《大明,山贼大将军,兵圣大反贼》 第1章 浪费空气的身份 “少爷,坚持住,执事不敢饿死您,没有少爷,王爷无法向陛下索要禄米,他们也会倒霉。” 朱鼎顺快被这个虎头虎脑、破破烂烂的小孩摇散架了。 虚弱到极致的身体接受活跃意识,萎靡的脑细胞像航空发动机一样,突然开加力高速运转,能量不足瞬间昏迷。 小孩意识太简单了,简单到近乎白纸,十五年的活动范围没到过方圆五里外,不出意外被瞬间吞噬。 一整天躺着没动静,他爹和表弟以为饿死了,开始呼叫救命。 晃晕又晃醒,连着好几次,朱鼎顺非常难受,终于提起一丝力气缓缓推开嚎叫的小孩,环视一圈如同猪圈的茅草屋,举起胳膊看着皮包骨头的鸡爪子… 姓朱、少爷、皇家五爵奉国将军、年俸六百石,史书中鱼肉百姓、坏到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宗室,怎么全家都是饿死的? 没道理呀~ “白大人,求求您,求求您赏把米,犬子真的饿昏了,再不喝粥他会死的。” “朱鼐钲,白某得好好看看,你可是骗吃骗喝的老油子。” 随着说话声,两个中年人推开烂到发霉的门板进入屋内,穿戴一个比一个特别。 当先一人像一根黑不溜秋的麻杆,身上穿着蓝到发黑的锦衣袍子,上面布满补丁,褪色发白、又白到发黑,眼神不好都看不出这是袍子,头顶插着一根木簪,发如鸡窝,完全是乞丐中的乞丐。 他看到炕上的朱鼎顺,顿时眼神一亮,“咦,我儿醒了?” “看看,看看,白某就知道,你又骗吃食,陛下驾崩,举国皆哀,这半个月没有禄米,白某也没办法~” 接话之人之前好像还有点担心,现在放心了。身上穿着麻衣,头裹白布,尖下巴一缕山羊须,满脸虚笑。 乞丐闻言噗通一跪,焦急大叫,“不,执事大人,小人求您行行好,执事院一定有禄米,一把、只要一把就可以,小儿不能饿晕呀,他爷爷就是这么走的。” “你自己想办法,干草捣烂放石锅熬一熬,扛个把月不成问题。” 白衣人说完立刻转身,被中年人一把搂住小腿,差点摔个狗啃泥,扶着门板大恼,狠狠一脚踹向门面,“滚开。” 朱鼐钲鼻子剧痛,瞬间双眼流泪,短暂松手又闪电抱住另一只脚哀求道,“执事大人,一把米,只要一把米,我儿真的要饿死了。” 执事被惹烦了,真打宗室他还不敢,扶住门板连连蹬腿,“放开,放开…好了,好了,放开…” 朱鼐钲像有默契似的立刻放开腿站起来,满脸谄媚,“嘿嘿,还是执事大人,恩德无以为报,您一定公侯万代。” 执事翻个白眼,无奈回应道,“别扯淡了,朱鼐钲,九个老婆先后饿死,佃户就是利用你寻吃食代为养活,蠢货被人家利用了还不开窍。” 执事一边说,一边掀起麻衣,朱鼐钲忙不迭抓起一个破碗跪到身边。 内衬一个两指宽小口袋,执事使劲翻翻,从里面滚出一小撮黍米。 “好了,老子就攒了这么一点,便宜你了!” “谢谢,谢谢执事大人,您真是善良。” 朱鼐钲连连作揖,炫耀似的朝两个沉默的小孩举起破碗,“爹马上给你熬粥,忍一忍,我儿可不能有事。” 执事把衣衫整理好,朝跑到外面石锅前生火的朱鼐钲摇摇头,这次可以走了,右脚刚迈出门槛,后面一个冷冷的声音。 “哪个皇帝死了?万历?” 执事像被踩了尾巴的狗,猛得回头狂吼,“大胆,世代剥食朝禄,竟不知大明皇帝。” “是嘛?我爹还没死呢,为什么我也是奉国将军?王府长吏司小小执事,也敢吞噬宗室禄米,不怕被夷三族吗。” 看着炕上奄奄一息的朱鼎顺,执事一时间有点发愣,与他爹一样,麻杆上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头发稀疏,眼神没有平时的呆滞,反而像王爷的冷峻。 “别说奉国将军,就算低等奉国中尉。英宗初,颇给足粮,嘉靖中,月支米六石,万历减至二石或一石。” 朱鼎顺又淡淡得说出一句话,执事一惊,转瞬哈哈大笑,像听到什么笑话,捧腹大笑、乐不可支。 笑够了,才摸摸胡须连连摇头,“朱鼎顺,你听哪个混蛋所说,王爷俸禄五万石、郡王俸禄二万石,嘉靖年起,朝廷发下来的禄米连怀仁郡王俸禄都不够,更别说亲王,若不是王爷接济,你一家早死了。” “哦,原来是大宗吃小宗,郡王亲王有田庄、有盐引、有布匹,种田做生意不缴税,他们不怕噎死吗?” “大胆,王爷养了一只白眼狼,白某真该让你饿死。” 朱鼎顺闭眼没有再说话,力气不足,说这几句已经很了不起了。 旁边虎头虎脑的小孩一句都没听懂,但看到执事靠近,马上护在少爷身边。 这个动作把恼怒的白执事叫回神,瞬间觉得自己很无聊,与一个傻缺孩子怄什么气,冷哼一声再次出门,脑后又传来声音,“执事大人,恐怕你这身麻衣得穿半年。” 执事脚下一顿,撇撇嘴懒得搭理你,皇帝国丧,大官三日,像他这种王府小官可不得半年,老子又不是穿自己的衣服。 房间一时陷入安静,朱鼎顺想把酸臭味呛鼻的被子扔开,实在扒拉不动,只好垫到腰后尽量舒服点。 小孩发现他的动作,笨手笨脚帮他坐舒服,“少爷,您别动,一会喝完粥,又能躺两天。” 朱鼎顺抬眉看了他一眼,连张嘴搭话的欲望都没有。 笑死,老子一个文科生来看朱明怎么被灭嘛? 好歹给个民籍呀,种田、做生意,哪怕做佃户也能想办法活下去不是。 朱鼐钲、朱鼎顺父子俩一辈子的活动范围不超过五里,这样的人活着纯属浪费氧气。 朱明宗室?笑掉大牙。 士农工商,通通绝缘。 宏图伟业,通通做梦。 一个字可以轻易总结宗室垃圾的整个人生:吃。 明朝中后期史书中那种吃饱喝足的宗室停留在三爵之前,还得是近支,下来的全是吊着养。 五岁便被代王定为奉国将军袭爵,只不过是为了与朝廷多要一把米。 朱鼐钲捧着一个大瓦罐,笑呵呵到炕边,“我儿,快喝,快喝,可不能学你爷爷晕过去。” 朱鼎顺盯着他看了两眼,再看看脑袋大的瓦罐,显然抱不住。 朱鼐钲一脚踢向小孩,“蠢货,白白浪费米粮养你,不知道拿个碗。” 破烂孩子哦一声,忙不迭起身拿来一个破旧的陶碗,朱鼐钲小心翼翼倒出来,拿碗送到朱鼎顺嘴边。 朱鼎顺,“……” 父子俩眼对眼发怔一会,碗顶到嘴唇,朱鼎顺还是没有张嘴。 “我儿,喝呀,不喝不能睡。” 这碗所谓的粥,没有一丝粥味,没有一丝粥色,怎么看都是一碗污水。 朱鼎顺用尽力气深呼吸,憋出一句话,“爹,一口一颗米可以吗?” 朱鼐钲一愣,想了想,到旁边拿来一个瓦罐,把水倒过去,晃荡几下,重新倒碗里,还到门口瞅瞅罐底,回到炕边让儿子也瞅瞅,“没了,喝吧。” 好嘛,朱鼎顺清晰得看到煮开的米粒,一二三四… 十五颗~ 十五颗米一顿饭? 一顿饭半个月? 朱鼐钲鬼鬼祟祟瞧瞧门外,靠近压低声音道,“快喝吧,明天还有,省着点…” 朱鼎顺万分不情愿的张嘴,咕咚咕咚喝下,热水下肚,好像有了点力气,连着把一瓦罐汤水全喝了下去~ 朱鼐钲得意拍拍儿子鼓胀的肚皮,这是他的功劳,扭头到门外又开始熬另一碗。 不是米,刚才没闻到味,这回闻到了,猪草味道,还能听到他不停杵捣的声音。 “虎子,你这个憨货,出来帮忙。” 旁边陪着的小孩本想让朱鼎顺躺下,拗不过他,听到呼喊,连忙跑到外面帮忙。 朱鼎顺回忆了一下这个小孩为什么有体力,原来是吃树皮和草叶捣烂的糊糊,自己吃不了,吃树皮直接拉稀,拉到虚脱两次,他爹再也不敢让他吃了。 再一回忆,这个村子是王府田庄之一,大的很,有五百多户人家。 不对,是三百户,其他人根本没户籍。 这三百户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子,和傻子完全没有区别。 剩下的人都是世世代代卖身王府的佃户,能稍微远一点种田,虎子就是分配来的家生子,还是自己亲舅舅的儿子,全家就剩他一个。 朱鼎顺活动活动四肢,想下地,坐到石板炕沿,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才想起来他根本没有鞋,布鞋草鞋都没有。 农历八月的天气,窗门全是木板,看起来有年头了,火熏得像黑炭一样,完全想象不到的穷。 不是家徒四壁的穷,地下有一个破烂的桌子,桌面放着密密麻麻的牌位,大概是家里最精致的东西。 脚底板厚厚的茧,加上一层结痂的泥块,好像还真没有膈脚的感觉,朱鼎顺转了一圈到门口,正看到他爹和虎子在一尺厚的花岗岩石锅前鬼鬼祟祟数米。 “一二三四五,这是我的。一二三四五,这你是你。别傻不拉几的,平时要学会装死知道嘛,看看你表哥,晕倒这不就能去要米了。” 虎子快速点点头,“老爷教训的是。” “啊呀~” 朱鼐钲看到门口呆滞的儿子,手一抖十颗黍米掉到地面,姑侄两人忙不迭爬下小心翼翼扒拉着寻找。 第2章 生存、生存、生存 朱鼎顺没有去和他们抢一碗比猪食还不如的烂草叶糊糊,看两人吃得嘎嘎香,喉咙一顿翻滚,差点把十五颗米吐出来。 文科生,虽然学近代史,但很明白现在的社会处境。 千言万语一句话,没机会、没时间。 绝对的没有,完全没有辗转腾挪的空间。 不是说大明朝,改朝换代、士绅老爷去死关老子什么事,是自己,自己完全没有生存的机会和空间。 一丁点都没有。 时间紧迫到今晚就得想出办法,万历帝朱翊钧嗝屁,泰昌帝朱常洛马上会跟着嗝屁,加上消息传递的延迟,非常肯定他们得吃两到三个月树皮草叶糊糊。 呃,不是。 就算皇帝没死,吃米的机会也是按照颗来计算。 农忙时虎子还能偷偷带回来指甲盖那么一点米,马上冬季,完全没有机会。 今晚若想不到办法,自己就是个死人,死定了! 夕阳西下,黄昏降临,农闲时节,五百户的村庄和鬼域一样安静。 朱鼎顺运转大脑很耗能量,很饿,非常饿,饿得冒绿光,饿得想把一旁的表弟啃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瞬间压过一切,听着他爹和表弟呼呼的鼾声,四处瞅瞅,什么也没有~ 再瞅,还没有~ 不行,老子真的会忍不住啃下去,朱鼎顺一翻身下炕,缓缓出门~ 破破烂烂的院子,依旧啥也没有~ 满天神佛面对这么一个处境都没招吧? 今晚不吃饭,老子明天肯定动不得,后天肯定是一堆烂肉,大后天就不知道会便宜什么生物~ 院子里转了n圈,黝黑发亮的石锅,旁边一把半尺长的刀,似镰刀似菜刀,刀刃全是豁口,无比明亮,显然朱鼐钲经常使用。 刀把很刺手,不出意外应该是一把经年累月使用的菜刀,能把菜刀用成镰刀,起码经过五代人之手。 朱家列祖列宗就留下一把烂刀,能做什么呢? 粮食不会凭空出现,朱鼎顺从黄昏想到外面完全天黑,没有一点灵感。 狗叫?鸡叫?别做梦了,能养得起鸡狗不会住这里。 从裤脚扯下一缕布,刀把裹好,试着挥舞,还行… 朱鼎顺知道哪有食物,而且一定很多,那就是唯一的生机。 这五百户人家真是傻,村庄从东向西,山谷中一溜,王府长吏司在村边东西各设有一个执事院,一个执事带两个护院,六个人把几千人世世代代圈养着。 到底几千人,对不起,小孩没有这种记忆。 大概不会超过三千人,朱鼐钲、朱鼎顺、虎子,这就是三户人,按他们的标准,村里就是五百人。 显然又不是,小孩记忆里一半人姓朱,大家夏天在村前挖野菜、河里抓泥鳅青蛙的时候,还有郡君、县君等女孩子。 奉国中尉、乡君,低等男女爵位的孩子更多。 朱鼎顺因为是三代单传,并没有降爵,全是奉国将军,有资格让王府长吏起名,后面的低等爵位名字非常随意,完全跟随老祖朱八八,各种生辰数字鬼都记不住。 手提刀柄,黑咕隆咚夜色中,踩着硌脚的土坷垃石子,朱鼎顺深一脚浅一脚,向离家较近的东执事院走去。 摸索半天,终于看到一点火光,执事院不大,正屋只有三间房,却是个两进院子,前院柴房和护院休息间,后院执事公房带卧室。 对小孩来说,这就是他意识世界的宇宙尽头。 对朱鼎顺来说,随便他是什么。 反正大家都要死,早死玩死都是死,老子绝不做饿死鬼,太low了。 土墙不过一人高,轻易可以翻进去,门口一个呼噜声,朱鼎顺进去后,蹑手蹑脚来到一个狗窝前。 对不起,这是一个门子休息间,但他就是狗窝。 土坑只能蹲个成年人,一个护院裹着厚厚的羊皮,露出口鼻,像壁龛里蹲着的土雕像。 朱鼎顺借着后院微弱到极致的光芒,不看上半张脸也知道这是谁,护院甲,打过虎子多次,打过他爹多次,小孩的噩梦。 突然降临新手村,朱鼎顺感觉自己不过是杀一只最低等的‘青蛙’,内心只想知道这个游戏的战斗模式,没有一点杀人越货的心理负担。 拿刀在脖子前比划了半天,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刺?拉?砍? 肚子?还是脖子? 哦,不能出声。 重新站起来,看看钝尖菜刀,应该可以吧? 双臂抡起来试了一下,不行,力气不足。 又轻轻跪到旁边,还不行,应该刺不进去。 怕吗? 绝对不是,如果是梦,不需要担心什么,若是物理存在,那更该死。 退后三步,猛得前冲,双手握刀,用劲全身力气插向雕像脖子… 扑哧~ 很顺利,双手滚烫,差点被护院临时一脚踹断腿骨~ 忍痛在旁边喘息一会,狗窝里汩汩的低音,双腿痉挛几下,陷入安静。 杀人了,竟然一瞬间充满正义,老朱家果然全是变态~ 朱鼎顺把责任推给‘血脉’,摸索着拽刀子,卡住了,不得不踩住尸体用力拔,咔得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死人裤脚把手擦干净,刀子抹干净,慢慢到护院休息房间,里面的呼噜声院门口就能听到。 没有门,只有一个草根编起来的门帘,所以没什么动静,过程很简单,任何事都是一回生两回熟。 失策,库房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粮食,更没有油盐酱醋茶。 不是现在没有,是从来没有过,里面一堆冬季生火用的松木树枝。 人白杀了? 后院公房烛火依旧大亮,白色粗缎布窗户,一个巨大的人影看起来在饮酒,不时仰头滋溜一下。 朱鼎顺在院中廊道活动一下脖颈,把刀子别到后腰,慢慢迈步。 是你逼我的。 老子姓朱,九品小官,王府一个下人,还敢打宗室。 老子很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严密到不造反活不了,严密到老子杀人造反屁事没有,你们反而会掉脑袋。 所以,凭什么扣剥宗亲,代王安排?那就问问代王好了。 吱呀一声开门~ 白执事的骂声立刻传来,“滚出去,好好守夜,多余的饭菜给你留着。” 朱鼎顺是电视剧看多了,怕被人反杀,故意推门试验一下,闻言放心进入屋内。 赤手赤脚、头发散乱、单衣半截裤,看了十几息,白执事才想起这个大脑袋是谁。没有一丝紧张,哈哈大笑,“朱鼎顺,你来干嘛,又tm起夜迷路了?” 朱鼎顺一愣,这台词不对呀,眼珠转了两圈,抱拳拱手,“执事大人是村里唯一的亮光,迷迷糊糊找不到路,这一抹亮光就像生命中的太阳,照亮朱某前途。” 白执事再次大笑,看起来有点微醺,向他招招手,“过来坐吧,一村泥腿子,想不到还出了个嘴甜的小子。” “执事别怪守夜的甲叔,他睡着了。” “怪个屁,既然睡着了,你把他的那份吃了吧,免得半夜进来惊醒老子。” “谢谢,谢谢执事大人,小子三生有幸。” “当然三生有幸,你一辈子都没尝过肉味吧,猪油炒的干豆角哦。” 朱鼎顺一辈子都没想过,某一天会对一盘豆角、一盘腊肉流口水,到桌前马上伸手。 啪~ 白执事一掌拍开,“小子不会用筷子吗?” 朱鼎顺哦一声,还没回答,他又看向两只手,“你受伤了?不知道止血嘛,别tm死了,再不济一年也有三十石禄米。” “小伤,摔了一跤,谢大人关心。小人和执事大人说说话,好伺候您睡觉。” 白执事没听出这话的问题,朱鼎顺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纯粹的零度,完全没有人类的感情。 第3章 唯一的活法 对别人来说,宗室很尊贵,白执事之前也是这么认为,到长吏司十几年,他才明白,尊贵的是亲王、郡王,镇国将军就像一道门槛,有的尊贵有的垃圾,不过好歹是个老爷。 至于镇国将军以下,纯属垃圾,猪狗不如的垃圾,就是王爷索要俸禄的一个数字。 堂堂举人很难与一群没出过门的人说话,他们连让人叫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白执事现在却很吃惊,朱鼎顺只不过大口吃几下,就开始一口肉一口豆角,吃的流畅迅速。 关键是他筷子用的很熟练,握着根部恰到好处。 自己中举前都没有这吃相吧? “平时用筷子吃饭?” 朱鼎顺抬头看看他疑惑的眼神,又看看自己握筷子的手,好半天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家里没筷子,用不着,吃饭用指头粗的木棍,还有点勺子作用。 “一般用筷子,偶尔用勺子,有时候也用刀子。”朱鼎顺一边吃,一边淡淡的说道。 “呵呵,你爹还是鸡贼,大字不识一个,对你倒是百般疼爱。” “是啊,九个夫人就我一个独苗,我若死了,他可能会马上自尽。” “九个夫人?哈哈哈~”白执事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她们都是村里养不活的女子,扔到你家抢吃的罢了。” 朱鼎顺擦擦嘴拿酒壶直接蒙了一口。 噗~ 瞬间吐舌头抽冷气~ 好辣,这家伙还有钱喝高度酒。 白执事把酒壶盖住,慢慢放到一旁的柜子,“你没资格喝这东西。” 朱鼎顺又抿了一口桌上的冷茶,感觉胃口有点烧心,翻江倒海的样子,不由得皱眉揉肚。 白执事再次大乐,哈哈笑了两声,突然冷脸,“朱鼎顺,记住你的身份,草糊胃消化不了精细,可惜了,想吐到外面,滚到柴房休息。” 朱鼎顺额头冒汗,胃里火辣辣的,硬是忍住没有打一个嗝,也没有听他的话。 “白执事,我得确定一下,是不是万历陛下驾崩了。” “是啊,万历四十八年,上崩于七月二十一,你懂吗?” “不好意思,我还真懂,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是八月初五对吧,你很快还会听到上崩的消息。” 白执事没听懂什么意思,他的价值观不可能想到当今皇帝,强忍着不悦,没有搭理宗室垃圾。 朱鼎顺忍了一会悲哀的胃,好像稍微好受一点,微微叹气,“红丸案、移宫案,和老子都没有关系。白执事,我记忆里你就一直在村里,你没家人吗?” “当然有,老夫是山西平阳府举人,家有五子三女。” “哦,原来如此。代王每月给你多少禄米,让你看着村里的宗亲。” “老夫的俸禄是朝廷…” “别废话,老子是问你每月可以贪墨多少。” 白执事勃然大怒,一巴掌就扇了过来,朱鼎顺后仰躲避,他瞬间扇了个空,“小王八蛋找死!” “你敢打奉国将军?” “奉国将军算狗屎,老夫打死你!” 朱鼎顺站着没有动,白执事绕过桌子,猛不防与冷冰冰的一双眼对视,举起的手缓缓放下,嘴却不落下风,“小王八蛋,滚!” “我懂了,原来代王真的不养活这些宗亲。他靠我们的名册与朝廷索要俸禄,却放到王府库房,朝廷就算给的再少,他能吃完吗?” “吃不完可以卖,代王是亲王,你顶多算一堆屎。” “卖给大同府边军?” 朱鼎顺又把白执事问愣了,这小子有点见识啊,朱鼎顺见他迟疑,马上自言自语,“哦,原来是走私到塞外。大同边军应该更是穷鬼。” 白执事哼一声,“老夫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马上滚。” “好,拜拜了您。” 一道亮光闪过,白执事下意识躲闪,刺啦一声,胸膛衣服被划开,大惊失色之际,刀又反削回来,一刀砍到脖子~ 啊~ 白执事惊恐痛嚎一声,抓起桌上的砚台猛得扔出去~ 朱鼎顺被扫到肩膀,立刻跳远到门口,钝刀子就是不行,白执事双手捂着脖子,红水不大,没到要害,他又疼又怕,惊恐地看着朱鼎顺,一屁股坐到地上~ 没救了,这年头治愈不了~ 朱鼎顺长出一口气,揉揉火辣辣的肩膀,拖椅子坐到他身边,“白家祖坟爆炸你都活不了。老子是宗室,大同府除了亲王郡王,巡抚都能杀,大不了去凤阳守陵。你脑子进水了,这么欺辱宗室?” “救…救命~” “代王世系从立国之初就出垃圾,听说嘉靖朝宗亲带鞑靼人进攻京城,出一个盗匪算什么,除了皇帝,没人能拿老子问罪。 可惜,皇帝也要死了,新皇帝是东林的玩具,东林又是别人的玩具。三五年内,老子杀遍大同府都没人管。 知府敢杀我吗?巡抚敢杀我吗?他们连拿人都不敢吧?信不信老子到大同府乱砍乱杀一通,他们会求着我回家,想方设法嫁祸给别人。 你一个举人出身的九品执事,欺辱几千宗室,活腻歪了?” 白执事的生命在流逝,这个宗室却在絮絮叨叨,鞑靼人、东林、知府、巡抚、宗室只有皇帝可以问罪…贱民都不知道这些事,这群圈养的猪怎么会知道这些规矩? 老头眼里慢慢涌现无尽恨意,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朱鼎顺,后者本已放弃,看到他眼里的杀气,猛得双手持刀,又向脖子砍去~ 砍一刀,他动一下,许久过去,两人都成了血人~ 朱鼎顺砍得气喘吁吁,老头竟然还没有死。 算了,砍不动,跌跌撞撞到椅子边,仰头闭目~ 来都来了,不做点事对不起老天爷,哪怕在史书中臭气熏天,至少留个名字不是。 朱鼎顺点了三根蜡烛,烧了一锅水,把身上的血擦洗干净,又换了一声干净内衣,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半袋米,不到二十斤,两块腊肉,半袋杂七杂八的干菜,坐到桌子前把一堆信件和账本看了一遍~ 这才确定,代王真的让他们去死,一年只要死人没超过一百,白执事就能得到二百两,奉国将军死一个扣三十两。 他那个老子能活下来,靠的还真是执事极限‘扶贫’。 朱鼎顺对他仅有的一点好感,对老子仅有的一点感激荡然无存。 虽然不怪他,但愚蠢的令人发指,实在难以接受。 每五天长吏司来送一次吃食,今天刚走,难怪有一壶酒,朱鼎顺合上账本,接下来做什么呢? 农民暴动的前提全部满足,只差一个引子。 第4章 万事讲究实效 天边泛起鱼肚白,生存的能量被压缩到极致,以小孩的记忆,不到中午,村里的傻子们不会起床。 起床也不会出门,有人住一辈子,到死都不认识百步外的人。 特别是妇人,他们没裤子~ 朱鼎顺把门子拖到休息间,血迹打扫干净,顶门棍把大门关死,收拢全部钱粮,翻墙把脚印扫掉,背粮回家~ 不一会回到土堎上的茅草屋,奉国将军到底不是低等爵位,这破屋子还有院墙,哈哈~ 把米菜扔到石锅前,还有约二两银子,一百多文钱,这些东西加起来都不如一个东西值钱~ 一把刀,两尺长的直刀~ 朱鼎顺吃的太饱,身体太虚,找了块石头,开始嚓嚓嚓磨刀~ 屋里两人大概早醒了,再能睡又能睡多久,听到外面的磨刀声,齐齐出门。 “我儿,你从哪里找来的衣服?” “昨晚梦到祖宗,执事一早送来的,还有一袋米菜和几两银子。” 朱鼐钲没见过这么多米,双手颤抖着、拿脸摩挲着、喉咙口水流着,哆哆嗦嗦冒出一句话,“吾皇万岁,终于想起是一家人了。” 朱鼎顺没有搭理他,这具身体还是太弱,饱是饱了,昨晚动作激烈,关节发胀。 把刀递给虎子,“你来磨,锋利一点。” 虎子哦一声,干活比他干脆多了,朱鼎顺看着他,突然想起昨天昏迷状态他喊的话,这个表弟远比表面上鸡贼。 “虎子,谁告诉你我死了,王爷无法和陛下索要俸禄?” 虎子扭头看看烧火的姑父,低低道,“我爹生前说过,到外面干活的人都知道,敢瞎说会被家丁打死。” “打死就打死了,这过的什么屁日子。” “少爷,可不能这么说,老爷还能要来米,别人可要不来。” 朱鼎顺鼻子哼一声,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按颗粒给的米,老子在学校脑洞大开也想不到。 毕业论文该写宗室呀,胜利者都在偷换概念,潜移默化定性人的思维,虽然历朝历代宗室都是王八蛋,但宗室本身是个非常宽泛的概念,不能一刀切。 早就听说嘉靖起明朝宗室不停有饿死人的情况,没想到这么惨。 呸~姓朱活该。 老朱和朱小四圈养宗室,把亲戚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扼杀了,也把亲戚成‘人’的资格剥夺了,名副其实的猪。 大宗是物理状态的猪,小宗是意识状态的猪。 国破时二十多万宗室,百多万家眷,没出现一个‘人’,这就是养猪的终极报应。 朱鼎顺神游一会,虎子也把刀磨好了,呛啷一声插回刀鞘,放到腿边,盘膝坐在院中石头上,闭目安静等着村子爆炸~ 然并卵~ 朱鼐钲看着坐在石头上的儿子像个傻子一样,一个时辰一动不动,慢慢踱步到身边,“有肉片的黍米草糊糊,这辈子不敢想,我儿是在向列祖列宗祷告吗?” “爹!” 朱鼎顺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转瞬再次闭眼,沉声道,“我不想和你说话。” “对,别说话,省着点,八月十五再吃一次,剩下的放到过年再吃。” 朱鼎顺哑然,老子造了什么孽,怎么有你这么一个爹,睁眼没好气的问道,“我奶奶是清倌人?” 这家伙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得跳起来,“放…”只蹦出一个字,又压低嗓子,“放屁,你奶奶是良人。” “良人当然是良人,他被长吏司骗了,三十岁带着全部身价嫁给爷爷,呵呵,她万万想不到,百两银子连百两米都买不到,生下孩子就自戕,怕和孩子抢吃食,奶奶很了不起。” 朱鼐钲嗓子咕咕一声,一个字也没说出口,朱鼎顺继续说道,“执事记录很清楚,我爷爷活着,是因为他能养活你。我娘和我奶奶的结局一模一样,她是自愿还是你逼的?” “执事记录?这是什么东西?” 朱鼎顺慢慢歪头盯着他,你tm听话不听重点,老子看了记录以后,想砍了你知道不知道,一瞬间脑子冒出一堆乱七八糟想法,最终鼻子长出一口气,低头闭目无语。 “姑姑是自愿的,她七天没吃一口饭,万一少爷没…没活,老爷还得纳妾,好在姑姑的牌位现在是奉国将军夫人。” 父子俩同时扭头看着说话清晰的虎子,朱鼎顺眼神一亮,“虎子,去把熊熊和六子叫来,就说我捡到半只野鸡,不吃可惜了。” “哎!” 虎子喜滋滋答应一声,朱鼐钲马上拽住侄子胳膊,“败家子,来了什么也没有。” 朱鼎顺接着说道,“有,管饱,去吧。” 虎子犹豫着到门口,突然奔跑离开,朱鼐钲也没和儿子争辩,扭头回到屋内,淅淅索索的声音~ 藏? 若能找到藏的物件,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人来得很快,两个破烂单衫的小孩,局促又期盼的表情,到身边缓缓躬身,“拜见大哥。” 他们几个全部同岁,只不过朱鼎顺生日大,人家都比他看起来健康,因为他们娘活着,尤其是熊熊。 朱鼎顺拍拍熊熊胳膊,“真是让人羡慕,喝水也长膘。” “嘿嘿,大哥,你这身衣服真好看,只是奉国将军有份?没有镇国中尉的份吗?” “有,有我一份就有你们一份,夏天的泥鳅和青蛙都让我吃了。” “嘿嘿,大哥胃口不好嘛,长大就好了。” 几人的祖爷爷是亲兄弟,所以他们爵位比主支低一等,是镇国中尉。爷爷辈若有兄弟,除了袭爵老大,其他人还会再低一等,宗室就是这样不停分叉的一棵树,到奉国中尉就不用分了,全是奉国中尉。 朱鼎顺朝虎子摆摆手,“去煮饭,两碗能立筷子的米,还得有两块腊肉。” 虎子刚答应,朱鼐钲已经从屋里出来,碗里露着半碗米,非常不悦道,“败家子,我来煮,什么家境还请人吃饭。” 两人瞬间脸如猪肝,朱鼎顺也没去和自家老子争,也是,突然吃纯米会烧心。 又拍拍另一个兄弟,“六子,你家婆娘身体好点没有?” “大哥,她死一个月了。” 朱鼎顺这个尴尬呀,小孩很少出门,好像不知道。 六子看老大的脸色,脸上无喜无悲道,“大伯还向执事院求了一块牌位,其实没必要,她也没生儿子。” 朱鼎顺千言万语被这么直白的价值观堵在胸口,算了,说教很难开窍,既然西执事院没动,晚上示范教学~ 第5章 示范教学(上) 两人美滋滋的吃了一顿能咬到黍米的草糊糊,已到了太阳下山。 一天就这么无聊的过去了,一天一顿饭非常正常,朱鼎顺提出去六子家坐一坐,朱鼐钲立刻同意,最好后天去熊熊家,一定要吃回来。 “我们到西执事院坐坐,晚上好好聊聊。” 六子正发愁怎么招待自家大哥,却见平时有点憨痴的大哥带着三人从他家房后继续向西。 村里又恢复了诡异的安静,朱鼎顺怀着打游戏的心情迈步,又过一天,更加没有心理负担,死就死了,大不了卸载这个游戏。 “大哥,您哪来的刀?去执事院做什么?” 朱鼎顺本想骗他们刀是皇帝所赐,又觉得这话不能胡说,会闹出轰动,直接跳过第一个问题答道,“去给你们家里人找吃的,以后但凡我活着,身边人都不能吃草根糊糊。” “大哥,您真是…真是大哥。” 朱鼎顺听着六子的夸赞,回头看一眼笑了,应该说他们四个,一个比一个鸡贼,尤其是熊熊,别看长得痴肥,满脑子坏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一系大哥无能的情况下,他们两个能在村子做小霸王,本身也是一种领导能力。 天色昏暗中四人到执事院,这里静悄悄的,显然已经入睡,昨晚白执事深夜饮酒是意外。 “虎子,轻点叫门!” 朱鼎顺吩咐一声,虎子立刻上前拍门,“丙叔,丙叔,出事了~” “谁呀,哪个小王八蛋不睡觉黑夜乱跑。”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边说边开门,闪出半个身位。 “原来是丁叔守夜,出事了,少爷出事了。” “出什么…啊~咕咕咕~” 三人被突兀的情形吓得一抖,只见丁护院心口猛得冒出一个刀尖,生命急速流逝让他连痛嚎都没发出来。 原来朱鼎顺在虎子叫门的时候从院墙翻了进去,刀扑哧抽出,扶住倒下的护院,吃力把尸体拖进院,塞到他的狗洞里,直接向休息间走去。 这年头人命太不值钱,门外的三人黑暗中呆滞片刻,很快明白处境,齐齐进入院内把门挂上,等他们到廊道,朱鼎顺已经把活做完了。 “大…大哥,为什么?” “你们两个怕吗?” 熊熊,“不…不怕,杀了也没吃的呀。” 六子,“大哥,您…您不会是吃…” “放屁,一起来吧,西院执事姓什么?” 这可问住两人了,他们都属于村东,西执事从来不管,朱鼎顺摇摇头,老子也不知道。 “少爷,姓庞,北直隶的举人,才来三年,还是个鳏夫,村里收了一个女子,结果去年难产也死了。” 看看我家虎子,什么都知道,朱鼎顺拍拍他的肩头表示夸奖,哼一声道,“大哥让举人给你们上上课。” 东西两个执事院一模一样的格局,后院还没有关门,四人轻轻进屋,里面呼噜震天。 得,省得折腾。 朱鼎顺摸着蜡烛借灶台里的余火点燃,塞到熊熊手里,又点了一根,指指墙角一根麻绳,“虎子、六子,把他捆了。” 四人举着蜡烛进门,炕上的情形让人一愣,只见老家伙怀里抱着一个妇人,三人愣神之际,朱鼎顺拿刀拍拍脸,“嗨,起床了!” 不出意外,两声惊叫,也仅此而已,直刀上的鲜血让两人瑟瑟发抖。 “粮食在外面,你…你们死定了,杀人偿命,不杀人只不过关几天。” “下来,别让老子说第二遍。” “好好好,有话好好说。” 执事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很是配合,朱鼎顺又疑惑得看了虎子一眼,因为他绑得很有技术含量,双手一上一下背在脑后。 “大哥,这是村西辅国将军老三他娘~” 六子靠到身边介绍炕上妇人的身份,朱鼎顺点点头,对妇人道,“婶子,把被子裹严实点,没事,连脑袋裹起来,一会就完事。” 妇人瑟瑟发抖,喉咙抽泣着裹被子,外面还能看到不停发抖,朱鼎顺向虎子使个眼色,他掐住执事的嘴塞进去一块破毛巾。 朱鼎顺看都不看炕上的情况,突然反手迅猛捅入被子,扑哧没入刀柄,抽出来在被子上把血抹干净。 到吓呆的执事旁边,再次拿刀面拍拍脸,“辅国将军之母,通j大罪,你俩才死定了。” 三个小伙伴对这情形远比外面习惯,的确死定了,谁都会杀她。 执事双腿渗出水渍,朱鼎顺嫌弃的摆摆手,“带到外面椅子上。” 一顿翻腾过后,朱鼎顺发愁的看着自家堂兄弟,若不是被子裹着尸体,两人恨不得把被子也顺走~ 地下除了半袋米、一小袋干菜,所有东西都集中起来。 锅碗瓢盆笔墨纸砚也正常,柜子和所有的布料,包括窗户上的粗缎布、执事所有衣服、被褥等等,只要是个家当就想顺走。 他们翻腾的时候,朱鼎顺把灶火点旺,煮了一锅纯粹的米饭~ 房间里混合米香、血腥、尿味、还有翻箱倒柜的霉味,朱鼎顺本来是想上教育课的,被这特别的味道冲的脑门犯晕,原地转了两圈,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执事瑟瑟发抖,三人眼里全是兴奋,六子到老大身边贼兮兮道,“大哥,咱们把这些东西趁夜扔到辅国将军老三的院子。” 熊熊也靠过来点点头,“对呀大哥,他说不清的,我们只要钱粮,您看看还要什么。” 朱鼎顺很是欣慰,就说这两兄弟鸡贼,刚才误会了他们。 稍微思考一下,马上决定行动路线,没时间蹉跎,新手村的副本必须直接、果断、血腥。 “用不着这么啰嗦,一会吃饱喝足,我们和执事大人好好谈谈,再说接下来怎么让全村人吃饱。” 庞执事担惊受怕中看着这四个强盗狼吞虎咽,朱鼎顺把一块腊肉全部分食,他们哪吃过这种美食,满脸回味无穷~ 朱鼎顺竟然又填了一锅水,放了少许米,准备熬粥~ 三人见老大看他们的眼色一脸揶揄,懵逼的互相瞅瞅,也没问出口,朱鼎顺干脆拽了把椅子坐到灶火前闭目养神。 “大哥,您歇着,我们先去把东西扔到老三家里~” “用不着,都歇一歇,等执事大人能好好说话了,咱们再聊聊。” 第6章 示范教学(下) 静坐不到一刻钟,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扭曲,全部满头大汗,一个个难受的揉搓着肚子~ 哎~ 他们是真舍不得吐啊,让人看得实在难受,自己胃里也不好受,好歹没有昨晚的那种烧心劲。 “到外面吐了,锅里还有,吃米需要换胃,很正常。” 熊熊和虎子不为所动,六子却忍不住了,到外面一吐,传染给两人,三人马上到外面大吐特吐。 等他们回来,粥也熬好了,稀稠恰到好处,三人又每人喝了两碗。 虽然一个个还有点难受,好歹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嘿~庞执事,咱们可以说话了吗?” 墙边椅子上的执事用力点点头,虎子立刻把他嘴里的抹布拽出来,捆绑的动作很耗体力,执事喘了两口气,焦急说话,“四位,你们跑不出去的,这一片全是王庄,就算跑到三十里外,没有路引马上会被巡检司抓住,若稍微反抗,就会被格杀,太冤了。” “庞大人说的很有理,可惜你想多了,我们干嘛要隐姓埋名的跑。不但不隐姓埋名,我们还会大张旗鼓,谁敢动宗亲?” 执事被一句话说懵了,他设想了半天的话,被强人头领轻易戳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保命。 熊熊出言道,“大哥,我们悄悄扔给老三,管他去死。” “胖熊,大哥要说你几句,都是宗亲,爵位还是高我一阶的辅国将军,怎么能怀这种心思呢。” “啊…啊?!哦,大哥教训的是。” “嗯,长点脑子,我们应该把老三叔带过来,让他亲眼看看。” 两句对话,三人瞬间卡壳。 朱鼎顺站起来到执事身边,“问一句说一句,皇明祖训会背吗?” “会…会,当然会。” “很好,皇明祖训首章第三条,对皇亲国戚是怎么说的?” “啊…啊?!” 啪~ 朱鼎顺猛得扇一个巴掌,执事瞬间眼冒金星,“问一句说一句,再有下次,老子马上剐了你。背!” 一声大喝,执事立刻大叫道,“皇亲国戚有犯,在嗣君自决。除谋逆不赦外,其馀所犯,轻者与在京诸亲会议,重者与在外诸王及在京诸亲会议,皆取自上裁。其所犯之家,止许法司举奏,并不许擅自拿问。” “很好,什么意思,给我家兄弟说说。” “啊?!哦哦哦,别…别打…我说。皇亲国戚犯罪,必须由陛下定罪,宗人府执行,百官只许奏报,不得拿问。” “我若杀了长吏司左右长吏,会怎么样?” “宗亲有犯,错在属官及藩宗,会…会被问责。” “老子问老子会怎么样。” “不…不怎么样。” “很好,也就是该干嘛干嘛,杀了你呢?” “大爷饶命…” 啪~ 又一个耳光,朱鼎顺冷冷说道,“好好说话!”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脏了大爷的手。” “很好,我若杀了知府呢?” “一…一样!” “杀巡抚呢?” “陛下圣裁。” “宗亲圣裁的结果是什么?” “贬为庶人,或者凤阳守皇陵。” 朱鼎顺双手一拍,对三人道,“听明白了吗?我们就是闹翻天,反而会去凤阳好吃好喝,比在这里强多了,只要我们是宗亲,只要陛下不来拿我们,我们就是无敌的,代王也只能说教,不能动手。” 听君一席话,颠覆人生观。 熊熊和六子大张嘴消化之际,朱鼎顺抱住执事脑袋,他不明所以,却听咔嚓一声,无声无息耷拉下来~ 老子可够坏的,朱鼎顺暗咒一声,一脚踹翻,大马金刀坐到主桌后面。 百姓起义造反的本质为了吃饱饭,根源当然是吃不上饭。 口号或者说理由充足,第一滴血有了,现在只缺一个带头之人。 虎子不能说话,他就是朱鼎顺的影子,从小到大都是姑父家里长大,不需要解释,反正听话就对了。 六子先开口问道,“大哥,我们去隔壁村仓库抢粮食?” 朱鼎顺点点头,“可以,然后呢?” “抢够一年的,然后年年秋收后去抢。” 朱鼎顺还没有回答,熊熊大骂道,“放屁,抽冷子打王爷一巴掌,还能一直打吗?我们迟早被人不声不响做掉。” 六子也接着大骂道,“老子吃了米饭,以后咽不下草糊糊了,完蛋求。” 四人又沉默一会,虎子突然道,“少爷,咱们可以去官道的关卡赖着不走,我听说有其他宗亲…” 朱鼎顺不等他说完就摇手,“蠢货的做法,自己吃饱喝足了,家人怎么办,盗亦有道,毫无技术含量的抢劫,傻子才做。” 六子眼神一亮,“大哥,咱们带村里人上山,扯宗亲大旗,自己开荒种地,谁也不敢来拿我们。” 朱鼎顺没有说话,看向熊熊,他胖胖的脸一笑,“大哥,我们不行吧?” 漂亮,思路对了。 宗亲聚集的村子不讲究德高望重,讲究的是爵位高低。 这里没有镇国将军,那是代王的大蛊虫,应该单独饲养。辅国将军两户,奉国将军十来户,镇国中尉三十来户,辅国中尉可能有五六十户,下面全是奉国中尉。 也就是说,必须把两个辅国将军顶出来扛大旗。 朱鼎顺很欣慰,连连点头道,“辅国将军老三高我们一辈,三叔的娘让执事睡了,就是睡村里的奶奶,我们应该联合所有宗亲去讨个公道,顺带给全村人带回足够的粮食。” 这么深奥的人性道理他们一时没想明白,朱鼎顺却不能等了,寅时马上天亮,必须顶出一个冤大头,还必须经历一场更大的流血事件,让所有人都无法回头~ “六子,你和熊熊去把三叔悄悄叫过来,就说事情败露后执事杀了他娘。我和虎子去东执事院,杀了欺辱宗亲的狗东西。” 四人立刻分头行动,细节不经推敲,但无需担心,除了他们,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过程。 朱鼎顺带着虎子到村东,突然停到辅国将军家房后,挠挠头问虎子道,“这家伙是不是年龄不小了?” “少爷,快五十了。” 朱鼎顺撇撇嘴,刚才突然想起来,村东辅国将军是个颤微微的老头,看来只有让所谓的三叔扛旗了。五十,这年头的确很大,村里六十岁以上的人都没有。 两人翻墙进入东执事院,一切照旧,竟无人发觉异常,朱鼎顺也不知道该感慨点什么~ 第7章 杀大使,抢粮仓(上) 虎子看到东执事院的情况,瞬间明白昨天院里的粮食是怎么来的。 朱鼎顺还有一丝丝人性,给三人盖的严实,虎子却不需要吩咐,把两个护院拖到院中,白执事则直接扔到后院门口。 一个人忙活,一个人在公房椅子静静看着。 虎子左右看了好几遍才回到屋内,“少爷,是他们打我们,您才出手杀了他们。” 朱鼎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让他坐到桌对面,“为什么不是你杀了他们?” “少爷,那我就死了。” “哦,你就不能和他们一样叫我大哥?” 虎子头一歪,双眼忽闪几下,“少爷就是少爷。” 朱鼎顺暂时没耐心教育他这个问题,深吸一口气说道,“虎子,我给你讲个故事~” 鹅城黄四郎、张麻子的故事,朱鼎顺讲故事的能力还行,忽略细节直接抓重点,把四个人赶着二十只鸭,人人有枪,却无一人跟随的尴尬场景重点强调了一遍。 虎子听的很认真,朱鼎顺讲完停顿了一盏茶时间,他已经明白了,“少爷。枪在手,跟我走,杀四郎,抢碉楼,这顺序错了,他们倒是命好。” 朱鼎顺非常开心,仰头哈哈大笑,当然错了,因为时代背景与现在不同,现在的环境只有生存两字。 活着,不择手段的活着,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虎子,你告诉我,每年农忙时节,你在王庄外面做什么?” 虎子一抿嘴,“少爷,我…我年龄小,是监工,杀…杀了不少人。” “他们该死吗?” 没有一点迟疑,虎子立刻点头,“他们不听话,我若饶了他们,我就死了回不来,房梁上还有五斤瘪黍米,是我偷偷…” “我知道,我爹那种哭诉的办法不可能把我养大。” “也…也不是,是我爹偷…偷了一部分,他死了,我得更狠一点才能拿到。不能告诉老爷,他总是忍不住偷吃。” “我娘是自愿绝食吗?” 同样的问题问第二次,虎子好像明白朱鼎顺的心思,怔怔地看着他,“少爷,您死不了。” “这说不准,乱世之中,皇帝的命与贱民没什么区别。生命充满随机性,我现在只对我娘的死感兴趣。” 虎子稍微停顿了一会,“听我爹说,姑姑当时十六,看少爷很康健,喂糊糊一直吐,她也没奶,急得要命,老爷和太老爷一直在执事院外跪着~” “好了,我知道了,这就是我残杀白执事的原因。” 朱鼎顺落寞的站起来,到窗前负手站立了一会,回忆起白执事的宗亲生死记录,用力甩甩头。 十六啊,自己把自己饿死了,比奶奶上吊还决绝,她当时想什么?懂什么?是什么勇气下的决心? 一切都没太大的意义,能活着以后再说,若死则一了百了~ 朱鼎顺突然回头,“虎子,你识字吗?” “村里哪有识字的人,我认识数字,其余的都不认识。胖熊少爷认识几个字,六少爷可能数字也不认识。” “我若死了,你想办法逃吧,不要迟疑片刻,昼伏夜出逃出边关,到鞑靼人那里做个放羊奴也行,反正以后都是奴才,万一活下来有后,他们还能高一点。” 虎子没听懂,刚想回答,朱鼎顺又道,“记住就行了,不需要问为什么。里间有两面烂铜锣,我们去西院热闹一下。” 他没有马上去,而是伸手要刀,“少爷,我更会使一点,您用力太猛,容易伤着自己。” 朱鼎顺哑然,直接把刀扔给他。 说相依为命长大,是对舅舅和虎子养活他的侮辱,两人也不用计较那么多,一刻钟后,东执事院火光冲天~ 亲姑舅兄弟两人把破锣敲得震天响,“杀人了,通j了,庞执事杀了三奶奶,欺辱宗室,还有没有天理~” “杀人了,通j了,庞执事杀了三奶奶~” 八卦足够劲爆,现实足够残酷。 村里的人很麻木,不会为好奇损失一顿饭的能量,两人只叫出些小孩子~ 意料之中,是宗室就行,朱鼎顺一边大叫,一边向西,“杀人了,通j了,庞执事杀了三奶奶~” 这么大一个村子,叫了半个时辰,才有三百多个小孩子到了西执事院,零零散散几个大人,也是远远的看戏,更多的是站在自己门前遥望~ 这样的百姓果然好治理,朱鼎顺可以想象,给他们一顿吃食,他们会感恩戴德,然后… 想啥呢,当然是再求你给一顿,不给就骂,一如皇帝亲王… 到执事院门口,熊熊和六子簇拥着一个比他们大七八岁的麻杆,虎子立刻靠到身边低声解释,“少爷,那就是辅国将军三老爷,不知名讳。” 朱鼎顺把破锣一扔,大步向前,到此人面前拱手抱拳,“三叔,东面白执事还辱骂三奶奶,说她自愿,老子一怒之下杀了这个混蛋,把执事院也烧了。” 眼神凌乱的三叔涨红脸不知所措,内心大骂,老子能不知道我娘在这里吗,小混蛋一闹今天吃什么。 朱鼎顺很满意,太聪明太冲动都不行,这二杆子刚好。猛得回头,对着所有小孩叫到,“西边五里就是王府外庄丁号粮仓,庞执事由仓库大使管理,j人母亲,此仇不共戴天,王爷也会杀他,我们去讨个公道,顺带把我们的禄米要回来。” “对!”熊熊马上跳出来,“j三奶奶,还杀人,就是杀大伙的奶奶,我们去讨个公道,丁号粮仓绝不敢对我们动手。” “就是,仓库大使一定会下跪认错,这样我们就能拿到禄米,去迟了可就没有了,大伙跟着我们。” 六子也跟着大叫,朱鼎顺对两人的‘粗鄙’直接跳过,拉住辅国将军大叫,“三叔,我们一起去讨个公道,大伙听你的!” 不等他回答,又朝众人振臂高呼,“讨公道,取禄米。” “讨公道,取禄米!”三个兄弟马上跟着大叫,熊熊还双手舞动,“讨公道,取禄米…” 小孩渐渐的跟着大叫,然后更多的人跟着乱叫,借着别人的事为掩护,索取自己的禄米,成不成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群男男女女的小乞丐振臂高呼,朱鼎顺向虎子隐晦使了个眼色,拉着一言未发的三叔直接向西~ “大伙跟上啊,这是三奶奶用命换来的~” 第8章 杀大使,抢粮仓(中) 朱鼎顺推着不情愿的三叔,看着身后火光冲天的西执事院,再瞧瞧三百多人的小孩队伍,内心充满恶趣味~ 大部分是十到十五六的小孩,八九岁的小孩也有,他们和自己一样,有的还带着类似虎子这样的家生子。 人数是够了,战力就呵呵了~ 不重要,老子现在又想起一个毕业论文,论农民起义初始阶段口号的重要性。 “你是谁家的孩子?” 三叔第一句话,问得朱鼎顺大乐,“三叔,做好事不留名,侄儿只想替三奶奶讨公道,是谁不重要。” 痴呆货当然没听懂,朱鼎顺又拽着他胳膊叫道,“一会您得辱骂、哭嚎,大伙都听您的,一定为三奶奶讨个公道。” “贤侄,我娘是六夫人,我排行老三,大哥二哥早夭。” 朱鼎顺脚下一个趔趄,一百三十四个代沟的绝对差距,不可能有什么思想沟通,老子再和你说话能咬了舌头。 虎子不动声色接替位置,朱鼎顺回头看看队伍最后的熊熊和六子,山道绵延的队伍很长,有的小孩不停跳出山道玩闹。 怎么看,这四人组也比不上张麻子四人。 那就蛮干好了~ 三里后山道转过一个弯,地势陡然变平整,这更加证实村子选址就是为了方便看守。 很多小孩对远处的丘陵地带欢呼着,眼界从来没有这么宽阔,他们已然忘了此行目的。 血,急需见血~ 哒哒哒两匹马奔跑到众人身前,小孩们对信使的威武发出哇哇的赞叹声。 “什么人聚众扰乱,马上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杀你奶!”朱鼎顺立刻跳出来,义愤填膺大叫,“庞白两位执事j杀三奶奶,我们来与仓库大使讨个公道,辅国将军夫人被杀,长吏司小官凌辱宗室,你们死定了,全家都死定了,三族都死定了。” 两个信使可不是与世隔绝没见识的村民,闻言大惊,三叔噗通一声下跪哀嚎,“我可怜的娘啊,该死的庞执事睡了她。” “讨公道,取禄米!” 朱鼎顺大叫一声,立刻向前逼近,小孩们终于想起了正事,七嘴八舌叫道,“讨公道,取禄米!” “我们是天潢贵胄,执事护院已被斩杀,马上让大使滚出来!” 后面再次七嘴八舌叫道,“大使滚出来,发禄米~” 信使看了他们一眼,调转马头向两里的外的村子狂奔而去~ 三叔站起来,眼泪婆娑的看一眼虎子,委屈巴巴道,“这位贤侄,我知道哭嚎,用不着掐我,你都掐破了~” 朱鼎顺差点笑场,忍着向后招手鼓动士气,“看到了吧,他们不敢动我们天潢贵胄,皇帝是咱家亲戚,没什么可怕的,走,为三奶奶讨公道,取回我们的禄米,今后顿顿是米饭~” “对,皇帝是亲戚,他们怕我们,走走走,取禄米~” 咦? 可喜可贺,终于叫醒一个~ 朱鼎顺看一眼与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朝他欣慰一笑,与虎子一起架着三叔快步向前~ 二里外的村子看起来不大,却防守严密,石头墙依旧不高,却是三层结构,整个村子都围了起来。 这里的确是个粮仓,护院有五十多人,没有闲散人居住,仓库大使是个八品官,芝不芝麻看做什么,守着粮仓绝对是代王信得过的人~ 大使姓韩,早就让人戒备,在粮仓的角楼了望,警惕地看着一堆靠近的小孩,每年都要闹这么几出,这个村子却从来没闹过,庞白两个执事官场生涯结束了。 信使把马栓好,弯腰跑到内院,大使已经下楼,那些小孩越来越近,总不能动粗,无非是索要吃食,得想办法骗回去。 “大人,辅国将军的亲娘被庞白两位执事大人睡了,事后还当面杀了她,宗室群雄激愤,当场砸死两人,他们…他们来向大人讨公道。” 韩大使两眼大瞪,嘴唇哆嗦,“辅…辅国将军?” “是,是村西的老三,后面全是宗室的孩子。” 韩大使脑子炸了,短短一瞬间,脑细胞光速旋转n圈,结论:这事不能让代王知晓,否则老子也完蛋了。 “开…开门,让他们全进内院,去抗十袋米,抗百斤腊肉,老夫就不信堵不住他们的嘴。” 护院感同身受,这事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哄着这群傻子,拿点米回去吧。 朱鼎顺到石头墙前一看,寨门大开,护院都在内院,一幅开门迎客的架势。 自己能哄过来,人家就能骗回去,看来大使还是个高人。可惜高人应该想不到,老子心太野,永远比你高。 一群娃娃顺利进入石头城,无比兴奋的看着内院青砖砌的粮仓,六百只眼睛放光。 “属下丁字号大使,拜见辅国将军,拜见诸位大人~” “大使大人,我娘死的惨啊,她被…啊?” 朱鼎顺万万想不到,三叔完全‘谨记’路上他的教诲,开始哭嚎起来,立刻拖到身后,堵在两人之间。 “韩大使,我是奉国将军!” 大使看看他歪头看看后面的辅国将军,慢慢直腰,眼里的厉芒一闪而逝~ 朱鼎顺再向前一步,“我是奉国将军,辅国将军麾下,你们敢杀我吗?” “大胆!你…咕咕咕~” 韩大使捂着自己的脖子朝天跌到,止不住红汤直冒… 高人? 高你m~ 朱鼎顺一举手中的半截菜刀,朝围过来的护院大叫,“我是奉国将军,你们胆敢对宗室不敬?” 啊啊~ 两声惨叫,原来是虎子一刀扫过两人的脖子,同样举刀大叫,“我是奉国中尉,我们都是奉国中尉,你们胆敢对宗室不敬?” 三叔和小孩子的惊叫连连,熊熊与六子举着一根木棍,“我是镇国中尉,你们胆敢对宗室不敬?” “我是辅国中尉,你们胆敢对宗室不敬?把我们的禄米拿来?” “对,我是奉国中尉,拿禄米~” “奉国中尉,拿禄米~” 四人组合比张麻子运气不错,护院对着两把刀和两根木棍节节后退,他们真的不敢~ 一刀下去是痛快了,会夷三族的~ 第9章 杀大使,抢粮仓(下) “我是奉国将军,谁敢动我?” 朱鼎顺大叫着一步步逼近护院,六子把一柄长刀递到他手里,底气上升,热血冲头,猛然大叫往前直冲~ “我是奉国将军!” 这句话就像加了无敌buff,闭目横劈竖砍,护院连连躲闪,片刻杀到粮仓门,回头一看,满院皆惊,他和虎子至少砍伤十个人~ 地下惨嚎的人群让朱鼎顺豪气冲天,举刀亮声大吼,“我们是宗室,杀了他们,抢回属于我们的禄米,今后衣食无忧,杀~” “我们是宗室,杀~” 小孩的豪情被禄米点亮,全部去抢石头棍子,向剩余护院扔过去~ 呛啷~ 呛啷~ 听到抽刀声,朱鼎顺又冲天大叫,“敢杀宗室,夷三族!” 护院抵抗的气势被一再削弱,此消彼长之下,小孩子们大叫着“夷三族”,直接跑到身边~ 惨叫声不绝于耳,有人还手了,有人倒下了,后面却有更多的石头,场面混乱不堪,却是压制性的打击~ 有护院好翻墙,提醒了其他人,接着更多人七手八脚狼狈翻出去~ 朱鼎顺背靠粮仓,面无表情的看着三十几人被一堆小孩拿石头打砸,看向虎子的眼里全是欣慰~ 这家伙耍的一手好石头呀,直瞄面门,他一人战力胜过一百人,全凭虎子打出头的护院。 稍微喘气过后,跑到人群中拽住熊熊和六子,拖到内院门口,“去把外院门关了,放火堵住,能烧的全烧了。” “啊?大哥,为什么?” 熊熊一脚踹向六子,“蠢货,大哥聪明,抢空粮仓,死无对证。” 两人马上去办,朱鼎顺苦笑一声,老子要办的事恰恰相反好不好? 回身到呆滞的辅国将军面前,拽着脖子直接上角楼,内院乱糟糟的鲜血遍地,此刻一个护院也没了,跑了大概七八十来个~ 膝盖顶着发抖的辅国将军到垛墙边,“三叔,看到了吧,大伙都是为了三奶奶,从今以后,您在村里说一不二。” “杀…杀人了…”三叔腿软的站也站不住。 “对,宗室是无敌的。” 角楼有个小钟,朱鼎顺拿起铁槌当当当不停敲,内院的混乱渐渐安静下来~ “兄弟姐妹们,看到了吧,执事和大使骗了我们一辈子,只要我们高喊自己是宗室,没人敢动我们。” “对,没人敢动我们~”三三两两的附和过后,所有人大声鬼叫,“没人敢动我们~” 朱鼎顺向粮仓一指,“外院还有牛羊,今晚我们住在这里,三叔说了,搬空粮仓,谁抢到就是谁的~” 院内一静,转瞬轰然,争先恐后跑向粮仓,拥挤在门口想办法打开厚厚的木门。 三叔还有什么用? 用处大着呢,朱鼎顺任由他瘫坐在角楼墙角,看着院里的情形发呆,虎子也发现了,所以他趁着其他人去抢粮仓,不停把小孩的尸体拖入一旁的地窖… 四面八方燃起火光,人却都在粮仓里,朱鼎顺步履蹒跚的下角楼,三十八?还是三十九? 一屁股坐在内院门口的石阶,怎么会死这么多宗室? 熊熊和六子回来了,粮仓的防火设计非常好,外院烧成渣也涉及不到中心的内院,中间不仅有百步空地,还有一道石头墙。 “少爷,四十五个~” 朱鼎顺肩膀一抖,呆滞看一眼虎子,低头默然~ “顺子大哥,小弟佩服,我们都被执事骗了。” 面前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朱鼎顺抬头,是那两个主动配合的宗室,排除杂念把小孩的记忆过滤一遍,一个辅国中尉,一个奉国中尉,爵位倒数一二,名字是五几和七几来? “顺子大哥,您不到粮仓里面看看吗?够村里人吃十年,大伙都在抢袋子疯狂装。” 朱鼎顺看一眼靠连山石修建的粮仓,二十丈长,五丈厚,顶部一连串通风的小孔,里面至少四千方粮食~ 收回念头摆摆手,“五子、七小,三叔胆小,靠我们自己了。” 两人齐齐躬身,“愿听大哥吩咐!” “本来想着外院烧了,大伙在这住一晚,看来不烧他们也不愿意走,让他们装吧,你们四个去把所有刀箭收拢一下,把牛羊全宰了,他们扛粮食,我们扛肉,不可能来第二遍的,下次再出来,我们还是无敌。” “大哥,我们应该烤肉,烤羊肉烤牛肉,等他们出来,再煮米饭,先换换胃,明天早上再来一顿~” 说话的是熊熊,朱鼎顺点点头,“说的对,你们四个去做这些事,我和虎子去里面看看。” 一场血腥挑出两个人,可以了,能靠住的人不需要太多,四个人不也成事了嘛。 粮仓里果然热闹非凡,小孩子们爬上丈高的木板粮架,在黍米、高粱米、大豆、南瓜、谷子里打滚… 此刻是他们的人生巅峰,朱鼎顺看了一眼就退出来,虎子反而需要拽一把,被拽了个趔趄,回过神来马上说道,“少爷,地窖里全是腊肉和鞑靼人的皮子,我去拿高粱米填一下,点燃半个月也熄不了,保证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朱鼎顺愣愣看了他一会,这孩子的经历很猛呀,懵逼点点头,“用不着,不用急。” “那边有个公鸡车,很快的。” “哦,好吧,辛苦了,护院的尸体也扔进去,堵住地窖口就行,不要点火,最好让王府的人隔天才能发现。” 虎子没有问为什么,里面的人装袋子,他推公鸡车把袋子从地窖口直接扔下去。 “啊呀,发了,发了,都是老子的,你们慢点~” 才回过神来的三叔鬼叫着冲进粮仓,朱鼎顺则迈步向大使公房走去~ 里面非常豪华,崭新的桌椅,屏风书柜一样不缺,木床还有床幔,里面…一个瑟瑟发抖的漂亮女人,读书人果然会享受~ 朱鼎顺没有搭理她,到书柜前看着海量的账本,直接找到汇总账本末页,各种新陈粮共计三万斤,二百只羊,六头牛~ 这样的粮库代王在大同府有十几个,大明灭国一点不怨,完全活该。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估计再过半个月,这里就会转卖一半粮食,完成新旧交替~ 宗室‘起义’需要酝酿,这个时间完全掌握在代王手里,但是接下越快越好、越烈越好,代王最好明天就把村子围起来问罪。 第10章 王府的反应(上) 其实亮出那些尸体更好,可以威慑王府长吏司,但对自己的军心是个打击,长吏司撑住撑不住不知道,自己这边保证崩溃,没得选~ 从丁号粮库逃跑的护院当然不敢乱跑,越想保命越得赶紧汇报真实情况。 粮库在大同府东南方向三十里,护院争先恐后抢着汇报,仅有的两匹马被抢走,在朱鼎顺看账本的时候,护院已经跑到王府长吏司。 但凡做官的没一个善于之辈,长吏更是从头到脚冒着寒气,听第一句就知道自己做不了主。 直接带着两个护院求见代王,出门向一旁的审理官做出一个劈砍手势,“不管几个,处理干净点。” 当世代王叫朱鼐钧、世子朱鼎渭,两人一个比一个肥胖,代王已经肥得看不见脖子了,世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腰围胜过三个人。 听了护院的汇报,老代王一点都不急,“辅国将军?叫什么?” 长吏赶紧躬身,“回王爷,就叫朱鼐三,投机取巧的名字。” “宗室死人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没有动手。”护院吓瘫了,匍匐大叫。 “本王问你他们死人了?” 代王冷冷一声,护院颤抖道,“是是是…大…大概三十或…或四十。” 朱鼐钧瞬间大恼,横眉看向长吏,老头也吓了一个哆嗦,无声招手让门口的护卫把护院拖出去。 代王站起来一甩手,“丁字号大使死就死了,所有人枭首,明天长吏带五百护院,清点一下损失,一两千斤就算了,敢超过两千斤,去给我挨家挨户搜回来。” “是,属下一定追回,安排好丁号库后续人手。” 代王点头欲离开,世子突然道,“父王,孩儿去瞧瞧,这个朱鼐三留不得,还会坏事。” “愚蠢,你是堂堂亲王世子。” 长吏也不可能让世子出面,躬身看代王离去,才朝世子行礼,“殿下,老朽一定处理好,一个死士即可。” 肥如猪的世子哼哼一笑,“本世子无聊罢了,这群家伙竟然敢杀大使抢粮库,好久没见胆子这么大的亲戚了。” 长吏跟着讪讪一笑,“是啊,大概他自己也会后怕。” 世子边说边出门,摆摆手道,“人家老娘被睡了,还被杀了,是人都会愤怒,长吏辛苦。” “不敢,殿下慢走!” 长吏等到世子也消失在廊道拐角,媚笑瞬间收起,快步回到长吏司,开始调集护院。 天色黑暗,粮仓院中大锅熬着粥,架子上烤着肉,香味扑鼻,小孩子们也吃得满嘴流油,不出意外,又到墙外大吐特吐,回来继续吃~ 看的朱鼎顺一阵反胃,这样下去今晚就会撂在这里一半,拦又拦不住,公房还夹杂着三叔鬼笑、女人的哭喊~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全tm是一副乱世末日景象。 混乱,不可制止的混乱。 好在他们六个人还能在一起商量事。 朱鼎顺看得不忍,他们何尝不是,虎子黯然道,“少爷,估计十岁以下的会交代在这里,不给熬粥他们也干咬了不少黍米,会被难受得撑死,我见过。” 这话怎么接?刚才去阻拦,被一个抢红眼的女孩差点咬下一块肉,胳膊上现在还有两排伤口。 从公房出来的三叔像是换了一个人,脸上堆满贱笑,一边提裤子一边回味,“外面的女人就是白,诸位贤侄去尝尝,等老子吃饱了再去啃一啃。” 六个人看着他无动于衷,朱鼎顺给虎子使了个眼色,他立刻起身低头进屋,女人的尖叫声再次响起,呜咽几声归于安静~ 三叔坐到他们身边,啃了两口羊肉,看着院里欢声笑语狂吃的孩子,得意点点头,“不错,多亏诸位贤侄,以后有我一口吃,就有你们一口,我们花点功夫搬空粮仓,一人娶她一百个娘们。” 没人接他这蠢话,三叔又看向朱鼎顺,“你是谁家的小子,今天你是头功,村里哪家的女子漂亮,赏你了。” 朱鼎顺差点一巴掌扇过去,最终忍了下来,嘿嘿一笑,“三叔,小子叫顺子,以后定为三叔前驱,我们宗室是无敌的,王爷亲来也只能商量着办。” “没错,没错,刚才那个女人也说,没人敢动宗室,我们都被执事骗了。” 咦?你还会单独问话呢? 刚好虎子出来,三叔哈哈大笑,“这位贤侄不行啊,去吧,每个人都尝尝,以后很难见。” 没人去,都看向朱鼎顺,他隐蔽的摇摇头,再次看向院里大吃大喝又大吐的生命终极放纵景象~ 几个孩子到护院休息间找到换洗的衣服,宽袍大袖穿在身上像戏台上的戏子,一切都那么吊诡。 这三百人能剩下二百吗?三五天后,能剩下一百吗? 等到闹出动静,闹成事,还能剩下五十吗? 朱鼎顺不敢想,就这么短短一个时辰,已经有很多孩子大叫难受,躺地下打滚的都不少,还有人使劲扣自己的喉咙~ 其他人被吓坏了,三叔也被这景象吓到呆滞,他才吐了一次,再也不敢吃了~ 朱鼎顺从地下猛得弹起来,抄起两根燃烧到一半的棍子,大步向粮仓走去,兄弟们马上明白什么意思,齐齐拖着棍子进入粮仓~ 从粮仓出来,朱鼎顺立刻大叫,“背粮食回家,跑两步就不难受了,我们明天再来。” 他现在有了点声望,大喊大叫之下有不少人听话跑进粮仓,转瞬又出来几个,“该死的,粮仓着火了,快来抢啊!” 轰~ 连地下难受打滚的人也跌跌撞撞跑进粮仓,院中瞬间一空,不一会他们又跌跌撞撞每人背着半袋粮食,这连他们准备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更难受的是,后院也开始火光冲天~ 到处都是火光,宗室孩子们像猴子下山似的,扔掉粮食抢羊肉,扔掉羊肉抢牛肉~ 有的大哭,有的叫骂,有的还冒着火光试图去多抢一点~ 朱鼎顺和兄弟们每人背着两把刀,站在外院门口静静看着火光中不断冲出的身影,身后站着三十多人,这是第一时间听话的人数~ 既然你们不想活,那就代替老天爷挑选一下好了,以后怎么死也比被人笑话强~ 第11章 王府的反应(下) 前面的人狼狈向村子方向逃,外院仍有人大哭,站到身后的人却多了起来,大概六十人左右~ 不错,生死抉择才能挑出来,熊熊和五子在认人,远处六子、七小在清点人数,朱鼎顺硬拖着哭丧着脸的三叔一直等。 “贤侄,这是何苦?” “我们是宗室,粮食随时可以抢,被撑死岂不是大笑话。” “那是,等长吏司来人了,不给我们禄米,大伙再到另一个粮仓抢。我是说为什么烧死那个白花花的女人,带回村子啃几天多好。” 朱鼎顺慢慢扭头看着一脸惋惜的三叔,前半句让人惊喜,后半句让人有抽刀砍他脖子的冲动。 冷淡回道,“下次我们给三叔多抢几个女人,三叔原来好这一口。” “那敢情好,你是不知道那味啊,绝了,以后…” 六子跑到身边打断他的畅想,“三叔,大哥,出来一百七十人,大概一百四十人没出来。” 三叔抢先说道,“没有比粮仓更好的坟了,皇帝亲戚也没这待遇。” 有道理! 朱鼎顺点点头,转身向后面挥手,“三叔说了,回家敞开吃,吃完他带大伙再抢。三叔保证,村里以后顿顿米饭,顿顿有肉。” “三叔威武!” “三爷威武!” 小孩子们跟着乱七八糟叫两句,开始踏上回家的山路,哪还有人哭,再没有比吃饱更令人高兴的事。 三叔嘿嘿一笑,提溜起脚下半片羊肉,快步离开~ 朱鼎顺一撇嘴,能活三个月老子跟你姓…呸,老子跟你母亲姓… 兄弟几人没有跟着他离开,团团围了过来,还是之前那三十个,全部拱手行礼,“顺子哥\/叔,三叔\/爷蠢如猪,大伙还得听你的!” 朱鼎顺看还有十一二的孩子,内心暗自叹气,嘴上却高声吩咐,“每人至少拿一把长刀,明天长吏司就会问罪。杀人的时候高喊爵位就行,大概需要杀两次王爷才会来,到时候再说。” “顺子哥,若王爷不来呢?” “那可太好了,大同府我们随便去,冬季去士绅家里过冬,还要带着附近村子的亲戚。到时候就得皇帝亲戚来请我们回家。” “有道理,跟着顺子哥,以后再也不吃草糊糊。” 朱鼎顺拱手转一圈,“虎子、熊熊、五子、六子、七小,每人认六人,咱们不能太乱了,以后各自跟着自己的头领,当然,我是最大的头领。” 众人哈哈一笑答应,得意地扛着米肉回家,像是刚从田里丰收一样兴高采烈。 只有朱鼎顺一人两手空空,但他背着四柄长刀,内心纠结的有点难受,不停回头望一眼粮仓所在的石头城堡,双方二百人的性命让他知道一件事。 原来这个时代小孩子对生命的意外终结司空见惯,适应力一直比自己强大,大概成长速度也会奇快。 丑时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村子,村口早已欢声雷动,各家回来的孩子都被奉为英雄,尤其是三叔,在火把照耀下得意洋洋~ 朱鼐钲三步并做两步到朱鼎顺身边,上下一顿摸,“没伤着就好,我儿真是厉害,这热闹都没落下,学学虎子,背这么多长刀做什么。” 朱鼎顺没有与他说话的欲望,路上已经吩咐好了,借着火把的亮光向家里走去。 朱鼐钲则从虎子身上抢过一块肉,冷冰冰的直接啃了一口,“嘿嘿,我儿能收一个家生子给生孩子了。” 朱鼎顺回家倒头就睡,出了好几次汗,身上一股汗味,对房间里的味道也免疫了。 新手村副本结束,是时候找路进入‘人世间’。 封建王朝顶峰,阶层固化,人性和权力场默契拒绝任何变数,新人、新事出现一定会被瞬间绞杀,得另辟蹊径。 权力场很特殊,人妖仙殊途同归,那就先做妖,也只能做妖。 …… 八月初八,王府左长吏带足人手,开始处理一桩不为人知的宗亲抢粮事件。 长吏司是大明特有的一个机构,郡王府没有这机构,亲王才有资格,负责管理本系所有宗亲。 郡王和镇国将军由长吏司配备一名九品教授,负责教书识字,再以下的爵位就是集中管理。 长吏司非常特殊,即是朝廷直属机构,也归地方三司之一的监察使监管。人员庞大,杂务繁多,左右长吏正五品,下来六七八九品有官身的人七八十个。 朱棣对长吏司的职责定位是掌王府政令、辅相规讽、总管王府事务,后面还有一句非常非常重要:若藩王宗亲有过失、即诘问长史司降罪。 哈哈哈…谁敢当这样的官? 你管着藩王宗室,但你得求着这群大爷听话,不论是亲王还是最低等奉国中尉。 天下没有这样坑人的官位,大明近三百年,长吏司的官都是举人官,进士老爷才不屑做,宁可辞官也不做。 管王爷管府事的长吏,不可避免变成了王爷狗腿子,敢不听话王爷随便一句话可以弄死你。 这就是长吏司官员的实际地位,平时可以负手迈八字步,一旦宗亲翻脸,最低等的奉国中尉都可以嘎了他们。 长吏司有一个审理所,正副审理官是六七品,这两人负责审理宗亲的‘过失’,呃~也就是说他们最大的权力判定宗亲是否有错,不能定论是否有罪。 当左长吏带着正副审理,被一堆护院簇拥着来到粮仓的时候,远远得就开始求诸天神佛保佑。 粮仓的防火措施一般来说,就算外面烧成灰,里面也不会有事,但来到外院,看到烟雾都是从通风孔冒出来,长吏大人差点从马背一头栽下来。 先前到来的护院战战兢兢看着几个老头,他们连返回去汇报的勇气都没有,左长吏和正副审理跌跌撞撞进入外院。 一个护院头领请功似的来到身边,“大人,他们把粮食藏在地窖里,口子太小,堆得满满的,还用石板封死窖口。” 左长吏眼神一亮,转瞬又暗淡,地窖才能放多少粮食,“粮仓里有多少粮?” “回大人,无法计算,瓜果蔬菜完好,米看起来少了一半,他们杀了牛羊,但没有腊肉的痕迹,属下才判断地窖藏了很多粮食,他们应该是还想着回来。” “做梦!” 左长吏大骂一声,摸到了重点,降低损失才是关键,“马上派人灭火,就算不能吃也能当饲料。清理地窖,派两百人,正副审理东西各领一百人把宗亲聚集的山谷堵死,我们等等消息,等领头之人伏法,明天去把粮食抢回来。” 想得挺美,两个时辰后,左长吏看着一院稀奇古怪的尸体,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下跪,死定了,不只是长吏司,谁也跑不了。 圈养归圈养,巡抚、知府、按察使每年两次到宗亲村里核实,宗人府每年还会来核对玉册。左长吏知道,他们来不及也不敢隐瞒近百人的死讯,代王也躲不了。 第12章 枪在手,跟我走1 作为一根合格的搅屎棍,朱鼎顺必须逼迫双方无法让步。 这个很容易就做到了,本来那四十五个就可以,谁知道后来被撑死的更多,代王一个人绝对做不了主,他需要时间操作。 至于‘义军’内部,那就太简单了,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战力’,只需要一天,更多人被鼓动后马上会期待下一次。 一切妥当,朱鼎顺一觉睡到天色大亮,房间里坐着熊熊和五子两个人。 熊熊一拱手,“大哥,真如您所说,有人去刺杀三叔,虎子和两位兄弟看到陌生人先下手杀了。东西执事院大概各有百名护院,排得整整齐齐把村子堵死。” 朱鼎顺迷迷糊糊听到消息反馈,揉揉眼适应一下亮光,闭目问道,“村里怎么样?” “还是像您估计的一样,所有人都非常兴奋,三叔一力鼓励大家分食带回来的米肉,说他还能找到。” “长吏司有人找三叔说话嘛?” “没有,除了那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刺客,没有一人进村。” 不对,哪儿不对?朱鼎顺思考了半天想不出对方在做什么,“什么时辰?” “未时两刻!” “什么?” 朱鼎顺猛得从炕上翻身下地,这具身体太弱了,吃饱喝足竟然睡了一天一夜,再有一个时辰太阳该下山了。 长吏司反应太慢,今天没结果很正常,看来明天也指望不上? 有点饿,拍拍肚皮朝熊熊点点头,“让兄弟们盯着点,估计今晚还会暗杀三叔嫁祸,我们暂时不能让三叔死,明天以后,天大地大,我们去看看。” 来到外面没看到朱鼐钲,石锅里却有香喷喷米饭和羊肉,回头又问他俩,“我爹呢?” 两人嘿嘿一乐,五子回道,“去给大哥挑媳妇,二十几个抢着进门,全是十二岁到十四岁的姑娘,养几天就能生崽。” 朱鼎顺没有接话的兴致,到房侧放空肚子,返回来开始大口吃饭,难怪舍得煮米,这是真的准备让他好好吃喝造小人了。 另一边的粮仓,地下又多了一地尸体,费尽心思清理地窖,后果令人胆寒,听说代王气得当场摔碎他最稀罕的一对茶杯。 明朝大同府省治属于山西,边治又非常独立,所以山西有两个巡抚。山西巡抚管不着大同巡抚,但大同巡抚能管得着山西布政使司下的知府,以及按察使司下的驻地副使。 朱家皇帝把官场复杂的交叉制衡之道玩到极致,宗亲出事,小事谁都想躲,大事谁都躲不了。 于是,午后粮仓外院已经架起十几个帐篷。代王出府规矩太啰嗦,世子朱鼎渭与巡抚、知府、按察副使齐齐出现在现场。 不管他们做什么,朱鼎顺需要的人到了,对‘宗室义军’来说,官员到场好处颇多,拖他们下水、让他们害怕、逼他们妥协,最重要的一条,保护义军安全。 一众老爷当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看着七窍流血、肚子鼓包一样的尸体,他们还能找理由糊弄一下。 看到四十五个死于刀伤的孩子,所有人心里一顿拔凉。 老爷们的心思一样,必须安抚所有宗亲,不管代王损失多少,立刻补发一年禄米。 大伙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的位置,不能被如此无聊的游戏拖累,众人沉默着回到大帐,商量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朱鼎渭与巡抚上座,两侧知府、按察副使,其他人没资格商量。 “诸位大人,是非曲直非常清晰,狗东西欺辱宗室,事情败露又杀人灭口。后面村里一东一西只有两个辅国将军,受辱之人刚好是西面的辅国将军,民愤激昂,执事与大使死有余辜,左长吏也该死,一百四十名宗室死于意外,陛下定会夷三族。” 世子这是定个调子,按察副使轻咳一声,“殿下,四十五名死于意外,其余人算…算自戕吧?” 朱鼎渭冷脸一扫,“一个和一百个有区别吗?副使大人,他们是宗室,他们姓朱。” 按察副使讨了个无趣,内心大骂代王无耻,却不得不闭嘴。 知府没有说话,看向巡抚,官场的这一套大家都很熟悉,三人这是抢先演戏逼巡抚表态。 巡抚大人纠结了短短一会,咬牙点头,“他们死于激愤后的踩踏,然后王爷大度安抚善待,不知节制死于暴饮暴食,三司和巡抚就这么上奏吧,没人杀他们。” 这里的三司不包含边军的都指挥使司,说的是长吏司,世子朱鼎渭闻言翻了个白眼,蔑视一下这群虚伪的家伙,嘴上却道,“那就按巡抚大人所奏上报。正月宗人府会来人,麻烦诸位大人一起接待吧。今晚本世子派千人进村,应该不难。” 四人瞬间达成一致,巡抚又点点头,“先帝驾崩,气运难免带走一部分宗室,陛下还未彻底掌握朝局,我们不要给朝廷添麻烦,低调处理吧。” 他们想的美,刚刚商量好结局,大帐外王府亲卫大声禀告,“殿下,辅国将军派来信使,母亲被辱杀,还是当今陛下的祖辈,若今晚不给答复,不诛杀长吏司上下失职官员,他将带全村人入京告御状。” “放肆!”朱鼎渭顿时大怒,“把信使砍了,脑袋扔回去。” “殿…殿下,信使是一位奉国将军。” 朱鼎渭差点咬断舌头,瞬间大恼,起步摇着肥胖的身体出帐,另外三人也觉得棘手,跟着来到外面。 “人呢?” “还在村口,被护院拦了下来。” 朱鼎渭抬手一巴掌扇过去,举手瞬间又缓缓放下来,皱眉道,“快马叫过来,本世子看看这个混蛋想要什么。” 护卫立刻牵马狂奔而去,巡抚看一眼世子,“殿下,此人识字吗?” 朱鼎渭难得脸色一红,转瞬又化为铁青,“长吏司教授只派到镇国将军,哪有多余钱粮请人教导宗室,王府倒是想呢,读书人敢吗?” 巡抚摇摇头,“殿下误会了,若这个信使聪慧,我们很容易安抚其余宗室,若是一根筋,这次没结果,很容易激化。” “大人有何指教?” “殿下,根源在辅国将军,王府不能什么也不做。” 朱鼎渭大肚子一涨一落深呼吸,“今早就派人了,陌生人一进村子就会被斩杀,最好骗出来。” 巡抚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眉头紧皱,“此人如此聪慧,不可能骗出来,看来一切都在这个信使身上,殿下,您应该敞亮一点。” 朱鼎渭被点醒了,稍微一思索,难得朝巡抚拱拱手,“有理,感谢巡抚大人。” 第13章 枪在手,跟我走2 信使当然是朱鼎渭,他吃饱喝足猛然醒悟过来这事不对在哪里。 这年头官场与他记忆中所见的行事方式完全不同,被拉下水的官员不会‘负手观察’,他们会一脚把长吏司踢开,越是大案,越会迅速拍板结案。 通信靠吼的年代,很容易做冤假错案,他们不需要过多的商议推敲,暗黑官场自然有它的潜规则。 朱鼎顺必须争取时间,必须让他们以为万事大吉,一晚就可以,而老三这个顶出去受害者绝不能妥协,中间必须有缓冲。 没什么考虑的余地和人选,朱鼎顺只能利用他自己创造这个缓冲,大脑飞速运作之下,全权信使出炉。 好在他还真的就是全权,制止虎子和堂兄弟们的劝阻,朱鼎顺立刻求见,不过多了一个心眼,要求见代王或世子以及巡抚等地方官。 该说不说,朱鼎顺还真会骑马,而且骑术还不错,因为他母亲是关外人,姥爷家还在农场大山里,驴骡马牛都能骑。 来回十里路,骑马很快,太阳下山之际,朱鼎顺已经跟着亲卫进入外院,粮仓还在冒烟。 当官的就是牛,临时营地都能搭建起两间房大小的帐篷,帐外一堆五六七品青袍、一堆八九品绿袍,大帐口一声唱喏,很快进入帐篷。 四品以上全是绯袍,朱鼎顺看到一个胖得惊人的蟒袍金纹中年人,显然是世子朱鼎渭。 三人一个胸口绣着孔雀,应该是三品巡抚,另外两人是四品云雁,除了知府,另一个猜不到了。 四人全部脚踩官靴,世子与巡抚两人一左一右正坐,另外两人在巡抚一侧下首微微朝外。 他在观察,人家也在观察他,一个精干,整洁,淡然,骨瘦如柴,眼神清澈的信使。 淡然和眼神清明,这年头绝对是稀罕品,上等人才有的标志,宗室还有这种人物?他还未开口,几人就怀疑这是辅国将军本人。 “奉国将军朱鼎顺,拜见世子殿下,见过诸位大人!” 不能随便扯名字,一下就露馅了,无需跪拜,抱拳拱手之后,对面没有任何答复,还是眼神灼灼的盯着他。 世子朱鼎渭看不出什么,朝帐外沉声叫到,“来人,把之前那个护院叫回来。” 朱鼎顺不明所以,依旧肃立帐中,拍马屁装傻子太低级,他本就不想那样玩。 噗通一声护院跪在身前,“殿下,小人不认识这位将军,但他不是辅国将军。” 靠,眼神够毒~ 世子朱鼎渭一边看他一边翻开身边一本册子,“奉国将军朱鼎顺?你爹叫什么?” “回殿下,朱鼐钲!” “哪个钲?” “啊?殿下,听说是铜制乐器,不过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朱鼎渭把名册一扔,向他身边下首的椅子摆手,“坐吧,朱鼐三让你来做什么?” 朱鼎顺大大咧咧坐到椅子上嘿嘿一笑,“殿下,咱们是亲戚,三叔让我来不是和您谈,是与三位大人,当然,最重要的是巡抚大人。” 颇具威严的巡抚一抬眉,抢在朱鼎渭之前开口,“哦?未知辅国将军有何赐教?” “跳过辱母不说,三叔也不想提,执事杀辅国将军夫人,长吏司左右长吏,审理所正副审理,以及所有执事,都交给我们处理,在三奶奶坟前斩杀祭奠。” “可以,本就该如此,老夫做主答应了,辅国将军大仁…” “巡抚大人,朱某还没说完呢,皇明祖训辅国将军年俸八百石、奉国将军六百石、镇国中尉四百石、辅国中尉三百石、奉国中尉两百石。我们村子每年约七万石年俸,请大人补发三年二十万石,否则三叔就带所有人到京城找皇帝亲戚。” 他说的时候四人就一脸不耐烦,等他说完,三个文官已经是看死人了,世子朱鼎渭怒极反笑,“你小子知道一石是几斤吗?知道一石能吃多久吗?知道内阁首辅年俸是多少吗?” “殿下,小弟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三叔是在做梦,王爷一年才五万石,就这朝廷还给不了,二十万石,这不是扯淡嘛。” 四人瞬间眼神一亮,朱鼎渭与巡抚对视一眼,掩饰不住内心的笑意,接着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杀人啊!”朱鼎顺表情自然且真诚。 “哦,对,杀人,的确该杀,他们还要禄米怎么办?” “我来的时候和兄弟们偷偷商量了一下,不能跟着三叔瞎闹,三奶奶已经死了,杀人偿命,别为难王爷,想办法每人发一两斤米肉安抚算了。” 看他们脸上堆满笑意,朱鼎顺又为难的挠挠头,“三叔一系的很麻烦,兄弟们势单力薄,长辈们压制不住辅国将军,其他人跟着起哄,我们也发愁。” 四人对视一眼,对面一个络腮胡官员急着开口,“老夫山西按察副使,奉国将军这一系愿意做证人吗?就说辅国将军挟持大伙抢粮。” “挟持?是强迫的意思吗?大人,我们只有六七人。” 按察副使黯然,着急了,诬告漏洞太大,此路不通。 朱鼎顺看他们一个个低头,内心大乐,为难的抠抠脑门,“殿下,其实我们有办法。” “哦?是嘛?能解决辅国将军闹事,重重有赏。” “殿下,咱们是亲戚,赏就不用了,三叔有十几个人护着,他们有刀…” 朱鼎顺点到为止,世子却没听明白,另外三人也没听明白。朱鼎顺不得不继续说道,“我们需要趁手的家伙,晚上找机会把三叔带出来。以后我们这一系都不在这里住了,还请殿下另外安排。” “好!”朱鼎渭一拍大腿,“本世子不仅会安排你们六七家重新居住,还赐宅院给你们,每家一石粮,十斤肉。” “谢殿下,把三叔带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安抚其他亲戚,应该不难。” “好好好,朱鼎顺是吧,你爹教育的好!”朱鼎渭不由得起身拍拍他肩膀,“你需要什么趁手的家伙?” “啊?!小弟不懂呀。” “弓箭可以吗?” “可…可以吧,其实是九个人,殿下让我带走那些坏事的官吏,晚上让护院悄悄把家伙送到西执事院墙后,您等好消息吧。其他人很容易安抚的,就是三叔闹腾。” “好好好,十副刀箭,给你们配二百支箭,本世子等兄弟的好消息。” 第14章 枪在手,跟我走3 世子最后不仅让他带走人,还让马驮了两袋米两袋肉,双方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个信使需要‘威望’。 四人远远的看着朱鼎顺消失在山坳拐角,后面亲卫拖着三十多个长吏司官员,没有一点同情心,反而一脸阴郁。 “殿下,这小子也不是个易与之辈。” “多谢巡抚大人提醒,本世子知道怎么做。” 两人不可能商量怎么弄死宗室,代王也舍不得,大概在世子的计划里,聪明的信使以后会被严密看管。 朱鼎顺带着一堆捆绑严密的官员回到村子,立刻欢声雷动,马背上振臂高呼,“弟兄们,世子和大人已经答应补发我们三年禄米,以后大家会有吃不完的粮食。” “王爷千岁、王爷千岁…” 朱鼎顺下马,后面的官员已经被六子和七小带着兄弟们拖到原西执事院,哀嚎的机会都不给,瞬间被斩杀。 村子的坟地本身就在房前房后,西执事院现在是三奶奶的坟地,瞬间军心大振。 “王爷赏了腊肉和米,今晚全部到三叔家里,感谢大伙为三奶奶讨公道。” 朱鼎顺再叫一声,背着一袋米拖住他爹,把米扔到肩头,朱鼐钲马上明白什么意思,“我儿,真有你的,爹已经给你找了六个媳妇,咱们今年先试三个,过年…” “爹,你把米悄悄藏起来,有机会接济一下熊熊和六子家,我们今晚大概会随三叔到外面,王爷说以后我们不用回来了,等安定下来接您。” “啊?王爷…” “别说话,好事,以后我们过好日子。回去吧,平时不要出门,别被人偷了粮食。” 朱鼐钲还有点犹豫,最后被粮食战胜,躲藏到黑暗中吩咐一声小心,然后走了。 朱鼎顺看着村西南火光大亮、热闹非凡的朱鼐三家院子,一点不像死了娘。 再看看一里外护院烧着几堆篝火,摸摸额头冷汗,得亏老子反应快,否则今晚就被连锅踹了。 官场的家伙别指望有什么正义,得逼他们,逼得他们害怕、后退、胆颤。更别指望妥协,一谈妥协就完蛋,‘义军’哪有那资格。 熊熊绕了半天才看到阴影里的朱鼎顺,快步到身边,“大哥,有二十六个兄弟配合。” “可以了,别走漏消息就行。” “嗯,处理了。” “熊熊,过了这个冬天,我们就自由了,我们的人生我们做主。” “那敢情好,在这里的全是傻子,老子早不想和傻子玩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向西执事院的残垣断壁,七小在这里,但朱鼎顺觉得不保险,双方容易误会,还是自己来保险一点。 “大哥!”“顺哥!”… 每个人都站起来与他见礼,朱鼎顺点点头,与他们一排坐到土墙下。 “七小,东边王庄的路确定了?” “大哥,很确定,有兄弟在那里做工,虽然没咱们村子大,一个在正东十里,一个在偏南二十里,我们能绕着大同府转一圈。” “呵呵,兄弟们,怕吗?” “不怕,早不想过这鬼日子了。” 七小答一句,立刻有人跟着附和,“对对对,咱们过的这叫什么日子,还是听您的过瘾。”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若我死了,就由…” “大哥,您不会死,我们死了您也不会死,王爷这么欺负亲戚,应该让天下人都知晓。” 朱鼎顺哑然,天下人早知晓,而且赞成他这么做,小宗可够可怜的。 不是叹气的时候,黑暗中点点头,“兄弟们,别的不说了,大伙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低声的齐呼过后,众人陷入安静。 那边热闹他们的,亥时村子归于平静,这边一直等到子时,快冻得支撑不住了,才响起咕咕的鸟叫声。 这些王八蛋,也不考虑义军的军心问题,朱鼎顺咕咕叫了两声回应,才有一个护院趁着昏暗的月光,领着五人碰头。 “奉国将军,殿下说你们必须在寅时把朱鼐三带出来,白天支援不及时会坏事。” “这位大哥放心吧,一定不负重托。” “那就好!”护院点点头,递过一个布袋,“这是十副指套,边军的软弓你们没玩过,应该能拉满弓,小心点别把指头削掉。” “多谢大哥,有多少人接应?” “二百,动作利索点,我们在一里外,成不成派个信使好接应。” “好嘞,大哥慢走。” 朱鼎顺失算了,第一次见弓箭,兄弟们对武器没任何概念,向稚童一样乱操作,还没杀人就把自己先杀了。 其中一人拿箭头对着自己,连连摆手,“停,停,抱着别动,我们到三叔院里,找几个见过的。” 几人顿时连连傻笑,朱鼎顺背了一壶箭,反手持弓,他们有模有样,另一只手提着刀,来到三叔家的院子。 兄弟们全在,一半在打盹,一半在警惕的看着外面,开门把几人迎进去,朱鼎顺直接问,“谁会使这玩意?” 只出来五个人,包括虎子,朱鼎顺挑出四个胳膊长的,让虎子临时教一下,算他在内刚好十个,吩咐众人赶紧吃饭。 朱鼎顺既然会骑马,当然也会射箭,只不过是竞技类弓箭,与这种一人高的软弓差距太大,来不及了,只要射不到自己人身上,有威慑就行。 一刻钟后吃完饭,朱鼎顺深吸一口气,大伙立刻聚拢到身边,气氛压抑中突然噗嗤笑了,“别紧张,我试试这弓。” 辅国将军院子有三十步左右,穷得叮当响,面积倒是大的很,站到房檐下射大门,稍微试一试,果然很软。 到底是军械,不是价值十五两的玩具,朱鼎顺突然发现,这玩意很丝滑,软弓本就讲究射速和准度,连试三次马上掌握力度,接下来几箭都能射到大门上。 这就够了,百步穿杨是做梦,时间还早,立刻吩咐其余人玩一会。 熊熊靠到身边,“大哥,开始吧,天亮我们得到东面村子,天黑得到南面。” “兄弟们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天亮了咱们再要求其他人,您这个主意绝了,兄弟们打扮一样,自己能信任,对方也摸不准。” “你小子很聪明,什么都能领悟。” 朱鼎顺从他手里接过一快布,戴头上后瞬间变成只露两只眼的暴力分子,口鼻不需要开洞,本来也不是什么厚布。 别小看这玩意,能提供莫名的底气,关键是不会被牛笔的弓箭手点名,那样可太冤了。 第15章 枪在手,跟我走4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初九,一个月后变为泰昌元年八月初九,不管是什么年号,不管以后怎么争论,反正是八月初九,发生一件改变天下的大事。 连朱鼎顺在内,二十七人在朱鼐三院中歃血为盟,高喊一声同生共死,举着火把陆续离开院子。 丑时两刻,朱鼎顺把一根燃烧着的火把扔到茅草屋顶,大叫一声,“杀人了,他们骗了我们,瞒着王爷来杀三叔。” 安静的夜晚里传出很远,村西顿时处处是火光,“杀人了,他们骗了我们~” 一刻钟后,整个村西人声鼎沸,大叫大骂声不断… 朱鼐三被熊熊和几个兄弟直接架出院子,临出门还大叫,“该死的,我们是宗室,我们是宗室~” 你说对了,接下来更多人的喊就是这句话,“跟着三叔,我们去抢东面粮仓,没人敢杀我们~” “走啊,别救火了,我们换个地方,跟着三叔,吃香喝辣~” 绵延五里长的村子,彻底闹翻天,半个村子在燃烧,朱鼎顺与虎子带着十个兄弟直接到东执事院。 东面一里外的护院已经在篝火前聚集,后面越来越多的人挤到东面,好极了,一切顺利。 朱鼐三被一把推到前面,“大伙跟着三叔,走,以后我们住粮仓,再也不相信当官的瞎扯。” 三十多把明晃晃的刀直接簇拥着朱鼐三前行,后面的不用管,保证人多的很,喊叫声中没有人问为什么,没有拒绝的杂音,一天的吃饱喝足,很容易让人相信抢劫是件简单至极的事。 腐肉掀开,臭味将会冲天蔓延,从现在起,谁都拦不住他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百多护院在前方叫嚣阻拦,迎接他们的是突然射来的箭矢,顿时阵脚大乱。 “宗室有弓箭,该死的~” “别抽刀,别抽刀,你想害死大家吗~” “退,让开~” 乱七八糟的喊声,黑暗中朱鼎顺突然抽刀,“我们是宗室,杀!” 三十人紧跟着一个比一个跑的快,嘴里大叫着我们是宗室,向一百人追杀而去~ 没有人回头,朱鼎顺黑暗中只是叫七小让人带路,全部向东跑去~ 一路气喘吁吁的声音,不停呼喊一下,确定彼此的方位~ 寅时三刻,天边泛起鱼肚白,众人在一个田地里大喘气,面前一个静悄悄的小村子,村子南边的小山下,有一处小谷仓。 朱鼎顺回头望一眼三三两两却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哈哈大笑,向村子一指,“三叔有令,先把村里的亲戚叫醒,一起抢谷仓…” 不行了,老子跑不动了,现在大概六十多人有刀,五六七三人去叫人,朱鼎顺和熊熊靠一起喘气,还有不停呕吐的朱鼐三。 “混…咳…混蛋…咳…再刀子威胁老子,就把你…” 熊熊一脚踹脸上,“不听话现在就把你剐了,傻缺玩意。” 朱鼎顺休息了一会慢慢站起来,眉头紧皱,人太多了,男女老少至少一千三百人,一部分与他们在一起喘气,一部分进了村子,一部分在小河边向牛羊一样爬着饮水。 河对面的谷仓只不过是个临时集合点,也就是长宽不到百米的院子,高高的篱笆墙~ 现在是火种传播时间,兄弟们都在村里点火唤醒亲戚的斗志,朱鼎顺突然想试试亢奋的人群战力如何~ “弟兄们,带着三叔过河,到谷仓外休息,等村里的人出来应该不难,记住,我们只吃一顿饭,也只留一顿饭的粮食,多余得立刻烧掉。” “是,大哥!” 立刻有两人拽起朱鼐三,朱鼎顺带头踏进没入脚面的小河,哗哗向南,这就是个信号,后面的人还是对粮食有兴趣,开始争先恐后过河。 这些傻缺冲的太近了,篱笆后面射出两支箭,顿时有两人的惨嚎声传来,众人被吓得一顿。 不能退,甚至不能有片刻迟疑,朱鼎顺来不及考虑,张弓搭箭还回去两箭,抽刀直接冲向大门,哪还有什么计划。 “我们是宗室,刀在手,跟我冲。” “我们是宗室,冲啊!” “我们是宗室~” 冲锋的朱鼎顺眼前寒光一闪,耳边响起啸声,笃笃~余光一扫,两只箭插在地下~ 哈哈哈~ 亢奋状态的义军头领没有害怕,反而热血冲头,再次举刀大叫,“杀了这群够家丁,敢杀宗室,夷三族。” 嘭~ 撞到篱笆扎的院门,反弹回来差点撞散架,朱鼎顺一下跳起来,直接砍篱笆,“刀在手,跟我冲~” 砍有屁用,也用不着砍~ 几百人一下撞到篱笆墙,胳膊粗的木棍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中到处都是豁口,众人一拥而入~ 朱鼎顺也钻了进去,张弓搭箭,才发现人群早把三十来个护院冲散,群狼捕食似的打砸~ 胜利了~ 哈哈,造反也太容易了,只要不怕死就行~ 谷仓粮食不多,这么多人,能吃饱就不错了,挺好,挺好,非常好,你们先乱着吧。 丁字号粮仓休息的世子殿下一心等村子的好消息,和三位大佬怀着万事大吉的心思安然入睡。 事发突然,护院也害怕,并没有第一时间上报,而是确定了东面消息才返回来。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他们失败了~” “鬼嚎什么,等会再说。” 朱鼎渭还没有隔壁巡抚起来的快,等他来到外面,巡抚三人已经了解大概结果,混合着天边的雾气,一脸惨白~ 多肉枯叶别乱摘、弄巧不成反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况。 朱鼎渭在帐里听得断断续续,但也没兴趣再问一遍。 “谁在带头?” “殿下,还是朱鼐三,那个朱鼎顺应该是失败了,村西朱鼐三家里有十几具尸体,烧得面目全非。” “多少人?” “半个村子都在烧,大概有一千六百人,除了跟不上的老弱,村西几乎都去了,村东反而不多,只有好事的年轻人跟着。” 朱鼎渭看了巡抚一眼,微微摇头道,“谷仓没什么粮,这么多人顶多能吃一天。” 巡抚很简短,“调集边军至少需要三天。” “大人,王府护院亲卫全部调过来也不过三千人,最快也在明天。” “若三千人都不够,边军就得五千人,至少需要十天。” 得,朱鼎渭恼怒用力拍拍额头,不是扯淡的时候,立刻下令,“来人,回府城调一千人出来,快马到五十里内的王庄召集所有护院,别tm带军械,” 第16章 枪在手,跟我走5 应该说世子殿下反应非常迅速,四人怀着复杂的心思沉默吃了顿早饭。 巳时大佬们出现在村西,没多少可以烧的东西,火已熄灭,只剩下黑不溜秋的残垣断壁。 宗亲的村子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 答案是有人在村西的烂房子乱翻,有人茫然的哭泣,更多的人在村子东西结合部的小溪边聚集,麻木地看着村西的情况。 从来没有花花绿绿、旗帜鲜亮、威武整齐的大员仪仗到过这里,骨瘦如柴的人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仪仗队伍,大概脑子也停止了思考~ 呃~ 不对。 也许他们从来不知道思考是什么东西。 大佬们没有停留的打算,亲卫把路上看热闹的人驱散,仪仗直接从村前的小河通过~ 村子东侧上百具尸体,但一多半是护院,仪仗依旧没有停留… 不,停留了… 前面一匹马狂奔而来,还没停好亲卫就滚下马磕头。 “殿下,不能再向前,他…他们把戊号村子和谷仓全烧了,裹挟了村里一千人,向南而去。” 朱鼎渭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勃然大怒,“谁?又是谁?” “回殿下,戊号村的辅国将军也参与,两位辅国将军奔向南面二十里外的村子,他们会…会路过下一个谷仓。” 朱鼎渭瞬间被气笑了,“南边的谷仓有粮食吗?” “回殿下,五千或六斤还是有的。” “蠢货,马上通知他们烧掉,立刻、马上…咳咳咳~” 世子殿下失态大叫,一口气没倒过来,差点自己把自己呛死,亲卫却无法完成这任务,“殿…殿下,他们先头已经离开一个时辰。” “追,马上…” “殿下!”旁边的巡抚低吼一声,制止他无能的咆哮,“殿下,五六千斤能停留两三天,下一个最近的宗亲聚集区在哪里?” 朱鼎渭被叫回魂,对,不能让他们一直流窜,这点粮食刚好能稳住两三天,猛得扭头问身后的亲卫,“是不是在西边?他们会返回来?” “回殿下,按他们的位置算,东南西北都有,最近的五十里,最远也不到一百里。” “来人,不要动手,亲卫五十人骑马去拦截他们,务必让他们不要乱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就说父王马上会到,让他们等一等。” 一队亲卫领命而去,巡抚点点头,反应不慢,两天就可以了。 巡抚内心的想法若被朱鼎顺知晓一定笑死,两天?老子接下来每次只会留一天的量,吃完就得抢,不停的抢。 很多人干咽黍米,就这也吃得嘎嘣香,计划中黄昏才会到下一个村子,没想到这个村的辅国将军是个急脾气~ 烧了他们的房子也懒得救,大家直接合伙向南,世子和巡抚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下一个谷仓。 三千人五六千斤粮食怎么够吃两天?也许平时可以,现在绝对不可能,不过还知道弄熟吃。到处都在烧火烧石板,上面铺着一层黍米,非常富有野营的浪漫气氛。 朱鼎顺不想管他们,今晚才是重点,下一个村子必然会带走一部分,也必然会扔下一部分… 现在的组织方式是拖一带五,五带二十五,再二十五带一百二十五,无声无息完成整编,全部有武器,义军已经成功了,只需要发展兵源。 抢,不停的抢,直到锻炼出一支听话、能跟得上脚步的精锐,直到甩掉所有累赘。 男女老少齐上阵的情况坚决不行,没有壮汉至少得年轻健康,男女都行,听指挥就可以。 哒哒哒~ 谷仓中迷糊的朱鼎顺突然听到马蹄声,猛得翻身,顺着声音方向,看到一群护院骑马而来~ 没有任何武器?朱鼎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虎子五子,带三十个兄弟悄悄绕到后面,咱们有马骑了。” 五十骑没有丝毫危险意识,直接冲过生火的人群,顺着山道进入谷仓院内,“世子殿下请两位辅国将军说话。” 嗖~ 伴随着箭啸声,一个护院惨叫着跌落下马~ 咦?运气不错~ 护院头领大惊,两手直摇,“别动手,别动手,我们没有…啊~” 又一支箭,又两支箭,又十支箭,后面也有,护院顿时大乱,马匹原地乱跳~ “下马,三叔让你们滚过来说话!” 紧跟着几十人大叫下马,远处的人轰然大笑附和,瞬间把马队团团围住。 七小带几人把护院拖下来,大叫着脱衣服,还杀了两个~ 朱鼎顺一撇嘴,这就是宗亲造反,只要接触,难受的必定是对方。 五十匹马完好无损,左挑右挑,会骑得也不到三十个,他们还不会奔马,紧紧是掉不下来~ 朱鼎顺到胖熊身边,“带三叔上马,我们进村。”又对另外一个‘保护’的中年辅国将军道,“大伯,我们该进村子了,这里只够吃一天,今晚住村里,让村里的亲戚也吃顿饱饭,明天我们到大同府,住王府。” “好,好啊,你们丁村的这些人真厉害,早知道吃饱饭这么简单,我们早动手了,守着谷仓干瞪眼一辈子,傻呀。” “呵呵,大伯过谦了,您是辅国将军,以后我们都听您和三叔的。” “你小子不错,你们都不错,以后一起吃饱饭。” “大伯请!” 外表就是战斗力,朱鼎顺不得不相信这句至理名言。 五十人被脱光,两位辅国将军和他们的‘亲卫’也穿上了一样的灰色劲装,马上就成向心力所在,都不需要吆喝了。 三十匹马驮着剩余的粮食继续向南,后面的人群呆呆看了一会,马上拔腿跟上。 黄昏抵达村子,执事不出意外跑的无影无踪,三千人对着一千人开始传播胜利的经验,口号与梦想让村子温度不断上升。 又找到一位辅国将军,好的很,越多越乱,越多他们越忌惮,没有绝对的头领,那就创造一群头领,让那四位大佬头疼到干瞪眼。 朱鼎顺让三位辅国将军在屋里休息,第一次在院里召开义军首领扩大会议。 “兄弟们,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我们是宗室,我们不需要东躲西藏,我们可以为所欲为。当然,能不杀人尽量不要杀人,我们是为了吃饱,不是要杀人。” “听大哥的~” 乱七八糟又振臂齐吼,靠,朱鼎顺暗骂一声,“诸位兄弟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没得说,听大哥的!” “听大哥的!” 这次非常整齐,朱鼎顺皱眉看一眼熊熊,他跳出来的太早了,算了,大手一挥,“老规矩,无论男女,十五到二十岁健康有力兄弟编入自己麾下,我们明天一早离开,跟不上脚步的会被甩下,到时候别怨三位辅国将军不带他们吃饱饭。” 第17章 枪在手,跟我走6 没有完成料想中的‘思想统一’,朱鼎顺只能带着他们继续前进,通过行军来挑选一部分。 免不得很快会迎来一次血腥清洗,那又需要足够的人手和稳定的落脚点,暂时只能抛在脑后。 五十里是极限,西边粮仓是唯一可行地,带着大佬们兜圈子,你们在后面吃屁吧。 这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朱鼎渭却被裹着烂布跑回来的护院气疯了。 “你们这些蠢货,就不知道还手吗?找根木棍不会吗?奔马不会吗?踩就踩死了,去…” “殿下!”巡抚又打断世子的咆哮,挥手让护院们滚蛋,脸色阴沉的拖着朱鼎渭回到大帐,“殿下,他们有识字的人吗?” “没有,镇国将军以下,宗室没有一个识字的,一个也没有,镇国将军都在县城里,王庄没有。” “殿下,无人识字,朱鼐三聚众后目标明确,进退自如,如此聪明的枭雄可不是纯粹没有见识之人。” 朱鼎渭起伏的胸膛安静下来,盯着巡抚看了一会,不怀好气道,“巡抚大人不妨明说。” “没有什么可明说的,明天就会变成四千人,哪有这么多宗室,我们必须把有爵位的人和佃户、家生子分开。” “他们没有户籍,没有什么佃户,都是…” 朱鼎渭停下解释,明白了,辨别出来惨杀一部分,这操作难度很大呀,双手抱胸在椅子沉思起来。 另一旁的知府憋不住说道,“无论如何,上京告御状是做梦,出大同府还有五道巡检司,六处驻军的兵堡,更有内长城隔绝…” “知府大人的意思是让他们蹦跶两天,自动解散?” 知府摸摸胡子,胸有成竹道,“我们应该两边准备,后面让人追着,不管劝说还是解释、或者威胁,总之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一直看着他们。另外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阻拦,不需要直接拦人,村子也无需把守…” 朱鼎渭接着道,“只需要守着有粮的地方就可以,让他们跑,五天也坚持不住,接下来慢慢抓,知府大人的办法比巡抚大人的更可靠呀。” 巡抚苦笑,可靠个嘚,你们没注意朱鼐三的行为吗,不见血很难快速停下来。这个办法对付宗室流氓可以,可他现在明显有了威望,有了指挥行动力,有了攻击力~ 但巡抚孤掌难鸣,不可能把杀人说出口,只能由朱鼎渭执行这个看起来双管齐下,其实完全看气运的办法,期望对面的人对守卫严密的粮仓知难而退,退一次就可以~ 第二天休息好的朱鼎顺立刻带着三位头领西去,路上不禁感慨,老天爷给挑选的这个起义时间是真tm好呀。.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 皇帝死了、皇帝还要死。 秋天收粮了、还没有卖。 天冷了、冬天还没来。 土地兼并二百多年,大同府附近全是王庄。 山不大,到处都是小路,行军简单。 对面没有一个人敢明目张胆绞杀,杀‘反贼’还得用死士。 哈哈哈,这么操蛋的事情偏偏发生了。 一群身份高贵的饿肚子文盲,还需要一直鼓动吗? 答案显而易见,前边慢慢骑马,后面无边无际的人群欢声笑语,士气高扬,除了谈论米饭的味道,没有第二个话题。 午时在一处小河边休息,后面的兄弟气喘吁吁到身边,“大哥,有大约一百护院在吊着尾巴劝说,怎么办?” “凉拌,掉队或者反回去的人,让兄弟们大声嘲讽两句。” 不仅是后面,前面也有不断出现的奔马护院,朱鼎顺看了一会,突然捧腹大笑,止不住的大笑,把前面的核心兄弟看得一阵愣神~ 不一会,熊熊也跟着大笑起来,他这一笑,更多的人跟着大笑。 笑什么?没看大哥在笑嘛,肯定是有开心的事。 朱鼎顺笑够了,到三位辅国将军身边,向前指着两里外观察他们的护院,“三叔、大伯、还有这位大哥,他们在迎接我们。” 朱鼐三没好气道,“我看他们是想让人截住我们。” “不不不!”朱鼎顺潇洒的摇摇手指,向后一挥手,“兄弟们,当官的傻了,他们不敢担责,不敢杀宗室,只会通知粮仓严密防守。” 朱鼎顺看着众人认真听得期盼眼神,再次哈哈大笑,“笑死老子,不敢杀人怎么严密防守,越严密证明他们越害怕,越害怕我们越容易。” 熊熊最先反应过来,跳起来跟着朱鼎顺大笑,“对呀,他们在迎接我们,下一个粮仓更容易攻占。” 信息差、身份差的时代,爱死老子了。 大佬们害怕,大佬们很被动,大佬们无人出头。 哈哈,那你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让别人杀掉这群宗室做替罪羊呀。 可惜他们是巡抚、知府、按察使,替罪羊做了好事他们也躲不掉。 爱惜羽毛? 那就一直爱惜下去,爱惜到你们跪求老子停步。 朱鼎顺突然有了明确路线,先在大同府城附近找个地过年,保证领导力再行动。 现实结果一如他所料,黄昏时分,精疲力尽的人群赶到粮仓,类似于丁号仓的大粮仓,建造标准也差不多。 外院全是严阵以待的护院,哈哈,前后两个院门一堵,无数人翻墙而入,只剩下求饶。 朱鼎顺勇猛无比的带着人守住粮仓,让人继续扒衣服、收刮军械,其他的不管了,保证蝗虫过境。 “辅国将军有令,不得杀人,不得纵火,不得踩踏,违令者杀无赦。” 兄弟们站到高台齐声大叫,还有人嘻嘻哈哈抢劫,朱鼎顺张弓搭箭,笃笃笃~ 随机性很强,十支箭杀了三个人,依然乱哄哄的,恼怒之下呛啷一声抽刀,“辅国将军有令,违令者杀无赦。” 向粮仓门口的兄弟挥挥手,他们猛虎下山一样,杀向不听指挥的人群,一刻钟后,粮仓内外彻底安静下来~ “辅国将军令,今晚黍米就肉,明早米粥,顿顿管饱。这里的粮食足够我们吃一个月,各自找地方生火,相互照顾,再不听话去死。” 身边的兄弟再把他的话大声复述一遍,朱鼎顺挥手让虎子把光溜溜的护院和执事扔了出去,还有几个女眷,也让她们顺利离开。 第18章 枪在手,跟我走7 大佬们兜了个大圈子,那边开心吃饭的时候,他们距离粮仓还有三十里,刚准备扎营。 黄昏得到最新的结果,朱鼎渭没有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是父子俩记忆中最大规模的宗室作乱事件,明天护院就能围过来,这帮混蛋,老子困死你们。 晚饭的时候,仓库大使裹着单衣战战兢兢来到大帐。 朱鼎渭同样没有怪罪,敢与他们直接开战杀人,老子才饶不了你,但对汇报的情况很吃惊。 “不像是朱鼐三在做主,本世子怎么想也不像。” “殿下,是三位辅国将军一起做主,戊村辅国将军听说是位颇具威信的宗室,好出头打抱不平,执事平时都难以束缚。” “不对!”接话的是巡抚,“他们会作战,会管理,不可能是宗室。” 仓库大使一躬身,“回大人,的确不是,下官看着很多人在为三个辅国将军出谋划策,这些人…这些人…” “是春夏两季轮值的护院?”朱鼎渭沉声直接问道。 “回殿下,是他们,下官认识三五个,他们都在辅国将军身边,还有很多人脸上裹着布没有认出来是谁,这些人大概与宗室各占一半一半。” 巡抚与朱鼎渭对视一眼,两人齐齐一身杀意,大胖子沉重呼吸几声,“粮仓够一个月吃?不是刚运走…咳,不是没多少吗?” “回殿下,他们应该是没见过粮仓结构,最多够吃十天,喂马羊的草料倒是不少。如果他们敞开吃,肯定不够五天吃。” “哈哈,他们当然会敞开吃,明天老子就能把他们围起来,一群混蛋。” 巡抚大人觉得不简单,但他这次也想不到问题在哪里,反正明天会被围住,那就围住慢慢耗吧,这破事浪费了好几天公务。 另一边的辅国将军已经不是三个了,是五个,粮仓附近都有大村,朱鼎顺派吃饱喝足的几百人去‘叫亲戚’吃饭,自己则到大使公房翻看账册。 整个义军的大脑只有自己一个,商量都没得商量,兄弟们实在见识有限,对外面的大环境一无所知。 这里作为大仓,账本当然齐全,粮食都通过文莺湖官道运送到采凉山王庄甲乙两库。 几个称呼吸引了朱鼎顺的注意力,采凉山、马铺庄?在丁号仓好像就看到过这个称呼,只不过他们没开始运送粮食,当时没注意。 这tm不就是白登山吗? 这里距离大同府很近?自己没有绕向东南的怀仁城,反而回到了大同府西南? 白天光顾着跑路了,没注意方向,好像是的。 朱鼎顺大声呼叫两声,“五子、七小,让那个认路的兄弟进来,把虎子也叫回来。” 两人来的很快,老实坚毅不可能当护院,必须是恰到好处的小聪明,这个十九岁的家生子叫臭蛋,比起虎子,还是个小头目。 可惜宗室义军暂时不能让家生子来做头领,他也就是个抢吃的先锋。 “臭蛋,这里距离大同府很近?” “小人记忆里,我们处于大同府西南三十里到三十五里位置。” 朱鼎顺一愣,“你为什么不当护院了?” 臭蛋不好意思笑笑,“小人看上一个姑娘,给她偷了一袋米,挨了二十板子,被扔回村里,好在没死。” “你是守陵的小头领?” 臭蛋一愣,“将军,小人和您说过呀,小人在藩墓前的马铺庄,哪里…” “等等等等~”朱鼎顺连连摆手,“我先和你确定一件事,马铺山和采凉山是不是一座山?” “不是!” 回答让朱鼎顺暗骂一声,恼怒的掐额,攻大同城?这不是逼着巡抚杀他们嘛。 臭蛋看他不开心,为表现自己的见识,嘿嘿一笑,“将军,采凉山和马铺山很近,藩墓与马铺庄是一个大院子,很大…非常大…比咱们村子都大,院墙非常高,有丈二高,都在一个院子里。” 靠,说话大喘气。 朱鼎顺哈哈一笑,就说老子到过那里,不过只剩下墓丘,记忆中弧形连片,还得坐车观看。 “那里是不是东西两个粮仓?” “没错,守墓的农户有一百户,东西两个庄,还有大概二百佃户,不过他们没户籍,就是家生子,专为打扫修缮藩墓。” “是在正南方向?” “不是,是在偏西方向,位于府城和藩墓之间,马铺庄其实就是藩墓,只不过前面是王庄,后面是藩墓,背靠采凉山。” “护院很多?” “六百人常驻,将军,那里可是王爷的马圈,最少的时候也有五百匹马,有时候与鞑靼人买的马也养在那里慢慢处理。” 越来越牛了,朱鼎顺经受不住这样的诱惑,攻王庄?攻藩墓?有点大逆不道,但老子攻下来,你们比杀人还束手束脚吧? “臭蛋,采凉山是不是白登山?” “是啊,就是白登山。” “把凡是做过护院的兄弟集中一下,以后你做虎子的副手。” 臭蛋得意站到一边,朱鼎顺看看自家表弟,“虎子,你做监工在哪里?” “少爷,我除了丁号粮库外院哪里也没去过,内院都没有,监工外面的佃户干活。” 朱鼎顺摸摸下巴,把护院拉拢到队伍中的阻力太大,高级护院比他们有爵位的还吃香,养的就是一个忠心。 五个辅国将军得带着,五千人却不能带着,尤其是拖家带口的,必须挑出来。 又问了几句常识,朱鼎顺把两人打发走,让其余兄弟进来,六子一进门就汇报了一个意外情况,“大哥,外院有混进来的护院,他们嚷着明天世子会把我们围起来,家生子打死,宗室断粮半年。” “断粮?他不觉得自己可笑嘛!” 重点不在这里,六子没有接茬,朱鼎顺马上明白有什么问题,“杀了几个?” “四个,还有三个有别的宗室护着。” 朱鼎顺思考一会笑了,这无法避免,那就开始吧,只在这里待一天,整编、休息,等朱鼎渭把护院全部调集过来才好玩。 第19章 枪在手,跟我走8 义军现在做什么都必须有正当理由,兄弟们紧急说服年轻人跟随,朱鼎顺一边想,一边在椅子上靠着休息,再睁眼已经是上午。 靠~ 好臭啊~ 形容一下都会吐。 失策,这么多人没有集中如厕呕吐,真是要命。 “大哥,有两千四百人,占了一半,姑娘们有七百人。” 六子的汇报让朱鼎顺很吃惊,转身带着六子登上粮仓顶部的平地,四处张望一下,喃喃自语,“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太不正常了,没有仔细观察过跟随的人情况,这一看瞬间就明白了。 妇人比例很少,因为她们价值太低。 是啊,多么现实的问题,活下来的无论是谁都命硬,健康是唯一标准。哪有拖家带口的现象,昨天全是假象,他们可能是邻居,一户三个人算大户了,父子同时出现的都不多,兄妹兄弟最多。 多也不会多到哪里去,三个是极限。 残酷~ 又完美~ “吩咐下去,就说辅国将军嫌他们浪费粮食,今天喝粥,但依旧管饱,让架锅熬粥的兄弟别停,轮流休息保持体力。” “大哥…” “别说了,去做吧,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们就行,一定要紧跟着辅国将军,今晚会很热闹。” 组织结构还是太分散,有辅国将军在前面顶着,根本没有人来炸刺,义军没有矛盾,好坏一半一半,数量庞大的同时,对未来不利。 朱鼎顺看到西北南三面有很多护院在结阵,还以为会引发混乱,没想到所有人都很无所谓~ 好诡异啊~ 老子带了一群什么鬼~ 这个位置实在太好了,天气晴朗,二十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文莺湖就在正北方,这年头还是个大湖,一望无际的沼泽水草~ 这么说藩墓就在正北三十里外,府城反而在西北方向差不多四十里。 大佬们大概知道这些渣渣不敢去北面,东面又不会原路返回,西南两面的护院明显比北面人多。 哈哈,一晚上四十里问题不大吧? 明天以后,该代王出来求亲戚了,巡抚更得求着,否则老子… 从顶楼下来,朱鼎顺捏着鼻子看一眼在正房聊天打屁的五位辅国将军,呵呵一声,内院找个无人的房间再睡一会。 四位大佬跟着兜了一圈,午后到文莺湖南边立营,府城近在咫尺,三位文官都想撤了,不想惹代王的麻烦。 实在是感觉离开不合适,屁股发烫似的,一个个纠结的瞧着南边的粮仓,不禁暗骂代王修这么多粮仓吃饱了撑的。 读书人也不一定理解,其实这才是边塞藩王的常规操作,以粮仓带兵堡,以兵堡带村落,立国之初大同的府治范围很大,一度含括漠南河套五百里区域,当然需要多建村堡。 太阳当头,天气暖洋洋的,四位大佬就在大帐门口,边晒太阳,边看着粮仓拥挤的热闹。 “殿下,劝说策反没有任何效果?” 巡抚问一声,朱鼎渭白眼一翻,“谁都不认识谁,他们可以吃饱,当然不相信陌生人聒噪。” 沉默了一会,巡抚突然道,“我们应该派人去联系一下,彼此毫无沟通是大患,难道真的举刀杀他们嘛。” “巡抚大人自便,长吏司一报身份就会被砍,宗室其他人他们又不认识。” 巡抚看一眼按察使和知府,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得知府来,微微欠身行礼,“下官去找一位大同府内本地吏员。” “嗯,辛苦了,最好告诉他们,这是谋逆,会被逐出族谱变为庶人。” “不!”本无所谓的世子突然打断巡抚,“巡抚大人这是火上浇油,您没和宗室小爵打过交道,他们无知不识字,没见识,但他们身份高贵胆子大,威胁会坏事。” 巡抚难得被教育了一次,闻言再次苦笑,不过痛快承认自己说错了,“感谢殿下教诲,但我们还是得与他们联系,别突然炸营冲出来。” 朱鼎渭站起来向粮仓一指,恼怒吼叫,“你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吃饱了晒肚皮,与我们在这里没区别,他们现在想的是下一顿吃多少,其他任何话都听不进去。” 巡抚看着突然破防的世子,明白了是什么原因,暗讽一声,皮笑肉不笑开口,“哈,殿下消消气,那就不联系好了,犯不着。” 大胖子冷哼一声制怒,咬牙切齿,“五天后再联系,那时候他们才有交流的欲望。不是宗室的王八蛋一个不能留。” 四人两天前已经向京城发出了奏报,立场角度不同,过程和结论却一样,长吏司底层官员欺辱克扣宗室,有罪之人被愤而杀之。 长吏司主官都被嘎了,这件事算定论,他们现在束手束脚,绝不能再扩大伤亡数量,皇帝还没下葬呢,赶紧把这事按下去才是正理。 巡抚左思右想不保险,下意识让人通知府城和怀仁县城晚间宵禁戒备,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黄昏时分,几人忐忑不安注视着粮仓方向,实在是太闹了,全部是火光,越看越紧张。 不能炸营,绝对不能,至少两千宗室,谁都吃罪不起,世代都完蛋了。 “殿下,他们把一部分人撵出了粮仓,都是些老幼,让他们到南边的庄子等粮食救济,辅国将军嫌粮仓太臭了。” 朱鼎渭差点把肺气炸,这些蠢货现在就分赃不均了,不怕火拼嘛,“有多少人被赶出来?” “目前有一千人,其他人还在赶,父母兄弟分离的,哭声震天。” 四人内心大惊,这都能控制住,他们要搞事,巡抚大人扔下朱鼎渭,立刻吩咐人牵马,“殿下,借一百护院,现在千万不能冲进去。” 胖子一挥手,“我们离得太远,大伙都去看看。不能让那些王八蛋裹挟宗室,更不能让他们杀宗室,路走绝了所有人都没活路。” 朱鼎渭说的很对,他们逮宗室,也得护着宗室,很难的。 三百多护院簇拥着大佬花了半个时辰才靠近到粮仓三里,知府大叫一声,“该死的,他们要夜袭大营。” 没错,海量的人在外院北门口聚集,内院火光冲天,好像就是等着他们靠近。 一百多穿护院衣服的人突然从人群涌出来,刀光闪闪,大叫着刀在手,跟我冲,朝几人直接杀过来。 护院大惊,他们没有配军械,扯住大人物的马头,连连高呼,“撤,快撤!” 第20章 枪在手,跟我冲9 四位大佬即将度过最难忘的一晚,从惊恐、到嘲笑、到蔑视、到愕然、到吓尿、到悲凉。 这其中有多刺激,可能他们以后也会忘记,因为没时间回味。 大胖子在马上向北跑了三里,回头一望,立刻大叫停下来,读书人玩阴谋出类拔萃,真正逃命的时候还没有世子殿下冷静,护院停下来,他们才回头观望。 北面本来围困粮仓的护卫就不多,只有六七百人,他们这一来一去,把其中一多半人带走了,剩下的也下意识向他们靠拢掩护。 但是… 但是那些混蛋根本没追他们,他们下意识逃跑,自然原路返回,靠近东北方向,连绵不断的火把却向了西北。 隔着三里宽的文莺湖,他们早超过去了。 文莺湖南窄北宽,南面只有两三里,北面却有二十里,这些家伙真的去奔袭府城? “哈哈哈~”巡抚看着从西南两面围过来的两千护院放声大笑,“殿下,我们可以在府城外把这些家伙全部逮住。” 朱鼎渭惊魂未定拍拍胸脯,“没错,这样也不怕他们残杀宗室。”回头朝护院吩咐道,“留下三百人,所有人去追,把宗室带回来,其他人就地埋了。” 世子终于下了动手的命令,护院立刻绕过文莺湖,与抄上来的大队人马开始尾随追击。 几人没有回营地,就地休息,不一会就有快马汇报消息,“殿下,他们有六十匹马,冲出来三千五左右,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大概都骑马,他们在来回奔马呼叫,去找王爷索要俸禄。” 朱鼎渭懒得嘲讽,不耐烦摆摆手,“再探!” 这是亥时的消息,子时已经抓了六百人,几人内心石头一落,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丑时,一匹从府城出来的快马把昏昏欲睡的四人齐齐惊呆。 “殿下…殿下,王爷让所有护院放弃抓捕,全部支援马铺庄,那些家伙转向了~” “什…什么?”朱鼎渭下意识问出一句,转瞬呆滞,一屁股坐在地下。 他们自己的快马也紧跟而至,“殿下,辅国将军在府城五里外突然转向,奔向东北方向的藩墓。” 朱鼎渭在地下哆嗦了一会,屁股像突然被扎了一刀,以这辈子最快的身法上马,双眼血红,破嗓大叫,“全部回马铺庄,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这时候才知道杀人,早迟了,他们距离藩墓至少四十里,那边这个时辰应该不到五里。 留守马铺庄的不到百名护院能守住吗? 显然不可能,这套组合拳包含了很多兵法,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暗度陈仓、隔山打牛… 不管他们怎么想,代王都想不到宗室的无赖有一招战法叫:绑架祖宗,守陵尽孝。 马铺庄的护院被抽调一空,但在这里却遭受到行动以来最大的反抗,虽然他们没有抽刀,但我是宗室的喊叫在这里不管用,尤其是还有守陵的两个村子。 惨烈的厮杀,朱鼎顺和虎子一马当先,后面跟着一千人挤压,伤亡了三百人,才涌入马铺庄大院。 “别杀人,别抢劫,别破坏,对祖宗不敬格杀勿论。” 陵墓不会有后门,就算是依山而建,山坡上也全是高墙,朱鼎顺立刻吩咐两队兄弟带人控制外院东西粮仓,一群叫花子进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豪华庄园。 清晨时分,朱鼎顺登上王庄角楼四处观望,藩墓是真的大啊,非常壮观,东西绵延七里,沿着山势弧形排列九个圆型宝顶坟墓,墓高丈五,直径三丈。 大明朝代王全部在这里,八个里面有人,还有一个在大同城的王府,估计正在跳脚,每座藩墓前的享殿皆为红墙纹瓦,巨大的碑亭、碑坊以及供台桌俱全。 说是一座陵墓,就是九个大广场、大殿合起来的院子,再加上前面的王庄和粮仓,一个巨大凸字形大院实在壮观,五千亩的大院子,这tm糟蹋了多少银子。 不说陵墓掩护,这么大的院子易守难攻,亲王规格,丈五高院子,大门一关,易守难攻,完美。 朱鼎顺一边感慨,一边下楼听取战况,到处都是喊叫着不准破坏的声音,还好,对祖宗的敬畏比军法好使,他们甚至连后院都没人敢去,女孩子们都在院子中休息,兄弟们到处搜罗有没有其他人。 “熊熊,带五位前辈大哥去祭拜先祖,臭蛋把军械分发一下守大门,老五、老六守东西粮仓,七小到中院把女孩子们统计一下,让他们推举两个头领出来,再把院里的牲畜和财物统计一下。” 没有安排虎子,这兄弟见识不多,但足够聪明,早就在清点人数了,还有从远处奔跑而来的人。 以朱鼎顺的估计,大概有两千出头的人跟上来,一半人掉队了,一夜狂奔四十里,这年头绝对有精锐的潜质。 王庄前一地尸体,还有受伤的人在惨叫,朱鼎顺看到蜂拥而来的护院大队,硬是等视线内所有人都进入王庄,才命令关门。 朱鼎渭肥胖的身躯跑废两匹马,以惊人是速度赶上来,看到王庄前的惨像,噗通从马上栽下来,双膝跪地磕头大哭,“列祖列宗恕罪,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殿下,他们…他们说若有一人敢进入王庄藩墓,立刻烧掉所有大殿与祖宗同归于尽。” 朱鼎渭猛得抬头,眼里的杀气差点把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吓倒,世子一愣,看看王庄紧闭的大门,再看看她一身华丽的衣服,不由问道,“你是谁?” “殿…殿下,我是…是小菊。” 朱鼎渭懵逼,更加不知道是谁,小女孩委屈道,“我是十七妹,他们问到我的身份,有一个带面罩的人把动手动脚的人砍了,然后把我放了出来。” 世子想起来了,颓然道,“十七妹啊,到一边等着吧,抽空把你送进城。” “殿…殿下,那个带面罩的被其他人差点砍了,然后他让我当信使,我…我不进去,他就死了。” 朱鼎渭瞬间脸如猪肝,仰头狂怒,“欺人太甚,找死。” “殿下息怒,郡主得进去,这是唯一的机会。”跟上来的巡抚上气不接下气赶紧劝阻。 三个地方官吓尿了,必须抓住一切机会,保证藩墓的完好是第一要务,哪怕亲自进去劝说。 第21章 血腥又潇洒的日子1 “殿…殿下,那个戴面罩的人叫朱鼎顺,他偷偷说您认识他。” 朱鼎渭和巡抚猛得一惊,互相看了一眼,退开王庄门外,让护院去把门口的尸体清理干净。 代王来的不慢,非常具有威严,而且老头脖子很硬,准备硬闯,被巡抚拖了回来,“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有意外情况。” 小郡主又说了一遍,朱鼎渭补充了一下,这次五个脑袋凑一起,也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巡抚又补充道,“可以肯定,这家伙非常鸡贼,失败了立马掉头加入,应该是朱鼐三身边的狗腿子。” 大概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让一个庶女有了不一样的胆气,“父王,他说不是,他说现在他的叔叔做不了主,是七个人在做主,而且他们武功很高。” 代王拉住女儿手表示安慰,“菊儿胆色不错,还有吗?” “没有了,就是送我到王庄大门口说了几句话。” “好,好好好,菊儿到旁边等等,本王等会和你说话。” 代王一到,其他人只有配合的份,亲王处理宗亲之事怎么会和巡抚商量,等女儿一离开,老代王猛得啪一声,甩给儿子一巴掌。 “愚蠢,愚蠢,愚蠢至极。” 是啊,挺愚蠢的,朱鼎顺也会笑代王,这么紧急事情您老人家还带着仪仗,也是牛笔的不得了。 朱鼎渭不敢解释,巡抚等三人不好插嘴,五人安静了一会,马上被一块大布隔离起来,形成单独空间。 代王的亲卫头领终于进来,“禀王爷,他们组织不错,大概七股人,看起来是七个人做主,又各行其是配合严密,五个辅国将军刚完成祭拜。” “祭拜?” “是的,又哭又闹,非常兴奋,王庄里的下人和侍女都被集中在大院里,大概会放出来。” “人数确定了吗?” “不好说,一千五到两千,但有三百到四百女孩子,而且她们被保护的很好,只要跟上来的都没有打骂。可见领头之人一直在控局,的确不能硬闯,容易鱼死网破。” 到底是王府的亲卫,看人家一会潜入进去掌握多少情况,巡抚、知府、按察副使齐齐摸额头冷汗,暗自庆幸这群宗室流贼有良心,万一破坏藩墓,大同府所有官员就算不夷三族,失地大罪也会下狱。 代王闭目一会马上又睁眼,“圣谕亲王护卫不超过三千,军械一半在马铺庄,里面还有八百匹马。带头的人又讲道理,又是多人做主,显然暂时谈不出结果,我们彼此需要互相信任,粮仓有足够三千人吃一年的粮食,给他们点时间吧。” 巡抚一拱手,“王爷,大同府边军三千人以下,随时可以配合。” “用不着,你们也不用奏报朝廷,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把人事理顺,自然会派人联系。” “王爷海量,胸怀…” “巡抚大人,你能闭嘴吗?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能破坏,老子比任何人都想杀了他们所有人。” 巡抚大羞,内心却窃喜,好嘛,现在是装聋作哑的时间,那就装一辈子,老子还不掺和宗室的事了。 不掺和? 想得美。 代王几十年的王爷不是白做的,他是没权,不是蠢。 “三位都见过对方信使,那就做个明证吧,我们在文莺湖北岸立帐,谈判嘛,还是诸位大人全部参加比较好。” 那个小郡主又被叫进来,代王斟酌了一下,“菊儿,你怕吗?” 女孩歪头大眼睛忽闪几下,“父王,不怕呀,知道我的身份,他们没人会杀我。” 代王很欣慰,想不到自己遗忘到犄角旮旯的庶女,还是个胆大心细的女孩,“你自己去敲敲门看看,本王给他们三天时间,八月十六出来谈话,敢破坏里面的东西,敢对祖宗不敬,本王一定千刀万剐每个人。” 几人在王庄大门外紧张的看着小女孩靠近,没想到刚到石阶前面,侧门就打开了,小女孩还回头看了一眼,代王看女儿进入大院,冷哼一声,直接甩手离开。 小女孩是电光火石间朱鼎顺演的一出戏,虎子和臭蛋立马明白他的意思,道理与之前一样,不能与外面断了联系,有人代替他来做更好。 送小女孩出去的短短一瞬间,朱鼎顺还是决定告诉她身份,反正没人知道过程,先取得信任,故事随后再编。 而现在的朱鼎顺,面临着幸福的烦恼,五位辅国将军一早就知道自己被架空,一来这里,他们不仅不闹,还感激‘小顺子’的机智。 朱鼎顺把他们全塞到后院一个院子里,让丁村几个起事的兄弟守着,他们这一进去,不到离开的时间绝不允许出来。 这里真是什么都齐全,护院的衣服都有一库房,新旧都有,由小看大,二百多侍女,二百多杂工,住一年都没问题。 现在与代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僵持,绝对的安全就是死亡征兆,朱鼎顺很明白这个道理,来这里就是为了过冬,完成练兵。 一千九百人,还有三百六十名姑娘,剩下的人也太多了,除了练兵淘汰,想不出其他办法‘辞退’。 练兵意味着血腥,不血腥老子在这年头怎么混下去。 中院看着莺莺燕燕走神之际,那个小郡主又回来了,臭蛋跑到身边低声汇报,“将军,王爷给我们三天时间,八月十六上午想见到信使。” 朱鼎顺立刻让他把侍女和杂工全部赶出去,信任,一定要在初始阶段立起坚挺的人设。 没有和小女孩说话,让她的贴身侍女和她进入原来居住的院子,见了另外两个姑娘。 两人一个十五叫小鸾,一个十四叫小纨,却是选出来的姑娘头领,因为她俩爵位最高。 朱鼎顺看着面黄肌瘦,又很是机灵的姑娘,纳闷问道,“县主为什么会在宗亲聚集的村子?” 大一点的姑娘黯然道,“父王故去,我们是遗腹子,从小就被扔在村里长大,养父贫困。” 原来如此,我就说,郡王的闺女怎么沦落到这地步,她们早就想着闹腾一番了吧。 朱鼎顺挠挠头,“你们两个带所有姑娘负责大伙的伙食,一天三顿,卯时、午时、酉时各一顿,可以吗?” “当然可以,大哥真是好人。” “哈哈,希望明年你们还会这么认为。” 第22章 血腥又潇洒的日子2 这一天所有人都很兴奋,又在混乱中忙碌。 代王真的没有派人来打扰,至于暗探鬼才知道,朱鼎顺不能让暗探找到,让兄弟们各自组织整理,自己钻回后院,藏在五个辅国将军里面躲了一夜。 吃过早饭,虎子进后院低声交谈几句,真正的第一次头领会议召开,丁村的自然全是核心兄弟,另外三个村子却进到院内一百多人。 五个辅国将军一字摆开,朱鼎顺也和他们坐成一排。 “弟兄们,我们将会代替之前守护藩墓的护院和庄户,从今以后就在马铺庄住下来了,五位辅国将军一致同意鄙人暂时管理全部事务。 虎子、七小,带五百人昼夜交替巡守王庄。熊熊带一百人和所有女孩子,负责大家的吃住问题。老五老六各带三百人负责东西两个粮仓,臭蛋和我带三百人,轮流训练大家马术。 平时所有人必须严格值守、昼夜轮替,包括我本人。这里是藩墓,祖宗所在地,违令者杀无赦,有没有听清楚。” 朱鼎顺尽量阴沉着说完,大约一半人立刻躬身行礼,“愿听大哥吩咐。” 稍微等了几息,戊村的辅国将军才呵呵一笑,“小顺子,你们丁村人多,本就应该占大头,别人一个头领也没有,不合适吧?” 朱鼎顺朝他拱拱手媚笑道,“大伯,您有想法直接吩咐。” “别的没什么,我们几人至少需要五十人直接听令吧?小顺子把侍女都放了,我们好歹需要几个家生子到身边伺候。诸位说是不是?” 朱鼐三缩缩脖子没有说话,大粮仓新加进来的两个辅国将军也没有说话,另一个谷仓与他一辈的人点点头,“大伯说的有理,我们是辅国将军,你是奉国将军,既然选头领,至少也要别的村子出一个奉国将军。” 朱鼎顺还是拱手媚笑,“大伯和堂兄说的有理!”起身对一百人道,“有人赞成两位的想法吗?还是由鄙人一直来管理?” “顺哥,我也是奉国将军,我们从没有落后。”马上有一位戊村的年轻人站出来。 朱鼎顺点点头,“没关系,还有吗?咱们以后行的是军法,今日不说,以后就不要诈刺,不听话可是要砍头。” 后面一半人无动于衷,一半人互相观察,没见识的胆小鬼。 没功夫和你们玩游戏,伸手向右一指,“赞成我一人管理的站右边,想做头领跟着两位辅国将军的站左边,男子汉干脆点。” 呜啦一下右边站了六十多人,有十几个犹豫了一下,也跑到了右边。 按说不该有这种傻子,可就是有了,朱鼎顺突然觉得需要和代王要几个教授来教大伙识字开智。 戊村辅国将军点点人头,开心笑了,“小顺子,二十一人,可以了,我有几个听话的使唤就行,不和你争了。” 朱鼎顺向熊熊使个眼色,“送三叔和两位伯父进屋休息。”然后又对其他人道,“我们出去吧,让大伯和这位堂兄与手下人谈谈。” 众人呜啦啦出院子,二十一人里面有人犹豫了,一咬牙有六人跑了出来,朱鼎顺回头看看剩下的十五人,按他之前定的规矩,这十五人…靠,又有三人出来,这十二人代表有五六十人‘有想法’。 有想法的人是很宝贵的人力资源,可惜想法太拉,不高不低,刚好达到找死的标准。 后院门口的廊道中站着二百多个戴头套,持刀背弓的兄弟,里面看不到,一出来就能看到,有人庆幸、有人惊讶、有人疑惑,更多的人认为就该如此。 朱鼎顺一挥手,戴头套的人立刻涌入院内,嗡嗡嗡~ “你们敢杀宗…啊~” “我要出去,我要…啊~” 朱鼎顺不能动手,必须让这些护院沾宗室的血,很快就拖出十四具尸体,一溜烟消失在廊道拐角,站后院台阶门口轻咳一声,“现在好好做事吧,再说一遍,全部人到王庄,藩墓不准有人,行军法令行禁止,违令者杀无赦。” “是,愿听大哥吩咐。” 这次全部单膝下跪,朱鼎顺满意点头,“好了,各自做事,大伙自愿领人,向每一个人说清楚规矩。” 就这么简单,等他散去,熊熊到身边低声道,“大哥,留着剩下的三个做什么?” “晚上处理了,不管他们有没有眼色,的确碍事,后院以后只准兄弟们进来,我住这里,对外还是与五个辅国将军一起下令。” 熊熊阴森森一笑放心了,回后院布置起来。 人依旧很乱,但朱鼎顺知道,千万别去与人处什么兄弟之情,这年头弯腰不但聚拢不了人心,还损失威信,他必须是最闲、最聪明、最有见识的那一个。 朱鼎顺溜达一圈到东粮仓登上角楼,与老五看着大约五六里外的大队人马。 “大哥,短短半天,王爷竟然在哪里筑城,三十个大帐,小帐篷无数呀,至少有三千人沿着湖边扎营。” “哈哈,老五,那不叫大帐,只有中间有黄龙旗的叫大帐,其它的只有一丈方圆,另外那些顶多算个遮阳遮雨棚,里面大概能坐着休息六个人。” “大哥,之前出去干活的兄弟是这么说的。” 老五表情很认真,朱鼎顺拍拍他的肩膀,“老子得教你们识字啊,要不早晚被玩死。” “那多浪费,识字也没用啊。” “胡说八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嘛,明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 老五呆滞的表情告诉朱鼎顺,他飘了,开始拽词了,朱鼎顺却越发苦恼,脑子没有武装的组织什么也不是,挥挥手出了粮仓。 小女孩所在的院子,侍女紧张看着带头套进来的强人,郡主却无所谓,还朝朱鼎顺欠身行礼,“这位哥哥是奉国将军?” 咦?连身形都能记住,朱鼎顺干脆摘掉头套,“郡主,您可以回去了,午时过后,辅国将军希望巡抚、知府、或者按察副使其中一人出现在这里。” “哥哥,我能知道原因嘛?”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你不能留在这里,另一个…” “为什么?” “嗯?!没人伺候你,也没人想看着你被伺候,容易被人暗中做掉。另一个原因是他们需要一位识字的举人,秀才不要,进士更好。” 小女孩没听懂什么意思,朱鼎顺不想和她有什么过多交集,摆摆手,“走吧,我带你出去,这里只是看起来安全。” 第23章 血腥又潇洒的日子3 小女孩被顺利送走,虎子慢慢靠到身边,“少爷,处理了一百二十人。” 朱鼎顺眉心一跳,一千三百人,别tm全弄死,不动声色拍拍虎子,“与熊熊商量一下,以后不要成批处理,一天最多三人,挑最炸刺、最不满的、常发牢骚的,晚上悄悄处理。” 虎子哦一声关心道,“少爷,您得有人跟着,一个人很危险。” “错了,一个人才安全,现在摆威风容易招恨,记住,你和臭蛋必须有三百换命兄弟,你们就是我的护卫。” 虎子暂时没理解这种人性问题,另一边小女孩带着两个侍女一路低头进入代王大帐。 她好像怕自己忘记每一个词,一直在背诵朱鼎顺说过的三两句话,与代王都没有见礼,直接把两人的对话一字一句复述了一遍。 代王哈哈一乐,“来人,送郡主回府,从今天开始按嫡女标准伺候,本王一定为我儿寻一位佳婿做仪宾。” 女孩羞涩低头行礼,在代王注视下退出帐外,再次返回的王爷一身阴鹜,两颊肌肉鼓胀,看起来在全神心制怒。 巡抚与另外两人看一眼,脖子一横,“王爷,下官午时进去看看。” 知府和按察副使立刻抢着发声,“大人不可,还是下官进去比较好。” “三位别争了!”代王突然开口,转瞬又哈哈一笑,“不管里面是谁做主,不愧是朱家的人,不出意外,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读书人在这种事面前没有代王反应快,三人一愣,互相看一眼,沉重点点头,既然知道自己没危险,那对方就不会只见一个人,弄不好总兵也会叫来作证。 “王爷,这个叫朱鼎顺的奉国将军很聪明呀,连暗流汹涌、嫉妒招恨的人性道理都懂,他是一个人,却可以自由出入,可见是个出谋划策的智囊之类。” “先不谈这人,一个人再聪明暂时也没用。他们为什么要读书人?写信?写给村里的亲人,他们能看懂吗?” 按察副使抢先回到,“王爷,下官午后进去问问,猜没用,万一猜偏误会呢。” 代王没有再说什么,看看门口的阳光影子,“麻烦了,别刺激他们,万事好商量,谁能哄出来本王赏银五万两。” 按察副使稍微等了一会,还喝了两口酒壮胆,未时一到,迈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步伐,慢慢靠近大门。 进去很容易,代王和世子等剩下的官员看了一会,还没有一盏茶时间,很快又出来了~ 什么意思?不满意人选?代王阴沉着脸等按察副使到面前,这位大人却相当尴尬,脸色和官服一样绯红。 “王爷、大人,他们说…说今天是八月十五,不知该如何供奉先祖,以为举人或进士知晓,下官…下官…被踹出来了。” 没人笑他,代王突然看向儿子,朱鼎渭看向一旁的长吏司属官,亲卫头领代为搭话,“王爷,殿下,长吏司奉祠所奉祀副大人昨日马铺庄死节,奉祠正目前在府城王府准备…” “准备个屁,还没有强盗记性好,快马拖过来,奉祠所剩下的执事都拖过来,全部给老子塞进去摆供品。” 朱鼎顺在傍晚顺利达成目的,几个读书人,八套供品,二十多辆车,猪羊牛水果样样不缺。 有人教识字,也有了改善伙食的肉类。 天天和他们这么斗心眼,到下个月就好了,到时候兄弟们身体养的差不多可以开始练兵,泰昌帝朱常洛也该追他爹去了。 连崩两帝,半年内大明王朝万事皆休,东林伪君子忙着众正盈朝,将会打压一切非东林官员,齐楚浙党一扫而空,君子占据所有官位,谁都别给朝廷大佬找事,谁找谁处理,大佬才懒得搭理你。 这种众正盈朝完全架空皇权的情况,两年后将会遇到一位真正的挑战者,四年后将会被血腥横斩,老子都不准备参与,东林不会接受一位宗室,连交谈的机会都没有。 还好,代王封地在大同府,天大地大,有的是空间让老子在夹缝中变成一个‘枢纽’。 后院今晚很安静,辅国将军从今以后只存在口中,朱鼎顺做这一切就是打副本前刷小怪,讨论心理压力是对他每次勇猛向前的侮辱。 死不了呀,箭矢大刀遇着自己都像拐弯似的,连一点擦伤都没有,真是稀奇。 兄弟们都被他打发出去‘与民同乐’,一个人呆坐了一会,觉得实在无聊,把熊熊和县主小鸾小纨叫到正屋。 “大哥,王府酒窖有很多酒?为什么不让大伙喝一点?” “吃米都吐,喝酒会要命。” 熊熊眨眨眼,不太相信的模样,朱鼎顺看一眼旁边安静的两个女孩,“小鸾,小纨,明天把酒窖里的酒倒了,只留下一个祭祀用。” “大哥说的对,酒害人不浅,饮酒会猝死。” “咦?小鸾从哪里听来的?” “大哥,我的养父是原来粮仓掌柜,小鸾无事瞎打听。” “养父?王妃还可以改嫁?” 朱鼎顺没有其他意思,小鸾闻言尴尬极了,低头诺诺道,“大哥,母亲是侍妾,哪…哪里是王妃。” 哦,随便给人的礼物呀,转瞬眼神一亮,“小鸾识字?” 小姑娘点点头,“可以看懂一般书,大哥,王庄的书房里好多书啊,我可以去看看嘛?” 哈哈~ 朱鼎顺蹦起来大乐,把三人吓了一跳,“可以,当然可以,没事的时候就在哪里看书,还要当讲授。”指着熊熊道,“这些蠢货一年内必须识字,三年内必须通文墨。” 熊熊很难为,老大说过很多次了,小鸾却听出一样的东西,“我就说大哥识字,否则不可能把王爷耍的团团转。” “胡说八道,我还识数字呢,大哥哪里识字。”熊熊反驳一声。 朱鼎顺嘴角一撇,“有些人啊,天生就聪明,信不信我不用三个月就可以识字,用不着半年就能通文墨。” “不信!” 熊熊回答很干脆,朱鼎顺得意微笑,“明天让你们涨涨见识。小鸾、小纨,你们有婚约吗?哦,我是说宗室的女孩子都嫁给什么人了?” “我们没有婚约,姐妹们一般十五六出嫁给当地富户,长吏司可以收几十两银子。” 靠,纯粹的买卖,大明朝的富户指的是家里有几亩田的自耕农,可不是士绅豪商,那些是老爷。 “等你们出嫁了,大哥给你们一份嫁妆,大家都姓朱,不可能联姻,外面的兄弟也不敢娶宗室,以后给你们找个好人家。” 小纨红脸低头,“谢谢大哥。” 小鸾却道,“大哥,其实很多兄妹不想姓朱,您可以给他们重新起名,找个地方落籍。” “我也不想姓啊,可不姓不行,会死人的,现在家生子也得全部姓朱,等我们以后安定下来再说。” 第24章 血腥又潇洒的日子4 今天是代王要求对方出人联系的日子,上午都等着王庄出人,没想到昨天进去的下人被全部撵出来。 带出来一个消息,五位辅国将军请巡抚大人入内一叙。 王庄大门敞开,里面的人身穿护院服装,矗立两排站立,个个持刀,代王远远看了一眼,吭哧一声蔑笑,“幼稚。” 巡抚一拱手,“王爷,殿下,下官进去看看,最好哄着点。” 代王点点头,巡抚深吸一口气,与昨天按察副使的心情一样,负手进入王庄大门,等他一进入,大门嘎嘎关闭,外面声音听的很清楚,巨大的门栓应该轰隆一声把门关死了。 前院就是这么两排人,巡抚顺着廊道进入中院,四周廊道房檐下坐着几百个服装统一的男男女女,安静看着他前行。 连个引路的都没有,看样子是让自己直接进入后院,巡抚望着‘吃饱没事干’的人群,稍微有点异样,这些人很听话,证明组织严密,吃喝平等,不是易与之辈。 绕过照壁,后院的场景让人一愣,只见廊道和石砖上坐着大概二百名男女,全部戴着头套,正屋门前五把椅子呈弧形,上面同样坐着五个戴头套护院装的男人。 “果然是巡抚大人,朱某就说外面没一个胆小之人。” 五把椅子左边一个笑呵呵的年轻人,唯一没戴头套,也是巡抚大人唯一认识的人,随意拱拱手,“奉国将军别来无恙。” 朱鼎顺却换了个表情,严肃回应,“巡抚大人,五位辅国将军没心情知晓大人名讳,反正说了也记不住,咱们说点正事。” 巡抚看他一眼,朝五人郑重拱手,“见过五位辅国将军,不知谁做主。” 呃~ 安静几息,五人右手同时指向朱鼎顺,巡抚惊讶地看着他,朱鼎顺已经开口,“为了避免说错话,五位前辈让我来与大人谈,左边是一三五将军,右边是二四将军。” 朱鼎顺看巡抚盯着中间的人看,笑着连连摇手,“大人别误会,五位将军都有名号,但顺序一天一变,您用不着乱猜。” 巡抚更加惊讶,朱鼎顺伸手一指,有人给搬来两把椅子,朱鼎顺坐在左前位置,巡抚在正中,完全处于二百人的目视下。 “大人见证,我们是宗室,我们姓朱,我们必须在这里过冬,将会送出去一万斤粮食,由您送到家人手里。” 巡抚内心呵呵,想着怎么回话,朱鼎顺又说道,“这一条不接受讨论,不会退步,巡抚大人若想粮食会运送到王府,那您就期待自己命硬,我们会有能力惩罚所有作证的官员。” “将军,王爷不会接受…” “会,这里粮食多的很,吃两年也没问题,我们至少会住到明年夏季,昨日为祖宗上香,就是我们的诚意和能力展示。王爷不想惊扰祖宗,诸位大人不想丢官,而我们只想吃饱,大家目的一样,相安无事是我们所有人唯一的选择。不要仗着自己是亲王就扣剥亲戚禄米,也不要仗着自己是进士官员就以为能羞辱宗室,这话我们只说一遍,如果需要听第二遍,我们所有人去地府到祖宗面前听。” 朱鼎顺说的沉重冗长、逻辑又无比清晰,院内所有人静静地听着,巡抚很惊讶,一直很惊讶,越来越惊讶,踌躇了一会问道,“奉国将军读书识字?” “没有,但我这人记性好,从记事起,长吏司执事就到家里不停用各种理由搪塞、扣剥宗亲俸禄,十几年了,小子可以倒背如流,大人想听一听吗?” “不必了,本官早已领教,奉国将军的确聪慧。五位辅国将军是不准备谈判对吗?” 朱鼎顺伸手摇一摇,把巡抚的目光吸引过来,“大人不必试探五位长辈,所有兄弟都知道,今天只允许我一人说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大人一再试探,是对朱明皇家的侮辱。” “哈,奉国将军~” “哈n娘!” 朱鼎顺突然国骂出口,巡抚一愣,脸如猪肝,对面顶着再来一句,“哈n娘,在坐的全部姓朱,全是朱明宗室,你一个三品巡抚,竟然敢蔑视朱明宗室,我们当中最低等的奉国中尉都是超品荫爵,你想死吗?” 巡抚千言万语,差点一口气憋死,双拳紧握青筋暴跳,脸如铁青,鼻子喘息两声,缓缓起身肃立低头,“下官唐突,诸位将军恕罪。” 院中气氛有点波动,朱鼎顺冷哼一声,“巡抚大人,来者是客,您还是落座吧。从今天开始,巡抚和地方三司主官每隔三日进来一人,诸位大人都是科举进士的栋梁,什么时候把拒绝我们禄米的原因解释清楚,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巡抚也算见多识广,完全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由问道,“解释清楚?什么意思?” “就是解释清楚呀,没别的意思,巡抚大人是进士出身的封疆大吏,不削也不会关注举人出身的小官是如何欺辱宗室。但你们都是科举取士的读书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大人今天能解释清楚,让我们心服口服,明天我们就离开。” “奉国将军,这是刁难人,下官如何才能让诸位将军心服口服。” “没错,大人一针见血,他们就是刁难人。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也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也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可他们还是一直在说谎。事情就是这么美妙,读书人自己拉的屎自己铲,大人加油,不会辩不过举人小官吧?” 巡抚一瞬间冷汗直冒,对方的条件很简单,却很高明,一网打尽所有牵连官员,这事永远不会有结果,且无法拒绝。 两侧面罩下面的眼神看向朱鼎顺都有点佩服,朱鼎顺差点忍不住笑不出来,三日一辩,老子非绕你们吐血不可,威望蹭蹭上涨,几个月后如臂驱使应该不难。 巡抚一直不开口,朱鼎顺轻咳一声,“早上是哪位兄弟想请教进士老爷来?今天第一辩,可以开始了。” 靠近的一位戴面罩兄弟立刻站起来,“巡抚大人,执事说我们很蠢,明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我知道这是骂我们不是人,请巡抚大人先解释这句话,然后在说为什么。” 第25章 智斗百官1 荀子在《天论》提出明于天人之分。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巡抚大人认为自己答的很好,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会忘记,侃侃而谈的回答了老五的话。 后院一阵安静~ 噗嗤~ 朱鼎顺忍不住笑出声,摸摸鼻子掩饰尴尬,“巡抚大人,这句话的意思不应该是,明白天与人的区别、明白上天与人分工不同,才称得上一个高明的人。不是这样吗?” “可以这么说,奉国将军聪慧。” “聪慧个屁,是别人这么说的,巡抚大人,是让你来解释,不是让你背书。如果只会背书,那朱某得和你比一比。” 说完朝远处招招手,巡抚看一个小姑娘在一堆书中翻翻,跑过来递给自己,一本崭新的线装书。 什么意思? “巡抚大人,我们不识字,县主也认识的不多,你帮忙读一遍,然后我们合起来比赛背书,若输了,以后就不要来自作聪明。” 巡抚瞠目结舌,“背…背书?背哪一段?” “小子看着不厚,大人可以全部读一遍。” 巡抚给逗乐了,与这帮混蛋不能绕弯子,直接展开书朗读起来,“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 近两千字,巡抚读的口干舌燥,小鸾还贴心给端来一杯茶,读完书的巡抚大人把茶水一饮而尽,微笑着看向朱鼎顺。 不仅他看,所有人都看。 朱鼎顺微微闭目片刻,缓缓踱步到巡抚面前,“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枯耕伤稼,耘耨失秽,政险失民。田秽稼恶,籴贵民饥,道路有死人,夫是之谓人妖。政令不明,举错不时,本事不理,夫是之谓人妖…妖是生于乱,三者错,无安国…” 远处的小鸾看着另一本天论,朱鼎顺刚背完,小姑娘立刻大叫,“全对,顺哥威武~” “顺哥威武~” 二百人齐刷刷大叫,椅子上的五人差点忍不住,早已呆滞的巡抚大人回过神来,看向朱鼎顺的眼神流露出恐惧,结结巴巴问道,“过…过耳不忘?” 奉国将军邪魅一笑,“很稀罕吗?小子也想过眼不忘,可惜不认识。大人可以开始了,刚才就算小子给您加强一下记忆好了。” 巡抚起身恭敬行礼,“下官甘拜下风,除了首章,下官无法背诵。” 读书人就是这点好,认输很有‘气节’,朱鼎顺点点头,返回座椅。 “巡抚大人,以后好好说话,不要背书糊弄人,现在可以解释,执事为什么骂宗室不是人了吗?” 这怎么解释,明显是个坑,巡抚一咬牙躬身,“下官…” “停,拒绝回答是对我们的侮辱,您可以试着解释,不对归不对,真诚是人与人交流的基础~” 巡抚,“……” 朱鼎顺看他实在难受,再次站起来道,“我是瞎听瞎背,听多了会与执事狡辩几句。天论在说什么,在我看来,不过是三句话。 第一句,智者、圣人只考虑世间之事,只考虑如何顺应自然,而不去考虑怎样改变自然规律。 第二句,可怕的不是天,而是世人的种种违背礼义道德的举动。 第三句,作为国君应该重礼尊贤,这样才可以做天下之王。 大人说是不是?” 巡抚早已恭敬起身,这次把官帽摘了下来放到一边,双手交叉过顶,鞠躬九十度,“将军大才,三句话总结天论,下官深感…深有所悟。” “大人不必如此,我是瞎猜,因为执事骂我们不是人,还骂我们是人妖。我第一次正式听人妖这个词汇,完全想不到,竟然是两千年前荀子所说,老祖宗真是聪明啊,一切早已总结到位。 但人妖不是骂宗室的话吧?为什么扣莫须有帽子? 他骂多了,小子倒是明白了,无能的人骂别人是因为他无能,格局就像一面镜子,你看到的任何情况都是自己内心见识浅薄的影子。 草率耕种会伤害农作物、会失去收成,政治险酷会失去民心,田地荒芜,农稼枯萎,粮价昂贵,百姓挨饿,道路上有活活饿死的人,这就叫做人妖。 政令不清不明,措施不合时宜,农事不好好治理,百姓服劳役不按季节来,以致于牛马杂交,六畜反常,这就叫做人妖。 礼义不好好修治,内外没有分别,父子互相猜疑,上下乖违背离,外寇内难同时产生,这就叫做人妖。 人妖是由于混乱而产生出来的,以上三种人妖交错出现的话,国家就不得安宁了。 巡抚大人,饿死人、外寇内难人妖不断,到底是谁的问题?王朝交替,到底是谁的问题?荀子已说明一切,过去二千年在轮回,可能以后也还在轮回。人性本恶是真的吗?可见是士大夫、掌权者在祸乱天下,在做人妖之事,以致饿殍遍地。” 朱鼎顺一边踱步一边说话,句句扎心,最后一句更是大声质问,巡抚大汗淋漓,只有低头,“下官愚钝,无法解释,惭愧。” 返回座椅的朱鼎顺点点头,“大人心中还有良心,谢谢!” “啊?!” 巡抚猛得抬头,这是怎么个说法? 朱鼎顺看看天色,“巡抚大人是个善良人,您受累,把天论逐字逐句解释给兄弟们听,今天就此为止。” 后院鸦雀无声,巡抚认为朱鼎顺在羞辱他,但看起来又不像,二百人的目光让他脸色发烫~ 就这么尬着不行,朱鼎顺突然到所谓的‘大将军’面前俯身贴耳,片刻后站起来,“辅国将军有令,马上开饭,请巡抚大人用膳饮茶后解释,不认真听课,罚十大板。” 巡抚愕然,二百人突然起身都门口,回头发现后院门口有十几个小姑娘用大锅盛饭,每个人都有一个小碗。 自己也送来一碗,里面还有肉丁,这帮家伙真是好生活,感慨一句前面的六人也开始吃起来。 巡抚明白了,人家就是让他解释,不是难为他,面前的人虽然懂,但无法让更多人懂,大概他被问烦了。 或者说,他无法号令所有人,需要……借力~ 第26章 智斗百官2 早上辰时进入王庄,巡抚申时才出来,等于在里面办了一天公务。 门口石阶回头望望,巡抚大人觉得很不真实,来谈判劝人,竟然有一种在学院求知若渴的激情。 宗室出了个奇人啊,王爷不能知晓,也不能说出去,否则太丢人了,大概其他人也不会多嘴~ 外面的人早等急眼了,好在两边粮仓角楼上的人无精打采很悠闲,说明里面没什么事。 代王多次压下心中的冲动,一圈人等到巡抚出来,不禁松了口气。 “王爷,四个村子所有轮值过的执事、大使或者其他长吏司主官,一个不留全得杀,哪怕他们致仕回乡,二十年内轮值过的,个个该死。” 巡抚说得咬牙切齿,代王想不明白他受了什么刺激,不耐烦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巡抚深吸一口气,喝茶缓了一会,拱手郑重道,“王爷,殿下,不知长吏司的官是怎么做的,他们痴迷于用古籍古语骂人,用四书五经骂人,骂宗室不是人,而是人妖。他们从小在这种断章取义的典籍下长大,很多经典被曲解,下官在里面与他们解释、辩论了一天。” 众人差点被闪掉下巴,代王更是恼怒说道,“解释、辩论?巡抚大人,你贯不是开玩笑?” “王爷,真不是,五个辅国将军下官全见到了。但他们要求下官解释执事骂过的所有话,这…这如何解释?于是他们要求巡抚和三司主官每三天进入一人,什么时候解释清楚了,什么时候他们就出来。这个要求不可变动,不可谈判,不会退缩。下官只好上课一样,解释了一天荀子的天论。” 代王差点晕倒,一口气憋在胸口,脱口而出,“这群该死的王八蛋。” 也不知道骂宗室,还是骂长吏司属官。 众人面面相觑,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对方开出这么一个条件,而且就这一个条件,明显平时被欺辱恼了。 屁话,不恼也不会抢劫。 接下来怎么办?这事怎么会搞成这样? 巡抚大人等代王胸膛平息,再次拱手,“王爷,殿下,下官明日与所有属官回府城,若他们还不出来,我们会三日一轮进去上课,务必保证藩墓周全。” 代王脸色难看,冷哼一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巡抚一咬牙,“王爷,估计明年夏季前没戏,他们一根筋又非常团结,不是某个人领导,是所有宗室领导,粮草未断一切都是虚妄。” 这是劝代王回府呢,藩王出城当然可以,但长久在外必须汇报京城,陛下刚崩,你跑到别院‘小住’不合适。 世子朱鼎渭也非常恼火,“父王,应该让亲卫进去刺杀,一天杀几个,总能…” “放屁~”代王立刻大骂儿子愚蠢。 巡抚也两手摇摆,“殿下万万不可,这几天他们一直在一起同吃同住,很容易混出同生共死的兄弟情,别说杀几个,杀一个也会炸锅。” 世子朱鼎渭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大祭怎么办?日祭可以说他们祭祀了,大祭呢?” 代王垂头丧气摆摆手,“诸位大人明日回城吧,三日一辩拜托巡抚大人和三司主官,希望诸位稳住他们。明天起一百护院守在王庄外,不要给他们压力,离远一点。” 还是老代王有魄力,祖宗被绑架,很快举白旗,巡抚带着属官退出帐外,世子还想开口,代王已说道,“大祭他们肯定会放我们进去,一个亲卫不许带,我儿敢吗?” 朱鼎渭一愣,瞬间憋红脸,代王叹气一声,“明日回王府,让小菊来试试,与那个朱鼎顺联系一下。这是个长久活,得让这个朱鼎顺做大。” 漂亮~ 代王与巡抚想法不谋而合,却是各行其是。 封疆大吏看不起藩王,平时也不会对藩王有多少恭敬,只不过这件事被拖下水了,才一直与代王好说好商量的样子。 隔壁大帐,巡抚就与三司主官说起了悄悄话,说的很真诚,把朱鼎顺的规矩和过耳不忘的本事说了一遍。 刚赶来的都指挥使,也就是大同边镇总兵大张嘴,“大人,读书人也没有这种本事吧?” 以文御武多年,边镇巡抚面对边镇总兵有绝对的权威,另外两人不过是监管,总兵却是唯一的全权直属衙门,对长官的诘问,不出意外,憋了一天气的巡抚反手甩了一巴掌。 你是二品都督又怎么样?文官大爷就是这么吊。 “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老夫真想让总兵大人去会一会,实在是不能耽误大事。没关系,你会有机会领教。接下来按察使、再下来知府、之后都指挥使,然后老夫,咱们就这么轮吧,本官不觉得丢人,若能熬到他调,诸位都会庆幸。” 三人连忙忘掉好奇,躬身领命,“下官遵令。” 按察副使接着问道,“大人,他们真的是一天一轮,每天每人主管不同事务?” “话是这么说,本官无法证实,但他们的确很默契团结。这个奉国将军朱鼎顺大概嘴皮子很溜,才被推出来做说客。过耳不忘啊,以后识字肯定过眼不忘,一个奇才,可惜是宗室。” “大人,下官…下官是说…” “本官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要与他们争辩,永远辩不过。明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他们问老夫什么是明?什么是天?什么是人?这是蒙学开智,没有十几年能说完吗?” 三人彻底明白了,黯然低头,果然永远说不清。 巡抚叹气一声,“有一句话诸位可以记住,这种话没人教,也教不会,完全靠悟。大概意思是,格局就像一面镜子,无论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都是自我的映射。能说出这话的人无法糊弄,三位大人好自为之。” “精辟!这是把所有话都骂了回来,若读书一定能高中。” 巡抚看一眼夸赞的按察副使,白眼一翻,你可真会夸人,“大概他需要借力凝聚威望,给他这个机会,说话的时候适当抬一抬。” 按察副使讪讪一笑,转瞬又一脸斗志,回城看三天书,专攻荀子各篇,会一会这位不能对外说的宗室奇才。 第27章 智斗百官3 朱鼎顺一觉醒来,外面大营人去楼空,老代王很有魄力呀。 经过昨天那一通狗屁嚷嚷,他果然树立了很大的威望,兄弟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年头还是崇拜读书人,大家的想法一样,巡抚是成功的读书人,能打败巡抚,老大一定可以打败所有人。 留着虎子和一半人巡视前院,朱鼎顺带着核心兄弟和力气稍微突出的人都到了西院巨大的马圈。 草料堆满院子,八百五十匹马,养到明年春季没问题,朱鼎顺还让臭蛋喂豆子,一定能养出一支精湛的骑军。 臭蛋得意介绍了一下他这两天照料的成果,“大哥放心,马具有一千多套,还有几位兄弟会钉马掌,藩墓西边东面有跑马场,小弟一定教会所有人骑马。” 嗯?! 朱鼎顺大乐,“还有人会打铁?” 熊熊拱拱手,“大哥,会钉马掌的也就四个人,会打铁的可不少,不过都是力工,没什么高超技艺。” “不要技艺,这里有煤炭吗?” 臭蛋立刻答道,“有啊,大同府不缺,下人冬季经常用石炭取暖。” 朱鼎顺拍拍手,“好了,慢慢来,咱们必须变成一支战无不胜的小股军士。若论什么是最强战士,不是勇猛,不是力大无穷,是配合默契。鄙人不需要勇士,只需要听话配合的战士。吃饱喝足,我们不可能永远在藩墓,也不可能回村子,那我们就需要一块落脚地,一块其他人避之不及的落脚地。” “愿为大哥效死。” 轰然雷动让朱鼎顺豪气冲天,“好,不用为我效死,是同生共死,等我衣食无忧的那一天,所有兄弟一定都衣食无忧。” “同生共死!” 朱鼎顺右臂高举,“弟兄们,吃饱喝足,骑射、骑砍,战阵分进合击都要学,都得练,我们用半年时间做最精锐的战士。” 他在这边开始练军前的动员,代王和世子在王府看着一个破烂的中年人皱眉头。 朱鼐钲,朱鼎顺的爹,这人严格跟随了代王世系的族谱,不仅是鼐字辈,五行也跟上了,听说他娘是一个大同府清倌人,带着百两银子嫁入宗室,本以为… 中年人贼兮兮的样子,眼珠子乱转乱瞅,第一次出门,也不容易。 “奉国将军朱鼐钲,你儿子很聪明?” “啊?王爷亲戚,当然很聪明,我都准备给他娶媳妇了,今年三个,若没有子嗣,明年再娶三个。” 代王笑呵呵问道,“如何聪明?他是从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朱鼐钲发呆,“……” 代王依旧很有耐心,“他跟着朱鼐三进入王庄,你能进去把他带出来吗?” 朱鼐钲充分展示了他平时以颗数计算吃食的‘聪明’,摇摇头,“王爷亲戚,老三可是辅国将军,我儿很少说话,平时我也教育不了,但我知道他很聪明,能吃饱肯定不回家。” 代王挥挥手,“奉国将军就在长吏司做杂工吧,跟着朱鼐三的家眷都会到王府做杂工,惩罚你们没有教导好子女。” “真的?那能吃饭吗?谢谢王爷亲戚,谢谢王爷亲戚。” 代王差点被噎死,无法交流,涵养耗尽,低吼一声,“滚!” 中年人一缩脖子,委屈而去。 朱鼎渭对这情形见多了,反而没有生气,刚回家的郡主再次被叫到公房。 当爹的不好交代,见礼过后,世子嘿嘿一笑,“十七妹,为了避免误会,恐怕还得麻烦你回马铺庄一趟,告诉他们,就说亲人都在王府,若不出来,就不要期望想见到爹娘和弟妹等亲人。” 小女孩大眼珠再次忽闪,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着自己的父王,代王以为她在询问是不是真的,只好微微点头承认。 没想到小女孩立刻拒绝了他们,“父王,大哥,这话不能说吧?他们是因为吃不饱快饿死了才闹事,反正回家会饿死,两难之下,一定会毁了藩墓,或者自焚。” “我儿很聪明,你大哥没说清,他是想让你悄悄告诉那个朱鼎顺,让他联系其他人,愿意出来的补发三年禄米,不愿意出来的千刀万剐。” 小女孩戚戚然躬身,“是,那女儿今天就去。” 父子俩看着小郡主不情愿的样子,他们也知道效果不大,又不可能真的杀宗室,只不过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说真的,粮食马匹什么的,王府真不心疼,只不过部分王庄一年的收成,顶多四成粮食,王府的根基不会动摇,实在是憋屈、丢人… 然并卵… 小郡主下午被轿子抬着去王庄,十里路不远,黄昏就回来了。 她这次连门都进不去,一个非常新鲜的说法:未经许可的联系人,以后不准进入王庄。 老代王差点一口血喷出,看看自己儿子,有心思让他看看《荀子》,想想还是算了,这儿子玩鬼点子还行,不如自己去看看与他们议论呢,甩手回后院去了。 另一边的几位文官还真的在研究《荀子》,好巧不巧,他们打听到丁村白执事在丁村十几年,就是好琢磨《荀子》,以为朱鼎顺一定听过很多荀子的话。 他们倒不是为了能赢,根本没有赢的可能,不难堪就好。 朱鼎顺读过的书多的去了,给他们一百年也辩不过,而且这年头对荀子的注解只有唐代杨倞的一本《荀子注》,朱鼎顺看的都是民国近代集大成的注释。 因为两千年前的荀子学说,对那个时代找思想救国的先贤很有启发。荀子尊王道、崇礼义、讲法治,法先王的同时、又主张法后王。主性恶论,强调后天学习。与嫡传的儒学有所不同,提出了人定胜天、反对宿命论,万物都循着自然规律等朴素唯物主义观点。 荀子一共三十二篇,巡抚与朱鼎顺议论的是第十七篇,按察副使叫郭恺之,看了一天没什么特别的灵感,帮忙的知府和总兵也没什么灵感。 颓废扔掉,郭恺之叹气一声,“过耳不忘,老夫现在背也来不及,关键不知道从哪开始,哎。” 总兵呵呵一笑,“郭大人,下官应该只看议兵篇就可以吧?” “以老夫看,他们也许会请教总兵实际兵法,你应该想一想若他们闹事一开始就是预谋,这一路可…” 郭恺之说着说着住嘴了,脸色凝重缓缓站了起来,另外两人也跟着站起来,知府额头冷汗大冒,“该死,若真如此,何止是一个奇才,是六个奇才,咱们看来应该请调,不能陷在这个泥潭里。” 第28章 智斗百官4 朱鼎顺在王庄过很充实,他基本已经规划出练兵计划。 所有人都是一天一夜的轮值,轮休时白天练习骑射、晚上由藩墓的奉祀正和两个执事教授识字。 不求通文墨,能写大白话,粗略读懂就行,写字也不要求。 当然有人不服管教咋呼,处理的结果很简单,老子真用不了这么多人,练兵时闹事直接嘎,读书时闹事晚上嘎。 他实在太‘聪明’了,威望以看得见的速度高涨。 三天眨眼而过,又到了老大高光时刻,也到了按察副使走一遭的时候,王庄门口的郭大人还不忘提提腰带打气。 里面的景象一如巡抚大人描述,但外院没有示威的武士,中院看戏的人也不多。 一到后院,郭大人差点被吓出来,哪里是二百人,至少有七八百男女,除中间七把椅子,周围挤满带头套的人,唯一露脸的只有朱鼎顺, 郭恺之怀着复杂的心情,不明白戴头套的原因,到孤椅面前躬身,“下官按察副使郭恺之,拜见五位辅国将军,拜见鼎顺奉国将军。” “很好,看来郭大人很清楚我们的规矩。请坐,郭大人今天有何赐教?” “嗯?!不该是奉国将军提问吗?” 朱鼎顺莞尔,“提问也可以,郭大人是哪里人?” “下官江南人士。” “江南?南直隶?” “是,南直隶应天府进士。” “哟,郭大人还是南京人,东林?” “下官不是东林,不过…” “不是就算了,东林不管好坏,郭大人最好学会闭嘴,搭车方便,翻车也容易。” 郭恺之觉得起步这话聊歪了,微微皱眉,“奉国将军知道东林?” “当然知道,听说朝堂现在都是东林君子,号称众正盈朝。众正是东林自称,盈朝就是说他们占据朝堂。史书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众正盈朝,众正盈朝,盛极而衰的铁律。看在三位大人这一路的善心份上,朱某提醒你一句,官场还敢众正盈朝,笑死大爷。” 郭恺之双眼一瞪,突然起身,却见朱鼎顺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东林不东林的,宗室不感兴趣,架空皇权后果一般死的都很惨,今天我们不谈这个,谈谈宗室为什么没有禄米。” 他还在消化刚才的话,缓了缓才拱手,“请奉国将军指教。” “没有指教,郭大人有没有注意一个奇特的现象,大明将近四成税赋来自南直隶,只要江浙不乱,大明的底气就在。” “江南是赋税重地,但近几十年也不堪重负,南直隶若乱,大明真的大祸临头,好在百官都知道江南的重要性。” “我不是这意思,南直隶一省占四成、浙江占一成半,这都算富裕之地,你难道没注意,山西贫瘠之地,人口远差江南,竟然也贡献了两成税赋,很多人没有注意这个现象吧?鲁豫富饶的中原大地,加起来才贡献两成,其他省份只不过是个零头。” “鲁豫藩王豪门大户众多,土地肥沃也不过是藩王的土地,朝廷严厉打压也避免不了两百年积弊。好在江南没有藩王。” “郭大人,找规律啊,你找了个屁,藩王是一个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大明朝的税赋早就从农业转到了商业,不整肃商业税,使劲扣贫民的税赋,这是作死。天下饿殍遍地,不是没粮食,是粮食转不起来,变不成商品。” 郭恺之听得愣一会,竟然点点头,“奉国将军说的有理。” 靠,朱鼎顺差点被闪了舌头,想不到这家伙还有点经济歪才,“有理?有什么理?” “富者恒富,贫者越贫,的确是这个原因。” “好极了,好极了,郭大人说到了重点,那再说说,朝廷为什么发不起宗室俸禄?朝廷每年为最低等奉国中尉发放禄米二十石,不是应该二百石吗,说实话,我们连二十粒米都没见过,禄米哪去了?哦,大宗吃小宗,这话就不用说了。” 郭恺之一拱手,“六位将军,就是大宗吃小宗,禄米到长吏司亲王手里,郡王都欠俸很多年。” 朱鼎顺挠挠头,这家伙很光棍啊,这样就谈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郭大人,荀子在君道篇说过,上好贪利,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丰取刻与,以无度取千民。简单说就是八个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郭大人认为当今宗室饿殍遍地,是那里错了?” 终于绕回了荀子,郭恺开心了一半,听到八个字眼神一亮,“奉国将军所的在理,宗室饿殍遍地,朝廷税赋紧张,皆因先帝惰政贪利三十年,想必…” “放屁!”一股脑推给万历,读书人还真的是轻车就熟,虽然说的也对,朱鼎顺冷脸道,“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子只是一人,士大夫有多少,既然是惰政,士大夫更应该把天下治理的繁荣昌盛,为什么外寇内患不止。” 郭恺之今天的确抱着光棍的心思胡搅蛮缠,万万想不到,这个奉国将军会强词夺理,就这见识,一个执事能教出来老子马上辞官。 与宗室议论皇帝,当官的天然处于下风,朱鼎顺也没有强迫他,哈哈一笑,“郭大人,你书读的不行啊,怎么中的举人?怎么中的进士?宗室饿殍遍地,是因为宗室不是民,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郭恺之好像听到一个伟岸光正的理由,恍然大悟的样子没持续五息,马上大汗淋漓,“奉国将军慎言。” “哈哈哈~这是绝对的真理,给你都不敢用,读书人真是伪君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宗室没有任何贡献,当然会饿殍遍地。大明朝政艰难,是取之于民而腐败于官,士大夫是臣,不是民,不缴税且一味索取,民税用于官宦和臣子,人性的轮回呀,大明当然千疮百孔。” 后院很安静,郭恺之消化一会,像巡抚一样躬身,“敢问奉国将军,何解?” “解?当然是征收商税,征收富人税,士绅豪商赚贫民,朝廷赚士绅豪商补贫民,每个人都要有做韭菜的觉悟,而且要保持平衡,财富才能流转起来。士绅豪商不想做韭菜,死得不一定是贫民,因为士绅豪商依附的权力基础首先会垮掉,会改朝换代。” 这话放这时代严重超纲,哪有富人税这个概念,当官做爵的做生意种田全部免税,都是剥削阶级,那能认识到他们对社会的危害比宗室还大。 郭恺之完全卡壳了,大体意思他理解,但接不上话。堂堂学霸进士,堂堂三品大员,被一个文盲打败了。 朱鼎顺摆摆手,“开饭吧,郭大人,一会为大伙解释一下,什么是民,民是什么,您就可以回去了。” 第29章 智斗百官5 民是什么? 郭恺之这顿饭吃的很难受,拽词释义读书人很擅长,但对面奉国将军很会找漏洞,天下哪有没漏洞的释义,难呐。 朱鼎顺看他纠结的样子大乐,什么是民呢,既是名词、也是形容词、还是代词、有时候又是动词,绕不晕你老子就是真文盲。 兄弟们吃饭很快,他们对米饭爱不释手,但更对老大说话感兴趣,几百双眼睛盯着郭恺之,他不得不赶紧吃完,硬着头皮回答。 民,人也。诗经曰:厥初生民,时维姜嫄。左传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 民,心也。系辞曰: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商君书曰:圣人不易民而教者,知者不变法而治。因民而教,不劳而功成。 民,命也。墨子曰:允不着惟天民不而葆。 民,百姓也。系辞曰: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诗经曰:宜民宜人,受禄于天。 民,职业也。尚书曰: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汉书曰: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 民,上古时指臣也。系辞曰: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 民,自称也。魏书曰:峤食尽,贷于陶侃。侃怒曰:\\u0027……今若无食,民便欲西归。\\u0027 佩服,佩服,郭恺之读的一手好书,竟然把朱鼎顺知道不知道的都说了一遍,还把出处当场释义。 兄弟们果然对这个官产生了赞叹,可惜朱鼎顺不是要他这么解释。 “郭大人读书的功底不错,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郭大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郭恺之很不服气,“奉国将军可以说一说什么是民。” “朱某当然可以说,不管对不对,朱某都有自己的看法,郭大人令人失望,读了这么多书,还是别人的书,难怪做按察使,应该很刻板是吧。” 郭恺之刚要狡辩,朱鼎顺摇摇手指示意他闭嘴,“郭大人,你那些话是是先贤的看法,科举工具,府学、国子监读书人才有用。你面对的是民也不是民,关键我们不通文墨,要从起源论起,要有自己的见解。” 按察使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略微一拱手,“郭某洗耳恭听~” 朱鼎顺笑眯眯地道,“好,咱们先从甲骨文民字说起,民这个字其实最早起源指的是一件事,与郭大人所有一点干系都没有。 甲骨文上部像一只眼,下部像针刺一类尖利的东西刺着眼睛,致使一目而盲,即盲的本字,民字最初的意思,可以理解为驱使无知的奴隶干活。 西周字形与甲骨文大致相同,部分字形眼目之中已没有瞳孔,突出民字为盲目之民。春秋战国到秦慢慢变样,到汉代定型,民字这才演化出不同含义。” 郭恺之看朱鼎顺停顿,连忙想一下自己看过的不多古籍,顿时肃然起敬,“奉国将军绝对识字,厉害,郭某佩服。” 一个清丽的女孩突然答道,“大哥当然识字,奉祀正一晚教授大哥全能记下来,王庄书库说文解字都能找到对应的字。” “佩服,佩服,过耳不忘当然会过眼不忘,奉国将军记忆力惊人,能说会道…” “停,郭大人,我们在讨论严肃的知识,用不着拍马屁。朱某已经说了甲骨文民字的起源,郭大人可以顺着继续。” 郭恺之这次摘掉官帽,郑重躬身,“奉国将军说的对,郭某学的是科举之学,对民的本义演变十分好奇,请奉国将军赐教。” 朱鼎顺内心嘲讽一声,倒也没挤兑他,继续向众人解释起来。 民,刺一目而‘盲’。在甲骨文时期,民不是指众民,这些被盲一目的人、或是有罪之人、或是战争胜利品、或是奴隶。为了驯服这些人劳作,把其一只眼睛刺瞎,防其逃跑。 民或盲,指的也不是人,含义大体是说被刺瞎一目的人在做事。 民与臣两个字,都是借用眼目的一种象形表达,指的是不同一群人该做什么事。 臣是竖目,民是横目而带刺。竖目表示俯首听命,横目则是抗命乎视,故称\\u0027横目之民\\u0027。 从周代开始,逐步引申转借为被统治之人,民已不再单指驱使奴隶做事。 但自古以来,统冶贵族都把民视作有眼无珠、蒙昧无知的一群人。论语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大圣人也从来不把民平等对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曾经全部是民,他们总是逐渐迷失在富贵中,痴迷于治民,而不是做民,几千年来没有进步。 王朝兴衰,就是统治者不断愚民、驱民、奴民,而民又不断被迫反抗纠正的过程。 这个过程稳定下来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因为人性的进步很慢,隐晦、愚弄、哄骗、催眠等统御手段倒是在不断变花样,这种手段进步还挺快。 王朝交替,宗室分两种人,一种不可以入京,一种不可以出京,哪一种更高明?其实哪一种都是退步,因为宗室变成了哄骗着的‘盲目之民、横目之民’。 宗室不是民,是王朝权力场与人性道德对垒下的一种妥协产物。 既然不是民,就不应该期待民养活。士大夫虚伪又阴暗的人性发作,士农工商不许做,越束缚宗室,证明士大夫越害怕。 害怕什么?当然是害怕自己也变成悲惨的宗室,这样就取得一个正面效果,灭杀了一部分士大夫的造反之心。若宗室还能为朝政失策背锅,那就更加完美了。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统治集团人性默契接受了这个局面。 一群关起来、不能做事、不能吃饱、不能开智的‘民’,一群接受历史辱骂的背锅群体。士大夫理所应当可以接受其中一部分人鱼肉百姓,理所应当认为其中一部人该死。 大家都是民,都是民的后代,为什么有人就该鱼肉百姓?有人就该死? 朱明皇帝最愚蠢的地方就在于被士大夫所骗,宗室与士绅豪商一体两面与国同休,但我们都依附民而存在,二百多年不维护民的根基,士绅豪商越富贵,大明朝完蛋的越快。 第30章 智斗百官6 郭恺之失魂落魄走出马铺庄,天色已经完全黑暗。 他不知道朱鼎顺说的对不对,也不知道其他人听懂了没有,但朱鼎顺的学识和威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 这样一个人决不能对外透露,也决不能进入官场,好在他永远不可能进入官场。 他回来的太晚了,亥时初才进入府城,王府亲卫等不到结果已经回府,巡抚衙门其他主官都睡了一觉。 巡抚大人看到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眼神游离的郭恺之进门,重重叹了一口气,越发想赶快逃离。 郭恺之蒙一口冷茶,舔舔干瘪的嘴唇,沙哑着嗓子道,“三位大人,这是一个自学成才的天才,与我们读过的书不一样,他不是胡搅蛮缠,有自己的理解,郭某真的…甘拜下风。” 巡抚制止另外两人的询问,伸手虚抬,“郭大人喝粥喝酒暖暖身子再说。” 郭恺之点点头,热腾腾的米粥下肚,又喝了一壶酒,才亢奋着说了一遍今天的见识。 “三位大人,不瞒大伙,我觉得他说的很对,王朝交替,就是臣与民的交替,自古以来没有脱离这个范围。” 他敢对着总兵说这话,是因为一镇掌印总兵是空降官,与都司府其他土生土长的官不同,本质上也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自然理解士大夫,三人再次把这话消化了很久,已到了子时。 巡抚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再次重重叹气,“三位还在壮年,老夫五十有四,明年该回家颐养天年了。” 没人笑话他的逃避,总兵拱拱手,“郭大人,巡抚大人面对的是一个聪慧的文盲,您这面对的就是一个秀才,知府大人即将面对一个举人或进士,下官岂不是会面对一位大儒?” 这话把三人逗得哈哈大笑,果然如此,那大伙谁也不用笑话谁,抱着朋友谈心的态度去好了。 郭恺之调整好心态,笑罢赞叹道,“是啊,学的太快了,王庄书库有两万多本,一个小姑娘说他一天能认识二百字,照此速度一个多月识字,巩固一下,三月就可以顺利通读所有书籍,简直骇人听闻。” 巡抚手指敲敲桌面,“朱鼎顺,不管他在那群人里面是什么地位,他的名字不能出现在我们汇报朝廷的奏折中,希望他以后能明白,这不是嫉妒贤才,我们这是自保,也是保他性命。” 三人重重点头,郭恺之加了一句,“代王也不能告诉。” 默契达成共识,总兵一摊手,“下官看来也不用研究荀子的议兵篇,他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谈起。” 郭恺之突然哦一声,“差点忘了,知府大人,他要你带大同府志、各地县志过去交谈。” 知府眼神一亮,“老夫知府四年,一口流利的晋语,这些还真的全部拜读过。” “读过没用,郭某从来没注意过山西的税赋占大明近二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可考究,晋陕豪商多为边军提供粮草以换盐引,粮商盐商边商混合,隔壁宣府的商人晋商占一大半以上,货物并不走北直隶,商税山西收一部分,这样来说,大明立国之初晋陕商人就占了多数。” “晋陕商人?陕商…” “哦,这个我知晓,晋陕商人大多为粮商起家,黄河渡口多在山西一侧,陕税分散在晋陕豫三省之间,部分还通过藩王之手,这样更加低于山西。” 郭恺之明白了,原来是山西这边对商人来说好操作,南边的平阳府没有大藩,府治距离商道较远,商人更愿意买通巡检司小官走山西。 其实他根本没明白,另外三人对视一眼,也没有解释的欲望。 按察副使是流动的,别人都是地方官,只有他是地方流官,今年刚到大同府,明年可能在太原府或山西其他府治。边镇富得流油的贸易,他只能得到‘该有的固定一部分’,从来没有参与过。 从今天开始,三天一聚成了大同府文官的常规节目,一人去讲课同时也被上课,另外三人下值后到巡抚衙门看热闹。 知府大人第一次去,回来的很快,因为朱鼎顺让他给大伙上课,讲述明朝大同府治地理范围的变幻情况,讲述为什么立国时河套和漠南在大同府治之下,现在却完全退回长城,连当初的一半都没有。 朱鼎顺还把代王世系从立国之初就出垃圾的情况说了一遍,宗室为盗,从来没有成功者,也从来没有失败者,但他们吃饱了。 这是给文官定调子,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铺庄的宗室也不会太过放肆,大伙将就过下去得了。 再三天之后,第一次去的总兵回来非常害怕,强忍着与郭恺之和知府聊了一会,出门后又偷偷返回,与巡抚单独聊了一会。 这更加下定了巡抚大人国丧之后一定请辞的想法,坚决不能熬到明年夏季摊牌时间。 可惜意外来了,九月初一,在京诸寺观各声钟三万杵,先帝还未下葬,新帝再崩。 九月初十,朝廷报丧信使到大同府,帝崩于内宫,遗诏遵太祖遗制。皇太子以下皆易服,四日衰服,朝夕哭临三日,礼部定丧礼,宫中自皇太子以下及诸王、公主,成服日为始,斩衰三年,二十七月除。 大员刚脱掉的素衣,又得捡起来重新哭拜守灵,马铺庄的论道自然停了一次。 朱鼎顺确定消息后,朝京城方向遥望一眼,嘴角不禁笑了起来,这下所有人都不会惹他们了,不论公心私心,除了哄着绝不会有第二个心思。 朱常洛做一个月皇帝,做了三件事,废矿税、饷边防、补官缺。 第一件他爹临死已经废的差不多了。第二件补一次饷银屁用不顶,完全是为可怜的皇帝凑事迹。第三件全是潜邸东林,一个月、朱常洛只用了一个月,就把文官从徐阶张居正开始的党争猛然推到极致顶峰,从此以后,明朝官场权力斗争失败不仅会致仕,还会送命,还会破家。 三维世界中不管是空间概念看、还是时间概念看,顶峰非常狭窄短暂。大明朝,自上而下的血腥即将开始。 现在的内阁首辅是浙党方从哲,几个后将会被东林清除。东林心心念念的众正盈朝即将乘着七彩霞光真正实现。 然后…被彻底架空的木匠皇帝不玩了,小孩直接掀桌子,一个阉人将把东林送入血淋淋的地狱。 第31章 到塞外立营 东林借红丸案对齐楚浙最后的总攻,以及移宫案中东林和勋贵的胜利,都与朱鼎顺没什么关系。 甚至与刚刚登基,只有十六岁的朱由校也没什么关系。 如果说朱常洛是提线木偶的话,朱由校就是机械傀儡,可能有那么一瞬,新皇也曾想大展宏图做点事。 可惜,东林的君子告诉他,那不行、这不对,皇帝说任何话都没用,那什么可以? 对不起,陛下需要读书,东林君子将会教导陛下如何做一个圣君。 皇帝的行为被成功限制在禁宫,皇帝的声音被成功堵在喉咙,东林君子开始权力狂欢。 朝政的影响总是需要时间,这种狂欢天下百姓暂时感受不到,马铺庄的宗室乱贼却成功在时间夹缝中顺利度过起步最困难阶段。 冬去春来,每年的二三月、八九月都是塞外交易的顶峰,海量的货物通过长城各个关口进入草原,换海量的牲畜皮货返回。 宣大商人没有江南豪商富裕,但他们绝对比江南豪商有钱,海量的现银流转、财货来往,就是朱鼎顺的生存空间。 二月初一,今天是郭恺之的上课时间,因为朝廷动荡,天下政事几乎全部停滞,他没有轮转,还会在大同府待一年,不是很开心。 郭大人进入王庄,熟练与外院守卫的熟面孔打招呼,回到外院,两侧整整齐齐坐着约四百人。 正屋门前只有一把椅子,朱鼎顺一身精干的护院装正襟端坐,身后负手站立着六人,六人后面又负手站立着十二人。 郭恺之叹气一声,若几人还不知道王庄是朱鼎顺一人说了算,那也太蠢了,他们用五个月时间亲眼见证了这群闹事宗室的改变。 之前面黄肌瘦的孩子,现在四肢有力,衣着简洁干净,眼神坚毅明亮,最可怕的是,他们自始至终很有规矩,很有组织性。 “见过奉国将军,今日将军倒是很特别。” “郭大人,我们要走了。” 朱鼎顺淡淡的一句话,刚准备落座的郭恺之一下弹起来,“奉国将军,朝事…” “朝事艰难关老子屁事,我们吃饱喝足,也应该让家人吃饱喝足,朱某只想让更多人吃饱,放心吧,不会难为几位大人。” “奉国将军,粮仓足够…” “不够,王爷本就是虚词,何况我们喂了八百五十匹战马,喂得膘肥体壮,郭大人以后会见到。” 郭恺之虽然早猜到这一天,还是有点纳闷,“将军准备去哪里?” “养活更多的人,当然是钱粮富裕的地方,我们身为宗室,身怀太祖血脉,当然以天下人吃饱为己任。” 他说的俏皮,郭恺之也不可能相信,躬身行礼道,“奉国将军若祸乱大同府或离开大同府,边军将会洒血阻拦,我们不敢杀人,但奉国将军得杀完守卫长城的军士,杀光大同府内百官。” 呵呵呵~朱鼎顺听完乐个不停,后院内年轻男女也跟着嘿嘿嘿笑个不停。 郭恺之被笑的莫名其妙,朱鼎顺摆摆手,笑声瞬间停止,换一个严肃的表情道,“郭大人,你是个讲规矩的官员,稍微有那么点良心,你说过中进士后家里多了二百亩田,既然在大同府还会待一年,我们就有合作的机会,郭家以后一定能发家,大大的发家。” “感谢奉国将军吉言,郭某近来多有长进,我们可以与王爷商量,由诸位做护院管理王庄。” “算了,靠人永远不如靠己。我们…” 郭恺之突然打断他大叫,“奉国将军,诸位是宗室!” 朱鼎顺斜眉看他一眼,“回去告诉三位大人,就说五位辅国将军会上京告御状,希望下次再见,诸位大人都能升官发财。” “奉国将军,你们绝不可能通过内长城,一旦…” 朱鼎顺淡淡挥手,“郭大人,大同府一年,你大概还不是他们自己人,今年应该可以了,回见。” 郭恺之被人不情愿的拖走,朱鼎顺淡淡起身,负手环视一圈,“今日整理军械,打点粮草,明日寅时造饭,卯时出发,不得损坏王庄任何物件。” 众人轰然躬身,“喏,遵令。” 整齐的应答声把王庄门口的郭恺之一惊,上马全力跑回府城。 没有回按察使衙门,跑到巡抚衙门直接闯到巡抚公房,“大人,他们要走了,朱鼎顺已经明确表明他是头领。” 巡抚把手中的笔墨放下,微笑着让下人去请知府和总兵,还让人给郭恺之上茶,风轻云淡的行为把郭恺之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总兵和巡抚来的很快,郭恺之又说了一遍,两人朝巡抚看一眼,总兵立刻躬身,“大人,除了内长城通向宣府和太原府的路,各处兵堡属下已经暗中打过招呼。” “很好,明日总兵带都司府亲兵尾随追赶吧,别靠近。” 知府随后拱手,“大人,下官也打过招呼了,三十多家商号,想不到朱鼎顺这么干脆。” “当然干脆,塞外的事我们管不了,大概商号的护卫会死伤惨重,不知奉国将军多久可以立威。” “呵呵,以下官看,一年足够,大同府好说,宣府估计会花点功夫。” 巡抚点点头,“一年两次大市,鞑靼人能忍一次,第二次一定无法忍,这些人能剩多少呢,哎,都姓朱啊。” 郭恺之懵逼的看着三人交流,“诸位大人在说什么?大人早料到朱鼎顺会出来?” 巡抚一手喝茶,一手朝两人摆摆,示意他们解释。 总兵嘿嘿一笑,“郭大人,下官多次见奉国将军在后院训练,马术越发精湛,配合默契。” 知府随后拱拱手,“郭兄,奉国将军暗示过你吧,山西的商税占朝廷税赋近两成,其中多半来自宣大,而宣大实际收到的商税,不及实际交易量的百之一。漠南承平五十年,塞外将会出现一个特别的强人。他可以出现在塞外千里任何地方,可以随意攻击任何鞑靼人,可以随意攻击任何商队,最可怕的是,他们可以随时进入长城。不管他们在塞外做什么,他们都姓朱,呵呵,郭兄明白了嘛?” 郭恺之脑袋轰隆一声,瞠目结舌,“他…他要出塞?控制大明与塞外的商路?” 三人齐齐点头,巡抚砸吧砸吧嘴,“成不成老夫不知道,这眼光和魄力绝对是宗室第一人。” 第32章 虚晃一枪 代王都快忘了他的王庄被亲戚占着,天启元年的春节不能热闹,大同府也静悄悄的,正旦大祭世子朱鼎渭还顺利进入藩墓祭拜,朱鼐钧也就安心等着他们粮食吃完求饶。 晚上得到郭恺之的消息,代王差点从锦榻滚下来,任他老成持重,也被他们突然要跑路的消息震惊了。 朝堂现在是宗室能搅和的?皇帝什么也不知道,代藩就挨罚了,想让其他亲戚饿死吗?恼怒的代王立刻命令三百亲卫准备奔马去堵,只要是宗室,老子既往不咎行不行? 二月初二,龙抬头。 王庄西校场,一千五百年轻男女兴奋异常,眼里全是对未来的渴望,两人一马,千把刀,三百张弓,还有很多人腰里别着指头粗的铁钎,他们锻炼了五个月的特制武器。 西面被堵死的侧门第一次打开,卯时整,朱鼎顺单骑在千人面前奔马通场,豪气冲天,呛啷抽刀一指北方,“兄弟们,天大地大,我们去看看。” 呛啷~ 校场顿时全是明晃晃的刀锋,一千五百人大吼,“天大地大,跟随大哥。” 朱鼎顺哈哈大笑,调转马头一跃而出,身后轰隆一声,雷霆出墙紧随着老大向北而去。 府城的大佬出来的挺早,远远的看着尘土飞扬向北而去,内心想法各不相同。 郭恺之万万想不到,大同府做官一年可以得到五万两白银的分红,代王和世子看着向北狂奔的人心中完全摸不着头脑。 总兵昨天就到边堡去了,知府慢慢靠到巡抚身边,“大人,最近的是镇川堡,出塞的官道却在五十里外拒墙堡,下官估计他们会从拒墙堡出关。” 巡抚隐晦点点头,“希望他能成功,天大地大,大明境内没有宗室强盗容身之所。” “哈,也许我们秋天就能等到消息,推演五个月,他对塞外地理和鞑靼人分布情况了如指掌。” 巡抚看一眼靠过来郭恺之,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催马追前面的代王父子。 王庄里面除了吃穿住等消耗品,基本全部完好,甚至廊道的栏杆和院里的盆栽都没有损坏。 代王从前院直入后院,在院中转一圈哈哈大笑,“这群朱家的混蛋,走的时候竟然有时间打扫。” “王爷,客厅桌上有一封信。” 代王纳闷接过,封面却是朱鼐钧及巡抚大人亲启,对王爷直呼其名,他是宗室能怎么样。 打开一看,整整齐齐的几行炭笔字:鼐钧族伯,宗室饿殍遍地,代王第一混蛋,百官第二混蛋。兄弟们家人不可欺辱,亲戚一场,别逼鼎顺举刀相见。今后不要扣剥宗室,王庄多余的粮食我买了,夏季预付现银,秋季运送到塞外。 巡抚大人:鼎顺缺马,秋天还您。塞外骑兵是无敌的,大明二十万边军防不住的鞑靼人,鼎顺用三年时间为宣大示范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强盗法则。 代王和世子看完信递给巡抚,巡抚看完递给知府和按察使,五人面面相觑,威胁的话自动跳过,什么意思? “王爷,他显然是要出塞为匪,这是唯一的生存机会,下官还真不意外,但下官真没借什么马。” 代王难得托腮阴沉着脸盯着三人看了一会,读书人的面皮当然不可能被一眼看出什么结果,冷哼一声,“不是上京告御状吗?一千多人,到塞外做强盗?脑子进水了?大同府境内靠着官道打劫都比塞外强万倍,鞑靼人又不会认什么宗室。” 三人讪讪无法回应,你是亲王脸皮厚,他在府治内做强盗,大同府百官脸丢尽了,在塞外万一成功了呢,宣大蓟镇官员会默契支持,再大一点皇帝可能也会支持呀。 信件转回代王手里,老家伙直接撕了,“还是按之前商量的汇报,朝廷欠禄米,宗室无法吃饱,被迫上京,我们堵住,他们又转到了塞外,生死看天命吧。” 三人无声躬身,接受了这个说法,代王呵呵一笑,“这家伙还真的五个月学会读书写字了,这字体还不错,规规矩矩的,就是人不规矩。” 亲卫此刻跑过来低声道,“王爷,王庄内军械被一扫而空,铁器都没有留下,还有一件事,您恐怕得亲自看看。” “看什么?他们毁了什么?” “不…不是,就在马圈后面。” 代王看核心亲卫欲言又止实在难受,只好提腿到马圈后面的空地,一眼就明白了。 大概王庄所有的花瓶、瓦罐都在这里,石台上摆的整整齐齐,上面还有名字。 亲卫把一本名册递给代王,“王爷,四百六十人,包括奉祀正和两位执事,还有五个辅国将军。宗室三百二十人,家生子二百二十人。” 朱鼐钧今天第一次发火,瞬间勃然大怒,“该死的混蛋,他竟然真的杀宗室,这些人本来就是家生子多,他还杀,他还敢杀。” 亲卫脖子一缩,翻开名册第一页,上面还有几个字:他们死于天启一年到天启五年塞外之战。 代王狠狠一咬牙,制住骂人的话,让后面的三个文官看一眼,“朝廷不能知道朱鼎顺这个人,至于什么时候能知道,由他吧。若三位想据实奏报,反正本王不怕丢人,你们随意。” 三人面露苦笑,我们去年就明白这个道理好不好,他拉什么屎我们都忍着擦掉。 郭恺之突然说道,“王爷,巡抚大人,是不是应该通报顺义王和宣府,他们出塞,但还是宗室。” 巡抚点点头,“当然应该通报,否则我们怎么面对陛下,但塞外实际情况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一切由刀子说了算。” 哒哒哒~ 三骑突然从校场豁口而入,背着十万火急的红旗,几人一看大惊,以为他们与边军发生了冲突。 信使却到巡抚面前一磕头,“禀大人,一千五百宗室盗匪在镇川堡前突然转向,没有到西北方向的拒墙堡,沿着正东官道狂奔,估计目前已到阳和卫。” 大喘气,巡抚摆摆手,“令边军密切监视,只要不到宣府,随便他们从哪里出塞。” 信使却再一叩头,“大人,总兵大人说与宣府交界的新平堡有大市的千匹鞑靼良马,来不及阻止了。” 几人突然明白朱鼎顺之前信中的借马是什么意思,宗室盗匪第一单,竟然是突袭马市。 巡抚一屁股坐地上,“奉国将军,你要害死老夫啊。” 第33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上) 新平堡,大同府纬度最高的边堡,因地形关系,明长城在此处直插北方三十里,属于大同的却只有东西宽二十里,山西省地图上看起来,完全处于菱形尖角位置。 始建于嘉靖年的边堡,至今已有八十年,俺答封贡后,为大同府主要互市大堡,逐渐形成像张家口一样的边贸大城。 朱鼎顺在路上连着歇了三次,黄昏时候终于抵达了这座‘大城’,轰隆的马蹄声中一千五百人慢慢在城南三里外立阵。 朱强盗的第一仗,但是打不得,其他人下马,八百人排成两排,缓缓向边堡靠近,新平堡的城墙上早就响起钟声,可惜这里是个千户所,常驻边军顶多六七百人。 “我们是宗室,开门!” “我们是宗室,开门!” 响彻原野的齐声吼叫,千户陈尔东看着缓缓靠近的娃娃兵,哭笑不得,总兵大人昨天今天连着快马三次通知,任何兵堡都不能阻拦辅国将军带领的宗室强盗,更不能与他们火拼,违令者格杀无论。 他们已靠近五十步,准备张弓搭箭的小孩,千户连连大叫,“住手,住手,我们开门,欢迎辅国将军进城。” 城外的朱鼎顺顿时松了一口气,没出意外就好,胸前竹笛连吹三声,马匹立刻聚拢,后面的人也赶了过来。 “臭蛋带三百人控制马场,收拢所有马具,虎子带三百人控制军营,胖熊带三百人到集市,控制所有商号,询问塞外的情况。不得杀人,不得抢劫,违令者斩。” 马匹立刻从打开的城门蜂拥而入,朱鼎顺等后面的步卒赶过来,才下马慢慢进城。 三里大的土墙边堡依托长城而建,北、东街为商号店铺,西街为守备府第,南边是马牛羊圐圙,小小边堡,有九座寺庙,还真不小。 朱鼎顺直入守备府,令小鸾带人到后面军营造饭,千户比他还紧张,大汗淋漓四处大叫别动手。 公房大厅,朱鼎顺在主位等了一个时辰,南边的总兵梁永桢才跟上来,把亲卫留在外面,独自一人进入边堡。 烛光中只有两人,梁永桢把一本小册子递给朱鼎顺,笑容治愈,“将军,下官可不会承认什么。” 朱鼎顺翻开看看,大同镇边堡所有主官姓名,驻军数量,边堡与哪家商号合作,以及走货量,事无巨细,清清楚楚。 两人早就勾搭好了,实在是梁永桢太穷,又是流官,下面全是世代镇守的边将,上面又是巡抚,守着地利不能大发财,梁总兵很容易被‘打开心扉’。 “梁大人放心,不出三月,你就会发财。” “谢奉国将军,下官的亲信不多,都是大堡,难以操作,您心中有数就好。” “三十多家商号出塞走私,加起来还不如人家张家口十七家,大同府商号胆色不行呀。” “这是因为我们边堡数量过多,面对的又是漠南顺义王土默特大部,大同商号向东只到二百里外哈喇慎部,不像张家口,他们远到千里外走商,辽西大山的内喀尔喀、辽河套的察哈尔都去。” “是这个理,利润也不如人家,护卫也不如人家,大同府不好玩,没人能玩过我,大戏还在宣府,巡抚有没有通报宣府巡抚?” “信使估计明天到宣府,边军大概需要两天才能得到将军的消息。将军,您的后盾是边军,有事可以缩回长城,但…但过火可能被哈喇慎和土默特联合绞杀。” 朱鼎顺哼一声,“老子一出塞就是孙猴子进肚,就算是玉帝也没办法,只需要一夏天就能把他们玩死。哈喇慎大部连八千武士都没有,今天秋天他们就会息事宁人,否则商路永远不通,以后我们慢慢经营。” 梁永桢知道朱鼎顺的智慧,但不清楚他的战力,有心提醒两句,又觉得不合时宜,最终没有开口。 “梁大人,宣府的万全都司总兵怎么样?” “呃~总兵就是个幌子,宣府真正的地头蛇是老回回都指挥佥事黑云龙,黑家到宣府百年,世袭指挥使,六个儿子与当地联姻,老家伙年龄够大,威望够高,总兵只不过是能向都督府奏报,论影响…” “好了,朱某知道了,这个黑云龙我还真知道,一个鸡贼又有底线的老将军。” 梁永桢不知道他从听说得出的评价,倒是很准确,闻言点点头,“下官已令信使向黑大人单独通报一下。” “呵呵,大同府二月下旬才出货,宣府却已经在塞外慢慢集中了,百辆大车,五十万两货物,六百护卫,朱某先去会一会张家口的豪商。” “这…这下官就不好说了,一切由奉国将军决定。” 朱鼎顺站起来与他握握手,“梁大人去休息吧,良马我会带走,告诉巡抚大人,就说我最迟秋季会双倍奉还。从明年开始,宣大蓟镇三边东西千里草原,任何人出塞都得朱某允许,杀人越货,简单的很。” “明白了,下官告辞,恭候将军佳音。” 梁永桢走后,朱鼎顺才仔细看他带来的小册子,里面还有宣大两府的舆图,宣府的情况他也尽量提供了一部分。 几位兄弟陆续进门,胖熊拱拱手,“大哥,有六十多个店铺,收拢四百口铁锅,一百多把菜刀,斧子也有一百把,盐三百斤,粮食有五千斤。” 低头仔细看册子的朱鼎顺闻言抬头看着他,“走私货?” 胖熊贼兮兮一笑,“是啊,不过按您的吩咐,我们给他们打了借条,您现在欠商号四千两白银。” 臭蛋在一旁嘿嘿直乐,“大哥,不止,一千两百良马,梁总兵很阔气,马具齐全,我就给您打了四万两欠条。” 朱鼎顺无所谓,看向虎子,他郑重行礼,“少爷,千把长刀,四百弓,二百副盔甲,四百长矛,火铳二百,佛郎机十六…” “停,过分了,兄弟们人人持刀就可以,小鸾他们不需要佩刀,弓箭全拿走,盔甲长矛也拿走,火铳佛郎机都不要,但带走全部火药。” “要火药做什么?大约四百斤。” “做什么以后就知道了,四百斤太少了,有硝石也带走。让兄弟们轮值休息,对了,把帐篷也带走。” 第34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下) 二月初三,千户陈尔东带着光棍的边兵站到城门外,看着从北门出长城的宗室大队,嘴角不停抽抽,要打劫军械库您老人家倒是打劫干净呀,老子还能赚一笔,偏偏最贵的火器没要。 朱鼎顺留在最后,等姑娘们也全部出关,才拍拍陈尔东的肩膀,“陈千户,不出意外,我们以后会经常打交道,朱某就在新平堡正北十里外立营,千户大人帮忙联系一下边军闲散的劳力,秋季到朱某的寨子修营,一月三两银子,大人每人可以抽一两。” 陈尔东怔怔的问道,“十里?随时回长城?” “哈哈,当然,陈千户辛苦了。” 陈尔东脸色一瞬间非常难看,朱鼎顺又拍拍他,“不逗你了,原因是这里距离拒墙堡和宣府张家口堡距离都一样,处于四条商道的中间,拿了千户的东西,下月还你,或者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到我们营地。至于回长城,女孩子们若来不要拒绝,敢拒绝他们,朱某上天入地,灭杀所有军士。老子男子汉大丈夫,回长城也是送缴获,不会逃回来求庇护,放心吧。” “将军多虑了,下官万万不敢阻拦,您随时可以回来。” “别紧张,我们以后会是朋友,回见。” 朱鼎顺最后翻身上马,不一会已超过大队人马,带着他们向一处记忆中的地方而去。 连连穿过几处山谷,已从新平堡所在的西阳河到达塞外东阳河,山谷中河水清澈,四周茂密的灌木林和松林。 朱鼎顺在一个小山头辨别了一下方向,已经距离新平堡三十里外了,只不过距最近的山顶长城十几里,有点偏差。 沿着南岸转过一个小山包,眼前豁然开阔,东西五里,南北宽三里,高差三阶大概五十米,两侧山脉像手臂一样伸到河边,似一个半截身子在土里的巨人怀抱着这片空间。 朱鼎顺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满意笑容,周围的人看一会也明白了,瞬间嗷嗷大叫,后面的人跟着欢呼,大笑声响彻山谷。 千骑渡河,两尺深十丈宽的东阳河刹那间轰隆隆的水声,马蹄前行水花四溅,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串联成一个个彩虹,就像一个个梦想突然在人世间绽放。 “臭蛋,警戒哨沿着山顶布置,东西北延伸三十里。所有马匹不得上土堎,只可以停在河边。” 朱鼎顺下马吩咐完,带着兄弟们穿过茂密的灌木丛,直接到最高处的大石头,地形简直完美,记忆中来这溜达过,没有破坏的环境比记忆中更加完美。 站大石头向下一看,整个谷地尽收眼底,西北风隔绝,南面开阔,顺着河流可以开辟东西向的大路,进可攻退可守。 “爷爷生在天地间!杀贼杀官把命玩!阎王大帝奈我何?观音菩萨又怎般!难忍世间无义事,只为生平性情刚!举刀乱杀随我心,明朝便死又何妨?” 朱鼎顺破嗓子在石头上大声唱,豪气感染身边的兄弟,整个山谷放声附和大唱,“爷爷生在天地间~” 自由,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短暂休息过后,一千多人俯身干活,砍树清理空间,两侧山坡上的树和灌木必须全部砍掉。 立营、立寨、生火造饭~ 最关键的是山顶升起一面黑底红色的元宝大刀旗,两柄交叉的弯刀,三个元宝,上面两个,下面一个,远远望去有点骷髅轮廓,正合心意。 王庄半年,姑娘们缝制了很多这样的旗,大小都有,以后只要是朱盗匪的势力范围内,就是通行证。朱鼎顺还赋予元宝大刀旗一个伟岸光正的理由,取敌之财,护我之财。 人多力量大,下午已经把整个山坡上下三层全部清理开,到处都是木头架子撑起的帐篷,篝火阵阵,香喷喷的米粥,简陋至极,但就是开心。 最高处是女孩子,中间一层是大帐,下面在树林中围起来的马圈,大营基本落成。 大帐中点着篝火,召开事实上的第一次作战会议,整个领导团队,其实是十九人,除了之前的兄弟七人,渐渐培养出十二个人。 这十二人每人带领一百人,就是全部的战兵,剩下的全是女孩子。他们很好区分,朱鼎顺的名字一拆,鼎字营前军五百人,顺字营后军五百人,中军连女孩五百人。 开会也是一人说,十八人听,反正他个人脑子比一千五百人加起来还‘聪明’。 强盗嘛,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没必要找什么帮手,找来也没用,只听一人的就行。 大帐中间挂着一个手绘地图,朱鼎顺指着三个红点道,“我们现在完全处于宣大两府交界的正北方,这个地方将会是以后的自由贸易点,我们称呼北寨。 正东二百里,靠近张家口出塞大路,将会设立东寨。同样,正西二百里,靠近拒墙堡大路,将会设立西寨。朱三寨以后就是老子的诨号,东寨老五和六子带鼎一到鼎六,西寨臭蛋和七小带顺一到顺六,中军我、胖熊和虎子带小鸾,暂时就这样,兄弟们看怎么样?” 严肃的问题,两侧十八人互相看一眼,胖熊拱拱手,“大哥,您这不是瞎问嘛,直接安排吧。” “好吧,预计十天后,张家口春季出塞的商队会集合,他们因为跑远商,货物价值高,马车多,护卫多,我们将会直接抢他们整支商队,然后到大同府外打劫零散的商队。老五和六子接下来带五百人轮流分散侦察东面三百里山路,十天后五百人必须全部认路。” “是,大哥!保证认路。” “这期间西面和北面也需要派出二百人,同样是认路,注意,遇到鞑靼人不要惹他们,现在不是搞事的时候。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我们没有足够的威慑前,这个营地估计会放弃几次,做强盗,一切的前提要保证活着,不择手段让敌人难受,直至妥协。” 第35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1 大明朝第一任代王朱桂,是老朱第十三子,明初九大塞王之一。劳民伤财新建代王府,老朱手里就多次训斥,‘谋反’罪证三十二条,最终被朱允炆除爵。 朱棣虽然恢复了他的王爵,却也管不住他。因为王妃是徐达次女,与燕王朱棣既是兄弟也是连襟。加上活的实在够久,历经七代帝王,从立国活到土木堡之变的老妖精。 宗室打劫勒索,百官和豪商一听出自代王世系都不觉得奇怪,老家伙治理塞外河套地区近五十年,蒙汉杂居,多少有点‘豪爽’的性格,能动手从来不哔哔,很少拿宗室与皇帝扯淡,下来的代王多少继承了这个性格。 代藩宗室时不时出垃圾,动不动搜刮官府库房,打劫过往商队,还有更奇葩的,嘉靖朝四位宗室到塞外给俺答汗领路攻到京城,目的竟然是为了让皇帝注意到他们。 朱鼎顺到塞外立寨,打劫商队,不过是祖上旧智,代王世系的男人们从来没有断过抢劫这个家学,只不过他胆子大,敢到长城外而已,那就别怪大伙一起弄死你。 宣大两府正好完全处于内外长城之间,军事上一体防御,府治却一个归北直隶一个归山西。 宣府镇的官名是万全都指挥使司,大同镇的官名却是山西行都指挥使司。万全,自然是万无一失保全,行,也就是次的意思。 宣大边军和百官面对鞑靼人的时候自然互通消息配合行动,面对宗室这种垃圾,巡抚不置可否,让都司府通知各边堡,若那群垃圾回来,就让他们扔掉武器,押送回大同府。 二月初六,各边堡都得到了消息,没人当回事,除了塞外有生意的那群人。 张家口三百多家商号,堪称大明第一边贸聚集地,集市早就脱离边堡,一溜摆开十多里。 商号这么多,但只做互市生意,真正做‘出口’生意的只有十七家,其它商号把货运来直接转给十七家,从他们手里换塞外的货,再转运到大明各地。 因为出口生意不仅需要背景、还需要实力,不可避免的,张家口豪商其实就是开辟商路的晋商、股东就是把握要道关卡的各种世袭实权指挥使、千户。 张家口只是个千户所,因为边贸的重要性,这里逐渐有了一个常驻实权指挥使。 黑承云,都指挥佥事黑云龙的长孙,大同总兵给宣府黑云龙的信,不出两天就转到了长孙手里。 黑云龙与梁永桢没交情,黑承云与梁永桢的儿子却是京卫武学同窗、大内禁卫同僚,所以梁永桢后辈口吻给黑云龙的信,黑家格外重视。 官场之人,但凡以亲近口吻的信件,都代表实际情况远比公文复杂,弄不好会惹一身骚。 还有三天塞外的大商队就会完成集结远赴千里,黑承云想了好几天觉得只交代边堡守军不保险,今晚主动到范家所在的村堡,约见其中两个商号东家。 外人可能以为对外的十七家商号实力差不多,只有他们知道,这十七家差距分三级,顶尖的也就范曹两家,下来是十家,剩下的五家有靠老乡发财的意思。 范家是近十来年赶上来的商号,东家范永斗开辟了察哈尔商路,最远甚至到过科尔沁,手下养活的护卫就有千人,平时分散在各边堡,逐渐与曹家平起平坐。 黑承云年纪轻轻能做到指挥使,除了世袭问题,关键是他在京城与贵人有联络,范永斗和曹家东主对他很客气。 酒过三巡,范永斗笑呵呵拱拱手,“承云贤侄多虑了,这次有一千五百人护卫送他们到三百里外,进入哈喇慎和察哈尔地盘就没事了,鞑靼人从来不打劫商队。” “一千五百名?”黑承云愣了一下,呵呵一笑,“范东家和曹东家还说不重视,平时不是只有六七百人吗。” “不不不,护卫多,是因为这次的货有很多珍贵的药材,鞑靼人与女真人打的头破血流,紧俏货。” 黑承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对他的说法不意外也没什么反应,曹东家曹裕接过话茬,“承云是怕护卫伤那些宗室吧?放心,我们会交代的。” “交代不顶用。”黑承云斟酌一下,“我知道他们在塞外,打劫的确该死,但人太多了,就算一半是宗室,也是七八百人,消息绝对瞒不住,等朝局稳定下来,我们免不了被清算,谁杀的不重要,张家口诸位可能荡然无存。” 曹裕制止范永斗的解释,朝黑承云拱拱手,“曹某知道承云的担心,谁还不是为了给后代攒点家资,我们心里有数。” 范永斗还是抢着说了一句话,“其实他们已经来了,塞外集结点频繁有人观察,护卫多,其实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希望他们知难而退。且护卫装扮成了鞑靼人,万一交战,需要血腥震慑,事后推给鞑靼人,最终也会不了了之。” 黑云龙斜眉瞟了范永斗和曹裕一眼,“呵呵,这才是正常的跑商想法,动手的护卫永远不能入关,就让他们在塞外找个地方驻留吧。” 范永斗在脖子一拉,比划了一下割喉动作,黑承云立刻起身,“两位东家打扰了,黑某告辞。” “贤侄不留在村里吗?老夫给贤侄准备了美姬…” 曹裕再次拦住他,隐晦使了个眼色,“范兄,曹某也告辞了。” 范永斗了然,把两人客气送到门口,等两人骑马消失在夜色中才返回屋内,嘴角轻蔑一笑,没当回事。 路上一起前行的两人让护卫远离点,才悄悄交流,“承云,商队涉及利益太多,宗室无法阻拦,哪怕是七八百性命。” 黑承云叹气一声,“侄儿明白这个道理,哎,宗室的血一旦沾手,永生永世逃不了,我们迟早是别人的玩具,范永斗心越来越野了。” 曹裕轻咳一声,“不会,黑家参与走私是饷银所欠太多,不得不用私利养军,贵人完全知晓黑家难处。” 黑承云突然停马,认真盯着曹裕,这位东家在京里有贵人护着,其实他们才是一个圈子的人,但想不到他说这种话。 曹裕坦然接受审视,稍微等一会,两手一摊,“贵人们也需要草原深处的情报,尤其是女真人。” 黑承云点点头,表示接受他的说法,“梁总兵私信,这群宗室盗匪有一个非常聪慧的智囊,他们军械马匹齐全。” “承云无需担心,护卫都是刀口舔血之辈,人数相等边军也无可奈何。” “好吧,我们不管护卫和宗室盗匪的战斗,只要他们靠近长城,我们会放进来的,不能把路走绝。” “这个自然,护卫也不会追杀他们。” 第36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2 二月初九,新平堡的千户挠头看着北面,一个大胖子带着一群女子返回来。 这才几天?就受不了啦? 连忙开门让她们进城门,一问才知道‘老大’带所有男子去杀人去了,营地无人守护,让她们来避一避。 避一避当然可以,陈尔东感觉要出问题,巡抚和代王都按不住的大问题,自己千万不能卷进去,越过指挥使,连忙快马奏报总兵。 若从地图上看,因长城的走向问题,张家堡其实处于一个凹字形的内陷地段,两边的长城像角一样深入北方,西边三十里,东边六十里。 真正走私的大货都从其他边堡出关,角地形接触面积大,兵堡众多,可以分散很快出关。 朱鼎顺这几天带着一千二百人,处于东角头顶二十里左右,已经连着观察三天了,那边人多的很,护卫、伙计、掌柜等总人数是他们的两倍,还有六百鞑靼人骑兵。 很奇怪,双方没有一点紧张气氛,这边跃跃欲试,那边当他们是一群烦人的蚊子。 紧张的反而只有他一个人,怎么看都有点诡异,问过好几个兄弟,万一死了怎么办?答复很简单,死就死了,跟着大哥能做饱死鬼。 这种答复让他更加紧张,对面的气氛又让他很生气,一个人无法商量,非常急躁。 “大哥,他们应该集结完了,鞑靼人甘愿为商号做护卫,真是垃圾。” 六子满脸期待的兴奋,气喘吁吁到山坳临时营地汇报,朱鼎顺连忙带虎子和二百人顺着山脊线一字长蛇阵观望。 果然完成了集结,不再是之前的杂乱队形,前面六百骑军,中间大概五百护卫,后面又是五百护卫,整个队伍分成三段,很有层次。 一千多人抽刀对着他们挥舞大叫,看起来很有气势。 臭蛋讲述自己可怜的见识,“大哥,这是在山里,百里到草原,他们赶路时队伍很宽,遇到危险很容易收缩。” 朱鼎顺看了一刻钟,突然咧嘴无声微笑,“五十万两财货,不知有多少有用,没用的我会直接烧掉。诸位兄弟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等了一会也没人回答,朱鼎顺直接道,“一个一个说,没点眼力怎么当头领。” 虎子,“少爷,他们在示威,想把我们吓走。” 老五,“这个商队应该有好几个头领,旗帜太乱了。” 六子,“我看不是,头领太多是找死,肯定有领头人,只不过看不出来在前面还是后面。” 七小,“大哥,这些护卫是江湖人吧?穿着不一样,行动也不整齐,休息时三三两两,干什么也需要大喊大叫,可见没有头领。” 臭蛋,“弓箭在步卒手里,还处于商队中心,这二百护卫大概才是核心,商队的大头领肯定在中间。” 朱鼎顺叹气一声,还需要锻炼呀,这时另一边的顺一突然道,“叔父大哥,前面这些骑军不像鞑靼人呀。” “混蛋,叔父就是叔父,大哥就是大哥,再叫叔父大哥砍了你。”朱鼎顺朝低他一辈的奉国中尉呵斥一声,换个口气问道,“怎么不像鞑靼人?” “大…大哥,他们与中间那些步卒很熟呀,平时也很分散,吃饭都不分开,难道这些鞑靼人是商号养的?” 朱鼎顺笑了,“不错,还有呢。” “少爷,他们没有背弓,骑马身子太直。” 虎子抢答一声,顺一立刻跟着道,“就是,大哥训练我们骑术的时候说过很多次,身子太直又累又容易掉下来,鞑靼人骑马都是侧面躬身子,万一掉下来也不怕重伤。” “对对对,我说怎么看都有点别扭,还没咱们马术熟练。” 朱鼎顺哈哈一笑,“鞑靼人也不是人人有弓,一般四成弓是极限,六百骑军只有十几张弓,说明他们完全不会骑射,太假了。” “大哥,我们冲过去,射死他们。” “对,保证一冲而散。” 朱鼎顺伸手制止咋咋呼呼的鬼叫,“收拢所有兄弟,我们往北撤,这是朱三寨第一战,要玩得漂亮,玩得彻底。” 话音一落,朱鼎顺立刻调转马头,其余人也不再废话,咻咻~吹了一会竹哨,附近山头和谷地散落观察的兄弟立刻上马跟着老大离开。 另一边的商队中间,穿着伙计服装的范掌柜笑眯眯朝远处点头,对身边曹家掌柜道,“曹兄,你看,那些宗室小孩跑了,有马有弓又刀,老夫都想去打劫他们,这群蠢货还想打劫我们。” 曹掌柜也很得意,闻言摸摸下巴胡须,气定神闲回应,“不错,虚惊一场,反正我们收拾好了,那就今天上路吧,早一日到鞑靼人大营范围,也好让他们回去,人太多了。” “好,这群垃圾,白白浪费东家重视,硬是拖了五天。” 两人一声令下,庞大的队伍开始在前面骑军的带领下缓缓向北,这里还在山区,只能一溜迤逦而行。 两位掌柜内心还是有点不安,直到天色黑下来,车队聚一起扎营,前面查探的快马才返回来。 “大掌柜,他们没影了,属下追了六十多里,他们好像分散跑到了哈喇慎人的地盘。” 范掌柜看一眼曹掌柜,疑惑道,“去抢劫鞑靼人?疯了?” “这…属下不知,太远了天又黑暗,不好一直追。” “明天继续,查探五十里内所有情况。”范掌柜摆摆手打发哨探,扭头对曹掌柜道,“我们好像给哈喇慎送了一份大礼。” 曹掌柜摇摇头,“这个时节鞑靼人非常分散,他们可能得手一两次,然后又被大队人马杀一部分,马匹刀弓留下,人被撵回去。” “曹家通知了哈喇慎?” 曹掌柜没有隐瞒,“是啊,哈喇慎本也不是什么强大部落,截杀大明宗室,朝廷万一哪一天因此关停互市,他们也损失不起。” “有道理,可惜了,白白便宜了酋长白彦台吉,老夫还想回城的时候,把这些宗室的军械留下。” “哈哈,他们可都是抢自大同边军,留下是祸害。” “反正是护卫用,平时藏长城外。” 曹掌柜摇摇头,没有再搭话,内心暗叹,好好的宗室不做,跑塞外找死。 第37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3 商队果然连续三天无比安静,他们也出了山区,来到塞外森林。 视线并不远,没有山的压迫,两位掌柜多少放心一点,他们将会沿着森林向东北方向十天,然后转向正东,尽量避免在大山里走山路。 范曹两位掌柜以后会把这个日子记一辈子,因为从今天开始,他们将报名参加朱三寨血腥的游击战实验课。 第一天晚上,前面的探马没有回来,导致他们在原地停了半天,商队经不住一次意外,又派出去一波,这次回来了。 大腿上插着一支箭,浑身是血的护卫黄昏回来,嘴里一直在大骂王八蛋。到商队中还在叫骂,“大掌柜,是那些混蛋小子,他们藏在树林里,有二十多张弓,一起去的兄弟有两个重伤跌落下马。” 范掌柜一闭眼,压住怒气,“不用派探马了,我们已经进入哈喇慎游牧范围,别靠近森林,沿着草原走。” 第二天相安无事,第三天沿着森林走的商队瞬间沸腾,树上一溜挂着八名护卫的尸体。 中原文化讲究入土为安,扒衣服就算了,不埋也算了,这毕竟是塞外,吊起来就过分了,鞑靼人也没这么过分。 不报复一下护卫也会爆炸,两个大掌柜一商量,去一百人,冲杀警告小孩一次。 一百名杀气腾腾的江湖人眨眼奔马而去,然并卵…天黑一个也没回来,两位掌柜眉头紧皱,他们不怀疑小孩杀光护卫,反而怀疑护卫头领战死,其他人抢劫大量马匹后跑路了。 第二天刚放亮,朱三寨就告诉他们冤枉人了,一百个十几岁的小孩分两股冲向商队,他们竟然会骑射,距离商队五十步不停兜圈射箭。 一百多张弓杀不了几个人,极其影响士气,商队中不停发出一声惨叫,让两个掌柜暴跳如雷,下令五百骑军马上去追杀。 护院不能离开商队三十里是铁律,自然狗屎都摸不到,刚刚返回来,下午那一百人又来了,骑军头领跑到商队中间大叫,“大伯,他们就在四十里左右,这么玩下去我们到不了哈喇慎,侄儿直接杀过去砍杀,他们肯定见血会退。” 范掌柜这次没有询问曹掌柜,直接下令,“去吧,一颗人头赏二两,带回一匹马赏五两,赶不走就杀了。” 骑军立刻被赏赐大振,挥舞着长刀追了上去。 朱鼎顺哪有四十里远,一半都没有,他刚才完全没想到商队会让骑军追击那么远,没有准备好包抄,白白放跑一次。 护院不能离开商队视线,这不是书上的战法嘛?这些家伙实力强大,在塞外狂妄太久了。 五百人撵着一百人一路狂奔,领队的臭蛋不停回头放一箭,扭头又哈哈大笑,跟着他的人哈哈大笑,笑声刺激了商队骑军,紧追不放。 然后… 追击大约十几里后,一拐弯,迎面山坡上六百多人静静的骑马持刀站立,护卫们停马不及时,差点挤在一起。 双方相距百步停马,护卫头领刚想跃马搭话,身后突然传来哒哒哒的声音,他们竟然被包围了。 “哈哈,宗室混蛋找死,弟兄们,我们发财了。” 朱鼎顺看骑军向他直接冲过来,反而愣了一下,我靠,小看人! 双手一挥,两侧六百人立刻拍马对冲起来,相距三十步突然转向,护卫迎头撞上一面箭矢墙,一个照面就掉下去一半人。 这年头骑射可是高级活,会拉弓会骑马也不可能会骑射,头领大惊,立刻调转马头,“撤,快撤,他们竟然全部有弓。” 朱鼎顺没有让人追,对身后传令兵道,“摇旗,对冲,一个不留。” 远处抄后路的老五和六子早看得血脉喷张,看到中军旗帜交叉摇动,哈哈大笑一声,两人也摇手大叫,“散开,散开,二百人一队,前后二十步,不要劈砍,捅死他们。” 商队护卫用自己的生命证实,这群混蛋玩阴的,骑兵不砍杀,而是扔东西。 朱鼎顺严格要求每个人都得会抛矛、会扔铁钎,训练五个月,再生疏也不可能在对冲中扔偏,这玩意别说扎人,加速度的帮助下能刺入盔甲。 一个照面,仅仅一个照面,护卫头领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哨音,五斤重的锋利铁钎猛得插入护卫胸膛,力大甚至透体而出,而对面人腰间挎着两支。 三层冲击队形,都没中间人什么事,更别说后面的二百人。 冷兵器时代没有军队采用这种战法,是因为缺铁,一把长刀二十几两,哪能玩得起,大明边军也玩不起。 强盗们开始嚎叫着收拢箭矢和铁钎,第一战胜的太容易了,朱鼎顺还不知道,以后也不是太难,因为没人比他恶心。 “大哥,这抢劫也太容易了,五百多匹马,六百把刀,能卖不少钱吧?” 朱鼎顺越过兴高采烈的老五,向虎子问道,“死了多少?” “少爷,死了十六个,还有五人重伤,眼看不行了。” 众人瞬间黯然,之前护卫也有人在射箭,肯定有伤亡,朱鼎顺骑马到收拢在一起的尸体边,重伤之人微弱的呼吸喊痛。 “虎子记下名字,以后给他们家里每家百两,帮那几位兄弟一把,埋了吧。” 说完再次回到战场,“扒光他们,天黑我们开始攒射商队,顺带把尸体拖给他们。” 商队的防御办法是几千年的草原规矩,外面一圈马车,人马都在里面休息,大概戌时,远处传来奔马声,两位掌柜长出一口气,他们回来了。 篝火很多,距离商队一里就有示警火堆,大批马靠近,后面还拖着什么东西,火堆被破坏,三三两两的惨叫声传来。 范掌柜大惊失色,连忙让所有护卫警戒,却见对面来了两千匹马,一分为二,从商队左右五十步外通过。 啊啊啊~ 惨叫声不断,强盗通过的瞬间,落下两次箭雨。 “射!射箭,射死他们。” 掌柜叫得太迟了,对方扔下一堆白花花的东西,眨眼消失不见,马蹄声消失在后方~ 第38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4 营地鸦雀无声,护卫和伙计看着远处血淋淋的东西,瑟瑟发抖。 好久之后,范掌柜一声大叫,“这群该死的家伙,如此缺德暴虐,早晚不得好死。” 曹掌柜却叫道,“所有人警戒,竖起车板遮挡箭矢。” 他叫得也迟了,话音刚落,头顶就落下无数箭矢,伙计和护卫连从哪里射来的都没看清,纷纷钻到车底躲避。 “大掌柜,在西面,他们在西面草里趴着。” 两位掌柜早看见了,他们应该是把箭矢射完,回撤时才看到,黑暗中怎么能注意人在五十步外的草里。 “救治伤员,把死人扔出去,别让火堆烧到货物。” 范掌柜从车底爬出来,让人把跌倒燃烧的帐篷拖开,准备救治伤员,落后的曹掌柜看着戚戚然乱跑的伙计和护卫,辽东当过兵的他脑子突然轰隆一响,悲愤大叫,“躲箭,躲箭,快躲到马车下。” 笃笃笃~ 密密麻麻的箭矢比刚才更多,竟然从天而降,惨叫声不绝于耳,曹掌柜抓起一块车板,把范掌柜拖回车底。 两人四处张望,才发现这次人在南面,而且更加靠近,短短一瞬间,至少有三千支箭落下。 范掌柜双眼通红,目眦欲裂,悲愤大叫,“该死,该死啊,这群天杀的混蛋,你们…呜呜~” 曹掌柜捂住他的嘴,冷冷道,“范兄,我们败了,难怪黑指挥使三番五次提醒,对方有一个非常聪慧的头领,利用人性和行为习惯漏洞的头领,我们认栽。” 范掌柜双目流泪,“该死的,太阴险了,这种人怎么生在宗室,煌煌朱明…呜呜~” “范兄,你失态了~” 车底等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帐篷燃起熊熊火光、眼看着受伤的护卫惨叫而亡,两人无动于衷,始终喊叫让人躲好。 这些生存保命法则,他们倒是不稀奇。 安静中曹掌柜突然大叫一声,“辅国将军,我们认栽,塞外规矩,让财不索命。” 更多的护卫齐声大叫,“辅国将军,我们认栽,塞外规矩,让财不索命。” 连叫十几遍,对面迟迟没有回音,范掌柜颓废道,“看来天亮他们才会返回。” 曹掌柜无奈点点头,两人连忙招呼人收拾。 士气跌到脚后跟,伙计和护卫把几辆燃烧的马车熄灭,尸体收拢起来,五百多人就这么没了。 众人黯然中,嗡~空中再次传来一声冷到灵魂的索命声。 曹掌柜汗毛倒竖,朝外悲愤大叫,“投降,我们投降,辅国将军饶命。” 喊叫有屁用,虽然这次落箭没有第二次多,也至少有几十人送命,更多人大叫,“投降,饶命啊~” 曹掌柜把范掌柜再次拖到车底,一边拖一边大喊,“辅国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把路走绝~” 他这一叫,本来停下来的箭矢朝两人藏身的地方又来了一波。 这下两人彻底明白了,面如死灰,对方是一个冷血到底的强盗,不会接受一丝威胁。 天边泛起鱼肚白,心惊胆战一夜,外面终于传来声音,“活着的人听好了,大哥命令你们高举双手走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听起来他们又回到北面,两人刚想搭话,另外三面也同时响起喊声,“高举双手走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早已认命的两位大掌柜立刻命令所有人举手,先到营地外面再说,曹掌柜还凑空看一眼大营,果然牲畜聚集地没有落箭。 对方太可怕了,只抓住一个空子,马上布置了一连串杀招,没有马,在塞外人再多也是块肉。 护卫和伙计被分开,随着伙计大队趴到南边的曹掌柜扭头看一眼北面,又忍不住大叫,“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啪~ 脸上毫不留情挨了一鞭子~ 范掌柜看一眼北面,差点把眼珠蹬出来,只见五百多人跪下,被强盗们从背后持刀猛得穿透胸膛~ 伙计队伍吓尿了,一部分顿时乱跑,强盗们这次没有射箭,等他们离开百步,外围警戒的几百人突然抽刀追上去,砍瓜切菜一个活口都没有~ 两千多人出塞,五天过后,只剩下老实的六百多名伙计。 曹掌柜麻了,四处乱瞅一顿也不看到头领在哪里,倒是看清楚他们打得什么旗帜。 两把刀叉着三个元宝?什么鬼旗帜? “大哥万胜,大哥万胜!” 强盗们在马上舞刀狂欢,这次所有人都看到了,从南面来了一支百人骑军,一面巨大的黑旗,同样是两刀三元宝。 “谁带头?滚出来,否则别怨我们不留情。” 好嘛,总算知道找负责人了,曹范两人连忙喊叫,“我是大掌柜!” 两人被拖出来,面前一个黑不溜秋的小鬼,拿刀指着他们,“到底谁是大掌柜?” “我们都是,范曹两家共同做主的商队。” 小鬼又拿刀问了几个伙计,得到肯定答案,才驱赶两人迎上南边来的大头领。 抢劫太顺利了,骑马而来的朱鼎顺有点无聊,距离商队二百步停马,没兴趣过去看一眼。 臭蛋把两个大掌柜押到身边,“嘿嘿,大哥,范曹两家做主,这两人好运气,竟然都没伤着。” 一人比较肥胖,这年头很稀缺。一人面色有点黑,留着山羊胡。 两人还算稳重,没有哆嗦,也没有求饶,朱鼎顺在打量他们,他们也在打量这位宗室强盗头领。 “臭蛋,去看看他的手。” 曹掌柜立刻躬身,“将军不用看了,曹某曾在辽东当兵,舔为宣镇营兵哨总。” “哦,原来还是战兵,比边军应该很强吧?曹掌柜跃跃欲试,想指教朱某?还是想讨教武艺?” “不敢,曹某心服口服,不会无谓挣扎。” “你是想说他们不该死吧,曹…对了,哨总是几品?” 两个掌柜被问的一愣,曹掌柜看他问的认真,无奈道,“五人为一伍,二伍为什,三什为队,三队为哨,五哨为总,曹某舔为副千户。” “一百人这么高的品阶?” 曹掌柜再次一愣,“将军,某是民籍。” “老子当然知道营哨军是战兵,是募兵制的民户,是兵部直接发饷的主力,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死在辽东?” 曹掌柜黯然,万万想不到,在塞外还要遭受同样的羞辱,他们败了,他们逃了,一辈子洗不干净的耻辱。 “你不是萨尔浒的逃兵吧?”马上的朱鼎顺伸手指着面前一片惨烈,“这就是萨尔浒的翻版,大明朝只剩下腐朽的倔强。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错的是朝廷,军士有什么错。” 第39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5 大明朝出塞最大的商队被一次性打劫,护卫被一扫而空,怎么看都应该是轰动性的事件。 可惜信息隔绝,别说长城内,长城外的鞑靼人也不知道,无论两人怎么劝,朱鼎顺还是让人把尸体吊在树上。 论打劫,受华夏文明影响的鞑靼人也没西洋人做的绝。 这种行为残暴毫无人性,对敌方士气的打击却是长久性的,也能激发己方死战的勇气。 毕竟失败者会被吊在树上曝尸,这是人世间最冷血的惩罚措施。 休息半天,伙计把马车收拾好,被一千人赶着往回返,连续三天,经过到张家口的大路也没有南返,依旧往西走。 朱鼎顺带领其他人到大同府外打劫小商队去了,五天后,曹掌柜看明白了,名号朱三寨的宗室强盗野心很大,他在故意招惹鞑靼人。 三三两两的鞑靼牧民被不由分说斩杀,妄图查探的鞑靼游骑也被两侧骑军绕道追杀,拖回来继续挂尸体。 两个大掌柜被保护的很好,因为他们很配合,对方给他们足够的尊重,可以乘马跟随。 范掌柜催马到低头沉思的曹掌柜身边,“曹兄,我们真是倒霉,他这样一定会把顺义王卜失兔和白彦台吉招惹来,鞑靼人一出动大队,他还能往哪里跑。” 曹掌柜抬头看一眼老搭档,略微苦笑,“鞑靼人能集中起万人以上的纯粹骑射战兵吗?” “万人?为什么需要万人?四五千人就能灭杀他们。” “那需要换命,鞑靼人愿意换命杀他们吗?” 范掌柜皱眉,“曹兄,没有我们,鞑靼人靠互市那点交易量可无法保证生活。” “哪来的互市,范兄没看他在做什么吗,以后不经过他怎么互市。” 范掌柜一呆,喃喃道,“他们随时可以回长城。” “没错,鞑靼人来一万也没用,除非四面偷袭突然合围,这在草原简直不可能。” 两人安静了一会,范掌柜终于想明白搭档想表达的意思,这人不是抢劫这么简单,他在强行立规矩,做一方势力。 鞑靼人若拿他没办法,商路就断了,那样宣大的边军和百官也不答应,这是大家的生意,不只是他们商人。 继续走商,就需要他同意,那样不还是死结? 曹掌柜远比他想得多,看他想不通,悠悠叹气,“终归有人要为残杀宗室负责,不知道谁会被推出来。” 范掌柜明白了,不远的将来一定会有边军联合鞑靼人围他们,死定了,范曹两家也会身不由己卷进来。 他们想对了结局,没想对过程,哪有把所有人故意搞成敌人的蠢货,朱鼎顺也认为与鞑靼人免不了一战,但他吊鞑靼人的尸体是老虎撒尿,画势力范围,并不是故意激怒鞑靼人。 三娘子一去之后,漠南土默特四分五裂,顺义王卜失兔只有印信,没有号召力,让他动一动很难,不是灭族大患根本无法出动,何况他还需要经过东土默特部。 朱鼎顺早已派人到河套的归化城去了,他要对付的是更加弱小、更加分散、又占有大片森林山地的哈喇慎部落,不是空有顺义王架子的土默特,因为他迟早有一天会向东。 范曹两位掌柜再三天后,终于折返进入大山,却是宣大交界处的大山。商队的大车实在太慢了,朱鼎顺已经在西边打劫了好几个小商队。 这里人不多,但很热闹,明显是土默特部的鞑靼人有二百多人,看到商队一拥而上,扒开商队的马车看里面的货物。 咣咣咣~ 破锣敲的大响,一位胖如猪的年轻人跳上一辆马车,“诸位,诸位,这些货价值五十万两,诸位应该明白,等从东面回来就是一百万两。大哥说了,土默特只需要四十万两马匹或皮货即可拉走,第一次做生意,奉国将军与顺义王交个朋友。” “胖兄弟,这些长刀、铁锅、菜刀、斧头,全部卖吗?” “当然,手快有手快无,诸位最好带马匹来换,这样快一点。” “胖兄弟,这么多药材,我们恐怕用不了。” “需要什么换什么,朱三寨不强买强卖,大伙回去可以告诉顺义王和各位台吉,任何牧民都可以到北寨自由交易,但必须经过大路,乱跑乱窜被杀了别怨我们,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不缺。” “哎呀,奉国将军早该到塞外,等着,我们这就回去牵马。” 远处的范曹两位掌柜听得大惊失色,两人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该死的大同边军和属官,他们一定与代王勾连好了,朱三寨在大同府一定有非常大的自由。 他们又想错了,一处类似牢房的木栅栏里,关押着几位掌柜,宣大商号互通有无,他们一眼认出彼此。 “哈哈,看来张家口十七家大商队被劫,比我们还倒霉。” “范曹两位掌柜,里面坐吧,我们的商队随后就到,本来非常安全的商道,护卫不多,朱三寨带着五百人砍瓜切菜,迟早遭报应。” 曹掌柜向几人拱拱手,“他把路走绝了,想独霸塞外生意吗?” “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不想知道,我们只知道这群小孩子是真tm狠,宗室怎么养出这么一群狠货。” 另一人哈哈大笑,“朱三寨想在塞外立营,这不是找死吗,分化拉拢就不怕鞑靼人报复了?他越繁荣,鞑靼人越眼馋,愚蠢。还敢在塞外立营,成祖都无法长久立营。” 对呀,范曹两人刚相通的思维又被堵住了,怎么看,这位头领都是在找死,吃一口退回去? 他看起来不是那么愚蠢的人呀。 这几个傻货当然不知道,七小带着三百人在营地四处埋炸药,就等着有想法的鞑靼人上门。 五十万?五十万有‘震惊天下’有意思吗? 还真有,朱三寨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想法又变了,因为他被暗算受伤了。 伙计们被押着往南赶,看起来会把他们直接送入长城自生自灭,几位被关押起来的掌柜突然发现,整个营地哨声大响,很多人叫嚣着报仇,夹着女子的哭声。 一队人抬着一人进入营地,所有人都拥了过去,连看管囚犯的人也跑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 朱三寨刚亮相就嗝屁了? 老天爷这么好笑吗。 第40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6 大乱的营地在半个时辰后慢慢安静下来,八个掌柜被如狼似虎的年轻人拖到一处帐篷。 “谁会治火铳伤?” “谁会治火铳伤?” 每个人头上架着两把刀,大有没用全部砍死的冲动。 “住手,让他们进来。” 帐内传来朱三寨的声音,年轻人们安静下来,八人被推入帐内。 木头搭建的棚子,里面四处点着油灯,地下还有两堆火,朱三寨在一个简陋的椅子上躺坐,左臂鲜血淋淋,地下躺着两个年轻人,一人胸口稀烂,显然已经死去,一人脸色惨白双腿血淋淋。 “曹掌柜,能治吗?” 朱鼎顺淡淡询问,曹掌柜闻言掀开年轻人大腿瞧瞧,缓缓摇头,“将军,伤在大腿根部,砍了腿也活不下来。” “伤在哪里其实不重要,他的腿动脉被打断了,这些混蛋没有及时止血。” “是…是,这位头领失血过多。” 帐内安静了一会,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人端着一盆滚烫的烧酒到朱鼎顺面前,“少爷,烧好了。” 朱鼎顺没心思教训虎子的傻气,站起来到一块石头前,沾湿一块布直接在火里一点,一半扔到盆里。 蓝色的火焰跳动,安静的声音中从盆里拿起一把明晃晃短刀,“虎子,把我胳膊清洗一下。” 朱鼎顺咬着一根木棍,虎子把一壶酒倒胳膊上,众人才看清,他左臂上有十几个黑色的针眼流血。 右手摆摆,让虎子停止,火焰上烤了一会短刀,滋滋冒烟中扣出一个豆大的铁砂。 当得一声落入盆内,剧痛让他额头冷汗直冒,棍子咬的嘎嘎响,缓了一会,把刀子递给虎子,“就这样,全部抠出来。” “少…少爷,我…我不会,您…” “闭嘴,再嚎老子把刀子插你喉咙,快点!” 虎子哆哆嗦嗦接过,火上烧了一会,愣是没有动作,朱鼎顺疼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冷眼扫向一旁的胖熊。 他一咬牙把虎子推开,“我来,谁说火铳伤必死,大哥绝不怕。您…您忍着点…” “别废话…啊!” 朱鼎顺一声惨叫,差点一脚踹死胖子,这混蛋还想几个小洞一起抠,能疼死~ “将军,我来吧!曹某知道该怎么做。” 战战兢兢看戏的掌柜中响起一个声音,朱鼎顺看了他一眼,虚弱道,“好吧,麻烦了。” 接下来把帐篷里的人看傻了,朱鼎顺疼晕又疼醒,疼到虚脱,一点力气都没有。 曹掌柜稳稳的把十三颗窟窿烫了一遍,也扣出十三颗铁砂,仔细检查了一遍,还补烫了一次,最后拿篝火边的炭灰撒到胳膊上。 关二爷刮骨疗伤也不过如此吧,朱三寨果然够狠。 “好了,若三天后没有化脓,将军应该无碍。这是敞口铳的铁砂,近战守城用的火器,开火距离应该在十步内。” 朱鼎顺听到了,没有回应的力气,虎子一把夺过短刀,说了声谢谢。 帐篷内寂静无声,之前那位兄弟也在他治伤的时候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又无比憋屈。 之前死透的是老五,后来死的是六子,两个本村的兄弟,两个从小长大的兄弟。 面对硕大的火铳,两人一瞬间的反应是齐齐把朱鼎顺挡在身后,他下意识露出一个胳膊,仍然接受了十四颗铁砂。 呵呵,有人知道他要抢劫,干脆直接杀他,也就是说,对方准确知晓是他在做主。 大概半个时辰后,朱鼎顺跌跌撞撞坐到椅子上,猛灌了两口酒,“胖熊,明天让妹子们把大车全部赶到新平堡,鞑靼人来了再赶出来交易,老子没时间和他们啰嗦。” “大哥,我们也回去养伤吧。” “不需要,阳和口距离我们很近,距离阳和卫更近,臭蛋入城去了,还有兄弟在外面接应,本来我是给宣府准备的,原来大同府也有很多人想法不同呀。也对,人都一心二意,别说大同边军十几万人。” 他喃喃说了几句,众人无语~ 朱鼎顺看着地下的尸体,眼珠子似乎流下两道泪痕,大家归宿都一样,早晚而已~ 挥挥手落寞道,“拆两辆车做个棺材,把老五和六子葬在南坡,不要太远,省得以后找不到。” 几名亲卫立刻把两人抬走,提刀让八个掌柜也离开,朱鼎顺唤回来,“给几位掌柜拿一口吃的,朱某与诸位好好聊聊。” 吃食不错,米粥,还有肉沫,几人早饿了,无声啃起来,朱鼎顺在椅子上不时喝一口酒恢复体力。 “太原府唐家与阳和卫指挥使什么关系,诸位别告诉我不知道。” “回将军,阳和卫指挥使庞大河与太原府唐家商号东家是亲家,唐家的姑娘是庞大河的儿媳妇,育有两子。” “哦,原来如此,难怪如此。” 朱鼎顺沉思了一会,又缓缓开口,“鄙人从东面早就返回大同,大同府出塞的商号很多,五百里边墙,从最西边的迎恩堡到最东面的新平堡都有。事实的确如此,四五辆大车,二三十个护卫,朱某没有杀的必要,可惜你们不听话,不得不杀,非常抱歉。 大同府西边直接到河套,距离近嘛,十几里路出山就到顺义王地盘。拒墙堡这一路既到东土默特,也到东面?还是转一圈到河套?” 这话是问范曹两人,范掌柜伸手虚请,示意曹掌柜来答,曹掌柜拱拱手,“将军,大同府商号大多到哈喇慎,再远他们最多到察哈尔,但很少,东面基本是张家口的商号在做。” “哈喇慎守着塞外东西商路要道,为什么又穷又弱?” “呃~将军…” “算了,我明白了,强人之间自然没有强人,白彦酋长是个蠢货,看来朱某做这个强人,也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将军聪慧,鄙人能见见辅国将军吗?我们不应该成为敌人。” 哈哈哈~ 朱三寨突然狂笑,众人纳闷之际,他又突然收声大叫,“我就是朱三寨,我就是元宝大刀旗的主人。触犯者格杀勿论。” 曹掌柜就是确定一下,明白就可以了,几人微微躬身,表示他们没其他意思。 “诸位,鄙人朱鼎顺,舔为奉国将军!” “见过鼎顺奉国将军!” 朱鼎顺点点头,嘴角一撇,“庞大河的女儿是王爷的侧妃是吗?哎,朱桂的后代就这点好,能动手尽量不哔哔,朱鼐钧动作很快,令人刮目相看。诸位回去吧,随便你们联合边军和鞑靼人对付我。塞外的确不适合斗脑子,那就杀好了,鄙人很擅长。” “将军!”曹掌柜抢一句,“将军,您是宗室,塞外您可以做强盗,大明境内必须做顺民,您战力超绝,我们可以合作,张家口愿雇佣将军护卫商队。” “算了,我必须解决后患,诸位听消息吧,下个月大同府会很热闹,也许下下个月宣府也很热闹。这是大势,你们能做主就不是掌柜了。没办法,尊重是打出来的,银子有时候也靠不住,毕竟朱某一去,银子还是人家的。” 第41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7 底线思维、底线思维,朱鼎顺一直在强调自己必须同时有上层和底层思维,结果还是遭了算计。 太顺利的时候一定会倒霉,大同府商号护卫力量很弱,他带着六百人到西边,立刻分成三路行动。 自己没有跑远,刚好遇到唐家商号,一碰面对方立刻举手投降,掌柜还笑呵呵打招呼,说他们东家和指挥使求见鼎顺奉国将军,带来一封信。 信没有,大车上面滋滋冒烟的三根硕大火铳,朱鼎顺一瞬间还以为是炮呢,轰隆一声,三个头领同时倒飞~ 别的兄弟哪能顾得上打劫,反而让那几个混蛋骑马跑了,从阳和口直接入长城。 朱鼎顺在路上判断是文官其中一人所为,到营地看到海量大车,突然明白文官不可能做这事,总兵也不会,大家都为求财,他死不死都不影响。 只有朱鼐钧有实力,有动机,有能力马上布置杀招。 自己杀了代王? 太low了,还是玩点大场面吧。 朱鼎顺治伤的时间,化作唐家商号的阳和卫亲军已经把战果汇报给指挥使,庞大河哈哈大笑,塞外杀人,无法追究也没得追究,换一身便装,骑马向大同府亲自报捷。 除了报捷,还得让代王赶快吞了那五十万两,这群孩子竟然真的抢劫了张家口大商队。 朱鼐钧很快接见了名义上的老丈人,闻言也是吃惊不小,世子朱鼎渭又是狂喜,又是急得跳脚。 “父王,明天孩儿亲自到新平堡,他们一定会撤回长城内,没人能吃下五十万两货。” 代王两眼放光,“可惜马匹不够,带全部护院,日夜兼程到新平堡,宗室的财产,当然全归王府。” 又对外摆摆手,“上酒,庞指挥使可是为本王狠狠出了口恶气。” “呵呵,王爷,要说这朱鼎顺也真够可以,竟然真的把张家口大商队打劫了。” “肯定是没准备被抽冷子打懵了,谁都想不到塞外突然出现两千匹马,六百支弓的强盗。” “是是是,幸好他打劫成功了,王爷正好补一下去年的损失。” 代王阴鹜的脸色瞬间铁青,咬牙切齿道,“大同府还没有人敢这么欺辱本王,自诩聪慧的蠢货,本王是他的根,欺辱本王,就是欺辱他祖宗,现世报就这么痛快。” 朱鼎渭在旁边听着反而不确定了,“庞指挥使,这家伙可是鬼的很,真死了?” “呃~殿下,当场肯定死不了,敞口铳本就不是直接杀人。三支满装铳并列,距离顶多六步,两人浑身稀碎,朱鼎顺半边身子破烂,就算不死,三天后全身化脓,他会求人杀了他,天王老子也救不活。” “那就好!”朱鼎渭突然朝外大叫一声,“来人,连夜让人出城,去通知王庄的护院,把所有到塞外的宗室家眷关起来,先饿三天再说。” 酒菜上桌,父子俩开心招待大功臣,准备明天去接收货物,大佬的算计就是这么简单,底子厚能扔得起,实力大也能捡得动。 阳和卫与高山卫同驻阳高城,朱鼎顺一开始就让臭蛋带三十人入长城,可惜他们时间滞后,而且绕道三十里到高山卫麾下的虎峪口入城,落后庞大河两个时辰。 正因为这两个时辰,臭蛋打听到庞指挥使到六十里外的府城去了,瞬间心情大好。 穿着王府护院的服装,元宝大刀旗一收,大同府城方圆百里没人会拦他们,直接到白登山后面的官道守着,这王八蛋明天一定回阳高城,爷爷请你到塞外刮油。 快三月了,三十人挤在狭窄的山坳中避风,气氛不是很高,臭蛋对他们凄凄惨惨的样子大为恼怒,一人扇了一巴掌。 “没听巡抚说嘛,大哥是古往今来少有集天地灵气之人,这种人全都有一番事业,不会有事,提起精神来。” 安静一会才响起一个诺诺的声音,“臭…臭哥,我们是没有户籍的家生子,跟着大哥吃了半年饱饭,我们活够了,明天咱们回府城,烧了王府。” “放屁,说了大哥不会有事。” “那就烧了马铺庄。” “放屁,先抓住庞大河,你们看大哥在外面多厉害,打劫张家口商队的时候,之前让咱们跳马藏在草丛中,还不准出声,你们能想到吗?一千人对两千人一战而胜,我们才伤了几个。” “对,臭哥说的对,听大哥的,抓住就算,抓不住也要摸摸庞家底细,大哥三月识字读书,能吓死那群当官的读书人,他们加起来也不是大哥对手。” “对,大哥是奉国将军,能让我们叫大哥,就是一辈子的大哥。” 臭蛋看三十人都统一了想法,点点头吩咐轮流休息,蜷缩起来开始打盹。 太阳升起,几人懒洋洋的晒了会日光,啃了几口干粮,没等到庞大河,却等到奔马的三个王府护院。 对方看到他们,一脸疑惑的慢慢到身边,“狗东西,是不是昨晚出城偷懒?” 臭蛋隐晦制止兄弟们动手,谄媚上前,“大哥,我们不是昨晚出城,十天前就出城了,边墙溜达了一圈,三位大哥这是去哪里。” “哦,原来是等消息的兄弟,没有消息偷懒了吧,快回去吧,殿下正在收拢护院,你们有马,刚好先到新平堡。” “新平堡?我们昨天刚从那里回来呀,什么事都没有呀,那些县君乡君又出塞了。” 马上的三人立刻跳下来,“真的?他们没有回边墙?” 臭蛋马上明白他们是谁,闻言摇摇头,“没有呀,倒是通知千户说他们截获了很多货,大概会运回来,我们这不连夜赶回来告知王爷。” “哦,这就对了,他们头领受伤了,听说截获了五十万两货,殿下让我们先去看看,然后集合所有护院去接货。” “哎呀,原来是王府护院,失敬失敬…” 臭蛋一边笑一边靠近,猛得抽刀,反手从另外两人脖子扫过,一下架在说话的头领脖子上,冷冷道,“大哥怎么会怕一点火铳伤,说,阳和卫指挥使在哪里,朱鼎渭在哪里。” 第42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8 营地大车太多了,山路不好走,距离新平堡短短三十里,需要走一天一夜,朱鼎顺负手站在最高处,静静的看着妹子们驱赶大车离开。 他不站在这里不行,否则士气低落,没有一点组织性,南面山坡上一群人在使劲刨坑,两个简陋的棺材,两块简陋的墓碑。 朱鼎顺能感觉到整个队伍的变化,天塌了,天撑住了,兄弟死了,不是死在战斗中,死于暗算,短时间内骤然一松一紧,他们愤怒了。 兄弟们还不知道,在大哥的价值观里,代王是堆屎,不存在‘不能与亲王做对’的绝对价值观壁垒。 午时一过,一骑从南而来,马匹被一路催赶,一到营地就口吐白沫,骑士一骨碌从地下爬起来,跑到朱鼎顺面前汇报了一个关键信息。 哈哈哈~ 好,好极了,这就是一个优秀斥候的重要性。 一旦朱鼎顺对这个世界失去敬畏,权力场处处都是漏洞,瞬间做出一连串决定。 拔营,所有人准备回长城,这半个月太顺利,需要更顺利一点。 新平堡,胖熊在晚上先跑了回来,快马把他筛得浑身肉疼,一句话把千户陈尔东震懵了。 ,以为自己听错了,胖熊又说了一遍,千户大人结结巴巴,不可置信,“十…十万两?” “不是银子!” “下…下官明白,真十万两?” “你是觉得自己啃不动,还是觉得自己不敢啃?” 陈尔东一咬牙,“将军,银子哪有啃不动的,下官需要做什么?” “我的爵位不是将军,陈千户不用紧张,马上召集城里的店铺掌柜…” “等等等等~中尉,城里都是小商号,新平堡没有大商号。” “以后就有了,半个月前我们抢了人家,这次还债,多还三万两,剩下的货物我们交给他们,分文不取,让他们与鞑靼人交易,之后再付钱,我们只要五十万两本钱,利润全部是他们的,可以是银子,可以是粮食,什么都可以。” 陈尔东明白了,低成本大规模销赃,这里面的利润让他眼神大亮,“奉国将军气魄非凡,将来一定会有我们自己的大商路。以后…”他卡了一下,马上摇头,“不行,我们会被人吃掉。” 胖熊哈哈一笑,“陈千户说的对,所以商号需要到长城外。” 啪~陈尔东一拍大腿,“完美,他们随时可以进来,但又在长城外交易,外面有将军,里面有千户所,也不怕别人对陈某眼馋。” “眼馋也不怕,过几天陈千户就会知道,大同府所有人将会对朱三寨瑟瑟发抖。大哥说千户所每个兄弟每月五两的钱粮补助,军户家里剩余的劳力也不要扣剥了,全部送到塞外,一月三两银子只多不少。” 陈尔东很干脆,马上面北单膝下跪,“陈尔东愿为将军效死。” “好,效死不是随便说说。大哥知道你是梁永桢的人,但你也是受排挤的人,否则不会守在这个责任比油水大的地方,从今以后,朱三寨的财货算新平堡一部分。” 朱鼎顺‘花银子’的手段让胖熊肉疼不已,但也对花钱的效果很满意,大哥果然说的对,花十万两给梁永桢只会得到‘配合’,扔给千户所,马上会得到千人效死。 效死的好处就不需要多说了,第二天中午,世子没等到第一波信使的答复,才派来第二波信使,吆喝着让新平堡截留所有属于宗室的财货。 陈尔东敷衍答应下来,因为朱三寨已到边墙外的山里等候,世子两天后才能带两千护院赶过来,臭蛋却已经把一个五十岁的将军给绑回来了。 朱鼎顺懒得搭理他,十万两白银赎命,少一两庞家就会得到一个人彘,只有三天时间,滚一边写信去吧。 “大哥,王庄所有的护院都被集中起来,二千六百人,一起赶路。” “臭蛋做的不错,这次咱们把你看上的那个媳妇也带出来。” “嘿嘿,谢谢大哥。” “护院大概能逼反多少?” “呃~大哥,我觉得一半一半,而且他们也不敢回家。” “王府核心护院有多少?” “大概几百人,大哥,核心护卫的袖口与我们不一样,很好区别。” 两人开心交流几句,朱鼎顺谈兴不错,刚好陈尔东也偷偷潜出城,被人带到他身边。 “属下陈尔东拜见将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朱鼎顺使一个眼色,让虎子帮他把左臂衣服脱下来,“陈千户,听说你知道火铳伤怎么治,快痒死了,忍得实在难受,麻烦你看看。” 陈尔东跪着到身边仔细看了一遍,“将军意志令人佩服,这是急治的办法,基本不会化脓,炭灰不掉,暂时也不能涂药,这已经算痊愈了。” 靠,深入皮肤一公分,这就治完了? “陈千户,起来说话吧。” “是,将军吩咐,陈某肝脑…” “停!”朱鼎顺甩甩手中的马鞭,“梁永桢为什么没反应?” 陈尔东已经知道朱三寨为什么会受伤,也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闻言挠挠额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怎么?陈千户与梁总兵还有什么勾连?” “不不不~”陈尔东连忙摇手,“将…将军,这是宗室之争呀。” 朱鼎顺一愣,与陈尔东傻子似的面面相觑,又扭头看看兄弟们,疑惑问道,“老子要杀了边军指挥使,要进王府,他们都不管?” 陈尔东咳嗽一声,“将军,只要代王还是代王,世子殿下还是殿下,世孙还是世孙,您怎么闹其他大人也不好插手。至于杀指挥使,只要不大张旗鼓,他们应该有办法向朝廷圆谎。” 我擦~ 朱鼎顺尴尬了,他们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就不好玩了呀。 “不对吧?陈千户,去年他们可是积极性的很。” 陈尔东这次使劲清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道,“将军,去年您…您不成气候~” “哈,萌芽状态没有抹杀,他们就不会插手宗室之间的争斗?” “这是规矩,宗室的血在大明境内谁都不敢沾,张居正当初…他不是被先帝清算。” 我擦~ 一直以为这是百官挂在嘴边一句骗人的鬼话,原来真的有严格的规则,去年合力‘围捕’只不过是潜规则,怕事情闹大。 现在双方闹事的实力明显大增,对大同府主官来说,爵位高低已经不重要,两个姓朱的扳手腕,谁死谁活,他们都不能参与,装聋作哑是唯一的选择~ 第43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9 先不说朱鼎顺准备大张旗鼓‘镇压’大同府,宣府这边才是他不久将会面对的杀招。 因为宣府的交易量是大同府的三倍以上,量大且集中,做主的背景肯定复杂雄厚。 提前一天跑回来的伙计已经把张家口搞得人心惶惶,塞外出现一股无比强大的强盗,还有营地,这让他们无法接受。 每次走货量不能超过家资十分之二,是边塞商人的规则,十七家商号不是损失不起,再损失一次他们也能接受,反正明年就可以补回来,问题是,还有明年吗? 范永斗、曹裕两位东家听他们吵吵了一天,两人都没有表达什么意思,表达也没用,宗室盗匪抢劫的不仅是银子,垄断商路,这是挖贵人的权力墙角,他们能提提意见就不错了。 晚上两位大掌柜回来了,十七家东家留下王登库、靳良玉相对强的两位,与他们商议办法。 范曹两位掌柜语句通顺,对朱鼎顺充满佩服,详细叙述了整个被劫过程,另外三位东家听的很认真,只有曹裕单手托腮,凌厉的眼神不时扫一下三人,喝茶的时候,嘴角还若有若无带一点杀意。 朱鼎顺远在二百里外,这杀意肯定不是对朱三寨而发,曹东家为什么会有杀意,大概只有他背后的贵人清楚。 两人叙述完,曹掌柜朝四人躬身一圈,“东主,三位东家,曹某已经说可以雇佣他们护卫商道,可朱三寨马上拒绝了,他明显会与代王较劲,宗室的纠葛在边镇很少见,一旦出现就是耍刀子。以曹某估计,大同府官员不插手的情况下,代王一定灰头土脸,也就是说他还会到塞外,而且可能更强。” “曝尸荒野、戾气太重,难成气候。” 曹裕冷冷的先给了一个结论,范永斗却笑呵呵道,“和气生财嘛,五十万两算咱们孝敬他好了,好好谈一谈,秋季缴点保护费~” “不行,范兄,这不是生意的事,哈喇慎和土默特就算再蠢,也不会允许别人虎口夺食。塞外若两年没有交易,鞑靼人犯边不可避免,无论是谁主政,朝廷绝不允许北面出事,这是国策,他一个宗室强盗懂吗?对牛弹琴。” 范永斗被呛了一句,脸色尴尬,王登库与靳良玉对视一眼,沉重回应道,“生意好说,他为什么要到塞外立营,偶尔抢一次回来安静点算了,立营就是叛国,朝廷会保护一群叛国的宗室嘛。” 靳良玉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我们应该观察一下,无论如何,都不需要我们动手,听曹掌柜这么说,我们也玩不过这个狠人呀。” 四人都是‘大人物’,生气这种低级情绪根本不存在,他们以朱鼎顺难以想象的速度,快刀斩乱麻做出决定,那就是:曹东家做主处理。 曹裕脸色非常难堪,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让人到新平堡,把货物赎回来,应该比我们收购便宜,他做过头了,我们的确对他很佩服,佩服到再也无法合作。” 范永斗想了想,“老夫出面吧,两个掌柜与他是熟人,生意的事还是给点尊重好。” 曹裕看了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范兄真是做生意的天才,想必朱三寨无法拒绝。” “曹兄过奖,范某只是为了银子,劳累点真诚点是应该的。” 曹裕不再多说了,微微一笑,“咱们两头行动吧,原则上贵人不会接受合作,他只能作为下人出现。” “范某当然懂这个道理,麻烦曹兄代大伙向贵人问好,范某去看看西边的热闹。” 遇到血腥的问题,几人一般都在曹家,接下来的事定了调子,三人抱拳告辞而去。 留下曹掌柜和曹裕,他才阴沉着脸问道,“全死了?” 曹掌柜黯然躬身,“是,一个不留,不问话,完全是为了立威而绝杀。” “他这么强?” “东主,不是强,是算计,非常可怕的对手。” “哼,小孩子嘛,做事不知深浅,幼稚。” 曹掌柜左右看看,鬼鬼祟祟到曹裕身边,“东主,属下被送走的时候,押送的年轻人说朱三寨让某带来一句话,他说猪应该养肥了宰,但小心养虎为患,如何分辨猪和虎,他比任何人更擅长。” 曹裕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地下踱步几圈,安静一盏茶时间,然后又仰头哈哈大笑,“他是从梁永桢那里听说曹家与京里贵人有关系吧,一个把书读歪的奇才,可惜了。” 曹掌柜踌躇着回应道,“东主,但他对土默特与哈喇慎采取的办法不同,也不是一般人的眼光,不出意外,大同府热闹过后,哈喇慎夏天将会非常难受。” 曹裕还是摇头,“可惜了,人要顺势而为,圣人也无法逆势而行,人世间不缺天才。” “东主,若他有能力造势呢?” 曹裕猛得回头,慢慢踱步到曹掌柜身边,“曹大,你很看好他?” 曹掌柜缓缓躬身,“东主,属下见过太多的将军,像他这样抓住一点机会,不择手段扩大战果的奇才,眼力手段上上等,兵事才能惊才绝艳。” “惊才绝艳?有多惊?” “回东主,兵事是一种性格培养、敏锐果决的手段运用,以小人看,鼎顺奉国将军在这个年龄冠绝大明。” 曹裕这次思考了几息,拍拍掌柜的肩膀,“没用,他是宗室!” 曹掌柜黯然,双手下垂,“是啊,他是宗室。” 曹裕摆摆手不在说朱鼎顺,“你回京城一趟,把这里的情况详细汇报一下,无论朱鼎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才能。他都死定了,谁都不会留他。范王靳三家联系的官场之人太多太杂,收银子干脆,做事观望拖沓,指望不上,还得我们来处理。” 曹掌柜一躬身,“东主,属下建议看看大同府的结果,他的实力和性格行为都可能有变化,仓促下决定也许不好。” “有道理,反正我们若出手,最快秋季才会行动,那就等等好了。” 第44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10 朱鼎渭经过两天赶路,距离新平堡还有三十里,来回奔波的信使已经证实,大约五百宗室强盗返回,一百二十辆大车,价值五六十万两的货物让他无比激动。 太胖了,骑马快不了,好在快也没用,后面的护院没有马,两千多护院气喘吁吁跟着世子跑,四仰八叉躺在路边喘气。 东面永加堡方向突然响起轰隆的马蹄声,那边没有信使,朱鼎顺远远望一眼,尘土飞扬,大约五百骑滚滚而来。 什么蠢货? 对方太快了,休息的地方正好是大山拐角,场地宽阔,骑军从他们南边呼啸而过~ 这群人打着怪异的旗号,却是穿着与护院一样的衣服,护院绵延三里休息,骑军突然兜住后路,远远望去张弓搭箭直接射杀~ 朱鼎渭大张嘴巴,脑子完全停止思考,护院队伍瞬间大乱,亡命般向他奔跑而来,“殿下,殿下快上马,是他们,是他们~” 亲卫大叫着把呆滞的世子扶上马,却见正北方向更大的烟尘滚滚而来,人数差不多,非常分散,一网打尽的样子。 “殿下,殿下,快向西回府~” “不行,快带殿下向南~” 亲卫乱糟糟得把朱鼎渭叫得头疼无比,对方已经逼近百步,悠哉悠哉的放慢马速,朝护院队伍嗡得一声,射来一片箭墙~ 朱鼎渭肥胖的身子一抖,从马上跳下来大叫,“住手,别乱,本世子看看这群王八蛋想做什么。” 五十多人把朱鼎渭团团围起来,抽刀警惕看着靠近的骑军,他们果然没有攻击,跃过团阵大叫着让护院趴下,稍微乱动就是十几支箭矢~ 朱鼎渭色厉内荏,一把推开亲卫,“混蛋,住手,你们谁做主,滚过来让本世子见见。” 很多人回头看一眼,又扭头做自己的事,朱鼎渭暴怒,怒吼咽回肚里,却见北边一面大旗缓缓而来,只有大约一百多人。 马队中央的朱鼎顺哭笑不得,嘴上捂着两层粗布,这群混蛋说什么也不让老大向前,前后左右围得密不透风,安不安全不好说,沙子倒是吃饱了,恶心无比。 朱鼎渭太大意了,扭着肥胖的身体问罪,跨出十几步,大旗靠近还没有开口,一声尖利的哨声,骑军突然分开,张弓搭箭嗖嗖嗖从肥膘身边掠过,片刻间持刀的核心亲卫一个不留~ “殿下,别来无恙啊,赶着发财是吗?” 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朱鼎渭盯着大旗下的人看了两眼,直到他摘掉嘴边的布才认出是谁,右手猛得一指,嘴巴却不利索,“朱…朱…朱鼎顺…” 朱鼎顺一边摇头,一边催马向前,一脸遗憾摇头,“殿下啊殿下,人的脑子一旦全是银子,就会变的愚蠢无比,路过阳高城,怎么不去城里看看你的便宜姥爷呢?” 世子哪来的姥爷,朱鼎渭完全没听明白他的嘲讽点在哪里。 庞大河被拖出来,噗通一声双手绑着从马背一脚踹落,摔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 “殿…殿下…” “混蛋,不是说朱鼎顺死定了嘛。” 这两人竟然当着绑匪的面诅咒绑匪头子,朱鼎顺大怒出口,可惜没人领悟他的愤怒,没人带头去揍绑票~ 晦气~ “嗨~殿下,正主在这儿呢,庞大河赎银十万两,殿下觉得自己多少合适。” 朱鼎渭气极反笑,“朱鼎顺,吃里扒外、数祖忘典的混蛋,你敢杀本世子嘛?低贱的畜生~” 啪~ 结结实实一马鞭,朱鼎渭忘记疼痛,呆立当场,其他人也呆滞了~ 朱鼎顺动作过猛,左臂甩的生疼,恼怒大叫,“来人,把这头猪给老子扒光,抽一百鞭子先。” “谁敢动我,朱鼎顺,你死…啊~” 朱鼎顺突然跳下马,马鞭雨点般落下,嘴里骂骂咧咧,“老子连和你说话的兴趣都没有,这身膘全是人命,贪吃的王八蛋,姓朱的怎么有你这种二b…” 世子殿下啊啊啊惨叫打滚,老大喷话抽打~ 这镜头放大明朝实在刺激,无人阻拦也无人帮忙,无论是劫匪还是肉票,双方都安静的看着这个景象,忘了打劫,忘了逃跑~ 朱鼎顺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堆着的亲卫尸体上,马鞭一扔,抠抠发痒的左臂,仰头大叫一声,“爽~” 打人还是得讲究技巧,朱鼎渭肚子和后背挨了无数鞭子,脸色却完好,哼哼唧唧在地下滚动~ “大哥!” 耳边猛不防一个声音吓了一跳,回头臭蛋再次俯身贴耳,“大哥,护院不用杀了,两千人都是我们的,他们看到不该看的事,回去也死定了。” 朱鼎顺看向护院,果然呆滞原地,望向他的眼神全是恐惧。 靠,早知如此,咱也不用脱裤子放屁。 “会骑马?” “会,大哥,护院都得传信。” “派人回新平堡,把一千五百匹马全部牵过来,你甄别一下,给他们刀,头领每人带一百,与兄弟们交叉搭配,剩下五百人让胖熊和小鸾使唤吧。” 朱鼎顺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短,兄弟们第一次杀人埋人,驱赶护院在西北方向的山脚下刨坑。 收编超过原来人数的部队,实在刺激,大同府边墙外抢到的大车上面都是粮食,看来暂时也卖不了,而且还得抢,马上就得抢。 宗室打劫明目张胆,偶尔路过的行脚商恐惧的望着他们,从南边三四里外不要命的狂奔~ 这个景象让朱三寨越来越兴奋,对百姓来说,面对奉国中尉与面对亲王一毛一样,人世间大有可为呀。 “大哥,大哥~”七小狼狈跑到身边,打断他的畅想,“大哥,王爷把四个村的家眷全部关押在马铺庄,已经三天没给吃食了。” 朱鼎顺猛得回头,看一眼整编的队伍,看一眼七小,厉声问道,“七小,你敢攻马铺庄吗?” “敢,大哥,我们还有退路吗,必须让王爷害怕我们。” “好,很好,带你的五百人,再带五百护院,老规矩,不要杀下人,连夜出发,在马铺庄等我。” 第45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11 朱鼎顺第二天才向西,走了一千人,还有两千人。 当两千人下跪,高喊效死的时候,世子朱鼎渭害怕了,忍着剧痛被护卫牵马拉着向西,路上看向朱鼎顺的后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内心剧烈争斗压下屈辱,脑子告诉运转想办法保命脱身。 午后未时,转过一个山坳,眼前的景象让世子殿下差点从马背栽下来,只见两千人把阳高城团团围了起来。 两千人围一万驻军的大城? 呸~ 这不是重点~ 世子朱鼎渭朝大旗焦急喊叫,“朱鼎顺,快住手,你会害死大家的,代王除藩,所有人都得死,你也跑不了~” 朱鼎顺回头看一眼大胖子,这话说的倒是挺真诚~ 其实昨天收编护院的南边十里,就有一个大城,天镇城,里面同样是两个卫,天成卫和镇虏卫。 陈尔东就属于镇虏卫,他还兼职卫指挥佥事,朱鼎顺在赌,赌总兵梁永桢已经安排了,起码他应该打过招呼。 庞大河脖子上架着两把刀,朝东门大叫,“王指挥使,救命啊,赶快让家里和唐家拿十万两出来,愚兄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朱鼎顺赌对了,城门楼上一人高喊,“奉国将军,庞大河刺杀宗室,与卫所兄弟无关,只能进来三百人。” 要得就是这效果,朱鼎顺打个响指,“臭蛋,带三百人进去,抄家,庞唐两家商号宅邸烧了,两家人全砍了,脑袋拿出来。” 臭蛋带人一拥而入,不到两刻钟又退出来,讪讪一笑,“大哥,他们准备了十万两白银。” 朱鼎顺一滞,“让唐家滚,庞家的人全杀了,庞大河刚才已经砍了,老子又给他安不上。” 俯身又交代两句细节,臭蛋再次回城,朱鼎顺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实在是当官的太鸡贼了,总是知道什么时候妥协,不杀一个够分量的震慑,以后还会有人试探,达不到效果。 闲着也是闲着,马背上坐得难受,下马活动活动,踱步到世子朱鼎渭身边,与他一样坐到一块石头上。 两人面对面看了一会,朱鼎顺噗嗤一笑,“殿下,好玩不?” 朱鼎渭白眼一翻,“指挥使是个屁,你别把大家搞得下不了台。” 嗯?! 朱鼎顺眨眨眼,“殿下这心境不错呀,让人刮目相看。” “你敢杀我吗?不敢杀就不要废话。” “我去~殿下,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你这身膘值什么价的问题。” “我信,你就算和大同府的官员勾结也没用,偶尔一两次商人也不敢杀宗室,但商人可以不走货,逼着鞑靼人出动杀你。” “我再去~”朱鼎顺换了一个石头,与他挨近一点,“殿下有什么指教?” “你给王府走货,养活宗室。” 两人眼对眼忽闪了一会,朱鼎顺一撇嘴,“完了?” “不然呢?王府的货都是商号在走,他们得了一半的利润。” “这个…不是不可以,但不是我想要的方式。殿下为什么不生气呢?” “老子当然生气,生气和仇恨是两回事。” 朱鼎顺双手一拍,啪啪鼓掌,“帝王将相的教育果然和平民教育不一样,佩服。” “朱鼎顺,你姓朱,是奉国将军,超品荫爵,不要失了体统。” 呵呵呵~ 朱鼎顺被逗笑了,这年头的贵人真好玩啊,自认为智商凌驾众生,大概后世任何一个受过教育的人看到他们这变幻的态度都会被逗笑。 “殿下,我懒得听你找借口给自己开脱,也不想听你给我搭台阶落地,不用在我面前演戏,咱们实际点,殿下是怕我不给王爷面子,还是怕我再占马铺庄不走,或者惦记阳高城的十万两,还或者惦记新平堡的五十万两财货?” 朱鼎渭看了他一会,点点头,“朱鼎顺,你很聪明。” “殿下点头是什么意思?” “你是宗室,同为代简王后代,你的任何缴获,都有王府一半。” 朱鼎顺噗通一声坐地,被这完全‘务实’的上层价值观惊着了,拍拍屁股站起来,突然发觉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胸闷心口疼。 外围有一个将军穿戴整齐,被人带了过来,单膝下跪,“末将高山卫指挥使王成,拜见世子殿下,拜见奉国将军。” 哼~ 朱鼎渭和朱鼎顺竟然齐齐哼一声,扭头都不想搭理~ 我去~ 朱鼎顺不得不回头,还没开头,王成已经对他再次下拜,“奉国将军,末将万万不敢留下十万两,请奉国将军收回,末将感激不尽。” “你想多了,市价九万两的粮食,下个月送到新平堡。”朱鼎顺指指南面的田地,“大同府治范围内,南边有县城,北面只有卫所,这一片庄稼地是两位指挥使的吧,王指挥使,庞家的地我也扔给你,不管知府还是总兵都司府,都会认这个结果,你可别告诉我,你不会做生意。” 王成看一眼朱鼎渭,才回到,“将军,您想购粮?” “别看那头猪,是我买,不是王府买,不需要你做好人,让你赚一万两,再说一次,下个月送到新平堡。” 朱鼎渭哈哈大笑,“你这个蠢货,他除了和王府买,时间这么急,他能给你变出来不成。” “靠~抱歉王指挥使,我说的不是三月,是四月,这都剩下三天了,别误会。” 朱鼎渭大笑中差点咬到舌头,猛得站起来到朱鼎顺身前,“你这个蠢货,老子没说清楚吗,他们除了到王府买,还能去哪里。” “离老子远点,口臭,王府买就王府买,你鬼叫什么。” 嘎~ 朱鼎渭这次真的咬到舌头,朱鼎顺拍拍他的肥脸,“敢高过市价一厘,敢以次充好,老子就烧马铺庄。” “你这个蠢货~”朱鼎渭大恼,猛得推他一把,“庞家的地最起码价值五万两,给他六万两好处,不怕撑死他吗?” 王成也适时插嘴,“末将四月一定把价值十四万两的粮食送到新平堡。”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 老子完全被你们整不会了~ 第46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12 气氛诡异~ 是的! 这完全不像劫匪与肉票的关系,像是兄弟争斗家产。 朱鼎顺若此刻相信世子真心与他合作,一定脑子进了大粪。 世上从来没有傻子,上层人物更聪明,你看人家这切入角度的选择,从悬崖边变成了完美合作者。 朱鼎顺一开始就没想过杀他,现在却有点意思了,但其他人看两人的争斗,不仅顺利接受,还隐隐约约有点放心的赞赏。 士气军心被世子转瞬利用,可怕~ 为了报复刚才推他一把,朱鼎顺朝他胳膊恼怒甩了一鞭子~ 啪~ 一鞭子下去,虽然周围人被吓了一跳,失心的却是他。 朱鼎渭下意识躲闪了一下,马上大叫,“朱鼎顺,你有点脑子,你是奉国将军,你姓朱~” 呛啷~ “大哥~” “奉国将军~” 周围一声声惊呼,朱鼎顺把刀架在世子脖子,阴森森道,“以后别对老子鬼叫,再有下次砍了你…的老二~” 好吧~ 奉国将军终于把士气夺回一点,呛啷入套,刚转身,王成又下跪,“殿下,奉国将军,末将告退!” 朱鼎渭,“滚!” “等等!”朱鼎顺叫住他,“王指挥使,派五十人带路,让我的兄弟在大同府边镇溜达溜达。” 王成纳闷之际,朱鼎顺又朝一边站着的顺一勾勾手,“带二百人,全部打我们的元宝大刀旗,从阳和口开始向西,到最西南的迎恩堡,凡是边堡一个不落,晚上不要赶路。” “是,大哥,做什么?” 后脑给了一巴掌,“蠢货,没看到臭蛋挑人头出来了嘛,别tm拿过来恶心人。每个边堡停留一个时辰示威,就说庞大河对元宝大刀旗不敬,还刺杀宗室,被奉国将军格杀,以后再有人对宗室不敬,一个不留。” 顺一委屈领命,朱鼎顺又说道,“我在马铺庄等你半个月,不用急。” 王成听到这话恨不得堵住耳朵,立刻躬身急急离开。 阳高城的事情顺利解决,完全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朱鼎顺甚至憋了一肚子无名火。 下午赶路三十里,天色又黑了,刚好到一处大山,干脆找背风地露营,晚上收到的消息更加郁闷。 七小顺利进入马铺庄,有一千多家眷被解救,不可避免的有几百人饿死,其中包括胖熊父母。 胖熊父母精力本来就不怎么样,一好一坏更容易大病,饿一天就没了,这事闹的,还不知道为以后埋什么地雷。 更加恼火的是,七小送来四封信,巡抚、按察副使、知府、总兵,一个不落,意思只有一个,明天中午到马铺庄调解宗室纠纷,希望奉国将军适可而止。 这些家伙跳出来的时间点是刚刚好啊~ 代王丢脸了,还没丢尽~ 世子被俘了,还没被砍~ 宗室盗匪亮相了,还没闹到人尽皆知~ 朱鼎顺出气了,还没闹得不可收拾~ 双方~呸,三方都能下台阶~ 朱鼎顺把信扔给世子,这群读书人,咬了五个月的书,还是那样子,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两人中间生着一堆火,朱鼎顺沉思的时候,世子把信扔火堆里,“你真的三个月就认识了全部字?” 朱鼎顺白眼一翻,“太小看人,三天就会。” 世子跳过这个说法,“多久会书写?” “三天就会!” “马铺庄的书很多,你看哪一类?” 朱鼎顺突然回头,朝虎子踹了一脚,“这次把那一套四库全书给我拿好,上次忘了。” “少爷,要不全拉走吧,也就五车。” 虎子一句话挠到了朱鼎顺的痒点,哈哈大笑,朝世子得意甩甩手,“听到了吧,三个月,老子学富五车。” “五百车也没什么用,想在塞外活着,最好把大明所有关于塞外的邸报看看。” 嘎~ 晦气~ 朱鼎顺这次无话可说,无语抱胸闭目生闷气。 另一边的世子裹一裹身上的羊毛毯,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露营出发都很早,巳时快到晌午,朱鼎顺已带大队回到马铺庄,朱鼐钲看到自家儿子,大叫着跑到身边,“我儿,朱鼐三呢?” “死了。” “呃~谁做主?别跟着他们和王爷怄气,咱回家吧,你媳妇已经等圆房半年了。” 朱鼎顺在门槛绊了一个趔趄,朝七小道,“派五百人,把家眷全部接到新平堡,包括我爹。” 朱鼐钲还要叫,被七小连忙拽住,“大伯,大伯,以后咱们都能吃饱,您不高兴吗?大哥还有事,随后再说。” “戊村辅国将军对你们不错呀,一个个都吃胖了,这小子我差点没认出来。” 您老人家关注点可真好,七小继续拽着他往东面而去,朱鼐钲半推半就到一半,突然停下,“熊熊他爹娘和六子他爹都死了,我得去收拾堂弟尸骨。” 七小一愣,这可无法拒绝,他还要巡视,叫过十个兄弟,陪朱鼐钲到西边马圈去火化尸体。 后院一个俏生生的华丽女孩,朱鼎顺此刻与世子的想法一致,都嫌代王幼稚。 “堂兄,父王让我来此处招待堂兄,以免下人礼节不到。” 朱鼎顺向臭蛋使个眼色,他立刻去搬椅子,坐北朝南只有一把,南边三把,东西各两把。 椅中一坐,摆摆手,“虎子臭蛋留下,其他人出去,中军接收防卫,不要到藩墓。” 世子难得拉了一把十七妹,示意她不要多事,两人全部坐南朝北,与他面对面而坐。 “堂兄,这样不合规矩。” “不合你的规矩,合我的规矩。小菊,你是郡主,仪宾定了吗?” “小妹年方十二,哪…哪有什么仪宾。” “哦,对,你太小了,不到十八不要出嫁。” “啊?为…为什么?” “为了活着,看小菊的样子期待出嫁,王府对你很苛刻?” 郡主被他三两句打败,世子蹙眉问道,“你说为了活着是什么意思?小菊是庶女,庶女也是郡主,别小人之人…” “闭嘴吧,老子是说十八以下怀孕容易流产或难产,你tm想哪里去了,一天天的满脑子阴谋诡计很得意吗?” 第47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13 小菊吃惊的看着尊贵的世子被呛得面红耳赤,心下纳闷,两人却都不再说话,臭蛋抽空在四个方向各摆一个高茶几,还贴心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门口出现一个紫色金边的蟒袍老者,负手大踏步到世子身后,“大胆朱鼎顺,藐视皇权。” “皇权在哪里,王爷让我好好看看。” “大胆,本王是亲王,你是奉国将军,这就是皇权。” “对我来说,你是远房大伯,我是远房侄儿,王爷若非要说亲王奉国将军也行,反正咱们只有一个身份。” “大胆…” “父王,日头毒辣,坐下说吧,没必要怄气,以后让奉国将军好好读书,他很快会懂。” 世子打断他爹的话,还隐晦给他爹使了一个眼色,与郡主一起把代王搀扶到南面三把椅子的中间~ 小菊刚想躬身而退,又被世子拽住,“妹妹留下,没看到三把椅子吗,今天我们都是亲戚。” “对对对~”巡抚从后面闪身而出,笑着向两边躬身,“宗室和谐相处,大明之福,属地百姓之福。” 没人接他的话,尴尬之际,虎子和臭蛋绕出来,把巡抚和总兵请到东面,按察副使和知府请到西面。 两人回到朱鼎顺身后,南北两面的人眉头紧皱,东西两面的人如坐针毡,气氛一时静谧~ 朱鼎顺眯眯眼看着代王,还出溜瘫坐椅子上,右手托腮,“不是要谈吗,谈吧,我有的是时间,若还想论书本的东西,再陪五个月不是问题。” 咳~ 世子示意他来,抢先说道,“王府把所有粮食都托你售卖,你抢的财货有王府一半,我们派掌柜帮你建一个商号。” 朱鼎顺不置可否,“吃的呢?禄米呢?” “朝廷为奉国中尉每月发一石,就这都欠了两年,不是王府不给你…” “别放屁,我奶奶万历十一年就饿死了。” “一石,一年十石,无论朝廷发不发,王府都给你们。” “其他人呢?” “其他人又不是宗室,当然的你自己养。” 朱鼎顺点点头,“世子想的不错,很美好!” “王府养活将近一万宗室,朝廷又不给禄米,父王只能想办法做点生意。” 朱鼎顺转向西面的按察副使郭恺之,“郭大人,朱某说过,府城是府治属地内最靠边墙的大城,距离大关拒墙堡只有五十里,西面威远、玉林,东面阳高、天镇,这都是驻军大城,没有民治,郭大人得出什么结论没有?” 郭恺之站起来微微躬身,“大同府本为边镇,治军治边为主,需要民户远离边墙。下官愚钝,不知奉国将军有何赐教。” “你没发现吗,怀仁、朔州、马邑、山阴、应州、浑源州、广灵、尉州、灵丘、广昌,这么多州县都在南边,沿着内长城东西一溜。” “呃~将军能否明示?” “诸位看过大同府舆图吗,若从中间把大同东西向分开,北军南民泾渭分明,边镇的问题一言以蔽之,军不护民,民不依军。” 众人面面相觑,老代王早不耐烦了,“你小子装神弄鬼,想说什么?” “长城本来就不该存在,或者把军民分界线沿着长城划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军护民,民养军,大同府可繁荣一倍。” “哈哈,你小子在做梦吗?” “王爷,咱们都是朱桂的子孙,我这一次跑的地方其实不远,听说河套黄河边有一个小土城叫镇虏,可是镇虏卫却在东面驻守。云川城被改名单于城,东胜城被改名妥妥,下水海、圪扎海、猫儿庄、晾马台,这些汉名字都是朱桂治理下的地方吧,二百年过去,这些地方破烂不堪,没有丝毫长进。” 朱鼎顺语气凝重,代王大大皱眉,“你小子心太野了,书读了一半,应该给你请个教授,好好教育一下。” “我又不考科举,死读书有什么用,论读书,在做的诸位都不如郭恺之大人,郭大人是真的读了一身好书,没有他不知道的典籍,论读书,南人就是比北人强,强太多了。” “瞎感慨个屁,否则为什么有南榜北榜,本王帮你看看太原府有没有致仕的进士,听说举人还教不了你。” 这气氛慢慢转向了家族会议,代王果然与世子受得一样教育。朱鼎顺嗤笑一声,失去谈话的欲望。 郭恺之突然躬身,“感谢奉国将军教诲,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边镇的问题就是强制把军民分离,看起来是在保护民,却把军民一体分离,军失去进取的动力,民失去了战争的红利,军民没有把胜利成果保护下来。” “郭大人反应不慢,若立国之初向河套迁民二十万,大同府现在也许距离边墙二百里。” 代王不悦,“嗨~你小子给本王上课来了?” “是啊,大同府现在的情况是,南边收农税,北边收商税,商税超过农税多少,商税又少了多少,想必诸位大人很明白,边军各级军官做生意是好手,军事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吧?其实军户已经是民,只不过他们是军籍。给他们脱籍建城,可以马上节省七成军饷,开辟三成农税,同时商税也能翻番。” “好策!” 巡抚大人一声大叫,代王白眼一翻,“好策狗屎,你动一动试试。朝廷都动不了,一个巡抚还想大张旗鼓呢?看看你们,被这小子三言两语鼓动,愚蠢。” 总兵起身向代王一躬身,“王爷,奉国将军是说他可以是一部分军,大同府的商业应该更加繁荣。” 代王这次的反应眼神凌厉,双手紧握椅子扶手,两颊肌肉滚动,“朱鼎顺,你想害死代藩,想害死万余宗室嘛?” “王爷干嘛这么激动,我是匪,宗室的盗匪,朝廷又不会认,耍赖都不会吗?” “混蛋,煌煌朱明,岂容你亵渎,敢越线,本王第一个杀你,不论任何代价。” “呵呵呵~”朱鼎顺单手托腮乐不可支,“王爷色厉内荏的样子真难看,你是怕鞑靼人把我弄死,还以此为借口犯边,来讨要好处吧?也是,若鞑靼人一口咬定让代藩赔偿,傻缺朝廷还真有可能把代藩推出去。” 代王瞬间脸色憋得通红,巡抚咳嗽一声,“王爷,奉国将军,都是一家人,不应该让陛下难堪,更不应该让百姓看笑话。” 朱鼎顺站起来踢踢腿,“没什么好谈的,我会在马铺庄待半个月,期间会进府城与王爷谈谈细节。” “细节?”巡抚郁闷了。 代王和世子同时站起来,老家伙还拍拍屁股,“是啊,谈细节,正事我儿刚才已经谈完了,鼎顺到底姓朱,都是一家人那有那么啰嗦,四位大人多虑了。” 第48章 两声炮响下的交易1 七个人都走了,没有提马铺庄的任何事,也就二十来天,大概认为他与大伙是一类人,形成了默契, 朱鼎顺到熟悉的书房,喝了一碗粥,从书架上找了本荀子,书签还在,继续翻看起来。 大概申时,虎子进来下跪,“少爷,老爷和家眷被带走了,马铺庄满打满算还有一千六百人。” “那些护院士气怎么样?” “看起来还不错,反正给宗室当家,他们本来也没饷银,管饱就行。” 朱鼎顺把书插回书架,朝他抬抬手,“起来吧,不怨你,才杀了四百人,远比我想象的好,今晚过后,他们就彻底老实了。” “少…少爷,王爷和世子太…太聪明了。” “有我聪明吗?” “当然没有。” “哈,去准备吧。” 虎子犹豫了一下,“少爷,他们应该非常恨您,这样一来,岂非不死不休?” “放心吧,大人物从来不会不死不休,他们喜欢算计得失。我们把他们的架子彻底推倒,才能敞开心扉谈话,现在怎么谈都是废话。” “不懂,我们准备好了。” “多看看就懂了,准备好再检查一次。” 这混蛋往外迈了两步,又退回来,“少爷,您不想想,他们怎么对付您,怎么向朝廷奏报吗?” “滚蛋!” 虎子哦一声,这次痛快走了,朱鼎顺挠挠额头,他们怎么对付,老子以前认为自己知道,这两天让代王父子整不自信了,无非果决、腹黑、阴险,能有什么新鲜。 他还真猜错了,世子在路上把与朱鼎顺斗心眼的过程给代王讲述了一遍,老家伙决定看看这个‘远房侄子’,真没有准备下什么黑手。 因为人才难得,朱鼎顺现在实现了‘人身自由’,可以代替他们做点事。但他现在只是有强者的心态,有强者的潜质,还不是强者,咳…说白了就是不富裕,不是杀鸡取卵的时候。 想下黑手的反而是另外四位,朱鼎顺想一出是一出,行动快速高效,他们怕朱鼎顺彻底失控~ 哦,不对,是三位,总兵是装作愁眉苦脸。 三司暗中商量到巡抚衙门谈谈,白天影响不好,下值等天色黑暗才陆续到达,坐一起小酌两杯。 梁永桢后到,润喉茶过后,立刻说道,“巡抚大人,两位大人,奉国将军已经收买了新平堡千户,高山卫指挥使王成也半推半就配合,以下官估计,两三年时间,大同边墙就是奉国将军的私交朋友。” “马上把新平堡千户调别处轮值。”按察使郭恺之接话道。 梁永桢摇摇头,“不是官的问题,奉国将军收买的是兵,或者军户,非常高明,谁去了也得给他当狗,否则手下人也过不去。” “哼!”巡抚冷笑一声,“养了一辈子军户,那些吃饱喝足的指挥使千户没人家大方吧。” 郭恺之叹气一声,“哎,军不军,民不民,他既然看出问题,当然很容易抓住漏洞。” 巡抚摇摇手,“不是这么回事,他做强盗可以,做生意也可以,是他又做强盗又做生意,还想完全截断宣大商路,两年内鞑靼人必然会犯边,大规模的犯边,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 知府揉揉眉心,“刚出塞一月啊,这就抽身回来搞事,张家口的那些豪商号称千里草原来去自如,什么玩意,两千人被人家一顿砍瓜切菜。哎,梁总兵,这些孩子怎么做到的?” “呵呵,下官说过,奉国将军练兵就两条,听话,听话配合,他们不勇猛,但他们如臂…” 轰~ 一声震天巨响,四人所在的客厅扑扑掉落灰尘~ 巡抚大人大叫一声,“不好,地龙翻身了,快快快,到外…” 轰~ 又来一声~ 四人跌跌撞撞到院中,黑暗中的府城鸡飞狗跳,哭嚎声不断。 “梁永桢,马上去救治百姓,千万不能起火~” 梁总兵立刻躬身而去,三人在院中茫然的四处看看,也不像地龙翻身呀,根本没有坍塌的建筑~ “大人,大人~” 出去还没有一盏茶的梁永桢手脚并用,从大门口滚进来,“朱…奉国将军攻城。” “什么?谁?朱鼎顺?混蛋,他找死,下令…” “别…千万别…”梁永桢面如死灰,“大人,营兵一动必然死伤无数,他们已经进来了,没有伤任何人,直奔代王府。” 果然,外面大街上人声鼎沸,“宵禁,宵禁,任何人不准上街,我们是宗室,我们是宗室~” 郭恺之一把扶住向后倒的巡抚,巡抚大人竟然流泪了,“该死啊,该死啊,老夫早该致仕,就慢了几个月,慢了几个月~” 四人内心凄凄惨惨哀嚎,谁不是呢… 大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对着衙门亲兵大叫,“别动,别动,我们不想伤人…哟,四位大人原来都在这里呢。总兵大人、知府大人,大哥请二位去安抚百姓。巡抚大人,按察使大人,两位请吧,不是想见证宗室和好嘛,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 四人一个激灵,的确不能搞大事,呸,是不能把已经发生的大事蔓延,马上分工,两人去安抚府兵和百姓,两人去王府看看姓朱的混蛋。 巡抚和按察使到代王府,只见无数下人面壁瑟瑟发抖,长吏司和不多的护院抱头蹲在廊道,还真没有伤人~ 两人被直接带到后院,一个头领之人嘿嘿摸鼻子,“两位大人劝劝王爷,大哥只是来谈事,又不是杀人,用不着害怕。” 巡抚懒得与他鬼扯,开始拍门,“王爷,王爷,他们没有杀人,出来吧,您是亲王~” 郭恺之嫌弃巡抚啰嗦,直接从梯子爬到后院了望哨,不一会,后院木门大开。 满院的莺莺燕燕,和不多的几个男孩子,护院顶多三十人,却双手持刀,警惕守在大门口。 世子朱鼎渭脸色铁青走到门口,“朱鼎顺想做什么,他想弑兄弑伯吗,大逆不道。” 这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头领过来,“殿下,您快别扯了,再耍小聪明少爷就扔火把了,到前院客厅谈吧,别惊扰王妃和世子妃等女眷。” 第49章 两声炮响下的交易2 虎子带着四人重新回到前院,朱鼎顺原来躲在厢房~ 吃相难看,竟然在啃一盆羊排,吃得双手满嘴油污,抬头看一眼进来的人,轻哼一声,等他们发泄发泄。 没有发泄~ 不错~ 把羊排扔回盆里,朱鼎顺擦嘴擦手,端起一杯茶咕咕喝了半壶。 “王爷大伯,您要早这个态度,咱们也不用浪费白天的口舌不是。” 代王右手弹弹胸前灰尘,施施然坐他对面,“小子,踩踏本王脸面,就是踩踏你的后路。” “呐呐呐,刚夸王爷识时务,再摆这傻缺样子,老子就把你王府七百万两银库搬空了,直接搬到京城投奔陛下~” 代王鼻子吭哧两声闭目,巡抚与按察使对视一眼,干脆坐到两人的一边,世子也跟着过去,五人顿时一个桌子交谈。 “奉国将军,你会害死很多人,府兵竟然勾结…” “巡抚大人不用想着杀人灭口,老子是炸了北门和东门进来的,一群连边兵都不如的守夜兵,吓唬百姓可以,一声炮响就吓尿了。” “该死,你竟然把虎蹲炮运到府城,更加会害死很多人~” 朱鼎顺看着吹胡子瞪眼的巡抚,好半天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这样,安静几息时间,最终忍住打老头的冲动,不耐烦道,“巡抚大人,你再这样信不信老子跑你老家把你一家宰了,是不是当官太久忘了真话怎么说?不会就好好回忆一下,想好了再哔哔。” 郭恺之一躬身,“奉国将军,你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把所有人拖下水,目的何在?” “呵呵呵~我还是愿意与郭大人聊天,好歹有两句实话,明年可以为郭大人运作一下,到隔壁宣府做巡抚,咱们一起发大财~” 代王噔噔噔敲敲桌子,“今天这个场面你准备怎么收尾?杀上门来,就想说说话走了?” 朱鼎顺龇牙用指甲抠抠牙缝肉丝,没有接这句话,向一旁的大胖子撇撇嘴,“世子殿下,第二次问你,好玩吗?得意吗?护院攻进王府,他们还能回头吗?还想着在强盗里立威吗?是不是已经幻想着埋几个关键的钉子,收买几个关键人手,养肥了宰我?” “朱鼎顺,你有资格抽刀,那就说说刀子层面的问题。” “哦?老子昨天就抽刀了吧?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撞南墙不回头,朱鼎渭,你没有第三次回答问题的机会,好玩吗?” 世子看一眼自家老子,面无表情道,“粮食全部让你兜售,市价超一成,你的生意王府不会插手,缴获也不会插手…” “停,过了,王府可以直接到我的营地开商号,我也可以和王府买粮,用不着你养。” 代王双眼猛睁,好像非常气愤,嘭一锤桌子,“混蛋,你难道不明白,塞外的商路不能由任何人威胁吗?” 啪啪啪~ 朱鼎顺单调的拍拍手掌,“这才是真话,王爷不要生气,也不用故意与我撇清关系,撇不掉,包括大同府诸位大人,我们既然不能沾彼此的血,还是谈谈怎么精诚合作发财的好。耍心眼浪费时间,我真的耐心有限。” “你还是不明白本王刚才说的话。” “不,我很明白,先谈谈我们的合作,再告诉诸位我准备怎么破局。” 四人快速两两对视,代王颓废一摆手,“就按你说的办。” “没有诚意!” 巡抚猛得俯身,制止代王发怒,“老夫说句话,把所有边军和商号引荐给奉国将军,老夫只需要规矩上加一成。” “可以,巡抚、按察使、知府,都加两成,总兵加五成,但不是所有的商号,是诸位大人该有的那一部分,你们自己有默契分工,不能到我这里就是所有商号了。” “好吧,那按察使郭大人就吃大亏了~” “郭大人应该做自己的生意,我借给郭大人本金,我说了,与郭大人相处愉快,也许应该到隔壁做巡抚。” 两人直接跳过这虚无缥缈的应承,点点头看向代王和世子,表示他们谈好了。 代王哈哈一笑,两手一摊,“鼎顺啊,你的玉册在王府,无论怎么蹦跶也是奉国将军,本王说你有后你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看,王爷的筹码很足,我可以真诚的说一句,我不会娶妻,不会再有奉国将军。” 四人一愣,代王皱眉,“你觉得自己说的是真话吗?” “是呀,好吧,只要我娶妻,一定送回府城,或者有王爷大伯来娶妻,这可以了吧。” “你很明白形势,不会要求老夫放更多宗室过去吧?” “不会,我要宗室没用,商号除了正常收益,两成送回王府。” “什么条件?” “帮我存银子呀,难道我还能存塞外不成,王爷大伯,您不会从算计又跳到防备排斥吧?还是不是一家人?咱能不能好好说话?” 咳咳咳~ 代王一顿咳嗽,苦笑着摇摇头,“你这不要脸劲生在宗室实在是可惜了。” “惭愧,我不是不想姓朱,是不想在大明朝姓朱,尤其是这个时间段,哪怕…算了,跑题了,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你想借多少?” 朱鼎顺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其实我不缺银子,我…” “本王知道,你有货,但你需要转起来。” “呃~王爷圣明,就是…” “放肆,就说你该读书,以后出去别胡说八道。” 朱鼎顺眉间一冷,说得好好的,发什么神经?你tm还想来一次? 郭恺之怕他误会,赶紧轻咳一声,“奉国将军,圣明是称颂皇帝皇后的专用词,别人用会掉脑袋,的确不能胡说。” 我去~ 难怪电影里台词那么单调统一~ 这一打岔,朱鼎顺忘了自己在说什么,思维乱了~ 算了,说正事吧。 “诸位,我在塞外立营呢,面临这么几个问题,首先扣剥商人过分,商路就断了,所以得和他们合作,当然是他们低头以后。其次呢,不打一架还真不行,实不相瞒,王爷想杀我之前,我已经准备阴土默特一把,杀千把人没问题,被王爷打断了,不过福祸相依,这倒是让我想到一个不流一滴血收拾土默特的办法。” 世子急急问道,“什么办法?” “呃~先别说这个,长城内有诸位好说,长城外有顺义王,大同府形势简单明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越强大越臃肿反而越不会与强盗动手,若我和顺义王敞开做生意,他就算不能当靠山,也肯定是朋友。” 代王啪啪拍手,“好小子,读书能读出这见识,还真是了不得,说你真正的危险怎么解决,或者放弃宣府,只经营大同府得了。” 第50章 两声炮响下的交易3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简单至极,代王只是随口一说,宣大一体,不可能在大同府这边玩放弃宣府,朱鼎顺不得不与他们掰扯掰扯,不能一直试探个没完没了。 互市,走私,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对游牧民族的一种经济制裁手段,谈不上高明,也谈不上蹩脚。 强盗不事生产,若中原王朝能做生意提供生活必需品,他们就不会抢。 但这个开放和制裁是因时因地变化的,变化不及时就是战争,宋朝倒是敞开了,结果把自己敞没了。 大明朝一开始就不想敞,而是把鞑靼人撵到千里之外,可惜人口少,生产力低下,塞外无法开田种地形成民治,战争胜利果实不能转化为财富,当然放弃了~ 然后鞑靼人又靠了过来,大明严防死守不互市,结果瓦剌来一波,达延汗来一波,土默特俺答汗来一波,煌煌朱明灰头土脸,大打出手得不偿失,只好适当放开互市~ 互市是朝廷礼部、太仆寺以及地方为主体的国家行为,没多大油水,同时对鞑靼人来说也是杯水车薪。若完全禁止民间互市,鞑靼人肯定还会来,但朝廷不能对外示弱,只好睁一眼闭一只眼。 其实根本原因是权力集团的下场,官场某些人能得到实际好处,认为自己能控场。 尤其现在东面和女真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西边无论如何不能刺激鞑靼人,反而得大力绥靖,吊着养着哄着~ 朱鼎顺一翻扯淡,四人眼神越听越亮,代王更是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朱家的种,这书还是读出点意思。” 巡抚摸着胡子老怀大慰,“奉国将军清楚大势,就不会走弯路。” 朱鼎顺嘿嘿一笑,“大势我还真清楚,可惜与诸位的大势不一样,所以说打一架不可避免。” 郭恺之抱拳拱手,“奉国将军刚说了大势,您知道面对的是谁吗?” 朱鼎顺白眼一翻,靠椅子伸个懒腰,“宣大是边镇,说是以文御武,其实巡抚按察使都是监察权,总兵是个架子货,大同府面积大,反而知府有治民实权,而宣府连知府都没有,全是军堡,你说呢。” 嘭~ 代王兴奋得再一拍桌子,“你小子真是把书读透了,读书人不到宣大两三年,看不懂这里的弯弯绕,朝廷的阁臣都不一定知晓。” “王爷大伯,您小看读书人了,人家阴险着呢,知道也不会说,反正那些人总能找到替罪羊,也怪不到读书人身上。” 话终于是说透了,四人都想问,又都想表现的足够沉稳,安静了一会,朱鼎顺噗嗤一笑。 “以我估计,土默特本部肯定不会出手,顶多东土默特万余人有点想法,所以我准备和顺义王卜失兔做朋友。哈喇慎大概是经不住诱惑会出手,他们满打满算一万武士,撑死出两三千兵力,宣府只有六千营哨军战兵,出两千是极限,卫所兵七七八八凑个两三千人,所以我今年秋季面对的将是六千到八千人的合力绞杀。” 代王点点头,“不错,不错,有一个问题需要注意,宣府大概会关长城,只要找借口迟开半个时辰,生死已分。” “咦?王爷对我如何能打胜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赢了做生意,输了本王也不会为你收尸。” “呵呵呵~夏天是个抢劫的好季节呀,东土默特和哈喇慎太分散了,最大的部落不过八千人,千人小部落分散在千里塞外草原,啧啧啧,需要一个强盗逼他们聚一聚。” “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和卜失兔做朋友?” “与所有鞑靼人做朋友,自然是顺义王的朋友。” 两人绕了一句其他人没听懂的话,代王立刻起身,“可以运走五十万两,只能用三个月,然后还我五十五万两,庞大河的女儿已经死了,觉得马铺庄舒服就继续住着,只要你以后能给王府带回来银子,本王什么都可以接受。” “王爷敞亮,这才是谈事。” “小子,你还嫩着呢,别以为今天得逞了,就对那些人持小看态度,说到底你只是个小宗室,本王都与他们都井水不犯河水。” 朱鼎顺望着傲娇离去的代王和世子,哼哼嗤笑两声,井水不犯河水?的确是,大明朝把制衡玩到极致,形成一个历史中特有的现象,官场所有人都很‘规矩’,就算东林叫得凶猛,也紧守规矩不越线。 “奉国将军,你从哪里抢的虎蹲炮?最好还回去,无论哪个卫,这个指挥使越界,他死定了。” 朱鼎顺看一眼很认真的郭恺之,非常失礼的拍拍他肩膀,“郭大人,写信让家里人来吧,我需要江南的商路,咱们适合做生意,因为你还有点良心,巡抚大人就太虚了。” “奉国将军,虎蹲炮不是开玩笑的…” “郭大人别激动,没有炮,甚至火铳都没用,那玩意人少了没弓箭好用,是火药,堆城门下百斤火药,就这样~” 按察使与巡抚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松口气,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隐瞒宗室的这一顿‘胡闹’。 朱鼎顺还没谈完呢,朝巡抚那边敲敲桌子,“巡抚大人,大同巡抚都有治边抚边职能,对归化城的顺义王卜失兔有抚治之权,是吗?” “是呀,巡抚衙门本身就有卜失兔的信使,我们在那边也有人,隆庆年就一直有,这都五十多年了~” “边贸的繁荣,也就是这三十年发展起来的,巡抚大人能向顺义王去一封信吗?就说…哦,把我说得狠辣一点,强势一点,人数多一点,就说鄙人准备去归化城,以不听话的宗室身份。” 巡抚眼神一亮,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奉国将军,老夫最迟明年春季就致仕了。” “十万两!” 哗啦~ 巡抚撑身体的手闪了一下,朱鼎顺继续道,“一会从王府直接搬到巡抚衙门。” “不不不,坏规矩了,先办事,奉国将军年底给老夫就可以。” “巡抚大人,咱们还是直接谈银子好交流,不要太啰嗦。” 巡抚颤抖的手摸摸额头白发,“宗室因欠俸饿殍遍地,被几位辅国将军鼓动作乱,卫所兵又不敢妄杀,围追堵截中,宗室突然到塞外落脚,奉国将军大名永远不会出现在奏折中,老夫为此请辞,不连累其余大人,奉国将军看可以吗?” “可以,我知道官场的规矩,牵连省府的奏折都以最初事发地奏折为准,那就这么奏报吧。” “提醒奉国将军一句,奏折是奏折,手段是手段,到了朝廷,说和做从来是两码事。” “哈哈,感谢巡抚大人肺腑之言,对顺义王还是说实话吧,宗室奉国将军拜访归化城,起码不会落到动刀子的地步。” 巡抚起身抱拳,“奉国将军有气魄、有胆识、有胸怀,下官佩服,祝将军一帆风顺。” 第51章 两声炮响下的交易4 事情谈妥,二千人带着五十万两在寅时井然有序出城,朱鼎顺让七小和臭蛋带一千人直接回新平堡,他与虎子则继续留在马铺庄。 太阳升起,大同府东北两面城门依旧不允许通过,老百姓已经知晓是宗室闹饷,暗骂代王不给宗室活路,至于雷声,随便去咬舌。 几位大佬都在东门,组织守城兵丁更换城门,幸好边镇保存备用城门是规矩,虽然已经备用十几年了,却丝毫没有腐烂,一尺厚的城门非常重,里推外拉上面吊,十分费劲。 巡抚和按察使现在与奉国将军有单独交易,彼此走近一点,两人蹲在被炸烂的城门前皱眉,虎蹲炮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炸药原来可以这么用? 总兵梁永桢轻咳一声,“大人,点燃差不多二百斤火药,门炸得稀烂,角楼震塌一部分,街上伤了二十几个,还真没死人。” “用了多久?” “他们事先准备好了,守城兵丁看他们全是王府护院打扮,知道是宗室也没有多想,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 “梁总兵,本官是说,如果火药这么方便,边墙处处需小心。” “大人放心,这个…火药若太多太重,包装分散可以轻易点燃,炸响还真不容易,奉国将军这次炸响有点运气,火药再多也炸不塌边墙。” 巡抚盯着总兵看了一眼,把手中的一块木渣扔掉。两个运气同时发生,鬼才信是运气,随便你们吧,反正这事不能上报。 三人又看了一会,郭恺之不知想到了什么,悠悠道,“大人,代王受此奇耻大辱,竟然越发当做没事发生一般,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郭大人,奇耻大辱值钱吗?如果您每年给梁某二三十万两,随便您怎么辱。” 回答他的竟然是总兵梁永桢,巡抚莞尔,笑容一闪而逝,“郭大人,这个想法不对。你只看到代王忍辱,没看到奉国将军忍辱,别忘了,代王差点杀了他,没看到左臂很不方便嘛。” 郭恺之两眼慢慢大瞪,浑身鸡皮疙瘩,微风吹过,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他的反应让巡抚哈哈大笑,亲昵拍拍胳膊,“这是上位者必备的品质,人家都姓朱,我们可以骂,可以喷,就是不能动手。而他们只讲究实际利益,只要钱财到手,面子一文不值,好好学学。” 郭恺之消化了一会,有点不甘道,“可他们是宗室。” 梁永桢立刻补充道,“郭大人,正因为他们是宗室,才更加纯粹,代王不会接受别人这样玩他,奉国将军姓朱就很容易接受。而且您担心过头了,藩王只不过用银子衡量一切。京城的那一群人更厉害,他们不仅要眼前的银子,还要将来的银子,且权力不能受损。奉国将军取五十万两,代王只给了三月时间,若是京城的那些人,可能会给三年,这就是差距。” 郭恺之怔怔地看着总兵,突然发现这个武举出身的人很不简单,他倒是明白总兵为什么会与奉国将军有单独交易,而且‘分红’比例最高,因为不属于他本人嘛。 官场的权力结构从来都是明暗两套,巡抚和总兵是怕他迂腐坏事,说话才这么直接。‘耿直’的按察使第一次见识边镇心对心的交易,深感震撼,也深受启发,感觉自己的确可以运作一下升一升。 谈完事的朱鼎顺这次有点无聊了,一边等示威的顺一返回,一边等巡抚与顺义王交流的结果,捎带训练那些新加入的护院。 新平堡那边不是太担心,反正以后必须分开,暂时只有胖熊和臭蛋能指望得上,马铺庄住了十天时间,干脆让臭蛋把在新平堡一直烦胖熊的宣府客人请了过来。 范永斗嘛,这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一个能上封建朝代史书的商人,一个纯粹的商人、一个灵魂卖给银子的商人。 想用黑白、对错、忠奸等简单标准评价他,结论肯定是错的,尤其是身处这个时代。 大明朝的百姓可以说他是卖国贼,但卖国的人多得去了,他只不过利用了这种大势,被大人物推到前台的‘成功幸运儿’。 一个顺势而为、准确把握机会的纯粹商人,他的价值观应该比代王更纯粹,就是一个钱字。 毕竟这年头的大明人有一种绝对的天朝上国思维,无论是服务鞑靼人,还是以后服务女真人,都有点‘低贱’,能自如克服这种身份差距,弯腰下跪拾银子,心态早已圆滑无棱角。 胖熊应该无法对付这种人,不如叫过来扯淡几句,咱也给自己多布置几层迷雾。 范永斗听说朱鼎顺请他到马铺庄,立刻带着范掌柜出发,明面和暗处的事两人已经听说了,毕竟大同府的商号也没傻子。 官府一致装聋作哑是正常反应,从今以后,大同府内部的宗室分为两种人,一种代藩的老实人,一种代藩的强盗,就是不知道后者能存在一年还是两年。 元宝大刀旗让范永斗很想笑,内敛沉稳的人可没这么张扬,聪明归聪明,小孩子呀,心性不稳,太要强太扎眼会倒霉的。 本想坐马车,结果对方嫌太慢不允许,骑马用了一天半时间,路过五处巡检司关卡,元宝大刀旗畅通无阻,让范永斗更加确定,大同府官场已经接受了这位宗室,只要他不在府治内造反,大概都会帮忙混过去。 马铺庄大门全部敞开,范永斗可不敢走正门,从一旁侧门而入,三三两两的守卫双手托刀站得笔直,果然会练军,军纪还不错。 新平堡的人只能把他带到前院,换人带到中院,又换人准备带入后院。范永斗连忙叫住带路的守卫,“这位兄弟,可不敢,范某可不敢入后院。” 守卫不明所以,“为什么?大哥在后院。” 范永斗被搞得一愣,原来这还是个宗室,“中尉见谅,商人怎么可以进入王庄后院,会给奉国将军带来麻烦。” “我不是宗室,哦,那你等等,我去问问虎哥。” 范永斗愕然,不是宗室敢叫奉国将军大哥?转瞬又自嘲一笑,强盗嘛,哪有那么多规矩。 第52章 商人的坦诚(上) 虎子随后出来在两人屁股踹了一脚,美其名曰被押入,这下不怕了。 范永斗和掌柜苦笑,但在后院还是规规矩矩没有抬头,虎子直接把两人带到书房门口就走了。 两人缩着脖子在门槛边恭敬站立,一盏茶、一炷香、一刻钟、两刻钟都没有反应… 书桌不在对门方向,所以朱鼎顺无声看了他们很久,他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两人应该以为这里是等候室,等着通报呢。 “范掌柜在等通报?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两人猛得一抖,范掌柜回头,看到坐东朝西的大书桌后一个年轻人,一身劲装,肤色黝黑,眼神特别,正对着他们微笑,回过神来忙不迭下跪,“草民拜见奉国将军。” 范永斗也跟着下跪,双膝匍匐的那种下跪,朱鼎顺看一眼,把手中的书一扔,“范掌柜可没有在塞外好谈话呀。” “不敢,奉国将军当面,草民不敢放肆。” “守规矩是对的,可守规矩成不了事。朱某若不是放肆,不会有自由身。可正因为别人守规矩,朱某才能迅速收拢人心做大。若都像朱某这样不守规矩,天下早乱套了。” 掌柜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范永斗还没经过介绍,按规矩他也不能开口,朱鼎顺起身坐到正位。 “朱某讨厌守规矩,但朱某永生永世都会感谢守规矩的人,是他们让朱某有空子可钻,是他们让朱某可以成事。起来吧,以后见到我不要下跪,边墙内外都不需要。” 两人再次匍匐一下后起身,掌柜虚请着范永斗,“将军,这是鄙号东主,范氏永斗。” 范永斗马上躬身,“范氏商号永斗,拜见奉国将军。” “一个小乞丐,有什么可拜见的,两位坐吧。” 两人微微躬身答谢还礼,一排四个椅子,范永斗坐到了最外面,沾了半个屁股,掌柜直接站到身侧。 严酷的贵贱差距,朱鼎顺叹气一声,商人是贱籍,其他衙门可能敢坐到第三个,皇家王庄最后一个是极限。 “来人,奉茶!” 护卫给两人各自放下一杯,朱鼎顺则喝一碗白开水。 “好茶,龙风团饼极品贡茶,色泽清澈,香气温和,齿颊留香,感谢奉国将军款待,草民受之有愧。” 一听就价值不菲,喝开水的朱鼎顺撇撇嘴,若王庄什么东西未动的话,茶房绝对在列,他自己根本不喝茶,去其他地方也是有就喝一口、没有就没有,从来不讲究。 范永斗没想到自己一句恭维的话,奉国将军让他俩到隔壁茶室,把茶估个价,一百多个瓷罐子,有大有小,有粗有细。两人不敢拒绝,挨着看了一遍。 很快返回书房,“禀将军,有些没保存好,大约七万两白银,完好如初的大约五万两。” “范东家收吗?” 范永斗一愣,“什么?将军请明示。” “我说你收这玩意吗,七折卖给你了。” 范永斗这次听清了,心念电转已经明白了什么,轻轻摇摇头,“将军,贡茶可以孝敬给大人物,倒卖是找死。其实王庄最贵的不是茶叶,小人路过卧室,看到床幔窗帘都是昂贵的蜀锦,像将军面前的丝面屏风,金银丝混合上等蚕丝,价值约三万两。” 顺着范永斗的手指,朱鼎顺看向一张八面屏风,精致当然精致,印象中工业化的产物,想不到这么贵,难怪代王下面的小宗饿殍遍地。 朱鼎顺托腮没有及时回答,范永斗怕他又冒出其他想法,“将军,小人冒犯,代王二百多年的积累,王庄至少有三百万两的昂贵家具装饰,您卖不了,也没人敢买卖,这是亲王规格的用具。” “范东家是个实诚人,过来坐吧。” 范永斗,“……” 朱鼎顺脸一冷,“我说过来坐,太远了听不到,以后会常在塞外相见,范东家准备以后也这么交谈?” 范永斗脑瓜仁又快速转了几圈,躬身到右边第一排,“草民冒犯了,谢将军款待。” “说正事吧,范东家想把财货赎回去?五十万两,就这么甘心?” “是小人妄图抵抗奉国将军神威,五十万两孝敬是应该的,小人愿代表张家口出塞商号,与将军结个善缘,以后商队过往,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朱鼎顺前几天才和大同府的几位玩过心对心,再次面对这种真诚的虚伪,忍不住笑了两声。 “范东家,我和代王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哦,别说王爷杀我这事,说我回边墙以后。” 范永斗摸摸鼻子讪讪道,“大概知晓,王府护院现在归奉国将军,以后将军为王府走商,同时与边堡守军合作,与其他商号…” “范永斗,你若不知道我炸了府城城门,若不知道我连夜围了王府,就不会坐过来。生意人谈合作,是不是先得保持真诚?如果不能,范东家可以滚了。” 范永斗脸色一红,连忙起身,抱拳躬身行礼,“草民死罪。” “算了,现在你还想赎回货物吗?” “回将军,只要您愿意,张家口一定接着。” “呵呵,我需要开辟自己的商路,五十万两,练练手也行,范东家以为呢?” “草民…草民不该妄言~” “你是想来看看我这个人吧?看的怎么样?有没有合作的潜质?” “将…将军恕罪。” “范东家还想告诉我,商路通不通从来不重要,鞑靼人犯边也不重要,就算我把商路做得四通八达,利益不在权力保护下,也是找死对吗?或者范东家想直接告诉我,让我匍匐到实力之下,做个听话吃饱饭的强盗。” 两人快速交流几句,范掌柜看着自己东主冷汗直冒,手指掐着掌心深深的肉印,这是高度的被动紧张。 朱鼎顺突然从主位站起来,回到书桌后面,“范东家过来坐,咱们好好说话,我听听你还有什么筹码。” 范永斗不得不到书桌面前与朱鼎顺面对面,豪商是有钱,在这种没有生命之忧的‘贵人’面前,非常弱势,于是他直接开口道,“将军,草民万万不敢和将军谈筹码。” “真诚也是筹码,范掌柜在凭借商人的本能做事,万一我赢了呢?范掌柜用多少真诚来与万一做朋友?” “将军慧眼,小人惭愧,鄙号只有嘴。” “哈哈哈~我以后合作的对象大概就是范曹两家是吗?曹家有人抬着,范东主是真正的商人。” “将军谬赞。” “赞?我这哪是赞,没有立场的商人就没有灵魂,银子的奴隶,钻到钱眼的疯子,这种人死得都很惨,哪朝哪代也不会变。若没有惨死,也会遗臭万年,范东家觉得自己会是哪一种结果?” 第53章 商人的坦诚(下) 范永斗冷汗再次直冒,非常后悔来王庄谈话,这地方皇权的压迫感太强了。 “好了,范东家不必紧张,你想看看我能不能被利用,我也想看看你有什么用,能有利用价值的朋友才是真朋友。我们现在都是看看,仅此而已。” 范永斗扭头朝掌柜使了个眼色,掌柜屁股向外躬身退了出去,他这才道,“草民惭愧,的确无法左右结果,只能睁大眼睛,以免将来选择不及时。” “这就对了,朱某在塞外遇到的问题根本不是生意问题,商路肯定会通,因为任何人都得生活,想吃饱就得做生意。而商人不会在乎外面的强盗是鞑靼人还是宗室,只要是人,都可以是朋友。” 范永斗点点头,“将军眼神清澈,贵人不想失去对商路的控制,哪怕一点也不愿意,除非经过流血,暴力拥有。” “贵人?什么叫贵人?” “有权力的人都是贵人,无论文武。” “朱某算吗?” “边墙内算,边墙外不算。” 朱鼎顺摸摸凌乱的发型,苦笑一声,“宗室算狗屎,在我看来,与你的结论恰恰相反。” 范永斗也面露苦笑,“草民可不敢这么说。” “是这么想的对吗?” “呃~将军见笑!” 朱鼎顺摆摆手,“告诉范东家一个好玩的事,有时候商号不应该想着收买官员,可以试试养官。” “将军,商人是贱籍,行不通。” “不,其实你们已经成功了,把十七家联合起来,你会发现靠山没有主次之分。人都是利益驱使的生物,范东家若觉得大人物不为所动,那一定是你给的不够。” “将军,商人怎么会有贵人钱财多。” 朱鼎顺一愣,转瞬拍桌哈哈大笑,“没错,没错,通过钱财控制核心权力,这是寒门出身读书人的短浅臆想。宣大能养官,京城万万不可能,哈哈哈~永远不可能,真正改变规则的权力面前,银子是狗屎。” “将军见识不凡,小人经营商号二十年,才知道贵人永远是贵人。” 朱鼎顺重重叹气,“不一定,应该说贵人永远存在。” 改朝换代,范永斗可不敢接这茬,朱鼎顺叹气完,又问道,“范氏先祖什么时候开始在张家口经商?” “大明商人都是以盐引换粮起家,小人祖上从成祖起就在张家口,商号做大,也就是祖父手里,小人十五跟着跑商,没多少年。” “其实商号做大,都是万历年的事吧?以前有大商号?” 范永斗歪头想了一下,“将军睿智,的确是俺答封贡以后,隆庆年到万历年这五十多年的事,之前有徽商、浙商、淮商等大商号,但他们不在边镇常驻,晋人被生活所迫出塞,人多了慢慢跑通的商路。” “大浪淘沙五十年,大同府三十家,张家口十七家,山西人很团结呀,外地商号很难在两处立足吧?” 范永斗脸色一红,“乡情在所难免。” “非也,这不是乡情,这是人性。范东家认为,为什么张家口会变成大明北境最大的互市边贸城?” “张家口本为互市大场,人多了逐渐繁荣。” “呵呵呵~可不是这么简单,论地利西边有大同府,东面有蓟镇,哪里都比宣府张家口方便,可毫无地利的张家口就繁荣了。” “将军能否赐教?” “用不着赐教,你才是当事人,范家为什么做大,为什么在张家口做大,就是张家口繁荣的原因。” 范永斗低头琢磨了几息,抬头道,“将军认为是钱与权合作争斗的妥协?” 朱鼎顺快速眨眨眼,噗嗤一笑,“刚说了贵人永远是贵人,范东家也像朱某一样,进入了自我的认知世界。” 范永斗眉毛一瞪,恍然大悟中起身,郑重躬身行礼,“将军大智慧,永斗愿送十万两助将军成事。” “哦?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 “将军,永斗不是在投资您,人就怕活得自以为是,十万两是感谢将军教诲,仅此一句,范某保证三辈不犯错,将军大恩大德。” 朱鼎顺不置可否,你tm要不懂老子就跟你姓,聪明啊,太聪明了。 沉默中把玩了一会面前的笔架,朱鼎顺悠悠道,“权力场的财富是隐蔽的,蓟镇距离京城太近,容易被嘴炮傻子捅破,大同距离京城太远,容易让商人主导,只有宣府不远不近。范东家说钱与权合作争斗的妥协也没错,朱某说是人性也没错。 其实不过是一群人有了百姓难以想象的权力罢了,权力有大小,人性无高低。发家致富是人性,钻国策的空子是权力。披着伟岸光正的保家卫国道理贪墨,这是权力场的阴暗人性。贵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贵人还是在做这事,几千年没什么新鲜,也没什么长进,所以改朝换代不停轮回。” 范永斗大赞,“精辟,听说将军三月识字,五月通读万册,果真读的一手好书。” “那么,范东家可以告诉朱某,宣府最多能出多少人吗?” “至少一万二!” “嗯?!” 范永斗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范某想不到有一天会把这事告诉将军,但可以猜到,将军一定少考虑了一种人,各家的家丁和商号护卫。” 朱鼎顺,“……” 范永斗苦笑道,“可能还会有鞑靼人配合绞杀,将军,边镇军户人很多,各家家丁和护卫,其实都是没有军籍的军户子弟。” 朱鼎顺没有范永斗想象中的退缩,更没有害怕,反而抠抠下巴笑了,冒出两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字,“好玩!” “将…将军,您可能用三千人对一万五。” “有些时候,人数根本不是问题,他们又不可能追我到草原,必然在长城百里内解决,为了一网打尽,还不得不玩点计策。敌明我暗,敌暗我明,左右不过是斗心眼,我还真不怕,因为他们没我见识多,更没我杀人的手段多。” 范永斗嘴角抽动,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反正目的达到了,虽然目的有点缥缈,范家也有了缥缈的先手,成功与‘对手’搭线,不会出现灭顶之灾,对大商号来说,值得。 第54章 不要脸的威力(上) 范永斗与朱鼎顺谈的时间不短,午后谈到黄昏,奉国将军没有请他吃饭,嫌他啰嗦。 但请两人留宿了,太晚也去不了哪里,两人想不到有一天还能在王庄客房居住,虽然是炕,也是不得了待遇,万分感激中留宿。 外面寂静无声,窗台烛火跳动,范永斗洗漱后在炕上静坐了半个时辰,这是他的思考习惯。 掌柜打盹中问道,“老爷,我们回去应该怎么交代?” “没有任何交代,奉国将军不会让我们赎回。”范永斗没有睡意,靠着被子笑一声,“原来他白天故意让我到茶室,故意看到客厅和卧室,难怪后院窗户大开。” 掌柜并不担心有人偷听,王庄都是细细的白缎布窗户,人影到门窗前,一下都能看到,闻言轻轻点头,“我觉得也是,奉国将军智多近乎妖。” “是啊!”范永斗附和一声,扭头问道,“三千胜一万五,这种实力悬殊的战斗,历史中有什么旧智吗?” “老爷,以少胜多都是通过战阵以外的手段,塞外大战是纯粹的刀枪拼杀,除了以一敌五,耍心眼有什么用。” “老夫觉得他会赢。” “啊?!为什么?!宗室身份也没用吧。” “宗室身份只在战后有用,老夫突然才想明白,贵人会接受一个能打败他们的宗室。奉国将军把形势看的非常明白,所以才会坚决打一场,一个聪慧的狠人,老夫从来没听过这种人。但老夫知道,光脚不怕穿鞋,他什么也没有,所以办法一定比贵人们多。” 掌柜歪头想了想,“有道理,他的确狠辣果决。” “回去马上起运十万两到新平堡。” “啊?!为什么?!” 范永斗盖好被子,睡前最后一句话,“奉国将军说可以秋季再给,人家是客气,老夫不能把客气当做应该,下月一定得送到,既然我们谈的是信任,那就得保持真诚,老夫得把这条路留好,秋季一定用得着。他若输了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范家到时候还是范家。他若赢了,以后彻底与曹家平起平坐,与京城贵人也能搭线,主持一些重要事务。” 第二天早饭后,两人本准备告辞回宣府,突然发现马铺庄护院在集结,他们动作很快,有人打扫外院,有人逐屋观察。 虎子到客房看两人已经把被褥叠好,满意点点头,“两位直接到王庄门口。” 范永斗以为奉国将军又开始怄气,三步并做两步前行,赶快逃离这里,不能让大同府的熟人看到。 没想到王庄门口,大约二百人的骑兵个个举旗,朱鼎顺鲜衣怒马一人在前,静静听着西院校场的动静。 范永斗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告别,却听西边传来尖利的哨声,然后这边也附和两声,猛然间铁蹄大响,一千人从西边冲出,绕道王庄前门与朱鼎顺遥遥呼啸过后,急速向东。 “范东主,大哥说借范先生一用。您自便,我们可以把您带到新平堡。” “啊?什…什么范先生?” 护卫指着范掌柜,“这位范先生!” 两人当场懵逼,额头大滴汗珠滚落,一瞬间转了九九八十一圈,恍然回神,却看见朱鼎顺骑马在面前大笑。 “范东家,心境不稳呀,是不是想朱某什么坏事?哈哈哈~放心吧,就是借用,这位掌柜既然是商队大掌柜,应该是范家核心,又暂时没什么事吧?归化不是有范家商号嘛,朱某准备去拜访顺义王,请范先生带带路。” 这顿大喘气吓死人,范永斗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马上笑着躬身,“这是鄙号的荣幸,祝奉国将军…” “好了,范掌柜走过杀虎口吧?我们走杀虎口。” “西口当然去过,愿为奉国将军效劳。” 朱鼎顺不再废话,让人牵来一匹马,带着二百人向西,背对着大队人马离开。 范永斗在原地愣了一会,望望东面,又看看西边,再看看王庄朱漆大门,直到南边来了一队人,他才跳上自己的马,忘掉与熟人谈事,直接向东而去。 杀虎口距离大同百里出头,范掌柜真是苦不堪言,这群人跑得实在太快了,像赶着生死决战似的,当天就通过玉林卫和大同右卫共同把守的险关,顺利进入山脉。 范掌柜觉得朱鼎顺是让他带着眼睛,向张家口示威,表示奉国将军的元宝大刀旗不仅可以走北路,西路绕过大山也能直接进入河套,随时可以出入大同府险关要道。 没想到第二天一出大山,一半随从火速更换服装,铠甲鲜亮,高举日月旗,黄龙旗,完全成了朝廷使节。 一面奉国将军·朱的大旗,让范掌柜看得目瞪口呆,这…有失体统吧?冒充大明皇室? 呸,不用冒充,本来就是。 那也胆大包天啊。 朱鼎顺又换了一身更加亮丽的紫色金边蟒袍,脚踩官靴,朝呆滞的范掌柜摆摆手,“范先生,请吧,云内、云川、东胜等古城转一圈,我们再去归化。” “为…为什么?奉国将军,那样就绕路了。” “对呀,不绕一圈,河套的汉民怎么会知道,大明派皇族进入河套。不绕一圈,怎么引起蒙汉牧民的关注。河套十万汉民,大明皇帝派人来看他们了。” 范先生呆若木鸡,朱鼎顺又催促了一次,他才开始带路,不向北面的归化城,而是转向西边。范先生一路给自己打气壮胆,反正两百人,顺义王应该不会生气。 他可想错了,这二百人比二千人还有气势,人人举旗,一半日月黄龙旗,一半元宝大刀旗,四人一排绵延二百丈,远远望去还以为来了两万人。 云内城全是黄河边为鞑靼人耕种的汉民,看到记忆中的日月黄龙旗,全部挤在路边观看,不知谁叫了一声,万人下跪,齐呼大明皇帝万岁。 范掌柜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朱鼎顺也没有下马,大队就这么径直通过,黄昏抵达东胜城。 黑河进入黄河的入河口,土地肥沃,汉民更多,土默特贵族也不少,汉民看到黄龙旗当然下跪,土默特的贵族却看着这二百人发愣,甚至连过来询问的人都没有。 他们在河边露营,东胜城的人就看了一晚,第二天顺义王终于派人来了,五百骑军质问为什么向西。 朱鼎顺振振有词,第一次出塞,不应该先向西再向北吗? 信使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带着他们向北,这样就免不了经过汉民最多的云川城。 已经蔓延开的消息,加上队伍的急速扩大,顺义王无形中给奉国将军抬了一次轿子,从云中到归化,百里路上到处都有跪着的汉民,直至黄龙旗消失在视线中。 第55章 不要脸的威力(中) 对顺义王来说,朱鼎顺扯得排场太大了,巡抚私人派来的信使,知道他是宗室,没想到是个大张旗鼓的宗室。 他这一闹,顺义王卜失兔也不得不到归化城外迎接,太阳落山,对方才缓缓靠近归化城。 大明皇家之人非常客气,抢先下马,单手扶胸,对着卜失兔一个深深鞠躬,“大明宗室奉国将军朱鼎顺,见过阿拉坦汗卜失兔顺义王。” 这个称呼让后面的范掌柜浑身一抖,不自觉往后退了退,就连卜失兔也很意外。 阿拉坦汗,意为黄金家族的可汗,明人从来不这么称呼,他们都叫俺答汗,意为兄弟大汗,而朝廷公文是顺义王,由大明皇帝正式册封。 卜失兔回神,上前一步,扶起朱鼎顺,“奉国将军客气了,听说将军欲到塞外建立互市营地,本王还想下个月派人去转转。” 朱鼎顺依旧非常客气,笑容满面中带着一丝凝重,“感谢顺义王,可惜那是朱某抢来的,本想为蒙汉和平努力,没想还有小人作祟,听说营地外面现在有一两千居心叵测之人。” 卜失兔老脸一红,揽着朱鼎顺,“奉国将军入城谈吧,东土默特汉那台吉过分了,本王会教训他们。” “王爷,小子不是来做客的,这次只想礼佛,听说弘慈寺释迦牟尼佛银身像由活佛开光供奉,法力无边。弘慈寺的喇嘛高僧多有耳闻,小子杀孽无边,想潜心修行一段时间佛法。” 这次不仅卜失兔,周围人也差点眼珠子瞪出来,大明朝官员去佛寺都是走走过场,大明朱家怎么会去? 惊讶过后,转瞬又是大喜,卜失兔更是老怀大慰,“好,好,奉国将军请,本王先招待贵客,明日陪奉国将军礼佛。” 朱鼎顺现在的样子却非常虔诚,双手合十,朝远处宏伟的弘慈寺低头,喃喃开口,“缘起性空、待缘而起、空无自性。小子浅浅读书三万册,智慧不通,无法彻悟。希望马上到佛前修行,听高僧讲学,学行并举,恪守戒律。愿皈依我佛,发誓五年不娶妻,以洗即将到来的罪孽。” 卜失兔大脑宕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大明皇帝不得疯? 黄教很多喇嘛就是蒙古贵族,这时旁边一位迎接的喇嘛双手合十,到朱鼎顺面前躬身,“奉国将军说的这是我佛教义,您知道我佛核心吗?” 朱鼎顺再次躬身,“感谢大师垂询,我佛即善规者,鼎顺求之不得,请解惑。” “奉国将军身份尊贵,需弘慈寺大师讲学,请。” “求之不得!” 朱鼎顺自然跟着喇嘛向前,迈十步后才回头,“顺义王,小子带来的兄弟请安排一下,什么时候小子悟了,什么时候出来,感谢王爷。” 他说的无比真诚郑重,卜失兔与一众贵族在城门发呆了好一会,也没想起大明历史中有这一出。 身旁一位酋长对卜失兔道,“大汗,我们静观其变,左右这不是坏事,要不让明朝皇帝的信使看看?” 卜失兔摇摇头,“算了,信使不想惹事,他是代王的后代,不是皇帝一系。的确不是坏事,这也算本汗一大功绩,对族人说明朝皇家之人是来礼佛好了。” “大汗睿智!” 睿智? 三天后,卜失兔就知道他这是迟钝。 十天后,卜失兔知道这叫利用。 二十天后,卜失兔不安与愤怒共存。 三十天后,卜失兔彻底转为佩服。 他已无法扭转这个奉国将军在牧民心中的良好印象。 做黄教喇嘛非常辛苦,从来没有这样的贵人连着礼佛诵经三十天,黄金家族也没这么虔诚过,朱鼎顺有资格让人佩服,有资格让牧民赞叹。 他,将成为牧民信赖的明朝贵族。 大明朝廷和百官很难办到的事,就是这么简单,俯身尊重就可以,可惜他们总是自持身份。 而朱鼎顺也想放空神心,这半年太累了,需要为马上到来的杀戮醒醒脑子,坚定一下‘道心’。 先不说他这一边的事,反正一个月都会毫无声息。 陪他礼佛的只有顺一,虎子带千人返回新平堡,立刻与臭蛋、七小合兵出了城墙。 因为他们的营地被一千东土默特的牧民占了,东土默特距离这里很近,也就百里左右。 朱鼎顺拉着张家口百辆大车招摇过市,宣布营地自由贸易,就是在钓鱼,钓东土默特酋长汉那台吉。 不管他来两千人还是三千人,都会坐一次明朝版的土飞机,算是朱三寨的一次血腥威慑。 可惜计划被打乱,虎子带兄弟们出边墙也不是去抢营地,大哥说了,让他们占着吧,一个月后去东土默特做客,非把汉那玩吐血不可。 他们只不过是护着大车在边墙下与鞑靼人交易,什么都换,换什么都行,毕竟这是承诺。 千户陈尔东美了,每天与胖熊坐在长城角楼,看着下面里外不一样的热闹集市,想着白花花的银子乐不可支。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总兵梁永桢来巡视,他也看着里外热闹的集市有点恍惚。 “大人,我们已经换了一千匹马,奉国将军还回来了,还多了五成。” 梁永桢对兴奋的陈尔东充耳不闻,朝一旁的大胖子拱拱手,“镇国中尉,奉国将军不怕引起混乱吗?” 胖熊嘴里叼着一根草,坐椅子上吊儿郎当的抖腿,“总兵大人是说大哥为什么不怕兄弟们不听他的吧?” “算是吧!” “因为大伙无法回头呀,谁都不能保证大伙活着回头,除了大哥。” “呵呵,镇国中尉,不是这道理吧。” 胖熊白了他一眼,“你管什么原因,反正无人对大哥的安排置喙,安静做生意好了,等处理完这一批货,我们的银子就转起来啦,下个月肯定有大量的马匹和皮货入关,要降价了。” 梁永桢没有生气,“中尉,新平堡人太多了,你们三千五,还有一千多家眷,堡内人满为患,巡抚大人…” “下个月就只剩家眷了,若巡抚大人和总兵来撵人,大哥说让我们回马铺庄。” 梁永桢被一噎,苦笑道,“那就一个月,时间太长大伙真的瞒不住,还请奉国将军见谅。” 第56章 不要脸的威力(下) 三月下旬,张家口曹裕才把大同府和塞外所有情报收集齐全。 特立独行、离经叛道、狡黠诡诈、狠辣果决,这就是曹裕对所有关于朱鼎顺情报的总结。 曹掌柜是当事人,但他又说不清,两人不得不一起入京,请贵人主持宣府的变故。 张家口除了平时小市、旬市、月市,十七家商号并不像大同府商人一样零零散散走商,也就是说八月底九月初,必须解决朱鼎顺,否则他把所有人的钱都赚走了。 曹裕先把一封信送到大明门外的一处衙门,马上有人引路到内城一处朱漆大门的豪华府邸。 两人在这里受到的招待很好,他们也很习惯,本就是一家人嘛。 晚饭后,两人才被带入中院客厅,正面之人五十多岁,左右两人三十多,三人全部绯红白泽服。稀奇的是,下首还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华丽女孩。 曹裕进门立刻下跪,“拜见三位爷,拜见公子,拜见小姐。” “起来说话吧,回家不用每次都如此恭敬,显得老夫很见外。” 曹裕笑了一下,没有客套,与曹掌柜坐到右边客位。 老头捋捋下巴的胡须,“朝局不稳,朝事艰难,大同府的奏报老夫看了,能隐瞒尽隐瞒,东林忙着占据高位,宗人府都没人去多事,更不用说朝臣,波云诡秘之际,小事还是处理在萌芽状态的好。” “是,您老睿智,闹事之人目前在归化城以皇族身份礼佛,野心勃勃,不得不重视。” 老头一指年轻人,“之极不做禁卫统领了,正好有半年空档,去宣府锻炼锻炼挺好。” 曹裕和曹掌柜同时抱拳,“愿为公子效死。” 年轻人很是和蔼,闻言呵呵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麻烦两位把这人的详细过往说说。” 曹裕把朱鼎顺返回长城格杀指挥使、降服护院、占马铺庄、炸大同城门、挟持代王府、以及到归化城礼佛、新平堡贸易的事说了一遍。 曹掌柜把作战过程和疗伤过程说了一遍,完了又补充道,“这小子非常敏锐,听说三月识字,五月读书,不管是不是真的,脑子的确反应很快。” “是真的,大同知府和总兵亲眼证实,而且他很会练兵,非常重视合击阵法,完全不讲个人勇武,百人一队,团奖团惩,很有意思。” 脆生生的声音,接话的却是那个小女孩,说完女孩自顾自解释,“族叔辽东作战多年,化名曹姓到宣府,想不到被与我同岁的宗室玩得团团转。正好之音没什么事,想跟着大哥去看看。” 曹掌柜一躬身,“惭愧,虽说我战阵生疏,但的确心服口服,就算在辽东结果也一样,他玩的是人心,战阵真的是其次。” “人人都说侄女琴棋书画熟练,文武精通,那也没听过什么三月识字、五月读书之人,他之前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才是重点。” “小姐自然天资聪慧,朱鼎顺令人惊奇,奈何当事人已死,除了他自己,别人很难说的清。” 主位三个人完全没有插话的欲望,都在缓缓饮茶,好像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子弟们练手的一件小事。 之前那位公子伸胳膊按住自家妹子手拍一拍,示意她可以了,向曹裕抬抬下巴,“哈喇慎白彦酋长可用?” “回公子,说不好,鞑靼人就算可用也不能指望他们。” “是这个道理,卫所能挤出六千人,各大商号护卫、将门家丁也是这个数,我们好像去了也没事做,必须等商号再次出塞才能上钩,总不能这么多步卒到长城外撵战马。” “公子,战马可以挤出两千匹,其实我们缺得是骑射战士,战马可以与鞑靼人高价购买。” 年轻人一皱眉,“曹东家很急?急什么?” 曹裕顿时紧张得连连摇手,噗嗤,小女孩笑着替他解围,“大哥,曹东家是想说,我们用商队钓鱼太被动,得提前打一下,哪怕小规模接触,也能让对方知道我们有所防备,当然,目的还是为了钓鱼成功。” “打草惊蛇!”年轻人嗤之以鼻。 “呃~当然最好有其他办法一起实施,小人已经让别的商号联系他,甚至花点银子,总之务必让他上钩。” 年轻人明显不愿,闻言摇头,“干嘛扔两千条人命,直接让商号联系就可以,而且我认为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谈一谈,说不准以后可以变成商号护卫。” 曹裕万万想不到,兄妹俩的战略还不同,看一眼主位三人,做主之人老神在在毫不关心的样子,另外两位也跟着闭目养神。 曹家是当事人,必须提供主导性的建议,内心组织一下语言,旁边的曹掌柜却抢先开口了,“以我估计,等他礼佛完,东土默特和哈喇慎马上会面对腥风血雨。” “哦?为什么?” “公子,他很聪明,若只想做一个吃饱饭的合作者,就不会对张家口一千五百护卫赶尽杀绝,他在清场,礼佛就是为了稳住土默特。既然是为了…” “没错!”女孩又急急插嘴,“礼佛就是为了避免土默特本部下场,营地都被占了,他不报复怎么行,否则士气也没了,而塞外怄气,不彻底认输没完,这人很有意思。” 曹裕顺着赞叹道,“小姐说的很对,而且他一定明白商号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一开始就是对着贵人而来。” 年轻人还是摇头,“我不信,一个刚读书认字、未出过大同府的十六岁娃娃能有这见识。何况他胜了没用,来年我们还可以捏死他。” “不,大哥,只要他胜这一次,以后塞外一定是他说了算。” “胡说八道,塞外不可能让其他人牵制我们。” “大哥,他是宗室。” 年轻人双眼一瞪,好像一切想不通的问题都闭合了,冷哼一声,“有点意思,我们不可能对宗室动手两次,我们也无法接受强盗垄断商路,除非是能胜过我们的宗室,但一万多人合围,他还能胜吗?” 咳~ 主位老头轻咳一声,“你们兄妹俩一起去吧,可以写信问问梁永桢,他还算听话。宣府找黑云龙配合调派人手,希望半年后听到你大胜的消息。能留命最好留下,留不下也就算了,一切以战胜为准。” 四人同时躬身,“是!” 第57章 强盗的针对性(上) 四月初,回到张家口的范永斗接到了范掌柜从归化写来的信,信中把一个月来归化城民间变化说了一遍。 跑到河套求生的晋陕两省破产百姓很多,这些人为蒙古贵族种地打铁放羊,汉民平时没资格到属于贵族的弘慈寺礼佛。 然而三月的弘慈寺庙会,顺义王却允许汉民拜佛,一个小小的月度庙会,瞬间成为最热闹的法会,归化城水泄不通,百姓对皇家的天然崇敬,都想沾一点奉国将军的慧根,高峰期城内外有五万蒙汉百姓同时拜佛。 这还不算完,朱鼎顺礼佛期间觉得有所领悟,感念忠顺夫人三娘子为蒙汉和平做出的巨大贡献,弘慈寺礼佛一月后,将请高僧一起到三百里外的西土默特福化城,到三娘子墓前祭拜礼佛半月。 礼佛期间一天一碗水,一点粗粮吃食,只摄入生存所需的最低能量,可以想象,一定时刻有人劝他结束,奉国将军还是坚持了一个月。 能想到礼佛化解彼此敌意很容易,真正俯身去做却需要非常大的政治智慧和勇气,还能做这么彻底、这么完美,毅力惊人。 范永斗看完信暗赞一声厉害,一个能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天生的上位者气度,顿时觉得实力在慢慢向奉国将军倾斜。 银子已经送过去了,信任已经建立,可惜奉国将军还在河套,与其他人又无话可说,范永斗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思虑再三,他们接下来一定需要粮食,那就联系南边的商号转运粮食吧。 “老爷,曹大掌柜拜访。” 门外的通报打断范永斗刚刚下的决定,连忙到门口笑脸相迎,“快请,曹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范某还以为在六七月。” 曹掌柜是进门了,却没有落座,“范东家,京城的贵人来了,邀请您午饭到曹东家府邸做客,曹某还得去邀请王靳两位东家,就不打扰了。” 范永斗看看外面,靠近问道,“哪府贵人,是不是带点礼物?” “不不不,是大公子和大小姐,您可别乱来,张家口的黑承云佥事作陪,咱们听话就可以了。” 大公子、大小姐?范永斗疑惑的做出一个张弓搭箭的动作,曹掌柜笑着点点头,“范东家自去,曹某赶紧去请另外两位。” 范永斗望着快速离去的曹掌柜,原地愣了一会,猛然醒悟,赶紧让人去牵马,张家夫人生产年龄大,只有一位嫡子嫡女,这相当于贵人亲临,看来奉国将军马上会面临真正的绞杀。 曹掌柜第一个通知他,范永斗反应迅速,于是他还到得早了,连兵堡的佥事黑承云都没到。 客厅桌子后面坐着两位劲装公子,一个面善,一个微胖又无比俊俏,一看就是女扮男装,曹裕则束手躬身侍立一旁。 “草民范永斗三生有幸,拜见公子、拜见小姐。” 范永斗像见朱鼎顺一样匍匐大礼,两人却关注手里的一沓资料,女子眼色没有一丝变化,男子扫了一眼,却连搭话的兴致都没有。 这就是纯粹的商人面对权贵的差距,曹裕轻咳一声,“范兄,起来吧,我们稍等一会。” 范永斗低头站起来,恭恭敬敬站到一边,不一会,王登库和靳良玉也满头大汗赶到,待遇一样,三人都是束手低头像下人似的站立。 直到门外响起盔甲碰撞声,黑承云小跑进屋,立马单膝下跪,“末将黑承云,拜见统领大人。末将来迟,罪该万死。” “起来吧,我已不做统领,听说承云去巡边,尽忠职守,很好。” “公子谬赞!”黑承云爽快起身,大方摘掉头盔,“咱们回兵堡落脚吧,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末将这次有做东的机会了吧?” “呵呵呵~”主位公子一如既往的和蔼,向旁边歪歪头,黑承云顺着看一眼,连忙躬身,“拜见大小姐,承云万死。” 小女孩一撇嘴,“做东就算了,你能做什么东,敢请什么花魁娼妇,砍了你黑家一堆。” “小姐说笑了,就是尝尝宣府特产,呵呵,特产…” 他一边抱歉,也一边在公子的示意下落座,女孩扔给他一张纸,“佛前发誓五年不娶妻,黑大哥说说,他这是想做什么?” 黑承云扫了一眼,把双手的护臂也卸掉,总算行动利索了,才拱拱手,“小姐,奉国将军的子嗣拿捏在代王手里,娶不娶又能怎么样,我倒觉得很正常,溜嘴皮子嘛。” “笨蛋!”女孩手指敲敲纸,“他已经在为立营后的将来准备了,宣大可能会接受一位宗室在塞外做强盗立营,但绝不会接受强盗将来有传承。” 黑承云马上不屑道,“痴心妄想!” 和蔼的公子此刻点点头,“他在为将来的胜利布置基础,宗室,一个不会在塞外娶妻生子的宗室,代王可以接受,就会大力支持他,百官也会装聋作哑。若他有绝对的武力打败我们,又表示出不会做大的意思,想必长辈们也不得不接受。” 黑承云认真听了一会,疑惑道,“公子,绝对的武力还不会做大?” 公子指指自己的脑袋,“玩这个,不能玩人数。” 黑承云懵逼了,“啥意思?” 噗嗤~女孩笑颜如花接茬道,“就是说他得用行动证明他的脑子才是实力,不要想着在塞外圈地治理。” 黑承云听明白了,就算他胜了,也只能做一个有限的强盗,五千人马是极限,再多威胁边镇平安了。但他能胜吗?贵人会允许他胜吗? “公子,我们还是要杀他吧?要不太麻烦了。” “我们怎么会杀宗室,天下宗室做路霸盗匪很多,他很聪明,跑到塞外做强盗,朝廷就不能插手了,顶多训斥代藩几句。训斥肯定没用,但又不能让宗室做大,必须得打败他,关押起来。” 黑承云和屋内其他人很快领悟了这里面的‘顶多、肯定、必须’,朝廷不会接受一个宗室有强大的武力。 原因不重要,动机不重要,贵人们这是护佑皇权,更是为了避免某一天需要陛下亲自处理的难堪。 理由冠冕堂皇,足够伟岸光正,这就是贵人的做事方式。 第58章 强盗的针对性(中) 为了大明,为了皇帝,贵人们必须把宗室强盗消灭在萌芽状态。思想统一,该行动了,暂时不需要黑云龙出面调动卫所兵。 商号和边堡准备两千匹马,出动两千家丁护卫,五月由曹掌柜带领,到塞外与朱鼎顺玩玩,无须死战,只要让他没机会安然落营就可以。 收集战马、招人,月俸三两,抚恤五十两,这就是公子的安排,不需要商量,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没有吃饭,从曹家村堡恭敬退出,三人一瞬间的想法都一样,恼火、憋屈、害怕、恭敬,无论内心怎么想,全部瞬息消散,除了乖乖配合,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不对,范永斗回家后更加决定做第二个选择,就算奉国将军败了、死了或者被关押,范家也得找第二条路。 买卖嘛,无非这边和那边的关系,塞外必须有与这里匹配的力量。 布置完分配的任务,范永斗想到新平堡走一圈,毕竟那里的马匹数量宣大境内首屈一指。 为避免误会,还给曹家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对方给了他五万两,让他连曹家的买一部分回来。 范永斗摇头苦笑,都是聪明人呀,看来老夫是他们推出去的接触者,不去也得去了。 这年头的通信实在太慢了,贵人们习惯慢慢酝酿阴谋,以做到毕其功于一役,朱鼎顺却没他们这么啰嗦。 等范永斗十天后押着银子到新平堡,哪有什么大型交易,城内的驻军校场的确有一千男女,城外的骑军和家眷却没了。 老朋友很快见到了在此地主持的胖熊,没等他开口,大胖子从一堆账本中抬头,“范东家买马?” “是啊,中尉,我们现银结算。” “范东家鼻子够灵,稍等半个月,你需要多少?” “两千!” 胖熊一愣,“你怎么知道大哥能牵回两千匹?张家口要这么多马做什么?” “哦?奉国将军回来了?老夫可以拜见吗?” “大哥的行踪岂是你该知晓,范东家来…” 胖熊突然不说了,两人脸对脸眨眼,此刻才发觉刚才几句话,思维不在一个频道。 “范东家求见大哥做什么?” “买马!” “就这么简单?” “是,但必须让奉国将军知晓,鄙人半月内需要两千匹。” 胖熊犹豫着点点头,“知道了,范东家在新平堡等等吧,最迟半个月,大哥会有足够的马。” 范永斗蹙眉,“中尉,之前的马去了哪里?” “宗室家眷在这里太挤了,塞外暂时也不安全,大哥把马全部送给王爷,顺带让家眷骑回去了。” 范永斗很快理顺这其中的信任关系和生意交易,不再询问,拱手躬身,“中尉,请尽快告知奉国将军,我们很急。” “哦,范东家小住几日,大哥很快。” 等范永斗离开,胖熊立刻叫回三个信使,递给一张纸条,让他马上出边墙去通知大哥。 朱鼎顺此刻既不在营地,也不在边墙外溜达,信使一路向西,第二天进入山区,找到了奉国将军。 从骨瘦如柴到微胖,又从微胖到骨瘦如柴,身体煎熬的难受程度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本来就有慢性胃炎,才习惯喝米粥,这次感觉有严重的贫血和低血压,福化城礼佛完毕,连与三娘子孙子素囊台吉客套的力气也没有,顺一带着他三天时间一路返回,脑子颠簸中越来越疼,不得不到山中扎营,然后大队人马也昼伏夜出的赶了过来。 他们此刻在下水海西南约五十里的大山中,距离杀虎口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大概位于后世的凉城。 阴山南麓和黄土高原交接地带,有一段三十里的废弃长城,山中无人放牧,人马都靠着长城休息扎营。 朱鼎顺刚把大夫熬的一副补血药喝下去,迷糊中听到信使汇报,起身呆呆坐立了一会,突然恼怒一脚踹翻面前的石桌,“王八蛋,辽沈刚刚失陷,不关注国事,跑西面来抢银子。” 用力太猛,眼前一黑,又缓缓栽倒,虎子看看他的神色,“少爷,要不您回大同府,我们去张家口?” 朱鼎顺头疼无比,颓废摆摆手,“过两天再说。” 臭蛋不一会端来一盆黄河鲤鱼汤,这破队伍哪有像样的大夫,还是他自己给自己看病,知道需要高蛋白高营养的食补。 再难受也得做事,他已经想好了对策,但不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会持续很长时间、不知道汉那是个莽夫,能梦游似的大胜一场。 养病期间,手下人在边堡与军官联系购买箭矢、以及其他抢劫需要的东西。 大同府边堡的火药需求量猛得大增,这玩意是梁永桢的生意,别人不知晓,但百姓却知晓商队在大量购买烟花爆竹,导致府城爆竹稀缺,贵人家有喜事也买不到。 东土默特汉那台吉的人马在营地守了半个月,最后无功而返,但朱鼎顺已经通过零零散散的商队告知东土默特牧民,朱三寨将会对汉那展开报复,以泄占营之恨。 牧民们接受了这个说法,祈祷黄金家族与大明皇室的个人恩怨不要波及到自己。 汉那不以为意,老子没打劫成,以后做生意就对了,东土默特本部距离长城三百多里,周围一万牧民,三千勇士常驻,你难道还有胆来反向打劫吗。 求锤得锤,四月下旬,不断有牧民向黄金大帐示警,朱三寨的人马二百人一队四处奔马,元宝大刀旗每天推进六十里,从东向西绵延四百里都有人。 不知道他们是查探地形,还是查探放牧情况,对沿途牧民客客气气,既没有抢也没有赶,甚至用银子买羊。 汉那哈哈大笑,明朝皇帝家的强盗抢劫都这么迂腐,立刻让大营一千人迎上去警告驱赶。 牧民聚集的地方,不是河边就是水泡子,东土默特本部就在一个叫石门湖的地方。 四月二十五,汉那在两个月后,完美领略了一遍范曹两位掌柜的心路历程,直接被折磨疯了。 他光想着让人到南边驱赶朱三寨的人,忘了草原四面开放的地形。 晚上轰隆的马蹄声中,从北面来了大约一千骑军,从混乱的大营通过,没杀人没抢劫,却四处放火,把牧民的帐篷和草料都点燃了,勃然大怒的汉那立刻带领留守的两千勇士追赶。 第59章 强盗的针对性(下) 不怨汉那判断失误,鞑靼人出征本就是前面骑军、后面牧民赶着羊群当后勤,万人队伍有三四千人作战是极限。 以此判断,朱三寨顶多两千人,所以在他的印象里,敌人处于南面和逃跑的西面。 臭蛋将会把追兵引到土默特本部,来去一天没了。 朱鼎顺带领两千人从东面急驰百里,上午进入大营,很快冲散不到五百人的留守军士,继续烧帐篷,烧草料。 奔马太快,又开始脑袋疼,到石门湖下马,看着兄弟们大声叫嚷着驱赶牧民,口号很有意思,“活佛弟子朱三寨与汉那台吉私人恩怨,我们不杀人,不要抵抗。” 效果很明显,牧民都是贵族的奴隶,不一会就没人乱跑,全被赶到西面,然后两千人开始杀牛羊。 圐圙里的牲口被驱赶到石门湖,一刀下去直接推湖里,老马和牛也不要,同样是一刀,短短一会石门湖就变了颜色。 远处的牧民发现他们的所作所为,开始嚎叫痛骂,朱鼎顺的手脚却快的很,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两千人带走六百匹马,向东扬长而去。 黄昏已处于东南方向百里,与南面迷惑敌人的四百人汇合,在丘陵之间的一大片树林之间开始布置陷阱,等着汉那追上来。 战争本就是玩心眼的游戏,黄昏回到营地的汉那完全被气昏头了。石门湖漂满牛羊尸体,大营水源被毁,迁徙不可避免,不赶紧调集牛羊保护大营牧民,却立刻集结四千东土默特精锐,向东南方向追了过去。 草原的开阔同样无法避免行踪,黄金家族传下来的战法,就算接触面再宽、实力再强,他们也从来不分散开接战,而是保证骑兵的冲击厚度、确保局部优势兵力来回杀,根本不惧对方包围。 朱鼎顺奔跑中见识了一场传统骑兵冲杀,四千人抽刀以厚实的木棍阵直直捅了过来,外围全部挥舞着弯刀,里面全是骑射,三里外就开始急速冲锋。 想啥呢,不可硬敌。 撤~ 两千人撒丫子狂奔,两刻钟后顺着树林进入一片狭长的丘陵开阔地,四千人间隔一里紧随而至。 咻咻咻~ 三声响箭升空,朱鼎顺想起一句着名台词:这是一场未载入史册的骑兵追击战… 汉那活了四十岁,第一次见汉人的烟花,白天盛开的烟花,从树林射出来的烟花,在马队中五颜六色的烟花。 轰轰轰的声音中马匹受惊,一部分原地乱跳,一部分不受控制的失足狂奔,阵型大乱,不停有人被甩下马踩踏。 而朱三寨的元宝大刀旗突然从逃跑中兜圈子杀了回来,少部分勇士立刻冲上去阻拦,对方接触面很宽,不出意外,又是挨飞棍的命~ 汉那急得大叫,让后队赶紧撤,却见昨天追击的那一队人马也堵了上来,三千对四千的血腥冲杀~ 骑兵冲杀胜负转瞬即分,朱鼎顺不一会见到了满身是血的汉那,这家伙身旁有高举的苏鲁锭战神矛,很好辨认,并没有杀他。 “朱三寨、奉国将军、朱鼎顺,杀了我吧,黄金家族绝不会投降,东土默特的勇士会为我报仇,你…混蛋…” 虎子看看自家少爷单手扶额又开始脑袋疼,上去结结实实一拳,“别鬼叫,东土默特一半战力完蛋了,以后还有东土默特吗?” “混蛋,卑鄙,屠杀牛羊破坏牧民草原,还有脸称活佛弟子,还有脸在塞外跑商,牧民不会接受你这个蛇蝎心肠…” 朱鼎顺冷冷得看了他一眼,色厉内荏的蠢货瞬间闭嘴,扭头问虎子,“我们死伤多少?” “少爷,大多是新加入的护院,阵亡和重伤八百人,小伤一千多人。” “看吧,这就是不好好练甩钎的代价,若不是那一千人,他们不可能胜。” 教育周围人一句,又问,“多少缴获?” “三千刀,一千弓,箭矢还在收拢,马匹基本完好,有点分散,也在收拢。” 朱鼎顺点点头,“把战死的兄弟记录下来,就地掩埋,别来烦我。” “少爷~” 虎子叫住他,指指一旁的汉那。 朱鼎顺掐掐眉心,“汉那,老子没功夫听你鬼叫,下次咱们再玩,我看东土默特能损失多少,看看顺义王卜失兔会不会对他叔叔下手~虎子,给他一匹马…对了,他们死了?” 虎子摸摸鼻子,“还…还有一百多人…” “全放回去,马也给他们!” 朱鼎顺说完越发觉得头疼,闭眼躺一边缓缓,这场战斗就像去年起事时打副本的感觉,还是挂机模式,真没有太多感触~ 这十几天真的非常难受,像梦游似的稀里糊涂,之前是低血压,现在觉得上半个脑袋快胀炸了,得赶紧找个郎中瞧瞧~ 脑袋的难受无法说给别人听,大战过后一放松,骑马也坐不住了,眼前一黑一亮忽闪,甚至意识都有点游离,只好慢慢往回赶。 朱三寨对东土默特的血腥报复传播速度很快,因为元宝大刀旗开始对长城百里内聚集的牧民采取同样的方式报复,牲畜能赶则赶,赶不走就地扔水里,帐篷草料烧掉,就是不杀人。 宣府外百里的大山是没有鞑靼人放牧的,只有大同府正北二百里范围内地势平坦、湖泊众多,分散着不少东土默特部落,朱鼎顺两个月前就想清场,这次顺带做一次算了。 四月二十九,新平堡再一次热闹起来,马具齐全的马匹四千,大概二十万到二十五万两左右。 范永斗与找他汇合的范掌柜在城门上吃惊的望着外面马群,四千匹马挤在山坳中非常壮观,他们昨天听说朱三寨大胜,却想象不到如何大胜,奉国将军又伤亡了多少人。 一个小姑娘登上城门,拍拍全神贯注看外面的范永斗,“范东家,听说商号都有良医,熊大哥让我问问您,范家郎中水平怎么样?” “草民拜见县主,塞外跑商都会治病,县主吩咐即可。” 朱小鸾看看两人,“你们都会?” 范掌柜呵呵一笑,“跌打损伤、刀枪外伤、头晕腹痛草民都会,偏偏不会治疗奉国将军上次的火铳伤。” 朱小鸾在他说头晕腹痛的时候就眼神大亮,“两位跟我来吧,反正你们明天才走。” 第60章 贵族间的体面(上) 范永斗两人跟着小鸾到守备府,直入后院,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熟悉青年,两人心中齐齐咯噔一下,不会吧? 朱鼎顺看到两人过来,无奈苦笑,被窝半躺挣扎说了几句感受。 范永斗和掌柜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范掌柜问道,“将军,您后颈感觉怎么样?” “后颈?没什么感觉,脑壳疼,麻了。” 范掌柜鼓起勇气说道,“将军,我能看看吗?” 朱鼎顺无奈爬到枕头,范掌柜掀起衣襟一瞧,马上明白了,“将军,您不是脑壳疼,是后颈伤了,有淤血,气血不畅造成的头晕。” “嗯?我没受伤。” “呃~将军,您四十多日低头诵经,应该好好按摩一下再回来。” 靠~ 朱鼎顺在去福化城的时候,范掌柜就走了,不知道他的情况,想不到低头时间长了,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范掌柜回他们落脚的商号取来一套细针,热水毛巾敷了后颈一会,立刻施针,朱鼎顺甚至能感觉到脑壳里的疼痛随着血流出,一下就好受多了。 虎子在旁边看着神奇,见朱鼎顺眼神活泛了,开心道,“少爷,您后颈都是黑血呀!” “将军别说话!”范掌柜连忙制止朱鼎顺开口。 大概针灸半个时辰,范掌柜一手抱住他的下巴、一手按住肩膀轻轻活动脖颈,又按摩了好一会,才问道,“将军觉得怎么样?” “脑袋神清气爽,脖子酸疼,范先生这转移手法不错。” “呵呵呵~这可没办法了,得休息十天半个月,您之前大概吃了很多补血的药,后颈有损伤造成淤结才导致脑袋疼。” 朱鼎顺门面朝下,瓮声瓮气道,“虎子,赏范先生二百匹好马,与范东家的二千匹一并牵走,让两位先去挑选。” 范永斗连忙上前,“将军客气了,草民愧不敢当,您无需…” “范东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反正这两千匹马说不准下下个月,你又得来买,慢慢玩吧。” 范永斗一滞,瞧瞧屋内众人,向虎子使了个眼色,贴到床上朱鼎顺耳边,“将军,前日新平堡来了一位客人,对您很有兴趣,要不您见见?” 爬着的朱鼎顺浑身一抖,艰难扭头,扶着后颈靠到被子上,“贵人们还有这道程序呢?贵族礼仪?” 范永斗很难明白朱鼎顺嘲讽的点在哪里,消化了一下字面意思,大概听懂了,也知道他明白什么意思,微微苦笑道,“将军,您是宗室。” “去tm的宗室!” 脱口而出,语气太狠,范永斗和掌柜两人面如土色,后面的胖熊赶紧上前解围,“大哥,要不明天再说吧,您累了。” 朱鼎顺摸摸酸痛的后颈,喘息两声,“抱歉,范东家,那就明天见见吧,朱某这半个月过得晕晕乎乎,突然清醒,有点放肆了。” “好,小人代为转达。奉国将军兵事无双,头眩之下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令人赞叹。” 朱鼎顺突然睁眼,眼神似游离、又似火热的看着范永斗。 把‘贴心朋友’看得浑身发毛,连忙躬身道歉,“草民失言了。” 朱鼎顺没有接茬,朝虎子摆摆手,“虎子,你到外面和范东家解释一下,我们怎么取得胜利,伤亡了多少,杀了多少,缴获多少,事无巨细,务必交待清楚。” 范永斗大喜,“感谢奉国将军,草民十天后为虎头领送上三万两白银。” 朱鼎顺笑了,“与范东家打交道真是舒坦,范氏商号若没什么大生意,可以收一部分粮食…” “将军,草民一月前已告知南边合作的商号运粮,最迟五月底就会到。” “好,哈哈,好,我们全要了,范东家能做大发财真是活该呀,慢走~” 范永斗非常满意这次的收获,与掌柜躬身退出屋内。 两人一走,朱鼎顺嘶牙咧嘴仰头活动了几下,又让小鸾拿过一块热毛巾,这才舒舒服服长出一口气,对屋内两人道,“这半个月和梦游一样,差点到极乐,让那些商号给我们大价钱雇佣郎中,越多越好。” “大哥,您不清醒还算计了汉那,阳和口赶入一万头羊,新平堡五千马,还有刀箭,我们不仅发了。大同边堡传的很神奇,元宝大刀旗现在很威风。” “哦?怎么传的?” “说咱们两千人个个勇猛无比,一战而下,汉那占我们的营地,您就毁他的营地,大明朱家战胜黄金家族,以后大明也能劫掠鞑靼人,以报多年屈辱。” 朱鼎顺看他说的很得意,旁边小鸾也听着眼放亮光,无奈笑笑,闭目开始休息,因为真记不清过程了,那场五颜六色的血腥好像是梦中的一个片段。 另一边虎子把战斗过程向两人交代了一遍,范永斗又问了不少问题,两人才匆匆离开守备府。 路上掌柜看四下无人,靠近道,“老爷,双方都让我们做间人,不好吧?” 范永斗一撇嘴,“你还得多想想,我们不是间人,只不过是贵人推出来的信使。奉国将军显然明白这个局面,顺势让我们得到贵人的信任,以后他落脚塞外,我们可以做中间人谈判。” “这才多久,奉国将军越发难以琢磨了,比礼佛时候更吓人,看来这一战让他信心十足,骄兵必败,不好说呀。” “不对,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人家在通过我们斗心眼呢,下一战肯定不是这种类型的打法,你得学会客观看待双方,不能把自己当…算了,老夫越发觉得与奉国将军牵线是明智之举。” 落脚的小商号近在眼前,狭窄的商业街行脚商人来人往,贵人很难习惯这里的味道,一直在后院。 其实人家兄妹俩都来了,范永斗说一人,就是说那位公子,这年头永远不会把女人当做一个关键人,下意识忽略了。 朱鼎顺应该感谢人家,因为掌柜取针的时候,两人就知道他病了,并没有逼着掌柜借机做什么事,算不算贵族骄傲?或者说贵族体面? 第61章 贵族间的体面(中) 兄妹俩把战况认真听了一遍,并没有立刻说什么,不一会外面进来一个亲卫,向两人摇摇头,又轻轻退了出去。 女孩现在虽说依旧还是女扮男装,却戴着一个紫色面巾,眼罩是细密的丝纱,别人完全看不到她的样子,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清脆的笑声响起,“大哥,看,我就说他懂基本的规矩,如果是强盗心性,现在就围过来了。” 公子看向一旁陪着的曹掌柜,赞赏似的点点头,“这种城府可学不来,你说的对,他有上位者天赋。” 曹掌柜连忙躬身,“公子,原来大同府的商队购买烟花爆竹是做这事,巧妙的破骑办法,烟花足够多,火花四射雷声不断,可能效果的确不凡。” “可火药哪去了?他只买火药,不要火铳,这是什么玩法?依葫芦画瓢再来一次?看着又不像。” “如果不出意外,张家口的家丁和护院出塞,依旧不会遇到火药,人数对等,他应该会放手让双方冲杀。” “我们不谋而合,他在试探我的底线,看我会不会草菅人命,呵呵,还是不够狠,虽然我也不想让人白白送命,但只要有效果,玩玩不是不可以。” “公子,朱三寨在东土默特没有屠杀牧民,却做的更绝,烧一切生活物资,杀牲畜,毁水源,这比杀人还难受。汉那台吉面临的麻烦远比损失几千人要命。” 女孩难得没有插嘴两人交流,公子想了一会,摇摇头,“他是做的很绝,但在牧民心里,他是个有原则的贵人。只有汉那等头领才会难受,很聪明的做法。战马送回去,好好练练骑术吧,暂时不用出去了。就算释放迷雾,我们明天面对面交流,不需要人命去填。” 曹掌柜自然不敢反对人家的决定,一夜无话,第二天起床,商号突然多了几十个眼神凌厉的亲卫。 兄妹俩商量以何种规格接待这位宗室,没想到巳时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头领,请两人到守备府做客。 说实话,很生气,严重违反贵族交流礼仪,新平堡大家都是客人,这边先开的口,为什么我们到守备府?强压一头? “少爷受伤了,他说公子若觉得丢面子,有失贵人体统,那就算了,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女孩跳出来答道,“去,肯定去,你先回去吧,我们一会就去。” 虎子立刻拱手离开,女孩对兄长笑着道,“大哥无需生气,这事我们一计较就输了。” 公子面露苦笑,“本就是一试,没想到他真有胆子见面,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 女孩笑呵呵揽住他胳膊,“走吧,听说他喜欢听经史,我们不惧这个,大家天生都是一种人,我们去看看他有没有做一类人的资格。” 公子朝亲卫摆摆手,勉为其难迈步,范永斗和曹掌柜都去挑马了,这是‘贵族与贵族’的见面,公子本来也不想他们陪着。 街上越发混乱,顺着城墙不停有马匹被牵走,两人前后各有四名亲卫,守护严密,快速穿过城中心鼓楼,到达西面的守备府。 陈尔东这几天根本不在,带人去阳和口给总兵赶羊,朱鼎顺和熊熊才是实际上的新平堡守卫,在百姓看来简直难以置信,对当事人来说又无比自然。 兄妹俩自然明白情况,守备府很通畅,本来就不大,没人阻拦,没人询问,没人带路,亲卫到后院门口停步,与门口一排守卫无声并列。 这时公子才察觉不对劲,苦笑一声,不好谈呀,这家伙太聪明了。 后院的情况让两人一愣,只见正屋门前一张桌子,一个瘦子瘫坐在椅子后,脑后枕着一个枕头,一边晒太阳,一边享受背后一位郎中的按摩。 三人互相看一眼,朱鼎顺摇摇手指,示意郎中离开,小鸾马上给两人摆了一杯茶。 “坐吧,朱某不习惯屋里的黑暗。” 公子微微一笑潇洒坐在对面,跟着女孩也坐下,朱鼎顺看一眼严严实实的女子,轻笑一声,“出差还带着夫人,公子好…” “这是令妹!” “哦,抱歉。妹子不小了吧?不成婚?” 朱鼎顺问的很自然,公子眉头一皱,还是答道,“夫家祖父过世,守孝期。” “哦哦,抱歉,抱歉。其实大一点结婚更好,对身体好。” 公子更加不悦,女孩却问道,“为什么身体好?” “十八以下做母亲的,孩子都不是太健康,容易…小姐应该能想到。” “呵呵~奉国将军读书的视角很特别。” 朱鼎顺笑了一下,眼神看向面善的公子,“鄙人对范东家说下下个月他还得买马,公子安稳睡了一觉,不知有没有改变想法?说实话,守备府昨晚很热闹,为了避免误会,朱某特意撤离了亲卫。京城高门大户,外面的兄弟身手不错,可见在京城没有少锻炼。” 突然进入主题,公子显然愣了一下,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消除夜探守备府的尴尬,“奉国将军知道我是谁吗?” “是谁不重要,反正代表一部分人,谁来都一样。” “有道理,这么说奉国将军想好了怎么说服张某?” “不,说服你没用。” “呵呵,小看人。” “不,朱某小看的不是你,是你们。你们以为自己可以控局,其实完全不明白现实,你来不来,朱某都会面对一场恶斗。” 张公子停顿了一会,“何以见得?” “京城的权力是果实,不是根基,本质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没什么高低,贵人以为自己很有权力,那是在京城,身傍皇权的错觉。出门在外,当别人不给你面子的时候,贵人什么也不是。” “呵呵,黑云龙、梁永桢,张某可以轻易拿捏他们的生死。” 朱鼎顺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捏捏眉心道,“梁永桢不说了,因为大同府本来权力就很分散,朱某内有代王,还杀了一个指挥使。宣府则不同,拿捏十个黑云龙也没用,因为黑家与你们是一类人。宣府商贸护卫真正的分红特权在指挥使、千户、百户、守备、把总、甚至总旗小旗这些基层军官手中,贵人在宣府只是贵人,不是当家人。” “胡说八道!”张之极的回应倒是简单。 朱鼎顺笑着摇摇头,“张家口环境变化太快,你们根本没看到现实,怪不得京城的贵人。若没有朱某,也许你们十几年后才醒悟,到时候什么都迟了。张公子,你不用来我这里劝说什么大势,也不用忽悠我宗室皇家。我们打个赌,你什么也不用做,一切可见分晓。” 张之极上下扫了他一眼,“怎么说?” “两位回张家口,谎称我们已谈妥,以后塞外由我来做主,不再需要边军护卫商队,只给他们借用关卡的过路费。若没人与我大战,明年我就撤回长城,若秋季有人与我大战,且侥幸获胜,张公子可以回京与长辈商议,由我来做主。” “哈哈,你这是缓兵之计。” 朱鼎顺微笑摇头,端起面前的开水轻轻抿一口,好像在说他幼稚。 第62章 贵族间的体面(下) 谈话节奏太快了,两人没想到会被朱鼎顺完全牵着走,连女孩都没有反应过来。 张之极沉默了一会,沉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黑云龙在宣府都控不了局?” “大势,贵人们没见过,但又一直存在的大势,说出来就不好玩了,张公子反正闲得很,可以好好见识一下。” “怎么见识?” “张公子贵为小公爷,有没有胆子到塞外走走,不要痴迷于在大明境内面对平民百姓保持虚妄的高贵。” “呵呵,激将法,幼稚!” 朱鼎顺再次笑而不语,女孩突然开口说道,“你一定能取胜?” “当然,易如反掌。” “为什么?” “因为我够狠,够正义,为大明天下。” “你觉得我们兄妹俩会相信这种鬼话?” “这是正义?怎么在贵人眼里成了鬼话?一往无前的绝对正义,为了天下百姓的生命,为了承载文明的千家万户传承,死几千几万人,不算什么。” 兄妹俩僵硬扭头对视一眼,内心的齐齐纳闷,皇家的疯子? 朱鼎顺又喝了一口水,叹气一声,“小公爷,实不相瞒,朱某是不想活的,实在是太无聊了。可就是死不了,每次杀人都很顺利,抢劫也很顺利,冲锋的时候箭矢都躲着我。三个月前差点死了,还有人替我挡枪子,几天前又觉得自己快死了,这马上又治好了,搞得我不做点大事对不起老天爷。” 张之极眉头紧皱,在京城的圈子里人人抬着,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抽筋拔髓的谈话方式。 女孩轻咳一声,“奉国将军,你想做什么,觉得自己有绝对的正义。” “灭杀阿苏特部,逼永谢布小部落靠向哈喇慎白彦台吉,然后降服哈喇慎。” 兄妹俩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甚至对阿苏特部也很陌生,对永谢布的称呼也很陌生。 永谢布,或者说永绍卜,两百年前忠于北元大汗的一支大部落,巅峰时十个部落,土木堡之变后,永谢布被瓦剌人迁走大部,后来经过达延汗、俺答汗的两次揉搓,只剩下现在的三部,阿苏特部、哈喇慎部、以及其他小部落。 阿苏特部只有四五千人,与大明朝不接壤,距离长城最近也在正北五百里,但他们保持了自己的独立。 哈喇慎最大的白彦台吉只有一万人,明人普遍把蓟镇北面的所有鞑靼人称呼为哈喇慎,其实不是,必须把其他小部落单独说一遍,是因为他们既不服阿苏特部,也不服哈喇慎,几十个大不过两千人,小不过几百人的部落,在蓟镇长城北面的大山里玩躲猫猫,活的自由自在。 朱鼎顺为两人解释了一遍现在的永谢布,张之极把桌上的茶杯推到一边,“奉国将军,咱们先不说你是强盗,也不说你是宗室,咱就说,你想在塞外干嘛?别说商业这种小事。” “控场呀,皇权的延伸呀,不花费大明一钱一厘银子的控场呀,这不就是你们所求吗?” 张之极认为自己听了一个大笑话,被逗笑了,轻蔑笑道,“控场?你倒是敢想。” “小公爷,你的这思维不行,老公爷会失望的。这天下虚虚实实,每个人都是棋子,上位者当然需要棋手的思维,更得有棋子的觉悟。” “奉国将军在骂人?” 朱鼎顺挤挤眼,算了,这公子哥不如老东西们好玩,跟不上趟,仰头闭目叹气一声,“小公爷随意吧。” “你…” 女孩一下按住他大哥,“大哥,他是说把武力和财力分离,阴暗以长城为界。他猜到我们猜到他会对付哈喇慎,他也猜到我们暂时不与他对战,他甚至认为哈喇慎成不了气候,谁支持也没用,人多也没用。这样他就像钉子一样落在塞外,也不需要多少人,阿苏特部四五千人能站稳,他有宣大支持,更加可以。” 朱鼎顺眼神大亮,这女孩可以呀,高门权贵的教育很有意思,张之极大概是做禁卫太久了,没有及时适应权力的博弈,这女孩则可能是内府听多了博弈之事,思维不受限制。 张之极回想了好半天,终于把朱鼎顺拐弯抹角的话串联起来,依旧不太相信,“张某倒是明白哈喇慎永远不可能做大的原因。奉国将军,塞外讲究的是实力。” “这很好解释,战争打的经济。最近我发现,塞外养活两千骑军最佳,多了累赘,少了不够突袭,再加上两千步卒就可以,这些人打完可以立刻补充,鞑靼人可没得补充。” “四千人?我怎么听着不敢相信?” “朱某是说四千兵,不是四千人,兵贵在精而不再多。” “呵呵呵~你小子鬼精的很呀,猜到朝廷和贵人能接受的极限。” “小公爷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现在的你。看过西游记吗,朱某现在就是美猴王,你就是仙界来的太白金星,咱们跳过美猴王做弼马温这场戏,否则容易逼人大闹天宫。” 公子沉默了一会,阴恻恻一笑,“有点意思,但你骂的再难听,张某也不信你是单纯的为大明利益考虑。” “谁说我单纯为大明?朱某是不想回宗室聚集的王庄混吃等死好不好,那不如直接弄死我。想在外面,当然得有在外面的价值,没有任何价值,大明任何人都不会允许宗室到处乱转呀。” 张之极一瞬间完全相信了他的话,因为对方说的真情流露,的确,把一个聪明人关在一个小村子一辈子,那真是生不如死。 向聪慧的妹子看了一眼,她低头不语,显然也接受了这个解释。 “好吧,奉国将军有合作的潜质,那我们…” “错,谁和你们合作,朱某永不与勋贵合作,你们是皇权的一部分,朱某可不是,我是强盗,不要搞错立场。” 张之极大恼,气自己说‘实话’,气这个奉国将军不要脸,深呼吸几下,淡淡地道,“奉国将军,是时候证明你的眼光和手段了。” “我已经展示完了,是你们该上实践教育课了。” 张之极再也忍不住了,顿时起身大叫,“奉国将军,你欺人…” 朱鼎顺猛得伸手,制止他的咆哮,“小公爷棋力怎么样?” 张之极,“……” “听说贵人家里的继承人,弈道是必修学业,小公爷大概弈道不低,我们今天下九局,小公爷若能赢一局,朱某甘为走狗,太白金星下界一趟,也得交差不是。” 第63章 小手段破局 走狗? 话都说的这么狠了,小公爷不应战就不姓张,撸撸袖子,大叫一声上棋盘。 然后… 三局过后,女孩也加入了战斗。 五局过后,兄妹俩冷汗涔涔。 七局过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范永斗和曹裕也站到了身边。 天色其实并不晚,实在是朱鼎顺下得太快了,只要这边一落子,他立马跟上,一息停顿都没有。 几人还没有见过这种下棋方式,按说下得越快越容易漏洞百出,偏偏朱鼎顺越快防守越严密。 因为他持白棋,不管张之极使什么招数,他就一招囚笼,慢慢和你磨,每次都是黑棋着急进攻,输在子数。 第八局了,太阳慢慢降下山头,朱鼎顺一对四,享受郎中按摩,捎带就把四人玩得挠尽头皮。 虎子端来一碗鱼汤,朱鼎顺一边喝一边看着四人暗笑,老子从初中玩到大学都没下过高级机器人一局。虽说有的是聪明人,但这年头棋路棋法很窄,又很讲‘规矩’,想赢恐怕一百年也不行。 院中点起两盏气死风灯笼,女孩一扒拉棋盘,“大哥认输,这次我来。” “说话算话?” “当然算!” “好吧,小姐请!” “不,你黑我白。” 朱鼎顺一愣,“可以,别后悔就行。” 张之极颓废摇摇头,十分相信妹妹的棋艺,让出位置坐到了旁边,后面的范永斗和曹裕则不敢提什么意见。 咦?这小娘皮竟然把朱鼎顺棋路学会了,两人不一会就摆满了棋盘。 “张小姐天资聪慧,竟然把这一招学会了,想和局?” “没办法,你这一招简直无赖,话已出口,不许反悔。” “和棋不算输赢,怎么无赖了?” “没错,所以白天的话作废。” 原来如此,朱鼎顺突然不想下了,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那就算和局好了,浪费时间。” 女孩声音突然变冷,“你在嘲讽我们兄妹耍赖?” “不需要嘲讽,耍赖不是人品问题,是实力宣扬,公子小姐自然有超强的实力,朱某面对实力低头,又不丢人。” 女孩面罩斯斯响起冷风,显然异常恼怒,突然朝后面吼道,“滚出去!” 范永斗和曹裕浑身一抖,立刻退了出去,女孩伸手冷言,“请吧,我看你如何破自己的防守。” 淘气~ 朱鼎顺伸手下了一子,她立刻跟了一子,再下她又跟,然后朱鼎顺突然换子,她也换,再换,她…没得换… 女孩猛得趴到棋盘,仔细观察了一会,又抬头看向朱鼎顺,张之极也站了起来,面色非常凝重~ 看客离开不到一盏茶,胜负已分,比之前几局更快。 朱鼎顺看兄妹俩呆滞的站立,把棋子收拾一下,悠悠解释道,“这叫劫争,不能跟,只能开辟战场强攻换子。不跟就一直是各自为战的一换一,一旦开始跟棋,一换一之后,第二步就是一换二,第三步一换四,第四步一换八,以此类推,高手能下三五步,超级大师也守不住十步,而对方只需要懂棋即可。” “好吧,我们输了,然后呢?” “张小姐很洒脱呀,然后等我养伤,两位可以随便溜达半个月,五月十五,希望两位到塞外大营,朱某恭迎贵客。” 话音一落,女孩扭头就走,张之极则与朱鼎顺抱拳告辞而去。 朱鼎顺望着女孩微胖的背影微微一笑暗叹可惜,出身高贵、有婚约,不可能会报名字,相貌也不会轻易示人,以表达对夫家的尊重,看来夫家也是权贵。 可能年长的老头可以看到容貌,其实民间没有这么严格的礼法,富贵人家的腐朽高傲。 张之极在宣大的实际地位高出所有人几个层次,他面临和朱鼎顺一样的窘境,真正做决定的时候,没有一人可以商量。 有些事不一定需要别人给答案,交流交流就想到了,妹妹就是他老子给派来的帮手,晚饭后张之极想谈谈白天的收获,妹妹却要了一张棋盘,把哥哥赶了出去。 第二天起床,门口的亲卫汇报,小姐屋内的灯亮了一晚,张之极叹气直接推门进入房内。 棋盘前通红的双眼让他吓了一跳,“小妹,你在做什么,弈道没必要如此执着。” 女孩猛得抬头,语气森森,“大哥,我们不能去营地,他已经说了,必须一换一,一旦跟进,我们彻底被动了,这人蛊惑起来实在可怕。” 张之极一愣,转身把门关住,“我想到了,其实无论我如何选择,所有事情都得通过别人来办,免不了被动,除非我们调来五千骑军。” 女孩揉揉发涨的双眼,颓废落座,张之极叹气一声,“小妹回宣府吧,与都督府密探统计一下宣府私兵数量,若真的暗中起势,我们不得不借刀杀人。” “呵~大哥还是被他说动心了。” “哪又怎么样,他姓朱。” “是啊,他姓朱!我们不能沾宗室的血。”女孩也重重叹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张之极把棋盘一收,女孩悠悠开口道,“大哥准备按照他说的释放迷雾是吗?您回张家口处理吧,小妹可命令不动密探。” “这是两回事,我的确想看看边镇的心。” “小妹明白,自古以来都是权贵圈养商人,他在告诉我们,边镇是商人圈养权贵,虽然圈养的权贵很弱,但他们若已成气候,结局比朱鼎顺更加可怕。” “是这个道理,那就不是我们灭杀朱鼎顺,反而得支持他在塞外,以达到制衡。” “呵呵呵~”女孩揉揉双眼苦笑,“小妹昨晚就明白,我们已经输了,想不到是这样输的。” 张之极冷声沉重道,“大明绝不能出现第二个宁远伯,边镇绝不能脱离掌控,就算养寇为患,也必须养在皇权和文武手里,我们并不主导,我们甚至愿意让朝廷来主导,这不需要商议,谁主政都明白这个简单道理。” 女孩抿嘴一笑,“大哥谋国之言,比我想的更远,也更有胸怀,女人就是较真要强,大哥给我一百亲卫,我想去看看他的营地。谁能想到,他下一个作战对象竟然是远在五百里外的阿苏特部,这眼光可比我们长远多了。” 第64章 杀人的道理(上) 朱鼎顺第三天接到张之极离开的消息,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若是在京城,一百个朱鼎顺也玩不过权贵,在宣大,勉强能玩玩。并不担心刺杀之类的阴招,权贵从来不会轻易杀人,不是贵族‘雅量’,而是权力面前绝对的人性冷酷。 他们只杀两种人,一种纯粹的仇敌,一种毫无价值的知情者。且一动手必然是斩草除根,朱鼎顺的身份恰恰钻了他们的一个人性空子,只要自己有能力、讲规矩、愿意听话,他们很容易接受。 桀桀桀~ 院中晒太阳,突然听到一声阴森得意的笑容,睁眼看到一张油腻的猪脸俯身对着自己,嫌弃得向后躲闪。 “好点了吗?王府良医不少,送你几个。” “不要,我怕他们毒死我。” 世子朱鼎渭满脸堆笑,拉椅子坐在身边,自来熟招呼人上茶,“你小子脑瓜好使啊,想不到破骑军的办法还有一招烟花阵。” “世子殿下怎么有闲情逸致跑到新平堡,我可不受王爷指挥,有话趁早憋住。” 朱鼎渭看起来很开心,说话极其随便,“不指挥不指挥,本世子刚刚清点完羊群,是来接马的,顺便在新平堡买几间商铺。话说这抢劫就是一本万利,可以可以。” 朱鼎顺不想说话,二千匹马无法及时处理,又没时间没场地放牧,只好一股脑塞给代王,想不到这头猪直接来了。 世子喝完茶,舔舔嘴唇,啧啧鬼叫两声,尽量摆出一副认真的神情道,“汉那台吉给巡抚送信求和,巡抚把信递给父王,父王让我来找你看看,能不能敲诈一笔,不能便宜这孙子。” 朱鼎顺猛得睁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 “求和?为什么求和?” “他本部的牧民散了,当然得求和,没个三五八年缓不过气来。” 朱鼎顺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他为什么与巡抚求和?” “巡抚这不转给父王了嘛!” “殿下!”朱鼎顺大吼一声,“巡抚这是在恶心我们,不对,他没这必要,他的确是在征求我们的意见。” “废话,父王觉得还不是报朝廷的时候,你觉得呢?” 朱鼎顺刚和那俩兄妹俩斗完心眼,这边又来了,文人真是坏透了。赶紧把脑细胞转一转,老子…不在乎。 “我觉得可以报,只要他敢,我们不用搭理他,殿下脸皮这么厚,害怕朝廷训斥代藩出强盗嘛?” “陛下被辽东整的焦头烂额,内阁六部吵着要官,听说首辅要滚蛋了,哪里顾得上宗人府的事,可能都没人搭理我们。” 靠啊~ 朱鼎顺这才彻底明白,巡抚这是眼热自己的收获,索要‘退休金’呢,他可以承担所有责任,可以提供放肆的理由,但得有足够好处。 但老子…依旧不在乎他怎么说。 “世子殿下,我觉得王爷应该把信扔给按察副使郭恺之,他一定会转给太原府,由山西按察使转到朝廷,官场就喜欢转圈。” 朱鼎渭眼神一亮,“你小子鬼精得很呐,有道理。咱老朱家反向打劫鞑靼人,百官也不好说什么,有点良心的都应该暗爽,巡抚也不怕撑死。” “朝局混乱,三五年内不怕他们怎么说,哪怕说老子造反也没人管,朝廷顾不上。咱们只要好处,不要名声,随便吧。” “哈哈哈,对对对,只要好处,你小子可以可以。” 两人打了几句哈哈,世子搓搓手,讪讪问道,“粮食怎么说?” “让宗室不要饿死,我就全买了。” “全买?” “哦,可以拉到营地,王府自己做生意,前提还是不能饿死。” 啪~ 世子一拍肩膀,肥手差点拍散架,“那就这么说定了,羊太多了,得分散到王庄放养,马匹也是,王府只要一千,剩下的慢慢卖掉,你…” “殿下做主吧,我没人去扒拉银子。” 朱鼎渭肥怀大慰,站起来哈哈大笑,“还得咱一家人办事,父王说了,王府给你分担一千人的钱粮,等你身体养好了,给你找几个妾室,当然,只是妾室。” 朱鼎顺白眼一翻,傻缺,保管银子高兴个屁。宗室王侯将相的教育再聪明,也不过是一堆葛朗台,面具后面有绝对的死穴。 五月初十,养病差不多后出关,朱鼎顺路上不停伸手看看自己黑不溜秋的瘦干巴手臂,有得养呢。 营地很热闹,山地中央千多人在整地、修路、盖房,但不是兄弟们在干活,都是新平堡、阳高城来的军户闲散子弟。 胖熊很不赞成别人来修营地,朱鼎顺打骂了好几顿,你们懂个屁,老子这是逼出来的匪民融合办法,明年就雇佣宣府的军户来打工,强盗还是苦练杀敌本领的好。 朱鼎顺在南坡为老五和六子上了一炷香,又坐着看了一会热闹的工地,溜达到东面三里外训练的临时营地。 应该说,朱三寨的头领们都识几个字,但让他们写就难为人了,所以没有什么文牍繁忙的事处理,反而每个人都得进来叽叽歪歪。 汉那台吉把人往西撤了,靠向土默特本部和阴山,哈喇慎的牧民也向东靠拢本部,正北方向突然空出二百里宽的通道,两家无形中给自己创造方便,可以直奔阿苏特部。 大队现在的管理模式是胖熊和小鸾管后勤,虎子带三百亲卫训练,臭蛋带五百斥候到处跑,顺一带顺字营一千人,七小带鼎字营一千人。 朱鼎顺在营地待两天,发现自己还是闲,训练不能训练,骑马懒得骑马,除了吃喝拉撒睡,无聊透顶。 好在也就两天,绿草如茵的东面来了一支百人马队,铠甲黑得发红,披风和内衬又红得发黑,个个背弓持刀,连马都披着铠甲,看得兄弟们一个个啧啧称奇。 朱鼎顺绕着进入大帐的一个身影转了一圈,更加赞叹,这衣服实在是漂亮呀,浑身波光粼粼,防护齐全,活动自如,面罩精致,连眼睛都看不到。 “怎么,奉国将军没见到过鲮鲤制作的唐猊铠?”面罩下传来一声轻笑得意的女音。 “鲮鲤?什么玩意?穿山甲吧!啧啧啧,太残暴了。” 女孩更加得意,“一般大将用千片鲮鲤甲,我这身可是用料两千八百,价值六万两。” 朱鼎顺差点摔个狗啃泥,“啧啧啧,富贵人家就是奢侈,这一套衣服让鞑靼人看到,顺义王都会舍命来抢。” 女孩身形一抖,才明白对方原来一直在笑话她。 朱鼎顺哈哈大笑,“都说大明盔甲天下第一,亲卫全套明盔明甲,棉甲套铁甲,比边军的暗甲奢侈啊,一套不得三五百两银子。小姐带着一百人在塞外,简直是人形移动银库,大夏天跑一圈能生蛆,不用作战也中暑捂死了吧?哈哈哈~” 第65章 杀人的道理(中) 大小姐什么脸色朱鼎顺看不到,手指紧握,拳头微微颤抖,应该是非常羞怒。 看她实在尴尬,朱鼎顺收起笑容返回简陋的主位,伸手虚抬,“张小姐到北寨有何赐教?这一片没有外人,不会遇险的,太小心了。”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稍微迟疑了一会,扭头对门口的亲卫道,“让兄弟们把铠甲脱了吧,双甲更热,别失去作战能力。” 亲卫躬身领命而去,女孩才坐到一边,朱鼎顺朝门口看戏的人摆摆手,让他们上杯水滚蛋。 “唐猊铠透气,我除了头盔热一点,并不觉得太热,估计他们热得冒汗,难怪一路无精打采。” 朱鼎顺对她的解释不置可否,“小公爷不是在张家口准备看戏嘛,怎么小姐又来营地了?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大小姐迟疑了一会,才明白朱鼎顺什么意思,“我们当然要有准备,但不妨碍我来看看奉国将军的实力。” “是不妨碍小姐出塞,但小姐来观战是有前提的。小公爷不能一边…” “奉国将军,此刻你代表朱三寨,说话注意体统。” 权贵的虚伪真是融在血液中,朱鼎顺被呛了一句,无语抠抠下巴,“朱某计划三天后北上劫掠阿苏特部,小姐有兴趣吗?” 哗啦~ 大小姐猛得扭头,带着头盔裙甲大响,朱鼎顺被吓得一抖,很担心她动作太大把脖子给甩断~ “你带我们去抢劫?”语气充满不可置信的惊奇。 朱鼎顺一摊手,淡淡回应道,“是啊,我说了要去阿苏特部,难不成请两位来塞外踏青?” 大小姐愣了一会,喃喃回应道,“大哥不会允许我上战场。”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朱某哪有口水一直扯淡,那就没办法了,大家各自发挥吧。” “大哥已告知商号和边军,张家口商队以后由朱三寨来护卫。” 朱鼎顺眉头一皱,“为什么我没听到消息?” 女孩没有回答,朱鼎顺也跟着沉默了一会,范永斗没有想象中的强势呀,看来边军那些指挥使毕竟有官身,真不是商人能随便指使的,这都天启元年了,按史书记载应该快了,也可能商人还需要点时间。 面罩下悠悠叹气一声,“宣府东北东南有两个独立州府,保安州和延庆州虽民治属于北直隶,兵事却归宣镇。距离你最近的万全右卫,指挥使是黑云龙的亲家,张家口东边的龙门卫、宣镇长城最北的开平卫、以及最东面的延庆左卫,这四个卫指挥使私兵不少于八千人。” “这么多?”朱鼎顺吃惊了。 大小姐声音很是凝重,“开平卫指挥使不少于三千人,万全右卫和龙门卫每人不少于两千人。当然,他们有一部分是边堡军士,只不过完全听令与指挥使,换一个指挥使,很难指挥得动。” “八千人?宣府私兵比营哨军还多,哈哈~” 女孩跳过他的揶揄,沉声道,“如你所说,指挥使只有几百私兵,但千户、百户等守备都有精锐私兵,他们都是指挥使的亲信。” “怎么?到了指挥使这一阶,就以为自己可以当棋手了?” “不可以,但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我们以前没注意千户、百户养的那几百几十人,这么一算,才明白宣府有大患。” 朱鼎顺摸摸鼻子,老子完全是猜,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还以为宣府的商号与女真人早勾搭上了,现在看也不太像,朱三寨的政治价值下降了。 “我跟你!” 哗啦啦的盔甲声把朱鼎顺说的一愣,大概女孩也反应过来这话不对,赶紧补充道,“我跟你去转一圈,看看塞外具体情况。” 朱鼎顺指指门口的亲卫,女孩摇摇头,“他们不会同意,但他们也只能跟着。” “张小姐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抢劫就是出兵,每个人都得听指挥,我可不想列阵的时候,百多人挤在一起保护小姐,那样会害死我。” 张小姐又安静了一会,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面临危险不解决,跑到五百里外打劫,不怕被人劫营?急着修营地做什么?” “我不修人家怎么来打劫,我不修客户怎么知道我会立营,我不修这三千多人就是无根之萍。营地可以被放弃,可以被摧毁,但不能没有,这有什么难以理解。” 张小姐完全听明白了,慢慢起身,还鼓掌几下,“奉国将军是个兵事人才,够狠,够绝。” 切~ 老子用你夸~ 这娘们竟然带着营帐,还是两丈方圆的大营帐,朱鼎顺和一堆穷鬼看百人亲卫一顿叮叮当当,半山腰找了个阴凉地方立营,百人里三层外三层警戒,竟然没有多余营帐。 看一会觉得无聊,又返回自己的破烂帐篷,迷迷糊糊打盹中,胖熊叫醒,“大哥,那位贵人想去看看营地。” “随便,我没兴趣,你带着转转吧。” “呃~大哥,人家把一百套明盔明甲全部送给咱们,说让虎子的亲卫使。” 朱鼎顺看一眼美滋滋的兄弟,皱眉道,“小鸾很忙,让小纨去带路转转,不得与亲卫动手。” “看大哥说的,弟兄们为什么要与人家动手,话说这是谁家的小姐,排场不小啊。” “长点脑子,记住我说的话,不准与亲卫动手,后天我会拔营离开,多洒斥候,有危险就撤回长城,反正一块烂地方,不管谁来,他糟蹋一次,咱们就还回去一次。” 胖熊对这个倒是很赞成,嘿嘿一笑,“大哥放心,多扔几次咱们就发了,以后让他们求着别人不敢来。” 这兄弟玩诡计一点就通,朱鼎顺笑着摆摆手,躺自己草席养膘去了。 另一边小纨带着哗哗响的小姐也没去哪里,就在营地的河边看了一会,然后这位小姐就专心看几百女孩子在河边洗衣服做饭。 张小姐左看右看,才发现女孩营地很特别,既在撤离的前面,也处于朱三寨东西两个训练场的中间,去哪里都很方便,也很安全。 与身后的亲卫头领商议几声,又与小纨商议几声,把她的大帐立在河边,与女营紧挨,这样一百人都在身边就不合适了,只剩下六人时刻跟在身边。 第66章 杀人的道理 (下) 张小姐仅仅住了两天,就看明白朱三寨管理营地的高效,他只吆喝五个人做事,下面人做不好,也是处罚这五个人,拿马鞭抽身边的头领。 底层管理更有意思,二百人一队,训练吃饭休息全部统一行动,不准有任何一人做与其他人不同的事情,一旦发现还是处罚头领。 团惩团罚,曹掌柜说过他的办法,简单高效,把老大的威信架得很高,只要起步立好规矩,以后更好管理。 平坦广阔的五月草原,天地苍茫浩渺,气魄摄人,像一个硕大无比的翠绿色的大翡翠,偶尔一条细细的河袒露在阳光下,远远看去,像一条发光的银项链。 朱鼎顺这次才有闲情逸致欣赏草原的景色,臭蛋和顺一带着一千人在前面五十里,他带着虎子和七小慢慢跟随,两边斥候半个时辰来去各一队,不停汇报着彼此的距离和前进方向。 张之音是第二天跟上来的,带着六个愁眉苦脸的亲卫,朱鼎顺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小姑娘依旧穿一身戎装,只不过扔掉了盔甲,戴着一个把脸全部挡住的面巾。 每天行军八十里左右,与张之音印象中来去如风的骑军差距太大,除了斥候忙得来回跑,其他人真的像是来踏青,尤其是奉国将军,真是一手睡觉的好功夫,骑马一路打盹。 “大哥!顺头领已抵达沼泽,前面全是无边无际的水泡子和沼泽地,顺字营已转向西边,由二百人沿着沼泽地查探。” 朱鼎顺猛得清醒,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心中估算一下距离回道,“每日不得超过六十里,除斥候外,大队不允许奔马。” 斥候领命而去,朱鼎顺估摸着三五天就能绕过这边区域。 与后世的荒草干滩不同,从大兴安岭与燕山交界的御道口向西,这年头是东西七百里,南北三百里的天然沼泽屏障,漠南与漠北的交通阻碍。 中军黄昏就到达了沼泽,一人高的水草无边无际,成群结队的飞鸟在沼泽里起落,景色非常壮观,对人来说却非常可怕,一不小心就连人连马不见面了。 沿着前军探出来的一条取水通道,大队开始扎营生火做饭,朱鼎顺东西方向望了很久,也估算不出他们在七百里的那个位置,不过肯定靠西,否则就经过哈喇慎部落了。 张之音同样在马背上感慨了半天,下马后进入中军大帐一起喝粥。 “难怪草原上秋季冬季跑商,夏季骑马都困难,别说拉大车,草原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呀。” 这女人吃饭连嘴都只露半个,端起碗的时候另一只手还遮着下巴,朱鼎顺看得无比别扭,闻言道,“这里的沼泽其实并不大,真正的水泡子也不多,辽河套才又多又大,千里沼泽,几百年后都无人敢入,别说现在。” 张之音快速把粥喝掉,“奉国将军从哪里听来的?” “山河地理志呗,张小姐有没有发现,每次辽东大战都发生在寒冬腊月或者三月前。” “好像是,一直以为春夏鞑靼人忙于放牧,收集粮草。” “草原上有的地方奔马日行三百里,有的地方日行五十里,若拉大车,很可能一天二十里,所以草原无论通信还是走商,都有固定的路线,大多沿着山脉线。天寒地冻的时候,才是行大车的最佳时间。” “果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受教了。” 两人完成日常一叙,张之音立刻离开,到旁边她自己的小帐篷。 这个季节寅时行军是找死,天色大亮,中军缓行到中午,前面接连六个斥候回报,走出沼泽了,西边三十里就是干滩,北面则一望无际。 张之音一直在亲卫后队,突然发现元宝大刀旗猛烈挥舞,哨音不断,一千人大叫着随斥候离开中军,刹那只剩三百人。 这三百人也在次日开始全速奔马,日行二百里只多不少,一路追着前军的痕迹,突然向北跑三天,又突然转向正东,完全在兜圈子。 连续三天,不得不停了下来,张之音再也不敢号称京城马术无双,双腿酸痛渗血,女孩子家家的,说不出的难受,朱鼎顺只好让中军停了下来。 亲卫是六个高级侍卫,当然懂某些事,和他一样,前也不是后也不是,这…这…这个尴尬呀。 战争,让女人走开,这年头尤其有道理。 极度无聊中连着休息四天,中军停留,前面两个大队也不得不停留,但他们带的粮草不是这样计划的,不尽快行军,他们会断粮。 朱鼎顺只好端着一碗开水,进入帐篷谈事,其实他们从来没有单独交流过,男女大防,亲卫每次都在身后。 这次却不同,朱鼎顺看着蜷缩在羊皮中的女孩,郑重道,“张小姐,朱某有事与你单独谈。” 张之音缓缓起身,虚弱朝亲卫摆摆手,“出去,奉国将军不是外人。” 两人是出去了,却把不大的帐篷帘子掀开,站到十步外,朱鼎顺犹豫了一会,还没开口,张之音已经说道,“你骗了我,你根本不是去阿苏特部。” 呃~ 朱鼎顺讪讪摸摸鼻子,张之音又道,“向北四天三夜,将近八百里,我们在漠北的边缘,早已绕过阿苏特部,你想做什么?” “如果我告诉张小姐,我在锻炼骑军的奔袭能力,张小姐信不信?” 张之音捂着肚子痛苦道,“信不信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秋季才返回?” “两个月吧,不会太长。” “竟然想奔袭成吉思汗的大蒙古国故都哈拉和林?狂妄至极。” “呃~张小姐想象力比朱某还大,我们距离哈拉和林二千多里,山川河流无数,我怎么会在这个季节奔袭处于高原深处的哈拉和林。” 张之音愣了一下,“我们肯定绕过了阿苏特部,你到底想去哪里?哈拉和林是漠北唯一的大城吧?” “大?哈拉和林曾是世界中心,但它真不大,顶多能住两千人,与归化城一样,寺庙比皇宫还大…” 朱鼎顺看着张之音慢慢抬起的头,好像感觉到面纱后面的犀利眼神,讪讪住嘴,“说远了,我不去北面,还是到东面,我们的确绕过了阿苏特部,大概在他们正北四百里,从这里向东约四百里,就是大兴安岭北面…哦,对不起,是哈剌温山北面,沿着山脚一路向东北方向,就是蓝玉和太尉蛮子大战的…” “捕鱼儿海?我们竟然远离京城三千里?你到底要做什么?”张之音这次真急了,双手紧握薄毯,差点站起来。 朱鼎顺神情突然无比悲伤,若张之音了解他的过往,大概能对比出来,他从未有过如此悲伤,声音低沉道,“我有一位鄂温克的兄弟,我想去看看他,看看他还活着没有!” 第67章 京城兄妹的震撼教育课(上) 这年头没这个鄂温克部落,也没这个族群,通古斯人、索伦人、使马人、使鹿人、北山女真、野人女真、虎鄂部、林中百姓等二三十个部落三百年后才聚集而成。 朱鼎顺真的是去找朋友,与他一起离开梦中的一位鄂温克兄弟,自己出现在大同,是爷爷所在的老家,自己的出生所在地,若是真的有可能,那他应该回到了呼伦贝尔。 张之音对他找朋友的唯一解释,是归化城认识了一位得道高僧,应该是去找一位喇嘛,顺带解决喇嘛的个人恩怨? 朱鼎顺无法解释,只好敷衍她说是,两人静静的坐了半天,张之音问道,“找不到呢?” “那里有无边无际的马群。” “嗯?捕获野马?你疯了?” 朱鼎顺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还真的捕获过!不是野马,早就没有纯种的野马了,但他们放牧的马非常多,经常是几个人放牧上千匹马。” “然后呢?” “然后我赶几万匹马群南下,降低大明对鞑靼人的依赖,提高鞑靼人对大明的依赖。” 张之音呆呆的消化了一会,“佩服,这比抢劫更狠。” 朱鼎顺噗嗤笑一声,“张小姐这话说的,朱某不过是加快双方的交流,打来打去几千年有什么意思。” 张之音语气落寞,“你想送我回去?” “这要看张小姐的意思,朱某不应该拒绝朋友,若小姐想继续看朱三寨奔袭,您可能会一直落后五六百里,若小姐想回去,朱某最多只能分出百人。当然,不管去哪里,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危险,唯一考虑的还是小姐的身体~” “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给大哥留的信就是八月返回,那就去看看好了,好不容易出京,越远越好。” 她回答的很快,朱鼎顺不由得认真看了一眼,这样的女子在这年头可稀罕的紧,又是权贵家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只能称赞三个字,了不起。 深吸一口气,抱拳躬身,“张小姐,顺利的话一个月后见,我们会一路设立标志。” 朱鼎顺说完转身出帐,后面却又急急问道,“等等,后面当然跟着前面走,但他们现在需要你带队吧?迷路怎么办?” “迷路?天上星星参北斗,怎么会迷路?” 张之音想不到他是这样的回答,惊呼一声,“你会看星识方位?” 朱鼎顺被问糊涂了,“北斗七星指向就是二十四节气变化,大概方向怎么会错?” 话是这么说,这年头可是得专人来教,而且得锻炼很久,张之音不好意思再问,点点头道,“奉国将军一路顺风!” 朱鼎顺出帐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叹气一声不好玩,带着二百人迅速离开露营地。 亲卫已经急急进帐,“小姐,我们不能再跟着他跑了,茫茫草原,到处是险地。” 张之音还没从之前的交流中回过神,身体又很难受,抱着肚子皱眉道,“我们除了跟着他走,想被鞑靼人抓获做奴隶吗?” “奉国将军走的时候让卑职指挥这一百人,我们可以让他们护着,昼伏夜出南归。” 张之音呆滞片刻,摆摆手,“出去,等我身体好了再说。” 亲卫又着急又无奈,的确,就算南归也得等行动自如以后。 可惜,一个时辰后,后面警戒的斥候突然奔马跑回,他们才知道朱鼎顺走了,尖利的哨声顿时大响~ 休息的一百人顷刻上马,亲卫问清原因焦急冲进帐篷,“小姐,南边来了三百鞑靼人马队,我们需要追赶奉国将军求援。” 大小姐瞬间慌了,跌跌撞撞跟着亲卫上马,帐篷也不要了,亲卫大叫一声,“向北,我们赶上奉国将军。” 百人头领鼎二立刻拒绝,“张小姐,不能让这些人发现大哥的行踪。” 亲卫大恼,“混蛋,你们归老子指挥。” “后队必须保证无人发现大队踪迹。”鼎二解释一句,立马转身吹哨集结队形。 亲卫着急拉着张之音马头准备跑路,大小姐却拽了回来,“蠢货,遇敌慌张乱叫,扰乱军心。” 她还说亲卫呢,其实她也是刚反应过来,南边的马队已经来了,三百人急速而来,还举着一个战神苏鲁锭,也就是说是马队里面有黄金家族的人,跑才危险。 一百人已经列队堵在后面,速度很快,且无比安静,并没有把背上的弓拿下来搭箭警戒。 张之音和亲卫不知道他们这是近战留人的方式,还以为双方认识,犹豫着没有动。 这是朱三寨最精锐的战力,双方距离二百步,咻一声哨响,百人突然起步,张之音来不及阻止,百人竟然分散开抽刀对冲。 对面显然比她还惊讶,竟然一瞬间停马团团缩了起来~ 这下好了,双方近在咫尺呼啸而过,明晃晃的铁钎从后背抽出猛甩,扑哧扑哧~ 也许一瞬,也许很长,张之音忘了呼吸,惊讶的看着一百人瞬间把马队围了起来,开始张弓搭箭毫不留情乱射,直到双方头领同时大喊,对面已经不足三十人~ 心脏噗通噗通猛跳,恍惚中张之音看到他们又开始杀人,最后只剩下六七个人围在一个小女孩身边~ 是的,一个衣着鲜艳的漂亮小女孩,马尾飘扬,流苏摆动,没有丝毫惊慌,反而一直在呵斥,眼看围起来的强盗不知道该怎么办,张之音连忙让亲卫去喊停,把人带过来~ 大小姐不敢看,怕亲卫来不及,怕那个黄金家族的小女孩会惨死,跌跌撞撞低头返回帐篷~ 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太震撼了,这就是曹掌柜说的配合严密,原来战阵是这么玩的,以少胜多,几息间胜负已分,哪有耍心眼的时间和空隙。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黄金家族的公主,你们这群野蛮人。” 竟然是晋语,张之音艰难端坐,亲卫已经把小女孩带进来,“小姐,是哈喇慎白彦台吉的女儿,阿苏特部酋长是她舅舅,她本想到阿苏特部,结果被奉国将军的行军痕迹误导迷路了。” 两个女孩子相互打量一眼,张之音清清嗓子,“亲卫死了几人?” “卑鄙,我们没有带弓,他们根本没死。” 小女孩代为抢答,亲卫面色一红,显然他没有问,“小姐,他们一半人追回去看看有没有落单的骑军,一半人在掩埋尸体。” 第68章 京城兄妹的震撼教育课(中) 孛儿只斤·哈尔塔娜,哈喇慎酋长白彦台吉唯一的女儿,母亲出自阿苏特部,舅舅身体不好,估计快去了,哈尔塔娜回阿苏特部探亲。 小女孩一点惧色都没有,很快把自己的身份交代清楚,张之音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只能谎称是元宝大刀旗的人,同样是迷路了。 大小姐以为自己解释的天衣无缝,没想立刻被小女孩拆穿,“千匹马的踪迹,哈尔以为是舅舅带族人迁徙,否则怎么会上当,能有迷路的千人勇士吗?” 更惊喜的还在后面,小女孩反而崇拜的看向大旗,“朱三寨的人马?你们在伏击东土默特部吗?听说汉那台吉挺惨的,几日前还有明人找阿爸,商议与哈喇慎一起剿灭你们,想不到你们在草原深处。” 后面亲卫顿时小心翼翼看向远处埋尸体的人马,对张之音隐晦的割喉询问,大小姐摇摇头回应,对小女孩道,“你的仆人太多了。” “现在不都是您的嘛,哈尔也是您的侍女。对了,您是朱三寨的夫人,还是朱三寨的堂妹。” “堂妹!”张之音坚定快速回答。 “哦,那你是县主?” 大小姐马上愣住,这个可不能瞎扯,小女孩看她不说话,又笑嘻嘻问道,“郡君?县君?乡君?” 张之音苦笑摇头,却没注意小女孩说话越来越自然,越来越靠近,恍然间小女孩嘴角有一丝得意,正纳闷着,猛然看到小女孩两臂交叉,电光火舌间有一道寒光袭来~ 嘭~ 大小姐本就坐着,上身后仰,双腿弹出,结局很简单,文武双全是白叫的吗?小女孩被一脚踹胸口倒飞,匕首跌落,嘴里不停喊痛~ 亲卫更加后怕,马上去按住哈尔塔娜准备搜身,“住手,去把她所有仆人宰了。” 大小姐马上就后悔了,第一次下令杀人,怎么能杀女人,犹豫间外面几声惨嚎,亲卫对女人下手倒是不慢。 回过神来的小女孩放弃挣扎,反而冷冷说道,“我是黄金家族的女人,草原上为什么杀女人?懦夫,呸,懦妇。” 张之音哭笑不得,小女孩竟然当着亲卫,解开衣襟脱掉鞋袜,表示没有凶器~ 大小姐呆滞一下,马上看向亲卫,两人连忙低头滚出帐篷外面,小女孩又脱,张之音伸手,“停,可以了,没必要。” 小女孩却不管不顾,脱光重新穿好,盘膝坐到对面,“外面那两个亲卫死定了。” “哈尔姑娘不应该咄咄逼人,更不应该做无谓挣扎。” “你们汉人不就这样吗?你为什么戴着面纱?他们看了朱三寨女人,肯定死定了。” 张之音双眼大瞪,一把扯掉面纱,露出一个清净容颜,大叫一声,“你说什么?” 小女孩扫了她一眼,“难怪随军,长得不错。” “本小姐问你怎么是朱三寨的女人!别废话!” “当然是,草原的规矩,朱三寨是我哈尔塔娜的男人。” 张之音脸色涨红,有疯魔的征兆,转瞬又哭笑不得,刚才一刹那还以为朱三寨与哈喇慎暗中联盟了,吓死人。 “哈尔姑娘是说你被元宝大刀旗俘虏了,就是朱三寨的女人?” “当然,我都十三了,朱三寨不是很强嘛,还省得嫁给表哥那个蠢货。” “十三就嫁人?” “钟金哈屯九岁嫁给阿拉坦汗,有什么奇怪。” 钟金是三娘子的名字,哈屯是皇后,张之音瞬间无语,“……” 帐外响起亲卫的声音,“小姐,马队有不少女人的包袱,要不您…看看?” 难为亲卫了,这是给她找合适的东西,张之音咳嗽一声,“全部送进来,给哈尔姑娘找个帐篷,我们带她找她的男人。” 接下来她们至少有半个月的行军,这年头草原面积大,人烟稀少,所以朱鼎顺绕过沼泽,就会消失在人世间。 事实上也达到了目的,长城内的人都知道朱三寨又去抢劫了,长城外的人警惕守着各处,东土默特再次向西收缩,哈喇慎再次向东收缩,中间的空地越来越宽。 张之极回到宣府后,面对的下属已不是范曹等商号,而是海量的密探,都督府在边镇的密探平时直接受京城指挥,很多人还是下层军官,且小公爷可以调动宣府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若需各种隐秘消息,比朱鼎顺高效了无数倍。 曹掌柜实际就是密探头领,训练骑军一月,不仅他失去耐心,张之极也失去了兴致。 每家商号出百人,指挥使出百人,平时在十个地方训练,粮草还是各家提供,太分散了,互不统属,基本没什么效果,还不如直接出塞。 张家口守备府,曹掌柜今日被传唤过来,发现黑承云也在一旁作陪,张之极把一张纸直接递给曹掌柜,示意看完再谈。 纸上内容很劲爆,万全右卫卫指挥佥事、虞台岭守备与上庄堡守备出六百私军,准备偷偷劫掠朱三寨营地,被留守的强盗放进山中,一个都没有出来,虞台岭和上庄堡长城外的山地中挂满尸体。 曹掌柜看完低头想想,看向一旁黑承云,张家口守备苦笑一声,“万全右卫指挥使的确是至交,但这事他也不知晓,六百人一半是家丁,一半是守军装扮。” “黑大人,他们带了什么武器?” “边堡能有什么武器,刀当然带了,一半火铳兵,弓只有几十张吧。” 曹掌柜差点笑出声,“强盗打劫强盗,估计他们一出边堡朱三寨的人就发现了,火铳到山地野战等于送死。” 黑承云点点头,“外面的尸体大多死于箭伤,应该是被伏击杀戮。” 曹掌柜看向主位安稳的张之极,“小公爷,他们去劫掠一个新建的营地?这么蠢的话,会被朱三寨扭头血洗,宣府可捂不住这样的消息。” 张之极轻咳一声,“新建的营地有二十万两白银,两千人十天的粮草,的确诱人。” 曹掌柜瞠目结舌,连连惊呼,“朱三寨在钓鱼?他哪里也没去?” 张之极苦笑,“张某刚收到消息也差点这么认为,但显然不是,小妹跟他进入草原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探路踩盘子。” 曹掌柜更加吃惊,很明显的结论,营地那三百女孩是假象,一千苦力也是假象,至少有一千人隐匿大山里守护营地。 第69章 京城兄妹的震撼教育课(下) 营地有守卫当然很正常,但他们是怎么隐匿的,估计这段时间有很多人暗中查探,结果嘛… 张之极朝掌柜点点头,“都督府在周围三十里大山内损失了十多人,小妹的信中说,朱三寨千人队第一天出发,他本人第二天带一千三百人出发,抛开那些女孩,留守营地的不超过五百人…” 小公爷一停顿,曹掌柜主动搭话,“之前那一千人隐匿在大山里?加上五百人,就是一千五百人在守株待兔。” “族叔认为还有人敢去试试吗?” 曹掌柜立刻摇头,“绝无可能,银子驱使下的本能,趋利避祸没人会出头,他们应该会安心等待深秋,凭借人数优势与朱三寨进行决战。” “这样岂非还是死定了?” 曹掌柜一愣,随即缓缓点头赞同,“他们的确没什么机会,小公爷的意思是…?” 张之极充分体现了上位者思维,上月回张家口宣布由朱三寨来守护商路,现在又变卦了,因为他已肯定宣府这些蠢货不是朱三寨的对手,都督府必须展示力量,保持对边镇的控制。 “立刻把两千人召集起来,不要在边堡待着,过河到南边二百里外的怀安卫校场,我来提供粮草军械,不服者格杀勿论,一月后必须令行禁止。” “末将遵命!” 张之极点点头,悠悠说道,“场面越来越大了,不管商号和边镇私军怎么调动,我们会有两千骑军和两千营哨军在后面,大概哈喇慎也会出两千骑军。将近两万人对付三千强盗,哈哈,希望朱三寨的胜利适可而止。” 这就是小公爷算盘,就算不杀朱三寨,也必须让朱三寨明白,他随时有能力灭杀塞外强盗。 对贵人来说,最理想的效果是朱三寨帮助他们绞杀大量私军,然后他们黄雀在后,逼降朱三寨,至于失去私军的指挥使、千户、守备,官场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一句话的事。 权贵始终是棋手,就像朱鼎顺连赢九局,得到也不过是一句口惠,张之极可以失败很多次,张家口的商号却不行。 范永斗近段时间着急上火,满嘴溃疡,说话困难,内心却越发急躁,范曹两家是张家口最大的商号,曹家明显听贵人的话,范家却是个无根浮萍,他必须保证选择正确,对朱鼎顺真诚大方,对贵人更真诚大方。 奈何人家都是有实力动手之人,商人哪有动手权力,不得已,对边镇的指挥使也得大方。 他知道有人去偷袭北寨被杀的一个不留,他也知道以开平卫指挥使为首的边镇武将在暗中联络集结私军,他还知道贵人在准备后手,更知道朱三寨对宣府从没想着像大同府一样用银子打通关节。 在范永斗看来,形势实在太乱了,每个人都有目的,每个人都有后手,他们商人没得选择,又得全部选择,白白糟蹋了无数钱粮。 可以说,下棋之人全部在用商人的钱粮博弈,无论胜败,都是钱粮的损失。 何苦哀哉,何苦哀哉呢,大家好好做生意不行吗。 王登库和靳良玉阴沉着脸到范家村堡探望‘病重’的范东家,三人在客厅一个个唉声叹气。 从南方运来的很多货物得两个月才能到,他们已经在准备深秋的货物交易,若这次再损失,一年内张家口每家都失去三成的资财,加上贵人折腾,四成资财没了。 “范兄,就算边军用商队做局,我们也不得不准备,人家可以玩,我们万万不能断,买卖一断,南边的商号明年若不来…” 范永斗摇摇手,舌头含糊其词道,“这种话就不要谈了,别说秋季损失,就算明年还得糟蹋,我们也别无选择,一旦退缩,对所有人来说我们都成为了弃子,无论是贵人,还是朝廷官场,或者边军,甚至朱三寨,所有人会毫不留情扑上来分食,别说银子没了,家和人也没了。” 两人也是说说罢了,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无奈,他们是羡慕,因为范永斗没有多少护卫,春季损失后没有及时招募,除了村堡的护卫,商号全是伙计,刚好让贵人和边军抽无可抽,大不了多扔几两银子。 靳良玉咳嗽一声,“范兄,朱三寨的胜率有几成?” 范永斗看着两位老乡兼死党愣神,好像他自己也在认真计算,过了好一会才悠悠开口,“就凭边军那些乌合之众的私军,范某觉得奉国将军一打十也不落下风,贵人准备如何逼杀,范某就不清楚了。” 王登库与靳良玉对视一眼,搓搓手道,“范兄,朱三寨是盗匪,就算合作,他也是商路附庸,我们是不是应该…” 三人同时停顿一会,靳良玉道,“有点早,但我们不得不与东面的察哈尔林丹汗、内喀尔喀联系,让他们允许我们通过,辽沈陷落,广宁溃败,辽东商路断绝,东珠鹿茸貂皮成为稀缺货,女真人有金子也无处可用。” 范永斗略微苦笑,两人这是试探他来了,反过来说,两人已经决定了,闻言点点头,“范某是想联系,暂时没什么路子,林丹汗目前与大明结盟绞杀女真人,到辽东走商贵人也不同意。不过估计明后两年差不多,鞑靼人利润是一倍,女真人来回一趟利润至少在三倍,堪比海贸走私,但我们首先得得到各方允许。” 两人再次唉声叹气,是啊,过不去,现在连朱三寨都过不去,等他能过去,还得打通辽西五百里大山的内喀尔喀,更得说服商号背后的贵人。 朱鼎顺若在这里,一定告诉他们,三年后努尔哈赤就能打通内喀尔喀主动找过来了,现在联系上也没用,大明当权者和林丹汗都不可能破坏目前的明蒙合作协议。 三人发呆了一会,范永斗也不想谈了,“两位贤弟回去吧,大人物怄气,穷人送命,咱们损失点银子也不得不认,该做什么做什么,等他们分胜负,我们自然知晓该做什么。” 王登库和靳良玉缓缓起身准备告辞,靳良玉临走又来一句,“范兄知道朱三寨去哪里了吗?他把土默特本部变成朋友,却残杀东土默特,按说该与哈喇慎扳手腕,偏偏没有,不会跑到鄂尔多斯了吧?” 没有与哈喇慎扳手腕?范永斗一愣,脑中灵光一闪,刹那明白了点什么,奉国将军大局观好厉害,嘴上却说道,“愚兄怎么会知晓,反正商队出塞,双方避无可避,我们十七家商号一年掏百万两银子,安心看戏吧。” 第70章 枭雄功成名就即英雄1 历时二十天的快速行军,张之音终于赶上了朱鼎顺大队,大小姐这一路行来,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蓝天绿地,什么是绿色净土。 任何心境和情景形容都是苍白的,草原犹如一幅巨大的绿色画卷,无边无际。 张之音早忘记什么边镇商路、权贵博弈,越来越觉得灵魂在经受至纯至净的天地洗礼,谈博弈是对这片世外桃源的侮辱,若能一辈子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多好。 捕鱼儿海四周森林环抱,湖水清澈,如一明镜,倒映着青山绿树。鼎字营在湖边扎营落脚,蓝天白云之下,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奔腾的骏马和挥动马鞭、策马驰骋的英姿尽收眼底。 “嘎顺诺尔!”哈尔塔娜兴奋大叫,从马上跳下来,扔掉鞋袜,赤脚跑到砂砾沙滩,跳入湖水哈哈大笑。 她叫的蒙语的捕鱼儿海称呼,张之音微笑着跟随而至,却没有人家的活泼,但也双臂高举,看着天空中成群结队的的飞鸟,用力呼吸清新的空气。 湖面不停有鱼跃出,鼎字营在远处摸鱼,成群结队的小耳朵、短四肢、体毛长密、油亮光泽,两尺长的水狗从水草中逃离,岸边有军士攒射取肉。 他们羊肉吃太多了,水狗肉温寒,正好中和,大自然就是这样一阴一阳,鞑靼人在这里聚集不是没有道理。 对了,这里怎么没有鞑靼人?张之音四处张望,除了远处海量的马群,哪有鞑靼人的踪迹。 亲卫气喘吁吁跑到身边,“小姐,随行护卫去追奉国将军,我们不许离开此地。” 刹那被拉回现实,张之音结结巴巴道,“还…还跑?” “此地往北约二百里,是另一个更大的湖,阔连海子,奉国将军在劫掠。” 大小姐一滞,似有不悦,亲卫又躬身道,“这里的牧民太分散,几十上百人一处,鼎字营头领说奉国将军并没有屠戮他们,全部赶向北面,在利用他们扩散消息。” “什么消息?” “是句话,大明朝天启元年、奉国将军朱鼎顺寻找呼伦贝尔额格登,一月为期。” “呼伦贝尔额格登?什么意思?” “应该是句蒙语,消息扩散也是他们用刀逼着各族人传播,听说这里连五千人都没有,武士不足一千,而且没有像样的武器,没什么危险。” 张之音放弃对这个消息的好奇,在湖边住了下来,帐篷很大,虽然羊皮牛皮很简陋,内部空间却足够,可以生火煮水冲茶,终于能好好休息休息了。 莺飞草长、鸟语花香、空气清新,微风吹来、牧草随风舞动,再不能惬意。 两位姑娘所在的帐篷距离营地有一段距离,没人打扰她们,十天后的黄昏,北面马蹄声轰隆巨响,大小姐登上帐篷顶,看到远处一片乌云向南而来。 鼎字营全部出动,兜开巨大的圈子,慢慢把马群截停,骏马散开自己吃牧草,没人放牧,哪能放得过来~ 熟悉的元宝大刀旗在马群后面出现,张之音从梯子上下来,拦住叫嚷着去见男人的哈尔塔娜,顺子营人人带血,不出意外,朱鼎顺在北面经过一场屠戮,他会来这里的。 大小姐想错了,朱鼎顺没兴趣与她交流什么意见,第二天亲卫才讪讪回来汇报,奉国将军没有在阔连海子停留,而是沿河而上五百里,把林中百姓巴尔虎大部击溃,摧毁生活物资后全部在赶马,方圆千里暂时没有可威胁到他们的部落。 亲卫也问到了奉国将军大肆屠戮的原因,朱三寨手下重要的一个头领,老七,被佯装投降的巴尔虎人用木棍捅死。 听说奉国将军兴致不是很高,张之音想笑,你跑到人家营地劫掠,还想人家对你客气,可笑的矫情。 一天无语,大小姐不知道想什么,黄昏时分来到元宝大刀旗下,直入大帐。 看到朱鼎顺一瞬间,张之音就知道亲卫人云亦云胡扯,他目光无喜无悲,无比平淡又无比寒冷,她还真不陌生,五军都督府很多勋贵前辈有时间就是这目光。 这是杀多了,杀麻了,他的内心在清理杂音。 “张小姐,众生之爱皆是爱,没有大小之分,有没有听过这句话?” 朱鼎顺看她进门,平平淡淡一句话,大小姐面纱后脸色通红,暗骂朱三寨神经病,“小女子没读过佛法,让奉国将军失望了。” “有过痛苦,才能了解众生痛苦。有过牵挂,才能了无牵挂。张小姐知道什么意思吗?” 张之音眉头大皱,这个神经病性格也变了,犹豫着坐到他的石桌对面,“奉国将军在忏悔?” “忏悔?这么高尚的情怀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强盗身上,只不过明知道杀人不对,又不得不杀,有点无聊罢了。” “无聊?” “哦,准确说是纠结!” “呵呵呵~”面纱下一阵嬉笑的女音,“奉国将军又在酝酿杀人?” 朱鼎顺歪歪脖子,“是啊,乱世先杀圣母,朱某以前觉得是一句讨喜的话,现在看来无比正确。本想着招募几个读书人帮我治理一下营地,现在觉得没必要,可以想象,朱某在长城外,不是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除了杀还是杀,找什么帮手,论杀人技巧,老子说天下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张之音消化了一下他的话,朝一旁的虎子和自己亲卫看看,两个傻子完全没明白什么意思,她不得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看来将军准备利用哈尔塔娜?” “哦?”朱鼎顺吃惊的看着这个小女孩,这脑子怎么长的,一说到博弈之事,反应非常快呀,“为什么说利用呢?朱某五年内不会娶妻,能活着到五年后,那就要她。” “阿苏特部酋长?” “哪有什么阿苏特部,鞑靼人大汗的每一位福晋都有独立部落,这种部落既属于大汗,也相对独立。” 张之音点点头,“倒是一个办法,宗室娶一个黄金家族女子?怎么看都无可能。” “干嘛娶,我可以入赘呀。” 噗~ 咳咳咳~ 大小姐喝第一口水就喷了,缓了一会哭笑不得道,“奉国将军心中自成一体,厉害。” “张小姐才厉害,能把不要脸说成自成一体。其实吧,黄金家族这个称呼,与大明朝刘姓、李姓、赵姓没区别,多年后朱姓也没区别,有什么可得意的,往前二百多代,谁家不是为皇为王,哪来什么高低。” 第71章 枭雄功成名就即英雄2 张之音不能接朱鼎顺的话,倒是赞同他的说法,黄金家族就是个姓氏,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对,这不是黄金家族的事。 张之音再次看向虎子和亲卫,“两位能回避一下吗?” 亲卫这次很听话,立刻到大帐外,虎子则犹豫了一下,把火堆上一盆鲜美炖鱼汤端到桌上才离开。 朱鼎顺制止欲谈话的张之音,到一旁拿出一个酒囊,给两人各自倒了一碗,举杯而饮。 张之音喝不惯,朱鼎顺何尝不是,各喝一口就放一边。 “张小姐,南边的事以后不要说了,想说回去找小公爷聊吧,我们永远不会合作,也永远不会为敌。你是女人,好较真,若令兄在这里,他才不会问哈尔塔娜的事。” “永远不会合作,永远不会为敌?此言精辟,是小女子藏不住事。” 朱鼎顺眼神一亮,“你未婚夫是谁?” 张之音轻咳一声,“阳武侯薛濂。” 朱鼎顺抬头想了一会,“薛禄之后?奏请成祖教导武将子弟、成立幼军、监造京城的那位?” “对,奉国将军听说过?” “这话说的,没听说过侯爷,岂不是笑话。”朱鼎顺对这个人有印象,对面前之人的选择很惊讶,“他早就袭爵了吧?祖父过世?未婚?” 张之音轻咳一声,“阳武侯之父薛钲是前代薛鋹族弟。” 朱鼎顺一愣,“啊?!” 张之音好像很不耐烦,快速解释道,“薛濂父亲早逝,五岁袭爵,现年二十一,他有三个孩子,但他没有娶妻,奉国将军很奇怪吗?” 奇怪啊,怎么不奇怪. 朱鼎顺呵呵一笑,“原来如此,过继来的侯爷早逝,亲爷爷活着,就算守孝,也不用公爵嫡女待闺陪着吧。” 张之音胸膛起伏,气耿耿回道,“薛张两府有婚约,原先是姐姐,可惜姐姐早夭,自然由我来履约。” “呵呵呵~原来如此,三书六聘什么都没有啊。” “明年守孝到期,三书六聘用不了半年。” “哦哦哦,预祝张小姐佳偶天成,呵呵呵~” 朱鼎顺贱兮兮的笑容让张之音玉拳紧握,狠狠捶一下石桌,“奉国将军在讥讽阳武侯?” “讥讽?不不不,薛濂虽然放荡不羁、欺男霸女,名声不怎么样,但小姐这么一解释,我倒是挺理解的。刚说了嘛,有过痛苦,才能了解众生痛苦。阳武侯不容易呀,旁系幼年袭爵,失去了权力、失去了力量,生存才是关键。” 张之音点点头,表示对他见识的认可,转瞬又问道,“奉国将军刚才为何发笑?” “当然是替小姐开心、替公爷开心、替小公爷开心。小姐以后定是备受尊敬的侯夫人,公爷也收获了一笔聘礼,还给小公爷找了一个…” 嘭~ 张之音把木椅捶得摇晃,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在制怒,还是手疼的发抖,冷哼一声,扭头大步出帐。 切~ 朱鼎顺打发走妄图来讲条件的公爵之女,拿起碗筷,专心造起盆里的鱼肉,又要发财了。 这几天稍微养出点肌肉,七小也没了,恨倒是没有,无比憋屈,七小临死说他很高兴,于是部落一个不留,全部与七小陪葬。 老子也不知道哪天就嘎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可惜那个兄弟没影,自己去过他家,就在市区,市区就在河边,河边啥也没有~ 郁闷~ 朱鼎顺吃得满头大汗,喝不惯的酒又拿过来喝完,专心消灭鱼肉,快完了,眼前一暗来了一个人影~ 缓缓抬头,一位漂亮的圆脸大眼睛小姑娘脸色铁青站面前~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很干净,流海齐整,脸蛋白净,肤色晶莹,放这年头应该说非常漂亮。 但朱鼎顺甚至懒得形容她如何漂亮,对自己来说,放后世就是个大众脸,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门口,亲卫没有跟进来。 自顾自把玩里的鱼肉吃完,扔掉碗筷,才沉声说道,“你的六个亲卫还是两家人?” “两个薛家高手,四个公府高手!” 朱鼎顺一撇嘴,“高手?可惜了!” 张之音一愣,转瞬明白了什么,脸色涨红。是啊,现在是国公府的人轮值,那两个却死定了,自己不杀,哥哥也会杀。 她羞愧来的快,去的也快,竟然坐下开始吃盆里的鱼肉,还端起盆来倒了一碗鱼汤。 “奉国将军心情不好,干嘛讥讽小女子?” 站起来舒展肚皮的朱鼎顺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练练谈判敏锐度,朱某的兄弟都是些泥腿子,除了张小姐,他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只好扯淡了,话说张小姐返回来,还是让人意外。” “一万匹,我会让都督府勋贵不闻不问。或者就像你说的那样,永远不做合作者,永远不做对手。” 朱鼎顺挠挠头,“我不想和女人讨论这种问题。” 张之音毫不退缩,“你是没信心,觉得自己杀不了宣府那些银子驱使下的私军吧?” “谁不是银子驱使的人呢,勋贵高人一等吗?” “当然!大明勋爵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看小姑娘眉毛一横,眼珠子圆溜溜的,朱鼎顺一瞬间的想法竟然是这姑娘完全素颜,没有一丝妆黛,与后世的中学生一模一样,明天老子就忘了你长什么样子。 张之音看他看自己一眼,眼神直接无视,心下纳闷,开口问道,“奉国将军为什么不说话?刚刚十六岁,读了半年书,怎么有时候看起来你比我大哥还年长。” “你大哥多大?” “啊?!”张之音差点咬住舌头,哭笑不得回道,“二十有九。” 朱鼎顺抠抠下巴,缓缓坐到她对面,说出一句话,让张之音以为他失心疯了,“老子差点忘了自己才十六岁,哦,其实就算如此,也没你大哥年长。” 张之音瞠目结舌,笑着摆摆手,“兄弟阵亡,奉国将军既然伤心过度,那就好好休息吧。” “等等!” 朱鼎顺叫住起身的张之音,单手托腮,认真问道,“你说我为什么死不了呢?闹事的时候,我只有虎子、胖熊和六子,后来老五、七小、臭蛋,这才几个月,就剩下虎子、胖熊和臭蛋了。” 张之音眼睫毛忽闪,微笑道,“将军原来不是伤心过度,是对这次北行很失望,你不是说不做一番事,对不起老天爷对你的厚爱嘛。” 第72章 枭雄功成名就即英雄3 孤独啊! 呼伦贝尔什么也没有,失望,很失望,失望到不想动,爱谁谁,想直接放弃。 张之音看朱鼎顺一瞬间很落寞,一盏茶不到,又返回木椅主位,突然聚将,连忙把面纱戴好。 头领很快进屋排成两行,十人一个不缺,还有两人配合熊熊留守,作战勇猛,也没有折损。 熊熊和小鸾不算,连虎子和臭蛋在内十四人,就是全部战力。 朱鼎顺大马金刀端坐,开始平静下达命令,“以后虎子掌亲卫,臭蛋掌斥候。你们十人各掌鼎字营、顺字营,从明天开始,鼎一顺一为主将,二三四五为平级副将,每人抽签各领两队,一天后鼎二顺二为主将,其他为副,一天一轮,回营后包括鼎六顺六。” 一旁的张之音还没理解这是什么鬼办法,十二人已经轰然躬身,“是,大哥。” “以后我只对在座的兄弟提要求,不会对下面伸手,下面兄弟无论对错,奖惩都是你们接受。永远是那句话,老子不要猛将,只需要同生死共进退的兄弟。” “是,大哥。” 朱鼎顺点点头,“坐!虎子,请张小姐落座。” 此刻张之音的两个亲卫也跟着,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坐到朱鼎顺一侧,其他人则恭敬坐到小凳子。 “咱们是强盗,这不可否认,强盗要作战,也不可否认。我和大同府四个进士鬼扯了半年,本意是让你们以后会读书。现在我觉得错了,会读书不重要,我需要会杀人的头领,从今天开始,每晚学习两个时辰的战史兵法,用心记,谁不合格老子直接捅死,省得以后连累其他兄弟。” 十二人一个哆嗦,机械似的应答,“是,大哥。” 张之音疑惑看着朱鼎顺,却见他继续道,“张小姐刚才说,大明勋贵世袭罔替、与国同休、高人一等,我是不同意这个说法的,在座的一半姓朱…” “奉国将军,你血口喷人!”张之音猛得弹起来,异常激动。 朱鼎顺扫了她一眼,缓缓摆摆右手,“张小姐稍安勿躁,姓朱也没有高人一等,我奶奶是清倌人,我母亲一生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穿过。 在旁人眼里,他们低贱,在我看来,她们是当世圣人。但与高人一等,这是两个概念。 本朝太祖曾是放牛娃,曾是僧人,但得国之正,古往今来堪称第一。太祖三位哥哥分别叫重五、重六、重七,所以太祖名讳曾是重八,太祖父亲名讳五四,祖父名讳初一。咱们也算向太祖学习,反正大家的名字我是没记住。” 呵呵呵~ 一片轻笑声,张之音下意识按按额头面纱,内心大骂这群宗室没教养的混蛋吓唬人。 朱鼎顺拍拍手,“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尉缭子、司马法、太白阴经、虎钤经、纪效新书、练兵实纪,这十本兵法你们自己看。每人都要给我写一本释义,一年一本,不写胡写乱写阉了你。 我的兵法与众不同,叫《战争论》,咱们聊白话,你们记到心里就可以了,帮助你们理解圣贤兵法。 今天第一课,先讲一句学习战史的基本思想,历来都是本朝编写前朝史,所以说史书都是胜利者编写的。 无论哪朝哪代,史书说的都是胜利者如何胜利,说的都是胜利者为何必定胜利。读战史,无论对不对,你必须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否则绝不是一个好头领。” 张之音僵硬扭头看着侃侃而谈的朱鼎顺,不敢相信这家伙只读了半年书,更令他惊喜的还在后面… “历朝历代,除了开国皇帝,必定有一群优秀的文臣武将,与开国皇帝战斗的反派,都没什么优秀的将领,当然,这是废话,否则也不会战败。 但你们发现没有,秦汉晋隋唐宋元明,大一统王朝,除了汉明开国皇帝,其余朝皇帝都是贵族权臣,所以我们自称汉族汉民,所以说本朝太祖得国之正,无出其右。 我们站的这块土地,历经东胡、匈奴、鲜卑、室韦、回纥、突厥、契丹、蒙古、还有女真人,有意思的是,这块土地下一代的主人必定是上一代的奴隶,没有任何例外,成吉思汗也曾是奴隶。 严格来说,此地属于大明奴儿干都司辖地,朝廷早放弃了,我也算替老朱家做点事,以上历史大变化,你们有没有听出点意思?” 大帐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低头,听了半年书,能一下听懂就见鬼了,但他们不敢敷衍,老大必然会挨个问,最好有个答案。 他们这次想错了,朱鼎顺没要求他们回答,而是看向张之音。 大小姐看不清表情,但也在挠头,还隐晦瞧一眼身后的亲卫,两人一个躬身,溜了~ 对他们来说,不配听宗室和勋贵谈论学识~ 朱鼎顺抱胸闭目仰头一会,才听到女音说道,“奉国将军是想说以武立国,又马放南山,导致以武乱国?” “没那么远,治国太复杂,其实对强盗来说很简单,有武力才能生存,大到国家,小到盗匪,有武力才能谈其他事,我们曾经吃不饱,现在只谈生存,而生存的前提,就是武力。老子是想说,你们最好认真听课,这比骑术射术更重要。” 我信你个鬼,张之音对朱鼎顺的说法嗤之以鼻,若你不是宗室,敢这么谈事,祖宗十八代都会挖出来鞭尸。 朱鼎顺好像预判了张之音的预判,轻咳一声,“在座的历史太垃圾,不得不请张小姐听听,我也不怕她学会,因为她会回京做侯夫人。我也不怕她转述给其他人,听课最怕一知半解。一知半解最要命,张小姐现在一定腹诽我们,强盗还敢谈论开国皇帝,若不是宗室,一定死翘翘。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贱民的武力都是权贵逼出来的,生存的本能是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当贱民的生存之力聚合起来,可以碾碎一切博弈算计,我们只为生存而战,只为更多人的生存而战。” 张之音猛得扭头,面纱掉落,十二人却再次轰然低头,“是,谨遵大哥教诲。” 第73章 枭雄功成名就即英雄4 “奉国将军,你在谋逆!” 素面容颜小女孩大叫,两眼还有点红色,真的很激动。 朱鼎顺呵呵一笑,抠抠鼻子,“现在大伙知道,我为什么说勋贵没有高人一等了吧,只不过他们的祖先比较聪明罢了…” “奉国将军,家父领中军都督府,执掌京营,执掌天下选将之权,勋贵拱卫皇权…” “好了,张小姐,用不着激动,令尊的确是中流砥柱,若没有英国公移宫抬轿,凭东林那些嘴炮不可能护佑陛下顺利登基。” 张之音一滞,完全看不懂朱鼎顺了,“奉国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是张小姐太阴暗,不要拿京城官场的那一套来类比我们,我只不过告诉兄弟们武力的重要性,是你想得太远了。” 张之音气呼呼落座,看一眼帐内其他人,把面纱捡起来戴好,突然呵呵冷笑,“奉国将军看来喜欢读史,对勋贵有偏见呀。” “没有,哪朝哪代没有武将,历史就是人性的轮回,哪有什么高低偏见。张小姐记性不行,朱某说过,有过痛苦,才能了解众生痛苦。勋贵忘了祖先的痛苦,这才是问题根源。” 大小姐呆滞片刻,点点头,“有道理,历史就是人性的轮回。” 靠~ 你也是个神经病~ 朱鼎顺敲敲扶手,刚欲开口,张之音拱拱手,“麻烦奉国将军说说张家的事,再谈你的什么兵法,莫须有最可恶,我们说道说道,理不辩不明。” “哈哈,你?” “对呀,我!” 朱鼎顺单手托腮,看看兄弟们,又看看张之音,挠挠头道,“不是不可以,朱某甚至可以和你说说王侯将相的教育,以及你接触的权术,但你不会明白权术顶层建筑的弊端,没个三五年论不明白,咱们都有点自讨苦吃。” “顶层建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权力来源于治民,勋贵治民吗?勋贵只拱卫皇权,皇权才治民,你们活得太虚,而自己还没有察觉。” “自相矛盾,拱卫皇权当然是…” “不当然,一点也不当然,治民就是治人,世间一切,无非人事两字,人的关系是相互的,当权者不应该沉迷于治民,沉迷于愚民、驭民,忽略民想不想让他们治,听不听他们驾驭。” 张之音一头雾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看,我就说咱们自讨苦吃。” “小女子让奉国将军说张家之事。” “我怕抽筋拔髓你受不了。” “不一定,你试试看,勋贵挨骂多了,不在乎你多骂几句。” “哈哈,挨骂也是一种技巧,就像令夫薛濂,张小姐继承了高门大户的自以为是呀。” “奉国将军能知道这些事,代王一定好好教育过,没关系,你可以继续。” 这小娘皮还挺有辩才,朱鼎顺轻咳一声,“好吧,今天谈话不能外传。英国公传世至今七代,当代英国公暂且不谈,往上元德、元功两兄弟,袭爵承爵全部在万历朝,是两个隐形人。 再往上张溶,这个有点意思,朱某唯一的印象是嘉靖朝贪墨,其他人都被处决,只有英国公是勋贵,不了了之。 当然,这是表面原因,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为嘉靖帝背锅,也算忠心于事,后来又护佑隆庆帝、万历帝登基。 世人都知道隆万改革,国库充盈,也知道张居正权倾天下,但世人不知道,张居正得到了张溶代表勋贵的支持。 张太岳能独霸权纲十年,是勋贵的主动后撤,听说英国公张溶与张太岳私交不错,对内阁鼎力支持。 大明立国,文武分治,文官再怎么权倾天下,也倾不到勋贵头上,勋贵甘当隐形人,是因为勋贵与宗室一样,只有皇帝可以论罪。 文官经常骂勋贵,还真不会翻脸,大明几次阉人当朝,同样与勋贵也井水不犯河水,这就是张小姐说的拱卫皇权,勋贵是皇权的一部分,相比历朝历代,大明朝的文武制衡方式还算成功。 从四代英国公开始,张家丢掉了谥号。三代张仓经历正德到嘉靖十四年,没什么功绩,谥号庄和。这个谥号很不错,完全解释了英国公生平,无外乎支持辅助嘉靖帝登基。 二代张懋,九岁袭爵,为人敦重,逢承平之世,为公者六十六年,为太师者二十五年,执掌兵符四十年,宠冠勋戚,以富贵寿考而终。 张懋是张辅六十五老来得子,历经英宗、代宗、宪宗、孝宗、武宗,前后侍奉五位帝王,非常听话且活得够久,谥号恭靖可见一斑。 一个九岁袭爵的孩子如何成为大明勋贵旗帜,得感谢两个人,张辅的两位弟弟。张輗,因迎立英宗有功,封文安伯。张軏,参与夺门之变,封太平侯。 也就是说,张家曾经一公一侯一伯,公侯伯齐全。公虽未动,一侯一伯却去迎立了,呵呵呵,这就是勋贵追求的传承。当张懋成功了,张家也就成功了,后来者也就不需要承担这种风险了,顺利袭爵随大流即可,大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了吧!” 朱鼎顺贱兮兮的说完,拿起身旁的水喝了一口,兄弟们低头无语微笑,然后隐晦看一眼张之音。 预料中的生气竟然没有,大小姐一撇嘴,“奉国将军怎么不继续?反正也没有文官会听到。” “呃~首代英国公的确没什么可说,能臣武将都算,靖难屡立战功,南征交趾威名远震,三次北征大漠,平息汉王叛乱,唯一可惜的是,七十五岁年迈难行,早已不参与军事,还被英宗裹挟至土木堡,乱军中战死。谥号忠烈,追封定兴王。” “难以想象,奉国将军竟然只读了半年书。” “感谢张小姐夸奖,还要继续吗?” 张之音得意的神情一滞,“继续呀,有什么不可说的。” “张辅是首代英国公不假,他的爵位是自己打来的,靖难先封信安伯,后晋封新城侯,累封英国公。张小姐可能自己都忘了,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与张家渊源非常深,是张家的福地。” 她果然不甚明白什么意思,朱鼎顺继续道,“张辅父亲河间王张玉作战骁勇、足智多谋,靖难燕军诸将,张玉善谋,朱能善战,被成祖倚为左右手。 张玉原先是什么人呢?元朝枢密院知院,从一品大员。一品大员啊,洪武十八年四十二岁时弃主投降,那时张辅十岁吧。 从一品大员投降,他该多着急呢?洪武二十一年,终于有了一点表现机会,跟着蓝玉在此地,也就是捕鱼儿海大战中,才从随军小头目变成五品副千户。 大明武将品阶不值钱,这可不行,还得爬,洪武二十三年,再次跟随蓝玉捡功劳,晋封燕山左护卫,任指挥佥事,呃,正五品。 燕山卫隶属成祖,洪武二十六年,随成祖出塞,晋封指挥使。 不行,还不行,武将品阶本来就不尊崇,还不是世袭,太差了,张玉焦急啊。 好在机会来了,靖难之役开始,张玉积极向前,杀自己上官,率先夺取九门,身先士卒控制燕京。 接下来的战史更有意思,成祖召集众将谋议战略,张玉总是出谋划策,而一个出谋划策的大将,每战都抢着做先锋。 呵呵,太着急了。东昌会战时,不知成祖已撤,仍在阵中冲杀,格杀数十人,最终伤重力竭而死,时年五十八岁。 还算不错,没有…” 张之音听不下去了,蹭的站起来,咬牙切齿,“朱鼎顺,你找死~” 朱鼎顺嘿嘿一笑,“不是继续说嘛,生气可不是权贵的好孩子,张玉上一代的情况,是不是张家也没有记录?成祖成功了,张玉就是河间王,若没成功,张玉比元朝那些败军之将名声更臭,成祖也有千金买骨的意思,张家运气不错,后来的张辅也是个将才。” 小姑娘双拳紧握,两臂颤抖,“朱鼎顺,你死定了~” “不一定哦,咱再来说说张辅,首代英国公虽被英宗裹挟到土木堡,不参与军机,却是德高望重的国公,乱军中被家丁抢回京,知不可生,自缢而死,家人瞒天过海,以阵亡闻送,呵呵呵~” 噗通~ 张之音一屁股瘫坐地下,浑身发抖,不敢看朱鼎顺一眼~ 第74章 枭雄功成名就即英雄5 张之音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行尸走肉般回到帐篷,一晚上都是朱鼎顺那张贱兮兮的脸~ 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先祖如何勇猛善谋、如何忠肝义胆、如何尽忠国事,她当然知道一些事,但都是张玉张辅之后权力阴暗交易的事,从来没有人这样倒推评价长辈。 朱鼎顺这一倒推,忠肝义胆全部反转变味,张玉叛逆钻营、奸诈狠辣,张辅继承了他爹的虚伪,与文官虚与委蛇,土木堡之后张家两脚占三船,张懋、张仓经营近百年,终于把英国公世系变成了明朝勋贵集团不可撼动的第一人。 张之音太聪明了,国公府为将来掌侯府对标培养的‘二继承人’,她知道很多事,所以她无法反驳,还自动脑补了很多事情… 于是,大小姐病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休息,眼神游离,据哈尔塔娜那个小女孩说,她好像受了风寒,又好像很害怕,蜷缩在毯子中不停发抖。 晦气~ 小娘皮权术教育接受了一半,只有聪明劲,没有他兄长完整的权术思维闭环,真是麻烦。 又是黄昏,朱鼎顺带虎子和十多个亲卫来到张之音独居的帐篷,六名亲卫远远的看着他非常紧张。 “几位紧张什么,通报一下,朱某与张小姐谈事。” “奉国将军,小姐明日闲暇会去拜访您,不可以进去。” “为什么?” 六人相互看一眼,头领硬着头皮道,“小姐身体不舒服,恐怕不方便。” “朱某就是来探望病情,这不废话嘛。” “呃~将军,小姐不方便~” “哦!” 朱鼎顺淡淡后退一步,在他们纳闷的眼神中淡淡吐字倒数。 三~ 二~ 一~ 扑哧扑哧扑哧~ 可惜了,抬脚跨过阻碍,掀开帘子进入帐篷~ 这些亲卫短时间内还给搭了一个床,帐篷中间石头围着的火堆只剩下余灰,朱鼎顺扒拉扒拉从旁边扔了点干草,又放了两根柴。 火焰燃烧,烟尘从头顶窟窿散去,帐内大亮,朱鼎顺回头,猛不防差点被吓得跌倒~ 张之音坐床上盯着他,眼珠一动不动,不知是充血还是柴火折射,像黑暗中冒精光的猛兽双眼,比柴火还亮~ 朱鼎顺犹豫了一下,负手到身边摸摸额头,体温正常啊,矫情个嘚你。 “朱某说过读书最怕一知半解,小姐有疑问应该继续辩,怎么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 沉默~ 不一会张之音僵硬的抬头看着他,又缓缓低头,过一会又抬头,这次没有低头~ 把朱鼎顺看得发毛,不禁伸手又摸摸额头,“体温正常呀,是不是又来亲戚了?女人出征就是麻烦。” 张之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说话,眼神凶狠,似想杀人~ 朱鼎顺大为错愕,“张小姐,我是贼,在长城外,英国公也杀不了我,用不着这么看着我。” “是你想杀我!” 声音沙哑凄森,似来自九幽地狱,朱鼎顺眉头一皱,“女人就是胆小,我说过不怕你记住我的话,也不怕你把我说的话告诉某个谁,你爹我都不怕,还怕你吗?亲卫替你解决了,你应该学会煮菜做饭。” 我去~ 话音一落,小姑娘抓着他的手腕一翻,坐着一脚踢向面门~ 说实话,朱鼎顺不怕这种贴身战,他还算擅长,梦中被舅舅从小带着护套教训,与这个灵魂一结合,不仅记忆力惊人,反应也很快~ 张之音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脚不仅踢空,还被朱鼎顺脖子夹住脚腕,手臂翻转,瞬间被凌空提溜起来,左手抓住另一只脚一扭,电光火舌间,莫名其妙被脸朝下摔回床~ 朱鼎顺怕她还闹腾,抓住两只手按到后背,膝压小腿,俯身低吼,“有点脑子,老子杀你有什么意思~” 张之音猛得扭头,眼里的凶狠令人吃惊,但朱鼎顺没有躲闪,四目相对,此刻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有杀意,顿时哭笑不得~ “靠,你一个小姑娘,老子对你没兴趣,摸摸额头怎么了,反正没人知道,犯得着发疯吗,有病~” 朱鼎顺扔开她退后两步,负手站到火堆旁,眉头大皱,老子可真是没事找事。 大概过了一刻钟,张之音才爬起来,整整衣衫坐到床边,四目再次相对,她轻声道,“两万匹,我不仅说服勋贵支持朱三寨,还能为你找一个协助管理营地的夫人,为你儿子找一个有实力的舅家。” 朱鼎顺瞬间无聊,连还嘴的兴趣都没有,随意挥挥手,“拜拜~” 张之音看着该死的强盗头领突然潇洒离开,更加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本意是想诈一下,没想到一拳挥在空气中. 朱鼎顺根本没有与自己谈正事的意思,把我带到这里就为看你轻松抢劫? 这个男人与她见过的所有权贵都不一样,与文官更不一样。 他聪明,他识大势,按说面对都督府应该马上妥协,偏偏一副俾睨不屑的意味,气场比父亲还纯粹,自信比阁臣还强大。 他有什么依仗? 宗室?宗室果然都是垃圾。 不对,在他眼里,宗室更是垃圾,他更看不起自己身份。 朱鼎顺万万想不到,张之音还是个行动派,与兄弟们谈论了一会兵法,和哈尔塔娜扯淡之际,她竟然一个人追了过来。 哈尔塔娜是典型的塞外女子脾气,根本用不着哄骗算计,朱鼎顺与她谈话还很开心呢,两人在火堆边有说有笑,张之音进帐坐到身边,自顾自盛汤,咕咚咕咚喝起来,连干两碗~ 哈尔站起来坐在两人中间,小嘴一翘,“别和我抢男人,这是我男人。” 噗~ 大小姐一口汤喷出,朱鼎顺皱眉看看自己的碗,直接倒掉扣反,“塔娜,人家是侯夫人,皇后都不如人家自在。” 小姑娘立刻放弃大小姐,抱住手臂亲昵叫道,“塔娜太多了,别叫人家塔娜,哈尔是朱三寨的哈尔。” 朱鼎顺被搞得哭笑不得,五年后你说这话多好,现在怎么看都是犯罪,“好好好,哈尔,我的哈尔,等回去就让你做阿苏特部的酋长。” “不,没有阿苏特部,只有哈尔部,朱三寨的哈尔部。” 看~ 看看~ 这才是强盗该有的思维,多么干脆纯洁~ 第75章 枭雄功成名就即英雄6 哈尔一天都在跟着士兵们奔马放牧,好像无边无际的马群全是她的,所以早就累了。 朱鼎顺只是顺势揽住让她靠一了一会,小姑娘就进入了梦乡。 张之音看他像哄娃娃似的,轻轻拍着后背,又轻轻抱起来放到一旁的羊皮上~ “你们…” “别一脑子龌龊,老子说了五年不娶妻,跑过来干嘛?” 张之音脸色一红,转瞬又恢复严肃,“奉国将军把我带到捕鱼儿海,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 朱鼎顺一怔,不敢相信聪明的女子问出这样的问题,脱口问道,“你不知道?” 张之音也一愣,“我应该知道?你说过?” 两人傻乎乎的互相看了一会,朱鼎顺拽过一个羊皮卷,靠着闭目道,“张小姐,你与小公爷在宣府一起做事,怎么给自己定位?” “父亲让我来帮帮大哥。” “怎么帮?” “出谋划策呀!” 朱鼎顺噗嗤一笑,“看来张小姐在公府地位尊崇,父兄比较宠溺,导致你没明白自己的身份。” “你在小看我?” “我高看你也没用啊!” “什么意思?” 朱鼎顺不想旁敲侧击提醒她了,敲不醒,直接说道,“你就是个解闷的玩伴。朱某对小公爷来说是件大事,你的任何建议约等于零。小公爷按你说的做,是他想那么做,不是你说了什么。” 张之音咬牙恼怒,“你欺负人。” “小姐表情太丰富了,我把你带到捕鱼儿海目的与小公爷一样,比起小公爷,朱某是更无聊呀,从闹事起,就没人和我能说笑,哎。” “看出来了,你很孤独,但你不应该骗我们去什么阿苏特部。” 朱鼎顺脑枕双手,本来没什么谈话兴致,听到她的话,猛得歪头看着这位大小姐。 没错,她的表情说明,她认为刚才是真话~ 朱鼎顺想了想,在张之音疑惑的神情下,迅速起身,挪到她身边,伸出双手掌心,“张小姐,隐喻、暗示、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心知肚明、灵犀一点通…你难道一个都没明白吗?” 大小姐眼珠子大瞪,微微欠身离开一点,盯着他发怔,朱鼎顺一瞬间像看到了一个头顶惊叹号的表情包~ 太阳啊,敢情她的聪明不仅有精神篱笆,还有地理篱笆,一出长城,啥不是。 “张小姐,好赖话你不知道吗?公爵嫡女、侯夫人,除了那一点点皇权阴影下的权术算计,你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呀。” 张之音鼻翼张合,显然非常生气,紧接着更加尴尬,不一会脸色红的像猴屁股~ 朱鼎顺不逗她了,摆摆手返回羊皮卷,“回去不要说我们到这里,朱某能奔袭捕鱼儿海,自然也能奔袭辽东,公爷会知道我什么意思。” 哗啦~ 张之音惊恐得站起来,伸手指着他一脸惊恐,激动半天没冒出一个字~ 朱鼎顺眉头紧蹙,“你激动什么,我不会有超过两千骑军,只不过给朝廷武人一个战斗建议。与塞外的商路是两回事,你大哥该对付我还会对付,不会有一点手软。你就是他的眼睛和耳朵,想不到原因,就不要乱想了。” 噗通~ 张之音又一屁股落地,看得朱鼎顺嘶牙摇头,心境不行呀,权贵家‘定向’培养的后代,差继承人太远,啥也不是。 往火堆里扔了两根柴,又扔给她一个毯子,朱鼎顺自己也裹了一个,就在火堆边准备睡觉~ 迷迷糊糊中,听到她诺诺得道,“京城世交都说,我是勋贵最聪明的女子,擅长琴棋书画,文武精通,父亲经常让我听内府一些事…” 朱鼎顺怕她没完没了,不耐烦道,“薛濂没有受过权贵教育,阳武侯一切都是你孩子的,你的侄儿将来会有一个听话的姑舅兄弟,掌握的资源多了,自然可以天马行空,信手拈来布局。睡吧,你很久没休息了,想什么都没有意义,反正你是侯夫人,反正英国公是你爹。” 睡? 姓朱的这个蠢货,加上昨晚对张家的分析,他还不知道,自己三言两语把一个高贵的大小姐内心世界拍得粉碎。 双方的处境一模一样,贼没破,心先破了~ 淅淅索索的声音,伴随着抽泣,快要睡着了朱鼎顺大恼,扭头看向大小姐,发现她裹毯子倦缩发抖,两眼无神呆滞看向火堆,白净的脸蛋两行泪珠~ 朱鼎顺一瞬间的念头,是看出这女子竟然还有是非观,没有完全沉浸在权术世界~ 起身拍拍她得肩膀叫魂,“嗨,别哭了,众生之爱都是爱,没有大小高低,能贯彻一生,就没有真假区别。你父亲在竭力培养你,让你成为一府中流砥柱,你大哥也在竭力照顾你,让将来的外甥有所依。你的儿子,未来阳武侯有公爵表兄,自然可以重振阳武侯家业,一家人大圆满的人生,你这哭得莫名其妙~” 张之音在他说的时候,就愣愣得看着他,等他说完,裹着毯子坐了起来,似恍然大悟,似幡然醒悟,好半天才说道,“朱鼎顺,你真是魔鬼~” “我去,张之音,你这心态放四百年后,定是小小年纪抑郁的结局。是你一直活着阴谋中,看什么都是阴谋论,怎么又怪老子说实话。” 大小姐一把拽住准备再次躺下的朱鼎顺,“先祖的事,你到底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我不是说过了嘛?除了用眼睛看,还怎么…”面对求知欲溢出的两只眼,朱鼎顺瞬间明白她的根源问题是价值观被自己轰塌了。 讪讪摸摸鼻子,“之音啊,太祖还是靠老丈人起家呢,英雄功成名就之前全是枭雄。你不是眼光不行,是思维局限性太大,以后别想帮你大哥了,好好做夫人吧。” 大小姐的眼神一瞬间恢复灵动,“朱鼎顺,你真是魔鬼,没错,英雄功成名就之前全是枭雄,史书都是胜利者所写。” 语气雀跃,似乎她发现自己一下变聪明了,朱鼎顺一撇嘴,这次能安静休息了吧~ 第76章 血色浪漫1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挠自己痒痒,猛然惊醒,差点一脚踹飞~ 哈尔被膝盖撞倒,委屈坐起来,“我还想去放牧马群。” 朱鼎顺摆摆手,翻身继续睡觉。 一般都是虎子叫他起床,朱鼎顺忘了张之音也在旁边裹着毯子休息,虎子当然没有进来,再次睁眼,她还在熟睡,外面太阳高挂,阳光明媚,至少快午时了。 也没什么事,鼎字营和顺子营为了把马群圈起来,扎营非常分散,所以能听到人声马声,但人并不多,比起马匹数量更是差的太远。 这里的马是真多,牧草肥沃,马的妊娠期又很长,小马每天数量都在增加~ 说出来吓死宣大百官,他一个月竟然收拢了五万匹马,虽然有将近一万头小马,也许老爷们更喜欢呢~ 捕鱼儿海北到八百里黑水,西到巴尔虎五百里,不能说搜刮干净,至少搜刮了个七七八八。 朱鼎顺拿起灰烬旁一个碗,直接从门帘扔了出去,虎子才进来赶紧生火,“少爷,还是熬鱼汤吗?” “当然,老子需要补营养。” 铁锅不一会就咕噜噜冒泡,虎子去外面转一圈,扔进去半锅鱼肉,野葱野蒜一放,再撒点盐,人间美味~ 张之音闻着香味睁眼,眼皮粘连,让她好一会才适应光线,扭头一看,朱鼎顺正用木勺搅着一锅汤。 门外阳光照射进来,如同撒入大帐一片琉璃金光,那个又瘦又黑的混蛋此刻一身光芒,门外如茵如幕的景色映衬下,大小姐内心一颤,一切都像是梦中的人间烟火~ “你真的准备在这里停留到七月底?” 声音有点嘶哑,朱鼎顺回头看看迷糊的大小姐,“不一定吧,我只不过把这里的人冲散了,久留敌营是蠢货,不能等他们聚集起来。” “哦,有道理!”大小姐起身坐到旁边,看看热气腾腾的鱼汤,微微一笑道,“湖边人家真是好生活。” 好生活? 朱鼎顺立马想讥讽一句,扭头看到她的样子,又咽了回去,淡淡说道,“想不到女孩子睡一觉这么多眼屎。” 张之音一愣,手指摸摸眼角,冷哼一声气恼大步离开~ 切~ 还想喝我的鱼汤,这是现杀的鲜鱼好不好。 朱鼎顺美美得灌了一肚鱼肉,摸摸下巴,感慨一声快了,等回去就不用这么吃了。 臭蛋大步进帐,“大哥,好东西,东面三十里到五十里,有一群高大的鹿群。” 抠牙缝的朱鼎顺无所谓道,“这算什么好消息?抓那玩意有什么用,这个季节吃鹿肉想七窍流血而亡吗?” “呃~大哥,打猎呀,我看那鹿是真大,都成精了,比牛还大。” “嗯?驼鹿?这里应该没有麋鹿吧?” “不知道,小弟不认识呀,长得不怎么样,短脖子驴脸,角特别大,能把脑袋压断,鹿角很贵吧?” “哈哈哈,这是驼鹿,你这个文盲~”朱鼎顺站起来拍拍屁股,“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去看看~” 他现在出门虎子必然会跟随,二百斥候和三百亲卫集结带装之际,张之音洗漱过后又返回来了,懒得解释,一起去吧。 战马在这地方跑起来非常快,一群人嗷嗷大叫中,半个时辰就来到东面三十里,树林边的确有一群驼鹿,肩比臀高,棕褐色的皮毛黝亮。 “散开,散开,围起来,它们比我们更快~” 朱鼎顺在马背大叫,左右手分开挥舞,立刻各有二百人东西开始包抄,然后又握拳高举,示意追击的人慢一点。 中间一百人分开慢慢向前,朱鼎顺拉住马头往后靠靠,战马逐渐放弃奔跑,缓行起来。 张之音靠到身边,一边张望一边问道,“奉国将军,为什么不射箭?” “射什么箭,糟蹋箭矢,抓活的还能当坐骑。” “这东西还能骑?” “当然,快着呢,比战马都快,还可以跳两尺高。” 她好像比朱鼎顺感兴趣多了,驱马跑到追击的人后面跟着,又行了一个时辰,朱鼎顺回头看看快要下山的太阳,这里距离营地至少七八十里。 “虎子,吹号,那些蠢货,驼鹿太快了,他们还在兜圈呢。” 呜呜号角响起,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远处三短一长回应,这是集结的意思,得手了? 朱鼎顺想了想,对虎子道,“派个信使回去,今晚我们在这里扎营。” 奔马两刻钟,才看到一条大河,大兴安岭到捕鱼儿海的干河,两里宽的河面波光粼粼,河边树林里四十多头驼鹿,斥候营和亲卫营的士兵正骑背刺激驼鹿原地蹦高,几百人哈哈大笑很热闹。 他一到,场面立刻安静下来,朱鼎顺这才看到张之音在一头驼鹿背上绕圈狂奔,马具都被转移到上面了。 臭蛋笑着跑到身边,“大哥,这东西跑的是真快呀,向南向北都有,大概二百多头,就这么点了。” 朱鼎顺脸色一黑,“警戒,扎营!” 这片空地当然是中军所在,所有马都被牵到外边,驼鹿也被套马具牵到树林边,顿时剩下张之音一人在原地骑着一头驼鹿撒欢。 朱鼎顺皱眉到河边,靠着一棵大树,嫌弃地看着大小姐咯咯咯玩得不亦乐乎,平时装的挺好,脾气真看不出是虚岁十六的小孩子,现在暴露本性了。 虎子带人到河边水草扎了一会,三条大鱼宰杀洗净,就在大树下烤了起来~ 天色渐渐黑暗,河边树林到处都是篝火,张之音玩累了,才满头大汗到身边瘫坐,虽然喘气,却一脸兴奋,“奉国将军,我们带回去吧,我买了。” “京师就有,你连驼鹿都没见过吗?” 张之音喝了一口水,摇摇头,“谁家养这玩意?” “皇家猎场多的是,你没…哦,记错了,是上林苑监在昌平的皇庄有饲养,应该不少。” “哪有,那里梅花鹿倒是挺多,没见过这么大、这么丑,又这么灵活的大鹿。” 朱鼎顺忽略自己的口误,把一块烤熟的鱼递给她,自己也大快朵颐吃起来~ 第77章 血色浪漫2 晚饭后的营地非常安静,亲卫距离两人最近也在二十步外,一片虫鸣蛙叫声中,朱鼎顺吃饱喝足仰卧看着星空发呆~ 额格登应该是没戏,否则早来了,回去吧,回去杀人建立一个自保势力,对一个现代来说,杀人的办法实在太多了,多到自己都发寒,多到自己都觉得无耻。 “奉国将军,今天听你的亲卫说,你三月认识全部字,两个月看完王府上万书册,是真的吗?” 两人隔着火堆,朱鼎顺看都没看,叹气道,“你不懂一个人读书的潜力,一天看百万字大有人在。” “小女子与你正经谈话,你能不能别瞎扯,看百万字?看一万字都是一目十行的瞎看,能看出什么东西。” “呵呵,有啊,我不就是嘛~” 对面停顿了一会,疑惑问道,“你是把所有人的生平看了一遍,还是知道我和大哥在宣府,专门看了一遍英国公世系的史册?” “宣大的史册有英国公回京自缢、家人又送出城,谎称战死的记录吗?” 这次停顿了很长时间,再说话已经在耳边,差点把朱鼎顺三魂六魄吓出来,“告诉我是谁,二十万两。” 朱鼎顺嫌弃的往一边挪挪,看着双眼执着的大小姐,还没开口,她又道,“三十万两。” “靠~张之音,你是不是以为老子死定了。”朱鼎顺大怒。 没想到她还火大,两眼怒睁,压低声音怒吼,“奉国将军,你以为小女子是谁,话已出口,怎么会失言。” 朱鼎顺,“……” “四十万两!” 朱鼎顺笑了,“一百万两,不二价。” 张之音一歪头,“小女子做不了主,三十万两是极限,另外十万两也得通过大哥。” “咦?你为什么不怀疑是代王记载?” “代王?不可能,就算当时的代王知道,他也会烂在肚子里,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记下来。先祖曾经在宣府为北征练兵十年,一定是当时某个军官或地方小官记录土木堡的战况。” “有道理,等我杀了宣府私兵,把你大哥制服,咱们再考虑这个交易,届时你可以问问你父亲,反正少于一百万两免谈。” “奉国将军,四十万两你都得两年才能消化,一百万两是想找死吗?就算国公府给你,能受得住吗?” “小看人呐张之音,你的思维总是这么慢,捕鱼儿海的马匹就价值二百万两。” 大小姐一愣,反而警告起他,“朱鼎顺,你留不住这些马,宣大各一万,代王一万,剩下的只能养在塞外慢慢往长城送。否则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接踵而至。” “是嘛?老子喜欢麻烦,总有一天…” 咻~ 东面突然响起一声特别的哨音,朱鼎顺猛得跪起身,看向漆黑的河面,张之音也同样疑惑回头~ 眼前突然闪现几点星芒,电光火舌间,朱鼎顺猛得抱住大小姐一滚,再次抬头,两人坐的羊皮插着三根尖锐的木棍~ 啊~ 啊啊~ 远处不断传来惨叫,朱鼎顺把下意识准备起身的大小姐一把按住,仰头大叫,“敌袭,敌袭,他们在河里,不要站起来,躲在树后。” 立刻有亲卫高喊传令,虎子带着三人到身边,刚开口,一个兄弟被木棍当胸刺穿~ 啊~ 张之音凄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差点把耳膜震碎,朱鼎顺一脚踹向虎子,“蠢货,爬下!” 虎子是爬下了,却冒死把羊皮盖在火堆上,他们瞬间隐没在黑暗中~ 朱鼎顺再次仰头大叫,“别露头,篝火太多了,他们能看到。” “少爷,他们怎么能在水里攻击?” 是啊,怎么能在水里? 朱鼎顺刚想这个问题,水面上又传来短促的呜呜乐器声,之前被拴在森林边的驼鹿像受惊一般,原地乱跳,很快有不少驼鹿挣脱,竟然直奔它们而来~ 然后~ 噗通噗通噗通~ 陆续跳到河里,朱鼎顺猛然想起什么,国骂脱口而出~ 拉张之音站起来靠到大树后边,仔细倾听水面的动静,除了哗啦啦的水声,什么也没有。 “虎子,通知兄弟们后撤,别熄火,看他们会不会上岸。” 虎子立刻到旁边大叫,大小姐十分害怕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朱鼎顺拍拍她的肩膀,“对方应该走了,忘了驼鹿是游泳高手,这些驼鹿是饲养的,难怪这么好骑,靠。” 刚说完话,又有两头驼鹿直奔而来,张之音大概以为没危险了,凭借自己练武的经验,跳出树后伸手拉住其中一头的缰绳,却被驼鹿大力之下一个趔趄直接噗通带入水中~ 朱鼎顺一瞬间有点呆滞,暗骂一声蠢货,刚想到河边把她拉上来,却又传来之前那一声尖利哨音~ 下意识猛得跳到河里,岸上又传来几声惨叫,浮出水面的朱鼎顺大叫,“别出来,别出来,打猎的套路,都忍着别动。” 说完扭头快速向东游去,刚才躲到树后更近,但是一瞬间借着远处的光芒,看到张之音在水里很慌张,旱鸭子手忙脚乱爬上驼鹿背后大声咳嗽,被驼鹿缓缓带向东面~ “咳咳咳~呜呜~” 撵上驼鹿的朱鼎顺捂住张之音的嘴,爬到耳边低声道,“自己捂住,忍着~” 大小姐明白自己的处境,双手捂嘴鼻子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朱鼎顺跳上驼鹿背后,拉住鹿角让它转弯,较劲了一会,没任何作用,驼鹿就是奔着声音方向而去~ “你不会游泳?” 问出口就后悔了,这年头内陆没见过会游泳的女子,更别说这种大小姐,果然张之音颤抖答道,“不,不会!” 来不及了,前面什么也看不到,但能听到有人低声交流,朱鼎顺赶紧对抱着自己的张之音道,“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抱住脖子别动,我们下河。” 刚脱离驼鹿后背,朱鼎顺被一把按入水里,差点气死,冒出头两手用力抱住乱扑腾的大小姐,趴到耳边低吼,“别乱动,咱们飘着吧,应该能漂到河边。” 她果然不乱动了,倒是次次听话,朱鼎顺脚下使劲,保持两人漂浮在河面。 “对…对不起,朱鼎顺,我…” “闭嘴,说了不要说话。” 这个动作很耗费体力,漂了一会朱鼎顺就体力不支了,若这样死了或被俘可太憋屈了,还是被女人害死的,做鬼也被笑话。 “我撑不住了,你抱着我的脖子,腿勾住腰,我们顺着河快点漂,我记得白天看到下面有个大弯。” 张之音犹豫了半天,朱鼎顺不得不低吼,“快点,要不咱们都得死。” 这下听话了,八爪鱼抱到身上,朱鼎顺手脚并用,快速向下游漂去~ 第78章 血色浪漫3 朱鼎顺为最后一句命令后悔死了,估计现在营地的人都无声爬着,他们自己能用这一招屠戮张家口商队,别人自然也能用这一招屠戮他们~ 但虎子和臭蛋不知道,驼鹿这玩意再多也不会有多少,不可能几百上千人在打伏击~ 前面出现一点星光,朱鼎顺更加后悔,他们漂到了对岸,背啊,果然女人影响运气,自己一人不可能这么背。 河边的淤泥踩一脚能把人陷进去,朱鼎顺好不容易找了个水草茂密的地方,把快粘在身上的大小姐拽下来,“别乱动,站到泥里等天亮。” 张之音听着岸边咕噜噜的对话直颤抖,朱鼎顺想了想,摸到一根树枝,又摸着她的脸低声道,“张嘴,咬住树枝,无论如何别发声,否则我们死定了。” 这个动作将会挽救他们的性命,因为水草里无论是河面还是脚下,不停有软体或多足生命出现。 张之音时不时发出一声呜呜,朱鼎顺实在被逗笑了,只好一只手抱着她靠在自己肩头。 “之音,若能活着,后半生你会时刻感谢自己此刻的勇敢。记住,我说过,生存是最强大的力量,我们是无敌的。” 大小姐用力点头,双手猛得抱住他,差点被扑倒,朱鼎顺无奈,只好就这么傻子似的在泥里站着,听着岸边咕噜噜的争吵声,静静等待天亮。 岸边的声音在渐渐远离,朱鼎顺估计的差不多,不论是哪个部落,此刻他们都不敢靠近大营,他们的出现更加否定了兄弟的存在。 朱鼎顺想了想自己的战力,只有腰间的两把短刀,两人该怎么回去呢,这样的漂流碰运气方式显然不能再用。 赌运气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天边渐渐泛起亮光,岸上早已空无一人,双腿发麻抽筋,朱鼎顺拍拍大小姐后背,艰难活动一下,才带着她慢慢上岸。 不到百米的距离,两人用了半个时辰,太tm难走了,东岸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好不容易上岸,朱鼎顺一头栽倒草地里,此刻才有时间恢复体力。 耳边低低的抽泣声,朱鼎顺看一眼,大小姐一脸泥污,看着他泪如雨下,双手在胸前不停发抖。 她这样子更耗费体力,朱鼎顺一把抓住双手,“怎么又害怕了,放心,有我在身边,你想死也死不了。” “那…那边有三个人。” 朱鼎顺猛得抬头,果然距离河边不远的树林里,有三个兽皮壮汉在了望对面的动静,得亏他们没有起身。 低头拍拍大小姐的脸,“相信我,别动,看他们做什么。” 张之音呜咽着点点头,抖动的身体终于稳定下来~ 河对岸突然传来自己人的哨音,朱鼎顺甚至透过草丛能看到对面的人骑马大叫自己的名字。 不行! 得通知他们自己活着。 否则虎子和臭蛋会杀人。 抬头看一眼对面树林里的情况,那三人盯着对岸北去的马队到了森林另一边。 这三人显然是了望哨或斥候,指望他们离开不现实,朱鼎顺思虑再三,又拍拍张之音的脸,“我去把他们解决掉,得生火通知对面我们活着,我不在兄弟们谁也压不住谁,一旦炸营我们永远别想回去。” “我…我陪你去,我…练武~” 朱鼎顺呵呵一笑,“之音,这里是战场,杀人讲究的是一击必中,练武没用。若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到浅水滩按我说的练练仰浮,这条河全是大湾,相信自己,总会漂过去。把他们变成国公府的私兵,生死一场的份上,希望张家不要刻薄。” 说完浅浅一笑,手脚并用退回水草中,没想到张之音有模有样跟了上来,“朱鼎顺,一起。” “用不着,相信我!” 张之音又一把拉住他,“相信你还留遗言,黄泉路孤单,我们一起。” 靠~ 那有时间和你讲究义气,朱鼎顺焦急之下,恶向胆边生,捧着脸嘴唇狠狠亲了一口,大小姐的脸色瞬间能把污泥烤化。 嘚,果然这种场合传说中的招有定身作用,朱鼎顺再次拍拍她的脸,“放心,你看一次,下次再一起。” 张之音愣愣的看着朱鼎顺把衣袜扔掉,只留短裤,抹了一声污泥,临走前朝她露出牙齿一笑,侧身匍匐快速向对面树林爬去。 大小姐愣的太久了,猛然发现朱鼎顺消失不见,连忙手脚并用爬回岸边,露出一个小脑袋仔细观望,依旧没有看到他去了哪里… 树林里的三个人此刻一人靠着大树望着北面,一人应该在草地中休息,一人则靠着树盯着他们所在的西边。 张之音顿时紧张起来,三人两个方向,朱鼎顺怎么杀他们,刚才明显是想刺杀,绝不是正面打斗。 太阳当头,大小姐晒得脸上泥巴掉落,一会想哭,一会想笑,一会又咬牙发狠~ 内心戏唱到复杂之际,张之音猛得把面前草丛扒拉开,因为她看到朱鼎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树林,双手持刀慢慢靠向睡觉的人… 泥人一刀插在脖颈,另一只手则迅猛在左胸捅了几刀,大小姐紧张的捂嘴,泥人把尸体背对她,快速跳入树林,竟然开始逐步靠近北面那个了望的人~ 虽然时间很慢,却不出意外被泥人从背后突然出现,用同样的办法解决,大小姐喜极而泣,差点发出声~ 泥人很快返回到最近之人身后,却迟迟没有动手,张之音看了半天,才明白原因,他所靠的大树很突出,而且在一个突出的高台上,朱鼎顺很容易暴露~ 不是武艺高强吗?为什么不直接格杀呢? 泥人突然朝她所在的方向招招手,还无声鼓掌,大小姐很快明白了,双手紧握,胸膛起伏,猛得无声站了起来~ 那个人显然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愣了一下,站起来伸手一指,刚想大叫,脖子同时灌入两把短刀,从高台一头栽了下来~ 大喜之中,张之音失足向树林跑去,对面朱鼎顺也从高台跳下,用力挥舞双手~ 大小姐此刻满脑子雌性荷尔蒙,对面的泥人此刻就是生命中的英雄~ “你…呜呜~” 朱鼎顺猛得堵住大小姐的嘴,把她按在草丛中,“别出声,树林那一边人更多。” 第79章 血色浪漫4 树林那边是人更多,但隔着一个隆起的土包,朱鼎顺来不及与张之音解释什么,时间不早了,对面肯定也有兄弟望着这边,太远了看不见人,必须报讯。 两人把抢来的一把鱼肉干狼吞虎咽吃掉,朱鼎顺爬上爬下,不一会,就把他们收集起来的干柴摆成四堆,两个在东南方向横着,两个后面各距离十丈。 张之音回到河边把他的衣服拿过来,朱鼎顺懒得穿,向东南方向一指,“顺着河边隐蔽点跑,五里外等着我。” 大小姐还有一点聪明劲,点点头,猫着腰立刻离开,空中飘来三个字,“我等你。” 朱鼎顺在四个火堆边来回走了很多次,留下许多乱七八糟的脚印,才猫着腰回到树林里取火。 一刻钟后,四股浓烟滚滚而起,朱鼎顺疯狂向东南方向飞奔~ 对面果然有兄弟,树林那边的人没发现,对面已经传来自己人尖锐的哨音,询问是不是集结~ 靠~ 老子又没有哨子,没看到让你们到上游接应嘛~ 树林里的人大概是昨晚偷袭太累,朱鼎顺跑得气喘吁吁,与张之音一起跳到河边草丛里隐蔽,他们才响起呜呜的号角~ 公母俩躺草丛中呵呵傻笑,静静等待天黑,黄昏不暗不明的时候,才是他们赶路的时间。 “顺哥,你太了不起了,我们把五万匹马赶回去,送给父亲提亲好不好?” 嘎~ 朱鼎顺下意识挪开一点,心中大叫,阿珍,你来真的? 张之音看他动作,羞涩一笑,“顺哥,我和你说过,阳武侯没有三书六聘,父亲不会强迫我出嫁的,他一个弱势侯府也不敢对张府怎么样。” 喉咙咕咚一声,朱鼎顺沉声道,“我是宗室,不可娶官宦权贵之女。你是公爵嫡女,公爷的面子比三书六聘重要。” 大小姐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朱鼎顺后悔不已,传说中的办法是有用,问题是施法大环境不同,不是那个‘自由’的年代。 两道泪珠出现在脸上,朱鼎顺内心再次大骂,老子回去就离你远远的,低低的抽泣声传来,“贞节已失,你让我…” “停!” 朱鼎顺大恼,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一,你贞节没失,别冤枉我。二,张维贤若听到这话,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我,你想我死吗。三,你的道理就不对,失不失…总之不对,我娶喜欢我的,和我喜欢的。” “我…我…” “你什么也不是,安心做你的侯夫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是为了让你安静,为了保命,我说了,我五年不娶妻,就算五年后娶,宗室也不能娶公爵嫡女,我们啥也不是。” 朱鼎顺为了避免后患,当机立断快速把理由说清,现在反而恨起她,没事你tm抓驼鹿干嘛,扫把星。 两人这下安静了,不想看她,躺在草丛中安静恢复体力,心中不停咒骂~ 悠悠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为什么五年不娶妻?五年后你就有资格发声了?” 朱鼎顺猛得回头,看向眼神灼灼盯着他的大小姐,忍不住笑出声,“张之音,你真是神奇,脑子怎么长的,一段一段的呀,这么快就跳到了官场博弈?佩服佩服,不愧是侯夫人。” “放…肆~”大小姐差点绷不住,很快压低声音,“你说五年不娶妻,一定有鬼,绝对有鬼,定是在利用什么。” “废话,当然是利用大势,老子这么聪明的人,蛰伏五年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敬意。” “我就知道你有鬼,五年后二十一,你能有什么出息?” “五年是去年说的,今年眼看没了,其实也就三年…呸,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女子名节大于天,没有名节,我活着回去做什么?” “你在说什么屁话?” “我要你娶我,不是因为你亲了我,是在河里我一直抱着你,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考虑这个问题。” 朱鼎顺,“……”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做什么? 老天爷你整我呀,女人这么可怕嘛~ 张之音看他不回答,准备结束这次逃亡途中的对话,主动拽拽他的胳膊,“你太丑了,又黑又瘦…” “我还嫌你是个胖妞,离我远点!”朱鼎顺瞬间翻滚两圈主动离开。 牙齿嘎嘎嘎的声音,“我这不叫胖,这是端庄。” 妈呀~ 朱鼎顺脑袋磕得草地嘭嘭响,老子怎么遇到这么一个神经病,额格登,你出来帮我收走吧。 叮! 脑海突然闪现亮光,再次滚回她身边,“之音,我就在塞外,若你能站到我面前,我们就成婚。” “我怎么…” “你明白什么意思,我不可能去找张维贤提亲,代王也不可能,你自己想办法,想不到就老实做侯夫人。大小姐,我们在逃命呀,能不能把该死的名节先放一边?” 声音快哭出来了,张之音可能真的认为两人不可能,指着他狠狠说道,“不许对任何人说。” 朱鼎顺点头如捣,痛快答应,“第三人知道,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 “好,女子名节大于天,放一边可以,三年后,我会走到你面前。” 朱鼎顺草丛中双手高举,“我投降,你随意吧,反正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此后两人再无交流,朱鼎顺甚至恶趣味的想,这年头这么好追,等有空了看到美女得多制造点机会,简直是白捡。 老天爷也许在惩罚他的想法,或者在惩罚她的想法,黄昏时分,刚准备上路的两人头顶一声炸响,刹那间乌云密布。 朱鼎顺这次真的哭出来了,扫把星坐实。 他在前面走,张之音跟在后面,两人快速沿着河边森林向远处的大山前进。 “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先避雨?” “你妈妈没告诉过你,雷雨天不要站在树下吗?” “那你为什么顺着森林边走?” “你妈妈没告诉过你,下雨天要走高处吗?” “我母亲过世了,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我母亲在我不到十二个月的时候就去世了,但我还是知道这些常识。” “你很聪明。” “你很有眼光!” 两人一边扯淡,一边快速前进,朱鼎顺这次没有装聋作哑,孩子害怕,你不说话,她会惹其他事,为了活命,认了吧。 第80章 血色浪漫5 张之音的扫把星属性很强,两人冒雨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完全漆黑,不得不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前进。 下雨不是问题,反正是雨中行,身上还有缴获的几块鱼干,暂时也有吃的,但是天空时不时一道亮光,让两人知道什么叫不可抗之力。 原始森林大山出来的洪水,轰隆奔腾而下,得亏朱鼎顺还有点点脑子,早早就带着张之音来到一处距离河边三里的丘陵上。 大山里的人类延续到现在不是没道理,山顶大树之下有一个猎人隐蔽的藏身洞,显然是为这种天气准备的避祸处之一,不仅有肉干,还有干草干柴~ 钻木取火、钻木取火…朱鼎顺脱掉湿漉漉的衣服,借着一闪一闪的亮光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一块小木板和一根光滑的木棍。 回忆了一遍取火要领,小心翼翼把干木板放到石台上,准备细细的干草枯叶,短刀扣扣凹槽,来回使劲搓了起来~ 既要技巧又是个体力活,木板材质不错,钻了一盏茶就冒烟,一边吹一边钻,张之音兴奋惊呼声中,火星出现,赶快把细细的干草引子放上面吹起来~ 一刻钟后,已经完全把火生了起来,还有两个石碗,完美啊,接点雨水把石头架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坐到旁边取暖。 不一会石碗就冒起热气,朱鼎顺把肉干扔进去,又添了两根干柴,美滋滋等着吃碗热饭。 也就是这天气,也就是洞口被树木遮挡,天气好还不敢生火呢,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张之音~ 我擦~ 大小姐虽然脸有喜色,嘴唇却惨白,连忙伸手摸了一下额头,低头想了一下,站起来把两根木棍搭在两人中间,把自己之前的衣服搭了上去。 “之音!” “嗯?!” “你知道吗?我们住的王庄,有三百多户宗室,家家穷的和狗屎一样,夏天的时候大家最开心了,全部在河里抓鱼抓蛙,那是我们唯一能吃到的肉食。” “天下大宗欺辱小宗久矣,我父亲还说,陕甘地区的藩王世系,有饿死的镇国将军、郡主、县主。从英宗以后,宗室俸禄再未实发过,这都一百多年了,嘉靖朝开始更是三年五年一发,还不及二十之一。百官为了少给宗室俸禄,把宗室骂得够惨,比勋贵惨多了。” 朱鼎顺皱眉听她说完勋贵视角里的宗室,根本没说到重点,摸摸鼻子继续说道,“我们小时候夏天从不穿衣服,男女孩都不穿,有的人家妇人也不穿,从来没有人说不应该,也没有人认为我们无耻。” 张之音,“……” “哦,有一种说法适合,叫紧急避难。意思是生存面前,本人或者他人面临生命危险,不得已而采取的损害较小一面,以保护较大的行为。生存就是最大的人类行为,生存面前,一切都要靠后。” “你想说什么?” “我们要活着,休息好,保持体力,更不能生病,一旦生病,就是两条性命。” 稍微停顿了一会,大小姐低低的哦一声,“你明说,拐这么大的弯~” 我… 算了,不想爆粗。 外面声音太大,也听不到她动静,不一会,一条长长的精致棉白布挂到木架上,然后外套、裤子、袜子、鞋~ 我去,到底是大小姐性子,还拿得起放得下了,处处让人意外。 朱鼎顺拿木棍把两个石碗挑下来,放到潮湿的地方晾一晾~ 一回头,见张之音一身白色丝绸内衣,肚兜短裤,把她的衣服搭到另一边,两人完全处于衣服中间~ 璇绮是没有的,朱鼎顺一脑袋郁闷,这大小姐‘知进退’的可怕~ 他想多了,张之音把头发甩一甩,缓缓走到身边,抱在身上,“在我最害怕的时候,这里最安全,我与你没有那么多事。” 唇间一湿,大小姐笑着拉他坐下,还钻到怀中,“你太瘦了,把人家的肉分你一半好了。” 朱鼎顺早就懵了,不是吧?不好吧?不对吧? 猛得一个哆嗦,连忙把她推开,把石碗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个,热汤下肚,被大小姐吓坏的灵魂才有点感觉。 回头再看,大小姐一边笑着看他,一边低头喝肉汤~ 诡异~ 实在诡异~ 怎么和别人想的完全不同? “之音,我被你吓坏了,你是不是惊吓过头,之前胡言乱语,现在又失心疯了?” 大小姐冷哼一声,得意嘟嘴,一扬下巴,“你娶我已经无法改变,扭扭捏捏做给谁看。” “我擦,之音,是我娶你永远无法实现吧?谁不知道,你将来是侯夫人。” “事在人为。” “比如呢?” “没有比如,你也做不了什么,我回去再想办法。” 朱鼎顺突然发现自己不接受的点在哪里了,这女人被教育成了完全的一家主宰,放四百年后你主宰我还乐意了,放现在?我死不是问题,会有很多人去死,这就是大问题。 刺激啊~ 我倒是看你张家能对我怎么样。 “顺哥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哥和父亲,我有办法。” “啊?!你?” “对呀,我去求陛下!” 朱鼎顺瞬间懵逼,木匠连自己都做不了主,能给你做主?那他就不是木匠。 转瞬回过神来,往火堆里填了两根潮湿的粗树枝,现在有了炭灰,不用一直浪费干柴了~ 把干草铺到火堆前,坐下靠着石墙闭目休息~ 身旁一热,她又靠到身上,朱鼎顺也没有躲闪,以女人的价值观,给脸不要脸,再躲就是恨,该结仇了,没必要嘛。 “顺哥,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瘦,不过很快就会长肉,那就什么都能接受。” 朱鼎顺没有睁眼,直接说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棋我见过了,一般般,琴书画也是这样的水平?” “人家弹琴很好的,宣大又没有琴,塞外也没有,书画也就那样,不说多好,总不差,其实我武艺很好。” “看出来了,肉肉的高手还真少见。” 感觉身边人一抖,女音破嗓大叫,“我就知道,你嫌弃我胖,人人都说我好生养,你就嫌弃。” 朱鼎顺叹气一声,现在确定,这女人一定是从小锦衣玉食,骤然面临生死威胁,创伤应激综合症的某一种表现,一回营她肯定后悔。 老子招谁惹谁了,摊上这么个破事。 作为女人,后悔之后一定是恨意,以看过的电影电视剧,这种恨没道理、不可劝、不可抑制的恨意,还不如让他爹直接惦记杀人呢,最起码她爹会权衡利弊。 对待这种情况,最好是顺着捋,思虑再三,缓缓睁眼,捧起俏脸吻了下去,大小姐面红耳赤之际分开,“之音,五年后你未嫁,我就娶,想办法一定娶。” “好,就这么说定了。你还觉得人家胖吗?” “哪里,这是端庄,丰腴。” 噗嗤~ 张之音笑颜如花,一下扑到怀里,“油嘴滑舌,死男人什么都好。” 第81章 血色浪漫6 朱鼎顺从来没有撩妹的心思,更不是渣男,但他某些自然而然的行为,放这年代绝对是全须全尾的渣男。 渣男最怕什么? 当然是怕阿珍来真的。 尤其是这个‘阿珍’的家族在大明朝远比九成九的人有实力。 论刀子快慢,没人能比自己快,但朝廷的那些阴人早就不在玩刀子的初阶阶段,家族子弟试炼都在斩持刀人的手腕,当家人肯定是直插持刀人心脏。 烦死了。 豪门权贵大小姐,绝对是渣男克星。 太冷了,以至于睡梦中本能取暖,紧紧抱在一起,朱鼎顺睁眼的时候,面前花容凝视,两人无声微笑,在她期盼的眼神下,晨吻后起身。 张之音充分展示了克星和扫把星的双重属性,外面还在下雨,抬头看看天空乌云,显然没有两天结束不了,更可怕的是洪水距离他们不足一里,视线范围内完全是水泽之国。 安抚好大小姐,赤身进入雨中,来到丘陵的后面。 我去~ 难怪这个山上有猎人的藏身洞,一眼望去,全是汪洋,视野顶多千米,一座山头都看不到,东面的地形比西面更加平缓,变成了小捕鱼儿海。 朱鼎顺绕着方圆二里的小山头转了一圈,水流方向的森林边到处是被拦截下来的树木,更惊人的是森林边浅浅的水洼中,全部是鱼,各种鱼,海量的鱼。 生存的本能让鱼儿不停向缓流处躲避,后面挤着前面,成片的鱼翻肚皮挣扎,密密麻麻的瘆人~ 朱鼎顺宰了几条看起来肥硕的大鱼,洗净用树枝串起来,提溜着回到藏身洞。 “顺哥真厉害,我们不缺吃食了。” 大小姐兴奋拍手,朱鼎顺一撇嘴,把鱼交给她,“当然,上古先祖不就是这样过活吗,男人打猎女人做饭。” “我…人家还不会!” “没关系,我相信之音,你先练练,我去找树枝把洞口遮掩一下挡风,顺带搭个床,我们需要在这里住三五天。” 接下来一个在里面呛人的烤鱼,一个在外面拖树枝,时不时面对面微笑相互鼓励… 大概忙活了两个时辰,终于把洞口全部挡住,再用带树叶的树枝一插,完全不怕风吹进来。 人家猎人在洞里齐齐整整摆着两排石头是有原因的,张之音不懂,朱鼎顺可明白是什么意思,短木棍挨着排起来,上面铺上那张千疮百孔的皮子,再铺一层干草枯叶,把燃烧的灰烬往下面一扒拉,再不怕寒风入体。 吃饱喝足,还有温暖的床,两人舒舒服服躺上面,慵懒的伸伸四肢,一动不想动。 诗情画意十足的场景,可惜在逃命,可惜还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大小姐,饱暖思淫欲,朱鼎顺却只想睡觉。 “顺哥,我才想明白咱们为什么往上游跑,不是这里地势高,是那些部落的人看到我们杀人,会自然往下游追,这一场大雨,最好把那些卑鄙的混蛋全冲跑。” 朱鼎顺不想说话,只是睁眼朝她笑了一下,手被她抓住,任由她移动,掌心满是温润,下意识捏捏~ 猛得睁眼,再看看手掌位置,轰隆一声,晴天霹雳,脑袋刹那死机,cpu原地爆炸~ 大小姐嫣然一笑,羞涩低语,“顺哥,我什么都懂,两年前差点出嫁,家里人教过,现在给你一半,洞房花烛时全给你。” 哗啦,噗通~ 悚然惊醒的朱鼎顺一躲,用力过猛,后背落地从床上滚下来,脑袋重重磕到石头,这下不仅是懵,还很晕~ 张之音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把他从地上扶到床,朱鼎顺哼哼唧唧一会,干脆借着头晕睡着了。 河对面的虎子还不是太傻,昨天看到报讯篝火,立刻明白老大想把人引到下游,二百多人顺着河边下游呼叫吸引注意,剩下的人全部在篝火上游五十里范围内。 西面地势足够高,他们完全可以停在河边,但看不到对面的情况,不得已之下,回营地把所有的哨箭拿来,原始的声呐探测开始~ 咻~ 咻~ 睡梦中的朱鼎顺被记忆深处的声音叫醒,回头看看与他一样赤膀露怀的张之音正在熟睡,抓过她的衣服给盖住,轻轻下地来到洞口~ 咻~ 响箭的穿透力很强,但这一声远了。 这里还算安全,驼鹿也不可能过来,对面怎么过来?但不得不通知他们,感觉雨小了一点,尽量寻找了一堆枯死的树枝,回洞里引燃一堆干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漆黑的夜空中,终于在河边点燃一个丈宽的大篝火。 两丈高的火焰,视线范围内无比明亮,烧到这地步,雨水已经浇不灭,朱鼎顺又开始点第二堆、第三堆… 咻咻咻,咻~ 三短一长的哨音隐隐约约传来,朱鼎顺大大长出一口气,你们可算明白了。 立刻把另外两堆火的木柴扔到河里,只留下一堆火,又往上摆了一堆粗木头,扭身返回藏身洞。 张之音早看到他在做什么,热腾腾鱼肉汤下肚,又想伸展睡觉,她可能觉得这场面十分温馨,朱鼎顺却实在难受,“之音,穿好衣服,小心着凉。” “不,等我们回去,肯定很久看不到顺哥,你得记住我的样子。” 有道理,对我来说,你的脸谱太大众,一年不用就忘了。 啊呸~ 介于她的精神状态,朱鼎顺不敢拒绝,更不敢嫌弃,犹豫了一会,双手抱住她放到身边,适当展示对她的‘迷恋’,在她眼神迷离中激烈拥吻… “我的男人,你是我的,你打劫了人家的心。” 朱鼎顺,“……” “顺哥,我想好了,你应该有个长子,他承爵奉国将军。我们的孩子承爵镇国中尉,只要是中尉,都可以放弃宗室身份,他可以做任何事,甚至军功封爵。” 朱鼎顺乱糟糟的脑瓜子一愣,“还可以这么玩?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可以,《大明会典》曰,凡郡王子孙、有文武才能、堪任用者、大宗正院、具以名闻。朝廷考验、换授官职。其升转如常选法。如或有犯、宗正院取问明白、具实闻奏。轻则量罪降等。重则黜为庶人。但明赏罚、不加刑责。” 朱鼎顺眼神放光,哈哈大笑坐起来,“岂不是镇国将军也可以,老子早不稀罕什么宗室。” 张之音也很高兴,“是啊,但将军放弃爵位皇家脸上不好看,顺哥放弃朝臣也不放心,不如让孩子放弃。” “不对呀,大明会典是弘治、正德朝所编吧?我怎么没听说?” “因为他们没有顺哥聪明,从来没有宗室放弃爵位,宁死也没有,万历四年重修后大行,依旧没人愿意放弃宗室身份。” 朱鼎顺脸色一冷,“不对,是大宗不告诉他们,也不允许。” “顺哥说错了,就算大宗告诉他们,也撵不走,最终不了不之,一群什么也不会的人放弃宗室爵位必死,绝无意外。” 不是这么回事,朱鼎顺大概明白了,他的确不能放弃,除非皇帝让他放弃,这不是能不能、愿不愿的问题。 人性无解的难题。 明面上允许自谋,这是大明后期皇帝的‘天子胸怀’。实际生存环境中,放弃宗室身份是对祖宗的背叛,谁都会踩你,专门找你踩,寸步难行不说,会悄悄死去。 更可怕的是,放弃宗室身份是对皇权的藐视,完全没有政治前途可言,没有前途还谈什么生存。 一直以为崇祯朝才开始允许底层宗室自谋生路,原来早就允许了,只不过种种原因没执行,直到崇祯朝财政垮掉,宗室大片饿死,崇祯皇帝才不得不逼着底层宗室自谋生路。 对自己有什么用?目前看什么用都没有。 对后代有没有用?除非达到张辅父子或朱能父子的高度。 老天把自己关到阴暗的小黑屋中,原来还留了一道狭窄的光缝呀~ 第82章 血色浪漫7 老天爷给留的一道光让朱鼎顺更加坚定了在塞外打劫,强行建立一方势力的计划,也让他不再纠结,坦然拥抱大小姐,反正以后若不能成,不要怪我不接受,去怪你爹无能~ 这一觉睡的特别香,以至于危险到身边,他和张之音才猛然惊醒~ 外面传来邦邦邦得声音,非常有节奏,显然是某种联络讯号。 朱鼎顺从洞口缝隙看了一眼,头发梢到脚底板一阵凉,雨停了,三人骑着三头驼鹿而来,此刻落地警惕看着洞口,两人背着弓箭手拿长矛警戒,一人在敲树~ 怎么办?多犹豫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之音,抱石头敲石墙,慢一点,随便敲,装重伤的样子。” 张之音不明所以,倒是对他有信心,快速穿好衣服敲石头,朱鼎顺则单手持刀躲到洞口背光处。 咣~ 咣~ 咣~ 低沉缓慢的石头敲击声,朱鼎顺从缝隙中看到三人疑惑的侧耳倾听,然后在一起商量,不一会,两人张弓搭箭,一人缓缓靠近~ 朱鼎顺立刻朝张之音摇摇手,指指墙角,示意她躲到里面… 来人很警惕,到门口不停呼喊,又扔了两块石头,朱鼎顺掐住脖子发出重伤的虚弱的声音。 来人一听,瞬间放弃警戒,大步进入洞内,看到墙角的张之音张口欲喊,一柄锋利的短刀突地扎穿脖子,截停声音~ 朱鼎顺一招得手,猛得一划,鲜血喷溅,凄厉惊恐的女音震荡耳膜~ 电光火石间,朱鼎顺把尸体拖离洞口,朝不停惊恐大叫的张之音低吼道,“别停,继续喊,吸引他们过来~” 外面的惊呼声他听不懂,从缝隙看到两人警戒之色更加浓厚,大小姐的喊声反而停了~ 靠啊,真是败事有余,朱鼎顺再次掐着脖子发出嘿嘿嘿的声音,扭头再说一遍,“别停~” 张之音浑身是血,不停颤抖到他身边,嗓音快哭出来了,“顺哥,我怕~” 朱鼎顺一把推开她,因为外面两人持矛过来了… 两个身影出现在洞口的一刹那,趁着光线变幻,朱鼎顺猛得把短刀甩向后面一人,自己则对前面之人依身而上,另一柄短刀闪电插向心口,噗噗噗,又快又狠连捅五六刀,再次把刀再次甩出去~ 大小姐从洞口望去,外面一片血迹,他的男人还对另一个人补刀~ 近距离感受真正的杀人方式,大小姐备受震撼,原来这才是搏杀,哪有一击必杀,快,准,狠,每一个动作选择自己都做不到。 朱鼎顺电影看多了,也有实战经验,深知垂死挣扎的人最可怕,所以他从来不给敌人最后一击的力气~ 张之音跑到身边抱着他瑟瑟发抖,大小姐不知道这一连串动作很耗体力,朱鼎顺都被她抱得站不稳,连查探都没有去。 缓了一会,才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东面的水势很平缓,西面却波涛汹涌,真tm日了狗。 “之音,我们得渡河,继续到上游。” “顺哥,我…我们应该到下游,坐驼鹿渡过捕鱼儿海。” “这个大梦我们下辈子再做,听我的,收拾武器,咱们骑驼鹿继续到上游。” “为…为什么?” 朱鼎顺蘸水把她脸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笑着轻轻拍拍脸,“我观察过,捕鱼儿海河口至少有百里宽的沼泽,现在全是汪洋,水流再缓,驼鹿也过不去。” 大小姐脸色一红,还是不敢独自返回去,朱鼎顺无奈,到三头驼鹿身边解开两头缰绳牵到河边,返回来则突然一矛杀了另一只,收拢两副弓箭,三支矛离开。 敌人从正东而来,他们只能继续向东南的上游方向。 两头驯化的驼鹿一前一后游泳很稳,朱鼎顺在前,张之音身后紧紧的抱着他,忘了这家伙的游泳极限,但知道它们会潜水,而且很深,千万别给老衲潜水~ 运气还不错,大概两刻钟后上岸,两人一人一骑,沿着河边树林继续跑… 两个时辰后,朱鼎顺发誓,以后张之音在身边,绝对不会感慨运气这玩意,远处炊烟袅袅,至少有三四十道,显然不能直接过去。 回头望一眼脸色惨白的大小姐,再望一眼波涛汹涌的大河,一咬牙转向正东,除了赌一把,想再多有屁用~ 森林密草中,两只驼鹿被临时主人不停抽打屁股,撒丫子快速奔跑,张之音目光惊恐,看到朱鼎顺绕过那一片烟雾仅仅十几里,又转向南,继续跑,使劲跑~ 驼鹿比马更快,更有耐力,两人充分感受了这次旅程,跑了一天离那一片营地大概百多里,朱鼎顺才找高地,示意张之音休息。 坐骑在河边吃草,两人坐在湿漉漉的草地,沉默的依偎着,大概还有点诗情画意。 朱鼎顺调动脑细胞使劲推演接下来怎么办,张之音却淡淡的说道,“顺哥,遇敌不用关我,我会射箭,骑射也会,京卫武学十中五的成绩。” “百发百中也没用,我们只有二十根箭,现在是玩机动斗心眼的时间。” “什么是机动?” “就是逃跑。” 噗嗤~大小姐忍不住笑一声,转瞬又落寞道,“对…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之音,你看看我,再看看我们面对的部落,你就应该明白女真人为什么很强,这种东西说的再多也没用,亲自感受一下最好。” “是…是啊,族叔说你对付他的办法就像女真人狩猎,就算他领着两千精骑,照样会输。” 朱鼎顺不想扯远了,嘿嘿一笑,“好在对面知道我活着,仅此一次,他们会对我更加有信心。” “那是,顺哥很厉害。” 朱鼎顺心头一颤,看着发自内心赞扬的大小姐,伸手替她捋捋耳边乱发,也许娶你真的有帮助,可惜我必须把你大哥杀服,我们真没什么机会。 张之音大概感受到他一瞬间的情意和紧随而至的拒绝,突然抬头把他扑倒,俯身忘情拥吻~ 第83章 血色浪漫8 只要不下雨,山洪水流速度降得很快,第二天明显比前一天变缓,太阳也出来了。 这可要命,还不如阴天下点小雨,两人一天时间骑驼鹿仅仅行了百里,雨后暴晒大地就像一个蒸笼,热得实在受不了,朱鼎顺还不让张之音喝水,宁可生咬鱼肉,也不能随便喝水。 一座连绵不绝的大山出现在视线中,朱鼎顺犹豫了半天也不想靠近,用屁股想也知道山脚下有部落,不得已,只好到森林中躲避太阳。 现在的处境真是一言难尽,好尴尬啊~ 经过昨晚之后,两人像一对恋人了,合适不合适的事情都得抛脑后,开始齐心协力想办法活着。 端庄的大小姐被太阳一晒,把胖人的缺点充分展示出来,失水过多,嘴唇干裂,在树荫下昏昏沉沉的,让朱鼎顺更加焦急。 聪明的朱三寨还不知道,此刻在他停留的藏身洞,五百人从上游赌运气似的坐羊皮筏子登陆,与一百人迎头血腥一战,没找到朱鼎顺的任何踪迹,虎子认为老大不会不发信号改变方向,但也怕万无一失,只好分开,一部分人他带着往上,一部分带着往下… 步行哪有驼鹿快,但他们在泥泞不堪的东岸日夜赶路,缴获了三十多头驼鹿,好歹有了斥候~ 朱鼎顺没想到,自己生吃鱼喝露水没问题,张之音却完蛋了,天亮之后,意识游离,偏偏咬定了一件事。 “顺哥,好难受啊,我想活着,要给你生孩子。” 实在不明白她哪里难受,体温正常,露水喝了也不缺水,更不应该饿,就是脑子不清楚。 朱鼎顺急得抓耳挠腮,“之音,你是不是中毒了?” “我好后悔与薛濂那个蠢货有关系,再叫我侯夫人,就死给你看。” 思虑再三,朱鼎顺到河边把休息的驼鹿牵过来,把张之音缚到身后,脱衣服盖住她头脸,开始全力往回赶~ 扫把星快死了,朱鼎顺的气运顿时占了上风,午后返回昨天炊烟袅袅那一片营地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大喊大叫,另一边却是熟悉的哨音。 把张之音放到树荫下用草盖住,自己骑驼鹿快速靠近,不靠近不行,哨音虽然从两个方向传来,却是斥候观察示警,准备跑路的信号。 朱鼎顺骑驼鹿绕向东面的外围,远远的看到双方各有十几个人在树林对峙,他赤膀举矛,让这边的人误会了,朝他连连大叫摆手,示意他到身边躲避。 哈哈哈~ 与自己人接头的兴奋让朱三寨热血奔腾,直接冲入部落所在的森林中,等他们眼中露出疑惑已经来不及了,扑哧扑哧~ 朱鼎顺如天神下凡,从一排人中间掠过,刹那只剩下一半~ “大哥,是大哥~” 冲入自己人所在森林中,他们兴奋大叫,朱鼎顺调转鹿头一指,“小心飞矛,他们没有弓箭,马上杀了他们。” 咻咻咻~ 亲卫小头领一边吹紧急集结的信号,一边带人张弓搭箭冲过去,朱鼎顺则被两人从驼鹿上拖了下来。 看一眼对面的战斗,顿时大叫晦气,有四人被长矛钉死,亲卫在森林中真是战力大减。 另一边的亲卫也兜了过来,朱鼎顺抓过一个水囊又跳上鹿背,向营地一指,“这个营地应该没多少人,昨天我路过他们没发现,定是虚张声势制造假象,两人跟着我去接张小姐,其他人摸一摸,我们得在这里停留几天,万一跑了非常麻烦。” 亲卫不会质疑老大的命令,立刻分散开张弓搭箭重新围过去,朱鼎顺则带着两人回到张之音身边。 张之音一露面,其中一个亲卫就脱口而出,“大哥,张小姐这是严重缺盐后的脱水症。” 啊?! 抱着大小姐放到驼背,才想起问题在哪,定是这几天她一直没吃过盐,反复惊吓出汗、新陈代谢过快,造成的低钠血症。 大小姐就是金贵,俺们这些穷哈哈就没事~ “之音?之音?我们能回家了。” 晕晕乎乎的大小姐只低低得发出一个字,“水~” 营地点那么多篝火果然是唬人,男女老少不到五十人,半个时辰后,朱鼎顺把张之音放到一个人字形帐篷中,有水有肉,就是没盐,斥候也没带,还得等表弟~ 虎子天色昏暗才赶到营地,大伙都没带盐,二百多人才收刮了一小包,朱鼎顺温水冲了一碗齁咸的盐水喂张之音喝下,这年头就这样了,又不能静脉注射。 来到帐篷外,亲卫学乖了,附近虽然有篝火,却只做饭,大部分人在远处黑暗中设立暗哨。 招手叫过虎子,“大营怎么样?” “他们都在轮值,没什么变动,大伙一开始就知道少爷不会有事,丁村您可是出了名的水性好,当时想着您和张小姐漂下去了,大伙都到下游找。” “不错,扫把星不在大营就不会出事,你们怎么过来的?” “少爷,护院都会扎羊皮筏子。明天我们返回到存筏子的地方,坐筏子直接到捕鱼儿海…” “停,你脑子进大粪了?三十多头驼鹿,水流马上就会缓下来,来回几次就把人带过去了,干嘛费那劲。” 虎子脸色一红,低头哦一声。 朱鼎顺摆摆手,“巡视一遍,让弟兄们好好休息。” 虎子四处看看,低头到耳边,“少爷,我杀了臭蛋。”朱鼎顺脸色一冷,看向表弟,虎子又凑到耳边,“他太蠢了,说您死了,您失踪的那天凌晨我就杀了他,扔到河里。” 朱鼎顺仰头长叹,喃喃自语,“太蠢了?是太聪明了,却没有生出聪慧,这个世界死得都是聪明人。” “斥候营有一个叫狐狸的兄弟很聪明,我让他带人去了下游。” “你去吧,我们该回家了,赶着五万匹马快不了。” “少爷,这场雨也有好处,您还不知道,我们抓了多少鱼,堆起来有小山一样高…” 朱鼎顺不耐烦道,“我说你去忙吧,和兄弟们说声谢谢。回去再杀两场,大伙过年都该娶媳妇。” 虎子委屈的离开,朱鼎顺被他逗笑了,从后面扔了块土坷垃,“别tm想远了,我没怪你,杀的对。” 第84章 回家的路1 张之音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喝了两碗盐水一碗鱼汤,外面的动静让她抱着朱鼎顺又哭又笑。 两人靠着躺在柔软的皮子上,嘴里不停唏嘘,内心却各自感叹不同的方向。 大小姐抓住他的手双手紧握,叹气中朱鼎顺一愣,拍拍笑眯眯的肉脸,“抱歉啊,之音,你为什么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张之音闻言拱拱脑袋,钻到他怀中,“我觉得你让我不害怕。” “我们很安全,害怕什么?” 大小姐不再说这个,仰头送给他一个吻,“回去的路上你要每天陪我,让你的兄弟都知道,我是你的女人。” “然后呢?” “等你打败张家口私军,就是帮了大哥大忙,我回京以后会处理,你等消息吧。” “若小公爷执意对付我呢?” “我会劝他。” “若是非要对付呢?” “不会,大哥不会对我男人下死手。” “可他不知道我是你男人。” 两人快问快答,张之音被卡住了,朱鼎顺抱着她脑袋亲亲额头,“之音啊,自始至终,我们只有彼此本身的力量,等你学会不再依靠别人,我大概才能有机会娶你。” 大小姐停顿了一会,音如蚊声,“顺哥,要…要了我。” “不!”你倒是够坚决,朱鼎顺的回答更坚决。 “人家已经放弃…” “和你没关系,我要了你,那我与你爹和兄长就是不死不休,完全没有妥协的可能,绝对没有,男人要脸,大佬更要脸,就算我是他们外甥的爹,也死定了,绝对没有例外。” 大小姐想了一会,突然躺到身边,“我喜欢你抱着我,能睡安稳,反正有时间,回去再说。” 朱鼎顺没有拒绝,拉过一个柔软的席子盖两人身上,静静抱在一起各自想事。 其实朱鼎顺根本没心思给大小姐治疗什么创伤应急综合症,朱三寨的人马没有导向教育,思想隐患很严重。 抢劫,不停抢劫,他可以这么想,也可以这么做,那是因为他明确知晓将来该怎么变。 兄弟们不知道呀,他们抢劫是为了吃饱喝足,没完没了抢银子他们会‘走神’、会衍生莫名其妙的一些想法。 结构性的隐患治理不能着急,需要时间,必须给他们娶妻生子,并且养活他们的家人,才有忠心的源动力。 臭蛋可惜了,他远比虎子会办事,但虎子有绝对的忠心,这个优势让他远比其他人重要。 看吧,自古以来,无论什么势力,信得过的人比会做的人、聪明的人更容易居高位。 忠心才是前提,无解。 朱鼎顺不想故意去试探,人心哪能经得起试探,最起码得给他们时间,也许三五年后,才是试探淘汰的时间。 此地休息三天,河水平缓之后,从东岸回到营地,朱鼎顺立刻下令拔营南返。 这次换了行军办法,前面一千人,两翼各六百,后队最少,原因很简单,辎重太多,马匹太多,绵延四十里,根本快不起来,一天行军六十里是极限。 此刻已经是七月下旬,到阿苏特部恐怕已经八月中下旬,往南还得半个月,这还不算解决阿苏特部的时间。 娘的,别玩脱了。 朱鼎顺为了解决旅途无聊的问题,再次召集头领们授课,为了晚上讲课的内容,他白天不停回忆模拟,精神很累。听课的人身体也很累,需要快马到中军,然后再快马返回各自营地。 效果出奇的好,因为时间足够长,让他在路上竟然把战争论的大概理论全部讲完了。 听课的这几个人将来会是朱三寨的绝对大将,而且生命中注定的纠缠,听课的大小姐被他顺带砸开窍了、砸顿悟了,一知半解的权术教育被砸得融会贯通。 开窍是说她有了自己的见解,形成了思维闭环,而不是说她领悟了什么无上真理。 至于有什么好处,是好是坏,都得他以后用一生来感受。 八月十五,距离阿苏特部约两百里,大队早早扎营,月色高高挂,朱鼎顺与哈尔塔娜在大帐中煮鱼肉。 张之音却在门口怔怔的望着明月出神,大小姐可能是想家了,还不如哈尔心态好。 “顺哥,我们从草色返青出关,在绿草如茵之地待了三个月,突然发现,越往南走,草色越来越黄。” 朱鼎顺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大小姐,对面前的哈尔一笑,“我的哈尔,你的阿苏特部能放牧多少马匹呢?” 小姑娘没有胡说八道,伸出一个手掌,“五千,不能再多了。” “照你这么说,哈喇慎也吃不下一万匹马,东土默特也不行?你的朱三寨还赶了一群累赘回来?” 喝汤的小姑娘一愣,咯咯咯大笑,“我的勇士,你快一点他们能吃的下,这几天还可以赶着准备牧草,再迟半个月五千也养不活,他们只准备自己马匹吃的牧草。” 朱鼎顺一愣,我去,还忘了一个关键细节,这数量一多,果然任何事都能引起质变。 再过半个月?再过半个月? 看一眼帐外泛黄茂密的牧草,再看一眼天空中明亮的大球,朱鼎顺脑海叮叮叮大响,纠结一路的难题被他突然破解,没有兴奋,反而望着月亮很纠结… 不好吧?太狠了,太不人道,会不会吓死他们? 张之音看着对月亮发呆的男人,轻轻跪在身边,双手捧着他的脸,“顺哥,信使已出发多日,到阿苏特部后,之音要回家了。” 朱鼎顺把思绪从明亮的天火中拉回来,对着面前人微微一笑,“回家好,塞外太苦了,不适合之音,这脸色都粗糙了。” 大小姐没有一点玩笑,看向他的眼里全是晶莹,日夜相守月余,她不仅生情、更生慧。 这样的男人,怎么是宗室,怎么是强盗,怎么偏偏想挑战权贵呢。 朱鼎顺看她闭目靠近自己,扫了一眼旁边的哈尔,小姑娘早吃腻狗粮,嫌弃得一翻白眼,扭头给了一个后脑勺。 嘴唇温润之后,张之音躺到了他的怀中,两道泪痕非常伤感。 其实他们一路很规矩的,今天突然又来,朱鼎顺真的无法与她共情,此刻非常出戏,她想的是千里共婵娟,自己想的是借着月色铁骑席卷长城内外,比刚才那一瞬间还纠结。 “顺哥,相信我,等之音回京,一定能想到办法,你等我…” “嗯?哦…哦哦,等你!”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顺哥不想等之音吗?” 朱鼎顺低头看她一眼,晒然一笑,“之音说的哪里话,那些蠢货教了二十多天,没之音一个人学的好,左看右看,这天下也没比之音合适的老婆。” 老婆这个词眼对她的杀伤力非常强,大小姐脸色一红,甜蜜中猛得抱住他,埋头胸口非常享受。 朱鼎顺抱着她的后背硬撑了一会,大帐外陆续响起兄弟们的声音,张之音很熟练了,听到差不多人都到,起身快速在脸颊亲一口,坐到一旁恢复了端庄高贵。 第85章 回家的路2 臭蛋被虎子弄死以后,朱鼎顺并没有让斥候营的头领进入大帐,他不够格,亲卫头领安排的人若可以接触大头领,那就犯了原则性错误,那个叫狐狸的兄弟只能算副头领,斥候营现在归朱鼎顺直接领导。 所以大帐内的座位就形成了一个特殊情况,两侧坐着十个兄弟,张之音和哈尔塔娜在身前一左一右,一个认真听、认真问、认真辩,一个时刻打盹。 而虎子从那以后失去了座位,会一直站在朱鼎顺身后,因为亲卫有了代替大头领行军法的权力。 “明天顺字营、亲卫营、斥候营卯时集结突进,鼎字营负责看护马匹,我们该回家杀人了。” “是,大哥!” “课已经讲完,自己领会吧,明年的现在我要你们的释义,不合格就别做头领。很遗憾我无法给你们讲更多的战史,我看的书也不多,不过可以肯定,宣府的私兵很团结,他们一定等着截杀我们,杀了他们,我们才能在塞外站住脚,杀了他们,我们才能劫掠东面的鞑靼人,杀了他们,我们才能被人重视,杀了他们,我们才能安家,杀了他们,我们才能拥有自由。诸位兄弟对当前战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顺一,“大哥,战争既然是放大的搏斗,格斗技巧,武器状况,都可能决定我的生死。我们的武器状况、整体素质、阵型、战术等远超他们,见招拆招,一定可以战胜他们。” 顺二呃了一声,尴尬停顿,顺一好像把他的话说了,重新想了一下,才说道,“大哥,我们应该分兵,除了两位县主带领的姐妹,我们刚好三千人,营地现在八百人还是太少了,宣府的蠢货想用货物钓我们,我们也可以用营地钓他们,逼他们分兵。在塞外的山地、森林、草原,我们优势更大,两万人也能拖死。” 他这一说,把下来的人带偏了,都赞同分兵,尤其是鼎一,怎么处理马都想好了,“大哥,马匹我们就赶到阳和口外,让哈尔公主的人先放着,我们打完在卖。” 张之音看看不动声色的朱鼎顺,心下暗赞,三千人面对万人,他们还敢分一半做预备队,天下再找不出第二支武装有这样的气魄。 打盹的哈尔突然开口,“你们别瞎说,阿苏特部只有不到四千人,放牧可以,这都中秋了,又不是夏季,放死马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宰了。” 这是一个大问题,顺一接茬道,“那就由它们自生自灭,我们不应该被马拖累,人活着以后可以缴获更多的马。” 此话在理,他们都是这么想的,但没人敢继续往下阐述,扭头看着主位的大头领,等待下令。 朱鼎顺依旧不想开口,这才哪到哪,还得讨论… 张之音轻咳一声,“诸位兄弟还记得一个战略要关注五个要素吗?精神要素、物质要素、形态要素、地理要素、统计要素。 统帅才能、战斗武德、战斗意志、战斗勇气、战斗坚忍度,军队数量兵种,这些精神和物质要素我们占优。 讲课说形态要素就是数学要素,你们理解不了,只好换个词,道理一样,反正是作战方式,形态和地理因时因地变化,我们可以临机决断。 但统计要素,就是一切后勤补给,你们不能没办法就扔掉,扔掉也不会占优,长久看反而得不偿失,一个不能把缴获安全分配、转换成财富的强盗,还叫强盗吗? 讲课第一句话,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政治不是朝堂和天下权术,对我们来说,政治就是生存。 我们作战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当下和将来更好的生存,扔掉马匹,等于扔掉将来,那样当下的胜利也没有任何意义。” 朱鼎顺看一眼侃侃而谈的大小姐,这就是他说的开窍,会玩不会玩另说,起码在读书一道,大小姐比所有人更‘会学、会总结’,放后世绝对是个学霸,结合她学过的权术,还是有那么点意思。 顺一看大头领依旧不开口,犹豫着道,“要不,我们把马给阿苏特部留下五千匹,哈喇慎两万匹,算大哥给哈尔公主提亲…” “好啊好啊好啊…”他还没说话,哈尔就大叫赞同。 顺一脸色一红,“剩下两万五直接赶入大同府,边堡分散开,让他们处理,我们只收…少收点,让他们也赚一半利润,这样他们与我们更加亲近。” 张之音摇摇头,“不可,两万五千匹马入大同,马匹价值骤降,鞑靼牧民辛苦一年,换不到生活物资,比商路被断后果更严重,明年肯定就会寇边。” 鼎一跟着道,“张小姐说的有理,一匹骏马若从五十两降到二十两,哈喇慎有大批马可以继续互市,土默特、鄂尔多斯、察哈尔、内喀尔喀,会瞬间攻掠哈喇慎,这是害死他们,接着鞑靼人也会进攻我们。” 张之音看其他人也跟着沉重点头,赞同鼎一的判断,内心再赞,这些人真是被朱鼎顺教育的好。 回头又看到哈尔很不悦,轻轻一笑,“顺哥,留一万匹在阿苏特、一万匹在哈喇慎、一万匹在宣大,但必须分批互市,剩下两万匹,以代王的名义进贡陛下五千,还有一万五送…送人,但得从蓟镇分批送入。” 朱鼎顺不得不接话,呵呵一笑,“之音这个算计倒是谁都照顾到了,就是没照顾到未来。” “顺哥,怎么没照顾到,送…长辈们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宣大商路会越发繁荣,三寨可以轻松而立。” 她说的很急,但眼界就在那里,再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朱鼎顺不想刺激她,摸摸鼻子道,“暂时就这样吧,明天突进阿苏特部,哈尔最好顺利做首领,然后让阿苏特部接替我们牧马,我们先脱离马队,打完再说。” “大哥,阿苏特部没问题吗?” 顺一问的在理,朱鼎顺看向哈尔,小姑娘一撇嘴,“阿爸就是送我回阿苏特部做首领的,现在能做首领的只有母亲、哥哥和我三人,哥哥还要做哈喇慎的头领,当然我来做阿苏特首领。” “哈尔公主,那得你嫁给你表哥。” 哈尔再撇嘴,“表哥身体不好,就算我是夫人,也只给朱三寨生孩子,他们不能说啥。” 朱鼎顺伸手制止兄弟们讨论风俗问题,“明天突进,哈尔做首领,哈尔做我的女人,这两条不接受改变,否则阿苏特没有存在的必要,散了吧。” 第86章 回家的路3 张之音很不开心,兄弟们散去之后,一人坐在原地又呆坐了很长时间。 哈尔塔娜睡了,朱鼎顺也到火堆边裹了一张羊皮,扭头看她还在那里想事情。 “之音,睡吧,我还不需要你来绞尽脑汁帮忙。” 张之音慢慢抬头,缓缓到身边,“你要哈尔做你的女人?做你的妻子?” 语气阴森,朱鼎顺一愣,“当然,我还能看着她是别人的夫人,背地里和好?我需要这样做吗?” “可她不嫁给她表哥,就无法顺利做首领。” “那表哥去死好了。” 朱鼎顺随口答一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说道,“睡吧,哪有那么多破事。” “顺哥,你答应过我的事,别忘了。” 我答应的事?朱鼎顺看她一眼,随意点点头,“没忘,睡吧。” 张之音停顿了一会,语气幽怨,“顺哥,阿苏特之后我想先行一步,你不能和大哥大打出手。” 朱鼎顺闭目吭哧一声,“你大哥不傻,我都说了,我们应该跳过太白金星招降,跳过美猴王做弼马温这场戏,他会明白的。” “为什么?顺哥,之音先行一步,是为了你们别打起来,你就没什么话想让我带给大哥吗?” 悠悠的声音,朱鼎顺睁眼看看她,再看看外面,这女人今天怎么突兀冒出这么多感慨来? 姓朱的单身狗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倒也坐起来看着大小姐发愁,说什么好呢? 算了,别瞎扯了,直接点吧。 “之音,西游记悟空有句话,大白话是这么说的。当他还是个猴的时候,只能和一群猴玩耍;当他学了一声本领之后,就可以和牛魔王称兄道弟;大闹天宫之前,各路神灵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大闹天宫之后,托塔李天王都对他毕恭毕敬;在他到达雷音寺之前,他对菩萨只能顶礼膜拜,当他被封为斗战胜佛之后,他和菩萨都成了好哥们。” 张之音呆滞的看着朱鼎顺,努力消化他的话。 朱鼎顺又淡淡的说道,“宣大百官就是牛魔王,张家代表的勋贵就是哪吒、二郎神、托塔李天王,我若想和猴子一样走上正道,他们就不得不下场,我就不得不打败他们。至于谁是西天如来,我已经告诉你大哥了,他会明白的。” 张之音听他说完,努力眨眨眼,表情非常认真,“顺…顺哥是在说西游记平话?” 朱鼎顺不耐烦一摆手,“什么西游记平话,就是西游记。” “西游记很多呀,你说的是哪本?全像西游记传?唐僧西游记?唐三藏西游释厄传?顺哥不会是看到禁书《李卓吾评西游记》吧?” 哗啦~ 朱鼎顺看着张之音认真的表情,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差距在哪里,从羊皮上弹起来,把架子都带倒了~ 瞠目结舌问道,“之音,你…你没看过西游记?” 张之音看他很震惊的样子,大小姐还恼怒了,“听说过,哪有时间看些鬼怪话本,西游记有十多种刊本,故事差不多还刊印那么多,懒得看。” “小公爷有没有看过?”朱鼎顺急眼了,快速问道。 大小姐风轻云淡摇摇头,“肯定没有,我家没有鬼怪话本,大哥学业繁重,怎么会看话本,他平时看邸报和公文,更没时间。” 朱鼎顺失魂落魄跌坐回羊皮,妈卖批,敢情咱们从来没有默契,难怪在新平堡提醒张之极直接跳过弼马温这场戏,小公爷一点反应都没有。 西游记问世四十年,虽大行于天下,但它是个话本,就像张之音所说,它还称不上百姓消遣的文化,因为百姓不识字,是下九流行当的事,落魄书生最喜欢讲,百姓只不过口口相传,这样的东西上层权贵人家才不看,嫌‘幼稚’。 后世人云亦云说明代西游记是禁书,那是胡说,朱鼎顺自己就听正史老师讲过,明代禁书叫《李卓吾评西游记》,禁的不是西游记,是李卓吾,就是李贽,与西游记本身无关。 明朝的禁书很少,而且禁书也是说说,从来没什么执行力度,与满清残酷的文字狱相比,简直天堂地狱之别,根本不影响书本流行。崇祯被起义军闹翻,临死之际禁了本书叫水浒传,那是皇帝一厢情愿,认为小说教唆百姓造反。 西游记根本没法禁,因为它并不是纯粹的原创,唐宋金元许多民间传说、话本、戏曲等糅合再创造,以此形成的一个完整世界观。 张之音看朱鼎顺突然低头沉默了很久,拉拉他的手,“顺哥,你在想什么?” 朱鼎顺怔怔抬头,“之音,太祖取消书籍刊印税,大明各种书本刊印天下,现实却依旧有高低文化之别,他取消了个寂寞呀。” 张之音眉头一皱,“顺哥刚才那一长串,到底想说什么?” 朱鼎顺双手抱头使劲搓搓头发,“之音记住没有?” 张之音看他很重视,无奈点点头,“算是记住了吧,宣大百官是牛魔王,大哥是二郎神,谁是如来?陛下?” 大姐,你快赶上我那个爹了,听话不听重点,朱鼎顺不得不又强调了一遍,“之音,记住悟空的那句话才是关键,你大哥会懂的,不懂我就用血给他淋淋头。” “你用妖物类比自己,大哥会看不起你的,传话能不能好好传。” 朱鼎顺,“……” 嘭~ 朱三寨仰头跌倒,一裹羊皮,彻底恼火了,“睡觉,懂不懂随便,那就赛刀子。” “负心汉,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忘了对我的承诺,我还没走呢,你就不想听我说话,你和大哥赛刀子,那我是什么,你们的磨刀石吗?” 朱鼎顺听着期期艾艾的话,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私定终身’了,这事闹的… 扭头看着梨花带雨的大小姐,抱着到身边,软语说道,“之音,你大哥会懂的。” 大小姐恼怒着胸口一拳,“他不懂,这些事他不如我懂的多,你不说他肯定不懂你在说什么。” 朱鼎顺把使劲拥在怀中,“那就和你父亲说,你在高门权贵的内府,应该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变味了,你忘了吗,我和你大哥,既不是合作者,也不是敌人,他必须明白,我们必须有默契,否则大伙都不会有好下场。” 张之音可能忽略了后面的话,抬头看着他破涕为笑,“死男人吓唬人家,那就和父亲说,父亲很疼我的。” 朱鼎顺千言万语化作连个字,“睡吧。” 第87章 回家的路4 八月一到,张家口训练的骑军开始出塞,他们用了十天时间才确定朱三寨去了漠北。 营地到底有多少人他们也不知道,游骑进去出不来,成队进去同样会遇到成队拦截,小公爷让他们干脆放弃,到北地溜达溜达接应自家妹子。 嗨,想不到还真接应到了。 八月十五月明之夜,三骑从塞外通关进入张家口守备府,他们是骑军头领曹掌柜的直属亲卫,换句话说,他们是张家死士。 死士当然有绝对汇报的权利,打断小公爷与众人赏月,直接到耳边低语一句,小公爷立刻起身返回屋内。 “少爷,小姐密信,八月十一我们在漠南北部遇到朱三寨传报的十位信使,他们认识曹先生,把信交给我们回营去了,曹先生没有阻拦。” 小公爷伸手急急拿过一个布包,指指蜡烛示意他拿过来,一边拆一边解释道,“没必要阻拦,他们从来不写信,都是口信。” 蜡烛拿到桌边,原来是羊皮,难怪这么厚,信件内容让人看不懂了。 大哥,我们在捕鱼儿海,小妹来到先祖河间王曾经战斗的北境。 我们遇到多次袭击,我的亲卫在塞外太蠢了,若不是朱三寨让人保护,小妹也可能回不来。 朱三寨损失了两位起家的重要头领,但他更强了,非常强,从此对属下更加如臂驱使,会有更多像朱三寨一样的头领。 以小妹看,张家口的私军对他就是一个笑话,这人走一步看百步,甚至比父亲还强。 不知道时间还来不来得及,私军大哥无法阻拦,就让他替大伙解决,您千万别对他有什么想法,这人软硬不吃,喜好随心所欲。 大哥,这不是笑话,朱鼎顺有资格随心所欲,听小妹的,千万别对他有什么算计,小妹猜测他一定在营地留有后手,您千万别把大伙与他的关系搞到绝路,他值得我们平视对待。 相信小妹,等我回去帮大哥解决。落款时间:深秋初。 这是他家特别的防伪写法,意思是大概九月初兄妹才能相见,上面还有一个隐晦的记号,字迹也没问题,假不了。 小公爷张之极连看了两遍,眉头紧皱,向送信之人问道,“有口信吗?” 死士尴尬低头,“信使说小姐把六名亲卫都斩了,嫌他们私自行动,一直干扰别人…” 张之极挥挥手懒得听,“还有其它口信吗?” “还有朱三寨带给您一句话,让张家口商号准备好一百万两银子。没头没尾,信使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张之极低头想了一会,吩咐他把黑承云和曹裕马上叫进来。 两人本来就在前院,张之极没有废话直接让他们看信,这两位以后是宣府的明暗负责人,没必要瞒着。 黑承云和曹裕很快看了一遍,把信还了回去,张之极把信收起来敲敲桌面,“两位有什么看法?” 曹裕微微躬身,“小公爷,小姐把朱三寨捧这么高,遇到什么事很关键。” 黑承云则摇摇头,“小姐在提醒我们,朱三寨跑到捕鱼儿海整肃军士去了?对他地位有威胁的人死了,或者说有其他想法的头领死了,他们现在上下一心。” 张之极略微一笑,“两位忘了重点,捕鱼儿海距离我们两千里。那里的部落应该很分散,而且人不多。 据我们所知,阿苏特部正在换头领,应该更好偷袭,而他却放弃了,捕鱼儿海比阿苏特更富裕,且他执意带着小妹,就是为了告诉张某,他有很强的力量。 小妹大概被孤军两千里奔袭烧杀抢掠吓坏了,或者说过于震惊,这正是朱三寨想表达的意思,他应该是在给自己加码。 但他忘了,自己只有不到两千人,两千人和五千人的后勤是两个层次,若他能带万人奔袭,陛下也得重视,只不过千多人,奔袭万里也没用,” 还得人家小公爷,两人连忙躬身赞同,“小公爷透彻。” 张之极摇摇手,“小妹大概不理解,朱三寨越强,我越得给他个教训,曹裕,张家口出塞的商队什么时候集结?” “回小公爷,大概在九月上旬,一般中旬启程出发。” “呵呵,太早了吧,鱼还在别的池塘,你们着急撒饵有什么用。” 曹裕尴尬回应道,“他们猜朱三寨会掐着时间突然回来,每年都是这个时间,太早太迟都有点假。” 张之极想了想点头,“有点道理,朱三寨让信使告诉我,张家口商号需要准备一百万两银子,他们大概俘获了两万匹马,商号不可能消化。他反而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如何分配极其考验智慧,哈哈。” 小公爷说完,房间陷入安静,曹裕和黑承云知晓他在下决定,连忙提供情报。 曹裕先说道,“小公爷,万全右卫陈指挥使不参加,范家也没招募护卫,边军私兵和商号护卫大概八九千人,他们全部归开平卫指挥使调度,武器五花八门,没多少弓箭,火铳两千和各种轻便火炮一百多门,预计会在商号集结点五十里到百里的山中伏击。若朱三寨不袭击,他们会包围北寨,然后等朱三寨来救。” 黑承云接着道,“哈喇慎出两千人,我们两千骑军,万全右卫和营兵四千人,共八千人做后手。” 小公爷听完呵呵一笑,“对付三千强盗,出动这么多人,张某对他足够重视了吧,就算唾沫也淹死他了。” 曹裕一躬身,“小公爷,私军和护卫我们是不是强制让他们分开?” 张之极突然面色一静,沉重摇摇头,“这些事有一个绝对的漏洞,朱三寨可以不劫掠商队,可以不顾北寨的人,到草原深处彻底做流寇,那样商路就断了,而且会断很久。” 黑承云看一眼曹裕,摸摸鼻子道,“小公爷,是不是该范家出场了?” 张之极手指敲敲桌面,看起来在选择,稍微沉默一会,他又自顾自摇头,“张某应该等等小妹,激将法还是钓鱼,甚至…甚至是骗,都得让他来劫掠。” “小公爷,我们在宣府没有秘密可言,各指挥使早知道小公爷在张家口,执意出击,也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他们更着急,甚至让商队准备二百辆大车。当然,货物不一定贵,但必须庞大,由商号两千人护卫,他们七千多人设伏。” 张之极一摆手,“这些蠢货自以为是,不管他们,立刻让我们的人到万全右卫集结,若朱三寨出现在张家口外,我们立刻去挟持北寨的人马,堵住他们回新平堡的路。不管塞外强盗将来是谁做主,一千人以内张某可以接受,而且他们必须由商队饲养。” 两人立刻领命而去,只剩下张之极一人,他把妹妹的信又看了一遍,扔到一旁的炭盆里,屋内顿时烟雾缭绕,小公爷被自己的愚蠢整的哭笑不得,马上来到院内。 这一个意外让他脑子一亮,刹那明白了什么,小妹语气明显不正常,为什么用父亲来类比朱三寨?哪有用公爵长辈类比一个强盗外人的事,不会和朱三寨天天在一起有了私情吧? 小公爷脸色阴沉的可怕,朱鼎顺,那样你就非死不可,宗室算个屁,皇帝也救不了你。 第88章 回家的路5 不管小公爷怎么想,千里之外的朱鼎顺已经完成了回程重要一战,阿苏特部被顺利降服。 过程搞笑又自然,根本没有动手,甚至没有多说一句的必要。 哈尔塔娜的舅舅死了,表哥从小身体虚弱,病怏怏得无法服众,朱鼎顺看了,应该是脊髓炎或肌肉萎缩之类的病,皮包骨头一团,意识清醒,可以说话,无法走动一步。 蒙古人的规矩,小部落若不是黄金家族的人做头领,瞬间就散了,现在只有两人有资格做酋长首领,哈尔塔娜,以及哈尔的亲哥哥迭罕。 阿苏特部的人到哈喇慎询问,白彦和妻子大惊失色,女儿早已代母亲回阿苏特部帮助表哥,他们怎么会没见到,而且哈尔被白彦驱逐出哈喇慎,还赐予她三百勇士,目的不言而喻。 迭罕和母亲连忙带领两千人回到阿苏特部,绕行沼泽时与曹掌柜的骑军相遇,他们倒是没什么敌意,本来就准备雇佣这两千人,于是四千人一起到阿苏特部,实在不行就把这个小部落迁回哈喇慎。 就这么两天时间,等他们到阿苏特部,与朱三寨前军一千五百人迎头而遇,哈尔和张之音立刻到对方营地,把人隔离开。 一天后,哈尔顺利做了阿苏特部头领,阿苏特部明年迁到张家口外二百里,到北寨和哈喇慎中间,作为双方的联络人、缓冲区。 迭罕能同意,当然是收到了足够的好处,随便挑一万匹精壮的马。就这样,小公爷的哈喇慎两千援兵不仅顷刻烟消云散,哈喇慎本部还变成了朱鼎顺牧民。 在张之音的价值观中,朱鼎顺收哈尔塔娜做妾,收阿苏特部做附庸,需要一场比宣府更加血腥的杀戮,曹掌柜也是这么想的,小公爷更是这么想的,有些事完全不可能妥协。 偏偏朱鼎顺三言两语搞定了,哈尔是阿苏特部的首领,哈尔的孩子将来姓孛儿只斤,朱鼎顺是哈尔的男人,将会全力保护阿苏特部。 赘婿?护卫? 情人?外室? 张之音的三观被鞑靼人的习俗和朱鼎顺的无所谓瞬间轰塌,远处的欢声笑语她不想参加,朱三寨今晚将在阿苏特牧民的见证下,‘正式’进入哈尔的帐篷,确定他们的关系。 大小姐觉得这个世界太好笑了,她以为自己懂了这个男人,此刻却完全不懂了,卑微到如此地步,就为了生存? 朱鼎顺难道不知道,自己会被人看扁,会被人嘲笑,会被人嫌弃的好不好。 曹掌柜巡视完营地,回到中军大帐,看张之音还在发呆,叹气一声劝道,“小姐,您该休息了,属下明天护您回宣府。” 大小姐回头望了他一眼,落寞道,“族叔,你不怕这两千人被顺…被朱三寨留下吗?” “怕,属下答应曹家送十万两到北寨,买五百匹马。” 大小姐鼻子哼一声,“你可够卑微的,这么怕吗?” 曹掌柜黯然不语,大小姐又问,“他不怕你赖账?” “属下立了字据,按了手印。” “族叔啊,完全没必要,之音…” “小姐,您是公爵嫡女,一介强盗还不值得您出面。”曹掌柜很失礼的打断大小姐的话。 张之音扭头扫了这位化身密探的族叔两眼,微微摇头,“这两千人若能安然返回宣府,只有两种可能,他认为大哥不会与他肉搏,或者他有手段随时可以斩杀,你的借据有用就见鬼了。” 曹掌柜略微尴尬一会,觉得不能让大小姐这么不明不白,郑重躬身道,“小姐说的对。借据的确没用,它只是小公爷给朱三寨护卫小姐的赏赐。朱三寨的人马若没动手,一定是小姐的面子,但您不能去求,他也不能明说,就是这样。” 张之音猛得回头,两眼大瞪,胸膛急速起伏,好半天才回道,“原来这就是非合作者、非敌人。” 曹掌柜看她懂了,准备退出帐外,“小姐早点歇息,属下这两千人虽说战阵稀松,还算听话。” “等等!” 大小姐好像谈兴不小,站起来又犹豫了,曹掌柜看她纠结,低头问道,“小姐想问朱三寨为什么这么做?” “不,哦…算…算是,草原…草原真的让路过男人进帐?” 曹掌柜是长辈,张之音可以求教,闻言呵呵一笑,“小姐,这不是什么秘密,为了得到健康孩子。鞑靼人两个传奇女子,满都海哈屯和三娘子都不止一任丈夫,满都海哈屯既是达延汗的丈夫,也可以说是达延汗的养母,她一生育有十一子,背着七岁的达延汗南征北战统一鞑靼各部,达延汗更像是继承满都海哈屯的战果,是鞑靼人心中的女英雄。三娘子四任丈夫是祖孙四代,这小姐总该知晓。” 张之音脸色一红,“明白了,是侄女见识浅薄。” “小姐,阿苏特部与哈喇慎互不统属,但哈尔母亲嫁给白彦起,已经基本肯定,阿苏特部是哈喇慎附庸,两部牧民早就明白这个结果,实际上阿苏特部的首领,一直是哈尔的母亲,没有阿苏特部,哈尔母亲也坐不稳夫人之位,这与我们的习俗不同。” “原来如此,我就说她们怎么轻易答应哈尔做首领,那将来会是迭罕的部落吧。” 曹掌柜疑惑看一眼大小姐,确定她有认知障碍,恭敬解释道,“小姐,可以这么以为,但不能这样说,若哈尔嫁给其他部落首领,那就是其他部落的附庸,她甚至可以嫁给同父异母的二兄,那就是与长兄为敌。” “兄…兄…”张之音大睁眼结结巴巴,颇为震撼。 曹掌柜一撇嘴,“为了部落团结。小姐,您是没想到朱三寨会同意进哈尔的帐篷吧?” 张之音心思被点破,脸色一红,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曹掌柜明白了。 “小姐,朱三寨是强盗,他有什么脸面可言,属下倒是佩服这样的枭雄胸襟。当然,一旦朱三寨在塞外立营,谁动哈尔都是向朱三寨和哈喇慎本部同时宣战,不死不休那种。这种结盟不需要契约,迭罕收一万匹马,他就不可能反悔,除非将来有大变故,那时谁又能说清发生什么事。” 枭雄? 张之音敏锐抓到了重点,英雄都是功成名就的枭雄,顺哥原来在俯身铺路,像归化城礼佛一样,聪明!大气魄! 第89章 回家的路6 另一边的帐篷中,盛装打扮哈尔被朱鼎顺一顿教育,顿时对圆房充满恐惧,两人偷偷约好十八以后,没心没肺的哈尔抱着胳膊立刻进入梦乡。 迭罕的两千人去接收战马了,他们得赶到漠南才挑选,这样朱鼎顺就把人手全部抽了出来。 万一哈喇慎背刺怎么办? 放心,这年头杀了他也不会违背盟约,比四百年后的人有信用多了。 帐篷处于亲卫营的保护下,朱鼎顺看时辰还早,施施然披着单衣出门,远处阿苏特部族人还在篝火边饮酒跳舞,四千人连一千勇士都没用,这样的部落还是‘大’部落。 蓟镇外这样的部落多如牛毛,朱鼎顺撇撇嘴,进入另一个帐篷中,让虎子去请曹掌柜,一人对着月亮下蜿蜒发亮的锡林九曲发呆。 就算没有哈尔带路,自己不会迷路,这地方来过很多次,锡林九曲的盛景比四百年后更壮观,万幸,没展开杀戮,被人嘲笑做赘婿是个屁,哈尔若能当女王杀穿女真,做嘎嘎嘎也行。 “拜见奉国将军,不知将军何事吩咐?” 朱鼎顺扭头看一身铠甲的曹掌柜,呵呵一笑,“张小姐休息了吗?没有的话,请来一叙。” “将军,夜已深,请您见谅。” “休息就算了,明日总得告别,曹先生,塞外叫奉国将军,是给你自己找不痛快。” 曹掌柜从善如流,立刻重新抱拳,“见过三寨头领,不知头领有何吩咐?” 朱鼎顺摆手请他回到大帐,把对张之音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他实在是怕了,一直期望与小公爷玩默契局,别tm玩脱了,那样就算连胜两场也没用,反而有更大的祸事。 曹掌柜听完怔怔得考虑了一会,抱拳躬身,“曹某不懂什么意思,话是记住了,一定会完整转达。” “曹掌柜看过西游记吗?看过那个版本?” “没有,倒是听不少人说过,大概知晓讲什么故事。” 朱鼎顺双眉一沉,瞬间杀气喷涌,曹掌柜不懂为什么,但他很敏锐,刚坐下又弹起来,“三寨头…” “滚!” 声音冷冽,曹掌柜感觉到无边寒意,刹那间汗毛倒竖,咬牙没有吭声,低头退出帐篷。 脚下非常快,甚至跑起来,三里外骑军门口,虎子才骑马追上来,“曹掌柜,你跑什么,大哥让你再带一句话,若小公爷不懂什么意思,死的就不是一两万人,英国公世系也将会湮灭。” “放肆!”曹掌柜勃然大怒。 虎子却掉头离开,临走还扔下一句,“傻帽!” 本是一句随口嘲讽,曹掌柜却大惊,急急进入营地,命令所有人着甲戒备,还跑到刚睡下的张之音帐篷,把她叫醒。 两千人在阿苏特部落目瞪口呆中,趁着月色连夜西奔准备绕过沼泽。 别说阿苏特牧民,已经睡熟的朱鼎顺被叫起来,听闻之后也有点诧异,tm蠢货,肯定是想歪了。 当时的确很愤怒,但曹掌柜不可能理解为何愤怒,自己也很难解释清为何愤怒,懒得搭理你们,昂贵的貂皮被一蒙头,爱谁谁。 八月十七,月色非常照顾他们,一百张家亲卫把张之音保护的很好,他们在前面跑,曹掌柜自己却垫后。 把稀里糊涂跑了一夜的大小姐郁闷不已,卯时看着沼泽里升起的太阳,猛然想起没有和朱鼎顺告别,大小姐立刻勒马停步。 曹掌柜从后面赶到身边,急急吩咐戒备,“大小姐,趁着气温不高,我们再赶一段路,午时再休息。” 张之音很急,没功夫与他扯淡,“族叔,你这样子还想战胜朱三寨?不顾马力跑一夜,今晚我们就会失去奔跑能力,原地站着等死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听废话。” 曹掌柜这次真的大羞,心下暗骂,还不是你在队伍里,若不是怕你被挟持,老子真会与朱三寨对阵。 原地转了两圈,曹掌柜最终吩咐立营造饭,把水囊灌满水,一个时辰后出发。 亲卫散开以后,曹掌柜把朱鼎顺的话重复一遍,解释了一下他的推断,“小…小姐,牛魔王的妻子是位仙界公主吧?他的暗示还不明白吗?该死的,竟然想强留公爵嫡…” “放屁!” 大小姐连礼仪都顾不上了,他的男人一句话就把族叔吓得连夜奔逃,她一瞬间不知道该开心,还是悲哀,令人哭笑不得。 “同样的话他早就对我说过,之音没看过西游记,他是怕我没记住。” 曹掌柜笃定自己的判断,“不可能,他杀意汹涌,大有一言不合斩杀属下的意思。” 张之音连连皱眉,“杀意汹涌?怎么可能,族叔再说一遍当时的情况。” 曹掌柜很自信,复述一遍后,大小姐突然放声大笑,笑得肚疼,蹲下还笑个不停。 大小姐明白了,朱鼎顺和自己刚才的情绪一样,他觉得与傻子沟通很难,而傻子还认为他是傻子,还想算计他,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所以很愤怒。 大小姐笑够了,也笑累了,更笑哭了,两行泪珠滚落,配合着大笑,把曹掌柜完全整懵逼了。 张之音突然收声,淡淡得摆摆手,“日行不准超过二百里,一日四休,每次各一个时辰,时刻保持马力。族叔,你这两千人别说他,之音若有他一千人,同样随时可以斩杀,他果然不屑对你们动手。” 曹掌柜很憋屈,奈何这是私军,小头领全是京城国公府的亲卫,大小姐一句话就剥夺了他的主将之权,只好去执行命令。 张之音急啊,又不能显露出来,一个时辰都在团团转,与顺哥稀里糊涂分别,还没有商量如何联络,互相怎么配合。 返回去又不可能,他是公爵嫡女,身份尊贵,两人就算见面也有亲卫守着,根本无法密谈。 思来想去,还是快点回宣府,阻止大哥与他这场无意义的怄气,然后一起努力面对他们的约定。 第90章 那火、那雷、那人1 八月二十二上午,小公爷已经收到快报,妹子被两千人护着往回赶,连着等了十天,直到九月初二,张之音才从靠近北寨的万全右卫入关。 张之极真的对嫡亲妹妹不错,看着进门的张之音变黑变瘦,十分心疼,但他没发现妹妹的眼神失去灵动,变得更内敛了。 “之音辛苦了,想不到朱三寨竟然捕获了五万匹马…” “大哥,这不是重点,您是不是偷袭了北寨?” “呃,不是我,是万全右卫私兵,对了,到捕鱼儿海他带了多少人?” “两千六,阵亡了三百人左右。” 兄妹俩见面快速交流两句,面对面坐到桌前,张之音猛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张之极则皱眉问道,“他这人数不对,难道已经有四千人了?” 张之音一愣,“四千?顶多三千吧,不对,两千八百人,这个数字很准确,不包括那些女孩。” 张之极闻言低头,脑子还没转起来,张之音又道,“大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不要去算计,更不要想着父亲的吩咐绞杀他们,完全行不通,而且会把我们拖下水。” “为什么?” “因为小妹若有朱三寨一千人,不用他指挥,也可以把族叔带的那两千人玩死。” 张之极吭哧一声,“之音,战争玩的是扬长避短…” “没用,他们任何一点都比宣府的私军优秀,玩得再花也是找死。” 张之极问出第二次,“为什么?” 大小姐想了一遍朱鼎顺的话,生怕漏掉一个字,完完整整转述了一遍,“大哥以为如来是谁?我们与他的共识在这里,您若没有意会到,就别去招惹他,否则绝对无法脱身。” 嘭~ 小公爷单手用力一拍桌面,“之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着急了,但大小姐不能退缩,立刻点点头,“大哥别生气,有时间让您看个东西,与孙子兵法、六韬相似的东西,到时您就会明白,与朱三寨玩刀子是下下策。他读了半年书,兵书,他就写出了自己的兵书,一本包罗万象,能让你研究一辈子的兵书。” 张之音很明显不是个合适的说客,她越想说明白,越说不明白,反而把张之极气笑了。 小公爷哼哼两声,突然沉眉,“之音,你不会是对一个强盗动情吧?” 大小姐瞬间脸色刷白,又猛得变红,脱口而出,“大哥,他是奇才。” 刚出口就后悔了,张之极大怒,拍案而起,“之音,你是…”出口两个字,小公爷马上收声,“你们什么地步?” 曹掌柜若在这里,一定能发现,小公爷此刻与朱鼎顺那晚的神情一模一样,一股杀天杀地的怒气在眉间凝聚。 张之音正沉浸在被戳破私情的羞涩中,难能感觉到嫡亲大哥的怒气,还以为大哥会帮她呢,“大哥,你想哪里去了,我们没什么,他发誓五年不娶妻,这才过了一年,人家舍生忘死救了小妹。” 小公爷的杀意慢慢散去,向外猛吼一声,“来人!小妹今天起禁足,没我的命令,不准出这个屋。” 张之音愕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大哥甩手离开的背影,连忙追上去,到门口被亲卫突然堵住,急得大叫,“大哥,大哥…大哥,别动私兵,父亲会倒霉的。” 张之极哪会听一个女孩动私情的话,气冲冲来到前院,一脚踹向旁边的盆栽,怒吼泄愤,“王八蛋!” 曹掌柜在客厅门口低头缩脖,大气不敢出,黑承云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看张之极恼怒失态,心中叫苦不迭,祈祷私仇别牵连自己。 张之极在廊道口喘气调整情绪后,黑着脸到客厅落座,黑承云和曹掌柜一左一右束手躬身陪着,气氛非常压抑,过了好一会,张之极才完全平复怒气,冷冷得问道,“同样的话,为什么他担心小妹传不完整,又让你转述一遍?” “回小公爷,属下也没听明白,当时还误会了,他的亲卫头领追上来…这…这个属下信中说过。” 张之极大恼,“到底什么意思?他有什么依仗?” “小公爷,属下不敢说,刚找了一本西游记平话…” “你倒是有闲情!”张之极软刀子扎一句,转向黑承云,“承云明白什么意思吗?” 黑承云几天前就看到信使带回来的密信,他也敢说,“小公爷,属下原先与曹掌柜一样的判断,西游记在京城时就看过,这两天也看了一遍,但属下没明白他说的如来是什么意思。” “抛开如来呢?” “这就很清楚了,美猴王学艺归来后…” “承云,简单点,张某不想听故事。” 黑承云一瞬间尬住了,小公爷没看过西游记,三言两语怎么说得清,挠挠头发愁道,“小公爷,简单说,朱鼎顺认为宣大和您无法制服他,他知道我们不得不动手,也知道私军会设伏,但他可以轻而易举取胜。” “轻而易举?” “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也可能暗示他会单刀赴会。” 张之极被这狂妄劲气笑了,“齐天大圣不过是只猴子,三千人直面两万人?这样倒是简单了,商号什么情况?” “私兵已经全部到开平卫外的山中,他们只有半月的粮草,最多等到九月十五,若没有接战,会返回长城绕道距离北寨最近的虞台岭出长城,截断他们的退路。” 曹掌柜这时突然插嘴道,“小公爷,朱三寨来去如风,若真的劫掠商会,与私军硬碰硬,此刻他的斥候应该在开平卫外。” 张之极抠抠下巴沉声道,“张某一会写信送京,小妹说他在研究兵法,自学成才的二愣子不管研究多少,肯定有点道道,密切注视私军的情况,若朱三寨出现,我们也到开平堡看看。我们的人手也秘密到万全右卫的边堡集结,没有哈喇慎两千人,张某也得杀了这群混蛋,让大同府百官头疼去,看他们放出来一群什么玩意。” 两人连忙躬身领命,张之极左右看看,“把你们的西游记拿来,让亲卫转交给小妹。一介泥腿子,老子给他光明大道不走,偏偏玩妖道找死。” 第91章 那火、那雷、那人2 此刻朱鼎顺根本不在宣府长城外,距离远着呢,别说张之极,大小姐也想不到,她的男人正与东土默特的手下败将汉那台吉饮酒。 朱鼎顺从来没有把鞑靼人当做真正的敌人,内心没有明确的敌我分界线,很容易想到某些事。 至于汉那,不好意思,任谁看到万匹马,都得弯弯腰。 汉那喝得络腮胡都红了,依旧连连举碗,“来来来,奉国将军,按你们汉人的话说,咱们都是皇族,还是高僧弟子,不打不相识,这个兄弟老夫认了,敞亮。” “台吉,朱某的目标是蓟镇外无数小部落,顺义王与大明没有闹别扭的意义…” “停停停,别说了,再说为兄脸都塞屁股了,干了。” 朱鼎顺无奈,端起来喝了一口,汉那却一饮而尽,“抱歉,台吉,朱某真的不善饮酒,会拉肚子烧心,很难受的,生不如死。” “哈哈哈,你这是肠胃不好,没关系,咱们不劝,但得躺着出去,晚上为兄给你塞两个美人…” “台吉,你忘了我在佛前发的誓。” “哦哦哦,对,为兄失言,总之得招待好兄弟,你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随便拿。” 朱鼎顺苦笑摇头,“台吉客气了,我们不需要这样见外。” 汉那再次举碗,门口闪进来一位壮汉,朝朱鼎顺单手扶胸鞠躬,“奉国将军真是我佛弟子,父王让我请您到归化,土默特一定以最尊贵的礼仪招待客人。” 这是卜失兔的儿子俄木布,朱鼎顺还了一礼,汉那也笑着请他落座,“台吉过誉了,朱某还有事,明年吧,明年还得到弘慈寺礼佛,届时再打扰顺义王。” “不打扰不打扰,父王说了,一万匹精壮母马白送,以后三年分六次送回去一万匹,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奉国将军到归化礼佛后,这样的好事就发生了,以后我们还能到北寨自由交易,两千人陪奉国将军到东面转转,您看怎么样?” 朱鼎顺摆摆手,“这是大明朝自己的事,我和顺义王是兄弟朋友,朋友掺和家务事,长辈和族长会不开心的。” 两人对视一眼,郑重躬身,“朱明皇室果然煌煌大气,恭祝奉国将军凯旋,土默特永远欢迎朋友。” 得,搞定,还找了个避难所。 …… 九月初八,开平卫所属的关墙角楼内,张家口几家商号东主和开平卫指挥使陆世成聚集一堂,望着边墙外热闹的商队各怀心思。 开平卫既然处于长城‘独角’顶端,肯定距离草原更近,不利于商队安全集结,沟壑纵横、溪流交叉,平时他们并不走这里。 军事防卫来说,开平卫伸入塞外,三面受敌又三面防御,易守难攻。单对行军走商来说,非常别扭。 长城一般都是分水岭,此处河流三条,一条独石河从西边向南,一条闪电河从东北方西向北,一条汤河从东南方向南。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感觉到商队居心叵测,他们唯一的行走路线,就是集结后得先向东南行二十里,从闪电河与汤河发源地,南北宽约二十里的大山中穿过,典型的没事找抽型路线。 在场的没有傻子,这个路线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商队全程在长城边军的目视下。 因为埋伏的私军在东北方向五十里的大山中,他们既要让朱三寨眼红,也得确保朱三寨不会在太近的地方动手。 呵呵,难怪陆世成设计了这么一个二逼路线。 “看,他们来了,这是第三天。” 天气晴朗,人群所在的边墙地势最高,陆世成指着远处十多里外的一个小山头,提醒诸位东家,鱼儿来了。 人不多,也就十来个,但他们打着三面元宝大刀旗,好像生怕边墙上的人发现不了似的。 “诸位东家,朱三寨在示威呢,下午他们就会转向东北方向,呵呵,在这个地方,他永远处于劣势,只能从北而来。” 陆世成身高马大,铠甲咣咣响,捋着一脸长须,努力展示出稳操胜券的气质,却掩盖不了眼里的贪婪,经此一胜,商队必须提高报酬,兄弟们要发财了。 “不,陆指挥使,他们已经来了。” 曹裕和范永斗站在东面方向,突然开口提醒众人,他们连忙换了个方向,果然东面也出现斥候。 何止东面,像商量好似的,东北南三面全是元宝大刀旗,至少有三百人出现在方圆十里的各个山头。 陆世成看了两眼,眉毛一沉,“朱三寨来了?” 曹裕又是摇头又是点头,“陆指挥使,也许他就在百里外,半天可至,斥候太多了,说明朱三寨不会在这里动手,他与您的想法一样。” 陆世成看一眼曹裕,哈哈大笑,“曹东家还懂兵法呢,朱三寨太狂妄了,竟然开始清场断后路,他绝对想不到,老夫在商队集结前,已经把人从东面绕出去了。” “陆指挥使威武!” “陆指挥使运筹帷幄!” 三三两两的马屁声,曹裕和范永斗却看着东面皱眉,朱三寨绝没有这么简单,派这么多斥候出来,真的是示威恫吓吗? 嘭~ 陆世成在边墙的青砖上双掌一拍,“诸位,开平卫所属边堡已关闭,陆某今晚将会从南边出墙,九千人的埋伏圈,三里骑军无法展开,朱三寨来多少留多少。” “我等恭迎陆指挥使凯旋。” 陆世成哈哈一笑,双手提提腰间的护襟,捋着长须向曹裕道,“曹东家,两三天内这里很热闹,不妨请公子来看看戏,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公子身份尊贵,这些粗活还是咱们这些泥腿子来做吧。” “陆指挥使,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我们钓鱼,鱼就来了,太简单了吧。” “曹东家多虑了,朱三寨春季兵不血刃拿下五十万两财货,他若深秋还小心翼翼,那才有问题。” 范永斗扯扯曹裕的胳膊,向陆世成抱拳,“无论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陆指挥使当心。” “嗯,范东家是老成谋国的一家人,诸位在开平卫等三五天,我们商量商量明年的事。” 第92章 那火、那雷、那人3 朱鼎顺之所以决定动手,是因为一句谚语,与他们钓鱼打窝毛关系没有。 九月阴一冬温,九月晴一冬冰。九月九不下等十三,十三不下一冬干。 一般来说,九月九下雨机会五五开,就算不下,五天内也肯定有一场雨。 九月初三下了一场小雨,三天内无法动手,九月初八艳阳高照,朱鼎顺从这其中摸着点味道,因为起风了,明晚或后天必有雨。 城墙上的人绝对想不到,白天出现那么多斥候,是为了把二百人在他们眼皮底下送入南边。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朱三寨却是兵马未动情报先行,方圆百里大山昼伏夜出至少百多名斥候,早tm知道他们在大概那一片埋伏。 笑死,钓鱼的甩钩河中央,鱼儿却在他身后吃饵料。 呸,是老虎绕过陷阱,躲在猎人背后准备开餐。 汤河东岸茂密的森林中二百人马静悄悄的避风吃干粮,此地距离南边镇安堡、牧马堡大概三十里,那些蠢货肯定不会随大队埋伏,他们还要来回观战,以掌控全局呢。 三名斥候黑暗中趟过河,找到朱鼎顺,笑着汇报,“大哥,笑死人,大概五十名军士,护着三匹马,一路打着火把,半个时辰后,会从北面三里的山路穿过。” 朱鼎顺拍拍虎子后背,“带一百五十个兄弟,干脆点,把那三位大爷带过来,那可是咱们的财神。” 虎子立刻带着背弓的亲卫沿河北上,朱鼎顺站河边想了一会,略感无聊,吩咐亲卫别打扰他,钻到背风的石头后面裹着羊皮休息去了。 先别说他,反正是摸清动静后听信号办事,另一边,小公爷张之极连夜赶到了开平卫。 张家口距开平卫全力奔马也就两个时辰,小公爷登上长城,对着远处山谷中灯火通明的商队皱眉。 黑承云没有跟来,张之音还在禁足,曹掌柜已经按计划明日出关,准备明晚夜袭北寨,他身边只有曹裕。 “小公爷,属下越想越不对劲,朱三寨怎么会是怄气的人,这钓鱼计有绝对的漏洞。” “狗屁的计,还钓鱼,张某就没想着他们有什么结果。” “那…那…” “朱三寨最好死个千把人,最好死在这里,若没死,北寨的人返回来也得留下他的命,此人绝不能留。” 曹裕内心大不赞同,不是杀不杀人的问题,而是他感觉小公爷此刻有很大的私欲,上位者大忌。 “小公爷,公爷有回信吗?” 张之极把目光从墙外收回来,看向曹裕很生气,曹裕也感觉到了,无奈解释道,“小公爷,就算我们是老鹰扑食,对方还有一招兔子蹬鹰,您是贵人,不应该牵连到塞外之事。” 小公爷闭目深呼吸两下,“感谢曹叔提醒,张某的确想偏了。” “小公爷谬赞,属下先得保证公府的脸面,胜不胜的都在其次。” 张之极突然阴森森的一笑,“没错,公府的脸面比这些贱民的命重要多了,朱三寨啊,一个该死的宗室。” 作为观众,两人与其他东家晚上均留宿于长城烽火台,天刚刚放亮,外面的守城的边军就在大叫。 一群人连忙来到外面,只见北面的山头上有很多元宝大刀旗,商队作为鱼饵已经出发,正通过北面的弯路折向东南,处于他们视线的死角。 但他们能看到,商队的伙计非常恐慌,前面出来的伙计使劲抽打拉车的牛,山路中有两辆大车翻了,被他们推到一边,后面的依旧挤着向前。 “小公爷,对面大概六百人,在驱赶商队快速前进远离长城。” “不对,命令他们停下!”张之极突然向四个做主的商号东主大叫,“快!马上传令让他们停下,该死的,朱三寨根本不需要去五十里外,他完全可以在边军眼皮底下完成抢劫。” 曹裕看一眼边墙外,又看一眼众人,低声回应道,“小公爷,您失态了,就算他杀了人,也带不走货,那样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你们没人了,永远无法走商,朱三寨…” “小公爷!”范永斗突然打断张之极的话,低头到身边,“小公爷,您多虑了,塞外的强盗与其他地方不同,朱三寨绝不会为了杀人而杀人,那样我们反而不需要动手了,鞑靼人会把他逼回长城。” 张之极一愣,扭头看看无声看着他的十多家东主,闭目喘息两声,扭头又看向边墙外。 众人还有心思吃饭,外面的伙计跑过那个弯道后,果然慢了下来,开始缓缓向东南而行,正北方的元宝大刀旗根本没有追,更没有赶,而是在北方与商队平行向东。 那边赶路,这边看戏,就这么诡异的过了一上午,午时北风越来越大,张之极看看北面低沉的灰色云层,晚上要下雨了吧,商队选这个季节走商,是为了到哈喇慎后上冻好走,到察哈尔一圈,极寒到来之前又能返回来。 长城外二三十里内的大树被边军经年累月砍伐,根本长不高,张之极看商队开始到山脊线,那一片路只有灌木丛和荒草,视线很好,突然扭头问道,“商队是谁在负责?” 范永斗赶紧低头到身边,“回小公爷,是小人家里的掌柜负责,这次只有他一人。” “若遇到朱三寨,他们会怎么做?” 范永斗看看众人,尴尬笑笑,到耳边低声道,“小公爷,没人动手,伙计只是看戏。” 张之极再次皱眉,“你们联系到朱三寨了?” “不,是对方前日到张家口送信,伙计敢反抗一个不留。我们也没必要反抗,这是朱三寨与私军的恩怨,他们抢的是同一份利润。” 张之极突然迈步到远处的亲卫身边,低声吩咐两句,亲卫立刻转身下墙,骑马飞奔而去。 曹裕和范永斗互相看一眼,望着远处的商队思考,王登库和靳良玉到两人身后,“范兄曹兄,朱三寨分兵了吧,六百人,斥候太多了,劫掠太少了,堵后路刚好。” “没错!”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出现,四人猛得吓一跳,小公爷负手站在墙边,终于看明白了形势,“朱三寨已经与私军开始接触了,他根本没想劫掠,反正饵食可以慢慢吃。” 第93章 那火、那雷、那人4 强盗与猎人的对战,当然会先绕过饵食,简单至极的道理,这群大爷才看明白,啥也不是。 咻咻的哨音传来,边墙上的士兵都能听到,只见北面的元宝大刀旗突然南下,呼吸之间就插到了商队前面,扔下商队没管,直接向东而奔。 观众紧张又茫然的看着东方,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火,山火,着火了!” 烽火台上了望的士兵突然指着东方大叫,张之极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顶端。 东北方向果然烟尘滚滚,边墙下的观众一拥而上,就这么几息的功夫,火浪冲天。 “朱鼎顺,你必会折损阳寿,残暴至极,天不容你。” 张之极失态大叫,后面十多个观众更是浑身发抖,连曹裕和范永斗也在牙齿咯咯响。 风助火势、火助风威,松树林一旦点燃,烧不完不会结束,此刻百里长城上的边军都在望着冲天火焰瑟瑟发抖。 呆滞中的范永斗突然大叫一声,“诸位,老夫先去找商队,他们得避过火头。” 东边五十里外,朱鼎顺在一处较为宽展的小山头,看着远处山顶上翻滚的火浪沉默,杀人嘛,只要敢想敢干,手段多的去了,都不用去营地取工具。 他们的埋伏圈很小,只有十里方圆,兄弟们清理了外围的警戒哨后立刻同时放火,根本不需要多少人,扩大一倍,绕着二十里山头烧就对了。 任何时代的山火都很可怕,茂密的荒草和灌木丛布满大山,一点就着,就算没有松树林,他们也无法安然走出来。 开平卫指挥使陆世成和龙门卫指挥同知、延庆右卫指挥同知,三人在朱鼎顺身后跪地大嚎,阴谋诡计被击碎,他们的下场将会比火海中的私军更惨。 哒哒哒的马蹄声中,越来越多的兄弟聚集到身边,朱鼎顺不想关心他们能活着跑出来多少,大手一挥,人马向西轰隆而去。 商队二千护卫和伙计很干脆,扔掉刀箭在范掌柜的呼喊下,高举双手站到山坡,眼神惊恐的望着来回呼啸的强盗。 申时太阳快落山之际,朱鼎顺在大路边看到了范永斗,“范东家,好久不见,自古水火皆为破敌不二法门,他们为什么这么傻呢?” 范永斗双膝下跪,“拜见奉国将军,小公爷让草民带来一句话,提醒三寨头领来不及了,北寨营地今夜过后永不存在,就算沦为流寇,也会有无数人追杀,天大地大无处藏身,地狱是唯一的去处。” 朱鼎顺在马上哈哈大笑,周围听到的亲卫也哈哈大笑,摆摆手平息笑声,无所谓道,“范东家起来吧,朱某只带来一千三百兄弟,还有一千五百兄弟在营地迎接小公爷的私军,六千人啊,今晚过后也不知道还剩几根葱。” 范永斗起身后戚戚然张望,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朱鼎顺向一旁的范掌柜招招手,“范先生,今晚大概会下雨,这火只会从北向南,南边我们已经烧了一个隔离带,你带着商队出发吧,无论南北都可以通过。” 范掌柜看一眼东家,恭敬俯身,“感谢头领手下留情,还…还是谈好了我们再出发合适。” 朱鼎顺摇摇头,“不用谈,也不是谈的时候,朱某还想看看京城权贵的底气。我答应你,无论成败我们都不会劫掠本次商队,去吧,北面有哈喇慎的骑军,商人还是以做生意为先。” 范掌柜再次看向东主,范永斗连忙躬身,“朱头领,这些人有一千多是护卫,他们…” “滚蛋,一群垃圾。” 朱鼎顺说完立刻带着大队向北而去,元宝大刀旗转瞬消失在山谷。 范掌柜看看满山发抖的护卫,到范永斗身边低声道,“东家,他们已经吓破胆了,照规矩留下二百护卫,属下带五百伙计连夜到北边合适。” 范永斗回过神来,拍拍大掌柜的肩膀,“对,他说的对,商人还是以做生意为先,让大人物互掐去吧,反正是那一份利润,咱们孝敬给胜利者就行了。” “东家,是不是让护卫去接应一下火海中的私军?” 范永斗下意识看一眼东方依旧翻滚的黑烟,落寞道,“他们能活着吗?” “护卫都是军籍子弟,战阵失败,他们不会恨奉国将军,但肯定会恨我们见死不救。” “有理!你去安排,让他们自发去看看,不过二十里火海,风势这么大,半个时辰都不用就烧穿了。老夫见识了一场愚蠢的战斗啊,真是可悲、可笑、可叹。” 先不说他们的混乱,看看西面偷袭北寨的六千人。 在朱鼎顺的灵魂深处,非常讨厌近战,无论是铁钎还是全员弓箭,都是这种思维的产物。 实在是条件不允许,否则大头领早就让人把刀扔了,就算他是个文科生,也知道很多基本常识。 虞台岭有两千正儿八经的战兵,他们的战力远超同等数量的护卫,更是边军的好几倍,带队武官经历过战事,还有万全右卫指挥使配合,张家口的黑承云也在。 曹掌柜现在信心满满,他当然不是主将,黑承云也不是,万全右卫指挥使更不是,而是都指挥佥事黑云龙。 老家伙在宣府威望很重,早该升都指挥同知,甚至是外调总兵,都督府贵人护着不动,上奏也是老了不想动,就是为了护住宣府的富贵。 黑龙云指挥的行动很顺利,顺利到第二天依旧无比安静。 申时一到,六千人分两股轰隆出关,曹掌柜带两千骑军从新河口堡直插西边大路,截断北寨强盗返回新平堡的退路。 两千营哨军和两千边军则从虞台岭关口一涌而出,他们穿着铠甲,带着火铳、带着佛郎机、带着流星炮、甚至还有两门虎蹲炮,处处显示出京城贵人在边镇的权威。 黑云龙就在虞台岭的兵堡中坐镇指挥,北寨不过距离此地二十里,一个时辰后必须强行军到营地,完全不需要动。 果然,半个时辰后,各处奏报陆续而至… 第94章 那火、那雷、那人5 申时三刻,信使奏报,北寨到新平堡的山路空无一人,骑军兵分两路,开始向北抄过去。 申时四刻,营哨军奏报,河谷全是路障,但没有一人守卫。 跑了? 黑云龙不以为意,意料之中的事,营地决不能存在,看你修得快,还是我们拆得快,何况营地还有二十万两白银。 真的有,几乎所有人都知晓,银库是大同府军户子弟所挖,半个月前匠人全被送回长城,一来建设的差不多,二来天冷了,他们要进入新建营地,匠人的银子都是实发,一股浓浓的土财主味道。 酉时一刻,营哨军和骑军已经抵达北寨外围,信使汇报空无一人,正搜索前行。 酉时三刻,营哨军主将和曹掌柜奏报,军士们一拥而入进入营地,因为到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甚至营地前的河里也有沉银,完全变成了银河。 黑云龙暗骂一声狡猾,看来今晚无法追击,立刻命令他们收拢银子,搜索北寨方圆十里,布置好轮值警戒方可休息。 戌时一到,信使摸黑回奏,缴获大约十六万两白银,五千斤粮食,三千多张皮子,营地土房和帐篷完好,已完成搜索警戒,今晚占据他们的营地休息。 黑云龙同意了,命令他们明早卯时集结向北继续搜索,给小公爷发去一份捷报,返回卧室准备休息。 亥时起,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不一会响起淅淅沥沥雨声,已经睡下的黑云龙来到院中,想了一会,再次派出一队信使,命令他们不得在河谷扎营,以免遇到洪水。 这是宣府地头蛇发出的最后一道命令,此后七天,他再未收到任何奏报,出关的信使也一去不回。 半夜丑时,黑云龙还被天空中沉闷的雷声惊醒,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黑云龙鸡贼归鸡贼,却绝不会像开平卫陆世成一样,妄想这毕其功于一役,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六千人会与朱三寨在北面玩很久,他甚至准备玩一个冬季。 可惜,一早醒来就收到朱三寨一把火兵不血刃把宣府边将私军绞杀的消息,黑云龙愣了一会,烧掉小公爷的回信,让信使传令,今日不准动,就在营地戒备,等朱三寨返回。 卯时信使出发,巳时也未收到回信,因为外面一直下雨,让老家伙反应迟钝了很久,到军堡了望台看看四周茫茫原野,午时一次性派出五十名信使,特别叮嘱他们遇到洪水走山顶,宁肯绕远,也不要强渡。 然并卵… 未时! 申时! 酉时! 戌时! 宣府地头蛇一直在边墙站到深夜,鬼知道他内心经历了什么。 六个儿子,长子早逝,黑承云是下一代黑家主事人,他竭尽全力全力培养的后代呀。 老家伙跌跌撞撞从边墙返回军堡大帐,一夜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北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续三波五十名信使出关,没有一人返回,都没有人敢去了,他再下令,说不准会炸营。 黑云龙一夜未眠,第二天雨停了,小公爷张之极从张家口单骑而来,两人见面说不上任何话来,双双枯坐了一天。 第三天,小公爷实在忍不了,派随行亲卫全副武装,六十人出关,结果完全一模一样,也就二十里山路,一去无影踪。 第四天,南边河口堡千户战战兢兢汇报了一个消息,黑云龙差点一刀劈了他。 朱三寨已经连续四晚派人进入军堡,他们不是从关口进来的,是军堡边墙,他们炸了边墙。 千户吓坏了,边兵也吓坏了,这是失地大罪,所有人都跑不了,他们不敢反抗,更不敢对外说,结果对方晚上破坏,他们白天全力修。 一个丈宽的缺口,连续玩了四次,对方才问他为什么黑云龙和小公爷还不到。 千户一口血喷出,您老人家早说啊,这踹门的方式吓死人。 黑云龙马上要去见朱三寨,被小公爷拦住,张之极脸色吓人,说出两天来唯一完整的话,“他死定了,一讲条件谁都回不来,若活命他会送回来的,张某已六百里急信报京城,我们无法收尾。” 老家伙被说动了,除了悲恸无可奈何,的确,若长孙战死,他还得收尾,不能连累其他人。 可惜,接下来三天朱三寨依旧每晚到河口堡休息,快把千户逼疯了,干脆晚上撤出来,白天返回去,玩得那叫一个默契。 朱鼎顺与张之极在西边玩正儿八经的破心局一直到九月十六,其实两天前,张家口守备府后院被禁足的大小姐就大喊大叫。 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大哥和黑承云了,这不正常,很不正常,她害怕,十分害怕朱鼎顺搞什么刺杀。 但院中的亲卫告诉他,大哥肯定没事,大小姐已经知晓边将私军的结局,是大哥返回来亲口告诉她的。 她还记得大哥当时惊恐、愤怒、嫉恨的眼神,以及不共戴天的语气,“这就是你说的奇才?如此暴虐,天地难容,天下人都会杀他。” 大小姐能说什么,他已经把西游记看了两遍,依旧没明白朱鼎顺到底想告诉大哥什么,突发奇想到西厢房供奉了三天佛像,还为丧生朱三寨手底的性命诵读往生咒。 连着三天,大小姐在亲卫进门送饭的时候,接着一闪一亮的光线,猛然看向面前的金佛。 张之音脑海轰隆一响,一个佛家天问出现,佛是什么?佛在哪里? 大小姐瞬间又哭又笑,原来如此简单。 如来是什么,佛祖呀, 她闹了两天,第二天实在忍不了开始硬闯,抢过亲卫的刀架在脖子上,亲卫才无奈带她到万全城西边。 事情就是这么巧妙,等大小姐到达的军堡的时候,黑云龙对朱三寨七进七出河口堡也忍无可忍,瞒着张之极到河口堡,结果把长孙黑承云和曹掌柜接回来了。 仅他两人,而且过了七天,两人还是一脸呆滞,问起那晚的情况,齐齐一个哆嗦,没有一人想提。 张之极大怒,一人扇了一巴掌,才把黑承云叫回魂,断断续续讲述了那一晚的情况。 第95章 我心既佛,佛由心成(上) 曹掌柜说不清,是他当时完全被震晕了,什么也不知道。 黑承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在河边帐篷里,而且他带着边军,为了保持营哨军和骑军的体力,边军当时在轮值。 于是巡视中的黑承云见识了一场地动山摇的银子雨。 没错,天上下血淋淋的银子。 黑暗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巨响把河边的黑承云一下震倒,位于营地最高处的银库坐地飞升,血色银子漫天飞射。 四处飞射的银子如同魔鬼附身,带着守卫银库营哨军的鲜血,一瞬间,营地如同一朵巨大的彼岸花盛开,吞噬所有人的性命。 几息过后,天空中的银子和血肉噼里啪啦掉落,一部人晕了,一部人被吓呆了,完全是人间炼狱。 黑承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连忙大叫士兵们警戒,可惜,晕了晕着,活着的人在抢银子。 然后… 嘭嘭嘭~ 四周山上响起无数号炮,黑承云茫然中抬头望了一眼,只见空中飞下来几十个布袋还是什么玩意,又大又慢,屁股后面带着火花… 轰轰轰~ 黑承云也晕了。 再次醒来,他与曹掌柜看到的景象一样。 北寨房屋全部倒塌,雨水冲刷下血流成河,最高处十丈宽的石头都被炸飞一半,满山遍野全是血,无法形容的地狱场景,凡是喘气的都被吓坏了,强盗杀了好多受伤的人,才把活着的人聚拢起来,死掉的人没一个尸体完好,无数人开始在河边呕吐。 因为朱三寨让俘虏收拾尸体,用大车拉到北边掩埋。 黑承云哆哆嗦嗦说完,大帐里一片安静,黑云龙已经听第二遍了,朝小公爷拱拱手,“营哨军主将死了,万全右卫陈指挥使与我是亲家,他倒是命好,左臂骨折,送回万全城了。” 张之极没有接话,反身看了一眼刚刚赶来,同样呆滞的妹子。 黑云龙又继续说道,“小公爷,朱三寨没有和老夫谈任何事,他只是让老夫通知宣府所有边堡,以后敢阻止宗室进关,屠堡屠城。” 张之极抬眉看了他一眼,老头苦笑,“老夫也以为他在戏弄老夫,但他说这是必要的礼貌,打过招呼了,再杀人别怨他。老夫觉得他说得很认真,应该是真的。” “黑大人,他就没有其他话?”张之音先回过神来,急急问道。 黑云龙摇摇头,“塞外的事老夫不是主事人,老夫也问了,他说与老夫无话可说,但他说,对小公爷的反应很失望,张家做贵人太久了,没有生存之患,心中没有坚持,忘了勋贵传承的核心。” “放肆!”张之极终于被激怒,拍桌而起,仰天怒吼,“朱鼎顺,你这个屠夫,我必杀你。” “大哥,你已经败了,长辈们顶多可以收尾,再乱动所有人都会倒霉。您到现在都不懂,他一直期待您做如来,期待您与他有默契。” 张之极歪头看着妹子,咬牙切齿道,“你失心疯了,在说什么胡话,老子说过,朱鼎顺死定了。” 啪~ 小公爷被自家妹子一巴掌打懵了,屋里其他人更是大惊。 只见张之音双眼含雾,“大哥,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动手,不要动手,你为什么偏偏不听,他的答案很简单,我心既佛,佛由心成。五年,五年啊,他在弘慈寺礼佛,早已向天下宣告,他会把自我放逐五年,是你逼他的,是…是我逼他的…” 大小姐越说越悲愤,越说音调越高,最终泪如雨下,跌坐椅中,屋内一时连呼吸都听不到,大小姐凄然流泪中猛得抬头,“我去北寨与他谈谈,这事不能继续下去,我们认输。” “放肆!”张之极大叫,“来人,把小妹关起来,再让她出来必斩。” “张之极,你这个懦夫,连失败都不敢承认,连朱三寨都不敢面对,父亲定失望至极。” “带走,带走…” 兄妹两人顶嘴大叫,黑云龙站起来摆摆手,“两位,开平卫指挥使,龙山卫指挥同知,延庆右卫指挥同知都活着,两天后,朱三寨将会亲自到张家口接手三家的赎银。” 张之极猛得扭头,“什么意思?” 黑云龙黯然,但还是对着张之极的眼睛回道,“小公爷,大火里多少人活下来,营地有多少人活下来,朱三寨到底如何运用的火药,这些我们都不知道,谈动手太远了。” 张之极听懂了一半意思,气愤中哈哈大笑,“想踢开京城合作,你们行得通吗?可笑。” 黑云龙脸色铁青,万万想不到张之极是这反应,悲痛摇摇头,“小公爷,您失败了,我们失败了,下次的事太远,且宣府已无力而为。” “远?有多远?张某…” “大哥,两天后的张家口,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好好想想吧。用不着对黑老将军阴阳怪气,连能屈能伸都做不到,别说父亲,小妹也很失望。” 张之音说完扭头就走,门口一脚踹翻妄图拉她的亲卫,径直向大门外,显然回张家口去了。 嘭~ 张之极再次恼怒捶桌,力气太大了,右手不停颤抖,配合他呼哧呼哧的喘气,格外吓人~ 一直没说话的曹掌柜硬着头皮上前,“小公爷,您失态了,小姐说的对,我们应该把朱三寨稳住,不能失控。” 张之极慢慢扭头,看着这位张家庶子后代,曹掌柜第一次与小公爷坦然对视。张之极眼里的杀意从顶峰慢慢降落,最终歪歪头,回身看向黑云龙,犹豫了一下,抱拳躬身,“给黑将军填麻烦了。” “没有麻烦,老夫与勋贵一体,小公爷,没有谁踢开谁的事,朱三寨也没那么蠢,您若想收尾,就在张家口见见朱三寨,若想杀他,现在就得回京运作,京营从蓟镇出关突袭是唯一的办法。” “不,张某见见朱三寨,看看这位兵法自成一系的奇才,杀他也要在了解之后。” “好,这才是小公爷,若不出意外,朱三寨到张家口既是拿赎银,也是与商号谈今后的商路,这才是大戏。” 第96章 我心既佛,佛由心成(中) 回到张家口的小公爷呆坐了一天,英国公的回信到了。 薄薄的一封信,似有千钧,张之极犹豫了好一会拆开,里面只有四个字:我佛如来。 如来是佛的别名,所有的佛都可以叫如来。 张之极一瞬间全明白了,实际上小妹说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四个字如同千言万语,翻来覆去就两字,愚蠢。 黄昏时分,张之极拿着这张纸,来到后院正屋,张之音躺坐椅中,对着窗户发呆,对大哥只是转了一下眼珠,没有别的反应。 “这是父亲的回信,小妹说对了。” 张之音瞥了一眼,依旧一动不动,嘴上却叹气一声,“若小妹一个月前明白该多好,对北寨的进攻毫无意义。” “不,意义重大,朱三寨连续完成两次绝杀,建立了绝对的威望,同时也告诉他的人马,营地随时可以放弃,他在塞外已然无敌。” 张之音瞄一眼大哥,吭哧苦笑一声,“大哥现在有点意思,拿得起放得下。” “小妹,大哥生气的根本不是塞外的事,失败胜利又怎么样,大不了扔点银子,死几个泥腿子。明日我会与他见面,你不能出城。” 哗啦一声,张之音从椅子上翻身落地,张之极已经伸手制止她的狡辩,“你们不可能,小妹是侯夫人,我不同意,也无权同意,你回去和父亲说吧,大哥唯一能做的,是让他闭嘴。” 张之极说完就走,大小姐看着大哥背影没有愤怒,也没有大叫,而是淡淡说了一句,“用不着你,小妹自己会说服父亲,半年后父亲会想方设法让我嫁给朱鼎顺。” 听到声音的小公爷微微摇头,脚下一步未停,快速离开后院。 兄妹两人一夜无话,张之极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交流,对商号和宣府的事也没询问半句。 第二天,兄妹俩来到张家口兵堡的东门,此时这个军堡没有北门,朱鼎顺肯定会到集市。 东面平时热闹的集市静悄悄的,兵堡外货栈二层站着很多伙计,显然他们早已等候奉国将军入关。 边墙肯定不会阻拦,甚至会离他们远一点,宣府的巡抚现在什么心境,没人去关心,大概是吓得腿软,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等京城的人擦屁股,反正官老爷只要银子。 辰时一刻,北边才出现马队,人人背弓持刀,在三里外驻马,迅速展开队形,三百人一排,前后三排,元宝大刀旗在北风中烈烈飞舞,完全没有人出来。 张之极疑惑看了一眼自家妹子,大小姐双唇轻启,微微摇头,“这是鼎字营,在探路吧,他还没有入关。” 果然,大小姐话音一落,东西两侧突然百人一队向远处奔马,接着第二队、第三队,一瞬间分出去六百人,中间那三百多人依旧没有动。 张之极万万想不到,这些跑出去的骑军午时才返回,他和妹子等久了,不得不找了个椅子,朱三寨原来这么小心? 黑承云噔噔噔上城门楼,“小公爷,东去的那些人是去取赎罪银,西去的是到万全城、宣府、完全左卫,他们已经把银子取走,在宣府境内溜达了一圈。” 张之极冷哼一声,“赎银?这么可笑的理由,他们也愿意出?” 黑承云低头很不想说,尤其是对着张之音,最后还是诺诺说道,“他们从开平卫进来六百人,牧马堡进来三百人,上午在东面耀武扬威,三家是被其他边将扔出去的,朱三寨分给其他人十万两。” 兄妹俩愕然,难怪黑承云不想说,宣府从今以后到处都是筛子,边将一半是朱三寨的朋友。 张之音问了一句,“家资呢?” “小姐,除了现银,田产和房产都送给宣府,所有参与的人均是如此,千户、百户一个不落,开平卫现在连两千人都没有,大概巡抚大人和总兵大人会积极补齐人手。” 兄妹俩对视一眼,张之极看向城外,对着元宝大刀旗说了一句卑鄙,转瞬又道,“佩服,你们…不对,咱们是一个心眼也没占到便宜,宣府以后若对付他,阻力想象不到的大。” 还没完内,黑承云摸摸鼻子,“小公爷,赎银四十万两,二十万两运走了,二十万两送到了宣府,十万两孝…孝敬长辈和大人,剩下十万两说是让爷爷替为保管,三年后他才会取。” 张之极,“……” 大小姐看哥哥沉默,突然说道,“不对,这不是他的作风,他不会漏掉…” “小姐,商号出塞的事已经谈妥了,好处让十七家惊喜,朱三寨不抽本钱,只抽利润,而且只有一成,仅仅边军一半。” 张之极愕然,“张某怎么不知道?” “范永斗在东面五十里,朱三寨只用了三言两语,商号本想给两成,他说不用,银子都不取,让各家平时听信,收粮食或其他生活物资,直接送到北寨,而且他们可以在北寨开商号,他负责安全,只抽半成利润。” 张之极一瞬间摸摸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恐怖如斯,谁也无法拒绝。” “的确如此,爷爷同样无法拒绝,他和总兵大人、巡抚大人必须尽快补齐两千营哨军,以及损失的军械,正好需要十万两白银。” “他为什么给自己擦屁股?如此盗匪,张某别说生平仅见,书上也没见过。” 黑承云隐晦的瞧了一眼大小姐,张之音已经站了起来,负手看向北方,两人看不到大小姐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得意。 “大哥,你还没看出来吗,朱三寨嫌弃我们不懂事,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步,逼我们做如来。他肯定知晓大哥没走,今天张家口这场戏,完全是给您看的。” 黑承云内心大赞,老子太难了,总算点透了,刚才在南边被爷爷好一顿教育。 “小公爷,小姐,大概申时,朱三寨才会从张家口再次入关。” “为什么?”张之极问的很急。 大小姐替黑承云答得更快,“为了给小妹准备礼物。” 第97章 我心既佛,佛由心成(下) 朱鼎顺今天的确没计划出塞,实在是没地方可住,而且马上冬季,他需要与边军联系,雇佣他们养一部分马。 做头领太难了,啥事都得老子亲自算计。 兄弟们不理解他有银子不拿的‘傻性’,合作的人却对朱三寨感恩戴德,官场的人又对他多了一层恐惧。 一个抢银子的强盗,和一个让你存银子的强盗,那个更害怕,当然是后者,朱三寨太强了,强到现在宣府边军人人自危,人人想躲他。 这样是不行的,不利于长久合作,所以让利合作不可避免,既然如此,不如让得痛快点,让他们感激,与他们捆绑到一起。 效果出奇的好,张家口两傻子在城墙上坐了半天,朱鼎顺已经到宣府转了一圈,把事情谈妥了。 还是和老妖精谈事痛快,三言两句,万事大吉。 申时整,北面隆隆的马蹄声,张之音一眼认出来,中军旗来了,她刚站起来,张之极就吩咐亲卫,“看住小姐,你们死了也不能让小姐下楼。” 不是争执的时候,张之音并没有过多的挣扎,看着大哥下楼,也没有大喊大叫。 张之极到城门口上马,制止黑承云和亲卫的跟随,独自一人驱马出城,有点单骑闯敌营的悲壮味道。 距离东门两里,张之极驻马停步,他出来的太快了,另一边朱鼎顺到三百人驻马所在地,才看到一里外孤零零等候的小公爷。 有点意思。 立刻奔马向前,两人在巨多人的注视下马背上面对面交流。 “小公爷让人意外呀,这么快就领悟了朱某说的话,你说说你,早半个月,哪来这么多破事。” 张之极不理会他的揶揄,直接问道,“你和小妹怎么回事?” 朱鼎顺看一眼城墙上的身影,呵呵一笑,“什么怎么回事,同患难一场,张小姐侯夫人的身份无法改变,朱某盗匪的身份更无法改变,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我不想看,白耽误时间。” “当真?说话算话?” “小公爷这么幼稚嘛?” 张之极很快跳过这一段,“二十万两,谁在记载先祖的事?” “我靠,张小姐说的可是四十万两。” “二十万两,曹家代付。” “好吧,其实不是宣府的武将,在归化顺义王的文牍库,他们没注意的一段记录,我撕掉了。” 张之极皱眉,犹豫了一下,勉强算是接受,“火海有三千人活下来,你把他们送到哈喇慎做什么?贩奴?” “不不不,别瞎说,放牧三年后送回,而且他们有工钱。” “北寨有多少活下来?” “这个…其实有一半,也是三千人,但他们有一千多人聋了,现在给我赶着修复营地,放心吧,他们不会回来,加入朱三寨,或者去草原放牧,或者…总之两三年内不能走漏风声。” “很好,商号再付十万两。” “小公爷敞亮。” “二十万两,张某想知道你如何使用火药,北寨与大同府炸城门是同一种办法吗?不怕雨淋的火药?” “小公爷敏锐,但二十万两不够,一口价二百万两,想还价免谈。” “真的是不怕淋雨的火药?肯定每次能炸响?” “呃~” 朱鼎顺一犹豫,张之极就摇头,“那我不要了。” “哈哈,世上没有不怕淋雨的火药,肯定每次炸响倒是简单,但依旧是二百万两,要不要随小公爷,银子朱某暂时够用了,多了也是累赘。” “不要,看来是个小窍门,我回京让神机营研究研究再说。” “随便,战争有时候就是一个小窍门,关键在执行力,朱某早知晓私军会钓鱼,没想到他们那么蠢,太蠢了,完全把朱某当傻子看,简直奇耻大辱,所以不得不用简单狠辣的手段教训他们。” “三寨头领用不着解释,张某也不得不接受你擦屁股的好意,我心既佛,佛由心成,希望你遵守自己的承诺,朱三寨不超过四千人,否则不是一家一户对付你,更不是私下来对付你,再也不会让你投机取巧。” “小公爷不用威胁我,我这人吃软不吃硬,这个台阶是送给张小姐的,但小公爷不用告诉她,你家妹子一脑袋权术之道,层次却很低,教育孩子可以,主持一府就是笑话,英国公真是因材施教的典范。” “你在嘲讽家父?” “用得着嘲讽吗?需要嘲讽吗?张小姐就算懂得真正的帝王将相之道也没用呀,她又不是侯爵或阁臣。” 张之极很快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拱拱手准备离开,“主动收尾,就是朱三寨这么迟才来的原因?就是送给张某兄妹的礼物?” “朱某与张小姐最合适的结局是相忘于江湖,这是送给小公爷开悟的礼物,想必英国公会很开心,为了让公爷更开心,半个时辰后有一万匹马入关,全部送给公爷,小公爷得想办法带走,不准送人、更不准在宣大兜售。” 张之极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好你个朱三寨,佩服,三十万两会让曹家送给你,那也不够马钱,算咱们礼尚往来,张某代父亲收下了。山高路远,后会无期,奉国将军保重。” “等等,张小姐说她琴棋书画精通,朱某今晚在集市与…” “不可能,张某此刻离开,我们兄妹不会再见你。” “小公爷误会了,其实朱某会吹笛子,清心普善咒知道吗?相识一场,戌时可以听听,送张小姐回家,山高路远,后会无期。” 张之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抱拳拱手后勒马扭头而去。 朱鼎顺对着背影拱拱手,心下暗赞,虽然是个公子哥,但不得不承认,人家最后还是能屈能伸,忘掉了所有不痛快。 能屈能伸,很多人嘴唇一碰就能说出来,真正能做到的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特别是长期处于权贵中央的人,不是易于之辈啊。 好在以后不用打交道,大伙遥遥神交,君子之交淡如水就可以了。 第98章 清心普善咒(上) 张之极回到兵堡后下马再次返回城门楼,猛然发现对面竟然在他回城的时候换了一群人,之前那三百人没影了,现在的五百人看起来杀气更重,而朱鼎顺还在刚才交谈的位置。 呜呜的号角声,朱三寨的人马开始百人一队分开,一里一队,从长城排到集市,朱鼎顺本人则缓缓催马到集市去了。 张之音直到看不见对面的身影,才缓缓回头,“他的亲卫营和斥候营全入关了,你们看起来谈的不错。” “与之音无关,我补给他三十万两,他一会送一万匹马,明天就得让宣府的人帮忙赶到京城。” 大小姐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随便大哥怎么说,想必大哥知晓那个消息来源,相当于送给父亲四十万两白银。” 张之音不会与妹子解释什么,反而编了个谎言,“一万匹马,其中五千送给父亲,五千送给你,作为你明年出嫁的贺礼。” 大小姐瞬间呆滞,面如死灰,张之极摆摆手又道,“哦,对了,他说自己学会吹笛子,清心普善咒,戊时送给小妹。同患难一场,山高路远,后会无期,相忘于江湖。” “你威胁他?” 准备下楼的张之极听到妹妹咬牙切齿的声音,不禁脚下一顿,扭头看着双手握拳、眼珠涨红的妹妹,不得已,只好缓缓返回身前。 “之音,我威胁他有用吗?因为你的事,大哥怒火攻心、一心杀人,没有考虑周全,以致此行一败涂地。这两天我在想,私军被虐杀后,大哥当时只需要稍微推演一下如果我们失败了怎么办,肯定会立马叫停北寨进攻,想其他更好的办法。可惜你的一句话,让我对他抱着必杀之心。” 张之音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依旧僵着脖子看向大哥。张之极叹气一声,拍拍她的肩膀,“之音,你是执掌京营的大都督之女,他是宗室。你是世袭公爵嫡女,他是塞外见不得人强盗。” 大小姐一把拍掉哥哥的手,淡淡得说道,“谁是如来,如来是谁,大哥还是不明白。” “嗯?!”小公爷眉头紧皱,“他是如来,自我放逐到塞外,所以能生存。我们是如来,接受与宗室强盗的合作,可以避免牵连。宣大百官是如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边墙可获得安稳。商号是如来,商队越发繁荣,既能完成牵制鞑靼人的国策,也为大明在塞外养了一把刀。我心既佛,佛由心成。朱鼎顺将会养活更多的人,但他也只能在塞外,就是这样。” 噗嗤~ 大小姐听着大哥发自肺腑的话,突然展颜一笑,“大哥,美猴王被镇压五百年,然后降妖除魔成佛。这事距离结束远着呢,您还是没明白,他需要五年…不对,已经过去两年了,还需要三年,他就会走通天路成佛。” 张之极脑海的亮光一闪而逝,抓住了关键,脱口而出,“他想让父亲做菩萨?做梦!” “看来大哥也读了西游记,父亲若不做,他自己也可以逼出几个菩萨,就像逼大哥开悟一样。大哥,父亲一定会做菩萨,而且不得不做,否则斗战胜佛就到了别人麾下。半年后您就懂了,你应该感谢他。” 张之极想起妹妹说过话,更加皱眉,“兵法无双?” 张之音摇摇头,“兵法只是手段,小妹早知道,他的思维自成一体。如来镇压猴子,是为了佛法东传,是看上了猴子的本事,佛也有私欲,他一日之间完成布局,就是在筑造官场的普陀落伽山,三年后,定然会有指路、带路的菩萨出现。” 远处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关口涌入无数马,商号伙计和宣府边军帮忙向东驱赶,暂时会到集市最东的一个山谷中。 张之极负手看了一会,再看一眼表情平淡的妹妹,低声说道,“宗室入朝堂,除了宗人府,他能做什么。” 张之音嘴角泛起一丝得意,“他可以随时弃爵。” “不可能,太傻了,那样天下没人会信…” “如果陛下有一天令他弃爵,招他入朝呢?” 张之极大张嘴呆呆得看着自家妹子,此刻他才全部知晓妹子在想什么,低头想了一会,竟然不由得点点头,“若他能显露出斩妖除魔的本事,父亲也不会让别人接触他,也不会允许别人引荐。” 张之音点点头,“他是宗室,得等陛下开口,父亲需要做的很简单,告诉陛下塞外有一个将才就可以。” 张之极此刻真想鼓掌,“抛开之音的事,这家伙还真的是智多近乎妖。” “大哥,他一开始就没想与都督府为敌,但也一开始就对着都督府而来,我们敌我不明,判断方向完全错误。一万匹马,还不值英国公告诉陛下,他有一个惊才绝艳的亲戚嘛。” “之音这一趟塞外没有白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阳武侯薛濂真是走了狗屎运。” 既然说到这了,大小姐没有一点生气,反而俏皮一笑,“他在向我靠近,清心普善咒,是普庵咒一个版本,一个月前他还不会吹笛,大战间隙学吹笛,不只是送别,还是告诉小妹,他需要时间,让我静心等等。” 张之极不想接这话了,与妹妹聊天,肯定会转到私情上,还是回京问问父亲的好。 张之音也不再解释,得意望着连绵不绝的马群,好像是在看自己如意郎君的提亲信物,坐回椅子静静等着她的男人为她学的曲子。 商号休息的朱鼎顺若知道大小姐心里完美的补齐一场戏,一定把头撞得桌子咚咚想,爷爷根本不想和勋贵有任何关系好不好?爷爷根本不想和你们玩阴谋好不好? 低调在塞外发展几年,把宣大经营成自己的地盘,打造军械保命,养活更多人,这是朱鼎顺的目标。 与大小姐的这一页,对朱三寨来说,早忘了,分别一月,让他想想张之音的容貌,估计都记不清了,反而对逃命中大小姐不断产生的麻烦记忆尤深。 女人,只会影响朱三寨拔刀杀人的速度。 第99章 清心普善咒(下) 清心普善咒,是朱鼎顺曾经学过的把妹曲,小时候会吹口琴,本来是学箫,阴差阳错机械般学会一首曲子,别的他还真不会。 河口堡的千户姓刘,朱鼎顺玩了一次明朝版的七进七出,才在千户卧室找到一支上好的竹笛,吹了一遍,千户惊为天人。 戌时一到,朱鼎顺就在范家商号二楼对着兵堡吹笛,算是对‘患病’大小姐最后的告别。 在张家兄妹看来,就算把琴谱改成笛谱,也改变不了清心普善咒庄严静肃、以音入咒、以音静心的本质。 可惜他们判断错了,笛音前半段的确有以音静心的意思,后半段欢快、高亢、洒脱,充满自由潇洒、笑傲江湖的意味。 笛音停止,远处传来山呼海啸的叫好声,张之极看妹妹低头无语,不禁咧嘴无声微笑,泥腿子的追求与公爵嫡女到底不同,的确是相忘于江湖的味道。 “之音,大哥也听你弹过普庵咒,虽说南北不下十种琴谱,大音希声的无上曲子改成这样,大哥还真没…” 张之音蹭得起身,甩袖离开… 张之极真想放声大笑,这才对嘛,朱鼎顺既然这么聪明,怎么会靠女人成事,老子可以考虑和父亲认真谈谈了。 他想得美,女孩的心思你别猜,大小姐是觉得她的男人太没追求,明明很聪明,竟然想着‘笑傲江湖’,拒绝进入庙堂,她得想办法做局刺激一下,同时更加坚定了她说服父亲,把朱鼎顺收入麾下的想法。 另一边的朱鼎顺已经散了酒席,社交铁律:全请等于没请。他很讨厌其乐融融、相聚一堂的酒宴,这种酒宴效率约等于无。 这是范家的货栈,留下曹裕和范永斗,细节也不用谈,大伙都是聪明人,只是让曹裕把银子送十万两到大同府,剩下的一年内收购粮食送到北寨,也打发走了。 范永斗对自己的先见之明和提前投资开心坏了,喝得不少,两颊通红,有抵足夜谈的热情,朱鼎顺却让他洗脸去清醒清醒。范永斗以为有什么要事,马上到隔壁清醒,等他回来,屋内站着六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其中两个还是女子。 朱鼎顺指指六人,“范东家,你我之间无需多言,朱某有件小事拜托。” 范永斗不明所以,还是笑呵呵躬身,“奉国将军太见外了,您直接吩咐即可。” “南边与你合作的商队不少是吧?” “是啊,很多,将军需要见哪家,小人一定…” “没那么复杂,你亲自去办理路引,给他们一个山西人户籍,让他们随商队离开宣府,目的地写运河行商就可以。” 范永斗明白了,呵呵一笑,“将军,用不着那么麻烦,小人的空白路引很多,大商号哪家没有这玩意,范家好像…哦,可能有四十几张,您随便用。” 朱鼎顺眨眨眼,“既然这么方便,范东家能多给朱某几张吗,多多益善。” 范永斗摇摇头,“将军,不是那回事,宣府的路引当然简单,但一查就查到了。明天范某帮将军把各家的路引都拿来吧,从江浙到晋陕的路引都有,三五百张还是有的,这玩意也就不到十两一张,军籍您拿着也没用,民籍、商籍都有,还有的路引是游寓,大明随处可去。” 我擦,这还是个产业呢? 朱鼎顺一瞪眼,范永斗就知道奉国将军误会了,“将军,一人用一张路引不行。商人路过一地都会办理这玩意,晋陕豫最多,路引均通过小吏办理,早已明码标价,五到八两不等。您出宣府,可以用北直隶和山西路引,到其他地方就得换路引,一个人从江南到宣府,至少得三张,否则就被有心人查到了。” “哦,原来如此,感谢范东家,那朱某就收购大家手里的空白路引吧,多多益善。” “将军说的哪里话,您急用吗?抱歉,范某没有其他意思,若您急用,范某马上派人到京城和太原府去收,若您…” “用不着,不能影响商号走商,把备用的给我就行,以后你们买的时候给我也算一份就可以。” “那就简单了,范某明天下午就可以给将军。” 两人快速交流几句,朱鼎顺拍拍他的肩膀,“范东家去休息吧,明早朱某天明就会离开,你我不用这么复杂,有事直接联系即可,朱某得回大同府一趟。” 范永斗明白了,嘱咐一声休息,躬身退出门外。 朱鼎顺挠挠头看着六个兄弟,虎子也低头进来,有一人是斥候营的临时头领狐狸,两个女孩是小鸾小纨县主,还有三个是宗室,他们倒不是背叛朱鼎顺,而是想成家了,更不想孩子以后姓朱。 连续两场大胜过后,熊熊才说很多兄弟天天杀人做噩梦,想隐姓埋名帮忙,朱鼎顺只好把建设情报系统的计划提前。 背叛还真不怕,因为自己有足够的威望,而且这年头做事必须有根有脚,凭空出现活不过三天,他们根本扯不断与自己的联系。 朱鼎顺很快下定决心,“小鸾小纨,还有三位兄弟,你们都去京城吧,结婚生子落脚,暂时不用做事,先融入京城再说。” “感谢大哥!” 小鸾带头说一声,另外三人也赶紧跟着说了一句,朱鼎顺摆摆手,“你们自己改名吧,做一家人,我回大同府后,会把大伙父母照顾好的,平时你们也可以写信,但只许小鸾一人联系,机灵点…”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五人下跪行礼后离开,朱鼎顺才转向狐狸,这家伙很聪明,奈何几代单传,让他娶个宗室,他也不敢,想在宣府给建个联络点,就是他这想法激活了自己的计划。 “狐狸兄弟,你没户籍,而且比他们更聪明,我想让你带二三十人,同样也是到京城落脚,开个商号落脚,具体怎么做,我会暗中联系。” “谢谢大哥,我保证不联系县主他们。” “呵呵,在王府没白当护院,看来你很明白怎么做暗子。” “感谢大哥夸奖,我经常到太原府给王爷传信,其实第一次去京城,最好别超过三个人,化作破家的解户,而且需要在京郊买块地,先与牙行混熟再开商号,先雇佣京城伙计,然后…” 朱鼎顺听的眼神一亮,有点意思,妥了… 第100章 三年计划(上) 张之音起得很早,兄妹俩准备离开了,经过昨天一番交谈,小公爷同意妹妹去告别。 卯时带着亲卫出城,却见昨晚浩浩荡荡的人马早已消失不见,只有集市中间,范家商号隔壁挂着一个元宝大刀旗。 驱马到货栈前,张之音下马急急进门,只见一个大胖子正指挥人收拾货栈,显然准备把这里经营成一个商号。 “熊熊,你大哥呢?” 胖熊扭头,看着门口的大小姐,脑子忽闪了一下,听声音和称呼大概判断出这是谁,立刻抱拳躬身,“见过张小姐。大哥寅时出关,准备从营地回大同府,王爷给说了一门亲事。” “什么?娶妻?” 大小姐厉声尖叫,把熊熊猛得吓了一跳,跟着进门的小公爷虽然高兴,内心也皱眉,想不到代王可以如此控制朱三寨。 “张小姐,是不是娶妻我也不知道,大伯一直给闹着娶妻,大哥早心烦了,这不处理完宣府之事就回大同府。” “除了你,谁还在这里?”看熊熊纳闷,她又补充道,“就是本小姐认识的头领。” 熊熊摇摇头,“只有我在这里,三两天我也回北寨,马上入冬,营地需要准备过冬。” 张之极挡在妹妹身前,朝熊熊拱拱手,“张某来与奉国将军告别,既然他已离开,那就算了,告辞。” “公子有话可以说,我能转达给大哥。” “不用了,告辞。” 张之极扭头拽着呆滞的妹妹出门,亲卫牵马又把她推上马,才到集市东边,与早已等候的黑承云和其他边将告别。 宣府得赶紧把马赶回京城,他们没有那么多草料,掉膘很难补起来,那样马就废了,容不得客套,他们也得赶紧回家。 大小姐的情绪调节很快,扭头看一眼西边,路上已经安然与大哥和亲卫奔马,两人的确没有见面的必要,都说了五年不娶妻,代王若能拿捏他,他就不是朱三寨。 朱鼎顺赞同大小姐的这个想法,其实不是代王娶妻,是他老子快烦死了。朱鼐钲的世界里,只有吃和孙子两件事,对血淋淋的战场毫无惧意,就是让儿子赶紧圆房。 六个营养不良、十三四岁的干瘦小女孩,这是犯罪,代王还凑热闹,给联系了怀仁县一个举人的女儿,已经为他提亲了。 老子说了五年不娶妻,你都当屁放了。 朱鼎顺在营地稍事休息几天,才从阳和口进入大同府,此行只有三百亲卫,代王给他提亲的真相让人哭笑不得。 元宝大刀旗急速南移,并没有直接进府城,反而到南边六十里外的怀仁县城西边,一夜之间把举人一家全宰了。 这家伙还是代王的便宜舅哥,太原府买了个清倌人,认作干女儿,谎称自己精心教育的女儿,说服世子朱鼎渭,准备送朱三寨当做正妻。 目的当然是看上了朱鼎顺的银子,巧的很,老子也对你的银子感兴趣,尸体扔出去,直接把举人所在的大院占了。 举人不比边将,这可是读书人,是有身份的老爷,怀仁县令吓尿了,又没资格拿人,赶紧汇报府城。 本来是知府、按察副使、巡抚、世子朱鼎渭,四人一起来的,半路听说举人的行径,巡抚大人和知府大人立刻没有参与的心思,调转马头又返回去了,欺辱宗室,这很好上奏,就说宗室自己杀上门好了,有之前的奏报打底,保准没人多看一眼。 郭恺之和朱鼎渭到的时候,朱三寨正在后院打盹晒太阳,两人哭笑不得,对他这‘老态龙钟’的习惯见怪不怪。 “他的妹妹早死了,我可不知道他女儿是买来的,就是给你定个亲,又没让你娶,杀了多可惜。” 朱鼎渭自来熟坐在身边的椅子上,朱鼎顺睁眼看看出了一脖子汗的世子,又瞄了一眼按察副使,百无聊赖的问道,“曹家的银子收到没有?” 世子示意亲卫给他去拿块毛巾,同样扫了一眼按察副使,才回道,“前天快马驮来的,倒是快的很,十万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王府应该建一个马场,明年开始,每年有八九千匹马入关,殿下玩吧,我没兴趣,别让宗亲饿肚子就行。” “哈,太多了,先在塞外养着吧。” “你不要我就送宣府了,养个屁,塞外更多。” “不是,你咋还是急性子,我是说王府派人到北寨,咱们宣大联系,到北寨交易,这样就不用建设什么马场。” “哎呀,殿下这做生意的脑子好使啊,不错,塞外还省得建马场了,也不会让人说三道四。” 朱鼎渭拿毛巾把脖子汗擦一擦,再看一眼身旁的按察副使,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懒得撵人,直接说道,“你在宣府杀了多少人?大同总兵和边将一个个胆战心惊的,老子好久没见他们这么害怕了。” “两三万吧,我也找阎王要人数,懒得数。” 朱鼎渭双目大睁,转瞬又自嘲一笑,“算了,随你,安全了吗?” “殿下,塞外安全是做梦,只能说小规模的袭击不会来,东去的商路小部落多如牛毛,我准备花三年时间,把他们清理一下。” “清理?杀了?” “你管的着吗?与王府有什么关系?” 看在银子的面上,世子殿下依旧没有生气,“明年开春王府派三十人到北寨行不行?” “太少了。” “少?” “三百人都不多,他们得来回运货,我没那功夫。” 朱鼎渭眼珠子一转,“你不参与?” “顾不上,殿下玩吧,我保证他们的安全,还得给我送粮,人少了怎么行。” 朱鼎渭一噎,苦笑一声,“竟然没什么可说的,鼎顺,大哥真不知道他买的女人,只是给你定个亲。” “知道也没怪你,大同府少不了要杀人,别说辱没宗室,其他理由他也死定了,我得立威,殿下用不着多心,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做事记得打个招呼。” 朱鼎渭一摊手,苦笑一声,还没开口朱鼎顺又道,“殿下歇歇回吧,我和郭大人商量点事,杀人这事归他管。” 第101章 三年计划(中) 朱鼎顺带郭恺之回到房间,落座后搓搓晒干的脸,才悠悠地道,“郭大人是信不过朱某?” 郭恺之摇摇头,“不是!” 朱鼎顺拿过一张纸,用炭笔简单画了一个北方地理示意图,“郭大人,我在宣府放了五十万两,大同府放了五十万两,京城放了二十万两,塞外放了二百万两,但很多都不是银子,你明白了吗?” 郭恺之看着图上宣大和晋陕北直隶的箭头指向北寨,北寨一分为三,指向东北西鞑靼人,朱鼎顺在他看的时候,把宣大也画了一条独立的线,郭恺之眼神一亮。 “奉国将军,朝政一旦稳定下来…” “郭大人放心,在你有生之年稳定不下来,东虏刚刚攻陷辽沈,关外失陷,辽西苦苦支撑,就像大明朝的一道伤口,未来必定一直流血。” 郭恺之想了一会,点点头,“奉国将军胸怀天下,大局观令人赞叹,郭某能问问,为什么是郭某吗?” “去年讲课就说了,郭大人读的一手好书,而且郭大人正在壮年…” “将军,这个道理说不通,您能不能说实话。” 朱鼎顺被打断话,嘿嘿一笑没有生气,“其实没那么复杂,巡抚老了,知府做过知县、知州,一直是地方官,那人太阴险,一直想利用我,而郭大人在刑部做过郎中,好歹是京官,再加上是江南人,有人脉不是。” 郭恺之深吸一口气,“听起来没骗人,二弟辅之已经在为奉国将军收购粮食,还有茶叶丝绸等江南特产,大概明年夏季才能到。对了,郭某能问问,奉国将军为什么让所有人都收购粮食吗?” “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这么浅显的道理郭大人看不明白吗?” “那倒不是,但你这样来来去去也不多买,还夹着其他货品,不嫌麻烦吗?” 靠,敢情刚才划拉半天您没看懂,这是计划中很重要的人物,不得不认真解释了一遍,把宣大所有人都串联起来的好处。 郭恺之怔怔得听完,砸吧砸吧嘴,“听起来谁都赚了银子,而且是大把银子,奉国将军,满招损谦招益,这个道理不是你说的吗?” “朱某一个强盗,满能满到哪里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奉国将军是宗室,朱明天下…” 郭恺之说着说着住口了,眼神再次大亮,歪头想了一会,才苦笑道,“佩服。说实话,非常抱歉,郭某并没有让家里人收购…” “郭大人,这废话就不用说了,现在我们谈谈,明年如何做宣镇巡抚的事。我已经把银子给你送到京城了,东林党汪文言两万两,大内太监魏忠贤三万两,过年开衙…” 哗啦~ 郭恺之惊坐而起,朱鼎顺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伸手让他住嘴。 “你得做陛下的人,怎么联系陛下你自己想办法,魏忠贤这个人,两年后你就会明白,这三万两花的太值了,比三十万两还值,不要把看不起阉人的话说出来,那样朱某反而看不起你。” 郭恺之脸上阴晴不定,读书人的骨气还是让他摇头,“奉国将军,一旦沾上阉狗的身份,一辈子都洗不掉,子孙都跟着遭殃。” “你也是真蠢,郭恺之是陛下的臣子,你是外臣,任何话都得通过内臣转述…” “掩耳盗铃,墙头草更加令人不堪。” “咦?郭大人还油盐不进了,你知道不知道…” “奉国将军,郭某可以舔一舔魏忠贤,但只此一次,且非面谈不可,汪文言是什么人?” 日了狗,这就是典型的明末文人,朱鼎顺被气得不轻,缓了一会苦笑道,“让你信得过的人到京城,有人会给你银子使唤,以后从你的份额里扣,汪文言是个小官,但别小看这人,他可是东林的核心,职业掮客,在官场开牙行的家伙,东林的门下走狗。” 郭恺之觉得自己教育朱鼎顺官场不是非敌即友的目的达到了,缓缓落座,“银子太多了,阉狗给一万两就可以。” 朱鼎顺摇摇手,“郭大人,朱某绝对的内幕消息,陛下准备借阉人绞杀东林,他们过于放肆了,完全在圈养皇帝,圣意现在连禁宫都出不了,东林君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该死。” 郭恺之停顿了一会,还是摇头道,“那也多了,最多两万,剩余一万郭某需要联系其他人,东林的确众正盈朝,也的确招人恨,二弟就在京城,郭某需要其他渠道和声音。” “郭大人,咱们这么谈事多好,以后别扯淡,十天后我给你个联系方式,令弟可以自由发挥,我就不掺合了,但汪文言和魏忠贤是必须联系的两人。” “郭某明白了,这个无需奉国将军操心,郭某不能留书信,必须二弟去面谈,且东林、阉党和乡官都不能落下。” “好吧,官场的事郭大人在行。” “将军能否透露…” “可以,勋贵,宗亲,你只需要知晓,陛下已动了杀心就可以。” 郭恺之低头想了一会,大概还没想明白关键,只是落寞道,“郭某已经给东林杨大人去过信,半年多过去也没回,哎,齐楚浙昆四党犬牙交错五十年,东林突然占据朝堂、凶猛排除异己,其实很多人在等着他们倒霉,扑上去撕咬。” “郭大人开窍了,你说的是杨涟吧,以朱某看,杨大人是东林唯一忠心为国的官,若主持都察院,杨大人定流芳千苦,可惜他不适合施政,加上过于刚直,无形成了东林帮凶,死定了。” 郭恺之突然拱拱手,“奉国将军,郭某告辞,巡抚大人已经上奏,怀仁举人坑辱王爷和宗室,被宗室聚集打杀,应该没人多瞧一眼。” 朱鼎顺也拱拱手,“我会在这里住两个月,避一避宣府的那些破事,明年土默特和哈喇慎会向宣大两府哭诉告状,郭大人心中有数即可。” “奉国将军果然高明,三年后必然定鼎塞外,郭某三生有幸,告辞。” 第102章 三年计划(下) 张之音在路上一拖再拖,马匹都回京了她还没回去。 张之极急着汇报朱鼎顺的情况,一过内长城,扔下妹妹独自回京,本以为会得到父亲的肯定,没想到英国公只是让他把过程在都督府叙述了一遍。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模样,听起来完全是朱三寨孝敬都督府一万战马,以祈求在塞外立脚。关于妹妹的事只言片语都不让他说,与朱鼎顺的交集也不让他说,等着张之音回京再说。 张之音回京已经是半个月后,小公爷都到神机营任副将履职十天,嫡亲妹妹才回来。 傍晚被父亲从京郊军营叫回府,一路想着如何说话,后院书房一进门,差点被双眼通红,脸色极度疲惫的妹子吓着。 哎,明年阳武侯守孝期一到,必须马上出嫁。 张维贤在看一沓厚厚的草稿,小公爷坐到妹妹对面,两人无语等着父亲发话。 张之音等得都在桌上睡着了,父亲还没开口,小公爷犹豫了一下,拿起父亲看过的草稿看起来,他这一看,与父亲一样,肚子饿得咕咕叫,两人才回过神来。 夜深人静,大明朝勋贵旗帜英国公张府才开饭,父子三人在桌边咕噜噜各自喝了一碗粥,张维贤又拿起草稿看起来。 张之音很是得意,朝大哥使了个眼色,主动行礼,“父亲,孩儿去休息了。” 张维贤看看女儿,又看看草稿,最终把草稿放下,摆摆手示意女儿坐下谈谈。 张之音是坐下了,英国公却不知该从何处谈起,稍微一犹豫,扭头向儿子,“之极,现在谈谈你对这个朱三寨的判断。” 小公爷看看自家妹妹,摇摇头,“父亲,孩儿得缓缓。不,是得捋捋,您容我明天再谈。” 张之音突然呵呵一笑,“大哥,我说了用不着半年您就得换个想法。” 张维贤手指笃笃笃敲了几下桌面,闭目沉声道,“几天前收到梁永桢的信,代王给他定了个亲,他回大同府一句话没说,杀上门把一家全宰了。” 这话把兄妹俩震的不小,张之音连连摇头,“不…不是,肯定有其他情况,他不是这样暴虐的人。” “哼,举人买了个清倌人,买通县衙小吏,谎称他的女儿。” 张之音并不开心,挠挠头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张之极倒是马上明白了,“爹,这家伙玩起自污了?太早了吧?” 张维贤捏捏眉心,沉声说道,“自污早晚得用,没有早不早一说,只是手段太急躁,由小看大,这家伙对官场没有一点信任,不能说自大,至少是一意孤行之辈。” “爹,您若把女儿嫁给阳武侯,保不住女儿洞房花烛夜会杀了他,我掉入河里,是朱鼎顺奋不顾身救命,我们生死共处,日夜相守,同行同眠…” 张之极看他爹脸色铁青,连忙喝止,“之音,你可以闭嘴了,你们没发生任何事。” 张之音梗着脖子把话说完,“但小妹心有所属,阳武侯差朱鼎顺天上地下。” 张维贤又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嗓子有点沙哑,“之音禁足两年,去一趟宣大,萎靡不振,两年内不得出闺院。” “爹,女儿好…”大小姐叫了一半,看着张大嘴的大哥,猛得起身鞠躬,笑得像一朵花,“谢谢爹爹,女儿的确染病了,保证不出院子。” 张维贤摆摆手,“把草稿好好捋捋,有点乱,下个月给我就行。” 大小姐双手搂过草稿,再次鞠躬,“谢谢爹爹。” 父子俩等张之音蹦蹦跳跳走了,才各自叹一口气。 张维贤看一眼儿子,“我儿没有反对,倒是让老夫奇怪。” “爹,小妹都不怀疑两年不联系朱鼎顺,对方会不会有其他变故,孩儿能说什么。” “哈哈,这不是重点,你看着吧,这个朱鼎顺,肯定会隐蔽发展实力,等他什么时候入京,什么时候就会进入朝堂,根本不需要老夫多事。” “啊?!爹,这岂非…” “没错,这样就结仇了,老夫不能联系他,你和之音也不能,但老夫会抽空告诉陛下。国公府不会下嫁女儿,得他自己想办法。” “爹,朱鼎顺对之音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成大事者,不需要用男女之情作为筹码,到时他会明白,之音是他最好的选择,他才能对老夫感恩戴德。” 小公爷低头想了一会,“爹爹高明,孩儿受教。” “受教个屁,被人家啪啪打脸,你也不嫌丢人,去外庄看看你的庶妹、或者其他族妹,挑一个知书达理的适龄女子,过继到老夫名下。之音本就是替她姐姐,不要对任何人说,要让朱鼎顺以为之音到阳武侯府做夫人去了。” “啊?为什么?” 张维贤迅猛伸手在儿子额头一个脑瓜崩,“愚蠢,自己想,不许把之音的手稿传出去,这是朱鼎顺的梯子,比一万匹马厉害多了,想不到宗室出了个兵才。” “是啊,爹,这家伙才读了不到一年书,旁征博引、隐喻暗示,比读了二十年书的人还厉害。” 张维贤看一眼真心流露的儿子,欣慰拍拍肩膀,“我儿这点挺好,他才十六岁呀,你我十六的时候,刚从京卫武学完成学业,刚到大内战战兢兢轮值,单单是这个年龄就让老夫无法拒绝。就算等五年,也才二十一,何况他也用不了五年。去吧,别对其他人说,府里的人也不要说。” 张之极憨笑一声,“智多近乎妖,儿子也不得不服。” 张维贤看着儿子出门,缓缓闭目沉思一会,把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负手对着书房的一幅虎啸图自言自语,“哼,奇才?为我所用的才是奇才。” 第二天,早早回到国公府的张之极到妹妹小院,发现妹子在大汗淋漓的练武,练剑、练弓也就算了,竟然在练柔术? 张之极看了一会,蹲到不停冒汗的妹子身边,“之音,你吃的这什么苦?有什么用?” 张之音脸色一红,“顺哥说过,什么时候我们靠自己的力量能结亲时,才是真正出现的时候。” “顺哥?什么自己的力量?” 大小姐脸色再次一红,直腰起身,“小妹痴肥,奔马很吃亏,应该瘦一点。” 张之极大张嘴,瞬间觉得自己吃了一口盐巴一样齁咸,好半天回过神来,到妹妹的书房,抓起草稿看看,还是昨天的那些,一个字没动。 他倒是没催,犹豫了半天,对擦汗的妹子说道,“两年不能出院门,更不要指望联系他。” “大哥多虑了,顺哥也不会联系我,小妹会安静等他到京城。我相信,就算没有父亲,顺哥也可以顺利直达天庭。” 张之极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为…为什么?” “清心普善咒,静心呀,静心等待才能获得洒脱自由。” 咳咳咳~ 张之极又吃了一口盐,小姑娘的内心世界早无师自通了,说什么都没用,看了一会草稿离开房间。 张家父子还真没想到,这两人真的谁也没联系谁,他们后来也确定朱鼎顺对张之音是有情的,因为那个混蛋翻来覆去在寨子里就吹一首曲子,暗探说充满优思。 天启元年的朝堂就在东林众正盈朝的欢呼中结束,隔年一到,山西按察副使廷推调宣镇任巡抚,阿苏特部内迁,土默特和哈喇慎不时通过信使向宣大巡抚哭诉,有大明强盗在塞外劫掠,请大明皇帝管制,百官一顿暗爽,当为笑谈,连内阁的书房都没去过,更别说皇帝知晓。 张家暗中派遣多名密探进入宣大,甚至有人进入朱三寨护军,得到的消息都是朱鼎顺不时出兵清理蓟镇外的小部落,与大部落的生意越发繁荣。 张府小姐嫁阳武侯为妻,张之音‘养病’好了之后,身体消瘦,还真的没有联系塞外,英国公父子也就由她每天在京城溜达。 大佬们实在顾不上宣府塞外的一股强盗,辽东连续惨败,东林与阉党从喷唾沫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京城菜市口不时血淋淋的热闹一阵,无论有心无心,所有人都蛰伏起来,躲暗处看着大明中枢的混乱,期待朝堂稳定下来的时刻。 第103章 找个靠谱的帮手1(二卷起) 孙传庭觉得自己运气真背,满腔热血报效皇恩,建功立业刚开始,恰逢权阉当道,说话无门愤而归乡。 哪知从宣府刚进入大同府,就被蠢如猪的宗室土匪扣留。 望着土墙下草堆中神色萎靡的王允成,孙传庭深感不安,这是举荐自己的恩主,两人本想绕道看看边镇,哪知绕到匪窟。 大同府代王世系的宗室从大明立国之初就产生垃圾,土匪、恶棍、流氓、路霸、盗匪不断,当地百姓深受其害,朝廷充耳不闻。 这群天杀的混蛋,他们竟敢在兵堡的官道上绑架抢劫,兵堡驻军睁眼瞎似的看着官员被劫走,还嘻嘻哈哈拍手大笑。 更令人气愤的是,自己和王大人只不过训斥那个宗室奉国将军几句礼义廉耻,就惹恼他被暴晒绝食三日。 王大人骂哑嗓子都没人搭理,简直无法无天,这还是朱明天下吗? 孙传庭身长八尺,能左右射,武艺绝伦,当时劫匪拿着弓弩怕伤着,昨天与看守的小孩切磋,却被两人一顿王八拳打的差点浑身散架。 宗室这群垃圾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悍的身体?能吃成这样还需要劫道吗?陛下啊,看看这大明天下,被权阉祸害成啥样了。 “来人,来人啊,去把奉国将军叫来,王大人快饿死了,我们是归乡不是除名,功名在身,他敢杀人吗?” 刚刚回到山寨,想回屋的朱鼎顺听到叫声撇撇嘴,文人矫情起来是真贱,大明最后的脊梁也有这个通病。 孙传庭看着歪头走过来的奉国将军,顺势低头整整儒衫,无论如何得活下去,死在这里毫无意义,特别是…王大人。 嗯,没错,一定要救王大人。 “虎子,这家伙饿了几天?” 朱鼎顺竟然和随从说起话来,浓眉大眼的随从笑呵呵躬身,“回少爷,两天半,起码今天还能熬过去,别浪费粮食。” “混蛋,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叫大哥,大哥,大哥…” 啪啪啪~ 随从被一顿拍肩捶背,依旧尬笑,“看少爷您说的,咱可不敢!” “滚一边去!” 关人的牢房充分利用地形,是一个简陋的窑洞,朱鼎顺迈着王八步到栅栏边,“孙大人,礼义廉耻管饱,房里还有一本《大学》,我觉得够两位吃五天,你说怎么样?” 孙传庭一口气憋在胸口,不想和宗室的二愣子生气,努力平顺心境后拱手行礼,“奉国将军,王大人快不行了,你不能这样,他对大明…” “他对大明怎么样关我屁事,你们多吃一口,山上的兄弟就少吃一口,对我来说就是这么简单,饿着吧,饿死了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别人还能穿,这是你们唯一的作用。” 朱鼎顺扭头就走,身后一个虚弱的声音焦急喊道,“等等,等等…” 王老头沙哑着嗓子爬到栅栏边,“老夫交赎银,一百两,派人去泽州,一定可以拿到。” 朱鼎顺停步扭头返回,呵呵一笑,“孙大人呢?” 孙传庭不情愿的歪头,硬气回道,“没有,顶多五十两。” “可以,要的就是一个态度。”朱鼎顺朝身后打个响指,“虎子,笔墨侍候,写完信再吃喝。” “少爷,这山寨全是些…”随从看朱鼎顺一脸怒容,缩缩脖子,“咳,哪有笔墨,要不用炭笔?” “可以,到我房里找张纸,没有就扯页书,反正没用。” 随从奔跑着去找纸笔,朱鼎顺勾勾手指,马上有人搬着一个木墩放到栅栏前。 朱鼎顺坐下闭目养神,随从来的很快,两张扯下来的线装书让人心疼得大大摇头,王允成和孙传庭对视一眼,拿起烧焦的炭棍各写下两行字。 “不去泽州和代州也行,送去驿站,保证一月拿到赎金。” 随从收起纸笔,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递给朱鼎顺,“少爷,您看看,这两狗东西耍心眼。” “哈哈,他们哪有虎子鸡贼。” 朱鼎顺在两人惊恐的眼神中,展开两张纸,啧啧啧一声,“大明进士泽州王允成、代州孙传庭,被匪徒关押在永加堡北山三里远,首领是奉国将军,找知府要人。” 孙传庭猛得抓住栅栏,恼怒大叫,“你识字?故意诳我们?” “孙大人,我有理由怀疑你辱骂太祖,老子比当今陛下还大一辈,不识字?你是骂朱家全是草包吗?” 王允成惨白的脸瞬间面如死灰,用力拽拽孙传庭,“好了!奉国将军,我们认栽,到底咋样才放我们离开?” 朱鼎顺扔掉两张纸,“从你们骂我不知礼义廉耻开始,我就没想放你们,道理呢只有一个,请两位给老子示范一下,礼义廉耻怎么吃。老子每天为找吃的发愁,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 “奉国将军,你是宗室,要有体面!” 孙传庭又摇得栅栏响,王允成却实在没精力吵架,“将军,我们认了,把我们的随从叫来,一个月内必奉上赎银。” “错了,老子从不要赎银。” 老头一哆嗦,“什…什么意思?” “老子堂堂正正做生意,一个咸菜窝窝二两银子,一碗热水一两银子,童叟无欺。” 孙传庭想一口热血烧死这个混蛋,手臂青筋暴跳之际,王允成有气无力答应,“可以,成交。” 朱鼎顺再打一个响指,身后的虎子笑着跑开。 人来的很快,因为两个人很精神,没有丝毫受伤饿肚子的情况,王允成家太远了,还在山西南边,孙传庭疑惑看了朱鼎顺一眼,终究老老实实安排两人到大同府找友人借钱。 标准,一天二十两算。 一来一去按脚程算至少一百五十两。 “虎子,给两位一贯钱,一进二出五天一滚。” 好可怕的利息,孙传庭麻了,挥挥手示意两人赶紧去~ 随从磕头后爬起来马上跑,北山根本没守卫,因为不需要,浪费粮食。 宗室打劫,玩的就是不要脸。 “为了庆祝两位扔掉不抗饿的礼义廉耻,本着舍己救人的大奉献精神,本将军决定让两位喝一碗我的汤,有野鸡肉…味哦!” 第104章 找个靠谱的帮手2 孙传庭惊喜的看着碗里的油花,真的有肉味,再看一眼朱鼎顺,他也在喝汤。 栅栏里外三人汩汩喝尽,里面两人慢条斯理啃一个黍米窝窝,非常有礼仪~ 八月初的天气白天暴晒太热,晚上又太冷,两天吃一顿饭,此生最大的侮辱。 朱鼎顺双手抱胸,笑呵呵的看着两人的表情,周围七八个年轻守卫却一脸杀意,他们不懂两人此刻酝酿的阴狠,只懂老大笑的时候想杀人。 王允成精力不济,没有说话的欲望,吃完就向里面挪,孙传庭却敏锐的感觉到危险,两人又露馅了,眼珠子一转,“感谢奉国将军,受教了。” “随从还是去找官府吧?宗室打劫,你觉得自己没有生命危险是不是?哈哈,你不知道老子杀了多少人啊。别害怕,耍我两次,我也不会杀你,里面那个东林就说不定了,砍了脑袋也许能换几十两,无本生意,左右不是太亏。” “不,你不能杀我!”王允成又连滚带爬到栅栏边。 朱鼎顺没有搭理他,依旧呵呵笑道,“孙大人,皇子封亲王、亲王子封郡王、郡王子封镇国将军、下来依次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后面还有三个爵位,我若能多生几个儿子,他们还是镇国中尉。奉国将军岁俸600石,是内阁首辅的七倍,你俩这样官员的80倍。两位为何认为我一定不识字呢?” 王允成戚戚然没有插话,孙传庭拱拱手,“惭愧,伯雅失礼了。” “两个老扒皮,少爷三月识字,半年养两千人,一年养四千人,岂是…” “闭嘴!”朱鼎顺眉头一皱,打断身边的吹捧。 孙传庭和王允成却齐齐一愣,同时拱手,“原来是鼎顺奉国将军当面,您不是在…” “没错,我是在长城外,但这里也是我的生意呀,生意哪有嫌多的道理,能招待两位大客户我很开心。” 孙传庭再一拱手,“将军聪慧伯雅早有耳闻…” “别扯淡,我来这里五年了,比你更知道怎么活,回答问题,为什么认为我一定不识字?” 孙传庭迟疑一下,郑重拱手躬身,“向将军道歉。” 朱鼎顺挠挠额头,“孙大人,你不老实,这傲娇的鬼样子很难看。圣主若虚前席待,愿将血泪洒丹墀,这是你写的诗吧?看似一腔热血,但掩饰不住内心的幽怨。你幽怨个嘚儿,老子比你惨多了好不好,幽怨一天就饿一天,从不敢幽怨。” “将军,报效皇恩乃伯雅生平之志,奈何权阉当道…” “停!孙传庭在白莲教徐鸿儒起义时防备有功,获得御史王允成褒奖入朝述职,授吏部验封司主事,不久升至稽勋司郎中,但因不满魏忠贤专政,告假回乡。这履历还行,背后的原因嘛,没人是傻子,王允成是东林骨干,听说什么六君子、七君子刚被弄死,怕了吧?跑路了?” “将军慎言,伯雅绝不是…我心昭昭,可见日月。” “嗯,你不是东林这我信,但你们是老乡,王允成贪险、坐以赃私。作为举荐人,你内心有没有腹诽过?” “绝对没有,王大人是伯雅敬佩之人。” “嗯,这我也信,东林嘴炮啊,还要热闹很久呢。”朱鼎顺突然站起来拍拍腿上的土,“回答不上来为什么很多人认为宗室不识字就不准离开,随从带回来直接砍了。” “等等!”这次急的是孙传庭,“将军,宗室难过,小宗更是常有饿殍,天下人都知道,哪里还有资财教授子弟读书。” “为什么?” “啊?!” “为什么?”朱鼎顺又问了一遍,走到两人身前,一字一句,“为…什…么?” “将军,万历朝大明岁入折合白银最高两千万两,目前宗室俸禄折合白银四千万两,宗族繁衍,人口日多,致禄入不敷分配。今年御史田珍疏陈限禄一法,以万历四十八年禄银为额,根据各府宗室多寡均定,除亲王本人定额外,以人数为准,日后子孙增多,止在原额内均支,控制禄支不滥。” “没错,说的很对,大明从嘉靖朝就连宗室的俸禄都发不起,你说的还是一部分白银,实物所欠更多,为什么?凭什么?” “将军,这是大明国策,生死存亡,宗室仍鱼肉百姓…” 啪~ 朱鼎顺一拍栅栏,制止孙传庭的咆哮,“孙大人,宗室吃垮财政这个说法我同意。自古以来王朝宗室都是混蛋,以前是混蛋,将来也是混蛋,就算他们和皇帝不是一个姓,也是变相的混蛋。 但大明朝不能怨宗室,因为读书人在偷换概念,你眼里的宗室与实际宗室是两种人。朝廷蠢货一刀切,我家从万历年以后就没收到一颗米?这种宗室怎么鱼肉百姓? 读书人动不动就说宗室怎样好吃懒做,天下二十万宗室怎样贪婪,这是无能的借口,借用数字推卸责任,掩盖士绅的贪婪。 你知道我奶奶什么出身吗?青楼清倌人!生下我爹就上吊了,怕吃孩子的粮食。 你知道我爹有几个老婆吗?九个,全是下人养不活硬送来的,姨娘们全饿死了,只活了我一个。我娘,哦,也就是虎子的亲姑姑,生下我坐月子吃不饱也不敢吃,还是饿死了。” 王允成和孙传庭吃惊的望着朱鼎顺,听说过下层宗室经常有人饿死,想不到这么惨,浑身发抖,不敢说也不能说。 “五年前我来的时候,骨瘦如柴的孩子tm竟然是宗室,真没道理。史书不是这样记载的,史书就说宗室该死。我爷爷不识字、我爹不识字,我爹之前三个姐姐,也是饿死的。 大宗吃小宗,朝廷把俸禄发到亲王郡王手里,他们几十年没分下来过,因为这些人的俸禄加起来也不够他们应得的那一部分。 我没怨朝廷,知道亲王郡王有店铺、有田庄、有盐引、做生意不缴税,这难道不是傻缺朝廷的问题吗? 大众不养活小宗就算了,听说有很多宗室前辈为了吃饭,故意上书辱骂陛下,期待落罪后到凤阳守皇陵,我家倒是想学,可惜不识字。 那好歹让我们找口饭吃呀,玛的,士农工商什么都不允许做,种田也不允许,做工也不允许,还不允许离开驻地的村子。 这是把人出生就关押到死,贪婪?囚犯有什么资格贪婪?这比直接杀人还残暴。 我一怒之下把鬼叫的官吏砍死了,钝刀子杀人很难的你知道吗?砍得气喘吁吁才杀死他。 结果他们不敢叫嚷,嗨,原来可以这样,于是我一路杀到了粮仓、杀到了藩墓,现在代王也为我撑腰,老子现在养活了几千百姓,比你强不? 悄悄告诉两位一个秘密,我最想杀的就是代王和几个郡王,他们是我的钱袋子,不出三年老子就会取钱。 身在大明朝,百姓活下去的唯一标准就是:不要脸。 天下改姓,不怨别人呐!” 第105章 找个靠谱的帮手3 “将军慎言!” 王允成听的直打哆嗦,孙传庭又摇着栅栏示意朱鼎顺狂妄了,但他看着外面七八个守卫一副无所谓样子,瞬间明白这位在这里有绝对的威信。 “孙大人,你小看宗室。” “将军何出此言?” “哈哈,小看宗室就是小看百姓,小看百姓还谈什么报效皇恩。哦,不对,你的皇恩是朝廷和那些大宗。” “将军言过其实。” “无所谓,反正你们走不了啦,塞外有百多个孩子没人教授识字,你们鱼肉百姓这么多年,多少该反哺一下。” “胡说八道,某堂堂正正,从未鱼肉百姓。” “是嘛?”朱鼎顺邪魅一笑,眼里的杀意让孙传庭瞬间觉得好冷,“家里的免税田哪来的?俸禄一年15两银子,你为什么随便可以扔出来五十两?冰敬炭敬哪来的?师爷幕僚的俸禄哪来的?随从的俸禄哪来的? 你孙大人不会告诉我,全是家里补贴您做官吧?海刚峰号称绝世清官,还有三个妾室呢,难道是捡的?百姓出门连路引都没有,您说商人走南闯北,赚到的钱都去了谁的腰包?您不会又想说,这都是惯例吧?孙大人,天下也许有清官,那时因为他在别处贪。 阶层固化,这天下不换个姓不正常。换个姓最起码能释放一下怨气,十年寒窗苦读,就为了披着报效皇恩的外衣,多赚几两银子,多赚点名声。权阉贪万两该死,你们贪百两就是圣人?五十步笑百步,天下官都该杀,天下大宗都该死。” 两人听的冷汗淋淋,王允成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嘴唇哆嗦道,“将军为何强留人?” “省得你们出去害人,权阉好歹还为朱明做点事,东林一群嘴炮,江南大地主养的一群狗,身为狗还不自知,自我催眠窥视皇权,可怜,可恨,可叹,可悲,你们死就死,连累天下百姓遭殃。” 孙传庭猛得抬头,“阁下竟然想造反,万劫不复。” “孙大人,也许你的认知还不够,我提醒你一下,有没有听说过落后就要挨打,文明终将战胜野蛮?” “什…什么?” “其实这个说法不对,物质不先进的年代,五千年历史,恰恰是反着来的。比如周灭商,商有文字有文化,周只是一个偏隅野蛮小国。战国时代,西戎之秦灭掉文明五国。大唐又是鲜卑建立,唐太宗七成五鲜卑血统。元朝更是野蛮的胜利。如果孙大人注意一下北境草原,就会发现胡人、突厥、契丹、蒙古等等,下一任的霸主全是上一任的奴隶,没有一个民族例外,历史的唯一性没有假设,大明朝也逃不出这个圈圈,你说有意思不?” 孙传庭与王允成对视一眼,呆呆的点点头,“将军见识不凡,确实如此,您想说什么?” “问孙大人一句话,如今不受权阉待见,准备回乡,侍奉母亲、教授学生、大治第宅、辟园圃、穿溪叠石、种松栽荷、与宾客酌酒轩奕、赋诗谈笑,准备过着朱楼画舫,花晨月夕的生活是吗?” 孙传庭叹气一声,“是啊,不然呢?” “好极了,孙大人虽然是彻头彻尾的官场失败者,但失败后依然可以安逸的生活。那些热血护边的将士呢?那些起早贪黑卖力的匠人呢?那些风餐露宿的商人呢?那些有一顿没一顿的百姓呢?他们若失败,孙大人认为该怎么做?” “勤劳致富!” “噗~你想笑死老子。”朱鼎顺大大摇头,“孙大人,权力斗争失败,上层的退路是生活。下层自始至终只有一条路,当生存不了时候,还有一条后路,叫做犯罪、叫做造反。治大国如烹小鲜,百官最应该做的,就是保证小民生存,现在你们却逼着他们走最后一条后路。 别说其他百姓,我这样的宗室都被朝廷逼疯了。既然养活不了,你们倒是让我们自己去找活路呀,两头夹击,非得把人逼疯不可。 朱鼎顺是天下的笑话,那是因为你们是天下人的笑话,格局就像一面镜子,无论看到的是什么,都是自己真实的映射。 老子坑蒙拐骗偷,绑架勒索抢劫,都是为了生存,为了更多人生存,并不需要你来给老子定义。 就像我的爷爷,放以前打死我也想不到,宗室会娶一个清倌人。几年前我突然明白了,爷爷奶奶伟大啊,特别是奶奶,他们的幸福超越四百年普罗大众。” 孙传庭嘴唇一哆嗦,慢慢躬身,“醍醐灌顶!感谢…” 朱鼎顺突然回头,“虎子,我爹呢?一天十鞭子不能停,二十年不给爷爷奶奶上香感恩,十几年不曾为妻儿种一颗米,天下第一废物。” 随从赶紧躬身,“少爷,还不到时辰!” 孙传庭愕然看着扭头离去的朱鼎顺,与王允成再次对视一眼,“王大人,与传言不符呀。” “传言哪有符合的人事,老夫生平仅见的奇人。从深渊逼出来的枭雄令人恐惧。他有多大?” “伯雅记得知府弹劾奏折说过,十五岁怒杀王府长吏执事后上山做盗匪,现年应该二十。官府没权管理宗室,朝廷帝位交替混乱,宗人府鞭长莫及,大宗更是放任他们自生自灭。我们好像被他强留了,连累了大人。” 王允成摇摇手,“时也命也,乾坤黑暗,谁能想到奉国将军三代单传,亲人全是饿死,任谁都会积攒天大的怨气。京城看不到的事情,也许这里可以看到,谁是谁的客,走着瞧。”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把两人吓了一跳。 三个人被六个人拖了回来,两人是他们的随从,一个行脚打扮的壮年被前拖后抽押到栅栏里。 “逆子,逆子啊,你们这些混蛋,竟然敢打宗亲,大逆不道,啊…” 啪~啪~啪~ “啊~够了,够了,狗东西,超了~” “老爷,少爷吩咐,您偷跑一次,分量加倍。不挨鞭子,您没饭吃,小人也没饭吃。为了咱们的肚子,您忍着点~” 打人的皮鞭有两指宽,一看就是教导人用的,中年人哼哼呀呀挨了十鞭子,等行刑之人一出栅栏,立刻坐起来扭扭腰活动一下,不痛不痒道,“饿了,快点!” 后面就有人端着饭,吃的与两人之前一模一样,中年人一口窝窝一口汤,看了王允成和孙传庭一眼,冷哼一声,占了王允成之前干净的地方。 孙传庭随从低头到面前,“老爷,我们根本没下山,就在路边等着,他们好像算准我们会报官,也算准这人会跟着我们避过路引检查,山坳里等了不到一刻钟就被抓了回来。” 王允成叹气一声,朝孙传庭摇摇头,示意他别管。儿子打老子,大逆不道,但你听听朱鼎顺刚才说的话,母亲为节省粮食自戕,妻子全饿死了,他为什么没死。一定是自私自利之辈,两人也恨不得去打几下。 中年人吃完了,几人以为会和他们一起安静度过一晚,没想到栅栏边放下一串佛珠和一个木鱼,守卫一躬身,“老爷,礼佛时间到。故老爷夫人,三位小姐,九位夫人。少爷吩咐,今天翻倍,二十八遍法华经,少一遍饿一天。” 二十八遍?今晚还睡不睡? 中年人却没有任何反抗,喝完最后一口汤,盘膝坐到栅栏边,外面摆着十四个简单牌位,他已经一手佛珠一手木鱼念起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 第106章 找个靠谱的帮手4 王允成和孙传庭想错了,他们以为中年人会半路休息或者掐头去尾敷衍,没想到他从认认真真从头至尾一个字都不差。 太阳落山一个时辰,才读了四遍,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对他的毅力表示佩服,这人还是有点良心的。 可惜,马上被接下来的一幕逗笑了。 四遍完了停顿一会,本以为守卫会打他,没想到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油汤,香味四散,虽然碗很小,搞得所有人大咽口水。 中年人接过羊汤,十分享受的闻闻热气,闭眼回味之际夸奖道,“还是虎子好,没白疼你。” “老爷,您快拉倒吧,接下来两遍一碗,小心喝上火。” “逆子残暴,做什么都拿吃食来要挟,嘿嘿,你可得吩咐崽子们熬的时间长一点,浓汤抗饿。” 守卫不再搭理他,中年人试一下温度,仰脖一口喝尽,碗底都被舔得干干净净,砸吧砸吧嘴,再次开始诵经。 孙传庭算是看明白了,就为这口汤,他肯定能念完二十八遍,妥妥的天亮以后… 这样下去都别想睡觉,不是吵,是半个时辰一次的香味让人实在难受,比饿肚子还难受,竟然有一种抢劫得冲动,简直要命。 中年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关在这里,闻过三次羊汤香味后,孙传庭果断起身,大明最后的脊梁确实有点道行,“去禀告将军,伯雅求见。” 守卫看了他一眼,直接让他俩出来,连王允成也带着,绕着土路向山后走去。 也就百步距离,孙传庭以为会有一个客房正屋之类,没想到只有一个帐篷,更多的人在土崖上扣小窑洞,挂着草帘子休息。 咦?! 外面破破烂烂的帐篷,里面却很干净,草席羊皮粗布,朱鼎顺在榻桌边啃骨头,一瞬间孙传庭很失望,原来大家都一样。 “看来将军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寒酸,能养活四千人,的确有本事。” 朱鼎顺沉默着伸手虚抬,两人迟疑一下,盘膝坐到对面,叫虎子的随从也坐到一侧,给两人斟满酒,三人无声干了一杯。 高度酒早就有,朱鼎顺吐舌头吸冷气又啃起了骨头,吃了一大口,才含糊其词道,“土鳖出身,没喝过多少酒,身体不适应。” 两人略微拱拱手,王允成道,“将军客气了!” 孙传庭正想问他为什么留人,外面传来一声呼喊,然后两个人抬着一个瓦缸进来,里面竟然全是肉~ “吃吧,你们运气不错,秋天的野猪肉,兄弟们都是些秕糠胃,冒然吃太多会撑坏,比不得两位。” “将军,可以做熏肉保存起来,暴饮暴食太可惜了。” “孙大人是认为我闲人多,有空应该去砍柴,还是认为我们可以挖土灶,或者你干脆讥讽我不懂吃饭?” 王允成碰碰发愣的孙传庭,拿起一根大快朵颐,三人各吃各的,不再喝酒,朱鼎顺吃的最少,吃完到一旁洗手擦嘴,半躺在粗布草席中闭目养神。 孙传庭吃完随便在袖口抹一下,再次拱手,“原来将军是让下属保持体力,朗朗乾坤行军打仗?” 朱鼎顺斜眉瞄了一眼,没有开口,孙传庭又拱拱手,“感谢将军教诲,伯雅之前一直认为百姓在柴米油盐中打转,今日才明白,百姓原来一直在生死边缘挣扎,饿两天都有抢劫的心思,何况饿几辈子,士绅眼里的天下与百姓眼中的天下果然不同。” 旁边的虎子突然站起来躬身,“少爷,我在门外。” 朱鼎顺点点头,又对两人摇头叹气,“豪商就是地主士绅权贵,这是一群人呀。历史是螺旋向前的,若你们觉得某个时间段众正盈朝、盛世煌煌,一定是错觉,不是自己眼光短浅,就是中了迷幻,当权者用大矛盾掩盖很多小矛盾,不俯身解决问题迟早会倒退混乱,这就是历史的必然。社会是人组成的,社会是延续向前的,个人再伟大也不是社会。” “将军说的有理,大明朝…” “算了,不说这个,很难得到答案。咱们三人说起来都是老乡,这个地方民风淳朴,淳朴之地产生两种成功人士,一种赤胆坚毅,一种鸡贼奸猾。两位是那种?” 两人自然无法自我评价,朱鼎顺继续悠悠道,“混乱的时候,无论那种人都会增多,前一种会光耀千秋,后一种就多了。出个门都需要开路引的时代,鄙人一度认为天下没有纯粹的商人,只有官商。 但是我想错了,低估了商人的力量,在这个地方是另一种情况,北地人读书不行,却不影响权力的形成。可能朝廷的读书人到死也不知道,宣大两镇是商人的世界,卖国成为一种必然的结果,这里没有官商勾结,官兵全是银子的奴隶,说商官更准确。 官商、商官,一样样的两个字,前后颠倒,却是根本的差别。 东林在京城号称众正盈朝,差点笑死大爷,很多商人向所谓君子献上海量银子,人家都不认识他们,嗨,怪就怪在事情还办了,王大人想必深知其味。 东林本身源自东南,地主豪绅圈养的奴官、官场口舌,实际上也是一种商官。江南大地主吃的脚后跟流油还不满足,早晚被斩草除根,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东林不是没好人,不是没君子,可惜他们自己也刹不住,权阉只是一时,东林的伪君子们还有得耍呢,就算剩下巴掌大的地方,他们也忘不了权争。 所谓士绅豪商,本质上就是一种强大、有历史文化惯性的利益集团,他们是失去对欲望控制的可怜人,也是一路向死亡奔跑的…文明人。 读书人掌握了口舌,掌握了舆论,殊不知别人掌握着刀子,我不想说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但靠现在的读书人真不行,认知错误,本质上与宗室没有区别,或者比宗室破坏力更大。 毕竟宗室很被动,二十万?哼,我敢说,至少有十五万不想姓朱。历史非常美妙,不会遗漏任何一个人,反正大家在史书中都是笑话,你笑我,我笑你,一起共赴黄泉。” 朱鼎顺说的又长又沉重,两人沉思了一会,王允成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将军完全是奔着孙传庭来的,两人若今晚不求见,明天大概是两具尸体,好在伯雅通过了考验,所以准备看戏。 孙传庭深呼吸,“敢问将军,您准备做什么?” “活着,让更多人活着!” “将军大善,敢问伯雅可以为将军做什么?” “孙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五年后才找帮手吗?” “愿闻其详!” “因为起步阶段非常血腥,睁眼是杀、闭眼还是杀,每天想着法子更快的杀,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没什么可想,不需要找帮手,能不能活下来看命。” “伯雅大概明白了,天地不仁。” “你能做什么,不能靠我安排,明天我去会盟,来自官场、边镇、商人、强盗的会盟,人家有十几万人,我只有三百人,伯雅应该去看看。” 孙传庭一瞬间觉得自己岔气了,心口剧痛出不上气,额头冷汗渍渍,“走私利益分配?” “然也,朝廷在宣大收到的税收,不及实际交易量百之一,就这都占税赋的一成半,好玩吧?哈哈哈~” 第107章 皇权不下乡(上) 朱鼎顺有严格的生物钟,招待孙传庭已属于特例,接下来没再说什么话,立刻分开休息。 天蒙蒙亮,孙传庭被院中的脚步声吵醒,昏暗中看到一队人影在拿着木棍操练,无人呐喊,却整齐划一,看起来比京城的大汉将军更有气势,独特的美感。 咻~ 一声哨响,突然解散,十人一组靠到墙边吃饭,过程更快,那名叫虎子的随从立刻带走大部,只留下二十几人。 孙传庭看的出神,没注意朱鼎顺什么时候负手站在帐篷前,赶紧与王允成下地。 “将军!” 朱鼎顺伸手制止两人的废话,“把王大人和我爹送回北寨,给孙大人换一身衣衫。” 王允成和孙传庭立刻被分开,两人叹气一声,由着人家。 半个时辰后,二十多个行脚打扮的人进入官道,从关卡下的门楼大摇大摆进入宣府地界。 孙传庭看随行护卫与守卫有说有笑,哪里还查什么路引,更没缴税,朱鼎顺更是头也不回得负手通过,守卫还向他媚笑躬身,全是他的人啊,暗自赞叹一声侥幸,得亏没脑子一热大喊大叫。 继续步行一个半时辰,大概三十里后向北一拐,进入一处山坳才开始休息。 “孙兄频频回头,鬼鬼祟祟,容易被有心人注意,以后小心点。” 孙传庭一肚子疑惑,“将军,边镇养匪?” 朱鼎顺无所谓嗤笑一声,“你很吃惊?” 孙传庭,“……” “不要想太多,他们不是我养的,但他们的亲戚兄弟是我养的,军户只有一人领饷,其他人饿死怎么办,只好老子养了。” “他们有地,怎么会!” 朱鼎顺不耐烦横眉看他一眼,“百户有少量地,大部分地在千户手里,他们已不是将,是地主。士兵也不是兵,是长工,以后别问这种蠢话。” 孙传庭当然听说过,但这么严重了?诺诺的思考了一会,没什么话可说,转瞬又问道,“将军为什么杀自己妻族?” 朱鼎顺眨眨眼,“朝廷公文是这么记载的?” “呃~当然不是,但京城百官谈起来都说…说将军…说…” “说我受伤了无能、恼羞成怒是吧,那是我放出去的消息。” “为什么?”孙传庭着急问了一句,出口又讪讪羞愧低头,是啊,一个鳏夫没人管,宗室做土匪,做大了还有人继承,无法让人接受。 “其实我很好色!没听说吗?” “听…听说了…” “嗯,男人总得有点缺点,我有力量,一个无能又好色的人,一个冷酷又贪财的人,容易让人接受。” 孙传庭歪头想了一会,郑重拱手,“将军大智慧。” “我没有妻族,但我想杀人立威,没什么好借口,正好这家伙想利用我,去青楼买了一个人做干女儿。不知道他们怎么圆谎的,反正我有点恶心,一家混蛋全宰了。” “呃~官府只说羞辱宗室,罪有应得,与前面那个传言…也就没人提。” “哼,冲动、贪财、好色、残酷,都是为了掩盖我那个笨蛋爹宣扬出去的什么天才,还说我是太祖梦中教导,我娘听了能气回来掐死他。” 孙传庭一愣,再次郑重拱手,“将军大智慧。” 朱鼎顺叹气一声,站起来拍拍屁股开始爬山,孙传庭紧跟着他,脚程倒也不落后。 山并不高,不一会就到山顶,山脊线跑来两个人,“少爷,对方来了一千多人,占据南北东三面,兄弟们只能守在西边。” “不需要,告诉虎子不用露面!” 传令兵立刻离开,孙传庭以为中午碰面,没想到他们在山顶开始吃干粮,更吃惊的是,几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军械。 个个挎刀背箭,刀是短刀,箭是木箭,弓却很吃惊,孙传庭还拿起来看了看,竟然是铁胎弓,上下两个轮子。 这些兵每个都力大无穷?轮子有什么用?紧弦需要这么啰嗦? 大明最后的脊梁试着拉了一下,瞬间拉满,长箭呼啸而出,轻松射到百步外。 孙传庭瞪眼看着自己的战绩,兴奋高呼,“巧夺天工,边军软弓只有六十步射程,将军这…” 随从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弓,非常不悦得去捡那只箭,喝完水的朱鼎顺淡淡的解释道,“复合弓,把他卖了也买不到一支,孙兄不会以为这玩意可以大规模制作吧?” “很…很贵?” “不贵,大概五贯钱,但这是我的造价。工部可能需要十贯,加上平时维护,更换易损件,大明若能为边军配备,也不缺宗室四千万两白银的俸禄。” 孙传庭脑子转的很快,不好意思拱拱手,“将军见笑了。” “有什么笑的,我以前也很糊涂,总不明白为什么书中都要造水泥炼铁,到了一看才知道,所有的想法都是空中楼阁,连肚子都吃不饱,想什么都是扯淡。” 朱鼎顺突然向山下的官道一指,“各地内长城号称险要关口,就他酿的是个一丈高的门楼,顶多能过辆轻装马车。号称四方通衢的要道,也就是条丈宽的泥泞路,马车相遇都得下路躲避,我看顶多算羊肠小道。就这通行条件,内长城三千里,竟然只有三条路,其他地方都是野路。哈,填饱肚子算不错了,现实点吧。” “伯雅只会帮助将军专注与民生。” “你想多了,若老子不在长城外,你孙伯雅大概上吊也不会跟着,就是为了养活从小跟我冲出来的兄弟,没什么想法。” “都…都是宗室?” “不是,一半一半吧,他们才十几岁就死了,有的甚至八九岁,就因为我吃饱了,能给他们找到吃的,为我挡刀挡箭,现在还不到一半。” 孙传庭内心戚戚然,官府可是为一群十几岁的娃娃强盗吓坏了,开始不敢上报,所有人欺上埋下,造就了这一群特别的土匪,现在上下都知道,又全部装聋作哑。 “孙兄,我虽然杀了几个官,但也感谢他们,若是我做地方官,一早就杀得干干净净埋了,说饿死也没人查。” 孙传庭,“……” 第108章 皇权不下乡(下) 孙传庭以为朱鼎顺很健谈,殊不知是被憋坏了,整个世界连个交流的人都没有。 这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干脆把自己当做死人看,反而死不了,危险都躲着他。 中午休息好了,众人又沿着山脊线前进,孙传庭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一路都有人探路,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在不停换。 好见识,好手段。 忍不住撵到身边问道,“将军,晚上会盟?” “不是,我今天娶亲。” “啊?!” “啊什么啊,我一年至少娶五个妾室。” 孙传庭摸摸额头冷汗,鼓起勇气道,“将军,是不是有点…” “残忍?算了吧,她们求之不得,终于不怕饿死了。” “哦,孙某多嘴了。” 朱鼎顺突然扭头,“我没有睡过她们。” 孙传庭,“……” 朱鼎顺嘴角邪邪一笑,“今天这个不一样,她是宣府镇都指挥佥事的孙女,一个刚强又奸猾的将军孙女。” “黑云龙?老回回?” 朱鼎顺一边迈步,一边笑,“孙兄对大明官场人事记性不错,黑家到宣府百年,与汉人无异,这位将军很有意思,称呼垃圾毫不过分,但他又很有原则,对外族很刚,就算被俘获,也会逃回来。” “俘获?” “哦,我是说如果。孙兄,我得给你起个名字,以后你就叫脊梁吧,朱三寨的管家。” 朱三寨的称呼孙传庭明白什么意思,这位宗室强盗在长城外抢劫外族,立下三个寨子,百官私下谈起来还有点莫名开心。 “将军,为什么叫脊梁?” “因为柱国太扎眼!” 孙传庭一愣,哭笑不得,“将军原来是骂人。” “脊梁兄,你知道为什么我非得留你吗?或者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得留你吗?” “老乡?” “没错,就是这个问题,识字的人太稀缺了,请过一个外地掌柜,玛的,我倒是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兄弟们听不懂呀,可愁死我了。数来数去,只好把脊梁抢来。” “呃~”新鲜出炉的孙脊梁苦笑,“将军,大明百官外放,学方言是第一要务。” “是啊,看史书真想不到这个问题,皇权不下乡,第一道障碍是听不懂话,远远谈不上思想交流,何来治人,一辈子也没那个机会。” 孙脊梁突然问,“将军以为不对?” “什么不对?宗族治理?” “是啊,将军以为皇权不下乡不对?” “没有呀,中央集权必然会有地方腐败,加强治理才是关键。现在这个条件,呸,再过几百年,吏员也是当地人,几千年都在谈吏治,没听说官治。治官没用,全是包青天也没用,得治吏,治执行力。” “将军大才,见识底层百姓挣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脊梁兄是问我?” “呃~请教少爷!” “哈哈,用不着这么称呼,鼎顺听起来还顺耳。我应该是见识过繁华,触摸过黑暗,奈何桥遗漏的冒失鬼,没什么可说,也解释不了。放心吧,可以保留你的功名,去做点积善扬德的好事。” “听起来不可能随时离开。” “不,是你不会离开。王允成老头可以,他还能继续去祸害一段时间。” 孙脊梁谈兴很大,“将军对当前朝事怎么看?” “没什么看法,任何事看某一个时间点都得不到答案。脊梁有没有听过,强汉盛唐富宋刚明奴清,哦,不对,是强汉盛唐富宋刚明。” 历史的总结,局中人当然没听过,孙脊梁摇摇头,“强汉盛唐富宋倒是听说过,也听说过弱宋、鼻涕宋。” “哦,还有一个说法,脏唐臭汉弱宋腐明毒清,呸,又说多了,没有后面那个。” “将军慎言!” “慎个屁,你问问周围的兄弟,他们一个字都没听懂。纵观中原五千年,朝代虽然在轮回,权力却一直在分享,什么时候权力分享到每个人手中,这种轮回才会结束。” “分享?将军是说?” “别想歪了,我没有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权力从天子独享、到皇族列侯、到门阀士族、到士大夫、到读书人,士大夫与天子共治,皇帝没变,但每个朝代的执行力团队在变,现在又该变了,可惜被人钻了空子。士大夫是什么,每个朝代的定义都不同,范围都不同,说士大夫是读书人太虚。” “读书人不一定是士大夫,士大夫一定是读书人。” “呵呵,就算是吧。脊梁兄以为,大明朝最有权力的是哪一个集团?” 孙脊梁边下山边摸摸鼻子讪笑,“将军,科举取士,是千年传统,贸然扩大容易失控。” “这句话对了三成,主体就错了。如果我告诉脊梁兄,大明朝最有权力的是勋贵集团,你怎么看?” “他们?” 口气轻蔑,朱鼎顺摇摇头,“伯雅,读书人自以为掌握了舆论,那不叫力量,因为你们的受众还是读书人。天下读书人才多少?勋贵掌握了刀子,那才叫力量。 大明朝两种爵位,一种勋爵,一种恩爵,后一种是个屁,前一种才是大明朝真正的力量,掌握兵权的士绅豪商。伯雅看看千年历史,就能明白他们的力量比皇权还强大。皇权不过是个口号,勋贵才是皇权的果实。 百年皇朝,千年士族,可不是一句虚言。士族在大明朝就是勋贵,他们一定会隐没在史书中,只求世袭罔替,不求一朝一夕。 所以大明现在的朝政就是烂,各种烂,宗室烂了几千年,士族勋贵烂了几千年,士绅豪商烂了几千年,读书人只不过是出头的椽子,更烂。” 孙传庭想了一会,对着朱鼎顺的后背拱拱手,“有空请将军详谈,伯雅如雷贯耳。将军到底想让伯雅做什么?您不会无缘无故把我扣留。” “用你的良心,给咱们找块墓地。” “啊?!” “以后你就懂了,如果陛下现在让你去辽东。没有兵、没有粮、不许后退、不许拖延,你会怎么做?” 孙传庭以为自己听错了,晕了一会才犹豫问道,“将军有办法?伯雅求教!” “有啊,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良心挑一块墓地。你就是这么做的。” 第109章 黑暗会盟(上) 说得好好的,孙传庭感觉突然被扎了一刀,没法聊了。 朱鼎顺摇摇头,你真是这么做的呀。 山路走了两个时辰,来到一处山谷,西洋河支流,山谷中哗啦啦的清澈河水,竟然有十几匹马,这玩意可不是一般人家有的。 孙传庭趴在土堎边愣愣得看着三个火灶,里面红旺旺的火,煮着三瓦缸肉汤,旁边还有麸饼子干粮。 他感兴趣的不是吃什么,而是…没有烟,有火没烟?行军利器呀。 山谷口两侧有严密的岗哨,朱鼎顺负手看了一圈,虎子跑过来单膝下跪,“少爷,他们在十里外搭帐篷。京城来了一位客人,是国公家里的人,商行只有两家,巡抚和总兵只有两位幕僚。” “难怪这么大张旗鼓,黑妹妹呢?” “少夫人红妆,在河对岸独立帐篷中,黑家陪嫁了两个丫鬟、十匹马、布匹二十,有四个兄弟在那里守着。” “十八了都没嫁,就因为是将门之女,没有淑德是嘛?” “啊?!”虎子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淑德什么属下没听懂,原来定亲的男人没出嫁就死了,她家这是悄悄外嫁。” “没那么简单,我本不想再杀人,我本来看上的是她堂妹,谁知道你们聘来聘去,换人了。” 虎子挠挠头,“少爷,错了?咱们抢来?” “滚一边去。” 朱鼎顺换了一身锦衣,宗室嘛,奉国将军好歹是第五阶爵位。 “将军,巧夺天工,想不到多挖个坑、多挖两条烟道,可以在野外隐蔽生火。” 朱鼎顺扭头看看史书中狡黠、多谋、果断的大明脊梁,不置可否说道,“大惊小怪。” 呃~ 一路和气的朱鼎顺此刻脸色不是很好,孙传庭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不顺之事,没有再多言。 太阳渐渐西去,朱鼎顺却越来越冷,眼里的杀意随着太阳好像随时都能降落。孙传庭看看四周,护卫们没有发觉头领的异常吗? 一骑哒哒哒进入山谷,“禀将军,范先生有请。” 朱鼎顺一挥手,翻身上马,孙传庭赶紧跟上,前面四人距离十步,后面四人距离十步,身后只有两人。 完全与想象中的护卫方式不同,但孙传庭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铁血护卫,后面两人手按刀柄一人看向一边,前后根本不需他们警戒。 “脊梁兄,权力的分享需要时间,需要过程,需要流血,太快了都不得好死。” 奉国将军突然开口,孙传庭发现他没了上午的谈兴,说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不接话太失礼,犹豫一下,“将军,教化之责乃官员第一要务。” “面子工程,权力垄断下施舍的稀汤,大明已不破不立。” “呃~将军?” “脊梁兄,隋炀帝北驱匈奴、平南陈,南北统一,兴儒、办道、倡佛、开学、迎东都、开运河、万国来朝,功盖万世。但他却被读书人定性为暴君,以我看,他最大的问题就是让贱民活,给贱民饭吃,动了士族门阀的根本。贱民却被士族利用造反,牛笔的王朝都短命,太急了。” 孙传庭眉头紧皱,“将军见谅,属下不敢苟同。” “读史嘛,一人一个观点,关键得思考,有自己的见解。不同就不同,我又不会砍了你。” “将军平时喜欢读史书?” “嗯,历史小说,瞎看,看了十年,从来没有评论过。青春年华,刚刚大学毕业,车祸投胎了。” 孙传庭愣是一个字没听懂,心下纳闷,你哪来这么多书?只听朱鼎顺又换了个口气。 “安排好你,我要化名去京城,宣大的豪商和士绅被我打劫了一遍,不服气的都嗝屁了,塞外的几个部落老子也打劫了一遍,说实话,战斗很简单。听说他们叫我朱家的疯子,我对这个外号很满意。” 呃~ 孙传庭马上拱手,却尬在空中,不知道该夸还是该谏,憋的很难受。 “脊梁兄,你说我只有两千人,为什么二十万人不敢动我?” “将军身份不同,也不在大明境内,之前在京城,若不论人品,伯雅其实是佩服的。” “不是,你根本不敢想,宣大加起来近三十万边军,两万营兵战兵,信不信我后面的三百人可以撵着三千人追杀,就因为一方能吃饱,一方吃不饱。朝廷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有时候老子真是想不通啊。” “宣大边军这么…这么弱?” “万历年起,辽东消耗了大明全国的营兵战兵,现在边镇的营哨军缺编至少一半,你看着吧,辽东那个黑窟窿还要消耗,等这些人也消耗完,大明朝真的成了天子守国门。” “不可能,营哨军是战兵,有严格的定额,他们的军饷从兵部直接…” 孙传庭说道一半不说了,狠狠一握手,“该死的,边镇混蛋。” “呵呵,这可不能愿他们,他们虽然自己肥的流油,但养活手下的人,多少都不够,还是朝廷缺饷太久太多。” 孙传庭长出一口气,“原来这就是走私无法禁止的原因,将军放心,伯雅不会意气用事。” “你想多了,听说陛下失去好几位皇子公主,也许我明天会告诉你为什么。” “啊?!早夭很…很正常吧!” “放皇家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阉…阉狗胆敢,千刀万剐!” “这也不愿别人,只能怪陛下,只能怪东林。” 孙传庭一顿,“东林?这管他们什么事?” “朱家第一懒货万历,第一衰货朱常洛…” “将军…” 朱鼎顺抠抠耳朵,“别鬼叫,这是表面现象,文人从万历帝手里窃取了太多的皇权,光宗其实也没什么办法。我猜他的计划是让东林帮忙清场,然后再限制东林,可惜他才做一个月皇帝就嗝屁了,到当今陛下手里,年龄小又没有外援,东林几乎窃取了全部皇权。我们老朱家奇葩不少,蠢人还真没有,你说,魏忠贤的结果是什么?” 孙传庭喉咙咕咚一声,我造了什么孽,听你这么大言不惭。 “嗤~我不信陛下对魏忠贤所做的事什么也不知道,但不得不说,魏忠贤比东林强,最起码他在办事。一个心狠手辣、血腥降服朝臣、又可随意拿捏的权臣,陛下才能玩木工活。没有魏忠贤,也有李忠贤、孙忠贤、张忠贤…魏忠贤承担了所有的骂名,陛下随时可以整肃朝堂,恢复圣天子名声。可惜,大明朝不给父子俩万历帝那样的时间。” 帝王之道,孙传庭不敢接这样的话,也不想听他说,好在前面河边篝火阵阵,大山里人烟罕见之地,瞬间有一片烟火气。 第110章 黑暗会盟(下) “范\/曹代表宣府十七家商号欢迎朱头领,头领英雄豪气,是我们生意人发财的后盾。” 两个山羊胡儒衫的中年人在帐篷前笑着拱手,朱鼎顺下马抱拳,“两位先生客气了,朱某生意逻辑向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没错,双赢,双赢,请!” 朱鼎顺背后招招手,示意孙传庭跟上,大帐很热闹,不对,是很奢华,对面主坐三个人,左首空着,右首有一位大汉。 几人同时拱手,“幸会,幸会!” 范家代表连忙虚请着主位中间的人道,“京城来的老爷,朱老爷。” 朱鼎顺抱拳笑呵呵道,“朱先生有暇,不妨到塞外看看,某定美酒肥肉管饱。” “朱头领客气,某可没有朱三寨的豪气,不敢劳烦。” 朱鼎顺呵呵一笑没有再接茬,范家代表又虚请着左右两人,“郭先生、关先生是老朋友,朱头领应该认识。” “认识,认识,有礼了。” 两人也拱拱手,“朱头领有礼了。” 右首的大汉却没有介绍,朱鼎顺主动躬身,“见过二伯。” 大汉点点头,拍拍身边上首的锦榻,“过来坐吧,早点结束回帐。” 众人大笑,“对对对,今天是两家的大喜日子,恭喜朱头领,恭喜黑二爷。” 朱鼎顺笑着拱手一圈,对一直随着他抱拳的孙传庭拍拍,“诸位都认识,他的家眷会到塞外,孙脊梁。脊梁骨的脊梁,某的管家,以后少不得会与诸位通信,别用错门号。” 孙传庭大惊,原来他们都知道,是啊,怎么可能瞒的过,僵硬躬身没有言语。 主位姓朱的先生大笑,“果然是孙脊梁,放心吧,没人对你的功名置喙。” 孙传庭再次无声微微躬身,姓朱,那就是成国公家里人,他再傻也知道,对方代表的不是成国公,而是都督府,那些与百官‘井水不犯河水’的实权勋贵,奉国将军嘴里‘最有力量’的一个集团。 朱鼎顺坐到右侧上首,孙传庭却坐到右侧下首,中间隔着一个黑家二爷。马上有人上菜上酒,每人身后还有一个漂亮的薄纱美姬给斟酒。 朱先生先举杯,“公事先放一放,来,恭喜朱头领,恭喜黑二爷,连干六杯啊。” 朱鼎顺也举杯,“好,感谢诸位,干了。” 这群牲口,真的连干六杯。 朱鼎顺脸色瞬间通红,嘶牙咧嘴喝了一口果汁,夹菜狼吞虎咽,打了个饱嗝,“二伯,三年前在宣府对喜妹一见钟情,感谢爷爷成全,我敬您。” 黑二爷眨眨眼,“什么喜妹,你娶的是大喜。” “啊?!不是二喜妹妹?是大喜?” 黑二爷恼怒的一磕碗,“二喜弱不禁风,大喜是将门之女,能骑善射,这才是你到良配,父亲用心良苦。” 主位的朱先生隐晦瞧了一眼范家代表,他连忙站起来鞠躬,“哎呀呀,朱头领,你说的求娶黑将军孙女呀。” 朱鼎顺歪头一想,红着脸摆手,“哦,不重要,二伯还是二伯,来,我敬您。” 黑家老大早过世了,黑二爷只有两个儿子,可不是左右得叫二伯,叔侄两人又喝了三杯,对面的范家代表和朱先生也陪着。 这就是酒过三巡,朱鼎顺往后一靠,直接靠在美姬怀里,红着脸大笑道,“说事吧,我酒量不行你们都知道,一会就晕了,还要洞房呢,我可不想让喜妹守空房。” 众人一打哈哈,范家代表拱手,“朱头领,今年秋季赶不上了,明年春季有人带队,向东的出货量会翻番,不知您可以走多远?” “察哈尔?北元本部?这需要隐蔽一点,分批走吧,问题不大。” “不,再向东!” “再向东?内喀尔喀?那些蠢货不会出事。” “不,还向东!” 末尾的孙传庭手紧紧握拳,不一会又黯然分开,朱鼎顺犹豫了一会,突然坐起,把身后美姬按倒在怀中,大手暴力伸入衣襟。 好像这是他的思考方式,其他人都在静静的等。 过一会,朱鼎顺张嘴轻吐两字,“三成!” “朱头领,出货量至少价值二百万两。” “其实我不想去那么远,鞑靼人贪婪你们也知道,我只不过收拢了诸位已经打通的商道,大部落不会打劫商队,小部落又犯不着。我送你们东去五百里,以后的路自便吧。” “可以!老规矩?” “嗝~”朱鼎顺大大一个嗝,“老规矩不应该怀疑,你不问就是老规矩,问就是两成。” 范家代表闹了个大红脸,主位的朱先生轻咳一声,“朱头领,你只不过养活一家人,商号可是养活了八家,大家一起努力,把这个生意做大。” 啪~ 朱鼎顺突然一拍怀里的美姬,“这是个清倌人?” “朱头领识香本领过人,破鞋怎么会用来招待您。” “清倌人好,看在美人的面子上,老规矩一成可以了,兄弟们刀头舔血,但兄弟们做的也是无本生意,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贱命。” 都是老妖精,才不会喜出望外,反而一个个眉头紧皱,朱鼎顺又打了一个嗝,“我喜欢二喜妹妹,今晚上了大喜的床,半成送给黑爷爷了,他老人家看着办吧。” 女人来换?原来如此,众人看向黑二爷,他瞬间被抬到前面。都指挥佥事可以和朱鼎顺炸毛几句,但和都督府炸毛,官场瞬间会破门败家。 黑二爷沉着脸道,“朱头领,一个女人而已。不要坏了规矩。” “是啊,一个女人而已,不会坏了规矩。二伯还是二伯,黑爷爷还是黑爷爷。” 朱先生听出了他强娶的言外之意,向黑二爷问道,“这个二喜小姐有婚约?” 黑二爷立刻抱拳,“回朱先生,没有,但…但她喜静,五弟过世,只有这一根独苗,黑家准备招女婿。” 朱鼎顺喝一口酒,“我会八抬大轿,把喜妹妹娶到大同府。” 啪~ 朱先生一拍手,“就这么定了,奉国将军夫人,多少人求之不来。” 黑二爷好尴尬啊,范家代表也很尴尬,轻咳一声,“朱先生,黑家是回回。” 呃~ 朱先生也尴尬了,宗室不可能把外族写入族谱做正妻,喝酒掩饰快速思考,如何不让一个女人卡住。 “朱先生,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我奶奶还是清倌人呢,我娘只不过一个家生子。她们都没有入族谱,我可以答应黑爷爷,黑家姐妹的孩子会是长子继承爵位,因为我不会娶妻,太扎眼了,免得惹人嫌。” “好,朱头领敞亮,果然是宣大塞外千里内的豪杰,某敬头领。” 黑二爷想不到他会这么说,犹豫着喝了一杯,再没有其他事,帐篷内完全成了喝酒听曲时间。 第111章 深渊里的冷酷(上) 不出意外,每次都是朱鼎顺先扛不住,斟酒的侍女薄纱快被他撕烂了,哆哆嗦嗦一动不敢动。 “二伯,诸位,歇息吧。以后这种事别搞这么琐碎,写信就可以了,呕~不行了!” “朱头领小心,好吧,可不敢不省事,那边还有佳人等候呢,我们写信联系。” 朱鼎顺却呕一声到旁边的痰盂,答不上来了,侍女吃力的扶着他向外,几人手忙脚乱帮忙,朱鼎顺一摆手,摇摇晃晃啃了侍女一口,“嘿嘿,明晚吃这个。” 京城三千两买来的呀,范家代表一咬牙抱拳道,“好,当然送朱头领!” 孙传庭看着摇摇晃晃被护卫背走的朱鼎顺,向几人一抱拳紧跟而上。 朱先生早不耐烦了,同样抱着一个美人一挥手,“不是什么事,这家伙很识趣,价钱全凭一张嘴,这不就省了半成。” “是是是,还得借先生威风。” 众人笑着散去,敢情他做的也是无本生意,根本没黑家什么事。 孙传庭来的时候,就看到河对岸山坳里有一个挂着红帘子的帐篷,一名护卫抱着朱鼎顺骑马,行了五里后踏踏跨过河水。 呕~ 朱鼎顺突然在河边呕吐起来,护卫连忙扶他下马,其他举着火把的护卫带着那个侍女远离几步,孙传庭正看的纳闷,却见河边的奉国将军突然两指入口抠起喉咙,瞬间大吐特吐~ 直到他吐无可吐,狠呐,孙传庭看得又升起点佩服,一个对自己都这样狠的人,会被他们轻易算计吗? 帐篷前的护卫迎过来,有人递水,有人拿铜盆在河里舀水,朱鼎顺洗了个冷水脸,低声对护卫吩咐了两句,一瞬间又跌倒了。 跌得孙传庭措不及防,却被护卫七手八脚抬进新婚的帐篷里。 帐篷前后左右、包括河对岸都有守卫,后面三十步还有一个小帐篷,侍女披着一件长衫被塞进去,孙传庭看的眉头直皱,因为这是他的帐篷。 “虎头领,就不能再搭一个嘛?” 虎子才不会对他多恭敬,拉着他进入狭窄的帐篷,啪~扔下一把锋利的半尺长刀,“少爷吩咐,脊梁管家的第一件事,是今晚必须确定她是不是探子。” 孙传庭愕然,虎子却不听他回答出去了,扭头看着一脸惊恐瑟瑟发抖的女子,问什么从哪儿问? “哪里人士?” “南…南直隶杭州府!” “什么?!” “南…南直隶杭州府!” “你怎么会在宣府?” “大…大…大爷,奴家是京城勾栏唱曲的,夏季突然就被人送到宣府。” 侍女快哭出来了,孙传庭眨眨眼,“听口音是江南人,你又怎么会到京城的勾栏?” 他这一句话,把侍女搞不会了,怎么会到? “说话!” 侍女一抖,“是是是,奴家是瘦马,十二被五千两卖到京城,现年二十二,又被三千两卖到宣府。” “多…多少银子?” 脊梁兄的吃惊做不得假,把侍女彻底整懵了,您到底关注的是啥? …… 这一夜休息的并不好,孙传庭不知道自己问了些什么,侍女也不知道答了些什么。 两人一人一边,屈缩着铺羊皮盖羊皮休息了三个时辰。 天一亮,脊梁兄就出了帐篷,大帐静悄悄的,周围的护卫却目不斜视,不知道换了几次班。 这就是奉国将军管饱饭的好处,孙传庭是参加过灭白莲教叛乱的,见过那些所谓的剿匪京营,十万八千里远。 虎子站到他身边,两人眼对眼转了两圈,脊梁兄才想起自己的职责,“呃~她是个清倌人~呃~她不是探子,大概商会准备把她送给某个达官贵人,被将军截道了。” “确定?” 还没回答,虎子已冷脸向旁边一摆手,孙传庭一下把他手按住,因为有人提刀准备进帐,“确定,孙某非常确定,就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老子是问你确定她是个清倌人?” “啊?!” “啊个蛋,你没用?” “她是奉国将军的女人!” 虎子向后一退,大概不太相信这句话,倒也没让人进去。 一个护卫奔跑而来,“虎哥,那边准备撤了,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安排。” “没有,就说少爷还没起床,我们中午自己离开。” 孙传庭与虎子站一起是真尴尬啊,这家伙一句话都没有,眼珠子都懒得动一下。 为什么不吃饭? 巳时,孙传庭才知道虎子一直站在原地看什么,原来是看太阳的位置确定时辰。 “开饭,每人一碗肉汤麦饼管饱,两刻钟三轮必须吃完,整理军械!” 守卫们在远处狼吞虎咽,果然吃的又快又饱,吃完还全部到河边用随身携带的粗盐刷牙,然后把裤脚袖口全紧缚起来,检查刀箭。 孙传庭看的莫名其妙,“虎头领,你们在做什么?” “老子为什么要告你!傻缺,不去拿饭就饿着吧。你以为你还是客人吗?” 脊梁兄深呼吸,一咬牙去拿吃食,端着两碗汤回来,又看到十几个护卫在他帐篷后面吭哧吭哧拿着小撅头在手脚并用的刨坑。 这次识趣没问,回帐篷递给那个侍女一碗汤,怀中掏出两个麦饼,“吃吧,他们就这,没有好吃的。” 大帐里很热,也很有气氛,两个陪嫁的丫鬟早醒了,原地站的腿麻主人也没反应。 没有床,就是厚厚的喜铺,小姐也早醒了,三人不时看一眼,保持安静,另一边的男人睡的很香。 大喜实在等得的烦了,抱着一只胳膊放到胸口,男人手臂有反应,果然慢慢醒来。 四眼相对,朱鼎顺香了一口,大喜差点躲开,又埋头到怀中,“相公,该起了。” 感觉两人身上空无一物,朱鼎顺把她抱起来,“昨晚喝多了,我尝尝。” “呀,相公!” 一声嗲气,旁边的丫鬟噗嗤一笑,“老爷威武,小姐可吃不住了,待休息几日吧。” 朱鼎顺看看脚边的两个丫鬟,“老子吃了?” “讨厌!” 大喜轻拍胸脯一下,从两人中间拿出一张白布,上面梅花点点,“妾身恐怕走不成路了。” “哈哈,没关系,让崽子们抬夫人回去。” 第112章 深渊里的冷酷(中) 午时,孙传庭终于看到朱鼎顺出来了。 刚想上前搭话,却见后面跟着出来一个袅袅的大红衣裳、发髻高盘的女子,再后面还有低头的两位丫鬟。 四人慢慢走到小帐篷前,孙传庭犹豫着没动,后面的侍女噗通跪地瑟瑟发抖。 虎子到耳边低语一句,朱鼎顺点点头,“牵马,整备!” 咻咻咻~ 三声哨响,除了他们,没人懂什么意思。 朱鼎顺没有搭理孙传庭,继续向前,帐篷后有一个一丈大小,两尺深的坑。 “呵呵呵,相公,你说的祥瑞在哪里,不会在山里挖獾子吧?” “没有,暴殄天物啊,挖这么一个坑,又浪费了五个劳力。” “呵呵呵,夫君真是精打细算,您就是让下人吃的太饱了。” “有道理!”朱鼎顺点点头,向旁边的护卫横向摆摆手指,那名护卫立刻把刀从腰间抽出来,刀背向前,递给他。 “相公,看祥瑞还得用刀?” “是啊,大红!” “呵呵,是嘛?快,奴家…啊~” 黑大喜低头瞧着胸前没入一半的刀身,剧痛传来喉咙汩汩响,嘭,倒入坑中~ “啊~啊~” 两个丫鬟此刻才连连惊叫,护卫把刀架脖子上,瞬间收声瑟瑟发抖,屎尿齐流~ 太快,太狠,太稳,笑着就把自己新婚妾室杀了… 孙传庭被吓的浑身颤抖,愤怒还没有发出来,朱鼎顺刀锋一转,架在其中一个侍女脖子,冷冷的问道,“昨夜很威风?” “是…是…”牙齿咯咯响,转瞬大叫,“老爷饶命,饶命啊,您没有碰小姐,没有碰,饶命啊…” “大喜和谁有私情?” “万全右卫指挥使,陈家二少爷,他们…呜呜~” 丫鬟嘴被捂住了,另一个刚才被捂嘴的丫鬟嘭嘭嘭磕头,“是是是,是陈家二少爷,他们…他们…小姐已有孕!” 呛啷! 朱鼎顺把刀扔到护卫脚下,两个丫鬟后面的护卫突然齐齐出手,刀鞘直接砸在后颈,瞬间无声。 孙传庭看着十几个护卫飞速填坑,又看着迈步到身前的奉国将军,脑子完全宕机。 “脊梁兄,好玩不?” 鬼使神差,他竟然说了一句,“将军应该等出塞!” “哈哈哈,脊梁兄终于有了一点果决风范。这就是答案,这就是陛下为什么夭折很多孩子的答案。” 孙传庭第一次领教朱鼎顺的算计,原来他昨天的杀意是这件事,“黑家不是都督府的棋子?宣府重要的力量吗?” 朱鼎顺扭头看看地下吓昏过去的侍女,眉间不悦,倒没说什么,仰头歪歪脖子,“脊梁兄,你应该看看什么是刀子。我说过,不要惹恼玩刀子的人。宣大,我的刀子最快。” 山谷中响起隆隆的声音,二百多人顺着河流而来,水花四溅,个个背箭挎刀,胸前还有皮甲。 朱鼎顺先向虎子挥挥手,才对孙传庭道,“上马,让你看看,老子为什么是个强盗。” 前面二百多骑奔马,护卫等全通过,五十人围着朱鼎顺追赶。 十里过后,河谷一下变宽,两侧刚收割完的庄稼茬子,对面全是步兵,还有二十辆牛车,走的很慢。 机动力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武力,孙传庭被五十骑护在中间,看着一里外的前军已经展开战斗队形,在马上全部站了起来。 二百人前一百后一百,全部张弓搭箭,对面呜呜号角响起,慌张的围着牛车。 一百人三排,百步开始,嗖嗖嗖接力射出三轮箭矢,对面阵型瞬间大乱,这一百人却在五十步距离左右一分,在阵型前兜圈子绕后路去了。 步兵还没有喘气,第二批,又是三轮箭矢嗖嗖嗖,阵型彻底大乱,至少有一百人死于箭下,这一百人还在三十步内来回奔马,不停射箭。 太快了,整个过程不过一盏茶时间,二百人,把将近一千人围了起来。 朱鼎顺沉默的看着战斗,对面大喊大叫中啪啪扔掉军械,面前的护卫分开,把两人露出来。 孙传庭在马上伸手,一把拉住准备向前的奉国将军,“将军,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朱鼎顺一甩手摆脱,孙传庭只好拍马跟上。他想的太多,对面早吓尿了,最厉害的不是边军,而是范曹两家的家丁,但他们显然早被射杀干净。 昨晚的朋友被全部押到身边,朱鼎顺朝两个护卫摆摆手,“对朱先生客气一点。” 护卫立刻放开,朱先生惊魂未定,朝朱鼎顺抱拳,“朱头领,是否有点欺人太甚?” 朱鼎顺没有搭理他,骑马绕着五人转了一圈,冷冷问道,“谁的主意?” 范掌柜膝盖一软,“朱头领,发生了什么事?您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们…” “谁的主意?别让我问第三遍,不回答所有人去死,老子会把你全家一个个活剐,祖宗十八代挖出来点天灯。” 这是不给他们说话沟通的机会,五人一个个缩脖子,他们很了解朱三寨的脾气,没人敢随便开口,成国公家的朱先生后退两步,表示不插手。 朱鼎顺突然下马,朝押着黑二爷的护卫摆摆手,“二伯,明天早上我要见到喜妹,不介意的话,便宜岳母的脑袋也送来。” 黑二爷下巴颤抖,不知道害怕还是愤怒,朱鼎顺嗤笑一声,“老子今晚就会血洗万全右卫,怎么着,还想鸠占巢穴?送一个有孕的女子,你倒是好算计,敢想敢做啊,你家就肯定是男孩吗?” 他还没有反应,另外四人大惊,范掌柜更是大叫,“该死的,朱头领,我们被耍了,范家绝不知情。” 朱鼎顺摸摸脑袋沉声道,“黑爷爷肯定不知道,可惜他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二伯,我不想喜妹知道,您回去吧。” “朱三寨,他是我三…噗~” 朱鼎顺突然抽刀在腮帮子狠狠拍了一下,黑二爷口吐鲜血,脑袋嗡嗡大响,跟着刀锋猛然插入大腿,黑二爷瞬间啊啊乱叫。 “他是指挥使又怎么样?黑家在宣府百年了,喜妹原本会助你家更进一步,以后至少有六名指挥使,实职啊,还不满意吗?” 后面的朱先生等他话一落,郑重抱拳,“朱头领,我可以保证,他死定了!破坏京城大事,窥视宗室正统,黑云龙若不识趣,同样死定了。” 朱鼎顺拍拍手站起来一脸风轻云淡,“那就麻烦朱先生。” 第113章 深渊里的冷酷(下) 朱鼎顺放朱先生和关郭两位幕僚走了,还让他们骑马离开,毕竟这里距离宣府有近百里,明天看到喜妹,留给他们的时间很紧。 昨晚还好吃好喝的黑二爷,大腿汩汩流血,朱鼎顺眼神都没动一下,其他人也不管。 “范掌柜、曹掌柜,你们是媒人啊,我一直说的就是喜妹,是老子没说清,还是你们故意没听清?” “朱头领,我们被黑三爷耍了,真的不知道还有大喜二喜。” “是吗?” “是是是,千真万确!” “是吗?”朱鼎顺阴恻恻的又问了一句。 两人对视一眼,范掌柜一咬牙,“小人代家主送东寨五万两银子赔罪,咱们两家不能伤了和气。” 曹掌柜立刻跟上,“小人也愿意送东寨五万两赔罪。” “十万两?算了,折现吧,粮布按市场价送到东寨,至于哪个市场价,二位看着办吧。” “当然是我们在京城收购的价格,朱头领放心,冬季肯定送到。” “挺好,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朱某今晚进万全城,两位说,若指挥使一家被灭门,上面什么反应?” “朱头领,陈家该死,没反应,正好为兄弟腾出路。” “那位兄弟?” “朱头领的兄弟就是咱们的兄弟,千户所刘千户挺好,他不就是卫指挥佥事嘛,应该的。” “是啊,朱某的兄弟就是大伙的兄弟,咱们都是烂人,应该一起恶心别人,怎么能互相恶心呢?对吧?” “是是是,都是兄弟。” “好,一起吧,希望范掌柜派个可靠之人,告诉陈家今晚全家等好消息。” 黑暗里打滚的范曹两位掌柜很明白该做什么,招呼剩下的军士原地掩埋尸体,给黑二爷包扎伤口。 万全城其实距离这里也有五十多里,只不过靠北,在长城边,先前只有一百名护卫骑马离开。 朱鼎顺留下曹掌柜扎营,明日再离开,带着范掌柜慢悠悠向北到万全城。 官路不好走,跑马还不如在山谷中,孙传庭回忆一遍朱鼎顺的所作所为,连连叹气。 难怪宣大两府被一个宗室拿捏,送到朝廷的奏折表面上说他不成体统,潜意识又说他狠辣果勇,塞外鞑靼强盗被一扫而空。 能反向打劫鞑靼人的大明人,管他是不是宗室,都得适当赞叹一下。 “将军,今天这样的兵,您有多少?” “兵?老子哪里有兵?” “呃~今天这样的护卫兄弟。”脊梁脑袋还算不慢。 朱鼎顺摇头晃脑,“不知道,一万五还是有的。” 孙传庭瞪大眼鬼叫一声,“一万五?与…与宣大营兵一样?” “不一样,东寨大概六千人,北寨少一点,西寨六千人,宣大一体,怎么能厚此薄彼。” “您…您怎么养活他们?” “这就要靠范掌柜了,宣府十七家朋友,大同府三十多家,但他们没有宣府张家口的实力强。您说是吧范掌柜。” 身后骑马的范掌柜呵呵一笑俯身,“可不敢冒功,将军是兵事大才,塞外东西五百里无人敢触及锋芒。” 孙传庭嘴里不停喃喃重复一万五千人、一万五千人…加上亲属后勤,塞外三寨岂非有十万人?原来真的是一方势力。 朱鼎顺嘴角一抽,暗骂脊梁兄蠢货,哪有对着别人问实力的。 他们并没有去万全右卫驻扎的万全城,而是径直向北,后半夜来到一处兵堡,山上就是长城,角楼火把透亮,山下一座石头城,朱鼎顺像回家一样直接进入兵堡。 另一边的宣府,三位先生通过吊篮进入城内,直接到巡抚衙门,然后让人连夜去请黑云龙。 大明朝没有大军阀,但全是小军阀。 都指挥使司的总兵依旧是个外地人、空降兵,由都督府选将、朝廷圣旨任命,若没有训练营兵配合,他的实权还不如一个当地卫指挥使。 一句话,位高权轻。 总兵最大的权力是可以直接与朝廷公文来往,向皇帝请奏。 而总兵之下的同知、佥事佐贰官,全部兼任实职卫指挥使,包括卫指挥使在内、千户、百户,他们世代当地人,百年来有严格的高低圈子,联姻很频繁,几乎就是一伙人。 大明朝的武将官职实在混乱,每个人有三套称呼,实领一个、品阶一个、称号一个。 卫指挥使就是五千人,都指挥使就是十几万人。 总兵更乱,因为它是个称号,不是官职,完全没有品阶,就像文人互相称呼先生,一镇主将都指挥使是总兵,一个千户所下辖五个兵堡,也被叫做总兵。 不过,朝廷百官嘴里的总兵,说的当然是镇总兵,那些喽啰总兵,入不了大佬法眼。 巡抚郭恺之是一镇之主,实权巡抚,行的是军法,在这宣府境内,他还真有点道道。 但代表都督府的朱先生不知道,郭巡抚能傍上魏忠贤,完全是朱鼎顺指点,送给九千岁的银子也是朱三寨给的。 宣府是九千岁的钱袋子,还是他在与东林对垒时候靠过来的,魏忠贤很倚重郭恺之,每年十万两白银只多不少,这就是他能当实权巡抚的唯一原因。 都督府知道他是魏忠贤的人,郭恺之也知道下面受都督府遥控,双方默契不提背后老板,蒙头发大财。 好好收银子的局面,被黑家一个蠢货破坏了,郭恺之听完原委之后对朱鼎顺没有一点怨气,这事放任何人身上,对方都是破家灭门的结局,走公堂也一样,没有第二个选项。 朱先生可是大人物,成国公朱纯臣的堂弟,五军都督府二品都督佥事,虽然武将这个品阶在文官眼里是个屁,但人家代表勋贵,代表都督府而来。 郭恺之很生气,但他认为事情很好解决,根本没当回事,请朱纯志一起坐到首位,“都督,鼎顺将军去年在宣府,问郭某一个很有深意的问题,他问京营三十万战兵,为何不到辽东建功立业,不知都督能否指教?” 朱纯志生了一肚子闷气,没想到郭恺之还有这闲情逸致,喝酒暖暖身体,不怀好气道,“京营拱卫京城、拱卫皇城,陛下亲军,若京营出征,岂非说大明朝危在旦夕。” “郭某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哎,奉国将军说面子问题迟早会害死大家。” “巡抚大人,你是不是有点跑题了?” “都督别生气,京营本为各镇轮驻,嘉靖朝后逐渐停滞,京营实际已经成为皇庄、勋贵田产的农户,你我心知肚明。郭某是说,都督府为什么不与宣大两府轮驻一部分兵力?” 朱纯志手中酒杯一顿,“什么意思?魏忠贤还有这魄力?兵饷何来?” 郭恺之举杯与他轻轻一碰,“兵饷用不着别人出,各位贵人哪家养不起,九千岁也不知道,是郭某的意思。京营有海量的佛郎机,到宣府转一圈,也许就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我去~ 朱纯志眨眨眼,佛郎机不是大将军炮,这玩意还真不受京营待见,而且维护复杂,闻言笑着转转手中酒杯,“大佛郎机、小佛郎机、还是马上佛郎机?” 郭恺之轻咳一声,仰头靠到锦榻,气定神闲道,“什么都一样,朱三寨面对哈喇慎和土默特无数部落,强人没有,烦人不少,震慑嘛,最好使用点雷霆手段。” “呵呵呵,某真的应该与巡抚大人先碰碰面,这是我们的生意,还是都督府与九千岁的生意?” “郭某只想赚银子,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京营闲置的大铳换点银子,陛下也高兴吧?!” “有道理,巡抚大人忧国忧民,朱某回京商议后再联络。” 第114章 果然很好解决 黑云龙来的并不快,朱鼎顺嘛,四年前就认识的熟人。 他为什么喜欢二喜,黑云龙很清楚原因,不是二喜漂亮,是她识字、喜欢读书,能与他扯淡几句别人听不懂的话,没想到被老三半道截了,当爷爷的能说什么,还没有与他沟通,祸事就来了。 奉国将军的正妻,这件事无论如何不可能,一旦他娶妻,妻儿必须留在大同府,接受王府长吏的监管,这是宗亲铁律。 你一个鳏夫在外面蹦跶大伙装作看不见,不代表天下人能接受一个宗亲自立后还有传承,那真是造反,所有人会毫不留情绞杀。 老三也是脑子有问题,大喜就算生子也进不了族谱,生一堆也没戏,否则代王凭什么拿捏朱三寨一堆宗亲后代。 “拜见两位大人,逆子所为下官完全不知,三子与逆妇已绑,天亮与二喜一起到万全城。” 郭恺之对黑云龙绑子行为,既没有赞赏和也没有贬损,只是敲敲桌子,稳稳得回应道。 “朱三寨很大方,昨晚无端让利就没好事,可惜你家老二没接收到警告。来而不往非礼也,万全右卫指挥使是你的世交,还是你的亲家,手脚干净点,让那个刘千户做指挥使吧,反正私下里指挥使也压不住他。” “是,有劳大人!” “黑大人,边军若防无可防,那就大祸临头了。咱们不如光棍点让给他二百里边墙。朱三寨是强盗,不可能造反的强盗,是百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强盗,为儿孙赚点实惠最重要。” “是,下官受教!” 不管黑云龙在宣府有多大的关系网,此刻也被以文御武的规矩压得死死滴,郭恺之轻轻挥手,黑云龙躬身退出门外。 朱纯志见识了郭恺之在宣府的执行力,同样拱手抱拳,“朱某休息过后会直接离开,这一趟有点意外,宣府的朋友原来不需要我们来多事。” “都督说笑了,有买有卖才是生意,我们只不过是商路中的一处小小落脚点,为买家和卖家提供方便,赚一点顺风钱。” “哈哈哈,郭大人深得生意精髓,告辞!” 朱纯志走后,之前关郭两位幕僚再次进屋,这两人也不是一般人,一个亲家一个族弟,全是江南老乡。 他们在做自己的生意,完全绕开宣府十七家塞外商号,与朱三寨独立联络,牢牢的利益捆绑关系。 “大哥,宣大的生意果然很简单,一手血一手银子,虚伪阴险在这里完全没用,朱三寨真是天生的枭雄。” “枭雄?”郭恺之微微摇头,返回主位呆坐了一会,“与所有人一起做生意,又与每个人独立做生意,这是大智慧。玲儿冬季到京城,你和她说明白具体情况。名声和实力是两回事,所有人都笑他,所有人又变着法子给他送女人,谁生长子谁才有机会成为正妻,这倒是个简单的好办法。” “大哥,朱三寨真的去京城?” “别问这么蠢的问题,他连南京都去过,换个身份罢了,有什么不可以。谁会问罪?谁问罪谁是傻缺。” “那小弟就到京城恭候,说实话,白天的战斗有点恐怖,刀口舔血的人与边军完全不同,这样的人不需要太多,两千就够,何况他有万人。” 郭恺之点点头,示意两人去休息,到书桌斟酌着写封信。 …… 孙传庭这一天过的很不真实,宣大还是大明朝的宣大,朱鼎顺的身份就像一个规则漏洞,加上有武力、能养活人,完美避过了所有不利。 自己为什么轻易接受被他扣留的事实,还不是因为他是宗室、不可能造反吗,大多数人不会逃过这个潜意识认知。 大明是有宗室造反,但那是王爵,一个奉国将军,一个强盗,怎么看都没有摇动皇权的潜质。 朱鼎顺也很高兴,被芝麻恶心,但他捡了个西瓜。 那个侍女叫梅溪,土不拉几的名字,刚听到差点喷了。但她会琴棋书画,还会宴会上的舞剑,别听野史谁家谁家小姐琴棋书画都懂,刚杀的那个破鞋就不识字。 熟读四书五经、精通琴棋书画,这可是很稀缺的高等教育女性。 大明朝富贵人家都有家养的美姬,特别是江南地区,梅溪到宣府住在范家别院,从没招待过客人,刚出场就被朱鼎顺捞走了。 没有人要她,身价大跌,是因为她二十二…老姑娘了,贵人们不喜欢,朱鼎顺直接笑喷。 她很害怕,本想让唱个曲,牙齿嘎嘎嘎打颤,千户所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琴,弹出来又是颤音。 孙传庭就这么听着冤魂惨叫似的琴音,混合着外面的兵戈气息,夹杂着朱鼎顺时不时的大笑,像置身地府炼狱,浑身难受的渡过一上午。 一百多护卫回来了,一个不少,朱鼎顺问都没问万全城的情况,午时过后,带着孙传庭来到兵堡外。 三百人骑马静静站立,似等似迎,范掌柜也被撵走,孙脊梁一肚子好奇没处问,只好又靠到朱鼎顺旁边。 “将军,就这么解决了?” “万全右卫指挥使是黑三的大舅哥,他们是表兄妹。” “呃~这能说明什么?将军是怎么知道护卫们解决了陈家?” “不只是陈家,还有约二百家丁,杀他们不需要护卫,五个千户分食很快。” “属下是问,您怎么确定这个结果?” 朱鼎顺回头瞧瞧十分好奇的孙脊梁,“你是问我他们为什么不把人头带来?” “是…是啊,朝廷验功都得把人头带回。” “残暴愚蠢的封建社会!” “啊?什…什么?” “那一百人是个整体,跑一个他们集体受罚,怨杀一个集体受罚,谎报瞒报漏报集体军法。” “那他们集体说谎呢?” “好极了,集体去死!” 孙脊梁明知不是如此简单,却见远处来了一队人,还有马车,也不好再问。 第115章 所谓人情世故 孙传庭愕然看着冷脸的朱鼎顺突然换了个态度,无比热情的朝来人笑脸迎过去。 “黑爷爷,小子有礼了。” 黑云龙下马,神色复杂的拍拍朱鼎顺,“二喜在家里过的并不如意,手心手背都是肉,别怪爷爷,只是没想到老三家做的这么过分。” “您老说的哪里话,我去看看二喜。” “去吧!” 朱鼎顺跑到后面的马车中,一男一女被五花大绑到前面,黑云龙盯着孙传庭看了一会,微微拱手,“孙大人倒是找了个好靠山。” 脊梁兄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很是不悦,“黑将军,有话直说,孙某身不由己,用不着您挤兑。” “老子吃饱了撑的挤兑你,宣大蓟三镇、加上太原府、还有顺义王的地盘,只要不张扬,孙大人可以横着走。既不丢功名,还能锻炼治理才能,孙大人难道不知道,奉国将军是想治理塞外五百里,然后让朝廷接手吗?开疆拓土之功,他又没法接,想不到便宜的是你。” 横着走?开疆拓土? 孙传庭刹那茅塞顿开,一切都说通了,瞬间如喝了二两激素,脸色涨红,朝黑云龙郑重躬身,“感谢黑将军指点。” “我指点个屁,宣大官员不可能得到这个功劳,但可以分润。我们知道,他一定选择晋直两省官员,孙大人应该被关注了很久,塞外不辛苦,但血腥,开荒种地可能得等三五年,好自为之。” “是是是,伯雅一定尽力为百姓做事。” 两人聊的很嗨,孙传庭还不明白黑云龙这个老油条为什么和他说这种话,朱鼎顺却知道,聪明人从不怕失败,能从失败中马上留点后手才能活长久。 黑云龙完全是为了马车中的美女,如果他真有亲情的话。 黑二喜就是大名,不瞒大伙,朱鼎顺偷偷约会过两次,鬼话也说了不少,没爹没娘的孩子很势弱,此刻倒在情郎怀中无声流泪。 朱鼎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二喜个子不低,麦色皮肤,圆圆的脸蛋两个小酒窝,牙齿整齐白净,用这年头的眼光判断,她健康又好生养。 是的,这两条超越一切花瓶。 两人笨拙的亲吻过后,她突然钻到怀中,“顺哥,回…回山寨,奴家…奴家是顺哥的。” “不回你也是我的,早告诉过你,我们是一个被窝的命。” “那…那三天前他们突然就说你娶大姐,人家哭了好久。” “好了好了,回到山寨,你就是压寨夫人,我可是等了好久宝贝儿才长大能吃。” “讨厌,还不是让人家给你写信,当丫鬟使唤。” “喜妹不愿意?” “愿意~讨厌,又逗人家…呜呜” 朱鼎顺与认识三年来的姑娘说几句情话,在她肤色变红后下车,歪歪脖子回味一下慢腾腾到前面。 “黑爷爷,喜妹说他是三伯,我觉得有理,您处理吧。”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感谢鼎顺手下留情。” 黑云龙突然拿起马鞭,对着地下的儿子狂抽,那个女人却护卫被带到远处。 嘴巴塞着木棍,朱鼎顺没有看黑老三的惨状,等黑云龙出汗了才拱拱手,“爷爷,孙女婿走了,有空带大舅哥到东寨坐坐。” “好,这事弄的你我脸上都不好看啊,黑家被上官看了笑话。承云是能靠得住的,以后你们多亲近亲近。” “好说好说!”朱鼎顺一指刚赶来点头哈腰的千户,“刘叔是我生死兄弟的父亲,替我兄弟感谢爷爷照顾。” “这屁话说的多见外,下个月巡边,一定是右卫指挥使。” “爷爷保重,鼎顺告辞。” 马车脱离队伍,后面还有黑云龙给的土特产,一共四辆车,夹杂在护卫中间迤逦向北。 出关后,孙脊梁不停眺望远处山顶的长城,此生何曾想过‘出国’,此生何曾想过铜墙铁壁的长城防线像块豆腐,一切都不可思议,一切又觉得理所应当。 刚才听黑云龙说才知道,黑家做主的是他大孙子,这些儿子们没一个省心的,老三家正妻只有大喜一个女儿,所以死的没一点意外。 有了马车,一行人走的很慢,见鬼的是,出关的地方处于东寨和北寨中间,世人都知道北寨是朱三寨的老巢。 但也只是‘世人’,没人来查探,能查探的都入土了。朱鼎顺在山谷中犹豫了一会,决定到东寨,路不好走得在路上过夜,明天下午才能抵达。 孙传庭立刻觉得方向不对,“将军,为何不回大营?” 朱鼎顺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冷眉扫一眼,“脊梁兄,你一路眉开眼笑,像是刚从勾栏出来,高兴什么?” 孙脊梁收敛神情,把黑云龙的话简略说一遍,马背躬身弯腰,“将军令人钦佩,成祖当年放弃塞外,是因开荒花销巨大。如今人口增多,田产减少,正是急需拓地之时。” “是嘛,大明还不到一亿人口,如果我告诉你,如今的地盘可养活十亿人呢?” “怎么可能?将军,大明人口不止亿万,以伯雅估计,大约在亿半到两亿之间。” 他根本没领略到重点,但说的也是实情,大明人口六千万,统计如狗屎,王庄就七成没户口,江南更多,动乱二十年,鼠尾巴杀了多少,农民军饿死多少,怎么到麻子手里比六千万还多。 可惜的是,土豆玉米早在万历年闽浙一带就有了,朱鼎顺兴高采烈让人高价买回来,宝贝似的伺候了一年,结出来的土豆如鹌鹑蛋,玉米又短又瘪,可以种植,但效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16世纪进入大明,19世纪才普及,不是明清的百姓傻,百姓不懂其他人也不懂吗,是气候不允许,太冷了。 晋陕甘蒙辽都没戏,南边可以,但南边缺吃的吗?缺土豆吗? “将军?” 孙传庭看他不开口,以为被人口数量震撼,沉重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啊,朝政本就艰难,尔虞我诈苦的都是百姓。” “脊梁兄,动动脑子,黑云龙告诉你那句话,是在留人情,我告诉他们打算,只不过为以后埋后手。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什么都有可能。天下事成败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明这一堆乱麻,成在人情世故,也倒霉在人情世故。” 孙传庭觉得后半句像一个世外高人的话,他对此有清晰的认知,化外之言听起来是真理、现实完全没用,再次拱手,“将军,堂堂正正做事,为什么埋后手?” “堂堂正正?”朱鼎顺一勒马回头,“不是吧,脊梁兄,你不会和我也玩文人那一套吧?大伙现在默契发财,万一哪天惹恼陛下,我难道说只是玩玩?阳谋得用阴谋来支撑,真理得用人情世故垫背,开疆拓土不过是老子的一层保命铠甲。” 第116章 强弱恰到好处的朱三寨(上) 猥琐发育、别浪,这才是万世真理。 大明的脊梁现在不懂这个道理,朱鼎顺也不想引导他,时间一长就知道了。 不破不立,反正老子没当圣人的计划,努力吃饱饭很现实。 天下风云辈出,每个人都有历史责任,干嘛影响人家推动历史车轮。 这年头的马车都很大,也很重,毕竟这是实力与地位的象征,虽然大木轮可以减少颠簸、里面也有厚厚的被褥,朱鼎顺还是坐不了。 晚上找一个背风的地方露营,四辆马车围成一圈,朱鼎顺并没有进车里睡,反而让梅溪去陪二喜,安慰她几句后钻到自己的小帐篷中,与孙传庭好好聊聊。 白天让护卫告诉了一点事,脊梁兄不是很高兴,朱三寨的确有三个寨子,也的确能聚拢起一万多人。 但寨子嘛,东西两寨完全是兵堡,各有一千战兵,其他人加起来也没有五百。 北寨人很多,约三千人,但各方势力混杂,家属子弟都有,还有代王私下派来的管家,就是一个集贸市场,战兵只有五百。 两千五百战兵,其中两千群战,五百是亲卫,但朱三寨确实可以调动很多人。 元朝鼎盛时期,全世界蒙古人加起来才四百万人,到老朱手里顶多三百万,朱小四连削几次,抛去西亚、中亚、金帐汗国,东亚顶多一百多万,经过三百年战乱,一半变成明人。 这其中有所繁衍,也是少数,关键是,就算大明朝不去揍他们,他们也天天在窝里斗,残酷的很。 别的资料不清楚,朱鼎顺知道北元所谓的察哈尔大汗本部也只有四万能打仗的男人,还是十几个部落加起来的人数。 西边土默特、鄂尔多斯两部,属于顺义王的人数倒是不少,有二三十万人,但朱鼎顺去过河套,至少一半是晋陕偷跑出去的百姓。 蒙古岭北老家顶多十万人,明朝史书记载鞑靼人出动一万、两万、十万,都是虚数。因为蒙古人打仗是带家眷的,前面男人拼杀,后面老幼赶着羊群、拉着帐篷,整个部落出动。 读书时朱鼎顺很不理解亿万人口大国被几十万人折腾的疲于奔命,自己出塞当了三年山寨王,瞬间明白了,这个时代吃饱饭的永远惹不起饿肚子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就是现实。 什么勇猛、敢战、武艺超群,都是狗屎,一千多吃不饱饭的娃娃,照样把一千人的部落撵着满山跑。 加上朱鼎顺不停改善军械,不停整肃纪律,这才三年时间,二千人在这一片没人敢惹,根本不需要几万人。 没用,真的没用。 宣府和蓟镇外面的鞑靼人很多,部落多到懒得记,也记不住,左右不过是喀喇沁、兀良哈、内喀尔喀、土默特分散出来的小部落。 不好意思,他们最大的部落,男女老少加起来都没有八千人,大部分是一两千人的部落。 除了羊什么都缺,羊又不会随便杀,朱鼎顺可以轻松雇佣他们,骑马挎刀的总数在一万二,这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两人面对面小酌两杯,“脊梁兄,一妻三妾,你想让他们去哪里?” “夫人也可以在身边?” “你倒是关注的很特别,可以呀,没人置喙的。” “将军想让伯雅做管家,还是为将?” “为将?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强盗吧,你敢随便说领军,不出三天老子就找不到你人了。” “那为什么将军可以随便放任千人自治?” “每个寨子的主官有七人,五百人一队,正副各一人,他们不仅正副轮换,互相也轮换,后勤粮草三人,这三人一天一轮。” 孙传庭掐算了半天,不可思议道,“没有主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一队休息,一队警戒,需要出任务抽签,若需要全部出动也是抽签,七人相互监督抽签。” “将军,没有主官,很容易大乱。” “笨,实事求是一点,我不需要主官。但我随时可以把一千人扩编为一万人,这样不就都是主官了。” 好吧,原来是精兵路线,就说亲卫那样的战力有点恐怖。 “将军,听说您的亲卫只有二百人在身边,剩下的百人一队在各寨一月一轮?这是什么道理?” “监督,执法,监军。我的军法很严,没有抽鞭子,没有关禁闭,只有砍头一条。” “呃~乱世当用重典。全部生意都由代王派来的人主导?” 朱鼎顺滋溜喝了一口,“他?连一成都不知道,除了我没人知道全部。我在宣大、太原府、榆林、延绥、北直隶、京城都有探子、都有商队,虽然刚刚开展,也差不多了。” “那位虎子就是头领?他们怎么联系?” “这是个好问题,以后你就知道了。” “看来卑职得在东寨,不知您有多少银子?” “我喜欢抢劫富户,寨子不超过三万两白银,其余得你自己看吧,宣大到处都有我的银子,大概有一万万两!” “啊…啊…啊…” “激动个嘚,商号和王府的银子都是我的,随时可以去取。” “将军,商号和王府有这么多银子?不可能吧?” “咦?脊梁兄的理解能力让人开心,你知道近百年有多少银子进入大明吗?倭国和美洲海商输入六万吨白银,哦,不对,这是西洋人的单位,换算一下,差不多十六万万两。” 叮当~ 脊梁兄的酒杯掉在地上,慌忙捡起来,“将军从哪里知道的?朝廷明明缺银子。” “哎,这是个大问题,大明的银子两个来源,一个是美洲的银子被挖到欧洲、欧洲拿银子到大明买东西挤兑黄金,大明朝金银一比十一,欧洲一比十五,黄金都被换走了,再有就是沿海商贸非常大,大的超乎你想象。另一个来自倭国,他们也是来买东西。目前有个很实际的问题,两大买家都在长期战争,大明的东西卖不出去,自然也换不来银子。” 脊梁兄当然没听懂经济问题,朱鼎顺接着道,“至于进入大明的银子去哪里了,很好解释,一来我们存银子,二来交易不方便,银子多的越来越多,少的越来越少,而银子越来越多的人是不用缴税的,只进不出,时间一长当然缺银子。” “好像是这个道理,银子多少将军如何确定?” “伯雅兄啊,你见过发黑的银子吗?见过发红黄金吗?银子生锈发黑你肯定知道,黄金生锈发红你肯定不知道。接待我们的范曹两家,银库有超过八百万两白银,还不包括他们的货物和活动的银子。” “富…富可敌国?” “哈哈~”朱鼎顺大笑一声,“敌个狗屎,京城的国公哪家没有千万两,南京的魏国公才是天下第一富豪。伯雅兄,你得准确认知一件事,陛下很穷、朝廷很穷,藩王很富、士绅很富、豪商很富、大明很富。而且穷的越来越穷,富的越来越富,大明早晚死在这上面。所以魏忠贤的出现是必然结果,不管权臣奸臣,能收到银子都是忠臣。” 第117章 强弱恰到好处的朱三寨(中) 难得朱鼎顺又开始畅谈,孙传庭觉得喉咙干,努力消化他的话。 有时候说起来也不愿大伙藏银子,大明宝钞早废了,但大明还没有银票,拉着一车一车的银子做生意是找死,从这个方面说,豪商必然都有官府实权背景。 大明朝的小商人随身携带一个东西,剪刀。 每个人都对重量很敏感,咔嚓一下,一钱一厘都不差,童叟无欺,令人赞叹。 这年头的计量标准是一立方寸黄铜,听山上的掌柜说,他们从小就在手里玩,每个手指都必须精确感知方能做收银员,啧啧啧…店小二还是个高级打工仔。 “嗨,别发愣了,伯雅兄虽然祖上是百户。从祖爷爷起就是士绅,代代为官,知州、知府都有,家资几何呀?” 孙传庭脸色一红,“代州土地贫瘠,万亩地还不如江南千亩,大概八九千两。” “啧啧啧,拿五十两搪塞我。” “将军见笑,敢问将军,山寨的银子在哪里?” “哎呀,你这脑子还没开窍啊,我说过了,银子就在宣大两府。” 孙传庭眨眨眼,有点不信,“实报代王?” “蠢货,每家商号、每家大地主都有我的银子。” 啪~ 孙传庭猛得一拍手,朱鼎顺惊得一抖酒杯掉落,不禁骂道,“你要死啊。” “呃~将军大才、大魄力。” “榆木脑袋,我若偷偷藏银子,他们早联合起来把我做掉了。” 孙传庭,“……” “算了,我的银子大部分都是实物,现银一百万两还是有的,具体在哪里,我得看看本本。” 朱鼎顺看他还没明白,哈哈一笑,“比如,我通过范家买巡抚的盐。通过巡抚买曹家的铁。通过代王收购粮食。通过塞外部落收购茶叶药材。银子,转起来才是银子,一停下来老子就破产了,而且也懒得藏银子,让他们代为保管吧。还能取得他们信任。” 孙传庭这下听明白了,眼神大亮,“将军把宣大全部豪商串联起来了?每家都有银子,但又是别人的货款,真乃大智慧。” “没错,这就是你要做的事,把这件事办好,伯雅可为阁臣。我拿捏了所有人的财路,忌惮而不恐惧,所以不需要多少兵力。当然,眼下急需增兵,察哈尔的林丹汗快被奴酋揍到西边了。明年的现在,我需要两万战兵。后年就得开打,咱们扫荡漠南,再谈你的理想。” “将军不准备开荒?蓟镇和宣府外面应该有很多河流之地可以开荒吧?” “开荒需要劳力、需要支出,目前看入不敷出,也没开荒的必要,没有粮食储备,不许大规模招募流民,你别给我纸上谈兵。” 孙传庭眨眨眼,“那您怎么养活百姓?” “做工,东西寨还是个冶炼厂,有煤有铁,捧着金饭碗去乞讨吗?” “炼…炼…” “别紧张,盐铁是不允许交易,但我是在塞外炼呀。宣大边军有军械局,每个卫都有匠作所,炼铁锻造师傅还真不缺,他们快饿死了。” 孙传庭黯然,原来强盗有自己的支柱产业,大概很是富裕。 朱鼎顺滋溜喝口酒,看着沉思的孙传庭,“脊梁兄,我有点纳闷,你没听见我刚才说什么?林丹汗察哈尔本部快被奴酋赶到西边了。” 孙传庭轻咳一声,“明蒙联合对付奴酋是朝廷之策,不管权阉还是东林,都需要林丹汗牵制辽东,广宁作为双方的互市交易地已沦陷,必然重新开辟互市。” 朱鼎顺差点被噎死,看来脊梁兄年轻,还没有大局观,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被赶到西边,意味着什么你想过吗?意味着科尔沁之后、内喀尔喀也归附了奴酋,更意味着察哈尔八部分裂,至少有大部归附奴酋。一只丧家之犬,互市什么?养狼吗?” “不可能,这样岂非奴酋可以绕开辽西走廊,直达蓟镇,骑在京师头顶。” “当然不可能,傻缺才绕道,辽河套全是奴酋的地盘,绕什么绕,困也困死辽西走廊的驻军。” 孙传庭惊恐的大张嘴,朱鼎顺却摸摸下巴,悠悠然道,“不过以我估计,朝廷今年腊月到明年正月有一场大胜场。” “哪里?” 朱鼎顺看他急切,噗嗤一笑,“脊梁兄,你内心的想法会害死我们,竟然认为我们在宣大外面是安全的,没有灭门之祸。” “俺答封贡以来,万历十年的宁夏之役、以及万历二十年前后的大战,郑洛大人早已把顺义王打散,他部族众多,但互不统属,三娘子十年前去世,第四代顺义王卜失兔威望不足,土默特、鄂尔多斯完全一片散沙。” 孙传庭说的很对,语气中充满自豪,因为这是文人治国的典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胜利。 说白了,就是老祖宗经济制裁的胜利。 但朱鼎顺不得不给他讲讲历史大环境。 大明朝最后的五六十年,西北边境完全陷入了沉默,陕甘晋农民起义乱成一锅粥,蒙古人也没有扣边。 一来他们自己谁也不服谁,二来大明朝的文官和三娘子里外结合,把漠南蒙古人劫掠的性子磨光了,他们已经习惯了与大明做生意。 嘉靖朝率领十万勇士兵临京城的俺答汗,最终被徐阶、张居正、申时行等内阁大臣,以及有名的治边名臣谭纶、郑洛,上下一心用软刀子给溶解了。 特别是郑洛,经略陕西、延、宁、甘肃及宣、大、山西边务二十年,把年老的俺答汗左右揉搓,稍微炸刺就不开互市,或者专为不服俺答汗的部落互市。 蒙古人不事生产,盐铁布必需品全部来自大明,互市这种绝对优势的单方面经济制裁被郑洛玩出了花。 二十年不动一兵一卒,曾经把北元正统大汗一口气从漠南赶到辽河套的俺答汗被彻底玩散架了。 厉不厉害?厉害! 阴不阴险?阴险! 但历史的因果关系就是这样,辽河套至漠南这两千里、也就是宣大蓟镇的长城外,五十年没有强敌,是因为地理环境处于俺答汗顺义王、北元察哈尔图们汗、大明朝三个强人之间。 稍微有点大部落,大明不给你互市,就被另外两家制服了,默契的形成一个军事安全真空地带。 这个默契马上要被打破,奴酋若把林丹汗挤过来,第四代顺义王早就外强中干,没有多大还手之力。 历史中也是如此,漠南诸部被一只丧家之犬毫不意外的降服,更糟糕的是,这只丧家之犬轻而易举攻入宣大,在大明朝的太阳穴狠狠插了一刀。然后被皇太极撵到青海,后金占据长城外所有地盘,完全骑到大明朝的头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第118章 强弱恰到好处的朱三寨(下) 孙传庭大汗淋漓的听了一会历史课,无声朝朱鼎顺拱拱手,低头陷入沉思。 朱鼎顺也吃喝够了,斜斜躺在被褥中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之际,听到孙传庭呼喊,“将军,能否说完?属下可能睡不着。” “说什么,你自己有答案。” “军事为主,一万战兵,朝廷不会接受。” “他们顾不上,一万也不够,塞外来多少步兵都是填窟窿,骑兵又养不起,我还需要时间,所以我还是别人的女婿。” “什…什么?” “东寨大概百里,蓟镇长城北二百里,有一个哈喇慎大部,酋长叫白彦台吉,下面四个部落,能上马作战的满打满算八千人。他有一个女儿叫哈尔,非常漂亮,我们不打不相识,很快我会钻她的帐篷。但我不会娶她,因为她继承了母族的部落,我帮她稳定下来,以后有孩子继承。” 孙传庭愣愣的听了一会,无论如何想不到大明宗室为蛮夷做赘婿,他好像有点气恼,鼻子吭哧吭哧的。 “美人啊,你吭哧个毛,我得了大便宜。” “将军,她是鞑靼人。” “没区别,没有她,你想让我杀光漠南鞑靼人嘛。” 孙传庭再一愣,起身鞠躬,“将军睿智,但…但如何收场?” “什么收场,你知道我为什么到塞外了吗?” “啊?!将军难道不是被迫?” “你看像嘛?” 两人快速说两句,孙传庭又卡住了,朱鼎顺坐起来再喝一口,“看看账本就明白了,你需要做的是让我们先不被赶回家。朝廷没功夫没实力照看自己的后背,我勉为其难挡一挡。” “是…是这样吗?”孙传庭明显不信。 朱鼎顺冷哼一声,“不管是不是,你都得说服自己接受,难道我想自立为王吗?” 孙传庭瞬间一个哆嗦,“将军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不会作贱自己的名声。反骨之人都爱惜羽毛。” “哈哈哈~脊梁兄啊脊梁兄,这个你倒是看的很清楚。”朱鼎顺幽幽一叹,自言自语吟诗作对,“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好心境,但将军看起来很急。” 朱鼎顺眼光灼灼的盯着他,“没错,底子已经有了,强盗做到头了,黑云龙告诉你开疆拓土,我告诉你这是保命铠甲,这件事成功的前提是我打败林丹汗,牵制漠南所有蒙古人,否则朝廷要一块荒地干什么。” 孙传庭终于明白自己该干啥了,是啊,哪有白捡桃子的好事情,郑重起身下跪,昏暗的灯光下匍匐,“愿为将军效死。” “不需要,为我效死的人多了,他们没一个挂在嘴边。我再向你透露个底,我不止三个寨子,因为东西两寨,本身各自有三个寨子,他们不能外出,外人不能进入,所以不知道我除了这些人,还有四千人。” 孙传庭愕然抬头,“匠…匠作?” “哈哈,不错,你若以为是军士,那还真让人瞧不起。” 朱鼎顺边说,边伸手虚请让他起来,孙传庭进入了自己的角色,郑重点头,“将军匪号传遍大明,能让朝廷、边军、顺义王、林丹汗都同时忌惮,又都同时默许存在,强弱恰到好处,果然非常人智慧。不过他们不知道,就算撕破脸,将军也必胜。” “没错,对鞑靼人来说,我可以调动边军配合。对商号来说,我可以雇佣鞑靼人劫掠。对边军来说,我可以牵制鞑靼人。三个鸡蛋上跳舞,曾经一位晋省鸡贼老乡的看家本领,不过他玩砸了。希望伯雅能玩好。” “伯雅定不负所托!” 话倒是落地有声,朱鼎顺点点头,“你需要熟悉一段时间,回东寨看看,我还需要到哈喇慎一趟,我答应秋季做她的男人。回来后会到京城,大概明年开春才会回来。” 孙传庭没听懂,“将…将军在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那位把朝廷清空了,一家独大不好,我去教育教育,人世间也该有我的声音了。” 脊梁兄不信,又不好意思问,刚想怎么组织一下话语,朱鼎顺问道,“我娶那么多女人,你怎么看?” “那…那么多?多吗?” “嗯,不少,理论上我现在有三十多个娘们,强盗嘛,赏众总得找个理由,之前玩的开心了,每次都是以娶妾的名义,但我确实没睡过她们。” 孙传庭大张嘴,慢慢一闭,有点呆萌,“所以您那个名声坐实了?代王有恃无恐?真正的娶妾不能让人知晓?” “不不不,这只是顺带,关键她们都是兄弟们的姐妹,之前年龄小,现在都十八九了。” “将军能否明示?” “帮我把她们嫁出去,每人嫁妆二百两银子。” 孙传庭彻底呆萌,“这…这有什么意义?” “给我生小盗匪去呀,老子怎么侍候得过来,她们也不识字,无话可说。” 孙传庭不禁翻了个白眼,敢情是利用自己功名的身份做证婚人,明说不就行了嘛,何必拐弯抹角。 朱鼎顺看他眼神就找到想简单了,管他呢,答应了就得做到。 “将军,您为什么说腊月或正月朝廷定有一胜?” 我说过?朱鼎顺想了想,“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也没听明白我娶女人的目的,更没听明白我急什么。” 看他张嘴准备问,朱鼎顺一伸手,“好了,考虑眼前之事吧。你有学识,有经验,有眼光,只不过需要时间,多从生存的角度想一想就明白了,建功立业是件水到渠成的事。” “将军生而知之,读书本领过人,伯雅能否求教?” “嗯?”我靠,你还有这心思呢,朱鼎顺噗嗤一笑,“狗屁,老子是学历史的,不说了嘛,我看了很多历史故事。” “历史故事?” “话本、志怪、县志、府志、传说…等等等等,就是没看四书五经。” “原来如此,将军专注于百姓学识,没有把功夫浪费在为官之道。” “哈哈,这个马屁结论绝了,喝一杯休息。” 第119章 三寨之实 宣府张家口外五十里的大山中,有三道山梁被严密封锁,警戒哨远在三十里外,面对草原方向东北西五里一座烽火台。 山梁下一条小河,小河边三个石头寨子被中间的山梁隔断,申时黄昏时分才回寨,孙传庭看到山顶一路有人轮值,特制的哨音一声接着一声向里面传递。 最北一道山梁烟尘滚滚,山谷中响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五千人的大地盘,怎么没有一点热闹的气息? 第一道山谷明显是军士驻地,与山上的石头墙相连,里面还有很多马鸣,谷地中央的大空地有人练习箭术。 朱鼎顺没有停留,里面的人也没出来跪迎,继续向后,跨过浅浅的河流进入主寨,这里也是石头城,而且位置很高,几乎到达山顶,向阳的山坡上全是一阶一阶的窑洞。 七名年轻人在石头墙大门口齐齐下跪,“拜见大哥!” “进来吧!”朱鼎顺没有下马,带着马车直接进入院内。 孙传庭这才看到,这里也是两阶院子,下面平台中有二十多个窑洞,上面只有六七个,还有一道围墙。 很会过日子啊,窑洞方便保温,远比造房子省钱。 黑二喜和梅溪被直接请入上一阶院子,朱鼎顺下马跺跺脚适应,带着孙传庭直接进入中间的窑洞。 嚯~ 敢情四个窑洞被挖空串联起来了,里面倒是很大,还有石桌石椅,就是没有笔墨纸砚。 “这位是孙传庭、孙伯雅,外号脊梁,以后由他接手全部后勤事务,我不在的时候,紧急情况下他可以调动战兵,但只能防御,不能作战。” “我等见过脊梁总管!” 这外号算坐实了,孙传庭朝年轻人左右拱拱手,“好说,好说,以后一起共事…” 啪~ 朱鼎顺拍了石桌,“别文绉绉的扯淡,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有名字,其余的都是外号。东寨我们称呼东鼎,所以他们就是鼎一到鼎七。西寨称呼西顺,就是顺一到顺七。名字不重要也不需要。” 孙传庭能说啥呢,好嘛,你们熟悉,我可得分辨好久,朱鼎顺突然朝末尾的一个十五六岁娃娃招招手。 “脊梁兄,他叫曹变蛟,伯父在辽东做千户,宁远卫的副将,曹文诏,你认识吗?” 孙传庭摇摇头,朱鼎顺一撇嘴,“你最好认识一下,赤胆勇毅的老乡不多,曹家叔侄算一对,不出意外,明年曹文诏将会出现在奏报中,以后说不准还会打道。” 这年头文武地位还是太悬殊,曹家叔侄起于微末,孙传庭不认识也正常,以后可不行,大曹小曹可是猛得不要不要。 曹变蛟今年才十六,十三岁的时候就被路过曹家的朱鼎顺截道了,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问道,“你们还是打不过变蛟吗?” 鼎字辈几人讪讪低头,朱鼎顺又指指孙传庭和曹变蛟,“变蛟,你向脊梁先生多请教一下,屋里这一堆棒槌,满打满算就你读过四书五经,后面院里有兵书,让脊梁先生多教教你。” “大哥,还是您讲的兵法有意思,死抠字眼有什么意思,您这次在东寨住几天?小弟一定好好学。” “是啊大哥,您给大伙讲的兵法才有意思。” 另外几人立刻附和,孙传庭对这称呼很皱眉,他这一路走来听过太多的称呼,少爷、头领、将军、大哥…怎么没有自称属下的,这可不好。 朱鼎顺摇摇手,“过几天我会去哈喇慎见见白彦,顺带钻哈尔的帐篷,我这野路子你们学的太多了没用,你们的释义让老子怀疑人生,还是学一下正统为好。麻烦脊梁先生!” 孙传庭赶紧虚着躬身,“将军客气了。” “这里算是东鼎寨大厅,隔壁是你的住所,这几天四处看看,文字是没有的,他们不是不识字,是只会大白话,人不多也不需要记账,你张嘴问吧,半个月后正式接手。” 朱鼎顺说完就走,几人连忙站起来恭送,等他背影一消失,几人立刻抢着到孙传庭面前,“先听我的,先听我的…” 孙传庭愕然看着几个年轻人,敢情没人愿意管手头的杂务啊,我只有五百人? 噔噔噔~ 刚认识的脊梁兄敲敲桌子,“你们为什么叫将军大哥?都姓朱?” “你管呢,我们都叫四年了,大哥就是让这么叫的。” “就是!你不会是老学究吧?” “我看像,大哥到北寨总和那几个掌柜说些屁话。哎,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大哥自己说的,他说和掌柜说的都是屁话。” 嘭~ 孙传庭大力一拍桌面打断他们的吵吵,手掌生疼,嘶牙咧嘴道,“上下尊卑都不懂吗?以后要叫将军,人越来越多,别人会看不起我们。” “嗤~”曹变蛟一笑,“脊梁先生,我们只不过在这里没有外人时称呼,一出动当然是将军,除了虎子、豹子、狗熊等几位野兽叫少爷。” 野兽?孙传庭哭笑不得,原来是一群血海里出来的鸡贼孩子,摆摆手,“咱们明天先看看再说好吧?我也累了。” 切~ 众人一哄而散,虎子在外面替他介绍院子里的下人,还有七八个姑娘,一问果然是朱鼎顺的妾室,脑壳疼。 哪能没有书房呢,朱三寨当然有三个书房,后院六个窑洞,是三个家,西屋是姑娘们,到不是没地方,是没必要多烧火。中间自己休息,东面就是书房。 记录方式除了他没人能看懂,根本不怕丢,复制也白搭。 缎布小窗户黄昏就得点蜡烛,朱鼎顺拿出一个本本,快速看一遍增强记忆后回到中屋。 为了通风进门就是灶台,烟道链接里面的炕,然后有一个外加的烟囱,二喜跳起来把他拉到石桌,饭很简单,哪有菜,有盐有油不错了,三人都没有计较。 “顺哥,人家可不去西边和那些姐姐们挤着住。” “嗯,不去,我们就在里屋睡,以后书房你一个人帮忙打扫,她们从来不进去。” 黑二喜顿时脸红如灯笼,朱鼎顺看看一旁局促的梅溪,下巴一抬,“美人也在这里,喜妹常留东寨,以后你跟着我。” 第120章 塞外的规矩(上) 终于不怕喝羊汤流鼻血了,早晨醒来,炕上的三人都不想起。 二喜昨晚很紧张,搞得朱鼎顺很不顺,直接钻到了旁边的被窝,一晚吃了两个瓜。 看看此刻怀中眉角微蹙,面带羞涩的新媳妇,朱鼎顺决定晚上再说,呲溜又钻到了旁边。 梅溪可不懂拒绝,作为侍妾她反而对这种情况很期待… 半个时辰后,某人神清气爽起床,到院中大叫一声,与隔壁几位随便打个招呼,直接到下面的院子。 孙传庭看他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东家回寨子后放松了,拱手准备请示到后面看看,朱鼎顺已经开口,“自己看,我不可能天天陪着你。虎子,让刘叔带着他的宝贝过来,我看看改造成啥样了。” 说完自顾自到最里面窗前一个藤条躺椅中,双脚蹬着石桌摇摇晃晃闭目养神。 孙传庭只好和刚抽完签的三个管后勤年轻人去看炼铁锻造场地。 四千人的工厂当然很大,沿着山脊线绕了一圈,孙传庭才明白昨天为什么没看到热闹,原来那边不是大路啊,这里的山洼有个豁口,从西边源源不断运来土法炼好的焦炭,而铁矿就在山洼里… 孙传庭吃惊的看着炼铁师傅融化出来的钢水,一瞬间觉得天灵盖都在冒清气,这玩意怎么做到的? “脊梁先生,别吃惊,黏土坩埚和石墨坩埚,用了一年时间才烧出来,不结实啊,前年三天两头炸锅,今年好一点了。” 鼎七侃侃而谈,孙传庭用火热的眼光盯着他,“什么是黏土坩埚和石墨坩埚?” “呃~就是下面那玩意呗,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哥这么叫的。” 孙传庭心脏砰砰砰直跳,“制锅、制刀卖给鞑靼人?” “没有,大哥说还不到那个时候,也不可能卖他们这么好的铁,都能铸炮了。一部分存起来,一部分打造军械。” “西寨主要做什么?” “炼焦、制硝石、制火药、木工和织布。” 孙传庭僵硬的脖子扭头,大概以为不真实,“啥?” “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就是织布,那边有条水流很快的河,收鞑靼人羊毛、中原棉花、麻线,织布非常快。” “哦,这么多人怎么吃?” “北面有个湖,也有河,打猎,捉鱼,以鞑靼人的名义买粮,以边军的名义买羊。” “这么多人,差价可以补起来?” “不能!西寨调运一部分。” “西寨哪来的?” “山西平阳府有一个粮商叫亢嗣鼎,还有一部分来自代王和几位郡王的田庄,他又吃不了,没人吃都发霉了。” 大明朝边军和各镇营兵的粮草由粮商提供,但他们不出银子,而是出盐引。大明朝独特的养军传统,既节省运费,也节省消耗,自然也造成商人左右割两茬。 这是没办法的事,朝廷若送粮草,靡费惊人,完全不可能。 孙传庭还真知道亢嗣鼎,得益于以粮换盐引的制度,晋陕商人有地理乡亲优势,他们基本都是粮商起家。 亢家可以说是山西最大的粮商,万历年就号称亢百万,不是银子,是地,不仅自己卖粮,还转卖中原各个藩王和江南的粮食,据说山西边军六成粮草是亢氏供应。 孙传庭对此不置可否,亢氏若不提供还有别人,反正也是为朱鼎顺存钱,边军就算饿死也不能影响大佬们发财,一边想一边慢慢靠近冶炼场地仔细观察起来。 他在这边看工坊,朱鼎顺在山顶看工坊的产品。 老实说,只要有粮,大明朝现在做任何事都能迅速扩张,有人、有技术、有资源,社会没有经历战争破坏,很乱但没有崩溃,只不过处于萧条阶段。 塞外完全是朱鼎顺压着发展,敞开肚子吸纳人口,三寨不用一月就能跑来十万人,然后大伙一起玩玩。 大明朝最大的问题是资源调动卡住了,权力分配出了问题,阶级固化、贫富两极、土地兼并、气候突变、外有强敌,朝代轮回的征兆统统都出现了。 石桌上放着三支燧发铳、两支手铳,朱鼎顺一一检查工艺,这玩意没有技术上的跨代,大明叫掣电铳,匠作所核心工匠几乎都会制作,但他们制作的掣电铳枪管又短又粗,偏向霰弹枪方向,射程三十步,差不多五十米,再远一点皮甲都穿不透,边军当然不喜欢。 “少爷,按您的要求,加长枪管到四尺,使用铅弹,八十步可穿板甲,崽子们若有这玩意,十万边军可定辽东。” 朱鼎顺把手中的燧发铳放下,“十万?那至少得二百万现银,加上消耗的火药和铅子,二百万差不多能训练成军,打三百发就废了吧?一两场战斗的后,又得二百万。十万燧发铳大战一次,里外八百万两没了,就算我有银子,您能给我找这么多铁和火药吗?” 匠作所制铳首席工匠刘叔呵呵一笑,连忙弯腰躬身,“嘿嘿,小人妄言了,这么好的火器不造太可惜了。” “不可惜,我告诉您刻膛线的事什么时候能搞出来?” “少爷,我们现在…” “别说人工,一个月给我抠一根有个屁用,就一体浇铸。” “这…恐怕还得在冶炼上动脑子。” “这不废话嘛,那就动呀。” 刘叔缩缩脖子赶紧答应下来,朱鼎顺却摇摇指一指武器,“燧发铳打造二千、手铳打造二百,铅子二十万,就用我告诉你的办法,分开打造部件,锻炼一下手艺。” “好咧,少爷您瞧好吧,保证一个月内…” 朱鼎顺摇摇手,“长刀必须保证有三万,箭簇二十万支,慢慢造吧。马上过八月十五了,锻造工匠每人发二两银子。” “不不不,少爷,管饱一月还二两银子,已经是天恩,不能再赏了,大伙怎么报答少爷。” “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先去打造吧!” 朱鼎顺淡淡回应一声挥挥手,没什么兴奋,机关枪也能造出来,但花飞机的价格一梭子就报废,没任何意义,还是刀箭实惠。 虎子快步到身前,“少爷,张家口出货了,老规矩,十六个兵堡出货,百里外集中。果然如您所料,东面山里有三百虏兵接应,全是骑军,一人双马。” 朱鼎顺哈哈一笑起身命令整备出发,努尔哈赤,第一次打交道,你坏规矩了~ 第121章 塞外的规矩(中) 女真人出现在宣府,并不代表他们能打过来,但说明辽西走廊北面的内喀尔喀与努尔哈赤勾连了。 内喀尔喀,这支部落有五个大部,大明中后期塞外混乱的夹缝中形成的一支特殊力量。 咳~ 特殊不是他有多强,是他名义上奉林丹汗为主,实际勾结努尔哈赤,暗中又和大明互通。 一个神奇的场景,内喀尔喀现在和谁都是一伙。一年后就会被忠心的主子皇太极痛揍,墙头草的必然结局。 蒙古人的铁律,永远不要抢劫商队。 塞外抢劫商队的从来不是黄金家族,而是那些饥肠辘辘的小部落和散兵游勇,或者故意扮做强盗的对手士兵,绝对没有人明目张胆报旗号打劫。 除了朱三寨,朱鼎顺的旗号很特别,笑这个旗号的人不少,下手的基本没有了。 因为朱鼎顺报复或抢劫非常干脆,他不仅报复你本人,你的族人他也连锅端。 美其名曰,源头打击。 三百亲卫和五百战兵骑马连夜静静的通过五十里商路,清晨拐向南边的一处山洼,斥候快步跑到身边,“将军,马全在山谷中,那个山谷地势比较高,三百人分三队间隔两里左右,没有集中,五里外有游哨。” “果然是精锐,亲卫绕到东面,变蛟三百人从北攻,鼎二率两百人从西攻,多用弓箭,不要近战,对方肯定箭术超群,但没有咱们的弓远,耗死他们。别杀联络人,我看看是谁。” 南边是陡峭的大山,他们不会去,朱鼎顺和看戏的孙传庭带着三百人立刻奔马向东,一边跑一边登高,半个时辰后绕在他们的屁股后面,卡住两个山洼。 尘土飞扬中斥候拖来三具模糊的尸体,还美滋滋的炫耀。 “少爷,您看这鼠尾巴、还有这尖利的牙口,确实是真虏无疑。” 朱鼎顺下马踹了一脚,“别在孙先生面前这么血腥,这些家伙哪去了?” “他们很狂妄,冲向北面的谷口了,刚才响哨不断,估计正热闹。” 朱鼎顺向虎子一歪头,“带二百人围过去帮帮忙,骄兵必败,老子太看得起他们了。” 虎子领命而去,孙传庭堵在朱鼎顺面前,“将军,小心有诈,为什么我们发觉他们,他们却没有发觉我们。” “商队里我的人很多,这有什么奇怪的!” 朱鼎顺淡淡的答了一句,他也没准备下去,杀人有什么好看的,甩甩马鞭站到土崖边呵呵一笑,“脊梁兄,你猜三百人头能卖多少钱?” “将军,验功五十两,两人赏一级,三百人头怎么着也有一个卫指挥使的头衔,实职领兵那就不一定了。” “一万五千两啊?呵呵,没什么意思,给魏忠贤送个礼。你看到没有,真虏的人头难以冒充,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理这么一个发型吗?” “发型?”孙传庭回头看一眼细细的鼠尾巴,“几百年的规矩吧。” “为了射箭不影响瞄准、为了森林里不影响行动、为了便于打理、为了干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就知道一个规矩,凡事多动动脑子。” 孙传庭,“……”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只不过是一群拥有狩猎技巧的强盗罢了,他们可从来没敢想取代大明定鼎中原,是大明自己作死。” 朱鼎顺自言自语说的很低,孙传庭没听明白,而且远处有人奔马而来,显然战斗已经结束,心下纳闷,这些家伙也不是多强嘛~ “禀将军,三百人全歼,我们阵亡三十六人,受伤十五。领军的是个年轻人,叫李率泰,三个牛录战死,还有一个随从叫范文寀,几个活口问清两人身份后砍了。” “哈哈哈,李永芳的儿子啊,努尔哈赤亲自培养的亲兵。带过来!” 孙传庭比他还开心,“将军,这可是大功,百官恨不得喝叛逆的血肉。” 朱鼎顺内心呵呵,叛逆多的去了,范文寀还是范文程的哥哥呢,你知道个嘚? 努尔哈赤千金买骨,李永芳就是那个骨头,奴酋的驸马,大明高级官员投降后金的第一人,影响非常恶劣,比起范文程的谋划。李永芳重点在协助努尔哈赤说服、策反明军将领和搜集情报,并参与重要战役的谋划。 这家伙就是后金对大明的情报头子、间谍首脑,为努尔哈赤鞠躬尽瘁,远比明面上的官职重要。 张家口的商号早就向辽东走私药材、盐铁等战略物资,也从辽东运回貂皮、东珠、黄金等物资,帮助努尔哈赤销账。 本来是个黑暗生意,双方都是‘商人’,突然翻倍扩大规模,从京城、宣府、到塞外,绝对有环环相扣的人负责,性质一下就变了。 那边暂时不想管,塞外是老子的地盘。 一句话,杀人有理。 朱鼎顺眉头紧皱看着带过来的人,因为人很多,并不是两个人,还有十几个汉人,亲卫下意识没有回报这些‘自己人’。 黄永发留着山羊胡,一副精明的商人样子,身穿精干的行脚服,快步向前,朝朱鼎顺躬身,“朱头领,误会,误会啊,他们不是来打劫,是护卫,商队的护卫。” “黄永发!”朱鼎顺暴呵一声,把一脸的急切的黄永发吓了一跳,“怎么?八大蝗商已经形成了?好啊,范永斗好算计,在我们眼皮子地下拉拢了一个小圈子。” 语气很冷,黄永发听到内容却被吓坏了,“朱头领,有话好好…啊~” 朱鼎顺狠狠的在脸上抽了一鞭子,“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我的山西好乡亲。” 黄永发更加害怕,连惨叫也不敢,浑身哆嗦,“朱头领,只不过为了发点财,您的那一份…” 呛啷~ 寒光一闪,孙传庭被吓一跳,却见朱鼎顺闪电抽出亲卫的佩刀,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滚到脚下。 “把商号的人全砍了,虎子,你亲自把脑袋送到曹家,就说黄永发带人威胁哈尔的部落。把关外的货物全扣下来,反抗者格杀勿论,去问问范永斗,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122章 塞外的规矩(下) 朱三寨杀人一向很快、很绝,不是私通建奴的大内贼吗?孙传庭还没来得及发声,商号的人齐齐人头落地。 朱鼎顺双眼一扫李率泰和范文寀,笑呵呵走到两个鼠尾巴身边。 “李延龄,李永芳次子,十二岁奉侍努尔哈赤左右,赐名率泰。范文寀,祖父沈阳卫指挥同知,万历四十六年奴酋攻下抚顺,兄弟俩主动归顺,若我没有记错,你兄弟俩现在只是个整理书籍的书房官吧?已经随奴酋行军了吗?” 两人大概没想好以什么身份面对这个宗亲强盗,嘲讽、放怼、谄媚、求饶…显然都没用,干脆双双冷眼无语。 朱鼎顺打个响指,“把这两人关到山寨地牢,每天一顿饭,别饿死,也别放出来,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见,咱们玩点有意思的事。” “朱三寨,你大祸临头,大汗…啊!” 被押走的李率泰此刻才大叫,被亲卫脸上甩了一肘子,朱鼎顺招招手,亲卫又把两人押了回来。 啪啪拍几下脸,朱鼎顺一脸春风,语气却阴鹜,“你十八岁是吧?是不是以为自己死不了?或者以为我会用你换银子?” 小屁孩嘴唇哆嗦,不敢犟嘴了。 朱鼎顺面色一沉,“断三指,押走。” 虎子带走一百亲卫,又带走鼎二的两百人,曹变蛟把三百多个人头收集起来,得赶紧处理,又走了一百人。 孙传庭看这些人做事非常快,摸摸额头到一直站在崖口的朱鼎顺身边,“将军,您想做什么?” “睡娘们!” “啊!?”脊梁兄被雷了个里嫩外焦。 “奴酋再怎么气愤,一两年内也过不来,这三百人肯定昼伏夜出潜行很久。这里往东北六十里,就是哈尔的大营,他们应该死在北面一点。” 孙传庭这才听明白,他真的要制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假象,“将军,这有…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老子的人设不能塌呀。朝政不感兴趣,只对银子感兴趣,别人也不能坏我的规矩,这一片我说了算。” “那…那这两人的确不能交给朝廷。” “不杀李率泰和这没关系。” “啊!?”脊梁兄又懵了。 朱鼎顺呵呵一笑,“李永芳是汉贼,而且是奴酋的左膀右臂,但他生了个好儿子,李率泰的大哥叫李延庚,这是一个悲情的英雄,身居高位,但没有实权,有强烈的正义感,耻于父弟为伍,暗中向辽东传递奴酋的信息,也暗中组织汉民反叛,都被李永芳保了下来,结局大概是自杀成仁,然后被后金泯除痕迹,被人遗忘在史册中。” 孙传庭消化了一下,没听懂,“将军如何得知?” “我知道的事多了,世人都知道我手下有一群野兽,你除了虎子见过谁?” 孙传庭猛然想起昨天晚上与年轻人的对话,喉咙咕咚一声,“将军在后金有奸子和情报?” “你想多了,本来准备过几天找哈尔的,干脆现在过去看看,大概会住一段时间,我不在山寨,任何人求见都不会通传,他们也靠近不了。若辽东派李延庚来,把他留下等我从京城回来。” 孙传庭还想问,却见北面传来马蹄声,二十多个鞑靼人护着一个红衣身影快速奔来。 哈尔果然很漂亮,高马尾,蒙古人特有的帽边流苏闪闪发亮,瓜子脸柳叶眉,俏鼻饱额,北方特有的高挑大气。 一停马,美女就快步到身边,不顾众人的目光扑到朱鼎顺怀中,“我的男人,你是准备好了吗?” 朱鼎顺抱着美女亲昵得顶顶鼻子,唇间一点,“当然,六百战马,三百把刀,三百副弓。” “真的?那你今晚就进我的帐篷。” “哈哈,好,我等不及了。” 哈尔的笑颜慢慢收回,视线从朱鼎顺的耳边穿过,才看到山谷中真的全是马,上面有血迹,“什么人惹恼了我的男人?” “管他什么人,这些人抢了你部落的几只羊,还想抢劫你们,吓着我的哈尔怎么办,敢动我的女人,这不是找死嘛。” “啵~我的男人就是威猛,哈尔达到你的要求了,回我的帐篷吧。” “好,这次真的回。” 朱鼎顺招手叫过曹变蛟,“把东西交给哈尔的随从,尸体拖到三十里外掩埋,处理一下痕迹。” 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哈尔同乘一骑,嬉笑着带走二百人直接北归。 哈尔母亲两年前走了,白彦不好直接吞并阿苏特部,仍由哈尔做主,专门与朱三寨配合经营商路。 她的部落还是四千人,但是有一千五汉人,渐渐成为哈喇慎白彦下最大的一支分部落,在漠南蒙古人眼里,朱三寨是黄金家族哈尔的男人,这才没有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其实这一千五有一半是穿着羊皮的战兵,哈尔也心知肚明,两人默契的很。老子经营点势力容易吗,是内喀尔喀的翻版,可不能步墙头草的后尘。 两人一会大营,哈尔就下令让八百人去找曹变蛟,然后到货物集中点,听虎子的吩咐去张家口找公道。 营地地理环境绝佳,插儿河上游谷地,南北大山,东西敞开,营地沿着山谷一溜摆开,哈尔的大帐则在北面一处泉眼的小山谷中,周围森林茂密,夏季鸟语花香,十分漂亮。 两人你侬我侬一路,虽然之前常亲亲,刚刚尝鲜的朱鼎顺手脚不老实,哈尔一回帐篷,比他还急,一把推倒在锦榻扑到身上,“我的男人,快要了哈尔,都让人家怀疑自己的容貌了。” 第123章 被吓坏的范永斗 张家口十七家一多半是山西商号,少半是北直隶商号,但范永斗联系的这八家,全是山西商号。 团结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也怕泄露消息。 之前与范家平起平坐的曹家没有在八大蝗商里,显然是因为背景,还有那么一点点未知的‘良心’。 大商号近些年在张家口都修建村堡,平时根本不挤在集市或者兵堡里,兵堡东南西三面一个个靠山的小石头城就是豪商的村堡,关系要好的顶多挨近一点,绝对没有第二个姓。 二百万两的现货得走三批,是个庞大的商队,大概四五十天才能到辽东,范永斗晚饭后在中厅默默估算时间,身边站着八个俊俏的丫鬟侍候,哪像一个商人。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与朱鼎顺相熟的大掌柜失魂落魄跑到客厅,喝退丫鬟,“老爷,朱三寨送来二十多个人头~” 颇为富态威严的范永斗合上手中的册子,不悦问道,“什么意思?不会又卖边军首级吧?” “老…老爷,是黄永发和接应将军的商号伙计人头。” 范永斗蹭地弹起来,“什么,怎么回事?” 语气发颤,掌柜一缩脖子,“虎…虎头领入关了,黄永发竟…竟然怂恿接应的将军去劫掠哈尔塔娜的部落。” “什么?!” 范永斗失态大叫,急切之下啪扇了掌柜狠狠一巴掌,转瞬浑身发抖,“死…死…全死了?” “没有,老爷,为首的年轻头领投降,其他人一个不留,虎头领代朱三寨传话,问我们什么意思?劫掠哈尔部任何人都得死,是…是不用山寨庇护了,还是准备鸠占巢穴。” 范永斗深呼吸,无论如何得把年轻人救出来,这可是买家最有出息的公子,汗王身边的红人,后金贵人。 大掌柜戚戚然对沉思的老爷道,“黄永发不可能不知道哈尔是朱三寨的女人,不应该怂恿…” “蠢货,他一定看到了旗兵的英勇,忘了朱三寨全力出手的实力,就说蓟镇以西不能来、不能来,还是出事了,何苦哀哉。” “老爷,黄家…” 范永斗眼神一亮,转瞬又黯然,“不妥,吃相难看,也经不起动乱,免不得护院全部出动,那以后就别做生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朱三寨何在?” “听说哈尔塔娜受了惊吓,带人去了部落安抚,但我们的货被围了起来,山谷中不准出入,白白折了十几个人。” 范永斗原地团团转,出去见虎子倒是简单,见了能答应什么,一咬牙向外吼道,“来人,去请东院的贵客过来,就说出了意外。” 人不一会就来了,一边跑一边穿衣,脸上还有胭脂粉,范永斗简单说了几句,来人吓得一屁股坐地下,“快快快,那可是二公子,驸马,游击将军,赶快放人。否则,旗兵一到,格杀勿论。” 范永斗看着失态的联络人,眉头一皱,什么垃圾,旗兵一到,死的一个不剩,早说了别来蓟镇以西,就是不听。 地下之人看范永斗的脸色,瞬间明白自己失态了,这是大汗的‘朋友’,不是主子的奴才。 “范先生,某失态了,旗兵只是确保货物安全,绝对没有对三寨头领不敬,我们不会留在这里。” “这话有什么用?朱三寨不派人护卫商队,是除了他没人敢抢,我们挂着三寨的旗号,也没人来抢,这是追上门告诉人家不信任。” 联络人瞬间无语,老掌柜轻咳一声插嘴,“老爷,是他们劫掠哈尔塔娜的部落,这不是我们能简单解决的。” 有理! 范永斗提提气,扔下联络人迈步出屋,来到前院廊道之下。 虎子面前放着一堆血淋淋的布包,看到范永斗出来,也不废话,“范东家,回复是什么,一句话就可以了,我只是个带话的,您不用和我解释。” “虎头领,误会啊,这是…” 虎子一拱手,连再会都没说,大步出门,范永斗尬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急急跑到门口,二十多骑往北而去~ “追,追,快追上去,任何代价我们都出,别动手,别动手啊~” 范永斗在门口急得跳脚,他与朱三寨合作多年,一时间忘了这家伙斩草除根、不留退路的性格。 现货可能被抄,抄就抄了,并不是赔不起。 护院和伙计可能被一股脑砍死…死就死,还能招。 但他会把那些人头和公子脑袋卖个大价钱,祸事啊,郭恺之可能禁不住这样的大功诱惑。 发财肯定在升官后面,完蛋,完蛋~ 那…那…那京城的贵人岂非跟着倒霉,他们会被毫不犹豫抛弃。 范永斗噗通一声跌坐在大门前,看着追上去的护院,喉咙发干,冷汗直冒,这破事好危险啊,好好的生意非要盲目扩大,难道要万劫不复了吗? 他想多了,截住商队的战兵人数不多,不可能把聚集点全部堵死,虎子和鼎二也没想堵死他们。 不是护院和伙计跑了,是他们深知朱三寨的规矩,等第二天曹变蛟带着哈尔的人围过来,他们老实的很,扔掉商队的一切东西,光着膀子在南边趴了一地。 说什么也不起来,愿意跟着朱头领上山。 第124章 布局塞外(上) 哈尔塔娜不识几个字,朱鼎顺教也教不会,她的偶像是满都海哈屯,达延汗的皇后,哈屯就是皇后的意思,蒙古历史上最伟大的女人之一,达延汗一统蒙古做中兴之主,全是因为皇后给他打下的基础。 近两百年前的事,当然与现在的形势没什么关系,但不影响朱鼎顺欣赏哈尔。 谁能不欣赏一个被自己教育得想做女王的女人呢。 朱鼎顺喜欢这样互动的女子,很有征服的成就感,比的羞涩二喜和梅溪更有恋爱的感觉。 太阳都晒屁股了,哈尔还大大方方抱在身上,不时抬头笑一下,“我的男人真是憋得住,若非老娘几次钻帐篷验货,还以为你有问题。” “老子腰疼,死娘们悠着点。” “不管,老娘得赶紧有孕,和我一般大的都有孕了,连妹妹都生了两个孩子,我还一个都没有。” “呃~她养活了吗?” 哈尔猛得抬头,“你说的对,她才十五,真的养不活,都夭折了。三娘子可是九岁就嫁给俺答汗,二十多才做母亲。” 朱鼎顺又被她撩拨了,“三娘子是怀孕打仗坏了身体,满都海哈屯可是生育了十一个子女,听说你们蒙古女人想怀孕都拜她,美人要有信心。” “是你要有信心,老娘一年生一个才二十九,我得生三十个。我们以后有三十个部落,漠南都是我们的。” 朱鼎顺一个冷颤,你可敢想,“美人不做女王了吗?不想出征了吗?” 哈尔趴到胸口有点幽怨道,“还得靠男人,哈喇慎只是个小部落。” “这可不像你,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让速亥来传话,等我二十没有孩子,就让速亥娶我。” 速亥?哈尔同父异母的二哥,鞑靼人这个习俗真是…呸,敢动老子的女人,一个千人的小部落,找死。 朱鼎顺把哈尔按倒,翘臀一巴掌,“老子把速亥的脑袋砍了,白彦脑子进水了,还不如让你大哥直接领导哈喇慎。” “我的男人,您不会看上父亲的那些妻妾吧?” 哈尔的第一反应把朱鼎顺逗笑了,价值观真是个好东西啊,笑着把一个枕头垫到她腰后,然后趴到耳边轻轻道,“这样容易一点。别忘了,三年前哪晚我就告诉你,我会掐算,你将来会是鞑靼的女王。” 美女眉开眼笑,抱着他的脖子,“那我只要一个皇后。” “蠢货,这不是情话!” “那是什么?要不您再努力?很舒服。” 朱鼎顺差点一个趔趄滚下地,拍拍脸倒在旁边,“别把你的武艺荒废了,抽空生个孩子,后年我们把漠南整理整理。你是鞑靼的女王,我是你的王。” “好,听你的,我的王。” 这才是床笫之间应该说的话,比石头院子有意思,两人中午吃了顿饭也没有出去,抱着沉沉睡熟补觉。 下午不约而同来了两拨人,白彦慢腾腾而来,范永斗和掌柜却是快马而来。 打马一天,差点把豪商颠散架,听说朱鼎顺在睡觉,反而不急了,这家伙下手从来不犹豫,目前看好像留有余地,干脆等睡醒再说。 白彦却没有这样的顾虑,作为哈喇慎的酋长,黄金家族的男人,带着两个儿子直接进入了帐篷。 他会这个举动后悔死,因为速亥在两人睡梦中大骂,骂朱鼎顺睡了他的女人。 被吵醒的朱鼎顺迷迷糊糊看了一眼身前的三人,把被子给哈尔盖好,淡淡地对低头的虎子道,“拖出去,别吵我,一个不留。” 白彦勃然大怒,却被两个护卫突然拿手弩抵住,作为长子的迭罕无动于衷。一个小小的失礼动作,白彦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勒死。 塞外草原就是这种规矩,根本没有玩阴谋诡计的空间,臣服或者去死,没有中间选项。 朱鼎顺觉得自己很适应这种环境,双手抱脑躺着还不想动,哈尔更牛,翻身趴到身上,“我的王,听说血腥之气能生男孩。” 一方水土一方人,这性格绝了,朱鼎顺哈哈大笑,抱着美女一个长吻,“起床吧,这两天我一直在这里。” “汉人的鬼话,两天是两天?三天?还是四天?” “哈哈,美人怎么还幽怨上了,放心,不少于五天。” “不行,半个月。” 朱鼎顺无奈点点头,美女没有出大帐,直接到旁边泡澡去了,自己之前给送的大木盆,要不她们没有洗澡的习惯。 强盗当着丈人的面杀二舅哥,范永斗有点胆寒,朱鼎顺出来暂时也不想和他聊天,直接到另一边父子待着的帐篷中。 “少爷,一共来了二百人,速亥带着十六人,哈喇慎大营的守卫没有动。” 虎子当着父子俩的面汇报,朱鼎顺点点头,坐到白彦对面,“速亥就是个垃圾,迭罕才是王子,哈喇慎不需要第二个继承人。” 白彦咬牙切齿,“我的塔娜又是怎么回事?” “塔娜支持她的大哥呀,塔娜的男人自然也支持大舅哥。” 迭罕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白彦暗自叹气,自己能灭掉朱三寨,那哈喇慎也没了。 朱鼎顺若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保准连这个准岳父也嘎了,直接扶大舅哥上位,可惜不行,白彦是台吉,就是皇子、王爷的意思,这个身份和他的辈份都有用。 “林丹汗是不是要求岳父大人您归还青把都、小巴都的人口和牲畜?” 白彦一愣,“你怎么知道?青把都是哈喇慎原来的大部,小巴都原来有察哈尔旧部,他们是我的叔叔,虽已破落,部族分散,但我的部落的确有原来察哈尔的百姓。” “岳父大人,我刚刚杀了潜入大山的三百女真精骑,他们意图劫掠哈尔的部落,被我发现了。” 白彦和迭罕父子俩同时急得起身,朱鼎顺摆摆手示意他们别激动,“内喀尔喀有几个部落已经臣服女真,这是不争的事实,察哈尔也人心不稳,更加是事实。林丹汗来要人,说明他在尽量积蓄实力,攘外必先安内是他的既定策略。拿着明朝的好处,不急着进攻,更不急着攻打叛逆,而是捡软柿子捏,收拾蓟镇宣府外的这些小部落。” “你说的对,他还向明朝皇帝递交国书,说宣府外的部落是察哈尔的叛臣,要求关闭张家口互市。” “岳父大人放一百个心,今时不同往日,十个林丹汗也阻挡不了九千岁和勋贵发财,张家口只会越来越热闹。” 第125章 布局塞外(中) 三人之间的气氛很和谐,完全不像有杀子、杀弟之仇,大概速亥在所有人心里都是个累赘。 “岳父大人,土默特和察哈尔之前这千里大山草原,满打满算不过六万人,带甲之兵充其量不过万人,您得到归化城与顺义王卜失兔商议,林丹汗是他的敌人,不是您的。” “胡扯,怎么不是,我们信奉黄教,他非得改宗红教,大家水火不容。” 朱鼎顺白眼一翻,就这脑子,若非生存在捡漏之地,早被人玩死了。 迭罕轻咳一声,“父亲,朱头领是说,您就算把这一片所有人联合起来,也不是林丹汗的对手,我们应该与土默特结盟。” 朱鼎顺摇摇手,“这话对也不对,结盟当然要谈,顺义王不来抵抗林丹汗,您就说归附大明。一边谈结盟,一边收拢小部落。林丹汗最快也在两年后才来,到时候,您就是顺义王之下第一人。等打败林丹汗,您是不是可以考虑主掌漠南。” 白彦被一句话说的脸色红润,朱鼎顺内心大大摇头。林丹汗逃跑之际能还降服漠南两倍人口,完全因当家的两人全是二杆子。 迭罕问了一句正经话,“朱头领,你怎么判断林丹汗两年后会来?岂非说察哈尔不仅丢了辽河套,还会丢掉西木伦河?” “当然,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后金会把林丹汗揍一顿,背叛他的小部落会越来越多。旗兵能直接到张家口外,已经证明察哈尔内部有很大的势力与后金媾和。” 冲凉之后的哈尔披着一件锦衣进帐,笑着靠到朱鼎顺怀里,“父亲,哈尔知道,您是用速亥来催促我的男人,我们不会去杀他的族人,哈喇慎面对强敌,大哥才是部族的未来,您应该给他时间,把这千里山地草原收拢一下,有三寨的刀箭,万人带甲之士,在草原上说话才有声音。” 朱鼎顺点点头,“带着部落出征的方式太落后,哈尔照看大营,迭罕出征,一两年内,这东西千里应该由哈喇慎说了算,不能像个筛子一样,谁来都不堪一击。” 迭罕单手扶胸郑重鞠躬,他是朱鼎顺暗中联络很久的人,这兄妹俩早暗中结盟了。 白彦也知道这结果,叹气一声,“我们该如何回林丹汗?他的使者还等着呢,而且他好像…” “他是想联系我吧?您该拒绝还是拒绝,别把他当回事,生意该做还做,不用来联系我,察哈尔有什么?除了羊马,他能拿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张家口每年为察哈尔提供的物品早就超过了辽西互市。” “鼎顺将军,他是想联系你,以后张家口单独与察哈尔本部交易,然后他来向族人分配,巩固大汗权威。” 白彦难得叫了一声正式称呼,朱鼎顺看一眼怀中的哈尔,手托腮想了想,“可以,让他来吧,但我只要黄金,而且是先付钱后出货,您把这个消息带给他,能就来,不能就不用来啰嗦了。” “不可,这样会让他巩固…” 白彦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朱鼎顺吭哧一声,“亲近的会更亲近,疏远的会更疏远,你们蒙古人骨子里就没有对大汗的恭敬,何况是一个分崩离析的大汗。敌我分明,一两次他会狂妄,然后嘭…摔个粉身碎骨。” 迭罕皱眉摇头,“你想说服察哈尔其他部落依附哈喇慎?” “哈哈,大舅哥还是有点气魄的,哈喇慎所在之地,不就是上都故地嘛?等我们打败林丹汗,屹立不倒的成吉思汗战神九斿白纛苏鲁锭,就是我们战利品,都是黄金家族,为什么哈喇慎不能做大汗。” 父子俩呼吸瞬间高了一个音调,啪啪啪~哈尔大声拍拍手提醒两人回神,“大哥,这事我来做吧,东去的商路是我在看着,三寨和我部落的人得到东面看看,女真人能来,说明之前的布置有了漏洞,我得堵住。” 白彦终于下定决心,“好,我在这里住几天,马上通知林丹汗的使者,迭罕回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等等!”哈尔挥手叫住父子俩,“大哥,外面有三百副刀弓,您全拿走吧,再牵两百匹马。” 迭罕这才深鞠躬表示感谢离开,哈尔等两人一离开,立刻坐到怀中,朱鼎顺对她的大胆早有领教,一朝破防,差点又没忍住。 两人一个长吻,哈尔抱着脑袋深情道,“我的男人,哈尔日思夜想为你生崽子,没有生孩子的女人在草原是没用的,等我们的孩子长大,都是我们的。” 朱鼎顺把他胸前的衣襟收拢好,“你的姥姥是汉女,岳母和你都有汉人的血统,蒙汉一家是趋势,北元大汗养活不了族人,还不停残杀,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大明北部几省从东到西有百万蒙古人,京营神枢营十万骑军一半是蒙古人,这天下本就不该分什么鞑靼和明朝。” “你不是说三国吗?大明、鞑靼、瓦剌!” 朱鼎顺呵呵一笑,美女终于消化了大一统的概念。 是啊,鞑靼只是个国号、两个大汗都认为是鞑靼汗,不过是北元的残余统治,卫特拉蒙古就是西蒙古,国号瓦剌,远遁漠西。 后世很多人混淆三者之间的概念,北元与大明相爱相杀三百年,最后齐齐交代给女真。 广义上,鞑靼面积大的很,从辽河套、漠南、漠北高原,东西五千里全是鞑靼。九斿白纛苏鲁锭是科尔沁、内喀尔喀、外喀尔喀、兀良哈、土默特、鄂尔多斯、哈喇慎等部落名义上的共主。 可惜这个共主也在自爆的道路上狂奔,林丹汗常说的一句话:南朝只一大明皇帝,北边只我一人,何得处处称王称汗?我当先处里,后处外。 身为北元大汗,战神苏鲁锭的拥有者,不把其他部落当做同族同宗笼络。这种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与蒙古人的天性完全相悖,外有强敌的情况下,纯粹是找死,不死都对不起历史。 第126章 布局塞外(下) 部落里米茶都是奢侈品,两人互相把对方搞得面红耳赤后,才各自喝一碗米粥填肚子。 哈尔很腻他,一直抱着胳膊在身边,这个现象很久了,很多人都见过,范永斗没见过也听过,根本不认为两人才变成一家人,面对面见怪不怪。 “范东家,路途遥远,想不到您还亲自跑一趟,这是我和奴酋的恩怨,他们不打招呼跑过来,踩我的面子,又狂妄的劫掠哈尔,这是捅我刀子,不关你什么事。货物拉到这里,哈尔会帮你处理,利润少就少点,省得跑那么远。” “不不不!”范永斗双手直摇,先否定这个说法,歪头想了一下从哪里说起,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三寨头领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吗?” “当然知道,李率泰嘛,李永芳的次子,努尔哈赤身边的带刀随从,与他爹一样,听说也是个额驸。” “三寨头领,不能把他交给朝廷,任何人都不行。” 朱鼎顺拿茶杯抿一口,“哦?!为什么?有这个功劳,内阁和司礼监更加不会管我吧?” “那样的话宣大的商路就被破坏了,收入会大大减少,大伙会跟着倒霉。” 朱鼎顺嗤笑一声,没有接茬,范永斗又急急说道,“二十万两,二十万两,我们几家商号赎人。” “现银?” “头领需要现银?” 朱鼎顺‘不经意’暴露自己贪财的事实,范永斗放心了,只为财那就还是一路人,好谈。 “范东家,曹家为什么不知道这事?因为他想把女儿嫁给我?” “不不不!”范永斗再次摇头,“三寨头领这么说就把咱们关系拉远了,范家能发财,与头领有很大关系,老夫是没有女儿,否则有多少给您多少。” “这倒是实情,只有范东家当初一眼认为朱某是朋友,生意嘛,有渠道、有眼光,赚钱快的很。” “是是是,咱们是朋友。”范永斗附和一句,一咬牙道,“曹家不知道,是他家在京城和太原府有其他背景,与我们的关系不同。” “不同?去往辽东的商队货物翻倍,明明是你两家的主导。” 范永斗摸摸鼻子,“我们需要他卖货,曹家还是生意内的事,而且他家的伙计有一部分任务。” 朱鼎顺内心再次呵呵,大伙都打道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范永斗看起来是对自己不忌讳,其实不过是商人低贱的凄凄心理,扯大旗色厉内荏、装腔作势,隐晦提醒朱鼎顺往东的交易水比以往更深。 “三寨头领,曹家曾祖母是英国公家里的旁支庶女,他们近年来联系越来越频繁。” 朱鼎顺翻了个白眼,老子还与英国公嫡女差点见红呢,女人能说明什么事?勋贵就是官场的朱三寨,有什么新鲜。 “我不想和勋贵打交道,无论是英国公还是成国公。” “明白,明白,您是宗室嘛,总之与建奴就是个生意,他们珍贵的山货和黄金没地处理,我们吃下去,都会大大发财。” “范东家,这事得分开看,生意的事先放一边,反正越繁荣老子赚的越多。商队可以继续启程,黄永发的那一份这次算我的,咱们的事就此揭过。但女真来宣府坏了规矩,让努尔哈赤派人来谈。” “三寨头领…” 朱鼎顺伸手制止范永斗的扯淡,“不管他们通过什么渠道,半年为限,过期不候!哦,对了,别来小喽啰打发我,那样只能见到两颗脑袋。” 范永斗这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活着,目的达到一大半,甚至远超预期,在他心里,双方什么事都好谈,自己的确代表不了女真,谁让他们派来一个汉人呢,若是个女真人,一刀下去万事简单。 回到另一边帐篷,焦急等待的掌柜询问情况,范永斗又恢复了他那个颇有气度的涵养。 慢慢喝一杯茶,手指弹好几下,才悠悠的说道,“朱三寨还是那个朱三寨,你亲自走一趟吧。告诉额驸,要么实诚点让他继续抽利润,要么干脆点来五千骑兵奔袭。想凭兵威千里降服是做梦,别忘了,他姓朱,一旦扯到朝事上面,商路也没有了。” “老爷,闹翻是下策,就算五千人突袭成功,塞外更乱,短时间内他们还是什么也得不到。” “是啊,但老夫不能这么说,让他们自己考虑去吧。辽东盛产东珠貂皮鹿茸,商道一断,盛产金子都没用,这个道理他们不是不明白。” “老爷,咱们是不是可以联系一下哈喇慎,从宣府蓟镇交界的长城走货?” 范永斗双眼一瞪,啪得甩出一个巴掌,“蠢货,你和朱三寨打道多久了,商队要扩大,他的确如鲠在喉,但对朝廷对边军来说是利润保障,没有范家,还有曹家、王家、靳家,别找死~” 掌柜委屈摸摸脸,诺诺得回应,“老爷,属下是说哈尔塔娜,这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又不可能做朱三寨的妻子,永远是两家人。” 范永斗没好气得白他一眼,“愚蠢,老子不知道嘛?哈尔部靠朱三寨吃饭,一半人把他当做主子,近几年不行,哈尔还不知道,她不怀孕生子,老夫比他们都急。” 第127章 奏本里的朱鼎顺 林丹汗的使者来的很快,朱鼎顺与哈尔刚起床就来了。 条件倒是简单,回复更简单。 林丹汗进驻三千人护卫商路,所有货物出关后向东五百里转交给黄金大帐,他们通知部落到大帐营地兑换。否则大汗就告知大明皇帝,以哈喇慎是叛逆为名,关闭宣府的互市。 朱鼎顺连话都懒得说一句,直接割掉所有人双耳撵走。 黄金家族怎么生下这么一个棒槌,灭亡的征兆果然是疯魔,自大的蠢萌模样,有点崇祯的影子。 曹变蛟和鼎二带着一千人到东面扫地,朱鼎顺也就在哈尔营地住了下来,憋了三年攒点家底,好戏刚刚上演,若不生个儿子无法让跟着的人放心,这年头的基础价值观根本改变不了,还是老实接受,努力吧。 五年前的秋天,朱鼎顺从王庄冲出来的时候,带着宗室三百多个孩子,刚开始杀的人都是冤死鬼。 朱鼎顺不会去抢士绅地主,因为那多半是读书人,有捅马蜂窝的效果,而是杀到了粮仓。 死了也就死了,回来的人背着银子和米,若朱鼎顺死在抢劫的路上,同样是白死,贱命一条用不着可怜。 代王跳脚大骂,准备把这些不服管教的崽子关到死,可惜他动作慢了,隔天二千人再次杀出,没有抢劫,而是杀向附近王庄,三天后已经急剧膨胀到四千人。 这一次,才是百官记忆中的‘第一次’,他们有男有女,全是十岁出头的娃娃,有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县主等高等爵位,也有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郡君、县君、乡君等下层爵位,还有王庄世代的家生子。 朱家的一群小疯子彻底把官府吓坏了,一旦上报朝廷,他们肯定没事,自己却死定了。代王也不允许人上报,一个劲劝说娃娃们回去,整个冬季,这群娃娃都在大同府富贵人家的村里做客。 五个月,代王和官府还不知道这群娃娃有几个带头人,直到开春后,他们突然流窜到宣大边境,说是到京城告御状,大同府边军马上关闭内长城,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跑出去。 一个惊呆所有人的结局,他们虚晃一枪,突然就出关了,守长城的边军哪敢对宗室动手,他们搜刮了边军卫所的军械库,到了塞外。 官府松了一口气,严令边关守将不允许他们返回,代王也一咬牙,去死吧,大不了被皇帝训斥两句。 可惜,结果再次让他们惊掉下巴,塞外远比大同府好找吃的,守着几条互市外的山谷大路就可以。 但塞外也远比大同府血腥,刀口舔血的走私商号护院第一次领教不要命的人是多么恐怖,挖坑、火烧、夜攻、往河里扔尸体…无所不用其极。 更恐怖的是,他们就算多抢吃食也不要,全烧了,只留一天的口粮。 每天背水一战,让这些娃娃成了疯子的代名词。 商人都有敏锐的眼光,宣大商号只不过半年时间,马上认识到本质危险,让他们破坏下去大家都别想活。 当范家掌柜打着白旗第一次与这群杀人如麻、狡猾如狐的强盗谈判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的领头人是奉国将军朱鼎顺,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十六岁?你们惯不是傻? 事实就是如此,比他大的也对他战战兢兢,爵位比他高的都死了,早在半年前就死在大同府。 那一年他不是人,疯子也怕疯子,效果好的很,当所有人战战兢兢下跪的时候,成功了一半。 当他冬季没让人冻死、饿死,商号愿意合作,代王送来吃食的时候,他已经说一不二。 皇帝是老朱家的家长,可惜皇帝太远了,生而知之、异常聪慧的朱鼎顺才是大家的领头人。 代王之所以送吃食,当然是被白花花的银子幸福晕了,发了,发了啊,想不到这群家伙能断商路,说什么也不能让饿死,要什么给什么,一定给老子卡死走私的商路。 但一串血淋淋的死亡名单让他肝颤了好久,女孩全死了,一个不剩,这也…还算正常,毕竟都是闲人。 七百多宗室死得不到四百人,接下来一年又死了一百多人,干脆懒得找理由,正好朝廷混乱,王府长吏不停上报宗人府饿死多少人,还能顺带要一波俸禄。 到现在,代王的册子上,朱三寨里的宗室大概还剩一百多人,可能他腹黑的补了几出争权的戏码。 三年时间,这群疯子娃娃不停抢马、抢粮,还有边军吃不上饭的军户子弟加入,人数有时候两个月就多出三千人。 朱鼎顺每次出击,人数都会骤减,但依然阻挡不了管饱饭的诱惑,大概没人统计过,目前里外不到四千人的战兵,是从至少两万人里面死剩下的。 这四千人都学了点头领的狡猾和果决,当整个队伍都是这样的人时候,他们就有了性格,塞外大佬若不动大军已经无人阻挡他们的锋芒。 看什么呢?大家一起发财吧。 朱鼎顺达到这个地步,只不过刚刚十七岁,再经过三年经营,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规矩。 那些宗室大部分是真的死了,不听话、有想法、有歪才的都死得很彻底,不论男女。还有一部分,是朱鼎顺让他们死,因为他们不愿意继续姓朱。 好多人手里都有同宗的血,朱鼎顺与他们商量,干脆让他们陆续‘阵亡’,在主寨外隐蔽生活了两年。 三年前,终于给他们改名改姓,有了一个行脚商的身份,他们是豹子、狗熊、狐狸、麋鹿、山雀、锦鸡… 他们分散在大明四处,通过隐秘的手段同主寨联系。 京城就有这样的三家人,纯粹的小商人迟早是死,他们是变卖家资投奔亲戚的晋陕商人,大价钱在京郊买地主的几亩田,城里城外都有房子。 短短三年时间,他们已经通过联姻成为京城当地人。 第128章 京城的消息(上) 京师外城宜北坊大街,有一处三间二层酒楼,名字很好听,回头客,饭菜真的一般。 外城的宜北坊是五城兵马司世袭军户、与锦衣卫世袭军户的混集区,这些人常来这吃饭,饭菜自然越来越差。 倒没什么人来吃霸王餐,因为东家的两个妹子很漂亮,全部嫁给了外城锦衣卫千户所的百户。 世袭军户二百年的街坊邻居,这地方来只蚊子他们都能知道喝了谁家的血,东家自然也成了他们自己人。 宋小鸾是大姐,丈夫的百户所就在附近,来京城三年,已经是孩子的母亲,百户家里穷,全靠娘家救济,日子过的还算凑合。 宋掌柜看到大姐来了,连忙迎进后院,里面还有两个男子,宋家三个男丁两个姐妹,除了这个酒楼,他们干脆花钱让两个兄弟进入了锦衣卫。 就是个巡街校尉,靠俸禄能饿死,全凭扣剥贱民养活,倒是顺带把酒楼看住了,没人敢一直欠钱,否则这三兄弟和两个姐夫真的玩狠。 来京城之前,只有宋小鸾允许联系,所以一直是她在做联络人,慢慢坐到主位,摇摇手里的一张纸,“大哥来信,说他只是关注熊廷弼,不是要救他,大哥要来京了。” 兄弟从大到小叫宋大富、二富、三富、二姐则叫小纨,他们的‘爹’真是起名字的鬼才。 三兄弟一听大姐的消息,十分兴奋,“大哥来京,不走了吗?” “你是做梦吗,大哥让我们给他买个两进院子,最好靠近大街但安静一点。” 大富搓搓手,“那还得靠姐夫,要不又让牙行骗了。” 宋小鸾点点头,“我已经让他帮忙瞅着了,小纨的夫君被调入内城,她又是大肚子,让她安静待产吧,给送点补品。” 三兄弟点点头,宋小鸾又低低的说道,“父母们很好,大哥让我们别担心,过两年他会想办法把家里人转到塞外。现在盯着的人太多,王爷把他们视为人质。” “卑鄙!” 三兄弟齐齐骂一句,代王真是恶心,朱鼎顺养活之前跟着抢劫的宗室家眷,他就把所有人接到王府别院,好吃好喝伺候,算准了朱鼎顺不会放弃。 大富歪头突然说了一句,“崇文坊的兄弟没什么消息吗?” 宋小鸾嘴角带着弧度微微一笑,“我们任务不同,他们是为了我们的安全,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比我们更顺利,郭恺之的女儿到京城了,他是大哥的女人。” “大哥搭上魏忠贤的线了?”二富吃惊问了一句。 “是啊,现在朝廷升官野的很,大学士阁臣都是没做过正印官的年轻人,大哥会让你们两个做千户。不是缇骑的千户,就是内外城的千户。” “啊?内外城的千户有什么意思?每天就是安排一群帮闲打扫清洁,酿的,锦衣卫还得挖水渠,以前万万想不到。” “你想得美,就一个千户,亲兄弟也不可能在锦衣卫同时做正衙官,还有一个去旗手卫,到大内拱卫禁宫。” 无所谓,三兄弟瞬间摇摇肩,总算脱离这无聊的日子了,大哥终于兑现他的诺言,开始入朝了。 宋小鸾敲敲桌子,“大哥八月一直在哈尔塔娜的部落,斩杀了三百跑到宣府的真虏,魏忠贤正酝酿着怎么利用这些首级,我们好像会迎来一位嫂子,她应该是怀孕了。” “啊?!怀孕送到京城?” “不然呢,在塞外打仗还是被关到王庄?大哥还真可怜,他说的对,这辈子很难成亲。” “哦,那也好,姓朱没什么好处,还不如摇骰子随便姓一个。” 宋小鸾消息带到,站起来再次提醒大富别忘了买院子的事,“你们识字怎么样了?别做官了看不懂公文,那就闹笑话了。” “大姐放心,能看懂,书法就别提了。” “嗯,你们也都成亲了,平时对弟妹好一点,都是锦衣卫家眷,咱们家算是彻底变成锦衣卫了。” 大富拉住出门的大姐,挠挠头嘿嘿一笑,“大姐,大哥真是无所不知,他说的对,这些锦衣卫军户穷得叮当响,还真的是大明朝…哦,是识字率,大明朝识字率最高的一群人,只要是校尉,几乎一半以上都识字啊,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展第二阶段的任务?” 宋小鸾都二十了,轻轻拍拍三个兄弟的肩膀,“锦衣卫几乎家家都做过百户,家家都有独特的家学传承,皇帝亲军,随时准备报效皇恩,当然是识字率最高的一群人。我们的任务就是活成京城人,大哥来京城也不会找我们,那边才是大哥在京城的联络人,我们是备份,这次需要我们帮忙看着这位嫂子,所以才告诉我这些事。” “大姐,我们花了这么多钱,就为了活成京城人?是不是…”大富哽咽抹抹泪,“是不是对不起死去的兄弟姐妹。” 啪~ 大富又挨了一巴掌,宋小鸾身为县主,还有点气势,瞬间咬牙狠心道,“闭嘴,没有大哥,我们早就饿死了,身为宗室,被死狗似的随便抛个坑埋了,你不懂什么叫备份吗?我们是大哥的退路,就像在塞外,他每次带人冲杀,都安排后面有人接应,明明没人他也会安排,万一被人堵住呢?有备无患懂不懂?备份都是真正的自己人。” “我…我只是不想在京城就这么好吃懒做的享福,靠兄弟们的血换来的银子,用的也膈应人。” 哎~宋小鸾叹气一声,“距离约定的五年期限还不到一半,大哥是希望大家都生儿育女过正常人的生活,功名与我们无关,等我们能到御前再说这种话吧。” 三兄弟哦一声低头不语,宋小鸾又拍拍三人肩头才离开,兄弟们还不知道,他们只是明面上的兄弟,自己暗中还有一个队伍,只不过都是收买的江湖人士罢了,因为北镇抚司的核心缇骑不到百人,都是江湖人士,能隐晦的打听一点消息。 想必另外开货栈的兄弟,手下有不少武力,也不知道大哥想做什么,反正没一次猜对他的想法。 自己一早就找到他会来京城,但真的要到京城,却是从自己手里发出去的,她家兄弟基本打听清楚了奉圣夫人的生活习惯和家里的消息。 第129章 京城的消息(下) 具体京城有几拨人,其实宋小鸾也不知道。 另外一个狐狸也不知道,兄弟们都有各自的通信渠道,以大哥的谨慎和习惯,不会少于三条路,七条八条也不是不可能。 狐狸叫胡达盛,名字是什么不重要,他是达盛商号的少东家,孤家寡人一个,至于老爷是谁也不重要,对外他是阉党骨干郭恺之的姻亲。 姻亲自然可以大张旗鼓做些事,商号的货栈里就有百多晋陕来的伙计,这一个月运货,又来了百多人。 大概只有他才准确知道,大哥快来了,也准确知道郭家的女儿来京。等郭恺之的弟弟告诉他都督府贵人答应佛郎机买卖,他立刻写信给塞外,这才是大哥要来做的事。 胡达盛一般都在商号货栈院子的正厅坐堂,迷迷糊糊中看到院内进来五个人,挤挤眼还以为恍惚了,等看清浓眉大眼年轻人,噌得跳起来双肩发抖,嗓音发颤,“虎…虎…” 快走两步迎到门口急急向外探望,虎子嘭踹了一脚,摆摆手让人守住门口,“云雀一会过来,先给老子弄碗吃的,快饿死了。” 胡达盛给虎子一个拥抱,才吩咐厨房赶紧炖肉,“少爷呢?少爷呢?” “还在塞外!” 他两人都不是宗室,所以称呼少爷没问题,虎子咕咚咕咚喝一大碗凉茶,才坐到椅子上悠悠道,“有一位嫂子在后面,大概三五天后到,塞外不能养胎,也容易让人利用,云雀给找个院子,你暗中保护。” “应该的,应该的,属下一定办妥。” “这次随我来的有二百多人,一半在京郊,一半会入城,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妥!分散放在书房的地砖下,随时可以印制。哦,纸张和油墨也是平时积攒下来的,不会突然留下痕迹。” 山寨严格的规矩,两人不会有喝酒侃大山或其他招待活动,但两人均有家室,问了几句妻儿的情况,正好云雀来了。 三人来自三个庄子,按照原来的轨迹,一辈子也不会认识,两人知道这是县主,但这个宗室与朱鼎顺区别太大。 山寨不会有第二个头领,敢以身份炸刺的早嗝屁了,外面的人若对宗室过于恭敬,朱鼎顺也不会派出来,三人互相拱拱手算见礼。 “小鸾姐姐,你招募了多少市井混混?” “十三个,他们互相不认识,我都是单独联系。” “很好,他们在内外城各坊都有吗?” “当然,大哥是这么交代的。” “二十四日前,告诉他们有人借宿,每人安排一个。” “虎子,不要留下痕迹。” “小鸾姐姐放心!对了,嫂子一人而来,你需要买两个下人,暗中会有人照看,明面上可以对外说是某个贵人的外室托你照顾。” 正事说完,虎子挠挠头,“少爷说京城必须乱起来,他才有机会做事,熊廷弼二十六会被砍头,试试看能不能把他搁置起来。” 宋小鸾一歪头,“不是不管他死活吗?大哥说他死定了。” “这个死与到阎王殿的死不一样,当然,还得看魏忠贤的反应,若陛下非要处决,少爷也不会冒险。” 宋小鸾点点头,“大哥要扫荡锦衣卫吧?只有大哥有这气魄,陛下应该让大哥做亲王。” 虎子摆摆手,“别瞎说,大哥的化名是丁顺,山寨的二头领,你们大概下月中旬会见到,反正大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会戳破身份。” 距离二十四日只有两天,约定到哪里接人,宋小鸾立刻撤走,虎子马上带着四人与胡达盛到后院的书房。 挪开书柜,后面一溜地砖撬起,胡达盛不一会就组装起一尺见方的印刷架,小小的铜字模挨个摆好,书柜中拿出油墨和纸。 “虎哥,五万份只多不少,少爷真是天纵奇才,字体还可以抠的这么小。” 虎子点点头,对另外四人吩咐道,“你们锻炼了很久,两天全部印刷出来,不许出门。” 胡达盛立刻附和道,“没人来这里,你弟妹也是穷苦人家出身,除了好看,她什么也不懂。” 虎子拍拍他肩头,示意对他很信任,别紧张。 胡达盛有屁的紧张,他是兴奋,他手下的人很多,意味着他随时需要做事,反过来说,也证明他随时得准备离开,所以家在城外。 两人留下几人做事,胡达盛带着虎子出门,崇文门外大街连过两条胡同,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 正厅见到了郭恺之的二弟,也就是会盟时候的郭先生郭辅之,还有一个粉色衣裙的少女。 明媚皓齿的女孩好像对两人的到来颇为不喜,耐着性子受了两人一礼,扭身袅袅而去。 郭辅之不好意思笑笑,让两人坐到对面,“虎头领别见外,玲儿就这性子,相夫教子,一定是鼎顺将军的佳偶。” 虎子才不会生气,漂亮的女人多得去了,没见过一刀砍不死的,也没见过少爷因为漂亮下手迟疑的,微微拱手落座。 “郭先生,少爷说这是他为九千岁与勋贵创造的合作机会,这其中的好处远大于银子本身,想必九千岁这次不会太在乎银子。” 郭辅之眉头一皱,“不在乎?虎头领什么意思?不为银子九千岁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何况一部分还得通过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匠作所。” “郭先生联络过九千岁吗?” “当然,这不是废话。” “三百真虏的首级之事呢?” “当然已经上报。” “看来郭先生很被动,首级我已经带来了,蓟辽督师孙承宗与九千岁多有不合,这是能让他罢官的战功。郭先生不会只知道为巡抚大人争取宣大总督之位,忘记朝堂真正的博弈吧?” 郭辅之内心暗忖,这是一个泥腿子、强盗随从的见识?盯着虎子的眼神转动,没有及时回答,虎子已经明白了,这人很弱势,就是魏忠贤的一条狗,不是个‘合作人’。 “郭先生,请代为联络九千岁,最好明天某能拜会,这是牵动朝局的大事,不是几万两银子的小打小闹。” 第130章 天下第一权臣(上) 魏忠贤现在忙两件事,一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内阁首辅顾秉谦是自己的人,与阁臣冯铨经筵之际呈上一本绣像小说《辽东传》,对狱中的熊廷弼栽赃诬陷,说他编撰故事诋毁忠臣天子,皇帝终于同意处死熊廷弼。 另一件事,就是对付不是东林党的东林党,帝师、蓟辽督师孙承宗。 之所以对付孙承宗,一是他为东林说话,二因他是帝师,德高望重,一旦回朝对九千岁威胁太大,最好外任期间做掉。 现在就有一个大好机会,奴酋竟然跑到宣府外面妄图走私货物,被那个宗室强盗砍死三百人,首级自然落到自己手里。 代王世系宗室为盗这件事,九千岁还是小喽啰时候就听说了,先帝光宗才一个月皇帝,只是骂了一句代王过于寡恩,也没有下文。 到陛下手里反而问过几次,但之前东林完全隔绝了消息,到自己手里…干嘛找不痛快,又不在大明府治之下。 朱鼎顺是学历史的,他看正史从来不看‘结论’。魏忠贤是臭名昭着的权阉,先不说他有多臭,天启满打满算不过做了七年皇帝,前三年东林‘众正盈朝’,魏忠贤忙着内外打擂台,到天启五年,也就是今年杀死东林一众骨干。 所谓一代权阉,满打满算不过权倾天下四年时间。 大明朝权臣多的去了,四年算个屁?九千岁能傲立潮头,一来做的太绝太狠,二来把写书的全得罪了。读书人拼刀子惹不起你,拼笔杆子魏忠贤祖宗十八代捆起来也不是对手。 但是…九千岁做的这些,与朱鼎顺有什么区别? 虎子就听少爷说过,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一个在塞外做路霸,一个在朝廷做权霸,两人对合作伙伴和属下都出奇的好、对敌人都狠辣绝情,影响范围不同而已。 谁生在大明朝的末期都得造反,这也是少爷说的,站在东城一处豪宅前的虎子,对天下人痛骂的魏忠贤没什么恶意,对人人跪着献媚的九千岁也没多少恭敬。 管家引着两人进门,廊道中郭辅之恨不得用脑袋走路,虎子却风轻云淡慢慢跟随,怕个毛,再高的大人物,抵不过少爷一刀。 “小人郭辅之,拜见九千岁。” 郭辅之一进门就五体投地,虎子看了他一眼,面前坐着一个慈眉善目、满脸皱纹的锦衣老者,这也不像个权倾天下的大佬,倒像贫苦人家老得不能动养老的老翁。 左面一位蟒袍山羊胡中年人,右边一位稍显年轻的大红朝服中年人,跟着还坐着一位飞鱼服大汉。 虎子往前迈了两步,站在郭辅之头前,抱拳躬身,“朱三寨麾下楚虎拜见内相大人。” “呵呵,虎头领早有耳闻,郭巡抚说奉国将军麾下有十八将,虎头领是军师吗?” 魏忠贤笑眯眯的摆手请他落座,虎子再次躬身,“感谢内相大人,小人不过是随从,军师丁顺将会在半月后抵京拜会。” 丁顺?用得着这么脱裤子放屁,魏忠贤再一摆手,下人立刻上茶,虎子微微躬身后坐到右面第三个椅子,郭辅之半个屁股坐在第四个椅子,一脸谄媚。 “虎头领,这是首辅顾秉谦、阁臣冯铨、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 虎子啊一声,再次站起来抱拳躬身,“见过三位大人,恕罪恕罪,小人眼拙。” 三人没一个有多大动作,魏忠贤再次摆手,“坐吧,虎头领,首级运来了?” “内相大人,三百首级一个不少,至于谁是谁,恕小人无知,他们死绝了,也没得问。” “哈哈,无妨,潜行千里应该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虽说是通过郭恺之联系,朱头领多次为咱家出谋划策,我们是一样的人,虎头领不需要做打前站这种无聊行为。” “内相大人误会了!”虎子环视一圈,微微蹙眉说道,“朝廷对辽河套和西木伦河之事一无所知。内喀尔喀依附奴酋,察哈尔内部也有人媾和,少爷让我提醒您,小心奴酋绕道攻略蓟镇。山海固若金汤,但蓟镇千里防线如纸糊,随时可能奔袭关内。” “笑话!”顾秉谦突然接过话头,“朱鼎顺这是抬高自己,北元存在二百多年都未灭,他们是打不过奴酋,但奴酋也不可能把后背暴露给鞑靼人。入关?多少人入,大明一关城门,林丹汗劫掠粮草,辽东可以收复了。” “首辅大人说的在理,所以林丹汗准备西迁,哈喇慎和顺义王已收到警告,要求他们到黄金大帐跪拜战神苏鲁锭。” 三人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幻,虎子再拱拱手,“内相大人,蓟镇十万精兵全部在辽西,靠如今卫所的那些农夫万万不可,奴酋入关,不说能攻几城杀几人,他们就是全部入关也不可能攻下京师,但是…大明京师接敌,天下哗然,会有多少蠢蠢之辈欲动。” 魏忠贤把手中的茶杯一放,“朱头领有何见教?” “回内相大人,拳头收回来才能打出去,辽东每年靡费五百万军饷,粮草无算,只为与奴酋争夺一块狭窄的廊道。少爷建议内相大人看看身边,保全京师比关外四百里土地重要无数倍,陛下丢不起这样的人,把奴酋拉到辽西、拉到山海鏖战,大明有坚城强炮,耗也耗死奴酋。同时也把远处的察哈尔留在辽河套,加上辽南的袭扰、直隶湾内的水军,三面夹击必胜之局,待女真鲜血流干,辽东可一战而下,为什么要突出到锦州,抛弃两翼靡费钱粮铸城,面子有了,里子丢的干干净净,反而成了大明被不停放血,朝廷有多少税赋也填不起这个窟窿。” 嘭~ 魏忠贤激动的一拍桌子,“咱家就说孙承宗口口声声恢复大明故土有绝大的漏洞,奉国将军在塞外比所有人看的都明白,没错,没错,大明决不能放奴酋入关,一个都不行。” 第131章 天下第一权臣(下) 朱鼎顺说对不对不重要,魏忠贤终于有了一个冠冕堂皇否定孙承宗稳扎稳打战略的理由。 是啊,大明的税赋和全国战兵都填了辽东那个黑窟窿,万一战败,京师岂非马上变为奴酋奔马之地。 虎子根本没谈军械交易之事,这是大佬间的默契,谈个嘚,魏忠贤客气的夸奖两句告辞而去。 顾秉谦和冯铨都是狗腿子,算不得‘谋臣’,田尔耕又是打手,三人对朱鼎顺的说辞内心不是太赞同,但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魏忠贤看看三人,呵呵一笑,“朱鼎顺两年前就告诉我咱家,杨涟、高攀龙、邹元标等人不重要,汪文言才是东林党的关键。咱家当时绝对不相信一个九品小官、官场掮客有多大的能耐,后来证实,东林几乎七成的事汪文言都参与,九成的事通过他来联络实施。都说咱家卖官,东林就不卖吗,只不过他们卖给自己人,贴个能臣的旗号就大义凛然,可笑。” “九千岁,他是宗室,一个自我放逐的劫匪,怎么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岂非大逆不道?” 冯铨问出一句,魏忠贤一指田尔耕,“尔耕帮忙来解惑。” 大明朝的习俗,丑人不可能为官,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作为五彪之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闻言立刻拱手解释。 朱鼎顺过目不忘,这是一种很可怕的能力,大同府和宣府的锦衣卫暗探早在四年前就跟在身边。 此人三月识字,杀伐果断,悍不畏死,心思巧妙,宣大商号纠结边军九千人截杀,他竟然从十里外开始八面放火,不伤一人取得大胜,从此无人敢与他刀兵相见。 对塞外的鞑靼人更狠,不仅杀人,还把尸体扔进水源,春秋大肆放火烧牧场,无所不用其极,土默特一年就被折腾怕了。 没有读过四书五经,对史书非常感兴趣。曾三天通读史记,汉唐宋元史书不用一月。 王府派到山寨的掌柜是个秀才,因为回答不上他的问题,被一刀腰斩,宣大的官员和进士也不敢与他讨论史书,没有一个人能胜辩。 代王虽然劝说别看没用的史书,但也一直帮忙搜罗各种书籍。 他一直看朝廷的邸报,各地府志、县志收拢了很多,是不是将才另说,确实是个非常厉害的史学家。 顾秉谦和冯铨静静的听完,十分惊奇,又不知从何问起,魏忠贤呵呵一笑,“宗室不能出仕,不能务农行商,憋出很多歪才,朱鼎顺是饿出来的歪才,正因为他是宗室,再厉害也没用,大明朝不可能出现一个光武,跑到塞外是明智之举,不需要太担心。” “九千岁,可他做大了,我们都听说过此人,而且…” 田尔耕立刻打断冯铨的结论,免得他绕的太远,“冯大人,没做大,奉国将军能在塞外威风,是他得到宣大巡抚以下百官的支持,代王的资助,朝廷的默许,不花一文一厘的移动防线,还能不停的截获商税。别说陛下和九千岁,郭恺之、代王、都督府,都能断他粮草,一声吆喝,山寨之人就会返回宣大。” 顾秉谦和冯铨双双拱手,“九千岁圣明,这人原来一直在股掌之中。” 魏忠贤呵呵一笑,“朱鼎顺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事。”话音一落,瞬间收起笑容,冷冷说道,“同朝为官,他做的他的,咱家做咱家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井水不犯河水,怎么都可以,就是别来碍事。咱家没惹他,为什么逮住咱家骂个不停,奉圣夫人说的对,骂咱家的人,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 三人听出来了,这说的是孙承宗,并不是朱鼎顺,那个宗室盗匪给了个好理由。 起身行礼后,顾秉谦看了一眼田尔耕,“九千岁,宣府大胜,千户进万全右卫指挥使,黑云龙进总兵,五军都督府勋贵大概都会默认,郭恺之进宣大总督,是不是欠缺制衡?” “无妨,郭恺之与咱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制衡在暗处,明面上就算了,毕竟每年送十万两银子,数一数二的能臣。” 两人立刻告退,准备安排宣府大胜事宜,这一来一去没半个月不会有结果,田尔耕却留了下来。 “尔耕,陛下今年已问过多次朱鼎顺,你说这次是不是合适的时机?” 田尔耕五彪之首,厂卫第一人,当然有一定谋臣角色,他更担心另一件事,“九千岁,朱鼎顺说到底是宗室,怎么处理都是陛下一句话。陛下到底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您确定了吗?” “王安说过,不过那时候朱鼎顺还未出名,他们有好几个名号,还有一位县主呢。魏朝后来也说过,但那是陛下主动诘问,他答不上来,只好找宗人府宗正,驸马都尉侯拱辰,他们顾左右而言他,反而让陛下知晓宗室饿殍遍地,也就放任他劫掠。” 田尔耕对这个消息不太确信,陛下万事不理,就因为一个宗室盗匪,值得他三番五次询问吗? 魏忠贤看他眉头紧皱,哈哈一笑,“奉圣夫人说,陛下对勋贵和边关大将失望透顶,说过一句朱鼎顺是大将之材,又绕不开宗室的规矩,苦闷之中的一点安慰罢了。” “冒…冒…冒名领军?” 田尔耕说的结结巴巴,魏忠贤眼神一亮,九千岁才不会为宗室的身份束缚,朱鼎顺是朋友,这就够了、越想越觉得妙极了,办不到不要紧,重要的是,陛下会看到他费尽心思忠心办国事。 魏忠贤看看外面的天色,大明朝官员上值朝六晚四,申时下值,还不到酉时,立刻甩甩袖子,“咱家还是回宫吧,奉圣夫人今晚也在内宫。” 田尔耕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躬身答道,“九千岁正好可以知道是谁在陛下面前进言,或许可以大胆一点。” 魏忠贤点点头,率先离开正厅,身后的田尔耕嘴角挽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第132章 禁宫的那个木匠 魏忠贤人高马大,脚下很快,从东华门入皇城,经过一溜衙门直接进入内宫,再经乾清殿入… 咦? 陛下在乾清殿! 乾清殿后面的寝宫,一个消瘦的年轻人拿着一支削刀在室中小心翼翼刻画,木活已初步显现轮廓,是一个精美的二层阁楼。 锦榻上懒洋洋躺着一位薄纱美妇,地下矗立着一个黑脸老头。 魏朝真是个奇才,对食被之前低品太监兼兄弟拿下,他还甘愿低头,一心做两人的辅助。 权争一场,竟然毫发无伤,鸡贼界的奇葩,佩服。 天启刻画半个时辰,才直腰长出一口气,慢慢到锦榻。 奉圣夫人客巴巴立刻揭开一个大瓷碗,咯咯咯笑道,“陛下手艺越发精湛,这是奴婢做的快尝尝。” 说完给皇帝盛了一小碗,竟然夹筷子喂起来,天启大吃几口喝粥,闭目回味后赞道,“蒸龙烹凤比不上姆妈这一碗,炙蛤、燕菜、鲨翅等十几种海鲜放在一起烩煮,真乃人间美味。” 客巴巴绕到后面捏肩捶背,“陛下喜欢就好,这是奴婢的福份。” 天启又吃了几口擦擦嘴,才向旁边摆摆手,“大伴何事返回,姆妈在的时候一般可瞧不见你。” 魏忠贤负手向魏朝摆个手势,打发他离开,嘿嘿笑着向前,“陛下,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呵呵,万事由大伴处理,朕不想听。” “呃,陛下,与宣大长城外的那位奉国将军有关。” 天启好像一时间没想起他说的是谁,愣了一下,才问道,“宗室盗匪?” “奴婢不敢这么看,朱三寨从来没有劫掠大明任何人。” 天启感兴趣了,朝客巴巴摆摆手,让她别打扰自己,坐直身子后才说道,“说吧,别让太祖蒙羞。” “回陛下,坏消息是奴酋绕过辽西蓟镇,奔袭千里到宣府抢劫。好消息是六百真虏稀里糊涂迎头撞到朱三寨手里,一战而下,斩首三百级,剩下之人狼狈逃窜,俘获战马二百,刀弓他自用了。” “他用多少人迎战?”天启很急。 “回陛下,大约一千步卒。” “步卒?” “是的,锦衣卫暗探和边军亲眼所见,奉国将军山顶布置人放石,山谷两侧扔三角木刺,贼军亡一半,剩下人人带伤,争先逃命,朱三寨派人追到察哈尔地界,发现有人接应,这才赶紧告知郭恺之。” “占据了地利呀!”天启瞬间没多大兴致。 魏忠贤敏锐捕捉到了情绪,“陛下,打仗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吗?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奉国将军把人头送给了配合他的千户所,递给郭恺之一封信。” “朕为何没有听说?什么时候的事?” “陛下,下个月的事。” 天启一歪头,上下扫一眼,呵呵一笑,“大伴随便处置吧。” 魏忠贤谄媚躬身,“陛下,不是假的,战事发生在八月初三,郭恺之没有报捷,就是因为奉国将军的消息,他们必须确认。” 天启眼睛快速眨了几下,才想起自己遗漏一个关键消息,“察哈尔林丹汗与奴酋媾和?” “是的,并不是林丹汗本人媾和,而是八部其中两部,但这才是大患,林丹汗已经通知哈喇慎和顺义王卜失兔,察哈尔顶不住奴酋兵锋,即将西迁,蓟镇千里边防形同虚设,辽西鏖兵百万瞬间成为离弦之箭,越往前京师越危险,一旦…一旦…大祸临头。” 天启明白了,脸色铁青蹭得起身,“他们怕大捷反而引起天下百姓恐慌?倒是忠心为国。” “是是是,奴婢一开始也没听明白,奉国将军死伤二百多人冒死探到消息,为此大胜也没敢报捷。” “熟读史书,果然聪慧过人。” 天启踱步中一句自言自语,魏忠贤与客巴巴隐晦对视一眼,均表示无人说过此事。 “大伴现在来奏报,是找到了办法?那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魏忠贤把朱鼎顺缩拳头的理论讲了一遍,引奴酋到辽西走廊,依据坚城强炮耗人头,南北夹击袭扰后方,加上水路破坏,奴酋休养生息是做梦,军饷粮草每年可节省六成。 天启突然停步,神色不悦,“大伴想让孙师傅背锅?” 魏忠贤马上匍匐,“孙大人一心为国,只不过文官的那点名声喜好、容易怄气,奴婢万万不敢抹黑帝师,另派人撤兵,奴酋一定急着追剿,辽西兵堡密布,道路狭窄,全程可以得到水军支援,我们定可以取得一场大胜。胜而后撤,陛下以体恤民情不再追饷,定可取得百官歌颂,三五年后一举定鼎百年积弊。” “好见识!” 天启大声赞叹一声,魏忠贤愕然,这是咱家补充的办法好不好? 朱鼎顺若听到也会哈哈大笑,袁督师,真不好意思,宁远大捷又被人割了一茬功劳。 “史书哪里有这样的故智?” 天启询问一句,君臣两个面面相觑,半瓶水问空瓶子,您可提了个好问题。 皇帝也马上明白自己的尴尬,魏忠贤赶紧转移话题,“陛下,奉国将军有很多化名,他在京师有一个商号处理战利品。” “什么意思?留着吧,你还想抄家吗?” “不不不,奴婢是说,他每年都会化名到处溜达一圈。” 天启双眼一瞪,“他敢到京城?” 这问题把魏忠贤又问住了,神情一滞,“陛下,他…他为什么不敢?” “五军都督府不会把他缉拿交给宗人府?” 九千岁内心大骂,原来是这群狗日的勋贵,前面赚钱后面拆台,一群混蛋。 “回陛下,他是宗室,除非暗中…没有圣谕,岂非造反。” “有道理,他什么时候到京城?” “锦衣卫暗探说八月他一直在塞外打探消息,怕郭恺之不信,又亲自到宣府一趟,然后再未出面。” “蠢货,连人都看不住,来…来了?” “不,肯定没有,但锦衣卫发现他的亲随在京城,这是打前站的习惯,应该快了,现在或许在蓟镇昌平一代,宣府边军他熟悉,蓟镇不了解,应该是想从内部看一看,以便塞外有所应对。” 九千岁就是这般好,没有夸人,又句句抬人,天启点点头,“也只有朱家人实心办事,朕…想见见他,是不是坏了规矩?” “陛下是天子,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天启摸摸下巴,“算了,奉国将军可以见见,朱三寨就不见了,太麻烦。” “奴婢慌恐,一定办妥。” 第133章 妖书再现 客观地说,天启登基时,只不过是一个毫无实力的小孩子,他除了皇帝的头衔什么都没有。 登基时被东林百分百控制,他们不教皇帝怎么做,只是告诉皇帝什么不能做。一年后天启才明白,原来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要张嘴都是错的,小孩一拍屁股,老子不玩了。 说现在与九千岁谁控制谁都没意义,两人是完全一体的,朝臣若觉得皇帝被九千岁架空,那就算是吧,还省得耳旁有人吵吵。 皇帝什么事都没做就把皇权从文官集团身上拿走了,这种成功让他飘飘然,加上魏忠贤和客巴巴的温柔吹捧,难免产生一种别样情愫。 与姆妈的事不好说,与九千岁却是真的有一种亲情,恰好魏忠贤也有市井的草莽侠义。 缺什么补什么,他补他的权欲,他补他的情义,完美。 朱鼎顺知道天启极易被第一印象左右,费劲心思在京城做局,并不是为了与谁谁谁结盟,而是为了没人说坏话。 效果如何鬼才知道,九千岁应该早点把他的想法告知宗室盗匪,因为一天后,一件事掐着点开始了。 魏忠贤与客巴巴一内一外,两人始终有一人陪在天启身边,魏忠贤的价值远大于客巴巴,那就得做掉客巴巴,朱鼎顺也对他们不伦的感情有点恶心。 阉党在酝酿大捷和弹劾孙承宗的奏本,八月二十五,后半夜三四点,寅时到,京城百官开始起床到皇城上朝。 上朝不一定非得见到皇帝,但必须到,高级官员一种变相的签到方式,因为衙门吏员开衙时间是卯时六点,点卯也是签到,大明朝的官不好当呀。 顾秉谦家在西城,京官二品大员都有做轿子的权利,院中上轿后开始补觉,一出胡同就听到轿夫和挑灯笼的管家窃窃私语。 不一会到大街,已经有了混乱声音,顾秉谦挤挤双眼,刚想问什么事,已传来管家焦急的声音,“老爷,大事不好,妖书…妖书…” “慌什么,什么妖书?” 顾秉谦低骂一声,停轿掀帘,管家把一张折叠三寸见方的纸递到眼前,“老爷,到处…到处都是,小人刚出门就看到门口有一张,没细看。” 就着灯笼的火光看一眼,字太小,刊印的很精美,不由得靠近,开头几个字就把顾秉谦吓的不轻,蹭地站起来,轿顶撞得顶门剧痛,头晕目眩,却顾不得查看,连连惊呼,“快,快,全部收起来。” “老爷,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已经在收集。” 顾秉谦这才急急站到街口,看到越来越多的校尉兵丁挨家砸门寻找,蠢货,你们这些笨蛋。 让管家去叫过来一个百户,锦衣卫自然认识首辅大人的旗号,还未下跪顾秉谦就急着吼道,“先把大街和胡同的收集起来,蠢货,砸什么门。” “回大人,每家每户都有,胡同大街只不过浪费大伙时间,每个衙门、国子监、武学更多,内外城都有。” “什么?!”顾秉谦心一凉,又急问,“什么时辰发觉的?” “回大人,寅时三刻!” 完蛋!顾秉谦挥挥手,甩掉轿子快步向大明门。 他起的就迟,大佬掐着点出门,马上到上朝时间,整个京城识字的人都动起来了,锦衣卫只不过死马当活马医。 承天门前鸦雀无声,低级官员缩头乌龟一句也不敢说,顾秉谦直入中门,上朝钟声响起,官员鱼贯站到金銮殿广场两侧。 点名早已完毕,站着吧,顾秉谦直冲东南方向的内阁中枢文华殿,五虎、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内阁六部全是魏忠贤党羽和客魏两家的亲属。 五彪一个不见,应该在处理这事。魏忠贤哪有气定神闲的派头,急得乱窜。 顾秉谦没有急着开口,借着大殿的火光,急急到前面展开传单看起来。 天下奇观,五千年仅见妖人——客氏,客印月,又名客巴巴,北直隶定兴人,皇帝乳母,封奉圣夫人。侯巴儿之妻,姿色妖媚,为人狠毒残忍、生性淫荡。 罪一,诱引皇帝,住皇妃居所咸安宫,每日到乾清宫与皇帝起居饮食,赏花观月,其乐融融。争遗彩履贴金鸳,御手亲传不谢恩。 罪二,浪费国帑,赏赉甚厚,夏冰冬貂,荣华富贵,为所欲为,来往小轿,远胜嫔妃,随侍数百,跪叩迎送,仪从煊赫,仆侍如云。 罪三,欺辱皇权,御案设凤座,客氏媚坐,随銮辇而动,权倾后宫,名为姆妈,实为皇太后。奴称\\\"九千岁老太太\\\",嫔妃每日三次请安,口称“老太太千岁、千岁、千千岁!” 罪四,残害忠仆,身为妇人,无妇人之仁,阴狠毒辣,原司礼监太监王安本辞官颐养,客氏绝其食,王安以草根为食,客氏仍不放过,令心腹刘朝扑杀之。 罪五,残害皇嗣。密杀已故怀冲太子,天启三年皇后怀有身孕,突然腰痛,客氏令按摩师冲穴,捶之过猛,竟损元子焉。蒙杀悼怀太子,慧妃范氏所生,未满1岁即令宫人噎亡夭折。容妃任氏现有孕太医曰皇子,客氏正密谋房梁砸亡。裕妃张氏之孕,因无意得罪客氏,假传圣旨幽禁于别宫,逐去宫女,断绝饮食,连腹中胎儿一同饿死,假称十三月未分娩,实早已被害。 宫中妃子对客氏非常恐惧,平时预藏食物,生怕遭殃被饿死,呜呼,后宫已成必死之地。 罪六,密谋窃取国祚。客氏把炙蛤、燕菜、鲨翅等十几种海鲜放在一起烩煮,长期服用有大补急泄之效,毒妇趁机玩弄龙卵,以期皇帝早崩。密谋进献养女,外养八名宫人与儿子侯国兴作妖, 欲仿吕不韦旧例,觊觎皇位。 上甫出幼,客先邀上隆宠矣,客氏已然罪不容诛,侯客氏十族天下不容。 可笑大明皇帝,被一媚妇玩弄与鼓掌。 可怜后宫嫔妃,被一毒妇残害欺辱。 可气权阉魏忠贤,被一荡妇迷晕神志。 可悲满朝文武,被一农妇得欺天之功。 可叹万万百姓,被一狂妇裹挟崩塌江山。 可恨禁宫勋卫,对一妖妇无动于衷。 鄙人目睹客氏所作所为,今昭告天下,亵渎陛下,自瞎双目沉浸黑暗,不愿见大明朝亡于一妖妇之手。 顾秉谦看完了,难怪大伙没一个开口的,客巴巴死定了,这妖书太毒了,把所有人都摘出来了,全部指向客巴巴一人。 其他人什么话都不能说,包括魏忠贤,无论好赖,任谁说一句,都是砍向客巴巴的刀锋,逼陛下杀人。 第134章 无人敢论一句的妖书 妖书说了什么内容,看懂的一个字都不敢议论,马上当着众人面烧掉。 魏忠贤之前非常急,令司礼监一个小太监读了一遍,小太监立刻一头撞墙自戕。 这就是妖书的可怕之处,皇帝被扒光羞辱,谁敢议论?九千岁现在别说自断一臂,就是再宫一次,他也没得选。 五军都督府的勋贵来的不慢,英国公、定国公、成国公领衔,一堆实权侯伯紧跟,三十万京营和八万禁军要结果来了。 天色放亮,外面突然传来血腥气,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锦衣卫指挥崔应元、东厂理刑官孙云鹤和田尔耕的心腹杨鬟,全部到场,后面一队校尉提着血淋淋的包裹。 “禀九千岁,侯国兴、客光先两家二百口俱诛,缇骑已出发到定兴县,侯巴儿挫骨扬灰,侯客九族格杀无论。” 文武暗赞一声漂亮,看人家这反应速度,魏忠贤终于展示了狠辣决绝的一面,双目微闭后立刻睁眼,“诸位,一起吧。” 金銮殿广场两千京官依旧无声,魏忠贤和内阁六部、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大明朝二品以上大员浩浩荡荡到乾清宫。 乾清殿御桌旁凤座的妇人姿态万千,皇帝却未出现。田尔耕突然到客巴巴面前,妖妇刚欲开口,锦衣都督已闪电般一掌砍到正喉。 客氏毫无防备,脸上仍带着笑容,眼神却满是惊恐,双手无意识掐着脖子跌落,田尔耕一把扶住,两个内侍上来立刻抬走。 魏忠贤把一张纸放到御桌,当先下跪,后面哗啦啦全部跟着下跪,连面圣无需跪拜的英国公张维贤也跪了下来。 众人无声跪了一刻钟,天启才在魏朝的跟随下来到正殿,这场面让他一时间愣住了。 魏朝噗通一声跪在一边,天启回过神来,却无人启奏,语气有点发颤,“怎么?天塌了?辽东大败?” “启奏陛下,妖书再现,臣请陛下降旨,凡大明百姓,今后若非议一字一句妖书,格杀无论。私下记载妖书,诛九族。” “臣等附议,请陛下降旨!” 大明朝从未出现过如此文武团结、内外一致的情况,天启内心长出一口气,紧紧皱眉,“妖书?什么妖书?” 没人回答,谁回答谁死。 天启看着一地后脑勺和撅起的屁股,等了一会也没人答一个字。 这皇帝性子很稳,或者说反射弧超长,此时才看到桌上的三寸见方小楷印刷纸。 天下奇观,五千年仅见妖人? 猛得抓起来展开快速浏览,皇帝胸膛起伏、鼻息呼呼的声音响彻大殿… “妖书,污蔑,这是污蔑,该死,杀了他,杀了他…” 皇帝失态大叫,依旧没人搭话,天启猛然醒悟过来,朝下面狂吼,“姆妈呢?姆妈呢?回答朕!” 御桌跌跌撞撞的声音,魏朝斜着看一眼,慌忙起身把跌倒的皇帝扶起来,然后又趴到御桌边… 安静~ 令人窒息的安静~ “传旨,万历年以来大明三次出现妖书,逆臣捏造谣言,妄图颠覆大明国祚。凡大明百姓,非议一字一句妖书,格杀无论。私下记载妖书一字一句,诛九族。” “臣等领旨!” “英国公、魏大伴、厂卫留下,诸位爱卿回去吧。” “臣等告退!” 朝臣这次趴着手脚并用,依次退出殿外,殿门嘭的一声关闭,留下的几人依旧没有起身。 “厂卫有什么线索?” 田尔耕躬身回答,“回陛下,京师一夜至少出现五万份妖书,逆贼手眼通天,密谋许久,京师三十六坊及各衙门同时出现。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大兴和宛平两县巡夜校尉、兵丁、衙役都该死。” “杀他们有用吗?朕问你线索。” “回陛下,内城北发现两起命案,据街坊所说,两人本不认识,且一东一西两个坊,他们近期同时有一位远亲投奔,这两个远亲几乎一模一样,操着江南口音。侯国兴府邸的确有八名俊俏宫人,据她们交代,侯国兴急着有孕。” 锦衣卫这么快就发现异常,属实牛叉,这京师对他们来说,真没什么陌生人。 天启停顿一会,“魏大伴,把宫人清理清理,皇妃任氏有孕已九月,不能再出意外,否则全部剁碎。田尔耕,一个月,找到他。” “微臣领旨!” “英国公,卿家是大明武勋之首,皇城八万禁军,内宫八千勋卫子弟轮值,卿家认为出自什么人之手?” 张维贤匍匐再行一礼,“回陛下,勋卫子弟不到后宫,不可能知晓这些隐秘,只可能是女官或者内廷十二监老太监、大太监。” 咚咚咚,魏忠贤和魏朝磕头直响,“陛下,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知晓这些事,这是很多人收集起来的消息,我们必须辨别真假。” “是啊,所以朕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死了,若非妖书,三子也快了吧?” 皇帝说的阴阴沉沉,魏忠贤吓得一抖,“陛下,奴婢五日内一定找到目标。” “不用急,慢慢来吧,别让宫内充满血腥之气,任妃需要安静。魏朝,传旨皇后掌后宫一切事务,贵妃任氏今天起到坤宁宫,由皇后亲自守候。” “奴婢领旨!” 天启大概脑子有点混乱,前后两道不一致的旨意,无力摆摆手,“缇骑不许惊动百姓,张贴告示,抓捕逃犯,他肯定没跑远。英国公留下!” 这次只留下一老一少,张维贤艰难站起来,苍老身躯趴一个时辰腰有点佝偻,用力捶捶,坐到了御座下的锦墩。 “老国公,你是抬轿的武勋,朕视卿家为辅政之臣,卿家别说猜不到是什么人做的。” “回陛下,这种人性陷阱朝堂并不少见,但他什么人都提到了,客巴巴不算什么,客巴巴一死,谁能得到好处才是关键。” “任氏家眷?” “不不不,陛下想远了,这次妖书与之前不同,万历年妖书用了很久才出现,这次是一夜之间出现,说明贼子在京城有很多死士,也许不是一个两个人,是一群人。” “姆妈一去,倒霉的是魏大伴是吗?朝事太乱了,还是一个人说话比较好。” “陛下,做这事的人也许就在刚才的一群人里面。但这么大的动静,锦衣卫很容易掌握痕迹,我们等等消息就好。” “也好,五军都督府掌天下兵马,这禁宫乱糟糟的,卿家帮忙整理整理。” 第135章 惊天动地一声响 朱鼎顺算不到天启的反应,但他确定魏忠贤不会有事,否则天启就不是皇帝,他没得选。 和谁谁谁有多深的感情都没用,权力面前再傻的人也知道及时止损,但凡多思考一秒都是对智力的侮辱。 皇帝对朝臣没有信任度,既然保下魏忠贤是必然的选择,老子干脆替你做好了,还能多一层迷雾,但锦衣卫是真的快,非常快。 到午时,锦衣卫已查明,至少有十个京师混混昨晚同时引人到家里住宿,可惜都是黄昏带回家,面貌均不清楚,六具尸体在家里各个地方被发现,除了早上发现的北城那两人,没什么新线索。 这十人平时在京城游手好闲,哪里都去,什么事都做,共同交集点很多,但不可能十个人同时交集,锦衣卫判断,这是一个团伙,背后之人也是一个团伙。 田尔耕一咬牙,把半个月内到京城的所有人都关到诏狱,诏狱瞬间人满为患,那也放不下呀,干脆全部赶到南镇抚司在外城的匠作所。 屁大地方关押两万人,锦衣卫热火朝天的挨个审问,一天没吃饭,关押的人一肚子火,校尉也是一肚子火,某个地方吵起来,瞬间乱成一锅粥,踩踏、打斗、鲜血… 负责审讯的许显纯勃然大怒,砍了十几个人头,瞬间引爆整个匠作所,人群轰一声炸开,校尉被一冲而散,哪顾得上维持秩序,扭头就跑,生怕被踩死。 闻讯赶来的田尔耕一耳光扇的许显纯晕头转向,“圣谕不得扰民,召集北镇抚所有缇骑、精锐探子,我们找到他了。” 莫名其妙被关押了一天的人群呜啦啦四散奔逃,匠作所场地里三百多具尸体已成肉饼,校尉们一看原来是诏狱被裹挟出来的要犯,带着镣铐行动不便,万人踩踏,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田尔耕制止了缇骑去查看的举动,三千人奔马出城,黄昏时分,近四千人团团围住通州运河码头附近一座荒废许久的大院子。 九千岁要抓活的,这个命令把大伙害惨了,已经有两百多校尉被射杀,这些家伙有弓箭、有火铳、还有三眼炮、五眼炮… 田尔耕看着自己的得力手下,五彪末尾的杨寰,胸口两个箭尾巴,脸被火铳打的血肉模糊,太背了,一个照面就被杀了一半人。 “都督,里面应该有三四百人,或许是辽东退下来的百战之兵,有戚少保的三眼炮、五眼炮,箭术了得,射速奇快。” “兄弟们伤亡怎么样?” “死了三百多,伤了二百多。” “谁发现的他们?” 指挥使崔应元一指旁边一位百户,他立刻缩脖子哭丧着脸下跪,“都督饶命,属下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强人。” 田尔耕猛得踹一脚,“别废话,站起来说话,怎么发现的?” “是是是,属下带人巡查运河码头,发现这个荒废很久的院子有人居住,属下和几位兄弟到里面看看,有不少做工之人,满满一院子码头力工,属下无意中发现有很多纸张,还有几个力工一身油墨,为免打草惊蛇,随便应付几句退了出来。” “你进去过?里面有军械?” “回都督,没有看到,但他们十几人一伙,彼此很安静,而且没什么交流,口音还不相同,有江浙、也有闽粤,还有两人听起来像是京城人。” 远处哒哒哒的马蹄声,九千岁和东厂理刑官孙云鹤到了,田尔耕不敢等九千岁发问,快步迎上去解释了一遍。 九千岁激动的红光满面,非常兴奋,“好,赏,崽子们一下就抓到大鱼,一会天黑摸过去,抓活的。” “九千岁,天黑就剩下混战了,头领可能自戕,是不是劝降一下?有可能是缺饷的逃兵被雇佣,最好能让他们反绑里面的头领。” 魏忠贤环视一圈四彪,点点头,“有道理,缇骑应该没戏,谁去劝降成功官升一品。” 田尔耕已经是一品左都督,三人左右看一眼,好嘛,指挥使崔应元最势弱,一咬牙躬身道,“属下去试试。” 魏忠贤点点头,“穿铠甲,带二十人,去吧。” 九千岁还有点义气,崔应元快速换一身铠甲,带二十人摇着白旗,大声叫着向院子靠近。 本就是拖延时间的行为,魏忠贤沉默的看着崔应元表明身份,里面的竟然有人认识他,进去了… 进去了?! 进去了! 魏忠贤和田尔耕陡疑对视,京城的熟人? 一个校尉狂奔而出,飞快跑到魏忠贤面前,“九千岁,里面有一个看起来是头领的人已经控制住他们的东家,他说不知道读书人这么阴狠,求九千岁放他和大伙离开,安全后就把背后的十三人全部交出来。” “混蛋,死到领头还威胁咱家…” “九千岁,他说他是许指挥佥事和孙大人的老朋友,两位大人一起进去担保也行,他绝不会出手。” 许显纯和孙云鹤面面相觑,两人大概在回忆什么共同的朋友,几息过后同时道,“肯定是东林残党。” “去吧,答应他们,从犯免罪,咱家倒想领教,是哪个胆小阴险的东林逆党。” 阴谋里翻腾的两人觉着这事透露着一股诡异,奈何九千岁根本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那个刚跑出来的校尉也道,“两位大人,外院没有军械,他们看起来也不想再杀人。” 得,迟疑下去明天就倒霉,两人悲壮的向九千岁拱拱手,各自带着十来个校尉、番子,与之前的那个校尉一起慢慢进入院子。 安静~ 诡异的安静~ 田尔耕等的不耐烦,问旁边的校尉,“他们进去多久了?” “回都督,一刻钟!” 才一刻钟,魏忠贤也有点急,两人焦急的原地转圈圈,不知过了多久,田尔耕猛得抬头,“不对,来人,北镇抚缇骑过去三百人看看。” 魏忠贤没有阻止,缇骑四面缓缓围过去,夜色昏暗中,他们顺利进去了,田尔耕再次大叫,“该死,我们被耍了,九千岁,属下…” 轰~ 地动山摇,大地猛得跳跃,五千人被掀了个人仰马翻。 九千岁跌倒瞬间,目眦欲裂,只见那个院子一瞬间如烟花般飞到空中,火光四射中夹杂无数残肢断臂~ 第136章 一声炮响 全京城都听到了这声巨响,顾秉谦和勋贵来的时候,看着巨大的一个土坑无语,至少有两千人被震伤,靠近百步的人耳鼻流血,残肢断臂飞到五里外~ 死了几个人,怎么死的,永远是个谜,没有一人存活~ 神机营是玩火器的行家里手,指挥使到土坑转一圈,踱步丈量深度宽度,心有余悸到一堆勋贵身边。 “三位公爷,诸位侯爷伯爷,至少三千斤火药被埋在地下,神机营军械库都没有这么多库存。” 张维贤负手看着末日般的场景,远处码头的很多房子都被震塌了,面色凝重问道,“京师哪里有这么多火药?” “回公爷,哪里都没有,神机营只有一千斤,南镇抚司、工部、包括京营的火药局,允许积存的上限均为两千斤。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偷出三千斤,至少得五年之功,且经过海量的巡查,早露馅了。” 成国公朱纯臣抢先一步问道,“从边镇火药局运来,或者烟花爆竹厂运来有没有可能?” “这个可能是存在的,不过那至少需要十年之功,关卡无数,还得挖坑填埋,这里只用了半年时间,可见他们蓄谋很久。” “不可能是东林!”背对大伙负手而立的张维贤突然转身,“八成是白莲教妖人手笔,应该是运输原料,在这里制作而成。” 众人点点头,这个解释合理,四年前白莲教徐延儒叛乱声势浩大,北直隶和山东多处县城沦陷,他们在这里堆积火药,没用到之后荒废了。 至于被谁利用了,还是白莲教呗,绝不能是东林,大明不能再掀大案,反正是一堆逆贼,勉为其难扛下来吧。 张维贤急着回城向皇帝解释,勋贵呜啦啦散去,京营和五城兵马司还在戒备,得赶紧解除,否则明日京师的恐慌会蔓延。 神机营指挥使又到百官身边向顾秉谦汇报一遍,首辅大人向看戏的众人点点头,来到魏忠贤身边。 “什么?你说什么?” 九千岁调门比往常大了好几个音阶,顾秉谦不得不靠近耳边,提高音调,“九千岁,是白莲教妖人…” 两人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交流了一刻钟,魏忠贤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判断,刚才那一幕实在太恐怖了,他这耳朵嗡嗡的响声至少需要三五天才能恢复。 九千岁非常不甘心,那又能怎么样呢,的确不能往东林身上扯,那样永远别想结案。 田尔耕看起来非常伤心,五彪成了独苗,锦衣卫死了五百多人,且这五百人全是缇骑。 缇骑是北镇抚独有的称呼,校尉不叫缇骑,缇骑都有官职,这些人不是挂着百户衔就是总旗小旗衔,他们也不是世袭军户,饷银比校尉高好几倍,是北镇抚在民间招募的高手,满打满算不到八百人,锦衣卫核心的核心,五彪的骨干帮手,九千岁权倾朝野的功臣。 魏忠贤拍拍田尔耕的胸膛,“尔耕,把这里收拾一下,可靠的帮手先到东厂,咱家得先处理皇城的宫人,今时不同往日,你尽快把锦衣卫人手补齐,信任为先。” 田尔耕耳朵比魏忠贤好使,立刻躬身答应。 ……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当然是朱鼎顺,至于有什么目的,下个月他们就明白了。京城热闹放一边不提,他身边也挺热闹。 送到京城养胎的是梅溪,命运就是这么奇妙,两人只不过热闹了一晚就中奖了,可能是不习惯塞外的气候,恶心呕吐非常明显,把个漂亮脸蛋三两天吐得刷白。 她非常开心,非常满意,想不到被人转手倒来倒去,招待第一个客人就被收到房里,过程虽然凶险,自己却做了母亲,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梦。 张家口外的路边,二十多人护着一辆马车,梅溪在马车边看着外面的人群欲言又止,朱鼎顺轻轻拍拍脸,“回去吧,他们会一路护你到京城,有人侍候,安静生产,你可是长子或长女的母亲,哈尔都比你迟半个月呢。” 梅溪脸色羞红,低头诺诺回应,“老爷保重,塞外风大,您注意…” 朱鼎顺突然抱着她的俏脸来个吻别,没什么感情却是孩他妈,只能硬培养了。 梅溪哪见过这样火辣的告别,看众人都背转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脖子都变成了红色。 朱鼎顺把她推回车厢,探入半个身子,摸一把表示对她的不舍,梅溪注意力果然转到了他身上,“老…老爷,奴家也没好好侍奉,生子后立刻回来。” “不用,你琴棋书画都懂,好好教导孩儿,相夫教子做一半就可以,辛苦了。” “奴家不…” “好了,好了,来,香一个上路吧,美人这肚子可是让别的女人嫉妒死。” 朱鼎顺侧脸本想让他亲一下,没成想梅溪慢慢捧着他的脸,把刚才的吻加倍还了回来。虽然生硬缓慢,却充满不舍和期待的复杂情绪。 哈哈一笑,朱鼎顺离开马车,挥挥手让人启程。 送她的其实也没几个人,也就是东寨的几名头领加二喜一个女子,众人看马车消失在山坳拐角,开始慢慢返回。 八月十五在哈喇慎渡过,那位女王也终于有孕,她说亲戚迟了,朱鼎顺就再没碰她,半个月还没来,那就是有了,还没等到确切消息,这边这位已经吐得瞒不住。 曹变蛟带着人在八百里外溜达了一圈,没什么异常,这年头的通信条件,任何事变化起来都很缓慢。 孙传庭骑马慢慢跟在身边,“幸好夫人看出来了,这女子还以为自己生病了。” “她知道,不过惶恐罢了。” 孙传庭没有接这个茬,“将军,一百人制作火药,还用昂贵的机械,一个月却只有一百多斤,火药为什么要压制,还有什么抛光,还是米粒状?这玩意有什么用?” “脊梁管家想问什么?” “入不敷出啊,这个生意消耗太大了,不停返工,虎头领还把制作好的五百多斤成品带走了,能回本吗?” “哈哈,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当然能回本。这火药和火药的区别可太大了,有些火药比等重的银子还值钱。” 第137章 三年后的北寨 北寨距离长城很近,坐北朝南的一个环抱形半山腰山坳,两侧山间溪水流过,最下面的集市还有客栈,中间是家属和驻军,最后面是朱鼎顺和其余宗室头领的住所。 从低到高三层石头墙,三层守卫,雕梁画栋当然没有,但也不像个山寨,土墙房子一排一排很规矩,房顶还是瓦片。 孙传庭第一次见识朱鼎顺真正的威风,亲卫全部四骑并行,前一百后一百,一手持缰、一手持刀,明晃晃的很有杀气,他处于中间、直腰挺身慢悠悠跟着。 属官的位置在贴身护卫后面,孙传庭一边前行,一边观看山前沿河一溜的集市,内外两层还有街道,他去过张家口,那里集中起来也没这里热闹吧? 废话,张家口做的是批发,这里却是零售超市,鞑靼人自由来往,土默特、哈喇慎牧民,甚至察哈尔、内喀尔喀牧民只要过来,都可以自由交易,盐铁不禁,只要你有货,顺义王和白彦都在下意识保护这里,所以主寨反而没什么驻军。 西面有七八个圐圙栏子,羊马是货物也是货币,圐圙栏子就是银行,不建不行,虽然夏天很臭。 孙传庭看到西面有大片刚收割的庄稼,差不多有千亩,刚想回忆一下朱鼎顺的账本数字,呜呜的号角响起,整个集市和后面吵杂热闹的山寨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恭敬向拐角来的亲卫队躬身。 亲卫沿着东面的山梁大路缓缓向上,这是山寨专属的道路,朱鼎顺一过寨门,呜呜的号角立刻变为尖锐的哨音,山上所有哨卡回应了两遍,突然安静下来。 “属下恭迎将军凯旋!” 中院一片空地前,站着一溜老少,还有几人是官服呢,朱鼎顺跳下马,大步到王允成身边,“王大人,这里是不是世外桃源?” 王老头无奈笑笑躬身,“鼎顺将军,山寨有王府派来的教授,您说没人教导是诳老夫呀。” “哈哈,他们懂个屁,我原先也不懂,后来才知道,这秀才、举人、进士真是天差地别,不行就是不行,读书人也讲究眼界,不会思考、没有见识的读书人都是蠢材。” 王老头看看涨红脸的王府几位属官,傲娇又谦逊的拱拱手,“将军是让某释义吧?启蒙可是有三位教授。” “当然,主要是十岁以上的娃娃,这山寨里别的不大,就是学堂大,六岁开蒙,十五以前必须给老子读书。” “将军胸襟令人钦佩,老夫欣然处之。” “哈哈,好,那就好。伯雅兄不会常驻此地,麻烦老大人。”朱鼎顺一边说,一边突然笑着把一个圆滚滚的胖子踹一边,对王府驻留此地的负责人,两位仓库大使问道,“一切正常否?” “回将军,井然有序,八月交易收税折银约两万三千五百两,您验看后运回王府,粮草购置万两已到寨。” 两个中年人回答的非常恭敬,看得出来,对头领有发自内心的恐惧,朱鼎顺拍拍他们肩头,“辛苦了,八月十五朱某外出没有及时奖赏,长吏司属官每人赏银五两、有官身的每人十两,北寨兄弟每人赏银一两,杀二十只羊犒劳一下。” “谢将军厚赏!” 招呼一堆人向后院迈步的朱鼎顺突然回头,站到仓库大使面前,“哦,对了,哈尔塔娜怀孕了,我的,你写信禀告王爷,男女都不会姓朱,黄金家族的姓氏,我是无所谓,想必王爷也不在乎。” 大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到朱鼎顺已在十几步外,连忙下跪,“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第138章 强盗窝的头领 后院大厅,黑二喜与众人简单见礼返回里屋,黑云龙说的对,朱鼎顺非要二喜就是为了能说几句话,更重要的是为了以后教育孩子,无论如何不可能接受一个不识字的妻子,咳,虽然她也不是妻子。 朱鼎顺在一个虎皮椅子中落座,左右分列四排人,孙传庭已经简单学会他的规矩,领军的一溜,管后勤的一溜,就算另一边空着座位,这边坐到地下也不能过去坐。 之前在中院被踹了一脚的大胖子年轻人笑呵呵坐在后勤第一,“大哥,我能到西寨了吧?北寨实在无聊。” “不行,老子怕你把战马压死。” 大胖子瞬间哭丧着脸,“大哥,喝凉水都胖,不怨我呀,要不…我去东寨?” “胖熊,你给老子消停点吧,下面的商号有什么情况?” 胖熊?孙传庭一怔,原来这是与虎子齐名的头领,北寨实际上的头领,爵位是镇国中尉,比奉国将军低一阶。 朱鼎顺说过,虎子是识字假装不识字,粗中带细的鸡贼,这位胖熊却是粗人假装文化人,识字当然识,笑呵呵的阴险,两人一文一武,朱三寨身边的大管家。 商号没什么异常,朱鼎顺也不想和一群男人杵这里,喝口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胖熊,大姐怎么样?” “就那样,王府倒是给找郎中好好看,大同府的兄弟说还是腰腿疼,不能久站久坐,坐月子落下的病根,儿子倒是挺健康。” 哎,一个郡君,丈夫是兄弟其中一位,死在路上,孩子还是遗腹子。没有正式婚书,王府还想让他改嫁,朱鼎顺一怒之下又杀了两个仪卫,不了了之。 “好了,散了吧,胖熊和脊梁先生对一下账,估计半个月后我会到西寨,然后回宣大转转,兄弟们辛苦了。” “大哥!”胖熊突然叫一声留住朱鼎顺,这里都是核心的核心,与王府派来的管家走的两本账,他也没有忌讳,“有件事得当面说,世子殿下给您说了一门亲事,是太原府书香门第官宦之女…” “滚蛋!”朱鼎顺甩手直接迈步向后门。 “大哥,等等,等等!”胖熊急着跑到身边趴到耳朵,“大伯被请回大同,他可以随时回来,但王府不同意,世子殿下在十天内会到山寨,我刚刚得到的消息,想着您马上回来,就没通传。” “扣留我爹做什么?你这个蠢货,连个废物也看不住。” 胖熊委屈嘟嘴,您敢打咱可不敢打,朱鼎顺叹气一声,“他来做什么?不怕老子把他弄死吗?” “嘿嘿,大哥这话说的。王爷身体越发虚弱,世子殿下是支持咱们做大的,这不开始接手外府之事,想来看看。” “他是来北寨还是西寨?” 胖熊突然卡住了,朱鼎顺大恼,老子就知道,一涉及王府,你们脑子集体简单,向一旁的兄弟招招手吩咐道,“亲自去西寨一趟,告诉顺一,没我的命令私自到西寨格杀勿论。世子殿下若去,把他的随从属官全部砍了,有多少杀多少,给我关到外院饿两天。” 孙传庭猛得看向朱鼎顺,却见大伙都没什么反应,被召唤过去的兄弟扭头跑了,朱鼎顺也甩手出了后门。 奉国将军到底有多大权威?大厅只留下两个人,孙脊梁向胖熊问出这个问题,还顺带问了一句,“王府报复怎么办?” 胖熊只是嘿嘿直笑,上下扫了几眼,把孙脊梁笑得发毛,“什么意思?孙某说错话了?” “孙大人,大哥在宗亲眼里只是奉国将军,但他可以养活很多人。王爷在宗亲眼里是王爷,但他需要很多人养活。” 孙传庭脑袋一歪,“孙某没听懂,能不能直白一点。” “直白一点就是大哥刀子快,王爷声音大,只要刀子够快,声音可以截断。” 孙传庭鼻子深吸一口气,“大同府有多少镇国将军府?多少郡王府?” 胖熊一直是那个笑眯眯的表情,“管他多少,反正没大哥刀子快,这世道实力说了算。” “孙某可以调动五百护兵,在北寨是什么情况?” 胖熊眼神一亮,嘿嘿抱着孙脊梁,“哎呀呀,你是头领呀,欢迎头领,从此北寨你说了算。” 孙传庭明知道不是这么个情况,挣脱他的热情搂抱,“中尉大人,能不能实诚点,孙某刚了解东寨。” “哎呀,既然东寨做主,那就西寨你也肯定做主了,北寨不就是捎带吗?您是能人,能人自然多劳,鼎字营顺字营都有两位兄弟直接听您指挥吧?” 孙传庭怔怔得看着他无比热情开心的脸,笑容把眼睛都挤没了,“是有人跟着我,中尉大人做什么?” “我?我事情多着呢,所有的消息都是我处理的好不好。” “原来如此,那咱们到外面先转转。” “走走走,叫上仓库大使,我亲自介绍。”胖熊瞬间热情陡升,拉着他出门,得亏朱鼎顺提前交代过,否则还真适应不了他这冷热态度的突兀交替。 朱鼎顺在北寨的住所格局很别致,他的房子位置最高,一层只是个吃饭的客厅,顺着石阶而上有个天井小小的院子。 外面看起来是二层,其实后面是在一个大石头上,二层是个巨大的书房,很多时候会谈事,他一回来,这个屋里灯一亮,整个北寨都能看到。 天井三面各有两间房,同样很大,简约大气,卧室的墙上铺着整齐的木板,外面还钉着一层灰布,炕很大,暖墙暖炕不缺,在塞外妥妥的奢侈。 铺炕打扫的二喜看到他进屋,立刻到炕边,朱鼎顺靠近两人一个深吻,一共三个女人,两个有孕,她急了,这是‘窍门’,哈哈。 “喜妹以后就常驻这里,前面书房各种书都有,闲暇时宗室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无论男女教导一下他们识字。” 二喜靠在怀里红脸点点头,“顺哥,歇息吧。” 啊?!朱鼎顺看看外面的天色,申时都不到吧? 低头看着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和眼神里的期待,一股幸福的烦恼,好吧,顶多陪半个月,又会扔下她半年,辛苦几天应该的。 第139章 他们真的杀人 朱鼎顺在北寨的第七天,京城来了第二封信。 云雀顺利安排好梅溪,大富扔掉酒楼成了北镇抚缇骑,二富到旗手卫轮值大内,三富是外城千户。 九千岁的人升官一向狂野,厂卫高层被一个爆竹炸得剩下一根独苗,下来的人升官更快,宋家适当送了千两银子,就得到两个千户职位。 锦衣卫没有去挖那个院子的土,多挖一挖就能看到一个简单的隧道炸塌了。火药和火药的差距,比秀才进士的差距还大,在他们眼里需要三千斤的黑火药,其实连三百斤的颗粒火药都不需要。 老祖宗一硫二硝三木炭玩了上千年,后世初中生都知道10:75:15才是王道,再换个物理形态,充分燃烧的火药威力是几十倍。 若把东西两寨制出来的火药,按重量装填到大明现有的火炮里,保准全部炸膛,没一个能扛住的炮筒。 虎子在抢劫的前两年一直在朱鼎顺身边,亲眼见少爷把百多斤抢来的火药淋湿又晒干,加大硝石比例,重新混合使劲压成米粒,还不停搓来搓去,长城后千户所的石头墙,被胳膊粗的一点火药炸的四分五裂,十分壮观。 他去京城时不放心带了五百斤,都在人身上背着,虽然没一次用完,这次应该长教训了。 大明延续到天启朝,佛郎机炮很多,非常多,虎子初步与成国公接触,两个人扛着跑的佛郎机炮有二千多。一个人能发射的小佛郎机炮也有两千多,马上佛郎机,也就是单兵大号霰弹枪有七千多。 造出来不用,最后都便宜了多尔衮,真是二。京营火器一半可以转移到塞外,价钱需要他到了谈。 不管什么样的佛郎机,发射方式都一样,一个配三个子铳,发射的时候子铳往凹槽一放一转卡死,直接点火发射,然后一转拿出来换一个继续。 佛郎机炮能发射拳头大小的铁蛋,一般都在船上使用,小佛郎机能发射鸡蛋大的石珠,一般是车步兵使用,射程两里,换石子也可以,射程很感人。 东西不好不坏,关键看怎么用,不说别的,朱鼎顺对这么多钢铜也很渴望,就当买钢买铜也行。 中原大地的炼钢技术一直到十八世纪都是世界领先,可惜被人家短短百年甩开两百年差距。 看完信直接烧掉,书房的窗户开着,朱鼎顺望着下面的集市,一边想京城的事,一边掐算一下时间等待即将到塞外的熊廷弼,这家伙救是救了,有什么用呢,脾气暴烈,一路押送他的人恨不得砍了老头。 孙承宗不出意外被罢免了,拍马屁上位的高第成了蓟辽经略。马屁精被九千岁当棋子扔了过去,不用提醒都会撤兵,然后袁督师该登场了。 隐蔽通道来的意外消息,木匠皇帝全程关注了这件事,皇帝果然不像辫子朝撰写的史书那样垃圾,最起码他不是完全的被动架空。 胖熊甩着一身肉吭哧吭哧到主院登上楼梯,门口气喘吁吁道,“世子到西寨,随从二百多人,我们死了六个,顺一那小子全杀了。” 朱鼎顺顿时心情大好,可以放心离开了,“什么时候的事?” “巳时,昨晚在边军兵堡,天一亮出关。” “老子若去就晚上了,先饿着吧,你赶过去看看,就说我病了,暂时离不开,等一位客人后再去。” 胖熊眼神放光,搓搓手不确定问道,“大哥,我去是关着还是…” “你自己看着办,总之别烦我,看看王府什么反应。” “得咧!” 胖熊兴奋得大跳,咚咚咚下楼,得意扭着屁股狂奔而去。 代王世子朱鼎渭,贪婪又霸道,老代王玩的是阴柔利用,这家伙却一心让更多的人到塞外发展,还有筑城计划,好事完全可以接受,但在他的构想里,却是另外一班人马,简而言之,玩制衡来了。 “顺哥,你很高兴?小心他们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朱鼎顺站在窗前感慨,忘了二喜在书房后面帮忙收拾,她自然听到了,招招手两人一起坐到椅子中,“喜妹红袖添香,管他们呢,反正都是老朱家的一点破事。” “宗亲之事就是国事!”她还认真了,用力抓住某只不规矩的手,“他们可没您会掌握尺度。” 朱鼎顺揽住她的手嘿嘿一笑,“喜妹还懂这个呢,我掌握什么尺度?” “凡事留后路呀,爷爷说您从来不把事做绝,每次都有旁观之人,小心他们凌辱世子殿下,无端招恨,还是无法化解的那种。” 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让胖熊去就是故意凌辱去了,朱鼎顺摸摸这位总是羞涩女子的头,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也许不懂,但她能感觉到上位者不能这么做。 “喜妹,要不你来主持北寨吧?” “啊?!”二喜手足无措,“顺哥,奴家不是…不是想…” “你想多了,我不是让你过问外事。北寨这后院,好多兄弟的家眷都在这里,我也是他们不听催促才去你家提亲,我看你与他们聊天挺开心,虽然她们不识字,你也没有嫌弃。” “看顺哥说的,都是兄弟姐妹,有几位还是宗室,我怎么会嫌弃他们。”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你管理北寨这后院吧,谁家的娘们和孩子都得听你的,平时与前院王老头商量一下学堂之事,教育她们如何相夫教子,监督所有孩子上学,不听可以处罚。” “啊,顺哥,这是夫人的事,奴家怎么可以…” “你就是夫人呀,我还去哪找夫人,怎么?喜妹不愿意?” 二喜看他说的很认真,大眼睛忽闪几下,还是不确定,“您是认真的?” “当然,喜妹要拿出主母的架势来,我再陪你几天就会出寨,可不想每次回来看她们一堆女人聊荤段子,孩子玩泥巴。” “好…好吧,您可得给我撑腰。” “撑,当然撑,现在就撑一撑,喜妹总是让人忍不住疼爱。” 第140章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 胖熊早就不想姓朱了,爹娘过世,他对长吏司更加痛恨,别人是病死的,他爹娘被王府关押地窖,下人忘了投喂生生给关死的。 实在太胖了,带着两名亲卫出发,第二天下午才赶到西寨。 与东寨北寨不同,西寨处于平原山地交界地段,因为需要海量的原材料运输,又得把人隔离开,外面的人卸货到一个场地,然后里面的人来拉走,警戒范围非常大,但平原地区对骑军来说,更好守卫,扎一个十里长的篱笆,驻军都在外围。 朱鼎渭自然也关在外面,胖熊圆滚滚的身材下马,立刻追问顺一,“在哪里,在哪里?几个人?” “叔,令牌呢?” 顺一比他们低一辈,问得胖熊一愣,“大哥让我来看看,有屁的令牌。” “那您就是看呀,还没饿够两天,我可不放。” “去你的,老子吃饱了撑的放他。” 军营关禁闭的地窖,外面露个透气孔,里面关押着好几个人呢,顺一不会把长吏司的主官也砍了。 “啧啧啧…”胖熊一边摇头一边发出惊奇的鬼叫,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对着墙角大胖子锦衣中年一脸轻蔑,“这是谁呀,这是谁呀,塞外还有比我胖的人,不榨油可惜了,啧啧啧~” 中年人借着地窖火光看清来人样子,猛得到木栏边,“胖子,你找死,朱鼎顺想造反嘛,让他来见我。” “呀呀呀,原来是朱家人呐,给你个机会,叫上我的名字,赏你碗饭。” “胖熊,你在找死!” 朱鼎渭咬牙切齿,却看向一旁的长吏,这是难为人,胖熊从来没有正式名字,他在名册上应该是个数字,以出生日期为名字的人多的去了,谁能记住。 胖熊这时看到另一个属官,“呀呀呀,韩典膳也来了,典膳大人掌握王府宗亲所有人肚皮,没看到世子殿下饿了嘛。” 老头还穿着官服呢,饿得颤巍巍站起来躬身,“请镇国中尉赏赐一顿吃食,殿下快饿晕了。” “呀!典膳大人在求我?” “是,请镇国中尉赏赐一顿吃食。” 胖熊好像很为难,扣着下巴原地转一圈,为难的点点头,“典膳大人忠心任事,来人,去拿一个碗来,正好我带了点吃的。” “感谢镇国中尉,韩某不胜感激,定有厚报。” 西寨没人来看热闹,亲卫去找了个空碗,胖熊在里面几双眼睛冒绿光的情况下,一边摇头一边解腰带,“典膳大人,长吏大人,世子殿下,你们没过苦日子啊,这可是典膳大人为殿下求来的,不吃再饿三天。” 哗啦啦的响声,朱鼎渭被气笑了,“胖子,你想让朱鼎顺死吗?” 胖熊玩够了,从地下抠起一小块牛羊粪便扔到碗里,“殿下,要怪就怪典膳大人,他饿死别人爹娘,却还惦记殿下吃什么,塞外苦寒,殿下可不能浪费。” 颤巍巍的典膳突然扑到木栏前,捧起碗咕咚咚一饮而尽,把所有人搞得猝不及防,完了若无其事拱拱手,“感谢镇国中尉赏赐。” 胖熊,“……” 嗝~ 木栏里面的几人下意识远离典膳几步,老头再次拱手,“日后韩某定当厚报。” 本来已化解危机,千不该万不该刺激胖熊,大胖子歪歪头,“来人,去圐圙给我拉一车稀牛粪来。” 语气又冷又恨,朱鼎渭惊叫,“胖熊,你真的在找死。” 胖熊这次连哼都懒得哼一声,抱胸闭目到台阶下慢慢等着。亲卫来到地窖口,发现顺一和几个兄弟静静得站着,把下面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亲卫躬身请示,兄弟几人对视一眼,顺一摆摆手示意快去,几人转身离开地窖口,却让亲卫全部留下听胖熊指挥。 “老大,别给弄死了。” “管他呢,朱鼎渭到塞外,不就是想抢大家的资财嘛,这是兄弟们刀口舔血攒下的,王爷过分了。” “就是,肥得流油,跑到塞外抢大伙吃食,过分了。” “是啊,追上门来抢劫,王府才是最大的强盗。” “王爷刚消停,世子又开始了,不给涨涨教训,还以为大伙像佃户一样,任他蹂躏。” “都是一家人,真他酿想不明白,王府要那么多钱粮做什么,迟早被人上门嘎了。” “大哥早该动手教训一下这头猪,我们赚的一半银子给王府了还不满足。” 兄弟几人各自吐槽两句,远处地窖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鬼叫,还有朱鼎渭中气十足的大骂。 几人放心了,没有把路走绝就行,等朱鼎顺来处理吧。 朱鼎顺哪能顾上处理一个阴险的世子,此刻正在后院书房见客,熊廷弼身高七尺,满脸络腮胡,五十七岁,牢里待三年,头发花白,又黑又瘦。 骂了一路护卫,被捆起来运到张家口,一出塞马上闭嘴了,孙传庭给解释了半天,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一个宗室强盗救了他的命。 “家里已经收到某的死讯了吧?” “是啊,圣谕传首九边,可惜没首。” “将军为何救某?” “这是个好问题,我也不知道。熊大人策略总结起来就六个字,复原、进剿、固守,粮草兵员军械充足,时间宽裕可以稳扎稳打慢慢推,在这塞外真没什么用。鄙人讲究的是快速奔袭,迂回穿插。” 熊廷弼降罪前实职是辽东经略,这是个差遣官,没有品阶,他的正式官阶是正二品右副都御史,别小看这个二品,大明朝文官的正式品阶本来就不高。 六部主官正二品,满朝就那么几个人。没有正一品的实职,三孤三少才是一品,阁臣当然品阶高,那是他们虚虚实实兼了很多,单说大学士,也不过是正五品虚衔。 所以五品稽勋郎中回乡的孙传庭面对熊廷弼,非常势弱,比面对朱鼎顺还势弱,一直躬着身子说话,这让朱鼎顺没有一点留下熊廷弼的想法,会坏事的。 熊廷弼敏锐察觉朱鼎顺对孙传庭态度的不悦,马上拱手,“将军在塞外令人佩服,某可以回家吗?” “熊大人以为呢?我可以马上把你扔回京城。” 好吧,除了塞外,大明境内寸步难行,会死得不知不觉。 第141章 拿回大明故地 孙传庭后知后觉,发现熊廷弼在这里很尴尬,北寨肯定不能留,东西寨进去就出不来,若真的没有用,朱鼎顺很可能留他到死。 “熊大人,某有一事不解,您的战略与您的想法有矛盾,即固守缓剿,又反对重用辽人,否定辽人守辽土,是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熊廷弼马上抱拳回应,“万历二十七年,太监高淮往辽东开矿征税,掠夺民财官吏,并且干预辽东政局。 高淮乱辽十年,军队百姓都被其盘剥,横征暴敛,肆行诈骗,无恶不做。素有威望的李成梁不仅不敢反对高淮,反而随波逐流、狼狈为奸。 李成梁穷凶奢华、盖花楼,一个小小的铁岭卫聚集二千卖身女。两人持续十数年,辽人已经视夷地为乐土,与女真接壤的地方,大量辽人逃入建州辖地,开荒种地,税赋少且不差不役,更加吸引大量辽人前往。 李成梁后来迁徙宽甸堡六万军民,实属无奈之举,迟个一两年,全是女真人。” “熊大人那时候是辽东巡按吧?不是不同意李成梁迁民吗?现在又换了个说法?” 老头梗着脖子一顿,“将军,某不是不同意迁民,是他们没有毁房毁田,白白把富裕的地方和完好的房田留给奴酋,宁远伯有资敌之嫌,永生永世洗不掉。” “熊大人不老实,当初弹劾可是非常凶猛,与死人狡辩有失风度吧?” “将军说的是,没什么意义。”熊廷弼也光棍了。 “好吧,那现在说说,辽人守辽土,为何又可用了呢?” “辽东的民心分阶段,萨尔浒与广宁失陷前,奴酋起兵造反前后,辽人人心已经心向奴酋,有与女真暗通款曲,也有期待建奴攻取辽东解救辽人与水火,更有为建奴出谋划策的辽人。” “这个我倒是明白,东寨还关着这样一个辽东秀才呢,范文寀知道吗?” 熊廷弼摇摇头苦笑道,“辽人寒门读书人几乎都投靠了奴酋,至于孙阁老上任,为何辽人又可用,得说说奴酋大胜之后的所作所为,之前未投靠的辽人被残酷奴役、猪狗不如,战事起当做攻城炮灰,所以辽西集中了逃命的辽人。而且孙阁老也并不是全用辽人,各路总兵全部来自关内,辽将辽兵备用,重用客兵,不能明面说罢了。” 朱鼎顺哈哈一笑,摸摸脑袋道,“有意思,这官谁去都一样,果然说和做不一样,朱某都能饿得杀长吏司官员,辽人当然能前反大明后反奴酋,说到底还是大明自己造孽。” 熊廷弼当然不敢顺着他的话说,“辽人前反大明后反奴酋,这是两类人,并不是摇摆…” “我知道,必须以奴才自居嘛,早干嘛去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哦,我说的是姓朱的。” 熊廷弼讪讪更不知如何回应,犹豫了一下突然向京城方向抱拳道,“下臣说句该死之言。先帝万历帝定力虽然比起太祖、成祖较差,但比起光宗和当今陛下强多了,万历帝虽怠政,但对军事重臣用人不疑,亲问粮草军械,亲自批阅所有军政奏折…” “停停停…” 朱鼎顺连连摆手,打断熊廷弼的吹捧,“我知道熊大人说的是实话,以偏概全,万历帝若真是明君,哪来的萨尔浒,哪来的高淮乱辽十数年,他是快死了,自己给自己擦屁股。光宗和当今陛下才可怜,两只提线木偶罢了。” 咳咳咳~ 熊廷弼和听入神的孙传庭低头大声咳嗽掩饰尴尬,朱鼎顺还是没想到让熊廷弼干啥,干脆把将来的大战略讲了一遍。 老家伙不可置信问道,“孙大人罢官了?” 朱鼎顺鼻子哼一声,“熊大人,鄙人能影响魏忠贤和陛下,你不该感兴趣吗?” 熊廷弼这才发觉问题,是啊,怎么影响的? 朱鼎顺在他面前晃晃手叫魂,“这个战略怎么样?” “将军大智大勇,辽西就像大明朝的伤口,不抛弃就一直在流血,关内天灾不断,此刻真的没有万历朝的粮草和兵员支援辽东大战。” “说的好听,屁用没有,战略跟不上,就是把奴酋放到门口让人家打,彻底失去主动,他可以放心扫荡辽河套。熊大人觉得大明朝文武百官有这样的团结和定力吗?” 熊廷弼一滞,坚定又缓慢的摇摇头,“的确没用,必死之局。” “胡扯,熊大人,你怎可长奴酋志气。” 孙传庭突然起立开口大声暴喝,把认真谈话的朱鼎顺吓得一抖,旁边斟茶的二喜也吓得啊呀一声,熊廷弼对他的反应倒是有预料,微微撇嘴没有回应。 朱鼎顺低头,手指缓缓敲桌面陷入思考,过一会又说道,“熊大人,你的家人会被追责,觉得冤枉也没用,背锅的结果都这样,某会给你拦一下。东寨和哈喇慎开始聚拢蓟镇外面的零散部落,你可以自由出入东寨和哈喇慎,盯紧草原的这一路危险。” 熊廷弼张大嘴消化了一下其中的意思,还是不可置信,“将军可以顶替林丹汗对奴酋的威胁?” “我要去京城,陛下要见我,时间短不了,这期间东西两寨会扩军一万人,蒙汉都可以,明年秋季我要威胁到木伦河。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我若前出,前后都是绝地,所以我们得先灭林丹汗,然后把千里草原变为战场,虽然鞑靼人更会骑马,论奔袭破坏,我比他们更专业。” 这话对熊廷弼的冲击太多,朱鼎顺叹气一声补充道,“不是我有多大的情怀,实在是不想死,还不如死在抢劫的路上呢,外面的兄弟不懂我在做什么,只好请两位帮忙了。” “熊某残存之躯,愿为将军效…” “停,老子要你效死做什么,伯雅在东寨,你先去西寨看看吧,不能调动护军,但我会告诉兄弟们,有事与你商量一下,算军师好了。有件事我透个底,哈尔是我的女人,怀了我的孩子,迭罕是我的盟友。打败林丹汗之前,他们与顺义王都是我的朋友,但我的目标是让哈尔主宰漠南草原,也就是说很多朋友将来可能会死,你注意一下尺度。” 熊廷弼双目大瞪,“……” 朱鼎顺一脚就踹了出去,“你不会以为老子想做皇帝吧?漠南河套本就是太祖府治,蓟镇长城外更是成祖所立大宁都司所在地,大明放弃故土两百年,后患无穷,我们帮忙拿回来再说。” 第142章 自负的尽头是找死 明史记载,熊廷弼身长七尺,有胆知兵,善左右射,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盖世之材,褊性取忌,功名显于辽,亦隳于辽。 也就是说,这家伙贪功要强,一个辽东经略,越级指挥兵部尚书配合他的战略,但凡有点脾气的都忍不了。 战略是好战略,脾气与战略完全是两个极端,稳固推进的战略需要一个八面玲珑的官场老好人,可惜这样的人不‘知兵’,失败是必然之举。 一个谩骂之人面对朱鼎顺突然闭嘴了,不为别的,应该就因为他姓朱,现在知道他能面圣,还能劝朝廷改变大战略,更是浑身来劲,这就是封建王朝的‘官’。 所以,朱鼎顺给他起名熊瞎子。 熊廷弼无所谓,这是辽东称呼黑熊的名称,黑熊眼力差,但耳鼻灵敏,就算是夸奖吧。 朱鼎顺没有闲情逸致招待,孙传庭带他来到后院靠前的一个小院子,吩咐人拿来一盘羊肉,一盘咸菜,烫一壶酒,慢慢交代起来。 老头越听越激动,“将军随时可以扩建万人精骑?” “不止吧,孙某觉得两万人也可以,不过他偏好精兵路线,护军每个士兵都非常强,他们不是个人勇猛,是百人如一,战阵配合天下第一。” “战阵?还有车步兵?” “不,就是骑军!” 孙传庭把二百人未伤一人包围千人,以及五百人伤亡不到三十全歼三百真虏骑军说了一遍。 熊廷弼砸吧砸吧嘴,“太强了,熊某改天得好好看看。” “哈哈,将军是让您到河套和哈喇慎帮忙,朱三寨很强,但朱三寨对待敌人非常狠辣,您最好有所准备。哈尔夫人应该是未来鞑靼人的头领,至于有多少鞑靼人,需要大人去争取一下。” “好啊,非常好,与鞑靼女真打道就得血腥,溜嘴皮是找死。” 两人连碰几杯,熊廷弼摇摇头,“下面的王允成应该认识我,这老头不是忠肝义胆、仗义执言嘛,怎么灰溜溜去教授孩子去了?” 一句称呼就暴露熊廷弼不为人下的脾性,孙传庭内心窃幸,得亏将军了解他,没让他掌事,歪头想了想,“将军应该是让王大人择期入朝,至于什么时候,孙某就不清楚了。” “哦,这塞外好坏都由自己做主,宗室开疆拓土,至少是一个外藩,不知陛下有没有这样的胸怀。” 孙传庭放下酒杯,他早已补了一出戏,“熊大人,若将来的顺义王是将军之后,是不是外藩有那么重要嘛。” 熊廷弼眼神一亮,“有道理,哈哈,将军大才。” …… 二喜的温柔恰到好处,贤淑不远不近,朱鼎顺觉得两人很和谐,比起哈尔的激烈,更喜欢抱着她,近段时间突然嗜睡起来,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 熟睡中感觉她好像一直拍自己胸口,胳膊不禁抱紧一点,房间还是有点冷,抱着更暖和一点。 “顺哥,顺哥,外面急报~” 朱鼎顺猛得坐起,果然听到外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顺一? “大哥,大哥,大事不好,世子殿下疯了。” 疯了?! 拍拍二喜,朱鼎顺俯身亲吻安慰,“没事,别着凉了,我去看看。” 顺一平时叫他叔,正事的时候又叫大哥,外人听到能晕倒,朱鼎顺穿衣来到屋外,看到他和跪着的胖熊。 简略说了一遍经过,胖熊强喂长吏司官员牛粪,几个老头还没死,一旁的朱鼎渭却吓疯了,主动抢着吃。 这就吓疯了? 朱鼎顺想起那个贪婪冷酷猥琐阴鹜的世子,怎么不太可能?! “现在绑到了哪里?” “大哥,在一楼的客厅,北寨几位兄弟都在,中院的人不知道。” 朱鼎顺点点头,朝胖熊招招手,“起来吧,多大点事。” 顺着书房边的石阶下楼,客厅果然人很多,一溜人束手缩脖站到门口,一身酒气的孙传庭和熊廷弼也在。 肥头大耳,锦衣金边的朱鼎渭在桌边憨憨的傻乐,“嘿嘿,饿,便便好吃,还要。” 有位兄弟准备把一盆羊肉端过去,朱鼎顺一把抓住,“换,去挖一盆粪便满足世子殿下。” “将军,怎么可…呜呜~” 跳出来的孙传庭被熊廷弼一把堵住嘴,那边椅子上的朱鼎渭又憨憨一笑,嘴角口水都流出来了,“对,对,便便,便便,快快,我要…” 那位兄弟扭头出门,朱鼎顺问顺一,“什么人随行?” “右长吏、典膳正、奉祠副、纪善、良医副…” “几个人?” “有官身的八个!” “枭首,顺二和胖熊带两百人回大同府,去王府问问左长吏,是谁劝殿下出关,奉国将军以下无需过问,格杀勿论。若有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参与,给我拖出来,就从大同府当街拖出来。” “喏!” 孙传庭再一次感受朱鼎顺对内的血腥,嘴唇略微颤抖,熊廷弼看向朱鼎顺的眼里却是佩服。 便便端来了,非常呛,朱鼎顺一把抢过来,端到朱鼎渭胸前,“便便,吃吧,吃不完老子剐了你。” “嘿嘿,便便,香!” 朱鼎渭又憨笑一句,双手插进盆里,突然抹到嘴上,然后疯狂的抹,室内所有人喉咙发痒,还有人干呕… 当啷~ 空盆掉落在地下,两人中间掉落了一地,朱鼎顺扭头到门口的脸盆洗洗手,“为世子殿下清理一下。” 两人忍着恶心,上去拿湿布给朱鼎渭擦干净,把地下也清理干净,朱鼎顺已负手站到他身前。 “咱们是一辈人,你都四十了,我才二十,胖熊再怎么样也不会喂你粪便,你脑子进水了以为他会杀你?这是效仿成祖故智吗?咱老朱家的男人知道这件事,大明属官可不知道。你可能不清楚,疯子是演不出来的,就算你真吃下去也不行,本来咱们合作的挺好,老子对你没什么意思,你却逼我杀你。” 房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朱鼎渭,他憨憨一笑,“嘿嘿,香,便便好吃。” 啪啪~ 朱鼎顺猛得左右开弓,“你tm侮辱老子智商!” “别忘了你爹在王府,老子回不去,他死定了。”朱鼎渭摸摸脸,慢腾腾、阴恻恻地说了一句话,满屋震惊。 “很好,朱鼐钧快死了吧,我觉得他还有两年寿命,既然这样,代王世系可以在朱鼐钧手里终结了。” 朱鼎渭大惊,怒吼一声,“朱鼎顺,你敢…” 啪~ 牙齿鲜血横飞,朱鼎顺扭头又对西寨回来的人挨个啪啪啪一人甩了一巴掌,“一群蠢货。” 第143章 外生枝 朱鼎渭到塞外变成了一个黑天鹅事件,朱鼎顺原地转了两圈对顺一道,“把他嘴塞起来,连夜送到东寨,不要让人看到,让鼎一专门关押,我未从京城回来,任何人不能见。” 两人立刻去捆缚,朱鼎渭还挣扎,“嘿嘿嘿,你死定了,一定会死在老子前面。” 朱鼎顺没有搭理他,慢慢到熊廷弼面前,“刚才我想错了,顺二和胖熊不要去了,这事要么是朱鼐钧指使,要么是他一意孤行,底层宗室不敢参与。你带二十人回大同一趟,把我爹接回来,探一探朱鼐钧,就说世子会在塞外留驻一年时间。” “将军,这事会闹到宗人府,闹到陛下面前。” “不会,你不了解朱桂的子孙,窝里横都挺猛,他可能会提刀出塞,也不会去找皇帝告状。” 熊廷弼愣了一下,才听明白朱桂是谁,拱手抱拳郑重回应,“是,属下定不负重托。” “你肯定会负,我爹不回来不要强求,你见到他亲口问问就行了,我可能忍不住会揍他,麻烦了。” 熊廷弼愕然,愣愣的抱拳拱手,没有再瞎答应。 朱鼎顺一甩袖子,负手上楼休息去了。 顺一带走朱鼎渭,北寨的兄弟顿时忍不住想揍胖熊,“熊大,你怎么这么蠢?看看你闹得这一出。” “老子蠢,你们不也全蠢。” “我们又没看到他装疯的样子,还是你蠢,西寨也是一群蠢货。” “行了,大哥明白就行,蠢就蠢。” 这群混蛋喂世子吃便便,杀了一堆属官,却没有丝毫担心,孙传庭与熊廷弼隐晦对视一眼,陛下收不收朱鼎顺,代王世系都迟早完蛋。 朱鼎顺回到卧室却没有睡意,二喜抱着给他暖身子,黑暗中吻吻额头,“喜妹,爷爷要做宣府的代总兵了。” “关我什么事,这里更像一个家,人家就在这里等你,大哥重情重义,顺哥可以联系联系。” “哈,朱鼎渭没疯,耍性子呢,这群家伙就是没见识,被人家耍的团团转。” 二喜停顿了一下,大概在分辨真假,最后放弃了,“顺哥要走了吗?” “是啊,本来等朝廷的任命与郭恺之一起到大同府的,那家伙成了宣大总督,驻地在大同。” “我记得爷爷说过,代王不会难为顺哥。” “我不去大同府,准备去归化城见见卜失兔。” 这种思维跳跃对黑二喜来说超纲了,她完全没听懂,只知道自己需要抓紧时间,摸索了一会,“顺哥,我想做母亲。” “哈哈,我的意思是,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土默特得知道,北寨有一位夫人。” 二喜瞬间无比开心,“顺哥就知道取笑人家。” 阴郁在被窝里一扫而空,朱鼎顺巳时才起床,二喜已代他传令,这次不仅有亲卫,还有西寨三百战兵,随行粮草帐篷也在马背,八百匹马从西边下山,直奔四百里外的归化城。 快马需要两天,他们大概需要三天,朱鼎顺这次不仅拜见顺义王,东土默特、西土默特都会见。 蒙古习俗,三娘子连嫁四代顺义王,她的威信大到谁娶了王妃谁就是顺义王,而不是谁是顺义王谁拥有三娘子,包括现在的顺义王卜失兔,也是娶了三娘子才拥有顺义王印信。 这没什么可笑的,无法掩盖三娘子巾帼英雄本色,三娘子若再世,土默特和鄂尔多斯全部听调,借林丹汗一个胆,他也不敢西向,可惜三娘子一去,土默特立刻土崩瓦解,这都十三年了。 西土默特是三娘子亲儿孙的部落,两代人都想做顺义王,三娘子为团结大多数,不给儿子印信,后来又不给孙子印信,但两万人却归孙子领导,为她守墓,也就是福化城,后来的包头。 土默特人很多,顺义王直属部落人很少,看起来和大明皇帝的窘境差不多,朱鼎顺并不想替他树立权威,但这些人得捏合起来,反正平时大家都是朋友,实在不行,算老子雇佣好了。 路上的事先不说,朱鼎顺算错一件事,这年头的官员上任卸任麻烦的很,孙承宗是被迫辞官,不是降罪,高第是经略,不是督师。 督师、经略、总督,大明三督,看起来职能差不多,但官场讲究资历,威望差别大的很,督师挂着最高品阶、后面虚衔一堆,经略可不一样,一般就是挂二品兵部尚书衔,总督再弱一点。 高第新官上任,需要带饷,要不没人听你的话,孙承宗得严防死守,等待高第接任才能离开。 放后世可能三五天,这年头三五个月也正常,好像历史中孙承宗就是三个月后才回家。 倒是不影响大事,但九千岁和皇帝等银子,银子从哪里来,以前不知道,现在他们看上了朱鼎顺。 漂亮! 这就是大明朝现在的办事效率,被十一万两饷银卡住了。 九月二十了,还不见朱鼎顺,虎子被魏忠贤叫到府邸,询问朱鼎顺的行踪。 答复很简单,“小人不知道。” 九千岁当然不信,再次答复还是很简单,“丁顺军师只是让小人等着,小人哪里也不敢去,也不会去,就是等着。” 魏忠贤挥挥手,让管家把人送走,恼怒向屋里几人道,“半月前还在塞外,而且代王世子出关,两人最后的消息是都在西寨,不会是闹着争权夺利吧?” “极有可能,代王喜好女色,世子贪婪,对塞外很支持,但他更爱银子,难免想出手掌控。” 田尔耕回答一句,九千岁最近很上火,没有平时的风轻云淡,一听就烦躁骂道,“一群混蛋。” “也许可以让都督府催促一下。” 九千岁摇摇头,“大内宫人处理的太多,一时间少了很多,其实咱家可以出银子,怎知陛下就是想让朱鼎顺来填。” 第144章 五军都督府角色 天启非得让朱鼎顺来出饷银,这事魏忠贤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强盗,不抢就不错了,还能送银子? 等天启说了两次,魏忠贤才确定皇帝咬死让他出。 为什么呢?皇帝也欺负小宗? 是啊,为什么呢,十一万两饷银,国库负债亏空,但能出起这个银子的人多的去了,是想让代王出吧? 九千岁一咬牙,给代王去了一封信。 自以为了解皇帝的九千岁这次算错了,皇帝就是让朱鼎顺来出,原因是什么,得从皇帝角度考虑,朝政没有一件事是孤立的,九千岁现在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布局。 勋贵的旗帜英国公却看明白一点,张维贤辈份奇高,他是七代英国公,其他公侯少也十一代,勋贵之间互相联姻二百年,不说权力,只说辈份也能压服所有人。 承天门外的中枢衙门建筑群,左边第一个就是五军都督府,前后左右中五个衙门在一起办公,五个实职掌印都督每年都在交替,三个国公不变,几个侯爵偶尔‘站坐’交替一下,反正京营在他们手里,谁掌印都一样。 大明朝武勋彻底烂透的标志——根本不存在任何权力斗争。 张维贤掌中军都督府,是大明中枢的定海神针,天启移宫案中抬轿抢皇帝的唯一武勋,皇帝根本不搭理其他勋贵,只有张维贤可以与皇帝说几句话。 魏忠贤对张维贤自始至终都是抬着,从来没有炸刺过,犯不着撩拨勋贵,以后皇位交替,还是张维贤的支持才嘎了九千岁。 这样一个人,都督府的任何事都绕不过,朱鼎顺购买京营的火器,当然也是英国公默许,而且他知道的更多。 中军都督府公房,三公都在,定国公徐希皋、成国公朱纯臣恭敬的坐直身子谈话。 “不管是不是朱鼎顺授意,代王世子出塞后与西寨发生火拼,二百多人被片刻斩落,属官和世子被关押,朱鼎顺暂时应该来不了。” 朱纯臣看徐希皋没有开口的欲望,微微欠身问道,“公爷,这是什么路数?难不成他还想做代王不成?族谱太远了吧?” “远倒是不远,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一个狠辣又知进退的宗室,怎么会对王爵有兴趣。文官也不会允许断子嗣的亲王过继承袭王爵。他应该是等一个中间人说和,十月到京师算快的。” “说和?等宗人府和稀泥?” 张维贤没有回答,徐希皋插嘴道,“应该是郭恺之!” 朱纯臣一皱眉,“郭恺之表面上是魏忠贤的人,暗地里却是个孤臣,他手伸的太长了。” “正因为他是个孤臣,还把女儿送给朱鼎顺,所以才能顺利做到宣大总督,这一盘棋局,慢慢有点意思了。” 徐希皋点点头,“辽东在回缩,宣大在铸剑,两件事不能孤立看,朱鼎顺建议辽东回缩,那他必须有向东的实力。不管是合纵还是连横,宣大其乐融融的商业环境必须改变,首先出局的应该是代王。” 朱纯臣哈哈一笑,“公爷,是不是早了点?以我们的估计,朱鼎顺至少需要五年才有余力向东攻伐吧。” 徐希皋抿嘴没有回答,张维贤叹气一声,“老夫原先是这么想的,但他突然建议辽东回缩,证明我们对他的实力估算全错。朱鼎顺十六岁从塞外尸山血海中杀出来,几千人把塞外几万人压住,原先我们以为是挟持商路利益、裹挟塞外民生,各方不得不妥协。最近老夫反思,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哈喇慎、土默特都是强盗性子,能把强盗压服只有更加强盗,朱鼎顺的兵事才能被世人严重低估了。” “公爷,就算他有四千人的隐藏实力,能打真虏一万人,这也不行呀。” “可他准备大规模购买佛郎机炮!” “招募边民成立步卒?这在塞外岂非南辕北辙?” 张维贤点点头,落寞道,“老夫的确想不到,没有三五万步卒,在塞外是找死,他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但又明显不可能只有这点才能,令人费解。” 朱纯臣这时才反应过来一点,“原来大伙想试试他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张维贤嘴角泛起一丝弧度,“是啊,若能掏出银子,说明他真的成竹在胸,若不愿意掏银子,说明没多大把握,朝廷还得准备其他后手。” 朱鼎顺若听到这样的道理一定唾一口浓痰,他们的官场价值观是这样的:掏银子就是暴露实力,能守住银子才敢掏银子。 问题是,十一万算个屁?老子随便就能敲诈十一万,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吝啬鬼! 大明朝真是可怜,单银子方面看,魏忠贤值得一声赞叹,老东西能贪,但老东西也舍得花。 虎子的信件送回北寨,又转到朱鼎顺手里,他已经在归化城住了好几天,想都没想,立刻让商号运输银子,直接送给皇帝好了。 二十万两现银,老子缺的是商品,银子多的是。 朱鼎顺在河套遇到的就是这样的问题,不管是顺义王还是其他酋长,只要粮布盐铁,银子对他们来说还不如一把刀实在。 归化城是万历赐名,蒙古人称库库和屯,周长二里,高三丈,南北各一城门,全部用青砖砌成,远远望去一片青色,所以叫青色之城,这就是库库和屯的蒙语意思。 库库和屯不大,就是一座寺庙,外加顺义王的王宫,朱鼎顺此刻在外城,围着内城的一座土城,这里汉人多的很,商号也很多,朱三寨在这里就有四个店铺。 与顺义王谈事卡住了,他做不了主,召集河套几位叔伯来谈,朱鼎顺正在等他们。 与黑二喜漫步在外城的街道,尘土飞扬却与长城内的府县没什么差别,除了没有高大威严的衙门或士绅大户,民居都一样。 “顺哥,想不到河套也种地,昨天听咱们的掌柜说至少有十五万人在河套开荒,三万人在炼铁。” 朱鼎顺负手与她并列,正左右观看街上的商号,心中估算归化城这几年的经济规模,闻言摇摇头,“开荒不是那么开的,土地肥沃得规划好水利,见地就平整是在破坏植被。” “呵呵,您说的这些鞑靼人可不懂,都说河套是塞上江南,三娘子经营四十年,人还是少。” “是啊,太少了,西套、北套、东套,怎么也能养活百万人。” 第145章 被磨掉爪子的强盗(上) 熊廷弼回来了,追到了归化城。 他果然有负所托,老头讪讪的站在店铺门口,欠身恭迎朱鼎顺和黑二喜迈步进入正屋。 “我就猜到爹不愿意回来,好不容易跑回大同府,才不会随便出关,你用不着内疚。” “是是是,属下无能。” 熊瞎子抱拳躬身,他万万想不到,奉国将军有一位奇葩爹,好赖话不听,左右就是一句,塞外吃不好睡不好,隔三差五还被儿子打,说什么也不回去。 有这么一个爹,奉国将军很容易被代王拿捏,真是不孝…呸,真是愚蠢。 “朱鼐钧怎么说?” “回将军,王爷很无奈,看起来他并不是病入膏肓,总有几年好活,希望您能回大同府谈谈。” 朱鼎顺喝口茶,单手托腮想了一会,“哈喇慎收拢小部落的脚步停下来了,因为冬季到了。人过冬、马过冬、羊过冬,对鞑靼人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我准备与土默特购买万匹战马,但春季才会交接,你懂什么意思吗?” 熊廷弼立刻躬身,“将军睿智。” “不,这不是睿智,鸡贼都不算,大家又不是傻子。你去与各酋长谈一下价格,我可以现在就交货,塞外的马很便宜,两匹粗布就能换一匹马,条件还是春季交接。” “将军,他们岂非会坐地起价?” “不知道预付款吗?盐也可以提供,粮铁免谈。” 熊廷弼闹了个大红脸,“是是是,属下明白了,会趁机谈谈合作事宜。” “嗯,我四处溜达太扎眼,你去鄂尔多斯部看看,那里与我们平时的交易隔着土默特,延绥贫苦,他们应该有更多的货。” “是,属下领命。” 朱鼎顺伸懒腰换了个话题,“熊大人,你知道怎么做一个好将军吗?” “回将军,孙子兵法曰将帅五德,智、信、仁、勇、严…” “啰嗦,哪有那么多屁话,在我看来,这年头做将军很简单,管饱饭、带头冲就可以。” “呃~将军大才,但做到这两点很难。” “塞外我说了算,管饱饭一句话就可以,带头冲就不用我了吧?” 熊廷弼听明白了,明年开春会招兵,立刻兴奋着问道,“将军想以战代练?” “东西两寨会同时扩招八千人,还有两千火器兵,熊大人以为我应该找谁练。” 熊廷弼想不明白,“哈喇慎和土默特不应该是敌人,林丹汗不需要主动招惹,奴酋太远了,粮草跟不上大大不妥。” 朱鼎顺吭哧一声撇嘴,“眼光有限啊,你有没有发现,鞑靼人与大明的战事全部发生在冬季,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春夏放牧,秋季准备过冬粮草,正好冬季农闲时间可以出兵,大明也是如此。” 朱鼎顺拍拍他的肩头,笑着道,“打仗不能局限于一城一地,大明朝所谓兵家最欠缺的东西是大格局,春夏放牧鞑靼人非常分散,千人聚集区都很少,一万人在东西南北万里草原内是无敌的。” 熊廷弼双肩一抖,“将军会主动攻伐林丹汗?” “不是,他现在是大明的盟友,我吃饱了撑的进攻察哈尔。其实冬季鞑靼人也很分散,他们动兵,一般需要一年时间准备。” 熊廷弼懵逼了,“……” 朱鼎顺没有继续和他扯淡,见一见就懂了,回身牵起黑二喜的手,“明天我与土默特酋长在归化城内王宫大宴,你准时参与一下,我得把你介绍给他们,否则你什么事也做不成。” 熊廷弼立刻躬身答应,两人再次来到大街,二喜才笑着说道,“顺哥是想说大明武将只会防守,不会进攻吧,您这是难为他们。” 朱鼎顺摸摸鼻子,叹气一声,“戚少保守卫蓟镇十六年,鞑靼人不敢惹其兵锋,我一直对戚少保很敬重,后来找了一下蓟镇二十年的战报,戚少保除了配合李成梁出击辽东两次,蓟镇九战九捷,最大的战绩不过斩首三十,哈哈,还不如老子一人杀的多。”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顺哥有失偏颇。” “也许吧,戚家军是冷兵器时代步兵巅峰,步战无敌,防御无敌,这个世界不可能有比他们还强大的步兵,张居正把戚少保放到蓟镇是政治智慧的体现,驱倭之后,只有蓟镇适合戚少保,但论骑军才能,李成梁远超戚少保。” “戚家军现在还在蓟镇呀,这么说蓟镇无忧?” “现在?现在哪有什么戚家军,援朝之战就耗完了。蓟镇边军照猫画虎什么也不是。” “哎,张阁老一去,戚少保被远调广东总兵,朝廷一帮嫉妒贤人的庸才,毁了大明边防。” 朱鼎顺哈哈大笑,黑二喜爱看书,爱看别人写的书,“喜妹呀喜妹,大明的朝政一直在文官手里,就算他们鸡飞狗跳,何必嫉妒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朝事很复杂的,真正的原因是明缅之战黔国公在云南吃了败仗,丢失大片国土,万历帝调戚少保去广东作为战略预备,准备抄后路围歼。黔国公和云南边军察觉自己要倒霉了,知耻后勇,一年后反败为胜,这才导致戚少保到广东完全无所事事。” 二喜歪头想想,抿嘴笑道,“顺哥熟读史书,果然能看明白一些事,这么说万历帝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惰懒。” “懒肯定懒,他有霍霍的基础,文有张居正攒下底子,武有嘉靖朝南北大战留下的三十万可战之兵。熊廷弼说的对,万历有一个好处,内阁六部一个也不信任,因为他们不做正事,实在太吵了。但万历很信任武官、信任封疆大吏,兵事上还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惜三十年不上朝,大明被他的任性和党争祸害惨了。” “顺哥慎言!” “慎个蛋,大明三十年马放南山,嘉靖朝京营可是有十多万骑军呀,神枢营一军就有六万,其中一半是蒙古人,到现在连万人可战之兵都没有。文官唯一的胜利就是把河套土默特的爪子也磨没了,因果报应,奴酋兴起辽东,几千人越做越大,到现在举国应对还屡屡大败。” 第146章 被磨掉爪子的强盗(下) 二喜身穿蒙古人传统服饰,带着华丽的头饰,两侧玛瑙流苏耀眼,她这几天可开心了,蒙古人招待客人会把夫人也捎带,每次都被夸得找不着北。 两人住宿的客房在归化城东一个小院子,晚上卜失兔的随从告知,西土默特和鄂尔多斯酋长没到,明天中午王宫大殿谈生意。 意料之中,朱鼎顺之所以取得鞑靼人信赖,能顺利做生意,过程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到后世人可能完全不理解。 鞑靼本是政教合一的治理模式,库库和屯兴建之初,就是一座寺庙,弘慈寺花费巨额白银铸成一尊巨大的释迦牟尼佛像,八座楼和琉璃金銮殿都是佛教样式。 无论是王宫还是外城,都围绕这座寺庙建成,朱鼎顺三年前在寺庙住过一个月,佛前与高僧诵经,虔诚礼佛一个月。 自此以后,在牧民心里,他就是自己人,就这么简单。 加上宗室身份,更容易获得牧民尊重,百官出使不拜佛,不过是文官的傲娇,或者回去怕被人弹劾,朱鼎顺才不在乎,礼佛一个月胜过互市十年。 这次让黑二喜也去拜了三天,效果非常好,院子里侍候的下人对她非常恭敬,一口一个夫人很亲切。 二喜礼佛只有一个目的,求子! 哈尔塔娜礼佛也只有一个目的,平安! 两人起床较晚,屋中坐了一会,一个比二喜漂亮很多、华丽很多的女子进屋,毫不避讳扑到男人怀里热吻。 “小心,小心点,别疯。” “我才没有你们汉人那么柔弱,快两月了没有任何不舒服,人家厉害吧?快夸夸我。” “呃~美人威武,一定能生个健康宝宝。” “那是,我肚子里定是勇士。” 朱鼎顺突然把塞外两位夫人聚集在一起,黑二喜措不及手,等他俩腻歪了一会,才躬身见礼,“二喜见过哈尔姐姐。” 哈尔歪头看她笑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一个夜明珠递过去,“送给你,妹妹肚子不争气呀,你得努力,早晚三…呜呜~” 这娘们实在狂野,朱鼎顺立刻捂住她的嘴,“你昨晚在哪里?早就到了吧?” 哈尔笑着落座,“没有,昨晚在三十里外,迭罕也来了,父亲说之前谁都想把顺义王拉下来,因为只有他可以和大明互市,得到的货物很便宜。自从你来后,敞开门做生意,他的王位很安稳,库库和屯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哎,我是把鞑靼人变成了生意人,这不反噬来了,林丹汗的威胁让人头疼。” “你还是男人嘛?这感慨不像你呀,只有我知道,你是最阴险的,老娘喜欢。” “呜么~”朱鼎顺脸上一个大啵,“我也喜欢美人这泼辣,可别传染给儿子。” 两人马上进入对战模式,黑二喜吃惊看着突然换了一个神态的朱鼎顺,对他的变幻速度很不适应。 朱鼎顺一胳膊把她搂在怀中,另一只手揽着哈尔,“两位夫人,我们去参加宴会吧。” 二喜这时候才抽空向哈尔说了一句谢谢,三人来到院门口,熊廷弼躬身见礼,“见过哈尔夫人,见过喜夫人。” 朱鼎顺这才把两人放开,但依旧一手牵着一个,喜夫人?什么垃圾称呼。 哈尔好像感觉到朱鼎顺对这种夫人称呼的不喜,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你会娶那个什么总督的女儿吗?” “不会,我娶了,他就做不了总督,他做总督就不会嫁女给宗室。” “那还怪可怜的,塞外没她地方。想当年那位姐姐更喜欢你,可惜一回京就变成了侯夫人。” 朱鼎顺看了她一眼,愣是没想起那位大小姐样子,就说肯定会忘,狐狸到京城稳定后发来的第一个消息,阳武侯娶了国公府嫡女做侯夫人,朱鼎顺一点波澜都没有,生意合作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其实二喜性格并不合适做主母,但朱鼎顺已经够强势了,需要这么一个温顺的人来中和一下,这就是把二喜抬起来的原因,原先真不准备这么做,就是让她做‘商道夫人’。 王宫很大,非常热闹,没有客人一起来开席的规矩,里面已经人满为患,大殿中间一群莺莺燕燕在跳舞,两侧各有两排大汉和女人跪坐喝酒。 卜失兔在主座半躺着,枕着一个靠着一个摸着一个,胸怀坦荡,真是没学好,把中原大户人家养歌姬的毛病学了个十成。 “大明奉国将军到!” 门口唱喏的冷不丁一声大叫,里面的莺莺燕燕瞬间爬到地下,两侧的大汉和顺义王也同时起身。 “见过王爷,见过诸位台吉!” 朱鼎顺单手扶胸,朝众人躬身一圈,他们立刻躬身回礼,“欢迎,欢迎奉国将军!” 卜失兔越过座位连连摆手,“奉国将军请上座,按你的要求,大伙都来了,敞开吃,敞开喝,美人伴舞玩开心了再谈。” “哼!老不羞!” “哟,哈喇慎的公主也来了,欢迎欢迎,这可是收服大明朱家男人的姑奶奶!” 哈尔比卜失兔高两辈,还真是姑奶奶,在一群男人的大笑声中一仰头,“哼,我已有孕,以后我儿子就是朱小寨。” 噗~ 朱鼎顺差点喷一口血,卜失兔却眼神灼灼得看着他。 “王爷别误会,我是白彦台吉的赘婿,与朱三寨、奉国将军都没关系。”朱鼎顺拍拍二喜,“这才是朱三寨的夫人。” 这玩笑可开不得,众人顿时松一口气,哈哈大笑掩饰尴尬,朱鼎顺笑着顺势拽两人坐到卜失兔旁边的长桌。 “王爷,诸位台吉,这是鄙人商号新任的掌柜,熊瞎子!以后由他代替鄙人与诸位台吉做大宗买卖。” 熊廷弼抱拳一周,“熊某拜见王爷,见过诸位台吉,打扰了。” “好说,好说,欢迎熊掌柜。” 卜失兔等他们全部落座,返回座位举起大碗,“来,让我们欢迎鼎顺兄弟,自从兄弟出关,土默特越发繁荣。敬鼎顺兄弟,干!” “干!”轰然应答! 一杯下肚,卜失兔立刻挥臂吆喝,“美人们,跳起来,鼎顺将军先挑啊!” 这哪像一方主宰,河套承平已久,他若随随便便说对那用兵,这仅有的一群小酋长也瞬间分崩离析。 所以,朱鼎顺给他们重新找个活法。 第147章 开口一万骑军来 朱鼎顺本就不善饮酒,哈尔也不能喝,酒过三巡,他这桌相当无聊,大伙也不是陌生人,直接谈正事吧。 “王爷,朱某明日带两位夫人去祭拜忠顺夫人,咱们说说生意吧。” “鼎顺兄弟别急,生意不过三言两语,美人在前,别扫兴。” 朱鼎顺只好忍着与酋长们遥遥举杯喝了几口,卜失兔看他酒量实在不行,一曲过后,终于挥挥手撵走歌姬。 “王爷,诸位台吉,朱某明年春季需要一万匹战马,这件事想必王爷已经知会,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情,一匹马兑换两匹半布,由王爷来分配,朱某可以预付一部分布匹,具体让熊掌柜与诸位谈。” “好,与朱三寨做生意,我们从不担心诚信问题,朱三寨可不是那些奸猾的汉商。” 众人连连点头附和,朱鼎顺拱手转一圈,“感谢诸位台吉,老规矩,朱某不会把战马用在长城内,诸位就不好奇,会用在哪里吗?” 哈哈哈一顿大笑,卜失兔笑道,“林丹汗若真的西迁,他不一定会面对我们,毁坏商道,朱三寨第一个饶不了他。” 我靠,土默特当家人这个见识,林丹汗不杀你,老子也会杀你。 朱鼎顺隐蔽瞧一眼卜失兔,“诸位台吉,朱某不会去招惹林丹汗,明年准备去会会内喀尔喀。” “支援辽东大战?” “王爷说的对,朱某在塞外什么也不做,朱家的族长饶不了我。” “哈,鼎顺将军豪气,一万新兵能做什么?步卒骑马可变不成骑军。” “感谢王爷关心,一万新骑军,当然是一万五老骑军来带。” 大厅内瞬间一静,朱三寨有一万五骑军?众人慢慢看向哈尔塔娜,不一会又看向人群里的迭罕。 朱鼎顺突然站起来到卜失兔一侧挥挥手,“诸位台吉别误会,哈喇慎战力和我没什么关系,是诸位会支援朱某一万精熟的骑军。” “哈哈哈,鼎顺将军,若林丹汗西迁,我们全部参与会战,何止一万,土默特十万骑军一个不少。” “王爷所说和朱某所说是两回事。”朱鼎顺再次拱手,“诸位台吉,王爷,朱某春季雇佣土默特一万精骑,不需带粮草、不需带军械,只需各带坐骑到西寨集合,冬季返回,八个月五十万两,阵亡一人抚恤百两,全部现银。” “啊呀~” 一声低呼竟然来自熊廷弼,朱鼎顺不悦瞧他一眼,大厅鸦雀无声,显然对这种玩法很新鲜。 若是别人提出来,保管他们甩一个耳光,偏偏是朱三寨,这家伙维护生意诚信力度比鞑靼人还狠,稍微奸诈一点,格杀勿论。 这样一个人是没道理耍大伙的,第一次知道‘派遣劳力’可以这么赚钱,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邦邦邦~ 朱鼎顺敲敲顺义王的桌子,“这个生意怎么样?王爷可以分配名额,诸位不会怀疑朱某故意让他们去必死之地吧?” “这倒不会,朱三寨还不至于做这么无耻之事。” “王爷说的没错,二十岁到四十岁,一万人,我替诸位养八个月人马,行军法,别派贵人,别派傻子,一口价五十万两。” 卜失兔拽拽衣襟,向众人看了一眼,哈哈笑道,“好像我们没有拒绝的道理。” “等等!”一个大汉突然站出来,”鼎顺将军不会用这一万人进攻哈喇慎诸部,替大舅哥收拢…” “放心吧,这一万人不会用在土默特和哈喇慎的地盘,浪费。” “这倒也是,老子多嘴了,他们不可能回身打自己人。” 卜失兔又看一眼众人,干笑一声,“鼎顺兄弟,五十万两,我们…” “这恐怕不行,银子可以从长城运出来,货物至少得准备一年,再说,货物不好分账,朱某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诸位可以与商号自由交易,大伙都方便。” “哈哈,五十万两,果然是大生意,鼎顺兄弟出手不凡,大明朝廷若问起来,某怎么回答?” “随便答,无所谓,王爷,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不懂军阵不懂砍杀不懂射箭,我直接就砍了。” “鼎顺兄弟说的哪里话,土默特的勇士很多,区区一万人,完全不是问题。” “好,人员到西寨集中后,朱某付现银二十万两,夏季付十万两,冬季付二十万两,还有阵亡抚恤。” “好!”卜失兔大叫一声向半空拱拱手,“若违此诺,天诛地灭!” 朱鼎顺跟着拱手,“若违此诺,天诛地灭!” 二十几个大汉跟着再叫一声,妥了! 去哪里招人?有银子还发愁招不到人,那只能证明你是守财奴,早晚守不住。 朱鼎顺借口酒量较次、照顾哈尔,留下熊廷弼和他们继续喝酒跳舞,带两人返回小院。 哈尔啪一关门,急急推到椅子上,“快快快,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 “美人先说,你联系了几个酋长?能谈成的有几个?” “我哪敢随便联系,就东土默特两个,靠近我们能相信,其他人也不敢信呐。” 朱鼎顺扔掉外套,大大咧咧躺到炕上,意兴阑珊道,“办事效率太低了呀,一个个都靠不上,什么事都得…啊~混蛋,小心点。” 小心翼翼把跳到身上的哈尔放到里面,又把窃笑的二喜拉到炕上,三人好好说说话。 “皇帝很可怜,京城值得信任的人不多,听说我的事之后,还没见面,对我的信任很大,搞得我挺不好意思,这样留在京城的时间短不了。” “老娘又不会想你,六月回来就行,我们继续。” 朱鼎顺哭笑不得,没有外人,哈尔飙车的推背感能把脖颈甩断,拉着二喜的手拍一拍,“喜妹,哈尔的孩子不论男女,你得教导一下,跟着这女人迟早长歪了。” 二喜红着脸点点头,大妇的责任嘛。 哈尔没有反对,别人帮带还省事了,歪头问道,“皇帝不会留你在京城做官吧?” “怎么可能,我是宗室。” “那你春季要两万骑军做什么?养活着玩?” “他们做他们的,我做我的,干嘛非得我带着。” “一句真话都没有。” 算了,朱鼎顺瞬间失去聊天的兴致,不是聊天的好对象。 第148章 他银子很多? 郭恺之现在的正式官阶是右都御史,朝廷二品大员,与六部尚书平级但不平权,三百颗首级的战功确实猛。 从巡抚直接跳到总督,他还是很憋屈,因为连回京述职都不需要,接圣旨直接上任,摆明了他就是个辅助。 更恼火的是接风宴吃完,还得做老好人和稀泥,封疆大吏俯身做知府的事,去拜见属地藩王。 代王府邸是大同府当仁不让的第一宏伟建筑群,大伙都是熟人,郭恺之递上名帖,管家立刻恭敬请入内。 郭恺之为显示自己对代王的尊重,没有乘轿入内,而是从正门带着两个幕僚步行进入。 这里不得不插句废话,老朱纯粹的农民视角,为了让官员‘亲民’。对大明朝官员有个吊炸天的规定,京官三品以上才能乘轿。 两个前提,京官,三品。 只有属于京官系统的才可以,巡抚当然也是,想象中知县知府或者士绅出行乘轿,在大明朝是找死。一省三司中,都司府的都指挥使、布政司的承宣布政使、按察司的提刑按察使,地方这些军政法系统正三品、从二品官照样不能乘轿。 说这个的意思是,郭恺之向代王展示了足够的诚意,以文官的尿性,封疆大吏没人像他这样低头见藩王。 然并卵… 代王连客气也懒得客气,直接甩给郭恺之一封信。 一封魏忠贤的信! 一封索要十一万两白银的信! “郭大人是来替你主子收银子吗?阉狗竟然欺辱宗室藩王,断子绝孙的玩意想造反嘛!” 郭恺之说和泡汤,直接忽视,朝对面一个中年人拱拱手,“奉国将军原来在大同府,有空到府邸坐坐,郭某扫榻恭迎。” 鞠着身子看两人表演的中年人受宠若惊,连连作揖,“不敢不敢,郭大人客气,实在太客气啦~” 三代单传,祖孙三人当然全是奉国将军,连个镇国中尉的叔伯或者兄弟都没有,按说单薄的很,朱鼎顺这个狠人一出立刻翻身。 三年就见过朱鼎顺带着他爹,当时问原因,差点把郭恺之闪断舌头,答曰:将就培养一下,看能做点什么,免得吃白食。 显然培养失败了,他爹就是吃白食的命,郭恺之点头示意后准备离开,被放空的代王大吼一声,“郭恺之,你太过分了!” “王爷,你脑子不好使,这是魏忠贤的信,陛下要奉国将军的银子,他已经送到京师了,告辞。” “等等,等等,回来,给本王回来!” 朱鼐钧行动不便,身体肥胖,急得跺脚大叫,动作剧烈让他额头冒汗,门口的郭恺之忍住性子返回来。 “王爷有何赐教?” 朱鼐钧喘气几声,冷眼看着郭恺之和一旁的朱鼐钲,“你们暗中联络,他银子很多?” 这话把两人问住了,朱鼐钲是真发懵,郭恺之很生气,“他银子再多也没有王爷多吧?” “本王养活上万宗室,家眷十几万人,他有吗?” “王爷无耻起来面不改色,佩服。” “把银子全交回来,让鼎渭在塞外查账,这样可以住一年,化解他们兄弟仇怨。” 郭恺之被气笑了,“王爷,郭某给您个更好的建议,世子殿下还有世孙,这事很好解决,告辞。” 这次真走了,郭恺之虽然贪财,也被‘纯粹’的贪婪言行震惊。代王快嘎了,之前那种耐心和算计也消失了,藩王果然全是猪,朱鼎顺不把你们玩死,老子跟你姓。 你们父子除了王爵,真是一文不值,等奉国将军从京城回来,王爵对他就是个屁。 “一群混蛋,一群混蛋…” 朱鼐钧不停拍着桌子大怒,剧烈咳嗽几声,喘着粗气对一旁的朱鼐钲生气,“你养的好儿子,他有多少银子?” “王爷,您这是为难小人,山寨连饭都吃不饱,我都不想回,还不如在王府。” 朱鼐钧摸着胸口,差点一口气倒不过来直接交代,惨白着脸连连摆手,“滚滚滚,废物一个,等你儿子回来,给本王要三十万两,否则一天一顿饭。” 朱鼐钲没有多言,缩着脖子快速躬身,一溜烟跑了。 在代王的眼里,朱三寨怎么搞也不会伤害世子,无非饿两顿罢了,根本不担心。 但同一时间,京城的天启手里握着一张便条发怔,朱鼎顺的回信字迹潦草,内容大胆:陛下,微臣银子不多,送您二十万两。作为朱家当家人,十万银子都没有,掌柜该杀,十万两有堕圣驾气魄,若需百万两,微臣可以去抢。 魏忠贤憨笑着一旁站立,地下跪着田尔耕,几车白花花的银子直接送到锦衣卫衙门,实在是刺激。 “魏大伴,他银子很多?” 回过神来的皇帝问出一个核心问题,九千岁早有准备,“回陛下,塞外互市收保护费和自己做生意,每个月王府收大约两万五千两,其中一半会购置粮食或盐布等生活用品。” “也就是说,代王每年纯收十五万两以上。” “回陛下,只多不少。” “那这银子是他的,还是代王的?” “回陛下,应该是他抢的走私银子。” “为什么这么快就运到京城?” “回陛下,一半在京城,一半在宣府,的确快。” “嗯?!” “陛下,您忘了嘛,他在京城有一个商号。” 九千岁对答如流,天启缓缓点头,“不是月中到吗?这都月底了。” 魏忠贤不得不把代王世子出塞的意外说了一遍,天启脸上突然笑逐颜开,“口谕,让朱鼎顺去大同府给朕取三十万两。” “奴婢遵旨。” 天启挥挥手,“一切麻烦大伴,银子先在锦衣卫放着吧,文官知道了又要吵吵,让他们继续想办法,高第十一月再上任。” “陛下圣明!” 第149章 千里之外的重视 张家口的大商队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了辽东,首批一百二十辆大车,只到八十辆。 不是被劫,哈喇慎和东寨把他们送到千里外,二十辆车偏北去了察哈尔,二十辆车经过内喀尔喀时留下。 这就是蒙古人对待大商队的规矩,他们真的不会劫,明知是去辽东他们也不劫,若商队路过只去辽东,而不与他们交易,那就是另一回事。 商队六百护卫成分复杂,是商人脚踏多只船的必然结果,范永斗不在乎,其他东家也不在乎,发财是唯一标准。 努尔哈赤刚刚从辽阳迁都沈阳,正在兴建都城,商队带来珍贵的丝绸可以犒赏有功之臣,药材可以救命,盐布茶少量必须品,更多的是铁,还有火器… 没错,朱鼎顺能买到火器,张家口的走私商号也能搞到,与大多数人的印象恰恰相反,努尔哈赤是骑射起家,但非常重视火器部队,女真夺天下靠的就是不断改进后,领先大明的火器战法。 而努尔哈赤手下的火器队伍,正是李永芳的汉军,一万多人的汉军,李永芳这根骨头明有汉军、暗有密碟,在后金是真正的实权派。 商队的到来引起辽民欢呼,但交易却很简单,与民间无关,李永芳代表努尔哈赤接货,然后拉东珠鹿茸貂皮等土特产和黄金返回。 范掌柜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汉军驻地大营求见李永芳,李额驸早知道儿子被关的消息,他内心很难受,别人无法理解的难受。 投降时原配给生了四个儿子,前两个姓李,后两个年幼改用女真名,这个…是没姓的。 李额驸还不知道以后他的儿孙会恢复李姓,所以对老大老二格外重视,尤其是老二,不仅勇猛聪慧,奴酋也带在身边培养,一如李成梁培养他,赐名后还是姓李,基本确定老二会继承李家的一切,突然就被俘了,李永芳这些天不知经历了多少内心斗争,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范掌柜很快见到李永芳,谄媚递上一封信,李永芳随意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看起信的内容。 范永斗联系了八家为辽东走货,差不多够了。朱鼎顺要求足够分量的人去赎人,他并没有把两人被关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强盗就是强盗。 “率泰是被人生地不熟被偷袭了吧?” 范掌柜缩缩脖子,硬着头皮答到,“额驸,他们被哈喇慎和东寨围于营地附近,是…是劫掠哈尔部落被发现。” “不可能,率泰是领兵之人,不会无事生非。” “黄永发当时接应,哈尔塔娜非…非常漂亮…” 李永芳双拳紧握,青筋暴跳,有一刀砍了这个掌柜的冲动,范文寀必须死,率泰必须救回来,他也是额驸,才成婚两年,派谁去呢? “停留半月,冬季在塞外行车反而好走,李某禀告大汗后再说,管住你的嘴。” “是是是,小人告退!” 李永芳在大帐原地转了一会,与朱鼎顺设想的一样,派人去把长子李延庚叫回来,他还在辽南带人开荒,估计得七八天,抓起信封里的一张小纸条,出帐求见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并不是皇帝号,虽然类似皇帝,却还没有‘一统天下’的计划,国号大金,年号天命,正式名称是覆育列国英明汗。 大汗的名称吊炸天,但努尔哈赤真的很满足,近些年并未大举进攻明朝。忙于巩固辽沈地区,忙于整顿内部、移民运粮、训练军队、发展生产、镇压汉民反抗。 孙承宗防务工作无懈可击,努尔哈赤没有把握,更不会轻举妄动,女真现在最大的野心就是把明朝全部赶回关内,对察哈尔所在辽河套的兴趣远大于关内。后金人口实在太少了,以一敌百都不行,经营关外休养生息是目前唯一的正确选择。 沈阳城刚刚开始建设,努尔哈赤同样在城外大营居住,李永芳求见后,递上那张小纸条。 六十七岁的努尔哈赤小眼、大脸、宽额、粗鼻、肥耳、八字胡,大汗当然有大汗绝对的威严,看完小纸条两眼放光,“哈哈哈…额驸立功了,看来大金马上会有一次大胜。” 女真没有入关时,称呼非常混乱,怎么称呼都行,李永芳的称呼就与别人不同,闻言躬身道,“英明汗,这消息需要确认,八月发出来消息,到现在辽西还没有动静。若是假的,贸然集结白白损耗粮草,若消息属实,他们突然回缩,我们就算占地,明狗也把主力完好无损带回关内,实在果决狠辣。” “这消息来自哪里?” “回英明汗,来自五军都督府,但他们也无法主宰朝政。” “明朝越来越虚弱了,连辽西大军的粮草和饷银都无法支撑,二百万辽民,能剩下多少呢。” 努尔哈赤似与他说,又似乎自言自语,李永芳没有贸然搭话。大金开国元勋五大臣,费英东、额亦都、何和里、扈尔汉、安费扬古,全部与近五年内病逝。 四年前,努尔哈赤已经确立新的治理方式,即废太子代善、侄儿阿敏、五皇子莽古尔泰、皇八子皇太极这四大贝勒分月值理政事。 努尔哈赤想了一会,最终把智勇双全、机警聪睿、善用权术、深受宠爱的八皇子皇太极传唤而来。 他们现在还是一大四小同时面南的座位,皇太极圆脸长长的八字须,见礼过后坐到父汗旁边。 略微一思考,踌躇着道,“父汗,这个消息的真假不重要,出自谁手才重要。” “怎么说?” “回父汗,回缩既然是战略,那就需要一个道德借口,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是臣子的思路。若是皇帝,他应该想的是回缩后,怎么确保南北两翼对大金的威胁。” “哈,就凭魏忠贤那个九千岁,笑死人的大明朝,让一个阉人权倾天下。” 皇太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看向一旁的李永芳,额驸立刻缩脖躬身,“贝勒爷言之有理,就算明狗回撤,也是大队依托兵堡而撤,大金追击得不偿失。英明汗带军尾随,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取得关外所有土地,上天预兆天命所归。” 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同时点头,论虚伪,还得汉人,“额驸继续打探一下这个建议出自何人,皇儿令辽西前线的斥候多加查探,放空就不好看了。” 两人同时躬身,李永芳却没有走,讪讪得汇报儿子被强盗关押一事。 努尔哈赤一挥手,“率泰不是草莽之人,一定有隐情,按你的想法处理吧,让大朗去看看也好。” “等等!”皇太极叫停躬身的李永芳,朝努尔哈赤一躬身,“父汗,这人孩儿听过,远在千里之外已威胁大金,他明显想恢复明朝旧地,皇帝和百官默契装瞎,做自己人不可能,但不能搞成敌人,额驸不妨携重金做朋友。” “呃~贝勒爷,他只有两三千人马。” “糊涂,两三千可以让土默特与哈喇慎老实做生意吗?就算他三千人,也证明他随时可以调动宣大十几万边军。这是明朝伸到塞外的一支力量,辽西都准备回缩,他为什么稳若山峦。” 努尔哈赤明白了,果然有问题,虽然很远。 朱鼎顺若听到皇太极的分析,大概会膝盖发软,胖子,哥是宗室的垃圾好不好,与朝廷有屁关系。 “皇儿说的有理,无论怎么看,明朝都在加强北面的防线,这与辽西回缩的战略相辅相成。额驸,让大郎多带点人手,去宣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靠那些商人不行。” “是,微臣遵命!” 第150章 抢钱进行时 三娘子葬在美岱召,也就是寿灵寺,朱鼎顺大学时还来旅游,中原汉式融合蒙藏风格的建筑,没有藏传佛教的经幡飘动,但古朴典雅,人佛共居的寺庙。 长方形小城池,墙高丈二,城内壁画生动,这里其实才是三娘子的‘皇城’,三年前朱鼎顺第一次来的时候,瞬间有一种时空穿梭感觉,四百年一模一样,于是在这里待了十五天。 仅次于库库和屯礼佛时间,三娘子的孙子素囊台吉非常满意,老朱家的宗室身份也就这点好处了。 朱鼎顺这次来专为祭拜,归化城准备了很多祭祀用品,三娘子御赐一品忠顺夫人、七祭大礼,大概只有朱鼎顺敢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玩全套。 二百多道祭祀菜品,全羊、全牛、全猪,冗长的祭文一停一顿,停一次大礼拜一次。 素囊台吉吃惊的看着五百多人全部素衣参拜,周围百多道布幡庄严肃穆,一瞬间觉得人家才是亲孙子。 “台吉,汉人的规矩,祭拜过后,这些祭品会留下。” 素囊台吉扭头看着身后紧挨的女子,自己的女人,半抢半拉捡到的,女子看丈夫眼里全是疑惑,又低声道,“素衣披戴和布幡,大概二百多匹布,奉国将军这是变相讨好台吉,或者为福化城送礼。” 西土默特再穷,素囊台吉也不可能为二百匹布高兴,但朱鼎顺对忠顺夫人的敬重,他作为孙子感受无比清晰,绝不会有假,奉国将军也清楚,所以他们没有卜失兔那样的利用,反而有朋友的意思。 整整一个时辰的七祭大礼,朱鼎顺揉揉膝盖站起来,把身上的素衣轻轻放到一边,果然有八成的人跟着他动作一样,交替堆到供桌旁。 身边的哈尔和二喜却没有脱,朱鼎顺大步向一侧观礼的素囊台吉走去,对方也迎了过来,同时抱拳躬身。 “台吉,长话短说,库库和屯的生意想必您听说了,若您也想参与,单独三千匹马,三千武士。” “鼎顺将军,先回城吧,回城我们细谈,素囊得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 朱鼎顺摇摇头,“我马上得走,两位夫人替我礼佛诵经三日。台吉,我们明年再见。” 素囊见随行的亲卫已经上马列队,急急拽住朱鼎顺,“生意可以做,我还有事和你谈呢,哪位夫人做主?” “我有一个掌柜,他还在库库和屯,过几日与你细谈吧。” “将军这么急?” 朱鼎顺点点头,锦衣卫都tm追过来了,能不急嘛,十几人被误会弄死一半,全弄死就出事了,只好立刻启程。 寺庙口,朱鼎顺亲吻哈尔和二喜,与素囊台吉拥抱过后,顶着中午的太阳,立刻带领四百人骑马向东狂奔。 这次走的是直线,绕过了北面的库库和屯,晚上到达塞外的云川城,距离大同西长城还有百里。 朱鼎顺没有入城打扰汉民,进去也没地方住,黑暗中继续东行三十里,进入大山后找了一个背风地方,亲卫才开始搭小帐篷扎营。 屁大个地方进来三个锦衣卫,噗通一下跪拜,朱鼎顺直接问道,“谁官大?” “小人宋大富,锦衣卫北镇抚司缇骑副千户,从五品…” “好了,你留下就可以,简短点!” 另外两人立刻退出去,宋大富抬头侧耳听了一会,嘿嘿一笑,“大哥,这真是巧合,我没冒头,突然被抓出来传圣谕…” “为什么是个从五品副千户?” “啊?!这…这…很高了吧…” “笨蛋,有银子不会使,愚蠢至极,一千两是求人办事,一万两就是别人给你办事。你该给田尔耕一万两,或者给魏忠贤两万两,直接做锦衣卫指挥佥事或同知。” 宋大富万万想不到,自己错在没花银子,委屈的低头回应道,“要不…要不我回去…” “要不个蛋,明天入关,留下一个,带其余人回京复命,大同府认识你的人太多,胖熊还不是把你认出来了,挨揍没有?” “是…是…冤枉了七八个兄弟!” “得亏胖熊知道是你,若是其他人认出来,你带的锦衣校尉一个也活不了,去吧。” “啊?!大哥,圣谕是三十万两送到京城,还有…” “滚!” 朱鼎顺突然一声大喝,宋大富吓的一个激灵,不敢迟疑,立刻退出帐外。 培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会做一个合格的地下工作者,朱鼎顺摇摇头,兴致缺缺得裹着羊皮睡觉。 第二天中午,朱鼎顺从大同右卫和玉林卫共同守卫关卡杀虎口入关,两个指挥使对他既陌生又熟悉,昨日亲卫就联系好了,马上朝两人摆摆手,直接向大同府。 这才是真正的土霸王回乡,元宝大刀旗一亮,诸神避退,四百亲卫一队百人,一路畅通无阻狂奔。 戌时,总督府刚入睡的郭恺之被属官叫醒,来人满头大汗,脸色刷白,“大人,奉国将军入城了,直奔代王府,打…打开后门抢银子。” 郭恺之瞬间清醒,“几时入城?” “大人,奉国将军随时可以进出大同府,守城兵丁哪敢…” “废话,老子问他几时进城,是不是杀人了?” “没…没有,奉国将军本人还没有入城,亲卫入城直接到代王府,由府城商号调大车去搬银子。” 郭恺之暗骂一声老子就知道,朱鼐钧最好识趣点别闹出人命,那样连下坡的台阶也没了,穿戴好官服,总督大人连忙向代王府走去。 一个诡异的现象,代王府的银库被打劫了,大同府里外却异常安静。 王府后门的街口火把一溜灯火通明,亲卫陆续抱着白花花的银子放到外面的大车上,仔细清点登记。 王府竟然也悄悄得没人闹,实在令人称奇,郭恺之看了一会,没有认识的亲卫。 一个穿戴似乎王府护卫的人到郭恺之面前尴尬拱手,“总督大人,奉国将军挟持了王爷和所有家眷。” 郭恺之,“……” 老子没听到行不行? 第151章 皇权下的阴影 所谓挟持,就是把王爷王妃和世子世子妃、以及所有子女堵在各自的院子里。 任凭里面怎么叫也不开门,他们摸不准情况,也就不敢鬼叫了,至于其他人,俺们眼瞎又耳聋,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 郭恺之看亲卫不到两刻钟打劫走一百多万两银子,得,这下好了,直接十倍取之。 等总督大人绕正门进入大院,一个锦衣校尉立刻在大厅门口高喊,“口谕…陛下口谕,代王育养万余宗室有功,朕心甚慰,今借尔三十万两,代宗公忠体国,当奉为诸藩楷模。” 朱鼐钧万般不愿、千般恼火,此刻也不得不匍匐听话,郭恺之同样如此,听到朱家一件趣事,早知道不来了。 “微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校尉一躬身,“王爷请起,魏公公信是陛下授意,朝政艰难,财政火烧眉毛,不得不让人直接取,随后有圣旨褒奖,小人告辞。” 郭恺之起身,过去把老迈的代王扶起来,回头校尉已经溜了,王府静悄悄的,实属诡异,“王爷,这下明白了吧,陛下已直接号令塞外。” “混蛋,他应该把鼎渭送回来!”代王恼怒大叫一声,一甩手向后面的莺莺燕燕道,“滚回去休息!” 郭恺之把颤巍巍的代王扶回大厅,朱鼐钧这次对他换了个脸色,“郭大人,陛下打劫宗室,大明朝这是怎么了,本王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王爷言重了,代藩人才辈出,这是王爷教导有功。” 朱鼐钧喉咙嘎一声卡住,歪头看着郭恺之,这是人话?果然是王八蛋。 郭恺之本就后悔来,准备撤退,看到长吏司左长吏和一个脸色惨白的管家进门,“王…王爷,一百…一百五十万两。” 总督大人马上提起前摆飞似的逃离大殿,身后传来朱鼐钧惨嚎,“混蛋,一群混蛋…” 一路快走进入督抚衙门,郭恺之在院中哈哈大笑,突然看到门口站着一排腰挎长刀的年轻人,立刻收声。 幕僚小跑到身边赶紧汇报,“大人,奉国将军在客厅。” 郭恺之扔掉披风,整理衣衫来到客厅,朱鼎顺的打扮总是很精干,吃饭狼吞虎咽,此刻用手啃着一堆羊排。 总督大人见怪不怪,慢慢坐到桌子上首。 一个又吃又喝,一个抱胸无语,过了一刻钟,才嗝一声,旁边的铜盆擦擦手,咕咚咕咚把一碗羊骨汤喝尽。 下人来收走盘碗,朱鼎顺抱着茶杯暖一口,悠悠说道,“想不到岳父大人能直通天庭,这可是真本事。” 郭恺之眼盯着他双眼忽闪几下,微微摇头,“不是老夫。” 朱鼎顺嘴一撇,老子信你个鬼,郭恺之深吸一口气,“我是可以给陛下递消息,但真不是老夫。” 两人安静了一会,朱鼎顺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向禁宫递消息有两个渠道,一个是阉人宫人,基本被魏忠贤和客巴巴卡死,客氏虽去,依旧不行。另一个是禁宫八千守卫,全部是高级武将和勋卫子弟。” 朱鼎顺听明白了,勋贵不恶心老子就不错了,还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就算急着倒卖火器也不至于吧。 郭恺之继续解释道,“公侯伯爵等武勋五天一次轮值大内,公爵一年七八次,侯爵也差不多,伯爵却很少,一年一次象征性轮值,禁卫基本是高阶勋贵的势力范围。” 朱鼎顺回忆了一下大明禁卫的规矩,的确有点意思,禁卫是皇帝的亲军,不管是理论还是现实,除了皇帝,没人能动他们一人,魏忠贤再牛笔也不行。 因为他们全是公侯伯家的嫡子庶子,大明两京十三省高阶武将的嫡子庶子,其他人没有任何资格去做禁卫。 虽然三十万京营、、皇城守军全部叫禁卫,但百官嘴里的禁卫就是指禁宫八千人。这些人没有人超过三十,全部是武学毕业的高干子弟,统领侍卫全是公侯继承人。 他们不闹别扭百官就阿弥陀佛了,更别说没事去招惹一群权二代,朱鼎顺把宋二富塞进旗手卫做大汉将军,打的就是靠近皇帝的主意,但大汉将军不参与禁宫轮值,只是白天在金銮殿和乾清殿广场做仪仗亲卫,他还没找到什么机会。 黑二喜的大哥就是在京师武学三年,大内轮值三年才回到宣府,大明朝的军二代在大内彼此就是同事啊,熟的很。 郭恺之看他不开口,怕他想远了,出言提醒道,“新建伯!” “什么?!”朱鼎顺一时没想起是谁。 郭恺之眉眼一闭,一脸嫌弃,“王圣人后代!” 靠,敢情你在解释谁传的消息呀,老子不感兴趣,太低级。 嗯?! 朱鼎顺忽闪忽闪眼,“王阳明的后代虽然是武勋封爵,不是在浙江老家常驻吗?还可以轮值大内?” “那是万历帝特许荣养,新建伯是大明唯一可以常驻老家的爵爷,承爵当然得到大内轮值。王学需要有人扶持,新建伯做了二十年漕运总督,王学还是没成大气候。” 沃日,万历还有这一手准备呢? 可惜没成功,屁事不顶,朱鼎顺依旧没兴趣。 两人的想法倒是一样,郭恺之沉声道,“京城顶级勋贵在埋后手,让他们夸人,还不如让他们损几句放心。” “哈哈哈,岳父大人思维清晰,没错,但凡权力顶端的家伙,夸人的预兆就是他们准备利用。不甘心被利用,分分钟钟被玩死。” “但他们利用一个宗室做什么呢?又拿捏不了你的生死,无法拿捏生死你还怕他们吗?” “是啊,他们利用我做什么呢?走私?应该不至于呀,银子再多也不能暴露,使劲搜刮有什么意思,走火入魔不是人上人的心态。” 一老一少毫无头绪,朱鼎顺真不想直接与这群阴影里活了二百年的阴人打交道,他们有权,价值观单一,完全讲究实效,这样的人很难忽悠,很难全力合作,做生意简单,卷入他们的权力斗争,可比魏忠贤这边危险无数倍。 “你能轻易进入代王的银库和仓库?” 朱鼎顺,“……” “玲儿在京城等你,好好待她。” 朱鼎顺,“岳父大人想说什么?现银八百万两,您可以去偷点。” 郭恺之牙齿嘎嘎响,“代王对你没有戒备之心,难道你没发觉吗?” “哈哈哈~”朱鼎顺站起来拍拍袖口拱拱手,“岳父大人,明日我会直接运到京城一百万两,王府的事很简单,朱鼐钧无法戒备,因为我救济养活了所有底层,穷人包围地主,您以后就明白了。晚安!” 第152章 朱家土匪入京城 郭恺之一觉醒来,朱鼎顺已经不见了,让人打听了一下,运银子的车队还在大同府。 哎,这家伙总是这样,没有一次逮住人的。 朱鼎顺只要不入城,宣大两府境内总是跑的很快,这与他之前的生活习惯有关,实在受不了日行五十里的繁琐。 两日后揣着丁顺的路引与二十名亲卫进入北直隶,然后晃悠了三天,才到京城。 没有去找虎子和胡达盛,京郊休息一晚,中午带着两名亲卫慢腾腾缴税进入外城。 大明朝的京师怎么说呢,有诗为证,粪秽盈路,白日投裸,其秽气不可近,人暴触之轧病。 百万人口挤在城墙内,若是分散开居住也就算了,偏偏外城一半是空地不允许居住,内城皇城和衙门占了一半,达官显贵再占一部分,可想而知平民区有多挤。 除了正阳门的中枢衙门是青砖铺路,宣武门大街和崇文门大街都是硬土,居民区就不用说了,万历出宫一次被臭回去再没出来。 朱鼎顺也受不了这样的酸臭味,所以特意交代宋小鸾,给梅溪买房子要靠近大街的僻静之处。 两个买来的丫鬟、两个老妈子和两个护院,第一次见传说中的‘老爷’,跪在外院屋檐下等着领赏。 梅溪皮肤白净,却穿着一个大花袄,头发也盘起来,美人瞬间变成了一个村姑,扶着门槛很犹豫,眼里的开心掩饰不住。 朱鼎顺进入正屋一关门,抱住美人一顿啃,面红耳赤之际才放开,“怎么不穿戴好一点,他们缺你银子?” “不…没有,都用不了,听说妆黛对孩子不好。” “哦,还呕吐吗?” “好…好多了,谢谢老…老爷。” “什么老爷,叫相公吧。” “可不敢,奴家怎么能…” “好了好了,随便吧,过来,再抱抱。” 梅溪低头局促着到身边,南方女子,她长得可不低,朱鼎顺再次摸摸脸蛋,“还是用一点好,京师干燥,以后不好看了。” 美女可能从来没接受到这样的关心,情到深处主动吻了过来,不一会靠到胸口,“老爷,晚上在吗?” “在肯定在,不能玩闹哦!” 美女脸色一红,“奴家给老爷做点小吃。” “哈哈,好,那尝尝美人的手艺,别累着啊。” 梅溪才刚吃完饭,顿时开心到厨房忙碌,朱鼎顺坐马车筛了三天,昨天也没休息好,自顾自到里间炕上休息。 朱鼎顺通过外围找过来,胡达盛都不知道,别说宋家姐弟,差点闹出误会。 这里由宋三富的外城千户所照看,他本人每天来溜达一次,不进门也会在外面转一圈,然后才会回家。 宋三富今天照例巡查,只一眼,大门口通过门缝与里面的亲卫四眼杀气。 好巧不巧,看到街口大姐也拐进胡同,心下大惊,硬着头皮快步迎上去,“快走,不知什么混蛋进去了,我拖住他们,叫人杀了他们。” 宋小鸾哪有时间去叫人,马上摸小腿的匕首,却被三富一把按住,因为街口两人堵住了他们。 其中一人歪头看着姐弟俩,八只眼四张脸都面熟,双方都在努力回忆名字,最终也没想起来。 两人一左一右靠近,冷声道,“进去!” 姐弟俩明白了什么,瞬间无比兴奋,掉头冲入院内,然后被两只手铳顶在门后。 “蠢货,自己人,大哥是不是来了?” 贴身亲卫才不管他们叫什么,把两人的匕首搜出来,刚想关到柴房,梅溪出来了,这个误会闹的好无聊。 朱鼎顺在睡觉,梅溪不敢叫醒,亲卫又不准两人离开,他们来的时候就是半下午,不回家会闹出事的,他们现在身份可不一样,外城宜北坊军户会瞬间爆炸。 眼看太阳落山,急得跳脚之际,朱鼎顺出现在眼前,“小鸾回去吧,三富留下,别透露消息。” 宋小鸾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激动着微微行礼,朱鼎顺过去与她一个拥抱,她才赶紧离开。 宋三富则跟着进屋,还没开口,嘭一声被踢了个趔趄。 “暗处的人是我打招呼了,明面上的人没发觉,你做的什么保护,京城住傻了?” “大…大哥,我们每天都会交替来看看。” “蠢货,空档这么大,每天看有什么用,无知,愚蠢。” 梅溪做了一堆精致小吃,不想打扰他,又觉得他肯定明天会离开,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劝。 朱鼎顺摆摆手,“坐,一起吃点。” 宋三富马上忘掉挨揍,笑呵呵坐到对面,“谢谢大哥,谢谢嫂子。” 朱鼎顺看得大大摇头,“派几个校尉在街口轮值,或者到院子里轮值,以私交为由看护贵人家眷,连这点权都没有嘛。” “呃~大哥,是不是太扎眼?” “蠢货,你这样做才扎眼,不和光同尘,你难道想当一个正直的好官?” “哦,小弟明白了。” 不聪明啊,难为他们了,本就是没见过世面的笼里人,朱鼎顺也不再强求,一边吃一边听他叨叨。 客巴巴的事他们不知道,翻来覆去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炫耀自己做了爹娘,然后悲痛得说父母不知道。 “他们挺好的,过好你自己就行了,明天我去其他地方住,我不找你们,你们别来找我,赶快给这里安排校尉轮值,补助他们点银子,不许出现丝毫差错。” “哦,大…大哥,是不是陛下准备用我们?是不是…” 朱鼎顺起身拥抱一下,“回去吧,明天给我送两校尉腰牌,过好你们自己,陛下怎么用我,我也不准备暴露你们,三年后再说,把孩子教育好。” 不由分说把三富扔出去,拉着一脸期盼的梅溪进屋,当然不会做那事,但她很想亲近,可能这辈子过得太没安全感,突然有一个依靠想抓紧,被窝里紧紧抱着不撒手。 “老爷,孩子降生得到县衙登记,您能不能给起个名字。” “男梅武女梅文。” “朱梅…?不…不好吧?” “美人想多了,他不能姓朱,太麻烦,跟你姓就好。” 被窝里的人突然一顿,然后剧烈发抖,朱鼎顺轻轻拍拍她安抚,“别激动,安静让他长大,教育他读书写字,你就是我家的功臣,我每年会来看看,跟着我在塞外刀光剑影,对他成长不利。” 梅溪还是很紧张,“他…他…” “无论男女,他应该都是长子长女,首先该学会坚毅,然后才有资格谈论别的,辛苦娘子。” 第153章 熟悉的旋律 一大早,朱鼎顺在梅溪眼泪婆娑中告别,没办法,你若跟着我,别说其他人,身边人可能都想要你命。 人少的时候是大哥,人一多什么鸟都有,朱鼎顺非常清楚自己身处复杂又复杂的环境,黑暗处的玩家太多,不能把独立的力量弄到权力中央,永远是盘菜。 这一天什么都没做,从宣武门大街绕到城北城隍庙,又从崇文门大街绕到外城的崇文坊。 京城每个坊的文化都不同,外城西边的宜北坊是本地下层百姓聚集区,崇文坊就是‘高档小区’。 与内城国子监、武学挨得很近,外城崇文坊大街最多的是文房四宝店铺,酒楼,会馆,还有…咳咳…高档娱乐场所。 朱鼎顺绕着京城转一圈,一天时间至少步行了五十里,街口左右看看,左手一处二层高档酒楼,右手高档娱乐场所。 没有想象中花枝招展的人在门口招揽客人,两家都不需要,朱鼎顺歪歪头,还是进入酒楼。 身穿儒衫,脚踩步履,后面有随从,虽然裤脚尘土扑扑,店小二还是眼尖,热情恭迎,“公子里面请,您是住店还是就餐,本店有上好的客房。” 朱鼎顺看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干净的毛巾给自己轻轻排土,一时间有点回味,老子当年勤工俭学也做过这事呀。 “伙计,你一天能赚百文吗?” 伙计一愣,很快继续擦脚面的灰尘,“公子说笑了,一天五十文,东家管饱可是个大善人。” “哦?一月一贯五钱,不错呀。” 伙计拍打完了,笑呵呵站到面前,“公子又说笑了,一两可是十六钱,一两能换一千四百文,差不多就是一两。” 朱鼎顺闹了个大红脸,靠,被伙计嘲笑了,胖熊总说自己大账算的清楚,小账算的糊涂,就是这害人的十六进制,加上金银铜混乱的兑换比。 向后招招手,“打赏伙计一两银子,生活不易。” “谢谢,谢谢公子,小人一定侍候好您!” 亲卫递给磕头下跪的伙计一块碎银子,朱鼎顺负手慢慢上楼,“四荤四素两汤,捡拿手菜上。” 没有想象中的唱喏,二楼雅间隐约有敬酒声音,小二左右看看,小心把他迎到里面一个雅间,不错,还是靠大街的雅间。 “公子,饭菜很贵的,千万别说捡拿手菜上,全羊、全鸡都给您上,吃不了还不能带走。” “哦?!伙计心地善良!” “嘿嘿,公子打赏小人,不能让您踩窟窿不是。” “打赏你的可以留下多少?” 伙计脸色一暗,“三成!” 朱鼎顺无声微笑,向后面使了个眼色,亲卫立刻把一块碎银塞到他手里,伙计怔怔接过看了一下,突然放到桌上,“可不敢,公子您吩咐就可以。坏了规矩,小人还怎么在酒楼混下去。” 漂亮! 朱鼎顺大赞,大明朝百姓就是这般好,任何一个行当都有明确的职业道德底线。 “那伙计给点几个菜吧,荤素搭配,要有汤,完了给我找两间挨着的客房。” 小二歪头想了一会,“公子有什么忌口吗?” 朱鼎顺摇摇头,小二突然大叫,“甲二号贵客,红烧蹄膀、羊杂烩…鲫鱼豆腐汤…公子您稍等,小人先去给您冲壶茶。” 房间里瞬间恢复安静,两个亲卫坐到了桌子的远端,朱鼎顺要的是安全,不是无意义的尊卑,他们之间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 竖耳朵倾听对面的琴声,其中一个亲卫突然道,“大哥,要不我们请一个过来?” 正好小二拿着茶壶返回来了,朱鼎顺就问了他一句。 小二压低嗓子,“晚上给您找一个临街二楼客房,他们演奏什么都能听到,别白花那个冤枉钱。” 噗~ 咳咳咳~ 底层思维就是这么实际。 朱鼎顺哭笑不得问道,“不可以请过来吗?” “那倒不是,他们不是一个,是一伙,出门槛至少得五十两,鄙号就算很近,这一来一去至少百两没有了。” 朱鼎顺指指雅间的屏风,这里是一个大房间用实木屏风隔开的,对面应该没人。 小二看懂了,好像对自己没有劝他省钱十分不甘,“要不我去给您请?” “哈哈,别给我省钱,花魁什么价?” “别,千万别…呃~好像这个点也请不到,就请一个唱曲的吧?” “不,请一个歌姬,不要卖肉的,一伙也可以,去吧。” “清…清倌人?!” “不可以吗?” 伙计抓耳挠腮很难受,“当然可以,这…这…” 亲卫都看懂了,直接拿出一个五十两银元宝放到桌边,伙计更加尴尬,“公…公子,预付一半二百两,而且小人没资格作保的。” 我擦~ 这生意比老子打劫还赚钱啊,朱鼎顺瞬间没兴致了,亲卫却落不了这个面子,来不及阻拦,已经掏出四个元宝。 “一天赚四百两,一月一万二千两,一年十四万两,老子有心思去对面银库涨涨见识,难怪懂琴棋书画的清倌人这么贵。” 小二长大嘴听他算账,突然噗嗤一声,“公子,他们出门都有数,小人很少见,一月三次都没有。” 朱鼎顺以前没问过这个行业,闻言摸摸鼻子掩饰尴尬。 是哦,能请起的家里有,请不起的永远请不起,只有偶尔奢侈一把的商人或外地权贵才请,自己的想法的确很骚包,难怪伙计百般不愿。 算了,吃饭吧,伙计对自己成功劝阻他消费很高兴,“小人去给您看看客房,安静一点还是…?” “安静点!” “好咧,公子请稍等。” 这一两银子花的很值,下层和上层的消费观永远不同,朱鼎顺教育宋家直接甩银子‘雇佣’当权者,在这里得直接消费到个人手中才有效。 实际都是消费到‘执行人’手中罢了,只不过百姓的热情和真诚很廉价。 朱鼎顺一边喝茶一边瞟向窗外,街上人不多,按时辰算,这都是些夜不归宿的中层… 对面突然响起熟悉的琴音,朱鼎顺不禁站起来大开窗户,负手站窗前倾听,旋律非常自然,轻易带人进入清净空灵的境界,高手啊。 清心普善咒? 不对,这是老子的笑傲江湖曲。 第154章 被人盯上了? 朱鼎顺听了一会,又不是笑傲江湖曲,是清心普善咒的某一个版本。 南北朝时候的普庵禅师作的曲子,古刹闻禅、庄严肃穆的法曲。消灾解厄,凶神恶煞走避, 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万事如意。 四百年后的大明嘉靖年由李水南改编,大行于天下,版本非常多,大概分为南北两派,六种谱曲。 朱鼎顺听不出来这是什么谱法,好像有一段是笑傲江湖曲,自己经常在山寨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大哥,这不是您吹的笛子吗?好像有点不一样,娘们唧唧的!” 朱鼎顺回头看一眼亲卫,有敲一榔头的冲动,摇摇头不想解释。 小二带着两个厨娘上菜,朱鼎顺再次问道,“伙计,对面有几位琴师?” “琴师?弹琴出色的姑娘有很多吧,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我擦,这个娱乐场所很吊呀,“每天三四个轮流弹琴?” “不知道,小人可没进去过。” “他们是不是有一位非常出名的琴师?” 小二摆完饭菜,看朱鼎顺问的认真,想了想摇头,“花魁是歌姬,以剑舞闻名,一月大概出场两三次,没听说琴曲很有名。” 不可能,刚才的琴曲至少比之前高三层,自己就算永远达不到,乐感还算在线,里面一定有一位大师。 朱鼎顺从亲卫手里拿过一块碎银子递给小二,“伙计,去找对面的下人问问,刚才的普庵咒是何人弹奏,丁某想…哦,如果是楼内人,无论多少钱,明天约一场。” 小二知道这是‘经费’,没有拒绝,连忙躬身答应,“那小人去试试,大概一刻钟,小人得去后门问问。” 朱鼎顺摆摆手示意他快去快回,自顾自吃起来。 没想到小二回来的很快,刚吃几口就回来了,把碎银子放到桌上,“公子,运气不错,是二少爷国子监的同窗饮酒,具体是谁小人可不敢打听。” “二少爷?” 小二嘿嘿一笑,“对面的花楼和酒楼都是西宁侯府的产业,公子应该知道呀。”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亲卫腰里的腰牌,朱鼎顺恍然大悟,麻蛋,这小子早就瞧见那个装样子的锦衣卫腰牌。 京城的权贵谁是本地人? 只有勋贵,除了勋贵再没有本地大户。 大明朝的文官任职何处都不准带老婆上任,小妾也不准收属地籍贯,卸任全部回乡,除非皇帝特许改籍。 朱鼎顺一瞬间走神了,后世电视中士绅给当官送女人这种事在大明朝是找死,官员可以带侍妾上任,但必须是非属地籍贯,这是官场铁律,一旦犯戒皇帝都护不住。 老朱这个办法对吏治很有效果,但对官员的家乡影响非常恶劣吧?累世高门大户,越来越大… “公子?公子?” “哦…不对,刚才弹琴的肯定是位姑娘,绝对不是男子。” “这…公子恕罪,小人不能再去打听了。” 朱鼎顺没有难为他,快速吃完,带两个亲卫跟着小二沿二楼廊道到后院,进入一处客房。 酒楼的供暖怎么解决?古人早有办法,后墙就是暖墙,大概这一排房都通着,从外面生火。 “公子,暖墙刚通半个时辰,有点冷,您要不要加个炭盆,这个…另算一钱银子。” “算了,不错,挺干净,麻烦了。” “那小人不打扰公子休息,需要什么您摇铃铛就可以,院内有伙计。” 朱鼎顺点点头,让亲卫去付银子,就着暖墙上放着的脸盆洗漱。 他是无所谓的倒头呼呼大睡,可苦了对面花楼的人,一处华丽的房间内坐着三人,虽然都是儒衫,其中一人明显清丽雅致,一双眼非常吸引人,清澈而溢发智慧。 都子时了,三人还没有睡觉,西宁侯二少爷宋裕德昏昏欲睡,脑袋晃来晃去,不停眨眨眼。 另一侧的男人也差不多,单手托腮都快做梦了,只有女人一杯一杯的喝茶,不停站起来踱步走几下。 宋裕德实在顶不住了,“姐姐,休息吧,他打听一次再没消息,要不您明日再试试?” 托腮的男人闻言立刻坐直,“是啊妹妹,朱三寨不可能进楼来。” 又是姐姐又是妹妹的女子点点头,声音干脆爽利,“休息吧,听说他很好色,估计舍不得银子。” 两人没有接她的话,立刻离开房间,吩咐门口站岗的几人不许睡觉,跑到隔壁倒头大睡。 朱鼎顺起得还是很晚,在昨天那个房间看着大街喝了一个时辰茶,崇文门大街的确有意思,是不是文人不知道,下面七成是儒衫,偶有行脚百姓也是匆匆而过。 完全没有宣武门外杂乱的生活气息,百姓一到这里,好像自带高雅属性。 “大哥,对面花魁一晚五百两,最多不能超过二十人,独立的舞厅和客厅,酒水茶菜另算,若住宿叫…叫人,招待一晚差不多千两。” 说话的是一个京城的暗子,胡达盛的外围,但胡达盛不直接指挥他,朱鼎顺没细听,此刻正盯着街道的一个身影。 不出意外,这个娘们唧唧的男人是第四次通过,不停向这里瞟一眼,他盯着自己? 朱鼎顺突然起身,负手下楼让亲卫退房,与小二热情告别,慢慢的向东面的坊间走去。 这里的胡同有一个寺庙,除了庙会平时不开,是达官显贵的私人礼佛场所,平时很安静。 胡同口两个亲卫一闪,挂在一户人家后门楼下。 朱鼎顺带着其中一人继续往里走,两人咔吧咔吧近战手弩上弦,这玩意没有阻挡,十步内必死无疑。 拐角两人马上贴到墙边,朱鼎顺伸脸从石头缝中看了一眼,眉头紧皱,女人? 一个拐子女人? 她远远的缀着,在她后面约十步还有两个人,三人一脸疑惑,好像不明白猎物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第155章 杀人技大比拼 女子慢悠悠又很自然的跟着拐弯,拐角看到两人,下意识退了一步。 十步开外,朱鼎顺和亲卫一人靠一边,在不足一丈宽的胡同内抱胸闭目,看起来好像累了休息。 女子犹豫了一下,非常慢的挪了一步,后面两人很快靠到身边,三人慢慢向前走。 总共也就十步的距离,朱鼎顺突然睁眼,与面前的女子眼对眼… 身材修长,高高的马尾,虽然穿着儒衫,掩饰不住里面的身材,也就是说她初冬季节穿着很精干。 练家子? 女子眼神很有意思,没有害羞,反而盯着朱鼎顺,像是观察什么,或者说寻找什么答案。 一个思维独立的女子?大明朝还有这种人? 女子很快与他错身而过,紧跟着后面的两人让朱鼎顺汗毛倒竖,猛得侧身,一脚踢到身边一人门面。 对面的亲卫却没他反应快,被一拳抡到胸口,痛苦的下跪。 这两个王八蛋手里拿着一尺长的匕首,刚才用刀把击倒亲卫,后面的两人还没过来,朱鼎顺来不及多想,咔吧一声手弩破空而出,倒地的男人大叫一声惨嚎~ 嘭嘭嘭~ 与另外一人连怼拳三下,他才阴手握刀摆好架势~ 地下的人被铁簇入肩,满头大汗又手脚并用推到女人旁边。 朱鼎顺站到亲卫面前,冷哼一声,“江湖人?” 说话的功夫后面两个亲卫已经赶过来,四对三,各有一个累赘,准备前后堵的,变成了对峙,不过他们后面百步外是城墙,除非翻墙进入其他人家后院。 女子毫无惧色的绕到她护卫面前笑道,“好身手,长进不小,鬼鬼祟祟在京城做什么?” 朱鼎顺被她问住了,脑袋卡了一会,呸一口唾沫,“我说大明怎么有眼神聪慧的女子,原来真是个江湖骗子,报上名来,大爷让你死痛快点。” 女子微笑的脸色一顿,眨眼又异常恼怒,眉毛倒竖,突然飞脚踹过来。 动作太突然,朱鼎顺只来得及向旁边一闪,后面被遮挡视线的两个亲卫被一脚连踢到脖颈,嘭嘭跌到晕乎乎失去战力。 朱鼎顺在她转身之际,脚下一扭,跳到她反手方向,刷一道亮光劈过刚才的位置。 论近身战,古人除了起手三板斧,远没有后世人见识多… 等她再转身,没有看到朱鼎顺的人影,因为生死关头磨练过的强盗,杀人技比她更猛… 一个铁板桥双手撑地,女子低头之际,一只脚突然自下而上,嘭,直接昏了过去… “小姐!” 后面的亲卫大叫一声,准备骑身而上,却见朱鼎顺单手撑地,来了一个街舞旋转,一脚踹到两腿中间,翻身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扑哧一声,匕首捅入喉咙~ 一息都没有停顿,抓住匕首尾巴拔出来一甩… 之前受伤的亲卫脖子插着匕首顿时气绝~ 从躲闪到反杀不过三五息时间,朱鼎顺这才用力舒展一下突然拉扯的肌肉,三名亲卫非常羞愧,脑袋晕晕的站在旁边。 “去找胡达盛,隐蔽点,不要让他本人来。” 肚子挨揍的亲卫立刻躬身而去,只有他知道在哪儿,距离反正不远,朱鼎顺昨天从宣武门绕城北到崇文门,就是为了避开自己亲卫集中的商号。 扭动了好几下,对两个死人指指,“去搜一下,看看是什么人。” 女人白净瓜子脸被踹了一脚,挺难看的,歪歪扭扭倒到墙角,朱鼎顺站到身边考虑怎么处理,突然看到她胸膛微微起伏~ 靠~ 女人这次想错了,朱鼎顺没有闪,而是突然与她俯身来了个熊抱,更短的一只匕首出现,胳膊架到肩头一拉一推,小刀落地,顺势胸口来个膝撞~ 没有晕,没有叫,她痛苦得蜷缩起来,朱鼎顺一把抓住左臂用力掐掐,从袖口拽出一把尖刺,右臂继续… 真是流弊啊,两只胳膊两把刀,四把半尺铁刺~ “姑娘,你家里人没告诉过你吗,行走江湖要凭真武功,这种阴损的招式对付朋友还行,对付一直有防备的敌人会吃大亏。” 朱鼎顺说了一句八部天龙的台词,女人自然没有回应,抓住小腿扯掉靴子,果然还有两只匕首~ 沃日~ 你tm卖铁来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双脚开始向上摸了一遍,然后… 与女子通红的目光相对~ 手下丝毫没有停留,胸口衣襟、肩头和头发都没落下,又从发间拽出一根当簪子用的铁针… “你羞辱我?” 女子咬牙切齿,朱鼎顺冷哼一声,老子这话听太多了,拽住肩头刺啦一声,把儒衫扯了下来… 两人全愣住了~ 她没想到他这么狠辣~ 他没想到,里面是华丽的锦衣,三层明亮的丝绸布料红色衣衫… 不是说有多好看,而是…大明朝百姓没资格穿,也穿不起,里面也不行。 朱鼎顺是强盗,同时也是走私犯,看货是基本常识,一把抓住衣襟拽起来,这是与黄金等重昂贵的蜀锦,达官显贵也得是顶尖那一批~ “你是什么人?” “瞎眼了,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吗?京城很有名?” “混蛋,你该死。” “是嘛?那也在你死以后~” “朱…顺…住手…住手…有话好好说。” 女人万万想不到,这人如此下流,朱鼎顺把手从衣襟抽出,对付女匪,老子多问一句都对不起抢劫生涯… “咦?一个江湖女子,脸红如猴屁股,就这还出来行骗?” 女子一甩头,“放我走,井水不犯河水~” “你还没成家?有二十了吧?怎么,又是订婚后死男人了?” “什么?!”女子不自觉回了一句,转瞬又咬牙,“放我走,若被人察觉,你死定了。” 朱鼎顺拍拍手,高举双手退后两步~ 女子想不到他如此干脆,稍微愣了一下,扭头看看一侧的两个死人,咬住下唇很悲伤的样子。 “不关老子的事,怨你自己。” 女子瞬间满脸悲愤吼道,“我没想杀你,只想抓住你。” 朱鼎顺,“……” 好像是,这女人并没有杀气,开先动作并不快~ “什么意思?” 女子没有回答,快速把外面的儒衫扔掉,里面全身华丽的服饰~ “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突然后退两步,跳到一户人家后院,明显想从另一边甩开他们~ 朱鼎顺没有阻拦,眼睁睁看她消失在墙头,低头瞧向右手、五指微屈回味着紧致的弹力,嘿嘿一笑,“哪家的淘气鬼。” 第156章 毫无体验感的洞房 这个地方真的很偏僻,胡达盛派来六个人,两辆拉粪车,净桶一塞,把血迹用土混合着清理,晃荡着全是臭味而去。 大同的银子到京城至少还得五天,不好玩了~ 到街口看到虎子带着几个人,把他一下围了起来,“少爷,是不是回府?” 朱鼎顺点点头,不然呢,没地方去。 真的是朱鼎顺的府邸,但是郭辅之给买的,他和郭玲儿住的就是朱鼎顺的家,郭家还有另一处别院。 闹了一会,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朱鼎顺跟着虎子迈步的路上,嘴角微微后扬,很有意思的女子呀。 想抓住我? 那就是昨天发现了我,西宁侯家的女人? 宋晟的后代可是勋贵里最特别的存在,前文说过禁宫八千禁卫是皇帝亲军,他们由公侯伯爵轮值监督,但平时皇城禁卫衙门却有一位常驻提督,就是西宁侯。 大明朝的公主不准嫁权贵,宋家是唯一例外,宋晟的儿子娶得全是朱棣女儿,宋晟镇守西北之后,世代西宁侯世袭同一个职位,禁卫提督官。 没人抢,也没人有资格抢,宋家不在五军都督府,仍算顶尖勋贵,就是这个原因,公侯伯爵和高阶武将子弟成年前,全部是西宁侯的属下。 当世西宁侯宋光夏好像没什么名气,能培养出这么特立独行的女子? 她绝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刁蛮小姐,一双会思考的眼睛,在大明朝绝对是稀世奇宝。 朱鼎顺想着那个女人,突然发现虎子带他往北进入崇文坊最里面的胡同,这里更靠近城墙,不过是内城城墙。 郭辅之买的房子在这里?老子好像从来没问过。 还是个三进院子,外院下人厨房,中院客房客厅,后院…当然只有女人,院子不大,规矩倒齐全。 朱鼎顺向中院东房门口的郭辅之拱拱手,“二叔,久违了。” “快,快请进。” 刚跨进门槛,郭辅之到身边急急问道,“银子运来了?” “二叔紧张什么,一百万两,还得五天吧。” “一…一百万?不是三十万两吗?” “皇帝开口,三十万两太小气,王爷干脆让送来百万两。” 郭辅之把门一关,急急到身边,“不是这么回事,暴露…” 他不说了,好像刚反应过来宗室暴露也不会怎么样,朱鼎顺呵呵一笑,“让人准备开饭吧,我得先洗个澡。” “对对对,我已经让后院给玲儿打扮,今天可是你们的好日子,已经订婚三年了才答应收玲儿,咱们以后就是彻底的一家人了。在宣大不好亲近,来京城随意点。” 朱鼎顺真不知道该显露什么态度,纳闷问道,“今天?” “是啊,难不成你还拖?不在这里去哪里?玲儿过年可就十九了。” “是不是太…失礼了?至少应该摆宴庆祝一下吧?” “摆宴请什么人?又不是正妻,你知道玲儿委屈了就行。” 朱鼎顺懵逼点点头,是哦,不是正妻摆什么宴,皇帝纳妃都不摆宴。 郭辅之叫出后院两个丫鬟,把他带到浴室,两人严防死守十分害怕他突然闯正房。 哈哈,无聊~ 不对,真可怜,总督的女儿啊,你爹够狠,除了嫡子都是棋子。 朱鼎顺舒服的躺到浴室的大木桶中泡了一会,想起白天那个女子,竟然睡着了… 肩膀有柔荑滑过,猛不防惊醒,差点把丫鬟胳膊扭断,“老…老爷,水凉了,您请更衣。” 晦气~ 朱鼎顺站起来,双手张开,自然有人擦洗穿衣,富贵人家就这德行,自己动手丫鬟都笑你。 一身团花的绿袍,难看的要命,两个丫鬟带他进入后院正屋,里面大红喜字,红烛。 回到里间卧室,更是一团喜庆的红色,大床红色的床幔,地毯和桌布全是红色~ 糟蹋东西~ 床边端坐着一位喜服女子,盖着大红盖头,丫鬟递到手里一根秤杆,不是不可以,郭恺之不可能告诉女儿这样要求,那就是她自己的主意。 不是正妻,却要正妻的待遇,还没揭,就预示着是个麻烦。 朱鼎顺犹豫了一会,拿秤杆挑起盖头,明媚皓齿,南方女子特有的温婉,双眼皮樱桃小口,抬头看一眼,很快又低头。 “姑爷对新娘子满意否?” “不错,很漂亮!” “新郎夸新娘子漂亮。请姑爷行绾发之礼。” 丫鬟鬼叫一句,又递到手里一个红绸包着的剪刀,郭玲儿顺势低头,脑后高盘的发型有一小撮头发用红绳系着。 朱鼎顺剪下来,把凤冠也摘下来,坐到身边低头,她接过剪刀从头上剪下一缕,朱鼎顺把之前的头发递给她,她用红绳扎起来,红着脸放到身边。 “绾发礼成,新郎新娘永结同心。” 另一个丫鬟递过来两杯酒,“姑爷小姐,请喝合卺酒!” 朱鼎顺直接全接过来,自己一杯,塞到她手里一杯,交杯一饮而尽,郭玲儿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饮下~ “合卺礼成,良宵美景,请姑爷小姐入洞房。” 这婚结的,毫无体验感,朱鼎顺摆摆手,“出去,我和玲儿饿了。” 丫鬟看了郭玲儿一眼,她也轻轻摆手,两人才躬身,“奴婢在外间,小姐姑爷早点歇息。” 房里的桌子上一堆饭菜,都快凉了,这菜应该是明天早上才收拾,暖墙热的要命,朱鼎顺起身把外套扔掉,迈步到桌边。 刚坐下,看到郭玲儿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低头想了一下回到床边,她眼里全是疑惑,朱鼎顺却强行解衣,把宽大的披霞扔掉,抱起来到桌边。 “吃吧,别紧张。” 搏杀、泡澡都很耗体力,朱鼎顺是真饿了,大快朵颐,不时喝一口清汤,郭玲儿一直呆坐看着他。 实在没心思哄一个幻想过度的女人,朱鼎顺吃饱喝足,拍拍肚子,她突然开口,“琴棋书画,相公喜好什么?” “我会杀人,改天为娘子杀两个助助兴。” 郭玲儿被毫无征兆呛了一句,朱鼎顺到墙角咕噜噜漱口,拿精盐刷牙,再次漱口,回身郭玲儿突然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身下还掂着一块白布。 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看老夫怎么驯服你。 慢慢踱步到床前,把小腹交叉的手掰开,她闭目颤抖,某人却自顾自解衣,两人就这么安静,她没睁眼,他也没动。 “相…相公有几个女人?” 她突然开口了,因为朱鼎顺先忍不住把手放到胸口。 “一个也没有!” “胡…胡说。” “马上就会有一个。” 郭玲儿猛得睁眼,“相…相公,妾身能不去塞外吗?” “为什么?” “不…不会,拖后腿!” 郭玲儿浑身发红,屋里喜烛的映射下,朱鼎顺不禁吞了一下口水,却闭目想起白天的滚烫的感觉。 忍不住了,忍住就不是人。 “相…相公,吹蜡,放下床幔…” “不,这样挺好!” 第157章 好胜心强大的女人 朱鼎顺做梦了,洞房花烛夜,梦中主角却是白天那个女人。 猛得睁眼起身,身旁的郭玲儿微微蹙眉,还在熟睡。 侯爷的女儿,被老子开玩笑耍了一把,是不是找死? 她大概马上就能查到自己是谁,躲五天肯定不可能,躲也不是老子的性格,京城与侯府火拼一场,怕的是谁? 朱鼎顺感觉自己恋爱了,那样的女人才能到塞外啊,能文能武,丝毫不拖泥带水,简直是绝配。 想着想着小腹一团火,呲溜钻回被窝… 一大早收拾洞房的丫鬟看到喜床摇曳,又无声退了出去。 天色大亮,朱鼎顺神清气爽起床,郭玲儿虽然不舒服,却对朱鼎顺表现很满意。 女人嘛,无论好赖,反馈到脸上都是责怪和嫃怒,“相公,妾身怎么出去见人。” “见人?见什么人?过段时间宴请,玲儿可以见见。” 她挣扎忍痛坐起来,抽出身下成功绣花的白布,当着男人的面叠起来,“相公在京城住多久?” “过年肯定在京城,多久鬼才知道。” “那…那玲儿一定让相公满意!” 嗯?! 衣柜翻腾的朱鼎顺回头瞧了她一眼,脑袋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是可怜啊,无论什么身份,这年头女人没孩子什么也不是。 衣柜里给他准备的衣服倒是不少,一看就很昂贵,全是袍子,没一身精干点的,朱鼎顺最后不得不穿一身青衣,若挎个锦衣卫腰牌,很容易让人误会是校尉。 看朱鼎顺直接出门,她又急急叫道,“相公,您回来不?” 朱鼎顺退回来到床边,俯身亲吻,面红耳赤也不放手,等他慢慢回应才放开。 这不很简单? “我做我自己,你做你自己,你接受我,我接受你,我就回来。” 他说的拗口,郭玲儿嘟嘴想了一下,“相公辛苦了。” “不辛苦,你辛苦一点更好。” 两人说话的思维天上地下,郭玲儿真没听懂,拉住他的手道,“父亲写信说,朱三寨非常聪慧,文武精通,您在塞外作战,开疆拓土,说话做事习惯行军法。三年前妾身就知道是奉国将军的女人,我们好好过活,妾身…妾身好好伺候您。” 朱鼎顺仰头歪歪脖子,她说的深情,一点感觉都没有,“玲儿能不能下床?” 郭玲儿,“……” “其实忍痛走两步就好了,越不动越难受,起床吧,我们一起出去转转。” 后半句远比前半句重要,郭玲儿闻言笑逐颜开点点头,咬牙开始起床。朱鼎顺不得不帮忙,最后她竟然俏皮的抱在身上,“真想一辈子在相公怀里。” 我擦? 朱鼎顺不会了,这种甜甜的情话怎么说?她想象中是这样的? 不会那就实际行动吧,两人出门失败,放下床幔,玩了一把温柔局,这次彻底中午了。 肚子饿更不想起,郭玲儿在怀中趴了一会,突然下地急急穿衣,“相公,快起床,我们要被二叔笑话了。” “他回家了,笑话我们做什么,睡到明天都没人管。” 郭玲儿,“……” “哈哈哈,娘子,这次行动利索了,我说的对吧。” 美女瞬间粉拳上身,再次抱着玩闹一会,才起床来到外面。 丫鬟的窃笑让郭玲儿恨不得低头钻地缝,朱鼎顺给丫鬟一个杀人的眼神,拽着新妇到中院。 朝昨天跟着的一个亲卫招招手,耳边低语几句,他满头雾水的带领京城几位外围人员出门。 摆摆手让下人别忙活,拉着郭玲儿出门,丫鬟被亲卫直接制止。 郭玲儿的纠结很快被兴奋盖过,但她走路实在太慢,生怕踩死蚂蚁似的,朱鼎顺就算慢慢晃,也比她快很多。 两人牵手,她还不敢抬头,恨不得躲在身后,更慢了。 慢到亲卫都不适应,慢到虎子又返回来了,“少爷,魏忠贤说看您时间,过几天也行,他得找个机会禀告陛下,都督大人说明日约个地点,午时宴请您。” “过几天也行的意思是等银子?” “不,传话的小太监还特意解释说不是,任贵妃快生产了,后宫忙的很,陛下不想听琐事。” 朱鼎顺回忆了一下天启三儿子的生辰,记不清了,“估计多久?” “御医说就这几天。” 掌心突然一痛,朱鼎顺疑惑瞧着郭玲儿,“怎么了?” “相…相公慎言。” 朱鼎顺摆摆手,“去回话朱纯志,就在西宁侯的酒楼,我请他,三两句话的事,啰嗦什么。” 虎子是联络人,再次躬身离开,两人一刻钟后,终于挪到了昨天的酒楼下。 小二在门口看到他,低头迎出近三十米,“欢迎公子,欢迎夫人,还是昨天的雅间…夫人您小心~” “饭菜准备好了?” “妥,妥,对了公子,二少爷说您以后到酒楼敞开吃喝,不需要结账,小人昨天有眼不识泰山,您见谅。”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门,正是饭点,大厅人比昨天热闹多了,朱鼎顺忍着好奇,拉郭玲儿快速上楼,到雅间才问道,“二少爷是谁?他认识我?” 小二那知道,闻言很懵逼,“早上府里管家亲自来传话,小人不知道您…您的身份,恕罪。” “那怎么肯定说的就是我?还敞开吃喝,你知不知道我有二百人?” 小二更加卡壳,朱鼎顺说的太快,常年的血腥让他气势有点吓人,小二缩缩脖子,“管家…管家说的就是您。” “怎么确定?” “能辨别琴音高低,带着三两随从,能…能对小人和颜悦色。” 朱鼎顺差点晕倒,“这…这就是证明是我了?” “您…您住宿有大名啊!” 朱鼎顺,“……” 房间气氛有点冷,郭玲儿不明白,怎么突然剑拔弩张了,亲卫来的人很多,看他眼色,有两个已经准备下手。 朱鼎顺有心思问问昨天女人,想想算了,这年头的女人,除了长辈和亲近之人,很少有人知道名字。 “来人,让虎子带的人全部到酒楼,马上!” 小二听到他的命令,没有丝毫害怕,“公子,有多少人?” “暂时一百,明天就是二百。” “哦,那小人下去告知掌柜和厨房,三百人的饭厨房可以赶制出来。” 咦?! 看看人家侯府的这下人,比宋家姐弟强呀。 朱鼎顺下上打量他一眼,“你是跑堂小二?” “看公子这话说的,小人父亲就在侯府酒楼打杂,小人兄长和弟弟一共三人都在侯府,他们两人在城外田庄。” 家生子啊,明白了,人才难得啊,还是京城锻炼人。 “侯爷有几子几女?” “啊?!两…两子两女呀。” “多大了?” “公子恕罪,小侯爷在大内轮值,二少爷在国子监,均已成婚。大小姐和二小姐小人不知。” “大小姐大,还是二少爷大?” “大小姐大呀!” 朱鼎顺问的小二一头雾水,旁人也听的一头雾水,好在他不问了,突然看着窗外,嘴角笑出一丝弧度。 昨天碰到两个好胜心强大的女人,一个在身边,一个在街口,一个无声博弈,一个噼里啪啦~ 第158章 莫名其妙的械斗 “伙计,你认识对面那个女人吗?” 小二疑惑从窗口看向对面的街道,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一个冷眼看向雅间的男子,挠挠头道,“公子是说那个儒衫男子吗?小人不认识呀。” “伙计认识你家大小姐吗?” “公子说笑了,小人怎么能见到大小姐。” “那个就是,你去把她请上来。” 小二突然后退两步,非常生气,“公子,大小姐是镇远侯府的少奶奶,您在说什么。” 朱鼎顺唰得一下脸色发红,一辈子没现在这么尴尬过,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那就是二小姐? 怎么问,怎么说,尴尬之际亲卫进门,“大哥,侯府二小姐未出阁,听说武艺不错,但年龄不对呀,二小姐只有十六七岁。” 小二看向朱鼎顺,朱鼎顺看向他,两人又同时看向亲卫,六只眼不知道彼此在干嘛。 “咳~去把那位小姐请上来。” “大哥,我刚才就碰到了,她说等您下楼切磋。” 小二听明白了,敢情是误会,又向外看一眼,恢复了公关表情,“公子慢用,小人去通知准备吃食。” 朱鼎顺没有阻拦,因为不知道侯府二少爷是什么鬼。 京城的水太深了,真不想和这群阴人打道,还躲不了。 施施然坐到郭玲儿旁边,她更好奇,但大家闺秀的涵养让她一直没有插嘴,此刻才问道,“相公在京城与人生怨?” “是啊,快吃吧,昨天莫名其妙与人打了一架,还以为是侯府的人,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妾身看外面那个妹妹也就十六七吧,可能练武成熟一点。” 朱鼎顺张大嘴望了两眼,不禁点点头,有道理,那可糟糕透了,难怪弹力十足,一般来说,二小姐都比大小姐难缠。 回头问亲卫,“侯府二小姐叫什么?” “闺名宋裕竹,庶出过继的嫡女,未听闻婚配,只是说与小侯爷对战不落下风。侯府因守卫禁宫,宋氏子弟非常注重武艺。” “你去传句话,原话说,就说宋裕竹,老子错了,但你是自找的,别让自己下不了台。” 亲卫才不管对方是什么鸟,立刻翻身下楼,朱鼎顺招呼一下郭玲儿,慢慢吃饭,不时望一眼外面。 亲卫跑过去躬身说了一句话,她好像很吃惊,又好像很气愤,狠狠踢一脚土块,然后一脚踹向亲卫,虽然踹了个空,但那个死娘们竟然一直站在那里。 朱鼎顺还不知道,一场血腥械斗即将上演。 因为酒楼来了一百护卫,一个个很有杀气,在大厅找座位吃喝起来。 对面可能误会了,一刻钟后,朱鼎顺目瞪口呆中,对方也来了一百人,一个个护院打扮,手提梢棒虎视眈眈。 侯府好像在正阳门口,距离这里的确很近,与他们出门距离差不多。 郭玲儿有点慌张,“相公,这是京城!” “是啊,这是京城。”朱鼎顺慢慢站到窗口,“谁才是京城的主人呢?” 话音一落,在郭玲儿的惊呼声中,从窗口跳了下去,亲卫跟着轰隆隆从窗口陆续跳下。 朱鼎顺负手走到街中央,这一片已经鸦雀无声,傻子都看出来权贵人家子弟在找事。 女子快步走到面前,当啷一声,扔到脚下一个狭长的棍子…不,是苗刀,狭长的双手苗刀,禁卫长官的制式装备。 “丁顺,昨天不算,你我单挑还是百人大战?” “单挑咋样?大战咋样?” “不怎么样,我要光明正大把你打得跪地求饶。” “宋裕竹小姐,小人错了,小人认输,下次一定不乱伸手,求您放过!” 她瞬间双眼通红,又生气又委屈的样子,几息之后脸色铁青,大叫一声,呛啷抽刀,当头劈了过来… 靠~ 朱鼎顺蹲下一个旋转,顺势把苗刀握在手里,嘭嘭嘭,一个含怒直劈,一个不停旋转后退用刀鞘抵挡。 她出刀非常快,劈、砍、撩、刺、削…手腕越来越转动自如… 你tm再快有什么用,老子只用防守,两人原地兜了三圈,她出刀已经慢了下来,苗刀很沉的~ 朱鼎顺向后跳一步,离开战斗,“差不多得了,可以了,回去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姐还是…” 靠~ 朱鼎顺连连后退,一道匹练从面门滑过~ 去nm的,瞬间恼火,原地转圈双手持刀,连刀鞘劈了下去~ 嘭~ 势大力沉之下,她两臂颤抖,差点脱手,朱三寨的打法是杀人打法,原招原力度对着脖子,嘭嘭连续两下,长刀瞬间落地~ 朱鼎顺抬腿就向脑袋扫去,女人连忙后仰躲闪,等回正身子,瞳孔大惊,只来得及双臂交叉胸口… 嘭~ 朱鼎顺早把之前那一点璇绮扔到九霄云外,含怒一拳,女子仰头倒飞五步… “小姐!小姐!” 两人动作太快,护院惊呼中扑了上来,这边亲卫更快,把朱鼎顺护在身后,二百人瞬间尘土飞扬战到一起。 “别杀人,别杀人,打退他们撤。” 咻咻咻~ 尖利哨音,朱鼎顺皱眉看着远处的衙役、兵丁、校尉,你们早吃屎去了? 亲卫打架快的很,人越多越快,因为他们从来不单打独斗,四个人一组,两拳能放到一个,对方有梢棒没用,他们袖口里面还有护臂,直接挡住就是一拳。 朱鼎顺看到宋裕竹扶着胸口被人扶着慢慢到对面,眼神看向自己全是幽怨~ 这是什么表情? 害老子昨晚白梦你,如此冲动,可惜了那一双眼睛。 短短一会,啊呀呀的惨叫声满大街,朱鼎顺一摆手,八十人轰然散去,只留下原来的人手,拍拍衣角返回酒楼。 郭玲儿双手捂嘴还在窗口吃惊的看着街道,朱鼎顺直接扳住身子一个湿吻,哈哈大笑,“爽,还是娘子值得让人怜爱。” “相…相公,你闯祸了,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大兴县衙,他们全到了。” “一堆怂货,狗屁不是。” “相公,还有巡街御史,京城不是宣大。” 朱鼎顺望了一眼下面,果然两面无数兵丁把大街围德水泄不通,灰布的衙役、青黑的校尉、红色盔甲的军士,两侧前面均有几个大红官服身影,向酒楼指指点点,还准备围攻吗? 第159章 当强盗遇上守卫 “大哥,下面那些人不是侯府的护院。” 随后上楼的亲卫提供了一个更加震惊的消息,看朱鼎顺疑惑,他又急急解释道,“京城兄弟说这些人是京卫武学与学子操练的军士。” 如果刚才是玩闹的话,现在的朱鼎顺瞬间有杀了宋裕竹的冲动,包括什么狗屁京卫武学。 军士被侯府二小姐调动,这是什么性质? 朱鼎顺感觉身旁的郭玲儿一直发抖,一下用力搂住她,“放心,玩大了我们也没事。” 咯咯咯…郭玲儿牙齿打颤,用力推他一把,无比愤恨地朝他大叫,“我都说了这里是京城。” 看着双眼流泪,无助发抖的女子,朱鼎顺深呼吸,淡淡的一摆手,“把夫人塞到后院的客房。” “不要冲动,你会害死大家的!” 郭玲儿依旧大叫,被两个亲卫架着快速离开。 朱鼎顺此刻没有一丝与她说话的兴致,招手拿过一支刚组装好的复合弓,张弓搭箭朝对面休息的一群人射去。 咻~ 响箭的破空声更加尖利,笃得一声,订到宋裕竹休息店铺门口的牌匾。 “上来一个能说话的,否则老子杀了她,别动,箭矢无眼,死了别怨我。” 愚蠢的朱三寨,他还不知道,这一箭让下面的人彻底下不了台。 两边的人不过来,根本不是在商量什么围攻计划,而是好几人在编理由让聚集起来的兵丁散去一部分。 田尔耕来了,都察院来了,都督府来了,他们都不想闹大,但朱鼎顺一箭下去,两边人不用劝了~ 更可怕的是,有一个人来了,他要看戏。 锦衣卫轰然散去,五城兵马司也散去,衙役散得更快。 散是散了,却露出几个蟒袍白泽之人。 朱鼎顺借着夕阳余晖,在二楼与远处的勋贵大佬对望,整个街道一只狗的声音都没有。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换了一群人,却比刚才的人有杀气多了。 朱三寨带着人下楼,左右瞅两眼,与电影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像面对斧头帮,官府没了,行人没了,两侧乌压压的人群,这就是大明勋贵在京城的力量吗? “你走吧,我不会杀你,公器私用,对面不管是谁,我们都不死不休,西宁侯也不例外。” 这句话对要强的女人来说可能带点羞辱,她推开身边的亲卫,与朱鼎顺面对面,“丁顺,这里是京城,他们不是某个谁,是五军都督府所有勋贵,和我没关系,是来给京卫武学找场子的。” “起因还是西宁侯公器私用,不是吗?一个侯府小姐,调动京卫武学官兵,大明朝还姓朱吗?” 前半句对她所说,后半句是对远处的人群狂怒,没有人搭话,安静片刻,朱鼎顺站到崇文门大街哈哈哈大笑,“前后五百人,今日朱某告诉天下人,你们就是一群垃圾。” 依旧没人搭话,朱鼎顺神色平静,缓缓抬手食指向南一指,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吼一声,“杀!” “杀!” 二十名亲卫同时暴喝,大小姐惊恐的看着这群人五人一排,瞬间抽出短刀,一往无前的杀向南边的军阵。 顿时眼泪夺眶而出,“顺哥,住手!”,却无一人听到她说话。 “射!” 嗡~ 只有五只弓,箭矢呼啸声在大街异常刺耳,太近了,一支箭能穿两个。 嗡嗡嗡~ 等第一排人冲到军阵面前,前面两排长矛兵已经出现了豁口。 后面刀兵立刻骑身而上,迎接他们的却是手弩~ 咔咔咔~ 四排人各射一只,再后面的刀兵以为他们会接战,没想到四排亲卫突然扬手,手中短刀化为飞刺迎面而来~ 太快了,周围人刚想包抄,南面嗡嗡嗡声音不断,军阵顿时人仰马翻~ 二十个人夹着朱鼎顺,十几息接战时间,已经杀穿了十二排的军阵,而南面,是二百手持长弓背负长刀的亲卫。 朱鼎顺眉头紧皱,他们一是冲阵,二是想抓人,杀穿了才知道,屁都没有。 四处张望,才看到一座三层酒楼被围的水泄不通,持弓持刀的兵丁拥挤着守卫。 “少爷,狐狸带人在西南两个城门等候,我们能杀出去。” 朱鼎顺摇摇头,突然高举复合弓,“收弓!” 常年积威和服从,亲卫没有片刻迟疑,二百人咔咔咔一顿拆卸,把复合弓背到后背。 一千人的鲜血,大明皇帝想知道什么呢? 朱鼎顺面朝军阵步步后退,对面一千人已经密密麻麻站到了一起,军阵厚度足够。 砍杀? 塞外的死人该托梦告诉你们,朱三寨的护军除了奔马砍杀,下马步战全是虚招。 “五十人一排,四纵深列队!” 双方依旧无声,护卫一息之间已完成列队,朱鼎顺这次向北一指,“兄弟们,让京城的这群垃圾看看塞外男儿的本事。” 咻~ 虎子在他身边嘴里含着口哨,一声长音,二百人同时举刀~ 咻咻咻~ 急促的三声短音,二百人同时怒吼一声“杀!”整齐的步伐杀向军阵。 军士三排长矛阵,对这群强盗这次有足够的准备~ 可惜他们想错了,三十步距离,前排人猛得弯腰,后面三排护军突然左手持刀,右手从肩膀抽出一根根军刺,扔飞镖一样嗖的出手。 皮甲算个屁,铁甲都能刺穿,顿时一百多名长矛兵见鬼去了~ 还有,嗖~又来~ 朱鼎顺远远的望去,这群守卫倒是比边军强多了,明知死也没人退,又不敢主动前出,护卫每人六根军刺,后面三排扔完了还有第一排,他们一转身变成第二排,接着扔~ 就算有接战,也是三四人对付一个,整体的劣势接战起来全是小优势~ 一盏茶时间都没有,地面惨叫声彻底消失~ 护军在收拢军刺,慢慢后退,朱鼎顺远远的隔着一堆尸体看看那个引发血案的女人被吓得流泪,再看看军士围得水泄不通的酒楼,一时间不知道该想什么。 “少爷,我们走吧,死了四个兄弟。” 朱鼎顺点点头,转身与二百人离开,前面的兄弟狂奔向最近的东门,虎子就是这么鸡贼,西南两面对他来说已经放弃了,要杀溃东门守军。 护军一边跑一边组装弓箭,三里距离,竟然一个人都没看见,诡异的是,东门空无一人~ 大明堂堂京城,这是要做什么? 第160章 皇权下的血腥游戏 “大哥,东城外全是围过来的京营,无边无际。” 朱鼎顺与虎子对视一眼,这次他们没有向南也没有向西,原路跑回外城东大街的货栈。 护军顿时变成三百人,其中百人持燧发铳和手铳,这才向西~ 西城门同样空无一人,但外面没有京营,接应的人牵着五十匹马,让朱鼎顺带着五十名亲卫先走。 朱鼎顺上马后反而不急了,知道勋贵有绝对的动手能力,那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把京城戒严,更不可能调动五城兵马司。 让守城门的兵丁放开城门,只有…圣旨,而且是文武同时手持两份圣旨! 来回奔跑,只不过向皇帝暴露京城所有的‘底牌’,只想求证。 天色昏暗,朱鼎顺看看城墙上陆续亮起来的火把,内心冷哼一声,开口道,“虎子,派两兄弟回城,告诉胡达盛回货栈,联系一下朱纯志,问问生意还做不做。咱们今晚露宿西山。” 就在朱鼎顺扭头跑路的时刻,崇文门大街突然从内城涌出无数兵丁,像行军一样,人流直接抬起尸体出城,后面的瞬间低头翻土,不一会血腥已消失不见,几千人原地踩踏,扫把一扫,大街干净整洁,不见一丝打斗痕迹。 三层酒楼的顶层,窗口坐着一群蟒袍人,自始至终都没发任何声音,这不是他们主导的游戏,只是奉命看戏,定国公、成国公、镇远侯…顶尖公侯少了两人,都在这里… 他们在歪头看向正阳门和崇文门之间高大的内城城墙,此刻城墙的垛口坐着一位明黄色的身影,一侧站着魏忠贤,一侧站着英国公,正后面禁卫提督西宁侯着甲持刀。 在皇帝面前持刀,大明只有禁卫有资格,所以城墙上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年轻的禁卫。 田尔耕气喘吁吁登上城墙,匍匐皇帝身边,“陛下,奉国将军到西山扎营,货栈的伙计回来六十多人,他们之前在西南两处城门口逗留。” “四百人,也就是说,之前塞外在京城有两百人?” 皇帝终于开口,田尔耕匍匐的更深,“回…回陛下,不到两百,一百四十人左右,不会超过一百五。” “田都督涨教训了,算到他们会从不留后手的东城门出城。消息查探的不错,塞外二千骑军的确有破阵万人的本事。” 田尔耕只是嘭嘭磕头,不敢回应。 朱鼎顺还不知道大明的木匠皇帝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杀一个女人影响这么大?早知如此前几年就杀了。 黑脸的英国公摸摸下巴胡须,“陛下,这两千人是一万多人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他们单个不强,联合起来很强,配合严密精熟,奉国将军果然精通练军。” 天启裹一裹身上的披风,魏忠贤立刻把一件黄色貂皮披在身上,皇帝叹气一声,“还是不能确定他杀了姆妈。” “陛下,可令神机营一千人进攻。”魏忠贤突然跪倒。 天启摇摇头,“朕相信他可以轻易取胜,过犹不及,朕试过了,他杀了又怎么样呢。” 英国公缓慢准备下跪,被天启一把抬住,“老国公,您就不要掺和了。他姓朱,他给朕运来百万两银子,他发怒的原因让朕很开心,公器私用,哈哈,单这一条,杀谁都不过分。” “陛下圣明!” “第一次见之音姐姐,她才十二岁吧,还是在皇爷爷的寿宴,为什么二十了,还没有出嫁?” “回陛下,实乃家丑,原本准备成亲,她染病三年卧床不起,惭愧。” 天启没有问谁,左右不过是公侯家的人,“对方罚她孤独终生?” “不,是她自己不愿出嫁。” 天启微微点点头,扭头问后面的西宁侯,“为什么皇叔认为之音姐姐是宋家二小姐?” 宋光夏内心先被皇叔的称呼小震惊一把,连忙躬身,“之音是微臣外甥女,前日想与犬子一起,想结识没有成功,犬子贸然大方,让奉国将军误会是宋家人,加上他们表姐妹外貌酷似。” 天启再次站到城墙边,悠悠着道,“二十万蠢如猪的宗室,百万家眷,出了一个强盗,一个知进退有底线的强盗,一个杀得鞑靼人不敢靠近长城的强盗,天下人都说朱家把大明吃穷了,可这个人没吃大明一颗米,那大明到底养了一群什么人。” 没人敢接这茬,天启望着城墙下的点点灯火看一会,突然扭头,“传旨,代王朱鼐钧公忠体国,举家奉献内库百万两,代王世系镇国将军以下,可自由行走大明,工农商不禁…”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天启朝英国公摇摇头,“朕还没说完,宗人府玉册只记录传爵之人,任何人余子不再封爵,怎么活他们自己选择吧,朕想看看其余宗室是什么反应,大明,真的养不起他们。” “奴婢领旨!” 能接这圣旨的只有魏忠贤,天启只不过把崇祯被迫的选择提前给出答案,听起来是改祖制,其实大明内部人人都受够了,应该没人置喙,否则也太蠢了。 “四位爱卿,谁独自一人前去见见皇叔解释,他是代王押送银两的使者,朕给他光明正大出现在京城的理由,十月初十召对。” “微臣领旨!” 田尔耕出声,没人和他抢,英国公也不需要在皇帝面前表露什么忠心,天启立刻迈步朝正阳门的角楼走去。 英国公张维贤朝西宁侯宋光夏微微摇头,并没有跟上,到天启刚才站立的位置,望着崇文门大街干净整洁的大街出声。 “公爷,京营已经回营。朱鼎顺派人来问佛郎机生意的事。” 张维贤回头看着从崇文门绕到城墙的七八个蟒袍,神色黯然,“他们是皇城守卫啊,京营精锐如此不堪一击,塞外马上会有两万骑军,谁能想到骑军可以直接花银子买来。” “公爷无需担忧,这两万人能剩下一万就不错了。” “呵呵~呵呵呵~”英国公自顾自冷笑几声,“知道他为什么强吗?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诸位在这里计算得失的时候,他时刻在背水一战,亲自带着二十人冲阵,霸王也不过如此吧。” 定国公徐希皋向前一步,“公爷说的没错,朝事的潜规则他完全没有默契,很容易成死敌,不如手底下见真章,朱鼎顺可以入京,但朱三寨必须明白,长城是绝对底线,他不能随便进入长城。” “是这个道理,明天派个人去谈谈,让他回城吧,陛下都称呼皇叔了,哪有让奉国将军野营的道理。” 第161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1 朱鼎顺的落脚点是西山,但不是野地,京城的护卫说这是镇远侯的田庄,二十多户人家中间一个超大的三进大院。 勉为其难休息几天吧,护院被砍瓜切菜,田尔耕来的时候,朱鼎顺已经在富丽堂皇的正厅端坐。 锦衣都督严格执行圣谕,独自前来,亲卫搜身后,田尔耕毫无惧色进入大厅。 “锦衣卫指挥使、左都督田尔耕拜见奉国将军,圣谕将军为押解银两使者,代王世系镇国将军以下,可自由行走大明,剥夺余子封爵,农工商不禁。” 朱鼎顺在这一个时辰内,想明白很多事情。 对于大明权力角斗场,自己早就入场了,从入京的那一刻起,无论皇帝、勋贵、魏忠贤、百官、锦衣卫、以及所有人,都在试探他。 这种试探是中性的,没有爱恨,没有敌友,因为是他先试探的大明。 世上果然没有蠢人,皇权之下,天启没时间与他扯淡,生死之间的试探简单有效直接。 一千人的性命,皇帝只不过是想知道,他的远方亲戚是不是确实有兵事才能。 朱鼎顺向旁边的椅子一摆手,“田都督,鄙人原本准备在京城过年。” “将军现在也可以,从今以后,奉国将军可随便行走大明府治。” “不能带百人以上亲卫是嘛?” 田尔耕笑而不语,朱鼎顺慢慢起身到他身边,“每个人都是脚踏两只船,这是官场基本规则,看来田都督已深知三味。” “感谢将军教诲,田某永生铭记。” “宋家姐弟没有暴露,是田都督与我的交易是嘛?” “不敢!他们只是几个…” 啪~ 朱鼎顺抬手朝田尔耕甩了个大比头,活动活动手腕,慢慢返回座位,“田都督让人刮目相看,不对,任何人到这个地位都知道怎么选择。鄙人只不过给了田都督一个机会。” 田尔耕摸摸火辣辣的脸,没有生气,再次躬身,“三年前将军一封长信让某茅塞顿开,田某效忠的是皇恩,跟着九千岁的确走远了,感谢将军助某回头,田某永记将军恩义。” 朱鼎顺笑了,田尔耕啊,身为五彪之首,却没做过任何血腥之事,东林那帮狗屎都没有找到他的烂事。 史书记载,狡黠阴毒,与魏良卿交深,依附魏忠贤,逐东林党人,数兴大狱,广布候卒,罗织成罪,酷刑拷讯。 全是些虚词,没有一件实事,这在崇祯朝东林党翻身后是不可思议之事,也就是说,当时他真没走绝路。 虽然被处死,但烹杀夏之令、拷问打杀杨涟、左光斗,均出自许显纯之手,锦衣卫指挥佥事直接对魏忠贤负责,田尔耕根本不能号令。 朱鼎顺一早就知道,田尔耕是走错路的文臣之后,他爷爷是万历朝的兵部尚书田乐,这样的官宦之后是有‘傲娇’的,可惜走远了无法回头。 当一个皇亲与他谋杀客氏,能独立向皇帝告密的时候,朱鼎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梯子,他是天启的人,留梯子仅仅是道德本能。 “田都督,客氏之事,陛下知道多少?” “某只说将军有烈性火药,是魏忠贤一口咬定将军。” “呵呵,你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谁杀客巴巴都无所谓,她已经死了,陛下也不在乎…” “可陛下还是换了个性格,鄙人想知道为什么,田都督能解惑吗?” “勋贵入局!” “哦?为什么?” “英国公向陛下奏报,将军若有五万兵马,可保塞外关外无忧。” “但朱三寨必须接受所有人粮草挟持,兵马不得入长城,是嘛?” “在田某看来,是将军不愿入关,皇族列祖列宗不愿看到宗藩乱国,将军奔赴国难,将是配享太庙的宗室英雄。” “呵呵,原来是这么制衡朱某的。” “大忠大义、天地正气绝不同意将军回长城内,无需制衡,陛下也不会制衡,将军在塞外完全自由。” “说的比唱的好听,既要老子赚钱还要老子杀人,成功是应该,不成功是活该。所有人都入局,所有人又都进退自如。朱某胜,大家都是自己人,朱某败,大家都是陌生人。是这个道理吗?” “将军聪慧,英国公说的对,将军通读史书,是古往今来用兵大家。” “哈哈哈,这顶帽子扣的不出一点本钱,佩服。” 两人对话无比通畅,朱鼎顺很明白自己的处境,面对这些人杀没用,暂时没有丝毫办法,生气是和自己过不去。 “田都督,陛下什么时候知道我入城?” “田某知晓将军准确的入城时间,陛下是次日黄昏知晓。” “谢谢,我们就算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若梅溪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事…” “将军不需要这么说话,夫人很安全,田某以项上人头担保,无论是谁,田某都会提他头颅到将军面前自戕,这是田某与将军的交情。” “很好,看来田都督掌握了厂卫,有资格做选择,魏忠贤怎么样?” “魏公公依旧是九千岁,依旧是田某干爹。将军为什么不怀疑勋贵?” “怀疑?不需要怀疑,我知道英国公有点公心,但我也知道他们烂透了,和你和我都一样,大家都能选择。我能选择让朝廷诸位开心,也能选择让陛下难受。” 田尔耕歪头停顿一会,重重点头,“将军说的在理。有件小事可能将军误会了,那位女子不是西宁侯二小姐,是英国公嫡女张之音,京城百姓不知晓,但上层的权贵人家都知道,张之音文熟读经史,武精通战阵,还是音律大家。” 朱鼎顺猛得站起来,回忆了一下那个胖胖的女孩,完全忘记了什么样子,不对,这不是重点。 “张之音不是嫁给阳武侯当侯夫人去了吗?她男人死了?” 田尔耕看他很激动,不知道为什么,老老实实说道,“阳武侯娶得是三小姐。大姐早夭,张之音是二小姐,三年前卧床不起,去年才恢复,勤练武艺强身,也没有出嫁。” 朱鼎顺噗通跌坐回椅子,摸摸额头冷汗,自己是不是还有个私定终身的娘们?为什么一直不联系? 张之音显然是知道自己会引发混战,独自前来阻止,第一次见面就玩脱了,难怪当时对自己不认识她十分懊恼,第二天没时间了,不得不当街比斗,结果自己还没认出来。 她在做什么?英国公什么意思?舍不得皇帝拿一千人做证明题? 田尔耕看他眉头紧蹙,微微笑道,“将军明日可自由入城,不妨当面询问。在田某看来,不过是勋贵老毛病发作,他们觉得血脉天理靠不住,想从另一方面单独牵制将军,陛下这才默许都督府为将军提供火器。” 靠~ 大明朝这该死的权力蜘蛛网,没有混蛋,全是混蛋。 第162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2 内城英国公府,太医为张之音诊断后到客厅,此刻的英国公带着儿子孙子全在场。 “公爷,内府受大力震荡,小姐肺部震伤,可能需要休息几天。” “医正大人,会不会留下病根?”小公爷张之极代替父亲询问。 “不会,一来小姐年轻,二来终究是外伤,养伤期间不打斗即可。老朽看到小姐的威武,也看到奉国将军的狠辣。公爷,贵府小姐走的是巧劲路子,与战阵打法完全不同,一力降十会,奉国将军已经留手了。” “感谢医正大人,您慢走!” 张维贤自始至终没有动,由儿子送客,这是太医院最有名的郎中,皇帝不知是怕朱鼎顺受伤还是自己女儿受伤,一早就让医正看了场戏。 “爷爷,这老不休为宗室开脱,朱鼎顺一个盗匪,姑姑明明没下死手,他却招招要命。” 张维贤看着自己十五岁的孙子,黑脸微微露出笑意,门口一个虚弱声音,“他就是这打法,招招要命才是杀人技,收放自如他反而做不到。” “姑姑,您怎么出来了?小心!” 年轻人起身到门口把她扶到椅子上,张之音面色虚弱,“世泽去休息吧,到大内轮值一定不能把武艺荒废,你也看到了,武学那些军士面对真正的战阵什么也不是。” 侄子好像非常听姑姑的话,虽然不愿,还是朝主位的英国公躬身,“爷爷,孙儿告退。” 小公爷张之极与自己儿子擦肩而过,看到妹妹在一旁,只是叹气摇头,没有多言。 “音儿说他夏季会奔袭辽东,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当然,女儿现在更加肯定,火器就是明证,他的打法很讲究效率,沾之即倒,绝不会恋战,辽西没有这样的机会,只有草原和辽东。” “夏季草原处处是绝地,辽河套沼泽遍地,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马消失,以老夫看,明年只不过是练兵。哈哈,五十万两雇佣一万人,鞑靼人没读过三国呀,若知道刘备借荆州旧智,就不会做这蠢生意。” “爹爹,绝对不是,他是盗匪,讲究的是收入付出,哪会无聊到练兵,杀人才能练出真正的军士。” 小公爷张之极摇摇头,“妹妹自相矛盾了吧,既然讲究收入付出,奔袭辽东更是下下策,辽东有什么收入?在边墙杀几百个真虏有什么用,若贸然入辽东,等于送人头。” 张维贤接过话头,“是啊,怎么看两万人奔袭都不是好主意,他不可能蠢到袭扰林丹汗和内喀尔喀,唯一的作用是从土默特哈喇慎收拢了万人骑军,花这么大的代价为了留个没谱的后手,也不像是聪明人的做法。” 张之极眼神一亮,“爹,蒙古高原外喀尔喀,西域瓦剌呢?” “千里之外,井水不犯河水,吃饱了撑的。” 张之音也摇头,“奔袭高原两千里或奔袭西域三千里,后勤就得三万人,更加不可能。” 张维贤摸摸花白的胡子,“呵呵,宗室出了一个兵事奇才,皇帝很高兴,从内心说,朱鼎顺让陛下很满意,满意到杀了客巴巴皇帝也不在乎。” “爹爹,他真的计杀客巴巴?” “明天他大概会入城,宋家酒楼成了落脚点,音儿若行动无碍,不妨与朱纯志去见见,你可以当面问问他。”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他很聪明,不入城就是对陛下的不信任,肯定会入城。” “爹爹,女儿是说他不会回答杀没杀人。” “老夫猜他会告诉你。” 张之音脸色一红,瞬间又转为黯然,他忘了,他忘了… “音儿,你与四年前完全是两个人,高了一头,瘦了一半。” 张维贤悠悠解释一句,起身到后院休息,留下兄妹俩眼对眼,张之极一摊手,“看来他在京城留不久,陛下不希望他一直在京城。” 张之音惨白的脸色突然笑颜如花,“错,他越不走,陛下越高兴。大家都是小人,小人可不是胆小鬼。” 另一边朱鼎顺起床后,已经想明白天启性格为什么出现变化,应该说他从来没变过。 容易相信人的帝王有一个最大的坏处,就是不易相信人,偏听偏信,他会逮住一个人相信,原先他可能只相信三个人,魏忠贤、客巴巴、英国公。 但这三个人无法形成制衡之道,他懒,他也无所谓,这时候田尔耕和郭恺之脱离魏忠贤,独自汇报了一个宗室的忠心。 没错,忠心,一心为大明,这就是天启内心的宗室盗匪,否则他也不会花大力气调查客巴巴在后宫的所作所为。 现在这个盗匪要走到前台,天启突然发现,勋贵也入场了,宗室、朝臣、勋贵,竟然有机会形成交叉,这个意外发现之中,皇帝天然倾向朱姓。 而且宗室盗匪不花大明一文钱,不需要提供一颗米,完美的助力,即不耗神也不耗力,他得抬一抬,保大明无忧。 朱鼎顺从外城西门摇摇晃晃进城,一进城门就遇到一个熟人。 “小人拜见奉国将军,侯爷吩咐,酒楼谢客专门招待奉国将军,小人真是荣幸。” 、把牵马的缰绳递给虎子,这次货栈会养二十匹马,拍拍小二的肩膀,“起来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回将军,小人贱名李二,嘿嘿,我家兄弟李大李二李三,将军见笑了。” “有什么可见笑的,鄙人小时候还有个小名叫石头呢。” “呵呵,将军塞外的功绩如雷贯耳,小人有幸。” 朱鼎顺向前,他在侧面一直躬着身子做请的动作,这走到酒楼就腰塌了,不动声色加快脚步,闻言很是好奇,“塞外功绩?听谁所说?” “大少爷和二少爷呀,他们常到酒楼,多次说起朱三寨…呸,将军见谅,说将军凭几千人背靠长城,西压土默特、中镇哈喇慎、东拒察哈尔,多次谈到您精兵战法,说您是大明天降兵家。” 朱鼎顺一个字都不信,勋贵的权二代有这种见识?就算有,他们会夸一个宗室?除非别有目的。 第163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3 崇文门大街翻过来的黄土依然有一点点血腥味,朱鼎顺左右瞧瞧,发现行人神色如常。 “李二,昨天你在哪里?” “管家把大伙全关在后院,夫人很安全,昨晚戌时三刻侯府护院把夫人送回府邸。” 他不说还差点忘了郭玲儿,这女人是不错,但那种温婉柔软的大家闺秀不是自己的菜,越优秀越别扭。 新婚女人啊,她爹毁了她,都说不需要,郭恺之非要把她的生辰帖子给自己,直接把她绑死了。 酒楼很安静,门口大厅站着六个孔武有力的护院,看到他进来,一瞬间紧张起来。 李二呵呵一笑,“二少爷和小公爷,还有国公府小姐在上面喝茶。” 朱鼎顺不由得摸摸脖子,老情人见面该说什么?活动一下脖颈,边走边说道,“别打扰我们,虎子,让兄弟们到后院休息,大概能放一百五十人,其余人到货栈。” “将军!”小二急急叫住他,“鄙号三百人也放得下,隔壁酒楼也是侯府产业,后院相通。” 朱鼎顺不禁呵呵一笑,从楼梯上退下来,“你不是一般的小二吧?” “将军见谅,小人真的是小二,不过是两个酒楼小头目,还是小二,入不得您法眼。” “有意思,原来是公关经理,李经理好!” 小二完全没听懂,尴尬挠头看着朱鼎顺上楼,也没有贸然跟上去。 雅间本来就是一个个隔断,现在隔断被全部撤掉,面向街口的房间很大,四个门敞开,竟然有一群乐师和几个女人在无声商量什么。 另一边的正坐一个八字胡中年人,张之音和一个很有灵气的十六七岁小子一左一右。 再次见这一双眼睛,还是儒衫,但与第一次那种防备的神情完全不同,它是活的,在思考~ 张之音背窗面门,自然先看到朱鼎顺,两人远远的对视几息,她才缓缓站起来,眼神复杂又欣喜。 “滚!” 朱鼎顺负手进门第一个字把所有人愣了一下,冷眼看向那一堆莺莺燕燕,她们得到主人的暗示,顿时鸟作兽散。 “朱三寨不是喜欢女人,喜欢纳妾吗?这可是对面最好的舞姬,裕德弟弟可是很有诚意。” 朱鼎顺忽略大小姐的揶揄,到两人身边,“小公爷这副尊容看起来五十了,平时少钻女人被窝,小孩子出去!” 自顾自坐在张之极对面,宋裕德那叫一个尴尬,脸色涨红,走不甘心,留下更不甘心,好在张之音摆摆手,“表弟出去吧,奉国将军所言你可能听不得。” “有什么听不得,张小姐不就是想问朱某有没有杀客巴巴吗,没错,是我杀的,妖书是我扔的,锦衣卫是我设计调到通州,一声炮仗之后一了百了。” 宋裕德听到这话以奇快的速度出门,眨眼消失不见,张之音嘴巴微开,愣愣落座。 “怎么,之音很久不见,看起来很吃惊?” “你…你怎么知道我会问。” “女人嘛,少不了八卦之心。” 张之音一时没听懂八卦之心是什么意思,低头稍微一思考,明白大概是什么意思,瞬间横眉冷竖,刚想顶回去,朱鼎顺先堵了回来,“反正没人信,我也不会认,有本事英国公揭发或者把老子下狱。” 原来父亲认为他会展示强势的一面,张之音想通其中关键,有很多话问他,奈何大哥当面,只好低头不语。 朱鼎顺又朝准备开口的张之极摇摇手,“小公爷先别说话,之音的伤怎么样?” 张之音瞬间一脸幽怨,“哼,托你的福,死不了。” “那就好,死不了就有回旋余地,之音为什么会阻拦皇帝对朱某的试探?” “是父亲不想皇城守卫无辜送命。” “原来如此,你的音律真的不错,前日的琴音让朱某明白,塞外有很多都督府暗探。人就是这么奇怪,我一直在找暗探,还是免不了有人送消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可惜了。” 张之音瞬间感兴趣了,“可…可惜什么?” “可惜他们没发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证明也不是什么高层,这才危险,朱某的兄弟平均年龄十八。” “年龄小很危险?” “当然,之音啊,你还是没长进,没读过水浒吗?一群造反的二货被形容成侠肝义胆替天行道的大侠。你有没有注意,他们平均年龄二十一,很容易冲动、也很容易被鼓动的年龄。” 张之音与哥哥对视一眼,内心一个比一个复杂,原以为了解朱三寨,现在看来他们完全没掌握核心,关键是他们不想这么谈事。 你不娶我吗? 你不娶小妹吗? 父亲还等着你向皇帝求亲呢。 朱鼎顺自顾自倒茶喝了一口,看着与哥哥交流的张之音,放下茶杯又扔了一个雷,“虽然我前天刚入了个洞房,感觉很不好。之音,我现在想娶你,你愿意吗?咱们可以带你去塞外奔马,带你到辽东看雪,或者你喜欢战阵?没人能制服我,那你就是草原的女主人。” 张之音内心快飞起来了,就知道,就知道这死人总是这样,她感觉到朱鼎顺说的很认真,虽然很大胆,但渴望是掩饰不住的,美女深呼吸,突然扭头剧烈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张之极不得不轻轻拍打后背。 噗~ 张之音喝了一口茶,气不顺忍不住一口喷出,里面淡淡的血丝~ 朱鼎顺想不到她伤得这么严重,连忙站起来去扶,却被她一拳顶住大叫,“别碰我~” 两个男人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呼吸慢慢稳定下来,脸上的潮红褪去,“你收拢两万人,明年准备做什么?” 嗯?! 别说朱鼎顺对这问题很意外,张之极一瞬间觉得,这两神经病还真般配。 “军事秘密,说不来就不好玩了。”朱鼎顺斟酌回了一句。 “辽东还是察哈尔?” “你这么好奇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可以,陛下会让一千禁卫明年暗中出塞,我还真想去。” 朱鼎顺伸长脖子瞪大眼,惊叫一声,“什么?!” 第164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4 “奉国将军,朱纯志不会来,张某是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替陛下监领神机营,五军营和神枢营佛郎机会集中到神机营,然后由神机营一千人运到宣府,奉国将军怎么接请自便。” 终于轮到张之极谈正事,朱鼎顺完全懵了,掐太阳穴低头思考了一会,双手连连摇摆,“算了,我不要佛郎机了,本来也没多大意思。” “你说什么?”小公爷噌地站起来,不敢相信都督府最大的后手被瞬间抛弃了。 朱鼎顺还是摇头,“我说不要了,十月初十召对,我会说明为什么,不是买不起,也不是要不起,若一千人到塞外有什么目的,我怕你们死得不明不白。朱某说过,塞外的兄弟只有十八,听话是对我而言,但他们也容易冲动。禁卫出塞很容易逼大家走上绝路。” 兄妹俩听懂了,他们很清楚实际情况,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好像皇帝、勋贵、朝臣都没考虑过这个因素。 他们说朱鼎顺是自由的,但也是有限的自由,肯定会让人看着,派去看着的人非常容易被做掉。 那样大家真的走了绝路,双方都没有回旋余地。 “之音,这些年你平时做什么?” 张之极万万想不到,这个朱三寨真是个色中饿鬼,三句话不离妹妹,这么大的正事都没时间谈? “奉国将军,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小公爷别生气,也许之音愿意,我们可以一起上战场,做…哦,对了,做马夫人秦良玉那样的总兵,朱三寨的夫人,没有领兵之才,真的不行。” “放屁,你…” 张之极看自己妹妹脸红,双眼全是兴奋,一瞬间觉得自己应该滚蛋。朱鼎顺根本没看张之极,看到张之音的脸色,开心极了。 “之音若是闲暇有空,明天我们可以在京城玩一场游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算我给国公府的聘礼。” 张之音,“……” “是功劳哦,奴酋在京城的密碟网!” 哗啦~ 椅子倒地的声音把全神贯注的朱鼎顺打断了,不悦瞧着失态的张之极,“与小公爷没关系,你不用高兴。” “顺哥为何知晓辽东的密碟?” 美女询问,朱鼎顺单手托腮,嘿嘿笑道,“你同意了我就告诉你。” “如此大事,顺哥竟然用来做权力交易?” “咦?你干嘛生气,张府更擅长做权力交易吧,我这算是有枣没枣捅一杆子,你不同意,我可以送给别人。” “送给老夫怎么样?” 脑后一声炸响,朱鼎顺愕然回头,一位魁梧精干,又身穿蟒袍的中年人人进屋,“西宁侯?” 宋光夏点点头,坐到了张之极原来的位置,兄妹俩这时才躬身,“见过舅舅。” 朱鼎顺瞬间头大,封建社会动不动就三族、九族,勋贵家家互相供奉祖宗,对这种血脉联系很无力。虽然勋贵落罪也得皇帝本人批示,但与宗室还有点不一样,宗室获罪不会死,勋贵获罪会死一堆人,沦为垃圾是权力场必然结果。 “奉国将军,送给老夫怎么样?一百万两,现银奉上。” “银子是累赘,我要那玩意做什么,要么张小姐,要么锦衣卫,或者我会直接送给陛下。” 宋光夏哈哈一笑,“银子是累赘?一个差点饿死的宗室强盗认为银子是累赘,老夫耳朵没毛病吧?” 朱鼎顺没有跟着笑,冷面看着他道,“正因为朱某是一个差点饿死的宗室强盗,才深刻知晓银子是累赘。侯爷,很好笑吗?” “呃~”宋光夏脸色一滞,收起揶揄的表情,“抱歉,的确是累赘。” “是吧,想必侯府也有发黑的银子、发红的黄金。大明朝政艰难,全是因为你们这该死的存银子习惯。” 宋光夏脸色铁青,“奉国将军,你在教训老夫?” “是又怎么样?老子会稀罕一个月管吃管住的恩情?无事献殷勤,侯爷不怕被自己的胃口撑死?” 突然与宋光夏呛上了,他与张之极兄妹对视一样,疑惑问道,“你他酿的是不是又误会了?老子对你不感兴趣,是陛下的意思,否则我管你去死。” “哈哈,这话鬼都不信,侯爷不用看小公爷和张小姐,他们怎么会知道大佬间的互动,想必贵府小侯爷同样不知晓。” “哦?大佬间的互动?奉国将军以为是什么?” “塞外的利益呗,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也可能不是银子的利益,但绝对是权力的利益。身在暗处的人,看到有无法掌控的人事,总会参合一脚,侯爷,这是病,得治。” 房间刹那一冷,宋光夏整整衣衫,“奉国将军果然睿智,怎么治?” “绝对的权力就是绝对的腐败,绝对的安全就是死亡征兆,侯爷以为朱某为什么对张小姐情有独钟?”朱鼎顺话音一落就后悔了,连连摆手,“不对,说错了,是朱某对张小姐情有独钟,得知她是国公府小姐,才能顺利娶到。” 宋光夏看看外甥女,嘴角一丝蔑笑,轻轻摇头,“不可能!你得找其他办法让朝中人相信你。” “可能,而且没得选,朱某姓朱,正妻必然来自勋贵,国事面前,什么皇族宗亲与勋贵不能联姻的话都是……咦?不对吧?陛下说不准已经给我与贵府小姐牵线了,宋家与宗室本来就不在祖训之内。” 宋光夏看向张之极,见后者轻轻摇头,不禁呵呵一笑,“朱三寨的聪慧劲有点意思,老夫的确是来看看女婿。” “我不同意!” 三人猛得看向他,一个疑惑,一个惊奇,一个愤怒,朱鼎顺坚定摇头,“因为之音不可能做偏房,我不同意。” 大小姐冷哼一声,“奉国将军死了这份心吧,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怪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 “这怎么能叫假惺惺,如果为朱某一人,我可以和你在京城纠缠好几年,但为了塞外的兄弟,我没时间,若你不同意,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 “哈,你还敢怎么样?强娶强嫁?可笑不可笑?” “住嘴!”宋光夏打断两人的拌嘴,“奉国将军,为了兄弟必须娶之音是什么意思?” “原因很简单,与陛下心意符合,与勋贵心意符合,之音懂战阵能上马作战,这点很重要,当然,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我愿意。” 宋光夏闻言接茬很快,“入朝第一件事,你就是得学会接受不愿意,前两条竹儿刚好满足,陛下用心良苦,你没有拒绝的后路。” 第165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5 酒楼的谈话没有一件事谈成,完全卡在彼此意外的环节。 张之极的火器交易卡在塞外领导团队的不可控,勉强可以接受。 皇帝和勋贵准备推朱鼎顺‘上位’,却卡在一个混蛋环节:他不愿意。 而且朱鼎顺强调了三遍不愿意。 因为正妻不是妾室,她会突然凌驾其他兄弟头上,除非与皇帝翻脸,否则没有任何妥协的空间,不如在源头就堵死。 “你在塞外的秘密看来不想让陛下或者我们全部知晓。” 宋光夏猜的方向对,动机不对,朱鼎顺没有解释的欲望,“随便侯爷怎么想,若我不愿意,就算赐婚,她也出不了关,那样朱某就入不了关,这是死结,我会与陛下明说。” 张之极轻咳一声,“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朱鼎顺微微一笑,突然起身给三人倒了一杯茶,张之音没有害羞或者其他情绪躲开,宋裕竹不可能有同样的脾气。 “侯爷和两位知道奴酋的火器装备情况吗?” 朱鼎顺没有直接回答,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他没想到,回答的竟然是张之音。 “万历九年开始,奴酋连哄带骗带走辽东匠作所很多火器工匠,四十年过去,奴酋的火器水平极高,浑河血战缴获大明火炮,进攻辽阳时,奴酋用三层火器兵打退同样战阵的大明火器军。辽东自嘉靖年起,就是大明火器重要的工坊,煤铁矿充足,工匠良多,加上那个败类李永芳,两万多火器军,比神机营更精熟火器战法。” “之音看都督府战报?这可不应该,虽然你说的很对。” “战报天下皆知,有什么不应该,我只不过闲着无聊,收集了很多辽东军情。” 朱鼎顺眼神一亮,“是嘛?那你知道奴酋主要装备的是鸟铳和虎蹲炮吗?” “当然知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大明的火器军打不过辽东投降的汉军吗?” 张之音脸色一暗,“大明缺少军械,平时操练不足,同样数量的鸟铳和虎蹲炮,开战前竟然不让士兵操练,很多人连击发都不会。反观奴酋…” “等等等等~”朱鼎顺扭头盯着宋光夏,“朝廷知道问题,为什么不解决?” 宋光夏更加黯然,“军器局、兵仗局、以及各镇匠作所,所涉极多,相互制约,群狼争肉,工部、户部、兵部为饷银猛掐,万历二十年以后,国库年年亏空,饷银一缩再缩,火器别说练,连造都跟不上,辽东要打战了,急造万支鸟铳,粗制滥造,还没人会用,白白送于奴酋。” 经过一天时间,朱鼎顺再次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态度,世上从来没有傻子,大明聪明人很多,但还是亡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充足的理由,活该国破家亡。 “侯爷,我听过一个百姓对官府的评价,您听一听,我们知道他们在撒谎,他们也知道他们在撒谎,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撒谎,我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撒谎,可他们依旧在撒谎。这就是百姓眼里的官府。” 朱鼎顺说的很拗口,三人却一瞬间都听明白了,嘭~宋光夏双手一拍桌面,“精辟!” 张之极,“的确精辟,这位大儒总结的很到位。” 张之音,“天下不缺明白人。” 朱鼎顺脑袋死机了,你们…应该是这个态度吗?你们可是‘他们’。 沉默片刻,朱鼎顺沉声道,“勋贵家的教育,无外乎帝王将相学说,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大小姐突然笑了,“正因为是帝王将相学说,勋贵才知道自己是问题的一环,但问题不是我们造成的,勋贵出头,天下大乱。” 朱鼎顺好奇了,“怎么个乱法?” “失信于皇帝,失信于朝臣,失信于百姓,勋贵可以养军,可以屯田,可以…” “停,勋贵是皇权的一部分,但不能超越皇权,我听明白了,不需要解释,但勋贵没认识到自己就是问题,因为勋贵痴迷于传承,我刚才说过了,绝对的安全就是死亡的征兆,勋贵就是在追求绝对的传承安全。这事会被钉在棺材板上,狡辩没用。” 朱鼎顺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大明的问题就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权力传承中。你们什么时候明白这个道理,什么时候咱们谈真话,我现在还不在这该死的圈子中,既然陛下说塞外是自由的,那我就是自由的。” “朱鼎顺,你同样在追求绝对的安全,这有什么错,你凭什么指责安稳拱卫皇权的勋贵。” 张之音的思维很快,立刻跟着站起怼回来,朱鼎顺看着她美目点点头,一字一句道,“形似神不是,我说银子是累赘,你们敢说是嘛?” “当然敢,你只要能打败辽东,勋贵拱手送你二百万两,放心,每家都送,不会少于两千万两。” “哈哈,老子都打败辽东了,还要银子做什么?白让勋贵诬陷吗,之音,你还是没想通其中的道理。勋贵现在是想雇佣一个打手,还要把这个打手放到身边,用的是我在土默特的办法,你们就是给我两亿两,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是一锤子买卖,抡下去还会反弹,不如不做,大家一起死算求。” 经济之道是张之音死穴,也是大明的死穴,她闭嘴了,朱鼎顺回头看看两人,“小公爷,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们有夫妻…” “闭嘴!”张之音一声大叫,街上的行人都看了过来。 她又开始咳嗽,朱鼎顺这次抢在张之极面前帮她拍拍后背,两个男人才发现他们真有问题,因为张之音对他的接触没有任何不适,放其他人身上这是找死,她会炸刺。 朱鼎顺等她气顺,用力点点头,“之音,你别生气,实不相瞒,我的确梦到了。” 她脸色潮红,眼看又会剧烈咳嗽,朱鼎顺不得不转移话题,“我要佛郎机是需要铜铁,不是需要佛郎机本身,之音,我们多年未见,没什么见面礼,我送你一副铁胎弓,一支掣电铳,一支手铳。等长辈们用过之后,咱们再谈谈接下来的事情。” 第166章 造不起的神器 张之音和朱鼎顺的谈话很别扭,明明熟悉的两个人,对着张之极和宋光夏还不能表现出来。 姓朱的蠢货根本不知道,英国公已经认定了他会娶女儿,完全在被动试探,所以看起来张之音还有点不愿意,加上点女人情绪,朱鼎顺根本不知道,他不需要‘努力’。 关键是,两人的发\/情时间不一样,张之音是三年前,朱鼎顺却是三天前,所以每个人都很别扭。 四人谈论的时间很长,午时过后,朱鼎顺让虎子送上三样东西,以及五十发铅弹,三人更是没有谈论的兴致。 复合弓他们早就知道,朱三寨本身也没装备多少,一两张稀罕稀罕可以,一两万造不起。 燧发铳、手铳,这…更加造不起。 三人拿起东西下楼,张之音楼梯口还回头瞧了他一眼,神色复杂,大概是警告他不要多嘴。 朱鼎顺慢吞吞的吃饭,三人却急急来到内城崇文门就近的京卫武学校场。 张之音特殊可以坐轿,等她到的时候,都督府一堆大红官服看着一位火器教头在观察所谓的新式掣电铳。 别说燧发铳,手雷、加农炮、开花弹、火箭弹,大明朝都有原型,后世很多人都不知道,火箭弹和掣电铳一起发明,他就是万历妖书案的始作俑者赵士桢。 可惜这种东西带黑火药的杀伤力感人,造价奇高,不了了之。至于开花弹,更是一百多年前就有了。 呃~怎么说呢。 炸膛率七成以上,制造工艺无法把推进药和爆炸药隔离,这是硬伤,基础科学跟不上永远解决不了。 “各位公爷、侯爷、伯爷、大人,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呀,掣电铳重达四十斤,小的也有二十斤,携带非常不便,射程远差鸟铳。这个新掣电铳只有十斤左右,密封精良,铅弹也很有意思,竟然是圆头弹,穿甲能力肯定在五十步以上,装填还有铁条,也比旧掣电铳快多了。” 朱鼎顺遥遥的切一声,火器的关键永远是火药,后世各个国家的核心机密,子弹与子弹,炮弹与炮弹,除了射术的差距,还有威力的差距被很多人忽视了,那是因为差距不大,放现在是成倍的差距。 嘭~烟雾升腾~ 嘭嘭嘭~ 火器教头连着试验了三次不同装药量,一群人又跑到五十步外的木靶,只见三个穿了铠甲的木靶全被击穿~ “天呐,诸位大人,这玩意穿甲能力在七十步,圆头铅弹密封完美。比起现在二十步穿皮甲的鸟铳,可以直接杀人,简直是神器。” 没错,现在火器在战场的应用是伤人,靠伤口糜烂要命,并不是直接杀人。 手铳就不试了,制造更精巧的小型燧发铳而已,只为携带方便。 张维贤和徐希皋面对面把燧发铳翻看半天,越看心越凉,回头问张之极,“他说塞外有多少?” “二百多工匠一年造了不到二百支,朱鼎顺说造价在三十两,若朝廷来造,没有百两不可能,而且它只能击发不到三百次,一次还不能超过二十发,必须凉下来,否则直接炸膛。” 徐希皋赞道,“这小子脑子真好,那个圆形弓就让人惊叹,这玩意…哎,二百万两差不多能成军。” 张维贤摇摇头,“二百万两和现在的火器兵没区别,没有六百万两无法成军,一次战斗没了,任谁也造不起。” 教头在后面红着脸轻咳一声,“那…那个…诸位大人,这种材质朝廷根本没有,不说银子的问题,一支也造不出来。” 张维贤又一把夺到手中,上下前后左右仔细观察,教头继续解释,“公爷,这是直接在模子里浇铸的纯钢,想必废品非常多,下官估计十之一二,还不算之前的废铁,百两一支真不贵。” 圈子太小,张之音一个女子,好不容易到身边,从自己舅舅手里抓过手铳不放,宋光夏只好放手。 美女没有凑热闹,直接转身离开。 朱鼎顺完全没想到,张之音又返回来了,把手铳和复合弓直接放到桌上,坐到一边自己盛了一碗米饭,细嚼慢咽。 “之音应该养伤,男人的事你掺和什么?” “你想娶我,不就是因为我掺和男人的事吗?” “咦?之音的想法让人很开心,没错没错,就是掺和男人的事。” 张之音左看右看,突然扑在身上,朱鼎顺赶紧把门关了。 大小姐捧着他的脸又哭又笑,“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了,看了很久,你变高变壮了。” “之音喜欢吗?” 大小姐猛得在嘴唇咬一口,两人忘情拥吻,朱鼎顺最近尝鲜了,手不自觉就不老实起来,大小姐被他撩拨得呼吸急促,又开始咳嗽,两人才分开。 许久之后,张之音坐到他腿上,埋头在怀里。 “父亲不能去求婚,顺哥自己想办法,之音病了三年,已经用自己最大的努力靠近顺哥。” “我是不是忘了一个关键问题,英国公为什么同意之音嫁给我?” 张之音抬头看他一眼,得意扬起下巴,“战争论!” “就这么简单?” “顺哥得立功。” 就知道你们想收服老子,朱鼎顺一头热情被瞬间浇灭,无奈叹气一声,“我说了一年造二百燧发铳,不相信也没办法,英国公若这种想法,那就算了吧。” “我…我不信!” “那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挖心掏肺让你看。之音吃饭赶紧回府去吧,养伤要紧,随后我们再谈。” “大夫说我不使劲没事。” 朱鼎顺再叹气一声,“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有没有佛郎机都有其他战法,战争打的是人,不是器,虽然听起来有点扯淡,但我并没有计划多造掣电铳,真不是造不起,是没必要。” 张之音想不明白,纳闷接茬,“没必要?” “是没必要,大明在嘉靖朝火器达到巅峰,领先世界颇多,戚少保四千人撵着几万倭寇狂揍,不是奴酋厉害,是大明退步了,佛郎机有一种上铁箍的红夷大炮,是目前最厉害的火炮,哦,京城就有,比我们并不先进,辽东败在人的精气神,不是兵器问题。” “我还是觉得你有其他办法增强火器。” “哈哈,那当然有,因为我的人听我的话,他们最起码可以做到死战不退,前面不退,后面自然可以从容击发掣电铳。” 张之音轻轻一推,咬了耳朵一口,“说得简单,做…” “不,做起来更简单,佛郎机人只不过上了几个铁箍就成了最强大的火炮,有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小窍门的事。” “你不愿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战争因人因时因地,我若能说明白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那个铁箍很难的,我听过工匠说的话,要做到严丝合缝不脱落非常难,一门大炮至少八道铁箍。” 朱鼎顺摸摸额头,老子不懂过盈配合,但基础原理不过是热胀冷缩,精度要求高罢了,不新鲜,这怎么和你解释,明年也说不完。 张之音看他不说话,犹豫着说道,“我们知道你在塞外炼铁制作军械,想不到他们技艺这么高超,陛下很可能会召回。” “他们不可能被召回,因为他们没有大明户籍,这是边军长官老爷造的孽,哈哈。” “若给顺哥二百万两,你多久能打造五万支这种掣电铳?” 朱鼎顺想也不想回答道,“下辈子也不可能,四百年后差不多,如果我们都能活到那时候,我想办法给你交货。” 第167章 刷新三观的火器 两人最终什么也没谈成,张之音一脑子思念,但她知道正事更重要,朱鼎顺一脑子正事,美人在怀又让他心猿意马。 断断续续谈一会思念,断断续续谈一会正事,这里是京城张之音可不敢一直待着,一个时辰后吻别。 第二天酒楼下突然来了一队骑马的红袍,能在京城骑马当然是大佬中的大佬,而且是皇帝特许的大佬。 第一次见大明朝的顶尖勋贵,齐齐整整一个不缺,西宁侯马上招招手,“奉国将军,都督府巡视神机营军械库,一起看看吧。” “好啊,朱某正想看看大明神机营威风!” 公侯伯爵只是在马上与他点头致意,谁也没介绍谁,朱鼎顺骑马沉默跟在宋光夏后面。 我靠~ 你们这些断腿的家伙,还以为在城外多远呢,敢情走路也用不了一刻钟。 原来神机营军械库就在外城西南,难怪这一片不让居住,除了五城兵马司操练,里面还有工部的兵仗局,南镇抚司的匠作所。 然后…奉国将军见到了令他浑身发冷的一幕。 整个军械库虽然上面只有五个百米通长的顶棚,下面却是挖空的,地下两层,下层是火炮,上层是火器。 密密麻麻的鸟铳、迅雷铳、掣电铳、鲁密铳、鹰扬炮、马上佛郎机…没有五万也有三万,最多的当然是鸟铳,像始皇陵的兵俑一样,整整齐齐靠在木架。 大明朝火器的称呼让人吐血,炮不是炮,铳不是铳,乱七八糟… 皇帝和百官为什么不把军械库的火器送往辽东? 好问题! 因为这些东西不能用~ 英国公打头,队伍缓慢行走在巨大的军械库,所有人鸦雀无声。 只有朱鼎顺不停到架子边看看具体情况,嘉靖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军械,大部分是万历前期,没有一个万历二十年后。 五十年前到八十年前的军械,别说现在,放后世的保存技术也是一堆垃圾,鲁密铳的铁架可以轻易掰弯,生锈的铁皮扑扑掉落,鹰扬炮的炮口锈到没有兽头,鸟铳枪口锈得快堵死了… 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朱鼎顺深刻感受到这句话在各行各业的杀伤力。 掌握天下兵权的都督府勋贵没说话,他们羞于启齿,朱鼎顺反而非常理解,这样的场景他有印象,能把火器一直保存没有丢失,已经算‘尽忠职守’了。 朱鼎顺的爷爷曾是农机厂的技工,他们家小时候也在家属院,他还没生下来,农机厂就倒闭了,父亲带他到大城市居住,但爷爷一直在那里,寒暑假回去总要在一大堆锈迹斑斑的复古机械中与小朋友玩耍。 他亲眼看着小时候还能启动的海量农机工具掉漆、生锈。小时候能跑跳的车板,轻轻一拳就能打个洞。小时候的水泥场地,慢慢变成了红色的铁渣海洋… 原因很简单,放在那里,财产就在那里,就算变成一堆铁渣,上上下下也‘保住’了农机厂。 一届一届,没人会认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问题,除非等到一个魄力非凡的人,这个人不仅要得到上下所有人理解,还要得到百姓职工理解。 道理说起来简单,从人性看,基本不可能。 这与能力无关,因为世上总有那么几个坏蛋,也总有不明真相的吃瓜起哄者。 勋贵面临的问题大概比那更严重,他们稍微提提想法就会扯到造反上面,大明朝的中枢核心,朱鼎顺感觉自己可以用一句话形容:皇帝在想尽办法制衡一堆腐肉铁渣。 大概这堆腐肉铁渣没了,大明也就不叫大明了~ 朱鼎顺一屁股坐在军械库上下二层的石板大坡上,难怪轻易答应老子倒卖军械,得亏有个意外原因卡住了。 就算挑相对完好一点的运到塞外,也得重新制作。 嗯?! 刚才在上面没看到下面的情况,从半坡看下去,下层的场景让朱鼎顺跳了起来… 哇咔~哇咔~ 大明版加特林见过吗?这玩意叫五眼铳,说是铳,却是戚继光发明的连发榴弹炮,比佛郎机更换子铳的发射方式更快。 它可以转的,真的可以,虽然各装填各的,鸡蛋粗的五根铁管,还有齿轮,放在两轮车上推着跑,三个人就可以操作… 咣咣咣~ 一层的遮光木板被抽掉,二层全部火炮出现在面前。 朱鼎顺突然想起一句着名的电影台词,‘万万想不到,火炮还有一招叫大喇叭’。 放在八轮铁车上的大喇叭见过吗?一丈长,炮口至少有五尺,炮筒厚在两指,炮尾刚好能熊抱住。 嘉靖十一年,这样的炮地下放着二十多门,没有十吨也有八吨吧? 妈呀,曾经无敌于天下的大明火器,到底造出过什么变态玩意。 这是军械库唯一保养完好的军械,真的完好,里外全是桐油,每天刷一遍? 朱鼎顺上上下下把这玩意看了很长时间,张之极慢慢靠到身边,“这是大将军流星炮,一炮二十斤火药,能发射百斤石子铁珠,五十步方圆绝无生还可能,守城利器。” “恐怖,但还是可惜了!” “嗯?这可是非圣旨不能动用。” 呀,还是核心机密呢? “没看到将军炮、虎蹲炮、佛郎机炮,这些东西在军营?” “是,将军炮、虎蹲炮是常备火炮,佛郎机不是给你收拢嘛。” “快算了吧,要一堆锈铁做什么,我八字软和点,撑不住。” “你会要的,因为全部能用,呵呵。” 嗯? 宋光夏向他俩招招手,示意到外面说话,一群人又从运输火炮的石板坡来到院子中央。 英国公负手等他来到身后,才缓缓转身,环视一圈没有外人,朝朱鼎顺低声道,“二百万两,一层全部军械运到塞外,换一万支你造的那个掣电铳。” “公爷,您做梦呢?” 张维贤没有生气,继续说道,“二百万两,我们替你出,但得保密。” 朱鼎顺一歪头,非常失礼的绕着张维贤转了一圈,嘴里啧啧啧称奇,“公爷一心为国,难怪是传世国公,勋贵的尽责手段让人刮目相看呀。” “奉国将军,别失了体统!”宋光夏拉住他呵斥一声。 “不行,我又不是神仙,同样的话之音已经和我说过了,给我两千万也造不出来。” “那就再加,三万人一年的粮食,两千能使唤的大小佛郎机。” 朱鼎顺歪头思考让他们误会了,张维贤和徐希皋有点得意,没有银子摆不平的事。 “公爷,我和你说句实话,其实用不着那种掣电铳,我教你们一种战法,三万人一年的粮食换。” “奉国将军在做梦?” 朱鼎顺一摊手,“呐,这就是我们的问题,谁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第168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虽然没谈成事,朱鼎顺莫名其妙的与这些勋贵产生了一些私人联系,自己原来还能做他们的幌子呀。 他们有钱,他们想改变,但他们不能出钱,朱鼎顺理解这种别扭,一旦曝光,对皇权是一种严重的死亡威胁,皇帝的本能会毫不留情弄死他们。 皇帝知道他们有钱,他们也知道皇帝缺钱,一方不能要,一方不能给,这种权力威信分配规则几千年也不会变。 崇祯倒是要了,也瞬间把自己的权力基础干掉了。 只有宗室给皇帝送银子可以接受,代王南边是晋王和沈王,看来老子有必要到太原和潞州走一圈。 与一群红袍白泽大佬在正阳门大街分开,人家回内城,朱鼎顺一人继续向东。 今天过的挺热闹,平台召对以后,估计还能接触富有冲击力的景象~ 慢慢上楼,雅间内的情形让他在楼梯口一愣。三个女人在调琴,别人求之不得的画面,朱鼎顺觉得无聊透顶。 一个是之前的张之音,一个是郭玲儿,还有一个少女,初冬季节穿着一身青绿色的丝绸衣衫,秀发披肩,发带扎结很漂亮,与张之音有点相像,气质完全不同,整个人很有灵气,朱鼎顺一瞬间判断出这是谁。 宋裕竹,侯府的二小姐。 踱步慢慢到门口,郭玲儿看到他笑颜如花,只有她一人是盘头,莲步到门口迎接,“相公,您回来了,妾身昨晚担心了一晚。” “郭二叔骂你了?”朱鼎顺拍拍她的肩头,“玲儿随意吧,演戏太假让人别扭。” 郭玲儿刹那无比尴尬,双眼含雾,朱鼎顺拽了她一把,一起坐到桌边,向对面拱拱手,“宋小姐精通武艺?精通的是舞技吧?手腕关节流转自如,腰肢妙曼,四肢修长,身段绝佳,快赶上之音了。” 少女如珍珠的双眼瞬间一瞪,“朱鼎顺,你这个色中饿鬼,有这么夸人的吗?” “我这是夸你吗?这叫评头论足。” 呛啷~ “住手!” 我靠,这女人竟然从琴身下抽出一把剑,可惜大爷是谁,张之音的喊叫都阻止不了他的动作~ 剑身抽到一半被一掌顶住,呛啷推了回去,宋裕竹粉拳照门面打来,朱鼎顺瞬间后仰,一脚踹了出去~ 哗啦~ 扑通~ “表妹,你怎么样?” 张之音急急起身扶地下的宋裕竹,朱鼎顺一脚把她屁股下的椅子踹飞,她自然来了个自由落体的屁股蹲~ “哎哟哟~”宋裕竹躺到地板,侧着身子摸屁股痛叫,“哎哟哟~朱鼎顺,把老娘打伤,你朱家还要不要儿子了。” 朱鼎顺瞬间懵逼,慢慢歪头看向郭玲儿,她显然不知道,又看向张之音,美女哭笑不得,“竹儿妹妹昨天就知道陛下有意赐婚。” “宋裕竹,有意不是赐婚,别把自己搞到尴尬的地步。” “放屁,朱鼎顺,圣意岂可随意变换,有意就是定了,我爹都知道了,陛下若收回,就是对西宁侯的羞辱。” “你想多了,没人认为是真的,小小年纪,回家去吧。” 宋裕竹显然尾巴骨被磕着了,越来越疼的样子,双眼委屈的流泪,只顾着痛嚎,朱鼎顺不得不到身边蹲下,“后腰脊柱疼不疼?” “脖颈都痛,你这个强盗,有这么对女人的嘛。” 这见面可够尴尬的,张之音按着脊梁给顺了一会,她才不哼哼了,但也行动不便,好不容易站起来,又一拳打向胸口,朱鼎顺条件反射一把抓住,差点反扭扔出去~ “啊啊啊~放手,放手~你这个厮杀的蠢汉~” 朱鼎顺放手哼一声,“女孩子家家的不学好,回去吧,练武可以强身健体,就不要与人对战丢人现眼了。” “老娘怎么回去,哎哟哟,痛死我了。” 小姑娘步子都迈不动,张之音恼怒看他一眼,向后呼叫一声,从一楼哗啦啦挤着上来几位丫鬟。 “把表妹小心抬到隔壁酒楼,去家里叫跌打郎中过来熬药。” 张之音没再与他说话,跟着下楼到后院去了~ 朱鼎顺有心思留下她说话,犹豫了一下,她已下楼消失在廊道边~ 这一天马上要过去,乱七八糟,一件事都没谈成,掌心钻入一个柔荑,“相公,我们回府吧,妾身好好…好好伺候您。” “玲儿觉得之音和宋裕竹怎么样?” “挺…挺好的呀。” “我问你她们怎么样?” “相公,人家是国公府和侯府的贵人,妾身哪敢置喙。” 朱鼎顺扭头看着委屈巴巴的可人,这才是正常思维,她片刻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郭二叔骂你了?” “对…对不起,妾身害怕。” 郭玲儿声音打颤,朱鼎顺猛得低头,用力抱住狂吻,她无力挣扎,感觉某人手进入衣襟,浑身一抖,努力挣脱说一句,“相公,回…回家!” 回家?回什么家,朱鼎顺拦腰抱起,二楼后面就是自己的房间,惭愧,满脑子是张之音,老子没救了~ 那边干柴烈火,这边张之音却看着表妹受伤红肿的部位头疼,自己与他犯冲吗?每次见面都得打一架。 宋裕竹长得灵动,脾气却大大咧咧,丝毫没有害羞,医娘轻轻涂抹药后盖住。 “两位小姐,应该没有骨裂,否则要命了,是挫伤。这几天不能坐,不能动,看来暂时回不了侯府。” “哎哟哟,等大哥回来,非得把那个蠢人揍趴下不可,老娘冤枉啊。” 张之音朝医娘和下人摆摆手,屋里就剩下她们两个,“姐姐在这里陪你几天,我们真是背,京城没人敢与我们动真格,忽略了武艺是杀人的,你看他招式简单,每一招都没有多余,招招要命。” 宋裕竹没有接这茬,歪头挤挤眼,“那个总督的女儿,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难怪他不喜欢,非要娶姐姐。” 张之音脸色一红,“胡说八道。” “听说塞外有两个女人,一个还是羊膻味,那个女人出塞会被弄死,倒是没有传说中的好色,姐姐若不去,妹妹可就去了,京城的大院后宅没意思,大姐一年都不出门一次,想想都难受。强盗窝,应该很好玩。” 张之音大羞,“你这浑孩子,说出去让人笑话。” “笑就笑,我男人够强,笑也是背后笑,当面笑一个试试。” 张之音被打败了,一甩手出门留她哼哼~ 第169章 中枢大佬的反应 按说朱三寨和九千岁才是朋友,来京城他们却不联系了,朱鼎顺在酒楼住了三天,这次学乖了,一步都没有出门。 实在怨不得两人,除了客巴巴那个疙瘩,官场客观条件就是这样,既要学会找朋友,还要学会远离朋友,与田尔耕借梯子的道理一毛一样。 私下知道有合作就行了,明面上大家必须淡如水,甚至还得算计磕绊一点。 九千岁也是难,以前与客巴巴一里一外配合默契,现在却不能随便出宫,魏朝靠不住,也不敢靠得住。 今日皇帝回后宫陪待产的任妃,魏忠贤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出宫,五彪剩下一彪,田尔耕掌握了魏忠贤全部战力,东厂他也无法及时立起来,所以田尔耕现在非常受器重。 阉党文武齐聚,魏忠贤先指向田尔耕,示意他说说情况。 “代王的解银车队大概明天下午入城,朱鼎顺三天来除了跟着公侯到军械库转一圈,未出门一步,也没有人拜见。” “崇文门的大战没有任何影响?” “回九千岁,的确没有,知晓的人很少,也没人乱传。” 魏忠贤呵呵笑道,“陛下圣旨所为第一件事,京营和五城兵马司当然没人置喙。朱三寨啊,他自己说了一个建议,咱家本来是找个缘由做掉孙承宗,没想到陛下决定执行,还把他当做顶替林丹汗的一环,瞬间做大,实在始料未及。” 顾秉谦拱拱手,“九千岁,他始终在长城外,陛下是准备用勋贵制衡他,朝事只能用粮草后勤,这样会害很多人的生意,损失的是我们。” 冯铨也拱拱手,“是啊九千岁,奉国将军毕竟是宗室,他跑到长城外,别人无论怎么说,陛下都不会信,落不到好。” “诸位多虑了,朱鼎顺做大咱家反而能落手里不少银子,咱家是觉得陛下有点想当然,还准备赐婚西宁侯嫡女,凡是和勋贵搅一起都没有好人。” 田尔耕眼珠一转,“九千岁,属下觉得朱鼎顺哪一边的人也不是,他怎么选择都是找死。” 顾秉谦拍手大赞,“田都督所言在理,他只能是陛下的人。” 魏忠贤对天启非常了解,瞬间一脸纠结,“这可糟糕透了,以后在陛下面前只能说他的好,稍微说句坏话都是打自己的脸。” 冯铨疑惑问道,“九千岁觉得郭恺之靠不住?不能代表我们牵制朱三寨?” “外放之臣没有人靠得住,宣大需要派监军太监,咱家会适当和陛下说说,还不能直接向宣大派,难呐。” 朱鼎顺听到一定撇撇嘴,你不说天启也准备派。监军太监在崇祯手里才发扬光大,现在还上不了台面,文官十分痛恨监军太监,天然的对立,就算同为九千岁的人也尿不到一个壶里。 这不顾秉谦就反对,闻言抱拳道,“九千岁,不派监军太监出事有人负责,派太监惹一身骚,他们除了搂银子什么也做不了,何况也搂不回银子来,百官反而有了推卸责任的对象。” “话是这么说,一个地方总得有两个人说话,偏听偏信,比如宣大,咱家都不知道朱鼎顺经营到什么地步,全是虚词。” 顾秉谦看向田尔耕,后者立刻摇手,“首辅大人,锦衣卫是暗探,与明子是两回事。” “好了!”魏忠贤双手一拍膝盖,“后日召对,都是自己人,有点准备就行,宗室在天启朝出了个歪才,大家小心点为好,先看看再说吧。” 顾秉谦脑壳疼,自己这个首辅做的就遭人恨,但不能丢掉文官的基础,任内若出现大量监军太监,致仕也会被喷死,后人会被清算。 出门后与冯铨两人踱步顺带说几句话,冯铨这个年轻人完全是幸进,三十岁做阁臣,除了拍马知道个屁,顾秉谦更加惆怅,老子该辞官了。 首辅大人不用急,其实内阁现在比起万历朝来说,人多的很,九个人呢,反正除了出镇的孙承宗,都是九千岁的人,多的是人做首辅,朱鼎顺很快会给他一个完美的理由。 三天没出门,不代表没见客,这两个酒楼后院大的很,到处可以进来人,人家宋光夏都来看过两次女儿。 朱鼎顺这几天与张之音瞎聊,摸着一点勋贵的地位,英国公自然说一不二的领头羊,下来是定国公徐希皋,颇有点军师的味道,再下来都差不多,成国公朱纯臣说是国公,奈何年轻袭爵、资历太浅,也就是个执行人,顶多靠着公爵与张徐两人多一点亲近机会。 还有一个可喜的发现,大明两京勋贵尿不到一个壶里,京城勋贵集团与南京勋贵集团相看两厌,北方的小看南方生活奢靡、歌姬成群、热衷与风花雪月,南方的小看北方生活局促、锦衣夜行、掩耳盗铃。 也就是说,京城的勋贵算腐败的军阀,南京勋贵已经完成豪商地主的华丽转变,只剩下一个勋爵的名头,垃圾无底线。 大明京营实际上是机动国防军,本来就分南北两处,京城京营面对北方,南京京营也有二十万人呢,一半水军。 听张之音说,南京勋贵集团公侯伯十几人,世代只有魏国公一个首领,对军事完全不敢兴趣,他们与江南读书人很亲近,秦淮河常常宴请各种读书人,资助有才气的仕子非常阔气。 难怪东林从来不喷南京勋贵呢,敢情他们早已是自己人。 朱鼎顺对外说去过南京,其实哪会跑那么远。 摸着勋贵的情况,决定抬一抬京城勋贵,这些家伙好歹知道自己是‘武将’,还有点政治操守,知道他们与大明息息相关,南京的那些混蛋大概完全感觉不到朝政的艰难。 十月初九,朱鼎顺带着二十名亲卫,与张之极、西宁侯小侯爷宋裕本,带着二百多公侯府有军籍的家丁,在京城展开一张大明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锄奸行动。 第170章 手到擒来的功劳(上) 内城西城的阜财坊,朱鼎顺与小公爷、小侯爷,还有看热闹的张之音在街口酒楼二楼,看着外面二十多名亲卫不动声色靠近街边第二户人家。 亲卫行动很慢,张之极兄妹俩倒是没说什么,宋裕本看得有点急人,“奉国将军,太啰嗦了!” 朱鼎顺没有搭理他,坐椅子上脚踩窗棂晃晃悠悠,张之音轻轻碰一下小侯爷,“表哥,得抓活口,间子不在还得等他回来,就算抓住也不能让街坊发觉。” “之音的聪慧总是这么让人开心,小侯爷,练好你的武艺就可以了,动脑子折寿。” 宋裕本哼一声,也没有搭理他,这家伙武功是真不错,西宁侯世代禁卫提督不是虚吹,与朱鼎顺嘭嘭嘭一顿打,十分抗揍。 武艺嘛,不就是先抗揍再揍别人,应该说是个合格的禁卫。 “不好!”朱鼎顺突然惊叫一声,大声朝窗外喊道,“别杀他,抓活的。” 胡同里的一个行人与踩点的亲卫互相发觉异常,这人扭头向外狂奔,另一边房顶举弓的亲卫听到朱鼎顺大叫,准备通知外面的人活捉。 宋裕本单手撑住窗棂,一翻身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刚好逃跑之人跑过来,小侯爷一个侧踢,那人凌空倒飞墙壁软绵绵跌倒。 朱鼎顺也从二楼跳下去,张之极朝妹妹摇摇头苦笑一声,两人从楼梯缓缓下楼。 他们并不慢,然而朱鼎顺已经把那个人杀了。 “为什么?不拷问?” “不需要,京城口音的江湖人,不是真虏。” 四人在街口站了一会,虎子到身边汇报,“捉住了,这两货大白天的还在炕上。” 街边三三两两的行人各自来往,没有打扰,朱鼎顺点点头,“把他们堵住嘴带到都督府,留一半人潜伏在院里。” 朱鼎顺说完向三人摆摆头,示意三人离开这里,他们没有这种隐蔽活动的经验,还想看看战果呢,不得不催促。 “我们先走,太扎眼。” 三人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跟上,这里沿着长安街向东是通政司、旗手卫、然后才是五军都督府。 从后门进入中军都督府大院,有张之极自然一路畅通无阻,这群无聊的公侯,竟然在都督大堂喝茶。 定国公徐希皋向外看看,轻笑一声,“怎么?奉国将军玩脱了?” 朱鼎顺翻个白眼没有回答,就在门口房檐在站着,亲卫很快抬进两个席子裹着的人。 直接放地下滚开,白花花的辣眼睛,哗哗两盆冷水,女人立刻大叫,“救命,救命啊,遭匪了。” 呛啷~ 朱鼎顺抽出亲卫的刀架在她脖子上,“问一句说一句,答错乱答就去死。” 两人看到面前的情况,早被吓坏了,面如土色,抓薄被盖身上瑟瑟发抖。 “姓名?” “奴…奴家…” “简单点,是不是李凤儿?” “是是是~” “他是谁?” “啊?是武举李以扬。” “你们住的谁家房子?” “买…买来的,原来姓马,有两年了。” “你是娼妇?” “是是是,也是李举人买来的。” 朱鼎顺收刀,笑呵呵蹲到李以扬身边,“阁下是李以扬,还是武以扬?” 中年人看他笑的平淡,不禁吞咽一口唾沫,“是…是武以扬,小人惭愧,不愿别人知晓与娼妇有染。” “是嘛?” “是…是的!” 扑哧~ 朱鼎顺猛不防把刀从李凤儿手臂穿过,刀柄直入穿胸而过,妇人又痛又惊,喉咙汩汩汩倒地无声~ 他动作太狠,看戏的人猛不防齐齐吓了一跳,中年人更是惊恐大叫,“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嘭~ 朱鼎顺起身一脚把他踢出薄被,“穿刺,让武大人好好回忆一下,为什么一个死人三年后会诈尸,老子专治小鬼。” 什么叫穿刺?亲卫的狠辣让都督府大员见识了塞外的强悍,四名亲卫握住四肢,手掌脚心同时扑哧插入四根军刺。 瘆人的惨嚎声响彻都督府大院,张维贤眉头紧皱,“奉国将军,能不能干脆点。” “我能干脆点,公爷敢直接拿人吗?” “哈,谋逆大案,哪有那么啰嗦,老夫作保,拿去吧。” 朱鼎顺摇摇头,你们最好竖起耳朵听一听,走到鬼叫的中年人身边,“武长春武大人,冒充死人会露馅的,您为什么不找个失踪人口呢?” “这位大人在说什么,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呀,只不过到兵部买个小小推官,还没做成,这有何罪。” “是嘛?武大人口齿清晰。我有一个朋友,他叫李率泰,他有一个亲哥哥,叫李延庚,李延庚与奴酋女婿刘爱塔在复州起兵复明,可惜当时袁可立袁大人支援不及时,被奴酋掩杀在起兵阶段。为避免辽人军心不稳,没有处理刘爱塔,降为参将,李延庚却完全隐蔽不为人知。武大人知晓这件事吗?” “大…大人说什么?” “呵呵,李率泰是谁、李延庚是谁,你看这满院大人都不知道,老子可是知道,他有一个女婿叫武长春,是不是啊,武大人?” 中年人哼哼哼痛苦屈缩,没有回答,后面的张之音却颤抖叫出一个人名,“李永芳,李延庚和李率泰是李永芳的儿子,这人是李永芳的女婿。” 张之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美女再次大叫一声,“没错,是李永芳。” 朱鼎顺对投过来的目光点点头,“我说了送都督府一个大功劳,李永芳不仅是汉军头领,还是密碟头领。武长春不仅是李永芳的女婿,也是汉军火器营总兵赵一鹤的女婿,女真驻大明密碟头领。” “你是谁?”地下传来冷冷的声音。 朱鼎顺同样冷冷得看了他一眼,向后退了几步,站到公侯面前,“杀了吧,其实没什么用。” 亲卫突然上前,把四根军刺抽出来,张维贤连忙阻拦,“等等,如此反贼,应该公开枭首。” 等个屁,军刺放血快的很,不一会就一摊血,武长春虚弱也没叫出声,朱鼎顺挠挠头,“公爷,准备拿人吧。” 第171章 手到擒来的功劳(中) 李永芳的密碟全在兵部,其他部门一个人都没有。 一方面说明大明百官好收买,一方面说明他们的谨慎,朝廷大事都能很快传到沈阳。 张维贤让徐希皋和朱纯臣带都督府守卫直接去拿人,招呼朱鼎顺回到都督大堂。 “奉国将军如何知晓京城的奴酋密碟?” “三百首级,李率泰活命的交易。” “你放走李永芳的儿子?大明恨不得活剐李氏。” “公爷这话说的意气用事,不放李率泰,怎么联系李延庚,不联系李延庚怎么联系刘爱塔,不联系刘爱塔怎么引乱辽南。” 张维贤从主座绕出来,拽椅子坐到他身边,“奉国将军为什么埋这种后手?” 朱鼎顺睁眼盯着他双眼看了一会,慢慢地道,“公爷很让人失望,怎么会问出这种话。” “放屁,你一个宗室盗匪,插手千里之外的登莱军务,大明…” “停,老子是没时间没渠道,闽粤的事也想参与,插手怎么了?老子造反了吗?”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奉国将军年轻气盛,最好学会适可而止。” “切~大家都是个笑话,对死人就不要有太多要求了。” “谁死?谁会杀你?” “你,奴酋,没什么区别。” 张维贤堂堂武勋第一人,好不容易放下身段,哪受过这种呛人的话语,顿时大怒,身后一个女音急急说道,“爹爹,密碟最重要的是阻断联络。” 英国公的气势一落,甩袖返回主座,“奉国将军大概掌握着密碟网的通信渠道,他也是其中一环,否则凭李永芳儿子怎么连武长春住哪儿都知晓。” “公爷说对了一半。”朱鼎顺突然手指扣眉心,站起来在地下来回踱步,山东哪儿来?他们是水路联络,行动太急没有及时回忆起来,“把山东舆图拿来我看看。” 张维贤朝亲兵点点头,这公房就有,很快一张山东舆图到手,这地图真是非常写意啊。 朱鼎顺只不过是回忆一个地名,“找到了,山海关到辽西兵堡密布,行人无法通过,他们一南一北两条通信线路,塞外的路我可以随意拿捏,南边通过莱州府平度州一个叫陈一敬的秀才传递,姓陈的应该与当地水军有联系,这需要公爷自己拷问。” 张维贤看他真的知道通信渠道,苦笑一声,闭目养神,朱鼎顺却突然起身到主坐,“公爷让一让。” 如此大胆又失礼的举动让张维贤彻底愣神了,条件反射想发怒,转瞬又无比失望,原来这个宗室强盗一入京城这么不成气候。 朱鼎顺看他气势一升一降,神经病似的,不再催促,在其他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下,直接拖后面的椅子与张维贤并排做一起,把地图翻到背面,拿起桌上的炭笔画起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想给英国公看什么东西,因为张维贤眼神越来越亮,不由得起身把椅子让给他,让他坐正。 “来人,奉茶!” 张维贤失态了,非常兴奋的模样,屋里其他人都很有涵养,张之音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瞬间瞪大眼。 “把陕西、山西、北直隶、辽东、大宁都司、奴儿干都司的舆图拿来。” “用不着!”朱鼎顺头也不回的说道。 张之音看他下手很稳,河套到奴儿干都司东西四千里,山东到塞外南北两千里的地图无比清晰。 山川、河流、大城、官道、长城、关卡、湖泊…全部按比例准确画出,北直隶湾的海岸线看起来也很准确,而且塞外各家范围都有,还把朱三寨的位置标出来… 直接递给张之音,“舆图该这么画,送给之音。” 美女怔怔接到手里,喃喃道,“原来辽东在偏北的方向。” 一句话差点把朱鼎顺逗笑,张维贤从自己女儿手里接过,很快发现问题所在,“你没去过陕西山东南边?还去过辽东?” “公爷,您真是可爱,这需要大量的地理图志,去没去过有什么关系。” “大明都没奴儿干的详细舆图,你怎么知道辽东北面的情况?” “公爷,您又可爱了,我在塞外呀,逮住问呗,答不上来去死好了,多简单的事。” “奉国将军,单此功劳,足够封伯,呸,陛下应该邸报传天下嘉奖。” 朱鼎顺随手在旁边的毛巾擦擦炭黑,返回下首的座位,张维贤还在哪里观看,自言自语,“…原来哈剌温山这么大,难怪南北隔绝…奴儿干都司的驻地实在太远了,一年都无法来回…” 大兴安岭当然大,奴儿干都司驻地在三江入海口,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的确远得很。 大明朝,放弃了很多地盘啊。严格来说,西域高原到蒙古高原、再到鞑靼海峡这广袤疆土大明都拥有主权,治权就呵呵了。 羁绊州太远,除了朱小四,别的皇帝都羁绊不了。 按说他们谈话时间不短,怎么徐希皋还不回来? 不怪徐希皋,四个密碟的确不是大员,但是实权重要位置,全部是武选、职方、武库、车驾清吏司的郎中,兵部总共就四个清吏司,四个五品主官被一网打尽。 倒霉的是,现在的兵部刚换尚书,赵彦故去,高第刚接手就被派辽东,他虽然还是尚书,却已经定了去辽东,呃~新任实职尚书是户部侍郎王永光,他还没接手。 这就导致一个问题,兵部现在有两位兵部尚书,一个是魏忠贤的人,一个…是天启的人,还是个好官。 徐希皋自认为是公爵,报了名号,文人的尿性发作,先下手为强就算了,当着两位尚书的面让都督府拿人,他们还混不混? 兵部现在乱作一团,小侯爷宋裕本回来禀告张维贤,英国公暗骂一声愚蠢,朱鼎顺也站起来笑一声,“的确愚蠢。” 他这个动作把小侯爷刺激的大脑充血,徐希皋搞不定,他发狠还真有可能,因为他是禁卫统领~ 兵部距离很近,一刻钟后,四个五品官被守卫连架带拖到都督府大员,后面还跟着一群兵部大佬~ 第172章 手到擒来的功劳(下) 高第咋咋呼呼的一个劲叫着英国公作乱,王永光一张黑脸,同样是问罪而来。 但看到院中的两具尸体,兵部几个大佬瞬间无语。 宋裕本把四个郎中拖到武长春身前,呛啷抽刀,“认识吗?” “不认识,宋裕本,你想…啊!” 宋裕本手起刀落嘎了一个,刀放到第二个脖颈,“认识吗?” “认识,认识,武举武以扬,想做推官,某没同意,他还…啊!” 佩服,学的挺快,朱鼎顺不禁赞叹,这是个好苗子呀,刀放到第三个脖颈,“认识吗?” “小侯爷饶命,小侯爷饶命,这家伙好像是奴酋贼子李永芳的女婿。” 宋裕本立刻放到第四个脖颈,还没问立刻大叫,“是武长春,是武长春,高价收买辽东的军情。” 高第无所谓,反正自己做兵部尚书还不到一月,王永光更无所谓,还没做过一天。 但两人依旧脸色非常难看,高第左看右看,找了一根树杈,到身边就是一顿抽,“王八蛋,王八蛋,大明就毁在你们这些王八蛋手里。” 宋裕本等他抽了两下,拽住后身拖开,英国公趁机下令,“各带一队人去抄家,仔细搜,把两人送到锦衣卫,死人也送过去。” 得,锦衣卫忙碌一阵,屁好处都捞不到,办不好还会被问责。 虎子挪到朱鼎顺身边,“少爷,解银车已到皇城西华门。” 他说话声音不低,英国公苦笑一声,这是故意让自己听到,堂堂公爵被当做信使,很是识趣,“诸位,老夫马上面圣,各自回衙吧。” 朱鼎顺朝他微微抱拳,带着亲卫从人群后面到侧门出中军都督府,刚觉有人,却见张之音跟了上来。 “你要去做什么?” “之音以为呢。” “感觉你准备做坏事。” “你想知道?” “是啊,不可以吗?” 两人快问几句,朱鼎顺摆摆手,从中军都督府后门向南两条胡同,突然拐到西边,路过一个叫王恭厂的火药局。 朱鼎顺在门口指指里面,“火药局建在内城,脑子进大粪了。” 突然说了一句话,张之音被懵住刚想答,却见朱鼎顺快速向西,连忙跟上解释,“成祖起王恭厂就是工部军器局下属的火药厂,专为神机营生产火药。” “锦衣卫在通州是怎么被一锅端的,大明朝中枢想被一锅端。” “怎么可能,火药不会超过两千斤。” “端锦衣卫的火药只有三百斤,之音,一千斤火药爆炸,威力可不是一百斤火药的十倍,是百倍千倍。” 宣武门大街,朱鼎顺突然慢了下来,张之音与他并排而行,好在是儒衫,没人觉得奇怪。 她以为朱鼎顺会向北到西华门,没想到朱鼎顺直接出了宣武门,宜北坊照例非常热闹,也挺臭。 两人向东拐入一处胡同,张之音突然发现后面跟着的亲卫越来越少,连那个虎子也不见了,顿感不妙。 “他们去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紧张什么,什么也不做,这里不允许他们知道,之音,我说过我要娶你,是你自己跟上来的。” 张之音突然停步,朱鼎顺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微微摇头,继续前行,三个亲卫绕过她,无声跟上。 原地站了一会,看朱鼎顺消失在胡同尽头,张之音莫名失落,向前走两步,又加速急急到拐角~ 这里是胡同交叉的小街道,三三两两的行人,哪有朱鼎顺的身影。 张之音刹那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踉踉跄跄靠到墙角,眼泪无声滑落,闭目擦擦泪珠,仰头叹气,却见脑袋上一个人影,猛不防吓一跳,连忙闪开,朱鼎顺从墙上跳下来~ 两人面对面,她脸色慢慢开始红起来,朱鼎顺很得意,这年头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实在太容易了,张之音早就破防了,只要不是太坏,应该很容易让他接受。 “之音,我没时间,明天召对,一个宗室与皇帝召对能说什么呢?明年我想娶你,以大胜之威。” “我…我…”张之音发现自己突然失声了。 朱鼎顺抓住她的手,张之音挣脱了一下慢慢放弃,“这次到京城其他都是小事,找到之音才是收获,随我来。” 张之音无法拒绝,那三个亲卫也消失了,两人牵手在胡同里又绕了一会,朱鼎顺突然拉她进入一个院子。 虎子在院中抱拳,“少爷,十二个锦衣卫,跟得还真紧,抓住他们又放了,兄弟们已经到隔壁前院。” 朱鼎顺点点头,“但愿田尔耕知道是什么意思,老子从来不说废话,做狗要有做狗的觉悟,还想做棋手,蠢货。” 这句是对张之音说的,朱鼎顺拉着不明所以的美女进入后院,墙角有一个梯子,隔壁同样有一个,却是人家后院。 胡达盛的外围买下这个院子,肯定瞒不过田尔耕,也不是要瞒他,就是为了来的时候能隐蔽点,不能让他们知道什么时候来过。 张之音吃惊的看着一个素颜美妇被朱鼎顺抱入怀中,瞬间心里一堵,他?她? “担心了吧?” “没有,老爷是宗室,奴家知道不会有事。” “比郭玲儿聪明多了!”朱鼎顺摸摸她的头发,“不错,一定要吃好休息好。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张之音,英国公嫡女,不出意外,她是夫人。” 梅溪啊一声,缓缓行礼,“奴家见过夫人。” 张之音懵圈的完全不知道朱鼎顺在做什么,让她坐到桌边,朱鼎顺坐到两人中间才解释道,“这是梅溪,她有我的孩子,她现在处于我和锦衣卫的保护下,但锦衣卫靠不住,希望之音能用国公府的力量暗中保护一下。” 妾生子在这年头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张之音内心大喘气,神色平淡道,“可以送到大兴国公别院,没人敢动她。” “不,一般人不知道梅溪,但现在显然得让陛下知晓。” 张之音歪头眨眼表示没听懂,朱鼎顺叹气一声,“田尔耕是陛下的人,希望你不要告诉公爷,他只不过是在魏忠贤身边的暗子。” 第173章 谈恋爱、赐蟒袍 朱鼎顺现在是真的为难,京城权贵都有交情,又全都不能信任。 想了好几天,还是得靠勋贵,又不想让他们拿捏,那就只能转个弯靠勋贵的亲人。 除了男女关系,其他的也靠不住,所以还得靠张之音。 事情本身很简单,背后的博弈却很复杂,一点也不如塞外好玩。梅溪和她的肚子就是质子,就是朱鼎顺的忠心。 黄昏时分,朱鼎顺这次真的与梅溪告别,从梯子回到隔壁,拉着张之音再次七拐八绕,虎子说没人跟着了,两人才到外面的正阳门大街。 好巧不巧,刚到大街的张之音突然甩开朱鼎顺,迅速闪回胡同。 朱鼎顺愕然,向北看了一眼,小侯爷宋裕本带着几个护卫缓缓南来,自己也只好闪回去。 你闪个毛! 小侯爷宋裕本在胡同口转身,与贴在墙边的朱鼎顺四目相对,一本正经问道,“奉国将军在玩什么?” 朱鼎顺拍拍后背灰尘,装作轻松,“与锦衣卫玩猫捉老鼠游戏。” 宋裕本前后看看,还是很正经,“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我的刀子也许不多,但够快。” “有道理。”宋裕本突然拱手,“今日受教,侯府就在百步外,宋某请奉国将军喝一杯。” “改天吧,改天我请小侯爷。” “改不了,明日开始宋某轮值,半月无法出禁宫,母亲也想见见你。” “改得了,别说半个月,一个月后朱某也还在京城。” “母亲想见见你。” “朱某两手空空,怎么好拜访长辈。” “真不去?” “不合适,改天。” 宋裕本拱手,朱鼎顺突然向前一步,“禁卫若想到塞外看看,朱某希望小侯爷前去,但不能带百人以上。” “为…为什么?” “累赘,带不动。” “有道理,奉国将军保重,告辞。” “告辞!” 两人的交流生硬、客气,但又很真诚,朱鼎顺突然发现,这人比下午还有意思。 “表哥没看到我吧?” 张之音鬼鬼祟祟在身后探头,朱鼎顺哈哈一笑,拉着她继续前行。 没看到才见鬼了,你硬拉着两个亲卫,还缩在他们后面,宋裕本用屁股想也知道不简单,于是他强硬试探了两次,朱鼎顺强硬拒绝,最后又告诉他不会影响对宋家的感激。 男人与男人之间交流就是这么简单,朱鼎顺想着这家伙是不是可以哄到塞外,兄弟们论鸡贼都在线,论智慧…离开自己真的没法提。 两人走的一直是胡同,天色完全黑下来,除了特别的身份,没人敢在这个时辰溜街,回到酒楼后门附近,更是除了狗叫,什么声音都没有。 没说一句你侬我侬的话,张之音内心却越来越不想回酒楼,拐角口,朱鼎顺感觉到她的迟疑,脚下突然停步,手指勾住美女下巴一个亲吻。 张之音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结束了才反应过来,马上举拳,朱鼎顺猛得进一步,把美女抱在怀中,重新吻了下去。 感受着怀中的滚烫,朱鼎顺把她抱得更紧,两人就这么抱了好一会,才贴到她耳边,“放心,我明年用奴酋或四大贝勒其中一人的性命,求陛下赐婚,宗室不能娶勋贵,应该不包括我,我一定明媒正娶你进门。” 张之音用力抱着他的脖子,“冤家,你还是会奔袭辽东。” “不是,我要气死奴酋,看我怎么玩死他。” “我…我想跟着郎…郎君。” “好啊!” 朱鼎顺突然想起一个绝对的‘浪漫’玩法,啵亲一口,“十二月我带你去看场好戏,大明与女真的战场全在辽西,狭窄的辽西走廊大山是喀尔喀地盘,他们从来不进山,绝佳的看戏位置。” “观战?” “对呀,啊,不对,好像那样就在塞外过年了,看来得找个好借口。” 这甜甜的恋爱,还是得看人,朱鼎顺现在美滴很,张之音等候好久的热情真真切切来了,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所以紧紧抱着脖子就不放手,不想让他看到脸色。 “郎…郎君,我先回隔壁,你等…呜呜!” 张之音被热吻羞得差点跪倒,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力气再次一泄,站都站不稳了。 朱鼎顺感觉到她的情绪,嘿嘿一笑,干脆坐在石头上,让她靠在胸口,远处的亲卫对大哥佩服的五体投地,识趣到了胡同拐角。 “之音,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阻止我被陛下试探吗?” 美女静静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说道,“你想错了,勋贵不想让陛下用无辜的性命试探你,万一你选择弃阵,陛下骑虎难下,很多事无法进行,你回缩的建议也成了大患。” “原来如此,是公爷让你故意与我结怨?” “不…不是,我爹认为无法阻止,是我非要出头,结果白白…便宜了你。” 好吧,原来如此,这场合没必要继续问。 “暗探都说你的笛音很好听,有稳定军心激发斗志功效,之音还想听,能不能听听?” “等你到塞外,我们立帐,我每晚给你听。之音啊,这个乱世,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相信你,其实勋贵都相信郎君,他们之前是怕你反身进入宣大,让彼此无法转圜,这么多年郎君都没有进入宣大,陛下最高兴了。” “是啊,他的确应该高兴。” 两人冷飕飕的坐了半个时辰,断断续续说几句话,张之音终于站起来,“本来是表妹抢我的男人,现在却成了我抢表妹的男人,陛下真是多事,舅舅肯定脸上不好看,你想办法给他点好处,郎…郎君晚安。” 这称呼可够乱的,朱鼎顺看着走向后门身影,轻轻笑道,“宝贝晚安。” 张之音差点一个趔趄,赶紧敲门,下人开门把她迎进去,朱鼎顺摸摸唇边余味,朝正门走去。 没办法呀,这年头士绅之家绝对培养不出自己需要的懂兵事女人,只能在这京师权贵人家找,转来转去还是老熟人,找到英国公头上,但愿以后别惹麻烦。 惹也不怕,老子跑塞外不搭理岳家。 某人也不想想,他与张之音现在虽然行为一致,内心的动机却一点也不同,迟早会出问题的。 慢悠悠回到酒楼,进门就有一个熟人迎上来。 “奉国将军,您可算回来了,下官等了好久。” 田尔耕?你这满脸堆笑,笑个嘚儿你? “代王世系,怀仁郡王之九世孙,承爵奉国将军朱鼎顺接旨。” 我靠,什么礼节? 朱鼎顺万分不情愿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朱鼎顺忠肝义胆…押解百万两白银进内库…赐蟒袍,见驾免拜…钦此!” “微臣领旨谢恩!” 田尔耕笑呵呵把圣旨递给朱鼎顺,“奉国将军,这是三套蟒袍,朝服、堂服、大礼服,陛下已当朝称呼将军为皇叔,明日辰时乾清殿觐见。” 第174章 边贸背后的实情 蟒袍,还是九蟒,这是宗室特别待遇,只有亲王和郡王才有,勋贵、百官的御赐蟒袍不过是七蟒、五蟒。 不细看很容易把宗室的蟒袍看成皇帝的便服龙袍,蟒与龙一模一样,区别在于皇帝的龙是五个脚趾,蟒是四个脚趾。 酒楼房间,朱鼎顺身穿大红蟒袍让郭玲儿惊喜不已,他爹只有五蟒,而且与太监的蟒袍一样是蓝色。 朱鼎顺的蟒袍可是与顶尖勋贵一样的颜色,加上袖口领口的金线,显得威严又特别,比勋贵高,比亲王低,难为礼部和宗人府的家伙。 蟒袍不是一件袍子,是衣帽靴子整套,朱鼎顺平时不允许穿翘尖头靴子,公开场合只能是布鞋,与一堆穿靴子的站一起很土,从今以后就不受限制了。 帽子是两种,梁冠和襆头,捧起来看看,梁冠太正式,祭祀或正旦大朝才穿,明日显然是襆头。 整套穿戴起来,朱鼎顺不由得在地下来回迈了几步,郭玲儿两眼星星,好像这才是她男人该有的行头。 张之音万万想不到,她都洗漱准备和表妹入睡了,朱鼎顺到隔壁求见。 求见? 女人是不允许见男子的,除非有家人或长辈陪着,两人白天可以偷偷见,晚上无论如何不行。 但她无法拒绝,朱鼎顺说他想问问召对的礼仪,这件事的确所有人都疏忽了,他是宗室,但更是强盗,根本没有相对的礼仪培训,见亲王可以扯淡,见皇帝怎么办? 宋裕竹倒是想见见朱鼎顺,奈何无法起身,这就尴尬了,他不可能到卧室。 张之音想了半天,还是让酒楼把大堂打扫出来,多点蜡烛,两人到正堂见面好了。 朱鼎顺来的很快,到大小姐面前抖肩提腿,很是得意的样子。 张之音也很替他开心,但仅仅开心了几息,就恢复了冷静,“顺哥,看来陛下真的让你主动放弃爵位。” 得意的朱鼎顺一顿,“怎么说?” “这蟒袍规制太高了,陛下的意思并不是让你平日穿,明日今年是皇叔,明年想让你做事立功。” 朱鼎顺看她说的很认真,脑子转了半天,才明白这是‘皇恩’,皇帝在补亲戚这些年的亏欠,但补过头了,突然给这么高的规制,意味着让他放弃‘皇叔’的身份,该感激涕零去做臣子。 靠,好啰嗦的雷霆雨露。 朱鼎顺看一眼院中的亲卫,坐到张之音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看来我不需要懂什么礼仪。” “是啊,你懂了才不对,陛下已经让你免拜了,就是知道你不懂礼,随便点。” “那这召对有什么意思?” 张之音噗嗤一笑,“明天参与觐见的有宗人府、公侯勋爵、内阁首辅、兵部尚书兼辽东经略,除此再无他人。” 朱鼎顺眨眨眼,“什么意思?” “顺哥真是遇到了知障…呵呵,别生气,这不是你说的嘛,认知障碍。” “美人快快说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之音脸色通红,又有一丝丝窃喜,低声说道,“宗人府没资格参与召对,除非是宗室奉诏入京,勋贵一般也不会参加,陛下明令传召,加上兵部尚书和辽东经略…” 朱鼎顺懂了,皇帝明天就要他的‘策’,还要他的‘力’,不是什么展示,是让他识趣点主动抗事。 张之音突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被握住,差点触电般跳起来,电光火舌间坐直身子,堵住了亲卫视线,这让她更加脸红。 朱鼎顺嘿嘿笑道,“之音为什么不联系我?我当时听说张府小姐做了侯夫人,失落了很久,那个我与生死共患难的美女还是嫁作他人妇。” 张之音还以为他真的思念了三年,否则密探也不会探到朱三寨总是吹一首曲子,大小姐两眼一红,包含晶莹,“父亲不允许我联系,我也懂,一旦我们联系,性质就变了,不是我们的名声问题,是父亲和都督府勾连塞外,我…我不敢试。” 原来如此,朱鼎顺内心石头落地,咱先问出来,你以后也不好意思问了吧。 “之音高了一头,也瘦多了,我真的认不出来。” 美女破涕为笑,“我一直在研读你的战争论,大哥偶尔和我谈一谈,我的侄儿世泽倒是看你的兵书长大。” “你的侄儿?小屁孩懂个屁。” “世泽马上十六了,什么小屁孩,他腊月成婚。” “我擦,你大哥还不到三十五吧?十六的儿子?” 张之音恼怒掐了他一下,“大哥都该自称老夫了。” 朱鼎顺挠挠头,原来两人真的超级剩男剩女,“你还有亲妹妹?你兄妹俩到底有多少亲兄弟姐妹?” “嫡子嫡女就我和大哥,庶兄姐庶弟妹有二十三,他们成年就到外庄生活了,三妹是从族谱上转到母亲名下出嫁。” “啊?不是你爹的女儿吗?还需要转族谱?” 张之音眨眨眼,冷哼一声,不想和他谈这蠢问题,转瞬又说道,“你不知道大家族的事,不要问这么傻问题,宣府的曹掌柜其实姓张,未出五服的旁系,曹裕的祖奶奶也是张家三代庶女,从先祖起,张家就在经营宣府。” 朱鼎顺突然感兴趣了,“怎么经营?” 大小姐看他求知如渴的眼神,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犹豫了一下,张口道,“宣府张家做主,大同府徐家做主,延绥朱家做主,但三家又互相为辅,其他侯伯支持,宣府永远不可能有商号超过曹家,大同府则是徐家故意为之,陕甘的商贸并不多,朱家慢慢放弃了。” 朱鼎顺摸摸鼻子,“不对吧,边贸发达可没多少年。” 大小姐轻咳一声,“京营大多在皇庄,或者上林苑监,国库艰难,万历爷贪墨…不,万历爷用国库银,百官用内库,但功臣赏赐必须从皇帝私库出,皇庄…” “皇庄破产了?不是吧?” 大小姐被打断话,噘嘴道,“什么叫破产,是边贸就有内库的一部分。” 朱鼎顺被彻底打败了,自己只要一成,商人可是只有四成利,没错,他们实际还没一半,只不过能在手里留一段时间。 原来皇帝也是走私的大佬,若老子没猜错,他靠别人办事,连半成也分不到。 第175章 交接底细 听君一席话,颠覆人生观。 朱鼎顺若不是认识张之音,这些事估计吃了大亏才会知道。 放开大小姐的手,两人对坐无语,皇帝不会要求老子给他赚钱吧?朱三寨不是这么回事呀。 “你大哥现在做什么?” “都督佥事,兼领神机营。” “神机营指挥使?” “什么呀,神机营指挥使以下都有人实领,但大哥才是主将,就像…就像是巡抚管总兵。” “我不是那意思,神机营可战之兵有多少?” 张之音又看了一眼亲卫,低声道,“六千,若顺哥是问操练精熟的将士,大概两千人。” “不错呀,远比我想象的人多,这么说京营三十万全在编?有兵饷就可以练军是吧?” 大小姐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想了一会也不知道从哪误会的,“顺哥知道神机营编制是多少人吗?” “不就一卫火器营吗?五千多…哦,不对,神机营有上下之别,还该有五千护翼骑军,靠,缺编一半?” 大小姐翻了个白眼,“顺哥,神机营是陛下直属人马,与神枢营、三千营还不一样。神机营只有两卫,却是营哨军的编制,两个卫全员有一万六千人。” 朱鼎顺哑然,脑袋轰隆隆一片雷声,皇帝直属,一万六,六千,两千,看看勋贵干了什么好事。 大小姐看他的脸色,又急急解释道,“三十万京营,在编二十二万,其中四万在皇城轮值,八万驻守军营,他们一年一轮,这十二万是兵,还有十万,在皇…皇庄…” “神枢营万历初期听说有六万骑军,现在有多少?” “六万?神枢营是全骑军营,嘉靖朝扩编到九万,还不包括后勤,万历初期巅峰人数大概十五万。现在…现在之音也不清楚,听大哥说有两万骑军,缺马。” 朱鼎顺放弃了,“三千营呢?” “八万步卒,一万骑军,他们人最多。” 朱鼎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京营是大明朝机动国防军,京城还有两股‘本地驻军’,一股就像边军,一股则属于兵部,问都问了,干脆直接问道,“北直隶的京卫都指挥司和五城兵马司有多少人?” 大小姐瞬间笑了,“你这类比的完全不对,京营是民籍,京卫都指挥使和五城兵马司可是军籍,只会多,不会少。顺天府周围营州前后左右中屯卫、兴州前后左右中屯卫,逐鹿三卫、神武卫等,十万人只多不少,这还只是顺天府。五城兵马司是五个衙门,不是五个卫,大概六万人。” “是呀,他们是军籍,为什么不让京卫都指挥使这十万人去皇庄,京营养不起就拆撤一部分。” 张之音脸色一红,“顺哥慎言,他们就在皇庄。” 我去~ 朱鼎顺想了一会,咳嗽一声,“我若说服陛下,让京营出征,大概能出多少步卒,多少骑军?” “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万,再多需要公侯领军,陛下不会同意,文官也不会同意,超过五万需要陛下亲临。” “陛下永远不亲征,京营就永远不动?” “这是祖制,有什么奇怪,南京京营二十万编制,能有六万人算魏国公良心。兵部不给饷,谁能养活他们。” 朱鼎顺单手托腮,低头不语~ 他思考的时间有点长,张之音突然起身,“表哥!” 一扭头,黑脸的小侯爷宋裕本从院中缓缓进入大堂,坐在朱鼎顺对面,张之音非常尴尬,微微欠身准备离开,宋裕本摆摆手,“坐吧,奉国将军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朱鼎顺白眼一翻,“我不想问。” “那就听吧,明天上午禁卫轮值统领是阳武侯薛濂。” 朱鼎顺把手放下,坐直身子沉声问道,“小侯爷什么意思?” “老子哪知道什么意思,城门已关,表哥从内城送出来的信,让侯府告诉你,二弟不在,只好我来了。” 朱鼎顺把脸扭向大小姐,张之音此刻脸红的滴血,低头非常局促,宋裕本也发现了她的不正常,在两人脸上扫了几眼~ 嘭~ 宋裕本一拍桌子,“发生了什么事?朱鼎顺,你别找死。” “表哥,你看过的那几段战争论,正事出自顺…奉国将军之手,三年前我在宣府偷听而来的。” 张之音急急解释,小侯爷大概脑子很正直,好半天才联系到男女之事,“哦,原来如此,难怪~” 两人是沉默了,朱鼎顺敲敲桌子叫回魂,“阳武侯薛濂轮值又怎么了?” 张之音看一眼表哥,低头落寞道,“三妹难产走了。” “嗯?这关我什么事?” 张之音低头不语,宋裕本阴森森的道,“之音身体好了,他想娶回去,公爷不同意,也没有再娶。” 我靠,老子还有个情敌呢? 朱鼎顺被逗笑了,“怎么?阳武侯还想打我不成?” 宋裕本竟然点点头,“我和他半斤八两,薛濂名声不好,但不影响他武艺精湛。” “他就是三头六臂有个毛用,我…” “有,陛下黄昏让我爹在禁卫里找一个人,称称你的武艺,陛下特意说不准我出手,摆明了让薛濂出场。” 朱鼎顺想也不想说道,“老子懒得搭理他,皇帝是觉得皇城守卫失败丢了面子吗?太幼稚了吧。” “奉国将军!” 宋裕本拍案而起,双眼怒睁,与朱鼎顺眼对眼后,气势突然一泄,朝门口的亲卫喊了一声滚。 张之音突然双肩颤抖,一脸惨白,朱鼎顺发觉她的异常,马上想到出了什么问题。 宋裕本看他懂了,施施然落座,“你想娶之音?我都不知道,陛下怎么知道的?朱鼎顺,这里是京城。” 朱鼎顺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谁能告诉皇帝,兄弟们背叛自己?不可能呀,那就是国公府走漏了消息。 “你不用看之音,现在我倒是明白了,陛下为什么提前告诉家父准备赐婚,因为陛下不会让你娶公爷嫡女。” 大堂一时安静,哈哈哈…朱鼎顺突然仰头狂笑,“张维贤,玩的好一手太极,不愧是大明英国公。” 第176章 朋友贵在交心 若是一般人,肯定会对张维贤的行为恶心至极。 朱鼎顺不会,他突然明白张维贤在做什么,英国公想把朱鼎顺拉到都督府麾下,必须在皇帝面前夸他。 大佬的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主动收女婿,虽然有一个好女婿,却有无数隐患,权力场是不允许出现这种感情漏洞的,尤其朱鼎顺还是一个宗室,犯忌讳。 那既然夸了,就不会主动收做女婿,最聪明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告诉皇帝,他女儿与奉国将军互相心有所属,请皇帝酌情处置。 这就简单多了,就算做女婿,也是皇帝允许。就算不成,也不影响英国公在都督府的权威和皇家的忠心。 这才是大佬的思维,比三年前的小公爷痛快干脆多了。他可能真的宠女儿,但顶多是给个机会,绝不会主动。英国公的传承比一百个女儿都重要。 张之音无声落泪,宋裕本看朱鼎顺一会就明白了其中缘由,不由得点点头,“朱三寨果然不是简单的强盗。” “小侯爷也不是简单的禁卫统领,佩服。” “呵呵,你呛我做什么。陛下金口玉言,小竹和之音现在难办,侯府和公府何尝不是骑虎难下,长辈们除了实话实说,也没得选择。” “那就两个都娶了,小竹去陪之音作伴好了。” 此话一出,小侯爷猛得抬眉,眼里的杀意汹涌,朱鼎顺白眼反弹回去,看看张之音,她倒是没变脸色,依旧凄凄惨惨的样子。 “小侯爷,陛下计划让禁卫什么时候到塞外?” “哼,这得你去求。” “那就明年好了,京城没意思,我回塞外了。等明年回来,再和陛下谈谈这件事。” “你倒是聪明,知道能不能娶,取决于你的实力。” “嘿嘿,这道理挺简单,我若能顶住北面的压力,那陛下就会赐婚西宁侯之女,我的攻击力若赛过林丹汗,那陛下就会赐婚公爵之女,这么简单的制衡道理,大明朝都用烂了。” 小侯爷一怔,缓缓点头,“应该是这样。” 噗嗤~ 张之音突然破涕为笑,让两个男人都扭头看向她… 噗嗤~ 大小姐实在忍不住啦,天堂掉入地狱,原来地狱也可以轻易跳回天堂。 朱鼎顺伸手拍拍她的胳膊,“之音去休息吧,这京城全加起来,都没有之音了解我。” 张之音怕自己失态,朝小侯爷快速一躬身,“表哥聊,之音告退。” 宋裕本看表妹一眨眼消失,还没明白她高兴什么,朱鼎顺三言两语说了一下三年前几人相识的经过,这事西宁侯肯定知道,反正自己入局了,告诉他也无妨。 “你带之音在捕鱼儿海劫掠?” 宋裕本的反应很吃惊,但更正经,朱鼎顺翘起一个拇指,“小侯爷的关注点可以,是个好臣子。” 朱鼎顺突然想起来,崇祯上台后,西宁侯病逝,几年后把宋裕本给免了,让他二弟袭爵,原因是啥来?好像宋裕本劝崇祯别杀起义军,惹怒了皇帝。 这兄弟俩还真是朱明不多的死节忠臣,可惜京营太拉了,史书没给他们多几行字。 不知道这家伙兵事才能怎么样,朱鼎顺想把小侯爷拐到塞外,这种系统性的高材生有很大的学习接受能力,可是个稀罕货。 “小侯爷,袭爵之前你是不是一直在禁宫做统领?” “不一定,也可能在皇城守门,但是个临时指挥使,守那个门也说不准。” “你有没有发现,八千禁卫是大明朝武力最高的一支军士。” “武力最高?” “对呀,穷文富武,边军那些骨瘦如柴的孩子怎么练武,禁卫可都是武学刚玩完成学业的子弟,战阵肯定生疏,武力值应该远超边军或营哨军。” 宋裕本愣着点点头,“还真是,禁卫操练和轮值很严,好多人叫苦不迭,熬三年就外放,或者回家世袭武职。” “那么小侯爷出塞能带多少人?” 宋裕本看傻子似的两眼一瞪,哭笑不得道,“带多少人?家丁亲卫能带几百,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带多少人都得陛下同意,一个和一百个没区别,若禁卫有一百人出塞还规规矩矩听话,那就祸事临头了。大伙在禁宫轮值有上下尊卑,一出皇城都是兄弟,你不要在禁卫身上动念头。” 朱鼎顺敏锐的听出了另一个问题,“家丁亲卫几百人?勋贵都有私军?” 宋裕本脸色一黑,“家丁护院与私军是两回事,侯府的确有五六百人,家家差不多吧,公府可能多一点。” “小侯爷给个建议,明天面圣是飞扬跋扈主动一点,还是规规矩矩老实一点?” “哦?你不怕我坑你?” “不怕!” “哼,用不着试探我,宋家与你无冤无仇的,小妹还被你扯进来,陛下也是在给自己留后路,万一赐婚不成,家父总不会对姑父生怨。” “皇帝这么看好我?” “不是,陛下应该是期望你让他看好。” “京城果然水深,简单的一件事,绕了九九八十一圈,唐三藏都把真经娶回来了,京城还在群魔乱舞。” 宋裕本眼角一瞥,“朱三寨,你这轻浮的心态在京城可不好。” “呵呵,小侯爷比小公爷有意思多了呀。” “表哥?” “对,张之极。” “有意思在哪里?” “你更纯粹,但还有理想。”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小侯爷以为,我明天该飞扬跋扈到什么程度?其实我想实话实说,估计也没人替我说话。” “宋某不知道,宋某倒是对你肯定宋家没有敌意很好奇。” “这多简单,西宁侯是禁卫提督,我是宗室,宋家和别的勋贵还不一样,严格来说,是皇家与勋贵的桥。小侯爷既然是陛下的眼睛,那就证明皇帝在对待我这件事上,不会听魏忠贤的阉党扯淡,也不会听勋贵一片之词,更不会听朝臣雾里看花。” “有道理,明天见。” 宋裕本很干脆,说完扭头就走,他应该是受了长辈嘱托而来,却有点嘴笨,还得自己主动开口,不是个好说客,倒是个好朋友。 第177章 入宫真啰嗦 朱鼎顺回到隔壁,郭玲儿还没有睡,竟然给他烫了一壶酒,留着两盘小菜。 如此温馨的画面,很多人求之不来,某人却有点出戏。美女笑脸相迎,揽着胳膊到桌子落座,“看相公脸色,也没吃饭吧?面圣礼仪很多,肯定累了,喝杯酒解解乏吧。” 郭玲儿是黑二喜的加强版,而且强过头了,嫁到士绅大族绝对是好夫人,塞外可是强盗窝,主母不懂兵事绝对不行。 不想拒绝她的好意,就着菜喝一碗粥,却没喝一口酒,她硬是给倒了一杯,“适量喝一点安神,明早妾身叫您起床。” 朱鼎顺一饮而尽,扭头问了一件事,“玲儿,问你个事,若我被陛下赐婚,张之音和宋裕竹谁更合适?” 郭玲儿一嘟嘴,似乎不太开心,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当然是宋裕竹。” “当然?怎么个当然法?” “宋小姐父亲是侯爷呀,还是过继到嫡母名下,不管侯夫人多喜爱,肯定没有嫡女那么麻烦,相公娶妻刚刚好。张小姐是公府嫡女,不止您有压力,其他人也有压力。” 朱鼎顺撇撇嘴,倒是实话,门当户对才是好婚姻,适当攀一攀也可以,对朱三寨来说,张之音太高了。 但长辈们不知道,张之音与营地的家伙们是一伙的,宋裕竹不可能命令动他们。张之音可以免去很多麻烦,何况两人还有点意思,这两个情况,就让他非娶不可。 朱鼎顺考虑期间滋溜滋溜喝了三杯,又喝了一口茶,不想了,胖妞等了三年多,做人不能太渣。 回到床上伸个懒腰,明天还要面见皇帝呢,两件事,吹牛,抬一尊神出来。 郭玲儿把碗筷收拾好开门放到外面廊道,回屋吹灯淅淅索索上床,缓缓的抱在身上,朱鼎顺扭头直接回应… “相公,相公…相公,该起床了~” 迷迷糊糊使劲睁眼,怎么刚睡下就起? “相公,寅时一刻,您该沐浴更衣,到承天门外候着。” 我去,半夜三点多,还有四个小时呢,朱鼎顺一捂头,含含糊糊道,“辰时才觐见,这是京官上朝时间,早早去傻站着做什么。” 郭玲儿拗不过,只好把热水又放回暖墙,侧耳听外面的打更声,卯时三刻,朱鼎顺立刻睁眼,稍微眨眨眼,从床上坐起。 老爷的生活,郭玲儿给洗脸、擦手、穿衣、穿鞋,只有两个烧饼,不能喝水,以免在皇城尿急,真是好一个佳妇。 朱鼎顺临出门回头,郭玲儿还在门槛后面张望,微笑回应,摆摆手下楼离开。 虎子和三名亲卫早就穿着统一的青衣,精神抖擞在门口等着,立刻带着他们出发。 经崇文门入内城,过长安街到承天门,后面四人只能到这里了,他们对四周不停张望,赞叹皇城的雄伟,朱鼎顺却没什么反应。 还没四百年后雄伟,能有什么稀奇,大不了人没那么拥挤,很有规矩罢了。 承天门前,一个颤巍巍的红袍老头坐在守卫提供的椅子中,看起来等了很久,一眼就认出朱鼎顺是朱鼎顺,老头很是生气,气鼓鼓道,“老夫侯拱辰,奉国将军年纪轻轻,还得老夫等候吗?” “拜见驸马都尉,不是辰时中面圣吗?” 老头深呼吸,懒得和一个宗亲计较,没好气道,“你该叫老夫宗正,卯时入皇城是规矩,记住了。” “哦,宗正大人请!” 老头冷哼一声,到皇城守卫的名册上签字画押,带着朱鼎顺慢慢进入皇城,接下来这个啰嗦呀。 承天门后是端门,又得核对身份,此时还在社稷坛呢,过门后两侧长长的六科直房,才来到尚宝司。 老头核对腰牌,换了一个入禁宫的凭证,朱鼎顺也得签字画押,给了他一个临时腰牌,上面只有奉诏两字。 然后才是午门,这是真正的禁卫轮值区域,侯拱辰也得主动报身份,说明来意,两人再一次签字画押,有四名禁卫带着他们,过皇极门,再来一次身份核对,开始顺着金銮殿广场西边的墙根向北。 完了? 早呢,金銮殿侧门还有一道门禁,然后是中极殿,还有一道门禁,才来到建机殿。 绕着墙根继续走,来到乾清殿大门口,禁卫有三人核对身份,才允许进入乾清殿广场,然后到台阶下面等着吧。 不多不少,经过九次核查才来到乾清殿,妈呀,蚊子若是求见皇帝,定然累倒在半路。 虽然啰嗦,却很快,现在才辰时一刻,太阳刚露头,大概还有四十分钟才到面圣时间,这里只有老头和他两人就是明证。 朱鼎顺看老头低头站得摇摇晃晃,出言提醒道,“宗正大人,要不小子给您找个椅子去?” 侯拱辰哪里是站不住,他是瞌睡了,抬头用浑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吭哧笑一声,“奉国将军瞎说,待诏还坐椅子,想让人弹劾老夫嘛。” “哦,那咱们进去快点,您这身板,别站出毛病来。” “哈哈,进去就有座了,虽然座不稳。小子,进入皇城要恭敬,你小子倒是不乱瞅,能不能别乱动?” 朱鼎顺看一眼乾清殿广场和台阶上四排盔甲不同的禁卫,人家果然站着一动不动,听说一班三个时辰,厉害呀。 站了不到五分钟,他又动了,“宗正大人,门口那是锦衣卫大汉将军,台阶上这些红衣亮甲是旗手卫?” “胡说八道,台阶上的才是大汉将军,门口那是禁卫,禁卫有两种,红盔守门禁,明甲守大殿,也就是带刀侍卫。” “旗手卫呢?” “金銮殿广场、皇城大道,这禁宫不多。” 晦气,宋二富见到皇帝在下辈子。 “感谢宗正大人解惑,为什么带小子面圣的不是小太监?” “小太监?太监还有小的?” “哦,抱歉,为什么不是跑腿的火者,或其他宫人。” “你小子是宗室,自然有宗人府带领,又不是外臣。” “啊?!” “啊个屁。”老头还是暴脾气,“圣谕代王世系镇国将军以下士农工商不禁,也没见一人愿意放弃宗室身份,你什么时候给开个头?” 朱鼎顺被老头问住了,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吗?“要不,您老指点一下?” “老夫都快入土了,指点你有什么好处,自己想。哼,代王世系少了那么多宗室,全是你害的,用下辈子好好赎罪吧。” “宗正大人,你这可是血口喷人,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 朱鼎顺刚扭转身子,头顶突然一声大喝,“大胆,奉诏聒噪,藐视皇威,禁卫赏两板子提提神。” 第178章 暴打阳武侯 朱鼎顺和老头一起抬头,只见台阶上一个红衣亮甲、盔甲羽翎高耸的禁卫,双手按在身后直刀,威风凛凛训斥两人。 “这位统领大人,记下吧,面圣完了领。” 朱鼎顺还没表态,老头已经给他领了两板子,对方还在呵斥,“侯大人年龄大了,后辈代领,先打两板子,出门再补。” 侯拱辰想了想,拍拍朱鼎顺,“弯腰,忍着点,也许面圣能让你专注点。” 靠,朱鼎顺听过禁宫板子的威力,现在只是走个过场,闻言不情愿的弯腰,扭头看着台阶上的禁卫头领。 统领面白无须,高颧骨高额头,眼神凝视,二十多岁,露出来的手指很有力,同样也在看着他… 安静了几息,朱鼎顺刚想开口~ 啪~ “啊!” 杀猪般的惨叫,某人立刻揉着屁股大叫,回头看见一个禁卫拿着一丈长、胳膊粗的红色木棍,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 刚才显然挨了一棍子,不是一板子吗?屁股火辣辣的疼,这混蛋还用上了侧劲,奔着打花去的。 “大胆,高声吼叫,扰乱禁宫,再打五板子。来人,按住他。” 朱鼎顺这时候看到一个熟人,小侯爷宋裕本在西侧台阶上,与吼叫的统领铠甲制式一样,正无声嘲笑他。 “阳武侯薛濂?” “是本统领,不管你是谁,犯了禁宫规矩!”薛濂向后一挥手,“打!” “禁宫的规矩是你阳武侯的规矩?另一位统领大人为何不开口?” “大胆,还敢狡辩,打!” 一个奇怪的现象,除了刚才打他的那个禁卫,并没有任何人过来按他,而那个禁卫打了一下好像也后悔了,看向西边的小侯爷,好像在等待命令。 薛濂轰隆一下从台阶跳下来,抢过禁卫手里的棍子,朝朱鼎顺一指,“趴下受罚。” 朱鼎顺屁股还火辣辣的疼呢,咬牙问道,“真打还是假打?” “大胆,乾清殿所在,竟然口出狂言。” 薛濂话音一落就朝大腿扫过来,一直闭嘴的老头侯拱辰差点被接下来的一幕吓傻。 只见朱鼎顺突然向前一步,凌空而起躲过廷杖,半空中一扭身,竟然单膝向前下压,嘭~ 阳武侯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膝撞,仰面跌倒,棍子脱手。 我靠,好疼,朱鼎顺使劲揉着膝盖,酿的,一膝盖顶胸甲上了。 薛濂一个鲤鱼打挺,“大胆,你敢造反?” 朱鼎顺大恼,抄起地下的棍子,直接当头拍了下去,薛濂向后一跳躲开,身后的长刀带鞘向前,嘭得一声挡了下来。 “住…住手,奉国将军,你想造反吗?” 看戏的老头才反应过来,连忙站在两人的中央,到朱鼎顺身前,双手抢过棍子,“你会害死大家的,赶快向侯爷道歉。” 道歉? 道个屁,这是大明禁宫,皇帝公房门口,没看小侯爷一动不动,其他人也不动吗! 朱鼎顺右手一伸,视线跃过老头,朝薛濂勾勾手指使出绝招:你过来呀。 好极了,正合我意。 薛濂一拉身后,胸甲和裙甲立刻被卸掉,头盔放一边,直刀一扔,快速向前凌空踢了过来。 朱鼎顺闪,他追,片刻之间从台阶东面移动到西边~ 薛濂刚准备出言讥讽,却见朱鼎顺旋转几圈,把台阶前禁卫手里的刀拿到手里,呛啷一声,攻守转换,薛濂连忙后空翻拿回自己的刀。 朱鼎顺此刻若把刀扔出去,马上就把他扎死了,却呛啷回鞘,旋转着大力扔了出去,直奔他准备拿刀的右手,薛濂放弃拿刀,稳稳停住身形,两人都成了空手。 白玉广场此刻静悄悄的,两人面对面站立片刻,朱鼎顺很有耐心,薛濂却连十息都憋不住,大叫一声向前,又是凌空飞踹。 朱鼎顺一瞬间想到好几种破解办法,稍微向后一步,在薛濂身形下降的时候,原地蹦起,凌空旋转,大力踢了出去~ 电影是这么演的,现实是薛濂双手交叉护胸,上身后仰借力,在倒下前,一脚踢到朱鼎顺大腿~ 嘭~ 啪~ 谁也没挨着好。 落地的朱鼎顺开始不停旋转,左右脚交替侧踢,三两下就把薛濂逼到了台阶前。 接下来台阶上看戏的小侯爷闭眼,薛濂输了,保证一会站都站不起来,还会养伤很久~ 输在哪儿呢? 侯拱辰看着两个年轻人像自杀似的,嘭嘭嘭嘭,互相击打,又快又狠,电光火舌间就互相打了十几拳。 然后薛濂很快收回拳头,软趴趴的护脸护胸,他抗不住了~ 朱鼎顺却不管不顾,嘭嘭嘭,不打胸口、不打脸面,腋窝、肋骨、侧腰,几拳下去,薛濂双臂下垂。 朱鼎顺突然收手,缓缓向后退两步~ 噗通,薛濂跪坐,跌倒在台阶下倦缩起来,疼得一声也发不出来。 真正的比武从来不好看,与张之音对战,大开大合,刀光剑影,热闹成分居多。与薛濂对战,不只是拳拳到肉,还得打对部位。 刚才看似两人挨的拳一样多,朱鼎顺却是奔着拦截去的,中指关节向前,打中身体时还带旋转,薛濂只要挨两下就举不起胳膊,而他的拳头在半空中都被带歪了,打在胸口和胳膊~ 这就是抗揍的技巧,数量不重要,关键是要打对方发力点,等他不能打了,你随便打~ 朱鼎顺揉揉发胀的胳膊和胸口,又揉揉屁股,拍拍蟒袍上的灰尘,施施然站到了侯拱辰身边。 老头看一眼乾清殿的东面房间,叹气一声低头不语~ 台阶上的小侯爷挥挥手,立刻有四个禁卫上前,把薛濂小心翼翼抬走,把他的铠甲和刀也带走。 宋裕本缓缓走下台阶,拿过棍子,又缓缓到朱鼎顺身边,棍子指着他的胸口,“趴下,禁宫械斗,杖二十。” 侯拱辰伸手拽拽他的衣角,示意此刻老实点。 朱鼎顺想了想,趴在台阶边。 小侯爷单手持棍,啪啪啪~不痛不痒屁股上拍了二十七下~ 啪~ “哟…哟…哟…” 最后一下电击似的,疼得某人伸长脖子鬼叫… 第179章 面圣唠家常 乾清殿东面的偏殿,细细的纱窗前站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皇帝手里拿着一个木匠的斜口刨刀,还没看明白,外面已经结束了。 身后站着魏忠贤和西宁侯,皇帝拿刨刀刮刮手中木屑,扭头问西宁侯,“怎么说?” “回陛下,这武技和格杀还是有区别,薛濂与犬子不相上下,是犬子相让,犬子与奉国将军不相上下,是无需生死比斗,这玩意要真杀起来,奉国将军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薛濂显然没有奉国将军狠辣。” “他受伤了?” “没有,暂时疼痛罢了,阳武侯肯定会疼半个月左右,而且明后天会更疼。” “塞外骑军玩拳脚?” “回陛下,是他与亲卫经常在校场搏斗,那两千护军不玩拳脚。” 皇帝把刨刀扔掉,拍拍手,意兴阑珊说道,“一带二十,二十带两千,两千带两万,听起来有点不真实,打战可以这么玩?” “回陛下,其实是四千带两万,他不需要亲自领军。” 皇帝看一眼魏忠贤,眉间似乎显露忧郁,西宁侯面见皇帝次数不多,但懂这是什么意思,立刻低头。 “陛下,问问才知道,打战真的没法猜。” 皇帝扫了他一眼,无喜无悲,“听卿家意思,没法猜,但可以预测?” “不,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大明朝没有一人比奉国将军知晓塞外的情况。” 皇帝一愣,然后点点头,“有道理,卿家看的明白。” “陛下过奖,微臣惶恐!” 皇帝转向魏忠贤,“魏大伴,让人过来坐吧,朕今天听你们谈谈国策。” 宫人把皇帝的玩具挪到屏风后面,木匠施施然坐到锦榻,西宁侯就躬身站在身边,静静等着人到齐。 朱鼎顺完全没想到,其他人还在文华殿和武英殿,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来得倒是挺快,召对也不在乾清殿,因为他不是正式的臣子,而是在东面的偏殿。 晦气~ 文臣只有首辅顾秉谦,并没有兵部尚书,也不知道魏忠贤是如何说服皇帝,想让高第背锅彻底,还是他另有打算。 武将倒是不少,三个国公加镇远侯、西宁侯、武定侯、永康侯、武安侯、丰城侯,没有一个伯爵,全是成祖靖难核心武勋之后。 侯拱辰跟在顾秉谦后面,朱鼎顺跟在老头后面,这边三个,那边九个,听唱喏知道是这些侯爷,有几个还没对号呢,虽然三天前也都见过。 “拜见陛下!” “众卿家免礼,赐座!” 朱鼎顺没有跟上人家的节奏,锦榻上温和的声音已经开口让他们就坐,两人眼神凌空对撞,均淡然处之。 “微臣奉国将军朱鼎顺叩见陛下,吾皇…啊~” 反应过来赶紧补礼,膝盖刚弯下去,腰带却被人一手抓住,凌空提溜起来,差点一肘子甩出去。 西宁侯淡淡放手,“奉国将军,陛下已免跪拜,此乃陷君上于不义。” 我擦,还有这个说法呢? 朱鼎顺看一眼皇帝,果然温和的面色更加温和,皇帝在无声浅笑。 皇帝身边站立的魏忠贤突然向前一步,“陛下召见代藩贡银押解使、奉国将军朱鼎顺,此乃皇家家务,圣谕起居郎及宫人暂避。” 起居郎可以不鸟皇帝,却怕魏忠贤,这个命令应该执行的很彻底,皇帝就是不想公布朱鼎顺这个人。 九个勋贵和两个文官瞬间落座,齐刷刷看着他,朱鼎顺稍微拱拱手,“微臣拜见陛下。” “皇叔坐吧,这里是偏殿,无需站着说话。” 皇帝一开口,朱鼎顺感觉他像是高中时候坐在角落里内向的某个同学,内向,谨慎,寡言,又期待重视。 坐可以,咱也不怕,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小盒子,向前几步,“微臣送给陛下!” 他的动作太快,两边人和魏忠贤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到了皇帝跟前,手一伸与皇帝不足一尺。 皇帝显然愣了一下,魏忠贤连忙推开朱鼎顺,站到皇帝面前,“大胆,不…” “魏大伴,拿来看看,是什么礼物。” 魏忠贤抢过盒子,眼神隐晦一撇,示意滚到侯拱辰旁边落座,转身立刻换了一个谄媚笑脸,打开盒子。 我去,这演技小金人拥有者也演不出来,九千岁脸部神经够灵敏。 皇帝捏起盒子中一个圆溜溜的镜子,晶莹剔透,什么也看不见,“皇叔,这是什么玩意?” “陛下可以看看左手手心。” 皇帝依言把镜子放到掌心,一低头瞬间后仰,转瞬又惊讶张嘴玩了起来,拉远靠近,拉远靠近不亦乐乎。 “哈哈哈,皇叔这个透镜比西洋人的强大清晰了很多呀。” 那是,折腾了一年多,才烧了没有光晕的高倍放大镜。 望远镜刚发明十来年,万历时期西洋人进贡的望远镜并不是真的望远镜,就是放大镜,老子可是有几个好东西。 “陛下,改天送您一个千里镜,天气晴朗,站京城城墙,能看百里景色。” “哦?皇叔从哪里得来的?” “瓦剌塔城、蒙古哈拉和林。” 殿内人一惊,皇帝也把放大镜放回盒子,轻轻放到一边,“朕很喜欢,但你跑到大漠两千里之外劫…咳…经商?” “不是,抢来的!” 咳咳咳~ 大殿一顿咳嗽声,个个哭笑不得,只有英国公扫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皇帝也被他搞了个促不及手,一时不知该问什么。 气氛很尴尬~ 侯拱辰清清嗓子,“陛下,奉国将军是解银使。” 皇帝收起笑容,但也没提解银使的事,“朱三寨为什么可以到两千里外劫掠?” 这才是正事,朱鼎顺提提腰带,“回陛下,战胜恐惧即可。” “嗯?” “千百年来,都是草原强盗劫掠中原,当一个人饿得快死了,他会犯罪,当一群人饿得快死了,他们就战胜了恐惧。其实草原人很好打,他们面对我们只有一个优势,就是跑得快,当我们也拥有机动力之后,他们就完全处于下风,不需要特别的技巧,敢杀能杀即可,别说两千里,微臣还去过欧罗巴。” 第180章 面圣侃大山1 皇帝听了他的话,左右看看也没人接,他不懂具体战法,想看看谁接茬,结果等了半天也没人问,皇帝只好问他感兴趣的话。 “皇叔到五千里外做什么?打着朱明宗室的旗号?来回一年?” “咳,陛下,朱明宗室旗号容易找死,他们很穷。微臣到五千里外,是因为罗刹正在与瓦剌和外喀尔喀作战,他们准备进攻大明。” “什么?”皇帝瞪大眼珠子完全不相信。 不怪他不相信,因为这里面有个完全错误的地理概念,朱鼎顺清清嗓子,“陛下,诸位大人,两千里到不了瓦剌盟城,那里距离京城至少五千里,若通过蒙古高原和西域,差不多在七千里。而罗刹远在万里之外,单程也需要一年。” “哼!”皇帝轻笑一声,“罗刹攻打大明,他们会死在路上吧!” “不,罗刹还打不过来,因为瓦剌和外喀尔喀拦住了他们。有件事大明百官可能完全不知道,瓦剌对大明很友好,瓦剌的贵族对大明很…忠诚,他们四大部,和硕特、绰罗斯(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都是大明册封的王爵,他们对外一直沿用大明的王爵印信。” 英国公突然接茬道,“为什么?大明与他们并不互市,他们早被鞑靼人隔离在两千里外。” 朱鼎顺笑了,“公爷,因为瓦剌没有大汗,或者说四部全是大汗,他们是盟国,与鞑靼也不同,俺答汗顺义王虽然驱赶了北元察哈尔大汗,但依旧奉黄金苏鲁锭为主,名义上仍是北元属地,瓦剌不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国家。” “老夫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不是一个国家还打到了大明。” “公爷,您这想法不对,打到大明的是也先,不是瓦剌。也先就算土木堡赢了,后来也连连战败,大明册封四个王,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典范。大明对瓦剌、对鞑靼人有恐惧,其实大明百官都不知道,瓦剌和鞑靼贵族更加恐惧大明,他们害怕,十分害怕大明有一天像成祖一样,六次扫荡漠北西域。” 大殿里莫名升起一股得意,英国公眉头一皱,“这么说,大明若与瓦剌和外喀尔喀千里互市,他们非常愿意?” 朱鼎顺十分无礼的摇摇手指,“不会来。” 英国公被气笑了,“哈,你小子在说什么。” 朱鼎顺转向皇帝,“罗刹在进攻瓦剌和外喀尔喀,在蚕食他们的牧场。他们明知道罗刹是想进攻大明,还是堵住了罗刹人。这里面不是面子的问题,是归属的问题。陛下,罗刹在进攻大明的臣民,虽然他们远在五千里外,却是对着朱明而来。” 皇帝挠挠额头,“可以通过…” “不能,陛下,要么不动,要动就得出兵,口惠而不实至,是对朱明皇权的一种削弱。” 首辅顾秉谦插嘴,“奉国将军,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你在让陛下担心万里之外的敌人?” 朱鼎顺摇摇头,“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女真是近忧,罗刹是远患,从大明来说,女真是大敌,从中原传承来说,罗刹欧罗巴才是大敌。” “你在胡扯什么?”英国公都没听懂。 “这很简单呀,陛下是朱明的皇帝,但陛下更是天下共主,诸位大人怀疑小子说的话,就是怀疑陛下做不好朱明皇帝,阻止陛下做天下英主。” 一众大员脸色铁青,果然是朱家的疯子。 天启皇帝也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笑,“皇叔,太远了,朕想听听宣大蓟辽草原的情况。” “陛下,微臣还是得说说罗刹人为什么会进攻大明,然后咱再说大明的边患。万历四十四年,罗刹人图敏涅茨曾来过京城,回国后他在报告书中写道:京城的规模宏伟,骑马绕城需要十天时间。又说,大明盛产黄金、白银、生丝、绸缎、天鹅绒、小麦、大麦、燕麦、小米等等,应有尽有。” “这不很好吗?哪里有错?” “您这是皇帝的看法。很不好,因为…” “大胆,奉国将军,君前失仪,死罪。” 魏忠贤一下跳出来,把朱鼎顺的思路打断了,天启摆摆手,“无妨,皇叔可以继续,而且皇叔说的时间不对,罗刹人入京是在万历四十六年。” “呵呵,这个的确是您记错了,大明也记错了。万历四十六年,是罗刹皇帝派正使到大明,神宗皇帝曾在国书中说道:尔为大国,而中国亦不小也。但神宗不知道,罗刹使者目的是验证探子报告,使者从西域而来,专门到张家口、宣化、怀来、南口、昌平,足迹说明问题,所以回国后对大明的记载是,大明很富裕,大明军力不堪一击,这就是罗刹进攻瓦剌的根本缘由。” 众人眉头紧皱,像是被傻子恶心了一把,傻子还跑了无法还手,想嘲讽又嘲讽不到,很别扭。 “皇叔既然到过五千里之外,估计他们多久能打败瓦剌和外喀尔喀?” “不好说,瓦剌和外喀尔喀现在准备了两个战略。一来他们准备会盟,联合抵御罗刹,二来一部分瓦剌人准备从西域到乌斯藏、朵甘都司。” “奉国将军,你是猜还是真有这事发生,这可不是信口雌黄的事。” 朱鼎顺看英国公站起来,他也站起来,“我为什么要猜,我当然知晓。从五千里外的朵豁刺惕、亦力把里、哈密都司,向北到袄儿都司、漠南都司、大宁都司,再到东边的奴儿干都司。 这些地方曾经是大明的国土,那么现在、将来也该是大明国土,边患丛生的根本缘由,就是百官眼中只有两京十三省,丢弃了十个现有疆域大的国土,若大明把府治向东、向北、向西推进五千里,可预见的时间内,大明百姓不会有边患。” 他说的中气十足、落地有声,众人可能一瞬间回想了一下祖先荣光,刹那又恢复安静,在他们的心里,大概这样‘行走在天空’的奉国将军无法教育、无法说服、无法辩驳。 英国公内心冷哼,小子,知道你想让皇帝知道你很忠心,过头了。 第181章 面圣侃大山2 其他侯爵完全不知道朱三寨的底细,只是无聊的陪着,根本没有插嘴的欲望。 对魏忠贤和顾秉谦来说,朱鼎顺说的完全超越他们见识和能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殿安静了一会,皇帝悠悠问道,“听起来皇叔有办法?” “回陛下,朱鼎顺没有,朱三寨还真有。” 回答干脆,皇帝眼神一亮,“哦,说来听听。” “说出来不好玩,这要看陛下想达到什么目的,杀东虏为止,还是做天下英主为止。” “有什么区别?” “有,杀东虏简单,但后患依旧无穷,做天下英主听起来复杂,其实做起来比杀东虏还简单。” “朕怎么听糊涂了?塞外就是这种情况?” “说起来陛下可能不信,能团结瓦剌和鞑靼人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大明皇帝。大蒙古国天下一统,其实他们根本没统过,一天都没有,大部统小部,小部投靠大部,科尔沁在成吉思汗时期就是听调不听宣,别说现在的蒙古,贵族常年剥削牧民,未实行过一天仁政,打败他们简直太简单了。” 皇帝突然站起来,搞得所有人都站起来,天启先在朱鼎顺面前站了几息,然后又到勋贵面前,“英国公,听起来很有道理,有没有什么启发?” 张维贤微微躬身,“回陛下,说到底还是得玩刀子。” “没错!” 朱鼎顺接过话头,“其实朱三寨已经示范过了,杀掉他们的牛羊,毁了水源,黄金家族的统治三天都撑不住。” 定国公徐希皋向前一步,先朝皇帝躬身,才对朱鼎顺说道,“据我们所知,朱三寨用的不是这样的办法,只是略微对东土默特用了点狠辣,就开始大肆经商,提供生活物资。” “哈哈,定国公,您也是想简单了,没错,土默特和哈喇慎现在与朱三寨其乐融融,两部人口日渐增多,若朱三寨明年突然返回长城,不向草原提供一颗米、一叶茶、一粒盐,您猜猜两部会发生什么事?” 众人眼神一亮,徐希皋接着又摇头,“大规模寇边不可避免。” “没错,好极了,太好了,朱三寨可以带五千骑兵入草原,绕过大队不理,杀牛杀马杀羊,杀一切牲畜,破坏一切草原,烧掉所有牧场帐篷,就是不杀人,您猜猜一个月后,又会发生什么?” 英国公一拍手,“漂亮!够狠!鞑靼顷刻消失不见。” 众人跟着点点头,张维贤接着道,“这其中的关键是边军挡住一个月的进攻,五千骑军对草原所有地形熟悉。” 朱鼎顺摇摇头,“其实有更狠的招,宣大坚壁清野,放他们入关,死守内长城,他们进不得退不得,只有乖乖投降。土木堡之变后来就是这样的办法取胜,也先骑军失去机动能力,长城内屡战屡败,没有粮草支撑,失败不可避免。” “奉国将军果然读的一手好史册,可女真不存在这种缺陷,他们建城,又有辽东逆民。” 朱鼎顺朝插嘴的首辅笑笑,“所以小子才和陛下说,做天下英主比杀东虏简单,但已经是天下英主了,东虏还能胜吗?” 皇帝听了半天,一歪头,“你竟然让朕先攻掠草原?” “不不不,这样做太蠢了,是压缩东虏的生存空间,然后通过辽西、辽南不停放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皇帝看看周围人,一个个像他一样疑惑,“具体说来听听。” “陛下,说不清,您知道努尔哈赤和他的四大贝勒,最害怕谁吗?” “李成梁?” 皇帝倒是敢说,朱鼎顺摇摇头,“是袁可立,袁节寰大人。授命立危疆节镇抚登莱、海陆相犄角奇兵复辽南、严关设重伏夜火烧连营、折叠不战屈人兵策反刘爱塔、筹饷多募兵节制毛文龙、驭兵多方略杯酒释兵权、朝鲜起祸变声罪劝济师。 巡抚登莱期间,海无传烽,亭有卧鼓,焚冒顿之虎落,犁老上之龙庭,以抒我皇东顾之忧。 努尔哈赤曾对袁公失态大叫,怒斥卑鄙、如芒在背。若袁大人在登莱,有朝廷支持,奴酋绝不敢向辽西用兵,会被拖在辽南大山和茫茫大海,不出五年就得滚回大山。 袁公辞官,微臣听说奴酋当时正沉痛与手足大臣之死,得知此事灵堂哈哈大笑,回营连连举杯,大声赞美魏忠贤和内阁,说将来一定给他们设生祠感谢。” 噗通,噗通~ 魏忠贤和顾秉谦匍匐下跪,“陛下,微臣冤枉,奉国将军血口喷人。” 朱鼎顺呵呵一笑,“其实也不怨内阁和魏公公,袁公尤重海防建设,与百官重山海轻沿海的战略相悖,就算内阁和内臣换个人,袁公也干不下去,他是辞官,又不是获罪,两位激动什么。 但大明百官不知道,海防对东虏来说,是绝对的弱点,只不过见效慢,与东虏野战辽西,扬短避长,南辕北辙,孙承宗大人的战略和熊廷弼没什么不同,吃亏了才知道坚壁清野,依城而进,耗费的钱粮是袁公数十倍,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魏忠贤瞄了一眼朱鼎顺,内心暗骂不已,你直接说东林不行吗,吓死咱家。 皇帝看看陷入沉思的一众勋贵,慢慢返回锦榻,“皇叔期望辽西收缩,南北两翼抵进,也是袁公的战略?” “不是,战略都是因时因地改变,微臣这是被逼出来,不是办法的办法,早已没有几年前的主动,所以北面草原靠林丹汗已然不行,朱三寨必须抵进辽河套。” 终于说到肉戏,皇帝一摆手,示意他详细说说,朱鼎顺微微摇头,“陛下,说没用,得打,明年的现在,朱三寨用奴酋的人头或一个贝勒的人头,来告诉天下人,草原是如何玩的。” “哦?你就那么几千人,或者再加几千新兵就可以收服辽沈?” “不,是把东虏拖到草原玩,几千人进入辽东是找死。” 第182章 面圣侃大山3 皇帝实在想知道怎么玩,朱鼎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玩意一天一个样,谁能说清楚。 “陛下,微臣知道朝政艰难,不管内臣外臣,能筹到军饷都是忠臣。但兵部不是打哈哈的衙门,也不是打哈哈的时间,微臣听说有人想奏请袁公出山主持兵部,是不是真的?” 皇帝瞥了他一眼,又看向魏忠贤,“皇叔从哪听来的?” 朱鼎顺还没有回答,魏忠贤赶紧躬身,“陛下,奴婢绝对没收到这样的奏报,绝对不敢隐瞒。” “回陛下,微臣截获了辽东的密信,是兵部的堂官在私下讨论,奴酋令人带五百两黄金入京,阻止袁大人起复。” 皇帝看了一眼魏忠贤,顾秉谦立刻捕捉到了,“微臣请奏陛下起复…” “不,顾大人,你这是没事找事。”朱鼎顺突然出口打断首辅的话,向前几步到皇帝面前躬身,“陛下,事是那个事,不是这么办的,袁公辞官的原因,无外乎东林朋友,但袁公不理解东林架空皇权的危害。魏公公也不是嫉妒才能之辈,袁公回朝,一定有科道言官跟随,朝堂又开始吵吵不停,袁公根本做不成事,哪怕他是能臣大吏。” “皇叔,宗室不可干政,你竟然举荐袁可立去山海?” “不不不,陛下,微臣只是想求您一个恩旨赞扬一下袁公的功绩,由微臣送到归德府。微臣对袁大人慕名久矣,想拜袁公为师。” 众人差点把下巴掉地下,侯拱辰更是大叫一声,“荒唐!” “呵呵,皇叔,你这可比把袁公起复还烂,他还能回来吗?” 英国公突然出列,“陛下,奉国将军说的是朱三寨。” 皇帝一愣,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张维贤又低头道,“若老臣所猜不错,奉国将军应该在他大胜之后招袁公回朝主持辽东军务,且不在朝堂,而是督师,蓟辽、登莱、塞外的全权督师。” 朱鼎顺大赞,“天下能带领蓟辽、塞外、登莱、东江全面向东虏施压者,没有一人,孙承宗和袁可立大人都是一半一半,但朱三寨补不上海上的短板,数来数去,只有拜师袁大人,才有全面压制东虏的效果。” 皇帝明白了,意思是他支持袁可立,其他人不行,“皇叔为什么认为拜师就可以?朕令你东去,还得通过袁可立?” 木匠这是生气了,朱鼎顺实话实说,“朱三寨的人马没有户籍,没有军籍,不接受大明禄米,而且鞑靼人占了一半。” 皇帝脸色一红,微微点头,没有接茬。 过了几息,皇帝又问道,“朱三寨的头领有多少人姓朱?” “回陛下,不能这么看,满打满算二十人,只有九人姓朱,但他们都是明臣,这是底线,一心为盗,一心享受,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哈哈哈,尘归尘土归土,很好,皇叔认为朱三寨多久会在朕面前称臣?” “一年,完成对奴酋的北线压制。” “很好,朕真的对朱三寨如何完成草原布置感兴趣。”皇帝向一旁的勋贵集团一指,“他们的嫡子嫡孙,朕的禁卫想去草原看看,朱三寨可以保护他们安全吗?” “回陛下,微臣得确定一件事,这个圣谕最初的想法来自哪里。” “若是朕所想呢?” “回陛下,最好一个都不要去。” “为什么?” “他们会死。” 天启与众人齐齐一惊,“你节制不了?” “不是,大头领无所谓,是商人、是边将私军、是鞑靼贵族、是鞑靼牧民,朱三寨可防不住。” 天启冷哼一声,“若是勋贵集体要求嫡子嫡孙长长见识呢?” “回陛下,结果一样。他们可以出塞,唯一的身份必须与微臣有关系,朋友、兄弟、或者…姻亲。” 呵呵呵~ 皇帝突然笑了,“皇叔啊,你这样可不行。” “陛下,他们姓朱,他们越对朱明忠诚,越会留下禁卫,这是人性,无关乎微臣想不想。” 皇帝这才明白,宗室有绝对的忠诚,但宗室的毛病是对其他人没有一点信任度,为了避免禁卫扯淡,他们稍有怀疑就会杀人,以免禁卫回京说他们坏话,反正杀人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皇叔计划在京城留多久?” “微臣奉诏而来,自然奉圣意而去。” “不行,你可以随时离开,自由行动吧。” “陛下,微臣说的是袁公的嘉奖圣意。” 木匠这下真的知道,为什么英国公私下告诉他,塞外出了个宗室兵才,思维敏锐又特立独行。 皇帝等了一会,顾秉谦硬着头皮道,“陛下,是应该嘉奖袁公,以免能臣寒心,东林排挤实干家,不是什么秘密。” 英国公也抱拳道,“微臣附议,袁可立与高攀龙是至交好友,但他也损于东林,可能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应该让一位内臣去解释安抚。” 其余人跟着躬身,“臣等附议。” “拟旨吧,皇叔说了一大串功劳,赏袁可立文勋从一品柱国、散阶从一品荣禄大夫。” “微臣领旨!” 领旨的是顾秉谦,今天也扯淡完了,皇帝摆摆手,“皇叔可随时觐见,魏大伴、英国公,各自设宴替朕感谢代藩解银,不用大张旗鼓,私宴就可以,散了吧。” “臣等告退!” 一群大佬躬身退向门口,朱鼎顺却没动,侯拱辰拽了拽他,发现皇帝也看着,只好先一步退身而走。 “皇叔还有事?” “陛下,微臣说明年拿奴酋或四大贝勒任一人脑袋!” “用不着,只要你能让草原对东虏保持压力就可以。” “不是,陛下,没那么简单,微臣明年必须与奴酋接战,鞑靼人连黄金大帐都指挥不动,见利而动的本性,靠威望和互市不可能。” 魏忠贤自然还在身边,闻言皱眉道,“奉国将军,你这前后矛盾啊。” “是啊,魏公公,做官不就如此吗?嘴上大义,手上利益,没有好处,没有生死之忧,谁吃饱了撑的为大明卖命。” 皇帝指一指锦墩,“看来皇叔还有其它话。” “陛下,这是一回事,微臣明年可以带两万骑军东去,但能活着多少,又有多少听令,其实还是有隐患,关内只有一处战场,塞外却是三处,微臣可能与土默特、察哈尔有龌龊。” “呵呵呵~朕可不会让皇叔去做什么背德背盟之事。” 第183章 面圣侃大山4 朱鼎顺简单说了一下与英国公嫡女相识的经过,皇帝听的发愣,魏忠贤听的发呆。 天启倒是不会怀疑英国公,当然他也知道勋贵在走私,但他不知道朱鼎顺已经和都督府练过一阵了。 “朕还是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担心宣大后路被断?” “陛下,微臣需要帮手,全天下看,只有张之音合适,就算没有爱慕之情,也不得不下手。” “因为她与三寨大部头领熟悉?” “就是这样。” 皇帝摇摇头,“皇叔,你是宗室,朕实话和你说,其他人也就算了,娶英国公嫡女不是朕阻拦,是天下人阻拦,会破坏勋贵团结,你明白什么意思吗?张维贤若同意,他就不会告诉朕,可见他也没办法。” “陛下,微臣在和您讲条件呀,若微臣可以带奴酋或四大贝勒的脑袋,放弃宗室爵位,以军功进爵,这不就可以了。” 木匠对他信任的人是没得说,闻言笑了,“皇叔原来喜欢这么说话,朕倒是希望你晋封公爵呢,皇叔觉得能吗?” “能啊,灭掉东虏应该可以。” 皇帝被点穴似的僵住,魏忠贤扑哧一笑,“奉国将军,你可只有四千人。” “魏公公,老实说,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创造出来的,灭东虏需要时间,人数还真不重要。” “咱家喜欢和奉国将军说话,句句为朱明考虑的大实话,不因个人喜好偏颇,但你这…是不是会让人笑话?” “陛下,朱三寨可以灭掉林丹汗和顺义王,随时都可以,但那样草原就乱成一堆屎了,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用不用的考虑。微臣二百人下马可以杀一千人,上马同样可以,鞑靼人死不起,两战他们就跪了,但草原从此盗匪遍野,得不偿失。” 皇帝想了一下他看到的戏,“皇叔死了多少人,练出这样的四千精兵?” “陛下,没有四千,只有不到三千人,还有一些步卒玩火器。四千是英国公说的吧,微臣近些年从来没有两千人以上的战斗,鞑靼人照样扛不住,死了大概三四千人。” 皇帝脸色一白,魏忠贤更是摸抹冷汗,“如此说来,岂非他们不能入大明?” “是啊,这就是禁卫不能持皇令进山寨的原因,护军饷银很高,一月五两,米饭管饱,一月十顿肉食,一年三身战服,微臣可以执行皇令,他们却收不到饷银,所以得不停战斗,抢在边军面前战斗,否则拿什么赏。” “哼,强盗性格。” “陛下,这样他们能随时干翻林丹汗,打东虏也不在话下。所以微臣才说罗刹人,得给护军目标,为朱明皇帝天下英主而战,为高饷银高俸禄而战,东虏只是短期目标,长远目标是罗刹欧罗巴。” 妈呀,朱鼎顺终于把自己扯的牛皮圆起来了,太不容易了。 皇帝没受过严格的谋略教育,这会卡壳了,魏忠贤代为问道,“奉国将军想用旧智,让他们死在…” “不不不,魏公公,您这可是小人胸怀,他们都是朱某的兄弟,朱明宗室。我是说可以稀释,一部分去打东虏,一部分镇守草原,一部分去打罗刹,分开,不能都跑到我身边。” 皇帝眼神一亮,“皇叔大智慧。” 魏忠贤也呵呵一笑,“奉国将军大胸怀。” “就是一群吃不饱饭的孩子,微臣也头疼啊,总不能教育成人,又因不懂事杀掉,同生共死五六年,微臣也下不去手。陛下得用家法,不能通过微臣,这样他们离陛下越来越远,微臣也越来越难受,人越多越难受,若打败东虏前还这样,微臣也…” “好了,皇叔,你想的太远了,朕知道你是朱家人才这么想,以后再说吧。” “哦,陛下您知道就可以,微臣准备腊月正月到辽西大山隐蔽,看看辽西的大战。” 他转的太快,皇帝停顿了,魏忠贤又呵呵一笑,“奉国将军想利用辽人的仇恨和辽兵的不舍,您肯定会有人不愿意撤退?肯定高第会撤兵?” “魏公公,高第撤不撤您更清楚,朱三寨既然在塞外,肯定经常到辽西大山,一定会有死战的边军不退,东虏准备不足,冒然追击肯定会吃亏。这就是人性,咱们就算现在告诉努尔哈赤,他到时候也肯定会追,不追大汗威严何在,所以辽西根本不用布局,等着看戏就行。” 魏忠贤看一眼皇帝,微微低头,表示他没什么可说,天启起身低头看了一下,把腰间的团龙玉佩抓下来,塞到朱鼎顺手里,“听说皇叔三月识字,半年读书两万册?过眼不忘,荀子倒背如流?怎么读的?” 朱鼎顺看看玉佩,揣到了袖口里,没有客套,却见皇帝揽了他一下肩膀,自顾自往门外挪去。 靠,这是送客呢? 朱鼎顺只好跟上去落后半步,“陛下,这说起来很简单,因为微臣也不知道,我认为书没有那么难读,偏偏兄弟们都读不会。” “哈哈,看来真是天赋。郭恺之说你对天下臣民理解透彻,宗室人人说皇帝寡恩,只有朱鼎顺认为宗室不是民,本就不该期待民脂民膏供养,一心自食其力。” 两人说着说着走出了乾清殿,皇帝还在走,后面刷刷刷跟了十几名带刀侍卫,小侯爷宋裕本领衔。 “陛下,其实…” 朱鼎顺装作不好意思,皇帝已经替他说道,“皇叔是想告诉身边的宗室,想吃饱得靠自己吧。” “陛下圣明。” “哈哈,圣明,代王上书请罪,说宗室夸他圣明,就是你吧。” “这个…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笑而不语,朱鼎顺看皇帝向建机殿后面的门禁走去,疑惑问道,“陛下去哪里?” “送皇叔出宫呀!” “啊?微臣死罪,微臣告退。” “不!”皇帝一把拉住他,“慢慢走,着什么急,朕又不真的出宫,皇极门是极限。” 可怜,朱鼎顺又和皇帝扯淡两句,看向周围侍卫的眼神,顿时明白,皇帝这个行为比下一百道圣旨都管用。 木匠皇帝,真不是个合格的皇帝呀,倒是个合格的…亲戚。 第184章 勋贵一家亲 半个时辰后,皇帝把亲戚送到皇极门、目送出宫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衙门。 自皇帝登基以来,英国公、杨涟、魏忠贤、孙承宗,统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言官想喷两句,宗室身份又统统让他们闭嘴。 代藩送内库百万两,皇帝送送堂叔,你们激动个嘚,但凡提出来,都是给奉国将军增加声望。 很多人不知道,皇帝下午返回了坤宁宫,看望即将生产的任妃,与唯一能谈事的张皇后说了一句话,“皇后,大明得国之正,无出其右,每到危难时候,总有能臣出现,可不像别的朝代那样造反,他们一心效忠大明。土木堡有于谦、正德朝有王阳明、嘉靖朝有胡宗宪、谭纶、戚继光,万历朝有张居正、三大征武将,东虏肆虐十多年,朕猜大明也该出一个能臣了。” “陛下,为何不是奉国将军说的袁可立大人呢?” “呵呵,凡立匡扶社稷之功,无一不在壮年。他太老了,六十有三,坐镇调拨物资可以,南征北战还得靠别人。” “陛下圣明。” 魏忠贤到内阁首辅公房坐了一会,顾秉谦千言万语只有两个字,“枭雄!” 九千岁呵呵一笑,“自大,偏偏手段很多。” 都督府的几位路上已经交流过了,总结起来还是那句话,朱家的疯子。 英国公让人请朱鼎顺明日晚间赴宴,就在酒楼对面,参加的人肯定很多,人家才不会请他到府邸。 至于九千岁,还没想好呢,大概会在几天内到酒楼招待。 朱鼎顺呢? 实在太累了,睡觉。 早上六点到午后一点,体力当然扛得住,脑袋实在累,老子扯了多大一圈才在皇帝面前把所有事圆回来。 扯到万里外,又扯到朝堂内,既要惊奇,又要让人相信,自圆其说很累的。 为什么推崇袁可立,原因很简单,这时期两个牛人,袁可立玩谋略,徐光启玩算术,当下环境来说,袁可立比那位科学家重要一百倍。 这位大佬好多事迹都是通过史料佐证,近代史书称袁可立为历史十大清官能吏之一。袁可立与抗金名臣岳飞一样,满清时期大兴文字狱是禁忌,传记和着作遭禁毁,提都不能提,可见袁可立当时独挡登莱,对满清头领造成的牵制和杀伤力。 历史书中,有的人是一两件事被吹出来的,袁可立是被满清禁止,史学家挖出来的。 这样一个人的声望,魏忠贤根本挡不住,虽因东林辞官,后来还是被起复,最终疲于崇祯朝党争致仕,但所有人、包括敌人都称赞他四朝元老、五世恩荣,大明末期唯一有此殊荣的人才。 拜师,对一个野路子出身的人尤为重要,朱三寨和袁公彼此都需要对方的支持。 朱鼎顺回来大吃一顿,回到卧室倒头就睡,再次睁眼,屋里黑漆漆的,小腹憋涨,下地解决之后,听打更声音竟然寅时了。 又到了上朝时间?我去,这比塞外抢劫还累。 郭玲儿被他吵醒了,朝气奋发的年龄,释放完荷尔蒙天色已发白。 美女喜滋滋的趴到胸口,为男人骄傲,“团龙玉佩是陛下赏赐吗?可是贵重之物,有陛下名字的天子之物,不能随便动。” “名字?朱由校?” “嘘!”郭玲儿赶紧捂住他的嘴,趴在耳边道,“是皇子由校,应该是先帝东宫时的玉佩,相当于私章,可以指挥东厂、锦衣卫、神机营、禁卫等皇帝的亲军。” 嗯?皇帝给这么个玩意做啥?岂非如朕亲临? 郭玲儿又笑着亲一口,“能给妾身吗?这可是免死金牌。” 靠,我以为有什么用的,真能调动亲军就乱套了。 不对,朱鼎顺噌得坐起来,把怀中的美女搞得大羞,被子还没盖好,却被抱在怀中,“昨晚谁来过?” “没有呀,哦,张小姐说明晚…不是,是今晚英国公代陛下宴请奉国将军。” “之音昨晚在这里?” “不是,昨天下午和宋小姐在前院客房坐了一会。” “你们谈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 “有多好?” “多好?女人在一起能有多好,无非琴棋书画闲聊,又不会聊相公。” “宋裕竹好了?” “没有,需要厚厚的棉垫,行走困难,丫鬟抬过来的。” 两人快问快答几句,郭玲儿一声惊呼,被抱下床,“我知道陛下什么意思了,起床,我们去对面聊聊。” 郭玲儿跳回被窝大羞,“不去,相公自己去吧,人家怕拍错马屁,将来得罪夫人。” 哈哈,这吃味的样子倒是挺可爱。 朱鼎顺突然有了兴致,又返回床切磋一场,半上午才神清气爽出门。 肚子饿得咕咕叫,直接来到隔壁大堂,请张之音和宋裕竹谈话,等人期间呼噜噜喝了两碗粥。 张之音没等到,宋裕竹又被丫环抬了下来,轻轻坐在太师椅中,还得爬在桌子上。 宋家小姐真是好脾气,一副灵动的大眼睛,笑起来挺有喜感,对他没有一点抱怨,反而压低声音道,“我爹说你八成得娶我。” 朱鼎顺被雷的不轻,“西宁侯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下午我爹来看我了,我娘请你明天到侯府,我陪你。” 她这样子把朱鼎顺搞得好尴尬,三年前若是这位陪自己到捕鱼儿海,说不准都是母亲了。 “嗨,高兴傻了?” “不不不~”朱鼎顺连连摆手,“小竹啊,你还小…” “放屁,人家过年虚岁十八,再不出嫁官府会罚银,我娘舍不得也得嫁,人家中意你。可不想学表姐,越罚越多,今年缴了二百两罚银,银子事小,官媒叽叽喳喳实在让人恼火。” 啪~ 托腮的手一软,差点跌坐地下,这姐妹俩怎么都是这样子,大明朝顶尖勋贵愁嫁?固有势力联姻够了,看好新兴势力? “小竹,你两个嫂子是谁家的女儿?” “大嫂是定西侯嫡长女,二嫂是丰城侯之女,大姐是镇远侯少夫人。” “哈哈,你们家这择偶范围可够小的。” “反正人家嫁不了侯爷,不如去塞外做夫人。” “之音呢?” “表姐哪里去不得,徐朱两位国公祖辈有联姻,三代以内不会联姻了,去哪里都是夫人呀。” 我擦,原来如此。 第185章 玉佩的真正作用 张之音回来的时候,看到表妹和朱鼎顺聊的很欢乐,脸上的不悦一闪而逝,轻轻走到身边端庄落座。 “奉国将军,英国公请你到对面赴宴,现在就可以过去。” 朱鼎顺以为自己睡懵了,看看太阳还不到大中午,郁闷问道,“午宴?” 宋裕竹咯咯咯大笑,“土包子,晚宴午后就可以去!” 朱鼎顺忽略她的揶揄,从袖口摸出那枚玉佩,一下坐了过去。张之音猝不及防被抓手,脸色瞬间如炭红。 “之音,送你一个小玩意。” 宋裕竹被挡住视线,张之音低头一看,脸色又瞬间转为刷白,“不可,万万…” 朱鼎顺已经离开了,大小姐怕表妹看到,火速反手抓在掌心。 宋裕竹瞧瞧他们的表情,疑惑趴在桌面,“表姐,什么东西?你们…私定终身?” “胡说八道!” 朱鼎顺却点点头,“对呀,我说了要娶之音。” 宋裕竹一愣,呵呵呵笑起来,“表姐不可能哦,姑父丢不起这人,宁肯让表姐不嫁。” “嗨,你这小姑娘,怎么不盼着你表姐好?” “人家盼表姐好,才不能嫁给你,你哪能配得起公爵嫡女,还是英国公嫡女。” 靠,懒得搭理你,朱鼎顺起身朝远处的虎子招招手,自顾自向对面的高档场所而去。 张之音看他的动作,起身犹豫了一下,朝表妹狠狠指一指,追了上去。 宋裕竹看两人走远,下巴傲娇一扬,“哼,大哥说了,朱三寨能顺利做到侯爵,傻子才不想做侯夫人。” 朱鼎顺在门口稍微站了一会,有点愣神,因为这里面站满亲卫,三步一人,双手背后,看起来比皇宫还严密。 扭头看向追上来的张之音,“你爹在里面?” 大小姐跃身而入,边走边说道,“没有,这是为了清场,进来吧。” 大厅和三面楼梯,全部铺着红毯,正中间一个舞台,台下一个圆桌,整个大厅没有一人。 “来人,去为奉国将军准备一碗小米汤,拿两张烧饼,一盘剁碎的卤肉,送到客房。” 大小姐吩咐一声,带着他直接上楼,来到一处临街客房,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两排椅子,啥也没有。 “坐吧,一会给你找两个琴师,她们…呜呜~” 张之音猛得被壁咚门后,十分惊恐,浅尝辄止,朱鼎顺却进一步动手了,大小姐瞬间触电瘫软… 累了才分开,把她抱在椅子中,大小姐浑身哆嗦,不知该如何反应,看到下人上楼,朱鼎顺干脆负手站在窗前,佯装看街景。 下人根本不敢抬头看两人,放下吃食立刻埋头后退出房间。 朱鼎顺扭头把门虚掩,看向大小姐,发现她泪流满面,怎么了? 刚刚靠近还没有说话,张之音猛得起身,把他拉到北面的屏风后面,哦,原来这里有一个临时床榻。 噗通~ 猛不防被大小姐推到榻上,她骑身而上。 朱鼎顺大脑轰隆一声,不是吧? 当然不是。 大小姐脸红的滴血,依旧是给心上人一半,她和死男人几次,好像认定对方喜欢这样? “之音,不好…” “没事,不到申时没人上来,我们有两个时辰,但…不能。” “三年前若留下之音该多好。” 大小姐按住他的手,呵呵呵笑了,“现在挺好,这是陛下给的赐婚玉佩,皇帝让顺哥自己决定,舅舅失望了。” “嗯,赐婚?” 大小姐笑着连连猛点头,“顺哥放弃宗室爵位,肯定会封伯爵,若能在剿灭东虏中立功,封侯是一定的,千金买骨,天下人都想让镇国将军以下宗室放弃爵位。” 朱鼎顺不是无知少年了,会忍不住的,顺势把手抽出来。想到皇帝是让他借玉佩压服宗室或禁卫,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之音刚才为什么不要?” 大小姐啵一声,“人家想你会留一段时间,明年交给大哥,然后…然后再带回去。” “呵呵,第一次见之音穿华丽的女装,真是漂亮啊。” “油嘴滑舌,比那个江南郭姑娘怎么样。” “那肯定是之音漂亮,哈尔与你差不多,但哈尔太瘦,也不穿这样的衣服,还是没之音漂亮。” “死男人,现在又觉得胖好了,人家练了三年才瘦下来。” “辛苦之音,这样就好,我喜欢,嘿嘿。” “对了,哈尔怎么样?” “那可厉害了,相当干脆。” 两人聊了一会,大小姐突然起身,拿身上的梳子梳头,得亏没嫁不盘头,否则还弄不好。 朱鼎顺侧躺看着她梳完头,整理衣裙,突然出去了。 “来人,让琴师到隔壁奏乐,雅乐轮流弹奏,不许停。” 这声音清冷高傲,若不是朱鼎顺熟悉,还以为是其他人,缓缓起身来到外间,大小姐在主位端坐,笑着虚请,示意他快吃午饭,要凉了。 张之音知道他吃饭的习惯,平时喜欢吃鱼肉,其他肉总是喜欢就着面饼吃。 朱鼎顺慢慢开吃,她就像个泥塑一样,嘴角带笑正坐,隔壁响起叮叮咚咚的轻音乐,还有鼓乐伴奏,勋贵的宴请是什么样子呢? 吃完把碗筷推一边,毛巾擦擦手,张之音已经冲了一杯茶,咕噜噜一饮而尽,“我过几天到归德府,之音去吗?” 大小姐摇摇手指放到嘴边,示意他赏乐,别说话。 我去,无聊不无聊。 这曲子还有催眠功效,朱鼎顺闭目听曲的时候,脑袋慢慢歪向一边,睡着了。 张之极是晚宴陪客之一,申时下值急急赶来,看到妹妹在大厅独坐,一人托腮对着舞台发呆。 “他还没到?跑哪里去了?” 张之音猛得回头,转瞬炫耀似的,从袖口拿出一个玉佩递给大哥,“见面就给了小妹,您和父亲说的不对,他…他是有我的。” 张之极翻着看看玉佩,又递了回去,内心叹气,我的傻妹子哟,这只能证明他有眼光、有决断,他若对你痴迷,老子就把眼珠子抠出来。 “挺好,舅舅估计不高兴,朱鼎顺需要告诉舅舅,他至少有李成梁的能力,十年内能战胜东虏。” 第186章 拳脚·武术·格斗 噔噔噔~ 朱鼎顺睁眼,看到面前敲桌子的张之极,揉揉眼清醒一下,把身上不知何时盖着的毯子扔一边。 “今晚长辈很多?咱先说好,谁劝人喝酒谁是王八蛋。” 张之极差点一脚踹出去,气极反笑,“就我家三人和舅舅,谁吃饱了撑的给你灌酒。” “啊?这么简单?” “你以为呢。” “不是代替皇帝宴请吗?” “是呀,但没人凑热闹,父亲和舅舅又不得不来,赶紧吃完滚回去休息,离女人远点,年纪轻轻这么嗜睡。” 靠,无聊~ 英国公什么也不会说,肯定不会,那种级别的大佬只会做,只能意会,不会留下任何话语。 这个宴会可以想象有多无聊。 老子在京城好像没什么事,又好像有无数事,没手机真是麻烦,很多事得面谈。 小公爷和朱鼎顺都想错了,楼下张之音的声音传来,说话的竟然是小侯爷宋裕本和对面养伤的宋裕竹。 张之极看了他一眼,匆匆下楼,朱鼎顺在二楼转角听了一会,原来是西宁侯给儿子轮班了,让他出来带妹妹赴宴。 啥意思? 英国公和西宁侯争女婿? 绝对不可能! 朱鼎顺返回客房,使劲挠头也想不到这些阴谋家在给自己设什么套子,就算娶张之音,也不准备和英国公扯淡。 在勋贵眼里,不管是不是女婿,朱鼎顺与嫡子的关系才是根本,儿女姻亲绝对不是核心。 顺着楼梯下楼,那些亲卫也出去了,大厅里只有两对兄妹。 宋裕竹指着舞台对他大叫,“朱鼎顺,去和我哥比试一下,我看你到底多厉害。” “老子又不是戏子,有必要哄你开心嘛。” 他说话很不客气,表兄妹四人瞬间没一个好脸色,张之极冷哼一声,“奉国将军,就算不注意身份,你也需要注意一下谈吐,如此粗鄙,令人不堪。” “好极了,本来和小公爷也没什么可谈!” 一句话把张之极噎住,朱鼎顺走到四人面前,挨个看了一眼,“我坐那儿?一刻钟吃完,咱们该干嘛干嘛去,还不耽误公爷和小公爷回内城府邸休息。” “你吃屎了,给谁脸色?” 宋裕本呛了一句,张之音大惊,他很了解朱三寨,能动手尽量不动嘴,两人站的太近了。 果然,死男人反手一拳就打向小侯爷~ 宋裕竹期待的对战突然上演,搏斗就是拆家,亲卫听到动静哗啦一下进来,又哗啦一下低头闪出去。 张之音看两人用桌腿打得嘭嘭响,焦急看了一眼大哥,张之极面色铁青,干脆落座了。 “表哥,顺…朱鼎顺,住手!” 宋裕竹吃惊的看着与哥哥打得不落下风的朱鼎顺,两人非常抗揍,胳膊腿嘭嘭嘭硬撞,他打他一下,同时必然会挨一下,前两天听说两人打了个平手,现在也还是。 张维贤和小舅子西宁侯进门,刚好看到两人打到高潮,朱鼎顺一脚踹飞,小侯爷跌倒前一脚踹到胸口~ 两人同时落地,小侯爷鲤鱼打挺,朱鼎顺却是借力后翻,双脚朝天单手撑地一个旋转,落地接着侧踢~ 嘭~ 拳头接敌的宋裕本结结实实挨了大力一脚,朱鼎顺一招得手,立刻骑身而上,重重一脚蹬向肩膀,宋裕本极限躲闪,一脚踏空,咔嚓一声舞台木板折叠~ 后面紧跟着势大力沉一拳,宋裕本火速抓过木板挡在胸前,所有人以为朱鼎顺会收手,偏偏没有~ 咔嚓~ 一拳砸烂木板,宋裕本后背嘭得一声,痛苦倦缩,再无还手之力,而胜利者,右手指关节外皮血淋淋的没一处完好。 朱鼎顺举手看看自己的拳头,冷冷得问道,“小侯爷还想请客吗?” “不…不想,等我缓缓,一会咱们比刀剑,今天非分个胜负不行。” “用不着等,站起来,现在就比。” 西宁侯一声更冷的声音,朱鼎顺才看到两位大佬来了,感情宋裕本刚才是突然走神了。 两柄剑被亲卫扔到舞台中央,朱鼎顺抓起来出鞘,寒光闪闪,一半开刃,一半没有。 看一眼桌子前的三人,长辈来了,他们低头不语,连张之音也不敢说话,只是频频向舞台使眼色。 宋裕本跌跌撞撞站起来,深呼吸顺顺气,抓起一柄剑… 朱鼎顺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压制主意,这年头的武术手腕没有后世灵活,全部是为了发力,而后世的武术,是为了飘逸好看,自己好歹获过市二等奖~ 宋裕本还没有拔出剑,对面朱鼎顺已经动了起来,小侯爷不禁呆立,只见他把手挥向前方,用手腕转动剑柄,剑也慢慢转了起来~ 几人吃惊的看着奉国将军,手腕旋转、脚步旋转、全身都在旋转,剑光闪闪,看起来像有三柄剑重叠,铁剑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与身影相融合。 斯斯的破空声传来,剑如游龙,绕着身体不停飞旋,不一会又换做嗡嗡的声音,小公爷突然挡在父亲身前,张之音也大惊,抓起一个木盘挡在表妹身前~ 哪需要他们这么紧张,朱鼎顺旋转中,感觉铁剑到了极限,手腕剧烈抖动中向楼梯一指~ 叮当~ 铁剑只发出一声,却断为三截掉在舞台上。 这叫舞剑,那种慢悠悠的叫舞蹈。 大厅只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宋裕本自始至终没动,歪头看着他,很是不解,“舞剑干嘛一直使横力?” “就说你行不行!” “宋某甘拜下风。” “那就好,以后对我客气点,别当着三寨兄弟的面跟我摆谱,我怕你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小侯爷算个屁,老子连代王世子都喂他吃屎,老子连代王的银库都抢,老子的规矩是刀子能杀人,不会讲究礼仪算计,少用你的那一套要求我。” 张维贤把儿子一把推开,老神在在道,“奉国将军不用指桑骂槐,落座开宴吧,早点结束老夫还想回城。” 朱鼎顺跳下舞台,到两人面前拱手,“见过公爷,见过侯爷。” 张维贤程序式的开口,“奉国将军客气,宗室有代王做榜样,想必很快有改观,奉国将军请。” 敢情是坐两人中间,朱鼎顺好不见外,那就坐中间。 “来人,为奉国将军包扎一下。” 张维贤又大叫一声,从袖口拿出一本书,放到朱鼎顺面前,“将军兵才惊艳,张某受益匪浅,物归原主,张某发誓,永不外传。” 书皮上面三个秀娟楷书,战争论,旁边小小的着名奉国将军·鼎顺。 第187章 三言两语定大事 亲卫很快给手指上药,各包扎了一圈纱布。 朱鼎顺都快忘了战争论这回事,兄弟们的释义非常粗俗,不堪入眼,基础读书功底欠缺,拔苗助长的弊端谁用谁知道,暂时搁置了。 哼,可笑的试探。 朱鼎顺拿起来朝一旁的西宁侯问道,“侯爷看过吗?” “听过,没看过一个字。” “我信,公爷侯爷都是有身份的人,当然不会说谎。” 朱鼎顺直接把书扔给西宁侯身侧的宋裕本,“送给你了,五百小佛郎机换,宋家代为掏银子吧,过年以前运到宣府。” 宋裕本不明所以,拿起来瞧了两眼,似乎没见过这么讲的兵书,但马上又看了进去,翻了几页递给父亲。 西宁侯直接推回去,“奉国将军好气魄,五百小佛郎机占大便宜了,兵书可不是四书五经,得经过陛下才能刊印。” 朱鼎顺跳过刊印的话题,“五百小佛郎机太便宜了?” “当然,宋某感激不尽。” “不不不,用不着,想不到赚钱这么容易,朱某还有,侯爷要不要?国防论、大纵深战役论、军事科学、战争经济学、谋略、海权论、战术学、战争艺术概论、基础战术学等等,都与这本差不多,朱某别的不会,爱好兵事,看的…是草拟的兵书不少,保证够侯爷看很多年,这个生意怎么样?” 西宁侯惊讶看一眼英国公,听名字就靠谱,犹豫着问道,“十本?” “也行,侯爷想要还有。” “宋某信得过奉国将军,你觉得多少佛郎机合适?” “我觉得?我觉得一万万佛郎机也买不到,我要那么多佛郎机做什么。” “咳~宋某说的是银子。” “一本一百万!” 西宁侯看都不看英国公,啪,一拍桌子,“成交!” 朱鼎顺眨眨眼,哈哈大笑,“宋家可以呀,竟然有一千万两白银。” “没有,但宋某保证筹集到,银子反正会越来越多,独门兵法无价。宋某可以帮奉国将军保密,谁传播谁死。” “有道理,小子看到代王发黑的银子,脑瓜都疼,也不知道代王世代保存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宗亲饿殍遍地,还在不停搜刮,哎,送死也不是这么送的。” “奉国将军想杀代王?” “不瞒侯爷,我的三个姑姑、六个堂叔和十多个堂弟妹都饿死了,我奶奶上吊死了,我母亲怕抢我吃的几粒米,绝食七日而亡,绝食您知道吗?需要勇气,需要强大的意志。生为人子,我很难让代王善终,就算他是亲王也一样,反正已经喂世子吃屎,没有退路可走,等我杀了东虏,就会杀代王,谁挡杀谁。” 朱鼎顺说的平平淡淡,众人却知道这件事早已不可避免,皇帝大概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他用朱鼎顺,就意味着抛弃代藩。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儿子没本事没人提,儿子有本事若不行动,别人也看不起,人世间就是这么现实。 张维贤拿筷子敲敲盘子,“吃菜吧,这是宴会。” 朱鼎顺抓起酒杯,左右举杯,“感谢公爷侯爷款待,朱某先干为敬。” 六人同时举杯,不管小公爷小侯爷多大的年龄,长辈面前依旧一声不吭,两个姑娘更是低头不语。 张维贤嘿嘿笑两声,“奉国将军,老夫能知道,你最后和陛下说什么吗?” “娶媳妇。” “嗯?” “公爷很奇怪吗?扭扭捏捏不是朱某的做派,明年开始会大规模长期用兵,本寨必须有人总领决断要务,靠孙传庭、王允成不行,兄弟们各行其是也不行,靠我的那个妾室更不行,只有靠朱某的妻子。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懂官场、懂兵事,文武双全的妻子,还好,老天待我不错。也许是奶奶和母亲带来的运气。” 张维贤听的很认真,把筷子一放,“陛下怎么说?” “陛下让我自己想办法。” “哦,你想到了?” “这有何难?我已经把玉佩给之音了。” 英国公和西宁侯猛得看向大小姐,张之音低头叮当一声,玉佩放到桌上,宋裕竹俏手一指,“原来…原来是给定情信物。” 张维贤大恼,难得失态,胸膛急剧呼吸,却听到大小姐道,“爹,不出一年,林丹汗一定会对顺哥瑟瑟发抖,用不着他指挥,女儿若有三寨的人马,照样能击败辽河套的女真,没有一点难度,反正表哥也会去,到时候禁卫就会知道朱三寨怎么玩,说了三年您也不信。” 西宁侯示意姐夫别发怒,呵呵笑道,“之音给舅舅说说,你怎么能胜?” “很简单,顺哥作战,从来不是骑射对骑射,从来不是砍杀对砍杀,就像崇文门外的战斗,具体用什么要看现场,但绝对不会硬冲硬杀,使用不对称战术才是关键。” “哈哈,我亲爱的之音,有这句话你能带一万人,明年咱们公母俩到辽河套,吓死努尔哈赤。” 两人的称呼把其余人一个个脸色铁青,奉国将军果然轻浮自大。 张维贤反而制怒了,又拿起筷子悠悠地道,“奉国将军,不是老夫舍不得女儿,不是…” “您不用解释,我懂,主要是英国公嫡女不好娶,三年前一万匹马送您做见面礼,可不是朱三寨对您的孝敬,朱三寨不需要对任何人孝敬,我将来大概是很难领导的勋贵,但我不想考虑将来的事,东虏不灭,朱某无法回京,下一辈子的事,操那么远的闲心有什么用。” “嗨,敢情你小子是这么想的?” “是啊,您要我怎么想?” 张维贤一滞,苦笑一声,“好像是这么回事,老夫冥思苦想三年多,解决办法竟然是不管老子的事?” “大概是,除非您能活过我。” 张维贤脚下踢了儿子一脚,苦笑着连连摇头。 张之极那个尴尬呀,你们这种谈话方式,我怎么开口,咒老子去死? 西宁侯感觉到外甥的难处,呵呵一笑,“陛下真是把侯府架在火上烤。” “侯爷,您这边的事更简单,太简单了,小侯爷离开禁卫,拒绝袭爵,到塞外立军功,由裕德袭爵,多简单。” 西宁侯与英国公对视一眼,双双拍桌,“妙。” 第188章 众正盈朝vs生祠遍地 西宁侯的问题是什么? 朱鼎顺从之前与宋裕竹谈话中,想到了崇祯撤宋裕本的爵位,换个角度看,马上明白了。就算皇帝是急性子,也轮不到他撤侯爵,何况这里面有个规则漏洞,撤了亲哥哥、亲弟弟却袭爵了。 根本原因还在现任西宁侯身上,宋光夏的爹是万历的陪读,禁卫提督做陪读,没活了多久,把好处全给儿子了,西宁侯是万历绝对的信臣,三十年不上朝,西宁侯却能天天见到皇帝,他是皇帝的眼睛、耳朵、嘴巴,皇帝通过他办了很多事。 西宁侯已经不是单纯的禁卫提督,他很有声望,宋家还培养了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好儿子,宋裕本一个小侯爷,在乾清殿一个眼色就能阻止同为统领的阳武侯军令。 一句话,西宁侯到了宋裕本身上,有了独立威信,他可以阻止皇帝做某些事,这种事一件就够了,亲卫听别人的命令,对任何人来说都无法容忍,何况还是皇帝。 “爹,您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让大哥袭爵?” 宋裕竹单纯的望向西宁侯,宋光夏却拍拍儿子的肩膀,“上阵杀敌是我儿的期盼,奉国将军若能封侯,我儿定能封伯。” 小侯爷双膝下跪,“儿子明白了,感谢父亲。” 宋光夏把儿子拽起来,双眼含雾却很开心,“裕德是个书生,好啊,很好,他该到禁卫轮值了。” 朱鼎顺内心乐坏了,老子好聪明,嘴角一撇,“小侯爷,看完战争论,把武学的兵书全部释义一遍,明年再观看一次朱三寨攻掠,应该能领两千人,慢慢来吧,塞外都是骑军。” 宋裕本一拱手,“感谢奉国将军,属下定当全力以赴,不堕三寨威名。” 朱鼎顺扭头看向英国公,“公爷以为如何?” “有点意思了,还不够,你小子也不是只知道杀人放火,还懂帝王之道。” “呵呵,姓朱的天生懂一点,咱是强盗,又不是莽夫。哪有用女人制衡的道理,皇帝也是好心,想让将来西宁侯单纯一点,想…” “奉国将军,这不是皇帝的主意,是老夫所提。” “呃~公爷不愧是勋贵旗帜,这手法…啧啧啧…小公爷没您一半,之音没您一成。” “奉国将军却能明白老夫在做什么。”张维贤叹气一声,“自学能学到这地步,天下读书人都是垃圾,只要你在塞外大捷,不管死多少人,哪怕是惨胜,只要女真伤筋动骨,陛下会同意你们的婚事。” “哎呀呀,还是和公爷侯爷谈事开心,与小公爷实在费劲,来,敬二位前辈。” 七个人,三个人无比畅快,两个人半知半解,两个人一头雾水,但不影响喝酒的兴致。 朱鼎顺喝酒反正是三杯,抡完就扣杯子,不喝一口,两个长辈无意间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十分开心。 “年轻气盛却不贪杯,是个好习惯,酒色总是长寿大忌。” “呵呵,公爷您这回可夸过头了,小子是胃口不好,喝多了拉肚子好几天非常难受。” “奉国将军送都督府一份功劳,半日铲除东虏密探,老夫就想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昨天在宫里一顿扯淡,才明白奉国将军之前已经打下信任的基础,若没有密探之事,你在禁宫说的话,需要解释很久,而且还解释不清,昨日陛下对你所说可是一字不疑。” “看您说的,小子可是句句肺腑之言,全是塞外实情。” 英国公眯眯眼一笑,给他一个你懂我懂的表情,“你与之音曾经到过捕鱼儿海,全力奔马三个月,到五千里之外劫掠,朱三寨需要离开塞外九个月以上。” “哈哈,公爷,小子可是很少在北寨市场露面,一般都在后院,没人说,谁能知道朱三寨本人在哪里。” “是嘛?” “当然!” “哈哈,好吧,老夫多虑了。回不了城,我们看会舞剑吧。” 舞剑果然是软趴趴的样子,展露的是腰肢身段,与武艺屁关系没有,文人哼哼唧唧的东西。 女孩子肯定不能在这里住宿,丫环把宋裕竹抬走,张之音也缓缓躬身而退。 朱鼎顺突然发现,这四个混蛋是真的能喝呀,宾客不喝,主人和陪客每人喝了六七壶,一人至少两斤高度白酒。 子时打更声响起,英国公才摇摇晃晃站起来,“奉国将军,你自便吧,就算老夫回城,这里的节目也得到子时,总得让人知晓,老夫尽心办陛下的差事。” 西宁侯也呵呵一笑,“胭脂俗粉,不值一晒,早点休息吧。” 亲卫把四人带到二楼各自房间,宋裕本晕晕乎乎中还回头拱拱手。 朱鼎顺呆呆的看着舞台上奏散场乐的乐师,这tm赴的什么宴,浪费时间。 负手出门,京城大街漆黑一片,城墙上百米远一堆火,远远望去勾勒出京城的轮廓,朱鼎顺又出戏了。 老子苟了三四年,打东虏哪需要耗人头,但打败女真必须有足够的好处,不能以强盗的身份出战,更不能做傻子义士白白流血,老子必须有一个光明正大的领军身份,你们不给,我就什么也不做。 “虎子,魏忠贤什么时候宴请?” 虎子向前两步到身边,“大概后天,他在等圣旨,而且得配备传旨钦差,听说运河的官船规制不够,得从淮安府调拨两艘。” “呵呵,这个市井流氓,天赋不够努力来凑的典范,你们都该学学人家。” “少爷,他算什么…” “不不不,这人成功前能忍耐,成功后更能忍耐,我之前没有入京,因为时机不合适,定然与他势同水火。现在的九千岁不同了,他与冯保一样,开始追求名声,开始追求传承,开始容忍某些反对声音。哎,人都跳不出人性桎梏,九千岁也敌不过轮回。” “少爷,这样他岂非会被文官玩死?” “呵呵,是呀,文官没有动手能力,只能迂回动嘴,生祠遍地,魏忠贤脑子坏了,根本看不到这里面的杀招,从同意第一个起,他就死定了。所有人都在给他建生祠,所有人都在挖坑,天坑。” 第189章 英国公的不倒翁技巧1 魏忠贤是不是奸臣?是! 魏忠贤是不是贪官?是! 魏忠贤是不是能臣?不是!但有用。 在天启看来,魏忠贤就是能臣。历史的唯一性,这段时期也少不了九千岁,没有魏忠贤,天启依旧需要其他玩刀子的权阉。 欠饷归欠饷,天启可是一年给辽东二百多万两饷银呢,从来没断过。若让东林一直当权,孙承宗和袁可立再强也不可能凭空气筑城养活辽兵,努尔哈赤可能在天启朝就入关劫掠了。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历史时期,如果说魏忠贤改革税收、抗击后金有功,那万历朝时期的税监、矿监,能给皇帝内库增收,全是英雄。 萨尔浒之前,万历皇帝可是从内库先后补了辽东一千多万两的饷银,皇帝更是大英雄。 根本原因还是明朝税制出了问题,百姓穷得快饿死了,国库内库连老鼠都养不活,士绅豪商的银子却多的发黑。 万历与文官斗了三十年,拖累了明朝,到天启手里,已经没有斗的时间的空间,九千岁横空出世,拿来了银子,那就是能臣。 九千岁的管家李永贞被抄了二十九万两,现银比历史第一大贪官和珅还多九万两。魏忠贤被抄家时只有万两白银,银子哪去了? 还是那个原因,九千岁追求名声,追求传承,修陵去了。 西山碧云寺一侧,峻宇缭绕、复压数里、郁葱绵亘、金碧辉煌,与皇陵不相上下,坟墓前大碑:魏公之墓。 这座陵墓有多吓人呢?时间短、工程大,耗费不下六百万两,除了规格不是皇陵,豪华程度快赶上万历的定陵了,崇祯朝破坏了一次,顺治朝破坏一次,康熙朝千人用了三月才彻底铲除。 明清皇帝都怕臣子修建比这还奢靡的陵墓。 朱鼎顺准确抓住九千岁当前的心思,在皇帝面前实话实说,踩一脚、抬一下,魏公公被随意揉捏,还得感激他配合他,谁让魏公公与万历弄死的冯保一样,一心想着子侄封爵,与国同休。 两个权阉的手段不一样,动机却一样。冯保全力配合张居正,通过文官集团迂回来制造好名声。九千岁则是撸起袖子自己干,与东林众正盈朝的毛病一毛一样。 朱鼎顺一边想一边回到客栈,猛然想起自己和张之音说过的话,英雄都是功成名就的枭雄,不禁自嘲的笑笑。 说到底魏忠贤还是不够能。 活在当下,大家都没资格说谁对谁错。 自己所在的酒楼漆黑一片,隔壁反而有一点亮光,朱鼎顺从小门进入大堂,一个亲卫到耳边说了一句话,搞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小姐没在楼上,在后面一个小院子,由朱三寨的亲卫守护。 别误会,不可能是那样,有什么事? 朱鼎顺一进后院,大堂也漆黑一片,张之音所在的院子也黑咕隆咚的,亲卫可不敢进去。 噔噔噔敲门,大小姐直接让进去,原来没关门。 油灯在架子后面,屋里一半黑,一半昏暗,难怪外面看不出来点灯。大小姐坐在正厅椅子后面,微弱的灯光下,怎么看都有点阴森森的味道。 “之音,什么事?” 张之音起身拉他绕过屏风,像白天一样,推倒在床,黑暗中俯身而上。 朱鼎顺脑袋轰隆一声。 不是吧? 大小姐在耳边说了一句话,搞得某人哭笑不得,这女人的视角看问题,总是绕不开情字。 管他呢,老子现在可是什么都敢做。 寅时上朝的时间又到了,朱鼎顺摸着如绸缎般的后背,嘿嘿傻乐。 “顺哥,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难呀。” “嘘!之音可是练武的女子,本来就不难。” “父亲已经答应了,表哥也到塞外,他们之前一直怀疑朱三寨的能力,人家从来没有怀疑,早晚都是你的人,这下父亲肯定着急。” 朱鼎顺哭笑不得,没错,大小姐现在就是生米煮成熟饭的心思。 问题是,这样要挟公爵,不是找死吗?双方虽然达成默契,完全和女儿无关好不好。 “天亮我们到外庄转转。” “英国公外庄?有什么可看的?” “内城只有大哥一家,他们都在外庄。” 哦,原来是带他见亲戚的心思,大小姐这干脆的性子有点意思,朱鼎顺痛快答应了。 天快亮了,两人又玩了一局,太阳出来前,朱鼎顺溜到了隔壁大堂。 大小姐把一块白布折叠起来放入香囊,也闪身蹑手蹑脚上楼,回到宋裕竹休息的隔壁,从窗口跳回去,把门打开缓缓出门~ 哈哈,还挺小心,隔壁丫环很多,但丫环是不出门的,都在外间,大小姐和表妹闲扯两句下楼,刚好张之极也来了。 “之音,我去上值了,世泽一会出来,你带着他,父亲说请朱三寨解惑一些兵书上的事。” 张之音不敢表现出拒绝,闻言道,“他的亲卫刚才说想到京郊转转,我想去外庄。” 张之极短暂思考过后点点头,反正是奉皇令接待,应该没人说三道四,“之音做主吧,明天圣意可能到酒楼,他很快会到归德府,来回一趟大概腊月回来,刚好父亲和舅舅能决定哪些人出塞。” 张之音木然点点头,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兄妹两人喝粥吃早饭期间才猛得反应过来,“大哥,千万别让薛濂出塞,顺…顺哥会忍不住杀了他。” 张之极无声看了小妹一眼,嘴角自嘲一笑,“小妹啊,男人的事你少操心,薛濂肯定会出塞。” “不,大哥…” “所以更会出塞!” 张之极看小妹愣住,自顾自离开大堂。 小公爷走了,小侯爷又来了,大小姐想骂人,因为表哥一请假就是半个月,不出意外,宣旨的人也有表哥。 张世泽与父亲张之极长相很想象,小号版小公爷,温文尔雅的勋贵子弟,与姑姑很亲近,对表叔却很敬畏的样子。 三个人在一起很无聊,等到辰时末,对面的亲卫才过来告诉他们准备好了,几人立刻牵马向东门走去。 第190章 英国公的不倒翁技巧2 英国公的籍贯在大兴,出城东南三十里就是外庄,这里全是张家人,公爵的亲戚可比皇帝的亲戚生活好多了。 人家不仅拥有人身自由,还有荫恩,实领禄米,有才能的还可以去带兵。庄里有家族学堂,文才优异者还可以去做官。 老朱有一点挺好,大明朝的边军是军籍,边将却不是,而是世袭的官,按照朱鼎顺的标准,非民即臣。 像孙传庭、袁可立祖上都是世袭武官,书读的好,跳出了武职。 勋贵当然是高级臣,公侯伯爵嫡子若想去考科举也行,甚至袭爵的爵爷也可以去,只不过他们丢不起那个人,不是不行。 明朝近三百年,勋贵子弟做到巡抚、知府等中层官员的人很多,新建伯王圣人的弟子就有几人做到巡抚、总督,但没有一人做六部九卿中枢主官,封疆大吏是极限,也是一种变相的制衡。 朱鼎顺想这么远,是外庄巨大的公府前院就是族学,竟然是致仕的进士老头带两个举人在教书。 这可是蒙学啊,成年子弟都去县学、府学了,八到十二岁的娃娃,硬灌呐。 亲卫没有跟过来,里面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每人一块石板、毛笔、清水砚台,夫子正在教授练字。 看一眼门口的四人,人家认识张之音和张世泽,大概以为是公府随便来看看学堂,并没有寒暄作揖,连动都没动。 “王圣人曾曰,吾始学书,对模古帖,止得字形。后举笔不轻落纸,凝思静虑,拟形于心,久之始通其法。诸学子练字前必须静心观形于心,不轻落纸,心中有字,手脑结合,久之终会得其法。” 老头侃侃而谈,小孩子们每人一个字帖,认真观察后闭目沉思,张之音看朱鼎顺听的认真,靠身边道,“这是客居的大儒张于度先生,他很少上课,夫子病休。” 朱鼎顺疑惑了,“客居?什么客居?” 张之音轻轻解释,“有些读书人在外庄暂避,来去自由,父亲并不与他们交流,夫子联系的朋友。” 朱鼎顺一下就听懂了,张维贤真tm是人精啊,勋贵是官场不倒翁,与国同休那是肯定的,但实际操作肯定有很多窍门。 张于度是谁,张果中呀,没听过他也应该听过孙奇逢,应该听过鹿正,应该听过范阳三烈士,这里的烈士不是牺牲,是说他们冒险对东林的庇佑。 英国公暗中允许东林的朋友在外庄避祸,还允许自由出入,这是什么性质,不能用墙头草来形容,大佬怎么会是墙头草,人家永远处于不败之地呀。 朱鼎顺想着想着额头竟然出汗了,也许张之音以为他爹是侠义、或者无所谓,朱鼎顺却从这里面看出张维贤的深谋远虑,处处布局。 自己还想利用人家?是不是舔着叫岳父大人比较好? 不对,孙奇逢可是与李颙、黄宗羲齐名的明末清初三大儒,李颙不知道出生没有,黄宗羲的父亲东林核心黄尊素刚死,他以后还会是南明大官,这人一旦做官就不纯粹了,但孙奇逢可是品行刚直、德行无双、正儿八经的学术大家。 要不认识一下?也许有用,靠勋贵绝对靠不住,迟早得和读书人打道,这类正直纯粹的大儒肯定有好处。 朱鼎顺站起来退到院中,向学堂后面的一串院子指一指,“什么人在这里暂住,拜访一下。” 张之音哪知道,看向侄儿张世泽,孩子非常不情愿的准备去问管家,被宋裕本一把拉住,“奉国将军,别找事,这里是公府,你在别人家里。” “怎么会是别人家,我可是公爷的女婿,小公爷的妹夫,世泽的亲姑父,女婿半个儿,怎么着也比小侯爷近。” 三人雷在当场看着这个神经病,连张之音一瞬间忘了羞涩,被这‘大逆不道’的话完全烧掉cpu。 “原来是张家姑爷,老夫张于度,刚才看姑爷皱眉又轻笑,对老夫似乎不悦,不知有何指教?” 朱鼎顺扭头看着出现在身边的张果中,身材魁梧,面色凝重,没有盛气凌人,却包含内敛浩然,典型的华夏儒士。 “呵呵,见过张先生,哪有皱眉轻笑,更没有不悦,咱们做一样的事,也没有指教,倒是想请教。” “哦?敢问是阳武侯…” “我不是那个傻缺,别拿他来侮辱人。鄙人朱鼎顺,代藩世系怀仁郡王九世孙奉国将军。” 张果中看看另外三人,张之音此刻脸色红的发黑,根本不敢抬头,老头点点头,“原来如此,代王解银使,老夫也听说了,王爷真乃…” “哎,张先生别瞎夸,小心后悔,百万两纾解陛下燃眉是真,但银子是我抢的,代王只不过…” 张果中突然双眼一瞪,指着他惊呼,“鼎顺奉国将军,三月识字,通读史册,鼎立塞外千里草原,护卫边墙安宁的朱三寨?” 这下轮到朱鼎顺懵逼了,老子名声这么好? “张先生听过我?您这反应也太慢了。” 张果中脸色一红,“听说奉国将军说服陛下嘉奖袁公,肯定袁公抗金功绩,还准备拜袁公为师?” “是啊,是有这么回事。我就说咱们做一样的事,王允成老头还在我山寨中,与先生一样,教授学识。” “奉国将军可是通读《荀子》的奇才,明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将军初学既入儒学无上大道,臣民论警世真言,闻道有先后,于度拜服。” 朱鼎顺呆滞的扭头看一眼张之音,她神情虽然恢复,同样也很惊讶,另外两人自动过滤,回头张果中已经解释道。 “大同巡抚李大人致仕回乡讲学,于度三次拜访,对奉国将军敬佩不已,朱明宗室二十万,大伙都说奉国将军定然会放弃爵位入仕,公爷好眼光。” 朱鼎顺瞬间无感,自私果然是本能,那家伙说老子好话,一定是为了掩盖他贪到的银子,“张先生,我和之音是陛下赐婚,老大不小了…呜~” 张之音突然从后面捂住他的嘴,打断后一脸清冷,“奉国将军慎言,圣谕岂可非议。” 第191章 英国公的不倒翁技巧3 刚好午时,张果中邀请他到学堂后的客房,朱鼎顺没看三人的脸色,立刻虚请着绕过去。 张维贤真是舍得,这里像是大户人家的后院,或者豪华客栈的后院,二十个精致的小院子东西一溜排开,每个院子三间房,书房、客厅、卧室齐全,还带着下人居住的门房。 朱鼎顺疑惑瞧了一会,好像没人,“张先生只有一人?” 张果中一边招呼下人上茶,一边请他落座解释道,“诸位先生刚离开,奉国将军猜去哪里了?” “河南归德府睢州?” “没错,呵呵,这要感谢…” 朱鼎顺突然冷脸,“张先生,这样的话,朱某要奏请陛下收回旨意了,你们这是害袁公,东林那帮嘴炮,还不死心吗?” 张果中竟没多大生气,闻言摇摇头,“老夫不是东林,只是东林的朋友、敬佩东林君子的为人,但也不赞成东林排除异己。奉国将军三年前就笑东林众正盈朝是大祸的开始,老夫深为佩服。” 朱鼎顺再次懵逼,这位怎么和见过的读书人不一样?犹豫着问道,“东林在反思?” “失败就是失败,嘴上可以痛骂权阉,有识之士当然得反思。” “呵呵,东林有几个有识之士?被绑架的有识之士,还是有识之士吗?” 张果中黯然,“这就是他们的难处,有些人已经绝了入仕的心思,一心研究学问。老夫只是布衣,相识一场,不忍君子堕于朝堂。” 朱鼎顺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东林剩下的人有什么君子,下人上茶,摆了四道菜,还有两壶酒。 张果中刚要倒酒,朱鼎顺就把酒杯扣起来,“小子不喝酒,影响脑子,一般也没有小酌的爱好,见谅。” “哦哦,失礼了,奉国将军扬威于塞外,饮酒的确误事。” “您是这么认为的?” “将军指什么?扬威于塞外?李大人说奉国将军到塞外后,宣大蓟镇三年无一鞑靼人劫掠,百姓无一人被劫,横刀立马,两千人慑千里草原。” “张先生,朱某是强盗呀。” “取敌资财,护我资财,这不是元宝大刀旗的本意吗?将军虽未举替天行道大旗,行的却是天道之事。” 我去,朱鼎顺摸摸脑门,瞬间明白彼此思维差距在哪里。 这年头大明是煌煌天朝,‘天下’有严格的地理局限,士子对外族没有歧视,而是忽视。 一句话,除了明人,天下皆是蛮夷。 大明强大,这个见识就很牛逼,大明软弱,这个见识就是个笑话,朱三寨完美支撑了这种价值观基础,再加上他还会读书写字,还是宗室,无形中成了一类人? “张先生,孙奇逢、鹿正两位先生是不是曾在外庄居住?” 张果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点头道,“启泰和鹿兄刚离开,他们去了归德府,顺带…” “再和您说一遍,小子对东林没兴趣,就算诸位和袁公一样与东林相交莫逆,小子也没兴趣,天下事得俯身做,小子不想听任何人吵吵,反思就应该静处,到处闯荡算什么反思。” 啪啪啪~ 张果中抚掌大笑,“奉国将军说的在理,您是宗室,陛下看好的兵才,当然得持节正身,张某和启泰、鹿兄怎么会多事影响您的前途,那是害您,大明朝太需要一位中正贤才直达天庭。” 朱鼎顺噌的起身,在张果中疑惑的神情中抱拳拱手,“差点忘了,今天是来拜见长辈,朱某两天后会启程到归德府,再会。” “啊呀,那坏了奉国将军大事,将军自便。” 朱鼎顺快速出东面的这个大院,来到学堂前的广场,茫然摸头,四处张望,看着外庄大路一溜七道巨大的历代英国公牌坊,深感无力。 张之音可能只是想让家里人认识他,或许也存在一点点炫耀,展示她真心相待的意思,朱鼎顺却从这里看到了张维贤恐怖的存在。 大佬政治资源太恐怖了,羚羊挂角随手为之,都可以压得朱鼎顺喘不过气来。 魏忠贤肯定知道东林的残渣碎末在这里躲过一段时间,九千岁连提都不提,这就是勋贵的旗帜英国公。 “你站这里发什么呆?和老头聊不到一块?” 宋裕本神色平淡的出现在身后,朱鼎顺咳嗽一声,“宋家也有族学,也是大儒教授?” “我家的孩子就在这里呀,镇远侯顾家的也在这里,教授一年八百两束修,抢着有人来,弄那么多族学做什么。” “英国公教授这么多…没听说张家有人入仕呀,去哪了?” “京卫武学,勋贵嫡子全部到京卫武学,伯爵出类拔萃的孩子科举入仕的不少,侯爵很少很少,公爵哪有去科举的人,学的再好也是京卫武学,顶多到京营混个指挥使。” 朱鼎顺内心自嘲不已,实际情况和大明律当然是两回事,公侯大权在握,哪里需要子弟去科举惹一身骚。 “小侯爷今天为什么有闲情逸致跟着朱某?别说是闲着无聊。” “表哥让我来的,姑父猜你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本不想让你过早接触,容易想歪,但也不想阻止表妹。” “呵呵呵,可没有,英国公…不对,岳父大人真乃大明柱国。” 宋裕本上下打量,估计在判断这句话有几分真心,朱鼎顺也在打量他,小侯爷最终鼻子哼了一声,“裕德一心向学,十四岁已是大兴秀才,国子监老师本让他参加科举,可惜他根本不知道,此路不通。” “朱某知道一县秀才都有定数,不会怀疑侯爷用了什么手段,小侯爷不用向朱某解释。” “你想多了,勋贵子弟幻想入仕的学子恰恰比其他人书读的更好,宋某是想告诉奉国将军,高处不胜寒,公爵侯爵也时刻如履薄冰,一家人团结才能继承先祖荫恩,躺着等不来。阳武侯就是一个例子,他躺来的荫恩让他害怕。” “哈哈,英国公还担心朱某做女婿坏事呀?” “你也许没这样的心思,但你的行为这种趋势,就像刚才随口捏造圣谕。奉国将军,也许你兵事才能冠绝当代,但你对朝堂没有敬畏,小心和东林、魏忠贤落一样的结局。” 被‘古人’小看了,被‘古人’教育了,放三年前绝对甩他一脸,现在的朱鼎顺却淡淡一笑,“公爷担心的对,朱某的确狂妄了,一不小心就被人利用。” 第192章 英国公的不倒翁技巧4 被人利用不是坏事,小侯爷根据自己的观察,觉得朱鼎顺明白了朝堂没有敌我的深层含义,转身带着他入中院,来到一个客房。 别的大户人家客房是房间,英国公的客房是小院,外庄的这个公府不壮观,不辉煌,甚至有点平淡,却绝对够大,像是京城一个民坊,宋裕本来这里也经常迷路。 张之音按说应该是热恋期,饭前一句话把大小姐吓得不轻,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朱鼎顺也不知道她是生气自称女婿,还是捏造圣意。 张世泽规规矩矩的坐一边,不停抬头看一眼吃饭的奉国将军兼假姑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世泽在京卫武学待了多久?” “回将军,三年!” “武学结业大考,步射十中几?骑射十中几?” “步射中六,骑射中三。” “当真?百步?” “武学大考是八十步,小侄运气不错,没有风,多中两箭。” “小伙子可以呀,刮目相看。” 张世泽不说话了,大概以为朱鼎顺不知道规矩,认为他在揶揄人,还真不是,想一想,一百二十米,人型靶,木箭,比后世的奥运冠军差不了多少,他们虽然靶心很小,可才七十米,还是高科技复合弓。 人家都吃完了,朱鼎顺把碗筷递给一旁侍立的下人,抱起茶杯咕噜噜喝茶。 喝一口滋溜一声,喝一口滋溜一声,连着三次小侯爷就受不了,“奉国将军,是不是有失体统?” “强盗有蛋的体统,不想听离远点。” 宋裕本大恼,却也没还口,朱鼎顺摸摸脖子,又转向小孩,“今年成婚?跟你表叔到塞外?” “是…是的,父亲不能离开,爷爷让我去见见战事。” “世泽啊,这天下最简单就是杀人,最复杂的也是杀人,其实我和公爷做的事没区别,战事胜负在战事之前已经确定,两军对阵只不过是收取博弈果实,过程很快。” 小孩来了精神,“后勤的重要性?” “不是,后勤本身也是战事的一部分,是政治。若没有朱某,大明一定会在山海外战败,若朱某出手,很容易取得几场胜利,依旧决定不了最终结局,因为我不确定能不能守住。” 小孩眼珠转了两圈,老老实实问道,“为什么?”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得保证,我胜利后能得到该有的好处,我胜利后兄弟们不会被人暗算,我胜利后不会有人抢功,我胜利后不会成为朝政继续糜烂的助力。” “奉国将军想做圣人?” 朱鼎顺点点头,“想有什么不对,为什么不可以想?” 这句话把小孩卡住了,内敛谦逊的儒家教育,想不到朱三寨这么…看起来也不是狂妄,小孩懵了。 宋裕本和张之音看朱鼎顺教育差五岁的侄儿,也没有插嘴的欲望,客厅又安静了,朱鼎顺滋溜滋溜喝茶的声音又难听又不雅,三人却没有再说他一句,基本心境都可以。 “奉国将军,小侄能知道,您是怎么想到总结战争的吗?看起来有很多独特的释义,姑姑解释了很久才听懂是什么意思,依旧一知半解。” 小孩又开口了,朱鼎顺抱着茶杯瘫坐椅中,双腿架在旁边的空椅上,更加不雅。 “怎么想到的不重要,也无法解释。但你这想法不对,兵事是一种思维认知,映射到个体是一种谋略性格的体现,你若学懂了,学会了,学精了,最多只能做一个参将,做不了大将,更做不了主将,离将帅越来越远。” “学…学歪了?” “老祖宗的兵法讲究意会,三言两语博大精深,兵家是一种道,并没有具体可供参考的数字或形态,朱某总结细分具体事务,细分各种形式的战争,是因为我面对的人不同,他们听不懂之乎者也。其实你学前面几页就可以,后面的看多了容易跑偏,严格来说,朱某不过是对孙子兵法、六韬等众多兵法的一种释义,一家之言,奉为经典是愚蠢行为。” 三人听的很认真,小孩一时没开口,宋裕本插嘴道,“奉国将军大才。” 朱鼎顺白眼一翻,“能不能换句话夸,老子都听腻了,听多了会反胃。” 扑哧~ 大小姐笑场了,轻咳两声恢复端庄,“表哥,世泽,他也许更喜欢听你们反对,而不是沉溺其中。” “之音说的对,怀疑才能进步。话说不是见长辈嘛,怎么…” 咳咳咳~ 大小姐剧烈咳嗽打断,脸色又红了,“顺…顺哥,他们是族人,用不着,见一个就得都见,见不过来。” 该死的嫡庶悬殊差距,朱鼎顺恢复坐相,“之音有没有合适的族妹或族弟,也许能做点其他事。” “没有,他们不可以,顺哥需要人手,可以适当考虑管家或掌柜。” “不可以?那为什么还费尽心思培养他们?” “两回事,长吏司也在培养世子世孙,他们做事需要父亲允许。” 两人一对话,画风就变了,朱鼎顺突然感兴趣了,“公爷和小公爷有多少侍妾?哦,没别的意思,就是…” “父亲五十,大哥二十。”张之音毫不避讳,且相当干脆。 “五…五十…”朱鼎顺瞠目结舌。 “这不奇怪,勋贵的庶女族女很多都是公侯的妾室,侍妾是身份,又不是都有子嗣。之音只有三位姨娘,但他们陪嫁的丫环很多,我娘就有二十四人,都是父亲的侍妾。” 吓死人,原来是这么个算法,也就是英国公只有四个老婆呗。 更吓人的还在后面,只听大小姐悠悠地道,“顺哥子嗣单薄,不用听别人议论,开府立宗,带几百丫环都应该。” 三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大小姐,朱鼎顺惊呆于她说话的内容,宋裕本和张世泽诧异于她为什么要说这话。 大小姐只是看着她的男人,朱鼎顺不一会也明白了,“我始终认为得靠自己,能让人利用,让所有人利用,本身也是大能耐。” “之音就知道,顺哥一直是明白人。父亲不想有敌人,顺哥不能有敌人,与中立的喉舌做朋友,顺哥运气不错。” 宋裕本拍拍张世泽,“表叔去隔壁休息一会,你姑姑在这里招待客人,不应该一直打扰。” 小孩立刻站起来躬身告退,跟着表叔离开。 第193章 英国公的不倒翁技巧5 张之音误会了,她以为朱鼎顺没明白中庸在官场的重要性,提醒他有些事就算没有质量,也得数量来凑。 国公府外庄大儒与东林的联系,张维贤绝对问都不问,一切都是族学夫子的私下行为。 ‘非正式背锅侠’,这玩意朱鼎顺可以给张维贤写一本书,用不着张之音隐晦提醒。 刚才只不过是因为英国公体量大,那边又是东林,乍一听很吃惊罢了,勋贵谁家还不资助几个科道言官。 两人本来就是约会,食髓知味,叔侄俩一走,就到里间谈心去了,张之音这才告诉他一个高门大户的潜规则。 公府核心嫡子嫡孙到外庄,一般只在客房留几天,若入后院,代表着‘主事人’坐班,大事没有,破事一堆,拜见的人太多,除了他爹和大哥,她独自来的时候根本不去后院。 外面阳光明媚,一层麻纸、一层缎布、一层纱幔都阻挡不了屋内大亮,要说张之音也是大胆,太大胆了,朱鼎顺都有点意外。 两人静静相拥休息,齐齐看着摆动的纱幔发呆,“顺哥,之音明年能做母亲吗?” “不能,我要八抬大轿娶之音入门,堂堂正正的妻子。” “其实人家不在乎,三年前我在河中抱着你的时候,就知道是我的男人,做个压寨夫人也好,省得一堆麻烦。三年后你还是奔着京城来了,之音又想你来,又怕你来,不用担心我爹,反正我们以后不在京城。” 朱鼎顺能感到她的真情流露,闻言摸摸长发,“公爷从来没想过用女儿牵制朱三寨,我之前以为是宗室原因,或者公爷认为我可能常年镇守在外,今天才明白,公爷根本用不着专心牵制,手段多的是,用不着牺牲女儿。” 大小姐抬头咬一口,嫃怒道,“人家早知道,万…万一有了,就是命,我替爹爹下决心,他做他的,我嫁我的,做平民妇我也愿意。” 朱鼎顺笑而不语,老子现在看起来在京城如履平地,还不是在陷阱上漂,没掉下去不是机关不灵活,是人家精准控局,觉得猎物不肥,或者说自己是某个人的专属猎物,没人敢抢。 张之音看他不开口,突然撑起身子,盯着他道,“顺哥不会以为之音是水性…” “胡说八道,之音是敢爱敢恨的奇女子,精通文武的巾帼之才,这等小事怎么影响你我的判断。” “这等小事?公爵嫡女未婚先孕是小事?” 朱鼎顺一翻身,两人调了个位置,“我是说天崩地裂都阻止不了娶你,既然如此,任何磕绊都是小事,之音等着做三寨夫人就好。” “讨厌,三年前说这话多好,非得人家事事主动,铁石心肠。” 嘿嘿,那是咱运气好,偷心了还不知道,两人不再说话,享受甜蜜时光。大小姐还不知道,就算大胆付出全部,朱鼎顺也不能配合,她一年时间内绝不能有孕,还要出征呢。 黄昏时分,英国公外庄突然传出宁静、欢快、潇洒的琴笛合奏曲,连着好几遍,越来越流畅,就算是下人,也听出了平淡、开心、知音走天涯的味道,一时间外庄的灵气好像也变浓郁了。 张果中与一个与他同样魁梧的中年人一直站在小院中,静静竖耳倾听了全部过程,直到对方演奏结束,两人还等了一刻钟,确定不会再弹之后,返回屋内。 此人叫鹿善继,鹿正的儿子,兵部职方郎中,但在孙承宗门下参机军务,四年多一直在辽东,孙承宗即将回乡,他也辞官不干了。 呐,魏忠贤可没打压他,反而给了一个肥缺,吏部文选清吏司正五品主官,其他人没有万两银子搞不定。 九千岁从底层爬上来,用人这方面的认知必须得表扬,六部内阁全是马屁精,下来的中层官吏力主用能臣。 可惜能臣都有脾气,不鸟他。 鹿善继正当壮年,常年在沙场,少一点儒雅,多一身刚猛,说话快速简单。 “侄儿还真听过此人,孙阁老也知道,前年向陛下上奏询问核实,可惜没有任何答复。辽西大山的内喀尔喀非常分散,他们虽然没有袭扰辽西边墙,却如芒在背。大概两年前,陆续听说有一支宣大盗匪在劫掠,这支盗匪很奇怪,不袭扰大部落,不杀人,却把分散的小部落牲畜、帐篷等生活物资洗劫一空,好像逼着他们投靠大部落,林丹汗、内喀尔喀的黄金家族都对他们没有敌意。” “现在知晓是朱三寨所为,孙阁老怎么说?” “和尚头顶的虱子,陛下让他前出,代替林丹汗压向东虏侧翼。” “可以吗?” 鹿善继摇摇头,“不知道,没人觉得行。而且一旦亮出大明旗号,察哈尔、内喀尔喀、哈喇慎,甚至远在东边的科尔沁,会一起对付他,先内后外一直是林丹汗的主张,愚蠢至极。” “奇怪,老夫看他根本不把林丹汗放眼里,与他打过交道的大同巡抚、以及现在的宣大总督,都认为朱三寨会把鞑靼人杀退,两人认定鞑靼人会被打残,他们伤不起。” “侄儿真的无法判断,东虏号称二十万战兵,其实精锐之兵也就六七万,辽西十一万战兵,也是三五万精锐,兵事非简单的人数对比。” 张果中只是关心朝政、忧国忧民的大儒,涉及专业他有点抓瞎,好在不像东林随便扯淡,闻言也只是叹息。 鹿善继又道,“有个非常大的好处,陛下对宗室出身的奉国将军很信任,这是一个讲究实效的人,边患实情肯定能直接禀告陛下。若非他据实奏报,陛下怎知袁公在登莱巨大的功绩。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东林和魏忠贤都太急了。” 哈哈哈~ 门口突然传来大笑声,朱鼎顺负手而入,“原来大明朝还有明白人,东林就是不干明白事,为所谓的刚直气节抛弃国事。在陛下看来,魏忠贤与东林是一样的人,既然如此,为何不用一个听话的人。” 第194章 伸脖子找死的智囊 “奉国将军有能力击退林丹汗和内喀尔喀,逼向广宁一线?” 这是鹿善继下意识的问题,朱鼎顺朝他笑笑,“鹿先生准备回家吗?朱某请您到塞外转转,自己去找答案,一般来说,人总是不愿相信别人比自己强。” 鹿善继神情平稳,微微打量他一下,摇摇头道,“鹿某准备到归德府…” “定兴距离京师很近,那鹿先生还是回家吧。朱某是代陛下嘉奖袁公过往功绩,不是请他入朝,你们赶趟子去归德府,也不问问袁公忙不忙得过来。” 张果中笑呵呵缓解气氛,“奉国将军,我们与袁公也算相交莫逆…” “张先生,你也是蠢,非得我说你们是在害袁公吗?非得我说陛下不想看到袁公因党争误国吗?” 两人顿时傻眼,瞬间明白趋利避祸的本能会耽误袁公起复,朱鼎顺朝两人摇摇手,道一声拜拜扭头而去。 第二天早上到张之音所在的院子吃早饭时,才知道张果中和鹿善继天色微亮就离开外庄。 无所谓,这是一群正直中立的文人不假,道德节气学术没得说,但他们没有为政能力,做个朋友当舆论场喉舌可以,若运作他们为官,那是害人害已。 爱情滋润的大小姐神色就是不一样,整个人容光焕发,笑容极具感染力。反正已经当着别人叫顺哥了,两人并列骑马有说有笑,若不是有电灯泡,早就共乘一骑了。 魏忠贤中午到酒楼宴请,这是京城最重要的一场交易。 朱鼎顺请张之音中午一起招待魏忠贤,大小姐如花般面庞一滞,尴尬向后看了一眼,小侯爷和小小公爷自然无法给出答案,宋裕本突然冷哼一声,带表侄快速奔马离开。 只要不在官道,这年头几乎没有行人,朱鼎顺一下跳到大小姐马背后面,亲卫立刻前后远离百步。 张之音哪体会过这种亲昵,浑身无力,脸色涨红,早忘记了思考,朱鼎顺只不过亲了一下,差点掉下去。 前面有个小池塘,初冬薄薄的寒冰,两人干脆下马依偎坐在河边,看着冰下鱼儿游来游去。 “顺哥为什么让人家陪你接待魏忠贤?你有很重要的事谈吧?” “没有,那两个笨蛋回去禀告公爷,我们等等,一会回城你就知道了。公爷知晓我偷了他宝贝女儿的心,当时是什么反应?” 大小姐扬起下巴得意,“爹爹说我有眼光。” “啊?!”朱鼎顺顿时呆滞。 啵~ 美女主动亲一口,双眼亮晶晶的期待,“捕鱼儿海就该是顺哥的人,这下好了,咱们的儿子会小好几岁。” 朱鼎顺笑呵呵回应,“以后安定下来,生他十个八个。” 美女马上陷入梦境,闭目安静的靠在怀里,朱鼎顺看着冰下的鱼儿游来游去,不时跑到塘边水草处通过草茎缝隙透气,内心暗自叹息。 男人了解男人,张维贤可能早已确定自己对他的女儿不是迷恋,朱三寨绞尽脑汁向皇帝传消息,他也在向皇帝传消息,人家一直处于先手。 烦不烦? 勋贵一体不是不行,完全掌控就有点扯淡了,会死人的,会死很多人,死的还都是自己兄弟。 朱鼎顺恼怒拿起一块石头砸向河中央,咔嚓一个大窟窿,鱼儿受惊四散逃跑,转瞬又聚集在水面处欢快愉悦。 张之音对他打破安静很不开心,粉拳捶两下,起身整理衣衫发型,两人上马小跑回城。 崇文门外的酒楼街上很安静,快到午时有大批锦衣卫在酒楼前设警,魏忠贤带着两个亲信而来,距离十几步时换了一个笑容,春风满面来到门口,奉国将军不在… 九千岁很生气,看向田尔耕恨不得当场扇一巴掌,田尔耕惶恐下跪,内心却有点小刺激。 “义父无需生气,奉国将军难得来一次京城,随处溜达情有可原,我们坐下稍等,应该马上回来。” 崔呈秀作为五虎之首,阉党智囊,三角眼,鼻尖带钩,嘴唇上挤,眉毛短而下沉,脸白无须,一副奸猾之貌,绯红的官府都遮掩不了阴鹜之气,小孩子也能看出来这是个坏人。 魏忠贤无奈哼一声,只好在大堂落座,等了一炷香时间,都没有任何人上来搭话,更没有下人奉茶。 九千岁从无聊到尴尬、再到愤怒,笑眯眯的脸色化为铁青,崔呈秀大叫一声来人,后面才出来两个亲卫。 “奉国将军没教过你们待客之道嘛,郭恺之的女儿是不是在这里,侍妾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滚出去快点奉茶,上极品团茶。” 亲卫对视一眼,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两人根本没有汇报郭玲儿任何事,那位在后面也不出来。 刚好隔壁能下地的宋裕竹挪到院中看热闹,听到大堂的呵斥,暗骂朱鼎顺的亲卫不识礼,想着嫁不了也是姐夫,示意身后的丫环去奉茶。 崔呈秀看到一个灵气十足的绿裙女子带着奉茶的丫环进门,眼神一亮,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竟然嘲讽道,“郭恺之真是舍得,堂堂总督嫡女,做一个宗室侍妾。” 宋裕竹脸色丝毫未变,略微笑着欠身行礼,“怠慢魏公公,奉国将军马上回来,一定自罚。” 魏忠贤闭目没有说任何话,崔呈秀却误会了,以为她涵养出众,俊俏的脸色也让他莫名一动,鬼使神差抓住宋裕竹的手,“江南大家闺秀的女子果然不同,温婉含蓄,留下伺候九千岁吧。” 宋裕竹呆滞了,田尔耕呆滞了,当事人和非当事人都看着流里流气抓着柔荑的大手~ 啊~ 啪啪~ 宋二小姐大叫一声,迅速抽手正反两个耳光,厉声尖叫,“混蛋,你找死吗?” 崔呈秀双颊火辣辣的生疼,忘了九千岁在身边,张牙舞爪扑过去,嘴里还嚷嚷着,“贱人敢打我~” 宋裕竹到底行动不便,闪避动作太快跌到地下,崔呈秀刚到身边准备抓衣领,后颈却被人捏住甩开。 看到是田尔耕,崔呈秀大恼,还没出口,九千岁已经把茶杯劈头盖脸甩过来,“混蛋,这是西宁侯嫡女。” 第195章 压迫式谈话礼仪 魏忠贤认识宋裕竹,因为皇帝让他瞧过,刚才背对后门根本没看,更没有想到这个蠢货在这里还有色胆。 崔呈秀大叫冤枉,他对九千岁一片忠心,就是为了给郭恺之难堪。反正一个侍妾,奉国将军又不会生气,大不了给几千两银子。 他想的大错特错,就算是郭玲儿,就算没堵门,崔呈秀今天也死定了。 丫环把哼哼唧唧的宋裕竹扶起来,九千岁连忙躬身,“宋小姐怎么在这里,咱家有礼了,罪过罪过。” 站起来的宋小姐怒目一指,“魏忠贤,杀了你的狗腿子,他竟然敢非礼老娘,十条命也死定了。” “宋小姐,这是误会,咱家回去…” “什么误会,他摸我的手,恶心,朱鼎顺都没摸过…” 宋二小姐倒是敢说,三人非常尴尬,宋裕竹突然盯着魏忠贤的脑后不说了,一脸的期待。 魏忠贤看一眼,下意识回头,见朱鼎顺和张之音静静的站在身后,九千岁呵呵一笑,“奉国将军好雅兴,咱家奉皇命送旨意,没有好好招待奉国将军真是罪过,中午我们好好喝一杯。” 朱鼎顺双手后背,呵呵一笑回应,“魏公公客气了,咱们的友谊不用这么见外。” “哈哈,那是,咱家与奉国将军可是神交已久。” “朱某入京多日,未曾拜会公公,失礼了。” “客气客气,来,坐下谈吧,咱家可是想请教奉国将军很多事。” 朱鼎顺一直笑眯眯得,“刚才还纠结该送魏公公什么礼物,这下知道了,朱某为公公解决一个大患,以表朱某的心意。” “呵呵,客气了,咱家没什么大患。” “不,现在有了,英国公和西宁侯会不择手段杀人,公公害怕吗?” 魏忠贤眉头一皱,“什么?” 朱鼎顺笑容一收,闪电出手,瞬间掐住崔呈秀的脖子,五虎之首大惊,曾经的五彪之首田尔耕却朝门外惊恐大叫,“别动,别动!” 他是向随行的锦衣校尉和东厂番子吼叫,叫得挺及时,朱鼎顺的亲卫已经抽刀了,敢动一步肯定会血溅当场。 咔得一声,崔呈秀脑袋一歪,朱鼎顺松手,噗通跌倒无声无息~ “桀桀桀~” 九千岁看着义子死的这么憋屈,很快笑出声,就是有点难听,牙齿也咯咯响,“没错,感谢奉国将军。” 朱鼎顺风轻云淡的摆摆手,朝魏忠贤再次呵呵一笑,“魏公公,您说的太假了,咱们不用这么客气。朱某不出手,你说西宁侯会杀几个人?你说英国公骑虎难下会做什么?” 魏忠贤一愣,才反应过来,他的狗腿子一个小小的动作,把勋贵和阉党搞到了动刀子的地步,西宁侯不可能接受什么可笑的道歉,别说工部侍郎崔呈秀,内阁首辅来了也没用,当面不剁背后也会剁,否则他还有什么脸面立府。 九千岁神色复杂的一摆手,“请,这是西宁侯的产业吧,借宝地招待贵客,咱家送一万两感谢西宁侯。” 田尔耕招手让校尉进来抬尸体,朱鼎顺到桌前把魏忠贤刚坐的椅子甩开,指着西边首位请他落座,自己则坐到了东边首位。 魏忠贤只是稍一犹豫就落座,朱鼎顺则拉一把张之音让她坐旁边,再次笑呵呵道。 “算了,下次送魏公公礼物吧,说出去魏公公不好做。朱某这是为了大明文武团结,替陛下解决隐患,闹起来最难受的是陛下。” “有道理,呈秀可惜了,哎,命呐。” “魏公公拿得起放得下,令人钦佩。我早告诉过魏公公,陛下要得是魏公公的办事能力,通过赏赐客氏告诉魏公公,大胆做,皇帝撑腰。魏公公没领悟到要点呀,朱某一直认为魏公公是百年一出的大英雄,客氏一去,陛下对魏公公的信任没有丝毫影响,这不就是明证嘛。” 魏忠贤一瞬间面部表情非常精彩,五官扭曲跳跃,大概忘了上次忍受这样的屈辱是什么时候。 朱鼎顺笑呵呵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朱某与魏公公是一类人,可惜,朱某会投胎,进入了宗室,咱们受的苦一样,却没有魏公公的小人物奋斗史,但我了解魏公公的难处。” 魏忠贤嘴角一抽,“奉国将军,说正事吧,咱家奉旨前来…” 桌上有一个金黄色的绸缎盒子,魏忠贤刚推过来,朱鼎顺就快速接过递给张之音,没有片刻停顿,“魏公公,您害怕吗?” 魏忠贤双颊抽动,强忍着愤怒,“奉国将军想说什么?” “大明朝啊,内臣权倾天下的不少,刘瑾、汪直、王振、冯保,哪一个也不比魏公公差,他们的结局…啧啧啧…好像都一样,不知道魏公公能不能逃离这个结局。” 哗啦~ 魏忠贤刚站起来,就被朱鼎顺强压手肘按下来,笑似魔鬼之音,“你害怕了,练净军三千守卫禁宫,充御马监一万守卫皇城,是不是一出皇城就害怕?是不是怕到连京城都不敢出?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魏公公早忘了吧?西山的碧云寺您去过吗?砸二百万两,你的管家李永贞吃的滚身流油,是不是你知道也不敢去?” 朱鼎顺说完放开按着的手臂,抱胸看着他微笑。魏忠贤坐椅中,双眼似喷火,旁边的田尔耕肃身低头站立,这边张之音则一脸平淡,大堂没有双方一人,宋裕竹也不知道何时走了。 鸦雀无声大概一盏茶,魏忠贤又桀桀桀笑了,“奉国将军有何指教。” 朱鼎顺挪挪屁股,俯身从靴子抽出一根寒光闪闪的铁刺,当啷一声放桌子上,“魏公公,天下没有第二人和你说实话,陛下也懒得说,就看你能悟多少,一切的一切,皆因朱某姓朱、皆因朱某有点兵才,陛下对我来说是家长,刚才魏公公若第二次站起来,这根铁刺会豪饮鲜血。魏公公以为,朱某会有什么结局?” 魏忠贤这次搭话很快,“奉国将军可以直言指教,咱们始终是朋友,一年十万两白银的交情,咱家不信奉国将军是为了恐吓魏某。” 朱鼎顺哈哈大笑,“好,这次可以和九千岁好好谈了,来人,上酒上菜。” 第196章 举杯敬东虏 酒菜一上,隔壁还有雅乐,气氛瞬间就变了。 田尔耕也坐到了魏忠贤下首,却不敢抬头看一眼朱鼎顺。 “第一杯,英雄惜英雄,你是市井混混,我是山中泥腿子,敬苦难的过去。” 魏忠贤没说什么,两人凌空一碰,各自仰脖一饮而尽。 旁边人连忙替他们斟满,朱鼎顺再举,“第二杯,敬现实,打败敌人和伪君子的原因,是吃饱穿暖,是不甘人下,是敢想敢拼,永远不是什么正义的酸儒嘴炮。” “好,奉国将军此言大善,咱家听着顺耳,干!” 饮尽,再斟,再举。 “这第三杯,敬东虏,没有东虏,朱三寨就是一个塞外强盗,没有东虏,魏忠贤就是一个小太监。敬努尔哈赤,总有一天,他的人头会是两个草根传承的功勋。敬时代,敬这个不论出身,只认功勋的时代。” 魏忠贤并没有马上举杯,呆滞了一下,突然拍桌大笑,“敬不论出身,只认功勋的时代。奉国将军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气魄非凡的大英雄。” 两人一饮而尽,那边给斟酒,这边却放下了,魏忠贤双眼冒着精光,连连摆手,“咱家刚有兴致,怎么放下了。” “魏公公,朱某喝酒从不喝第四杯,陛下也劝不动。” 魏忠贤倒是知道他这毛病,自顾自端起酒杯,“敬奉国将军,敬朱明宗室,恨不能早日结识将军,魏某一定全力支持将军东进,努尔哈赤的人头,就是咱们与国同休的未来。” 朱鼎顺笑而不语,拿筷子慢腾腾招呼张之音一起夹菜。 魏忠贤放下酒杯,看看两人,一边缓缓夹菜一说道,“一会怕忘了正事,十月二十钦差出发,一百禁卫宋裕本带领,一百锦衣卫校尉北镇抚司出,奉国将军可以自带二百人,三艘三层大官船,六百人也放得下,经运河转黄河,归德府上岸,经宁陵到睢州,也就百里,停留多久奉国将军自己做主吧。” “商丘还有运河连通?”朱鼎顺下意识出口就后悔了,“抱歉,朱某把黄河水道记错了,忘了入海口在山东南边的南直隶淮安府。” “是啊,咱家也是问了一句,奉国将军需要先到徐州,然后折返向北,多绕二百里水路,好在旅途还算安逸。” “为什么没有行人司的行人?临时差遣可以传圣旨?” 魏忠贤脸色一红,“咱家回宫就安排,放心,一定配齐,至少三人。” 朱鼎顺一撇嘴,你无聊不无聊,行人就是观政的新科进士,专门传圣旨的,没有这种人,类同中旨,内侍恶心读书人的一环。 魏忠贤轻咳一声,收起笑脸,朝张之音拱拱手,“恭喜张小姐,咱家明白了,感谢公爷。” 张之音脸色一红,“谢谢魏公公,作为回报,小女子给魏公公提个醒,东林陨落的起因,还是他们众正盈朝、架空皇权、光说不练扰乱朝政。比众正盈朝更悲哀的就是遍地生祠,文人捧杀的手段就是这么可笑,魏公公免不了被跟风者裹挟,英雄最合适的位置,应是几个志同道合之辈,一起站陛下身后。” 魏忠贤此刻颇有大彻大悟的味道,起身朝内城拱拱手,“感谢抬举,魏某的确有点得意忘形。” 细节不需要谈,九千岁再次落座,已经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了,大概真的没人和他说过‘真话’,或者他听不进其他人的真话。 另一边,西宁侯宋光夏突然到乾清殿求见皇帝,他是禁卫提督,在禁宫的行动能力比魏忠贤还自由,后宫以外唯一的直通腰牌就是禁卫提督。 偏殿抱着放大镜观看自己艺术成果的皇帝差点被一句话雷倒。 “禀陛下,微臣请诛工部侍郎崔呈秀,这个该死的畜生,竟然当庭非礼微臣嫡女。” 皇帝一个趔趄过后,小心翼翼扶着杰作站起来,“谁?” “回陛下,工部侍郎崔呈秀,陛下若不答应,微臣请去职,士可杀不可辱,顷宋氏满门,必杀…” “宋卿家,朕问你谁被非礼。” 西宁侯气极了,低头闷声道,“微臣嫡次女,裕竹。” “赐…赐婚的那个?” “是!”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还好,没问怎么非礼,魏忠贤曾说过,西宁侯嫡次女很是俊俏,难得的美人,该死的崔呈秀,坏朕大事。 “魏大伴呢?杖毙!” “陛下,奇耻大辱,臣必杀此贼。” 皇帝一摆手,“卿家自便吧,别给朕找麻烦。” 西宁侯铠甲轰隆一响谢恩,躬身而退,皇帝朝一旁的宫人吩咐一声,立刻把魏忠贤叫来,宫人刚出门不一会,西宁侯又回来了。 “拜见陛下,奉国将军已替微臣格杀。” 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格杀?” “回陛下,奉国将军已格杀崔呈秀,内相魏公公和锦衣都督田尔耕观刑,微臣君前失仪,自罚…” “闭嘴,皇叔为什么杀人?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皇帝很气愤,难得气愤大叫,西宁侯微微躬身,“陛下,小女一直在奉国将军隔壁养伤,崔呈秀和内相今日午时宴请奉国将军,偶然碰到小女。” “该死,竟然真的当厅放肆,丢尽大明脸面,抄家,阖家流放,女眷充教坊司。” 一刻钟后,西宁侯出了乾清殿,一路快步出禁宫,再出皇宫,来到中军都督府。 张维贤负手站在书架前,正顶着朱鼎顺画的那张地图发呆,听到声音摇摇头,“朱鼎顺把魏忠贤的智囊闪电格杀,加上之前的客巴巴和四彪,东林血腥缠斗两年无果,年轻人两招就解决了。” “姐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年轻人不知收尾,自以为是。” “刚才我们着急了,我猜他根本就不想收尾,就是给魏忠贤一个震慑,既然都入朝了,陛下再生气也不会把他怎么样,谁让他姓朱。” “这样也挺好,勋贵、权阉、塞外,朝事大伙有了默契,灭杀东虏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慢慢谈。” 张维贤点点头,站到小舅子面前,“光夏,你还是没懂什么意思,朱鼎顺只用不到半月,就把百官捏到一起,这是什么眼光,这是什么手段,稳准狠,看似无用的招式,招招攥拳奔着东虏而去。本公怀疑,他与之音,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西宁侯一瞪眼,“有点意思,这小子看事真的看骨髓。” 张维贤返回公桌,淡淡道,“裕竹能下地了,让她陪着之音和朱鼎顺南去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公得试试他的黑暗一面,可惜之音用情过深不争气。” “姐夫,公侯脸面…” “不,朱鼎顺值得,本公已经明白他有多少人了,不是四千,他在天下人眼底养了近两万精骑,作为侧翼绰绰有余,加上步卒和土默特雇军,塞外实力超过辽西大军,弃爵封伯板上钉钉。” 西宁侯脸色大惊,眼里全是不相信。 张维贤一指书架上的地图,“日月山河在心中,天下独一无二的大局观奇才。之音和裕竹必须诞生嫡子,谁都可以,老夫有生之年可能会见识一个侯爵,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封公。” 第197章 皇叔好气魄 魏忠贤喝懵了,说一句话干一杯,大概此生未这么通畅过,旁边给倒酒的田尔耕都有点手酸,一个时辰干了九壶,快三斤了。 小内侍找到魏公公的时候,九千岁在轿子里呼呼大睡,田尔耕把轿子送到皇城司礼监,转了一圈才从皇极门进入禁宫。 皇帝在他那一堆木屑中坐等,内心忐忑不安,好不容易形成的制衡,别因为一个色鬼闹僵。 田尔耕匍匐近身,语言清晰的汇报详细经过,皇帝怔怔得听完,哈哈大笑,“皇叔好气魄,说来说去,还是朱家人一心为国朝。” 锦衣都督不敢有任何建议,附和道,“是,袁公起复已无障碍,文武百官都会支持东进,大明上下一心,东虏必将在天启朝覆灭。” “哎,魏大伴和朕一样,吃了没读书的苦,东虏覆灭他若有功,给个侯爵也不算什么,也不知他害怕什么。东林天天吵吵,没完没了的吵吵,还不如魏大伴杀两个人有效、更不如皇叔做事有效,这才是能臣,大明二百多年,宗室早该出一个兵才。” 嘚,您说啥就是啥,田尔耕更不敢多言。 皇帝内心落下一块石头,笑着问道,“看来张卿家也阻止不了女儿与皇叔的情谊,张卿家气量不错,顺势而为也算一段佳话。” “陛下,微臣看,西宁侯女儿对奉国将军也情有独钟。” “哦?无妨,美女爱英雄嘛,弃爵封功后,皇后赐个平妻也挺简单。” 田尔耕五体投地,“陛下圣明,从此勋贵与朱明更加一体。”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回到锦榻痛快喝了一杯茶,内心想着等打败东虏,一定要给杨师傅烧份祭文告诉他,朕不是你们说的无知孩子。 酒楼中,朱鼎顺有点烦恼,国公府在这里没有一个亲卫,大小姐黄昏一到就休息,关门后立刻换房间。 这边还有一个郭玲儿呢,朱鼎顺斟酌着找什么理由,郭玲儿才说让他到隔壁休息吧,她不方便。 好耶,某人一顿不舍,刚跑到隔壁,差点与宋裕竹撞一起,小姑娘被吓一跳后,马上靠近,拉着他到大堂角落,“你是不是说过会娶我?” “嗯?我要娶你表姐。” “人家知道,但你说两个都娶,是你亲口说的。” “荒唐,说说而已,你可是侯爵嫡女,虽然是过继到主母名下。” “娥皇女英不知道吗?我和表姐一起到塞外有什么不好,便宜你了。” 朱鼎顺马上听出不对劲,甩开小姑娘问门口的虎子谁来过。 这里除了厨娘和力气活,全部是自己的亲卫,不可能无声无息进来出去,一问果然有人来过,还是西宁侯亲自来的,在他们和魏忠贤扯淡的时候就来过。 朱鼎顺学过这种反向心理学,一瞬间就知道张维贤把他和张之音的关系摸清楚了。 自己不动宋裕竹就过了考验?错,大佬不会这么想,若不碰宋裕竹才证明你有隐藏的深层目的,所以他们已经准备好嫁表姐妹了。 朱鼎顺嘴角泛起一丝弧度,这不是英国公和西宁侯对他有多看重,更不是大佬无情的拿女儿试验,只有一个可能,他们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少实力了。 应该是骑军真正的人数,呵呵,民兵这个概念他们不知道,但一定明白朱三寨的号召力和饷银的诱惑。 哈尔部落、哈喇慎部落、东土默特、商号、边军各军堡,都有一点属于朱三寨的马匹让他们放养。 边军各军堡和商号护卫每年轮流带着到草原劫掠,出门就给他们饷银,宣大早有近两万人召之即来,孙脊梁都不知道具体多少人。 这个天下,只要舍得银子,什么事都好办。 “你想什么,鬼鬼祟祟的傻乐。” 宋裕竹等了一会,主动到他身边又拽起了胳膊,朱鼎顺牵起她的手呵呵一笑,“小竹,你还小…” “放屁,你又说…”小姑娘靠到耳边低低说道,“我爹说陛下一定会赐婚,让我跟着你到南边转转,要不一出塞,我们很久见不到。” “呃~小竹啊,我可是有很多女人。” “我爹还十几个,勋贵子嗣单薄肯定被人笑话,这有什么。” 我靠,朱鼎顺挠挠头,“你喜欢我吗?” “喜欢,顺哥是大英雄,一巴掌就把那个混蛋掐死了,大哥都没你干脆。” “咱能不能正常点?” “不管,人家要去你房里,我非到塞外不可。” 朱鼎顺一瞬间想的竟然是宋裕竹和宋裕本兄妹俩,也许可以平衡张之音的影响力,不对,人家三一伙的… 算了,脑壳疼,老子也被勋贵那帮躲在角落的阴人影响了,正事一堆,哪有时间与你爹玩心理学。 朱鼎顺拉着宋裕竹到后院,小女孩开心极了,一下跳到后背,抱着脖子大叫,“我就知道,你也是个色皮。” 房门开着,进入屋内姐妹俩都没出声,直到朱鼎顺背着她到卧室,几息过后… 啊~ 啊~ 耳膜震荡,把宋裕竹扔到轻衣薄衫的大小姐身边,嘿嘿一笑拦在床边,这下能睡个安稳觉了,省得以后捉迷藏。 他是累了,迷迷糊糊听姐妹俩吵了一夜,翻来覆去就是不知羞三个字,词汇量单薄的可怕。 离钦差队伍出行还有三天,朱鼎顺没什么事睡懒觉,姐妹俩早早起来回到各自房间。 宋裕竹是真没心啊,回到房里就告诉贴身丫环,回府去告诉爹娘,昨晚朱三寨陪她。 于是,靠宋家小姐这种单纯的性子,英国公绞尽脑汁狠心设的局,一晚就垮掉了。 姐夫小舅子又坐一起,十分尴尬,两人若有孕,得生下来才能大婚,虽不怕笑话,可也不好看,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西宁侯还要回禁宫,不想和英国公干坐,摸摸鼻子尴尬笑道,“姐夫,这家伙不是对勋贵有戒备,是根本无所谓呀。” “是啊,这种无视还挺难受,魏忠贤都不敢无视老夫,一拳打在空气中,老夫竟不知接下来做什么。” 第198章 辽东来客 李延庚十月底才跋山涉水隐蔽行踪来到宣府长城外。 千不该万不该,听努尔哈赤多带人手,三五骑脱离商队隐蔽而来就好,又带了三百人,一半汉军一半蒙古人。 一到长城外就开始联系张家口的联系人,可怜范永斗,一听说又来三百人,差点从炕上滚下来。 内心对李永芳大骂愚蠢,连忙和等候的联系人出关,十几人直奔他们所谓的临时营地。 范永斗阿弥陀佛祷告了一路,还是迟了,宣大边墙五百里内超过二十骑都无法隐蔽行踪,还三百骑,东寨的几位大爷等他们好几天了。 十几匹马在山路中飞驰,范永斗脑后突然传来惨叫声,顿时汗毛倒竖,驻马大叫,“老夫范永斗,头领手下留情。” 嗖~ 嗖嗖~ 毫不留情,一个不留,包括东虏在张家口享受的联系人。 一百多人从干枯的灌木丛露头,曹变蛟向范永斗勾勾手,示意他到山梁那边说话。 越来越胖的范永斗翻身下马,绕过山梁一看,眼前的场景让他腿一软瘫坐。 山谷中六七百战马,齐齐整整的两排尸体,东寨的人在刨坑,一堆弓箭和一堆大刀,完了,又完了。 “范东主为何如此?有你家亲戚?” “不!”范永斗又弹起来,向曹变蛟一躬身,“鼎七头领,他们…他们死光了?” “没有,还有十来个,都是汉人,你来认一认,哪个是头领。” 范永斗又精神抖擞来到一处山坳前,这里还有两人,“见过三头领,五头领。” 鼎三呵呵一笑,“还是范东主记性好,大哥都记不住咱们哪个是哪个,都是你去,他去~” 范永斗讪讪回应,“三头领说笑了。” 鼎三指着一圈人,“哪个是头领?” 范永斗哪里知道,犹豫了一下,向俘虏躬身,“老夫范永斗,谁是李公子?东寨头领不会杀了。” 李延庚叹气站起来,“鄙人李延庚,求见朱三寨头领,黄金千两赎人。” 范永斗大喜,立刻笑脸拱手,话声出口却是惊叫,“不…不要…” 不要个嘚,鼎三一挥手,尸体被拖走,“范东主,你可以回家了,东寨不是我们兄弟做主。” 范永斗呆立原地抬手乱颤不知该说什么,曹变蛟已经牵来一匹马,“李大公子,走吧。” “朱三寨呢,你们…” “别废话,黄金是我们的,无礼闯塞外,留着你是大哥交代过,要不早死了。” 范永斗也赶紧上前,“李公子,他们留下您就不会再杀,还是到东寨好好与做主头领谈谈的好。” 李延庚无奈,能说话的只有这个范永斗,他完全抓瞎,夜营中就被人家摸了,连他们怎么靠近的都不知道。 三个时辰后,李延庚把孙传庭第一次到东寨的路原照原感受了一次,与他一起回来的只有鼎七曹变蛟。 二百人把马匹牵到山坳中,曹变蛟带他直入石头城窑洞,“脊梁管家,李延庚带回来了。” 俯身计算各种物资的孙脊梁看一眼身穿羊皮的年轻人,对方也在打量他,稍一思索,从书柜中拿出一封信递过去,“李公子看完再谈。” 李延庚疑惑拿起来,里面信很长,他看的时间也很长,大概用了两刻钟,才又装起来还回去。 孙传庭把一堆账本收起来,亲自给他冲了一杯茶,“范文寀不能留,李公子暂时还回不去,头领吩咐你住一段时间才能返回。” 李延庚喝一口热茶,慢慢摇摇头,“带什么消息,没人相信我的话。” “呵呵,不是让李公子带,是你的二弟,你们得去京城,然后从登莱经辽南回辽东。” “为什么?太麻烦了。” “因为辽东正在酝酿大战,大明准备让出辽西走廊,放努尔哈赤进入辽西,分散辽沈的兵力,准备…用奉国将军的话说,准备偷家了。” 李延庚想了一会,“奉国将军是陛下放到塞外的棋子?” “不是,是一颗由棋子成长起来的棋手。令弟在地牢待得太久,适应几天后,有人会把你们送到京城,什么时候离开你们自己决定。” “我们在京城住三个月?” “不一定,但必须化作商号伙计。” “这个无妨,塞外的商路和通信全断了对吗?” “没错,除了秋季的商号,我们有很多人在守着蓟辽的山路,能奔马的地方就那么几条小路,辽东不会从张家口收到任何消息,来来去去的消息只要是书信,我们都看过。” 李延庚沉默了,仔细想了一会点点头,“李某相信奉国将军,我和刘兄天启二年失败后,真的联系不到人。” 孙传庭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高第只是蓟辽经略,他不知具体军务,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收缩,继高第之后,袁公将会是蓟辽登莱督师…” “督师?”李延庚一惊。 “对,大明准备三五年灭虏,袁公督师之权将会非常大,蓟辽、登莱、塞外,甚至宣大都将受袁公节制。” “在下有个疑问,奉国将军是不是身份不方便?” “明年奉国将军将会放弃宗室爵位,以军功封爵,领北路一切军务。” “延庚明白了,我和二弟将会带到辽东一个陷阱。” 孙传庭咧嘴一笑,“不是,是一块饵,一块努尔哈赤和四大贝勒都会争抢的饵食,李公子什么也不用做,明年后半年会有人联系你。” 李延庚郑重拱手,“感谢孙大人,李某到京城见见奉国将军。” “好,李公子可到下面院子休息,孙某不会再见两位,我们会把两位送给张家口商号,他们会安排接下来的行程。李公子明白其中关键吗?” “明白,商号安排,但商号下面的人是奉国将军的人。” “没错,虽然有点脱裤子放屁,为了公子安全,不得不谨慎。” “理解,奉国将军在认真做事,李某告退。” 第199章 朱明唯一正能量的藩王(上) 朱鼎顺在钦差大队出发两天后就溜了,运河的漕船实在太多,钦差官船也不能清空河道让你跑,一天撑死五十里,还没漕船快,就算躺着不动,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蜗牛速度。 没人能管得了他,与两女和二十多名亲卫骑马从顺天府上岸,过河间府进入山东境内,过东昌府又进入北直隶大名府,从大名府南边渡黄河进入开封府。 准备见见生意来往三年的亲戚,周王朱恭枵,为不确定的未来埋点后手。 老朱的儿子中,代王朱桂是塞王,得知兵治边,虽然后来失去军权,但脾气和行事方式流传下来了,代王世系出了一堆强盗山贼垃圾。周王朱橚与朱棣一母同胞,对政治完全不感兴趣,是一位医史界的奇才。 朱橚收集整理医学书籍,养了一大帮医学人才,《保生余录》《袖珍方》 《普济方》 《救荒本草》 全是他的着作,医学成就非常高,四百年后对世界医学研究都有很大的参考意义。 如今的周王朱恭枵更是一个英雄,不论是朱家、明朝、满清、还是义军来看,朱恭枵都是值得佩服的人才。 闯王定鼎中原的时候,意气风发的十万大军连攻三次开封城都无疾而终,并不是开封有精锐大军,没有主将没有主官的情况下,就是靠朱恭枵平时普济救世、乐善好施,散尽家资带领开封百姓抵抗闯王,李自成也被射伤,十万人颜面丧尽,恼怒之下掘开黄河淹城,朱恭枵与开封两万百姓绝食七日,真正做到与国同休。 中原大地、黄河一线是藩王的重灾区,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朱三寨这些年从开封陆续请到山寨二十多名郎中。 三年前朱鼎顺就知道,开封至少两成人在从事南北药材生意,医药学堂没有,却有无数郎中带徒弟,也有外地秀才来此地学医求生,李时珍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到周王书库引用了不少书籍。 开封是八朝古都,明朝河南承宣布政使司驻地,热闹程度自然不是边城大同可比。 中原大地,历史沿革下来,但凡县以上区域,都有一个区域叫城关,开封的城关不知道有几个,朱鼎顺现在北面的城关,西边挨着黄河还有一个繁华区域叫医口,无数药材铺,空气中弥漫着中药味。 街道感受了一会老朱家的人文历史功绩,慢慢向主城走去,张之音和宋裕竹一左一右跟在身边。 如何避免三教九流打扰?很简单,不用前呼后拥,穿锦衣就可以。大小姐只要不是两人独处,神色总是高傲冷峻,宋裕竹却是个活跃的性子,拽着胳膊一路叽叽喳喳,加上朱鼎顺不时看看稀罕玩意,倒像是母亲带着儿女逛街。 三人申时入城,虎子去联系周王还没有回音,城门口左右看看,不知该去何处。 宋裕竹拉拉他,愁眉苦脸道,“顺哥,别逛了,又不买东西,找个客栈休息吧,明天再逛。” 朱鼎顺望着宽阔的中心街道点点头,城内还不如城外有烟火气,衙门太多了。 带着两位不可能找客栈,直接向中间大街走去,挑了一个叫富源楼的酒楼入内。 三人全部锦衣,还跟着一溜亲卫,小二看到微微后撤,掌柜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热情招呼,“贵人里面请,本店有独立小院,上好的客房。” 大堂有几桌人,看他们一眼,迅速回避,朱鼎顺环视一圈点点头,“好极了,直接到小院吧。” 掌柜连忙带他们走廊道入后院,还是个朝南的院子,四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两间。 朱鼎顺在客厅转一圈,朝亲卫摆摆手,让他们自己找屋子安排轮值,“掌柜,胡辣汤、灌汤包、油酥烧饼让他们吃饱,除了这三样,给我们弄只鸡,二斤涮羊肉。” “好咧,马上给您准备。” 掌柜笑着鞠躬,却没有离开,点头哈腰呵呵媚笑。 朱鼎顺坐在两女中间,皱眉看着他,疑惑道,“有事?” “这个…贵人见谅,路引不行…” 朱鼎顺明白了,无聊,从怀中扔出去一个锦衣卫千户腰牌,掌柜看了一下更加难堪,张之音插嘴道,“他要看堪合。” 宋裕竹大骂,“看个屁,你一个酒楼还看堪合,有病吧,滚!” 掌柜看看两位小姐,又看看不语的朱鼎顺,涵养很好,恭敬施礼,“大人,这是王爷的酒楼,城外驿站安排不了的贵人才到此处,王爷管吃管住,是不是…” “我去,这是王府长吏司的产业?” 掌柜一下听懂其中的关键,脸色马上冷下来,“大人,您竟然没到官驿?小人这可做不了主。” 放其他藩王身上朱鼎顺马上就把这个酒楼占了,叽叽歪歪个嘚,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张之音把团龙玉佩放到桌上,“马上通知周王…” 用不着了,虎子一路撵着路上的亲卫而来,一个老头从门外进屋匍匐行大礼,“下官周王长吏司长吏,拜见奉国将军。上午属下不在王府,怠慢将军,请将军移步到王府客房,王爷已备好接风宴。” 掌柜疑惑看一眼,也跟着下跪,朱鼎顺皱眉,你这时间卡的真难看,不当不正。 “算了,接风宴最讨厌,王爷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今晚就在这里吧,明天入府拜访。” “这怎么行,此处简陋…” “好了,别啰嗦,今天累了,明天入府和王爷谈谈。” 长吏只好作罢,但马上给这里配了八位丫环,正屋一间客厅、一间丫环休息的外床、一间浴室,里面的卧室真的豪华。 三人吃饭的时候,八个丫环吭哧吭哧从后院抬来几桶热水,宋裕竹累了,快速吃完抢先到浴室泡澡。 西宁侯光棍的很,没有派一个亲卫跟着他们,运河上小侯爷宋裕本也不到他坐的官船,一心在护卫船上轮值看书,所以这一路行来,都在一起休息。 当然,也就是休息。 宋裕竹洗漱完天色才黑了下来,自顾自到卧室休息,丫环们再次准备热水,朱鼎顺朝大小姐抛个媚眼,美女脸色一红,嫃怒掐了一把,起身把丫环赶走,自顾自到浴室。 另一边的朱恭枵可发愁死了,他上午就知道朱鼎顺在开封府,怎么接待是个大问题。 第200章 朱明唯一正能量的藩王(中) 周王二百多年也没遇到过这种棘手事,朱恭枵与皇帝同辈,自然比朱鼎顺小一辈,嘉奖代藩的邸报传天下。 皇帝都叫皇叔了,该怎么称呼? 自己是亲王,他是五爵奉国将军,该行什么礼? 自己是藩王,他是莫名其妙的宗室钦差,藩王不得结交属臣,又该怎么招待? 正妃之前所出两个女儿,嫡子才八岁,还不到册封世子的年龄,连个替他出面的人都没有,与长吏司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亲戚,做生意归做生意,老老实实去传你的圣旨不行吗,瞎溜达啥。 朱恭枵四十出头,与代王朱鼐钧相比没有一点王爷架子,胡子拉碴戴着一个襆头,穿一身棉布儒衫,在大厅来回踱步,看到长吏一人回来,瞬间不悦。 “王爷,奉国将军拒绝到王府,意外到富源楼落脚,说是明天到王府。” “他生气了?” 长吏挥退左右,朝周王摇摇头,“可能是真累了,在城外闲逛了一天,带着两位如花美眷。” “哼,轻浮。” “呃~王爷,有一位女子亮出了团龙玉佩,下官虽然只瞥了两眼,但也肯定是禁宫之物,或陛下,或皇子公主…” 朱恭枵眉头紧皱,“陛下哪来的皇子公主?姐妹都没有呀。” “是啊,下官也不敢问,奇怪。” 两人毫无头绪,那就明天见好了,见招拆招吧,周藩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朱恭枵的正妃是一位开封府书香门第之女,两人是挺般配,也很恩爱,但两人有个共同点,面对宗室的问题很迂腐。 夫妻俩吃饭时议论朱鼎顺,为什么做钦差?钦差为什么能脱离大队?为什么不到别处直奔开封府?钦差为什么不到官驿联系藩王?除非那个团龙玉佩是皇帝私人物品,‘如朕亲临’代表皇帝而来。 周藩名声不错,陛下暗示学代王要银子?或者朝政艰难,与周王商量让小宗放弃爵位? 怎么想都是大事,朱恭枵哪能还睡着,黑咕隆咚的,竟然带着三两随从直奔富源楼而去。 周王在大堂等了快半个时辰,朱鼎顺才和张之音穿戴整齐出现,大小姐替他穿衣的时候猜到是玉佩坏事,若不出来更解释不清,早知道不亮了。 朱鼎顺随意拱拱手,“王爷好,我们可是神交已久,用不着这么客气。” 朱恭枵下意识拱手,又觉得不妥,拱了一半,“族叔到开封,怎么能在酒楼留宿,恭枵怠慢了。” 朱鼎顺没发觉他的尴尬,对他的称呼撇撇嘴,“王爷,什么族叔不族叔的,明天再谈好不好?” “好,那也得到王府休息,否则恭枵难眠。” 张之音欠身行礼,手里出现玉佩,“王爷,小女家父英国公,您是误会了吧?这的确是陛下随身玉佩,但也是赐婚信物。” 朱恭枵盯着玉佩看了两眼,猛得一抖,惊疑脱口而出,“英国公嫡女嫁入宗室五爵奉国将军?” 张之音脸色一红,朱恭枵马上拱手,“唐突了,唐突了,不是玉佩的事,还请族叔到王府休息。” 朱鼎顺拍拍她的手,对虎子道,“让那些丫环到外间休息侍候宋小姐,留一半人在这里。”扭头向朱恭枵一摆手,“打扰了,请。” 朱恭枵大喜,“族叔请,张小姐请。” 朱鼎顺一拉大小姐,跟在并肩的两人后面出门。 前后各有八人打灯笼,这里距离王府并不远,步行也就一盏茶时间,朱鼎顺打发时间说道,“我给王爷的建议怎么样?有没有增加利润?” “好,很的好,王府现有六万多种药方,的确太多了,很多常见病药方略有区别,但不需要分这么细。除了族叔所要跌打损伤、止血化瘀等外敷药,其他成品药还需要时间,塞外已经每年多给王府十万两了,慢慢做吧,医术毕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轻易试不得。” 朱鼎顺哭笑不得,不知该夸他老实,还是该夸他敬业,“王府有多少药店?不,是有多少制药工坊?” “店铺在周围大府都有,共一百六十个药店,工坊三处共一千二百人。” 朱鼎顺脚下一顿,惊讶问道,“多少?一千二百人?” “是呀,采、收、晒、选、筛、剥、制、碾…” “停停停,你不会所有药方都卖吧?” “族叔说的这是行外话,王府行医为主,卖药为辅,当然什么药都得备足,天南地北的药商都有联系。” 朱鼎顺这次真的哭笑不得,我说你怎么那么点产量,进入王府后,非常失礼的拽着朱恭枵到客房会客厅,给他讲了一下什么叫流水线。 老子建议你生产成品药,一直以为你在试验呢,敢情你是捎带做。 朱恭枵听的很认真,连连点头,“族叔大才,这样就得再招人,一年后带熟一批人,三年后就能带熟更多的人。” “不,现有人手全力生产治疗外伤的药,我全要了,价格随便开。” “这怎么可以,王府毕竟济世行医。” 朱鼎顺,“……” 好尴尬呀,不喜欢银子的藩王,挠头摸鼻掩饰,看看一旁同样尴尬的大小姐,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哄骗上一条船。 果然,战胜权欲财欲的人无敌。 墙上一副大字,忠孝贤明、辅政爱民,没有山水画,布局大气简约,这姓朱的和姓朱的也是两种生物。 朱恭枵看他突然陷入沉默,犹豫着问道,“族叔,朝事艰难,边患日盛,周藩也进贡一百万两,麻烦族叔押解入京吧。” 啊?! 朱鼎顺眼神一亮,不错,再一再二,宗室其他王爷不动,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亲王每人一百万两,岂不是有两千万两?辽东都不用加饷了。 “王爷忧国忧民,家训忠孝贤明、辅政爱民,令人钦佩。” 朱恭枵顿时松了一口气,要银子你早说呀,你看看你难受的,搞得老夫也很难受,“族叔谬赞,这天下到底是朱明天下,近年来气候日渐寒冷,开封府经常无法种麦,多有寒死幼苗,哎。” “王爷有多少现银?” 啊?! 周王也被一句话问愣了,难道不是一百万两,是摊派? 第201章 朱明唯一正能量的藩王(下) 朱鼎顺看周王脸憋的通红,应该误会了,直接说道,“代王有八百万两现银,王府别院更值千万两,北地田产不值钱,差不多三百万两,店铺商号牲畜等其他家资也有三百万两。” 朱恭枵大张嘴愣了一下,“族…族叔何意?” “王爷,我突然发现,你对我礼遇有加是因为我们有生意,有书信来往,更因为我是钦差吧?” 朱恭枵点点头,“自该如此!” 从周王府雇的郎中没去过东西两寨,这家伙和朱橚一样,完全没有政治思维,刚才白白浪费唾沫。 朱鼎顺不得不把送京一百两的真正意义,以及自己明年会弃爵封功,带兵负责北线的机密说了一遍。 朱恭枵的反应很高兴,也很可爱,“恭喜族叔,做事还得自家人,是您需要银子?” 当当当~ 朱鼎顺敲敲额头,额滴妈呀,得亏你是亲王,这四十岁的朱恭枵完全没有二十年后独挡闯王的豪迈,就是个老实人嘛。 收起感慨无奈道,“王爷能不能说句实话,周王府有多少银子?” “大概三百二十万两白银!今年的商银还没全收回来,多个十几万两。” 不多呀,这家伙可是大明经营范围最广的药商,还不用缴一分税,可惜没有商业脑子,朱鼎顺正要拒绝,朱恭枵又道,“还有三十万两黄金,要不族叔拿去用吧,放着也是放着。” 朱鼎顺猛得瞪眼,我靠,这才是豪气,这才是活明白的贵族。下意识舔舔嘴唇,“周藩哪来这么多黄金?” 朱恭枵羞赧一笑,“很多珍贵的药材都是黄金交易,王府二百多年攒下来的。” “哦,王爷气魄非凡,鼎顺生平仅见,周藩不繁荣,天理难容。” “那就这么说定了,走的时候悄悄带走吧,也不用陛下圣谕嘉奖,内库悄悄用得了。” “不不不!”朱鼎顺双手大摇,不是这么回事,你再大方我也不能要,代王的银子不是代王的,只不过是与皇帝默契的一个借口,两回事。 踌躇了一会,干脆还是实话实说,要不朱恭枵根本意会不到什么意思,结果他还是没懂,听完又问,“族叔的意思是让我先密信问问陛下?” 朱鼎顺一摆手,直接道,“不是,直接送京城一百万两白银好了,但要说是送给陛下的,找个理由…对,陛下十月十七刚诞生皇子,庆祝皇子诞生好了。” “族叔,皇子刚刚诞生,不到周岁庆祝不是落人口舌吗?” 哦,对,这年头不能,有咒骂夭折的意思,被有心人利用就不好了。 和老实人聊朝事好累呀。 旁边的张之音也听累了,出声建议,“其实没那么麻烦,直接送到京城一百万两,陛下想给理由就给,不想给就不给。” “不行!”周王表示反对,“这样陛下会误以为本王不想养活宗室,悖德之事不能做。” “王爷,我给你解释一下就可以,说您主动联系我好了,陛下不会怀疑。” 周王还是将信将疑,朱鼎顺摸摸鼻子,“周藩的宗室怎么样?” “玉册一万一千三百人,就那样吧,朝廷发的禄米本王一点没拿,全部实发给他们了,奉国将军每月二石,奉国中尉每月一石,县主两石,郡君县君乡君都是一石。” “王爷哪来这么多米?” “发银子呀,本王替朝廷补了二十年禄米。” 朱鼎顺与张之音对视一眼,满脸佩服,难怪可以独守开封,难怪天下最大的亲王药商,还没有代王现银多。 “王爷,说句心里话,鼎顺若生在周藩,也许我们正在走以商救国的路线,可惜无法回头。” 朱恭枵看他说的真诚,呵呵一笑,“族叔若生在周藩,肯定是一个良医,宗室闲人太多了,游手好闲,本王让年轻力壮者到工坊做事。” 嘭~ 朱鼎顺突然拍桌大怒,“王爷,你这是让别人嫉恨宗室,更是把宗室养成了废物,难怪一千二百人的工坊产量那么少,你可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朱恭枵看着他这莫名其妙的火气,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他在愤怒什么。 嫉妒,妥妥的嫉妒。 张之音咳嗽一声,“王爷您别误会,顺哥是说您把宗室养的太好了,别人眼红,会找借口诋毁周藩,反过来您还不是受害,而且他们肯定没佃户干活快。” “小婶婶,您也是说外行话,佃户会认药方的基本没有,本王逼着宗室读书识字,要不真的是废物。” 张之音被打败了,看了他男人一眼,朱鼎顺深吸一口气,“这样吧王爷,鼎顺到归德府后,会派船来联系王爷,押解二百万两入京,陛下一定会夸赞周藩,但不会让周藩宗室自由行走,也不会工农商不禁,以免天下人误会,您看怎么样?” “族叔最好说是家资七成。” “好,就这么说定了,但治疗外伤的药您得抓紧,用我说的分工办法赶快生产,战事一起,大明很多将士需要药材救命。” “本王明日就开始与医工商议。” 两人总算达成了共识,朱鼎顺决定明天骑马快速南下,再住两天保准嫉妒心爆炸。 朱恭枵出门前不好意思笑笑,“族叔,本王嫡子过年九岁…”没有再往下说,朱鼎顺歪头看着他,一脸问号,什么意思? 咳,朱恭枵脸色一红,“宗人府该勘验册封世子了,麻烦族叔。” 慈父呀,朱鼎顺点点头,“鼎顺一定让陛下厚奖重赏,以振周藩声望。” 朱恭枵叮嘱两人好好休息,终于满意而去。 张之音把客房门一关,再也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笑得朱鼎顺心烦意乱,盟友没搞定,后手无法埋,郁闷。 大小姐笑累了,趴到朱鼎顺背后,悠悠地道,“如果天下宗藩都是周王,大明朝永世不衰。” 朱鼎顺无奈,但也只能佩服,“他是个好人,那就在好人层面合作吧。” “无欲则刚,仁者无敌,周王堪称宗室楷模。” 第202章 高情商的宋二小姐 没有宋二小姐打扰,朱鼎顺忘掉与周王的价值观隔离,抱着大小姐舒舒服服休息了一晚。 天气有点冷,取暖当然抱的紧,迷迷糊糊感觉一直有人拉扯自己胳膊,下意识使劲抱一抱,大小姐猛得一声惊呼,三魂六魄差点吓出来。 宋二小姐闪着她灵动的大眼睛俯身在脸前,六只眼面面相觑,“顺哥,表姐,你们不冷吗?为什么光着…呜呜~” 朱鼎顺捂住嘴猛得抱回里面,被子扔身上,她扑腾的时候两人快速穿衣下地,真是晦气,早上的健身操没了。 洗漱时虎子进来汇报,“少爷,周藩宗室的确过着舒服的日子,之前走商的兄弟也听说过,除了分封出去的郡王,开封府内周藩宗室聚集的村落都不种地,不与佃户住一起,周王请长吏司教授在村里开学堂教授识字。” 朱鼎顺无所谓摆摆手,“随人家吧,投胎本就是个技术活。” 虎子又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李家是杞县青龙岗首屈一指的大户,李精白刚升任山东巡抚、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太子少傅,河南布政使也得给面子,家里七千多亩地。他的儿子很好找,实在是太有名了,慷慨豪爽、周济穷人,开封府都能打听到,中举后无心仕途,没有去会试,也没有到山东跟随父亲,他的夫人是杞县最大富户汤氏。” “呵呵,什么无心仕途,大概和李延庚是一样的情况,李精白可是力主在山东建生祠的权阉狗腿子,李信不屑吧。” “这…属下就无法判断了。” “傻缺,这有什么无法判断的,查查他慷慨豪爽的时间不就行了。” 虎子眉毛一瞪,“还是少爷睿智,兄弟们打听到消息,中举前名声并不大,中举后因放弃入京会试,经营家产很快闯出偌大的名头。” 朱鼎顺白眼一翻,扭头向腰间狠狠踹一脚,“滚!” 虎子一个趔趄,躬身退出客厅。 张之音和宋裕竹一边喝粥,一边听两人对话,朱鼎顺坐她们中间刚抓起筷子,大小姐就说道,“驭下之道,顺哥可以学学孙子兵法。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朱鼎顺瞥了她一眼,本不想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虎子是我亲表弟,从小光屁股长大,没他我早饿死了。” “是啊,所以虎头领和熊头领才是最重要的人,之音还记得我们掉河里时,斥候营那个臭蛋动摇军心,再聪明、再会办事也没有忠心重要。” 朱鼎顺嗡嗡答道,“我知道,不用你说。” “可刚才虎头领明显故意犯傻,在之音和裕竹面前抬高您的地位,显示您的见识,他是一心…” 朱鼎顺筷子重重敲碗,一字一句重复,“我说,我知道!” 张之音一堆话被堵在喉咙,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沉默了一会,端起碗缓缓喝粥。 宋裕竹安静的看着两人,眼珠子转了两下,没有插话,规规矩矩吃完静静坐着。 朱鼎顺放下碗筷吩咐两人准备,起身出门向周王告别,宋裕竹看他走远了,才坐到表姐另一边抓住她的胳膊,“表姐,顺哥是恨铁不成钢,虎头领总跟在身边玩小聪明,肯定想让他去带军呀。” 大小姐眨眨眼,怔怔点头,“表妹说的对。顺哥大概有点生气。” 宋裕竹咯咯一笑,“以后不影响你们了,表姐双十,等了顺哥快四年,应该早点做母亲,姑父说不准一个月就把三书六聘完成了。” 大小姐亲昵的在额头弹了个脑瓜崩,姐妹俩手挽手来到前院,等了一会朱鼎顺也没出来,宋二小姐等不及,说一声看看,一个人过廊道向中院的会客厅。 朱鼎顺与周王没什么可说的,他继续做他的周王就是最大的支持,人家除了皇帝,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只不过是给写了点流水线工坊的窍门,周王作为感谢,送了他五万两黄金,两人就说完了。 不需要太多,老朱家若有五个藩王散尽资财扔到辽东,说不准三年就能把努尔哈赤的人头买回来。 宋裕竹看他与周王互相虚请着告别,躲在廊道拐角等着。 朱鼎顺一到廊道,就被宋裕竹拦住,抱住胳膊快速道,“表姐等了你四年,眼看还得等两年,她也是关心则乱。” “我没怪她,你还会劝和呢?” “什么劝和,我知道顺哥没生气,表姐只看到顺哥总是笑骂虎头领,殊不知顺哥越是笑着打骂,虎头领越能对亲卫如臂驱使。” 朱鼎顺脚下一停,回头看着宋二小姐,无声微笑,“谁教裕竹这么看事的?” “切~我爹就是天下最大的亲卫头领,大哥说先帝万历经常像对待子侄辈一样笑骂爹爹和他,若不亲近,谁会笑骂亲卫。” 呜么~ 朱鼎顺捧着俏脸吻了一口,“裕竹的心和眼一样干净,真让心开心。” 宋裕竹顿时笑逐颜开,害羞但更高兴,踮脚回应一下,美滋滋的抱住胳膊,“表姐快做母亲,人家也要。” 朱鼎顺拉着她边走边说,“希望裕竹以后能生一个乖巧的女儿。” “啊?为什么?” “她一定会像裕竹一样善解人意,老子我能多活几年。” “哈哈,我也想,母亲经常这样说。” “回京应该拜会侯夫人,现在了解她老人家为何一直要见我了,不放心宝贝女儿嘛。” “讨厌!”宋裕竹看着王府门口等候的表姐,突然对着耳朵道,“该死的男人,人家现在就像给你生女儿。” 哈哈哈,朱鼎顺好得意,突然有点青春少年甜蜜恋爱的感觉。 张之音看着亲热走出来的两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向朱鼎顺轻笑道,“周王这么小心吗?白天连前院都不出。” 朱鼎顺摆摆手示意亲卫上马,望一眼王府的深宅大院解释道,“王府长吏一早去王庄了,讲规矩就是周藩的生存袭爵之道。” 第203章 反转来的太突然 出城向东南,过陈留、杞县,就出了开封府,进入归德府地界,第一个县就是睢州,这三个县地图上完全可以连成直线,中原人口众多,县域面积都不大,距离睢州顶多二百里,全速奔马一天可到。 朱鼎顺并不着急,就算去了睢州也得向东找个大镇,落脚等钦差仪仗,中午在陈留县城路边摊吃了碗面,马匹休息好才小跑着上路,准备晚上到杞县落脚,把李信拉到身边一起搞事情。 青龙岗距县城十里,偏离官道五六里,在前面一个亲卫的带领下,众人拐上岔路,跨过一座拱桥,绕过一个三里左右的低矮丘陵,眼前的热闹让所有人一愣。 至少有四五百穿着破破烂烂的男女老少,拿着撅头、耙子、木棍站在田地里,他们对面是二百多穿着统一棉布装、统一木棍的青壮,双方距离差不多五十步对峙,中间有几名青袍官员带着衙役,还有几个儒衫身影的乡老。 民间械斗?官府劝解? 杀伐之气的压迫感顿时让七八百人闭嘴,所有人齐刷刷看向路边的二十三匹高大骏马。 中间一个老头啊呀一声惊呼,跌跌撞撞带领几个青袍到路边下跪,“拜见奉国将军…” “长吏大人客气了,早早出门跑到杞县械斗?” 长吏起身后好像很委屈,对着远方一指,悲愤道,“奉国将军,这些该死的刁民,王爷雇佣他们照顾千亩药田,不仅质量太次,还浇水太多给淹死了,这群无知的混蛋就是不让翻地,白白糟蹋良田。” 你们是官,占理还能被百姓逼着械斗,老子信一个字就是傻缺。对着另一个颇为文雅的中年人问道,“知县?县丞?” “回奉国将军,下官杞县知县。” “长吏所说属实?” 知县回答的很快,“属实,的确是王爷的田。” “他们为什么不让翻地?” “这个…翻地就得赔药种。” 长吏抢着说道,“奉国将军,王爷大慈大悲,都免了这群刁民赔偿,他们还不让翻地,该死的混蛋,在药隆中间种麦子。” 朱鼎顺一瞬间脸色无比阴沉,他懂了。 看向一旁点头哈腰的儒衫乡老,向前两步,到一个身材魁梧、面白无须、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李信?” 李信一抖,忙不迭躬身,“是…是,学生杞县举人李信。” 朱鼎顺嘴角咧笑,“七品知县劝解五品长吏和百姓的械斗,有山东巡抚的面子吧?” 李信承认的很干脆,“是,学生无奈,毕竟是青龙岗乡亲。” “多少亩?” “两千三百六十二亩。” 朱鼎顺猛得回头,“长吏大人带着账本吗?” 长吏赶紧躬身,“当然,地契也带着。” 一边说一边从身后的属官手里拿过账本,还有一沓地契。 朱鼎顺接过来看看地契,扔给一旁的虎子,转头笑眯眯看向李信,“李公子,教你个乖,只有强权才能调解强权。” “是,感谢…啊?”程序性回答的李信突然住嘴,才反应过来人家说的话听不懂。 朱鼎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头~ 啊~ 啊啊~ 长吏、知县、乡老,突然惊恐大叫,哆嗦着齐齐后退。 因为亲卫突兀抽刀,把长吏带的几个青袍属官瞬间枭首。 一把带血长刀架在长吏脖子,长吏浑身颤抖着下跪,朱鼎顺负手站他身前,“朱某不喜欢废话,别人不知道,长吏大人应该知道,朱某有皇帝私章,遇事如朕亲临。” 长吏猛然醒悟,嘭嘭嘭磕头,痛哭流涕,“奉国将军饶命。” “别废话,为什么所有地契都是天启二年。” “王…王府高价租种,药…药田绝…绝收,王府收地。” “这tm才合理,掐头去尾、断章取义,先租后占,你以为老子傻吗。两千三百六十二亩,为什么你说千亩?剩下的一千三百六十二亩去哪了?” 噗通~ 知县和两个乡老突然下跪大叫,“奉国将军饶命~” 朱鼎顺后退几步,站到呆呆看戏的李信身边,打了一个响指,亲卫再次整齐而动,四个脑袋一个不留。 剩下的人瑟瑟发抖下跪,朱鼎顺没有搭理他们,“虎子,派两个兄弟回开封府,让周王带账本来看看,他是做了好人,狗腿子全是畜生,开封府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着王府的旗号贪墨兼并土地,再去五个人到县衙,让县丞把这两家抄了,田产赔给那些百姓。” 亲卫瞬间走了一半,朱鼎顺看看远处呆滞的王府护院和百姓,他们大概很难理解面前的贵人是那种贵人。 虎子很有默契,让一个亲卫把一沓地契过去塞到一个带头老人的怀里,旁边站的李信突然开口,“奉国将军,您…您…会害死他们,害死自己…” 扭头打量他一眼,“怎么个害死法?” “地契得到县衙换,一换就是送死。您是宗室,知县是治民官,布政使和按察使肯定会到。” “是吗?李公子说话清晰,不错,长吏虽然是五品,朱某杀他反而问题不大。”扭头再对虎子吼道,“去运河截住仪仗,让水关放行,别tm慢悠悠漂,来河南杀人了。” 到几步外翻身上马,张之音和宋裕竹自始至终看戏,看向他的眼神都有点复杂。 朱鼎顺一撇嘴,“两位夫人,这天下一眼望去,尽是该死之人。” 张之音,“这里不是塞外。” 宋裕竹,“皇帝会生气的。” 朱鼎顺拿马鞭啪的一响,马背指着田野里众人大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河南一省八府一州,分封传爵到现在有七位藩王,鄙人朱明宗室奉国将军朱鼎顺,代陛下来看看河南的亲戚,来看看亲戚的狗腿子,更是来看看河南的百姓,欺压良善者格杀勿论。” 人群呆滞了一会,依旧不知该如何反应,李信突然向北匍匐大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有明白人了,陆陆续续下跪,最后七八百人齐声高呼皇帝万岁。 朱鼎顺拍马掉头,朝李信一指,“李公子,朱某到贵府借宿,带路吧。” 第204章 夜半教美 朱鼎顺突然找到一个肃清河南的好时机,周王名声实在太好了,但他的好名声有清晰的地理圈子,有严格的官场圈子。 这样一个贤王变成了鱼肉百姓的烂人,皇帝一听,哦,敢情全是官吏借王府旗号污蔑,你们骂宗室的原因,竟然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贪腐。 皇帝会怎么想?他本来对文官集团就没有一点信任度,不管结果怎么样,过程肯定会犹豫很长时间。 而这个时间内,塞外最快的刀还在河南呢,布政使算个屁,巡抚老子都敢砍,玩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若肃清河南全境,农民军还能在河南势力暴涨吗?河南百姓可是占了起义军一多半。 不管有用没用,总得试试。 李信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士绅大户,在青龙岗当然有一个大院,朱鼎顺暂时没有和他深谈,既然要搞事,往这一住,他就下不了船。 张之音坐在椅中,看着门口负手站立的朱鼎顺,神色复杂,内心纠结,任她脑洞大开,也想不到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宋裕竹却说了出来,“顺哥,您是宗室也没有先斩后奏之权,朝廷有魏忠贤不会出事,那也免不了以后被人清算。” 朱鼎顺回身拍拍她的脸,轻笑道,“那是因为杀的少,老子把河南清理一遍,杀个万把人,陛下就会把挑子担起来,这不就没事了。” “万…万人?”宋二小姐美目瞪圆,很是吃惊。 朱鼎顺丝毫没有心理负担,“是啊,就算十万人,该杀还得杀,省得以后千万人丧命,这本账很好算。” 宋裕竹看一眼表姐,他也听不懂朱鼎顺在说什么了。 朱鼎顺坐两人中间左右香一口抱在胸前,“周王没罪,但这些贪婪的士绅豪商会被抄家,抄个一千万两,天下人都会让他们去死,辽东可以用这些银子快速收服,完美。” 张之音盯着他看一会,“顺哥,你是向陛下彻底表明忠心了,百姓也对皇帝拍手叫好,但会带来无数阴谋,自绝于…” “这是奉国将军朱鼎顺干的,又不是宗室朱三寨所为,老子在塞外,有本事他们来咬我。” 张之音再次被噎住,屋里火炕很大,宋裕竹觉得他们有话说,自顾自到另一边休息去了。 宋二小姐的心态很好,呼吸平稳很快进入梦乡,大小姐一直靠在胸口神游,朱鼎顺噗得吹灭油灯,拦腰抱起准备休息。 被窝中她还是死死抱住胳膊,黑暗中悠悠开口,“顺哥,你知道吗,三年前刚离开你,我怎么也睡不着,好长时间才适应,梦中总是记得我男人最安全、最舒服。” 她想说她现在害怕,朱鼎顺摸索着扔掉阻隔,爬到耳边道,“之音,你之所以害怕,是你爹没教过你这种行事方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一心为国之人。阴谋算计不了英雄,等我们以后在塞外站住脚,才是之音施展学识的时候,到时我就靠夫人养活了。” 张之音听完很安静,想了好一会才说道,“顺哥没想过回朝?” “笨,皇帝让我弃爵封功,是因为皇家和百官都不相信别人,辽东不能有第二个李成梁。打败东虏,你的男人就是辽东的黔国公,虽没有明说但这是默契,所以英国公和西宁侯才把女儿嫁给我,这样所有人都会接受,你爹已经在布局胜利之后的事了,你还在想我和老丈人如何同朝为官。” 怀中人一抖,黑暗中惊坐而起,“不对,为什么你们会认为东虏不堪一击,骄兵必败。” 朱鼎顺不得不坐起,把被子裹两人身上,黑暗中认真解释。 战事的胜败只不过是朝事胜败的反馈,若万历帝还在世,萨尔浒那样的失败,大明朝能连抗三次,总有一次会耗掉女真主力,最终让他们惨败。 所有人都说天启皇帝不学无术,但皇帝知道大明边患严重,知道吵嘴没用得办事。魏忠贤把朝事扛起来,朱三寨把阉党和勋贵串联起来,现在朝廷上下一心,灭东虏只是时间问题。 若再能为陛下拿来银子,管他名声好听不好听,萨尔浒那样的失败五次也经得起,这就是朝政稳定时,中原王朝对外族的优势。 蒙古人连续两次十万铁骑围京师,结果又怎么样?还不是主动认输返回草原,你以为也先和俺答汗不想占据京师吗?占了京师,他们只会死得更惨,人口、财富、和文明优势,明朝立于不败之地。 除非大明自己内部出了问题,有大量人口造反,否则就东虏那三万青壮,哪有什么定鼎中原的机会。 河南百姓被土地兼并逼到绝路,放平时他们怎么敢与王府械斗?这还是名声好的周王,其他王府呢? 既能解决民患,又能解决边患,这样的好事只要动动刀子就能办到,何乐而不为呢? 大小姐又被上了一堂历史忽悠课,朱鼎顺说的时候她就神情拥在怀中,听完连连点头,“我喜欢听顺哥讲来龙去脉,爹爹也说顺哥眼光通透,天下局势一清二楚。” 哈哈,针对性忽悠嘛,你爹若不想着控制我,那他就会得到最多的好处,若非要控制,扛不住反噬别怪我。 两人你侬我侬情到深处,耳边突然传来宋二小姐的声音,“难怪人家是平妻,看来姑父也知道塞外定会胜利,由此保证下一任家主出自勋贵,这样您才能与勋贵一体、与皇权一体。” 惊吓过后的朱鼎顺没有放开张之音,听声音宋二小姐就在面前,摸索着拖进被窝,呵呵一笑对两人道。 “五年前我折腾的时候,巡抚、知府、按察使、代王、总兵,他们随时可以灭杀我,但他们没有动手,都害怕担责任,以至让我做大成为他们的一员。现在的情况与当初一模一样,传承久了,就会痴迷于算计,痴迷与对比利弊,白白耽误了时间,有可能刀子抵到喉咙,有些人才知道大祸临头。” 朱鼎顺说的完全是大实话,但他说的是天下‘臣工’阶层,两人却误以为她们的男人准备做武勋中流砥柱,一瞬间双双靠在胸怀感受英雄气概。 第205章 强盗在中原 天还未亮,外面就有吵闹声,朱鼎顺迷迷糊糊都能听到亲卫抽刀的声音,后来又偃旗息鼓了。 想着周王若到杞县,可能程序上非常麻烦,大概中午才回到,也就没有起床。 巡抚与三司的制衡之道,河南照样有两个巡抚辖区,南阳府属于湖广北面的郧阳巡抚管辖,南阳府以外地区则属于河南巡抚。朝廷乱七八糟的时候,河南巡抚刚好空缺。 朱鼎顺以为自己会由上而下大杀四方,却再次领教了高级官员辨风识局的敏感性。 文官这个圈子真tm有意思,有坏人抱团,必有好人抱团,也有中间人抱团,更恶心的是,他们随时在互换位置,搞得朱鼎顺郁闷不已。 天秀啊。 官,果然是人类社会进化出来的最复杂生物。 周王以奇快无比的速度赶来,不仅是他,布政使、按察使在巳时全部到,而且带着官衙的详细账本,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让朱鼎顺误以为自己进了包青天工厂。 布政使抱拳拱手,深深鞠躬,“感谢奉国将军,若非将军,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些治民官如此恶心。周王府自己账本的详细田产只有二十一万亩,府衙记录的王府却有五十万亩,因为没有总账,疏于核对,这还不包括地契变换的土地,窥一斑可见全豹,开封府十七县四散州二十一名七品知县全该死。” 按察使更夸张,站客厅大义凛然,“老夫到河南两年,巡视不少县府,全部异口同声责骂藩王,这群狗东西,联合当地士绅打着王府的旗号兼并倒卖土地,上下一体隐瞒,触目惊心,全部该死。” 周王朱恭枵则凄凄惨惨的样子,“族叔,昨晚信使回府,万万没想到,王府掏银子买的一千亩药田,到他们手里成了两千六百亩设套抢来的田产,长吏在王府十六年了,他是山东东昌府举人,请族叔为我做主啊。” 朱鼎顺捏眉心愁死了,老子做孤胆英雄,怎么还有人挤着上船,真是一群狗比。 “少爷,仪仗还在东昌府,日夜行船,绕行二百里,大概后天才能到开封府。” 虎子以为他依旧很有默契,开始威压众人,这次他想错了,朱鼎顺敢肯定,大佬们的已经发出无数信件,现在去对账,死的一定是没后台、没人脉的笨蛋,河南马上会有无数青天冒出来,七个王府长吏司会被抛弃杀绝,还有一些没靠山的士绅会背锅。 朱鼎顺从张之音手里拿过玉佩,递给虎子,“快马到隔壁东昌府拦住仪仗,调集一百亲卫、五十锦衣卫,先抄了长吏的家,事无巨细,必须统计齐全。” 扭头对众人拍拍手,“诸位大人都是大明的刚直忠臣,马上核对藩王在各县田产,以王府名义侵占土地的士绅格杀勿论,全部抄家,赃银房产田产罚没。大明天下还姓朱,朱某会向陛下独奏。” 布政使和按察使一顿指天发誓,午饭都没吃,像打了鸡血一样离开,回开封府下令去了。 周王最后拱拱手,神情落寞,“老夫有愧忠孝贤明、辅政爱民的家训,万万想不到他们借王府名义吞没的田产比实际一倍还多,老夫接济穷人半生,敢情都是自己制造出来的穷人。” “王爷是善人,人善被人骑是正常现象,亲王也免不了。您给陛下上一道自辩的奏折,咱是宗室又不会有什么事,送银子也有理由了。不能靠布政使和按察使,他们做完我说的那句话,没有一年完不了。一年时间,狗都下两窝了,您自己带掌柜们逐项核对,半个月后给我具体结果,我来解决开封府的乱七八糟,别的藩王不管,周藩是善藩,那就必须斩杀一切污蔑王爷的魑魅魍魉。” 朱恭枵神色又开始纠结,“族叔,其实他们一定会对周藩认真,龌龊在别的府衙,官场惯例。” “哈哈哈,那这次要栽跟头了,他们不知道,魏忠贤很缺银子,正愁没地方提供呢,他们这是把脖子伸到铡刀下,东厂锦衣卫杀起来,可能比我杀的还干净。” 又说了几句好话打发朱恭枵回开封府,朱鼎顺很不开心的枯坐客厅发呆,老子若有两千人在河南,就凭这个大案,半个月搜刮亿两白银不是梦。 可惜。 可惜啊~ 大明朝民间现在金银加起来,绝对有二十亿两白银,这么多银子全部在少数人手里,对强盗来说,简直是无上的诱惑,又是无尽的嘲讽。 昨晚和两位美女一顿豪情壮志,白天就被人家打回原形,真他奶奶的憋屈。 干! 迟早剐了你们。 朱鼎顺随意诛杀知县、士绅,按察使和布政使却主动背书,张之音好像对这种结果很满意,“顺哥,你现在是臣,凡事应该上奏,不能等做完才奏,那就被别人抢了先手。” 一旁的宋裕竹低头没有开口,朱鼎顺拉拉她的手问道,“裕竹怎么看?” 小姑娘摇摇头,“按察使和布政使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主动奏报,他们只会擦屁股,不会揽事,不是不想,是他们摸不准顺哥接下来做什么,应该会私信询问京城的同僚,免不了还是魏忠贤做主。” 朱鼎顺突然发现,这姐妹俩考虑事情只考虑一半,张之音前半段,宋裕竹后半段,听起来都对,实际都不对。按说张之音可比宋裕竹聪明多了,难道是恋爱变傻了? 拉着两位的柔荑,朱鼎顺闭目沉思,内心波澜不惊,却没注意张之音眼中对表妹一闪而逝的复杂。 想了想也没头绪,不知道自己该在河南留过久,让亲卫传李信过来谈话。 李信就在小院门口,眼神阴郁又自信,朱鼎顺只不过问了他一句对昨日的情况怎么看,他立刻回道。 “三十万亩田产的出入,他们不仅不会遗漏,反而会变本加厉,您忽略了一句话,按察使说不包括地契变换的土地。周藩在开封二百年,变换的地契数不胜数,他们会以此为借口栽赃陷害贪墨,您安排的事他们一定会尽心尽责办好,您未安排的事他们更会不择手段弄到,这就是官。”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李信坦然面对,朱鼎顺吭哧一笑,“李公子看起来比朱某还着急。” “李某愿追随将军,远离这些龌龊,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太远了,说说眼前怎么办。” “很好办,辽东需要多少,按察使和布政使就得提供多少,让他们去拖,反正他们这次不会对百姓开刀,让他们去做坏人,杀得越多越好,天下为富不仁的人太多了,藩王只不过显眼了一点。” 张之音和宋裕竹猛得抬头,看着这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轻描淡写说出一句鲜血淋淋的话,眼里全是惊讶。 朱鼎顺哈哈大笑,这就是华夏历史特产,谋士。优秀的谋士会造势,面对阴谋更会将计就计。 第206章 熟人与贤士 与聪明人说话很简单,李信根本不需要解释,直接说事就可以。 朱鼎顺一个时辰内翻来覆去多次改变自己的计划,不过是一种推演习惯,本来也没什么特定目标。 县丞抄了杞县士绅现银三万两,田产、房产大概十万两左右,这东西若变卖,到朝廷手里顶多六万两,到皇帝手里有三万两就不错了。 朱鼎顺一撇嘴,交给李信一个好活,抄没的所有田产房产市价八折归周王,断了中间商赚差价,让他慢慢回笼资金。 李信马上领悟其中的奥妙,不仅最大限度弄到了银子,还给河南官员树立了一个标杆,他们时间紧、任务重,会绞尽脑汁向藩王士绅弄银子,否则交不了差。 当前这种顽疾怎么解决? 抱歉,根子上就坏了,但他们没认识到自己的坏。来两万人也解决不了,杀一批还有一批。暂时没时间,也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事。 破解琐事,心情大好,安心等待仪仗到来,补觉去了。 朱鼎顺的生活习惯,白天要么不睡,要么睡到自然醒,迷迷糊糊睡着,感觉没一会就被宋裕竹摇醒了。 摸摸身边空荡荡的被子,抬头看看炕边的宋二小姐,这个情况最恼火,翻了个身蒙头继续睡。 宋裕竹猛得掀开被子,给盖了个湿漉漉的毛巾,没想到却被朱鼎顺来了个抱摔,从炕边一下扔回被窝。 咯咯咯~ 她笑了,笑得挺瘆人。 朱鼎顺用力挤挤眼,才发现外面已是黄昏,回头抱着宋裕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笑什么?” “顺哥的老熟人来了。” “什么?” “一个六十岁老头,大同巡抚致仕,自归德府睢州而来。” 睡意被彻底赶跑,依旧不想起,稍微一想就明白他为何而来。科举选士就像一个庞大细密的人脉网,袁公也摆脱不了这个束缚。 朱鼎顺百无聊赖问道,“之音呢?” “顺哥猜呢?” “之音也是无聊,一个老头有什么好招待的。” “不是一个哦,是好几个。” 看着一脸俏皮的美女,朱鼎顺突然心一跳,俯身轻轻拥吻,在她羞涩中捋捋耳侧秀发,“裕竹,委屈你了。” 陷入甜蜜的宋二小姐脸色一暗,“顺哥为什么这么说?表姐对你情深义重,你可不能…” “想啥呢,裕竹生在顶尖勋贵之家,家庭和睦,父母兄长宠爱,眼里看到的全是人世间阳光,性格豁达乐观,我真怕你跟着我看多了人世间黑暗,改变了性格,那样我就是该死了。” 宋裕竹猛得扑到怀中,笑颜如花发自内心的微笑,“京城尽些迂腐之辈,妾身早听闻顺哥是自学奇才,塞外用兵踏波逐浪、大开大合,京城一见,气质刚猛自如,眼神内敛又璀璨,京城没有这样的眼睛。” 朱鼎顺下意识摸摸眼皮,自己看上了张之音的眼神,想不到宋裕竹也是看到了自己的眼神,还真有意思,得亏不是四百年后。 两人均能感受对方的真情,缓缓深情相拥,情到深处,宋裕竹笑着一巴掌拍开手,“表姐做了母亲,妾身就给你,反正我已经告诉爹娘,你要我了。” 害,敢情她什么都懂。 朱鼎顺下地整理衣衫,内心不由得对张维贤再佩服一层,张之音是出类拔萃的女子不假,英国公真不愿嫡女与朱三寨结合。 因为两人的组合对大多数人来说有点恐怖,张之音拦不住朱三寨搞事,却能给朱三寨擦屁股。既然两人无法避免,就再填一个,宋裕竹乐观阳光的性格在身边,无形中可以影响朱三寨制怒止杀。 朱鼎顺出客房,绕了一圈发现院门口停着三辆带轿子的牛车,宋裕竹知道张果中、鹿正、鹿善继来了,还有两个她不认识。 大概是孙奇逢和某位乡老,朱鼎顺对大同巡抚和知府完全没什么情谊,不像郭恺之和梁永桢,大家合作多年,早已成为一体。 生命中的过客非要往身边凑,朱鼎顺可不信什么交情,这位巡抚又憋着什么坏呢?几十万两的家资还不够吗? 施施然进入大厅,一圈儒衫老头,张之音在东面下首陪着说话,李巡抚头发花白,比三年前老了不少,倒是精神头不错。 屋内的人看到他进门,瞬间陷入沉默,朱鼎顺被首位左边的一个老头吸引,带着高高的无翅梁冠,眉毛都白了,脸色白净无须,大眼宽鼻厚唇,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温和,眼神却隐隐散发出如钟如松的傲立气质。 朱鼎顺慢慢靠近,疑惑问道,“袁…袁公?!” 老头温和一笑,朱鼎顺立刻躬身,“拜见袁公,小子仰慕大人已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袁可立微微叹气一声,“仰慕是句客套话,老夫知晓在将军这里诚意十足,本已辞官近两年,想不到有一天陛下会发圣意,老夫应该感谢奉国将军。” “袁公客气了,为国为民功在社稷,必然流传千古,我不说也会有更多人说,谁都阻止不了,谁也掩盖不了。” “说得好!”李老头站起来抚掌大笑,“鼎顺将军三年未见,英气勃发,朱明宗亲二百年,终于会有一位奇才横空出世,大明边患解决有望。” 众人同时起身抚掌赞叹,李老头这才给介绍人,果然是孙奇逢和鹿正,另一人是睢州的乡绅,带路为主,略微认识直接跳过,且他马上就离开了。 鹿正和张果中都老了,只有鹿善继和孙奇逢想认识拉拢一下,可惜场合不对,他们不能抢袁公的戏,朱鼎顺笑着一一见礼坐到袁可立下首。 “袁公,您家里人很多?” 袁可立摇摇头,“善继赶着到睢州,存之不想连累老夫,和一众学生走了。” 朱鼎顺想了想,应该是某人,“存之是高攀龙?高云从?” 袁可立对他这么称呼好友很失望,语气严肃道,“存之是儒学大家,桃李满天下,身本论、天下一身论、身心论继承先贤孟子、张载、程颢、朱熹、王阳明的思想,老夫钦佩不已。” “这倒是,人品学识没得说,他应该振作一下,高攀龙和崔呈秀有怨,崔呈秀欲假造浙江税监案,诬告他贪污,朱某已把崔呈秀格杀,他不入朝应该没事,用不着逃避。” 袁可立一愣,认真看了他一眼,“鼎顺为何对陛下说,想拜老夫为师。” “呵呵,这与袁公来此目的一样。” “哦?老夫来此什么目的?” “解难纾困,小子为解难,袁公为纾困。” 第207章 武解难文纾困 朱鼎顺的回答袁可立非常满意,他就是来阻止杀人的,屋里的人没一个傻子,短短四个字,所有人陷入沉默。 老头犹豫了一会,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过来,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天启给老头的密信。 木匠对他信任的人是真好,堂堂皇帝,不仅对袁可立表示歉意,还请求他收自己为徒,既能增加辽东战力,也能缓解天下人对宗室的攻讦,让百官专心为政。 朱鼎顺很快看完递了回去,袁可立摇摇手,“鼎顺烧了吧,除了你我,没人看过陛下的手书。” 呃~ 别误会,不是说不可见人。 实在是皇帝的书法难看,全是大白话,老头在维护天子威严。 “皇恩浩荡,鼎顺能说说辽东的战事吗?” 袁可立此话一出,张果中、鹿正、孙奇逢立刻告退,只留下了鹿善继和李老头,这边只剩公母俩。 文人就这点可爱,平时可以谈论国策,喷百官无能,但三人没做过官,不会主动接触国策的制定,尤其是涉外的战事,民间儒士对官的一种道德敬畏。 朱鼎顺不了解老头问话是什么意思,但两人得先达成共识,再谈战事就简单了。 “袁公,辽东是万历皇帝惰政,以及齐、楚、浙、昆、东林、阉党六党互相攻讦乱政所至。大明朝中枢实际是皇帝、内阁、宦官三位一体,但这种缺陷太明显了,宦官负责的东厂锦衣卫是为皇帝执行监察权,宦官却是皇帝随口可以替换的存在,这就导致宦官、勋贵成为皇权的一部分。 张太岳五十年前中兴大明,却亲手开始了一个历史之祸,党争起源于嘉靖严嵩,变质于万历初期,张太岳独霸权纲十年,朝堂不仅全是楚党,内相冯保也如臂驱使,勋贵也支持他。名为相实为摄,这是他自己说的,结局可想而知。 万历皇帝惰政,是为了巩固皇权,奈何党争已经成风,高谈阔论者占据朝堂,俯身实干家太少,皇帝用三十年告诉百官,没有皇帝,你们就是吵三百年也没用,可惜朝政荒废,东虏出现了。 我曾经告诉过之音,若万历皇帝还再世,萨尔浒那样的大败可以承受三次,总有一次会把奴酋打残,女真自然灰飞烟灭。 可惜东林犯了与张太岳一样的问题,众正盈朝架空皇权找死,但这次宦官和勋贵没有站到东林一边,皇帝也被惹恼了,短短三年时间,满朝东林凋零,不是魏忠贤要杀他们,是天下大势杀他们。换鼎顺入朝,也会杀他们,因为大明没时间听文官扯淡。 袁公问辽东战事如何,其实很简单,只要陛下把文官、勋贵、宦官捏成一个整体,一起出力,谁去辽东都会胜利。 魏忠贤贪婪奸诈,但他知道皇帝才是他的一切,他也能为大明内库带来银子,内忧外患当前,他还能整合朝臣,权倾天下不可避免。 大明没时间了,陛下现在不想听谁对谁错,只想愿意做事的赶紧做事,灭杀东虏消灭边患。至于以后,谁在灭杀东虏中立功,谁就是柱国之臣,皇帝不是那种秋后算账的性格。” 袁可立听完闭目思考,旁边的李老头扶额连连点头,朱鼎顺看了一眼鹿善继,发现他也若有所思,不错,这是大明朝不多的做事之官。 “鼎顺为什么一直说勋贵?”袁可立看一眼张之音,苦笑道,“虽然老夫也知道五军都督府掌天下兵马,公侯节制京营,但他们…一言难尽。” 您这是身在局中。对朱明皇帝来说,万历朝绝对是朱明传承最危险的时候。勋贵是皇权的依靠,也是皇权的退路,之音的祖爷爷张溶干了一件蠢事,与张太岳相交莫逆。 这让万历皇帝没有一点安全感,所有的事只能从他的两个伴读开始布置,一个是太后的外甥、武清侯李伟的孙子,重用武清侯既能稳住太后,也有亲情联系。一个是西宁侯宋世恩,虽然西宁侯后来英年早逝,如今的西宁侯宋光夏却继承了皇帝的信任,提督重组禁卫,完美的保护了皇帝。 张溶后来也认识到自己错了,别的勋贵与英国公出现了裂痕,两个儿子张元功、张元德先后袭爵,都不敢有任何动作,反而积极为皇帝打理皇庄皇田。到如今英国公手里,他娶了宋光夏的姐姐,勋贵的裂痕才修复。 袁公认为勋贵不重要,这是错觉,因为勋贵通过皇帝影响朝政,勋贵就是皇帝的一部分。 百官认为勋贵马放南山,武功荒废,更是偷换概念、栽赃陷害。京营不堪一战是百官一起造成的,勋贵顶多只有一半错,他们更想京营强大。 此刻的勋贵不仅有军权,还有财力,他们是最独立、最有力的一群人,勋贵与宗室一样,有变态的人身安全。若皇帝失去勋贵的忠心,那朱明灭国在顷刻间。 朱鼎顺说完舔舔嘴唇,内心叹气一声,历史都骂勋贵三十万京营不堪一击,根本原因是他们不去一击。 既没有一击的实力,也没有一击的动力。 崇祯皇帝根本没有天子的胸怀,作为皇帝,他对臣子的态度,竟然有敌我之分,远离自己的根本,削弱宦官不说,还和勋贵对着干。 不仅平时骂无能,最后时刻与文官一道逼着他们掏家产,掏少了说你不忠心,掏多了说你祖上剥削民脂民膏误国,这样的皇帝谁能伺候?京城勋贵一盘散沙躺平了,起义军也进城了。 袁可立摸摸鼻子,轻轻点点头,“鼎顺读的一脑子好书,你认为现在的勋贵如何?” “就那样,英国公庇佑诸位,实际上也是在给以后留后路,当然,这种后路不是给他自己留的,是给皇帝。当今陛下肯定知晓范阳三人在庇佑东林漏网之鱼。皇帝只是不想让东林在朝堂吵吵个没完没了,不想杀他们,但不杀几个又无法快速掌政,这是一个悖论,倒霉的人就认命吧,谁让他们不识大局。” “勋贵有为国解难的实力?” “没有,但给他们银子,给他们五年时间一定可以,仅限于这一辈,下一辈的勋贵声望太弱,小子的舅哥张之极可能还能领导一下,下下一代必然崩溃。” “为什么?” “武解难文纾困,嘉靖朝南倭北虏,南边倭寇肆虐大明富庶之地,北边俺答汗十万铁骑入京,以后人的眼光看,反而对大明朝延续有好处。朝廷在全力保证江南安全的同时,勋贵出了好几个大将,比如镇远侯顾寰当时就外镇三边十几年,定国公和成国公也曾领兵到延绥防虏,那时的京营实力达到鼎盛,骑兵十万众,战力堪比成祖时期。 自党争开始,勋贵已失去了独立带兵作战的权力,荫恩三代是极限,英国公估计也很急,但他们就是没法子带京营出战。文官把他们的权力已经限制死了,最后大家会一起倒霉。” “精辟,好一个武解难文纾困,鼎顺说到了朝政的核心。” 第208章 学生有五万战兵 武解难文纾困,作为历史十大能臣清吏,袁可立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核心含义。 解难纾困,字面意思,就是解除危难、缓解苦难。 武将需要在危难时出现,文臣需要高超的平衡治国能力,一刀切是大忌讳,急切行事更是后患无穷。 袁可立就怕朱鼎顺在河南大开杀戒,你是痛快了,也很快收集到银子了,但你一离开,河南就被有心人利用了。 朱鼎顺告诉老头,半个月后必须在开封府杀一批人,把详细原因说给他听,老头还是皱眉。 “鼎顺,后患无穷啊。” “后患比起边患小事一桩,现在是权衡利弊,计算舍得的时候。若开封府能收取五百万两白银,辽东欠饷顷刻解决,一年内河南若能收取两千万两,东虏将会被这堆银子砸得尸骨无存。” “鼎顺对战事很有信心呀,老夫可以到塞外看看吗?” 朱鼎顺看一眼旁边的李老头,呵呵笑道,“战事本来就很简单,小子说过,大明朝能经得起失败。两千万两白银全扔到辽东,可以接受四次萨尔浒,努尔哈赤就算胜利了又胜利,他的三万女真青壮还有多少?陛下到时候都不需要派兵,五十两一个人头,保证无人敢称建州女真,辽东大山里的野人女真也会远遁,直至消失。”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要朝廷一心,东虏耗不起,但大败对天下人是蒙头一击,银子好收拢,人心难收拢啊,登莱和东江十几万人,若再来一次萨尔浒,他们马上就崩溃了,兵败如山倒,鼎顺不该如此小看兵事。” 朱鼎顺摸摸下巴,袁可立说的很现实,自己只不过是在讲大道理,能臣当然不太相信理想状态。 李老头插嘴道,“袁兄,你得这么看,陛下会把鼎顺将军作为制衡阉党的一环,阉党在内、将军在外,他经得起失败。” “不!” 朱鼎顺立刻否定,你tm这是拆台,犹豫了一下,扭头对三人道,“三位能回避一下吗?这是我与老师的谈话。” 鹿善继和李老头立刻离开,张之音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出门,朱鼎顺轻咳一声,“老师,我有两万精熟的汉军骑兵,两万精熟的蒙古骑军,全是战兵,没有民夫。” 叮当~ 袁可立手中的茶杯掉落,惊讶大叫,“多少?” 朱鼎顺把茶杯放好,耐心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还有几千火器营呢,到时候让你长长见识。 袁可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些兵是哪来的,“也就是说,你带他们熟练战阵后,就让他们回家了?平时还给点银子生活?” “对,好多人没有户籍,学生带三千人劫掠,至少有一半是训练的新军,对外说阵亡一千五,其实顶多死了三五百,他们分散回家,这年头没法核对人数,也没有人到宣大各卫所详细统计,就连锦衣卫,也认为小子练兵四千,是从两万多人里杀出来的。” 袁可立顿时苦笑道,“原来如此,鼎顺心有乾坤啊,两万蒙古骑军,一万是你平时配合的人马,一万是雇佣而来?” “以小子估计,全部人马大概在五万,一万雇佣不包括西土默特三千人、东土默特四千人,他们也会参战。” “五万?”袁可立深吸一口气,“粮草从哪里来?” “山寨和哈喇慎的哈尔大营有存粮,五万人半年足够,春夏不需要特别准备草料,老师若督师山海,就得给学生准备秋季的粮草。” 嘭~ 袁可立一拍桌子,激动站起来,“好啊,难怪鼎顺急着入朝,原来你对东虏早有防备,天下人都被你骗了,完全可以顶替林丹汗在北面的进攻。” “老师,学生只想活着,过早暴露,一定无数猜忌,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好,陛下需要学生外顶边患、内制阉党。学生手刃崔呈秀,陛下没有任何训斥就是明证,毕竟学生姓朱,学生带领的兄弟也姓朱。” “好,一战封功,鼎顺大名会响彻天下。” 拜师一定能行,因为老头已经看了皇帝的信,面前是个傻子他也得收。没有朱鼎顺,他也还会被起复,毕竟阉党没有占据天下所有官位,他迟早被人顶出去当盾牌。 两人合作为国事没问题,但老头内心还有个坎,他与高攀龙是同年,万历十七年两人是同科进士,脾性相投,交往三十五年,实在不忍高攀龙背着一个贪墨营私的逆臣罪名,想让朱鼎顺劝魏忠贤收手。 朱鼎顺觉得头疼,你为何辞官难道不知道吗,还准备抬别人? “老师,您知道自己为何辞官吗?” “老夫不是嫉妒之人,当然知道,东林无法支持双线作战,只能忽视海防…” “不!”朱鼎顺突然大叫,“老师,这不是人品问题,是战略眼光问题,东林在战事中的表现全是垃圾,帝师孙承宗也是。您先别激动,咱们这个必须说清楚。” 朱鼎顺为什么着急,因为辽西马上会横空出世一位嘴炮至高神袁嘟嘟,袁崇焕守城的本事有多高,进攻的本事就有多垃圾,何况他还是战术防御,根本没有战略防御眼光。 历史已经证明无数次,千万不能重蹈覆辙,袁崇焕可以做辽东巡抚,可以练兵做后备,但他必须待在辽西坚城里,一旦出击会害死大家。 袁崇焕完美继承了熊廷弼、孙承宗逐步推进、以占地为主的战略思维,这种思维是文人作为统帅的天然缺陷,也是儒家失地复土的根本性思维缺陷。 孙承宗和袁崇焕一样,做事根本不顾左右,只有眼前,辽西左翼大山,右翼大海,女真没有打败林丹汗的时候,只能在辽西走廊与他们直来直去消耗,一旦朱鼎顺从大山开始威胁辽东,地图就激活了。 继续执行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的兵事思维,会害死所有人,所以朱鼎顺才一力支持袁可立督师辽东,这位老人真的有大格局,最起码知道迂回穿插、长途奔袭,这年头的百官尤其欠缺这种纵深作战思维,千万不能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白白耗费钱粮和时间。 袁可立主张积极防御、主张海陆并进,而东林当时一力主张重山关、轻沿海,这其中包括千古名臣杨涟、包括帝师孙承宗、也包括东林精神领袖、老头的至交好友高攀龙。 第209章 泱泱天朝,其殷鉴也! 袁可立与东林是朋友,但与东林执政思维完全不同,袁老头的为政能力吊打东林。 他自己的也清楚,就是不愿承认罢了,魏忠贤根本没与他做对,甚至魏忠贤还有意让他主持兵部,他还是辞官了,追根究底,还是文人的社交圈所致。 总不能亲朋好友都在骂魏忠贤,自己却还在和阉党共事,后来因高攀龙自尽,与阉党势同水火,这不是没有发生这回事吗? 朱鼎顺好说歹说,老头总算接受暂时搁置东林之事,以消灭东虏为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其实老头要求他立誓来,朱鼎顺一句从不把誓言当回事,把老头气得不轻。 天色太晚了,客厅摆了一桌饭,两人还没有完全达成共识。 与朝事无关,是师徒共识。 朱鼎顺不想浪费唾沫了,招呼其余五人和张之音落座吃饭,准备诛心。 “诸位,老师一直说高先生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他是东林八君子之一,东林精神领袖,学识和人品小子无话可说,就像杨涟杨大人,古往今来少有的忠直之臣,但小子还是要说,东林主政朝纲,是大明的灾难。我们从旁人视角,看看高云从前辈的为政之道。” 泰昌天子即位后,东林党因拥戴有功崛起。高攀龙被任命为光禄寺丞、当年又进封为光禄少卿。 次年,重镇广宁失陷,朝野震惊,人心惶惶。这时候高攀龙在做什么?大敌当前,山海关危急,高攀龙竟然接连上书要求革新,在《破格用人疏》中提出要破格用人,加强战守之备。 荒唐、迂腐。 女真距离京师六百里,不思齐心备战,上什么破格用人奏折,还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 从阴谋角度看,他只不过是给东林君子掌权找了个道德借口,对前方战事毫无益处。 好在帝师孙承宗主动请缨,以内阁大臣身份督师辽东,收复了辽西走廊,大明四年筑城,女真也四年养精蓄锐。 这四年期间,孙大人筑城耗费无数钱粮,收复失地四百里,有用吗?有什么用?除了面子好看,依旧对辽东毫无进攻能力,反而把脑袋伸出去。 再从努尔哈赤视角看看,努尔哈赤用四年统一辽东,平定了周围部落,反对势力全被消灭,谁的成功更大? 高攀龙又做了什么?天启二年,竟然上疏追论梃击、红丸、移宫三案,要求惩治郑养性、李如桢、崔文升等人。 我的天,女真人在大明朝脖子边耍刀子,东林的领袖竟然又开始翻陈年旧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目的?使劲往好想,也想不到对国事有什么益处。 奏疏上达,皇帝不悦、责备高攀龙多事。 皇帝这时已经恼了,东林还不自知。 高攀龙牛啊,顶着皇帝硬来,引春秋典故归罪当时首辅方从哲,一人力战浙党众人。 不久被调任太常少卿,他还没有认识到皇帝让他闭嘴的意思,紧接着又上一道《恭陈圣明务学之要疏》,大敌当前,又开始劝皇帝,阐明读书的重要性,还指责陛下不孝、言辞激烈。 皇帝大怒,准备罢官之际。东林自己人都看不下去了,叶向高极力挽救,两边和稀泥,皇帝罚俸一年作罢。 同年九月,调任大理寺右少卿。十一月,升任太仆卿、刑部右侍郎。 这不是皇帝的意思,是东林的操作,说明东林阁臣自己人也受不了高攀龙叽叽喳喳,去刑部判案去吧。 去年八月,皇帝突然觉得高攀龙这种人有用,拒绝阉党罢免建议,调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这是皇帝对东林最后的期待。 结果高攀龙又做了什么?不为国事,第一道奏疏《纠劾贪污御史疏》弹劾御史崔呈秀。 堂堂左都御史,手握朝政监察大权、掌都察院大印,不思做正事,竟然去和一个七品御史缠斗。 算你说的都对,那有什么用?都察院掌印堂官就会弹劾一个御史?更可笑的是,当时的吏部尚书赵南星竟然也下场。 吏部天官和都察院联手绞杀一个御史,虽然崔呈秀的确王八蛋,在皇帝眼里,东林也没救了。 接下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势力急剧扩张,双方争斗进入白热化阶段,一年时间,东林大员纷纷陨落,不是魏忠贤厉害,是高攀龙、赵南星等东林党核心自己找死。 回头看看过去几年,东林众正盈朝做了什么事?有一件值得说一说的事吗?没有,这就是所谓的君子。 魏忠贤还找理由、找借口罢官杀人,若是逼着皇帝让勋贵清君侧,兵符一出,东林一个时辰都扛不住,那还有这么多废话。 东林被清除一空,依旧得感谢皇帝,皇帝自始至终都知道他们是好人,自始至终都给了他们机会,这才没有赶尽杀绝。 朱鼎顺说的口干舌燥,不让他们插嘴,一口气把高攀龙扒了个干干净净。 张之音见识过这种‘凌空视角’,李老头也见识过这种抽筋拔髓的批判,袁可立和其余人却是第一次通过‘圈外人’来看高攀龙。 东林君子时时刻刻在努力做事,又时时刻刻在扰乱朝纲、祸国殃民。 张果中、鹿正、孙奇逢黯然不语,鹿善继跟着孙承宗努力的四年,突然发现做无用功,双手微微颤抖。 孙承宗不是东林,他和袁可立一样,不过是东林人的好友罢了。 但袁可立依旧留下一道眼泪,沙哑着嗓子道,“内忧外患,没有改革时间,江南承平已久,他们没有兵事危机感。” 啪~ 朱鼎顺一拍桌子,“老师说对了,这就是东林的天然缺陷,江南去军事化百年,就算奴酋打到长江,东林忘不了争个先后…” “胡说八道,此言诛心。” 的确诛心,朱鼎顺突然想到满清一位皇帝对东林的准确评价,轻咳一声道,“盖有讲学,必有标榜。有标榜,必有门户。有门户,必有敌友。无论党争胜败,尾大不掉,必致国破家亡。汉、唐、明,泱泱天朝,其殷鉴也!” 袁可立猛得抬头,朱鼎顺只听到孙奇逢抚掌大叫,“精辟,泱泱天朝,其殷鉴也!” 第210章 赐名解难 奉国将军果然读的一手好史书,这是众人一致的看法。 朱鼎顺摸摸额头的汗,什么好史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反正你们喷不过我。 “鼎顺将军,陛下欲让您封爵,用宗室来领导勋贵?” 朱鼎顺看一眼问话的张果中,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不由得反问道,“张先生,这话您不觉得可笑吗?” “啊?!为何可笑?” 张之音不想让朱鼎顺说难听的话,出言提醒道,“陛下欲令西宁侯嫡子宋裕本带一千公侯伯爵子弟禁卫出塞,观战夫君与东虏明年的战事,这是绝密,诸位谨记。” 袁可立与李老头对视一眼,赞叹一声,“谁说陛下不学无术,天子自然有天子的眼光,妙。” 李老头也抚掌大赞,“开疆拓土,上下一心,又为战后准备,的确妙,妙不可言,陛下有如此胸怀,东林诸君子耽误了四年时间。” 鹿善继不明所以,他是晚辈,不怕别人说,闻言疑惑问道,“袁公、李公,怎么就妙了?” “拆解勋贵、整肃京营,皇权延伸到塞外,又一批勋贵将会出现在北疆。” 朱鼎顺说的太笼统,张之音叹气道,“鹿大人,表哥将会放弃袭爵,到塞外夫君麾下带兵,禁卫子弟也免不了会有那么几个人,加上夫君麾下本身朱姓较多…” 鹿善继明白了,大张嘴问道,“京营能有一战?” 袁可立接过话,“有没有一战不重要,重要的是京营出战。陛下和勋贵自己也知道,他们无法单独领兵,那就让子弟去领兵,不需要多,五万人足矣,不,三万人足矣。” 朱鼎顺点点头,“没错,陛下眼里,小子有两万战兵,他为了避免有人在声望上压过我,先让我作战一年,让禁卫子弟出塞,名为观战、实为跟随。真正目的是让公侯子弟带京营到我麾下。呵呵,其实我不需要,皇恩浩荡,小子也只好装作不知道。” 皇帝真是用心良苦啊,木匠对待自己是真不错,相信人相信的无底线。 袁可立突然举杯,“敬陛下!” 众人不得不喝,“敬陛下!” 各自斟酒,袁可立又道,“敬东林诸君子,敬魏忠贤贼子,敬勋贵,他们各自成就了大明现在上下一心。” 这胸怀可以,众人也跟着喝了。 第三杯,袁可立突然扭头对朱鼎顺道,“之前老夫以为鼎顺什么都没做,只不过以宗室获得陛下信任。现在看来不是,客巴巴、崔呈秀之死,魏忠贤已不得不做正事,否则他必惨死。鼎顺娶张小姐、宋小姐,勋贵想必在财力、兵力、军械上都会全力支持,东虏不死都不行。老夫惭愧,竟然去摘桃…” “哎,老师这话说错了,您是继续您的灭虏功绩。” “呵呵,那就不说了。刚才与鼎顺聊天,为师突然想到一个字。《汉书·扬雄传下》:客有难玄大深,众人之不好也, 扬解之,号曰解难。《史通·申左》:夫解难者,以理为本,如理有所阙,欲令有识心伏,不亦难乎?武解难文纾困,鼎顺取字解难如何?” “感谢老师,小子自当铭记于心,解难为国。” “好,敬解难!” 众人大叫附和,朱鼎顺只好喝了,拜师礼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礼节,喝顿酒不可能算拜师,几天后肯定有正式的拜师礼。 气氛到这了,朱鼎顺突然抓住张之音的手,对袁可立道,“李大人作证,四年前塞外本无需那场杀戮,小子与之音不打不相识,她称呼小子为夫君,其实我们并没有订婚,但小子与之音在塞外屡次遇险,两人深入敌营旬日,生死关头情深义重,她为此不惜三年不出门等到双十年华。得和老师解释清楚,英国公不是主动与朱三寨联姻,是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长辈和陛下才顺水推舟,让您见笑了。” 袁可立看看两人,笑着点点头,“好,很好,老夫不是迂腐之人,之音巾帼不让须眉。” 张之音脸色微红,趁机举起酒杯,“儿媳敬您,顺哥有句话说错了,儿媳不是不打不相识,是敬佩顺哥的才华,您有空看看顺哥自编的一本兵书,惊才绝艳,大明无人可比。” 袁可立放下酒杯,看一眼朱鼎顺,“兵书?解难自编兵书?” “呵呵,拾人牙慧,弟兄们不识字,没读过书,小子只能硬灌了。学识就是战斗力,不得已为止。” “好一个学识就是战斗力,一般人可没这种见识,解难明天跟老夫回睢州吧,咱们师徒好好聊聊。” 老头这是受人所托,变相劝他少杀人,朱鼎顺答应了,得给老头面子,杀人又不用自己动手。 这顿酒喝的不多,茶喝得却不少,众人从酉时谈到子时,足足三个时辰,才各自回到卧室。 宋裕竹迷迷糊糊听到炕南边的两人说留不留,要不要,被吵得睡不着了,翻身咒骂,“什么留不留,吵死了。” 张之音用嘴堵住某人的反驳,趴到耳边神情呢喃,“之音好开心,前世一定敲烂满京城木鱼,才遇到顺哥。” 哎,老实人对渣男果然没招,一句话就让你把前面的不愉快全忘记了,勋贵已经被证明腐朽不堪,盛世一群阴谋家,乱世一群搅屎棍,鄙人只不过废物利用。 朱鼎顺也趴到耳边,低声说出三个字,“我爱你。” 美女浑身一颤,死死抱住,一瞬间差点把某人勒死,耳边热气一吹,“好好爱!” 内心哀嚎一声,却也刹那来了斗志。 大明天启五年十一月,辽东经略高第上任,此人完全如预料中一样,色厉内荏,畏敌如虎,撤防弃地。一上任就命令辽镇军马撤锦州、右屯、大凌河、宁前诸城,将器械、枪炮、弹药、粮料移到山海关,放弃关外土地四百里。 到月底,高第对辽西诸堡断粮,前锋仓皇后退,各兵堡驻守的兵备道文官开始与朝廷打嘴仗。 魏忠贤收到一封来自宁远城的绝死信:宁前道当与宁远共存亡!如撤兵,宁前道必不入,独卧孤城,以当虏耳! 九千岁把信递给天启,皇帝看了一眼,想想某人说过的话,随手扔出去,淡淡敷衍,“看戏吧。” 是的,看戏吧。 朝廷小官为辽西撤军吵得不可开交之际,河南突然爆出惊天大案,地方知州、知县父母官联合当地士绅,假借周王名义贪墨三十万亩土地,历年转手土地不少于二十万亩。 钦差奉国将军手持皇帝私章,会同当地锦衣卫三日格杀罪官五十、格杀士绅三百,查抄脏银田产折合七百万两,百姓大呼皇帝万岁,一时间开封府晴天万里。 皇帝闻之大怒,火速派出河南巡抚,令河南三司主官六个月内完成对其他六位藩王的土地查验,凡有罪之人按谋逆论处,查收田产由藩王出银,田亩原属百姓免租种十年。 十二月初,鲁豫直三省名士,在睢州见证了一场拜师礼,朱解难横空出世,解难营将会闪耀大明北疆。 第211章 大战前的迷雾(三卷起) 天启五年腊月十八,官府封印休沐的最后一天,皇帝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 代藩奉国将军朱鼎顺及千名宗亲,闻听辽左有难,自甘弃爵为民,组义营赴北疆,着京营足额配齐军械衣甲,营号解难,赐朱鼎顺正三品武职卫指挥使,余者报兵部一并赐印。解难营列神机下营骑军营,着禁卫一千公侯伯勋爵子弟入营观摩,日夜操练,三月后充任蓟辽副将。 京师外城崇南坊,靠近左安门的一处货栈,有东家派来的两个亲戚,认识几个字,给大掌柜做贴身记账伙计。听说兄弟俩有一脑袋癞子,平时屋内都带着瓜皮帽,没人愿意接触,有一间独立休息间。 夜色降临后,稍显年轻的弟弟点燃油灯,往灶台塞了几根柴,扔掉瓜皮帽露出短发脑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就着昏暗的灯光研究起来。 柴火塞的太多了,烟往外冒,炕上蜷缩在被窝中的哥哥顿时咳嗽不止,“够热了,再烧会上火着风寒。” 李率泰闻言看了一眼大哥,眼神不经意间露出嫌弃,倒也听话把未燃的柴拿出来,石板盖住火口。 他可能看了半天也想不出纸上的内容代表什么意思,朝被窝的人说道,“大哥,我下午去正阳门外抄了一份邸报。” “哦!”被窝中的人瓮声回答,不感兴趣。 “明朝皇帝招安了那个宗室,派一千亲卫出塞充任什么观战使,这是对朱三寨的不信任吧?” 李延庚从被窝坐起来,疑惑道,“不信任?” “对,禁卫提督西宁侯嫡长子宋裕本为主将,阳武侯薛濂为副将,这两人可都是禁卫统领,奇怪的是剩下的人也是勋贵豪门,英国公嫡孙张世泽、定国公嫡子徐允祯、武定侯嫡子郭培民、镇远侯嫡子顾肇迹、余者泰宁侯、永康侯、丰城侯、武安侯、定西侯等等,除了成国公嫡子年幼,几乎五军都督府公侯伯爵嫡子嫡孙全部有,皇帝这是把禁卫统领和带刀舍人全部派去了塞外,明朝在做什么?” 李延庚挪到灶台边把纸夺过来,看了一会皱眉说道,“不可能吧,这些家伙不是充任解难营吗?” “大哥,这么多公侯伯爵嫡子嫡孙若充任解难营,除非朱三寨是太子。” “有道理,真的是去观战?也不可能呀,皇帝若不相信朱三寨,文官太监到处是人,何必让禁卫出塞。” 兄弟俩沉默了一会,李率泰眼神突然一亮,“我们考虑的方向不对,朱三寨姓朱,以皇帝的脾气,他根本不相信文官,对内侍和宗亲无比信任。” “率泰说的有理,那他们去做什么?这些公子哥也不可能上战场呀,那样不是白送…” 李延庚说一句,兄弟俩齐齐瞪眼,李率泰大叫一声,“他们去送兵给朱三寨。” “只有这个解释,可京营那些农夫送过去做什么,大概以送军械为主。” 李率泰嘴角一撇,很是自信道,“不,应该是勋贵私兵,皇帝抄了勋贵家底,这京城大概有万余私兵吧?皇帝发现了一个强大的战力。” 我去,李延庚想不到兄弟会想到这方面,闻言尴尬挠挠头,“休息吧,私兵是护院,又不是李成梁家丁那样的精锐之士,去十万也没用,依旧是一群垃圾。” “不!”李率泰起身坚定摇摇头,“我们得赶紧回辽东,这可是一支饷银充足的私军,单靠这点他们就不次于李氏家丁。朱三寨从河南劫掠足够的饷银,明朝不缺士兵,辽西的回撤果然是计,大汗追击就会有无数士兵到辽东鏖战,我们损失不起。” 李延庚扭头隐晦翻了个白眼,“塞外的商路显然断了,正月才有南下的商队,没有路引我们那里也去不得。” “大哥,正因为塞外商路断了,张家口的商号才有可能把我们卖了,得想办法赶紧到山东,小弟知晓一个联络点,让他把我们送到复州,踏冰上岸。” 李延庚一惊,“二弟说的对,我知道大掌柜的暗格有空白路引和碎银子,我们到通州坐漕船到山东出海,必须尽快通知父亲。” 同一时间,张维贤正在禁宫武英殿看着名单发愁,他今天开始做禁卫轮值提督,正旦大朝他是礼仪官,还需要替皇帝祭拜皇陵,赶着点来轮值。 李率泰说几乎所有,那是他不认识,只要是勋爵一个不落,成国公嫡子小,但他弟弟也得去。 至于去做什么,英国公和勋贵心知肚明,他们无法拒绝,京营必须有一支战兵,否则再过三代,勋贵在朝堂将会彻底失去影响朝政的能力。 英国公发愁的是,这些人安全怎么办,指望朱鼎顺保护他们,除非跟在身边,那样又不现实。朱三寨的人全是骑军,日行三百里是常态,这些子弟跟都跟不上,别说配合作战。 西宁侯巡视完门禁从大院现身来到姐夫面前,“陛下问我朱鼎顺为什么指定工部兵仗局的王恭火药厂提供火药,这可把我难住了,黄昏锦衣卫传信,他曾经在王恭厂门口逗留,大概认为那里工匠更认真。” 张维贤哭笑不得摆摆手,“狗屁,之音说过,朱鼎顺认为王恭厂万一发生火灾或爆炸,中枢衙门和内城百姓会死伤无数。” 西宁侯不信,“火灾?爆炸?” “嗯,就像通州那一声,说的有理,老夫认为不可不防。” 西宁侯揭过这茬,问起另外一个问题,“真的让两千神机营出战?这家伙为什么看上神机营那些步卒,两千人能做什么。” “当然是操佛郎机,五百大佛郎机,一千小佛郎机,赛过蓟辽总和,不要以为塞外骑军作战就不能用。别问,老夫也不知道,自己想。” “我猜他是想带着佛郎机到辽东,轰击边堡。” “愚蠢,佛郎机能打坏船,你以为能和虎蹲炮一样,轰塌边墙吗?放到墙下累死他也轰不塌。” 西宁侯脸色一红,“这家伙之前说去塞外过年,锦衣卫和禁卫子弟急着回家团聚,听说才从河南启程,否则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 “好事呀,说明三寨招兵买马很顺利,不需要他操心,等着用就可以了。” 第212章 无聊的绊脚石 英国公在大内轮值了五天,还是没想到怎么保证这些子弟的安全,对他来说,万一出事,勋贵会顷刻间变成一盘散沙。 内心隐隐非常恐惧,怕这是朱鼎顺与皇帝的阴谋,那样大伙顷刻从勋爵变成恩爵,后果不堪设想。 坐轿阴沉着脸回府,曾经被朱鼎顺暴打的准连襟阳武侯薛濂等候已久,这个侯爷在英国公面前非常老实,束手低头站立,大气也不敢出。 张维贤喝了杯热茶,才指指一旁椅子,“老夫思来想去,出塞后你得和裕本分开,勋爵子弟毕竟是少数,别离开长城百里,发现危险立刻全速返回就近边堡。” 薛濂犹豫片刻,诺诺回应道,“岳父大人,圣谕出塞后行军法。” “无妨,老夫会告诉裕本,他与你不同,他就是到塞外作战去了,你们能安全返回,河南的赃银入库,京营至少能分五百万两。爵爷们不缺银子,神枢营和三千营必须练十万可战之兵。” 薛濂还是很犹豫,“岳…岳父大人,塞外主将是指挥使朱鼎顺。” “笨蛋,奉国将军有忌讳,指挥使你们也有忌讳?你小子不会是害怕吧?” “不!”薛濂虽然依旧低头,却双拳紧握,“小婿当然不怕,只不过担心…担心坏了岳父大人事。” “不错,孝心可嘉,去吧。” 薛濂原地踌躇几息,刚准备开口,门前出现一个靓丽的身影。 两月未见的张之音依旧长发飘飘,但整个人容光焕发,比起之前的含蓄端庄,更像一朵绽放的牡丹。 薛濂看呆了,张维贤也一愣,女儿已快速到身边,“爹爹,我回来了。” “嗯,比老夫估计的早,都回来…” 张维贤父女突然看向阳武侯薛濂,此刻的薛濂双拳紧握、咬牙切齿,看着张之音胸膛急剧起伏,双眼似在喷火… 张之音只不过淡淡的扫了一眼,英国公却眉头一皱,冷哼道,“贤婿,回去吧,别忘了老夫的吩咐。” “岳父大人!”薛濂突然爆炸,指着张之音大叫,“这是我的夫人…” 啪~ 张维贤比女儿反应更快,老头以奇快的速度狠狠一巴掌,阳武侯被扇了个趔趄,扶着椅子才没跌倒。 “混账东西,胡言乱语。” 薛濂摸着火辣辣的脸,看向张之音依旧异常悲愤。 张维贤接着叹气一声,“放心吧,你的孩子之极会当做亲外甥,老夫也会当做亲外孙,一家人,不要给老夫找事。” “岳父大人,奇耻大辱,之音眉根已乱、向前开放,不再是轻柔平贴肤,这…这是…” “没错,我已是人妇,妹夫自重,下次再乱说话,小心被人砍了。” 张之音淡淡一句,薛濂突然跳在她面前,脖子青筋暴跳,恶狠狠道,“你是阳武侯夫人。” 嘭~ 大小姐毫不客气一脚踹向心口,毫无防备的薛濂仰面跌倒桌面,屋里轰隆大响,英国公反而端起茶杯安静了,这样的阳武侯更有用。 “爹爹,钦差仪仗还在后面,女儿回来陪您和大哥大嫂过年,再…再一年,女儿恐不在您身边。” 张之音说完立刻走了,薛濂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忍着剧痛没有开口,低头站在客厅喘着粗气。 张维贤等了一炷香,薛濂的气息慢慢平稳,老家伙才阴森森的问道,“老夫听听,你调整心态想做什么?” “回岳父大人,之音本是薛家妇。” “呵,是啊,哪又咋样,现在她有更好的夫家。” “就…就算再过十年,之音也得进薛家门,小婿一定让夫人主持侯府。” 张维贤缓缓放下茶杯,拍拍薛濂的肩膀,“贤婿啊,不是老夫的问题,也不是之音的问题,是你不争气,禁宫比武输了,皇帝已经默许之音做他的妻,只要塞外建功立业,也许明年的现在,老夫就是朱三寨的岳父。” “岳父大人,宗室弃爵封功,倒大霉的开始。” “不,朱鼎顺有这样的能力,虽然老夫也不想有一个强盗女婿。” 薛濂停顿了一会,快速拱手,“小婿明白了,小婿告退。” 张维贤一皱眉,“你明白了?明白了什么?” “裕本不能立功,朱三寨必须大胜,西宁侯嫡女得做正妻,国公之女当然不会做偏房。” 张维贤老怀大慰,哈哈一笑,“贤婿没有白读书,不错,是块提督京营的好料子。薛家对之音真是情深义重,时间长了,她总会明白你的真心。” “是,小婿告退。” 薛濂倒是挺干脆,演戏十几年,在英国公面前完全没有必要,内心想着如何让贱妇进门,儿女全过继到她名下,关到黑暗的地窖,下辈子永远见不到天空,以报此仇。 张维贤看着廊道拐角神色平稳离开的薛濂,脖子扭一扭,自言自语道,“够聪明,难成大器。” 老头换过管家,让侍女去把张之音请出来,还有事没问呢,这个疯女儿。 张之音来的快,交代的更快,朱鼎顺已通知塞外,正月十五前,五千人隐蔽到喜峰口的滦河山谷等待,届时他会带自己出塞,到辽西大山看戏。 张维贤听完悠悠叹息,该死的,又让他装到了,之前密奏判断大战所在地是宁远城,结果真是宁远守将不愿退。 “斥候回报,锦州大凌河一线东虏骑兵频繁出没,努尔哈赤看起来已有所准备,但他出兵也快不了,大汗亲征,粮草调拨至少得一月。” “女儿不知道,哦,对了爹,他从周王哪里取了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自用,一多半直接到江南买粮买布,五十万两送到北寨,付给鞑靼人。” “之音认为五千人能做什么?先清理东进的山路?” “不,这五千人会突袭,他们正月十三才会从北寨出发,好像就是为了突然出现在辽西。” “哼,敢情是佯装援兵呀,不怕宁远城破,变成五千只羊吗?” 张之音眨眨眼,“爹,五千只羊也能换女真五千真虏,他们敢换吗?” 张维贤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女儿,“我儿说的对,随他吧。之音想尽早出嫁,年底诞生子嗣最容易也最快,迟则生变,别怪爹爹没提醒你。” 张之音脸色微红,转而又坚定道,“谢谢爹爹,顺哥定是张家婿。” 第213章 准丈母娘召见 张维贤没有问朱鼎顺在哪,张之音就主动交代了,老头一瞬间明白那混蛋就在京师,懒得搭理。 朱鼎顺当然在京师,还是受不了官船的速度,反正衙门休沐了,随行人员回京也不用去衙门报道,美滋滋。 大明朝的年假很长,腊月十九到正月二十二,朱鼎顺通过魏忠贤告诉皇帝说他回来了,把周王的银子送到内库,出差任务就算完成,至于什么时候上任,很是自由。 腊月二十五到大年初一这几天,郭玲儿非常开心,就算知道有一个侍妾怀孕了,她也很开心,因为这男人日夜陪着她,过年也陪着,完全不像个外室嘛。 朱鼎顺现在的情况非常尴尬,按说大家都休沐了,可以联系饮酒坐谈,自己却失去了宗室身份,又是‘外调’武将,内臣外臣结交哪个都是大忌,正旦朝又没资格,纯粹的闲人。 张之音和宋裕竹回家很难出来,没有即时通讯也无法约会,朱鼎顺一直等到正月初九,才有人联系他。 虎子从蓟镇出关到长城外布置路线,朱鼎顺带着四个亲卫踢着石子慢悠悠到中军都督府,里面的情况让他一愣。 哈哈,还真是稀罕。 勋贵好几个,魏忠贤也在,兵部尚书王永光也在,这家伙虽然是好官,却不是专业人士,应该快致仕了。 “诸位公爷侯爷、魏公公、王大人过年好呀。” “朱指挥使,你一个三品武职,在座的不是超品就是部堂大员,你该下跪行礼。” 朱鼎顺被一旁的朱纯臣一噎,犹豫了一下,嘿嘿一笑,“朱某跪天跪地跪皇帝,还跪死人,成国公需要的话卑职马上匍匐行大礼。” “大胆,区区卫指挥使…” “公爷,你无聊不无聊?就问你,敢不敢接,敢接老子马上给你跪。” 朱纯臣脸色涨红,张维贤一摆手,“好了,禁卫准备出塞,大家都有嫡子嫡孙,只有纯臣是个庶弟,大伙关心子弟安慰,不好意思询问,只好他代表问问,你吃刀子了,这么呛人。” “对不起诸位,歌舞升平,日日饮酒,难免火气大。” 朱鼎顺的滚刀肉行为把魏忠贤看的大乐,内心赞叹一物降一物,轻咳一声道,“朱大人,经略高第五日前奏报:奴贼希觊右屯粮食,约于正月十五前后渡河。这几天东虏一直在广宁附近打围。锦衣卫密奏,奴酋已令八旗每人靰鞡三双、炒米三斗,预备牛车、爬犁、鞋子、干粮等。东虏出兵在即,朱大人怎么看?” “魏公公,说实话,朱某除了用眼睛看,其他物件也看不到。” 魏忠贤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在揶揄自己,脸色微微不悦,又看向王永光。 兵部尚书接着道,“陛下上午急召大臣议事,廷臣议战守,无善策。经略高第、山海总兵杨麒,闻警丧胆、计无所出。除了宁远城,中前所李平胡不满七百人,前屯卫赵率教不足两千人。山海目前关门,援兵并无一至。只有宁远孤城两万军民。一旦东虏出兵,如入无人之境,直奔宁远。” 朱鼎顺扫了众人一眼,“大人想问什么?不会指望我去救这两万人吧?” 魏忠贤接过话头,“辽西必须有一场胜利,兵备道袁崇焕违抗上意,孤城前置,就算山海守住东虏十多万大军进攻,两万军民十多兵堡陷落,朝廷脸上无光。” “无光?要什么光?诸位大人若早在乎脸面,辽东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时候要什么光,可笑。” 九千岁被打败了,不想跟他扯淡,直接说道,“陛下让咱家问问朱大人,五千人去辽西做什么。” “捡便宜,有空就上,没空就躲着,战事还未开打,我哪知道能做什么。” “朱大人能否明示?” “放心吧,禁卫不会上战场,他们还没断奶。” 魏忠贤看一眼脸色铁青的勋贵,好嘛,吃瘪的不止咱家。 王永光却认真问道,“朱大人认为宁远城可以抵挡奴酋十几万战兵攻城?” “王大人这么想不对,战争的本质是消耗,宁远有坚城利炮,只要他们不投降,就能消耗东虏兵力,伤亡超过万人,就算宁远城里有满城粮食奴酋也会放弃。” 朱鼎顺的说法让人眼前一亮,王永光将信将疑道,“若奴酋选择围困呢?” “王大人没有好好研究锦衣卫的密报,魏公公刚说了炒米三斗,也就半月消耗,围困是自戕。” 王永光一愣,非专业的见识让他脸色微红,“请问朱大人,若奴酋绕道攻前屯卫呢?” “太好了,攻吧,那我就去广宁玩玩。” “好,朱大人果然有后手。” 朱鼎顺斜眉扫一眼王永光,你可真不适合干兵部尚书,崔呈秀被自己搞死了,皇帝大概会让袁可立遥领兵部。 “王尚书,很不好,宁远城旁边有一个岛叫觉华岛,是不是诸位大人和高第都忘了,现在是冬季,奴酋可以随时上岛,而岛上有很多粮食,还有水师一万人。” 王永光蹭地起身,魏忠贤和勋贵也慢慢起身,互相面面相觑。 朱鼎顺暗骂,你们这些一根筋的蠢货,老子为什么应承宁远之战,就是努尔哈赤堂堂大汗亲征,必须得到好处才会离开,不是硬碰硬的时候,五千人就是个烟雾弹,有用就上,没用就忍着,就这么简单。 你们先愣着吧,朱鼎顺朝张维贤拱拱手,“公爷,今天就为这事招下官而来的话,下官话已说完了。” 张维贤点点头,“解难何时出关?” “其实下官去不去根本没影响,带兵的兄弟不是傻子…” “但你需要这个功劳!”张维贤沉声打断他的话。 朱鼎顺一愣,“是,怎么也过了正月十五,反正是从蓟镇而出,隔天就能到战场。” 张维贤挥挥手表示他知道了,魏忠贤赶紧说了一句,“陛下口谕,朱大人无需等待开衙交差,可自行离去,也无需入宫拜别,希望听到朱大人的捷报。” 无聊,朱鼎顺拱拱手,扭身出了大堂。 身后咣当大响,平时只有西宁侯总是一身铠甲,朱鼎顺扭头等着他到自己面前,低声一句被雷在原地。 “你岳母今晚设宴,都是一家人,过年不到府一趟,你小子太失礼了。” 第214章 冷到骨髓的深宅大院 侯夫人不可能真的宴请,顶多是三个月前宋裕本的那句话:他娘想见见自己。 朱鼎顺很光棍,西宁侯回禁宫,他则在正阳门口随便买了两捆点心,直接到侯府拜见。 站侯府门口向内城一瞧,才明白宋家为什么在外城置府。 一大二近三独立。 侯府比公府还大,紧挨正阳门,过中枢衙门就是承天门,看起来在外城,实际比内城绝大多数官员入宫时间都短。因为官员必须走正门,就算住在东华门西华门旁边,甚至更近的北华门,也得绕到前面。 还不用和富贵人家挤,街面宽阔四通八达,到底是世袭禁卫提督,很会选地方,没有比宋家更好的地段了。 宋裕德连滚带爬跌跌撞撞从廊道跑出来,“见过奉国…见过朱指挥使,怠慢了,大哥今日去了姥爷家接大嫂,哦…就是镇远侯家,您见谅,快…快…里面请。” 朱鼎顺看他说话结结巴巴,一旁的管家也跟着尴尬,不由问道,“干嘛这么见外?说话站都站不稳。” “啊?!”宋裕德瞬间愣在原地。 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了,躬身道,“朱大人,二少爷在练武,接触太迟,难免手脚酸痛不方便。” 老子以为什么事呢,朱鼎顺一摆手,两人互相请着在管家带领下进入后院正堂。 远远得向正堂看一眼,马上明白宋裕德为何这么尴尬了,这是妈妈棍棒教育的孩子呀。 一个劲装夫人正堂首位端坐,哪有点后宅大妇的端庄慈祥气质,看起来还以为是某个将军在升帐。 这位夫人是名将顾寰的嫡孙女,跟随父辈祖辈外镇多年,倒是有点意思。 “小侄朱鼎顺,拜见夫人。小侄早该拜访,不懂礼仪,您见笑。” “不见笑,小竹是正妻还是平妻,得你自己努力,老身希望是平妻,那样说明解难营主将立下开疆拓土大功。” 朱鼎顺微微抬头看一眼,妇人没有揶揄的意思,那就是这性子? “小竹乖巧,性格温和,小侄高攀了。” “坐吧,高攀不高攀的别说,我是真舍不得小竹到塞外,但也知道,这京城的高门大院就像牢笼,竹儿入府如同金丝入笼,不如开心点。” 这敞亮的性格牛掰,管家把朱鼎顺随身的两盒点心放到茶几边,立刻有丫环给上了一杯茶。 “滚出去!丢人现眼!” 突然呵斥,朱鼎顺愕然,愣了一下才看到侯夫人在骂自己儿子,宋裕德站着还不要紧,这一坐下,四肢不停抽筋颤抖。 宋裕德脸色涨红,躬身准备告退,朱鼎顺马上出言拦住,“裕德,你身体成型,过了练武的最佳年龄,每次练武前应该先热身,否则容易落下筋骨毛病。” 看他不懂,朱鼎顺坐椅子上转转脚腕、又转转手腕、还左右弯腰示范… 宋裕德没看懂,侯夫人倒是眼神一亮,“解难就是十六才开始练武对吧?听说你凌空断剑?” “呃~小侄玩的是杀人的招式,断剑只是取巧,不是武功高低。” “怎么不是,裕本都被你打败了。他可是老身亲手调教出来的,这京城勋贵子弟能在他手底走下来的很少。” “夫人真是侯爷的贤内助,难怪西宁侯近些年兴旺,相夫教子令人钦佩。” 侯夫人哈哈一笑,“你小子无礼,竟然这么夸人,老身出生在南方,却长于西北边陲,在这京城大院梳理侯府三十年,还是和边镇出生的人说话舒服。” 朱鼎顺,“……” 宋裕德抽空溜了,房里顿时只有两人,侯夫人喝口茶润润喉,“年前老身请你入府,为何不来?” “呃~夫人,小侄不知道裕竹性格,若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会在之音前面吗?公侯嫡女同时嫁一个泥腿子,在这大明朝还是一个稀奇事。” “小侄惭愧,已…已有三妾,小侄发誓,一定会真心对待小竹。” 朱鼎顺说溜嘴了,这可是封建时代的丈母娘,侯夫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略微点点头,“小子敢作敢当,有点意思。是四妾吧?两人有孕?倒是好种。” 我去~ 朱鼎顺反而脸红了,侯夫人接着道,“听说你还未满月母亲就自绝而亡,性子难免过于刚直,凡事多考虑一次,杀人是最痛快的办法,却不一定是最有效的办法。” “是!”朱鼎顺黯然,“同为宗室,周藩人人吃饱穿暖,偶尔做点小活,其余宗室却饿殍遍地。周藩地处中原繁华之地,二百年积攒二百万两白银,代藩地处边镇,二百年积攒八百万两,外庄比周藩还奢靡,代藩每两银子都带着同宗的血。” 侯夫人接话一点都不慢,“老身听懂了,祖母、姑母、母亲都被大宗欺负而死,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解难什么都不做,才被人小看。” 朱鼎顺郑重拱手,“感谢夫人!” 侯夫人点点头,“事情得办,但要办的漂亮,之音经常在府邸,她的武艺一半是老身所受。很明白裕本与你的差距,你败了才不正常。捕鱼儿海的事,老身也听之音说过,若非解难,大明任一人都不能全身而退,更不用说带着之音,情投意合在所难免,她对你可思念的紧。” 朱鼎顺,“……” “行了,一会裕本就回来,晚上在府邸留宿吧,公府不能随便留宿,侯府在外城,不太在乎那些事。你明白吗?” 朱鼎顺低头想了一会,有点发寒。 侯夫人站起来冷冷地道,“裕竹处子之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这是害她,老身把她关在小院了,她对你也情深义重,你去看看吧,反正都是你的人。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争不争,如何争,对侯府来说都没有意义,只要裕竹开心。” 侯夫人走了,朱鼎顺在原地愣了一会,机械般出门,竟然在门口打了个寒颤。 第215章 去做你的事,我来搞定 朱鼎顺前世没结过婚,但听一个教授说过。 男人的思维上下生长,别人接触起来,就两个感觉,凸起硌脚或陷地腐烂。 与男人打道如同在河边走石头滩,得小心翼翼找能过的路(机会),找能踩的石头(朋友)。 女人的思维多变、形态万千,总是孤立看待某人某事,受社会不同人不同事影响,接触的人事越多,越会长出很多奇形怪状的触手(感性片面),有的扎人、有的绊脚。 与女人打道,如同行走在沼泽,处处泥泞,但你一发狠,就能两败俱伤走出来,或者…永远陷进去。 之前不甚明白,现在倒是明白了一点点,一直没注意一个问题,可能张之音对宋裕竹在身边很吃醋,对自己没有身孕很慌张,又对朱鼎顺不碰表妹莫名窃喜。但她自幼生长环境特殊,重重纠结掩饰的很好。 朱鼎顺未时初到侯府,与夫人说话简单深刻,没有用半个时辰。申时末,还抱着宋裕竹在床上。 “夫君,你能告诉裕竹,为什么不让表姐有孕吗?” “裕竹和岳母大人都误会了,之音需要带兵一段时间,不是不能有孕。” “那为什么裕竹可以有孕?” “你有大哥,你也不用去带兵。” 宋裕竹清澈的眼神想了一会,低头亲吻,“夫君去和大哥聊聊吧,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该做什么,我说是你的人了,母亲一下就看破,担心你有什么算计,这半个月院门都不让出,父亲认为…呜呜~” 朱鼎顺俯身轻轻捋捋美女的秀发,“难受吗?” 宋裕竹摇摇头,脸色一红,“仅仅一会,母亲说练武不易难产,人家…” 嘘~ 天色昏暗,酉时中下地,宋裕竹连忙起身,还把梅花图收起来,朱鼎顺摇摇头,示意她自己收着。 “陪裕竹几日,我就出塞了,再见估计已是洞房。” “人家等你好消息,洞房有什么,现在就挺好。” 朱鼎顺哈哈一笑,“的确,现在就是洞房。” 中院客厅只有一盏灯,新鲜出炉的大舅哥宋裕本在独饮,管家把他带过来马上离开。 朱鼎顺坐在旁边,宋裕本缓缓道出一件事,才彻底明白张宋两家在做什么,宋家在抓家族起势的机会,不能永久和皇帝捆绑在一起,张家在阻止别人借朱三寨成事。 张维贤表面上不同意女儿嫁给朱鼎顺,其实早已认定朱鼎顺必须做女婿,只不过他不能通过别人来操作,这在心理学上叫矛盾转移。 看起来他处处拒绝,其实处处能控局,堂堂国公,做事累不累呀? “你们真是闲的蛋疼,还是一家人。” “什么一家人,移宫时父亲也在场,但不能和姑父抢。宋家让了,就该一直让,我们没意见,但姑父不允许张家袭爵期间,其他勋贵有威胁到张家的声望。” “你们威胁了?” “没有,但姑父认为是威胁。” 朱鼎顺刹那连食欲都没有,烦死了。 接下的事更厉害,张之音把他爹与阳武侯的话听到了,充分展示了对朱鼎顺的情谊,他没有告诉自己的男人,而是让表哥出手,找机会一了百了。 朱鼎顺眨眨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那可是已经袭爵的侯爷。” 宋裕本眼皮都没抬,“是啊,哪又咋样,大伙都支持姑父,但大伙不是姑父的奴才。偏偏阳武侯是,他这一生注定放荡不羁,却非要做事,只要是做事,就会死。” 朱鼎顺还是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但凡他多说一个不字,都没机会说第二次,还用得…” “不,去做你的事,我来搞定!” “大舅哥好牛掰,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用得着,勋贵是一体,但勋贵也得保持独立,否则迟早都是阳武侯。宋家需要避一避风头,得做点错事,姑父也同意,但姑父不想让宋家一门变两爵,他在把握其中的尺度,并不是针对你。” “我听出来了,你们烦不烦,大明朝可是处于生死攸关时刻。” “我们是在救国呀,我家也有八百万两,你想用随便拿,不用卖什么书。” 算了,无聊,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可以置身事外,他们确实错综复杂,姐夫小舅子这些戏听听都头大,别说设身处地真正选择。 朱鼎顺与他说了一遍午后在都督府的话,小侯爷一撇嘴,“成国公祖上做过锦衣都督,嘉靖朝以国公身份领东厂和锦衣卫,被英国公和家祖做空。朱纯臣的父亲朱应槐本是庶子,袭爵后成国公彻底丢掉了锦衣人脉,五十年前,朱家在京城的暗中势力最庞大。” “我竟然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 “解难不是说勋贵是皇权的一部分吗?既然是皇权的一部分,对外当然得铁板一块,在陛下面前…” “停,我听明白了,你直接说,出塞的子弟谁可用?” “除了阳武侯,谁都可用。” 朱鼎顺难得喝口酒清醒一下,挠挠额头哭笑不得,“算了,我要作战了,希望你能指挥他们,否则会坏事。” “我们对解难来说,是饵食吧?” “咦?大舅哥可以,我就说大舅哥比小公爷更适合领兵。” 宋裕本嘴角露出一丝得意,“表哥专心姑父的那一套,兵事捎带。某专心武艺兵事,权术捎带,因为我们这一辈迟早用得上。” 朱鼎顺与宋家大舅哥喝了一个时辰,感觉比奔袭捕鱼儿海还累,京城转一圈下来,甚至怀疑张之音比哈尔更适合做女王,是不是只有宋裕竹对自己是纯粹的爱慕? 丫环在浴室准备好一大桶热水,朱鼎顺躺里面动都不想动,这两个丫环肯定是以后的陪嫁,略显羞涩却没有一点迟疑。 京城这地方太可怕了,突然明白了魏忠贤的必然结局,中枢的权力是强权,只有杀出来的强权,哪有算计来的强权,更没有靠人得来的强权。 老子是不是以后还得带刀子来京城剐一剐?玩权术算计,迟早会英年早逝。 哗啦一声,让沉思的某人吓一跳。 宋裕竹轻笑着着靠在胸口,“刚才忘了问夫君,您什么时候出关?” 朱鼎顺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直接了当回答,“正月十五我们在酒楼过,和之音一起,十六我带他离开。” 宋裕竹甜甜一笑,“好!战功才是一切。” 第216章 突然而至的召对 正月十五,东寨三人带领的五千骑军已到喜峰口外的边墙,他们隐蔽在大山中,一边继续前进一边等大头领。 辽西到哈喇慎的千里大山中有大约两千斥候,朱三寨绝对做到了隐蔽前进,别说京城的人不知道大队人马在哪里,山海关的高第和哈喇慎也不知道。 高第顶多还有一个月的官场生涯,正月十三,辽东的紧急奏报每隔两三个时辰就到京城一份。 敌酋努尔哈赤率诸王大臣,号称二十万大军,从辽沈往西,预计正月二十前西渡辽河。 斥候亲眼所见,八旗军布满辽西平原,前后络绎、首尾莫测、旌旗如潮、剑戟似林。 大明朝举国汹汹,京城人心惶惶。 与三美在京城逛街的朱鼎顺被锦衣卫拦住,陛下相召。 真啰嗦。 匆匆跟着小内侍到乾清殿,只有英国公和魏忠贤在。 朱鼎顺有个可喜的发现,木匠好像亲政了?呸,人家一直亲政,现在琐事也开始过问了,还有点技术人员的专研劲。 大明朝天子很好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成功了一大半,剩下的臣子自己会跟着制度制衡。 接下来的谈话非常正式,因为大殿角落坐着两个起居郎,皇帝既是在问策,也是在给自己刷声望的机会。 “朱指挥使,朕不太相信,宁远城能挡住奴酋二十万大军。若他们一开始就直奔山海而来呢?” “回陛下,微臣会在前屯卫。” “听之前你们的策略,朱指挥使把觉华岛放弃了?让奴酋二十万大军只取一点功劳?” “不,奴酋转向觉华岛,前屯卫附近的五千骑军会突进,猛虎掏心直插奴酋中军。” “有用?” “当然,微臣一个月后还有五千,若耗完了。一个月后还有一万,再一个月还有,这仗反而好打了。” “好打?” “陛下,女真青壮不过三万,老少加起来能出征男子顶多七万左右,全部人口不超过三十万,蒙古从兵、汉民从兵实际比女真多很多,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山海后的永平府有二百万辽民,东江有六十万辽民。” “这就是卿家的策略?” “战事当然没这么简单,但这是大明的后手,陛下不应该着急。说奴酋必无功而返,一句话简单,做到很难,微臣需要临机决断。” “卿家准备几月向辽东用兵?” “战略行为必然环环相扣,微臣无法单方面决定。得看奴酋反应,正常推算来说,辽西无功而返,奴酋必会解决内喀尔喀、以及还在摇摆的科尔沁贵族,以充实辽东人口和青壮。” “然后呢?” “然后辽西依旧无利可图,商路被断,奴酋必须寻找新的生活物资来源…” “他们依旧会强攻辽西,这就是我们两翼夹击的时候。” “不,陛下得从奴酋的角度看,辽东无论是谁做主,都不可能强攻山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无异于自戕。一切进展顺利的话,北地已无战事,奴酋会强攻朝鲜,把李氏作为地盘。” “嗯?朝鲜?” “对,那是奴酋唯一的选择,除非他们有实力快速击败林丹汗和微臣,这显然不可能,所以今年北线完成作战,明年就该南线作战,南北同时斩断奴酋的爪子,收复故土水到渠成。” “设想中的重点在哪里?” “二月必须有一位总领南北全局的督师,还有一点,辽西的胜利无论多辉煌,前出到松山堡、锦州、大小凌河堡是极限,多进一步都会坏事。” “为何?” “辽西将士十年来只会守,也只剩下守,守城全是精锐,进攻全是送人头,虽不好听,却是事实,他们必须练兵,练一支辽民骑军。” “边关岌岌可危,听起来大明必胜。” “陛下圣主在世,朝堂文武一心,钱粮充足,胜利指日可待,二千万两白银支持,十多万精锐之士,奴酋死定了,请陛下和百官倾听前线将士的捷报,从现在开始,大明朝要反击收复故土了。” “好,朱指挥使豪气,朕期待解难营解难,期待卿家胜利封爵。” 这tm才是正式召对,全程没有一句屁话,天启就算已经知道了某件事,也会重复一句,形成完成的召对策略,以期将来作为依据传天下。 朱鼎顺从皇宫出来,路上与张维贤一起,老头一路无语,出承天门,才轻轻说了一句,“辽西这一步走好了,以后定是步步为营,奴酋一旦开始退,就得不停退,解难认为他们什么时候是极限?” “小婿不知!” “不知?!” “是,岳父大人忘了吗,奴酋和四大贝勒其中一人的首级会作为聘礼,也许努尔哈赤在小婿手中送命呢。” “哈哈,好,望贤婿梦想成真。” 朱鼎顺失望了,京城晚上虽然没有宵禁,却没有多少百姓热闹,辽东一封接着一封的紧急军情让大伙心慌。 自然没有多少人提前准备花灯,最热闹的崇文门大街也没有想象中的人山人海。 好在勋贵下一代的旗帜,大舅哥张之极举办酒宴壮行。 酒楼对面的娱乐场所,今晚都是熟人,张家兄妹和儿子、宋家三兄妹、朱鼎顺带着郭玲儿,那边人很多,都是勋贵的嫡子嫡孙,就是出塞的的观战使。 四十多人,咱也记不住,台上花魁又在舞剑,这大厅里的气氛更不怎么样,除了他放得开,其余人都有点紧张。 一曲舞完,朱鼎顺吼了一声,“裕德,你不是书读的好吗?大伙要出关了,来,吟一首壮行。” 宋裕德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小伙子脸色一红,“朱…朱大人,小弟的诗都是读书赏景…” “我打个样,既然要出塞,那就做一首出塞七绝好了。绝域从军计惘然,幽恨关塞满词笺。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二十年。” “好诗!朱将军大才!小弟佩服!” 宋裕德大叫一声,其余人也惊讶着看了过来,几位女眷更是美目涟涟。 噔噔噔~ 张之极是主事人,敲敲桌子道,“一箫一剑平生意,还真是如此,朱大人文武全才,在座的都是糙汉子,吟诗是丢人现眼。大伙要出塞了,那就舞刀剑吧,以壮军威。” “大兄,独自舞刀剑有什么意思,虽是宴会,却也是军中兄弟为主,小弟斗胆,大伙用未开刃的器械练练,哪位兄弟给个面子。” 第217章 明朝的那些富豪 要说阳武侯薛濂也是个人才,就是妒虫入脑,把人搞成了二愣子。 朱鼎顺看他说话的时候,余光不停扫向自己,懒得搭理。 宋裕本施施然站起来,“不就是出塞观战吗,看你们一个个紧张的,宋某和薛兄玩玩,反正大伙在禁卫校场也经常玩。” “薛某和宋兄太熟了,算了吧,哪位兄弟愿意讨教。” 薛濂拱手一圈,最后看向了朱鼎顺,其他人也看着他,朱鼎顺此刻半躺着很不雅,郭玲儿在后背掐一把提醒他有人找事。 不是不可以,是老子怕把你弄死。 朱鼎顺突然看向一旁的张之音,笑眯眯道,“拳脚无眼,出征在即,磕磕碰碰怎么办?” 大小姐脸色铁青,低头抿一口酒,正想回答,身边的张之极已经开口了,“练练无妨,点到为止,朱将军手下留情,禁卫子弟勤练武艺,桀骜了一点,手下还真可以。” 张之音愕然看着大哥,你诚心找事? 朱鼎顺一下站起来,绕着薛濂转了一圈,“拳脚你输了,想在兵械上找回场子?” “是啊,薛某输的太冤了,某擅使刀,将军随意。” “我倒是使什么都行,比武可是个力气活,咱们不能在这里白折腾,让别人看戏吧?” 薛濂一愣,“将军何意?” “一百万两。” “啊?!” “不敢?” 薛濂刹那脸色涨红,大叫一声,“好,就一百万两。” 张之极刚站起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薛濂就决定了,暗骂愚蠢,也不想再说话。 “朱将军,请吧!” “着什么急!”朱鼎顺随意摆摆手,朝众人环视一圈,“看戏得捧场,有一个算一个,十万两起押,我和阳武侯自己坐庄,有没有押的?” 大厅一静,年轻人们互相瞅瞅,你俩搞事为什么要拉我们,张之极再次出面,“哪有当事人坐庄的事,我来吧,输赢以押注分,不计赔率,张某贴二十万两。” 另一边宋裕本桌子下拽拽妹妹的衣衫,宋裕竹立刻道,“我押…呃~我押五十万两,押朱鼎顺赢。” 宋裕本马上出言,“宋某是主将,押谁都不好,抱歉,宋某出去避一避。” 他说完就走了,其他人更加不知何意,薛濂的武艺他们很清楚,持械与宋裕本也是平手,宋家这是不看好朱鼎顺?扔五十万两买个人情? 张之音跟着道,“小女子押二十万两薛濂胜好了。” 两个女人顷刻设局,张之极哭笑不得,果然,张世泽也道,“我押小姑父十万两。” 好嘛,张家五十万两出去了。 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公侯不在意,伯爵就算有钱,也不是年轻人能随便扔的,张之极催促了几声,大约一半人十万两压薛濂胜,一半人躬身出去了。 宋裕本在院中无聊仰望星空,一低头,面前站了二十多人,看他们一个个很尴尬,小侯爷噗嗤一声,“不用害臊,里面那些人是打脸充胖子,武艺再好,不会杀人有什么用,薛濂拳脚输了,器械输得只会更快。” “小侯爷,奉国将军这么强?” 宋裕本一撇嘴,“舞刀薛濂肯定更好看,论杀人,他可能一回合都撑不住。” 一群小弟很是惊讶,“为…为什么?” “薛濂为了发力,肯定会裹刀把缚手中,而朱鼎顺擅长扔刀子,一人一把刀,也只有一条命。” 他话音刚落,大厅已传来张之极一声大叫,“住手!” 伴随着一阵桌椅板凳撞击声,宋裕竹拍手大叫,“哈哈哈,发财了,二百八十万两,明天送到我家,这是小女子的嫁妆,敢迟一天老娘上门自己拿。” 众人呜啦啦回到大厅,只见薛濂右臂耷拉,果然给宋裕本猜到了,厚布裹着刀把,刀子还在手里,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显然脱臼了。 而朱鼎顺没有拿刀,是两根桌腿,带横梁的桌腿,左右均是反手,长端把上身全部护住,用一尺长的下端对敌? 众目睽睽之下,张之音朝台上随意拱手,“朱将军厉害,小女子认赌服输。”一转身朝薛濂冷哼一声,嘴里骂一句笨蛋,袅袅离去~ 薛濂一瞬间气得两眼差点凸出来~ 当啷~ 朱鼎顺把两根桌腿一扔,“没意思,阳武侯只有杀意没有杀气,带兵是灾难,出塞好好做你的副将,千万别脱离小侯爷的队伍。” 说完又朝众人拱拱手,“长辈们忧心国事,咱们在这里风花雪月,的确尴尬,朱某告退,北寨再见。” 拉着郭玲儿隐晦向宋裕竹挤眼,出门前又指向薛濂,“把我的银子也送到西宁侯府吧。” 其余人这时候才低低问看戏的那些大冤种‘胖子’怎么回事。 “阳武侯没见过这种打法,朱鼎顺的棍子能转,一头长一头短,当头劈落的时候阳武侯一招架,顿时空门大开,被短边狠狠戳在胳肢窝。” 宋裕本朝妹妹轻轻甩了下头,示意她先走,缓缓到薛濂身边,拉着手肘一拽一按,咔一声恢复。 张之极挥挥手,“散了,本就是给你们与朱鼎顺联络情谊,这下知道战场的可怕了。” 今晚的戏看起来是张之极一片真心,让大伙认识认识,其实薛濂已经完成了任务,就算是输,朱鼎顺也没有和禁卫子弟混成一片。 朱鼎顺已不是几天前的朱鼎顺,顺手推舟赚了一大笔银子。本来就不是一群人,老子和你们有屁的交情。 表面上大家都不开心,私下里几个当事人都开心起飞。 郭玲儿在公侯女儿前面总是很局促,朱鼎顺回到酒楼先安抚休息,来到后院,推门进屋就被大力壁咚。 大小姐爬在肩头嘿嘿直笑,朱鼎顺摸摸后背,内心还沉浸在打一架赚三百万两的戏码中… 闯王攻陷京城后,没几天抢了七千万两白银,八成就来自这些勋贵,老子得想办法搞他个万万两。 院中响起脚步声,一听就是宋裕竹故意,张之音掐一把怀中的男人,主动先一步到里间。 明天早上该走了,男女告别,哪有那么多事,宋裕竹一进门就被凌空抱起,非常配合的吹灭灯… 第218章 铁骑滚滚奔辽东 朱鼎顺早上是从郭玲儿房间醒来的,这次分别肯定会离开很久,雨露均沾才对。 三女早上吃饭的时候,朱鼎顺到西边与大肚子的梅溪告别,等他回来,张之音已经穿铠甲上马等候,没有上次的波光粼粼,却也是一套合身的黝黑钢甲,照例有面罩。 出征将士允许骑马通城,所以崇文门大街有三百骑军静静等候,后院与流泪的两女吻别,换上明朝武将特有的双层暗铠甲,棉甲衬着板甲鳞甲,肩胛处有暗红的缨簇,很有兵戈之气。 朱鼎顺还有一场戏呢,辰时三刻,魏忠贤带着内阁,英国公带着都督府几个公侯,一起来壮行。 本来没这么多事,都是皇帝昨日突然召对,做戏得做全套。 魏忠贤捧着一个明黄色剑穗的龙纹剑,递到朱鼎顺手里,“朱将军,辽西将士无骑军,是否进攻,陛下由将军临机决断,遇机不前者斩。” 自己可从来没想过这玩意,皇帝可以呀,向禁宫方向拱拱手,“微臣定保边墙安宁,以谢陛下隆恩。” 英国公笑呵呵向前,“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二十年。朱将军好气魄,大家本来想吟诗壮行,这一首足够了,本公祝将军旗开得胜。” “我等祝将军旗开得胜。” 朱鼎顺看一眼齐刷刷抱拳的诸位大佬,笑呵呵抱拳还礼,“感谢诸位大人,要说壮行,昨晚只不是酒后狂言。朱某还有一首出塞临行七绝。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好,好诗,好气魄,朱将军文武双全,我得汗颜。”首辅顾秉谦率先夸奖一句,接着所有人连连点头夸奖好诗。 朱鼎顺不想和他们扯淡了,退后几步翻身上马,潇洒拱拱手,“诸位大人,捷报中见!” 一声哨响,亲卫前一百后两百,轰隆起步向东门而去。 京城百姓好像此刻才知道,塞外大明朝有一支骑军在进攻,顿时朝着马队齐声欢呼,惶惶之中稍微有点底气。 魏忠贤等马队消失,朝英国公拱拱手,“恭喜公爷,令爱选了一位佳婿。” 英国公回头瞥了他一眼,无喜无悲回应,“魏公公过奖。” “奴酋退兵后禁卫将会与神机营两千人押送火器到北寨,朱将军这首诗听着不错,公爷不入宫?” “算了,用不着老夫多事,麻烦魏公公。” 魏忠贤客气行礼,带着人告辞而去。 张维贤朝公侯几人摆摆手,正准备离开,一声姑父大人叫住他。 回头宋裕竹躲在门后露出半个身子,老头缓缓到身边,“裕竹何事?” “姑父大人,表姐跟他走了,他说让我给收昨晚的银子,您可得给我和表姐做主。” 张维贤哭笑不得,别说不到三百万两,六百万两也没人赖账,亲昵拍拍头让她放心,转身缓缓离开。 禁宫乾清殿,木匠皇帝看着手中的纸条,轻轻朗读,“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转头对魏忠贤和顾秉谦道,“朕不是很开心,愿意死的人多了,奴酋未灭,轻言战死。” 顾秉谦尴尬摸摸鼻子,“陛下,朱将军一是明志,另外的意思是对禁卫和神机营的告诫。” 这么说皇帝就懂了,把纸放在桌子上不谈了,皇帝的软肋。 “河南的事魏大伴做主,密切注意山海的军情。告诉高第,朱鼎顺的奏报必须第一时间传回,朕不想在天启朝听到奴酋寇边山海以外地方。” 高第每天都在送军情,堂堂经略,手握蓟辽三十万大军,背靠天下第一雄关,都快被吓死了,根本用不着皇帝提醒。 朱鼎顺和亲卫营第二天中午到达喜峰口,蓟镇总兵杨麟在山海关,也是个胆小鬼,喜峰口边将早已知晓他从这里出关的消息,三百人在高墙边军的注视下,从滦河河谷踏冰而出,向东奔去。 众人离开边军视线后,马上在山路中策马狂奔,天色完全黑暗,来到山谷中的营地。 河边密密麻麻的一溜小帐篷,大凌河从此处发源,向东北三百里才转向广宁入海。 如果在地图上拿尺子一量,营地距离宁远和山海关完全一样远,都是一百里,距离辽西走廊边墙五十里。 高第这个傻缺,得亏摸过来的是老子,若努尔哈赤舍得几千人,从广宁直插内喀尔喀摸过来… 呃~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没意义? 不,若朱鼎顺是努尔哈赤,骑军从喜峰口绕进来直奔山海,一招菊花残,明清历史就变了,山海关的高城坚墙马上变成了十七世纪初的马奇诺防线。 当然,奴酋也失去了后续进攻之力,但消耗起来大明失血更快。 身处前线,朱鼎顺的到来没有引起欢呼,中军大帐升起的将旗让士气为之一振。 鼎字营一三五七到了,二四六还在东寨,朱鼎顺拉着张之音到石头主位落座,四人立刻见礼,“拜见大哥大嫂。” 张之音惊讶着掀开面罩,“是虎子说的吧,你们好呀,都成将军了。” 几人嘿嘿一笑,鼎一代四人拱手,“大嫂比以前瘦了不少,我们还没见过比大嫂更漂亮的女人,听说大哥也没认出来。” “油嘴滑舌,兵书释义写的怎么样,抽空我看看。” 四人马上低头,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朱鼎顺哈哈一笑,张之音不认识鼎七顺七,给她介绍曹变蛟认识,几人开始正式谈事。 目前辽西大山朱三寨加起来有八千人马,三个营地六千人东西各距十里排开,另外两千人则非常分散。 努尔哈赤十三万人出击,专职的后勤民夫非常少,只有不到万人,这就是女真比明军和鞑靼人的厉害之处。 目前努尔哈赤在广宁南边集结,还没有开始西进,骑军步卒各一半,约五千火铳兵,没有带任何火炮。 朱鼎顺不禁暗骂,老子早几个月都通知你了,还是没有带攻城器械,是准备不足还是自大狂妄?看来东西两寨后面的人没必要急着赶路。 虎子去给他找‘观景台’了,朱鼎顺沉思了一会下令道,“一三五各自回营,变蛟去前屯卫联系赵率教,让他准备好人马,带你快马去宁远见见你叔叔曹文诏,所有人以七日后出击准备,不得生明火,不得喧嚣冒动,养精蓄锐准备杀敌。” 第219章 夫妻夜话 大冷的天,中军大帐也不大,三根柱子头顶着铁圈,周围一排铁钩,把中间的钩子连起来,拉绳子钉到土里,搭上两层羊皮,就是保暖御寒的帐篷。 帐后有两个粗竹筒斜插到外边,火却在地下一个土坑里,中间的烟道上面铺木板、羊皮就是床,羊皮门帘一关,帐篷里一点不冷。 这可是领先三百年的取暖方式,按朱鼎顺的说法,吃饱穿暖就是战斗力, 张之音知道朱鼎顺的习惯,脱掉铠甲到火堆边,从旁边拿两根柴扔进去,小小的铁锅里炖着一锅鱼肉,旁边的铜盆还有温度适中的热水,冲了一杯茶,又给掺点凉水倒洗脸盆中。 朱鼎顺扔掉铠甲从后面出来,她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洗漱过后面对面坐到石台喝鱼汤、吃麦饼。 “之音笑什么?” “哼,顺哥没发现人家会生火、会煮饭、会冲茶,会给我的男人准备洗漱热水了嘛?!” 朱鼎顺哑然,翘起一个拇指,“之音长大了。” “呸,是谁说人家是废物。” 朱鼎顺讪讪无语,两人快速吃完,一边喝茶一边看胖熊的信,鹿善继和李信已经到塞外一个月,鹿善继做孙传庭的副手,李信却在慢慢接手暗处的情报联络,东寨六千人出发,西寨六千人还在原地,计划三月两寨各自再召集四千人,雇佣的鞑靼人则四月初才会到西寨。 张之音一个人把碗筷收拾干净,往火坑里竖着放了一堆粗木材,铜盆里倒满水,用土把缝隙周围盖住,抬头看男人在蜡烛前看资料,嘴巴一翘,过去捧着蜡烛到后帐。 “啊?干啥,我还没看消耗。” “看什么看,有我还不够你看吗?” 大小姐恼火了,无奈把信件扔石椅回到后帐。 羊皮上铺着毯子,大小姐拿手仔细拍打一遍,确认干净后,赤足站到上面,把外套一脱挂在旁边,扭头无声对着他笑,好像等抱抱~ 昨晚休息好了,朱鼎顺朝她一笑,扔掉鞋袜站回去,两人甜甜一吻,外套被大小姐扔掉,立刻躺在简陋的床中,盖着一个大大的薄被,加盖一层羊毛毯子,又盖了一层拼起来的羊皮被。 张之音趴在胸口痴痴的看着烛火跳动,“顺哥,我等了快四年,像做梦一样,想开心得大笑。” 朱鼎顺听她说的深情,抚摸着如凝脂般后背心猿意马,大小姐久未听到他回答,爬肩膀咬了一口,“哼,你不给我、我也不给你。” 呵呵,大概听懂这话的都不纯洁。 “之音太坏了,这怎么忍得住。” “不管!憋死你。” 朱鼎顺猛得抱着翻了个身,低头吻了上去~ 帐内烛火摇曳,胳膊粗的蜡烛降低一个关节高度,烛火才稳定下来,好像也羞于刚才的画面~ 张之音脸上滚下两道泪珠,又哭又笑,“为什么?” 朱鼎顺轻轻擦拭泪痕,“第一功必须有之音,正妻必须是之音,明年的现在,之音必须是朱夫人。” 大小姐眼珠转了两圈,噗嗤一笑,“早不和人家说,那就用一年时间给夫君生个孩子。” “说出来之音不信,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老子的民籍在哪里,生孩子到哪里报籍?” 大小姐嫃怒胸口捶了两下,“笨蛋,报到哪里随便,民籍是卡别人的,又卡不住夫君。” “哦,那报到京城好了。” 两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张之音此刻枕在臂弯,非常得意,不时看一眼旁边,又摸摸小腹。 气氛温馨甜蜜,两人说起了悄悄话。 “四年前不懂,只记得在顺哥身边很开心,当时顺哥说穿衣盖被并不保暖,两人在一起更暖,什么道理呢?” “呃~这不是女孩子该关心的问题。” “什么女孩子,人家做母亲了怎么教导孩子。” “好吧,其实很简单,穿衣盖被热量散掉了,像把炉子放到雪地中。现在则不一样,像把炉子放到锅里,就这么简单。” 大小姐停顿了一会,噗嗤一笑,“听起来似乎是那么回事,彼此是火炉,人类从茹毛饮血到如今,任何生活习惯都有传承的意义。” “咦?之音悟了,这可是大智慧。” “呸!” 又停顿了一会,她又问道,“黑二喜那个女孩负责哪一部分生意?” “负责?他不负责生意,只不过与鞑靼人联系罢了。” “这不就是负责与鞑靼人的生意嘛?” “呃~也可以这么说,她还得教育北寨兄弟们的孩子,虎子的孩子都三岁了。” “宗室女子?” “对,我硬塞的。大多宗室女子都嫁给了非宗室兄弟。” “郭玲儿做什么?奴家看她一心想做主母的样子,却惧怕出塞,这不自相矛盾?” “之音眼光敏锐,玲儿纯粹的书香深宅之女,她还真的无所事事,京城任何生意都不需要她。” “夫君欠妥,至少郭家的生意应该让郭玲儿做账,就算她给娘家弄银子也无所谓,您与郭恺之不在乎谁多赚银子。” “胸怀不错,但不是那么回事,和刚才黑二喜的情况一样,生意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不能乱,所以她们不能负责,连算账也不行,否则资金链和物流链会出问题。” 怕她没听懂,朱鼎顺说完又补充道,“很多秘密军械材料,她们不能知道,别人也不能知道。” 张之音猛得起身,眼神发亮,“那…那种神器到底有多少?” “两千!” 回答很干脆,大小姐不太相信,朱鼎顺呵呵一笑,让她换个姿势躺好,“两三千足够了,那玩意造多了糟蹋,我有更好的玩意。” “更好?什么更好?” “等你嫁过来,到东寨住一段时间就知道了,还得两年吧,现在真没有,炼钢技术不过关,质量和数量都不行。” “哼,大明朝没人能和我抢过顺哥。” “呃~真没有,抽空你去看看也行。” 张之音跳过这个话题,“塞外除了两千斥候,六千人是不是专为奴酋准备的?” “哦?为什么这么说?” “哼,听口气我就知道你没说实话,到京师就憋着坏,在你的设想里,先取胜才会去京师求婚吧?结果陛下比你还急。” “哈哈,之音真可爱,没错,是为奴酋准备的,但是更古老的办法。” “更古老?什么办法?” “看到就知道了!”朱鼎顺嘿嘿笑着撑起身子,“娘子,我们在此地住五天呢,没什么事,可以专心做大事。” 张之音抿嘴眯眼微笑,更加得意~ 第220章 历史见证者1 三年前看到张之音的时候,他戴着严实的面罩,因为她出自豪门权贵,在乎礼节。 但她不是给张家戴的,是给未婚夫而戴。 三年后再次相遇,张家和宋家好像对她们的关系无所谓,有超越时代的接受力,原因同样是她们出自豪门权贵。 既然定了,就不在乎传统礼节,根本不怕有人哔哔,连老师袁可立也毫无阻隔接受。 前后看起来非常矛盾,其实一句话可以解释。 自由是相对的,且永远是相对的。 古往今来,任何时期都有一小撮人实现了相对绝对的自由。 七世英国公张家和十一世西宁侯宋家就是那一小撮人,他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也不怕别人说什么,只要他们愿意,比皇帝活得潇洒。 嫉妒没用,羡慕就得努力。 张之音昨晚长谈之后,终于明白朱鼎顺为什么非要带着她。 塞外的兄弟自己都没发现,他们对长城内的权贵没有一丝‘敬畏’,他们认为自己的刀子天下最快,眼里只有皇帝和大哥。 虽然是事实,但朱鼎顺明显不想永远做个强盗,他也无法永远做个强盗。 想进入中枢,就必须做事;做事就有人脉交织、有交织就有算计妥协,兄弟们又无法接受突然凌驾到自己头上的权贵。 用朱鼎顺的话说,这是结构性矛盾,无法改变。 大嫂,就成了最佳最有效的联系桥梁。 大嫂,必须出自与三寨利益高度一致的权贵。 宋家才高度一致,张家勉强可以接受,但张之音比表妹有绝对的优势,他们早已私定终身不算,主要是捕鱼儿海的老兄弟,全部认识她。 四年前的老兄弟早知道,大哥有一个国公嫡女的女人。 张之音在营地根本不需要介绍,只要露个脸,到哪儿都有人热情行礼,且都是小头目主动行礼,其他兄弟稍微有点迟疑,就被头目暴打,一句这是大嫂、英国公大小姐、和大哥一样文武全才,新人立刻抱歉连连行礼。 大小姐很享受这样的待遇,偶尔与亲卫演武,短时间内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位大嫂。 他们会在这里停留五天,大山里温馨无比,外面却金戈铁马、刀光剑影,辽西走廊里逃难的百姓已经没有了。 山海关是天下第一坚城,胆小如高第,也敢把逃难的百姓放进关内,除了宁远两万百姓,前屯卫两千人,中前所几百人,辽西走廊只有斥候在奔马。 前屯卫的赵率教和中前所的李平胡并不是像袁崇焕一样,主动决定与城池共存亡,他们只是距离山海关较近,可以随时撤回去,高第放在外面的眼睛耳朵。 赵率教这个人,怎么说呢,朱鼎顺也不知道如何与他打道,文武双全、忠义贯日、廉洁勇猛,这是史书的定论,因为他死于国战。 世人都知道他曾经带着三十八名家丁收服了前屯卫,但那只是一座…空城,杀了四个妄图占据兵堡的蒙古人。 这是他目前为止的枭首战绩,升官的原因不在杀敌,在建城、在屯田、在疏导辽西交通、在稳定民心。 但不能否定,赵率教曾是延绥参将,私吞军饷被一撸到底。 也不能否定,赵率教曾经在广宁之战中率先逃跑。 更不能否定,赵率教后来得到所有主官的信任。 这…太厉害了。 袁应泰、王化贞、熊廷弼、王在晋、王象乾、孙承宗,辽东的巡抚、总督、经略、督师全部倒霉了,赵率教每次都能得到信任,走一个主官,他的官位升一阶,包括现在的高第,也对他无比信任,否则凭什么放到外面最后才撤。 赵老头的官阶很高,非常高,正二品都督佥事。辽东因为是战区,都指挥使遍地走,总兵多如牛毛。 文官看品阶,武官看差遣。 老头是前屯卫总兵,负责前屯卫一亩三分地,手下两千营兵,这就是他的实际地位,前面顶着都督衔也没用。 武将升到正一品左右都督很容易,进入三孤三少的人少之又少,跨过三孤再立大功,才有可能封爵。 朱鼎顺第一次进入官阶体系,正三品是规则下的最高起点,但他有皇帝私章,天启可能担心他用私章搞事,干脆赐了一个尚方剑,免得用私章后皇帝还得擦屁股。 所以辽西现在的真正情况是,所有人都比朱鼎顺官阶高,但只有他和高第拥有尚方剑,有全域节制权。 蓟辽主要将官刚刚知道,大山里有一支皇帝‘私军’,具体在哪里他们抓瞎,只知道有几千人,是皇帝的另一只眼睛,谁让人家姓朱。 赵率教能在宁远之战中分享战功,与宁远主将满桂生怨,正是因为他在努尔哈赤撤退后掐着点到宁远,前后不过两三个时辰。 不管怎么说,这是真本事,形势判断准确、敏锐,比朝中大臣厉害得多,若能让他独挡一面,应该比袁崇焕更合适。 更厉害的是,曹变蛟顺利联系到他,隔天老头就出现在大山中,这眼光和做官的本事无敌了。 老头来的很巧,东寨和斥候刚杀了一批人。 内喀尔喀的蒙古贵族吃屎了,趁着辽西边堡空无一人之际,派出一千人想占领前屯卫二十里外的平川堡和三山堡,以此作为前哨。 两千斥候不是吃干饭的,这一千人进入埋伏中,被砍瓜切菜杀得干干净净,人是杀了,既不能宣扬也不能报功。 不是怕啰嗦,与大明朝没关系。 内喀尔喀是努尔哈赤的下酒菜,下一阶段的舞台,必须让他来攻,自己主动进攻就乱套了。 朱鼎顺不得已,向北面的察哈尔林丹汗和东面的内喀尔喀盟主各派出一队信使,先糊弄一下、稳住他们别搞事再说。 赵率教经过战斗的山谷时,兄弟们正好在挖坑埋人,一堆空鞍马匹、一堆刀弓,己方却没见有什么损失。 对朱三寨的战力十分震惊,等到主营地一看,吓一大跳,这里的士兵明显比那边的更厉害,军容整齐,军械精良,这都可以迎敌了。 来到大帐前收起乱七八糟的心绪,恭敬求见解难营主将。 第221章 历史见证者2 本来朱鼎顺大战前只想做一个纯粹的看客,与内喀尔喀打一场后,心态变了。 觉华岛那地方是个死地,救无可救,所以不想派人去那里送人头,莫名其妙杀了一千人,突然觉得不应该在努尔哈赤撤退时追杀,操作好了,也许可以把觉华岛救下来。 但需要掐着点出动,这个点必须掐准,迟一点早一点都可能陷入与努尔哈赤的野外鏖战。 不在乎这几千人是面对皇帝吹牛,这可是精兵,哪能不在乎,帐内研究地图的时候,赵率教来了。 典型的明朝武将穿戴,五十八岁的老头很有神,进账躬身行礼,“末将广宁前屯卫总兵赵率教,见过朱大人。” 朱鼎顺在他面前拱拱手,“老将军客气,您可是二品大员,怎可对小子行礼。” “朱将军是圣谕临机决断主将,尚方剑持身,应该的。” 朱鼎顺一撇嘴,示意他落座,直接问起正事,“前屯卫两千营兵,还有千多百姓,是做什么?” “百姓是为了后勤,两千营兵一直跟着老夫在前屯卫防御,一千可出战。” “会骑马?” 赵率教愣了一下,“骑马倒是全会,但不是骑军,前屯卫有六百马。距离山海更近的中前所李平胡反而有千人骑军,但他们是斥候,以传信为主。” 朱鼎顺听得眼神一亮,你看人家这说话的方式,马上就能明白自己想听什么事,低头想了片刻,赵率教又说起一个意外惊喜。 “山海兵备道刘诏带着两千人出关,但他没有军令,本被高大人勒令返回,突然传来大人的消息,这两千人还在中前所逗留。” 朱鼎顺猛得站起来,“鼎三鼎五,持尚方剑随赵大人返回,从现在起,本官接手山海外所有防务。令中前所李平胡率领所有人骑马到前屯卫集结,令山海兵备道刘诏带两千步卒和前屯卫一千百姓,日夜兼程加强觉华岛防御。” 刚下完令,赵率教立刻补充一句,“朱大人,觉华岛需要一个主将。” 朱鼎顺点点头,“把尚方剑交给刘诏,告诉他,所有人到海边防御,绝不允许虏兵上岛。只要守住一天一夜,他的功劳就与袁崇焕一样。鼎三鼎五同时率四千人入关,占领前屯卫三山堡与前川堡,隔绝非本官以外所有辽西斥候,我们接管这一带百里防务。” 其实朱鼎顺只不过突然想起刘诏这个人了,辽西奏报中三言两语提及,与袁崇焕一样是个小小的兵备道,却是个人才,文臣中少有的敢打敢杀存在。 刘诏后来对袁崇焕五年平辽的嘴炮不满,建议重视水军、重视东江镇,比袁崇焕有大局观,是个人才,那就抬一抬,能不能活下来看命吧。 赵率教来营地还没有半个时辰,又被命令离开,他不知道朱鼎顺有多少人,单看这架势,有与奴酋正面一战的豪气。 两个时辰后,赵老头看着山谷中四千人发呆。 我去,难怪朱鼎顺问会不会骑马,这些人全是一人双马,骑一匹拉一匹,上面全是辎重,太阔气了。 正月二十一,宁远城四门已堵死,赵率教派了一个三品营兵头领,带着曹变蛟来到城门下。 呼喊了约一刻钟,里面的人才允许曹变蛟与营总坐吊篮上城墙。 一个络腮胡大汉猛得踹一脚营总,“赵老头呢,贪生怕死,要来就快点,不来就滚远点,老子不靠你们也能和袁大人守住宁远。” 营总被踢了个趔趄,不好意思笑笑,“满总兵,辽西现在归朱大人节制,刘诏大人马上会带领两千人驻防觉华岛,朱大人认为宁远有袁大人和满总兵足以防御奴酋。” “朱大人?什么朱大人?朝廷把高第那个胆小鬼撤了?” 满桂眼里的疑惑做不得假,营总与他面面相觑,不是吧,你可是宁远总兵,这么重要的消息不知道? 后面站着的曹变蛟却听明白了,“满总兵,马上带卑职见袁大人。” 曹文诏现在只不过是个游击将军,手下可能二三百人,在宁远暂时排不上号。 满桂带着曹变蛟到城中央鼓楼,袁崇焕的指挥所在这上面,站楼顶四处一览无遗。 袁崇焕当然知道有一个朱鼎顺,但他既没告诉别人,也没当回事,既然指望不上,何必让军士泄气期待不该期待的东西。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袁崇焕的行为,大气点可以看做背水一战,小气点可以看做目中无人,但是大部分人认为不妥,那可是有尚方剑的宗室将军,不是高第那个文官,尚方剑是摆来看的。 满桂就不是很同意,听袁崇焕三言两语解释后,立刻回道,“袁大人,我们就算死难于宁远,也应该让上官知晓,朱大人可是陛下亲封的将军,他已经截断山海所有斥候。” “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旁着。以实不以虚,以渐不以骤。我们不出城外野战,决意凭城坚守,拚死固守。敌诱不出城,敌激不出战。孤守、死守、固守。有没有朱大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门口等待通传的曹变蛟听到这话,内心对大哥佩服不已,朱鼎顺早猜到他会一意孤行。 曹变蛟主动进入指挥厅,“卑职朱将军麾下曹变蛟,说不说由您,怎么守也由您。朱将军只是让卑职来给您送一个东西。” 说着把手中一个单筒望远镜示范了一下,递给袁崇焕,伸手虚请他试试。 袁崇焕只是拿起来看了一下,条件反射猛得放下,又迟疑着举起来,然后猛然到窗口四处看起来,过一会才大叫。 “哈哈,好东西,这位朱大人真是奇才,有这玩意,本官如虎添翼。” “袁大人,你是七品兵备道,我家大人是手持尚方剑临机决断的大臣,圣谕先斩后奏,请您尊重上官。” 曹变蛟呛了一句,袁崇焕讪讪收回望远镜,递给满桂,“本官是宁远兵备道,守土大责,绝不会放弃…” “袁大人想多了,我家将军就是让你守,刚说了,怎么守是你的事,怎么支援是我家将军的事。宁远若无法滞留奴酋,前屯卫赵总兵将会变为主战场。下次军令将会直接转达满桂总兵,以免有人截留,告辞。” 袁崇焕脸色铁青看着小屁孩下楼,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满桂拿望远镜看了两眼,越发爱不释手。 袁崇焕直接抢到手里,扭头看着东面碍口大路,边看边说道,“如虎添翼,这位朱大人也不是什么都不给,最起码他知道伺机而动,不像高第一味跑。” 满桂哭笑不得,“袁大人,两句好话的事,您干吗对朱大人的信使摆脸色,这不是让新上官嫉恨我们嘛。” “嫉恨?他可是宗室,听说在塞外为盗多年,见利而动的本性,本官不想让将士们指望一个盗匪,视死如归方可定鼎一战。” 满桂摇摇头,“大人,您忘了件事,刚才那位信使是游击将军曹文诏的亲侄儿,曹文诏是大同人,宁远城至少有二三百宣大营兵,他们早知道奉国将军在塞外的事,对朱大人敬佩不已。” 袁崇焕把望远镜放下,扭头认真看着满桂,眼珠子转几圈迟疑一会,又摇摇头,“算了,他的计划本来就是靠宁远挫奴酋锐气,怎么说也是我们在守。”摆摆手中的望远镜,“这就是上官给我们的底气,孙元化更需要,我们可以找到敌酋的位置,用西洋大炮轰击中军大帐。” 第222章 历史见证者3 曹文诏亲自送侄儿和前屯卫营总从城墙吊下去,上马疾驰而去,内心颇为兴奋,侄儿被裹挟到塞外为盗两年,想不到快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将军。 身边同样是大同府而来的哨总拍拍他肩膀,“老曹,别看了,宣大边将早知晓鼎顺奉国将军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姓朱,三品武将持尚方剑,大明少有。” “老子不是担心,变蛟小小年纪就带两千骑军,我在辽东多年还不如他在塞外与鞑靼人奔马。” “哈哈,你这是瞎羡慕,奉国将军的头领没有一个比他年龄大的,从变蛟就可以看出来,英气勃发,辽东总算来了一位进攻的主事人,但愿我们能活着见到大反攻。” “也是,奉国将军全是骑军,肯定讨厌守城,有点意思了。” 两人下城墙回到自己的位置,另一边曹变蛟带人又去了一趟觉华岛,确定刘诏已凭借尚方剑接受防务,隔日才返回前屯卫。 正月二十二日,是山海关外斥候最后一次接战前传信,所有斥候从东边全部撤回,路过宁远城和觉华岛,告诉他们东虏明日肯定到,一路尘土飞扬向西而归。 而前屯卫,又来了两千骑军,加上之前的三山堡和平川堡的四千人,六千人组成了第二道防线。 赵率教和李平胡呆呆地看着进入城中的骑军呼吸急促,他们…在给战马披甲,在地下晒甲,有别于大明和东虏的鳞甲,是从未见过的整体块甲,武器也不是刀剑,是锥形骑枪。 李平胡咕咚咽一口唾沫,“赵…赵大人,六千重甲骑兵,能把奴酋推回辽河东面~” 赵率教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可能,最多三千重甲骑兵,另外三千人和大山里其他人一样,骑射为主,没有轻骑护翼,重甲骑兵后劲不足容易被困死。” “那…那也太吓人了,朱…朱大人怎么搞得这玩意?” “老夫哪里知道,令崽子们这几天好好练练吧,我们三千人肯定会随他们冲阵,否则不会给我们马。只有辽西走廊直来直去适合重甲,这是一锤子买卖,难怪朱大人不出山,他一定在东面,寻找适当的机会。” 老头眼光一如既往的敏锐,话音刚落,一个信使举着解难营令牌到,对着他大喊,“赵率教,明日到中军,前屯卫和中前所三千人以千人为一队,分别归三五七头领带领,此刻起前屯卫所有人归鼎一将军指挥。” 赵率教连忙答应,朱鼎顺大概让他去商议何时出击。 他猜对了目的,没猜对中军所在的位置,到了以后差点心脏被吓出来。 正月二十三午时,努尔哈赤带着四大贝勒穿过首山与螺峰山之间的隘口出现在宁远城下。 八旗劲旅,雄伟壮观,军容强盛,天命汗看一眼前后旌旗如潮、剑戟似林的女真雄兵,豪气冲天,指着偃旗息鼓的宁远城对身边四大贝勒道。 “小小城池,何其可笑,吾以二十万兵攻此城,破之必矣!” “父汗必胜,从今往后,山海关外再无明狗,春季踏灭摇摆不定的内喀尔喀,明人千里长城,女真勇士随处可去。” 皇太极瞄了一眼拍马屁的代善,缓缓开口,语气颇为平静,“父汗,宁远城后百里是前屯卫,明朝在那里集结了大量斥候,女真勇士一天时间损失了二百人,未攻陷此城不易冒进。” 努尔哈赤点点头,“明人也就这点胆量,斥候躲在兵堡后面叫什么斥候,本汗若攻下此城,保证一清而空,让斥候警戒三十里,不需要白白送命。” 皇太极正想着建议不可,努尔哈赤又一指宁远,“把路上捕获的汉奴扔进城,告诉守城将官。尔众官若降,即封以高爵。” 努尔哈赤说完立刻下马,亲卫原地设了一个简单营帐,等着宁远城的反应,万一明狗投降,省得立营。 袁崇焕的回答很快,斥候带回来一个纸条,上面的回答是典型的文官口气:汗何故遽加兵耶?宁、锦二城,乃汗所弃之地,吾恢复之,义当死守,岂有降理!乃谓来兵二十万,虚也,吾已知十三万,岂其以尔为寡乎! “小小腐官,不知天高地厚,传令城北三里立寨,准备攻城器械,明日四面攻城,一鼓作气而下。” 一个时辰后,宁远城北轰隆一声巨响,女真中军大帐立营处,外围警戒的军阵被犁出一口血槽,城墙上顿时山呼海啸。 努尔哈赤看一眼城墙上的火炮,眉头微蹙,想不到宁远城的火炮能打这么远,再次命令中军移帐,转到了城西五里。 黄昏时分,宁远城西十五里的边墙外,崇山峻岭中北风呼啸,树木发出呜呜的声响,山脚下就是女真人的营地,山顶靠西的山脊线,却有几个身影举着望远镜。 若能从天空俯瞰,努尔哈赤就会发现,与北大营相隔一座山的山谷中,有几百匹马,有张弓搭箭戒备的明军。 赵率教心惊胆战看看山坡上蹲在灌木丛中的亲卫,再看看神色凝重观察敌情的朱鼎顺和张之音,心跳越来越快。 “大人料事如神,奴酋果然到城西立营,可惜我们人太少了,若有两万人从大山杀出,东西夹击,奴酋必死无疑。” 朱鼎顺没有说话,努尔哈赤狂妄啊,这是准备‘随手’搞定宁远继续西进,完全没把袁崇焕当回事。 山下快步跑来一个亲卫,气喘吁吁猫着腰上山,“大哥大嫂,奴酋斥候警戒线果然被您说中了,我们一压缩他们就退了,看样子三十里是极限,大概两千轻骑警戒。” 朱鼎顺猛得回头,“传令鼎一,若对方死伤超过二百扔想查探,让他们三十里,六十里是重骑冲锋极限距离,绝不可让他们抵进。” 信使走后两人又看了几眼,张之音收回望远镜,语气颇为低沉,“想不到有六万多骑军,我们只能靠奇袭。” 朱鼎顺闻言收起望远镜,恶狠狠道,“他们都是轻骑,老子这次偏偏不玩骑射。之音看到了吧,打造器械的都是汉军,这宁远城的攻防战,打来打去还是汉人自相残杀。” 第223章 历史见证者4 中军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宁远城还不到三十里,狭窄的山坳中全是亲卫营的人马。 朱鼎顺和张之音在大帐的篝火边暖了会身子,赵率教才登门而入,他去看军士帐篷里如何生火。 “朱大人,巧夺天工,没有烟没有火,在奴酋眼皮子底下隐蔽,太震撼了。” 张之音嘴角微微一翘,你以后这样的话会说很多。 朱鼎顺捧着一杯热水取暖,示意他坐石头上谈话,“袁崇焕这个人赵大人认识吗,请你持正评价一下。” “呃~下官多有接触,袁大人做事很认真,不知高大人怎么想,其实我们辽西的将官都知道,宁远城袁大人不太可能撤,山海到松锦一线四百里,中间宁远坚城为最,无论筑城还是军械配置,均为…” “跳过这一段,袁崇焕违抗经略军令,赵大人有没有发觉,这里面有个巨大的规则漏洞。” “漏洞?”赵率教低头想了一会,还是摇摇头,“请大人指教。” “军法如山,高第是胆小,但袁崇焕死守不退,还跃过山海关向京城写决死奏报,是个狠人,对自己狠,绑着两万军民来建功立业。” 赵率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张之音递给他一杯热水,冷哼一声替朱鼎顺解释道。 “一个小小的兵备道抗命不遵,高第竟然束手无策,若他立下泼天大功,也是祸事的开端。因为他尝到了好处,定然会严厉控制麾下武将,容不得一丝反对,筑城也会激进。” 赵率教冷不防抖了一下,看得朱鼎顺噗嗤一笑,“别紧张,朱某杀他做什么,赵总兵和刘大人的任务,就是分掉宁远之战的胜利功劳,朱某同样是这样的打算,我得借宁远大捷上位,袁崇焕做事很认真,这样的人都偏执,那就继续筑城练兵好了,独当一面是大祸,远差赵总兵。” “辽…辽西大人才是主将,何来分功一说,大人胆识过人,下官佩服,您尽管吩咐。” 朱鼎顺点点头,官场常见的隐晦型马匹之一,他大概被逼无奈、已经融会贯通了。 “一旦本官出击,山海必须有两万战兵火速跟进,赵总兵的任务是带着两万人紧随骑军,抵进松山堡、锦州,不得前出大凌河堡,赵总兵明白什么意思吗?” 赵率教答得很快,“限制宁远诸将的活动范围?引诱奴酋在辽西拼消耗?” “没错,赵大人果然敏锐,辽西走廊只要有五千骑军,奴酋就不会随便进入,放弃大凌河堡,只不过是为了给奴酋进入内喀尔喀的地盘一条安全通道。” “将军大才,这样奴酋就不得不攻伐内喀尔喀,既需要劫掠人口,也需要对辽西后路形成威胁,战场自然转移到大凌河一线,大人的骑军可以展开奔袭。” “呵呵呵,与赵大人说话就是简单,赵总兵会是松锦一线的主将,老将军最好有点准备。” 赵率教一拱手,铿锵有力回答道,“感谢大人提携!” “咦?老将军不怀疑朱某能不能做到?” “一定能,三千重骑带八千轻骑突进,奴酋一定会跑,就…就算我们愿意抵命,他们也损失不起。” “那可太遭了,朱某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向中军突进留下万余人,逼着他们马上就得攻打内喀尔喀。” 赵率教歪头想了一会,“不会超过三天,三天是女真人攻城的极限,攻不下来不会白送命。” “好,赵大人休息吧,我们明天继续看戏。” 朱鼎顺又改变了自己之前的作战思路,而且是战略性的改变,原本不计划前出占城的,现在又开始安排前出二百里。 地图上辽西走廊只有四百里这么长,宽度不足五十里,除了直来直去,完全没有迂回穿插的空间,贼难受。 张之音见他看地图出神,上来把地图轻轻卷起来,“夫君已为下一战做准备,决定已下,没有什么可纠结的。” 朱鼎顺收回目光,轻轻一笑,“之音认为我在做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防止袁崇焕固执、一意孤行,一开始就得把他放到后方。” 朱鼎顺双手枕在后脑,仰面躺在厚厚的羊皮椅中,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倾斜、等待夸奖的大小姐。 没有夸,注定是稍稍停顿一会,认真问道,“这可是与辽西回缩战略相悖的安排,之音就没看出别的什么问题?” “袁公马上会出任辽东督师,蓟辽登莱东江全域指挥大权,夫君想总理关外军务?” “还有呢?之音能不能跳出官场,专注于敌人想想。” “敌人?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每次都是以少胜多,几十年下来一身狂傲,宁远的布置完全可以看出来,这种人若连着失败两场,夫君可能会活活把他气死。” 咦?这个认知可以! 朱鼎顺站起来亲吻以示鼓励,顺势抱起来返回后帐,耳语道,“听说战场金戈铁马血气浓郁,更利于诞生男子。” 怀中人美目一亮,快速点点头… 许久之后,大小姐抱着胳膊在被窝中痴痴傻笑一声,“金戈铁马,我英雄在侧,你美人在怀,有点意思。” 等了好久也没见朱鼎顺有什么反应,大小姐在胸口恼怒一巴掌,“无聊。” “呵~怎么会无聊呢,我是突然想到,也许该和某人抢个女人。我倒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改变。” 张之音一惊,猛得翻身,眼里全是怒意,“抢女人?大战在即、美人在怀你想着抢女人?” 朱鼎顺把她按倒示意稍安勿躁,悠悠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作用,努尔哈赤也该退场了,他的军事才能媲美蒙古天骄成吉思汗,是天赋也是地理因素,在辽东所向披靡,想入主中原,那一套来去如风、抢一次杀一次的打法就落伍了。若努尔哈赤多活几年,说不准…算了,我是说,东虏有另外一个对手,他更懂谋略,更有耐心,对付这样一个人,老子得给他破绽,下点重饵。” 第224章 铁与血之歌1 正月二十四,宁远城轰隆轰隆的大炮声山谷中都能听到。 奴酋卯时开始攻城,赵率教和张之音急着去观看战况,朱鼎顺却突然不动了。 内喀尔喀知晓,朱三寨位于他们身边的大山中,东西相隔三四十里有两队观众。 朱鼎顺已经与他们联络过了,内喀尔喀充分展示了墙头草的特性,朱三寨可以路过,不可以久留。 切~ 斥候回报,宁远攻城战一开始就异常血腥,午时赵率教忍不住先一步去了,朱鼎顺还是没什么欲望。 午饭吃饱喝足,他竟然午睡了… 午睡了? 嗯,睡了! 张之音以为他是第一次面临大战,有点紧张,看了半天才确定,这男人真的睡着了。 远处隆隆的炮声,伴随着帐内悠长的轻鼾,大小姐突然噗嗤一笑,一瞬间回到四年前的捕鱼儿海。 电闪雷鸣,天地倒悬,人如汪洋中一根浮萍,随时可能轮回,那时候的她无比恐惧,面对天地之威瑟瑟发抖,时醒时梦,只有身边的男人给了她生存的勇气、给了她与天地斗争的勇气。 这是她的一切。 朱鼎顺在申时突然睁眼,听了一会动静,面前一张如花般娇艳的脸庞,两人相视微微一笑,激烈拥吻,释放着彼此的爱意。 黄昏时分,朱鼎顺从后帐穿戴整齐,俯身亲吻被窝中的女人,“我去看一眼就回来,明日之后,解难大名将会响彻天下,努尔哈赤与宁远一旦怄气,他的失败已不可避免。” 张之音抿嘴微笑点点头,双手放到小腹眼神里全是满意,“妾身熬汤等候夫君。” 朱鼎顺奔马快速穿过警戒的暗哨,天色完全黑暗后来到山顶,宁远城火光冲天,像一个巨大的方形火球,望远镜看一眼,西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与城墙上的人碰撞着血肉横飞~ “东虏卯时攻城,推楯车、运钩梯、步骑蜂拥齐进,万矢齐射、箭镞如雨。宁远一直很稳,营兵用矢石、铁铳和西洋大炮轰击,东虏死伤累累,一日间先攻东城、后攻西城、再三面抢攻,目前又开始攻南城。” 斥候汇报完,旁边的赵率教补充道,“他们不是攻南城,是两个角楼连接处,宁远角楼是袁大人的杰作,门角两台、攒对横击、三面接敌。” 朱鼎顺点点头,“奴酋是在城门角两台间火力薄弱处凿城,东虏野战优势明显,依旧没什么攻城经验。” “大人,宁远以城护炮、以炮卫城。从城上击、周而不停、每炮所中、糜烂可数里。若松锦一线也配备四五十门西洋大炮,比宁远更加难攻,这种打法很适合辽西辽东这样开阔地的城池。” “老将军此言非虚,今晚就是宁远城最危险的时候,抗住今晚,明后两天再攻城威胁也不大,不过是奴酋不甘的泄愤,那就是我们黑虎掏心的时候。” “大人高瞻远瞩,智珠在握,下官佩服。” 朱鼎顺没有接他的马屁,晚上可以在南坡的石头缝中观战,这里很避风,放下望远镜,从虎子手里接过酒壶喝一口暖暖身子,裹着披风往里靠一靠,只露两只眼在外面。 “以老将军估算,奴酋死伤多少人?” 赵率教闻言放下望远镜,坐在他对面答道,“三千人毙命,伤者同样在这个数。” “信不信奴酋的记录里不会超过五百人,且袁崇焕还无法核对首级。” 黑暗中赵率教明显愣了一会,黯然道,“将军说的在理,杀来杀去死得都是汉军,碍于脸面,奴酋撤军必然会焚尸。难怪将军白天不愿观战,日月山河处处流着汉民的热血。” 朱鼎顺叹息一声,胜利者称对方留下两万余尸体,失败者称损失五百人,如此巨大的奏报差别,还有人争论研究。 研究个屁,某些傻叉还写出一二三四的原因,荒唐又可笑,脚趾头想也知道,双方都没有说实话,十三万人西进攻掠,会因为死五百人就撤退吗? 远处在惨烈厮杀,一老一少坐石头缝中不时喝一口酒,沉默看着双方流血。 约戌时起,西南城下突然热闹起来,东虏顶着炮火,一排一排的楯车撞城,大炮虽然装填较慢,却一炮一辆,楯车刹那间四分五裂,躲在后面的军士残肢断臂飞舞。 守城士兵热火朝天发矢镞、掷礌石、飞火球、投药罐,东虏前仆后继、冒死不退。 赵率教看了两眼,疑惑回头,“大人,努尔哈赤已经疯了。” 朱鼎顺也同样在观看,闻言摇摇头,“不,宁远城最危险的时候来了,东虏夜战,只不过是为了掩护更多的人靠近城墙。” 赵率教猛得回头,举着望远镜尽量探出身子,果然隐隐约约看到城下楯车后密密麻麻全是人,他们不是在爬梯子上城墙,而是凿城… 老头瞠目结舌,急急说道,“天寒地冻,如此战法无异于血肉之功。” 早说了死的不是女真人,你激动什么! 半个时辰后,城墙坍塌的声音山上都能听到。 “啊呀!危急!”赵率教大叫一声。 被虎子瞬间顶回去,“闭嘴!” 一刻钟不到,只见东虏挖凿冻土层,凿开二丈余的大洞三处,西城墙马上出现三个豁口。 宁远城受到严重威胁,外面的东虏兴奋着如蚂蚁般涌向缺口,又被里面如蚂蚁般的人群顶住,豁口处血肉横飞,正是严重危急关头。 朱鼎顺紧张的握着望远镜一动不动,期待着人类第一次燃烧弹的出现。 约两刻钟,西南城墙上火光骤然炸现,好像砖石被一瞬间引燃,耀眼的光芒把整个辽西走廊照的大亮。 好! 朱鼎顺抚掌大叫,“从今以后,袁崇焕将是大明第一守将!” 芦花、棉被裹着火药的万人敌出现,缚柴烧油,铁绳系下烧之,火星所及,无不糜烂。 城墙下密密麻麻的人影瞬间出现一个真空,虏兵凄厉的惨嚎声山上都能听到,楯车一瞬间成为无法熄灭的火炬,凿墙的虏兵带着一身火焰向后狂奔,片刻后又倒下打滚,直至变成一堆堆篝火。 亥时三刻,城下已无虏兵,宁远城如火炬中的一块铁血磨坊,火光映射着殷红,叙说两万军民的悲壮,像一道响亮的鞭子抽在战无不胜的英明汗脸上。 “壮哉,宁远。壮哉,大明!奴酋没时间调整了,他必败。” 随着赵率教的赞叹,半个时辰不到,城内的军民已火速把三个豁口堵上,宁远又恢复了之前的坚不可摧的样子,张开血盆巨口等待着东虏下一次送命,城墙边熊熊燃烧的楯车此刻更像一个个獠牙,显示着宁远的凶猛。 第225章 铁与血之歌2 朱鼎顺丑时才回到三十里外的中军大帐,张之音搅着一锅浓鱼汤看到他突然进帐,马上站起来帮忙卸甲。 “宁远应该无碍吧?奴酋连夜攻城?” 张之音没有听到回答,反而闻到一身酒气,她还是第一次见朱鼎顺喝了这么多酒。 刚抬头就被凌空抱起,某人哈哈大笑,“该我们上场了,西寨又来了四千人,我已经传令全营你是副将,追击战我们必须参与。” “从这里出战?” “对,美人没想过吗?” 美女揽着脖子微笑,“没有,人家只感觉到郎君浑身上下都是力量。” “哈哈,不仅有力量,还有一团火。” 张之音闻言立刻主动贴上来,战火柔情,真上头… 正月二十五,朱鼎顺给了赵率教一张军令,调山海关两万战兵出关听令,怕高第和杨麟玩幺蛾子,还把皇帝的随身玉佩给赵率教作为信物。 午时起营向东缓缓靠近,距离观察点两道山梁,里面全是骑军,这回是轻骑,一人一骑。 顺二小跑到两人身边,“拜见大哥,拜见大嫂。” “顺二,四年未见,都有两个娃娃了,可以呀。” “嘿嘿,这…都是混小子,期待大嫂教导。” “我会去北寨看他们的,听说你小子长进不小,明天小女子得好好看看顺字营威名。” 朱鼎顺等他们客套完,招呼顺二向东,三人沿着山路爬山,他在后面汇报,“东寨还有三千人,西寨召集迟了两天,共有一万人,还有六千人在编队。” “老子就知道他们挡不住诱惑,太早了,又混我两个月的饭食和饷银。” 顺二嘿嘿一笑没敢反驳,张之音暗中震惊了一下朱三寨的号召力,三人又来到山脊线下的灌木丛后。 负责观望的亲卫低声解释,东虏辰时再倾力攻城,但今天宁远城的火炮更快,东虏惧怕不已,畏葸不前,一上午都没一次像样的攻城。 朱鼎顺抬起望远镜看了一会,亲卫话音一落,他就说道,“攻城是假,抢尸体是真,又来了。” 张之音和顺二连忙望下去,只见骑马的真虏对胆怯不前的几千士兵抽马鞭,不一会又开始抽刀。 大约两千人突然一窝蜂涌向城墙,袁崇焕好像也知道他们来做什么,城墙上并没有一窝蜂的反击,只有零零散散的射箭。 这两千人一到城墙下,立刻拖起尸体狂奔,生怕跑慢了丢命,一个时辰后,城西三里左右一处砖窑浓烟冲天。 又有人攻城了,但是弓箭兵到城下与城墙上互射,张之音看得无聊,放下望远镜道,“一而再,三而衰,这样攻城有什么意义?” “大嫂,奴酋在掩饰他的真实意图,城西的骑军太多了,这么多人挤在城西不正常。” 朱鼎顺回头看一眼认真观望的顺二,又看一眼脸色微红的大小姐,没有嘲讽她,书上的东西和实际还是有区别。 又扭头专心找努尔哈赤的位置,今天应该有个历史谣传上演:努尔哈赤在宁远受重伤。 这年头受重伤能活八个月?受重伤能在四月带三万人奔袭内喀尔喀?受重伤能在五月抵进西木伦河撵跑林丹汗?受重伤能在六月份击退南边的毛文龙?还能出城十里迎接彻底归降的科尔沁酋长? 显然不可能,别说火炮,火铳伤也没这么活蹦乱跳的机会。 朱鼎顺在找努尔哈赤,城墙上的袁崇焕也在找奴酋中军大帐,红夷大炮此刻鸦雀无声,都在等待袁大人的‘千里眼’。 找到了,约四里外靠近海边,袁崇焕趴到垛口仔细瞧了一会,没错,明黄色的黄龙铠甲,除了大汗,没人这么骚包。 袁崇焕递给满桂,满桂看了一会递给指挥火炮的孙元化、罗立、彭簪古三人。 一共十一门红夷大炮,角度问题能够得着的只有西城两门、南城一门,三人瞄了半天,指挥炮手移动大炮,角度上扬,炮位前摇摇令旗示意准备好了。 袁崇焕双眼刹那爆射精光,振臂怒吼,“开炮!” 轰轰轰~ 连着三声巨响过后,死死盯着远处。 山上的朱鼎顺也被这三声巨响吸引,马上看向铁坨子轰击的地方。 东虏大概想不到火炮还有一招仰角‘超视距’轰击,密集的侍卫队形刹那间人仰马翻,三道深深的血槽出现… 女真阵脚大乱,无数人来回大叫乱跑,向西又撤了两里,慢慢稳定下来。 朱鼎顺叹气一声放下望远镜,城墙上的袁崇焕也叹气一声,朝围过来的众人摇摇头,“至少距离三十步,马受惊掉落,应该没什么事。” 努尔哈赤扎营的地方叫龙宫寺,靠近海边。 安静中顺二出言道,“大哥,小弟看觉华岛海面至少凿冰二十里,我们在这里都能隐隐约约看到,奴酋不会犯傻吧?若他们头铁西进,那就好玩了,拖两天等宝贝一到,这六万骑军至少留他一半。” “宝贝?什么宝贝?你们还有其它军械?” 张之音马上捕捉到重点,顺二看一眼朱鼎顺,低头不语。 朱鼎顺接茬道,“什么宝贝也没用,若皇帝一开始就让我主守辽西,女真人会后悔一辈子,可惜得慢慢来,老子现在觉得自己今年能封伯。” 顺二撇开张之音的压力,抬头道,“大哥,我们是不是准备明天早上偷袭?” “放屁!” 朱鼎顺大骂一句,指指天空无语,顺二疑惑抬头看看,之前一直看山下的战斗,不知何时天空灰蒙蒙得。 他反应很快,又举起望远镜看向觉华岛方向,“可惜了,听说上面有一万人,并不好守,还有囤积的粮草。” “可惜个蛋,考虑问题别总是考虑一半,嘴比脑子快。老子早已令刘诏全部到海边防御,冰上有火柴和火药堆积的燃烧物,沙滩上还有二十多门虎蹲炮。海边距离觉华岛十八里,你说这十八里东虏展开需要多少人?又得多长时间才能撤回来?” 顺二双眼一亮,“大哥,天赐良机,天佑解难营。” 朱鼎顺点点头,“去准备三角烽火,附近山头上至少设十个红标,明天盯着努尔哈赤,辽西明天就是华容道,看看这位英明汗跑得够不够快。” 第226章 铁与血之歌3 晚上果然开始飘起了雪花,虽然不大,却异常寒冷。 山顶上的观察哨汇报,努尔哈赤又开始让骑军与城上的人连夜玩起了射术。 无聊,大汗真的在怄气。 朱鼎顺在大帐门口负手望天,努尔哈赤带着四大贝勒和众将士同样在龙宫寺望天。 “天佑父汗,觉华岛冰窟一定上冻,儿臣明日一早带人进攻,岛内无险可守,四面围攻,定然顷刻即下。” 大贝勒代善主动请缨,努尔哈赤看一眼觉华岛方向,又转向宁远城,“本汗自二十五岁征伐以来,四十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惟宁远一城不下,可恨!小小兵备道,无名小卒袁崇焕该死。” 皇太极怕老子看宁远城上头,躬身劝解道,“父汗,觉华岛为明军辽西海上囤积粮料的重要基地,广宁之后,粮储重在觉华岛。且有两营水军,就算他们烧毁粮草,屠觉华岛万人,烧海船,夏季海湾内袭扰定然消绝,此乃大胜。”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一声,“我儿认为大金国为何攻不下宁远一座小城?” “回父汗,儿臣想起明朝的密报,大概这就是皇帝的脸面,宁远城里面有两万死士。” 努尔哈赤突然扭头看向西边连绵不绝的大山轮廓,伸手一指,“那里肯定有看戏的蠢货,内喀尔喀剩余三部摇摆不定,我们没有准备充足的粮草,无法在辽西鏖战,春季骑军把那些蠢货收拢一下,辽西走廊路好走、功难吃,咱们过鞑靼人的地盘,以后到蓟镇宣大与明朝玩玩,会会那个宗室强盗。” “父汗圣明!” 四大贝勒同时躬身高呼,努尔哈赤双眼一红,恶狠狠道,“骄兵必败,大金国勇士四年未逢一战,手艺生疏了。本汗屡战屡胜,就算落个刚毅自恃、难以忍受兵折之耻,为振军威,必须洗雪兵败之辱。传令,大贝勒明日主攻觉华岛,万人八旗下马攒射掩护,三万步卒以攻泄忿、以焚消恨、以胜掩败、以戮震威,觉华岛鸡犬不留。” 代善立刻领命,努尔哈赤挥挥手示意他去准备,又令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去巡营,负手返回大帐。 皇太极左右看看,低头进入大帐,努尔哈赤已坐到正位,皇太极没有多想,赶快坐到旁边。 刚坐下,努尔哈赤已沉声问道,“本汗觉得不太对,我儿有没有什么建议?” 两人的座位是一排,说话得扭头,皇太极脸色凝重,“儿臣也觉得哪儿不妥,可能是辽西那些与斥候纠缠的骑军,大山应该没有危险。明军左右不过是守城,宁远到山海关只有前屯卫一个稍大的兵堡,比宁远差太远,攻不下宁远,我们继续西进已毫无意义。” 努尔哈赤想了一会,猎人天然的敏锐发觉还是不妥,“西边三十里太近了,刚好是骑军全力奔马的合适距离,明早大贝勒攻觉华岛,我儿带五千人去西边看看,无论到不到前屯卫,晚间必须返回来。” “父汗,儿臣觉得应该火速灭觉华岛为重,西边就算有兵,也在兵堡里,来回奔马消耗马力,汉军折损一万人,对觉华岛的攻击应该迅速猛烈示威。” “好吧,西边无论是什么,确实对我们都没有多大意义,只能满足老夫好奇心,那就明日五万人攻岛,一战而下返回,占据松锦两城和大凌河堡作为前进基地,春季无论如何要把鞑靼人全部降服。” 老大汗凭借本能觉得有危险,新大汗凭借谋略觉得眼前更重要,父子俩迅速决定了接下来的安排。 对朱鼎顺来说,他们怎么选也行,现在已经改变不了接下来的安排。 大明朝和大金国第一次全骑军对阵即将火爆上演。 大蒙古国一统亚欧大陆,凭借得是无与伦比的轻骑兵,成吉思汗虽然也有重骑,但只有很少一部分,蒙古百年、明朝二百年,重甲骑兵早已退出历史舞台, 因为重甲兵实用性单一,优缺点明显,适合野战冲阵,后勤困难,不适合大规模骑军作战。加上火炮火铳等火器应用和步阵的逐渐成熟,效费比超低,好多人都忘了这种战术。 朱鼎顺决定给天下人上几课,没有绝对先进的战术,也没有绝对落后的军械,一切看怎么用。 努尔哈赤带着六万轻骑,六万步卒,面对重甲骑军,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天启六年正月二十六,天色依旧飘着点点雪花,山谷中薄薄得一层雪,连亲卫营在内,全部斥候收拢,大山里此刻有七千骑军,快与西面的人持平了。 女真满万不可敌?老子今天就告诉你们,解难营满万更难敌。 七千人东西向隐蔽在山脊线后面,朱鼎顺带着张之音和虎头,从山下骑马蹭蹭上山,决定给努尔哈赤一次惊艳的亮相。 太冷了,女真人并没有一早开始进攻觉华岛,山顶北风呼啸,下雪天视线也不是很好,女真人的小动作也看不到,只能看个大概。 老天爷对努尔哈赤真是太好了,巳时突然雪停了,朱鼎顺从望远镜里终于看到冰面的情况,密密麻麻的虏兵踏冰分开,绵延二十里冲向觉华岛。 “顺哥,看来奴酋气恼过头了,这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打法,觉华岛危矣。” 面罩下张之音瓮声瓮气提醒他,朱鼎顺摇摇头,“他们必须接战,我原以为奴酋昨天就会攻觉华岛,没想到他们这么狂妄,今天才动手,这样更好,觉华岛保住了。” “少爷,山下的人发现了我们!” 虎子突然提醒他,朱鼎顺望一眼山谷口,果然有二百多骑北进五里,堵在山谷口,并没有进来查探的欲望。 轰轰轰~ 觉华岛接战了,虎蹲炮怒吼声传来,一溜二十里的火龙在海滩边骤然出现。 朱鼎顺哈哈大笑,装了个猛笔,朝着山下大声狂吼,“努尔哈赤,老子今年必杀你!” 第227章 铁与血之歌4 觉华岛上此刻的刘诏也在哈哈大笑,不笑不行,太爽了。 朱大人告诉他一个使用虎蹲炮的妙招,不怕虏兵多,越多越好,不怕海面结冰,反正已经结了。 万万想不到,虎蹲炮还有一招:打水漂。 这一炮下去,威力比平时大了十倍不止,出膛的炮弹在冰面上一往无前断腿无数,冰面上瞬间画出三十道血色印记,无数人哀嚎不止。 虏兵发狠快速冲出来,朱大人还有更妙的招,杂草柴火混合着火油火药,太猛了,虽然只有窄窄得一丈宽,天堂和地狱的距离。 虎蹲炮轰隆不停,聚集在火墙边的虏兵如踏入地狱,短时间内只有挨打的份。 他们只能挤到东西两翼进攻,刘诏绝对有信心守住一天一夜,手持尚方剑,命令岛上的四个水陆总兵东西防御,准备沙滩接战。 不用了,时间已经够了,朱鼎顺只需要女真下马接近觉华岛即可,十八里,有没有时间跑回来还是个问题,跑回来有没有机会列阵更是个问题。 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站在龙宫寺的土墙上,望着觉华岛皱眉,内心嘭嘭直跳,不会又是一个宁远城吧? 皇太极回头望一眼西边山顶,刚才西大营汇报,那边有骑军在山顶观战,内喀尔喀这些傻缺敢出山? 山顶上明显不止几十骑,皇太极揉揉眼,瞳孔渐渐放大,猛然大叫一声,“鸣金收兵,所有人列阵,该死的,快列阵。” 他看到的不是骑军,是骑军打着旗帜,旗帜后面三道狼烟冲天而起。 努尔哈赤眼神不是太好,看不到骑军的旗帜,但能看到狼烟,稍一犹豫,立刻下了同样的命令。 西大营的骑步卒掉头列阵,警惕看着山顶。 鸣金收兵的声音传到山上,朱鼎顺嘴角一笑,努尔哈赤,太迟了。手指向前一指,威风凛凛发号施令。 “吹号,传令,红旗指向奴酋中军,全军出击。” 呜呜的号角声响彻山谷,朱鼎顺还有心思扭头拉拉张之音的手,混合着号角声大笑,“之音,老子运气这次不错。” 张之音送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刻整个辽西走廊都是号角声,龙宫寺的父子俩在亲卫保护下上马。 皇太极抬头向北望去,差点一头栽下马,只见绵延十多里的山脊线,一瞬间全是密密麻麻的骑军,大明龙旗、日月旗、元宝大刀旗、解难两字的营旗迎风烈烈,一个巨大的朱字将旗特别显眼。 某人出场方式过于震撼,虏兵顿时乱作一团。 北面防止冲阵的队形还没有准备好,冰面上的四五万人马更是一路狂奔,回来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太乱了~ 十多万虏兵乱七八糟~ 宁远城军民的欢呼声让努尔哈赤脑袋充血,马背上大叫,“四贝勒接应大贝勒,二三贝勒全部到北面列阵,杀死这个该死的朱三寨。” 虏兵中枢几位大佬立刻分开,皇太极带着自己的人马冲到海边列阵,焦急的等着代善回营 回头望一眼北面的大山,解难营却没有立刻冲下来,莽古尔泰和阿敏已经完成两个万人队的骑军列阵。 哼,中看不中用的宗室,可惜觉华岛无功而返。 皇太极暗自庆幸一句,一刻钟后,北山顶十来个硕大的红旗吸引了他的目光,红旗三个一组交叉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这十来个红旗处于不同的山顶,却指向同一个方向:中军,步卒后面的两千护卫中的父汗。 不敢冲阵,指一指示威? 隆隆隆~ 天边春雷滚滚,大地在颤抖,连冰面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皇太极转一圈看向西边,地平线上烟尘滚滚,看清之后让他汗毛倒竖,目眦欲裂~ 只见无边无际的日月旗和营旗从天边出现,旗帜下的骑兵和马匹浑身反射着寒光,像一堵铁墙拍过来。 更恐怖的是,冲锋扇面竟然有六里。 轻骑兵的战术惯性让所有虏兵吓傻了,第一次见扇面冲锋的重甲骑军,以为后面至少有十万骑军,一瞬间全部呆滞~ 皇太极向西一指,悲愤大叫,“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们。” 扭头向中军的位置疾驰而去,刚好听到一个浑身是血的斥候哭诉汇报,“大汗,他们刀箭不入,两千兄弟一个照面没留下任何活口,突然…突然就出现了。” 呛啷~ 努尔哈赤一刀劈了这个斥候头领,“列阵,扰乱军心杀无赦。” “父汗快走,这是明朝精心布置的陷阱,我们挡不住重骑,求您,快走,儿臣留下来垫后。” 努尔哈赤一口气憋在胸前,北面这时换了一个号角,一瞬间十几里山上全是冲下来的骑军。 老头一咬牙,“全军后撤,大贝勒、四贝勒殿后!” 宁远城上密密麻麻看戏的军民,他们忘了欢呼,吃惊地看着战无不胜的虏兵,第一次兵败如山倒、狼狈逃命。 约三万骑军随着中军向东率先狂奔,大概去几十里外接替列阵,五万步卒扔掉一切辎重,向东失足而逃~ 袁崇焕在北城上看着西面滚滚而来的铁墙,不由得赞叹,“铁浮屠再现,朱大人用兵如神,这个时机实在太妙了。” 满桂两眼放光,“大人,我们是不是得参与追击?” “对对对,就算我们只有六百骑军也得参与,去吧,跟在重骑后面,今日过后,奴酋再不敢欺我大明无人。” 满桂兴奋着准备下城墙,一回头刚好看到西面五里重骑与列阵阻拦的女真骑军碰面~ 叮叮叮~ 重骑看都不看射过来的箭,锋利的箭簇射到身上如木棍般弹开。前后三排全部平举锥形重枪,嘭得一声与女真骑兵撞到一起,血箭漫天飞舞,一个照面把厚厚的阵型压扁~ 噗噗噗~ 重枪一扎一个准,女真人刀砍到重骑身上火花四溅,毛都没伤着一根,就算没被扎穿,也被瞬间撞得口吐鲜血倒飞~ 满桂一个哆嗦,大步下城墙奔向北城门,组织人清理门后的杂物~ 山顶上的朱鼎顺沉默看着重骑屠杀轻骑,冰面上狂奔的人群距离岸边四五里重骑已经接战,他们又斜着跑向宁远城东面上岸~ “传令,顺字营到宁远城东三里截断北面的道路,放弃步卒,掩杀冰面返回的虏兵。” 第228章 铁与血之歌5 朱鼎顺不知道谁在下面指挥垫后,只看出是个果决的狠人。 阻拦重骑的五千骑兵宁死不退,有些人甚至在马背上一刀扎向胯下的战马脖子,凭借马匹尸体成功让重骑慢了下来。 东面的撤退更果决,空马被撵到海边,跑回来的骑军上马立刻冲向北面与解难营接战。 朱鼎顺不得不改变命令,暂避这些视死如归的骑军,掩杀步卒而去。 觉华岛上有大约五千明军撵在虏兵后面追杀,朱鼎顺居高临下观战,整个战场非常混乱,哪有一战杀穿虏兵的事,五千真虏宁死不退,已经给冰面上的人争取够时间,突然多出两万骑兵,剩下的步卒在掩护下从东面隘口一拥而入逃走。 宁远城四周全是辎重,垫后的骑兵在用最大的可能阻挡重骑前进,他们已经准备好与解难营轻骑厮杀。 可惜朱鼎顺没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山顶上信号旗挥舞,重骑掩杀十里就停了下来。 辽西走廊军民的欢呼声山呼海啸般传来,张之音像是明白身边人在想什么,叹息一声道,“一战而下本就不可能,顺哥至少杀了六七千真虏,抚顺陷落以来,大明最辉煌的胜利。” 朱鼎顺拿望远镜看一眼东面,首山与螺峰山后面两万骑军已经整齐列阵,更远的地方步卒依旧在失足狂奔,三十里外隐隐约约骑军也列阵完毕。 奴酋把核心主力九成保存了下来,厉害! 稍微思索片刻,再次下令,“信使通知解难营汇合,重骑稍微休息两刻钟,换马东进。张之音,马上到宁远城,收回尚方剑,令觉华岛守军运送粮草,把火炮全部搬上岸。令山海关两万步卒日夜前行,二月初一不到松锦一线,千户以上全部军法处置。” 说完马上偏转马头,从东北方向下山。张之音明显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副将,扭头看一眼身后配给她的亲卫,脚踢马腹,直接下山向宁远城而去。 朱鼎顺下山后,带着顺字营通过隘口到达北面十里的宽阔地带,很意外,就这么一会他们已经跑了,吃了满嘴土。 等重骑上来,斥候汇报对方已远在三十里外,继续追,黄昏时分占据只剩石头墙的塔山堡和卧龙山,成功截断辽西走廊,同时也失去了对东虏的追击能力。 晦气! 努尔哈赤跑的太快了,竟然连步卒都追不上。 此处距离松锦一线约百里距离,那是重骑最远可抵达的地方,再向前进入平原,很容易被捅菊花。 安营扎寨吧,除了自己看戏,都累了。 重甲骑兵把重达六十斤的铠甲卸下来,每个人都一身臭汗,头顶冒热气,马匹前部的重甲也有四十斤,挑出来的高头大马同样在冒气,塔山堡顿时白雾升腾。 轻骑死了三百,重骑死了一百,受伤失去战斗力的共有二百人,轻伤一千多,总共还有一万五千人的骑军,可以,明天继续搞。 朱鼎顺第一次做主将,忘了很重要、又与战场不相关的一件事:没有写奏报。 某人还不知道自己的胜利有多惊人,巡视一遍营地,蜷缩在小帐篷中休息,另一边的宁远城却人声鼎沸。 解难营的二把手是个女人,宁远城和觉华岛将官小震撼一把,又听说是英国公嫡女,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好在曹文诏从侄儿那里知晓,这是将来的夫人,勉为其难接受了。 张之音挎着尚方剑一人坐主位,静静等着外面的战果统计。 宁远城军民伤亡三千人,杀敌八千。觉华岛杀敌两千,自身伤亡忽略不计。解难营杀六千真虏骑军,步卒六千。俘虏六百伤兵,被斩首。步卒总兵赵一鹤、金玉和、王一屏被杀,游击将军上百人。 缴获战马一千、驮马三千、弓箭四千、刀矛三万、爬犁四千、马车两千、火铳三千、粮食两千石、肉干千斤、马具帐篷皮子等无数。 戌时才统计出大概战果,宁远城欢声笑语,刘诏和袁崇焕激动得双拳挥舞,张之音大概看了一遍,本来她很激动的,一想起朱鼎顺要四大贝勒某人的首级求婚,瞬间没多少意思。 “刘诏领觉华岛,马上利用缴获的马车和爬犁向解难营运粮草。宁远诸将照例整备即可,任何人不得私自前出。解难营预计会与奴酋在松锦一线骑军大战,跟上去是添乱。” “张副将,宁远六百骑军可出战,缴获的一千战马也可…” 张之音看一眼络腮胡满桂,想到朱鼎顺说过的话,突然打断他,“满总兵为主,李平胡、曹文诏为辅,领前屯卫、中前所、宁远卫约四千骑军护卫粮草。未联络到解难营主将,不得私自超越。” 三人立刻出列,“末将遵令。” 张之音点点头,把战果统计递给袁崇焕,“辽西大捷,是我家将军总领、袁大人及宁远将官第一功、刘诏和觉华岛众将次之。我们可以越过高第直接向朝廷报捷,解难营留有信使,明早出发,两位大人辛苦了。” 袁崇焕虽然傲气,基本的规则还是要遵守,闻言立刻躬身,“朱大人谬赞,解难营才是主力,下官怎么能越过大人报捷。” “没关系,不是推辞的时候,我家将军顾不上,现在可能撵在奴酋屁股后面掩杀,哪有时间。陛下和百官忧心辽西,不可让陛下久等,我家将军在占领松锦后,自然会写详细奏报为诸位请功。” 这是明着抬他们,袁崇焕与刘诏对视一眼,向尚方剑下跪,“下官遵令,定不负重托。” 两人连夜去写奏报,张之音也休息了。 朱鼎顺严令她不准离开宁远,是两人都认为解难营与奴酋肯定会有一场正儿八经的骑军对战,否则英明汗面子往哪里放。 但两人想错了,奴酋的既定战略,辽西走廊不在大金国手里,他们就不会去占领松锦两堡,连大小凌河堡也不会,道理与朱鼎顺回缩一样,让明军占领后慢慢损耗粮草。 所以东虏连夜狂撤,沿着海岸走直线,老天爷照顾努尔哈赤,平时百里的陆地,现在走冰面只有三十里,在朱鼎顺休息的时候,东虏十万人已跨过双台子河入海口的海面,抵达双台子河南岸,这才停下脚步休整,到附近兵堡取粮。 第229章 下套与被下套 正月二十七,双台子河边全是在太阳下睡觉的军士,一天一夜跑一百多里,逃命激发潜能,全部累瘫了。 中军大帐,努尔哈赤看一眼手中的战损,沉默许久后直接开口,“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午后返回沈阳,带所有步卒及一万骑军,回去后马上运粮草到中军,调火器营李永芳到前线,带所有火炮。三贝勒莽古尔泰带两万骑军,到双台子河北岸的西兴堡、镇武堡、莲子堡、西平堡一线防御。四贝勒皇太极留守中军,老夫会一会狂妄追击的解难营。” 四大贝勒戚戚然领命,努尔哈赤鼻子哼一声,嘲讽一声解难营的名字,就挥挥手让四人去准备。 皇太极临出门又被叫住了,其余三人朝他拱拱手离开。 拱手的原因很简单,四贝勒牺牲自己最忠心的属下,把一场大败压缩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若非皇太极,可能冰面上代善的骑军和步卒都回不来,那样大金国会被一战打回建州。 皇太极看自己老子突然苍老了许多,犹豫着躬身安慰,“胜败乃兵家常事,辽西与重骑无法对战,他们敢到广宁一线,大金定可杀死他们。” 咳咳咳~ 努尔哈赤突然剧烈咳嗽,咳得直不起腰,脸色黑红,大有被一口气憋死的迹象~ 皇太极大惊,想呼喊军医,被自家老子一把抓住制止,但他依旧在咳嗽,皇太极只好把水囊递过去~ 努尔哈赤连灌几口水,终于稳定下来,水囊口却出现一丝血迹,老头不经意间擦掉,落寞说道,“我儿很好,若非我儿,勇士们死伤惨重。” “父汗过奖,儿臣应该…” “中军这两万人以后由你来领派,没有大格局是做不了大汗的,大汗麾下没有彼此。” 皇太极局促着不知该如何接,努尔哈赤摆摆手,“大丈夫别磨蹭,明朝人口众多,潜力无限,经此一役,你该明白以后怎么做了吧。大金国家底薄弱,大汗若意气用事,一次就可能有灭国之患。秦朝躲关中历经春秋战国五百多年,始皇帝用十年时间一统天下。朱重八江南争霸十四年,十个月抵顶北元。广积粮、缓称王,都是这个道理,欲速则不达呀。” “感谢父汗教诲,但我们必须顶住解难重骑,内喀尔喀、科尔沁、察哈尔彻底臣服前,不宜与明朝大战。” “是这个道理,朱鼎顺只要有点脑子,重骑就不会出现在松锦以东。辽西不可为,那北面的大山就必须对明朝形成威胁,把这一万骑军带到草原,杀了他们,辽西自然也守不住。” “明朝皇帝看来不像文人说的那么不堪,知晓辽西实情之后,他明白北面才是主战场,对林丹汗也没有多少希望,也许我们可以接触一下。” 努尔哈赤摇摇头,“接触没用,我们给不了林丹汗想要的东西,我儿应该看看南边,明朝的孩儿国朝鲜李氏,那才是我们的人口和物资来源,盐铁不缺,应该比辽西好打很多。” 皇太极眼神一亮,“父汗圣明,朝鲜的确更易取,而且东江毛文龙如芒在背留不得。” 父子俩几句话就忘掉宁远,对下一阶段的战略达成共识,皇太极略有激动,准备告退到外面收拢诸将,亲卫突然汇报,额驸李率泰、参将李延庚有紧急军情奏报。 额驸李率泰?李延庚? 两人愣了一下,才想起李永芳的儿子还在朱三寨手里,这是对方送来的信使? 努尔哈赤恢复威严坐姿,皇太极也到老子旁边坐下,命令亲卫把人带进来。 两人一身儒衫外面羊皮,脸上全是风霜,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信使。 “微臣叩见大汗,叩见四贝勒。明狗在辽西设了陷阱呀…” 李率泰异常悲愤得说了一遍他们在京城得到的消息,父子俩面面相觑,明朝把勋贵的私军派到了战场? 倒也说得通,打造那一支重骑很贵的,大概财大气粗的勋贵才能养得起。 努尔哈赤问了几句京城的情况,打发兄弟俩回营,还夸奖了两句,勉励两人奋发图强。 皇太极沉默了很久,握着李率泰抄来的圣旨发呆。 “怎么?我儿气馁?” 皇太极扭头看着老子脸色铁青,连忙从收回心神摇头,“父汗,明朝皇帝的行为很奇怪呀,这不像是…” “当然不像,朱鼎顺是宗室,老夫也对宗室很信任。” 皇太极被一噎,低头无语,转瞬又抬头,神色坚定。 “父汗,这里面有大问题,魏忠贤给明皇带来银子,勋贵嫁女儿出力出财,还派这么多公侯嫡子出关观战,朱鼎顺是强盗,强盗只能顺毛捋,我们想取得胜利,战场代价太大,京城反而…也不是,儿臣是说硬碰硬就上了明皇的当。” 努尔哈赤沉思片刻,歪歪头道,“有道理,这事很诡异。” “是啊,明朝文武百官、上下一心对付我们,皇帝没有这样的本事,朱鼎顺更不可能,文官和魏忠贤想利用朱鼎顺达到某种目的,勋贵也是,朱鼎顺是推出来的一把刀。” “对付魏忠贤和勋贵太远,也太慢,这把刀的弱点是什么,必须让他失去作用。” “强盗的核心人员肯定无法接受伤亡,朱鼎顺和我们一样,接受不起失败。” 嘭~ 努尔哈赤双手一拍,“没错,我们还得败一场。时间紧迫,朱鼎顺不能做大,令广宁人马撤退,让给这个强盗。” “父汗圣明,他占也不是,不占也不是,无论如何选择明朝都会有数不尽的弹劾。他受压力必须前出,重骑必须死。” 父子俩的谋略很好,完美契合这个时代的文武价值观,收服广宁有重大的政治军事意义,不仅可以打通与内喀尔喀、察哈尔的联系,还把东虏彻底压缩到辽沈一带。 辽河套千里沼泽作为天然屏障,沈阳距离广宁直线距离不到三百里,绕一圈却有八百里,怎么看明朝都禁不起诱惑。 朱鼎顺在二月初二到达锦州城,斥候四出查探才确定这个消息,就像一圈打在棉花里,瞬间闪脱臼了。 晦气,接下来突然成了斗心眼时间。 按下这边不说,二月初一的京师已经完全爆了,辽西大捷,铁骑追杀十万虏兵,举国沸腾。 第230章 辽西大捷,奴酋败逃 山海关高第鸡贼的很,他不是相信朱鼎顺会胜利,是觉得有人背锅了,正月二十五赵率教到山海调兵的时候,高第不仅痛快答应,还向京师送了奏报。 正月二十七,宁远报捷信使还没出发的时候,朝廷就知道朱鼎顺接收了山海外全部军力,百官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知道明军野战会吃亏,根本没在意朱鼎顺会死多少人,想的是能收割多少真虏。 因为解难营没有向山海关发出任何奏报,二十九、三十,朝廷收到的奏报都是朱鼎顺让山海关两万人快速向东。 胜了? 应该胜了吧,否则为什么让两万人一直东进。 该死的朱三寨,为什么不往回发奏报。 这不愿朱鼎顺,宁远距离山海关二百里,山海关距离京城六百里,高第的奏报可以日夜一天到。 解难营的信使却在张之音的交代下,故意用了三天。 三十人正月三十黄昏就在城郊二十里,第二天才分三拨隔半个时辰前后入城,带着袁崇焕、刘诏、解难营副将的报捷信。 插红旗的军情信使是唯一可以在京城随时奔马的人群,二月初一大朝会,皇帝到金銮殿一刻钟就结束了。 卯时城门刚开,十骑从东隆隆而来,背后的小红旗十分亮眼,大明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大捷的报喜方式,城墙上的士兵不禁小紧张了一把。 “辽西大捷,奴酋败走宁远城,解难营阵斩两万,骑军追杀奴酋。” “辽西大捷,阵斩两万,奴酋败逃,缴获无数!” “辽西大捷,阵斩两万!” …… 信使外城东安门入城,又从正阳门入内城,一路呐喊,经过大明朝雄伟的中枢衙门,齐刷刷跪在承天门外,堵住了下朝的百官。 “辽西大捷,天启六年二十三日,奴酋带十三万虏兵攻宁远,解难营将计就计,二十六日西北两面合围,万骑直冲奴酋中军,阵斩虏兵两万,奴酋兵败逃命,解难营扔在追杀。宁远城将官特向吾皇报捷。” 国战大捷信使,承天门前却是下朝的小官,众人欢呼一声,兵部一个郎中朝皇城守卫大叫,“开中门,请勇士们入皇城。” 皇城守卫哗啦一声大开中门,城门上的钟声当当当连敲三声,百官呜啦啦让开皇城大道。 信使没有客气,举着报捷的信件低头冲入皇城,过端门,午门前已经听到禀告的兵部尚书王永光冲出来,一把抓过信件,只看一眼,立刻哈哈大笑。 “本官作保,请勇士们入禁宫!” 说罢扭头率先冲入禁宫,被赶来的顾秉谦拦住,“王尚书,果真辽西大捷?” “假不了,首辅大人快看看奏报,我们去向陛下报捷!” 皇帝早朝就说了这么一件事,两人激动着看奏报的时候,身旁已经挤了一堆红袍~ 顾秉谦收起来塞到一个禁卫手里,“陛下应该刚到乾清殿,快快回传!” 禁卫立刻通过专属通道向里狂奔,顾秉谦深吸一口气,朝众人举臂高呼,“辽西大捷,奴酋落荒而逃,解难营神威,一万人追着十万人掩杀。” 众人停顿一下,同时欢呼,“大明万胜。” 武英殿休息的勋贵才出来,英国公问一声一万人怎么追杀十万人,顾秉谦一滞,马上让人把信使带过来。 “解难营一万人如何追杀十万人?” “回公爷,是三千重骑,重达百斤的铠甲,刀剑不入,大哥为辽西准备的利器,若非奴酋一开始逃亡,也许我们现在正奔袭辽沈。” “你认识老夫?” “小人是大哥亲卫。” 好了,这下更加确认了,百官连忙问起细节问题。 不一会,一个小内侍狂奔而出,“圣谕信使乾清殿觐见。” 文武大佬立刻跟着小内侍向禁宫而去,刚到建极殿,京城突然传来山呼海啸的欢呼,报捷的钟声再次响起。 得,辽西各路将官都在报捷,众人簇拥着信使继续入内。 信使却回头道,“诸位大人,应该是觉华岛刘大人的报捷信使,大哥在辽西只任命了三个主将,赵率教总兵还在路上,只能是刘大人的信使。他持尚方剑守觉华岛,抵挡五万虏兵进攻。” 英国公回头向禁卫吩咐立刻带到乾清殿,众人依旧向前,下意识等候了一会,于是两拨信使同时到乾清殿。 乾清殿的木匠此刻还是朝服,御座看奏报双眼放光,激动的大叫,“好,好,到底是皇叔,萨尔浒之后,此八年来所绝无,朕深为封疆吐气!”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明煌煌天朝,蛮夷无法撼动。” 门口涌入一群红袍挤着恭贺,皇帝一指信使,“解难营伤亡几何?” 呃~ 还得皇帝,都没有人问这个问题,二十个信使连忙叩头,“回陛下,解难伤亡未过千人,朱大人收拢辽西所有战兵,现有一万五千人追击,朱大人准备夺回松锦二堡!” “为何,不是说辽西不宜与奴酋接战吗?” 信使哪能回答上这么突兀的问题,好在皇帝自己补充了一句,“应该是为了进入喀尔喀地盘。快快把详细经过说来~” “是,朱大人于正月十八到辽西大山,四处斥候清空二百里大山,同时将令四处,中前所、前屯卫三千人收拢麾下,借兵备道刘诏尚方剑守觉华岛,同时传令宁远拖住奴酋,大军一分为二,一半截断山海大路,一半潜伏到宁远北山三十里处…” 信使语言清晰,显然张之音交代过。 众人越听越兴奋,只听京城又传来一声欢呼,这次更大,好像皇城守卫和内外城墙上所有士兵都在欢呼… 解难营自己的奏报到了,皇帝大手一挥,“送信使去休息,每人赏五十两,众卿家听听皇叔的具体战果。” 奏报这次入宫更快,顾秉谦抢到手中大声朗读,“微臣解难营副将启奏陛下,大军扔在追杀,主将往东前去松锦,特向吾皇报捷。宁远城独自坚守两天两夜,袁崇焕及宁远将官为大捷首功,觉华岛一万水兵准备充足,以微小的代价,硬阻五万虏兵,为大捷次功。宁远城杀敌八千,觉华岛杀敌两千,解难营重骑斩六千真虏、六千步卒,阵斩总兵三人、游击百人,缴获无算,虏兵在辽西扔下尸山血海亡命逃窜。” 第231章 朕深为封疆吐气 赵一鹤、金玉和、王一屏,这三人其中两个是女真人,但三人都曾是辽东的大明将军,曾经出现在紧急军情中无数次,解难营替皇帝的爷爷万历出了一口气。 后面有缴获的详细奏报,众大臣忽略副将的名字,兴高采烈传看奏报,大明朝多久没这样的喜事了? 从司礼监赶来的魏忠贤则陪着皇帝傻乐。 时候差不多了,皇帝突然朝魏忠贤看了一眼,九千岁心领会神,轻咳一声,又瞄了一眼顾秉谦。 首辅大人接收到信号,反正准备辞官了,老子任期这个功绩足够保命,抬一抬后来人是应该的。 “启奏陛下,朱大人已实领关外诸将,如此大胜足够摄威而立,臣请赐大印总理关外军务。大明进入反攻,高第才能不佳,臣请罢蓟辽经略,另任能臣督师辽东,节制南北水路所有军事,大明上下一心,灭奴酋指日可待。” 众人慢慢静下来,顾秉谦话音一落,立刻整齐躬身,“臣等附议。” 皇帝也没有浪费一丝口舌,“传旨,罢高第蓟辽经略。起复荣禄大夫、柱国、登莱巡抚袁可立,晋封左都御史、加封兵部尚书、赐东极殿大学士、太子太保,督师辽东,节制蓟辽宣大登莱东江五镇水陆军务,全权处置东虏一切军务。 赐解难营主将朱鼎顺平辽大将军印,晋封一品左都督、加封太子少保,领派关外一切将官,协理五镇水陆军务。关外军情紧急,立刻六百里传信,袁可立未上任前以朱鼎顺将令为主。” “陛下圣明,臣等领旨谢恩。” “内阁准备辽东所需粮草,不得断粮一日,立刻押解百万两白银到辽东,由朱鼎顺分赏有功将士,同时作为建城靡费。” “臣等领旨!” “公侯、内阁留下,众卿家去吧,今日各衙休沐、京城取消三日宵禁,允百姓高歌庆贺。” 乾清殿顿时喜气洋洋,皇帝深呼吸两声,从御座后绕过来,“众卿家,辽左发难,各城望风奔溃,八年来贼始一挫,朕深为封疆吐气,奴酋今日乃知明朝有人矣!朱鼎顺智勇兼全,宜优其职级,一切关外事权,悉以委之。” 本来是该魏忠贤接茬,可惜九千岁一瞬间没听明白,顾秉谦不得不附和道,“军情当前,能者上庸者下,平辽将军现在更清楚何人可用,微臣建议各路总兵、巡抚等快信问策朱大人。” “善,魏大伴来处理,平辽将军可能正在接战,但杂务较多,不宜旁骛,快信由他来请功举荐。” “奴婢领旨,辽西这么快大捷,全赖陛下远筹帷幄。” “呵呵,饷银充足,大捷也有魏大伴一份,荫恩一子世袭指挥使,赐都督同知。” “皇恩浩荡,奴婢叩谢陛下。” 这就是宗亲和内臣的好处,公侯静静看皇帝唱了一出戏。 天启又返回御座,朝勋贵看一眼,“禁卫和神机营立刻出关,宋裕本为主、阳武侯、张世泽为辅,不要去三寨了,平辽将军既然抵达松锦一线,短时间内不会回宣大,带五百佛郎机、一千小佛郎机,配齐铅子,五千斤火药,京营配齐所有驮马,十日内抵达解难营。” 张维贤哑然,“陛下,这样需要万匹马。” “很好,内阁补齐粮草,抽调神机营、神枢营马匹。” 公侯齐齐一震,连忙躬身领旨,皇帝冷哼一声,“平辽将军前后只有四千人,他只不过带了一万匹马,为何辽东立刻就能出现一万五千骑军。可见只有怕死的主将,没有昏庸的军士。” “臣等惭愧!” 皇帝一甩手,沉声道,“禁卫带句话,身为主将大捷第一时间不知上奏,朝中以哪封奏报为主?令主忧心,不知为众将请功,寒心大明百战将士,平辽将军以为诫。” 语气虽然训斥,脸上却是微笑,这无法羡慕,皇帝说完就准备回后宫,明显想去与皇妃庆祝,张维贤连忙叫住。 “陛下,这是国战大胜,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都需要派军功勘验使。” 天启闹个大红脸,大明朝都忘了大捷应该做什么,还有一个重要步骤呢,扭头看一眼顾秉谦,再看一眼张维贤期待的眼神,疑惑问道,“老国公不会想亲自去吧?” “回陛下,重骑再现,此乃前所未有的大胜,以少胜多野战正面击溃十倍之敌。然重骑有严格的使用局限,今后辽东攻守如何,朝廷必须知晓,平辽将军智勇双全也不能随意出击。大胜之后马上面临三面皆敌的情况,北面的内喀尔喀和察哈尔是什么情况,必须由朝廷掌握。或互市、或防御、还或鞑靼火中取栗,南北并进既是国策,不得不防。” 皇帝沉默了一会点点头,“老国公谋国之言,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朕理解这样的情况,但平辽将军追击占堡的确与既定战略不符。老国公年龄大了,还是坐镇京城为好,定国公徐希皋为主、都督同知张之极为辅、兵部勘验郎中为辅,即刻启程赴辽东勘验战功,同时赐徐希皋对鞑靼国书,联络林丹汗定策。” 张维贤知道自己没戏,本想建议个人选,没想到皇帝直接指定,这样也好。 徐希皋领旨后,皇帝这次真的回宫了。 一众公侯出禁宫,京师到处都是爆竹声,几人在承天门口听了一会,朝张维贤连连拱手祝贺,连佳婿都出来了。 张维贤笑着接受,朱鼎顺胜利来的太快,禁卫去了辽东,皇帝无意中把他安排的阳武侯给废了。 还不知道有没有出头的机会,英国公内心有点膈应人。 休沐不用到衙,几人还是簇拥着他来到中军都督府。 徐希皋进公房快步到书架,把朱鼎顺之前画的地图取到众人面前,总结辽西大捷。 “怎么说呢,平辽将军眼光敏锐、耐性十足、胆魄过人,三者缺一不可,硬是在山中看着宁远城危,若袁崇焕守不住,他肯定会退到前屯卫或干脆把人全部撤进大山。 努尔哈赤骄兵必败,六七万骑军,竟然分散在宁远前后十多里的辽西走廊,更是派一半人去攻觉华岛。 分兵就注定失败,半个时辰,仅仅半个时辰,早一点迟一点战果完全不同,平辽将军完美抓住这个空档。 面对三千重骑,努尔哈赤不愧是枭雄,瞬间明白不可敌,用五千人硬是拖出半个多时辰,否则辽东可一战而下。” 总结的不错,张维贤点点头发表自己的看法。 “老夫并不担心他脑子一热带重骑到辽东平原,奴酋若是在松锦一带与朱鼎顺鏖战,那就是他疯了找死。 从图上看,大明与察哈尔的联络已经打通,朱鼎顺之前占地内喀尔喀、搁置林丹汗的建议显然有变,不管他做什么,肯定面临人手不足的情况,这两个月尤其危险。鞑靼人一向胃口不小,使者这种扯淡玩太极的活计他根本没心思玩,极易被东虏利用。” 定国公徐希皋一拱手,“公爷放心,某定不辱命!” 第232章 平辽将军的忍者神功 张维贤是瞎担心,朱鼎顺比任何人知道,战术可以凶猛,战略层面必须稳妥稳妥再稳妥,进入松山堡和锦州堡后,屁股都没动一下。 就算斥候探测到广宁是座空城,他也没动。 但…这…完全是巧合。 广宁是留给努尔哈赤进入内喀尔喀和察哈尔的通道,老子若占了,夏季战场就变了,今年的戏还怎么唱。 一个极其诡异的情况出现了,辽西大捷十日之后,明军在加固松锦防线,东虏陈兵在双台子河北岸一线,也在加固横亘在海岸和沼泽之间的四个兵堡。 双方距离不到三百里,不仅龟缩不动,还一个比一个积极基建,只有斥候每日在来回奔跑。 锦州和广宁向来是辽西重镇,努尔哈赤进攻的时候想着这是自己的地方,逃跑的时候又没有经过,所以城内基本完好,还是明军去年冬自己破坏的一部分。 二月初五,京城信使回来了,朱鼎顺向皇帝详细叙述经过。 思虑再三,仍旧举荐袁崇焕任辽东巡抚,天下无敌的关宁铁骑是袁崇焕和祖大寿的功劳,既然叫关宁铁骑,当然是在山海关和宁远城练成,朱鼎顺已经给他下了这样的命令,想必老师不会更改。 举荐刘诏任登莱巡抚,但他的驻地在东江,同时建议皇帝让刘诏带五十万两上任,东江的士兵都欠饷五六年了,逼着毛文龙自己做海贸,还出海打渔,这可不行,得赶紧练兵袭扰辽南。 至于其他人,赵率教任左路总兵、满桂任右路总兵,宁远城四副将、觉华岛四总兵建议领五千营兵。解难营麾下则全是三品指挥使,他们和自己一样,刚进入官僚体系,还需要一战。 主将是左都督,前两个肯定也是左都督,一堆都督同知、都督佥事,不出意外,武将会称呼自己大将军或大都督,文官则会称呼少保大人。 这就是大明朝文武的区别,武将不进入三孤三少,依旧属于泥腿子范畴。戚继光南征北战一辈子到死也是个少保,老子打了一场就是少保,只能说时代不同了,朱明严重缺乏将领。 松山堡和锦州只有二十里左右,若非中间隔着一座小山,能互相看到彼此,小凌河堡则在东面五十里,大凌河堡则更远,东面百里。 朱鼎顺只在锦州待了一天就回到松山堡,这里靠近海边,那边赵率教领着两万步卒,这边则一万五全是骑军。 大战过后略显无聊,每日在中军瘫躺着看斥候奏报、看辽东地图,脑子早不知飘哪里去了。 哗啦哗啦的铠甲声传来,朱鼎顺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满桂与袁崇焕、赵率教先后不和,就是因为他这脾气,宁远城一文一武,文官偏执,武将胆大,防御绝配、进攻灾难。 “闭嘴,老子不想听你任何建议,没看解难营各将都不说话嘛,你一天到晚哪来这么多想法。” 满桂看新鲜出炉的平辽大将军没睁眼就知道是他,大胡子脸红也显不出来,尬了一下躬身道,“大将军,刘大人让运粮的哨总送来两份密信。” 朱鼎顺瞥了他一眼,从手里夺过密信,不是刘诏的密信,是徐希皋和张之音的。 定国公的信太长,哔哔哔一堆,让自己派人去联系内喀尔喀和林丹汗,请他们到松锦见面。 有病,要去你自己去! 朱鼎顺直接就扔了,张之音则说的是私事,禁卫跑的很快,远远超过自己想象,兵堡一路开绿灯,他们已到宁远城了,请示火器送到哪里,人又到哪里。 之所以说是私事,是宋裕本找自己有事。 呃~ 还有一件事,大小姐备孕失败了,宁远待不住。 歪头想了想,安排道,“满总兵麻烦跑一趟吧,禁卫带了很多马,传令袁崇焕,可以截留四千练骑军,火器全部留在…” 不对! 朱鼎顺站起来负手转了两圈,酿的,努尔哈赤让自己去攻城?想吃掉重甲骑军? 不能,那也不能用,火器有更大的作用。 “火器和神机营两千人全部留在宁远,但由留守的解难营接手,告诉定国公,宁远的勘验让别人做,请他和禁卫一起到松锦来玩玩。去吧,带一千轻骑,连张副将带来,快去快回。” 满桂双手微颤、一脸尴尬、并没有动,朱鼎顺翻了个白眼,从旁边拿起尚方剑直接扔过去,“老子又没有大印,写信太啰嗦了,你传口信吧。” “大…大将军,那…那可是国公。” “老子给你的还是尚方剑呢!” 满桂一滞,也是,躬身退出中军大帐。 扭头把两封信烧掉,朱鼎顺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双方的形势,托腮微笑。 有意思,努尔哈赤看上了重甲? 老子去进攻肯定能轻松胜一场,给不给大舅哥这个功劳? 嗯,得好好操作一下,必须给努尔哈赤进攻内喀尔喀和察哈尔的动力。 明军在这里是真的筑城,不筑城无家可归的辽民就饿死了,这里面一定有女真的探子。朱鼎顺也不想识别,既能替自己传信,还能当劳力使唤几天。 东面二百里外的努尔哈赤父子是真尴尬呀,万万想不到,那个强盗还是个慢性子,对空城广宁理都不理。 四万骑军、五千火器营,非常耗费粮草好不好,女真不像明军有后勤运输辎重,让步卒来运粮也得管饭,又是一个消耗。 等到三月,这四万骑军也得解散,回辽沈让他们回家重新准备出征的衣服和干粮,休整一两个月然后才能再出征。 这就是明金双方物资基础的差距,二月初十,斥候和松山堡的探子终于带来了一个另类的消息。 一千衣着干净、铠甲明亮、制式统一的骑军进驻松山堡,朱鼎顺出城十里相迎,对方打着密密麻麻黄龙旗,没有其他旗帜。 李率泰说的那些权二代观战使来了。 还有另一个消息,队伍中有一个白泽红袍中年人,朱鼎顺对他非常客气。 上午进入松山堡,一个时辰后,就有两支各二百人的信使队伍举着门旗二面、龙虎旌一面、节一支、麾枪二支、豹尾二支,向北越过残破的辽东的边墙相隔百里进入草原。 旌节,明朝的国使到了,在联系内喀尔喀和察哈尔两部。 钓鱼的努尔哈赤父子更加焦急,既然朱鼎顺不愿意主动来攻,那就前出把饵食甩远点。 第233章 钓鱼杆法大比拼(上) 禁卫一到松山堡,平辽将军才是说一不二的领导,朱鼎顺不想听宋裕本扯京城的事,根本没见他。 徐希皋倒是能见见,依然不想和他扯淡,他也更惊讶、更佩服,大胜之后竟然蹲在这里一动不动。 年纪轻轻,定力可以,腚力也可以。 松山堡总共三百筑城百姓,朱鼎顺让人清点后,确认一晚少了三个,也就没有其他动作。 没想到第三天虎子汇报,那三个人回来了。 说是晚上起夜,迷路了~ 这不是老子曾经的玩法吗? 哄鬼呢?零下三十度起夜迷路,饿了三天又返回来了? 随便吧,继续卖力气去。 但突然传唤宋裕本、薛濂、张世泽等禁卫所有公侯子弟,四十多人连忙从军营来到中军守备府。 宋裕本非常讨厌朱鼎顺一个恶习,天气晴朗的时候,总是在院中晒太阳,坐姿不雅,活脱脱胡同里的流民乞丐。 朱鼎顺今天又是这副样子,不过院中人很多,左面坐着张之音,右边坐着徐希皋,宁远勘验的小公爷张之极也来了,两侧对称整整齐齐站立着解难营和辽西所有将官。 “末将拜见大将军!” “嗯,归队!” 归队?归哪里? 宋裕本茫然抬头,还好过来几个亲卫,令其他人与亲卫站一起,宋裕本站张之极下首,两个副将则站到末尾。 “诸位,一个掌握敌人虚实、骑军为主、物资匮乏的首领,竟然在筑城,这比猪上树还新奇。今日斥候探明,对方有两支三千人骑军,一前一后行进,间隔三十里,很是稳妥,目标既不是北面的广宁,也不是松锦,而是介乎于两者之间,看起来想切断我们的斥候。诸将有什么建议说来听听,本官最近脑子不好。” 从锦州过来的赵率教一拱手,“大将军,末将建议看看再说,奴酋摆出一副随时跑路的样子,这是想进攻又怕重骑,他们粮草有限,经不起对峙,时间对我们有利。” 满桂闻言向前一步道,“大将军,反正不过三千人或六千人,末将请战前出大凌河堡,有机会则冲一阵,没机会则返回。” 朱鼎顺不置可否,解难营诸将一个个沉默不语,宋裕本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发现对面几个年轻人都瞧向自己,疑惑看一眼主位,平辽将军闭目不语,一侧的表妹则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大舅哥稍微转转眼珠子就明白了。 “禀大将军,禁卫统领宋裕本请战。” 哗得一声,院中靠墙站立的公侯子弟一阵躁动,朱鼎顺旁边的徐希皋一挥手,十分不悦,“荒唐,禁卫是观战使。” 宋裕本依旧躬身,“禀大将军,平辽大将军主关外一切军务,末将是禁卫,更是军士,兄弟们看则看,哪有不动手的道理。” 朱鼎顺没有搭理定国公,托腮歪眼问道,“宋统领勇气可嘉,禁卫可否一战?” “回大将军,禁卫人人如虎,弓马娴熟,军械齐全,定不堕大明之威。” “好,宋裕本为主,解难营鼎三为辅,禁卫一千、解难营两千,配一千重骑,今日午后就出发吧,晚上可以到小凌河堡休整,伺机与对方前锋练练。” 宋裕本和鼎三立刻领命,一个神色郑重,一个十分不情愿。 “满总兵,五千轻骑随后三十里,不得靠近、不得落后,确保前锋后路安全,否则定斩不饶,” 满桂的这个差事更是恶心至极,迎向大将军冷冽的眼神,连忙躬身领命。 朱鼎顺轻飘飘一挥手,“去吧,其他人随时整备,多派斥候,到北面看看喀尔喀的鞑靼朋友在做什么。” 院中顿时只剩下坐着的三人和站着的赵率教、张之极,亲卫搬过两把椅子让两人落座。赵率教目不斜视,张之极看看妹子,又看看闭目享受阳光的朱鼎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希皋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但他对禁卫出征也表现出了大佬该有的城府,眯眼看看头顶的太阳,呵呵笑道,“平辽将军,这晒太阳有什么讲究?” 过了几息,朱鼎顺才慢吞吞说道,“母亲从小就告诉我,晒太阳治病,晒太阳强身。” “令堂告诉你?” “是呀,买不起药,得不起病,百姓几千年传承下来,原始、有效、符合生物学的特性、性价比超高、低贱又无奈的延寿方式。” 四人没听懂什么意思,徐希皋倒是知道他在自嘲出身、同时贬损权贵,无奈苦笑道,“朱将军博学多才,老夫是说令堂早已过世,有违孝道。” 朱鼎顺翻了个白眼,“愚蠢,我娘就不能托梦教导我吗。” 徐希皋哭笑不得,但很快揭过这茬,“奴酋放弃广宁,甘愿切断与草原的联系,大将军久留此地不愿收复,小心被鞑靼人钻空子,更要小心朝廷的弹劾,今时不同往日,大将军的行为天下瞩目。” 朱鼎顺突然坐直身子,扭头朝身后的虎子吼道,“瞎眼了,公爷这么尊贵,不知道倒茶待客嘛?” 虎子委屈去搬桌子倒茶,朱鼎顺扭头向赵率教道,“老将军对公爷的话有何看法。” 赵率教非常客气,先起身向两人行礼,才简洁清晰回答,“大将军主关外一切军务,广宁收服容易,一旦奴酋切断补给,放弃又是失地大罪。督师袁大人定理解,至于鞑靼人钻空子,末将看倒是无所谓,难受的是奴酋,不是我们。” “为何难受的是奴酋?”张之极抢先问了一句。 茶水来了,三人是常见的大叶茶,朱鼎顺和张之音是热水,端起水杯中指弹了一下,随着叮得一声轻响,朱鼎顺向大舅哥道,“这就是原因。” 张之极看看身前的浓茶,再看看他手中的热水,眉头一蹙,“什么意思?能不能直白点。” “大哥,浑水好摸鱼。” 张之音解释了一句,朱鼎顺哈哈大笑,“对呀,还是夫人说的好,推火车哪有斗地主好玩,不对,是莽夫缠斗哪有三国鼎立好玩。” 赵率教哗啦一声拱手,“大将军智珠在握、谋略无双,广宁此刻是愿者上钩。” 第234章 钓鱼杆法大比拼(中) 朱鼎顺对赵率教随时拍马屁的行为很不满意,“老将军深谙人性之道,总是顺着话头捋,尽挑好听的说,佩服佩服。” 赵率教一个大红脸,低头拱手,“末将失礼,大将军见谅。” 场面一时安静,徐希皋浅浅尝了一口,悠悠说道,“老夫也没听明白,浑水摸鱼、三国博弈,都不是朱大人本意吧?能否赐教?” “咦?公爷这心态可以,比英国公强。” 徐希皋哭笑不得,“朱大人,贬低英国公不是为婿之道吧?” 朱鼎顺无所谓的一撇嘴,“我说的是英国公,又不是岳父大人,贬一贬怎么了,何况这是实话。” 徐希皋看看兄妹俩,两人反而没什么反应,大概他们习惯朱鼎顺的说话方式了,摆正心态问道,“实话何解?” 朱鼎顺也坐直身子认真问道,“这与公爷来辽东勘验战功的道理一样。” 徐希皋眼珠子转了两圈,表情更加认真,“本公是陛下乾清殿指定,并不是受人举荐,也不是主动请缨。” “哦,原来如此,那道理也一样呀,我也不是说你们争名声、争声望,都在一个锅里,从大明角度看看就明白了。” 徐希皋脸色一黑,看一眼张之极,他同样不悦,两人陷入沉默。 朱鼎顺不逗他们了,端起杯子又敲了一下,“我们可以在此处用瓷杯喝茶,同一时间奴酋只能用水囊喝冷水,这就是我们的优势,还是那句话,战争的本质是比拼消耗。” 左右瞅两眼,朱鼎顺内心暗讽,其实只有赵率教明白,但他是多年的阅历本能,没总结出来,另外三人则更加迷糊。 朱鼎顺又跟着说了一句,“宁远撤退和松锦对峙的行为,与奴酋过往的行为完全不同,他不是这样的性格。二十五岁起兵,至今四十三年,每战均以少胜多,善于用间,善于用奇,一言以蔽之,他做事很有目的性。不会像现在这样,做无用的试探和斗心眼,大明换了一个对手,一个更懂得谋略的对手。” 张之极双眼一瞪,“奴酋重病?或者…” “小公爷,女真不是大明,秘不发丧是找死,只不过他确定了继承人而已,少想些阴谋诡计。” “这与用水杯喝水和水囊喝水有什么关系?” 朱鼎顺不想搭理他,看向定国公,徐希皋倒是明白了点什么,重重点头,“他们耗不起,既然顶着硬耗,一定有更大的不可告人目的。” 旁边的张之音也道,“没错,他们着急,所以扔出了诱饵,表哥大概会取胜一场。” 张之极猛得起身,“不可,禁卫不能败。” 朱鼎顺靠在椅背翘起二郎腿,无所谓道,“没关系,人活着就行,胜败乃兵家常事,为将就要学会享受胜利后面的失败。” 张之极捏捏眉心,“为何我还是没听明白你在做什么?禁卫可是有两千解难营主力。” “多简单的事,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让我咬一口饵食,我还不能助人家一臂之力嘛?这才刚开始,远着呢,两位既然兼职北元谈判国使,停留时间短不了,慢慢看戏吧。” 朱鼎顺说完一口把水喝尽,甩甩头起身返回屋内,张之音看一眼,稍微犹豫后也跟着返回。 赵率教躬身送主将而去,看夫人的兄长眉头郁结,好言提醒道,“小公爷,奴酋用自己钓鱼,大将军用鞑靼人钓鱼。松锦一线大明不会急于进攻,奴酋损失人口、马匹、军械,他们接下来必然会对外劫掠,大将军派使者大摇大摆北去,以及派禁卫出战,都是给奴酋理由和信心,帮他们一把。” 张之极总算明白了,大张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徐希皋也点点头,“谋略不错,的确是比内力的时候,老夫也是其中一环呀。” 赵率教这才向两人躬身告退而去,回到屋内的朱鼎顺把尚方剑扔给虎子,让他去交给宋裕本,这玩意对自己根本没用,施施然回到后屋。 晒了一会太阳瞌睡了,这年头用计太慢了,通信慢、通行慢、执行慢、一切都慢,若是后世的急性子回到大明,能被磨疯。 刚回被窝躺下,就听到门栓响动,身边热气一呵,温润瞬间入怀,朱鼎顺抱着拱一拱,眼都没睁。 大小姐看他没有后续,嫃怒拍了一下,“夫君不是说这几天是好日子吗?日行百遍,定可…” “啊呀,之音要命啊,放心吧,美人定可做母亲。” 朱鼎顺哀嚎一声,得亏宋裕竹没传来有孕的消息,否则老子啥事也不用做了。 沉默了一会,快入睡的朱鼎顺突然起身,把大小姐吓了一跳,刚想骂两句,朱鼎顺却一跃下地,薄衣出门而去。 重新穿衣后来到大堂,看到朱鼎顺正在辽东地图上比划,恨不得一头栽进去。 科尔沁今年将会彻底归降后金,而科尔沁对努尔哈赤来说,也在‘关外’,辽东的明长城在安乐州为止,后世的昌图、开原一带,关外是已经归降建州的海西女真各部。 科尔沁现在与后世所处的位置不同,就在海西女真北面,后世的长春以北一带。 察哈尔在西拉木伦河北岸,后世通辽以西一带,内喀尔喀在后世的阜新、朝阳一带。 察哈尔外围距离科尔沁直线距离只有四百里,内喀尔喀距离科尔沁也不过六百里,也就是说,自己距离科尔沁也很近,并非遥不可及。 但仅限于冬季,因为从大兴安岭脚下的白城到辽河入海口,南北千里、东西三百里,全部是沼泽水泡子,天然的屏障。 老子根本用不着和皇太极唱太多的戏呀,把自己流放到科尔沁,皇太极感觉不到危险就可以了,还能收拾掉他的助力,否则迟半年科尔沁马上会给奴酋三万骑军。 目前的人手远远不足,得让东西两寨的骑军火速东进,包括两千燧发铳军士。 “夫君在研究什么?” 朱鼎顺扭头看一眼披头散发的大小姐,哈哈一笑,“去抢个迷倒人的美女,找一个联姻为主的部落。” 张之音脸色一暗,双眼微悲,却被某人一把抱起,狠狠香了一口,“走,我们再努力努力。” 乌云瞬间驱散,大小姐笑颜如花,点头如捣,主动亲吻起来。 第235章 钓鱼杆法大比拼(下) 先不说那俩白日热闹的神经病,宋裕本回营和阳武侯争执了两句,虎子把尚方剑送到,阳武侯立刻闭嘴。 禁卫在堡内落脚,解难营却有一半人在北面的小山、锦州和松山堡之间立营。 宋裕本午后带禁卫出城,鼎三已经带着两千人等着了,这是出征,只有主副两人能下令,其他人全部靠后,禁卫心思再多也得闭嘴。 因为两千解难营带着三千马,与他们一样背弓挎刀,但更有杀气,另外一千马背上,想必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重甲。 天黑到小凌河堡即可,全骑军不是太难,宋裕本派出二百斥候,与中军斥候开始互通消息,禁卫在前解难营居后,开始均速向东。 这支队伍实在太耀眼了,黄龙旗金灿灿的反射着阳光,远远的就能看到,禁卫高高的红翎,明亮的铠甲,都加重了标注。 宋裕本在队伍前沿警惕看着四面八方,禁卫一个个大睁眼竖起耳朵戒备,后面解难营却无聊透顶,包括鼎三在内,二千人全部在马背上打盹,有的甚至发出鼾声。 黄昏顺利到达小凌河堡,宋裕本立刻立营,同时轮值警戒,等他啰嗦完,那边解难营已经完成立营,开始喂马了。 看一眼残破城墙上的鼎三,宋裕本手脚并用攀上去,站到身边问道,“有什么发现?” 鼎三把望远镜交给宋裕本,摇摇头道,“这能看出什么,对方既然距离大凌河堡六十里磨蹭,可能是在等我们,大概以为我们不占兵堡不会打仗。” 宋裕本用过这玩意,拉远环视一圈,还给鼎三,他又推回来,“大哥给你的。” 顺势揣到怀里,宋裕本拱拱手,“鼎三将军姓朱?” “三寨除了鼎七曹变蛟,兄弟们全部姓朱,小侯爷不看奏报?” “宋某是问原来的姓氏。” “原来姓什么重要吗?大哥带大家活了下来。” 不是个好聊天对象,该死的朱鼎顺给所有人报功,名字是朱东一到东六,那边是朱西一到西七,只有两个知道是谁,朱鼎熊、朱楚虎。 除了你们自己,谁知道你们谁是谁。 宋裕本负手在墙上看了一会禁卫营与解难营的区别,大大摇头,禁卫也许武力不错,生存能力堪忧,连火都生不好,幸好带了一半私兵,只有五百人是真的禁卫。 “报,大将军令,小凌河东面为战场,前锋应尽快到大凌河堡,此刻起中军不在指挥,请宋统领自行决断。” 宋裕本猛得从帐篷惊醒,怎么感觉刚睡下就得出发,来到帐外果然天边泛起鱼肚白。 “起营,出发!” 大吼一声下令,禁卫手忙脚乱收拾,等他们收拾好,解难营又在东面等了两刻钟。 宋裕本尴尬一闪而逝,伸手一挥,“奔马警戒行军,禁卫在前,午时必须到大凌河堡。” 他们离开一个多时辰后,满桂和曹文诏来到小凌河堡,总兵四下转了一圈,挥手带骑军慢慢前行。 “老曹,这事怎么看都很诡异,大将军让一群没断奶的孩子打前锋是什么意思?” 曹文诏无精打采的跟在身边,闻言努力挤挤眼,“禁卫可是带着一千重骑,护卫也轮不着咱们,下官不知道。” “这可是大明朝未来的公侯伯爵,一部分总兵或指挥使儿子,还有西南江南人呢,跑辽东学习骑军,大将军也舍得。” “满大人小心祸从口出。” “屁的出祸,大将军才不在乎,解难营是痛快打了一场,老子快憋死了,终于不用在宁远守城了,没想到比守城还无聊。” 曹文诏无语,另一边的李平胡朝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太多事。 这位李平胡可不是害死李如松的那个李平胡,山海关后永平府人,蓟镇的属官却常年在关外,不多的奏报中都透露过,李平胡是关键兵堡的主将,可见他的特点是一个稳字。 朱鼎顺专门配给满桂的副将,老曹迟早得单独拿出来用用。 满桂带着四千多轻骑慢悠悠的向前,快午时的时候跨过结冰的大凌河,斥候突然回报,禁卫并未进入大凌河堡,因为东面约四十里有三千东虏骑军,其他骑军还在他们东面五十里。 禁卫竟然这么快就出击了?你tm就不知道派人通知一声嘛,满桂连忙带人向东狂奔跟上。 是的,趁着天色还早,宋裕本决定与对方骑军练练,鼎三也不反对。 大凌河堡东面十里,解难营快速穿戴,寒光闪闪的铁幕一刻钟形成,禁卫莫名多了几分底气。 宋裕本高举尚方剑,大声命令,“五百人一排,重骑在前,禁卫居中,解难轻骑在后,后退一步者斩。兄弟们,是时候让东虏领教我们的骑射了。” 呜哈~ 重骑一声呼喊,重枪嘭一声拍胸口板甲,开始起步。 三十里,重骑与轻骑速度一样,可以冲锋。 小跑十里过后,重骑突然把枪口平举,战马急速奔跑,隆隆隆的马蹄声顿时响彻辽东平原。 禁卫小伙子们热血沸腾,把弓拿到手里,警惕看着前方,马术倒是都不错。 一刻钟,前方休息造饭的虏兵看到突然冲来的重骑,慌乱上马乱糟糟迎敌,等他们摆好阵型,甚至能听到禁卫兴奋欢呼的声音。 距离百步,宋裕本大叫一声,“扬,三连射!” 禁卫的动作非常整齐,比解难营整齐多了,奔跑中角度一致,刷刷刷三箭而出。 重骑还没靠近,对方已经噗通噗通掉下几十人,头领毫无抵抗的意志,拔腿就跑。 扑哧扑哧~ 五百人的锋线很宽,总有倒霉鬼被重骑一枪戳死。 一方猛追,一方亡命逃~ 十里过后,咻咻咻,尖利的哨音响起,重骑慢慢收速,宋裕本茫然看一眼,大伙都兴奋着呢,谁喊停? 鼎三跑到宋裕本身边,铁面罩下瓮声道,“宋统领,四十里是重骑一次冲锋极限,身在战场,我们得保持体力,跑六十里就废了。” “哦,朱将军辛苦。”客气一句,宋裕本扭头大声下令,“轻骑殿后,我们返回刚才东虏待的地方休息。” 第236章 与二十七有缘(上) 宿营地,除了警戒的轻骑,禁卫兴高采烈的围在重骑身边高呼。 宋裕本此生第一战,不得不说运气好到爆棚,杀敌三百二十七人,缴获马匹、刀剑也是同样的数量,这边却没有死一个人,甚至连受伤的人都没有。 营地是一个东西向的狭长丘陵,低矮又稀疏的树木,刚好挡住北风,宋裕本一面安排斥候前出查探,一面安排人层次露营。 今天是第一次野外立营,不能再闹笑话了,与鼎三商议,让禁卫和轻骑交叉休息。 “前锋营大捷,杀敌三百二十七人,自身无一伤亡,虏兵仓皇逃窜。” 黄昏时分,满桂、曹文诏和李平胡在残破的大凌河堡墙头,报捷信使在堡外连连呼喊几声,拍马向中军而去。 满桂是急性子,不是二愣子,三个信使全身都是兴奋,一看就是禁卫的雏鸟。 向身旁两人看了一眼,曹文诏不语,李平胡却道,“总兵大人,今晚我们的斥候应该多派一点,马不卸鞍、人不卸甲。” “嗯,这群傻鸟可别被人围起来。” 曹文诏摇摇头,“那不可能,我们就是后路,还有两千解难营呢,大将军真是把这群家伙算得一清二楚。” “老子算是明白了,大将军是嫌这些家伙烦人,大概会被扔回宁远或山海关。” “满大人慎言!” 满桂切一声下墙,爱谁谁,敢情老子这一趟就是跑跑马腿。 他们马不卸鞍、人不卸甲,另一边的宋裕本也是同样的安排,不过重甲实在太累,除了板甲都卸掉了,战马也卸掉了护甲。 黑暗中四周两里开外隔百步点燃一堆篝火,鼎三对这谨慎的行为逗笑了,你觉得自己安全,殊不知对方更好找你了。 深夜子时,东面百里开外,皇太极抬头看着头顶若隐若现的月亮,即庆幸对方上当了,也幽怨对方是个二愣子,接触太早,迟两天到十五多好。 “禀贝勒爷,北面三贝勒已与白天退下来的兄弟汇合,三贝勒按计划向北兜五十里后西进。” 皇太极点点头,令斥候再探,过一会,又有一个斥候汇报,南边一万人在沿着海岸的冰棱快速西进。 “传令,马衔嚼人衔枚,向西行进。” 他们的目标不仅是前锋三千人,还包括大凌河堡的四千人。 此时若从天上俯瞰,辽东平原像三龙抢两珠,西面的人只有两点,东面却有三条长龙南北相距各百里沉默向西。 寅时三刻,营地传来肉香,宋裕本从帐内出来,天色已微微发青,解难营这么早造饭,禁卫也跟着起来烧水,营地顿时全是香味。 太冷了,宋裕本一个哆嗦,迈着大步来到鼎三的小帐篷,这家伙早把铠甲扔了,竟然用头盔熬羊油汤。 “这能喝吗?不,是能戴吗?” 鼎三抬头瞥一眼,“宋统领要不要喝一点。” “算了,本官没有小看的意思,但真喝不了。” “等统领大人快饿死的时候,什么都能喝下。” 宋裕本摸摸鼻子,“本官有个疑问,大将军为什么让鼎三将军陪着禁卫。” “老子也郁闷呢,思来想去,可能我的这些人会用火器,其他人没有专门练过。” “火器?” “嗯,他们会操燧发铳,会开炮,虽然有点稀松,总比边军强。” “没想到还是全才,宋某荣幸。” 汤翻滚冒热气,鼎三拿另一个头盔左右倒了两次很快冷了下来,仰脖咕咚咕咚喝尽,拿衣角一擦扣在头上。 宋裕本看的喉咙一阵发痒,咽了一口唾沫拱拱手,“宋某感谢将军。” “算了,感谢太早,以后感谢别人吧,老子也得感谢。” 两人来到帐外,鼎三突然扭头问宋裕本,“听说小侯爷在禁宫打了大哥二十七廷杖?” 宋裕本眼珠转了两圈,歪头道,“有二十七?只有一下。” 鼎三瞬间哈哈大笑,惹得周围人都看过来,笑声突然一收,“看个屁,快点吃,一刻钟后行军。” 宋裕本猛得看他一眼,快速回到中军,向禁卫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天边突然想起隆隆的闷雷,听起来四面八方都是,禁卫没听过这种声音,解难营却马上大叫敌袭。 “上马,上马,放弃辎重,撤。” 鼎三看宋裕本脑子还清楚,带着解难营率先溜,禁卫愕然,反应过来后赶紧催马跟上,生怕殿后。 宋裕本离开前回头看一眼营地,一千驮马,密密麻麻的小帐篷和篝火,暗骂一声假大方,也使劲催马跟上。 他们距离大凌河堡本就不远,两刻钟就到,满桂已经让四千骑兵列阵,望着失足跑来的前锋,眉头紧皱。 这些家伙从他们身边直接穿过,一声呵骂传来,“傻缺,跑呀!” 靠~ “撤,全军撤退!” 他们离开一刻钟后,南北两面地平线上全是骑军,两万人在大凌河堡西面会师,望着尘土飞扬逃跑的骑军大骂。 还有两万人在禁卫露营地呢,皇太极从马背上下来,看着丘陵下遍地的黄龙旗皱眉,但看到一千驮马和上面的重甲又两眼放光。 “八弟,万万想不到,这群混蛋这么怕死,看起来片刻没有迟疑,听到马蹄声就跑了,就差一点点呀。” 莽古尔泰从大凌河堡返回,一脸愤恨,扑了个空。 “呵呵,五哥,我们可以回去了!这一趟并没有白来。” 莽古尔泰顺着皇太极的手指看去,只见小树林后一千驮马,一地收拢起来的黄龙旗,以及…几十名威风凛凛试验铠甲的重骑。 “他们跑的太快了,以至于重骑都没法披甲,除了胸甲,其余部分和马甲都在,从今以后,我们可以与他们正面硬接,明朝再不敢出辽西。” 莽古尔泰像个未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跑过去试着穿了一身,拿起重枪挥舞几下,朝皇太极连连点头,“这玩意的确好,好铁,这一身至少得工匠打造三个月吧,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五哥拿十套吧,其余的装备父汗亲卫。” “嘿嘿,谢过八弟。” 第237章 与二十七有缘(中) 一百三十里,禁卫一刻没有休息,战马喘着粗气,快午时已看到松山堡,宋裕本看到松山堡前五里齐刷刷站立的重骑发愣。 他发愣的时间不对,没发现解难营和满桂一南一北绕开列阵的骑军前进,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了,顿时惊恐大叫。 “停停停,不要冲阵,从北面通过。” “停,住手~” 大声喊叫听到的人不多,前面跑得太快,已经有人准备从重甲缝隙穿过去,而对面…举起了重枪。 宋裕本一瞬间魂都被吓飞了,忘记了呼喊。 嘭嘭嘭~ 禁卫被重枪从马背拍下来,阵脚瞬间大乱,收住脚的人连忙从旁边绕开,他们还算知道,有一条军法叫撤退时不得扰乱己方大阵。 半个时辰后,宋裕本和鼎三并列被绑在守备府大院,身后还有约鼻青脸肿的二百人也被绑着。 宋裕本回头仔细看了一遍,心有戚戚,还好没有公侯家的嫡子。 鼎三看他还有心思关心什么人冲阵,低声骂道,“你脑子进水了,没听到叫你去北面吗,老子被你害死了。” “抱歉,为兄真没听到,走神了,为将大患,奇耻大辱。” 语气真诚,鼎三也骂不出口了,叹气一声,回头看一眼疑惑道,“禁卫那两个副将呢?不过来请罪想死吗?” 宋裕本一愣,决不能让朱鼎顺杀人,刚想大叫,却看到阳武侯和张世泽被绑着带到身边,膝窝一脚噗通下跪,带他们来的人还是张之极。 他们回来的正是好时辰,正午太阳暴晒,院里还没有风,院子里静悄悄的,午时跪到申时,每个人都大汗淋漓,两个时辰也没有人大喊大叫。 为什么没人叫呢,聪明呗,都怕枪打出头鸟,反正有宋裕本和张世泽顶在前面。 黄昏时分,满桂带着曹文诏和李平胡也跪在了身边。 鼎三被三人搞得心里发毛,“满总兵,关你什么事,别来抢老子的军棍。” 满桂回头恶狠狠瞪一眼,“混蛋,三百黄龙旗,你们只带回来五十,陛下的脸面被你们丢尽了,小公爷差点被大将军砍了。” 鼎三脖子一缩,宋裕本却猛地抬头,不该是这样的,朱鼎顺真的恼了,瞬间膝盖嘭嘭向前,跪在所有人前面,朝内院大叫,“大将军,全是末将之过,摸奖一力承担,请大将军发落。” 内院正堂的朱鼎顺正和张之音吃饭,旁边坐着无声的徐希皋,以及刚才叽叽歪歪的小公爷,此刻却被吓傻了。 张之极一个劲的解释禁卫未伤一人,主将敏锐发现埋伏,有三百二十七首级,功过相抵,不应处罚。 朱鼎顺实在嫌他吵,呛啷拔出尚方剑,搁在脖子阴森森道,“这里是辽东,老子是平辽大将军。” 某人下手太快,脖子还有一道血迹,把他吓得不轻,久久未回神。 徐希皋看朱鼎顺慢吞吞吃完,起身瞬间几人跟着起身,他却负手返回里屋。 三人面面相觑,徐希皋朝张之音道,“丢失太多黄龙旗的确是死罪,念在宋统领有担当,前线缺将官,可将功赎罪。” 这是告诉她应该怎么劝朱鼎顺,张之音摇摇头并不赞同,朱鼎顺根本没想杀表哥,丢完也不会杀,现在也不过是某件事的一环。 宋裕本还在大叫,大小姐对自家哥哥道,“大哥去看看他们吃喝过没有,也许今晚都得在那里跪着。” 徐希皋一脸无奈,“这是军帐,又不是叩阙,还吃喝什么。” 大小姐扭头回里屋去了,张之极沉默一会突然说道,“大院并没有几个亲卫。” 徐希皋眨眨眼,率先出门去看看。 里屋的朱鼎顺又在油灯下看地图,张之音轻轻到身边趴在身上,“夫君还没想好吗?” 朱鼎顺把地图收起来,扭头捧着大小姐的俏脸拍一拍,“之音,你不能一直跟着我。” 张之音脸色一暗,“我知道,夫君要去找一个妹妹。” “哈,那倒是其次,今年若没有机会就算了,以免影响我们成婚。” “为什么?” “啊?之音不懂吗?” “我懂怀胎十月,不懂夫君为什么非要娶一个未见过面的女子。” “这个说来话长,科尔沁有一个女子,她既是宰桑布和之女,也是酋长巴腾义女,娶这个女子,就是娶科尔沁。” “你怎么肯定人家愿意?为什么别的兄弟不行?” “蒙古人崇拜强者,别的兄弟就算是正妻,对他们来说也是羞辱。至于意愿问题,愿意当然好,不愿意也不亏,天下女人千千万,除了之音,总得有用不是。” 说再多也没这句有用,张之音闻言又贴上来,“奴家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多月吧,太迟了不好通过沼泽,东虏也该休兵了。” 衣襟瞬间被拽,朱鼎顺扭头吹灭油灯,休息~ 张之音在这里的确影响士气,解难营还不要紧,其他人哪在军中见过女子,她就算不回京,也得去宁远或山海关。 徐希皋和张之极躲在前院亲卫轮值房,院中四面烧起几堆篝火,跪着的人倒是不冷,靠近火堆的人受不了还向中间挤。 大概亥时,虎子从外面带着几百人进入院内,徐希皋一瞬间大骂,因为这些人去找棍子了,新鲜出炉的白皮军棍,且虎子根本不在后院,显然那个混蛋早就安排了。 “大将军令,擅自冲阵罚十军棍,许戴罪立功。” 不要紧,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可惜他们想错了,这个罪名与将官没关系,禁卫惨嚎声撕破夜空,这些家伙不仅真打,还扒了裤子打,一棍子下去就是一道血印。 行刑完还惨叫的禁卫挨了几巴掌,瞬间双眼含雾缩在墙角,外面呜啦啦又进来四百人,全是真正的禁卫,被逼着观刑的。 “禁卫副将薛濂、张世泽,驭下不严,领军仓皇,丢失仪仗,大将军令罚三十军棍…” 徐希皋猛得捂住想鬼叫的张之极,只听虎子又道,“念及禁卫斩获三百二十七级,消二十七军棍,行三军棍,打!” 薛濂和张世泽很硬气,啪啪啪三棍子下去,屁股上三道瘆人的血印,他们一声未吭。 虎子一摆手,亲卫把两人拖开,“三位大人,别影响某行刑。” 满桂、曹文诏和李平胡马上起身,低头站一边去了。 “前锋营副将朱东三,丢失辎重,罚三十军棍,许戴罪立功。前锋营主将宋裕本,一切罪责全有,斥候未及时示警是根本大罪,连累四千骑军陷入险地,罚三十军棍,许戴罪立功。大将军令,有三人替两位求情,看在别人的面子上,各减一军棍,实罚二十七军棍,打。” 第238章 与二十七有缘(下) 这群亲卫明显偏心,他们不是大内专门行刑的禁卫,不懂打棍子的窍门,但朱东三明显不一样,啪啪啪以奇快的节奏打完了。 虽然屁股血淋淋的站不住,那一边同样血淋淋的人才挨了五棍子。 “大将军问,何为将,请宋统领回答。” 宋裕本大汗淋漓,被四个人按在桌子上,瓮声回答,“吃饱饭,跟我冲。” “明知故犯,打!” 啪~ 啊~ 宋裕本一声惨嚎,差点咬断舌头,啪啪啪啪~ 五棍子又完了,桌面叮叮叮滴血,虎子又开口,“大将军问,何为将?” 啊?! 剧痛中的宋裕本机械答道,“吃饱饭,跟我冲!” “死脑筋,打!” 啪啪啪啪啪~ 屁股无一处完好,宋裕本昏了过去,亲卫把准备的止血粉末拍在上面,静静站在一边。 虎子负手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等着宋裕本醒来。 院中鸦雀无声,只有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烧声和禁卫哆哆嗦嗦的抽泣呼吸声。 “大将军饶命,再打下去统领会丢命,下官愿替统领受罚。” 张世泽突然冲出来,跪在宋裕本身边求情,那边屋内的张之极又要迈步,被徐希皋一下拽回来,“之极,你蠢不蠢,我们不是平辽将军麾下,再求情他们只会加罚。” “那…那…该死!” “的确该死,悟不悟,就是现在,你有一个好儿子。” 啊? 朱鼎顺原来在强行划分禁卫? 阴谋家就是反应快,但有些事,只是表象一样。 张世泽连连哀求,虎子不为所动,却见张之音披着一件披风出来,她并未说话,同样只是站在台阶上看着,眼角的泪花别人也看不到。 等了一刻钟宋裕本也没反应,这家伙是从小受罚多了,身体养出来的生理自保习惯,张之音直接从一个亲卫头上摘下头盔,回值房舀了一盔水,到面前淋头浇了下去。 咳咳咳~ 宋裕本醒了过来,又开始哼哼哼~ “宋统领,还有十二军棍,大将军问,何为将?” 宋裕本一时没反应过来,稍等了一会,突然仰脖大叫,“杀敌,不择手段杀敌,不择手段自保。” “很好,赏张世泽五军棍。” 啊? 所有人愣了一下,亲卫却片刻没有迟疑,两人膝盖压住张世泽,两人啪啪啪啪啪快速又狠辣的甩了五军棍。 小小公爷也晕了,没扒裤子,血渗了出来,亲卫架起来抬到一边。 “为…为什么打世泽,本官不需要别人替领。” “不知悔改,质疑大将军令,扒开后背,加罚十鞭子。” 这下好了,后背也变得血淋淋一道一道,宋裕本在桌子上痛苦的蠕动,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宋统领,还有七军棍,大将军问,何为将?” “意志,忠诚,荣誉。” 吼声很高,虎子下意识抠抠耳朵,“反应太慢,先打两下!” 啪啪~ 刚止血的屁股又开始滋滋流,宋裕本反而感觉不到多少通,药效麻了。 “宋统领令人佩服,还可以吗?” “打呀,老子吃得住,呵呵呵,老子与二十七有缘啊。二十七岁领二十七军棍。” “很好,大将军问,何为将?” “等老子封爵的时候告诉你。” “咦?宋统领还会怄气呢?死不悔改!加罚五军棍,还有十军棍,换两个人使劲打。” 军棍上面全是血,换人只不过是为了换棍子,一个禁卫突然拦在亲卫面前下跪,“末将带刀侍卫顾肇迹,愿替统领大人受罚。” 紧随其后一个人,“末将带刀侍卫蒋秉忠,愿替统领大人受罚。” 一个妹夫,一个小舅子,禁卫终于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在虎子低头思考的时候,呜啦啦跪在院中,“末将愿替统领大人受罚。” 五百人高喊领罚,虎子瞥了一眼四周,那家伙好聪明,竟然也跟着过来了,老子只要三棍子就能打死你好不好,侯爷也得去死。 张之音双眼含泪,扭头就走。值房内的徐希皋拍拍张之极,“这就是目的,裕本不需要回京了。” 张之极早知道舅舅要做什么,想不到让解难营接受的过程这么可怕。 虎子对喊叫的五百人大吼一声,“别tm叫,考验老子算术是吗,对不起,老子从来不做算术题,来人,每人十军棍,打!” 啊啊啊的惨叫声响起,众人突然发现,这次不要紧,原来这些家伙也不是不会打军棍。 “大将军令,禁卫无法适应战场,不堪大用,遣回宁远城练军。同时朱东三作为禁卫副将,带两千骑军、两千步卒。领解难营军饷,五千人独立成营之后上战场戴罪立功。” “末将领命,请问虎将军,末将是骑军还是步军?” “老子不知道,滚蛋!” 虎子扭头离开,禁卫腿脚利落的哗啦涌到宋裕本身边,七手八脚抬起来架走,腿脚不便的互相搀扶着离开。 宋裕本被抬回屋里,火辣辣疼痛的鞭伤也慢慢麻了下来。 “去休息吧,这药不错,听说一斤三十两银子呢。” 一屋子的人戚戚然,宋裕本又挥挥手,“大伙互相看着点,别发烧流脓,那样就得烫屁股了。大将军打得越狠我越没事,丢黄龙旗是大罪,大伙长点教训。” “啧啧啧~长点教训不行,一次就把大伙害死了,大将军的问题你是回答的又慢又扯淡,老子当初可是在小黑屋关了五天呢,差点疯了,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鼎三撇开腿迈着难看的步子进来,对着床上的宋裕本又说道,“老子就说被你害惨了,真tm晦气。” 宋裕本没有接他这茬,转而问道,“为什么五千人的营,有三千骑军两千步卒?我们自己去招辽民练兵?” “不是,你发财了呗,不出意外,东寨的宝贝是我们的了,但老子知道,跟着你还要倒大霉,晦气。” 宋裕本看他骂骂咧咧,摆摆手让众人出去,这次他们痛快了,呼啦一下消失。 “为什么倒大霉?” “禁卫香呀,谁不想啃两口。” “宋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完成了?谁说的?” “难道不是?” 两人快问快答,鼎三摇摇头,“老子告诉你,我是奉国中尉。”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宋统领现在才有资格当饵了。” “难道宋某听错了?我们明明是去练军。” “没听错,也没那么复杂,我们五千人…呸,四千人是解难营最强的。” “最强的当饵食?” “没错,最强的当饵食!” 宋裕本无语了,鼎三在他屁股拍拍,“这里面有麻药,不会疼,过两天才奇痒难耐,宋统领大概会休息一个月,顺带等等宣大的家伙。” “然后呢?” “当然是去找死,你这脑子不行,大哥说你和赵率教最有资格成为大将,那位被文官欺负怕了,你则是在京城把脑子住坏了,得赶紧换换脑子,你可能不知道,解难营的副将很多情况下可以免职主将。” 宋裕本,“……” “听说你都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了,我才一个儿子,喜夫人给教导着呢,咱们只有大哥没儿子,所以得死在他前面。” 宋裕本,“……” “对了,我们被遣走了,遣的意思就是明早卯时离开松山堡,辰时还有人未离开会被亲卫斩杀。 我得和你说清楚,以后大哥的每句话你都得听懂,还记得大哥令我们出征时说的话嘛,说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知晓虚实的敌人。 那时就告诉你,我们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行军,哪有突然偷袭的事。你以为是大哥与你商量好的,我以为你根据军情判断,大哥应该对你这次表现很失望。 你还没有从权术博弈中抽出来,路上慢慢反思吧,大哥没说时间,我们可以被人抬着慢慢回宁远。” 鼎三说的很长,也说的很真诚,宋裕本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兄弟情义,想了好久点点头,“谢谢,我明白了。” “明白了有蛋用,做不到被关小黑屋的时候别后悔,还有两个时辰就得离开,你安排一下,解难营反正在城外。” 第239章 夹缝中的墙头草(上) 不管明军什么反应,努尔哈赤撤兵了,他们实在消耗不起粮草,回家能分开吃分开住,在这里什么都得运过来。 虏兵至少需要休整两个月,双台子河与辽河两条大河中间设了三道防线,一万五千人,只有五千人是骑军。 皇太极在宁远和觉华岛学到的妙招,听说李永芳的步军在两道河面上放了很多木头和杂草等引火之物,后面摆了百多门火炮,这么短时间就完成防线布置,牛得不得了。 这是冬季,四月冰雪消融怎么办? 其实努尔哈赤非常想杀了皇帝这一千禁卫,否则也不会让四万骑军倾巢而出。 把明朝公侯伯爵的继承人抓住,拿在手里随意揉搓,想想都爽。 可惜没想到禁卫有一招叫望风而逃。 二月底,努尔哈赤接连收到坏消息,袁可立正式上任督师,这人比朱鼎顺还‘阴险’,而且他的督师职权远超孙承宗,连宣大都受节制。 更倒霉的消息还有,明朝到察哈尔和内喀尔喀的使者回来了,内喀尔喀亲近女真的酋长透露,察哈尔计划和明朝开春后在西拉木伦河重新会盟,目前还在商讨细节问题。 商讨的内容有一条就是如何对待内喀尔喀,他们想让明朝在广宁互市,而明朝想让他们全部到蓟镇外靠近山海关的一处山谷,另外开辟互市点。 这就要命了,明朝把北面的鞑靼人全部笼络,以前只是摇摆不定,现在成了敌人,意味着辽河以西马上会成为禁地,明军可以悠闲的沿着边墙逐堡推进。 三月份是很重要的一个月,必须与内喀尔喀联系,若他们不到辽东,努尔哈赤就得先下手为强。 沈阳与内喀尔喀这个季节好联系,爬犁可以直接走沼泽,快一点两天就到,一时间沼泽里信使来来去去好不热闹。 同一时间,朱鼎顺被老师召到宁远定策。 有资格定策的人很少,袁可立、朱鼎顺、徐希皋、袁崇焕、刘诏。 袁崇焕和刘诏是骤登高位,坐袁可立面前很弱势,刘诏五月即将漂洋过海到东江,两人几乎没什么发言权。 徐希皋呢,严重违反大明朝外交礼仪,国使是礼部的事,这次却由都督府来做,皇帝想表达的意思很清楚,能谈就谈,谈不成拉到。 倒不是说与林丹汗为敌,是皇帝现在通过朱鼎顺掐着林丹汗的脖子,不听话就让商队撇开黄金大帐,与察哈尔八部单独做生意。 不管怎么说,徐希皋贵为国公,在会盟这件事上没什么发言权,袁可立面前也很弱势。 数来数去,也就师徒俩定策,皇帝还真的给了他们全权。 老头读了一遍林丹汗和内喀尔喀盟主的回信,等大家说话,结果没一个发表意见,瞥一眼他的爱徒,正在把玩他刚到手的平辽大将军印。 “解难,你来说说会盟的条件。” 朱鼎顺把目光从大印上收回,摇摇头,“四五月间会盟就行,条件一条不可接受,公爷先去和林丹汗扯淡吧,扯两个月,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徐希皋一歪头,“大将军何意?” “夏季过后朱某让他跪下来求着会盟。” 徐希皋倒是明白他在说什么,“大将军认为只要我们和两部谈会盟,努尔哈赤就会急着出兵?” “这是一定的,说不准努尔哈赤现在就紧张的发抖,人就是这样,在建州做他的女真大王,努尔哈赤几辈子都逍遥,非要寇边,非要占据辽东,瓶瓶罐罐越多,考虑的越多。” 袁可立不悦的扫了他一眼,上手突然把大印抢过去,“解难好好说话,老夫召宣大总督郭恺之到辽东面谈,三五天他就来了。” 朱鼎顺讪讪一笑,“郭恺之执行阶段是个能臣,定策阶段抓瞎,白跑一趟。” “解难认为宣大不需要参与?” “不是!是不需要官府出面。”朱鼎顺突然俯身嘿嘿一笑,“张家口的商号虽不至于赔钱,今年也没什么利润,学生已经让东寨通知他们,暂时不准走商。” 徐希皋咳嗽一声,“内库暂时不需要大规模走商,没有察哈尔和内喀尔喀,还有哈喇慎和土默特。” 袁可立再次皱眉问道,“两万骑军什么时候到辽东?” “老师,这可得和您说清楚。”朱鼎顺突然坐直认真起来,“一您带的饷银不用给我,用不着,除了筑城补饷,剩下的让袁大人去练兵就行。二他们就算到辽东也用不上。林丹汗有四万骑军,三万是弓马娴熟的青壮,他们比哈喇慎、土默特强多了,强的非常多,而内喀尔喀有三万骑军,又弱的和垃圾一样,因为他们内部谁都不服谁,盟主是个样子货。您可不能把鞑靼人一同看待。” “老夫糊涂了,解难掏五十万两,把他们弄到辽东做什么?” “这很好解释,我给您解释一下…不对,我给大家排序一下鞑靼人和女真的战力。首先女真最强,同等数量三万可以横扫内喀尔喀,这有过去的战绩。察哈尔和女真一样强,但打起来察哈尔必败,原因更简单,察哈尔除了本部一万五骑军,剩下的两万五来自八个酋长,他们怕死,打顺风仗猛得很,同等对峙他们一定会退,反正草原天大地大,去哪里都是王。所以对面的排序是东虏、察哈尔、土默特、内喀尔喀、哈喇慎,他们每一方都对下一方都秋风扫落叶的实力。”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袁可立皱眉道,“老夫没听懂解难为什么这么判断,若察哈尔、内喀尔喀和我们联手呢?” “呃~老师,察哈尔与大明对女真都可以你来我往,带上内喀尔喀必败,三个和尚没水吃,用这里简直太合适了。” “你直接告诉老夫,西蒙古两万骑军到辽东做什么?” 朱鼎顺不太愿意说,瞄了一眼徐希皋,无奈道,“他们目的不在辽东,在于瓦解土默特。” 袁可立脑子转了一圈,吭哧一声哭笑不得,“这边在打仗,解难那边还有空和土默特玩银子换人口?” “嘿嘿,顺手牵羊,不玩白不玩。” 嘭~ 老头拍桌子大怒,“荒唐,得意忘形,国战当前,谋略要有充足的后手,满嘴轻浮之言。” 第240章 夹缝中的墙头草(中) 老头发怒挺有气势,朱鼎顺一时间很尴尬,撇撇嘴低头不语。 袁可立一指袁崇焕,“元素,你在辽东多年,谈谈你的看法,你可是辽东巡抚。这小子是武将,除了冲杀,一脑子阴谋诡计,大明煌煌天朝,做事得光明正大。” 说前半句就可以了,后半句把袁崇焕也卡住了,朱解难可不是阴谋诡计,是狠辣果决,大将必备素质,我说的不好,岂不是得罪平辽大将军,这与得罪督师您老人家有什么区别。 袁崇焕犹豫了半天,斟酌着说道,“袁公,下官和您说几件事。” 一是天启元年,奴酋占领沈阳后准备乘胜攻取辽阳。林丹汗令内喀尔喀卓里克图、达尔汉巴图尔、巴哈达尔汉等两千骑兵前往沈阳,营救萨尔浒之后率万人援朝的内喀尔喀盟主宰赛。 当时内喀尔喀受大明赏银和察哈尔大汗双方调动,骑兵到达沈阳城下,与守城金兵开战无果,便很快撤退。当年秋季,内喀尔喀五部送万头牲畜,从奴酋赎回宰赛。从此林丹汗再也无法指挥内喀尔喀。 二是天启二年奴酋图谋进占广宁,巡抚王化贞仓皇弃城逃窜。林丹汗先出动一万军队援广宁,还有两万军队因雪阻未至,广宁当时已经失陷。林丹汗率人转战守卫山海关,不管林丹汗是不是图赏银,他当时的确出兵出力,比辽西的边将还积极。 三是广宁之战后,大明与奴酋暂时休兵,林丹汗无法从大明获得足够物资,各部逐渐离心。内喀尔喀有两部暗中与奴酋通婚、盟誓,林丹汗严厉指责盟主管束不得力,甚至集结两万人对付内喀尔喀,使得五部更加远离察哈尔。 天启二年秋,内喀尔喀盟主杜棱洪台吉率领三千多户投奔奴酋,天启三年正月,他又为奴酋说服拉巴什希布、索诺木、莽果、达赖台吉等各率所属投奔奴酋。内喀尔喀乌珠穆沁部、苏尼特部,则千里北上投奔漠北外喀尔喀。 内喀尔喀现在只剩下三部,最强大的炒花部,其酋长卓里克图也是现在的盟主,还有巴林部和扎鲁特部。 但他们身处四战之地,完全是墙头草,听林丹汗、也听大明、更听奴酋,只要没人去打他们,他们和谁都是朋友,谁去打他们,他们就对谁祈求。 第四件事,天启三年奴酋对内喀尔喀的墙头草行为很不满,五千骑军惩罚性攻击,杀死力主与大明和睦、与奴酋对峙的台吉昂安,盟主卓里克图找林丹汗希望报仇,但林丹汗置之不理。 从此内喀尔喀再不接受大汗调令,察哈尔也不正面对战奴酋、转而致力于统一。 统一蒙古,距离察哈尔最近的科尔沁和内喀尔喀不听话就成了威胁。内喀尔喀不成气候,林丹汗天启四年十一月,率军征讨科尔沁,科尔沁奥巴一退再退,奴酋发现他们可以利用,虚张声势假意派援兵。林丹汗得到奴酋出援的消息,完全不想与东虏正面交战,匆忙撤退,科尔沁逐渐倒向东虏。 袁崇焕功课做的不错,只说事,没谈任何看法,但表达出来的全部是曾经的盟友林丹汗现在完全不可信,摇旗呐喊可以,指望他们与明朝共同进攻是做梦。 朱鼎顺在他说的时候喝了一杯茶,趁着袁可立与徐希皋思考,又补充道,“科尔沁与女真是会盟,这点不可否认,但不是附属。科尔沁在大蒙古国的时候就对成吉思汗听调不听宣,林丹汗不知脑子哪根筋搭错了,每年冬季结冰后,总会与科尔沁找点事,年年打,年年一地鸡毛。科尔沁没死多少人,察哈尔八部中的奈曼、敖汉两部快脱离察哈尔与奴酋结盟了。” 袁可立托腮想了一会,疑惑问道,“解难刚才好像没有说科尔沁的实力。” “他们有四万人,科尔沁与蒙古别的部落不同,四百年来他们就是一个部落,四万人分属酋长巴腾、宰桑布和,他们都是博尔济吉特氏,宰桑就是宰相,像大明勋贵一样世袭,巴腾更像个国王。” “意思是他们很强?” 朱鼎顺突然笑了,迎上老头严厉的眼神,又收起表情,“他们只是人口多,不是很强,绝对不是林丹汗的对手,原因不是他们不团结,是科尔沁几百年没打过大战,三五千人的战事不落下风,人一上万就抓瞎,他们好像忘了几万人如何行军布阵。” 老头再次沉思起来,朱鼎顺又补充道,“我们在辽西大战的时候,林丹汗又打科尔沁了,这次出兵少,几千人在沼泽混战了几天,谁也没捞到好处,各自撤了。” 徐希皋问道,“林丹汗为什么热衷于与科尔沁为敌?” “两个原因吧,一是科尔沁与奴酋是盟友,打科尔沁也算打奴酋,二就是北元大汗的面子问题了,科尔沁不奉察哈尔为主。说到底其实就一个原因,林丹汗觉得自己没面子,愚蠢的人。” “就这么简单?老夫觉得不是吧?” “人这东西很难解释,察哈尔与科尔沁互相为敌不是什么秘密,蒙古人真是可笑,一天都没团结过呀,成吉思汗也没团结过,只不过打胜仗能分赃罢了。他们到大明劫掠,边军投降就不会杀,抓走为奴或者索要赎金。他们自己内斗起来杀的那叫一个狠,一旦战败,男人、老幼统统杀死,女人统统掳走,神奇的习惯。” “平辽将军的意思是说,你比成吉思汗更能抢,更会抢?” “公爷说的不错,论抢劫,一心为盗的朱三寨肯定比成吉思汗更会抢,他们抢了几百年,结果敌人还是敌人,我若抢劫几十年,绝对把敌人抢成自己人。” “你要抢察哈尔和科尔沁?” 朱鼎顺邪魅一笑,“公爷这话说的,偷心怎么能叫抢,小子这是找君子做朋友。” “什么意思?” “呃~意思就像男人女人,睡一觉就知道真心不真心,林丹汗若知道大明不靠他也能成事,他就会跪下来…” 嘭~ 袁可立突然在朱鼎顺后脑勺打了一巴掌,双目怒瞪大骂,“混账东西,又开始轻浮,堂堂平辽大将军,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朱鼎顺懵逼的看着老头,你老人家在说什么?竟然一个字都没听懂。 袁可立看他不以为然的倔强样子,恼怒一声道,“他是北元大汗,大汗是什么不知道吗?可不是顺义王。” 哇靠~ 原来老头是嫌他对‘皇帝’没有敬意。 第241章 夹缝中的墙头草(下) 袁可立这一巴掌把朱鼎顺打出戏了,思维中断又开始发呆。 没错,林丹汗是‘皇帝’,这是天下共识,因为他是北元之主,名义上的主也是皇帝。 北元,是史书对鞑靼的叫法,与大明相爱相杀近三百年,一起灰飞烟灭。 没有一个末世皇帝是冤枉的,那位是性格手段与皇权相冲,林丹汗则是实力支撑不起野心的典型代表。 徐希皋大概知晓朱鼎顺想做什么,时不时抿一口茶,等着袁可立拍板,这就是全权的好处,不需要浪费时间回京商量,直接决定汇报皇帝就可以。 但是老头沉思的时间有点长,还从身后拿出一张朱鼎顺给他画的地图,认真思索起来。 “刘诏,东江必须保证五万可战之兵,五月到东江发饷后,立刻整编整训,令毛文龙袭扰宽甸、九连城、凤凰城,不到冬季不得撤回皮岛,令登莱水师放弃袭扰,运送物资到鸭绿江口,全力为皮岛提供补给。” 老头决断很突然,刘诏赶紧领命,袁可立又道,“袁崇焕节制辽东水师,现在就准备海船粮草军械,消冰后马上袭扰海湾内复州到盖州一线,一刻不得停。” 袁崇焕领命后老头才对朱鼎顺道,“他们成事的时间在六七月间,北线的问题必须在这之前解决,缺少敌人,缺少生存威胁,大明与林丹汗无法成功会盟,奴酋在四五月间必须对草原用兵,他不得不打,大明也不得不打,立刻充实松锦军械…” 佩服,这才是全局一盘棋的玩法,孙承宗那叫头铁迂腐。 再佩服也不得不打断,他还是不清楚自己的实力。 “老师,不是这么回事,北线全部是潜在的敌人,我们不应该给鞑靼人抵御努尔哈赤,您别说阴谋诡计,这是国家利益,大明朝的利益就是杀死东虏、降服鞑靼人。” “解难在鞑靼部落中实力排名几何?” “单打独斗学生一天就可以炒了他们,学生和您说过,杀他们没意义,必须让他们跪下祈求,方式可以是刀子架脖,也可以是分化拉拢,还可是联姻,但终究需要用实力说话。” “你给老夫简单点,别扯来龙去脉。” “好吧,一句话,与科尔沁联姻,让内喀尔喀去死,让林丹汗与奴酋见面,咱们也见面,但我们是地主…呸,不是,是土默特和哈喇慎要表现出对东进的压力。” “科尔沁联姻?谁?陛下不可能娶鞑靼女。” 明朝是真‘刚’呀,朱鼎顺摸摸鼻子,“老师,是学生,他们不需要做正妻,联姻是一种联系方式,其实我们表现出实力相匹配的战力就可以。” “这个随后再说,解难是想让奴酋劫掠内喀尔喀,诱敌深入,清理出战场,大明、察哈尔、土默特三面夹击奴酋?以此达到会盟目的,逼着林丹汗东进?” 啪~ 朱鼎顺一拍手,老子的阴谋诡计用谋略解释就是这么个意思。 袁可立看他的反应,摇摇手指,非常干脆道,“两个问题,东进对科尔沁用兵时间太短,之后西进解难无法保证留下奴酋。一个大患,内喀尔喀无论被那方彻底收服,大明、察哈尔、奴酋三者之间都没有缓冲。这其中既需要绝对的实力,也要拿捏好时机,太难了,解难胃口太大,换一个。” 呃~ 敏锐啊。 朱鼎顺突然扭头对袁崇焕和刘诏道,“两位大人回避一下。” “放肆,这是国策定论,回避什么,你以为是塞外劫掠嘛!坐下!” 两位巡抚见师徒意见相左,一个是举荐自己的恩主,一个是恩主的恩主,对视一眼,万分尴尬中落座。 朱鼎顺轻咳一声,“老师,我来解释一下您说的问题,对科尔沁用兵时间太短,这不是问题,对学生来说还太长了,不得不在科尔沁游荡一段时间,原因是我们必须出现在海西女真的地盘。 第二个,您说西进无法留下奴酋,这个战略目的不对,战争是为了杀敌,不是杀人,学生对奴酋很感兴趣,但手上不能有兴趣,留他一两万人就是大胜。 北线自此可以进入广宁,可以放心伺机而动,至于内喀尔喀消失后我们与察哈尔没有缓冲,这个问题在灭东虏前不会出现,既然如此,灭东虏后我们还怕没有缓冲吗,怕的是察哈尔。” 老头眼珠子转了两圈,点点头,“有点意思,不管解难想做什么,这头脑还是清楚的。春夏如何从千里之外快速返回?解难还能战胜天地之威?” “呵呵,这才是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天地之威当然无法战胜,只有绕路一条,所以对科尔沁快速用兵后,必须分兵,一部分出现在奴酋脑后,一部分出现在哈剌温山南麓,学生知道有一条路可以快速返回。” 老头眼神一亮,“原来如此,就食于敌?” “不,那样就无法收服科尔沁,我们得带干粮,到哈剌温山狩猎,到水泡子捕鱼,解难营擅长做这玩意。” “解难费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奴酋进入内喀尔喀,需要这么卖力吗?不去科尔沁,老夫认为奴酋也会攻内喀尔喀。” “也不是,科尔沁不得不去,因为科尔沁准备春季到沈阳臣服,奴酋从此会增加四万骑军,至少两万随时可调动,这才是目的。他们可以不与大明会盟,只需要拖住他们一年即可。” 袁可立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这就是师徒交流的好处,稍微一沉思又道,“用会盟使团来钓鱼,恐怕不行,没有足够的诱惑。” “有,禁卫营会护送使团进入草原,他们只有五千人,只需要抗住一天一夜就可以。” “只需要?!”对面徐希皋大叫,“五千人在草原面对几万骑军?朱解难,你好大的胆子。” “定国公,你鬼叫什么,北面百里有四万鞑靼人,西面大山百里有三万漠南骑军,拖不住一天一夜,老子怎么堵后路。” 大喘气,徐希皋歪头不语,你这计划听起来就让人发抖,竟然用禁卫钓鱼两次。 袁可立呵呵一笑,“公爷胆子太小了,禁卫公侯伯爵子弟只是个面子,奴酋有可能不为这个面子动兵,我们需要声势浩大的宣扬,老夫和定国公、礼部尚书、宣大总督、辽东巡抚一起参与会盟。” 看看,这才是大气魄,一旦决定做事就要做完美。 第242章 万事俱备 袁可立带来的圣旨有两大箱,这次太多人越级提拔,皇帝展示对功臣的赏赐,一卷布毫不为意。 五人从午后谈到晚上戌时,朱鼎顺吃了一顿饭才离开。 老头不在山海常驻,这段时间准备住宁远,带来六十多个文官,职方、赞画、兵备道、巡按,多得多呢。 老子是太子少保,不怕文官叽叽歪歪,也不想认识。 虎子托着大印,另一个亲卫手里捧着圣旨、还有一人捧着尚方剑,朱鼎顺摇头晃头回到解难营守备的一处民居。 正屋的情形让他一愣,张之极兄妹之外,宋裕本也在。 虎子把平辽大将军三件套放在桌子上,与两个亲卫退了出去,朱鼎顺无精打采坐张之音身边,“两位舅哥有什么事,太啰嗦就别说了。” 张之极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小妹有喜,你该送她回京城,关外不适合养胎。” 朱鼎顺看一眼大小姐,她双手放在小腹,眼里都是幸福,显然近期没什么思考能力。 没错,都没来二十天了,应该是有了,也不敢让郎中号脉,怕把人家号死。 “本想让他到北寨养胎,那边最近太闹腾,算了,我会送她回京。” “妾身听顺哥安排,回京让表妹和郭玲儿来陪顺哥,一个人在关外没人…” “停,我是打仗,不是种地。” 朱鼎顺被大小姐的豪爽搞得哭笑不得,两位舅哥也有点脸红,你特殊,不代表其他人也能特殊。 宋裕本咳嗽一声,“大将军,末将两千步卒什么时候到,禁卫在宁远耗费…” “别听鼎三忽悠你,跑老子卧室谈公事,你脑子的水还没排空?” 宋裕本脸色一红,朱鼎顺已问道,“你伤好了?什么时候禁卫演武打败鼎三,什么时候那两千人就到了。” “演武?什么演武?” “滚出去,以后不准到我休息处。” 宋裕本讪讪离开,张之极也没什么事,看一眼自家妹妹,神色似乎纠结,最终起身准备离开。 “大兄,你应该过几天会离开,把之音带回去吧,我派二百人。” 朱鼎顺第一次叫大兄,张之极扭头犹豫了一下,“为什么?我是勘验…” “圣旨的奖赏都来了,你还勘验个蛋,徐希皋是使者,你又不是,老师已到宁远,兵部的人也与你一起返回,然后礼部的人该来了。” 张之极眼珠子转了两圈,“我总感觉你想做什么坏事,这是袁公的命令?” “你想多了,老师驻宁远后,他老人家嫌宁远官多人挤,很快会分散。” 张之极对这个说法赞同,转身离去。 朱鼎顺关门一回头,张之音给了一个熊抱,喜滋滋贴身上,“夫君,我们是不是会分开很久?” 皇帝若不召自己回京,那还真是长久分别,两人甜蜜拥吻一会,朱鼎顺把她抱回炕,温柔摸摸小腹,“之音回京之后买个院子吧,秋季之前什么也不要对别人说。” 美女眼里都是俏皮,嘟嘴问道,“别人?谁是别人?” “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此外都是别人。” 大小姐哪听过这样的情话,一瞬间抱在怀里,勒得气都出不上来,不一会又响起又哭又笑的开心声音。 两日后,朱鼎顺在宁远城西与大小姐依依惜别,其实袁可立让张之极滚蛋的原因很简单,与权术无关,张世泽是禁卫副将,父子都当饵食,就算胜利,英国公也会嫉恨女婿。 老头与英国公还是未公开的亲家呢,这点面子得给。 三月初五,宣大总督郭恺之也来了。大明对辽作战的文武官员现在上下一心,特别的和谐。 朱鼎顺受不了宋裕本的叽叽歪歪,那两千步卒的武器还没造好呢,造好的老子要带走,当然他们还没影。 于是,迎接‘老朋友’的方式就是禁卫与解难营演武。 禁卫才知道,演武原来不是比射箭,更不是比马术,就是干架,铠甲齐全,两边各一千人,哪方主动认输算完,时间不限,不能杀人,除此之外随便搞。 宁远城西城墙,一溜绯红官袍大佬,后面一溜青袍,穿戴铠甲的武将更多,城墙下也是密密麻麻的士兵。 禁卫挑战重骑军士,有噱头,好玩。 袁可立有一堆公文,本不想参加这样无聊之事,转念一想是禁卫,老头又上了城墙。 坐着的一排人除了袁崇焕,其他人完全是看热闹,郭恺之笑呵呵对袁可立道,“袁公,以下官看,禁卫会输的很难堪,他们急于上战场?” 边喝茶边看双方准备的老头闻言一愣,“哦?你可能不知道,禁卫主将同样是对面解难营的主将,他们是一个营的军士。” 郭恺之瞧一眼袁可立另一侧无聊打哈欠的朱鼎顺,微笑摇头,“那禁卫会输的更加难看。” “怎么说?” “解难营哪有主将,谁赢了谁才是,还是临时的。” “哈哈,郭大人对解难倒是门清,这次不行,他们是使团的护卫营,禁卫统领必须是主将。” 郭恺之不说这个了,直接说道,“塞外还有一万骑军,下官走的时候瞧了一眼,他们大概十天后就会从蓟镇绕过来。哈喇慎迭罕台吉和哈尔公主有一万三千人会东进,土默特三部加起来一万六千人。袁公,漠南蒙古三万骑军东进,下官怎么看,稍微不慎都会引起混乱。” 袁可立看他真的对下面的演武没一点兴趣,不由问道,“郭大人是说什么?” “东蒙古的混乱会带到漠南,平辽大将军可没功夫处理后院之事。” “老夫没听明白恺之想说什么。” “袁公,去年林丹汗已有西进之意,目的当然是为了躲避奴酋,大将军辽西一胜,林丹汗收回了这个心思。漠南骑军东进,与林丹汗西进,其实后果都一样,哈喇慎会强行画地盘,与内喀尔喀没什么区别。” 袁可立才明白宣大总督有自己的担心,扭头看一眼爱徒,他显然听到了,并没有当回事。 咻咻咻的哨声响起,老头收起心思,准备下午再谈宣大的事。 双方一千人对冲,禁卫三个圆形阵,整齐又好看,彼此呼应很有章法,另一边解难营则一窝蜂冲过来,让人看得大大皱眉。 一接触城墙上的人才看明白,解难营不是一窝蜂,是三百多个小阵,一人专门打,两人专门招架。 果然是专门打架的招式,袁可立起身离开,郭恺之也笑着跟了下去~ 第243章 只欠东风 时间啊你快点走! 这就是朱鼎顺这几天的心境,这很不好,但又无法抑制,前两天看黄历,今年闰六月,好慢! 急什么? 和郭恺之想的一样,但朱鼎顺对北元的看法是,林丹汗可以存在,察哈尔不能存在。 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复杂的很,不过,用不着老头和官府。 鞑靼人崇拜强者,真诚、互市,这些玩意对牧民有用,对贵族完全没用,谋略归谋略,也得阴谋支撑。 所以,老头和郭恺之并不知道,朱鼎顺在草原到处都是饵食,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杀招。 守株待兔太傻,引蛇出洞、诱敌深入不可避免,老子也许比林丹汗自己更想让他西进。 城墙上看禁卫躺了一地哼哼唧唧,看戏的军士们倒是没人嘲笑,呼喊几句解难营威武慢慢散了。 朱鼎顺下城墙后被老头的属官请到守备府,袁崇焕太难了,堂堂辽东巡抚还得到外城军营办公。 呃~宣大总督也一毛样,还不是召之即来。 推门而入,两人已经小酌给脸蛋上色了,朱鼎顺瞥一眼坐身边,自顾自拿起筷子夹菜,竟然有条鱼,不吃白不吃。 “解难,老夫刚刚知晓,恺之嫡女是你妾室,这是何等信任,恺之和李兄一样,都是你的恩人,要懂得感恩。” 朱鼎顺朝郭恺之随便拱拱手,专心造鱼。 “少保大人,老夫路过京城,陛下召见,问了你很多在塞外的事。陛下好像对你玩闹似的做哈喇慎女婿很生气。” 朱鼎顺摸摸嘴,喝了一口茶,认真问道,“岳父大人见过鹿善继和李信了吗?” “见过了,鹿善继在西寨。李精白的儿子真是个奇才,孙传庭半年都没有捋清的塞外生意,李信两个月就全搞明白了。这三人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主次,三寨账本塞过一个州府,另外两人大概需要适应很久。” “岳父大人说错了,一直是孙传庭为主。孙传庭是治官,鹿善继是辅才,李信和他俩不是一回事,他是胖熊的人。” “为什么?” “监察呀,这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郭恺之哦一声没有再问,朱鼎顺又说道,“岳父大人对东土默特汉那怎么看?” “不是你的人吗?”郭恺之疑惑了。 “那对西土默特呢?” “素囊才干平平,难有大作为。” “鄂尔多斯呢?” “还好吧,没什么作为的实力。” “哈喇慎呢?” “鄂尔多斯、哈喇慎、内喀尔喀其实都一样。” “错,大错特错。鄂尔多斯是没人搭理,哈喇慎是没人敢搭理,内喀尔喀是怕人搭理,本质问题不能搞错。” “哈喇慎没人敢搭理?” “对,大明实际上已经完成了东西蒙古的切割,老子不同意,他们谁都不能打谁。这不是互市形成的实力,是刀子划出来的地盘。哈喇慎其实有两万骑军,一万三是我让他们凑出来的。两万骑军里面有一万人是蓟镇宣大的曾经的流民,岳父大人在宣大六年了,还没看清本质问题。” 袁可立眼神一亮,“这一万人是解难的人?” “不是,是夫人哈尔的人,迭罕若闹事,剩下的一万人顷刻瓦解,世人都知道我给哈喇慎收拢了四年的小部落,这些人都会先到哈尔部落,然后才会由白彦分配到其他部落。就算不是汉民,也有大部分是哈尔的人。” 郭恺之小震撼了一把,苦笑道,“少保这藏兵的本事实在高,下官佩服。这…哈喇慎更加会强行画地盘。” “没错,但是我控制的地盘,与你嘴里的混乱是两回事。” 袁可立脸色一黑,“胡闹,陛下不会接受解难在塞外有一个大部传承。” “这就看陛下怎么看了,哈尔的孩子姓孛儿只斤,又不会跟我姓,接受不接受我也改变不了这娘们。” “可哈喇慎完全受你指挥。” “老师这话说的,陛下也可以指挥呀,我又没让他们反对陛下。” 袁可立听懂了,“解难想让陛下册封另一个顺义王?胡闹。” “老师,您也是一叶障目,陛下册封的是白彦,白彦传的是迭罕,迭罕传的是侄儿,人家玩人家的,手伸那么长做什么。” 老头被气笑了,“你这掩耳盗铃、指鹿为马的话真是张口就来。” “不!”朱鼎顺还没开口,郭恺之就解释道,“袁公,我们考虑的方式错了,在我们看来哈尔的孩子是少保的后代,在鞑靼人看来,哈尔的孩子是黄金家族子嗣,与少保没多大关系。” 啪~ 朱鼎顺一鼓掌,“岳父大人说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否则哈尔为什么要让孩子姓孛儿只斤,朝臣胸怀如果够大,看到的是一支与大明和睦的部落,如果小肚鸡肠,那就会把哈喇慎迟早变成另一个察哈尔。” “大患呐!”老头往椅背一靠叹息道。 朱鼎顺噗嗤一笑,“这事再不能好解决了,原来老师也有思维死角。放开宣大蓟镇,向哈喇慎移民二十万,赐哈尔孩子朱姓,近在咫尺的羁绊州,你们害怕什么。” 老头眼神一亮,哈哈大笑,“这不是一代之功,我们想多了,解难不会给自己留大患。” 朱鼎顺嘴角不经意间跳了一下,大患、伙伴、臣子,不管是什么,每个人都有选择权,大明煌煌天朝,不应该给别人扣帽子。 郭恺之真是没事找事显存在感,朱鼎顺在宁远只不过是等东风,哪有闲情逸致和你玩概念性乾坤大挪移。 三月十五,第一股东风到了,三寨剩余的骑兵一万人来到辽西大山,朱鼎顺并未让他们从大山出来,宁远东三十里进入辽西走廊,连夜穿过松锦防线,径直向东再出边墙,到沼泽里去和奴酋玩斥候战去。 一万人玩斥候战,努尔哈赤顿时觉得大明有大动作,越来越多的斥候派到辽西。 七天后,东虏斥候突然空无一人,哈哈,第二股东风来了,努尔哈赤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原来是会盟的阵势太大,朱鼎顺在保证使团安全。 再接着一天后,第三股也来了,大明朝庞大的使团队伍到达宁远,出于对林丹汗的尊重。袁可立为正使,定国公徐希皋、礼部尚书李思诚、宣大总督郭恺之、辽东巡抚袁崇焕均为副使,由禁卫和平辽大将军护卫,夏季到草原与林丹会盟。 第244章 花开两朵快慢不一 三月二十五,袁可立脸色铁青的在守备府面对大佬们读了一封信。 一封林丹汗给明朝使团的信,林丹汗自称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署名四十多个字,能把人绕晕:林丹呼图克图圣武成吉思大明薛禅战无不胜无比伟大恰克剌瓦尔迪太宗上天之天宇宙之玉皇转金轮法王。 大佬们吭哧吭哧的鼻息很搞笑,显然林丹汗不能客气,客气一次就上天,以为明朝离不开察哈尔。 一年五十万两白银赏银、两千斤盐、二百斤茶叶、铁器药材瓷器等面谈,但价值不得少于一百万两白银,北元每年送大明千匹马。 这就是林丹汗的互市要求,大明目的是‘谈’,只要过程不要结果,袁可立前几次的信含糊其词,天启给的国书只是由他来谈,更是什么都没说。 但林丹汗已经把这个条件宣扬出去了,而且召内喀尔喀盟主共同会盟,努尔哈赤就是接到了这个消息才不再派斥候,他的斥候应该很快会转到辽西探查明军虚实。 袁可立宣读完后对朱鼎顺投来一丝恶狠狠的目光,令使团即刻启程,先到锦州,从内喀尔喀地盘经过,到西拉木伦河会盟。 不怪老头恼怒,林丹汗开这种莫名其妙的条件,完全是朱鼎顺的原因,之前一年顶多十几万两,夸张点二三十万两,应该是土默特的生意林丹汗知道了,对照比价开出来的条件。 使团有多庞大呢? 皇帝和袁可立无法帮忙冲阵,演戏帮忙很认真,国家间的正式会盟,礼部仪制、主客、祀祭三大清吏司上百名属官,其余五部也各有属官随从,都察院、中书科、通政司、翰林院、詹事府、太仆寺、苑马寺、鸿胪寺等等零零总总近四百人。 再加上辽东加入进去的,有官身的就有五百人,还有五百锦衣卫,五百京营抽调的骑军,五百皇城守卫。 整整两千人的使团,宋裕本再加进来,瞬间五千人,三千驮马跟随,八千匹马入草原,七成人打旗,一路遮天蔽日展示着天朝的排场。 三月二十七日到达松山堡,这里已经由赵率教接手,袁可立从后面又调来一万人,三万步卒守松锦两堡,解难营山中的营地早就空了,只剩下驮马和旗帜惑敌。 朱鼎顺把尚方剑交给赵率教,跟着使团继续北上,沿着医巫闾山西侧北进二百里后进入草原,然后使团会转向西北,到五百里外的林丹汗都城察罕浩特,朱鼎顺则会转向东北六百里,跨沼泽寻科尔沁。 此刻开始,东西两支队伍将会为天下人表演两种速度,一个演示快,一个演示慢。 宋裕本知晓一出关就会变成整个使团的护卫主将,但是那两千步卒到现在都没有。 四月初一,一大早起来的禁卫主将就来到解难营找朱鼎顺,生怕明天看不到人影,没想到解难营里的将旗已经没了。 鼎三打着哈欠眯眼看着疑惑的主将,“宋统领不会还是问那个蠢问题吧?你对大哥也太没信心了,这可不是好现象。” 宋裕本扭头就走,刚到禁卫营地,亲卫通传袁督师召集使团诸位负责人议事。 这还是宋裕本第一次到袁可立大帐,他马上就明白,接下来自己才是主角。 果然,大帐一溜红袍大官,宋裕本一进门,袁可立就把自己的尚方剑交给他。 “宋统领,从现在起,使团护卫由你全部带领,老夫把诸位大人安危交给统领。” “末将领命,定护大人周全。” “老夫和诸位大人听听,解难举荐的护卫如何安排行军。” “回大人,五百锦衣卫贴身护卫,京营护卫左翼,皇城守卫护卫右翼,禁卫营一千在前,一千在后,彼此间隔一里,另外一千人四出游动,隔绝三十里内一切查探。” “哦?禁卫营?解难营已与禁卫合营了吗?” “回大人,末将今日即令合营。” “好,前出的斥候呢?” “末将马上安排。” “马上不行,那就明日启程吧,老夫和诸位大人年龄大了,与解难跑五天是极限,为了保证使团安全,日行不得超过三十里,顺着医巫闾山到西拉木伦河的小山前进。” 交代得倒是挺快,宋裕本完全愣住了,袁可立一皱眉,“怎么?宋统领没听见老夫的命令?” 宋裕本一个激灵躬身,“不敢,请问督师大人,日行…日行三十里?” “是你自己说的,隔绝三十里内一切查探,本官令你不得超过三十里,不是三十里。” 宋裕本好歹没发傻再问,躬身退出大帐,与鼎三商议怎么合营。 一天三十里,五月才能到察罕浩特吧?这会把随行的护卫累死,一路光顾着给大人物扎营了。 本来温度不高,突然连着晴朗几日,浅草没马蹄的舒适风景没有,四月初的沼泽地是薄泥没马蹄,黑泥飞溅,哪有一点赏景的心情。 东西两寨各一万人早已潜伏在沼泽东面,南北距离三百里,朱鼎顺把满桂的五千人也调来了,辽东现在完全没有骑军,反正以前也没有,一个月足够了。 中军只有三千人,连续三日急行军,终于看到一点树木,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跑到小丘陵疲惫不堪休息。 此处位于辽河大弯的东岸,到处都是小河,春夏季可能根本无法放牧,亲卫营摸到五十里外才发现人,朱鼎顺则等着先前出发的南北主官来见自己。 满桂快兴奋的头顶冒青烟了,半个月前一封密令到,辽东五千轻骑连夜与新来的一万骑军突然进入沼泽,本以为是无聊的斥候战,十天后,突然向东北突进,竟然出现在了沼泽东岸。 这可是大明朝从来没到达的地方,偷袭科尔沁、海西女真,挖奴酋的根,想想就让人爽。 可惜这次解难营的主将没有鼎一好说,顺一与他完全没有交流,任何问题都不想搭理他,一万五千人躲在沼泽边五天,终于传来了中军聚将的命令。 美耶,咱也捅奴酋菊花。 第245章 石头剪刀布 满桂和顺一、顺三到的时候,鼎一、鼎五已经到了,老大却不在。 辽东一系的将军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解难营是怎么个任命法,这些家伙好像随时是一万人的头领,又随时是一千人的头领。 比如那个调去禁卫的鼎三,原先是万人副将好不好,突然变成了几千人的副将。 官还有这么做的?不闹意见吗? 可惜人家关系很好,没听到有人说什么,解难营一般军士也习以为常,比如自己所在的顺字营,昨天是顺一的手下,今天是顺二的属下,明天是顺三的属下。 大将如此也就算了,下来的千人、百人头领也是如此,除了十人一队的小队长固定,整个将官都在流动。 平辽大将军真是太可怕了,这才叫如臂驱使。 顺一见到对面两人像是换了个脾气,胸口一人捶了一拳,“这次别和老子抢活,我还没痛快呢,辽西就被你们痛快完了。” “没大没小,老子是你叔。” “好啊,一会当着大哥的面叫。” 两人白眼一翻不想搭理他,顺一坐他们对面疑惑问道,“大哥呢?” 鼎五无聊答道,“亲卫说去看堤坝了,想不到这无人烟的沼泽水泡子里还有堤坝,咱也不敢问。” 顺三插话道,“才知道东三弄了个好活呀,早知道我也去了。” “好活个屁,他心眼多,让他和那帮孙子玩吧。” “我心眼也不少呀,你tm才缺心眼。” 几人顿时笑作一团,互相扔冰块咒骂。 满桂很尴尬,好像只有他是外人,朝四人拱拱手问道,“四位兄弟,鼎字营是一三五七到辽东,顺字营是一二三到辽东。抱歉,诸位这是怎么算的?同行一场愚兄头都大了。” 四人互相看一眼,顺一代替解释道,“之前顺二就在辽东,满总兵可能没注意,我们很多兄弟在沼泽里换营了,所以之前不算。至于一三五七和一二三四有什么区别。这是一个好问题,大哥也不知道。” 鼎一哈哈一笑,“对,大哥也不知道,习惯了,有时候他顺嘴说错了也得去做,所以没什么区别,满总兵不能认人,得认大将军令,当我们是大哥的影子好了。” 满桂了然,果然如此,这些人完全是一体呀,怎么做到的?抢劫就能抢这样? 当然不是,他们和张之音、哈尔、虎子、胖熊,都是朱鼎顺唯一同批的‘学生’,外人看不到,看到也不愿信,就是这么回事。 外面响起马蹄声,四人突然起身站立,把满桂吓了一跳,他倒是知道怎么回事,毕竟跟着顺一好几天,升帐时下面的军官就是这个样子,赶忙跟着站起来。 朱鼎顺满裤腿泥巴从外面进来,坐临时的石头墩子上亲卫给刮了一会,他才摆摆手,“坐吧,有什么异常?” “北路无异常,没人发现我们。” “南路也无异常。” 满桂没有答话的必要,轮不到他。 朱鼎顺点点头,“科尔沁平时分四大部,彼此相距大约百里。鼎五带鼎字营五千兄弟南下。解难营与辽东轻骑混搭一下,五千一队,主将就是你们四个,重甲和火器分开用。 无特殊情况,四月初十卯时疾袭,以最快速度切断科尔沁和海西女真的联系,两两扑向南边两个部落,不要杀牧民,直扑立苏鲁锭的黄金大营,抓博尔济吉特氏,无论男女一个不准跑,如何识别贵族,老子就不用教了。” “大哥,牧民这次怎么赶?” “不赶,让他们去女真,南边的两个部落我们肯定无法收服,奴酋需要在辽西摔一跤,我们得给他补充点人手,以后他才会出来。” “那剩下的两部呢?” “会师,围起来往北撵,他们过不了大江,进不了沼泽,只能到哈剌温山方向,十天以后必须撵过来。” “是,明白了!” 到底有没有明白,满桂不知道,反正人家痛快领命,自己却完全糊涂了,“大将军,为何南边两部无法收服?为何送给女真?” “科尔沁有四个小部,并没有严格的名字,南边两个与女真接壤,的确更亲近。科尔沁与女真都有联姻,但黄金大帐的酋长巴腾和宰桑布和还有点脑子,这两年他们把牧民分开了,我只需要一半科尔沁。” “大将军,若他们不愿投降呢?” “关你什么事,我在北面等着。” 满桂脸色一红,“末将…末将…” “亲卫营由虎子和鼎七带领,满桂和曹文诏带一千人进入,你们另有事做,同时在四部后面监督,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 满桂不问了,老老实实低头,朱鼎顺大手一挥,滚吧。 鼎五并没有回营去,传令让人往南就对了,满桂和三人离开中军一路疾驰向南,黄昏不到就返回了大营。 树林后秘密麻麻的全是营地,却没有声音,更没有烟火。 顺一传令聚将,几人到大帐后只顾吃饭,满桂以为吃完才聊,结果吃饭还没用了一刻钟,又在打盹。 大约半个时辰后,沉闷的马蹄声响起,虎子带着曹变蛟进门,帐内马上点燃几根大蜡烛。 接下来的谈话,满桂才知道他们白天明白的是什么,也才知道朱鼎顺真的对他不耐烦,因为平辽大将军说的是战略,南边的这几颗脑袋回营才会研究怎么执行。 一张详细的辽东地理位置地图展在几人中间,虎子指着南边道,“我们现在处的位置在叶赫部与科尔沁之间。因为沼泽是东北向西南倾斜,松花江上游一段看起来是径直向北,其实带点偏西。 平原地形南宽北窄,大哥曾经说过的三角形,而且是急剧收缩,我们距离松花江约四百里,而松花江与嫩江的汇合点在查干湖东面,鼎字营看过了,有大约三十里的通道,过了这个通道,再往北绕沼泽五百里就是察哈尔图们汗曾经的黄金大帐所在地,哈剌温山下的白城,到那里也就绕出了沼泽。 这个时期刚开始凌汛,我们必须等几天,让凌汛扩大,若是被人发觉,那就得突然疾袭。在他们没反应过来前,百里一队,东快西慢,老规矩打法,以实现齐头并进挤压黄金大帐。” 几人听得连连点头,顺一问虎子,“叶赫部、苏完部、乌拉部,都是半山半平原,大哥给了多少人去攻击他们?” 虎子回答很简单,“亲卫营目的不是攻击他们,是让他们看到平辽大将军将旗。最后出击的这一队得等老子一天,以便与东面同时推进。” 几人商量完了,在辽东三将纳闷的眼神下,四人突然站一边面对面负手,同时叫一声,“手心手背!” 顺二呸一声,“晦气,又是我跑的最远。” “手心手背!” 顺三也呸一声,“我也不怎么样。” 剩下两人换了个玩法,“石头剪刀布!” 虎子收起地图,“好了,鼎五运气不错,可以多休息一天。大哥安排鼎七和满总兵跟着亲卫营。” 辽东三将嘴巴大张、两眼大瞪、脑子嗡嗡直响~ 我去~ 绝了! 敢情你们是这么确定各路主将的… 太tm公平了! 第246章 科尔沁明珠 科尔沁部落现在放牧的区域,十年后就不会属于他们,四部会被改编成临时十旗,皇太极会把他们分封到沼泽西边,现在的察哈尔地盘、西辽河一带,直到永远固定下来。 朱鼎顺这一路跑来,顺带实地查看千里无人区的改造。 道理很简单,辽河在平原中部直角大拐弯,河道又浅又宽,雨季河道会反复横跳,只要把辽河‘关住’,小河小溪几千条也很容易治理,马上有两亿亩肥沃的良田,移民多少也不够种。 满清百年才治理辽河,老子得想办法去哪里找十万劳工,辽河一旦固定,沼泽肯定缺水,一边施工一边蒸发,三年定然可以完成辽河治理。 但是没人呀,思来想去,南边有。 这…不合适吧? 那可是大明的忠心属国,必须有足够的理由。 努尔哈赤一旦在辽西咬钩,女真以后还有实力进攻朝鲜吗? 不行,得给即将做大汗的皇太极一点好处,没有科尔沁这四万骑军,他可能真的无法进攻朝鲜,那样老子就无法吞狼驱虎,把女真从窝里钓出来打,更教育不了棒子。 全给绝不可能,只好一半一半了,以后好处多多。 完美。 没人知道某人过了一趟沼泽,已经定了灭东虏以后的国策,历史大事件往往就是这样,大人物预估一下未来,才会做当下之事,若实力不允许,遇到‘不可抗拒之力’,那就乖乖认了吧。 巴腾现在就是这情况,他处于认命的十字路口。 近些年科尔沁与女真年年会盟,大环境让两家都很热情。 女真不想打人口众多、唯一与他们亲近的蒙古大部。 奥巴也不想两面作战,一个林丹汗就够折腾了,科尔沁祖先好不容易从捕鱼儿海翻山越岭来到肥沃的平原,再回寒冷之地会顷刻分崩离析。 辽西战况他们已经知道了,明朝一个年轻的将军横空出世,努尔哈赤灰头土脸跑回沈阳。 听说缴获了一千套无敌铠甲,不管他怎么粉饰,大败是肯定的,辽东有很多科尔沁人,多少牛录一人未归,科尔沁又不是瞎子。 大帐门帘掀起,进来一个瘦小的中年人,打断独自沉思的巴腾。 “大哥,明安去安排肫哲格格了,舒尔哈齐的孙女很漂亮,否则英明汗也不会从小收养,亲自教导。” 巴腾揉揉眉心,“这才不妙,本来说好我去沈阳迎娶,怎么送过来了。” 中年人正是布和,闻言往前凑一凑,“肫哲格格捎来布木布泰的消息,英明汗损失了五千女真本部,全是四贝勒的人,一万六千蒙汉步卒,且不是精锐,缴获了一千套重甲,明军已无法与他们在辽西正面作战。” 巴腾双眼一瞪,他不傻,马上问道,“英明汗已经确定四贝勒做太子了?” 布和点点头,“回沈阳后,四贝勒直属人马达到两万,全是原来几位贝勒的人抽调,不是乱塞。” 巴腾往椅背一靠,长叹气一声,“女真老老少少全部人口也就六七万骑军吧?” “是啊,英明汗本部还有两万人呢,其余三位贝勒撑死各一万人。” 巴腾正欲接茬,门口哈哈大笑一声,进来一位壮硕的年长之人,“台吉,肫哲格格安排好了,英明汗对科尔沁的热情无需怀疑,台吉可以随时进入格格大帐。” 明安的女儿是努尔哈赤四侧妃之一,排第三,对女真最是热情。 巴腾犹豫了一下,请他落座,“大汗之女不能草率,夏季科尔沁与女真还要会盟,我怎么也得给大汗送去礼物再说。” 明安喝了一口水,闻言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说说罢了,毕竟人家实力不一样了,“那小弟先回部落,夏季随台吉到沈阳。” “好,辛苦明安兄弟。” 巴腾嘴上客气,屁股却动都没动,布和与明安客套两句送出大帐,又很快大帐,这次不仅他一人,还有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 哈日珠拉笑着坐到巴腾身边,“阿爸不会现在就想着把女儿嫁到女真吧?” 巴腾回过神来,瞬间换了个笑脸,“我的哈日珠拉都十八了,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 哈日珠拉看一眼座下的亲爹布和,抿嘴不悦道,“辽东和草原风云变幻,所有人都知道,科尔沁的哈日珠拉只嫁给定鼎草原的英雄。” 布和摸摸下巴的山羊须,呵呵笑道,“四贝勒已经是下一任大汗,他对咱女儿可是…” “阿爸,英明汗用了三十五年才统一女真,进入明朝疆域八年了,还在辽东折腾,明朝萨尔浒败了,辽南败了,辽西一败再败,但他们只需要胜一次,女真就不得不跑回沈阳舔伤口。是不是下一任大汗不重要,什么时候他能攻到明朝京城,女儿就嫁给他,带着十五万科尔沁牧民的忠心。否则还不如嫁给林丹汗,反正妹妹已经嫁到沈阳了,嫁给林丹汗省得族人受难。” “糊涂,内喀尔喀就是墙头草,就是前车之鉴,算来算去五部变三部,虚弱无比。” 哈日珠拉委屈道,“反正现在不嫁。” 布和叹气了,去年就想让她嫁,结果她不愿意,妹妹布木布泰对四贝勒仰慕已久,代替姐姐出嫁,这已经落后一步,确实没多大意义。 哈日珠拉突然向巴腾问道,“阿爸,明朝这个年轻将军很有意思呀…” “住嘴,就知道看些汉书。” 哈日珠拉丝毫不以为意,依旧笑道,“人家是说他的出身,明朝皇族,做过强盗,提醒阿爸一句,他是强盗、女真是猎人,明朝皇帝找到与英明汗对垒的合适人选。” 巴腾眼神一亮,与布和对视一眼,竟然长长出了一口气,“哈日珠拉不愧是科尔沁的明珠,不错,我说怎么感觉这次明军打仗很别扭呢,见好就收,很厉害的人物呀。” “呵呵,听说明朝皇帝赐名解难,单看名字就知道,这个人会在辽东很久,解不了难不会走。” “没错,他可不是之前的那些明将,他是皇帝的亲戚,进退自如,完全不怕失败。一个不怕罢官的明将,只要不傻就很难缠呀。” “所以说才刚开始,至少两三年内非常热闹。” 第247章 解难也可以送难 草原一旦发青,很快就会绿草如茵,远处大河奔腾,河水夹杂冰块倾泻而下。 哈日珠拉看着向北的河流发笑,想起小时候的趣事。 那时他们在大河汇集处放牧,她和哥哥出门经常迷路,有一次夏季阴天,明明沿着大河一路向南与女真换一些盐茶,结果三日后,赶到了察哈尔的牧场。 随身亲卫五十人瞬间伤亡过半,还以为林丹汗攻了过来,兄妹俩亡命奔逃两日,太阳一出来,才知道他们南辕北辙。 兄妹俩在大帐外跪了一天一夜,再也不敢迷路了, 哈日珠拉发愣一会,扒拉扒拉泥地里长出小小的嫩芽,起身回到身后的帐篷。 肫哲格格在午睡,到科尔沁五日了,除了嫂子和婶婶们,她没有聊天的对象,阿爸让她带着出来透透气。 这位马上会是自己的后母,长得挺好看,可惜不怎么爱说话,一副认命的样子,偶尔的幽怨哈日珠拉也装作看不见。 妹妹和姑姑都嫁给了四贝勒,自己再去?想想都无聊,不当大妃不是自己的脾气,当大妃就是闹别扭。 “小姐,要下雨了,我们叫醒格格回去吧。” 哈日珠拉看一眼南方,果然乌云快飘过来了,连忙叫醒肫哲格格,“格格,我们该回去了,春雨来了。” 肫哲迷迷糊糊看一眼哈日珠拉,连忙抹抹嘴边口水起身,“谢谢哈日姐姐。” “呵呵,您可不能叫姐姐,直呼名字就可以。” 肫哲羞赧一笑,快速穿衣倒也没继续客气,她叫皇太极叔叔,皇太极又娶了哈日珠拉的亲姑姑和亲妹妹,自己又是科尔沁大妃、她的后母,叫什么都不合适。 一行人开始从河边骑马慢慢回营,肫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到,“哈日,你还不到沈阳吗?四贝勒对你可是想念的紧。” 哈日珠拉并没有回答,而是怔怔得看着南方,肫哲疑惑看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回头问道,“怎么了?不会是思念…” “该死的,快回营!”哈日珠拉突然大叫一声,拍马就走,还扭头交代了一句,“护卫格格快点回营。” 南边哪里是乌云,是着火了。 春季草原着火,枯草又细又多,还叠压在一起,一旦大面积着火,火线蔓延非常快,还是南风,该死的。 哈日珠拉还未到营地,已听到示警号角响彻草原。 大帐门口布和焦急命令,“马上派出所有勇士,让族人就近向北向西撤。” 看到自己的女儿又大声命令,“回营帮助你母亲和嫂嫂,快点,不要管辎重牧草,我们只有半天时间。” “阿爸,科尔沁有陌生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原因,快回营地。” “阿爸!”哈日珠拉大叫一声,伸手向东西一指,“三百里烟火,不可能是偶然。阿爸,草原上敌人都不会放火,是哪个该死的部落袭击我们,马上让勇士们列阵。” 布和怔怔地望着南面连绵不绝的黑烟,额头以奇快的速度布满汗珠,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 “集结大帐所有勇士,布和,我们去看看!” 身后一声沉稳的声音,原来是巴腾出来了,他又朝哈日珠拉摆摆手,“去帮助你母亲和嫂嫂们,老幼骑马赶羊走,不要在乎辎重。” 哈日珠拉连忙答应,上马准备向西,突然发现南面有几骑飞奔而来,马背上的勇士一脸恐慌,干脆勒住马头听听是什么人。 “台吉,快…快撤,明…明军…” 骑士一句话让父女三人大惊,巴腾更是一把抓住衣领,“混蛋,你说什么,哪来的明军,他们能从沈阳杀过来吗?” “是…是…是明军。”骑士上气不接下气,“是解难营,他们从沼泽而来,南边全部是,属下遇到了明安台吉和洪果尔台吉的信使,他们…他们…” 哈日珠拉一下按住暴躁打人的巴腾,对信使安抚道,“别着急,慢慢说。” 骑士头领快速缓几口气,终于理顺了,“属下去看过了,路上跑死两匹马,他们早上突然出现,全身铠甲,箭矢无用,他们的火器能射很远,南边的勇士一阵都抵挡不住,从沼泽到大江三百多里,全部是明军,还有人去进攻女真人,他们…他们在清场,杀掉所有牲口,烧掉所有帐篷草场,就是不杀牧民,与…与传说中的解难营一模一样。” 两个年长之人完全愣住了,哈日珠拉急急问道,“南面的沼泽没有消冻?” “消了,肯定消了,他们回不去才发疯似的进攻。科尔沁至少面对三万人,而且…而且太厉害了,完全打不过。” 巴腾最先反应过来,“撤吧,明朝人这是疯了!” 哈日珠拉愣了一会,坚定又黯然摇摇头,“阿爸,我们撤退的方向是他们回家唯一的路,科尔沁死定了。不,是黄金家族死定了,朱三寨是高傲的大明皇族,他从不杀牧民。” 三人的命令被哈日珠拉几次改变,但两人马上意识到她说的全对,巴腾原地焦急的踱步,哈日珠拉的哥哥吴克善奔马到身边,“台吉,大营五千勇士请您下令。” 巴腾不知道该做什么,稍微一犹豫,哈日珠拉又下令,“点火线,阻止大火靠近,远处的阻挡不了就算了,我们看看明军怎么对待黄金家族。” “妹妹,你在胡说什么,族人怎么办。” 巴腾做出决定了,扭头朝布和道,“宰桑去集合族人,我们快速向北,看看哪里可以进入沼泽,五千勇士去点火也来不及了,这里太宽去北面试试,族人…看命吧。” 布和沉重点点头立刻离开,巴腾又呆呆得望一眼,扭头哈日珠拉还在身边,“马上回营,带上你的东西撤。” “阿爸,明朝将军会杀抵抗的黄金家族,不会杀投降的台吉。您别着急,我们不能放弃族人,女儿带一千人去南边看看,至少要告诉明军,我们不会阻挡他们回家,否则我们越撤他们追的越紧,这是逼他们杀我们。” 第248章 天助我也 科尔沁百年没遇到过这种突然而至的灭族大患,一瞬间摇摆不定很正常。 布和去通知更多的人,巴腾最终还是带领族人向北撤,哈日珠拉却求来一个好差事,代表科尔沁去见见明军将领。 火线一定有缝隙,族人们跑得慢找不到,信使一定可以。 天黑以后,哈日珠拉带着一百名大帐勇士南下,都不用他们去找,到丘陵顶大树顶张望之后,看到有三个豁口可以南下。 四处汇总来的消息让哈日珠拉糊涂了,明军在毫不留情斩杀黄金家族,洪果尔和明安两位叔伯逃到了北面,他们的家眷却遭殃了,而且明军除了马匹什么都没留,牛羊放血全扔到了水源里。 这里靠近大江,靠近沼泽,水泡子遍地,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更诡异的是,明军放任来不及逃跑的牧民南逃,全部拦住,又全部放了,只要不是黄金家族的人就让离开。 哈日珠拉脑子卡壳了,她不懂这是在做什么,南边有更多的明军?英明汗的大金国真是个笑话,原来明朝一直没有发狠认真作战。 “小姐,明军在灭火,南边反而越来越大,都烧向了大山,北面他们截断了火线。” 信使的汇报让哈日珠拉一喜,这才对嘛,明军一定是杀向海西女真的地盘,他们杀黄金家族是为了下一步行动,免得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召集族人与他们作战。 一夜未眠的哈日珠拉看着夜色中大火逐渐熄灭,清晨太阳出来后,只有黑烟飘散,不再有明火。 草原的火蔓延起来很快,只要人够多,灭火也快。 然后…让所有科尔沁族人窒息的画面出现了。 明军阵型不厚,只有三排。 但出击的却只有千人左右,前面百多名重甲,后面距离五十步是火器和弓箭,他们不再允许任何人南下,靠近五十步就射箭,像一堵墙缓慢又严密的逼向北方。 哈日珠拉一天都没有联系到对方,勇士们靠近无论说什么,一到五十步对方就射箭,连续换了好几个地方,一模一样的结局,她反而损失了二十名亲卫。 只好随着明军向北慢慢撤。 “小姐!小姐…” 两天两夜未休息的哈日珠拉刚实在扛不住了,刚睡醒又被亲卫强行叫起来。 巴腾派来的使者面色灰败,跪在哈日珠拉面前说出一个晴天霹雳,“小姐,台吉让您回去,北面也有明军,他们与南面的旗帜一样,三千勇士被对方反冲,一刻钟后只留下五百人。” 哈日珠拉呆呆得消化了一阵,干涩的眼球突然布满泪花,“他…他们要惩罚我们与女真联姻是吗?” “不,对方的大将军不在军营,但命令台吉集合所有族人,带上所有辎重。从现在开始,明军不允许一人通过,沼泽和大江也有来去如风的骑军,他们的火器可以在马背上发射,非常厉害,比弓箭射得都远。” “呵呵呵~” 哈日珠拉顿时又哭又笑自嘲,回望一眼南边,立刻上马,“我们走吧,这就是科尔沁的悲哀,族人早已忘记如何取胜,靠女人得来的安宁,终究会被人瞧不起。” 科尔沁贵族在等待命运的审判,沈阳城的努尔哈赤惊愕过后,想仰天大笑。 骄兵必败,说的就是朱鼎顺。 四月十一,北面紧急军情连夜到达沈阳,努尔哈赤大惊失色,立刻命令所有人集结支援,他则与四大贝勒马不停蹄赶到镇北关。 陆续得到的消息让所有人错愕不止,朱鼎顺在残杀科尔沁贵族和女真头领,但他们一如既往的‘迂腐’,没有对牧民展开屠杀。 当天就有海量的牧民到镇北关避难,信使带来的消息目不暇接,明军在焚烧牧场、明军在焚烧女真人所在的大山,叶赫部、苏完部、乌拉部,统统没有放过,也不与女真贵族接触,他们对集结的勇士视而不见,好像为了放火而放火。 四月十三,镇北关一天就收拢了五万关外族人,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赶来。 中军大帐,努尔哈赤捧腹大笑,一辈子都没这么痛快过,比萨尔浒大捷还畅快。 四大贝勒也在笑,但不敢盖过大汗。 皇太极等老子笑够了才说到,“父汗,可以肯定,朱鼎顺不了解沼泽,吃了大亏。解难营本护送会盟使者北上,突然东进到科尔沁,应该是半月前的斥候战让他发现,原来冬季科尔沁近在咫尺。但他不知道,一旦沼泽开始消融,三五天就进不去了。” 努尔哈赤抹抹眼角笑出来的泪,“哎呀,哎呀,朱鼎顺啊,朱鼎顺,这两万骑军回到辽西还有多少呢,难怪他四处放火,这是知道自己回不去,癫狂了。” “这人是真的狠辣果决,他是为了避免我们马上与他作战,努力争取时间,可惜科尔沁毫无防备。” 努尔哈赤眼神突然变得阴鸷,语气淡淡的寒意,“明人就是迂腐,老夫为什么要与他作战,感谢他还来不及。他玩他的,我们玩我们的。” 四大贝勒一阵安静后,代善呵呵拍马道,“父汗,我们马上会有近十万人口,三四万可战之士,这比辽西大捷更惊喜。” 哪壶不开提哪壶,努尔哈赤瞥一眼好大儿,低头沉思片刻,一字一句道,“代善、莽古尔泰,马上回沈阳集结部众,想不到老夫有一天还能两线作战。” 两人刚要领命,皇太极猛地站起来,“父汗应该坐镇沈阳,儿臣代父汗去吧内喀尔喀和明朝那些慢腾腾等护卫的使者带回来。” “不,四贝勒总理所有国务,二贝勒阿敏辅之,把关外逃来的人口编册,秋季我们必须新增三万骑军,一万步卒。” 皇太极大喜,原来是这么个好事,连忙感激涕零受命。 “我儿估计朱鼎顺有多长时间?” “最快也得三个月,未带任何攻城器械,我们守关太容易了,他这是在收拢粮草,甚至可以派使者招降、羞辱。” “老夫到辽西后,将会用三天时间奔袭内喀尔喀,前后作战用不了半个月,还可以从容与林丹汗、辽西守将再玩玩。” “儿臣恭贺大汗大捷。” 努尔哈赤猛得起身,眼神睥睨众生,中气十足大吼,“明朝必败,天助我也。” 三人没跟上这气势,只有皇太极附和高呼,“父汗是天命汗,天命归我大金,天要大金胜利。” 第249章 茫然的科尔沁 哈日珠拉茫然的跟着族人向北,草原越来越窄,明军每日三四十里,缓慢又坚定的向北推进。 无论巴腾摆出什么身份与对方联系,都无人搭理,只是沉默的驱赶,眼看南北只有五十里,近八万族人被挤压在五十里宽的区域,妇幼老少的哭喊声不断。 科尔沁几位台吉也在等候命运的审判,北面的明军却突然撤了,在他们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边的明军又开始挤压,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们跟着走,科尔沁认命了,现在还有一万多战士,可惜依旧没有机会,只要看一眼明军的装备就让人胆寒。 他们用了十天时间才通过狭窄的地段,从南北无数水泡子中间来到察哈尔旧地、图们汗时期战神苏鲁锭圣地白城。 这里背靠大山,西面五百里就是察哈尔外围,南面是千里沼泽,东面则依旧是大江。 明军突然消失了,半个月来明军传来第一个命令,科尔沁可在方圆二百里内放牧,想去北面大山随意,不得西进东返。 巴腾与布和一天到晚浪费唾沫,最后也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族人们散开放牧后,才知道明军在西南方向二百里外立营。 他们背靠一个巨大的水泡子,封死南归的路,竟然在水泡子里热火朝天的捕鱼。 科尔沁贵族们又双叒叕茫然了,到底是什么意思?给个痛快行不行?赶着这么多牛羊很累的,你们不要吗? 半个月来肫哲一直与哈日珠拉在一起,两人都不蠢,尤其是哈日珠拉,这么快到白城,她马上就明白,明军根本不是背水一战,是…也许就是来掳夺科尔沁人口,让他们到辽西。 “哈日,阿爷要败了,解难营一直知道回家的路,科尔沁到白城五百里,中间水泡子七拐八绕,我们一路跟着撤退的明军,一步弯路都没走,平辽大将军在与阿爷斗法,可惜阿爷没有多少选择。” 哈日珠拉拍拍泪流满面的肫哲,微微一笑安慰道,“格格别慌,明军不会对女人怎么样,他们从来不抢女人。” “是啊,所以他们要胜利了。” 哈日珠拉一愣,惨然一笑,“是啊,他们又胜利了。” 隆隆隆~ 突然响起大批马队的声音,两个女人惊讶看向东方,只见水泡子中间狭窄的通道有无数马匹奔来。 上面根本没有人~ 明军把缴获带回来,两人疑惑对视一眼,这是准备撤了? 科尔沁族人站在丘陵顶,呆滞地看着三三两两的明军赶马,他们并没有一路南下,而是停留在营地前不管了。 “他们来了!” 哈日珠拉看着三万匹马发呆,肫哲一提醒,她立刻看向东方。 只见明军四人一排,阳光下铠甲闪闪发亮,日月旗、解难营旗、夹杂元宝大刀旗,军容整齐,旌旗烈烈,一路行来安静无声,压迫感十足。 等待审判的科尔沁族人突然发现,这一队明军理都没理他们,沿着南边沼泽线继续向西,大约一万人,从出现到消失用了一个时辰。 无视~ 赤裸裸的无视~ 哈哈哈~ 哈日珠拉突然在肫哲面前傻笑,把肫哲格格看得更是戚戚然,笑声很快消失,美女扭头向台吉立营地跑去。 巴腾、布和、洪果尔、明安,四位台吉也在营帐门口看着明军发呆,前两位几乎保存了所有的族人和勇士,后两位则…就这两位。 “阿爸,平辽将军需要科尔沁的忠诚,如果后队返回我们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天下再也没有科尔沁。” 巴腾招招手,不仅让四人回去,还把儿子侄儿等核心人员全叫进去。 此刻的巴腾一脸决绝,等众人集合齐全,立刻沉声道,“打起精神来,明军的压迫不紧不慢,允许我们赶马车,带着所有辎重,赶着羊群,老夫与布和前几天就发现,我们竟然不知不觉完成了迁徙。” 大帐一片安静,布和接着道,“去让族人分开放牧吧,把外面的马匹也分开帮他们放牧,跑进大山是找死,万一迷路这辈子都出不来,以后…” “不!”哈日珠拉的哥哥吴克善突然打断父亲,“没有这么简单,这是临时营地,白城早被林丹汗放弃,这里无法大规模放牧,明军费劲心机把我们从东面赶出来,看中的是我们与察哈尔的仇恨。” 巴腾赞赏点点头,“不错,但我们得先放牧,掳夺科尔沁只是平辽将军第一步,南面一定会有一场大战,秋季我们才会知道我们到哪里。” “台吉,英明汗呢?明军天天都在大败,胜利一次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老夫不知道,但这次一定会胜,英明汗一定会败。” “为什么?” “因为英明汗没来救我们,明军在南边根本没有大战。” 问话的儿子陷入沉默,巴腾挥挥手,“按我们的规矩,分开放牧吧,也许下个月平辽将军才会返回。” 众人先后黯然出帐,一个亲卫突然从远处跑来,“报,台吉,明军送来一千斤盐巴,让我们喂马。” 巴腾苦笑一声,对怔怔站在原地的人挥挥手,“去吧,他们已经很客气了,不要大喊大叫白白送命。” 这次众人离开了,包括洪果尔和明安,哈日珠拉出帐后又悄悄返回来,“阿爸,平辽大将军在等我们主动接触。” 巴腾抬头看一眼,叹气一声没有回答,旁边的布和招招手,让女儿坐身边安心等待。 父女三人就这么呆坐了一个时辰,巴腾的亲卫气喘吁吁进帐,“台吉…台吉…” 三人平静等待宣判,亲卫跪着呼吸两声,“台吉,平辽大将军一直在北面,他根本不在南面。” 巴腾一惊,转瞬大叫,“不可能,将旗在南面,很多族人都看到了。” “属…属下见到了,他说本不想杀人,奈何科尔沁太…太蠢,他一直在考虑留着一群…蠢…蠢货该怎么交流。” 三人没有生气,人家是胜利者,有什么资格生气,布和歪头看向巴腾,“酋长,这么说南面的族人被杀了?” “不是!”亲卫突然代替酋长回答,“平辽大将军说…说…族人一定是会是皇太极的人马,是他送给新大汗的礼物,来年他会加倍收取。” 三人猛得起身,哈日珠拉反应最快,大叫道,“好一盘大棋局。英明汗以为解难营困在关外,一定忍不住诱惑,从辽西进入了草原劫掠内喀尔喀,他即将陷入明军的包围。” 第250章 明珠该有的地方 科尔沁在白城又等了五日,从东面再次来了一队明军。 巨大的将旗很吃力,平辽、解难、朱,三个将旗从科尔沁营地通过,众人阻拦不及,哈日珠拉突然骑马追了上去。 五十步是明军的禁区,哈日珠拉果然被射箭警告了,后面的族人急的大叫,她也在朝将旗大叫。 满桂看虎子低头稍微一思索,就招招手放那个女子来到面前。 虎子很威猛,跑到身边的哈日珠拉一愣,赶快欠身行礼,“请问是…” “不是,有屁快放。” 哈日珠拉被一噎,赶忙再次躬身,“科尔沁酋长和宰桑信使哈日珠拉,求见平辽大将军。” 虎子连答都没有答,脚后跟一踢马腹离开,哈日珠拉被冷落在原地风中凌乱,你这是答应了没有? 几日前亲卫带来一句话,平辽大将军说科尔沁浪费了一次机会,再一再二没有三,现在只有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 巴腾和宰桑已经准备好向明朝下跪了,对方一看他们队伍,还没有靠近就出来二百骑截了回来,说他们逼大将军杀人。 台吉们狼狈不堪返回,连续商量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朱鼎顺到底什么意思,你给个暗示行不行,有这么折磨人的吗? 东面大概还有五六千人,明军真是太多了,英明汗每次歼敌十多万,越打越多,把明军赶回长城,这个想法看来这辈子都看不到。 哈日珠拉神色凝重的返回大营,到巴腾大帐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肫哲,她又是默默流泪,一人坐在帐篷门口发呆。 慢慢靠近,两人沉默对视了很久,肫哲神色决然,“哈日,我的头颅是科尔沁唯一表示诚意的办法,希望你们好运。” 哈日珠拉双唇微颤,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原地踌躇了一会,扭头离开。 这半个多月对朱鼎顺来说,也没什么事可做,只有鼎一独自在北面搞事,西面三千多斥候在截杀落单的牧民,隔绝一切消息,现在仍在科尔沁牧场的五六千人也在做同样的活。 斥候六百里急报,努尔哈赤已进入辽西,四万骑军对赵率教耀武扬威两天,又分批进入辽西走廊,最远甚至到达了宁远城,确定明军是个空架子,前锋才试探着从医巫闾山东面进入草原。 这是两日前的奏报,可能袁可立与努尔哈赤都没意识到,朱鼎顺所有的事情都是以三日通信、三日行动应对来计算。 这思维有绝对的信息优势,老子四月初十进攻科尔沁和海西女真,若放到自己身上,四月十五就该出动骑军了,努尔哈赤却是四月底才到辽西,就这都算紧急集合。 真tm的慢! 草原越来越青,朱鼎顺突然想起来,好像自己该当爹了。 两个母亲会不会有危险?张之音怀孕有没有不适? 越想越焦急,无聊劲一上头,容易乱说乱骂。 提前回来的兄弟看大哥这副想教育人,又不知道该从哪里教育的样子,顿时叫苦不迭,早知道该在东面和海西女真玩跑马游戏。 他们对这样子太熟悉了,十分害怕老大提问题,答对答错都会挨骂,更害怕老大叫他们斗地主,简直灾难,惩罚方式千奇百怪痛不欲生。 没想到老大这几天既没有教育他们,也没有和他们玩自制卡牌,竟然跑到水泡子树荫下立帐,钓鱼去了。 钓鱼? 听说三天没钓上来一条,他们更不敢靠近中军大帐。 好在虎子回来了,虎子什么都敢,也不得不敢。 “少爷,科尔沁南边接战六次,伤亡一百多兄弟,我们到镇北关两次,海西女真大都逃回了关内,科尔沁约七八万人逃到辽东。” 朱鼎顺坐抢来的粗木椅盯着湖面神游,回头看了一眼,“满总兵,兵练得如何?” “回大将军,辽西骑军不堪大用,还得练!” “哦?不是觉得自己可以冲阵吗?” “末将惭愧,科尔沁深受震撼。” “震撼?那你可太愚蠢了,其实辽西骑军已经完成了练军。” “是…是!但末将没有那么多千户百户小旗来带他们,离开解难营,依旧无法单独作战。” 朱鼎顺叹气一声,不想提了,犯忌讳。 把鱼竿扔一边靠椅子伸个懒腰,“让东面的兄弟也撤吧,留下一千人装个样子就可以,反正他们不敢派斥候,时间差已经有了。” 虎子躬身去传令,满桂看平辽将军好像有事,犹豫了一会也悄悄离开,朱鼎顺就这么在椅子中睡着了。 又钓了个寂寞,黄昏水泡子中的鱼不停跃出水面,嘲笑这位钓者技艺的不堪。 朱鼎顺在椅子中愣了一会,突然把钩子收回,上面的蚯蚓早没了,亲卫准备给上饵,朱鼎顺却把鱼竿也扔给他,“去交给顺一,让他把鱼钩切个倒钩,明天还没给我弄好,老子就用他钓鱼。” 亲卫脖子一缩,赶忙去传令,这是恼火顺一想打前阵,几日前天天来烦人。 “少爷,今天在路上被一个女子拦住,她说是巴腾和宰桑的信使,叫…叫哈日珠拉。” 朱鼎顺回头,才看到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返回来了,站身后静悄悄的。 哈日珠拉啊,但凡上历史的人物,情情爱爱都是表象。 满清对后世最大的贡献就是一堆情情爱爱的电视剧,没什么社会功绩可说。 哈日珠拉冠绝后宫唯一的原因不是她美得惊天动地,更不是她聪慧得所向无敌,而是她代表着科尔沁把灵魂嫁给了后金。 这与哈尔的道理一样,但凡脑子没有被精虫腐蚀的男人都会对她好,超越所有人的好。 咱是文明人,本来想让他们悟透,主动一点保证以后顺利合作,没成想悟不到。 朱鼎顺不想回答虎子的问题,反正还有三五天时间,时间一到,只好抢了。 真tm无聊。 “少爷,她又来了!” 朱鼎顺猛得回头,盯着虎子打量了一番,“你吃饱了撑的?” “不是,我可什么也没说,是她自己跟上来的,我回来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跟上来了,只有她和另一个女子。” 得想想,千万别来和老子讲什么大道理。 “少爷,她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说科尔沁一直是大蒙古国万里草原上的明珠,祥和安宁传世,明珠该待在它应该存在的地方。” 第251章 你好,海兰珠 八年后,哈日珠拉二十六岁才嫁给大汗。 史书记载科尔沁所有台吉出动,欢欢喜喜送到沈阳,大汗率所有臣子、所有宗室、福晋出城百里相迎,即刻宠冠后宫。 一个皇帝,让所有臣子去迎接一个女人,迎的不是女人本身,而是二十万人口和五万骑军,宠的也不是女人本身,而是军心民意。 只有女人的眼光才关注情情爱爱,男人看到的是权力。 八年后的辽东是什么样子?明朝内乱不止,朝堂乱、民间更乱,东江被袁崇焕自戕,朝鲜趴在脚下,内喀尔喀全部依附,林丹汗远遁青海身死,漠南归女真,北元断绝。后金骑在明朝脖子上,随意进入长城劫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关外是女真的天下,天下眼看有戏,这才是科尔沁出嫁灵魂的真相。 朱鼎顺在河边突然聚将,呜呜的号角把前来求见的哈日拉珠惊得一愣一愣,她和肫哲已经在树荫下等了两个时辰。 那位将军既没有让他们进去,也没有赶她们离开,好像拿不准该如何应对两个女人,或者不忍心对两个女人,她们也只好硬等着。 海兰珠听着号角,脑中闪过疑惑,升起吃惊,虽然不知道平辽大将军如何知晓自己才是关键,但两位阿爸没得选择,必须献上最爱的明珠。 科尔沁现在唯二的忠心表达方式,肫哲,还有自己。 太悲哀了。 虎子大踏步到两人休息的树荫下,昏暗中看不到脸色,只听语气沉重,“哈日珠拉,你是海兰珠?” 海兰珠一惊,赶紧回道,“是,我的汉名是海兰珠。” “海兰珠就海兰珠,为什么告诉我是哈日珠拉?” 海兰珠,“……” 虎子等不到回答,冷哼一声扭头就走,“跟我来!快点!” 海兰珠给肫哲一个抱歉的表情,“我会求他们,应该不会杀我们,对不起。” 肫哲早认命了,浅浅一笑,“用不着,十岁前挺开心,多活了六年,太累了,下辈子就算做狗,也是条公狗。” 这话够狠够绝,真的已经决定了去死。 两人跟着虎子转了一个弯,来到一处水泡子边,还以为虎子是让她们休息,突然看到大帐前三杆威风凛凛的将旗,海兰珠收起所有小心思,斟酌着如何与这个大将军说真话。 听说还没有成婚,可惜是皇族,完全没有正妻的可能。 虎子脚下太快,还没有多少思路,两人被带入大帐,主位一个皮肤黝黑的劲装男子,他不高、不壮、不冷、不威,甚至有点流里流气,海兰珠却一下看到了此人的眼神,一股不可撼动的强大意志。 “科尔沁酋长巴腾、宰桑信使哈日珠拉,见过明国平辽大将军。” “嗯!” 嗯?! 这是什么回答?海兰珠想抬头,又怕触犯明人的礼仪,正犹豫间,虎子的话音又响起,“起来说话,像你这个侍女一样站好。” 海兰珠扭头看一眼傲然站立的肫哲,起身依旧低头,“大将军,她不是侍女,这是英明汗的孙女,肫哲格格。刚到科尔沁不到一月,没有尽早献上,请大将军原谅,我们…我们不想杀她,请大将军发落。” 说完后大帐鸦雀无声,过了一会,突然响起肫哲的声音,“你不知道我?” 海兰珠猛得抬头,只看到朱鼎顺单手托腮看着她们无语,两侧五个年轻人则在轻笑。 她错过了一个细节,朱鼎顺刚才和所有将军对肫哲很吃惊,他们向大将军统一摇头表示不知道。 肫哲这才判断出,人家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 “你好,海兰珠!” 平辽大将军平淡问话,海兰珠一抖,“你好…不不不,拜见大将军,请见谅。” “谁教你说的汉话?” “科…科尔沁一直会。” “哦,这就是你说的明珠?” “不,不是,大将军别误会…” “没误会!” 朱鼎顺突然从主位下来,到两人面前,海兰珠终究需要抬头,快速看一眼又躲闪开。 “肫哲?你是巴腾的大妃?年龄多大了?” 朱鼎顺根本没问海兰珠,现在反而对这个神色平淡,一脸清冷,娇小又坚定的女子感兴趣。 “阿爷四月初五送我到科尔沁,巴腾还没有到沈阳提亲。我是大金国的格格,英明汗的孙女,不是巴腾的大妃。” “呵呵,一介女子负担国事,不容易。本官没有小看你的意思,也没有小看奴酋的意思,肫哲姑娘令人敬佩。” “那就快点杀了我!” “杀你有什么好处?” “嗯?!你在嘲讽我?” “随便你怎么理解…对了,你是谁的女儿?” 肫哲被朱鼎顺三言两语搞得没了气势,看他不像嘲讽,低声说到,“我阿玛是图伦。” “图伦?谁叫图伦?” 肫哲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阿爷是…”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舒尔哈齐的孙女呀。哈哈哈,努尔哈赤缺少联姻的女儿、孙女,把亲兄弟的孙女也封为格格凑数。” 肫哲脸色一冷,“将军,你可以说是凑数,但肫哲由阿爷从小带身边养大。” 朱鼎顺对她无力的反驳不以为意,满清一半天下是格格们换来的,这句话无比真实,又无比残酷。 二百年辫子朝,北疆嫁出去五百位格格。 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别的没学会,夫为妻纲还弄了个加强版,抛开个人生活不说,满汉蒙的融合这些格格们有伟大的历史功绩。 所以,笑话人家做什么? 朱鼎顺慢慢返回座位,“肫哲姑娘,你心里面是想留在科尔沁,还是返回辽东?” 肫哲愣了一会,“将军什么意思?” “抛开敌我立场,你对我还算客气,礼尚往来,肫哲姑娘可以自便。” 肫哲又愣了,海兰珠呆了,她想的更多。 这次又估算错了? 趁着肫哲还没有回答,海兰珠急急说道,“大将军,科尔沁一心…” “停,咱们一会再说,肫哲姑娘很可怜,本官不会为难一个可怜人,更不会杀一个可怜人来展示权威。” 肫哲犹豫了一会,“当真?” 朱鼎顺切一声没有回答,肫哲大概也觉得自己问的可笑,犹豫着道,“将军能送一匹马吗,肫哲自己返回辽东,不想回科尔沁。” “送你两匹也可以,可你暂时回不去,无论沼泽东面还是西面,现在都是我的斥候,你会死得无声无息。” “多…多久?” “咦!肫哲姑娘为什么不请斥候送你回去?” 肫哲低头不语,朱鼎顺碰了个软钉子,倒也没生气,“看来你一心回辽东,从东面返回太危险,跟着我吧,我会把你送还努尔哈赤。” 第252章 不服,就是罪 肫哲这姑娘不错呀,有汉人的矜持,又有游牧民族的大胆,关键是临危不乱,难怪会被努尔哈赤送到科尔沁做大妃。 海兰珠看肫哲被亲卫叫走,朱鼎顺突然一挥手,虎子把几个年长的将军也叫走了,只剩下六个年轻人。 除了虎子,他们坐在两侧很随便,亲卫又给海兰珠搬来一把粗木椅子,示意他坐着说话。 面对几人的眼神,海兰珠鼓起来的话又被噎住了。 好在朱鼎顺的谈兴不错,“谁看破了本将的意图?” 海兰珠脸色微红,“是…是我。” “什么时候?” “今…今天,肫哲格格决定赴死的时候。” “哦,怪可惜。科尔沁还有多少能战之士?” “除了大帐勇士,还有一万五。” “四十岁以下呢?” 这个问题把海兰珠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摇摇头道,“大将军,四十岁以上的人牧民也很少。” 我去,残酷。 朱鼎顺咳嗽一声,“科尔沁的意思名为护卫,四百年前科尔沁的祖先哈萨尔是成吉思汗同胞二弟。两人互相信任,甚至合谋杀死同父异母的弟弟,哈萨尔为大蒙古国征战沙场,三次与成吉思汗闹别扭,幸好有母亲月伦太后调解。可惜成吉思汗依旧不放过二弟,三番五次掠夺他的族人,几万人的大部最终只剩下一千四百人。月伦太后被兄弟俩搞得郁郁而终,海兰珠姑娘知道这事吗?” 海兰珠不太清楚他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当然知道,哈萨尔的孩子参与西征,屡立战功,伐金…伐金时攻占现在的蓟州滦州,元朝时被封为齐王。” 科尔沁向自己曾经灭杀的后代归附,朱鼎顺听她中间停顿了一下,已知晓她明白了一部分自己的意思。 “哈撒儿以神箭着称,勇敢善射,矢无虚发,应弦而倒。如今的科尔沁继承了多少?” “科尔沁让大将军失望了,哈日珠拉也不知道。” “我猜没有一成,科尔沁的游牧地一直是额尔古纳河、海拉尔河流域大草原、哈剌温山北面一带的广袤土地,包括捕鱼儿海、阔滦海子。鄙人四年前到过捕鱼儿海,那里的牧民很少,骁勇远超科尔沁。” 海兰珠犹豫了一会,认真问道,“大将军能否明示?” “一百年前,哈萨尔十四世孙,奎猛克塔斯哈喇一系为躲避战乱,率部从世袭领地南迁,达到现在的嫩江流域,所以贵部也叫嫩科尔沁。八十年前,哈萨尔第十五代孙,昆都伦岱青一系再次南迁,但臣服于察哈尔,所以察哈尔有一部阿鲁科尔沁。距离此地五百里的察罕浩特,北元现在的都城,就是贵部族人所建,很有意思。” 海兰珠看起来在使劲思考明朝大将军想表达什么意思,完全接不上话,朱鼎顺停顿了一会,又说道, “捕鱼儿海还有几个部落,四驹子部、茂明安、乌拉特、和硕特等全部是哈萨尔十五世后裔延伸出来的部落。鄙人把大湖大河附近的部落劫掠了一遍,都没记清楚他们的部落名称,也不知道当时劫掠的是谁,很有意思吧?” 海兰珠还是答不上来,好像之前明白的事,现在完全卡壳了~ 嗤~ 大帐里突然一声轻笑,朱鼎顺不悦看向发出声音的顺一,“很好笑?好笑在哪里?” “对不起,不好笑,只是觉得她还没有哈尔聪明。” 顺一很害怕,但他更明白老大问话时最好直接说,问第二遍绝对倒霉,所以在海兰珠听来格外刺耳。 “为什么比哈尔?你这猪脑袋认为哈尔不聪明?” 我去,俺们没这么认为,其余四人大急,还没有狡辩,朱鼎顺自己悠悠道,“哈尔的确不怎么聪明,臭蛋很聪明,可他还是死了,都死了四年,肥沃了捕鱼儿海的土地。” “大…大哥,对不起,我…我不是那意思。” “是什么都不重要!兰珠姑娘,朱某知道你的来意,但你得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不明白不好。鞑靼曾经四分五裂,达延汗中兴之后,汗位一直稳定在察哈尔一系手中,科尔沁各部之所以分散逃离曾经的封地,不过是躲避达延汗当时的统治,你们躲了吗?现在准备继续躲吗?大蒙古国曾经拥有两万里疆域,看看你们的现在的样子,一切从成吉思汗与哈萨尔的关系就注定了。你懂了吗?” 海兰珠一撇嘴,好像对兰珠这个称呼很不满意,“大将军,这由不得我们,失败者就是奴隶。” “奴隶?那牧民又是你们的什么?牧民辛苦放牧,比中原的佃户还可怜吧,牧民连妻女都是黄金家族的。” “总之科尔沁不会臣服与察哈尔,女真从来不掠夺我们的牲畜,会盟更换物品很公平。” “那是他们不够强,你们只不过是两个奴隶主看对眼了。” “大将军说的在理,科尔沁什么都没有,我们愿意与女真联姻,共同变强。” 朱鼎顺哈哈大笑,朝顺一扬扬下巴,“看到了吧,这就是生存的智慧,科尔沁这是四两拨千斤,哪边秤砣重就去哪边,玩的是眼光。” 说的是顺一,几人却齐齐朝老大躬身,再朝海兰珠躬身,然后又低头不语。 “兰珠姑娘,哈萨尔展现的是抵抗的意志,可惜没有展现出领导天下的能力,成吉思汗当然也没有。大蒙古国一统天下,靠的就是族人不屈的意志,大蒙古国分崩离析,根源也是族人不屈的意志。不服,就是罪,哪有那么多枝枝蔓蔓的原因。” 海兰珠恍然大悟的样子做不得假,在她低头思考的时候,帐内几人低头出门,包括虎子也出去了。 一到门口就传来打闹的声音,听起来是几人暴打某人,打闹声把海兰珠叫回魂,她抬头才发现只剩下他们两人。 犹豫片刻,海兰珠匍匐大跪,“哈日珠拉愿侍奉将军,带着族人的敬意。” 哒哒哒,朱鼎顺走到她面前,把她扶起来,“巴腾应该感谢他的义女,本将到沼泽东面,就是为了一位美人,他不给,我就会抢,然后再没有科尔沁,只有海兰珠部。” 第253章 老子是军阀 科尔沁部从来没有说过,娶了海兰珠就娶了科尔沁,可是他们都知道就是这么回事。 海兰珠在科尔沁地位很特殊,特殊到比一般的台吉还自由,她虽然没有属部,却能命令任何人。 “大将军,哈日珠拉曾向长生天发誓,嫁天下最强的英雄,嫁能保护科尔沁族人的英雄。并不想建立自己的部落。” 海兰珠迎着朱鼎顺的目光说出这句话,语气坚定,哪有情情爱爱。 “你不准备回去了吗?” 海兰珠脸色一红,“哈日珠拉一来,或为大将军之妻,或丧命于营地,回去无法面对两位阿爸。” 她很漂亮,圆脸比曾经的张之音更端庄一点,但朱鼎顺不是猪哥。 拉着她的手坐到大帐里面,“兰珠一天可以奔马多远?” “四…四百里最多。” “够了,三万匹战马,是我给科尔沁的第一份彩礼。千里牧场,是我给科尔沁的第二份彩礼。巴腾封王,自由互市,是我给科尔沁的第三份彩礼。同时我也想让兰珠陪嫁一万人,放心,不会让他们送死,去收牧场就可以,他们还得好好练练。” 海兰珠惊讶着缓缓起身,又被朱鼎顺按住,“我不想杀人,真的不想,但我杀人的手段很多,告诉你的两位阿爸。科尔沁必须参加大明主导的会盟,我会在会盟仪式上正式娶你。” “你…你…将军可以娶我?” “可以,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娶,也不是明人的那种娶,就是朱鼎顺娶海兰珠。你将来会有诰命,但不会…” “我明白了,不…不敢奢求正妻,将军是皇族,也…也不可能。” “哈哈,大明皇帝若能纳几个鞑靼妃子,也许关外的事还简单了。科尔沁百年繁衍,人口不少,可惜,太多了扎眼。” 海兰珠看着他突然扑哧一笑,“将军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朱鼎顺脸皮很厚的,一摆手无所谓道,“怎么说的不重要,你们顶多有四天时间,我带你看看千里奔袭,带你看看大明的实力,带你看看解难营如何与奴酋玩耍,带你看看与草原部落的正确玩法。” 海兰珠消化了一会,看着他躲闪了一下,“我能问,明朝皇帝用多少人设伏英明汗吗?” “五千!” “哦,啊?!” “这五千人随便找个小山头,努尔哈赤人死光了也打不动。” 海兰珠,“……” “其实我可以很快灭掉东虏,那样就没意思了,也后患无穷,草原和女真各部乱七八糟,灭掉东虏若需要不停平叛,不如不灭。” 海兰珠眼里终于泛起一丝星星,“将军雄才大略,女真马上会多出内喀尔喀和我们四万骑军,却也是将来有可能搞乱的四万人。” “呵呵,没错,人多也不一定是好事,老子从来不看什么人多人少。” “将军大概需要多久?” 朱鼎顺一撇嘴,“这得看别人如何做,目前来说,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快有快的弊端,慢有慢的好处。若好赖都由我承受,那就快打,可惜承受的是兄弟们和大明百姓,那就慢一点。” 海兰珠哪能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朝堂权争?” “不是,可能大明百官没认识到,朱鼎顺不是一般的权臣,朱三寨有个合法的身份很难缠,得看看皇帝的意思。” 海兰珠更加不明白,朱鼎顺呵呵笑道,“老子是军阀呀,我想看看皇帝如何对待他的军阀亲戚,尤其是军阀的兄弟。” “我明白了,这也是科尔沁愿意臣服将军的原因,将军可以保证草原的秩序。皇帝若对功臣瞎搞,那就意味着更大的混乱。” “不!”你想哪儿去了,朱鼎顺马上反驳,“血腥可能有,更大的混乱绝不可能,就算有也不能进入边墙。” 海兰珠一瞬间又从他的眼里感受到那股不可撼动的意志,微微躬身道,“将军效忠的对象原来是大明。” 朱鼎顺一愣,哈哈大笑道,“这么说也行,其实是脚下的土地。辽东大战的下半段,对垒双方是科尔沁的女婿。布和可以不做选择,宰桑却必须选择。义父可以不做选择,酋长却必须选择。” 海兰珠恭敬起身,“是,哈日珠拉一定把将军的意志带回科尔沁。” “嗯,兰珠去休息吧。很快我会在所有鞑靼人面前娶你。” 海兰珠顿了一下,缓缓向门口走去,三步又退了回来,朱鼎顺本是起身送她,两人面面相觑,一个不知该如何开口,一个不懂她想做什么。 “将…将军,我需要一个信物。” 朱鼎顺笑了,托住她的下巴,嘴唇轻轻一点,“可以了。” 海兰珠怔怔地由他托着,如遭雷击,俏脸刷的一下红得发紫,某人差点没忍住。 “好了,元宝大刀旗明日会随兰珠返回大营,竖立在你的帐篷顶三天,三千亲卫随行。” 海兰珠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快速躬身,扭头就走,朱鼎顺内心大乐也返回座位,科尔沁这一步看来很顺利。 刚坐下猛不防被吓一跳,差点一脚踹出去,只见海兰珠鬼魅似的站旁边,脸色微红,快速在唇边点了一下,“礼尚往来,谢谢将军。哈日珠拉几天后陪您。” 我去~ 朱鼎顺看着摇曳离去的背影,这实力、这脾气、这象征性,难怪呢! 晚饭还没吃呢,虎子端来一碗鱼汤,一块麦饼,“少爷,把她们安排到一起了。” “不要听墙根,没什么好听的。明天让顺一带三千人护卫她回科尔沁,小事听她命令。” 虎子差点笑出来,再让你憋不住,这下好了,归女人指挥。 墙根确实没什么可听,肫哲咽不下饭,一个人枯坐时,海兰珠进入帐篷,也就够两人休息的空间,中间好歹给了块石头,上面一根蜡烛,仅此而已。 “他这次准备留下阿爷多少人?” 海兰珠眉毛一抖,“命!” “哼,怎么可能。” “格格不生气?” “我干嘛生气,男人的事情,输赢又怪不得别人。” 海兰珠被噎了一下,转瞬点点头,“是啊,怪不得别人。” “我该恭喜你吗?” 海兰珠又被噎了一下,这次歪头想了片刻才答道,“原本不用,不过他尊重我,没让我留在大帐。他说今后草原秩序由他做主,聘礼三万马、千里牧场、自由互市,科尔沁陪嫁一万勇士跟随作战。” 肫哲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落寞低头,“哦,那确实应该恭喜。” 第254章 选择阻击阵地 见过赶路的人需要返回去补充粮草吗? 宋裕本就需要,四月初二到五月初,尊贵的、威严的、臃肿的大明使团走了…三百里。 就算一天三十里,也早该到察罕浩特。 林丹汗的使者来接两次,使团还是蜗速。 第一次走错路了,宋裕本说向西北走,鼎三说应该先向西,再向北,宋裕本不想和他争,在内喀尔喀地盘走了五天。 突然发现不对劲,怎么越走山越大?不应该进入草原吗? 堂堂大明使团迷路? 为此袁可立还赏了鼎三一顿军棍,为了保证与斥候信使的接应,袁大人竟然让原路返回。 宋裕本一口血喷出,又往回返了五天。 出关半个月了,还在内喀尔喀的地盘,内喀尔喀一众像看猴戏似的,看红袍大佬原地兜圈。 如果是走直线,此刻定然可以到达察罕浩特,可惜老头早有安排,必须沿着山走。 就这样在地图上画起了蛇形线,又走了十天,粮草不够了,这次鼎三主动带驮马返回锦州,原地等了五天,终于可以走了。 宋裕本反而不着急了,使团里只有袁可立一人接受斥候密信,宋裕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却知道肉戏来了。 他又多了两千人,不是从南边追来的,从西面汇合而来,两千骑军护着两千步卒,这些人一把刀一把弓没有,却有两千驮马,一个人的辎重能搭一个帐篷。 袁可立一句军士们累了,休息两天再走,让宋裕本更加确定肉戏要来,亲自变身斥候到前面看地形去。 中军大帐此刻有一位朋友,暂时的朋友,粆图台吉,林丹汗的亲弟弟,铁槊科诺特十苏木之一,带着察哈尔铁甲军来催使团上路。 铁槊科诺特,就是铁甲军意思,苏木是军队的一个编制,粆图带着一千人而来。 听说林丹汗有一万铁甲军,也是察哈尔本部直属人马,归林丹汗的妹夫、重臣贵英恰领导。 这个铁甲军又多‘铁’,鼎三表示不值一哂,鞑靼缺铁严重,真正的重甲他们一套都没有,也就是棉甲里面多了块护心铁板,手臂和肩膀有护身铁条。 林丹汗现年只有三十五岁,却做了二十二年大汗,十三岁‘登基’,内忧外患察哈尔越发混乱,再加上鞑靼缺乏物资,以及他非臣即敌的‘单纯’思维,北元也到了该灭国的时候。 袁可立对前两次的使者都没搭理,甚至贵英恰亲来都没有改变意图,粆图却受到了老头的热情接待。 “台吉辛苦了,明天咱们好好赶路,老夫年纪大了,诸位大人都是五六十的人,太遭罪,早知道咱们应该在广宁会盟。” 粆图哭笑不得,却也不敢劝,这些大爷好不容易答应了赶路,“袁大人,我们此刻在喀尔喀与察哈尔的中间,距离西辽河几十里,距离西拉木伦河百里,距离察罕浩特二百里,汗兄在木伦河北岸准备了盛大的仪式欢迎诸位大人,咱们用五天时间赶过去好不好?粆图一定护卫大人安全。” “五天一百五十里?好好好,辛苦台吉了,明天就上路,从辽西出来穿的衣服太厚,没注意草原变成青色,痱子都捂出来了,真是活遭罪。” 粆图忍着耐性回道,“我去前面给使者开路可以吗?明朝的斥候太慢了,生怕使者不安全,越走越慢。” “好好好,这样一定不会迷路,该死的护卫首领竟然迷路了,否则端午我们绝对可以会盟。” “粆图带来一百只羊,汗兄给使团的一点食物,袁大人早点休息。” “来人,带台吉到前营,让禁卫替老夫好好招待。” 粆图忍着最后的耐心客气两句,逃似的离开中军大帐。 他一走,大帐后面立刻出来几位红袍,除了袁崇焕,其余人都是看戏的心态。 袁崇焕急呀,练兵、筑城、安抚流民,啥事没做。辽东巡抚上任一月,竟然一直在草原溜达,成何体统。 袁老头坐着喝了一会茶,还有空闲聊朱鼎顺出关时做的两首诗,天色快黑的时候,宋裕本回来了。 “督师大人,前面三十里是西辽河,再往北二十里,有一个马蹄形丘陵,西边是陡峭的崖壁,东边是西辽河沙滩,方圆三里左右,南面有一里的斜坡,北面也是,上面布满大树。” “二十里的沙滩?”袁可立不信。 “是的,其实喀尔喀与察哈尔之间有一片地段并不能放牧,砂石不少。” “二十里的沙滩?你怎么想的?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袁可立是不相信他的能力。 宋裕本脸色一红,“大人,沙滩与丘陵之间是一丈高的风化石,效果类同城墙,南北两面的路反而是重点。” “三里长的风化石?” “是的!” “太小了,再找,宁肯上山,方圆三里这么多马匹,如何饮水喂马?” “那就得偏西一点,地形差不多,不过是两个马蹄形丘陵,长宽足够,偏离行进路途十里。” 袁可立翻个白眼,“奴酋已出辽西,大概明天进入内喀尔喀,解难说过,一旦奴酋进入喀尔喀,我们只有三天时间。” “那我们不如继续向西,五十里外有两座小山…” 袁可立不悦打断他,“宋统领,你是来让老夫做选择?” “回大人,下官只是没想到办法拖延。” “蠢货,明天随便走,后天奴酋在身后的消息就传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当然挑最佳防御地段。” “下官明白了,下官告退。” 宋裕本一通废话退出中军大帐,不是他拿不了主意,是他对鼎三的牛皮有点不太相信,那家伙建议找块平坦的开阔地,让奴酋围起来打。 他无法接受这种冒险行为,自己出去挑了三块地方,结果随行的解难营骑步两个头领意见还不一样。 和袁可立扯淡半天,还得自己做主。 宋裕本决定去山地防御,因为他怕炸营,得给属官和护卫找个看不到战场的安全地段,若解难营大战期间,京城来的那些护卫发生混乱,解难营很可能掉转头先杀人。 那自己还玩个嘚。 太tm难了。 第255章 台吉眼里的迂腐刚臣 粆图才来一天就被明使的排场震惊了,卯时护卫开始收营,一个时辰后,中军开始收营。 令人绝倒的收营方式,外围小官收营汇报后,中层开始收营,最后中军大帐才开始收营启程。 一队红袍老者在马上慢悠悠的,马一步就能跨过去的障碍,他们都会绕一下,生怕掉下来,抬轿子都比这快。 本就慢得令人发指,结果半个时辰后,中军又开始立帐,袁大人说日头太热,头眩需要休息。 粆图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他不想回去和老头扯淡,实在太啰嗦,也太…客气了,废话一堆。 “报!”一个信使从北疾驰而来,翻身到粆图面前,“台吉,大汗说努尔哈赤在广宁,您得加快脚步过西拉木伦河。” “废话,他们不走我有什么办法,铁槊科诺特半天就回去了。” “呃~大汗说您是汗弟,在明朝使者眼中,您比贵英恰大人更受尊重。” 粆图气得胸膛起伏,这破事就知道我是汗弟了,但依然摇头,“老子不去,要去你们去吧。” 信使是黄金大帐的亲卫,地位很高,闻言低头凑到粆图耳边,“大汗带两万人去了东边,要不您过西辽河再往西走走,别让明使看到。” “为什么?汗兄迎战努尔哈赤去了?” “台吉!”信使低吼一声,恨铁不成钢得又靠近耳边,“卓里克图对大汗不敬,会盟都敢不去观礼,察哈尔不需要喀尔喀,只需要一个鄂托克。” 粆图瞬间定身般发呆,信使朝他点点头,转身快速离开。 鄂托克是部落、疆城、屯营地,鄂托克必须向大汗提供几个苏木的士兵差遣。 粆图犹豫了一会,看看北面又看看东面,非常落寞的向中军大帐走去。两人是上代大汗的孙子,父亲英年早逝且没有兄弟,布延汗只有两个孙子、两个孙女,粆图只差林丹汗五岁。 在他的记忆中,爷爷布延当时对内喀尔喀很客气,内喀尔喀也对黄金大帐尊敬,随叫随到如臂驱使,明朝大官嘴里的图们汗,就是爷爷和祖爷爷。那时察哈尔多威风,辽东随时可进,辽西随时可断。 爷爷和祖爷爷与李成梁玩了一辈子,结果被努尔哈赤捡了便宜,现在不趁着明朝支持团结部落,你还玩偷家,灭掉努尔哈赤后察哈尔就是明朝的敌人,你还想把所有部落变成敌人,察哈尔将来必然四面为敌。 粆图神游般来到中军大帐,看到袁可立一瞬间愣了,我来做什么? 袁可立看他发呆,嘴角挽起一丝弧度,“台吉别着急,夏季老夫都在草原,与大汗商量好以后,还得快马回京等待陛下圣谕。” “袁大人,努尔哈赤进入广宁了。” 粆图鬼使神差说出一句,后悔已来不及,袁可立笑笑,“卓里克图盟主是大明和察哈尔的朋友,内喀尔喀三万人在前,我们距离奴酋很远。” “卓里克图答应汗兄和袁大人会盟,可他并没有到西拉木伦河。” “老夫当然知晓,卓里克图盟主会在老夫抵达之后到。”袁可立突然呵呵一笑,“粆图台吉,原因不说老夫也清楚,没有大明作证,令兄难免与卓里克图生隙。” 粆图犹豫了一会,狠心一咬牙下了某种决心,“袁大人,你们等不到解难营,他们想从北面绕回来至少需要三个月,且会伤亡无数人探路。您去祈求汗兄,察哈尔有认路的不少老人,顺利的话一个月可带他们回家,迟了…迟了解难营生死难料。” 袁可立收起笑眯眯的眼神,脸色刹那铁青,朝门口的护卫摆摆手,伸手虚请,“台吉请坐。” 粆图为之绝倒,明使还带着椅子行军,来不及客气,痛快坐到袁可立身侧道,“袁大人,内喀尔喀连三天都挡不住,您得赶紧到察哈尔。” “哦,老夫能问问,为什么内喀尔喀抵挡不住三天吗?” “卓里克图盟主没有多大能力,一片散沙,内喀尔喀已有两部迁到辽东,他们有内应。” “老夫不是问你这个问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判断是三天,问的是这个时间。” 粆图一时间又愣了,老头问的很认真,他挠挠头,门口进来两个人,宋裕本和鼎三,两人在老头的示意下无语坐到了粆图对面。 “内喀尔喀不堪一击这是肯定的,不在乎他们有多少人,是他们不愿与努尔哈赤作战,一半人亲戚朋友在辽东。努尔哈赤一旦进入草原,一万人就可以杀穿他们,而女真这次来了四万,大概是在接触卓里克图,一旦他不愿投降,四万人齐头并进,一天一夜就能把三部降服,然后收拢转移牲畜人口,三天就可以返回广宁。” 袁可立点点头,与朱鼎顺说的道理差不多,对面的宋裕本突然笑道,“令兄去与奴酋抢人口?抢鞑靼自己的人口?” 粆图脸色一红,“宋统领,总不能让…” “宋某明白了,不能便宜奴酋嘛,察哈尔会与奴酋作战吗?” 粆图脸色一怔,“我们还未会盟。” “很好,台吉准备回察哈尔了?” “不不不!”粆图双手直摇,“我得保证使团的安全,请你们加快速度。” “大明煌煌天朝,会被一群败军撵得落荒而逃吗?本官麾下五千敢战之士,随便找个地方,我们倒要看看,奴酋有没有胆量来,宋某定让他后悔生下来。” “好!”袁可立一拍手,“宋统领找个地方,我们还不走了,看看奴酋敢不敢,他想领教大明勇士的杀敌本领,那就再送他们一场大败。” 粆图愕然看着一老一少两个疯子,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下了决定,顿时大急,“袁大人,努尔哈赤若知道使团只有五千护卫,肯定会先放弃喀尔喀来进攻,大人三思。” “本官三思过了,煌煌天朝不会跑,宋统领准备接敌吧。” 宋裕本和鼎三哗啦起身,“末将遵命。” 两人立刻离开,粆图被打败了,起身拱拱手,“袁大人,您是察哈尔的贵客,粆图会一直保护您到西拉木伦河。” “很好,这才是血盟之谊。” 粆图离开中军大帐看着远离的两人,有心追上去,犹豫一会算了,到时候老子提溜老头跑路。 宋裕本余光扫向离开的粆图,边走边摇头,“林丹汗小偷性格,他们在东面距离察哈尔五十里,只是接应逃跑的牧民,根本没准备作战。” 鼎三一撇嘴,“他最好加入进来,省得老大回来还得动脑子演戏。” 宋裕本也嘴角一抽,“努尔哈赤会来攻我们吗?” “谁都禁不住磨蹭一个月的诱惑,一堆红袍,一堆公侯子弟,还能出一口恶气,死五千人奴酋也得攻,不好玩呐,老子还得精准控制。” 第256章 进阶的努尔哈赤 五月初二,努尔哈赤带着本部两万人,代善一万,莽古尔泰一万,凶猛进入草原。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一样,秋风扫落叶般从东向西横扫。 内喀尔喀这根墙头草混到这地步是必然的结局,谁都知道他们会败,谁都没插手,加上林丹汗虎视眈眈,盟主卓里克图甚至不敢去察哈尔求援,得知林丹汗在北面,带着不多的族人掉头就往西边大山跑。 朱鼎顺的记忆中征服内喀尔喀有一位猛人,三贝勒莽古尔泰几乎一人包办了所有战事。 这次也毫不逊色,作为右翼,莽古尔泰比中军快了五十里,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捕获了五千战马,两万人口。 黄昏时分,从内喀尔喀口中得到的消息更令他非常吃惊,连夜向中军赶了过去。 “父汗,父汗…”莽古尔泰人未到,声先到,大叫着进入抢来的帐篷,四个女人正服侍努尔哈赤洗漱, “父汗,袁可立与明朝所有使者竟然还在西拉木伦河南岸,还在等解难营,哈哈,他们死定了。” 努尔哈赤看着儿子两眼冒光的兴奋,神情不为所动,依旧让人服侍洗漱,莽古尔泰急了,“父汗,儿臣去奔袭他们,保证一战而下,为父汗出一口恶气。” 努尔哈赤摇摇手指,示意闭嘴,大帐一时间很安静,被服侍好了才挥挥手,四个女人立刻跪着出门。 莽古尔泰连忙上前,“父汗…” “闭嘴!”努尔哈赤呵斥一句,坐在虎皮椅中闭目起来,莽古尔泰只好沉默,却也没有离开。 不一会代善从外面进来,“父汗,他们真的是在等解难营,看样子好像笃定朱鼎顺会在一两个月回来似的。” 代善又把使团的行走路线说了一遍,努尔哈赤才皱眉开口,“朱鼎顺也许派斥候回来了,但沈阳传信,解难营还在关外的草原上发疯,各部苦不堪言。” 莽古尔泰刚上前一步,被努尔哈赤闪电伸手制止,“别说话,动动脑子。” 三贝勒闹了个大红脸,大贝勒代善犹豫着说道,“父汗,辽西绝对没有援军,他们距离我们只有一天的路程。” “问题就在这,全速奔马我们赶过去,还能作战吗?还得陪他们休息一晚。” 代善卡住了,努尔哈赤好后悔,该让四贝勒来,眼光多少比两人长远一点。 他依旧没下定决心,悠悠地道,“劫掠内喀尔喀很顺利,这与朱鼎顺完全没有关系。明朝也知道这种情况,林丹汗在北面有两万人,他就算敢战老夫也不放眼里。使团有什么依仗,能让他们这么慢悠悠的行动?” “父汗,他们为了等解难营呀,朱鼎顺不给撑场子,明朝和林丹汗的会盟还不是让察哈尔狮子大开口。” 努尔哈赤点点头,“老夫在辽东是这么想的,辽西也是这么想的,今天突然觉得不对。辽东在明朝手里时就有很多女真人,与明军玩了几年的攻城战,我们只不过屡次用间才成功入城。明朝现在与我们完全信息隔绝,除了辽西我们一无所知,宁远之后老夫换了对手,朱三寨这家伙喜欢野战,我们不能用原来的习惯思考。内喀尔喀太顺利,简直心想事成,若百密一疏,看见肉就想咬一口,犯兵家大忌。” 我去~ 朱鼎顺若听到保准大惊,这tm才是枭雄,猎人天生的敏锐就是牛。 莽古尔泰大张嘴,他是没见过这样‘冥思苦想’的父汗,代善则若有所思。 父子三人又安静了一会,努尔哈赤突然直腰起身,眼神冷冽释放着威严,“使团的诱惑很大,甚至超过内喀尔喀,但吃到嘴里的肉才是肉,明后两天火速收拢内喀尔喀族人,代善所部一万和中军一万人押着他们双人骑马离开,直接过辽河等着,莽古尔泰后日去看看使团,若无异常大后天吃了这块肉,老夫五十里外列阵。” 代善立刻下跪,“父汗,您先走!” “听令,使团有袁可立、有禁卫公侯伯爵继承人,还有礼部尚书和几位封疆大吏,杀他们任何一人都可以血洗宁远之耻,何况还可以恶心林丹汗,老夫不得不去。” 代善突然歪头,眼中似有所悟,“父汗,使团太香了,好像…好像…” 努尔哈赤看着大儿子哈哈大笑,欣慰拍拍肩膀,“没错,好像专门钓老夫。” “草原斥候不少,可方圆千里除了林丹汗,没有任何骑军呀。就算解难营能从北面绕过来,日夜奔马也得一个月吧?或者朱三寨宣大还有骑军,那也得半个月,真奇怪。” 努尔哈赤蔑笑一声,眼神睥睨自信,轻飘飘张嘴,“试试不就知道了。” 代善和莽古尔泰对视一眼,这下两人瞬间都明白了,同时下跪,“父汗圣明。”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四十年前李老爷教过的,老夫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把他打败,今日突然发觉错了,我从来没用过他教的东西。辽东根本用不着谋略,以杀止杀、以暴制暴,这是辽东和草原的战法,争天下就错了,你们每个人都要谨记。” 努尔哈赤莫名其妙的感慨让代善和莽古尔泰很吃惊,代善刚想说话,努尔哈赤又挥挥手,“我和四贝勒说过,秦国埋头传承五百年、才用十年统一天下,明朝朱重八埋头十四年、用十个月统一天下。大金人口太少了,我们占据辽东才八年,今后需要女真所有人努力,也许不是一两代人,去吧,明日好好做事。” “是,儿臣明白了,谨记父汗教诲。” 两个儿子走后,努尔哈赤依旧没有休息,外面有女真勇士的大笑声和蒙古女人的哭喊声,大帐门口负手看了一会,微微摇头返回帐内。 到木板搭建的桌子边自斟自饮喝了几杯,突然觉得麻烦,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半酒囊。 “哈哈,痛快。李老爷,你说的也不对,奴儿我是蛮夷,可蛮夷把你打败了,蛮夷把明朝打败了,你的那一套若肯定对,李家怎么没了?” 努尔哈赤大笑几声,把半酒囊倒地下,“敬李老爷,以后我们一起在地府等消息吧,等女真一统天下、等迂腐明朝崩塌的消息。” 第257章 十字路口的将军们 医巫闾山就像一根棍子似的横亘在辽西大山与草原之间。 确定奴酋进入草原,赵率教每日派出不下百名斥候到医巫闾山的东面游荡。 广宁还是一座空城,好像对谁都是累赘。 而医巫闾山的西边,是日夜赶路的锦州两万精锐步卒,奴酋一进入草原,锦州立刻由松山堡分五千人镇守。 赵率教的任务不是到医巫闾山北面,而是广宁北面三十里的五台沟,医巫闾山这根棍子在此处被划了一道,有一个长约四十里的山谷缺口,他必须到山谷中堵住。 平辽大将军的计谋真是令人胆寒,赵老头不知道自己是连环计中的那一环,只知道他们不是杀招,大将军让他们来唬人的,任谁看到三百多门虎蹲炮,都会把肝都吓出来。 山中驻守士兵打造出来的木质玩意,外面黝黑发亮,可惜一个人就能轻松扛着跑。 就算是唬人,也得带点真家伙,所以他们有十门炮是真的,南边的宁远还有一支三千人的神机营火速赶来,他们的任务是距离自己五十里设防,堵住医巫闾山西边通向锦州的通道。 把埋伏埋到自己的后院,也是没谁了,但大将军告诉他,可以放过小股虏兵,奴酋绝不能放过。 可奴酋进入草原的路线明明在医巫闾山北端呀,若奴酋东撤时多绕八十里从原路返回怎么办? 好吧,应该还有后手,老夫只管堵山谷就对了。 五月初二、五月初三,连着赶了两天路,步卒距离五台沟还有五十里,就算到了也不能马上截断,必须等到奴酋进攻使团的消息。 赵率教并不急,可惜初三晚上,斥候的奏报让他从休息的地方一跃而起,冷汗渍渍直冒。 “总兵大人,奴酋约两万骑军押着大批战马和喀尔喀族人返回,夜间也不停,是代善的旗号,没有汗旗。前后绵延五六十里,前锋已进入五台沟,预计两个时辰全部通过。” “多…多少人?” “卑职实在无法确定,伤亡了十几个兄弟也没查清,至少有三万匹马,四五万人。” “所有人马?” “他们双人一马,蒙头赶路。奴酋两万骑军很好辨认。” “双人一马?” “是的,他们很老实,看起来有些喀尔喀人是奴酋内应,好像迁徙一样,觉得自己去辽东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赵率教原地转了两圈,很快抓住了重点,五万人、代善、赶路、双人骑马… 奴酋好敏锐、好胸怀,这都能忍住。 “按计划翻山去接应西边的斥候,步卒继续休息,明早寅时全速行军,午时必须抵达五台沟,等代善走远了,明晚夜围五台沟,杀掉他们的斥候。” 老头吩咐完身边的副将,立刻骑马跟随斥候到北面,他来的时候只看到大队的尾巴,五台沟里面肯定有暗处的斥候,赵率教在南边二十里爬上大山,看着东面平原里的连绵不绝的火把继续东去,差点哈哈大笑。 他们果然没进广宁,奴酋还是不懂倚城而退呀。 只要老子明晚把五台沟堵死,就算斥候不小心发现了,奴酋也得一天一夜后才能知晓,到时草原就是奴酋的葬身地。 朱鼎顺走的时候给赵率教设想了好几种情况,虽然实际情况很突然,但赵率教还是抓住了重点,反正偏师他也抓不住。 平辽大将军的原则和奴酋一样,吃到嘴里的才是肉。杀光剩下两万人,远比杀败四万人重要。 北面千里外的朱鼎顺已经开始火速南下了,他不需要等使团被围的消息,来不及,只要确定奴酋开始攻伐喀尔喀,斥候就会沿着建立起来的通信线路不要命的六百里加急通知。 为了保证战斗力,轻骑突进也不能超过三百里,前面两万明军,后面一万科尔沁骑兵,再后面又是从东面最后撤的五千人。 赵率教堵住五台沟的时候,已经是解难营全力奔袭的第二日,距离医巫闾山还有四百里,但他们还不知道西面的情况。 朱鼎顺一路跑,一路祈祷,这次别有扫把星,要不白玩了。 扫把星没有,幸运星也没有。 斥候浑身是血的找过来,汇报的情况让朱鼎顺懵逼了一会。 努尔哈赤真是好学生! 让亲卫把火把举起来,朱鼎顺看了一会地图。 这里的位置很尴尬,距离医巫闾山北端四百里,距离使团五百里,先怎么样后怎么样的想法完全没用,和骑兵兜圈子,可能两头吃空。 必须考虑分兵,靠! 留下莽古尔泰完全是给皇太极瞌睡送枕头,那就必须留下努尔哈赤,反正您老人家没几天了,让我刷刷战功吧。 他考虑的时间有点长,聚将的几人到身边也不敢打扰。 浑身酸痛的两位美女在黑暗中默不作声,肫哲远远的看着大将军不停挠头,忍不住扑哧一声,“这是算计落空了吧,男人们就是这般可笑,老想着别人都是蠢货。” “格格,就算落空,大将军也完胜,女真永远失去了科尔沁,英明汗肯定在草原落荒而逃。” 肫哲冷哼一声,不想接茬。 海兰珠犹豫了一会,慢慢走过去,刚靠近已听到朱鼎顺大声的命令,“满桂明早收拢辽东所有骑军直插南边,到医巫闾山北面列阵等候。吴克善带所有科尔沁骑兵跟随,亲卫营收拢所有火器和重甲,本官与后面距离我们半天的兄弟一起随行,决不能让奴酋进入平原。 鼎一,鼎五,顺一,各带五千人向西,带我的将旗,解围为主、杀戮为辅,若奴酋冲阵,放他们东来。告诉埋伏的顺四、鼎二、迭罕,别tm头脑一热给我搞事,吊屁股后面两翼追杀一天一夜。奴酋是我的。” 众将轰然领命离开,吴克善愣了几息,袖口一低,扭头发现妹妹海兰珠不停摆头示意他赶紧离开。 朱鼎顺看到了,不置可否,火把一灭,把地图递给亲卫,拍拍身边的石头让海兰珠落座。 “努尔哈赤只要去摸使团,成不成他都死定了,天大地大,也没有老子给他下的套大。要说这老爷子真是厉害,很快学会了取舍,皇太极不知道有没有他老子的果断。” “将军别见怪,大哥只是对围猎英明汗比较突然。” 朱鼎顺握住柔荑捏捏,轻笑道,“没关系,他们反正也是摆样子,让他们去杀吧,我带兰珠先去看看陷阱,目送努尔哈赤上路。” 第258章 大战第一滴血 时间退回两天前,使团和西边三百里的大山,也有人在选择。 顺四,鼎二,迭罕,带着土默特和哈喇慎两万多人,以及两寨的几千人,刚好凑够三万人。 嗯,就是这么吊,只要愿意花钱,只要有光明正大的身份,朱鼎顺人多的很。 十倍有之。 而且肯定会越打越多。 鼎二把两千人送到使团队伍,进去离开都是晚上,悄无声息和鼎三扯淡几句又返回,他们猫在山里五天了,干粮只够十天,再不搞事,他们就会被搞。 五月初二奴酋进入喀尔喀,他们当天晚上就知道了,五月初三代善连夜撤走,他们却是五月初四晚上才知晓。 他们知晓的时候,莽古尔泰已经距离使团三十里。 朱鼎顺并没有给土默特一万多人配弓,纯粹的骑军,兄弟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迭罕有四千弓兵。 一万人? 一万多人怎么够这么多兄弟分? 使团北面六七十里还有林丹汗两万人,要不把这两万人也搞了? 这就是朱鼎顺担心他们搞事的原因,土默特和哈喇慎与察哈尔有隙,一旦早一天冒出来,口子堵不上,可能连一万人也没有了。 迭罕蠢蠢欲动,鼎二只好去哈喇慎的营地,顺四则由两寨做小头目的兄弟约束土默特一万多人。 不知道鼎二说了什么,三万人准备忍着过五月初五,东面斥候传来的密信都没有让迭罕知晓。 好在初五下午,大将军令到,不得搞事。紧跟着还有顺一鼎一的军令,连夜休息,初六早上太阳出来时,必须出现在使团南边,听解难营号角行事。 西辽河西岸三十里,一个叫双驼峰的孤零零小山,使团已经等了一天。 粆图急得跳脚,奈何明朝这些头铁的老头执意不去察哈尔避难,还躲远了。 为了煌煌天朝的面子,丢掉七千人的性命? 粆图依旧没有撤,汗兄令他不许撤,就算一千铁甲兵死光也不准撤,除非剩下袁可立,他才能把袁可立带走。 林丹汗的命令很残酷,粆图想笑,汗兄比明朝人还迂腐,为了可笑的察哈尔面子,眼看女真攻打使者?连弟弟也不要了? 五月初四黄昏,东方隆隆的铁蹄声,使团骤然紧张起来,他们只在两面布防,双驼峰北西两面坡度很陡,马不可能上来,人攀登也费劲,捎带防守即可。 山顶有一个洼地,还有一片树林,使团安稳无比,五千人布防一天,察哈尔的铁甲军和使团护卫则负责北西两面警戒。 安排的挺好,但粆图不停劝袁可立影响了一个人。 所有人都没想到,大战的第一滴血,是一位侯爷的脑袋。 薛濂太聪明了,到辽东完全没让朱鼎顺找到理由,宋裕本则一直记得自己的承诺,‘去做你的事,我来搞定。’ 可惜他也没找到机会,粆图叨叨叨叨没完没了,让设防的禁卫副将薛濂听到了,到宋裕本身边说了两句话。 呛啷一声~ 观看地形的小侯爷突然转身,寒光闪过,薛濂大好人头掉落。 呛啷,尚方剑回鞘,“把阳武侯尸体扔下山,扰乱军心者斩!” 薛濂的亲卫十几人同样被瞬间枭首,禁卫大惊,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粆图也惊呆了,这…这可是侯爷! 远处看戏的袁可立大叫一声,“杀得好!” 所有人乖乖低头做事,离他们最近的也有二十步,薛濂说了什么,宋裕本不说永远是个迷。 鼎三让人把尸体扔下山,靠近宋裕本,“是不是不合适?” “关你屁事!” 鼎三眼珠一翻,“让禁卫休息吧,他们轮值不了,熬一晚上白天就成了木偶,会坏事。” “不,他们必须轮值,生死由天,富贵在命,过了明天再也没机会,他们必须负责南边的防御。” 鼎三撇撇嘴,随求你,找这么个地形,越发不好玩。 宋裕本来到禁卫设防的南边,山坡上挡了两道临时拒马,营地前砍伐的树建造临时防线,一丈高十丈厚的乱木。 树木并不粗,但枝枝蔓蔓全被削尖扔到地下,与戚少保的狼筅差不多,女真若不死几千人,绝对冲不上来。 宋裕本自己看的都想笑,也许鼎三说的对,找个开阔地更适合练兵,谁知道女真就来了一万人呢,朱鼎顺费这么大劲白折腾。 “兄弟们,我们是勋爵,是军功立府的将门之后,别对不起府门前立着的戟矛,明日一战后退者斩、动摇军心者斩、畏惧不前者斩。记住,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众人一愣,乱七八糟附和道,“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大声点!”宋裕本怒发冲冠! 禁卫子弟为之一颤,齐声大吼,“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连喊三遍,宋裕本冷着脸一摆手,“外面有三万解难营、三万京营缺将官,明天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我靠?! 你早说呀,年轻人瞬间两眼放光。 宋裕本对他们的反应满意点头,换上凝重的表情来到中军大帐,“禀大人,阳武侯起意挟持诸位大人西遁,已被下官斩杀。” 袁可立神色平静,“老夫看到了,杀得好。” 袁崇焕跟着道,“扰乱军心,该杀。” 郭恺之则说道,“宋统领杀的是禁卫副将,什么阳武侯,军营里没有侯爷。” 礼部尚书李思诚也道,“军中行军法,宋统领是主将,手持袁公的尚方剑,无须多言。” 宋裕本挨个躬身感谢,最后看向了徐希皋。 定国公真是人精啊,这一路像个隐形人似的,平时根本不到中军大帐,而是混在京营五百人的护卫中,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事也不问,什么事也不关心。 大帐里的人都看向他,定国公扫了一眼,吭哧一笑,“诸位大人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女婿,更不是我妹夫。” 这是身为公爵能表达的最大支持了,他的确不能说杀得好,更不能说该杀。 “感谢诸位大人,回京陛下问罪,下官一人担着。” “担个屁,奴酋才来了一万人,这点功劳可不够呀,解难这一套玩的花里胡哨,本公还以为热闹无比呢,结果是盘小菜。” 定国公说这个很兴奋,宋裕本再次躬身,“诸位大人,奴酋远在五十里外观战,明天估计只有两场杀戮,一场轻轻试探,一场血流漂杵。” 袁可立一歪头,“宋统领认为又是一个宁远?” “不,因为奴酋只剩两万人,上午稍微看看虚实,下午毕其功于一役,奴酋不会拖。” 袁可立皱眉,宋裕本又道,“解难营得控制着杀招,其实并不好打,平辽大将军只需要一天。” 大帐内气氛瞬间凝重,袁可立点点头,“老夫会约束属官,宋统领见机行事吧,留下奴酋一天,他就得把命留给诸位大人。解难没时间圈住四万骑军和喀尔喀人口,奴酋绝不能让跑掉。” 第259章 血漂双驼峰 宋裕本判断对了一半,努尔哈赤的攻击不是这样的。 熬了一夜的使团禁卫营没有迎来任何试探,双驼峰四周有两三千斥候在百里内查探,莽古尔泰和奴酋则突然合兵,上午从双驼峰下呼啸而过,径直杀向北面的察哈尔两万人。 午时就返回,显然林丹汗又苟了起来,避开锋芒跑了。 两万人在双驼峰东北角大张旗鼓的露营,开始喝水吃干粮,宋裕本看了一会,突然朝中军保护使团的护卫大叫,“锦衣卫、京营、皇城守卫,立刻去砍树,没有斧头用刀,懈怠者格杀勿论。” 双驼峰山顶本来就不大,太挤了,鼎三也看出了问题,让解难营把马匹集中到西边。 一个时辰后,宋裕本甚至能在望远镜中看清努尔哈赤的脸,老头看向山顶全是轻蔑。 小侯爷很焦急,鼎三守东面,张世泽守南边,西面应该只有试探,只能靠粆图的一千人,北面他带着一千解难轻骑和一千五杂兵。 未时刚到,急促的号角声响起。 接下来的战斗,不得不再次赞叹一声,努尔哈赤真是好学生。 宁远攻城学到的教训,一开始既没有攻东面,也没有攻南边,更没有攻陡峭的北面和西面。 而是各有一千人顺着东南拱形的山脊、东北倾斜的山脊冲上来,像攻宁远的角楼一样,哪里最能左右兼顾攻哪里。 倒霉的是,这是山,宋裕本准备的木头完全没用,往下一扔,不是偏向左就是偏向右,根本不可能顺着山脊线滚,违反物理特性。 攻山路线最好的东面,鼎三没有设置任何障碍,也没人撩拨,所以三爷双手抱胸左右看戏。 “三十步攒射,三十步攒射,禁卫负责三十到七十步,私军负责百步,不得浪费箭矢。” 南面最先接战,鼎三听到吼叫,对英国公孙子、大哥内侄高看了一眼,也仅仅一眼。 东北角的宋裕本更胆大,因为这里陡峭,人只能顺着似棱似桥的山脊冲上来。 禁卫统领把尚方剑扔给亲卫,戴好面罩,抽出随身的狭长苗刀高举,“皇城守卫接敌,锦衣卫、京营居中,解难营后退张弓押阵。放他们上来,让该死的奴酋见识见识大明禁卫。” 山顶瞬间退出十丈左右的空间,可能所有人忘了件事,使团这些护卫战阵是垃圾中的垃圾,单兵战力却丝毫不逊色,甚至比粆图的铁甲军还要强一点。 虏兵一瞬间涌上来百多号人,宋裕本气沉丹田,大吼一声,率先举刀杀了过去,被鼓动起士气皇城守卫大叫一声跟上,五百人对付一百人,刹那间血箭飚射,刀剑声不断。 宋裕本宝刀锋利,憋了二十七年的梦想就在眼前,异常勇猛,招呼到他身上的刀根本不防,像一把锥子似的突然插进去,虏兵瞬间被挤压,后面的人连上都上不来。 东北角的血腥吸引了中军的目光,几位红袍看得略显动容,徐希皋则眼里闪过一丝惊愕,片刻后又随着众人沉默鼓劲。 “万胜,万胜,万胜…” 东南角的欢呼声首先传来,东北角厮杀的虏兵气势一降,再也提不起劲来,皇城守卫大叫一声齐进,虏兵瞬间后退,站山顶边缘靠北的人站不住,脚下踩空咕噜噜滚下山。 宋裕本与十几名守卫追杀几步后返回山顶,不到两刻钟浑身是血,苗刀上都是豁口,叮叮叮滴血,十分有气势。 “把尸体从北面扔下去,清点伤亡。” “禀统领,皇城守卫战死八十六人,杀敌一百一十名。” 没有说受伤,宋裕本点点头拿下面罩,“京营去牵两千匹驮马过来,禀告袁大人,接下来可能会四面攻山,请诸位大人暂避。” 宋裕本此刻很敏锐,人真是奇怪,有些人越是生死关头越冷静。 奴酋第一次试探进攻退去,接下来只会全力攻一次,因为下面全是真虏,远比其他人性命宝贵。 努尔哈赤一直负手站在东北角三里外的沙土中,眼看着南边的人箭矢密集上不了山,眼看着北面的人把士兵放进去砍杀。 对方很有信心,完全不用等什么解难营,这才对嘛,他们找的地形实在太好了。 两个浑身是血的士兵到身边汇报了一下山顶的情况,努尔哈赤立刻让士兵继续休息。 夏季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努尔哈赤看着山顶热火朝天准备的场景,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莽古尔泰统计完伤亡来到身边,伤亡了二百名勇士。 努尔哈赤对人数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命令道,“天黑进攻,东南东北为主,让重甲兵攻东北角,其余正面各派一千人,东面骑马攒射,西面偷袭,不可硬敌。” “父汗,东北角放不下一千重骑,他们上山很吃力。” 莽古尔泰原以为努尔哈赤会分开让重骑顶到前面,没想到老头突然一皱眉,“留下一百人攻东北角,九百重骑待命。” “父汗,为何不攻东面?” “想想宁远,东面不出意外全是火器,看起来毫无阻挡,但他们随时可以扔下无数阻挡。让勇士们耐心点,多使用弓箭,伤亡太多这趟喀尔喀就白来了。” “是,儿臣明白了。” 努尔哈赤点点头,淡淡地坐在原地等候天黑。 作为攻守双方,都在各自酝酿着血腥。一边望向山顶的眼神像看死人,一边往下看的眼神全是嘲笑。 努尔哈赤想到东面会有阻挡的办法,但办法完全超出他意料,根本不是他以为的树木和石头。 端午的夜晚漆黑一片,山上的火把也不多,粆图教给护卫们一个好办法,把灌木编成一人高的双圆,绳子一扎,中间塞满干草,再用细软的荆条一把一把固定,点燃后从山顶滚下去。 巨大的火轮滚几十丈后,凭借韧性弹射高空,十七世纪的照明弹亮相,方圆五里聚集的军士都能看到。 这玩意做起来还奇快无比,十个人半个时辰能扎两个,北面、西面顿时失去偷袭的可能。 第260章 夜空中明亮的星 鼎三突然发现,小侯爷宋裕本会打仗了。 大哥的眼光就是厉害啊,人家的学习天赋果然很高,只不过是没打过仗罢了,并不是人家不会打。 戌时,山脚下虽然没有传来号角声,但嘈杂的声音山上早听到了,这个山本来就不高,东面的斜坡最长也没有超过百丈。 还记得小侯爷让人去牵两千驮马到北面吗? 干什么? 我靠,果然是天生‘见血牛’! 一百重甲兵吭哧吭哧顶着偶尔射来的箭矢进攻,后面密密麻麻猫着腰的士兵跟随,努尔哈赤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他们都快登顶了。 突然一声尖利的哨音,山顶无数沉闷的重物滚了下来,连东面的缓坡也停了不少,密密麻麻的士兵顿时像被碾子从山上碾了下来,惨嚎声不止,无数骨折的声音,原野里无比瘆人。 四个火轮从山顶滚滚而下,努尔哈赤看到眼前的情形,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东面和北面的山坡早变了颜色,像被血刷过一样,殷红的鲜血从灌木枝头滴滴答答掉落,停留在山坡上不多的几个人又遭受到高空坠物的打击,顿时扭头而逃。 而山脚下是层层叠叠的马匹尸体,它们没有头、没有腿,完美的肉碾子,刚才扔下来的则是马头。 努尔哈赤呼吸沉重,使团别的不多,马比人还多,自己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伤亡。 这边伤者千人,骑马来到南边,莽古尔泰暴躁的叫声让努尔哈赤很失望,箭矢没完没了又很有层次感的降落,看起来有盼头,又永远没希望。 “蠢货,闭嘴,让勇士们退下来,起风了,马上到南边收集灌木和松树枝,把他们熏一顿。” 戌时攻防战结束,山上的宋裕本等了一个时辰,亥时毛事情都没有发生,奴酋撤了? 不该吧? 这连两千人的伤亡都没有。 鼎三无聊的到北面找到宋裕本,“佩服佩服,也许别人对宋统领的杀马方式不满,在大哥那里却绝对是满分。” “什么是满分?” “呃~兄弟们也不知道,大概是满意的意思。” 宋裕本不置可否,沉声道,“我们没掌握好尺度。” “掌握个蛋,我的宝贝连油布都没有掀开,无聊透顶。” “也不知他还会不会攻。” “攻不攻也就那样,从他分兵让两万人离开起,就注定我们不会有太大的斩获,认命吧。” “那两千人是火器?” “对,但不是给你用的,张世泽有两千火器兵,就是神机营那些人,应该完成战术演练了,他们才是你的属下。” “你去哪里?” 鼎三刚要回答,西北突然传来三短一长的哨音。 咻咻咻~咻~ 鼎三从脖子拿出一个竹哨,急促的哨音两声两声吹了一会,立刻有解难营军士到西边接人。 把竹哨塞回怀里,拍拍宋裕本肩膀,“我哪里也不去,解难营这两千人都是给你的伍总哨总官,你有多少人,陛下说了算。” 宋裕本终于听到了朱鼎顺对自己最终的安排,仰头长出气,自己果然不可能直接做解难营主将,他们完全是一体的,谁都搅不乱,只能往出分。 一刻钟后,鼎二从西边爬上山顶,找到说话的两人,双手撑着膝盖喘气,“奴酋脑子进大粪了,他们在南边砍树,tm差点脸对脸干起来,就差一道山梁。” 鼎三惊讶叫道,“火攻?烟熏?” “肯定是呗!” 宋裕本笑了,“不,奴酋不攻了,他倒是潇洒,火攻是给虏兵看的,他认为得不偿失,死太多人喀尔喀就白来了。” 东寨兄弟俩一愣,齐齐叫骂一声,“晦气!” 鼎二接着道,“老子走了,我们的人还得向东挪一挪,大哥没来,兄弟们来了一万五千人,大将军令,只可掩杀,不得冲阵,明天撵着跑就对了,想看戏一定跟紧,看看奴酋怎么被大哥玩死。” 宋裕本原地看着鼎二从崖边消失,突然吭哧一笑,“朱三寨的兵法核心就是能不硬碰、尽量不硬碰,努力创造各种优势,他很讨厌打贴身肉搏战呀。算计了这么多,只为时时刻刻对奴酋保持远距离杀伤。” 鼎三瞄了他一眼,“对,硬碰硬是二杆子,除非我们绝对硬,或者…我们不得不硬。” 他说的很隐晦,宋裕本还是马上听懂了,“看来朱三寨还没遇到不得不硬的时候,希望这辈子都不会遇到。” “遇到又怎么样,老子一开始就说过,我们得死在大哥前面,包括你!” 宋裕本一愣,对着他重重点头,“有道理,当然得死他前面!” 嗯?!这么上道?! 趁着鼎三愣神,宋统领突然对守卫道,“来人,再去牵一千驮马到南边,咱们得用血告诉奴酋,大明底气十足,他永远没机会。” 子时依旧没什么事,丑时一到,东南两面趁着‘照明弹’熄灭的空挡,乌拉拉跑到半坡无数人,堆集起一人高的柴火。 枯草慢慢点燃,绵延近三里的火线,把双驼峰上下照得透亮,漫山殷红叙说着这场攻防战的可笑。 努尔哈赤眼睁睁看着山顶的人一刀砍掉马头,再砍掉马腿,无数喷涌鲜血的肉碾子从山上滚下来,火线刹那被撞成满天星,然后逐渐熄灭在血水中。 虏兵深受震撼,努尔哈赤叹气一声,“轮值警戒,两个时辰后从喀尔喀返回辽东,把漏掉的牧民带上。” 莽古尔泰这次没有愚蠢的问为什么,山上一万匹马,这才三成,对方不伤一人还能再打退他们五六次进攻,果然毫无意义,明国使团这防守办法真是令人绝望。 血腥、狠辣、简单、高效。 此时已到寅时,启明星升起,天边都快泛青了。 努尔哈赤裹裹身上的披风,刚才等候砍树的士兵,他已经迷糊了一阵,梦中李老爷好像又叫他奴儿,英明汗这次想入梦砍了他。 老头放把火恶心一下明使,没想到却恶心了自己,他更没想到,一把火在草原上异常明亮,百里外东南两路骑军精准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第261章 覆育列国英明汗 努尔哈赤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好像和李老爷在说话,说他为什么起事、说他为什么罢官,说他们这一生交集。 建州女真靠近明朝边墙,世代在山里打猎抓鱼,好不容易攒下的皮货到辽东换点盐巴布匹。 有些该死的族人与奸商勾连,加上酋长的剥削,为一点盐、一缕布,族人需要辛苦一年,奴隶一般的生活永无出头之日。 而这样的日子,族人每隔几代依旧会被清理一次。 十岁的时候母亲死了,继母很刻薄,除了打猎捕鱼,挖人参、采松子、摘榛子、拾蘑菇、捡木耳,日子平淡无奇。 每年带着兄弟们到抚顺与蒙古人、明人交易,明明我们背筐全是珍奇的山货,却只能换来小指甲那么一点点银子。 银子没用,换吃喝舍不得,穿也舍不得,两年时间,兄弟们才换了一把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猎物多了起来,可也还是在不停打猎换东西,人生好像就是为了这么单调的重复。 五年时间,五年时间啊,白白浪费了五年,自己终于遇到一个贵人。 李成梁,辽东的土皇帝,与图们汗二十万大军你来我往的明朝大将军。 自己和三弟舒尔哈齐突然就成了随身侍卫,说他看中两人的箭术。 呸! 只不过是炫耀族人对他的忠心,而且…有更大的目的。 又五年,看三国、看水浒、跟随大军作战,外面的世界天大地大,中原天皇帝果然惹不起。 李老爷实在太厉害了,年年带着无数雄兵到草原,图们汗也是皇帝,却被李老爷撵到哈剌温山千里。 他总是在闲暇教育自己和三弟兵法,山里的野小子第一次知道,原来杀人还有这么多讲究,一定认真学,跟着这样的人一辈子肯定能做皇帝的将军。 可惜,某一天,看书突然知道了一件事。 一百多年前,自己的祖先们只不过抢了几次边境货物,一个叫朱见深的皇帝发起成化犁庭。 该死的皇帝圣谕只有八个字:捣其巢穴、绝其种类。 大山里稍微繁荣点的建州没了,族人分成无数小部落,无数小酋长,明朝的官真是阴险,就因为这么简简单单一招,族人互相攻伐百年。 犁庭,令人胆寒的一个词。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下次犁庭是什么时候? 这个皇帝一度让族人对明朝充满恐惧,等老子以后能写书,一定把你按牛粪恶心。 李老爷总是叫自己奴儿、叫三弟舒儿。 一直以为是根据名字的亲昵称呼,后来才知道,李老爷内心如白头山一样高。 他就是让自己做奴儿,才认真教导。 他就是让三弟做舒儿,才像父亲一样关爱。 五年时间,该成婚了,该回家了。 外祖父是酋长,他突然成了敌人,他做了什么?只不过是想公平交易,为什么李老爷说他判明?他敢吗? 爷爷和父亲背叛了外祖父,甘为李老爷的‘奴儿’,把外祖父送到遥远的京城,被皇帝凌迟了。又亲自带着李老爷的兵丁杀了舅舅们,两人也被自己熟悉的兵丁混乱中杀了。 两家联姻已久,看看你们做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己害怕极了,躲在山里好几天,不敢去问、更不敢去报仇。 提都不敢提,那样李老爷一定会把族人杀的一个不留。 李老爷就是辽东的天,人怎么能逆天,他教导自己,又杀爷爷父亲做什么?真的是误会? 李老爷怎么会犯错呢?他不会。 善利嫉怨、纵横捭阖、以控繁局。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明白了,我也会。 试一试就知道了。 李老爷不敢惹,先指责图伦城主尼堪外兰,这是李老爷的另一个‘奴儿’,就是他唆使明兵杀害父祖,奏请李老爷的边将押送。 边将果然发怒了,还宣称尼堪外兰为满洲国主,让自己归附。 我是李老爷的侍卫,父祖是李老爷的朋友,你发怒做什么? 兄弟们无比愤怒,非要替父祖报仇,你们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瞎嚷嚷什么。 不行,得去报仇,离开兄弟自己什么也不是,李老爷肯定知道自己会去报仇。 不出意外,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被俘虏了。 更不出意外,俘虏自己的边将把兄弟们都放了。 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原来李老爷被无数人弹劾,他想留下,他得告诉皇帝,辽东离不开李老爷。 父祖只有十三副甲胄,开始吧。回到建州之后,马上质问官府为什么杀害父祖。 官府果然归还父祖遗体,还给了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还给自己要了个官,封龙虎将军、都督敕书。 哈哈哈,有意思。 过程很顺利,本来族人也没多少,一千人的大战都没有,那些傻子除了冲锋什么也不会,五年征战,征服建州五部。 这期间暗中收到不少盐铁,交易也很公平,那就先这样吧,建州还是太弱,惹不起明军。 三年后,李老爷罢官了,去了遥远的京城。 但还有李大少爷,明朝皇帝养的两只野狗突然叫唤,跟着大少爷到朝鲜看看,还能赚点赏赐。 关键是…明皇知道自己听话后,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朝鲜回来果然没有明官叫嚷,李老爷被罢官后,来的人一个比一个蠢,十年时间竟然换了八个镇守总兵。 这十年间趁着图们汗父子把辽东搅得焦头烂额,自己降服长白山部、东海部、用计或联姻收服海西女真各部,女真统一了,但百废待兴,得像李老爷说的埋头蓄力一段时间。 记得那是万历二十九年,自己去朝贡,皇帝很高兴,那些大官也很高兴,收到了不少赏赐。 后来才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因为觐见一次皇帝,李老爷回来了,辽东的天又回来了。 李老爷还是李老爷,惹不起,老老实实做奴儿。 当时并不恨李老爷,更不恨皇帝,人家太富了,兵强马壮,图们汗劫掠了几十年,越打越虚弱,自己有什么资格恨人家。 但很后悔带三弟去京城,他变了,李老爷的‘舒儿’起作用了。 李老爷一回来,乌拉、叶赫、哈达又和自己敌对起来,你们这些蠢货呀,为什么没脑子呢。 可是不敢一战而下,假装求李老爷支援,还得一边作战一边看着三弟别捣乱。 别人的愚蠢可以忍受,三弟你怎么就是唤不醒呢,老子说李老爷遛狗似的耍咱们,你还劝老子老实点。 老实?如何老实?老实的下场就是爷爷和父亲。 身为建州的二当家,既然你这么蠢,老子就把你当猪养。 李老爷让海西女真反叛打自己,惹不起老子躲着,让靠近建州的辽民坚壁清野迁徙,惹不起还得躲。 毕竟自己圈养了他的‘舒儿’。 咦?一不小三年过去了,三弟你怎么和猪一样? 太丑了,勇士怎么能这样,帮我去看看爷爷父亲吧,告诉他们,我会替所有族人复仇。除了那两个混蛋侄儿,其余的孩子我替你养。 啊?! 怎么李老爷又罢官了? 罢的好,罢得妙,辽东的蠢货先哄着,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李老爷回来,他太可怕了。 老子两年就把那些没脑子的海西贵族弄死了,多简单的事,若不是看在你们是李老爷奴儿的份上,坟头草都喂五代马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继续哄着辽东的蠢货,让鞑靼人继续和辽东闹,老子练兵、屯粮,广积粮、缓称王。 什么? 李老爷死了? 四处打听,甚至派人到京城,是的,他真的死了。 终于死了,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再等两年咱们战场见呀。 辽东的天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让鞑靼人和女真人瑟瑟发抖的人死了。 哈哈,老子要称汗建国,老子天命所归。 立刻! 马上! 明朝官府那些蠢货依旧只敢嚷嚷,不敢攻伐。 辽东又富又弱,看着让人眼馋,十万边军没有李老爷就和绵羊一样,打败他们万一皇帝像二十年前教训倭狗一样,集结大军教训自己呢? 不行,得找个理由。 那就让他们先集结好了,打辽东边军多没意思,这么多年,大家都是朋友,以后都是老子的‘奴儿’,干嘛打来打去。 三年后,那些蠢货来了,十一万人就想叫老子投降,做梦呢,有本事把李老爷复活,老子就投降。 李老爷没教过你们怎么对付骑军吗?就这么点人还四路围剿,老子难道会蠢在原地等你们? 砰砰砰砰,一拳一个,蠢货不值一哂。 八年时间席卷辽东,多简单的事,祖辈为什么那么傻。 可惜,二弟穆尔哈齐死了,相依为命的三弟舒尔哈齐死了,四弟雅尔哈齐死了,幼弟巴雅喇也死了。 哎,当初就靠兄弟们勇猛,老子才成事,你们对我不满,老子不怨你们,因为你们蠢,侄儿孙儿们不能再蠢了。 其他忠心的兄弟也死了,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安费扬古和扈尔汉,都死了呀。 可女真还得打呀,只能靠儿子侄子们了。 老子已经做得够好,否则他们还是穿兽皮挖蘑菇的野孩子。 这时才知道,明朝是真的富呀,人太多了,杀也杀不完。 林丹汗那个二杆子,就不知道合作一起打明朝吗,还嘲笑老子是野猪皮,老子的名字是壮硕的野猪皮,兄弟们也是獾、豹、熊的意思,但更是光明后裔的意思好不好。 朱鼎顺,年轻的李老爷呀,老天爷一定是觉得我没有真正打败李老爷,又来一个年轻的。 这家伙是不是还不知道,他的下场一定和李老爷一样? 得用他们自己的招打败他们,要不,给朱鼎顺也养几个奴儿、舒儿? 嗯,肯定能行,得告诉八皇子皇太极,这是唯一的聪明孩儿,至少有李老爷八成的本事,脑子比老子还活。 “奴儿!奴儿!” 李老爷如鬼魅般的声音响起,努尔哈赤双眼一睁,看到自己的儿子莽古尔泰在拍他,眼中全是惊吓。 笨蛋,一个眼神就把你吓成这样,你知道李老爷有多可怕吗? 第262章 戏耍追兵vs请君入瓮(上) 努尔哈赤还没有把神志从梦中拉回来,莽古尔泰的叫声听起来格外像奴儿,让他脑袋一时间更加迷糊。 双手捂着耳朵用力甩甩,嗡嗡的噪音却越来越大,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草原。 “解难!万胜!解难!万胜!” 努尔哈赤一抬头,看到晨光下在山顶耀武扬威的使团护卫,他们骑马在东边列阵,举着刀漫天挥舞,一副随时冲下来的样子。 “混蛋,列阵,杀了他们!” 英明汗一声怒斥,莽古尔泰懵了。 父子俩大眼对小眼忽闪几下,莽古尔泰慢慢举手,指着努尔哈赤的身后,“父…父汗,是…解难营,他们回来了,还有鞑靼人。” 努尔哈赤可能真的被梦境影响了,一扭头看到东面和南面的情况,呆滞了半天。 解难!平辽!朱! 三面大旗、三个五千人的骑军大阵,正东静悄悄的列阵,像是猫捉老鼠似的,先玩玩才吃。 南面人更多,六个五千人的大阵,阵前全部有黄金家族的苏鲁锭。 双方距离五里远,东面的无声无息,南面三万人挽着刀花乱叫。 或几息,或一瞬。 努尔哈赤突然两眼通红,伸手怒指东方,仰天大叫。 “李成梁,老子必杀你!来呀!” 莽古尔泰愕然看着刚才昏睡的父汗发疯,吼完立刻气冲冲上马,一着急上前抱住,“父汗,父汗,儿臣冲阵,您带着勇士们先退。” 努尔哈赤双手被缚,张嘴欲骂又瞬间闭嘴。甩了两下脑袋回魂,好晕好疼,酒喝多了又没休息好。 “他们来了多久?老夫晕了?” 莽古尔泰看老子终于正常,缓缓放手,“他们是列阵走来的,大概一刻钟,勇士们已经准备好了,这是草原,我们向北定可以回去。” 努尔哈赤回忆了一晚李成梁的教导,怎么会被莽古尔泰这下意识的想法影响。 前后看了一下,反而不着急,沉声道,“山上的人没冲下来,朱鼎顺也没冲过来,围三缺一,北面有杀招,或者…朱鼎顺想生擒老夫。” 莽古尔泰一愣,又赶紧点头,“勇士们同仇敌忾,父汗一定可以回去。” “老夫带他们征战几十年,从未败绩,今年不会有第二次,朱鼎顺就算在北面没有留后路,我们也不能去北面,那样会断粮,他们堵住辽西通道,我们就会饿死在草原。若与林丹汗作战,那就上了他的当。” 努尔哈赤此刻眼神无比清醒,望着整整齐齐列阵的一万八勇士,豪气顿生,“萨尔浒老夫同样是两万人,明军四路大军十几万,结果怎么样。萨尔浒今日再现,这两万人全是精锐,明军却只有一半,天命归大金。” 最后一句大声呼喊,近两万人跟着嚎叫,“天命归大金!” “我儿,对敌须眼光敏锐,更要时刻保持心净,我们的目的是回家,那就回家,别被眼前的迷雾影响。重骑在前,保持阵型,直冲解难营与鞑靼人链接处,咱们走最近的路回家。扔掉一切辎重, 别恋战,别怕伤亡,别反击。去吧。” 莽古尔泰机械般点点头,快速到重骑后准备冲阵,对面明显没有重骑,朱鼎顺想不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重骑打败吧。 中军一声号响,重骑隆隆的冲向集合部。 相距百步,双方万箭齐发,惨叫声不绝于耳,重骑却扑了个空,对方没有接战,莽古尔泰回头看一眼,父汗在中军很好,号角催促不许停。 这一阵箭雨留下两三千人,一万五千人从空隙杀出,前面空荡荡的,莽古尔泰哈哈大笑,双方完全变成了射箭比赛,这活女真擅长呀。 双驼峰五千护卫骑马倾斜而下,袁可立与向众人招招手,“休息一个月,诸位大人想看戏赶赶路吧,这个枭雄要归天了,我们去送送。” 郭恺之哈哈大笑,“奴酋还不知道,他少鸡贼一点,也许自己可以回去,朱三寨从不做赔本买卖,也从不多收利润。” 徐希皋拍拍他,“郭大人,奴酋的脑袋能换个侯爷,他是大明勋爵,少说朱三寨的事。” “别废话,慢了什么也看不到!” 袁可立招呼一声,使团顿时兴高采烈跟着下山。 六万人奔马,动静实在太大,耳边全是雷声,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 冲锋六十里,重骑脱离了前军,千名女真最精锐的武士高喊着大汗万岁,视死如归得迎向追兵。 努尔哈赤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重骑被无数明军包围,追兵顿时与后队隔开距离。 老头回身流下两行泪,巴牙喇,族人最雄壮、最忠诚的武士。跟随自己几十年,每个人都能叫上名字,该死的朱鼎顺,没有一千重甲,他们都是小头目。 从早上奔马到午时,努尔哈赤摸着马背上的汗珠,大脑开始急速旋转,不停有人掉队,但追兵和他们速度一样,自己甩不开,对方也追不上。 重骑用命换来的距离,得好好利用。 不能这么跑,前方有一条小河,努尔哈赤立刻命令吹号休息。 无数马拥挤在河边痛饮,士兵们蜂拥着灌水囊,莽古尔泰焦急跑到身边,“父汗,前面派出一千斥候,儿臣突然想起…” 努尔哈赤伸手制止儿子的大声说话,低头想了一会,猛然抬头,“医巫闾山有伏兵,他们在哪里设伏?” 莽古尔泰还未开口,努尔哈赤自问自答到,“医巫闾山的东面一定有骑军等候,五台沟一定有无数步卒设伏,居高而下攻击,朱鼎顺想把老夫埋在五台沟。” “父汗,儿臣从东面冲阵,您别管我,中军护着您走。” 努尔哈赤欣慰拍拍这个作战勇猛的儿子,“朱鼎顺只是为了以小伤亡留下我们,才放我们东来。回辽东只有一条路,但这是草原,哈哈哈。” 莽古尔泰听明白了,“可…可…” “没错,马力不允许,一天跑四百里,黄昏到广宁我们也废了,明军若夜攻,勇士们会白白死掉。医巫闾山西面草原三十里有几座连着的小山,使团能上山,我们也能上,今晚上山。” “父汗圣明,明早从明狗意料不到的地方连夜通过。” “错,我们必须出现在东面列阵的明军面前,必须出现在五台沟设伏的步卒面前,万一他们在松锦一线设伏呢。” “父汗圣明,让明狗跟着我们吃土。” 第263章 戏耍追兵vs请君入瓮(下) 努尔哈赤听了儿子两声干巴巴的马屁,回头看一眼身后,干脆让勇士们再歇一会,把追兵拖得越累越好。 拖个屁,解难营早累成狗了,连续五天五夜奔马,一万五千人追了五十里就停了下来。 反正大哥说了,他马上会进入草原,等着吧。 禁卫两千人保护使团,追击的只有三千人,且宋裕本是兜圈子追击,他们去了北面。 追着努尔哈赤跑的只有土默特和哈喇慎骑军,人多弓箭少,雷声大雨滴小,一路收拾缴获一路追,半天就被甩开六十里。 五月初六,对努尔哈赤来说,是比马腿的一天,下午两次休息,自认为后面的追兵会越甩越远。 黄昏时分到达医巫闾山的北端三十里,骑军全部到山中休息。 斥候已经探明东面的情况,朱鼎顺亲自带着一万解难营,一万科尔沁骑兵,五千辽东骑兵以逸待劳,他们还有两千重骑和两千火器兵。 为什么会得到这么精准的情报? 一个清丽的女孩跑到努尔哈赤身边,匍匐而跪,“阿爷,肫哲让您失望了,解难营绑架了六万科尔沁族人,他们不得不跟随作战。” 肫哲没有哭,努尔哈赤把孙女扶起来,“我的肫哲辛苦了,没关系,阿爷带你回辽东。” 肫哲双眼含雾,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努尔哈赤挥手示意亲卫远离一点,肫哲马上再次下跪,“阿爷,肫哲不想影响军心,但…但东面真的是死地,朱鼎顺带着最精锐的一万人,孙女在科尔沁见识过他们,有重甲,有百步杀人的火器,也…也许…” “好了,我的肫哲,起来吧,咱们好好说说话,你五伯实在太蠢了。” 努尔哈赤此刻很温和,这是自己养在身边帮忙处理政务的孙女,平时爷孙多有交流。 肫哲在鼓励下站起来,泪水夺眶而出,“阿爷,孙女陪您!” “陪我?陪我上路吗?哈哈哈~”努尔哈赤突然大笑,“朱鼎顺,一个比李老爷还厉害的明将,皇族就是不一样。” 肫哲知道李老爷是谁,等努尔哈赤平复下来,安静叙述了一遍科尔沁的情况和东面的情况,完了又补充道,“他没说让我劝降,只说…只说明天过后,他要换对手了,孙女想离开,他也没有阻拦,还给了我一匹马。” “哼,假大方,若老子有明朝的实力,科尔沁就该让肫哲回家。” “阿爷,孙女知道,一旦到军中会影响士气,明日孙女随五伯冲阵,让朱鼎顺看看女真的骄傲。” 努尔哈赤摇摇头,“你影响不了士气,但影响了老夫的选择,朱鼎顺够狠,玩人心的高手,他在逼老夫冲阵。” 肫哲大惊,努尔哈赤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其实老夫也只能猜,东面肯定是绝地,五台沟设伏的步卒一定是东西兼顾,只有西面一线生机,老夫只能指望勇士们够快,在他们来不及反应中杀穿,医巫闾山西面的山谷窄处只有三四里宽,想必明日会有一多半勇士留下。” 爷孙俩一时陷入安静,肫哲犹豫了一会,从腰间摸出一个望远镜,“阿爷,我从哈日珠拉行李中偷来的,这东西看的很远,会不会…也是利用。” 努尔哈赤疑惑着试了试,又还给肫哲,“肫哲想多了,正因为看得远,才没什么用。” 肫哲没理解什么意思,努尔哈赤拍拍孙女的头,“因为阿爷和朱鼎顺的目的一样,以后你就明白了。巴腾是我最看重的人,他没有福气,今后明朝和大金会在辽河五百里内对峙很久,他们也没有攻城的实力,或者说,胜利越快,朱鼎顺死得越快。女真聪明人太少,明朝聪明人太多,都是灾难、都是笑话,但我们更团结。” “孙女以后不想离开辽东。” “好!肫哲休息吧,明天很累,跟着阿爷回家。” 肫哲好像还有话说,努尔哈赤却摆摆手,催促她离开。 老头看着孙女消失在松树后面,打开水囊喝了一口,对着三十里外灯火通明的北端呸一声,“朱鼎顺,利用一个女子,小人!” 他骂错了,朱鼎顺根本不想放肫哲到营地,可惜那女人很是决然,一副在他面前自尽的样子,只好放她离开。 努尔哈赤说西面只有三里,那是快到锦州这一段,西面其实很宽,毕竟后世有一个市区、一个县区。 这年头有一个兵堡,是李成梁时候抵御图们汗的重要物资中转站,义州卫驻地。西面来的大凌河就是从这里被医巫闾山逼着九十度拐弯,进入海湾内。 原先的设想中,是西面来的骑军拖住奴酋,解难营到东面立营,逼努尔哈赤进入西面,然后立刻堵口子看戏。 杀招从来不在草原,而在义州卫大凌河北岸的一道山梁,骑军到这里会急剧收缩,至少会留下一半人。 但努尔哈赤提前放走一部分,火器营就得换阵地,后撤三十里进入大凌河河谷,正面狙杀,留下所有人。 这样三千火器兵就不够,容易让人翻越山岭跑路。 所以努尔哈赤和肫哲以为的东面多少人,都是样子货,就是让他看一眼,黄昏时分亲卫营所属的火器兵从东面急速南下。 努尔哈赤想尽最大可能留下更多的人,朱鼎顺也是想尽最大可能留下更多的人。 这就是两人的共同点,不同的是一个要活人、一个要死人。 努尔哈赤根本没得选,一旦他冲阵东面,只要被拖住一个时辰,赵率教就形成了第二道防线,就算只能抵挡一阵,足够西面的火器兵移防到东面,届时有更多的骑军在平原上兜圈子围起来。 陷阱始终是活的,只不过尽可能让努尔哈赤费脑筋罢了。 大概丑时,朱鼎顺带着科尔沁跟上来的两位酋长,带着亲卫营、带着禁卫营,来到南边的阻击阵地。 河谷中火器营早已完成阵地土工作业,巴腾和宰桑只看了一眼,腿一软瘫坐草地。 宋裕本和禁卫则一个个大张嘴雷在当场,原来大明一直有灭掉东虏的能力,怎么没人想到呢,怎么没人这么大胆呢。 太吓人了,科尔沁做梦也想不到,火器还能这么玩,只要地形合适,别说两万,二十万也得死在这里。 第264章 请天命汗归天(上) 五月初七,天还未亮,满桂跳脚大骂。 大将军又算对了,他又成了无所事事的跟屁虫。 奴酋寅时从山中冲下来,理都没理东面等候的骑军,一头扎进西面山谷。 他们得堵口子,解难营和辽西骑兵立刻尾随,科尔沁万人则从东面南下追自己的酋长。 天亮之后,尾随进入河谷的骑军已达到了四万人,人马多到空气都被挤压,令人窒息的安全感。 卯时两刻,山谷中响起十几声火炮怒吼,追兵突然加速撵了上去。 五台沟前,努尔哈赤看着沟中密密麻麻的步卒眉头大皱,不仅当面全是人,两侧山梁上同样全是,半山腰两溜虎蹲炮看着就吓人,这比宁远攻城还困难。 “父汗,后面的骑兵距离三十里,前面斥候到大凌河,空无一人。” 发呆的努尔哈赤猛得回头看向莽古尔泰,“空无一人?” “是啊,我们午时前就能冲出山口,从距离锦州六十里的驿道进入辽西平原。” “蠢货,再探,代善为什么没有一个斥候返回,你不觉得奇怪吗。” 莽古尔泰第一次没有执行父汗的命令,低头听完老子责骂,缓缓抬头,看着努尔哈赤的眼神道,“父汗,我们只有一条路,儿臣带人冲阵,请您踩着儿臣的尸体冲出去。” 努尔哈赤被儿子决绝的眼神一滞,深吸一口气,“我儿说的对,前因后果都没有任何意义,全速向南,到大凌河休息恢复马力。” 山谷中的赵率教看着奴酋轰隆而去,暗叹一声可惜,自己的确最弱,但自己地理位置最好,不给面子呀,只在山口停留了一刻钟,虎蹲炮留下十几个倒霉蛋。 这点功绩在这场博弈连提鞋都不配。 一个时辰后,努尔哈赤停留在大凌河北岸,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到前面狭窄的山谷中有人,且两侧小山上也是张弓搭箭的伏兵。 呸,这哪能叫伏兵,就是等着自己冲的杀阵。 但这杀阵也太敷衍了,根本没有厚度,与五台沟相比,天上地下。 肫哲从亲卫堆里挤到身边,“阿爷,是火器兵,他们装填速度很快,全部手持掣电铳,一铳一命。” “肫哲知道?” 努尔哈赤看着肫哲递过来的望远镜,犹豫着接过抬手看了一会。 缓缓放下望远镜,把莽古尔泰叫了过来。 “我儿,朱鼎顺的将旗在山上,这里是最后的杀阵,原来他的依仗是火器,根本不是人数。” 莽古尔泰好像不耐烦了,都这时候了,您还想什么呢,一咬牙刚要开口,他老子已冷冽的说道,“一刻钟后冲阵,前军一万,中军五千,没有后队,谁冲出去都不要回头。” “是,儿臣以密集阵前冲,就算火器犀利,我们只要够快就能靠近,东面肯定还有轻骑,届时就是比马速的时候。” “善,我儿押阵。” 别说莽古尔泰,连肫哲都觉得阿爷不正常,逃命的时候还频繁停下来休息,好像时刻都在准备后路。 有后路还叫逃命吗? 前面突然万人高呼,山谷中传的很远,回声阵阵,内容却让虏兵暴跳如雷。 “平辽大将军请天命汗归天!” “…请天命汗归天!” “…归天!” 声音伴随着山谷中隆隆的追兵声音,像地狱释放出来的气息,充满阴森和嗜血的味道。 努尔哈赤听到呼喊,仰天哈哈大笑,大叫一声,“朱鼎顺小儿,天命归我!” 身旁的亲卫立刻把这句话高声喊了回去,虏兵万人高呼天命归我!开始列阵冲锋。 朱鼎顺此刻在狙击线南边五里的小山头,与海兰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听着虏兵的口号,嘴角一撇,“万炮齐鸣送奴酋上路,他应该感谢老子,再没有人有这待遇了。” 身后的巴腾和宰桑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恐惧,刚赶来的吴克善也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让人不敢有丝毫不敬。 这么大的场面,身边竟然没人捧哏,朱鼎顺回头看一眼,无奈拍拍海兰珠的手,“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我已经给了这个枭雄足够的体面,惺惺相惜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大将军身上,他不死,会有更多人死。” 海兰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将军天威。” “哎,也不知道老师能不能赶上看戏,多大年龄了,还喜欢凑热闹。” 大戏开始了,山谷轰隆大响,一往无前的虏兵排着密密麻麻的阵型,沿着大凌河两侧杀来。 连河道也全是虏兵,水花四溅,反射着午时的阳光,一瞬间山谷升起一道巨大的彩虹,虏兵踏着七彩光芒,像飞升的天梯。 冲锋的莽古尔泰神色决然,距离简易的土墙防线一里,他突然冒出个念头,火器兵在身前垒土堆做什么? 这玩意能迟滞骑军冲锋? 这是三贝勒莽古尔泰逃命两天来第一次思考,也是最后一刻思考~ 随着一声尖利的哨音,那些混蛋突然蹲下,从脚下抬起无数大炮,多的让人头皮发麻。 五百大佛朗机、两侧一千小佛郎机~ 莽古尔泰眼珠子快飞出来了~ 轰~ 奔跑中的三贝勒右肩一麻,低头一瞧,老子的右臂呢? 嘭~ 马背跌落,莽古尔泰最后的画面,头顶无数血痕飞舞,连天都是红的,是双驼峰那漫山遍野的殷红,原来这就是地狱。 轰~ 佛郎机发射的间隔时间都用不了二十息,火器兵顾不上欣赏他们的战果,火速更换子铳,继续开火~ 山顶上看戏的人站了起来,海兰珠双手捂嘴不敢发出声音,后面的三人此刻瑟瑟发抖。 太恐怖了,那一瞬像老天爷在凌空舞刀,横劈向冲阵的队伍,连人带马斩落,后面的人还在挤着向前,顿时被尸体绊得人仰马翻,根本不需要路障。 轰~ 更多的人被带走~ 啪啪啪~ 科尔沁人恐惧到灵魂的火器声又响起,大凌河奔腾的河水瞬间变了颜色,像大地凭空出现了一道伤口~ 第265章 请天命汗归天(下) “传令,五百小佛郎机,一千火铳兵从山梁切断奴酋退路,解难重骑慑阵,不得冲锋。” 朱鼎顺冷静的下了一个命令,原以为火器兵会有点紧张,没想到三轮过后,虏兵完全呆滞了。 他们完全被吓傻了。 大炮当火铳用,老子早说过,大明不缺胜利的办法,也没有落后的战法,谁说佛郎机不能三段击。 中军的努尔哈赤看到前面的情况,至少有六七千人被一盏茶时间毙命,他的脑袋同样停止了思考。 什么一往无前,不要回头,都是笑话,根本没有冲锋的路,尸体堆起了一堵肉墙,连大凌河的水面都升高了。 肫哲一脸悲愤决然到身边,拉着老头的手,“阿爷,肫哲陪着您。” 努尔哈赤机械回头,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孙女~ 噗~ 一口血喷出,从马背一头栽了下去。 “阿爷,阿爷~” 啪啪啪~ 火器兵很快绕到后面,中军惨叫声不断,片刻又有千人落马。 肫哲抱着努尔哈赤大嚎,亲卫下马围成一圈,他们放弃了进攻,沉默等着与心中的英雄一起归天。 关键时候还不如女人,南北是绝路,东面山太高,西面的小山上人不多,肫哲一指,“杀上去,大汗有大汗的体面。” 反正是死,有了主心骨,虏兵不顾伤亡的一窝蜂挤向西边的小山,上面的鼎七带火器兵射了三轮,暗骂一声晦气,带人扭头撤到另一座山头。 朱鼎顺在望远镜中看到亲卫用身体护着抬黄金甲的人,再次下令,“火器营、禁卫、解难轻骑围过去,远距离射杀,不得冲山。” 前后不过两刻钟,北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围过来,顿时把小山围起来,里十层外十层都不止。 努尔哈赤死了? 朱鼎顺一拉海兰珠,“我们换个地方,这里血腥味太重。” 骑马跨过红色的大凌河,来到小山的西面,望一眼山头的汗旗,原来还没有死。 小山也就方圆百丈,高不足二十丈,东面坡陡,西面完全可以骑马杀上去,中间还与南边的山梁连着。 他往这里一站,十几名主将副将围了过来。 “大哥,奴酋大概还有一千六百人左右!” 鼎七汇报一句,朱鼎顺冷眼制止所有人抢功,“解难营围山,禁卫去东面收拢尸体,神机营士兵此刻起归禁卫营指挥,包括火器。满桂、鼎二,带一万人到东面大凌河堡看看,其余人到锦州立营,马上执行。” 人群哗啦一下散去,朱鼎顺在虎子耳边低语一句,他跑步追上离开的宋裕本,交代两句又返回来。 小侯爷朝他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拱拱手离开。 解难营围山,就是两千燧发铳士兵自由射击,啪啪啪的声音不密集,但一直没停。 朱鼎顺骑在马上沉默的看着小山,午时已过,到未时山上都没有反应,只有缓慢而又持续靠近的燧发铳士兵舒服收割。 “朱大将军,请给大汗一点时间!” 小山上突然传出一声女音,朱鼎顺一愣,努尔哈赤还会投降? 不可能! 但也高举右臂用力握拳三次,示意停止进攻。 低头想了想,一踢马腹,带亲卫上了南边的小山,这个山头比他们所在的地方高,几乎一眼就看到山顶的情况。 大概二百人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圈,外面还有五百人妄图张弓搭箭还击,射程远差燧发铳,依旧是等死。 “肫哲格格,朱某不会杀大汗,若大汗愿意,可以送你们到京城。” 二十名亲卫把他的话高声复述一遍,对面没有声音,但肫哲突然从圈子中走了出来,慢慢跨过山梁,来到朱鼎顺面前。 扑通下跪,“请大将军给一晚时间,阿爷想遥祭长辈和兄弟。” 朱鼎顺一时没有回答,旁边的海兰珠拽拽他的衣袖,原来肫哲砰砰砰磕头,额头血淋淋的流血。 再等了一会,朱鼎顺才慢慢开口,“那二百人是大汗的亲卫吗?其余人立刻自裁,本官给令祖一个体面。” “叩谢大将军!” 肫哲磕头后快速奔跑而回,一个令人动容的画面,对面五百人突然朝中间下跪,拿刀刺啦抹脖子。 朱鼎顺冷哼一声,努尔哈赤,看来你有很多事交代皇太极。 可笑,老子才不在乎,用不着这么耍心眼。 “虎子,让亲卫围过去,不用靠近中间,让他们随便祭奠、随便安排,告诉努尔哈赤,就说大明朝平辽大将军朱鼎顺请覆育列国的英明汗、天命汗归天,人间不再需要他。” 打都打完了,老家伙戏太多。 朱鼎顺确实着急,此处不是大结局。辽河附近的斥候战非常惨烈,女真援兵快来了,即将面对一群疯子。 呕~ 身边人突然干呕起来,原来是她看了一眼东面密密麻麻的尸体,恶心的是,宋裕本带着几个禁卫拎着人头走了过来。 “兰珠到西面中军休息!” 海兰珠如蒙大赦,骑马迅速离开。 “大将军,莽古尔泰伏诛,还有奴酋侄子、侄孙、孙子,包括褚英长子杜度、代善长子岳托等十七名贝勒。” “莽古尔泰送你了,其余贝勒算解难营兄弟身上,让他们去分,世泽、满桂也分一个。” “请大将军示下,该怎么…” “滚,以后别把人头拿到老子面前!” 朱鼎顺很不高兴,极度的嫌弃,宋裕本朝他一躬身赶紧离开,难怪鼎三坚决不跟过来,什么毛病。 南边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朱鼎顺拿望远镜看去,老师回来了,一面巨大的袁字旗正绕过南端山梁出现在山谷中。 朱鼎顺万万想不到,一群老头兴奋极了。 个个两眼潮红、双臂挥舞,甚至想撸起袖子亲自上。 亲卫撤下来,大佬们要青史留名。 打卡! 必须打卡! 百多人开始高喊。 “大明太子太保、左都御史、兵部尚书、东极殿大学士、督师袁可立请天命汗归天。” “大明定国公徐希皋请天命汗归天!” “大明礼部尚书李思诚请天命汗归天!” “大明宣大总督郭恺之请天命汗归天!” “大明辽东巡抚袁崇焕请天命汗归天!” 第266章 奴儿是皇帝 努尔哈赤坐在山中的一块石头上,脸色惨白,眼神却越来越亮。 当朱鼎顺让人传话,请覆育列国英明汗归天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家看透了。 你这个…蛮夷山贼头目! 平辽大将军明明白白告诉自己,随便说,老子不在乎。 努尔哈赤朝东南方向的建州老营重重磕三个头,算完成祭奠,一脸的轻松。 看看天地,看看身边的亲卫,看看孙女,人世间真舍不得。 亲昵摸摸孙女的脑袋,呵呵直笑。 “想不到是肫哲陪老夫,前天梦了一天李老爷,还有你的阿爷,大概这就是感知,他们在叫朕。” 努尔哈赤很少自称朕,公私场合都很少,肫哲的记忆中还是接见朝鲜贵族的时候自称过两句。 现在突然自称朕,肫哲瞬间流下两道泪。 十几名亲卫跪在身边,老头提提气,“记住朕说的话,一会告诉所有人,明朝或许会要老夫的人头,但他们一定会让老夫遗体回辽东,这是他们天朝上国的礼节骄傲,肯定会有人留下来。” 遗诏皇八子皇太极继承汗位,代善、阿敏辅助。 遗诏女真改称满族,含所有建州、东海、海西、野人各部。 覆育列国英明汗,朱鼎顺几次强调覆育列国,就是在笑话朕是山野匪众头目。 部落太多不宜团结做大,女真是汉人给我们的名字,充满鄙视。 朕是一族之皇,不是列国之皇,女真的部落列国确实让人嗤笑。 遗诏大金国按五德说改称,明朝是火德,大金国改水德。金国在汉人眼里也是蔑称,改称以收拢天下人之心。 遗诏肫哲格格封长公主,下嫁明朝平辽将军朱鼎顺为妾,新汗必须派一位贝勒送亲,陪嫁一万两黄金,东珠一千、貂皮八百。 “阿爷!肫哲…” “我的肫哲,你必须去,阿爷不是为了恶心他,也不是什么可笑的离间计,他是英雄,族人无罪,你以后会明白的。” 努尔哈赤一摆手,亲卫掉头互相传话,他们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恐慌和愤怒。 肫哲把衣裙递给努尔哈赤,老头慈祥一笑,把刚才的遗诏简略写了一份血书。 爷孙俩做完这件事,努尔哈赤更加轻松,和她聊了起来。 “肫哲,这两天我才看懂朱鼎顺为什么比李老爷还厉害,李家效忠皇帝的同时还有点小心思。朱鼎顺是宗室,效忠的是大明,他就算有小心思也无比敞亮。立场就分出了高低,难怪李家烟消云散。” 肫哲没有从悲凉中回过味来,老头又拍拍她的脑袋,“朱鼎顺是让你带话了吧?朕听听是什么!” 肫哲,“……” “我的肫哲,别怕、别哭、更不要替阿爷觉得不值,朕是皇帝,老夫是皇帝,奴儿是皇帝,朕不是建州山里摸鱼捡蘑菇的野小子。” 肫哲凄惨的眼神流着最后一滴泪,“他…他说了很多话,好像和您说的大体意思都差不多。” “哦?看来他的处境和朕一样。他很聪明,赛过了大部分明人,聪明就会孤独。朕也很孤独,你阿爷都不理解,更不用说别人。” “是…是的。他说女真互相攻伐的原因您…您改变不了,父祖依附于自己的亲家,又反叛他们。兄弟依附于哥哥,也反叛您。大金国以后还会是这种情况,与鞑靼人一样。除非…除非…” “除非我们变成他们的一部分?接受他们的一切?” 努尔哈赤替肫哲补上了,她两眼大瞪,老头已经从表情得到了答案。 叹气一声。 “老夫何尝不知道,虽然创建了文字,却是别人用过的,已经证明是落后的东西还不得不用。 女真有可能打败朱明,永远打不败五千年传承,杀人决定不了这种事情,再多也不行。你可以告诉下一任大汗,注意文字的东西,有时候比刀剑更管用。” 肫哲,“……” 老头在孙女脸前挥挥手,“他说了什么?” 肫哲双唇哆嗦道,“不…不服,就是罪。天下人是一家,谁分彼此,谁就会败。仇恨能团结亲朋,但仇恨会分离天下更多人。” 努尔哈赤歪头想了一会,突然落寞道,“不服就是罪,没错,这话很对,很霸道。天下人是一家这种话只适合他,可惜朕是他们嘴里的蛮夷。” “不,不是!”肫哲焦急解释,“他说谁都有资格分彼此,只有皇帝不能,想做皇帝,心中就不能把臣子分高低、更不能把百姓分敌友。” 老头一顿,眼神大亮,招招手叫过几个亲卫,“遗诏再加一条,口谕,废除七大恨,仁义是胜利者的虚伪,我儿自己想办法。” 亲卫再去传话,老头桀桀笑道,“这家伙是想做皇帝,还是觉得皇帝太麻烦、太可怜?” “他说皇帝太遭罪,好坏都被史册扒得干干净净。” 肫哲接话很快,老头哈哈大笑,又一次摸摸孙女脑袋。 “阿爷昨晚就看出来了,你是喜欢他的,阿爷若不说,你这辈子没机会,但你也会承担一定的使命,一如到科尔沁。 女真鞑靼都崇拜强者,这不丢人,朕也崇拜强者,临死能见到一个比李老爷更高的人,很欣慰。” “阿…阿爷…”肫哲双手颤抖,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喜欢你,朕当然知道,自己想办法吧。与聪明人生活交流、又回到蠢人堆里的痛苦。这是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朕忍了一辈子,肫哲不该有。” “肫哲只想回辽东!” 努尔哈赤站了起来,负手再次看一眼天地,“你的阿爷是男人,老夫是皇帝,和你说的够多了。麻烦肫哲去与袁可立要一副棺材,他应该给这个面子。” 肫哲抿嘴沉默一会,转身向西面不远处的一堆红袍而去。 袁可立与一众打卡的大佬心情很好,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感觉头冒清气,随时能飘起来。 看到朱鼎顺说的那个女孩又跑了过来,老头示意他去前面接茬。 朱鼎顺动都没动,要死快点,掉价。 “袁大人,阿爷敬佩您是明国大英雄,相交一场,请您送女真一副棺材。” 老头双眉一沉,“辽东百官送天命汗上好的棺木,请天命汗归天。” 身旁属官立刻跟着大叫,“请天命汗归天!” 肫哲得到想要的答案,又飞奔回山。 一声痛彻心扉的凄厉叫声传来。 “阿爷~” 第267章 大胜之后的危险 努尔哈赤死了,听说是用随身匕首一刀扎向自己的脖子。 临死还划拉了一下,锋利的匕首顿时切开一半。 虎子带领亲卫去查探,拎着一个血淋淋的黄布包回来。 朱鼎顺当着万人的面,含怒甩了一巴掌。 虎子委屈极了,“大…大将军,是他们自己砍下来的。” 袁可立拽住发怒的爱徒,淡淡吩咐,“封匣,与所有贝勒首级送京城,人首分离,回家需要陛下旨意。” 为什么两人都不高兴? 这tm谁高兴! 大明朝叫蛮夷、叫虏兵、叫奴酋,那是嘴上不认输,但大明朝也称呼与努尔哈赤的战斗是国战。 啥叫国战,这是潜意识行为,早把对手当成了平起平坐的人。 朱鼎顺可以把辽东任何人切条,就是不能杀努尔哈赤,若没有死在乱军中,逼他自尽才是最好的方式。 君为臣纲的价值观下,杀皇帝绝对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几千人没一个人有好下场。 别说这种占地为皇的人,造反的流寇称帝,也不能随便杀。 二百赤膀的巴牙喇抬着努尔哈赤的尸体下山,朱鼎顺和袁可立骑马到身前转了一圈,挥手让人把缴获的黄龙旗盖上去。 “大将军,袁大人,阿爷说两位…” “闭嘴,反正是一堆死人,老子不会杀你们,用不着扯淡,二百人都可以回去,告诉皇太极,本官期待他为父复仇。” 袁可立也点点头道,“来人,给他们二百匹马,老夫答应的棺木随后会送到,天气炎热,死者不该受辱。” 肫哲和二百人看向众人的眼神很复杂。 朱鼎顺再次大叫,“大明辽东所属百官,送天命汗归天!” 袁可立和几位红袍朝尸体微微拱手,马牵来之后,众人把尸体捆到一匹马背,由肫哲拉着在几万骑军的目送下向东。 大胜了,中军兴奋,但又矫情的维持自己的体面。 士兵和随行的鞑靼人很兴奋,挥舞着刀花尽情摇摆,山呼海啸般送努尔哈赤遗体东归。 肫哲必须赶紧回去,国主被围,代善已经反应过来。 前锋有一万人西来,沈阳的皇太极和阿敏至少带四万骑军急速奔袭,预计明天就会有五万人渡过双台子河。 送尸体,让他们收手。 一个残酷的现实,辽西看起来骑兵众多,除了一万解难营,全是玩顺风战的附庸。 他们跟着胜利几次才能用。 这么多人面对含怒倾巢而来的女真骑军,不仅帮不上忙,在辽西平原大规模冲阵骑射完全是累赘。 没有地利,难! 更操蛋的是,缺粮! 没有庆祝的时间,朱鼎顺收起感慨,马背朝众人拱拱手。 “诸位大人请到锦州,赵率教正在带人返回。科尔沁一万人,土默特和哈喇慎三万人需要粮草,锦州吃不了几天,宁远必须运粮。我已令解难营、辽西骑军、禁卫营两万人东进,我们会在大凌河堡立阵,请老师布置松锦防线。” “解难不可力敌,你做的对,奴酋遗体唯一的作用,就是阻止接下来双方毫无意义的死缠烂打,但愿他留下遗言。” “解难营奔袭的一万人太累了,看看情况再决定他们是否返回,北面林丹汗也得防着,接下来几天,辽西军情混乱很危险。老师辛苦,学生告辞!” 众人齐齐拱手,“恭贺大将军大胜!” 这是真心的恭贺,朱鼎顺露出一个微笑,扭头拍马而去。 袁可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呢,其他人到松锦一线,他得连夜写奏折,皇帝三天前就知晓辽西开始合围,估计日夜东望、期盼结局。 五月初八,朱鼎顺赶到了大凌河堡。 划归禁卫营的火器兵没有带大佛郎机,但把小佛郎机全带来了,只有三次击发机会。 满桂得到了他心心念的作战机会,却一晚死了一千多人。 没有大规模战斗,几十人一队的斥候,平原上全是,只能分散开硬接,结果显而易见。 辽东送尸的队伍约寅时通过大凌河堡,之后对方再没有来查探。 朱鼎顺登上残破城墙的最高点,拿望远镜向东转了圈,只有自家斥候来回跑。 “大哥,您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朱鼎顺瞥一眼问话的鼎三,又看看宋裕本,“我在想林丹汗该死了。” 他这回答天马行空,后面几人面面相觑,完全没听明白。 “亲卫营宋裕本为主,鼎三、张世泽为副将,顾肇迹、蒋秉忠次之,陛下预计会调京营两三万人出关。就算魏忠贤给提供足够的粮草,人越多反而越危险,辽西现在能正面与东虏作战之兵不超过三万,若带着十万累赘,粮草就把我们拖死了,必须分兵一部分到草原,今年在山海附近练兵,冬季到沼泽玩玩,明年才能用。” 哦,原来如此。 好像只有鼎三敢随便说两句,“大哥原先准备还东虏全尸?” “老子要尸体做什么,老师更不会要,没人会要。努尔哈赤把脑袋送给我们,目的就是现在这样,把我们拖在大凌河,以免双方退无可退、不得不提前决战。” “靠,奴酋够阴险的,逼着我们让人送遗诏,逼着我们收拾林丹汗。” “这有什么阴险,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是女真的族长、儿子的父亲,不要总把人当没脑子的人看待。” 满桂挠挠头,“大将军,东三兄弟,我们怎么会被逼着收拾林丹汗?” 宋裕本都想到了,替两人解释道,“因为我们够强,他会害怕,害怕还不会臣服,那就会添乱,或者跑路。无论他怎么选择,都是大患,他必须臣服。更倒霉的是,好像只有他能给我们补充几天粮草。” 朱鼎顺苦笑道,“这就是我一开始并没有准备留下努尔哈赤的原因,人要往前看,大明目的是灭女真,不是为了杀一个女真头领。 现在改变策略,老子只能先下手为强,皇太极只要没被仇恨冲昏头脑,他就会返回沈阳先稳定汗位,然后与老师扯淡要人头。 大明和女真都需要时间,这时间只能是林丹汗和鞑靼人来保障。” 鼎三一拍手,哈哈大笑,“他绝对想不到,大哥解决林丹汗用不了三天。” 朱鼎顺扭头看着他,揶揄道,“要不你去?” “嘿嘿,咱是小人物,哪能做这种大事。” 第268章 大德不逾闲 五月初八夜,双台子河东岸,无数人头缠白布,哭声震天。 肫哲带着一路汇聚起来的东归队伍跨过临时浮桥,五里外几万密密麻麻的火把,小姑娘下马吩咐亲卫抬着尸体,慢慢向前。 “父汗,父汗…” “大汗,大汗…” 三个贝勒在前跪迎,数名宗室在后,后面是更多哭嚎的人。 肫哲让人把遗体放在准备的棺木中,脸色冷淡,当着所有人扔掉外面的衣衫,露出里衬血书。 “遗诏,四贝勒皇太极继承汗位,代善、阿敏辅助!” 哭嚎声为之一静,肫哲又一字一句道,“遗诏,皇八子皇太极继承汗位,代善、阿敏辅助!” 二百巴牙喇突然跟着大叫一声,才有人反应过来,“微臣遵旨!” “皇太极,站起来,请众臣叩见新大汗!” 巴牙喇又跟着大叫,“众臣叩见新大汗!” 灵前即位,众人齐齐拜服,“遵先汗遗诏,叩见大汗!” 肫哲继续道,“遗诏,女真改称满洲,所有人都是同族。” “遗诏,大金国改水德国号!” “遗诏,废七大恨!” “遗诏,新汗须做天下人大汗,不做一族一民大汗,满洲的敌人是朱明,不是天下人。” “遗诏,遣公主送平辽将军,以谢对大汗的体面!” “遗诏,任何人不得以复仇名义攻明,朕殁于战事,非仇怨之争,以仇恨作战一律视为叛逆。” “遗诏,新汗潜修内德内治,今后为天下人而战。大德不逾闲,新汗谨记自己是天下人大汗、天下人之皇。” 肫哲说一句,二百巴牙喇复述一遍,所有人收起哭声倾听,完后肫哲把血书递给皇太极。 “大汗,先汗令您马上回沈阳治臣下之民,停棺期间不停朝纲,不得主动向明朝索要遗首,先汗一生为族人征战,无任何私仇。骄兵必败,请大汗谨记。” “儿臣谨遵圣谕!” 皇太极接过遗诏,肫哲两天两夜未眠,硬撑着完成努尔哈赤的交代,扑通一声跌倒。 二百巴牙喇猛得冲向一旁的亲卫,夺过他们的刀直接抹向自己的脖子,瞬间刺啦刺啦自尽。 皇太极和众人沉默看着他们离开,深吸一口气高举血诏,“送父汗回家,朕必败朱明,做天下之皇!” 四贝勒本就是继承汗位的不二人选,努尔哈赤临走时无比清醒,留下这么详细的遗诏。 后金汗位的过渡无比简单、无比稳定。 朱鼎顺第二天探明皇太极的动向,向努尔哈赤隔界拱拱手表示佩服,立刻带人返回锦州。 皇太极需要稳定汗位,袁可立和朱鼎顺需要找吃的,大战之后仅仅一天,辽西突然陷入平静。 草长莺飞,马可以放牧,人的吃饭是个大问题。 这问题太大了,前线的粮草都有定量,运粮的队伍无法凭空扩大,锦州只够这么多人五天的粮,后面需要半个月才能运过来。 朱鼎顺立刻让哈喇慎和土默特返回内喀尔喀的地盘,一来收拢散落的族人,二来又得捕鱼杀羊。 就算天启皇帝憋着劲使劲运粮,夏季明军也动弹不得,袁可立今年的任务估计就是运粮、运粮、运粮,不停运粮。 水师也废了,他们得运粮,哪有时间去骚扰辽南。 超计划的弊端顿时显露,西边多来了两万人,科尔沁多来了一万人,就像公司资金链无法回笼、瞬间断裂,有破产的危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违反基本的兵事原则。 袁可立建立了完善的紧急军情线路,八百里急送,五月初八清早的奏报,五月初九夜间已抵达京城。 亥时相当于后世半夜三四点,京城正是最安静的时间,东城顺化门突然发出守城士兵的欢呼。 片刻之后,沿着城墙内外城都是欢呼声。 辽东大捷、斩首两万、奴酋伏诛… 京城钟声有严格的规定,城墙上不停发出当当当、当当当间隔的三声讯号。 整整半个时辰,百万臣民突然被叫醒。 不一会,皇城守卫齐声高呼万岁,内外城和皇城城墙全部按大礼点起火把,京城亮如白昼,无数大官小官争先恐后涌向皇城。 从后宫飞奔出来的皇帝披着外套,看奏报的手不停颤抖,眼神里的兴奋把身边人都快带上天了。 魏忠贤这次抢了个先手,没有圣谕晚上无法开城门,他和西宁侯抱着皇帝大印,把报捷的使者带回皇城。 五十名使者,大明最大规模的报捷信使,近二十颗贝勒人头,明天一定会收到数不清的贺喜奏折。 皇帝手舞足蹈,朝魏忠贤和西宁侯挥挥奏报,语无伦次。 “两位卿家,死了,死了啊,除了送丧之人,平辽将军未放跑一人。” “恭贺陛下,辽东百年未有之大胜,祸乱辽东五十年贼子一夜伏诛,平辽将军威武。” “传旨,皇城守卫与信使大街连夜传首,让百姓感受大将军功绩。衙门休沐三日,明日太庙大祭。” 魏忠贤讨巧去传值,西宁侯却看着激动的皇帝道,“陛下,皇城外全是连夜恭贺的百官。” “哈哈,别来烦朕,朕不缺恭贺之人,终于能睡个好觉了。抛砖引玉、以逸待劳、擒贼擒王、关门捉贼、瞒天过海、顺手牵羊、调虎离山、暗渡陈仓、釜底抽薪、无中生有、声东击西、空城计,皇叔真是玩的好一手计策,三月之功赛皇爷爷三十年蓄力,作战还得大将呀,靠文人就是不行。” 您这么夸就过分,宋光夏好难受,他此刻不合适夸赞,皇帝又站起来在地下兴奋转了两圈。 “辽东暂时没有能力再战,一战砍掉女真一条腿一只胳膊,还有奴酋也砍了,明年灭虏指日可待。” 正好魏忠贤回来了,皇帝一指,“魏大伴,马上组织水师转运粮草,皇叔大胜笼络了太多骑兵,没有粮草是大患,他们等不得。” 得,九千岁又讨喜领旨出门,内心想开心大叫,平辽将军必须封侯,这样就有人能封伯。 天启发现了宋光夏的不适,非常随意的到身前拍拍肩膀。 “大德不逾闲,朕认为皇叔和袁公做的很好,卿家去和熟悉的朝臣商议一下,朕不想听废话,更不想听有人污蔑大明柱国之臣,别找死。” 第269章 唯一懂他的人在京城 当然没人在这时候给皇帝添堵,天启完全是为以后着想。 应该说,这是智慧、是关爱、是胸怀。 所有人对师徒俩的行为沉默忽视,那三年、五年、十年后就是两人的罪,迟早会被翻出来找事。 这就是官场! 皇帝开口,目的不是警告臣子,反而是让他们现在就提,最终皇帝拍板确定这事的正确性,消除以后的朝堂攻讦。 不是绝对信任的臣子,皇帝才不给你这个面子。 官场的潜规则政治斗争,在天启这里没用,他非常务实,这皇帝更像个带头大哥,只要忠心做事、能做事,他比亲朋对你还好。 只是他都没想过,袁可立根本不在乎,朱鼎顺则根本不怕有心人在乎。 皇帝和京城百官自己加戏,无趣、幼稚。 魏忠贤和宋光夏各自拿着一份紧急抄录的奏报,一个去了吏部,一个去了中军都督府。 休沐三日,小官上个贺表休息就对了,别来添乱。 宋光夏现在只能闭嘴,他儿子杀了阳武侯,虽然几个红袍一致作证,还是有点…有点…怕憋不住笑场。 连夜商量事,公侯伯们每人喝了一杯热茶提神,慢慢把奏报传递看了一遍,张维贤已下了决定。 “本公预计裕本会领至少三万人,少于这个数天下人都会笑话京营,朱鼎顺真是教育人的高手,我们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大伙贺表夸赞一下他们的气魄。袁公是大明督师,朱鼎顺是平辽大将军,煌煌天朝,自然有天朝的气魄,耀功祭拜过后,请圣谕把奴酋的头颅扔回去。” 众人互相点点头,镇远侯啧啧赞叹,“把佛郎机当火铳用,这就是朱鼎顺说的办法,本来需要一万人的伤亡,他却没有伤亡一人,太可怕了,这么简单我们竟然都没想到。” 定西侯笑着摇摇头,“别提了,戚继光当年就建议过,大明不会给镇守边将这么多火炮,好在朱鼎顺也知道这玩意过于靡费银子,依旧让神机营使用。他这一顿轰击至少五万两没了,若有一万小佛郎机,步卒能撵着骑军跑。” 张维贤敲敲身边的桌子,“诸位,这是朱鼎顺憋了好几年的杀招,这一攻效果太好,好到后继乏力。他为了这一攻的效果,还雇佣了两万鞑靼人,结果有点多余,我们得奏请陛下,现在不是乘胜追击的时候,得回身解决会盟大事,关键是前方一定严重缺粮。” 众人连连点头,不说国策,他们的子弟也需要时间练兵,若自己人无法参与‘灭国战’,那样多没意思,勋贵必须分润功劳。 另一边的文华殿,顾秉谦还没有辞官,就等辽东结果呢,这一耽搁,美得不要不要。 “魏公公,辽西不缺粮,是前线缺粮,平辽大将军比计划中前出了二百里,且宁远代替山海成了中转,我们并不需要从漕粮急调,他们也只是缺一两个月。” “咱家知晓,卯时太庙大祭,之后诸位上贺表一定要夸赞一下袁督师和平辽大将军对待努尔哈赤的大度。” “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蛮夷而已!” “小题大做的不是咱家,是陛下认为有人会无中生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平辽大将军也是难做,杀了、俘了,总有没脑子的人会嚷嚷。顺手为之,何乐而不为。” 众人点点头,顾秉谦先向魏忠贤拱拱手,“恭贺九千岁封爵。” 魏忠贤难道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咱家问问诸位,袁公是否适合封爵?咱家不想和平辽大将军闹误会。” 内阁现在是顾秉谦、黄立极、冯铨、施凤来,不是五虎十孩儿,却也都是魏忠贤绝对的党羽,闻言相互用眼神交流。 冯铨代替大伙拱拱手道,“九千岁,恐怕不行,文官毕竟有于少保、王圣人、胡总宪的功绩在前,而且…而且…” 顾秉谦接茬道,“而且稀释平辽大将军的战功。这场战事八成是大将军主导,大伙一致推举,他才可能直接封侯,若是…” 魏忠贤也打断他,“陛下肯定会封侯,用不着我们推举。” 顾秉谦被顶了一下,皱眉摇摇头,“若如此,更加不可能,一个侯爵,两个伯爵,是辽西前后两场大战最多的爵位,禁卫主将守护使团,孤军应对,且追杀五百里斩获莽古尔泰,已经分走一个。” 魏忠贤总算明白了,分功太多了扎眼,一个内定,一个…还是内定。站起来摆摆手,“算啦,马上要去太庙大祭,估计人不会多,但陛下会亲自去,到时看陛下口谕行事。” 上下一心的好处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魏忠贤出了吏部大院,还能听到北面耀功的人有海量百姓跟着欢呼。 大伙都有功劳,该封爵的封爵,该荣升的荣升,估计朝廷马上会有一堆三孤三少,礼部尚书那家伙真是好运气。 九千岁感慨一会,拔腿去往光禄寺,大祭人不多,但得隆重,必须记录好。 天色发青,皇帝与公侯伯爵、六部九卿大佬太庙大祭,外城的宋裕竹终于把奏报抄了回来。 张之音怀孕不适合回国公府,但张维贤也没有让到外庄,到小舅子家更合适,生产的时候再找个院子。 侯夫人和张之音笑着在后院吃早餐,宋裕竹举着奏报进门,“我去看了看耀功的队伍,一路爆竹炸响,百姓高兴坏了,陛下应该会大赦。” “我儿快吃点吧,先让你表姐看看奏报。” 宋裕竹坐下点点头,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贼兮兮道,“我见到爹爹了,陛下让百官夸赞袁公和夫君对努尔哈赤的处置。” 侯夫人则冷哼一声,“小人常戚戚,解难若攻陷辽沈,把努尔哈赤剁碎了都没事,人家朝食还在,他们是怕女真又找个什么恨发动大战。” 张之音连忙赞叹道,“妗妗一针见血,人的劣根性发作,最本质的原因是他们内心害怕麻烦,害怕自己处理不了,夫君肯定没当回事。” 侯夫人拍拍外甥女,“之音和解难说话多了,这看问题有点意思。” 张之音一边看奏报一边浅浅微笑,笑容骤然消失,哗啦一下突然站起来,神色之中全是惊恐。 侯夫人不明所以,宋裕竹却以撇嘴,“表姐,又是一个哈尔罢了。” “不!”张之音大叫一声,非常慌张,“裕竹,快…快想办法告诉爹爹,暂时不要封赏,不…不能告诉爹爹,让舅舅悄悄告诉陛下,快…快…” 第270章 你们缺皇叔的胸怀 太庙的祭祀简单又隆重,皇帝自己写的祭文。 正殿九位皇帝,经过嘉靖皇帝的折腾,除了太祖、成祖,其余人进一位祧(注1)一位,天启的直系父祖自然都在。 可惜一东一西,皇帝在父亲和爷爷面前祭了很久,尤其是神宗面前,正式告诉爷爷心腹大患已去,保佑他尽早剿灭女真。 卯时、辰时两个时辰的大祭,巳时皇帝从太庙出来依旧精神抖擞,准备召集大臣讨论奖赏问题。 魏忠贤在返回皇极门时趁机到御辇耳语一句,皇帝猛得回头,把九千岁吓了一跳。 “朕累了,让众卿家好好商议,明日再封赏。禁卫给朕露脸了,以皇后名义,传英国公、定国公、西宁侯、镇远侯、定西侯女眷入宫,午时坤宁宫设宴,皇后感谢诸位夫人对子弟的教导。” 屁股后面跟随的一众大佬愣在原地,不好吧?如此大胜哪有拖延的事? 天启却不管不顾走了,魏忠贤朝众人挥挥手,又到英国公身边低语几句,老头瞬间脸色铁青,带公侯去了武英殿。 皇帝一回到乾清殿,立刻问身后的西宁侯,“怎么回事?臆测皇叔?污蔑大明平辽大将军?” 宋光夏赶紧下跪,“回陛下,朱鼎…朱大将军这个人,从来不做闲事,他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下一步设局…” “别扯淡,猜的?还是有什么证据?” 宋光夏一抖,咬牙道,“英国公嫡女与朱大将军情深义重,他们认识六年了,非常了解他的做事习惯和行为…” “朕说了,别扯淡,凭什么说皇叔会杀北元大汗?他自己说的,鞑靼人的台吉不能杀,否则草原会大乱,现在怎么可能去察哈尔找事。” 皇帝语气很冷,宋光夏一时解释不清,匍匐行大礼,“微臣外甥女已有孕。” 天启瞄了一眼地下的西宁侯,更加不悦道,“朕不是瞎子,还有一个马上要生产了,这有什么关系。” “前线缺粮,山海到松锦一线运粮至少需要半个月,他们会断粮五到十天,平辽大将军带的都是从兵,一旦断粮就是祸事。” 天启猛得从锦榻站起来,焦急道,“内喀尔喀已被奴酋劫掠,提供不了三五天的粮草?” “没错,大将军一定不会让这事发生,也不会连累袁公,解难营…艰难营从科尔沁奔袭回来后,并没有参与对奴酋的围猎。” 皇帝已经明白他漏过什么关键内容,到御座找到奏报重新看了一遍,果然有袁可立一段话:解难营奔袭五天五夜,为使团解围后停留在原地修整。 原地?距离察罕浩特二百里?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们回到松锦也没粮,而辽西能马上提供粮草的只有察哈尔。 更关键的是,平辽大将军现在有六万骑军,真正能作战的就是两万多人。 他绝对不会让这些人饿肚子。 朕逼到这地步,也只好到察哈尔借粮,林丹汗会借吗? 皇帝坐了好一会,西宁侯一身铠甲,束手低头站在御座下,魏忠贤和英国公来了。 英国公同样很急,“陛下,若他真的做,就会让科尔沁、土默特、哈喇慎等骑军参与,袁公没有说这件事,但刚和信使核实过,大战过后他已令这些鞑靼从兵进入内喀尔喀放牧、收拢牧民。” 皇帝突然抬头,露出一丝笑容,在三人看来充满陌生又莫名的霸气。 “拦什么拦?为什么要拦,朕相信皇叔,他是使团副使,去与林丹汗谈谈有什么不可,谈出火气也正常,不过是一个理由的事。” 三人一愣,英国公再次拱手,“以小女对朱鼎顺的了解,她笃定不会让别人插手,一定会自己亲自解决。” 皇帝依旧风轻云淡,“挺好,这是大孝,对老师孝顺,对大明孝顺,对君上孝顺。传旨,平辽大将军功勋冠绝大明,辽西连续大胜,降服科尔沁,积功晋封侯爵,禁卫统领宋裕本独挡大军,千里追酋,斩杀敌方大将,积功晋封伯爵。 内相魏忠贤保证辽西粮草,与前线同功,荫恩一子伯爵。督师袁可立晋封太傅,荫一子世袭都指挥使。辽东巡抚袁崇焕晋太子太傅,宣大总督郭恺之晋太子太傅。着百官议侯伯封号,即刻封赏辽东。” “微臣领旨谢恩!” 魏忠贤和宋光夏一跪,张维贤也只好躬身谢恩。 皇帝摆摆手,嘴角再次邪魅一笑,“朕明白皇叔准备做什么了。你们啊,做事总是瞻前顾后。京营整备三万人马,包括神机营全部。宋裕本带领到蓟镇完成练军,归平辽大将军麾下作战。” 京营的事与张维贤判断的一模一样,老头还是担心某人,躬身领命后向皇帝问道,“陛下能否示下?” “哈哈哈~”皇帝仰头大笑,“老国公,土默特那一万多人是怎么来的?宁远没有粮草,但有五十万两备用银吧?林丹汗会被银子砸晕,然后察哈尔会被银子砸死。你们缺皇叔的胸怀,对皇叔来说,林丹汗接不接银子,皇叔会找到完美理由。” 魏忠贤感受不深,张维贤和宋光夏被皇帝一下点醒,深深躬身,由衷赞道,“陛下圣明。” 皇帝又突然收起表情,淡淡地道,“朕当然圣明,平辽大将军封侯了,还未大婚,皇后会懿旨赐婚,英国公嫡女为侯夫人、西宁侯嫡女做平妻,赐哈喇慎、科尔沁公主三品诰命夫人,趁年轻,得赶紧开枝散叶。” 天启说完突然转身到坤宁宫去了,三人躬着身子抬头,皇帝只留下一个背影。 魏忠贤满脸堆笑朝两人拱手,“公爷,侯爷,看这事闹的,早上可把咱家吓得不轻,还是陛下懂大将军。” 两人完全没有高兴的样子,与魏忠贤的兴高采烈相比,好像面对的是两件事,九千岁神色一顿,“怎么了?” “内相大人,陛下骂咱们瞻前顾后,不够忠心,您没听出来吗?” 魏忠贤呵呵一笑,“咱家当然没有陛下懂大将军。” 张维贤一甩手走了,宋光夏与魏忠贤客气了一下,扭头跟上大步外出的姐夫。 “陛下到底是天子,我们想的有点多余。” 西宁侯说的是另一件事,张维贤脚下不停,面色无喜无悲,“陛下远比我们想的聪慧,完全不需要勋贵制衡这位兵才,圣谕一句话就可以。” “那他就不能外镇了。” “镇不镇不用我们操心,陛下不知道研究了朱鼎顺多久,比之音看得更明白。” 西宁侯了解姐夫此刻的郁结,皇帝现在乾纲独断,对英国公来说,无论公私,好坏都是一半一半,没什么可开心的,也没什么不开心的。 魏忠贤估计都不明白,皇帝瞬间就把朱鼎顺重新‘圈养’了,阴谋论看,皇帝一句话就拿捏了这位侯爷。 你不是喜欢娶鞑靼人吗?皇帝给你光明正大的娶。 这种侧室诰命夫人地位当然不高,但有继承权,对朱鼎顺来说是皇恩浩荡,对朱鼎顺的儿子来说,在解难营绝对不会有他爹的威信。 一句话,明朝版的推恩令。 第271章 我与大汗心连心 皇帝和张之音都猜对了一半。 不,是一少半。 袁可立不愧是少有的果决能臣,朱鼎顺在大凌河堡等了一天,回到锦州全城都是肉香。 虽然他吃不下,但节省一点足够所有人三天的粮。 努尔哈赤一万匹战马毙命,马肉再不好吃也是肉,士兵们吃的很饱。 也就是说暂时不存在饿死人的危险,战马可以到附近放牧,宁远运粮的队伍再赶一赶,顶多三五天内少吃几顿。 师徒俩前后没有沟通,骑兵已经到草原去了。 对鞑靼人来说,大将军令比督师令好使,所以还得从锦州往草原运粮。 好麻烦! 老子不要了,去草原吃几天肉吧。 皇帝训斥三人的时候,朱鼎顺已经带着人在草原,准备请这位大汗走一遍努尔哈赤的心路历程。 土默特、哈喇慎、科尔沁四万骑军,一边放牧一边前进。 朱鼎顺则带着亲卫营、使团徐希皋、郭恺之与留在原地的解难营会合,近两万人来到西拉木伦河。 袁可立与袁崇焕需要处理军务,礼部尚书则没有跟上,倒是很多使团属官没有跟着看戏来回跑,在解难营大军保护中。 察哈尔对朱鼎顺的突然到来好像没有应对预案,粆图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说西拉木伦河是会盟地,林丹汗马上会到。 朱鼎顺的答复更简单,老子是来找朋友聊天的,不到察罕浩特很失礼,留下解难营大部,带着亲卫营继续向北。 粆图不好意思阻拦,也找不到理由阻拦,反正就三千人。 五月十一,朱鼎顺一路绕过丘陵,来到哈剌温山南边的察罕浩特。 一个巨大白色苏鲁锭,圆盘白色的马鬃垂缨,周围有八个小一点的陪苏鲁锭,共九个三叉战神矛,下边有石头拼起来的龟座,显示着神圣的威严之势。 这就是成吉思汗的象征,战神矛,九斿白纛。 黄金家族都有各自不同颜色的苏鲁锭,但他们心中只有这一个九斿白纛是正统,没有这玩意,林丹汗啥也不是。 黄金大帐周围站满人群,威风凛凛的武士和华丽衣着的蒙古贵族,朱鼎顺没有到黄金大帐,嘴角微微一笑,直接带着使团和跟随的几个台吉,一转身来到位于东面的九斿白纛前。 周围有几百名武士日夜守护,并没有完全靠近,弯腰躬身行礼,后面的人也弯腰躬身跟着行礼。 迭罕、巴腾、宰桑、海兰珠等黄金家族的人则双膝下跪,高举双手匍匐行大礼。 察哈尔贵族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放了个空,面面相觑看向黄金大帐前的林丹汗。 他也不明白呀,尬着站了一会,朱鼎顺已经迎面走了过来,这下完全绕开正面示威的武士来到黄金大帐前。 林丹汗带着圆顶红缨帽,一身纯白的绸袍绣着金线,梳着干净整洁的小辫子,八字胡加山羊须,方脸大耳细眉长眼。 至于威严,老子看不到。 “大明平辽大将军朱鼎顺见过大汗,大汗有礼了。” 朱鼎顺非常熟悉的行了一个扶胸弯腰礼,林丹汗收起小心思,也还了一礼,“朱大将军如雷贯耳,察哈尔欢迎贵客。” 他说的是蒙语,朱鼎顺一愣,不好意思,这句话还真听懂了,大概在塞外太久,都没发觉自己可以双语交流了。 “朱某与大汗可是很久的朋友,奴酋归天,老师很忙,作为学生和副使,朱某先来与大汗交朋友,避免会盟时间太长。” 林丹汗淡淡一句,“朱大将军,还是找一个翻译的好,你是国使。” 朱鼎顺一愣,哈哈大笑,“我与大汗心连心,先不行国使身份,朱三寨来看看朋友。” 林丹汗疑惑看一眼,又看看他身后的两个红袍,还有几个黄金家族的人,朱鼎顺连忙开始介绍。 “这是定国公徐希皋、宣大总督郭恺之,他们暂时也不说国使,两个都是朱某的长辈,同样是来看朋友。至于科尔沁两位台吉,哈日珠拉是我的妻子,当然也是长辈,若说身份,那朱某除了是大汗的朋友,还想替察哈尔与科尔沁说和。” 林丹汗笑了,“拜九斿白纛?” “当然,这是成吉思汗创立的大蒙古国象征,所有蒙古人的战神,朱某也得拜。” “哈哈哈,好,大将军果然与朕心连心。诸位,请帐内谈,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肉,朕要款待朋友。” 林丹汗瞬间无比热情,开始说汉语,就说这种人很好打交道,哄着、抬着比威胁两句太好使,又tm不花银子。 帐篷是真的大,宫殿似的,林丹汗没有到主位,与他的几个福晋和大臣坐到东面,朱鼎顺则坐到了西面,身边是郭恺之、徐希皋、科尔沁诸位。 “大汗,听说令部传国书,需要一百五十万两的互市。要我说呀,您实在是多此一举,陛下怎么会答应两国的情谊用银子来衡量呢…” 林丹汗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刚换一个铁青脸,只听朱鼎顺又道,“朱三寨与大汗做了多年的朋友,这银子不能通过互市,太麻烦,我先带来三十万两,过几天东寨会送来一百二十万两。 什么茶叶、盐铁、瓷器等等,太啰嗦了,大汗自己到北寨,想换什么换什么,省得咱们浪费唾沫。银子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咱们心连心的交情,谈银子太俗。” 大帐一时间呼吸停滞,对面一群男女怔怔的互相看看,全部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 郭恺之微微叹息一声,一群蠢货,又被朱三寨拿捏了。 林丹汗激动的双眼冒光,“大将军,当…当真?” “大汗这话问的,国使不能信,朱三寨你还不信吗?老子现在不是国使,是朱三寨。” “哈哈哈,三寨兄弟令人佩服,早知如此,咱也不用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十万察哈尔铁骑,从今天开始,与明朝大将军并肩作战。” 第272章 汗兄,心连心啊 十万? 你倒是老实了一点,没有说四十万,可惜还在吹牛皮。 酒肉上桌,林丹汗高举酒杯,“来,欢迎三寨兄弟,欢迎诸位贤士,欢迎科尔沁未来的朋友。” “停!” 朱鼎顺笑着伸手,“大汗,你这就不对了,一杯酒哪能代表这么多意思,要纯洁。” “哈哈,好,欢迎三寨兄弟。” “这就对了!”朱鼎顺一边说一边仰头蒙下肚,“大汗…不对,汗兄啊,这酒喝不惯,陛下赐了不少御酒,咱们喝御酒好不好?” “哦?那也好,就喝御酒!” 林丹汗倒是对他的称呼没什么见怪,皇族嘛,有资格。 虎子从外面进来低头耳语一声,朱鼎顺当着众人的面大骂,“混蛋,说了喝就喝,哪来那么多废话,先抱两坛来。” 林丹汗呵呵笑道,“怎么?三寨兄弟没带?” 朱鼎顺不好意思笑笑,招呼海兰珠到身边,拉着她的手对众人道,“这是科尔沁的明珠、美丽的哈日珠拉,小子有福,得用鞑靼人的礼节娶她,九斿白纛见证、汗兄见证,明晚小子在察罕浩特宴请,与美人合帐。” 林丹汗打量了一眼羞涩的海兰珠,再看看那边的巴腾和宰桑,瞬间明白怎么回事,“小事一桩,三寨兄弟有事不妨直言。” “内喀尔喀盟主卓里克图败遁,估计还在大山里,老子没时间找他。察哈尔与科尔沁没什么龌龊,干嘛生死敌对,请汗兄允许科尔沁在南面放牧。小弟感激不尽。” 朱鼎顺姿态很低,林丹汗一时间琢磨不透,“臣服九斿白纛?” 巴腾站起来扶胸躬身,“呼图克图汗,科尔沁一直臣服九斿白纛,但不是臣服察哈尔。” 林丹汗瞬间听出这里的区别,充分展示从汉人那里学来的帝王术,起身哈哈大笑,“朕是大蒙古大汗,不只是察哈尔大汗,当然会一视同仁,只要科尔沁听黄金大帐调派…” 朱鼎顺又打断他,“汗兄,你这有点难为人,科尔沁新迁,族人凋零,他们说什么也无法听从调派。哎,您别见外,小弟做个中人,化解这个尴尬,来人,搬十万两白银,朱三寨是科尔沁的女婿,向汗兄为岳父大人买三年安静。” 林丹汗懵住了,好似眼神也陷入停滞。 虎子带着亲卫哗啦哗啦从包裹中倒中间一堆银子,白花花的十分刺眼,朱鼎顺一手拉着海兰珠,一手非常失礼的揽住林丹汗。 “汗兄,心连心啊。银子能解决的事,在小弟这里不是事。” 咕咚! 咕咚!咕咚! 朱鼎顺甚至能听到林丹汗咽口水的声音,还有林丹汗一众福晋和众臣咽口水的声音。 常说十万两、十万两,但真正一次见到的又有几人。 “哈哈哈~” 林丹汗仰天大笑,抱住朱鼎顺拍肩膀,“三寨兄弟果然是草原的英雄,大明皇帝早该让皇族来处理塞外的事,朕与那些明官扯淡,完全是浪费口水。” “汗兄,心连心,什么都好办。” “对,心连心。朕明晚亲自主持兄弟的婚礼,察哈尔也要送一份大礼。” 林丹汗朝自己的一堆福晋隐晦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把银子弄走,返回座位端起酒杯,“来,朕立誓,今后一定护科尔沁安全放牧。” 虎子总算抱进来两坛御酒,朱鼎顺示意他给所有人倒了一杯,抓起林丹汗的碗,“汗兄,咱们换御酒,明晚再喝,小弟带得不多,见笑了。” “哈哈,哪里见外,不见外,剩一坛你我兄弟一起喝。” “好,兰珠,来为我和汗兄斟酒。” 林丹汗没有再回座位,拉着朱鼎顺坐到御座前的台阶,这可是最亲近的人才有的待遇。 海兰珠抱着坛子给两人斟一大碗,林丹汗朝众人一举,“来,朕和三寨兄弟永远心连心。” 众人连忙跟着痛饮,又一碗,“敬大明朝和大蒙古心连心。” 再饮,朱鼎顺一把按住他的手,两人此刻竟然在众人面前勾肩搭背了,“嘿嘿,汗兄,听说令妹泰松公主已到成婚年龄?” 林丹汗眼珠子转了一圈,“兄弟什么意思?” “汗兄别误会,兀良哈大公主的夫婿是贵英恰将军,这以后难免会常打交道,为了我与汗兄的友谊,小弟给我的亲卫将军、也是我的表弟、大明武将朱楚虎提亲,来人,搬十万两白银来,这是聘礼,我与汗兄做亲家。” “放肆,二公主是…呜呜~” 末尾一个年轻人突然站起来,被旁边人一下捂嘴按倒。 朱鼎顺看了一眼,歪头问道,“泰松公主已嫁?” “不不不,那倒没有。朕得考虑一下。” 朱鼎顺端起碗来,“汗兄,心连心啊,考虑什么,干了。” 林丹汗机械似的一饮而尽,看到又开始进门的银子,大脑一冲,“好,明天一起成婚,虎头领早有耳闻,既是皇族,也是英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来来来喝酒~” 朱鼎顺连干三大碗,眼光余角看到一个年轻人被人捂着嘴拖了出去。 呵呵,多简单的事。 这tm一碗就有半斤,酒量再大也经不起这么喝。 两人一瞬间脸红得和猴屁股一样,林丹汗砸吧砸吧嘴,“明国御酒名不虚传,醇、香、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徐希皋觉得自己看了一场好戏,实在憋不住了,举杯道,“大汗,这可是三种酒,里面有一点果酒,想必诸位都闻出来了。” 对面只喝了一碗的蒙古众臣连连点头,“是有点果子的甜味。” 他们说话的时候,朱鼎顺又举杯,林丹汗连忙劝道,“兄弟,一会还有歌舞,怎么也要看看黄金大帐宴会的舞蹈。” “汗兄说的什么话,小弟酒量可是不行,今天就这么三件事,缺银子,汗兄和我说,咱们是心连心的兄弟。” 林丹汗被这话堵住喉咙,无奈端起来,又喝了三大碗,立刻抓过一盘肉啃起来。 “哈哈哈,痛快,咱们可以在草原好好歇几天,等等老师。来,倒酒!今日与汗兄不醉不归。” 海兰珠委屈的摇一摇酒坛子,示意你俩三句话干了六斤白酒,没了。 朱鼎顺站起来大叫,“怎么能没酒呢…来…我靠”突然一个趔趄,捂着自己的脑袋四仰八叉躺在大帐中。 林丹汗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先扶三寨兄弟回去吧,明天不能这么饮酒了,朕陪诸位继续。” 第273章 银子是怎么砸死人的 亲卫扛着朱鼎顺越来越快,海兰珠暗骂一句粗汉子,快步跟上,来到他们刚搭建的营地。 一进大帐,朱鼎顺突然从亲卫背上跳下来,爬到一个木桶前大吐特吐,还不停抠自己喉咙。 吐无可吐也不停,仰起脖子喝了一大罐牛奶,继续吐起来~ 连续三次,才疲惫不堪的瘫坐在大帐中喘气。 他的动作把海兰珠吓坏了,聪明的脑袋总是能想到一些事。 朱鼎顺朝她勉强笑笑表示无事,闭目恢复力气。 “少爷,林丹汗果然酒量好的很,属下又送去一坛,大伙都能喝一杯,大帐还在赏舞。” 朱鼎顺睁眼,虎子递上一杯蜂蜜水,一杯浓茶。 默默喝掉,酒气很快消散。 “现在什么时辰?” “我们午时到察罕浩特,现在不到申时。” “泰松公主准备嫁的那个人是衮楚克,同样是铁槊科诺特十苏木之一,如果他来闹事,就杀了他。” “我知道,是酋长的儿子。但他应该不会,鼎七已令兄弟在营地的帐篷中设立炮阵。” 啊~ 海兰珠一声惊呼,两人看都没看,朱鼎顺摆摆手,“让后面运银子的快点,三天内老子要见到一百万两白银出现。” 虎子起身退了出去,到门口挂住门帘,听到吩咐亲卫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朱鼎顺起身后,看到海兰珠望向他的眼神充满害怕,嘴唇急速发抖,恐惧不已的样子。 把茶杯推给她,“兰珠给我倒杯茶。” 海兰珠费好大劲才倒了一杯,扭头朱鼎顺到后帐去了,这是林丹汗给的帐篷,大的很。 后帐有桌椅,有床,朱鼎顺躺床上指指桌子,示意她放下。 “酒里没毒,有毒早毒死一大片,你两位阿爸也跑不了。只不过一点点让人兴奋的东西。” 海兰珠,“……” “你对我很害怕?” “不不不,没…没有。”海兰珠低下了头。 朱鼎顺拉他坐到身边,摸摸脸蛋,美女顿时呼吸急促,附身到耳边低语,“留下吧!” 海兰珠扭头看了他一眼,瞳孔似乎有喜色,连连点头,“早该侍奉将军。” 老子真是渣呀,不管了,忍不住了… 黄昏时分,黄金大帐的酒宴才散去,徐希皋、郭恺之和科尔沁两人回到营地,亲卫说朱鼎顺一直在睡觉,他们也没来打扰,到一旁的帐篷喝茶饮酒。 “郭…郭大人,朱三寨做生意银子很多?” 巴腾再也憋不住,今天他不敢说话,完全超越了他的消费价值观,对银子的概念崩塌了。 郭恺之噗嗤忍不住笑了,“银子嘛,谁没有,但天下会花银子的,没人比大将军花的好。二位没听错,这花银子的确是个手艺活。察哈尔完了,老夫早该知道,朱三寨手段多的是。” 徐希皋嘴角一撇,“郭大人这马后炮是越来越熟练。” 两人这几天混熟了,郭恺之哈哈一笑,“让公爷见笑了。” “没有见笑,老夫的庶女十六了,没有定亲,给新爵爷府上添添人气吧。” 郭恺之翻了个白眼,把徐希皋无奈解释道,“勋贵的默契,只要有新爵爷,只要爵爷有嫡子,很多人都会送庶女开枝散叶,毕竟刚立府,他最大的孝道就是生三五十个孩子,尤其是他还没有堂兄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这话没法接,旁边的巴腾局促不安的问道,“两位大人,这…这银子到底是真给还是说说?” 郭恺之咳嗽一声,“巴腾酋长和宰桑台吉去休息吧,给不给没什么意义,万事只求开心,朱三寨现在很开心,两位看戏就行了,明晚一定很热闹。” 巴腾顿时觉得这两位也是个混蛋,只好满头雾水离开。明人真是太聪明了,以后肯定经常遇到这样的事。 徐希皋等他们一走,对郭恺之摇摇头,“还是慢,不是他的性格。” “当然慢,这只是一手。朱三寨对塞外的事,向来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什么意思?” “文武齐上啊,这能有什么意思。公爷没发现亲卫营的辎重很多,多得能去辽沈了。” 徐希皋歪头想了一会,激动大骂道,“这混蛋不会又来一次吧,真是见鬼了,老夫一个月当饵两次。” 郭恺之微微一笑,“不会,这次是来杀人的,其实使团也是杀人,可惜努尔哈赤不给机会。” “郭大人知道?”徐希皋郁闷了。 “不知道,只不过熟悉他的行为,老夫知道使团的手段还没用,而解难营大部就在百里外。” 徐希皋似对看戏充满渴望,又似对自身处地有点担心,犹豫一会苦笑一声也没再说。 另一边黄金大帐后面很热闹,大帐是处理政务的地方,后面自然是寝宫,还有几座房子。 林丹汗不停甩头,又对房里小山似得银子充满得意。 多罗大福晋囊囊对他的样子很是不悦,“大汗,泰松是不是有点草率?” 林丹汗没有回答,使劲捏着眉心掐一掐,其实他现在很想睡觉,奈何看到银子又非常兴奋,感觉心跳咚咚咚,又快又有力,连脑后的经脉都跟着突突直跳。 贵英恰和粆图进门,作为首屈一指的忠臣,贵英恰得表达今天大帐的看法,更得汇报事情。 “大汗,朱三寨带的辎重很多,好像两千驮马真的全是银子。” 林丹汗猛得抬头,眼里的精光把贵英恰吓了一跳,“大汗,衮楚克被带走了,微臣怕他到营地闹事。平辽将军现在是朱三寨,杀人不会有片刻迟疑。” “你做的对,这御酒后劲太大,朕很久没有这种醉酒的感觉了。” 林丹汗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外面突然有人请奏,粆图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嘴巴大张。 “汗兄,朱三寨的亲卫又送来一万两银子,让我们准备明晚大宴的食物,杀一千只羊。” 屋内一时陷入呆滞,多罗大福晋囊囊更是吃惊的掉口水,林丹汗再次仰头大笑。 “朱三寨果真是塞外大豪杰,朕现在相信哈喇慎和土默特为什么喜欢他了,朕现在也很喜欢。明皇若让朱三寨处理塞外所有事,我们可占了大便宜。再过五年,察哈尔会有十万精锐铁甲。” “哼,原来明朝这么富裕,之前完全是哄骗我们,大汗应该和他们算算之前的账。” 林丹汗看一眼大福晋,眼里闪过一丝贪婪,很快又被理智压下,起身再次捏捏眉心,“粆图让族人准备去吧,他不给也得准备,丰富点,朕累了,到七福晋俄尔哲图大帐。” 满屋子人没等来银子分配的方案,个个有想法又个个不敢说,大福晋冷哼一声,顿时鸟作兽散。 第274章 小心酒色大祸 怀中人媚骨天成,与中原女子不一样,与哈尔的热情也不一样,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今天肯定不能早起,免得有人来叨叨,浪费口水。 外面阳光明媚,营地森林中小鸟叽叽喳喳,让人心情莫名愉悦。 虎子去求见林丹汗,到午时都没有从他的宠妃帐内出来。 肚子饿了,不能一直躺着,拍拍脸叫海兰珠起床。 两人下地后,海兰珠皱眉看看床榻,好像对没有准备很后悔,不过转瞬又靠到身上,“我去洗漱,晚上再陪将军。” 本是吻别,却越吻越激烈,又倒在床。 我去,老子和正牌可没这样过。 很久之后,海兰珠依旧挂在身上,吐气如兰,“这下兰珠知道,将军是喜欢我的。” “这种喜欢可不行。” “有了这种喜欢,才有其他的喜欢,兰珠会到京城吗?” “美人想不想?” “我只想在将军身边,做将军的美人。” 要命,渣男被拿捏了,屁股给了一巴掌,这次真得起床。 两人吃饭的时候依旧很亲昵,张之音若有人家的一成本事,两人真的娃娃都会跑了,大小姐总是那么热烈,没有人家的似水柔情。 巴腾出现在门口,“大将军,哈日珠拉得准备装扮,我们带了嫁衣。” 海兰珠脸色一红,在某人脸边亲一下起身欢乐离去,没有一丝不适。 有些事果然是个心理问题,巴腾从门外犹豫着进来到身边躬身,“将军大恩…” “停,银子不是那么好收的。巴腾台吉,你知道不知道,鞑靼人买东西只能从大明买。” 巴腾犹豫着点点头,不明所以,不知该说什么。 朱鼎顺吭哧一笑,“娘的,这么简单的经济制裁大刀,十成十有效,那巴腾酋长也应该知道,草原的东西多少钱是我说了算,没人走私,因为他们死绝了。” 巴腾脑袋嗡嗡想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察哈尔银子越多越换不来东西,银子又不能吃,还是被拿捏死死。 “将军大才,巴腾佩服。” “台吉过段时间可能会去京城,对皇帝拍拍马屁,赏赐就够你们一年换了,应该会封王。” “啊?!”巴腾更不知该如何反应,双手哆嗦了一会,“大将军,封王草原会彼此攻伐。” “您多虑了,攻伐?拿什么攻伐,哈喇慎也会有王,三寨还有不少适龄的宗室妹子,你们若有适龄王子,也可以嫁给你们,条件是必须正妻,且不得强迫嫁叔、更不能出现嫁侄这种可笑之事。” 巴腾消化了一会,附身弯腰,“科尔沁明白了,族人两个月后南迁,有劳大将军照顾。” “咱们是一家人,岳父大人客气什么,这辽东以后有意思了,连襟斗法,岳父大人不会有事的。” 巴腾不敢接岳父大人的称呼,躬身离去。 黄昏时分,朱鼎顺和虎子一样的打扮,艳丽长袍,腰扎彩带,头戴红缨帽,脚蹬皮靴,佩带弓箭。 来到黄金大帐,双手捧哈达、美酒,向林丹汗和一众福晋、长亲敬酒。 海兰珠和泰松在两辆彩车中端坐,珍珠玛瑙的流苏装扮把人衬托的无比娇艳,新郎骑马绕各自新娘彩车三圈。 然后去祭拜九斿白纛,再回到黄金大帐前一片片篝火中,抱着新娘从两溜旺火之间穿过,接受火的洗礼,预示爱情纯洁、坚贞不渝,也祈祷生活幸福,白头偕老。 其实这个程序至少需要三天,时间仓促,凑到一晚结束。 察罕浩特今天非常热闹,察哈尔八部所有台吉都在,林丹汗所有文武重臣都在,一万铁甲军和一万忠心耿耿的勇士拱卫大营。 因为朱三寨下午来了五千解难营士兵,打着元宝大刀旗为大哥庆祝。 林丹汗想也没想就让他们入营,他知道辽西缺粮,对朱三寨取巧混吃的做法笑而不语。 大帐前围着篝火摆设宴席,全是羊背子、各种奶制品、糖果应有尽有。 林丹汗为这个婚宴,也算大方的很,起码给他的一万两银子花完了。 姑娘们伴随着马头琴,放声歌唱,黄金大帐前人声鼎沸,林丹汗的几位福晋还下场高歌。 朱鼎顺这些年在哈喇慎营地熟悉了这种欢乐,虎子和泰松公主坐在林丹汗身边局促吃喝,朱三寨却带着海兰珠去跳舞了,两人在篝火中跳得很畅快。 另一边,徐希皋看着比所有人都欢乐的平辽大将军,一杯一杯沉默喝酒,最终被郭恺之一把按住,“公爷回去休息吧。” “胡说八道,让朱三寨嫉恨老夫。” 郭恺之低声嘿嘿直笑,笑得徐希皋烦了,恼怒一扔手中的羊排,“老子又被利用了吧?” “会盟结束郭某回大同府,走塞外还快了一点。公爷自己回京和陛下慢慢解释吧。” “朱三寨…朱三寨…朱三寨…”定国公连念三次,看一眼主座来者不拒的林丹汗,嗤笑一声,“这人实力不大,哪来的自负,陛下都没这么大的自负。” 郭恺之清咳一声,“公爷还是回去吧,宴会不到子时不会结束。” “林丹汗到底有没有发现,和他说话的一直是朱三寨,八千强盗入大营,这…” “咳,咳咳,公爷醉了。” “哎,是醉了,难怪朱鼎顺急着入朝,他已是草原的强者,兔子后面的老虎,藏无可藏,还好姓朱。” 定国公这是被教育了,旧有三观崩塌,过几天就好,郭恺之不想和他强行解释。 跳累的朱鼎顺突然拉着海兰珠到林丹汗面前敬酒,隔这么远都能听到说话。 “感谢汗兄组织的婚宴,小弟和虎子终生难忘…咦?汗兄,酒色大祸,小心酒后急泄,您这眼神泛红,可别…咳,咱们再喝两碗休息吧。” 徐希皋和郭恺之愕然,疯疯癫癫的朱三寨胡说八道,两人脑子当当当大响,不是吧? 第275章 大汗崩殂(上) 酒宴散的时候,朱鼎顺、虎子、林丹汗又干了三大碗,约定后日清点银两,高高兴兴散去。 该洞房的洞房,该放纵的放纵。 朱鼎顺回到帐篷又吐了一次,海兰珠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干嘛,只好干陪着。 还有更厉害的,不一会虎子也来吐。 吐得干干净净,吐得又饿了,吐得没有睡意。 “谁来了?” “顺一,鼎五。” “泰松怎么样?” “不知道,看起来什么也不懂。” “老子是问你这吗?” “粆图和她关系还行,我也没多问,晚上再问。” “你最好今晚把这个老婆搞定。” “哦,那我走了,少爷早点休息。” 表兄弟谈话完全是强盗的口气,海兰珠眼皮一跳,突然发现一件事,他们来的时候没有明朝的旗帜,全是元宝大刀旗。 朱鼎顺跳舞跳了很久,出了一身汗,拿盆水擦洗了一下,更加没有睡意,让亲卫弄来点吃的,开始与海兰珠慢慢对饮。 正史中林丹汗死后,他的八大福晋全部被女真贝勒娶了,皇太极自己收了两,包括大福晋,由大汗改国号称帝时,册封崇德五宫后妃,排第三第四,比孝庄布木布泰还高。 这五人全是博尔济吉特氏,奠定了科尔沁后族的地位,另外三人就是海兰珠姐妹和姑姑。 老子这里有皇太极三大后妃呀。 海兰珠看他突然微笑,也笑着问道,“将军笑什么?” “兰珠,从今天起你得叫夫君。林丹汗大福晋囊囊、四福晋芭德玛瑙,都是博尔济吉特氏,三福晋是海西女真叶赫那拉氏、还是林丹汗唯一儿子额哲的生母,其余福晋也统管不同斡耳朵,你认为林丹汗若去,她们愿意嫁给粆图吗?” 海兰珠双手一抖,她躲不了,朱鼎顺眼光灼灼的盯着她等答案。 美女犹豫了,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说道,“她们是统管,不是酋长,这与…” “我明白,就像我有一个大商号,又与别人合伙开了八个店铺,信不过兄弟和下人,让妻妾去管理,她们只是账房,还不是掌柜,更不是东主。” “将…夫君说的很准确!” 朱鼎顺托腮想了一会,悠悠说道,“女人终究是女人,目前来说,我想高看她们都不行,就算娶了她们,黄金家族的男人该反叛也会反叛,只是个象征意义。” 海兰珠接受能力强大,竟然点了点头。 朱鼎顺想的是北元灭国后,这些女人代表八个部落投降,但八个部落的男人趁女真不注意又开始反叛,最终察哈尔一系的黄金家族被嘎了个干净。 这就是游牧文明,崇拜强者,又不服强者。 朱鼎顺在塞外五六年也不知道如何刨根解决,杀人终究不是长久办法,能靠杀人解决,老子早就是草原的王。 非一朝一夕之功呀。 “夫…夫君,我能知道,您到底在酒里放了什么吗?” “胸闷、头晕、乏力、心慌、心悸、恶心、呕吐、呼吸抑制、昏迷。林丹汗身体不错,肠胃也不错。从外表看,他心跳加快,出现了严重的心悸,下午才起床,又证明他头晕昏迷,没有恶心呕吐。” 海兰珠听了一长段症状,努力消化了一阵,又问,“今晚再喝一次会怎么样?” “这是一个量的问题,虎子在身边就为了放这玩意。昨天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症状,与饮酒差不多。今晚我和虎子先吃了不少,所以才敢喝,两碗酒大概是…昨天的四五倍。” “然…然后呢?” “他肯定会亢奋,会纵欲,会彻底消化吸收,会在昏迷中痉挛,呼吸抑制,睡梦走完一生。” “毒…毒?” 朱鼎顺看她很害怕的样子,拉着手握一握安慰,“是苹果籽,大量的籽。每个人的反应不一样,过量终究是剧毒。” “苹果…籽?” “兰珠以后就明白了,其实林丹汗可以存在,察哈尔不能存在。但我又知道没时间慢慢渗透,林丹汗这种偏执、自负、狐疑、焦躁、刻薄的性格与皇帝的弟弟有得一拼,无法留他性命。同一个时代出现了两个性格极端的皇帝,布木布泰的男人真是好运气。” 海兰珠眼睛一瞪,不可置信的模样还挺可爱,朱鼎顺笑着揽到怀中,“别想岔了,天启皇帝挺好,很务实,又用人不疑,所以我急着入朝,为皇帝和太子延寿。” 美女往怀中拱了拱,埋头呢喃道,“三万战马、千里草原,兰珠做梦都不敢想的聘礼,阿爸说会封王,原以为是您…对不起,当时没有相信。哈日珠拉现在是牧民的恩人,他们感激我,也感激将军。” “哈,三万战马也是抢你们的!” 美女娇怒拍了一下,眼深如水,坐到怀中深情款款,“夫君,今晚是洞房。” 好吧,洞房谈阴谋不好,起身抱着美女到后帐,反正大戏在明天下午或晚上。 林丹汗把亲弟弟压制的有点狠,而且是幼年开始压制,所以粆图在察哈尔就是大营的一个护卫头领,完全没有所属部落。 朱鼎顺早早就起床,天刚亮就与虎子来到黄金大帐,以表示对林丹汗的感谢。 结果大帐内陪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依旧不见林丹汗的身影。 囊囊派人到寝宫叫了三次,得到的答复都是醉酒昏睡。 文臣之首两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大福晋囊囊带领的后妃团,武将之首贵英恰,以及粆图和八个部落的酋长台吉都越来越坐立不安,越来越尴尬。 朱鼎顺在他们尴尬到极点时开口,“大嫂,粆图,咱们是一家人,今天的答谢是婚礼一部分,说到底还是私事,汗兄说赏银会平分,要不咱们先去我的营地清点?不是小弟不拿过来,是放不下,而且需要很多驮马。” 囊囊怔了一下,看朱鼎顺的眼神,才反应过来是让她做主,立刻拒绝,“这怎么可以,还是等等大汗。” 朱鼎顺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笑,“大嫂,小弟没粮了,要不先给每部十万两?小弟需要…咳,您别笑,小弟需要还礼,让兄弟们填饱肚子。” 第276章 大汗崩殂(中) 之前还能忍着沉默的台吉们,因朱鼎顺一句话瞬间躁动起来。 他们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但所有人的眼神都流露出兴奋,这个气氛太美妙了。 一个婚礼答谢,聚集了林丹汗所有文武重臣和酋长,偏偏本人不在,哈哈。 大福晋毕竟要脸,贵英恰却沉声道,“三寨兄弟,这是黄金大帐,注意你的身份!” 朱鼎顺一拉脸,“老子什么身份?老子是汗兄的俺答,泰松男人的大哥,老子是朱三寨。” 呛贵英恰一句,马上换了个笑脸转向大福晋,“大嫂,时间很紧,汗兄…汗兄…小弟中午得吃饭。” 一怒一求,态度转换把大福晋的话堵在胸口,尴尬一笑,朝粆图道,“二弟,你亲自去叫,俄尔哲图太过分了,她是想死吗!” 粆图万分不情愿离开,还把一个四岁的小孩拉走,那是林丹汗唯一的儿子额哲,贵英恰犹豫一步,也向大福晋拱拱手离开。 “大嫂,两位大总管,昨晚可没多喝,草原今后定会在汗兄手中兴旺,你们得劝啊,这酒后溺色始终是大忌。” 塔什海、虎鲁克脸色涨红,大福晋觉得不能让他胡扯下去了,起身虚请一下,“一会让族人宰杀两千只羊先送三寨兄弟,三寨兄弟安心等等好吗?” “好…好吧!” 朱鼎顺向虎子使了个眼色,两对新人正要出门,粆图回来了,当面与福晋说悄悄话不合适,挠挠头尴尬解释道,“汗兄清晨才入睡,我去看了,叫不醒。” 这量控制的完美! 不醒,那就永远不会醒。 “算了,那晚上再说吧!”朱鼎顺朝众人摆摆手,又过去揽着粆图的胳膊,“二哥,禁卫围山时你也没退,大恩不言谢,咱们去我的营帐坐坐。” 粆图被二哥的称呼雷懵,大福晋眼珠子转了两圈,挥挥手道,“你们也去陪陪三寨兄弟。” 朱鼎顺立刻盛情邀请,“走走走,咱们喝茶,皇帝给我的上好团龙贡茶。” 两个大总管带头,一堆人早憋不住了,热情拱着几人出门。 大福晋囊囊脸色铁青,等人一离开,快步带着众福晋来到俄尔哲图的寝宫。 贵英恰还在门口焦急的转圈,囊囊直入大帐,看一眼昏睡的林丹汗,反手就给一个娇艳的女子一巴掌,“混蛋,不知死活。” 俄尔哲图被扇了个趔趄,顿时大叫,“妒妇,你打我?!” 囊囊语气冷冽,“大汗若这时候生病,你会被族人砍死!” 俄尔哲图讪讪不语,囊囊又问,“大汗回帐又喝酒?” “没…没有…只是开心…开心索求…我都累得…”俄尔哲图突然一指另一位娇艳的福晋,“苔丝娜也在!” 囊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看了两人一眼,附身叫了几声,还推了几下,林丹汗呼吸异常平稳,明显深度昏睡。 “贵英恰!” 门外的贵英恰连忙入门,“大妃请吩咐!” “大汗说向诸部平分赏银?” “大妃,只是…只是大汗对朱三寨的戏言。” “戏言他会当真,他们驮马很多,应该带了全部银子,让族人多宰杀羊,你去看看,不能让他再提吃食,就说大汗给泰松的陪嫁。” 另一边的大帐因为小,所以大家都挤在一起很热闹,一人一碗茶,聊得火热。 “三寨兄弟,察哈尔距离你的北寨很远,兄弟不能在辽西开一个寨子吗?” 这个问题很有代表性,朱鼎顺拉着海兰珠的手举起来,“兰珠说他的族人想自由交易,大明朝同不同意不管,朱三寨为了妻子,决定在宁远正北百里、大山里开一个寨子,由科尔沁和察哈尔粆图来保证安全,所有人都可以自由交易。”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粆图二哥已经在双驼峰展示了对朱三寨的情谊。虎子看在泰松的面子上,也得让这个寨子大兴。” “大兴,大兴…” 众人立刻高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更是频频点头。 朱鼎顺一侧的粆图皱眉,“三寨兄弟,你这不是多此…不是,你直接把银子换成物资不就行了?” 哈哈哈~ 大帐顿时一片笑声,朱鼎顺拍拍粆图肩膀,“我的二哥,东西怎么分?少了不够,多了坏了怎么办?还是银子方便。” 粆图脸色一红,朱鼎顺余光扫到大营来了一个身影,立刻佯装摆手,“算了,两位总管作证,每家先给你们十万两,咱们去清点银子吧,三天内每家给我轮流提供吃食啊。” “好,三寨兄弟敞亮!” “不可!”贵英恰在门口大叫,“大汗还在熟睡,哪有不经过大汗的道理,一半天的事,大伙着什么急。” 塔什海和虎鲁克也不同意,两人躬身一圈,“大汗需要尊重,必须通过黄金大帐。” 贵英恰又拱拱手,“三寨兄弟,福晋已令族人宰羊,晚上和明天的吃食管够,这几天的粮草我们来提供,您放心吧。” 朱鼎顺不置可否,门口科尔沁两个酋长、文武二哈也来了,趁他们进屋,指着其中一人道。 “达赉楚琥台吉,你是阿鲁科尔沁酋长,科尔沁是一家,您也是我妻子的娘家人,这里又是你的营地,先给你五万两,和两位阿爸去准备吃食好不好?” 天降喜事,达赉楚琥立刻抢在众人前面大胜应答,“科尔沁是一家,三寨兄弟也是阿鲁部的女婿,是应该准备,我马上去。” 达赉楚琥把进门的巴腾和宰桑热情推了出去,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五万两没了? 海兰珠突然撒娇道,“夫君,奈曼、敖汉两部也与科尔沁有联姻,您…” “美人开口,没得说,都是家里人嘛,两部酋长各五万两,麻烦了。” 两人在众人面前秀恩爱,朱鼎顺还顺势亲吻一下,海兰珠顿时一脸羞涩,把她演戏的尴尬遮掩了过去。 大帐内的人又没反应过来,十万两又没了,奈曼、敖汉两部几位台吉大喜,立刻躬身感谢。 虎子突然拉着泰松的手道,“大哥,泰松说乌珠穆沁是舅舅的部落,多有照顾…” “你这憨货,不早说,弟媳的面子得给,乌珠穆沁部也给五万两,一起去和亲卫清点吧,不算在给大汗的银子里,算我们买粮草,宰羊的皮子、骨架和下水你们留着,我们只要肉。” 第277章 大汗崩殂(下) 几句话的功夫,察哈尔八部有一半去领赏去了。 贵英恰大恼,自己来做了个什么? 大帐内人顿时空出一半,林丹汗的文武三臣一脸纠结和不悦。 转眼二十万两没了,不算在赏银内就见鬼了,贵英恰忍无可忍,“三寨兄弟,你太过分了,私赏大汗国银,这是与大汗作对。” 朱鼎顺翻了个白眼,银子的威力面前,你算个屁。 对贵英恰的话没有搭理,揽住粆图道,“二哥部落不多,小侯爷宋裕本是我的舅哥,你是虎子的舅哥,也是我的舅哥,我代舅哥送二哥五万两,感谢当初的不离不弃。” 这关系绕的太远,粆图一时没反应过来,贵英恰怒发冲冠,“朱鼎顺,请你自重。” 某人突然扭头左右瞧瞧,轻浮大笑,“朱鼎顺?这里哪有朱鼎顺?没看到老子全是元宝大刀旗吗?贵英恰将军想挑战朱三寨?” 贵英恰一愣,与塔什海和虎鲁克对视一眼,竟然到门口转了一圈,很快回身大笑,“原来如此,果然是朱三寨,那你花的就是你的银子,不是大明的银子?” “当然,老子送的都是亲戚朋友,又没送给你。” “察哈尔八部一家,我们是兄弟,请三寨兄弟再送每家五万两。” “老子现在不开心,不送了。” “你…”贵英恰那是耍嘴皮子的人,怒吼道,“大汗一百五十万两,一厘都不能少。” “可以呀,你要清点吗?每家十五万两,现在就可以交接。” 朱鼎顺轻飘飘一句话,贵英恰差点咬断舌头,还好大总管塔什海反应够快,深鞠躬恭敬道,“三寨兄弟,我们告辞,失礼了,必须等大汗圣谕。” “随便,慢走,不送!” 台吉们是真舍不得,在三人催促的目光下,极度不愿向外挪去,粆图也站起来出门。 “有病,傻缺!” 朱鼎顺对着背影嗤笑一声,几人加快脚步离开。 朝门口的亲卫使个眼色,他也站起来拉海兰珠来到帐外。 另外四部交接完银子了,为了速度,亲卫让他们连马迁走。 几人大笑着在门口告别,答应明日一定送足够食物到营地,然后兴高采烈让各自的亲卫拉着马匹出营。 不出意外,大营门口形成了对峙,不断大声争执。 虎子身边的泰松公主啊呀一声,朝朱鼎顺鞠躬后,提起裙摆飞奔向营地门口。 这部戏发展起来快得很,徐希皋在门口的高台用望远镜看了一眼,兔死狐悲的摇摇头。 “这就是银子的厉害之处,朱三寨果然是花银子的高手。” 朱鼎顺看他们只是争吵推搡,还没打起来,略显失望道,“若他们知道老子只有五十万两,可能马上会打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只有五十万两?” “为了让他们来抢!”仰头看一眼晴朗的天空,自言自语,“汗兄,今天是个好天气呀,努尔哈赤还没走远,你赶一赶能做个伴。” 徐希皋和郭恺之猛得回头,朱鼎顺却换了一个表情,负手缓缓入帐大马金刀坐到主位。 两人在门口看得惊愕,海兰珠低头进帐,虎子向亲卫使了个眼色,进帐负手站到身边,很快顺一、鼎五、曹变蛟一起进帐。 “五千人到两侧立营,不管他们今晚、还是明早攻营,没良心炮只可齐射一次,两侧各一千火器兵,不得滥杀,察罕浩特两万军士,降者免死,通知西拉木伦河兄弟整备,收到传令立刻奔袭。” 三人沉默领命而去,徐希皋和郭恺之听着平淡又血腥的军令,疑惑对视一眼,郭恺之犹豫着劝道,“解难,我们不能杀林丹汗。” “我不会杀他,但我掐指一算,今日是林丹汗的死期。” 郭恺之,“……” 朱鼎顺突然哼哼蔑笑,“笑死人,察哈尔面对朱三寨两万战兵和三万雇兵,竟然以为老子会求他,这局面比努尔哈赤无聊千百倍。察哈尔劫掠了几百年,忘了自己也会被抢。老子让谁当大汗,谁才是大汗。” 他们这一等,时间有点久。 察哈尔众人在双方大营只见吵了一个时辰,午时按照以往的规矩,一半上缴黄金大帐,各自离开回驻地去了。 未时以后,解难营前方突然出现铁甲兵,把双方营地隔离起来,人越来越多,到申时几乎黄金大帐的人马全在营地前。 贵英恰给了一个烂梗:为了保护赏银。 林丹汗的营地略高,他们的营地略低,但后面是一丈高的狭长土棱,这就包围起来了呗。 朱鼎顺也懒得去争辩评理,贵英恰下午又送来两千只羊,众人安静等着看晚上有没有找死的人。 另一边的黄金大帐,林丹汗已被穿戴整齐盖上了黄布,应该是午时走的,温度升高心跳加速,呼吸系统却被抑制,福晋们发现时已身体冰凉。 一时间他们都不敢声张,实在是死得太丢人了。 朱三寨的存在让察哈尔文武大臣和福晋保持高度的团结,他们想法一致,需要一晚时间。 塔什海、虎鲁克、贵英恰、粆图、六个福晋,全部在大帐中,八大福晋其中两个已被诛杀。 他们倾向于让粆图继位,包括四岁的额哲母亲也支持。因为幼子一旦继位,察哈尔就没了,粆图继位她们可以嫂嫁叔,额哲还是太子。 关键是…粆图可以拿到赏银。 但粆图死活不干,原因是大哥有孩子,自己不会做。 “大妃,我们没时间了,围营必须给朱三寨一个说法,硬抢留不下朱三寨,西拉木伦河还有一万多人,就算抢到银子,杀了朱三寨,察哈尔的伤亡也承受不起。” 晦气~ 朱鼎顺还不知道自己千算万算,反而逆向造成察哈尔几人不敢动粗,百万两银子勾不动,那明天呢?出殡期间呢? 大福晋就是这样的顾虑,“若大汗死讯公布,朱三寨扭头就走,百万两银子可就没了。” 塔什海和虎鲁克向粆图匍匐,“台吉,为了察哈尔,请您继大汗位。” “我不做!”粆图无比干脆,还看了大福晋一眼。 大福晋囊囊瞬间明白了,小叔子是怕自己,怕以后察哈尔由自己做主,犹豫了一下,匍匐下跪,“向长生天起誓,囊囊愿侍奉粆图大汗。” 其余福晋也跟着下跪,没想到粆图还是摇头,“我才能平平,明朝现在比以往强大,有朱三寨在草原…” “台吉,所以您更得做大汗!”贵英恰突然冷眼打断他的话,不由分说道,“您得去和朱三寨把银子要回来,察哈尔才能继续壮大。” 迟钝的粆图总算明白了,他是傀儡,丢脸的事他去做,拿好处的事别人来。 第278章 传国玉玺 林丹汗死了,文臣武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部落,就算是六大福晋,也有小心思,明摆着靠粆图壮大自己。 朱鼎顺等啊等,等啊等,亥时等来粆图带着百名亲卫入营。 泰松公主在身边哭得像个泪人,粆图更加心烦意乱。 朱鼎顺挠挠头,好尴尬啊! 徐希皋和郭恺之在旁边看他手足无措,差点笑喷。 银子太会花了,花得他们把所有小心思都藏了起来,而且解难营来的人太多了,三千人足够,他来了八千。 塞外谁不知道,朱三寨的骑军以一当十,察哈尔是想要银子,又不是二杆子。 粆图觉得自己受到所有人的侮辱,根本不是来要银子,来‘卖国’了。 “二哥,想不到汗兄就这么没了!”朱鼎顺使劲挤出一个悲伤的语气,“二哥不想娶六位嫂嫂?” “三寨兄弟,你说句实话,我做大汗,除了一个名字,还有什么,明朝就算给我银子,我也守不住。” 朱鼎顺直接进入主题,“外面的人多少可留?” “除了我的一千人,没一个人能留,但一万勇士是各部抽调,杀了他们就是与所有部落为敌。” “一万铁甲军得死?” 粆图咬牙下了一个决心,“不杀他们,等你一走,我们全是姐夫的傀儡。” 姐夫?哦,贵英恰呀。 粆图说的对,乱世靠武,六大福晋的想法有点可笑。 但粆图把局面看的这么清楚? 朱鼎顺看着粆图清澈真诚的目光,脑子早回忆过了,没有这人的记录,是藏的很深还是才能平平都没有依据。 若判断错误,可是两个极端结果。 “二哥,察哈尔玉玺,皇帝之玺,上面是小篆,这是汉人的东西,大汗…” “给你!” 粆图答应的很痛快,太痛快了。 有鬼! 朱鼎顺双眼一眯,“恭喜二哥喜登汗位。” “我需要一百万两!” “没有,至少明天没有。” 粆图一歪头,“你做不了主?” 这小子并不怀疑营地没有银子,朱鼎顺轻咳一声,“让铁甲军围着我们,你去登汗位,等我们解决了铁甲军,咱们再谈。” “你信不过我?” “汗兄,我们谈信不信合适吗?你连一个忠心的臣子都没有。” “你是需要问皇帝,还是需要问你老师?” “朱三寨不需要问任何人!” “什么意思?” “四部已经离开,若剩下的四部还不来跪拜朱三寨,留着有什么用。” “我还是不明白,你敢让察哈尔向你效忠?” “不需要,六大福晋既然二哥不想要,让他们嫁给科尔沁、哈喇慎、土默特,或者朱某的兄弟也可以。” “这不可能,她们要么是我的福晋,要么去死。” “那就去死好了!” 两人快问快答,卡住了。 粆图是说狠话,朱鼎顺却是真的让她们死,在这里玩虚的行不通。 旁边的泰松突然开口,“我想去见见大姐,姐夫是臣子,不是酋长,勇士们不该白白送命。” 朱鼎顺认真看了两眼小女孩,皇家果然没一个笨蛋,无论关内关外。 站起来拍拍手,得试探一下,反正老子有资格钓鱼。 “贵英恰现在实力最强,他不会懂这个道理,可能已经幻想做太师了,你俩出去想办法把他骗进来,趁机劝降铁甲军,非要找死也不用劝。” 时间紧迫,经朱鼎顺一提醒,两人很快明白贵英恰才是主要敌人,他一死其他人都是墙头草。 兄妹俩一起快步离开,自己根本不需要推演。 林丹汗死了,解难营在黄金大帐前。 这就足够控场,吃相难看不难看,没什么意义。 徐希皋挠挠头,“解难,老夫非常好奇,林丹汗死了,为什么他们都认为和你无关?能否解惑?” “林丹汗死了,为什么和我有关?没听粆图说是喝酒夜奔打群架,脱阳睡梦中走的嘛!” 徐希皋脸色一冷,“能不能好好说句话?是你说的他今天会死。” “这个说来话长,朱某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北地…” “朱鼎顺!”郭恺之怒吼一声打断他胡扯。 好像不能说这话,朱鼎顺讪讪一笑,有点得意了,还是安心等着吧。 这个世界没有傻瓜,但又全是傻瓜。 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把林丹汗的高层智商全部击溃了。 不到半个时辰,鼎五进来汇报,外面突然走了一万人,铁甲军也撤了一半,还有五千人守着。 贵英恰说他带着诚意而来,让朱鼎顺到营地中央谈。 不知道粆图如何这么快说服他们,只好痛快来到营地中央。 贵英恰带着三百人与他面对面,手中举着一个黄布包,直接递过来。 朱鼎顺被这干脆动作弄懵了,傻傻的接过来。 这就得到了? 皇帝之玺,所有人都知道这玩意是假的,所有人又对这玩意垂涎三尺。 太祖遣徐达入漠北,穷追猛打远遁之残元势力,目的便是索取传国玉玺,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三寨兄弟,大汗已死,谁都知道察哈尔再也不是察哈尔,我们需要的是九斿白纛,不是这东西。” 朱鼎顺缓缓摇摇玉玺,“这可是皇帝大印。” “察哈尔还没有土默特人多,没有漠北的战力,现在连科尔沁也打不得,内喀尔喀也没了,长生天的大印也没用。” “哈,贵英恰兄弟想独立成部?” “没错,请三寨兄弟支持。” “孤狼可不得好死。” “察哈尔现在没有三寨的支持,谁不服谁死。” “这倒是实情,可你们聪明人太多了,好像除了那六个傻女人,都是聪明人。” “五千铁甲军支持粆图,那些部落勇士就别提了,我现在和粆图一半一半。粆图投靠三寨兄弟,我愿意投靠大明皇帝,哪怕入长城到京营作战。” 老子卯着劲杀人的,一个没杀到? 朱鼎顺皱眉稍微想了一会,“粆图和你说我要杀你?” “是,不只是你,所有人都要杀我,因为我最强。” “粆图一个人都没有,怎么片刻就一半一半了?” “因为我不得不来送大印,不送是死,送了还能靠皇帝面子苟活。” 朱鼎顺仰头叹气,甩甩脑袋,“真tm的乱呀,我没想把你们搞的四分五裂,听话就可以。” “平辽大将军,一个听话的察哈尔还会四分五裂吗?” 有道理! 第279章 雕弓天狼局(上) 朱鼎顺回营把玉玺递给伸长脖子期待的定国公和郭恺之。 “岳父大人,明日我会打平辽大将军旗,我要杀人了。” 与徐希皋爬着研究玉玺的郭恺之起身赶快思考了一下,“你考虑的对,察哈尔没了,但八部还在,他们玩的一手瞒天过海好把戏,虽然是一盘散沙,实力却完美保存下来。” “就是这样,岳父大人判断是谁的本事?” “泰松和粆图都是关键人物,大公主也不容小觑,贵英恰反而是最忠心的人。” “呵呵,英雄所见略同,粆图好聪明啊,献玉玺保实力,变相索要保护六大福晋,获得以后聚众的信任基础,这脑袋快赶上老子了,之前还想让老师接个善缘策反他呢。” 徐希皋拍拍玉玺,“一个被林丹汗压制二十多年,无任何族人的王子,慢慢有了绝对忠心的一千铁甲军,本身就是眼光和忍耐的证明。他越是在黄金大帐拒绝继位,越是不得不继位,来这里一趟,回去反而立刻能说服其他人。” 朱鼎顺一撇嘴,“有意思,这才有点意思,我喜欢枭雄。这里没有会盟了,明日之后两位带玉玺快马入京,这事没法向陛下写奏报。” 两人齐齐躬身,“求之不得,谢大将军美意。” 美意? 靠,还真是美意,一块破玉,高兴个屁。 粆图如何说服六大福晋和文武三位重臣? 其实只用了一句话。 “按照我说的做,或者全部去死!泰松作证。” 送回去的泰松啥话没说,就是给亲二哥做了个人证,大公主与兄妹俩完全一致,很快说服贵英恰去试探。 朱鼎顺不可能不要玉玺,这种试探无解。 所以黄金大帐内,粆图已经是新汗了。 林丹汗遗体前,粆图径直坐在御座,“明人很聪明,和聪明打交道需要耐心,举刀搭弓只会坏事,我们的目的是壮大部落。那就想办法得到赏银互市,以后天天拍朱三寨和皇帝的马屁,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贵英恰、塔什海、虎鲁克立刻下跪,“大汗圣明!” 粆图点点头,“明人亡我之心不死,一块破玉石就能稳住他们,多简单的事,不要往心里去。至于明人要的四万大军,察哈尔一盘散沙,四万没有,四千勉强,只要自由互市,我们五年就可聚兵十万。” 三人连连点头,大福晋囊囊更是赞道,“大汗才是聪慧的英雄。” “还有两个时辰天亮,姐夫和塔什海、虎鲁克两位大人,一起去向各酋长说明情况。且告诉他们,得不到赏银,不宜宣布汗兄的死讯。” 粆图又走到两个华丽的女子面前,“大姐也去吧,麻烦了。” 大公主看着林丹汗遗体略显悲伤,“不麻烦,外面强人无数,你是对的,大哥的办法只会给察哈尔招来祸端。” 粆图又拍拍泰松,“我知道你和衮楚克有情,大哥为了银子不由分说就把妹妹嫁了,我会和朱三寨要回来。” 泰松也点点头,五人再看一眼林丹汗的遗体,快速出帐,连夜去安抚大营里四个部落。 粆图转身到六大福晋面前,眼光扫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停留在大福晋囊囊脸上,囊囊被热烈的眼神灼烧,一时间不敢相信‘英明’的大汗突然又变了性子。 其他五人也看明白了,互相使了个眼色,齐齐躬身告退,“随时恭候大汗入帐。” 黄金大帐门一关,粆图突然兴奋的在大厅跑了两圈,举手深呼吸,“汗兄,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努尔哈赤成事靠的是脑子,不是铁骑。一天到晚让这个跪、那个跪,想不到你先跪了,我还准备与明朝大官搭线做点事呢,不给机会。” 囊囊愕然看着癫狂的小叔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动作又把粆图的目光吸引过来,新汗到她面前,猛然抱住一顿啃。 “大…大汗,遗体面前…” “遗体?”粆图恶狠狠看一眼香料中的遗体,突然拉着囊囊过去,“趴下!” 囊囊无比惊愕,“啊?!大汗,不可…” “什么不可,你知道不知道,苔丝娜是我的,是我的,可被他抢了,被你这个蠢货杀了。趴下!” 粆图眼珠子发红,囊囊此刻不敢丝毫反抗,趴在锦榻边,为新大汗登基献第一份礼。 太阳跃出地平线,整个察哈尔营地静悄悄的,南边轰隆隆的马蹄声,解难营全部到位。 黄金大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徐希皋在大帐前皱眉看了一会,一脸佩服回到朱鼎顺身边。 “这家伙好聪明啊,不公布林丹汗的死讯,我们就无法摆脱嫌疑,既不能动,又不能收拢人心,太厉害了,难道真的给银子?” 朱鼎顺嘴角微微一撇,“这种计谋老子十五岁就玩过了,岳父大人应该深有体会。” 郭恺之哭笑不得点点头,“粆图好像忘了,平辽大将军随时可以掀桌子。” 徐希皋在两人面部扫一眼,“十五岁?” 郭恺之咳嗽一声,“当时我们谁都不想担责,谁都怕担责,结果最后都不得不担责。粆图道理差不多,他认为朱三寨和平辽大将军都不敢接受察哈尔的效忠。只能快马回京请陛下降旨。 一来一去的时间,朱三寨又不得不答应所有条件,形成既定事实,最终陛下也不得接受草原现状。 这样他们全部活了下来,名义上是多个部落,实际就是粆图一人。与奉国将军玩过的蒙面五将军一样。” “岳父大人说对了一半,粆图其实是给了朱某一个看得见、摸不着、得不到的结果,想让我自缚,想让我看着流口水,想让我自己找死。” 定国公嘶牙笑笑,“这家伙还会诛心呢,有点道道。” 郭恺之顾忌朱鼎顺的复杂身份没有明说,粆图就是明摆着抬朱三寨做塞外的王,以此来保证自己的地位。 但他不知道,朱鼎顺对能不能做王,看的最清楚。 老子才不在乎什么名声,干就对了。 这又转了一圈,敢情还得杀。 聪明人最该死! 第280章 雕弓天狼局(下) 粆图与朱鼎顺谈判很干脆,又很含糊。 干脆的是条件,含糊的是时间。 贵英恰也是这样,他更干脆,更没说时间。 新大汗在黄金大帐对南来的一万解难营表示不屑,反正老子不会打,你来十万也是干等。 志得意满等待赏银到手,看你们这些人吃什么! 结果巳时都没有任何动静,双方好像进入比耐心时间。 啪啪啪~ 突然一顿炒豆子的声音,粆图大惊,急急来到大帐前。 只见靠近解难营的铁甲军突然人仰马翻,士兵大声叫骂,更多人火速集结到大营前。 “报!大汗!朱三寨昨晚有十名兄弟走失,他们要进入黄金大营搜寻,与贵英恰将军起了冲突。” 粆图顿时大急,跳脚大骂,“该死,不要集结铁甲军。马上散开,允许他们一千人进入营地。” 报信使者赶紧回去传令,双方距离还不到三里,中间挤得密密麻麻都是人。 黄金大帐此刻有五部台吉,他们都在等着朱鼎顺来送银子呢,新大汗答应了二十万两,这个关键时候不能冲突。 砰砰砰~ 急促而又沉闷的响声突然从解难营响起,粆图猛得看过去,发现解难营好多帐篷突然扯掉了顶棚。 小磨盘似的布包从营地密密麻麻抛出,一瞬间全部扔到营地边缘集结的铁甲军阵中。 粆图还在想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轰得一声,地动山摇,新汗顿时目眦欲裂。 只一声,大片铁甲军原地消失,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红雾。 营地马嘶人嚎,一堆人耳朵嗡嗡得全部陷入失听~ 解难营士兵则把双手从耳边拿开,亲卫营齐声大叫,“扬!” 两万人高声附和,“射!” 徐希皋呆呆的看着末日般场景,还没回过神来,嗡的一声,让灵魂颤抖的声音,头顶一片箭墙落下,刚站起来的人顿时惨叫连连。 “延!” “射!” 再次劈头盖脸,短短几息,铁甲军从原地消失。 虎子双手高举,亲卫再次大叫,“鼎!顺!” 震耳欲聋的刀撞铠甲声音整齐无比,“鼎!鼎!鼎!万胜!顺!顺!顺!万胜!” 朱三寨第一次全力展示杀人的手段,谁都想不到,是在黄金大帐。 面对一片恐惧的眼神,朱鼎顺食指向前淡淡一指,两万人整齐而动,迅速把黄金大营围了起来。 “进!” “火!火!火!” 嘭! 嘭! 嘭! 火器兵进场收割。 三轮过后,虎子开始摇动红旗,两万人再次大叫,“降!降!降!” 整个黄金大帐营地突然陷入沉默,营地前汩汩的液体流动声,混合着周围人砰砰的心跳声,如地狱之魔来到人间。 众人第一次感受真正的杀戮,原来世间还有一种浓烈厚重、泰山压顶的杀气。 “控!” 每个千人队顿时出来百人队伍,前面持刀,后面持弓,有条不紊向中间快速推进。 朱鼎顺翻身上马,两个亲卫立刻举着元宝大刀旗左右跟随。 一踢马腹,战马小跑进入包围圈,跟在控场的兄弟后面。 这是个信号,外围的兄弟再次用刀撞胸甲大响,“万胜!万胜!万胜!” 察哈尔营地剩余人从失听到失声完美衔接,解难营片刻完成穿插搜索,活着的士兵个个脖子上有刀子。 朱鼎顺在黄金大帐前立马,并没有立刻进去。 营地看戏的所有人被亲卫撵上马,一起到黄金大帐前。 远处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科尔沁、哈喇慎、土默特从兵来了,黄金大营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奈曼、敖汉、乌珠穆沁、阿鲁科尔沁四部酋长和台吉被撵进黄金大帐,哭声、叫骂声响起。 朱鼎顺咔一声戴上面甲,示意海兰珠和其他人最好也戴上,别被临死一击搞死,那就太背了。 他们以为老大该进帐了,结果解难营押着所有人出了大营,向营地后面的山坡走去,还抬着林丹汗的遗体。 半个时辰后,遗体被放到山顶中央的大石头,朱鼎顺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到一堆台吉面前。 “好玩不?和朱三寨斗心眼,老子说过多少次,不想杀人,不想杀人,非得逼着老子杀人。” 大福晋囊囊突然嘶哑着嗓子大叫,“朱大将军,是粆图,都是粆图,杀了这个狗东西!” 朱鼎顺示意亲卫放开粆图,他缓缓站起来看一眼一堆铁面人,又回头看看黄金大营,猛得仰脖子嘶吼一声,把人吓了一跳。 亲卫拿刀鞘猛得砍在膝窝,嘭得下跪,又倔强着站起来。 朱鼎顺再挥挥手,让亲卫不要管他,面对上百人,讲了一个小故事。 从前有一个神射手,不仅射术精湛且天生神力,半生飘泊走南北,专为挑战各路高手,志做天下第一。 几年下来,基本没人是他的对手,他开始挑战前人记录,先破百步穿杨、再破辕门射戟,一时间真的天下无敌。 这时一位老者向他讲后羿射日的故事,神射手听完之后,热血沸腾,张弓搭箭欲射,老者立刻拦住他,劝他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万一坠落会万古长夜,被世人唾弃。 老者给他重新找了个目标,晚上夜空中有一颗星星,叫做天狼星,是人世间苦难灾难的来源,射天狼定万古流芳。 神射手高兴极了,每晚到山上射天狼,不久他就死在了山顶,可能是累死的,也可能是无法射天狼自我了断。 朱鼎顺缓缓讲完,迈步到粆图面前,拍拍他的肩,“这叫雕弓天狼局,催眠捧杀利用的变种,你还嫩,老子五年前就玩烂了,朱三寨有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破一切虚妄,杀一切魑魅魍魉。” 粆图怔怔想了一会,“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找我的时候。粆图,不要学这些东西,小人才玩局。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是句废话,但它永远是生存的不二法门。” 哈哈哈~ 新大汗癫狂大笑,“朱三寨,识时务者为俊杰,察哈尔还是察哈尔吗?” “是,但黄金家族不是黄金家族。” 粆图一愣,“有区别吗?” “有!因为!我!是对的!” “凭什么?就因为你够强?你怎么不去做皇帝?” “我该做什么我自己知道,我想得到什么自己也知道,我从不多要,也从不少给。我信佛、我讲理、我互市、我让牧民活,如果有人阻止,那就去死!就凭这个!我,朱三寨,是草原的规矩!” 第281章 新汗上位 朱鼎顺越说越大声,气势越来越高,众人的脑袋越来越低。 粆图被这气势所摄,后退两步跌倒,又歪歪扭扭站起来,仰天惨嚎一声,“大蒙古国,完了!” “成吉思汗一去大蒙古国就没了,别装可怜!” 朱鼎顺向苏泰福晋招招手,她犹豫了半天没懂,反而亲卫看明白了,抱起她怀中的额哲放到身边。 “额哲,你愿做大汗吗?” 众人听的一惊,齐齐看过来,因为他说的蒙语。 额哲回头看一眼母亲,摇摇头,“做大汗会死。” “可是你不做,家就没了,大帐就没了。” 额哲又回头,几位福晋和所有台吉瑟瑟发抖,不敢多说一句。 小孩看向朱鼎顺,“为什么?” “因为你爹不在了,你二叔想抢你的母亲。” 看小孩犹豫,朱鼎顺又轻轻地道,“我是你三叔,我可以保护你。” “那你会娶母亲吗?” “不会!她得陪你长大,陪你玩!” “额哲没有勇士!” “三叔可以给你留下一万勇士!” “哦!” “很好,男子汉要有担当,去向你父亲磕头,他要回归上天!” 粆图眼睁睁看着朱鼎顺像催眠似的,把侄儿哄骗到遗体面前叩头。 俘虏堆里终于有脑子在线的匍匐大叫,“叩见大汗!” “叩见大汗!” 带动更多人跟着呼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虔诚大叫。 粆图愣愣地看着他们,发出桀桀桀难听的笑声。 呛啷,朱鼎顺把腰刀扔到他脚下。 “下辈子别乱用计,先把实力搞清楚!” 粆图眼里闪过一丝狠辣,猛得低头捡起刀,向脖子一拉。 电光火石间顺势转了个身,骗过所有人,一招力劈华山,朝朱鼎顺头顶劈下来。 惊呼声四起,朱鼎顺却动都没动,咔嚓,腰刀断为两节,头盔仅仅一道浅痕~ 粆图怔怔地把腰刀举到面前,确认这是把好刀,看向朱鼎顺的眼里泛起无限恐惧。 “不,我不信…这不可…能!” 上半截重重跌落,坚持说完最后一句话,粆图突然看到自己下半身还立在原地。 汩汩的声音中,人群惊恐后退~ 虎子手中一把明亮光滑、寒光闪闪的刀,滴血不沾~ 呛啷入鞘~ 朱鼎顺抱起额哲突然下山,众人又被亲卫押着跟上。 黄金大帐,锦榻被扔走,额哲头戴圆顶红缨帽,端端正正的坐御座,朱鼎顺则换了大将军铠甲,坐在旁边临时搬来的椅子上。 两侧满满一大厅人静静站立,朱鼎顺咳嗽一声,“五年前我在宣大一把火烧死一万人,同一天晚上一炮杀死五千人,有个傻缺说我必损阳寿。七天前在医巫闾山一炮轰死上万,逼死奴酋,没人说我损阳寿了。 这杀人呐,想通了也就通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杀百姓我可能下不了手,杀贵族杀士兵老子手段多的是,杀光也不会皱眉。 大福晋囊囊、三福晋苏泰,此刻起并称两宫太后,摄政到额哲娶妻生子,孙六岁可退。 二福晋斯琴图,下嫁贵英恰,四福晋芭德玛瑙、五福晋苏巴海、六福晋乌云娜,全部嫁科尔沁台吉,以示两部和好。 奈曼、敖汉、乌珠穆沁、阿鲁科尔沁东西各两部,拱卫黄金大帐本部,浩齐特、克什克腾、苏尼特、阿喇克卓特向南移动,与科尔沁在西拉木伦河南岸放牧。 各部挑一名孛儿只斤女子,嫁本官兄弟为妾,大公主兀良哈、二公主泰松留守黄金大帐,塔什海和虎鲁克依旧为两翼总管,贵英恰依旧为大将军。土默特一万从兵充任黄金大帐守卫,虎符分三份,太后、贵英恰和留守将军。” 他们可能没想到自己会完全没事,朱鼎顺静静的说完,众人呆滞中左右乱瞅寻找答案。 “别看了,请两宫太后上座,汗号随你们叫,马上向大明皇帝称臣,明日使者会带国书离开。” 苏泰一个箭步冲出来,朝朱鼎顺躬身行礼,坐在儿子旁边,大福晋囊囊也立马跟上。 两个公主和贵英恰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尤其是贵英恰,他受伤了,肩膀还在流血。 “贵英恰将军,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得学着适应,不要和本官斗心眼,太幼稚,不要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老子对察哈尔一点都不稀罕。今天能一刻钟杀你万人,明天还可以,后天就能一刻钟杀十万。” 看一眼泰松,向虎子问道,“虎子,你睡了她吗?” “没有!太小!” 后面一个年轻人大喜,立刻匍匐下跪,“衮楚克叩谢大将军,苏尼特愿为将军效死。” “很好,泰松是你的了,留在黄金大帐吧。” “谢大将军,您的胸怀比天更宽广。” 朱鼎顺翻了个白眼,扭头朝额哲道,“大汗,明国有百万两资材的人数不胜数,察哈尔却因百万两白银灭国,大汗要记住这个教训。送大汗百万两白银恭贺登基,你想送给谁?” 小孩扭头看看母亲,又看看大福晋,“送给母亲!” “很好,两位太后以为呢?” “大将军做主!” 苏泰回答的很快,囊囊也立刻附和,朱鼎顺回头道,“明日举行登基大典,每部封赏八万两,剩下的归大汗内库本部使用。 从今天开始,每年三月十七纪念成吉思汗赫赫战功的日子定为苏鲁锭大祭。北到外喀尔喀、西到瓦剌,所有酋长必须派使者来祭奠,酋长未祭拜不得继任,此令由大明朝帮察哈尔来执行。 大明礼部、文武大员观礼,贵英恰派使者告知,以三年为限,未祭拜者,一律视为叛逆,格杀勿论。” 众人沉默听完,在塔什海和虎鲁克带领下,再次跪拜新汗。 贵英恰跪着,却一脸桀骜,看向朱鼎顺,“大将军,我想知道为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皇帝,是天下之皇,够不够清楚?” “大汗也是!” “大汗是大汗,不是皇帝,大汗将会被陛下封王,天下只有一个皇帝,此外皆为叛逆。劫掠者格杀勿论,够不够清楚?” “感谢大将军教诲!” 一群人再次拜伏,贵英恰在朱鼎顺眼神压迫下,也老老实实下跪。 第282章 大战之后必大治 朱鼎顺的话有点烂梗,却又不得不说。 翻来覆去需要说的话,总是有‘必须、肯定、必然’的道理。 解难营接手黄金大营的防务,顿时人满为患,解难营的攻击力估计让他们在有生之年不敢生二心。 黄金大帐现在很热闹,一群人商量着明天的登基仪式和汗号,郭恺之在帮忙写国书,还得告诉两宫太后听政的礼仪。 旁边的大帐同样挤着一屋子人,却都站在两侧静悄悄的。 郭恺之脚步轻快的进门,被气氛搞得一滞,转瞬又挥着手中的‘圣旨’,“解难,他们请你摄政。” 朱鼎顺拿过来看一眼扔到一边,“岳父大人还有这雅兴?” “胡说八道,是他们主动要求!” 朱鼎顺哦一声,朝顺四下巴一扬,“嘿,别发愁了,给你玩。” “大哥,为什么这活不轮值?” 原来是因为这,郭恺之不敢打扰,轻轻移动脚步,与徐希皋坐到了一起。 朱鼎顺挠挠头,一时也没什么可解释。 “别tm给脸不要脸,会有很多鞑靼美女,悠着点,别耽误老子正事,配给你百名兄弟。” 顺四委屈哦一声,“大哥,土默特的人若想回漠南呢?” “这是量多量少问题,你自己把握。他们吃饱穿暖,这里还有免费发放的牛羊妻女,若还想回去,就把那边的妻女也接过来,还想回那就是你的问题了。这都解决不了的确可以离开。” 顺四缩缩脖子,退回队列,朱鼎顺自言自语道,“老子好像白扔了五十万两,不对,是一百五十万两,哎,鞑靼人不明白我的情谊呀,某些人也不明白刺激经济内循环的好处。” 迭罕和刚赶来的吴克善齐齐打了个冷颤,内心彻底躺平,大明朝的富裕真无法匹敌。 “鼎二,你给张家口和大同府传个消息,在宁远城正北百里的大凌河边起个寨子,就叫海兰珠城,让他们来做生意,走私的商号虽然混蛋,开辟商路却比我们强太多,得继续使唤。” 鼎二眼珠子转了一圈,“大哥,宁远正北百里到不了大凌河,至少二百里,山路不少于三百里,小弟看过。” 朱鼎顺老脸一红,“哦,那就二百里,红崖子山干脆也起一个,在哈喇慎的保护下,就叫赤峰城好了。告诉他们,每家借我五万两起商号,从我的利润里扣。” 空手套白狼搞定,又朝迭罕道,“台吉也回去吧,明天带足路上的吃食,我这里人太多养活不了,让岳父大人给陛下写一封归附书。本来察哈尔是你们的敌人,我这一通乱搞,你们可以安心繁衍。” 迭罕拱拱手,“这个好说,哈尔在北寨,马上要生孩子了,郎中都说是个男子,你不回去?” “我倒是想呢,麻烦舅哥给岳父大人带好。” 安排完,挥挥手,解难营的兄弟哗啦一下跑了,生怕又被逮住做什么不合适的事。 屋里只剩下虎子、海兰珠和两个看戏的中年人。 郭恺之早憋不住了,“解难为什么看起来很不高兴?” 朱鼎顺再翻一个白眼,徐希皋代替解释道,“奴酋临死下了个套,刚刚收到袁公的消息,之前放回去的那个女子,竟然被奴酋临终封长公主,嫁平辽大将军为妾,陪嫁有点狠,一万两黄金,一千东珠、八百貂皮。” 郭恺之大张嘴,“好阔气,至少四十万两白银。” “郭大人,这是阔气不阔气的问题吗?” “定国公瞎担心,这离间计也太幼稚了,他们是想要首级。” 朱鼎顺摇摇手指,“这不是离间计,努尔哈赤在让我少杀女真,他已经预想儿子会败了,老子又不嗜杀,只有女真干屠城的蠢事。” 郭恺之哭笑不得,“也不对吧,你会真娶吗?” “我已让老师送她到京城,不存在娶不娶的问题,既然奴酋想让更多人活,肫哲就得做事。” “比如呢?” “比如她得到东江,我也会去。” “去干嘛?” “岳父大人这话问的,北地打完该南边了,我得去看看,顺便移民点人口。” “打完了?” “对呀,难道我和皇太极在辽西平原耗人头吗?那得有多蠢。” 郭恺之蹭得起身,“你…你…你有那种炮。” “那种炮连一里的射程都没有,打一次皇太极就知道怎么对付了,结果还不是耗人头,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朱鼎顺呵呵一笑,“岳父大人敏锐,攻打辽沈,就算我们胜了,女真也能完整退回山里,您去追吗?北地打完,那就是真打完了,冬季可以直接到海西女真的地盘骚扰作战。 南边也得有同样的实力,没有拿下东海女真的地盘,不宜进攻辽沈。否则以后是没完没了的剿匪战,有多少人都会疲于奔命,由外向里才是正确的步骤。” 郭恺之切一声,“想让老夫和定国公给陛下带话就直说,看你这弯拐了多远。” 朱鼎顺扭头挥挥拳认真道,“岳父大人,陛下欠我三百万两军械费用,欠我五十万两军饷,隆隆的马蹄不是威风,是银子,那轰轰的炮声也不是炮仗,是黄金。 今天那一轮炮,至少五万两没了,陛下若给我五千万两,下个月咱们就到建州跳舞,您得听重点好不好?” 徐希皋豪爽一摆手,“勋贵给你出了,这事别去找陛下,老夫会与公爷商量,通过商号给你。” 朱鼎顺一口气噎在喉咙,没好气甩脸,“我可谢谢您啦!” “怎么?不就是几百万两银子吗?公侯给你。” “哈,我的定国公,给我之后呢?明年您还给吗?后年还给吗?” “加上朝廷的银子,足够支撑三年,三年还不能灭虏吗?” “能啊,灭虏之后呢?马放南山?公爷忘了我在京城面圣说过什么吗,给不是个好主意。” 徐希皋眉头一皱,“你到底想说什么?真去万里用兵?” “万里很远吗?打仗也是生意,有银子老子十万里也去。我们在这里和鞑靼人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红毛鬼刚刚在福建占了夷州您知道嘛?他们绕九万里海路来到大明抢劫,您敢信?” “几艘破船看把你激动的,小小年纪,为面子行兵事可不是大将该有的心态。” 我去~ 朱鼎顺一瞬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不耐烦的摆摆手。 “总之打败女真得马上治理辽沈,朝廷没银子,就算有银子也是一锤子买卖,我得想办法搞银子搞粮草。 你别误会,我搞银子不是我缺银子,是百姓缺银子,得让他们活。大战之后必是大治,把辽沈扑下来,没有足够粮草银子,马上会饿死无数人,老子是封侯封公了,良心难安。” 徐希皋和郭恺之对视一眼,敢情是白天突然杀了太多人,平辽大将军心态不稳。 倒不是坏事。 第283章 鲜血与权力的博弈 郭恺之和徐希皋根本领会不到朱鼎顺痛苦的点在哪里。 今天这一万多人杀得真是无聊透顶,但不杀他们麻烦没完没了。 女真其实与察哈尔有一样的族群性格。 硬拼伤亡辽沈不是拿不下来,但之后呢?才是真正的开始,大明朝绝对不会养活曾经的叛民,朝廷也没有实力养活。 剿抚并重,不是口号,是实力雄厚的体现,难! 财政均衡、国家信用顶天的时候,不养也就不养,反正他们不敢叛乱,反正可以再来。 现在可不行,流民造反的破坏力远远大于女真,若女真一灭,长城内外都成燎原之势,辽东现在的胜利没有任何意义。 那样造成的后果极其悲惨。 打辽东不是杀十万女真、是杀百万辽民。 也不是消灭叛乱、是创造百万流寇。 想想都恐惧! 老子不想做圣人,但明知结果偏要做,就是神经病。 八年前辽沈四百万辽民,现在山海附近有四五十万、东江有四五十万,辽沈还剩一百万,一半人二百万没了。 努尔哈赤杀这么多人的根本原因就是他养活不了,若给自己,塞外能拓土千里,但…需要时间。 缺粮五天能把辽东百官逼得挠头苦思,缺粮一年就是灾难,怎么渡过大战后的大治,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呀。 朱鼎顺一边思考,一边看着海兰珠忙碌的整理后帐,眼珠子随着转了一会,依旧毫无头绪。 五年前老子说不管别人死活,怎么突然变成了大明朝的裱糊匠。 自己一小股宗室流寇成事了,百万千万的流寇即将到来,该怎么做呢。 “兰珠,若给你们一部分汉人,科尔沁能养活多少?” 忙碌的海兰珠连忙坐到旁边,擦擦额头晶莹,浅笑回答道,“青壮多少都行吧,大不了去捕鱼,妇孺老幼一带一都费劲。” 朱鼎顺眼神一亮,“东面的水泡子很多,解难营抽一千人,科尔沁去捕鱼吧,我们囤鱼干。” 美女扑哧一笑,“夫君,捕鱼是捕多少吃多少,有时候都抓不到,怎么囤。” 朱鼎顺举起拳头五指一张,“轰,白天的那玩意。它可以用来杀人,当然也可以用来生活。” “火药?” “对!” “火药怎么捕鱼?” “换个词,炸鱼。” 海兰珠漂亮的大眼睛绕着屋顶转了好几圈,越来越呆萌,把朱鼎顺逗得哈哈大笑。 “水泡子里的鱼是真大呀,之前科尔沁牧场北面的查干湖,鱼和水一样多,那几天兄弟们可是顿顿吃鱼。” 美女依旧答不上来,因为她无法估计一个量。 朱鼎顺却觉得这个计划得列出来,宁肯大规模生产火药去炸鱼。 “兰珠,你对勋贵掏几百万两银子怎么看?” 海兰珠看出来了,他谈兴不错,转身倒一杯茶放到身边,才想好答案,“他们是夫人的亲眷,在关外养兵,以支撑朝堂的权利?” “兰珠想的有点多,歪了。” “那是什么?” “你现在看到的是勋贵伟岸光正的一面,他们就是公心,他们就是在为国出力。” 海兰珠以为自己的话让他不高兴了,“对不起,兰珠不是想贬低夫人亲朋。” “这也不叫贬低,你用了贬低,说明你也认为他们做的不对,但又认为他们应该这么做,事情是这么个事情,道理不是那么个道理。” 海兰珠很高兴,把椅子拉到身边,眼神亮晶晶的,“夫君说说,我喜欢听你说原因。” “这很简单呀,平民眼里鱼肉百姓的权贵,与真正的权贵是有区别的。权贵之所以是权贵,是他们有作为权贵的能力,有权贵的基本生存原则,靠祖宗荫恩并不长久。” “忠心拱卫皇室?” “这是表象,是真心拱卫他们的权力基础,勋贵是大明的勋贵,大明若没了,哪来的勋贵,所以有些时候,他们一定比大多数人更有公心。” 海兰珠调皮一笑,“夫君又自相矛盾,勋贵还不是扣剥百姓聚集起来的财富,与黄金家族有什么区别。” “不!”朱鼎顺摇摇手指,“与黄金家族的区别很大,黄金家族是独立的文武治权,勋贵只有养兵练兵权,他们连带兵权都没有,更别说施政权,这就是大明朝的制衡之道。” “只有养兵练兵权、没有带兵权?难怪明军之前不堪一战。” “对了,就是这个意思。但勋贵犯法与宗室有同等的特权,同样只有皇帝能治罪。这就造成一个问题,二百年大明传承下来,勋贵明白自己有最后的手段、有踏实的家族安全,他们躺平了。 猛然出现灭国之祸,他们强行出头牵扯太多,只好支持有能力的人赶快胜利,然后把这个人变成自己人。” 海兰珠怔怔点头,沉重说到,“谁都无法拒绝。” “干嘛拒绝,吃饱穿暖的前提下,人都是为了出头,人都是为子孙富贵。勋贵只是皇权的影子,大明朝真正的问题不在勋贵,他们只是一环。” “夫君能直接说结果吗?太烧脑,兰珠慢慢消化看看。” “哈哈,本质问题永远没有结果,只会轮回。大明朝的宗室、勋贵、士绅、豪商,都是一种人。 你可以把他们看做是地主,权力的本质是维持财富,财富的本质是维持权力,一体两面的事物,当然无法剥离。 无论财富还是权力,都是上层建筑,不可能凭空出现,必然有海量的底层在支撑。 社会矛盾的本质根源就是贵人做久了,会认为理所应当永生永世是贵人。 每个朝代到后来,都是有人努力固化财富,有人努力想让财富流动,两群人的对撞,反馈到现实都是血淋淋的杀戮,因为贱民的生命是他们唯一的本钱” 海兰珠这次反应很快,双眼大亮,“夫君给察哈尔那么多银子,就是让财富流动?” “咦?兰珠能看明白?也许过三年,过五年,黄金家族就会突然发现,他们养不起牧民,牧民也不想让他们剥削,只有朱三寨能养得起他们,只有朱三寨允许他们有自己的财富。那时我还会害怕反叛吗?那时我还怕什么大汗吗?” 海兰珠慢慢站起来,眼神更加明亮,“那夫君就不能灭女真,等五年十年,夫君就是草原真正的王。” 我去,敢情你还在这里面绕呢。 第284章 一低头全是交易 让海兰珠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有点为难人家。 问题肯定只能一点一点解决,而且永远在解决的路上,世上没有一刀切能解决的事。 大明朝肯定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 有时候想想,真是操蛋。 人的身份无法变更,先天局限性太强。老子姓朱,胡乱搞事人设瞬间就崩,兄弟们会离开自己,孤家寡人玩个屁。 而且天启对自己很不错,皇帝也不是正常人能干的岗位,谁坐到金銮殿都是一身缺点。 就像百官到地方的第一要务是学方言,皇帝的基本素养起码是脸皮厚,足够腹黑。 天启刚当皇帝时,一天千份奏折一半在‘教育他’,老子没有被人指指点点的耐性,忍不住杀人只会坏事。 还是躲在关外的好,暂时苟一点肯定没错。 林丹汗刚刚天葬,黄金大帐死了一万铁甲兵,丝毫不影响酋长们的狂欢,朱鼎顺还在梦中,就听到越来越多的人向大营集结,大声喊叫送食材的声音不绝于耳。 杀了一个大汗,杀了一万人,脑子经历了一场道德交锋,朱鼎顺有点累。 懵懵懂懂起床,海兰珠说外面送来一个汗号,问自己的意思。 拿过来一看,前面一堆废话,后面五个字,博格达彻辰。 瞬间清醒,这是察哈尔送给皇太极的尊号,睿智、聪慧的大汗。 原来他们也有自己传承汗号的习惯。 鞑靼人好像特别喜欢彻辰这个汗号,林丹汗的爷爷也有彻辰,漠北的彻辰汗更多,翻译来翻译去变成车臣汗,成了外族。 海兰珠看他对一张纸走神,不禁提醒,“夫君?夫君?” 朱鼎顺挤挤眼站起来,今天得穿朝服,虎子一直都带着,张开双臂让海兰珠赶紧帮忙。 “上午他们去祭拜苏鲁锭,午后大宴黄金大帐所有人…” 朱鼎顺一愣,“不上朝?” 海兰珠也被问得呆滞了一下。 朱鼎顺明白了,直接坐回床榻,把穿了一半的朝服扔掉,无聊摆摆手。 “那我就不去了,银子都给了一百万两,何必在人家登基仪式上抢风头,一点实惠都没有,帮我告诉他们,我累了,在这里歇几天就走,让他们随便吧。” 海兰珠的表现很女人,突然坐到身边,一脸崇拜,“夫君,抱抱我!” “嗯?!” 昨晚没做好事,你就来? 朱鼎顺随意抱抱,她还不乐意了,抓手放到腰间献吻。 片刻之后双颊飞红,痴痴地道,“夫君是大英雄,比兰珠想象的大很多很多。” 谁能拒绝一个崇拜自己的美女呢,两人差点失控,门口响起拜见声,海兰珠离开前又吻了一下,满脸窃喜,“他们热闹他们的,一会我陪夫君。” 随便穿了个长袍,抱着茶杯来到前厅,徐希皋和郭恺之都在。 “公爷和岳父大人怎么不去观礼?” 徐希皋一撇嘴,“蛮夷而已,老夫不想给她们这个面子。” 看你这一脸贱贱的矫情样子,真是让人牙痒。 郭恺之则认真说道,“解难,酒色伤身是你说的,大营不能一直有女眷,老夫和定国公马上离开,你还有什么话代给陛下吗?” “没有,我已经把军情转给老师,他会斟酌着汇报,论遣词造句我没有老师的本事,省得朝堂叽叽歪歪。” “你应该有!” 朱鼎顺看他说的很认真,尴尬摸摸鼻子,“岳父大人指点一下?” “你的两个妾室马上要生产,不想回京吗?” “不想,回宣大又不需要请奏陛下。” “你应该想!” 朱鼎顺苦笑一声,随意挥挥手,“岳父大人一路顺风。” “解难,老夫说你应该想!” 郭恺之还较劲上了,徐希皋也点点头,“你是应该回京述职,夏秋农忙,平原河流纵横阻挡,北地暂时无战事,老夫庶女知书达礼,送你与之音做个伴吧。” 朱鼎顺捏捏眉心,淡淡回应道,“京城太热了,不想去。” 两人不再劝他,拱拱手直接离开。 大帐门口向热闹的苏鲁锭看了一眼,上马缓缓离开黄金大营,带着解难营配属的二百护卫向蓟镇大山而去。 朱鼎顺思维不在金銮殿、更不在文华殿,他一时没意会到郭恺之想表达的意思,老头显然也不想硬靠他。 郭家发财早够了,宣大总督无法保证子孙的安全,他需要荣誉、需要更进一步。 之前面圣皇帝就在考察他,结合这一趟关外行,皇帝为制衡,他可能会入阁,根本等不到宣大三年总督期。 稍微慢一步会陷入新爵爷与代王的宗室冲突中,皇帝是在变相保护他,更是在支持朱鼎顺。 无论如何,袭扰大明二百年的北元覆灭,这是灭朝之功。皇帝若再次隐晦问起来,郭恺之说大将军不支持他入阁? 肯定不能这么说,那说大将军不管?别的皇帝就算了,天启会认为你离间他们君臣。 朝堂就是这么难,任何事都不能看表面。 两人一路奔马,黄昏到一片树林中搭简易帐篷落脚。 郭恺之一路心事重重,抱着玉玺和额哲的臣服国书无语沉默,看得徐希皋直笑。 “郭大人,要不老夫帮你送到乾清殿?” 郭恺之直接塞到他怀里,定国公愣了一下,又塞了回去,“没意思,勋贵带这玩意不好。郭大人被解难影响了不少呀,眼光比很多文官清澈。” “老夫不想说话,公爷自便!”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咱们这速度用不了五天就能回京。老夫帮你把解难叫回京,你怎么感谢?” 郭恺之猛得睁眼,打量一眼徐希皋,好像在找答案,最终也没想到他用什么办法。 “公爷有指教?” 徐希皋嘴角露出一丝自信微笑,“简单的很,解难没有成婚!” “成婚?”郭恺之大惊,因为…因为…张之音在孕期,会给英国公带来很多麻烦。 徐希皋点点头,“会得罪英国公,徐某是大明的公爵,不是勋贵的公爵,英国公不会恼,在可控范围内。” “哼,公爷敏锐!” “没办法,我儿倒是在禁卫营呢,但他武艺稀松,完全不是宋裕本那个小圈子的人,大将军可能都没注意老夫和儿子同行一月。” “我了解朱三寨,不行就是不行,东西两寨还有五人没露面呢,他们被教导了多少年,只是辅佐之才,起步就不会做一方主将。” “郭大人也是当局者迷,老夫贵为公爵,做什么主将,只需要影响力就可以。” 郭恺之眼珠子转了一圈,没问他如何劝皇帝召回朱鼎顺,也没说两人如何合作,只是伸掌一拍,“成交!” 第285章 马上封侯 四天后,郭恺之和徐希皋的回京仪式非常简单。 他只是带国书回来,额哲随后会有一队使者从锦州绕道辽西,真正到京城归顺受封。 届时还有科尔沁、哈喇慎以及灰头土脸的内喀尔喀残余。 等到皇帝与百官商量好他们的封号,来回交流几次,头目才会正式入京。 与后世的外交活动如出一辙,册封仪式一定是无数人努力的结果。 徐希皋入京心切,郭恺之却是多年外臣,有入京‘窍门’,掐着点在申时下值才入城。 他倒不是为了休息,而是趁着没人搅和,赶快单独面圣。 封疆大吏也得玩点小心思。 黄昏时分,两人顺利进入禁宫,乾清殿果然没人,除了魏忠贤。 皇帝在把玩刚刚送进来的玉玺和国书,满脸热情。 “两位爱卿快坐,朕就说过,皇叔胸怀广阔,他不是那种脑子一热无底线做事之人。不会陷大明于不义,别人想不到的招,他这不是想到了嘛。哈哈,想不到银子有时候比火炮好使,林丹汗死得真是太妙了。” 两人对视一眼,谢礼过后半边屁股坐到锦墩,内侍还给上茶,两人连忙起身谢恩。 魏忠贤满脸堆笑把茶放到两人面前,“公爷和郭大人还不知道吧,朝臣已经议封,大将军晋封大同侯、宋裕本晋封大兴伯、犬儿封肃宁伯,皇恩浩荡,十六人封三孤三少,二十一人封左都督。” 徐希皋撇撇嘴不置可否,现在是郭恺之奏对时间。 “陛下,微臣有事密奏!” 天启看了他一眼,随意摆摆手让小内侍离开,“卿家坐下慢慢说,朕会让人把你们送出宫。” “陛下,林丹汗死于大将军之手!” 天启猛得抬头,收起轻松的表情,“怎么说?” 朱鼎顺没有隐瞒这件事,反正脱不了嫌疑。若隐瞒不说,朝廷大臣会猜,猜不到就会防他,防他就会惧他,惧他就会恨他。 这种人性陷阱没必要踩,潇洒点还显得坦荡,干脆编了个理由。 小时候抢着吃野果,总是连果仁一起吃,结果必然恶心呕吐,慢慢才知道果籽有毒,每个人中毒症状都不一样,量多量少也不一样。 试探了林丹汗一次,就知道他非常适合喝一杯果籽挤出来的汁水。 皇帝听了一个惊悚故事,歪着头看向魏忠贤,九千岁连忙低头,“奴婢不知,明日可以试试。” “陛下,一般人囫囵吞咽误食不会有事,饿急了连籽咬碎才会中毒,身体健壮可能根本感觉不到,需要不少籽汁。” “皇叔手里留着这玩意做什么?” “捕食虎豹熊等大型猛兽。” 皇帝接受了他这说法,“鞑靼人未发现任何异常?” 郭恺之脸色一红,“林丹汗酒后过度纵欲,掩盖了症状,反而有很多目击证人死于急泄。” “哼,烂在肚里就行,告诉朕做什么。” 徐希皋这时拱拱手,“陛下,平辽大将军心境出了严重问题。” 这句话不仅皇帝浮现不悦,郭恺之也惊愕看着他,你是这样来事的? 定国公一脸悲痛得继续说道,“正月底一战杀两万人,四月在科尔沁血腥掠夺八万人口,伤亡定然不少于这个数,抽身再次灭杀奴酋两万人,粆图奸计利用大将军,以致激发怒火凶狠扑杀万人。不到三个月斩十万众,且一场比一场血腥,大将军还年轻。” 皇帝呆呆思考了一会,突然落寞收起国书和玉玺,“定国公是说朕该召回大将军?” “陛下,人人都说朱三寨在塞外劫掠鞑靼人,可哈喇慎、土默特为什么还愿意与朱三寨作战。可见劫掠只是震慑手段,朱三寨除了与东土默特有一次四千人的大战,一直在与鞑靼人做生意,战阵与盗匪不同,根本无法控制人数,敌人也不会投降,血流太多,大将军会怀疑自己太暴虐,怀疑的过程中一定很容易被激怒。” “爱卿认为很严重?” “大将军本人并不严重,但解难营如臂驱使,是蓟辽最强的战力,很容易做下后悔之事。” 呵呵呵!皇帝阴恻恻一笑,突然怒吼,“定国公,你在攻讦朕的柱国大将军。” 徐希皋双膝下跪,“臣万万不敢,大将军就算激怒,也是草原人倒霉。微臣是说大将军应该保持定性,看看战事以外的人事,不能一天到晚都在考虑杀杀杀。虽说温柔乡英雄冢,但太刚易折,也许风花雪月、妻妾绕身是大将军最好的疗药,只需要三五月即可。”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眼珠子转了两圈,似乎在做选择。 过了一会,又突然转向郭恺之,“郭爱卿,宣大无忧,林丹汗已不可能威胁漠南,不需要总督了,卿家知兵事,回京掌印兵部吧。” “微臣领旨谢恩,肝脑涂地报效皇恩。” “嗯,京营欲抽调三万补辽西,由大兴伯领军,仍归平辽大将军麾下,辽西也需练兵万人,兵部事很多,袁卿遥领不合适,辛苦卿家。” “微臣惶恐,不敢负皇恩。” “两位卿家起来说话,朕倒是发现了另外一件事,解难营约两万多人,全部是宣大人呀,郭卿家以为呢?” “陛下,这是误传,解难营一半是宣大人,一半是北直隶、晋陕、延绥,甚至有宁甘子弟。” 皇帝很吃惊,再次看向魏忠贤,可怜九千岁立刻拜倒,“陛下,奴婢…奴婢没过问,只是锦衣卫奏报。” 郭恺之躬身代替解释道,“宣大子弟是很多,但他们在做工,挑不出这么多精锐青壮,他们很多是商号的护卫,天南地北汇聚而来。” “郭卿家有误吧?皇叔自己都说过是宣大子弟。” “应是他随口概述,很多人都是代替商号驻宣大的护院,他们自己也说是来自宣大,其实是在宣大求生,而且户籍杂乱,有人在当地买户,更容易让人误会。” 皇帝苦笑一声,自嘲找了个无厘头的话题。 郭恺之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就见鬼了,解难营七成人没户口,随便你怎么编,朱鼎顺自己都无法证明。 郭恺之觉得不能让皇帝从乡党角度考虑问题,得换个角度,他认为朱鼎顺绝对也是这么想的。 “陛下,解难营主将副将,百人头领以上开始流动,他们每天都在轮值,大将军如臂驱使的原因是他们全是生死兄弟…” “胡说八道,朕怎么可能拆解难营!” “呃~陛下,微臣是说,应该考虑让解难营扩大,大将军麾下的将军独立领军,他们十来人兵才并不弱。” “郭卿家倒是与皇叔的说法一致,怎么扩大?大明朝可养不起第二个解难营。” 徐希皋此时拱手,“陛下,大将军已令朱西四常驻察哈尔。” 皇帝眼神一亮,再次苦笑一声,“让皇叔起个名真是难为他。” 轻笑一声立刻转为严肃,“传旨,解难营万人驻防松锦,五千驻守辽西草原,五千驻守宁远,督师袁可立屯粮练兵,召平辽大将军回京封爵赏功。” 第286章 贵人眼里的朱三寨 郭恺之和徐希皋面圣到亥时走出禁宫。 禁宫落锁,还得西宁侯亲自送出来。 两人都达到了自己目的,郭恺之资历还是浅,从总督直接入阁很简单,但破坏潜规则,容易招人嫉恨。 这样反而证明皇帝是真心用他,兵部尚书估计也就过度几天,然后入阁分管兵部。 还不到五十,官途一片大好。 外城是出不去了,官驿也不会去,两人自然到定国公府邸。 等候许久的郭辅之见到大哥立刻汇报了一个消息,梅溪顺利生产,是个男孩。 长子,毫无地位可言的长子,两人没当回事,无喜无悲来到客房。 饿极了的定国公立刻招呼上酒上菜,他与郭恺之也就今晚还能饮酒,以后绝对不会犯忌讳。 “来,恭贺郭兄高升!” 郭恺之举杯一饮而尽,揶揄道,“勋贵是不是就会玩些阴阴雾雾的事?公爷可把老夫吓的不轻。” “哈哈,既要办成事,又不能陷进事,还得不恩不仇,瞎琢磨呗。” “公爷估计英国公会怎么做?” “不知道,无伤大雅,女儿女婿默许侄儿一刀斩了阳武侯,陛下也没有除爵,左右不过是勋贵家事。” 郭恺之撇撇嘴,又出了个难题考他,“解难营预计会从漠南一路驻守辽东,北地还是新侯爷的天下。” 徐希皋微微一笑,“所以英国公和西宁侯早就准备好了嫁女儿,大同侯就算封公,也镇守不了多久,这就是变数,陛下需要他。” “陛下需要?” “对呀,老夫这不是给了英国公一个难堪嘛。” 郭恺之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皇帝认为勋贵越来越忠心、实力也越来越分散,需要一个强人来分担权力、来聚合战力。 定国公在给皇帝理由,也在帮皇帝下决心。 郭恺之苦笑一声举杯,“公爷这个圈子与官场不太一样啊,都是学问。” “屁学问,朱解难第一次入京就知道勋贵是什么鬼,掌握一点兵权的另类宗室,应该就是他对勋贵的看法。他知道勋贵不争、他也知道勋贵贪墨、还知道勋贵忠心。” 郭恺之摇摇头,“太复杂了,反正诸位不会落罪。” 徐希皋立马接茬道,“但会影响朝事,所以陛下需要朱解难镇一部分京营。” “太早了吧?陛下还在壮年。” “郭兄这话说的,皇家之事宜早不宜迟,很多事需要数十年之功。” 郭恺之眨眨眼,“原来诸位一直知道魏忠贤是陛下抛出来的狗?” “这需要考虑吗?大明朝哪个权阉不是皇帝的狗。郭兄看陛下的手段,像一个昏庸帝王吗?万历帝若有陛下这点果决手段,哪来三十年空朝。” 郭恺之不想接这话,只是默默举杯一饮而尽。朱鼎顺聊起皇帝来比定国公更狂野,他免疫了。 “郭兄可能有件事没注意,解难对鞑靼人很亲热,塞外住久了,竟然会说蒙语。” “这能说明什么?” “不是蒙语的问题,郭兄没注意解难对鞑靼牧民和对汉民一样吗?” 郭恺之抬头想了一会,“是吗?没注意。” “那是你常年在边镇习以为常,京城人看蛮夷鄙视的眼神藏不住,郭兄有时候也不屑与蛮夷多语,解难可不一样,别忘了,他有两个漂亮的鞑靼女子,他才是习以为常。” 郭恺之对这事很认真,放下筷子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别人是好事,他可不行,对外得驭民,对内得治民,一视同仁大祸临头,鞑靼人都是记吃不记打性子,他繁荣了塞外,也震慑了塞外,等他一离开怎么办,混乱和平静得有一个平衡点。” “所以公爷嫁女为妾?” “不,这是两回事,他自己竭力避免杀鞑靼人,陛下却窃喜不已,你我对此不也认为应该吗?解难营在科尔沁根本没杀人,他虽然没说,但有心人迟早会知道,他的迂腐给女真带去了人口,老夫捎带一句,避免解难将来的麻烦。” 郭恺之终于明白,定国公在皇帝面前轻飘飘一句心境不稳,是非常隐蔽、非常厉害的一招隐患消融术。 “佩服,佩服,公爷令郭某茅塞顿开。” 徐希皋一撇嘴,“他得在京城与权贵过过招,才能把他脑海深处的泥腿子思维清理干净,这才是嫁女的原因,对他好处多多,他感受到好处,才能帮助徐家,老夫这是先示以诚。” “原来老夫的玲儿也挺好,还准备说教说教,别在他面前知书达礼唯唯诺诺。” “想必英国公有更周密的教育计划,张之音的陪嫁礼仪方面一定非常周全,解难得学会做贵人。” “哈哈,都是学问,来,敬公爷!” 两人身体疲惫,精神兴奋,一不小心喝了个酩酊大醉。 郭恺之中午才醒来,徐希皋还在睡,摇摇头向管家告罪一声,离开国公府。 大热天在路上快走几步,出了一身汗,酒劲才慢慢散去。 回到郭家临时小院洗漱完毕喝了两杯茶,二弟和女儿都没有来。 郭大人马上是尚书,派头不一样了,不需要‘找朋友’,想再去睡一会。 郭辅之跌跌撞撞从外面跑进来,满脸焦急。 “大哥,出事了,您带回来的那些解难营士兵,杀了锦衣卫二十多个校尉。” 郭恺之听朱三寨杀人习惯了,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锦衣卫?” “是…是啊!他们要带那个妾生子到外城一处大院,不知怎么就和锦衣卫打起来了,片刻之间杀了二十多人,更多的锦衣校尉把他们围了起来。” “混蛋!”郭恺之大骂一声,飞奔出门。 刚到大门口又突兀停步返回来,郭辅之差点撞上去。 “谁在那里?” “玲儿也在呀,还有西宁侯嫡女。” “屁话,老夫问锦衣卫哪个官在那里。” “没…没有,锦衣卫也只是围起来,那个女子好像不愿意离开。” 郭恺之差点甩给二弟一巴掌,没好气地道,“这事能吓死田尔耕,没事,让他自己处理吧。迟一点勋贵和魏忠贤都上场了,他们处理不了陛下要他们命,轮不到老夫。” 第287章 京城琐碎事 外城宜北坊小院,张之音气不打一处来,她都不好给梅溪换个地方,你们来充什么大葱。 解决办法很简单,因为不需要解决。 锦衣卫围起来,恰恰是因为田尔耕怕再闹事。 求张之极,小公爷才不管准妹夫亲卫与锦衣卫的龌龊,不得已又求到西宁侯府,张之音这才赶过来。 她刚刚显怀,孕吐结束,不想到民居闻臭味,还是被逼着来到小院。 气势汹汹与锦衣卫对峙的解难营亲卫一见到她,立刻低头肃立在院中,大小姐却回后院抱孩子去了。 “我儿真壮硕,听说有六斤是吗?” 梅溪在炕沿局促着点头,“六斤六两。” “真好,以后小名有了。夫君给起名字了吗?” “夫…夫人,老爷说男孩叫梅武,宛平县衙户籍。” 张之音脸色一暗,好像失去了兴趣,轻轻把孩子放回襁褓。 郭玲儿和宋裕竹五天了,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看向梅溪的脸色有点…鄙视? 梅溪感受不到她们是心境,眼神全在孩子身上,把襁褓周围盖严实点。 “你准备一直自己带?” 梅溪顿时紧张起来,“回夫人,老爷让妾身教导。” 张之音扑哧一笑,“放心吧,没人抢你儿子,我是说他为什么没有奶妈?” “妾…妾身足够!” 大小姐点点头,看了一眼郭玲儿和宋裕竹,负手出门,梅溪连忙从炕沿站起来到门口躬身送别。 另两人也跟着出门,宋裕竹临走还是去亲吻了一下孩子。 锦衣都督田尔耕前院等着,朝出来的张之音恭敬行礼,“感谢张小姐,田某皇命在身,得罪了。” “田都督,陛下都准备赐婚,还需要这样多此一举吗?” “张小姐,陛下已经赐婚,圣谕召平辽大将军回京,信使刚出发。皇后赐婚懿旨已到国公府和西宁侯府。” 张之音一愣,“刚刚?” “是,上午制诰,刚刚传旨。” “那这里还有意思吗?” “陛下已在内城赐府邸,但没有说这里的事,田某也不知。” 张之音一时间没想明白,田尔耕微微躬身后退出前院,亲卫两个小头目扑通跪在身前。 大小姐还沉浸在突然的赐婚旨意中,回头看看他俩,“谁告诉你们这里的事?梅溪的守卫可以和你们联系?” “大…大嫂,是大哥临走交代看看。” 张之音心情瞬间平复,是哦,他才不会在乎什么锦衣卫。 “还有什么交代?” “没…没有。” 大小姐抬步上轿,临走又说道,“马上离开这里,锦衣卫人很复杂,你们把国公府的人也杀了。” 她还不知道隔壁的情况,隔壁也有二十人多人冒冷汗,塞外来的兄弟不由分说就开搞,着实吓人了一点。 张之音回到侯府,一路快步来到后院,被妗妗远远扫了一眼,慢慢放下脚步,自己不能乱了分寸。 侯夫人指指桌上的黄布,“两个月内定然会成婚,或许也就一个月,听说陛下赐了一座侯府,魏忠贤在派人收拾。” 大小姐嘴唇哆嗦,似有颤音,“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之音又不是行动不便,该拜堂拜堂就对了。” 后面进来的宋裕竹倒是有点喜色,看见表姐的样子,又瞬间收起表情,“表姐,又不耽误婚事,这还好了呢,夫君可以在京城至少住半年。” 张之音慢慢抬头,“半年?三个月百官就会求着他回辽东。” 侯夫人制止女儿的聒噪,“之音说的有理,平辽大将军连战连捷,解难营令天下侧目,陛下召回封赏是应有之意,这赐婚就蹊跷了,最起码应该等解难回来再赐婚。陛下现在明显是让他回来完婚的,也就是说,至少要求他住三个月。” 嘭~ 宋裕竹一拍桌子,咬牙道,“一定是魏忠贤那狗东西嫉妒,怕夫君威望盖过他。” “胡说八道,魏忠贤巴不得舔着平辽大将军与女真作战,完成灭国他魏家还能做侯爷。” “娘,这么说大哥也能?咱家一门两侯?” 侯夫人和张之音看着兴奋的宋裕竹,眼里双双闪过一丝羡慕,侯夫人先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是高兴他回来吧,别装样子,这是一门两侯的事吗?” 宋裕竹脸色微红,嘟嘟嘴不说话了,人家逗你们开心好不好,想那么做什么,女人家又管不了男人的事。 咳~ 脑后一声重重的咳嗽,姐妹俩连忙起身,侯夫人则早看到丈夫。 宋光夏负手到主位太师椅中,先拿起来看看圣旨,才悠悠地说道,“陛下口谕让鸿胪寺的那个东虏公主到侯府了。” 三人一惊,都忘了还有个奇葩在京城,张之音急急问道,“舅舅,陛下让夫君回来送还奴酋首级?” “不是,你们不知道,袁公的奏报也没提过程,朱三寨到察哈尔与林丹汗会盟,他不知怎么弄死了林丹汗,黄金大帐的人争夺汗位,妄图利用他,一怒之下残杀了察哈尔一万铁甲军,察哈尔已经没了,玉玺和国书昨晚由徐希皋、郭恺之带回,预计他回来的时候,北地会出现三个王,还是由他控制的王。” 侯夫人皱眉不已,“陛下怕他过于权重?太早了吧,女真还在呢。” 张之音摇摇头,“不,察哈尔利用他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他计划分化拉拢的。” 宋光夏呵呵一笑,“徐希皋告诉陛下,平辽大将军现在心境不稳,极易暴怒,所以陛下才召回,并让他马上成亲。” 张之音和侯夫人以奇快的速度明白,这事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因为说话的是徐希皋、最有可能威胁英国公地位的国公。 勋贵核心子女到底是在权术里泡着长大的,大小姐皱眉问道,“舅舅知道他弄什么幺蛾子?” “老夫也不知道,但不是坏事,他的庶女会陪你们一起到大同侯府。” 宋裕竹惊叫道,“所以那个女真公主也去了侯府?看来夫君的确杀人过多,有点心境不稳。” 张之音苦笑一声,“那是陛下信了定国公的话,夫君心境若这么容易波动,他就不是朱三寨。” 宋光夏朝张之音点点头,顺带瞥了一眼圣旨,“也可以说徐希皋肯定说了真话,郭恺之还在身边呢。” 张之音对勋贵圈太熟悉了,看舅舅表情马上明白是徐希皋蠢蠢欲动,站起来一躬身,“舅舅妗妗,外甥女回府了,三书六聘估计会非常快。” 第288章 摸鱼的朱三寨(上) 朱鼎顺现在根本不在辽东,也不在察罕浩特。 信使与郭徐两人路上错过了,他们刚走三天,朱鼎顺就知道梅溪生了个男孩。 京城是不能随便回,安排解难营回松锦驻防,掉头就跑向西边的北寨。 反正皇帝为了辽东大战,把宣大也划归老师节制,跑回大同府都算在岗。 这样就与所有人打了个时间差,不仅皇帝的信使在找,皇太极也派信使到了京城,马上回京封赏成亲? 不好意思,可怜的传旨钦差,还在某个不知名的陌生地方跑马,绕着辽东到宣大,一大圈下来四千里,有得跑。 而哈喇慎营地,此刻的朱三寨正抱着一个小女孩乐不可支,北寨冬天无风、夏天实在热。他的院子还在大石头上,为了坐月子,生产后的哈尔扭头返回营地。 朱三寨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情节,男女随意,这个与哈尔一模一样的孩子还是让人惊喜,得亏不像自己。 大帐中朱鼎顺抱着孩子转圈,哈尔没有一点坐月子的样子,瘫坐椅子郁闷,二喜和海兰珠则在一旁又是羡慕又是笑。 “那个该死的郎中,说一定是小英雄,他若不是跑回大同,老娘砍了他的两只爪子。” 朱鼎顺不想听她说这么狠心的话,离远一点依旧呵呵笑。 “我想叫她乌云塔娜,你说呢?” 哈尔问了一句,帐内一时没有声音,朱鼎顺回头才发现她看着自己,摇摇头道,“你能教导她什么?骑马射箭吗?” “是啊,她是老娘生的,女儿也能招强壮的勇士守卫部落。” “你给老子打消这个念头,想做朱三寨的女婿,强壮无脑的不要。” “有脑子反正也没她爹聪明,不如找个脑子简单的。” “别和我说话!” 二喜和海兰珠使劲憋笑看着两人,孩子突然哇哇大哭,哈尔直接掀起衣襟,朱鼎顺翻了个白眼递给她,招呼两人到隔壁坐坐。 “我的男人,晚上得到我的帐篷。” “你做梦,女儿不到一岁不能怀孕,对身体不好。” “我身体好着呢,晚上等你啊!” 朱鼎顺扭头就走,自己的长子长女只差两天,哈尔已经回部落十天了,自己却刚回来。 因为有打前站的亲卫,大帐里人多着呢,孙脊梁、熊瞎子、李信、鹿善继、胖熊、鼎四、鼎六、顺五六七、还有王允成老头和张家口范永斗、曹掌柜。 这种见面完全是董事长面见副总和合作伙伴,朱鼎顺干脆让二喜和海兰珠分坐两旁听听。 先皱眉看看圆滚滚的胖熊,递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把海兰珠介绍他们,向范曹两人道,“两位跑这里有何事?” “恭贺侯爷喜获麟儿千金…” “范东主,你面前的是朱三寨,别瞎叫。” 范永斗笑呵呵拍了嘴巴一巴掌,“恭喜寨主喜获…” “停,直接说事。” “是这样,传信的兄弟说话含糊,我们不确定海兰珠城的商路。” “哦,没关系,可以去辽沈,冬季结冰用爬犁从沼泽直接到辽河边的沈阳,近在咫尺。” 范永斗看一眼曹掌柜,示意你上,曹掌柜只好拱拱手,“这…贵人们并没有说,我们…” “我说了,去吧,还是你们,不要从张家口转这一圈了。从山海直接过关,我会给你们弄一个路引,沿途兵堡都可以住宿,也可以从喜峰口出长城走山中。” “朱…朱三寨可以做主?” 朱鼎顺站起来拍拍曹掌柜肩膀,“族叔,所谓的都督府也是给内库走商,别人到辽东当然无法做生意,你们没事。但不得经过松锦防线,那里全是斥候,会死得不明不白。 生意和打仗是两回事,皇太极会得到一点物资,但我们也会聚拢财富。谁转化成战斗力,谁就是赢家,朱某显然不会输。” 这声族叔叫的曹掌柜有点懵,最终躬身道,“曹家明白了。” 范永斗立刻激动附和,“我们马上准备联系东虏,同时从京城商号转运物资,冬季绝对能翻番。” “呵呵,范东主,有件事我得和你们说明白,黄永发被我宰了,还有七家。现在满朝都知道宣大商号是我的人,奴酋也是我弄死的,你说我是卖国奸商呢,还是明朝大英雄?” 范永斗一个哆嗦,“小人一切听元宝大刀旗号令。” “这个我相信,朱某只是想告诉你,商人有商人的价值,我需要盘活塞外几千里草原的商路,不要让我觉得你们有一天没用,这不是过河拆桥,你得明白,商号的核心利益是朱三寨,不是银子,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小人明白,商号的主人是元宝大刀旗。” “什么时候明白的?” 范永斗瞄了一眼朱鼎顺,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去…去岁冬季。” 朱鼎顺啪一拍肩膀,范永斗扑通一声下跪,“侯爷,小人一心为贵人走商,做纯粹的商人,命如草芥,不敢违令!” 被闪了个空的朱鼎顺慢慢把手抽回,“你过关了,回答很真实。我说了,你有用,就能留着,安心到辽东走商,老子缺银子。” “是是是,张家口商号贺喜侯爷大胜,纳银五百万两,以贺侯爷开府之喜。” 朱鼎顺慢慢附身,歪头看着范永斗,“谁的主意?” 他的动作压迫感十足,范永斗以往与朱三寨打交道的精明全用不上,立刻砰砰砰磕头。 “商号一心替侯爷保管银子,三千二百万两,侯爷随时可取。” 大帐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朱鼎顺哈哈大笑,“范东主,你总是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不亏是开辟商路的奸商,我喜欢。” “范家愿为侯爷效死!” “胖熊,给范东主讨个官身,三品指挥使吧,反正咱们手里多的是名额。” “谢侯爷成全,侯爷定传爵万代。” “范东主以后是自己人,我相信在坐的都没你懂规矩,范东主的生存之道对朱某当年深有启发,我们曾是一种人,我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你为了赚银子不择手段,还是那句话,做一个有用的人。” 第289章 摸鱼的朱三寨(下) 范永斗和曹掌柜离开,朱鼎顺返回椅子向门口一指。 “范永斗,一个能上史册的商人,一个游走在刀锋中的商人,一个为银子而生的商人,他真的是从没做错过选择,眼光敏锐,思维敏捷。 三千二百万两,老子觉得顶多一半,他还有用,李信派人盯着他们的银库,看他们会偷偷往哪里运银子。” 众人看了一场好戏,李信赶紧领命。 “侯爷,为什么张家口会有这么多银子?” 朱鼎顺喝口水看看问话的王老头,呸一口茶根,“一年两趟,一次翻一番,就算边军和都督府抽走一半,他们只进不出也积攒了海量的银子,可以开票号了啊。” “啥是票号?” 朱鼎顺没有解释,“王先生想入朝?” “不不不,老夫在山寨挺好,有同僚写信,请…” “没空,没兴趣,不想看,别问我,滚远点。” 王老头尬在当场,喃喃道,“那老夫想回家。” “可以呀,别瞎说就可以,王先生应该明白,瞎说不是我要你的命,是所有人要你的命。” 孙脊梁突然接茬,“侯爷,您说过让王大人入朝。” 朱鼎顺双手枕脑后懒洋洋道,“是这么打算的,暂时没什么适合的事,陛下现在极其讨厌文官正事不做,天天瞎吵吵。” “侯爷,王大人已打上三寨烙印。” “呵呵,不瞒二位,这样更无法入朝,陛下会让王大人去主持某件事,上任就会抓瞎,发现王大人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那就完蛋咯,我也跟着倒霉。” 孙脊梁一时无语,王允成看没人替他说话,鼓起勇气道,“是高攀龙大人的信,他向侯爷解释当初他为什么上疏,纯粹…纯粹的交流。” “哦?他什么时候写信?你什么时候收到?” “落款是年前腊月二十,收到信已是三月初。” 朱鼎顺看向鹿善继,他摇摇头,“属下不知道。” “算了,高攀龙人品我也没资格说人家,做官太稀松,没什么交流。” “是侯爷您的一句话,盖有讲学,必有门户…高大人想到山寨讲学。” 朱鼎顺眼珠子转了一圈,“山寨有秀才还是有举人?回信告诉他,少蹦跶能多活两年,死不悔改东林残渣还会倒霉。” “侯爷,高大人可以去大同府,住在…” “好了,浪费唾沫,要么忍忍,要么回家老死,王大人没第三个选择。” 朱鼎顺端起水喝完,递给二喜让她倒一杯,“说点新鲜事,我不想看账本,你们若蠢到账本都汇报,可以找根麻绳自挂东南枝。” 接下来显然是孙脊梁的场子,他咳嗽一声,“世子殿下疯了。” 脊梁兄看一眼朱鼎顺的眼神,没得到大染,再次沉声道,“真疯了。” 朱鼎顺扭头向鼎四鼎六,“你俩是不是一直把他关在地窖的小黑屋里?” 两人一缩脖子,“大…大哥,忘…忘了。” 靠啊,否则孙脊梁凭什么确定。 那地方一天就得心理治疗,三天就掉一层皮,五天不疯的都是神经病。 疯子当然无法再疯。 孙脊梁又解释道,“王爷身体真的不行了。” 胖熊也在旁边点点头,“确实不太好,下不了地,郡主到北寨住了一个月,实在得不到答案才离开。” 朱鼎顺一挠头,“我爹去哪了?” “大伯还在王府,倒是好吃好喝。” “小菊还没有出嫁?” “王爷好像是让咱们给找个仪宾。” 不要脸,但某人风头正劲,真不怕他闹任何事。 低头想了一会,招手对李信道,“带一队人,把朱鼎渭悄悄送回王府,住府城看看情况,注意我爹的安全。” 李信并没有瞎答应,“侯爷,不好控场。” “和虎子要三百人,先保证我爹的安全,反正总督不在大同府,其他人肯定能有多远躲多远。代王若去,你得控制银库。” “动…动手?” “不然呢?” 李信双手一颤,“侯爷,这对您很不利。” “你想多了,不是让你去杀人,是让你去给陛下找个理由。” 李信是谋臣,不是反贼,一时难能明白他的大逆不道。 胖熊咳嗽一声,“大哥,还是我去吧,大同府的人不认识他。” “也行,还有什么事?简短点。” 的确简短,西寨火药还有四千斤,又招了一千人做工,布匹囤积了三千匹。 东寨又打造了一千燧发铳、二十万铅子,还有钢锭十万斤,可惜质量不是太好,依旧达不到做杠杆枪的标准。 熊瞎子私下联系了鄂尔多斯两个小部落,土默特一个酋长,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事。 朱鼎顺不想面对这么多人谈事,挥挥手让他们会去各忙各的,留下孙脊梁。 “鹿善继做事怎么样?” “他做事一板一眼很有章程,是个做后勤的不二人选,监督军械很合适,调拨物资暂时也用不着,解难营由朝廷供应粮草。” “你想回朝吗?” “不想,朝中无事,大明政事都在关外。” 这个认知可以,朱鼎顺点点头,“我休息几天,你们各忙各的,不要告诉三寨其他兄弟,没什么事也可能待一段时间,干脆处理一下王府的恩怨。” 孙脊梁对宗室从来没什么建议,看朱鼎顺的确很累,躬身退了出去。 朱鼎顺终于可以与二喜说几句话,当着海兰珠的面拥抱,麦色的婴儿肥脸蛋红彤彤的,羞涩偷看一眼海兰珠的反应,也舍不得放开。 “别看她,都会做母亲,回来就是陪喜妹。” 二喜埋头在胸,没有说话,却快速撞胸点头。 两人静静站了几息,二喜抬头才发现海兰珠出去了,扑哧一笑道,“相公,孩子们越来越多了,我教不过来,明年会更多。” 这是个大问题,朱鼎顺拍拍她的手,拉她坐到自己怀中,刚坐下又弹起来。 我擦,皇帝让兄弟们的妻儿都去京城啊。 用梅溪暗示自己,一直没有意会到。 二喜看他一惊一乍的,犹豫着拽拽胳膊,“怎么了?” “没什么,也许我该回趟京城,梅溪是有点质子的意思。但我胜利很快,现在也不需要了,不能把孩子禁锢,他得长点见识。” 第290章 代王薨,杀机现 京城的三书六聘的确快,皇帝指定郭恺之做朱鼎顺的媒人,半个月就走完了程序。 六月十六大婚。 距离婚期不到半个月,英国公府邸热火朝天的准备婚礼。 一个意外的情况,传旨信使走了半个月都没有音信。 没有军情,平时的奏折都是‘平邮件’。 一天顶多百里,袁可立也没说关于平辽大将军的任何事。 京城相关人士等到六月初五,猛然来了个天雷,大同知府、代王长吏司报丧信使入京。 代王薨、世子悲痛欲绝神志不清、世孙怯弱无法主事。 长吏司传代藩宗室回大同奔丧。 京城大佬这才知道,原来平辽大将军在塞外奔丧的路上,估计传旨钦差在一路追。 就算追上也没法传旨,大将军说到底姓朱,反而可能跟着到大同。 大同府的锦衣卫还有点脑子,随着报丧信使传来详细经过。 田尔耕入宫面圣提供‘准确’情报。 代王绝对不是平辽大将军所害,卧床不起三月,最终病逝。 世子在王府疯疯癫癫,世孙毫无担当,王府内部反而是一个未出嫁的郡主在主持内府。 天启皇帝听完田尔耕的叙述,脸上阴晴不定,根源还是世子疯了,不知朱鼎顺用了什么手段。 哎~ 都姓朱呀,朕也只能挑利弊做选择。 “大将军不在大同府?” 天启终究忍不住问出来了。 田尔耕语气肯定,“回陛下,大将军今时不同往日,塞外不可能不知晓他的行踪。哈喇慎的公主生了个女娃,大将军最多到哈喇慎看看,距离大同还有千里远。” 天启拍拍额头,好麻烦。 魏忠贤面浮笑意,“陛下,今年有两个六月十六。” 天启双眼一亮,差点笑出来,还是吉年吉月。 “传旨解难营诸将官,不得擅离职守,由平辽大将军代为奔丧,下葬后必须回京。” 田尔耕走后,皇帝又对魏忠贤道,“朕最近木活都做少了,朝事说没有就没有、说一声有,马上烦不胜烦。大将军功勋耀眼,围绕在他身边的破事是不是越来越多?” 魏忠贤难得面色凝重,“回陛下,这…还真有点诡异。奴婢也怕人攻讦,前天还在内阁和几人谈起这事。按说天下没有不被人数落的臣子,偏偏大将军没有,内…内阁不可能控制到这种地步。” 本已起身的皇帝闻言又返回,重新坐到御座,比刚才更有杀气,“什么人在设局?” “回陛下,还是内阁几人提醒,奴婢才明白有蹊跷,言官对大将军没有一封弹劾奏折,连鸡蛋里挑骨头说教几句都没有。 天下奇观,大明从来没有这种事,但内阁没有一点风声。奴婢前日连夜去问过英国公、定国公,他们也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天启手指交叉,在胸前绕了几圈,眼里全是蔑视。 “朕知道有些是好人,但那个族群坏了,疯魔似的窥视皇权。不在家禽圈里嘎嘎喳喳,说明他们被摆上了菜桌。等皇叔灭掉女真,朕腾出手来好好和他们玩玩。 朕不信无人知晓,只不过大多冷眼旁观罢了,他们对皇叔的宗室勋贵身份束手无策,需要时间布局。” 皇帝在说一群嘴硬的死鸭子,魏忠贤内心大赞,不愧是皇爷,就是这么回事,喊声再大也是盘菜。 天启嘴角突然泛起弧度,朝魏忠贤问道,“大伴说皇叔若知道有人在给他挖陷阱,他会怎么办?” “杀…杀人?” “有人冤死了怎么办?” 魏忠贤低头,不知道是太热还是站久了,感觉后背全是汗。 “回陛下,大将军得找到大概方向。” “这需要找吗?蝇营狗苟、尸位素餐之辈随便杀。” “回…回陛下,感…感觉摸不到背后之人。” 皇帝突然甩甩头,“是啊,杀一批又来一批。他们都说皇叔是泥腿子、是强盗,皇叔看的是史书兵法,玩的就是人心,辽东大捷是他与奴酋斗法的胜利,并不是解难营有多强大。识人的眼光还不如朕,派个人私下里告诉他这件事,省得回京没事做,与他们斗斗法也挺好。” “是…是是是…” 天启看魏忠贤没领会要点,起身冷哼一声,轻飘飘传来一句话。 “大将军不飞扬跋扈,那还叫什么大将军,皇叔比你清楚,朝堂也是战场,让他先玩玩斥候战。” “陛下圣明!” 九千岁对着乾清殿后门匍匐大叫,暗自庆幸还算应对及时。 缓缓起身来到门外,太阳火辣辣让人避之不及,低头甩甩前额汗珠,余光一瞥,带刀侍卫的眼神全是杀意。 九千岁以为眼花了,伸手抹掉眼睑的汗珠再看。 果然眼花了,带刀侍卫个个大汗淋漓,却也个个目不斜视。 九千岁到内阁与他的阁臣商议如何隐晦告知朱鼎顺,另一边的都督府则对锦衣卫的奏报不屑一看。 公房对面坐着定国公、成国公、西宁侯、镇远侯等几位核心公侯,张维贤一开始就嗤笑。 “这事没有调查的必要,朱鼎顺若知晓陛下让他回京,一刻钟不会耽误。老夫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与小女毕竟是生死之交,不会在关键时期撩拨代王父子。” 众人连连点头,定国公拱拱手,“公爷,代藩命该如此,反正六月十六的婚期不会耽搁,闰年闰月的大吉日。大伙可是都备了一份厚礼,勋贵又来了一位兵才,解难营以后必归京营。” 张维贤表情瞬间严肃,“神机营第一次满额,神枢营、三千营各一万人,三万京营是准备好了,魏忠贤却没有准备好粮草,兵部尚书郭恺之也没有调拨,大伙抽空都去催催,子弟们还在蓟镇大山里纳凉呢,消遣下去又废了。” 这次没有人抢着答应,你英国公把孙子弄成神机营主将,张宋两家得了一半好处,顾蒋两家再分剩下一半。 大伙分润三成功,怎么看低人一等。 是你着急,不是大伙着急。 得了最大便宜的西宁侯不想他们冷场,刚要出声,定国公突然说道,“徐某去催催,从新侯爷那里算,郭恺之也不是外人,陛下就是让他配合京营和关外,不能厚此薄彼。” 张维贤眉毛一挑,“那就麻烦希皋,散了吧,关注一下手头事,少操心平辽将军,辽西冬季前不会有战事,东虏也得忙着积蓄粮草。” 第291章 天罗地网一条线 朱鼎顺比京城早三天知晓代王的死讯,但他没有动。 奔什么丧,熊熊设计弄死的还奔丧。 代藩的事处理起来没有一点难度。 所有宗室、佃户等代王养活的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们会种地,种王庄的地,会与三寨做工、做生意,一直就是这么做的,不需要改变。 皇帝不会取消代藩,但也不会让人继承王爵。 等到下一任皇帝,代藩的财产都没了,继承人更没了。 只要大同侯在勋贵中大权在握,或者镇守一方。 随着时间推移,所有人会慢慢接受事实,几十年或百年后,继任皇帝找个理由随手一勾,代藩彻底从玉册消失。 之前追人回京的信使还不知道在哪旮旯,从京城来的信却到了北寨,转了一圈到哈喇慎大营。 狐狸亲自来送信,张之音转手的英国公、西宁侯、魏忠贤信。 大小姐只是刚刚显怀,不影响成婚,而且她在忙着安排新侯府的翻修,推迟一个月,可以好好收拾。 天启皇帝好有意思呀。 朱鼎顺不想从阴谋论方面看任何人,但皇帝的‘恩惠’终究需要偿还。 真tm鸡贼,魏忠贤做不了某些事,需要一个更高阶的打手? 有人布局给我挖大陷阱? 老子是强盗,专杀猎人的强盗,会怕一个陷阱? 六年前不得不做强盗,一年前又不得不入朝。 转了一大圈,大明朝的中枢还是需要自己做个官场强盗。 不是不可以~ 问题是… 这陷阱不是针对老子的好不好?!老子顶多是捎带。 够狠! 绝了! 好玩! 狐狸看大哥读信之后脸色轻松、阴沉、纠结、最终嘴角露出一丝弧度,所有事都被这讥讽味十足的表情驱散。 若兄弟们在身边,立马就能感受到大哥沁入骨髓的冷漠杀意。 可惜狐狸离开太久了,终究没意会到。 “夫人还有什么交代?” “大嫂没有交代,勋贵家会随夫人入府八个妾室,都是公侯家的庶女。” 朱鼎顺,“……” 狐狸看老大表情呆滞,再次解释道,“好像是定国公牵头,不知谁说大哥子嗣单薄,听说公侯个个有意结亲,但大嫂和平妻已有两位,加上八个正好十全十美。” 朱鼎顺捏捏眉心,“京城热不热?” 热不热? 狐狸愣了一下,笑着回答,“大哥是文武全才,短短两天时间,这事就在坊间都传开了,还在王爷丧事之前。” 嗨嗨嗨~ 朱鼎顺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鬼吼似的笑了两声。 原来对自己另有一番局呀。 好好玩啊,看来中枢认为东虏死定了,大同侯会封公。 这眼光没有一个掉队的,不愧是世代在权力中打滚的人物。 现在不想回大同,想回京。 “京城热不热?” 再次发问,狐狸不敢瞎猜了,“是挺热,大哥连续大捷之后,京城今年夏季比往年热闹了很多,晚上的宵禁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商女不知亡国恨,腐虫不知边关血,他们比老子还飘啊,战事面前全是弱智,权力场做局倒是精熟的很。” 狐狸,“……” “这人呐,从来没有分过高低,从街上抓个乞丐披红袍放到金銮殿,他也会玩一点权谋。这事讲究熟练度,更讲究实力。他们却以为是传承、以为是血脉。老子是泥腿子,但泥腿子学过一点人性心理,万变不离其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问题才是根本大事。” 朱鼎顺喃喃自语,狐狸完全陷入呆滞。 “你先回京吧,我随后就回。两件事,买一个大型印刷作坊,与张家口商号联系一下,让他们与徽商接洽,我们需要大量的纸,以后做一个败家生意。把你们京郊居住的那个村子修整一下,赶快建造二十个三进院子,兄弟们的家眷准备入京。” 狐狸赶紧答应,之后又躬身,“大哥,您还记得去年到西山落脚的镇远侯外庄别院吗?他送给二夫人了。” 朱鼎顺挠挠头,“也行,那就围着那个外庄别院建房吧,兄弟们家眷都会去。” “哦,那就快多了,把外围的房子院墙连起来就可以。” 朱鼎顺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狐狸却在原地踌躇犹豫起来,看老大实在没有谈事的心情,慢慢下跪,“大…大哥…王爷既去…” “太扎眼了,过了这段时间,长辈们会分批跟着商号陆续入京,你还是得把京郊的村子修建点房子。” 狐狸大喜,砰砰磕头,眼有湿润,“大哥休息,小弟告退。” 朱鼎顺一人在帐篷内发呆的时间有点长,努力回忆一遍某些事的关键人物,让亲卫把王允成老头叫了过来。 北寨到哈喇慎毕竟有点距离,老头这几天一直在大营休息。 朱鼎顺没有避讳他,把魏忠贤的信直接递给老头,唤二喜进来泡了壶茶。 王允成看信的时间也不短,看完缓缓放到桌面,低头沉思起来,内心却开心到起飞,这位‘主公’终于知道老夫有大用了。 朱鼎顺抱着茶杯喝了一杯,王允成才抬头,“老夫能知道侯爷准备怎么做吗?” “杀人啊,强盗也不会别的。” 王允成摇摇头,“杀不完!永远也杀不完!侯爷的兄弟全部在解难营,与所有人都没有瓜葛,陛下也想到了您在京城的优势,但侯爷的老师是威望甚隆的袁公,夫人来自勋贵张府,其实…” “王大人,你跑偏了,我知道我的人脉。” 王允成沉默了一会,“这样高先生给我写信的原因就说通了,他们并不想为难侯爷。您马上与勋贵是一体,终究是局外人。” 朱鼎顺眼神一亮,哈哈大笑,“我去,王大人,刮目相看呀,你说说你,东林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混蛋,就不能做点正事吗?” 王允成没有理会他的讥讽,面色还有点沉重,“侯爷即将是贵人,侯爷得告诉天下人,您是一个身怀谋略的贵人,就…” 王老头说着住嘴了,过一会又惊讶道,“他们一直知道您谋略出色,从来没想真正对付您。” “没错,但这事对我来说,是一个杀局,比斩草除根更猛的杀局。” 王允成又摇头,“侯爷,没有背后之人,但人人都是背后之人。魏忠贤权倾天下,阉党也不过千之一,一群幸进的小人,这个局不是来自东林,而是无数中立的臣子,他们接受侯爷的功绩,这是善意,不可能是杀局。” 朱鼎顺眼神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是杀局?让一个强盗做贵人,还不是杀局吗?强盗没了武力,还不是由他们揉捏。” “侯爷有更厉害的武力。” “王大人,我虽然没玩过官场,但我这人很难驯服,他们不行。你随后入京吧,我看看给你找个什么合适职位。既然要上桌,总得有筹码。” 第292章 入京,入局 王允成去准备了,眼神掩饰不住的兴奋。 大概在他看来,新侯爷以后肯定是国公,有绝对的人身安全,那他也有绝对的安全,在这个基础上可以做很多事。 侯爷需要自己去找蛛丝马迹,去找‘朋友’! 这就对了,大家完全可以接受一位兵才惊艳的宗室进入勋贵体系。 没有权力冲突,干嘛要彼此作对。 山间流水潺潺,他们的营地在半山腰的树林中。 帐篷有顶但无檐,四周一圈围挡堵风,这么凉快的避暑胜地不待着,回京玩局,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官场坐庄也不得好死,得做立规矩之人。 黑二喜轻衣坐在身边,默默地在吊锅热了一锅水、一瓶酒。 朱鼎顺突然要喝酒,二喜还没见过他男人这样,看起来一身阴郁,却又散发着淡淡的、浓厚的杀意。 也不知道哪个人又算计元宝大刀旗的主人。 现在都亥时了,除了大山深处野兽猛禽叫声,营地一片寂静,二喜把酒拿到身边,他又不喝了,伸手推开。 “我还是不需要这玩意,只是觉得无聊!” 两人刚做完好事,二喜闻言笑着半躺到怀中,痴痴地道,“相公是大英雄,等孩子们多了,还得您教导,过几年就好了。” 哈,你倒是挺单纯。 二喜很开心,朱鼎顺没有陪那个漂亮的鞑靼女人,山寨的兄弟依旧知道她还是仅次于大嫂的夫人。 娇妻伴身,月亮在云中若隐若现,大好山河,人间美景,却一脑袋龌龊算计。 “喜妹,大哥承云躲在万全左卫做指挥使,是不是很舒服,以为远离边墙就不是朱三寨的人了?” 二喜忽然叹气,“咱不提他,他是大哥不用他选择,您也不需要他,回京以后可得注意,那些妹妹…也太多了点。” 咦?! 是哦,也太多了,老子都没注意。 山寨去年还有二十个‘妾室’,数量麻了,根本无感。 猛然又来这么多,这可与山寨不一样,得给她们找点事,窝在大院里全废了。 二喜能感觉到他情绪变化,扑哧一笑,“爷爷前段时间还给我写信,让您别动他,老了,真不想动。” 朱鼎顺根本没想这事,站起来哈哈一笑,“喜妹,你不是一个人教导不了吗,这不就来了,老子在京郊开一个解难营幼稚园,三岁都得去开蒙。” 一个难题解决了,美呀! 越想越兴奋,美美美。 明知道三岁就得开蒙,这年头六岁开蒙都稀缺的很,大多是八九岁,十一二岁也正常。 八个‘知书达礼’的女子,加上梅溪、郭玲儿、二喜,还有一大群丫鬟,怎么看都够开园了,哈哈,再送老子还要。 不要白不要! 二喜看他让堂堂公侯女子去教导‘泥腿子的儿子’,刚站起来,已被某人凌空抱起。 转一圈依旧兴奋无比,“再陪喜妹几天,快马回京等你,你和兄弟们的家眷一起。” 二喜只是点点头,两人顺势倒在床榻。 京城的局不是没法破,对朱鼎顺来说,关键看破了有什么意义。 权力场中的局永远没完没了。 反正人性就在哪里,破了这个还有那个,春风吹又生的官场,永远不缺聪明人往进挤。 皇帝想让强盗帮他清理清理金銮殿的垃圾,贵人们又热情欢迎新人入场。 诡异的是,双方还都很有诚意。 但你们不知道朱三寨从不受人控制吗? 诛心局也不是太难。 老子也有能力做圣人好不好?! 六月二十,上任一个月的兵部尚书,终于完成了京营粮草调拨,下个月京营即可陆续到蓟镇。 郭恺之很有成就感,太子太傅到手,下一步该太傅了。 可惜两个儿子不争气,二十出头,连个举人都不是,好像更愿意在江南做个士绅。 哎,白瞎老子用你们嫡亲妹妹占了个先手。 魏忠贤还真像朱解难所说,是个能人,户部有钱有粮,朝廷比自己当初万历年做郎中的时候还阔绰。 上任一月,欠下太多酒局,夏秋季兵部闲暇,过几天得挨个聚聚,都是老朋友呀。 兵部大堂舍人给尚书大人端来一杯茶,郭恺之舒舒服服躺到太师椅中,想着该先请哪些人。 “大人,定国公徐希皋请见!” 门口一声通传,把郭恺之缥缈的思维拉回来,整整衣着,对这位国公很无奈,屁股都没动,“请进!” 徐希皋摇着扇子进来,也是大汗淋漓,自顾自到公桌前的椅子落座,“郭大人,圣谕京营到蓟镇边墙外练军,所需粮草请兵部尽快调拨,耽误辽东大战,你我可吃罪不起。” 郭恺之翻了个白眼,“兵部不敢怠慢圣谕,下月京营定可按时出征。” 两人例行扯淡一句,舍人把茶水放到徐希皋身边,到外面带上门,两人才恢复随意。 “小女到大同侯府,陪嫁六十万两,但不会走礼本,郭兄以为如何?” 郭恺之眨眨眼,满脸疑惑,“全部?” 他在问八个妾室是否全部一样的陪嫁,徐希皋点点头,“英国公、西宁侯田产银子商铺都是一百万两,我们总不能太多事。” “解难营军械和饷银开支?” “不然呢?郭兄怎么反应这么慢。” “勋贵督促大同侯尽快开战?” “不不不,是让禁卫营赶快参战,我们顶多支持三年,陛下也默许了。” 郭恺之苦笑一声,内心暗咒,熊廷弼和孙承宗若有这种支持,早把努尔哈赤赶回山里了。 说起熊廷弼,郭恺之可是知道那人还在北寨逍遥呢。 大逆不道啊。 “报,尚书大人,解难营信使到兵部,平辽大将军奉召入京,约下午未时进入内城。” 将军回京当然得先到兵部,门外的通传把郭恺之愣了一会,与徐希皋疑惑对视,显然定国公也没想到朱鼎顺会在这个时候回京,代藩的事这么快就完了? 郭恺之连忙起身来到门外,果然是虎子。 “尚书大人,我家将军在后面,特来汇报行程。” “好说,本官立刻奏报陛下。” 第293章 可以做,不能说 大捷主将回京,自然得牌面十足的人迎接。 魏忠贤、顾秉谦、郭恺之、以及都督府代表徐希皋,烈日当头,聚集在西郊三里迎接。 顾秉谦觉得自己这官是辞不了啦,可能在别人看来,他还有点扭扭捏捏的矫情。 谁能懂他呢,是真的想辞,九千岁和陛下就是不放。 因为他在辽东当过巡按,破履历还成了内阁首辅的优势。 但是…众正盈朝、生词遍地、举国赞叹,没有本质区别呀。 不,有的,大大不同。 这位绝对可以全身而退,老夫惹不起,得赶紧躲。 朱鼎顺有八百人入京,按说有点多,皇帝没有明确限制,百官也无人多嘴。 官道上很远就看一队骑军迤逦而来,将旗显眼,但没人穿铠甲,都是夏季的单衫劲装。 迎接的几人互相瞅瞅他们的大红袍,暗叹没人家潇洒。 朱鼎顺顶着一个大草帽距离在众人前十步下马。 几人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一个瘦黑的中年人,明明衣着华丽,却有一股胆怯的味道,朱鼎顺下马前向他虚请了一下。 郭恺之向前几步,热情拱手,“奉国将军,老夫有礼了。” 中年人忙不迭还礼,“郭大人是尚书了,恭喜恭喜。听说犬子的事全赖郭大人操劳,让您受累了。” 朱鼐钲难得说了句牌面话,郭恺之哈哈一笑,“老夫明日为奉国将军接风洗尘。” 平辽大将军被晾在一边,郭恺之给他介绍起了三人。 朱鼐钲局促应对的样子做不得假,三人再次暗叹,犬父虎子,壮年见到儿子登高台,这可是少有的福气。 朱鼎顺等他们客套完,随意一拱手,“大热天连累诸位遭罪,晚上小子在崇文门酒楼宴请,赏个脸吧?!” 魏忠贤摆摆手,“大将您还是入宫吧,何必舟车劳顿宴请。” 其余三人善意微笑,郭恺之提醒道,“奉召必须入宫,趁天色还早,大伙快吧。” 还好,入京大将可以骑马,若是从阜成门走十几里,要老命了。 虎子带着大队亲卫和朱鼐钲脱离队伍,到宋裕竹陪嫁的那个外庄去了,迎接的人虽然不多,却是净街的大佬,路上没有一个百姓来往。 朱鼎正对京城的这种稀奇事发怔,城墙上突然高呼,“恭迎大将军凯旋!” 几千人的吼叫猛然把队伍吓了一跳,大佬们向城墙拍马屁的守门官翻个白眼,从门洞进入内城。 “恭迎大将军凯旋!” 我去,外面空无一人,内城大街全是人,朱鼎背四面拱拱手,百姓热情点燃,欢呼声越来越高。 “恭迎大将军凯旋!” 不是跪拜欢迎,百姓都挤在胡同口,向他热情欢呼。 时雍坊口的胡同,朱鼎顺看到了一个人,肫哲和几个男人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努尔哈赤和天启皇帝都想错了。老子既不会害怕,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能处就处,不能处就拉倒。 胡同里面只有一个院子,后面就是皇城城墙,时雍坊位于宣武门大街和长安街路口的北侧。 换句话说,大同侯府在皇城西南的那个缺角处,这里达官显贵不少,却没有大院,来来去去都是六部九卿高官在倒手。 这里只有两个大院,很大,属于旗手卫和通政司的库房。 皇帝这是把旗手卫的大院给了自己?紧靠皇城,独立成户,又与京官高层为邻。 这心思,不言而喻呀。 长安街就不能骑马了,五人一起进入承天门,朱鼎顺到皇城守卫的值房换上朝服,才和他们一起进入禁宫。 天启竟然在乾清殿门口,朱鼎顺远远看到后,连忙快走几步。 “拜见陛下,微臣惶恐!” 皇帝拽一下他的胳膊,“进来说吧,外面晒人。” 是啊,今年夏季太热了,上月山西和山东一直地震,听说魏忠贤让户部调出去一百万两赈灾银。 这就是魏忠贤当权的好处,遇事不会扯淡,能办多少办多少。 辽东没什么可说,皇帝一开口就问,“大将军以为奴酋首级应该归还吗?” “回陛下,微臣不知!” 后面进来的几人陆续坐到锦墩,小内侍给每人拿了一碗酸梅汤。 皇帝听到朱鼎顺这么干脆的回答,摆摆手让扇风的小内侍起开,“奴酋换了个人,他给朕来信索要首级,人伦道德说了一大堆,最后说奴酋是甘愿送首以证大将军功绩。” “回陛下,那就不用还了,可以回信让他拿自己的首级来换,以证他是个大孝子。” 皇帝一愣,转瞬哈哈大笑。 郭恺之拱手插嘴道,“陛下,一个首级而已,大明煌煌天朝上国,施舍一介蛮夷,可展吾皇胸怀。” 皇帝收起大笑的表情,只是微笑,并没有接茬。 朱鼎顺喝口酸梅汤拱手,“陛下,微臣能知道,为什么奴酋的孙女会出现在微臣的府邸吗?看起来还行动自由。” “一介弱女而已,陪嫁四十万两,百官都没意见,朕不会难为他,更不会难为大将军。闰月初一大朝会册封赏爵,大同侯可自便。” “那看在四十万两赎银的份上,微臣建议把首级送归。” “哦?”皇帝手里的扇子一顿,笑着看向朱鼎顺,“大将军这就同意了?” 朱鼎顺点点头,“微臣还想启奏陛下,宗室底层生活困苦,很多人把女儿十几两嫁给当地几亩田的百姓。微臣奏请陛下,可令宗室女到宣大,赐婚科尔沁、哈喇慎、察哈尔、土默特、鄂尔多斯等所有台吉和酋长,这不是和亲,是陛下隆恩养活宗室,是对臣服鞑靼人的亲近,是让他们学会尊礼仪。” 这么好的事情,天启和几人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诡异。 乾清殿安静了一会,皇帝突然扑哧一笑,“朱爱卿,朕会赐哈喇慎和科尔沁的夫人一个诰命身份,不需要用别的事情来遮掩。” 朱鼎顺急了,“陛下,这不是遮掩,微臣坦坦荡荡,没什么可遮掩的,京城有几十万鞑靼人,九边总数超过百万,他们早已是明人,没有任何区别…” “朱爱卿!”皇帝马上打断他,“可以做,不能说,更不能由朕来说,她们不能有名份, 你明白了吗?” 第294章 陛下,您喜欢泛舟吗 可以做,不能说。 皇帝还是不想听人叽叽喳喳呀,矫情! 朱鼎顺没有接茬,天启也没有难为他,换了个话题。 “东江刘诏奏报,朝鲜有逃亡的辽民四十万,占据五座城,东江水师和步卒共六万人。刘诏并没有立刻袭扰东虏,他说可战之兵不足万,需要马上整训,大将军怎么看?” 朱鼎顺错过了开海之后的各类奏报,不知道这个情况,看向郭恺之,疑惑问道,“占据五座城?” 郭恺之点点头,“李氏朝鲜羸弱不堪,当地贵族官员与辽民多有冲突,朝鲜王干脆让于东江驻扎防御。” 毛文龙这头脑不错呀,朱鼎顺朝皇帝拱手,“陛下,刘诏和毛文龙都是务实之人,他们最快也得一年,但微臣不需要他们与北地有相同的攻击力,游击即可,他们必须在夏秋季进攻,得让奴酋感受到威胁,不能学北地进入练兵对峙。” “袁卿与大将军看法相同,北地可停,辽南不能停,练归练,得展示他们的威胁。” “陛下圣明!” 皇帝微微轻笑不置可否,“大将军以微小的伤亡接连取得大捷,百官上奏赞叹不已,两次大捷有五千本奏折夸耀大将军兵才惊艳,朕也沾光了,难得听了几句好话。” “微臣起于微末,想学学朝事,可否求陛下圣谕,观看一下贤臣的风流文笔?” 陪着谈话的几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天启也很诧异,“爱卿想看奏折?” “朝廷赏功当然以百官的奏折为准,袁公说微臣文章不堪入眼,先看看花团锦簇的文章,再看其他文章学得更快一点。” 哈哈哈~ 天启畅快大笑,“准了,赏功封侯之后是大婚。朝政艰难,大宴就算了,朕单独宴请大将军,就定于封侯之日吧。” “谢陛下,微臣万死以报皇恩。” 这面圣就准备退了,天启虽然依旧在笑,却也有点疲惫,“但愿大朝会不是太热,听说大将军又叫朱三杯,哈哈,这倒是个好习惯。” “陛下,您喜欢泛舟吗?” 朱鼎顺这话突兀又认真,皇帝摇扇子的手一滞,“大将军是说到西苑宝船赐宴?也可以。” “回陛下,一来距离陛下所赐府邸较近,微臣想看看一墙之隔的皇城。二来微臣想启奏一事。” “大将军无需拐弯抹角,说。” “今年福建大旱,听说一个叫郑芝龙的海商暗中移民数万到夷州垦荒,与红毛鬼争夺夷州南部控制,福建总兵俞咨皋水战畏缩,竟然与红毛鬼合作。郑芝龙有船七百,目前是大明第一大海商。” 别说郑芝龙,海商这个词对天启来说都有点陌生,但是七百艘船让他有点小震撼,眼神看向魏忠贤全是询问。 九千岁也不知道,顾秉谦更不知,郭恺之才到中枢,显然也没注意海贼这种奏报。 搭话的反而是徐希皋,“大将军说的是郑飞虹吧,此贼乃福建泉州人,他年龄还真不大,应该比大将军大一两岁,接受海匪义父的实力,笼络琉球、倭国的中原人,听说倭国只许他和红毛鬼交易,此贼实力强悍,横行黑水沟,福建总兵和官商许心素准备联手绞杀。” 黑水沟就是海峡,福建海商能冠冕堂皇的称呼‘官商’,是因为大明朝现在并不完全海禁,隆庆年开海,在泉州成立了市舶司,凡是与外海经商,必须走泉州,否则一律视为海贼。 徐希皋说完,朱鼎顺笑而不语,这个表情让皇帝捕捉到了,天启眉毛一沉,“大将军如何知晓福建外海之事?福建总兵由南京中军都督府节制。” “回陛下,定国公如何知晓,微臣就如何知晓。微臣看书有个习惯,从不看表面,听话也不听表面。与礼部兵部的一大群属官在草原瞎聊了几天,才知道南边也有一个张家口。” 天启一扔扇子,御座中端正坐直,“大将军详细说说!” “大明朝严令海商到倭国做生意,只准到南洋交易。但红毛鬼已到家门口,其实也就是在闽粤外海交易,这样就压缩了海贸利润,加上海盗出没,民间已无下海实力。海商其实就是海寇,这是肯定的,定国公所言的许心素就是南洋大海盗。” “大将军是想说福建在官商勾结走私?” “没有不走私的边军,九边和海防没区别。俞咨皋是俞大遒俞武襄的儿子,年事已高,却是大明朝唯一子承父职的实职总兵,俞家在福建总镇六十年,还是当地人。” 朱鼎顺点到为止,皇帝脑瓜子嗡嗡的想了一会,哭笑不得,“大将军还是关注北地战事吧,朕会让南京魏国公查查此事。” “陛下,不需要魏国公查,微臣说了,泉州就是张家口,泉州市舶司一年税银二十万两。先不说海防和官商走私漏了多少税,微臣是想说,郑芝龙,就是朱三寨。” 天启猛得从御座站起来,众人也连忙跟着抬屁股。 皇帝绕过御座,呵呵直笑,“大将军看事果然敏锐,能控制海商海盗之人,非郑芝龙莫属?” “正是如此!” “这么说,郑芝龙会越做越大,船会越来越多。” “当然,正如朱三寨到塞外插旗,他已在商路横刀立马,只要不死,必会越来越强大。靠许心素这种官商不行,靠满嘴流油的海防边军更不行。” 皇帝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根本没有与人商量,马上问道,“大将军以为谁可招安?” “回陛下,郑芝龙已然控制闽浙和江南到倭国的走私海贸,招安靠嘴不行,而且招安就算封爵,也没有人身安全。” 皇帝眉毛一挑,终于摸到了重点,“是啊,他既然控制了商路,那他就与士绅豪商盘根错节,有点意思。大将军有什么建议?” “前相叶向高是福建福州人,庇护东林众人,与江南士绅多有亲近,致仕两年,陛下可下旨令叶向高联系郑芝龙,让他马上派人到京城,由微臣来与他谈,由微臣来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除了魏忠贤,另外三人猛得感觉到一股惊悚之意,看向朱鼎顺的目光非常疑惑。 皇帝朝几人摆摆手,他们立刻躬身退出乾清殿。 第295章 马蹄南去人北望 “皇叔想做什么?” 朱鼎顺微微躬身,“陛下不可如此称呼,郑芝龙必须控制海贸,必须驱逐红毛鬼,海防支离破碎,比边镇还烂。边镇面对的是拿刀子的强盗,海防却里应外合,江南沿海士绅豪商烂透了。” “朕问皇叔想做什么!” “把郑芝龙划归东海水师,掳夺朝鲜、倭国粮食,准备接收辽东百万流民。” “掳夺?” “陛下,咱们可以花银子,反正微臣可以再抢回来。银子不能吃,粮食却可以救命。” 天启这次沉默了很久,不确定问道,“福建距离朝鲜有点远吧?” 朱鼎顺高兴极了,因为这皇帝一点不迂腐,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 “东江水师可扩大,张家口能养活一个解难营,海上就可以养活第二个解难营,可能陛下不知,倭国海贸一趟的利润是五倍,比塞外更赚钱。” 天启稍微思索,魏忠贤突然接茬,“陛下,大将军好计啊,江南士绅豪商的走私钱路就被朝廷掌握了。” 皇帝和朱鼎顺双双翻了个白眼,你这个笨蛋,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嘛,朱三寨还想掳夺倭国财富呢。 皇帝轻咳一声,“魏大伴,那就按大将军所奏联系吧,令叶向高联系这个郑芝龙,由大将军来主持东海的事。” 魏忠贤连忙领旨,皇帝又转向朱鼎顺,“大将军为了东江的后手,转了这么大一个圈,却把沿海也算计了,好计是好计,如何控制这个人却是关键。” 朱鼎顺一躬身,“陛下记不记得万历年赵士祯制作了一种火箭溜的火器,因为火药威力不足,射程过近,且炸响不足四成,一支火箭溜造价五十两银子,兵部不得不放弃这种火器制作。” 天启很干脆的摇摇头,朱鼎顺只好解释道,“微臣可以制作火箭溜,射程更远,只要有一百艘鸟船,什么人都是一盘菜,任何船只要挨一下,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皇帝明白了,“原来皇叔需要船和水手啊!” “是也不是,水战与步战不同,微臣就是需要郑芝龙。” “代藩的银子够?” “成立一个东海水师勉强,而且他们可以很快赚回来。” 天启最终点点头,“皇叔为辽东辛苦了,为了养活辽民布置这么大的局,东江完成练兵,辽沈可下是吗?” “是,打仗都很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却是绕不过去的坎。” “皇叔大善,什么人可以到东江走一遭?” “当然是微臣!” 皇帝眨眨眼打量他一下,笑着摇头,“不行!” “陛下,不是现在,是冬季,微臣不是要看奏折吗,这斥候战刚刚开始玩,郑芝龙只是釜底抽薪的后手。” 天启哈哈一笑,“皇叔果然谋略无双,眨眼之间布置了一盘大棋,朕深有所悟。就是泛舟赐宴有点突兀。” 朱鼎顺表情瞬间严肃,“陛下,您喜欢泛舟吗?” 皇帝被他搞得一愣,摇摇头,“不喜欢!” “天启五年五月十八日,上身自撑船,二内臣佐之,随波荡漾,倏忽大风陡作,舟覆,上与二内臣俱坠水底。” 朱鼎顺说的是去年的事,天启脸色难得一红。 “是有这回事,朕今年四月间在西苑又落水了一次,所以不想去。” 天启的死因不是落水,引子却是落水,而且这个皇帝落水至少五次,简直…他是傻吗? “陛下晕船?” “朕在小舟站不稳,宝船当然无碍,主要是宝船上的木雕非常精细,朕有时候会去看看。” 了然,原来如此。 朱鼎顺咳嗽一声郑重道,“陛下,禁宫是天下最严密的院子,也是天下漏洞最多的院子。人一多,什么鸟都有。请陛下降旨七月初一西苑赐宴微臣和大兴伯。” 天启一撇嘴,“有什么讲究?” 朱鼎顺却没有直接说,“还请陛下降旨,平辽大将军奏报粗糙,不谙朝事,令每日到武英殿学习观政。” 天启也没有在追问,“大将军舟车劳顿,歇息去吧,把你大印带着,无需放到兵部,辽东若有军情,可直接处理。” “微臣告退!” 朱鼎顺从乾清殿出来已到申时下值时间。 西宁侯在建极殿广场的廊道把他堵住,“想一下今晚去哪里,外面人太多了。” “人太多?岳父大人是说什么人?” “什么人都多,文武都在等你出禁宫!” “我是香饽饽啊!” 朱鼎顺还没想好,后面突然跑来十几个小内侍,路过他身边行礼,说是去传陛下口谕。 得,皇帝替他解围了。 西宁侯也明白这个情况,又低声说道,“裕本也是刚回来,你们要不去国公府坐坐?” “不去!” 朱鼎顺回答的干脆,看宋光夏脸色铁青,连忙解释道,“改天郭恺之休沐的时候正式登门,晚上去是什么道理。” 宋光夏点点头,两人开始慢慢向外,“你怎么会扯到海贼上面?” “哎呀,这禁宫真是好啊,岳父大人知晓够快。” “定国公还在武英殿呢,能不快嘛?” “哦,北直隶水师、辽东水师、登莱水师、东江水师的船都是近海船,强盗与强盗自然惺惺相惜,我之前是不知道郑芝龙这个人,若早知道我早联系了。” 宋光夏接受了他这个理由,与定国公判断的差不多。 两人出皇极门一看,哪有什么官,只有郭恺之一人负手在禁卫值房门口等着。 尚书大人慢慢到身边解释,皇帝传旨今日制诰,明日一早六百里加急送福建,内阁诸位大人都回值房去了。三天后所有奏折送武英殿,大将军可以慢慢看。 意思是自己被特批可以休息三天。 朱鼎顺皱眉看看两人,突然扑哧一笑,“朱某满朝岳父啊。” 他这感慨非常突兀,又非常无厘头,更非常…无礼。 郭恺之面色尴尬,宋光夏一脸铁青,“以后注意你的称呼,除了英国公,谁配岳父?!宋某也不用。” 说完一甩手,返回武英殿去了。 什么毛病,西宁侯在皇城东面的御马监旁边,有正儿八经禁卫提督衙门。 武英殿就是一个勋贵上下朝的临时落脚点,禁卫轮值提督的值班室,又不办公,也不知西宁侯去哪里做什么。 郭恺之看他盯着西宁侯的背影发呆,拍拍肩膀说道,“没人宴请你了,陛下传口谕的意思就是正式封赏前不让人打扰。老夫的小院在大时雍坊,与你的侯府隔着长安街,不过在胡同深处,要不今晚先去我那里休息,玲儿也在。” 朱鼎顺摇摇头,用力掐掐眉心后,仰天呼出一口浊气,“算了,我得做事,得好好想想。” 第296章 天生的棋子属性 有个屁得想。 朱鼎顺一个人就是一个团队,他的局没有别人的深,但比他们高。 天上地下的那种高。 眼光就决定了。 这人只要立场一正,眼光敞亮,什么局都好破。 顺手捞点好处才是正经事。 府邸是他的府邸,但他还不是大同侯,去也没人说什么,但不想守着空房子,太阳落山后,朱鼎顺出了外城。 外城就是京城的南城,都这么多年了,还弄个城墙,除了耗费钱粮让人白白绕路,没有任何实质意义,老子迟早拆了。 脑袋飘了一会,来到宋家的酒楼。 西宁侯骂归骂,早给他准备好了,亲卫也需要落脚点。 平辽大将军的亲卫往这里一站,百姓只是看一眼,完全没有人靠近。 进入大堂,顺着楼梯直接上二楼。 一个绿裙身影猛得扑到怀中,衣衫很薄,拥吻中特有的体香让人上头,宋裕竹总是让他很轻松,那就沉浸体验吧。 刚才为了郑芝龙,面圣时忘了一件重要的小事。 一件要命的小事。 他爹朱鼐钲根本没在外庄停留,只是认了个路就跑回京城,此刻在宜北坊激动的抱着孩子,浑身发抖。 他的眼里只有孙子,必须带走,梅溪不允许也不行。 虎子把姑父送到外庄就到皇城门口等候,也不知道他们又来了。 这一批亲卫与前段时间的亲卫平时不在一起,他们常驻西寨,负责保护一部分长辈。 很不幸,不可避免的械斗又来了一次。 田尔耕快哭了,塞外的混蛋来一次杀一次,他这个锦衣都督还怎么做? 但田都督上次过后长了个心眼,锦衣卫的人是外城的军户。 也就是说,是宋家姐夫的亲朋一系。 械斗没有动刀,也有十人瞬间送命。 连小鸾的丈夫都被打得右臂骨折。 虎子听到狐狸奏报火速跑来,这个小院已经被军户围得水泄不通。 “田都督,我要把孩子和他娘带走,死亡的兄弟每人五百两抚恤,我们自己会赔给他们。” “赔银子的事好说,不可能带走,田某…” “少爷就在京城,陛下会同意。” “两回事,田某皇命在身。” 两人三言两句就卡住了,田尔耕以为虎子会退一步。 呛啷一声,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架到脖子。 田尔耕瞬间如坠冰窖,差点跪下。 虎子眼神轻蔑,语气冰冷,“现在可以了吗?” 他这一动手,后来的亲卫立刻刷刷抽刀,宋大富和三富连忙拦在锦衣卫军户面前大叫。 “别动手,别动手,都是自己人。虎哥,都是自己兄弟。” 虎子招招手,让梅溪抱着孩子进入他弄来的小轿。 朱鼐钲拍拍虎子,得意仰头跟着轿子走了。 “田都督,你可以去汇报了,就说老子拿刀差点砍了你。” 虎子把刀回鞘,吩咐院子的保姆收拾一下梅溪的东西,扭头带着亲卫离开。 狐狸和宋家兄弟安排抚恤的事,不一会狐狸也走了,宋家兄弟又让锦衣卫军户赶紧散去。 “田都督,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想必平辽将军会处理。” 田尔耕怔怔地看着对他谄笑的宋大富,伸手摸摸脖子,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悚中回过神来。 望着周围一圈低头的亲卫,田尔耕气不打一处来,平时耀武扬威的蠢货刚才没一个敢动。 他的脸部表情非常丰富,两颊肌肉止不住的跳动,牙齿吱吱响,双眼怒如火炬,喘息几声最终又恢复平静,僵硬扭脖子看向宋大富。 “宋千户,你的靠山入京了啊,连陛下的圣谕都不放在眼里的靠山。” 宋大富平时与他有说有笑的,猛然听到阴森森的威胁,笑容僵在脸上。 没错,靠山入京了。 老子是宗室,怕个蛋。 宋大富瞬间来了底气,“田都督,圣谕大哥不能接走孩子,还是奉国将军不能接走孙子?” 田尔耕朝他桀桀桀一笑,“很好,果然靠山入京了,身板硬起来了。” “陛下早知道我们兄弟,您是准备杀人灭口,还是准备削职降罪?” 被平时的狗腿子威胁,简直奇耻大辱,田尔耕双拳猛得一握,眼神杀气喷涌而出。 宋大富不以为意,“干嘛意气用事?虎哥只是不想啰啰嗦嗦解释,若大哥亲来,刀子可能会进两寸。” 田尔耕再次泄气,弹弹衣袖佯装镇定,“很好,平辽将军原来还想控制锦衣卫,这是皇帝亲军,看谁找死。” 说完大步而去,亲卫连忙跟着离开。 宋大富朝背影切一声,傻缺,给脸不要脸。老子在锦衣卫花了不下十万两,看谁才找死。 禁宫已经落锁,田尔耕在承天门等了很久,得到了九千岁的答复:蠢货,这点眼力都没有,难怪连续两次被杀。 田尔耕像一个失宠的孩子,一瞬间充满羡慕嫉妒恨。 无助、无奈、无力、无喜、无悲返回锦衣卫衙门,把自己关在幽暗的值房中,度过了他人生的十字路口。 酒楼中,正在吃早饭。 海兰珠并没有陪他到京城,黑二喜回北寨有事安排,朱鼎顺怕哈尔把女儿养坏,让海兰珠留在了哈喇慎帮忙。 这家子每人都冒出一股‘神经病’的气息。 朱鼐钲一人坐主位,想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直犹豫,一直退缩,一直手无足措。 另一边坐着宋裕竹、梅溪、郭玲儿。 她们对朱鼐钲很恭敬,以至于同样不知道该做什么,如坐针毡的难受。 主角儿子反而大大咧咧的吃喝,丝毫没有顾忌老子的感受,对三女投来的目光更是没有反应。 虎子大步进屋,附耳低声汇报田尔耕的反应,并把一张纸放到了身边。 不一会狐狸进来局促站到身边,朱鼎顺拿桌上的纸甩甩,“调查清楚了?” “回大哥,出入不会超过十个。” “很好,出去吧,派人挑银子跟着我。” 朱鼎顺准备出门,哗啦一声,朱鼐钲跟着站起来,伸手怒指,“逆…逆子…” 三女愕然看着在儿子面前如此弱势的父亲,长辈骂晚辈还颤抖。 朱鼎顺回头轻飘飘道,“您以后多的是孙子,我说了他姓梅,那就姓梅。” 第297章 四王一匪逛京城 朱鼎顺之前听过汇报,昨晚也看过自己的长子。 长得挺壮实,很健康,这年头非常难得。 至于为什么非让他姓梅,质子只是一个由头,大概只有虎子理解了一点。 没人把她们母子当回事,也就不会打扰她们,梅溪既不会到侯府、也不会到外庄。 反正她会一直独立生活。 父爱如山,小孩慢慢感受吧。 朱鼎顺现在是‘外臣’,但他真正的身份狗都明白。 宗人府宗正侯拱辰老头更清楚,这位宗室的武艺、眼光,去年可是亲身体会,深受震撼。 早上平辽大将军的亲卫到宗人府,说大将军想去十王府拜会四位王爷,与四王同游。 老头脑袋嗡嗡的响了半天,做了四十年宗正,还没遇到这么个情况,自己是神宗皇帝的妹夫,不会去看那四个侄孙辈,有人看看也好。 宗人府顺利拿到了拜府允许。 但老头不知道,这个‘允许’,是允许某人与藩王交流,不只有‘拜会’一下的意思。 朱鼎顺也没想去拜会,太啰嗦。 天启六年六月二十一,十王府的瑞王常浩、惠王常润、桂王常瀛、信王由检,同时收到了平辽大将军的请柬,携游京城。 可能京城百官都遗漏了,十王府还有四位‘垃圾’,世人更没注意,朱由检有三个好基友的叔王。 他们分别是三十六岁、三十三岁、三十岁。 至于为何这么大还没有就藩,三个原因。 他们的爹万历舍不得钱。 他们的哥哥泰昌没来得及。 他们的侄儿天启先是没权、现在又没钱。 这三位活宝反而是他们从小看大的侄儿亲王登基后,不由分说撵走的,但…给足了钱粮,把天启给辽东准备的饷银拿走了。 藩王之所以喜欢留京,只因他们没有任何开支,不仅俸禄都能‘到账’,藩地的官员还得把他们田产的收入保存好。 这就造成一个亏空,他们住的越久越富,朝廷越是没钱让他们离开、越是会欠他们海量俸禄,完全是个财政窟窿。 这种只进不出的美事拖得越久越好,一旦就藩,马上可以收拢田产,开始奢靡的享受。 三王信佛,非常虔诚,所以他们非常喜欢为佛祖攒香火。 平时生活主题只有两件事,礼佛,到宗人府以各种名义要钱粮。 信王年龄小,明年才成婚,但他理解朝事艰难,对哥哥赐予的田庄等资财大气退回,让朝廷专注国事。 完全没有一个藩王的样子,简直…丢老朱家的脸。 周王因为颇有贤名,被朱小四玩了两次‘降罪’,你连这点都不懂吗? 朱鼎顺在酒楼大堂等的时间不短,快到午时才来四个轿子。 四个金纹九蟒王爷往大堂一站,酒楼档次瞬间拔高了一节。 “鼎顺见过四位殿下,有礼了。” 四人齐齐拱手,“好说,好说…” 三位中年王爷一脸虚笑敷衍,少年王爷则只是拱手,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好像是双假眼。 瑞王朱常浩年龄最大,代为接茬,“平辽大将军给咱家挣了脸面,千里奔袭、围猎奴酋,十分羡慕大将军豪气。” “王爷过奖,听说四位王爷在京这么多年,除了禁宫、王府、宗人府,哪里也没去。咱们都姓朱,这种日子我最了解,陛下给了三天时间,咱们好好逛逛。” 朱鼎顺这话把四人说的眼神大亮,面部表情颇为激动,“陛下…陛下给了三天?” “是啊,三天后我到武英殿观政,这三天时间,我们必须吃好、喝好、玩好、住好,四位殿下想去哪里玩玩?” 四人互相瞅瞅,没个主心骨,朱常浩只好出头道,“听大将军安排。” “好,贪多嚼不烂,我喜欢把事做好,三天只做一件事,文人都喜欢风流高雅,咱们也尽情风流高雅。从此地崇文坊开始,三天绕京城一圈,我们逛遍京城所有风流高雅之地。” 四人还没有来得及感受什么意思,已被朱鼎顺热情揽着推到门外。 门口二十多个亲卫抬着重箱子,朱鼎顺打了个响指,瞬间露出十箱白花花的银子。 “三天时间,必须花完,花不完就是不给亲戚面子。崇文坊销金窟不少,咱们就从对门开始。” 对门不是去西宁侯的场子,是一个叫云香楼的高档场所。 崇文坊的店铺起名就是讲究。 四位王爷还处于懵逼状态,就被朱鼎顺推着跨过大街进门。 云香楼的大堂经理和保安大概永远想不到,某一天会见到金纹九蟒的皇家贵人光临。 一屋子莺莺燕燕跪在大堂战战兢兢,连称呼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虎子拿出纸条站到众人身前,“云香楼琴棋书画佳人六名、清倌人六名,马上接待四位王爷和大将军,上好酒菜一桌,大厅摆宴包场。开始吧,殿下和大将军忙得很,别耽误时间。” 跪着的人被吓的一哆嗦,前面人赶忙磕头,“恭迎殿下,恭迎大将军,鄙号立刻准备。” 朱鼎顺不耐烦催促,“嗯,别跪着了,赶紧点!” 亲卫哗啦一声给摆好桌子,请机械般发呆的四人落座。 长幼有别,尊卑有别,朱鼎顺自然挨着信王。 “殿下,别光坐着呀,有什么要求?” 四个机械人,“……” “嗨,点菜、点节目呀,听曲、观舞,还是吟诗作对?总得有点气氛。” “投…投壶吧。” 信王低低答一声,朱鼎顺立刻摇头,“不好玩,难免欺负四位殿下,那就听我的,舞乐一起,开始吧。” 四人完全不知该干嘛,一堆莺莺燕燕战战兢兢过来上茶、摆盘,却不好行动。 因为四人身后站着一堆内侍,护卫则一开始就没带。 “滚出去!” 朱鼎顺突然怒吼,把上茶的侍女吓了一跳,也吸引了四王的目光,却见他吼的是贴身内侍。 “没听过一首诗吗?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不嫌丢脸就快滚。” 噗~ 有人瞬间笑场~ 朱鼎顺没看到是谁,也无需管他关注是谁。 藩王内侍算个屁,他们吓得发抖,被亲卫拽着一个个扔了出去。 “来,四位殿下,以茶代酒,敬三天自由。” 第298章 一石到底几鸟 野史中皇帝、亲王、太子、六部九卿逛勾栏如何如何… 放屁,到了中枢那个地位,没人去逛勾栏。 再高档也没人去。 四王一将逛青楼,绝对可以在史书中占一笔。 无聊! 真无聊! 这四人完全和木乃伊一样,个个身体僵直,不说话、不接茬,敬酒就喝,连面部表情都没有。 更难看的是跳舞的人战战兢兢,没有一个动作合拍。 弱柳中风见过吗? 每个关节都在抖动,像鬼上身似的。 朱鼎顺没兴趣逗可怜人,一桌子菜刚吃了两口,嘭的一声大力拍桌。 “做主的人滚出来!” 这次出来一个长袍中年人,此人还有点胆色,说话通畅。 “云香楼怠慢殿下和大将军,大将军请吩咐!” “这菜太难吃了,舞乐佳人也不过如此,令人倒胃口。老子是请客享乐,不是听你们群魔乱舞。结账!” 中年人扑通下跪,“不敢,鄙号怠慢殿下,不…不用结账!” “是吗?” “是是是…下次一定用心。” “好!”朱鼎顺突然起身,“殿下,咱们换一家,玩的就是一个开心,如此寡淡,怎么能开心。” 不出意外,四个木乃伊呆滞了。 朱鼎顺突然附身到信王身边,把他搞得愣了一下。 再起身,朱鼎顺一句话把中年人差点吓死。 “信王殿下喜欢刚才那十二人,既然王爷看到,她们就不能在这里,本官替王爷赎买,开个价吧。” 中年人表情呆萌,僵硬的扭脖子看向信王。 面色白净的朱由检脸色猛然通红,噌得站起来,被朱鼎顺轻轻拍拍肩膀,“殿下别激动,她们又去不了十王府,我买…我买可以吧…” 朱由检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但‘长辈’在前,嘴唇哆嗦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 中年人明白了,咚咚磕头,“万万不敢,她们只有六个清倌人,鄙号…鄙号…大将军自便。” “自便个蛋,老子说了十二人,结账,快点,别耽误时间!看看老子身后,两万两白银,足够付账。” 你打发叫花子呢! 中年人暗骂一声,忙不迭爬下,“大将军,不…不用了,鄙号东主结个善缘。” “咦!可以,又省了几两银子!狐狸,把美人们接走,卖身契全拿着,不付钱不好,每人一两,让掌柜喝个茶。” 四个木乃伊跟朱鼎顺来到大街,好像附近店铺已全部知晓皇家逛窑子,闭门谢客的占了一半。 他们的衣服太扎眼,绝对的净街效果。 “王爷,刚过午时,我就不信了,非得好好招待四位殿下不可,走,咱们去下一家。” 翠云楼! 狐狸又站到前面,“翠云楼琴棋书画佳人三名、舞乐清倌人四名,伺候王爷和大将军赏舞,拿手菜来一个,大厅摆宴包场。” 怕耽误时间,只炒一个就可以了。 还好,这里是一个男人做主,但过程依旧无聊。 半个时辰后,七两银子换来七位佳人。 下一家,月清阁。 叫楼、叫阁都算高档场所,今天崇文门大街就够转了。 又半个时辰,十六两换来十六位佳人。 再一再二再三! 傻子也知道平辽大将军在搞事情。 到申时,朱鼎顺已经过了五家,那四位越来越像个木乃伊。 为什么他们不跑、不拒绝呢? 傻呀,没听平辽大将军说陛下给了三天时间嘛。 逛不够三天给他们个熊胆也不敢跑。 他们表情僵硬,心思却绕千万遍,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敢吱声。 四肢端庄、面沉如水、头顶却不停冒汗… 可以可以,信王小小年纪,深得外忍内敛的皇家生存之道。 中军都督府,不到午时张维贤就知道女婿在‘发痴’。 午时过后,西宁侯宋光夏、准伯爷宋裕本、小公爷张之极,朱鼎顺的两位岳父大人和两位舅哥已经在公房沉默等消息了。 因为这事影响太大了,谁都不敢猜,稍微有点差错就会粉身碎骨。 眼看到了下值时间,他们依旧没人动。 亲卫带来的消息,平时走崇文门的百官没有一个人路过,都跑亲朋家里去了,崇文门大街现在绝对无人逗留。 朱鼎顺从第六家出来,已到了申时中,看来今天不会进内城,那边还有好几家呢。 张之极实在憋不住了,扑哧一笑,“爹,舅舅,再次领教这家伙的智慧,道行越发深不可测。” 张维贤没有搭理儿子,西宁侯看一眼英国公,踌躇着道,“姐夫,陛下午后进入后宫再没出来,今天不会有什么反应,我们回家吧。” 闭目沉思的张维贤睁眼叹气一声,“哎,老了,一石多鸟,到现在老夫也猜不到,这么无赖的招数,打中几只鸟。” 门口突然闪过一个国公府亲卫,张维贤招招手让他进来。 “禀公爷,小姐半个时辰前召平辽大将军亲卫头领到国公府,只传了一句话。小姐让小人来告诉公爷,大将军在解决自己的麻烦,其次才是陛下的麻烦,您无需…无需纠结。” 张维贤眼中的厉芒一闪而逝,无需纠结?若果真如此,老夫更会麻烦。 皇帝试探朱鼎顺,意味着重用之上的重用,已经是侯爵了,还往哪里重用?英国公该如此自处。 “姑父!”宋裕本突然开口,“之音的意思是说,陛下在试探大同侯,试探他是否真的视天下臣民为一家。大同侯的确对塞外牧民很好,一点敌我认知都没有,若非他姓朱,早就死翘翘了。陛下想知道他的这种意识来源,是因为对皇帝忠心、还是对朱明忠心,效果显然很满意。” 张维贤眼珠子转了一圈,笑着点点头,“裕本可以独当一面了。” 说完站起来,缓缓摆摆手,“走吧,明天估计有海量的奏折弹劾,才开始啊。” 中军都督府门口,张家父子向东,宋家父子向南。 宋光夏和宋裕本一路沉默,宋家马上一侯一伯,西宁侯现在想的是怎么给儿子分家产。 刚进后院正房,宋裕竹一脸大笑迎上来,“爹,夫君想搜刮京城懂琴棋书画的女子嫁解难营将官,以教导子弟读书识字。” 西宁侯一个趔趄,愕然看着儿女,搞这么大阵势,原来是这小心思?对呀,这家伙真能做出来,解难营全是泥腿子,效果出奇的好。 “他和你说的?” “嗯,秋季解难营家眷会全部入京,他们在外庄需要建很多房子。小孩子在家里没人教导,他自己弄不到合适的人,叫四位王爷一起行动,每家都被吓得肝颤。” 西宁侯马上抓到了重点,惊讶着脱口问道,“家眷全部入京?之音不是到塞外吗?” 宋裕竹语气轻松,“夫君说现在谁都可以,不一定非得表姐去,三寨的事务已经转到了那个孙传庭手里。” 西宁侯愣了一下,刚好看到正房椅子上翻白眼的侯夫人,一瞬间仰头哈哈大笑。 “好小子,这哪是一石几鸟,这是一网打尽。不行,老夫得入宫,陛下明白他自污驱藩王的忠心,估计想不到他为什么收刮女子。” 第299章 数指头的皇帝 天启这位皇帝呢,他从不想揽事权,反而想放权。 与朱鼎顺有一点价值观趋同。 一句话概括,我的就是我的,你的我也不想碰。 一个词总结,务实! 务实的皇帝放出魏忠贤,尽诛东林、皇权在握。 为此他忍着,没有清算打死母亲的西李康妃,因为魏忠贤与她有交情。 为此他忍着,忘记了计杀姆妈的朱三寨,因为他是一个难得的宗室兵才。 朱鼎顺摸住他的性格,辽东大捷,又给了他思考的空间和时间。 没有那一声巨响,皇帝现在有儿子,健康的皇子在后宫众妃呵护下成长。 一个皇帝,一个父亲,他会思考什么? 为了朱明帝位,亲生母亲和奶妈的死都可以不管,会诚心对待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异母弟吗? 相差六岁,十六岁即位的天启与当时十岁的弟弟能有多大情谊? 皇家的情谊,谁当真谁倒霉。 可惜那个世界,天启没来得及展现他对成年弟弟的安排,换这个世界就不一定了。 中午锦衣卫汇报朱鼎顺带四位王爷逛青楼,皇帝当时惊疑不定。 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返回后宫决定看看形势。 百官完全不知道皇帝对这事的反应,只有魏忠贤看到皇帝两颊肌肉滚动,好像竭力忍着没有笑出来。 到坤宁宫看看皇后和任妃共同抚养的儿子,皇帝回昭德宫午休去了。 但小内侍一遍又一遍的通报了四王一将‘行程’。 晚饭后又出现在乾清殿寝宫,因为禁卫提督西宁侯有事密奏。 “陛下,解难营中层将官家眷秋季会全部入京,平辽大将军上月已令人在京郊建房,新侯府外庄也在兴建。” 天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余光瞥一眼西宁侯,似乎有点不信,嫌弃他手伸的太长。 “朕为何不知?大将军为何不独奏?” 西宁侯匍匐行大礼,“回陛下,他忘了,满脑子东江战事,面圣时根本没想到这事的重要性。” “忘了?哦,有可能,大将军的确忠心国事。” 皇帝语气慵懒,西宁侯再次匍匐。 “回陛下,千真万确,没有士绅与解难营兄弟联姻,夫人们没一个人识字。解难营几千家眷全是泥腿子,他…他十分苦恼,去年就准备找由头搜刮京城勾栏识文断字的女子,以赏众兄弟家里,教导解难营子弟读书。而且…而且他的长子出自清倌人,祖…祖母也是清倌人,算…应该没有偏见。” 偏殿一时间针落可闻,宋光夏等了一会也没听到反应,不由得抬头,发现皇帝像中了定身法似的,端着茶杯一动不动。 天启怔怔的发呆很久,茶杯放到嘴边喝一口。 噗~ 咳咳~ 咳咳咳~ 剧烈咳嗽的皇帝摆摆手,示意西宁侯可以滚了,临走还吩咐,他不想让人知晓禁卫提督夜间密奏。 宋光夏完美替朱鼎顺抹掉唯一的隐患,当然不会声张。 这里是寝宫,没人随意能进来,内侍也不行,安静的很。 皇帝平复呼吸,脸上浮起微笑。 似震惊、似了然、似赞叹、似轻松… 原来是为了以后的教育问题呀。 兴奋着来回踱步,双手在胸前开始掰指头,数数这简简单单带藩王逛青楼,有多少好处。 皇叔是朕提拔,他当然会像魏忠贤一样,不惜自污处处维护朕。 瑞王、惠王、桂王,应该会马上请求就藩,放弃索要欠俸。 这么多年,户部至少会节约三百万两开支。 信王婚事已定,应该会请求赶快成婚就藩。 ‘贤王’马上会去做藩王。 解难营家眷入京,强军将官会效忠皇帝。 海量风尘女子入解难营,会稀释勋贵对大同侯的拉拢。 识文断字的女子相夫教子,解难营子弟会很快接过父兄大旗,跳出泥腿子身份,从民变臣,形成独立的勋贵集团。 禁卫不再是一家独大,解难营大胜,镇守辽东稳定后即可到京营,顺带剔除一部分弱兵,节省大量饷银。 皇叔入勋贵,既与顶尖勋贵一家,又与皇家同族,不会引发权争,还能掌控京营。 明日定会有海量弹劾奏折,皇叔已顺势完成引蛇出洞。 …… 数着数着指头不够用了,皇帝仰头赞叹一声,朱家果然出了个天才。 忠心耿耿,谋略无双,思维天马行空,做事羚羊挂角。 不经意间解决朕所有难题,还不会引起一丝朝堂争斗。 大明定可再安稳百年。 皇帝兴奋了足够长的时间,回到床榻睡觉,终于可以睡个踏实的安稳觉了。 刚躺下一会,又从床上弹起来。 该死的,英国公答谢赐婚时,朕多说了一句废话。 转瞬又自嘲摆摆手,算了,皇叔会理解,这话有很长的时间差。 另一边,朱鼎顺还在崇文坊。 一天的独角戏,唱的很尬,内心很爽。 四位王爷还想回十王府,做梦呢,今晚必须留宿。 没人陪也得留。 张之音不能随便见,礼节太啰嗦。 宋裕竹却不受限制,被亲卫暗中从酒楼接了过来。 两人在雅间对饮低语。 “夫君,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哈哈哈,半句诗下午把大家笑死了。” 朱鼎顺不置可否,你的笑点也太低了。 “这家的背后东主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算是京城军户的地头蛇。” “老子管他是谁,英国公开的勾栏也得被打劫。” 宋裕竹扑哧一笑,起身掰开他的手坐到腿上,“看你想啥呢,估计明日会非常快,没人敢躲藏逃避、更没人敢李代桃僵,他们甚至都不用商量,自觉认为不配合会得罪陛下。” 朱鼎顺一撇嘴,“不是什么好事,带着四尊泥菩萨无聊透顶,还以为有多热闹呢,结果寡淡无奇,凑热闹的人也没有。” 宋裕竹大眼忽闪几下,“夫君原来还另有目标?” “当然,我在找一位侯爷,一位天天逛青楼的侯爷。” “谁?” “东林大爷!” 宋裕竹马上知道是谁了,咯咯咯一笑,“人家就知道你脑子活,你走反了,在崇文坊西边的正东坊。” 朱鼎顺郁闷了,“狐狸都没找到,裕竹怎么会知道?” “正东坊没有我家不知道的事。” 某人瞬间懵逼! “不逗夫君了,爹爹刚刚入宫,他老人家说解难营家眷入京的事非常重要,皇帝迟一天知晓都有变数。” 嘿嘿,这就是与宋家利益高度一致的好处,睡觉! 第300章 殿下,咱们在同一个局里 预料中被清流指着脑袋骂的场景,朱鼎顺盼了一天都没有出现。 可能他们也在站队,暂时没看到纯粹的耿直之臣。 可能藩王也没什么用,但凡有一两脑细胞,就不会站错。 这一天很无趣,但速度快了无数倍。 东城本就衙门众多,到下午都转到了西城,黄昏从宣武门又出了外城,这…就完了。 无论是大街上,还是胡同里,像商量好似得,带着姑娘等他们。 人家早总结出规律,三十以下、识文断字、琴棋书画,占一样就得被带走。 门口一躬身,卖身契奉上,一脸谄媚,“鄙号姑娘能为四位王爷和大将军解闷,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朱鼎顺懒得扯淡,手一挥,付银子,人带走。 可惜,京城来来去去也就四百人合适。 民间传闻与文人士子吟诗作对的才女,那种少之又少,这四百人只是‘有文化’而已,让她们‘搞创作’是做梦。 勾栏本是卖笑之地,职业环境决定生存价值。 老实说,京城达官显贵真的耻于风花雪月,毕竟是天子脚下,官途更重要,这点值得夸赞一下。 也许应该去江南转一圈,保证收获满满。 宣武门城楼下,朱鼎顺突然回头,“瑞王、惠王、桂王三位王爷,我们都信佛,该回家礼佛了,佛祖怪罪了不好。” 惊喜从天而降,三人大喜,齐齐拜别,“感谢大将军款待,京城果然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朱某就不送了,等大婚过后,咱们再次同游。” 三人一个哆嗦,扭头快步离去。 朱鼎顺抱胸看向信王,以及他身边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太监。 别误会,这是曹化淳,不是吊死那个。 “与三个老家伙逛街,一点体验感都没有,接下来我们好好逛逛,成婚了,就藩了,京城的繁华就看不到了。” 朱由检很纠结,说话结结巴巴,“大将…皇…族叔,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想找…我想上奏就藩,京城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话不能这么说,殿下可是陛下唯一的兄弟,还是陪陪陛下的好。” 朱由检没有马上接茬,朱鼎顺突然非常无礼的把手架到脖子,揽着他边走边说。 “殿下,告诉您一件事,说话的时候眼珠子别上下瞟,这是迟疑胆怯的象征。更不要左右转,意味着在算计人。眼珠子转多了,说明这人胆怯、浮躁。有时候人与人相处,一个眼神就决定了态度。殿下还年轻,不要学三位叔王。” 朱由检白净的脸蛋抬头,“孤眼珠子乱转?” “没有!” 朱由检,“……” “正因为完全没有,这才不对。而且我话音一落,殿下就跟着开口,可见殿下藏着很深的心思。” 朱由检气息加重,似乎怒了,小孩咬牙道,“大将军诳孤?” “殿下,是不是小看自己的皇帝哥哥?” 朱由检一愣,完全没想到朱鼎顺敢这么说话,脑后一个炸响, “大将军,此言诛心!” 回头看着怒气冲冲的曹化淳,给亲卫使了个眼色,让这老头滚远点。 两人又静静走了一段路,宜北坊没什么高档场所,狐狸说只有三人,远远得在胡同口都能看到。 朱由校一边看亲卫扔给三两碎银子,一边思考。 等那边完事,他喏喏问道,“孤能知道大将军要这么多女子做什么吗?” “殿下猜猜看。” “侯府新立,没有舞姬?” “殿下猜不到,那就算了,咱还是说刚才那个问题,殿下小看自己的皇帝哥哥?” 街上昏暗,朱鼎顺看不到信王是否躲闪,他低低答道,“不…不是朝事,没…没有小看。” “哎,我明白,陛下也知道,但陛下有皇帝的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皇帝也得忍。” 朱由检脚下一顿,把他闪了一下。 朱鼎顺要达到什么目的呢?当然是让这个藩王死心,最低目标,也得让朱由检知道有人在‘真心’与他相处,真心教育他。 至于一年后,鬼才知道会发生什么。命运的随机性选择,任何人都没有特权。 两人再次边走边说,朱鼎顺帮他回忆起了小时候。 皇帝登基后封弟弟为信王,仍居住在的勋德宫。 年仅十一岁的信王,完全没有感觉到不同,依旧自由、快乐的生活。 该读书时读书,该玩耍时玩耍。 某一天,皇帝被东林折腾烦了,无助地来与弟弟解闷,感慨再也没有弟弟的乐趣,戏言想与弟弟换做皇帝(真事)。 皇帝当时准备动手收拢皇权,觉得有很多人会冤死,苦于没人理解,只是一吐闷气。 但十二岁的信王还是孩子,正是憧憬畅想的年龄,内心留下些许影响。 据说梦到了乌龙盘绕殿柱,养母庄妃知晓后颇觉奇异,不敢声张。 当时勋德宫有两眼井,信王到井边打水,竟然随手捞到一条金鱼,再到另一眼打水,又得到一尾金鱼。 两条金鱼闪耀金光,禁宫从未见过的吉兆,十分罕见,但养母庄妃觉得蹊跷,令宫人守口如瓶,不得声张。 无忧无虑生活两年后,养母东李庄妃突然走了。 这是殿下唯一的依赖,恪守礼仪、仁慈宽厚的养母骤然离世刺激了殿下,开始以稚嫩的头脑探寻究竟。 终于有小太监、禁宫亲卫暗中告诉殿下,庄妃被康妃视为眼中钉而怀恨在心,太监魏忠贤、客氏百般刁难,致使郁郁而终。 养母死了,皇兄无动于衷,自己无能为力,贼子还在猖狂。 子欲养而亲不在,实在是不孝,自责和怨恨交织于心。 于是,殿下决心自立、自强,以王爷的身份行王爷之事,搬到十王府,不接受任何人左右自己,对谁都不相信。 三年来,坐不欹倚,目不旁观,不疾言,不苟笑。 孤僻、多疑、猜忌、急躁,陛下还不知道,他当年无忧无虑的皇弟换了个人。 陛下更不知道,信王对皇兄非常不悦,与朝事无关,只是对自己亲哥哥放纵狗腿子迫害养母充满怨恨。 两人说了一路,亲卫距离越来越远,信王也没有打断他,因为大将军说的是事实,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黑暗的大街,朱由检突然摆脱朱鼎顺手臂,沉声说道,“族叔果真智慧无双,孤不应该为养母复仇吗?” “应该,但殿下更应该找对时机和陛下直接说,不是躲到十王府以什么狗屁贤王的名声试探。” “直接说?大将军以为孤有大将军的权力?” “错,不需要权力,只需要眼光,只需要兄弟情谊,或者单纯也行。西李康妃的确在禁宫养尊处优,但殿下好像忘了,掌太后大印的是昭太妃。康妃没有被封太妃,他始终在陛下的掌控中。” 朱由检呆滞了一下,怔怔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那意思,陛下是皇帝,皇帝当然要为大局着想,康妃若死,魏忠贤地位就会动摇,他是陛下伸出去的刀。杀康妃等于断臂,皇权会旁落。” 朱由检这次打了个冷战,黑暗中朱鼎顺都能感觉到他心若死灰。 也就是说,他也理解皇帝的难处,只是不愿接受。 朱鼎顺伸手拍拍信王肩膀,“殿下,从头到尾你的关注点就错了。一切的原因,是你捞到两尾根本不应该存在的金鱼,那可是禁宫。我怎么会知道你梦到什么?殿下想过原因吗?” 朱由检猛得抬头,下意识跌跌撞撞退了两步。 小孩更加害怕了。 朱鼎顺叹气一声,“殿下,咱们在同一个局里啊!” “什…什么?”朱由检嗓音发颤,“族叔能指教吗?” “雕弓天狼局与走水局的混合局,你、我、陛下,都是局中人,而天下人都是棋局的一部分。走,我带你去看看传说中的贤臣君子在做什么。” 第301章 局中人,局中事 朱鼎顺疏通信王的郁结很简单,消除他们兄弟的误会也很简单。 告诉他客巴巴是自己杀死的就行,告诉他皇帝也知道客巴巴是自己弄死的就行。 孩子自然能想到很多事。 原来皇兄在权衡利弊,慢慢诛杀逆贼。 外城正东坊足够大,正阳门到南墙根都是,包括天坛在内,一个坊有别的三个坊大。 靠近正阳门是达官贵人区域,中间是海量的货栈、店铺,最南则是一部分官衙的仓库。 狐狸的店铺其实距离一个暗娼不远,实在是人来人往太热闹,他们也没把一个暗娼当回事。 这个院子看起来很普通,但里面别有洞天,三个院子打通,十八间房又与中间的六个厢房打通,里面比任何一个青楼都大。 窗户全部是高档缎布,窗帘是蜀锦,地板铺满地毯,墙壁全部用昂贵的绒布包裹,香木桌椅,红绸满屋。 屋内饮酒的饮酒、赏舞的赏舞、吟诗的吟诗,屋子顶棚够高,房檐下还有一溜通风的窄窗,屋内并不闷热,但几乎所有人都坦荡胸怀。 无论男女,只是披着一件薄纱。 京城勋贵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五城兵马司、锦衣卫等地头蛇更清楚,但局限于高层。 没人来找事,没人当回事,是因为这里的主人是一位侯爷。 一位此时默默无闻,二十年后遗臭万年的国公。 东林目前唯一发展出来的勋贵。 抚宁侯,朱国弼。 这个爵位很多人非常陌生,但说到秦淮八艳寇白门,都应该熟悉。寇白门是被朱国弼卖掉的妻妾之一,被卖掉了,还想办法把朱国弼从狱中赎出来。 南京降清的二十万马步军,头领有三个。 魏国公、保国公、忻城伯。 魏国公是江南最大的地主,保国公朱国弼、忻城伯赵之龙,当时都是东林核心成员。 南明史,谁看谁觉得恶心。一位大师说的好,南明大佬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内斗就要亡国,亡国也要内斗。 满清刀架到脖子上了,武将在斗、部堂在斗、内阁在斗、东林与非东林在斗、东林老少在斗、每个人都在斗… 连那位死于国战的英雄也是争权的核心人物。 现在的抚宁侯朱国弼因为积极营救杨涟,魏忠贤大怒。 但他是侯爷,与朱鼎顺一样,有变态的人身安全。皇帝若问罪勋贵、就不得不干涉杨涟案,那样就上当被拉下场了,所以他的处罚仅仅是停职停俸。 朱国弼现年三十出头,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京城欢乐场很有名气,否则凭什么五十岁,勾搭到艳冠秦淮的寇白门。 抚宁侯与朱鼎顺是有个人恩怨的,首代抚宁侯朱谦是阳武侯的偏将、结拜兄弟,两家世代联姻。 被宋裕本一刀削掉脑袋的薛濂虽然是庶出,却叫抚宁侯舅舅。 再想想英国公为何嫁女阳武侯,可以想象京城这潭水有多深。 朱鼎顺此刻带着信王在正西坊一处青楼,黄昏亲卫联络好的落脚点,距离那个淫窟大概两里。 大张旗鼓说在这里落脚,就是给有心人看,准备玩个突然袭击。 信王与他在大堂稍微等了一会,新伯爷宋裕本一脸不情愿的带着几人进门。 “那里三个院子互通,左右前后四个院子有暗道,得同时控制至少八个院子。” “京城还有这样的淫窟吗?” 宋裕本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暗娼多的是,三两个官员聚集地谁能知道,大量聚集的就这一个,大多是江南官员,北地官员家资单薄,也不习惯歌妓环绕的场面。” 朱鼎顺继续沉声问,“这里什么时候开始,原主人是谁?” “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万历早期吧,之前是浙党昆党聚集地,上代抚宁侯大概万历三十年接手,他总督过漕运,朱国弼从小在江淮长大,母亲也是江南大户。” “原来如此,京城魑魅魍魉真tm多的烦人,你家有多少人?” 宋裕本连连摆手,“我家出面就坏规矩了,自绝于勋贵,你自己搞。” “哦,那就算了,我其实人够多。” 朱鼎顺说完向虎子和狐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去布置人手,控制那一片区域。 宋裕本看他一脸的平淡,手下却毫不留情,不禁疑惑问道,“你想做什么?抚宁侯就是一个垃圾,不嫌事多吗?” 朱鼎顺没有回答,扭头看向发呆的信王,“殿下知道抚宁侯吗?” 朱由检刚才就在认真回忆,闻言怔怔点头,“天启二年,我在宫中玩耍时,见过轮值的抚宁侯…” 信王说一半低头又想了一会,用力捏捏眉心抬头,“孤真的忘了具体做什么,好像他与养母商量怕走水,带禁卫把勋德宫的杂草树枝清理了几天,孤当时还对禁卫的刀感兴趣,记得玩了好几天。” 朱鼎顺看向宋裕本,他也愣愣看过来,一脸不可置信,转瞬双眼充血,握拳大吼,“该死,这个混蛋,他在找死。” “老子早说过,禁卫是一个利益集团,内外一体是外人的视角,宋家身为禁卫提督,应该明白一件事,八千禁卫就是八千个心眼。” 宋裕本抚额大恼,“我想想家里有多少人可用。” “用不着,你有更重要的事。”朱鼎顺突然推着他到门口,附耳低语,“抚宁侯与阳武侯是一家,也就是说与英国公牵连很大,至少岳父大人暗中注视着一切。” 宋裕本一时没反应过来,朱鼎顺不得不附耳又说了很长一段话。 新伯爷完全陷入呆滞,好半天才附耳道,“我知道了,需要时间准备,三五天差不多。他一直在低头,没有看我们。” 宋裕本说完转身离开,他说的‘他’,就是身后的朱由检。 原来朱鼎顺让他观察一下某人的反应。 回头看信王依旧低头,不由得叹气一声。 你是偏执了一辈子呀,叫不醒。 低头与眼珠子不会转没什么区别,你以为深藏不漏,其实无比幼稚。 不懂大隐隐于市的道理,想把自己摘出去永远不可能,总有聪明人把你看的明明白白。 哄一个自负之人,比哄一个腹黑之人容易多了。 第302章 初见官场掮客 朱鼎顺确定了一件事。 朱由检的性格已经成型了,多疑和猜忌是本能,他不相信任何人,一定隐瞒了点事。 现在与自己说一部分实话,过两天肯定会后悔,转而会猜测朱鼎顺为什么这么说。 且猜测方向一定是负面。 朱鼎顺解决他的郁结和兄弟误会不过一个时辰,他又陷进去了。 利用人性做局就是这样,就算知道也不一定能破解。 绝不可能是统一的布局,好多人都在局中,又自行其是。 独狼最讨厌,独狼最难缠,独狼最隐蔽。 但是独狼多了,还是独狼吗? 另一边的大屋子中,朱国弼躺在锦榻中,对一屏之隔的欢乐避之不听,一左一右两个美姬拥在身上,脚下还有两人给捏脚。 要多奢靡有多奢靡,近在咫尺的还有一人。 朱鼎顺若看到这场景,保准以为闯入岛国片场… 闭目享受的年轻人听着击鼓传花的游戏,突然呵呵笑道,“侯爷这里和秦淮河有得一比,想不到北方也有这么愉悦的场所。” 朱国弼眉毛一抬,懒洋洋答道,“无聊罢了,当今朝廷君子陨落,权阉当道,偏偏还出了个大将军,天道不公啊。” “呵呵,他可不是重点,小弟入京,就是想告诉侯爷,大伙在南边商量过了,朱明有个兵才也是好事,他迟早是一个圈子的人。” “听说有千份奏折弹劾,勋贵都避不开的自污游戏。” 年轻人突然推开美姬,脸上全是兴奋,“他会不会来这里?” “来也是明日,今晚在正西坊。来就来吧,本侯白送他几个,清倌人也有,三万两的清倌人他给人家一两银子,吃相难看。” “哈哈哈,这就是泥腿子的行事作风,粗糙直接,倒是对皇帝忠心耿耿。” 朱国弼突然脸色一黑,推开怀中美人,“十王府的三个混蛋坏事,白白连累一步好棋。” 年轻人撇撇嘴,“一步闲棋罢了。” “哼,别人可不这么认为。” 年轻人疑惑了,“别人?” 朱国弼不想多说,懒洋洋趴下,示意身旁美姬给他按摩。 嘭~ 一个护院推门而入,从人群穿过来到屏风后面,“侯爷,他来了!” “什么他来了,慌什么。” “是…是平辽大将军,还有信王!” 朱国弼猛得弹起来,“在哪?” “来了个亲卫,让我们准备三十名琴棋书画精通的女子,必须有十名清倌人,伺候平辽大将军和信王饮酒。” 啪~ 朱国弼一巴掌甩了出去,脸色阴晴不定,“还没来慌什么。”深呼吸片刻,又缓缓道,“给他,什么时候要?” 护院一缩脖子,“让…让我们送到西宁侯的酒楼。” “今晚?” “是…是一刻钟内!” 朱国弼一愣,哈哈大笑,“收拾一下,准备迎客,让其余客人从暗道离开,大将军在告诉本侯,我们得清场。” 护院连忙低头退出,旁边年轻人边穿衣边拱手,“小弟告辞,这家伙生冷不忌呀。” “什么生冷不忌,他是英国公和西宁侯的女婿,当然知道本侯在这里,就是冲着我来的。” 年轻人一愣,“要不小弟陪着?” “不,我先试试,他得知道他是贵人,不要总把自己当强盗。” “哈哈哈,有理,告辞!” 朱鼎顺让虎子和狐狸去外围布置,不是去杀人,而是掌握他们的战力,留足够人盯梢, 摸清是什么人顶着风险聚集,为下一步准备。 因为接下来几天肯定没什么人光顾,盯梢也没多大意义。 想隐蔽控局,这个活得京城的暗子来做,得宋家兄弟收买的锦衣卫来做,所以用了很长时间。 朱国弼等了一个时辰,眼看快到子时,护院才说平辽将军和信王从落脚的青楼离开。 宵禁对大人物是个屁,朱国弼穿戴整齐来到门口等候。 远远的看着随灯笼而来的两人,信王被平辽将军胳膊揽着说话,朱国弼不禁皱眉,这家话把一步好棋也废了? 怪可惜! 忒多事了,得让他滚回辽东。 “朱国弼恭迎大将军,恭迎殿下!” “抚宁侯果真貌比潘安,若非大舅哥提醒,朱某都不知道侯爷在外城还有个消遣场所,恭喜发财。” “哈哈,大将军风趣,快快里边请。” 朱国弼边打哈哈,边寻思是那个大舅哥。 没必要互相为难呀! 屋内灯火通明,两侧巨大的蜡烛熊熊燃烧,整整齐齐两排侍女,全红背景衬托下,充满霓虹气息,一瞬间让朱鼎顺有点恍惚。 “请请请,请殿下上座!” 信王看一眼旁边的大将军,无奈跟着抚宁侯落座。 朱鼎顺则抬头看着布局,抚宁侯请他也没坐,而是负手两侧转了起来,朱国弼不得不跟上。 “布局一样呀,有崇文坊三个云香楼大。” “惭愧,惭愧,京城江南人不习惯北方的热烈,柔弱点他们反而喜欢,赚点有钱人的银子。” “侯爷深谙生意精髓,想赚钱当然得赚有钱人的银子。这也算互通有无,侯爷卖的是情怀,提供的是情绪价值,有意思。” “情绪价值?精辟,是这么回事。” 两人转了一圈,回到朱由检身边,朱国弼刚举杯,朱鼎顺就按住他的手,“朱某从不喝第四杯,今晚够多了,再喝明日会腹泻。” “那…观歌舞?” “侯爷为什么不问问殿下!” 朱由检一听扯到自己身上,连忙摆手,“孤就是看看,随…随便。” 朱国弼像打发土包子似的朝旁边随意勾勾手指,立刻响起一阵轻音乐,二十位轻衣薄纱,裹着不大两块布的女子袅袅上场。 当家侯爷坐旁边就是不一样,这是两天来唯一能看的舞蹈。 动作欲拒还迎,挑逗意味十足,朱鼎顺单手托腮,脸色没有一丝变动。 旁边的信王却满脸红晕,看一眼舞姬,又赶紧低头,用了好长时间才慢慢调整心态。 第303章 小金人的对手戏 朱由检还是喝酒了,和朱国弼一杯接一杯的喝。 朱鼎顺则半躺着,被两个人舒服按摩。 一边是靡靡之音,一边是仰脖痛饮。 暗自嗤笑信王一声,没担当。 朱由检是想把自己灌醉去休息,朱国弼则是想清场。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很快就传来呕得一声,听得膈应人。 “来人,扶殿下去休息,到东面雅间!” 朱国弼招呼一声,朱鼎顺也附和点点头,“叫两位清倌人陪殿下。” 他轻飘飘一句话,把朱国弼懵住了,朱由检也瞬间酒醒,舌头打结,“族…族叔,大罪,连累族叔…” “什么大罪,抱着解闷,玩嘛。” 朱国弼连忙插嘴,“万万不可,这得皇后懿旨,更得通过宗人府,的确大罪。” 朱鼎顺依旧单手托腮,意兴阑珊摆摆手,“殿下自便,好好休息。” 朱国弼送信王休息后,回来眼前的景色让他一愣,只见大将军两只手在两个衣襟中,一副急切的样子。 这才对嘛,哪有不好色的男人。 朱国弼挥挥手,跳舞的人瞬间一空。 “大将军,换两个!” “嗯?!什么?!” 朱国弼下巴一抬,又过来两个美姬,“换这两个,她们不配伺候大将军。” 旧人离开,新人跪到身边,朱鼎顺双臂下摆没收回,她们抓着手放到该有的位置。 某人瞬间大笑,“原来如此,果然不一样。”笑完又把手抽回来,流里流气闻闻,“到我府上吧,朱某得休息休息,不能夜夜洞房呀。” “哈哈哈,好,那就到新侯府。大将军是朱明少有的兵才,夜夜洞房是她们的福气。” 朱鼎顺陪着干笑两声,挥挥手让人离开,瞬间留下两人。 “抚宁侯,猜到是谁让我来这里玩吗?” 朱国弼给他倒了杯茶,笑着回应,“是谁都是勋贵自己人。” 朱鼎顺坐直抿一口茶,摇摇头,“还真不是自己人!” 朱国弼一愣,“不是?勋贵哪有不是自己人的爵爷。” “岳父大人想让我靠他,这本无可厚非,但现在不行,我身子太重,英国公也撑不住。侯爵不高不低,陛下赐婚与英国公联姻,大家可能都膈应人,又没办法反对,只好塞了八个妾室。” 朱国弼反应很快,呵呵一笑,“原来王允成王大人在京城。大将军多虑了,勋贵刚立府大家都会帮衬,这就是自己人。” “抚宁侯不恨宋裕本杀阳武侯?” “恨不恨也就那回事,反正肉烂在锅里,又不能与西宁侯翻脸,英国公也不允许呀,大梦一场也就过去了。” 朱鼎顺畅快笑两声,“抚宁侯是勋贵与东林的线?” 朱国弼拿茶杯的手一滞,眨眨眼反而问道,“大将军以为呢?” “我看不是,岳父大人不需要任何人牵线!” 朱国弼点点头,“的确如此,鄙人幼年在江南,与江南士子多有交流,东林君子朋友不少,权阉说某是东林,是就是吧,他又不能把老子怎么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明朝只有勋贵始终在中间。” 朱国弼眼神一亮,“哈哈,大将军精辟,没错,是不是东林没关系,齐楚浙昆党也随便,老子爱是那个就做那个。” “信王今天告诉我,抚宁侯到勋德宫清除了几天杂草,他院里两眼井捞上来两尾金灿灿的金鱼,侯爷能告诉我,是谁的主意吗?” 朱国弼没有回避,摸摸鼻子笑道,“李庄妃说殿下没见过宫外的鱼,本来是想扔几条泥鳅,崽子们误会了,结果扔进去几条常见的金鱼,哪有金灿灿,殿下稀奇而已。” 这事永远是个糊涂案,朱鼎顺点点头不置可否。 “高攀龙给我写信,侯爷知道吗?” 朱国弼摇头表示不知,但他马上说道,“高先生是难得君子,一腔热血报国无门,大将军计围东虏,逼奴酋自戕,是朱明难得儒帅,高先生英雄惜英雄吧。” 哦,你们果然分很多伙。 “他想到大同府讲学,解难营连一个秀才都没有,讲个蛋的学,迂腐。” 朱国弼尴尬笑笑,不清楚情况,没法接茬。 朱鼎顺也没有再说,反而把察哈尔的事说了一遍,林丹汗当然死于酒色过度,顺带把弓雕天狼局也说了一遍。 讲故事很废舌头,朱国弼一边给他倒茶,一边思考。 朱鼎顺连喝两杯,他才缓缓说道,“蛮夷而已,大将军怎么还自责起来了?” “蛮夷?”朱鼎顺眼露不悦,“与令祖同时英宗朝始封的怀宁侯,不就是鞑靼人嘛?大明侯爵,神枢营指挥,是蛮夷?” 朱国弼愕然,这个尴尬呀,忘了朱鼎顺马上会有两个鞑靼诰命夫人,你说你纠结是个啥。 “大将军见谅,这个…亲近大明的鞑靼人与察哈尔自然不同。” “那么抚宁侯对弟反兄、妻反夫、子反父怎么看?这种没完没了的游戏怎么解决?或者说东林有什么看法?” 朱国弼挠挠头,“大将军,区区草原蛮子,或许可以册封宣慰使司羁绊,非一朝一夕之功,大将军已做的足够好。” “这是东林的看法?” “没错,这是最好的结局,至于女真,当然要捣其巢穴,灭其种类,这些畜生动不动屠城,残暴无比。” “抚宁侯这点倒是没说错,不过女真在辽东屠城不是见人就杀,而是屠杀不愿臣服的辽民。” “所以啊,更该死,蛮子太过残暴。” 朱鼎顺又换了个话题,“某是想问侯爷,北元灭国,某也算立灭国之功,是不是鞑靼三王入京册封之后,某也能进一步?” 朱国弼脖子伸长怔怔地看着他,不敢相信朱鼎顺竟然觉得封赏过薄。 “呃~大…大将军,大明五公,成祖之后再未封公,大伙以为灭女真后有可能,这…这个,抱歉,暂时真的无法替大将军请封,会得罪所有文武。” “不封公,怎么做贵人?怎么做自己人?某不会做一个唯唯诺诺的勋贵。” 朱国弼大脑卡住了,不明白朱鼎顺想表达什么意思,“大…大将军,东林凋零,也许该让阉党请封。” “他们不行,名声太臭,可以利用,不可以同道而行。” 朱国弼双眼露出惊喜,“大将军睿智,就是如此!” “睿智,某给抚宁侯讲个故事,侯爷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第304章 拉人杀水局 某天下大雨,一个中年人跑到街边店铺屋檐避雨,他穿着儒衫,面色稍显儒雅,看起来像稍有家资的读书人。 然而他不知道,一场雨将是他一生的转折点。 店铺突然掀开门帘,小二热情招呼进屋避雨。 中年人不想买东西,也不好打扰店铺,委婉谢绝。 小二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再劝,而是返回屋内端了一杯热茶递给中年人,他颇为感动,便走进店铺躲雨。 小二笑了笑,便离开了。 店铺只有一个柜台,并没有人,也没有货。 中年人颇为奇怪,就掀开门帘进入小二离开的里屋。 原来是个赌场。 这里隔音很好,紧挨门口有一张桌子相对安静,坐着一位同样是儒衫的男子,和周围的人吹牛,说起他第一次进来就运气爆棚,一个时辰内就赢了几百两。 周围人纷纷附和:新人手气最好,更容易赢钱。 中年人无事可做,离开又觉得失礼,于是他便站着听了一会。 突然有人拍他肩膀:这雨要下一会儿,兄台闲着也是闲着,随便玩儿两把。 中年人连忙摆摆手,说道自己不会玩。 周围人发现他,立刻怂恿道:就是不会玩手气才好。 中年人依旧谢绝了。 其余人也不好勉强,外面又来一个避雨的人,闲着也是闲着,问清游戏规则,一伙人嘻嘻哈哈开始摇骰子。 新人拿到小点,却总是比其他人大,赢钱的次数变多。 观看全程的中年人目光也越来越专注。 终于,一个胖子输光了,在别人的笑声中骂骂咧咧走了。 众人再次邀请中年人上桌,他看着一个新人也能轻易赢钱,贪婪战胜理智,终于坐在了赌桌上。 不出意外,他赢了,马上换桌玩大筹码。 不出意外,他又赢了,本来此刻收手,他将会拥有最多的收获。 可惜,他玩了一天一夜,赢来的又输了出去。 输红眼的他想借别人筹码,当然没人借,只好快速回家取银子继续。 又不出意外,他又输了。 众人笑他长时间没休息,应该休息好再来。 其实,从他落座的那一刻,就决定这是一条崭新的赌棍。 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是必然结局。 这就是赌场惯用伎俩,场景不同,道理不变,有人望风,有人拉人,有人蛊惑,有人激将,有人笼络,有人故输,有人接应,有人善后。 千门对不懂赌术的人,称呼为水鱼,肥瘦代表富裕程度。 杀鱼不好听,他们叫拉人杀水局,或简称杀水局。 朱鼎顺缓缓讲完故事,眯眼盯着朱国弼,“抚宁侯能否指教,赌场门口的那张桌子,是这里,还是都督府,或者是某个书院?” 朱国弼没有丝毫躲闪,他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 稍微斟酌组织话语,朱国弼吭哧一笑,“大将军可以认为这里是那张桌子,也可以认为是都督府,还可以认为是书院,反正没任何区别。官场怎么会和赌场一样,大将军既然是将,千门八将就是做局人,就算上桌,也是坐庄。” “是吗?那水鱼在哪里?” “鄙人听过大将军的臣民论,您是贵人,是臣,是臣上臣,是君下臣,水鱼自然是横目之民。” 朱鼎顺突然靠回椅背,眼神似乎不信,“一个泥腿子侯爵,就是贵人?” “大将军,您姓朱,和鄙人的朱可不一样。” “那更倒霉!” 朱国弼无法从这个角度说服他,突然站起来,在地下来回踱步,还使劲挠挠头,不一会又返回桌前,语气真诚。 “大将军,鄙人可没资格带您上桌。听说公爷陪嫁百万,丫鬟三百,护院二百,侯爵步辇、车辇齐全,骏马百匹,二千亩良田。八家勋贵同样配备了妾室该有的资财,绝对超越很多人家的夫人。其余勋贵暗中也有厚礼送上,公爷才是您的引路人。” “抚宁侯脚踩两条船,玩的不错,可有人告诉我,满朝无人弹劾,这是捧杀的预兆,与生词遍地一样的杀局。不是岳父大人,更不可能是阉党,看来侯爷不想告诉我是谁,某很失望。” 朱国弼愕然,瞬间哭笑不得,“我的大将军呀,正因为没人弹劾,才说明大伙都接受了您,说明大伙积极邀您入桌。” “是吗?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 朱国弼差点咬掉舌头,“当然不是东林,是所有读书人,因为大将军是兵事大家呀,您是不是想太多了,对,您真的想太多了,这可不是好事。” 朱鼎顺看他很急,激动的双臂摆动,微微一撇嘴,“老子从小被读书人欺骗欺辱,让他们服人抬人,一定会倒霉。” 咳咳~ 朱国弼用力捶捶胸口,好像一口气憋住,脸色通红,趴桌子咳嗽不止。 “我的…我的大将军…咳…大将军呀…咳…咳咳,你姓朱啊,你是朱明宗室啊,放弃爵位也是宗室啊,顺着代藩的辈份继续起名传承,谁敢说什么,谁会说什么。 长吏司是欺负宗室,但您已经翻身了,练兵、统兵、将官任免,您是唯一的实权全权勋贵。您不需要怕谁,是他们怕您,您自然是贵人。” 朱国弼快哭出来了,英国公不知道他女婿有这么大的问题吗? 王允成老头也是,让人来也不打个招呼,老子措不及防又不熟悉,怎么劝? 朱鼎顺察言观色,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老子演技比朱由检高了好几层。 站起来负手在屋中转了一圈,拍拍他的肩膀,“侯爷给某大婚准备了什么厚礼?” “啊?!”朱国弼如遭雷击。 “他们不上礼?” “不不不!”朱国弼拍拍额头,感觉脑子被这位整乱了,“抚宁侯是抚宁侯,东林是东林,士绅是士绅,豪商是豪商,南京勋贵也派人入京了。大伙谁都代表不了谁,只是联络一下。” “南京勋贵?谁?魏国公府的小公爷?” “不是,小公爷入京太扎眼,是其他人,大将军会见到的。” “我还是不信,这京城啊…” 朱国弼连忙拱手,“大将军应该先去拜会英国公,您在鄙人这里说什么都可以,但抚宁侯无法答应什么。” “岳父大人能答应什么?” “一家人呀,贵人圈内部谁不知道国公嫡女与大将军同生共死的交情。” 朱鼎顺点点头,“有道理,侯爷晚安!” “等等,大将军,鄙人能问一句,陛下是撵三位叔王就藩吗?” 朱鼎顺稍微一犹豫,朱国弼立刻补充道,“与贵人无关,是属地官员得回避,亲朋好友,兄弟同门都不少,送大将军十万两,真心求教。” 我去,大明朝果然到了不得不破的时候。 第305章 名臣师兄骂上门 可以肯定,贵人们的这个杀水局,或者说官场的拉人局,大明天下只有朱鼎顺一人能破。 只有他清楚、肯定、明确…这事不对! 也因为他此刻有大明最强大的独立武功。 他也不稀罕和一群腐肉‘志同道合’。 不破不立,先破后立。 在这之前,先要有控局的实力。 想控局就得先入局,即得做一名有影响力的贵族、名人贤士,还得是被压迫受害者的精神支柱。 身份悖论,真tm难操作。 没有在这个靡靡之地休息,亲卫把迷迷糊糊的信王背着,两人直接离开,返回西宁侯的酒楼。 演戏很累,尤其是走心局。 回到酒楼倒头就睡! 另一边的朱国弼却睡不着,抚宁侯是个闲人,但闲人也是个掮客。 官场开牙行的家伙最怕客户误会。 这个客户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绝对会引发血腥。 别说他本人被皇帝当刀使,英国公发怒很多人也接不住。 让人传话说不清、也不放心,好不容易等到寅时,趁着上朝时间内城开门,朱国弼急急穿过正阳门。 先去都督府,再去都察院,其余地方也有好几个,今天绝对能跑断腿,老子遇到个什么倒霉事,苦啊。 朱鼎顺睡得迷迷糊糊,耳边一直有人叫他。 抠抠眼角,用力睁眼,大舅哥张之极站在床前。 嗓音沙哑,“什么事?” “你着了风寒?” 朱鼎顺摸摸额头,好像是,头疼欲裂,出了一脑袋汗,却冰凉无比。 吃力坐起,郭玲儿已经端着一碗姜汤进门,“相公快喝一口,您昨晚着凉了。” 朱鼎顺一边喝,一边疑惑看向大舅哥。 张之极咳嗽一声,“父亲让你今晚到国公府。” “改天吧,我还没有准备好礼品。” “没见你准备什么,今晚必须去。” “礼品在宣大,京城怎么准备。” “马?” “手铳!” 张之极恼了,“神经病,军械怎么当礼品。今晚必须到国公府,别找理由,让亲卫背你去。” 朱鼎顺把空碗递给郭玲儿,向外望了一眼,午后? “别看了,还有一个时辰下值。我让信王回十王府了,你差不多得了。” 朱鼎顺脑袋木木得,感觉转不起来,双手敲一敲提神。 “昨晚在朱国弼那个地方可能吹了夜风,这家伙还是个行动派。” 张之极听字面理解,很快明白什么意思,点点头道,“他是个闲人,闲人做掮客是常事,慢了会坏事。” “王允成告诉我可以找抚宁侯谈谈,想不到还是关键人物。” “狗屁关键人物,你是大将军,尚方剑持身,近五十万边军大将,去找他要什么答案。他不配,父亲晚上告诉你,别乱串门,更不要和一些边角料谈话。拉人杀水局,这种江湖骗局上不了台面,你也不需要坐庄,庄家也是推出去的棋子。” “大舅哥霸气,我大概懂了,我们是东主、定规矩的人。” “我让国公府把父亲的车驾赶过来,你坐马车去吧,别拿什么可笑的礼品。” 张之极说完就撤,郭玲儿在隔壁准备了热水,朱鼎顺往浴盆一趟,瞬间清醒多了。 还是没睡好,用脑过度了。 郭玲儿在身边给他轻轻做脑部按摩,舒服了不少。 “梅溪去新院子了?” “是啊,昨天带着小六去了崇南坊,哪里是挺清净,妾身去看过。” “哦。” “相…相公,为什么不让梅溪姐姐到侯府?” “她去侯府做什么,一个清倌人,哪个会多看她一眼。” “侯府后院大的很,除了正房三个院子,偏院有十六个呢,不出门谁也见不到谁。” “那更不能去,把人住傻了。孩子也不用跟我姓,朱姓有什么好,还是长子,不想将来给我闹事。” 郭玲儿不敢说了,原因与她们推断的原因差不多。 穿衣期间看她欲言又止,不由问道,“有事直说。” “没…没…” “岳父大人入阁不需要我开口,封赏过后,他自然会入阁。” “啊?!”郭玲儿呆萌了一下,“我爹入阁?!” 多心了,郭恺之不需要女儿来扯官场的事。 “那你到底有什么事?” “相…相公,妾身与您是拜过天地的。” “是啊,怎么了?”朱鼎顺完全想不到重点。 “两位夫人在前,妾身…妾身…” 朱鼎顺明白了,拍拍她的脸,“哈尔和海兰珠有诰命,她们也不会在侯府常驻,抽空我求一个。” 郭玲儿大喜,“谢谢相公!” 大家闺秀一旦认清定位,还是很好相处,“还记得我告诉你易孕的日子吗,到了记得提醒我。” 郭玲儿更加开心,满脸窃喜连连点头。 下楼来到门口,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前,上面有绣字,英国公。 “朱鼎顺!” 猛得一声大喝,声音震天,把某人吓得三魂六魄乱抖。 “平辽大将军,持宠而娇,引诱王爵流连堕落之地,大明朝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强抢民女,袁公的脸也让你丢尽了…” 马车边一个满脸正气的中年官员,朱鼎顺十分新鲜,目不转睛盯着他表演。 他喷得气短,还喘了两声,“看什么看,伤风败俗,老夫已上书弹劾,煌煌天朝,边军大将入京带着亲王嫖…咳…混蛋啊!” 亲卫准备举起刀鞘赶走,虎子连忙阻拦,到朱鼎顺旁边低声道,“少爷,他刚来,应该是下值跑过来的,是…是您的师兄。” 师兄?! 朱鼎顺一脑袋问号,袁可立的儿子袁枢认识呀,还在睢州读书呢。 “咳,少爷,是詹事府少詹事黄道周,袁公是他座师。” 朱鼎顺眼神一亮,这可是个名人,英雄,谏臣。 这样算来老子有很多师兄弟呀,天启二年的同年进士全部是。 两人眼对眼看了一会,黄道周依旧气喘吁吁,朱鼎顺环视一圈没别人,随意拱拱手,“师兄反应太慢了吧…” “无耻,老夫前两日在翰林院写书,早知也不会允你如此大逆不道。” “呵呵,师兄慢慢骂,累了进屋喝口茶。师弟我还要去国公府,回头聊。” 第306章 破人先破心(上) “哎哟哟,您小心,小心脚下!” “管家,我不是七老八十的耄耋老人。” “看姑爷说的,小公爷说您着了风寒,姜汤已经给您熬好了,马上端到客房。” “岳父大人呢?” “在,在客房!姑爷计诛奴酋,小人钦佩不已,捷报入京那天,多喝半斤酒,为姑爷贺。” “计诛?明明是扑杀好不好。” “对对对,是扑杀,小少爷也立了大功,可惜这次不能回来。” “可以的,等我大婚会回来一部分禁卫。” “那敢情好,这边请…” 国公府的管家超级热情,恨不得背着他走路。 张之极在客房门口,挥手让管家离开,两人进屋,桌上已有准备好的姜汤。 稍微犹豫,还是先磕头,“小婿拜见岳父大人,给您添麻烦了。” “你想造反是吗?” 啊?! 张维贤没让他起来,反而冷眼看着他等待回答。 “岳父大人何出此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想有造反的实力,就是有造反的心思。” “比如呢?” “朱三寨是草原的王。” “那也只是个王而已。” 张维贤没想到他这么大胆,被噎了一下,脸色铁青。 “陛下说平辽大将军有太祖之风,赚富民、抑豪强、济贫民。” 朱鼎顺这次愣了一下,但也仅仅三息,自顾自站起来,拍拍膝盖。 嘴里嘟嘟囔囔,“无聊,就算陛下说过,他也后悔了,肯定是我入京前。” 张维贤看他自来熟坐下喝汤,冷哼一声,“阳武侯被杀是你指使、还是裕本求胜心切杀人?” “都行,哪个结果对岳父大人有用,就用哪个结果,小婿都可以接着。” 张维贤眉头紧皱,很快明白了什么,“你小子想杀抚宁侯?昨晚是在玩他?吃饱了撑的?” 朱鼎顺喝完姜汤,把空碗推到一边,斟酌着问道,“抚宁侯能杀死?” “不能!”英国公回答很干脆。 “这就是原因,勋贵越不好杀,我越得杀一个立威。” “抚宁侯不行!” “为什么?” “老夫说不行就是不行!” “魏国公?” 张维贤眨眨眼,竟然笑了,“你小子怎么知道?” “很简单,他不死,死得就是南边来的年轻人,忻城伯嫡子赵之龙。” “这个也不行,换一个!” “岳父大人说京城勋贵与南京勋贵相看两厌,原来是假的呀。” “相看两厌是皇帝需要,老夫是勋贵头领。” “哦,两家有生意来往?” “互通有无。” 两人说话很快,又干货十足。 朱鼎顺摇摇头,“算了,杀谁不杀谁其实我也不知道,等封赏后才能知晓。” “为什么非得杀人?” “因为有人想控制我呀。” “控制你的是皇帝,是老夫。” “嘿嘿,您倒是敢作敢当。这对我没难度,破局很简单,客巴巴不就是我杀的嘛,阳武侯不就是我杀的嘛,吓唬不了我。” 张维贤闻言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表示承认他的实力。 “你知道徐希皋对皇帝说了什么嘛?” “说我年轻沉不住气呗。” “知道就好,陛下大概想拆撤一部分京营,然后由解难营来充任,你有什么想法?” “太远了,不知道。” “不远,你得准备。老夫没时间和你经常交流意见。” “岳父大人,咱们不用交流,您怎么都行,前后左右中都督府,三千营、神枢营、神机营都随便,小婿听着就可以。” “真的?” “您不是说小婿是塞外的王吗?京营对我没意义,解难营就算入京也是部分兄弟,大部仍在北疆,就算换个名字,还是朱三寨的人。” 张维贤摸摸额头,叹气一声,“你是宗室,陛下有点想当然啊,当年老夫用一万多条命都没有让朱三寨臣服,虚无缥缈的名声当然也不行。就算朱三寨愿意回京做贵人也不行,这世间不可能人人都满意。” “不,名声可以,得看什么名声,封侯封公肯定不行。朱三寨之所以是朱三寨,是因为养活了很多人,不是朱三寨有多厉害,小婿必须保证兄弟们生活无忧。” “你想承爵代藩?做梦!”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吗?” “没有!” “小婿认为有!” “说说看!” “多封几个伯不就行了,多简单的事,干嘛盯着我不放。” “十六个?老夫看你做梦疯了。” “不,是十八个!还有两个工匠,他们打造了无敌军械。” 张维贤一时间沉默,过一会大概又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轻轻摇头,“辽东灭国之功顶多还能出现两个,然后得解难营四处作战,且不花费朝廷粮草。如你所说,到万里外大战,打败罗刹人,劫掠大量财富回来。” “朝鲜也可以收归府治,李氏留着没任何意义。” “顶多一个!” “咦?岳父大人对这个想法赞同?” “你说要去东江,老夫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察哈尔大汗都没了,留个属国蠢王做什么。” “呵呵,知我者岳父大人是也。您还想让小婿投靠英国公吗?” “不需要,老夫身子单薄,经不起强盗挖墙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和之极可以相互靠着,不需要谁靠谁。” “哦,感谢岳父大人抬举。” “用不着,现在可以告诉老夫,为什么封赏之后就知道该杀谁了吗?” “封赏之后告诉岳父大人。” “人呐,三岁学说话,一生学闭嘴。” “哈哈,您不用讥讽小婿,我真不知道。” “小子,想做英国公,单靠一代人无论如何不可能。” “切,皇帝让小婿做,小弟也懒得做。三十万京营还不如我不到三万的解难营,小婿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被人拖住。” “你果然想造反!” “咋又绕回来了?” “因为你想自由自在,想随心所欲的处理身边人事,想按你的想法治民、治军、治国。” “这就造反了?” “这是皇帝才可以有的想法,且皇帝也做不到,历朝历代,除了开国君王,很少有人能做到。” 朱鼎顺这次点点头,“有点意思,还是岳父大人看的清。” “草原的王无法坐天下,辽东的王可以,你收缩战线蓄力,其实是在准备战后的治民问题,你,朱鼎顺,想做辽东的王。” 第307章 破人先破心(中) 英国公还是很厉害的,谈话层次比朱国弼高太多。 但也吓不到朱鼎顺,价值观敲诈而已。 朱鼎顺看看对面一直无语的张之极,突然笑一声道,“小公爷,西游记看完了没有?” “完了!” “那小公爷明白了吗?” 张之极一撇嘴,“取经路是通天路,也是个梯子,更是神仙的妥协算计,大将军想说什么?” “玉皇是众神之王,统御诸天,综领万圣,主宰宇宙,济度群生,权衡三界,统御万灵,为天界至尊之神,万天帝王。总管三界、十方、四生、六道的一切阴阳祸福。西游世界的天庭依然遵循着皇权至上,皇权大于教权。所以玉帝是三界主宰,是西游世界里的最高统治者。” “然后呢?” “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这些神仙分管着各自的事务。天庭就是就是一个朝廷的映射。” “什么意思,别神叨叨的。” “小公爷没注意嘛,四御啊,更早的体系是六御,西游世界少了两御,把玉帝单独拽了出来,以此阐释皇权至上,但上面还是有三清。” 张之极总算明白了,瞪大眼慢慢扭脖子看向英国公。 张维贤此刻也很吃惊,但又带点果然如此的释然。 “岳父大人,比西游记稍迟一点,还有一本书在传播,只不过看的人少,但将来一定会大行。它有好几个名字,《封神演义》、《商周列国全传》、《武王伐纣外史》、《封神传》。照例是故事的汇编,但里面有一个创造性的人物,鸿钧,为大道之显化实体。当然,正统道教玉清元始天尊才是大道显化,并无此神。” 张维贤似乎还在震惊中,皱眉问道,“老夫听听,贤婿准备怎么做开天辟地的圣人。” 朱鼎顺摇摇手指,“岳父大人还是没听明白,这不怪您,毕竟见识…咳,您应该跳出三清六御,跳出皇权之上看问题。不管是四御还是六御,不管是三清还是鸿钧。都是先民想象出来的人物,并没有这种人,他是一种思想化身,每个神仙都是一种德行显化。” 张之极,“好狂的口气。” 张维贤,“好大的杀气。” “呵呵,小婿说的出口,两位听的入耳。看来您明白了,皇权也是德行的显化,皇权的组成就是德行。有句话更直白,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世间万民是一切权力的源头,做圣人,不一定非得杀人。” “你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的三族、九族会无影无踪。” “岳父大人,这时候您可以转回来了,小婿有解难营。贵人视天下人为民,解难营就还是解难营。谁视解难营为敌,那就是敌。小婿最大的优势在于,解难营只有一个心眼,只要小婿愿意,它可以破一切魑魅魍魉。” 张维贤缓缓拍拍桌子,落寞道,“五年、五年啊,老夫早该让你入京。” “咦?岳父大人没说杀小婿,可喜可贺。” “杀人?杀人倒是简单,朱明没了,至少英国公没了。你想做霍光、想做张太岳,都不得好死,最终可能是赵匡胤。” “将来事谁说的准,陛下待我不薄,皇帝也不是人做的事,想必岳父大人对皇帝有更深的理解。” “老夫想让你做英国公第二,陛下想让你做英国公,天下之臣想让你做明臣,原来你只想做自己。” “岳父大人说的非常好,您若再说我想做圣人,小婿应该会小看您。” “拉人杀水局,在你心中,官场还真是个骗局。” 张维贤说完闭目沉思,接受能力强大的可怕。 张之极盯着他看了一会,“我还是没听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呀,大舅哥,您听话不听全。” “你这叭叭叭一大堆,入京三天大开大合,什么也不做?” 啪~ 英国公在儿子脑后勺给了一巴掌,“笨蛋,他只想做他自己!他姓朱当然不能乱动,只能做圣人。潜移默化、温水煮青蛙、让万民活,辽东就是开始。” 张之极两眼大瞪,恍然大悟,总算懂了,“然后万民会让你做六御、做圣人、做鸿钧?” “不一定吧,我五年前就和你说过,我只是想活,让更多人活,养活更多人。” “你会面临无穷无尽的杀局,不是杀人,是杀心,最终还是会遗臭万年。” 朱鼎顺突然得意笑了,“嘿嘿嘿,我在塞外,在关外,很快会有人求我入局哦。” “还是个死!”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谁又能不死!小婿向岳父大人、大舅哥实话实说,是不想无聊的争什么勋贵名声。更不想某一天之音孩子的叔叔们,会杀他舅舅、杀他表兄弟。我能控制杀戮,我若一死,解难营不一定。” 父子俩对视一眼,完全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张维贤沉默一会,突然换了个话题,“有人弑君?” 朱鼎顺猛得回头,比他还吃惊,“岳父大人,您不知道?” “老夫怎么可能知道?” “您至少应该知道有人想破局。” “老夫当然知道很多人想魏忠贤去死,老夫也知道有人暗中蛊惑信王,那是步闲棋,逼皇帝重用朝臣而已。” 朱鼎顺愣了一下,仰头哈哈大笑两声,“岳父大人,齐楚浙昆党的党争,是权争。东林和阉党的党争,是命争。您身处勋贵,人身安全让您麻痹了呀。” 张维贤眉毛一跳,拍案而起,杀气四溢大怒,“敢弑君,灭十族!” 朱鼎顺第一次见勋贵头领的全部威压,有点血淋淋的意思,但没有开口说话。 很久之后,阴沉冷漠的声音才响起,“是谁?抚宁侯?哦,你说过封赏之后才知道。” 房间又沉默了一会,张维贤敲敲桌子提醒他说话。 “什么人操作?锦衣卫那种垃圾靠不住,禁卫更是个筛子。” “小婿向来只靠自己,我倒是没什么特别目的,只想看看真相。一个皇帝活到让很多人想让他死,不是暴君,就是明君。陛下还真有一点太祖风范,最起码视众生平等。” “老子问你谁在操作,皇帝不能死…呸,是不能出事,大明眼看中兴之局,不能再来一场杀戮。” 朱鼎顺站起来,对着英国公的眼睛认真回道,“小婿知道您站得高看得远,英国公的地位逼着英国公比更多人有公心,但您依旧是局中人。想控制小婿又怕引起混乱,人世间就是这般可笑,谁又不是谁的局中人呢。” 张维贤眼珠一动不动,“很多人在做局?” “肯定的,顶尖的位置就那么一两个。比如定国公徐希皋,与您的关系还不错,但他的儿子与两位大舅哥就差远了。 勋贵一体也是人,更别说那些士绅豪商,谁人不是父亲,谁人没有子嗣。 皇帝在考虑传承、勋贵也在考虑传承、士绅豪商当然也在考虑传承。传承权面前,绝不会有人后退。 弑君,人世间传承权的终极之争。” 第308章 破人先破心(下) 林丹汗死了,死于急泄,历史也会这么记载。 这就是弑君! 不是技术活,是个思维活。 只要想做,总能找到办法。 拎刀子砍人那是蠢货。 朱鼎顺已经给很多人示范过了,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皇帝很危险。 张维贤头顶直冒汗,噗通一声跌回椅子,面如死灰。 “这事不能声张!朱明把读书人宠坏了,这些王八蛋。” “爹,为什么不按谋逆诛杀?” “杀不完,也许你妹夫才是对的,温水煮青蛙才是正道。” “我不信敢有人时时刻刻想着弑君。” “以前不敢,现在敢。党争呐,文人这里一团,那里一团,团团有联系,人人有想法。” 父子俩交流几句,朱鼎顺轻咳一声,“岳父大人,您也是一团,自以为是的一团。” 英国公扭头认真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淡淡说了句,“朱三寨果然读的一手好书。眼光够高!” “那是!” “脑子再高也得手脚配合,否则只会造成混乱,你的手段有你的眼光高吗?” 典型的死鸭子嘴硬,老子都说了一步步看,吹牛扯淡有什么意思。 英国公看他不开口,意兴阑珊缓缓摆手,“宣大官员说的对,别和朱三寨讲道理,他总能从别人意料不到的方向说服人。老夫本想教育你,怎么感觉被你教育了一顿。” 张之极也马上跟着说道,“就是,说的天花乱坠,突然发现你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不用做。这不是学究骗子是什么。” “谁说我什么也不做,解难营不就是我的成果。这才刚开始,我得有实力才能做事吧,难不成让我伏案做大文豪?这年头的文豪都是马屁精,有几个聪明也出不了头。” 张之极追问,“现在做什么?看着让别人弑君?” “不!”张维贤眼神一亮,“信王三天就落了个好色之名,朱三寨这是釜底抽薪,有意思,逼着他们收手。” 朱鼎顺点点头,“大明朝的权阉很多,但无一例外都是皇帝的狗,或者说皇帝的影子。朱明二百多年,那些家伙终于知道,与狗搏斗永远不会胜利,他们想直接换主人。先帝泰昌本就死得莫名其妙。” “堵不如疏,解难还是有大智慧的。” “您老快别瞎夸了,禁宫能堵住就见鬼了。皇帝统御天下人,自然也会面对天下人的爱恨。朱三寨就简单了,暂时做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才是合适的地位。” “世泽对你很崇拜,老夫想让他封伯,你觉得怎么样?” 朱鼎顺直起腰身后撤,嗯?! 试探我? “大舅哥在神机营为将,没研究过一天兵法,更没研究过一天火器,世泽比大舅哥务实,但他分封的后果比英国公被降爵还恶劣,没吃到先撑死了。” “哎,这就是张府的难处,不能进一点,更不能退一点,与你十五年不能外出一步差不多,出门就得杀人,你死我亡的争斗,谁能理解老夫的苦。” 切~ 朱鼎顺摆摆手,懒散答道,“岳父大人,小婿这里苦情路线不通,您换个思路。” 张维贤瞬间鼻息呼呼,既尴尬又羞愧更恼怒,脸色阴晴不定,缓缓闭目调息。 朱鼎顺想嘲笑他,还是忍住了,轻咳一声开喷。 “岳父大人,您瓶瓶罐罐太多,英国公做久了,和谁都是一伙,和谁也不是一伙。 外庄庇护东林,别人可能震撼于英国公的权谋,小婿却知道您那是随手为之的小游戏。 换句话说,张家已经习惯了站在高处。 您见面就说我造反,说明您很清楚,造反本身没有对错,胜利者不叫造反。成祖也造反、英宗也造反,他们还是皇帝。 小婿给您换个思路,传承权的血腥争斗,当事人开始,但并不以当事人结束,更像是人性的报应。 被欲望控制的人忘记一件事,传承始终是向下为之,父传子,子传孙,每家每户集合起来,文明才经久不息,这是传承的本质。 世人最大的问题是总想一家一户子孙万代,人生不过百年,想那么多有什么用,百年之后有人上香供奉,千年之后谁不是一撮泥巴。 那些被欲望控制的神经病不说也罢。抛开外族而言,历史一年一年、一件一件看,总有好人坏人,总有对错。但一个朝代一个朝代看,大伙都一样,没有谁比谁更好。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就那么几个人,无非是大部分人被少部分人欺负了,他们养活了大部分人。 朱三寨比他们差不到哪里去,他们是养活了很多人,但也杀了更多人,朱三寨还不屑为之。 其实解决权力分配问题,有个简单直接的办法,那就是开疆拓土、掳夺财富,把流血引向外族。 这就是战争的本质,胜利者才有资格谈对错。这个办法永远有效,除非有妖魔鬼怪等非人类出现,人才能团结。” 朱鼎顺想说这话很久了,受制于地理、物质条件,平常人很难理解这句话。 总有那么一部分人明白,和老师也说过,但他说非一人一代之功,会徒劳无功,会混乱不堪。 袁可立说的很对,这大明朝数来数去,有资格听这话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 中原有句话,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朱鼎顺的理解,这句话前半句绝对正确,后半句却得相对来看。 战争就是个生意,学会投资收刮,有可能越战越强,关键看控制,得明白适可而止。 女真就是这样成事、做大、最终一统天下。 可惜女真也一样的毛病,还不如成吉思汗,他们眼中的‘天下’,被地理局限,再没有更大的野心。 记忆中的八国联军,哪个不是当时的富裕国家,中原与他们有什么矛盾,他们为什么血腥掳夺一个落后的国家。 丛林法则的胜利者视角,应该是另外八个字:罪在当代,利在千秋。 第309章 一物降一物 能说服大佬,只有‘大’格局。 英国公显然没有他女婿格局大。 你和我说大明,我和你说天下。你和我说天下,我和你说世界。你和我说世界,我和你说宇宙。 这玩意没个尽头,鬼怪都扯出来了,英国公思维被引导,显然也想不到比他更好的办法。 这在辩论中,有个说法叫定势。 说偷换概念也成,反正是定‘规矩’的无赖招数。 但朱鼎顺说的时候无比真诚,这是实话嘛! 真理不是辩论出来的,是实践出来的。张家父子没有实践的思路,就会彻底放弃降服朱三寨。 大人物的可悲就在于失去了匹夫一怒的资格。 看看,就说对付大人物比对付玩刀子的人更容易。 他们总是权衡利弊,推演变化。 父子俩定身似的苦思,朱鼎顺快速吃了两口饭,出门去找张之音。 “姑爷,小姐在隔壁休息,刚刚离开。” 朱鼎顺微笑的表情瞬间消失,管家又呵呵一笑,“午时小姐就在隔壁,是公爷凑过来,小姐不得不换一个院子。” 卑鄙! 犹豫片刻,朱鼎顺大步向前,把管家一把拉到后面,就隔一堵墙,用不着你。 他们谈话时间太长,已经深夜了。 管家并没有跟着过去,扭头回到客房躬身汇报,“公爷,小公爷,姑爷知道小姐在隔壁后,犹豫大概三息,没有发怒。” 张维贤摆摆手挥退管家,叹息一声,“正常,老夫算计不到他,你和之音更不行。好在这家伙对妻族没有敌意,也不知是不屑,还是下意识的行为。” 小公爷颇为不服,“说的再好,也得做事,除了兵才,目前看不到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张维贤一扭头,差点又忍不住扇出去,压低嗓子低吼。 “笨蛋,他在长城外玩刀子,长城内玩诛心。想想他去年面圣说过的话,万里之外的敌人,当时谁不说他疯了。 现在回头一看,轻飘飘一句话,化解了多少隐患,化解了皇帝多少猜忌。 徐希皋那点瞒天过海的小伎俩,在他面前就是稚儿。 读书果然得天赋,同样的书,教出来的人天地之别。” 小公爷一愣,眼神闪过一丝亮光,张维贤又叹气一声。 “之音早说过,朱三寨从不做无用之事,更不说无用的废话,可惜我们都没认真听。你们交往多用点情谊,看着就行了,哪有长久不败的家族。以之音的才能,未来的儿子才是关键。” 另一边的客房院子空无一人,只有正房一盏灯。 朱鼎顺推门而入,屋内依旧寂静无声,绕过屏风,才看到张之音半躺在床边打盹。 好像对他的到来有感知,大小姐缓缓睁眼,对着他浅浅一笑。 “破人先破心。早告诉过爹爹,别和夫君讲道理,朱三寨的道理无懈可击。” 朱鼎顺拽了个椅子,坐到她身边,大小姐炫耀似得掀开毯子,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附耳听了一会,很有成就感。 “我们的孩子很健康。” 朱鼎顺不想破坏气氛,只好露出一个微笑。 张之音拉住他的手,“夫君,你是无敌的英雄,辽东牛刀小试。皇帝把夫君召回,美其名曰养性,何尝不是被胜利震惊。 只有我知道,您不是打不败女真,是不想打败,不想屠戮无辜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夫君正利用自己的智慧跳出这个无解的樊笼。 六年前在宣府,夫君囚笼棋局之快,让人目不暇接,如此复杂的棋局都能快速掌控。 人世间这来来往往,数来数去也不过利益二字,由外向内破局,由内向外破心。之音早知道夫君的行事作风。” 朱鼎顺有点震惊,吞咽一口唾沫,“之音什么时候猜到?” “英雄就是功成名就的枭雄!” 朱鼎顺,“……” “士绅、勋贵、宗室、豪商、读书人,都是地主!” 朱鼎顺,“……” “权力在于分享,从天子到列侯、到门阀、到士大夫,什么时候权力分享到百姓,朝代更迭自然会结束。” 朱鼎顺摸摸鼻子,是啊,自己和这位说过太多的话,她很聪明,前后串联总能明白朱三寨在做什么。 “夫君!” “嗯?!” “你是我的夫,我是你的妻,除此之外都是外人。” “当然!” “为什么让梅溪的孩子姓梅?他叫我母亲,叫梅溪姨娘,应该到侯府。” 朱鼎顺眨眨眼发呆。 我去~ 价值观趋同,又有结构性矛盾,这算不算无解难题? 张之音看他没说话,叹气一声,“男主外女主内,相夫教子,夫君内心的府事,是给妾身划了个圈吗?” “不,是给之音松了个绑,你得到塞外转转。这是截然不同的认知。” “我本来就应该去,那是我的男人,我的孩子。” “嗯?!” “一切属于我的男人,属于我的孩子。” 朱鼎顺第一次懵逼,“是啊,之音想说什么?” “妾就是妾,皇帝借势杀人,分化朱三寨,裕竹将来若有孩子,会直接到我名下,其他人也不行。夫君别不当回事,您看的是朝事,之音看的是府事。多少家族衰败于兄弟阋墙,嫡子不一定最贤,但嫡子一定得最强,以保证朱家还是朱家。” 朱鼎顺脑袋嗡嗡响了半天,这个价值观,下辈子也说不清。 “好吧,侯府之音说了算,我哪有心思管她们。甚至不想认识她们,梅溪依旧不会到侯府,我不想变来变去耍一个可怜的女人。” 大小姐笑了,不在说私事,“叨叨半天,爹爹都不明白夫君的意思。一句话就可以说清了,夫君要做人心的皇帝,人皇不是金銮殿的皇帝。” “啊?!不不不,不是这回事…” “夫君急什么,人家说的是大英雄、大圣人,又不是说你想登基。” 朱鼎顺,“……” 我去,张之音怀孕后进化了呀。 算了,和孩他娘较真,不是二嘛。 第310章 大海好捞针 朱鼎顺和天启求了个观政旨意,别的好处不说,起码不用寅时起床去禁宫点名。 准备过两天朝九晚五的生活。 昨晚被大小姐趴到耳边绕了一会,绕的有点累,辰时末才起床。 管家说国公着凉了,没去上值。 估计很多‘贵人’都对英国公教导女婿的功夫深信不疑,完全不会想到被反向教育。 你是英国公啊,这么容易被几句话击垮吗。 只好到后院看望一下。 门口通传,一声中气十足的‘滚蛋’! 朱鼎顺拔腿就走,幼稚,堂堂勋贵头领,遇事病遁,难怪三十万京营不堪一击。 路上虎子到身边汇报情况。 三王昨日面圣请求就藩,朝廷议准每人十八万两,着礼部送藩。 京城搜罗到女子全部送到了外庄,张之音交代过,不能入侯府一人。 信王和大将军好色名声传得挺猛,朱由检一时也没有反应。 王允成和李信到京城,住在酒楼,分析淫窟里那些官员的立场。 …… 一路来到承天门。 朱鼎顺本想到中军都督府转一圈,问问张之极张家在地方各省的人脉,却看到城门下大汗淋漓的宋裕本。 “你是二嘛,大热天穿全套铠甲。” “宋某现在是禁卫统领,大将军不知道卯时上值吗?害大伙干等了两个时辰。” 朱鼎顺尬笑一声,“谁来了?” “鼎三,顺一!” “这两混蛋最喜欢凑热闹。有线索吗?” “线索太多,都是口信,我得捋捋,暂时告诉你也没用。” 两人边说边走,到尚宝司拿入宫的腰牌。 朱鼎顺愣愣地把腰牌拿起来看看,轮值提督! 有没有搞错? 宋裕本看他样子就知道误会了,连忙解释,有四块腰牌是轮值提督,禁宫有事,禁卫提督会有四名副手,皇帝口谕持提督腰牌观政。 吓人一跳,还以为这段时间被限制在禁宫了。 武英殿,镇远侯在轮值,这是熟人,西宁侯的小舅子兼亲家,两人打了个哈哈,朱鼎顺来到西边偏殿。 大殿里全是奏折,一摞一摞,地下摆满了。 鼎三和顺一在分类登记。 看到他进来,鼎三连忙汇报。 “六千二百份,大概两千一百名官员前后上奏,前日、昨日共有一千份奏折弹劾,这样就剔除了一半。今早通政司又送到内阁三百份,魏公公全转到这里,我们大概看完了,一百六十人弹劾您伤风败俗,一百一十人说陛下自废武功,让您回辽东。” “都是些什么人?” “正像您估计的一样,六部没有要害职位,都察院御史、五寺六科、詹事府、翰林院为主,通政司、行人司、中书科,都是些不做事溜嘴皮子的官员。” “有詹事府黄道周吗?” 鼎三抬头回忆了一下,马上摇头,“没有,一会再看看。” “不用看了,遗漏一两人无所谓。统计完名字马上把奏折打乱,把名单给李信,让他借大富兄弟的人盯梢去。” 这就是观政的原因,皇帝以为斥候战是大海捞针,其实创造条件很好捞,老子这三天可不是脑残白浪。 宋裕本呆呆的看着两人交流,指指地下奏折,惊讶问鼎三,“这…这就看完了?” “一半人不需要看呀!” “我当然知道一半人为什么不需要看,他们立刻弹劾,算是有公心。今日送的奏折,自然有人夹杂私货。问题是…三百份啊,就…就看完了?” 到主位落座的朱鼎顺摇摇头看戏,鼎三哈哈大笑,“不管一千字还是两千字,大明朝的公文邸报,向来只需要看最后几行。一句话的事,白白浪费纸,难怪陛下无法亲自处理朝事。找规律嘛,大哥以前经常玩。” 宋裕本非常好奇,这可是真本事,马上要鼎三现场指导。 顺一则把统计出来的名单递到主位,朱鼎顺随意翻翻,又递了回去,让他赶紧把奏折打乱。 这两人是宋光夏带进来的‘临时禁卫’,皇帝特许的‘伴读’,除了武英殿哪里都去不了。 朱鼎顺迷迷糊糊在椅子中打盹了一会,猛得来了一个带刀侍卫,“大将军,陛下乾清殿召见!” 皇帝不好好做木工活,越来越事。 来到乾清殿,没人! 什么鬼? 稍微等了一会,魏忠贤才出来,“大将军,坤宁宫面圣。” 朱鼎顺迈了两步又停下,“不合适吧?” 魏忠贤脸色纠结,“是不合适,咱家把这里的宫人和内侍都撵走了。” 朱鼎顺撇撇嘴,只好跟着他,刚才路上禁卫告知,信王入宫了。 坤宁宫就在乾清殿的后面,两侧的高墙后面就是东六宫、西六宫,那才是真正的后宫,净军护卫区域,只有皇帝一个男人能去。 皇太后的慈宁宫,太子的慈庆宫,皇子皇女的仁寿宫,都属于‘公家’的地方,外城获准即可进入。 皇后的坤宁宫却是半公半私,这地方统领后宫,又有母仪天下的‘公职’,功臣家眷都在这里赐宴。 皇帝让他去坤宁宫,原因还是他姓朱,更可能是信王,代表说‘家事’。 坤宁宫同样静如鬼域,搞什么? 正殿两个明黄色身影,一男一女,下首信王站着。 “微臣拜见…” “皇叔,朕有事问你。” 朱鼎顺行礼被打断,还是朝皇后继续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行了!”天启已不耐烦走下御座,“皇叔从哪里听来,说信王梦到金龙绕梁,捞到两尾金鱼。” 我去?! 我擦?! 某人万万想不到,信王敢到皇帝跟前说这种话。 高啊! 这小子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蛋。 “陛下,微臣先问,是否属实?” “五弟说属实,朕无处可证实,魏大伴把原来勋德宫的人全杀了。” 朱鼎顺也不好直接怼人,朝魏忠贤道,“魏公公,干嘛要宫人证实,信王殿下就可以呀,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人专门接触。他又不是小孩子,当然会记得。” 对呀,天启和魏忠贤马上看向信王。 朱由检愕然,没想到皮球这么快就被踢回来,扑通下跪,“皇兄,臣弟真不记得了。” “殿下不是说抚宁侯带亲卫到勋德宫吗?” “大…大将军,抚宁侯当时是到勋德宫清理枯草树枝。” 切~ 幼稚的胆小鬼! 你以为老子和别人一样,在皇帝面前战战兢兢呀。 朱鼎顺不想和小孩玩这种眼瞪眼游戏,立刻朝天启拱手,“陛下,是抚宁侯告诉微臣。” 把朱国弼的话说了一遍,天启立刻明白,这事无法追究。 但是信王说一半收一半,居心不良。 朱由检发现皇帝看他的眼神全是疑惑,匍匐着呜呜哭了起来。 “皇兄,臣弟请就藩,您…” 朱鼎顺突然大声插话,“恭喜陛下,恭喜殿下。信阳可是好地方,半山半平原,三省通衢要地,土地肥沃,水利齐全,比微臣所在的代藩强百倍,比开封府面临水患的周王还好。陛下爱弟之心,天地可鉴,微臣讨喜,派解难营护送殿下就藩。” 信王懵了,连天启和魏忠贤也懵逼看着朱鼎顺,好像从未见过他兴奋的样子。 “陛下,藩王在京城真是苦啊,好多官员专门盯着十王府,鸡蛋里挑骨头找事。就藩不一样了,可以在藩地走走,长吏司恭敬伺候,无忧无虑享福。殿下前日还和微臣哭诉,心怀叵测的人利用他,他想马上就藩。” 天启看看皇弟,信王眼珠子一动不动,好似完全陷入呆滞。 “咳~皇叔,五弟还没大婚,新王府都没有,哪能就藩。” “殿下明年十八,正月大婚后立刻就藩,还不误监督王庄王田种植,至于王府,不就藩永远建不好,哪个藩王都得自己监造。周王去年还说过,周藩可以资助殿下就藩,微臣觉得怎么也有二十万两。” 朱鼎顺一边说,一边背对信王对皇帝挤眼,天启第一次收到外臣如此赤裸裸的暗示,反而呆了。 魏忠贤在旁边大喜出声附和,“周藩果真是忠心的典范,藩王互相帮助,太庙大祭,先帝定然欣慰。” 皇帝总算反应过来,大将军需要信王就藩做事,轻咳一声,“五弟回府去吧,兄弟终须一别,早点就藩也能避免攻讦,朕随后令周藩帮忙建造王府,自己监造还舒服点。” 信王表情管理终于失控,双眼含雾哭了出来,怎么被这个混蛋三言两语说死了,皇兄你不该收回,或者客气一下吗? “臣弟叩谢隆恩,臣弟告退!” 信王一步三回头,慢慢走出坤宁宫,张皇后朝皇帝微微行礼,也退了出去。 朱鼎顺赶紧到魏忠贤身边,“魏公公,让信王在乾清殿等等,我送他出宫。” 第311章 打草惊蛇 魏忠贤去追信王,朱鼎顺朝皇帝伸手虚请了一下。 天启马上明白,他要在路上密奏某事。 两人向乾清殿走去。 “陛下,不要声张,禁卫统领宋裕本发现一点蹊跷之事,有人利用信王做局,殿下不明所以,四年前就被蛊惑了。 微臣斗胆跟踪了十王府所有下人,发现十王府的守卫、内侍、宫女与某些官员不清不楚。 他们不需要与殿下直接商量,只需要做金鱼那种事即可,殿下为了给养母复仇,贤王是个很有诱惑的身份。” 天启一边走一边看着他,嘴角竟然笑了一下,“皇叔果真忠心耿耿,大海捞针,皇叔有头绪吗?” “没有,但信王就藩可以让某些人着急,陛下注意皇子的保护。” 天启脚下一停,回头看着他认真道,“朕一直想不明白,姆妈那些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朱鼎顺答得很自然,“皇城和禁宫加起来不下八万人,加上守卫有十三万,那就是十三万张嘴,有些人哗众取宠,也有些人专门卖禁宫的消息。” “哼,道听途说。” “是啊,但这事永远杀不完,陛下不可能把三万宫人都收入后宫,也不可能把五万内侍全部升为太监。” 乾清殿后门,皇帝脚下再次一停,“西苑赐宴,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将军好大的胆子,敢用朕钓鱼?” “陛下,说出来就不好了,不能让魏公公知晓。” 天启呵呵笑了两声,没有一点害怕,“大将军是不是以为朕没有查过?不会有结果的。” “您这是外行,世上有很多种东西,单独接触都没有什么危害,但两种、三种、四种同时接触,就是剧毒。” 天启脸上终于浮现凝重,“说说看。” “比如,接触木雕有可能接触某种凝脂,落水可能让某种东西消失或进入体内,落水着凉又需要吃药,这些烂招数不胜数,关键是他们会做到哪一步。 想陛下落水给个难堪,还是借此宣扬陛下不务正业,或者干脆让陛下大病。就像…就像林丹汗。 他们热衷于让陛下落水,说明宝船上有某种像苹果籽一样的东西,能做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天启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处于极度愤怒的边缘。 皇帝心境不错,不一会收起情绪无语向前。 看到乾清殿门口的信王,随意摆摆手,“五弟,让大将军送你出宫,着什么急,朕都追不上。” “微臣告退!” “臣弟告退!” 信王和朱鼎顺一前一后迈步向皇极门,稍微等了一会,鼎三和顺一从武英殿出来跟上。 继续沉默向前,尚宝司交回腰牌,入宫一个时辰再次出宫。 承天门前,朱鼎顺一过桥立马停步。 信王走了两步,没听到身后的声音,犹豫一下,回头又返了回来,“感谢族叔,孤告辞。” 朱鼎顺眼似寒刀,冷冷回道,“殿下,好玩吗?” 信王心跳骤然加快,四肢微抖,脸色慌张,“什…什么?” “十王府孤寂,容易困在自我的幻想中,接收消息也很单一。记住,当你认为有人对你好的时候,那就是倒霉的开始。” 信王跟着反呛,“孤认为族叔对孤很好!” “没错,这不就倒霉了嘛,还会接着倒霉。” 朱由检呼呼喘气,面色铁青,“孤与大将军无冤无仇,为何害孤?” “因为你是个不知好歹的睁眼瞎,老子对你好,你认为是害你。别人利用你,你却以为是效忠。还因为你毫无担当,一点破事,在我面前把抚宁侯卖了,在陛下面前把我卖了,在那些老鼠面前估计又把陛下卖了。皇家怎么会有你这种蠢货。” “放肆!”信王厉声大叫,怒发冲冠,表情彻底失控,“朱鼎顺,你大逆不道,敢辱骂亲王。” 面对周围投过来的目光,朱鼎顺哼哼笑了,“辱骂算个屁,代王都是我杀的,再杀一个也不是不可能,殿下小心了。” 朱由检面露惊恐,噔噔噔退两步,两臂发抖,想指着鼻子怒骂,极度的恐惧又让他无力抬手。 朱鼎顺冷冷的看着他,动都没动。 朱由检惊惧中茫然环视一圈,发现皇城守卫看都不看他们,慢慢扭头到十步外等候的曹化淳身边,跌跌撞撞向东离去。 “堂堂亲王,玩暗线串珠,这亲戚不怎么样。” 回头瞧向说话的鼎三,他摸着鼻子嘿嘿一笑,“大哥,让他恨咱们有什么好处?” 朱鼎顺背负双手,缓缓向西,等虎子跟到身后,才缓缓道,“他与林丹汗性格一模一样,孤僻、自负、多疑。” “这样的人最容易蛊惑控制,先帝潜邸旧臣都是东林吧?先帝喜欢女人,陛下喜欢木工,信王喜欢做梦。这帮读书人真坏,潜移默化把人性格全控制了。还好陛下发现不对,也可能是先帝临终口谕。” 朱鼎顺又看了一眼叨叨的鼎三,是啊,崇祯朝东林吸取教训没有呼风唤雨,却控制了皇帝,竟然完全取消工商税,向贫民加三饷。 滑天下之大稽,直接把大明朝七成的现银赋税弄没了。 十七年呀,有人流血补窟窿、有人贪婪挖墙角,挂树上了才反应过来:诸臣误朕。 这种不到地狱不回头的主,天下无人能伺候,既然无法教育,那就让你恨好了,玩明牌也行。 万一…或许也轮不到你。 西长安街的胡同,朱鼎顺站新侯府门前看向大院。 本来可以向大街开门的,但这里是皇街,只好向东开,还没有挂匾。 前院跪着满满一院下人,院中都是新栽的景观树,假山池塘也是新建,除了房子的主体结构,都是新的。 虎子靠到身边解释,“少爷,这都是公府和侯府的下人,会陪嫁过来,兄弟们里里外外检查过了,夹墙地窖水井房梁…没放过任何地方。目前有二百名兄弟在前院和中院。” 朱鼎顺点点头不置可否,这地方虽然没有其他公侯府邸华贵,面积是真大,后院连主屋能分出十九个院子,那前院、中院也可以。 库房嘛,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多。 第312章 经济战的设想 侯府后院左右各两排院子,一共四排,四四十六,正面三个大院,每个院子六间房。 两侧是通向后花园的廊道,这十六个院子很有意思,完全与中间的廊道隔绝,有点类似于后宫的布局,想进去得先穿过廊道到后面正院,从两侧拱门进去。 每个院子都是三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没有大门,有个精致的照壁。 三个正院,中间是侯爷的书房、卧室、召开家庭会议的大厅,东面自然是张之音的院子,西面宋裕竹,大小姐这是给表妹面子。 书架摆着新买的各类书籍,朱鼎顺闻着墨香到主位落座,鼎三和顺一各坐到两边,虎子则从刚拿到的牛皮包里掏出一沓纸放到面前。 若统计一下京城现在有多少人盯梢,说出来吓死那帮王八蛋,大概有两千人。 亲卫和狐狸的暗子虽然人多,对某些人来说反而是明牌,宋家兄弟的锦衣卫军户暗探三百多人,小鸾的江湖人士百人,还有李信从熊熊那里接手的五百多人。 这么多人交叉跟踪,若想知道什么早知道了,老子懒得搭理你们。 朱鼎顺看了一眼情报突然扑哧笑了,对身边的两兄弟道。 “大明朝这个时期的官员真有意思,都说东林是江南大地主的走狗,韩爌、曹于汴、史记事、乔允升、张慎言、王允成等等,上到首辅大学士,下到郎中执事,东林内部山西人好多呀。” 朱鼎完了还微笑点头,内心默算,加上孙脊梁、陈奇瑜、曹文诏,山西文武官这时期真不少。 明末的官场这tm完全是山西人和江浙人的主体,有意思。 “大哥,你不是说咱老乡出赤胆忠心和鸡贼奸猾两种极端吗?这些人全是奸猾之人?” 顺一问一句,鼎三直接嗤笑,“大哥是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浙和山西人见识了商业的繁华,却不知道如何管理繁华。东林就是豪商的喉舌,他们与齐楚浙的保守不同。” 朱鼎顺点点头,“没错,东林君子的确想到了变革,但目前的东林完全不是刚成立时的东林,龙蛇混杂把东林搞坏了,他们变革的目的不是为天下人,而是为了豪商赚更多的银子,披着公心满足私欲。 东林书院旬讲、月聚,动辄两三千读书人聚集,还tm管吃管住。八君子还是有点道道,可惜他们都没发现,自己的书院成了别人养狗的地方。 二十年来,借着志同道合不知有多少垃圾混入其中。东林君子是有,可也就那么六七八个,他们号称十万学子,可以想象有多少伪君子。很多官场失败者借东林上位,这些人一旦掌权,内斗不可避免,只会削尖脑袋钻营。” 鼎三和顺一对视一眼,纳闷看向老大,“东林还能在京城控局玩阴谋?” “不能,他们各玩各的。这才可怕,人一旦为了私欲,就会走入歧途,会自我催眠,会不择手段。” 鼎三眉头一皱,“王允成这死老头不老实。” “你想多了,他想老实也老实不了,被大义催眠、又没有清醒的社稷认知,醉心于权力,这样的人杀多少老子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原本觉得党争变成命争有点残忍,再看看这些蠢货的所作所为,魏公公还是手软呀。玩嘴皮子的比我们玩刀子的更恶心。” “大哥要杀人?” “杀几个就可以,把他们全部赶回江南,风气坏了,土壤也就坏了,改变几个人不行,得天下人一起变。” 顺一疑惑了,“银子砸死他们?” “是这个意思,但不是砸,撑死他们。收拢天下白银倾倒江南,让他们尝尝一两银子买不到一两米、买不到一缕布的滋味,让他们坐到银山上呕吐,让他们受天下人鞭笞,让他们永生永世不敢再赚银子。” 鼎三和顺一齐齐打了个哆嗦,“大哥,这需要强大的武力圈禁,否则…” “武力不是问题,缺银子是真的,这天下二十亿两白银都去哪了?把豪商的银子拿出来倾倒民间,然后再让他们收回,人人有银子,人人得饿死。” “还缺粮吧?” 顺一不确定问了一声,朱鼎顺看着他点点头,“是啊缺粮,解决大明问题的办法不在大明。我们需要海量的船队,南洋大米一年三季,一个瓷杯能换一屋子米,你们敢信?” “啊?!那为什么没人运粮兜卖?” “笨蛋,三五艘十来艘连本都不够,关键是那里很乱,侨民、土着、酋长、大佛朗机、红毛鬼、海盗,乱七八糟,只有天朝出动大规模水师可以降服他们。” “还是打打杀杀呀,这就简单了。我们有解难营,有银子,有粮食,天下谁能打败我们,大哥想做什么做不了,看不顺眼的都杀了,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 顺一说着说着声音变低,然后住嘴了,朱鼎顺慢慢抬头,发现肫哲站在门口,孑然一身,有点萧瑟飘零的味道。 朱鼎顺刚才转了一大圈,竟然没看到她。 “肫哲一人在侯府?” 她听到问话,慢慢进门,“我在西院,夫人把我带的东西都放到西院,无人看着,前院有五个侍卫。” “我封侯以后,努尔哈赤的首级让使者带回去,你也回去吧。” “肫哲是大将军的女人。” “嗯?!我同意了吗?” “爷爷遗诏把我许配给大将军,将军是英雄,自然该有女人侍奉。” 他说话淡淡的口气,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偶。 朱鼎顺皱皱眉头,“回去吧,你爷爷想多了,我会杀贵族,不会杀平民。你做不了我身边的奴儿,我也不需要你做舒儿,老子不屑玩他那一套埋间驱使、分化拉拢的把戏。” “这是阿爷的想法,不是肫哲的想法。” “那肫哲姑娘什么意思?” “肫哲在沈阳大营时,帮阿爷处理所有情报,尤其是李永芳、四贝勒、巴牙喇等用间的计划和人员。” “哈哈哈,不需要,老子举刀子的时候,什么计都是垃圾。” 肫哲一点也不尴尬,轻轻摇摇头,“我也不会告诉大将军,没多大意义。肫哲是说,我可以帮忙处理暗处的情报。” 朱鼎顺摇摇手中的纸,“这个?你懂大明这些阴险的读书人吗?” “我懂,大将军后院只有我一人能做这事。” 咦? 朱鼎顺一愣,还真是就她一人与所有人无瓜葛! 第313章 封侯,排位 朱鼎顺刚打窝撒饵,不是收网的时候,也不是请客吃饭的时间点。 京城官员实在太多了,奏折只是一个参照物。 需要一层一层不停筛选排除,外面海量的人手日夜跟踪,锁定某些暗中之人。 在外人眼里,经过岳父教育的平辽大将军开始认真观政。 卯时入禁宫看奏折,申时出城,或在酒楼,或在新府,没有乱七八糟搞事。 闰月六月初一。 寅时三刻迷迷糊糊被郭玲儿叫醒,开始穿朝服。 梁冠、赤罗蔽膝、革带、佩绶、白袜黑履。 一品文武和侯伯梁冠都是七梁,郭玲儿扶着帽子左右看看,“相公威武,下次封赏,相公定是公爵八梁。” “废话,难不成会封王。” “嘘!相公慎言!” 朱鼎顺无精打采到桌子边坐了一会,吃可以喝就算了,结果是干坐了两刻钟。 新侯府距离承天门实在太近,比西宁侯还近,听到钟声才出门。 大朝会,两千名京官全部到位,人多的很。 可惜金銮殿没他们位置,站露台和广场的命。 文武大员已经分列两侧,赶紧到手持名册的锦衣卫身边报到,带着歉意的笑容被众人让到武将前列。 英国公打头,后面跟着宋裕本和魏良卿,再后面是定国公徐希皋、成国公朱纯臣。 “两位公爷,得罪了,见谅见谅。” 两人随意拱拱手回礼,徐希皋低低笑一声,“解难真是心大呀,快到前面站着吧。” 朱鼎顺抱歉笑笑,又向宋裕本和魏良卿点点头,站到了英国公旁边。 魏忠贤的侄儿封伯,勋贵可能有点膈应人,朱鼎顺还真没什么感觉,一个被百官捧起来的可怜农民,没有自己,人家还封公了。 “岳父大人身体恢复,可喜可贺,小婿以后定当…” “闭嘴,安静!” 切,没有幽默感。 钟声响,时间到。 朱鼎顺跟着英国公的步伐,与大约二百名官员进入金銮殿。 三跪九拜之后,天启走过场似得,没有一句废话,没有给众人遐想的时间,直奔主题。 “辽西大捷一月有余,有功之臣均已赏赐,主将却刚回朝听封。朕与诸臣商议,首功平辽大将军今日册封侯爵,领蓟辽登莱东江水陆两师,兼领禁卫营,仍持平辽大将军印。 次功内相魏忠贤,调拨粮草饷银有功,封一子为伯。并列次功禁卫统领宋裕本封伯,禁卫营总兵,归平辽将军节制。” 话音一落,魏忠贤的另一个狗腿子太监王体乾站到御阶,展开黄绢。 三人连忙出列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辽东发难,各城望风奔溃,解难营指挥使朱鼎顺,救孤城、战海滨、袭侧翼、猎草原、斩奴酋,遏二十余万强虏,三月斩获五万首级,振十年积颓,足封疆吐气。 今奉天封尔翊运推诚大同侯,食俸两千石,赐之册宝,大启尔家。加封太子太保、柱国将军,持尚方、总平辽军务。钦哉!” “微臣朱鼎顺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体乾迈步下御阶把圣旨递给朱鼎顺,站起来退回队列,他返回继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禁卫统领宋裕本…今奉天封尔翊运推诚大兴伯,食俸千石…加封太子少保、柱国将军,总领禁卫营。钦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都督魏良卿…肃宁伯,食俸千石…加封太子少保。钦哉!” 三人全部回到队列,顾秉谦开始出列,代表文官赞扬,肯定三人的功绩,他的文章会在太庙大祭时告慰祖先,听起来像是祭文。 “微臣诚惶诚惧顿首…尊先祖之训,恤百姓之疾苦,忠心耿耿效忠大明,效忠吾皇。 然,东虏兴兵,北犯辽东,欲夺汉土,在此危难时刻,赖陛下与先祖之护佑,助我等东逐强虏。 今有大功之臣大同侯、大兴伯、肃宁伯,猎杀奴酋,功耀大明,臣民榜效,君上良臣。 …” 我去,朱鼎顺脖子都酸了,这家伙好文采,门口有复述的内侍,两千人被上了半个时辰的成语课。 厉害了,铁汁。 距离结束早着呢,内阁六部掌印官都各自有一段戏。 现在是进士大佬比试文采时间! 回头再看看英国公手里的一封奏折,苦啊,武将还有一套呢。 整整四个多小时,巳时三刻,懵懵懂懂中看到皇帝突然起身。 “本应大宴庆功,一来天启炎热,二来良臣请求节约靡费,朕午时赐宴三位大功之臣,内阁首辅、英国公作陪。” 尖利的嗓音拖长,一声退朝,众人跪拜送别皇帝。 预料中挤到身边恭贺的场景没有,大家陆续退出金銮殿。 朱鼎顺看他们一个个面沉如水,小碎步快速离去,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大伙都憋着呢! 天气不错,并没有烈日当头,看起来马上会进入雨季。 这几天都是这样,闷热中早晚下点雨。 朱鼎顺在英国公屁股后面跟着,展示出被岳父收服的样子,慢腾腾挪到武英殿。 张维贤先去偏殿看一眼满地奏折,翻得乱七八糟,冷哼一声回到正殿。 “恭喜新侯爷,恭喜公爷觅得佳婿!” 嚯!都在这呢。 朱鼎顺左右抱拳连连拱手,“感谢诸位前辈,感谢诸位兄弟。” “解难以后是自己人,过来坐吧。” 朱鼎顺看着笑呵呵招呼的成国公朱纯臣,他的旁边空着一个椅子,英国公则在主位。 “呵呵,不合适吧,小弟毕竟新封!过了,过了。” “快坐吧,废话什么!” 朱纯臣站起来热情拉拽,朱鼎顺也就顺势落座,再次拱拱手,“感谢诸位爵爷抬举。” 对面是徐希皋、镇远侯、定西侯为首,西宁侯不在这里? 众人只是笑,没有接茬,朱鼎顺一人尬笑着拱手,主位英国公突然一拍桌子。 “大同侯,摆正自己的位置,武英殿不需要假意客套。” “岳父大人这话说的,小婿这是高兴,等…” “放肆,这里没有岳父女婿!” 无聊~ 众人还是保持着善意的笑容,西宁侯来了。 “大同侯,公爷,陛下已到西苑,请吧!” 第314章 赐宴,落水 天启的路线与他们不一样,人家是从后宫北门玄武门到皇城,向西不远就是西苑。 朱鼎顺和张维贤却是从武英殿的西华门到皇城,沿着护城河与西苑池中间的直道向北。 南北穿越整个故宫的距离,直道中朱鼎顺不停张望。 皇城竟然有很多残垣,还有坍塌一半的各种库房。 这tm从正门进出的百官一辈子都看不到。 “御用监、尚膳外监、银作局、内侍直房,西苑对面那是万寿宫、惜薪司、内库十二个库房、酒坊、花坊、工仗局、石匠所、木匠所。夏天总有失修的房子坍塌,秋冬才会修缮,别乱张望 ,禁宫和皇城守卫都能看到你。” 西宁侯提醒自己的女婿,朱鼎顺也收回了目光,陛下啊,养这么大的皇城做什么。 该说不说,刚才的那些赏赐,全部出自内库。 大明朝的内库和国库没有严格的公私区别,财政隐患从老朱就埋下了。 朱家皇帝与朝廷的扯皮博弈,有一件事贯穿了二百多年。 皇帝找各种理由贪墨国库,百官找各种理由贪墨内库。 万历的那些矿监、税监搜刮、贪墨,其中一半还是用在国事上面。 皇帝还落了个爱财之名,但内库有一个库房专门属于皇帝的私产,罚赃银库。 落罪抄家的资财全部入罚赃银库,与朝廷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就能理解那个阴谋论,贪官是皇帝养的大蛊虫。 有道理! 既然罪官的家产皇帝全收,那功臣的赏赐也得皇帝全出。 家天下嘛! 皇城内的门禁也很多,几人一出乾明门,西苑太液池近在咫尺。 玉河桥、承光殿周围威风凛凛的大汉将军、明甲将军、带刀侍卫在岸边站得满满当当。 一艘长九丈九尺九寸、宽两丈的平顶双层宝船停在岸边,上面插满黄龙旗和日月旗。 我擦?! 33米长,6米宽、高5米,长宽五比一。 这是17世纪西方远洋帆船的比例,问题是,人家吃水很深的,陛下啊,您这是平底船吧? 大明水师的船长宽比均为三比一,有压仓石,还有半层在水线下。 朱鼎顺看着下层两侧密密麻麻的船桨发呆,宋裕本拽了他一下,“走吧,陛下在上面。” 船停的位置有高台,众人可以直接通过高台到船顶,然后到船首舱吃饭,朱鼎顺望了一眼高台,没有跟上西宁侯,向宋裕本使了个眼色。 新鲜出炉的大兴伯立刻到高台下向禁卫问话,“本官怎么看船桨下面有裂纹,你们检查过了吗?” 带刀侍卫头领显然愣了一下,扭头看看水线位置,也无法确定。 宋裕本带头一跃,跳入船工仓,朱鼎顺也跟着跳了进去,一眼就能看清情况,什么都没有。 侍卫头领和宋裕本趴在船舷看了一会,顿时松口气,“伯爷,是水渍,虚惊一场。” 朱鼎顺踩踩地板,“兄弟,这下面是什么?” 侍卫头领赶紧躬身,“回侯爷,是石匠所的压舱石,从头到尾两层。” “打开看看!” 啊?! 头领愣神间,宋裕本已经掀起脚下的木板,其余禁卫连忙让内侍船工站起来,哗啦啦掀开。 左右前后无缝对接的花岗岩,朱鼎顺走了一遍跳上岸。 刚上高台,宋裕本也跟了上来,船首舱就占了顶层一半面积,但这个舱无顶,只不过是几块巨大的布,可以随时拉开。 “微臣朱鼎顺\/宋裕本,拜见陛下!” 天启在长桌后摆摆手,“两位卿家快坐,魏大伴,上菜开船,朕带诸卿游园,绕着琼花岛转一圈。” 魏良卿并没有跟来,朱鼎顺坐到顾秉谦上首,宋裕本则到英国公旁边。 “听说大将军喜欢吃鱼,朕也喜欢吃海鲜烩煮。来,诸卿举杯,贺大捷。” 船开起来了,非常稳,太稳了,简直感觉不到是艘船。 朱鼎顺放下酒杯拱拱手,“陛下,船上不是有很多木雕吗?微臣能看看吗?” 天启示意魏忠贤掀开后面的木雕,九千岁和张维贤显然都没想到朱鼎顺提出这么个要求,但也没多事。 原来在皇帝的后面,拉开背靠的帘幔,一个蟠龙木雕在巨大的长条木座上呈腾飞之势。 底座半丈宽厚近两尺,占据了整个横向空间。 朱鼎顺看一眼就笑了,好简单的机关,这倒是好查了。 “陛下,蟠龙木雕一直在船上?” 魏忠贤代为回道,“上一艘宝船倾覆,这是捞上来重新摆放的新船。” 天启突然站了起来,众人也跟着站起来到木雕前。 一股特别的香味,木雕上面防腐技术做的很好,漆面精致,朱鼎顺指头摸了一下,两指捏捏,原来这上面也有机关。 每个人都感觉新侯爷到这里后就不正常,连赐宴的客套环节也不想多说一句。 天启负手无语,朱鼎顺又敲敲底座,太厚了,完全听不出来。 “魏公公,这个木雕是什么时候放到西苑游船上的?” 魏忠贤卡住了,反而是西宁侯说道,“天启二年木匠所打造,他们…他们说不能让陛下的木工比下去,联手打造了蟠龙木雕。” 朱鼎顺摇摇头,“底座才是关键!” 宋光夏一皱眉,“这根大木来自南洋,嘉靖朝的料子,那可就早了。倾覆后总是在水上漂着,就是根木头。” “起居录记载很含糊,但陛下每次都是返程时突遇大风,应该是右倾吧?顶层没有船舷,脚下不稳自然会落水。” 宋光夏抬头想了想,阴沉着脸点点。 现在是查案时间,朱鼎顺又看向皇帝,“陛下刚才摸过木雕?” “朕每次来都会看看,工匠手艺精湛,确实巧夺天工,放别的地方木雕干裂了不好。” 呵呵,皇帝说的还挺专业。 朱鼎顺突然非常无礼的抓起天启的龙爪,在他纳闷的神情下撸起袖子。 食指在胳膊轻轻拉了一下~ 看戏的英国公顿时大叫,“放肆,欺君之罪!” 天启笑了,盯着朱鼎顺不以为意的笑道,“皇叔怎么知道?朕从小就这毛病,可不是中毒,尤其是春夏季节。” 他是不以为意,别人却看的大惊,只见朱鼎顺划过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胳膊上像多了一条红色的大蚯蚓。 “陛下从来没有发痒?” “没有,一会就不见了,太医说春夏湿热。” 皮肤过敏不痒也正常,不是什么稀罕事。 “陛下,可以回程了,大兴伯水性不错。” 朱鼎顺一边说,一边趴到底座上,把耳朵紧紧贴上面。 此刻船舱里气氛很紧张,天启伸手制止几人劝阻,站到了左边位置。 哈哈,皇帝落水还落出经验了,知道落在最外边。 “回程,回程,立刻回程!” 刚到琼华岛的宝船听到圣谕,右浆向后,左浆向前,立刻急速掉头。 宝船立刻倾斜起来,底层内侍顿时惊叫连连。 耳朵终于听到一声重物滑动的声音。 哗哗~嘭~哗哗~咔吧~ 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响起。 朱鼎顺紧紧抱着底座笑了~ 第315章 好大一头孤狼 船并没有倾覆,每次倾覆岂不是让人以为见鬼了。 魏忠贤掉水了,顾秉谦掉水了。 英国公被西宁侯拽住,皇帝被宋裕本抱住。 宝船急速晃动大约四五十度,又很快复位。 底座里的机关只响了一次,若不是紧贴耳朵,完全听不到。 朱鼎顺忘记从哪里看过这个机关,好像是一个鬼怪故事中。 一个很简单的滑动限位装置,宝船本就头重脚轻,重心猛得偏移,自然会翻船。但装置又很快复位,是否落水完全看机率。 这么厚的底座,别说在船上,岸上也听不出是不是空心。 魏忠贤和顾秉谦湿漉漉回到船顶,舱内的空气令人窒息。 天启一脸杀气,原来真的有人敢弑君。 禁卫严重失职,西宁侯父子匍匐在皇帝面前请罪。 “皇叔,既已确定有鬼,为什么还找个借口赐宴?” “为了给他们时间,单纯落水就算了,说明他们并不是真的弑君。陛下,皮肤过敏红肿,花粉不可能早就放在木雕上,必然是两天内上宝船之人,很好查,想必岳父大人已经知道了。” “过敏?” “咳~陛下,这不是重点,我们随后再说。大明朝,出了一个狂妄背德祸害。” “是谁?” 西宁侯咚咚磕头,“回陛下,二十七人在昨天接触宝船,全部是皇城之人,很好查。” 宝船回到岸边还有点距离,皇帝又转向朱鼎顺,“解难营回来了?” “是,距离京城半日路程,三千人可供陛下驱使。” “皇叔知道怎么治疗朕这从小就有的毛病?” “陛下,这不是病,不需要治。但花粉没有洗净会被皮肤吸收,落水后陛下可能会水肿,这时候再吃海鲜或其他高钠食品,会摧毁肾脏,不治而亡。”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一步棋?” “可能不需要,陛下自己就会吃药呀。健脾利湿会相冲,微臣医书看过一个大概,也不太清楚。” 宝船靠岸了,岸上的禁卫乱做一团。 天启面色恢复常态,扔给西宁侯一块皇帝印章,“一个时辰内,朕要知道结果。” 宋光夏嘭嘭嘭磕三个头离开,天启反而不着急,缓缓坐到自己的位置,低头想了一会,又抬头看向朱鼎顺要答案。 此时船舱针落可闻,魏忠贤大概被他们用皇帝钓鱼的计划惊呆了,顾秉谦则亲眼目睹谋逆大案,还没有回过神来。 张维贤落寞的陪坐在皇帝下首,脸色惨白惨白。 皇帝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轻哼一声,“看来不仅皇叔猜到是谁,老国公也猜到了。” “陛下,谋逆大案格杀勿论,还是证据齐全的好,对天下人也有个交代。” 皇帝停顿了一会,“传旨,信王闰月初五就藩,由解难营和礼部护送。周藩作为…” “陛下,不需要这样!”朱鼎顺打断杀气腾腾的皇帝,“信王在这场戏里不管什么位置,还得再查查,且他也是受害者,殿下至少应该大婚后再就藩,免得舆情胡乱猜忌。” 皇帝被噎了一下,突然起身大步下船。 朱鼎顺扶起张维贤跟上。 呃~ 跟不上,皇帝会后宫去了。 魏忠贤倒是湿漉漉的跟上了,张维贤、朱鼎顺、宋裕本、顾秉谦,四人在禁宫西北角左右看看,回武英殿是唯一选择。 “顾大人看起来凉快不少,哈哈,您这官是辞不了啦。” 顾秉谦缩缩脖子,靠到身边低声问道,“是谁?” “顾大人以为呢?” “东林没实力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顾大人倒是看的清楚。本侯封赏第一天,京城即将用权贵的血飘红庆祝。可以可以。” 顾秉谦看着神经病似得的大同侯,“侯爷很兴奋?” “啊?!哦,没有,只是感慨罢了。历史总是不已人的意志为转移,阴谋阳谋也躲不过命运,这大明朝,好热闹啊。” 张维贤恼怒回头,“谋逆大案,你能不能闭嘴。” 朱鼎顺白眼一翻,闭嘴就闭嘴。 皇帝,没病,也有病。 刚才浮肿太快太严重,完全超出正常过敏,说明他的肾脏很虚。 吃喝习惯太重要了,客巴巴从小就给皇帝养的很虚,难怪子嗣艰难,不是死胎就是早夭。 魏忠贤和客巴巴也许从来没想过害天启的孩子,可他们平时的行为把种子搞坏了。 海鲜大乱炖,长时间吃就是在毁种子,皇帝还是从小就吃。 那些孤狼们好可怜,根本不知道他们没必要搞这么复杂的算计。 回到武英殿,朱鼎顺把鼎三和顺一叫出来,让他们和宋裕本一起出城,接应解难营黄昏入城。 今晚是个流血之夜,皇帝肯定会用解难营。他不想大同侯太过伟岸光正,必须沾权贵的血,紧靠皇家。 刚坐下,禁卫传皇帝口谕,坤宁宫召见,继续赐宴。 正是午时,可怜的顾秉谦刚拧干水,来不及换衣,又跟两人来到坤宁宫。 坤宁宫阴气太重,一个宫女都没有,全是净军。 角落里两个起居郎让进门的三人愣了一下。 西宁侯有朱鼎顺提醒,作为禁宫地头蛇,他的查得很快,已经从玄武门回来了。 “启奏陛下,花粉只有花坊有,院子里全部是盛开的花。花坊三位宫人上过宝船,放下二十枝盆栽,其中两人万历年间侍奉后妃,领头之人为花匠,年逾五十的老人。 此人十五入宫,从未出过皇城,名册是京营百户之女,父兄早已过世,现在是侄孙在府前卫当差。微臣在他的卧室发现大量花粉包,花坊夏季香味浓郁,很难发现。” “其余人呢?” “回陛下,未现异常,均为正常做工。” “肯定?那底座机关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微臣记得很清楚,家父说过,那个底座多年没动过,上面的纹路都没变动。微臣前日已查到建议底座之人。他世代是木匠所大使,每日从西安门入皇城,与花坊花匠是姑侄。逆案没有牵扯太多人,所…所以微臣很好查。” 皇帝阴恻恻的干笑了两声,“朕听听,他们是几代人的血脉。” “回陛下,他是朱凤庶子玄孙。” 听戏的人齐齐打了个冷颤,果然是一个狂妄悖德的祸害。 牵连太大了呀! 第316章 弑君,继承权之战1 朱凤,第六代成国公。 嘉靖年短暂袭爵去世,但他有个牛批儿子。 第七代成国公朱希忠,嘉靖的宠臣,也是朱明能臣。 他是嘉靖向太子指定的太子太保,救过嘉靖的命,提督过五军营、神枢营,与俺答汗正面硬刚的勋贵。 那时京营经过南倭北虏战争洗礼,空前强大,三十万京营随时可动。 朱希忠先掌右军,后掌左军,安稳护佑隆庆帝登基,在当时的英国公张溶面前不落下风,甚至还稍有超出。 否则张溶也不会代表勋贵与张太岳合作。 朱希忠距离现在的成国公还有点远,但必须说他,因为锦衣卫亲军曾经有一个国公锦衣都督。 他就是成国公,而且锦衣卫向东厂抽调人手,东厂当时也变相在成国公领导下。 而锦衣卫军户是世袭的,锦衣亲军一直与成国公较为亲近。 朱希忠卒于万历元年,儿子朱时泰袭爵第八代成国公,半年就死了。 有没有蹊跷,也许英国公张府更清楚。 接着第九代朱应桢袭爵,野史记载,他是张溶的孙女婿。 朱应桢死得更蹊跷,堂堂国公,年纪轻轻,等儿子出世,自杀了。 第十代朱鼎臣因为年幼,成国公空爵二十年,更更蹊跷的事来了,又是袭爵就嘎。 第十一代朱应槐,是朱应桢的庶弟,国公爵位侄传叔。 空爵二十年,又是庶子袭爵,朱希忠攒下的威望和人脉瞬间就没了。 朱应槐袭爵十年,在都督府是个隐形人,还不如一般侯爵。 第十二代,就是目前的朱纯臣。 作为国公,混得也太可怜了,在顶尖公侯中几乎被排除在核心军权外,又没什么才能。 朱鼎顺猜到他是个孤狼,却依旧没找到他的‘动手’方式。 怎么猜到的呢? 很简单,倒推呗。 信王登基靠的是张维贤,但张维贤十年后走了,走之前他卧床不起六年。 这六年对一个顶尖权贵来说是很要命的,老子有爵位,却什么都不能做,儿子袭不了爵,同样什么也做不了。 张之极也是衰,等袭爵两年,也走了。 新的英国公一上任,就面对闯王围京。 这与他没什么关系,因为勋贵早已换朱纯臣做头领。 勋贵南京降清的有三个混蛋,北京降顺的有两个混蛋。 带头之人就是朱纯臣。 朱纯臣无耻乞活,还是信王的爱将。 一介勋贵,一登基就是《熹宗悊皇帝实录》监修官。 这可了不得,勋贵做大学士的活,明着制衡英国公而来。 或者…是从龙之功的表彰。 明史:希忠五传至曾孙纯臣,崇祯时见倚任。李自成薄京师,帝手刺纯臣总督中外诸军,辅太子…自成入内阁,见崇祯帝命纯臣辅东宫朱谕,因诛之,籍其家。 闯王也恶心这个国公勋贵的行为,你是皇帝的托孤大臣,却跑来投降,还劝进,砍了… 这些与朱鼎顺无关,只是证明,信王挂树枝的时候,英国公一系已经失权十多年,朱纯臣才是勋贵高高在上实权大佬。 京营本来就烂,还换了个更烂的领导,不死也得死。 这位成国公自己打过多次交道,谋略差徐希皋太远,眼光和格局差张维贤不可以量计算。 想出头,当然只能玩阴的。 “皇叔?皇叔?…大同侯!” 皇帝猛得一声吼,走神的朱鼎顺连忙躬身,余光扫了一眼,其余人对他此刻还敢走神惊为天人。 “大同侯怎么看?” “看?陛下,这不需要看吧!就算砍十个国公,大明朝还是大明朝。” 皇帝显然被他的干脆杀性搞得愣了一下。 “老国公,京营不可用,西宁侯清理禁卫和皇城守卫与成国公有关的人员,解难营由老国公带着,黄昏诛杀反贼。” “不!”朱鼎顺突然开口打断。 皇帝还矫情上了,又让‘皇叔’沾血,又不让大同侯陷的太深,老子不想做好人。 “陛下,这事没这么简单,微臣已有证据,抚宁侯、翰林院陈演等一百一十人与这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必须一网打尽,关押到独立的地方审谋逆大案。” 天启深吸一口气,“大同侯想多了,朕不想搞牵连,锦衣卫…” “不!” 这皇帝还有点社稷之君的意思,但朱鼎顺不得不再次打断,“陛下,田尔耕已投靠成国公,或者说两人互为犄角。” 天启猛得看过来,其他人也一片惊悚。 朱鼎顺点点头,“千真万确,锦衣都督田尔耕习惯认主子,他是真的不会做官,所以微臣之前才建议陛下不要声张。” 坤宁宫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上史书,连魏忠贤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反应,大同侯顷刻决定掀大案。 天启想了一会,沉声问道,“大同侯可以控局?” “回陛下,的确如此,只可能遗漏,绝不会有冤枉。” 张维贤突然拜伏,“陛下,臣请旨诛杀反贼,勋贵出了佞臣,臣有罪,必须去杀了他们。” 朱鼎顺一撇嘴,敢情张府与朱府真的有鲜为人知的权争过程。 皇帝似乎很犹豫,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京师马上关闭所有城门,只可解难营入城。召集所有官员入禁宫,内阁安抚百官,马上下旨。 西宁侯、魏大伴清理禁宫。一千解难营抄家成国公府,定国公徐希皋出京稳京营,成国公亲属全部下狱。大同侯带解难营接掌锦衣卫,抓涉案反贼,五日为限。” “微臣领旨!” 这里依旧在净军的保护中,几人躬身退了出去到乾清殿等圣旨,朱鼎顺却没有动,看他们走远了,才说道。 “陛下,朱东三,也就是鼎三,是宋裕本的副将,微臣…” “他是宗室吗?” “与微臣一辈,是没有正式起名的宗室末爵奉国中尉。” “可以,就朱东三做锦衣都督。” 朱鼎顺立刻后退,天启同时起身,与他一道往乾清殿。 两人还在宫道,禁宫已警钟大鸣,接着皇城也响起来,再接着整个京城响应,天地间瞬间全是当当当的急切示警声。 此刻起,无皇帝圣旨,内外不通。 第317章 弑君,继承权之战2 徐希皋气喘吁吁赶来,拿到圣旨后,英国公交代几句,马上出城去了。 京城两千官员涌入禁宫,反贼们完全没意识到他们暴露了。 这次行动完全是对反贼的‘突袭’,所以成国公和田尔耕也在。 朱鼎顺准备拿的人,除了抚宁侯全部在。 这样京城反而没什么事了,有也是行刑似得杀戮。 岳父大人估计内心非常纠结,不停给某人使眼色。 哈哈,不好意思,老子是朱三寨。 你们不是谁都想让老子入伙嘛,老子来了。 收割时间到。 打劫! 钱、权、命,统统交出来。 反贼不全部拿下,皇帝不会到金銮殿,西宁侯和魏忠贤还没有完成内宫清理,英国公顿时没事做了。 朱鼎顺现在有禁卫提督腰牌、圣旨、虎符、尚方剑、皇帝印章全部在身,且拥有京城唯一的机动武力。 金銮殿广场,朝文武百官摇摇头,啧啧啧,你说说你们,拉拢朱三寨,怎么拉拢到自己头上了。 “解难,发生了什么事?陛下怎么样?” 朱鼎顺光顾着美了,差点撞到郭恺之怀里。 “陛下遇刺,宋氏父子护卫安好。西宁侯和魏忠贤在清理禁宫抓刺客,诸位先等着吧。” 轰~ 人群顿时炸锅! “大胆,什么人敢弑君,必诛九族!” 禁宫出现反贼,百官以为是宫女内侍之类,或者像嘉靖帝被宫人刺杀一样的突然事件,他们骂得很嗨。 朱鼎顺到皇极门,余光扫到一个人,又退了回来。 黄道周眼睁睁看着大同侯到自己身边,周围詹事府的同僚也渐渐安静下来,以为有什么人牵连。 “师兄,跟我走一趟!” 黄道周还没有问为什么,被拽了一个趔趄,两人快速来到禁宫门口,一串物件摆出来,顺利出宫。 广场露台上的大佬看大同侯出宫,左右看看,不明所以。 郭恺之回到露台,“田都督,谋逆大案,锦衣亲军都督在这里看戏,合适吗?” “郭大人您是不是傻,没看到英国公、定国公、内阁诸位都不在吗。反贼在禁宫,锦衣亲军能做什么。” 田尔耕一句英国公和定国公,让勋贵圈的人看了一眼成国公朱纯臣,他不喜不悲的,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广场上声音嘈杂,却没人管他们,就这么诡异又焦躁不安的等了半个时辰,周围陆陆续续出现很多红盔禁卫,无声把百官围了起来。 两千人渐渐安静下来,这是…向他们而来? 众人这次闭嘴了,忐忑不安又等半个时辰,夕阳西下,京城突然响起杀声,啪啪啪的火铳射击声不断。 好似在北城,又好似在承天门。 轰轰~ 动用火炮? 百官惊诧莫名看向城北! 朱纯臣差点叫出声,内心大叫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勋贵不会这么做,大家都会完。 禁宫突然敞开大门,整整齐齐的边军和锦衣卫一拥而入,刷刷抽刀,瞬间把百官分成了两片。 虎子和鼎三大步到露台,“解难营、锦衣亲军奉皇命诛杀反贼。拿下翰林院编修陈演、拿下兵科给事中赵兴、拿下御史戴成光…” 一边念,锦衣卫一边抓,不一会就拖出上百人,哇哇喊着冤枉,被一刀敲晕继续拖。 田尔耕看行动的锦衣卫都是外城的军户,早吓呆了。 “前军都督签事朱纯志~” 终于轮到武将,朱纯志朝虎子大叫,“你tm在做…” 嘭,鼎三带刀鞘一刀砍在脖子,噗通一声跌倒。 虎子收起纸,扭头看向露台上的人,两个解难营亲卫突然上前,对着田尔耕双腿砍了过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禁宫,亲卫拖着锦衣都督扔下露台,刷刷两把刀架在脖子。 鼎三重新上露台,与虎子一左一右看着朱纯臣,“成国公,有点国公的体面行不行?” “哈…哈哈…哈哈哈~”朱纯臣癫狂大笑,“你们这些反贼,关本公什么事,老子堂堂国公,朱鼎顺想造反吗。” 虎子没有动,鼎三却一拳挥了出去,砰砰砰几拳下去,把国公打得痛苦蜷缩在露台。 “老子朱东三,陛下圣谕新任锦衣都督,来人,把成国公拖下去!” 虎子朝安静的六部大佬和其余侯伯看一眼,“诸位,是不是下去看戏的好,陛下马上会出来,咱们一起听听这场大戏,狡辩没用,解难营也不会不审而诛。” 不审而诛? 审问比直接诛杀可怕一万倍,陛下啊,你是自废武功。 不,是换一个武功。 大佬们眼神复杂望了禁宫一眼,缓缓迈步下露台。 禁卫在四周升起无数灯笼,皇帝终于来了,带着英国公、西宁侯、魏忠贤、以及写圣旨的四位阁臣。 御座往露台边一放,皇帝大马金刀落座,几人站到了中级台阶。 朱鼎顺呢? 他忙着呢,但也来了! 禁宫敞开的大门又来了一队将士,但他们两人一组拖着几百名反贼。 没错,是几百名。 很多人在弑君这场游戏里就是个啦啦队,他们根本没有直接动刀的实力,或者说没有下手的胆子。 这些反贼有文、有武、有勋贵、有名士、有监生、有商人、有江湖人,热闹的很。 劈开的底座被禁卫抬了过来,里面光滑无比,但有三块比铁重的巨大铅块,中间三个薄薄的铜片限位,只能向一边滑动。 这块木头经常在潮湿的环境中,有四道铜箍,近百年,里面保存的还是完好,桐油占了一成,根本不怕锈蚀。 朱鼎顺拽着跌跌撞撞的信王,来到皇帝面前,“启奏陛下,这些家伙都想弑君!” 皇帝面沉如水,“大同侯,可以审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朕要杀的明明白白。” “是,陛下,微臣举荐一位正直之臣,詹事府黄道周来监审所有人证物证。” “可以,顾秉谦、郭恺之同为监审官。朕只想知道真相,看看就好。” “微臣遵旨!” 朱鼎顺站到皇帝身边,环视一圈密密麻麻的人头,“诸位大人,今日反贼意图弑君,其实很多人都知道。 咱们开始前,先杀个人助助兴。 田尔耕身为锦衣亲军,对如此多的阴谋没有丝毫察觉,更是抽身加入其中,无论如何他都死定了,本侯先替陛下试试刀。 来人,腰斩田尔耕。” 第318章 弑君,继承权之战3 腰斩的惨烈让禁宫刹那充满恐惧。 朱鼎顺挥挥手,让人把尸体扔出去。 垃圾,你以为老子会把你当盘菜嘛。 “诸位大人,接下来咱们认识一位勋爵之后,认识一位被大家遗忘到天牢的大臣。带神枢营指挥使李如梧,带天牢罪臣杨镐。” 两人挨揍了,嘴上还勒着绳子,呜呜得鬼叫。 李如梧很老,李家九将排第七,他不是李成梁的儿子,是侄儿。 这家伙有段空白的记录,李成梁死后在京城任神枢营指挥使,女真入关时主动跟着走了,后代爵位不高,但在女真那里世袭实权。 从京营的神枢营指挥使突然变成了汉八旗提督,只能说他早就是努尔哈赤的人,像他的叔叔一样,投降了他大伯养的奴儿。 努尔哈赤把李老爷的后代都变成了自己的奴儿,嫁肫哲埋雷,也是这样的心思。 肫哲说他接触间谍的情报,朱鼎顺马上就知道这京城有‘大瓜’,用不着她说,老子看看官员名单自己找。 “陛下,诸位大人,可能很多人忘了,宁远伯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柏、李如桢都在锦衣卫任职很长时间,还兼领过几年南镇抚司。辽东李氏,曾经培养出很多将官,可惜他们屁股不正,对皇家怀恨在心。京营三十多人、锦衣卫五十人,都是李如梧在暗中领导。” 朱鼎顺转向黄道周、顾秉谦和郭恺之,三人正满头大汗看监视记录,旁边十大包,多的很。 “三位大人,是否属实?这事没有审的必要,他们意图弑君,没什么门路,但改变不了他们反贼的事实。” “属实,反贼该死,没有审问的必要!”黄道周最先搭话。 朱鼎顺立刻挥手,“所涉之人枭首,扔出去!” “不,腰斩!” 露台上的皇帝突然出声,朱鼎顺微微躬身,挥手让亲卫行刑。 亲卫猛得从人群拖出百人,嚓嚓嚓,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中间血流如河,一时间更加安静。 朱鼎顺从露台走下来,抓起披头散发的杨镐。 “杨大人,您是老人,老功臣,老妖精啊。您与李家相当热络呀,与每一位都合作过。万历二十四年经略援朝军务,谎报军功被罢职。 三十八年巡抚辽东,不去打女真,却莫名其妙攻打老实的内喀尔喀,又被罢官。 四十六年再次经略辽东,萨尔浒大败,折损大明全部战兵,偏偏李如柏保留下来,他虽然自杀了,却给努尔哈赤带去很多精兵。 杨大人被逮进了天牢,判为死刑,一不小心,这都八年了。” 杨镐全身乱扭,呜呜乱叫,想挣脱狡辩,朱鼎顺扯下他嘴边的绳子,狡辩吧。 “陛下啊!”一声沙哑大叫,“罪臣绝没有出卖大明,更没有弑君,荒唐啊,罪臣在刑部天牢暗无天日八年,怎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啪啪啪~ 朱鼎顺一人踩着血水鼓掌,百官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恐惧。 “杨大人说的不错,你是罪该万死,朱某万万想不到,杨大人怎么就是反贼了,请三位大人解惑吧。” 郭恺之突然向前,手舞着一张纸,“杨镐,威令不行,赏罚不信,私交北将而轻南将,怯任贪功…” “这位大人,杨某已然落罪,这与反贼何干。” “杨镐,你罪该万死,私蓄边将死士,蛊惑忠勇义士,私…私惑藩王,意图行弑君之实,千刀万剐。” “胡说八…” 刷~ 一道剑光闪过,杨镐脸被削掉一大块,呜呜漏风,被一脚踩住,样子非常吓人。 朱鼎顺甩甩尚方剑的血回鞘,“诸位大人,咱们忙着呢,念他是个老臣,给他个说话的机会。没想到还是执迷不悟,人证物证随后公示,或许可以让另一位侯爷来解释一下。带抚宁侯。” 朱国弼的样子相当惨,浑身是血,显然用过刑。 亲卫抬到脚下松绑,立刻痛哭流涕大叫,“陛下饶命,微臣没有弑君,是东林,是东林想弑君,是勋贵想弑君,微臣什么也没做呀,什么也没做呀…” 朱鼎顺一脚踩到脖子,“别鬼叫,抚宁侯,您可是大明首屈一指的好相貌,潇洒一点,别可惜了你这相貌,先说说杨镐是怎么回事。” 朱国弼一个哆嗦,“陛下啊,杨镐二十多年间多次经略辽东,蓟辽边将的忠勇义士被他利用,收买刑部天牢守卫,日夜传书,配合李如梧让辽东大败,以期待自己起复。 他…他还让万历年的老兵刺杀边将能臣,利用权阉与东林的党争,广宁大败就有他的蛊惑,说是坐牢,其实掌控着很多死士,可以随时越狱。” 还是抚宁侯可爱,朱鼎顺冷哼一声,“杨大人,你该死啊,无能是罪,利用将士们刺杀助贼,就得千刀万剐。” “陛下,罪臣冤枉,罪臣…呜呜汩汩~” 朱鼎顺一脚把他踹入血水里,“杨大人,因为你,朱某杀了二百江湖人,他们曾经都是大明的忠勇将士,你是没有弑君,但你弑国。来人,腰斩。” 今天的戏过于密集,这场好戏应该详细说说的,可惜没时间。 朱鼎顺迈两步蹲到抚宁侯身边,“侯爷,要不你主动点,朱某脑子里的事太多。” “是是是,陛下,微臣检举,致仕和失权官员暗中发动,妄图颠覆皇权,妄图更换帝位,他们逼微臣呀。 他们有东林,有武将,有勋贵,有六部官员,还有江湖游侠。 微臣被挟持,给他们提供联络地点,给他们隐藏身份,他们暗中教唆信王做一个贤王,等弑君后立刻登基。” 天启悠悠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对他,因为信王此刻趴在台阶下浑身发抖,“五弟,朕信你,你什么也做不了,是他们想让你做,安静看着吧,不要吵朕看戏。” 朱鼎顺踹了一脚抚宁侯,“到旁边交代去,把所有人都写出来。” 抚宁侯刚想滚一边,天启又沉声打断,“大同侯,不需要写什么,就在这里,朕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 第319章 弑君,继承权之战4 皇帝愤怒到极点的话充满杀意,百官打了个哆嗦,更加不敢出声。 “陛下,这些人都是敢想不敢做的混蛋,暗地里叽叽歪歪两声,私下偷偷联系一下,像小偷一样悄悄做点隐晦的事,又像骗子一样卖两句好,纯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同侯不用替他们开脱,知情不报,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呃~陛下,他们不知情!” 百官猛得看向朱鼎顺,这位新侯爷真是…血腥、霸道、又tm敢说真话,这家伙若是阁臣该多好。 “陛下,像翰林院编修陈演,这位大人按说还是我的师兄,与黄道周同年,陈演胆小如鼠、又巧舌如簧,典型的色厉内荏之辈。 当着魏公公的面拍诸臣马匹,转头又与中立的正直官员讨论朝政,晚上又联系不得志的官员,痛骂天子无眼。 这样一个人什么也没做,他却什么也说了。这种人聚集起来多了,就以为天下人都想弑君,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人弑君,却一个个装作知晓有人出头。 装作幻想中的反贼与他相交莫逆,装作这个反贼是他能联络的人物。一百多个官员,微臣开始被吓坏了,大明怎么会有这么多反贼,查了这么多天,才知道根本没有。 全部是他们想象出来的人物,完全是小人之心,以此保证自己将来能获得先手,能更进一步。这样的人杀了有辱…” “大同侯!” 天启突然起身,双眼喷火,愤怒指着广场一圈,“人心的反贼更该死,朕令你杀了他们,不,全部吊到城墙曝晒。” 朱鼎顺突然下跪,“陛下,这种人杀不完,是大明的官制出了问题,尸位素餐之辈太多,国家大事与他们毫无关系,却天天抨击朝政,官场钻营。削籍流放才符大明律。” 哼~ 天启被气笑了,“大同侯,你在替反贼开脱?想死吗?” “陛下,自古没有莫须有杀人之罪,大明不能开这个头,他们也不是重点,反贼另有他人。” “他们是什么人?” “臣请起复原东林落罪之人高攀龙、王允成,他们是迂腐的无能之臣,却也是道德之人,应去监察天下。臣请都察院彻查京官,只一条标准,凡是没有做过实务的官员、凡是弃职旁骛的官员、凡是本职没有尽责的官员一律削籍流放,直系三代以内不得科举。” “大同侯,朕问你他们是什么人?” “回陛下,他们只是一般人,被欲望驱使的傻子,也是胆小鬼,他们也是一般官员,杀不完。” 首辅顾秉谦突然匍匐,“臣附议,陛下,他们是胆小鬼、是官场小偷、是庸官,不是反贼。” 郭恺之和黄道周也跟着下跪,“臣附议!” “臣附议!” 更多人跟着下跪。 他们害怕呀,今天没抓到自己,不代表明天抓不到,反正有大同侯在前面顶着。 张维贤盯着跪在血水中的女婿,两眼缓缓一闭,竟然打了个冷颤,眼角滚下两滴泪。 陛下啊,你把一个强盗带进了金銮殿,怎么还愚蠢的请他上座。 天启看着下跪的百官,冷哼一声返回御座。 “全部打入诏狱,锦衣都督朱东三识别,五日之内复审完毕。下旨,起复高攀龙,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起复王允成,任右佥都御史,黄道周同任右佥都御史,复核天下百官履职,昏庸之官一律去职削籍流放,三代不得为官。” 这是天大的宽容,百官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天启听这发自内心的高呼,似乎有点欣慰,又似乎有点恼怒,最终冷哼一声,“众卿家若尽忠职守,哪有东虏,哪有朝政艰难。今后但凡有人无事生非攻讦同僚,直接问斩。” “陛下圣明!” “大同侯,继续吧,朕说了不要株连,也没让你做好人。” “微臣遵旨,微臣请诛抚宁侯,若非此贼,官员们怎么会从发牢骚转为有反意。” 朱国弼以为自己没事了,还有检举之功,突然转到自己身上,顿时吓尿了,匍匐大叫。 “陛下,臣只是庇护了一部分东林,英国公、定国公、成国公等很多勋贵比微臣庇护的更多,臣是勋贵呀,怎么会有反意。” 天启现在像一个脑袋被点亮的智者,坐着哼哼哼笑了。 “是啊,勋贵怎么会有反意。勋贵不会反朱明,勋贵是反朕,诸位卿家,朕说的对吗?” 张维贤一愣,“陛下,臣…” “对不起,朕说错了,被这该死的贼子牵着鼻子走了。朕问的是成国公。” 张维贤被搞得一呆,慌忙躬身,“微臣不敢!” 神游很久的朱纯臣看看皇帝,又看看身旁的血腥,“陛下,微臣没有想弑君。” “朕信你,成国公是想给其他人一个弑君的机会,对吧?有区别吗?” 朱纯臣被一句话扎中心脏,顿时不知如何还嘴,广场针落可闻,天启叹气一声。 “哎,都是蠢货,都是自私自利的蠢货,朕是皇帝,朕是朱明的皇帝,朕是天下人的皇帝。这世上没有人比朕更有公心,没有人比朕更愿意大明百姓安居乐业,偏偏某些自以为是的蠢货上蹿下跳。” “陛下圣明!” 朱鼎顺突然大叫一声,百官被惊得一抖,全部躬身大叫,“陛下圣明!” “皇叔,你也是不对,劝朕大度一点,你自己对你的敌人大度过吗,但朕知道你是为了朱明,看吧,朕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是他们实在烦人,天下庸官都该死。” “微臣惶恐!” “你是该惶恐,大同侯抓了这么多庸官,又救了他们,是想让他们做什么呢?” “陛下,微臣说流放。” “哦,对,流放,以后流放之地为漠北、奴儿干。” 皇帝这是对自己生气了? 朱鼎顺歪头看一眼,问题不大,“陛下,微臣请诛抚宁侯。” “准了,锦衣卫收集罪证,三司会审,确实反贼,格杀勿论,阖族流放奴儿干。” “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微臣真的…” 嘭~ 朱鼎顺一脚踩到后脑,朱国弼直接磕晕了过去。 第320章 弑君,继承权之战5 除了成国公,皇帝还是不想杀勋贵,牵一发动全身,连夷三族都做不到,别说诛九族。 “大同侯,诸卿家累了,审反贼吧。” “是!” 朱鼎顺扭头对众人挥挥手,“诸位大人,十日前,朱某带四位藩王逛青楼,听说官场挺轰动,但除了一个黄道周,没有人指着鼻子骂。 大伙都怕死,大伙都怕藩王无法替自己做主。 反贼不怕呀,十王府呢,有很多禁卫,有很多宦官,也有很多宫女。 藩王不敢窥视皇位,但挡不住这些人窥视银子。 十王府当差的禁卫、内侍、宫女,这几天发财了呀,朱某派了一千人多人盯梢都盯不过来。 这才发现了李如梧、发现了杨镐曾经的死士,还有其他更多人。 一不小心发现了这么多人联系信王,不,不对,不是联系信王,是很多人影响信王。 他们总是让信王听到一些议论陛下的话,说陛下偏信宦官,说陛下打压忠良,说陛下昏庸,总之都是些诋毁的话。 他们又私下议论百姓心目中的贤王应该是什么样子,议论陛下若…若突然驾崩,谁应该登基救大明。 可怜的王爷,对哥哥敬爱无比,却天天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没有参与任何事,却被反贼牵着鼻子形成了一个观念,那就是皇帝昏庸、忠臣良将都在民间、权阉残暴该死。 本侯把十王府一千六百名禁卫、宦官、宫女拿了,据他们交代,一半人说过这样的话。 随便嚷嚷两句就能得到几十两,上百两的银子,这就是书生造反,他们只会旁敲侧击、只会潜移默化,但也够歹毒,一个贤王被他们生生毁了,变得焦躁多疑。 信王没参与任何事,当然不是反贼,但他只要不傻,就可以判断出很多事,尤其是五日前,终于有人告诉他,哪里都不要去,等着登基…” 朱鼎顺说到这里停顿了,踩着血水返回露台,抓住朱由检站起来。 “诸位大人,信王从来没梦到过金龙绕梁,当然,你们没听过,但有些反贼听说了。这是成国公蛊惑信王,说梦到金龙绕梁才有人尊重。” 呼~ 百官齐齐发出一声惊呼,朱鼎顺哈哈一笑,“信王也从来没捞过两尾金鱼,是成国公给他的,他害怕,才说自己是从水井捞出来的,结果正中某人下怀。 当时抚宁侯的确朝水井里扔了泥鳅,那玩意怎么可能抓住呢。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得就是此事。 信王就是那蝉,东林、抚宁侯、李如梧、杨镐、还有很多愚蠢的文官,就是螳螂。 成国公,就是那只黄雀。 但朱纯臣忘了,陛下是翱翔九天的真龙,真龙麾下,自然有很多鲲鹏鹰隼。 上月陛下召本官回朝,原因正是预感有些反贼蠢蠢欲动。 陛下仁慈,不愿高举屠刀。 与英国公、与内阁商议之后,需要一人把这些人引出来。 这就是本官回京述职封赏的真相。 陛下胸怀天下人,若真的诛杀东林,一个也不会活着,他们应该感谢陛下的仁慈,不是躲到暗处瞎嚷嚷。 陛下登基六年,东林架空皇权三年,三年来陛下殚精竭虑,收商税、发饷银、查贪墨、暗练兵、驱东虏、灭奴酋。 众位大人不会以为朱某是凭空出世吧?三年前陛下就说,我得在北疆默默练兵,一旦回朝会有数不清的攻讦。 辽东今年的大胜,全赖陛下运筹帷幄,朱某不过是朱明宗室一个幸运的臣子。 陛下口含天宪、眼放万里、耳听八方、胸纳天下、手拨乾坤。乃古往今来少有的圣君。” 朱鼎顺呛啷拨出尚方剑高举,深呼吸猛得大声急喝,“朱明圣天子在世,谁敢反,谁能反。” 两千解难营立刻紧跟着高呼,“朱明圣天子在世,谁敢反,谁能反。杀!杀!杀!万胜!万胜!万胜!” 钢刀撞击铠甲的声音震耳欲聋,百官在铁血威压下,齐齐拜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是杀反贼,天启愕然看着这个突兀的插曲,皇叔当然在说谎,但他完全是为了朕。自己的威望骤然升高到前所未有得高度,手握皇权,天下何事可惧,天下何事不成! 皇叔果然姓朱。 皇帝慢慢站起来,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来到朱鼎顺身后,拍拍肩膀,“皇叔,做事吧。朕只诛首恶。” 天启一再强调不会株连,就是勋贵没法株连。 朱鼎顺给了他一个无比伟岸的理由。 “众卿平身,煌煌朱明,朕不怕魑魅魍魉,因为朱明忠臣良将更多,数不胜数,镇压一切小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启刚才的皇叔称呼真情流露,朱鼎顺把尚方剑回鞘,躬身递向皇帝,“陛下,微臣事已毕,一个小人而已。但他是勋贵公爵,是皇家的一部分…” “皇叔,把事做完!” 天启淡淡打断他,又返回御座。 朱鼎顺只好平举尚方剑到英国公面前,“公爷,请诛家贼。” 张维贤脸色早无波动,“大同侯放肆,尚方剑岂可转让。” 朱鼎顺又转向西宁侯,还没开口,他已退后一步,“本侯只拱卫禁宫。” “哈哈,哈哈哈~” 台阶下的朱纯臣突然放声大笑,“大同侯,除了你,谁敢审朱某。除了你,谁有资格审朱某。” 朱鼎顺就是做个样子,当着百官面捞尽好处,闻言缓缓回头,高声大叫。 “陛下,诸位大人,成国公没有直接弑君,但他想间接弑君。为何弑君朱某倒是一清二楚。皇权承载了朱明,自然承载了天下百姓,承载了千家万户的传承。 弑君,继承权之战。 成国公才能平平,想通过弑君拔高成国公的地位,想通过弑君掌握京营大权,更是想通过弑君恢复他家的荣耀。 这就是他弑君的原因,这个蠢货,不好好读书,不反思自己的平庸,却妄图换一个皇帝。指望立下从龙之功,幸进为勋贵之首。” “哈哈哈~”认栽的朱纯臣再次大笑,“大同侯果然读了一手好书。没错,就是这样,但你不知道,弑君的不止朱某,还有英国公、还有定国公、还有西宁侯,有全部勋贵。” “放肆!” “疯狗咬人!” “反贼血口喷人!” 勋贵圈顿时一阵大声辱骂~ 朱鼎顺看一眼皇帝,发现天启单手托腮,无喜无悲,眼光反而在信王身上。 信王啊,早吓瘫了。 因为某人把他彻底废了,就算…他也没戏。 第321章 弑君,继承权之战6 朱纯臣突然挣脱亲卫站到露台下,亲卫没有下手,让他表演。 “陛下,大同侯说的对。弑君,就是继承权之战。 微臣已不得不战,您知道吗,先祖希忠在嘉靖朝提督京营,为朱明正面驱俺答汗十万骑军,连战连捷战无不胜,护佑隆庆帝登基,护佑万历帝登基,是朱明柱国之臣。 爷爷时泰袭爵,半年病逝,但他是被某些人逼死的。 这些人掌握了剩余的京营,掌握了锦衣亲军、掌握了皇城守卫、掌握了禁卫、掌握了京卫。 大伯应桢再袭爵,成国公已化为附庸,但他们依旧不放过朱家,因为先祖有余威,锦衣卫、京营大多武将对朱府恭敬。 万历帝不为成国公做主,大伯无法忍受别人的欺辱,堂堂国公,他自杀了。 鼎臣大兄是某人的表兄弟,因为不服,因为被自己母亲控制,二十年空爵,堂堂国公,他又不明不白死了。 家父战战兢兢袭爵,为了成国公的延续,他一再告诫某,要听话要听话,不要说话,不要反对,最终郁郁而终。 京城勋贵曾经以三支为主,互相帮助,互相依靠,互相监督。 现在的勋贵内外一体,无比团结,也无比破烂,三十万京营,堂堂朱明战兵,曾经把鞑靼人撵得逃往北海,现在却连剿匪都不行。 陛下啊,臣不弑君,成国公就没了。 臣不弑君,京营就没了,朱明就没了。”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朱纯臣说的情真意切,说的泪如滂沱。 天启不以为然,你tm要杀朕,还叽叽歪歪找这么多借口,说到底还是你无能。 朱鼎顺也没有开口,朱纯臣环视一圈,发现没人可怜他。 “大同侯,你是宗室,朱某要死了,给你个忠告,不要娶张家的女人,娶了就是张家的狗,阳武侯是,你也是。大伙不想让你娶张家嫡女,是不想朱明宗室的兵才给人当狗。” “我谢谢你啊,不用你操心,我还要娶西宁侯嫡女,是不是最好也不要娶?” 朱纯臣竟然点点头,“没错,不能和他们结亲,朱某的妻妾是弱势的伯爷之女,但她们是相夫教子的好妻子,不用担心娶一个女王进门,她还有强势的娘家。” 接着指指台阶下的大木头底座,“大同侯,你若知道这玩意是怎么来的,是用来做什么,就明白朱某在说什么。” “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它哪来的,无非是八代或九代西宁侯找来,四代英国公凿空设下的机关。” 朱鼎顺答的太快,朱纯臣一顿,满场大惊,皇帝也错愕站了起来。 张维贤扑通下跪,“陛下,无中生有,绝无此事。” 西宁侯也赶紧下跪,“微臣从未听说,内库也无记载。” 朱鼎顺啪啪拍拍手,“陛下,成国公要死了,朱明功臣之后,皇家给东平王朱能一个面子,想听自己想听到的没什么不可,反正已无法证实,过过嘴瘾,算朱明对东平王最后的恩惠。” “呵呵,大同侯说的不错,朕给成国公个面子,想说什么就说,太阳升起来之后,大明再无成国公。” 朱纯臣本想痛快喷一顿,突然被噎住,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朱鼎顺又啪啪拍手。 “成国公,我来帮你说吧。反正无法证实的事,吹牛我比你擅长,第八代西宁侯宋良臣,正德年袭爵,身为禁卫统领,护卫嘉靖登基有功,深受重用。 禁卫红盔当时充斥着西厂内厂,虽是宦官提督,却是西宁侯的人,第九代西宁侯宋天驯袭爵后,禁卫和锦衣亲军都在勋贵手里,勋贵军权一时无两。 第四代英国公张溶此时与成国公朱希忠、定国公徐文壁、西宁侯宋天驯、镇远侯顾寰,共掌禁卫全部大权。 京营就是三十万禁卫嘛,此刻的京营满编在员,全部是南征北战的精锐将士。 但是京营在五位勋贵手中,谁都有灭国之患,京营太强大了,也太过于靡费钱粮,骑军就有十二万。 嘉靖帝想拆撤一部分京营,又不想引起动荡,他很发愁。 大伙往前翻翻史册就会发现,这一时期,除了英国公,勋贵谁家的传承都出了问题。 成国公说过了,定国公徐文壁因镇守西北,与文官互相攻讦落罪,责令禁足反思。 西宁侯宋天驯更倒霉,皇陵突然出现了盗匪,堂堂禁卫提督,带领三千精锐剿匪,竟然出京就淹死了。 镇远侯顾寰也是倒霉,两个嫡子一个坠马而亡,一个酒后中风英年早逝。 到万历年,唯一完好的英国公与张太岳合作,把京营拆撤重组,英国公成了勋贵唯一能主事的大将。 与内阁联手拆撤一部分京营,降低饷银、消除兵祸隐患,张太岳才能完成万历新政,英国公在勋贵中的地位越发不可撼动, 西宁侯宋天驯是怎么淹死的,想必成国公猜测,是宋天驯为嘉靖帝找来的修大殿木材。因为在外面放太久了,被人做了手脚,结果他跟着这根木料落水。 英国公张溶呢,此刻不仅大权在握,他还是成国公的外祖父、定国公的岳父、西宁侯的亲家、镇远侯的舅舅。 他从辈份上就压倒了所有勋贵,且英国公张府对教导女子格外用心,张家女子个个出类拔萃,对娘家恭敬有加,由此英国公更加说一不二。” 朱鼎顺说完,广场沉寂了好一会,百官都惊讶在这个‘故事’中,想不到勋贵与国同休传承的背后,有这么血腥的争斗,有这么惊悚的阴谋。 “成国公,说什么也掩盖不了你意图弑君,说的天花乱坠,别人也没有弑君,历代英国公忠心耿耿,若非他和张太岳把京营拆撤,三十万人能吃穷大明,三十万骄兵悍将炸营谁人可挡,大明从此武夫说了算,你盯着一家一户的传承,英国公护佑着朱明的传承、护佑天下人的传承。” 本来脸色惨白的张维贤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抬头看向露台边侃侃而谈的大同侯,想起张之音和他说过的话:他是人心的魔鬼。 “大同侯,陛下!”朱纯臣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叫,“京营完了啊,三十万京营连三万战兵都没有,大明还是大明嘛。” “朱纯臣,不用鬼叫,京营交到你手里,连领导都领导不了,别说作战,不用给自己弑君找借口,你就是为了争权,不顾天下人死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朱纯臣再次大叫,“大同侯,不要娶他的女儿,你会后悔终身,会连累很多人!” 皇帝突然冷冷开口接茬。 “传旨!成国公抄家,从朱纯臣开始,五服之内男人全部腰斩、女人全部充任教坊司,三代外嫁女不再获罪。” 第322章 掌握半片朝堂1 天启说完转身回金銮殿去了。 此时已到午夜,真是封侯的好日子,大概会被历史铭记。 “成国公,贵府的人全部死了,他们没有痛苦,更没有被辱没。” 朱纯臣突然下跪,“感谢大同侯!朱明万岁!” 朱鼎顺猛得挥手,寒光闪过,成国公一系几十名武将被瞬间腰斩。 惨嚎声让所有人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气。 朱鼎顺等他们没了声息,转向一旁看物证的几人,“三位大人,物证是否齐全?朱某有无冤杀一人?” 三人同时躬身,顾秉谦答道,“侯爷秉公处置,果决公正。” “陛下圣谕,三司会审抚宁侯和百余名凑热闹的文官,锦衣卫五日内完成人证物证收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闰月初六会审,辛苦诸位大人。” 涉及官员连忙躬身,嘴里客套着不敢不敢。 “诸位大人,朝政艰难,大明需要的是能臣,不是自私自利的钻营之辈,只要大伙齐心协力,朱某两年内定灭东虏,诸位大人都是中兴之臣。” 更多人躬身,“预祝大同侯早日凯旋!” “内阁立刻传旨,起复高攀龙、王允成、黄道周监察百官履职。诸位大人,北疆新复,想当官就好好做事,否则就去给鞑靼人放牧,北疆很缺人,别让子孙后代责骂他的先辈。” 众人讪讪无语,朱鼎顺一挥手,“本侯替大伙做主,各自回官衙休息吧,解难营护送诸位大人。禁卫打扫禁宫,天明必须处理干净,所有反贼弃尸京郊,集中掩埋。” “拜别大同侯!”有人躬身,自然有人跟着,更多人躬身拜别而退。 朱鼎顺朝鼎三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带宋大富等锦衣卫离开。 向几个核心勋贵,内阁和六部主官拱拱手,“诸位,一起吧!” 向金銮殿迈几步,发现无人跟上来。 不禁笑了几声,倒退回来,“岳父大人,小婿说三千营、神枢营、神机营随便,您现在相信了吗?只要朱明还是朱明,英国公就还是英国公。” 张维贤明显不想说话,朱鼎顺又向西宁侯拱拱手,“岳父大人,禁卫提督好听不好做,出事必然有责,裕本已领三万京营,还是勋贵子弟领兵,诸位有什么可纠结的。” 西宁侯拱拱手没说什么,后面的镇远侯、定西侯等也跟着拱拱手。 朱鼎顺扭头看向文官,顾秉谦已经摆出一个请的手势,这次他们跟上了。 魏忠贤刚才把信王叫着跟皇帝回了金銮殿,朱鼎顺进来,信王又在台阶下跪,脸上全是泪痕。 “皇叔,为什么起复高攀龙,他可是东林核心,尸位素餐的典型。” “陛下,他在去年十二月就向微臣示警,说魏公公手段太血腥,有人会反弹,让臣注意保护陛下。可惜微臣去作战,上月才收到他的暗信。” 皇帝深信不疑, 恍然大悟点点头,“那就让他做个差遣官,不能坐堂,朕实在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 “呵呵,陛下,微臣去年已经破了他的心,他算个道德君子,不算个能臣,监察是最合适的官位,一辈子都不能动。” 天启叹气一声,“杨师傅何尝不是君子,何尝不是监察天下的不二人选,他们屁股不干净啊。” “陛下,这次他们的屁股下面是微臣的刀子!” 天启眉毛一抖,眼神大亮,“有道理,朕怎么没想到,是个妙招。” 朱鼎顺微微笑笑没有接茬,天启盯着他腿上的血迹看了一眼,突然换了个话题,“皇叔派人护送五弟就藩吧,顺带到开封府,把周王接到京城,朕想见见周藩医道传家的本事。” “陛下…” “朕不想说第二遍,大同侯不要老打断朕,正月由礼部护送王妃到信阳。” 天启这这是忍无可忍,别人都不劝,朱鼎顺也不想多事了。 可惜了,这步棋没了,本来还计划玩玩的。 “成国公是前军掌印都督,传旨由大同侯掌前军,外出作战期间由朱西一代为掌印,节制哪一部分京营,你们自己商量吧。朕不想坏了你们翁婿情谊。” 朱鼎顺只是躬身,张维贤却匍匐行了个大礼,“微臣惶恐,请陛下降旨。” “那就与内阁商议。”皇帝无比干脆,明显不想与英国公扯淡。 又转向文官,“传旨,明日廷推,举兵部尚书郭恺之、辽东督师袁可立入阁,首辅顾秉谦在袁可立未回朝前不得离任。” “臣等遵旨!” “朕累了,诸卿家回去吧,英国公、大同侯、西宁侯留下。” 其余人立刻躬身而退,信王嘭嘭嘭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头,跟着离开。 天启盯着信王的背影脸色阴沉,“皇叔,五弟是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确实如此,信王殿下玩的是暗线串珠,他透露给蠢蠢欲动的文官,说有人弑君,又透露给成国公,说有人收尾,再透露给东林和抚宁侯,让他们准备造势。” “哎,朕唯一的弟弟,怎么被他们祸害成这样。” 朱鼎顺摸摸鼻子,“陛下,这不可避免,禁宫不可能由一家来守卫,人多眼杂嘴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皇帝沉默了一会,笑着看向三人,“老国公,皇叔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张维贤还没有回答,朱鼎顺立刻插嘴,“陛下,假的,嘉靖朝后期的确无法养活京营,必须拆撤一部分,让他们不再想着领全额饷银。” “皇叔,嘉靖朝京营强大,三十年后仍有余晖,西镇宁夏、两征朝鲜、东拒图们汗,现在的京营呢?皇爷爷的确有他的问题,朕还是想问老国公,勋贵五家齐头并进,怎么短短时间内就剩一家了?” 张维贤稳稳一躬身,“陛下此言诛心,勋贵都在,除了谋逆的成国公。” 哈哈,天启自嘲一笑,百无聊赖仰头叹气一声,“朕是不想你们自己有什么疙瘩。党争抢了皇权,也抢了勋贵的兵权,勋贵引以为戒啊,朕给你们抢回来了,不要再丢掉,以后就你们几家为主。” 张维贤顿时匍匐拜倒,“陛下圣明,朱明皇帝不需要太多的武力,但必须有最强的武力。” “是啊,说的有道理,休息吧,明天的太阳应该很暖和。” 第323章 掌握半片朝堂2 太阳暖和个屁,头顶乌云密布,天亮估计是个雨天。 金銮殿广场此刻接踵摩肩,禁卫和内侍拎水排队冲洗路面,空气里的血腥味非常呛人。 西宁侯向两人一躬身,先一步离开。 张维贤站露台边怔怔的看着血流成河的场景,扭头拍拍朱鼎顺,“解难,这就是你的目的?掌锦衣亲军,掌前军都督府,掌兵部,掌监察大权,掌大明最强武力?” “不是!” 朱鼎顺一撇嘴,“这才哪到哪,陛下说召周藩入京,小婿刚反应过来,原来是想让周王看病。” “看病?那个红印真是病?” “是也不是,说了过敏嘛,就是外感入侵。” 张维贤一皱眉,“内府五脏失衡?” “小婿怎么知道,又不懂号脉。” 张维贤再次叹气,“一年不到,解难已超越魏忠贤。作为勋贵翘楚,百官对你感恩戴德。满招损,谦受益,解难玩的不错。谋逆大案翻云覆雨,百官和勋贵被你几句话随意拿捏,厉害。” “岳父大人无需菲薄,您才是勋贵翘楚。小婿只要一个面子,天下人不知道京营在赚钱,您继续赚钱吧。” “你在罢免老夫军权?” “这是什么话,世泽还是神机营主将呢,岳父大人退一步,大舅哥和世泽进一步,国公府还是国公府。” 张维贤甩甩手迈步下台阶,“说的好听,英国公是没有被削弱,但大同侯强大的可怕,过几年就在头上了。” “小婿姓朱,之音的儿子姓朱,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张维贤回头认真看了他一眼,伸手指指胸口,“姓朱啊,真的绕不开。大同侯果然什么都不用做,顺利得到别人玩命想得到的一切。别跟着老夫,你也消失两天吧,太扎眼了。” 切~ 看老头去往武英殿,朱鼎顺活动活动脖子,直接向宫门外走去。 回头望一眼金銮殿,陛下,您可得撑着,等我拿下郑芝龙,找到足够的粮食再说。 出承天门,朱鼎顺没有去都督府,更没有去都督府南边的锦衣卫衙门,一扭头回了侯府。 巧得很,下雨了。 顺着廊道进入后院正屋,肫哲在桌边坐着假寐。 身上的血腥味把她惊醒,肫哲连忙起身,“大将军果然敏锐,一句话李如梧就没了。” 朱鼎顺累了,撇撇嘴没有多说,把朝服直接扔掉,负手回了里屋。 不一会,屋内蜡烛一灭,一个温润的人影钻入被窝。 “把阿爷的首级还回去,阿玛就会升爵,肫哲与家里的联系也就斩断了,望大将军明白肫哲的情义。” 朱鼎顺哼哼一声,累了,睡觉。 白天的京城其实很血腥,只不过范围被严格控制,一个大家族二百年经营,人脉错综复杂,都督府、锦衣卫、京营,几千人被牵连。 成国公这头孤狼,太多人因他莫名其妙死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就是勋贵。 英国公到武英殿躲清净,张之极和宋裕本安抚一会末流勋贵,也各自回府。 张之极刚到院子,管家就告诉他,大小姐在院中从下午站到深夜,说父子俩回府后先去她的院子。 小公爷来到妹妹的房间,张之音大开门披着毯子发呆看雨。 “哎呀,可不能受寒,要不那疯子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 张之音裹裹毯子,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我猜他能杀人却没有杀,我猜他可以控制一切,反而让出去不少,是吗?” 张之极点点头,把广场的经过向妹妹叙说了一遍。 明天开始之后,广场的事情一定会传遍天下,皇帝发觉有人弑君,干脆把东虏的反贼和心怀叵测之人全部钓出来,一网打尽的同时,又没有牵连无辜,的确是难得明君。 张之音安安静静听完,再次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大哥,他未杀一人,却诛了百官的心,高攀龙和王允成,这是东林,谁敢这时候举荐东林,他就敢。加上那个黄道周,这三人被捆死在贤臣的名声牌坊。谁与他们作对就是找死,他们与谁做对,就是在自戕,对朱明来说,是无上的大忠大义。” “父亲不会操心他们,英国公被一个故事诛心,转眼又把英国公挂了起来,有点往文臣堆里塞的意思。哎,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大家都接受他成了掌印都督。” 张之音突然笑颜如花,俏皮眨眼,“大哥,您知道我什么时候想嫁给这个男人嘛?” 张之极觉得牙疼,你是窃喜,张家可不一定,随意敷衍道,“不是遇险他救你的时候吗?” 大小姐抿嘴摇摇头,“女人看男人是不一样的,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有超越父亲的智慧。他的眼神太稳太淡又有一股无法撼动的坚定,小妹在万历帝身上都没见过,文臣武将更没有。 他说话非常独特,小小年纪精通弈道,我对他很感兴趣,所以执意到边墙外看看。 路上虽然多有不便,但到捕鱼儿海之后,小妹就想要他,太聪明了,能看到天下人都看不到的问题,能解决天下人解决不了的事情。 借着叙述先祖荣光,他三言两语破了小妹的心,若非旁边有个哈尔,小妹也许当晚就钻了他的被窝。” 张之极脑袋隆隆一阵响,瞪大眼看着自己得意的妹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小姐再次邪魅一笑,“就算没有遇险,我也想办法要他,阳武侯是个垃圾,怎么能阻挡我,好在运气不错,他越不要,我越想给,老天爷让他做我的男人。” 张之极很震惊,犹豫半天,喉咙咕咚一声什么也没说。 “大哥是想说他对我没有情爱吧?当时应该是没有的吧,小妹也清楚,但小妹同样也知道,这个世界他找不到比小妹更合适的女人。 若有一天再次相遇,他定会想得到我,而我只需要让他得到就可以,不用再绞尽脑汁降低自己的身份。 老天爷早就注定我是他的妻,他是我的夫。他很爱小妹,所以对英国公才没有一丝敌意。 若放几年前,今晚这场大戏,无论英国公有没有参与,作为勋贵的旗帜,他都会把英国公拖下水,甚至比谋逆者本身都快,解难营一定会先斩后奏。 大哥,这就是朱三寨,除了小妹,他从来不受别人的影响,小妹也是今天的胜利者。” 第324章 掌握半片朝堂3 五年前,朱三寨把抢来的银子放到官场、放到商号、放到边军,瞬间打造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基地。 如今,朱三寨把抢来的权又扔了出去。 只是在所有人头顶悬了一把剑、在所有人屁股下放了一把刀。 这把剑叫做:有反意无反胆。 这把刀叫做:不做本职实务。 且他没有一手持刀一手持剑的吓唬人,而是放出去两个影子,比魏忠贤高明太多了。 今日一直在下雨,与官场的气氛如出一辙。 大家都知道变天了,大家都在等候天亮,什么时候放晴,只有手持审逆大案全权的大同侯可以。 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乾坤在手、翻云覆雨,是非分明、虚怀如谷,这就是百官眼中的大同侯。 王允成、李信、鹿善继,作为大同侯的‘家臣’,一大早就在侯府等候。 从早上等到午时,前院待传室坐了一屋子人,大同侯还在休息,他们也不敢去打扰,喝着热茶、欣赏着洗涤天地的雨水,互相低声交谈。 某人呢? 打太极呢!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这种成就感知道的不多,也许张之音知道,可惜不在身边。 郭玲儿肯定意会不到,被窝里的女人知道个大概,那就两人庆祝了。 肫哲有句话说的好,我们从没有把对方当仇人,干嘛不能睡一个被窝。 这位虽然长相娇小,重要地方却没缺斤少两,还是个坚韧不服输的性子,让某人越发有感觉。 午时下床,人家也跟着马上下地,倔强到骨子。 前院的人很多,随便喝了口粥,让人通传。 第一件事,礼部收到内阁通知,可以把首级拿走了。鸿胪寺送亲的贝勒,也就是肫哲的亲爹图伦还等着呢。 礼部尚书李思诚好歹在辽西打过交道,他的意思是让朱鼎顺回一封国书,当然不是礼尚往来,随意贬低辱骂几句,提提士气。 吃饱了撑得,老子哪有这闲情逸致,挥手让他带肫哲去鸿胪寺交接。 鼎三穿着大红飞鱼服,迈着八字步摇头晃脑进屋。 朱鼎顺捏捏眉心,“老子不想听废话,让你做的正事加紧点。” 鼎三嘿嘿一笑,“那些人本身就胆小如鼠,很好审,他们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交代的更快,捕风捉影的事都倒得一干二净。大哥,要不让顺一做锦衣都督吧?” 朱鼎顺没有说话,冷冷瞧了他一眼,他讪讪摸摸鼻子,“锦衣卫在编四万多人,只有一万人是校尉,南镇抚司的力士还有一万多人,帮闲占一半以上,军户十五到二十岁的青壮大概万人,劳力就多了,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刘叔很快会到京城,南镇抚司匠作所会顺带节制工部的军器局,把京营军械库那些火铳火炮全融了,我需要大量火箭溜。” 鼎三哦一声又道,“小鸾和小纨的丈夫听说她们是县主,可吓得不轻,一听是大同侯的妹夫,又兴奋的直跳。” “别来找我,你安排吧,赶紧给我好好练兵。” “呃~大哥,大富和狐狸领北镇抚司,三富和妹夫领南镇抚司,您看怎么样?” 朱鼎顺顿时不耐烦,“这点小事别问我,没事就滚,老子事多着呢。” “呃~大哥,大伯在外庄收了两个清倌人…不…不知怎么就进了后院,狐狸才知道,都…都好几天了。” 朱鼎顺,“……” 鼎三挪挪屁股,摸一把冷汗,脚步外移,一溜烟跑了。 朱鼎顺哭笑不得,虎子这两天根本顾不上外庄,顾上也拦不住呀,哎,这下好了,给自己找了个两后妈。 百官估计猜不到,老子控制锦衣卫根本不是为了办大案,有屁得可办。 就是为了南镇抚司的匠作所,以及锦衣卫军户海量的青壮。 锦衣卫是‘城里户口’,他们的素质比边军强太多太多了,而且锦衣卫聚集的每个胡同有卫所学堂,不研究四书五经,但很多人识字啊。 多么优秀的兵源,不用来练兵太可惜了。 朱鼎顺无语沉思间,进来一个人影,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猛得回过神来,被吓了一跳。 “师兄啊,你也凑热闹?” 黄道周连忙抱拳,“感谢大将…不不,感谢侯爷…也不对,感谢师…师弟举荐。” 朱鼎顺笑了,的确不对,避嫌嘛,“师兄有事?” 黄道周很纠结,但也知道朱鼎顺有事,他的时间不多,“侯爷,那些人罪不至死。” “死不死得审,我又不会无中生有杀他们。” “呃~陈演、倪元璐、王铎,我们都是同年,他们真的是…” “等等,陈演那个王八蛋不说了,倪元璐、王铎是与师兄齐名的那两个书法大师?” 黄道周脸色一红,“是他们,就…就是嘴碎了一点。” 是个蛋,倪元璐虽能力不咋滴,好歹自缢殉国。 王铎这家伙与董其昌齐名,书法强力掠扛,做人完全是个反向极端,现在是魏忠贤的狗,南明又是东林的狗,跟着钱谦益投降,又是多尔衮的狗。 不对,昨天没这两人吧? “师兄,除了陈演,这两人是今天落案?抚宁侯交代?” “愚兄不知谁交代,但他们上午被锦衣卫带走了。” 朱鼎顺托腮朝他笑了一下,“师兄,你不来求,他们没死,你来求,他们就得死。你即将是监察大使,师弟我得给你斩断凡尘牵挂。” 黄道周大惊,差点吓得跌倒,朱鼎顺皱眉起身,这么害怕自己? “师兄害怕我?” “不,不不不…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王铎也是我的山西老乡吧?他可是魏忠贤的人,用得着你来求吗?没什么事师兄可以去锦衣卫看他们审案,别让他们给我乱杀人,师兄你也别做滥好人。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拉拉扯扯的关系。” 黄道周也反应过来了,他好像被利用了,躬身离开后院。 没劲,别说王铎,顾秉谦下狱魏忠贤也不会求情。 朱鼎顺负手转了一圈,迈步出正屋。 第325章 掌握半片朝堂4 拱门差点与徐希皋撞一起。 淅淅沥沥雨落,两人又返回屋内。 “解难去哪里?你还是躲一躲吧,去哪里都有很多人找你。” “公爷把京营处理完了?” “哎,五百多人处斩,很多人还是勋贵子弟的女婿、舅舅、姥爷等娘家人,有什么办法,纯臣真是长了一副猪脑子。” “解难营搜刮了国公府的银库,成国公的田庄也用来安置即将到京的解难营家眷,这倒是解决了我很多事。” “咱不提这个了,你那个顺一兄弟到前军都督一天又砍了十几个人,公爷让我来和你商量一下,大同侯节制哪部京营,你有没有想法?” 朱鼎顺摇摇头,表情呆滞。 因为门口出现一位美女,体态优雅,面容精致,她放下雨伞,缓缓进屋,站在徐希皋身后。 我去,好漂亮啊,又高又靓,一袭红裙在雨中如荷花傲立,淡淡的微笑让某人心一跳。 像自己记忆中暗恋的女神,更像一位明星。而且比起她们,纯粹的天然美,美得过分了。 顿时就是侯府颜值榜首。 这…呸,果然容易上脑。 徐希皋看他的眼神,笑着拽过女儿,“解难,这是素素,庶女,但是长女,侯府这几天很冷清吧,老夫就不凑大婚热闹了,今天把她的东西都带来了。” “啊?!公爷,这…草率了吧?” “草率什么,之音已经给安排过了,素素之前就来过。” 美女缓缓欠身,“素素拜见老爷,夫人安排妾身在东边第二间小院。” 朱鼎顺连忙扶起来,“哦,好好,自己去吧。” 美女脸色一红,“妾身告退,” 某人适当露出猪哥样,顺势摸了把小手,“路上小心落雨。” 徐希皋到一旁落座,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朱鼎顺目送美女离开返回座位,同样一个微不可察的邪笑。 有意思,果然越是聪明人,越是混蛋,也越容易拿下。 “素素的母亲,就是镇远侯的庶妹,也是大美人,素素完全跟了他娘的长相,与令夫人也是表姐妹,都是一家人。” 啊?! 朱鼎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从宋裕竹那里算的。 徐希皋看他脸色尴尬,以为他还在想美人,更加得意。 “纯臣原来节制一部分三千营,其实也就是管着几位侯伯,很少真的去军营。解难如何想?” “哦?!那太好了,岳父大人帮我节制吧,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节制任何一位爵爷。” 徐希皋咳嗽一声,“解难,陛下想让京营至少有面对大战的实力,神机营不算。” 朱鼎顺盯着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公爷能明说嘛?我脑子最近不好使。” “骑军、步卒、火器营,至少要有两支人马。且在不同…” 朱鼎顺看他说的鬼鬼祟祟,仰头哈哈大笑,“张世泽带着神机营,宋裕本带着两万骑军,这都算本侯节制。我现在还节制什么,既然京营外出三万人马,还应该有一支同样的人马,抛开神机营,三万六卫是合适的数量,公爷和岳父大人辛苦了。” 徐希皋脸色一红,高兴道,“就是如此,陛下觉得勋贵越来越疏于武功,但也越来越…还是分开的好。” “公爷说的是,等宋裕本一回京,那就是我节制的人马,陛下可能没注意,我会上奏,这样大伙都简单了。” 徐希皋点到为止,拱拱手准备告辞,朱鼎顺脸色一红,“怠慢公爷,都没有喝杯茶。” 徐希皋下意识看一眼前院,压低声音道,“前院人多着呢,老夫劫道进来的,这几天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定国公边说边拍拍他的手,露出一个男人懂男人的微笑,“去看看素素,她对你羡慕的紧,这可是老夫精心培养的女儿,一定能帮到你。” 朱鼎顺看着徐希皋消失在院门的照壁,眉头紧皱,这家伙没想象中的干脆呀,阴柔的很。 朝堂之事,不怕投靠,不怕敌对,就怕这种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看起来其乐融融,实际敷衍的很,没什么原则性合作。 负手在门口站立了一会,雨越下越大,前院没有人马上进来,朱鼎顺向拐角处的亲卫摇摇手指,示意有人来挡一下,顺着廊道穿过拱门去了东面的小院子。 为什么第一个院子没人,张之音向他解释过,为了避免妾室距离正院太近,也为了避免老爷专宠某人。 若不是大小姐,朱鼎顺可能老死也不知道大户人家后院的这些小心思。 徐素素带着六个丫鬟,下人帮忙抬进来不少箱子,厢房和书房都有丫鬟在摆放陪嫁的衣服、书籍。 朱鼎顺快速穿过小院,进门到里屋看到两个丫鬟在给小姐打扮,这才一会,她已经凤冠披霞到了收尾阶段。 三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行礼,朱鼎顺挥挥手,看着卧室桌上的棋盘和一半女红,“素素喜欢弈道?” “回…回老爷,妾身喜欢画画,是夫人交代老爷弈道了得,素素与夫人…算平手。” 朱鼎顺有个疑惑,“之音召集你们见面?” “是…是啊,夫人同意,才能进府。” 我去,这内院她比老子还牛。 朱鼎顺朝丫鬟挥挥手,等她们出去,拿着盖头盖在她头上,徐素素身子一颤,似乎很紧张。 把美女抱到床边,点燃桌上的两支红烛,她更加紧张,用秤杆挑下盖头,摘掉凤冠,解开嫁衣。 某人一副猴急的样子喉咙滚动,徐素素也很紧张,同样喉咙滚动,两人咕咚咕咚同时咽口水,顿时被互相逗笑了。 “老…老爷对妾身满意吗?” “满意,太满意了!” “老爷是大英雄,妾…妾身也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素素真漂亮啊,像梦中的仙女。” “请…请老爷怜惜!” 美女羞涩的欲拒还迎,朱鼎顺哈哈大笑中拽下床幔,顿时滚作一团。 外面准备入后院的三名‘内臣’被亲卫堵了回去,三人换了一个客房,不想看那些拜见大同侯的各类人物。 王老头很兴奋,站地下背负双手,向两人一摆手,“堂堂侯爵后院,怎么是亲卫站哨。徐希皋长女在京城是出名的美人,刚才大伙也看到了,侯爷是朱明柱国之臣,可不能沉溺美色。老夫一定得劝劝,你们也要劝。” 李信翻了个白眼,内心暗骂,看你这矫情的贱样,大同侯亲近美色,一定是想让人以为他亲近美色。 第326章 掌握半片朝堂5 三人想多了,以为他们晚上会见到大同侯。 结果晚间里面出来一个丫鬟,通知亲卫送走所有访客,大同侯累了,改日再说。 改日,一下就改到了三天后,到了锦衣卫收案的日子。 三天来,一直在下雨,很多事没有到执行阶段。 禁卫和锦衣卫反而大多在赈灾,一个在皇城忙,一个在京城忙,谋逆大案成了次要之事。 张之音和宋裕竹不能到侯府,但大小姐好像听说新侯爷对美人没抵抗力,让镇远侯和定西侯也把女儿送进府。 哈哈,这就不好玩了,朱鼎顺拍拍屁股,终于出了侯府。 雨一直下,风一直刮,谁与我煮酒论天下。 锦衣卫不想去,没有定案前会吓坏他们。 都督府不能去,勋贵绕起关系来,难免会纠缠不清。 数来数去,能顶住大同侯权威的人不多,还是到内阁转转吧。 顾秉谦与袁可立同为中极殿大学士,魏忠贤的其余人却是文渊阁大学士。中极殿、建极殿、文华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内阁讲究资历的地方,大学士头衔就是内阁的实际地位。 郭恺之一入阁,就是建极殿大学士,直接成了次辅。 这位妾父高兴坏了,就算袁可立回朝也老了,只要不出差错,首辅指日可待。两天前深夜入府非要喝酒,被朱鼎顺打发女儿招待了一晚,喝得酩酊大醉。 “哎哟哟,侯爷可是稀客,您小心,小心别被淋湿。” 朱鼎顺朝跑出来迎接他的冯铨撇撇嘴,这个马屁精没有被崔呈秀整,还在内阁,完全是个隐形人。 顾秉谦带着另外几人站在中堂,朱鼎顺抱拳拱拱手,“诸位大人有礼了。” “不敢不敢,侯爷有何吩咐,传个信即可。” “诸位大人去忙吧,朱某和顾大人聊点事。” “不忙,不忙,侯爷难得到内阁,还想听听指教。” 我去,别人都笑着打哈哈,冯铨的热情实在有意思。 朱鼎顺拍拍他的肩,淡淡说道,“冯大人,本侯说去忙吧。本侯与顾大人聊聊。” 冯铨神色一僵,马上躬身,“那就不打扰侯爷,您随时吩咐。” 另外三人也谄笑而去,郭恺之没动,他没必要说。 皇帝在郭恺之上任时,还向百官轻飘飘说了一句话:内事不决问大伴,外事不决问大将军。 三国演义刊印二百年,几乎人人都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 自己人倒是挺高兴,朱鼎顺却无比膈应人。 谁知道皇帝有没有把大将军比作周瑜的意思,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这位英雄丈夫可是三十六岁就嘎了。 三人来到首辅公房,顾秉谦不敢上座,只是坐在朱鼎顺对面,郭恺之顺势坐到他身边。 上茶后顾秉谦挥挥手,让类似秘书的中书舍人出门并把门带上。 “顾大人,这几天顺天府灾情很严重?久旱落暴雨,容易山洪吧?” “侯爷说的是,倒塌房屋二千三百多间,溺亡二百多人,京营、京卫、五城兵马司也是自顾不暇。” “哎,大明多事之秋,雪灾、地震、旱灾、洪涝,一个接着一个,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内阁诸位辛苦。” “感谢侯爷挂念,全赖侯爷大胜,朝廷才能有余力内治,侯爷把反贼家财全部解送内罚赃银库,实乃道德君子。陛下大度把银子用于天下万民,更是圣君在世。” “事情就是这些事情,大伙用心办事,总好解决。不知辽东的钱粮情况,顾大人有计划吗?” 顾秉谦神色凝重,“说实话,本是绰绰有余,连续受灾,挪用了四百万两,粮库转运八万石赈灾,辽东秋冬季的粮草,还指望今年的税赋,饷银倒是还够。” 朱鼎顺沉默了一会,内心估算一下,开口道,“给刘诏转运三百万两,令他收购朝鲜今年的粮食。” 顾秉谦一愣,摇摇头,“侯爷有所不知,朝鲜没有这么多粮,三百万两,他们可能哄抬粮价。” 朱鼎顺笑了,“顾大人说的才是外行话,朝鲜有粮,想必首辅大人也知晓朝鲜的情况,他们是贵族、中人、奴隶的三阶管理。 赐刘诏尚方剑,赐藩国交涉全权,让他直接把三百万两给朝鲜王,由朝鲜王分配给贵族,秋季我们收粮,奴隶的死活,关你首辅大人什么事。” 顾秉谦稍微想了一会,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朱鼎顺冷哼一声,“顾大人向陛下说是某的主意,陛下定会同意,内阁没有通过加赋弄来粮食就是大功,至于哪来的,怎么来的,有什么关系。” “侯…侯爷,若朝鲜王拖延到明年怎么办?” “他不敢,拖延到冬季朝鲜就会换个王,本侯即将到东江巡视军务。” 顾秉谦稍微犹豫片刻,起身郑重行礼,“感谢侯爷指教,下官明白了,如此辽东粮草可直接海运,无需通过运河,大大减少损耗,还有很多盈余。侯爷眼纳四海,佩服佩服。” “好了,就算再折腾,有河南贪墨的赃银和反贼的赃银,内库国库至少有千万两白银盈余,顾大人这首辅当不是太难,不要天天想着辞官。” “不敢不敢,朱明贤臣辈出立金銮,下官非常荣幸。” 朱鼎顺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应秋、右都御史房壮丽,这是魏公公的人,本不该说,但太挤了…” “侯爷,九千岁已经安排过,吏部和刑部都缺主事之人,他们会到两部,等侯爷有合适的人,即刻更换。” 朱鼎顺一愣,这么上道? 算了,不用客气。 “都察院衙门与本侯府邸就一街之隔,抬头不见低头见,高攀龙并不适合掌印坐堂,山东巡抚李精白也是九千岁的人,这个人还有点眼光。” “好,侯爷虚怀如谷,下官佩服,但还需要一人,都察院不可没有佐贰官。” “郭大人是某的妾父,给长辈一个机会吧。” 顾秉谦莞尔,郭恺之同样也没有客套,只说需要好好考虑一番。 朱鼎顺三言两语接手了一半朝政,抿口茶拍拍手,“九千岁用人值得朱某学习,这六部主官换来换去,户部郭允厚最稳当,这位大人是个会计高手啊,朝政艰难,天下钱粮调拨有度,天启年的会计录,将来必会被后人奉为财税经典。” 顾秉谦赞叹点头,“李尚书虽年逾古稀,却是难得调控大才,九千岁有言,哪都能乱,吃喝不能乱。” “有理有理!朱某出门一趟不容易,咱们在说说逆案和北疆册封之事。”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哈哈大笑,“侯爷出府,怎不告知咱家,你们这些笨蛋,与侯爷多讨教几句,一定受益匪浅。” 第327章 掌握半片朝堂6 魏忠贤来的时间很巧,进屋非常热络,比之前更加热情。 朱鼎顺一刹那的恍惚,竟然感觉九千岁比大小姐还亲近。 呸~ 魏忠贤笑眯眯坐到身边,一脸热络,“说实话,咱家主内、侯爷主外,一开始咱家没听懂,还有点不适。 转念一想,咱家恍然大悟。陛下真乃圣君在世,侯爷与咱家本就不分彼此,内就是外、外就是内,这不和一家人一样嘛。” “魏公公说的不错,陛下就是族长嘛。” “对对对,是这个理。顾大人,温酒,咱家与侯爷喝三杯。” 朱鼎顺没有阻拦,魏忠贤呵呵一句,脸色恢复平静,拍拍胳膊,语气真诚,“侯爷,令岳似乎身体不适,有没有去探望一下? ” “堂堂英国公,勋贵旗帜,不需要。” 魏忠贤倒是没在说,对面郭恺之却缓缓道,“侯爷,勋贵被破了心,虽不影响政事,毕竟掌天下选将,京营…怎么说也是内库主要财税来源。” 朱鼎顺差点被逗笑,轻咳一声也认真谈起来。 “京营本是财政最大的军务支出,养着养着成了皇家的长工,竟然还有收入,滑天下之大稽。 郭大人,某就是在诛心,与国同休的勋贵若没有武功,那也真的到了与国同休的时候。 勋贵把领兵权交给内阁之后,换到了安逸这杯毒药。 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开启党争,张太岳已是读书人拥权治国的巅峰,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但过犹不及,读书人用软刀子把漠南打败,同时也挥刀自宫。 忘战必危,说的是京营、说的是勋贵,又何尝不是说读书人。 凡是京营武功荒废的时候,大明总会遇到亡国之患。 土木堡一战,于谦重建京营,打退瓦剌。 百年后,荒废的京营又迎来强敌,好在嘉靖朝南北能臣武将涌现,南倭北虏全胜,此刻的京营更加强大。 百官没有借此开疆拓土,却自废武功,战无不胜的营兵,短短三十年就没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京营偏偏就三了。陛下早已知晓靠京营不行,宁肯寄望于宗室强盗,也不指望京营勋贵能作战。 读书人狂妄自大,一心争权夺利,才是造成东虏做大的根本原因。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从夏言开始、严嵩做大、徐阶过度、张居正到达巅峰。大明的首辅给后来人做了一个非常差的榜样,张居正名为相、实为摄。 张居正之后,齐楚浙乱斗,挤压出了一个变态的东林,什么国本之争、妖书案、梃击案、移宫案、红丸案,全是争权夺利的借口。 百官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当官,读书人疯了,都在自我催眠,争那个虚无缥缈的第一。 他们甚至忘了内忧外患,看吧,朱某的大胜还会催生这种情况,他们更加觉得大明无敌于天下。 大明国祚二百又六十年,百官失去开拓的锐气,士绅豪商痴迷于内斗,痴迷于愚民。 大明朝现在的任何问题,不是某个人、某团人的错,是根子出了问题,读书人的土壤坏了,得换土、说不准还得用血浇浇地。” 朱鼎顺说完了,把温茶一饮而尽,又端起酒杯,朝沉思的三人晃一晃。 “来,敬他们,敬即将用鲜血浇灌天下,用鲜血让大明重生的龌龊之辈,以及被他们连累的天下百姓。” “好!伪君子早该死!”魏忠贤跟着一饮而尽。 顾秉谦和郭恺之却双手颤抖,用力压制心中的恐惧,借着惯性把酒倒入喉咙。 “听侯爷一席话,果然茅塞顿开。文无第一、文无第一,大伙说说,那些读书老爷为什么说和做总是不一样呢?! 真是贱呐! 咱家看,就是吃的太饱。咱家早就发现,大明朝的官全部来自士绅豪商富裕之家。 都说寒门出贵子,咱家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几个,好不容易发现那么一两个,不是其他士绅养的狗、就是联姻的种马。 说到做到,为国为民,这种有本事的人咱家也想高看几眼,可惜啊…可惜啊…一眼望去,全是伪君子,歹毒下作,比赌场放印子钱的人还流氓。 陛下说的对,读书人就是一张嘴治国,正反都有理,明明知道他们不对,还说服不了他们,逼着无赖动刀子。” 咦? 九千岁这认知可以呀,不愧是从民间底层、禁宫黑暗的深渊爬出来的枭雄。 天启皇帝更可以,务实的皇帝无敌。 “来,敬侯爷,敬天下真心做事的少数人。” 朱鼎顺跟着喝了,‘谈心’完毕,该说正事。 “魏公公,逆案明日即将三司会审…” “等等!”魏忠贤突然举手,嘿嘿一笑,“咱家猜猜,是不是侯爷想让内阁六部九卿,包括侍郎等佐贰官全部陪审?” 朱鼎顺两眼一瞪,嗯?! 魏忠贤看他的表情得意大笑,“咱家再猜,除了抚宁侯,侯爷不会杀任何一个文官,还会好吃好喝把他们全家流放到北疆,不是嘴皮子溜嘛,去和鞑靼人溜去,把他们全部从心里说服。” 朱鼎顺笑了,“陛下知我。” “哈哈,没错,是陛下猜到的。陛下还说,大同侯审逆案肯定用不了一个时辰,百官都该去听听。读书人嘛,诛心比杀人更有效,断他们的根比砍头更有用。” “哦?还有呢?” “北疆新复,当然教化为先,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这些人顷刻变废为宝,而且…挂在头顶的剑,远比砍下来的刀更让人害怕。陛下之前是没时间,咱家是不会,侯爷一心为朱明,做任何事都比别人看的远。” “陛下圣明。” 魏忠贤突然落寞叹口气,“侯爷,您还不知,信王自缢,被东厂放在十王府的内侍救了下来。” 嗯?苦肉计?! 幼稚! “陛下很生气,已令礼部天气晴朗后,立刻送藩,解难营、禁卫、锦衣卫,各出百人护送,就信王一人,快马送到信阳,先住官驿慢慢建府。” 天启牛笔,这是又被惹恼掀桌子,一天也懒得玩了。 第328章 掌握半片朝堂7 天启告诉魏忠贤,大同侯拿捏了百官的‘心’,让他跟着学学。 朱鼎顺不懂这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九千岁又说皇帝自己也是被大同侯捧着成为圣君。 因为大同侯一心为公,事事为朱明天下着想,内心非常清楚皇帝是朱明的一切。 上千万两银子都不屑一顾,无欲则刚,这样的人朝臣哪是对手。 皇帝这样说…应该是夸赞吧? 朱鼎顺在京城接触的阴谋太多,对谁都开始怀疑了。 北疆封王之事不需要大将军操心,礼部早就在商议封号,只是天启觉得夏季不适合,等秋季万物收获的季节再来,耀功效果更好。 届时大将军也可在耀功后返回战场,借着军心民意很快会再次大捷。 皇帝的想法不错,很符合这个时代的社情。 大同侯既然在百官心中持正公明,皇帝挑明了让他控制都察院的意思。 都察院监察天下,执行办法流于表面、过于混乱,凡事都会咬一口,但也只会咬一口,以此展示存在感。 朱鼎顺并不想日常管理都察院,恰恰相反,而是让都察院‘闭嘴’,少干涉政事,专门对官员‘执法’。 这个衙门需要像记忆中的特派官员一样,巡视起来,而不是天天坐衙痴迷于当搅屎棍,痴迷于下绊子争权夺利。 与魏忠贤从早上聊到午时,明的暗的全说一遍,确定了他们各自的地盘,同时又明确表示谁也不会对付谁。 锦衣卫、都察院、兵部、都督府,大同侯练兵、养兵、统兵、任免全权在握,一手兵权、一手督查权,通过不同人掌握了半片朝堂。 这种掌握还不是皇帝赐的,更不是魏忠贤让出来的,是百官抬着、求着、盼着掌握。 噢耶! 爽! 可以搞事了。 先从诛心开始,从认识世界开始。 狐狸收购的印刷作坊正在囤纸,也该热闹起来了。 一高兴与魏忠贤破了三杯的习惯,摇头晃脑来到西宁侯府。 咦?为什么来这里? 不知道,透透气。 没想到西宁侯也在,侯夫人直接把他召入后院。 “贤婿满脸春色,脚步浮晃邪漾,怎么?夜夜洞房,能三五天想起竹儿也不错,知道这里有你的女人,宋家还得感谢你没冷落女儿。” 我去,这岳母好生猛。 朱鼎顺尴尬摸摸鼻子,看着阴沉脸坐在一旁的宋家父子三人,还没开口,侯夫人又来了。 “徐素素嘛,勋贵里早听说是京城第一美人,徐希皋倒是也舍得。老身的侄女、裕竹的表妹也入了府,大明勋贵若从女人身上算,辈份乱的很,徐素素还应该叫之音姨奶奶,叫裕竹又是表姑,成国公朱家也脱不了关系,还好,没有谁家按女人算辈份。你明白了吗?” 朱鼎顺无语拱拱手,自顾自坐在一边,“感谢岳母教诲,大事都做完了,这点小事不值一提,随手为之。” 侯夫人不再说话,默契嘛,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西宁侯歪歪头,“你从哪里知道,那块木料是先祖为嘉靖帝找来修大殿所用?” 朱鼎顺内心一乐,“岳父大人还在想没用之事呢,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先祖溺于剿匪的确蹊跷,去皇陵剿匪,怎么跑到运河乘船,且爷爷仅隔半年,跟着先祖而去。” 估计勋贵现在家家都对七八十年前的事耿耿于怀,破心的威力非常生猛。 朱鼎顺轻咳一声,“岳父大人,当时的西宁侯与英国公就是表兄弟关系吧?您应该换个角度,西宁侯掌握的是禁宫暗卫,西厂内厂没了,但人一直在,两代西宁侯去世的时间正是嘉靖帝驾崩前几个月,他给太子留一堆做暗事的人做什么。” 一家人猛得醒悟过来,齐齐瞪眼,宋光夏更是大惊失色,怔怔看了夫人和两个儿子一眼,“什么意思?” “随便是什么意思,您自己找呀。小婿来是想告诉大兴伯,用不着等我成婚,雨水一停可以滚回禁卫营了,鼎三暂时回不去,调顺三做禁卫营副将。好好练兵是正事,之前宁远训练的神机营将士调前屯卫加练乘船水战,张世泽为主,辽东水师会配合。” 宋裕本收起震惊,立刻抱拳躬身,“遵大将军令!” 侯夫人看着冒雨去找女儿的女婿,再看看被一句话搞乱的父子三人,叹气一声。 “他与谁家都没有关系,做事信手拈来般洒脱。之音内心其实很要强,但愿大同侯府将来没有女人间那些破事,谁找事谁后悔,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女人影响。” 朱鼎顺脚步轻快,绕着小路快跑到宋裕竹小院,院门就能看到美女在正屋单手托腮赏雨发呆。 直到进屋后丫鬟低头笑着回避,宋裕竹才怔怔盯着他起身。 朱鼎顺到身边呵呵一笑,捏捏脸蛋,“美女,有没有想我呀?” 呜呜呜~ 我去,要被憋死了。 一把抱起,进屋,午睡轻松一下~ 直到申时末,愉悦的某人才起床。 晚上还得到国公府转转,明天以后就顾不上了。 宋裕竹抱身上不想他离开,胳膊咬了一口,“死男人,夜夜笙歌身体还挺好。” 朱鼎顺捧着脸亲一下,“谁告诉你夜夜笙歌,我只不过在她房里待了三天罢了。徐素素是我的秘书,我背书一会就睡觉休息,那位美人却一天到晚在书房抄书,人家的字不错。” “秘书?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就是个玩伴。等大婚过后,我们到外庄,你男人我要做圣人,要拳打天下读书人。” “哼,表姐告诉我,会给她们排日子,但先是我…” “停,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老子爱和谁玩就和谁玩。”朱鼎顺附耳低语几句,又直起腰,“大婚前不来了。” 宋裕竹好像震惊于耳语的内容,惊讶着没有说话,朱鼎顺又捏捏脸,“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裕竹这里最令人放松,走了。” 朱鼎顺赶场子似的回到内城,来到城东国公府。 咦? 这家更全,张世泽也回来了,祖孙三代外加大小姐,好像就等着他上门呢,一桌子饭,还给留了座位。 张之音在门口笑着拉他坐到张维贤身边,老头眉毛一抬,“之音听说你出府了,猜到早晚会来这里,喝一杯?” “不喝!” “那就算了,酒色不能全沾。” 朱鼎顺撇撇嘴没有作答,对面的张世泽此刻才行礼,“拜见姑父,恭贺大将军封爵。” 摇摇手示意他落座,呵呵一笑,“听说岳父大人身体欠佳,您准备欠到什么时候?” “贤婿想多了,老夫不是躲他们,是给他们腾地方,岳父被女婿诛心,总得适当颓废几天,人都喜欢看别人倒霉,尤其是英国公倒霉,还能给女婿一点威望。” “哈哈,您老看得明白!” 张之音在桌子下面捏捏手,提醒他别刺激老头,招呼几人开吃,饭菜都凉了。 “徐希皋的女儿很漂亮?” “是啊,生平仅见!人总得有点缺点,好色最简单。” “比之音如何?” 朱鼎顺看看老头,再看看孩他娘,无所谓道,“比一下有什么意义?” “是没什么意义。徐希皋这人谋略算有,就是一辈子胆小如鼠,只会抠抠搜搜的敲边。” 朱鼎顺干脆拿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仰脖喝尽,嘶牙吸两口气,“我知道定国公是陛下的人,您不用拐着弯提醒我。” 老头脸色一黑,“放肆,老夫也是陛下的人,你也是陛下的人。” “这倒也是,岳父大人,咱们好好吃饭,不谈公事行不行?” 张维贤一顿,拿酒一饮而尽,对面父子俩也跟着喝了,却没有一个插嘴,只有张之音细嚼慢咽的声音。 朱鼎顺刚想加入其中,老头又说道,“成国公提醒你别娶张家女,你也说张家教育的女子都向着娘家,以后别对之音苛刻。” 某人眉头紧皱,“岳父大人,您是不是以为您主动提出来,小婿就会忘记成国公说了这件屁事,会把这个疙瘩消除?” 张维贤斜眉扫一眼,“怎么?老夫可以明确告诉你,西宁侯当时出事,是嘉靖帝的密旨,操作的是成国公朱希忠,皇帝已经给太子安排了一个太保,不需要第二个,朱希忠做下这等事,反噬是必然…” “停停停…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小婿不敢兴趣,您也不用解释,反正无法证实。” 朱鼎顺抱着张之音,对着祖孙三人轻轻拍拍小腹,“我的,这还不够嘛,成国公一个死人的话有什么意义。” 大小姐背着朱鼎顺向大哥挤挤眼,脸上全是得意,“我都说了,夫君根本没当回事,您还一直担心什么。” 张维贤看看两人,自嘲一笑,“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来,吃饭吧,你喜欢的鱼肉,恭贺大同侯一步跃入朝堂前列,替陛下掌半片朝堂。” 第章 错误单章 直接跳过 发错分卷了。 好痛苦,番茄不能重新发分卷,也不能删除。 不够1000字还不能发 听书的,看书的,直接跳过,抱歉。 乱码来了! 明朝(1368年―1644年)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由汉族建立的大一统中原王朝,共传十二世,历经十六帝,享国276年。 元末爆发红巾起义,朱元璋加入郭子兴队伍。1364年朱元璋称吴王,建立西吴。 1368年朱元璋称帝,国号为大明,因皇室姓朱,又称朱明,定都于应天府; 1420年朱棣迁都至顺天府,以应天府为陪都。 明初历经洪武之治、永乐盛世、仁宣之治等治世,政治清明、国力强盛。 中期经土木之变由盛转衰,后经弘治中兴、嘉靖中兴、万历中兴国势复振,晚明因东林党争和天灾外患导致国力衰退,爆发明末农民起义。 1644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帝自缢殉国。 明朝宗室在江南建立南明,随后清朝趁乱入关,击败大顺、大西、南明诸政权; 1662年永历帝被杀,南明灭亡。1683年清军攻占台湾,奉明正朔的明郑告终。 明代疆域囊括汉地,东北抵日本海、外兴安岭,后缩为辽河流域; 北达戈壁沙漠一带,后撤至明长城; 西北至新疆哈密,后退守嘉峪关; 西南临孟加拉湾,后折回约今云南境; 并在青藏地区设有羁縻卫所,还曾收复安南,明代极盛国土面积约达一千万平方公里。 明朝是继汉唐之后黄金时期。明代无汉之外戚、唐之藩镇、宋之岁币,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清朝官方评价明朝为“治隆唐宋”、“远迈汉唐”。 朱元璋初定天下,建国号意在大中,既而祈天,乃得大明,表示承袭自韩山童、韩林儿父子的“大小明王”之号,又称皇明,史称明朝、明代,清朝时称之为前明。 大明国号来源有多种说法,一般认为与宗教有关,吴晗等人认为,大明国号的源头是明教,此说后来被金庸等作家采用,而胡阿祥等认为此国号出自白莲教,而源头则是佛教。 朱元璋手下有一部分明教徒,用“明”作国号以示正统地位,也同时应和明教中的“明王出世”预言。 其次,以明喻火,根据五德终始说,表示明朝取代元朝是以火克金。又因皇室姓朱,称朱明。 明中期之后时常发生农民起事,崇祯时期朝政混乱与官员贪污昏庸; 与后金的战争带来大量辽饷的需求以及清兵的掠夺; 以及因为小冰期气候变冷,农业减产带来全国性饥荒,这些都加重明朝百姓的负担。 1627年,陕西澄城饥民暴动,拉开明末民变的序幕,随后王自用、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起事,最后发展成雄踞陕西、河南的李自成与先后占领湖广、四川的张献忠。 1644年李自成建国大顺,三月,李自成率军北伐攻陷大同、宣府、居庸关,最后攻克北京。崇祯在煤山自缢,明朝作为统一国家的历史结束。 第329章 圣君在世圣人当起(四卷起) 闰月初六的三司会审果然快的起飞,皇帝亲军与以前不一样了。 百官第一次见到‘守法’的锦衣卫。 他们很可爱。 谋逆大案,只提供人证物证,不多说一句话,更没有滥用刑。 大同侯更可爱,无论对哪个人的判罚,都要求有明确的大明律规定和皇帝圣旨。 他们只是贪墨嘴臭,真的没参与谋反。 三司主官毫无压力,以奇快的速度判决削职流放。 大同侯捧着去面圣,当天结案。 不愧是朱明宗室,这样讲规矩的权臣大家都喜欢,还能制衡魏忠贤那个权阉,得好好抬着。 除了抚宁侯结党营私被皇帝问斩,所有官员和家眷被流放察哈尔、科尔沁。 那地方也不远呀,距离辽西也就几百里,还有大同侯的驻军,教化大功可回乡,一定好好教化。 接下来京城突然安静了十天。 大婚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懵的。 朱鼎顺就算以后回忆,也没有多少清晰的片段。 反正是豪华、啰嗦,大同侯大婚的程序与别人不一样,有皇帝指派的迎亲、送亲使,且需要先进宫感谢皇后的赐婚旨意。 出来再去国公府、回程去西宁侯府。 接两位娘子回去拜天地入洞房,礼节多到发麻、多到机械,好像什么也没做,又好像什么也做了。 前半夜与大小姐说了一会话,后半夜到二小姐房间倒头就睡。 长安西街连续两天的流水席,所有人都来了,但无人劝他喝酒,更无人闹洞房。 热闹好像与自己无关。 朱鼎顺对大婚的记忆,三天都没用,只剩下一明一暗两本礼账。 大婚五天后,一份名为《日月山河报》的新颖大纸书突然出现。 每个衙门都有三份,国子监、京卫武学、府学、县学要很多。 这些白送,想看得到崇文坊的两个店铺买。 战争论、资本论、国富论、矛盾论、实践论、政治与经济… 全是大同侯多年的‘读书心得’。 读书人本来只是看个新鲜,这一看丢不了啦。 五天出一本,每次都是各篇文章的一部分,让人挠心等的太难受。 京城顿时洛阳纸贵。 整个七月,京城除了议论大同侯的学识,读书人没做第二件事。 到八月间,《日月山河报》已顺着运河被江南富商大量兜售,每期刊印数量达到了惊人的三万份。 太多人求教,大同侯闭门谢客,百官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慢慢的,突然发现这个报竟然会刊登‘反对’的话,而且明确说明,只可以在报纸上讨论,让大家评判,不得在朝事上攻讦。 读书人拍拍胸脯,攻讦咱也不敢呀,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除了每日上值,进士老爷们日夜绞尽脑汁都想登报。 反对、赞成都行,只要你观点新颖,有说服力,顿时天下皆知。 不用投靠大佬、不用惹怒皇帝找板子、不用做激进之事,写文章就能有声望,大同侯做的这事太牛了。 别人想学? 不好意思,徽商的纸被大同侯直接买空,还让他们赶工做。 再说了,别人也不看你那麻纸印的文章,且报纸很便宜,这个买卖根本不赚钱。 大同侯就是为了把‘家学’传播到天下。 七月的民间更热闹,西郊九龙山的永定河上游被大同侯买了,沿着山路五十多里,十多个大弯,大同侯竟然在修堤坝。 山谷中修堤坝?你是不是抢的钱太多府邸放不下? 但是大同侯在京城招工,当天结算工钱,十来天后,几乎全部的闲人都去修堤坝,京城一下空了很多。 八月的时候,有京官去看了一次堤坝,回来惊呼天下再无河患。 更多的京官去观看,原来是一种叫‘硬土’的材料,像泥一样搅拌起来,晒干后比石头还结实。 五万人做工,速度飞快,已经修了二十里,堤坝整齐平整,且中间还有一道堤坝分流,前面修堤,后面盖房子,房子下面全是预留的孔安装水车。 浇灌? 不不不,听说是一种比手工纺线快几十倍的水力纺纱机、织布机,还有水力压轧加工,整个山区五十里两岸全是工坊。 天呐,这得多少人做工?京城再也不会有流民了,劳力几乎都在九龙山,县衙都少了很多事。 七月还有更热闹的事呢,大同侯上奏,锦衣亲军世受皇恩,子弟对大明忠心耿耿,辽东非常缺少步卒,请求练军一万,补充辽东的驻军,军饷从他们捎带做工中补齐。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练兵一年,管吃管住,还有这美事?家眷争先恐后把子弟送到南城的锦衣卫军营。 到八月中,天下人已经开始宣传大同侯是朱明宗室的大宗师。 兵事开宗立派,学说开宗立派。 而且八九月间海量解难营家眷入京,大同侯外庄和原来成国公外庄全是家眷,竟然成立了十几个‘幼稚园’,由之前那些女人负责教导三岁蒙童。 啊?!原来是做这事?! 百官突然发现,大同侯还是教育大家,教化之功绝无仅有。 锦衣卫军户幼童、五城兵马司幼童,很多京城本地人把孩子送到幼稚园,因为他们的父亲在做工,母亲也在做工。 大同侯向皇帝奏报,预计到年底,需要京城招工二十万男女。 听说皇帝大手一挥,让大同侯监管北直隶六百万亩皇庄皇田,短短三个月,京城百姓几乎全部靠大同侯吃饭。 宛平县衙每个月多了六万两商税,还是大同侯主动上缴。 户部老尚书郭允厚到侯府拜访大同侯,回衙算了一笔账,三年后京城一地的商税现银将会与江南持平。 恐怖如斯! 结合大同侯之前的那些学说,百官又重新研读起来。 一亩地不需要,凭一个工坊,就能与富饶天下的江南商税持平? 大同侯何止是开宗立派的宗师,简直是大圣人,应该建生祠供起来,一己之力养活天下人,这不比孔圣还厉害? 大明朝圣君在世,自然圣人当起。小小东虏,将弹指间灰飞烟灭,今后朝政将会无比顺利,大明定然国力攀升。 九月初九,朝廷对北地三王进行册封,完全开放互市,以后再不需要走私,更多的商队出塞,还会带来大量税赋。 今年大概都是建设期,天下士绅豪商完全没有意识到,京城工坊一旦发挥威力,会刨他们的根。 银子一如既往的好使,一套组合拳打下去,很多人根本没意识到大变革即将来临。 大同侯呢? 除了陪妻妾,八月后旬就在准备大战。 不去战辽东,去教育一下某人。 第330章 山豕焉敢欺心大鲲 六七年后,郑芝龙将会有三千艘船,二十万水手,名副其实的西太平洋总瓢把子。 目前顶多一半人,三分之一的船,但不影响海盗郑飞虹对大明百官的蔑视。 叶向高特意派自己的儿子快马入京,解释他真的派人去联系到了郑飞虹,完全不给他见面的机会,对大将军的招安好意不屑一顾。 郑飞虹给大同侯有回信,但只有短短一行字:山豕焉敢欺心大鲲,可笑可笑。 豕就是猪嘛,对老朱家来说,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欺心就是欺骗,意思是他对大同侯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百官听说大同侯被一句话瞬间破防,都督府公房当场大骂要掐死这个海盗。 呃~ 距离五千里不说,水陆有别,百官没当回事,反正郑飞虹只劫掠海商,又不会上岸。 大同侯骂两句出出气算了。 算了? 老子就算不打女真,也得先收拾这个桀骜不驯的海匪。 一南一北,大海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大同侯马上就行动起来了。 不需要去福建或夷州,太远了,郑飞虹会送上门来的。 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朱鼎顺已经想好了,去东江一趟,顺手牵羊解决海面上的事,统统给老子运粮去。 中原即将大乱,‘心系’朱明的大同侯,哪有心思和皇太极一直玩。 九月十五,外庄住三个月的侯府妻妾统统回到了城内。 朱鼎顺别的事没管,却在后院正屋弄了个大餐厅,与别的人家不同,所有人必须到餐厅吃饭。 妾不上桌这种规定,张之音说了一次,感觉到他很不悦,就没有再说,由着他搞了一个巨大的餐桌。 侯爷与侯夫人上座,左手宋裕竹、徐素素等七女,右手黑二喜、郭玲儿、哈尔、海兰珠、肫哲。 左边排位没问题,右边却每天变动,谁先来谁先坐。 肫哲每次都到末尾,静静吃完就回到自己院子,孤僻的很,除了与海兰珠,从不主动与人交流。 徐素素、郭玲儿、黑二喜都有孕,张之音挺着大肚子也很高兴,侯府兴旺她才有脸面。 众人面对面四人各分四盘菜,很快吃完午饭,喝汤时张之音左右瞧瞧,准备安排一下。 所有人都在外庄,朱鼎顺却隔三差五回城,因为册封,这次回城已有十天,他们都十天没见到自己男人了。 “素素有孕,夫君的草稿也得赶紧整理,但不要累着,瞌睡了就马上休息。” 侯夫人发话,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汤匙认真听,徐素素点点头,“感谢夫人挂念,素素会小心。” “晚上芊芊到正屋休息吧,不许贪睡。” 这是让镇远侯的女儿、宋裕竹的表妹顾芊芊陪男人呢,她一脸喜色,站起来躬身,“谢夫人,妾身定侍奉好老爷。” 张之音正想与黑二喜说话,门外丫鬟突然出现,“禀夫人,前院亲卫汇报,周王殿下亲至拜访侯爷。” 众人连忙起身,张之音马上吩咐,“有请殿下!” 周王入京两个月,朱鼎顺倒是见过好几次,还没有拜会侯夫人。 亲戚走动,见见女眷无妨。 一身儒衫的老族侄入门,立刻朝大红衣服的张之音躬身,“侄儿拜见婶婶,恭枵失礼了,早该到府拜会,奈何藩王奉召,无暇到外庄。” 张之音和一众美女微微欠身,一时不该怎么称呼,“殿…殿下太客气了,请上座,之音马上通知夫君。” 朱恭枵摇摇头,“族叔在外城,看起来很生气。大婚没有赶上,恭枵专程来恭贺婶婶,一点心意,请婶婶们不要推辞。” 张之音大肚子不方便,她一动,朱恭枵连连劝阻,外面侯府的丫鬟已经从前院搬进来十六个箱子。 一个特大、一个稍大,其余一样,这礼送的很讲究。 张之音越发不知道该如何招待这位亲王,“殿下真是客气,真不知…喝杯茶吧!” 朱恭枵是坐下了,却摇摇头,“族叔让我给有孕的婶婶检查一下,小侄斗胆,咱们开始吧。” 张之音倒是知道这事,连忙让丫鬟扶着坐到一侧,伸手让周王号脉。 结束的很快,“婶婶很健康,应是个嫡子,恭喜婶婶。” “啊?!”张之音刹那惊喜冲头,“准…准吗?” 抱着女儿的哈尔立刻插话,“就是,准吗?北寨那个庸医不也是你周藩的郎中吗,他还说老娘肚子里是小英雄,结果和老娘一样。” 朱恭枵脸色一红,“侄儿从未失手。” 张之音不悦怒斥一声哈尔,转头笑着对朱恭枵道,“谢谢殿下!” 朱恭枵微笑应对,接下来是徐素素,他号了一会,眉头稍皱,“这位婶婶身虚,应注意休息,且平日在院中多走动走动利于生产。” 徐素素却急急问道,“殿下,男孩女孩?” 朱恭枵让他换了只手,最后还是摇摇头,“抱歉,太早了,说不准。” 接下来是郭玲儿,没什么特别。 轮到黑二喜,朱恭枵却闭目认真起来,不一会双手同时号脉,把她们搞得顿时紧张起来。 安静一会,朱恭枵才拱拱手,“这位婶婶好福气,是个双生子,难免会很不方便,需要下人精心照料。” “谢谢殿下,谢谢殿下,殿下真乃妙手。” 这夸赞的很无厘头,朱恭枵拿丫鬟端上来的茶意思一下,立刻躬身告别,拜府效率超高。 张之音目送周王离开,刚想让前院的亲卫去看看朱鼎顺生什么气,却见虎子带着三位妇人绕过照壁直接进入后院。 别说虎子,顺一和鼎三到侯府都是意思一下,不会专门避讳女眷。 三个妇人是他的夫人和小鸾、小纨,全是宗室女,朱鼎顺拨给黑二喜管理工坊的‘账房’。 “少奶奶,少爷说他今晚不回来,告知您一声,注意休息。” 众人齐齐叹气,张之音叹得与别人不同,她是对虎子的这称呼没办法,在外面叫大嫂,在府邸叫少奶奶,和其余兄弟一样,恭敬是恭敬,安排他们做点事没一个听的,必须朱鼎顺同意。 “等等,虎子,周王说夫君在生气?生什么气?” “朝鲜王没有足额交付东江购买的粮草,少爷大怒,集结所有水师大船,准备五日后出征。” 女眷再次齐齐惊呼一声,这…这就走了? 第331章 大同侯府事 虎子说完就走了,宋裕竹、海兰珠、肫哲与别人不同,她们脸有喜色。 因为某人早说了,会带她们出征。 好色嘛,不带女眷怎么好色,掩耳盗铃,不承认就行。 解难营这些人的家眷,不是宗室女就是宣大边将的后代,每个人都是朱鼎顺三媒六聘正式给兄弟们娶到的。 人家也有正妻妾室之别。 这些夫人现在都是幼稚园的‘园长’,朱鼎顺让自己妾室也去,张之音死活拦住,不当娘不能去。 是不是娶宗室女的就不是宗室?不是,张之音偶然问起来才知道,某人让宗室女改姓嫁给了兄弟们,说隔了十代远,有屁关系。 兄弟们还有宗亲妾室呢,简直大胆。 张之音也不好提这件事,但虎子不姓朱,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老子朱楚虎,儿子却姓楚。 皇帝也知道,某人就是睁眼说瞎话。 众人回到餐厅快速喝完汤,张之音挥挥手让他们散去,临走又交代徐素素抓紧整理草稿,但千万注意休息。 张之音带着宋裕竹、黑二喜和三人来到东院,外庄什么事也没做,得安排侯府的生意。 大小姐换了一个舒服的大椅子,才和他们谈事。 “九龙山工坊使用的是原来西寨的人手,夫君告诉我,让你们四人管理,喜妹暂时不方便,就靠你们三个了。” 二喜摇摇头,“夫人,不是这么回事,工坊靠的是顺五和鼎四,顺一到顺七的夫人们才管理女工,夫君只是让我们算账。” 虎子的夫人也立刻道,“是啊大嫂,我在北寨跟着熊大算账,不是让我们管人。” “她们不是在管理幼稚园吗?照看那么多孩子也忙不过来。” 二喜又摇头,“他们是过渡,工坊一旦正式开始,他们肯定回工坊,幼稚园只是为了那些女子的安全。” 张之音没有和朱鼎顺细沟通过这事,她还以为她说了算,闻言托腮沉思起来。 思考的原因是曹家,朱鼎顺把曹家从张家口抽回来了,所有掌柜和伙计都到工坊。 英国公不同意也不行,同意还能帮女儿,不同意曹家转眼就没。 黑二喜看她没头绪,轻咳一声,“夫人,顺五管理纺织工坊,鼎四管理压轧、锻打工坊。曹东主做原料收购,与工坊不是一回事,其实所有事都是熊大总调,他这不是还没到京城嘛。” 张之音眼珠子一转,“那个陈尔东是怎么回事?夫君交代过你?” “夫君来京前就交代过,陈尔东原本是新平堡的千户,这家伙领兵稀松,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夫君让管理兜售之事,与曹东家一买一卖。” “那刘家两兄弟呢?” “刘大叔和刘二叔夫君很看重,他们不会在工坊,刘大叔已到匠作所任千户,刘二叔应是到蓟镇炼铁和购买铁料。” 张之音苦笑一声,“原来不用我安排,你们自己就知道做什么。侯府看总账就可以。” 几人讪讪一笑无语,张之音又吩咐小鸾小纨找一些锦衣卫家眷中识文断字、见过世面的妇人帮忙,让四人离开。 大小姐沉思间,丫鬟又汇报,海兰珠想到鸿胪寺探望父兄,今晚住崇文坊的别院。 张之音脸上猛得闪过一丝不悦,最终忍着不愉快同意了。 她忘了旁边一直陪她干坐的宋裕竹,二小姐坐不住了,“表姐,她是鞑靼女,不知礼仪,您生什么气,反正又不在侯府常驻。” 张之音被叫回神,翻个白眼,“出征看着点,肚子太不争气。” 宋裕竹脸色一红,转瞬又一撇嘴,“夫君让我多陪他,不需要太早做母亲。” 张之音眉毛一跳,两眼大瞪,“你…你们节育?” “没有,哪有。”宋裕竹躲躲闪闪,“夫君让人家多陪他嘛。” “敢当媚狐子,姐姐打你。” “什么媚狐子,说的太难听。” “敢说不是?家里还有五个没开眉呢,夫君光顾着陪你了,养那么多妾室不开枝散叶做什么。” “关人家什么事,是夫君不喜她们,或者觉得小了点。” 张之音眉头闪过一丝黑线,这侯府她谁都能教育,就是对表妹没招,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不知咋滴,那个混蛋对表妹馋的很,徐素素一听怀孕后根本没去过,连那个女真公主也没去过。 对了,肫哲是唯一在侯府中院有公房的女子,与李信那个家臣处理一些暗处之事。 哎,夫君呐,你是侯爷啊,哪有让妾室掌府事的人家。 黑二喜、肫哲,这算什么事。 张之音想得太多,感觉腹中胎儿踹了她一脚,立刻忘记不愉快,起身准备午休。 宋裕竹看她的样子,起身准备离开,门口还回头嘻嘻一笑,“姐姐,我回家看看娘亲。” 张之音白眼一翻,不置可否,内心暗骂,等生产早晚管住你们,后院没规矩将来就教坏孩子了。 宋裕竹回西院换了一身男子儒衫,挥退丫鬟,自己一人出门,中院与同样打扮的肫哲在廊道相遇。 两人面面相觑,宋裕竹先开口问道,“你要出门?私自出门?” “老爷在梅夫人哪里,让我过去。” 肫哲声音平淡,宋裕竹眼珠子一转,“那也得告诉姐姐。” “嘴笨,不会说!” 肫哲说完转身就走,宋裕竹皱皱眉,也负手跟上。 前院立刻有四名亲卫尾随肫哲,宋裕竹又招手叫过两人。 肫哲没有丫鬟,她的院子一个也没有,前院却有她能指挥的亲卫。 宋裕竹叫的是他家陪嫁的护院,侯府别的不多,就是下人多。 管家还是朱鼎顺指定的人,是酒楼那个很会来事的伙计李二, 所以宋裕竹在侯府地位真的算平妻。 两人没有官身,到外城不能抄近路走长安街,得从宣武门绕行。 两人在前,六人在后,不紧不慢向前。 “你晕船吗?” 宋裕竹主动开口,肫哲摇摇头,“不晕,哈日珠拉也不晕。二夫人不知道的话最好试试,晕船根本无法出行。” “我也不晕啊,漕船坐过。” “呵呵,海船不一样。” “那你怎么知道海兰珠不晕船?” “她练习骑射,不会晕船。” “哈,还以为什么妙招呢,我也走桩练过马步。” 肫哲不说话了,宋裕竹呵呵一笑,“夫君是让你和海兰珠劝降即将入侵朝鲜的大军吧?” 肫哲,“……” “努尔哈赤可真没意思,利用自己孙女,你很难为情吗?” 肫哲负手突然停步,扭头对着她,“男人的事,没有对错,只有成败。有没有我都没有多大意义,不管入侵朝鲜的是谁,我的男人都不会把我置于险地。” 宋裕竹被噎了一下,再次跟上,这回却是肫哲主动开口,“劝劝夫人,管咱们这些女人做什么,我们的男人让他接触塞外的兵事,她没有计划吗?” “谁知道呢,反正家里就我一人不用做事,只需要搂着他睡觉。” 肫哲斜眼扫了一下,满脸嫌弃,“不要脸。” “哈哈,你嫉妒。” “嫉妒的可不是我。”两人脚下很快,到外城大街分叉口,肫哲指指侯府方向,“二夫人要跟着我吗?” 宋裕竹很潇洒,“算了,反正我的时间多,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说完扭头带着两个护院向侯府走去。 肫哲原地站了一会,望着二夫人背影自言自语,“难怪呢,就算性格做不了侯夫人,起码赢了男人心。” 第332章 侯府的暗事 肫哲并没有去梅溪的院子,张之音把妻妾带到外庄避暑,肫哲却隔三差五回城,直接来到狐狸所在的货栈。 朱鼎顺哪有生气,堂堂侯爵,明朝大将军,有什么气可生。 是遇到朱恭枵不想打哈哈,他总是非常客气,客气的让你无法接茬。 为了避免难受,只好装作有要事安排,气鼓鼓离开。 货栈前后都很热闹,东面却有一个偏院极其安静,门口的亲卫告诉她侯爷在午睡,肫哲浅浅一笑进门。 朱鼎顺果然在午睡,肫哲平时回京晚上回到外庄,所以…咳咳咳…总在白天。 某人感觉到人影钻到被窝,翻身抱住继续睡。 肫哲一点也不老实,撩拨的某人越来越没有睡意,感觉他醒了,才悠悠道,“不管管你老婆吗?把几个妾室搞得战战兢兢很无趣。”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管她们,不惹事还省了麻烦。” “哈尔等你一走就会留下孩子返回哈喇慎,我和海兰珠跟着男人,宋裕竹就是你在乎的人了?” 朱鼎顺挤挤眼看着她,“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男人争天下,女人争男人,都是可怜人。” “哈哈,之音可以说是大男子主义,她和别的女人还不一样。” “是啊,不一样,所以你把宋裕竹带走。” 两人睡一起总是怪怪的,像在偷人。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是二逼看法,一点不好玩。 刚想起身,肫哲突然骑到怀中,“要我。” 朱鼎顺回答很干脆,直接抱着下地,扔桌子上去洗漱。 肫哲讨了个无趣,内心反而暗赞,这男人就是有气魄,热情和淡然总是分的很清楚。 朱鼎顺擦干脸坐到桌边,她还在桌上,一副你不抱我,我就不下去的样子。 “一会李信、鼎三都会来。” “没劲!”肫哲咒骂一声跳下桌,穿好外套,同样坐在桌边。 “周王今天表现怎么样?” “看不出来,他还是很客气,对了,他说夫人是嫡子,二喜可能是双生子。” “周王是一个活在严格教条中的人,无欲则刚,本侯所见之人就他能算一个,看不出来很正常。” 肫哲起身给两人倒了一杯水,悠悠地道,“皇帝肯定有问题,否则周王不会时不时入宫,早回藩地去了。” “哈,你应该想皇帝就是让人觉得他有问题,或者皇子有问题。” 肫哲脸色一顿,“又钓鱼?这皇帝一天到晚没事做吗?” “错了,没有鱼,有也被我和魏忠贤这两条鳄鱼吃了。皇帝在观察,观察一切。” “嗯?他通过谁观察?锦衣卫、都察院、都督府,都和咱的男人站一起,靠魏忠贤能看到什么?” 朱鼎顺抱胸呵呵一笑,“岳父大人有句话说的好,我是皇帝的人,他是皇帝的人,天下人都是皇帝的人。” 肫哲眨眨眼,“勋贵的话,那可不好找。” “不,皇帝不会靠徐希皋。皇帝主要观察的是我和所有人的关系,包括侯府和英国公的关系。” 肫哲恍然大悟,“明朝的皇帝真是不好当。” “哈哈,你这看法可够蠢的,你阿爷是开国大汗,没有可比性,应该看看你五伯,他玩的和皇帝玩的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满族大汗只需要让族人吃饱穿暖,有奴隶给干活。” “哦,那倒也是,你们是穷光蛋吗,还在为吃喝奔波的初级阶段。” “肫哲记得某人说过,挣扎的在生死线边缘的人最强。” 朱鼎顺摸摸头顶,伸了个懒腰,没有接她这茬。 “皇帝以为我会好奇内宫的情况,他想多了,我这人什么都好奇,就是对皇帝不好奇。他越想观察,越会走进自己挖的人性陷阱里。” 肫哲立刻充满好奇,“那会怎么样?” “极好或者极坏。” “呵呵,我觉得三个月前,可能会是好事,现在嘛,有可能莫须有问罪。圣人当起,怎么着都像是找死。” “我和你说不清,这个问题上大明与女真更加不同。” 门口响起敲门声,鼎三的声音传来,“大哥,李信也来了。” “进来吧!” 鼎三和李信对两人穿着随便,披头散发的样子见怪不怪,齐齐坐到桌子对面。 “大哥,二富说宫内的人在议论,周王进宫经常和陛下做木工,并不去看皇子。” “老子用你操心这事嘛?想知道我去问一声禁卫提督什么也知道了,做你的事。” “咱也没事可做呀,锦衣亲军真是无聊,一万新军又是亲卫们在训练。” 朱鼎顺翻了个白眼,向两人同时问道,“高攀龙、王允成和黄道周怎么样?” 鼎三,“还在看坐探记录,那玩意能看十年,锦衣卫衙门有三个库房呢。” 李信却道,“家父说他们不知该找谁下手,小官没意义,大官一次无法问罪,就会引起混乱。” 朱鼎顺摇摇头,“是高攀龙根本不想起复,他来京城就很不情愿。这家伙还没想通。” 两人这次都无语了,您知道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举荐起复东林领袖,等他入京又不见他,所有人都不知道您在玩什么。 “李信,对山河日月报的内容,他们有什么看法?” “京城还是挺热闹,各衙都在讨论,国子监、翰林院、都察院大多都在学习,没什么有影响的大儒对您表示明确反对。” “哈哈,我是问你高攀龙的看法。” 李信一愣,“没什么特别,王允成也没说什么。” “笨蛋,没说什么就是看法,高攀龙还是聪明啊,我很快要出征了,明天给我约到酒楼…不,约到前军都督府,我和这三人谈谈。” 李信一涉及他的见识盲区总是显得呆滞,答应是答应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高攀龙沉默代表什么。 鼎三轻咳一声,“大哥,我就这么在京城装傻子?每天晃晃悠悠的不务正业?” “你和顺一是老子的影子,练兵就是唯一的正业,不是给你分了两美娇娘嘛,可以回家努力造小人。” 鼎三一撇嘴,好后悔凑热闹,得想办法跑路。 第333章 又见一石几鸟 朱鼎顺当然没有和皇帝搞到玩暗战的地步,是他突然太耀眼了。 一瞬间成为学术大师,总会受到各种关注。 那些文章虽然改掉了大量‘造反’言论,但研究的是社会本质,研究的是财富本质。 眼界不开阔的人、或内心没有进行过深层思考的人,目前都处于接受阶段,暂时没发现这些东西的杀伤力。 朝堂的高层都是些马屁精,中层都是些实干家,清流都是些书呆子。 这里面总有几个人发现了问题,但他们现在不敢明说,怕得罪大同侯突然送命。 高攀龙不一样,他虽然没有改变的方法,不代表他没有进行过深层次的思考。 他越是沉默,表明越对那些观点没什么反驳之力,换句话说,他认为朱鼎顺说的对,但是… 对照一下现实,很容易闻到其中的血腥味。 江南现在各种学社,几乎同时对大同侯的文章在展开辩论。 若是两年前,保准一发书就被人喷死。 现在地位不一样了,他们不仅得认真看,想打败大同侯更得认真学,需要统一观点,需要统一思想,更需要统一战线。 这个时间可能需要两三年或者更久。 朱鼎顺就是想利用这两三年,区分出真正能用的人。 不出意外,自己肯定还是会被认为异端,到那时大同侯已不是大同侯,就看谁脖子硬了。 李信刚刚把一个小年轻放回南京,忻城伯嫡子赵之龙被抓时害怕极了,编造了抚宁侯一个远亲身份,意图蒙混过关。 朱鼎顺没有让人戳破,而是单独关押了两个月,没动一下刑,把小伙子折腾疯魔,才当做抚宁侯的家眷流放察哈尔。 半路自然被人救了,也许那孩子刚刚隐姓埋名返回南京。 叮嘱李信在南京建立一个可靠的联络点,黄昏时分,带着肫哲出货栈,向外城东南人比较稀少的地方走去。 肫哲一路拉着他的手,并肩而行,这是属于两人的独处方式。 别说,张之音和宋裕竹也没她这么胆大。 “我一直想问你,为何大军到东江,你却认为能遇到那个海盗郑飞虹?” “因为他这几年一直在勾结官员移民夷州!” “啊?!什么意思?” “这是个逻辑推理,大明到倭国的海商,都是春季去、冬季返回,既能在台风季完成交易,也不用担心水手过年无法与家人团聚。” “所以呢?” “肫哲怎么脑袋反应慢了,所以我只是确定了郑飞虹没有去倭国,夏季在黑水沟忙于移民。” 肫哲拉他的手猛得一用力,“你…你根本没想招安?” “也不是,二八开,郑飞虹没有朱三寨的计划,他就是一个海盗,不打一架怎么能降服。或者说,他要让朝廷知道对他没办法,想提高招安条件。我提前接触,只不过是为了避免相遇后不死不休,让他知道我这个人,知道我在招安他就可以。” “肫哲的男人好厉害,明白了,他现在一定赶着最后的风向到倭国,过年又会回到夷州?” “没错,他应该差不多快到了,或者已经到了。郑飞虹比朱三寨强在自己跑商,也弱在自己跑商。福建到倭国没有纯粹的顺风期,反而没有我们从北方出发快。他对海洋很熟悉,一定知晓台风季之后,在北风到来前有一段空隙时间够他用。” 肫哲猛得拉住他,黑暗中能看到她发呆,也能看到她的惊喜,“你要去倭国?而不是围剿即将入侵朝鲜的族人?” 朱鼎顺哈哈大笑,拍拍她的脸,“军国大事,肫哲还差得远,你可以再大胆一点,或者胃口更大一点。” 两人继续向前,肫哲陷入沉默。 很快看到一个前后都是柿子树的两进院子,院子还有后花园,典型的贵人别院。 两人从正门而入,又看到前院的廊道中大缸栽种的不少梅花。 这是梅溪的院子,朱鼎顺这几天也没回侯府,在陪这个可怜的女人。 如果说宋裕竹让人愉悦的话,梅溪就是让人舒服,与世无争的满足、带着恰到好处的淡然,这才是‘孩他娘’该有的生活态度。 后院正屋,一直并肩而行的肫哲突然停步,差点拉他一个趔趄。 “我不进去了,肫哲实在想不通,连水手在内,大将军只有一万人,跑倭国能做什么事?” “好好想想!” “你快告诉我,要不睡不着。” “笨啊,这一万人若不是需要军械补充,老子能横扫天下。” 肫哲眼神又开始呆滞,很快打了个激灵,“一石二鸟?” “二鸟?你太小看我了,用你两只手数数!” 房里有梅溪哄孩子的声音,朱鼎顺扔下他迈步而入。 梅溪显然没想到他还回来,顿时紧张起来,“夫…夫人不是回京了吗?” 朱鼎顺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小子顿时不哭了,梅溪马上把视线转移到孩子身上,甜甜一笑,“这是知道爹爹来了装乖。” “不是我说,你把这家伙喂的也太胖了。” “老爷说的哪里话,家家都期望大胖小子,他们想要还没有,我儿从没有感觉不适。” 朱鼎顺晃了晃襁褓笑了,“是啊,连周王都说这是他见过最健康的婴儿,健康就是一切。” 小家伙刚吃完奶,睡得很香,朱鼎顺把他放摇篮里,回头朝梅溪一笑,拉着到炕沿坐着。 “老爷吃饭了没有?” “吃了,你别忙,我要出征了,很可能再回来需要很长时间,明早离开就不来了,辛苦你了。” 梅溪脸色一暗,“妾身什么都知道,妾身等您回来。” “你知道?!” 梅溪歪头笑笑,没有直接回答,蹑手蹑脚去关门,回来坐到身边,“老爷疼妾身,妾身什么都知道,不到侯府,武儿才能长大,不到侯府,妾身才能安心养育孩儿。您…妾身伺候您休息。” 你咋像肫哲一样了,朱鼎顺一歪头梅溪已上炕倒在怀中,什么都没说,淡淡的温馨袭来,给人的感觉就是舒服。 她是真的知道呀,虽然不全面,但知道是为了她和孩子就足够了。 从来没人告诉过梅溪夫妻应该怎么相处,她只是从不多的相处机会中判断出来的自然反应。 两人像前几天一样,玩了一场沉浸局,互相抱着享受彼此的满足。 “老爷,妾身可能又有了,厉害吧?” 沉浸在美好中的朱鼎顺猛得弹起,“谁…谁说的?” 梅溪缓缓起身,又靠在怀中,“老爷不高兴?迟来七八天了。” 朱鼎顺脑袋叮叮叮响起一串惊叹号,仔细回忆了一下,两人从来没有激烈动作。 “你大胆,怎么不提醒我?” “提醒什么?老爷能来,妾身高兴还来不及。” 算了,她不懂,得提醒一下鼎三,任何人都不能来梅园打扰她们母子。 “老爷,武儿有弟弟妹妹了。”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是啊,你是我的福星,怀孕是好兆头,我将横扫天下。” 第334章 来自南京的合作 朱鼎顺卡时间的不错,赵之龙回到南京半个月了,躲家里瑟瑟发抖,不敢出门。 忻城伯无奈请了不少郎中,诊断结果都说惊吓过度,需要好好静养。 赵家是靖难投降的山西镇守武将,迁都时留在南京的勋贵。 南京也有五军都督府,魏国公在南京的地位其他勋贵根本无法撼动,徐家传承有点倭国幕府二元政治的意思。 上一代魏国公总是感觉身体不好的时候,就会让下一代执掌中军都督府大印。 所以南京的魏国公和小公爷都有很高的官场地位。 至于南京的六部,大明二百年运作下来,可以看作是为一个省独立配置的部门。 因为南直隶实在太大了,后世两省一市的地盘。 也比其余地方富裕太多,占大明一半财富。 南直隶在,大明朝的底气就在。 可惜这个‘底气’,早被遍地士绅掏空腐蚀成空架子。 南直隶士绅豪商很多,也意味着失地赤贫的手工业者更多。 魏国公有多少地?若非‘亡国’,根本没人敢统计,说出来皇帝也会被吓一跳。 徐家在江南有二百万亩地。 北直隶皇田在册六百万亩、实际差不多八百万亩,不管多少,都没有徐家二百万亩地富裕。 真正的富可敌国。 若不是魏国公镇守江南,根本不可能守住这么多地。 若不是这么多地,魏国公也不会在江南豢养无数士子。 若不是豢养读书人,魏国公也不会面对入侵毫无抵抗力。 实在是太富了,一点也舍不得,没必要冒险嘛。 京城的勋贵还时不时被言官喷两句,从来没有人喷魏国公,因为喷不动,更因为喷他就是喷自己。 大概在文人士子的价值观里,魏国公才拥有真正的实力,何必去碰一个无法撼动又惹不起的人。 九月十五夜,当代魏国公徐弘基,带着已经执掌中军都督府的小公爷徐文爵,趁着夜色来到忻城伯府。 忻城伯赵家爵位不高,在南京却世掌一府,算是魏国公的核心圈重要人物。 小伯爷到京城一趟,被吓得三魂六魄飞散,听说刚稳定下来,论公论私,父子俩都得来看看。 赵之龙一看到徐文爵就抱住腰身哇哇大哭,像小孩一样,把他爹和魏国公都搞了个措不及手。 徐文爵却向两人摆摆手,示意让他哭完。 “文爵兄啊…文爵兄啊,朱鼎顺不是人啊,抚宁侯对他好吃好喝,非说侯爷害他,非说侯爷骗他,可怜国弼兄,到死也不知道,朱鼎顺只是觉得他不听话,不让信王睡清倌人,就把他斩了。” 三人听得一愣,忻城伯赵世新向父子两人摇摇头,表示从来没说过。 徐文爵等他哭得稳定下来,才架着双臂放到椅子上。 “贤弟受惊了,关押两个多月,受刑还没有暴露身份,贤弟是英雄。” 赵之龙抽抽鼻子,“哪有受刑,没人受刑,他们就是关押,恐吓、饿肚子、老鼠蛇往牢里扔…” 徐文爵无声苦笑,拍拍肩膀,“贤弟回家了,忘了那段记忆吧。” 赵之龙总算稳定下来,又哭又笑,“公爷,小公爷,田尔耕连累了锦衣亲军北镇抚司,新入伙的那些蠢货明显不会审案,让我侥幸瞒天过海。” 徐弘基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询问。 徐文爵咳嗽一声,“贤弟如何逃脱,还记得吗?” 赵之龙两眼一瞪,惊疑不定,“不是公府和伯府的暗探迷倒守卫,悄悄把我背出来的吗?” “是,愚兄就是看你还记不记得,过去了,忘掉京城的事吧。贤弟刚才说朱鼎顺杀抚宁侯的原因是什么?” 赵之龙呆滞了一会,又哆嗦了一下,“朱鼎顺这人和一般人不一样,抚宁侯越是招待的大方,对他来说越是侮辱,朱国弼把方向搞错了,还当场拒绝让人侍寝信王,最终惹来杀祸。” 三人越听越糊涂了,赵之龙不得不把朱鼎顺到淫窟做客的事说了一遍,但他颠倒了主次。 在三人听来,完全是朱国弼想拉朱鼎顺‘入伙’,大同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直接用侍寝信王试探,朱国弼还呵斥大同侯不懂规矩。 徐弘基眉心,沉声道,“宗室的疯子,原来是抚宁侯不依附于他。” “爹,我看说不准是故意为之,杀鸡儆猴,杀到勋贵头上了。虽然放弃爵位,陛下还不是一口一个皇叔,天下皆知。” 赵世新反而没有因儿子的事生气,朝魏国公拱拱手,“公爷,他是宗室嘛,倒也说得通。” 徐弘基点点头,“他写的那些屁话暂时不说,京城工坊一旦投用,江南的手工作坊会顷刻失去利润,这是财税大头,会有很多人家倒霉。 老夫密信与他详谈,期望合作,结果他回信说,工坊是对付鞑靼人用的,不会往江南兜售,只会购买江南的纺纱。 这眼光绝对高,问题是,把老夫合作的意思也掐断了。还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哼。” 赵世新眼珠子一转,“公爷,他不是要买纱线嘛?” “糊涂,他的用量太大,买了我们用什么。” “也是,纱线值钱,织布下降,利润被抽走大部分。” 徐弘基摇摇头,“不是那么简单,还得有人去一趟京城,老夫与别的大儒士子判断还真不一样。他写的那些书是在刨士绅的根,但江南的读书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大同侯有兵权,老夫怀疑他是在给自己对外用兵做道德宣扬,向鞑靼人兜售大量布匹就是明证。” 朱鼎顺听到这话都得点个赞,顶尖权贵的认知就是与一般人不同,想的更多更深。 赵世新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表示认同,再次看向自己的儿子。 赵之龙一缩脖子,“公爷,我们收买匠工,把他那个水力机械学到不就行了?” 徐弘基呵呵一笑,“学到很简单,那就不死不休了,而且本公已知晓,那些机械是精钢打造,极易磨损,一般铁器根本无法使用,我们就算学会,就算收买人手,也得炼铁,他对炼铁工坊严防死守。我们得去挖矿冶炼,三五年都没法搞出来。若到时候激怒他,向江南大量兜售便宜的布匹,那才是祸事。” 魏国公对生意的认知比英国公强,赵之龙再次缩缩脖子,“挑明了小侄曾经被抚宁侯连累?挑明我们想合作?” 徐弘基笑着拍拍手,“就说贤侄是你们这一辈里比较聪明的人,关键是与大同侯合作,天下的银子赚不完,老夫可以帮他在江南置地,也可以帮他让文人一致对外进行道德宣扬。” “可…公爷,若他到辽东了怎么办?” “所以得赶紧出发,贤侄带二百万两吧,算我们的诚意,最迟十月底,他一定会出征,到时候也许变成了和英国公联系,老夫不想和他谈这种合作。” 第335章 坐而论道(上) 朱鼎顺早上从梅溪院里出来,站大街上挠头,回身看看,颇有点不舍。 肫哲内心一叹,总算明白不争是争到底什么意思。 某人根深蒂固的泥腿子思维,喜欢这种一家子挤一起的平凡日子。但愿梅溪真是性格单纯,若出现变幻,肯定很多人会倒霉,倒大霉。 朱鼎顺在街口负手站立的时间有点长,虎子不得不低头上前,“少爷,有至少四组兄弟。” 你懂个屁,信王的事对你就没什么启发嘛?! 暗骂一声,大步向前。 正阳门口,宋裕竹从侯府大门跳出,一脸笑意的跟在身边,威胁似得看一眼肫哲,好像在说要么都撵走,要么让我跟着。 不好意思,肫哲就是回家,跟着自己抄近路而已,一起滚蛋吧。 过正阳门、大明门,进入中枢衙门区域,亲卫立刻把两人请走。 过锦衣卫大门,直接来到位于中间的前军都督府。 一进公房正门,两侧不少人立刻起身。 “下官拜见大将军!” “诸位请坐!” 朱鼎顺大步到公桌后面大马金刀落座,他们也跟着马上落座。 与大将军打道时间长了,都知道他最讨厌繁文缛节扯淡。 鼎三、顺一、郭恺之、鹿善继、李信都在,鹿善继被安排到兵部任侍郎,实际工作还是魏忠贤之前给他安排的粮草调度。 这边李精白、孙自如、高攀龙、王允成、黄道周。 孙自如是右都御史,郭恺之的同年,陕西人,之前在江西任按察副使,朱鼎顺没什么记忆,直接同意了。 李信因是个举人,直接安排到都督府任职镇抚使,名义上是京营的‘军事法庭’,实际就是个空领俸禄的职位。 高攀龙六十四岁,身形消瘦,面色有神,众人是落座了,他却躬身,“云丛感谢大将军举荐,才干有限,耽误大将军大事。” 朱鼎顺没有说话,虎子这时候拿了个椅子放到公桌前,绕出公桌落座,又在几人中间的位置面对面放了一把椅子。 向高攀龙虚请一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不知是好。 另一边看戏的郭恺之差点笑出声,轻咳一声提醒,“高大人,现在是朋友谈心时间,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说,再耽误公事,大将军的刀比魏公公的更快。” 高攀龙再看朱鼎顺,发现他在点头。 这是唯一的机会,高攀龙当然不会怕,直接坐了过去。 “感谢大将…” “不用扯那么远,高先生是前辈,老师的至交好友,咱们从这里论吧。” 高攀龙一顿,坦然把两臂放到扶手,“解难去年寒月在睢州一番话,令高某茅塞顿开,蹉跎一生,一无是处。东林倡导读书、讲学、爱国,被解难一句‘盖有讲学、必有门口’打入尘埃。高某本不想入京,但这是我辈自证的唯一机会,请海涵。” “学说和朝政是两回事,单纯研学,天下人皆出东林也没什么。但东林热衷于抨击朝政、热衷于抨击中枢,这里面隐藏着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孔圣人的教导你们都抛脑后,吃饱了撑的,连做人的基本都忘记了。 成千上万的学子聚集,让东林君子得意忘形,忘记自己姓什么。高先生若与我这么说,鄙人将不得不再次清查天下东林,一个也不会放过。” 高攀龙一抖,“大将军,大明不以言获罪。” 切! 朱鼎顺一撇嘴,端起身边的水杯慢慢喝水,盯着他看还有什么好说。 旁边看戏的郭恺之叹气一声,东林怎么没早遇到大同侯。 另一边的王允成却躬身插嘴,“大将军,高大人,东林书院已被魏忠贤砸毁,往事而已。” 高攀龙猛然想起被人提醒过很多次,大同侯是辩论高手,他不会被牵着鼻子走,一般交流无用。 轻咳一声,拱拱手,“解难,能赐教赵梦白的看法吗?” “赵梦白?赵南星?” “正是!” “一心为政却无所建树,无心为文但文名甚高。” 朱鼎顺回答的太快,高攀龙刚准备认真听,没了。 “只…只是如此?” “不然呢,有什么好说?东林三君,顾宪成、邹元标、赵南星,当然有很高的文学造诣,那就好好钻研文学。屁股不离官位、眼神不离中枢、嘴上不离大义、手上不离权力,官不官、文不文,说难听点,好高骛远、好大喜功,典型的搅屎棍。” 高攀龙猛得怒吸一口气,“死者为大,解难何必攻讦他们两人。” “哈,高大人来京两月,就是这般表现吗?” “天下人皆知赵梦白主张:事有益于国家,即所当为;人有合于道义,即所当与,本无可避之嫌。对邪佞之臣,坚决惩处,毫不手软。天启三年赵梦白以左都御史佐主京察,他所澄汰,一如为考功。极力推用正直之臣,为吏部尚书时,益搜举遗佚,布之庶位。大功于朝,大功于天下。” 朱鼎顺被逗笑了,周围看戏的好几人已经叹气。 “我承认,赵南星是处理了几个贪腐的混蛋。接着高先生的话说,咱们数数他提拔了那些人,支持高攀龙、杨涟、左光斗秉宪,李腾芳、陈于廷佐铨,魏大中、袁化中掌科道,郑三俊、李邦华、孙居相、饶伸、王之寀辈悉置卿贰。而四司之属,邹维琏、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祚、刘廷谏。 人是不少,高先生,东林真的网罗了天下之才?天下人就是东林,还是东林就是天下人?您告诉我,这里面那位不是东林?有意思吗?要脸吗?” 众人替高攀龙紧张,若他敢硬着脸皮顶,这位的刀可能真的砍下去,东林能躲开魏忠贤的刀,无论如何躲不过这位。 好在朱鼎顺突然岔开话题,刚才高攀龙说不要攻讦两位,没注意其中差别。高攀龙直接说赵南星,是因为东林能够资格让他开口的人很少,不好侮辱死者。 朱鼎顺一歪头问王允成,“赵南星还活着?” 王允成显然被问懵了,反应过来赶紧说道,“下官与伯雅绕道宣大,其实就是想让伯雅照顾一下戍边的赵梦白。” “他不是死了吗?靠,我还以为他死了。” 朱鼎顺摸摸脑袋自言自语,窜戏了,没把赵南星当回事,只记得他没几年死在戍边期间。 而且他戍边劳役地点在内长城,就在孙传庭的老家代州,距离大同府倒是不远,但属于太原府。 “郭大人,和内阁商议一下,朱某保赵南星回京,转宛平县衙劳役,由外城锦衣卫监管。” 郭恺之连忙答应,朱鼎顺又想起这人被地方官折磨过,指指他提醒道,“让山西巡抚把人给老子送回来,别自作聪明耍小心眼。” 第336章 坐而论道(中) 高攀龙落于下风,没成想反倒把老朋友弄回京了。 他完全没搞懂大同侯想做什么,愣愣出神。 还是牵连太深,辩论是欺负他,朱鼎顺不等他开口,得‘点拨’一下。 “高先生,对于赵南星,我和你明说吧。 赵南星一直比你们官位高,且掌握京察大权,他与你们这些只会叨叨的人还真不一样。 鄙人并不是说他有多能,他之所以是东林,是被齐楚浙逼成顾宪成一伙的。 为什么呢?因为他太刚,坏了官场潜规则,得自保。 他自己说:天下之乱,乱于容恶。容恶者,宽身保富贵之术也。人皆自容其恶,虑人之不容也,而亦容人之恶。自容而恶愈甚,人人互相容而恶日多。恶人多而善人少,善人必不见容,此孟子所谓率兽食人者也,天下安得不乱。 赵南星一力主张去恶人、杀恶人,其杀性不比魏忠贤低。 但他没有与之匹配的办法,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更没有与之匹配的人才补充。 他杀的越多,越是东林受益。若是能臣也就算了,可惜东林诸位忘记当时的理想,只活了一张嘴,不去附身解决问题,总是痴迷于意气之争。 他自己还说过:国是皇上之国,惟皇上能定之。皇上是天下之大纪纲也,因此振纪纲必自皇上始。 也就是说,他以为解决天下事的办法,是唤醒皇帝,只要皇帝认真做事,天下万事可定。 说得对不对? 可以说对极了,也可以说放屁。 万历帝这么说是跟风,天启朝还这么说,就是混蛋。 他还说:天下事不意如此,视我辈薄游时便如隔世。虽有曲逆梁公,缚手无策。惟在至尊一念转移,太平可立见。不者,十周公何能为也? 敢情大明所有的问题都是皇帝的问题,你们东林众正盈朝、架空皇权,屁事不用做,只需要等着皇帝安排就可以了? 陛下登基,东林把皇帝圈在禁宫,旨意连皇极门都出不了。 你们当时窃取了所有皇权,却享受起来。这不是自相矛盾、自打自脸的神经病吗? 高先生回头看看,你倒是给朱某说说,众正盈朝的君子们,做了那件值得一说大事。 得意忘形,集体自称君子,华夏五千年,没见过这么多不要脸之辈。” 朱鼎顺说完了,只要想喷人,一喷一个准,高攀龙怎么能接住这么喷,还在消化对赵南星的评价。 某人喝了一口水,又开始喷,“老师说高先生在万历二十年初入官场,极其推崇山西大儒薛文清,那你应该记得薛公一句话:一字不可轻与人、一言不可轻许人、一笑不可轻假人。 不知高先生在官场混了十几年,讲学二十年,这句话听了那个字?做到了那个字?” 还是没有回答,朱鼎顺突然转向鼎三,“等赵南星回京,把东林所有人的罪行让他过一遍,按他去恶人、杀恶人的标准,重新审视一遍东林大员。看看他们抱着为国为民的心思,做了多少恶事。” “大将军!东林是受迫害,不是贪墨。” 高攀龙突然大叫一声,朱鼎顺跟着道,“是啊,还是尸位素餐、是夸夸其谈,至于有没有结党营私,王大人可以替高先生解释解释。” 王允成好尴尬啊,怎么又转到了自己身上,可不敢瞎说。 “高大人,天下没有不贪的官。咱们东林有些人更贪,汪文言作为中间人,一年收庇护银几十万两,卖官银几十万两,您没分润到吗? 肯定分润了,老家的地、老家的房、老家的妾,您在京城的别院,都是银子。 老爷们自己不贪,不代表手中的权力没贪。 大将军说的对,官若不在岗贪墨,一定是在别处贪墨。 因为,大明给的俸禄根本活不了,只要活着,就在贪墨。” 朱鼎顺啪啪拍手鼓掌,“王大人是悟了,高先生为官不过区区十年,就算一年二百两,请问高先生,您无锡五千亩地,占地极大的宅院哪来的?东林年年聚会讲学,动辄花费几万两,请问哪来的银子?你高先生就算不吃不喝,也得做官两百年才能攒下现有家资吧?有脸吗?要脸吗?” 高攀龙脸色灰白,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被身后的虎子一把拉住,朱鼎顺哈哈大笑。 “若你没贪,应该活得像朱某一样,天天想着吃什么,哪有时间叨叨叨。当然,朱某现在也是个贪官,不仅贪,我还抢,然后分给国库,分给天下人。” 郭恺之在旁边补了一刀,“高大人,郭某为做宣镇巡抚,送给汪文言三万两,魏忠贤二万两才成事。现在只想好好做事,为天下百姓做点实事,清洗郭某的罪孽。” 他这么一说,搞得别人不说不行了,李精白道,“李某给东林君子五千两,换了个知府。倒是魏公公对某不错,五千两换山东巡抚。” 孙自如呵呵一笑,“孙某家资单薄,三千两只能去江西了。大将军提携可没有花一文钱。” 王允成脸色一红,“王某也没有孝敬大将军。” 鹿善继也摇摇头,“鹿府不需要贿赂谁。” 黄道周听得震惊不已,轮到他吞了口唾沫,“下官…下官好像别人挂名两千亩免税,每年收五百两。” 哈哈哈~ 一窝蛀虫。 官制就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清官、好官,一定有吹嘘的成分。 贪官、奸臣,一定有性格缺陷或眼光失准的原因。 高攀龙设想了两个月的辩论,提一句赵南星,被破心了。 正史就是跳河而亡,朱鼎顺可不能让他闪现什么寻死念头。 “高先生,还记不记得一句话,损冗兵百可养壮士十,平时养壮士十,临事可得精兵百。” 高攀龙被叫回神,抬头回忆片刻,缓缓道来,“一方豪杰皆在公幕下,士气自倍,人心自归。与公共事者,其地方贤士大夫乎!不审有其人否?腐儒之谈无当也。而涓埃可佐高深,故不敢以肤言而以衷语。” “没错,这是高先生给家师的信,说的很对,说的很有理。你和家师却做不到。损冗兵百可养壮士十,平时养壮士十,临事可得精兵百。这就是朱三寨,想必老师也写信告诉你了,我平时只有四千人,但解难营一出,顿时有三万精兵,三万从兵。” 高攀龙眼神一亮,智慧树终于被点亮,“大将军大才。” “狗屁的大才,我只不过能让他们吃饱饭。天下事,就在于解决百姓的肚子问题,高先生看报了吗?” 第337章 坐而论道(下) “大将军的文章过于深奥,但能看得出来,一旦更多人学习,更多人运用,会产生流血。大将军的学说违背圣人之道。” “放屁,圣人只教导做人。鄙人与四书五经的区别,在于教人认识事物本质,别乱扣帽子。” 朱鼎顺说着突然哈哈大笑,“咱们啊,就是喜欢整人。西洋来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做不出来,就说人家奇淫技巧。中原的商贾哄人、骗人、愚弄百姓一个比一个猴精,变着法子钻营。 外面的商人总是追逐新鲜事物,更善于创造新事物。这是咱们于人家的文化差距,不承认不行啊,几千年都在玩人性轮回,把买和卖玩出花了,就是不埋头造。” 他这突然的感慨太远了,一时间没人反应过来,唯三知道他说什么兄弟也懒得替别人解释。 高攀龙歪歪头拱手,“大将军能否明示?” “明示?算啦,总之我们需要觉醒,不见血觉醒不了,朱某需要精准控制流血范围。” 朱鼎顺又换了个话题,“诸位都是见识过世面的人,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除了士绅豪商之家,好像大明百姓没有垃圾可扔?京城百万人也没有多少垃圾,还不如皇城十万人垃圾多。 有意思吧?什么剩菜剩饭、烂布烂砖烂木头,天下人加起来也没有江南士绅扔得多。所以说,财富是藏不住的,能产生垃圾的,往往就是垃圾,很好判断。” 公房一时间很安静。 啪啪啪~ 郭恺之鼓掌大笑,某人被吓了一跳,顿时翻个白眼,抢戏。 “大将军眼光一如既往的犀利,京师百万百姓,还真没有皇城和东城的垃圾多,贵人们还是银子多。” “高先生,你知道我修侯府花了多少银子吗?陛下赐的大院底子,我花了近二十万两白银。一开始我也纳闷,之音这个败家娘们,后来一问,我去,木雕、青砖、盆栽、桌椅板凳,贵得可怕呀,下人反而用不了多少银子。您有什么启发吗?” 高攀龙眼神一亮,双拳一握,“剩余价值?” “不错,不错,不错。高先生还是有智慧,起码转了三个弯,能一下想到剩余价值,足以证明高先生一直在思考。” 高攀龙一躬身,“是大将军说的好。财富在于流动,一旦停滞,整个国家出了大问题。大明的财富就是流动不起来了,士绅豪商越来越富,贫民越来越穷,他们为了生存又无法产生剩余价值。这样财富更加减少,且急剧收缩,所以国库穷的养不起老鼠。” “不错,不错,是这么个意思!” 高攀龙脸色一收,郑重道,“可士绅豪商没有造反谋逆,怎么才能让财富流动起来?” “高先生这个想法不对,那是一锤子买卖,天下大乱不说,过几十年还是老样子。朱三寨抢银子赚银子,却从来不自己存银子,实际又有很多银子,郭大人作证。” 郭恺之把宣大五年前的戏讲一遍,朱鼎顺捧着茶杯喝了口水。 能看出来,高攀龙眼神越来越亮,他需要融会贯通一下。 安静等了一会,东林领袖终于握拳一挥,“政治与经济,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将军圣人在世。京城的工坊会创造大量财富,这就是剩余价值创造的物质基础,短时间内会有很多士绅接受冲击,长远看,财富已经流向民间,可…怎么收回来继续流动呢?” 经济这个词儿,按照字面儿上的意思理解,就是经世济民。 经世,顾名思义,就是经营一个国家,一个族群的意思。 济民,意思更简单,说白了就是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所以,经济简单点儿说,就是经营好我们周围的事,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物质基础,说的就是经济。 政治官场是典型的上层建筑,是为经济服务的器械手段。 几乎所有的朝事,都围绕着经济二字打转。甚至包括战争,都是为了扞卫或夺取经济果实。 对我们每个人,经济的影响更是无所不在,渗透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整个人生的方方面面。 朱鼎顺点到为止,高攀龙还是没明白,郭恺之反而恍然大悟,代替朱鼎顺解释道。 “高大人,宣大的商号出塞经商很赚钱,但你绝对想不到,他们实际能守住的顶多只有四成利润,连一半都没有,商税顶多百之三,若朝廷把所有贪官污吏清空。 天下大商号缴税四成,都是大赚特赚,朝廷可以有…天呐,怎么也有七八千万两白银,连实物税一定会超过万万两。 朝廷用这些银子赈灾、发饷、发俸禄、造桥、兴水力、铺路,又撒到百姓手里,商人再从百姓手里赚回来,再缴税,这…这…就是这么简单。” 郭恺之说着说着,自己都惊呆了,从来没这么算过账,天下事说起来果然一点不复杂。 房间几人说着连连点头,大道理绝对没错,就看如何实行了。 高攀龙认真说道,“大将军,天下大行定会流血!” “死的都是蠢货,鄙人难道会替他们上香吗?为了大多数人,为了五千年的传承,蠢货去死好了。” 高攀龙再不避讳,拱拱手道,“花甲之年才明白,人这一生做一件事就可以,高某一定监察百官履职,抛开他的出身、抛开他的观点,只查官职之事,实事求是据实判断。” “咦?高先生不问某如何具体怎么做吗?” “那是大将军的事,高某愚钝,少说少问多看学习才是正理。六年前人人笑话将军边墙为盗,六年后,人人都知道大将军练了一支天下精兵。大将军有强兵在手,朱明皇帝武功在握,区区宵小,不值一哂。” “哈哈,就说高先生是难得的聪明人,等赵南星入京,高先生可以与赵南星商议在日月山河报上叙述一下为官经验,总结一下失败的教训。” “是,下官今日起,视天下人为天下人,再无门户之别。” 朱鼎顺哈哈一笑,“原来高先生早已看明白大部分内容,试探朱某有没有实行的能力和决心?” 高攀龙脸色一红,低头算是默认了。 朱鼎顺一挥手,“朱某即将出征,只有一个目的,找粮,女真不出两年定可灭,没有粮百万辽民就会饿死,那样辽东的胜利毫无意义。兴亡百姓皆苦的解决办法,在大明外。” “恭贺将军大捷!” 咦? 可以可以,这时候没一个迂腐之辈。 高攀龙又拱手笑笑,“大将军,高某十分好奇,战争论、资本论、国富论、矛盾论、实践论、政治与经济,这些东西看起来是一个学术。将军为什么自号贰捌画圣。” 朱鼎顺摸摸鼻子,老子能扯皇帝,这可不能瞎说。 “以后就知道了,一位了不起的前辈所授。” 第338章 火器无敌 谈话还算成功,高攀龙是聪明的读书人,接受能力强大。 朱鼎顺就是想从这些精英里挖人,资本萌芽的江南,一定有很多开明的读书人。 不能让他们被官场这个大染缸糟蹋,东林也不能再出现。 正史信王登基东林又折腾了几年,崇祯再蠢也知道他们无法成事,后来又不用了,南明时期,东林那个折腾…历史大笑话。 只要把高攀龙、赵南星这种精神领袖剥离出来,东林剩下的人就聚拢不起来,聚拢起来也不再是东林。 这样就把江南的读书人划拉开了。 抡刀子噶就对了。 老子用心良苦啊。 毕竟是上值时间,朱鼎顺没有招待他们午宴的兴趣。 中午几人从公房各自离开,独自一人喝了碗粥,歪歪脖子准备再出外城转转。 接下来几天忙得很,等天津卫水师集结完毕,军械上船,必须马上行动开搞。 “少爷,少奶奶请您回府!” 朱鼎顺扫一眼门口鬼叫的虎子,“什么事?” “呃~肫哲和海兰珠与二夫人比武,射箭时误伤到一个丫鬟…” “死…死了?” “没有,无头箭扎胸口,把素素夫人吓得够呛。” 朱鼎顺,“……” 破事也来烦我,虎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躬身道,“管家说素素夫人无大碍,已回院去了,少奶奶请少爷回府立规矩。” “没兴趣,我忙着呢。” 朱鼎顺不耐烦一挥手,大步出门,到隔壁衙门去了。 虎子为难得原地挠挠头,少爷好像对内府的事十分烦,算了,我去处理一下。 从前军都督府后院出门,管家李二一脸焦急的等在门外。 “李兄弟,少爷不想管夫人们热闹,只说少奶奶处置即可。素素夫人别写手稿了,安心养胎。” “是是是,小人明白了。” 虎子拍拍他的肩膀,挤挤眼离去,把李二看得雷住了,爹说大宅院内府任何事都不能小看,虎将军这挤眼是什么意思? 老爷不高兴?还是让自己传什么话? 隔壁衙门还是都督府,徐希皋一人无聊在公房午睡。 大同侯进来直接问徐素素的亲娘忙不忙。 这是什么话,一个妾室忙什么。 好极了! 侯府后院四个孕妇,徐素素没生过孩子,她们在一起有点紧张,回家养胎去吧,有母亲照料她一定能休息好。 朱鼎顺两句话就走,徐希皋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了。 无奈只好吩咐亲卫,让府里派人去接女儿回国公府。 朱鼎顺来到锦衣卫衙门,这里还有人等着呢。 一直和其他人说,自己有十八将。 二七十四,加虎子、胖熊,这是十六个,还有两人是两兄弟,而且是中年人,河口堡千户的两位堂叔,宣镇匠作所的两位师傅。 刘大已经出场过几次了,炼铁打造军械就是他负责。 另一位刘二很重要,制作火药。 没良心炮简单,用火捻子就能炸响。 火箭溜这种东西,赵士桢三十多年前造出来炸不响,就是引火能量不够。 胳膊粗的火箭溜中间有一个筷子粗的引火通道。 没有这个通道隔绝,火箭溜推进药和爆炸药相通,或一个大号哑炮,或一个大号炮仗。 这个通道消除了原地爆炸的隐患,但传递能量不足,前面的爆炸药可能没反应。 赵士桢当时采取的办法是减少装药量,依旧只能炸响四成。 而且黑火药的威力不足,三十两扔出去连三个人都炸不死,算什么火箭炮。 必须雷管做起爆药。 朱鼎顺倒是知道十九世纪雷管最初出现的样子,水银和硝酸生成硝酸汞,然后硝酸汞再与酒精作用,可制得灰雷汞。加入少量的盐酸和铜,制得白雷汞。对火焰、针刺和撞击有较高的敏感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很多工匠还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当时只有刘二大叫,“头领,万万不可,那是剧毒,谁沾谁死。” 呐呐呐~ 火器的进步就是这一个小玩意,火药的成分是国之重器,起爆药更是核心机密。 朱鼎顺激动的大叫,这家伙还会道士们那一套呢。 又和他说了几遍,刘二用了不到十天,就把雷汞弄出来了。 天才在民间呐! 单此一项,封个侯都不亏。 有了雷酸汞,可以做的东西太多了,杠杆枪精致、钢材不过关造不出来,有一件武器可以。 迫击炮。 小号的没良心炮。 难度在量产炮弹上面,其余环节还真不复杂。 朱鼎顺告诉皇帝有火箭炮,是因为大明中枢对赵士桢还有记忆,不会显得突兀。 迫击炮,还是悠着点吧。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不是个形容词,完全是个活生生的量词。 一套流程走下来,成本很贵很贵,偷偷普及装备,暂时谁都没这实力。 朱鼎顺往鼎三的椅子中一坐,刘家两兄弟立刻躬身见礼。 “二位叔父,家里人都来吧?” “来了来了!想不到有一天咱还能再京城有地。感谢头领。” 朱鼎顺点点头,示意他们说正事。 刘大先说,“南镇抚司融那些火铳还需要一点时日,东寨后来打造的燧发铳和手铳都给鼎七将军带走了。没良心的筒子咱们多的很,也不知鼎七带走多少。咱们的杀手锏迫击炮,可只有二十门,炮弹不过三百颗,也都带走了。” “这我知道,关键是要会用炮的兄弟。” “当然,六十人鼎七将军也带走了。头领,在船上使那玩意您可得支撑好,别把甲板给震塌了。” “谢谢刘叔,赶紧提高钢材质量啊,我早晚为刘叔求一个爵位。” “可不敢,头领给的银子很多了,不能连累头领。” 朱鼎顺笑着看向刘二,他立刻代替大哥的位置,“头领,火箭溜三千根,火药五万斤,其中京城黑火药三万斤,咱们的两万斤。还在运送呢,估计还得五天,这玩意不敢让其他人插手。” “没关系,来得及,这次就是吓唬人的,三百发炮弹玩好了,能炸沉一百艘船。火箭溜那就看命了,以后不造了,就造炮弹吧。” “哦,可惜了,其实火箭溜威力更大。” “哈哈,那得两位刘叔努力一把,把炮弹陈本再降一降。” 两人连忙答应。 还是和玩技术的人好沟通,朱鼎顺兴致大发,几人一起到外城匠作所,准备看看新枪械的制作。 第339章 后院不宁? 刘家兄弟俩终于开始造后装火器了。 但是嘛…一颗迫击炮花费二百两银子,后装火器只是在制作样品,高达四千两,残废品高达九成九。 材料还是不行。 子弹压制好解决,但底火与子弹是分开的,射击的时候临时装填凹槽中,多了一道程序。 上膛硬的要命,不是因击发力需要,而是密封需要。 后坐力反而不大。 朱鼎顺把一根指头大小的子弹塞进枪管,拉一下扳机护架上膛,瞄准五十步外的假人嘭得一枪。 皮甲被撕裂,威力和准度问题不大,完全不能量产。 就像迫击炮一样,发射没问题,连续发射是大问题,高温下机构会变形,必须等炮管完全冷却下来,急速射根本不存在。 “头领,这枪的子弹只有三十多颗,压制的工具还没有铸造,一颗颗手工敲出来的。” “太危险了。” “是啊,一不小心就把火药敲炸了,有两人伤了腿。” “工匠太少,鼎三正在识别京城军器局的工匠,到时候会多出一倍。等我回来,你们应该把合格的钢水炼出来了,耐心点,多试验几次,我没有催你们,不要玩命。” 刘二一躬身,“头领让我们在宣大炼铁是对的,京城缺煤缺铁,来来去去太不方便了。” 朱鼎顺呵呵一笑,把枪还给他,“等辽东收复,辽沈附近有大片优秀的煤铁矿,将来一定是我们最重要的匠作所。” 三人向匠作所公房走去,虎子又跑过来,“少爷,少奶奶叫您回府。” 顿时大怒,“又怎么了?” “她说自己身体很难受!” 朱鼎顺叹气一声,只好离开匠作所,迈步向内城。 怀孕激素分泌失衡,情绪波动、焦躁易怒是正常现象,若再吃醋,那就要失控了。 侯府前院,定国公派来的管家抬着轿子一直等着,李二到身边解释,夫人说妾室回家生产是打她的脸。 朱鼎顺挠头走了两步,回头又吩咐虎子,“去告知一声郭辅之,一会把玲儿也送到郭家。明日把二喜送到外庄,让你媳妇和小鸾她们陪着。” 虎子低头而去,内心暗叹,咱就知道,少爷做事从来不做一半。 后院正屋,张之音脸色铁青,两排妾室战战兢兢陪着坐在两旁。 看到朱鼎顺进屋,大小姐双眼顿时含雾,“夫君,你怎可…” 吧唧~ 朱鼎顺到身边直接亲了一口,大小姐顿时雷住,千言万语都咽回肚里。 看她发呆,勾着下巴又深情一吻,张之音瞬间面色如漆,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朱鼎顺顺势坐身边拉着她的手,“孕妇不能和孕妇待一起,越说越紧张,越说越坏事。素素、玲儿,一会都回去吧。二喜也到外庄,让虎妞和小鸾陪着你。” 房间一时很安静,张之音回过神来,放弃之前的乱七八糟,只好附和道,“夫君说的有理,但是侯府要脸…” “之音,为了孩子,你不能生气,眼不见为净,这段时间少管她们,就在东院自己吃喝。” 朱鼎顺一边说,一边摸着她的小腹,还抱住脖子靠自己身上耳语,“你是孩他娘,侯夫人这个身份得靠后,多少人盼着等着我的孩子出世。” 这句话的威力很大,张之音顿时笑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得意一笑,“夫君,是个男孩,妾身很厉害吧。” “是啊,厉害,我说过,你得到塞外转转。” “嗯,听夫君的!” 搞定,多简单的事。 朱鼎顺慢慢扶她起来,揽着肩膀向东院走去,留下一堆妾室左瞧右瞧,除了羡慕还能咋样。 张之音回到东院卧室,转身抱住他,还刚才那一吻。 好一会,才靠到身上,埋头又哭又笑,“死男人总是喜欢用最简单的办法,反正她们是妾室,不让我管还省事了。” “这么想就对了,孩子都叫你母亲,自己挺个大肚子,管她们那么多做什么。” “她们就是羡慕我,故意给我捣乱,等生完孩子,我得好好…不对,就是鞑靼人捣乱,夫君去陪陪哈尔,她很重要,得有男孩。” 你这脑瓜子转的好快,朱鼎顺顿时无语。 卧室有炕,深秋自然在炕上,张之音靠一会累了,朱鼎顺慢慢抱她上炕,把被子垫在腰后。 张之音拉着他的手不放,“还有一个多月就做母亲了,夫君却看不到自己儿子出生。” “别紧张,之音一定是个伟大的母亲。” “我没紧张,只是想陪着夫君出征,就算住帐篷,也只有我们。” 朱鼎顺笑着拍拍脸,“晚上陪你。等孩子出世,之音可以到军中,只有我们。” 大小姐立刻开心点头,转瞬佯怒拍了他一下,“去安排她们吧,说了陪哈尔,走的时候再陪我,今晚别来吵我。” 低头腻歪亲吻片刻,朱鼎顺转身离开,张之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摸摸小腹,脸色更加开心,仰头慢慢陷入畅想。 朱鼎顺回到正屋,看着一圈人深吸一口气,哈尔、海兰珠自从来到京城也变了个性格,侯爵大院的压抑,别说他们,自己也不想回来。 徐素素看着他靠近自己,还没说话,突然被拦腰抱起,顿时大羞。 朱鼎顺门口吩咐她的丫鬟去收拾东西,抱着她一路向外。 “手稿有空就写、没空就不写,注意身体,休息好,也得时常走动走动。” 徐素素脸红和猴屁股一样,遮脸不想让下人看到,答应声都嗡嗡的。 这位呢,和林妹妹有得一比,走起路来每一帧都是慢动作,时间长了也审美疲劳。 朱鼎顺直接把她抱进轿子,揽住脖子吻得她差点憋气,徐素素嘤嘤嘤哭了两声,舍不得离开,又还回来,好一顿安抚才稳定下来。 看着软轿出大门,一回头,郭玲儿带着丫鬟站在身后。 李二连忙把家里侯夫人规制的轿子抬出来,扶郭玲儿入轿。 “相公,战事凶险,您千金之躯,妾身等候您大胜的消息,等您回来,妾身一定是母亲。” 这位坐轿里无比端庄,一字一句告别。 朱鼎顺笑了,放下轿帘从窗口伸脖子进去吻别… 搞定! 女人凑一起真头疼! 这种事千万不能说,更不用讲道理,适当表示出迷恋就可以,万事么么哒。 第340章 准备出征 郭恺之下值回到别院,从书房翻出一沓报纸,准备再读一遍。 高攀龙说会引起天下血腥,自己怎么没感受到? 就算是血腥,也是少数人挨刀子的事,有什么了不起。 “爹爹回来啦,您喝茶。” 郭恺之猛得抬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笑开颜的女儿。 “女儿回家,您怎么不开心?” 郭恺之上下扫一眼,“玲…玲儿未孕?” “扑哧,爹爹说的什么话,当然有孕,相公让我在家里养胎,下午才送回来。” “养胎?在这里?” 郭恺之眉头深皱,严重怀疑女儿在侯府后院受到了排挤。 郭玲儿不得不把后院的事说了一遍,朱鼎顺回府不由分说把四个孕妇全部分开了。 “呵呵,年龄相仿,凑一起难免热闹。” 郭恺之本不以为意,转瞬又慢慢把报纸放下,盯着女儿脸色阴晴不定。 郭玲儿被看得发毛,“怎么了?相公对玲儿很好的。” “笨蛋,他永远不会和一个女人生气!”郭恺之骂一声,挠挠头从书桌后绕出来,“为父给你找几个熟练的婆子。” “不用,侯府跟着人,隔三差五还会有人来诊断胎儿情况。” “跟着?什么人?” “玲儿陪嫁的丫鬟呀,她们都回来了,还有管家派来的两个老妈子。” “没有其他人?” “父亲想问什么?女儿又不需要亲卫跟着。” 郭恺之摇摇头,安抚女儿两句,让她回自己屋里静心养胎,哪用你来奉茶。 次辅大人内心自动补了一出戏,大同侯怕出征时后院有事?张家女真如成国公说的那么可怕吗? 嗯,既催定国公女儿抓紧写草稿,又叮嘱她注意休息。 这两件事怎么可能同时办好,女人心,海底针,不动声色中解决争宠障碍。 大同侯眼光长远毒辣,根本不在意身边事,后院却都是人精。 中原王朝传下来的规矩,妻儿不准随丈夫赴任,简单有效的吏治办法。 朱鼎顺向皇帝建议一句,保准收拢绝大多数人心。 皇帝却大大摇头,笑他想的简单,不仅容易滋生腐败,官员绝不会放弃老家的资财,更不会放弃祖祠、祖坟、祖产,留着妻儿尽孝打理才放心。 这事不了了之,郭恺之却记在心里,某一天得正式上奏皇帝,成不成都会收拢一部分官员的好感。 静下心来,郭恺之继续看报纸。 眼看黄昏,下人突然跑进来告知,大同侯来了。 刚才没说几句话,朱鼎顺先去偏院安抚郭玲儿一会,才大步到郭恺之书房。 “郭大人,陕西连年大旱,小心有流民铤而走险。我走之后,若发生动乱,朝廷应派钦差以招抚为主,驻军不准杀人。面对一群快饿死的人,杀人只会坏事,不但没有一点震慑效果,反而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郭恺之笑呵呵相迎,一见面却谈起了公事,只好收起表情认真起来。 “侯爷说的是,饿肚子的流民和反贼不一样,反贼越杀越少,流民越杀越多,越杀越反。” “没错,郭大人脑子很清楚。告诉晋陕豫皖甘官员和驻军,别被流民冲昏头脑。边军面对女真和鞑靼人毫无战力,不要通过流民显示自己的武功,杀人太多,小心老子回朝后,把他们集体流放。” “是,侯爷这就准备出征了?” “嗯,再不走就赶不上了,就这么一件事,郭大人注意吧。” 朱鼎顺说完就走,郭恺之连忙喊住,脸色讪讪建言,“大将军,郑飞虹不过一介海匪,您无需生气,东江为重。” 咦?! 回头哈哈一笑,“还是郭大人了解我,放心吧,海上的事只要有炮,解决起来比女真简单了无数倍。反正不是自己人,死多少都没有后顾之忧,老子一出海就无敌。” 郭恺之风中凌乱,不是自己人?您不是不准人杀流民吗?怎么听起来您好像要去灭族似的。 朱鼎顺一时不想回侯府,外面溜达了一会,不知不觉来到了中枢衙门背后的胡同。 脑子又转回正事,大明朝和女真现在完全处于信息隔绝状态。 与肫哲她爹一起到沈阳的使者回来后,只说辽沈很安静,双台河、辽河海岸建造了非常多的拒马。 近段时间辽西越发安逸,只要解难营不动,皇太极一定会入侵朝鲜。 除了辽东物资缺乏的客观因素,更重要的一点,他是大汗、他是皇帝,需要输出大战来树立皇帝权威。 且朱鼎顺能把时间估摸个八九不离十。 入侵朝鲜对皇太极来说是个一石三鸟的策略,降低东江的军事压力、掠夺朝鲜的物资、打压某一系的声望,把身边的两人放到臣子位置。 他在为大汗变皇帝做准备,就不得不派人到朝鲜,获取臣服的国书。 老规矩,朱鼎顺依旧不需要做局,辽西保持安静就可以。 所谓阳谋的必然大势,就是如此,局中人完全无法改变,且会主动入局。 “大同侯不回府,有紧急公文处置?” 一不小心与镇远侯来了个面对面,顾芊芊的爹,西宁侯的大舅哥兼亲家。 朱鼎顺拱拱手,“侯爷在轮值?” “没有,本侯今天到外城转了一圈,都督府歇了会腿。京营在练兵,锦衣卫也在练兵,本侯都看过了。这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得认。以我看,京营练兵三万,一年后连一万锦衣卫子弟都无法战胜,别说解难营。” “哈,侯爷这抬举也未免太高了。” “大同侯还用老夫抬举吗?京营白白耗费钱粮,内库银子再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实践出真知嘛,有时候不试试,无法给自己准确定位。” 镇远侯一歪头,“听起来是骂人。试过了,勋贵果然失去了兵事能力。” 朱鼎顺呵呵一笑,没附和没解释。 镇远侯不再提这茬,“侯府人多老夫知道,大婚三个月,还有一多半未圆房?大同侯对芊芊不满意?” 我去,姓顾的兄妹都这么生猛嘛?! 镇远侯看他一时没说话,叹气道,“大同侯出征到东江,南边溜一圈,北边再溜一圈,老夫至少两年见不到大同侯。她们…” “停!侯爷想说什么?” “过来人和你说说话,侯府新立,开枝散叶是大孝,你大同侯也是好种,侯府有正妻有平妻,不要指望一碗水端平,太当回事苦恼的是自己。” 朱鼎顺哑然,说的好有道理呀你。 第341章 朱家事,朱家知 劝女婿不要把自己女儿当回事的父亲,真是个稀罕货。 价值观冷酷又实际。 朱鼎顺也没什么好说,慢悠悠告别返回侯府。 瞻前顾后不是自己的脾气,内心想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着急呀,海上不比陆地,都准备了一个月,这边人马武器早已到位,水师因为逆风,集结起来真是费劲。 一回后院,老爷身份难免又是香饽饽。 想了想,还是到东院陪大妇合适。 张之音嘴上嫌他进屋,身子却挪到了里面。 躺下后立马靠到身上,黑暗中都能感觉到她的得意。 马上要出征了,大同侯突然不出府了,连续三天没有到都督府,连皇帝都知道了。 敢情皇帝每天都在关注大同侯在做什么。 还以为皇叔和鸿胪寺的那三位鞑靼王很热络呢,结果除了册封那天代替皇帝宴请后,再没有去找过一次。 倒是终于出手教训了一顿高攀龙,听说这位副都御史开始到宛平县衙查事去了。 都察院汇报的监察计划,是从宛平、大兴两县开始,然后顺天府尹、刑部、工部、礼部。 重要的吏部和户部连提都没提,皇叔还是厉害,能把高攀龙都指挥去做‘实事’,不再给皇帝捣乱。 今天周王朱恭枵又入宫,先到坤宁宫觐见看望皇子后,皇帝又带着周王到他的木工房。 两人根本没有做工,清退内侍,面对面坐在半成品的木雕旁发呆。 “陛下无需忧虑,三皇子看起来没什么病,只是有点虚。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能大补,温和喂食到两岁后就好。” 天启点点头,“后宫完全封闭,宫人和内侍不准外出走动,想必二妃有孕的消息没传出去。朕的子嗣还是少呀。” 本是开心之事,周王朱恭枵突然有点黯然,缓缓低头不语。 “周王问过皇叔,他为什么知晓朕的症状了吗?” “回陛下,解难营之前好几人就有这种症状,夏天在塞外无法作战,族叔才了解症状。三年前,周藩派到塞外的郎中也说过族叔问了很多次,他好像嫌弃郎中解释半天说不清,自己起了个名字,过敏,过于敏感,倒是很贴切。” 天启不悦瞧着周王,这人的谈话方式真急人,语气真诚,但就是不直接说,“朕是问你他为什么知晓朕的症状。” “陛下,您的面部和手臂皮肤接触后稍微浮肿,毛根变大变深,可以看出来的。” 天启才不信,“皇叔医道与卿家相当?” “呃~陛下,族叔的外伤医治手段,比微臣更熟练更胆大更有效。医术包罗万象…” “好了,朕知道了。朱明国本传承,卿家是旷古绝今的功臣。” 周王连忙起身拜伏,“陛下万万不可这么说,微臣惶恐。” “惶恐什么,朕即将让宗室鼎立武勋、朕还把内相封爵、但朕也会消灭皇爷爷留下的边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是有为之君。” “陛下胸怀天下,乃古往今来少有圣君。” 周王一个真诚的马屁,把皇帝拍得哈哈大笑,觉得他跪着好说话,干脆没让他起身。 “卿家读过史,见过比皇叔还忠诚、还能干的臣子吗?” “回陛下,时事风云变幻,忠诚无法衡量。但族叔的确脑子活络,好像什么事都容易解决。” “卿家知道为什么吗?” “啊?!微臣愚钝!” 皇帝起身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也起身,看着窗外叹气一声,“因为他与任何人都没有瓜葛,人人在他面前都没有优势。” “陛下圣明!” “是吗?可皇叔马上就会与所有人有瓜葛,虽然朕知道,他并不想与百官有什么交情,架不住别人使劲捧。” 朱恭枵没听明白,他也接不住,天启自嘲一笑,“估计没人看出来,皇叔很骄傲,聪明人的骄傲掩饰不住,英国公和士绅妄图把他变成自己人是做梦。鲲鹏怎么会自甘堕落,到家禽堆里吃食。” “微臣倒是看出来一点。” 天启很吃惊,“哦?卿家怎么看出来的?” “呃~微臣被当地官府利用,当时河南高官都到族叔面前吹捧,若一般封疆大吏早已飘飘然,但族叔当时好像…极力忍着没有呕吐。” 周王形容的非常好,天启脑袋立刻就浮现出一个画面,转瞬仰头畅快大笑。 笑完拍拍周王的肩,“不错,不错,卿家也姓朱,这天下,也许只有姓朱才相互理解。” 周王躬躬身子,“微臣不敢。” “你看看,这就是你与皇叔的区别,他绝对不会装作谦虚不承认。他啊,是他做的从来不怕别人知道。姆妈也是他杀的,现在朕才彻底明白,他为了朱明,转了好大的圈子。” 周王又不敢接茬了,天启自顾自叹气一声,“吃饭果然很重要,想不到皇家缺一个如何教导吃饭的人,太医院那帮家伙不方便,也靠不上。周藩得长久留在京城,卿家有没有什么计划?” “陛下,这事很简单!” “怎么个简单法?” “为了天下百姓,为了九边将士,京城建一个大型制药作坊就可以。” 皇帝猛得回头,宗室有两个奇人呀,这位也和正常人不一样。哈哈干笑两声,“听起来是皇叔的主意?” “陛下,微臣没有和大同侯说过这事,他也没提过,但他肯定不会拒绝。大同侯非常博学,四年前就让臣做制药作坊,他不知道怎么做,但他知道应该做。这眼光令臣佩服不已。” 一谈起正事,周王又换了个称呼。 皇帝低头想了一会,“卿家一会出宫,晚上去找找大同侯。他马上要出征了,看起来对水师非常不满,你去与他谈谈,想办法留在京城。” 周王没有马上答应,“陛下,如此岂非…” “朕明白,皇叔会猜到某些事,无妨,一来他会离开,二来他不屑做这等下作小事。” 周王明白了,立刻躬身告退。 皇帝又叫住他,“算了,卿家直接明说吧。告诉他,朱家事,朱家知。” 第342章 京城事,京城知 周王晚上顺利见到了大同侯。 朱鼎顺对他说话方式一如既往的无奈,但听到内宫的事,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 “混蛋,你这是…你这是…” 指着周王大骂一句,后面无法继续骂。 皇帝知道皇子体虚,知道自己肾脏不好,竟然吃药与后妃热闹,难怪这三个月很安静。 啊呸~ 不怕死的皇帝,天启好牛逼啊。 难怪皇帝在观察自己,老子这么快就过关了? “陛下时日无多?” “三五年内无关吧,以后还得看情况。” 我去,周王口气好大。 “时间很长,干嘛吃药激发潜能?” “族叔,不是激发潜能的药,只不过固元罢了。” 朱鼎顺,“……” 大喘气,你这个迂腐的老妖精。 “族叔,陛下口谕,朱家事,朱家知。” “呵呵,我还不想知道呢。我倒想知道,如何易孕?” “医术良科有载,月中、体热、易房。” 朱鼎顺,“……” 很科学! 到底研究医术四十多年,老子无话可说。 朱鼎顺抠抠下巴,无语沉思。 原来不是过关,是刚开始,皇帝的本能,没人有资格评论现在的天启皇帝。 还好老子要出征了。 周王看他不开口,起身行礼,认认真真说了一句,他要留在京城,请族叔帮忙。 朱鼎顺突然笑了,皇帝给了他一个灵感,一个收服郑芝龙的灵感。 好阴险,好好玩。 “族叔为何发笑?” 朱鼎顺没有搭理他,房间来回踱步,得把脑海中的计划推演一下。 之前硬搞的办法太生硬,巧妙一点也许不用跑的太远,收获还更大。 “殿下回去吧,想留京就留,陛下不赶你走,别人嚷嚷几句有什么关系,不需要我多事。” “族叔,名不正言不顺。” 朱鼎顺不想小事上和他没完没了,直接抓住他的手放到胸口。 “殿下,扪心自问,你这样子像不像抢了官员的梁冠撒尿,还逼着他们为你叫好?!” 朱恭枵顿时脸色涨红,朱鼎顺摆摆手,“大伙默契闭嘴就对了,别没事找事。皇明祖训搬出来,难道我能杀了他吗?制药工坊加紧,就说我请你为天下人制药,别说十年八年,做一辈子谁又能说什么。” “侄儿告辞,族叔什么时候出征?” “后天!” “啊?哦,那我…” “不需要,我直接走,避免细作知晓。” 朱恭枵扭扭捏捏出门,朱鼎顺立刻把肫哲、虎子、鼎三和李信叫到客房。 还好,这两人刚好在侯府,不会留下破绽。 肫哲坐身边,让他们三一起坐对面。 “咱们现在打个比方,我是一方诸侯,虎子、鼎三是大将军,李信是域外友好的朋友。若我全家突然被人俘虏,敌人又把我交给李信,但带走了儿子。虎子和鼎三,你们会怎么做?” 鼎三,“大哥,这是什么比方?大将军应该死在拦敌的路上,救不出来应该去死。” 虎子眼珠子转转,“这没什么吧?不是回来了吗?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想办法把孩子救回来可以。” “若我送回来的时候,被弄成太监了呢?” 虎子和鼎三齐齐站立,满脸杀意。 朱鼎顺摆摆手示意你两别激动,向李信扬扬下巴,“作为域外的朋友,你收到一个变成太监的诸侯,是什么反应?” 李信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下…下官会跑?不…不是…也许会去帮忙追敌人。” 朱鼎顺靠椅背沉默了一会,扭头问肫哲,“你觉得皇家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处理?” 肫哲已经思考过了,回答很干脆,“沉默,乞降,无论多大代价,请回质子。” 是啊,多简单的结果。 阴险,但老子喜欢。 “夫君,朝鲜的宗室非常多,这不是个好主意。” 朱鼎顺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拍拍她的脸让她先走。 等她一离开,朱鼎顺马上沉声道,“陛下五脏积弱,后宫却有新孕,皇子应该是体虚。周王说陛下三五年后才会病倒,我不太相信。鼎三和李信注意一下内宫的情况,千万别让人发现。肾脏若不堪负重,一天一个样,别说几年,短时间都撑不住,绝对回天乏术。” 朱鼎顺说的颠三倒四,三人还是马上听懂了,一个个大张嘴出神。 这事与虎子无关,拍拍两人肩膀,负手返回后院。 皇帝的命承载了天下兴衰,果然不好改变,老子解决了一个隐患,以为能拖个几年。 没想到他却急于生子,这比落水还生猛,一个周王能续命多久呢? 东院卧室,朱鼎顺难得在张之音面前抱胸沉思。 大小姐相对别的妇人来说,身体底子很好,挺着大肚子半躺着在做一件小孩的衣服。 自己还真想不到,国公嫡女会这玩意,以前从来没见过。 “之音,梅溪好像又有了,别管她,还是让姓梅吧。” 张之音脸色闪过一丝恼怒,转瞬又无奈,“夫君是嫌弃家里的人矫情吗?跑去幽会一个外室。” “孩子出生满百天以后,你也别去塞外了,等咱孩儿长大再说。” “长大?长多大?夫君把府里的事安排给不同人,堂堂侯夫人无所事事,塞外的家财也不让…” 张之音说着说着看向闭目的男人,“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之音得坐镇侯府,万一有什么事,她们哪个能做主。” “她们?她们当然无法做主,鼎三和顺一可以吧?他俩又不会向妾身问策。” “我走以后,他们当然会向你问计,小事也不会来烦你,我在山寨都懒得听日常事务。” 张之音消化了一会,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夫君这两日天天在我房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要走了,能有什么事,记住我说的话。” “哼,人家不记住又怎么样,没有他们配合,我怎么去塞外。” 朱鼎顺突然起身,“之音休息吧,后天出征,今晚去陪陪她们,明晚再陪之音。” 第343章 可怕的天启皇帝 张之音没当回事,早上起来差点气疯。 宋裕竹、海兰珠、肫哲,上午将会被亲卫先一步送走。 某人昨晚竟然真的是陪‘她们’,在顾芊芊房内六人挤着休息了一晚。 荒唐啊! 恼怒中把六人叫到东院,没想到只是单纯的休息,大小姐差点闪断舌头,硬着头皮责骂几句各自回院。 什么意思?给个名分? 怕我给你送人吗? 她们可是有身份的人,最可能送人的梅溪还有后。 朱鼎顺早已面圣去了。 朱家事、朱家知。这是皇帝一厢情愿的梦话。 京城事、京城知,才是实际情况。 老子一走,鼎三和顺一若反应不及时,很容易陷入被动,搞阴谋他们哪是百官和勋贵的对手。 乾清殿,内阁诸位都在,大将军出征嘛,就算明日寅时黑咕隆咚独自出发,该有的礼仪也不能缺。 见礼过后,皇帝让众人落座,脸色看起来不错。 “朕可是听说了,大将军派人在北直隶、山东各府收购干菜,百姓多有所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将军比水师考虑的还周全。” “回陛下,微臣也是纸上谈兵,周全一点以备不需。” “东江奏报,已练兵六万,东虏收缩,依靠关卡防御,辽南大山他们没什么机会,大将军准备怎么做?” “示敌以弱,伺机而战。东虏战事终究是南北并进,严密配合定能取胜。” “朕相信大将军的本事,大将军总领平辽军务,所涉藩国可全权节制,朕等候大将军凯旋。” “皇恩浩荡,微臣肝脑涂地,定灭东虏。” 内阁几人同时躬身,“我等期盼大将军凯旋,朱明期盼大将军凯旋。大将军一路顺风。” 皇帝起身挥挥手,示意仪式完成,起居郎和几人可以滚蛋了,负手直接去往偏殿。 朱鼎顺和魏忠贤跟上,里屋顿时只剩三人。 “朝鲜王还差一百万两粮食,大将军准备怎么做?” “回陛下,微臣自然是催账。” “东江保存不了那么多粮,等来年转运,他们又无暇作战,这不是个好主意。朕知晓皇叔想做什么,要么干脆点,要么就忍两年。” “这…微臣得看看再说,很难预先下结论。” “万历朝两次援朝,大明损失十多万精锐,辽东边军若不是在朝鲜损兵折将,东虏不会这么快做大。朝鲜儒士心向中原,别让他们寒心。” “微臣明白!” “皇叔当然知晓关键,哎,朕是想说,驻兵朝鲜,难免与倭国生隙,一口吃不成胖子,皇叔在北地稳扎稳打,到海上可别激进,海防不同边防,防无可防,沿海大乱绝不可接受。” “呃~陛下圣明,所以我们必须招安郑飞虹,把海防前置到大海,前置到对方家门口。” “看看,朕就知晓,皇叔收购干菜目的不良。” “臣一定确保万无一失,绝不会带来海患。” “不不不,朕可不想限制大将军行事,临机决断即可。” 皇帝越发自信了,朱鼎顺只能还一句,“陛下圣明。”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天启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将军计划明年在东江?冬季南北夹击东虏,后年春季前收复辽沈?” “确实如此,无论草原还是山地,冬季更好作战,不宜被降水、山洪、河流影响。” 天启拍拍御座扶手,赞叹一声,“灭朝之战啊,天下无人比皇叔成竹在胸。” “这…陛下,东虏满打满算不过十多万兵,一隅兵事而已,陛下是少有英主,微臣还期待为陛下拓土万里,超越成吉思汗疆域。” “呵呵,好,朕也没什么可说,朕等候皇叔佳音。” 朱鼎顺刚想告别,皇帝又换了个口气,“说说家事,朕知晓周王迂腐,但他十分守规矩…” “微臣昨晚已经和殿下说过,这事装聋作哑就对,留京还找名份,确实难为人。” “不,朕是想问皇叔,周王的话、周王的医术,有几成可信?” 嗯?! 朱鼎顺抬头看着皇帝,“陛下能否明示?” 天启神色平静,“周王说朕三五年内不会病倒,但朕想诞生子嗣,他立刻同意了,隔三差五入宫,每次至少为后宫二十人号脉找易孕之人,皇叔觉得没问题吗?” 哇靠~ 朱鼎顺直接懵逼。 真没怀疑过周王,这么说来…周王岂非知道皇帝不可救药? 皇帝好像对朱鼎顺的反应很满意,悠悠地道,“太医绝不会这么做,但周王有可能会,因为大明姓朱,他与皇叔都姓朱,别人不理解,皇叔也没怀疑过?” “微臣不知道周王在做什么呀…不,不是,就算知道,周王是个很规矩的实在人。” “朕当然知晓他很规矩,很迂腐,很老实。朱明传承,不是最大的规矩吗?” 朱鼎顺顿时无语,皇帝还是太闲了,阴谋起来比老子还富有想象力。 魏忠贤在身旁一直没有插话,朱鼎顺安静了一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着问皇帝,“陛下有事安排微臣?” “朕就是想听听皇叔的判断,显然皇叔对自家人从来没有过怀疑。” “这…陛下想多了。” 天启哈哈干笑两声,“皇叔想的是开疆拓土,想的是朝政稳定,朕想的可是天下事,难为皇叔了。” “以微臣的判断,周王不是那种做大事之人,他就是个老好人。” “好了,皇叔可以走了,路上保重,握紧你手中的尚方剑。” 朱鼎顺没有动,“微臣计划冬季与女真淘换点珍贵的东西,人参、鹿茸、灵芝等药材…” “不,千万不要,朕不缺,朕不想有些蠢货又多想。” “那…微臣告退,陛下保重。” 皇帝看朱鼎顺远去的背影,托腮沉默片刻,问身边人,“魏大伴怎么看?” “回陛下,大同侯绝对不知道内宫之事,三个月来不是在外庄,就是在匠作所,或者去印刷坊看看,连前军都督府都很少去,反而去他的那个外室哪里不少。且大同侯很难与周王对谈,可能…可能大将军觉得殿下太木,无法畅快沟通。” “说的不错,皇叔做事周密果断,与周王性格完全不同,他若知晓内宫之事,要么不做,要么干脆挑明立太子。但他想不到,恰恰是周王这样迂腐老实的性子,才容易不动声色做事,否则…他为什么在十王府不停向先祖灵位诵经。” 第344章 金戈铁船剑向南 朱鼎顺神色平静出宫。 承天门前缓了口气,原来是皇帝主动试探。 还好,老子真没想过周王那个‘迂腐’之人。 自然而然的惊悚反应,完美! 若问皇帝为什么这么神经质,那真的无法解释,他是皇帝、他是父亲,这就够了。 每个父亲临终都会怀疑能威胁他儿子家财的人,何况是皇帝父亲。 周王是不是主动配合天启诞生子嗣,对朱鼎顺没有任何意义,老子才不会纠结这个环节。 大步到都督府,与众公侯在中军都督府扯淡几句,打哈哈似得完成告别,准备和英国公说几句。 “岳父大人知晓内宫的事吗?” “解难对之音不满意?”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朱鼎顺又抢了一句,“之音是我的妻,您的确教导了太多权术,她会慢慢适应做个好母亲。先说内宫之事。” 张维贤淡淡一笑,“解难除了婚后回门,与老夫没有任何沟通,上来就问这么重要的事,凭什么?” “凭我是张之音的男人。” 英国公一滞,苦笑一声,直接交代,“听说周王不信佛,十王府却经常在祖宗灵位前诵经,很少出门,几乎一坐一天。” 老子就说禁宫的事只要想打听,一问一个准,又不需要盯着皇帝看。 朱鼎顺沉默一会,随意拱拱手,“小婿明早出城,明年夏季应该在朝鲜,辽西袁崇焕在练兵、满桂也在练兵,解难营却在维持草原秩序。 大战在明年冬季或后年解冻前,岳父大人麻烦教导一下之音,暂时做好母亲就行,别操心侯府以外的事。” “听起来解难有安排?” “没有,只不过小婿有兜底的实力,任何事都能兜底,但之音若以侯府名义乱插手,一定会把局面搞复杂。” 张维贤点点头,“世泽跟你到朝鲜,该用就用,不要让他处在庇护中,家里不会有事,放心吧。” 两人不动声色做了一个交易,朱鼎顺到前军都督府坐到午后,安排众人由谁做主,返回侯府。 可能是对皇帝的行为有点憋闷,也可能是对京城的人心有点无力。 心情不好,又不想在张之音快生产时与她谈某些不愉快的事,跑顾芊芊院里喝了两杯,终究是没忍住吃了个瓜。 太生涩,黄昏又跑哈尔院里告别,吃过晚饭才回到东院。 进门就是一声嗤笑,“夫君原来是这么告别的,害人家白操心,时间还够,今晚全告别一次。” 婚姻果然是爱情的坟墓,侯夫人与大小姐完全不一样。 朱鼎顺没理会她的揶揄,只是默默钻回被窝,抱着静静入睡。 迷迷糊糊听到张之音抱着他的脑袋自言自语,“我的男人是大英雄,我的儿子也必须是大英雄。” 朱鼎顺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带领千军万马在亚欧大陆所向披靡,跋山涉水回到中原,迎接他的却是漫天血色,一怒之下炮火连天,结果剩余人也没活下来。 五千年文明,十室九空,天空、山川、河流都是红色… 猛得从被窝惊坐而起,张之音被他带得啊呀一声,瞬间回神,外间守夜的丫鬟连忙举灯进屋。 “夫人,您怎么样?” “没事,我儿和他爹告别呢,踹了他母亲一脚。” 朱鼎顺大力拍拍额头清醒,打更声传来,马上要上朝,该走了。 这一夜太短暂。 张之音半躺着看他穿戴整齐,眼中似乎有泪花,朱鼎顺活动一下到身边吻别。 “生产的时候别紧张,想想我们在一起的好日子,天大地大,你是我的妻。” “天大地大,你是我的夫。” “走了,等我横扫天下的消息。” “嗯,夫君万胜!” 朱鼎顺朝她一笑,猛得转身离开东院。 嚯,正院照壁前几个女人全在,齐齐躬身,“妾身等老爷凯旋归来。” 这里简单了,挨个摸摸脸蛋,大步出门。 虎子和穿戴整齐的亲卫牵马在门口,看他出门,连忙堵身边,“少爷,文武百官全部在长安西街,陛下口谕让百官全部壮行。” 还好,这皇帝待自己始终不错。 朱鼎顺上马出胡同,长安西街果然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守卫打着火把,从百官身上反射出来全是殷红,胜利的光芒。 内侍一声尖利的喊声,“拜!” 有人躬身,有人下跪,整齐大喊,“恭送大将军!” 朱鼎顺骑马原地转了一圈,豪气顿生,哈哈大笑,“诸位大人辛苦内政,咱们各自努力。本侯发誓,下次再见,天下再无东虏!” “期盼大将军凯旋!” 哈哈一笑,潇洒挥手,战马转向宣武门,隆隆的马蹄穿过京城大街,从东门出城,迎着鱼肚白向海边狂奔而去。 长安西街的百官今日特许不用上朝,大伙慢慢散去,勋贵一团却站了很久。 因为英国公一直在原地发呆,徐希皋上前拉拉袖口,“公爷,天凉,咱们回都督府再说。” 张维贤缓缓转身,对着一群白泽官服呵呵一笑,“老夫突然觉得,大同侯身上带着大明二百多年武勋的荣耀。” “公爷说的好,大同侯带着大明百姓的期待。” 张维贤一笑,抬手示意众人回衙。 从此刻开始,京城事对朱鼎顺而言,都是延后的纸中事。 亲卫全力奔马,一路狂奔,正好黄昏到达天津卫港口。 二百艘鸟船和三艘福船在海边等候,舳舻连天,桅杆插穹,上平如衡,下侧如刀,散发出披荆斩浪的威严气势。 三艘大福船是旗舰,平辽、解难、朱,各一面将旗升起,海边顿时全部是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全部表示接受主将指挥。 登上旗舰的朱鼎顺环视一圈,四周鸟船上的军士依旧在向旗舰呼喊。 不错,五千水手,五千火器兵,足够翻江倒海。 “传令聚将,三更做饭、五更出发,直奔汉城!” 第345章 天地任逍遥 大明水师的船,大多是沙船的鸟船。 沙船在江河湖海皆可航行,宽、大、扁、浅。纵向扁龙骨、横向水密隔舱。 纵横一体,抗沉性较好。但吃水过浅,遇大浪摇摆起来得吊石篮辅助,以免翻船,不能作远海航行之用,都是用于近海运输。 鸟船因首似鸟嘴得名,船长十丈,宽两丈半,吃水八尺,三桅五帆,其中主桅高八丈。 鸟船的特点就是快,非常快,它还有十几根辅助桨,又快又灵活,大明水师的主力战船。 福船是大明水师的核心战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 全船四层,下层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指挥,居高临下,弓箭火炮向下发,往往能克敌制胜。 福船首部高昂,带有坚硬的护板,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吃水一丈二,抗风浪能力极强,深海优良战舰。 明史有载,柁楼三重、次左右六门、中置水柜、扬帆炊爨皆在此。最上如露台,穴梯而登,傍设翼板,可凭以战。矢石火器皆伏发,可顺风行。 福船和鸟船,都叫开浪船,曾经都是郑和宝船的前锋。 现在找十几艘完好的福船很费劲,宝船更没影,那种十二桅承载千人的宝船,想想就…令人泄气。 水师和京营的窘境一模一样,嘉靖朝胡宗宪重建八省水师。大明从北到南,沿海福船和鸟船巅峰时期高达四千艘,听起来就让人发抖。 别说郑和的船队,八十年前若把这些船集中起来去抢,哪有什么倭国,哪有南洋五百国。 可惜啊,自废武功,别说购置战舰,各省水师的旧船都无钱修缮,用于远洋作战的船无法带来经济效益,逐渐成了烂木板。 京营在万历年好歹还有一部分战兵,水师烂起来更快,在隆庆朝就没了。 天启年远海船最多的还是登莱水师,比福建、浙江水师船都多,这是袁可立费尽心思打造的水师,才给了朱鼎顺嚯嚯的机会。 这二百艘鸟船来自登莱、山东、北直隶、东江、天津、辽东六镇,专门修缮三艘福船作为旗舰。 不是没有,六镇加起来百艘肯定有,是朱鼎顺不需要什么大船,木帆船时代,跳帮战终结的海战,鸟船就很合适。 对方反正是挨一炮就噶的命,鸟船和福船的火力都一样,鸟船的机动性优势明显,火力输出足够浪了。 船队有两名水师总兵,王锡斧、季士登。 两名陆战总兵,曹变蛟、张世泽。 王锡斧、季士登两人都在辽西见过,袁可立后来调给刘诏和毛文龙,前后不过半年时间,算是老部下。 朱鼎顺在解难将旗的福船,这艘船的从三分之一的位置,被一刀切的隔绝开,顶部是公房、脚下是休息间和厨房,最下边是库房。 福船远航最多能搭载二百人,旗舰上除了五十名水手,只有三十名亲卫,就算主将占用了三分之一的空间,每个人的休息空间也足够。 鸟船也一样,每艘鸟船的标配是百人,现在水手加火器兵才五十人。 玩的就是一个吃饱喝足好杀人。 上下看了一遍,到船首舱召开第一次会议,反正以后也不会召开。 “前军王锡斧为主、曹变蛟为辅,后军季士登为主、张世泽为辅,中军只需要二十艘鸟船由本侯亲兵拱卫即可。北风来了,咱们不去皮岛,以免绕路,直奔汉城。” 四人轰然领命,朱鼎顺让他们落座,谈谈行军问题。 王锡斧先来,开口就大笑,“大将军,没什么可说的,大明朝二百多年,先辈们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每艘船五门佛郎机,十杆抬枪大铳,十五支燧发铳。 兄弟们躺在粮食上出征,肉食干菜足够吃四五个月,保暖的皮子足够,还有大将军无敌的火炮,好家伙,太吓人了。大将军下令即可,下官百艘鸟船一定能把郑飞虹砍瓜切菜。” 季士登笑着附和,“跟着大将军,横着走也没问题。” 吹嘘不是好习惯,朱鼎顺向曹变蛟使了个眼色,他立刻躬身,“兄弟们训练一段时日,没有人晕船。三十门迫击炮每艘船顶多能放两门,甲板的确撑不住,有五十艘船舱经过加固,以备不时之需。” 张世泽也跟着躬身,“神机营淘换掉百人,目前无人晕船,只是海面射击准度堪忧,抛弃炮车,船上每门炮用六个沙袋做支撑。炮少,鸟船足能抗住齐射。” “不错,与本侯估计差不多,多打几次就习惯了。远洋作战,水手才是关键,严令船上的火器兄弟,不得干涉水军操船。” “遵大将军令!” 王锡斧又补充了一句,“大将军,下官刚刚赶来,毛总兵在铁山城镇守,刘大人到汉城去了。听信使奏报,朝鲜王听说大将军即将兵临汉城,吓得瑟瑟发抖,急令贵族缴粮。” 朱鼎顺脸色一冷,“让你们找的人够不够?” “回大将军,有三十人,一半是江南人,他们熟悉朝鲜到倭国的海路,其中有六人最远去过银山岛,下官从朝鲜水师手里要了海图,您过目。” 王锡斧说着把一张油纸双手递过来,朱鼎顺最讨厌这种意识流地图,他只想知道银山岛是哪里。 找到了,新泻对面,果然是佐渡岛。 足够了,不需要那么远。 “不错,天亮后视线清楚再出发,前中后三军间隔不得超过二十里,不得脱离彼此了望。夜间缩短间距,出海湾后日夜兼程,先去汉城。” 四人乘坐小船离开,虎子安排亲卫轮值后也离开,朱鼎顺又把海图研究了一会,从怀中掏出自己勾勒的倭国海岸线对照一下,放到公桌,从身后下到船舱。 宋裕竹、海兰珠、肫哲,早就等着他了,三人性格都有胆大成分,活泼之人才能聚一起。 四个卧室,两个厨房,浴室、餐厅齐全,她们得自己做饭了。 奔马一天,累了,饭后到卧室休息,一阵吵闹声,齐齐睡在一个大床,呃~别误会,有点冷,挤着暖和点。 朱鼎顺早上还是被冷风吹醒,从柔软的貂皮被中起身,外间发出三女土包子似的哇哇惊叹声。 船已经在急速行驶中了,披衣来到外间,原来是她们操作小绞盘把铁窗摇下来在观景色。 海天间金光一色,不时有海鸟掠过捕食,展示着迅猛、精确的一击必杀食物链优势。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哈哈一笑,“强兵在手,美人在侧,美景伴随,天地任逍遥。” 第346章 霸气侯夫人当家 朱鼎顺大概会在十月初十左右到达汉城,之后北风增强,船队会越来越快。 到对马海峡怎么开始,那得看看刘诏派出去的朝鲜斥候船队。 作战带着三个女人,可不是为了解闷打扑克。 科尔沁随后会有百多人被送到皮岛,海兰珠、肫哲,都是朝鲜战略的一部分。 半岛的玩法与北面草原完全不一样。 至于宋裕竹,是为了让她妥善安排一件事,这件事张之音也不合适,只有二夫人合适。 海上的旅程新鲜过后,一定是枯燥,解难营士兵很多都会斗地主、双扣,山寨驻军期间就经常玩。 三个女人也不认为朱鼎顺会与她们长时间玩闹,每日都在船舱写书,不,是背书,数学、几何、化学、物理、地理、生物…这些无法让其他人代笔的教材。 换个格物的名字,揉合到一起灌吧。 前几年在山寨,既没有合适的纸,也没有时间。更怕担心一件事,传到大明,那些腐儒一定不会学,学会的有可能是别人, 复杂的不会,初中的总会,总有一天,某些天才能学会,几十年后定会爆炸性发生作用。 就在朱鼎顺离京十天后,赵之龙心情复杂的带着一队漕船抵达通州。 让随行人员贿赂巡检司上岸,抬着箱子来到南城一处联络点。 得到大将军出征的消息,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完蛋求,大同侯这一去,一年回来都算快的,南京勋贵的事怎么办?弄不好就是官场大厮杀。 狐狸很快见到他,赵之龙说明来意,又很快见到了鼎三,晚上又见到顺一和李信。 了解前因后果,朱鼎顺留下的智囊团面面相觑,魏国公的反应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料,除了老大,好像别人都玩不过。 不对,是不会玩。 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嘛。 好在他们还知道,这事不能去问郭恺之,甚至李信的爹李精白也不能知晓。 侯夫人张之音在她男人走后十天,迎来了第一次考验,孩他叔和家臣一起上门问计。 只因大同侯说过,官场复杂的算计和牵扯无法决定时,可以问问夫人。 大小姐高兴极了,原来那个死男人真的交代过,挺着肚子到后院正屋,想听听什么事。 赵之龙见面的称呼就把她懵住了。 “向少奶奶问好,多有得罪,未能及时登门,请您海涵。” 张之音愣愣的看着鼎三,等待他给出答案。 少奶奶,这是家生子才有的称呼,侯府后院的妾室都称呼老爷夫人。 锦衣都督摸摸鼻子,“大嫂,他是咱们自己人,与狐狸、李信一条线上的人。魏国公派他来找大哥谈事…” 鼎三总不可能告诉大小姐,血淋淋的用刑太低级,锦衣卫改建二十多个小黑屋,现在的要犯,二话不说关起来先,要么得到一个狗腿子,要么直接砍了。 张之音沉浸在侯夫人、母亲、正室等身份中太久了,猛然听到朱鼎顺在南京还有这么一个后手,低头沉思起来。 不一会,又开始询问赵之龙,“二百万两白银是以什么名义送过来?” “回少奶奶,就是诚意。需要得到大将军不向江南卖布、不去收购纱线的承诺,且同意出售水力纺纱机和水力织布机,魏国公可以发动士子宣传大将军的学说,支持对外用兵,还同意在江南置地…” “等等等等~”张之音立刻喊停,“也就是说,魏国公只谈承诺,这么多银子没有任何实物交换?” “没有,属下也问过了,就是…就是说不能让国公府…” 张之音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打断,“当然不能让我爹知道!” 说完捏捏眉心,又合计起来。 好半天,向在座的四人问道,“夫君没有任何交代?这事是不是得去问问胖熊?” 鼎三代为回答,“大嫂,熊大顾不上,陕甘商号到了收拢时间,那边可能会大乱,熊大在河套、宁夏呢。大哥曾说过,冶炼时机成熟,可卖水力机械为生,也不知…” “夫君说的是将来,冶炼不是还不成熟嘛,就算和魏国公翻脸,暂时也不能卖他机械。” 李信咳嗽一声,“夫人,其实我们也顾不上,西山的作坊就够一年折腾了,就算侯爷没回来,也联系上了。” 张之音摇摇头,“不是那么回事,购买纱线、兜售布匹,看似平常的买卖,这量一大,性质就变了。 朱家工坊一旦开始运作,大量原料布匹一进一出,就代表草原和北直隶被这个买卖捆在了一起。 我们若从江南收购纱线、兜售布匹,几乎是对江南士绅宣战。这与官场的党争没区别,夫君有句话,你们没听过吗,掌控生产资料,就是掌控权力,魏国公很敏锐呀。” 几人听的眼神一亮,要不说人家大小姐才是大哥的好学生。 “那…让赵之龙把银子带回去?就说大哥出征,无人做主?” “不行,那样江南马上会与京城针锋相对,官场将会吵得不可开交,夫君不在京城,我们哪是读书人的对手,等他回来发现自己的报纸被禁,会发怒暴走,免不了又是混乱的血腥。” 顺一眼神一亮,“其实水力机械之前,我们还有两个手工机械,没有水力织布机快,但比人工…” “想都不要想,那是魏国公,南京勋贵之首,最大的地主,实力最强的豪商,不是塞外的小酋长。” 房间沉默了一会,张之音嘴角泛起一丝弧度,“把一百万两银子送到外庄,由二喜妹妹调用吧。派个可靠的人,到海上向夫君送封信。” 他们清楚知道老大到哪,能追上就见鬼了。 鼎三尴尬咳嗽一声,“大嫂,马上结冰封海,可能最快也需要半年。” 赵之龙也插话道,“少奶奶,魏国公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 “笨蛋,就是个说辞,证明我们在认真考虑。我可以给他写信,以侯夫人的身份承诺,不去江南收购纱线、不向江南卖布。至于剩下的一百万两,就说侯府想听到江南读书人对夫君的夸赞,且工坊未全部运作前,不会向外出售水力机械。” “这…少奶奶,恐怕魏国公会让小人联系英国公!” “他如果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联系其他勋贵,我爹更不可能,否则他什么也得不到。惹恼侯府,明年工坊生产出来的布,老娘全部倾倒江南,高价从南直隶、闽浙收购纱线,用不了一个月,江南作坊全得关门。” 夫人威武,这脾气与兄弟们对味了。 张之音又道,“顺五在西山,他有图纸吧?把图纸送给魏国公,抹掉材料和尺寸,这是我们的诚意。” 鼎三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李信已鼓掌,“妙,这是真的诚意。反正他们做不出来,反正我们也守不住。” 张之音难得瞥了他一眼,“以后有想法直说,你们在夫君面前也是说半句留半句吗?浪费我的时间。” 几人脸色一红低头,大小姐已经站起来挺着肚子离开,轻飘飘一句话传来,“明日到侯府取信。” 第347章 李氏朝鲜 李氏朝鲜作为大明藩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一品大员到过这里。 更别说大同侯这样的超品,还是皇族。 当今国王李倧四年前发动政变,推翻自己的叔叔光海君李珲上位。 就是所谓的仁祖反正事件,大义的理由是:光海君李珲灭天理、斁人伦、上以得罪于皇朝、下以结怨于万姓。 真正的原因是李珲非嫡非长、却是个‘实权’国王。 光海君不受父亲宣祖李昖待见,但他命运不错,正逢倭寇入侵,李昖逃到明朝的时候,把光海君立为王世子留守。 打败倭寇有一定贡献,且几乎掌握了当时朝鲜所有武力。 这就造成了一个尴尬情况,一个非嫡非长被国王抛弃的王子,得到了民间支持,最终登上王位。 当时大明根本不承认这个国王,原因很简单,国本之争闹的很凶,立嫡立长的大是大非面前,光海君没有等到宗主国的承认。 但他有兵权啊,怕宗室反他,把大妃(太后)囚禁,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把宗室搞得战战兢兢。 这是一个诱因,另一个原因是光海君重用大北派,残害其余贵族,朝鲜两班文武一党独大。 要说朝鲜的党争有多牛逼,那是数也数不清的牛逼。 ‘士祸’几乎贯彻了整个王朝。 大北、小北、中北、东人、西人、南人、士林、勋贵、大尹、小尹、清北、浊北、骨北、肉北、勋西、清西… 这不是人名,是党派称呼,既有东南西北地理之别,也有文武之别,还有理念之争。 牛不牛?每次都是胜利者血淋淋的清洗。 大明朝的党争与朝鲜比起来,还有点小儿科的意思。 光海君上位后大权在握,文武倚身,逐渐放荡起来,他重用的大北派排除异己与东林有得一比。 结果很明显,面临杀头之祸的侄子绫阳君李倧和西人党暗中联络,收买王宫武人,把光海君偷家了。 然后火速把大北派论罪斩杀,抬出大妃拿到王玺,顺利政变成功。 但是,不好意思,大明朝还不承认。 光海君是篡逆,李倧是宣祖庶五子之子,依旧是篡逆。 李倧好尴尬啊~ 僵持之际,努尔哈赤来了个神助攻,女真在辽东所向披靡,当时督师孙承宗放弃面子上的名义,建议朝廷考虑实际,册封李倧国王,南北夹击后金。 想得美,东林靠国本之争上位,怎么可能承认,绝不。 帝师的面子又不得不给,派来使者调查李倧。 怎么办呢? 助攻又来了。 大明派来的使者还没到朝鲜,已消失在大海。 东江毛文龙得不到朝廷钱粮支持,士兵没有一粒米,且几十万逃亡的辽民得活。 毛文龙让人收集朝鲜民间八百‘义士’支持李倧的血书,交给京城大佬。 朝廷就坡下驴,这才册封李倧。 但是,文官杀人不用刀,东林耍了个心眼,给明朝留了一个后手。 册封国书没有说李倧是继承的王位,反而是直接册封,把李氏朝鲜从血脉上切割了。 简简单单一招,大义缺乏的李倧被拿捏了。 这就是朝鲜目前的实际情况。 李倧是国王,但追根溯源,依旧是个篡逆。 说白了,就是一个被大明军阀暗中支持的国王。 毛文龙操作的具体过程,刘诏和朱鼎顺都已知晓,他和毛文龙暗杀使者的事,本来是牵蚂蚱的绳子。 但毛文龙命好,有大同侯支持,人家挣脱了。 这事瞬间成了李倧脖子上的项圈。 所以李倧让给毛文龙五座城,就算朱鼎顺不来,李倧现在也被刘诏和毛文龙拿捏着。 只不过他们是典型的中原儒官,没有殖民这个概念,也没有遥控国王这个价值观,李倧还保留着国王体面。 这个体面现在被他作死了,三百万两白银王宫一堆,他飘了。 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清晰认知,这么大的粮食生意随口答应,结果只能交货二百万的粮,赖账当然不敢,只好硬着头皮应承,明年再给一百一十万两的货。 刘诏告诉他,东江做不了主,让他联系朝廷解释。 李倧扭扭捏捏,还想拖一拖,结果东江巡抚突然亲自到汉城。 大明朝平辽大将军、尚方剑全权军务柱国大将、大同侯、太子太保,马上到汉城,请李倧带文武两班大员到海边亲迎。 李倧顿时吓尿了。 朝鲜贵族平时耀武扬威,互相砍得嘎嘎热闹,刘诏就够他们战战兢兢,结果来了一个皇族实权大将,顿时集体吓尿了。 只用了三天,李倧就挤出六十万两的货。 东江一年才吃五十万两,这下够了吧? 李倧亲自到官驿向刘诏解释,热泪盈眶说了半天,刘诏连哼都没哼一声。 你这个蠢货,戏耍大明最强大将军,硬着头皮不给还高看你一眼,大将军一来你又有了,这不是明摆着之前在骗宗主国吗? 十月初十,李倧和三百名官员,乘船来到汉江入海口的江华岛。 岛上有李氏行宫,周围暗礁密闭,虽紧靠大陆,却比济州岛还安全,没有人带领,十有八九触礁沉船。 但这里也是宗室的监狱,被废的光海君也在岛上关着。 朝鲜水师连夜摆出百里水道迎接,恭迎天朝大将降临朝鲜。 李倧一大早就来到海边的港口,心情复杂等着这位杀伐果断、谋略无双的大将军。 朝鲜君臣对朱鼎顺有清晰判断,是因此刻在李倧身后的宗室远支,李星龄亲眼所见。 李星龄之前在辽西联络孙承宗,结果帝师罢官,接着恰逢大战,被困宁远,亲眼目睹平辽大将军一万人撵着十万人狂揍。 与刘诏一起返回朝鲜前,又收到大同侯一招千里大回环,把奴酋两万人困在草原的战报,一战灭杀奴酋,天下震惊。 宁远五个月,李星龄没资格见大同侯,但他远远见过几次,算是单方面熟悉,此刻才能站到国王身边。 李倧忐忑不安看着海面,不时歪头看一眼负手在旁边淡淡站立的刘诏,再回头看一眼缩脖子等候的百官,内心越来越没底。 他来的太早了,虽然有打前站的斥候,但双方差了一天的行程,就这么一直等到午后,所有人都等累了,席地而坐期间,天边突然号角大作。 来了! 几百人慌乱中赶紧站好。 漫天黄龙旗、日月旗先出现,紧接着,前后相连的船队很快出现在视线中。 平辽、解难、朱,将旗烈烈。 朝鲜君臣第一次见大明水师站舷,穿戴齐全的将士们整整齐齐安静站立,顿时带来无尽威压。 李倧脖子一横,硬着头皮上前,等着天朝上臣责骂。 第348章 万事谈钱都简单 潮涨潮落福船靠过来容易搁浅,朱鼎顺没有让船队靠岸,耀武扬威一圈后停在三十里外。 只带了中军亲卫进入港口。 金纹九蟒很显眼,用不着李星龄指认,李倧连忙上前躬身,“朝鲜李倧恭迎天使大将军。” 只有他和刘诏躬身行礼,其余人匍匐大跪,面前瞬间一溜屁股。 朱鼎顺先伸伸腰,蹦蹦跳跳几下适应落地的感觉,才缓缓道,“大王是亲王爵,用不着如此客气。” 李倧微微展腰,呵呵一笑,“大将军亲临朝鲜,全民欣喜,请到行宫休息。” 朱鼎顺一撇嘴,问刘诏,“又接手六十万两粮食?你们不会放在东江各城吧?” “回大将军,没有接手,只是口惠。” “呵呵呵~” 朱鼎顺阴恻恻一笑,李倧一个哆嗦,“大将军见谅,我们马上…马上备足,定不误大将军兵事。” “算啦,你们天天说朝鲜物产丰富,谁知道你们连三百万粮食都没有,以后少吹牛。” 李倧抬头眨眨眼,“算…算啦?” “是啊,算啦,大王留着玩吧。” 连刘诏都想不到这个结果,闻言大急,“大将军,那可是兵部军饷…” 朱鼎顺不置可否,摆摆手示意他闭嘴。又活动一下腰身,懒洋洋道,“大王,咱们吃饭休息吧,朱某不想太吵,宴会不得超过二十人。” 李倧大喜,亲自虚请着他到一顶十六人大辇前,“请大将军上座!” 朱鼎顺没有多言,直接迈步坐上去,亲卫马上隔绝其他人,捧着尚方剑、大将军印跟在后面。 刘诏看一眼,扔下李倧骑马跟上。 此时朝鲜百官才缓缓起身,李倧到领头的几人面前吩咐一句,又急急问道,“诸卿认为大同侯什么意思?” “大王,天朝上国雅量,大同侯是宗室,自然与刘诏这样的流官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李倧翻了个白眼,“笨蛋,那是一百万两,不是儿戏,且他跳过天朝中枢直接下令,是他说算了,不是天朝说算了。” 左议政金瑬一躬身,“大王,我们一会伺候着问问再说,无论如何,大将军不可能像刘诏一样咄咄逼人,人家不需要。” 有道理,越是地位高越好说话。 李倧想的美,刚回到行宫,刘诏就来传话,大将军要见两位宗室,被废大王光海君、怀恩君李德仁。 立刻,马上,不得超过半个时辰。 李倧差点跪下。 光海君不说,反正天朝也不承认。 怀恩君是成宗李恂的曾孙,四年前政变时,朝臣计划拥立的另外一位宗室,李倧的竞争者。 对大明来说,立嫡立长算下来,那位血脉还真的更近一点。 李倧想去解释,刘诏拍拍自己腰间的尚方剑,冷冷道,“大王,大将军的尚方剑可不听解释,刘某都无法说话,您想忤逆?” 朝鲜君臣没有犹豫的时间,更没有扯淡商量的时间,马上安排先给光海君收拾收拾,准备拜见。 行宫正殿,正面有两个宽大的座位,朱鼎顺自顾自到西边落座,不一会儿,宋裕竹也穿着侯夫人盛装落座。 朱鼎顺很清楚,自己根本不需要给他们太多的面子,那是作贱天朝上使身份,教训两句他们反而能听进去。 刘诏进来坐到身边,朱鼎顺开口悠悠道,“刘大人,有些事你不如武夫会做,毛文龙在屁股后面,也许吃饭时间他就到。” 东江巡抚手臂一抖,坐着躬身,“大将军,朝鲜心向朱明。” “所以有些事更得趁早做,刘大人认为这天下最值钱的是什么?” “回大将军,是人!” 朱鼎顺摸摸下巴苦笑,晦气,好像和他说过。 那你就更不合格呀,儒家的那一套真不适合征服天下。 不会掠夺的文化,苦恼! 李倧低头进门,正要行礼,被朱鼎顺阻止,“大王,说了你是亲王,对尚方剑应该客气,别对本官太客气,啰嗦。” 李倧尴尬到一半,看一眼身旁端庄的女子,侯夫人有正规超品官服,大红袍子从品阶上来说,与朱鼎顺完全同阶。 之前船上下来一个轿子,朝鲜君臣以为是朱鼎顺的轿子,没想到夫人随军? 朱鼎顺看他一直尬着难受,轻咳一声,“大王,这是贱内,二夫人。” “哦…哦哦,见过夫人,失礼了。” “大王请坐,我们不用这么见外,有事说事就可以,本官很忙,没时间长留汉城扯淡。” 尹昉、申钦、金瑬、崔鸣吉、张维、李贵、沈器远、金自点、申景禛、具宏、具仁垕等议政府和忠勋府的两府官员随后进门。 李倧介绍一人,他们匍匐行大礼一次,朱鼎顺无语点头,让他们完成者极度繁琐的朝拜礼。 尹昉、申钦,这是西人党牌面,很老了,就像东林当权后把叶向高顶出来,完全是两个‘牌坊’,后面的人才是实权。 朱鼎顺杂七八糟书看过不少,这里面有两个有名的‘奸臣’啊。 朝奸,还是稀罕货。 朝鲜官员以大胡子为美,每个人都是宽袍大袖,连鬓胡长须拖到胸口,感觉…好不卫生。 金瑬是实权派领军人物,脑子还可以,知道囚犯未到之前,最好先定个调子,率先躬身开口。 “大将军,小臣能替我王问一句,天朝采购…” 朱鼎顺直接打断,“金大人,本官可以替朝廷做主,我说不要粮食,就是不要了。” “不要粮食?” “对,朝鲜百姓也是陛下子民,不能因为朝鲜君臣吹牛,饿死更多的百姓。” 咳咳咳~ 大殿一阵咳嗽声,李倧和金瑬脸色涨红,尴尬无比。 “朝廷已经决定,明年向朝鲜购买四百万两粮食,大王和诸位需要的话,天朝可以先付款。” 李倧以为自己听错了,歪头看向朱鼎顺,“大将军,四…四百万?” “对呀,刘大人和毛总兵说,朝鲜有很多地没有开荒,有很多百姓无所事事,冬季和春季诸位大人可以好好准备,既然三百万两能挤出来,那明年四百万两也没问题,后年就是五百万两…五年过后,朝鲜粮食贸易就达到千万两,富裕赛比江南,大王好好努力。” 咔咔咔~ 一片下巴脱臼的声音~ 刘诏暗暗摸摸额头汗珠,老夫就知道,你们tm怎么选都是找死,不是爱吹牛嘛,吹吧,这位不怕接不住。 第349章 玩棒子的正确姿势(上) 朝鲜人自古就喜欢自夸,打脸充胖子的认知,血脉里奔腾万世。 朱鼎顺说他们每年可以新增一百万两的粮食,与码头‘算啦’一对照,说话前后矛盾,竟然无人辩解,也无人拒绝。 反正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做不到。 大殿鸦雀无声,朱鼎顺自顾自喝了一杯清酒,砸吧砸吧嘴,“大王,本官说算啦,那就是算啦,一百万两算朝廷帮助朝鲜君臣经营民生吧。” 李倧一个哆嗦,“不敢,不敢,不敢,小王一定凑齐粮食,绝…绝不耽误大将军用兵。” “耽误?不会耽误,朝廷买粮是给逃到朝鲜的辽民,又不是大军粮草,大王看到我们运粮了吗?女真害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一时大意,养活他们天经地义。” “大将军高义,煌煌天朝,小王钦佩。” “嗯,老规矩先付钱后交货,明年解冻后四百万两马上到,大王全力组织开田,朝鲜兴旺,陛下也开心。” 李倧,“……” 刘诏差点笑喷,赶紧端起茶水掩饰,绝了,咱怎么就想不到顺着这些棒槌玩呢。 “来,大伙敬陛下一杯,这是陛下的皇恩,大王无需感谢本官,后年五百万两,等本官收复辽东,朝鲜与天朝商号可自由来往。百姓再也不会缺胸前那块布了,实在不雅。” 敬皇帝不得不喝,朝鲜君臣忙不迭喝一杯,转瞬满殿咳嗽声。 他们才反应过来,大将军在嘲讽朝鲜的服装赤古里。 传统服装,男人还好说,女人全部跳过胸前那一块,大冷天也裸露在外。 说他们穷吧,还知道穿裙子遮腿。 说他们不愁穿吧,又把胸前抠空,不想浪费一缕布。 好奇葩的价值观。 金瑬不能让大同侯如此定策,天朝一旦执行,朝鲜就完了,咬牙硬着头皮上前。 “大将军,朝鲜冬季一定把百万两粮食补齐,我王登基后朝鲜百废待兴,人口增加,恐无法连年接手天朝大量粮食买卖,还请大将军海涵。” “海涵?本官从来不海涵,陛下是给朝鲜送财富,听起来金大人是说天朝掠夺朝鲜?” “不不不!”金瑬起身拜伏,“大将军,种地靠老天赏饭,朝鲜真的无法连年兜售大量粮食。” 朱鼎顺扭头看向李倧,“大王,金大人说的是实话?” “啊?!哦哦,是是是,小王真的无法给天朝提供粮食。” “打折了呀?”朱鼎顺托腮似在认真思考,转瞬阴沉着脸道,“给出去的银子,陛下不会要,本官说算啦,也不能收回。听起来天朝在逼着朝鲜百姓饿肚子,这是谁造成的呢?忤逆皇恩?” 怎么三言两语转到谋逆上了,殿内几人连忙同时拜伏,“大将军恕罪,下国之臣,万万不敢。” 李倧也难为的躬身,“大将军,小王一定…一定补足…要不大将军看看需要什么?一百万两,我们一定提供等价物资。” 宋裕竹暗中拉拉朱鼎顺衣袖,提醒他差不多得了,朝鲜君臣不好玩。 朱鼎顺叹气一声,“大王倒是诚意十足,不白拿银子,本官会留在朝鲜三五天,汉城就不去了,歇几天准备到南边看看。” “好,小王一定尽心…啊?大将军去南边?倭…倭国?” “不一定吧,出来一趟不容易,溜达溜达透透气。” 李倧,“……” “诸位大人请起,都是前辈,不要动不动就跪。金大人,别人都不开口,本官问问你,朝鲜与倭国的海贸是什么情况?” 金瑬恭敬跪坐,“回大将军,朝鲜与倭国没有海贸。” 朱鼎顺瞬间大怒,你tm找死。 还没有骂出口,金瑬又道,“南边的生意只到对马岛。幕府允许对马宗氏大名在釜山开设倭馆,对马藩与我朝的联络关系,天朝也利用过几次通信。” 朱鼎顺闹了个红脸,忘了他们这种奇葩外交关系维持到二十世纪初。 “那与对马藩的海贸,在做些什么?” “回大将军,倭国的海贸主要是与南洋海盗,还有红毛鬼在平户、长崎交易,我朝与他们没什么交换的物件,每年大概六七艘船的药材或皮子,反倒是倭国有大量儒生在朝鲜弘文馆。” “本官知道这个情况,毕竟中原太远,大明也不愿接受倭国学习儒家学说。听说江户幕府现在的两位将军都推崇儒学,别的没学会,闭关锁国学了十成。” “大将军明见,德川家光的老师曾在朝鲜多年,是倭国有名大儒,京都也有儒学院,天朝圣人学说,大伙只学了个皮毛。” “不不不,这个还是要夸赞一下朝鲜,向倭国输出文化,好歹是教化大功。” “大将军过奖,倭国贵族以读汉书、说汉话为荣,可惜比较片面。” “嗯,天下百姓都应该学儒家,交流才能避免战火,对马岛曾经被元朝两度占据,倭国也以对马岛为跳板两次入侵朝鲜,这么重要的海上中枢,一家所有必会酿造大祸。对马岛大名是宗氏对吧?他们有多少武士?多少战船?” 两人本来畅快交流,其余人竖耳倾听,突然来这么一句,又都呆立当场。 朱鼎顺轻咳一声,突然站起来,在众人中间双手一摆,侃侃而谈。 “嘉靖朝倭寇肆虐大明,本官知道,所谓的倭寇中原人也不少。就像目前与倭国交易的海盗郑飞虹。 倭国与大明的联络两条线,一条琉球王国,他们已经被倭国萨摩藩岛津家控制。一条就是对马宗藩为跳板,经朝鲜入中原。 朝鲜君臣对琉球王国的结局不害怕吗?大明朝四十年前两度援朝,十多万将士血洒朝鲜。本官站立的地方,是大明将士流血的土地,决不能再次流血。 朝鲜武备松弛,若非大明,早已失国。四十年后,又开始武备松弛,女真只是芥蒂之患,本官随手可灭,倭国却是大患。 江户幕府与海盗逆民勾连,占大明藩国,本官必须惩罚他们,对马岛不能由倭国控制,暂时交由朝鲜控制吧。 请大王让朝鲜水师准备,跟随本官南去,用不着作战,替我守住对马岛就可以。” 第350章 玩棒子的正确姿势(中) 朝鲜君臣还沉浸在欠债还钱的难堪中,突然听到国战起,脑瓜子嗡嗡嗡大响,没一个跟上趟。 “金大人,朝鲜水师有多少人,有多少百人以上的战船?” 金瑬啊呀一声拜伏,“回大将军,水师十六万,但分驻三岸,百人以上战船大概…大概五百艘。” “十六万?实编有多少?” 金瑬大胡子脸一红,“除去港口维护、船工等,大约六七万人。” “好好极了,让这六七万人跟随本官作战,一百万两算给他们的饷银。” 朱鼎顺又扭头看向李倧,“本官就这一个要求,大王应该很容易满足,不用谢。” 李倧嘴唇哆嗦,朱鼎顺哼一声,“本官反正会留三五日,大王可以再商量一下,外面有人来了,咱们先看看朝鲜宗室两位优秀子弟。” 光海君李珲五十多岁,看起来是收拾过,但掩饰不住皮肤的粗糙,胡子杂乱,指甲缝中还有泥。 怀恩君李德仁则是一个年轻人,比李倧年轻,否则也不会有‘竞争力’。 光海君进殿只是微微拱手再不说话,怀恩君则匍匐行大礼。 朱鼎顺呵呵一笑,让金瑬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说是说了,众人不明所以,朱鼎顺又站起来,负手到两人身边,一句话让朝鲜君臣直接吓尿了。 “若两位是朝鲜王,应该怎么做?” 李倧立刻起身站到身后,“大将军…” “闭嘴,都别说话,本官不想听太多人吵,烦死了。” 朱鼎顺突然一身杀气,与他们记忆中的天朝上官完全不同,一个个起身低头肃立,战战兢兢,并没有一人顶着吵。 回头看一眼刘诏,好似告诉他,看到了吧,这就是朝鲜面对大明的态度,他们不敢,给个胆子也不敢。 这群王八蛋贵族就是太会做儿子了,或者说他们把天朝上国的脾气摸的清清楚楚,平时磕磕头、战时嚎两声。 万事一个原则:向北一指,振振有词,我有大明爸爸。 中原王朝好面子,还偏偏就吃这一套,靠。 几百年下来屁好处没有,赏赐不少,还流血十万兵。 哎~ 朱鼎顺眼神灼灼盯着两人等待答案,光海君李珲一头雾水,怀恩君李德仁豆大汗珠直冒。 光海君最终扭头,淡淡问旁边的老臣尹昉,“尹卿,我们怎么会欠天朝一百万两?” 尹昉低声解释几句,光海君马上回头,“天朝缺粮?” 朱鼎顺一撇嘴,“谁家会嫌粮多?” “大将军想买空朝鲜?” “这话说的,朝鲜不是物产丰富吗?否则君臣怎么会收三百万两货款,天朝是买粮,不是抢粮,而且以我们的价格,还不用朝鲜运输,这是陛下皇恩照顾朝鲜子民。” 光海君看一眼侄子李倧,叹气一声,“若是小王,会还给天朝二百万两。” “哦?明年本官还会送来四百万两,大王准备缴粮二百万,然后原路退回四百万两?” “大将军,您知道事大吗?《周礼》《左传》《孟子》《韩非子》等中国先秦古籍中多次出现,中原历史上的割据分裂时期,小国多奉为经典,后引入朝鲜成为对天朝的外事依据。” “哈哈,大王书读的不错,事大产生于春秋战国,像郑国、鲁国等紧邻大国的小国不得不择强而事,以保全其国家,而一旦违背,则往往招来亡国之祸。使大国亲小国,小国事大国,相合和也。《春秋左氏传》有言:小所以事大,信也;大所以保小,仁也。” “没错,天朝爱护朝鲜,朝鲜自然应该恭敬侍奉。萨尔浒之战,天朝要求朝鲜出兵协助讨伐后金,小王派姜弘立领兵1万多人助剿,全军覆没也无怨言。” 朱鼎顺鼓鼓掌,一边笑一边点头,“姜弘立这人我知道,五千朝鲜兵投降后金,助纣为虐逆攻天朝这事暂且不说,姜弘立现在是女真步卒总兵也不说。大王在偷换概念,当初因为出兵闹的不可开交,一部分支持,一部分不支持是怎么回事?” “大将军,朝鲜实力不允许!” “是吗?天朝当初为什么两次派十万人帮助朝鲜复国呢?就为了让你当大王吗?把忘恩负义说的理所应当,大王不愧是大王。” 朱鼎顺冷冷说完,依旧看着光海君,他沉默片刻,眼角竟然流下两行泪,“李珲愧对先王,愧对天朝,愧对朝鲜万民…” “收一下,回答老子刚才的问题。若你退回二百万两,明年天朝还会买呢?再说,你有二百万两吗?” 光海君一抹泪,“的确退不回,小王愿请罪,请天朝上使责罚。” “不错,脸皮挺厚。不背明、不怒金,这是大王曾经的策略,事大主义玩的是眼光、玩的是预判,最重要的一条:不要做墙头草随风倒,你就是这么侍奉你父亲的?难怪你杀弟幽母,心中毫无孝道,连做人都不配,你是怎么做大王的?” 光海君蹭蹭退后两步,“大将军见小王,就是为了羞辱下国之君?” 朱鼎顺突然步步紧逼,嘴里大骂,“羞辱你娘,你配吗。你知道不知道,老子对你与努尔哈赤暗中勾结走私,赎买俘虏的事一清二楚? 姜弘立何止一万人,是一万五千人,明明是助剿,你却告诉姜弘立:毋徒一从天将之言,而唯以自立于不败之地为务。 天朝以为一万五千人是帮手,没想到来了一万五千头猪,还要求独立成军,结果支援路上不战而降。 光海君,这就是你的事大主义?天朝视朝鲜为自己人,朝鲜视天朝为傻瓜?处处想着占便宜,就连出兵都在想着薅粮草? 你以为没事了吗?朝鲜以为没事了吗?天朝死伤十万将士换来的朝鲜,就是这么回馈天朝的?本官今天和你要个说法,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 大殿响起咚咚咚的心跳声,朱鼎顺竟然听到身后的李倧长处一口气,回头瞧他一眼,差点又把朝鲜王吓死。 光海君半天无语,朱鼎顺也不等他了,淡淡挥手,“光海君妄图坑杀辽东十万大军,私通建奴、背叛天朝、暗通曲款、刻薄寡恩,判腰斩!立刻行刑,永世曝尸,传首大明。” 第351章 玩棒子的正确姿势(下) 上使杀国君? 是的,大殿里的朝鲜君臣还没反应过来,亲卫上前拖到门口,一刀下去、上下分离。 光海君的惨嚎声吓傻众人。 万万想不到,天朝大将军来朝鲜的第一件事,是斩杀已被幽禁的废王。 转念一想,也是,除了天朝上使,谁也不敢杀呀,还真替他们处理了一个隐患。 亲卫一刀枭首,把三片尸体拖远。 朱鼎顺慢悠悠到怀恩君李德仁身边,“殿下,本官听听你的看法,你会怎么做?” 李德仁扑通下跪,“朝鲜水师、训练都监、御营厅、禁卫营、摠戎厅、守御营等等,都羸弱不堪,他们只配替大将军打打下手,请大将军代为指导。” “起来说话,代为指导?什么意思?老子花银子,又得带着一群猪作战?” “不不不!”李德仁恐慌连连摇头,“是大将军指挥他们,违令者格杀勿论。” “哎,听说朝鲜二十万军队,能不能找出两万战兵都是个问题,老子花一百万两带一群垃圾,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大将军,战场出精兵,养不出来。朝鲜无良将,很难有精兵。” 朱鼎顺呵呵笑着拍拍肩膀,回头问李倧,“殿下在做什么?” “大将军,他是宗室。” “哦,混吃等死啊,可惜了,殿下自便吧。” 朱鼎顺返回座位,朝鲜君臣杵着说不出的尴尬。 外面一个声音,化解了他们的尴尬,“下官东江总兵毛文龙,拜见平辽大将军!” “进!” 五十岁的毛文龙留着短须,常年征战皮肤黝黑,身材消瘦,进门直接忽视李倧,到朱鼎顺面前匍匐,“拜见侯爷!下官代东江几十万百姓叩谢侯爷活命之恩。” 咚咚咚三声,朱鼎顺虚请了一下,“行了,别搞这些虚礼。” 毛文龙没有起身,而是又磕了三个头,“末将天启四年溺亡袁公派往朝鲜的监察使者。实在是东江兄弟要饿死了,需要朝鲜的粮草支援,末将不得已,从朝鲜王手里接八百血书传朝廷,以此换来朝鲜的粮草,请大将军责罚,末将认罪。” 朱鼎顺还没有任何反应,朝鲜一众臣子扑通扑通下跪,李倧膝盖一软,也倒在大殿中央。 呵呵,这些高高在上、色厉内荏的傻缺。 当啷~ 朱鼎顺把尚方剑扔给毛文龙,“溺亡国使,当然得斩杀,念你身负几十万人性命,许戴罪立功。把朝鲜的逆贼杀了,立刻。” 毛文龙一磕头,起身呛啷把尚方剑抽了出来。 西人党几人立刻大叫着围在李倧身边,金瑬大叫,“大将军,万事好谈,不该闹到如此地步。” 毛文龙走到他们身边,还没有动手,外面的朝鲜亲卫已经大叫,可惜,朱鼎顺带了千人上岸。 汉城都能杀穿,别说这个小小的行宫。 结果很明显,亲卫从身上抽出手铳,砰砰砰一顿乱响,外面瞬间肃清。 “大将军,大将军啊~” 金瑬悲愤大叫,毛文龙站他们面前阴森森一笑,突然回身,寒光闪过,尹昉和申钦两位领议政捂着脖子扑通扑通跌倒。 尚方剑回鞘,双手捧着放到桌边,“禀大将军,恶贼已除。” 朱鼎顺起身拉起惊魂未定的宋裕竹,什么话都没说,施施然到大殿后面的卧室去了。 天朝大将军当然得住行宫主殿,李倧自己想办法吧。 刘诏斜挎自己的尚方剑,迈着八字步到懵逼的朝鲜君臣面前,“原来大王真的是逆贼,溺杀国使,李倧,你做的好事。” 东江巡抚说完冷哼一声,追朱鼎顺去了。 毛文龙一撇嘴,“大王,你可能不知道,女真已是穷途末日,大将军只是不忍辽民被屠戮才没有急于进攻,郑飞虹惹怒大将军,且倭国与郑飞虹坑瀣一气,大将军带一万精兵教训倭国,南边有好戏啊,可惜老夫看不到。” 外面轰隆隆的声音,申景禛、具宏、具仁垕三位掌兵之人立刻跑了出去,朝行宫守卫大喊住手。 李倧好像回过神来了,“金崔两位卿家留下,其余人出去解释一下,触犯上使,格杀勿论。” 毛文龙啪啪拍手,“大王真是聪明人。” 金瑬脸色一黑,“毛将军,招呼都不打一声,是不是…” “打你娘的招呼,老子都是大将军的一条狗,你见过主人对狗打招呼的吗?” 啊?! 你好牛逼呀。 毛文龙在朝鲜都是横着走,这头狼把自己放得这么低,又把三人搞不会了。 “咳~大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东江现在有六万战兵,大将军还带着一万无敌精兵在朝鲜。坏消息是东虏已准备鸭绿江结冰后,集结五万人攻掠朝鲜。” 李倧双眼一瞪,“为…为什么?” “因为你们富裕呀,随随便便就能兜售天朝三百万两粮食。” 李倧这次真的扑通坐到了地上,毛文龙哈哈大笑,“张扬总是作死。” 金瑬反而拱拱手,“有毛将军几万大军在前…” 他还没说完,毛文龙就瑶瑶手指,“大将军令,大明所有在朝军民上岛避祸,或者入山百里,朝鲜篡逆之贼,不值一救,嘿嘿,我们回程的时候再出手。” 金瑬一瞬间打了个冷颤,毛文龙还在笑,“嘿嘿,大将军是全权国使哦,看你们这次去求谁,又准备怎么骗朝廷,你们以为躲后金就没事了吗?还偷偷与后金走私,真当老子是瞎子呀?姜弘立与你们不是一直有联系吗?继续玩吧。” 一直没说话的议政崔鸣吉拱拱手,“大将军需要朝鲜水师?难道真去攻打倭国?何必呢?” 毛文龙眉毛猛得一跳,嘴里恶狠狠问道,“崔大人竟敢怀疑大将军的话?你想灭九族吗?” 李倧又缓过来了,“给,朝鲜水师全部给大将军,载百人以上的船全部归大将军调遣,我们提供粮草。” 毛文龙摇摇头,“大王,你还是没开窍,大将军不是东林那些嘴炮,需要朝鲜恭敬来提升威望,再一再二不再三,大明朝绝不会为朝鲜流血第三次。刘大人有尚方剑,是他需要撑场子,大将军有尚方剑,是陛下需要大将军做事斩草除根,好好想想吧。” 毛文龙说完就走,准备去追到后面去谈谈,金瑬连忙拉住,“毛将军能指点一二吗?朝鲜必有重谢。” “指点个蛋,老子又不是朝鲜王,不知道!” 毛文龙走几步又退了回来,“提醒你们一句,大将军不喜欢听什么花团锦簇的大义,最好一字都不要提。哦,对了,大将军正妻是国公嫡女、二夫人是侯爵嫡女,两位鞑靼公主、女真公主都是妾室,朝鲜没有吗?” 第352章 朝鲜攻略 三人懵逼的看着毛文龙离开。 互相看看,面面相觑,大明皇族收外族女人? 就算是翁主,也没戏吧? 三人心情复杂,退出行宫大殿。 大明朝的实权大将军果然不一样,比传说中援朝总兵李如松还强势,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朝鲜完全没有炸刺的资格,稍微对大同侯不敬,朝鲜就会换个王,都不用大同侯出手。 何况人家还带着一万雄兵,完全没有动手的可能性。 想都不要想! 行宫西院,申景禛和具宏、具仁垕回到李倧身边。 具宏是李倧的亲舅舅、具仁垕是亲表兄,两人都是核心成员,没有人比他们更害怕大同侯翻脸。 “大王,行宫二百守卫被上使亲卫斩杀。” 挠头苦思的李倧摆摆手,“这些小事不要提,大将军到底想做什么,好好合计一下。” 具仁垕叹气一声,“哎,我们真…” 李倧大怒,“进棺材再后悔,没办法就滚出去!” “等等!”金瑬阻止后朝李倧拱拱手,“翁主虽许配人家,但只是口头结亲,并没有婚约,请大王让翁主带…每家出一个女子,必须懂汉语、写汉书,侍奉大将…不,是侍奉侯夫人。” 李倧环视一圈,发现无人反对,“王妹当然懂汉语,写汉书,你们有这样的适龄女子吗?还得漂亮,无论如何,先得稳住大同侯几天。” “大王,适龄漂亮最重要,会不会都不重要,反正他们侍奉翁主,而且我们没时间拖,必须马上让水师在南边集结等候大将军指挥。” 说这话的是崔鸣吉,李倧无奈点点头,马上吩咐人去接自己妹妹和各家女子。 “就算如此也不行,哎,朝鲜真的太弱了。” “大王,怀恩君李德仁、王弟绫原君李俌,命他们带军跟随大将军。” 李倧微微摇头,“大将军不是要士兵,他就是要水师,或者说就是要船,和操船的水手,不需要我们塞人。” 金瑬一愣,“大同侯真的这么强?倭国完全不放在眼里?朝鲜再经不起大战。” “若所料不差,大同侯是为了那支海盗而来,他想在倭国抢地,控制海贸。” 西人党听的一愣,全部点头附和,“大王圣明。天朝不会做无意义的占地之举,也许对马岛不够,还会占五岛列岛和平户藩几个大岛…” 金瑬说着说着住嘴了,看向李倧大张嘴发呆。 而李倧早已想到了,沉重点头,“没错,天朝想买济州岛。黄海宽不到千里,天朝要中转。” 买? 买个嘚! 就算买,也是买全朝。 朝鲜别的没有,会种地做农活的人比例很高,因为他们民就是奴隶。 皇太极二次入朝鲜,一战掠夺五十万人呢,都是好劳力,老子要的是人,这才哪到哪。 行宫后殿,朱鼎顺大马金刀落座,宋裕竹到卧室,一左一右坐着东江文武主官。 大同侯正对毛文龙夸奖,“毛将军领悟能力不错,那两个老家伙虽然是吉祥物,声望却不小,影响他们贩卖家财,砍得很好。” “谢大将军,还是大将军痛快,天朝对朝鲜这帮王八蛋就是太客气,越把他们当回事越觉得自己了不起,翻脸甩两耳光,反而老实很多。” 朱鼎顺瞄一眼刘诏,“刘大人似乎不太了解本官这是在做什么?” 刘诏是有疑问,歪头问道,“大将军想掌朝鲜实权?难免朝中犬吠,数不尽的麻烦。” “不,本官是想替朝鲜守家,除毛总兵外,另驻守一支人马。” “啊?!从大明调兵?何必如此麻烦。” 朱鼎顺轻轻一笑,“毛总兵以为呢?” “不需要如此麻烦,奴酋会给大将军送兵到朝鲜。” 刘诏马上听明白了,“让朝鲜替我们养女真降兵?” “不,本官需要朝鲜的驻军权,朝鲜除了王宫卫队,不能再有军队。驻军是汉人,女真降兵在对面!” 朱鼎顺指指南面,刘诏瞠目结舌,“倭国?” “对呀,本官今年冬季先给你们示范一下,从兵如何使用,明年正月女真入侵,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南边,其实比北面简单的多,关键是敢想敢做。” 毛文龙一拱手,“侯爷,老实说,郑飞虹下官还见过一次,毕竟东江也偶尔到平户做一次海贸,这人阴险狠辣,在倭国很有门路…” 朱鼎顺摇摇手,“海盗当然阴险狠辣,放心吧,他会臣服。毛总兵说说本官让你联系的人怎么样了。” 毛文龙哦一声,“女真新汗上位后,刘爱塔和李延庚都升职了,李永芳现在全力驻守辽河一线,这两人还在辽南,若不出意外,他们会是入侵朝鲜的步军主力,到朝鲜后联系他们即可。” 朱鼎顺皱眉,“可靠?” “侯爷未提供联系方式前,下官就在与刘爱塔联系,我们之间没有信件,也没有信物,通过袁公在登莱时留下的通道,探子口口传话。” “本官不是问人,关键是他们能不能控制汉军。” “嘿嘿,没问题,只要奴酋敢派刘兄入朝,立刻就能变成我们的人,代替我们驻守汉城。” 刘诏总算听明白怎么回事了,郁闷问道,“毛总兵与大将军有其他联系通道?” 朱鼎顺一愣,转瞬与毛文龙哈哈大笑,“刘大人,说了你还不如武人会管朝鲜。刘大人大概没有意识到,你和毛总兵早已事实上是朝鲜的太上王。” “大将军!” 刘诏惊得弹起来,朱鼎顺摆摆手,“激动什么,毛总兵就没激动,老子还是太上王的太上王。只是一个形容,又不是名义,明白了吗?” 毛文龙等刘诏缓了一会,才认真说道,“大将军,李倧这个人习惯演戏,他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不扛事。” “比如呢?” “下官也不好说,但这人多变善谋,总是阴险挑拨借刀杀人。两桃杀三士的故智被他玩出了花,明明是推出来的一个傀儡,慢慢还掌握了大权。” “大权?屁大地方,一堆垃圾,大权无非就是抢夺田产奴隶,等我从南边回来,好好和这一群人玩玩。” 毛文龙嘴角泛起一丝弧度,贱兮兮的笑道,“大将军,下官给提了个醒,估计今晚就会有人来效忠您。” 第353章 东海商路实情 刘诏从来不知道,毛文龙还是个‘海贼’,这家伙在他来之前,完全是黄海、东海的扛把子。 但他很快理解东江的处境,几十万人快饿死了,东江真的不得不抢。 袁可立之后,朝廷中枢大乱斗,三年没有给东江一两饷银、一粒米,没有叛变已经是天大的忠心。 东江很早就抢了朝鲜水师和原来辽南水师一部分海船,不多,三十艘鸟船。 这些船不能让朝廷知晓,于是,东江水师本部之外,还有一支‘编外’武装。 毛文龙竭泽而渔,两三年时间,把北直隶和山东到倭国走私的商号给搞没了。 加上水师交叉封锁海湾出口,北地不多的走私商号彻底绝迹。 毋庸置疑,海商都是海盗,这是十七世纪初全球共识。 大明到倭国的走私线路有三条。 第一条从闽海到夷州、经琉球到萨摩藩,之前占据东洋贸易的六成,现在更是高达九成。 第二条,江南豪商夏季直接跨越东海,地理维度与倭国持平,东西向没有纯粹的顺风时机。 五十天在海上,航向稍有偏差,到倭国后目的地不确定,南到萨摩藩、北到平户,甚至到济州岛都有可能。 为了安全,江南豪商会结伴而行。 二三十艘船安全是安全了,但他们忘记了另外一个因素,交易量过大,改变藩地实力平衡,政治影响后果严重。 结果幕府和闽商联合,毫不留情绞杀他们。 一部分江南豪商不得不依靠郑芝龙,一部分豪商则鬼鬼祟祟冒险偏北航行,先到朝鲜南岸,确定航线后再精准走私。 东海的商路被严重削弱,郑芝龙越发膨胀。 零散的走私不仅危险,他们还得冒险联系买家。本来一年一次的商路,变成了两年一次,且量很少,三五艘船,幕府很难抓住,也不会影响藩地大名实力,就这样偷摸摸存在。 第三条,就是北地海商,冬季出发,夏季前返回。只要不遇到海盗,这条路非常安全,先到朝鲜、途径济州岛、准确到达平户。 八年前努尔哈赤进入辽东后,海湾内全是水师船只。走私?还没有出海湾,就被水师生吞活剥了。 好极了,这样就给了毛文龙一个天然的经商机会,辽东和朝鲜北部珍贵的药材、貂皮等山货就是他的商品。 这些玩意每次不过两三条船,毛文龙怕有人携财跑路,每次都是好几个头领押送,十倍的武装力量,很快垄断了这条海路。 但他们商品单一,出货量也不大,东江渐渐在济州岛有一支长留船队。 干嘛? 当然是打劫。 这就是海面上的情况,毛文龙虽然在和女真作战,南面的情况却一清二楚。 至于朝鲜与倭国近在咫尺,为什么不开展大规模贸易呢? 这是结构性原因,不能听他们吹嘘,朝鲜山多,物资匮乏是实际。 再一个原因,倭国历史多次入侵朝鲜,民间敌意非常高。 还有一个原因,倭国从来看不起朝鲜。 朝鲜从来没入侵过倭国、没有打败过倭国,他们从心底鄙视朝鲜人,甚至觉得与朝鲜人交易是下作。 最后一个原因莫名其妙,却是千年惯性认知。 欺软怕硬流淌在骨子里,中原人在倭国可以当大爷,汪直一个海盗都能封王。而朝鲜人去了倭国,外样大名都会觉得掉价。 就算倭国很多儒士在朝鲜学习,他们也是单向的,朝鲜儒士在倭国依旧不受欢迎。 反观江南大儒到倭国,任何一人都能引起举国轰动,皇族和幕府都会恭迎组织讲学,可惜很少有人去这蛮夷之地。 受文明外围影响的民族性格,地理上不得不联系,脑子里却是敌视加鄙视,再过几百年也依旧存在,没法解释。 毛文龙说的口干舌燥,但他越说越兴奋。 终于找到知音了,能不兴奋嘛。 总算有一个准备反向打劫倭国的大将军,实在对胃口。 两人没有喝酒,却互相印证情报,四只眼都在放光。 黄昏后依旧在挑灯夜谈。 “大将军,倭国江户幕府掌权后,把全国大名迁到江户,家主可以回藩,但家眷必须留在江户。办法简单,有效控制了倭国全境。清除外来邪教,逐渐把大小佛朗机人都撵出了倭国。” “毛总兵是否知道,大小佛郎机和红毛鬼的关系?” “知道,小佛郎机大佛朗机现在就像朝鲜和大明的关系,之前红毛鬼也是大佛朗机的地盘,他们反叛立国了。” 朱鼎顺摇摇手指,这个比喻不对。 葡萄牙现在已被西班牙吞并,但民间不服,商人听调不听宣,西班牙吕宋总督遇敌可以指挥濠镜(澳门)商团,却从不指望他们全力配合经商,商业上依旧是各行其是。 东亚商路是葡萄牙人开辟出来的,一百多年来,他们还在吃老本。 幕府明确表明,只有郑飞虹和红毛鬼商人(荷兰商人不热衷于做传教士)可以到平户、长崎交易。 为了控制欧洲人的活动范围,在长崎港给了一块人工岛。 郑飞虹很聪明,才不会和红毛鬼哥俩好,每年都有大朗佛郎机人在郑飞虹的保护下到长崎贸易。 最关键的,也是令朱鼎顺恶心的,夷州现在有三支武装,郑飞虹、荷兰人、西班牙人,都在筑城。 郑芝龙信教,还有教名,算早期的信徒,这个身份给了他很多方便。 为扩展势力引狼入室,大佛朗机人在欧洲战败后,东亚实力一再削弱,最终红毛鬼一家独大,双方不可避免发生火拼。 朱鼎顺有句话还不能说,三十年后,他的儿子又得费尽心思,流血赶走红毛鬼。 “大将军,郑飞虹到倭国很受欢迎,他的船队现在都敢分散经商,每年二三十艘货船,一多半在长崎,少部分到平户。” “红毛鬼有多少船到倭国?” “不多,三五艘,有时候也就两艘。他们主要在南洋交易,但他们的船厉害呀,又快又大,郑飞虹二十艘船都不一定能留下一艘,大海中遇到鸟船可以犁地一样横行。双方基本相安无事。” 朱鼎顺哼哼一笑,这次老子一艘鸟船就能弄死远洋大帆船,西洋人该滚出东亚了。 第354章 如此效忠 毛文龙是派人到平户、长崎打探消息了,但他们逆风,不可能跑回来汇报情况。 自己很可能到济州岛后,才能收到倭国的消息。 有些事也不能和毛文龙商量,他不清楚船队的战力,理解不了,会吓着他。 就当去教训海盗和倭国好了。 朱鼎顺掏出倭国海岸图纸,与毛文龙对照了半天,他也没什么好建议,就算去过一次,也不知道大小。 “东江南边商路现在的头目是谁?” “是四人,耿仲明和孔有德,尚可喜和毛承斗。” 嗯?! 朱鼎顺两眼大瞪,我去,原来这三宝贝真是你教育坏了。 他这眼神把毛文龙弄得很慌张,连忙解释,“孔有德是下官养孙,耿仲明是孔有德结拜兄弟。两人素有点聪明,听闻大将军需要南边的情报,秋季才令他们南下。 尚可喜之父尚学礼一直跟随下官,可惜三年前战死,尚可喜领父亲一部分旧部。毛承斗则是下官长子,今年刚从杭州接回来,历练历练。 大将军,他们的确是下官的心腹,否则也不敢远调,但他们…” 朱鼎顺摇摇手,“老子不是说你把两个参将调往南边,水陆有别,他们行吗?” “这…大伙都差不多,东江水师实际是在运兵运粮,从没有水战。” 朱鼎顺眉毛一沉,没有说话。 毛文龙急了,连忙下跪,“大将军,末将受袁公重用,虽有龌龊,也是形势所迫,末将从未对袁公本人不敬。大将军力主重建东江,饷银足额、粮草足额,东江四十万军民视大将军为再生父母。东江军民甘愿驱使,绝无二心。” 刘诏也插嘴,“大将军,东江有一万精兵,五万新兵也可一战,但他们论水战,估计差江南太远,海盗更不可比。” 跪着的毛文龙摇摇头,“刘大人说的也不对,水战其实比陆战好打,我们是缺军械、缺战船、缺火炮,论英勇,郑飞虹就是个贼。” 朱鼎顺苦笑一声,“起来吧,你们的话都是一半对一半错,以后就知道了,南边有多少人?” “回大将军,连朝鲜招募的水手在内,大约两千人,他们并不回东江,末将用沙船一年一轮,他们都是精兵,绝对敢战敢杀,大将军可如臂驱使。” 满清定鼎天下的汉贼,原来还在做海盗。 东江身处敌后,条件艰苦、四战之地,培养了很多桀骜不驯之辈呀。 如何管理这些人,可得好好想想。 眼看时间不早了,朱鼎顺准备休息,门外虎子突然进来。 “大将军,朝鲜王李倧求见。” 朱鼎顺切一声,看向毛文龙,“这就是你说的效忠?来和本官玩嘴皮子?看来光海君白杀了。” 毛文龙挠挠头,“这家伙不该这么迂腐。” 虎子呵呵一笑,“他带着二十名美女,领头之人还是个公主…哦,是翁主,他的妹妹。” 毛文龙眼神一亮,连连点头,好像在说这就对了。 朱鼎顺却差点一脚踹出去,浪费老子时间。 想了想又忍住了,好色之名坐实了。 无奈摆摆手,“请!” 李倧宽袍大袖入内,微微躬身,虎子拿椅子坐在旁边。 “大将军来一趟朝鲜不容易,小王胞妹孝明,年方二九,学汉话、写汉书,仰慕天朝、仰慕大将军久矣,请大将军带她回朝,她愿侍奉大将军。” 汉话汉字? 这名字起的很有意思。 “孝明?这是名字还是封号?带进来看看。” 李倧向外招招手,谄媚一笑,“是名字也是封号,仰慕天朝嘛。” 一群朝鲜宫服女子低头进殿,双手抬到额头,匍匐恭敬下跪,“拜见天朝大将军。” 领先一女穿着格外艳丽,长相介乎于二喜和哈尔之间,比不上宋裕竹和张之音,差徐素素更远,没什么意思。 得收,一方势力的代表嘛。 朱鼎顺连客气都没有,“感谢大王,收罗天下美女,本官就这点爱好,让孝明到后面陪夫人吧,其余人就算了。” “大将军豪气,他们是各家选出来的美女,都是后辈,不敢让下人伺候大将军,她们得侍奉夫人。” 朱鼎顺一撇嘴,懒得搭理你,回去给兄弟们生孩子也行,向虎子摆摆手,“送到后殿。” 一群人走后,大殿一时安静。 李倧看两人没有离开的心思,尬笑着拱拱手,“大将军,济州岛可以借水军使用,小王可以把上面的官员抽走,但…这个恐怕…一百万两还无法向臣民交代。” 朱鼎顺晕了,“嗯?什么一百万两无法交代?” 李倧也晕了,“大将军不是想要济州岛?” 东江文武两人也晕了,毛文龙反应过来大怒,“该死,大将军要济州岛做什么,天朝水师停留,朝鲜还会拒之门外嘛?” 李倧啊一声,忙不迭躬身,“原来大将军真的只是需要水师的船和水手,小王一定竭力满足。” 戏演的不错,表情满分。 朱鼎顺不置可否,站起来朝门口亲卫挥挥手,示意他们把门关闭。 缓缓到李倧身前,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李倧尴尬陪笑,刚露出一丝弧度~ 啪~ 结结实实一巴掌,天旋地转跌倒。 朱鼎顺一把推开阻止的刘诏,倚身而上,抓起衣襟啪啪左右开弓,又是两巴掌。 “你tm竟然敢来试探老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 啪~ 又一巴掌~ 再次抓起来,顶在额头大叫,“大明为朝鲜死伤十万人,大明才是这块地的主人,你tm算什么东西,李氏朝鲜?老子明天就换个姓氏,狗东西。” 一脚踹开,去你m的,老子哪有心思和你们这群混蛋玩心眼。 什么玩意! 刘诏和毛文龙愕然看着突然暴怒的大将军,前者心有戚戚,后者手指哆嗦,眼里放光。 李倧被突然的巴掌扇得晕头转向,但朱鼎顺一收手,他马上回过神来拜伏,“大将军,小王绝无二心,一心侍奉天朝。” 朱鼎顺捏捏眉心,这家伙前面试探,现在又反应太快了,正常来说,他该害怕的发抖。 毛文龙说的对,是个玩心眼的家伙。 问题是,你tm不看形势吗? 朱鼎顺一瞬间想起几年前被虎子杀死的臭蛋,聪明,又不够聪慧,这种人最垃圾,最容易坏事。 第355章 掳夺指挥权 金瑬、崔鸣吉、张维、李贵、沈器远、金自点、申景禛、具宏、具仁垕,白天的这些大臣又被召到行宫后殿。 李倧坐在侧面,本来就是大胡子,又有帽子遮光,他们也没发觉异常。 朱鼎顺大马金刀坐主位,“诸位,女真入侵确切,东江和朝鲜必须有统一的指挥。本官决定,朝鲜全境战事以毛文龙为主,东江调两万战兵南下,协守汉城。 女真至少会有三万人入侵,骑兵沿西海岸平原纵马,多少人都挡不住。本官决定坚壁清野,诱敌深入,东江回缩上岛,待女真南下后,南北夹击,留下贼寇。 朝鲜兵羸弱不堪,毛文龙同为朝鲜都元帅,除了王宫亲卫,朝鲜所有水陆兵马受其节制。 这是大明第三次为朝鲜而战,本官不想听到有人不服,更不想听到有人求和,从此刻起,毛文龙持本官尚方剑行军法,忤逆者格杀勿论。” 话音一落,金瑬立刻出声,“大将军,如此朝鲜至少二十城被毁。” “砖头木梁无法让人存活,别忘了,大明朝在朝鲜只有六万战兵,这些人难道给你们朝鲜堵门吗?他们死光了,朝鲜向奴酋下跪叫爹?本官向汉城调遣两万战兵,就是对朝鲜恭顺的回馈。” 朱鼎顺说的杀气腾腾,大殿又安静了,一个喏喏的声音响起,“大…大将军,女真奔着东江而去怎么办?” 说话的是李倧表兄具仁垕,朱鼎顺瞥了一眼,“去就去,能怎么办。你们最好祈祷女真能胜,否则他们会报复性的南下。满意了吗?你们能躲哪里去?” 金瑬一躬身,“大将军说的在理,朝鲜无一战之力,还得天朝来救,下臣听大王吩咐,全力配合杀贼。” “挺好!”朱鼎顺点点头,朝李倧看一眼,“从此刻起金瑬大人是领议政。” 李倧啊一声,又慌张点头,“自然,自然,大将军说的是,金卿家应该为相。” “很好!”朱鼎顺站起来到众人面前走了一圈,“现在告诉我,是谁让大王来试探本官?找死吗?想被灭族?” 一圈下来都没有作答,朱鼎顺嘿嘿一笑,突然站在金自点面前,这是个有名的朝奸,力主向女真下跪的主和大臣。 “金大人?” 金自点一抖,九十度躬身,“下臣万万不敢。” “金大人出身名门望族安东金氏,高丽王朝金方庆后裔,八世祖是朝鲜开国功臣金士衡,而父金琢官至县监。大人而立之年,仍然是没有功名和官位的一介儒生。是吗?” “是…是是,大将军明鉴!” “很好,靠参与反正上位。家族属于西人党,令兄丈人李贵李大人也是西人党官僚,你的儿子又娶了李贵大人的孙女,两家关系密切。是吗?” 朱鼎顺说着说着来到李贵身前,这位白胡子一抖,同样躬身,“大将军明鉴,我们是亲家,绝不敢对天朝不敬。” “可大王说,李贵与金自点让他来试试本官,怎么?大王在说谎?” 此话一说,满殿轰然,李倧大叫,“大将军…” 朱鼎顺猛得回头,凌厉的眼神瞬间把李倧话堵回去。 朝鲜几位臣子面如死灰! 低头间,猛然听到佟佟两声~ 却见亲卫从脖子下刀,把两人敲晕,拽着两条腿拖了出去。 朱鼎顺来了半天,朝鲜十一位核心大臣走了四人。 “本官累了,行宫休息三日。大王,请吧!” 朝李倧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又向毛文龙冷哼一声,“马上调兵遣将,毛将军只有两个月时间,刘大人回皮岛坐镇吧。” 朝鲜君臣缓缓而退,大概再也不敢找上门了,说不准又会挂两个。 刘诏和毛文龙在他们走后,看朱鼎顺确实没有说话的欲望,也躬身退出殿外。 行宫主殿门口,刘诏回身看看目不斜视的解难亲卫,摸摸额头冷汗,大将军杀人诛心啊,两人一直在身边,李倧被打后根本没有说话。 国王被一句话掳夺全部威信和兵权,混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该叹息,还是替大明高兴。 毛文龙拽拽刘诏衣袖,“刘大人,别发呆了,剩下的七位还等着我们呢,李倧绝对不会露面。接手朝鲜,就是如此简单呀,害老子想了不下十种办法。他们毫无准备就敢见大将军,见一次就得低头一次,本来就不高,现在被大将军踩泥里了,好玩。” 刘诏瞥一眼蠢蠢欲动的毛文龙,眉头大皱,怎么朝鲜的大将军和辽西的大将军完全是两个人? 两人来到西殿,李倧果然躲到后面休息,七人还有点惨然,向两人无声拱手,请入殿内。 “金瑬、崔鸣吉、张维、沈器远,四位是文臣之首。申景禛、具宏、具仁垕,三位大人是武将之首。咱们长话短说,所有水军大船立刻到南面集结,哪里碰到大将军哪里接受指挥。东江两万战兵不会入城,到开城一线布防,粮草就麻烦诸位大人了。” 嗯?! 无精打采的七人齐齐一振,金瑬代为问道,“毛将军不入城?朝鲜军民如何配合?” “大将军在气头上,被佞臣气着了,就算指挥朝鲜大军,也得我们在前面,挤在汉城无法作战。” 刘诏倒是知道,朱鼎顺之前真是这么安排的,立刻附和道,“没错,大将军是在气头上,朝鲜是藩国,不可能不救,但也不可能拼着东江毁灭而救,必须诱敌深入,一战消灭所有女真,南线方可进入辽南,直逼辽沈。” 申景禛拱拱手,“敢问两位大人,大将军为何不是朝鲜主将?” 毛文龙切一声,“大将军是六镇主将,朝鲜算什么,申大人想给大将军贬官?” “不不不,下臣口误~” “没关系,本官知道你想问什么,大将军要先去教训一下海盗,很快会返回,不是说了嘛,对马岛不能处于倭国控制中。” 啊?! 七人脑袋嗡嗡大响,实在是不明白啊,大敌当前,为何你们看起来都像玩似的。 第356章 他在,他在 朝鲜是明朝比较大的藩国,面对外敌毫无抵抗力,面对宗主国更是毫无招架。 朱鼎顺只用半天时间就颠覆了朝鲜的权力结构。 既没有泄愤的快感,也没有征服的成就。 战胜一只羊很难兴奋,就算它长了两只角,也是盘菜。 他强,强在宗主国太给面子。 大明中枢任何一人降临朝鲜,扔掉不切实际的虚荣,剥了这层面子,他狗屁不是。 至于有没有后患,老子先去南边转转,回来再好好整理整理。 船上忽忽悠悠睡了半个多月,突然踏实了,自然睡的非常香。 昨晚休息的太迟,睡饱已在午后。 直接过去一天。 卧室还挺豪华,火炕很低、非常大,是从外面烧的炕,他在里面睡觉,窗前的宋裕竹和李孝明在低头,从一个筐子里不停扒拉着各种鲜艳的宝石,阳光反射下光彩夺目。 大概是北部山里的宝石,女孩子就喜欢这些玩意。 朱鼎顺轻咳一声起床下地,李孝明立刻跪拜,宋裕竹却笑着来到身边,一边看他洗漱,一边说道。 “夫君,昨晚那些侍女虎子又带走三人,孝明说她们有好几个是医女,大明权贵求之不得的美人,便宜你了。” 房里很热,朱鼎顺擦完脸,漱口过后,抱着喝了一杯温茶,才拍拍她的脸,“不知道就别乱说,医女就是宫妓。” 啊?! 二夫人一愣,猛得回头看向还在拜伏的李孝明,“你骗我?” 小姑娘一个哆嗦,声音嗡嗡答道,“不…不是,她们不是一般医女,是大臣为王兄准备的…医女。” 朱鼎顺没有解释的欲望,坐一边又倒了一杯茶。 宋裕竹却坐到怀中,“是秀女吧?懂医术很好呀,可以照顾侯府孩子。” “不是秀女,准确说是侍妾、歌姬。一百年五十年前,医女就是医女。李氏朝鲜第十代君主燕山君李?,这人是个奇葩,要求医女学会青楼那一套,后来在贵族中大行。到现在医女八成是医妓,朝鲜贵族特产,就算外面的女人懂一点医术,但肯定更精通那种事。” 朱鼎顺给二夫人讲了个冷知识,宋裕竹又看向李孝明,她只是拜伏,没有狡辩。 宋裕竹没有再说这个话题,突然咯咯一笑,“夫君威武,外面的世界比京城精彩太多了,不回去多好。” 她穿着轻衣薄纱,两人一直没单独空间,这一笑看得人内心一颤,不由得揽在怀中,手顺势放在了该在的地方。 美女动情一吻,扑通,双双倒在被窝中。 李孝明看一眼,连忙低头跪着退出外间~ 外间好几个女孩都在跪着,跪得发麻了,看到她出来,又连忙躬身。 李孝明摆摆手,示意其中几个女孩跟她到房子最远角落。 “你们谁是医女?不…本宫是问,谁学…那个…”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翁主,大将军需要吗?” “不知道,本宫问你们谁学了?是不是正统医术都不太好?” 几个女子喏喏不敢说话,只有一个大胆,“翁主,大将军需要就会,不需要就不会。” 李孝明看她一眼,还没开口,里间传来杂音,她们顿时面红耳赤低头,一个个尴尬无比。 …… 沉浸一局下来神清气爽了很多。 京城果然压抑。 不理会外面等候的人群,宋裕竹还是八爪似的抱身上。 “夫君昨晚在大殿非常威风,难怪姐姐说,夫君一出京城无敌,该死的,本小姐太喜欢了。” 实在没什么意思,朱鼎顺没有搭话。 “你把她们要了,我就帮你在朝鲜住两年。” “我去,你想我死呀。暂时不用,我们先去南,回程你再留下,我们努力努力,你也该做母亲了。” 估计打死张之音也想不到,他男人早就想着用二夫人替他‘镇守’一地。 没办法啊,这年头就认夫人、认儿子,尤其是这种朝廷不直接管辖的‘自留地’。 朝鲜有铁、有煤,必须大力发展煤铁,纯粹的农业经济几百年也没长进,该变了。 关键是宋二小姐虽然嘻嘻哈哈什么也不说,不代表她不懂,做这事比兄弟们更合适,太合适了。 朱鼎顺喝了一碗粥,又睡着了,半夜醒来,身边已经是两人,二夫人塞进来,又怕他危险没有离开。 这年头夫人价值观真无敌。 在后殿休息了两天,急报传来。 一位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年轻人跪在身前,“大将军,末将已探明郑飞虹于九月中带二十艘大船入长崎,随行还有四艘佛郎机大船,且红毛鬼也有五艘船在长崎。 属下花百两银子得知,郑飞虹在平户竟然有夫人,长子两周岁,次子刚刚出生几个月,郑飞虹应该在平户,可能下月会返回夷州。” 朱鼎顺看着激动的耿仲明,聪明人是不需要提携的,他总能创造机会,判断出上官需要什么。 别人在朝鲜南岸等着,他却买马跑到汉城。 他不仅骁勇善战,还以狡猾多智闻名,但你兴奋什么? “耿参将辛苦了,这情报很重要,本官记你一功。” “不敢,为大将军效死,东江兄弟们平生所愿。” “呵呵,起来吧。还探到什么消息吗?” “谢大将军,属下还买通倭人,打听了一下郑飞虹的实力。这个盗匪很会做生意,倭人称呼他们一官党,其下有五商商号、郑家军以及各地斥候船只,看起来比咱们东江还强大。” 这家伙好厉害,一般人可注意不到这种情况,朱鼎顺还知道,斥候大队后来会糅合洪门天地会,成为华人三百年反清组织。 “以耿参将建议,本官应该直插长崎,还是先围平户?” “回大将军,末将不知大将军船队规模,但长崎那些船我们应该拿下,无法拿下就毁掉,断他们的根。” 有理,不管怎么样,是个人才。 朱鼎顺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耿参将先上船,带前军先一步出发,绕经济州岛不要停留,向东直扑对马岛,先灭宗氏,本官随后就到。” 耿仲明建议了半天,猛然听到对马岛,愣了一下,毛文龙已一脚踹出,“滚蛋,质疑大将军令,想死吗?” 第357章 我去,一群疯子 朱鼎顺理解了耿仲明兴奋的根由。 东江这帮桀骜不驯的家伙,严格来说都做过强盗。 强盗看到资财不兴奋,那就不叫强盗。 郑芝龙、郑飞虹、郑曰甲、郑一官、尼古拉斯·加斯巴德,是你命背啊,不怪我,很快就能见面了。 朱鼎顺为了留住他,还给耿仲明一封信,让他想办法,大张旗鼓到平户交给郑芝龙。 一天后,中军把海兰珠留下,吩咐毛文龙带她回皮岛等科尔沁的人,中军开始追前锋。 这个时节只要向南,非常快,且越来越快。 有朝鲜水军的人带路,沿着直线一路狂奔。 十月二十五,中军已经绕过济州岛,向东南方向,更加快。 十月二十七,中军距离对马岛三十里被曹变蛟的前军拦了下来。 曹变蛟很急,坐小船来到旗舰旁边,没有停船就拽着绳子上船,跑进船首舱大叫。 “大哥,东江的一群疯子,他们昨天把对马岛万余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耿仲明说为大哥传信,又带着船队到壹岐岛去了。” 朱鼎顺马上拿望远镜到船首舱顶的了望台,对马岛不小,东西南北隐隐约约全是烟。 “为什么屠岛?” “那些朝鲜人都说,对马岛、壹岐岛、平户岛,就是祸害大明和朝鲜的三岛倭寇,松浦家掠夺成性早该死。 大哥,东江有两千人,朝鲜有一万人啊,对马岛上只有八九百名武士,兄弟们没想到他们这么弱,集合登岛一刻钟就解决了。 王锡斧总兵本想与宗氏联系,东江和朝鲜看戏的士兵却像疯了一样,一窝蜂上岛,见人就杀,兄弟们追都追不上…” “停,王锡斧为什么去壹岐岛?” “不…不是您说活捉郑飞虹吗?耿仲明探明,郑飞虹在平户岛。” 朱鼎顺拍拍额头,md,用强盗打前锋,全被带坏了。 老子不是这么个计划,靠。 杀人不是问题,这么杀人就是问题。 老子也想杀光他们,但不是这么个杀法,都是‘可用之材’,你们这帮混蛋。 “大哥,我怕他们出事,两千兄弟跟着,照这样子…” “照这样子他们把人给我杀光了,追,马上停下来等中军,该死的,乱七八糟~” 追? 追个嘚! 其实得感谢东江的四个疯子,否则就玩脱了。 十月二十六,郑飞虹带着妻儿一起拜见平户藩支藩、平户岛岛主松浦昌。 他今天是来告别的,夷州刚刚移民,兄弟们很忙,没时间陪妻儿在平户过年。 松浦家对郑芝龙很不错,给她赐了一块地,住所在平户城南约二十里的千里滨,一个美丽的小海湾。 妻子田川松是家臣田川昱皇之女,而田川昱皇本名翁昱皇,也是福建移民到倭国的铁匠。 一个铁匠都能做家臣,可见…呸,跑题了。 幕府和大名很重视郑芝龙,娶妻、赐地、开府,反过来说,田川松和她两个儿子也和梅溪一样,不能离开平户岛。 有人看着的,而且不少。 松浦昌和田川已经知道他要走了,大名府邸就在海边,郑芝龙通过仅仅一里宽的水道,即可直接南下到长崎与船队汇合。 两人笑呵呵从郑芝龙手里接过两个孩子,松浦昌抱着大的晃一晃,脑门盯着逗乐,“老一官,福松长的结实,越来越像你了,一官后继有人。” 老一官是二代征夷大将军德川秀忠对郑芝龙的称呼,早已在倭国传开,一官后继有人,说的是他的船队。 郑芝龙没有瞎客套,向松浦昌和田川拱拱手,“感谢藩主,一官走后,还请您照顾妻儿,明年再见。岳父大人再见。” 田川把小儿子交给女儿,几人慢慢向海边走去,郑福松突然哇哇大哭,松浦昌也没有介意,站在原地抱着转圈晃了几下,好了。 惹得他哈哈大笑,“福松天生船主的命,总喜欢晃。” 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附和着干笑两声,“藩主喜欢福松,是我儿的福气,咱们就此…” 当当当~ 东北方海湾口突然发出急促的警铃,几人愣愣看着远处,不一会整个平户海峡警钟大作。 一个背插令旗的信使从小船上跳下来,直奔松浦昌面前,“禀藩主,朝鲜水师昨日袭击对马岛,家主令您集结所有船队,随国主到壹岐岛北杀死该死的朝鲜人。” 朝鲜水师?几人齐齐松口气,根本没当回事。 松浦昌把福松递给田川,“国主相召不得不去,老一官顺风明日可到长崎,我这是逆风,无聊至极。” 郑芝龙平淡拱手,“藩主可以慢一点,省得跑冤枉路。” 松浦昌笑着挥挥手,扭头而去。 郑芝龙等他走远了,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褪去,面色沉重抱抱两个儿子,最后抱抱田川松,望着远处伴随他们的武士,无喜无悲道,“夫人回去吧,别把孩子着凉了,我去给儿子弄点家业。” 田川松面色悲伤,充满不舍,“海面风大,夫君小心。” 郑芝龙点点头,猛得转身快步上船,前后三条快船护着他,与松浦昌向北的船队背道而驰。 父女两直到小船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往回返。 中午在平户城吃了顿饭,趁孩子都在睡觉,一人抱着一个同样上了一条小船,半个时辰后,划船回到千里滨。 这个小小的海湾虽然距离平户不远,却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安逸。 田川松完全感受不到,就在平户岛五十里外的海面,只用了半个时辰,外样大名松浦家二百支船葬身大海。 世代肆虐大明和朝鲜沿海的三岛倭寇,就这么没了。 二十六日夜间,被炮声和喊杀声惊醒的父女两登上旁边的小山,平户岛已经被海量的船南北围了起来。 看不到作战情况,只看到海峡两岸全部是火光。 她们住所距离海边太近,连忙向南边岛宽处的大山躲去。 他们这一躲不要紧,东江的四个疯子找不到他们,带着打了鸡血的一万朝鲜水师,直扑对面的松浦城去了。 还好王锡斧怕大将军怪罪,想着总得有个交代,命令一千火器兵下船搜岛。 于是,等第二天朱鼎顺追上来,平户藩血流成河、火光冲天,曾经无比垃圾的朝鲜水师杀了两次人,骤然变成了悍匪。 外样大名实力靠前的平户藩…就这么突然没了~ 第358章 反其道行之 倭国山地太多,大名藩国太多,完全没有类似中原的驿站,更没有几百里急奏的通信系统。 走陆地不能奔马,且很容易被打劫,从平户到江户至少得一个月。 走水路嘛,季节不同,时间不同,现在去江户可能需要十天半个月,回程就得一个半月。 愚昧封闭,通信比中原严重滞后的的倭国,完全不需要担心被大名群起而攻之,安全的很。 十月二十七黄昏,松浦湾内,旗舰上跪着满满一甲板人,朱鼎顺在船首舱连连拍额。 这些疯子杀顺手了,不仅平户藩没了,相连的唐津藩也荡然无存,那是谱代大名。 好歹留个传信的成不成? 没有,跑的跑,杀的杀,二百里海岸绝对没人了。 就连南边实力强大的佐贺藩也被抢了三城。 只一天一夜,战果这么恐怖。 烧杀抢掠,果然是人类天生的恶性,释放出来能量吓人。 他们千人一队,外加二百火器兵,先扔两炮,火铳砰砰砰再打一排,搞定,开杀~ 越打越默契,都不用训练配合。 虎子绕过一群人,来到公桌前,“大将军,大概抢了白银四百万两,黄金九千两,珠宝首饰金银器暂时无法估算。” “老子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杀了多少人?” “没法统计,十…万以上。” “可惜了,给老子弄到辽东修堤坝多好。” 虎子缓缓趴到耳边,“大将军,属下已下令,对外宣称朝鲜水师所杀。” 朱鼎顺一愣,欣慰拍拍虎子肩膀,表弟总是在合适的时候做出合适的选择。 “把私藏缴获、强抢妇女的朝鲜水师全砍了,屁股后面还有一万多人呢,得给他们立规矩。” 虎子低头离开,看都没看甲板上的一群屁股。 朱鼎顺瞥一眼船首舱角落的两人,松浦昌、田川昱皇。 平户藩国主松浦信死得连渣渣都找不到,这个支藩藩主却侥幸被眼尖的士兵捞了起来,有什么用呢?他连手下都没有了。 田川昱皇和女儿田川松,被搜岛的士兵找到,还有郑芝龙两个儿子也带了回来。 绑架妻儿,太下作了。 送又不能送回去,麻烦。 与郑芝龙打得这个时间差倒是刚刚好,俘虏一个没有兵的头领,完全没有用。 正面搞定他,才能搞定一官党。 怎么搞定却是个技术活,总不可能让这些疯子又扑上去杀人。 头疼! 完全把老子的计划打乱了。 本来准备向东奔袭,悄悄骑到京都头上,回程再收拾他的。 朱鼎顺展开海图挠头沉思半天,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船舱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声音响亮,把所有人拉回神。 再看一眼角落的两人,朱鼎顺缓缓开口,“抱歉,只想送封信,这些家伙太不听话了。松浦先生,听说你信佛,一饮一琢,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这就是囚禁别人妻儿的报应,都是缘分,缘分到了,松浦家也该死了。” 脑后一撮小辫子的松浦昌刚想开口,朱鼎顺又摆摆手,“枭首,首级装盒子,给本官的大鲲送个小礼物。” 亲卫把松浦昌拖出去,朱鼎顺看向田川,“翁先生,人抓都抓了,再放显得老子怕事,给你一条小船,去长崎通知郑芝龙。哦,可能他已经知道了,可惜回程得三天,本官时间紧迫,就不等他了。” 田川大概无法及时理解他北地官话,愣愣的反应了半天,“大将军不去长崎?” “哈哈哈,长崎是幕府直辖地,富裕应该冠绝关西、九州、四国,本来是想去的,但本官突然想去会会天皇,会会征夷大将军。小小倭国敢自称天皇,小小倭国敢自称大将军,这tm不是侮辱天朝、侮辱老子嘛。” 田川又停顿了一会,“大将军,小女只是可怜人,孩儿幼小,有损大将军气魄,鄙人会劝一官好好与大将军谈谈,海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也没有你死我活的仇怨。” 他这次说的有点长,朱鼎顺也和他一样,停顿了一会消化他的闽南话。 这年头沟通好费劲,朱鼎顺挠挠头,拿起桌上的炭笔,大手一挥,写了几个字,推到桌前。 “来人,给翁先生准备一条快船,送他到平户海峡,任何人不得无礼。” 亲卫把翁昱皇带出去,把信和一个盒子塞到手里,放下大船。 朱鼎顺伸个懒腰,对一地屁股无聊道,“起来吧,此刻起曹变蛟为前军主将,令行禁止,违逆者直接格杀。 明日还有一万朝鲜水军跟上来,耿仲明、孔有德、尚可喜、毛承斗,每人带五千朝鲜水师,新旧混搭,归前军指挥。 滚出去整肃军纪,明日过九州海峡,咱们从本州与四国中间狭窄的水道东去,看看倭国的京都。告知诸兄弟,奋勇杀敌,以百人为一队,奖赏缴获半成。” 众人轰然领命,耿仲明又磕头道,“大将军威武,京营兄弟火器如此凶猛,属下一定把倭国所有财富为大将军拉到船上。” “别扯淡,杀人可以,不要为了杀而杀。好好想一想,朝鲜那些破烂水师跟着我们可以如此勇猛,若我们带着倭国这些武士呢?人都有用处,本官缺人。” 几人听明白了,砰砰磕头后去整肃自己的属下。 留下四位主将,王锡斧犯错了不敢说话,季士登难得躬身,“大将军,海图上表面,咱们这一路都在狭窄的水道中,容易被前后夹击。” 朱鼎顺白眼一翻,“所以老子更要走,你们瞎搞,失去了偷袭长崎的机会,不能再失去偷袭京都的机会。倭国一定会请红毛鬼和郑芝龙用兵,远洋帆船火力恐惧,以一敌十,海上根本抓不住,每艘船上至少有三十门加农炮,射程达五里,我们必须靠近。” 这么一说众人就明白了,其实,朱鼎顺还没有扯专用词汇呢。 荷兰人已经开始使用战列线战术,长崎一共九艘远洋帆船,就算一半四五艘战列舰,失去偷袭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在外海相遇,最大的可能是人家轰轰发炮,这边拼着伤亡留下一两艘,然后其余战舰发现不对劲,马上会拉开距离。 对接下来南洋攻略严重不利。 第359章 山豕必捕大鲲 十月二十八,松浦湾密密麻麻的战舰突然一空。 四周全是冲天的浓烟,却没有敌人,几十里深的海湾像挨雷劈一样,焦土遍地。 佐贺藩率先探路的斥候看着眼前的场景,被吓得原地呆立,他们实在想不通,百年前父祖是如何从明朝劫掠回来的财富。 郑芝龙昨日回到长崎,还没有清点完交易,港口就开始警钟大响,幕府在九州最大的主官长崎奉行,立刻召集所有武士准备北上救援。 因为长崎港是唯一的幕府直属对外窗口,长崎奉行作为老中,不仅可以召集九州岛所有大名武士,还有不少本部水军和武士。 实力强大,多达…八千人。 之前松浦家有二百艘船,一听数字的确能吓一跳,可惜就是十几人的单帆船,福船都不用打,直接就能碾。 佛郎机一炮一艘,根本用不着正经玩意。 不多的几艘大船还想靠近跳帮战,被火器兵甩到船上很多竹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在长崎奉行这里,是朝鲜和明朝有三百艘快船渡海而来,搞了个偷袭。 他们一定跑不远,必须还回去。 郑芝龙有自己的斥候船,已经知晓大军在平户藩见船就杀、见城就入,根本不是明朝或朝鲜水师某个将领可以做到。 那么,是那位大同侯? 岳父大人和妻儿最好无事,否则老子必杀你。 花了一天时间,郑芝龙终于把船上换来的商品卸掉,二十艘大船出港,召集了三千水兵,杀气腾腾去复仇。 刚北行三十里,他的岳父大人来了。 而且,长崎奉行追上来让他到官邸议事,商议雇佣他绞杀海寇。 海寇,多么新鲜的词汇,郑芝龙一瞬间就明白。长崎奉行已知晓这是大军来了,根本不是海盗劫掠的事。 不管长崎奉行,先听听岳父大人怎么说。 “一官,松浦家武士被屠戮殆尽,平户、松浦等大城被洗劫一空。是明朝大将军亲至,松儿和两个幼子都被抢夺,但他很客气,好像对士兵绑架我们很不满意。” 翁昱皇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来。 “他把松浦昌家主的首级砍了,让我送你,还说放人显得他怕事。他去会会天皇、会会征夷大将军。好像…好像平户完全是捎带。不…不对,就是捎带,是他的前锋私自行动,我被放回来的时候,前锋所有将军都在甲板跪着受罚。” 郑芝龙深吸一口气,展开信封,就是六个字:山豕必捕大鲲。 陪郑芝龙到日本的是他长弟郑芝虎,浑号蠎二,一官党中素有龙智虎勇之誉。 郑芝虎看大哥对着一行字发呆,情急之下一巴掌拍落,“大哥,这位大同侯真是找死,千里迢迢跑倭国劫掠,他能偷袭别人,别人也能偷袭他,大明朝沿海又要开始乱了,咱们追上去先救大嫂,反正一堆快船,咱们直取中军。” 郑芝龙突然惨笑一声,又仰头哈哈大笑,笑得莫名其妙。 “他竟然是奔着我们而来,老子怎么会想到,骂一声山豕能把当朝大将军引出京城,放着国战不打,来海里斗气。” 郑芝虎呆呆看着大哥,“怎…怎么就是奔我们而来?” 翁昱皇突然点点头,“我看也是,他就是奔着一官而来。太客气了,说松浦昌囚禁一官妻儿,说话完全不像对待一个海贼,像…像是…” “像是家臣!” 郑芝龙接茬岳父不敢说的话,神情落寞,把手里的纸撕碎撒大海中。 郑芝虎哼哼一声,“大哥,无所谓,我们先佯装投靠他,大嫂和侄儿回到船上,咱们拍屁股…” “放屁,那是大明侯爵,当朝大将军,老子可以骂一句过过嘴瘾,敢在兵事上戏耍他,就等着彻底做一个海寇。” “做就做,咱就是…” “放屁,大明水师都杀倭国来了,夷州算个屁,天大地大何处可去,动点脑子。” 兄弟俩拌嘴一句,郑芝龙还是没头绪。 这种投降有什么意义?当朝大将军招安一群海贼去辽东运粮草? 一官党可是在为江南士绅豪商走私,不怕朝堂弹劾吗? 怎么看都是没事找抽,堂堂侯爵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翁昱皇再次开口,“一官,平户藩没了,永远没了,他们把百姓也屠戮一空,朝鲜水师见人就杀,我们该回家了。” 郑芝龙马上捕捉到了重点,“岳父大人,大明官军很少?” “大概一半,而且全部在中军,前锋几乎全是朝鲜水师,他们…” 翁昱皇说道一半也住嘴了,是呀,朝鲜这帮垃圾什么时候这么生猛,纳闷道,“大明水师佯装朝鲜水师?” 郑芝龙摇摇头,“绝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大同侯带着绝对的精兵而来,他们很强,带着朝鲜人打顺风仗而已。” “他们的火器是很强,我看他们很多士兵背着火铳,每艘船上都有佛郎机炮,还能拆下来攻城,松浦城炮声不断,不一会就攻陷了,武士们根本聚集不起来,处处以多打少。” 郑芝龙眼珠子转了一圈,“岳父大人,他们总共有多少船,多少人?” “船太多了,很分散不好说,按说四万也能放下,但有的船人并不多,老夫觉着只有万人在平户藩。” 郑芝虎插嘴道,“这么多船不走外海,从九州走狭窄的水道到京都,一路都是大名,这是找死吧?” 郑芝龙哈哈大笑,拍拍长弟肩膀,“别着急,既然妻儿无碍,我去看看长崎奉行准备做什么。” “大哥,人家不需要我们。” 郑芝龙大声对亲卫下令掉头回港,回头又拍拍他,“需不需要,看他想做什么,妻儿安全,多少值得我们给人家一个面子。” “啊?!为什么?!” “因为大鲲和大鲲不一样呀。哈哈哈,有意思,大明朝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大将军,老子一定上了叶向高的大当。大明的官员没有一个好东西,一堆烂货。” 第360章 一官在行动 长崎奉行长谷川权六很着急,在奉行所急得跳脚。 长府藩确切消息,大约二百艘明国船和二百艘朝鲜水师船通过狭窄的水道,进入本州与四国之间水域。 旗帜鲜明,是当朝大将军。 这些混蛋明摆着去往京都,几千年从未有过的外敌,明国将军目中无人,竟然进入腹地航行。 路过的藩地不少,却各行其是,等御三家的纪州藩发觉,这帮贼寇就到大阪了。 自己当然得去勤王,但着急没用啊,小船去不了,几十艘大船去了是塞牙缝。 长崎武士需要强援。 长谷川权六不停在门口张望,终于看到郑家军回航,再看一眼港口内单独停留的九艘远洋大船,叹气一声,考虑让将军也建造几艘。 郑芝龙脚下快步到奉行所,脑子里却计算大同侯这一路的敌人。 佐贺藩、福冈藩、长府藩、长州藩、广岛藩、冈山藩、土佐藩、德岛藩等外样强藩。 小仓藩、伊予松山藩、西条藩、高松藩等亲藩大名。 到大阪和京都,还会碰到御三家之二的纪州藩、尾张藩。 幕府控制之下的直属武士旗本、御家人,以及旗本的陪臣,号称旗本八万旗,这些武士在关西约三万人。 大名的武士再多也没用,集结不起来什么也不是,集结起来更加狗屁不是。 大同侯是有强大的武力依仗,还是对沿途大名实力不知情,这可是个大问题。 为什么不去劫掠江户呢?虽然有点远,却有倭国一半的财富。 “老一官,令夫人和儿子怎么样?” 低头苦思的郑芝龙没发现已经来到奉行所门口,长谷川权六主动在门口等候。 郑芝龙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被掳走了,奉行大人准备付出什么代价雇佣红毛鬼和大佛朗机人?” 长谷川权六被问得一滞,郑芝龙又道,“一官的船可以全去,远远不够,用不着大人开口。”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回头咱们再谈对一官党的感谢。是这样,贼寇沿着狭窄水道向东,必然会被沿途大名阻击,至少能迟滞三五天时间,我们时间很紧,需要把所有武士送到大阪港,把这些贼寇堵在水道中。” “只是运兵?” “远洋帆船也不可能进入水道,他们封锁海湾入口就可以,万一明国人跑,得追杀炮击。” 郑芝龙摇摇头,“大人,他们不可能让人上船,把人送到大阪货物搬卸两次,他们不会赚这个钱。您也不用说面子,我们都知道,他们不讲面子。” 长谷川权六脸色一红,“老一官,我们时间不多了,我的意思是,一官的人上他们的船,我们的人上一官的船。马上出长崎,从南边绕鹿儿岛,直接到大阪外海。” 郑芝龙脸色稍一犹豫,立刻点头,“好吧,大人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长谷川权六试着问道,“十万两白银如何?” “九万两吧,每艘一万,若需要追击另说,我不想替他们算账。” “好!”长谷川权六大喜,立刻拱手,“麻烦一官!” 郑芝龙沉默点头,随意拱手调头离开奉行所,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所在的人工岛叫出岛,专为外贸而建,距离奉行所三里远。 西班牙人不需要特别打招呼,反正得跟着自己才能离开,随行负责人昨天就问他是否一起出征。 荷兰人却有一位少将在这里,还是上一任皇帝的私生子,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头领之一。 长谷川权六之所以派他联络,是他们双方除了生意没什么可谈,而且话语不通,很容易引起误会。 郑芝龙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这年头西班牙作为海洋霸主,必要的语言几乎是大洋通行证。 心事匆匆向出岛走去,路上看到海量的武士乱糟糟在港口聚集,不多的几艘大船在往下扔东西。 郑芝龙出戏了,倭国的船本来就学自大明福船和鸟船,偏偏要在上面盖房子,椽子和房檐都有,上宽下窄,搞得头重脚轻。 怪就怪在房子建得还挺规整,避开中间的桅杆,有的三个、有的两个,远远看起来像一艘漂流的木屋。 还起了个自以为得意的名字,朱印船。 傻缺! 这个念头一起,让郑芝龙也呆了一下,站荷兰商馆门口拍拍额头,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感觉倭国要完蛋了。 “哈哈哈,尼古拉斯!是没想好价钱吗?” 郑芝龙看向大厅,门口一个中年人手插腰带对他揶揄大笑,收起表情立刻迈步进去。 中年人等他一进屋,就笑着摇摇食指,“我们知道你妻儿被俘,赎回人质是你的事,明国这群海盗很大胆,看尼古拉斯的面子,我们一艘船一万两,护送你们千里。” 郑芝龙伸出两根手指,“两万两!” “哦?还有什么条件?” “明国人很多,长崎所有武士都得去…” “做梦,十万两也不会让猴子上船。” “是我的人搭乘你们的船,倭国武士上我的船。马上搬空货物,留十天干粮就可以,三千人,每艘船载三百人,若需要将军追击,一颗炮弹一百两,击沉一艘一万两。” 荷兰舰队司令菲利普皱眉看着他,“明国人都是大船?” “对将军来说,都是小船,我们没时间了,马上搬货物,今晚就出发。” 菲利普吧唧吧唧嘴,双手一摊,“无法拒绝的生意,希望我们此战过后,能成为精诚团结的好朋友。” “救回我的妻儿,贵国在澎湖不会受到骚扰,当然,你也得让南洋肆虐的刘香滚蛋。” 叭~ 菲利普打一个响指,朝院中大叫,“小伙子们,把货物搬下来,帮我的朋友尼古拉斯去解救妻儿。” 郑芝龙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步履沉重的出了院子。 路过港口又忍不住嗤笑一声,回到自家船队,令郑芝虎马上分开人手到西洋大船上面。 “啊?大哥,为什么?” “为了抓大鲲,我倒想看看,大同侯开出了什么条件,令我不能拒绝,去吧,带上武器。” 第361章 动如雷、疾如风 十月二十九,长崎港一万人在九艘远洋帆船的护送下,搭乘四十艘大船出港,径直南下,准备绕过鹿儿岛后直扑大阪海湾外围。 长谷川权六鬼叫了一天,远洋船也没有搬空货物,所以,是九艘船在后面追提前半天出发的四十艘大船。 顺风果然快的很,第二天就追上了先前出发的船队。 战列舰劈波斩浪,没有捎带运载货物,船身轻松,转向东后一点也不慢。 十月三十,遇到了使劲划船而来的亲藩大名求援船。 两天前,明国船队已通过广岛藩、西条藩。 也就是说,两天前大同侯已通过四国岛一半,他们落后两天的距离,再快也追不上,只能期望明国人攻京都时遇阻,然后把他们困在大阪湾。 想法是不错,也仅仅是想法。 朱鼎顺对一路的各种大名理都不理,二百艘鸟船带着三艘福船向东直扑,沿路遇到稍微大的船只,佛郎机直接火力覆盖,小船直接撞。 这条海峡长六百里,根本没有大船,到处是小岛,贴着四国岛一路向东,当遇到一条横亘在海峡中大岛的时候。 立刻重新集结,从北开始绕,淡路岛东面近在咫尺就是大阪,大阪后面东北方向不到百里就是京都。 船队毕竟距离京都不远,附近又是亲藩大名,当十月三十船队出现在大阪的时候,海量的小船围在海湾出海口,而大阪港口密密麻麻全是武士。 呵呵,看起来有万人,而那些小船纯粹是骚扰性质。 大阪和京都都是幕府直属地盘,这里有大坂城代、京都町奉行、大坂町奉行,肯定兵力不少,大阪旁边还有御三家纪州藩为首的亲藩,京都东面是御三家之一的尾张藩。 很好,至少有四五万稀奇古怪的武士在大阪和京都附近。 十面埋伏啊! 跑? 跑个嘚! 强攻? 你们这些傻缺! 流经大阪有一条河流叫淀川,从京都东边的琵琶湖流出,琵琶湖东面的伊吹山,就是倭国关东关西分界。 淀川河流经京都、大阪,唯一可以与多摩川并称的河流,为倭国两大文明发源地。 留下张世泽、王锡斧、季士登、尚可喜、毛承斗,带一千火器兵、五千水军和一万朝鲜人与海湾口的小船展开海战。 朱鼎顺与曹变蛟、耿仲明、孔有德一起,带领四千火器兵、一万朝鲜水师,乘坐百艘鸟船。 乘着西北风一字排开,直接杀入淀川河。 淀川河东北西南流向,河道笔直,顺风简直不要太舒服。 扔掉这百艘鸟船,老子也要把京都地皮刮一层。 战事突然开打! 轰轰轰,一溜船进入淀川河直接向人员密集处开火,水手奋力把燃烧的竹筒手榴弹扔向岸边。 朱鼎顺对着大阪港两侧急得跳脚的士兵大笑。 船队一边跑一边肆意纵火,武士们放弃大阪在河两岸急追,迎着轰轰的炮声越来越远。 好兴奋呐! 这种自由射击,又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打法实在爽。 平缓的河面突然开阔了一倍,大河从右边而来,朱鼎顺立刻发令靠岸。 目的地到了。 留下一千火器兵和三千水手阻敌,一挥手,与曹变蛟带着耿仲明和孔有德一左一右分开扑向京都。 这里绝对没有多少武力,完全是包围圈外面的空挡。 而且处于三面环山的小盆地,明军从南而来,一东一西堵住两个河谷,就完成了关门打狗。 奔跑十里过后,一座与唐长安风格一模一样的建筑群出现。 道路呈棋盘状,贯穿南北朱雀大道分为左京和右京。古色古香的寺院和亭台楼阁,一瞬间让人仿佛回到盛唐。 京都的别称就是洛阳,倭国人说上洛,就是上京。 呵呵,果然没有多少武力,也没有成规模的完整城墙,整个城市乱做一团。 朱鼎顺早就交代过,东西直扑御所,遇抵抗、遇聚集格杀无论,遇紫衣不杀、遇和尚不杀、遇儒士不杀。 因为天皇也是神道教领袖,后水尾早早就是个和尚打扮,别搞错了。 抓三家人,天皇一家四口,天皇叔叔智仁亲王一家、好仁亲王一家。 天皇在御所,另外两家在西边的桂离宫、有栖川宫。 相距并不远。 倭国为了避免天皇绝嗣,天皇的子嗣会受封世袭亲王家之一。 条件很苛刻,并不是皇子就可以。世袭亲王就是帝系备胎,若遇到天皇绝嗣,就会补上。 很不巧,后世四大世袭亲王还其中一个没出现。 另外两个更不巧,桂离宫智仁亲王、有栖川宫好仁亲王正好都没有男嗣,还等着以后过继皇子呢。 而另一个世袭亲王,就是伏见宫,也就是现在的天皇一系,他们已经像嘉靖帝一样,从兴藩变成了帝系。 朝鲜从兵的战斗力面对一般人真是没的说。仅仅用了一个时辰,‘战斗力’毋庸置疑。 天色黑了下来,京都到处都是火光,惶恐的尖叫声渐渐少了下来。 南面阻敌的战斗听起来越发激烈,朱鼎顺又派过去三千火器兵和三千朝鲜从兵,并让曹变蛟去指挥战斗。 他们别的不多,就是没良心和佛郎机多,估计那些头戴兽盔、背插旗帜的武士完全是送死的份。 御所大殿,皇室三家全来了。 耿仲明的刀鞘还在滴血,看到朱鼎顺被亲兵拱卫着进入御所,跑到身边一磕头,满脸兴奋。 “大将军,全抓住了,智仁老头一人,好仁一家三口,后水尾一家四口。属下抓了两亲王,孔兄弟抓住的后水尾一家。” “没有女眷?” “呃~大概没了~” 朱鼎顺不置可否,推开虎子进入大殿。 一个和尚正面禅坐,身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拉着一个四五岁小女孩、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 左侧一个八字胡高冠锦衣老头,右侧一个面色白净虚胖的中年人,身旁跪着一位锦衣女子,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朱鼎顺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后水尾面前,呵呵一笑,“陛下,你好呀!我是明国大将军,看来你的大将军不行哦。陛下连跑都没来得及。” 后水尾,“……” 等了好一会,后水尾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孔有德尴尬靠到身边,“大将军,这家伙从头至尾连哼都没哼一声。” 朱鼎顺倒是听说过,沉着脸点点头,“除了寺庙全烧了,带着他们,我去停船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尽快出去。” 第362章 埋伏圈中的豪气 十一月初一,淀川河都变成了红色。 身后的京都在燃烧,面前的大阪在燃烧。 不要怀疑朝鲜从兵的兴奋中的战斗力,这边在破坏,那边何尝不也是在破坏。 海湾三百里海岸都在燃烧,望远镜完全看不见海面的情况。 不好意思,京都很穷,幕府并不会给空杆子皇室多少金银,还不如大名富裕。 四千火器兵战斗了一夜,火铳没杀多少人,没良心成片成片的轰死大片。 淀川河拐弯处的防守阵地前,没有完好尸体,无数武士叠垒到一起,残肢断臂看得人头皮发麻。 朝鲜兵在解决残留之敌,也在顺着河往前搜索。 天亮后张世泽派人来接应,外面打完了,海湾东面纪州藩约七八千人在岸边聚集,看起来震惊于大阪守军的惨状,没有马上进攻。 也可能是在等援军,建议中军马上撤回海面。 是得撤! 大概损坏二十艘鸟船,水手们七手八脚收起帆,一艘一艘倒退着顺河而漂。 午时全部返回大阪湾。 登上旗舰看一眼湾口只有五里宽的狭窄水道,同样密密麻麻全是木头和尸体。 而东面和歌山城边的山顶,到处是背插旗的武士,举着刀嗷嗷乱叫,就是没法进攻。 老子的‘法器’火箭溜还没用呢,得找个宽敞的地方,给人家一个机会。 张世泽汇报,对面有火铳,但都是鸟铳,面对大船根本没机会,他们杀的很轻松。 射程这边也有问题,火箭溜和大佛朗机射程两里,没良心更是只有百丈,双方面对面干瞪眼。 稍微一思考,马上命令所有船返回,依次从北面绕过淡路岛,扔下傻子别管,让火器兵继续带人去劫掠两岸的大名。 小松、高松、冈山、福山、松山、广岛…来得时候你们挺欢呀。 来吧,继续。 十一月初二,长崎奉行长谷川权六,纪州藩国主、当代征夷大将军十叔德川赖宣,尾张藩国主、当代征夷大将军九叔德川义直,带领三万武士会师。 大坂城代、京都町奉行、大坂町奉行,三人全部自裁谢罪。 因为皇室成员一个不落,全在明国大将军手里。 会师,也没用。 几人站在淡路岛看着四国与本州两岸连绵不绝的黑烟,内心一个比一个复杂。 明国大将军俘虏全部皇室不说,这样恐怖的火器,一次不成功随时还可以再来一次。 所以,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得不说,他们这三万人做主的不是老九,反而是老十德川赖宣,纪州藩国主外号‘荒大名’,是代表武力强悍的意思。 德川赖宣才二十七,就藩六年,之前一直是江户本部大将,年纪轻轻带着武士为哥哥和侄儿镇压叛乱,打出来的名气。 若一般人,知晓皇室一家被劫持,就算不暴走,也惶惶不可终日,德川赖宣反而越发冷静。 从长谷川权六嘴里听来郑芝龙的消息后,德川赖宣没有避讳他,四人一起在山顶看了一会,就地讨论起来。 “老一官,信使已往东向大将军和大御所示警,无论什么价格,我们都请白皮鬼在外海阻拦。” 郑芝龙略微沉重得摇摇头,“银子的事好说,明国将军好像有特定目的,看这样子,应该不会去江户了。” “皇室被劫持,我们肯定着急,但不能妄动,贸然出击,投鼠忌器,让武士们白白送死,我们需要知晓他的条件。明国人应该不会杀妇幼,更不会杀皇室,是那些该死的朝鲜从兵到处杀戮。” 郑芝龙看一眼德川赖宣,对他的说法无法赞同,“国主,大将军和大御所至少应该来一人主持大局。” “我们需要时间!” 德川赖宣话是这么说,其实已经又派了一队信使,大意是要么不来,要来也隐蔽前来的好。 幕府太被动了,倭国突遭大祸,谁面对这种情况都会难堪。 既然如此,何必让家主来面对。 四人安静了一会,一个信使跌跌撞撞跑过来,“国主,明国将军说请郑一官与一位御三家国主到军中面谈,他们…他们把智仁亲王的首级送了过来。” 刚说了不会杀皇室,这就打脸了,德川赖宣眉毛一沉,一字不发。 德川义直起身,“十弟,我去看看吧,咱们没得选。” 德川赖宣随后也起身点头,“辛苦九哥,” 两人连问都不问,就替郑芝龙决定了,他略微苦笑、深呼吸,准备去见见这位侯爷。 四国岛就像一个哑铃,朱鼎顺现在处于哑铃宽阔处东部边缘,看起来更像是在殿后。 海峡里烟味太呛人,干脆让中军停在一个方圆五里的多津岛上,这里背风面有一片庄园,是高松藩的别院,住所条件还不错。 郑芝龙戴黑帽穿黑衣,五官棱角分明,一撇八字胡很精干,德川义直也是黑衣,但一脸横肉,宽袍大袖,腰带一尺宽,有点二愣子样子。 朱鼎顺在打量他们,他们打量了朱鼎顺一眼,很快转到身后的女人孩子身上。 二十岁的皇后德川和子是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的五女,十四岁入宫,十六怀孕生女,看到自己的叔叔,向和尚瞥了一眼,隐晦得向叔叔摇摇头。 德川义直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刚要开口,郑芝龙已经大礼参拜。 “福建南安罪民郑芝龙,拜见侯爷,拜见平辽大将军。” 德川义直跟着下跪,“下臣德川义直拜见上国大将军。” 朱鼎顺咦了一声,一个冷知识,大明册封的倭国国王一直是幕府将军,而不是天皇,明朝前期不知倭国实情,中期只认有实力的将军,也不会册封一个自称皇的人,后期则与江户幕府没有联系。 “尾张国主为何下跪?大明册封的倭国国王是足利义满、丰臣秀吉,没有册封你的父亲德川家康,怎么看,江户幕府都是反贼。” 德川义直歪歪头,好像对自己的耿直有点后悔,慢慢站起来拱拱手,“明国大将军说的是!” 噗~ 朱鼎顺差点笑场。 可爱的家伙。 “明国大将军在发笑?江户马上会有十万武士到关西,四国和本州水道已被封锁,大将军走不了啦。” 朱鼎顺切一声,“是嘛?老子喜欢被包围,尾张家主可以回去了,欢迎贵府来攻,朱某代表所有兄弟,热烈欢迎。” 第363章 问天下谁是英雄 德川义直三两句就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 朱鼎顺突然大声高唱,猛得把屋子里的人吓得齐齐一抖。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就唱了这么一句,腔调怪异,但不得不说,很有气势,满屋子的人被震慑。 “一官呐,你好像大我一岁半,七百艘船,有六万人马吧?算是一个英雄吗?” 郑芝龙一直没有起身,闻言再次磕头,“不敢,罪民不敢自称英雄。大将军驱东虏、斩奴酋…” “行了,老子是英雄,用不着你拍马,说说吧,山豕焉敢欺心大鲲,这是什么意思?” “回大将军…” “老子不喜欢和膝盖软的人说话。” 郑芝龙低头沉默几息,马上站起来,“回大将军,叶向高说大将军让罪民带所有船只和兄弟接受朝廷指挥。” “是啊,没说错,一半招安,一半走商,你想学我,还是想在老子身上玩两面三刀?” “不敢。大将军,罪民一旦招安,会被江南士绅豪商在暗中绞杀…” “这不是个问题,杀了你他们也无法出海。老子对打劫没什么兴致,直接抢客户,这不倭国马上就是本官的客户。一官认为自己还有东洋商路吗?” 郑芝龙一抖,没有马上开口。 朱鼎顺又看向德川义直,“德川秀忠和德川家光都在江户?德川家光二十岁袭封大将军,现年二十四吧?竟然和郑芝龙同岁,呵呵。” 他这感慨很无厘头,郑芝龙和德川义直都没明白什么意思。 朱鼎顺拍拍手叹气一声继续道,“幕府的二元政治不错,连续两代将军如此,以后就会形成传统,上代将军主动让位给下一代,扶上马送一程,权力过渡平稳,自然有利于长久传承。” 房间一时陷入沉默,显然两人都没有跟上他这跳跃性的思维。 “一官呐,咱们都一样,本官十五岁为盗,去年入朝。你十七岁出道,现已自立门户。 头领与商号东主不同,身上负担着兄弟们家眷的性命。你是聪明人,应该没有沉迷在所谓的大头领权力中。 凡事向前看、努力向高看、使劲向远看,头领嘛,稍微懒惰就会万劫不复。咱们死不是问题,若兄弟们被连累都得死,这就是大问题。 本官不想杀人,你看看,又杀了很多人,死这么多人,总得有点意义。两位已是枭雄,枭雄不考虑未来,往往死得很惨。” 郑芝龙反应很快,立刻躬身,“请大将军明示。” “明示个屁,需要明示的人活不久。你是来救你的妻儿吗?随时可以带他们离开,我本来也不想抓他们,还好前锋没有让他们死于非命,那样可糟糕透了。” 朱鼎顺说的语气诚挚,郑芝龙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不该带走,犹豫中朱鼎顺又道,“哦,对了,这是本官夫人,西宁侯宋氏裕竹,她见福松很喜欢,与令夫人商量后,收为义子。和本官没什么关系啊,有义母不一定就得跟着叫义父。” 大将军当然不能随便收义子,郑芝龙这才知道抱着她大儿子的是侯夫人,连忙躬身,“罪民见过侯夫人,实在唐突,不敢受此大恩。” 宋裕竹轻飘飘顶回来,“本夫人是收福松做义子,又不是收你,用不着你叨叨。” 郑芝龙吃瘪闭嘴,瞬间手足无措,被这个插曲打断思路了。 德川义直学得汉话与朝鲜人差不多,明显是从北地传过来的,刚才在消化朱鼎顺那一长串话,看郑芝龙说完,立刻接茬。 “明国大将军,能说说幕府怎么做,才会放人吗?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放人,幕府一定让所有人安全离开。” 与这家伙说话好像没什么效果,朱鼎顺抠抠下巴,站起来侃侃而谈, “听说倭国皇族万世一系,有记录的历史一千年,神话传说又是千年,已经两千年。其实各种原因算下来,这是第四系,身旁这个和尚是108代。 倭国一直是中央贵族掌握着大权,压榨奴隶、生活奢靡,四百多年前,源赖朝首建镰仓幕府,标志着倭国由贵族统治变为武士统治。 期间皇室有过两次倒幕运动,都没有成功,恰逢元朝两次攻伐,反而加强了幕府的权威。 一百年后,镰仓幕府的末代将军是个荒诞之辈,武士内斗不止,皇室重新掌权。 可惜仅仅两三年时间,重公卿、轻武士、政令多变、决策错误百出,倭国更加混乱不堪、公卿与武士之间矛盾已不可调和。 这时候足利尊氏出现了,室町幕府成立,重新拥立另一位皇室,宣布幕府复兴,同时展露施政才能。如此,两个朝廷和两个年号并立的南北朝六十年的内乱就此开始。 室町幕府二百年,因为底子不好,后来又进入战国时代,以下克上、互相攻伐,成为家常便饭。 这种混乱在六十年前结束,倭国连续出现了三位军事天才,织田信长的安土城和丰臣秀吉的桃山城,并称安土桃山时代或者织丰时代。 虽然只有短短三十年,却为现在的安逸奠定了基础,他们最大的贡献是统一了倭国。 第三位军事天才,就是江户幕府的家祖、你的父亲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不仅是个军事天才,两战灭杀所有反对势力。还是个政治天才,幕府公布《禁中并公家诸法度》十七条,限制了天皇和公卿贵族的权力和行动。 《法度》明确地规定,天皇以学问为第一,无须过问国事。唯一保留天皇权力是决定年号。 自此,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实际,倭国的统治者已是江户幕府。 德川家制度完善、武力占据绝对优势,各处都有直属瞎地,占全国粮食总产量四成的土地,大阪、京都、江户等大城以及矿山都牢牢掌控,垄断金、银、钱铸造权。 颁发统治大名的《武家诸法度》约束武士生活,颁发《一国一城令》限制各藩修建城堡,禁止结党。还定下参觐交代制,令大名隔一年在江户和领地轮住,回领地时妻、子需留在江户为人质。 实行士、农、工、商四民等级制来巩固统治。占人口一层的武士是统治阶层。向中原学习有限外贸和锁国政策,限制贸易盛行、保护农耕经济不遭破坏。 这一切都有中原儒家的影子,听说三代将军从启蒙到掌权,都有大儒教导。可以遇见,江户幕府会有很长时间的统治。” 朱鼎顺替两人把倭国历史捋了一遍,德川义直再次问道,“大将军还是没有说条件。” 老子懒得搭理你,看向郑芝龙。 他已经明白了,迎着朱鼎顺的目光一躬身,“大将军智慧洞穿万世,罪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问天下谁是英雄,先得打好底子。” “哈哈哈,没错,立场最重要,站得高看得远,一官果然是大浪淘沙出来的人物。” 第364章 打底子的一官 郑芝龙的精明把朱鼎顺的计划打乱了,后水尾还在身边安静待着。 前文说了,江户幕府有个好规定,一藩一城,管理容易,劫掠起来更容易。 因为几乎所有的大名都在海边建城。 曹变蛟带着的前锋已经到九州海峡,他这后军还在多津岛滞留,两岸五百里已经神鬼避退。 德川义直把朱鼎顺的每句话都记住了,却完全没有理解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郑芝龙没有带走妻儿,返回淡路岛,与德川赖宣谈过之后,他想去江户见两位将军。 德川赖宣还是比自己亲哥哥聪明一点,大概理解了明国将军的意思。 谁不想更进一步呢,赖宣马上写了一封信,让两人乘坐快船到江户。 不开战,不谈条件。 他的确做不了主,必须幕府主事人来处理了。 三天后,郑芝龙与德川义直乘坐的快船与迎面而来的二代将军德川秀忠大队相遇。 德川秀忠面色白净无须,说话温文尔雅,动作简短有力,典型的将军家公子,跟随其父参与所有‘立国’之战,差点因失误自戕,后振作而起,经历过大风浪的人物。 郑芝龙让德川义直先上船,等兄弟俩谈过之后,他才奉命登船。 秀忠已经看过自己兄弟赖宣的信,郑芝龙一上船就直接问道,“老一官,明朝的开花弹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被北方的一个强盗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大将军,若我估计不差,这种弹药很难制作,且掌握在大同侯手里。朝廷也装备不起,只能小规模装备。” “小规模装备,不打国贼,跑倭国耀武扬威,劫持我皇?” 郑芝龙没有回答,秀忠顿时觉得自己无聊,把信一扔,开始认真谈事。 “问天下谁是英雄,朱鼎顺、郑芝龙、德川家光?” “小人怎么敢与大将军并列,郑一官在大明只是个匪。” “这位也是匪,你们惺惺相惜呀,看来老一官已经决定了。” “大将军,小人没得选,倭国无法让我光宗耀祖。” 秀忠不以为然,“老一官怎么展示自己的忠心和能力呢?做我们的中间人?太差了吧?” “不,我要做的事不在倭国,这里也无法展示我的能力,忠心是个人看法,随缘而走。” “哈哈,明国大将军好大的口气,他想占领朝鲜自立为王吗?” 郑芝龙歪头看看秀忠,搞了半天这家伙领悟了一半呀,从那说起呢。 “大将军,武士统治倭国,结合儒学、佛教禅宗、神道,忠君、节义、廉耻、勇武 、坚忍。根本思想上就出了大问题,忠君,忠的是哪个君? 君主不明,以下克上,才是镰仓幕府、室町时代、战国混乱的根由。 大同侯已经说了,大明册封的倭国国王都是历代幕府将军。历史早已说明,倭国混乱四百年,百姓已不再需要天皇,否则不会接受幕府统治。” 秀忠点点头,“这个意思老夫听明白了,天皇不是皇,是神道领袖。倭国早已接受这样的局面。” “早已接受?那是武力接受,不是精神接受。” “听起来大同侯可以做到?老夫不太相信。” “小人也不知道,但大同侯这次做不到,还有下次,还有下下次,江户幕府有没有下次,才是将军应该考虑的问题。” 秀忠冷哼一声,“狂妄!” “大将军,有件事您得知道,大同侯到朝鲜巡视军备,倭国这一趟明显是随手为之,信手拈来,既然如此,也许大同侯可随手达到目的。” “说说看!” 郑芝龙咳一声郑重道,“小人之前已经试过了,一半招安、一半为盗,大同侯绝不接受。 凡事向前看、努力向高看、使劲向远看,头领稍微懒惰就会万劫不复。连累兄弟们都得死,就是大问题。 这是大同侯的原话,说给小人听,也是说给倭国征夷大将军听。至于大将军如何做,恕小人直言。 小人没得选,那大将军也没得选。 三心二意、虚与委蛇、蒙混过关,在大同侯面前绝对不行。 大将军可能会觉得倭国有不死不休的实力,大同侯已用实力表明,不死不休是个笑话。 西国已荡然无存,是大同侯随手毁灭,他可以随手占据,也可以随手送给大将军。 这就是现实,倭国千年没换过皇,未来也不用换,因为倭国一直是中原的藩属国。 宗主国来溯源,比大将军方便太多,他说谁是王就是王。至于皇,除了大明皇帝,谁都不可以为皇。 所以皇室就算不死,也应该消失,大将军应该很清楚。 现在您面对的问题是如何向倭国百姓交代,如何与大同侯讨价还价,不要逼大同侯掉头去江户,这才是您最现实的问题。” 德川秀忠听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等他说完,最后闭目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能让德川家臣服的,只有天下之皇。” 郑芝龙双手一摊,“这是您的自由,大同侯暗示过,江户幕府可以存在很长时间,您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拒绝。” “哼,呵呵呵,五年前见老一官时,你还是个孩子,整天笑容满面,醉心剑道,这才多久,老一官已经是一方诸侯了。” “大将军,诸侯都是俊杰,大同侯还说,家康将军不仅是军事天才,还是政治天才,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不就是政治嘛。” 秀忠干巴巴笑两声,“义直去了一趟,啥都没听懂,老一官却举一反三,难怪小小年纪自立门户。中原真是人杰地灵之地,老一官是个厉害的说客。” “不敢,是大将军智慧,已经做出了选择。” “智慧个屁,只要有实力,选择随时可以变,老一官说德川家没得选,目前可远远不够让德川家甘愿匍匐。” “相信侯爷会给您答案。” “是吗?那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德川家也好好学学。” 第365章 训练忠犬的方式 朱鼎顺一直认为,纯粹的贼寇最难对付,因为他们总是动不动就提刀。 但贼寇大头领又最好对付,因为他总是不断计算利弊。 论利益,大同侯也许给不了藩国多少。 但论弊端,大同侯可以随时灭族。 怎么衡量、怎么计算,那是你的事,有聪明、没智慧的人,留着也没用。 十一月初十,离开七天的郑芝龙与德川秀忠出现在淡路岛。 留守的德川赖宣告诉秀忠一个残酷的现实,明国将军换了一种劫掠方式,杀掉所有抵抗的武士,烧掉城里所有房子、所有生活用品,但他们收拢了一切铁器,刀剑、铁犁、铁链,甚至门上的钉子也不留。 他们水陆并进,岸边火器护卫,海中水手操船,已经从九州海峡离开,进入茫茫大海。 寒冷的冬季,有多少人会饿死,又有多少人会冻死,德川秀忠不敢想。 大同侯这是明确告诉他,明军不会去江户,杀鸡儆猴目的已完成,现在是猴子表现时间。 天皇被俘虏了,大名被洗劫一空,如此大的变故,德川家没实力赈灾,只能看命。 西国百姓现在是无主之民,天皇抛弃了他们,幕府不得不抛弃了他们,大乱即将来临。 德川秀忠补充一次粮食,带着船队雇佣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继续跟随。 西国的气氛很诡异。 百姓都木讷地看着幕府武士,根本没人怨恨明国,没人怨恨大同侯,更离谱的是,也没人怨恨德川家。 其余人感受不深,德川秀忠跟随船队来到九州外海的时候,已经彻底明白了。 倭国百姓见识到了什么是强者,他们对大名和武士砍瓜切菜,却不屑对百姓动武,只是‘惩罚’他们支持大名。 一个对幕府失去怨恨的百姓,自然也不会对幕府产生恭敬。 他们看透了,死心了。 明国大同侯直接削掉了德川家在西国的威望。 好可怕的劫掠手段。 朱鼎顺恐怕对他这种反思会嗤之以鼻,倭国人只不过崇拜强者,他们比朝鲜人干脆,不会又当又立。 一个比幕府强大无数倍的强者,他们自然不敢怨恨。 朱鼎顺在平户外海停留,是为了打掩护,张世泽带着尚可喜和毛承斗去劫掠长崎了。 德川秀忠好像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做,到淡路岛的第一时间,就让长谷川权六火速从陆路返回长崎。 所以,张世泽面对了一个毫不抵抗的长崎,百姓全部跑进了山里,完全是一座空城。 小小公爷好尴尬,这样回去姑父还不说他无能? 张世泽一怒,把所有红毛鬼和佛郎机人给俘虏了,听说他们习惯赎买俘虏,也是一笔财富。 他还不满意,又向南去劫掠了熊本和鹿儿岛,十一月底返回朝鲜海峡。 一个月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过去了。 前面四百艘船一边回家一边劫掠,后面二百艘倭国船、二十艘郑家大船、由九艘西洋船护卫跟着。 回程的路所有船都是在走之字形,别说主将,水手也越来越烦。 德川秀忠感觉手下士气低落到谷底,不得已,又派出郑芝龙和德川赖宣去求见朱鼎顺。 就算你强,也得提条件不是? 这么不明不白遛狗似的慢悠悠晃荡是什么意思。 郑芝龙知道德川秀忠每天都在联系明军,可惜对方根本不给机会,一靠近报名就射箭、火铳招呼。 时间一长,他们已经想明白了,大同侯不见‘信使’,只见‘使者’。 这其中的区别,大概是谈判讲条件、和臣服听安排的两种态度。 秀忠可能是下定决心了,因为同行的赖宣脸色非常难看。 郑芝龙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大同侯的人,自己认为是,但大同侯又感觉他没有想好似的,同样不想见他。 这次无论如何得说清楚,您要大船直接给就行。 关键问题是…您得接住啊,别让西洋人劫掠沿海。 朱鼎顺处于济州岛和对马岛中间的海面,直接向北靠岸骑马返回汉城倒是快,可惜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大军很可能得在海上过年,大概正月才能返回汉城。 逆风行船,速度真是感动得令人哭。 对面这次拜会的名义是‘下臣拜见’,殿后的水军一听,果然给两人换了一艘快船,带着他们用了半天追上旗舰。 旗舰船首舱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让郑芝龙和赖宣一到就心乱如麻。 公桌后的朱鼎顺看到两人进来,把耳朵的棉球掏出来,一脸无奈,“他们奶水不够,有点吵。” 郑芝龙一愣,朱鼎顺又摆摆手,“德川和子不是皇子的亲生母亲,令郎不缺,是令夫人非要喂那个皇子,老子也管不了。船队除了我这里,住哪儿都不合适。” “大将军见谅,失礼了。” “没什么,连小孩哭都接受不了,那老子也太没容人之量了。” 赖宣来之前,秀忠已经三番五次叮嘱他注意朱鼎顺说的每个字,但他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说他对侄女很照顾?皇室一家人身安全没问题? “感谢大将军对我皇照顾,德川家愿聆听指导。” 赖宣的话让朱鼎顺眉毛一抖,太快了,现在就收,不会彻底臣服。 你们不来攻,一直让老子很难受啊。 向门口招招手叫回虎子,“那个和尚这几天怎么样?” “嘿嘿,还行,最起码不大喊大叫,又开始闭嘴了。” 朱鼎顺笑着点点头,向两人说道,“朝鲜有大战,我得赶回去看戏,一官呐,现在朝鲜水师都在我手里,有将近五万人。好赖有五百条可以远航的船只,你说他们能做什么?” 郑芝龙还没有回答,朱鼎顺又接着说,“秀忠脑子还算不慢,可惜不彻底,既然你们有点诚意,本官就让你们把后水尾带回去。告诉秀忠,不用对本官表示感谢。” 赖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容易? 顿时张口结舌,“陛…陛下?!” 亲卫不由分说把两人推了出去,郑芝龙连甲板下的妻儿都没见到,把两人放到快船上,旗舰再次起航。 真的是后水尾,和尚在快船中依旧是禅坐的样子。 赖宣大喜,上前躬身,“拜见陛下!” 后水尾好久没听过熟悉的声音了,睁眼看到是赖宣,瞬间大怒,一巴掌就扇了出去,语气无尽愤恨。 “混蛋,德川家的混蛋!” 第366章 君王之计(上) 赖宣被打得晕头转向,后水尾从木台跌下来还想打,可能行动不便,又跌坐回去,靠在木台嚎啕大哭。 怒气冲头的赖宣被他这样子搞得顿时泄气,冷哼一声,“陛下,注意你的身份。” 大哭的后水尾突然一收,眼神又充满愤恨看向赖宣,“德川秀忠在后面?不惜一切代价救回皇女皇子。否则天照大神饶不了你们,倭国万千子民饶不了你们。德川家祖宗会被鞭尸,永生永世被唾骂。” 神经病,莫名其妙。 赖宣懒得搭理一个被吓坏的皇帝,坐旁边静静等着,这时候顺风,很快就能与秀忠汇合。 郑芝龙也是同样的表情,还有点讥讽。 后水尾被两人的表情气坏了,突然仰天大叫一声,掀起了僧袍。 堂堂皇帝,穿开裆裤。 中间明显的伤口让两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扑通~ 赖宣一屁股坐地板,郑芝龙也好不到哪里去。 后水尾恢复安静,冷冷地道,“这下知道为什么朕可以回来了吧。” 赖宣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郑芝龙摸摸额头冷汗,喉咙咕咚一声,同样发不出一个音节。 天皇是现御神,是具有人类形态的神,原来大将军很清楚这种情况。 若不出意外,这场戏本来是给自己准备的,结果前锋莫名其妙俘虏妻儿,自己靠过来的太快了,大将军感觉不到心甘情愿的臣服。 现在送给德川秀忠也一样,反正送给自己,也会转到他手里。 郑芝龙一瞬间感受到了不可抗拒的权威,浑身哆嗦,颤巍巍站起来,扶着墙壁出了船舱,靠在桅杆下大口呼吸。 问天下谁是英雄,原来大将军在自问自答,谁答谁死。 德川秀忠在郑芝龙的旗舰,快船靠近,看到从船舱出来的后水尾,一瞬间也呆滞了,完全没搞清状况。 躬身行礼,后水尾却没有搭理他,径直回到船舱。 赖宣和郑芝龙随后失魂落魄上船,秀忠眉头大皱,扔下两人准备回船舱,被反应过来的赖宣一把抱住。 “三…三…三哥,屏退所有人,让他们滚远点。” “紧张什么?成何体统!” 赖宣却不解释了,到船舱口挥退所有人,秀忠任由他发挥,抬腿进入船舱。 郑芝龙没有跟着进去,负手站在船舷,看着披荆斩浪的西洋大帆船发呆。 过了一会,船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愤怒大吼,还有哗啦倒地的声音。 呵呵,征夷大将军,不过如此。 区区倭国,神被捏死了。 撮尔蛮夷,面对天朝大将,毫无抵抗之力。 郑芝龙站得腿麻了,秀忠才叫他入内。 “老一官,长崎的西洋人被明国人劫走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郑芝龙面色平静,“动不动手都一样,我是想不到大同侯让郑家做什么。侯爷说朝鲜有五万人,五百条船,大将军以为呢?” “显然不是让你经营倭国。” “是啊,但大同侯不可能造反,我想不到了。” 秀忠叹气一声,“国战在即,明国大将军还有余力出海玩这么一局,实在令人吃惊。” “德川先生感慨过好几次了,大将军这不是给了德川家机会。后水尾就是德川家要的答案,用不着你们篡位,他会自动退位,永世退位。” 郑芝龙一会大将军、一会德川先生,实际上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他们,都是大同侯的家臣。 谁都没得选。 面子是自己给的,老实点吧。 大船依旧在缓慢向北,秀忠让人热了一盆菜,留下郑芝龙和弟弟赖宣喝酒。 “老一官,答案也许在朝鲜,但我们还有半个月就没粮了,这样显然等不到结果。” 郑芝龙没有等他敬酒,咕咚咕咚直接干了一壶,“想不到某一天还能与德川先生对饮,先生拿得起放得下,令人佩服。” “得了吧,咱们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郑某只是个海贼,侯爷在塞外练军时当过强盗,也许是真的可怜我,谁知道呢。” 秀忠哈哈一笑,指指眼睛,“老一官,大人物做事有个习惯,他们不会为了做一件事而做一件事,是你说的,人家让你凡事向前看、努力向高看、使劲向远看,你还是站得不够高,看得不够远。” 郑芝龙脑海刹那闪过一丝亮光,双眼大瞪,急促呼吸两声,“南洋?可他没有节制南洋的权力。” “老夫不知道,大概德川家以后会是李氏朝鲜一样的藩国,陛下的神道教也该择贤而居,得到高僧多的去了,每个人都可以是领袖。” 郑芝龙懵住了,根本没听他说什么,突然拍拍额头,“五万人,五百艘船,加上北地水师,可以瞬间把红毛鬼、佛郎机人撵回老家,大同侯要恢复南洋藩国进贡之路。” “不可能!”秀忠摇摇头,“这种人怎么会为了一堆虚名做事,我们两万人跟着他,也许这两万人就是他要的答案,明日准备和大同侯要粮,购买也行,老一官以为会有什么答案。” “郑某认为德川先生最好不要这样做,试探主人,怎么看都不会有好结果。” “不,这有什么可试探的,他显然想让这两万人跟着他做事,就像朝鲜水师一样,否则也不会慢悠悠晃荡,也许是李氏朝鲜不安分。” 扑通~ 郑芝龙从板凳上瞬间栽倒,忙不迭爬起来坐好,又神游了。 秀忠哈哈大笑,“老一官,你是海匪头领,这是君王的眼光,君王的计策,你得好好感受一下,老老实实听话。理解了,就知道老夫为什么很快想通了。” 郑芝龙无声拱拱手,没有说话。 旁听了半天的赖宣突然道,“明国水师在西国各藩起码劫掠走三千万两白银,看看这些银子会去哪里,就知道大同侯想做什么。” 秀忠叹气道,“石见银山、佐渡银岛,每年二百万两银子,倭国银子太多了,却没什么好东西,祸根之源。” 郑芝龙一歪头看向赖宣,“国主以为大同侯会私用?” “不,越是公用,才越有问题,我不相信那个皇帝会接受一个拥有君王胸怀的臣子。” 第367章 君王之计(中) 郑芝龙一晚上脑袋懵懵的。 第二天中午,秀忠派人告诉他,大同侯说绕过济州岛后,会有水师运输船来补充粮草。 水师给水师大规模补充粮草? 这可是跨时代的战术兵事行为,西洋人大船出行都带着四个月、甚至半年的粮草。 接替补给,是权力在海洋中的展示。 一件小事,朱鼎顺没料到郑芝龙会想这么远,五天过后,在济州岛被郑芝龙追了上来。 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睡梦中做了俘虏,郑家水军接手了九艘大船,孝敬给大同侯。 朱鼎顺哭笑不得,郑芝龙眼光看来真的差点。 这些西洋人不能杀,他们都是潜在的士兵,在船上看俘虏很麻烦的。 大鲲,是西洋船、是郑芝龙自己、是德川家、更是南洋、更是海洋好不好。 你一辈子都得给老子抓大鲲去,这么着急做什么。 朱鼎顺不得已,只好让中军分开接收了一千白人。 郑芝龙想谈事,朱鼎顺根本没有谈话的欲望,宋裕竹和肫哲都怀孕了,在船上吐的稀里哗啦,照顾老婆要紧。 让他带走妻儿也不带,也不知道想什么。 懒得解释,一个月后就知道了。 不给你们展示一下火力,所有人都不能走。 在这之前也没什么可谈的,忠心得下属主动,不能主动索要。 朱鼎顺在海上晃荡的时候,十月十七,皇帝给三皇子举办了超规格的周岁宴。 不仅朝堂大佬和勋贵赐宴,还在在坤宁宫赐宴百官家眷。 皇帝更是在宴会上宣布了一个消息,天启七年正旦大朝会,会册立太子位,皇三子朱慈炅过年已三岁,应早立国本。 嗯?! 大臣们懵逼了一会,可不是,现在是周岁宴,过年虚岁就是三岁。 比孝宗皇帝册立太子时间还早一年。 也好,大明朝不能再来一场国本之争了。 大臣们顿时一番恭贺,天启顺势宣布,册立大典之后,会大赦天下。 勋贵家眷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比起前面兴高采烈的皇帝,坤宁宫则几乎围着一个女人转。 这个女人还不是皇后,不是皇贵妃任氏。 是大同侯侯夫人,张之音。 大小姐快生产了,但手脚不受影响,大肚子与别人的待遇也不一样,坐着高高的凳子,独立的桌子。 皇贵妃话里话外叫了两声皇婶。 皇后则说,若是男孩,一定得陪太子启蒙读书。 得,人家还是一家人,三代富贵有保障,彻底实锤了。 皇子周岁宴,皇帝却无形中抬了抬大同侯。 十一月初十,朱鼎顺依旧在海上漂。 大同侯府邸人满为患,魏忠贤、张维贤领头,中院三个客房,一个房里全是勋贵大佬,一个房里是九千岁的人,另一个房里是兄弟和其余几位大臣。 张之音昨天就在喊痛,京城几乎稍微有点名气的稳婆都在这里。 院子很深,中院的人当然听不到动静。 张维贤等得焦急,负手在院中来回踱步,不停看看头顶的阳光。 他在看什么,西宁侯更懂一点,勋贵家的潜规则。 宋光夏缓缓来到姐夫身边,拽拽衣袖,向屋里瞟一眼,示意他很多人看着呢,别乱了分寸。 张维贤一甩手,根本没听,“生死大关,不是自己女儿他们不心疼,老夫稳稳当当坐着不为人父。” 宋光夏讨了个没趣,干脆主动岔开话题,“听说陛下会赐名,也不知道…” “做梦,绝对不会沿着代藩辈份走。三世而衰,五世而斩,大同侯是开府之祖,供奉可以,绝不会承袭。” 宋光夏就是随后一说,当然知道是什么情况,有点落寞的回道,“这家伙是真的好种,哈喇慎公主和顾芊芊也有孕。这…这…开枝散叶属实快了点。” 张维贤终于停下脚步,拍拍小舅子肩膀,以示安慰,“裕竹可能后年才会回来,到时候你也会做姥爷,呸,你现在就是。” 人家西宁侯还有一个女儿呢,且孩子是镇远侯府小小侯爷,姐夫小舅子顿时哈哈大笑。 客房院子的门口闪进来一个老婆子,是国公府的人,老婆子一脸笑意,红光满面,“公爷,生了,生了,午时两刻,母子平安,大胖小子。” 张维贤大喜,“好,赏,稳婆每人赏二十两,国公府来赏。” 稳婆一个磕头,欢喜离开。 这时隔壁院里也传来笑声,传来赏赐声。 魏忠贤从门外进来拱拱手,“恭喜公爷,贺喜公爷!” 张维贤笑着拱手回应,九千岁突然靠到身边,“公爷,命格不错,生辰八字满意否?” 英国公丝毫不避讳,哈哈大笑,对众人一张手,“满意,太满意了,生的好,生的好!” 众人又是一顿恭维,他们是真的羡慕。 这时候一刻二十分钟,午时三刻,就是太阳最正的时间。 一般来说,封建勋爵人家认为午时生子最有出息,可辅佐皇帝兴旺,做柱国之臣。 但午时三刻是需要避开的时间,那是‘真龙’时间,就算真的生了,也会等一等宣布。 靠后靠前的说法又各不相同,靠前预示辅佐皇帝向上,靠后预示护佑皇权。 所以,出生时间真的看命,且‘风险’很大。 午时两刻,就是张维贤在院中焦急的原因,是‘最后’的时间,也是最好的时间。 英国公已经让人去酒楼准备了,下值后大伙喝两杯。 皇帝反应很快,未时一到,小内侍已经带来中旨,张之音诰命品阶一结婚就决定了,一辈子也没得升,赏赐侯夫人蜀锦十匹,皇帝期盼大同侯大捷,赐名嫡长子破虏,荫恩禁卫统领。 张维贤果然说对了,众人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是大明朝历史上最小的‘官’,只有半个时辰大。 禁卫统领是差遣官、没品阶,却是勋爵最好的荫恩官,比什么世袭都督、世袭指挥使更加亲近皇室。 外行看热闹,内行的知情‘老妖精’们看门道。 皇家没有小事,皇帝借用儿子的周岁宴,一封中旨,确立了大同侯在勋贵中的地位。 第368章 君王之计(下) 天启六年十二月,千里沼泽再次冰封。 辽东的皇太极在入冬之后,沿着辽河的明边墙,新增两万人驻守,不仅日夜有人巡视边墙,每天都有百人斥候到五百里外查探。 消息当然有,且很精确,解难营的表现把新汗雷住了。 他们竟然在沼泽的一个个湖中抓鱼,科尔沁、察哈尔和解难营,千人一队的骑兵,大约十几股,一万多人都在捕鱼,沼泽北面都是运鱼的爬犁,听说收获非常多。 上个对照图,黄色是辽东,那一溜描边是边墙加辽河,红线范围内是河流密布的沼泽,那个倒三角清朝前期都在 皇太极的消息不仅来自斥候,还有张家口商队。 是的,他们来了,不仅很快,而且很近,只要愿意,一个冬季可以交易十几次。 每次都能达到之前的规模。 十一月上冻以后,范家伙计出现在距离沈阳最近的长山堡。 全辽东都想不到,商号还能来,皇太极也没料到,试着同意了,结果五天后就来了二十车货。 强留? 不太可能,而且范家伙计说,他们的货来自广宁,来自解难营护送。 皇太极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转念一想,若商号不来,才意味着大战,让他们继续吧,辽东真的各种缺。 平均十天一次,少的时候也有十车货,后来下雪干脆使用更快的爬犁。 皇太极被袁可立和大同侯的狂妄逗笑了,原来明朝也缺军饷。 腊月中,范家掌柜求见皇太极,范永斗要亲自到沈阳拜会大汗。 皇太极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范永斗不可能未经允许就来,也不会指望把他再次变成内线。 快马到前线,把李永芳叫回来深谈了一次。 腊月二十六,范永斗来了。 不知是不是皇太极特意,沈阳城外的军营人声鼎沸,好像在准备出征,这是一过年就准备打仗? 皇太极很给范永斗面子,在沈阳新宫内以私交接见了‘老朋友’。 范永斗见到皇太极,看一眼后,只是躬身行了个常规礼节,“见过大汗。” 皇太极呵呵一笑,伸手向一旁的三个汉人属官,“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范卿原先是文官小吏,朕偶然发现,他推荐了宁卿,宁卿又推荐了鲍卿,汉人优秀人才很多,朕恨未早发现。” 三人向皇太极欠身,表示大汗过誉。 范永斗朝三人拱拱手,“见过三位先生,范兄与某是一家,范文寀是…?” 范文程相貌堂堂、体格魁伟,闻言同样拱拱手,“正是家兄。” “失礼失礼,还真是老朋友,可惜文寀兄仙逝。” 主位皇太极轻咳一声,“范东主坐吧,不知何事,还累东主亲至。” 范永斗点点头后坐到客位,“大汗,大同侯告诉小人,商号可以随便走商,除了军械,需要什么就卖什么。侯爷说,不怕商号会资敌,谁能把财富转化为武力,谁才是赢家。” 皇太极不置可否,“就是如此?” “呃~抱歉,其实大同侯吩咐小人来一遭,并没有什么目的,小人不敢违令,大汗若有什么话,小人可以带回去。” “哈哈哈~”皇太极大笑,突然又脸色一收,“狂妄,朱鼎顺是想着留个劝降的联系人吗?” “不不不,小人不参与兵事,辽东互市的海兰珠城正在大建,小人主要在哪里修建商号的店铺。” 皇太极听到这个名字,微微闭目深呼吸,“大同侯啊,与朕既是连襟,他更应该叫朕姑父。” 范永斗哦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大汗,科尔沁给…给…给两位公主的信。” 皇太极冷眼一扫,示意范文程拿走信件, 范文程也顺势接过了话头,“大同侯真是好耐心,半年没有寸进,冬季还有闲情逸致去捕鱼。” “呵呵,文程兄有话可以直接问,辽东与大明互相隔绝消息,大概只有老夫能答几句。大同侯并不在辽西,在哪老夫也不知道。” “哦?那辽西在做什么?” “练兵、开荒、建城,练多少兵、开荒多少,范某无法知晓。” “呵呵,范东主真是实在人,我们拿银子或其他珍贵物品,淘换点消息行不行?” “不用淘换,范某若知晓可以直接告知,大同侯并不介意。” “那敢情好,不知肫哲公主在侯府怎么样?” 范永斗一愣,才反应过来是谁,“抱歉,不知公主尊号,范某真不知。” “无妨,那范东主知道察哈尔的情况吗?” “呃~土默特封顺义王这是旧事,哈喇慎白彦封和顺王、科尔沁巴腾封恭顺王、察哈尔新汗封元顺王,这不是秘密,察哈尔没什么情况,包括其他部落也没什么情况,反而是商号在忙着建互市。” “不限制的互市?” “当然,与大明没什么区别,只需要缴税就可以,牧民可以自由交易,没有任何限制,盐铁都没有。” “平时交易以什么最多?” “羊毛,各地都是羊毛最多,冬季当然少了,大明不缺马。” “羊毛?为什么是羊毛?” “纺线、制衣呀,各种羊毛制品很畅销。” 这事涉及范文程知识盲区,他看一眼皇太极,意思是没什么可问的,没什么价值。 皇太极轻咳一声,“大同侯在山海关?” “不是,听说闹海匪,哦,上月刚刚听说,大同侯的报纸在江南畅销,读书人爱不释手,众多大儒上书请大同侯讲学。” 皇太极对这个感兴趣,仔细追问了半天后,让侍卫带范永斗去休息。 这个棋子废了,可惜了。 范永斗走后房间一时沉默,皇太极摸摸下巴冷笑一声率先回神,“看来他不知朱鼎顺在海上,若非朝鲜报信,朕确实想不到,他还有心思去与海商怄气。” 宁完我咳嗽一声,“大汗,无论如何,东江不得不攻,他们可能不会想到,与我们通信的是朝鲜王。快速劫掠河水消融前返回,完全可以实现既定目标。” 范文程附和道,“完成对东江的快速攻防,消除背后大患,大贝勒代善更合适。” 皇太极瞥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专攻阴谋的鲍承先突然道,“二贝勒才合适,阿济格、多尔衮为副,三位旗主各带五千旗兵,带蒙汉朝从兵三万五,共五万人猛虎扑食。” 范文程立刻反对,“不可,二贝勒可能不会专注东江,万一…” 鲍承先立刻打断他,“范兄,所以二贝勒更得去,阿济格、多尔衮两位贝勒更得去。” 皇太极微微一笑,“鲍卿说的不错,朱鼎顺命令朝鲜坚壁清野,但朝鲜贵族可以通过大山和东岸走私,劫掠反而不重要。毛文龙驻近朝鲜海岛,屡收纳逃人。朕怒而往征,若朝鲜可取,顺便取之。二贝勒已请战,朕给他这个机会。” 范文程一抖,瞬间明白了,“大汗,虽然骑军在朝鲜优势明显,且明军没有骑兵,还是不能太过深入,得有人能阻止他们,无功而返可以,失败绝不可接受,目的主要是破坏城池,不是劫掠财货。” 皇太极点点头,淡淡哼一声,“朕会下密旨。” 第369章 一种博弈两种算法 二贝勒阿敏,镶蓝旗旗主。舒尔哈齐的次子,父亲被努尔哈赤幽禁至死,哥哥阿尔通阿、弟弟扎萨克图被枭首。 阿敏的核心部下,很大一部分是父兄旧部。几乎参与了后金所有重大战役。 二贝勒有没有反意,对皇太极都是根刺,因为阿敏只服努尔哈赤,是废太子褚英的人,从小就与褚英一起作战。 褚英作为努尔哈赤嫡长子,作战勇猛,却心胸狭隘,与努尔哈赤的五兄弟兼五大臣不和,与众兄弟不和,偏偏与阿敏还不错。 五大臣和其余兄弟与褚英闹翻脸,努尔哈赤挺狠,把长子幽禁,两年后直接给砍了,但这时候的阿敏呢,他和褚英又不是一伙的了。 从那时起,皇太极就明白,阿敏虽战功赫赫,内心却有不一样的想法,也许从先汗处死他父兄,这种情况就不可避免。 说到底还是李成梁‘舒儿’这枚棋子的遗祸。 皇太极必须削他的威信,为自己‘面南独坐’准备。 努尔哈赤身边坐着四大贝勒,那是先汗威望绝顶,不在乎他们分享皇权,且全是子侄辈。 新汗身边再坐两贝勒,还是两哥哥,不仅大汗腻歪,后金朝臣也感觉怪异。 一起出征的镶白旗旗主阿济格、正白旗旗主多尔衮,都是皇太极兄弟,是胞兄弟,皇太极能感觉到兄弟俩对新汗有那么一丝不爽,正好兄弟俩急于求成,那就和阿敏一起去好了。 骑军冬季在朝鲜无敌,不会大败。 皮岛守卫严密,阿敏不可能攻下来,破坏他们的基地就可以。 朝鲜坚壁清野,不会有太大收获。 河水消融前退兵,也不怕被朱鼎顺拖住脚步留人。 等阿敏和两位弟弟无功而返,自己再宣布与朝鲜大规模走私,此消彼长,三人再不会有作为主将的威望。 皇太极算盘打得噼啪响,完美。 天聪元年正月初六,天聪汗在沈阳祭天,大军出征。 阿敏为主,阿济格、多尔衮为辅,济尔哈朗、豪格、硕托、图伦再次。 对兵力的组成,皇太极并没有听从三位谋臣建议,阿敏直属一万人全去,两位弟弟只有各两千人,济尔哈朗、豪格、硕托、图伦则各带一千人,他们主要约束从兵。 驻守辽南的汉军由刘爱塔、李延庚带一万人,科尔沁、内喀尔喀新附的骑兵两万人,朝鲜兵五千人。 共五万三千人,三万八骑军,足够把朝鲜西海岸犁一遍。 天启七年正月初六,大同侯府也在宴客。 张之音坐月子雇的奶妈,他需要处理很多事。 南京魏国公与她基本达成了协议,简单说就是四个字,不买不卖。 剩下的都是交情、是诚意,江南读书人请大同侯去讲学,就是诚意的一部分,朱鼎顺未回来前,双方只能这么虚请着合作。 但过年之前,土默特找上门了,顺义王嫡长子俄木布亲来,去找皇帝告御状。 大同侯雇佣本部一万人,其余部落八千人,到冬季只回来三千人,剩余人不仅不回来,还要把家眷带去辽西草原。 这是赤裸裸的抢夺,草原大忌,生死仇敌才这么做。 张之音的处理很简单,不就是要银子吗,再给你五十万两,反正你转手就得买东西送回来,左手倒右手这么简单还来吵吵。 今天宴请,也是鼎三、顺一、鼎四、顺六、狐狸、陈尔东、李信、王允成、李精白等在客房自顾自聚一聚,大小姐不可能陪他们。 前四位算半个主人,吃喝完都恭恭敬敬来到后院听大小姐安排。 张之音在看顺六从北寨带回来的一堆信,她万万想不到,朱鼎顺掏钱在晋陕甘三地像京城一样埋了很多暗子。 夫君看起来想控制可能发生的乱民。张之音是又佩服又觉得他有点狂妄,稍微差错,就是欺君大罪。 难怪胖熊抽不出身到京城,这些事琐碎、杂乱,又互相独立,看得人头大,偏偏还不能随意放弃。 她在看,其余人坐两边静静喝茶,太多了,一时半会无法理清,大小姐干脆踢了一脚旁边的一堆书信。 “鼎三,你拿走吧,废脑子,你大哥说你更擅长这些事。” 鼎三嘿嘿一乐,“那就烧了吧,小弟拿走也没地放。” 张之音不置可否,向李精白和王允成虚请一下,“两位前辈回去休息吧,官场的事都很慢,您二位也不用参合家里这些事。” 李精白说了一声好,王允成却多说了几句,“夫人,高大人的监察已经转到大兴县衙,我们在宛平县衙太久了,高大人除了县丞把其他人官员全部削职…” “有什么问题吗?他们都认罪吧?” “不不不,没有,是高大人与锦衣卫劳役的赵大人一直在谈论侯爷的报纸,言语间多有冒犯,还是约束一下的好。” 张之音看向鼎三,后者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大嫂,其实大哥就是让人吵来着,结果京城出奇的安静,江南也…显得小弟没事做。” “就是让人吵是什么意思?这种事一开头就会炸锅,会混乱不堪。” “呃~” 鼎三还没有说,张之音又淡淡道,“我明白了,狐狸兄弟,报纸不是有很人给写文章吗?夫君的办法很好,把争吵控制在朝事外。” 狐狸一拱手,脸色同样尴尬,“大…大嫂,他们都在拍马,令…令人尴尬,反而…反而得锦衣卫的赵南星赵大人帮忙筛选一下。” 张之音哭笑不得,原来是你们文墨缺陷,感觉控制不住。 “王大人、李大人,您二位帮忙筛选一部分吧,可以怀疑,但言语不能激烈,更不能让人暗中挑拨得逞。” 王允成和李精白痛快答应走了,他们还是喜欢这种争声望的事。 高攀龙和黄道周不可能作为家臣出现,人家有自己的骄傲,除了朱鼎顺,才不会和张之音谈事。 大小姐深吸一口气,“春季工坊慢慢投用,生产出来的布得一直存着,注意防火防水,日常事务也不用来找我。” 顺六和鼎四连忙躬身附和,顺六说道,“大概得用一两年才能正常运作,大哥安排的时间很宽松。” 张之音不想一直谈这事,摆摆手沉声问道,“外面对我儿有什么风声?” 她问错人了,出口就后悔。 果然,兄弟们齐齐摇头,表示什么也没听说。 张之音闭目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的对几人道。 “夫君有绝对清醒的眼光,所以他总能后发制人,你们不会,那就想办法去收集消息,官场消息落后,就是权力落后,你们想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吗。教你们个乖,勋贵每家都有那么几个核心下人,大臣每家也有核心幕僚,他们有时候比家主知道的都多,会用银子也是种本事,蠢货才守着发霉的银子。” 第370章 进阶的东林核心 天启六年两场大胜,大同侯把刀子抵在奴酋心口,一次册封三个鞑靼王,皇帝又册立太子大赦天下, 京城上元节的花灯很热闹,大明朝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一切都是煌煌天朝的气氛。 正月二十之前休沐,高攀龙今天不在自己院子里,而是在城外宜北坊胡同,锦衣卫外城千户所下的一个百户所。 京城的锦衣卫衙门,不论是千户所还是百户所,都是打杂的地方,治安、清洁、疏通水道都得做。 百户所校尉只有一百人,帮闲却有三四百人。也有被惩罚劳役的流氓混混,赵南星算个特例。 赵大人去年莫名其妙被送回京城,还以为解救了,结果继续劳役,锦衣卫拉了几天粪车,高攀龙才找到他。 一个月后,锦衣都督下令,让他做百户所的帮闲,只有一个任务,帮忙看文章,一句话概括文章内容。 赵南星从此就栽在了文墨中,吃睡都在破公房中,没日没夜的研究文章,连续三个月,反复研究报纸上的内容。 他想写几篇文章,可是上面不允许。 高攀龙手里拿着一壶酒、拎着半只鸡而来,赵南星一如往日,在一摞报纸后面挑灯读文。 “梦白兄,上元节,出来喝两口。” 头发花白的赵南星看一眼高攀龙,抽抽鼻子犹豫片刻,把报纸放在破烂的行李边。 公房里家具破破烂烂,柴火和碗筷倒是不缺。 赵南星一遍添柴,一遍摆碗,“不是贪墨来的酒肉吧?” 这是他俩最近见面经常打趣的一句话,高攀龙闻言笑了,“小弟现在没有幕僚,没有管家下人,房子还是鼎三将军给的,吃喝两口还是没问题。” “哦?自己做饭?” “那能呢,隔壁一家原来是南直隶解户,给他们钱粮,我混口饭吃。” “大明洪武年间,骑驴御史被百姓誉为巡天清官,高兄这是效仿先辈,做一个混饭御史?” 高攀龙哎一声,坐到桌边给两人斟酒后举杯直接喝了,“大明朝廷官员俸禄一直实发七成,想不到老夫的俸禄都不够一家吃饱穿暖。” 赵南星苦笑一声,“天下无官不贪,的确是实情,老夫被削籍时家资一万五千两,本以为够穷了,现在回头想想,得老夫为官一百年啊,也不知道怎么来的,愧对圣人教诲。” 高攀龙哈哈大笑,“查了一次宛平县衙,老夫倒是知道一点,冰敬、炭敬、节敬、别敬、年敬、润笔等等,名目繁多啊,官场人人熟知,人人都没当回事,现在想想,谁还不是为了这点恭敬虚名活着。” “哦?!宛平县衙小吏都被罚银、判劳役,不是留了一个县丞吗?” “切~”高攀龙不屑一笑,“山西大户的儿子,鼎三将军说是他的人。” 赵南星一愣,揶揄嘲讽一声,“原来大同侯也在结党营私。” “不不不,赵兄别误会,这个县丞才上任一年,真没有贪墨,至于老家什么情况,高某也查不到,两回事。” “也就是说,宛平县丞是清官?” “没错,至少在县丞任内两袖清风。” 两人一碰杯,默默吃了两口肉,想起东林书院人山人海,士子挥洒泼墨的场景,双双叹气,果然是士绅豪商豢养的喉舌。 赵南星不再说这些事了,拍拍身边的报纸,“高兄,抽筋拔髓、杀人诛心啊,大同侯若对外用兵,这无话可说,一旦调头向内,定然血流成河,而且他会毫不手软,因为死得一定全是士绅豪商,全是他说的地主、剥削阶级。” 高攀龙早想通了,自嘲一笑,“大同侯不对内,大明还是大明吗?若大同侯经营辽东,用不了十年,富裕定会赛过江南,海量人口流向塞外草原,他就算不动手,也有傻子逼着他动手。” “是啊,老夫总算看明白了,所谓士绅,就是要富裕、要永世富裕、不接受别人比自己富裕。士绅不停兼并土地,就像一只只饕餮,不知节制,定会爆体而亡。在老夫看来,这个时间甚至不用大同侯引导,他只需要等着就可以,天下百姓已到了忍耐极限。” 他说的沉重,高攀龙一歪头,“赵兄准备怎么做?” “江南士绅有明白人,不可能所有人都看不到这里面的危险,有人与大同侯达成了某种协议。” 高攀龙点点头,“赵兄敏锐,魏国公慢了一步,但侯夫人代替大同侯答应了。” 赵南星顿时皱眉,“这是大同侯的本意?” “不是,他的本意是控制在报纸上争吵,等他回来再说。反正他能兜底,老夫猜大同侯的杀招不在工坊上面,想了这么多天没头绪。昨日和顺一将军聊天,他说大将军从不会屠戮百姓,大将军会让百姓活,哪怕换个地方。” 赵南星消化了一会,眼神一亮,“所以大同侯扔下辽东,跑到了朝鲜?他的目的在海上?” “定然如此,朝廷向朝鲜购粮三百万两,为什么不向江南收购呢?这是一个杀招的开始,大同侯把流血放到了疆土外面,海匪郑飞虹就是条线,他可以把江南、朝鲜、倭国、琉球、南洋全部串起来。江南士绅以为大同侯去收拾朝鲜,其实他们反应太慢了,大同侯早把绳索套他们头上,现在是去找收紧绳索的外力。” “有理!”赵南星单手托腮想了一会又抬头道,“侯夫人坏事,大同侯定然会从海上突然伸刀子,届时他会发现江南无法分辨忠奸、无法分清敌友。” 高攀龙沉重点头,“他们的确无法控制混乱,难以抉择。” “不,侯夫人出身国公府,她从小环境与大多数人不一样,潜意识拒绝接受改变,这是她的短板。” “但顺一将军又说,侯夫人让人把布匹保存起来,暂时不会兜售,看起来毕其功于一役,或者说等着大同侯使用。” 赵南星呵呵一笑,“大同侯的这些兄弟能感觉到侯夫人做的不妥,但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办法,也只好暂时按兵不动。朝鲜目前估计战事正酣,高兄应该告诉顺一将军,最好派心腹快船联系大同侯,否则真的会坏事。他可能会一拳挥空,这次打不到人,下次一旦流血,就会有更多人被牵连。” 第371章 史上最诡异战事 朝鲜不是大战正酣,是第一阶段已经打完了。 李倧交给毛文龙的五座城,分别是义州、龙川、铁山、宣川、定州,全部在皮岛对面,沿着海岸线从北向南不过二百里。 义州是鸭绿江边的海防大城,铁山是平时皮岛中军所在地,毛文龙和刘诏平时并不在皮岛,岛上更像是后勤基地。 宣川、定州才是辽民集结的主要地方。 毛文龙严格执行了坚壁清野的策略,过年之前五万青壮上岛,剩下的三十多万人已被转移到东面百里大山里的大宁江上游。 与‘历史’上的过程一样,女真骑兵过江半日就抵达皮岛和云丛岛对岸。 与‘历史’上不一样的是,阿敏只让两千蒙古人试探进攻了一次,就立刻放弃,非常干脆。 因为他亲历了去年的宁远大战,明军把火炮放在岸边,看起来非常靠前,冰面上的杀伤力却令人胆寒。 打水漂的铁驼子甚至能直接打到中军所在的岸边,划出长长的血痕,就算硬着头皮伤亡万人上岛,岛上还有三道防线呢。 正月十五过江,三天后,阿敏已攻陷平壤。 正月十九攻陷平壤南边百里的小城黄州,突然停了下来,骑兵四处劫掠,他…主要抢人。 刘诏的阻击阵地距离黄州二百里,看起来阿敏并不想通过山谷到汉城。 一点南进的意思都没有。 五万人,义州五千、铁山五千、定州五千、龙川宣川各几千人,平壤顶多三万人。 而且阿敏鸡贼的把本部人马分开驻扎,让正月十二抵达汉城的朱鼎顺很别扭。 留给双方的时间都不多,阿敏万一转身就跑,什么也捞不到。 立刻命令水陆同时向北,快船通知皮岛守军,攻铁山,收义州,完成断后。 其实毛文龙已经先一步行动了,朱鼎顺给的计划就是放女真南去,立刻断后路。 战事就这么突然开打,朝鲜君臣甚至没来得及感慨,大同侯怎么带回两万‘友军’。 毛文龙在女真背后经营六年,人家当然有点道道。 正月十八晚上,从地道潜入城内的斥候联系到了李延庚,城内三千汉兵、一千科尔沁骑兵、一千女真人。 哎,事情就是这么巧,阿敏认为李延庚‘忠诚度’肯定高,结果偏偏选了一个毫无忠诚度可言的‘奸臣’。 正月十九斥候带着科尔沁的人进城一联系,妥了。 当天晚上,两万人从皮岛连夜出发,夜间突然出现在铁山,女真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铁山收复。 正月二十,宣川、定州的敌军都没发现异常,义州、龙川已被李延庚带人诈开城门收复。 正月二十一,曹变蛟带领两千火器兵和军械抵达皮岛,基本宣布阿敏无处可逃。 正月二十二,火器军和毛文龙收复宣川、定州,南边刘诏带着两万人和张世泽的两千火器军抵达黄州。 明军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四万入侵的女真人关在平壤大同江附近的平原。 南北二百里,东西平均五十里。 阿敏依旧在劫掠人口,南北两面的人却无法进一步了,平原是骑军的天下。 朱鼎顺的军旅生涯不长,没见过这种诡异的情况。 随行的朝鲜君臣、德川秀忠,也没见过这种‘默契’的打法。 双方…尬住了。 海面上还漂着两万多人呢,正月二十三,朱鼎顺登上远洋大船,来到大同江入海口附近海面。 海边有十里结冰,大船无法靠近,岸边一溜小山,把五十里外的平壤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大船上人很多,有人紧皱眉头,有人看戏,有人惶恐,每人举着一个望远镜看了半天,一个个哑口无言,均没什么头绪。 平壤附近小城很多,江东、江西、成川、顺川、肃川、平原、大同、甑山,共八座城,彼此距离不超五十里,阿敏若不顾朝鲜人死活,完全可以长久存在。 回到船首舱,顿时人满为患,刘诏、李倧、金鎏、崔鸣吉、申景禛、耿仲明、王锡斧、季士登。 还有菲利普、德川秀忠、德川赖宣、郑芝龙、郑芝虎等‘看客’。 世上没有一厢情愿的顺风战,但仗打到这份上,显然不止战场层面的事,所以海兰珠和肫哲也在船上。 这是中军大帐,只有朱鼎顺一人高高在上,突然发觉又是老子一人烧脑子,顿时头疼不已,用力掐掐眉心沉思。 平推不是不行,但是消耗完火器接下来就没得玩了,里面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兵,五万人至少得留下四万。 沉默间李倧突然谄媚一笑,“区区贼寇,大将军定可灭之,朝鲜水军跟随大将军两个多月,顿时变成精兵。我们至少二十万人围之,贼寇一个月都撑不住,就算不攻,他也可能乞降。” 金鎏立刻附和,“是啊大将军,不需要苦恼,我们粮草充足,没必要拿士兵性命强攻。” 刘诏眉毛一沉,“大王和金大人好气魄,视二十万军民不顾。” 李倧脸色一红,“小王已令他们暂避,刁民不听王命,实属无奈。” “可朝鲜的官员腿脚不慢,失地是王命,失人也是王命?” 金鎏拱拱手,“刘大人,事已至此,朝鲜没道理让天朝大军全部顶在前面,汉城五万兵也在大人麾下,大人可随时让他们前压。” 刘诏冷哼一声,“免了,只要不攻,我们的人管够,还有大将军的水军配合,带着你们还得当老妈子,必败无疑。” 船舱内一时间再次安静,朱鼎顺缓缓抬头,突然问道,“金大人,朝鲜哪来的五万精兵?” “回大将军,平壤等地撤回来的士兵加上都城守军,七万人也有,王上为配合刘大人,挑出五万人,若让水军上岸,朝鲜有十万大军,所以王上说我们二十万兵围贼寇。” “水军另有他用!”朱鼎顺转向刘诏,“五万人可战?” 刘诏一愣,犹豫一下,“回大将军,看起来不错。” “不错?” 朱鼎顺语气阴沉,刘诏感觉大将军发火了,立刻躬身,“回大将军,下官去看过两次,具宏、具仁垕父子在练兵,士气很高,嚷嚷着御敌。” 第372章 聪明的傻缺(上) 朱鼎顺可以肯定,阿敏有自立为王的心思。 ‘历史’上他只有三万人,在皮岛损兵折将,两万人一度攻到开城,与朝鲜达成互市协议,粮草不济依旧拖到四月才返回辽东。 从此失去女真贵族的信任,论罪被幽禁至死,结局与他老子一样。 情况改变了,坚定了阿敏自立的决心? 朱鼎顺稍微一思考,对李倧道,“王上回去吧,三日为限,令士兵们到黄州,归刘大人指挥,张世泽节制,本官在海上看看情况。” 李倧大喜,立刻带着金鎏、崔鸣吉、申景禛躬身,“感谢大将军,想必此战过后,我朝五万人可随大将军入辽东。” 朱鼎顺点点头,令亲卫派船把四人送回汉城。 四人一离开,房间再次沉默,朱鼎顺干脆双手抱胸靠在椅中,仰头闭目。 “大…大将军,下官先告退!” 朱鼎顺缓缓睁眼,看着踌躇的刘诏,“为什么?张世泽可以约束前线,何况副将是毛文龙的侄儿毛有俊,这人本官知道,不是庸才。” “下…下官…听大将军吩咐。” 对着一屋子人,刘诏实在难受,朱鼎顺冷哼一声,“刘大人,你知道本官为什么让金鎏做领议政吗?” “西人党核心,声望最高,从龙一等功。” “放屁,金鎏是难得的能臣,朝鲜大儒,程朱理学第一人,也就是性理学第一人。” 刘诏神情缓了下来,点点头道,“金鎏的确儒学功底深厚,下官很是佩服。” “所以他必须死!” “啊?!” 朱鼎顺突然大怒,“啊个屁,刘大人,你代表的是大明,身负几十万辽民性命,老子夺了朝鲜兵权,毛文龙去了北面,你怎么又还回去了?读书把脑子读傻了?愚蠢。” 刘诏终于知道自己刚才的不安来自哪里,扑通下跪,哆哆嗦嗦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朱鼎顺重重呼吸两声,恼怒拍拍额头,手指着众人转一圈,“我们一定忽视了什么大问题,都想想。” 屋子里的人此刻都站了起来,尚方剑持身巡抚下跪,他们也不敢坐着看戏。 “夫君,要不我去看看吧,想不到大汗把阿玛也派来了,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阿爷大概早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二伯不知火器凶猛,他们必死无疑,夫君没必要徒造杀戮。” 朱鼎顺朝说话的肫哲摇摇手,哼哼哼干笑两声,“我是不想杀人,不代表我纠结于杀人。” 肫哲没有再说,朱鼎顺负手对众人道,“王阳明说心即理,程朱说性即理、性本于理。他们有什么区别暂且不说,理在儒学中是纯粹至善的道德标准,故性无有不善,具体内容就是仁义礼智信。 把道德提高到天理、天道的高度。这样一个人,他的行为、他的语句都应该是充满至刚至阳的浩然,金鎏显然不是。 但他又是性理学第一人,不考虑朝鲜的儒学水平,起码在金鎏心里,他有独立完善的自我认知。 起码他应该像刘大人一样,迂腐、刚强、认理,但他没有,在本官面前谈笑自如。 接受本官剥夺朝鲜兵权,对本官掌掴朝鲜王视而不见,对本官诛杀大员默不作声,与他的内心道德标准完全不一致。 只能证明一件事,他在做更重要的事,重要到家国大义,重要到不得不低头,这样才能自我催眠、自我救赎。 本官原准备打完这一战,与朝鲜君臣好好玩玩的,显然人家不是傻子,抓住了某个机会,大概皇太极也被耍了。” 朱鼎顺说完,其他人也有了点恍然大悟。 但仅仅是个大概,依旧毫无头绪。 早知道该把毛文龙留在南边,刘诏在阴谋中有天然的道德缺陷,真是没办法。 “大同侯,无论什么阴谋,最终都得落实到战事中,南北夹击,水军破冰损坏几艘船,搭浮桥上岸,三面围攻,他们只能往山里跑,天气寒冷会冻死饿死在山里。” 语气生硬,朱鼎顺看一眼,是德川赖宣,这家伙作为观众,还先憋不住了。 朱鼎顺没有搭理他,反而问耿仲明,“耿参将,朝鲜水军聚集在江华岛,有什么情况?” “回大将军,他们很兴奋,奖赏丰厚,他们期望跟着大将军作战,也没有朝鲜大臣去看他们。” “呵呵,看来水军不在这场计划里。” “大将军,属下觉得您应该回汉城,只要他们提要求,我们就能判断朝鲜到底以什么身份与女真合作。” 朱鼎顺眼神一亮,对耿仲明又高看了一眼,“耿参将说的很对,也许人家胆子我比我们想得更大,所以回汉城没什么意义,我们可以直接跳过这一步,姑且认为朝鲜君臣就是让我们去死。” “那他们也会想办法控制大将军,否则打败东江六万人也没用。” 耿仲明的大胆让屋内的为他捏了把汗,朱鼎顺却哈哈大笑,把刚才的阴霾驱散。 毛文龙手下这群胆大的武将不能聚在一起,要不迟早坏事,他们肯定会没事找事,驱使他们不停做事才是正理。 门外亲卫突然大声奏报,“大将军,毛总兵带着降将李延庚求见。” 朱鼎顺顺势让刘诏起来,绕过公桌迎了出去。 李延庚身材瘦高,眼神沉稳,朱鼎顺给了个拥抱,“欢迎辽东义士,李将军是个好男儿。” “感谢大将军提携,末将永生难忘。”李延庚只客气一句,来不及叙说,就急急道,“大将军,末将有要事禀告。” 朱鼎顺看一眼众人,揽着他胳膊进屋,给众人介绍了一下,才呵呵笑道,“都是自己人,李将军但说无妨。” “大将军,阿敏绝对有鬼,阿济格、多尔衮、济尔哈朗、豪格、硕托、图伦,这些人没有一个留在后路,他甚至对粮道安全不敢兴趣。 毛总兵和我虽然降服一万人,却都是平时不服他的人,连科尔沁、女真本部也一样,末将到定州才回过神来。 太顺利了,阿敏在故意抛弃后面这些人,他估计认为父亲是大汗的人,末将没有控制的必要,才会把末将留在后面。” 第373章 聪明的傻缺(下) 李延庚一说五万人的成分,朱鼎顺立马知道问题出在哪。 守退路的绝大部分是汉军,李延庚一人劝降六千汉军、三千科尔沁和内喀尔喀骑军,女真兵都有一千人投降,这些人是死去的三贝勒莽古尔泰的人。 留守宣川、定州的士兵一接触就弃城而逃,几乎没什么损伤。 阿敏现在牢牢控制着军队,八千本部,两万他训练的蒙古骑兵,剩余人各自领着一两千女真兵,对他完全没威胁。 但是,有五千朝鲜从兵。 朱鼎顺马上判断出,朝鲜从兵原先的将军姜弘立一定在军中。 这人虽然是光海君的人,且光海君被废后与朝鲜联系寡淡,但挡不住‘一家人’的概念,他肯定联系了李倧或金鎏,促成双方内部达成某种协议。 皇太极也太惨了,被算计走一条腿啊,哈哈。 朱鼎顺借口招待李延庚,带他回到了旗舰上面,没办法,西洋人的船虽然是盖伦帆船战列舰,除了甲板的作战室,下层臭不可闻。 为了远洋航信营养补给,每艘船的最底层除了压舱石,全是家禽,鸡鸭牛都养,积年粪便能把人呛死,郑芝龙清理了一艘,一个月过去,朱鼎顺依旧受不了。 回到旗舰都是自己人,关键是毛文龙一到,很多事方便沟通,三言两语他就明白了关键,让他代替刘诏去南边指挥,自己则在海上停留两日后,到北面带大军南下。 想不到朝鲜攻防战这么快就能结束。 朱鼎顺与两女返回舱底,肫哲虽然过了孕吐时间,但亲生父亲在大军中,她明显很纠结。 海风静静的吹,附近海面全是大船,舱内蜡烛一晃一晃明亮交替,让坐在床上靠在一起的三人很出戏。 海兰珠、肫哲都是准备‘大用’之人,突然被放空,都有点惆怅。 海兰珠好多天没见了,似乎有话说,“夫君,二夫人在江华岛安全吗?” “不安全,我已令水师去把她接到海面。” “至少有一万科尔沁族人,哥哥亲来,应该很好劝降他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我去北面,就是给他们机会。” “嗯?!” “我朱鼎顺才是所有算计的核心,抓住我或者杀死我,比打败东江更重要,我不相信李倧的舅舅和表兄真的能控制五万人,否则今天申景禛不会出现在船上,他才是朝鲜武将之首。” 这种事还是肫哲聪明一点,马上明白了,佯怒骂一声鸡贼,起身去隔壁休息。 海兰珠随后也明白过来,痴痴一笑,“没错,您在北面,他们必须多算一步,南面的朝鲜兵会主动进攻,这样就把李倧的核心下属挑了出来,与阿敏暗中汇合直接攻北面,而北面还会有人在您身边,谁会来呢?” 朱鼎顺哎一声,“肫哲放心而去,是因为打前锋的一定是朝鲜人,阿敏见势不对很可能选择退入大山与我谈和,这些家伙还真是抢戏,上蹿下跳之人总会挨最狠的耳光。” 海兰珠大眼睛一眨,“他们可能会从南边直接冲到北面,呵呵,有意思,您去年逼得太狠了。” “越是菜鸡越爱玩这种自以为是的烂招。本官真是藩王克星,为什么终极武力总用在杀逆贼身上,忒无聊了。” 海兰珠无法理解他的这种郁闷,接不上话了,朱鼎顺想通对方的算计,安心休息。 同一时间,阿敏也在做最后的布置。 阿济格、多尔衮、济尔哈朗、豪格、硕托、图伦全部在中军大帐,不同的是,济尔哈朗、豪格、硕托被五花大绑。 济尔哈朗是阿敏和图伦的亲弟弟,但这个弟弟与皇太极关系非同一般,随努尔哈赤征战时,一直在皇太极身边,否则也不会是满清铁帽子之一、唯二的‘叔王’之一。 豪格是皇太极长子、硕托则是代善二子,都是大汗的心腹。 阿敏举着一封信朝阿济格、多尔衮、图伦挥挥手,“三位兄弟,都看看吧,大汗刚去半年,皇太极就算计兄弟了。咱们都知道,他不想做大汗,想做汉人的皇帝,但我们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害我们,他已经是大汗,依旧不放过我们。” 三人挤在一起看密旨,内容也不复杂,若阿敏不攻东江、执意深入朝鲜腹地滞留,让三人伺机而动,解除三位贝勒兵权,带所有人快速返回。 济尔哈朗冷哼一声,“二哥,你在背叛大金,背叛先汗。” 阿敏不想搭理他,自顾自对三人解释道,“姜弘立虽然被封为总兵,却不带兵,光海君被废后,一直在暗中联系朝鲜走私,他想回朝鲜,但回来肯定会问罪,必须立功,老四从没关注一个朝鲜降将,还好我知道他很重要,出征前偷偷带入军中,他哪儿都回不去,只能给我们做联系人。” 阿济格二十三岁,多尔衮十七岁,前者一直在随军学习,后者则第一次出征,完全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阿济格还有点念想,“二贝勒,我们应该回沈阳,大汗为何要这么对我们。” “阿济格,因为你、多尔衮、多铎兄弟母妃阿巴亥是侧妃。元妃生褚英、代善,一死一废,显然对他没危险。继妃生莽古尔泰已亡,侧妃之一是他的母亲叶赫那拉,侧妃之二是你们的母亲,三位兄弟又一个比一个聪慧,还是三位旗主,他当然会放下明朝的威胁,除掉我们。” 济尔哈朗扭身大叫,“三位贝勒别听他胡说八道,大汗只是让你们支持他,不会对贝勒用强,是阿敏心存反意,图谋不轨。” “呵呵呵,六弟,心存反意、图谋不轨也是被他所逼,老子什么都没做,就想抢我的部落,大金已不是先汗的大金。先汗让他改族名、改国号,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他不考虑,反而在算计老子。” 三人顿时语塞,阿敏又走向一直沉默的图伦身边,“五弟,我们必须抓住朱鼎顺,让明朝和沈阳都顾不上。” “二哥,我们…” “我们可以在朝鲜自立,用他们三人换回咱们的家眷,占据大山、占据建州、占据东海女真的地盘,我们不去和明朝抢辽东,我们和朝鲜那帮傻子抢东面的山地,大不了对明朝恭敬一点。抓住朱鼎顺,再放他回去,想必他也没脸来打我们。” 第374章 一眼秒破必杀局 正月二十四,朱鼎顺什么也没做,只是令德川秀忠和郑芝龙带三千人看戏,百人以上头领必须跟着上岸。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一力降十会,绝对的实力面前,玩的再花也是盘菜。 成为别人算计的核心,背负国战成败、社稷兴衰,这种感觉比征服江户幕府还让人兴奋。 朱鼎顺现在对他们互相扮演的角色感兴趣。 可以肯定,李倧不止联系了阿敏,皇太极也联系了。 那阿敏就不只会联系李倧,他会…联系自己? 对两人来说,打败明军前,肯定是扯开口随便答应条件。 真tm好玩。 正月二十五,朱鼎顺令水军停靠大宁江口,火药炸冰,小船连横,搭出一个简易码头,中军上岸。 火器军早就上去了,搭浮桥是为了卸军械。 二十五晚上,等到了联系的人。 图伦见过,还是自己的‘岳父’,一个大胡子中年人匍匐大跪,泪如雨下,“罪臣刘爱塔,拜见大同侯大将军,” 朱鼎顺把他扶起来,“刘将军,回家了,本官会把你母亲赎回来。鼎顺代老师说声抱歉,若非当年救援不及时,刘将军早已回到大明。” “不敢不敢,大将军不忘辽东汉民,陛下惦念辽东汉民,皇恩浩荡,唯效死以报。” “好了,带兄弟们到铁山好好休整一下,这里不用兄弟们出力。” “是!”刘爱塔领命一声,又赶紧道,“大将军,阿敏突然把三千多兄弟围起来,末将还以为事情败露,没想到他只是要求缴械,把兄弟们全部送了回来,说是给大将军的诚意。” 朱鼎顺笑着拍拍他,“本官已知晓,咱们随后再说这些事。” 另一边图伦和自己女儿说了几句话,看向朱鼎顺的眼神颇为复杂,“作为父亲,感谢大同侯没有欺辱肫哲。大将军,鄙人代表二贝勒前来,只要大明朝愿意把朝鲜北部五百里大山和建州旧地封给二贝勒,我们愿意投降,向大明皇帝效忠,向大明朝贡,配合大明作战。” “岳父大人也是这想法?” 称呼让图伦愣了一下,缓缓躬身,“我没得选,族人都在军中,肫哲的哥哥都在军中,皇太极对我们这一系敌意颇深,他准备做皇帝了,我们就得死。” “呵呵呵,看在岳父大人的面子上,只要臣服,平壤大同江以北都可以赏赐给你们,包括平壤城。” “嗯?!啊?!” 朱鼎顺被妾父的表情逗得大乐,“岳父大人,谈判讲条件嘛,要狮子大开口,你们的要求太合理了,合理到傻子都知道背后有阴谋…哈哈哈~” 图伦一惊,转头看向女儿,发现她一脸悲凉。 “岳父大人,去年在京城破了一场暗线串珠局,这是毫无实力之人、深陷险地不得已的下策,国事玩阴谋,反噬起来任何当事人都撑不住,谁都会死得很惨。” 话说前朝,有一个小商人。 生意做的不错,某一天,他儿子被山匪给绑去了。绑匪还是本县第一悍匪。索要百两黄金赎人,小商人当然没有。 但是他深知若不救,儿子必死无疑。他就这么一个儿子,非救不可,想了一晚上,他想了一个办法。 把所有家当拿出来,置办一份聘礼,跑去与知县提亲。 知县大怒,商人却不紧不慢告诉他,儿子把钱与江南大商人合作,成了东主之一,为商路安全,还认本县第一悍匪为义父。 只要知县同意结亲,本县匪患立刻就能化解。且江南大商人联合,本县很快会富裕起来,知县升官有望。 知县稍微思索就同意了。 商人拿着知县的结亲文书,找到江南一家大商号。说儿子是知县女婿、悍匪义子。若他们家入股,绝对不会有土匪来打劫、且关税减免。 很顺利,商人一分钱没花,成了大商号股东。 最后他拿着婚书和东主契约,独身来到匪窝。 知县女婿、大商号股东,愿认头领做义父,山寨以后黑白两路通吃,赎金远超百两黄金。 就这样,商人的儿子从绑票,突然成了知县女婿、大东主、匪帮少东家。 朱鼎顺笑呵呵说完,在座之人都沉默不语,一个个眼珠子乱转消化其中的意思。 哎,这算什么,有一个民族,他们起家时,整个族群都在玩空手套白狼的暗线串珠。 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最聪明、智商最高的民族,但全世界不知道,他们聪明这件事,完全是自己吹出来的。 他们靠着自己聪明,会做生意这个人设,最早在欧洲吸引了一大批政商界的追随者。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他们树立了民间威信,做生意放贷收民间韭菜。财富越积越多,这帮人也越来越有钱。 结果又印证了他们聪明会赚钱,完美的人设闭环。 有个小画家看穿他们的把戏,手段跟不上,武力太残忍。原以为他们会收敛,结果到大洋彼岸后玩得更花。一穷二白起盘,依旧是靠着聪明会赚钱的人设收割世界。 朱鼎顺走到图伦身边,对他呵呵一笑,“岳父大人,阿敏玩的不好,他身在局中,不能扮演双重身份。李倧才是商人,我猜他和皇太极在合伙开大商号,你们是绑匪,本官是赔了女儿的傻知县,或者说,本官是挡所有人财路的另一股土匪。” “大…大将军怎么看穿的?” “多读书啊岳父大人,无欲则刚,但凡该死之人,都是欲望控制下的傀儡,阿敏顶多能做条听话的狗,他不该想着做棋手。妄图做与本官对弈的棋手,谁做谁死。因为老子是定规矩的人。” 图伦看一眼肫哲,“我…我可以回去吗?” “可以呀,我又不会杀自己孩子的姥爷,他也不能没有舅舅。努尔哈赤给皇太极留了一手,我看他自始至终都没理解肫哲为什么会嫁给我。岳父大人现在应该明白了?” “明…明白了!” “您害怕什么?想做一方首领,就得有做事的胆魄,更得有认主的眼光,大义不多说您也懂,该死之人就让他去死吧,活着的人应该活得更有价值。” 第375章 南洋攻略计划 图伦走了,肫哲代朱鼎顺送到大营外。 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家族以后有什么实力,就看他这两天的表现。 可以肯定,李倧玩的这么花是自己逼到墙角的原因。 那又咋样,老子又不会忏悔,玩心眼比打仗本身更有意思。 老子正课成绩不怎么样,乱七八糟看了一堆书,若被你们轻易算计,岂不是白浪费了所有闲暇时间。 扑通~ 身侧一个清晰的声音,把朱鼎顺看的直皱眉。 郑芝龙匍匐大跪,“大将军,妻儿请您照顾,福松也应该学更好的学识,小人得返航了,离开太久,他们会擅自做主到倭国,可能引起误会。” 靠,你还是跳不出这贼寇思维。 朱鼎顺不置可否,德川秀忠又躬身,“大将军,老夫想到京城觐见皇帝,倭国以后定大明马首是瞻。” “算了吧,陛下对倭国不感兴趣。” 一句话把德川秀忠雷住了。 朱鼎顺弯腰拍拍郑芝龙,示意他起身做个翻译,回到椅子看向一旁的菲利普。 这家伙怎么说呢?除了手和脸蛋,浑身臭不可闻,积年汗臭能把人熏倒,脖子和耳根后的皴看得让人呕吐。 就像锦衣里面包着一颗臭鸡蛋,让人没有交流的兴致。 这些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朱鼎顺告诉郑芝龙,必须让他投降,所以一直带在身边。 “菲利普先生,澎湖、夷州、巴达维亚、柔佛,有五千尼德兰人吗?” 郑芝龙翻译一句,菲利普愣神了,朱鼎顺又道,“三年前尼德兰人占澎湖,与西班牙人同时在夷州大员、淡水建城,夷州两千人还是有的。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水手、工匠、医生?有多少人会造船?” 菲利普回答了,“大将军挟持战船,会给明国带来战争,海上财富取之不尽,作战是愚蠢行为。” 朱鼎顺稍微一歪头,对郑芝龙道,“按刚才我说的,把有一技之长,且愿意为我们做事的留下,会造船的每人每月十两银子,其余人腰斩扔大海,包括菲利普,后天或大后天,你就能返航了,扫清南洋所有白毛鬼,苏门答腊岛以东只允许运输船进入。” 郑芝龙惊讶之余还是翻译给菲利普听,这家伙一听自己会被杀,立刻求饶,“大将军,别杀我,我很值钱,一千两黄金绝对没问题。” 朱鼎顺冷哼一声,“我不喜欢黄金白银,我只喜欢有用之人。你是威廉·范·奥伦治的孙子,拿骚·莫里斯执政私生子,尼德兰如今亲王腓特烈·亨利的亲侄儿,我当然知道你值钱,可惜令堂与令尊没有结婚,你没有继承权,否则还是个大人物,尼德兰执政就是国王,你也算废太子。” 郑芝龙都不知道这些名字,惊讶着翻译了一遍,菲利普立刻大叫,“我会造船,我会造船,留下我,一年…一年一百两,一个女奴。” “你会造船?拿骚·莫里斯是军事战略、战术和军事工程学家,他让尼德兰军队成为最强军队,可惜你们人口太少了。他缩小军队的编制和改进军队的组织,使士兵得到良好训练和充足的军饷。加强正规训练,精通包围战艺术。团营连排班,这些你不会吗?” 郑芝龙这次翻译完毕后,菲利普突然收起惊恐,呵呵一笑,站起来踢踢腿,“好吧,大将军是聪明人,我一年要…一千两,三个侍女。” “可以,你可以挑一百人,给你一年五千两,朝鲜、倭国、南洋侍女各一个。” “不,我要大明侍女!” 朱鼎顺听郑芝龙翻译完突然不说了,冷冷看过去,菲利普立刻高举双手,“好吧好吧,我的将军,我要买三个倭国侍女、三个朝鲜侍女,不要南洋人。” “来人,敲断双手小指,惩罚他对本官不敬。” 这句话郑芝龙没有翻译,菲利普被不由分说拖出去,惨叫声传来,朱鼎顺捏捏眉心,对郑芝龙道, “我没时间教你做事,两日后,你必须带所有战船、朝鲜和倭国所有大船南下,我的人会帮你火速降服南洋的海盗和白人,收集所有大船,杀掉不服之人,到南洋运粮,能交易就交易,不能交易就杀了他们,你需要在秋季北风来临前返回来,所有的船要尽量运粮。” 郑芝龙稍微一犹豫就听懂了,“大将军,带…带人南下?” “没错,女真、蒙古、倭国共十万人,安南、金边、大城,暹罗湾那一片我们必须占据,那里不缺粮,他们去了肯定是砍瓜切菜,我需要那一片最富裕的千里土地。带走所有银子,用你所有的关系造船,向南直隶、闽浙粤所有船厂买船。” 既然说到这了,朱鼎顺干脆道,“曹变蛟将会是你的副将,耿仲明、孔有德节制朝鲜人跟随,赖宣节制倭国武士跟随,杀掉南洋一切不听话的人。” “大…大将军,属下何德何能…” “是啊,你何德何能,水军归你指挥,开疆拓土和作战由曹变蛟来指挥,陛下只给本官东海全权,但海面的上的事没有界限,老子只要愿意,可以跑到欧罗巴,把刀子抵在他们胸口。” 郑芝龙大礼参拜,“愿为侯爷效死,属下定不负所托,十月返回北直隶湾。” “嗯,苏门答腊以东,不能留任何水军,秋季返回,可以赶着做一次海贸,明年我们继续移民,北方连年大旱,必须用南洋的粮食来补,这就是本官做这一切的缘由。” “是,侯爷胸怀万民,大明天降圣人,属下三生有幸。” 呛啷~ 朱鼎顺突然在别人敬佩中抽出尚方剑,搭在郑芝龙脖子边,“一官,你可以叫我大哥,早告诉过你,凡事向前看、努力向高看、使劲向远看,看看这把剑,你必须时刻明白,为什么活,为什么努力。” “感谢大哥,小弟明白了!” 啪~ 尚方剑扔到他身边,“你带着玩吧,用它杀掉闽粤不听话的海防边军,我能兜住,你可以把他们全带去南洋,等你从南边回来,我求陛下给你个伯爵,以后大明的海防至少要前出到苏门答腊岛。” 第376章 背后的影子 朱鼎顺突然在众人面前正式收服郑芝龙,他们安静的目睹整个过程,有疑问也不敢打断,郑一官叫大哥,这可是三寨以外唯一的稀罕货。 大将军不会与人斩鸡头烧黄纸结拜,郑芝龙实际已经升官了,且升的足够高。 毛文龙拱拱手,“恭喜大将军,恭喜郑老弟,下官就说,皮岛存那么多粮食有大用,放在皮岛实在可惜了。” 朱鼎顺哼一声,“秋季是极限,朝廷也缺粮,老子有什么办法。” “呵呵,大将军纵横捭阖,属下是佩服的。” 德川秀忠刚抱拳,朱鼎顺马上按住他的胳膊,“德川先生,海上季风太重要,郑芝龙的确急,今天话赶话说到这了,江户幕府有任何疑问,都得在两日后,想必本官摆谱一下杀人的本事,你们都会闭嘴。” 大帐里的事就到这了,众人一一躬身而退。 朱鼎顺到后帐,看之前返回来的肫哲很是失落,本想安慰两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夫君,阿玛不会处理这么复杂的局面,他只能跟在二伯身边,保证不会意外送命。” 哈,还以为你爹不愿意合作呢。 朱鼎顺一摆手,“小事,活着就行,他甚至告诉阿敏一切也没用,否则我不会告诉他实情。” 肫哲慢慢抬头,眼神全是星星,“阿爷说夫君是比李成梁更厉害的人物,肫哲跟着这么长时间,才知道阿爷小看夫君,您是…最厉害的。” 朱鼎顺哈哈一笑,“你阿爷临死才彻底想明白很多事,皇太极还是放不下大汗的架子,信不信我冬季用兵,用不了十天,大金国就会消失在人世间。” 肫哲突然一抖,朱鼎顺马上抱住他,“没用,劝降只会坏事,用不着你父兄去冒险。” 女人叹气一声,“夏季我想回京城,买个小院子,像梅溪一样,安静等着我的男人来看我。” “哈,那可不行,侯府绝不会再有外院。你还是陪裕竹在汉城吧,朝鲜得重新认识他们的宗主国。” 肫哲一撇嘴,深情戏白演了。 另一边图伦回到平壤,已经接近清晨。 寒风把这位岳父大人冻得脸色惨白,眉毛胡子上都是冰霜。 阿敏披着厚厚的毛皮大衣,等他在火堆边取暖。 图伦连喝两碗酒暖身子,才沉重道,“朱鼎顺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话,他说我们肯定有阴谋,太老实了定有问题。” 阿敏没有说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鼓掌拍拍手,从后面出来两位相貌堂堂的朝鲜人,一个是姜弘立,另一位主动躬身。 “图伦贝勒,鄙人金鎏,大同侯没时间了,明日王上的人就会到黄州,至少有三万人会猛然插入朱鼎顺中军。” 图伦一皱眉,没有搭理他,“二哥,我见到肫哲了,她说朱鼎顺根本不怕什么算计,就算我们突然冲过去也没用。那样大家就没有退路。” “肫哲好吗?” “啊?哦,挺好,她有孕了。” 阿敏第一次展示了他真正的‘智慧’,站起来到火堆边拍拍兄弟肩膀,“肫哲是先汗留给他的一个明子,是留给女真的后路,可惜他不会用。” “什…什么后路?” “族人生存的后路呀,没有肫哲,女真战败,明朝会捣我巢穴、绝我种类。别忘了朱鼎顺是皇族,有肫哲,女真战败才能苟活。先汗早就知道,他不是朱鼎顺的对手,我们也不行。” 图伦被说懵了,怔怔看着好二哥,挠挠头问道,“那我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我们让族人活了下来。我又不是要杀朱鼎顺,是削他的面子,让他不会与我们兵戎相见。” “可…可他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 “五弟,相信就见鬼了,只要长脑子就知道朝鲜的战事有问题,他是不相信我们会自立,不相信我们抛弃家眷。” 图伦还是没搞懂阿敏的自信从何而来,旁边的金鎏拍拍手,“图伦贝勒,朱鼎顺是皇族,不可能一杀了事,但他必须在我们这里住几年。解难营其他人都很强,让他们与大金国作战,三五年后,我们还明朝一个完整的大同侯,跪下磕两个头,自然也就过去了。” “金鎏,你在哄鬼吗?那是大同侯,明朝大将军,朱明皇族,不是小孩子。” “图伦贝勒别生气,让你见个人。” 金鎏朝后面躬身虚请,出来一个儒衫中年人,来人一脸和煦的笑容,“图伦贝勒,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钱良臣,人如其名,大明的良臣,代表大明读书人而来。” “读书人算个屁!” 钱良臣满脸的笑容被雷劈,深吸一口气制怒,“鄙人代表大多数朝臣而来,代表魏国公而来,江南可以保证朝鲜王和阿敏贝勒的安全,只要你们对天朝恭顺。” 图伦一头雾水,“魏国公?什么人?” 我去,钱良臣瞬间闭嘴,敢情是对牛弹琴。 阿敏苦笑道,“总之五弟只需要知道,除了朱鼎顺,我们依旧可以取得明朝皇帝的信任。五弟只需要等我们抓住他后,让肫哲和他安静生活几年就行了。” “二哥,那我去着一趟有什么意义?除了被朱鼎顺羞辱一顿。” “笨蛋,我们把诚意送给他!” “我当然知道,可我们明日转眼就会与他作战。” “是啊,你这不是谈崩了嘛。” 图伦还是没绕明白,金鎏哈哈一笑,“图伦贝勒,因为朱鼎顺起了疑心,您必须去打个幌子,我们只需要一天时间,王上也会亲自到北面,站到朱鼎顺身边,让他放心。他认为我们在拖延时间,就会对我们起杀意,这样他才能来攻,耗着我们没任何机会。” “你这么说就明白了,难怪我送去三千多人,朱鼎顺反而对我没有好脸色,没有京城那么好说话了。” 阿敏不再解释,“五弟去休息吧,明日估计很混乱,后天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会在平壤住几年,外面二十万朝鲜百姓,都是朝鲜王给我们的部众。” 第377章 入戏的王和出戏的臣 图伦一走,几人围坐在炭盆前再次‘核对’起来。 钱良臣先沉声道,“阿敏贝勒,令弟看起来隐瞒了点事。” 阿敏摇摇头,“无妨,派别人去还没有他得到的信息多。五弟对大伯很害怕,一直随我作战,与我同在一起,我若对他也怀疑,这万多人一个也不能留。” “好吧,钱某多嘴了。”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明朝内部怎么又闹起来了?” 钱良臣对阿敏揶揄的表情不以为意,哼哼冷笑一声道,“大同侯有点狂妄,既做大将军,又做权臣,这些大伙都能接受。但他开宗立派,颠覆圣人学说,刨士子的根,没人会容忍他。” “哦?原来大同侯在朝堂也是水深火热呀,先汗说的对,他越聪明、倒霉的越快,若不是皇族,大概会死于非命。” “哈哈,恰恰相反,大同侯在大明很受追捧,不到翻脸的时候,我们反而都在捧着他。” “为…为什么?”阿敏眼珠子转一圈,不等他回答,突然笑了,“越来你们害怕,看来动嘴皮子的就是没有动刀子的厉害。” “不,其实朝鲜和倭国的绞杀,也是对江南的一种伤害,江南的丝绸布料和瓷器没了买家,大同侯还妄想玩温水煮青蛙,他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 “这不就是你们实力不足吗?有区别吗?” “呃~阿敏贝勒无需知道这么多,您只需要知道,我们能保住朝鲜和残余女真就可以。” 阿敏切一声,“这倒是不怀疑,读书人最坏。” 钱良臣含蓄一笑,不再作答。 金鎏摇摇手,“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同侯过于强势,竟然掏空朝鲜补大明兵事粮草,不是不能给,是他做局玩大王,还残杀四位大臣,明显想做朝鲜的太上王,这是造反呀,我们替陛下教育一下他的亲戚。” 阿敏和钱良臣都没有接茬,一人觉得他啰嗦,一人觉得他狂妄。钱良臣还隐晦的瞟了一眼,内心大骂,若不是情况紧急,朝鲜这群棒槌老子都想杀了,谁tm和你是蚂蚱。 金鎏讨了个没趣,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说道,“五万人明日到黄州之后,会找理由进攻,届时会穿过平壤,到北面三十里的平原城立足,北军定然会南下,后日姜弘立元帅五千人来攻,我们佯装一起倒攻中军,贝勒骑军随后掩杀,定可一战而下。” 阿敏瞥一眼眉头一皱,“金大人,战场不是朝堂,能不能说实数,是五万人吗?” “呃~至少三万人。” 姜弘立突然道,“就是三万人,具家父子亲信每人带一万五,人多了军心不稳,不能及时转向反而坏事。” “还是姜总兵明白事理,到时就是三万五千人,前阵与中军不会相差五里,这一刻钟很关键,缠住他们,骑军可立刻围起来。不管他们是四万还是六万,火器没法用,我们就胜了九成。” 众人点点头,表示就这么愉快决定了。 正月二十六,这是一个好日子,中午时分,朱鼎顺收到朝鲜水师快船奏报。 黄州的具家父子求战心切,带人直接攻向女真的斥候,结果朝鲜人保家卫国的热情被激发,三万人没约束住,一窝蜂杀向平壤,请大将军南北并进夹击。 李倧从海上正赶过来,朱鼎顺笑了,你们演戏挺急啊,老子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吧,立刻命令中军四万人南下。 这里距离平壤还有一百多里呢,东江都是步卒,就算大宁江结冰可以走直线,今天也不会有结果。 下午申时,南边信使快马穿过平壤西边海岸,带来最新消息。 女真被杀了个猝不及防,骑兵在其他小城没来得及聚集,朝鲜三万兵约枭首二百,跑得太快了,竟然越过大同江,到达平壤北面平原小城。 怕骑兵追杀,也不敢跑了,三万人拥挤到平原城等待救援。 黄昏时分,中军急速行军抵达肃川城,距离平原三十里,距离平壤六十里。 肃川东面大山有一个关隘,为避免阿敏从东面绕出来,前锋先占据山谷防守,朱鼎顺才带人进入肃川城。 晚饭后戌时,从定州简易码头上岸的朝鲜王李倧,带着二百亲卫,带着崔鸣吉、沈器远、张维、申景禛,追了上来。 在中军大帐一个个气喘吁吁休息,朱鼎顺一看带领的这四人就笑了。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建议与女真媾和、暗通大明的‘朝奸加大儒’,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墙头草,没有主见。 尤其是崔鸣吉、沈器远,‘历史’中跪的很彻底,阿敏一撤不认了,又与东江和大明熟络起来,然后皇太极一来他们又跪,非常熟练。 偏偏这两个家伙还有一个坚持,李倧彻底倒向女真后,他们竟然成了大明的‘忠臣’,密谋推翻李倧,继续保持对大明的藩属身份。 正常人能理解这种人的思维吗? 说到底就是贱,内心充满‘小确幸’,舍不得手头那一点小富贵。 慢慢踱步到李倧身前,笑着道,“大王在南边待着就好,白白遭罪。” “大…大将军,朝鲜…朝鲜国战,士兵英…英勇,请大将军节制他们,这些家伙太不听话,万一覆灭,小王愧对朝鲜臣民。” “大王别着急,我们距离平原很近,万一遇袭,他们可以跑回来,明日我们在前出,南北会猎平壤。” “那…那小王就放心了,感谢大将军!” 朱鼎顺看他演戏很投入,浑身冒汗,转向一旁的申景禛,“申大人,你可是都元帅,不留守汉城或者在南面节制剩余朝鲜兵,跑什么?” 申景禛恭敬行了一礼,“大将军,汉城有金鎏大人留守,下臣正是为这群冒进的家伙而来。” 朱鼎顺又转向崔鸣吉、沈器远、张维,“三位议政大人呢?大王只有二百亲卫就跑到战场,你们不知道劝阻吗?” 李倧突然插话,“大将军,为了让他们看看天兵雄威,也为了更容易听大将军吩咐。” 朱鼎顺哈哈大笑,“王上有心了,去休息吧,明日看本官怎么留下入侵的这些女真人。” “是是是,大将军心里有数,小王就放心了,告辞!” 四人躬身离开,到门口一转身,金器远突然负手朝里面频繁弯掌做手势,好似叫人过去。 朱鼎顺内心一乐,还以为你们的立场改变了呢。 第378章 原来另有他人做局 朱鼎顺特意吩咐亲卫把四人安排到不同地方,没想到亲卫低声汇报,崔鸣吉说他有密事求见。 我去,牛! 先晾一晾再说,回后帐去陪陪怀孕的肫哲。 蒙古和女真的姑娘真是厉害,怀孕骑马行军一点不影响,比船上好多了,两人刚说几句话,亲卫又汇报,崔沈两人有事关天下安危的大事,请大将军立刻面谈。 朱鼎顺百无聊赖返回中军大帐,坐椅中等着这两活宝。 进门就双双匍匐大跪。 崔鸣吉,“大将军,大王被江南人蛊惑,欲对大将军不利。” 沈器远,“大将军,您去岁十月底离开汉城,十一月底就来了一位江南谋臣,我们不知道他与大王商量了什么,但定是阴谋。金鎏的心腹多次到北面,显然绕过东江的大城,从山中与女真取得联系。” 崔鸣吉,“听说他快马先到山东登州靖海卫,然后才乘坐快船而来,走最近的海路。” 沈器远,“十日后,大王把他遣返,走是走了,但金鎏府上突然多了一位神秘访客,我们都打听不到其他消息。” 崔鸣吉,“大王与金鎏那几天密集夜谈,每次都屏退下人,到腊月中,又突然安静下来。” 沈器远,“从那以后,大王突然高兴了很多,像换了一个人,对大将军不再怨恨。” 崔鸣吉,“这位谋臣钱姓,刚到时自号天朝良臣,自称天下游学。” 沈器远,“可他明明是个中年人,且直接求见大王,肯定不简单。” …… 这两人像孩子给老师打小报告似得,一个比一个抢着说。 朱鼎顺对他们带来的消息很吃惊,难怪李倧能玩这么复杂的局,被他之前的隐忍骗了,这可是需要大格局。 钱氏?这在江南可是大族。 朱鼎顺一瞬间想到的是‘水太凉、头皮痒’的钱谦益,那可太好了,你会死的很彻底。 谁认识他?身边就有,马上让虎子去叫郑芝龙过来。 钱谦益是福松的老师,长辈定然认识,其实有个人与钱谦益更熟悉,自己的正儿八经的师兄袁枢,当时在睢州可是说了这家伙不少好话。 真是他,那就太好玩了。 为何对老子敌意如此大呢? 报纸上的学说反应这么猛嘛。 朱鼎顺正沉思间,郑芝龙来了,“大哥,您吩咐。” “问你认不认识一个人,东林大儒钱谦益。” “听过,不认识,没见过。” 啊?! 朱鼎顺苦笑一声,不得不让崔鸣吉和沈器远给他形容一下相貌。 郑芝龙一听还真认识,“大哥,他就是钱良臣,总是习惯笑着说话,为人十分豪商,喜好画舫游船,一年有半年在船上风流度过。不是东林党,但在江南非常活跃,是个官场掮客,手眼通天,与士绅豪商大多都有联系。我没直接与他打过交道,但至少在别人暗中的酒宴上见过三次,每次都会被主人重点介绍。” “一个纯粹的谋臣啊,这就说得通了,不是东林,就是江南大地主、南京勋贵豢养的食客了。” “大概是,这家伙自己养了两艘画舫,江南水道纵横,走那带那,走那宴请到那,奢靡的很,他家不可能支持他这样挥霍,且他与兄长不睦。钱象坤极其鄙视幼弟的所作所为。” 朱鼎顺听到一瞪眼,“谁?” “哦,大哥,他是浙江会稽人,得罪魏忠贤被罢官的南京礼部尚书钱象坤,是他嫡亲大哥,钱良臣排行老六,原名叫啥,小弟真不知道。” 朱鼎顺摸摸额头,钱象坤当然知道,不是现在认识,而是崇祯上位后的阁臣。 江南这个时期隐藏了非常多的‘大鳄’,崇祯的臣子几乎都在罢官状态。 朱鼎顺回到汉城后,已知晓张之音与魏国公的交易,这是觉得自己在朝鲜搞事,暗中来摸摸底? 独自行事的谋臣,好敏锐,好厉害。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郑芝龙试着叫了一声,“大哥?!小弟可以灭他全族!” “哦?不,不需要。” 回过神来对着另两人虚请一下,“崔大人、沈大人请起,怀恩君李德仁是本官已定的朝鲜王,两位觉得怎么样?” 这时他们不抢着说话了,崔鸣吉犹豫道,“大将军,不…不需要吧?大王一时鬼迷心窍,他对大将军恭敬的很。” “对老子恭敬有什么意思,只证明他戏演的不错,本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车裂李倧,迁朝鲜王入京居住,大明天兵必须彻底清洗一次朝鲜。” 扑通,沈器远率先下跪,“下臣恭迎天兵为朝鲜宗室溯正。” 崔鸣吉也跟着下跪,“大将军天威所向披靡,定可迅速败贼。” “哦?两位怎么对本官的实力没有丝毫怀疑。” 沈器远一缩脖子,“大将军,我和崔大人、张大人、申大人,私下询问了随大人出征倭国的水军。大王和金大人忙着算计,沉浸在阴谋中不可自拔,都不问问自己的士兵愿不愿意。” “呵呵呵,鸡贼的家伙,本官感谢两位,朝鲜以后还用得着四位大人,本官水师已经南下,明日黄昏,也许几位大臣可以见到所有宗室出现在平壤。” 两人齐齐匍匐,“愿为大将军效死。” 等他们走后,朱鼎顺看向郑芝龙,“一官觉得怎么样?” “大哥,这只是两小丑,小弟觉得钱良臣才危险,这种人参与任何事都难缠的很,最好快刀斩乱麻。” “粗鲁,杀一个谋士有什么用,你走的时候留下几个翻译,江南也得顺便去一圈啊。” 郑芝龙好像被吓着了,“十…十万人入江南?” “不是,我看看时间,也许我得去江南一趟,那里有我几个暗子,夫人和兄弟们还是太菜,肯定被人家骗了。” 郑芝龙长出一口气,太吓人了,海上怎么玩都行,入大明疆土可不好玩。 朱鼎顺看他的样子哈哈一笑,“一官,记住明天这个日子,只需一刻钟,明日会改变东亚格局、会改变你一生的认知,新的秩序即将诞生,让郑家军的兄弟们都瞪大眼学学什么叫力量。” 第379章 春雷响,天地新1 正月二十七,起床的朱鼎顺有一丝丝空落,昨天是解难营亮相一周年的好日子,该与兄弟们喝两杯来。 大军寅时开始前出,丝毫没有受主将心思的影响,上午巳时抵达平原城,在他们西边五里的一座小山下开始列阵。 对面女真人也来了,双方遮天蔽日,相距不足二十里。 一方倚山而立,一方平地摆阵,各自占据地利,谁都没有进攻。 天气晴朗,视线非常好,山顶拿望远镜了望的斥候可以看到南边抵进到大同江的明军,距离他们五十里,同样倚山而立。 女真成了夹心饼干,却一点也不着急,完全不担心明军步卒能跨越这方圆五十里的平地。 主阵地西边三里的一座山头,观众密密麻麻 刘诏不参与作战指挥,与三千郑家军和倭国将领全部站在南坡,很多白人和朝鲜水师头领也被提溜过来看戏。 德川秀忠眼睛频繁向东南西三面扫来扫去。 看看平地里的大军,再看看海面上五百艘大船,怎么看都像一场儿戏。 赖宣靠他身边,“三哥,这是防守的阵势,中军直属火器兵一左一右,占据两个凸起的小丘陵,步卒在中间列阵,明显没想冲阵呀。” “废话,步卒怎么向骑军冲阵,他们这是准备用两里厚的大阵慢慢挤压。” “那些又粗又短的筒子我们知道是炮,可那玩意射程也太近了,且装填缓慢,这种炮可是一锤子买卖,骑军眨眼就能冲入大阵。” 秀忠放下望远镜,叹气一声,“这里四万人,加朝鲜人就是七万,海面上还有四万,却不让他们上岸,大同侯在做什么?老夫越看越糊涂,太儿戏了。” 赖宣哪里知道,旁边的郑芝龙和菲利普一直在叽叽喳喳,听到这话扭头说道, “德川先生,菲利普说这是纯粹的火器攻击大阵,并不是防守,下面那些佛郎机火炮会随着掣电铳士兵缓慢前进,长矛、大盾刀手、弓箭手都是用来护翼的士兵。” 秀忠完全不信,哈哈一笑,“攻击大阵?就靠着不到五千人?” 郑芝龙笑了,“没有五千人吧,三千火铳,还有一千多大明水军,他们好像专为操炮。” “大将军有没有说这一场战斗需要多久?” “一刻钟!” “嗯?” 郑芝龙咧嘴一笑,“没听错,就是一刻钟!” “哈…哈哈~”德川秀忠干笑两声,“看来胜负不在战场。” 郑芝龙没有继续说,他也不知道呀。 身后的郑芝虎突然叫道,“看,水军把那些沉重的铁棒搬来了,平日里像宝贝似的守着,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只见百多号人到火器兵身前,各自平整冻土,刨了一会,放下一块铁板,很快把铁管用架子支撑起来,然后…没事一样,坐旁边看戏。 等他们完事,后面来了更多的人,两人一组抬着铁管,放到了最前面的木头角架,看起来像是阻挡骑兵的拒马。 这些人在上面密密麻麻摆了约上千个铁管,拍拍屁股走了,然后由先前那一百人在架子上摆弄起来。 有的低趴、有的高扬,怎么看都是铁刺猬拒马。 这些人很快,大概一刻钟就完成布置。 一圈人带着疑惑看向菲利普,郑芝龙代他们询问后,尼德兰国王私生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举起他少了一截的两根小拇指。 意思是他也不知道,不敢乱说了,怕丢指头。 德川秀忠最终深吸一口气,“大明朝真是富裕,那些铁棒都是尖头,用铁棒做拒马,老夫万万想不到。” 赖宣突然道,“绝对不是,菲利普不是说进攻嘛,这些玩意怎么前置了,又防御又进攻的混合阵型,大同侯又不傻,那些铁棒也许是什么更有用的东西…看,他们在点火。” 是的,铁‘拒马’后面点了十几堆小篝火。 秀忠再问郑芝龙,“为什么主将不到战场?” 郑芝龙向他脑后扬扬下巴,“来了!” 秀忠扭头,只见中军一千人缓慢而来,解难、平辽、朱,三杆将旗全部跟着,后面分出二百人向他们的所处的地方而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家眷和一部分水师将官。 这下他们确定了,大同侯在十拿九稳的演戏。 朱鼎顺并没有到阵地前,而是来到阵地后的一处小山头,这里视线不错,距离炮阵三里远。 一到山顶就举着望远镜观看起来。 身旁的李倧站立不安,不停环视四周,中军完全处于大阵后面,还是随时可以跑路的山顶,他难道跟着跑吗? “大…大将军,小王看,我们到平原城与大阵中间立营比较好。” 朱鼎顺没有搭理他,一边观察一边说道,“大王,我们占据义州好多天了,沈阳竟然没有信使询问,可见阿敏通过大山,在大江上游与奴酋通信。” “啊?!哦,有可能,毕竟山中没什么兵力,防守形同虚设,若非大山阻挡,朝鲜危矣。” “现在也挺危险,大王告知具氏父子,准备好接受中军指挥了吗?” “这…这不需要,他们自然听中军指挥。” “大王,这是战场,不是儿戏,本官需要确切消息。” 李倧焦躁不安的抱歉一声,立刻吩咐自己的亲卫去传令,让具氏父子派信使到中军接受指挥。 朱鼎顺看了一会放下望远镜,负手站在山顶哼哼一笑,“女真还有六千千步卒,这些人都是大明和朝鲜的降卒,大王知道吗?” “哎,姜弘立害人不浅,他投降后也不敢回家,小王若抓住他,定碎尸万段。” “这不是重点,女真竟然把步卒顶在前面,这是引诱本官去攻。这些步卒就是炮灰,目的是缠住我们。” “啊?!怎…怎么可能?!” 朱鼎顺扭头看一眼大汗淋漓的李倧,轻轻一笑,“大王紧张什么,战场你死我活,若能赢得国战,别说六七千人,就是六七万也再正常不过。” “没…没没,小王没有紧张,奴酋实在残暴,令人不齿,那可是忠于他的精兵。” 第380章 春雷响,天地新2 正当午时,太阳当头照,方圆五十里旌旗猎猎,朱鼎顺却没感受到一点肃杀之气。 李倧焦躁不安之际,具氏父子的信使来了。 不仅听指挥,还信誓旦旦愿意打前锋。 朱鼎顺好像对他们的狂妄很生气,马上让三万人从城里出来,到左前方列阵。 午时三刻,三万人一涌而出,果然列阵到左前方,阵型绵延三里,颇有气势。 朱鼎顺哈哈大笑,立刻让中军通知南边,准备同时攻击。 呜呜的号角响起,穿透力很强,通过海面摆开的船只,接力传向南边的明军。 刹那间,大同江入海口全是号角声。 伴随着号角声,朱鼎顺手一扬,令中军下山,到火器兵后方列阵,减少通讯时间。 李倧大喜,非常放心的跟着下山,来到大阵左侧。 但马上吐出一口血,朱鼎顺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派人去劝降。 李倧又开始煎熬起来,脚下不停原地乱踩,十指乱抖… “大王若害怕,可以到后面,或者西面山顶看戏。” “啊?!不不不,将士们在杀敌,小王咋可回避,扰乱军心。” “那大王可以去前面看看本官的雄兵,大明胜券在握,用不着紧张。” 李倧犹豫了一下,还真去了,去看他也纳闷的巨大铁拒马。 朱鼎顺百无聊赖看看日头,心中掐算时间,必须在黄昏时分把阿敏逼回平壤城,不能给他多余的时间跑进山里。 所以…还得拖一拖。 李倧很快返回身边,双手平举,一脸涨红。 负手站立的朱鼎顺淡淡看他一眼,“大王看到炮阵,脸红什么?” 李倧极度恐惧,牙齿咯咯响,“炮…真的是炮?” “是啊,大王脸色怎么又黄了?” “大…大将军…天威,小…小王被天威所摄。” “大王知道那是什么炮吗?吓这这样子。” 李倧一愣,想问一句,发现腿脚如被千斤石束缚,一步也迈不动,差点附面直接趴到地下。 崔鸣吉和沈器远把他扶起来,安慰道,“大王,我们观看大将军演武就可以,用不着紧张…” 李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不知如何回应,只有呼呼的杂乱喘气声。 朱鼎顺干脆让亲卫搬来一块石头,大马金刀坐在凸起的丘陵上等候消息。 未时中,整整过去半个时辰,前面的传令兵才返回。 “报,大将军,贼首阿敏拒不投降,挑衅我们不敢去攻击。” 朱鼎顺‘勃然大怒’,“传令,准备出击!” 号角再次响起,这次换成了急促的声音,七万人迅速提起精神。 “传令,朝鲜具氏父子从左侧急攻女真步卒,中军准备。” “大将军!”李倧突然失态大叫,迎上朱鼎顺淡淡的眼神,连忙低头喏喏道,“请护翼朝鲜士兵。” 朱鼎顺没有搭理他,举起望远镜看向远方,女真大阵也缓缓而动,大概三四千骑军护着步卒缓缓向前,剩余三万骑军分成三个万人大阵,两个朝北,一个朝南,全部是准备冲阵的样子。 亲卫前面突然跑出二百人,把主将完全挡在身后。 李倧还没问做什么,眼前亮光一闪,脖子多了一把刀,令他目眦欲裂的场景,朝鲜王身旁二百亲卫被同样人数的明军齐齐一刀枭首。 崔鸣吉一下跪在李倧身前,声似哭嚎,“王上,治国不能用阴谋,您求大将军饶恕吧。” 李倧一怔,转瞬怒气冲天,伸手向前一指,中气十足,“朱鼎…” 啪~ 虎子一刀迅猛拍在腮帮子。 李倧半张脸瞬间变色,牙齿鲜血喷飞,脑袋嗡嗡大响,眼前漫天星星飞舞~ 啪~ 另一侧也吃了一根刀削面。 呛啷回鞘,虎子呸一口,“再鬼叫削成人彘。” 前面的朱鼎顺头也不回的对亲卫道,“闪开,别挡我看戏!” 西侧山头上,好几个人都一动不动的注视中军的情况。 虎子把刀子削向李倧的时候,举着望远镜的几人被同时吓了一跳。 秀忠急促呼吸两声,“老一官呐,原来今日是李倧末日。” 郑芝龙看了一眼坐在石头上看戏的朱鼎顺,赶紧收回目光,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快,朝秀忠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这恐怕是德川先生才能看懂的戏。” “呵,是啊,你小子就是机灵。” 杀~ 远处猛然传来冲天杀声。 原来朝鲜兵和女真步卒已经不足两里,双方喊叫着瞬间对撞在一起。 刀剑撞击声传来,眨眼搅和到一起。 “该死的,他们叛变!”举着望远镜的刘诏大叫一声,“快去通知大将军。” 这一声惹得众人朝他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 他们的视线实在好,朱鼎顺看不到具体情况,他们却能看到,双方完全没有杀人~ 刘诏脸色一红,才反应过来中军早已明白,南边冲锋的朝鲜兵突然溃败~ 山顶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摆着找死~ 咻咻咻~ 火器军换了一个哨音,急促又清晰,约二百人突然抄起火把,站到‘铁拒马’身后。 四万人哇哇大叫直接冲向中军~ 石头上的人一动不动,还单手托腮认真看戏。 猛然间,震耳欲聋的齐声喊叫盖过了一切杂音。 “解难!解难!解难!” “万胜!万胜!万胜!” “射!射!射!” 二百人快速到铁拒马后弯腰点火,每人点五支,然后扔掉火把掉头跑回火器军战列。 山顶上的观众这才看到,那些铁棒屁股后面都有火捻子。 嗖~ 嗖嗖嗖~ 刺耳的破空声响起,铁棒带着尾焰冲天而起。 好大的烟花~ 火箭溜眨眼达到最高点,朝冲来的四万人中后部扎去~ 轰~ 看戏之人瞬间全部失听,脚下石粒齐齐跳跃,很多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望着冲来的大阵。 约一半被铺天盖地的烟火带走。 像天神降临,一巴掌把两万蝼蚁拍在泥土中,顿时血流漂杵。 前面的人还在随着惯性往前跑,大粗筒子上场了,嘭嘭嘭~沉闷又厚重的发射声音。 轰~ 太近了,热浪袭来,夹杂着血腥味,所有人瞬间停止思考,被这干脆的杀人手段完全震慑~ 果然,一刻钟分胜负! 第381章 春雷响,天地新3 “解难!解难!解难!” “前进!前进!前进!” 一千人一排,间隔一米、前后三排的火器军开始踏着血腥前进。 啪啪啪~ 如同地狱般的声音传来。 东江的士兵愣在原地,看着面前惊恐的画面,忘记了冲锋。 主将大骂,拿鞭子抽了几个人才回神。 四万人像赶集似得,大喊大叫、蹦蹦跳跳向前掩杀。 火器兵在咻咻的哨音中分开,从血腥两侧急速南下。 迫击炮都没打一下就结束了,一千人抬起佛郎机和迫击炮火速跟上。 中间被炸懵、炸傻的士兵被一拥而上的东江步卒砍瓜切菜。 前后一刻钟! 四万人…卒! 明军前进五里! 山顶观众看向五里外的场景,准备冲锋的女真骑军乱做一团,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轰轰轰~ 步卒前面的佛郎机怒吼,那种朝天的铁管也像火箭溜一样,发射刺耳尖叫的炮弹。 骑军掉头就撤~ 越跑越快~ 十里外与北进的明军迎面相撞。 轰轰轰,迎接他们的是更多的佛郎机炮~ 骑军引以为傲的平地瞬间成了修罗场似得绝地。 无需主将下令,三万人齐齐转身逃向唯一的生路…东面十里外的平壤城。 明军一会师,抬着佛郎机继续追~ 平地渐渐陷入安静,东江士卒没有欢呼,踏着血水整队,跟在火器兵后面追击。 山顶的观众此刻鸦雀无声,除了自己心跳什么也听不到。 过一会菲利普突然跳起来大叫。 “天呐,天呐,尼古拉斯,那些像烟花一样的火炮…该死的,太浪费了,水师一炮一艘战列舰…天呐天呐,这位将军掌握了天国的力量。” 郑芝龙眼神慢慢大亮,哈哈大笑,“还有那些叫声一样的冲天炮,大哥在倭国根本没动用正经火器,哈哈哈~今年夏季过后,南洋归治大明朝。” 郑芝龙说完就向山下而去,看样子到中军去了。 赖宣到秀忠身边,用力拽拽他的手,叫回发呆的幕府将军,“三哥,这绝对不是一般火药,暂时不可能有人学得来。” 秀忠机械般扭头,“我们到底需要付出什么?” “他想要的一切。” 郑芝龙来到中军,远远得看着大将军的两位女眷已经先一步抵达,与百多名鞑靼人骑马离开。 朝鲜四名文武战战兢兢匍匐在身后,朝鲜王被亲卫直接踩在脚下,因为他挣扎,四肢被砸得扭曲。 朱鼎顺还坐在石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芝龙觉得他是不想闻血腥味,实在太呛了,上风侧都这么呛。 毛文龙从南边骑马来到中军,跳马躬身,“大将军,汉城宗室和贵族家眷约三万人全部缉拿,两万朝鲜兵诛杀一半,金鎏并不在汉城,估计在平壤城。” 朱鼎顺拍拍屁股站起来,“我不想见他们,除了四位大人家眷,全部枭首,让剩下的一万人来此处筑京观,连夜筑,明日清晨未完成集体枭首。” “是,末将亲自督造。” “这里是大明将士流血打下来的疆土,亵渎者格杀勿论。让怀恩君李德仁带着四位大人督造,朝鲜应该记住这个教训,愚蠢的流血。” 朱鼎顺说完跨上虎子牵来的马,头也不回的转向东边,沿着山脚去收拾平壤城里的蠢货。 山上的观众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主将把他们忘了,一堆人站在山头吹冷风。 太阳西下,南边花花绿绿来了很多人,惨烈的场景让所有人惊恐着后退,这比那一刻钟还可怕~ 菲利普跪地大叫,“天呐,他是撒旦,我怎么会落在撒旦手里。” 德川秀忠吩咐武士头领们到海边上船去,扭头向消失在山脚的中军追去。 倭国已经有这么一次了。 贵族同样一个不留,只不过大名很分散,没有这么震撼,让德川家忘记了明国刀杀起人来又快又绝。 再一再二不再三,郑一官说的对,只需要一刻钟,东海的形势就会完全改变。 平壤只有东西两个城门,放中原就是个小城,里面此刻拥挤了十几万人。 阿敏大概以为有人做肉盾,他们暂时安全。 想多了,朱鼎顺才不会纠结于这点道德问题。 火器兵悠哉悠哉刨坑,没良心不时向城里扔两个炸药包。 大将军令,子时不投降,屠城。 德川秀忠到的时候,已经有乱糟糟的骑兵从城里冲出来,大约一万人,被收走军械、收走马匹,到西边筑京观去。 有吴克善和海兰珠在,城里面越来越多的科尔沁骑兵冲出来投降。 朱鼎顺在城西半山坡等了一会,又是图伦。 他高举手到身边,开口就被朱鼎顺堵了回去,“岳父大人,把金鎏、姜弘立、钱良臣送出来,别弄死,你们可以活到子时。子时一到,不投降的人会死得很痛快。” 图伦只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就被亲卫撵了回去。 天色渐渐黑下来,饿了一天的士兵却没一个人有胃口,西边到处是篝火,照得天空大亮。 中军大帐很安静,朱鼎顺一身的杀气还没倾泻完呢,大帐内的人一个个安静陪坐。 虎子趴到耳边低低汇报了一句,朱鼎顺猛得抬头,“确定?” “是…是的,应该被火箭溜炸死的,一只胳膊没了。” “抬进来!” 一个盖着盔甲的尸体被抬入大帐,面庞英武,死的不能再死。 肫哲和海兰珠一眼就认出来了。 “墨尔根代青贝勒,科尔沁部女婿,吉桑阿尔寨女婿。” “正白旗旗主,多尔衮贝勒!” 朱鼎顺捏捏眉心,哭笑不得,虽然没当回事,但真放到眼前,还是有点造化弄人的意思。 果然,没有任何人的命比别人金贵。 多尔衮啊,你这存在感也太低了。 第一次大军出征,太背了。 朱鼎顺的杀气被一具尸体搞得一泄,其余人都感觉到了。 德川秀忠马上出列,“大将军,赖宣可以带两万人随老一官南征,完全归大将军治下,老夫想去京城拜见大明皇帝,请大将军代为传报。” 朱鼎顺看到图伦又到大帐门口了,轻笑一声,“别抢戏,明日再说。” 第382章 春雷响,天地新4 三个中年人被带进大帐,金鎏、姜弘立、钱良臣。 前两人被绳子捆着嘴,显然不老实,进入大帐还乱扭,亲卫腿上赏了一棍子,顿时跪下呜呜乱叫。 钱良臣只是躬身行了一礼,颇为傲气。 朱鼎顺不以为意,呵呵一笑,“大概所有人都想不到,朝鲜这一出戏完全是钱先生主导,想必魏国公和江南士绅也不知道吧?啧啧啧,中原果然出牛人,就是tm不务正业。” 钱良臣和煦一笑,“大将军,您是体面人,不会对一个幕僚赶尽杀绝吧?” “不会,当然不会,本官还不会与魏国公兵戎相见,朝鲜这群棒子死十万也顶不上魏国公一只手。” “大将军是贵人,学生认栽,三百万两,向大同侯赔罪。” “哦?若老子被你算计殒命呢?” “不会,大将军不会有性命之忧。否则朝鲜定然全去陪葬。” “呵呵呵,老子还得感谢你呢。”朱鼎顺突然拍拍他的肩膀,表情认真,“钱先生,我有个疑问,凡事都得人来执行,我若真死了,朝鲜怎么个陪葬法?” “朝臣上书,让解难营与东江换防,驻守朝鲜就可以!” 朱鼎顺,“……” 这tm才是玩阴谋的,人家还真不是溜嘴皮子。 “大将军,阿敏派图伦贝勒回来,还是向您要安全保证,学生可以为大将军劝降阿敏。” 朱鼎顺,“……” “学生已被大将军俘虏,不会妄图想着回到江南,学生愿为大将军效死。” 朱鼎顺差点被噎死,咳嗽两声摇摇头,“钱先生,和我玩这种小聪明没用,老子还不需要…” “大将军,学生不是傻子,还是老实点较好。学生当然也向魏国公说效死,如您所说,朝鲜的事魏国公并不知情,完全是学生一手为之。就算学生回去,魏国公也会把学生人头送到京城向大将军赔罪讲和,学生何必自欺欺人。” “咦?钱先生如何劝说阿敏?” “不需要劝说,他肯定想活。学生是劝大将军,阿敏杀之无用,女真桀骜不驯,图伦贝勒并不能节制全部骑兵,他们都是大将军的刀,何必自断快刀。” “有道理,阿济格、济尔哈朗、豪格、硕托四人也能劝降?” “济尔哈朗、豪格、硕托已被控制,他们就算降,您也不能用,学生让阿敏把阿济格一起绑送中军。这是他唯一的诚意,没得选。” “不错,有点意思。天黑了,明日清晨,本官等先生消息,女真把马和军械扔出来,人可以活。至于以后,那得看他本事。” 两人说的很快,钱良臣躬身一礼,马上转身离开再次回平壤城。 反而把图伦给愣在原地无话可说。 “岳父大人,多尔衮怎么会出现在冲锋的骑军中?” “他…他是督进的骑军头领。” “哦,那可惜了,大好年华刚开始,瞬间死于非命。” 图伦,“……” “寨桑武、诺穆岱、费扬武、瑙岱,肫哲的四位叔叔都在军中吧?阿敏的人?” “众位兄弟除了济尔哈朗,还算团结。” “团结?艾尔礼、固尔玛珲、恭阿、果盖、果赖,阿敏的这五个儿子呢?” “果盖、果赖只是年轻人,跟着长长见识,其余三位都有部落。” “也就是唯阿敏马首是瞻?” “当然,这几个侄儿还算勇武,艾尔礼直属一千人,被四贝勒剥夺六百…” “阿玛!”肫哲突然插嘴,“您说的太多了,他们都是您的侄儿。” 朱鼎顺看一眼肫哲,拍拍图伦,“岳父大人不用回去了,肫哲两位哥哥会安全的。” 图伦一瞬间很难受,朱鼎顺给虎子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图伦和地下的尸体全请出去。 朱鼎顺突然发现自己变坏了,太坏了。 以前看到尸体绝对会惊悚,现在却习以为常,大帐里的家伙们也习以为常,变态的乱世。 “令弟兄们后撤两里设炮阵,冲出来的人格杀勿论,东江负责南北警戒,督促毛文龙快点,人手不够就把船上的水军拖下来去筑造,散了吧,本官累了。” 大帐一时间清空,外面很吵,朱鼎顺揉揉眉心,回到了后帐。 肫哲和海兰珠安静坐在石床,朱鼎顺一到两人身边,她们竟然下意识齐齐躲闪了一下。 三人顿时觉得互相伤害了对方,两人齐齐站起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们害怕?这才哪到哪,若你们知道有一种炸弹、或一种毒药,可以瞬间杀死百万人,还不被吓傻了。休息吧,人类的进步,必然伴随着杀人手段的进步。” 两人更加不知怎么应对,朱鼎顺抱抱肫哲,“孩儿要紧,你本不该跟着跑,却停不下来,春夏季帮裕竹在汉城稳定局势吧,给你留两千女真直属亲卫。” “夫…夫君,能别杀他们吗?” “聪明人总是苦恼,肫哲为什么认为我会杀他们?” “他…他们不服父亲和哥哥。” “是啊,那我可以留他们吗?” 肫哲留下两行泪,“夫君,死太多人了。” 朱鼎顺丝毫没有心软,“还会死更多人,我杀的这一点点人,没有他们饿死的人多,没有天下百姓死于非命人多,为了更多人,必须杀一部分。多尔衮还有帝王之相呢,照样得死,皇太极也逃不脱。老子早晚有一天会向天下人证明,没有谁的命比谁金贵。” 两位女人吃惊的看着他,朱鼎顺略微苦笑,大概她们想到了造反,也没有解释的欲望,倒头就睡。 麻了,想通了,明清交替两亿变成八千万,未来每次大战更是几千万人会死于攻伐,现在死几十万就能变成一家人,太划算了。 海兰珠拍拍肫哲,“休息吧,二夫人在船上,跟着她更轻松一点,也许我们很长时间都会在朝鲜。” 肫哲看着她轻轻一笑点头,“男人的事,是我多嘴了,你也应该努力。”他一边说一边拍拍海兰珠小腹,“这里会让人变得不一样,我很踏实。” 第383章 春雷响,天地新5 清晨到! 钱良臣牛,果然把女真人劝出来了。 毛文龙让东江的士兵押着俘虏,全部集中在京观前。 皇帝有皇帝的耀功方式,武人有武人的耀功方式。 这玩意更符合愚昧的时代,更符合这些杀人如麻的强盗。 方圆二百丈的巨大土堆,已看不到血肉,十多万人看着七万人的坟包,威慑力让这一片山河都瞬间闭嘴。 朱鼎顺背负着初升的太阳来到这一片空旷地带,面对四周围得满满当当的士兵,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 朝鲜水师和倭国武士也下船列队在海岸,看起来效果不错,他们很畏惧中军。 毛文龙带着怀恩君李德仁到身边,“大将军,属下幸不辱命。” 朱鼎顺点点头转向李德仁,“大王的封号不错,名字更不错,见识也不错,我很喜欢。其实去年怀恩君就该是大王,拖延三个月,害这么多人丧命,是朱某的错。” 李德仁匍匐大跪,“感谢大将军,李倧去年就监视下臣,身为朝鲜王,与逆贼媾和,陷朝鲜臣民于不义,背叛大将军、背叛天朝,死不足惜。” “说的不错,怀恩君与四位忠义大臣发现李倧其余人的叛乱行为,及时反正,本官会如实上奏陛下,朝鲜王非怀恩君这等仁义之人不可。” “感谢大将军,具氏父子已伏诛,李倧、金鎏、姜弘立应车裂以儆效尤,请大将军观刑。” “好!怀恩君请便!” 李德仁躬身缓缓离开,朱鼎顺盯着他看了一会,转头看向毛文龙。 东江总兵摸摸额头,低头来到身边,“禀大将军,是崔鸣吉和沈器远所教,这家伙昨晚吓得失禁。” “汉城贵族清理完了,接下来毛将军还有得忙,严格说起来,本官不想听到朝鲜还有任何一个贵族,留下那四位过渡一下,秋季我们就有粮了。” 毛文龙眉毛一跳,赶紧躬身,这次弯腰更低,“是,下官明白了。” “你明白个蛋,准备五万辽民,风向改变前运送到倭国九州岛北面,那里有大片无主之地,令公子毛承斗带五千人镇守。” “感谢大将军提携,下官万死不辞。” 朱鼎顺不再说话,崔鸣吉和沈器远带着李德仁开始了,二百人站在三人前面,大声呼喊,叙说李倧等三人的罪名。 猛然想起一个人,朱鼎顺看看虎子,又看看毛文龙,“本官的那些女人呢?” 毛文龙喉咙咕咚一声,内心戚戚,还以为您全忘了,“回…回大将军,她们自缢了,只剩下三人。” “自愿的吗?” “啊?!”毛文龙一抖,“是…是的,我们抓宗室和贵族的时候,应…应该是翁主逼她们自缢,最后自己也自缢。” 朱鼎顺哦一声不再提这茬,几万人都嘎了,还纠结几个人做什么。 远处三人各自被五匹马拉住,轰然大叫声中,被行刑之人把尸体扔到京观顶端。 场面更加安静。 怀恩君带着四人大步来到身前,同时匍匐下跪,“感谢大将军观礼,逆贼已诛,小王准备入京向陛下解释一切缘由,请大将军允许。” “可以,大王起来吧,朝鲜新乱,去也得在稳定下来之后。” 五人不再抢戏,乖乖站到一边,朱鼎顺向虎子示意一眼,把女真头领全带过来。 阿敏很魁梧,来到身边正准备下跪,朱鼎顺已开口,“免了,来人,全部松绑!” 钱良臣笑着到身边,“大将军,他们愿为大将军效死,有三千女真死忠不愿投降,一千人被杀,两千被绑,是济尔哈朗、豪格、硕托的人。” 朱鼎顺看他一眼,慢慢退后两步。 钱良臣疑惑间,虎子突然抽刀,阿敏头颅落地,另外兄弟儿子九人也同时人头落地。 远处被关押的女真人顿时一阵骚乱,火器兵举枪砰砰砰一顿,几百人死于枪下,慢慢稳定下来,万人低头下跪。 “钱先生,你是怎么劝降的?” 钱良臣呆滞中回神,“回…回大将军,大将军不屑杀他。” “很好,咱们都没食言,我的确不会亲自动手,那他为什么又死了?” 钱良臣心念电转,重新认识了一下大同侯,“隐患留不得。” 朱鼎顺点点头,看向一旁阿济格、济尔哈朗、豪格、硕托四人,慢慢踱步到济尔哈朗身前,“按说我该叫你六叔,愿不愿意留下?或者回辽东下次大战丧命。” “我…我…你不杀我?” 朱鼎顺懒得回答,济尔哈朗挣扎片刻,“我回辽东。” 又到阿济格身边,“你呢?” “鄙人下次见到解难营,后退三十里感谢。” 切~ 朱鼎顺来到豪格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骑马沿海岸向北,把你们两千人带回去,把这些人头带回去,告诉你爹,本官换图伦、刘爱塔、以及降兵家眷。威胁的话也不说了,朱某与皇太极也算亲戚,希望他是个体面之人,现在可以走了,把多尔衮尸体也带回去。” 想活的人死了,想死的人反而没事。他们想不到是这个结局,互相看一眼,戚戚然低头。 豪格抱拳拱手郑重行礼,“阿爷果然说对了,朱鼎顺是个人物,下次大战豪格愿死在战场,告辞。” 两千严密看守的女真人被放归,惹得其他人又是一阵躁动,四人等降兵把人头和多尔衮尸体带走,才齐齐躬身离开,上马后立刻打马向北。 “大将军威武,未杀人已诛心,他们会把朝鲜的战果带回去,就算皇太极秘而不宣,女真高层所有人的内心已被大将军踩碎,下次大战辽沈必复。” 扭头看向微笑着侃侃而谈的钱良臣,这张脸一瞬间好恶心。 啪~ 猛然间一个耳光! 朱鼎顺甩甩手,淡淡吩咐道,“虎子,钱先生和我玩九死一生,咱们成全他。” 钱良臣大惊失色,鬼叫一声,又挨了虎子一巴掌,直接吩咐亲卫到京观下挖个坑埋进去。 第384章 春雷响,天地新6 京观收尾工作继续,朱鼎顺午时返回平壤城,占据了守备府。 大厅坐得满满当当,大同侯一人高高在上。 “德川先生,现在还有什么想法吗?” “不敢,请大将军吩咐,德川家无所不从。” “挺好,德川先生终于悟了。” 朱鼎顺咳嗽一声开始了他冗长的安排。 刘诏依旧是东江巡抚,但北面不用操心了,驻守济州岛,下辖南部沿海、济州岛、对马岛、九州岛及周围各岛。 不直接管辖九州和南部,只监督他们做事。 毛承斗带五千人驻守九州、尚可喜带五千人驻守济州岛。 毛文龙任朝鲜都元帅,领朝鲜全部之兵,收缴所有贵族家资,不服从者格杀,服从者只留百亩地。 两月之内,朝鲜全部地平分给百姓,告诉他们,地是自己的,秋季我们只收四成粮获。 东江马上组织平壤附近二十万青壮挖煤铁矿,开始炼铁。 怀恩君李德仁带五百万两到京城,一来赔罪,二来请求陛下册封。 德川秀忠同样带五百万两,倭国皇室几人永久留京城,请求陛下册封德川家为扶桑王,西国土地赐予德川家,每年缴粮三十万石、银五十万两。 无论朝鲜还是倭国,请求陛下派大儒讲学,倭国废除大名,与大明一样采取郡县制,不服不用留,但不得杀百姓。 朝倭每年向南洋移民十万,以五年为期,必须移民够百万。 郑芝龙为主,曹变蛟为辅,德川赖宣、郑芝虎、王锡斧、季士登、耿仲明、孔有德次之,带郑家军、三千火器军、五万朝鲜水军、一万科尔沁骑军、三千女真兵、一万倭国武士、一万东江水师,共九万人南下。 注意,除了火器军,其余人必须打乱配置,任何人不得有本部人马。具体由主将分配。 火速击败夷州筑城的两国人,把他们送回朝鲜,由五千倭国武士、一万东江士兵配合,尽可能征用民壮开始造船。 郑芝龙与曹变蛟之后分兵,一路沿着广东、安南往南,一路沿着吕松、苏禄、婆罗洲、香料群岛南下,灭西班牙总督府。 老规矩,沿途征用所有远洋船,只要能远洋航行的,一艘不留,不服直接格杀。 京师随后会有军械补充,到金边后四处购粮,冬季前返回,往南运送一次人员后继续运粮,以后每年一次,粮来人往。 曹变蛟负责留守金边千里沃土,组织移民种田,随后会再派一名负责人。 剩余五千倭国武士由张世泽节制,与毛文龙镇压朝鲜,之后看守船厂。 剩余女真兵由图伦节制,暂时一半驻守汉城、一半平分到尚可喜与毛承斗帐下。剩余科尔沁骑兵由吴克善带回草原。 朱鼎顺说完低头想了想,“本官暂时驻留朝鲜,朝鲜王以下四大臣只负责行政,以后不再领军。诸位有什么疑问或补充?” 李德仁马上表态,“感谢大将军治理朝鲜,这…大将军,宗室没有五百万两。” 朱鼎顺朝毛文龙使个眼色,毛总兵立刻呵呵一笑,“大王,朝鲜三四千万两还是有的,您可以先从水师拿银子,随后老夫会上缴大将军。倭国的德川先生也可以。” “感谢大将军,小王明白了,朝鲜百姓从此不会再有奴隶。” 郑芝龙拱手道,“大将军,这样南洋麾下至少有十五万人,三千艘大船,如此多的人和船…” “一官,得给他们发饷银,你可以带走一千万两银子,至于人与船的问题,本官可以告诉你,多多益善,自己动脑筋分配,本官没空。 夷州也得大力开荒,缺人自己招人,只要听话,海防水师全招走也是你的本事。 明年时间充裕,可以在南洋各岛搜刮金银和香料等贵重物资,以后我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甚至给朝廷送银子也不是难事。” “是,小弟明白了。夷州还有六万人,足够与所有人混合编军。” 曹变蛟突然出列,“大…大哥,我不会一直在南洋吧?” “你的名字起的不错,适合留在海上,放心吧,我知道你还没娶妻,也许顺七会带着军械追上你们,他作战的本事稀松,算账的本事还行,可以组织移民种田经营基地。” “大哥,您忘了个问题,我们需要军械匠作所。” 朱鼎顺看一眼郑芝龙,笑着对他道,“夷州和吕宋都有,你去了就知道,白人在那里有工坊。” 众人附和着一阵轻笑。 朱鼎顺又对郑芝龙道,“南洋所有海船升元宝大刀旗,到皮岛装随行三月粮草,即刻出发。” “等等!”毛文龙拱手道,“大将军,火器军全部到南洋,这样的话…” “马上冰雪融化,朝鲜不会有大战,等有的时候,解难营还会来人。” 这样他们就懂了,把重要武力送给郑芝龙,实在让人眼馋。 朱鼎顺突然站起来念了首伟人的诗,“九州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海洋。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众人瞬间感受到了这里面的豪迈气概,同时起身拍马,“大将军威武,我等愿为大将军效死。” 朱鼎顺拍拍手,解散了这场收尾大会。 郑芝龙落在最后,“大哥,妻儿麻烦您照顾…” 朱鼎顺不耐烦了,“你脑子有坑吧,老子才不屑留质子,做好你的事。” “不不不,大哥,兄弟们的家眷不都在京城嘛,大哥不能厚此薄彼。” 也是,这是个问题,否则别人无法接受他。 朱鼎顺稍微思考想到关键,“那她们暂时还是跟着裕竹在汉城吧,一时半会不适应京城气候。” “谢大哥,福松真是有福。” “记住我安排你的事,给我调两个对江南熟门熟路的人,到杭州湾外等着。” “大哥放心,他们想继续发财,必须求着我们,江南的事很好解决。” 朱鼎顺不置可否,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些家伙习惯驱使别人,躲背后捞好处,一个个贱的很。 把他送出大厅外,站门口告别。 天空突然一声沉闷的雷声,两人齐齐抬头,北面不知什么时候阴沉起来。 “大哥,好兆头,春雷来了,万物重生,小弟告辞!” “是啊,春雷响,天地新,毁灭的终点是复生。” 第385章 无法跨越的制造力 朱鼎顺依旧没有大战前写奏报的习惯,休息三天才写了一份‘详细’奏报,准备让水师上报。 没想到从山东来了一位兄弟,鼎六。 东寨四六、西寨五六七,这五位兄弟作战刻板、不会变通、不会临机决断,朱鼎顺一直把他们当胖熊一样培养,但他们又没有胖熊的鸡贼。 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勤勤恳恳,逐渐变成了大管家。 鼎六正月十七从京城出发,快马到登州,征用一艘鸟船,与钱良臣的路线一样,以最短直线渡海,十三天就找到中军,速度奇快无比。 先不说带来什么消息,他随身带来三支活门步枪,朱鼎顺是既无奈又高兴。 无奈的是现实果然现实,高兴的是这玩意可以快速量产。 燧发铳的下一步是定装弹,朱鼎顺直接跳过这个步骤,甚至跳过了后装活门、栓动步枪,让刘大刘二搞杠杆步枪。 原因很简单,杠杆枪不用尖头弹,可以快速连发。 是最适合牛仔的步枪。 解难营别的不多,就是牛仔多,将来二百年也是牛仔骑军为主。 在北寨时,给两人说过不少‘复古’枪械。 杠杆枪的进度实在太慢,精度不高老是卡壳,刘大着急了,干脆试了一下其他步枪。 栓动步枪还是做不了,原因与杠杆枪一样。 活门式没问题,一锅钢水可以直接铸造三百支,只要材料足够,木工足够,一个月三四千都没问题。 而且刘大还解决了子弹的安全问题,子弹底部两侧开孔与底火相连,使用铜壳帽,竟然实现了水力机械量产。 主体壳子依旧是铁,弹头是铅铁,全程水力机械压制,只要不用尖锐的铁针去撞击底火,完全可以一体运输。 活门式步枪,或者叫翻盖式更合适。 朱鼎顺觉得慢,他们却觉得‘飞快’。 盖子里面有一个内置撞针,射击时先把盖子掀起来、子弹塞进枪膛、盖子再放下、击锤扳到位、举枪瞄准、嘭、再掀起盖子退壳… 压盖和退弹时有卡扣拨片,看起来的确方便。 优点是机械结构简单,易生产、易维护,缺点当然是慢,且暂时没有膛线。 朱鼎顺拿着新枪到校场试射几发,效果不错,肯定远超燧发铳,二百步照样能狙杀。 百步以内熟练的射手可以一枪一人,再远需要运气。 攒了好几年的铁,可以量产。 若有一万支步枪,没有火炮和机关枪配合,也能封锁骑军冲锋了。 百战百胜是做梦,二十世纪还有骑兵呢,机动力依旧是主要战力。 还有一个长久以来的大问题,朱鼎顺的脑子里全是西方长度单位,刘大刘二的脑子里却是丈尺寸分厘毫。 无法改变的矛盾,技术标准起步就是‘中式’。 随缘吧,除了自己有点混乱,不影响大局。 鼎六汇报了一下京城工坊进度,二十万劳力工坊根本用不了,大部分人还在建造堤坝,做完之后会去西山建楼。 二百套水力织布机属实吓人,现在才安装了五十多套,再多也没用,没有纱线,没有棉花羊毛,陈尔东和曹掌柜在四处收购。 水力机械的工坊十来个,但每一个都在生产不同东西,压制子弹的只有一套,一天可以压制五万发子弹,依旧是原料跟不上,若再弄一套,还需要半年时间。 朱鼎顺听他汇报的直挠头,之前想办法控制规模,就怕这种情况,缺乏原材料、缺乏市场,这是资本寡头才头疼的东西。 大同侯一下子从当朝大将军变成了世界最大豪商,控制不好,工坊迟早是个嗜血根源。 大帐中只有朱鼎顺、虎子和鼎六。 一见面就试枪,鼎六没机会汇报暗处的事。老大独自感慨了一会物质世界发展的必然规律,鼎六才有空掏出两封密信。 一封来自赵南星、一封来自张之音。 大小姐的信刚回汉城就收到过,没什么特别的新鲜,只说哈尔怀孕又跑回塞外了,顾芊芊体质比徐素素好。 自我享受一下成就,翻开看赵南星的信。 应该说,鼎六就是因赵南星而来,信的内容很简单,读书人的舆论场越是赞叹大同侯,本人越是危险。 让大同侯小心刺杀或阴谋! 这家伙比老子还敏锐,张之音采取拖延战术,朱鼎顺原本没什么特别的意见,现在一看赵南星的分析,再对照钱良臣的出现,某一类人已经把自己当做生死大敌。 只不过双方都不能明摆着来,朝堂权力场动荡,引发大规模杀戮是两败俱伤,容易让其他人捡漏。 朱鼎顺琢磨了一会,问鼎六,“夫人不知道赵南星的信?” 鼎六尴尬摸摸鼻子,还没有开口,朱鼎顺就明白了。张之音还是领导不了他们,单靠侯夫人远远不够,她还是不会做‘大嫂’。 “夫人是不是很少去外庄和工坊看兄弟们?” 鼎六说这个倒是痛快,“大哥,大嫂不方便,侯夫人出行规矩太多。” 朱鼎顺大恼,老子出行规矩更麻烦,哪次在乎过规矩,专门叮嘱她的事完全没放在心上。 鼎六太木了,朱鼎顺想了一会,“我会给陛下和辽西去密信,让鼎三滚回北寨,胖熊接替他做锦衣都督,陛下不同意就请辞,反正没什么用,胖熊回京主持这些破事。调解难营五千人回北寨更换军械,鼎三先熟悉新步枪。另外回去马上办,让鼎三把赵南星暗中送到南京,先由南京的兄弟看管,等我到以后再说。” “啊?!大哥去南京?” “对,除了几位兄弟,不要告诉任何人,夫人也不要说。你安心管理工坊吧,平时看着点兄弟们的家眷。” “大哥,二喜夫人和小鸾平时在做这些,我…我也不方便。” 朱鼎顺被逗乐了,这兄弟是真实诚,转瞬又问道,“谁让二喜做这事?” “她…她在北寨就一直做呀!” 朱鼎顺叹息一声,算了,张之音出身局限性很大,对京城的事过于上心,没注意侯府的重点在哪里,凡事有人管就行。 第386章 不一样的追随者 钱良臣还活着。 人的潜力真是牛,朱鼎顺让他‘九死一生’。 虎子以前做过这活,把人埋土里只露个头。 当初在塞外惩罚一个小部落酋长,他运气太背,便宜了野兽。 钱良臣的大敌是寒冷的气候。 下巴磨的血淋淋,弄出一个活动范围,把面门埋在土里保暖。 亲卫第二天早上喜提一个冻掉双耳、脑袋冻僵的怪物,但他活着,头皮血淋淋掉落,门面却没有事,鼻子嘴唇完好。 厉害~ 他会对朱鼎顺恨之入骨? 不会,对待谋臣得诛心,直接杀人、用家眷威胁效果反而不大。 越是不在乎他,他越害怕。害怕自己死得没价值。 换句话说,朱鼎顺在收服他,只不过彼此都需要运气。 钱良臣运气不错,虽然变成了一个没头发、没耳朵的人,但他会取得魏国公更进一步的信任。 一定是个很好的棋子。 鼎六与大哥谈了一晚上,一个说一个听,临走只带了一封给张之音的信,兄弟们之间从来不用信。 他先到南边的小城长渊等了两天,这里距离登州更近,船上来了一位捎带的‘客人’,鸟船才启程。 没有耳朵,下巴血淋淋,脑袋像一个刚破壳的无毛小鸟,鼎六看得不停嘶牙咧嘴。 钱良臣依旧在笑,“见过东六将军!” “你…不疼?” “不疼,痒的要命,还不能挠。” 鼎六咕咚咽口水,“看着活不久。” “没事,已经用药了。” 鼎六轻咳一声,告诉他一个地址,一个商号名称,一个联络暗号。 钱良臣歪头听了一会,“这位兄弟喜欢逛窑子?” 鼎六双眼一瞪,“你认识?” “嘿嘿,听过,钱某别的不知道,江南大城三教九流之人都听说过,或许还给他付过钱。开一个药店,有三位坐堂郎中,乐善好施,一直以为他是周藩的人,原来是大同侯兄弟。” 鼎六又点头又摇头,“他的确在开封府待过一年,是大哥让他逛窑子,说那地方就是这样。” “感谢东主,这是为某专门找了一条线。” “为你?” “是啊!”钱良臣指指自己脑袋,“可以在药店常住一段时间。” 鼎六一滞,眼珠子转了两圈没有吱声。 钱良臣看他的样子突然哈哈哈大笑,“原来是巧合,运气不错,成大事者都有大气运。智者很多,大同侯却是古往今来不受任何约束、控制的智者,必成大事。” “什么意思?” “东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被人影响呀,不会被世俗道德约束。” 鼎六还是没听懂,钱良臣赞叹一声,“钱某以为自己必成事,甚至魏国公也破不了这局,大同侯一眼就看穿了。对降将的处理也与钱某想的完全不同,事后想一想,这才是大格局。” “哼,还以为你说什么呢,这马屁不新鲜。” “哦?”钱良臣感兴趣了,“听说三寨头领都是大同侯亲自教导,东六将军学了什么?” “大哥需要什么就学什么。” 鼎六回答的自然干脆,钱良臣呆滞片刻,大笑着拍手,“的确是生死兄弟,大同侯没有藏拙,必成大事。” “能不能换个马屁,让我听听读书人的嘴皮子。” 钱良臣再次哈哈大笑,笑得下巴和脑袋渗血,把鼎六看的喉咙一阵痒。 “大哥只给你一艘双桨木船,一百两银子,登州外海三十里我就会把你扔下去,你不害怕?” “这有什么害怕的,大明疆域魏国公手眼通天,你们把我送回南京才会坏事,我自己绕过山东,从淮安府找回去方可有迹可寻,才不怕怀疑。” 鼎六深呼吸表示佩服,“你还得玩命,玩运气。” “无妨,老夫现在是大同侯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虎哥跟我说了,很难相信你不怨恨大哥。” “当然不怨恨,魏国公只是最强士绅,大同侯却有帝王之相,某当然愿意跟着东主,也许某会在大同侯传里被提及一句,流芳百世。” 鼎六眉毛一沉,“你找死!” “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东六将军别误会,帝王之相不是说大同侯造反,是说他能成就圣人伟业,大明现在就有人说东主是圣人再世,圣人与皇权不冲突。” 十个鼎六捆起来也说不过钱良臣,感觉说不过他,闭嘴了。 “东六将军,我们会在海上漂好几天呢,您这样子可不是待客之道。” 鼎六切一声,“朝鲜可是有很多人见过你,别玩脱了。” “知道钱某身份的人都死了,活着的完全可以放心,魏国公就算到朝鲜打听,也没有结果。除非与奴酋有勾连。” “嘿,你这家伙还真是个…稀罕货!” 钱良臣又指指自己脑壳,“所以大同侯才收服老夫,若他真的随便用,老夫可能脚踏两只船,冻一晚上明白了,圣人不需要动嘴皮子的帮手,除非帮手自愿做帮手。” “能把变节说得如此通畅,钱先生令人佩服。” “哈哈哈,先生称呼当不得,看来钱某通过了东六将军的考验。” “嗯?!大哥安排的事我从不怀疑。” “不一样,东主告诉老夫,最好让鼎六觉得有用。三寨的兄弟一体而动,您若向鼎熊将军说一句,老夫在南京就可能被提防,这当然没什么,但东主显然不想让兄弟们在老夫身上浪费精力。” 鼎六脸色一红,“我是不明白大哥为什么对你很放心,现在懂了,你太聪明,大哥专治聪明人。” “哈哈哈,不错不错,是这个道理,聪明人总是难以取得别人信任,大同侯例外,因为没人比他聪明。” 鼎六不想一直和他叨叨,看一眼船舱外的天色,双手抱胸躺皮子中准备休息。 “咳,老夫还是想问东六将军一句,大同侯当初真的三个月识字,五个月读完一库书籍?” 鼎六看他一眼,又抬头看着舱顶想了一会,点点头,“好像是,我忘了,也许更快。” “原来如此,看来永远不会有人影响他,侯夫人也不行呐。” 鼎六给了他一个复杂的眼神,似乎嫌他嘴碎。 钱良臣苦笑一声,“大同侯在接受别人影响之前,已经形成了自我认知,兵事和经济学说就是明证,我们得争取时间告诉天下人,东主说的对。” 第387章 三寨的阴人来了(上) 鼎六用了半个月回到京城,一来一去一个月没了。 朱鼎顺的信使还在他屁股后面呢,给了兄弟们三五天的反应时间。 朝廷就算收到奏报,也是简报,详细奏报故意跟随使节的大船队。 大同侯让朝鲜王和德川秀忠一起到京城,坐船走海路,逆风行船说不准下个月才会到京城。 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有什么用,鼎六完全不知道,他只是传话,让熊大那个阴货头疼去。 胖熊终于来到京城,张之音估计的不错,熊大一到,前军都督顺一、锦衣都督鼎三,统统靠后。 熊大和鼎六算解难营后勤主官,只有一个都督同知虚衔,但不影响他是主事人。 六年来熊大不仅是管家,还沉浸在暗处的消息中,朱鼎顺时不时‘灌水’,某些方面不次于京城的这些阴谋家。 鼎六赶回来的时间不错,二月十六,黑二喜生下一对双生子,兄弟们都在侯府外庄庆祝。 他是下午回来的,兄弟们喝得有点晕,听说大哥完胜,约定晚上再谈。 熊大在朱鼎顺面前有点憨,他们这一系只剩下兄弟俩,作为朱鼎顺正儿八经的‘一家人’,在三寨内部可比外人想象中有权的多。 张之音、胖熊、顺一、鼎三、鼎四、鼎六,这六人都在桌子边落座,主位空缺,他们并没有严格分主次。 鼎六一次性传的话太多,不仅需要掰着指头数,有的事还得说给特定的人,可别露馅了。 大概用了两刻钟,才把朱鼎顺说的话传了一遍,连老大对他的解释也说了一遍。 完美的做好了信使角色。 其余人还在消化,鼎三已经笑着举拳,朝顺一得意挥挥,“哈哈,我回北寨去咯。” “恐怕不行!”熊大立刻就拒绝,“大哥自己糊涂,这次不能轻易听。” 我去~ 其余四人下意识后仰,有胆你和老大去说,别捎带我们啊。 胖熊切一声,“大哥自己说的,皇权是至高无上、无法超越、不会分享的权力,皇帝面临威胁,才会分享皇权。但大哥北面一次,南面一次,胜利太容易了,若你们是皇帝,听说这种大胜会怎么想?” 张之音眉毛一挑,这四个混蛋还真的低头想起来了。 大小姐捏捏眉心,又想起捕鱼儿海时候的朱三寨,句句口吐狂言,这些家伙个个听的晶晶有味。 顺一先说道,“大哥说皇帝对他还不错,大伙都姓朱,需要我们与勋贵一起掌兵权。这次下来,皇帝可能觉得老勋贵不是我们的对手。” “放屁!”熊大骂一声,“根本没想到重点,大哥劫了倭国皇族,把倭国实际的倭王和朝鲜王随手拿捏,这是皇权才能做的事。加上大哥连续轻易取胜,可他一年只大战一次,皇帝就算认为大哥不是养寇自重,也会认为大哥是故意拖延,为在朝堂捞更多好处。” 啪~ 张之音突然一拍桌子,“胖熊说的对,我早觉得哪里有问题,就是说不出来,被夫君影响了。” 鼎六哼哼一声,“你想多了吧,我看大哥丝毫没有对陛下有所戒备。” 熊大白眼一翻,“那是因为大哥知道皇帝时间不长了,可越是时间不多,越无法轻易推演皇帝想做什么。” 几人齐齐打了个哆嗦,张之音猛得看向熊大,“皇帝时间不长了?你在胡说什么?” “大嫂应该问问公爷,不,不能问,咱们不需要英国公。一问就成了附庸,英国公可顶不住解难营靠过去,会把他也靠倒。” 张之音马上就听明白了这里的逻辑,本来夫君就不可能靠父亲,自己也从来没想过,“时间不长?确定?” “不确定,是大哥确定!” 对大小姐来说,解释一大段也不如这一句有效。 熊大突然摆摆手,“先让顺七去送军械,南洋的事不能影响大哥计划。” 大小姐有疑惑,“为什么绕那么远?就算运粮,动用军械难免陛下有怀疑。” “顾不上,大哥控制海洋,控制粮食,皇帝怀疑也不会怎么样,还得继续用。大哥与阉党不同,我觉得皇帝绝对有控制大哥的后手,也许和魏国公有关,不可能这么放心得毫无节制。” 前半句解释了张之音的疑惑,后半句需要张之音替他解释了。 “呵呵,魏忠贤是陛下的狗,夫君与魏忠贤分控朝堂,本身就是个假象,陛下想让夫君带着都察院举刀,吸引仇恨,但夫君明显不想一刀切,陛下可能对都察院很失望呢。” “大嫂是说陛下想让大哥做刀?” “不,不是那意思,夫君会是大将军,很可能会是国公,但一个越界的国公就是孤臣,寸步难行不得不依靠皇权,陛下想让解难营紧靠皇权。” 熊大消化了一会,疑惑问张之音,“大嫂早就明白?大哥说过?” “他怎么会说过,就算他想到了,也没当回事,他要做圣人,根本不会盯着皇帝。” “可这与皇权完全冲突。” “是啊,他还是没当回事。” 两人拌嘴一句,倒是很快理清朱鼎顺与皇帝的偏差在哪里了。 目前皇帝需要他,他需要皇帝,合作其乐融融。 皇帝将来想控制他,他想着养活天下人。 以老大的‘自负’,可能从来不把皇帝的控制当威胁考虑。 不是甘愿让皇帝控制,而是认为皇帝根本控制不了他。 这tm还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鼎六看他们沉默,敲敲桌子道,“熊大,大哥是让我们做事,不是让你改变他的计划,要不我去做什么。” “你就是个憨憨,大哥给的是建议,不是非得某个兄弟做具体一件事。” 熊大说完突然歪头仔细看着他,“你tm隐瞒了什么消息吧?” 鼎六瞬间脸色一红,“没,没有,胡说八道。” 这下彻底把他出卖了,连张之音也看明白了,这消息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诸位叔叔聊吧,我去看看孩子。” 鼎六大惊,“不不不,大嫂,有您的信。” 这家伙还没给信呢,张之音疑惑接到手中,鼎六尬着挠挠头,“大哥说让您别给他送女人,京城派二百人到大江上等着,他要去江南会会…魏国公。” 江南?魏国公?几人齐齐一惊,老大这么猛? 完全不把皇帝当回事呀。 其实鼎六隐瞒了一个关键人,本来老大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下不得不把钱良臣说了一遍。 憨憨说完顿时轻松多了,阴货你自找的,挠头去吧。 第388章 三寨的阴人来了(下) 兄弟们一直叫熊大阴人,忘了这还是个狠人。 代王世子还疯疯癫癫着呢。 熊大低头琢磨着找谁磨磨刀的时候,张之音看完信突然说道,“他从来没有把别人当回事。” 兄弟们齐齐投来疑惑的目光,张之音直接把信扔到了桌子中间。 看就看,这几个家伙根本没顾忌。 信很短,大概意思是别守着侯府,到外庄多关心关心兄弟媳妇,多与她们在一起交流交流。 呃~ 五个家伙好尴尬,人家夫妻的事,非要好奇。 鼎四难得说了一句,“我们干嘛多事,大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熊大猛得一指门口,“出去!立刻!马上!还有鼎六,滚蛋!” 两人翻了个白眼,走就走。 张之音目瞪口呆,他俩真走了。 熊大叹气一声,“大嫂别误会,这俩混蛋是故意装傻呢,反正用不着他们,在塞外就经常躲事。” 张之音机械点点头,表示没关系。 啪啪啪~ 大小姐突然拍拍额头,“不能和你们商量事,被三言两语带歪了,皇帝控制夫君的手段很多,我爹也可以。这里的区别在于,他想怎么控制,若无关大局,夫君也不会在意,若坏了夫君养活天下人的大事,他可能与皇帝闹的很僵。” 鼎三插嘴问道,“大嫂,我很奇怪,您为什么看起来对大哥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为什么要担心,六年前我就知道没人能控制朱三寨。” 一句话把三人给整不会了,却也不好意思再问。 顺一再次插嘴道,“我们是不是着急了,大哥与陛下很好呀。” “蠢货!” 熊大与鼎三同时骂一声,熊大继续道,“大哥说过,皇帝是权力的集中显现,贤君、昏君的共同点都是没有私情。天下所有势力都是皇帝的一部分权力,若关系很好就不会出现钱良臣,说明江南已经在酝酿大阴谋了。否则大哥不会去江南,不会让赵南星去江南,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明显想亲自入局,调人手精准打击。” “魏…魏国公?” “不是,那叫掀桌子。” “到底啥意思?” “老子怎么知道,反正大哥对朝堂有点想当然。” “好乱呐!” “是啊,好乱呐!还不够乱呐,老子得杀两个人试试深浅。” 两人快速搭话,熊大轻飘飘的话让房间里充满冷气。 “呵呵呵~”张之音突然一笑,“夫君杀阳武侯、抚宁侯、成国公的本事你们学不来,可以杀两个京官芝麻试试。” “为什么?” 这次问的反而是熊大,大小姐依旧微笑,“因为朝堂太安静了,陛下无所事事,闲着会瞎想,不如给大家找点事。” 熊大阴鸷的眼神一亮,“没错,得杀人,杀两个自己人。” 顺一,“王允成?” “干嘛杀可怜的老头,这老头很听话。” 鼎三,“李精白?” “胡说八道,李信如何自处。” 顺一,“我看黄道周没什么用。” “更是放屁,这人大哥留着绝对有用。” 鼎三,“那只能是孙自如了,可怜的家伙。” “总不可能杀老朋友,他还是侄儿的姥爷呢。” 鼎三继续笑道,“咱也没给侄儿姥爷面子,孙自如是他举荐,正好分管高攀龙的监察行动,他们查顺天府尹没几天,很合适。” “这只是一个,有两个御史不是在报纸上夸大哥嘛,马屁拍得令人呕吐,一看就是钻营之辈,三个人够了。” 鼎三悻悻一拍手,“老子自己给自己揽事。” “没办法,不管皇帝做什么,京城得乱起来。这叫引蛇出洞,咱们接着浑水摸鱼找到坏蛋,京城越乱大哥在江南越安全。让鼎五回北寨去训练人,你tm老老实实做锦衣都督吧。大哥也是,锦衣卫是亲军,他怎么想着随便换人。” 张之音本来是建议杀两个不入流的人,他们却完全不怕事。 听着这三个家伙阴恻恻把自己人数了一遍,不由打了个冷颤,是不是自己不在这里,英国公也会考虑一遍?越来越胆大了。 但她没有插嘴,更没有阻拦。 儿子的这些叔叔们,一个比一个有做大事的潜质。 “胖熊,你大哥安排的事,除了顺七支援南洋,和工坊军械之事,你是不是漏了很多?” “没关系,我去江南看看,我得与大哥商量一下,鼎六这家伙只长了个耳朵,脑子都生锈了。我在明,大哥在暗才好做事。” “嗯?你去江南做什么?” “与魏国公谈生意呀。” 张之音眼神一亮,“好,胖熊你太聪明了。” “大嫂对大哥的话别在意,兄弟们的家眷都是些粗婆子,满口荤话,大哥在北寨的时候都听不下去,您就算去看她们,她们也会躲着您,大哥总是这么一厢情愿的对兄弟们好。” “用不着你说好话,我若经常出城,会被京城各府视为另类,夫君已经特立独行了,我不能让大伙以为侯府生人勿近。” “嘿嘿,小弟多嘴了。” 三人离开外庄客房,准备各自回家,大门口胖熊又停了下来,回头望一眼后慢慢扭头,“大嫂怎么比我们还着急?” 鼎三摸摸鼻子,小声答道,“用大哥话说,国公府起点高。” “大嫂平日与国公府联系吗?” 鼎三朝他白眼一翻,“你自己看吧,我是不敢盯着。” “这需要盯吗?” 鼎三感觉熊大恼火了,摆正心态回道,“侄儿的母亲除了为侄儿考虑,还能考虑什么,我可不掺和。” “你tm听话不听重点?大哥为什么带着二夫人出征?” “你和我发什么火,反正你会见到大哥,自己问呗。” 熊大真的恼火了,正要骂出口,顺一突然道,“你来好几天了,应该抽空去看看外城的那个别院。” 这个打岔把熊大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啥?就因为她又怀孕了?” “咳!”鼎三咳嗽一声,“虎哥在别院安排了四组人暗中护卫安全。” 熊大眉头一皱,左右看看两人,“一问三不知,两个废物。大伯的妾室怀孕,为什么鼎六不告诉大哥?” 只有胖熊一人称呼朱鼐钲大伯,两人顿时歪头,更加事不关己。 胖熊大恼,今天商量了个蛋,都不是省油的灯,浪费唾沫,还得老子亲自过问。 第389章 惊掉下巴的大胜 熊大第二天去外城看望梅溪,没等人出来,留下点礼物就走了。 转身来到锦衣卫百户所,与赵南星聊了两句。 瞬间明白老大为什么要让这个老头去江南了,这家伙一个文人,杀性比老大还牛,张口闭口杀尽天下恶人。 那就去吧,锦衣都督送个人方便的很。 二月二十,朝鲜的奏报延迟二十三天后才到京城。 报捷信使从天津卫借了马匹,大叫着入城。 “大将军朝鲜大捷,阵斩四万,俘虏三万,策反一万。” “大将军海战大捷,招安郑芝龙,倭国国王入京请罪。” 京城猛得热闹起来~ 报捷的钟声正常响起,百姓照例欢呼~ 热闹过后人群窃窃私语,女真死了八万战兵?那还有东虏吗? 海战大捷?怎么跑出一个倭国来? 中枢官员也很疑惑,内阁和六部主官挤着来到乾清殿,天启一人就把着奏报看了半天。 皇帝好像没看明白,竟然下意识翻看背面,当然什么也没有。 朝臣传阅期间,信使被叫入乾清殿。 “你是哪部将士?” “回陛下,微臣东江把总孙龙。” “朝鲜王叛逆?” “是的,李倧暗通后金,八万人妄图里应外合绞杀东江,被大将军识破,诛杀四万叛逆,海岸立京观惩戒藩国。” “朕糊涂了,大将军不是带朝鲜水师先去的倭国吗?” “是的,海匪郑飞虹在倭国,大将军带四百艘船兜了过去,没想到倭国平户藩大名插手,大将军怒而攻之,他们根本不经打,大将军带三万人深入倭国腹地千里,直接攻陷倭国京都,倭国神道国王一家被擒,幕府国王救兵被打败,他们已投降,从兵两万随大将军指挥。” “回到朝鲜发现李倧与二贝勒阿敏勾结?” “不止,李倧还与奴酋勾结,二贝勒阿敏佯装大败,妄图里应外合擒杀大将军,阿敏已被大将军当场斩杀。” “他为什么擒杀大将军?” “据说朝鲜无法聚齐三百万粮食,他们怕大将军问罪,铤而走险。” 天启挥挥手让信使退出去,看向依旧在传送奏报的大臣,完全一头雾水。 “诸位爱卿,大将军出海一趟,不仅多了十万水师,还拿来千万两白银,解决了朝鲜、倭国、琉球的藩国问题。以后每年粮三十万石、银五十万两岁贡。朕怎么和做梦似的?这还是嘉靖朝肆虐沿海的倭寇吗?他们比大明边军还疏于操练?” 魏忠贤立刻大跪,“恭贺陛下,大明有此大胜,东虏覆灭更进一步,大将军下次定南北夹击辽沈,一战而下。” 其余人只好跟着恭贺一番,天启干笑一声,“大将军写奏报的本事朕知晓,这次可没人替他写,北风季节,估计使节还有半个月,到时候我们才能知晓详细战报。” 皇帝的意思是情况不明前最好不要乱叫,以免实际有出入骑虎难下。 顾秉谦出列道,“陛下,木已成舟,不赏赐会有小人造谣,大将军只是打败叛军,朝鲜王死于他们自己反正。至于倭国更简单,真假国王都来了,也无法后悔。” 皇帝歪头想想,“有道理,可大将军没有列功臣名单,先赏大同侯五十匹丝绸,黄金千两,荫一子为都指挥使。” “陛下圣明!” 武将们把奏报看了一遍,皇帝又问勋贵,“老国公有什么看法?” 张维贤缓缓躬身,“回陛下,定是火器发威,且大同侯将计就计,一定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呵呵,女真五万人没了,朕竟然发觉很正常,看来大将军给了朕很多信心。招安郑飞虹,却又转眼放他去南洋寻粮,诸位爱卿,接下来又是苦日子。万万想不到,某一天内库银子会多到买不到粮食。” 这话没人能接了,天启挥挥手,“衙门休沐三日,宵禁取消,臣民共贺大将军大捷。” 众人躬身退出大殿,奏报又回到天启御座,皇帝看向外面,发现朝臣们一个个站在石阶上愣神,此刻都没有消化这种胜利。 天启突然心念一动,让旁边的魏忠贤把顾秉谦、郭恺之和英国公又叫了回来。 天启没有废话,“朕实在难以置信,不得不小心应对,派几个有份量的人,迎面去看看使节的船队,别给朕找麻烦,不是心悦臣服就不用来了,大明会派出使节。” 三人躬身,却没有一人领命,张维贤答道,“陛下,绝不可能有假,微臣更怀疑大将军实际战况过于巨大,战报少说了一部分内容。” 天启冷哼一声,“老国公没明白朕的意思,皇明祖训15个不征之国,大将军出海一次攻了两个,除了琉球,朕估计很快就能听到南洋的消息,也就是说大将军可能一年征14个,朕不想让人说大将军违反组训,更不想被人说好大喜功、穷兵黩武,最好他们自圆其说。” 三人刚才惊讶于战报,这才反应过来核心问题在哪,的确,皇明祖训会坏事,读书人会喋喋不休,连忙领命告退。 天启这次看三人出门就起身了,仰头长处一口气,对旁边的魏忠贤道,“顾秉谦和英国公全没想到皇明祖训?看来他们也不想与大同侯生隙。朕的这位皇叔,耳提命面几次,还是忍不住动手。处置国事带着强盗心理,偏偏他什么事都能做成,朕也不好说什么。” 魏忠贤连忙低头,“陛下,是朝鲜王反叛大明。” “是啊,可是他们一旦承认,以后朝鲜作为藩国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新的朝鲜王和臣子会这么傻吗?大将军会这么傻吗?” 嗯?! 这个问题触及九千岁灵魂深处的知识盲区,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回应。 天启突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周王真乃神医,什么都没有后妃有孕重要,后宫现在四妃有孕,朕也算大胜,哈哈。” 京城夜间到处都是烟花,皇帝还登上禁宫城墙看了一会,内心突然感觉这事与他没关系。 皇帝现在醉心两件事,做木工,为太子做木制小玩具。 今天突然又来了兴致,准备为太子做一柄龙纹木剑,一直做到子时才迷迷糊糊休息。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都察院右都御史孙自如、山西、陕西道御史三人死于非命,被人用绳索吊死在家中房梁…” 第390章 牛鬼蛇神大乱斗 天启着急忙慌起床,来到乾清殿,发现外面依旧黑咕隆咚。 “怎么回事?” 魏忠贤很着急,甚至很紧张,一脑袋汗,“回陛下,都察院右都御史孙自如、山西道御史秦惠安、陕西道御史陈泽,被强人勒死在家中房梁。 贼人应是戌时或亥时动手,京城没有宵禁,人员来往杂乱。下人被打晕,说是几个黑衣蒙面贼闯入,他们醒来后示警。 且…且内阁次辅郭恺之院子附近也有黑影,大同侯的妾室刚好在家,郭恺之的别院有二十多名护卫,幸…幸免。 目前宛平县衙、刑部、锦衣卫、东厂,全部在现场查案,李精白刚好在都察院轮值,暂时没发现异常。” 魏忠贤说的很长,但说的很快,简明扼要,天启听完后,长时间没有说话,好像还没彻底睡醒。 乾清殿针落可闻,天启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看外面,“现在什么时辰?” “回陛下,丑时末,还有一刻钟到寅时。” “魏大伴,什么人所为,有头绪吗?” 九千岁展示了他超乎寻常的智慧,“他们怕大同侯大胜后声望日隆,急眼了,否则高攀龙、王允成、黄道周也会死,这是逼大同侯专注于兵事。” “是啊,有可能动手的人太多了,勋贵也洗不脱,以朕看,明后两天还会出事。” “啊?!” 天启冷哼一声,“再着急也不能和皇叔动刀子,既然动了就不止杀两个人完事,朕在想是不是皇叔的人玩苦肉计。” “陛下,奴婢也想了,若如此不会有孙自如。” “是啊,孙自如可是都御史,更不可能会有郭恺之。刨皇叔的根,没有这样的苦肉计,而且皇叔在京城的兄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反应。” 休沐不用上朝,天启令魏忠贤去盯着,查清楚再汇报,披着厚厚的大衣在御座睡着了。 大同侯府邸附近有很多中枢大臣的院子,事发突然,张之音让人把郭玲儿接回侯府,顺势把郭恺之也安排到前院客房居住。 没什么可查的,三人被杀的方式完全一样,全部吊在卧室房梁,下人和侍妾全被打晕,他们看到的人一模一样,全是一身黑衣。 接下来是大海捞针,衙门休沐、臣民共贺,五城兵马司此刻没有对过往行人盘查收税,也就是说,大海也捞不到这根针。 天启等了一天也没结果,下旨高攀龙升任都察院右都御史。 这等于扩大的了监察规模。 朝臣完全没有怀疑顺天府尹,因为这是个特殊的地方官,虽为顺天知府,但必是侍郎兼职。 是实权侍郎兼职开府,而不是府尹顶着虚衔。 实职侍郎当然是魏忠贤的人,且目前的顺天府尹是户部左侍郎,就算监察有罪,也没有生命危险,不可能杀孙自如。 明显有人针对大同侯而来,是被查的官员,还是感觉到报纸威胁的士绅群体,或是勋贵不想大同侯做大,更或者是阉党眼红,都没有结果。 朝臣就这样怀着复杂的心情度过一日。 二月二十二晚上子时,外城和京郊西山的大火亮如白昼。 皇帝甚至登上城墙,用大同侯送他的望远镜观望。 报纸印刷工坊完了,不可能救灭。 锦衣卫就近拆毁房子做隔断,以免火势蔓延。 好在工坊本就在外城人少之地,烧了一夜,慢慢暗了下来。 天启在凌晨收到奏报,西山纺织工坊二百处,有一半葬于火海,烧毁机械三十套,库房二十处,损失三百万两。 与昨日不同,救火的时候,有所防备的锦衣卫就在追凶,城外练军的一万人也被调回京城抓捕。 行凶人很多,总有被抓住的,不是京城的帮派,就是京卫军户家的闲散子弟。 天亮后更是全城大搜,京城混混无论什么身份,不由分说全部下狱。 只用了半天时间,京城西十里官道,锦衣卫在林中吊起八百多具尸体。 锦衣都督疯了,根本不问具体缘由,只要与凶手有交集,直接挂在树上。 皇帝没有询问任何事,只是指定锦衣卫破案,朝臣也对如此行为装聋作哑,他们甚至认为杀的少,锦衣卫不杀,大同侯回来可能会把京卫指挥使、五城兵马司好几个衙门一起端了。 乱糟糟一天过后,二十三日晚,还来。 这次起火的是大同侯府邸前院,以及相邻几个中枢朝臣的小院。 皇帝勃然大怒,赐锦衣都督尚方剑,大搜三日,不论涉及何人,都可先斩后奏。 天启等天亮才知道,外城东面的一个小院,梅溪和孩子在安静的熟睡中,附近有六百人展开惨烈厮杀,大约二百人被枭首。 皇帝更没想到,解难营家眷聚集的两个外庄,同样展开了厮杀,凶手明显没想到,解难营的妇人手里有很多火铳,他们本是去放火,却被噼里啪啦揍了一顿,想提刀火拼,有更多人赶来,结果五百人被砍瓜切菜。 引蛇出洞的效果很猛烈,权力的斗争就是这么残酷。 工坊既然是别人的威胁,怎么可能让他顺利生产,怎么可能让大同侯哪来随意威胁人。 一不做二不休,非常符合浑水摸鱼的人性。 皇帝和朝臣心里,大同侯突然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权臣。 胖熊这个阴货,杀了三个人,就把自家大哥变成了去年的天启。 人人想除之而后快,人人又不敢露头,期待下一次混乱再补上两脚。 朝臣一个个默不作声,生怕被连累,避免成为某一方的敌人。 皇帝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大同侯,辽东大战还没结束呢。 他甚至没有琢磨的时间,锦衣卫杀混混的时候,立刻下旨赏功大同侯,从太子太保直接升为太保,且宣布以后只有一个太保,其余武将不会再得此荣誉。 这是个旧智,向嘉靖皇帝学习,意思是指定大同侯为太子的‘守护者’,确立大同侯勋贵中的地位。 第391章 混乱的皇帝 权力场的角斗映射到现实,效果与战争一样。上位者损失钱财,百姓付出生命。 大同侯大概损失了五百万两,工坊又被拖延了半年。 三天时间,锦衣都督在京郊挂了两千具尸体, 皇帝收回尚方剑,宣布发泄时间到,锦衣卫除了动手之人,一封像样的口供也没有。 前后六天时间,大捷、休沐、大火、厮杀、大搜、报复…猛然归于平静,京城还是那个京城。 三月初五,登莱水师六百里快马奏报,有十艘沙船抵达,使节询问如何入京。 皇帝长出一口气,大同侯还是知道规矩的,没有让使节直接到天津卫才联系。 原因很简单,大明对藩国的朝贡路线有严格的规定,除了朝鲜可以走辽东陆路,其余藩国必须到浙江定海报备,从浙东运河到杭州,再从京杭运河到京城。 随便找个地方靠岸,地方官不仅不会接待,还很有可能斩杀,否则地方官就有通藩嫌疑。 这就能理解辽东为什么总是有朝鲜人、宣大为什么总有鞑靼人、浙江巡抚驻地为什么在定海而不是杭州。 朱鼎顺若让使节直接到天津卫,等于带着客人不经通报直入金銮殿,皇帝和朝臣会接受,但他们首先感到的是被轻视,感到的是大将军目中无人。 到登州就问题不大了,可以歇一歇,皇帝一定会好好接待。 关键是,朱某人总算有了详细奏报。 乾清殿的朝臣这次被压缩到极致,魏忠贤、张维贤、顾秉谦、郭恺之,还有一个让人意料的高攀龙。 奏报果然很详细,而且有朝鲜王和倭国的国书,其恭敬程度,自古少有,至少他们表面上什么都承认了。 皇帝一直在默默喝茶,四人看了两遍奏报和国书,也静静陷入沉思。 原来战争是这么玩的。 大同侯报纸中说,战争是解决矛盾的不二法门,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可惜违反圣人教导,违反皇明祖训。 大同侯够狠,让国王求着来进贡,避免国内的攻讦。 他在朝倭一定采取了非常血腥的手段,只要不说,天下百姓怎么会知晓,大明得了好处,就别卖乖了。 “四位爱卿,朕听说过发战争财的国蛀,第一次见用战争发财的国战,与大同侯一比,鞑靼人历年劫掠简直是挠痒。 朕读的书不多,报纸也不多,一千万两入京,赛过一年税赋总和,大同侯还占了几个岛屿,事实上已经开疆拓土。 总算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话,集大明举国之力,如同西洋人一样,经营所有土地。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如何集大明举国之力才是问题。 孙自如被杀、报纸被毁、工坊被毁、家眷被扰、甚至侯府也被宵小放火,说明别人不愿意让他集合大明力量。 水至清则无鱼,大同侯虽然刚刚开始,但集合力量的手段也太刚了一点。结合他的学说,皇叔明显想换一池水。 被动摇的人不傻,也发现了皇叔的目的。让他们放弃财富当然不答应,力量没集合起来,这就被人血腥警告了。 朕当然乐见其成,但朕更不想朝堂混乱,天下流血。诸位爱卿说说,怎么化解这件事。” 朱鼎顺若在乾清殿,一定给皇帝鼓掌。 没错,就是tm这么回事啊! 皇帝不想他的皇权,不考虑集合起来的力量分配问题,只要站在朱明的角度考虑,很容易得出正确结果。 事情过了好几天,每个人都在反思,先回答的是高攀龙,“启奏陛下,微臣与侯爷探讨过这个问题,从自身做起,格尽职守,百官各尽其职,天下大同指日可待。” 皇帝笑了,“呵呵,高师傅是真的悟了,但监督百官各司其职,依旧需要强有力的后盾。” 皇帝叫师傅可不是乱叫,高攀龙赶紧躬身,“微臣惶恐,不考虑那么远,以免自不量力惹人嗤笑。” 天启眼珠子一转,“高师傅,朕向你打听一个人,皇叔好像特别看好一个叫孙传庭的辞官郎中,为此不惜亲自下场绑架。王允成与此人应该很熟络,孙传庭现在是三寨大掌柜,他有什么特别才能值得皇叔重用?” 高攀龙面对皇帝微笑了一下,“陛下,微臣不仅知道王允成与他熟络,还真的知晓侯爷为什么重用孙伯雅。大同侯的原话是,孙传庭文武均不突出,但他没有缺点,且性格多谋、果断,是个罕见的全能人才。” “哦?可为相?” “啊?!”高攀龙慌张下跪,“不不不,是大总管。” “高师傅紧张什么,起来吧,朕明白了。魏大伴,让顺天府尹动动屁股,召孙传庭回朝,任户部左侍郎,但专心顺天府事。” 魏忠贤虽然低头,却不敢随便领旨,“陛下,可能他不敢回来。” “为什么?”皇帝脱口而出就明白了,呵呵一笑,“皇叔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这不算背叛,去侯府打个招呼,塞外不是还有一个宗室头领嘛。” “是,奴婢领旨。” 郭恺之突然插嘴道,“陛下,微臣其实有个更合适的人选帮大同侯,不一定要大同侯的管家。” “说来听听!” “原大同巡抚、或者原大同知府,他们最了解大同侯的行事方式,且…陛下恕罪,且大伙配合默契。” 皇帝瞄了他一眼,点点头道,“郭卿家倒是不避讳,朕也考虑过这两人,但你忽视了一个问题,他们与郭卿不同,离任后皇叔从不搭理他们,可见才能堪忧。” “回陛下,巡抚与大同侯在河南相谈甚欢,且他们明白大同侯在做什么,愿意配合。” 皇帝眼神一亮,哈哈大笑,“也是,巡抚已致仕,身体如何?知府又在何处?” “回陛下,李大人好交友,与袁公相交莫逆,与高大人也相熟,身体硬朗的很。知府…天启二年从大同调任浙江湖州府,天启四年辞官,微臣也没联系过。” 皇帝明白了,郭恺之就是在建议起复巡抚,捎带知府为了给这个巡抚面子,以免巡抚被当初的下属举荐脸上挂不住。 “高师傅以为呢?” 突然转回高攀龙身上,他犹豫片刻,还是不会落井下石,“回陛下,微臣不知道。” “哈哈哈,高师傅也太小心了,就为这句不知道,魏大伴,下旨召大同巡抚回京,廷推入阁任东阁大学士。” 几人一惊,刚想说点什么,皇帝大手一挥,“朕不想听了,就这么定了。” 第392章 进阶的皇帝 天启在这些天内心经历了什么,也许只有天知晓。 皇帝目前的确如所有人所料,在竭力稳定大同的位置。 而且好像又与暗处的势力较劲上了,你们捣乱一次,朕就给大同侯的实力拔高一次。 等大同侯回京,你们自己权衡去吧,看你们敢不敢依旧与大同侯玩刀子。 高攀龙和郭恺之被请退,皇帝留下一直没有开口的顾秉谦和张维贤。 乾清殿一时沉默,天启给魏忠贤使了个眼色,九千岁默默去关上大殿的门,返回来到两人面前。 啪~ 啪~ 一个一个耳光~ 顾秉谦被吓尿了,立刻匍匐大跪。 张维贤却复杂的看了魏忠贤一眼,然后无动于衷。 “老国公,你说皇叔知道不知道,他的大舅哥令人杀他的外室?” 张维贤不紧不慢道,“陛下,这是微臣家事。” 皇帝被噎了一下,也没有生气,“朕相信侯夫人完全不知情,朕也明白老国公可能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动动手。但老国公可能不知道,张府以为自己挑了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却不小心动了大同侯逆鳞,朕很为你担心呐。” 张维贤依旧不紧不慢,“陛下过虑了,大同侯既然心怀百姓想做圣人,就得抛弃他泥腿子的可笑想法。侯府将来若传承不稳,才是大患,微臣恰恰知晓他对外院的那个女人很重视,才去警告一番,并不是想杀她。大同侯会理解微臣的苦心。” 皇帝一撇嘴,“是吗?朕可不想你们一家人提刀子见面。” “陛下,其实大伙都知道微臣动手,勋贵各家嫡子的第一个女人都不会活,这是传承的大学问。大同侯不应该对侯夫人以外的女人产生私情,更不应该对他的第一个女人产生依恋。小女是女人,不知外院的重要性,微臣这是在教导女婿,一旦孩子长大,终究是大患。” 皇帝接受了他这个说法,因为天启的消息来自西宁侯和定国公,也就是说英国公本来也没想瞒人。 “老国公啊,朱纯臣当初做的比这更复杂,皇叔还是一眼识破,你说他会不知道什么人捣鬼?朕赏你一巴掌的原因,是想化解他的怨气,你们翁婿不能兵戎相见。” 张维贤一躬身,“谢陛下回护。大同侯明显想利用国战大胜实行新政,虽然他做的很隐秘,而且绕过施政、从监察做起,但朝臣不是傻子,闭嘴不代表赞成,微臣想问陛下,陛下坚定支持大同侯改革?” “暂时不支持!” 皇帝回答的很快,张维贤愣了,天启又缓缓道,“可是哪个皇帝能拒绝开疆拓土、国库充盈、国力暴涨的诱惑?” 张维贤明显迟疑了一下,同样缓缓沉重答道,“陛下,大同侯在京城的工坊,与塞外如出一辙,宣大边军视他为再生父母,那么京城二十万人也同样如此,没有人会接受这种情况。 大同侯兄弟掌握的暗探超过任何人,二十万人随时可作为眼睛耳朵。他们不仅知道微臣去袭扰外院,同样也知道谁杀了孙自如,知道谁烧了报纸和工坊,更知道谁没脑子敢去杀解难营家眷。 但他们没有动,鼎三和顺一掌握锦衣卫和前军都督府,能忍下这么大的杀招,只证明一件事,他们在酝酿更大的杀戮报复。 陛下,不是微臣不支持他,是他们兄弟想狂妄的杀戮更多人,这才是问题本质,而不是勋贵不想大明变强。” 皇帝揉揉眉心,有点头疼,“皇叔当初说让他的兄弟们分开领兵,四处出击,朕是这么计划的,但有些人沉不住气,坏了朕的大事。朕也不允许皇叔掌握二十万百姓,所以才把一部分皇庄和佃户托付打理,你们不理解朕的苦心,太急躁了。” “陛下,您这是解决了皇家的事,没有解决天下士绅豪商面临的舆论威胁,完全没有用。” 皇帝恍然大悟,眼神发怔,颓废靠到御座。 是啊,还能指望人人像皇帝一样看待大同侯嘛?皇帝看到的是他在维护朱明社稷,士绅看到的是他在刨自己、刨朱明的根。 绕了一大圈又回来了,朕有没有时间呢? 皇帝眼神游离间,猛然发现张维贤在笑,挤挤眼仔细看,才发现眼花了。 张维贤看皇帝盯着他,稍微躲闪一下,坦然相视,英国公还不至于害怕皇帝怀疑他。 “陛下,您若没有思路,微臣建议您召大同侯兄弟问问,真正的本家兄弟,都督同知朱鼎熊,他才是朱三寨的二头领,其他人领军再多也跨不过这位。” “哦?管理生意的哪个胖子?” “陛下这看法不对,大同侯经营国事,就是当做一个生意在做。政治与经济学,陛下应该读过。” 皇帝点点头,看向魏忠贤,九千岁秒懂,马上到外面派人去侯府通传。 天启叹气一声,“与老国公聊天总能得到一点感悟,虽然解决不了问题,却能找到问题在哪,属实难得。” 张维贤没有接茬,皇帝语气沉重又带着一丝讥讽的发泄,傻子才接。 皇帝看一眼跪着的顾秉谦,“顾卿家,你早就想辞官,发生这么大的事,没有一点担当,作为首辅毫不知情?” “回…回陛下,微臣冤枉!” “真不知情?” “微臣万死,真不知。” “顾卿家,作为首辅不知情有什么用?倘若知情不报,那更该死。” 刀子怎么突然到了自己脖子,顾秉谦只剩下颤抖,“微臣万死。” “起来吧,朕懒得追查内阁诸位,希望你们经得起别人追查。” 顾秉谦躲过一劫,砰砰磕头后慢慢起身,似乎察觉异常,扭头发现张维贤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露出一个尬笑微微欠身。 张维贤突然道,“陛下,也许顾大人该回乡转转,感受一下南直隶苏州府的乡情。” 皇帝一愣,转瞬点点头,“也许是个减缓冲突办法。” 去侯府通传的小内侍回来了,门口一晃,天启直接招手叫进来,“陛下,侯夫人说,朱鼎熊与三日前离开京城,到江南与豪商讨论京城工坊合作事宜。” 皇帝非常吃惊,嘭…一拍御桌,高声大赞,“好一个朱鼎熊,胸襟格局不错,是个办大事的人。” 第393章 谁都无法阻挡的成圣之路 英国公说的不错,朱鼎顺的兄弟知道任何事。 若全力防备还没抓到幕后之人,熊大能气得上吊。 工坊毁就毁了,反正银子多,反正没有原材料,留下五十套慢慢动吧,完全不影响大局。 报纸也是同理,不好控制,不好停办,被人烧了歇歇也行。 皇帝不知道的是,英国公动手前,让西宁侯告诉鼎三,张之极作为侯夫人嫡亲大哥,要给妹妹做主,教训外院的妾室。 胖熊秒懂,英国公这是受到了压力,不下场不行,找个理由活动活动,贵在参与。 其实整个中枢,在这次混乱中只有一人是清白的,西宁侯宋光夏。 去烧解难营家眷的人,都是勋贵外庄的人,没有户口不露面的‘遗民死士’,若非胖熊盯着每家外庄,挠破头也想不到,他们是这么个警告法。 胆怯、又不甘落后,一堆怂货。 朱鼎顺告诉过鼎三,西宁侯才是与大同侯利益高度一致的家族,若遇到问题,可以找西宁侯合作。 熊大懒得问、懒得合作,得到结果直接走了。 结果很简单,大同侯没有朋友,所有人都在虚伪的奉承。 所以,他们的报复不在京城,而在‘天下’,去他们老家转转。 皇帝和张维贤怕京城再次混乱,才让顾秉谦回老家苏州府一趟,暗中传达一下皇帝和中枢暂时不会支持大同侯改革的意思,结果熊大很明白事理,皇帝当然高兴了。 至于中枢参与的高官是谁,熊大见面会告诉朱鼎顺,绝对惊掉所有人下巴。 首辅顾秉谦还是得到一个巡视江南织造的钦差任务,时间只有三个月,快去快回。 张维贤出宫后摸摸被魏忠贤打了一巴掌的脸,九千岁打的挺响,却不敢实打,没感觉到疼,冷哼一声,暗骂早晚还回去,转向西长安街。 英国公是小侯爷姥爷,不需要通报,直入后院正厅,听到东院女儿给孩子唱曲,又拔腿来到东院。 张之音抱着孩子摇来摇去,看到他进屋,对着儿子笑笑,“小破虏,姥爷来看你了。” 张维贤想摇摇拨浪鼓逗一下,张之音无声摇摇头,示意孩子快睡了。 又摇了几下,张之音把孩子交给奶妈,才请父亲坐下。 “爹爹在皇宫受气了?” 张维贤切一声,“别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你们比朝廷早几天知晓朝鲜的事。” “呵呵,爹爹看来真受气了,女儿可管不了孩子的那几位叔叔,一个比一个胆大。” “皇帝起复原大同巡抚入阁,他算是朱三寨的朋友,不是下属。老夫估摸着陛下准备召回袁可立任首辅了。” 张之音一边倒茶一边摇头,对这事不置可否,“女儿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建议叔叔们快船截住使节船队,不能在天津卫上岸。” 张维贤哈哈一笑,“朱鼎顺娶了位贤妻,他就偷笑吧。” “爹爹不应该派人去外院闹事。” 张维贤眉毛一沉,“你不懂。” “我懂,您做对了,不是您真的做对了,而是您碰巧做对了。” “嗯?之音在说什么?” 张之音叹气一声,“我已经试过了,他不同意。夫君不是对梅溪有多喜欢,是想培养那个孩子。” “糊涂,这更严重。” “爹爹想歪了,夫君起于草莽,他不是培养那个孩子接替爵位,而是培养那个孩子接受他的学识。一个不受权贵打扰的孩子,才能接触民间底层,才能理解他的话,这是他的目的。换句话说,他是破虏将来重要的助力。” 张维贤眼珠子转了一圈,“老夫真碰了他的逆鳞?” 张之音摇摇头沉重道,“您们都碰了他的逆鳞,不是因为那个孩子,而是京城的贵人们表面对他恭敬,暗地里草菅人命,叔叔们一试,就什么都试到了。解难营从来不指望朋友,他们的报复会简单、直接、有效,不会有您指望的大规模杀戮,会直接剁脑袋,会诛心。” 张维贤双手一抖,双眼大瞪,“孙自如和两位御史是他们所杀?” 张之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与父亲倒茶水。 父女俩沉默了一会,张之音突然嫣然一笑,“刚才说您做对了,是女儿也不想他培养那个孩子。但没有那个孩子,还有裕竹的孩子,还有许多孩子。夫君不是痴迷于女色之人,梅溪别院在,就不会有第二个别院,那个别院没了,会多出很多别院,提醒一下就可以了,再动手叔叔们难免会反击,那些胆大包天的家伙眼里只有夫君和皇帝,不会在乎任何人。” 张维贤本是来告诫、教育侯府的,突然被女儿说教了一次,顿时头疼不已,完全估计错误啊。 “父亲,您忘了一件事,是女儿选择了夫君,不是夫君选择了女儿。您不需要帮我,我也不需要您帮,他不喜欢。” 张维贤缓缓站起来,摸摸女儿脑袋,“之音出闺迟,想不到这么聪明了,人得站对立场,你是对的,侯夫人才是你的位置。” 张之音站起来俏皮一笑,“陛下是不是又变得圣明、变得雄才大略?” “没有,陛下很纠结。十天前想压制一下解难,谈话前想抬一下解难,现在又想双方都不要乱动,保持安静最好。” “迟了,夫君已经站立朝堂。皇帝再纠结十次,也无法拒绝朝鲜和倭国实际上的内附,接下来就会接受南洋内附,再过两年还会有漠北、西域。到时朝臣环顾一圈,就会发现夫君不知不觉已包围大明疆域,天下再无外患,他会做圣人,谁都阻挡不了。女儿的夫君将会是天下人心中的皇。” 张维贤听得额头冒汗,扑通坐回椅子,“你…你早知道?” “是呀,女儿不是和您说过嘛,六年前就知道,您总是不相信。所以女儿什么都不需要做,安心等着夫君成圣就行。国公府也不需要做事,等着女婿成圣就行。 您还不知道,夫君有海量的银子,他会花银子,在他手里更有力量,他还有解难营,京城的这种混乱,他完全没看在眼里,是朱鼎熊的局。” 张之音的声音似乎有某种迷惑效果,张维贤被女儿说的心烦意乱,丢下一句知道了离开侯府。 第395章 掮客的战场 中枢百官开始安心等着两国使节入京,都在策划一次耀功大宴。 钱良臣终于回到了南京。 这家伙是真的牛大发了,从登州外海就靠一艘小快船、一块两人高的帆、两根船桨、几块羊皮,愣是在海上漂了半个月。 靠近海岸,多次被山东水军盘查都拒绝上岸,从淮安府的黄河入海口驶入大明疆域。 运河里等待老爷的两艘画舫看到他,一个个忍不住都吐了。 钱良臣不以为意,五日后回到南京,都快结痂了。 小公爷徐允爵在秦淮河看到钱良臣,脱帽后同样喉咙滚动,忍着听他叙说了一遍,叮嘱好好休息走了。 钱良臣开始沿着秦淮河寻找郎中,两岸胡同里的药店一个都没有放过。 不出意外,江南郎中哪见到过这种冻伤,没有当面呕吐就不错了,别指望他们有什么办法。 黄昏时分来到西边三山门附近的崇仁坊,钱良臣好像不耐烦了,对画舫上的侍妾一顿大发雷霆。 发火间隙猛然眼色一亮,“好像这里有个治疗跌打外伤很好的药店,叫什么来?老夫与他们东家还喝过酒。” 一个侍女哆哆嗦嗦道,“回老爷,是开封府的麻东家,麻向北。” “对对对,去个人,把麻老弟请过来看看。算了,老夫自己去看看,你们别跟着了。” 钱良臣上岸后,先向南走了几十步,扭头看到一个悬挂药字幡的小院子,低头进入大堂。 只有一个小二,“先生抓药?不好意思,郎中出诊了,您得等一会,或者去别家看看。” “麻向北兄弟呢?我找他。” “东主在后院,您贵姓?小人马上通报。” “钱良臣!” 小二返回来的很快,疑惑看他一眼,直接带着进入后院,后面还是个二进院子,这等于返回秦淮河。 钱良臣暗骂,不朝河边开门,开向弄堂里,什么毛病。 耳听着秦淮河的笑声,钱良臣在后院东面的廊道下看到正在躺着喝茶的麻向北,他好像喜欢外面的靡靡之音。 “你这是什么习惯?” 麻向北朝小二挥挥手,请他落座后才答道,“恶心自己,成全别人。” “啊?何解?” “听着别人欢乐,不去打扰人家呀。” 钱良臣看着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嘴角邪笑,眉头一皱,“麻雀?” “吱吱!” “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宝塔镇河妖?” “蘑菇放辣椒。” “这tm谁想的暗号,老夫差点忘了。” 年轻人笑容一收,“三寨的暗号都是大哥分授。” 钱良臣讪讪一笑,“呵呵,除了东主,别人也没这恶趣味。” “钱先生其实用不着,您回来的太迟,我已经知道了。” “哦,那敢情好,快给老夫看看,快痒死了。” 钱良臣抓下帽子,麻向北看一眼,同样有点瘆人,“冻疮不可能治好,以后最好常带着帽子,冬天不要挨冻,上点药慢慢就不痒了。” “不,或许麻兄弟可以换个思路,烫一烫,治疗烫伤。” “钱先生,您这是脑袋,不是大哥的胳膊。” “但我真的很难受,这样的脑袋无用。” 麻向北犹豫了一会,带他到前院的一个药房,这里酒味浓郁,用酒精洗头后,胆大的家伙开始给放郁结的水。 魏国公徐弘基在秦淮河船上等了半天,也不见钱良臣回来,派亲卫去叫了一次,回来一脸佩服汇报了一遍。 徐弘基干脆来到药店,看一眼后又到客房。 药房四面点了十多根蜡烛,一个时辰后,麻向北才收手。 钱良臣的脑袋变成红色,他却无比兴奋,“不错,不错,现在非常疼,宁可疼也不痒,感觉脑袋不是自己的。” 麻向北又给上了点药,向客房使了一个眼色,回后院去了。 魏国公的亲卫把守严密,看着他殷红的脑袋拱拱手,“钱先生辛苦了。” “公爷,我好像有点晕,您直接问吧!” “其实没什么可问,你回来之前,京城混乱了几天,朱鼎顺以为支持他的人很多,乱了一通才发现,没一个人支持他。只不过有的人不想惹麻烦,有的人火上浇油,总之其乐融融是假象。” 钱良臣沉默了一会,还是用力摇摇头,“公爷恕罪,还是有点晕,也许得在这里休息几日。” 魏国公深呼吸一次,“抱歉,徐某把他的工坊烧了,他暂时没有威胁江南的实力,但还会建起来,这种笨办法不能用第二次。” “属下需要到苏州?” “别人也办不了这事!” 钱良臣下意识摸摸没有耳朵的侧脸,没有直接回答。 “钱先生,朱鼎顺的兄弟马上会到苏州,我需要你把他请到南京,大家都是聪明人,应该先谈合作,而不是怄气。” “呵呵,公爷又赔银子?” “老夫争的从来不是银子,他喜欢可以拿去。” “哎,属下万万没想到,大同侯能在朝鲜破局,这样的人不是好与之辈。” 徐弘基终于问了个关键问题,“钱先生没有暴露吧?” “不可能,没人知晓属下,混乱中逃跑,海上真是太冷了。” 钱良臣汇报的时候,通篇都在说他置身事外遥控李倧,而且他在朝鲜把自己的人先打发走,完全孤身一人设局,暂时没有人证明。 魏国公马上用他做事,只是为了告诉他,大伙依旧对他无比信任。 毕竟冻成这样,不可能被俘或变节。 “钱先生,到苏州后可能会与汪然明等掮客会合,不要与他们商量什么同进退的办法,老夫必须主持江南的事,不能分散行动。” 钱良臣没有直接答应,“公爷,郑飞虹若还为他们走商呢?” “你是说大同侯暗中与他们合作?放心吧,现在只会对垒,大同侯已经失去了与士绅合作的基础。” “只要利益足够,铤而走险、暗中合作的事不是不可能。” “所以老夫才请钱先生走一趟,千万两白银以下,钱先生可随便做主。” “感谢东主信任,看来属下与老朋友们会有一通唇枪舌剑、明争暗斗。” “老夫相信钱先生会把大同侯的兄弟请到南京。” “呵呵,恐怕免不了会见点血。” “无妨,本公这次送二百人与钱先生使唤,他们驾漕船跟随。” 第396章 叹为观止的关系网(上) 三月初十,大胖子朱鼎熊带着几个亲卫来到江南,从淮安府开始,江南的富裕就让这个泥腿子开眼了。 顿时觉得塞外的繁华算个屁,京城也算个屁。 江南这才叫繁华,阡陌相连、青瓦白墙小镇一个接一个,叫卖声此起彼伏,水道四通八达,到处都是车船来往。 等来到苏州,塞外的家伙好像来到了新世界。街上来来往往的彩裙女子让他眼都直了。 东南财富,姑苏最重; 东南水利,姑苏最要; 东南人士,姑苏最盛。 苏松税赋半天下。17世纪初的苏州,是大明商品中心,丝绸生产、加工和销售中心,棉布加工、批销中心,最大的粮食消费、转输中心,金融流通中心、刻书印书中心,金银首饰、铜铁器以及玉器漆器加工中心,风气之先、服饰鞋帽中心,美味美食饮食中心,交通便利的运输中心… 苏州一府秋粮总量超过湖广、山西、陕西三省总和,简直不可思议。 大明朝人口数量排名前二十名的州府,除了一个京城顺天府,全部是江南的州府,若不是江南就这么多州府,其他地方还得靠后。 单纯说财富,江南在,大明就在。 江南有三个织染局,苏州、杭州、扬州,大明的织造是太监督造,直属于内廷,其中又以苏州为重,管理所有官商贡品和织造收税。 万历以后,应天巡抚常驻苏州,所以苏州也是江南大员集中地。 用朱鼎顺的话说,不管商官、还是官商,在这里做官的,必定得到当地士绅豪商的支持,否则他一天也做不下去。 不用怀疑,世人还不会管理资本,江南与宣大一样,官民一体,都是‘自己人’。 但现在有点特别,应天巡抚、浙江巡抚都是九千岁的人。 浙江巡抚潘汝桢首开建生祠,应天巡抚毛一鹭则是九千岁的干儿子,捣毁东林书院,严厉封禁读书人聚集。 这也不能证明他俩就是江南士绅的敌人,因为潘汝桢是南直隶安庆府桐城人,毛一鹭是浙江杭州府遂安人。 他俩,只代表一部分人,是士绅豪商大圈子的一个分支,或者说不同篮子里的两颗鸡蛋。 本质上还是江南士绅豪商的一部分。 且巡抚就是个出头的椽子,下来的地方官完全在‘体系内’。 曾经的大同知府刘贺州,郭恺之‘不联系’的那位同僚,现在是毛一鹭的师爷。 堂堂知府做幕僚,足以说明江南权盛,也足以证明毛一鹭首鼠两端,一手财一手权,两手都要抓,两边都要靠,这也是他能继续当巡抚的原因。 胖熊不是一人而来,带着好几个掌柜,包括范家、曹家大掌柜和陈尔东,看起来确为生意而来。 “镇国中尉,熊头领,人生何处不相逢,欢迎,欢迎。” “刘知府,刘大人,整整四年不见,北地话还没忘记,看到老朋友真是令人高兴。” “嘿,见外了,刘某早已辞官,咱们不要这么称呼。” “哦,朱某也辞了宗室爵位。” “啊…啊啊啊~对对对,看我这脑子,朱兄弟请!” “刘兄请!” 苏州府一个小码头前,刘贺州与胖熊又是拥抱、又是握手,就是没有这年头的拱手抱拳,看起来无比热情,又无比虚伪。 刘贺州的手就没有放开,上岸直接来到一处小院,安静的很。 “这是巡抚大人为熊老弟安排的别院,热闹之处的僻静,老弟可在这里常住。” “呵呵,这位毛大人还真是小心。” 刘贺州没有直接接茬,十分无礼的拍拍胖熊肚子,“我记得大将军总是说你过于肥胖,老弟还是动一动的好,肥胖易病。” “大哥是嫉妒,从小就嫉妒,从他张口说话开始,见面就说我胖。” 刘贺州哈哈大笑,招呼他落座后慢慢收起笑容。 “毛大人和镇守太监原本准备亲自招待老弟,被愚兄劝住了,一来太扎眼,不利于老弟办事,二来愚兄十分清楚你们的行事习惯,最讨厌一群人吃吃喝喝干热闹。” “没错,还是刘兄知我。虽然联系了巡抚和镇守太监,走的却是都督府的路子,连魏忠贤都没打招呼。知晓彼此存在就行,暂时不需要出面。” “是这个理,熊老弟若需要巡抚衙门和镇守太监府,只管开口就行,绝对精诚配合。” 下人上了四个小菜两壶酒,等他们出去后刘贺州才举杯,“来,敬侯爷成就不世之功。” 胖熊喝了,刘贺州接着举杯,“敬老友相逢。” “第三杯,敬宣大塞外所有朋友兄弟!” 胖熊砸吧砸吧嘴,“刘兄别的没记住,大哥这蒙三杯的习惯却没忘。” “哈哈,哪能忘,奉国将军…呸,大同侯是老夫这辈子仰望的人物,短短两年,终生受益。当初不该离开大同府,别人挤破头想去,老夫却找门路调任,回头一看,老夫好恨,愚不可救。” “不一样,经常说江南富甲天下、富甲天下,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宣大还是穷啊,江南才是人世间。” 两人又打了一局哈哈,各自举杯饮尽,刘贺州终于进入主题。 “朝廷派首辅顾秉谦回乡,巡视江南织造,估计还有三五天就到,老弟收到消息了吧?” “当然,郑飞虹被大哥收服,倭国和朝鲜被大哥控制,江南的丝绸、粗布等所有物品,都少了一个重要买家,他们急眼了,怕大哥倾销京城的粗布,冒险烧毁工坊。 其实他们想多了,大哥才懒得与江南士绅争银子。我这次来,一是找回损失的银子,侯府不能失了脸面,二是找合作伙伴,天下到处都是银子,没必要斗得头破血流。” “没错,没错,老夫记得大同侯说过一句话,生意必须是双赢才能长久,一方大利、一方小利必不长久。其实顾秉谦回来也没什么用,天下安危,还在大同侯和众多士绅一武一文,还在熊老弟的合作。” 胖熊第一次拱手,“拜托刘兄联系的人怎么样?” 刘贺州咳嗽一声,“江南的事,必绕不开三个人,两钱一汪。其中钱良臣在南京、钱安民在隔壁常州府无锡、汪然明在杭州,实不相瞒,愚兄没有合适门路,一个也联系不到。” “嗯?三个掮客这么厉害?” 刘贺州苦笑一声,“巡抚大人通过他自己的渠道告知三人的朋友,可能正在赶来,也可能需要熊老弟登门。南京和杭州暂且不提,常州无锡的钱安民,熊老弟还真有一个中间人,他过年后一直在无锡,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我?我不需要登门,他们会来的。” “不不不,两回事,这人可比毛大人方便多了。袁枢,四省六镇督师袁公唯一的嫡子,大同侯唯一的师兄。他在江南,其他人怎么会多事。” 胖熊尴尬挠头呵呵一笑,“那还真是,我忘了大哥还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 第397章 叹为观止的关系网(中) 刘贺州与胖熊小酌两杯后离开,亲卫把院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胖熊算在这里落脚了。 为表示对大同侯的尊重,只要他出门办事,刘贺州会随时陪伴。 黄昏时分,亲卫从外面带回来两包袱资料。 熊大一边看,一边烧,看到后半夜还有一半呢。 喝茶回忆了一遍,哀嚎一声,“我去,四成都没记住,好乱呐。” 胖熊连着三天都没动。 刘贺州来问了一次,得到答案猛然醒悟过来,胖熊到江南与朱鼎顺本人到江南差不多,这位不单是管家,自然会有人登门拜访。 问题是…没有人来拜访呀。 胖熊依旧不着急。 第五天,才来了一位相貌堂堂的儒衫士子。 袁枢年龄并不大,现年二十八,有个荫恩的五品官身,不参加科举,但他的才名很大,诗、书、画三绝。 袁枢继承了老头的人脉,不是东林,却是东林‘君子’的至交好友。 与董其昌、黄道周、倪元璐、钱谦益、刘理顺、方以智、王时敏、王铎等名士相唱和,风流倜傥名满天下。 钱谦益曾盛赞年轻的袁枢,负文武大略,博雅好古,登高能赋,可为大夫。 正因东林二代领袖的这句话,袁可立不想让儿子入官场,一直在老家读书,之前做登莱巡抚的时候就不建议儿子参加科举,现在更加不会。 袁可立无论声望还是实职,都是事实上的文官第一人,大同侯都在老头麾下,老头可不会学张太岳,首辅任期让儿子都去科举,不管有没有真才,都把儿子毁了。 胖熊说江南士绅豪商圈子好乱,就是他看到了袁可立的人脉,面对天下士绅这个团体,任何人都会感觉无力。 朱鼎顺出身宗室,血脉单纯。但社交人脉单一,官场外唯一的人脉就是袁家,与士绅豪商本就是一个群体。 这算来算去,大家都是‘贵人’,还在一个圈子里。 师兄驾到,胖熊当然得亲迎。 两人外表的辨识度很高,面色白净、一脸和煦的袁枢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拍拍胖熊胳膊。 “我正月到江南后一直在访友,最近大家对我越来越客气,直到几日前看到朝廷邸报,才知道师弟在朝鲜大胜,胜就胜吧,对我客气什么,又过了几天,才明白父亲恐怕要回朝了,无聊至极。” 胖熊干笑了两声,不知道该如何与这种人打道。 两人落座后,袁枢又道,“他们没有谈妥,无法贸然拜访,受人之托,希望你再等等,送你两艘画舫,先在江南四处转转。” “算啦,我对画舫不感兴趣。袁兄看看我这体型,也不是个好动之人。” “我看也是,他们都说师弟兵才无双、见解独到,我还算了解他,师弟才学颇高,只是他懒得表现,去年在京城有两首脍炙人口的出征诗,前段时间又从朝鲜传回一首七律,风格豪放,笔意雄奇,饱含哲理。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江南的读书人憋死他们也做不出这样的诗。” 胖熊大脑完全懵逼,“……” “哈哈哈,你看看我,又扯远了。顾秉谦在扬州,看起来在故意磨蹭,等你们达成协议。” “干他屁事!” “呃~你这口气与师弟差不多,的确干他屁事,但两钱一汪都没谈拢,无法直接与你谈。我是真不想掺和你们的事,现在也不得不掺和,愚兄准备到杭州转转,你去吗?” 胖熊眼珠子转了一圈,“袁兄能直说吗?我听着有点乱。”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呀,只是不愿看到你们闹僵。钱安民是苏松一带的说客、钱良臣是江北和应天府的说客、汪然明是浙江和徽州的说客,他们其实并没有严格的地域之别,平时一直在互相来往。郑飞虹做海贸,联系人是汪然明,但执行人是钱安民,南京的豪商也通过他来走货。” “袁兄受钱安民所托?” “不是,钱良臣也在常州,托袁某来看看贤弟的人不下二十人,我也不知道他们谁主谁次。” 胖熊无奈叹气,“袁兄,能不能直白点,我听着更乱了。” “你这是受师弟影响太重,他就喜欢直白谈事,不给人留余地。” 胖熊,“……” 袁枢也叹气一声,“昨天我才知道,上个月师弟让郑飞虹横扫夷州,持尚方剑逼迫福建总兵俞咨皋调派人手,到南洋去了。” 胖熊,“……” 袁枢看他实在没明白,皱眉道,“看来你和我一样,对海上的消息完全不知情。杭州湾北口的嵊泗岛,距离松江府大约百里,嘉靖朝为躲避倭寇,朝廷迁民后没有再次设立属衙。江南的货先转运到嵊泗,郑飞虹再转运到倭国。” “小弟知道这回事,这能说明什么?大哥不会无聊到去占一个海岛。” “本身的确说明不了什么,但郑飞虹现在是师弟的人,连尚方剑都让他随身,听说鼎七将军次之。” “是啊,江南的海贸被大哥拿捏了,小弟这不是来谈这回事嘛。” “呵呵,你没和师弟沟通吧,杭州现在有两位客人,一人是郑飞虹的舅舅黄程,一个是他的三弟郑芝凤,他们才是在谈海贸。” 哗啦~ 胖熊猛得起身,“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啊,不仅两钱一汪需要达成合作协议,你和郑家也得商量好,要不劈叉了,也没法谈合作。” 胖熊一皱眉,“钱良臣和钱安民也会去杭州?” “他们已经去了。” 胖熊顿时哭笑不得,“您直接说我也得去就行了,看您绕了多大的圈子。” “总得把话传明白,愚兄也是刚知道,来龙去脉总得搞清楚。” 胖熊早想远了,大哥已经到了?不是说四月初吗?赵南星还在屁股后面呢,得把这老头带上呀。 “袁兄先行一步,小弟随后就到。” “恐怕不行!” “啊?为何?” “钱良臣一门心思想把贤弟拖到南京,钱安民和汪然明却不会同意,愚兄得和贤弟一起。” 胖熊拍拍额头,妈呀,和你说话好累呀。 第398章 叹为观止的关系网(下) 江南原先有四大掮客,两钱两汪。 那位被九千岁嘎掉的汪文言,也算其中一个。 但汪文言没有‘才气’,与汪然明同为徽州人,在江南水土不服,到京城后,完全成了官场掮客。与黄尊素并称东林两大智囊。 汪然明这个人非常有名,是个典型的名士,来往之客全是颇有才气的士子。 他家缠万贯,是徽商的头面人物之一。 他有自己独立的‘园林’,不系园,在江南非常有名。之所以叫不系园,是他的园林全是画舫,专门把画舫修建成门、墙、廊道、房间等不同样子,停一起后用绳索连起来,就像水中的豪宅。 常年停留在西湖,移动时首尾相连在江南水道间颇为壮观。北方出身的人,完全想象不到这种奢华方式。 他颇有侠名,‘黄衫客’大名鼎鼎,四百年后武侠小说中的原型。 他还是‘妇女之友’,凡是了解他的人听到这个外号都会一愣,转瞬又会赞同的哈哈大笑。 这家伙有个癖好,为才妓和名士牵红绳,江南几乎所有的才妓到二三十后,都会找汪然明‘相亲’。 柳如是、黄媛介、杨云友、王微、杨宛…这个名单长的很,月老都是汪然明。 朱鼎顺现在的确在杭州,但也是刚刚到,黄程提前半个月通报汪然明联系合伙人议事,时间上让袁枢误会了。 郑芝龙二月底就把夷州的事做完,朱鼎顺朝鲜江华岛住了一个月,等毛文龙把境内的贵族清理一遍,朝鲜政务重心彻底转移到‘天朝大将军’身上后离开。 留下虎子持大将军印驻守,留下宋裕竹、肫哲安稳人心。 带着海兰珠顺风南下,与嵊泗外海等候的黄程、郑芝凤汇合,直接来到杭州。 身份是个问题,这年头没有普通话,能不能听懂,全看‘阅历’,一拍脑袋,编造了一个晋商身份。 见到汪然明后,还没有三句话就被戳破了,因为徽商和晋商生意来往频繁,范永斗和曹裕还为朱鼎顺专门来江南一趟购买大量纸张。 好在他以为自己是某位兄弟,朱鼎顺打了个哈哈,让他们称呼‘六先生’。 本随口一诌,汪然明确深信不疑,无论鼎六还是顺六,都是大同侯的生意主管。 就这样,本来是跟着黄程听听他们怎么计划海贸的事,结果变成了自己与汪然明的对饮局,偏偏还不能三杯停。 屁事没谈,屁事没做,干喝了一肚酒,看了一会歌舞,接待宴完毕,回到自己乘的船休息。 船不大,随着湖水晃晃悠悠的,朱鼎顺一时半会没有头绪,且越来越烦,汪然明说两钱马上会到,袁枢和胖熊也马上会到,为了避免闹误会,已经让人去迎头接应胖熊。 自己不在,这混蛋总是喜欢玩这些钓鱼把戏。 停船位置在不系园左后侧,离岸边较远,刚好能看到二三十个歌姬在船上练习歌舞。 朱鼎顺在船舱一边喝浓茶醒酒,一边看着她们翩翩起舞,慢慢的思绪也飘了起来。 江南如何破局,也许从这些歌姬身上出发更好。 为了捋清江南的关系,朱鼎顺让海兰珠拿来一张纸,把所有人列出来捋捋他们的关系。 前文说过,江南现在有很多大鳄闲着等待时机,就从这些大鳄和汪然明开始捋。 汪然明,他的至交好友有钱谦益、陈继儒、董其昌、吴伟业、姚希孟、李应升、李渔、陈洪绶… 因为钱谦益和董其昌的原因,基本决定他与所有名士都有很深的关系,袁枢就是典型代表。 而他的至交好友姚希孟是苏州人,姚希孟有一位快烧香的好友,叫周延儒。 ‘未来’连续两次出任首辅的周延儒,刚好在丁忧,周延儒有一位学生,李应升,也是汪然明的好友。 周延儒还有一位同年好友,叫冯铨。没错,就是现在的阁臣之一,九千岁的那位狗腿子,三十岁入阁的马屁精。 冯铨与周延儒不仅是同年至交,还是儿女亲家,周延儒的女儿是冯铨的儿媳。 因为姚希孟是东林核心成员,冯铨看周延儒的面子,搭救过几位东林官员,让他们就近劳役或回乡。 看到这就明白了,为什么顾秉谦看不起冯铨,却有意无意的点拨一下,就是因为冯铨有‘退路’。 继续从周延儒身上捋,他的老丈人是吴宗逸,这位陌生的话,老丈人的亲大哥吴宗达就厉害了,不仅是东林,还是国子监祭酒,学生多到九千岁都不想碰的地步,两年前辞官阉党也没有牵连他,装鸵鸟不出声送走。 周延儒厉害的还不止于此,他有位牛逼的学生,张溥。 张溥的厉害之处还没有显现出来,这是一位狂热的政治爱好者,是他拜周延儒为师找靠山,不是周延儒主动收他。 张溥与另一位士子张采两年前同创应社,向东林学习,以文社为名汇集名人士子。应社在历史中不突出,但一年后,他将会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复社。 复社的规模比东林还可怕,云间几社、香山同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历亭席社、□阳社、云簪社、吴门羽朋社、吴门匡社、武林读书社、山左朋大社、中州端社、莱阳邑社、浙东超社、浙西庄社、黄州质社与江南应社等十几个文社联合而成。 几乎把非东林的士子一网打尽,成立之初就有三千人,倡导形影相依、声息相接、乐善规过、互推畏友。 活脱脱的东林翻版,他们也自称继承了东林遗志。若不是周延儒,这些人的下场比东林好不到哪里去。 这只是周延儒身边的‘人脉’,再来看看钱良臣的大哥钱象坤。 他与周延儒也有交集,因为钱象坤是东林成员,与缪昌期、刘宗周相交莫逆。缪昌期已死,刘宗周是目前江南首屈一指的超级大儒,而张溥、袁枢与刘宗周同样有师生情谊。 从刘宗周再看他的一位奇葩好友,周道登,堂堂理学鼻祖周敦颐后裔,却是历史中有名的官场‘孙子’,这家伙不是装孙子,而是把自己完全活成了孙子,两句名言传为永世笑谈,‘黑齿,齿发黑者也!’‘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但人家运气逆天,自为官开始就是隐形人混日子,从翰林院一步步混到礼部,礼部混到内阁,最后还得了一个大智若愚的评价,真是六六六。 周道登与朱鼎顺关系很大,他在中枢时间不长,只做了一件事,追星。老师袁可立的小迷弟,为了袁可立的海防策略,装孙子的周道登与叶向高、杨涟在金銮殿开喷。 袁可立的海防没有得到东林支持,老头还没说什么,周道登先不干了,辞官。 钱谦益代表的核心东林就不用说了,以孝治天下的大明王朝,从个人身份上说,朱鼎顺就是袁枢,袁枢就是朱鼎顺。 所以,抛开官场的权力争斗。袁枢与东林是朋友,朱鼎顺与东林就是朋友。袁枢与大儒有师生情谊,朱鼎顺与刘宗周就同样有师生情谊。 东林与阉党斗的狗血淋头,背后的内阁首辅与阁臣照样与东林某些人有扯不断的关系,朱鼎顺与袁可立这对师生一文一武做国事,背后同样与所有人都有斩不断的关系。 这就是他们去年拉朱鼎顺做贵人,接受他做贵人的另一个原因。 换句话说,只要自己不折腾,完全可以获得几乎所有士绅豪商支持,认一个老师,比魏忠贤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样令人叹为观止的关系网,怎么斩断?怎么分清敌友?比战场上复杂了无数倍啊。 第399章 老子被撩了? 朱鼎顺连续两天没有出船舱,还让船出了西湖。 因为钱良臣和钱安民来了,汪然明请了两次也没去,接着胖熊和袁枢也来了。 杭州东的运河中,胖熊看着留胡须的朱鼎顺愣了一下。 “我说汪然明怎么说六将军神态自若、不怒自威,大哥留胡须还行,您装鼎六顺六都不合适,那两个棒槌哪有您这眼神。” “你这是拍马屁?” “嘿嘿,拍拍而已。” “嘿个蛋,没事找事,白白浪费时间。” “不浪费吧,最起码知道朝廷无一人可信,您肯定想不到顾秉谦、冯铨暗中保护烧我们…” “老子还知道郭恺之也参与了,这很难猜吗?还需要试?” 胖熊兴高采烈邀功的神情一僵,“您…您…这…大哥怎么猜到?” “对一个大家族来说,女婿重要还是儿子重要?这用选择吗?若是一般国事,郭恺之没得说。老子这是挖士绅的根,而郭家正在努力做大地主,有根本性的冲突。你就算不知道钱良臣,难道赵之龙的消息也不知道吗?郭家早就在魏国公的庇护下,魏国公与我没有兵戎相见前,郭恺之就一直是好臣子。别忘了,六年前我就告诉过大伙,郭恺之是典型的读书人,他一脑子光宗耀祖,谁都阻止不了。” 胖熊讪讪闭嘴了,过一会又道,“大哥的师兄袁枢真是啰嗦,我是怕了。” “他那不叫啰嗦,是迂腐认理,否则也不会殉…算了,他就是认死理,才气不错,和他说话不能绕,越绕越远。” “大…大哥,皇帝好像有意召袁公回朝。” “我知道,皇帝大概认为,世上只有老师一人能让双方安静。” “不…不行吗?” “当然可以,老师若不支持,我还非想搞事,那是大不孝,人设就崩了,玩个屁。” 胖熊瞬间颓废,朱鼎顺一撇嘴,“问题是,谁说老师不支持我?老师当然是名士大儒,但他更有治国为相之才,治国与做人是两回事。他就算不支持我,也不会反对,带头压制更不可能,陛下一厢情愿。” “那…江南?” “原则上,我们必须展示力量见见血。且必须把他们分割,好多人就像掌权前的东林,文明传承需要这样的人,治理国家不需要。” 胖熊挠挠头,“这…自相矛盾吧?” “那你杀孙自如,设这个局有什么用?” “呃~我想直接搞魏国公的臂膀,目前来看,全tm是敌人。” “文人就是矫情,就是贱,他们永生永世都在争那个永不存在的第一,自认拥有智慧,驱使人是他们的本能,我们需要敲掉他们的骄傲,让他们认清现实。” “分离出一部分为我所用,然后把其余人赶到一起,以后亮明身份好做事?” “没错,是这个意思。” “那大哥说怎么做,我听着就行。” 朱鼎顺歪头瞧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老子不知道。” 胖熊看老大郁闷,撇撇眉毛闭嘴了。 “你带了多少人?” “二…二百,四百手铳,三百斤火药,一百套弓箭。” 朱鼎顺被逗笑了,“准备做什么?” “总之得见见血。” 朱鼎顺一指远处的一艘画舫,“她们也许是突破口,问问钱良臣,江南的这些歌姬来自何处,背后一定有魏国公的影子,士绅豪商做不了这个生意,一定是当权者。” “生意?” 朱鼎顺反手给了一个脑瓜崩,“想想梅溪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产业,一定有基地培养他们。” 胖熊终于反应过来,“王八蛋,贩卖?” “废话,这不明摆着的事,江南的歌姬太多了,量一多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与北方完全不同,不可能是一家一家培养出来的。” 胖熊一歪头,“我们打听这些做什么?” 朱鼎顺深呼吸,“端了它,救走所有人,拆穿他,让他自顾不暇。放心吧,就算全天下人知道是我们做的,也不会多事,魏国公必须吃这个哑巴亏,老子工坊不是那么好烧,有胆就继续。” 门口亲卫突然汇报,“将军,汪先生、钱良臣先生带着两位小姐求见。” 朱鼎顺疑惑看一眼胖熊,他立刻摇摇头,“钱良臣肯定不傻,应该不知道。” 好麻烦。 “请进!” 朱鼎顺与胖熊齐齐换了个位置,他也没上座,而是面对面坐到下首。 “见过熊将军、见过六将军,因为需要中人,我们计划三天后议事。出于对大同侯的尊敬,计划请袁枢、周道登、钱谦益,您二位也可以参与,如何?” 胖熊直接答道,“我不知道,不感兴趣。” 朱鼎顺则眼前一亮,汪然明和钱良臣都在鞠着微笑,跳过这两人,后面的两位女人好漂亮。 她们也在笑,每个人手里抱着厚厚的草稿,但一个如牡丹鲜艳,一个如兰苕翠,这绝对不是一般歌姬。 汪然明和钱良臣同时发现朱鼎顺的目光在身后,钱良臣笑着向前一步,马上又退回来,差点露馅。 “六将军,这是江南才女王微、杨宛,她们抱着茅元仪、茅止生所着新版武备志,大同侯是当代兵事大家,请两位将军指点。” 茅元仪?那个官迷军事家? 朱鼎顺好像还遗漏了个人才,还没有回答,对面胖熊已开口道,“老子没机会看大哥的兵书,老六可精通的很,反正闲着没事,放下看看也好。” 两个女人大喜,齐齐来到朱鼎顺身边,把两摞草稿放到小桌上。 她们顺势拉住手,“六将军一看就是常胜将军,武备志有兵诀评18卷、战略考33卷、阵练制41卷、军资乘55卷、占度载93卷,这是前两卷,请将军点评。” “是啊,六将军,止生父亲是名士,家中藏书丰富,止生四方搜寻,到处传借。武备志历时15年,采录图二千余,网罗史中全部兵书。有闻必录,有见必采,博采众长、细分种类,应是最全的一本兵书。” 朱鼎顺哑然,若老子没记错,这两人是茅元仪的小妾,是西湖名妓,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往身上靠,手指还有意无意轻划掌心。 老子被撩了? 第400章 所谓名士风流 朱鼎顺的确想看看武备志,因为内容太多,天启元年首次刊印时花销巨大,字迹、图例模糊,根本没引起多大关注。 作为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兵书,武备志体系宏大,条理清晰,体例统一。 满清入主后,因为茅元仪在抗清,被列为禁书,二百年后才大力刊印,适逢百年变革,反而被岛国人奉为至宝。 朱鼎顺翻开看看序言,自顾自读了起来,“人文事者必有武备,此三代之所以为有道之长也。自武备弛,而文事遂不可保。…惟富国者能强兵…兵之有练,圣人之六艺也。阵而不练,则土偶之须眉耳… 说得不错,武备志,的确得保证常备。惟富国者能强兵,这与老子…咳,与大哥说的差不多。茅元仪至少可以去武学开讲,或者去辽西练兵,现在做什么?” 王微大喜,拽着胳膊流泪,“就说六将军会重视止生的大作,他出头有望。” 杨宛也眼泪婆娑,“止生本受帝师孙承宗大人重用,在辽西拓地,后因阉党谗言,孙大人辞官。止生也只好…” “停,把眼泪收一收!好好说!” 朱鼎顺大将军的威压不是盖的,语气清冷,把船舱内搞得一冷,胖熊干脆出去了,汪然明和钱良臣也下意识跟着离开。 “本官若没记错,他是辞官吧?又不是朝廷不用他,鹿善继与他还是同僚好友呢,照样是兵部侍郎。” “六将军明鉴,止生在这之前曾是辽东经略杨镐的幕僚,哪知这该死的贼子造反,止生天降横祸,去年在家读书都被削籍。” 朱鼎顺眉头一皱,“所以呢?” “汪先生说六将军一身常胜大将气魄,小女子二人一见,果然英武不凡,见识非凡,江南没有六将军这样令人倾倒的男子。” “我们亲眼目睹了止生着书的过程,可以为六将军解释,伴读左右,请将军过目。” 这两人说话一直有意无意往上身靠,吐气直喷门面,这就是才妓?还是有名的才妓? 朱鼎顺忍下不快,让她们沏茶,先看看武备志有没有真说的那样,是本词典似的兵书。 五十步外另一艘船舱,胖熊与钱良臣、汪然明也在喝茶。 “二位,钱安民好像架子不小,这又当又立的样子,还没有合作就让人恶心不已,老子最讨厌矫情的贱人。” 话说的杀气腾腾,两人却没法接,就连钱良臣也接不住,再恶心离开那部分人也做不成事。 胖熊冷哼一声,“茅元仪送两个女人给老六?” 汪然明连连摇手,“不不不,王微虽已离开止生,但情谊还在。杨宛则与止生情投意合,她能诗词、娴南曲,又善书画,是难得佳人。” 胖熊脑袋叮叮叮一连串惊叹号,竟然一个字也没听懂。 钱良臣知道两人有认知差别,轻咳一声,“熊将军,她们是侍妾。” “所以呢?” “咳~咳咳~陪陪贵人是应该,何况事关茅元仪前途。” 胖熊两眼一瞪,“不是有情谊、又情投意合吗?” 汪然明和钱良臣脸色同时一红,没有回答。 胖熊还不知道呢,王微现在是汪然明另一位名士好友、许誉卿的妾室,能借给妾室‘前夫’招待贵客,真是六六六的价值观。 对面好像传来杨宛唱曲的声音,似翠鹂清鸣,婉转动听,汪然明和钱良臣笑了,好像完美招待了一位贵客。 胖熊却一撇嘴,那两只鸡要死了吧?! 不, 没死! 黄昏西下,朱鼎顺还真没忍住。 实在是…忍不住,人家太有经验了。 二十啷当的年纪,能忍住就有病。 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侮辱。 好像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矫情,但就是觉得被侮辱。 记忆中南明拥有天下最富裕的地区,抛弃北方的累赘,没有轻装上阵反杀,甚至没有像南宋一样坚挺几年,反而败得更加快了。 原因就这在这里,江南的血性早被腐蚀没了,只剩下这所谓的风流。 船舱的顶层客厅就是个大卧室,屁股坐的就是锦榻。 迷迷糊糊休息了一会,从两人中起身,被王微一把抱住,“将军威武,妾身很开心,能陪将军是妾身的福份。” 杨宛听到声音,也起身趴到了背上,朱鼎顺没有说话,把两人按回被窝里,披着单衣来到下层船舱。 海兰珠怔怔地看着油灯发呆,上面的声音她肯定听得一清二楚。 朱鼎顺来到船舷口,“来人!去告诉汪然明,明日清早让茅元仪和许誉卿来见我。” 亲卫离开,朱鼎顺回身,海兰珠呆呆的看着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被某人一下拦腰抱起,回到床榻。 “夫…夫君,小心身体。” “没事,我高兴,现在特别想要兰珠,还想回京幽会之音。我知道怎么对付这些王八蛋了,根本用不了几天时间。” 海兰珠猛得抱住他,“还以为夫君不喜欢兰珠了。” “怎么会…” 清晨到,胖熊在河边欣赏东边日出,钱良臣和汪然明心情复杂的站在一侧,茅元仪有点忐忑不安,许誉卿则一脸无所谓。 王微和杨宛梳洗完后,打开顶层船舱门,胖熊带着几人一溜上船。 他还看了两人一眼,发现人家对着自己的男人,也神色自若,反而有点开心,神经病! 朱鼎顺披着一件单衫从底层上来,等两人自我介绍完毕,突然坐到了主位。 “熊大,昨晚我才知道,杨宛是王微介绍给茅元仪的,两人都很有才名,怪就怪在这里,两女侍一夫,在所谓的才妓这里是行不通的。王微喜欢茅元仪,但还是忍痛离开,让给好姐妹杨宛,自己跟了许誉卿。所谓士子佳人、名士风流,有意思吧?” “有屁意思!” 胖熊下意识回一句,猛然觉得大哥有杀气,讪讪一笑,“你说有意思就有意思。” 朱鼎顺走到四人面前,挨个看了一遍,他的威压太重,别人还好说,钱良臣额头冷汗直冒,内心暗骂,自己做了件什么蠢事。 “许誉卿,许公实,华亭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金华推官,吏部给事中,以朝官互相构陷,言辄不用,削籍归。是吗?” 许誉卿年纪不小了,呵呵一笑,抱拳躬身,“六将军所言不差。” “我要王微,你给吗?” “啊?!”许誉卿似乎不悦,歪头看一眼王微。 她同样很惊讶,迎着朱鼎顺的目光,缓缓行礼,“妾身可以陪将军几日,不习惯北地干燥。” 朱鼎顺不置可否,来到茅元仪身边,“刻板了一点,但兵才还是有的,不用回朝廷,本官做主,茅先生可以到塞外,那里正在练兵,不是让你去练,他们的军械不同,茅先生帮忙编练一本操备志,以指导练军,可以吗?” 茅元仪大喜,马上下跪,“感谢将军提携,末将马上启程,定不负将军所托,不负大同侯所托。” “挺好,起来吧,我要杨宛,你怎么说?” “这…只要宛若愿意!” 朱鼎顺看向杨宛,他略微迟疑后,看了一眼茅元仪,也同样下跪,“这是妾身的福份。” “茅先生可以走了,熊大给个引荐信,先到京城再到塞外,不得超过二十日,逾期不候,小心再次获罪。” “是,感谢六将军!” 汪然明和许誉卿也当场恭贺起来,只有钱良臣无动于衷,还微微向外挪了一点点。 朱鼎顺看向汪然明,“汪先生,我和熊大来的方向不同,所谓中人,大同侯不需要,若你觉得需要,那我们只认两个人,刘宗周、顾秉谦,其他人就算了,不要把袁枢先生扯进来。” 汪然明刚要拱手作答,被朱鼎顺一巴掌按了回去,表示不接受解释,扭头向熊大道,“我们各做各的,大哥交代我有其他事,先去苏州、常州转一圈,最多等五日。把赵南星放我船上。” 熊大哦了一声,其他人齐齐大惊。 朱鼎顺一摆手,“滚!” 熊大立刻拽钱良臣,钱良臣拽一把汪然明,三人先下船,之前下船的茅元仪还在岸边等候。 许誉卿和王微心情复杂的下船,完全看不出两口子的样子。 王微似乎不舍,突然听得汪然明一声惊呼,扭头看到一幕差点吓晕。 只见许誉卿脖子喷射红水,捂着伤口一头栽倒~ “啊…汩汩~” 凄厉的叫声只响了半个音节,胸前刀尖穿出,亲卫把两块石头栓身上,片刻扔滚滚河水里。 汪然明一屁股坐地下,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胖熊从怀中掏出一个盖大印的空纸,从中间撕掉一块做了个记号,叫过一个亲卫递给他,让他带茅元仪入京,顺带把朱鼎顺安排的话说了一遍。 茅元仪被拖走了,朱鼎顺的船也缓缓离开,汪然明还是没回过神。 胖熊在他面前一摊手,“汪先生,见点血也许能帮你冷静一下,咱们不要浪费时间好不好?” “熊…熊将军,那是许誉卿,进士。” “不是削籍了吗?” “那…那也是进士。” “汪先生若还没听懂,不系园的名士咱还可以砍两个,你们tm烧我们的报纸工坊,还以为老子们不会动手是不是?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把你不系园烧了?” 钱良臣适时搭话,“熊将军,我们会马上联系刘宗周和顾秉谦,若他们不敢来,我们立刻给将军答案。” “这就对了,别逼着老子和你们玩刀子,别忘了外海有十万水军。” 第401章 才名掩饰下的急功近利(上) 才子佳人,名士风流。 自古文人最浪、戏子最荡,凑一起自号才子佳人的,一定是为了洗白。 所谓才妓,类似名士手里的珠宝,甜言蜜语无本而获,捧手里稀罕两天,就会到处炫耀、甚至分享,只要价格合适,就能出手。 说好听点是随心,其实还不是随性。 怎么把这个时代的文人名士与官场切割开,是个考脑壳的结构性矛盾。 朱鼎顺把亲卫叫过来,安排他们去接几个人,哄骗、威胁、绑架都行,老子不想和你们玩这些磨洋工的活。 胖熊带了二百人,自己在松江府海边还停留了一千多人,大将军到江南,来到人家主场玩潜移默化,本身就是下下策。 若不是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就‘入乡随俗’了。 朱鼎顺坐的船是个画舫,只不过上下三层有点大,大户人家召开宴会的大船,此刻顺着运河向东,准备进入太湖。 信王登基之后,废掉内廷,但他依旧能做到随意更换阁臣,有时候内阁一年的‘招工率’是150%,太牛逼了,更换了一茬半。 皇帝有这样的能力,因东林已不是那个东林,一盘散沙内部争斗,更重要的是信王无形中使用了一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他只是不维护阁臣,只要有人弹劾就干掉。 换句话说,还是文人在内斗。 不管天启有没有时间,朱鼎顺都得把江南潜伏的大鳄暗中控制住,强制分割、内部瓦解、釜底抽薪,不能这么没完没了的对垒下去。 他一人靠锦榻慢慢沉思,海兰珠则在旁边给温茶,看到许誉卿和王微下场的杨宛则在一旁瑟瑟发抖,好半天才稳定下来。 “杨宛,你说本官掌握天下最强武力,他们为什么就是装作看不见呢?是不是非得在江南见见血,他们才知道大将军是大将军。” 杨宛看他一眼,下颚不受控制颤抖,依旧没听出话里的问题,“六将军,士大夫不…不会怕…怕将军。” “不一定哦,蹬鼻子上脸,贱人就是矫情。许誉卿死了,我倒想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杨宛戚戚然不敢回答,朱鼎顺觉得没意思,冷哼一声,“算了,没时间看他们什么反应,那就再杀几个。” 顶层上来三人,陈尔东、范掌柜、还有赵南星。 朱鼎顺靠锦榻换了个舒服的位置。 陈尔东和范掌柜立刻匍匐大跪,“属下拜见侯爷!” 啊! 杨宛一声惊呼,惹得几人不悦看了她一眼。 “老陈,交代你个事,那个没耳男竟然不知道歌姬的训练基地在哪,听说是其他人负责,可能在哪个卫所或军营里,那咱们就亲自找找,去南京暗中找赵之龙,他是侯府明面上唯一联系的勋贵子弟。以侯府的名义,购买三百歌姬,要能歌善舞的女子,另外去和魏国公直接要二百人。” 陈尔东赶紧领命,朱鼎顺又对范掌柜道,“别跟着胖熊兜圈圈,他是想杀人之后再做生意。你去苏州招工,成衣、成帽、成鞋的裁缝,无论苏州什么工钱,我们双倍价格招到京城,还帮忙给分房子,全家都去的熟练裁缝一次补二十两。” “大将军,其实我们更需要金银漆木工匠,尤其是漆工、木工。” “有道理,除了织工,范掌柜自便,一技之长的都要,多多益善。带一百人,若有东主胆敢不放人,刀子放脖子问问。” 两人领命后很快离开,赵南星身体还算硬朗,早坐到身边的低榻上,这家伙眼神似乎能杀人,花白的头发胡子,配上锐利的眼神,很违和。 “大将军出征在外,偷偷返回大明,还跑到江南,擅离职守,欺君之罪。” “无所谓,说不准过两月我要回京。” “嗯?!大将军这么肯定?!” “顾秉谦若死在江南,老师当然得回京。” 赵南星愣了一下,苦笑一声,“老夫就说别惹大将军生气。” “生屁的气,本官是有点着急,不能让他们拿了先手,杀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大明有近四成人没户籍,江南人实在太多了,万万人呐,本官打下那么大的疆域,总得有人去种地经营。” “流放?” “是啊,请也请不动。” “他们恐怕不敢和大将军明着作对,没什么合适的理由。” “这是个问题,京城的事证明,他们还是不愿意出头,只想打顺风局,得把他们聚集起来,本官好分辨。” “大将军心怀万民,大善之举,恕老夫多嘴,恐怕是一厢情愿,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士绅本性,就连老夫也是如此。” “哈哈哈,赵先生怎么比本官的杀性还大?”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是绕不过的坎,大将军若没准备好,就不要动手,若动手就雷霆镇压。杀一部分、用一部分、流放一部分,听起来就不靠谱,老夫比大将军了解他们。” 朱鼎顺叹气一声,“良心难安,也无法对后人交代。” 赵南星眼珠子转了一圈,“只能是魏国公!” “英雄所见略同!” “东林其实与魏国公交情很深,非常非常深,有些东林人自己都不知道,魏国公在讲学兴盛的时候,每年给书院的白银就有二十万两。 老夫到无锡看过,故地不在,被魏忠贤毁了,但无法彻底毁掉人心。剩下的东林没有聚集的声望,也没有聚集的胆子,就像大将军所言,他们只会玩顺风局。 这才坏事,一群没有品德的人,一旦再次翻身,会像鬣狗一样疯狂。老夫甚至可以预见他们不但会咬其他人,自己人也会乱咬,自古功利让人迷失。” 朱鼎顺直起腰盯着老头,这家伙比高攀龙看的更清楚,不愧是曾经掌握监察大权、吏部大权的老妖精。 赵南星看朱鼎顺盯着他,苦笑一声,“大将军说老夫人脉不足,缺官都用东林,这是实情,但大将军不知道,老夫挑出来的人,至少品行没什么问题,但人一多,还是变质了,好在魏忠贤杀了他们,人之已死,盖棺定论,他们至少是君子。” “以君子的名义窃国,以君子的名义贪墨,以君子的名义结党营私,更该死。” “是啊,他们这不是死了嘛,大将军不能再重复了。” 我去?! 老子第一次把自己绕进去了。 第402章 才名掩饰下的急功近利(中) 赵南星两句杀气腾腾的建议很有理,朱鼎顺依旧不会改变自己的计划。 他们再恶心,也不能开地图炮。屠戮的后果必然得用文字清洗,那不成满清了嘛。 南辕北辙,违背初心,后患无穷。 从赵南星这里,倒是理清了江南三掮客的服务本质,钱良臣为权服务、汪然明为商服务、钱安民则为士服务。 换句话说,钱良臣和汪然明有服务‘主体’,钱安民却是服务一群人,包括东林士绅、工坊豪商、民间乡老,难怪他一时半会不能集中力量。 一天后,船就进入了太湖,在湖中等了两日,请的人陆陆续续来了。 周延儒是宜兴人,还有他的‘朋友兼对手’温体仁,是湖州乌程人,两人都在丁忧。 赵南星还把温体仁的老乡,东林大拿、致仕首辅朱国祯也请来。 汪然明显然没请到顾秉谦和刘宗周,朱鼎顺干脆让亲卫把钱谦益、周道登、袁枢、刘贺州也请来。 张溥在苏州东面的太仓,把他的应社核心学子也请了过来。 骗周延儒冯铨来了,骗朱国祯高攀龙来了,骗温体仁说钱谦益有请,骗钱谦益和周道登则说袁枢有请。 哈哈,都是骗来的,而且好几个是骗到隐蔽处绑来的。 朱鼎顺的命令是应社学子碰到就一个不落请来,所以他们人最多,也都是年轻人。 周延儒、温体仁正在丁忧,严格来说违反孝道,虽然太湖就在他们家门口,没有看到人还是非常生气。 温体仁还好说,毕竟钱谦益来了,而且袁枢也在。 袁枢和刘贺州大概猜到是谁捣鬼,没有吱声,反而安抚他们等等。周延儒则大发雷霆,奈何亲卫把船停到湖中央,就是不动一下。 等了一天,才有一艘大船靠近。 赵南星一露面,所有人瞬间闭嘴,好像看到鬼魅复生似的。 “梦…梦白?” “赵…赵大人?” “天…天官大人?” 赵南星朝众人点点头,笑着到朱国祯面前,“文宇,老了呀。” “梦白比老夫还年长8岁,怎么看着还年轻了,代州戍边还有这好处?早知老夫也该去戍边,可惜魏忠贤不敢,哈哈哈~” “文宇任祭酒十多年,桃李满天下。为相不阿、洁身引退。性直率坦,位至辅相而家业萧然。没有破绽,权阉能耐如何。” 两人大笑着拥抱了一下,朱国祯流下两行泪,“梦白,东林…没了,也不知道高云从有没有时间复兴东林。” “他有时间,但他不会复兴东林。” “怎…怎么?真成大同侯的…门客?” “云从在做东林真正应该做的事,恪尽其职,查抄贪腐。” “哦,哦哦,也好,他毕竟做过帝师,不会有性命之忧。” 赵南星大力一拍肩膀,哈哈大笑,“什么帝师,云从就是大同侯的门客,这又不丢人,文宇给云从去信,好像对大同侯的学说颇为赞同?” 朱国祯脸色一暗,“赞不赞成又怎么样,老夫到了面见列祖列宗和先贤好友的时候,多少能带个念想。” 赵南星点点头,收起叙旧的神情,扭头看着众人,先拍拍钱谦益。 “受之,你是东林老家伙之后的书院魁首,老夫本看好你,经人一提醒,才发觉缺乏勇毅、热衷功名,总是把自己弄到进退维谷的地步。老家伙们指望你是做梦,还是好好研究诗文吧。” 这话太重了,一群人雷在当场,钱谦益本人更是如遭雷击。 赵南星却一撇嘴,接着下一个。 “周道登,老夫与你不熟,但作为圣人后裔,胆小如鼠,混迹时光,袁公即将任首辅,六部九卿的马屁精定然会空缺,你该到礼部做你的老本行。虽然没什么才能,你小子还真没有贪墨,哈哈。” “温体仁,温长卿,历任翰林院编修、左谕德、左庶子、少詹事。为人谨慎,硁硁自守,从未弹劾,从未结党。你有一个好父亲啊,发觉党争热烈,命儿退守南京礼部。 令尊过世,又让你躲过两党的最终残杀。马上丁忧结束,有什么想法吗?哦,还是别人提醒,说温体仁屏气鞠躬、进止有度、恭谨谦逊,其实为人阴险、城府极深、善迎上意。尤其是善迎上意,长卿从未失策。” “周延儒,周玉绳,少无学行,尤耽声利,性极警敏,善揣人意。玉绳通过冯铨挽救过不少东林学子,老夫应该感谢你。但转念一想,你这居心叵测,非东林成员,玉绳几乎与江南各派都有牵连,再加上暗中协助东林,丁忧期间揽尽声望,他日必登相位。 你错就错在,明知大同侯学说的优越,不该蛊惑冯铨与士绅联系,暗中烧人家的报纸工坊,这个仇揭不过去,周家必亡、冯铨必亡。” 一人扎了一刀,赵南星又对一群后辈指了一圈,“谁是张溥?” 张溥赶紧躬身出列,赵南星呵呵一笑,“小小年纪,评议时政,妄称继承东林遗志,东林还没死光呢,怎么?这么急着上位?东林的好你们不学,东林对权力的热衷你们青出于蓝。还是一个秀才,将来若中举为官,必为祸天下。” 张溥哪敢顶嘴,赵南星又指指后面十多人对周延儒道,“呵呵,应社?才名是有,小小年纪走上歧途。张采、杨廷枢、杨彝、顾梦麟、朱隗、吴昌时…这里有玉绳不少学生吧?必会被反噬。” 船舱里静悄悄的,他们都没发觉之前的袁枢被人带走了。 赵南星坐到主位的旁边,拍拍大腿,“文宇,你说吧,这些人与京城烧毁大同侯工坊、烧毁家眷的反贼多少有点牵连,事发了,大同侯派人来拿人,哼,就靠一张嘴的读书人,可笑、可悲、可叹、可怜。” 众人大惊,四处张望,果然围过来几艘船,上面看起来就全是军士,“赵大人,晚辈是客人,与你们不相干,晚辈想离开。” 说这话的是刘贺州,赵南星哈哈一笑,“别紧张,有人告诉我,凡是动手之辈、或背后蛊惑之辈,必是有点聪明又不够聪明的该死之人。想必你们知道大同侯学识的厉害之处,若不知道,咱们可以辩一辩,给诸位一个机会。” 那些船距离半个身位不再靠近,他们也不出头辩论,明显承认小辫子给人家抓住了。 第403章 才名掩饰下的急功近利(下) 赵南星等了一会,欣慰着笑了。 还好没辩论,否则就成了大同侯说的404,咱也不知什么意思,听起来杀气腾腾,死了再死的味道。 他们大概已经知道今日不会轻易结束,这就是惹恼握刀子人的后果。 大同侯真是大明朝最有可能改革成功的一人。 “咱们都是聪明人,说实话吧,若有人能救大明,非大同侯莫属,老夫活了大半辈子,朝闻道、夕死可矣。你们虽然没直接动手,却与京城动手之人有间接联系,本来应该去死,大同侯说聪明人毕竟少,试着看看愿不愿靠过来做大事,诸位以为呢?” 刘贺州,“赵大人,晚辈真的不该掺和,晚辈与大同侯是朋友,还不至于闹这一出。” 赵南星不置可否,周道登突然道,“梦白先生,周某可不会跟大同侯,袁公若入朝,甘为提履。” “恐怕不行,大同侯是袁公唯一的学生,撇不开的。世人都知道你是袁公的人,但袁公不合适提拔你,大同侯才可以,听说你把京城的报纸都抄录了一遍,干嘛自欺欺人。” 周道登苦笑,“还是留点余地的好,太刚易折。” 赵南星笑而不语,钱谦益问道,“梦白先生是想让东林全部投靠大同侯?” “做梦!东林与大同侯的理念有本质区别!东林为士绅豪商、大同侯为天下百姓。大同侯不收垃圾,东林就是垃圾太多了,还想找死嘛。” 钱谦益低头了,温体仁和周延儒则干脆就没准备开口,张溥等应社更是跟着周延儒而动。 赵南星叹气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一会死到临头就知道,老夫现在是救你们。 船舱一时间沉默,赵南星招呼众人席地而坐,刘贺州又问,“敢问赵大人,是大同侯哪位兄弟来了?熊头领不是在杭州吗?” “哦?你会不知道是六将军?” 刘贺州呵呵一笑,“晚辈倒是听说六将军从外海而来,但鼎六在东寨管理后勤、顺六在西寨管理工坊,既然能独立于熊头领做事,肯定不是二位,或许是其他将军。” “刘大人挺贼,等等吧,反正是你的老朋友。” 啪啪啪~ 船舱后屋突然传出拍手声,一个年轻人与袁枢从屏风后走出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子六年前就说过,大同知府是最鸡贼的一个。刘大人,别来无恙啊,巡抚、都指挥使、按察副使、知府,大同府四人,当时唯独不敢与刘大人合作。 想不到六年后,刘大人还是找上门了,为毛一鹭做幕僚,暗中写信顾秉谦和魏忠贤,实乃早就投靠魏国公,做双面间发财不惜辞官,魏国公一年十万两白银,这钱拿得好轻松啊。” 刘贺州从惊讶到惊恐,朱鼎顺的话更让他浑身发抖,这么隐秘的事大同侯都知道? 话音一落,扑通下跪~ 噔噔噔手脚并用匍匐到身前,砰砰砰磕头~ 朱鼎顺呵呵一笑,“怎么?刘大人害怕?刘大人是最聪明的,不仅是双面间,可能是三面间、甚至四面间,给大同致仕的巡抚李大人去信,让他准备回朝是吗?一个活收好几份银子,本官听听,你是收了京城勋贵的银子,还是老朋友郭大人的银子?” 砰砰砰~ 刘贺州只是磕头,额头丝丝血迹,“奉…奉…奉国将军饶命,小人不敢…不敢啊,呜呜~” 这家伙竟然开始嚎啕大哭,“不敢呐,不敢呐,是他们逼下官,真不敢,所以躲到江南不敢去京城,大将军饶命呐。” 众人本就被面前的一幕惊着了,听到大将军三个字,更是齐齐后退两步。 朱鼎顺大马金刀坐到主位,袁枢才朝众人虚请着道,“诸位兄台,这是袁某师弟朱解难,大同侯、平辽大将军、六镇军务总理、太保、五军都督府前军掌印大都督。” “拜见大将军\/侯爷\/太保大人。” 称呼乱七八糟,朱鼎顺不以为意。 “赵梦白哒哒哒一通,其实就一句话,无论何时,君王所争的是天下、诸侯所争的是疆土、大夫所争的是权力。 本官除外患、开疆土,让天下百姓活,但本官姓朱,不会去争什么皇帝,圣人周公是极致。 本官开疆拓土养活天下人,朱明安好,小人才会有争权夺利的机会,若本官不想干了呢?若本官抽身杀这些蝇营狗苟的小人呢?若本官掀桌子呢? 士大夫蠢就蠢在明知老子有掀桌子的实力,偏偏想着火中取栗、虎口拔牙,被权力迷失的本性,仗着人多、仗着声音大,能抵得过老子的二十万大军吗?诸位说,小人留着有什么用。” 没人开口,朱鼎顺切一声,“师兄袁枢呢,被老师保护的很好,诗书画首屈一指,其余的太稀松,这么长时间也没发现自己被人反复利用。 你们都是聪明人,大概认为就算被戳破阴谋,本官也不得不忍着、不得不守官场的规矩。现在老子告诉你们,错了,本官杀十万人都不眨眼,几根野葱,还指望呛人吗? 来人,让诸位大人醒醒脑,看在赵大人的面子,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众人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突然涌入一堆亲卫,不由分说拖了出去,只留下袁枢、赵南星、周道登、朱国祯。 赵南星一把按住准备冲出来的朱国祯,“文宇,他们死不足惜,你知道吗,魏国公提督南京都督、提督中都留守,你肯定想不到,南京的那帮王八蛋,竟然在凤阳军营里以打扫祖陵的名义,训练成千歌姬,这些女子几年不出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朱国祯两眼大瞪,“什么?该死的混蛋!” 周道登也噌的站起来,“该死的王八蛋!” 朱鼎顺咳嗽一声,“本官原不想动徐弘基,听说他儿子徐允爵早就开始执掌南京京营,那徐弘基和顾秉谦都得去死,老子从来不怕闹大,让徐允爵带着一堆垃圾继续好了,等我腾出手来,好给江南换换土。” 朱国祯和周道登呆呆的对视一眼,又齐齐打了个寒颤,因为外面都是求饶的声音。 第404章 打破死亡螺旋 被亲卫先提溜回来的是刘贺州,朱三寨对他来说就是生命中的噩梦,这家伙早就吓坏了,只是去补一下‘见面礼’。 接下来才是钱谦益,水太凉先生不停咳嗽,似乎喝了不少湖水,匍匐在船舱神色躲闪。 接下来是温体仁。 最后是周延儒,紧跟着应社的几人也被提溜进来。 朱鼎顺看到他们一个不落,向赵南星和朱国祯哈哈大笑,“赵大人、朱大人,这就是江南浩然气养出来的士子,您老人家说说,我应该怎么想才能高看一眼。” 两人讪讪没有开口,朱鼎顺想起死去的多尔衮,瞬间觉得自己无聊,也许他们本来的轨迹是个人物,现在却是个‘食物’。 从主位站起来,来到湿漉漉的众人面前,缓缓开口。 “咱们捋一捋,周延儒与冯铨多有书信来往,丁忧期间声望养了不少,也给你亲家出了不少点子,让他毁掉报纸作坊就是你的建议。 温体仁呢,一如既往的城府深,你的老师还是东林大儒韩爌,听说你们关系也不怎么样,韩爌是我的山西老乡,温大人知道自己做什么了吗? 你不说我帮你说好了,你说你都五十四的人了,悄悄送孙女给郭恺之儿子当妾室,给本官妾父写信,让他与我不要纠缠过深?说江南已经在酝酿大风暴推倒大同侯,是从魏国公哪里来的消息吗?你在南京为官时间不短,也算找了个合作伙伴。若不是你,本官都不知道,我的两位妾父勾连很深,郭恺之与徐希皋真是一对神经病。 钱谦益呢,身为东林二代领袖,一直想从高攀龙、王允成哪里套消息,利用自己的师长,大不孝不说,你还带领当地大家族走私,至于你想做什么,本官也不知道,可能胆子太小了,与京城的勋贵一样,不敢出头、又不甘落后,可怜。 刘贺州刘大人就简单了,眼里只有钱呐,一边是魏忠贤的人、一边是魏国公的人、一边联系郭恺之、一边又通过巡抚联系老师,玩的这么花,撑不死你吗?” 扑通~ 刘贺州又跪了,但这次随着他的下跪,淋水的所有人都下跪。 朱鼎顺继续,“可能你们以为老师会与我反目,想得美,两年前我和老师讲过一个故事,你们也听听。” 大伙都见过原地转圈的蚂蚁群,它们直到死都在转圈,这种行为叫死亡螺旋。 死亡螺旋是物种生存无解的漏洞。 诸位若明白蚂蚁为什么会这样做,就能理解这是天下生物最绝望的死法。 蚂蚁中的行军蚁负责出门找寻食物,当他们成群结队外出时,正常都会排成长长的一列。 它们会根据前面同伴的气味来保持队形,也就是说,前面的蚂蚁决定后面蚂蚁的去向。 若没有意外,它们会把食物扛回洞穴慢慢享用。 一旦队伍过长,它们不小心混乱,或其他外界影响,气味会被直接干扰,导致后面蚂蚁无法感知正确方向。 于是,没有头绪的蚂蚁只能蒙头选择一个方向前进。 恐怖的事来了,它会和其他蚂蚁发生碰撞,互相挤压导致气味混乱,而其他蚂蚁因本能驱使,会继续跟着混乱的气味前行。 只需要一只蚂蚁出错,会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混乱,圈子骤然变小,会急速陷入死亡旋涡。 更恐怖的是,任何一只蚂蚁都无法自拔,只能随波逐流盲目跟从。 就这样,一只跟着一只,不停在原地旋转绕圈。 某只蚂蚁即使想逃脱,也被无数只蚂蚁的气味束缚,直到所有蚂蚁精疲力尽的死去。 它们到死也没有逃出死亡螺旋,到死也不知道,路走错了,越挣扎死得越快。 或许这天下、这世道,就是一个个死亡螺旋。 王朝三百年是一个坎,大明外有大敌、内部党争倾轧、天灾人祸不断,北方几千万百姓饿肚子,即将出现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流民。 士大夫还在天天想着争权夺利,不理解、不支持,没关系,但本官无法容忍你们捣乱,全死了又如何,反正都会死,别人能杀,本官也能杀,而且杀的更干脆。 “我,大同侯,朱鼎顺,就是那只逃出来的蚂蚁,我想回头叫天下人离开那个漩涡,走入正常的轨道,前面的路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但肯定不是死路,可以走的更远。这就是我在做的事,为了我的族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区区几个蟊贼,算个屁。” 刘贺州匍匐大拜,“愿为侯爷效死。” 张溥跟着挤到前面,“学生肝脑涂地,愿为侯爷效死。” 钱谦益、周延儒、温体仁跟着小声道,“愿为侯爷效死。” 接着有五人跟着效死。 应社后面的几人反应慢了点,赵南星看到亲卫突然举刀,刚想大叫,已挥刀而下,刀鞘砸到脖子,顿时昏了过去。 在满舱惊恐中,亲卫拖出去绑石头扑通扑通沉湖。 朱鼎顺拍拍手返回主位,“朱国祯、周道登两位前辈,你们是赵大人找来的,他说你们才是看清本质的沉默清醒者,本官无法冒着消息泄露的风险让两位离开,抱歉!” 朱国祯苦笑一声,“东林的老家伙们不多了,老夫也不好甘于人后,总得做点事,否则东林会遗臭万年。” 周道登也歪歪嘴,“无妄之灾,反正袁公回朝,周某还想去追一追,你们师徒都一样。” 朱鼎顺忽略他们的矫情,再次拍拍手道,“好了,现在商量事吧,本官计划在苏州制造一场有限的混乱,杀顾秉谦、杀毛一鹭、杀徐弘基,把注意力吸引到苏州后,还会有人去凤阳抄后路,歌姬训练基地是南京勋贵最大的现银来源,玷污皇陵,打扰朱明祖宗,绝不能存在。” 船舱内顿时咕咚咕咚一片咽口水的声音,朱鼎顺跺跺脚,让杨宛上来给他们送了一个毯子,又每人倒了一杯温酒。 朱鼎顺看着杨宛突然想起了什么,“周大人,温大人,两位都在丁忧,儿孙婚事都迟了,听说周府二小姐和温府一个孙女都不小了,明日送到船上,本官好色之名远扬,会好好待他们的,不准外传。” 温体仁一躬身,“下官求之不得。” 周延儒眨眨眼,“侯爷,下官长女二女都没有出嫁,但二女已许配冯铨儿子,长女反而没有婚配。” “嗯?!” 周延儒不好意思笑笑,“姐妹相差三岁,您的亲卫应该没打听清楚,长女小名二梅,他们可能误会了。且…且小女有点才气,原本她姥爷有意与吴氏联姻,奈何下官父母前后仙逝,年方二八都没嫁人,这…这一拖都二十了。” 朱鼎顺大恼,这tm是重点吗?二十更好,摆摆手随意道,“就她了。” 第405章 惊蛰帮在行动(上) 朱鼎顺与他们讨论了整整一晚行动细节,清晨时分才各自散去。 但袁枢、钱谦益、朱国祯、周道登和赵南星没有离开,他们没什么事,反而得等等胖熊那边的答复。 温体仁对大同侯的消息来源非常好奇,朱鼎顺没有隐瞒。 郭恺之是对自己很放心,自己虽然猜到一部分事,的确没有监控他。 挡不住胖熊好奇啊,把他吓回侯府后,郭家的院子被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一部分密信,才发现郭恺之和徐希皋还是个‘同盟’,魏国公和定国公本来就是一家,他们很容易联系起来。 郭恺之是个典型的寒门读书人,与自己合作这么久,郭玲儿还在侯府,还让他做次辅,依旧挡不住做江南地主的诱惑。 只能说,没一个好人! 这大明朝真的是烂透了! 南京勋贵的钱袋子,歌姬训练基地则来自赵之龙,陈尔东一去联系,赵之龙就暗中通知麻雀,不要拿这事刺激他们,要做悄悄的做。 拟定好计划后,朱鼎顺给这群人起了一个炫酷的名字,惊蛰帮,寓意春雷惊百虫。 惊蛰时节,春雷始响,冬眠的蛰虫被雷惊醒,纷纷破土而出。 帮派大头领赵南星,下来你们自己称呼吧。 担心他们三心二意? 不会,大同侯只要是大同侯,被戳破面皮他们只能听吩咐,何况他们还有大好前途。 朱鼎顺又是一觉睡到黄昏,太湖过几天会有一场戏,为了腾出戏台,船来到常州府无锡附近,找个偏僻的独头水道停留。 起身下地后,看到海兰珠和杨宛在写昨晚他说的蚂蚁故事,两人轻衣薄纱,让人心猿意马。 不知道是沿途画舫太多受了影响,还是杨宛在身边的原因,最近自控力不足啊。 说来奇怪,别人都有孕,海兰珠机会更多,就是没有。 喝了一碗粥,朱鼎顺刚想坐两人中间,海兰珠嘻嘻一笑,“来了两位妹妹,虽然一个看起来有点泼辣,但她们还是很害怕,估计那两位真的没有告诉她们夫君的身份。” “泼辣?” 杨宛莞尔一笑,“老爷,周延儒连中会元、状元,是江南有名的大才子,他的女儿周奕梅比哥哥才气还高,妾身三年前在几次名士聚会的女眷中见过她,吴家和周家都当做宝贝,便宜了老爷。” “哈,才气?夫人还文武娴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老爷,周奕梅可不是吹出来的,反而刻意低调,她的弈道和诗画杨宛远远不及。” “是嘛?” 闲着也是闲着,朱鼎顺感兴趣了,来到船尾跳上后面的船。 一个温婉的江南女子,她的名字就叫温婉,人如其名,这是温体仁的孙女。 一个身材高挑长马尾的女子,看起来倒像是哈尔,只不过哈尔眼神大气敞亮,这位眼神…锐利? 温婉微微欠身行礼,“见过将军,将军是谁?” 周奕梅则一撇嘴,“什么人物敢让周温两家女子做妾?爹爹失心疯了,把亲女儿骗上船。” “哈哈,本官大同侯朱鼎顺、朱解难。” 两人对视一眼,周奕梅又道,“你骗鬼呢?” “就算是鬼,也得洞房,否则你们爷爷和父亲会害怕。” 到底是女子,再泼辣能泼辣到哪里去,闻言齐齐后退。 朱鼎顺看到她随身带来的东西有棋盘,抓起来放桌上,“听说想做周奕梅的夫君,必须连赢三局,给你个机会,开始吧。” “弈道?这可是你说的啊,输了放我回去。” 朱鼎顺逗乐子先下了一步,周奕梅迟疑了一会,也下了起来。 阿尔法·朱上线,囚笼一开,越下越快,周奕梅输的很快,不信邪第二局输的更快。 第三局下到一半,周奕梅突然一推棋子,不下了,“拜…拜见大同侯!” “嗯?你知道?” “大同侯独有的快棋囚笼,袁枢先生告诉过钱谦益,江南名士知道的人应该不少,世上没有比您下棋更快的人。” 晦气,师兄还是个大嘴巴。 “小女子还想问大同侯一个问题。” “说来听听,我想休息了。” 周奕梅脸色一红,“做妾能出府交朋友吗?” 朱鼎顺没有回答,起身到一旁抱起温婉吻了一下,流里流气一笑,“有权有势就这点好处。” 温婉脸色瞬间通红,某人看得心一跳,抱着就向里屋,刚到床边,突然被身后的周奕梅拽住。 “我先到的,她迟了两个时辰。” “咱家没有先后,一起吧。” “不行,我先到的。” 我擦,懒得搭理你,脱鞋上床,没想到她也钻进来了,还一下挤到两人中间。 朱鼎顺,“……” 周奕梅一嘟嘴,“我家世代书香,高祖是少傅、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曾祖官至直隶知府,祖父是当世大儒,父亲连中会元、状元,以礼部右侍郎丁忧。外祖父吴氏也是宜兴大族,桃李满天下的大祭酒。堂堂周氏嫡女,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算是皇帝纳妃,也得有个名份。” “你爹都不敢和我这么说话。” “那是他一门心思想着光宗耀祖,做阁臣、做首辅,想超越高祖。若非如此,也不会让自己女儿做妾。” 咦? 朱鼎顺被逗笑了,起身坐起来,“你爹还敢让你来吹枕边风?” “没有,我早看出父亲丁忧期间不老实,那两个应社徒弟就不是好人,就是个秀才,口气像是当朝首辅,张口闭口天下如何,你答应我,不能让他们控制父亲。” 朱鼎顺眼神一亮,抓起手来拍拍,“来来来,二梅说说,你为什么觉得父亲被控制了?” “您说的不对,我不是这意思,是他们想控制父亲,玩的是东林那套,顶着一个傀儡好人在前面,掩护他们为所欲为,以达到个人的权力私欲。父亲也是想利用他们,双方过火难免翻脸,就算以后摆脱也会被反噬,江南士子这点最恶心。” 哇哦,这是个宝藏女孩呀,不愧是混这个圈子的。 朱鼎顺笑着把他们的事说了一遍,周奕梅越听眼神越亮,听完后说道,“您这法子太糙,妾身给您一个更好的法子,对待读书人要诛心,他们才能闭嘴,应社才能捞取声望做大,然后才能帮到您。” “说来听听!” “您听说过妖书案吗?” 朱鼎顺差点笑喷,周奕梅又继续道,“江南士子私下议论,昆山顾秉谦,严相国俦也。一意媚上,窃权罔利,堪比严嵩。率先趋附阉党,庸尘无耻,曲奉忠贤,若奴役然。妾身写个小故事,保证钦差首辅自缢。” 周奕梅接下来快速说了一个戏子扮佞臣比赛的故事,朱鼎顺仰头哈哈大笑。 妙,妙不可言。 侯府惊蛰帮的管家原来在这里。 第406章 惊蛰帮在行动(中) 汪然明、钱良臣、钱安民的商议果然没什么结果。 让郑飞虹继续走私不是江南豪商唯一的选择,他们可以自己走商,关键是…客户由大同侯控制。 这无解。 无论倭国还是朝鲜,现在都没有贵族购买江南昂贵的丝绸锦缎等奢侈品,更要命的是,南洋也没有客人。 海贸线路建立起来最快需要到明年,汪然明和钱安民得不到任何好处,胖熊想要江南纺织的原材料,双方无法交换资源,又不会松口,谈崩是必然结果。 这样胖熊就只有魏国公可谈了,徐弘基早料到这种情况,一开始就让钱良臣请胖熊到南京。 胖熊不可能去,大同侯有大同侯的骄傲。 两人乘船从运河回到苏州,向北到常州后夜间换船,来到湖边朱鼎顺所在的船上。 钱良臣对大同侯杀魏国公的计划有点慌,咱们计划不是这样的,而且魏国公出行的影响与英国公出京一样,程序太啰嗦,太湖一乱,最有可能领兵而来的是小公爷徐允爵或其他人,不太可能是徐弘基。 这个大漏洞需要好几位幕僚精密配合,他一人可做不到。 钱良臣和胖熊来到船舱顶,发现朱鼎顺一左一右两位美人,正与一堆老头下棋。 大同侯手里抓着一把棋,一对五丝毫不落下风。 钱良臣无意间扫了一眼两位美妾,顿时瞪眼,作为掮客,认人、记人是基本功,江南文风盛行、风气开放,平时各种文社诗社聚集,来往才子佳人频繁。 若没有记错,这位是…状元郎的那位才女?让江南才子挠心的宜兴第一美女兼才女周奕梅? 钱良臣进门就一直低头,大同侯说收了几个帮手,这一眼看去,我去,眼珠子直接当啷掉出来。 钱谦益、朱国祯、周道登、袁枢、还有东林凶人赵南星? 咚咚咚~ 钱良臣发现自己心跳很快,比看到七万人京观还震撼。 别人看到的是大同侯狠辣果决,钱良臣眼前看到的不同,好似出现一幕血淋淋的世界。 朱鼎顺在他们考虑的空档,扭头看一眼站旁边的钱良臣,他额头汗珠密布,双腿紧绷,两手不停颤抖,这家伙怎么如此害怕? 收几个文人,比看到大军杀戮还害怕。 江南名士骨子里对力量的理解真有意思。 安静间周奕梅突然笑呵呵开口,“几位前辈,这可是第三局,算了吧,夫君甚至有闲心神游。” 思考的几人齐齐直腰吐出一口浊气,赵南星拱拱手,“侯爷心算超强,属下甘拜下风,没成想弈道还能这么玩。” “赵先生一下看到了本质,囚笼就是比心算,练多了就熟练。” 钱谦益和朱国祯同时摇头,“不是比算,还得比快,这可是天赋。” 朱鼎顺哈哈大笑,才不会告诉你们窍门。 周道登歪头看了一会,“侯爷,既然胜负在劫争比子,玩的还是一变二、二变四的道理,道理上说,谁沉不住气谁输。弈道的奇妙之处就在于避免和棋,侯爷的这种下法却逼着对手和棋,有点意思。” “咦?周大人果如赵先生所言,这么快就发现了关键。” 周道登笑笑,周奕梅却哼一声,“装腔作势,周大人这话就像战场输了,主将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嚣:你不就是比我厉害嘛、有胆别动让我打。” 一句话逗得几人哈哈大笑,倒也没觉得丢脸。 美女靠在朱鼎顺身上,得意挑眉,好像在说对待文人不能谦逊,得理不饶人才能压服。 朱鼎顺大乐,身随心动,当着众人额头亲吻了一下。 “二梅是我在江南找到的明珠,侯夫人出自国公府,理解官场的纷扰,但她对文人士子的阴险认知,远远比不上二梅,她以后做侯府的联系人,经手江南的消息。” 周奕梅得到如此夸奖,丝毫没有害羞,更加得意紧靠身上。 赵南星代表大伙拱拱手,“自古英雄配美人,梅夫人的归宿当然是侯爷这样的大英雄。” 朱鼎顺笑而不语,揽着周奕梅转了半个身位,顺势轻轻拉了一把另一侧静悄悄的温婉。 赵南星无意间看到了,暗自大赞,大同侯内心始终清澈,不存在被美色征服的隐患,这个动作足以证明不会偏袒任何一位妾室。 扑通~ 钱良臣猛得一跪,把众人都惊了一下。 “门下走狗钱良臣,叩见侯爷大将军!” 这是什么自称?朱鼎顺眉头一皱,没有让他起来,“钱先生,昨天睡了一天,晚上与两位美人聊了不少江南的事,你知道有钱和有权的区别吗?” “小人愚钝!” “江南士绅豪商的有钱人不少,穷人更多,那钱先生说说有钱人和穷人的区别。” 钱良臣心念电转,不敢糊弄了,“回侯爷,有钱人拿钱换命,穷人只能拿命换钱。穷人鄙视有钱人为富不仁、唯我独尊的张狂,有钱人瞧不起穷人穷酸刻薄的自恃清高。有钱人交朋友是为了巩固势力,穷人交朋友是为了互相吹捧。” 朱鼎顺微笑点头,“完了?” “小人愚钝!” “钱先生不愧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掮客,能做出朝鲜的杀局,不是一般人,比在坐的大部分强。三人行必有我师,钱先生这看人的本事可为师。” “不敢,侯爷胸含万里,眼灭虚妄,小人佩服至极。” “行了,起来吧。本官知道你来想说什么,其实不需要来,这是一个思维问题。 有钱人和穷人最大的区别在于思维,穷人思维无效或低效,想得再多也没什么用,没有实践机会,思维会越来越偏。 有钱人和有权人的区别也在与思维,他们对道德的看法和依赖完全不同。 大家都提倡道德是没问题的,但是到底什么是道德呢?道德本质是保持社会稳定的规则。 有权人不需要依赖道德来保持稳定地位,他们是强者,强者更喜欢资源交换关系,有钱人或穷人更提倡道德关系。 很多时候,越是提倡道德的人,越是弱者,因为他们只有道德可以出售。而有权人提倡道德,是为了保持地位稳定性和正义性,洗白自己。 有权人更喜欢内斗、资源交换,有钱人更喜欢抱团、钻营,穷人、弱者更喜欢凑热闹、瞎嚷嚷。 大明错就错在,有钱和有权没有分开,有权就有钱,有钱就有权,朱明王朝的权力结构出了问题。 在本官看来,这个世界既不是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有权人的世界,它是有心人的世界。 所以,钱先生还有问题吗?” 钱良臣再次大礼匍匐,“醍醐灌顶,属下明白了,魏国公听到消息必然暗中来苏州,他既要和巡抚权斗争声望,也需要和熊头领交换资源。” “哈哈,没错,只要卡好消息的前后时间就可以,钱先生用不着管其他事,只需要告诉他,大同侯还有一位兄弟从外海而来,胖熊做不了主,魏国公保证拔腿就来,规矩、面子、银子,都约束不了他。” 第407章 惊蛰帮在行动(下) 阴谋执行起来需要时间,朱鼎顺只能等着。 还好有几位如花美眷,四月的天气刚刚好,留赵南星居中调度,朱鼎顺带着几位面纱美人去看看热闹的苏常两府,准备估算一下江南的生产总值。 顾秉谦到江南快一个月了,总算从扬州府离开,来到镇江府。 但又窝在镇江府不动了,他是苏州昆山人,好像近乡心切,越来越不敢回家。 堂堂首辅钦差,少师,一品大员,除了地方官,没有任何人接待、拜访。 大明朝官位最高阶钦差,同时也是大明朝最不得人心的钦差,属实惨了一点。 江南是东林大本营,士子不是东林、就是东林亲朋。 朱鼎顺随便提溜一个人出来,都能把所有名士串起来,顾秉谦也可以,但他是反作用力接受者。 天下人都知道,顾秉谦起草圣旨,每事都顺从魏忠贤。 只一件,起草圣旨杀害杨涟、左光斗等人,就注定他回老家是过街老鼠。 正史中他致仕也不敢回顾家宅院,躲到亲戚家里,这次他更不敢回,顶着钦差、首辅的头衔也没用。 家乡的名人士子不吃这一套。 顾秉谦妻子过世,只有两个儿子,老大顾台硕荫恩尚宝丞在京城,老二顾台砥在家读书,没人搭理他,悄悄过活突然天降横祸。 顾宅每天都有大量士子在门口喷顾秉谦,这才几天,他们已经开始往宅院里扔大粪。 臭气熏天,根本待不下去。 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地方官能怎么办。昆山知县装死,苏州知府更是一句找巡抚大人,推得一干二净。 巡抚毛一鹭身为阉党大员,‘朋友’当然得照顾,派去五十名衙役,结果衙役只待了半个时辰就跑了。 赶不走,打不得,每个人都是一身臭,这倒霉活怎么接。 而且衙役一到,刺激他们开始放火了,宅院顷刻化为乌有。 太惨了! 太倒霉了! 你说你不在京城待着,跑回家做什么。 毛一鹭无奈,只好把顾台砥接到巡抚衙门。 难怪毛一鹭不敢动手,顾台砥这才知道,苏州府更热闹,大量士子在衙门口街道聚集,挥拳高呼驱逐佞臣,家乡不欢迎小人,绝不能让顾贼进入苏州。 刘贺州捏着一张纸,从街道返回巡抚衙门,廊道摸摸额头冷汗,心中大叫,太毒了,听说出自大同侯妾室之手。 顾秉谦永远不会想到,他会被一个侍妾绝杀。 巡抚衙门客房,毛一鹭安慰顾台砥几句,陪着坐一会,反正首辅马上到,士子们就算再狂妄,也不敢对钦差依仗无礼。 “刘先生,怎么一脸戚戚然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刘贺州一进门,就被无聊的毛一鹭开口询问,刘贺州看一眼顾台砥,“东主,恐怕得告知首辅大人,过几日再到苏州。” “过几日?本官还能指挥钦差不成?” 刘贺州一咬牙,递过去手中的纸,“东主,外面士子在明着传播一个小话本,您过目。” “老夫不想看,你说吧。” 毛一鹭完全是为了打发时间,刘贺州内心大乐。 “东主,这个话本叫马伶传,说的是一个戏子刻苦学习技艺,终成江南第一伶的故事。” 伶,演戏、歌舞、作乐的人。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太平盛世,人易为乐…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 一日,新安梨园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首不复东…马伶耻出李伶下,易衣遁矣。 去后且三年,马伶归,遍告其故侣…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称弟子…天下之善技也。 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也。我走京师,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 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故事的确不长。 毛一鹭听完脸色阴晴不定,江南的狂生多的是,一时想不到这会掀起什么大浪。 顾台砥则脸色涨红,一把抢过刘贺州手中的纸,“该死,应社的混蛋找死。” 没错,下面的直接署名就是应社众学子,也是苏州闹得最欢的一群人。 文人杀人不用刀,马伶传的大概意思,马伶扮演奸相严嵩,梨园技艺比赛中输给了李伶。他隐姓埋名,到京师做顾秉谦的门子,观察模仿提高技艺,三年后终获成功。 通篇夸马伶为学技艺,宁肯为奴为婢三年。 但是,马伶观察、模仿顾秉谦,却使扮演严嵩的形象获得成功。 没骂顾秉谦一个字,又全部在说顾秉谦和严嵩是遗臭万年的佞臣。 顾台砥抓这纸激动乱斗,“毛大人,张溥、张采都该下狱!” 毛一鹭淡淡看了他一眼,“贤侄,本官送你去镇江府,听听令尊怎么说,本官听钦差令。” 顾台砥一滞,“毛大人,他们该下狱,否则被逃脱了。” “大明不以言获罪,人家都署名了,跑什么。” 刘贺州也附身道,“是啊,顾公子,满大街都是,刊印的字迹纸张各种各样,显然来自不同书局。” 顾台砥胸膛急剧起伏,拱拱手离开客房。 毛一鹭看他离开,有点心烦意乱,“刘先生,多事之秋啊,大同侯和士绅的战斗,怎么苏州成了战场。这些家伙明着贬损顾秉谦,还是奔着大同侯而去,侯府与他们谈的怎么样?” 刘贺州谄媚一笑,“一时半会不可能有结果,大同侯已完全控制海贸,讨价还价,向侯府赔偿、让利,是唯一的结果。朱三寨宣大玩了五年,朝臣毫无办法,现在已是大同侯,他们更不可能获胜。一群自大的蠢货。” “呵呵呵,若非刘先生,老夫也差点被搅进去,还是刘先生看的清。” “不敢,属下自该为东主尽力。” “大人!”门口突然来了另一个幕僚,一脸急切,“大人,不好了,太湖出现大量白莲教反贼。” 第408章 白莲现,钦差薨 苏州、昆山就是白莲教的源头。 它教义源自唐代的净土宗,南宋绍兴年间,昆山僧人茅子元建白莲宗,即白莲教。 教义浅显、修行简便得以传播,大量百姓不事生产,斗殴火拼不断,社会动荡,茅子元被流放,白莲教成为事魔邪党。 元朝统一天下后,他们信佛呀,不管是什么佛都不禁。 短短几十年,白莲堂庵遍布天下,供奉弥陀佛、观音、大势至等佛像,上为皇家祝福祈寿,下为地方主办佛事,成为第一强势大教。 白莲教与佛寺完全不同,更像是一个个‘诸侯’,主持者父死子继、世代相传,堂庵财产成传世家产,他们勾通官府,交结豪强,成为一霸。 元朝皇帝发觉不妙,开始下旨销禁,可惜迟了,一些白莲教率先反元,又占了民族大义,红巾起义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邹普胜等都是白莲教徒。 到明朝,老朱和朱小四一开始就对白莲教毫不留情,每次都是血腥镇压。 但百姓愚昧,白莲教从未断绝,成为某些人的揽财工具,二百年来,民间有金禅、无为、龙华、悟空、还源、圆顿、弘阳、弥勒、净空、大成、三阳、混源、闻香、罗道等数十种。 它们各不相属,教义歧异,组织方式也不尽相同,但多少带白莲教的印记,民间也笼统地称为白莲教。 天启二年,山东闻香教徐鸿儒造反,万余反贼一月攻下四县三州,一时天下震动。 大明朝无论文武,对白莲教从来不含糊,东林和阉党立刻发力,调集边军营兵进剿,只用两个月,万余人全被斩杀,血流成河结束。 天启三年初,不知徐鸿儒被剿杀的太湖白莲教,在头领叶朗生的带领下,进攻太湖对面湖州府。妄图占据江南富裕之地,响应山东闻香教。 大明朝怎么可能允许江南动乱,且他们也就千余人,太湖这个地点对反贼来说,实在是死地的死地。 两省六府的官员、士绅、豪商闻风而动,不需要南京派兵,衙役、家丁、护院、长工,近两万人把千余人瞬间分食。 但他们事后懊恼不已,实在是不知道谁的功劳大呀,人太多了、灭的太快了,等于谁都没功劳。 杀了千余反贼,这么大的功劳,除了江浙巡抚和知府被朝廷嘉奖,没了下文。 吃一堑,长一智,毛一鹭再次听到白莲教,顿时两眼放光,守土大功啊,瞬间把顾秉谦抛在脑后,急急来到府衙前院。 两个臂缠白布的儒衫,毛一鹭先行礼,“周大人、温大人,果然是两位。” 周延儒和温体仁同时拱拱手,“毛大人,有礼了。” “坐,坐,请坐,怎么回事?” 刘贺州给两人沏了一杯茶,隐晦使了一个眼色,表示进度完美。 “毛大人,温某先说吧,温某与周大人一样,都在丁忧,且湖州是浙江治下,苏州是隐蔽而来,还请…” “无妨,无妨!”毛一鹭连连摆手,“毛某一定为温大人上奏解释。” 温体仁点点头,“大概上月,湖州朱国祯大人告诉我,乌程、长兴两县有白莲逆贼,毛大人也知道,朱国祯老大人是东林,他不方便,也不屑这个功劳,温某暗中让家丁查探,了不得,何止两县,隔壁宜兴也有,他们每月初一、十五在太湖大聚…” 周延儒接着道,“老夫在宜兴丁忧,同样察觉有逆贼聚集,但不明所以,只是让下人暗中跟随,没想到初一他们大聚时,与温大人的护院在湖中相会,幸好两家有来往,下人刚好认识,差点耽误大事。” 毛一鹭两眼放光,激动搓手,“有多少?有多少?” 周延儒,“两千,或三千。” 温体仁,“他们在西山岛靠南的一个山坳中大聚,下人等他们走后,偷偷上岸,差点被留守的人发觉,山洞中全是弥勒像,无数打坐蒲团,为首之人正是四年前白莲反贼余党邱大虚。” “好!”毛一鹭双手一拍,“天降大功。” “毛大人别激动!”周延儒摆摆手,“恐怕苏州府这些府兵不行,他们有上次反贼的军械,可能是购自海防官兵,不仅有火铳,还有抬枪、鸟铳,明显准备起事。” 毛一鹭刹那冷静下来,“确定?” 周延儒,“千真万确。初一已过,大人若不信,可以派暗探十五看看。” 温体仁立马反对,“不可,十五可能是起事时间,还有十天,来不及了。” 毛一鹭摇摇头,“不是信不过两位,这可是守土大功,两位丁忧起复在即,当然不会信口开河。老夫是说…是说,一旦通知南京,咱们可就被人拿了大头。” 周延儒和温体仁同时黯然点头,“毛大人,既然通知您,就证明这次远比四年前规模大,且上次明显没有军械。这次军械与人员一起聚集,两府三县的士绅根本无法拿下,我们干脆没有通传知县知府。” “好好好,老夫明白了。咱们两份奏报一起走,一份去京城,一份去南京,魏国公顶多平分,不能被抢了首功,更不能让镇江府的顾秉谦参与进来。” 两人双双点头,“妥!” 毛一鹭说干就干,当场起草奏折和急报,但他多了一句,说他已经暗中落实,十五起事的后果,江南赋税重地动乱,朝廷万万损失不起。反贼军械顶盛,需要精锐战兵围剿。 周延儒和温体仁同时在上面署名。 完美。 ‘等着’大功就可以,拼杀是魏国公的事。 两人都在丁忧,客套一番后隐蔽离开。 毛一鹭不是傻,隔天派了一个心腹,假装渔民去西山岛南面查探。 心腹回来的很快,当晚就回到衙门,浑身发抖,一脸后怕,说那里竟然有百多人在操练,山上和岸边都有人警戒。 妥了,妥了! 毛一鹭早幻想着他该挪挪屁股了,结果第二天听到一个让他眼珠子爆炸的消息。 顾秉谦看了马伶传,竟然吐血不止,当朝首辅、钦差、少师,被一张纸气死了。 第409章 国公出,动乱起 顾秉谦的死,朱鼎顺大叫冤枉。 他本来计划进入苏州后动手的,没想到七十多岁的首辅自己气死了。 正史好像也死得窝囊,这次多做了两年首辅,反而承受不住这样的骂声。 不对,还是马伶传牛叉,正史中他可没看过。 死就死吧,毛一鹭的奏报和钦差去世消息,走的定是军情急报路线,人歇船不歇,一路接替,日夜不停,四日即可入京,前后不过一天时间。 皇帝肯定会让鼎三带大量锦衣卫急速南下,一来劝和,让胖熊别搞事,二来收拾残局,同时朝堂也会忙着召回袁可立。 完美的连环局! 南京崇仁坊药堂。 麻雀把钱良臣的脑袋解开看了一会,又削了两块指甲大的腐肉。 钱良臣疼的嘶牙咧嘴,愣是没哼一声。 “好了,古有关二爷刮骨疗伤,今有钱六爷刮脑疗伤,以后定然传为佳话。” 钱良臣摸摸坑坑洼洼的脑袋,又抠抠耳根,苦笑道,“太难看了,小娘皮们都睡不到。” “哈哈,花钱的你不要,不花钱的看脸。” 两人来到后院茶室,麻雀一边倒茶一边问道,“钱先生为什么不回家看妻儿?” “老夫看他们做什么,咱是烂人一个,不想影响他们。” “钱先生是个慈父,可惜妻儿不一定能理解。对了,你没有女儿?” “有啊,有两女儿,她们…”说到一半,钱良臣懊恼一拍手,“早知道该让女儿去陪东主,可惜落后一步,再去东主肯定不乐意。” 麻雀把茶递给他,“钱先生想多了,我是告诉你,听说郑芝龙只有一妻一妾。” 钱良臣眼神一亮,“是极,是极,郑芝龙的妻子是倭女,我女至少是个平妻,估计今年会封伯。” 越说越来劲了,钱良臣站起来转圈,“黄程就在杭州,他不会拒绝,某再和东主说一句。” 麻雀一把拉住他,示意他别激动,“钱先生,获得徐允爵的信任才是你当下的重任。” “哈,不需要,论私交,徐允爵比徐弘基更近,毕竟小公爷常在秦淮河。” “哦,那就好!” 钱良臣喝了一口茶,轻笑道,“魏国公看起来想和熊头领比比耐心,东主把他算死了,马上他就不得不离开。” “呵呵,他已经知道了,正偷偷准备呢,根本没有来回扯皮的时间。” “哦?南京京营在暗中调兵?” 麻雀笑着点点头,“昨日就开始了,如何糊弄钱先生,回来讲给咱听个乐子。” 钱良臣笑而不语,两人静静喝了一杯茶,起身准备告辞。 小二从前堂进来了,“东主,外面有位国公府亲卫,请钱先生马上回府。” 两人互相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大戏开始了。 钱良臣回到国公府,发现魏国公父子俩,忻城伯父子俩,灵璧侯父子俩,六个人都在,挺像那么回事。 “钱先生,本公准备去苏州。” “是,属下马上动身为公爷打前站。” “不忙,三日前顾秉谦死在镇江府。” “哦,请…啊?!”钱良臣差点露馅,心念电转,时间不对呀,是不是露馅了,“公爷,首辅钦差顾秉谦?” 徐弘基把一份奏报递给他,顾秉谦的消息相对滞后的原因是镇江府先送到苏州,毛一鹭才转到南京,不仅折返跑了四百里,送到南京的是一般通报。 钱良臣如刘贺州一样,暗赞一声周奕梅杀人诛心,脸上却不动声色,“堂堂首辅,气…气死的?” “这个没法作假,他的儿子吃饱了撑得,带着苏州应社学子讥讽的文章,跑到镇江让顾秉谦看,众目睽睽之下,吐血而亡。” “呵呵,公爷,就这还不至于追究应社士子吧?” “大明不以言获罪,本公管他去死,应社大概会声望高涨,这事我们随后再说。钱先生记得四年前太湖叶朗生吗?” 钱良臣眼珠子一转,点点头,“太湖白莲教匪?” “没错,太湖白莲教匪三人,叶朗生、马文元伏诛,当时跑了一个邱大虚。这家伙现在又聚集了两千多人,计划四月十五起事。” 钱良臣佯装消化了一会,“这…小人能做什么?” “什么也做不了,但你不能去苏州。本公就算与朱鼎熊谈,也得四月十五之后,还得根据剿匪进度看。” 魏国公的逻辑是这样的,若钱良臣露面、魏国公又不谈,会让大同侯兄弟觉得被轻视,解释没用,这事不合潜规则。 必须等四月十五,开始剿匪后才能联系,朱鼎熊才会知道魏国公忙国事,不是故意晾他。 “属下懂了,那四月十四动身,十五顺流而下到苏州。公爷,这只有五日了,您是不是来不及…” “这是紧急军情,南直隶境内,属于大江水军防区,不需要兵部调令,本官带三千精兵剿匪。” 钱良臣佯装担心,“三千?公爷…” “钱先生不知兵事,都是些泥腿子,举着火炮也没用,三千足够了。本公够重视他们了,人太多如何向陛下展示南京京营的战力。” “祝公爷旗开得胜,大捷而归。” 钱良臣与忻城伯、灵璧侯都很熟,徐弘基也没有隐瞒他,留徐允爵和忻城伯赵世新提督京营,带着灵璧侯汤国祚、小伯爷赵之龙剿匪去了。 灵璧侯是信国公汤和的后代降爵承袭,魏国公这是给老朋友和后辈面子,对南京勋贵来说,很‘大气’的做法。 钱良臣跟着小公爷和忻城伯从国公府后门送走徐弘基,徐允爵好似与他有事谈,又叫回正堂。 “钱先生,你觉得朱鼎熊会老老实实与父亲合作吗?他们控制了海贸,又有庞大的水力机械,顺利合作听起来不太靠谱。” 钱良臣得到的命令是徐允爵一切话都得顺着来,这可是大同侯想饲养的终极大蛊虫,还靠他以后聚敌。 “小公爷,不瞒您说,小人觉得一点戏都没有,但…又不敢与公爷说。” “哦?为什么?” “大同侯还没露面,已占尽优势,公爷除了爵位有优势,士子中的号召力有优势,真厮杀起来,士子能靠得住?到时还不知道损失多少银子。” “有道理,父亲饲养东林多年,还不是被一个阉人搞得七零八落。大同侯是宗室,还有二十万战兵,魏忠贤在他面前是堆狗屎,甚至比英国公还强势。” “小公爷,大同侯与英国公就是一家啊。” 徐允爵看了他一眼,眼里全是自信,轻蔑一笑,“钱先生不懂,勋贵一体是表象,互相之间谁都不和谁一家,别说女儿,西宁侯两个儿子将来也不是一家。” 钱良臣讪讪没有开口,徐允爵一咬牙,继续说道,“你提前一天去吧,带三百万两白银,先补足大同侯京城工坊的损失。” 我去,钱良臣大瞪眼,这小公爷怎么比他爹还有魄力? 徐允爵看他不开口,无奈苦笑,“合作嘛,先得有诚意,我会和父亲解释的。大同侯的老师即将是首辅,他明年必晋封国公,大伙还是真诚点的好。我爹放不下架子,我替他放。” “小…小公爷气魄非凡,令人钦佩,属下拜服!” 第410章 红光闪,危机显 四月十一,乾清殿的木匠心事重重。 周王找的均为样貌突出,二十岁左右,身体健康的宫人。 有孕就是后妃,五人有孕,得了一个公主,一个死胎,一个早产,一个大肚子也不是很好,还有一个刚刚查出有孕。 听听大同侯府的消息,真是让皇帝羡慕。 侯府不说外庄双生子,定国公的女儿又生了个儿子,郭恺之的女儿生了个女儿。 这都四子两女了,还有三个孕妇呢,看来不是吃什么的问题,还得到外面动动。 好在太子越来越壮实,周王大功于社稷呀。 皇帝还不知道朝鲜有两个呢,这么一对比,皇宫真是太可怕了。 天启今天有点累,朝鲜王和倭王入京一个月,国书恭敬,金銮殿拜见更恭敬,恭敬到朝臣和皇帝都不好意思。 德川秀忠还好说,李德仁好像被吓坏了,见面就痛哭流涕,一个劲表示留在京城国子监读书,好像回去就会丢命似得。 皇叔整人的花样不少。 朝臣们商量来商量去,也不知该如何封赏二人,实在是拉不下脸讨论两国归治,可能会拖很久。 李德仁乐见其成,兴高采烈去国子监上学,德川秀忠每日在京城逛街,看起来也不着急。 大明朝一切向好,明年灭东虏、复辽沈,皇叔定封国公。 朕是当世圣君,该召回袁可立了,不能再封一个文臣勋爵偷皇帝军功,皇权也需要声望呀。 天启想着美事,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中好像看到辽东血流漂杵,但大明龙旗、日月旗烈烈。又好像看到江南也血流成河~ 呼呼~ 皇帝猛得惊坐而起,刚睡着做噩梦,出了一身臭汗。 两日前收到太湖白莲教的消息,他们能让皇帝有感应? 看到外面天色还没有彻底黑暗,天启挣扎着下床,到隔壁便盆处理小腹憋胀。 刺痛的感觉再次传来,皇帝差点跌倒,单手扶墙,好不容易通畅,低头发现便盆黑红黑红。 “来人!” 一个小内侍进门磕头,“陛下吩咐!” “什么时辰?” “回陛下,酉时三刻!” “去把便盆倒掉,别让第三人看到。” 小内侍低头拿走便盆,皇帝负手站桌前,脑子想着梦境,看着外面黄昏的天色发呆。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魏忠贤跑得满头大汗,从皇城司礼监而来,“陛…陛下,顾秉谦…薨了。” 皇帝慢慢扭头,呆滞的发出一声,“啊?!” 魏忠贤双手举过一份奏报,“陛下,顾秉谦众目睽睽之下吐…吐血而亡。” 天启猛得抓过奏报看了一眼、两眼、三眼…不一会也满头大汗,转瞬又想起梦境,原来是首辅没了~ 皇帝竟然松了一口气,抬腿迈步,差点跌倒,魏忠贤连忙扶住,“陛…陛下?!” “别乱叫,腿麻了。传郭恺之、锦衣都督朱东三,马上!” 魏忠贤扶皇帝坐到椅子上,立刻去传旨。 天启的小腹和腰间此刻好像非常疼,魏忠贤一走,他马上嘶牙咧嘴揉起来,眼角甚至留下两行泪。 两刻钟后,乾清殿正殿。 郭恺之和鼎三见到似乎有泪光的皇帝。 次辅马上匍匐大跪,“陛下,顾大人刚烈,朝廷应追封,至于…至于江南士子,微臣万死,不能乱啊。” 天启没有搭理他,转向鼎三,“朱鼎熊是不是还在苏州?” “回陛下,上月应该在杭州,如今微臣也不知晓。” “他带了多少人?” “回陛下,二百人,但工坊掌柜伙计就有一半,他准备去招熟练的漆工和木工到京城。” 天启继续沉声问道,“生意谈的怎么样?” “暂时没结果,江南士绅很分散,没有人做主。” 天启沉默了一会,“锦衣都督朱东三,带缇骑千人,礼部、兵部两名郎中,火速南下,日夜兼程处理顾秉谦丧事,江南不能乱,顺带验功白莲反贼。” “微臣领旨!” “等等,这是公事。朕还有件私事,护卫皇婶、大同侯夫人南下,即使不带回朱鼎熊,也得等皇叔回来再说,告诉皇婶,给朕个面子。” 鼎三咽了口唾沫,“陛…陛下,微臣也可以,无需麻烦侯夫人。” 天启停顿了一会,扭头看向魏忠贤,“魏大伴,你出宫到侯府一趟,把朕的意思说一下,由皇婶决定吧。” 魏忠贤立刻与鼎三离开,天启才对跪着的郭恺之道,“起来吧,郭卿家拟旨,顾秉谦追封太师,追谥文敏,他毕竟主持了辽东大捷。” “微臣领旨!” “等等,朕也有私事和你说。记得五年前郭卿家通过禁卫告诉朕,宣大有一位宗室惊天兵才,宣大也有数不清的银子,还告诉朕,皇权、内廷、内阁稳定,大明才稳定。朕那时就知道,自己是对的,内廷由皇权决定,朕可以随时攥到手里。朕想问你,这话是谁说的?” 郭恺之没有丝毫犹豫,“回陛下,奉国将军朱鼎顺,悍匪头领朱三寨。” “朕想也是如此,卿家发财了吗?” “家资二百万两,发了大财,微臣想殚精竭虑守住。” “原来如此,江南有你的人吧?朕听听。” “呃~回陛下,他刚出现在白莲教奏报中,是微臣的亲家,还在丁忧。” 皇帝回忆了一下温体仁履历,深吸一口气,“看来还得等等,周延儒是谁的人?” “回陛下,他才气很高谁都不服,但在江南声望很高,气死顾大人的应社子弟,就有周延儒的学生。” 天启终于笑了,“你的老朋友靠不上,这么久没有奉召入京,看来还在观望皇叔的态度,那就不让他入阁了。 顾秉谦一去,内阁几人不顶事,让你做首辅是害你。温体仁和周延儒未起复前,不准内阁任何人请辞。 拟旨召袁可立回朝领内阁,接旨立刻启程。召大同侯回京述职,六月前必须到。” 郭恺之大礼参拜,“微臣领旨,吾皇圣明!” 皇帝以为内阁无虑,连制衡袁可立、郭恺之的人都想好了,唯独忘了魏忠贤的感受。 九千岁一路恍惚,内心完全没想皇帝交代的事,与鼎三来到侯府后院,脑子里还是小内侍手里的便盆,虽一闪而逝,但九千岁觉得那一盆红水就像他的末日。 “魏公公,魏公公…” 魏忠贤猛得看到在他面前叫魂的张之音,一个哆嗦赶紧躬身,“侯夫人,咱家有礼了,陛下口谕…” 好像鼎三刚才已经说过了,魏忠贤捏捏眉心,听着侯府若有若无的婴儿哭声,让他更加出戏。 “呵呵,魏公公怎么还难以启齿了?妾身不需要去,这是皇命,胖熊敢乱动夫君削他全身肥肉。” “那就好,那就好!” 魏忠贤随意拱拱手,竟然失魂落魄的直接离开。 张之音看向鼎三,后者同样一脸疑惑,这老货今天发癔症了?不就死了条狗嘛。 天色黑了,鼎三正准备离开,魏忠贤又返了回来,这次脚步很快,一脸决绝。 “侯夫人,咱家有事与侯府商议,事关朱明社稷…” 第411章 一石三鸟的简单杀招 魏国公四月十二秘密抵达苏州,再次派人到西山岛外围转了一圈后,终于吃了个定心丸。 周延儒、温体仁、朱国祯,都被秘密叫到苏州府巡抚衙门谈了一会。 水军还在大江等候,朱鼎顺隔天就得到他的行军计划,十四大军进入运河,十五当天兵分两路从无锡、苏州进入太湖,晚上南北夹击西山岛。 五十条船。 三千人?! 看来四年前太湖一千百姓,给了江南狂妄的自信。 这场游戏很好玩的,包括这些军士,都是‘演员’。 堂堂南京镇守、中都留守,魏国公徐弘基完全是个军盲。 都让你看到操练了,还带着三千破烂而来。 穿戴整齐就是强军? 准备了五千人的菜,看来用力过猛了。 四月十四,徐弘基在苏州巡抚衙门时,钱良臣追了上来。 魏国公听完儿子的安排,哭笑不得。 之前二百万两的诚意都送过去了,还缺诚意吗?得恩威并施啊,允爵底气不足,国公府作为江南第一人,何须两次表示诚意。 钱良臣怯弱的问道,“公爷,属…属下要送过去吗?” 徐弘基有点恼火,“既觉得不合适,为什么又带过来?钱先生也被大同侯在朝鲜的战事吓着了?” “公爷,小公爷第一次独立思考主持府事,属下…属下怎好…” 徐弘基顿时气消了,拍拍他的肩膀,“抱歉!” “不敢不敢,公爷折煞属下。” “不是说大同侯还有一位兄弟在苏州吗?是谁?” “属下不认识,都说是六将军,可鼎六顺六都不是带兵之人,且他与熊头领明显谁都管不了谁,还把茅元仪举荐到塞外练兵,杭州才女杨宛也抢走了。把汪然明搞得灰头土脸。” 徐弘基短暂思考了一会,嘴角露出一个笑意,“亲兄弟管不住的人,当然还是亲兄弟,应该是大同侯从小相依为伴的表弟,亲卫营头领楚虎。” 钱良臣眼神一亮,恍然大悟点点头,“公爷说的是,这位年纪轻轻,很少说话,开口就杀人。” “把银子送过去吧,就说允爵的诚意,联系一下朱鼎熊,合适的话,晚上见见两位将军。” 钱良臣直接就拒绝了,“公爷,楚虎肯定不在苏州,有可能在常州,或者在镇江暗中控制钦差队伍。” “有理,大同侯到底是朱明宗室,他会和士绅残杀,却绝不会对百姓动手,那把银子送过去算了,直接告诉他,本公处理完国事宴请两人。他们不在一起,正好拖延两日。” 钱良臣摆出一个难为的表情,“公爷,朱鼎熊在苏州大量招工,听说没什么人愿意离乡入京,这银子一去…” 徐弘基秒懂,大同侯和魏国公一样务实,他们都是有权的贵人,与士绅豪商不一样,不讲究脸面问题,朱鼎熊可能会直接把银子亮出来,当场兑现招工。 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两人安静了一会,徐弘基苦笑一声,“算了,还是给他吧,但不要卸下银子,就在船上。” 钱良臣两头卖好结束,这一趟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徐弘基放心出兵,告知他大同侯的人已被稳住了。 离开巡抚衙门,钱良臣与刘贺州来到毛一鹭提供的小院,朱鼎熊不在,两人又来到位于街口的一处店铺。 硕大的招工启牌,门口还有十来个北地口音的人吆喝。 钱良臣摇摇头,效率太低了,还好东主做这事就是为了扩散消息,根本没有真的招。 想必再过几天,会有海量的人到京城。 人口流动需要轰动性的大事件,人口,才是大同侯的终极目的。 朱鼎熊还不在这里,好在他们终于获得准确地点。 运河僻静处,漕船里人很多。 他们每人一张苏州地图,钱良臣和刘贺州进入船舱,发现朱鼎顺正在给亲卫营的兄弟分配任务。 “记住那些格子,编号就是你们负责的区域,记住,苏州只能停留两个时辰,天亮前必须离开,烧掉所有织机、缎机,有几个标注的工坊不能烧,尤其是漆器,小心爆炸伤及无辜。 攻陷巡抚衙门、织造局,抢走银子,带不走的烧掉。天亮后分三路,一路向东,掠昆山、太仓、嘉定,从大江出海,背后袭扰松江。 一路向南,掠吴江、平望,进入浙江嘉兴府,掠秀水、嘉善、平湖,然后由海面接应上船。 一路北上常州,占无锡,袭江阴、武进,这一路由我接应,必须占据无锡三日。 大江的海防水军应该来不及反应,若万一遭遇,不要和水军纠缠,前两路先互相掩护保证安全,随后会有人接应你们再次进入大江。 你们的目的是各地工坊,大军必须吆喝杀土豪、杀士绅、分田产、共富贵,必要的时候可以杀鸡儆猴,但不得主动杀百姓。” 十来人轰然领命而去,这些都是亲卫,战力和忠心绝对够,军械更够,别说五百人一路,百人一路江南也挡不住。 嘉靖朝70个倭寇从浙江攻到南京,二十万胆怯的南京京营不敢出城,大摇大摆抢劫离开。 这次呢? 钱良臣和刘贺州等他们离开后,汇报了一下官府的准备。 朱鼎顺不置可否,呵呵一笑,“想不到仅仅苏州一地,织机一万二,缎机八千,这才是官府的统计,总数在三万吧。” 刘贺州一躬身,“大将军,那些独门独户的织机效率其实很低,且税不低。” “不用担心,苏州、杭州、扬州、南京,江南四大手工业中心,本官不会捣毁其余三处。 两位应该换个角度看这件事,苏州的税本身就来自百姓,士绅豪商越富缴税越少,反正收不到他们的税。 经次一乱,给苏州一个免税的理由,好处才能落到百姓头上,本官这是让百姓活。” 两人第一次听手工业中心这个说法,一句话总结江南的繁荣和税赋问题。 江南富甲天下,但江南百姓苦甲天下。 精辟。 第412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 四月十五,朱鼎顺回到无锡船上。 在徐弘基水军来之前,先一步进入太湖,绕到了马迹山西边。 这是时候的马迹山还是个大岛,只有两艘船,百人亲卫,他的大胆让众人担心不已。 钱谦益、周道登、朱国祯都回家了,他们和周延儒、温体仁一样,必须拥有‘守土’大功。 夕阳西下,马迹山下劳作的百姓回家,太湖边到处是袅袅炊烟。 多么普通、多么正常的场景,北方却非常罕见,朱鼎顺在塞外五年,很少见边军家眷每日按时吃饭。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赵南星、袁枢、四妾都在用望远镜看南边,朱鼎顺却在观察北面和西面的百姓,放下望远镜有感而发,惹得两人四美一番咀嚼。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侯爷好气魄,真乃壮志大英雄。” “我还以为赵先生会说朱某有反意呢。” “日月换新天,也是大明,这算什么反意,大明的日月也该整理整理了,如此英雄非侯爷莫属。” 这家伙总是比自己还着急,袁枢咀嚼一会,“师弟,这是半首吧?的确充满英雄气概。” “师兄啊,听重点!”朱鼎顺手指北岸一溜炊烟,“遍地英雄下夕烟,天下百姓才是英雄,自古以来,百姓才是终极力量。” 周奕梅突然道,“权力就像翅膀,能带理想高飞。权力也像幻药,飞久了以为自己是神。不仅自以为是,要命的是他们还自我催眠。除非把他们拽下来踩到泥里,否则叫不醒。” 朱鼎顺看一眼周奕梅,越来越觉得这位有时候比自己还清晰,周延儒培养女儿,完全靠自学,看来自己得学学。 这话同样引得赵南星一阵感慨,“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谁能打破这个桎梏,谁就是古往今来第一大英雄,谁就是神。” 朱鼎顺撇撇嘴,神也接不住这话。 但他突然深吸一口气,大声高唱,“我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城外乱纷纷,贪得无厌夺城池,等你到此谈谈心,到此就该把城进,犹移不定为何情,来,来,来,听我空城再抚琴。” 京剧一股豪放之气,对他们来说是很新鲜的腔调。 袁枢马上听出所唱的内容,“空城计,妙!豪气十足!” 甲板上有椅子,朱鼎顺看到月亮东升,哈哈一笑,返回船舱,反正里面也能看到。 刚躺到锦榻,周奕梅就跟着躺在怀中,船舱没有灯,外面还真看不清,美女突然给了一个深吻。 “大英雄,人家好喜欢。若早几年见到夫君,妾身一定自荐枕席。” “哈,什么叫大英雄?” “像夫君这样!” “马屁精!” “可不是,很多人谋略不差夫君。但他们没有夫君的执行力,更没有夫君这样执行中的控制力,目标明确,手段犀利,说到做到,战胜自己的欲望才是大英雄。那些光说不练、驱使别人的所谓聪明人,看着就让人恶心、虚伪。” 眼光这么清澈的人很罕见,大小姐是青出于蓝,她则是旁观者清。 朱鼎顺手脚不老实的还了一个吻,表示对她话的肯定。周奕梅趴到耳边轻语一句,差点没忍住,哈哈一笑,又唱了起来。 “太湖的夜晚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人们,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湖风轻轻的吹,海浪轻轻的摇,可就是没人相信,腐烂的末日已来到。 魏国公他起得早,哼着小调把扇摇,可谁知道,他的生命只剩七八秒… 江南士绅在哭泣,乌合之众在嚎叫,被偷袭的感觉,谁赶上谁知道…” 唱得五音不全,又咬字清晰,怪异的强调把这场战斗总结的完完整整。 周奕梅咯咯一笑,又扑到怀中,“这就是英雄气,妾身在侧,才能配的上此刻的英武。” 朱鼎顺切一声,侯府你最淘气! 轰~ 南面闪过一道亮光,太湖周围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能感受到一阵热浪。 接着又是连续不断的爆炸~ 三四十里远,白天视线好应该能看到,这时候不可能。 这是个信号,开始了。 西山岛山坳里有买来的百多艘小船,都是障眼法。 徐弘基的战法很简单,五百人带十艘大船在山坳外用佛郎机封锁湖面,二千多人则乘坐四十艘船全部从东岸上岛。 本来这两千人是灵璧侯的任务,赵之龙一改往日的胆怯,中军立军令状,必定绞杀全部白莲教,后退一步自刎谢罪。 徐弘基也不好意思扫后辈的面子,灵璧侯更是随意,反正两人都是副将,没有主次。 这样灵璧侯、魏国公,任务简单,只负责堵水道,用不了多少人。 月亮出来后,十艘船向南先出发,赵之龙在他们出发半个时辰后,才从北面带四十艘大船来到西山岛。 为了避免反贼发觉大军,在东边上岸,距离反贼所在的地方还有二十里,需要赶路好一会呢。 带的军械不少,赵之龙嫌赶路慢,对留守大船的五百人头领一顿臭骂,全部上岸,给老子搬运军械去。 好嘛,二千五百人进入山中,离开不到两刻钟,埋伏的兄弟一拥而上,把船全部带走。 另一边魏国公很顺利,大船熄灯,八艘船一字摆开,距离两里,把山坳中的水道刹那锁死。 中军一艘船,护卫一艘,躲在五里外观看战斗。 怕被分润功劳的毛一鹭也在船上,本想带刘贺州,结果这位智囊说以前看了流血做噩梦,再也不想看。 中军三人坐在甲板上,如朱鼎顺所言,每人摇着一把扇子。 远处山坳的水边全是篝火,不时有人影出没,水道中满满的小舢板,一切都那么美好。 毛一鹭摇扇子的手突然一顿,“公爷,西山岛中间有村落…” “放心吧,本官已经踩过点了,会绕开前行。” “呵呵,公爷成竹在胸,下官多嘴了。” 徐弘基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缓缓摇着手中的扇子,“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周公瑾当年也就这点豪气吧。” “那是,公爷谈笑间灭杀大敌,远超北地大同侯~” 哈哈哈~ 大笑的徐弘基突然发觉自己飞了起来,眼前一红,是他最后的记忆。 轰~ 奈何桥迎宾礼花盛开,中军大船瞬间原地飞升。 第413章 江南乱成一锅粥 中军这五百人的死亡,将会是个历史迷案。 估计魏国公再投胎一次,也理解不了火药可以在水里用,更想不到,有一种火捻子敲一下就能引燃。 赵之龙听到爆炸声,令两千五百人抛掉辎重,轻装奔袭,山坳所在地早已空无一人,湖面到处是碎木板和尸体。 小伯爷狂怒一声,开始让人找船。 可怜,他们至少会在岛上饿两天。 如果西山岛的爆炸只是让太湖周围百姓疑惑的话,两个时辰后,苏州城冲天火光让傻子也明白,太湖有反贼。 肯定不会有渔民贸然进入太湖。 苏州城里此刻到处都是弥勒降世、杀土豪、分田产的叫声,两千治安兵一哄而散,知府瑟瑟发抖,化妆跑到隔壁民居避难。 整个城里最镇静的反而是驻守苏州的锦衣卫千户所,但他们只有四百人,被胖熊带人取了指挥权。 一个州有锦衣卫千户所,配置比很多省城还高级,除了监视江南,最大的责任是保护织造局。 属于南京锦衣卫节制,顶头上司依旧是锦衣都督朱东三。 胖熊在锦衣衙门阁楼观望城内的进度,锦衣千户急得大叫,“朱将军,都督不会让我们看着织造局被屠杀,陛下追究起来,下官人头落地。” “他们已经死了!” “嗯?!”千户到阁楼口瞧了一眼,织造局果然火光冲天,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胆小如鼠,老子有锦衣都督的密信,出了事推到我身上,死不了。” “下官不是这意思,我…我总得做点什么。” “魏国公的大军都死光了,你做什么?反贼直接进攻巡抚衙门和织造局,说明他们只是劫掠,天亮就会撤走,千户大人有守土大功。” 千户眼珠子一转,纳头便拜,“感谢将军提携!” 胖熊点点头,“还算有点悟性,你看,西城东城已经没人了,南北两面也正在撤,他们要去劫掠江南各城了。去把府兵和衙役集中起来,马上守城,咱们浴血杀退贼军,这是大功。” “是是是,将军大才,属下马上去。” “把知府给老子提溜过来,一群蠢货!” 天亮以后,苏州城依旧是呛人的烟火味,好在恢复了秩序,知府组织百姓灭火,锦衣卫四处打探消息。 陆续传来的消息,让人吓尿了,反贼至少万余人吧。 昆山、太仓、吴江、平望、无锡,五城陷落,士绅大户被洗劫一空,江南承平多年,治安兵有把刀不错了,根本没操练,让他们怎么杀敌。 知府哆哆嗦嗦写了一封求救信,让人通过乡间水道送南京,又写了一封奏报,急报京城。 四月十七,传来的消息更让他们胆战心惊,松江府、浙江嘉兴府也被袭击,贼人洗劫六城,乘坐水军大船到海上去了,眼看成了海贼。 但北面无锡有一股反贼却不同,他们竟然占据城池不动。 苏州城的胖熊突然问知府,南京的那些蠢货在西山岛死光了吗?反贼怎么用他们的大船? 知府被点醒,这才派人去西山岛。 不用他去,饿了两日的水军被‘义民’周延儒、温体仁、周道登接应到了,乌程、宜兴、吴江三县的义民用二百艘船把水军接到常州府阻敌。 他们得休息一天,才能考虑无锡的反贼怎么灭。 四月十八,南京的援军还未到,京城一千锦衣卫到了,锦衣都督朱东三是正儿八经的将军。 管你知府、知县、小伯爷、指挥使,马上接手全部指挥权,不服者先斩后奏,格杀勿论。 锦衣卫也确实展现了战力,把行进至常州府城的反贼迎头击退,又向东与钱氏义民合兵,击退江阴的反贼。 无锡城下,一千锦衣卫、三千水军、两千各地衙役、还有钱、周、温带领的四千义军,一万人把无锡围得水泄不通。 中军大帐,站岗的锦衣卫牛叉坏了,没想到横扫江南大城的反贼见到都督就落荒而逃。 他们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荣誉感,很多人看到锦衣都督当先冲阵,齐齐赞叹一声,果然是大将军麾下。 大帐中人很多,义军头领一堆、赵之龙带领的水军头领一堆、知县知府一堆。 他们竟然在听平贼的二人组吵架。 没错,苏州平贼第一人朱鼎熊、常州平贼第一人朱东三。 官员和士绅集体默契吹嘘两人大功,这样才能保住脑袋。 “苏州两千府兵,四百锦衣卫,竟然被两千反贼破城,怎么不去追杀?” “两千府兵是乌合之众,他们连弓箭都没有,魏国公精兵没消息,老子守住就不错了。” “江南五府十一城被破,竟然只有三千反贼,让人笑掉大牙。” “咳咳,是万余人。” “老子会稀罕这破功嘛?” 咳咳咳~ 胖熊大声咳嗽,鼎三看一圈讪讪的众人,没有反驳。 “算了,赵之龙!” “都督吩咐!” “南京京营的脸面全靠你了,本官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黑夜攻城,里面顶多五百人。围三缺一,东面留给义军和锦衣卫打埋伏。” “都督放心,赵某誓杀反贼,以报西山岛奇耻大辱。” “嗯,西山岛明显被人家算计了,魏国公也真是蠢,身为京营提督,用兵和小孩一样,死无全尸,真替他害臊。” 这话没人敢接,鼎三又拱手一圈,“紧急军情八百里,三日入京,各位大人做个见证,这是你们江南的事,本官只是恰逢其会,今晚过后,咱们一起写奏折吧,一个也不要少,尽量详细。” 众人大喜,“感谢都督大恩!” 在他说话的时候,京城已经收到了第一批奏报,魏国公和巡抚围剿反贼,竟然被贼人反杀,反贼逐城而入。 苏州府、湖州府、嘉兴府、常州府、松江府,乱了乱了全乱了,整个江南,乱成一锅粥 万余反贼、万余反贼,军械齐全,南京京营显然无法围剿。 兵呢?兵呢? 皇帝急得在乾清殿大吼,反贼肆虐一日,可能会拖累大明一年。 京营不是在练兵吗,立刻,马上,滚去南京,同时水师火速传令朝鲜,让东江派两万人到江南剿贼。 第414章 朕还有多长时间 京营作为常备军,却没有常备军的行动力,没有十天时间,连粮草都准备不足。 鬼知道皇帝这三天是怎么过的,听说一晚得两位宫人伺候,才能让皇帝安静下来。 当世圣君,当世圣君啊。 当世圣君怎么会丢掉江南税赋重地。 四月二十一,双眼通红的皇帝收到一封署名五十多人的奏折,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五府十一城被劫掠,江南束手无策的逆贼,被一个胖子带五百人击退,又被恰逢其会的锦衣都督砍瓜切菜击杀。 百姓伤亡万余,反贼留下三千具尸体。 好多士绅豪宅被付之一炬,果然是白莲教的手笔。 出兵的命令当然收回,那些反贼没有粮,且是内河船,去海上估计还没找到落脚地就翻船了,根本没机会做海贼。 天启在乾清殿看了一上午的奏报,午时才召核心文武大臣觐见。 第一句就把众人问住了。 “千名锦衣卫可以追着两千人反杀,自身才死了五人,听起来像戚少保再世。大明边军、两京京营羸弱不堪,到底是将的问题,还是兵的问题?” 朝臣讪讪没有开口。 天启又道,“暗中围剿几千反贼,把主力放空在岛上,人家直接灭了中军,国公、侯爵、巡抚齐齐阵亡。 这是有多蠢才会上当,虽然奏报含糊其辞留了脸面,朕也能猜到他们的狂妄自大。 好在还有个伯爵嫡子把脸捡了回来,好在有义民帮忙,议功封赏吧,他们大多是南直隶人,这个温体仁却是浙江人,他还有一月丁忧结束,升应天巡抚安民。 马上召朱东三回京,论功封伯,依旧掌亲军。其余人等巡抚上任再论功奖赏,江南必须马上稳定。” 朝臣没有动,郭恺之却立刻匍匐大跪,“陛下圣明!” “圣明在何处?东林也许吵了一点,这奏报里的朱国祯、周道登、钱谦益,还不是东林。” 扑通~ 一侧站立的魏忠贤也匍匐大跪。 天启没有理他,“众卿家是反对吗?给个反对的理由。” 朝臣只好齐齐躬身,“臣等领旨!” 来得快,散得也快,皇帝留下了暂代内阁的郭恺之。 “袁卿预计安排好辽西兵事,五月才回京,温体仁先在江南吧,就算他是浙江人,也在江南圈圈里,至少一年半载不能动,卿家可以再找一人入阁。” “微臣惶恐!” “刚才卿家说朕圣明,你真的赞同朱东三封伯?” “陛下,鼎三在他们兄弟里面,一直有个活泼的性格,朱三寨当时带人出征,也是他话最多。” 郭恺之点到为止,皇帝无声笑笑,示意魏忠贤说两句,九千岁难为情的道,“郭大人,锦衣都督有意无意向咱家送了两次银子,想到都督府。” 郭恺之这次沉默了一会,“回陛下,是好事,但不能同意。” “朕当然知晓,皇叔一回来,他还是缩脖子老实听话,得给点底气。朕和卿家说句实话,有时候朕也看不懂皇叔,锦衣亲军现在比五城兵马司还规矩,让朕很不适应。” “朱三寨不仅规矩,而且非常强硬的守规矩。宣大官商都知道,朱三寨从不多要、也从不少取。他在塞外所做的事,都在这个规矩下。” 皇帝眼神一亮,哈哈大笑,“这么一说朕就明白了,卿家去拟旨吧。” 郭恺之躬身而退,皇帝看一眼魏忠贤,“大伴不用慌,显得我们君臣疏远,让别人看到不好,魏良卿至少是个侯爵。” “奴婢不敢,叩谢陛下!” “哎,这一通瞎折腾,江南损失的是大户,还好!” 九千岁再一次展示他的智慧,“陛下,这才糟糕,百姓的东西无人购买,江南至少一年没有税赋。” 皇帝一滞,深吸两口气,喃喃自语,“还好皇叔带回来一千万两。” 转瞬又扭头,“锦衣都督回来,你与他多亲近亲近,近段时间可以找理由去侯府几次,以免别人起疑。” “是,奴婢明白了!” “召周王入宫!” 朱恭枵入宫的时候,皇帝又在他的‘小作坊’中。 望闻问切,号脉结束,周王从袖口滚出几粒药丸,皇帝直接吃两颗,把剩下的揣自己袖口里。 “朕还有多长时间?” “陛下脸色略有发黑,强行房事,透支寿命。” “朕还有多长时间?” “三五年!” “大胆,去年就是这么糊弄朕。” “微臣明年也会这么说。” 天启一滞,哈哈大笑,“姓朱的两个王八蛋,朱明的孝子贤孙啊。” “微臣不敢与族叔相提并论!” “他要回来了,只要见到朕,你说他会猜不到吗?” “为朱明万世,猜到也会拜服于陛下的大毅力。” 天启摆摆手,“卿家去看宫人吧,朕今日兴致不错。” 接下来京城突兀陷入安静,朱明二百年奇景出现了。中枢大权空缺,却没有一人争,皇帝也不去上朝,君臣全部成为隐形人。 与京城相比,南直隶的安静更加诡异。 大明朝的皇陵很多。 湖广荆门有显陵,是嘉靖父母陵墓。 南京有东陵、孝陵,一个朱标的陵寝,一个老朱的陵寝。 抛开京城的一堆不说,中都凤阳也有两个皇陵。 一个是老朱为父母和兄嫂而修建,就叫皇陵,在凤阳城南。 一个是老朱高祖、曾祖、祖父的衣冠冢及祖父葬地,叫祖陵,在盱眙县的洪泽湖边。 两个地方距离二百多里。 中都留守司是军事机构,专职护卫皇陵,属南京中军都督府,下辖八卫一所。设留守一人,左右副留守各一人 留守都是南京勋贵,魏国公很少到中都,其实就是副留守在中都。 这年头的洪泽湖与黄河、运河都相通,就在淮安城旁边。 朱鼎顺听到皇帝病重的消息,立刻北上,贿赂黄河入海口的巡检司,晚上放进来几艘船,直达盱眙县的祖陵旁边一处山坳。 四个丘陵中间一大片军营,只有不到五百名士兵,里面有一千多八九岁到十四的女孩子,还有百名妇人和核心家丁。 亲卫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八百人被砍瓜切菜,然后把女孩子们全部救走,当晚又去了海上。 可能是魏国公暴毙的原因,也可能是中都的人害怕。 总之,朱鼎顺在淮安府暗中等了五天,中都都没有任何反应。 第六天才接到赵之龙和钱良臣暗中的消息,听徐允爵所言,那地方竟然是五十年来,第二次被洗劫。 朱鼎顺一脑袋疑惑,见鬼了,是谁呢? 却也不得不偷偷返回京城,看看皇帝到底是不是要嗝屁了。 说好了年底从朝鲜发动灭金大战,就算老师回京,大同侯也没有必要召回呀。 第415章 回京,又回京 鼎三五月初先一步返回,皇帝的圣旨非常快,第二天晋升新平伯,地名取自新平堡。 然而他这个伯爵什么都没变,府邸还在城外,也没有赐地,官位也没变,很多时候还是就近跑到大同侯前院住宿。 五月十五,侯夫人张之音到城外巡视一遍侯府田产耕种情况,晚上回到外庄。 后院静悄悄的,张之音借着月光来到卧室,刚进门就被人凌空抱起,反手一肘被挡,一个声音让她雷在原地。 疯狂战斗,尽情释放彼此的思念。 月儿高高挂,白月光洒入卧室,两人抱一起看明月痴痴笑。 “夫君,破虏很健康,哭声嘹亮,快夸我。” “之音当然厉害,只是这名字真发愁,侯府走破字辈,还是虏字辈,听起来都不怎么样。” “什么破字辈虏字辈,这是皇帝赐名,夫君得另起,他们不需要跟着走。” 朱鼎顺笑笑,不置可否,张之音又抓抓他的胡子,“刮了,扎人,孩子还不被吓坏了。” “哈哈,我可不回城,虎子还得半个月。” 张之音才知道,闻言惊坐而起,又被一把搂回来,“激动什么,不会劈叉,传旨钦差先得去汉城,等他去江华岛,只剩下裕竹了,他还得追。” 大小姐叹气一声,“皇帝怎么就不行了呢。” “听鼎三叙说,我觉得还有一段时间好活,这是尿毒症或者肾炎。我倒是对魏忠贤的立场很感兴趣。” 张之音过滤她听不懂的病,反正是绝症,直接说魏忠贤,“这有什么奇怪,他不靠侯府,定会死得很惨。且夫君不知道,陛下越发急切,周王入宫一次,陛下总会找适合的宫人。这是鼎三到江南之后的消息,魏忠贤到府上告诉我的。” 朱鼎顺刹那惊呆了,这时候能有孕? 张之音悠悠道,“听说又一位宫人有孕。” “皇女怎么样?” “不怎么样,已经夭折了。” “啊?!” “五月初五那天。” 我去! 难道真有命数这回事? “太子羸弱?” “不,魏忠贤说太子越来越壮实。” “皇帝疯了?” “但太子与陛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越来越像陛下。” “哈,心病!”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陛下现在估计很难相信周王的话,周王一次能选出二十名宫人。” 朱鼎顺,“……” 两人安静了一会,朱鼎顺又问,“信阳有什么消息?” “没有,信王还在造王府。天下大概只有夫君一人关注信王。” 朱鼎顺坐起来捏捏眉心,“是不是下个月那位后妃生产?” “是啊。六月或七月侯府也有三位母亲。对了,妾身把哈尔接回侯府了,女儿也很好。哈尔与梅溪应该无事,顾芊芊真是令人担心。” “怎么?” “镇远侯府伺候的太好了,芊芊胖了一圈。” 朱鼎顺顿时有点心烦意乱,张之音又道,“陛下召原大同巡抚入阁,看起来也没戏了。倒是孙传庭连传两次,夫君一回京,孙传庭肯定得上任顺天府尹。” “我已经通知他奉召了,至于李老头,老师也不想用他,是郭恺之和皇帝过渡一下的人物,顾秉谦一去,老头也失去了资格。” “呵,所以说魏忠贤更害怕了,阉党一旦失去内阁,其余人滚蛋的更快。陛下只想让他掌东厂和司礼监,却看不到内廷残酷,他一个阉人,毫无退路可言,这是让他去死。若陛下…魏忠贤需要新主子护着他。” “我对做他新主子没兴趣。” 张之音没有搭话,一时眼睑快闪,眼珠转了好几圈。 朱鼎顺看不到她的表情,沉声道,“看来回京得做个刚臣,徐希皋和郭恺之真tm多事,老师回京十天了,竟然啥都没做。” 没有听到大小姐的声音,回头发现她好像在发呆,又好像非常兴奋,拍拍脸,“怎么走神了?” 张之音哦一声,“袁公在等夫君吧!”转瞬又趴到身上,很是开心,“别说这些事了,我们安静待几天,加油。” 加油就加油,在江南被调教坏了,那几位还在后面呢。 接下来真在外庄待了半个月,实在是没什么事,更没什么消息,自己把自己关了半个月。 傻气。 六月初三,东江水师快船到天津卫传话,大同侯预计三五日后到。 至于为什么这么慢,风向不顺呗,皇帝能砍了他还是怎么滴。 天启让内阁安排人去迎大同侯回京,内阁首辅袁可立竟然亲自去了。 朝臣猛然发现,首辅大人在辽西权倾朝野,回到京城竟然是光杆司令,内阁六部没有一个他的人。 右都御史高攀龙是至交好友,兵部侍郎鹿善继是后辈,两人还避嫌不见。 大同侯的人,不是首辅的人? 这个发现让朝臣小小激动了一把,也许可以靠首辅大人更进一步,次辅郭恺之就算了,他现在对外还是大同侯的人。 六月初十,袁可立到天津三日后,大同侯的福船才靠岸。 武勋徐希皋,没有内廷的人,倒是鼎三来了。 朱鼎顺前天迎面上船,当然没有疲惫之色。 下船后看到老师,朱鼎顺愣了一下,老头怎么一股淡然出尘的样子,一点不像大展抱负的朝臣。 “老师,您看起来身体不错。老师迎学生,有点出格。” “京城太压抑,出来透透气。” “大明一切向好,怎么压抑了,谁惹老师不开心?” 袁可立斜眉瞧了一眼,嫌他演戏过头,不再搭理。 哈哈,袁枢在白莲反贼的功臣名单上,荫恩到通政司做了个四品通政,没几天又去太常寺做少卿,掌宗庙礼仪的闲散职位,他极其不愿意,听说天天闹着辞官。 师兄在京城,老头当然知道这位‘好徒儿’已不动声色布了个大局。 徐希皋看两人聊了三句就尬住,连忙出来打哈哈,“恭贺大同侯大捷,咱们走吧,马匹在后面,正好明日回京。” “感谢公爷照顾素素,原先觉得她身体柔弱,万幸很顺利,侯府又多了一个儿子。” “行了,路上说吧!” “公爷别着急,天津卫还有一件大事呢。” “嗯?什么大事能迟回京?” “给老师找个帮手,公爷以为老师真的来迎自己学生啊,哈哈。” 朱鼎顺说完看向鼎三,他连忙说道,“在西面五十里一个农庄闲住,带了几个徒弟,闲暇编书,还翻种了三亩地。” “不错,是他的性格。公爷知道是谁吗?” 徐希皋眼珠子一转,“詹事府少詹事、兼督练新军的徐子先、徐光启?” “哈哈,公爷记错了,您说的是他实职,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庶吉士储相出身,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协理詹事府事的正三品大员。虽然他没有上任,但诏书已下,精通历法、算术、农学、兵事的实干家,朝廷急需的大员。” 第416章 一句话搞定徐光启(上) 努尔哈赤反明后,翰林院任职的徐光启上奏各种军事方面的奏疏、条令、阵法。 万历听了一辈子废话,最后四年内忧外患,被迫勤政,非常欣赏说正事的官员,对徐光启颇为信任,从翰林院直接任命为督练新军钦差。 地点就在天津卫,让他练军京营,为辽东提供战兵。 可惜朝廷没有银子,财政拮据、议臣掣肘,徐光启顶着一个钦差名头,与朝臣吵吵了一年。 结果连挨三闷棍,萨尔浒大败,万历没了,泰昌没了。 练兵钦差干了两年,啥事没做成,老头直接辞官了。 东林掌权,又把他召回,恰逢辽沈失陷,哪有时间练兵。 且老头发现自己完全和东林尿不到一个壶里,又辞了。 魏忠贤掌权后,徐光启这种实干家是必须笼络的,给了一堆头衔,但老头真不舒服,也没有上任。 阉党失了面子,弹劾他欺君。 天启也没落罪,令他“冠带闲住”。 这是免职又保留品阶的象征性惩罚,目的是让官员自省。 哈哈,徐光启一天正印官都没做,白得了一个高官身份,且他不是辞官、不是致仕,用不着必须待在老家,从松江府到天津卫养病,这五年也没有挪地方。 朱鼎顺一点不担心徐光启不会入京,正史中他可是在那个多疑的皇帝手下干了六年,实职做到礼部尚书、内阁次辅,在崇祯朝非常难得,可惜呀,被活活累死了。 当朝首辅、大将军亲自来请,若直接拒绝,那情商也太低了。 天津卫西面,位于三角淀和运河中间的一个农庄,庄户不多,种地是辅助,主要还是靠运河卖力为生。 此处属于河间府的静海县,路过两个巡检司,运河上的官兵对着钦差、大将军、国公、锦衣卫仪仗瑟瑟发抖。 他们没接到任何通知,官位天上地下,不敢上前询问。 一群人从一座石桥过河,来到徐光启所在的农庄,得知消息的百姓路边跪了一路。 袁可立和朱鼎顺当然不是摆威风,这是给徐光启面子,仪仗齐全才能抬抬冠带闲住的贤臣。 六十六岁的徐光启黑发、黑须、黑眉,就是眼袋大了点,带着儿子、外甥和几名学生站在他的院子前。 院子独立位于农庄东面,距离主村大概百丈,四周都是农田。 “下官徐光启,恭迎少傅大人、太保大人,欢迎定国公、新平伯。” 称呼很有讲究,说起来老头的虚职好像真没自己高,皇帝还给他留了最后一阶,大同侯作为勋贵就没必要了。 袁可立下马后,笑着把躬身的徐光启扶住,“老夫记得,子先疏陈垦田、水利、救荒、盐法等拯时急务,如今大明朝国力日渐复升,闻子先在此闲住,老夫急切来看看,子先,尚能饭否?” “袁大人言重了,劣徒元化辽西任职,下官早听少傅大人运筹帷幄、太保大人纵横捭阖,辽东眼看收复在即,可不敢妄言朝政。” 袁可立脑袋回忆了一下,“辽西练兵的兵备道孙元化?那位竭力谏言铸造红夷大炮的兵才?” “是是是,下官已去信让他闭嘴,火器一道,大将军才是行家。若非大将军,谁有魄力集中使用上千佛郎机,大明一直有强大的武力,善用之人却寥寥。” “哈哈哈,做实事的都是人才,何须…” 袁可立边说边回头,想让徒弟来说两句,这一回头不要紧,后面根本没人,把他愣了一下,难怪徐光启眼神游离。 朱鼎顺带着鼎三和虎子站在路边的一块农田中,看着脚下地发愁,定国公徐希皋也好奇跟着。 这块地里既有土豆,也有红薯,单看外观长相,效果与他在塞外试种没区别,甚至更差劲。 自己没有试验过红薯,但徐光启明显不会种,估计天下也没人会种。 朱鼎顺一指脚下,虎子立刻用刀鞘刨了起来,果然,红薯是一块种植,难怪这么茂密。 虎子又到另一边刨开一株长势比较好的土豆,咦?比自己种的稍大一点,这还没成熟呢,估计还能长。但根下面吊着的枯种告诉他,这也是整棵种植。 徐光启和袁可立来到身边,老头指着两株刨出来的作物道,“太保大人,一曰甘薯、一曰番薯,泰西作物,产量可观,传入闽浙五十多年,播种者寥寥无几。” 朱鼎顺看他一眼,发愁挠挠额头,红薯怎么种来呀? 肯定不是播种,记得小时候奶奶在炕上种红薯,需要育种苗,然后才栽到地里。 朱鼎顺陷入回忆,一时没开口,让场中几人很尴尬,鼎三抓起一颗土豆,指着上面的小眼,用手中的短刀比划着道, “徐大人,您这种办法不对,一颗土豆可以种好几株,根本用不着一整棵,而且土豆需要土垄,是单独的土垄,不是整体土垄,沙地也可种植,不需要您这样一直浇水,都把根淹死了。” 徐光启眼神一亮,“老夫这是第二次种,新平伯种过?” “当然,大哥在塞外种了三季,好像种子没您这个好,可惜了。” 朱鼎顺突然蹲下,把红薯抓起来,向徐光启摇一摇,掐下一根幼苗,又蹲下栽到土壤中,与土豆不同,红薯幼苗得躺平种,不能太深,只留一个头就可以。 “徐大人,不能太密,甘薯会蔓延贴地生长,一尺一株是极限,而且甘薯需要潮湿温润的土地,与土豆生长环境完全不同。” 专业人士不需要解释太多,徐光启马上眼神一亮,“对…对对对,太保大人一说,老夫就知道错在哪里,之前还试过搭架生长,简直是浪费时间。” 朱鼎顺起身对袁可立道,“老师,有些事总得人来做,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也分身乏术。这两种作物,比收复辽东更有意义,这是绝顶民生大事,其他事在这两种作物面前都得靠后。” “说说看,你有什么建议?” 朱鼎顺回头问鼎三,“房壮丽还是工部尚书?” “嗯,无所事事,整日陪伴魏良卿。” “让他马上滚,自己请辞,否则老子砍了他,请徐大人任工部尚书吧,礼部不合适。” 第417章 一句话搞定徐光启(下) 袁可立与朱鼎顺提拔人的原则,与其他人有本质区别。 师徒俩是为大明朝选才。 权臣是为自己选才。 甚至与皇帝也不一样,皇帝首先想到的是制衡。 徐光启是科学家、农学家、数学家、军事家,官员身份排在最后。 这样一个人,让他做大官不是好选择,但这年头没有各种荣誉高阶的科学院、农学院,必须给一个官,还得给一个大官,工部是唯一合适的地方。 机会难得,朱鼎顺时间紧迫,没有比这块地更适合的地方,他和徐光启开始在地里一步一步探讨农作物种法。 袁可立和徐希皋站累了,太阳当头也受不了,朱鼎顺完全没有结束的欲望,只好先回到院子。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自顾自捏捏腿,徐希皋看着大门外微笑,“袁大人,好像您这个帮手落空了。” “定国公言重了,徐子先是农学大家,对大明有用就行。” 徐希皋摇摇头,“对别人来说,袁大人和大同侯没区别。” 袁可立瞟了他一眼,没有和勋贵扯淡的欲望。 徐希皋自顾自呵呵一笑,“大同侯灭奴酋,平鞑靼、收科尔沁、归朝鲜、纳倭国、开夷州、取南洋,封爵国公绰绰有余,朝臣以各种理由拖延、缄默,就是大伙都明白,东虏死定了,不能过早封赏。不仅徐某是这样的想法,袁大人不也是这么想的嘛。” 袁可立再次瞄了他一眼,还是没有开口,但哼了一声。 “徐某不代表谁,只代表自己。袁大人,丰功伟业都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建立在别人认可的基础上。大同侯当然性命无忧,问题是朝臣并不认可,您这不也是沉默嘛。满招损,谦受益啊,至理圣言。” 袁可立开口了,“定国公小心把自己玩死,与英国公勋贵一体,与大同侯联姻交好,与郭恺之暗中结盟,又向禁宫传递消息。论圆滑,定国公是京城第一,你这家伙与谁都是一伙,又与谁也不是一伙,当然只能代表你自己。” 徐希皋没想到袁可立把自己看得明明白白,顿时雷在当场。 袁可立门清,大同侯岂非更加清楚?徐希皋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自己做过坏事,是不是很危险? 朱鼎顺和徐光启回来了,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非常融洽,像忘年交。 门口踢掉脚上的泥,徐光启进门一个躬身,“袁大人,不入朝显得下官不识抬举,但与大同侯一聊,入朝也不需要什么官位,民以食为天,五年、十年后,也许下官会从令一方面帮到大明,帮到天下百姓。” 袁可立虚请一下,满面春风,“子先坐下说。” “是这样的,之前下官的育种办法太过死板,一季一试,且集中试验,效率太低了,只要能在山地、平地、旱田、水田同时试验不同种植办法,可以大大加快育种速度。” “听起来是那么回事,还是需要大力支持,更需要带动朝堂风气,解难既然已开口,还是去工部吧。现在的朝堂不是太吵,而是胆小怕事、尸位素餐之人太多。就算高云从革职一批,也得有人做事。” 徐光启讪讪一笑,“袁大人,下官从未任职正印堂官,不合规矩。” 袁可立苦笑一声,“你讲规矩,现在朝堂那个讲规矩。” 朱鼎顺拍拍手,吸引几人目光,“用不着客套,会做事、能做事才是第一。老师、徐大人、公爷,问三位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两千年来,为何北面的游牧民族不去攻打欧罗巴,而是执着于进攻中原吗?” 袁可立不想和徒弟讨论这种‘长历史’问题,肯定被‘教育’,端起茶杯安心听他们说。 徐希皋哈哈一笑,“大同侯口误,大蒙古国不是攻到欧罗巴了吗?东西疆域横跨三万里,可惜跨得太远了,内斗不止。” 朱鼎顺翻了个白眼,“公爷,朱某说两千年来,而且您根本不知道,大蒙古国到欧罗巴后,就像中原一样,变成了本地人,还是人家的附庸,雇佣兵,一再分裂,不停分裂。他们是没退回漠北,却也没了。” 徐光启明白这是问自己,他有欧罗巴老师嘛,刚才与大同侯聊了半天,欧罗巴算术竟然比自己还精通。 “侯爷能否赐教?听说欧罗巴比大明还富裕,且地域并不大,小国林立,按说更容易征服。” 朱鼎顺哈哈大笑,“欧罗巴比大明还富裕?一听就是那些强盗在洗白。欧罗巴是比大明金银多,但都是抢来的,他们自己创造的财富,别说大明,连两千年前的周朝都比不上。 说出来可能你们都不知道,那些漂洋十万里的鬼子,种地的收入产出比非常低,低的不可思议。 按他们的算法,现在是17世纪,三位知道他们的种收比是多少吗?1:4,也就是一斤种子四斤粮。 但我们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就是1:12,是他们现在的三倍。大明的种收比是1:22-25,是他们的六倍。 直到现在,他们的种植技术都停留在刀耕火种的时代,农民直接将种子撒在翻耕的土地上,不施肥、不除草。 五百年前,他们采用的是二圃制,就是休一年种一年。现在采用的是三圃制,种两年休一年。 我们的先祖最伟大的发明,垄耕种植法,现在他们还没有学会。 大蒙古西征的影响,不是占地,是教会欧罗巴人炼铁水,这才带动他们农耕翻种。 但欧罗巴人的文明与我们完全不同,他们种地完全靠天吃饭,完全没有水利,最常见的行为是祷告。 祷告,说白了就是不劳而获,说白了就是清洗罪孽。 这群强盗,他们可以一边杀人,一边抢劫,一边祷告,感谢上天赐予的食物。 这就是海洋文明,或许叫强盗文明更合适,北方是游牧文明,而我们是农耕文明。 农耕文明更信奉勤劳致富,更信奉财富是创造出来的。 海洋文明、游牧文明,更信奉财富是抢来的。 游牧文明只在大陆劫掠,海洋文明灭了无数朝食、无数部落,比他们多二十倍的人口丧在他们屠刀之下。 欧罗巴现在的确比大明金银多,且多很多,因为他们掠夺了三个大明疆域的土地。把金银矿全带了回去,但说他们富裕,那就大错特错,金银多不代表富裕。 他们依旧缺粮,缺衣,吃穿用度什么都缺,否则大明的丝绸、瓷器不会成为欧罗巴的奢侈品。 但强盗的本性使他们保留了强大的武力,大明朝对他们来说就是块肉,现在啃不动,不代表一百年、两百年后啃不动。 这是文明的终极碰撞,是传承的终极碰撞,躲是躲不了,强盗抢遍世界,终究会来大明,挡不住,就是血流成河。” 朱鼎顺说着说着就对着徐光启一人而谈了,袁可立和徐希皋更像听一件新奇事物。 徐光启是入教的,还有一个教名保禄,接触过大量西学,无形中有很大的崇拜成分。 朱鼎顺告诉他,学可以,崇拜就算了。 徐光启消化了一会,歪头问道,“大同侯说的这么远,欧罗巴已经占了美洲,比大明疆域大很多,您预估未来会怎么办?” “远?一点都不远,这不是两千年前,那时大伙谁都不知道谁。我预估的未来也不远,让他们抢吧,抢的越多越好,朱三寨喜欢打劫强盗。” 徐光启眼神一亮,“漠北?” “当然,不管占地多少,都需要经营,大明距离欧罗巴只有万里,用不着漂洋两年绕行十万里。 徐大人,您想想,十万里到大明买丝绸瓷器,费这么大的劲,还乐此不彼。他们的金银到底有多富?商品到底有多穷? 大明对欧罗巴优势是可以走过去,不用像他们一样漂过来。这也是农耕文明对海洋文明的优势,过一两百年,这个优势可就没有了。他们也会从北面过来,毕竟罗刹已经在蚕食瓦剌和外喀尔喀。” 啪~ 徐光启一拍手,“醍醐灌顶,好多事茅塞顿开。他们把大明当做最后的敌人,也把大明当做最大的肥肉。” 第418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上) 六月十五,朱鼎顺终于和迎接三人组回到京城。 老实说,袁可立就算听他与徐光启扯了两天,也没听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老头也不可能想到他对万里外的土地有兴趣,只知道一件事,欧罗巴的金银太多不值钱,大明的东西在欧罗巴很值钱。 朱鼎顺昨日在路上已知晓,房壮丽辞官了,溜得很快。 徐光启必须等诏书才会入朝,大明朝没有挂印而去一说,请辞未批准离开会落罪,也就是说,皇帝马上批准了。 看来皇帝在快速清除魏忠贤的势力,新的制衡怎么形成呢? 没有背叛,皇帝怎么会放心制衡呢,一群王八蛋。 鼎三回锦衣卫衙门去了,三人回到禁宫恰逢午后,本来想在外城歇歇脚的,结果信使说昨晚后宫诞生了一位皇子。 天启非常兴奋,不仅让英国公祭太庙,还让朝臣休沐一日庆祝。 中枢大臣都在乾清殿,因为太子从后宫出来了,朝臣得正儿八经拜见储君。 朱鼎顺一路提醒自己要做好一位刚臣,来到乾清殿。 人不少,皇帝不在,大佬们在喝茶聊天。 这情形千年难得一见,可见皇帝真的高兴。 拱手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天启就从后面出来,魏忠贤端着太子屁股紧随其后。 “微臣拜见…拜见陛下!” 天启对他突然的迟疑微微一笑,“大将军,辽西松锦一线赵率教、满桂能否抵挡住大战?” “回陛下,守可以,进攻不足。” “若奴酋突然倾巢进攻呢?解难营与他们会精诚配合吗?” “这…配合简单,指挥很难!” 天启揭过这茬,“大将军在朝鲜大胜,晋封太保,大明唯一的太保,朝鲜可战?” “回陛下,只要水师运来粮草,微臣今年冬季或明年春季收复辽沈。” “好,朕等大将军的好消息!”皇帝一指魏忠贤怀中打盹的太子,“大将军,这是大明太子,壮实了!” 朱鼎顺朝婴儿微微躬身,“拜见太子殿下!” 小孩当然没反应,天启呵呵一笑,“朕又有了一个皇子,太医和周王都在坤宁宫,他们说皇儿很健康。” “微臣恭贺陛下!” “嗯,朕召你回朝其实也没什么事,既然辽西不稳,卿家休息几日,自己决定出镇时间吧。” “谢陛下!” 皇帝摆摆手,让无聊的朝臣回去,他不管饭。 朱鼎顺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老师也离开了,还没想皇帝什么意思,天启已直接说道。 “朱鼎熊还在江南,他因祸得福,与江南士绅有了交情,听说招了不少工匠。皇叔,适可而止,磕磕绊绊无所谓,别弄的动静太大,更别搞成生死仇人。” “微臣惶恐!” “真的?” 朱鼎顺抬头看一眼皇帝,突然慢慢靠近,直接伸手两指按在天启在御桌的手腕。 魏忠贤抱着太子,差点惊得跪下,皇帝却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反应。 “皇叔是半个郎中,朕听听你怎么说?” 朱鼎顺看了一眼皇帝发黑的印堂,眼角发红,眼膜泛白,把他袖子往上捋了捋,皮肤干燥、黄褐色。 典型的尿毒症,以皇帝年龄,后世透析活十几年不成问题。 这年头鬼才知道。 “陛下是否头晕、头痛、乏力,是否缺乏食欲或呕吐,是否发痒?” 天启想了一会,他一个病症也没有啊,摇摇头道,“看来朕不是严重。” 朱鼎顺也不会了,天启明显有高血压,而且瘦了,“陛下正在壮年,肌体强壮,应是好事,是否小便刺痛?” “啊?!” “陛下恕罪,微臣告退。” “等等!”天启声音沉重,“上月有后妃有孕。” “这大概不影响,但五脏内服的垮掉不是一朝一夕,陛下应远离女色。” “荒唐,远离女色让朱明传承不稳吗?皇叔还没回答朕,你准备怎么处理京城工坊的损失。” “请陛下明示!” 皇帝一愣,呵呵呵笑了,随意摆摆手,“算了,朕说了别搞成生死仇敌,大将军留京不得超过一月。” 朱鼎顺正欲离开,突然看到从侧面出来的周王,换了一句话,“魏公公能带殿下回避吗?” 魏忠贤看一眼皇帝,得到答复立刻返回后宫。 朱恭枵微笑到身边刚拱手… 啪~ 结结实实一耳光,朱恭枵顿时眼冒金星跌倒。 天启猛得站起,朱鼎顺却一躬身,“陛下,微臣告退!” 他一边说一边退,到乾清殿门口直接转身走了。 天启落回御座,眼神复杂的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周王,突然放声大笑,笑了好一会,才对站起来的周王道, “卿家信不信,大同侯处理京城的事用不了三天,留京不会超过半个月?” “陛下,您真三五年无忧。” 天启摆摆手,“无妨,无妨,皇儿的太保回来了。” 周王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天启也没有过多解释的欲望,“你说他为什么不提一句朝鲜的事呢?朝鲜还没赏功呢?” 朱恭枵这次听明白了,大同侯砍人去了,要帮首辅立威,一半年内朱明帝位交替,必须让声望最高的袁可立把握朝事,没时间扯淡。 皇帝需要刚臣、忠臣,朱鼎顺完美扮演了一个宗室的忠臣。 刚就刚,忠就忠! 尿毒症早期还频繁房事,皇帝可能随时会噶掉,必须保证他不在京时,袁可立对中枢的控制。 皇极门,、让禁卫去通知几位公侯在中军都督府等他,转身来到文华殿。 中枢哪有傻子,大佬们就算不知道皇帝的病情,也知道皇帝在做某种准备,所以异常安静,人都有趋利避害本能。 袁可立在中堂坐着,两侧四位阁臣都在,他们这里的气氛可真不怎么样。 朱鼎顺一进门,郭恺之、黄立极、施凤来、冯铨四人立刻站起来。 “解难怎么到内阁?回府去吧!” 朱鼎顺没有回答,看看郭恺之,又看看冯铨,突然一脚踹向冯铨小腹,马屁精顿时倒飞,哗啦一声,椅子都没接住。 啪~ 反手给了郭恺之一个耳光~ 袁可立大怒,“朱解难!” 朱鼎顺打完就走,非常干脆。 第419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中) 禁宫门口,朱鼎顺与周王不期而遇。 朱恭枵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看到他下意识退了两步。 没有搭理他,皇帝面前可以打,那是家务事。现在打你就是告诉天下人,皇帝病重。 大步来到承天门,感觉身后有人跑着追他,回头发现是袁可立。 “解难在做什么?疯了?” “老师,您必须掌握朝堂,但不能结党。” “屁话,老夫可不是张太岳。” “呵呵,我们差不多是一个张太岳,但没有冯保了。” 袁可立有点意会了,“你要去哪里?” 朱鼎顺指指近在咫尺的中军都督府。 袁可立似乎觉得他会闹得不可开交,犹豫一下,先一步向都督府走去。 朱鼎顺一把拽住他,哭笑不得,“老师,我姓朱,且这是勋贵的事,您去做什么,撵出来就不应该。” 袁可立捏捏眉心,“郭恺之必留内阁,你打他是什么意思?老夫只有两个名额,陛下大概还会安排一位有声望的后辈。” “没忍住。周延儒是陛下合适的人选,内阁不需要多少,或许皇帝会让一位东林闲人入阁,帝王之道嘛。” “你是不是瞒着老夫很多事?” “老师,无关朝事,是侯府的事。” 朱鼎顺对老头的好奇很无奈,我还怀疑魏忠贤对侯府隐瞒了很多事呢,咱想利用人家,还能不被人家利用嘛,告诉您有什么用呢。 两人在金水桥站的时间够长,无数守卫看着呢。 周王等了一会才出来,看到大同侯还在承天门,叫苦不迭。 这位族叔还是个猛性子,刚才禁卫说他在内阁打次辅,估计晚上就传遍京城了。 朱鼎顺看到畏畏缩缩的周王,突然扭身,“殿下在十王府暂住是吧?朝鲜王和倭王都在那里,等我一会,咱们去拜访一下。” 周王顿时前不是,后不是。 袁可立拍拍他,“别搞的无法收场,晚上老夫到隔壁喝一杯。” 说完向西走了,袁府现在距离侯府一墙之隔,近的很。 朱鼎顺拔腿来到中军都督府,很好,果然是核心公侯,也就是说,都是‘岳父大人’。 张维贤高高在坐,瞥了他一眼,“你这性子得收一收,冯铨打就打了,干嘛打郭恺之,那不是你的朋友吗?” 朱鼎顺一歪头,冷眼看向西宁侯,“太快了,小婿很好奇。” 宋光夏苦笑没有回答,张维贤道,“好奇个屁,就算你从承天门出来,也有人能从东华门绕到你前面,何况还被你老师在金水桥教育了一顿。” 朱鼎顺来到左侧,直接坐到首位,“在坐的都是前辈,谁去烧我的工坊就不说了,但谁去烧解难营家眷,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 徐希皋接茬很快,“解难一回京怎么变了个人?几日前在天津可不是这副样子。” “公爷是想接下这个恩怨?” “不错,勋贵没有化解不了的恩怨。” “也是,那麻烦诸位前辈了,小子和两位公爷谈谈。” 西宁侯扭头就走,接着镇远侯也走了,其他人陆续跟着离开。 定西侯落到最后,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在朱鼎顺愕然中道,“青青与你还未圆房,别不知好歹。” 青青?蒋青青? 妈呀,还有六个老婆放着呢。 定西侯离开后,朱鼎顺站起来,没有与定国公说,到公桌前面直接问张维贤。 “岳父大人,谁在劫掠祖陵的歌姬?” 张维贤明显愣了一下,很快两眼一瞪,胸膛起伏了两下。 老子就知道,你们没一个好鸟。 “你…你去劫了?” “岳父大人,谁在劫掠祖陵的歌姬?” “皇帝!” 回答的是徐希皋,朱鼎顺扭头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这能有什么意思,皇帝要银子。” 朱鼎顺大恼,靠,刚才一瞬间以为是天启,才明白他在说万历。 “那里没有银子!” “傻子才继续放银子,你不会是把人劫走了吧?” 朱鼎顺尴尬点点头,徐希皋一滞,哈哈大笑,“上次可只劫银子。” “陛下知道这件事?丧尽天良!” “陛下当然不知道,魏国公说为皇陵培养宫人,有什么不可以,这事没法追究,眼不见为净。” 噔噔噔~ 张维贤敲敲桌子,“你该问光夏,我们当时还未袭爵,他刚刚袭爵,带几家私兵做的,禁卫不知道。” 朱鼎顺呆滞片刻,“有多少银子?” “八九百万,不是很清楚,他也没清点过。那不只是魏国公的家资,是好几家的。” 朱鼎顺当然知道是好几家的,但他脑海轰隆一声,猛然响起一件惊天疑案。 如果是真的,这件事比移宫案、红丸案,更能影响大明。 徐希皋看他突然失魂落魄坐回椅子,疑惑问道,“怎么了?八九百万两不该让你吃惊吧?大伙都是恰逢其会,徐家给你一百万两,烧家眷这事就别提了。就算你不来,徐某也会告诉你,你不在京城,我们与你的兄弟也无话可说。” 去你m的! 朱鼎顺大怒! 抄起身边的茶杯就甩了过去! 打得太正,徐希皋竟然稳稳接住了,轻轻放到一边,沉声回应。 “大同侯,你是一个人,不知当家的难处,给你那么多妾室,难道你还不明白,大伙是一体的吗?与勋贵为敌,就是与自己为敌,长辈们是给你醒醒脑。” “明晚老子就开始烧外庄,你祈祷自己的人能守住!” 朱鼎顺说完恼怒离开。 徐希皋看着他背影,对张维贤一摊手,“这家伙还不成熟。” 张维贤也苦笑,“无妨,反正他离不开勋贵,明日…” 朱鼎顺又回来了,刚才被徐希皋气昏头了,再次到张维贤面前,“岳父大人,我好像没见过陛下去养心殿,为什么?” 张维贤看一眼徐希皋,两人也在回忆,过一会张维贤摇摇头,“好像万历四十四年之后,陛下再未去过养心殿,哪里宫门很久没开了,没有人。” “不是吧?养心殿后面是毓德宫还是永寿宫?” “蠢货不学无术,成祖起叫长乐宫、嘉靖改称毓德宫、万历四十四年改称永寿宫,西六宫之首,万历陛下驾崩于永寿宫。” 第420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下) 朱鼎顺这次真走了,向中枢衙门口等他的周王招招手。 “殿下看过那个倭国好仁亲王吗?” “小小藩国,竟然妄称天皇、妄称亲王,真是该死。” “你是还想来一下吗,说人话。” “看过!” “去年忘记问了,他那个女儿多大?” “啊?!好像十六,不对,是十七!” “懂汉语?” “族叔真是…懂一点点。” “明日上奏陛下,就说定国公爱慕倭女,屡次到十王府外徘徊,殿下求陛下恩准定国公纳了她。” 朱恭枵脑子隆隆隆响了几声,硬着头皮道,“族叔干嘛恶心定国公,这…太过分了。” “我是在恶心你,看不出来吗?蔫了吧唧的人最坏。” 朱恭枵委屈看他一眼,“那…那也不用这样吧!” 朱鼎顺不为所动,“老子晚上还要找郭恺之上奏,让英国公纳那个皇后,德川和子。” 朱恭枵后退两步,一脸惊恐,这话比挨巴掌还吓人。 朱鼎顺指着他眉心,“别让我催啊!” 周王很有骨气,“族叔,我还要留京,不能得罪国公。” “好极了,周王住十王府期间,幽会倭国王女,这个消息够不够劲爆?京城百姓一定喜欢听。” 朱鼎顺切一声,说完转身向正阳门走去,他心里有件挠痒痒的事,必须问禁宫‘老王八’西宁侯。 “等等,等等。”周王急得拉住他,左看右看,两人在广场中间,就算很多人看到了也听不到。 “陛下至少还有几年好活,族叔急什么?” 朱鼎顺扭头上下打量几眼,真的无法确定这话几分真假。 周王咕咚咽了一口唾沫,“我给陛下的药,蜂蜜裹着点清火利便的成分,陛下是有心病,不是大病。” “老子信你个鬼。” “那族叔说,陛下是什么病?” 这下确定了,这家伙蔫坏,“关格,癃闭,虚损,你以为老子傻吗?” 周王头一歪,竟然讨论起了医术,“不对,是轻微脱症。” 朱鼎顺被气笑了,“有区别吗?你敢说没用五苓散,五皮饮,八正散,胃苓汤?重剂轻投,急病缓治我懂,不用你来和我扯淡。” 周王突然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太子气虚…” “停,扯远了,你和陛下去说,别忘了我的事。” “等等,等等,就算…就算…我能拖半年或一年。”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殿下,咱们是不是有点大逆不道?” “啊?!”周王再次看看左右,“族叔吓我,只有和您说了,这京城也无人能说,我…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朱明不能没有子嗣。” 朱鼎顺两眼一瞪,“你tm用壮药?” “没有,这不有两位皇子了吗,不需要。” “我不想和你说话,离我远点。” 朱鼎顺和他浪费了好长时间,若不是这事,和朱恭枵一句话都不想说,事都做了,你来老子这里找安慰。 到正阳门,虎子和亲卫从广场边靠了过来。 朱鼎顺回头,周王还愣在原地。 “派个人过去,请他到侯府客房。” 虎子随便指了一个人,靠近身前小声道,“少爷刚才进中军都督府,郭恺之让郭辅之传话,晚上到侯府小酌一杯。” 朱鼎顺再次被气笑了,看,没蠢人吧,这都能忍。 郭恺之挨打后马上立正,这是想坐实他‘家臣’身份。 悲哀呀,你说你不是有病吗,早说了别惹动刀子的人,你却惹自己的‘衣食父母’。 定国公算个鸟,谁给你的勇气。 外城的西宁侯府很…陌生! 这里在做什么? 朱鼎顺回头看一眼亲卫,全是朝鲜跟着的人,估计没人知道。 前院被翻了个底朝天,好多景观拆了,在挖地基,只有一条窄路可以通过。 管家远远确定是他,连忙跑到身边,“姑爷来了,侯爷刚回来,您请。” 朱鼎顺指指施工的人,管家哦一声,“侯爷把侯府一切两半,大少爷和二少爷以后分府。” 牛逼,姑爷没有开口的份。 前院、中院、后院,都在大修,西宁侯至少为大明gdp贡献二十万两白银。 后院一处小客房,西宁侯夫妻俩都在。 “岳父、岳母大人,裕竹一切安好。” 侯夫人指指身前的椅子,“你这是让之音生表妹的气,就说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把平妻放朝鲜给你当镇守。” “之音不会那么小气,她又去不了,顶多两年。” “以前老身告诉你,远离勋贵的龌龊,没想到你比他们玩的更溜。” 朱鼎顺没有接茬,摸摸鼻子问西宁侯,“岳父大人,祖陵劫掠了南京勋贵多少万两白银?” 喝茶的宋光夏眨眨眼,消化了一会,才慢慢露出一个微笑,反应与徐希皋一模一样,“你去劫了?抢人了?倒是出气了。” 朱鼎顺很郁闷! 宋光夏哈哈一笑,猜到他‘走空’了,“一千一百万两,八百万两现银,价值三百万两金银器。” 朱鼎顺摸摸自己跳跃的小心脏,快速问道,“银子呢?” “内库呀!” “确定?” “什么意思?” “岳父大人,咱们好好说话,小婿今天可是打了不少人。” “屁话,不缴内库,老夫会贪吃嘛。” “您亲自送过去的?” 宋光夏一滞,“怎么可能,都是私军,连皇城都进不去。交给樊广腾带领的净军。” “樊广腾是谁?” “翊坤宫的太监,郑贵妃的亲信之一。” “他还活着?” “骨头都成渣了。” “岳父大人,您好好捋一捋,万历二十四年,乾清殿、坤宁宫大火之后,陛下在哪里常住?” “毓德宫,之后移驻启祥宫,依旧在西六宫,但皇后也在启祥宫,没几天陛下又回毓德宫,然后一直在养心殿。偶尔接见外臣,宫墙与后宫打通,陛下还在毓德宫休息,此宫北边就是郑贵妃的翊坤宫。” “就这样一直住到万历四十四年,陛下才返回乾清宫?” “没错!” “陛下在养心殿期间,正是停朝期间,接见什么外臣?” “内阁首辅一年偶尔接见一两次,老夫倒是常见,轮值的公侯有时候也能见到。” 这等于不见,朱鼎顺眼神大亮,“养心殿和毓德宫这期间是不是一直在修缮?” “何止,陛下没什么事,整个西六宫都在修缮,修了二十年,朝臣弹劾了二十年。主要还是养心殿,大修了三次,毓德宫也在修,宫里的花园改了好几次。” 朱鼎顺摸摸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五千万两啊,五千万两啊! “你问这些事做什么?除了我,其他人还真不清楚。” “以后告诉您,郑贵妃还在仁寿宫荣养吧?小婿可以找个理由见一见吗?” 咚!咚! 西宁侯和侯夫人双双闪了个趔趄。 “你疯了?” 第421章 侯府有秘密? 从侯府出来,朱鼎顺拔腿向梅溪的小院走去。 半路察觉不妥,又转向西边的报纸工坊。 未回侯府就去小院,不怕张之音吃醋,怕有些神经病借机生事。 报纸印刷工坊距离南镇抚司的匠作所不远,已经开始重修了,而且在用水泥,朱鼎顺看了一会,天黑前从宣武门返回内城。 侯夫人说自己比勋贵玩的溜,她的判断标准很简单,就是四个字,草菅人命。 对于朱鼎顺的那些书,南北勋贵立场一致,京城的事虽然主要由魏国公做,但其他勋贵也借机警告朱鼎顺,表示他们也无法接受。 又不能把大同侯惹恼变成敌人,所以做起来畏手畏脚,重在参与。 整件事就是勋贵之间的游戏,文人在这里面完全被当做备用的喉舌,可惜死了很多人。 既然是勋贵之间的游戏,朱鼎顺就可以在小圈子内宣布劫掠祖陵歌姬的消息。 袭爵需要时间,徐允爵等魏国公下葬后,得到京城述职。宗人府、都督府、礼部得核对玉册,验明身份。 这些都是袭爵法定程序,脱裤子放屁也得做,然后徐允爵先做南京中军都督、再做中都留守、最后才能提督南京京营。 这个时间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基本失去闹事的资格。 客房只有郭恺之和周王,袁枢来转了一圈,知道有人在就走了,袁可立自然也没来。 朱鼎顺先去看看郭玲儿和徐素素,又去看看哈尔,到后院中厅与其他妻妾打了个照面,才回到东院。 翻着儿子胳膊腿看看,张家基因强大,白白嫩嫩的俊俏。 张之音得意等待夸奖,朱鼎顺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魏忠贤三日前到侯府做什么?我总觉得这家伙居心不良,他敢利用我,信不信他的侄儿也活不成。” “夫君认为他来做什么?” 抱着儿子的朱鼎顺看她一眼,“听这语气,之音也有事瞒着我。” 张之音一愣,从他怀中抢过孩子,“妾身那个来了,你去陪她们。” 朱鼎顺哭笑不得,“说正事。” “魏忠贤除了表忠心还能说什么,房壮丽不是辞工部尚书了嘛,他来告诉我,袁公可以上奏起复徐光启了,对了,还有礼部尚书。” 朱鼎顺挠挠头,感觉哪里不对劲。 张之音看他不开口,又笑着靠到身边,“夫君回京待多久?” “十天半个月吧!” “我猜也是,等那个走了,您得好好陪我两天,外庄又白住了,破虏可不能没有弟弟妹妹。” 无聊,朱鼎顺拔腿准备去前院。 张之音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丝得意,没想他突然转身,被抓了个现行。 朱鼎顺返回身边,盯着她的眼睛,“你在做什么?” 大小姐收起表情,丝毫没有慌乱,反问道,“夫君认为妾身能做什么?” “我留京时间长不了,之音啊,我离开后,你必须去宣大转一圈,三寨现在是鼎一做主,他只是练兵、随时会走,熊瞎子做一些隐秘又不在山寨,刘叔打造军械更顾不上,你去塞外的时间不能少于半年。” “荒唐,侯夫人去什么塞外,咱家已不需要了。” “你得巡视三寨、哈喇慎、赤峰、海兰珠城和察哈尔驻军。” 大小姐眼珠子转了一圈,“不好吧?” “要不让别人带着儿子去转一圈。” “那…那还是我去吧。” “嗯,这就对了,我在辽西哦,夫人到时候可以见到我。” 张之音露出一丝缱绻,凑脸亲了一下,转瞬又佯怒道,“知道你喜欢我这样的,陪嫁的两个丫鬟在外庄,改天叫回来伺候夫君。” 朱鼎顺刹那懵逼,“我说的是这事吗?” “夫君让我离开京城就没事了吗?我不在,他们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且勋贵做事还不会打招呼。” 朱鼎顺实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又不能和孩他娘生气,不得不解释了一句劫掠祖陵的事,徐允爵肯定会认为是大同侯所为。 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还以为是隐秘呢,结果顶尖勋贵都知道。 张之音不在乎,继续她的话题,“夫君不会认为我给破虏争地位,对裕竹和其余女子的事吃醋吧?” “难道不是吗?” 张之音被气笑了,“她们有什么资格和我争,我会把她们当回事?夫君也看不起人了。” “梅溪怎么回事?我没告诉过之音吗?” 大小姐把睡熟的孩子放到小床中,拍拍额头,之前两人天天腻一起半个月,尽做好事了,没沟通好。 朱鼎顺听到英国公去外院,不仅告诉了鼎三,还告诉了自己女儿,被女儿‘教育’了一顿,脑子更加混乱了。 一屁股坐椅子中,把孩他娘直接拽过来,“我还是觉得哪里有问题,你有事瞒着我。” 大小姐拍拍他的脸,亲昵着贴脸问道,“什么事?” “你和鼎三转述魏忠贤的话,前后不一致。” “呸!疑神疑鬼,魏忠贤当着我们谈,又不是分开说。” “是不一样,你让他去贿赂魏忠贤,说想去都督府。” 张之音瞬间起身,胸口恼怒拍一巴掌,又在手背狠狠咬了一口,“出去,不知好歹的东西。” 朱鼎顺搂住脖子还回去一口,起身离开东院。 大小姐绝对有事瞒着自己,她不可能与娘家人合起来对侯府不利,套了半天也不知道哪儿有问题,见鬼了。 继续晾着客房那两位,转身又来到西边的小院,蒋青青在那个院子来? 又去哈尔的院子转了一圈,才问到在那个院子,哈尔这次对他很嫌弃,因为周王说他肚子里是个小英雄。 朱鼎顺若在大街上碰到自己的妾室,保准不认识。 蒋青青在蜡烛下偷吃点心,没有院门,他到门口才被丫鬟看到,一顿手忙脚乱。 朱鼎顺到她身边拉手坐下,“侯府是不是很孤独?” 丫鬟识趣离开,蒋青青脸色很红,答非所问,“妾身侍奉老爷更衣。” “我还没吃饭呢,你回过家吗?” “啊?那…那我去给夫君准备…”看朱鼎顺在等答案,她又摇摇头,“侯府很热闹,姐妹们平时在一起玩夫君的牌桌游戏,嫁人的女儿怎么回家。” “丫鬟可以?” 蒋青青一嘟嘴,“丫鬟也得夫人同意呀。” 明白了,这后院密不透风只存在自己的想象中,实在是丫鬟太多了。 第422章 郭恺之真的虎 张之音不需要刻意经营侯府,她就是正妻。 朱鼎顺还是觉得老婆在搞事情,因为太…怎么说呢,太正常了,这与那个印象中的大小姐不太一样。 他们是有恋爱史、同居史的人,与这个时代的夫妻经历完全不一样。 她与自己应该是商量着来,而不是听自己的、听兄弟们的,与她的脾气完全不符。 除非她在做其他事。 但她做事必须经过兄弟们,显然没有,到底什么事呢? 如果是传承那点事,也太无聊了。 朱鼎顺一边想一边甩甩头到中院,让人上菜,把那两位请过来。 朱恭枵已经想通了,见面就拿着一份奏折放到身前,“族叔,明日天下人都知道,我上奏折是被您逼的。” “无所谓,一封奏折恶心三人,还能出口恶气,爽!” 郭恺之等他俩说完才躬身,被朱鼎顺直接打断,“坐,不喝酒,吃饭吧。” 他俩哪能吃得下,朱鼎顺饿了,自顾自喝了一碗粥,吃了两张饼,不吃拉倒,收走。 抿着茶水喝了两口,才对郭恺之道,“六年前我知道,郭大人是个典型的读书人,合作了六年,玲儿还为我生了个女儿,郭大人还是典型的读书人。不忘初心,可喜可贺。毫无长进,可悲可叹。” 郭恺之略微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回应道,“大将军,大明朝不可能让武将权倾朝野,您不能更进一步。” “不错,这是实话。我本来也没想更进一步。” “您是对朝堂没有欲望,却刨士子的根,刨圣人的根。” 朱鼎顺把杯子放下,“郭大人,朱某也未忘初心,六年前就说过,如果我能,我就会养活更多人。” 郭恺之看一眼周王,似乎询问他为什么不离开。 朱恭枵给了个哭丧脸,当然是人家不让离开。 朱鼎顺看到他们的交流,拍拍肚子消食,“郭大人,徐希皋是逗你玩,你玩不起的,新任应天巡抚是郭大人的亲家?这不就是我的亲家吗?” 郭恺之大惊,“大将军,侯爵控制内阁,会让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哎呀,你说说你,靠老子进内阁,转身就不认了,自古负心都是读书郎。” 郭恺之懵逼,“……” 朱鼎顺自顾自道,“忘根走不远的,大同巡抚李老头无法成为过度,那你郭大人就是过度,制衡都看不出来吗?郭大人这辈子都没有首辅的机会。” “郭某早已明白,但郭家也不想卷进流血的是非之中。” “你明白?那就得去死,明白还与徐希皋、徐弘基勾连烧我工坊?明白还与江南士绅勾连?” “没错,因为大同侯的兄弟杀了郭某的兄弟好友,孙自如有什么错,好好的都御史,说死就死了。” 两人说出火气了,朱鼎顺突然伸手把他按桌子上,咬牙切齿道,“谁告诉你的?” 郭恺之侧脸给按桌面,还有点梗脖子的味道,“大将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朱鼎顺一下松开他,哈哈大笑,“原来是后知后觉,郭大人,你出局了,老子可不会接受你这苍白狡辩,在我面前偷换概念得重新投胎。先知后知的动机可是忠奸的区别。” 朱恭枵下意识往旁边挪挪屁股,提心吊胆的怕大同侯又开打。 郭恺之面如死灰,“郭某明日辞官。” “去吧,看你能不能活着回到应天府,看没有我,两位舅哥能不能守住郭家的家资。郭恺之,你是真傻缺啊,你的价值在于能对付我,失去这个价值,你就是个死人。” 朱鼎顺说完对周王一扬下巴,“殿下说是不是?” 朱恭枵一个哆嗦,“族叔,郭大人是朱明忠臣。” “说起这老子就来气,陛下性情三番五次变幻,都是你这个蔫了吧唧的坏蛋影响。” 朱恭枵不敢当着郭恺之接茬,心念一转,把奏折拿起来递给郭恺之,“郭大人,您看看这个,听说英国公对那个倭国王后感兴趣,您上个奏折,让英国公纳德川和子。倭国国王德川秀忠一定非常高兴。” 他说的太快,郭恺之一时没绕过来,看完奏折猛得打了个冷颤。 “大…大将军,这…这…” “这就是勋贵,教你个乖,勋贵只要不反,可以傻、可以癫、可以疯,勋贵动起来的时候,文人就剩下一张嘴。就算你们嘴再硬,也是一盘菜,明天中午我要听到消息,否则侯府就算想护你,也护不住,你已经被他们抛弃了,出京就得死。” 朱鼎顺说完施施然到门口,回头看郭恺之还雷在原地,叹气一声,实在是孩她姥爷。 到身边用力捶了一下胳膊,“郭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朱三寨很守规矩?你是不是觉得士大夫才是定规矩的人?傻呀,太傻了。” 郭恺之猛得回神,“不可能,内阁不可能是袁公一人,至少需要三股势力,郭某是陛下的臣子。” 朱鼎顺双手一摊,“谁说你不是呢?那就好好做事,珍爱生命,远离勋贵,远离士绅。” 他还不如朱恭枵呢,朱鼎顺走后,朱恭枵看郭恺之好半天还没回过神来,好言提醒道,“郭大人,族叔效忠的是朱明,他是唯一的太保,陛下会制衡大将军,不会制衡太保。” 郭恺之慢慢抬头,慢慢瞪眼,快把眼珠子掉出来,声音打颤,“陛…陛…陛下…” “没有,你想远了。本王不懂内阁的纠缠,但藩王和勋贵道理一样,陛下朝政制衡大将军,却会支持族叔掌勋贵,而你显然与勋贵搅和到一起了。 勋贵与皇权一体,他们都会支持陛下、支持太子,但又要争个高低,唯一的太保啊,就是一场游戏,反正是一个锅里抢。陛下也知道他们闹归闹,不会明白着闹大。 再说了,你看不出来,勋贵是在反对太保,在反对未来的族叔吗,跟着瞎掺和什么。 上个奏折,切割一下吧。在京城还敢脚踏两只船,郭大人真是虎,胆大如虎,哈哈。” “周王殿下入京一年,竟然看懂这么多事,下官佩服。这…这…英国公还不当场杀了老夫?” 朱恭枵顿时收起笑容,“我知道族叔为什么生气了,郭大人来侯府做什么?还不是求庇护,你来都来了,还想又当又立?这不是贱吗?” 郭恺之恍然大悟,文人的矫情影响了他,奏折虽然是他和周王所上,傻子也知道是大同侯在恶心人,是个正常人就知道大同侯在护着他俩。 换句话说,他做‘家臣’的目的达到了,还通过周王向皇帝展示了自己的忠心。 原来这么简单。 第423章 狂躁的大将军 朱鼎顺完全是在陪皇帝逗乐,让皇帝放心。 后路都被自己掏了,玩个毛。 大概猜到张之音做了什么,郭恺之知道孙自如死于兄弟们之手,绝不可能是露馅。 自己训练的人手自己清楚,他们不会让人发现端倪。 不用问也是徐希皋告诉他的,徐希皋消息定然来自英国公。 转一圈是大小姐透露出去的,结合鼎三贿赂魏忠贤的事,她在用勋贵的方式帮助自己压服勋贵。 可惜计划垮掉了,大小姐应该是不好意思提。 六月十六,休沐一日的衙门再次上班,郭恺之和周王当然不会傻到在金銮殿提及这事。 一大早,通政司属官对京官送来的奏折、驿站送来的省府奏折分门别类,每一份奏折得抄送好几个地方,所以通政司的笔杆子非常多,早上是他们最忙的时候。 通政是魏公公的人,听到大堂抄报的人突然喧哗起来,疑惑之际,属官已推门而入,“大…大人,祸事来了。” 通政翻看两眼,一副见鬼的样子,用力挤挤眼,还是觉得自己在看鬼故事。 “蠢货,这么烫手,还不赶紧扔出去,放下其他的事,同时把奏折送到首辅、六科、都察院、礼部、司礼监,再派两个人,去都督府告诉两位国公,关咱们什么事。” 一刻钟,奏折到了袁可立手中。 老头面对通政司单独送来的两封奏折,与他们一样,眼珠子差点蹦出来。 暗骂朱鼎顺一声玩的花,问都没问郭恺之,直接请示御批。 再一刻钟,司礼监王体乾把奏折送给魏忠贤。 卯时三刻,奏折来到吃早饭的天启皇帝面前,绝对是大明有史以来奏折传递最快的一次。 同一时间,大嘴巴的六科言官们已经吵开了,还有都察院的御史,针锋相对的奏折也在形成。 科道言官只是完成自己的职责,喷喷郭恺之和周王,喷喷英国公和定国公,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但他们的本职工作,就是‘大喇叭’。 各衙做完手头活,哥几个摸鱼时间有话题了。 喝粥的皇帝看到奏折却直接喷了,他得批示呀。 赞同不赞同、或者留中,两位国公都把脸丢尽了。 天启知道大同侯昨天殴打冯铨和郭恺之,虽然他完全没预料到。 但皇帝知道郭恺之参与了混乱,不知道冯铨参与,昨晚才训斥魏忠贤睁眼瞎。 打发魏忠贤去外面看看动静,边吃饭边思考怎么办。 吃完魏忠贤还没回来,皇帝独坐一会笑了,皇叔这办法无赖,但又狠又绝,直接把两位国公官场以外的声望掀翻了。 “陛下,禁卫提督西宁侯求见!” “进!” 宋光夏大汗淋漓一脸焦急,与皇帝的风轻云淡完全不同。 天启看一眼很不悦,“这事与西宁侯有关?急什么,朕又不会批。” “陛下,不是那事。锦衣卫操练的一万人突然分散二十多股,带着西山工坊三万多人,直冲勋贵外庄。” 天启两眼一瞪,鬼使神差说了一句,“不是说今天晚上才动手吗?” 宋光夏摸摸额头冷汗,“他们…他们寅时动手,全部在抢劫,只要能搬动的东西都要,天亮快把各家外庄搬空了,有锦衣卫在,护院们也不敢动手。” 天启,“……” 见鬼了,难怪昨日没看到朱东三,这混蛋有人撑腰,已经去釜底抽薪了。 兵法中这是哪一招? 宋光夏想不到皇帝歪到兵法上,看皇帝不开口,焦急道,“陛下,今晚京城定会大乱。” 天启苦笑一声,“原来皇叔生朕的气,他在等朕劝其他人收手。” “陛下,应该不是。” “嗯?!” “大同侯在逼内阁六部某些人辞官。” 皇帝拍拍额头,“天津拖延了几天,朕糊涂了,这次换的大员有点多,难免会混乱,原本想让他安抚一下。没想到他采取的办法是迅猛结束。” 宋光夏暗骂,陛下您差不多得了。 天启轻咳一声,“来人,口谕,次辅郭恺之、周王朱恭枵,公文论私,罚俸半月,诸臣做好自己的事、别替别人操心。” 小内侍领旨去传话,西宁侯内心又叹息一声,这等于坐实两人窥视倭国之女。好在只要皇帝开口,这场游戏也结束了,勋贵再闹就是直接打皇帝脸。 “陛下,大同侯昨日通过微臣,想求见仁寿宫荣养的郑贵妃。” 天启正沉浸在万事大吉的幻想中,猛然听到郑贵妃,看向西宁侯眼里全是疑惑,你确定自己没秃噜嘴? 西宁侯再次躬身,“陛下,大同侯竟然问臣,陛下为何不到养心殿,是不是哪里年久失修,或者…” “放肆!” 天启大吼一声,打断他的谏言。 养心殿和乾清殿功能一样,但养心殿偏向寝宫功能。 这么问不是让皇帝惰政,恰恰相反,西宁侯转述出来的意思是,皇帝休息也应该关注政务,而不是明着在乾清殿,实际在偏殿玩木工。 因为养心殿没有乾清殿正式,朝臣更容易求见,也更容易‘谈心’。 生完气的天启又一歪头,“这和郑贵妃有什么关系?” “微…微臣也不知,大概是慈宁宫太过安静。” 哈哈哈,皇帝干笑两声,他懂了,大同侯是觉得周王做的太过分,慈宁宫的‘太后’怎么不出来主事。 昭太妃掌太后大印在慈宁宫,她就是万历的一个低级后妃,放出郑贵妃和李康妃,朕这后宫还不鸡飞狗跳。 就算不测,也不用慈宁宫出来的主事。 还没起床的朱鼎顺梦中大叫,你们这两个扑街仔,想哪里去了。 皇帝起身摆摆手,“不准,朕还不需要太后大印来做事。” 西宁侯正要躬身而退,满头大汗的魏忠贤回来了,脸色比西宁侯还急,“陛…陛下,都督府勋贵去找大同侯理论,被护院拿哨棒打…打了。” 天启猛得扭头,“打谁?国公?” “是…是的!定国公被打瘸腿,英国公胳膊挨了一棒。” 西宁侯一躬身,“陛下,微臣告退!” “放肆,带五百禁卫,把侯府围起来,禁足五日。” 第424章 生平最讨厌的一句话 很多人认为朱鼎顺需要十天半个月,皇帝判断需要三天。 结果大同侯回京半天就把事做完了。 老子才不和你们扯淡,辽东一收复,十万大军回身,海上二十万大军,你们玩个求呀。 顺一和鼎三在抄外庄,侯府前院还有一位鼎六,关键虎子也在,都是解难营核心人手,只要不是皇帝,毫无顾忌。 反正老大说了,英国公意思一下,其余人随便。 所以,侯府前院打人,后院根本不知道,连张之音都不知道。 因为他们起得太早、来的太快,还不到辰时,某人还没起床呢。 张之音吃早饭,丫鬟说老爷昨晚没叫人到中院,而是到了蒋青青的房间,现在也没出来。 大小姐手指掐算了下时间,没有吭声。 但是不一会,魏忠贤传口谕来了,当然不能打。 魏公公被虎子直接带入后院,朱鼎顺还没起,张之音听到禁足五日的惩罚,一时间没明白是什么事。 大小姐怒气冲冲,“虎子,你们做了什么?” 虎子没有答,魏忠贤一躬身,“夫人,两位公爷无碍,有…有点挂不住脸面罢了。” 张之音一头雾水,魏忠贤看表情才知道侯夫人不知道,解释的时候,虎子一溜烟不见了。 大小姐气极反笑,“是夫君的行事作风,也好。” “夫人,陛下只给了侯爷半个月时间,侯爷马上会离开京城。” “哦?!” 若朱鼎顺此刻在中厅,就能看到魏忠贤面对张之音腰弯的很彻底。 两人快速交流几句,魏忠贤立刻离开。 张之音原地静静站立一会,似恼怒似兴奋,转了两圈,拔腿来到西面的小院子。 朱鼎顺昨晚睡的迟,蒋青青倒是起得早,吵醒某人刚好做个早操,两人都睡着呢。 一声惊叫,被再次吵醒,迷迷糊糊看到张之音脸色铁青的站在床头,歪头继续睡。 张之音又走了,慌张准备起身的蒋青青被一把按倒,乱动什么,好好休息就行。 大小姐够狠,朱鼎顺迷迷糊糊被章鱼缠身,猛得惊醒,床上多了四个,实在是放不下了,地下还有两人。 看他们一个个全是轻衣薄纱,蒋青青指指门口,示意夫人让过来的。 无奈只好起床。 感觉起得太早,出门一抬头,才发现是阴天,看起来像是连阴天。 朱鼎顺来到后院正屋,张维贤和徐希皋带着核心勋贵全在。 在门口愣了一下,虎子立刻到身边汇报,原来是被打走后,张之音又去外面接进来。 禁足五日? 这就叫停了?皇帝也怕麻烦呀。 其他侯爵还好说,就是做个见证,张维贤和徐希皋脸色很难看。 切~ “定国公,昨天的话你还想说一遍吗?” “朱解难,你别不识好歹。” 负手到徐希皋身边,还差三步,被西宁侯突然拉住,“解难,够了,再闹陛下要生气了。” 岳父大人的面子得给,朱鼎顺到张维贤身边,恭敬行礼,“误会,是世泽想要哪个德川和子,倭女温顺,当初在倭国世泽就有意,是郭恺之听差了,累岳父大人清誉受损,等小婿禁足结束,就向朝臣解释清楚。” 张维贤,“……” 众人,“……” 呵~ 呵呵~ 安静中,张维贤胸膛起伏干笑两声,“解难啊,厚脸皮可没人教,贤婿果然读的一手好书。” “谢岳父大人夸奖!” “外庄怎么说?” “随便,小婿都可以接着,不服咱们继续,反正是小婿与孩他姥爷们逗乐,左右不过是个玩。” 朱鼎顺说着转身,张开双臂在地下转了一圈, “诸位前辈,这京城,没有人比我养活的人更多。 我,大同侯,养活京城百姓,谁敢反对? 我,朱三寨,在京城做生意,谁敢阻挡? 我,朱鼎顺,是京城地头蛇,谁敢过江?” 张之音刚到门口,正好听到京城新任话事人发言。 眼神闪过一丝错愕,转瞬又是一脸小星星,嘴角得意藏不住,连忙闪到门廊后面。 屋内众人被大同侯突然而来的宣言所慑,朱鼎顺张开的双臂放下,“皇帝都说了,朱某是唯一的太保,只要玩,陛下对我总是多一点容忍,优势在我。” “朱解难,与你为敌的是天下士绅,不对,是你与天下士绅为敌,勋贵只不过是顺势而为。” 朱鼎顺扭头看向定国公,一字一句道,“徐希皋,天下士绅算狗屎,朱某不仅会杀人,更会诛心。 是你们,是勋贵,做兵头、做士绅、做豪商,占尽天下好处,却不想分润他人一点,满招损,谦受益,这句话还给你。” 徐希皋也一字一句回道,“你也是勋贵!” “我不是!” 满堂大惊,朱鼎顺朝众人轻笑一声,“诸位,昨日定国公告诉我,某些人妄图烧我兄弟家眷,却想花一百万两揭过。还说我与勋贵作对,就是与自己作对,还说我不成熟。 岳父大人有句话说对了,朱鼎顺离不开勋贵,但勋贵不是英国公、不是定国公、不是镇远侯、不是定西侯、不是屋中任何人。 成国公没了,勋贵还在,大明还在。你们没了,勋贵还在,大明还在。一样的道理,大同侯没了,勋贵还在,大明还在,只不过还是一样烂。 是你们太烂,还不允许别人优秀。是你们要与我作对,是你们舍不得自己的权力被剥离。老子对你们做过什么?非要为敌也无所谓,看谁先消失,反正大明还是大明。” 侯爵们胸膛起伏一会,戚戚然低头。 主位的张维贤眼里也全是黯然,徐希皋却干笑一声,“朱解难,大伙可是一致看好你会振兴大明勋爵、振兴大明武功。” 朱鼎顺摇摇手指,“公爷,你知道朱三寨最讨厌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这句话是真tm操蛋,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你tm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谁给你定义的清醒和装睡? 说这话的人,不是无知就是坏。 公爷既然与郭恺之交好,就知道朱三寨早说过一句话。格局就像一面镜子,你看到的任何事,都是自我的映射。 你以为朱鼎顺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现实恰恰相反,是你徐希皋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是你徐希皋不甘人下,是你徐希皋妄图踹开英国公,坐到勋贵主事人位置。” “夫君!” 张之音从门口闪出,“夫君在说什么,勋贵一体,永远不会变。” 第425章 收尾的君臣 勋贵来做了个啥? 被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 没有人接张之音的话,朱鼎顺坐一旁喝茶。 正屋鸦雀无声,连张维贤也看着门口滴滴答答的雨滴开始发呆。 他们早就知道,一开始就知道,朱三寨有很强的武力,一旦成为勋贵谁也压不住,可他们就是不愿意承认。 恰好,朱鼎顺不需要他们‘效忠’,给了他们狂妄的机会。 成国公被砍的时候,他们就该效忠,可惜前面有个英国公顶着,他们又自我催眠了。 非得在朱三寨枪口试探,非得朱鼎顺把话说白,让彼此没有退路。 别人还好说,毕竟对英国公恭敬,这个徐希皋实在蹦得太欢,加上他南京的亲戚,太出格了。 “贤婿啊,唯一的太保,这与众正盈朝、生祠遍地有什么区别,隆庆帝也抛弃了嘉靖帝给他的唯一太保。” 张维贤突然开口,朱鼎顺点点头,“所以我从来不要求大伙做什么,可某些人自以为人多势大。殊不知小婿人更多,百姓不开口,不代表百姓没力量。” “你到底想做什么?” “让百姓吃饱,让大明变强。” 张维贤突然摆摆手,侯爵们起身与朱鼎顺互相拱拱手离开。 留下一个,西宁侯。 宋光夏笑笑,“姐夫,陛下等消息!” 朱鼎顺向他问道,“岳父大人,陛下同意了吗?” 宋光夏摇摇头,“陛下说他不需要太后大印来做事。” 朱鼎顺双眼一瞪,“嗯?这与我求见郑贵妃有什么关系?” 宋光夏也不知道,但此刻不能让朱鼎顺‘生事’,直接答道,“陛下随便找个由头拒绝,你干嘛多事。” 朱鼎顺也不再问了,几乎可以肯定,万历给子孙挖了个大坑,那就继续骑驴找驴吧,反正现在也不缺银子,等我方便了悄悄搞。 徐希皋沉默的够久,这时候苦笑一声,“听起来大同侯会与老夫不死不休,怎么,真想把徐家外庄烧了?” “我已经搬空了,有什么可烧的。定国公,朱某即将到辽西,马上会以倾国之力复辽沈,这期间谁搞事谁死,不论是谁。” 朱鼎顺说的够认真,徐希皋一愣,“大同侯,你太小看人了,徐某吃饱了撑得拖你后腿,这与陛下为敌、与所有人为敌有什么区别。” “为了表示你的诚意,小公爷徐允祯的嫡亲妹子,到侯府陪陪她长姐和之音吧,陪嫁一百万两。” 徐希皋蹭得起身,脸色涨红,“好好好,原来这么简单,给,明日就送到。” 定国公甩手说完就想走,朱鼎顺猛得起身堵到他面前,把英国公和西宁侯吓得齐齐而动。 朱鼎顺当然没有动手,双眼盯着徐希皋,“不服?” “朱鼎顺,你别太过分了。” “不服?” “你还想让老夫怎么服?” “不服?” 朱鼎顺连问三次,徐希皋总算明白了点什么,向后退一步,抱拳躬身,“明日敲锣打鼓送女儿进府,徐某祝大同侯早日晋封国公,期待辽东大捷。” “慢走,不送!” 徐希皋朝张维贤和宋光夏拱拱手,这次走了。 西宁侯随后也沉默拱手离开,房内顿时只剩下英国公父女和他。 三人都站着,干脆站到门口看外面下雨。 朱鼎顺没他俩的闲心,“岳父大人,话说舅哥去哪了?守着京营就能练出好兵?” “勋贵就这么点东西了,不能什么也没有。”张维贤伸手接了一会房檐滴水,突然歪头道,“为什么贤婿每次搞事,都是连阴天?” “啊?”朱鼎顺看看天色,哈哈一笑,“我记得岳父大人说过,徐希皋这人谋略有,就是胆小如鼠。” 张维贤负手冷哼一声,“老夫也记得解难说过,徐希皋是陛下的人。” “小婿还记得岳父大人说过,太保做权臣必遭反噬。” “可你还是做了,这是为何?” “我知道!”张之音笑着插嘴,“敌人太分散,对手太阴暗,得让他们聚起来。京城徐家与南京徐家是一家,他们在勋贵圈内互看生厌,对付大同侯却目标一致。这么说来,定国公就是江南的一部分,陛下不会让徐家沉默,大明不能失去江南的人心。” 朱鼎顺呵呵一笑,“夫人懂我!” 张维贤看看两人,皱眉道,“你们的开心来源是什么?” 公母俩一滞,收起表情陪英国公惆怅。 禁宫乾清殿,西宁侯原封不动把侯府的场景转述了一遍,没有一点隐瞒,反正无法隐瞒。 天启听的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西宁侯站得脖子酸了,天启才突然问道,“宋卿家,大同侯是不是从来没有在禁宫做过轮值提督?” “呃~陛下,大同侯虽是勋贵,却是外臣,他是平辽大将军。” “哦,朕忘了这茬。” 两人又陷入沉默,过一会天启又问道,“成国公朱希忠薨于万历元年,世宗所立、穆宗唯一的太保,他是怎么死的?” “回陛下,他病亡,微臣非常确定。” 天启无声笑笑,“凡事都有由头,为什么病?” 西宁侯万万想不到皇帝是这么想,原来去年朱鼎顺不止破了勋贵的心,皇帝对勋贵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天启看西宁侯不回答,自嘲笑笑,“是穆宗驾崩,他这个太保活不下去了对吗?” 扑通~ 西宁侯大跪,不敢说一个字。 “传旨,定国公徐希皋任漕运总督、兼任中都留守,节制十万漕兵、五万皇陵护军,驻守淮安府,立刻上任。” “陛下,万万不…陛下,这得朝臣廷议。” 天启听西宁侯马上阻止,很不习惯的歪头停顿了一下,他不怀疑西宁侯,而是自嘲一笑,自言自语, “朕忘了,内阁首辅现在是袁可立,圣旨被驳回不好看,魏大伴应该专心他的内廷,还真有点麻烦,朝事制衡起来果然不好玩。” 西宁侯跪着不敢接茬。 天启突然拉他起来,语气颇为真诚,“西宁侯世领禁卫提督,咱们不受皇家公主不嫁权贵的规矩,朕的皇女很健康,与禁卫统领宋裕德长子,也就是令孙定个亲吧。” “微臣…微臣…” “呵呵,宋家娶过三个公主,朝臣找不到弹劾的祖训,朱明皇帝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朱明传承,不是为了束缚皇帝。” “皇恩浩荡,微臣领旨。” 天启点点头,再次拍拍他,“一事不烦二主,麻烦卿家再跑一趟侯府,魏大伴的人会请辞,让大同侯告知袁可立,可以廷推尚书,也可以由阁臣举荐。” 第426章 三岁学说话,一生学闭嘴 西宁侯再次返回侯府,三人喝了三杯。 这一天就过去了。 张维贤和宋光夏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话,都是警告朱鼎顺,皇帝让大同侯与太子‘同生共死’,所以才抬他。 切~ 老子会被这束缚就不是朱三寨。 大同侯还是北境军阀呢,皇帝真驾崩,老子就放飞自我。 朱鼎顺与张之音在东院聊了一会,准备休息,黑咕隆咚的,袁可立来了,还有高攀龙。 哎呀,好麻烦。 极不情愿来到中院客房,这两位脸色红彤彤的,显然是酒后而来。 “老师,有事传个话就可以。” “孙传庭入京了。” “我知道,前几日他就在我的外庄,在看工坊。” “这人真的有统筹之才?” 朱鼎顺眼珠子转一圈,坐到他身边,笑着摇摇头, “老师,户部尚书郭允厚不得辞官,这位老大人一直在户部,脚踏实地做到户部侍郎,万历朝后期的会计录和天启朝的会计录,非常具有指导性。哦,您别这么看我,学生也是听别人所说。孙传庭做顺天府尹就越了四级,做尚书他接不住。” “解难认为可以入阁?” 朱鼎顺一愣,还是摇头,“不合规矩,那是害他!” 老头没有废话,直接说道,“徐光启工部,周道登礼部,兵部郭恺之兼之,户部依旧是郭允厚。刑部现在的尚书空缺,由左侍郎苏茂相代为掌印,他是福建人,虽然拍马魏忠贤,但也算是个能臣,曾任六年浙江巡抚,老夫已答应他可以留任。吏部的周应秋必须滚蛋,但没有合适人选。” 朱鼎顺再次摇头,“赵南星绝不可能,学生甚至不准备给他翻案。” 袁可立突然重重叹气一声,“解难,你这孩子呢,一般不开口,开口就不给别人退路。以前是官场需要,现在不同了,老夫得告诉你一句话,人呐,都是三岁学说话,一生学闭嘴。” 朱鼎顺愕然,“老师在骂我?” “混账,老夫是说赵梦白不可能再次入仕,你为什么会觉得老夫会举荐他,别觉得自己很聪明,记住后半句话,如今不一样了,祸从口出,你是勋贵。” 朱鼎顺双手一摆,您说吧,我闭嘴。 高攀龙扑哧一笑,“大将军,袁兄是说,吏部突然换人,地方大吏中阉党的人会被吓坏,虽然我们都希望他们滚蛋,但不能引起动乱。李精白是最合适的人。” 朱鼎顺依旧双手一摆,示意继续。 “李精白更听你和袁兄的话,这样左都御史就空缺了,那就空缺着吧,高某也不适合掌印,若监察太快,同样不利于稳定。” 袁可立接过话茬道,“内阁老夫、郭恺之、周延儒,我们三人已满足陛下所设想的制衡,但无法笼络更多的人,那就让东林闲人朱国祯入阁,现在内阁阉党三人,依旧得留下一人。” 朱鼎顺打了个哈欠,“老师,这是个长久活,学生不感兴趣。给您提个醒,您没感觉哪里不合适吗?内阁六部都是南边的人,您和李精白是河南人,但还是靠南,天下不只有东林,同样,天下不只有南方。” 袁可立与高攀龙对视一眼,两人很重视,低头沉思起来。 这问题老早就存在了,楚浙昆东林,全是南方,偶尔带个北方人玩玩,也是个样子货。 “解难有什么建议?说来老夫听听。” “北人到南边做官容易,南人却绞尽脑汁不想去北地为官,大同府、陕西、甘肃、辽东,都有这样的问题。四川、广东、贵州、云南,道理也一样。这不是当下要命的事,是民族大任,老师可以不做,首辅不能不做。” “解难有失偏颇,是南边进士举人较多、大儒较多,听起来他们人多罢了,没有人刻意为之。” “呵呵,老师,您这是官的眼光,在百姓看来可不一样。您也听说西方人在传教,可朝鲜、倭国、琉球、鞑靼、瓦剌、东吁、金边、安南、苏禄等等,他们求着中原大儒去,大儒也不愿意去,为什么呢?” 袁可立一时没有接茬,朱鼎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恼怒拍拍额头,“哎呀呀,忘了安排江南儒士去倭国朝鲜。” 高攀龙看一眼袁可立,拱手问道,“大将军能否解惑?” 朱鼎顺一愣,“解惑?解那个惑?” “西方人冒险而来,大儒却不愿去藩国的原因。” “哈,你是四书五经的信徒,自己更应该清楚,怎么问起我来了。” “高某还真有点当局者迷。” “这个…我也说不好,好像听某位前辈说过,中原文化的根源是人的相关性。研究人与人关系,研究如何做人、如何修身,讲究两耳不闻窗外事。 直白点说,就是翻来覆去炒老祖宗的话,一句话还分心理、性理,左右不过是那点意思,就这还吵了五百年。读书人缺乏开拓精神,痴迷于挖掘,还不如百姓呢。 说句难听的话,两千年来,读书人的学问都没有跨越性长进。反而丢掉了百家,只剩一个儒家。还好对文明延续有好处,追根溯源嘛。” 高攀龙笑笑,“受教了,咱们还是说朝事吧。” 朱鼎顺看天色不早了,朝沉思的老师摇摇手叫神,“老师,您没什么可想的呀,人事任命得做,做错改就对了,学生能有什么办法。” 高攀龙替袁可立解释道,“不是这么简单,袁兄身为首辅,总得做点事,他之前一直致力于灭虏,突然施政,还是在灭虏,除此之外呢?强推监察可不是个好事。大将军也说过,大明朝的俸禄养活不了官员一家。” 朱鼎顺哈哈一笑,“先反驳高先生一句,朱某说的可不是养活不了,是不能荣华富贵,绝对饿不死。” 算看出来了,袁可立和高攀龙的官位达到了他们能力的瓶颈,又不敢大刀阔斧。 换句话说,他们是极致辅助人才,不是张居正那样的‘文官大帅’。 “老师,其实问题就在您说的那句话。 三岁学说话,一生学闭嘴。 学生知道您说的是适可而止,但问题恰恰就在这里,我们总是痴迷于研究人,不去研究事,不去做事,害怕反对的声音。 若您不想做首辅,可以等等学生收复辽沈。 或者您看看学生是怎么做的,朱三寨做事,要么不做,要么雷霆开始,您和我在天津溜达了三天,没有想到学生半天就把事做完了吧? 可能在您的想象中,学生得和朝臣拌嘴几天,得和勋贵博弈几天,天下哪有那么多破事,都是自我束缚。 枷锁在心中,从来不在别人。学生若在乎别人怎么看,听信别人怎么做,坟头草都换了五茬。” 袁可立眼神一亮,看起来酒醒了,咧嘴无声大笑,“没错,还得解难开导,首辅本就是官场顶点,无论怎么做,总有人反对,既然来了,总得做几件利国利民的事,不能泯灭于史册。” “老师高见!” 第427章 闲暇时间一缕青烟 袁可立还是文人那点矫情发作。 在乎脸面,不想让人说靠一个权臣徒弟、一个勋贵支持他。 翻来覆去讨论,里里外外表达的意思只有一句话,不想让大同侯过多干涉朝政。 中原人就是把聪明劲用这上面了,融到骨子里的‘意会行事’。 被禁足了,侯府外面有五百禁卫呢。 好无聊! 赵南星也回京了,宜北坊给买了一个三进院子,周奕梅、温婉、杨宛全去那里,赵南星也去。 不是侯府要弄外院,是他们不能出现在京城,不能让人认出来。 尤其是周奕梅和杨宛,太多人认识,侯府反而藏不了人,她们得换个妆容、换个口音,隐藏两三年再说吧。 徐希皋把嫡女敲锣打鼓送入侯府,隔天就收到了圣旨,定国公任漕运总督和中都留守。 漕运总督在大明朝是个武职,正式的衙门名称是京畿都漕运司,正印官叫总督漕务兼提督军务总兵。因河道治理、关税收取,下属文官很多,是唯一的文武合体衙门。 历年多由伯爵担任,且更换很快,除了万历朝新建伯做了二十年,其他人几乎两年一换。 百姓眼里,定国公与大同侯联姻,捞到了好处。 皇帝眼里,定国公不但分了魏国公的固定职务,还通过勋贵实现了南北士绅联通。 朱鼎顺眼里,徐希皋就是个缓冲地带,一块扔出去的饵。 天启现在的心理很复杂,准备后事的同时,又期望自己活的久。行为上看,就是考验忠臣、相信忠臣,又不相信他人嘴里的‘忠臣’。 朱鼎顺准备禁足之后,在京城待两天就溜,反正在皇帝眼里,溜得越快越忠,越不贪恋权柄。 嘿嘿,这点心理咱还是玩得转。 徐希皋的嫡女只有十五岁,朱鼎顺到她的院子掀开盖头意思到位,给安排了一堆读书任务,这几天一直在东院。 朝堂正在人事变动,没人来拜访,每天都是毛毛细雨,无所事事躺了四天,总算到最后一天。 无聊的时候,朱鼎顺只有两件事,晒太阳,床上打盹。 太阳没得晒,就在床上打盹,至于脑子里想什么,他不说谁知道。 午饭过后,吃饱喝足又瞌睡了。 张之音进卧室给点了一根熏香,这几天天天有,闻着香味也习惯了,这年头缺根烟呀。 不知怎么滴,想起城外的三美,突然没了睡意,越想越有感觉,这几日在东院可很老实。 刚想下地,张之音把孩子哄睡,让奶妈抱走,蹑手蹑脚进门,呲溜钻到了被窝。 大小姐还躺在怀中乱拱,这哪能睡得着。 阿弥陀佛半天也没用,闭目中张之音突然道,“周奕梅和温婉就算了,夫君留着杨宛做什么?” “嗯?!哦,不是有很多小女孩嘛,她们去朝鲜了,迟早得送回大明,等我闲暇以后,弄个梨园。” “戏子?” “你这是什么口气,戏子不是那个,京城的文化生活太匮乏了,戏曲向来是宣传的不二法门,我得弄几部百姓能看懂的戏。” “我就知道,夫君做事从来没那么简单,一招套一招,京城的那些花魁都能去教育家眷幼子,这些人也有用。” “哈,自食其力罢了。” 张之音突然趴到身上,笑着吻了下来,脑子嗡的一声,翻身准备… 大小姐一把推开,“不老实,还没走呢。” 朱鼎顺讪讪,下地准备到西院找海兰珠,又被张之音推回床里,起身把窗帘拉住。 屋里瞬间光线昏暗,“干嘛?” 张之音却没有回答,朝外面淡淡说道,“进来吧!” 顿时进入卧室两位身材爆炸的高挑美女,果然有大小姐的样子,“夫君,她们是陪嫁,从小陪我长大,平时在外庄替我分担府事,都是你的妾,年龄也不小了,您若不要她们,定然孤苦一辈子。” 朱鼎顺有点晕,“……” 张之音却招招手,两人到床边后,她走了。 尬笑一声,“你们叫什么?” 光线昏暗,但还是能看到她们眼中的热烈,呲溜,衣裙被扔掉。 “奴婢彩云\/彩霞,伺候老爷!” 说完就靠近帮忙脱衣。 朱鼎顺刹那晕了、晕了… 第二天,禁足结束了~ 迷迷糊糊睁眼,摸摸周围,温润没有了。 用力甩甩头起床,洗漱的时候,张之音进屋,“夫君要去外庄吗?” “不去,没什么可看,去看看梅溪,看看宜北坊,准备到辽西。” “魏忠贤昨日又来了,在夫君睡觉的时候。” 朱鼎顺看她一脸揶揄,讪笑一声,“来做什么?” “能做什么,代皇帝送来两匹丝绸,是给破虏的,隔三差五就来送一次,坐一会就走,昨天坐的时间有点长,我告诉他你在午休。” 朱鼎顺不置可否,人事变动还真的懒得问。 到外间站着把一碗粥咕咚咕咚喝掉,出门被张之音拽住,“夫君,有件事你得去。外庄的小叔叔,您得去看看。” “啥?哪个小叔叔?” 朱鼎顺说完拍拍额头,脑子里荷尔蒙没清理干净,好似有点晕,自己多了一个弟弟,朱鼐钲好像很害怕,跑到北边的外庄去了。 这个弟弟连侯府妾生子都不如,老子会对他怎么样,真是的。 走到院门口,左右看看,还是返回来,朝大小姐尴尬一笑,“那…那个去哪了?” 张之音笑脸一冷,“大早去了外庄,有没有子嗣是命,夫君惦记没用,侯府这么多姐妹呢。” 朱鼎顺扭头就走,回来再说吧。 无论百官现在做什么,京城大街上还是那股烟火气,人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来到宜北坊的新院子,紧挨着锦衣卫百户所,赵南星回到百户所整理文牍去了,那是他的‘正式’工作。 后院一人占两间,杨宛在隔壁整理赵南星交代的报纸,朱鼎顺看一眼来到周奕梅的房间。 温婉正和她整理江南的一堆信件,这些信都是密语,就是1234,必须找到对应书籍,简单的加密手段。 看到朱鼎顺进门,两人非常高兴,眼里的开心掩饰不住,透过桌上袅袅的熏香,一瞬间又想到了昨天的场景,没有尽兴。 拥抱过后,抱着两人回屋~ 第428章 神经病之袁崇焕 “夫君,夫君…” 朱鼎顺猛得从床上弹起,把周奕梅吓了一跳。 “夫君休息五日,怎么越发嗜睡。赵大人回来了,袁公传信,好像辽西有什么大事。” 朱鼎顺下床,差点跌倒。 腰酸… 我去,怎么天黑了? 周奕梅一边给他穿衣,一边贴脸窃喜,“夫君威武,看来侯府很节制,妾身晚上好好陪您。” 朱鼎顺此刻虽不舒服,脑袋却无比清晰,听到色言,顿时把她推开。 周奕梅看他突然一脸恼怒,拔腿去到外间,揭开香炉闻烟灰。 “这是什么香?” “就…就是熏香呀。” “春…药?” 周奕梅脸色一红,“一点点吧,还是凝神。” “这不矛盾吗?” 周奕梅笑呵呵到身边低声道,“对男人有一点点,女人没用,夫君是不是闻到不同的香味?” 朱鼎顺大恼,嘭的一拍桌子,“老子在侯府被熏了五天,差点没熏死,我说怎么看到母的收不住。你们这是谋杀亲夫,上午是不是杨宛也在?我睡了一天?” “是…是在,接替婉妹,夫君不记得?” “愚蠢,再让我看到这种香,罚…罚你们一辈子出不了门。” md,晦气。 被当做种马了。 富贵人家真是玩的花,好像听张之音说,这种香死贵,还不一定能买到。 天天熏,没死在床上算身体硬朗。 天上还是毛毛雨,气冲冲的朱鼎顺来到前院客房。 嗯?李平胡? “末将拜见大将军!” “起来吧,谁让你回朝?” “回大将军,辽东巡抚袁崇焕通敌,解难营斥候截获密信,属下借口到草原练骑军,从蓟镇偷偷返回。” 朱鼎顺消化一会他说的话,从手里抓过一封信。 很快就看完了,直接扔给静坐的赵南星,“赵大人赏赏眼。” 赵南星没有客气,本来就不长,看两眼扔回来,冷哼一声,“狂生找死。” 没错,圆嘟嘟狂妄的毛病犯了,内容就一百来字,他在与皇太极讨论年号,不对,是嘲讽皇太极的天聪年号。 只不过文人用词隐晦,说天聪不如天承,表面讨论、实质讥讽后金立国不正。 正史中袁崇焕就自大,不仅多次书信往来,还派人去吊唁努尔哈赤,本来是嘲讽奴酋的话,被皇太极埋了一个后手,公布出来像拍马屁。 这封信也一样,稍微改几个字,意思完全不一样。 自己和袁可立都不在辽西,神经病放飞自我了。 李平胡看他不重视,又拜了下去,“大将军,信使交代,至少有三封信,袁崇焕没有告诉任何人。” 朱鼎顺捏捏眉心,“顺二、鼎二、鼎五都在松锦一线,既然是解难营斥候,为何…” “大将军,他们无法离开。赵总兵没有合适之人,满总兵觉得曹文诏最合适,奈何他刚从草原返回,难免被人怀疑。” 朱鼎顺哭笑不得,“笨蛋,解难营那三个混蛋是觉得这事啰嗦,不想管又不得不汇报,你们还当回事了。” “啊?!这…” “信使是什么人?” “是宁远的兵丁,袁大人亲随。” “杀了?” “是,鼎五将军埋了。” “哪天的事?” “五天前,属下从草原快马而来,先报袁公,才知晓大将军回来了。” “辽西练兵怎么样?” “满总兵在松锦一线练一万骑军,袁崇焕和祖大寿在前屯、宁远练六千骑军。属下回来的时候,还经过大兴伯和顺三将军练军的军营。” “袁崇焕和祖大寿是不是用了大量鞑靼人?” “回大将军,大约一半原内喀尔喀逃民,一半辽东逃民,是宁远到锦州的本地屯民。” 朱鼎顺闭目沉思片刻,突然睁眼,“刚才说赵总兵没有合适人选是什么意思?” “回大将军,赵总兵力主尽快送回京城,解难营三位将军无法离开,他自己到松山堡与满总兵商议,令末将前来。” 嗯?!朱鼎顺又抓起信看了一遍,有鬼? “老师什么意见?” 李平胡愣了一下,才明白问袁可立对袁崇焕通敌的态度,“末将不知,袁公只是让末将赶快告知大将军。” “老师大概也很恼火,但没当回事,否则我早被叫醒了。” “大将军,末将刚到,不足一刻钟,到京城不过半个时辰。” 靠! 朱鼎顺立刻起身,拔腿向内城,别闹出大乱子。 如果没猜错,这事八成是鲍承先搞的鬼,范永斗之前说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三人已参与国事,谋臣三人组上线了。 这种形势下还能找到突破口,只能说袁崇焕有病,这场戏还缺关键一环呢,估计在自己身上,天启可别把袁崇焕给下狱了。 宣武门关门了,但里面也有人,很快把他接了进去。 一个小内侍和一个带刀禁卫看到他,立马躬身,“大将军,陛下急召,内阁首辅、次辅已到乾清殿。” 朱鼎顺哀嚎一声,就算走直线,距离乾清殿也有十里,一天没吃饭绕十里远,要命咧。 若是平时,快点半个时辰,今天不行,朱鼎顺坐在皇极门禁卫轮值的石台上,说啥也走不动了。 感觉小腿抽筋,腰间的肌肉都在突跳,好像学校万米赛跑后的感觉。 禁卫给揉揉腿,里面又来催,西宁侯带着一队禁卫,干脆轮流把他背到了乾清殿。 天启看到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比他还急,立刻就从御座站起来,“大将军病了?” “陛下,微臣只是腿抽筋,没有大碍。魏公公,能去冲杯糖水和盐水吗?” “大将军这是坐船太久,长时间没有走路导致。” 咦?周王怎么也在,朱鼎顺瞄一眼不想搭理他,老子怎么会告诉你一战五。 袁可立等他坐锦墩上,才沉声问道,“大同侯对袁崇焕通敌怎么看?” 朱鼎顺摇摇手,“陛下,老师,忘掉这回事,我刚才从城外回来,路上想了半天,也没发觉皇太极与袁崇焕扯淡有什么意义,就算袁崇焕被降罪,也影响不了前线。 这只能证明,奴酋一定有后招,且是杀招。与袁崇焕通信,只是为了麻痹我们。” 乾清殿瞬间陷入安静,朱鼎顺不喘气,就是肌肉一直突跳,缺水缺电解质。 魏忠贤拿来两碗温水,咕咚咚喝干,猛然看到他的眼神非常复杂,这是什么意思? 第429章 乾清殿计划推演 “魏公公有话说?” 魏忠贤一惊,“啊!不不不,只是…大将军系国战胜负于一身,您还没有好好休息,就得离开,保重身体。” “谢魏公公挂念,魏公公今后专职内廷、东厂、御马监、净军、内库,依旧是大明中枢。后人会记得,大明朝一个太监掌权,帮助边军战胜外患后,主动放弃外廷,非深明大义、大忠大贤之辈不可。” 魏忠贤顿时行大礼,“感谢大将军教诲,期盼大将军直捣巢穴。” 两人对话吸引了殿内其他人,天启对‘太保’的话很满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但眨眼又收了回去。 皇帝、袁可立、郭恺之、宋光夏、甚至魏忠贤,此刻都想到了,皇太极向朱鼎顺学习,计划绕道千里沼泽无人区劫掠。 寇可往,我亦可往! 我可往,寇亦可往! 没有谁聪明谁傻的问题。 袁可立轻咳一声,“解难认为皇太极已开始行动?大概有多少骑军?” “老师,咱们先捋一捋,学生二月初在朝鲜取胜,三月皇太极放归一部分家眷到朝鲜,还与学生留了一封信,只是学生没搭理他。 四五六三个月,他若进攻早进攻了,再说,就算他把剩下的五六万骑兵全部投入奔袭,也改变不了战局。 也就是说,他对辽西草原不感兴趣,就算让他把察哈尔、科尔沁人口全部劫走,也无法成军,人多反而是大患,改变不了冬季大战的窘境。 双台子河与辽河在修建石头堡,还是两道,从朝鲜降兵得知,奴酋在全力打造佛郎机的火炮,医巫闾山的火炮阵是他们的梦魇,数量未知,估计一年至少有六七百门小佛郎机。 这么看来,东虏在海岸线已经形成防御优势,除非解难营与他们展开炮战消耗。 奴酋的后勤能不能撑住不说,大明朝自己肯定撑不住。 这样就不得不填人命,胜负未知。 辽南的情况类似,那边全是大山,东虏占据地利人和,大明没有后勤,更加不可能炮战强攻。 天下人都知道,大明会在秋季完成全部后勤补给,届时粮草充足、火器充足,冬季将会南北二十万大军齐头并进灭东虏。 那皇太极的唯一生机,就在冬季前,或者辽西大军集结后进攻后路。 他会偷袭粮道后勤,只要得手,就算两三万人死绝,二十万人能有多少人活着都是问题,大明不得不退兵,进攻自然瓦解,若奴酋追击,很可能与三年前一样。” 朱鼎顺把思路说了一遍,关键是得做好预案。 袁可立刚要开口,天启抢先问道,“东虏有卿家这样的气魄?能忍住?万一他们大军已到发动的时间呢?” “回陛下,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有骑军在原来科尔沁的牧场,什么成分不好猜,至少完成一半准备。 六七八月,草原非常危险,这期间真不适合大规模骑军进攻,就算他们突袭察哈尔、科尔沁成功,只要轻飘飘一场雨,他们想跑也跑不了。辽西大军和蓟镇练兵的三万京营可以轻易追上他们。” “卿家认为他们的进攻时间最早在九月,最迟到十一月大战开始前夕?” “是,微臣是这么认为。” “若他们劫掠鞑靼两部呢?” 朱鼎顺看一眼皇帝,笑着解释道,“科尔沁靠近辽西,首当其冲的是察哈尔。顺四在察罕浩特驻军,不用微臣通知,他也知道杀掉牲畜跑路,除非奴酋带足够的粮草,否则就是自找麻烦。皇太极若想要人口,微臣可以送给他,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早已失去吸纳人口的时间和本钱。” 天启突然换了个角度询问,“若卿家是后金大将,如何破大明南北夹击?” “现在就会进攻,绕过沼泽,从哈剌温山偷袭察哈尔,在辽西救援之前,能抢多少抢多少,然后把人口留给我们。” “然后呢?” “若微臣是后金,会每月进攻一次,调动辽西大军到草原,九月十月突然跑到哈剌温山中,凭借抢来的牲畜等到冬季。等辽西骑兵经过结冰的沼泽后,再自杀性奔袭前线后勤重地锦州,这样才能掩盖踪迹。” 天启呵呵一笑,“大将军好像完全不怕奴酋用这样的计策?朕怎么听起来这样更加可信。” “陛下,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口、粮草、后勤,皇太极就算有这样的计划,憋死他也做不到。毕其功于一役是唯一的可行计划,夏秋先在原科尔沁牧场放牧,冬季来临前,家眷返回辽沈,士兵躲到哈剌温山,这是他唯一采取的办法,” 皇帝看看袁可立和郭恺之,眨眨眼问道,“两位卿家怎么看?” 袁可立一躬身,“回陛下,科尔沁在原先内喀尔喀的牧场,且更靠近大明边墙,他们随时可以逃入大山或到松锦暂避。至于察哈尔,没必要为他们启动大军,察哈尔还有两万勇士呢,对阵不行,至少应该自保,否则留着没什么用。” 哇哦,老师对待鞑靼人比自己还干脆。 郭恺之向天启拱手后,“回陛下,下官没什么看法,倒是有个建议,大将军可令水师炮击双台子、辽河一线,烧掉营口、盖州两城,奴酋在这里有兵营,且他们在打造战船。” “郭卿家这个建议不错,就算没什么收获,也能告诉皇太极,大明上当了,没有对北面有防范。” 朱鼎顺摇摇头,“解难营的炮威力大但射程近,水师的炮射程远但威力感人。不能说没这个可能,关键得看看他们准备怎么做,怎么排兵布阵,出击可以,得有意义。” 天启哈哈一笑,“大将军在京城都能察觉危险,朕多虑了。” “回陛下,我们可以这么想,但该有的准备不能少,京营练兵许久,该出击了,微臣…” “好了,都是大将军麾下,卿家自便即可,用不着告诉朕,朕也不想影响你指挥。” “陛下皇恩浩荡,微臣万死不辞。” “闲话少说,看卿家也累了,这个袁崇焕怎么处置?堂堂大明巡抚,与奴酋书信往来,忒狂妄了。不仅是陷大将军于不义,更是陷朕于不义,辽东历年伤亡的士兵和百姓饶不了他。” 第430章 我去,这就是皇城? 是啊,袁崇焕实在太狂妄了。 竟然私自与敌酋联络通信,还没当回事。 天启能这么说,已经够大度了。 但自己得保呀。 “陛下,先不能动,不管他有没有上当,是不是故意为之,松锦一线目前六万大军并不受他将令,无关痛痒,让他先自嗨吧,微臣到宁远再处理。” 天启眼珠一转,好像又走神了,“松锦一线为什么没有主官?还是两个总兵?” 袁可立代替他回答,“这是为了迷惑东虏,松锦一线的主将实际是赵率教,但他没有骑军,满桂虽桀骜不驯,对解难营却很服,而解难营又听赵总兵将令,这样满桂也就不得不听。 另有一个原因,不能让科尔沁和察哈尔察觉松锦一线的大军对他们有压力,人多分散他们觉得安全,才能更快适应归顺。” 天启呵呵一笑,“原来如此,之前袁爱卿在关外,朕对人事还真没过多注意。”皇帝说完又扭向朱鼎顺,“赵率教兵才不错?” “回陛下,战场相当敏锐,李平胡这次偷偷入京,其实就是他觉得有问题,但他职权有限,不敢胡说,这是历经多次大战换来的阅历,可惜半生都在败,没什么出彩的机会。六年前带家丁收复前屯卫后,又在屯田练军,更没机会。” “大将军很看好他?” 朱鼎顺一愣,僵硬点点头,“前线坐镇中军的不二人选。” “朕知道了,袁崇焕之事,大将军临机决断。三日内大将军可随时到辽西,不需要专门请辞了,待收复辽沈,朕再设庆功宴亲迎大将军凯旋。” “微臣领旨谢恩!” “散了吧,已经亥时,诸卿出皇城太啰嗦,免不了外面又传什么风言风语,无端引起紧张,不利于大将军在辽西操作。都在皇城休息吧,魏大伴替朕设宴招待诸卿。” “臣等告退!” 几人离开后,似内臣,似外臣的周王才躬身准备离开。 天启扭头问他,“卿家对大将军这哒哒一通听明白了吗?” 周王眨眨眼,又摇摇头,“回陛下,不懂,倒是明白一切在大将军运筹帷幄之中,” “皇叔怎么突然病了?是水土不服?” 周王脸色一红,“陛下,族叔明显…族叔常年在外,听说侯府还有多半妾室没有圆房。” 天启一愣,转瞬大袖一甩,在他之前离开乾清殿。 周王出门一路小跑,追不上前面几人他就得到内阁睡公房,皇城衙门不少,肯定有客房,跟着混个客房。 袁可立回文华殿内阁公房去了。 朱鼎顺、郭恺之、宋光夏、魏忠贤,四人在东安门前稍等了一会,朱恭枵才跟上来。 他跑得快没用,禁卫要查腰牌,他得过九道门禁。 西宁侯和魏忠贤同时亮出腰牌,朱鼎顺、郭恺之和朱恭枵还得签字画押,才从只有一人宽的缝隙出了禁宫。 皇城有海量的士兵打火把在巡视,几人并不需要举火。 “大将军,这里是内监学堂,往北依次是光禄寺、尚膳监、内东厂、内库一个库房,再往北是禁卫提督衙门、御马监、校场、印绶监、都知监,咱家的司礼监在万岁山北,距离较远,大将军意去何处?” 朱鼎顺发愁了,一步也不想动,“我还真没来过这里,南边是什么?咱们先吃两口,随便找个地休息。” “南边是雕刻局、皇史殿,以及各类佛堂和道家藏书殿,是太庙附属,有内侍值房,可无法招待大将军。” 西宁侯嫌他啰嗦,“去光禄寺,老夫看到徐锡登今日在光禄寺轮值。而且后面是尚膳监,他们能弄来饭菜,我的禁卫提督衙门也没有。走吧,肚子咕咕叫。” 也就百步远,朱鼎顺大手一挥,“走!” 皇城内的光禄寺不需关门,一个掌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的辅助衙门,重要场合指导吃什么、摆什么的闲职。 魏忠贤和西宁侯并排在前,带着三人走廊道直接到寺卿所在主殿。 我去~ 没有丝竹管乐,却见一位白泽红袍官员,一人一桌子酒肉,面前八位身材火爆的宫人,轻衣薄纱在翩翩起舞。 西宁侯轻咳一声,打断他的兴致,中年人回头一愣,转瞬无比热情。 “哟,宋兄怎么来了,是巡查路过吗?哟,魏公公也来,请请请,天气闷热,刚好喝两杯。” 两人闪开门口,朱恭枵、朱鼎顺、郭恺之先一步进门。 “哎呀呀,殿下、解难、郭大人,来来来,快请,快请。” 朱鼎顺看着趴在地下的宫人,再看看这位侯爷,脑子一时不够用,机械般到桌边落座。 永康侯徐锡登,这是英国公的铁杆,且世代从属,先祖是张辅的副将,自己的妾父之一,见过几次从来没开过口。 大明朝的勋贵除了五军都督府,还提督太仆寺、太常寺、光禄寺、上林苑监,从三品的文官寺卿并不是主官,上面还有公侯。 太常、光禄两寺职责就是祭祀和宴席,大明朝的各种祭祀大礼,一直是勋贵代皇帝进行。 永康侯出现在这里不奇怪,但这么使唤宫人,有点牛叉的不讲理。 “几位这是议事?饿了吧?我没动筷子,来人,去温两壶酒来。” “不喝酒,真的饿了,有米吗?面也行,先来一碗。” “有,有米!” 朱鼎顺一叫唤,其他人也叫米,徐锡登直接让人上米,但地下的人还没动。 “解难准备哪天离开?老夫还碰到一个壮行的机会,喝两口!” 朱鼎顺没有接茬,指指地下跪着的宫人,“侯爷,是不是太过分了?” 徐锡登顺着他的手指看看,一脸疑惑,“过分?解难指什么?” “哈哈哈!”魏忠贤大笑,“侯爷大概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徐锡登哦一声,“这是光禄寺的舞女,年龄都不小了,小的二十出头,大的也三十,超过三十五都去干活了。” “侯爷,宫人舞乐排忧?大不敬吧?” 魏忠贤摆摆手,“大将军言重了,陛下经常赐给臣子美妾丫环,就是皇城的宫人,她们大概五万余人,其中舞女一万,大朝会一次就需六千人。中枢官员入京都有陛下赏赐的下人,郭大人、周王殿下都有,您的侯府也有百多人呀。” 朱鼎顺还真没问过张之音这事,惊讶问道,“所以,咱们可以令她们伺候?” 咳~ 西宁侯轻咳一声,知道他误会了,“解难,皇城宫人与后宫的宫人不是一回事,她们大多是被父母卖身,或者犯官家眷,根本不可能到后宫,一辈子也进不去。后宫都是秀女,你别混淆了。” 是哦,禁宫侍卫与皇城守卫都不是一个系统,别说宫女。 不对,他们不叫宫女,就是下人丫环。 徐锡登贱兮兮一笑,“怎么?解难有意?她们应该是处子身,明日老夫找个由头,帮你送到侯府?” 嗯?!朱鼎顺眼神大瞪,好猛啊你。 他这样子把永康侯逗乐了,“无妨,咱们勋贵与文官不一样,你若想要,今晚挑两个,陛下不管咱们,说不准还替侯府开枝散叶高兴。” 朱鼎顺下意识看一眼火爆的美女,不想英年早逝,用力摇摇头,“吃饭,快饿死了。” 第431章 安排后事的皇帝 朱鼎顺饿的要命,一边吃米,一边扒拉肉沫,另一只手端着鱼汤以免卡住。 连吃两碗,才有点力气,打个饱嗝,慢慢喝汤。 又来了十几个宫人,主殿够大,她们跳的舞与江南画舫完全不同,就算是轻衣薄纱,也没有妩媚、没有挑逗,反而很整齐,全是祭祀祈祷类的动作。 笑死,看来皇城轮值真的无聊。 徐锡登招呼了半天没人喝酒,大伙呼噜噜吃饱,都在喝汤消食。 永康侯只能没话找话,“解难,大同侯府注定兴旺,不瞒你说,大伙对子嗣频出是真的羡慕。” 郭恺之呵呵一笑,“别说勋贵羡慕,京城谁不羡慕,百官私下都羡慕。” 西宁侯竟然点点头,“大伙平日分析,解难二十岁前没有纵欲,精元稳固,妻妾都是十八以上,胎儿康健,这才是传承大孝。” 魏忠贤跟着笑道,“陛下也说,早早人伦是寿元大患,大同侯就是朝臣楷模,应多学学才能安稳传承。” 朱恭枵也附和,“没错,大同侯行为暗合天道,陛下对大同侯懂医道深信不疑。” 永康侯看他没说话,只是看着舞女,轻轻拍拍肩膀,“解难有意吗?这些可都是适孕女子,说不准一晚过后,多两个子嗣。” 朱鼎顺扭头淡淡回了一句,“小子不是养猪!” 永康侯被一噎,尴尬笑笑无语。 朱鼎顺把汤一饮而尽,又喝了半杯茶,“侯爷,我们去哪里休息?” 魏忠贤连忙抢着道,“郭大人和周王殿下在这里休息,西宁侯自然回禁卫提督公房,麻烦大将军移步尚膳监,出门就到。” 朱鼎顺点点头,起身拱手朝永康侯告别,没有完全听魏忠贤的安排,临出门又把周王拽走了。 两人跟着魏忠贤从后门而出,斜对面就是尚膳监,这个衙门分好几个档次,大的很。 廊道七拐八绕,总算来到一个小院子,门口站一圈净军,他们一年四季都是蓝甲,很好认。 正屋东西两个房间非常豪华,脚下铺着地毯,墙上钉着缎布,一不小心还以为抚宁侯把他那一套搬到皇城了。 “侯爷,殿下,宫里的太监偶尔在这里休息,阴雨天有烟道驱湿,都是刚换的被褥,定能休息好。” 朱鼎顺点点头,朱恭枵准备到隔壁,又被抓住了。 “殿下这么晚在宫城做什么?藩王参与国事?” 这都子时了,迷糊的朱恭枵一个激灵,“大将军,本王适逢其会。” “是啊,老子问你在做什么。” 朱恭枵稍一犹豫,被朱鼎顺一把抓住前襟,恶狠狠道,“上次是白天面圣,陛下全套衮服没注意,刚才面圣,陛下为何脖子变粗了?耳根似乎发青?” 周王眼珠子转了两圈,瞟向一旁的魏忠贤。 朱鼎顺跟着瞟了一眼,不为所动,“殿下还想再来一耳光醒醒脑?你不记恨我,让我打着很没感觉。” 朱恭枵掰开他的手,缓缓道,“陛下说大同侯若看出来,就告诉他。太子殿下安康,新诞皇子也算康健。为了朱明社稷,大将军必须与内廷合作,护佑禁宫安全。” “嗯?” 魏忠贤一躬身,“侯爷,咱家来说吧,后宫连续三次清理,现在全是咱家的人,咱家做不了冯保,也不能做。内廷只有一件事,护卫皇子安全。而大将军同样只有一件事,联通内廷和内阁,不能让双方敌对,也不能让某一方沦为附庸。” 朱鼎顺一愣,“陛下在交代后事?” 周王点点头,“陛下要求周藩做见证人,下午只是例行看病,刚好遇到突发军情,陛下顺水推舟让本王留下来,这几天一直在安排中枢人事。” 魏忠贤接着道,“侯爷处理完勋贵纠纷后,陛下突然放心下来,出现头晕乏力,应验了侯爷五天前的判断。” 朱鼎顺挠挠头,不对吧,皇帝对自己毫无忌惮?肯定有,这两货大概不知道。 “咳,殿下,我不知道病情到了什么地步,陛下明显蛋白代谢紊乱,听不懂没关系,就是免疫系统崩溃了,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就这还要宫人?” 朱恭枵摇摇头,“三日一女,皇子新诞之后,陛下也不再执着于子嗣,本王只是照例行事,以免被外廷发觉异常。” 朱鼎顺摆摆手让他去休息,周王也没有多留,扭头离开。 记忆中天启五月落水,八月嗝屁,这次执着于房事,能挺到七月初算周王厉害了。 只要不乱用药,能挺一半年? 咚咚咚~ 魏忠贤突然跪在身前结结实实磕头。 “魏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侯爷恕罪,奴婢是奴婢,陛下让侯爷保护奴婢,奴婢自然得认主。” “放屁,陛下可是让魏公公独立一方。” “没有皇爷力挺,内廷能独立是做梦,皇后和贵妃护不住内廷,求侯爷庇佑。” 朱鼎顺不置可否,这家伙面临危险,还融会贯通了。 坐椅子想了一会,轻声问道,“太师太傅太保,本官是太保,听陛下的意思,会有很多太师太傅?” “回侯爷,太师应该不会,太傅不会少于九人,文武都有。” 朱鼎顺踢踢他,“魏公公,起来说话,制衡本官的人是谁?陛下见了什么人?” “西宁侯宋家二少爷的嫡子将会娶皇女。” 朱鼎顺一愣,摇摇头,“放屁,拿谁制衡也不会用宋家制衡本官。” “侯爷,您是宗亲,不需要权力制衡,太保已说明一切,陛下认为您和周王是对朱明的最忠诚的臣子,做好一家人就可以。” 朱鼎顺歪头看了他一会,“魏公公是不是觉得老子傻?陛下不仅是太子的父亲,还是大明的皇帝。父亲当然会努力做一家人,皇帝定然会留长远的后手。” 魏忠贤回答很快,“不可能,陛下不止说过一次,制衡大将军只会让大明边患丛生,太子还未长大亲政,关外就会再次混乱。” “说的有理,所以更会制衡,你不懂吗?” 魏忠贤真想不到,卡住了。 朱鼎顺负手在地下站了一会,略微苦笑,但更佩服。 天启皇帝真是牛,濒临死亡还能保持节奏,放自己身上都不一定像他这样平淡,最起码会把魏忠贤、大同侯‘捆起来’。 他却想着让两人辅助太子做事,不得了呀。 第432章 都是为了传承 朱鼎顺想了一会,突然问魏忠贤,“你三五天去侯府一次,做什么?” “陛下授意,抬高小侯爷,安抚侯夫人,顺带安抚英国公。” “放屁,魏公公,你若总是说半句留半句,信不信陛下驾崩,老子让你陪葬?” 魏忠贤停顿了一下,再次匍匐大跪,“侯爷,奴婢十分清楚,陛下若去,只有侯爷能保护奴婢和魏家周全,怎么会三心二意。” “看望侯府,看望侯夫人,能安抚英国公?你哄鬼呢?” “的确是这样,公爷明确告知奴婢,有事与侯夫人联络。” “嗯?联络了什么事?” “没有,一切安好,公爷并不想出现在帝位交替的混乱中。” 这是英国公的作风,朱鼎顺又沉默了,魏忠贤趴着,看不到表情,此刻大汗淋漓,似乎很害怕。 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到皇帝怎么对付他,算了,见招拆招吧,老子不信到时候对付不了一个‘先帝’。 “魏公公去休息吧,快丑时了。” “侯爷,奴婢没机会与您说话了,请侯爷相信。魏家除了依靠侯府,必死无疑,奴婢没得选,绝不会对侯爷不敬。” “听起来魏公公在怨恨皇帝?” “不敢,天下人都知道奴婢是陛下的刀,朝臣不敢清算皇权,奴婢却死定了,陛下考虑了所有人,唯独没有考虑奴婢。” “魏公公总算说了一句真心话。” 咚咚咚,魏忠贤又磕了三个头,“侯爷,每家都是为了传承,陛下也是为了传承,侯府将来定会传世万代,奴婢愿为马前卒。” 朱鼎顺没听出什么问题,叹气一声,“从你告诉夫人陛下对郭恺之的安排,本官已经信你了。其实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就算陛下活着,也阻挡不了大明朝内部热血翻滚,本官对权力没什么想法,只想好好利用这些热血,天下万民不能白死。” “侯爷是当世圣人,奴婢万分荣幸。” 朱鼎顺挥挥手,示意他离开,魏忠贤讪笑一声,“侯爷,有两个精挑细选的宫人为您暖床。” “滚!” “呃~侯爷,您在光禄寺不该拒绝,这里也应该收下她们,陛下会很高兴。” 魏忠贤看他愣住了,低头到门口拍拍手,从厢房过来两个女子,道一声晚安,魏忠贤离开正屋。 朱鼎顺看一眼进来的两人,猛然眼神一亮,原来张之音的那两个丫鬟也出自皇城,他们的薄纱款式颜色一模一样。 一群混蛋。 大同侯的审美好像被好多人掌握了,照样是两个身材火爆的女子,二十岁出头,与他们欣赏的那种青苹果完全不同。 “你们叫什么名字?” “请侯爷赐名。” “来自哪里?” “奴婢十岁\/十一岁从陕西\/湖广送入皇城。” “舞女?” “是,大朝会舞师。” 没什么聊的,那事不会做了。 三人来到床上,一里一外,朱鼎顺叫停他们的急切,睡觉。 大户人家的妾室、皇城的宫人,都是可怕的生物。 身体累了,脑子不是太累。 迷迷糊糊一夜,一直猜皇帝给自己挖了个什么坑。 一点方向都没有,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谁能制住自己呢? 勋贵不行,藩王不行,朝臣更是呵呵,只有他自己? 天气还是阴雨绵绵,朱鼎顺半上午才起床,喝粥填肚子后离开皇城,周王与他一同从东安门出城。 后面跟着那两个女子,让亲卫把两人送回家,就近来到十王府。 德川秀忠和李德仁还算自由,其余人却出不了院子,李德仁在国子监,秀忠看到他来很是热情。 两人打了几句哈哈,秀忠看他有点不好意思,主动开口,“皇帝看来想等国战结束,一起册封朝鲜和倭国,两日前想去看望大将军,结果他们都说不敢通报,哈哈,大将军隆威。” “令郎和令弟在整理西国,赖宣在南洋也很顺利,秀忠先生有令人佩服的智慧和眼光。” “识时务者为俊杰,都是为了儿孙,想传承下去,眼光就不能差错,大将军过誉。” “说的好,以后都是一家人,本官公务繁忙,以后在宴请德川先生,方便的话顺天府都可以四处转转。” 朱鼎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崇文门来到梅溪的院子。 门口深吸一口气,感觉这里稍微正常点。 侯府三个孕妇,看来都在七月,自己一个也赶不上。 梅溪挺着大肚子,在哄儿子唱歌。 长子已经会叫娘了,看到他进门,梅溪立刻炫耀似得抱起来,“武儿,叫爹,这是爹爹!” “爹…爹爹…” 朱鼎顺被巨大喜悦击晕,一瞬间,好像一切都有意义。 手足无措的抱起儿子哈哈大笑,立刻到炕头陪儿子玩起来,他正在磨牙,一身口水也不在乎,美滋滋。 梅溪在身旁笑着看父子俩玩耍,儿子不一会就睡着了。 朱鼎顺附身听听肚子动静,梅溪笑着道,“老爷放心,妾身感觉快了。” “辛苦你了!” “老爷说的哪里话,都没有好好侍奉老爷,尽当夫人了。天下没有比妾身更好的外室。” 朱鼎顺没有说话,轻轻捧脸,两人动情一吻,梅溪双眼含雾,“老爷要走了吗?武儿都没好好叫几声爹。” 送给她一个微笑,摆摆手扭头出门。 外城东门骑马直奔距离京城五十里的外庄,都是解难营家眷,北寨混熟了,对他不像其他人那么恭敬,倒是欢呼声不少。 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比自己皮肤白多了,朱鼎顺抱起来看了一眼,又放到襁褓中。 朱鼐钲局促的站在旁边,生怕儿子把孩子摔了,地下两个女人更是跪着瑟瑟发抖。 “干嘛这么害怕?” “没…没有,我儿又大胜了?”朱鼐钲言不由衷尬笑一声,鼓起勇气对朱鼎顺道,“我准备把孩子过继到六弟名下。” “嗯?为什么?” “咱家子嗣旺盛,胖熊也有儿子,小六子早没了,你六叔家里断了。” 六叔的儿子叫小六,朱鼎顺想起为他当枪子的堂兄弟,神情黯然。 朱鼐钲看儿子走神,顿时不安起来,“我儿…我儿不同意?” “哦,没有,那您努力吧,小五和小七也没有儿子,三位姑姑也没有儿子。” 朱鼎顺说完大步出门,等朱鼐钲追到院门口,亲卫已护着大将军隆隆离去。 朱鼐钲在门口站了一会,内心哀叹,夫人啊,早说儿子不能没有娘,你看侯府就是谁生谁养,他这是要记恨我一辈子。 第433章 皇太极、侯夫人、张皇后 朱鼎顺计划去外庄安排几件事,都说二喜这媳妇娶得没有意义,其实不然,二喜才是解难营家眷最亲近的人。 不是因为她管理了几天北寨,而是解难营七成家眷都来自宣大边军,当然与宣大的地头蛇孙女亲近。 出身问题是这年头绕不开的坎,只要是个人,交往起来都会论一论祖上的交情。 这位妾室才是侯府与兄弟们家眷的联络桥梁。 可惜,半路被紧急军情的信使拦住了。 顺四从察哈尔派来的六百里加急信使。 皇太极派了三千人,分三路,每队一千人,完全学习朱三寨,开始屠戮牧民的牲畜,烧他们的帐篷。 察哈尔一万驻军和一万黄金大帐武士,共两万人分成五队围剿,没有抓住这些人。 有点意思, 皇太极反应太快了。 没有收到回信,立刻能行动,看来他们有更快的通信方式。 袁崇焕果然被当做二傻子玩。 这才是战争,总算有点你来我往的感觉。 已经黄昏了,朱鼎顺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下令。 东寨训练的人由鼎一带领立刻持械东进,只有三千活门步枪,战场练兵吧。 松锦一线解难营进入辽西草原二百里,鼎五与练兵的鼎一换防,带五千人返回东寨。 京城工坊火速供应三千人弹药。 蓟镇练兵的三万京营立刻前出到松锦一线,由袁崇焕供应粮草。 所有人七月初十前到位,逾期不到百户以上军法行事。 屁股后的一百亲卫顿时只剩下十余人,就算晚上跑不了多远,也比明天早上出发更快。 从阜成门直接进入内城,通知虎子就告诉内阁自己的计划,掉头来到前军都督府。 顺一代掌前军大印,却在练兵锦衣卫,朱鼎顺对两人没有废话,“新军可以交给鼎三,你走不走?” “大哥,锦衣卫练军…” “不可能,前线的粮草很紧张,多一万人就得专门供应粮草,没时间带他们锻炼,除非等到深秋,南洋的粮草能补足。” “那…那还是算了。” 兄弟们现在每人五千,刚刚好,他去了不好轮,欣慰拍拍肩,“那就还在京城,工坊需要看着点。” 没时间与他俩深谈,安排几句日常事务,让鼎三平时有意无意多去找找皇帝,离开都督府。 承天门前与魏忠贤碰面,“大将军,陛下让您临机决断、自己做主,用不着专门面圣。” “本官明早冒雨离开京城,还请魏公公告知陛下,辽东不会有大败,这点损失我们承受得起。” 朱鼎顺赶场似得回到侯府,前院还有一堆人呢。 安排赵南星等报纸工坊完成修建后继续,安排周奕梅关注南边的消息,安排李信关注西边的消息。 王允成与孙传庭不在,这两人跑外城去了,这岔子玩的,看来没时间见面了。 一边吃晚饭,一边安排,亥时回到后院,看看徐素素、看看郭玲儿,在看看顾芊芊和哈尔,这才回到东院。 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大小姐胆子实在太大了。 英国公若知晓,能把女儿剁了。 张之音穿着性感,看他进门,立刻抱到身上,“陪我!” “我想陪彩云彩霞!” 大小姐脸色一冷,“她们在外庄。” “是回宫去了吧!” 张之音双眼一瞪,朱鼎顺又缓缓说道,“昨晚的两个宫人,她们的内衣一模一样。虎子说前天魏忠贤午后来,带着两个宫人、两个内侍,宫人到后院送丝绸,天黑一起离开。夫人是不是没想到,会在内衣上露馅。” 大小姐神情慢慢淡了下来,“夫君就这么认为?” “不然呢?就算陛下驾崩、太子到不了成年,还有四皇子,夫人准备杀他吗?就算杀了他,也是别人的孩子做皇帝。这还得保证两人有孕、顺利生产下皇子。你冒着全家陪葬的风险,留这么缥缈的后手做什么?” “不是妾身的后手,是魏忠贤求生,是张皇后的计谋。” 朱鼎顺大怒,一把推开张之音,“皇后这个毒妇找死!” 张之音想不到他反应这么大,被推得跌倒在地,朱鼎顺根本没有去扶她,到床边发愁的掐额。 想起那个美艳又冷淡的皇后,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史书不是这么记载的,她可是五大艳后之一。 从地下站起来的张之音拍拍身上的灰,慢慢走到身边,掰开胳膊,非要坐到怀中。 “你是不是被魏忠贤骗了?” “你是我选的男人,我的英雄。我不是傻子,是张皇后亲口所言,别忘了,夫君出征之后,我经常到后宫。 张嫣是河南人,天启元年从全国五千名秀女中脱颖而出,她见过夫君,她知道陛下对夫君的崇拜。 客氏害死了她的孩子,皇帝却没有一点反应,那可是嫡子,从那时起,就恨客氏和魏忠贤。 皇后的父亲太康伯,被客氏陷害,陛下对国丈削爵、遣回乡…” 朱鼎顺眉毛一瞪,“停,她真不是太康伯张国纪的女儿?” “夫君听我说完,客氏与陛下有不伦之实,陛下其实很胆怯,若非他经不起朝堂动荡,皇后早已换人。 胆怯又无情,才会推出魏忠贤做刀,夫君杀客氏,陛下明知却不为所动。魏忠贤也慢慢知道了,他就是陛下的狗,陛下才不会在乎他的死活。 皇帝现在只关心太子,但周王说过,太子先天之气不足,活不过十岁,太医就算知晓也不敢说。 四皇子,本来就不是陛下的儿子。” 轰隆一声,朱鼎顺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谁…是谁?” “夫君难道没注意,四皇子太健康吗?” “我问你是谁的孩子?” “除了魏忠贤,别人都不知道。但张皇后知道一定不是陛下的儿子,陛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有点气虚。 还有更有意思的呢,信王其实是受嫂嫂指点,夫君当初诛杀逆贼,可遗漏了不少人哦。” 朱鼎顺看着在怀中窃笑的夫人,猛不防打了个寒颤。 第434章 禁宫数不尽的黑暗隐秘 绝对有外廷之人参与,这些狗东西,治理朝政全是垃圾,阴谋诡计一个比一个损。 张之音看他这样子,幽幽叹气一声,“张嫣肯定不是张国纪的女儿,锦衣卫到河南走访,张嫣茹苦耐劳、洒扫庭院、洗衣做饭、样样都会。现在的皇后窈窕端丽、通读经史,一看就是大小姐。绝对不是一个人,她们只是长相差不多,陛下不是傻子,否则为什么会把张国纪削爵遣乡。” 朱鼎顺停顿了一会,史册好像是这么记载,的确前后矛盾,不像一个人。一个小户人家的苦孩子,突然严正威严,成为母仪天下的典范,怎么看都有点神奇。 把张之音扔到床上,“别打岔,为什么。” “夫君急什么,张嫣不是张国纪的女儿,肯定是河南开封人呀,您又不好奇了?” 朱鼎顺两眼大瞪,“周…周王?” “哈,夫君脑洞不错,当然不是,魏忠贤说张嫣的父亲是一个盗匪,叫什么孙二,张国纪与孙二交好,孙二临死前托付张国纪。 夫君别急,显然是捕风捉影,只能证明孙二才知晓张皇后来自哪里,他肯定是个死士,且早已身死。” “之音好大的胆子,什么也不知道,就敢与张皇后和魏忠贤玩这种大逆不道的游戏。” “妾身怕什么,您只不过在家里玩闹一次罢了,夫君既不在大内轮值,也不在大内坐堂,完全怀疑不到侯府头上。 她们有孕,只会让太子的皇位更牢固,妾身只是保证内廷和太后是侯府的人。至于太子怎么样,将来怎么样,夫君会让逆贼坐上御座吗?” 朱鼎顺歪头看着她,“张皇后拿住了魏忠贤的把柄,魏忠贤拿住了张皇后的把柄,然后找之音来做共同的后路?” “没错!” 朱鼎顺突然邪邪一笑,他们想不到自己知道结果,张之音也不知道,这话半真半假呀。 倒推嘛。 魏忠贤这个蠢货,明知天启一死,他什么也不是,凭什么玩的这么花。 天启一死,拿捏的皇后把柄有什么用,皇后可是教导过当时还在宫中的小叔子。 信王继位,皇后才是最大的功臣。 魏忠贤这么傻吗? 原来去年的反贼没杀尽。老子明天不走了,玩死你们这帮狗日的。 朱鼎顺到身边一把抱住夫人,语气恼怒,脸上却是笑容,“张之音,你太胆大了。” 大小姐帮他扔掉外套,“皇后和魏忠贤找到妾身,我不想知道也知道了,侯府想掌权就得配合。否则他们就会制造事端,夫君就不会成为托孤之臣。” 朱鼎顺哈哈大笑,“我说皇帝怎么前后矛盾,原来张皇后给我吹了耳旁风,这位艳后不简单呀,她害怕、她嫉妒、她仇恨,她没有安全感,将来的皇帝必须是她支持的人。难怪陛下让皇后培养太子,不是她贤,是陛下不想多事,看来陛下知道她是谁。” 两个神经病就这么说着禁宫的隐秘,尽兴玩了一局。 张之音趴胸口眼神迷离,“妾身准备您封公后告诉您,宫里今日送到侯府的两人,定是魏忠贤的人。打发她们去外庄了,会死得无声无息。” 朱鼎顺不想说话了,抱着老婆慢慢睡去。 大将军可以做坏事,但必须是大将军想做坏事,而不是被坏人绑着做坏事。 找死! 上朝的钟声响了,朱鼎顺猛得睁眼,张之音已经醒一会了。 蜡烛之下眼神灼灼的盯着他,见他睁眼,非常不舍得抱在怀中,“夫君,妾身在您身边总是很开心,明年回朝,我们再不分开。” 突然说这种话,心虚了,朱鼎顺微笑起身,“我还不走呢,得进宫看看,我玩人可以,别人玩我,还得看看他们的实力。” “夫…夫君…” 张之音着急叫出声,却没有后半句,朱鼎顺拍拍她的脸,“瞒着我干坏事,我倒要看看,你昨晚说了几分真话,之音,你不该把我当傻子。” 一边穿衣,一边戏谑的看着捉急的大小姐,她显然慌了,还不知道自己编的一套说辞漏洞在哪里。 漏洞在哪呢? 九千岁没有这么傻的,但也没有多少反抗之力,两个女人在把魏忠贤当猴耍。 四皇子若不是皇帝的儿子,老子就把这套蟒袍啃的吃了。 “夫…夫君…” 朱鼎顺出门时,张之音还在后面急得大叫,顾不上自己穿着内衣追到门外。 天气还是阴雨天,她抱在身上焦急大喊,“夫君是大英雄,你要做大英雄,你要做圣人,不要搭理禁宫的黑暗,求您了…” 朱鼎顺把她抱回门口,沉声道,“之音,英国公是皇帝大婚的婚使,五千秀女,她老人家至少知道大多人底细,昨晚我突然梦到,张皇后的眼睛与之音好像啊,与世泽也像,哈哈。” 张之音顿时说不出话,扑通跌坐地下。 她发呆的时间太长了,听到儿子的哭声,奶妈抱过来,看到夫人还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张之音才反应过来。 穿好衣服,叫陪嫁丫鬟去通知英国公来侯府一趟,结果丫鬟马上返回。 顺一带人把前院围起来了,不准任何人出去。 朱鼎顺若不冲阵,从来不穿铠甲。 马上七月,这场连阴雨可够长的,难道老天也觉得不是云开雾散的时候? 乾清殿门口,朱鼎顺第一次在昏暗的天色中面圣。 却没等来皇帝的召见,猛然想起昨晚魏忠贤说自己可以随时离开,等了两刻钟,不再等了,抬腿直接进入大殿。 差点与偏殿出来的周王撞个满怀。 乾清殿后面的寝宫,天启脸色漆黑,连阴天让他非常难受,屋里生着炭火,他又在出汗,加重肾脏负担。 周王、魏忠贤、张皇后都在,天启只是脸色难看,并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对着朱鼎顺苦笑,“皇叔,朕不是让你随时离开吗?幸好朕醒来了,再等下去,大将军闯禁宫的消息传出去,朝堂大乱。” 第435章 朕也在为传承而战 朱鼎顺看着额头和侧脸发黑的皇帝,准备了半天的话也说不出口。 天启看他没有回答,再次问道,“卿家有什么事?” 朱鼎顺笑了,刹那明白了,“微臣需要半年时间。” 天启也笑了,“朕觉得可以。” 周王躬身道,“大将军…” 啪~ 朱鼎顺第二次甩巴掌,比上次更狠。 指着他恶狠狠道,“你tm玩我几次了?” 啪~ 反手给了魏忠贤一个更响亮的耳光。 “狗东西,戏演得不错。” 皇后看向突然发难的大将军,朱鼎顺也看向她。 “住手!” 天启起身,“皇叔住手,我们说起来还有点连襟关系,不要打皇后。” 皇帝果然什么都知道。 看朱鼎顺不说话,天启苦笑一声,“英国公张维贤有一个庶兄叫张维誉、还有一个庶妹叫张维娉,他们是一母同胞兄妹。 皇后是张维娉的女儿,父亲是一位负心汉,两人未婚,他本秀才,贪恋张府富贵,后又想抛弃妻女参加科举。 张维贤杀了自己妹夫,把外甥女过继给庶兄张维誉,张维誉是皇爷爷放在河南监视潞王的副总兵。 他把皇后一直带在身边教导,十三岁时找了个亲随,过继给张国纪,皇后十五岁就到了京城。” 朱鼎顺消化了一会,疑惑问道,“陛下,监视潞王?” “没错,潞王朱翊镠终身都被监视。皇叔不是读的一手好史嘛,应该知道,慈圣皇太后当时嫌皇爷爷沉溺酒色,欲立潞王朱翊镠。” 什么陈年破事。 天启看他不开口,苦笑一声,“张维誉和张维娉几年前都死了,没有意义,皇后是中宫,抚养太子有功于社稷。” 朱鼎顺拱拱手,“陛下在试探微臣?需要这样吗?” 天启再次笑了,“皇叔,朕也在为传承而战。” “陛下恕罪,这就是陛下对微臣的制衡?太可笑了。” “当然不是,朕只是想知道,皇叔是不是圣人。” “陛下还得恕罪,微臣听到圣人就反胃。” “管那么多,反正皇叔姓朱,大明离了皇叔会大乱。” “陛下对微臣没有杀意,真是让微臣感激涕零。” “朕为什么要对宗室有杀意,朕有两个皇子,传承足够了。皇叔是宗室,怎么会造反,岂非让天下人笑掉大牙。皇叔是圣人,圣人怎么会造反,周公是皇叔的顶点。” 两人对话很快,寝宫只有这五人,魏忠贤和周王跪着没有开口,张皇后则静静听着。 天启说了一会话,精神反而好了,长出一口气靠在棉被,“朕知晓皇叔忠于朱明,这就够了。” “陛下,微臣很好奇,若微臣直接离开呢?” “大同侯依旧会封公,依旧是兵圣,至于其他,朕也不知道。” “微臣猜到了,陛下还是看好信王,最起码他城府深,与臣有仇,可承大位,也可监国。” 天启眼皮一瞪,“皇叔猜,朕留了多少遗诏?” 朱鼎顺气冲冲而来,想不到是场戏,人人都是戏精。 闻言呵呵一笑,“陛下留多少遗诏,也不会对太保怎么样,微臣不需要关心。” “没错啊,就说皇叔是圣人,至忠至孝,天下大善。” “陛下,微臣已安排辽东事务,想多留几日,待陛下复朝。” “留可以,复朝就算了,阴雨天非常难受,朕感觉身子重了一倍,呼吸也难受,不想让外臣看到朕这副样子。” “陛下蛋白代谢已经崩溃,毒素会越积越多,是药三分毒,吃药不但不顶用,还会加重肾脏负担,谁敢让陛下吃药,微臣就杀谁。周王殿下,马上找太医院针灸高手,每日为陛下针灸辅助排汗。寝宫可以生火,排潮就可以,不得太热,更不能冷。” “哦?这是什么道理?” “陛下对微臣有知遇之恩,什么道理这辈子都解释不清楚,肯定是对的,需要马上排毒。” 天启对周王摆摆手,“听起来靠谱,安排吧,周藩的意思是拔罐推拿,道理差不多,那就针灸,朕得做圣君,为皇儿留一个无患江山。” 周王看一眼朱鼎顺,躬身出了寝宫,天启又指着魏忠贤道,“皇叔,魏大伴恪谨忠贞、可计大事。” “陛下对微臣说这话没用,微臣本来对他没什么意思,非得凑上来。” “是朕逼他,若他不去,魏氏会满门殉葬。听说皇叔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你看,我们对他态度一样。” “陛下胆魄令人钦佩,面对死亡心如止水、有条不紊。” “能怎么样呢,皇帝太累了,一句话就是不直接说,晦涩隐暗绕来绕去,以后皇叔看他们吵吧。” “陛下想让周王监国?他这种老实蔫坏的性子,恐怕会被人做掉。” 天启盯着他会心一笑,“皇叔去看看太子吧。”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躬身退出寝宫,皇后也马上跟了出来。 等他一走,皇帝看着魏忠贤一笑,“魏大伴这次应该放心了,他不会杀你,因为他从不把你当回事。” 魏忠贤磕头砰砰响,“奴婢惶恐!” 天启抬头看着床幔顶,悠悠叹气,自言自语,“他和周王一样,再怎么反复试探,心怀朱明天下就不会大错,就是这性子得收一收,朕还是得压一压,哎~” 朱鼎顺一路跟着皇后,看她身段袅袅,两侧十二名宫人陪伴,每一步都像丈量好似的,这可是骨髓里的‘仪态’,张家女,很有意思。 坤宁宫偏殿,吃过早饭的太子又睡了,皇后一挥手清退宫人,“陛下让太保看看太子,出去。” 有屁的可看,朱鼎顺只看了一眼,就对皇后笑着道,“娘娘真漂亮,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早上我还说,之音没有娘娘漂亮。” 张皇后流波轻转,音似琴弦,“大将军真会夸人,你喜欢?” “谁不喜欢谁是瞎子,娘娘艳压五千秀女,冠绝后宫,张家女子果然个个美艳。” “张家女子也个个如蛇蝎,大将军如何看出来本宫与魏忠贤不是一路人?” “一个男人,能把他的儿子杀死在她母亲腹中,实在够狠,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该被原谅。” “是啊,陛下提慈圣皇太后,在警告本宫呢。慈圣皇太后当初只是贵妃,穆宗的正宫皇后慈仁皇太后,万历朝是个泥塑的隐形菩萨,且没几年就英年早逝。” 若现在进来一个宫人,保证三魂六魄被吓得无影无踪,因为皇后边说边解,袒露在某人眼前。 张府为权势,培养了多少女神经?! 第436章 禁宫的男女疯子 张嫣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大将军现在相信了?” “娘娘恨岳父大人?” “不恨,我爹该死,张府也没有想利用我达到什么目的。但陛下不该杀死我的儿子。” “他们把你捧成了皇后,诞生子嗣就是可以,还要怎么利用。” “就像姐姐?” “那还不一样,之音与我有真情。” “真情?呵呵呵!”皇后干笑两声,“真情是什么东西,我也想尝尝。” 朱鼎顺抬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手上也不老实。 片刻之后,皇后软倒在怀中,朱鼎顺哈哈一笑退后两步,敢诈我。 “彩云彩霞死了?” 张嫣面团两块红晕,闻言摇摇头,“你不来她们就会死,你来了她们可能会去侯府。” “娘娘,我现在想通了所有问题。历代皇帝为传承,做了很多事,当今陛下只有宦官可用,反而失去了身边人。信王就算回朝,也是块泥巴,老子可以随意拿捏,除非朱明宣布我为叛逆,但那样就没朱明了,陛下以为万事大吉,其实一切才开始。” 张嫣一惊,“大将军要造反?” “错,是有人要造反,海量的人要造反,陕甘连年大旱,千万百姓会走朱三寨的路子。” 张嫣回味了一会,苦笑一声,“陛下其实什么都没给大将军,可大将军照样有天下最强武力,这是无法制衡的武力,陛下试过了,解难营无法切割,他也没有时间,大概内心也放弃了,反正大将军姓朱,只能用圣人声誉来制衡大将军。” 朱鼎顺摇摇头,给她披上衣服,“男人的事没这么简单,皇帝怎么会屈服,皇帝从来不会屈服。” 张嫣慢慢穿衣,朱鼎顺又道,“娘娘与信王有联系?” “没有,是张府有联系,但信王对张府没有一点信任,去年之后,想必他们也不再联系。” “那你错了,岳父大人不需要自己联系,我在信阳安排了人手,之音可以联系到。永远不要想着控制男人,信王回朝,张府一定会被反噬。” 张嫣又在思考,朱鼎顺突然向前一步,她这一身华丽的金色衣服非常容易让人产生欲望,张嫣后退两步已经到了墙边。 朱鼎顺贱兮兮一笑,“你看,女人其实没什么底气,只有自己,只有情绪。放弃嫉妒恨,娘娘才能活成自己。” 张嫣眉目一瞪,“做梦!陛下杀了我的儿子,现在又让我抚养别人的儿子,逼着我以后老实做一个菩萨,凭什么?我是张府出身就该死吗,就该被随意摆弄吗?” 朱鼎顺跳过她心中的疙瘩,直接问道,“你想做母亲?” “我早知晓,就凭魏忠贤和客氏,怎么敢残害中宫子嗣。永远没机会,陛下害我一生。” “不一定!” “大逆不道!”虽然骂了,张嫣还是一笑,伸手摸他的脸,“我喜欢你的霸气,充满男子气概。” 朱鼎顺切一声,“娘娘,演的太假了,我虽然女人多,还不至于昏头。” “哼!” “向娘娘求份懿旨,微臣要去仁寿宫,看望李康妃和郑贵妃。” “嗯?你去…呜呜~” 朱鼎顺完成壁咚,离开两步,微微躬身,“微臣遵旨!” 张嫣胸膛起伏一会,似激动似紧张,调整好情绪后,轻呼一声,“来人!” 两位宫人进入偏殿,“娘娘吩咐!” “带大将军去仁寿宫,看望李康妃和郑贵妃。” 这个偏殿很大,被屏风隔断成三间,朱鼎顺跟着宫人到门口,突然扭腰旋转,势大力沉,一脚踢向墙角的帘幔。 咔嚓~ 扑通~ 一个净军胸骨断裂,倒地口吐鲜血~ “啊~” “闭嘴!” 朱鼎顺回头朝呆滞的皇后一躬身,“娘娘,宫里尽是这种大逆不道贩卖消息的人。” 张嫣脸色铁青,一脸后怕,到身边看一眼,“偷窥中宫,来人,沉湖。” 朱鼎顺回身示意两人快走。 两个宫人心惊胆颤,连忙加快脚步离开。 张嫣失去儿子后,有一段时间性情大变,好多宫人被无端打死,后来突然好了。 看来不是真好了,是她在‘行动’,是她知道自己有靠山,知道皇帝快嗝屁了。 寝宫的皇帝很快得到了坤宁宫的消息,小内侍先在魏忠贤身边耳语几句,然后躬身而退。 周王还没回来,天启听后,再次苦笑,“废物,不知道他武艺高强吗,两人待了多久?” “回陛下,仅仅一刻钟。” 天启长出一口气,“张家女拿皇叔没办法的,他去了哪里?” “仁寿宫,大将军求见李康妃和郑贵妃,娘娘同意了。” 天启闭目没有开口,不一会又歪头看着魏忠贤,“魏大伴不去看看吗?” “微臣不敢擅离陛下左右。” “也是,那就别去了,他一旦做事,其他人根本没时间反应,去了也赶不上,准备后事吧。” 魏忠贤猛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抖,软软倒到一边。 仁寿宫不属于后宫,在禁宫东北,需要从乾清殿出来,经过三道门禁,才可以到仁寿宫。 未成年皇子皇女集中居住的宫殿,院子很多,且里面都是禁卫。 靠后的两个院子门前,宫人去敲门通知,朱鼎顺则告诉站岗的禁卫,马上把西宁侯叫来。 禁卫通知头领不用跑步,只需要相邻的门禁摇铃就可以,就像朱三寨的哨子,可以传递很多消息。 宋光夏来的很快,看到负手站在仁寿宫的朱鼎顺,很是吃惊,“解难没有走?” “岳父大人,让禁卫准备一副棺材,李康妃去了。” “嗯?!” “哦,是马上要去了!” 朱鼎顺负手进入旁边的院子,跨中门,过廊道,远远的就看到正堂一个中年美妇,盛气凌人的坐在首位。 回过神来的西宁侯才跟上来,“解难做什么?” “陛下让某些人去探探路。”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入正堂,西宁侯还下意识躬身,朱鼎顺直接到身边… “大胆,到本…” 闪电一拳击向脖子,咔嚓一声,李康妃扑通跌落。 朱鼎顺看都不看自己的战绩,在宫人的惊呼中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西宁侯的大喊,“闭嘴,想死吗?” 不管身后的混乱,负手来到东面的院门口,刚跨进门槛,被西宁侯拉了一个趔趄。 宋光夏满脸焦急,“你疯了,改天,不能同一天。” 朱鼎顺回头呵呵一笑,“岳父大人,你说我为什么可以一个人在京城、在禁宫横行无忌。” “废话,解难营在外。” “没错,七年前,大同府大员对我束手无策,那是因为我们姓朱,他们在权衡利弊。现在也一样,大明朝的贵人凡事痴迷计算得失,早已失去匹夫一怒的资格。” 朱鼎顺站门口张臂哈哈大笑,大声说道, “笑死,一堆废物时刻算计老子,爷爷生在天地间,早已天下无敌。” 西宁侯目瞪口呆看着去找郑贵妃的大同侯,因为他随后还冷言一句,“…皇帝也一样。” 第437章 明朝那些事 郑贵妃可是太皇太妃,差点成为太皇太后的风云人物。 可惜61岁的郑贵妃身边寥寥几名宫人。 柔嘉玉质,婉嬺兰仪,当然不沾边,但很干净,头发梳的齐整,白发不少,发型很精干。 没什么盛气凌人的气势,也不是慈祥的老太太,就是一般人。 朱鼎顺在琢磨怎么问,郑贵妃郑梦境已不悦问道,“大同侯?平辽大将军?觐见本宫如此无礼?” 算了,直接点吧。 朱鼎顺随意拱拱手,“娘娘,您的好朋友,李康妃死了。” 郑梦境很惊讶,看向身旁的女官,朱鼎顺代她解释,“刚死,一刻钟前,死于重拳击打,脖颈断裂而亡。” “去西院看看!”郑梦境对身边人沉声吩咐。 朱鼎顺无所谓,女官撒腿而去,两人也没有开口。 郑梦境眼睑急速忽闪,眼珠子转了几圈,似乎很紧张,朱鼎顺的微笑让她更加害怕。 女官很快返回,“娘娘,院门封闭,内侍出门被禁卫击杀。” 郑梦境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溜下来,女官连忙把她扶住。 “大同侯,大将军,本宫身体不适,改日…” “娘娘,您确定?微臣出了这个门,娘娘可能去和李康妃作伴,当然,只是可能。福王朱常洵却死定了,微臣保证他的儿女也会死…” “朱由校!”郑梦境突然悲愤大叫一声。 不想欺负一个老太太,但更不想浪费时间。 啪啪啪~ 朱鼎顺拍拍手,“太子、四皇子、信王、福王世子朱由崧、最后福王本人,立嫡立长、近支溯源,这是大明皇帝的继承顺位,一个一个来,福王优先。” 郑梦境猛得推开两个女官,眼里湛射精光,“皇帝要死了?” “是!” “哈哈哈~”老婆子突然癫狂大笑,“早和翊钧说过,朱光洛就是个虚架子,他的种坏了,大明朝会绝嗣,翊钧就是不信。” 咔咔两声,朱鼎顺闪电击杀两位女官,郑梦境终于收起了情绪。 “大将军原来是恐吓本宫,国本之争啊,延续三代人也没完,正一派高人早说过,本宫会是太皇太后,本宫的儿孙才是皇帝。” “微臣赞同高人的判断,但娘娘恐怕只能吃到太皇太后的香火,享受不到太皇太后的荣耀,体验不到四十年战争胜利的喜悦。” “哼,哪里来的狂妄东西,滚出去!” 朱鼎顺再次鼓掌,侃侃而谈,“娘娘果然有底气,是什么底气呢?微臣猜是银子,娘娘的儿孙一旦继位,娘娘会提供海量的银子帮他瞬间正位。 娘娘就这么在仁寿宫静静的看着,看着朱光洛死与脱阳,看着朱由校死于体虚、看着太子死于先天气虚,看着大明朝短短十年换三个皇帝? 娘娘是不是非常亢奋?是不是非常得意?是不是已经期待朝臣迎接福王回朝了? 我猜福王也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不会被某人杀掉后,这人到京城立刻就能找到银子。” 郑梦境开始只是惊悚,最后留下两行泪,痛彻心扉一声嚎叫,“我…我儿…” “抱歉,说秃噜嘴了,福王殿下好着呢,看来微臣说对了。” 郑梦境一滞,瞬间恼怒,“卑鄙!” “哈哈哈~” 此刻的朱鼎顺非常得意,说不说随求你,老子掘地三尺,你能藏到哪里,万历真是守财奴啊。 “等等!” 准备出门的朱鼎顺听到一声平淡威严的声音,回头发现郑梦境已端坐椅中。 “太子活不到成年,朱明要绝嗣了,卿家若答应护佑本宫周全,一千万两感谢。” “可以,娘娘先兑现。” “大将军回答太快,看来皇帝真要死了。” 靠~被耍了。 郑梦境又缓缓开口,“都说翊钧专宠本宫一人,王喜姐却是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后,两人前后脚离开,那才是伉俪情深。 本宫是真的受宠,三十年,本宫才知道自己是个玩伴。 他要收拢张居正窃走的皇权,却没什么本事,也没人支持,只能耍赖装死,利用本宫就算了,还利用自己的儿子。 他太虚伪了,大高元殿盟誓(注),骗我立洵儿为太子,你侬我侬二十年,玉盒中的皇帝手书竟然被小虫吞噬殆尽。 玉器的盒子保存的很好,怎么会进虫子,本宫被这么一个小伎俩骗了一辈子。 妖书案,呵呵,妖书案,也许勋贵的西宁侯、英国公更加清楚。 梃击案,若不是东林建议朱常洛的苦肉计,本宫死后永不超生。 大将军也常入宫吧?公侯都无法轻易进入皇城,更别说禁宫。 一个混混,怎么能大摇大摆通过皇城五道门禁,怎么能通过禁宫九禁,出现在文华殿北的慈庆宫? 荒唐啊,勋贵和东林不要脸,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藐视后宫,陷害一对被利用的可怜母子。 嘿嘿嘿,可惜他们不知道,朱常洛父子十三岁就被人玩弄龙卵。 大明朝在位最短的皇帝,还行,好歹活到三十九。 本宫猜朱由校也活不到三十,这不就应验了。 朱由校被奶妈玩弄十多年,本就不该有儿子,就算有,也活不到成年。 信王啊,他还没有造反吗?不该呀,他的养母庄妃都被他想当皇帝的梦给吓死了。 这孩子早被禁宫各种人诱导坏了,小小年纪猜忌多疑、无情狠辣,十二岁就敢勒死伺候他的宫人,若当皇帝,不出几天就会众叛亲离被人弄死。 本宫就算死了,本宫的儿子孙子也会是皇帝,翊钧啊,你骗的我好惨,嘿嘿,可惜还是我赢了。 你做不到,就不要骗我,咱们好好过日子,把一个小户女子玩了一辈子,能显示你至高无上的皇权吗。 这富丽堂皇的禁宫,把女人全部逼成了疯子。本宫就算死,也会拉着朱常洛一脉陪葬,也会有一半大明江山陪葬。呵呵呵~” 郑贵妃先是嫉妒、又是愤恨、接着得意、最后癫狂,朱鼎顺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自己的一生,只觉得浑身发冷。 猛不防被人拽了一下,回头看到西宁侯冷脸示意他赶快走。 没错,是得离开。 两人到廊道口回头看一眼,郑梦境还在主位呆坐,一副灵魂畅游梦境、死而无憾的味道。 倒是人如其名,真的死在了梦境中。 第438章 这些该死的勋贵(上) 李康妃死了,郑贵妃也死了。 就是个后妃,内阁来看一眼,验明正身,上炷香,史册记录一个日子,他们就完事了。 若不是太妃,文官连看都不会看,更没人追究是怎么死的。 后妃出殡是皇家的事,是后宫的事,但也是勋贵的事。 停棺三日,英国公丧事大使,负责下葬。 皇帝只有口谕,连封圣旨都没有,就这么简单。 朱鼎顺被留在了仁寿宫,英国公是正使、他是副使,真tm晦气。 皇帝寝宫,西宁侯言简意赅说了一遍仁寿宫的事。 内侍、宫人被处理了,不可能处理禁卫,闭嘴向来是禁卫的基本素养,不用另外强调。 天启身上满是银针,看起来舒服了不少,无法歪头,眼神发呆,“大将军把太皇太妃骂死了?” 西宁侯重重磕头,“千真万确,大将军说郑贵妃诅咒陛下和太子,太子和四皇子若有意外,他就去河南先让福王一家陪葬。” “呵呵,原来是吓死的。大将军真是,何必为难一个老婆子。” “陛下,李康妃是郑贵妃的人!” “朕知道,父皇也知道,所以当时才求郑贵妃在皇爷爷身边说话,让康妃抚养朕和五弟信王,以免遭遇不测。” 西宁侯咕咚咽一口唾沫,“陛下,先帝死于脱阳,所有人都知道是郑贵妃所害,但碍于皇家颜面…无法追究。客氏也是郑贵妃指使,在…陛下幼年时破坏根基。” 天启不知道西宁侯在给死人安罪名,黑脸似乎瞬间变得暗红,重重呼吸两声,摆摆手道,“皇叔怎么样?有异动?” 西宁侯赶紧躬身,“回陛下,大同侯在仁寿宫闲着无事。” “不,朕是问福王朱常洵。” 西宁侯被闪了一下,“这…恐怕得问问英国公,河南是张府在监视。” 皇帝突然笑了,“朕赞同皇叔娶张府嫡女,当时抱着看戏的心态。朱家人没有蠢货,不可能人人上当。英国公怎么会想到,他七拐八绕竭力降服大同侯,结果给自己抢了个爷。呵呵呵~” 西宁侯顿时无语~ 仁寿宫东院,正堂停着一副红棺,两个宫人在烧纸、续香。 厢房中,张维贤正坐,张皇后和朱鼎顺一左一右。 皇后代表皇家,当然得来主持。 三人就这么无聊的一直呆坐,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落雨沉默。 大明朝为避免后戚干预丧事,没有人能随便进来,就算皇帝派人,也得经过皇后和丧使同意。 丧使全在这里发呆呢。 朱鼎顺上午抓紧时间出宫一趟,中午吃了口便饭,坐的时间太长,又瞌睡了。 到里面值房找了个毯子,把两个椅子对面摆正,干脆架起腿打盹,不一会就响起轻微的鼾声。 捧着热水暖胃的皇后听到鼾声,扭头看了一会,突然扑哧一笑,“舅舅,大同侯真是英武非凡,姐姐好眼光。” 双手抱胸,闭目养神的张维贤瞧她一眼,“娘娘注意身份。” 皇后俏皮一笑,“陛下早上全告诉他了,这个胆大的家伙,在宫里亲我,他想要我。” 张维贤刚闭目,闻言猛得睁眼,精光似乎杀人。 张皇后淡淡回应道,“外甥也亲了他。谁能想到,皇后不如一个强盗的压寨夫人。美女爱英雄,姐姐的眼光最敏锐,我能看出来,姐姐真的喜欢。” 张维贤压低声音,附身到耳边,“你想害死所有人。” 皇后盯着英国公的眼睛,坚定而缓慢道,“舅舅,外甥女要么做真正的太后,要么做一个完整的女人。” 张维贤一愣,“你恨老夫?” “没有,同样的话大同侯也问过,外甥女只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可怜人,怎么会恨舅舅,没有舅舅,这一身华丽也得不到。” 张维贤不再说话,一时又陷入安静。 西宁侯来了,禁卫提督腰牌就是牛,看一眼熟睡的朱鼎顺,再看看两人,绕到耳边低语。 “解难封了侯府,中午才放开,他好像很生气,早上外面的人也调动了,五千锦衣卫和外庄解难营两千精锐靠近京城,同样中午散去。” 皇后也听到了,姐夫小舅子对视一眼,又看看熟睡的人,起身走了,出门前留下一句话,他去守太妃,皇后守太皇太妃。 厢房又陷入安静,皇后自顾自到门口炭盆倒了一杯水,回头到桌边放下杯子,用身体挡住外面的视线,从袖口摸出指甲盖大一点熏香覆盖旧香,盖上炉盖后,得意翘嘴… 香烟升起,得意的皇后猛然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神,椅中的大同侯无声看着她… 安静… 朱鼎顺挪挪屁股,单手托腮看着熏香,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我很想知道答案,这玩意怎么能让男人把持不住。” 张嫣没有说话,依旧呆呆的看着他。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 宫人送来一份素食,朱鼎顺喝完粥,打了个饱嗝,冷风飕飕的,让端饭的宫人在门口竖了一个屏风。 张嫣等视线被挡,立刻起身到身边,附身啃了上来… …她很失望。 大同侯果然没什么反应。 朱鼎顺笑笑,直腰起身,“张嫣,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吗?一个洁白无瑕的女人,若某一天突然低眉顺眼、柔情似水,金钱买不到、暴力抢不到。只有权力可以改变她,朱某想不到,某一天感受权力的滋味,是通过美艳的皇后。张家教导女子,就是教导如何隐忍得到权力?” 张嫣笑了,紧紧靠在身边,眼神火热,很有挑逗,“你要不要?敢不敢?” “你得知道,女色控制不了男人,尤其是来往禁宫的男人。若有人沉迷女色,一定是他想沉迷女色。” 天色昏暗,西宁侯从西院来到东院,整个院子还是那么三五个人,绕过廊道来到西厢房所在的小院。 滴滴答答的声音掩盖不住兴奋,宋光夏叹气一声,退回廊道,瞬间只剩雨声,难怪宫人们没任何反应,老天爷也在替两人打掩护。 廊道站了半个时辰,宋光夏返回西院,对屋中打盹的张维贤道,“大同侯保下了皇后,他是个真正的勋贵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张维贤淡淡一笑,“无所谓,皇后已不能生育。” 第439章 这些该死的勋贵(下) 万历朝禁宫的隐秘,有什么事是西宁侯不知道的? 除了银子,他大概连万历睡了哪个女人几次都知晓。 妖书案,郑贵妃说的很明白,是万历的苦肉计。 皇帝既要在斗争中不落下风,满足他的面子。又要‘投降’册立太子,不至于皇位动荡。 两次妖书案间隔五年,万历告诉朝臣,皇帝还是皇帝,皇帝想立谁就立谁,就算是立朱常洛,你们也应该全部来跪着求我、夸我。 妖书出自武器大师赵士祯之手,实际操作的肯定是西宁侯和英国公,条件应该答应他打造发明的掣电铳和火箭溜,扬名立万。 既能为国本之争弘扬正气,也能名扬天下,得到勋贵默许的赵士祯兴高采烈上当了。 然并卵,勋贵的话也信?人家不认账,他连提都不敢提。 梃击案是朱常洛的苦肉计? 郑梦境还是想的浅,不敢想。 禁宫唯一畅通无阻的腰牌可是禁卫提督,若再加上轮值提督腰牌呢? 反正都是一伙勋贵。 朱鼎顺一直说勋贵才是最有权的集团,这就是原因,这些家伙有没有实力先放一边,他们最有能力改变皇权。 封建社会,皇权就是一切。 万历好阴险呐,通过西宁侯与勋贵合作,把齐楚浙东林玩了三十年。 啧啧啧~ 把大明玩废了。 三天三夜,朱鼎顺与皇后搏斗了几次。 无他,刺激。 又没什么心理负担。 自己不要,勋贵一定让他去死。 听说信王登基后,当时的周皇后与张皇后感情很好,周皇后的话皇帝听不进去,一提张皇后,信王就答应了。 啧啧,玩得花,皇后还是找到了护身符。 至于她的名声,一定恨自己的舅舅,帮助了几次文人,朝臣随手一笔夸出来的。 不愧是五大艳后之一,的确漂亮,有点小聪明。 第三天早上,内侍把两副棺材抬走,从皇城北门出城,去哪里不知道,反正是皇陵旁边。 仁寿宫这两个院子暂时封宫,张维贤去皇陵了,西宁侯带人里里外外把院子翻了一遍,门窗上封条,之前的宫人也消失在世间。 做完这些,他又去了西院。 廊道拐角,被滋润过的张嫣推着朱鼎顺到墙边,“冤家,我有了怎么办?” “娘娘真是大胆,现在才考虑这个问题,当然是生下来!” “他会要了我们的命。” “我听岳父大人说,你做不了母亲。” “放屁,本宫一定可以。” 朱鼎顺没有回答,差不多得了你。 张嫣歪头想了想,“你这几天会在禁宫吗?我想让你疼爱。” “你疯了?对男人上头的女人,还真稀罕。” “不管,只有在大将军怀里,嫣儿感觉自己是女人。” “你是觉得自己抢了姐姐男人兴奋吧。” “是啊,那你到底想不想。” “捎带想一下,抑制不住的想,是两回事。” “狠心的家伙,不管,反正本宫不能便宜侯府的女人。” 两人流里流气说了几句话,嘴上手上都不老实,这种事果然不用教,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听到西院封门的动静,张嫣不舍的吻别,“告诉我,我是你的女人,西宁侯、英国公现在都害怕我,是不是?” “错了,西宁侯一直是自己人,是你不敢信、不敢联系。英国公永远不会害怕我,他的退路有自己的女儿。之音就算小心思再多,她也是真心对我。不过,恭喜娘娘,你现在彻底安全了。” “胡说,他们才是一家人,勋贵眼里只有嫡子,除此之外都是棋子。” 咳,身边突然一声炸响,西宁侯负手出现在墙角,“娘娘该回宫了!” 张嫣整理整理发型和裙摆,西宁侯又道,“守灵三日,娘娘应该疲惫不堪,疏于打理。” 皇后脸色一红,的确,她吃的好、睡的好,还光彩亮丽、美艳动人。 犹豫了一会,也不知怎么好。 朱鼎顺笑着拽下几缕头发,张嫣突然一愣,不顾西宁侯在身边,抱着他激吻,然后扭头离去~ 两人看着张嫣进入门口的凤辇,佯装无精打采,在百多名宫人的簇拥下而去。 西宁侯和朱鼎顺在廊道中站了一会,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朱鼎顺没什么可纠结的,大大咧咧道,“这女人与之音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的男人不仅忌惮她,还利用她,把她的性格变了,好像禁宫的女人都结局都一样。张家培养女子有什么诀窍吗?若都是这样,除了我,谁能架得住,难怪成国公一系被活活玩疯了,定国公一系被玩成了附庸。” 西宁侯看看天色,连阴天终于快结束了,明天一定艳阳高照。 “别的公侯府邸书房都是妻妾打理,张府的女子都在书房学习,一天到晚接触勋贵的隐秘,她们不外嫁。” “不错,这是潜移默化的认知教育。” “之音会被困在府中?” “嗯?岳父大人为何这么问?那可是我老婆!” “没什么,姐夫让我问一句。你是男人,怎么会被女人困住。” “不一定,放纵的滋味果然让人欲罢不能。” 这是挑衅禁卫提督,西宁侯眉头一跳,显然恼了。突然摆拳甩了过来,朱鼎顺一个铁板桥后仰闪开~ 宋光夏恼怒鞭腿,朱鼎顺再躲~ 五十多岁的西宁侯好胜心还很强,扭身势大力沉举拳砸过去,猛然看到一根寒光闪闪的尖刺抵在胸前。 “该死的,大逆不道,你带凶器入宫?” 朱鼎顺笑着把铁刺插回靴子,“岳父大人搜过吗?没有!这就是禁宫,这就是权力,这就是皇权。小子终于懂了,规矩是强者给弱者套的枷锁,感谢两位岳父大人教诲。” “混蛋,这里是禁宫!” “是啊,小子现在是太保,朱三寨若放手,皇权顷刻倒塌,两位岳父大人会被砸死吧?” 西宁侯停顿了一会,“裕竹的孩子会封个侯还是伯?” “怎么都行,只要她开心。您别打岔,太常寺、光禄寺在皇城都有衙门,尤其是光禄寺,两位岳父大人完全把皇城和宫城控制在手中对不对?你们谁离开谁也不行,魏忠贤那个傻叉以为自己控制后宫,早被你们渗透成筛子了吧?” 西宁侯看他一眼,吭哧一笑,“没错,后宫的女官、宫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是我们的眼线,她们是秀女。秀女与宫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宫外还有家人,她们很好控制。” “哈哈哈~”朱鼎顺仰头大笑一声,“岳父大人,郑贵妃的依仗是什么?万历的秘密是什么?你们怎么不知道。” “那是老夫不想知道,去看看就知道了,养心殿和毓庆宫的内侍宫人死了一茬又一茬,傻子都知道有鬼。” “哦?说说看!” “无非是朱常洛一脉若有异常,朱常洵可以登基的手书,或者郑贵妃入皇陵等誓言。先帝骗郑贵妃的话多了,我哪知道他把哪一句写了下来。” “啊?!” 朱鼎顺拔腿就走,内心大骂,自负又该死的一群勋贵。 第440章 皇叔可为王 乾清殿广场的大门口,朱鼎顺与老师袁可立相遇。 他刚面圣出来,抱着一堆奏折。 “解难,朝堂人事刚刚完成变动,陛下又病了,辽东若没什么大的变动,你报喜不报忧吧。” “学生听老师吩咐,内阁谁留下了?” “冯铨!” “为什么?因为我打了他?” “陛下指定留下他,大概认为他与周延儒是至交。江南朱国祯、周道登预计七月底才能回朝,周延儒在九月或十月。” “学生不感兴趣,老师做主吧。京营练兵无效,且辽东无需增兵,学生觉得无需耗费钱粮,内阁应停止三万京营行军饷银发放。” 袁可立很满意他的回答,朱鼎顺看老头消失在拐角,迈步进入乾清殿广场。 这位一定是天启的托孤大臣,能‘制住’大同侯的人,肯定会主宰内阁一段时间。 勋贵有事瞒着老子,虽然没什么兴趣,但知道一次就得‘教育’一次,这次让你们失去‘新军’。 皇帝转移到了偏殿,四周点了几个炭盆,又用铜管引向窗外,这是常驻的信号。 见礼过后,朱鼎顺被赐座。 “陛下看起来神色好多了。” 天启微微一笑,“针灸果然有用,畅快很多,天气好转就没问题了,朕也算复朝,大将军再留几天,还是到前线吧。” “微臣遵旨,的确该走,总不能大军前出,主将还在京城。” “皇后处理丧事黯然伤神,看起来颇为辛苦,皇叔看出什么来了?” “兔死狐悲!” 身边只有周王,皇帝对答案很满意,笑着点点头,“两个太后终有一个为主,大明已有先例,朕不好多做安排。皇叔能劝她安心归隐更好。” “微臣职责所在。”朱鼎顺痛快答应了,又拱拱手,“陛下,微臣能去养心殿和毓庆宫看看吗?郑贵妃到底有什么倚仗,微臣非常好奇。” “用不着,父皇和朕已经把能动的都翻过了,没什么手书。” “嗯?!” 天启好像更加满意他的反应,“皇叔可为王!” 这话听着怪不好意思,朱鼎顺摸摸鼻子,“陛下说的哪里话,代王死得不能再死,代藩若再出现,微臣无法向兄弟们交代,也无法向死去的母亲和奶奶交代。” “不是代藩,皇叔是圣人,圣人当然为王。” “啊?!” “呵呵,这是皇儿的事。” 画大饼啊,陛下您这招只会令人生厌。 天启现在对朱鼎顺是又倚仗、又信任,比张嫣对他的信任还大。 一个是社稷之臣,一个是鱼水之乐,不能比。 “皇叔自便吧,朕答应你,只要收复辽沈,封公圣旨立刻就到,次功封侯,副将封伯。” “兄弟们真不执着于爵位,刚才微臣已向老师建议,京营既然练兵无用武之地,无需耗费钱粮,勋贵已明白,他们废了。” “善,大将军这是谋国之言。” “陛下无需挂念辽东,安心养病,微臣告退。” “等等,皇叔应该去后宫转转。” “后宫?” “上次在坤宁宫时间太短了,对皇儿不利,对太保不利。这几日皇叔若不想离开,那就每日进宫看看皇儿。太保应与皇儿和睦多处。” 朱鼎顺看着此刻无比真挚的皇帝,只想马上溜到辽东。 这事闹得。 才分开好不好? 好在这次有魏忠贤! 朱鼎顺极不情愿的向坤宁宫挪去。 魏忠贤一脸谄媚凑到身边,“大将军想要什么封号?陛下让奴婢问问。” 皇帝的雨露也就这么点了,朱鼎顺懒得想,“随便吧。” “呃~奴婢一定会替大将军讨封,圣人的郡王封号还是得符合心意。” 朱鼎顺脚下一顿,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封王?” “是啊,陛下昨日已经当着勋贵、阁臣、周王的面口谕,皇叔兵事无双,天下无一合之敌,着书立说,独成一体,大明文有王阳明,武有朱鼎顺,皇叔可为王。” “放屁,陛下刚才明明说封公。王阳明也不过是追封了个侯爵。” “呃~大将军,那是赏功,太子登基,您就是郡王爵,大明兵圣。” 朱鼎顺一个趔趄,雷在当场,天启好牛掰,好绝的手段。 ‘皇叔’当然可为王,朱姓大功封王,好像真没有障碍。 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皇帝真把朱鼎顺钉死在圣人位了,难怪西宁侯刚才问宋裕竹的儿子是侯是伯。 原来岳父大人在讥讽他偷欢,没有关注正事。 ‘圣人’不会世袭罔替,下来有公爵、侯爵、伯爵分府? 王不王的无所谓,会不会影响计划呢? 皇帝就这么制衡?也不像呀! 若自己是皇帝,绝对不会靠虚无缥缈的圣人名声制衡。 还有什么更绝的后手呢?真是烦人,咱就不能明说嘛,你讨厌文人隐晦,结果您自己也玩上了。 魏忠贤看大将军突然坐在坤宁宫的石阶上不动,以为他兴奋了,在想封号,也没有催,谄笑着进宫抱太子去了。 午饭时间到,朱鼎顺回神后看到的是张之音。 她坐着内侍的小轿,从西安门入皇城,走北门后花园到禁宫。 张之音来到身边蹲下,双手扶着他,似兴奋又似害怕,“夫君,您应该去看看殿下。” “之音,也许你更擅长,陛下准备怎么制衡一个圣人呢?” 张之音靠到耳边,“夫君多虑了,圣人不会制衡,大将军才会制衡,您胜利之日,就是辞去大将军之时。” “有道理,但这是脱裤子放屁。” 张之音想不到了,就这么陪他尬着。 坤宁宫的内侍和宫人被‘刚起床’的皇后打发走,袅袅来到两人身边,“太保大人是不是忘了正事?姐姐也来吧。” 魏忠贤抱着太子在朱鼎顺面前逗乐,某人突然问道,“他为什么不说话?这马上快三周岁了吧?” 九千岁被问住了,皇后从他手里接过,“太保无需担心,禁宫的皇子说话都迟,因为没人敢在他们面前叨叨,嫔妃又不会时刻接触。” 残酷! 哇~ 太子突然大嚎,“母…后、母后…父皇、父皇…” 咦?朱鼎顺内心大乐,原来是称呼太复杂,不是叠字的原因。 张皇后呼喊奶妈,太子到隔壁吃饭去了,四人顿时无话可说。 朱鼎顺坐到旁边锦墩,“娘娘自便,微臣待一个时辰就走。” 魏忠贤觉得待着不合适,躬身而退。张嫣突然笑呵呵到身边,“皇叔可为王,冤家听说了吗?” 张之音惊恐的看着皇后掰开他男人的胳膊,坐到了怀中,她完全懵了。 “听说是听说了,夫人不知道后手,娘娘能赐教吗?不要像上次说虚话骗我。” “你看,我还是有用的。”张嫣当着表姐的面,亲吻他的男人后,得意扬起下巴,“皇叔可为王,制衡王的当然还是王,一个不行就两个。” “不是老子小看他们,就…” “王不王看权力,不是看爵位。他们不知道,您在禁宫还有一位王,太后不就是女王吗?对吧,姐姐!” 张之音机械般点点头,张嫣又笑了,额头顶着额头,亲昵的放肆。 “冤家,你是我的王,我是你的王,我们王配王,你把我带出禁宫,我把你带到金銮。” 第441章 自负的大漏洞 哈尔总算完成了心愿,在他与张嫣玩闹的时候,生下一个男孩。 借着朱鼎顺在京,一个劲闹着回哈喇慎。 朱鼎顺答应了,百天以后就回。 看望哈尔一会,来到东面,顾芊芊是真令人发愁,越来越胖了,还带着浮肿,这几天偶尔喊痛,也没有生产迹象。 朱鼎顺生怕她有高血压,握着手安慰了半天。 小姑娘倒是很勇敢,“夫君不要为妾身担心,哪个母亲不是这样过来的,妾身就是很饿,管不住嘴,您放心,一定给您生下来。” “芊芊要做母亲了,咱就要一个,以后别遭这罪了,你好好教育他。” “夫君真好,侯府的孩子都是生母自己带。” “呵呵,母亲当然带自己的孩子。” 张之音到身边碰碰他,示意郎中来了。 周王带着三个太医进门,挨个看了一遍,这些良科圣手们都无话可说,“一切安好,迟几日早几日很正常。” 朱鼎顺点点头,又安慰顾芊芊几句,起身来到门外。 “族叔,有点经脉上亢,这位小婶婶可能三五天内会吃大苦头。” “殿下能看着点吗?” 周王顿时很为难,侯府的稳婆不少,禁宫的也派来几个,镇远侯府也有,他还要守着皇帝呢。 朱鼎顺没有为难他,摆摆手让他带太医离开。 这么多孩子,没有一人生产在身边,那就守着这个生产完再走。 两人回家后,张之音在他身边很局促。 他在正屋发愁,孩他娘坐身边也有点紧张。 朱鼎顺感觉她内心戏太多,怕想远了,随意问道,“岳父大人为什么说,皇后无法再次生育?” 张之音看他一眼,犹豫着道,“太医说死胎损宫。” 朱鼎顺冷笑一声,“胡说八道,张嫣美艳动人,肤色嫩滑,激素分泌…总之正常,她告诉我,皇帝五年没有碰她。” 张之音没有说话,朱鼎顺继续道,“工坊亲卫有很多手铳,我和兄弟们打个招呼。若皇后有孕,能瞒就瞒,不能瞒你让亲卫把魏忠贤全家都绑了,逼他把起居注修改一下,日期能有多近改多近,依旧不要告诉皇帝,不要对外宣布。与西宁侯商量一下,最好悄悄生,送出来你养。” 张之音顿时结巴起来,“夫…夫君…” “别紧张,我是怕万一。你看你们,谋划一件事七拐八绕,真做起来瞻前顾后。反正太子已定,就算是嫡子,朝臣也不会接受一个遗腹子坐龙椅。” “妾…妾身是问皇帝…” “能不能扛过今年,的确是个问题,肾衰说崩溃就崩溃,这几天治疗效果越好,证明皇帝身体越不行。因为天气放晴了,并不是针灸有多大效果。他连天气变幻都抗不住,可见也没多少时日。” 张之音无话可说,过一会,鼓起勇气问道,“夫君喜欢她?” “张嫣?喜欢这事怎么会出现在禁宫,我是觉得好玩,故意刺激岳父大人和勋贵,他们总以为自己有后手,一件一件摆出来,一件比一件垃圾,老子是不想搭理他们,懒得抢那一点点可笑的权力,不是敬佩他们、更不是害怕他们。” “夫…夫君是不是觉得,皇后比素素还漂亮?” 朱鼎顺点点头,“人靠衣装,皇后美艳超素素很多。素素是京城第一美,皇后就是天下第一美。” 看张之音一脸黯然,把她拉过来坐身边,“这下你知道,禁宫是什么地方了?张嫣十句话就有九句半是假的,每个字都半真半假,不要把她当表妹看,更不要以为她是一家人。” 大小姐缓缓靠身上,用力抱着他,留下两行泪抽泣,“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叫我表姐的时候,我也吓坏了,爹爹又说…又说是表姐。” “说起来就气,岳父大人是真的麻烦,到现在还想控制我,皇帝都不敢随便制衡,张府却时时刻刻想着制衡女婿,md。” 朱鼎顺恶狠狠一句,反而把大小姐逗笑了,刚要开口,虎子带着孙传庭从照壁前绕了过来。 大小姐没有动,依旧靠在身上。 朱鼎顺也顺势揽着没有推开,一个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一个认为这是‘家臣’,得显示侯夫人的地位。 “下官拜见侯爷,见过夫人。” “脊梁兄,塞外吹黑了,面圣了?” “回侯爷,下官已坐堂。” 张之音的手被猛然一握,差点让她喊出来。 “坐吧!” “不敢,还请侯爷训示。” “好吧,做好自己的事,脊梁兄认为京城多久能像三寨一样,人人安居乐业,成为天下第一富庶之地。” 孙传庭一直低着头,此刻再次躬身,“下官以为三年足矣。收复辽沈,侯爷即将为王,期待侯爷回朝着书。政治与经济,下官多次拜读,受益颇多,恨不能拜师。” “呵呵呵,咱们不需要这么生疏,本官守灵三日太累了,脊梁兄以后多与兄弟们坐坐,反正你与他们很熟。” 孙传庭大跪磕头,“侯爷随时吩咐,下官告退。” 朱鼎顺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把虎子招手叫回来,“马上让鼎三和顺一到侯府。” 虎子走后,朱鼎顺突然一身冷冽,张之音想到了什么,同样有点不知所措。 鼎三先来的,顺一随后而来,路上听说孙传庭到侯府,鸡贼的两人马上想到了什么。 大漏洞啊。 笑死! 突然明白皇帝为何对自己狠‘信任’了。 从来没想让孙传庭做‘家臣’,因为他是朱明二百年养士的死忠,绝不会做家臣,死也不会,只能用开疆拓土的‘理想’笼络。 兄弟们不知道这个性质,都怪自己当时狂妄,把他们误导了。 孙传庭回京也没有好好商量,他可能以为自己和他一样,是绝对的‘忠臣’,与皇帝把底细都交代了。 这家伙对三寨的什么事都清楚,难怪皇帝说‘皇叔可为王’。 皇帝没时间,来不及、躺平了、放弃了。 朱三寨既然不得不王,只能把他抬起来,抬得高高的, 把来龙去脉与两人简单说一遍,鼎三立刻示意抹脖子。 放屁,皇帝已经知道了,有人也知道了,抹脖子除了证明自己胆怯,没任何意义。 第442章 老子不想搭理你们 孙传庭知道什么呢? 三寨的后勤底细,军械底细,人员底细,塞外人脉底细,还有熊廷弼。 还好,京城和江南的事都不知道。 朱鼎顺低头沉思间,张之音猛然说到,“夫君,彩云彩霞并没有送到侯府,她们被灭口了。” “这点屁事证明不了什么。”但朱鼎顺随后冷声道,“鼎三,侧面打听一下,王允成和他说了什么话,但凡多说一句,送他上路。这老头只会想、不会做。除了监视高攀龙,没什么用。” 前院亲卫突然来报,核心勋贵集体到侯府。 朱鼎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老子不想搭理你们,非要拉老子‘入伙’,让张之音先去接待,等会再去。 张之音一走,鼎三就活跃了,“大哥,兄弟们得回去一个,刘二叔顾不上三寨事务。” “嗯,让顺五回去,传令鼎五练兵期间,把三寨的人手筛一遍。” 顺一摇头,“大哥,这事他做不了,我去吧。” “你去就漏风了,所以才说让鼎五筛一遍。本计划让夫人去的,可惜皇帝可能驾崩,京城不能没人。” 几人无语,朱鼎顺再次一笑,“对了,我睡了皇后。” 三人猛得瞪眼,朱鼎顺切一声,“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她是之音的表妹,也可能是美人计,或者说,是皇后睡了我。其实这个不重要,若皇后有孕,一定是我的,你们注意配合夫人保护她。” “大哥,谁的美人计?皇帝,还是勋贵?用皇后施美人计?” “美人计当然得天下第一美来做,试试不就知道了,明日在坤宁宫睡她一睡。鼎三派个兄弟,到江南把熊大叫回来,那边留下范掌柜和陈尔东就可以,这种复杂的局他更兴奋。” 三人对老大的大胆顿时只剩下佩服,个个无语。 中院客房,英国公这次带的人很少,只有四个勋贵,西宁侯、永康侯、镇远侯、定西侯,这才是核心阴货。 朱鼎顺进门后,张之音按规矩回避,被他拉住,两口子坐到一侧。 “岳父大人,我和张嫣的事,是你故意为之?” 这么直入主题的谈话,张维贤适应了,闻言淡淡微笑,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蠢?你能看明白张嫣,别人就看不明白吗?老夫有什么动机对自己唯一的女婿用美人计,你越想不到的人,越可能用。” “还真是被利用的可怜女子。皇帝这是拿捏我的名声,让岳父大人节制我?” 张维贤摇摇头,“嫣儿的事得和你说清楚,当初是她自己非要参加选秀,她太漂亮了,不需要费多大劲,皇帝一眼就相中他。 可惜操作仓促,魏忠贤的厂卫还是发现了问题,那时她已有孕,陛下竟然想溺杀中宫,幸好光夏发现及时,老夫思虑再三,不知皇帝知晓多少,为免更大的麻烦,只能说实话保她,但陛下不接受中宫出自勋贵,皇帝实在够狠,把自己的儿子杀死了。 至于节制,老夫已节制不了你,这天下没人能节制解难营,除非解难营自己发生问题。” “小婿猜也是如此,皇后名义上的父亲被莫名其妙削籍遣返,竟无人吵吵,更无人保他,只能说他被抛弃了。” “解难,只要朱明还是朱明,皇帝正统无碍,你放肆点无所谓的,皇帝没有那么小气。 解难最大的优势就是心怀天下,这与皇帝不谋而合,皇帝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他制衡你的除了名声,没有其他东西,恰好,你的出身把你捆住了,放肆一点,大伙反而放心。 兵圣,这两字就是最大的制衡,一个兵圣,着书立说再有理,也会被归类到兵法,你动摇不了士绅,因为你无法挤掉孔圣人。” 朱鼎顺消化了一会,总算明白了他们的逻辑。 但是你们不知道,没有造反,一是有外患,会便宜蛮夷。二是没粮食,不想死太多人。 等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一秒钟也不陪你们玩。 张维贤看他突然一脸轻松,嗤笑一声,“解难,权力的滋味如何?是否蚀骨损脑?是否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嫣儿反正是个空架子,她也不会有孕,过个几年,偷梁换柱到侯府吧,不,到时已是兵圣府。” 朱鼎顺也哼笑一声,歪头看着他,“岳父大人用一个女人来和小婿谈条件?” 张维贤正正身子,“嫣儿是绝色美人,你战功无双,这是应该得到的奖赏。在坐的才是核心,定国公、成国公从来不是,解难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诸位里里外外把皇城控制在手里。禁卫忠于西宁侯,是因为他们的武职由都督府安排,两位岳父大人不仅能拿捏他们,还能拿捏他们的长辈。 皇帝以为西宁侯是皇家的人,只能说一半一半,宋家也得传承。 至于另外三位侯爷,其实五军都督府用不了几个人,岳父大人一个和五个没区别。但几位侯爷除了京营,还有别人抢不走的职位,提督太仆寺、太常寺、光禄寺、上林苑监。 太仆寺,很容易让人忽略的衙门,可它是京营的马匹来源,后勤来源,钱粮来源,同样,上林苑监又监管了皇庄皇田。 五位前辈不仅掌控皇城的吃喝拉撒,也掌控京营的吃喝拉撒。 岳父大人,小婿突然想知道,这事什么时候演化成这样的?” 张维贤看他一眼,轻轻拨拉茶杯,淡淡的自信,“解难应该猜到,爷爷支持张居正,他自然得支持爷爷。” “呵呵呵,文臣在挖皇权的脚掌,勋贵在挖皇权的后跟。” “辽沈大胜,解难营就是京营的一部分,你也是勋贵,且以后是勋贵的领头人,这些事你必须知道。老夫现在只是暂代,勋贵只想传承,不会动摇皇权,只要陛下信任,咱们一直在身边,除非陛下与勋贵为敌。” 朱鼎顺点点头,看他们一眼,“诸位前辈知道我为什么击杀康妃和郑贵妃吗?” 四位侯爷此刻完全由英国公代劳,全部沉默不开口,好习惯! 张维贤淡淡道,“为陛下驾崩做准备,权倾半朝。” 朱鼎顺笑了,“错!小婿从来没想过权倾朝野,一天都没想过,杀她们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清场,满足好奇的同时,斩断一些磕磕绊绊。” 西宁侯猛然又看到了仁寿宫的朱鼎顺。 大同侯平举双手转一圈,浑身散发浓烈的自信, “我要出征了,有些话和诸位前辈说清楚。朱三寨早已天下无敌,老子不想搭理你、你们、他们。朱三寨眼里只有日月山河、只有万里外的大敌、只有煌煌民族传承!” “解难!”张维贤低吼一声。 “岳父大人别紧张,朱三寨强大,强大到无人敢刺杀的地步,我还会怕制衡吗?若真有人能制衡,朱三寨早死了。” 有道理。 没什么可谈的,一方得不到,一方懒得要,几人早已一体,没必要意气之争,闹到翻脸地步。 迫于大同侯的压力,几人又坐了一会。 最终喝三杯,表示勋贵内争结束。 朱鼎顺刚想休息,东面顾芊芊一声一声的喊痛。 侯府刹那热闹起来~ 大概寅时,怀里抱着一个八斤重的儿子。 顾芊芊已昏睡过去,她的双手双脚被稳婆扎的全是针眼,生个孩子,昏过去好几次。 简直是奈何桥踏青,以后不能要了。 儿子一出,好像催他离开,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做呢。 皇帝不上朝,皇城门口都是‘签到’的大员,听说侯府又多了一个子嗣,大伙连连拱手祝贺。 朱鼎顺与他们挨个敷衍几句,来到乾清殿。 皇帝还没醒,圣谕太保入宫可随时到坤宁宫看望太子。 天色刚刚发青,刚起床的张嫣看到朱鼎顺有点愣神,再看到他眼里的火热,差点被瞬间熔化。 仅剩的一点理智驱散宫人,立刻被某人抱起,脑袋轰一声,早忘了什么皇后,什么坤宁宫。 日上三竿,两人依旧在锦榻。 几番云雨,张嫣眼神迷离,朱鼎顺低低说了几句话,她也不在乎, 张家女就会这一套,两人又玩闹一会,穿衣时张嫣依依不舍告别,“我等你,我给你生儿子,日夜在一起。” 朱鼎顺不置可否,微笑着问,“陛下会把我们的丑事告诉谁呢?” “管他呢,只要我们开心。” “呵呵,我不开心。” “我猜到一点点,但没你这么胆大,陛下早把我扔了。就算死,我要死在郎君怀中。” “好好说话!” “周王、信王、太子生母皇贵妃、可能还有袁可立,就是不会有勋贵,皇帝知道他们什么也知道。” “哎,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事,没有愤怒、没有爱恨,这与杀死自己没区别,毅力令人佩服。” 朱鼎顺穿戴整齐,张嫣还给贴心梳头,她自己却半耷拉着衣服,两人最后吻别,耳边低语一句,她眼神大亮,连连点头。 就是个女人,一个不知道自己被所有人废掉的女人,有什么错呢。 乾清殿偏殿,天启满背银针趴着,侧脸都是微笑,看起来精神不错,朱鼎顺顿时也神清气爽。 “陛下,微臣要走了。刚才还与皇后说,陛下大义大勇,圣君在世,古往今来首屈一指。” “哦?皇后怎么说?” “她说陛下得保重身体,大明煌煌万世,陛下是中兴圣君。” “哈哈哈,这个尊号不错,魏大伴、周王记一下。” 皇帝心气舒畅不少,吃力扭头,笑着对他道, “圣君在世,当然有圣人陪伴。皇叔姓朱,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以后共享太庙的朱家人。虽然是句废话,朕还是想说一句,骄兵必败,朕等皇叔的好消息。” 朱鼎顺突然给皇帝下跪,“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陛下保重,微臣告退。” “好!”天启神采奕奕,不顾满身银针,大力一拍锦榻,“日月山河有你我之功,皇叔定为大明兵圣。” 第443章 不一样的斗心眼(五卷起) 七月二十,哈剌温山南麓迎来天启七年的第一次霜冻。 北方的冬季就是这么凶猛,说来就来,今年夏季尤其短。 顺四快疯了,仅仅一个月,女真又来了一次,且这次比上次人更多,至少六七千人。 黄金大帐两万人分四路防备,还是被抢走万余只羊,三千匹马,两千多户牧民被劫掠,连影子都没逮住。 察罕浩特东北两个方向二百里已成无人区,被劫掠的牧民只能到黄金大帐,反正有赤峰城和海兰珠城供应物资。 正是准备冬季粮草的关键时候,损失远比看起来大。 沼泽西边,西拉木伦河北岸的中军大帐。 生闷气的顺四一脸涨红,在营门口等待,等会还不知道被怎么嘲讽呢。 未时中,南边烟尘滚滚。 顺四在了望台拿望远镜看了一下,除了鼎二、顺二带领的一万兄弟,还有一万京营。 他知道两万人援军北来,解难营已经进入草原十天了,西边还有鼎一率领的五千人呢,想不到前面的将旗是大兴伯。 宋裕本也来看老子的笑话? 望山跑死马的草原,申时大队人马才来到河畔,立刻在南岸一溜扎营休息。 人家不进察哈尔驻军大营,顺四极不情愿的过河,来到中军。 宋裕本一人在石头上端坐,鼎二、顺二、顾肇迹、蒋秉忠四人在列。 主将身边立着尚方剑,顺四一个激灵,大哥来了? 看一眼尚方剑,顺四老老实实躬身,“末将察哈尔驻军朱西四,拜见大兴伯。” 宋裕本歪头一个示意,顺二不情愿起身,一刀鞘打在顺四左腿,“大哥罚你愚蠢。” 顺四不敢挣扎,右腿再次来了一下,“蠢货就不知道抬头看看吗?两万人杵在北面像个傻子似的。” 双腿火辣辣的疼,顺四挣扎站起来,颇为不服,“抬头看看是什么意思?” “就是抬头看看!” 宋裕本不想让兄弟俩这样无意义的交流,起身拽了顺四一下,到大帐门口指指天空。 顺四疑惑抬头,有什么? 正想询问,猛然看到四只大鸟在营地周围盘旋,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望远镜。 “卑鄙,混蛋,无耻,去n娘的!” 顺四破防大骂,把几人看得一脸嫌弃。 他们哪知道顺四的憋屈,骂两句也无法解恨,顺四又狂叫,“老子明天毒死这帮禽兽。” 宋裕本总算开口了,“听说这些鸟只吃主人喂的肉。” 顺四脸色涨红,顺二拍拍他,“算了,大哥说东海女真、野人女真、鄂温克等哈剌温山千里内部落都有这玩意,鞑靼人也有,只不过他们近些年作战丢掉了。” “以前他们怎么不用?” “吃一堑长一智呗。” “这tm还怎么打,这些混蛋把我们的行踪摸的清清楚楚。” “大哥让两万人来北面驻防,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不对吧,大哥会用这么呆的战法?” “我哪知道,大哥还在宁远,教育袁崇焕呢。” “教育袁崇焕?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大哥说了,每迟一个月,解难营的实力就暴涨一倍,女真怎么玩也玩不起。” “大哥到底在做什么?不能把我扔到察哈尔,军情都不让知道吧?” “呃~大哥原话,他得换换脑子。” “哦!” 宋裕本听两人拌嘴微笑,顺四突然结束,让他愣了一下,不由疑惑问道,“顺四将军听懂了?” “是呀!” 宋裕本瞬间懵逼,不过他又拱拱手,“何解?顺四将军能否赐教?” “大哥在换脑子。” 看大兴伯吃瘪,顺四嘿嘿一笑,“大哥应该是在京城玩阴谋了吧,他只不过在休息罢了,说明在酝酿大战,也就是说,咱们没什么事。” “哦?一句话就能看出这么多来?” “大兴伯在塞外住两年也能,看来鼎一另有安排,这家伙在赤峰东面百里窝了半个月,心急火燎东出,却一步没动。” 宋裕本抚掌大笑,“错了,我们要进攻,没有粮草后勤,必须速战速决。” 顺四眼神一亮,“奴酋想提前发动大战?” 宋裕本欣慰点头,这些家伙是一个比一个聪明呀,不知道朱鼎顺怎么教育的。 收起感慨,宋裕本轻咳一声, “明日四万大军分四路齐头北进,彼此相距五十里。 解难营一万人后日清晨急速向东奔袭,占领查干湖与嫩江之间的狭窄通道,堵死女真人的回路。 同时向南佯攻,但不得进攻辽东边墙。本官带京营、察哈尔驻军和黄金大帐共三万人继续向北,寻找女真主力。” “末将领命!” 虽然领了将令,顺四有点不懂,“北面抓不住主力呢?一直向北可是近千里才能被大山堵死,我们带多少粮草?是不是从查干湖再次奔袭原来科尔沁牧场较好?” “不需要,我们的任务是确定北面有没有伏兵,若有,得查探到伏兵在哪。” “好家伙,伯爷,哈剌温山千里,别说一万人,十万人也找不到。” “错,大军进山躲避必走河谷,白城北二百里是淖尔河、再往北二百里雅鲁河,再往北四百里诺敏河,都是几百里大河谷。” “那我们如何确定有没有…”顺四说到一半住嘴了,拱拱手道,“末将明白了,看来带干粮就可以。” “是啊,大将军说,这种斗心眼很累,但踏实,不会有反复。” 顺四不懂他的感慨,宋裕本也不再说,挥手让几人去准备。 顾肇迹就是顾芊芊的哥哥,蒋秉忠是定西侯小公爷,自然也是大同侯妾兄,五人到另一边联络感情去了。 宋裕本则掏出一张拓印的地图,仔细丈量起来。 京营练兵一年,人人憋了一股劲,七月初五直奔锦州,结果被赵率教分走一万步卒,两万人被撵进了草原,初十又收到军令,大将军亲卫头领虎子到草原,赏了每人十鞭子,让他们抬头看看天上。 所以,他们只是比顺四早几天知道天上的鸟,大家都蠢,不用笑话。 但宋裕本猜,鼎一的那五千人才是杀招。 因为解难营这几人都说鼎一的人以一当十,他们都想回东寨,可惜老大这次让鼎五回去了。 第444章 真正的为传承而战(上) 七月二十二日,大军出发第二天。 解难营一万人在嫩江狭窄的通道遭遇斥候战。 对面死伤二百人,这边死伤一百人,顺二和鼎二立刻集中仅有的一千燧发铳,专职推进做斥候。 用了一天时间,击毙二千人,才占领通道。 立刻…开始捕鱼! 距离通道二百里的南面草原,代善带着两万人严阵以待。 七月二十三,等了一天解难营都没有南下,火器犀利的斥候前出五十里,距离他们远的很。 宁完我翻看了一堆奏报记录,眉头紧皱,“贝勒,不对,他们去了北面!他们猜到北面有人。” 老子当然知道,代善发愁的挠头,这里只有他本部五千人,剩下的一万多人很杂,还有五千多新军。 代善猜朱鼎顺肯定想不到辽东现在只有一万骑军,剩下的全是步卒,九成是汉军,大规模进攻保准崩溃。 大汗玩的好一招空城计,这三个汉人真他娘的会玩。 “报!” 大帐外一声大喊,斥候进帐大跪,“贝勒爷,解难营在捕鱼,北面只有一万人,三万人去了哈剌温山。” “捕鱼?”宁完我又跳了出来。 “是,就像去年冬季一样,他们在用火器捕鱼,查干湖不时传来炸响。” 代善摆手让斥候出去,立刻下令明早寅时出发,全军强攻解难营。 宁完我等大贝勒下令后,钦佩躬身,“贝勒一心为大金,定然…” 代善立刻打断,“别拍马,大金国没了,哪还有什么大贝勒,老子比你清楚。大汗只是改女真为满族,还没改国号,他需要一场大胜。” 宁完我讪笑一声,收起谄媚的表情,重新说到,“贝勒爷,我们必须击退解难营,让他们把人从北面撤回来,那里是大金国的希望。” “我看很难,老夫带的这两万人,死个三五千就会出问题。” “就算败,也得让解难营来追,这样也能证明他们放心后路,北面只是去剿匪探路,而不是想到有大军。” 代善歪头打量他一眼,冷哼一声,“听说你好赌?” 宁完我拍拍袖口,风轻云淡道,“小赌怡情。” “怡个蛋,这是五万人的大局,是大金全部家当。” “贝勒爷有误,是大金七成家当。” 代善被他这样子呛得哼哼一笑,“七成家当,赌四成胜机?” “目前是四成,一个月后就是六成,两个月后就是八成。” “哦?老子还以为你说十成十的胜机。” 宁完我突然郑重躬身,“贝勒爷,奴才受大汗知遇之恩,大金和明朝为传承而战。奴才也为传承而战。十年前,奴才只是辽阳一个被贪官污吏盘剥快饿死的穷秀才,如今世职备御官,奴才必须全力守住这份基业。” 代善听完也拱拱手,略微感慨,“是啊,为了传承而战,这两万人死光也得保护那边,以便让明朝放心攻伐辽东。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像三十年前一样,族人回大山里摸鱼捡蘑菇。” 七月二十四,宋裕本已在位于西拉木伦河北面六百里的山脚。 一望无际连绵不绝的大山,以及一望无际的丘陵平原交替,大好山河,千里无人区。 他在淖尔河山谷口扔下五千人,雅鲁河山谷口扔下五千人,身旁只有两万人。 今天大军没有动,从早上望到中午,中军亲卫在一块高地,快把脖子看酸了,都看到那几只大鸟。 顾肇迹到大舅哥身边拱拱手,“将军,看来女真人在淖尔河和雅鲁河两个山谷都有藏兵,至少两支人马呀,他们也怕露馅,还两手准备,说明人很多。” 宋裕本也在望天,闻言点点头,表示差不多。 没错,判断有没有藏兵的道理很简单,只要确定那些鸟有没有跟踪就知道了。 事情就是这样,换个角度反向看,很容易得到答案。 每天都是夜里行军百里,三天来大鸟天蒙蒙亮就能跟上。昨天夜里向北一百里,那些鸟就失去了踪迹,说明鸟的主人距离太远。 “将军,来了,是两只!” 宋裕本连忙举起望远镜,果然从西南方向来了两只,到他们头顶立刻开始转圈,飞的很高,弓箭根本够不到。 “哈哈哈!”宋裕本得意大笑,这两支傻帽大军,就躲在山里吧,两个月别饿死了。 “将军,狼烟!” 宋裕本猛得看向东南方向,三十里一道的斥候狼烟,在草原上特别显眼,不一会就漫天黑烟。 暗骂一声女真笨蛋,又被大同侯算到了,回程的借口有了,完美隐蔽了行军目标。 与解难营会师在两天后了,可别让那两个家伙立大功,京营好歹捞一点好处。 同一时间,查干湖与嫩江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 解难营为什么会接这么轻松的活?代善一会就知道了。 巳时末,急速而来的两万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径直向解难营前锋冲过来,一副你死我亡的味道。 鼎二暗骂一声晦气,燧发铳射击一轮,立刻跑路。 冲过来的后金骑军,砰砰砰,挨了十门没良心炮,新兵大惊,中军的代善却知道,不能给解难营建立防线的机会。 督战的女真毫不留情杀掉三百人,继续冲。 一共三十里的通道,两边宽中间窄,像一个纺线锤,中间窄处只有五里宽,骑军嗷嗷叫着冲锋,又迎来一轮燧发铳。 代善不管不顾,就这么追,也得把他们逼回西拉木伦河。 远远看到北面解难营已经完成列阵,水泡子与嫩江之间的通道出口处,有约三千在仓促装弹的火器兵。 代善抽刀一指,马背上大叫,“冲过去,贴近肉搏他们就是羊羔,杀了他们。” 大贝勒眼神不好,河边的草虽然枯黄,但依旧有绿色,太远了,没发现那三千人面前有一道半腿高的土堎。 京营的佛郎机很多,宋裕本有两千大小佛郎机、一千马上佛郎机,步卒没跟上来,却带来一半这玩意,他们的骑军玩不转,解难营将就可以。 冲锋的代善看到那些人齐齐弯腰,抬出无数小火炮,顿时汗毛倒竖勒住马,“撤,撤,快撤!” 嘭~ 太多佛郎机齐射,声音在草原中非常沉闷。 前面的巴牙喇勇士连同胯下的马匹被凌空撕碎,后面的还在挤。 嘭~ 又来,这次停下了,得亏代善叫的快,但他们靠的很近,中军万人挤成一团,无法及时完成调头。 代善急得大叫,朝鲜的兄弟说,他们还有从天而降的大烟花呢,再来一次,死的太冤了。 呃~ 他想多了,骑马带不了那玩意,但不影响火器前出,两千人弯腰抬起佛郎机向前狂奔。 到马匹的尸体前架起炮继续轰击,燧发铳啪啪啪的声音更是要命。 咻咻咻~ 尖利的哨音响起,火器营立刻躲开通道中央,解难营中军开始反冲锋。 大爷们好久没玩铁锥子杀人了,是不是以为老子们不会玩了? 代善刚刚完成调头,中军就掩杀上来,看着撒丫子狂奔的一万多人,闭目暗叹一声。 跑吧~ 反正败了,追到边墙更好,死光也值得。 第445章 真正的为传承而战(下) 解难营满足了代善的期望。 七月二十四杀敌万余,七月二十五还在狂追,他分兵,后面也在分兵,一副不搞死你们不罢休的样子。 两万人变成了八千,七月二十六,身边也就五千人了。 代善心头在滴血,宁完我却在哈哈大笑。 辽东最北的镇北关外,皇太极带领一万五千人静静立阵。 望着北面撒丫子撤退的人,中军督战队前出,杀掉几十人,终于让他们在一旁安静立阵。 代善半个时辰后才回来,连续三天的跑马,让他很累,到皇太极身边拱拱手,“大汗,不宜立阵强冲,杀掉他们,咱们这两万人也没了。” 皇太极脸色阴沉的看着北面,“二哥,我们人少,一次一次退,就这样被他们一刀一刀切完了。” 代善瞬间黯然,回头看看,沈阳又多了五千骑军,这都是被硬逼到马上的汉军,打明朝边军还行,面对解难营战力感人。 大约又半个时辰,解难营缓缓而来,他们队列整齐,距离六七里不再向前,斥候来回奔跑,查探人数和军械配备。 女真斥候明显处于下风,对面的斥候一半弓箭一半火器,射程远,杀伤力大,不一会就获得抵近侦查的权利。 上千斥候在女真大阵前三里奔马,士兵们个个义愤填膺,皇太极却轻轻松松指着远处的大阵问代善。 “二哥,战马带着火炮?” 旁边的宁完我抢先答道,“大汗,那是马上佛郎机,战马被塞了耳朵,震动并不大,杀伤力比他们的火铳大两三倍,正面百步可以击穿两人。” 说话的时间,解难营已经在阵前摆了三百门大小佛郎机。 皇太极嫉妒了,冷哼一声,“朱鼎顺赢在银子,不过如此。” 说完瞬间收声,又咬牙切齿道,“明军想在冬季兵精粮足的时候,四面围攻辽东,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当朕是待宰的羔羊,哼,朱鼎顺做梦。” 周围没人敢接茬,过了一会,代善才道,“解难营可能不计划回去,他们在等待结冰,前两天在东面捕鱼。” 皇太极摇摇头,“不,是他们根本没带粮草,就是为报复而来。海东青已经送回信件,北面三万人已撤,四万人都没有粮草,半个月是极限,他们还是要回家,只不过这次可能会有三五千人留守通道,避免被偷袭。” 宁完我一拱手,“恭喜大汗,他们不知道我们用神鹰通信,三万人彻底隐藏,朱鼎顺攻辽之日,就是明军大败之时,二十万人溃败,这次我们要掩杀到山海关,收服科尔沁和察哈尔。” “不!”旁边一直没开口的鲍承先道,“大汗应杀掉科尔沁和察哈尔所有贵族。” 皇太极看他俩一眼,“还早呢,松锦一线没有大规模火器,原来他们可以随时携带,辽东三千里边墙,到时候可能会多处失陷。” “这是你生我死的传承大战,大汗不应该有这种情绪。” 皇太极拍拍说话的鲍承先,呵呵一笑,“朕与袁崇焕玩得挺好,朱鼎顺突然到辽西了,这连襟和侄女婿真是无趣。三位先生大功于满族,二哥大功于满族,撤!中军五千人最后进关。” 后半句话是对信使所说,他们立刻去传令,代善的人先从镇北关入边墙,新兵再入。 对面的解难营也没有抵近强攻,皇太极一直在中军等着,最后只留下他直属的五千人。 “大汗,您该回去了。” 皇太极回头看看几人,眉头紧皱,“朕总觉得哪里不对。” 鲍承先一躬身,“大汗多虑了,朱鼎顺一定不知道我们在北面,是我们主动把他们引来的,让他们起疑,又消除顾虑。” “不是这回事,北面只不过骚扰了两次,他就派四万人前出,一半解难营在这里,另外一半呢?” 几人对视一眼,宁完我试着说道,“朝鲜?” 皇太极摇摇头,“朕不知道,但辽西太安静了,他不想强攻,是舍不得解难营士兵伤亡,还是辽西步卒不堪一战,我们消息太被动了。” “大汗,朱鼎顺刚到辽西呀,之前是袁可立为主,袁贼就喜欢钝刀子割肉,不像朱鼎顺这样,要么不动,一动就雷霆出击。” 皇太极苦笑一声,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朕想多了。” 中军护着女真高层进入关内,皇太极又登上边墙,在关楼顶看解难营立阵。 他们收拾起来很快,马背有专门的炮架,两人抬着往马背一放,万人在边墙下呼啸而过,渐渐撤退,竟然是一刻也不停留。 他们果然缺粮! 朱鼎顺这眦眦必报的性子也许可以利用一下,八月不能太安静,必须制造点事,才能把他们的目光吸引到辽东。 “报,大汗!辽西有明军使者到沈阳!” 沉思的皇太极猛得回头,信使已举着一封信,“大汗,是明朝朱鼎顺亲笔信,使者说请大汗两日内回信,不能超过五十个字。” 此刻的皇太极很高兴,“哈哈哈,不能超过五十个字?这是什么道理?” “回大汗,使者说,为了避免信件被丢或被劫。他得把这封信带回去。” 皇太极一边笑一边看着拆信的鲍承先,这封信实在太厚了,他说了多少废话,让朕只说五十字? 纸的确够长,但也就是单纯的纸长~ 折叠起来的白纸,像一封奏折,有三十页,但只有半页有字。 皇太极,看在图伦岳父的面子上,看在努尔哈赤是肫哲阿爷的份上,投降吧,投降赏你一个王爵。 朱某敢保证,努尔哈赤是希望你投降的,他是女真的英雄,带女真走出大山,让女真不再做奴隶。 朱某不会随意杀人,但也不会做滥好人。辽沈大战二十万大军四面围剿,大明必复辽东,到时追悔莫及,永远不会有女真。 就这么点内容,皇太极一页一页翻了一遍,还向着阳光照一照。 周围人也好奇,第一次遇这么个写信的。 还是信使又一躬身,“大汗,使者…使者说回信写到下面,别…别乱占用空白地方。” 皇太极一愣,转瞬明白了,看着鲍承先哈哈哈大笑, “朕的这个亲戚比袁崇焕有意思,这是明白着说,他看穿鲍卿的障眼法和离间计,讨价还价嘛,五十个字,来回这么传,可以写一年。” 鲍承先没有尴尬,微微一笑,“大汗,那得好好想想,他认为先汗是英雄,朱鼎顺对妻祖崇拜有加。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 第446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辽西有十万大军,武将很多。 文官没有布政使一系,却有按察使一系,巡按、监察御史,每个兵堡、每个驻军都有兵备道。 大明朝‘战区’的权力结构是这样的,武将出击‘自负盈亏’,一回到驻地,上官就变成了兵备道。 朱鼎顺的平辽大将军、六镇军务总理,可以统御所有武将。 统领文官靠的是另一个身份:太保,以及尚方剑。 他是武将,是勋贵,能做总督,不能做经略、督师,万历之后,勋贵连总督权也丢掉了。 严格来说,袁崇焕不仅不是他的下属,还有一定的监察权。 因为巡抚可以单独上奏,直达天听。 七月初五到蓟镇,朱鼎顺接手所有大权,巡视一遍山海关的粮草大营和运粮水师,才缓缓进入辽西。 逢堡必进,前屯卫停留十多天,观看祖大寿训练骑军。 成军于山海关和宁远城之间,所以叫关宁铁骑。 这支骑军战力超高的原因,来源于袁崇焕的黑暗心理,人员全是努尔哈赤叛乱以来,辽东和辽西草原失去家人的壮丁,对女真充满仇恨,只为仇恨而战。 可这些人十几年后,都做了头领,又投降后金,还为征战中原立下汗马功劳。 武夫的愚昧性和情绪的间断性,在关宁铁骑的历史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三眼铳是关宁铁骑的独门武器,朱鼎顺看他们操演太啰嗦了,与解难营的铁锥子没什么区别,却耗费不少钱粮和后勤。 他们是辽东巡抚的直属人马,平辽大将军带走了这支骑军。祖大寿、何可纲被一个眼神压制的屁话不敢说。 拖拖拉拉半个月,七月二十才到宁远,立刻召集所有文武升帐。 宋裕本和顺四见面的时候,朱鼎顺当着辽东文武的面,绑了辽东巡抚,直接关到小黑屋。 这都八天了。 圆嘟嘟牛逼! 宁远城的官员现在战战兢兢,大将军的亲卫有两千人,这两千人好似比两万人还可怕,且祖大寿被划归赵率教,辽西除了屯兵,已没有战兵。 皇太极说解难营一半在镇北关,那是他不知情,解难营的人向来很分散,越是集中,战力‘越低’。 曹变蛟带到南洋四千多人,东寨五千人训练,赤峰五千人待命,朝鲜还有三千人,身旁这两千人的来历,只有虎子知道。 他们是解难营的‘试械员’。 朱三寨素质最全面的士兵一直在东西两寨,亲卫来来去去,都是从两寨出来的士兵,他们保卫兵工厂,每天都在玩工匠们的各种火器, 跟着朱鼎顺溜达一圈,就能放出去单独成军了。 皇太极回信了:侄女婿认为父汗是英雄,应顺势而为,朱明无道,我们共分天下,你关内、本汗关外。约时约地,面谈。 朱鼎顺像皇太极一样,随便翻翻,问亲卫,“他带什么话没有?” “大哥,他根本不在沈阳,那里并没有范东主说的那样热闹,应该是少了很多人。” 朱鼎顺挥挥手,让亲卫去休息,把信递给一旁的袁枢,笑眯眯看向范永斗。 大东主一个激灵,差点跪下,“大将军吩咐,小人随时可到沈阳。” 朱鼎顺真想给范永斗起个外号,对钩。 这家伙真是没有错过一次,利益链的终端执行人,比掮客还敏锐,真他nn的神奇。 袁枢把信递了过来,他已经代为回复: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降不见,炮击盖州,惩罚你狂妄。 朱鼎顺哈哈一笑,把信递给范永斗。 袁枢是自己专门叫到辽东的赞画官,鉴于孙传庭的教训,他不能留在京城。 皇太极大概认为大将军的字很好,回信也一笔一划规整。 殊不知某人从不写毛笔,是亲笔就见鬼了。 与皇太极你来我去的盖楼,只有一个目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将军准备金蝉脱壳了。 范永斗一躬身,“还请大将军示下!” “没什么特别话,与皇太极商议一下,带二百万两银子收购山货,只要花完银子,我们就运回来。” “小人留在沈阳?” “范东主随便,送信有朱某的亲卫。” “小人懂了!” 朱鼎顺两眼一瞪,“懂了?懂什么?” “回大将军,扔掉银子,换来物资。” 朱鼎顺摆摆手,范永斗立刻躬身离开,扭头朝袁枢扬扬下巴,“师兄怎么看?” 袁枢想了一会,“大将军,下官觉得他说的有理呀。” “哈哈!”朱鼎顺一拍肩膀,“师兄还是得在辽东锻炼锻炼,离开江南那一堆龌龊,师兄说话都利落了。我只不过是让皇太极以为狂妄罢了,就刚才那种口气,师兄控制在五十字内,与他慢慢玩吧。” “不对吧,大将军派范永斗去辽东,是为了把奴酋的目光拉到辽西吧?” 啪~ 朱鼎顺一拍手,“师兄悟了。江南既培养人,又腐蚀人,让师兄到关外是对的。” 说完朝外面吼一声,“来人,传令觉华岛水师总兵吴国勋,立刻派五艘船炮击盖州,不得少于百次,目标自己选。把袁崇焕给我提进来。” 袁枢听到将令,立刻正正身子,他倒不是为自己刚才多嘴后悔,是为了见袁崇焕。 炮击盖州,两人早商量好了,向皇太极证明是大将军的‘亲笔信’的一种方式。因为辽西除了朱鼎顺,没人能指挥水师出击接战。 袁崇焕来了,刚适应光线,双眼在流泪,头发乱糟糟的,哪像个封疆大吏。 “袁大人脑子清醒了没有?按说你是我举荐,老子没想到你这么狂妄,能在地窖待八天,袁大人超越解难营所有将士。” 袁崇焕停顿片刻,拱拱手道,“大将军,下官请辞。” 朱鼎顺大怒,差点抓起砚台砸过去,歪头嘿嘿一笑,“可以!来人,袁崇焕藐视上官,私通建奴,押囚车解京。” 袁枢大急,站起来还没开口,袁崇焕已经被亲卫拖了出去。 “大将军,这…” “放心吧,他不会落罪,陛下也不会追究。” “那您做这事有什么意义?白白让人记恨。” 朱鼎顺哈哈大笑,“本来没傻子背锅,这下来了,信不信圆嘟嘟过两年会做督师,我与他还有大戏呢。” 第447章 金蝉脱壳绝杀局 八月初五,范永斗赶着五辆车到沈阳。 因为准备银子需要时间,他迟了几天,水师已完成对盖州炮击。 只有十来艘斥候小船,水师距离海岸半里,轰轰轰把几艘小船炸成木屑,耀武扬威而去。 天降大祸,盖州总兵立刻通知皇太极,明朝可能从海面大规模进攻辽河防线。 皇太极顿时头疼不已,还想着不能让朱鼎顺歇着,结果这家伙还是个刺猬性子,哪里用得着辽东刺激。 哈剌温山的消息,明军四万大军撤了两万五,五千解难营在查干湖捕鱼,一万京营在白城附近立营,距离淖尔河山口百里,也在捕鱼,还不停派出两三千人到北面二百里转一圈,后面有驽马运粮,看起来准备直接驻守到冬季结冰。 辽西混乱、哈剌温山稳妥,这家伙还真是个兵事奇才,瞬间就把先前的默契打乱了。 让辽东的君臣非常难受。 哈剌温山的藏兵不得不又深入百里,以免被京营突然发现。 皇太极本来对范永斗没什么特别兴趣,结果李永芳汇报,范家商号押着二百万两而来。 沈阳君臣顿时脑洞大开,贿赂?招安?诚意? 乱七八糟想了两天,终于来了。 这次见面少了范文程,多了代善,皇太极在大殿正儿八经会见明使。 范永斗‘受宠若惊’,把信递给皇太极。 “大汗见外了,小人只传一次,大将军说,来回间隔时间不得超过三日。辽东巡抚袁崇焕私通女真,已被解职下狱押回京城。” 接信的鲍承先很是惊讶,转瞬异常恼火,眨眼又很快压制下来,皇太极看得非常好奇。 只一眼,天聪汗把鲍承先的情绪走了一遍。 好狂妄的家伙,手里的底牌太多了,可以随意为之。 皇太极深呼吸,“范东主带着银子而来,怎么?这是朱鼎顺的诚意?倒是诚意十足。” “大汗,小人是来收货的,冬季前得运回去。” 皇太极差点暴走,鲍承先率先调整好情绪,淡淡虚请,“范东主到驿站吧,大汗会通知各旗大臣,看看有什么山货。” 范永斗始终保持他商人笑呵呵的态度,躬身离开大殿。 皇太极脸色铁青,闭目思考了一会,突然开口,“盖州不说了,朱鼎顺不可能是让商号来刺激朕。” 宁完我从代善手里接过信看一眼,轻轻摇头,“大汗,这是个阳谋,我们不同意,名声就烂了。我们同意,严重削弱士气。” 代善一歪头,“怎么削弱士气?” “贝勒爷,我们已收集所有粮草送到哈剌温山,家家拮据,吃都吃不饱,用最后的山货换银子有什么用?且山货可以被运走,银子什么也买不到,最终还在沈阳,他认为自己冬季就能把银子原封不动拿回去。” 代善一愣,瞬间大怒起身,“大汗,我去抢了那些银子,只让范永斗滚回去,姓朱的太过恶毒。” 皇太极眉毛一跳,沉声缓缓道,“二哥,二百万两银子小事,但朱鼎顺会马上从海面大规模炮击营口,海岸没有结冰,别忘了他们那种炮,辽河防线会大乱,我们没有多余粮草做这种意气之争。” 代善瞬间被打败,耷拉着脸落座。 大殿一时安静,皇太极想了一会,在信中写道:感谢侄女婿二百万两白银,诚意已收,下次换药材、盐铁、粮食为佳。约时约地,面谈。 依旧是面谈,宁完我看一眼,马屁迎面扑来,“大汗气魄非凡,每次都强调面谈,看他如何回避。” 皇太极兴趣不高,扔给鲍承先, “拓印后给信使,三日一回,看来朱鼎顺已到锦州。二哥,通知各旗大臣卖手里的皮子和山货,不能让对面察觉我们异常,越快越好,范永斗不能久留。” 八月初八,皇太极收到北面的信,淖尔河与雅鲁河的藏兵山路相距六百里,双方斥候已无法穿山越岭联系,且山中猛兽过多,空中飞禽不断,海东青间断失联,已走失两只,若无意外,以后五日联络一次。 海东青数量有限,的确不能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通信中,皇太极赞同了范文程的建议。 天聪汗忐忑不安等到八月十一,回信按时来了。 回信内容让他很意外,朱鼎顺直接同意了。 价值一百万两药材和盐铁茶叶,只接受辽东山货。八月二十,盖州海面交易,若顺利的话,可以在海上见一见。 皇太顿时极骑虎难下。 我去,不该和这家伙玩这种小把戏,去年就敢明目张胆走私,今年当然也不会胆怯。 犹豫再三,只能硬接着:侄女婿大善,八月二十盖州见,朕找个机会,看看我们有没有机会面谈。 八月十七,回信又到:妥,二十艘大船交易,本官将旗入水师,盖州外海十里摆酒。 皇太极回道:侄女婿欺人太甚,辽东没有水师,盖州海岸摆酒。 就这一个问题,扯到交易完成,九月份也谈不妥。 而朱鼎顺,早在八月中就快马来到白城。 守通道的是鼎二,顺二在科尔沁牧场驻防,赵率教和满桂的松锦防线如铁桶一般,根本不需要解难营锦上添花。 顺四的察哈尔驻军和黄金大帐勇士分批撤退。 三千人一队间隔五十里,分散四百多里,海东青根本识别不了这种调兵消息。 趁着混乱掩护,八月初十,鼎一率领五千士兵北进。 无声无息换防,然后京营带着他们向北二百里,用了三天时间,把五千人送到淖尔河谷的原始森林中。 山地、森林、河谷,女真自己把自己放逐到了绝地。 活门步枪的第一次大规模运用,依旧将会是一场单方面屠杀。 不出意外,这里都是核心虏兵。 不出意外,至少两万人、至多四万人。 不出意外,两次战斗可以从容展开。 沿着河谷推进容易,双方翻山越岭联系简直不可能。 第448章 新火器,新时代 朱鼎顺虽然在京城推演的好,此刻还是有点兴奋。 朝鲜的毛文龙和张世泽已经在义州准备,十月才开始行动,他们不会进攻宽甸,而是绕道进山,直攻建州老巢赫图阿拉,大概在十一月,北面就会完成兜圈子。 先断后路,再取辽沈,完全不给女真入山的机会。 省得以后没完没了剿匪,老子没时间和你们玩躲猫猫。 但依旧没想到,最难啃的真虏,皇太极真的放出来了。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解难营在东面的胜利过于简单,且皇太极接应时,没有一点接触的意思。 证明辽东真虏非常少。 魄力非凡的找死行为。 若北面顺利结束,基本宣告皇太极的大金国死定了。 八月十四,朱鼎顺来到河谷口的森林中。 必须亲自指挥这一场战斗,怕鼎一畏手畏脚,用五千人摆什么前后阵。 直接散兵线进攻,速战速决就对了。 河谷只有两三里宽,一人粗的大树遮天蔽日,跑都没地方跑。 原以为十五就可以找到这群家伙,没想到厚厚的落叶掩盖了行踪,山谷中全是青苔,十七才发现踪迹。 爬山非常辛苦,斥候了望一次半天时间,严重拖慢行军速度。 朱鼎顺转着一把一尺长的左轮,坐石头上休息,斥候这次回来的太慢,都四个时辰了。 左轮只有二十来支,这玩意使用步枪弹,五发装。 刘大只是试着搞了一批出来,后面的枪托和步枪一样,否则能把手腕震断。 必须制作手枪弹才能给军官普及左轮,他们没时间,以后吧。 “大哥!”气喘吁吁的鼎一跑到身边,一脸兴奋,“他们应该在北面五十里,山谷中烟雾缭绕,斥候想沿着山脊线向前查探,没想到迷路了,且都是断崖,行动不便。” “今晚的月亮还可以行军,连夜前进,千人一队,靠近二十里上山,山顶肯定有了望哨,摸掉他们,若被发现,优先击杀大鸟。” 鼎一马上离开传令,不一会中军也开始行进。 这五千人都披着羊皮大衣,脚下皮靴,没有其他解难营的裙甲、胸甲,完全与记忆中20世纪军服一样,且是易染的灰色。 每人挎着两个包,一侧干粮,一侧四个竹筒手榴弹,腰间和胸口是子弹带。 妥妥的跨世纪兵种,山里就算有五万人,也是被屠杀的份。 没看皇帝都吓得使用美人计了。 说起美人计,京城现在也在上演好戏呢,朱鼎顺月底才能收到消息。 晚上连着休息两次,行军到寅时,前面突然示警,所有人马上警戒。 斥候跌跌撞撞返回中军,“大哥,我们超了,白天这些家伙距离我们就不远,是他们的营地太长了,前队距离他们只有两里,近在咫尺。” 朱鼎顺跟着斥候来到前面,绕过一个山口,黑暗中眼前豁然开阔,有支流,所以是个丁字口大平地,山谷中的树被砍伐一空,沿着河流连绵不绝的篝火,到处都是小帐篷和马匹。 短暂思考过后,立刻下令,“鼎一带一千五百人上东山,沿着山脊线北进,最好兜到后路。虎子带一千五百人上西山,到支流的河谷中看看,若他们没有摆到山上,先取中军。 我带中军两千人推进。以鼎一开始进攻为信号,若遇到断路,可以直接进攻。告诉兄弟们,二十人一队,前进时全部散开,十人进攻、十人掩护,遇到集中的敌人多用竹筒。 别管马,投降的人捆起来,打完再说。” 黑暗中五千人立刻分成三股,哗啦哗啦,枪械特有的撞击声让朱鼎顺十分得意。 忍了这么久,以后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天色渐渐发青、发亮,日头都出来了,鼎一还没有开始进攻。 这些家伙没有警戒哨?河边一个个懒洋洋的躺着晒太阳,完全在熬日子。 中军等得都快睡着了,虎子突然派了一个亲卫回来,一脸笑意,“大哥,运气不错,中军大帐在山坳中,有一个丈高的断崖,我们都能看到门口树干上拴着八只大鸟,一顿竹筒保证解决。而且虎头领认识那个主将,是奴酋的儿子豪格。” “好,这是顶到鼻子上了,趴着别动,等到中午鼎一还没有开始,我们就进攻,炸死那些鸟,俘虏中军。” 这里不仅有豪格,还有硕托,朝鲜回到辽东的四人,早已变成皇太极的大将。 因为他突然发现,阿济格、济尔哈朗、豪格、硕托这四人变聪明了,会考虑冲杀之外的事情,军情大势分析头头是道,有了大局观。 不是说遇到解难营后退三十里吗,这次退了二百里,也算兑现承诺,冬季可以直接掩杀宁远。 中军大帐此刻三人都在,吃住都在一起,清早起床巡视营地的豪格一边卸甲,一边对闭目养神的范文程道, “范先生,勇士们在这里养得一身好膘,是不是动一动最好?” 范文程猛得睁眼,“不可,就算打猎也不可以,野兽异动会引起连锁反应,别忘了,距离山谷不到二百里还有一万人。” “哎,一天就算一顿饭,也是纯粹的养膘。” “为了族人,为了大金,勇士们将会奋勇冲杀,这是他们应该得到的。” 此时颇受重视的豪格叹气一声不再多言,靠到一旁的羊皮中,同样开始休息养膘。 硕托呵呵笑道,“范先生小心点是对的,明日该派斥候出山,我去吧。” 豪格略微思考后点点头,虽然他是‘储君’,硕托却比他大很多,领兵经验更丰富,若不是女真处于生死关头,两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精诚合作。 三人全部在躺尸,沉默中突然传来低沉隆隆声。 这是竹筒在河谷中的回声叠加,范文程先睁眼,豪格和硕托随后也疑惑睁眼。 几息过后,三人同时站起来,齐齐到大帐门口。 侧耳倾听片刻,豪格大叫一声,“来人…” 范文程突然两眼大瞪,只见三十步外的南坡上,突然出现无数身影, “贝勒小心!” 这些人却没有射箭,抡起胳膊呼啦啦扔下来几十个石头。 回过神来的豪格看到近在咫尺冒烟的竹筒,展示了他超越时代的见识,一拉范文程,对亲卫大叫一声,“趴下!” 第449章 战斗中被人戳破的反意 轰轰轰~ 一连串炸响,豪格、硕托、范文程被震得脑浆都要甩出来了。 豪格扭头瞬间,看到涌过来的亲卫被热浪掀翻。 报信的的神雕被撕成了碎片。 豪格目眦欲裂,刹那觉得大祸临头,转瞬心若死灰。 大金,还是完了。 “他们的炮装填很慢,扑上去~” 豪格反应够快,可惜这次不一样。 勇猛的女真武士还没找到自己的弓箭,山上啪啪啪的声音响起。 太快了,快到所有人的脑子都停止了思考。 火铳威力远超想象,亲卫们的皮甲、棉甲、铁甲、锁子甲…统统没用,很多人被直接射穿。 营地血箭飚飞~ 或一瞬,或几息,中军勇猛的三千亲卫全部成为死尸。 豪格呆呆得看着山崖,解难营交替跳下来,一瞬间把三人围起来,留下几个人看守他们、搜索营地,其余人直接杀向山坳口。 轰轰轰~ 啪啪啪~ 声音在山谷中叠加起来,就像整个天地在哀嚎。 外面的士兵以为中军被偷袭了,无数人涌向山坳。 他们为了平整营地,砍掉河谷的大树,顿时成为修罗场,一千人占据地形,从容不迫射击。 战斗更像在校场演练,一刻钟时间,山坳口就堆满了尸体。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中军杀上来了,三千人向北快速挤压,交替掩护前进。 或许是真虏的忠诚性够高,或许是解难营杀的兴起, 或许是来不及反应,更或许一万五千人无法向五千人投降。 总之,完全成了机械般的杀戮。 朱鼎顺都无法叫停,兄弟们太分散,到处都是杀戮和反抗。 一部分真虏躲到山坡大树后射箭,解难营出现伤亡,顿时激发更大的报复性杀戮。 算了,必须尽快结束,明日还得去雅鲁河谷。 中军留下百人护卫大将军继续前进。 山坳大帐,朱鼎顺一边吃刚炖好的羊肉,一边看面如死灰的三人微笑。 外面隆隆的声音,此刻又像地狱的魔鬼在人间打滚。 “豪格,硕托,老朋友又见面了,没什么长进呀。” 他们没有说话,朱鼎顺也无所谓,“诸葛亮七擒孟获,咱们也可以,两位若想回去,下个月就让你们回,肫哲给我生了个儿子,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不会杀肫哲的堂兄。” 豪格突然开口,“上次说遇到大将军退避三十里,老子信守承诺,退三百里,大将军感受到诚意了吗。” 朱鼎顺一愣,低头哼哼哼笑了两声,“后面有五千京营,我已经让他们马上跟进收拾残局。雅鲁河的人藏不住哟,你不用在这里矫情。” 豪格彻底死心,范文程发现朱鼎顺看都不看他一眼,此刻已恢复平静,拱拱手道, “大将军,杀人不过头点地。朱明抛弃四百万辽民,不值得范某效死,自问不存在忠孝大义,罪名随您的便,范某请死。” 朱鼎顺啃完两根羊骨,擦擦手道,“想死还不容易,哪用得着别人帮忙。” “不瞒将军,范某没有那个勇气,别人帮忙痛快点。” 朱鼎顺点点头,指指范文程对两人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大明谋士,你们看懂了吗?” 豪格和硕托一时无语,朱鼎顺摇摇头,“藏兵哈剌温山,出自谋士之手吧?辽东只有三个谋士,大明有无数谋士。朱某当然也没用他们,火器无双,实力无敌,玩法多样,谋士是个屁。” 硕托猛然明白了,顿时大怒,“范文程,你竟然敢背主求荣,三姓家奴,汉人也不会接受你这样的人。” 朱鼎顺摇摇手,“教你俩一个乖,眼光、格局、敏锐,这是谋士的基本素养,但建立在更重要的基础上,学习和看人,是吧,范先生。” 范文程微微躬身,“家兄已丧,长子早夭,次子只有两岁。” “哈哈哈~”朱鼎顺大笑,“老子听过太多的传承理由,范文程,你是最实际的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约束了多少人。 范永斗知道吗,一个从没有选择错误的奸商,偏偏还有大用,范字带水,难道真的克大明朝,啧啧啧~” “大将军,诚意伯曾对太祖言,树上挂曲尺,遇顺则止。” 朱鼎顺一时无语,又很好奇,老子的反意已经写脸上了吗。 “范先生怎么看出来的?” “大将军,解难营火器频出,京营却依旧是佛郎机、鸟铳、刀箭,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朱明皇帝大概也对大将军束手无策,您已不得不反,过个几年,子嗣大祸临头。” “老子脸上写着造反两字?” “不,大势逼着大将军不得不进一步,或别人死,或大将军兄弟家眷死,没有第二个结果。” “呵呵呵,告诉你个消息,老子姓朱,皇帝已口谕,朱鼎顺是大明兵圣。” “不可能,若真如此,大将军更加死定了,皇帝在拖延时间。” 哎呀呀,皇朝交替,这种极限钻营之辈出了多少,权贵压制下的终极造反思维。 朱鼎顺坐下没有开口,范文程又急着道,“小人少好读书,十八岁于万历四十三年考取沈阳县学秀才,为参加辽东乡试,倾家荡产也得不到那个举荐名额,辽东这样的生员不计其数。 官府、边军、太监,全在扣剥百姓,富户穷了,穷户死了,小人不需要去别的地方也能看出来,大明朝完了。 贵人太多,贵人吃的太多,贵人依旧变本加厉,辽东没有逆民,全是弃民。辽东也没有奴才,全是乞活的可怜人。” 朱鼎顺哼一声,“偷换概念的手法不错,你用不着诉苦,也用不着长篇大论,我的确想让你做事,想让你去造反。 但你想错了,我,朱鼎顺,既是兵圣,也是反贼。 皇帝会给我这样的机会,会成全我的‘身外身’,三年前老子第一次觐见就埋下伏笔。 还是那句老话,你以为你以为的一定不是你以为的,而是别人让你以为的。 这天下,只有我一人知道,日月换新天的正确方式。” 第450章 大战骤然提前 中原人向来对叛逆恨之入骨,从不手软。 为免得一言不合被噶掉,范文程不得不急切表示臣服。 文人骨髓里的矫情作祟,话很隐晦。 他不知道,朱鼎顺的眼光超越了大明疆域,故意流放到塞外二百多名读书人专职教化,还会纠结于你一个人嘛。 反贼、读书人、谋士,不得不说,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这年头非常稀缺。 甚至比将才还缺。 老子需要大量的‘反贼’,越多越好。 亲卫从外面拿来一套解难营遇难士兵的服装,人高马大的范文程立刻在大帐穿戴,换了一身行头,步枪也给了一支,但没有子弹。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豪格突然一指范文程,“朱鼎顺,你真的要反,竟然怕随后的京营发现他。” 朱鼎顺被这超长的反射弧逗笑了,“笨蛋,范文程急吼吼投降,就是听到老子要送你们回去,他的妻儿可以安全送出来。” “卑鄙!”豪格脸色瞬间涨红,任谁被两次当做货物交换,都会发疯。 朱鼎顺给亲卫使个眼色,两人抡起枪托砸在大腿,豪格顿时惨嚎起来。 蠢货,老子是觉得好玩,你以为是看重什么狗屁贝勒身份嘛。 黄昏时分,虎子回到大帐,一万五千人,死了一万一,三千人被俘,还有一千人不知道去哪了。 两万匹马,万斤腊肉,六千石粮食,刀箭和草料堆积如山。 这是解难营大战以来,缴获最为丰厚的一次,基本全部留下了。 至于其他贝勒、总兵、牛录,懒得计算,懒得问,自从多尔衮死后,辽东已没什么特别有兴趣的人物。 范文程交代,海东青他们有十只,那边只有六只,且那六只不与辽东联系,而是与这里的中军联系,由他转述到辽东。 至于为何没有了望哨。 大哥,你可问了个好问题,了望哨只能看到方圆十来里,全是大山森林,了哪望哪? 且分散开的人极易被野兽偷袭,吃一堑长一智,省点粮食吧。 朱鼎顺这才知道,他们进来顺利是因为豪格已经驱散野兽,营地后面才是防御重点,前面反而无事。 哈哈! 连续赶路两天一夜,留下必要的人手警戒,其他人呼呼大睡。 八月十九,京营的人来了,五千人步行而来,宋裕本面对满山谷的马匹、尸体、刀箭,呆滞了一会,让顾肇迹与鼎一换防。 中军大帐的朱鼎顺很无聊,没什么事,准备让解难营休整一天,再去下一站。 “大将军,恐怖如斯,解难营天下无敌。” 猛然听到一句网络流行语,喝粥吃早饭差点被噎着。 宋裕本自顾自道,“马匹够多,这些东西弄出去很容易,解难营的粮草也够了。大将军不汇报查干湖的大胜,想必这里也不汇报,等雅鲁河谷结束,东虏基本算是完蛋了,冬季他们只剩下投降。” 朱鼎顺鬼使神差说了一句,“大舅哥,裕竹给我生了个儿子,我的儿子真是太多了。” 宋裕本一愣,坐到身边轻笑,“大将军,没你这么炫耀的。” “是太多了,两年时间,我竟然有了九儿三女。还好梅溪生了个女儿,老子差点以为自己不会生女儿。” “这…有什么说法?” “刚才你说恐怖如斯,我突然想起一句话,物种的进化和族群间的争斗,最终都是择偶权的抢夺。” 宋裕本歪头想想,“精辟!” 朱鼎顺顿时懵逼,“你听懂了?” “是呀,不就是为了子嗣吗。” 两人眼对眼愣几息,仰头齐齐哈哈大笑。 朱鼎顺畅快笑了一会,喝完粥把木碗一扔,倒在羊皮中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没什么事,今天就躺着吧。听说大舅哥在蓟镇练兵一直看报纸,看出什么道道?” “大将军的兵书没影子,末将只能看报纸。但很受启发,抢着做人上人是天性,做了人上人,应该想着族群的延续,而不是争权夺利。 人上人的敌人是外族,不是可怜的下人,应该反哺他们,下人越强大,人上人越强大,族群越强大。” 朱鼎顺本随口一问,这大舅哥还真看出点道道,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宋裕本则给了他一个会心的微笑。 两人顿时再次笑起来,但这次只有表情,没有声音。 “哦,对了!”微笑的大兴伯突然道,“京城来了一个信使,但军令不允许他随便北进,以免被雅鲁河的大鸟发现。” “出去再说吧!” “嗯,我把他留在了白城,也没有信件,但他说什么…什么…”宋裕本挠挠头,“黑天鹅,没错,是这个词。” 朱鼎顺两眼一瞪,猛得从羊皮中弹起来,大吼一声,“混蛋,为什么现在才说。来人,解难营全军骑马出发,立刻出河谷。” 宋裕本不知他为何听到三个字就跑,别的俘虏都不带,只带走两个头领,看表情纠结,也不敢再问。 豪格、硕托突然发现,解难营很急。 五千人骑马离开,只是为了省体力,河谷中快不了,用了两天时间,才从大山出来,与接应的人汇合,朱鼎顺身边只留了寥寥几人。 其余人补充弹药后,急速向北到雅鲁河谷。 济尔哈朗发现了异常? 错! 是朱鼎顺没必要跟着,鼎一又不是刚断奶,战术问题完全被军械三百年的优势掩盖,瞎担心。 他有更重要的事。 八月二十二,朱鼎顺急速回到白城的营地。 熊大的专职‘复读机’来了,宋裕本不认识鼎六,他也没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告知大兴伯,他有很重要的事汇报大哥,代号黑天鹅。 宋裕本哪知道这是什么鬼,只是京营信使代为转述。 耽误了四天时间,鼎六一见面,就急吼吼把他拉到一边,“大哥,皇后有孕,皇帝突然病危。” 前半句自动过滤,“病危?出了什么事?” 鼎六太急了,缓了两口重新说,“大哥,是皇后有孕,然后皇帝病危,魏忠贤…” 朱鼎顺愣愣的听完,靠,辽东不得不大战了。 鼎六初九离开京城,不知道事情走向,但肯定需要自己动手,否则皇帝会杀很多人。 天启认为朱鼎顺心中有‘大明’,会容忍他的某些行为,所以他准备带走很多人。 谁让某些神经病刺激他。 天意啊,刚碰到范文程,京城的消息就来了。 朱鼎顺原地转两圈,短暂思考过后,招招手把范文程和虎子叫进来,却让鼎六出去了,很多事他都不知道。 第451章 比自己还急的兄弟 虎子一直在自己身边,那是因为…虎子就是自己的影子。 堂堂一品都督做亲随,大伙都习惯了,也没察觉异常。 朱三寨最核心的秘密,只有三人知道,朱鼎顺、熊大、虎子。 胖熊磨蹭了半年多才到京城,并不是为了某些人以为的商号,那是小事,故意暴露出去的障眼法。 “范先生,近些年北方连年天灾,朝廷两年来免除了很多地方税赋,但官衙扣剥百姓的借口千奇百怪,北地也不是税赋重地,几乎没什么改变。 今年三月,陕西澄城县爆发民变,杀知县张斗耀,很快被镇压。本官几乎日日关注西北边军,他们已到忍耐的极限。 延绥、宁夏、固原、甘肃,九边四镇六七十万边军欠饷二三十年,有些人死了都没领到自己的那一份…” 范文程突然下跪,“愿为东主效死,愿随东主创大业…” 靠,你打断老子思路。 朱鼎顺踢他一脚,让他起来,拍拍虎子的肩膀, “这才是你的东主,重新介绍一下,楚虎,我的亲表弟,从小在一个锅里吃饭长大的兄弟。他姓楚,并不姓朱,外号红日,你们立刻从漠南进入宁夏联系四镇的兄弟。 明年秋季会有海量的民变,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先发动,年底占据宁夏,争取百姓关注,吸引朝廷目光,打败官军。 明年年底或后年年初,必须封锁潼关,把陕甘从大明府治剥离出去。杀掉所有不投降的主官、士绅、藩王、边将、豪商,收刮一切金银粮食,向当地百姓平分所有土地。答应他们永不纳粮,且田地开荒后归他们自己所有。 范先生,大明不缺粮,是百姓缺粮,是百姓无法安心种地,本官只需要接济他们一年即可。两年后,我们会有数不尽的士兵,五年占领长江北岸,日月换新天。” 突然走到这一步,范文程脸色涨红,虎子却一歪头,“大哥,你不自己去?” “当然去,放心吧,皇帝会给我这样的机会,不出意外,我大概很难回到京城。” 范文程一拱手,“大将军,是解难营去…” “用不着,那里有很多兄弟。范先生,不破不立,但得精准控制,不要乱杀人,大明的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那就杀掉少数人。” “将军雄才大略…”看着朱鼎顺的目光,范文程收回嘴边的话,讪讪道,“只需一万精锐之师即可。” 虎子哼哼一声,“笨蛋,火器大行天下,守城早已成为过去,一千人管够,天下没有火药轰不塌的城门。” 朱鼎顺哈哈笑一声,“没错,这就是提前发动的另一个原因,必须让朝廷知道,西北的叛军与解难营没关系,他们只不过学会了火药制作。” 范文程摸摸鼻子,何必这么麻烦。 朱鼎顺敏锐察觉他的疑惑,轻咳一声,“范文程,七年时间朱某才完成这个大局。攻略京城很简单,但天下会有数不清的叛乱,朱某得杀掉几千万人才能施政。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们得跳出这个桎梏,让世代剥削百姓的贵人去苦。七年来,虎子与我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我唯一专心教导他的事,就是如何造反。 你会见到一个不一样政权,不纳粮并不是一句虚言,我们真的不需要。你还会见到一个帮手,他叫赵南星,我们不用官治民,我们用吏、用法,重新打造一个繁荣的世界。” 范文程听的热血沸腾,觉着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朱鼎顺又拍拍虎子,“去吧,我找个理由,说派你去外海。商号已经往宁夏运送了千万两白银,那里土地肥沃,也可以奔马,冬季我们再想办法送些粮草,打败朝廷大军,席卷陕甘。” 虎子一歪头,“大哥,朝廷出了什么事?需要我们造这么大的声势?” 范文程轻咳一声,“虎将军,朝廷会派解难营和大将军到陕甘。” “错!”朱鼎顺摇摇手,“皇帝已准备让信王监国,一旦驾崩,老师的首辅也做不久。信王脖子梗的很,多疑猜忌又好脸面,永不会派我到陕甘,义军逼近北直隶、山东的时候,才是大明兵圣出手的时候。” “妙啊!”范文程眼神大亮,“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兵圣定鼎天下,很快就能结束混乱,当为皇。” 朱鼎顺无奈了,所有人都逃不出那个位置。 皇不皇的无所谓,到时反王与兵圣‘合体’,长江以北会瞬间归治,至于江南,那是另一个玩法,同样不想大规模杀人。 “明日你们就走吧,经察哈尔、赤峰回山寨带人手和军械,联络漠南的人到宁夏,越快越好,最好年底就占领宁夏镇,阴谋诡计范先生是行家,虎子临机决断。” “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何回不去?” “能发生什么,熊大那个破烂比鼎三还急,胡乱给我搞事。回不去是我自己不想回去,不想和他们玩了。朱鼎顺已名扬天下,东虏一灭,声望达到顶点,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我是朱明大英雄,是该消失一段时间,让百姓看看,没有朱鼎顺,朝堂全是一群废物。” 这话挠到了范文程的关键,他瞬间又跪,“人心在大将军,能追随圣人开朝,属下万幸。” “呵呵,我们兄弟对造反更在行,向虎子好好学学,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不希望只会阴谋算计。” 说了这么久,虎子脖子也很梗,第三次问道,“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事?” 朱鼎顺不想浪费唾沫,大吼一声叫‘复读机’进来,自己听吧。 发生什么事? 这得从八月初说起,朱鼎顺离开京城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人事,大伙都在等皇帝驾崩和辽东大胜。 熊大这阴人只用了三五天时间,就把京城搅成了一锅粥。 朱鼎顺离开的时候,怕皇后万一怀孕出事,悄悄告诉她,若不放心自己表姐,就联系鼎三和熊大。 兄弟俩知道皇后怀孕后,恰好外城温婉也怀孕了,熊大眼珠子一转,以老大的‘战绩’,肯定有儿子。 老大的儿子坐皇位怎么样? 妙啊,搞! 这尼玛哪是正确的反贼姿势,一看到御座脑子都不好使了,瞎搞。 第452章 黑天鹅与灰犀牛 黑天鹅,不可预测的小概率高风险事件,一旦发生,足以颠覆局面。 灰犀牛,影响巨大的潜在危机,有变化或改变可能,是可预测的。 京城的事,总结起来就是黑天鹅引发了灰犀牛。 信王监国本来是件可能发生的事,熊大给搞成了事实。 为了保证监国王弟的权力,皇帝肯定要带走一部分人,刚稳定下来的人事也会变动。 朱鼎顺必须打断他这种调整,向圣君挥手告别。 事情的导火索,在于大伙低估了张嫣对张家的防范,低估了一个母亲护子的决心和魄力。 早在七月中,坤宁宫的张嫣就不安与兴奋并存。 她那个没来,之前很规律的,推迟了十天,她就不敢犹豫了。 如厕的时候,宫人取来粗布,她忍着剧痛指甲划破大腿内侧。 连着五六天,毅力可想而知。 天启肯定知道情况,皇帝长出一口气,美人计大功告成,就算以后有孕,也没机会栽赃到皇帝头上。 到八月初,她藏不住了,因为孕吐。 这可怎么办,还不能装病。 张嫣此刻对表姐一点信任都没有,她更害怕张之音联合勋贵,让她再次小产。 皇后、魏忠贤、周王、西宁侯,这四人每天都会到乾清殿看望皇帝。 八月初三,张嫣总算找到了机会,大殿中与西宁侯迎面相遇。 宋光夏行礼的时候,张嫣猛得向前一步,低声快速道,“我怀孕了,瞒不住,郎君让我告诉鼎三和胖熊。” 西宁侯混迹禁宫一辈子,内心波涛汹涌,脸上却不动声色,与她一同进入偏殿。 朱鼎顺说的对,肾脏一旦崩溃,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皇帝全身水肿,越来越胖,脸色却越来越黑。 虽然依旧满身银针,再没有第一次的效果,皇后到一侧轻轻落座,看周王和太医施针。 施针间隙西宁侯直接谏言,“陛下,外廷最近多有议论龙体欠安,卧床多日。” 闭目的皇帝连眼皮都没动,“内阁多次觐见,朕又不想瞒他们,真到了呕吐昏睡的地步,再告诉他们。” “陛下,还…还有,朝堂大员私下议论,中宫与太子在坤宁宫嬉戏、享天伦,却冷落皇帝,讥讽中宫有牝鸡司晨的野心。” 咳~ 咳咳咳~ 张嫣突然剧烈咳嗽,手帕捂嘴强行止住,似乎非常恼火,“该死的混蛋,无所事事的庸官。” 宋光夏一躬身,“陛下,乾清殿东侧是斋宫,臣请皇后娘娘移宫,为陛下祈福,太子可由生母任皇贵妃看护,以堵悠悠之口。” 天启冷笑一声问魏忠贤,“魏大伴听说了吗?” 宋光夏顿时捏了一把汗,好在魏忠贤现在很小心,躬身答道,“回陛下,东厂不会听到这样的消息,但他们议论中宫不让生母抚养太子,早有这种大逆不道的狂言。” “放肆,中宫抚养太子是朕的旨意。” 偏殿一时陷入安静,皇帝不一会看向周王,“卿家以为呢?” “回陛下,微臣不知。” 回答挺干脆,天启干笑两声又看向张嫣。 她很‘生气’,又很无奈,一脸灰败起身,“臣妾马上到斋宫,吃斋念佛,为陛下祈福。” 皇帝没有他想,也很干脆,“辛苦皇后!宋卿家,斋宫常年无人居住,且宫殿简陋,禁卫需尽力护佑。” “陛下圣明,微臣遵旨。” 张嫣微微欠身,“臣妾告退,即刻到斋宫。” 两人走后,天启一脸笑意,让魏忠贤把任皇贵妃传唤到偏殿。 任妃从一个普通妃子到贵妃、皇贵妃,所用的时间比郑梦境还短。 大明朝对后妃和后戚有很多变态的规定。 作为太子的生母,她只是周岁前在坤宁宫,还得帝后允许。 作为未来的太后,皇帝重病,却从来没有到过偏殿。 她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酝酿好情绪到偏殿,却不是她想的那样交代后事。 “皇后会到斋宫居住,以后大概也不回后宫。慈母多败儿,平日照顾太子和皇子,不要宠溺,多问问宫人。” 皇帝温言温语,任氏酝酿的眼泪用不着,顿时大喜,“臣妾遵旨,陛下圣明。” 天启一蹙眉,觉得皇贵妃高兴过头了,完全没有政治意识,“爱妃父亲过世,兄长近期在做什么。” “回陛下,他是都督同知,什么事也不做,根本不到都督府。” 皇帝深吸一口气,“皇儿登基,国舅才可能封伯,你以后掌太后印,对张嫣客气点,她不会碍事,但会坏事。” 突然交代这么‘复杂’的事,任妃一时哪能领悟关键,皇帝又指指魏忠贤,“魏大伴与你掌内廷,朕会安排许多大臣,让皇儿健康长大,你就是朱明的好太后。” 任妃总算智力上线,抽泣两声,“陛下怎说如此狠话,您如日中天,还有很长的日子。” 天启不想和她啰嗦了,“魏大伴,皇贵妃暂住坤宁宫,与西宁侯交代一下,任妃兄长入禁卫,接手斋宫门禁。” 本是个‘常规’安排,西宁侯一人完全可以完成操作,可惜他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般人。 一个二流子,一个战斗力爆表的小母鸡,还有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事情从此刻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导火索是小母鸡,火星就是这个二流子、皇贵妃的兄长任大河。 而那两个家伙,就是两包炸药。 西宁侯一不小心,站到了燃烧的弹药库上面。 斋宫是什么地方,专门打坐的宫殿,位于乾清殿广场东侧,与养心殿一东一西对称。 但凡皇家祭祀,皇帝、皇后、太后、嫔妃,以及实际操作的勋贵,都会来这里住三五天,吃斋食、断凡尘,以表诚意。 万历皇帝又一桩罪,从他开始皇家把这个习惯忘了。 不是祖训、不是法规,朝臣也不管。 目前只是勋贵接到大祭的圣旨,头一天晚上来住一宿,意思意思。 对这里最熟悉的是英国公,下来就是西宁侯,说是两人的秘密基地也不过分。 第453章 局限性的眼光 朱鼎顺到仁寿宫会路过斋宫,从来没进去过。 养心殿西边是太后所在的慈宁宫,斋宫既然与养心殿对称,那斋宫与仁寿宫中间还有一个与慈宁宫对称的奉先殿。 奉先殿是皇室的家庙,与太庙不同,供奉历代先祖家人,家谱上的人都在这里,占地很大。 下午时分,皇后移宫的消息已经满朝皆知。 无论哪个殿、哪个宫,都不属于后宫,内阁和勋贵得来安排。 大佬们在斋宫转了一圈,连连摇头,太急了,至少应该打扫装饰一下,生两天火。 张嫣在斋宫门口的凤辇上无精打采靠着,袁可立叹气一声,就算是归隐,也得有中宫皇后的礼制。 老头来到皇后身边郑重行礼,“娘娘先到仁寿宫或慈宁宫暂住几日,这里收拾收拾再来。” 张嫣没心思等待,瞥了他一眼,“吃斋念佛,为陛下祈福,不需要收拾,放一张床就可以。” 袁可立想不到她这么‘灰心’,还未开口,张嫣又道,“留下两个宫人即可,斋宫封门,本宫不想听任何人吵吵。袁大人,您是少师,大明柱国。把精力放在国家大事上,不用理会一个小女子。” “娘娘说的哪里话…” 袁可立还在躬身虚请,张嫣已冷哼起身,大步进入斋宫后殿。 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劝张嫣回后宫是不可能的,这是‘国本’,皇后这么深明大义,有点脾气很正常,大伙就别矫情了。 袁可立向西宁侯拱拱手,“提督大人费心了。娘娘大义,禁卫马上安排,不能让娘娘受一点委屈。” “袁大人客气,一会就安排,老夫守住门禁即可。” 袁可立带着一溜大佬离开,他们还得上奏夸赞一下中宫。 到申时,大约二百人的皇城宫人和内侍抱着各种日常用品,出现在斋宫,开始火速打扫、立寝、生火。 斋宫偏殿一个小屋,这是勋贵来住的地方,也就是英国公的小窝。 张嫣一人在屋里,脸上哪有失落,摸着小腹全是得意。 吱呀一声,门开了。 禁卫打扮的一个年轻人进屋,张嫣打量一眼,笑了,是锦衣都督朱东三。 “娘娘,您的那两名女官可以信任?” “不可以!” “那就换两人,宫人打扫完后把她们带出禁宫,到皇城处理。需要留下几名内侍?” “最好不要!” 鼎三点点头,示意张嫣起身。 皇后疑惑起身,鼎三把床挪开一人宽的位置,后墙有一个木板。 “这里通奉先殿一个库房,我们找一个与娘娘相像的人,就把您带出去,用不了几天,您放心。” 张嫣愣了,完全没想到这些家伙行动这么快,方式这么多。 在她迟疑的时候,鼎三把床复位,拱手道,“娘娘安心,十天半个月,中宫会病亡在斋宫。” “放屁!” 张嫣激动大叫! 鼎三眉头一皱,“不是您!” 张嫣深呼吸稳定情绪,快速下了决定,“废话,当然不是我,本宫不出去,我要等你大哥,他喜欢我,我要给他生儿子。” 鼎三看神经病似的看着皇后,有点恼怒了。 张嫣摆摆手,觉得自己说话急了,“你大哥喜欢的是我这一身金色的华丽,换句话说,他喜欢皇后张嫣、太后张嫣。不是一个空壳子张嫣,我要做太后,我还得帮他立金銮,死了怎么帮。” 鼎三犹豫了一会,有道理,那就在这里生吧,问题不大。 张嫣突然问,“朱鼎熊知道吗?” 鼎三摇摇头,“熊大在西山,来不及。” “这是西宁侯的安排吧?你们兄弟为什么听他的?万一我生的是儿子呢?万一太子早夭了呢?反正都是朱家的崽。” “不可能,皇帝不能人事。” “想办法,你大哥留你两个主持京城,什么都得本宫教吗?” 鼎三要走了,依旧摇头,“娘娘保重,我们商量一下,这里很安全,您用不着吃斋念佛,宫门一关,除了从奉先殿绕过来,别的地方都不行。” 张嫣急了,追到门口压低声音道,“能不能扛点事,办法多的去了,别让你大哥回来说你们不会办事。” 切~ 大哥才不会,鼎三扭头离开。 黄昏时分,西宁侯借口到内库取一点东西,带皇后两名女官离开,二百多人低头,也无人发现其中两个换脸,跟随禁卫提督一路出皇城。 其余人到皇城散了,一个禁卫拿腰牌从东安门出皇城。西宁侯则带着两个女官进入光禄寺一个库房… 一刻钟不到,拍拍手从光禄寺出来,处理两个下人毫不费力。 再次返回斋宫,禁卫已经封宫,门口八人轮值,非皇帝圣旨不得入内,吃喝用度也是从墙上吊进去。 斋宫,名字好听点的法理冷宫,只不过有个好名声罢了,朝臣觐见皇帝的时候,路过此地,也许会想起大明有一位大义皇后。 宋光夏到乾清殿复旨,天启笑了,内心甚至有点得意,这就是美人计的妙处,勋贵会竭力配合,轻轻松松把皇后架空。 帝位交替,内廷完全没有张嫣的事,外廷也没有平辽大将军的事。 一招废掉两人,完美。 他想的太美。 宋光夏还不知道鼎三与皇后商量了个啥,出皇城后直接回府。 两人约定今晚在外城侯府面谈,但熊大回来了。 西宁侯急急问鼎三,“皇后怎么说?她这样的外貌很难找,寻个体型差不多的人,佯装自缢算了,这样也没人看,陛下肯定会让马上装棺下葬。” 鼎三摇摇头,“她不出来。” “怕保不住孩子?她想的太多,谁会在乎她生什么。明天老夫进去说说。” 鼎三朝熊大瞥了一眼,示意西宁侯听听他的看法。 熊大早知道老大要造反,私下里说了无数次不破不立。 入朝只是他的英雄情结发作,且不想便宜外族、不想死太多人。 想立一个伟岸光正的身份,以免到时候反对的人太多。 若皇后的儿子真能登基呢? 从御座发号施令,反贼就是其他人了吧? 眼光的局限性,熊大不知道这样会有更多的反贼。 越想越得意。 干,就这么搞,大哥回朝就是‘太上皇、摄政王’。 第454章 动刀子的人一向快 西宁侯问了一句熊大什么意见,这家伙半天没反应,眼神却越来越亮,不知想什么美事。 “胖熊,你发什么癫?” 熊大回神嘿嘿一笑,“皇后怀的是儿子呀。” “嗯?你怎么知道?” “外城有个妾室也怀孕了,两人时间差不多,必须是儿子。” 宋光夏冷哼一声,“有什么意义?” “意义大的去了,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活不久,只不过是给四皇子拖时间,四皇子必须死在太子前面,中宫可是嫡子。” 宋光夏勃然大怒,“混蛋,你找死!我们会被所有人做掉,渣渣都不剩。” “为什么?不就是换个皇帝吗,反正还是朱家人。” “放屁!”宋光夏哭笑不得,“你tm知道怎么叫皇权吗?除了皇家,都是外人,这是底线。谁都不能碰,大伙也不会让别人碰。 英国公、镇远侯、永康侯、定西侯、以及所有勋贵、士绅、豪商,会再次联手,用所有力量,把大同侯和西宁侯端掉。这种事不需要圣旨,先斩后奏都不需要,就是直接杀,斩草除根的杀。” 胖熊反而被刺激了,“他们?就他们?斩草除根?大哥之所以是大将军,难道就因为皇帝叫一声皇叔?皇叔多的去了,老子也是皇叔,鼎三也是皇叔,我们就是个屁。就算皇帝不承认,大哥也是大将军,天下无敌、无人能制衡的大将军。” 鼎三一步跳到快发疯的西宁侯中间,“侯爷,咱们好好聊,我们不反,但留个后手可以吧。大哥反正是王爵,留个王爵又不是什么大事。” 胖熊冷哼一声,“狗屁,只不过大嫂没怀孕罢了,若换大嫂的孩子,勋贵就同意了。” “放屁,朱鼎熊,你大逆不道!” 胖熊一把推开鼎三,站到西宁侯面前,“侯爷,皇后有句话说的对,大哥喜欢皇后张嫣、太后张嫣,换句话说,大哥喜欢母仪天下的女人,那他不得独坐金銮?” 宋光夏被‘点醒’了,顿时懵逼,这家伙真造反? 胖熊又追加了一句,“令爱也是大嫂,大哥把自己的孩子放到哈喇慎、放到朝鲜,你没想过原因吗?大哥在给自己的夫人和孩子树立威信,稳定地盘。蠢货们还想斩草除根?不是老子笑话他们,刀子举起来,先死的肯定不是解难营兄弟。” 宋光夏急了,“他造反?他如何造反?他是兵圣,是朱明的宗室英雄,他若造反,天下全是反贼。换而言之,他若造反,只有解难营是反贼,根本没人支持,朱宋两家,难道要杀尽天下人,杀尽自己的亲朋吗?” “老子兄弟们都造反七年了,很奇怪吗?反成了大将军,反成了朱明英雄,反成了权倾朝野的权臣。大哥十五岁就会造反,这不是问题。” “你们tm在反自己的祖宗。” “那也是祖宗逼的、皇帝逼的!”胖熊突然大叫,“祖宗会让儿孙猪狗不如?会让代王圈养?会让代王残杀?老子虐杀代王报仇,这事就已经开始了。” “你…你虐杀代王?” 胖熊刚痛快发泄完,闻言一愣,甩了一句老大的口头禅,“你tm听话不听重点。大哥是天下第一反贼,也是天下第一英雄,当他把两个身份合起来的时候,就是新的日月山河。” 宋光夏顿时大汗淋漓,摸摸额头,呆滞问道,“你们瞒着我做什么事?” “勋贵瞒着老子们的事更多,大哥懒得看。反正将来会走那一步,皇帝只不过在拖延时间,他们拿大哥没招,将来也会逼反侄儿们,现在这个机会得抓住,也许很容易就成功了。” 话说到这了,房间一时陷入沉默。 为了避免皇帝猜忌,宋光夏废了牛鼻子劲拆府,结果新的势力比英国公还猛,越拆越强,宝宝心里苦啊。 沉默一刻钟,鼎三突然轻咳一声,缓慢而又充满杀气道。 “肃宁伯魏良卿在京城,魏忠贤还有一个族叔魏志德,另外两个侄儿魏良栋和魏翼鹂,外甥傅应星,族孙魏希孔、魏希孟、魏希尧、魏希舜、魏鹏程,姻亲董芳名、王选、杨六奇、杨祚昌。 一家十口男丁,姻亲女眷二十三口,都在河间府肃宁,快马一天就可来回,明天先送魏志德上路,后天送两个侄儿,大后天送五个侄孙,三天不跪,杀绝魏府。” 啪~ 胖熊一拍手,“你小子早有准备,就这么干,明晚让魏忠贤奔丧。” 鼎三点点头,两人很有默契的朝呆滞的西宁侯拱拱手,齐齐迈步出门。 大门口被回神的宋光夏一把拽住,“蠢货,什么也不说,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胖熊,“先做后说。” 鼎三,“不明白就去死。” 西宁侯坐立不安的度过一晚,还好脑子清楚,没有去找英国公。 估计这几天很难出皇城,需要在禁宫精准应对,安排侯府几件事,寅时黑咕隆咚进入皇城。 宋裕德已经是禁卫统领,禁卫里谁也没有宋家升职快。 宋光夏一到禁卫提督衙门,宋裕德就举着一份中旨,“爹,您昨晚回府,内侍送来一道旨意,皇贵妃兄长任大河入禁卫,御赐带刀侍卫官、禁卫统领,专职斋宫门禁。” 西宁侯捏捏眉心,没当回事,一个新人入禁卫,屁都不是。 皇帝真是够绝,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两个时辰后,西宁侯为自己刚才的无视后悔不迭。 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在面前,京郊大兴人,与郑梦境还是邻村,一亩地都没有,父子从小就在京城牙行做牙子。 牙子就是掮客,按说应该是圆滑无比的人。 可任妃十四入宫后变了,先是荫恩一个锦衣卫千户的闲职,与锦衣衙门没有屁关系,变成了京城的混混。 三年前,荫恩都督,依旧是个领俸禄的闲职。 混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养活不少人。 这个混混的好多兄弟、妻族被鼎三在半年前‘放风筝’。 西宁侯看了他半天,突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大事,“任统领,你原来给谁家当下人?” 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一愣,“侯爷,我以后也是勋贵,这么问不合适吧?” 宋光夏阴鸷点点头,“是不合适,禁卫需要操练,先去后面校场操练一年,再安排你轮值,从今天起,不能出皇城。” 第455章 关键环节的技术差距 拿捏一个新人,西宁侯手到擒来。 就算他知道皇帝的意思,感觉问题不大。 让人去打听一下,宋光夏中午就知道谁在捧他。 贵人不需要拍马屁,不代表别人不需要。 两年内,任大河竟然纳了二十多房小妾,京城收了五个院子。 小妾来源地比大同侯还广泛,两京十三省快齐全了。 小官、士绅、富商们不知实情啊。 太子幼年登基,弄不好会像万历一样,有四五十年在位,那任大河岂不是万历朝的武清侯? 投资回报丰厚呀,上! 宋光夏恼火的是,现在带头拍马的,正是武清侯李铭诚,万历的姑舅兄弟,西宁侯府的老朋友,比皇帝还大两辈的恩爵。 你说你万历朝炸刺也就算了,怎么沉默了七年,突然拍一个混混的马屁,老糊涂了。 宋光夏脚下很快,立刻出皇城,来到位于城东的武清侯府。 慈圣皇太后的爹、首代武清侯李伟是个泥瓦匠,底层一跃而起的家族,都没什么传承,就是喜欢银子。 李铭诚当时管理一部分皇店,有太后在,李家吃的满嘴流油,万历对这表弟也不错,可以说他管理了四十年,就亏空了四十年。 李家就靠万历屹立在京城? 是,也不是。 毕竟万历才驾崩了七年。 李伟有三个儿子,长子就是李铭诚的父亲,英年早逝。 二子很会来事,与英国公关系不错,但也嗝屁了。 有个牛叉的三儿子,家里发达后才出生,代万历管理过几年御马监,但他醉心道教,潜心研究打坐,现在是全真派十方丛林之一,武当山金沙坪凝虚观观主。 也就是说,李家在大明朝是世外高人的家眷。 是皇家与道家的桥梁,这在封建王朝,是很厉害的人脉关系。 李家三爷还活着呢,平时都有信徒来李家拜三清像。 天启对这家人没办法,无法追问内库的钱财去向,只能无视,宋光夏作为李铭诚的侄儿,能做什么呢。 与万历同岁的李铭诚66也没糊涂,看到宋光夏,嘴角都是揶揄。 “贤侄有些年头没来过李家,是不是把老头忘了?” 宋光夏知道这老头的喜好,呵呵坐在身边,连茶都没喝,附身耳边,“李叔,太子气虚。” 李铭诚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宋光夏又点点头,“四皇子的生母是陕西人,父兄早逝,没有家眷,且她身体很弱,好像把所有的生机都给了儿子,也没多久好活了。” “混蛋,你小子为什么不早告诉老夫,五万两啊,白白便宜了那个混混。” 宋光夏又沉声问道,“还有谁?” 李铭诚没有马上回答,宋光夏很干脆的划了一下脖子,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假传圣旨,“是圣谕!” 武清侯哆嗦了一会,喃喃道,“是新城侯。” 宋光夏双眼一瞪,“嗯?谁?” “新城侯王国兴。” 西宁侯大恼,md,垃圾中的垃圾,还是不能碰的垃圾。 新城侯是天启生母的恩爵,王国兴是皇帝表弟,毫无存在感的爵位,皇帝甚至都忘了这个人,吃饱了撑得。 宋光夏又问了几句,老头不会骗他,都是些北直隶商人,他们只是在投资,目前没有丝毫影响。 回到皇城的宋光夏不由暗骂万历,开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头,大明之前的后戚都是伯爵,就是从李家开始,都变成了侯爵。 宋光夏去问任大河后面的人,完全是他的职业本能。 他若不说,屁事没有。 可他偏偏说了,再加上任大河还是个二流子混混。 西宁侯只出去一会,两个禁卫血淋淋的躺在床上,大腿被拉出一道口子。 始作俑者还在公房咆哮,“大爷是太子亲舅舅,将来的国舅,宋家凭什么敢让老子做事。” 典型的没脑子货色,后戚捧出来的垃圾。 宋光夏一秒都不惯着,抓住衣襟啪啪啪甩了七八个耳光,一脚踹在门口,“来人,杖二十,狠狠打。” 任大河的惨嚎声穿透衙门高墙飘飞,还没打完,魏忠贤来了。 国舅屁股被打的稀烂,奄奄一息。 魏忠贤到身边护住,大声叫停,“西宁侯,你敢欺君!” 宋光夏昨天到今天,憋了一天一夜的闷气,到身边啪的一声,竟然给了魏忠贤一个耳光。 打完自己也愣了,是觉得这家伙快死了,还是觉得这是大同侯的一条狗? “宋光夏!” 魏忠贤厉声高叫,九千岁除了大同侯,还有人敢打? 宋光夏深吸一口气,问旁边禁卫,“还有几下?” “回大人,四下!” “打完,谁挡谁死,把这老狗扔出去。” 他自动过滤大同侯对自己的态度,权倾朝野五年,这是魏忠贤第一次被彻底无视,提督衙门口气哼哼,扭头去乾清殿。 东华门,一个小内侍追上魏忠贤,“干爷,伯爷的人传话,太爷讳志德上午突逝,伯爷请您主持。” 突逝、主持,就是发生了意外,得您出宫。 气头上的魏忠贤哪顾得上一个族叔,根本没注意到魏良卿传的消息很重要,恼怒转了一圈,“让他自己回去主持,老子怎么回去。” 呐! 事情越来越不对了。 七年前,虎子都知道,枪在手、跟我走、杀四郎、抢碉楼,这顺序是错的。事情还是那些事,顺序一颠倒,走向完全错了。 都怪宋光夏,侯爷亲自跑腿,办事效率太高,迟一天多好。 更要命的是,西宁侯写了个便条,让儿子出去递给了锦衣都督鼎三。 更更要命的是,皇帝很敏感。 乾清殿偏殿,魏忠贤说西宁侯杖打任大河,且二十杖实打,屁股开花,昏了过去。 皇帝惊疑不定,“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魏忠贤才发现自己没问,小内侍只是告诉他任大河被打了,去了还没来得及问。 天启看魏忠贤不开口,以为‘忠直’的大伴不想随口污蔑,抬头想了一会,突然道,“魏大伴,把四五六三个月的起居注拿过来。” 第456章 生死起居注(上) 魏忠贤一时还没明白皇帝要起居注做什么。 西宁侯和兄弟俩若在,保准大惊失色。 皇帝一瞬间就抄了后路,他太敏感了,脑子里全是皇位的安全,不管西宁侯有没有别的目的,不能给斋宫机会。 起居注一式两份,翰林院、内阁文牍库,一天一封。 为了避免干扰史册的公正性,原本皇帝不可以看起居注,但九千岁横行天下,起居郎都蔫了。 司礼监有抄录本。 皇帝可以看到禁宫的起居注,却看不到另外两个地方的起居注。 这足够了。 八月初四晚上发生的事,谁看到都会发笑。 乾清殿内,小内侍给皇帝读起居注。 内城一处偏僻的小院,鼎三在看从翰林院偷来的起居注,找合适的空档。 西宁侯巡查禁宫后,让可靠的禁卫从文华殿文牍库偷来起居注,也在找合适的空档。 三方谁都没有告诉谁,却不约而同开始了行动。 而胖熊,下手一点不慢。 他完全不知道禁卫统领轮值见不到皇后,脑袋一热,干他丫的,教训一下任大河,不能让他去轮值。 可怜刚被扔回家的任大河,院子遭了火灾,家人七手八脚,不仅没灭火,更没把这位给抢救出来。 好死不死的,胖熊还让人去新城侯王国光的侯府,放到卧室一把刀,警告他离禁宫远点。 简直乱七八糟! 这个阴人脑子里全是兴奋,连智商也下降了。 八月初五。 新城侯王国光到大兴县衙报案,一个蠢货,能有什么政治智慧,还以为强人勒索钱财。 任大河还有弟弟呀,跑到禁宫报丧,他倒是没怀疑其他问题,因为火是从窗帘开始烧的,屋里有炭盆。 皇贵妃却不是傻子,皇后才去了斋宫一天,兄长差点被打死,回家还是被烧死了。 哆哆嗦嗦得抱着太子在乾清殿哭啼。 皇帝昨晚睡的太迟,还没召见她,袁可立来了。 首辅有正事,袁崇焕的囚车磨蹭了半个月入京,下狱关两天意思意思,免职就算了,新的辽东巡抚安排得商议。 听了皇贵妃哭诉,袁可立想不到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还是把西宁侯叫了过来。 宋光夏听后眉头一皱,嫌胖熊太狠,嘴上却道,“死了?怎么死的?二十杖就死了?” 任妃不敢与禁卫提督对峙,魏忠贤却跳出来,“宋光夏,任统领是被烧死的,某些人欺君。” 看一眼魏忠贤,这家伙是决定死忠了? 对死人没什么好说的,西宁侯朝袁可立拱拱手,“袁公,任大河连盔甲都不会穿,怎么做禁卫统领?禁卫兄弟只不过教育了两句,他就抽刀砍伤两人,若不是任妃的兄长,宋某当场斩杀有何不可?失火就是失火,栽赃陷害宋某?” 袁可立询问的眼光看向皇贵妃和魏忠贤,两人一脸懵逼。袁可立顿时明白自己搅和进勋爵和恩爵的破事,程序式的问道,“当真?” “这如何作假?受伤的是定远侯次子和京卫都指挥使三子,他们还在禁卫衙门养伤呢,宋某能接住这个恩怨就不错了。 袁公如果不悦,让他们自己解决。 任大河就是个下三滥,身为太子舅舅,流里流气不堪入目,娘娘不是还有个弟弟吗,估计任家列祖列宗也不想看到蠢货影响太子声誉。”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西宁侯还真有这样的底气,袁可立摆摆手,静静坐到一边,示意别吵他面圣。 皇贵妃抹抹眼泪,不敢哭嚎了,太子在怀中不停乱动,她微微行礼表示抱歉,转身去了后宫。 宋光夏笑呵呵到魏忠贤身边,“魏公公,你还真是忠义,大明有你这样的内相真是福份,但你tm什么热闹也凑,族叔的丧事也不管?” 魏忠贤想欲骂回去,猛然发觉问题,西宁侯怎么知道族叔死了? “侯爷操心的事太多,族叔年事已高,咱家还得侍奉陛下,无法脱身。” 宋光夏看着他的眼珠子转了两圈,才发觉自己也有点跳脱,两人好像不在一个频道,脱口而出,“魏良卿是这么说的?” 这下魏忠贤终于知道问题在哪了,两人对视片刻,九千岁扭头到外面,昨天那个小内侍又迎面而来,很害怕的样子。 “干爷,肃宁伯昨日回老家,干叔良栋、翼鹂,心…心痛族爷去世,悲痛欲绝,生生病倒气绝。” 魏忠贤脑子轰隆一声,谁? 大同侯都不敢要咱家,谁敢? 小内侍突然退开,魏忠贤一愣,原来是西宁侯站到了身边。 他压低声音道,“魏公公,收起你的情绪,明天若还不知道主子是谁,魏家男丁十人,姻亲家眷二十三,全部命丧,你也跑不了,不知道你轰轰烈烈这一圈有什么意义。” “英…英国公?至于吗?” “放屁!鼎三昨日是不是求见你了?为何不见?” 魏忠贤眼珠子转了两圈,拔腿而去。 西宁侯苦笑一声,就说得先联系一下,看你们兄弟做的什么破事,这误会可大的去了。 乾清殿里的一切,都被隔壁的周王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朱家老实人内心苦笑,帝位交替,果然魑魅魍魉太多,想不到皇贵妃的兄长这么蠢。 等皇帝醒来,被小内侍伺候着洗漱后,这位蔫坏的老实人,治疗期间又把见闻向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听了一会,脸色阴晴不定,没有说任何话,先召袁可立谈正事。 “袁卿,除了袁崇焕,辽东有战事奏报吗?” “回陛下,没有,东虏已是秋后的蚂蚱,微臣请圣意任命辽东巡抚。” “袁卿有没有合适人选?” 袁可立郑重躬身,“陛下,袁崇焕狂妄,然掩盖不了定远大功,臣请下狱自省三月免职。但新的辽东巡抚完全是去抢功,若是一位多嘴之人,难免与平辽大将军龌龊。 且战事一起,大同侯不会听任何人啰嗦,军法一举,难免人头落地,这个人还真不好选。” 皇帝苦笑一声,“朕想到了,不等新巡抚熟悉,大战骤起,别说多嘴指点,慢一步都有可能成为尚方剑亡魂。那样不是去抢功,是送命。” “陛下圣明。” 天启微微一笑,“袁卿对任妃兄长的事怎么看?” 袁可立摇摇头,反而指着床头一摞起居注道,“陛下圣君在世,应安心养病,微臣拿走了。” 天启不置可否,袁可立把一堆起居注抱出门。 第457章 生死起居注(下) 天启已经听完了,没什么异常,所以没有阻拦袁可立。 内阁大臣遇到皇帝‘偷窥’起居注没反应,那才不正常,除非是魏忠贤的狗腿子。 何况周王还说了一句,“袁大人是朱明的忠臣、能臣,几乎日夜在内阁轮值。” 皇帝想让魏忠贤去看看任家,同时保护任妃的弟弟,结果不在,内侍说魏氏族叔昨日新丧,刚出皇城。 天启没再多问,一边扎针,一边慢慢补觉。 魏忠贤不能明目张胆找锦衣都督,先回肃宁伯府,一个侄孙哭哭啼啼说了一遍,才知道族叔是被勒死的。 且昨天早上寅时天还未亮时,魏良卿在睡梦中就有一把刀架脖子上,灭族或臣服。 魏忠贤知道是谁,大同侯才不屑这鬼鬼祟祟的玩法。 但大同侯的兄弟没有他那一身威严,尽走下三路,忒恶毒。 九千岁没得选择,比赛杀戮,不可能杀过解难营,告诉皇帝也没用,皇帝都被逼得用计了。 记得皇帝听说两人的事后,当时很开心、很放心。 那一瞬间,九千岁就知道,大同侯得反,不反就得死,谁知道皇帝会留多少遗诏。 晚上天黑后,肃宁伯府隔壁一个小院。 魏忠贤见到了胖熊和鼎三。 “两位,很多人都知道皇后与大同侯有事,杀一个任大河能怎么样,西宁侯也不可能让斋宫受苦,就是个女人,大同侯怎么会冒险保她。” “魏忠贤,皇后有孕!” 扑通! 九千岁跌坐在地下,胖熊无所谓的落座。 魏忠贤闪电弹起来,一脸紧张,“原来如此,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偷偷把皇后换走,或者偷偷生下来抱走。” “皇后怀的是儿子,是嫡子,而太子气虚、四皇子能不能活到三岁都是问题。” 胖熊慢腾腾说完,九千岁不出意外又扑通跌倒。 这次过了很久也没站起来,反而浑身哆嗦,大汗淋漓。 鼎三不耐烦了,“我看过起居注,皇帝最后临幸后妃时间是六月中旬,这一年来陛下真是忙啊,之前一天一御,春季两天一御,难怪身体急速坠落。一两次改成中宫就可以…” “不可以!”魏忠贤一声尖叫。 鼎三被吼得一愣,脸色阴沉,“老子当然知道皇帝没碰皇后,把五年来的起居注全部改一改,反正陛下驾崩,史官才会整理起居注。” “不,不,不不不…” 魏忠贤神情呆滞,嘴里却喃喃不停,不一会又桀桀桀笑起来,“迟了,太迟了,咱家说陛下为何突然看起居注,昨晚小内侍读了一夜起居注,四五六三个月的起居注全读了一遍。陛下圣明啊。” 胖熊和鼎三蹭得起身,这就能让两人改变主意? 瞎,这是两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 胖熊冷哼一声,“我们兄弟负责改翰林院的起居注,西宁侯负责文牍库,魏公公看着办吧。” “这…有什么意义?” “你不是说了嘛,是小内侍读了一晚,那就让小内侍装作看不到。” 咦?的确是个简单办法。 魏忠贤慢慢站起来。 咦?咱家为何如此大逆不道。 “两位,是大同侯授意吗?” 鼎三斜眼一瞥,“有区别吗?” “有,大同侯不得不反,但咱家认为大同侯不屑这样反。” “这样最快,最彻底,你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皇后怀孕,在斋宫诞生后外人才知道,是不是有点掩耳盗铃?来历不明啊。” “那又怎么样,大哥会是监国摄政大将军,会有人敢来抢皇位吗?谁抢谁家死绝,反正是我们朱家的事。” 魏公公无语了,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鼎三递给他一张纸走了,上面全是需要修改的日期。 司礼监的起居注哪能修改,得重新抄录,翰林院的才是原版,涂涂改改反而好操作。 至于内阁文牍库,西宁侯头疼去吧。 粗糙啊,这计划又粗糙又急躁。 有人里应外合,看起来没什么漏洞,到处都是漏洞。 因为同一时间,袁可立也在看四五六月的起居注,他想看看皇帝在想什么。 在老头心中,皇帝虽然手段狠了点,但也算能君,重用朱解难,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没必要让皇帝怀着疙瘩离去。 看到子时才结束,除了与朱鼎顺的两段记录让他多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 八月初六,很安静的一天。 西宁侯巡视禁宫的时候到奉先殿看了一圈,急急进入斋宫。 这里安静的很,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三言两语叙述一遍,递给躺在床上美滋滋幻想的皇后一张纸。 “你满意了吗?” 皇后连接都没有接,“舅舅做主吧,郎君的这些兄弟大气魄。就算我生的是女儿,也还是太后,他还会疼我,还有机会。” “微臣可不敢当舅舅,大将军回朝,腥风血雨。” “他不想自己的兄弟腥风血雨,就得让别人腥风血雨,宋家也躲不了,舅舅还纠结于此?朱鼎顺从来没被皇权控制过,从头到尾,均是陛下一厢情愿。” “陛下很可怜。” “可怜?他杀了自己的儿子,与姆妈不伦,放狗残杀大员,这是报应。” “皇帝哪有那么多道德束缚,陛下依旧是中兴之君。” “是啊,离了朱解难,离了我的男人,他什么也不是。” 西宁侯吃了一口牛粪,自找不痛快,躬身离开了。 八月初七,依旧很安静。 八月初八,孙传庭突然求见,他这一等,从早上等到午后。 不是皇帝不想见他,是内侍没通报,人人都通报,皇帝啥也做不成。 但孙传庭午后还在,皇帝治疗完了。 内侍通报后,很快被召见。 皇帝越发浮肿,黑不溜秋,孙传庭失神片刻,大礼参拜,“陛下,有件蹊跷之事,大兴县衙转到顺天府,事涉后戚,微臣不敢怠慢,打扰陛下休养,微臣万死。” “无妨,大明后戚能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孙传庭把新城侯卧室莫名其妙出现的利刃说了一遍,京城的江湖人被锦衣卫几次清洗,根本不敢有人做这事,孙传庭本能觉得与禁宫有关,见到皇帝后,他几乎可以确定,王国光一定不老实了。 天启听完后,又问了一遍日子,缓缓陷入沉思。 “孙卿家觉得,大将军冬季几分胜算?” 突然拐到辽东,孙传庭愣神后老实回答,“五千新军已到辽东,加上几千火炮,只要不中计,当面敌对,东虏十倍敌之也必败。” “呵呵,朱家出了一个兵圣。” “微臣恭贺陛下,吾皇圣明。” “孙卿很佩服皇叔吧,怎么他一离开,你没有到过侯府,也没有与其余人联络?” “回陛下,微臣公务繁忙,京城三年后必赛江南。” 皇帝微微摆手,“卿家去吧,做好你的事,不需要关注这些破事。” 孙传庭走后,皇帝立刻吩咐内侍,把起居注再拿来看看。 第458章 猛然而来的巨变 八月初八,对皇帝来说不是个好日子。 内侍把起居注拿来了,说袁可立并没有拿走,而是还了回去。 未时大白天,天启不需要小内侍读,床上坐起来,从哆哆嗦嗦的内侍手中接过起居注。 就算是一旁的周王,也发现了内侍的异常。 皇帝没有马上看,盯着内侍看了一会,“你是哪一监之人?” “奴…奴婢都知监。” 天启停顿一会,最终慢慢展开起居注。 偏殿顿时只剩下翻页声。 四月有一行字,夜幸中宫。 轰隆一声。 皇帝剧烈咳嗽,差点把自己憋死,周王刚到身边,被皇帝一脚踹开。 猛得抓住起居注快速翻看,五月也有、六月还有。 夜幸中宫! 对皇权赤裸裸的嘲讽。 “贼子找死!魏忠贤呢!” 整个乾清殿都能听到从未有过的龙吼。 嘭~ 读书的小内侍突然一头狠狠撞到墙上,顿时血溅当场。 “传魏忠贤!快~” 嘭~ 大怒的皇帝眼前一晕,栽倒在床上。 周王大惊,连忙上前施救。 魏忠贤路上已经听说了,他仍然没有任何选择,现在不能派人出宫,很容易露馅,派心腹告知西宁侯完事。 偏殿的皇帝还没有醒过来,巨多的太医手忙脚乱,皇贵妃、太子、襁褓的四皇子、后妃,传不传外廷呢? 没人做主,那就暂时不要传了。 咳~ 咳咳~ 皇帝醒了,看到跪了一殿人,咳嗽不止,魏忠贤一脸悲痛,“陛下,是否传外廷大臣?” “魏…魏大伴,你做的好事!” 魏忠贤此刻泪流满面,“陛下待奴婢如家人,恨不能替陛下受过,奴婢连字都不识,哪知贼子篡改起居注,陛下保重啊,奴婢不能没有陛下…” 不识字,无懈可击的借口,肯定不是魏忠贤所改。 这么短时间,拿其他起居注对照,一看便知魏忠贤忠奸。 “魏大伴,马上去把内阁文牍库的起居注拿来,一刻钟,谁挡谁死。” 魏忠贤磕头离去。 九千岁管不了那么多,大同侯反正不会有事,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咱家得先自保,留在皇帝身边还有用。 念头通达的九千岁行动很快,内侍连看都没看,就被急吼吼的皇帝抢在手中。 夜幸中宫! 哈哈哈~ 皇帝仰天大笑,“传旨,西宁侯宋光夏、英国公张维贤遣府禁足,非圣谕京营不得调动一兵一卒。 锦衣都督朱东三去职,前军都督府朱西一去职,大同侯府禁足。 东厂调锦衣卫查禁外城宣大商号、封锁西山工坊。 京城申时末到次日卯时宵禁,十日内,任何人不准离京,许进不许出。召内阁大臣觐见。” 皇帝下了一连串圣旨,都得魏忠贤去办。 挥退后宫嫔妃和太子,天启反而气顺了好多,杀了就行。 “周藩,今夜入斋宫,赐荡妇三尺白绫。” 之前他们没有想到皇帝的敏锐。 同样,皇帝也没有想到,他们敢做出这事。 岂非是说,在有些人心中,皇帝已不是皇帝? 锦衣卫是皇帝亲军,但这一年来,早变成大同侯家眷的一部分,南北镇抚司、千户、百户,全是解难营的人。 免职一个鼎三有什么用,不免还好,这怄气的圣旨一免,逼得他们不得不乱闹。 胖熊和鼎三收到西宁侯的警告,本来就已经在准备。 皇帝圣旨一到,胖熊立刻出城离开京城。 晴天白日的,还不到黄昏,先是任氏许多小院起火,甚至响起了火铳声,京城顿时大乱。 维稳的最大力量在捣乱,只能是越来越乱。 酉时末,刚刚天黑,新城侯王国光身死,武清侯李铭诚身死,死得还不是一人,其余人被掳走了。 大兴、宛平两县衙、顺天府尹衙役,至少两百人惨死,衙门火光冲天。 胖熊和鼎三没有老大的脑子,却有老大动手的脾气。 侯府外奉命禁足的三百东厂番子,啪啪啪一顿手铳伺候,整整齐齐被摆到中枢衙门前。 至于出城去封工坊的东厂番子,抱歉,他们没影了。 戌时整,周王带着捧着白绫的小内侍进入斋宫。 没有让两人跟着进屋,自己一人进入主殿。 张嫣没有跑,周王也没有说话,把白绫放到桌上,两人无声。 寂静的斋宫都能听到京城的混乱。 张嫣轻蔑一笑,“本宫没地可去,看来周藩也没得选。大同侯说,周王蔫坏蔫坏,却是朱明第一忠臣。” 朱恭枵没有回答。 张嫣又问,“殿下在等什么,本宫不会自缢,大同侯的奶奶是自缢、母亲是自戕,本宫若带着他的孩子自缢,信不信他会疯。有胆你就杀了我,周藩若有一人活着,老娘永世不得超生。” 朱恭枵本不想说话,张嫣喋喋不休,让他不悦瞧了一眼,“荡妇,你为何不跑。” “哈哈,殿下是听到孙传庭与皇帝的奏对了吧。都姓朱,郎君比你大一辈,你们的血脉比皇帝更近,嫡庶是个身份,又不是遗传了血脉。” 朱恭枵恼了,“荡妇闭嘴!” 张嫣更加得意,“郎君要做圣人,皇帝也让他做圣人,怎么突然后悔了,这下好了,郎君的兄弟在告诉皇帝,杀他的子嗣,他就杀皇帝的传承,反正是朱家内讧。” 朱恭枵这次老实了,他先闭嘴。 刚才来的时候,他已经听说皇贵妃弟弟和侄儿遇难,两个后戚灭门,京城还在杀戮。 大同侯的兄弟在告诉皇帝,你杀大哥家眷,我们就杀皇家亲戚。 控制的范围还算精准,就是不该去闹顺天府和两个京县。 这是大同侯的兄弟在闹事,杀掉张嫣,大同侯也不得不入局。陛下啊,认输吧,美人计太烂了,太跌份。大同侯若想反,怎么会上张嫣的当,这个道理老夫都清楚,你自己不知道吗。 京营不能动,动也是找死。 五城兵马司更不会动,京城有组织的力量,反而是闹事的大同侯兄弟,这游戏根本没法玩。 亥时一到,斋宫外突然跑来两个内侍,“殿下,陛下圣谕,不得碰中宫,请殿下回乾清殿。” 朱恭枵拿起白绫就走,身后张嫣得意哈哈大笑,“周王果然是朱明第一忠臣,那些笨蛋该联系殿下,否则哪有这破事。” 第459章 应急动员令 朱恭枵回到乾清殿,皇贵妃、太子、四皇子在大殿,这次没有了后妃。 内阁大臣全在,袁可立、郭恺之、冯铨,还有刚到京城的‘闲人’朱国祯,周延儒预计下月才会到。 “殿下,到底怎么回事?” 能问话的只有袁可立,朱恭枵叹气一声,“袁公教导了一个好徒弟。这是朱家的事,不过您可以知晓,反正陛下一会也会说。 平辽大将军隐藏了很多战力超高的军械,他肯定不想造反,但陛下觉得不安稳,隐晦施计,皇后张嫣与大将军苟且。 很不幸,皇后有孕。京城大同侯的兄弟怕张嫣暴毙,捣乱与陛下怄气。” “混账东西!” 袁可立大怒一声,郭恺之和冯铨骂不出口,朱国祯却骂了一句,“荒唐啊,朱明中兴大局,因一个女人破坏,简直…愚蠢。” 朱恭枵点点头,“的确愚蠢,本王不知道是谁,但他们修改了起居注,这些家伙太大胆,一定不是大同侯本意。他最多偷梁换柱,绝不会做这等破绽百出的愚蠢之事。” “殿下,陛下昏过去了!” 偏殿一声惊呼,周王连忙抬脚进门。 皇帝这次昏厥时间太长,内阁甚至准备召六部尚书聆听遗诏。 丑时末才转醒,天启耳朵、双眼都在渗血,口鼻还算干净。 大概眼角的血让皇帝看不清,不停眨眼看向偏殿的人,好半天憋出一句,“召英国公、西宁侯、大同侯夫人、皇后觐见。” 皇帝头脑如此清醒,让殿内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袁可立一躬身,“陛下,微臣当日抱走起居注,看过部分内容,的确被篡改,逆贼狂妄。” 皇帝没有回答,双手缓缓抬起,“朕的皇儿呢?” 任氏连忙把两个睡觉的孩子抱到皇帝身边,低低抽泣起来。 “闭嘴!” 皇帝低低吼了一声,皇贵妃还在抽泣,皇帝再次说道,“朕说闭嘴!” 这次马上止住了。 侧身看着两个儿子,皇帝轻轻抚摸,脸上无尽哀愁,缓缓开口。 “朕现在仍然明白,皇叔和周王是朱明的忠臣。 没用啊。 朕是皇帝,外面的事都在证明,朕没有做错。皇叔一旦回朝,黄袍加身不远。不是朕逼他,不是他逼朕,是天下人逼朕。 朕可以收手,甚至可以让皇后诞生子嗣,但皇后的孩子永远只能是亲王,算朕给皇叔的赏功。 皇叔五年内不能回朝,罗刹不是在进攻漠北嘛,大明兵圣,应该继续开疆拓土。 朕走之前,朱东三、朱鼎熊、王允成、以及宣大两府七年来所有巡抚、总兵、按察副使、知府、知县、指挥使,必须殉葬。蓟辽、东江所有副总兵以上必须殉葬。宣大所有百万两以上的商号东主必须殉葬。” 没有人回答。 皇帝等一会笑了,“没关系,朕可以等,看看皇叔的意思也行。” 英国公、西宁侯、张之音和张嫣来了。 皇帝看看四人,“张卿家、宋卿家,朕不想追究谁改了起居注,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你们意见如何?” 魏忠贤复述了一遍,张维贤率先下跪,西宁侯与张之音跟着下跪,张嫣却笑了一下,坐到一边。 “怎么?不同意?” 张维贤一躬身,“陛下,乱七八糟,微臣需要时间。” 西宁侯则直接说道,“不可能,陛下想让大同侯残杀解难营,还是在逼他,反的更快、更彻底。” 皇帝盯着张之音,大小姐惨然一笑,“陛下,他们知道您偷偷召信王监国。晚上无法联系,但就在刚刚,哨音传信,鼎六已率亲卫从蓟镇去了辽东。 或许…太迟了,早一个时辰完全不一样,夫君可能迅猛结束辽东,可能…回身解救家眷,也可能回塞外,一切都不由京城。” 袁可立大急,“追,快追,天下大义,怎可意气之争。” 张之音更加无奈,“袁公,夫君不在辽西,在察哈尔后的千里沼泽,来去需要很久,解难营…已完成准备,外城全部是军械,连家眷都在动。 媳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无法及时应对,且他们一旦动起来,除了夫君,谁都无法号令。 鼎三、鼎四、顺一、顺六、胖熊,兵事上谁都无法全权做主。 这叫应急动员令,朱三寨的特殊管理方式,他们演练过多次,所有家眷只有响应权,没有终止权,除非夫君号令。” 张之音虽然说的不甚明了,但所有人都听懂了,朱鼎顺的书上说过这事。 皇帝摆摆手让皇贵妃把太子和四皇子抱走,躺平长长出一口气,“朱鼎顺若在大战,朕就饶恕解难营一切罪责。若他去塞外,朕就放走所有人,只杀皇后。若他想回京,呵呵,恐怕得杀回来。” “陛下,杀回来也是解难营在杀戮,没什么意义。最好的办法,陛下马上下令,晋封大同侯为国公,无需等待回信,三日后,直接晋封王爵。” 周王突然开口,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皇帝停顿一会,声音洪亮, “袁卿、魏大伴、众卿听遗诏。 遗诏,明旨召信王监国,直到皇帝诞生子嗣亲政。 遗诏,太子继位后,立四皇子为皇太弟,四皇子若继位,立信王长子皇太弟。凡皇帝早夭,所有太医殉葬,勋贵各家殉葬禁卫子嗣一人。 遗诏,袁可立、孙传庭、周延儒、高攀龙、孙承宗、李精白、冯铨、张维贤、徐希皋、徐允爵,晋封太傅,辅佐皇帝。 遗诏,周王留京,任宗人府宗正、节制太医院,周藩由世子代管,大明今后宗正由宗室德高者居之,天下共举。 遗诏,皇贵妃任氏掌太后大印,驻慈宁宫,垂帘听政至皇帝成婚。中宫皇后张嫣移驻仁寿宫,永不出宫。 遗诏,大同侯晋封稷国公,太子登基后晋封稷武王、威远大将军,节制边墙外一切藩国,护佑大明疆土。非奉召,不得入京。” 皇帝还是下了一道为江山社稷考虑的圣旨,说完长长的遗诏,鼻孔留下两道血迹。 众人齐齐拜伏,“臣等领旨。” 周王连忙道身前,皇帝却摆摆手,“别激动,朕觉得可以等到东虏覆灭。朱鼎顺啊,他若抽身回京,朕可太小看他了。” 第460章 防火防盗防闺蜜 京城一通混乱有什么收获? 啥也没有。 两败俱伤也谈不上,就是瞎折腾。 不准大同侯回京、信王监国,原先均是可能之事,结果全变成了事实,暗地里周王应该也有遗诏。 皇后公开有孕,同时被搬去仁寿宫。 皇帝利用这个机会明说孩他爹是谁,扫除子嗣隐患,顺利让朝臣接受遗诏中的皇太弟方式。 至于信王会不会为了儿子造反,谁都不知道,但有很多人盯着他,因为遗诏让太医和勋贵子嗣陪葬。 天启能怎么办呢,将死之人,只能预测预防,目前已经做到极限,合不合理,将来怎么办,都与盖棺定论的死人无关。 他算看出来了,皇帝就是禁宫的一盆花,给外人看的。 勋贵才是禁宫的土。 皇城是他们的地盘,西宁侯一个人哪能做到这么多事。 英国公大叫冤枉,这次真不知道。 众人离开之际,皇帝撤销了昨日的圣旨,鼎三和顺一又复职了。 还有一个不是遗诏的遗诏,魏忠贤全权提督御马监、东厂、司礼监,掌内廷护佑皇贵妃和太子。 皇帝现在只剩一件事,他要做圣君。 张嫣被禁足,但她获得了‘自由’,出乾清殿,张开双臂享受阳光,脸色比太阳还灿烂。 啪~ 手心与脸接触的声音,张维贤甩给小舅子一个耳光。 西宁侯一个趔趄,有点恼火他不给面子,“姐夫,信王才十六,一个被文臣毒坏脑子的藩王,这样的人掌朝,大祸之始。” “闭嘴!”英国公也恼怒吼一声,“没有大同侯,哪来的信王监国,陛下让他们文武统治,这都没看出来嘛。一群蠢货,你都这么大年龄了,怎么被两个小子忽悠的如此糊涂。” 西宁侯吭哧笑一声,眼神扫一圈,对他守护一辈子的禁宫全是蔑视,嘴里淡淡道, “皇太弟又皇太弟,这天下即将迎来五千年奇景,边墙外一片繁荣,两京十三省会乱成一锅粥。大同侯什么都不需要做,无数臣民会跪着求他。” 袁可立站到两人中间沉声道,“西宁侯多虑了,只要天下安稳,皇太弟又皇太弟,也无关大局。” “帝位交替难道不是大局?哈哈哈~”宋光夏转而换作嘲讽,“等着吧,朱明皇室会自己作死,老夫太清楚信王在禁宫接触了什么。陛下多少会点帝王之道,信王…呵呵,就是个玩具。” 朱鼎顺若在现场,马上会明白那个久违的疑惑。 作为皇室最忠诚的禁卫提督,正史中崇祯为什么会杀他、为什么会除爵宋裕本、为什么又让宋裕德袭爵。 都怪他们自己,宋家做了二百年禁卫提督,作为皇族最近的旁观者,知道的太多了。 袁可立挥挥手,示意此处逗留不合适,马上离开。 乾清殿广场门口,两股人左右分开,那一家子去仁寿宫,内阁几人回文华殿。 回到公房,袁可立让人关门,他得说句话。 “老夫只能管住自己的嘴,几位最好不要记录任何事情,我们无法预测未来,私录圣意、私泄宫秘,子孙后代一个也跑不了。 老夫不是因解难的关系说这话,别忘了,他们闹来闹去都姓朱。无论是谁笑到最后,别的知情者都活不了。” 郭恺之没接茬,他早躺平了。 冯铨不敢,他在等自己的亲家入京。 又是朱国祯呵呵一笑,“西宁侯的眼光还是毒,陛下登基时不听东林教导,信王却听了个十成十。老夫当时就是阁臣,也是东林,信王从开蒙到出宫,没接触过其他文人。就算他会点帝王之道,认知差陛下太远,至于辨别是非能力,与大同侯更是天地之别。” 郭恺之看朱国祯半天,忍不住道,“朱大人原来也有反意。” 朱国祯一愣,哈哈大笑,“陛下有句话说错了,他说大同侯和周王是朱明第一忠臣,这个第一不好评说,老夫也很忠。” 袁可立很不悦,“朱大人是在逼老夫请辞吗?” 朱国祯讪讪一笑,不再多言。内心暗赞,大同侯的底牌太多了,袁可立应该清楚,陛下若什么也不做,那大同侯就是朱明圣人,陛下一旦开始制衡、节制、限制。 这天下,迟早是大同侯说了算。 不说他那一套一套的说辞和绝对武力,玩阴谋也不行呀,大同侯的先手很远。 仁寿宫区域很大,前端与奉先殿齐平,后面直达北宫墙,差不多有半个后宫大。跨入门禁是一个大殿,然后是一个超大广场,还有十个大小不同的院子。 郑贵妃、李康妃当初住在靠后的位置,张嫣自选地方,直接住在东面第一个院子。 张之音有一个临时腰牌,禁卫提督和内廷同时给的,以后她可以不经通报,从皇城直接到仁寿宫,只要不去其他地方,这条直来直去的线路为侯夫人开放。 张维贤和西宁侯从皇城调来二十名宫人、二十名内侍,安排仁寿宫由某个心腹轮值就走了,完全没心思和张嫣扯淡。 张之音却陪皇后坐了一会。 张嫣一身轻松,完全不像平时那个端庄的皇后,俏皮问道,“姐姐能说说,你和郎君是如何认识的吗?他曾抱着我说,他的选妻范围太小,若你迟出现一年,也许会把你劫掠到山寨做夫人。” 张之音走神了,一天一夜脑子很糊涂,叔叔们的做法超越了她以为的胆大界限,夫君自己也说过,叔叔们眼里只有他和皇帝,现在来看,根本不需要自己做什么。 张嫣看表姐不开口,脸前摆摆手叫魂,“姐姐有没有想过做皇后?” 张之音一愣,“娘娘说的什么话。” 张嫣瞬间看穿了,嘴角一丝得意微笑,“男人看男人很少看错,女人看女人也很少看错。姐姐肯定想过,不敢对人说吧?否则你怎么会同意那两个宫人上床。得知郎君与我欢好,姐姐是不是窃喜?他对皇帝没有敬畏,那他就会做皇帝,是不是?” 张之音脸色一冷,“娘娘想多了。” “没有想多,是姐姐想少了。我是废后,但我是太后,只要我是太后,就对郎君有大用,我的孩子什么身份,不是皇帝遗诏能决定的。皇太弟的皇太弟,可笑至极,皇帝这不是保护他们,是杀他们,呵呵呵~” 张嫣突然指指南边虚空,“外面的情形,解难营只是龇牙,京城就受不了,若他们抽刀呢?家主交替,不管放在哪一家,最终都是实力强的做主,朱家也一样。” 张之音慢慢扭头,重新审视自己的表妹。 张嫣迎着她的目光,微笑点点头,“继承郎君权力的孩子,或是你的,或是我的,不会是其他人。” “哼,我的是儿子。” 张嫣闻言笑得更加得意,“我也可以生儿子,就算这次生的是女儿,我还能跑出去找他生儿子,谁能关我?谁敢关我?我才二十一,还有二十年时间让郎君疼爱。” 张之音再次审视她,眉头紧皱,“你不要脸。” “脸都丢给他了,我什么也不瞒他,因为我只有自己。我们敢抱一起说造反,姐姐做不到吧?呵呵,瞒着自己夫君做事,他很不高兴哦,一次两次,总会对你不悦。” 张之音蹭得起身,被笑呵呵的张嫣拉住,“别激动,这天下间,只有我们目标完全一致,我又做不了正妻,妹妹是想告诉姐姐,我们是对方唯一的朋友。都是郎君的女人,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亲人啊。” 第461章 进阶的侯夫人 八月初九以后,京城彻底安静了。 朝臣静心等着皇帝驾崩、等着辽东大胜。 有些人甚至连夸耀武圣、圣君的奏折腹稿都打好了。 应急动员,京城两混蛋虽不能终止,却可以安抚别行动,安心等老大的命令。 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日子,新城侯王国光儿子、武清侯李铭诚孙子被送回府邸。 胖熊做的很绝,把两家洗劫一空,两人先到宗人府哭诉、又请求觐见捉拿凶手。 结果等来一份降爵圣旨,侯变伯,收回一半田产。 魏忠贤传圣旨把人骂了一顿,两家顿时老实。 后戚完全是个工具人,皇帝听说他们回来后松口气,大同侯的兄弟终究没把事做绝。 团圆的日子当然是以团圆为主,张之音白天到仁寿宫坐了一会,晚上把所有妾室孩子聚在大厅,吃了一顿团圆饭。 全是婴儿的哭声,一个哭带动其他人哭,孩子母亲手忙脚乱安慰,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稀碎。 既然是全到,也叫了梅溪和外城的三人。 海兰珠回科尔沁去了、顺带与某人解闷,哈尔回哈喇慎,其余的全在。 妾室们还不知道,这是侯夫人‘拢权’的标志,依旧嘻嘻哈哈笑闹。 吃完饭后,张之音一人回到东院,她身边有两个孩子,一个是破虏,一个是哈尔生的长女。 夫君很喜欢长女,她要亲自抚养这个女儿,哈尔也由她。 今晚不宵禁,内城不关城门,梅溪先来告别,怀里抱着一个,手里拉着一个。 梅武已经口齿清晰,小小的身板叫了一声母亲大人,这一声把大小姐叫得脑袋清气直冒。 母亲,很正常的称呼,在大户人家可不能随便称呼,只有张之音一人是所有嫡庶子的‘母亲’。 梅武实际上只能叫梅溪姨娘,叫娘也可以,但不能当堂叫,这些规矩全被朱鼎顺搞得乱七八糟。 听到母亲大人当然高兴,决定两人一辈子的关系。 张之音摸摸身边,最终从书柜里拿来一个玉佩,“没注意,我儿都这么大了,武儿好好认字,将来做举人、做进士,光耀门楣好不好。” “好!谢谢母亲大人!” “乖!”张之音摸摸脑袋,抱起来朝梅溪道,“他识字?还是在做什么?” “谢谢夫人赏赐。回夫人,老爷说他三岁开始识字、然后八岁去练武,十二学习老爷留在外院的一柜子书。” “练武?” “是,老爷说孩子们以后都得练武,否则容易生病早…早夭。” “哦,我想起来了,夫君说的是在院里自己练,那不叫练武,是强身健体。夫君的书你看过?” “是,这个…不太懂,只能瞎教。” 张之音笑了,看梅武打哈欠,招手教过一个丫环,把孩子递给她。 “看不懂不要紧,你可以去外庄,一个人带孩子终究不方便,给你下人也不用,武儿大了,得为孩子着想,他得接触外面的世界。” 梅溪很高兴,脱口而出,“妾身可以去外庄?” “当然,难道让武儿从小活在一个院子中?夫君最痛恨的事,就是小时候什么也不懂,任由别人摆弄。” “谢谢夫人,妾身这就问新平伯。” 梅溪兴高采烈离开,而后进来的是周奕梅,温婉目前在哈尔的院子,至于杨宛,张之音不可能让她进门。 妾也分很多种,杨宛显然是最低那种,坐一起跌份。 周奕梅虽是个妾,举止得体,比侯府那些勋贵家的庶女有气质多了。 张之音是有正事问她,“令尊什么时候入京,都是太傅了,丁忧完再不入京,可能步步落后。” “回夫人,大概九月上旬,温叔父做应天巡抚后,惊蛰帮在江南有很多事需要安排,且大部分是打基础,真的快不了。” 张之音点点头,“赵南星怎么样?” 周奕梅没听懂,一脸疑惑,“夫人指的是?” “京城混乱了两天,赵先生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吧?” 周奕梅眼珠子转一圈,组织一下语言,最终还是直接说道,“他觉得时机挺好,是两位叔叔着急,操作仓促。” 张之音眼光一亮,“他这么说?” “是,夫君在江南说过,遍地英雄下夕烟,敢教日月换新天。赵南星醉心夫君的书籍,他年龄大了,总是等不及的样子。赵先生说过,别人换日月是造反,只有夫君不是。” 张之音低头想了一会,“他还在百户所劳役?” “夫人,那是对外呀,他很自由,只是他不想跑,闲暇都在看夫君的书,不时喝两杯庆祝自己悟道。” “我得见见他,你安排一下。很多人都给辽西去信了,夫君大概会先结束辽东的战事,我有事…” 周奕梅摇头打断张之音的计划,“夫人想让赵先生做什么都不行,锦衣卫已经在替赵先生假死做准备,这是夫君交代朱鼎熊的一件事。” “做什么?去江南?” 张之音问的很急,周奕梅看她真有事的样子,再次摇头,“妾身不知,应该不是江南吧,那里太多人认识他,京城也有很多人认识,肯定是去一个认识他人少的地方。” “外海?朝鲜?” “夫…夫人有事?” 张之音才发觉自己着急了,设想好几天的帮手消失,有点失落。 京城很少有人能帮忙,王允成虽然老实,却没有才能,李信好像夫君也有安排,看来皇后没猜到夫君的计划。 “夫…夫人有事?” 周奕梅再次发文,张之音拉起她的手亲热拍拍,“稷武王、威远大将军,意思是护佑社稷的最高武将,秩比开府。夫君一旦回朝,内阁无法节制,我爹无权节制,皇帝年幼也无法号令。夫君会立刻与信王文武分列监国,我们得制造机会,把夫君请回朝。” “制造机会?像上次一样?” “当然不是,不能用叔叔们的办法,得文武百官求着夫君回朝。” 周奕梅听懂了,顿时呵呵一笑,“夫君好像说过,赵先生就是去做这事。” “当真?” “是的,肯定,但妾身不知道做什么。可能除了朱鼎熊,谁都不知道,夫君走一步看百步,夫人多虑了。” 也是,张之音顿时放松下来,她们公母俩才二十二,着什么急,夫君两年就能权倾朝野。 若想回朝,依旧用不了几年,那就做点其他事。 第462章 狂暴的大捷 八月十六,张之音又到仁寿宫坐了一会。 听说赵南星已有其他安排,两人没主意了,张嫣出不去,还得重新找人。 但她不赞成张之音放手不管的想法,侯夫人不做事,没有立威,将来嫡子如何掌府。 反正辽东需要一半年,那就等皇帝驾崩后,看看再说。 信王回朝的仪仗非常慢,估计得一个月时间,因为人家是‘半君’,皇帝怕意外,让英国公和礼部尚书周道登亲自去信阳迎接。 京城又安静了,就这么过了十天。 八月二十五,平辽大将军报捷信使突然入京。 “东虏垂死挣扎,两万人绕道千里,偷袭辽西草原,大将军率四万铁骑迎头痛击,歼敌一万五千人,东虏大贝勒代善狼狈奔逃。” 不管是不是真的,核心朝臣和勋贵顿时松了口气,能睡个安稳觉了。 朱鼎顺到底是宗室,知道京城的混乱后,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他选择做武圣,选择让皇帝做圣君,成全君臣之义。 皇帝非常高兴,御赐侯府一子世袭都指挥使,丝绸五十匹,休沐三日庆祝。 张之音更是长出一口气,鼎六带回一张手书,解难营该干嘛干嘛,锦衣都督也回到了内城。 只是他没注意,李信和赵南星突然消失了。 八月二十八,仅仅三天后,报捷信使再次入京,这次人很多,二百多人,来自解难营、京营、辽西战兵。 “大将军率解难营强攻真虏骑军,阵斩三万,俘伪太子、王子四人,俘真虏五千,马匹四万,刀箭无算,阵斩牛录以上五十余。” “大将军阵斩奴酋主力,东虏七成战力一战灭之。” “东虏乞降,大将军为免生灵涂炭,请朝廷派大员纳降。” “平辽大将军禀告吾皇,宣告天下臣民,东虏覆灭~” 背插红旗的信使有的到皇城,有的绕城,大肆宣扬辽东战绩。 灭朝大功啊。 肆虐大明的东虏突然被大将军灭了。 百姓心中的石头落地,欢呼声超越任何一次大捷。 这两年听说过太多大捷,这是最大的狂欢,尽情呼喊吧。 信使叫嚷的时候,各类店铺充满豪客代付的豪气。 半个时辰内,侯府门口堆满海量的礼物,丝绸、布匹、瓜果、水果、鸡鸭等应有尽有,管家李二劝都劝不住,大量百姓扔个礼物,磕头就走。 口号都一样,“兵圣在世,圣君当朝。” 一带二,二带四…大同侯府的热闹需要半个月才结束。 先不说这是谁的主意,皇帝为什么一个时辰都没反应。 因为皇帝看到奏报情绪激动,突然昏厥,朝堂侍郎以上的官,现在都在乾清殿。 西宁侯看了一遍奏报和其他附件,扭头来到仁寿宫。 张之音刚好在这里,宋光夏有点疑惑。 不仅把奏报复述了一遍,连附件也复述了一遍,就是袁枢与皇太极扯淡的信。 宋光夏刚说完,张之音就笑了。 “不可能,东虏没投降,但夫君可以随时结束辽东战事,他在等,等南洋的粮草,等朝堂的应对,或者等其他事。总之,奴酋的信是个幌子,他被夫君耍了。” 张嫣也点头,“没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玩的羚羊挂角,东虏在股掌之间。怎么灭,何时灭,郎君在等一个最有利的时间。” 宋光夏通过两个女人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朱鼎顺捏造圣意随口就来,他若想捞好处,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皇太极还有脸号称天聪汗,真是愚蠢。 “舅舅,夫君报功了吗?” 张之音突然发问,宋光夏点点头,“是,这次有一万京营骑军跟随大战,裕本次功。鼎二、鼎五、顺二、顺四为辅。” “不对!” 姐妹俩突然同时发声,张之音看一眼表妹,笑着道,“是不对,夫君还在等辽南,灭虏不可能不给世泽、刘爱塔、东江毛文龙诸将分功。” “之音这话前后矛盾,到底在等什么?” “舅舅,您想到表哥马上封侯高兴傻了吧,当然是什么都等,等到什么算什么,捞足好处才会动。” “嘿嘿,之音也回府吧,大同侯马上是稷国公,这个封号足够名扬天下。” 宋光夏说完就走了,张之音与张嫣对视一眼,再次异口同声,“名扬天下,夫君在等名扬天下。” 没错,不管等什么,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名扬天下,让百姓知道,大明出了个战无不胜的兵圣。 邸报预计会以最肉麻的语气、最快的速度传遍天下。 朝臣会以最肉麻的语气拍回来。 不拍不合群,帝位交替,等死吧你。 宋光夏回到乾清殿,皇帝已经醒了,被内侍吃力扶着来到大殿御座,询问信使大战经过。 杀戮有什么好说,都是朱鼎顺编出来的。 传到朝臣耳里,大同侯两边钓鱼,两边放饵,玩得好一招双管齐下。 先暴露人少缺粮,然后交替撤退,吸引东虏主力报复。 京营突然北去堵路,解难营到水泽堵路,里外夹击,分兵的东虏两战丢掉全部人马,一个都没回去。 天启让内廷赏信使每人五十两,一人抱着抄录回来的‘对话’哈哈大笑。 “诸卿,同样是瞒天过海,皇叔比奴酋高明多了,哈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计谋了。京营和解难营伤亡不足三千,十倍击之,妙,妙不可言。” 纸上的对话内容,除了之前的话,朱鼎顺火速传令袁枢,让他写了一句:吾皇天恩,为了辽东百姓安危,本官以最大诚意,九月中经海岸到辽东属地,详谈归降事宜。 皇太极自然大大咧咧回信,还用了尊称:可,满族恭迎平辽大将军,其余事宜面谈。 皇帝自顾自高兴了一会,递给袁可立,“内阁附书详述战报,邸报传天下,把侄女婿隐掉。” “微臣遵旨,恭贺陛下。” 天启环视一圈,“宋卿家,京营出了个将才,大将军奏报,他到达战场之前,是大兴伯一直居中指挥。” “微臣惶恐,是陛下慧眼,平辽大将军指挥有方。” 天启笑笑不语,他精力有限,趁着亢奋需要马上安排。 “袁卿家,什么人到辽东,有建议吗?” “回陛下,臣等商议,信王即将回朝,殿下可到辽东。内阁、礼部主官、都察院、五军都督府,均得去一人。” 天启笑得更加自然,“妥,信使督促五弟赶快回京。圣旨大同侯晋封稷国公,赏辽西将士百万两,五弟同时带到辽东,其余人在东虏归降后赏功。衙门继续休沐三日,京城免税一月大庆。” 朝臣大拜,“吾皇圣明!” 天启吃力站起来,脸色黑红,眼神发亮,语气豪迈,“诸卿,肆虐辽东三十年之久的东虏,一朝覆灭。” “臣等恭贺陛下,大明兵圣在世、圣君当朝。” 第463章 天启教弟(上) 八月初八,八月十三,八月十八,是皇太极正常收信的日子。 朱鼎顺卡的时间点实在妙,或者运气实在好。 豪格大军覆灭的时候,正是他们报平安的第一天。 八月二十,打脸充胖子的皇太极不仅卖足范永斗二百万两山货,还派人到海边与水师交易了五十万两。 天聪汗内心大骂,打死不玩这种脸面活了,朱鼎顺完全是个务实、不要脸的混蛋,与明朝读书人完全不同。 八月二十三,皇太极没等到北面的信。 好吧,毕竟太远了,可能走丢了,这不是第一次。 八月二十四,朱鼎顺突然放弃扯淡,传信‘亲自走海岸到辽东属地’。 皇太极与两位谋臣猜测,大概商号顺利交易,让朱鼎顺以为辽东准备充足,双方有博弈的时间和物质条件。 痛痛快快答应了。 八月二十七,朱鼎顺回信,九月中面谈。 信使口述,朝廷会派大臣前来,到时再联系。 嗯? 朱鼎顺来真的? 他一直当真了? 辽东君臣面面相觑,转而畅快哈哈大笑。 妙! 这样九月也安静了,用不着来来去去装腔作势。 八月二十八,京城欢天喜地的时候。 皇太极黄昏也没有等到北面来信,二十九,又等了一天。 天聪汗大怒,不能等了,必须联系。 派了一千斥候,从原来科尔沁的地盘联系。 九月初三,依旧没等到北面的回信,但斥候回来了。 查干湖有上万解难营封路,斥候绕道过河,准备从大江东岸北进。 没想到一头撞到了京营怀里,至少有五千京营在东岸,他们与解难营在做同样的事。 斥候最终只回来八十多人,近千人伤亡在途中。 唯一确定的消息,明军已经准备完毕,会从北面进攻镇北关。 九月初四,有两只浑身是伤的海东青回来了,内容完全一样。 “大军一切安好,天降大雪,山中白雪皑皑,神雕迷失,大军不应做这种消耗,大汗勿念,微臣本次发出四只神雕,请大汗进攻之日放飞所有神雕。” 日期是八月二十八。 暴走状态的皇太极差点一口血喷出,是啊,北地千里外更加寒冷,应该降雪了,吓死人。 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这样。 鼎一抓住两只短程海东青,但范文程与虎子去了北寨。 造假需要范文程的字,这中间出了时间差。 那边追范文程,这边带着海东青到辽西,更换鸟爪记号,故意把两只鸟薅的浑身是伤,让辽东以为鸟迷路,且在半路捕猎受伤。 行不行,至少得试试,万一行呢。 宋裕本传回来的消息,让朱鼎顺以为白玩了。 无所谓,有本事你打出来。 可接下来又归于平静,沼泽慢慢上冻出现冰碴子,察哈尔两万人、科尔沁一万人、京营一万人、满桂和祖大寿一万六千人,全部驻扎到沼泽边。 既捕鱼,也准备进攻。 明军北面全线封锁沼泽,辽东斥候时不时出现,完全过不去,试探几次他们也放弃了。 整体来说,安逸的很,就等着某人来摔跟头。 奏报要求朝廷派纳降大臣,朱由检是全权大使不二人选,他需要声望,必到辽东。 希望这个‘单纯’的孩子能接住这个锅。 九月初五,信王一家回到京城,京郊驿站梳洗,穿戴整齐,皇帝特赐储君仪仗,九月初六正式入京。 皇帝病重,百姓都知道这个消息。 但民间比朝堂安静多了,叹息两声,感慨又换皇帝,转瞬抛到脑后该干嘛干嘛,丝毫不影响生活。 反正宗室有一个无敌将军,把东虏打得丢盔弃甲,帝位交替肯定很安稳。 信王到乾清殿后,陪他觐见的人很多,遗诏里的人除了孙承宗,其余人都在,六部侍郎也在。 到午时,信王才允许进入偏殿,见证遗言的人也不少,皇贵妃、太子、魏忠贤、周王、袁可立、张维贤。 信王见到床上的皇帝,大礼参拜,真情流露,说话哽咽流泪,“臣弟拜见陛下,怎…怎如此,皇兄万万爱惜身体,大明…” 天启拍拍他的肩膀,打断客套,让魏忠贤把自己扶起来,半躺着靠在床上。 “看到五弟安好,朕就放心了,朕其实能到外面坐会,感觉用不着,想多留几日,看着外患终结。” “天下臣民都说,皇兄圣君在世,定能万岁。” 天启笑了,这弟弟还是老样子,让人交代了一晚,也没有摆脱文人那一套矫情。 向袁可立指了一下问道,“袁卿,人选定了吗?” 袁可立一躬身,“臣请陛下定夺。” “好,五弟得快一点到辽东,皇叔谋略很稳,但他作战快如闪电,别赶不上。礼部尚书周道登、五军都督府英国公、内阁孙承宗、都察院由孙传庭代为前去。” 袁可立以为皇帝糊涂了,赶紧说道,“陛下,孙传庭是户部侍郎、顺天府尹。” “朕知道,加衔副都御史同去辽东。孙师傅马上就到,他对辽东很熟悉,应足够应对。朕还有件事,新的辽东巡抚由内阁推举,随使团入辽东。除必要属官,京营两千人护卫,轻装快马行进。” “微臣遵旨!” 信王又开始流涕,“臣…臣弟才疏学浅,如何能担如此大任,皇兄托付天下,臣弟万万不敢。” 天启实在没心思玩这种三请三辞的戏码,直截了当道,“吾弟当为尧舜,朕…” “陛下!此言差矣!” 袁可立与张维贤同时打断天启的感慨,这话传出去会闹出更大的事。 张维贤还补了一句,“陛下,稷国公是唯一的太保,您忘了嘛,这是逼他回朝。” 天启呵呵一笑,“两回事,朕有儿子了,没儿子的时候,的确这么想过。五弟,朕的身体是娘胎带出来的毛病,与任何人无关,以后不要拿朕的身体说事。” “臣弟不敢,皇兄遵医嘱,定能康健。” “不要客套,咱们长话短说,为免意外。朕说,你听着吧。” 第464章 天启教弟(下) 乾清殿偏殿,天启开始他病倒以来说的最长一段话。 五弟去年参与谋反,已失去大位声望,否则朕也不会用皇太弟的方式。 朕知你很被动,没怪你,都怪天下钻营之辈太多,谁让咱们是兄弟。 朕没时间教你如何当朝,有句话记到心里,时刻提醒自己。 皇家眼里,天下臣民没有单纯的好坏、没有纯粹的忠奸,朝堂用人,以能力为主,至于德行、人品,让臣子互相监督。 大明连年天灾,辽东战事结束后,朝堂应专注于内政。 记住,多听是对的,全听是灾难。 要学会判断利弊,利大于弊,即可放心施政。抛弃你脑海里的是非观,用人最忌先入为主。 对皇叔客气一点,对周王客气一点,他们忠的不是朕、不是太子、不是你,但他们忠的是朱家列祖列宗、是朱明天下,不用怀疑他们的忠心。 千万不要和皇叔怄气,他不会在乎你,一旦怄气,你只会越来越气,生自己的气,让百姓跟着遭殃。 皇叔在边墙外,外事无忧,他不需要朝堂提供饷银粮草。 其实皇叔才是监国的不二人选,但朕不能只考虑太子。为了永久的传承,不能开这个头,不能让勋贵、大将军监国。 记住,朱家人不要闹矛盾。稷国公、大同侯都可以传爵,朕还荫恩了三个都指挥使。 不要让后戚做事,他们眼里只有银子,与朝臣格格不入,只会坏事。 外廷有很多能臣,按部就班提拔任用,大明会越来越好。 辽东大战结束后,召京营回朝,大兴伯可掌印一府,英国公老成持重,依旧是中军不二人选。 至于内廷,魏大伴恪谨忠贞、可计大事,朕留他帮帮你和任妃。 皇帝需要忍,监国亲王更要忍。 制怒才是当朝的基础,朕做木工只为消除杂乱的情绪,五弟也可做点其他事。 为了朱明,为了天下,切忌切忌,不可意气用事、不可私情用事。 天启说完了,又好像没说完。 嘴边有无数话,实在是精力不济,瞌睡的撑不住。 信王已泪流满面,再次大礼参拜,“臣弟谨记皇兄教诲。” 皇帝微微摆摆手,睡着了。 袁可立把信王拉起来,躬身退出偏殿。 老头以后会为自己这个动作后悔死,因为信王秉性难移,只有十六岁的孩子,还没消化皇帝掏心窝的话,就被他粗暴打断了。 袁可立和张维贤一左一右把信王护在中间,三人一起站到大殿众人面前。 “圣谕,信王此刻起监国,住十王府,一切礼制以亲王爵。信王以全权出使辽东,副使内阁孙承宗、五军都督府英国公、礼部尚书周道登、孙传庭加衔副都御史代都察院。初八启程,轻装快马,京营护卫赶往锦州。” “臣等遵旨!” 朝臣散去,周王让两个太医守着皇帝,他自己则从偏殿出来,到乾清殿广场做起了五禽戏。 日夜守着皇帝,常出来锻炼筋骨,禁卫见怪不怪。 大约半个时辰,西宁侯巡视禁宫的时候,两人笑着说了几句话。 宋光夏继续巡视,很自然来到仁寿宫。 张之音又在,忍不住训斥道,“之音,你入宫太多了。没什么事别来,现在应该避嫌。” 大小姐还生气呢,“舅舅,外甥避什么嫌,有胆陛下和信王让外甥去找夫君。” 宋光夏一愣,摆摆手揭过这茬,侯夫人明显是质子,短时间肯定无法离开。 “刚才周王告诉我,让侯府给解难传个信,陛下知道魏忠贤是侯府的人。皇帝不怪他,也不怪解难。都是为了传承,他装作不知道,希望解难给皇帝一个面子。” 扑哧~ 张嫣直接就笑了,“舅舅,您禁宫混了一辈子,怎么被一个老实人三两句就诈出实话来了。” 宋光夏眉毛一跳,歪头想一下周王刚才的表情,刹那脸如猪肝。 “表哥会提督京营,夫君在京城埋了很多后手,这些事让您放心,警惕性下降了。” 西宁侯还是很尴尬,其他人也就算了,怎么能被周王诈住,哎。 “皇帝肯定不知道,我了解他,否则不会让魏忠贤全面掌内廷,更不会说出来。定是周王在假传圣意,换句话说,他希望郎君给周藩一个面子。 在周王眼里,这天下只要姓朱,只要夫君有本事让天下人接受,他才不会多事,反而有可能帮忙。 外甥女那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您就应该明白,周王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若他真的忠于皇帝,外甥女早死了。最起码,他对郎君很崇拜,或者被郎君降服了。” “陛下说他和解难一样,忠于朱明。” “也许吧,反正不是表面那么老实。大智若愚,大愚若智,谁能说清楚。他是藩王,谁做皇帝也是藩王,无欲则刚。” 张嫣还真是禁宫锻炼的奇才,说着说着站起来,踱步一圈,嘴角泛起一丝得意,“本宫忘了一个关键人物,我们可以通过他来影响信王。” 信王去年选妃,正月大婚,都是张嫣主持。 最终三选一,她给信王指定的是王妃田秀英,南直隶人。 但掌太后大印的昭太妃不同意,认为田秀英内向、心思重,转而指定另一名淑女周氏。 张嫣能不知道她心思重嘛,正因为如此,才指定她。 不管是谁,这三人都是王妃,周氏正妃,袁氏、田氏侧妃。 周氏弱小,能做饭织布,获得太妃赏识,她父亲是京城的一个相师,卜算为生。 田氏的父亲田弘遇,是扬州把总,性情豪爽,结交名士高人,好佚游,为轻侠。 这样的人都是官迷,且田弘遇的妹夫是孙传庭的同年好友吴阿衡,剿灭山东白莲教时两人同立大功,目前在家丁忧,肯定会重用。 张嫣说这一通,是让朱鼎熊去接触一下周氏父亲。 这是幌子,故意给信王看,田弘遇才是正儿八经可以利用的人。 朱鼎顺若听到,马上就把张嫣带出关外。 这女人太可怕了,现在做这些事完全是画蛇添足。 田氏是谁呀,田秀英田贵妃,朱由检唯一的宠妃。 田弘遇是谁,信王唯一重用的后戚,将来的锦衣卫指挥、左都督。 官职不算啥,这家伙间接改变了历史,田秀英病亡后,他从江南掳陈圆圆献给禁宫,信王哪有这心思,他又献给吴、三、桂。 第465章 辽西前线的将官派系 现年16岁的吴三桂,正在中军大帐战战兢兢跪着。 朱鼎顺知道朝廷使者的名单后,来到小凌河堡立营。 副使有孙传庭无所谓,但有孙承宗还真麻烦。 孙承宗不仅是天启的老师,还是袁崇焕的老师。 要说袁崇焕的老师,那真的是牛,东林阁臣韩爌是座师大学士,孙承宗是师长大学士,啧啧啧~ 扯远了,朱鼎顺若非武将,也算是举荐他的师长。 主要是孙承宗一来,赵率教、满桂、曹文诏、李平胡、祖大寿、何可纲,这都是他提拔的老部下。 皇帝用心良苦,为了让孙承宗抬信王,还多等了两天。 朱鼎顺几天前故意透露出皇帝让蓟辽大将陪葬、削弱大同侯的消息。 祖大寿也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他如何选择。 这不,选择来了。 朱鼎顺从草原刚到前线立营,安排完常规事务后,祖大寿率领关宁铁骑将官到中军,向未来稷国公效死。 大明武将的悲哀,不找个靠山早晚饿死。贪墨军饷也得有机会。 稷国公是文臣之外,唯一有资格开府的武将。 跪着的关宁铁骑将官里,有个游击将军吴襄。 这位见过,但他们随行一百亲卫,其中有个精明的子弟。 聪明人总会自己找到出头的机会,吴三桂本来没资格面见,看到朱鼎顺站门口时,突然出列大礼参拜,满脸兴奋抢戏。 “末将拜见公爷,大将军逢战必胜,天下无一合之敌,末将恨不能追随左右,聆听大将军教诲。” 不用祖大寿介绍,朱鼎顺马上猜到这是谁。 冲撞大将军,军中失仪,责令他跪到中军大帐外反省。 大帐中人很多,除了前面说的那一串,还有解难营顺二,京营副将蒋秉忠,科尔沁吴克善,察哈尔顺四,以及从朝鲜来的妾父、女真贝勒图伦。 顺三现在是京营‘二把手’,他也在。 两年来西寨二三四兄弟首次相逢,谈得很欢乐。 大帐一圈人很随意的落座谈笑,三十步外的后帐,隐隐约约传来婴儿哭笑。 朱鼎顺去哈剌温山前,令水师去接图伦父女,自然把儿子也带了回来,朝鲜的女真从兵暂时由肫哲兄长带领。 肫哲先到俘虏营地做事才回到后帐,她生的儿子很俊秀,但脾气与京城的孩子全不一样,哭就是饿了,平时很安静。 肫哲一边喂孩子,一边神色沉重道,“阿爷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大贝勒的人较多,我砍了两百,算是稳住了,其实他们被俘的时候已没得选,内心甚至准备当奴隶,但让他们作战依旧不实际。” 朱鼎顺点点头,“没想让他们作战,济尔哈朗怎么样?” “六叔心若死灰,没法交流,阿玛也不用去,暂时没用。” “看来只有让硕托回去了,豪格毕竟是俘虏的脸面。” 肫哲白了他一眼,“夫君已经想好谁是女真的族长了吧?哄骗我有什么意思。” 朱鼎顺呵呵一笑,到身边抱住她,额头点了一下,“不管是谁,肫哲以后像裕竹一样留辽东,你才是实际上的族长。” “那你可得杀很多人,有必要嘛?” “不服,就得去死。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可能一直在辽东。” 肫哲一字一句道,“女真、鞑靼都是嘴上的不服。不像汉人,嘴上服了,灵魂从来不服。” 朱鼎顺一愣,转瞬大笑夸赞,“肫哲更聪明了。” “切,阿爷养了刘爱塔和李延庚多少年,给他们娶宗室,还不如你恢复汉臣的身份,在朝鲜对我和姐姐非常尊重。” 朱鼎顺得意一摊手,“这就没法说了,谁让咱姓朱、是大将军、是兵圣。” 肫哲不想接茬,低语一声多陪海兰珠,抱着睡熟的孩子去了隔壁。 海兰珠还没有怀孕,拍拍她的脸安慰,朱鼎顺负手来到大帐。 “朝廷使者大约五日后到辽西。现在安排前线防务,顺四、吴克善率三万人到镇远堡、黑山堡,继续封锁沼泽。赵率教带万人、顺三带两万京营移防镇宁堡、龙湾堡。 中军移防盘山堡,满桂、祖大寿,随中军而动。全军清理双台子河一线的斥候,我们与东虏相隔五十里,给他们点压力。 诸位,这是灭朝大功,睁大眼睛、约束部下,十万大军不能出任何差错,明日开始依次驻防,中军最后行动。” “末将领命!” 众人齐齐躬身,朱鼎顺一挥手,大帐只剩下袁枢和赵率教。 老赵脸色沉重,“大将军,前线只有半月粮,宁远也只有半月,山海的粮草接替太慢了。” “不是太慢,是他们也没粮,这么多人,山海粮草顶多支撑到十一月。” 赵率教大惊,朱鼎顺笑着摆摆手,“别激动,下个月会有吃不完的粮,朝鲜已来快船,从南洋到海湾,需要三个月时间,他们慢了一个月,北风来临越跑越慢,海上就是这样,急不得。” “原来如此,大将军高瞻远瞩,令人佩服。” “赵总兵还有事吧?顾左右而言他,这不是个好习惯。” 赵率教脸色一红,指指外面跪着的吴三桂,“大将军…” 朱鼎顺再次摇手打断他,“本官知道他是祖大寿的外甥,赵总兵知晓祖大寿为何不求满桂,来求你吗?” “他是辽东人。” “所以呢?” “回大将军,他走不了躲不了,辽东在边墙外,以后归稷武王、威远大将军节制。” 朱鼎顺笑了,乐呵呵摇摇头,“赵大人兵事敏锐,朝事堪忧,祖大寿是宁远人,乡土情结严重,是因为他一家子全在军中,离开辽东什么也不是,本官从不担心他会三心二意。” 赵率教愣了好长时间,慢慢才反应过来,“大将军认为满总兵会被朝廷调回关内?” 呵呵呵~朱鼎顺一脸揶揄,“赵大人是不是以为,自己会被调回去,甚至都想好了如何拒绝?” “难…难道不是?” “在朝廷看来,满桂是否帅才不重要,他是蓟镇人,与本官交好,是蓟镇总兵的不二人选,既不会与本官闹别扭,也不会背叛朝廷,完美的缓冲区总兵。 更关键的是,满桂是孙大人发现提拔起来的人,而你之前在袁应泰、王在晋麾下,祖大寿都能看明白,赵大人却看不到?” 赵率教脸色一红,拱拱手道,“末将告退。” “既然求情了,把那小子带走,在你身边做亲卫吧。本官过两天玩心眼会很累,别来烦我。” 第466章 朱由检到辽东 以文御武、举荐任命武将的规矩之下,大明朝的武将没有派系,但人事一言难尽,几乎与举荐人捆绑。 辽东这些年耗费全国战兵,剩下来的人很复杂。 赵率教、满桂、曹文诏、李平胡,都是‘客将’。 祖大寿、何可纲这类辽东武将反而放心,他们没得选,心思也单纯。 孙承宗不来,这些人都是平辽大将军的人,他一来就不得不预防,毕竟人家代表皇帝、代表大义。 东江则更简单,估计毛文龙、刘爱塔、刘诏、李延庚等人,会被朝廷‘抛弃’。 反正养活不了,装死算了,一如八年前抛弃辽东百万难民。 信王的确快,九月十一出山海关,十五就来到盘山堡中军大营。 圣旨没有说平辽大将军是副使,天启很明白,信王完全拿朱鼎顺没办法,列在副使里反而让朱由检难堪,大家光棍点做正事吧。 但连个口谕都没有,这就尴尬了。 亲王到前线,不说三十里,至少得十里相迎吧? 抱歉。 没有! 只有斥候给他们指点路线,连个微末小官都没有。 随行之人,张维贤、孙承宗脸色铁青,周道登、孙传庭无所谓。 前两位脸色铁青的原因不一样,后两位无所谓的动机也不一样。 朱由检好像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反而没什么负担,一直催促赶路。 距离盘山堡五里,总算看到相迎的大军了,一万多骑军整整齐齐排列,当先一面将旗:钦差右总兵·满。 孙承宗拍马来到信王身边,示意他下马迎一下满桂。 “末将辽东右总兵,右都督满桂,恭迎信王殿下,恭迎诸位大人。” 信王连忙上前扶起,“满总兵劳苦功高,朝堂多有耳闻,孤钦佩不已,鏖战辽东多年护佑疆土,辛苦了。” “殿下过奖,都是跟着大将军捡功劳,末将实在惭愧。” 孙承宗看信王略微尴尬,马上前出一步,拍拍满桂肩膀,“好小子,都是骑军总兵了,老夫当初没看错,把这一脸胡茬子整理整理。” 满桂脸色一红,“听说大人复职再次入阁,恭喜大人。” 孙承宗笑笑,看看满桂后面的骑军,“这都是右路骑军?” “是,一万六千人,兵精马壮,可惜解难营打的太快,末将总是跟着吃灰。” “哈哈哈,解难营呢?” “呃~孙大人,殿下,解难营在中军只有五千人,昨日护卫大将军到双台子河一线,目前距离盘山堡四十里、距离东虏十里。” 朱由检一惊,脱口而出,“五千人?” “殿下,人数不是问题,东虏也不可能打过来。大将军去联系奴酋,给诸位大人打前站,前线人太多了,从这里到沼泽十万人,大多是骑军,粮草消耗严重。” 信王看一眼孙承宗,老头立刻点点头,“对对对,大将军这是忠于朝事,我们先到盘山堡立营再说。” 总算有人迎接,众人驱马快速前进,靠近盘山堡,又有六千骑军相迎,祖大寿,孙承宗走的时候是宁远副将,不熟悉。 盘山堡门口,有一个儒衫人相迎,袁枢。 “平辽大将军麾下袁枢,恭迎信王殿下,恭迎诸位大人。兵堡简陋,战事破坏殆尽,只剩石头墙挡风,诸位大人见谅。” 这个是‘自己人’,连信王都热情了不少,“袁卿代大将军与奴酋博弈,一手瞒天过海,朝臣大赞不止,将来可为相。” “殿下谬赞,大帐已准备好,休息一日等等大将军消息可好?” “善,麻烦袁卿。” 石头兵堡本来就不大,两千京营护卫不可能让他们进去,随行属官四人一个帐篷,几位大佬则一人一个,信王还是个大帐。 袁枢带着众人在了望台看了一眼四周,挨个安排好帐篷,被周道登一把拉到帐中,贼兮兮问道。 “贤侄,大将军真是去与奴酋联系?” “周叔为何如此发问?” 周道登对他的‘迂腐’习惯了,招手叫进来一个随从,看起来就是个小孩。 “这是我送给大将军的瘦马,京城没赶上,这次刚好带过来。” 袁枢顿时哭笑不得、又不知该说啥,大将军后帐的确有女人,但人家有诰命,有品阶,名义上的从兵头领好不好。 周道登看他不说话,又戳了一下,“说辽东是因为你心虚、有鬼吧?都请降了,还严防死守,倒是辽西很安静。” 袁枢也不想和他多扯,“那我把人带走,周叔少打听,大将军说太子一登基,父亲大人就得请辞,我也不想做官。” “当然得请辞,袁公、郭恺之都做不下去,陛下遗诏有很多太傅辅政,不在其中无法做阁臣,老夫也回江南去了,惊蛰帮在为复社成立做准备,咱还是适合做风流之事。” 袁枢拱拱手离开,不和你扯了。 使团上午到,中午洗漱休息了两个时辰,就都闲不住了。 朱由检先到了望台,接着孙承宗、张维贤、孙传庭也上来,周道登不稀罕,睡觉。 金戈铁马、旌旗猎猎,与京城截然不同,与热闹的辽西也不同。 信王突然指着大营前面的火炮道,“咱们去看看火器吧。” 孙承宗点头招呼两人,孙传庭却摇摇头,“殿下,咱们连大帐五十步外都去不得。这里是军营,任何人不准随意走动,各自均有活动区域,咱们也一样。” 朱由检愣了一下,但也没问为什么,张维贤插话进来,“人太多了,的确需要划分一下,否则无法及时动起来。” 孙承宗点点头表示理解,“大将军治军有方啊,伯雅如何看出来?” “规矩!” 他回答简单有力,三人一愣,才想起这位曾是大将军正儿八经的家臣。 又看了一会,南边来了十几骑。 他们非常快,手举令旗大叫,“大将军令,祖大寿六千、曹文诏五千到前线,中军警备,随时准备起兵迎战。” 几人齐齐一惊,解难营在作战? 快步下了望台想去找袁枢,还真的出不去,被限制在这大帐了。 黄昏时分,海岸突然传来火炮轰鸣声,连绵不绝,如天雷滚滚。 使团顿时忐忑不安,纳降泡汤了? 第467章 皇太极吐血认输 辽西海岸虽然热闹,却没有真正开战,只不过是解难营在玩阴招。 抬着小佛郎机靠近李永芳的石头防线,架起火炮发射两次,一群人嗷嗷叫几声,等石头墙后面热闹起来,掉头就跑。 防线后面的火炮不能闲着,还两炮壮声威。 就这样,双台子河三十里防线,炮声一晚上都没停。 李永芳明知是计,也不得不防,非常被动。 呵呵,古老的疲兵之计。 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沈阳突然传令,步军放弃双台子前线,全面退守辽河。 精心布置的两道防线,就这样放弃了一道。 李永芳万般无奈也只能火速撤退,明军一夜占据双台子河,距离辽河‘铁壁’防线三十里。 且到下午时分,双方斥候都能看到对方将旗。 皇太极来了。 事情得从三天前说起,哈剌温山俘虏的贝勒不少。 但朱鼎顺这次与朝鲜玩的不一样,并没有手软,只留下阿济格、济尔哈朗、豪格、硕托。 豪格本来不重要,兵事上济尔哈朗权力更大,但架不住他是‘伪太子’,得留着耀功。 阿济格被炸伤,还在科尔沁大营关着,济尔哈朗受到的打击太大,神情恍惚,只能让硕托回去。 朱鼎顺猜测皇太极对北面的情况依然不知情,让硕托带了一封信,且放回去十名‘证人’。 前线到沈阳跑马一天,当皇太极听说硕托从海岸回到辽东,顿时天旋地转。 代善、宁完我、鲍承先三人被叫到大殿,面如死灰的皇太极只等了不到一刻钟,硕托回来了。 硕托更是一脸死灰,但没必要嚎啕大哭,只是重重磕头, “大汗,阿玛,三万大军全军覆没,解难营只有五千人进攻,他们的火器非常快,超越任何火器,孩儿都无法形容,任何铠甲都挡不住一枪,无数小火炮随身,前后两个时辰杀戮,伤亡不到百人,近五千人被俘。” 安静… 噗~ 皇太极一口血喷到硕托身上~ “大汗!”宁完我惊叫一声。 “闭嘴!”代善跟着立刻阻止,还到殿门口关门,挥退跑过来的亲卫。 咳咳~ 皇太极没时间昏厥,他甚至不敢昏厥。 大口吐血反而畅快不少。 硕托顾不上不了,继续高声道,“大汗,朱鼎顺要反明朝,侄儿非常肯定,他还有一封信。” 代善从儿子手里一把抢过信,快速扫了一遍,递给气息缓过来的皇太极。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代善把儿子问住了,硕托不知道信中是什么内容,但能猜到,因为他自己才是重点。 “大汗,朱鼎顺让我们向他投降,而不是投降明朝,他需要我们配合演戏。只等一天一夜,让大汗决定女真生死。” 皇太极看完信,扔给宁完我和鲍承先,端起旁边一杯水饮尽,又开始咳嗽。 “大汗,图伦叔父、肫哲妹子都在对面,肫哲给他生了个儿子,朱鼎顺说十月会有大量海船靠岸卸粮,女真百姓也是大明人,他不想杀人,若没有答复,解难营会炮火洗地,女真从此成为历史。” 信的内容完全是以平辽大将军口吻所写,内容不长,只是说朝廷纳降使者来了,亲王、国公、阁臣都有,到辽河面谈。 此刻他们再傻,也知道之前被耍了。 还笑话人家狂妄,结果是自己这边一堆傻缺。 “范文程投降了?” 皇太极的第一个问题让硕托一愣,想不到大汗这么敏锐,连忙低头,“是…是的,他一看到朱鼎顺,就明白平辽大将军会造反,目前不知所踪。” “他为什么会反?” “明朝皇帝重病即将驾崩,对他使用美人计,现在晋封国公,新帝会晋封王爵,兵圣。他说自己不反,就不会有孙子,他死去的那一天,百万人会被杀戮,不得不反。” 皇太极刹那就明白了,呵呵冷笑,一脸悲凉,“父汗说的对,女真聪明人太少,明朝聪明人太多,都是灾难。” 大殿又陷入安静。 大约一刻钟,皇太极直接忽视宁完我和鲍承先,问代善道,“二哥怎么看?” “怎么看都是死,大汗若赴死,咱们跟着就是了,大不了回山里。” “呵呵,哪有什么山,朕若所料不差,现在连抚顺关都出不去,北面的解难营有一万人,辽西却只有五千,他精心布置的局,一开始就不会让我们入山。” 大殿又双陷入安静。 皇太极这次挣扎的时间有点长,直到外面有人禀告, “报,大汗,赫图阿拉昨日以北突然出现明军,他们火器犀利,老营留守人马仓促应战不敌,伤亡殆尽,一部明军到鸦鹘关,一部顺苏子河攻击,马尔墩、古勒寨、界凡寨、萨尔浒,一触即溃,已逼近抚顺关。” 大殿又双叒叕陷入安静。 代善正要出去安排,皇太极突然道,“二哥,传令放弃镇北关、安乐州、开原、铁岭,所有人撤到沈阳北的蒲河堡、新城堡,不愿撤退的百姓不要强迫,更不要杀人。” 皇太极这是决定了,代善叹息一声去安排,离开大殿。 硕托总算站了起来,皇太极此刻连眼睛都没睁开,仰头感受失败者的滋味,嘴里喃喃道,“还有什么条件?” “送范文程妻儿、宁完我、鲍承先两人及家眷到前线。遣哲哲福晋或布木布泰福晋到前线联络,遣敖汉固伦公主、固伦温庄公主为质。” “大汗,奴才愿赴死,成全君臣之义。”宁完我抢在皇太极面前开口。 “算了,朱鼎顺既然是造反,三位卿家肯定大用,否则不会要家眷,你们去吧。朕随后到辽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意思到位,两人闭嘴,再矫情就是不识抬举,刺激大汗杀人。 皇太极摆摆手,示意两人去准备,由不得你选择。 他现在只有豪格一个儿子,次子、三子童年病亡,等两人走后,问起了豪格的情况。 “回大汗,朱鼎顺说豪格得让使者看到,阿济格叔父重伤,济尔哈朗叔父疯…疯了,其余人全部被杀。” 正好代善回来,听到这话,到儿子面前啪得甩了一个耳光。 打得皇太极发愣,回过神来苦笑道,“硕托不得自戕,满族真的没多少男人了,大概父汗去年就猜到,我们毫无胜算。” “大汗,我去对面谈谈。” “不,二哥留在沈阳。朕明日一早到辽河,不要打扰辽东百姓。否则朱鼎顺会觉得很没面子,十万人全线进攻,我们哪里都堵不住,那样真的没有女真了。” 代善脸色一沉,“大汗也不许死。” 皇太极颓废拍拍二哥前胸,“我们都不能死,图伦和肫哲来了,朱鼎顺说的很清楚,或者全活,或者全死,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第468章 肆无忌惮稷国公(上) 九月十六,恼怒的孙承宗不顾亲卫阻拦,冲到中军大帐。 得到袁枢的答复,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奴酋不在辽河防线,大将军觉得奴酋矫情,两天没有答复让他很没面子,出兵教训一下。 老头大怒,谁教的你这种谈判方式?谈判前应该示好,而不是施压。目中无人,连这都不懂。 到午时,中军突然起营,号角声响彻原野。 几人在了望台看到东面三万大军隆隆前行,叹气还是得一战,但不一会,中军也准备前行。 平辽大将军一夜之间,竟然把双台子防线攻了下来。 袁可立不是说辽东构筑了两道铁桶防线吗?这么简单? 纳降的使者这准去二百人,京营护卫被留在原地,不准跟随。 孙传庭上马前看到中军有两位女将,稍微犹豫,走到身边弯腰而拜,“下官拜见夫人,夫人安康。” 他拜的是海兰珠,北地封王后,海兰珠和哈尔是郡主、一品诰命,将来若有子嗣,定然荫恩都指挥使。 “脊梁管家有礼了,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是东阁大学士,辅政大臣,孙大人光耀大明。” “夫人过奖,全赖公爷提携。” 海兰珠一愣,“封公已宣旨?” “是,信王已到侯府宣旨换门楣,圣旨带到辽东无需再宣,交给公爷即可。” 海兰珠与他没什么可说,点点头道,“科尔沁骑军在沼泽边,孙大人回见。” 孙传庭回到使者队伍,孙承宗疑惑看了一眼,他也没解释,反而提醒道,“孙大人,见到稷国公认个错。” “嗯?伯雅在胡说什么?” “擅闯中军大帐,亲卫没有拦住,他们全部挨了军棍。” 孙承宗双眼瞬间发红,大怒道,“他敢杖责阁臣,想被天下朝臣弹劾嘛。” 孙传庭嘴角一抽,没再多说。 信王、英国公和周道登也没有开口。 说什么也不合适,孙传庭已经仁至义尽。 他们想多了,孙承宗能力有限,但大节不亏,典型的迂腐刚臣,没必要扫老头的脸面。 且朱三寨从不处罚犯错之人。 孙传庭也是当局者迷,不敢想。 酉时末,中军趁着夜色来到双台子河前线,这里比盘山堡条件好多了,虽然是石头木板房,但的确是房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营地里到处是取暖的篝火,两条防线隐约可见。 从海岸到沼泽边墙,一溜光亮,接天连海,蔚为壮观。 皇太极没得选,纳降、谈判、会盟、册封,全权使者也得来回圣旨,这一套就算再快,没个把月完不了。 换句话说,朱鼎顺现在只是后盾,又可以安逸几天。 周道登给了一个瘦马,海兰珠没当回事,自己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谁。 杨爱,徐离隐,柳隐,柳靡芜。 河东君柳如是的‘艺名’真多,他的本名就叫杨爱,出自江南有名的‘鸟院’,苏州盛泽归家院,名妓徐佛家的养女。 朱鼎顺这才想起来,周道登是她的第一位主人,被周夫人欺压后卖到画舫,她自赎流浪江南才闯出名号。 没什么意思,身材娇弱的小女孩,江南士子的眼光一向令人呕吐。 她此刻正在屋里生火,给稷国公煮汤冲茶。 虎子不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海兰珠不行,好像自己越说,她越害怕,一点意思都没有。 恍惚间,回到了七年前马铺庄后院,什么事都得自己一个人设计。 “下官拜见公爷,恭喜大将军晋封公爵。” 袁枢带着笑呵呵的周道登进门,朱鼎顺捏捏眉心回神,对他微笑道,“殿下没到中军,周大人独自前来不合适吧?” “大将军多虑了,殿下拿着圣旨,需要一个场合,下官没那么多约束。” “老师准备辞官?他可是辅政托孤大臣。” “呵呵,袁公说他已到顶点,施政要么没人接受,要么认为是大将军指使,他怎么做都是错,没必要让人指指点点惹一身麻烦。” “孙承宗任首辅?” “大概是吧,这一趟回去,没人比帝师威望更高。” “哎,朝堂人事变幻太快,倒霉的是天下百姓。” 周道登贼兮兮靠到身边,“大将军在等什么?名扬天下?” 朱鼎顺嘴角泛起一丝弧度,“一半一半,也许是等大明按下葫芦浮起瓢,辽东是个葫芦,不知道瓢在哪里。” “江南不合适吧?” 朱鼎顺没有回答,因为英国公在帐外,起身到门口迎进来,几人来到一侧的桌边。 “岳父大人不该到辽东,您还需要凑这个热闹嘛?” “老夫当然不想来,但陛下圣谕指定,也许皇帝更了解大将军,觉得老夫前来,女婿多少会讲点规矩。” 朱鼎顺讪讪没有接茬,张维贤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满朝皆知周大人与袁公相交莫逆,看来与稷国公也很熟。” 周道登很坦然,“下官佩服袁公,自然佩服大将军,闻道有先后,下官不觉得丢人。” 张维贤顿时无话可说,杨爱给三人倒茶,给朱鼎顺端来一碗鱼汤。 喝汤期间,英国公没有避讳,直接问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办?远征罗刹?” 朱鼎顺砸吧砸吧嘴,知道他想问什么,轻笑一声,“岳父大人应该高兴,稷国公不回朝,对张府利大于弊。之音不能长久离开京城,否则京城的家眷和工坊都会散。兄弟们可以回京,闲暇的时候之音也可以出关。” “威远大将军准备在哪里立府?” “陛下起复刘贺州做辽东巡抚,意味着辽东这辈子由小婿节制,皇帝真是干脆呀,将死之人,突然看清了世间。” “老夫问你在哪里立府。” “京城有五军都督府,南京有五军都督府。威远大将军也可以立十府呀,节制一切藩国,哈哈,这就是节制天下。” 朱鼎顺的回答,验证了张维贤猜想,扭头转一圈,“你的表弟呢?老夫好像一直没见他。” “不能一直跟在我身边,扔到外海去了,需要信得过人节制。” “难怪呢,是该去锻炼锻炼。世泽会随老夫回京,解难节制的地盘很大,但全是外族的贫瘠之地,三五年朝事稳定,信王会召你回朝。” 朱鼎顺一愣,“他说的?” “是啊,他还是佩服你的。” “佩服个屁!”朱鼎顺突然对老丈人发火,蹭得站起来,“这种口惠的话,还没监国就开始瞎扯,老子得教育教育。” 平辽大将军突然大步出帐,三人愕然,连忙跟上。 第469章 肆无忌惮稷国公(中) 孙承宗、孙传庭,正陪着朱由检在帐中感慨兵威之盛,朱鼎顺突然出现在门口。 孙传庭赶紧到门口躬身,“下官孙传庭,拜见大将军公爷。” 朱鼎顺自顾自到信王身前,两人对视片刻,朱由检微微躬身,“见…见过皇叔。” “殿下换了称呼,不错,有点意思!” 朱鼎顺一脸微笑,没有回礼,反而朝孙承宗拱拱手,“老大人好,这么大年龄了还得入朝,朱家真是无人可用。” 孙承宗脸色阴晴不定,一瞬间没分辨出这话是夸是贬。 朱鼎顺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突然揽着信王,笑嘻嘻道,“我回朝以后,陛下对我的看法几次变幻,但总体上是为大明考虑。 现在回头看,陛下对我从来没改变过,就是想用一个宗室将军。 咱们也算打道多次,殿下对我换了称呼,不知道有没有改变看法,能说给我听听吗?” 朱由检闻言非常局促,嗡嗡而答,“皇叔兵才盖世,孤…孤向来敬佩。” 朱鼎顺语气没变,依旧笑呵呵道,“殿下害怕我?” “不,不不,怎么会。” “三五年回朝,是怎么回事?” 朱由检啊一声,快速看一眼英国公,鼓起勇气道,“皇叔自当回朝。” “我回朝?那说明天下处处是反贼,说明天下乱成一锅粥,殿下监国,这不是自己打脸吗?” “不…不会!” “那殿下为什么说召我回朝?” 朱由检期期艾艾无法回答,朱鼎顺又笑呵呵道,“原来是信口开河,口惠而实不至。作为监国亲王,这种脸皮当然不在乎。但陛下有没有告诉过你,要学会持正看待天下?还没开始当朝,第一个对付的人是我?陛下还在乾清殿呢,你就忤逆欺君!” “不,不不不,皇叔…” 啪~ 猛不防一个耳光。 信王懵了,孙承宗懵了,英国公懵了,周道登、孙传庭懵了。 朱鼎顺则自顾自坐到首位,“来人,使团属官擅闯军营,扰乱军纪,朱由检作为正使,杖责十军棍,以儆效尤。” “朱鼎顺!” 孙承宗勃然大怒,被孙传庭一把拉住,急急道,“大人,叔父教育侄儿。” “放屁,朱鼎顺,给脸不要脸,殿下是尊称一声,以下犯上,想被满门抄斩吗?” 朱鼎顺被逗乐了,哈哈大笑,“好啊,就满门抄斩,用不用我帮忙呢,先从亲王开始。” 孙承宗瞬间被捏住脖子,朱鼎顺脸一冷,“召所有属官和武将观刑,立刻执行,咆哮者同罚。” 朱由检还没有从一巴掌中回过神来,被亲卫拖到外面按倒在长条木凳。 大帐外顿时乱糟糟的,连英国公也忍不住站出来‘大骂’。 朱鼎顺自动过滤他们的聒噪,椅中大大咧咧一躺,看着大帐口二百人杖刑。 无所谓,很正常。 属官不开口,回去就死定了。 武将则不敢开口,开口现在就死定了。 真真假假打完,有人大骂,有人闭嘴。 才不惯着你,朱鼎顺来到帐外冷哼一声,“继续,打闭嘴为止。” 在一圈人惊恐的目光中,慢悠悠来到咬牙硬撑的朱由检身边,“殿下,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感…感谢皇叔,孤不该随口承诺。” “错了,赏两棍让殿下醒醒脑。” 啪啪~ 朱由检惨嚎两声,但效果很好,其他人不再乱叫了,总算发现自己再怎么叫也没用,真的会被打死。 大帐前只有篝火木柴不时发出的啪啪声,寒风中几百人屏气凝神,看着两位‘王’。 朱鼎顺坐在石阶,看着依旧被按着的朱由检,缓缓开口,“朝臣天天说煌煌大明,张口闭口煌煌天朝。殿下知道,什么叫煌煌吗?” “请…请皇叔赐教。” “哈哈,心有怨气,来呀,再赏两棍。” 啪啪~ 亲卫下手很快! 孙承宗大叫,“够了!朱鼎顺,殿下是监国亲王,老夫代过。” “这是朱家的事,你tm鬼叫什么。来人,再有人出声捆起来。” 朱由检回过神,开始大声说道,“大明火德立国,煌,火也,光也,辉也。煌煌,光辉明亮,势盛不衰。” “这就是殿下读书的见识?你只有十六岁,本来我不该多事。但是,天下兴衰系于一人,无论成败,君上都是第一责任。 天子享受天下供奉,天子就应该承担天下责任,永远不要指望推卸给别人。别人努力,别人奋斗,别人流血,你来摘桃子,不是君上所为。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也赞成你来,监国需要声望嘛,但你不该屁颠屁颠来。 或者拒绝,让天下看看监国亲王的信心。或者到前线,让天下看看监国亲王的勇气。 你呢?心中窃喜,脸上矜持,手上畏惧。太令人失望了,殿下还是去年那个殿下。” 朱鼎顺说完了,朱由检没什么反应,望一眼四周,他们看到大将军的目光都有点惭愧。 这些人不出意外是信王监国的核心臣子,呵呵,这家伙来的时候在运河上见了不少人,一边赶路一边见客,这种傻傻的傲娇被很多人利用的明明白白。 “孤没有错!” 朱由检突然开口,朱鼎顺一愣,挥手让亲卫放开他。 稷国公站在石阶,面对众人负手而立,缓缓道,“煌煌,字意火从皇,意为大批人跟随的王者。火与皇联合起来,表示大批王者跟随人点燃的火炬或篝火。” 朱鼎顺指着原野里无边无际的篝火,气势陡升,大声道,“诸位,这就是煌煌,这才是煌煌。太祖、成祖朝,大明藩国多达上千,那才叫煌煌。 大明皇帝曾是古往今来地域最广、财富最多、兵力最盛的皇帝,那才是煌煌。 皇家,士大夫,早忘了什么叫煌煌,眼光短浅,胸襟狭隘,视鞑靼、女真为敌,视藩国为敌,那他们就是敌。 陛下遗诏把这些煌煌追随者,像垃圾一样扔给稷国公,那大明还是煌煌天朝吗? 不知煌煌是什么,如何做一个煌煌天朝的国君,如何做一个煌煌天朝的当朝者。 监国亲王朱由检,本官以宗室、以长辈、以天下人的身份告诉你。皇家视天下人为亲,天下人就会视皇家为尊。 煌煌天朝的国君、亲王、皇族,应该对外族、对外国、对蛮夷耀武,而不是愚蠢的对自己百姓扬威。” 第470章 肆无忌惮稷国公(下) 明天教你怎么做一个煌煌天朝亲王,朱鼎顺留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信王被众人搀扶,走两步发觉无碍,恼怒甩开,独自回到房内。 孙承宗、英国公、孙传庭、周道登,都被打了,也就意思意思,只有信王结结实实挨了几下,没扒裤子,火辣辣的疼。 使团五人组在屋内围坐无语,周道登好尴尬啊。刘贺州做辽东巡抚,还在江南呢,你说你等等不行嘛,好歹有个知根知底的提醒,这下好了,只矫情了一次,就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孙卿家,三寨的核心实力是什么?” 朱由检突然发问,孙传庭犹豫一下,老实回答,“回殿下,火药中的火药。” “卿家知晓吗?” “不知,知道才是灾难,因为朝廷无法制造,就算侥幸造出来,也无法正确使用,更没有如臂驱使的大军。解难营就两万多人,稷国公从来不盲目扩军。” 信王点点头,“人是根本,军械不重要。” “殿下高见!”孙承宗拱拱手插嘴,“稷国公想让殿下忌恨他,以便日后回朝,殿下胸纳四海,无需生气。” 这屁话唠的,周道登立刻起身,“微臣告退,殿下早点休息。” 张维贤也哈哈一笑,起身直接离开。 孙传庭也想走,但他再次犹豫了,“殿下,大将军想表达的意思不是现在,不是朝堂,是未来,是朱明万世传承。” 朱由检伸手制止孙承宗插话,竟然点点头道,“孤也觉得皇叔在说以后,卿家能赐教吗?孤感激不尽。” “殿下客气,大将军虽没有明说,但他反对陛下遗诏,反对以大将军身份节制大明所有藩国。 陛下竭力避免以后武将当朝,大将军也在避免以后藩国离心,道理都一样,都是考虑朱明未来。 若大明藩国认为自己被皇家抛弃,或被有心人利用造反,其危害不次于武将当朝。 殿下,稷国公世袭罔替,还有至少一个侯爵,三位左都督,解难营兄弟伯爵更多,后来者若没有大将军的心怀,或大将军的儿孙在藩国自立为王呢? 他们既不违反祖制,又符合孝道,论对错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大明边患丛生,若大明藩国都想入主中原,他们还姓朱,天下臣民该怎么办。” 朱由检恍然大悟,大张嘴与孙承宗对视一眼,嘴里喃喃道,“皇叔原来是想说,朝堂必须有绝对的权威,不能视藩国为蛮夷。” 这话领悟了一半,孙传庭也没办法了,总不能说稷国公认为回不回朝就是个屁,他根本没当回事。 “孙卿家,明天教孤做一个煌煌天朝亲王,皇叔想做什么?” “对外族、对外国、对敌人耀武扬威,才是煌煌天朝。” “原来如此,卿家在塞外没有白当家,果然可为相为将。” 孙传庭内心腹诽,你没听懂就没听懂,打脸充胖子,嘴上却道,“殿下谬赞,微臣惶恐。” 朱鼎顺半个时辰后知道了那边的谈话内容,的确没当回事。 孙传庭说的对,但他太啰嗦,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大明当朝者应该把京城变为天下中心,而不是大明中心。 别小看这个潜意识,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中原集体文化比欧罗巴领先两千年,几次分裂几次统一。欧罗巴分裂后再没统一,他们现在没有捏合起来,以后也捏合不起来,永远是个从属身份。 人多力量大,万世真理。 华夏就算再弱,也有独立的国格,这是煌煌天朝的民族性格,谁当权也得顺应民意。 而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向外扬威做老大。 九月十七,一大早呜呜的号角声传遍双台子河。 中军三万、赵率教三万、鞑靼从兵三万,五千人一阵,整整齐齐列在防线前。 十八个骑军大阵,前后交替绵延二十里。 兵威之盛,看一眼都会窒息。 使者队伍被勒令全部穿铠甲,朱由检也被亲卫褪掉蟒袍,不由分说换上全套铠甲。 朱鼎顺总是往前线跑,很少穿他的大将军铠甲,暗红色衣襟,大红披风,裙甲明亮,肩胛虎头威猛,头顶红缨飘摆。 虽是个显眼包,但不得不说,很威猛。 朱由检与他一样,两人骑马并列,带着诸将和属官,来到大阵前面。 朱鼎顺马鞭一指大军,“殿下,大明将士是否威武。” 脸色微红的信王大吼一声,“大将军威武。” 朱鼎顺哈哈一笑,振臂高呼,“弟兄们,皇恩浩荡,大明皇帝派人来看望大家,感念将士们辛苦,每人赏银十两。” 两千解难营齐声高呼,把他的话传了出去。 “万胜,万胜,万胜!” 近十万人突然高呼,声浪震天,朱由检差点被惊下马。 “弟兄们,东虏降了,我们赢了,大明赢了,天地为证,我们是大明的英雄。” “大将军万胜!陛下万胜!大明万胜!” 都是解难营练过的将士,比火炮还高的呼喊声过后,朱鼎顺右拳高举,马上寂静无声。 一动一静之间,把二百属官引得气息呼呼。 太激动了,这才是煌煌天朝。 “殿下,走吧!跟着我!” 朱由检一愣,朱鼎顺已在他坐骑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两匹马立刻沿着大军前沿奔跑。 身后只有两面旗,一个解难将旗、一个信王旗。 两人到哪儿,哪儿的将士就会撞击铠甲大叫万胜。 原来是大阅,其他人没跟着,孙承宗同样一脸兴奋,左右看看,望着远处欢呼的大阵对孙传庭道,“两万人,如何做到鞑靼从兵也如臂驱使,稷国公果真兵圣在世。” 孙传庭无语,看吧,谁看到解难营也生不出敌意,这才五千人,更厉害过来还不被吓死。 半个时辰后,两人骑马慢慢返回。 朱鼎顺一回中军,号角再次响起,九万人突然齐齐而动,缓缓向前。 众人惊疑不定,眼看解难营大阵到了前面,中军与前军大约相隔五里,开始慢慢启动。 朱由检的兴奋劲还没过,看到这一幕憋不住了,“皇叔,进攻?!” “不,纳降!” “啊!”更多人发出惊呼。 朱鼎顺哈哈一笑,“煌煌天朝,监国亲王至,奴酋必须面谈,否则格杀勿论,哪有那么多讲究。” 第471章 这就是我的俘虏? 东西二十里,南北十里的大阵,根本走不快。 用了三个时辰,午后才来到辽河边一处丘陵,距离辽河防线十里。 朱鼎顺举着望远镜看对面的情况。 皇太极带着一万骑军列在石头墙前,石头墙后的步兵很多,火炮也不少,快赶上京营的密度了。 哈哈,都是我的铁。 此刻双方各自有五千骑军,在中间十里的空地来回奔马,擦肩而过也当做没事人继续。 朱鼎顺看信王急得直搓手,把望远镜递给他。 身后过来两个女将,海兰珠和肫哲穿着铠甲,落后半个马头停在身边。 孙承宗突然感慨一声,“奴酋有这么多火器,突然就降了,大明煌煌天朝不可战胜。” 没人接茬,都学乖了,这是前线中军,聒噪怕挨刀。 五千斥候回来了,咻咻咻哨音不断传递消息,亲卫到朱鼎顺身边,挂在马匹一侧一把长刀,又挂了一支大号左轮。 朱鼎顺伸手高举,握拳三次。 呜~ 悠长的号角猛得响起,几万人大喝一声,“控!控!控!” 呛啷一声,出鞘声也可以震天,接天连地的闪闪刀光很有气势。 朱鼎顺照例给信王坐骑一鞭子,驾一声,带着两个女人突然从大阵中穿过前行。 属官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四人四骑向远处狂奔,一个个惊得啊啊倒退,还好没人大叫。 孙传庭碰碰孙承宗和英国公,指指两侧高地,示意他们看信使。 孙承宗这才发现,几个高地的树上有无数举着望远镜的斥候,树下是举着号的传令兵。 解难营的将士把火铳握在手中,全军随时强攻的样子。 大概中间位置,有之前斥候插的两面旗,对面也出来四骑。 中军观众这时才反应过来,之前那些士兵是查探有没有埋伏。 朱鼎顺先到插旗的位置,四人都带着面甲,看不到信王的表情,只看到他两手紧紧抓住缰绳,非常紧张。 “殿下,有点煌煌天朝亲王的样子,我们是胜利者,我们最强。” 信王扭头看他一眼,哦一声回道,“皇叔,孤是激动,不是害怕。” “哈哈,很好!” 对面四骑慢慢而来,却是六人,两匹马上的女人怀中各有一个小女孩,肫哲叹气一声,“是她们!是大汗!” 海兰珠的语气也很复杂,“是姑姑和妹妹,皇太极老了。” 皇太极和硕托穿着铠甲,却没有带头盔。哲哲和布木布泰穿着女装,一个女孩八岁、一个三岁,小小年纪裹着貂皮 八匹马静静相对,皇太极有点虚胖,有努尔哈赤的脸型,却没有他爹的眼神。 皇太极马鞭一指朱鼎顺,“朕来了,平辽大将军平辽了,还是如此小心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朱鼎顺笑一声,还是把面甲摘了下来。 另外两女也跟着摘下,朱由检犹豫了一下才摘下来。 “姑姑,妹妹!”“婶婶,布木布泰!”“肫哲公主!姐姐!” 好乱的称呼! 皇太极看一眼朱鼎顺后,就转向海兰珠,“哈日珠拉,你越来越漂亮了。” “呔!贼子敢调戏朱某夫人,信不信老子挖了你的眼珠子。” 朱鼎顺一声戏言,皇太极顿时脸色铁青,“平辽大将军,用不着这样讥讽朕吧。” “别的都可以忍,这事老子绝不是讥讽。” 皇太极无奈拱拱手表示抱歉,扭头对自己的妻女道,“哲哲,布木布泰,你们随哈日珠拉去吧,我们会团聚的。” “先不忙,殿下开口前,朱某先回答辽东最大的疑惑!” “哦?请大将军耀武!” 朱鼎顺哈哈一笑,从身边抽出大号左轮,抵在肩头,朝天砰砰砰砰四枪。 这边的马塞了耳朵,突然而来的枪声让对面四匹马原地乱蹦,皇太极一边勒马,一边惊悚的看着他手中的枪。 “原来如此,果然解惑!” 果然个屁,朱鼎顺再次举枪,缓缓指着皇太极… 硕托大惊,大吼一声跳到皇太极前面挡枪。 朱鼎顺却枪头一转,对着硕托坐骑嘭的一枪。 马匹悲鸣两声,很快毙命,皇太极呆呆的看着马头汩汩流血的枪眼,硕托则对着南面摇手,示意别动。 还不错,没卡壳掉链子。 朱鼎顺把枪扔给皇太极,“送给你,感受一下大明武力。” “皇叔,不可!” 他这个动作把朱由检吓坏了,皇太极接到手中乱摸,被烫得啊一声,差点扔掉。 “皇太极,这是大明信王,监国亲王。” 皇太极呆滞看向朱由检,得把这张脸记住,这就是我的俘虏?脱裤子放屁呀,掳了又放,何必玩这么花。 “大胆,这是大明监国亲王!” 朱鼎顺再次呵斥一声,皇太极拱拱手,“见过信王殿下!” 还不等朱由检傲娇,他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火铳,由衷赞叹,“巧夺天工,多久可以打造一支。” “别想了,方向不对,一辈子也打造不出来,辽东不行。” 皇太极对着脚下咔咔咔扳了三次,又扔了回来,“好意领了,朕拿着没用。” 朱鼎顺笑着掰开锁片,把弹轮甩出来,弹壳退出,装弹后又甩回去… 皇太极看他做完这一套,瞬间懂了,刚才鬼门关转了一圈,他若敢举枪对着人,自己马上会死。 深吸一口气,皇太极再次朝两位妃子摆摆手,示意她们快走。 “大将军,我们谈正事吧!” 两个小女孩自始至终没有哭,朱鼎顺也朝身边摆摆手,示意她们先一步离开。 皇太极不忍心与两位夫人告别,等她们走远了,才对着背影道,“她们会回科尔沁?朕的儿子豪格活不了是吗?” 朱鼎顺指指信王,示意别人做主。 朱由检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一声回过神来,一句话让皇太极直接懵逼,“大胆,小小虏朝敢称皇。” 皇太极演技不错,脸色涨红问道,“咱们这是谈崩了吗?” “大胆,孤还未见乞降书,如何谈崩。” 旁边的硕托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沓纸,朱鼎顺依旧没有接,他只好单手递给朱由检。 信王展开看看,暗嘲奴酋不懂礼法,内容直接就是一二三的条款。 辽东现有百姓归满族,全员迁徙回老家,族长封王,一万人归平辽大将军麾下,互市自由、通关自由… 信王越看眉头越紧,“皇…皇太极,你这是做梦吗?与大明为敌,快灭族了,还幻想这么狂妄。土默特顺义王都不敢这么说。” 皇太极呵呵一笑,“没关系,讨价还价嘛,这才是开始,接下来由双方使者面谈,告辞!” 不等朱由检回答,皇太极调转马头与硕托共乘一骑离开。 信王对着朱鼎顺大力拍手中的国书,“皇叔,这哪是乞降,更像是要挟。”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谈判嘛,虚张声势很正常,您该直接扔回去。” “啊?啊?” “走吧,孙大人更会玩这种嘴皮子活。” 第472章 同一时间的两种扯淡 朱鼎顺一回大阵,全军立刻后撤。 鞑靼从兵直接撤到沼泽边,赵率教撤回石头墙,中军在赵率教前面五里,解难营也撤了十里,然后开始搭建一个谈判的大帐。 满桂、祖大寿顶在前面,阵型变厚了,但放开海岸,依旧封锁沼泽。 使团白天的兴奋被朱由检带回的乞降书浇灭,大帐中约二十人在传阅国书。 最后传回周道登手里,礼部尚书呵呵一笑,“殿下,这很正常呀,讨价还价嘛,辽东毕竟还有五六万步卒,两万骑军。白天大伙也看到了,奴酋不在双台子河纠缠,却把所有军械人马撤回辽河,后勤距离缩短,但防线更加坚固。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朱由检挠挠额头,“是这么个意思,但我们拖不久,前线十万大军的粮草消耗是个巨大的数字。” 孙承宗很自信,“无妨,北面大兴伯已率兵堵死奴酋老巢,且占据铁岭城,东虏已被挤压在辽沈三百里内。” 张维贤眉毛一跳,“无妨?孙大人哪里看到的无妨?东虏这些步卒,都是之前的辽民,若无法处理,会有很多叛军。东虏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他们绑架了一百多万辽民。” “英国公也说了,他们是辽民,既然是辽民,还会作战?既然作战,留之何用?” “哈哈哈,这就是当朝帝师的见识?大明不把他们当做辽民,他们就是辽军,远不止当面这五六万人,否则平辽大将军早就进攻了。滥杀无辜,与奴酋何异?双方争抢砍杀百姓,想想就令人呕吐,朱解难昨晚说的很明白,他不会屠戮辽东。” 孙承宗也是着急了,他比张维贤更清楚实际情况,但这是潜规则,说出来就不对了。 这么一想,立刻朝信王拱拱手,“殿下,为何稷国公对这份国书不谈看法?” “皇叔建议孤扔回去!” 孙承宗一噎,“奴酋把夫人儿女送到中军是表示诚意?” “嗯,是为了止战,他不送,解难营会进攻,皇叔就是为了谈判,他说老大人更会谈判。” “这…喷口水需要时间。” 英国公突然插嘴,“殿下,赏银辎重还在后面,我们现在应该先分发赏银。” 朱由检眼珠转了一圈,“老国公请赐教?” “很简单,辽东需要一边打一边谈,使团若想将士们配合,必须分发赏银。” 孙承宗冷哼一声,“胡说八道,稷国公在,何人敢畏缩不前。” “哈哈,孙大人呀,这里是前线,将士们在流血,您以为是朝堂谈面子、讲资历?” “稷国公把满桂和祖大寿放到前面,就是给老夫面子。英国公无需阴阳怪气,老夫督师辽东四年,比你领兵时间长。” 现在和以前有本质区别,张维贤深吸一口气,不想和他扯淡,“殿下,微臣到中军坐坐。” “老国公不用去,中军只有将旗,皇叔去了沼泽边,他在观察上冻情况,准备到三百里外与北路军汇合。我们需要派信使与对面联系,然后他们会派人到解难营守护的大帐与我们面谈。” 朱由检说完,转向孙承宗,“国公说的对,前线有三万从兵,将士们苦守辽西多年,我们应该先提振士气,再开始面谈。” 孙承宗短暂停顿,看向其中一位属官,他立刻躬身解释,“殿下,诸位大人,押解赏银的车队还需七日左右,他们刚出山海关。” 众人顿时无奈,都怪使团跑太快了,应该让京营骑军随身携带,辽西根本用不着护卫。 朱由检想了一会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还是先想好条件,再与他们见面吧,若来来去去喷唾沫,不知浪费多少时间,现在是他们乞降,不该有这么多事。” 我去,周道登内心大叫一声。大将军还想让自己拖延一下,这情况根本用不着,就这么几个人,信王还商量,白白浪费全权使者身份。 朱鼎顺若知道,一定切一声,他就算当皇帝,任何事也会与人‘商量’,看起来是个好习惯,其实就是没担当。 从小养成的毛病,再教十次也改不了。 另一边,朱鼎顺在科尔沁大营。 哲哲和布木布泰这是回家,海兰珠的亲姑姑、亲妹妹,本来也不想把她们怎么样。 一个二十九,一个才十五。 吴克善和海兰珠对他们很热情,朱鼎顺则坐一边,单手托腮看着布木布泰,这是孝庄,不怎么好看,圆脸还有点婴儿肥,难怪在后宫排位一再靠后,清宫剧害人不浅。 “夫君想要她吗?” 朱鼎顺扭头看着悄悄来到身边的海兰珠,她的表情说明,是认真的。 你的想法可真牛,轻咳一声,打断他们叙旧,“吴克善,明天把你姑姑和妹妹送回科尔沁大营。” 吴克善立刻感谢,哲哲却歪头问道,“大将军要我们母女,目的是什么?” “只是考验一下皇太极,可见他还是以满族生存为重。” “大汗是英雄,是满族大汗,当然以全族生存为重,大将军何必多此一举。” 朱鼎顺淡淡回道,“你若坚持,本官可以把你送回辽东。” “不,姑姑和妹妹回科尔沁!谢谢夫君!” 海兰珠突然强势插嘴,哲哲看侄女一眼,没有再多说。 朱鼎顺又看向布木布泰,“你的侍女苏麻喇姑呢?哦,不对,是苏墨尔。” 姑侄四人一愣,布木布泰没有回答,看向自己姐姐海兰珠,后者则看向哥哥。 吴克善挠挠头,“大将军认识苏墨尔?她一直在科尔沁呀,肫哲当时到科尔沁带着布木布泰的信,就是苏墨尔带回去的。” 朱鼎顺自嘲一声无聊,干笑两声,转头到隔壁大帐去了。 四人不敢问不敢留,布木布泰突然问海兰珠,“姐姐,大汗会死是吧?” “怎么会,夫君只是要求女真投降,杀他们做什么。” “还没恭喜姐姐,科尔沁找到了草原最强英雄,辽东去年有很多族人。但妹妹能看出来,他们想回部落,过年后少了许多,夏季我和姑姑才知道,他们在朝鲜被哥哥带走了。平辽大将军,的确很厉害。” 海兰珠脸色一红,“谢谢,他现在是国公,过年就是王,明朝最强的武王。我的儿子将来会是都指挥使,可惜我的肚子不争气。” 吴克善翻了个白眼,姑姑和妹妹现在万念俱灰,你不安慰,还得意上了,挥手让她离开。 第473章 我来归治天下 吴克善不懂海兰珠的压力,别人都有孕,就她没有,这意味着她会丢掉一个都指挥使的儿子。 都指挥使,不就是镇总兵嘛,一个镇才一个,科尔沁需要外甥来做总兵。自己的儿子有科尔沁的支持,也能像哈尔的孩子一样,做个屹立不倒的小朱三寨。 沼泽边的兵堡更坚固,所以他们住的是个大房子,灶火烧柴噼里啪啦,土炕很热。 朱鼎顺托着后脑,看着灶火反射到屋顶的火光发呆。 煌煌天朝,煌煌到底是什么呢。 有的人让煌煌吃饱,却栽了跟头,有的人把煌煌圈起来,反而有一定效果。 领先一步是圣人,领先三步是疯子? 海兰珠也在发呆,趴在胸口看着男人发呆,这是她全部的世界。 “兰珠发现夫君有一个好习惯,作战打仗或朝堂争斗的时候,非常快,但却用更多的时间发呆。三省吾身,是这个意思嘛?” 有点迷糊的朱鼎顺听到这句话,嗤笑一声,“实在没什么事可做,我这不是出门就带着美人嘛。” “胡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您自己说的,可您从来没醉过,也不贪恋权柄,反而有点游戏。” “哈哈,这是心态问题,不能看表象,我当然喜欢。” “夫君喜欢?夫君从来没有全心全意喜欢过任何一个。” 嗯?朱鼎顺刹那清醒了,低头看她一眼,“兰珠不会和我要求什么情绪价值吧?咱们没资格。” 海兰珠大概听懂是什么意思,笑着道,“胜利者应拥有一切,兰珠是英雄的女人,当然不会想那么多。索诺木大兄的女儿巴特玛很漂亮,过几天让她和苏墨尔一起来侍奉夫君。” 大玉儿不要,这是塞小玉儿了。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一句话就绝了她这种心思,“谁敢偷偷上我的床,我就杀了她,包括她的家人。” 海兰珠一愣,“为…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情绪,兰珠不会以为我见一个要一个吧。” 扑哧~ 海兰珠突然一笑,“夫君,咱们说劈叉了,兰珠其实是想说,科尔沁需要像哈尔姐姐那样,兰珠得有一个孩子。” 朱鼎顺绕了一圈才明白,她要做外院的‘大妇’。 “你像哈尔一样?她除了生一双儿女,哪里值得你羡慕?” “这还不让人羡慕嘛,科尔沁若有外甥,以后也能安稳,或者我的儿子也可以帮助破虏。” 哈哈哈~ 朱鼎顺突然大笑,“你是说哈尔有哈喇慎?他的儿子将来是哈喇慎酋长?” “不,不是,是…” “我明白,但你做梦。” 海兰珠刹那呆若木鸡,朱鼎顺笑着拍拍她的脸,“白彦是哈喇慎族长,去年死了,现在是哈尔的兄长迭罕,他都不敢说自己是哈喇慎族长,兰珠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是哈尔有孩子。” “错,哈喇慎本身是个小部落,能封王是我七年来不停给他送人的结果。去年哈喇慎一万多人奔袭辽东,你难道没看出来,鼎二、顺二和顺四比迭罕更能带领哈喇慎勇士。” 海兰珠终于听懂了,“他…他们是另一部解难营?” “可以这么理解,哈尔是三寨以外另一个后勤管家,哈喇慎不到两万勇士,一多半是我的人,他们就算在塞外娶妻生子,也是朱三寨的人。 你想做哈尔,永远不可能,哈尔只有一个小部落,男女老幼不到五千人,她真正的身份更像一个头领。而且虎子一去,会带走五千人,这才是真实的哈喇慎。” 海兰珠早知道哈喇慎有朱三寨的人,想不到越来越严重了,听了朱鼎顺的话,有一个更大的疑惑,“破虏将来会抢哈尔孩子的部落吗?” “不会!” 海兰珠的开心刚出现在脸上,朱鼎顺又接着道,“因为那时已没有哈喇慎,包括察哈尔、科尔沁、土默特、鄂尔多斯、喀尔喀,甚至五千里外的瓦剌。若十几二十年后鞑靼还是这么四分五裂,我应该一头撞死,还让他抢个屁。” 房间一时陷入安静,朱鼎顺干脆起身下地,太热了,得喝杯茶。 刚才突然想起来,崇祯没什么流芳百世的功绩,却有过一个‘创举’。 大明朝在万历时期,传入中原很多东西,包括…烟草,海寇海商把这种东西像番薯玉米一样带回来,别的还没普及,烟草却火速蔓延。 郑芝龙说海贼经常抽烟,福建沿海士绅豪商都喜欢抽两口。 今年在江南的时候,士绅们已经有各种造型精美的烟斗、烟壶了,自己也想抽,试了一口呛脑子。 十年后,烟草会风靡大江南北,崇祯对这事深恶痛绝,他是中原第一个禁烟的人,第一个宣传烟草危害的人。 但这玩意有巨大的市场需求,一个风雨飘摇的皇帝哪能掌控,这不自己又想抽两口。 朱鼎顺喝完一杯茶,海兰珠好像也回神了,坐到怀中认真问道,“夫君准备归治所有藩国?” “是啊,你应该早想到。” 海兰珠结结巴巴道,“这…这…到处是叛乱。” “切~叛乱?兰珠知道什么叫叛乱吗?科尔沁骑军随我作战,我都给他们发饷银,你有没有发现,牧民富裕了,他们不再担心牧场被抢,不再担心强盗入侵,安心放牧羊群,到互市购买布匹粮食等各种物资。” “妾身当然知道,但大多上缴父王和各部酋长。” “嗯,我知道。但你再好好想想,谁会叛乱?叛乱杀谁?” 海兰珠猛然醒悟,浑身一颤,差点栽倒,朱鼎顺把她扶住,拍拍后背缓缓道, “兰珠每次回家,受到很多人吹捧吧?我听随行的解难营亲卫说过,他们在科尔沁很受尊重。 这是好现象,牧民不傻,知道谁让他们富裕,谁给他们饭吃,谁收他们的羊毛,谁又给他们盐铁物资。 这就是经营天下,让百姓活、让百姓好好活,是唯一的至高真理。刀箭火铳不会得到这些东西,但能守护这些。 藩国本是大明疆域,皇帝归治不了,我来归治。鞑靼、汉人、女真,用不着杀来杀去,我们去杀更远的敌人。” 海兰珠更加害怕,不停发抖,过一会才说道,“黄…黄金家族呢?” “我早说过,黄金家族和中原的刘姓、李姓、赵姓没区别,与朱姓也没区别,你姓博尔济吉特,哈尔姓孛儿只斤,一个姓氏传出两种写法,这有什么可纠结,草原我不会管,咱们的儿子孙子之后,自然没有黄金家族,用不着举刀。” 海兰珠安静了一会,缓缓靠在胸口,“我明白了,原来布木布泰说的对,她和夫君一样,独嗜图史,比妾身看的更清楚。” “哦?她说什么了?” 海兰珠不说了,嫣然一笑道,“虎子去了哪里?您刚才说他带走哈喇慎五千人,夫君准备远征?” “哈哈,恰恰相反。生命就像星火,财富就像流动的水。草原的野火再多,也被我温水限制了。朝堂贵人却把润泽天下的财富榨干,只需一点星火,就会成燎原之势。” 第474章 那一点火星(上) 这个时节草原奔马非常快,从辽东到漠南,越跑越快。 虎子、范文程、赵南星,九月初就到了宁夏关外。 范文程与虎子到哈喇慎转了一圈,带走五千人。 到鄂尔多斯和西土默特,与两位酋长商量冬季各用一万人,扭头来到宁夏的边堡。 路上前后停留不超过三天,他惊呆了。 大明朝的陕西省治非常大,延绥、固原、宁夏、甘肃四镇,都在陕西省治之下,固原就是陕西都指挥使驻地,并不在西安。 宁夏镇有三大‘主力边军’,分别是前卫、后卫、中卫,还有左右中三个屯卫。 西北四镇防御的敌人很单一,就是抵御土默特俺答汗顺义王。 陕西的省治辖区像一个龙头,宁夏延绥两镇在龙角,沿着长城像‘描边’一样的属地,又长又窄,非常分散。 尤其是延绥镇,只有一个榆林卫,却有八万边军。 俺答汗嗝屁以后,朝廷实际已经‘抛弃’西北四镇,完全处于放养状态。 西北边军与蓟辽、宣大不同,除了固原,三镇完全没有府治县治,且地域广大,边军指挥使权力非常膨胀,总兵府、巡抚衙门,比辽东战区权力还集中。 军籍的捆绑固定,边军就像宗室一样,朝廷永远不会全额发饷,也没有实力全额发饷。 等不来饷银,边军本人和家属只能沦为指挥使的佃户和牧民。 万历二十年,哱拜叛乱之后,西北再无大战,四镇营兵加起来不足万人,且这一万人早消耗在辽东。 恶性循环来了,万历二十年之前,边军还有常规饷银,三年一发、到五年一发,从四成饷到一成饷,万历四十年后再没有发过一文钱。 也就是说,西北三十多万边军,现在…没有营哨军、没有战兵,总兵想贪墨也没戏,只能种地放牧。 朝廷只是允许巡抚收税后就地发饷,至于收了多少,发了多少,中枢不关心,反正不够。 这就是明末的西北实情,史册中很难找到西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西北之事,已在大明中枢政务中消失三十年,尤其近十年,更加无人看一眼。 朱鼎顺到京城后,从来没听过陕西的事。 等这三十万边军放弃剿匪,加入义军‘讨饷乞生’,秦兵会席卷天下。 西北就像大明集团扔在犄角旮旯、一个自负盈亏的子公司,除了管理层有个编制,没人搭理。 但管理层使劲扣剥员工,想离开呀。 虎子带领的五千人全是鞑靼人装扮,过黄河后有一个鄂尔多斯酋长接应,直接来到距离边墙百里的黄河边、贺兰山北麓的乌海湖。 这里有很多漠南两部的牧民和宁夏牧民,内外非常和谐,因为这里有一个朱三寨的‘分身’,昔鸟。 昔鸟原名叫什么不重要,这里的准备令范文程为之绝倒。 有两千精锐人马,张家口范王靳三家,向这里运送了两年物资,半山坡窑洞的粮食足够五万人吃一年,再不来都腐烂了。 虎子一到,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头领,距离这里正东五百里,还有一个基地,那里距离神木很近,明年才会用。 九月初六,虎子在乌海湖石头寨中休息,昔鸟带着范文程和赵南星清点物资,看到地窖里的银子,两人很不淡定。 赵南星还知道一点,范文程直接问,“红日头领准备用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窑洞里的粮食其实均来自宁夏,我们发银子,边军用银子买种子,转一圈银子还在手里,明年我们就可以用银子买各家的粮。” “以后呢?” “卖布、卖铁、卖的东西多了。” 赵南星哈哈大笑,拍拍账本道,“好了,我们回住所去吧。” 范文程脑袋懵懵的随着两人回到虎子所在的石头院子,刚好南边来了十个骑士,其中一人畅通无阻来到身边。 这人年龄看起来比昔鸟大,见面拥抱昔鸟,“他奶奶的,崽都生了五个,老大再不来,老子得留遗属了,是胖熊吗?” 昔鸟摇摇头,先介绍两人后才进入屋内,把呼呼大睡的虎子叫起来。 中年人与虎子对视片刻,马上纳头拜倒,“属下拜见虎头领。” 虎子跳下炕拍拍他,五人来到一个石桌前。 “少爷给之前的兄弟们起过很多稀奇古怪的名字,这是斑鸠,他是少爷五服的同辈,大我们一轮,大号朱九,胖熊给运作了一个都指挥同知的身份,三寨最先有官位的兄弟。” 范赵两人连忙见礼,赵南星终于问了个疑惑,“这么多野兽飞鸟,虎熊是头领?” “呵呵,没错,不过平时都是胖熊联系,我跟着少爷。” 虎子一边说一边拍拍手强调,“少爷原计划过年发动,骤然提前,问题也不大,用少爷的话说,论造反没人比我们更专业。 赵先生是少爷预定的后勤文臣大总管,范先生是本人谋士,我们必须尽快占领宁夏镇,还得把青壮挑出来练军。银子我们有,但银子解决不了肚子,明年春季前,必须瓦解朝廷围剿,让宁夏休养一年蓄力。” 四人连连点头,范文程轻咳一声,“斑鸠头领能介绍一下宁夏的情况吗?” 虎子摇摇手,“没时间玩阴谋,范先生有什么想法,在我们攻下宁夏镇后再说。第一滴血,必须有一个声望大、官位适中、乐善好施的老好人出面,且他一定是为了打抱不平受屈,我们的人混在其中见机行事,边军都像宗室一样快饿死了,保准一点就炸。” 斑鸠憨笑一声,拇指向后指指额头,“鄙人,宁夏镇都指挥同知,好吃懒做的闲职,一年扔两万两白银,兄弟遍布宁夏镇,人称九侠。” 赵南星莞尔,“好,我们跟着红日头领学习。” 虎子再次摇手,“少提红日,那是联络暗号,叫我楚虎就行。少爷说过,宁夏有两个人很重要,一个是总兵尤世禄,他曾在辽东作战,尤家在延绥也是世袭边将大户,要么迅猛降服,要么果断杀掉。 另一个是宁夏镇南边百里韦州的庆王朱帅锌。首代庆王朱栴是位颇有成就的史学家,节制三边对大明有大功,少爷读过他的地理志,庆王朱帅锌也没什么恶行,且年事已高,或赶入固原镇,或囚禁,不得杀他。” 第475章 那一点火星(中) 商量完事,赵南星问了一句,为什么不从延绥发动,反正那边的准备与这里一样,距离宣大更近,更好补充。 虎子摇摇手指,因为延绥明年会很乱。 宁夏首义之后,起义的人肯定多如牛毛,定然有许多居心叵测之辈,必须让百姓看到,流寇无法成事,只有宁夏才是大义所在。 而且延绥无法快速开荒,无法一年内自给自足。 赵南星暗赞,果然是‘专业造反’。 宁夏最北的兵堡叫镇远关,万里边墙,在这里完全中断,整个贺兰山与黄河两岸,只有东岸有断断续续的边墙。 兵堡带动村落,边军家属几十户一堆定居,他们种一辈子地,放一辈子羊,都是边将的财富,自己顶多只有一成,与黄金家族几乎没区别。 斑鸠朱九在宁夏的官名是班九,音同字不同,是山西到宁夏求生的东家,半路‘遭匪’,带着仅有五名伙计,一怒之下把一伙山匪给端了。 自此班九进入边军,巡抚给了个百户衔,后来又单枪匹马挑落几个鞑靼强盗,名声大振,再升千户。 外来户,没有地,没有世袭属下,班九一直在总兵府当佐贰官,天启二年,这家伙带着五个伙计强入漠南,联系到鄂尔多斯酋长都亦青、西土默特酋长素囊台吉,两家出面扫荡漠南沙地周围的小部落,把宁夏走私的商路打通了。 边军各级将官那个兴奋呀,视班九为福星,不能给实职指挥使,两年时间,从五品千户升到从二品都指挥同知。 尤世禄任总兵后,也不得不重视班九,但真的没法升职,只能平时多分润一点。 九侠用不着银子,都分给了兄弟们,娶了六房小妾,在宁夏镇的名头越来越响亮,就连三边总督武之望,也经常让他打听一些漠南的事。 巡抚胡廷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带了两千人,都是边军家属青壮,没有军籍,专门给各家走货。 这两千护卫,有宁夏镇最好的待遇,一年吃穿用度全管,还有十二两银子,十万边军抢着来,宁夏的‘土着’不乐意了,九侠只好折算成布匹盐巴粮食,偷悄悄行事。 他就是宁夏镇的及时雨、玉麒麟,无形中已成为边军的‘希望’。 宁夏镇的一盏油灯,若碎,必然引发滔天大火。 九月初八,班九从北面溜达了一圈,到兵堡看了一遍各家收成,总兵衙门汇报一遍,与尤世禄喝了两盅,黄昏来到巡抚衙门。 胡廷宴,漳州人,若无意外,马上就是陕西巡抚,正史中瞒报、漏报起义的主官,义军做大的功臣。 胡大人真不愿意到西北这破地方,想着混个资历就撤,没想到宁夏还是福地,有个商人当武将,把整个镇给激活了。贺兰山下土地肥沃,一镇边军的收入,比其余三镇都多。 美啊,一年就有四万两的白银,比不上大同侯罩着的宣大,也能吃点边角,班九说部分粮食就是送给了大同侯的商号,老夫也算大同侯的人。 不对,是稷国公,大明宗室实权国公,未来的武王,节制藩国的威远大将军,宁夏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两年运作一下,保证能换个地方。 胡廷宴一人自斟自饮,美滋滋想着未来,下人说班同知求见,立刻通传让进来。 胡廷宴甚至还站起来迎了一下,却见班九醉醺醺的进门,“末将拜见巡抚大人。” 班九行礼时差点栽倒,胡廷宴脱口而出,“哎,小心!” “嘿嘿,感谢巡抚大人。” “班同知坐吧,这是在哪儿喝的酒。” “尤总兵喝了两杯,怕大人挂念,末将赶紧来汇报。” “呵呵,班同知禅精竭力,本官自然清楚,若以后外调,一定给班同知运作一下。” 班九摇摇手,把酒壶一饮而尽。 胡廷宴眉头大皱,若不是班九重要,总兵也没资格与他对饮,他才是说一不二的独头主官。 “嗝!”班九一个呛人酒嗝,“大人,诸位指挥使太混蛋了,尤其是左右中屯卫,今年收成明明还算不错。您知道边军手里有多少粮吗?一亩地五斤。 五斤啊大人,一个劳力辛苦一年,只有二三十斤粮。 兄弟们家眷冬季连衣服都没有,羊皮都没有,整个冬季都在家里的茅草堆中,生怕开门进入寒气,还得生火取暖。 md,真是丢人,老子越来越富,兄弟们越来越苦,做的什么狗屁生意。” 胡廷宴听得越来越冷,不是对班九冷,也不是对边军冷,是对这件事冷,你班九爷又不是第一次做事,只当他是醉酒了。 没想到班九又打了个嗝,嘿嘿一笑,“大人,您还不知道,朝廷邸报中的稷国公在塞外很威风。末将去过几次归化城,顺义王对解难营屁都不敢放一个,解难营的掌柜在归化都很威风。 但咱们倒霉呀,土默特有了银子,却压低粮食盐铁价钱,老子都不想给他们,兄弟们自己都快饿死了,爱谁谁。” 胡廷宴一脸嫌弃的听他叨叨,这时候慢慢扭头,“班同知不是已经谈妥今年冬季的生意了吗?” “嘿,前日突然传话,只有三十万两现银,说稷国公还差他们三十万两,把这个账二十五万两折价给宁夏,让我们去京城国公府索要。” 嘭~ 胡廷宴勃然大怒,“蛮夷找死,老夫上奏,请稷国公解难营收拾这帮混蛋,等到那时候…” 说着说着住嘴了,眼珠子转了两圈,讪讪落座。 大明出了个武圣,打得东虏跪地求饶,天下无一合之敌,荣辱与共,当然自豪。 但告诉稷国公说宁夏背着他与漠南走私,大概用不了三天,宁夏的将官就会先换一茬。 装醉的班九也很尴尬,知道这位巡抚是个慢性子,怎么这么慢? “大人,末将是不能做这个生意了,解难营马上回营,稷国公很可能回北寨,漠南顿时全如缩头乌龟。刚才与尤总兵、三位指挥使都说了,把粮食分给兄弟们吧,他们真的快饿死了。” 胡廷宴猛得扭头,“哦?他们怎么说?” “尤世禄是延绥人,反正是拿银子的,不管他们怎么说,末将是不做了,怕死了下地狱,怕断子绝孙。” “你班九爷早下地狱了,洗不清。” “还不是你们这些混蛋!”班九突然大叫,一脸悲愤,“黑心的将官,该死的巡抚,老子是稷国公的老乡,等公爷回寨,我就去投奔,谁不让兄弟们活,那就去死。” 嘭~ 胡廷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来人!咆哮上官,杖责二十,扔给尤世禄反省反省。” 第476章 那一点火星(下) 尤世禄很少到巡抚衙门,被胡廷宴连夜叫来一顿臭骂后撵出门。 总兵大人一脸疑惑,巡抚衙门的亲卫告诉他,班九给兄弟们请饷,冲撞了大人,被杖责二十棍,关到总兵衙门镇抚司的地牢反省几天。 尤世禄叹气一声,让家丁把醉醺醺的班九带回总兵衙门,吩咐镇抚司关三天后放人。 没想到早上起来,班九六个妻妾到总兵衙门哭哭啼啼要求放人。 尤世禄根本没当回事,又不是把他怎么样,你们回去吧,三天后自然回家。 妻妾们是回去了,宁夏这座土城却炸了,九侠给大伙请饷,被巡抚差点杖毙,总兵衙门又开始行刑,越传越走样,说被削成人彘的都有。 总不能关一天就放,尤世禄让属官问烦了,到城外的兵堡躲清净。 第三天早上,睡梦中被家丁摇醒,“大人,出事了,炸营了,无数人涌进宁夏城解救班大人。” 尤世禄火速穿衣,穿到一半回过神,猛得问家丁,“把班九放出来不就行了?” 一脸焦急的家丁被反问,低头暗讽老爷不要脸,嘴上回道,“班大人奄奄一息,眼看活不成了。” 尤世禄大惊,一把抓住家丁衣襟,“混蛋,谁干的?” “大人,镇抚司牢狱的兵丁说是巡抚和总兵下令,他们准备三天弄死班同知,没想到…” 尤世禄已经上马跑了,铠甲都没穿。 半个时辰后,尤世禄庆幸自己没穿铠甲,距离宁夏城十里,北面浩浩荡荡的人群向城里狂奔,怎么会有这么边军? 更恐怖的是,宁夏城在燃烧,看位置是城南的巡抚衙门和总兵衙门。 尤世禄眼珠子一瞬间转了无数圈,调转马头向东,宁夏后卫指挥使是自己心腹,老子巡视边军去了。 宁夏城内,‘奄奄一息’的班九被众人拱卫在总兵衙门前。 一大群人悲愤大吼。 “反了,反了,朝廷不让人活,九侠是兄弟们唯一的上官,跟着九侠,吃饱喝足。” “九侠做总兵,宁夏边军永不纳粮。” “对,九侠做总兵,杀了狗巡抚、狗总兵,还有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指挥使属官。” “老子已经杀了巡抚!为九侠报仇,巡抚衙门的银子,大家去分了。” 一声大吼,众人安静一息,刹那沸反盈天,全部人都叫着‘反了’,各自冲向不同衙门,分银子去了。 造反必须本地人,这是一定的,到中午时分,被梳洗干净的九侠,已经能大声说话了。 “弟兄们,杀掉千户以上的属官,他们家里有粮食 ,各兵堡分粮仓的粮食,不准乱抢,推举长辈出来见证,大伙把各自兵堡下属的地均分,老子永不纳粮,咱们自己种地。” “九侠万岁,永不纳粮!” 这一点火星,只用了一天就把宁夏城点燃了。 赵南星和范文程看了所有过程,站在他们的角度,完全是一场戏。 只是这场戏节奏太快,台上台下均未搞清楚发生何事,莫名其妙就成了大戏的一部分。 边军吵吵的时候,镇抚司大狱被劫了,狱卒全被诛杀。 边军为九侠在衙门讨公道的时候,巡抚衙门、总兵衙门、各指挥使驻地,全被烧了。 不等他们出现畏缩害怕的情绪,宁夏的‘天王老子’死了。 瞬间没有退路,脑子一热,干他丫的。 手脚一个比一个快,生怕被别人抢走银子和粮食。 反正有人带头,接下来边军又返回各自兵堡开抢。 朱鼎顺当初二十个兄弟就能成事,虎子有上万人配合,他自己都应接不暇。 九月十三,宁夏城千户以上的主官一个不留,死的死,抓的抓。 接下来两天,班九在宁夏城北面的兵堡忙碌,分粮、分地,安抚兄弟,答应他们管吃管住,招募万余步卒。 但是宁夏城南,却一步都没去,只是放任边军蔓延。 九月十五,虎子在宁夏城校场亮出一面大旗,湏(注)。 他说少爷本来就叫这个字,结果登记玉册的执事传来传去变成了顺。 赵南星和范文程大赞,天意啊,遇顺则止。 湏,水流动的样子。 身边的黄河很应景,既表达绵绵不绝,也是水德属性。 他们以为今天会立誓南征,虎子却让他们继续看戏,等朝廷来剿匪就过年了,急什么。 班九一身亮甲,手握大旗,往校阅台一插,“兄弟们,以后我们自号大湏,杀贪官、灭土豪、均田地、永不纳粮。” 又是几百人带头高喊,跟着两万人高喊,“杀贪官、灭土豪、均田地、永不纳粮!” 班九点点头,拍拍身边的虎子,“兄弟们,这是我兄弟,他叫洪大,他读书识字,曾是大明兵圣的小头目。别激动,稷国公才不会杀我们,他老人家更知道贪官该死,我们像解难营一样,保家卫田,杀尽天下贪官。” “向解难营学习,杀尽天下贪官!” 稀稀拉拉的高呼,让远处看戏的赵范两人眉头紧皱,内心暗叹,他们不这么说,宁夏配合的近万人还真不好节制,但有点早,火势正猛,抬出一尊大神对士气不利。 接下来的戏,让范文程看得浑身发冷,赵南星却哈哈大笑,高呼妥了,这才是稷国公的大智慧。 只见一个小兵被带上高台,班九一拍他,对台下大叫,“兄弟们都认识吧,镇远堡的林三,一家五口,种了二十亩地,结果父母累死了,哥哥累死了,姐姐被千户抢去做小虐杀。 镇远堡千户狡辩,说他不该死。老子从不随便杀人,来人,带千户上来,大伙听听,他该不该死。 咱们大湏讲道理,所有镇远堡的兄弟都可以上来说,论罪,复仇,清算,然后大湏义军去解救更多的边军兄弟。” 林三被推到前台,看着下面的人头有点晕,回头迎上九侠鼓励的目光,突然破嗓悲腔大叫, “千户该死啊,一亩地五斤粮,我家也该有百斤,可他说我们活着,定是因为偷了他的粮,一年只给三十斤。 母亲只不过吃了一口青粟米,就被家丁强迫劳作五天,活活累死。 父亲一人,十天翻地二十亩,活活累吐血。 哥哥小小年纪就给千户放羊,他到死也没穿过一身衣服。 我姐姐才十三呀,吃不饱穿不暖,这个禽兽就要带回家里做小,三天后就成了一具尸体…” 台下突然高呼,“杀了他,杀了他,腰斩,为林家报仇!” 接着更多人高呼,“杀了他,还有他的家丁,为兄弟们报仇!” 班九还真就押上来二十个家丁,哭诉求饶更加让校场喊杀声震天。 “还有镇远堡的兄弟吗?说出来,大伙才能为你们复仇,否则亲人死不瞑目。” 顿时四五十人挤着向高台涌去,“还有我,还有我,这狗东西杀万次都不足抵罪。” 一个时辰后,镇远堡千户和二十名家丁被斩首。 校阅台的殷红刺激两万人尽情高呼。 人群把首级抛来抛去,仰天怒吼,宣泄一辈子的愤怒。 三十多个兵堡呢,可惜跑了总兵,等这一阵子过去,都不需要虎子动手,边军席卷宁夏全境毫不费力。 赵南星美滋滋感慨一会,扭头用力拍一把呆滞的范文程,把他叫回神。 “范先生应该看看稷国公的学说,宁夏的事很简单,接下来老夫有得忙,李信在固原,你俩的任务是探听消息,摸清大军动向,能策反就策反,不能就暗杀,范先生对密谍之事应该得心应手吧?” 范文程深深鞠躬,“赵公辛苦,放弃农税,专收商税,还有战争劫掠,大湏将席卷天下,百姓万世之福。” “呵呵,这才是杀尽天下恶人,稷国公让老夫用吏而不用官,现在才明白,治民之术、吏是根本,的确暂时不需要官。” “想必大湏的消息会与辽东降书一起到朝廷,大争之世,日月换新天,鄙人三生有幸。” 第477章 震惊天下的实力(上) 边军炸营的处置,大明有固定流程。 一镇主官首先出面安抚,文武主官奏报很有‘参考意义’,基本会定性事情性质。 宁夏巡抚没了,还有总兵尤世禄。 他肯定会连夜汇报三边总督武之望,总督给他点银子粮草去试试水。 若无法安抚,尤世禄就成了罪臣。 总督这时才会出面。 再不行,总督请奏朝廷剿匪,这时他也是罪臣。 虎子的大湏兵乱,朝廷也许很快会知晓,但让中枢做出反应,来来去去核实调查,三个月算反应快。 明朝兵变,除了京城身边的蓟镇,其他地方均为巡抚弹压,就是这个道理。 天启七年九月十六,大湏在做义军思想改造,辽东在等赏银。 四天后,九月二十,从运河来了三份密奏,来自福建巡抚熊文灿、浙江巡抚潘如桢、应天巡抚温体仁。 熊文灿的密奏先到南京,但浙江的密奏也快的很,几乎同时到京,仅仅两个时辰后,温体仁的密奏也入京。 惊蛰帮没有特意安排温体仁瞒报,以免让他在官场失位,还算及时。 密奏先到内阁,袁可立、郭恺之、冯铨、高攀龙、李精白、还有回京的周延儒,都看了密奏内容。 高攀龙、李精白,平日并不在文华殿办公,首辅只是召集众人商量几句,带周延儒到乾清殿觐见。 这些人背地里的身份可真有意思,皇帝若知晓,大概会嘲笑自己精心布置了个笑话。 天启越发精力不济,能拖这么长时间,完全靠无为而治,周王什么药也没用,就是针灸。 但皇帝总是处于昏昏沉沉之中,袁可立叹息不止,哪有半年时间,也就两三个月的事。 奏报递到皇帝手中,天启看了好一会,时而闭眼,时而挤眼,像在回忆,又像在确认。 “袁卿家,郑芝龙是什么官职?” “回陛下,没有正式官职,平辽大将军补了一个东海总兵的身份,这…没有品阶。” “没有品阶,带着朱西七和曹变蛟在万里之外开疆拓土?” “回陛下,平辽大将军有两柄尚方剑,一柄节制六镇军务,一柄节制藩国,郑芝龙带着藩国尚方剑。” 天启又闭眼了,靠在棉被中吃力推演。 奏报从手中滑落,周王无声无息捡起来,递回袁可立手中。 “八月末全部通过黑水沟…元宝大刀旗铺满海峡,桅杆遮天蔽日连绵不绝,半月而终…沿途水兵称,二千多艘大船,二十万人,开疆拓土万里…占据最富裕的地段,一年三熟…大船有数不尽的粮食。” 袁可立看皇帝半天没有说话,开口提醒道,“陛下,他们逆风,从南直隶向北航行反而慢,大概十月中才会到直隶湾。 两千艘大船,里面专职运输的海船很多,若全是粮食,微臣预计在四百万石以上。” 怕皇帝没概念,周延儒又补充了一句,“天启六年,朝廷定额征税2579万石粮税、363万两加派、148万两杂项收入。实际征收各色粮600万石,加派与杂项三百万两,折合白银大约1200万两,不含罚赃银。(注) 大明全国军费开支合计约1530万两,边军支付的白银军饷为428万两,欠饷1102万两(史册实际)。 辽东和京营主要军饷开支均来自内库罚赃银,约900万两,明年万万承担不起。 粟米、糯米、仓米、粳米、白米、小米,各色粮之间差价太大,无法给与一个准确估量。以微臣估计,南洋白米居多,按一石二两半算,郑芝龙运回一千万两白银的粮食。” 天启突然睁眼,“朕记得漕粮一年才转运400万石,海船怎么能一次转运这么多粮?” “回陛下,若郑芝龙用粮食压仓,只会更多,按红毛鬼的计量,西洋海船一次运送240吨,也就是3000石出头。福船也有1800石,还有很多专职运输福船更多一点,船队的鸟船反而很少,专职护卫。” “周卿家好记性,朕不相信有这么多粮,水军夸大其词。” “不,陛下,今年只会更多,下一年反而可能骤减,因为郑芝龙第一次去南洋,他会立威,定然凶猛杀戮,搜刮一切粮食,这是海上的惯例。” “呵呵呵~”天启笑了,“皇叔说过,海上很富,郑芝龙、曹变蛟、朱西七,赏个伯吧。” 袁可立一躬身,郑重道,“陛下,这是平辽大将军的功绩。” 天启歪歪头,“一府世袭罔替两位国公?” “陛下,南洋是藩国,开疆拓土,还是稷国公节制。他会先补辽东,然后才…贩卖,不可能送国库。朝臣看到的是他们运回一千万两白银的粮食,没有想过,海上二十万水军,疆域万里,需要耗费多少钱粮开拓、种植、驱寇,以微臣估计,去年平辽大将军把搜刮来的全部金银都扔到了水军,明年他怎么养?若不养,这些人又是海贼。” 周延儒也拱拱手,“袁公所奏乃实情,水军比骑军消耗更严重,稷国公解决了吃的问题,马上面临军饷问题。” 天启被两人说的长出一口气,这才对嘛,吓死人,年年富可敌国,那还怎么玩。 “两位卿家如何说?” 袁可立犹豫了一下,“微臣请问陛下,罚赃银库,还有多少白银?” “大约1500万两。” “啊?”袁可立双目大瞪。 天启又笑了,“卿家忘了,朝鲜和倭国被皇叔打劫回来一千万两。朕不相信皇叔藏了银子,这不是小数目,他根本藏不住,也不屑藏。” 周延儒再次拱手,“微臣建议朝廷购粮,向天下边军补半年军饷,辽东大胜,兵圣在世,圣君在位,应天下同欢。至于稷国公,微臣建议直接下旨平妻分府,传爵大同侯。” “周卿家这是让皇叔恼朕。” “陛下,大将军功高盖世,公侯同时传爵已不可避免,这是个机会,朝廷脸面上过去就行了,海上一次封三个伯过于高调,一年一个为佳,得给百姓接受的时间。” 天启和袁可立齐齐认真打量周延儒,内心戏天差地别,一个觉得这是个能办事的,一个觉得朱解难玩得太花。 皇帝叹气一声,“消息传出去,还不知多少人会被吓坏,又有多少人欢呼雀跃。” “稷国公实力早已震惊天下,不在乎这一次,以后若年年有一半粮,也仅仅是草原不饿肚子,但养活水军,始终是个绕不过的坎,钱粮、钱粮,一年上千万两白银的开支,稷国公不是神,不会点石成金,藩国终究得自食其力。” 天启被周延儒说服了,“传旨,赐平辽大将军平妻所出子嗣承爵大同侯,追封稷国公母亲为国公夫人,追封祖父祖母,赏银一万两修建祖祠。” 第478章 震惊天下的实力(下) 九月二十一,南洋白米入直隶湾的消息公布,京城米价顿时应声下跌。 洪武年间,一匹棉布兑一石粳米,官员俸禄都是以实物发放,米布几乎承担货币功能。 随着海外大量白银的流入,以及江南织布规模的历年扩张。 米布价格一涨一跌。 这其中交叉盐铁茶等兑换,各地士绅豪商差价吃的满嘴流油。 所以大明豪商起家不是盐商就是粮商。 土地兼并二百年,天灾人祸不断,米价越来越高,是明初的近三倍,布价却越来越低,且非常低。 以粳米算,一石粳米约二两二左右,棉布一匹却只有四钱,江南棉布更便宜,一匹两钱半。 一个家庭妇女,一年织布约15匹,只可以得到两石左右的粮食。 这是天启年的大明物价,正史往前三十年、往后二十年,都算是最好的时期,过个十年,米价会涨到惊人的十两,布匹会跌到一钱半。 生产资料过于集中,量变已到质变临界点。史册中常说的资本萌芽,就是指这种情况。 士子文臣面对资源分配失衡的情况,不仅反射弧超长,还没有宏观调控意识,完全依靠士绅豪商‘德行’调整。 以德治国,脆弱的实物财政崩溃是必然结果。 国家财政崩溃,都没有国家了,萌芽有个蛋用。 经济上怎么解决? 九月二十二,袁可立亲自到国公府宣旨后,让属官先走,他和高攀龙在后院正堂,向张之音问出了这个问题。 大小姐觉得自己说不明白,把朱鼎顺的秘书徐素素叫到正屋,她的回答应更准确。 答案很简单,削减农税,免除粮税,降低粮价。征收布匹税、纱线税,提高布价,让纺织业底层活。更重要的,控制互市、海贸,不能让外来粮、外来布搅浑市场。 就这么一个答案,袁可立与高攀龙在正屋发呆到午时,张之音不得不让下人摆了一桌菜,叫刚好入城的朱鼎熊来陪着。 这一招呼不要紧,郭恺之、周延儒、冯铨、李精白、西宁侯、定西侯、镇远侯、永康侯,阁臣勋贵都来蹭饭。 袁可立把徐素素的答案复述一遍,众人个个低头思考。 说起来一句话,却需要精准的调控,关键是,需要执行力保障。 大明朝谁都没有这个权力,皇帝不行,朱鼎顺不行,内阁首辅更不行,所以说,不破不立,资源得重新分配,权力结构得重新调整。 胖熊被老大臭骂一顿,这一个月过的悠哉悠哉毫无心理负担,这顿饭陪的腻歪,看他们绞尽脑汁思考,实在憋不住了。 “袁公,您是不是想着如何劝大哥不要把粮食送入大明?或者想着大哥有多少银子才能撑起关外、海外的开支?” 袁可立挤挤眼回神,“贤侄想说什么?” “小侄什么也不想说,郭大人也许该给诸位解惑,周大人建议朝廷买粮,大哥肯定不会卖,这其中的道理郭大人更清楚。” 郭恺之闻言苦笑,他很想做个透明人,奈何次辅很难躲事,只好解释。 “袁公,宣大的时候,朱三寨现银顶多五十万两,但养活了四千解难营、三万家眷,到天启五年,宣大边军几乎都靠三寨而活。 但北寨还是那点银子,甚至更少,解难营月月发饷,每年饷银开支在三十万两,军械马匹开支相加,每年大约五十万两。 七年前,郭某听说过一句话,会花银子才是真本事。银子得转起来,稷国公下属的藩国、解难营、水师,会越来越富,他们没有多少银子,却有银子无法买到的财富。 大明年入白银1200万两,若统计稷国公的财富,从此刻起,国公府有至少价值五万万的白银。” 噗~ 郭恺之说的毫不隐藏,却把朱鼎熊说喷了。 这家伙是认为稷国公不可战胜,躺平越来越舒服了。 gdp和现银是两个概念。 熊大摸摸嘴角的哈喇子,对一圈瞪大眼的人道,“这是个生意逻辑,哪有那么复杂,一切靠武力说话。 一个茶杯可以在南洋换五石米,一匹布能换十石,大明朝如果不靠外海完成物资循环,就得自己调动,但士绅豪商太多了,他们烧我们的工坊,真正的原因就是怕我们赚他们的银子。 其实那点屁银子大哥根本不在乎,但这些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不能不管。 正确的看法应该是,大哥在大明疆域之外富可敌国,在大明疆域之内,依旧只有几百万两银子。” 袁可立总算绕过来了,环视一圈道,“主弱枝强,朝廷大患。贫瘠的藩国将会繁荣起来,朱解难之后,谁可节制这个庞大的实力集团,他们没有任何朝堂权力,却有盖过朝堂的武力。” 就差指着说朱鼎顺造反了,没人接老头这话茬。 周延儒轻咳一声,“袁公,江南应该在联络郑芝龙,准备开始向外海卖布,布匹价格不能降得太低。” “大明禁止海贸!” 袁可立说一声后,突然起身离开餐厅,自顾自走了。 “哎,大变革呀!” 郭恺之感慨一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熊大叫住了。 “郭大人,宁夏兵变的消息收到了吗?” 郭恺之不得不返回座位,朝他点点头,“周大人已建议陛下,等东虏投降后,向天下边军补发半年军饷。宁夏五卫三十个兵堡炸营,巡抚死了,总兵会处理。” “郭大人真是可爱,半年军饷,连将官欠饷都不够,能发到士兵手里吗,这与宗室的窘境一样。 给诸位大人提个醒,我们也有宁夏延绥的商号,虽然大哥回朝后商号撤了,对宁夏的情况我们可能比诸位清楚。 这个班九,我还认识,是个做生意的人才,非常崇拜大哥。 他还有个表兄弟洪大,曾经在东寨做过十人小头领,因偷盗吃食被兄弟们重罚撵走。但他非常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大哥原先准备安排他做我们兄弟排行之下的头领。 重要的是,班九在宁夏声望非常高,他们兄弟日夜攻读京城售卖的报纸,想做大明第二个稷国公,可惜没什么机会。 听说这次他为边军兄弟请饷,被巡抚和总兵打的奄奄一息,这才是宁夏炸营的原因。 总兵能处理就见鬼了,三边总督武之望也没戏。 哦,对了,还有件事,大哥吃了土默特一万人,闹的很不愉快,班九是鄂尔多斯、西土默特的常客,他在河套内比解难营还受欢迎。” 朱鼎熊说的时候,郭恺之先站起来,然后西宁侯、镇远侯、高攀龙…一个个大汗淋漓。 该死的,宁夏原来是第二个朱三寨。 第479章 搅屎棍兄弟 虎子到宁夏后,剃了个光头,也不刮胡子。 反正鞑靼贵族有很多是和尚,大胡子光头在西北边镇常见,一点也不奇怪。 熊大完全不怕朝廷的人抵进侦查,他只不过是想催朝廷动手,早败早死心。 一群人出了国公府,马上入宫求见皇帝。 袁可立正谈着呢,皇帝脑子昏昏沉沉的听完,越发糊涂,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那个‘睿智’‘果断’的皇帝不见了。 “陛下,解难把家眷留在京城,就像两年前让那个外室入京,是对朱明皇室的忠心,但等小破虏长大,解难营的孩子们长大,他们只记得,父兄浴血奋战,朝廷却不准他们回家。” 袁可立内心很急,他知道朱鼎顺的诸多布置,稷国公富可敌国的消息会传遍天下,敌我双方暗中都会蠢蠢欲动,顿时大乱。 天启不为所动,“皇叔不能回朝!没有合适的职位。” “陛下,文武双王监国,共护太子成人。” 天启歪头仔细看了袁可立一眼,微微一笑,“朕知袁卿是为了天下考虑,此事不可更改,袁卿去吧。” 周王拽拽袁可立,示意他离开,老头深深叹气一声,他也理解皇帝,但朱解难很年轻,信王和太子哪是稷国公的对手,黄袍加身太难看,会死无数人。 天启等袁可立走后,让内侍扶着半躺,对一旁闭目养神的周王道,“周藩早告诉朕这个道理,朝臣现在才说出来。他们到底是真蠢,还是装蠢。” 周王眼珠转了一圈,“陛下,听说袁可立对族叔说过一句话,三岁学说话,一生学闭嘴。” “哦?”天启双眼放光,似乎有点兴趣,“皇叔有没有发怒?” “没有,但也与袁公话少了。” “哎,袁卿收徒,实为国事,可惜束缚了两人的关系。首辅本想大展宏图,朕又重病,袁卿只能小心翼翼,大概会请辞。” 周王没有接茬,天启又问,“皇后怎么样?” 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周王知道皇帝问什么,赶紧回道,“暂时还不知男女。” 小内侍说内阁与五军都督府勋贵集体求见。 天启刚坐起来,总不能躺下装作睡觉,无奈让他们进屋。 他已想好如何再次拒绝,朝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之前内廷外廷都隐瞒了宁夏的消息,他们认为不是什么大事,听朱鼎熊说完,才知道宁夏出了‘大匪’。 锦衣都督鼎三也被西宁侯和镇远侯从锦衣衙门拖到乾清殿,这是鼎三一个多月后第一次见皇帝。 天启听完越发‘精神’了,直接问鼎三,“所言不差?” “回陛下,这个班九、洪大,我们和大哥都认识,才能也就那样,但他们确实视大哥为尊。若解难营将旗到宁夏,保准磕头跪迎,哪用如此紧张。” “班九在宁夏确实声望很高?” “是,万历年就在陕西经商,单论名气远超总兵和巡抚,宁夏边军可以不认识总兵,不能不认识同知官班九。大哥安定草原后,他经常到漠南,身为豪商,乐善好施,打抱不平,把银子都分给了边军…” “声望这么高,他会害怕皇叔?” 鼎三被问住了,但眼神全是轻蔑,完美展示出鄙视的态度。好像又碍于皇帝面子,没有呛声反对。 天启认为自己看懂了他表情,内心补齐一出戏。解难营当然可以迅猛剿匪,但见将旗就跪,肯定是吹嘘。鼎三只不过想出征,不能让皇叔用兵西北,咳嗽一声道, “诸卿重视很有道理,派个钦差到陕西,带二百万两白银,安抚炸营的边军。班九、洪大调京营任指挥使。内阁拟旨,大明边军核对名册,年底发饷,内廷派监军发到士兵手中,不会通过兵部和将官。” 我去! 釜底抽薪,皇帝好气魄! 不仅把内阁勋贵闪了一下,把宁夏的人也能闪断腰。 憋着名扬天下呢,您来这么一招。 朝臣大拜,“吾皇圣明!” 鼎三拜的时候眼珠一转,“陛下,也许宁夏不是孤立而动,甘肃、鄂尔多斯、西土默特,牵一发而动全身,边军欠饷多年,西北边镇可能都忘了他们是兵,二百万两无异于火上浇油,会刺激其余边军蠢蠢欲动。” “预谋?” “不可能是预谋,多年积怨而发。土默特本部被我们带走一万勇士,已没有闹事的资格。但西土默特、鄂尔多斯被吓着了,可能利用这次机会与班九勾结,主动向西逃,躲避大哥兵威。” 这才是重点,天启敏锐察觉到巨大的风险,“传旨三边总督武之望,立刻整兵,剿抚并重,若班九不愿安抚或无法安抚,立刻雷霆绞杀,反贼全部枭首。” 鼎三暗喜,猛得躬身,“陛下,微臣可以带五千锦衣到宁夏助剿。” 天启看他一眼,不置可否,朝众人摆摆手道,“用不着京城伯爵动兵,西北锦衣卫荒废太久,卿家建立一个通信渠道即可。诸卿去吧。” 众人躬身退出乾清殿,鼎三立刻大步离开,他不是很开心,宁夏这么好玩的事,刚刚知道几天,真不该做这个锦衣都督,被困死在京城了。 这两天他和熊大密切关注京城,想知道朝臣和百姓对郑芝龙庞大船队的反应。 结果很明显,他们很震惊,非常震惊。 但这个震惊很安静,表现出来与大捷完全不同,提都没人提。 稷国公富可敌国,关自己什么事。夸不得、舔不得、近不得、恨不得,只能装作没听到。 最可能、最合理、最正常的反应,恰恰是…集体闭嘴。 “等等,跑什么!” 承天门,鼎三被后面的镇远侯和定西侯追上、两人后面还有高攀龙和李精白。 “侯爷和两位大人有事?” 镇远侯拍拍他的肩膀,“这个班九、洪大,是不是学了解难营的一套?” “学肯定学了,东施效颦,定然不伦不类,至于多大战力,鬼才知晓。” “他不需要多大战力,把宁夏镇边军全组织起来,就已经胜了,西北哪来的战兵,边军剿匪需要发饷,延绥总兵最新奏报,这两人已经立旗,号湏军。” “切~我知道呀,若给我五千锦衣卫,保证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高攀龙神色严肃的插话道,“锦衣卫应马上到西北,新平伯就算本人不去,也应该派几百人,万一需要大军剿匪,得有宁夏的奏报。” 鼎三见他们不接茬,顿时没了兴致,敷衍拱拱手,“高大人言之有理!” 四人看他径直去往锦衣衙门,齐齐站门楼下换气,刚才跑得有点快,个个胸膛起伏。 镇远侯第一次与阁臣直接沟通,“高大人,李大人,英国公不在京城,都督府很难应对。乾清殿我们也没法向陛下谏言,若胖熊与鼎三所言属实,武之望必败。 一个稷国公肯定的聪明边将、一个被解难营驱逐的头领,无论哪个身份,西北边军都无法处理。 他们没有到宁夏镇之外乱串,原先以为是等朝廷安抚,现在看来,他们早知道朝廷无法安抚,若边军大败,西北会乱成一锅粥。” 高攀龙点点头,“是这么回事,但京营不可能出兵剿匪。” “内阁诸位大人应该请旨,让稷国公派一部分解难营到宁夏,灭与萌芽,以免三五个月后,朝廷还得调集辽东大军剿匪,那就成了笑话。” 高攀龙本不愿出这个头,但这是谋国之言。认真看了两人一眼,最终点点头,还是回文华殿去了。 第480章 你是不是幻想着当皇后 商人是最敏感的人,也是最可怜的一群人。 他们知道大明会有海量的南洋米,却不知这些米的去处,米价依旧在跌。 九月二十八,朝廷收到陕西急奏,总兵尤世禄带五万两白银弹压,被乱军突然控制,生死不知。 宁夏城涌出三万边军,向东西南三面迅猛扩散,兵备道、巡按、指挥使等千户以上官员及家属几乎全被当众斩杀,韦州庆王弃府到固原避祸。 伪湏逆贼班九、洪大占领宁夏全境,丈量田地,为边军家属分田,宁夏全镇没有丝毫抵抗,逆贼未冲击临近州府边墙。 这是朝廷第一次定性宁夏边军为反贼,不再称呼为炸营,也就是说,三边总督武之望肯定失败了,双方没有周旋余地。 袁可立召集文武众臣在金銮殿合议,吵吵一上午,最终还是皇帝的那句话,二百万两平贼,由武之望率固原、甘肃、延绥三镇边军合围,年底前围剿。 总体来说,朝廷依旧没把宁夏镇的叛乱当回事,西北苦寒之地,再怎么乱也无关大局。 或许是稷国公给了朝臣武力自信,一个镇的叛乱,竟然潜意识全部当做芥蒂之患,熊大和鼎三白提醒了。 同一时间,信王奏报回京,言语间颇为自信,赏银分发将士们后,辽东士气高涨,双方开始正式面谈,预计半月内谈妥。 稷国公本人过沼泽,到辽东北面和奴酋老家去了,把前线节制大军的权力交给英国公,两万骑军护佑使团完成纳降。 听说皇帝为此多喝了一碗粥,对内阁诸臣哈哈大笑,杖责亲王的不愉快转瞬烟消云散。 这才是皇叔,性格果决,心怀大明,替朕教育五弟,很好,很好,非常好,只有自家人,才会把大军交给使团节制。 得,辽东无忧! 十月初一,稷国公府迎来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西宁侯夫人。 这位夫人出门也很干脆,没有侯夫人仪仗,也没有乘轿,带着两个护院入正阳门,通过中枢衙门广场,直接抄近路来到稷国公府。 先迎接她的是曾经的侯府酒楼伙计,李二。 稷国公的兄弟太多,且经常回城,到前院和回家一样,国公夫人根本不管。李管家在国公府是个隐形人,这些迎来送往却从来没出过差错,实在难得。 侯夫人真的是第一次到府,负手四处参观,李二点头哈腰,却不敢乱说话,陪着在前院广场转了一圈。 “不错,国公的脸面与侯爵不一样,你没有堕了朱家威风。” “小人惶恐,您过奖了。” “听说解难一年给你千两银子,都做啥了?” 李二挠挠头嘿嘿一笑,“家里盖房,兄长娶媳妇,小人…小人娶了一房小。” 侯夫人微笑无语,与廊道出来的一位白泽红袍相对,堵住了他出门的路。 “辰时中,锦衣都督新平伯才上值,竟然无人弹劾。” 鼎三不认识她呀,正猜这是哪家夫人,侯夫人已直接跃过他留下一句话,“随老身到后院,有话问你。” 李二赶紧到身边低语一声西宁侯,鼎三无奈,只好随她向后院。 张之音正好迎出来,“妗妗来了,您说一声,外甥去接您。” 侯夫人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一个字,负手观看中院布置以及各小院子的拱门照壁。 过廊道入后院,外院管家就不能进了,鼎三却可以。 侯夫人在两侧高墙中转了一圈,对着尽头照壁呵呵一笑,“这里与禁宫没什么区别,深宫高墙与小院高墙,都是束缚。” “妗妗说错了,这墙后的妹妹们可自由多了。” 侯夫人笑一声继续前进,绕过正屋照壁后,侯夫人又问侄女顾芊芊在哪,通过东侧廊道进入高墙后的小院。 鼎三猜不透这位夫人做什么,低头进入正屋闭目养神。 等了半个时辰,两人才从廊道后面绕出来,侯夫人一直是负手,像一位将军,边进屋边对后面的张之音道, “解难暂时不入京,既然蒋青青无孕,就让她到辽东吧,至于其他六人,或许你应该问一声。” 张之音兴趣不高,哦一声没有下文。 丫环上茶后,侯夫人喝一口,又问道,“徐希皋的嫡女怎么样?” “她在西边深处的小院看书,外甥女也很少见。” “你呐,别盯着男人看,看看你男人做了什么事,他的布置就算再隐晦,也有迹可循,裕竹在朝鲜像一个太后,你就一直把表妹放在朝鲜吗?” 这话可够惊悚的,张之音眨眨眼,又看看对面无聊的鼎三,“妗妗有事?若不需要鼎三,让他先离开吧。” 侯夫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裕竹通过水师,给老身写了一封信,她害怕,她的男人把她扔在朝鲜,几乎给了她一个藩国,却只有她一人带孩子。” “呵呵,妗妗无需担心,等辽东结束,夫君会安排她。” 侯夫人叹气一声,“听之音这口气,是不想表妹回京?也是,一个藩国算什么,裕竹回京得分府,会影响你谋国是吗?” 张之音脸色刹那刷白,鼎三却起身拱手,“夫人与大嫂谈,小侄告退。” 啪~ 五十岁的侯夫人突然起身出手,快如闪电,反手给了鼎三一个耳光。 鼎三双眼通红,张嘴欲呛,啪~ 闪电般又来一个, 刺激,朱鼎顺都没这么打过兄弟。 鼎三被扇得晕头转向,顿时没了脾气。 侯夫人甩甩发麻的手,淡淡地道,“画蛇添足的一堆蠢货。” 鼎三退后两步,冷眼看着她,“夫人是前辈,再动手晚辈要无礼了。” “哼,就你?”侯夫人轻蔑摇摇头,“没有朱解难的敏锐和狠辣,五个新平伯老身也可以让一只手。” 张之音回过神,“妗妗,您别生气~” 啪~ 张之音一个趔趄,侯夫人却慢慢坐回椅子,对呆滞的两人道,“你们把天下人都当做傻子,是不是以为谁都不知道? 辽东的军情,解难营和鞑靼从兵封锁沼泽,赵率教和京营作为后军,英国公节制的两万人马是满桂和辽东本地骑军。 解难有意无意把自己人全部摘出了使者谈判,加上之前我儿在北线,他自己也去了。 就算无人看出辽西现在是个坑,人心黑暗,出事后也会猜出来。 老身不知他想做什么,但应该在控制范围内。朱解难随时可以结束战事。突然谈判乞降,不可能是为了东江出兵分功,也不是为了等待粮草。 为了扬名?老身原先也这么想,直到宁夏叛乱才明白,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多事。 湏这个字,记得竹儿说过,朱鼎顺本来叫朱鼎湏,还需要老身说吗? 朱鼎熊、朱鼎三,你们愚蠢至极,稷国公需要你们做事了吗?画蛇添足多言多语,留人口舌。京城的混蛋不会领兵作战,阴谋一个比一个擅长。 之音,你更蠢,谁让你联系信王妃的家眷?是禁宫的那个妖妇吗?脑子进水了?你是不是幻想着当皇后了?” 第481章 乱成一锅粥 你是不是幻想当皇后? 张之音被懵住了,因为她不知道宁夏的事。 羞愤的看向鼎三,急切想知道答案,“谁在搞事?你们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大嫂应该去问大哥,我们只听令行事。” 嘭~ 侯夫人一拍桌子,“听令行事?老身听听,解难会让你和胖熊在朝臣面前瞎嚷嚷?” “这些消息本来就会透露给朝廷。” “愚蠢,时间才是关键,你还是锦衣都督呢。三个月后朝廷才应该知道那两位的消息。” 鼎三顿时无语,侯夫人慢腾腾喝了一口茶,叹气一声,“宋家躲不了啦,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皇帝激动,让你们兄弟去剿匪呢?” “不可能,大哥说我们没有机会在大明疆域用兵。” “蠢货,完全可能,你们应该庆幸孙传庭不在京城,更应该庆幸周王暗中支持解难。” 鼎三猛得抬头,“啊?!” 侯夫人被他这蠢样子逗笑了,“怎么,你还想联系周王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些人不是你们可以接触的,亲王有亲王的骄傲,不需要别人多嘴。” 鼎三无语,侯夫人又拍拍旁边还处于呆滞的张之音,“什么都不要做,你做什么事都是拖后腿,离那个妖妇远一点,你的男人已完成布置,现在玩的是阳谋,任何阴谋都在拖他后腿。” 张之音抬头看看教导自己长大的妗妗,双眼含雾,“外甥女想去辽东。” 侯夫人点点头,“这才对,破虏留府就行。没事的时候看看附近,买个小院子做侯府,裕竹也得回家,一个女人暗中掌藩国算什么事。老身竭力把女儿送出京城,没想到最后还得回来,都是命呐。” 她说完就自顾自负手出门,竟是相当干脆。 鼎三愣了下,马上跟在身后,到前院廊道,侯夫人突然道,“离我远点,你脸上有手印,老身没忍住,抱歉。” “感谢夫人,裕本兄身手敏捷、思维周密,原来是夫人教导。” 侯夫人转身看他一眼,哼一声道,“我儿会入京常驻,他才是大明的常备武力,别坏事,你明白吗?脑子是个好东西,但别以为别人没有。” “恭送夫人!” 鼎三一直躬身,目送侯夫人出院门才直腰,突然看到身边的张之音,猛不防把他吓了一跳。 大小姐很生气,“谁在宁夏?” “红日!” “嗯?是哪个?” 鼎三不想多事,直接答道,“小弟也不知。” “夫君想做什么?他不是想做人心的皇吗?怎么自己动手了?” “第一个问题,大哥要养活天下人。第二个问题小弟不知什么意思。第三个问题,大哥有钱有粮有权有兵,自然到了动手的时候。” 张之音听他这么回答,冷笑一声,“我们联系周家、田家,舅舅妗妗怎么会知道?手脚不干净,查查那个办事不力。” “呃~本也没隐瞒西宁侯,大哥说京城的事问问西宁侯不会错。” 大小姐恼了,这些家伙还背着她横向联络,鼎三看脸色很识趣,一边后退,一边急急解释,“西宁侯比我们周密,侯夫人就是明证。小弟告辞。” 张之音廊道中坐了一会,还是决定到仁寿宫,未来一段时间肯定很重要,帝位交替与自己何干,得在自己男人身边,他做事很快,去迟了都不知道做什么。 侯夫人刚才打鼎三很猛,打外甥却是意思一下,刚才没及时追出来,就是怕被人看到,好在没什么痕迹。 张之音一边想,一边从皇城侧门入宫,靠墙沿着她特有的通道来到仁寿宫。 没想到周王刚好在仁寿宫,张之音静静看着他给皇后号脉,没有出声打扰。 一只手完毕,周王又换了一只手。 他花的时间太长,张嫣不禁讥讽一声,“当然是男孩。” 周王最终收手,语气平淡,“男女不重要,娘娘宫气不足,有胎漏可能。” 姐妹俩同时大怒,张嫣更是尖叫一声,“你敢?!想死吗?!杀子之仇,什么皇帝、什么大明,都挡不住滚滚铁骑。” 周王语气依旧平淡,看向张嫣的眼神反而有点蔑视,“娘娘用不着色厉内荏的吼叫,气血虚弱、冲任不固,或与生宫不净有关。五年前堕胎,死胎完整?” 张嫣刹那脸色刷白,呆滞片刻,点头又摇头,“好似完整。” “族叔说过什么吗?” “他说我很健康。” “哦,注意平稳气息,尤其避免刚才那样的激动,不泡热水澡,不碰冷水,禁吹冷风,及时排便,忌生冷寒性,忌烧炸辛辣,不得吃酸,多吃红萝卜、鸡肉、鸡蛋、猪肝,莲子桂圆汤每日两碗。睡好,但不得贪睡。逸则气滞,劳则气衰,自己小心吧。” 周王交代一连串,扭头走了。 姐妹俩互相看一眼,无声静坐,快到午时,外面突然传来钟声,片刻之后,整个京城大响。 两人静静听了一会,脸色惊疑不定,这不是大捷,但出了大事,皇帝在急召群臣议事。 张嫣扭头疑惑问大小姐,“大明还能出什么事?这几天外面有什么风声?” “没有呀,水师还没到,辽东正在纳降,宁夏镇炸营,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张之音浅浅一笑告别,准备离开,“我想过几天到塞外转转,从北寨到辽东,我想在夫君身边,可惜破虏不能跟着。” 张嫣认真打量她一眼,缓缓点头,“应该的,希望姐姐回京还能有孕。” 张之音刚刚出门,却见西宁侯风一样到身边,急得大吼,“之音,马上回府,告诉朱鼎熊和鼎三,千万别乱动。” “发生了什么事?” “辽东急报,信王和孙承宗被奴酋设伏,你爹带大军去救,结果他和孙传庭也被俘,辽西现在只有礼部尚书周道登和一堆属官,他无法节制大军,赵率教怕炸营,已连夜后撤。” 一瞬间,张之音脑袋轰隆一声,结结巴巴道,“我…我爹?” “哎呀!”西宁侯急得跳脚,“快回府!千万别动!陛下昏厥,朝堂乱成一锅粥。” 第482章 天下人唯一的主心骨 乾清殿广场全是朝堂官员,乱糟糟的等到午后。 又来了一份使团属官奏报,尚书大人觉得有愧皇恩,带五十名属官到敌营大骂,被奴酋一起扣押。 换句话说,周道登个人名节无亏,解救不了,陪你死行了吧。 之前周道登奏报说得很清楚。 九月二十六,双方在大营面谈后,几乎已谈妥,最终卡住的环节是女真以后去哪里,带多少人。 具体人数双方不能随口瞎扯,若双方都抛弃他们,将士们肯定沦为盗匪,奴酋邀请信王到对面看看。 信王考虑几日前刚在辽河防线见过,次日带着大群属官来到之前会面的地点,猛不防地下冒出无数虏兵,瞬间把一群人俘虏了。 英国公带三千骑军准备救人,奴酋把刀架在孙承宗脖子威胁退兵,踌躇之间被两万骑军包围。 但奴酋把骑军和一半属官放了,勒令大明退军,五十万石粮食换信王,放女真全族回建州。 辽东的紧急军情很快,两天半入京。 这个时间,前线应该还没联系到建州老营的稷国公,绕北线走山路,也许得四五日。 前线谁都做不了主,赵率教干脆退到大凌河,鞑靼从兵退到广宁,满桂和祖大寿虽然在双台子河,却没有粮草,说不准朝臣吵吵的时候,他们也退回了锦州。 天启黄昏时醒了一会,又昏昏沉沉晕睡。 三天来大喜大悲,身体撑不住,走到了最后时刻。 也许三天前就是回光返照,当时兴奋的皇帝到外面御座待了很长时间,还和太子说了会话。 但皇帝还不如昏迷呢,唯一的口谕,令东厂禁足稷国公府。 有什么目的,朝臣也不知道,大概是下意识反应。 一群人吵了半天,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眼看宫城落锁时间,袁可立把侍郎以下全部赶了出去。 其实没什么可吵,除了等稷国公,还能有什么办法。 朝臣暗骂信王自大,稷国公让你们在大营谈判,还敢私自到敌营。这下好了,皇帝抢功不成,里子面子丢得干干净净。 至于信王死活?大佬们还真不担心,若信王嗝屁,女真多少人都会被稷国公灭族,他还丢不起这人。 戌时,周王来到大殿,魏忠贤把流泪的皇贵妃和太子请出来。 见证人到位,大伙决定吧,吵没用。 袁可立头疼不已,老头急切想让太子登基,他要辞官,一天也不想在京城听这些破事了。 “娘娘,殿下,信王殿下性命应无忧,待稷国公回到辽西,需重新谈判。臣等请内阁辅臣郭恺之、周延儒,工部尚书徐光启、兵部侍郎鹿善继到辽东,以助稷国公。” “诸位大人做主吧,本宫母子不懂国事,袁公辛苦。” “不敢,朝事动荡,内廷外廷更应团结协作。谁都不能脑子一热,让大家跟着坠落深渊。” 任妃接不住这话,看向一旁魏忠贤,九千岁讪讪摸摸鼻子,“诸位大人放心,东厂不会进入稷国公府,踩坏一块砖咱杀他全家。” 镇远侯突然出列,“娘娘,袁公,最好的使者人选是稷国公夫人,她可以代表所有人,包括英国公府,小公爷破虏是太子御赐伴读,可送到后宫由娘娘抚育教导一段时间。” 有人眼神一亮,有人却如坠冰窖,魏忠贤抢嘴反对,“荒唐,这是给稷国公难堪,前线使团被俘与稷国公何干,没事找事。” 镇远侯依旧强调道,“不,微臣认为可行,诸位别忘了,大兴伯在铁岭,先得到消息的是大兴伯。他属下的京营和解难营若无动于衷,既无法向稷国公交代,也无法向将士们交代。他唯一的反应,只有攻城压迫,这会把局势搞复杂。” 众人一惊,忘了一位关键人物,郭恺之连忙出声,“娘娘,袁公,没时间了,稷国公移驾建州老营,他在等待东江合围。辽东已成奴酋死地,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兴伯一动,奴酋会乱成一团,辽西和辽南会不明所以卷入大战,奴酋绑架信王殿下顿时失去意义…” 任妃尖叫一声,“不可,必须保证信王安全。” 她还没傻到让信王去死,袁可立大恼,一拍手道,“就这么办,老夫做主,稷国公夫人、郭恺之、周延儒、徐光启、鹿善继,明日由锦衣卫护佑去辽东,八百里快马联系稷国公,务必保证殿下和诸位大人安全。” 几人轰然领命,高攀龙却提醒道,“袁兄,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位大人,辽东巡抚刘贺州已到宁远。” “辽西根本没有战兵,刘贺州刚到,一头雾水之际,他能做什么?” “可他距离前线最近,快马令他节制辽西,没有稷国公军令,全军不得乱动。” 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袁可立同意了,当场用印下令,让兵部连夜发八百里急信。 中枢官员来到乾清殿广场,回望一眼大殿,内心齐齐升起一个念头,稷国公不回京,大明朝定会越来越混乱。 众人离开乾清殿也没散伙,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大概会一直这样,晚上全在内阁文华殿值房挤着等消息、等驾崩。 回到文华殿公房,袁可立瘫坐椅中闭目养神,耳边突然响起徐光启的声音,“袁公,大明突遭大难,刚才下官不好拒绝,帝陵玄宫需要一个月才能完成。” 袁可立猛得睁眼,懊恼着啪啪拍额头,徐光启回朝后还没做其他事呢,就是在修陵。 徐光启再次补充安慰道,“袁公,石料和募工已准备好,帝陵全部工程没有三年完不了,但玄宫必须重视,否则…” 否则皇帝没地去,袁可立苦笑拍拍他,“徐大人还是去辽东吧,老夫亲自监督帝陵进度。” 徐光启点点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推举到辽东,猜测他是稷国公举荐,可能多少有点面子,没有拒绝,他也想去看看辽东大军。 躺平的郭恺之突然冷哼一声,“东虏既灭,帝位交替,中枢也会动荡不休,数来数去,稷国公是天下人唯一的主心骨。” 众人互相看一眼,没人反对,也没人赞成,袁可立摆摆手,示意他们别扯淡了,自己找值房休息。 第483章 谁也逃不过的道理 朱鼎顺有时候也觉得皇帝可怜,有些人明明桀骜不驯搞事,皇帝也不能处罚,祖训实在难搞。 英国公不在京城,徐希皋被撵到淮安府,五军都督府做主的就是镇远侯、西宁侯和定西侯。 镇远侯想躲也躲不了,帝位交替期间勋贵若毫无存在感,大家都饶不了他。 国公府执行禁足令的东厂番子很可怜,胡同口二十几人,对来来往往的人视而不见,低头装死。 三人大步入府,从廊道直入后院正屋,张之极、朱鼎熊、鼎三都在,前者焦急踱步,后两人则一脸的无所谓。 西宁侯直接问道,“之音呢?” 张之极指指东院,“在安排府内之事,破虏不会入宫,妹妹已请妗妗来主持府事。明日一早寅时她会先行离开,由府内亲卫护送。” “也好,你也别急。解难不可能让国公出事。” 张之极看三人一眼,对兄弟俩冷哼一声,“我以为是他做局,但爹爹也被俘,显然又不是,咱们不是外人,奴酋用信王威胁,解难反而没什么负担,若用爹爹威胁,凡事难料。” 这是大实话,不知道奴酋清不清楚这里面的关键。 三人坐到一边,准备等等张之音,外面突然进来一个亲卫,到胖熊耳边低语几声。 熊大眼珠子转了一圈,点点头让外面的人进来。 不一会,女扮男装的周奕梅来到正屋,大冷的天,手指转着一个玉骨扇,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 几个老妖精瞬间就看出这是一个雌货。 她不认识几位,只是微微一笑,朝胖熊直接道,“南边来了几位老朋友,熊头领明日得接待一下。” “那三位都来了?” “是,这次好好商量走货。” “切,京城工坊存货多的很。” “夫君说那是给塞外准备的货,而且他们的手工布质量更好,这点不得不承认。” 她这一声夫君,让其余四人盯着看了一会。 胖熊低头不语,周奕梅又道,“我得陪夫人到辽东,虽说我们的人以自保蛰伏为主,这样目不暇接的变幻,有点被动,必须…” 鼎三没有等她说完,指指东院,示意她自己去说。 周奕梅依旧很有风度,躬身施礼浅浅一笑,莲步到东院去了。 “京城没有这样的女子,听口音似乎江南人,解难从哪里找的如花美眷?” 胖熊看一眼问话的西宁侯,没有回答的欲望,又觉得不礼貌,犹豫着道,“她不重要,只是在做生意,侯爷还是关注正事吧。” 屋中沉默了一会,鼎三突然问张之极,“小公爷,我很好奇,你看起来不是很着急?是不是有点…不孝?” 这个误会可大了,西宁侯立刻训斥,“胡说八道,之极代掌中军都督府大印,你让他怎么急?太多人看着。” 鼎三冷哼一声,“所以呢?不应该更着急吗?” 西宁侯一愣,与两位老朋友对视一眼,再疑惑看向张之极,是有点逻辑问题,张家这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辽东有隐情。 张之极苦笑一声,“说实话,父亲走之前留过话。帝位交替、国公外放,京城玩再大的阴谋,对妹夫也是挠痒痒,他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大争之世,突兀来临,若英国公不幸罹难,是为大明忠节,若没有身死,他老人家也不想回朝,张家继续掌京营,必然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皇帝和信王越是在乎皇家的脸面,这天下越是乱成一锅粥,百姓不会在乎哪个姓朱的做皇帝,百姓只会跟随能让他们吃饱饭的英雄,斗心眼再多,也阻挡不了天下大势。 朝廷除了迎妹夫回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宁夏就是天降预兆,等到百姓高呼稷国公回朝的时候,皇帝留再多的遗诏也没用。 张家不想夹在中间做这种生死选择,天下之争,说到底不过是百姓肚子之争,每年四百万石白米的实力,天下大势已成,解难甚至都不需要黄河以南的富庶之地,任何人、任何势力都是螳臂当车。” 啪啪啪~ 胖熊用力鼓掌,“公爷还是看的明白,但小公爷这样子有点太理智了。” “你不用讥讽我,别忘了,世泽在朝鲜,他是东江北进大军的副将,老子着急有什么用。” 胖熊一愣,自嘲一笑,“抱歉,张家的确特殊,怎么做都不对,不如装作成竹在胸,不说话、不作为。” 他们说的太隐晦,另外三位侯爷明显没及时反应过来,西宁侯这时才说道, “就算信王罹难,陛下驾崩,解难也不可能黄袍加身做皇帝,强权压制不了民意,吃饱饭以外还有忠孝节义,若像唐太宗一样兵谏,秦王是做了圣君,但整个唐朝传承混乱不堪,老夫认为解难还不屑这样做。” “舅舅说的对,夫君当然不会造反,大明兵圣怎么会造反,稷国公、稷武王、皇叔,任何一个身份都不可能造反。” 人未到,声先到。 张之音突然带着周奕梅出现,一脸清冷,继续道,“袁公很让人失望,怎么会想到让我儿入宫,他不怕把魏忠贤和任贵妃吓死吗。” 镇远侯脸色一红,这是他的提议呀,闻言拱拱手,“夫人,破虏很安全,只是为了让皇帝放心。” “侄女当然知道我儿安全,但侯爷多虑了,皇帝放心有什么用,夫君会很没面子。” 张之音又指指胖熊和鼎三,“外城的叔叔们会很没面子,京城百姓会惶恐。夫君很多事无所谓,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别说是破虏,就是芊芊的孩子入宫,夫君也会大怒。” 镇远侯再次拱手表示抱歉,不再多言。 张之音负手转一圈,突然冷笑,“三位前辈,咱们现在谈谈朝事,陛下把一位大人忘了,朝臣好像也把一位大人忘了。 朱国祯可是阁臣,他入阁才几个月,陛下的遗诏没有他。这位大人好多天没上朝,可能很多人都以为他回乡辞官了吧。呵呵,这就是朝事。” 西宁侯眉头一皱,“之音在说什么。” “我想起夫君七年前带诸位叔叔从马铺庄出塞的时候,他只是想看看天下。朱国祯大人的事说明,哪里实力强,哪里就是天下中心。 与忠奸无关,谁也逃不过这个潜意识认知。陛下不行、袁公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夫君回不回朝不影响他做事。三位不应该来劝我,舅舅也不该来,之音去辽东,那是我想去见自己男人,不是作为使者,所以我不想和别人同行,也不需要别人同行。” 第484章 辽东的实情 阅历、出身、力量,给了张之音这样说话的底气。 勋贵在她面前谈公事,真没什么可谈。若不是辈份关系,说不准更像面对一个家主。 京城太乱了,除了吵吵没有任何结论,每个人都有一堆心思,就是没看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愿接受事实。 十月初二,天边刚刚泛青,二百解难营骑军护卫着两个女人急速离开。 袁可立辰时才知道徒弟媳妇已经走了,且国公府关门,谁都不能进,小公爷自然也不会出来。 朝臣自动忽略面子问题,辰时末,在三百锦衣卫护送下,使者也紧跟向东。 赫图阿拉,朱鼎顺就在这里,没有骗人。 从铁岭出关,浑河、苏子河一线全部关寨都在解难营的控制中。 女真入关的两条关键通道,一南一北,抚顺关、鸦鹘关,已被占据锁死。 东江毛文龙抵近辽南凤凰城、张世泽率万人占据宽甸六堡,距离赫图阿拉三百里。 皇太极被压缩在方圆四百里的辽沈平原,二十万大军合围,战争没有丝毫技术含量。 赫图阿拉是建州核心,努尔哈赤的都城,但部落非常多,这不是皇太极改个名字就能搞定的,他没有时间。 科尔沁与海西女真世代为邻,他们彼此更亲近,朱鼎顺这一路行来,带了五千科尔沁骑军,科尔沁头领也全部带过来去安抚山里人。 至于东海女真,让图伦和肫哲去安抚,那是舒尔哈齐的老朋友。 解难营人很多,但驻扎很分散,与科尔沁、图伦的亲卫交叉驻守,一来实力够强,二来易于找吃食。 死硬分子当然有,毕竟是建州都城,解难营也不客气,超越时代的杀戮方式把他们吓呆了,再加上解难营不杀百姓,安抚跟上。 所谓的都城,只用三天,秩序恢复。 朱鼎顺也远比朝廷想象中早知道消息,不需要周道登穿越沼泽到铁岭找宋裕本,那一圈下来得五天时间。 皇太极派人走本溪、清河堡,山路不紧不慢两天就能到鸦鹘关。 别的都好说,岳父大人真是麻烦,英国公就是故意的,敏锐发觉这局有问题。 大概认为女婿就算没有指使,也是‘放任为之’。英国公丢不起这人,在周道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家伙先一步入局了。 害! 任何阴谋果然都会反噬,皇太极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第一天派来的信使,想要一千新火铳,朱鼎顺直接把十个信使全部枭首扔了回去。 第三天派硕托来了,表示好好谈,放全部族人和愿意跟随他们的汉人到原来科尔沁的牧场。 朱鼎顺回答依旧很干脆,削了硕托两只耳朵,随从依旧枭首。 这种形势,还敢讲条件,态度就不对。 皇太极可能认为他在气头上,这几天也老实了,没有再派人来。 但辽东的情况,实在考验朱鼎顺的良心。 这几天知道的人不多,过几天就会全部明白。 赫图阿拉,意为横岗。依势筑于山岗之上。三面环水,易守难攻。内城周五里,外城周十里。 外城原来驻扎八旗精锐,建有点将台、校场、仓廪区,关帝庙、城隍庙、书院、文庙,应有尽有。 几日前下了一场雪,山中一片银装,但没有草原的广阔,大山层层叠叠的黑色森林,给这片土地添加了一丝厚重。 努尔哈赤建的‘金銮殿’呈八角形,没有丝毫忌讳,变成了朱鼎顺的大帐。正中央摆设登基宝座、龙书案,书案两侧有鹤衔莲花蜡台、熏炉和香亭。 朱鼎顺什么都没动,连书案两侧的八旗都没变,就是一个两间大的屋子,殿中生堆炭火,干脆当做卧室书房。 十月初五,在大殿中自己熬着一锅野鸡肉炖蘑菇,香的很,解难营找了点粉条,在山里还是贵族的稀罕货。 朱鼎顺一边流口水,一边搅动铁锅,想着土豆需要很多年育种,得赶紧种红薯。 大米、豆类和杂粮加工制成淀粉制品,没有土豆、红薯粉条好吃。 吱嘎,大殿门开,肫哲闪身进门,她穿得很厚,从怀里露出一个裹着貂皮的小孩,坐到火堆旁放下,才褪掉一身皮衣。 朱鼎顺看一眼只有五个月大的儿子,睡的很香,肫哲抱着乱跑,这孩子却好像丝毫没有影响。 环视殿内布置,虽然没有大动,朱鼎顺却在龙椅和龙案上放着刀箭火铳,一股胜利者的滋味。 肫哲略有落寞,“阿玛带一千解难营到东海女真的地盘,都是山里人,招降很顺利,贵族都投降了,百姓能怎么办,但解难营的兄弟好像对贵族有很大的杀气,酋长头领稍微抵抗,他们就通杀整个寨子。” 她看着龙案说完,没听到朱鼎顺接茬,回头发现他盯着自己的儿子在看,丝毫没注意她的话。 肫哲一瞬间幸福感袭来,瞬间把公事抛在脑后,坐到身边抱起儿子,一脸甜蜜,“我儿很健康,很适应大山的寒冷。” “你有没有想过给他起名?” 朱鼎顺终于开口了,却有点慵懒,肫哲一愣,“夫君为什么不给孩子们起名字?姐妹们好像都很奇怪夫君的行为。” “起了呀,武儿不就是我起的吗,其余人你们自己看吧,皇家倒是有严格的辈份传承,没多大意义。” 肫哲歪头想了一会,轻轻道,“上月在辽西,与科尔沁姐妹商议,他们给了个小名,叫福临,福气来临,您认为…” 噗~ 一句话差点把尝肉味的朱鼎顺噎死。 一边咳嗽一边摆手,顺过气来又觉得无所谓,“还行,随你吧,就是个名字,叫什么也是我儿子。是布木布泰取的吧?” 肫哲一愣,“咦?夫君知道?” “海兰珠不看图史,叫这么汉化的名字,只有布木布泰。” “呵呵,夫君总是这么睿智。” 朱鼎顺把锅中的鸡汤端下来,自己扒拉了一碗,剩下的倒进一个铜盆中,全递给肫哲。 这够她吃三天,肫哲看看一大盆香喷喷的鸡汤,又看看朱鼎顺,再看看儿子,不知道想什么,扑哧一笑,“饿不着您的儿子。” 朱鼎顺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干饭,肫哲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拿过一个小碗,轻轻喝起来。 第485章 他们哪来的勇气 大殿中一家三口还算温馨,朱鼎顺吃完喝口开水,躺一边闭目养神。 肫哲吃完,抱起儿子到一边喂食,之后放到羊皮中盖好,把一盆鸡汤端到门口,让亲卫们解决。 再次回到火堆边,酝酿了半天情绪,刚准备开口,闭目中的朱鼎顺突然道,“福临拉裤裆了。” 肫哲慢半拍啊呀一声,扒开一看,果然拉了。 手忙脚乱收拾完,换了一块干爽的棉布垫到屁股下,扭头发现朱鼎顺盯着她。 肫哲被看得一阵心慌,“怎…怎么了?” “你不会照顾孩子,去找几个老妈子照顾他。” “哪有那么娇嫩,这尿布都很奢侈。” 朱鼎顺顿时无语,不一会又问道,“你想去辽阳?” 突然被点中心思,肫哲抿嘴点点头,“夫人还有三天就到,大汗不应该强留英国公,放心吧,他不会杀我。” “会不会杀你先放一边,肫哲为什么知道夫人的消息后,觉得自己非到辽阳不可?” 肫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反而有点局促。 朱鼎顺叹气一声,“之音没有这样的面子,但破虏有,他是未来的国公。为了福临,你想去带回英国公是吗?” 肫哲消化了一会,倒也没有躲闪,点点头道,“总之我得做点事。” 哼哼~ 朱鼎顺干笑两声,从旁边拿出一封密信,扔给她问道,“你在这里陪努尔哈赤处理过朝事,那你知道什么叫皇权吗?” 肫哲疑惑接过信,里面是来自虎子和熊廷弼的消息,虎子还好说,就是造反成功,正在巩固。 熊廷弼这个人好像监视了很多人,都在说他们在做什么,但十几个人,总结起来就是颇有怨言,但不存在反意。 肫哲用了一刻钟看完信,又递了回去,“妾身不知夫君想说什么,也不知您关注这些平民做什么。” 朱鼎顺把一沓纸扔到火堆中,抬头看到烟雾从顶板进入上层,然后从重檐四周散去,自嘲一笑道, “今年有一个王二的人在陕西叛乱,官府很快镇压,却没有抓住这群反贼,他们几百人成了流贼。大概明年这个时候,你看到的那十几个人,会是反贼头领。没有人教唆他们,是他们杀官造反,想做天下的主人。” 肫哲听明白了,但她不知如何回答,犹豫着问道,“他们哪来的勇气?” 这不是个答案,朱鼎顺却笑了,很满意她的反应。 “肫哲,皇权是至高无上、无法被超越的权力。皇权有一个不断完善和渐趋加强的过程。 以唐宋为界,唐宋之前皇帝相对独裁。唐宋以后,皇帝绝对独裁。 唐宋之前的权力显着特点,就是贵族政治占有突出的地位,门阀大族兴起,形成与皇权相颉颃的力量。 魏晋南北朝时期,权臣可以受九锡,与皇帝同坐龙椅,共受百宫朝拜。权臣发怒时,可对天子施以拳脚。 唐宋开始,科举大行,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权力从门阀贵族手中剥离,寒门有了一线生机。一种更广泛的力量,击溃了门阀贵族的势力。 大明的皇帝看起来处处受制,却是有史以来,权力最集中的皇帝。后人大概会疑惑,朱家皇帝很弱势,却牢牢把握着皇权,依旧口含天宪,这是为什么呢?” 肫哲挠挠头,她不怕朱鼎顺说这个,也听得懂。问题是,帮不上忙啊,身份太复杂,不会有人服她。 “夫君想说,大明皇权旁落?” “错,权力是个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皇权永远无法下乡,永远别指望管到每一个人。但总有一天,会有权力管到每一个人头上,岂非比皇权还高? 可见皇权就是人心的篱笆,我与人说过,社会的进步,就是权力分享。唐宋以后,皇权分享到士大夫手中,他们弱小、人又不多,力量很难集合起来,互相制衡也无法成事。 但他们经过二百多年的传承,逐渐变得强大,变得腐朽,尽管这种强大只在财富方面,却让他们痴迷。 痴迷于士大夫权力的人群,比唐宋之前的门阀更多、更广泛。权力一旦凌驾于生命之上,凌驾于自由之上,与皇权没区别。 百姓承受不住多重皇权剥削,这就是他们的勇气来源。 他们一无所有,他们只想活着。虽然他们私欲很重,也想做主天下,但根源还是皇帝和士大夫制造了这样的机会。” 肫哲听懂了,轻咳一声,指指四周的八旗,“夫君要不试试阿爷这个办法?” 朱鼎顺哂然一笑,“努尔哈赤的办法是个屁,融生产、政权、军事为一体,这是山贼土匪过家家的玩法。皇太极都觉得恶心,他都开始巩固皇权了,我用这种落后两千年的办法做什么。” “妾身不懂了,解难营的办法高明在哪里?” “办法无所谓高明。我说了,权力是一个规矩,皇权的根本问题、或者或根本缺陷,是只有士大夫和天子能玩,忽略了天下万民才是基础。把天下万民全部拉进权力场,才是万世不灭的王朝。” 肫哲两眼一瞪,“这…这怎么可能呢。” “当下肯定不行,未来也需要很长时间,但必须以这种方式架构新的权力,才能万世不灭。” “天下无皇,顷刻大乱,烽火遍地,夫君在胡说什么。” 朱鼎顺看她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弧度,“那就没有皇帝,让天下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皇帝。” 肫哲呆滞片刻,深吸一口气,“夫君,妾身到辽阳,三日即可往返。” “我在告诉你,为什么我不想让你去。” “啊?!” “消灭人心的皇帝,否则大湏的出现毫无意义。既然天下都认为需要皇帝,那就让皇帝消失一段时间,谁冒头杀谁,让皇帝成为一个避之不及的恐怖,让皇帝成为一个谁都不想碰的尊贵。别害怕,万一信王嗝屁,这是我的备用办法。” 肫哲完全懵住了,想不到朱鼎顺在这大殿里独处几日,脑子里想得根本不是辽东,而是…天下?! 朱鼎顺看她不说话,歪头轻轻问道,“肫哲认为,我做皇帝会怎么样?” “好像…好像缺点什么,大概会死很多人。” “是啊,我从来不想杀人,但领先太多就是疯子,依旧会死很多人。血,只有血,才能把人的脑子洗干净,也只有血,才能诞生先进的社会思想。” 肫哲猛不防打了一个寒颤,朱鼎顺却淡淡道,“你想去就去吧,可以把我这些话告诉皇太极。也许他现在听不进去,没关系,安全回来就行。没想到啊,老子轻轻松松把一个枭雄玩疯了。” 第486章 胜利者的姿态 朱鼎顺在老营住了几天,独自决定了未来的‘行动纲领’。 别说肫哲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大概17世纪任何一个人都听不懂。 无所谓! 本来有一点点期望的,彻底没了。 熊廷弼熊瞎子的报告说明,这些英雄、这些风云人物,现在就是个小人物,不配稷国公与他们交往。 朱鼎顺也无法反驳,确实没什么意思,说不准稷国公站到他们面前,这些英雄会当场尿裤子。 那就太没意思了,他们至少应该出现在义军中,出现在大势中,然后再变成历史的一粒尘埃。 几个穷得叮当响的边军、驿卒、商人、盗匪,很多人甚至不识字,与稷国公差距天上地下,多看他们一眼都是对解难营兄弟的侮辱。 天差地别,是个虚词,回看历史,朱鼎顺却可以用几千万鲜血来准确丈量。 怎么选择,对他来说真的简单。 张之音和周奕梅出山海关后遇大雪,这不是坏事。老天爷还真给面子,骑马跑不快,却可以坐爬犁,还省力了。 爬犁日夜奔跑两天,半路带着刘贺州,到了锦州。 八万大军齐声高呼欢迎夫人的时候,周奕梅再次确定,辽东就是个大局,夫君可能玩脱了,但他不在乎,下面人却吓坏了。 堂堂辽东巡抚,还没有国公夫人在辽西的权威大,三千解难营和两万从兵拱卫,非常有气势。 刘贺州打死不接受张之音给他介绍其他将军认识,就是来装个样子,您当我是个屁放了就行。 张之音没办法,也顾不上照顾他,交代赵率教几句接待朝廷使者。次日在三千解难营、五千鞑靼从兵、两千关宁铁骑的拱卫下,通过沼泽来到铁岭。 这一万人的成分,足以证明稷国公本人的权威,信王都没这待遇。 但在铁岭,张之音遇到了一个‘不鸟’她的表哥。 宋裕本调两千解难营、两千京营,对跟来的一万人甩了一顿马鞭,连主将也没放过,把他们又撵回沼泽西边。 胡乱调兵,会把后勤搞成一团糟,这群混蛋,拍马屁不看场合。 张之音得知朱鼎顺不准宋裕本前出,顿时放心了,决定在这里休息两天。 铁岭的情况很奇怪,明军躲在城里,外面的百姓来来去去,神态轻松,好像完全没有被战争影响。 且这里只有一万五千人的京营和两千解难营,距离沈阳一百五十里,中间没有任何一方驻扎,看起来也堵不住女真全力向北一击。 张之音站在城门楼顶,拿望远镜望着四周转了一圈,盯着南方看了一会,不明白朱鼎顺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刚放下望远镜,宋裕本突然笑呵呵指着周奕梅道,“这位小姐不是京城人吧?解难从哪里找的如花美眷?” 周奕梅惊讶的看着他,疑惑问道,“大兴伯为何关心妾身是哪里人?” “解难不会随便让人入府,勋贵家都有一多半没有圆房,我想知道他怎么找了一个江南妾室。” 这个回答同时解释了西宁侯在京城的问题,周奕梅这才明白,父子俩对她的疑惑一样,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张之音不悦冷哼一声,“表哥对父亲被俘毫不紧张?” “紧张没用,这里是军中,会影响士气,之音大张旗鼓来就不合适。” 张之音一懵,她还不对了,语气越发不悦,“夫君想南北夹击,东路这么松散,围三缺一?” 宋裕本扫了表妹两眼,呵呵一笑,“看来之音不清楚解难营如何作战,就算围三缺一,那也是辽西,皇太极敢进攻铁岭,我保准跑路,镇北关会死很多人,就这天气,剩下的不用管都死定了。” “表哥还能笑得出来?” “再过十天,辽东铁壁合围,不该笑两声吗。” 张之音出了两口粗气,歪头很生气得看着他,但也没再怄气询问。 宋裕本叹气一声,“这是姑父的选择,比我们更紧张的是皇太极。” 张之音正要接茬,宋裕本突然指着东面,“赫图阿拉的解难营回来了,大雪出山,应该是有军令。” 百多人的骑军,护着一个大爬犁,像一个移动的小房子,外面钉着厚厚的羊皮,里面肯定暖和。 关键是这一百人穿着一样,背着新式火铳,连佩刀的刀鞘都一样,这是亲卫。 三道拒马关卡查都不查,火速放行,当先一人举着一面令牌,马不停蹄入城。 宋裕本连忙下城墙,亲卫头领举着令牌大声道,“京营主将宋裕本听令,明日十月初七南进,午时必须攻占沈阳北五十里、棋盘山下的蒲河所。 鼎二将军会同时从抚顺入关,攻占抚顺城,十月初七申时,双方必须会师,切断沈阳东北西三面,清剿沿途所有村落,识别百姓。 十月初八大军抵近沈阳,逼代善撤到辽阳,若十月初九代善依旧未离开,可自由攻城,十月初十必须攻占沈阳,遇抵抗格杀勿论、炮火不限。” 这就是军令,宋裕本一脑袋疑惑也只能躬身,“末将领命!十月初十定攻占沈阳。” 亲卫收起令牌,指着爬犁道,“大兴伯,派两百京营,护送小公子到科尔沁大营,请…” 亲卫猛然看到城墙下来两个女人,定睛一看,连忙从马上滚下来,“拜见夫人,大将军让我们接夫人到赫图阿拉。” 张之音千言万语一句话,“这么急做什么?” 亲卫再次指指爬犁,“肫哲夫人独自到辽阳,小公子在里面,大将军令京营送到科尔沁,由布和福晋找姆妈看护。” 张之音手一抖,紧张问道,“他们敢扣肫哲?” “没有,大将军说展示一下我们的态度,解难营不接受要挟。” 张之音犹豫了一会,到爬犁后打开三层羊皮门,一个十几岁的小丫环,肫哲的儿子在貂皮中睡的正香,里面很热,只有一根竹管透气,丫环甚至在出汗。 张之音看两眼后示意亲卫把羊皮门关严实,让护卫自己的二百亲卫护送孩子,她与周奕梅则继续坐爬犁入山。 第487章 你死定了 肫哲初五中午离开赫图阿拉,初六下午亲卫就把孩子送到铁岭。 虽然只有二百里山路,依旧堪称飞速! 因为他们路熟,一路都有自己人呼应。 进攻沈阳,首要的目的就是配合肫哲,看看那个疯子什么反应。 短暂休息过后,亲卫更换爬犁,护卫张之音和周奕梅入山。 每个山梁都有人接应,咻咻的哨音,大小姐很熟悉。 她瞬间明白,这北面看起来没有多少人,却有严密的监视,跑一个人都难,别说女真几万大军。 周奕梅第一次到北方的大山,厚厚的积雪中,爬犁飞速通过,两侧大山的森林中不时飞出成群的野鸡,让她看得惊奇不已。 黄昏天黑后,依旧有篝火接应,摸黑前行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阔。 一个河流交叉口,火把遍布原野,大约五千人寒风中立阵,好像在恭迎她。 “夫人,前面是界凡寨,南边十里是萨尔浒寨、三十里外是抚顺关,明日他们会入关,鼎二头领和海兰珠夫人在此处。” 张之音从爬犁顶跳下,五千人瞬间大跪,“恭迎夫人!” 大小姐不明白他们这是做什么,大冷天的摆这排场做什么。 鼎二和海兰珠骑马到身边见礼,海兰珠直接解释道,“夫人,平辽大将军令,解难营副将张之音,连夜到萨尔浒祭拜九年前阵亡的大明亡魂,以振军威。” 大小姐哑然,顾不上与他们寒暄,只好点头同意。 南边萨尔浒营地早已篝火通明,大约有万人等候,他们是鞑靼从兵、海西女真和留守抚顺关的解难营。 爬犁上海兰珠继续对张之音解释,“夫君觉得北面杀人太少,不想让山里人以为解难营是以前的明军,来转一圈就入关,以后任由他们发展。” “杀人太少是什么意思?” “父王和阿爸都在这里,海西女真投降太快,很多酋长贵族也投降了,之前鼎一将军进攻的时候留下了他们,被夫君杖责十棍,让他带一千人和图伦贝勒去了东海女真的地盘。” 张之音哭笑不得,“树倒猢狲散,他哪来这么大的杀气。” 海兰珠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她道,“肫哲说也许在生公爷的气,张世泽副将在南边非常快,夫人明天到赫图阿拉,估计就能见到他。” 张之音顿时无语,大概是侄儿担心爷爷,违反了军令。 萨尔浒到了,祭祀大案和供品已摆好。 这里还有一个熟人,袁枢。 别啰嗦,三人代表稷国公跪在大案前,后面万余人跟着下跪,袁枢展开祭文高声朗读,“魂兮归来,日月无恙、山河重整,英烈见证,大明稷国公今告慰英烈在天之灵…” 抚顺关与鸦鹘关直线距离只有百多里,但山路比北面难走,那边祭祀,这边肫哲刚到太子河的威宁堡。 皇太极让她明日到辽阳城北的东京城。 东京是努尔哈赤新建的都城,位于辽阳北五里。 努尔哈赤的都城选择很混乱,短短五年时间,换了五个地方。 天启元年三月,努尔哈赤攻占辽阳。 这里一直是辽东中心,总兵衙门、巡抚衙门所在地。 两个半世纪的建设,努尔哈赤对辽阳城垂涎已久,胜利者进城马上决定迁都,把妻妾、家眷、诸大臣从临时都城萨尔浒迁到辽阳。 但半年后,努尔哈赤又决定在辽阳北新建都城。 对外的解释是辽阳过于拥挤,且年久失修。 真正的原因嘛,当然是没有空间建‘皇宫’,皇帝怎么能和平民百姓挤在一起。 东京城位于丘陵之上,八月动工、次年四月初步建成,不过是一个周长七里的方形小城。 还没完全竣工的时候,努尔哈赤就搬了进去,三年后,又下令把赫图阿拉的祖坟、兄弟坟迁到东京。 可仅仅过了一年,努尔哈赤力排众议,决定再次迁都。 有个迷信的说法,东京城无法压住龙脉,潜龙飞天,转移到了浑河边的沈阳,于是改沈阳为奉天。 这次的真正原因,其实是迫于政治和军事形势。 辽阳地区汉人太多,新迁之民与汉人每日冲突,投毒、暗杀之事不断,报复性杀戮不断,完全没有一个都城的样子。 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时期的辽东以辽河为界,辽阳过于靠南,不利于出兵攻伐草原。 沈阳就没有这个问题,冬季出兵非常方便,无论到科尔沁、外喀尔喀还是察哈尔,都可以随时出发,补给方便,不需要绕行辽西。 嗯,本来是很方便,结果两次大战都被朱鼎顺拖到辽西。 说这么多,是朱鼎顺几乎可以肯定,女真会放弃沈阳。 皇太极好像准备把东京作为最后的‘选择’,沈阳皇城的家眷都被转移到东京,明朝那一群尊贵的俘虏也被关在东京。 此刻这里人很多,辽阳、东京、鞍山、再远一点的海州,全部人满为患。 皇太极想握紧最后的底牌,大金国与辽阳周围五十万汉民‘共存亡’。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肫哲在十月初七下午到东京的时候,马上肯定了朱鼎顺的判断,辽东几乎所有的女真家眷和汉人青壮都在这一片。 他们…快饿死了。 十月,本来就是皇太极计划中的极限。 肫哲没有被带入城内,反而被带到城墙,信王、孙承宗、英国公、周道登,还有一百多名使节属官,都在城墙上。 这些人虽然神情萎靡,却很安全,连官服都完好。 肫哲没有上前与他们打招呼,看到东京与辽阳城西的情况,她又想明白了。 难怪朱鼎顺在赫图阿拉的表现很不正常,任谁看到成千上万的百姓饿死、冻死,都会产生别样的情绪。 只见西边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太子河两岸全是小帐篷,无数男女老少围着篝火取暖,孩子的哭嚎声不断。 而东北两个方向还有无数人涌过来,有的赶着大车,有的推着爬犁,更多的人行尸走肉般麻木前进,疲惫倒在营地外围喘气,营地中的人拒绝他们到中间,新来的只好就近搭帐篷蔓延。 “朱鼎顺大军今日到沈阳北,你二伯代善已放弃都城。五十万人呐,每日一顿稀汤救济,熬点骨头汤。外围依旧有人冻死,朕与朱鼎顺要五十万石粮食,不是为了养军,是为了他们。” 肫哲呆滞扭头,看着身边的皇太极,咬牙切齿道,“我终于明白了,大汗果然死定了,哪怕绑架明朝皇帝,你也死定了。” 第488章 必死的大汗 啪~ 这是皇太极给肫哲的回应。 天聪汗双眼充血,瞬间破防,跳脚大骂,“他以为他是谁,朕是大汗,朕是皇帝,朕不是奴才,更不是戏子。” 肫哲缓缓站起,摸摸火辣辣的脸,冷眼看着他,又看看身后的女真贝勒和明朝俘虏,惨然一笑,悲愤大吼。 “皇太极,卑鄙小人! 阿爷带族人走出大山,阿爷让女真做人,他战败了,但他心里想着族人传承,阿爷永远是女真英雄,是天下各族都承认的英雄。 阿爷错了,他想到了女真会败,却想不到聪明的四贝勒不甘心,更想不到聪明的四贝勒如此无情狠辣。” 皇太极桀桀一笑,“他不该给老子这样的机会,哈哈哈,骄兵必败!明朝人都认为朕不会杀俘虏。没错,朕当然不会杀,朕要到哈剌温山东麓、松花江下游,哪里也是平原,女真换个地盘。 这五十万人,大多是辽民,他们也是汉人,宁肯跟着朕,也不去明朝,你这蠢脑子想不明白的,那就告诉朱鼎顺,一百万石粮食,朕到千里之外安营扎寨,自然会放人。” 肫哲不想和他说话,水师的船快到了,不出十天,她的男人就会把五十万人心砸碎。 在这之前,只能铁石心肠。 城墙一时安静,外面的死亡气息弥漫,也没人在叔侄两人间插话。 肫哲内心坦然,突然问旁边的硕托,“堂兄,辽南复州还有人吗?” 硕托看一眼皇太极,微微摇头,“没有,都在辽阳到鞍山之间。” “盖州呢?” “没有!” “营口呢?” 硕托干脆说道,“前线大营在海州,南边坚壁清野,空无一人。” 肫哲呵呵冷笑,“愚蠢的皇太极,把海岸全丢了呀,为什么不好好想想,辽西大军后退的原因呢?三百里空旷之地,那才是族人的生机。” 皇太极冷眼扫了她一下,“什么意思?激将法?” “没什么意思,想不到女真的第二位大汗,是被族人杀死的。哎,辽东这场游戏,夫君根本不用动手,这里是英雄和枭雄的战场,是大义和私欲的战场。” 肫哲说着突然对皇太极身后的人吼道,“诸位叔叔、兄长,谁能让族人活下去,谁就是英雄,族人不是傻子,他们一定会跟随能活下去的英雄。” “吃里扒外的东西!告诉朱鼎顺,是他可笑的想法杀死这五十万人。他可以看着这些人去死,朕也可以。” 皇太极冷哼一声,转身对亲卫道,“把肫哲公主和俘虏关押到西宫,明日送她离开。” 西宫是个大殿,二百属官挤在正殿,几位俘虏在里屋。 喝水管够,一天只有一顿饭。 中间一个炭盆,肫哲蜷缩在羊皮中,看着星火无语。 赫图阿拉的男人也在火堆边,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氛。 阿爷看好的人,自己的男人,果然是英雄,他身在辽东,眼望天下,辽东跳梁小丑,真是可怜。 肫哲看看火盆另一边的信王,他同样蜷缩在羊皮中,蟒袍却弄的很干净。孙承宗、英国公、孙传庭、周道登,自己都认识,半个月前意气风发的胜利者,一群可笑的争权者。 “肫哲夫人,皇叔带什么话了吗?孤真是对不起他,对不起皇兄!” 肫哲停顿了一会才慢慢答道,“殿下,明军已完成对辽东的包围,赫图阿拉老营被解难营攻占十日,他们连大山都进不去,死定了。” “孤知道,大明不会接受要挟,哪怕孤是亲王。” “不一定,听说皇帝吐血昏迷,郭恺之、周延儒、徐光启、鹿善继都到辽西,稷国公夫人张之音也日夜赶来,说不准这时候已在赫图阿拉。” 闭目的英国公突然一睁眼,“荒唐,大军岂会被一个女人左右,老夫耻于认这样的女儿。” 孙承宗插话,“可否让殿下到赫图阿拉,我们留下?” 房间一静,肫哲微笑看向老头,“您是说我代替信王殿下?” “为了两族大义,也许可以。” “呵呵呵~孙大人忠心可鉴日月,佩服。” 语气冷淡,孙承宗试探一句无语,周道登也开口问道,“稷国公知晓殿下和公爷是怎么被俘吗?” 孙传庭轻咳一声,“如何被俘不重要,反正改变不了结果,也许我们应该自缢成全名节。” 肫哲看一眼孙传庭,突然起身,到身边啪啪甩了两个耳光,不解恨,又一脚踹了过去。 咚~ 脊梁兄脑袋结结实实撞到墙,眼冒金星趴下无语。 四人呆滞片刻,孙承宗一指肫哲,“大胆,你殴打朝廷阁臣。” 肫哲重新披上羊皮,闭目不想搭理他,张维贤桀桀一笑,“姑娘应该打老夫,还是给之音面子。” 周道登缩缩脖子,不动声色挪挪屁股。 孙传庭缓缓起身,一字一句道,“殿下被俘,公爷与孙某若不施救,自绝于朝堂。周大人也是这样,左右是生不如死。” “孙大人闭嘴吧!”张维贤叹气一声,“你的东主不是傻子,好好说话,不要威胁他。自缢有用?如果有,请孙大人现在上路。北寨两年,都没有洗脱文人这股酸味。” 孙承宗一歪头,“公爷和伯雅在说什么?落难敌营,殿下脱困是我们唯一的目标。” 肫哲睁眼看看他,眼睑忽闪几下,疑惑问道,“老大人知道自己如何被俘吗?” “哎,现在想起来,奴酋谈判就是为了让我们放心,妻女送到大军也是障眼法,他先迷惑稷国公,让大军放松,又在谈判中一再退步,他们很热情,不知不觉就入套了。” 肫哲内心苦笑,“老大人,女真已处于必死之地,一再退步,难道不应该吗?” 孙承宗脸色一红,“是老夫狂妄了,辽东镇守四年,大胜就在眼前,实在是…有愧陛下。” 肫哲再看向低头的信王,“殿下怎么说?” “等等!” 张维贤和孙传庭突然同时出口。 在孙承宗和信王纳闷的眼神中,张维贤略微苦笑,朝孙传庭虚请一下,示意他来说。 脊梁兄一咬牙道,“殿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若想回京…” 张维贤马上又嫌他啰嗦,“哪来那么多屁话,肫哲夫人的问题可能决定我们的生死,殿下说心里话,不要废话。” 第489章 朱鼎顺的脑子 十月初八,宋裕本用一天时间占据沈阳。 这一天黄昏,张之音和周奕梅也来到赫图阿拉。 两人在半路已明白,朱鼎顺可能真不准备进攻辽阳。 因为解难营太分散了,萨尔浒三千人,鸦鹘关只有两千人,赫图阿拉也不过两千亲卫。 正常来说,还应该有五千人,现在不知去哪了。 但赫图阿拉南面的河谷中有一万大军,一部分神机营,一部分东江步卒。 张之音看到一面将旗,神机·张。 大小姐心下着急,在亲卫的带领下,急急进城,向八角大殿跑去。 长长的砖石道空无一人,只有门口站着几位轮值的亲卫,但石阶下跪着一位将军。 张世泽一脸风霜,脸上细密的皮肤裂纹,没有一丝国公长孙的样子。 张之音跪在侄儿身前,抓起布满冻伤流血的双手,无声流泪。 “姑…姑姑怎么来了…” 张之音抹抹眼泪,“你傻呀,大军主将,怎么能意气用事,亲卫说你无端造成两千伤亡,别…别怨他。” 张世泽想笑,但笑起来脸在渗血,非常难看。 突然把张之音推开,匍匐大跪高呼,“大明国公不可辱。大明亲王不可辱。末将请大将军出兵,杀绝东虏,绝其种类。” 张之音大惊,原来张世泽被罚的原因不是士兵伤亡过多,是他杀过来的,至少有三万百姓吧? 两名亲卫各自提溜着一根棍子,来到身边一言不合嘭嘭就打,丝毫不给大嫂面子。 没三下,张世泽突然跌倒了。 两人一脸晦气,显然昏过去了,告诉张之音说他跪了两个时辰,架起来到远处亲卫值房。 张之音原地转了两圈,面对大殿突然有点胆怯。 犹豫一会来到门口,还是个夹层,继续进门。 大殿的情况让她一愣,中间的炭火上架着一个锅,里面滚着鲜味鱼汤,非常香。 炭火周围铺着昂贵的皮子和锦缎,朱鼎顺躺在其中呼呼大睡。 让她发愣的是,他的男人好像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卧室,周围摊着无数书册奏本,只穿内衣的样子很不雅。 提前进门的周奕梅朝她微微摇头,示意睡熟了,拿起铜壶往锅里加水,顿时没有滚滚热气。 张世泽没把他吵醒,开水一停,朱鼎顺猛得睁眼。 与两女对视片刻,半躺着看看锅内鱼汤,很是不悦道,“糟蹋我的汤,快熬好了。” 周奕梅像做错事的孩子,犹豫一下弯腰给收拾书册。 “别动,坐哪儿别动!” 朱鼎顺极不情愿起身,来到炭火边看看,“扔了吧,之音重熬一锅。”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激动的拥抱,朱鼎顺说完倒头又睡了,他的作息时间这几天日夜颠倒,大脑运转很累。 周奕梅弯腰去端锅,张之音朝她摇摇手,示意她想单独待一会。 大殿门口什么吃的也有,张之音换了一口锅,倒水下鱼,挑了不少山货,洗净放到锅里,又抓一把盐放进去。 就这么简单,但就是香。 亲卫以为老大怕冷,把大殿的门窗缝隙钉着厚布,香味升腾,张之音抬头,顺着雾气看到高高的弯道,才知道大殿是这么个通风方式。 咕噜噜的鱼汤非常美味,大小姐热得一直出汗,披风早扔了,只好脱掉外套。 脱到一半突然一停,看看她的男人,再看看鱼汤,来回看了好几遍,嘴角露出美滋滋的笑容,瞬间扔掉所有,钻到她男人怀里。 朱鼎顺被大小姐捏鼻子吵醒,无奈只好抱着她仰头发呆。 她一边笑一边亲吻,眼里好像有积累七年的不甘,朱鼎顺猛得抱住翻身,来了一场沉浸局。 天色昏暗,尽兴的两人不停笑,你嘲笑我,我嘲笑你。 鱼汤再熬就没了,张之音分了两碗,一人一碗对坐。 “这次我抢了你的鱼汤,七年前,夫君就知道,对不对?” “我知道什么?” 大小姐鼻音哼一声,快速喝完,起身坐到他怀里,朱鼎顺不得不大口喝完。 “这次我要睡你,睡我的男人。” 朱鼎顺一脸嫌弃,“怎么流里流气的。” “我的男人讨厌装可怜。她幻想了一晚,男人就不碰她,视她为无物。” “切,老夫当时身体不好,怕死在女人身上。” “骗鬼,你就是觉得我蠢。” 朱鼎顺手里不老实捏捏,“反正早晚是我的。” 张之音猛得扑到怀中,“早该是你的,要不破虏都六岁了。” “你想做皇后吗?” 两人脸对脸,大小姐反问道,“夫君喜欢皇后吗?” “不知道,可能只是好玩。” “有一个男人七年前告诉我,英雄就是功成名就的枭雄。他还说,我的思维局限性太大,以后好好做个夫人就好。” “是啊,相夫教子,说起来简单,多么伟大的情感。” “对…对不起!” 朱鼎顺亲吻她片刻,从怀中抱到一边,“太热了,周奕梅来做什么。” 张之音三言两语交代几句惊蛰帮的情况,堂堂阁臣被中枢遗忘,真是千古奇观。 朱鼎顺突然打了个口哨,让亲卫把周奕梅叫过来。 江南美女来的很快,看一眼两人的装扮,把门带上,缓缓来到炭火边,低头等候吩咐。 “奕梅,我想立你为皇后,你愿意吗?” 啊! 周奕梅和张之音齐齐惊呼,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癫。 “你不想就算了,那我就立肫哲了,以后顶多去北寨做个侧妃,这可是你自己拒绝,以后不要后悔。” 两人脑子反应不慢,周奕梅既然知道宁夏的事,马上明白是让她去露面主持,反贼王的女人,当然是皇后。 “我不同意,肫哲凭什么为平妻。” 大小姐突然开口,朱鼎顺站起来活动一下,懒洋洋道,“府里还有几个女人我没要,让她们改嫁吧,包括徐希皋的嫡女,老子睡不过来。” “夫君在胡说什么,谁敢要她们,会把她们吓死,以后…以后会有机会。” 朱鼎顺没有接茬,原地拉伸几下,自顾自喝茶,过了半天周奕梅问道,“肫哲怎么可以是皇后?大湏的头领是班九和洪大。” “呵呵,我就说奕梅更适合,之音就想不到这一点。大湏的头领是洪大,班九的使命基本已经结束,下一站,洪大会名扬天下,班九会慢慢淡出视线。” “洪大是谁?肫哲的男人?夫君的化身?” “哈哈,看,你后悔了吧。” 第490章 皇叔,救我 张之音此刻无比确定,朱鼎顺的脑子很混乱。 大势已形成,人事却很伤脑筋。 这就有点难为人了,天下无一人能意会稷国公所有想法。 朱鼎顺添了几根木柴,来到呆滞站立的周奕梅身边,帮她把外套扔掉。 周奕梅呆呆的看着他,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等发觉后,顿时脸色涨红。 朱鼎顺抱起她来到厚厚的地铺,放到里面后,他也躺在旁边,另一只手向大小姐招招手。 张之音翻了个白眼,枕着胳膊躺在身边。 “我们说说话,我记得以前告诉过之音,兄弟们眼里只有我和皇帝。这没错,但他们眼里的皇帝通过我来决定,我对皇帝恭敬,他们就更恭敬,我对皇帝无感,他们可能…更无感。 皇帝要死了,算对我有知遇之恩吧,但不至于让我对新皇也匍匐大跪,无论如何,天启是大明朝最后一个全疆域、全独裁的皇帝,以后不会再有了,皇帝得换个样子。” 张之音扑哧一声,“别人都是派大将镇守天下,夫君是派夫人镇守天下,我以后还会有很多姐妹吧。” “算了吧,锦上添花有什么意思,你们看到照顾孩子的那个小丫环了吗?周道登五千两买的瘦马,可怜的人,我若接受,会让更多人钻空子。毕竟老子好色,还要了一个皇后。” “张嫣说夫君喜欢皇后,喜欢凤衣,喜欢在宫里睡她。” “咳~随性而为,一时糊涂,呵呵。” 周奕梅在旁边问道,“夫君和夫人为什么不商量一下辽东的事?” “美人投怀送抱,老子绞尽脑汁想办法救岳父,没想好怎么说。” 周奕梅瞬间闭嘴,原来两人有默契。 大小姐哼哼两声,“奕梅别被骗了,七年前朱三寨就含沙射影告诉过我,张之音是个玩伴,男人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他想那么做,而不是女人说了什么。” “好了,打住,再用这种口气说话,罚你以后没有夜宵。” 身边顿时陷入安静,朱鼎顺把手抽出来,枕在脑后看着顶板,缓缓说道, “我是没想好辽东以后怎么做,皇太极留下三心二意的百姓,像个疯子一样把与女真有关联的百姓圈起来,还省得我识别,老子用不了三天就能一锅端走,那样辽东彻底成了人烟稀少之地。” 周奕梅问道,“为什么不单独迁走女真人?” “因为不管到哪里,混居可以,群居不行。” “为什么不把他们迁到草原?” “时间!” 再次安静,朱鼎顺突然哈哈一笑, “刚才说错了,不是你们以为的时间,是我认为的时间,大概需要两三代人。南人北调、北人南送、东来西往,这是基本原则。 说白了,就是朝鲜、辽东、女真、鞑靼、辽民、倭人,都可以到南洋。辽东、草原、漠北、西域,需要的是江南读书人。 宁夏一乱,未来五年会有海量人口出海。江南人太多了,五年以后,会把南人向草原、西域迁徙。 当然,这其中朝鲜和倭人不分南北,都可以混居,慢慢地,我们的人也会成为两地最多的人,再不分哪个族,都是臣民。” 两人消化了一会,张之音突然问,“听起来会死很多人,爹爹大概不敢面对他的女儿可能会做皇后,顺哥,您真的要做皇帝吗?” “严格来说,我不知道。至于岳父大人的迂腐,我只能嘴上表示佩服,内心鄙视。 放心吧,辽东的事难在以后,不在当下。 就算信王死了,大不了我光棍回朝做监国亲王,谁能把老子怎么样。 天下人以为的道德问题,在我这里根本不存在。 皇帝都无法制衡我,只能证明天下人谁都拿我没招,他们就是矫情、贪恋权力不想承认我比他们强。 他们以为朱鼎顺是碍于实力、碍于皇权管制,不敢强行压服他们,其实老子准备连根拔掉,懒得培养太多下属。 我苦恼的是如何占据地盘,人口太少了,还不得不杀一部分,可愁死我了。” 张之音还是关心她爹,闻言立刻问道,“为何信王会死?” “皇太极若告诉他真相,那信王现在就是个死人,我觉得那个疯子还没有傻到告诉他们真相,否则他就是主动找死。” “夫君如何确定?” “肫哲!” “哦,那孙承宗也得死,爹爹、周道登和孙传庭都无法回朝。” “是,只能给他一个名声。” “我总算明白了,他们的确很安全,远比想象的安全。夫君说人口太少是什么意思?中枢各衙统计推算,大明现在至少有两万万人口,远比黄册人口多。” “那也不多呀,还是少。” 两人又安静了,朱鼎顺一摆手,“哎呀,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休息。” 十月初九,大将军令,东线压近辽阳百里。 南线毛文龙派两万人占据盖州,全军前出,到辽阳东边五十里大山,同时赫图阿拉一万人攻占本溪,联通东南两线。 辽西两万骑军南进,延海岸线与东江偏军会师,占据盖州、营口,准备接应水师靠岸。 周奕梅马上领悟了张之音告诉她的那句话:男人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他想那么做。 因为肫哲还没回来呢,朱鼎顺根本没想让她去核实什么消息,也不会受皇太极行为影响,坚定执行自己的战略。 稷国公就像一个左右脑互博的‘孤家寡人’,他苦恼、他困惑、他踌躇、他取舍,但一点不影响动手速度。 先做再说,妥妥的行动派。 解难营核心的五千人和两千亲卫在急剧回缩集合,一切都像到了剧终的时候。 十月初十中午,肫哲回到赫图阿拉。 “皇叔,救我!” 这是信王让她带回来的四个字,除此之外没任何表示。 死到临头终于放弃了矫情,知道求救是稷国公唯一能听进去的话。 “我没有和皇太极谈话,他现在脑子听不进任何话。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谁让族人活下去,谁就是像阿爷一样的英雄。种子已经种下了,怎么催生是您的事。” 一家四口围坐在炭火边,肫哲一边喝汤取暖一边说话。 国公府女人不少,‘大事’能帮上忙的不多,张之音一直对肫哲很冷淡,周奕梅则干脆不认识。 这话一出口,两人顿时重视起来,难怪朱鼎顺说册封肫哲‘做皇后’。 第491章 成圣之战 郭恺之、周延儒、徐光启、鹿善继,十月初七到辽西,他们与刘贺州的处境一样,无人听令。 圣旨也不好使,大军被稷国公牢牢节制,他们就是几双眼睛。 十月十一,突然传来军令,满桂、祖大寿出兵攻占盖州、营口,赵率教和顺四抵进辽河防线,监视奴酋海州大营。 十月十三,等朝廷五人来到前线的时候,空气都被挤压的难以呼吸。 皇太极非常干脆的放弃海州,所有步卒撤到鞍山。 辽阳到鞍山东西长八十里,西距辽河宽五十里的范围内,全部是人,密密麻麻的人。 看一眼都让人头皮发麻。 包围圈东面是京营大兴伯,东南是解难营、南边是毛文龙、西南是满桂和祖大寿、北面是赵率教和顺四。 十五万大军包围五十万人辽民百姓和十万女真家眷,辽阳地区马上是修罗地狱。 郑芝龙前锋已进入海湾,向东是顺风,至多三天,还会有二十万水军到达。 百万人鏖战,朝廷和天下也在瞪大眼关注辽东动向。 这才是稷国公的成圣之战,或杀神,或武圣。 辽阳与鞍山距离南边的大山也就三四十里,赵率教巡视能看到山上遮天蔽日的军旗和烟火,更别说奴酋的中军,他们应该连人都能看清。 但皇太极没有向南面派人,北面人挤人,南面空门大开。 神经啊! 大场面啊! 可惜就是不能动! 前线十五万大军,任何一人都能感觉到稷国公的憋屈。 这是五十万人,不是五十万头猪,加上女真人至少有六十万。 就算逃出去一成,五万人做匪,又需要多少人才能剿灭? 十月十四,三面将旗出现。 十多万人山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解难、平辽、朱,这三面将旗就是女真的噩梦。 东京城东北方向十里的阳鲁山,鼎一带着武装到牙齿的六千解难营,护卫稷国公和中军一群大将在观察战场。 朱鼎顺不开口,也没人敢插嘴,几乎人人都拿着一个望远镜在观察。 皇太极此刻在城门上,一眼望去,女真核心大臣和贝勒都在。 宋裕本看了一会,放下望远镜,不明白这样对视有什么意义。 单纯的军事问题当然无意义,朱鼎顺早tm走神了,他有别的事。 阳鲁山与东京城在相互观望,双方的中间,是东京陵,努尔哈赤景祖、显祖、皇伯父礼敦、皇弟舒尔哈齐、穆尔哈齐等的陵墓,还没有代藩墓气派呢,差得太远。 “沈阳的东陵你破坏了吗?”朱鼎顺眼睛盯着前方,头也不回的问道。 后面一群人迟疑了一下,才明白在问宋裕本。 大兴伯脑子转了一圈,实在想不到是什么玩意,犹豫问道,“大将军说哪个东陵?努尔哈赤的奉殿?” “嗯,前天我把赫图阿拉烧了个干干净净,把努尔哈赤的父亲、祖父、曾祖、远祖及伯父、叔叔等皇室亲族的骨灰都起了,把永陵烧了个干净。杀人诛心,不一定得流血,女真不能再留这一家。” 宋裕本看一眼后面的图伦和肫哲,心下疑惑,你堂堂大将军,怎么做事如此下作。 “老子问你话呢!” 这一声很冷,宋裕本赶快说道,“努尔哈赤的骨灰被代善带走了,应该在对面城里,我没有破坏奉殿,沈阳皇宫拆了。” 朱鼎顺终于扭头,“代善把他爹挖出来了?” 宋裕本与他眼对眼片刻,瞬间明白两人的差错在哪,赶紧解释道,“大将军,他们的习惯,人死后火葬,努尔哈赤的骨灰还未下葬。沈阳城西北修有小院,取名安奉殿,奴酋和妃子骨灰暂供,代善随时可带走。” 朱鼎顺眼里的尴尬一闪而逝,才想起努尔哈赤和陪葬的嫔妃三年后才下葬,皇太极现在快嗝屁了,哪顾得上修陵。 “来人,放他们回去。把赫图阿拉永陵的骨灰放到东京陵,解难营五百人护卫图伦酋长过去安放。” 豪格、断腿的阿济格、沉默的济尔哈朗,三人被披头散发绑到马背。 图伦一躬身,五百解难营护送着一堆黄布瓷罐子到中间陵墓的供台而去。 众人不明白朱鼎顺玩的这是什么招,默默看着一群人到皇陵。 嘭嘭嘭~ 不多的守陵人被解难营眨眼击毙,瓷罐子放到巨大的石台。 豪格、阿济格、济尔哈朗、图伦、还有肫哲也跑过去了,五人在烧香跪拜。 轰轰轰~ 东京城上突然开炮。 朱鼎顺连忙举起望远镜,北城上乱作一团。 火炮连东京陵都够不到,更别说这里,皇太极在泄愤呢。 哈哈哈~ 朱鼎顺突然在马背大笑。 “皇太极,似疯非疯、似勇非勇,满族天聪汗,阴谋诡计想的太多,失去匹夫一怒的血性。 他在赌,一个充满期盼、充满幻想、充满小确幸心理的赌徒。时势造英雄,皇太极废了,这个时代不需要他。 本官与诸位打个赌,这种情形,女真最有可能的英雄是那个硕托。” 他一个人又说又笑,慑于大将军的威严,后面连个捧哏的没有。 朱鼎顺突然扭头,“李延庚!” 后排的东江副将马上出来一人,到身边单膝下跪,“末将李延庚,请大将军吩咐。” “别跟着我,带一千人到鞍山大营,你爹在哪里。大声劝降,凡降者既往不咎,管吃管住。” “大将军!”毛文龙叫一声表示有话说,“大将军,没用的,这五万人沾满辽民的血,他们不敢降。” 李延庚也附和道,“是啊大将军,这些步卒比女真人还狠,很多人双手血腥。” “没关系,降不降无所谓,让他们知道我们暂时不会杀人就行,否则会炸营大乱。按我说的办!传令四周各军,立刻派人叫降。” 两人立刻领命离开,传令兵也四处去下令。 朱鼎顺回头扫一圈,身边的老兄弟只有鼎一、鼎二、顺二、顺三,可惜虎子和胖熊不在,五子、六小、七小死了。 稷国公突然一脸悲伤,他这情绪转换太快,众人一头雾水之际,朱鼎顺对着三位兄弟道, “七年前,我们从村里冲出来,我曾让虎子告诉过你们,有件事顺序做错了,还记得吗?” 四位兄弟对视一眼,马上明白老大想念故去的兄弟,鼎一代替四人开口,拱手落寞道,“刀在手、跟我冲,可惜五六七三位头领罹难,看不到大哥无敌兵威。” “没关系,过几天鼎五也会到,加上顺四、鼎七。鼎字营、顺字营一半兄弟到。” 稷国公说着一夹马腹,战马原地大鸣立起,猛然间威压全场,豪气冲天,马鞭一指东京城, “弟兄们,这里是七年前的一部分,是天下人心的战场。我们是宗室身份,解难营成军前跳过了关键一步,缺少灵魂。好好记住每一天的经过,回去告诉死去的兄弟,从今往后,解难营再不是匪,我们是勇往直前的煌煌大义。” 第492章 末世皇族 东京城墙上的皇太极发泄一轮火炮也放弃了,他大概以为朱鼎顺会刨坟,看到解难营只是放下黄布罐子就离开,才明白误会了。 豪格、阿济格、济尔哈朗被吊上城墙。 皇太极什么也没和儿子说,对阿济格、济尔哈朗反而热情拥抱,安慰他们先休息。 豪格看一眼明朝的俘虏团,谏言道,“父汗,把那一堆小官扔回去吧。” “不行,他们是眼睛,他们才是朱鼎顺脖子上的绳索。” “他都要反了,您要这根绳子有什么用。” 豪格一言点醒生气的皇太极,天聪汗双手在后背不停颤抖,豪格突然问道,“父汗,堂兄硕托呢?” 代善在旁边沉声说道,“他被朱鼎顺削了两只耳朵,守辽阳去了,休息一下你也去吧,我们女真兄弟同生共死。” “守城?除了东京有这些俘虏,哪个城值得守?那个城能守得住?应该让族人全部到东京城下。” 代善懒得解释,皇太极皱眉问道,“他们在陵墓做什么?” 豪格解释之后,皇太极还没说什么,代善已朝远处破口大骂,“朱鼎顺,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早晚遭报应。” 皇太极一把抓住城墙垛口的二哥,制止他的吼叫,朝旁边亲卫道,“把周道登和孙传庭扔出去,再扔下去三十个属官,挑身体不好的。” “父汗,要放就放英国公!朱鼎顺的夫人在对面,英国公看起来有用,其实最没用,反而有可能让朱鼎顺恼怒失智,变成无意义的杀戮。” 皇太极没有立刻答应,看着这个唯一的儿子,豪格好像败一次聪明一点,犹豫一会,还是向一旁摆摆手,“听豪格的,连张维贤也放了。” “不行!”旁边代善立刻反对,“放那个孙承宗,也不能放张维贤。” “二哥想说什么?” “让他们陪我们上路。” 皇太极吭哧一笑,“好吧,放孙承宗、孙传庭、周道登回去。”伸手制止豪格劝解,“朕不想再改变,别说了。” 俘虏群一阵骚动,孙承宗和孙传庭本想说点什么,被亲卫送给两拳,张维贤出面安抚几句,几人朝信王跪拜后,被吊下城墙。 豪格看着蹒跚离开的几人,再次说道,“父汗,孩儿想与济尔哈朗叔父、萨哈廉堂兄、硕托堂兄一起守东京。” 皇太极看向儿子再次皱眉,“我儿报仇心切?” “不,孩儿必须死在女真所有部族前面。”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准了,你四人带五千族人,五千蒙古骑军,大金国一半的骑军在我儿手中。” 豪格纳头便拜,“孩儿万死不辞,为大金国,冲锋在前、撤退在后。” “甚好,去准备吧。” 代善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形势就变了,萨哈廉是他的三子,平时与豪格非常要好。 也就是说,硕托、萨哈廉两位儿子会带走他本部四千人,豪格顶多有皇太极一千人,蒙古人反正是新军,无所谓谁的人。 女真两代头领的实力突然调整,可惜当下不能反对。 代善沉思间,皇太极对着东面突然大笑。 “哈哈,朱鼎顺终于去往北边,稷国公也躲不了。看吧,五十万人,超越杀神白起的武功,朱鼎顺有没有这个胆呢。” 代善扭头看过去,果然中军大旗平移向北,刚出去的那些俘虏被落在后面,朱鼎顺显然没心思专门招待他们。 “大汗,一百万石粮食,前线肯定没有,朱鼎顺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代善问了一个关键词,皇太极猛得卡住了,自己好像没说截止日期。 哈哈,笑死! 更可笑还在后面! 这五十万人乖乖听话的原因,无非因他们是女真汉兵的家眷。 大明朝对叛兵非常狠,夷三族是常事,努尔哈赤高峰期有汉兵八万,很多人与朱鼎顺有‘血海深仇’。 亲人的仇有活人的命重要吗? 大概只有当事人能回答,朱鼎顺准备‘问心一战’。 皇太极千不该万不该,在北面几百人一堆,间隔混在百姓中,八十里内留了大约一万步卒。 这些人…才是最该死的人,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刽子手。 感谢皇太极,又给他甄别出来了。 朱鼎顺溜达了半天,来到北面赵率教的中军,已经想好了怎么诛心。 小看人!简单。 先不说他准备如何做,先说豪格。 朱鼎顺把豪格、阿济格、济尔哈朗扔回去,目的是搅乱人心、搅浑视线,免得皇太极时刻提防代善父子。 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想到女真的家庭关系。 与鞑靼人一样,女真酋长夫妻是‘合作’关系,妻子的部落是丈夫的部落,也是儿子的部落。这就导致父子之间是‘竞争’关系,与汉人的父子纲常关系完全不同。 严格来说,除了豪格生母,布木布泰、哲哲和其他妃子在内,全是皇太极父子‘俩’的女人。 豪格很聪明,且越来越‘聪明’,从他三言两语改变皇太极的布置就可以看出来。 这样一个人,被朱鼎顺劈头盖脸揍了两次,放了两次,会生出什么情绪呢? 朱鼎顺没有捋过女真‘皇族’之人,豪格替他捋清了。 老二代善、老八皇太极,是唯二活着的两个大贝勒。皇太极此刻并不比代善强大多少,只不过他有个大义名份,两人实际上也是合作关系。 努尔哈赤十六个儿子。 老大褚英、老五莽古尔泰、十四子多尔衮已死, 皇三子阿拜,实在没什么存在感,母妃地位底下,一直是个‘文官’、后勤官。 皇四子汤古代,固山额真,连贝勒都不是,大营小喽啰。 皇六子塔拜,一等甲喇章京,从山里逃到辽阳。 皇七子阿巴泰,这是个贝勒,但比塔拜还跑的快,之前镇守抚顺。 皇九子巴布泰,皇十子德格类,两人此刻落罪,啥也不是。 皇十一子巴布海,皇十三子赖慕布,都是牛录章京,还是小喽啰。 皇十二子阿济格,断腿了。 皇十五子多铎,身份尊贵,阿济格、多尔衮同母弟,十四岁。皇十六子费扬果,八岁,这两人略等于没有。 女真皇子可不像明朝皇子都有亲王爵,有威胁的阿济格、多尔衮都废了,且他们的部族也没了。 数来数去,还得看代善,女真未来在努尔哈赤三个孙子手中,硕托、萨哈廉、豪格。 两万骑军,一万二是皇太极的部落,八千是代善的人。但这其中的真虏,皇太极有五千,代善也有五千。 否则,代善凭什么被扔到沈阳,豪格聪明着呢。 第493章 向左向右的人心 朱鼎顺的‘意中人’是硕托,他的帮手肯定是父亲代善。 硕托虽然兵事能力不出众,几次打交道,可以看出来他非常理智。 一群疯子中间,只有理智的人才有机会成事。 没想到回来的人说,豪格建议放英国公,被代善阻止了。 本想放三个搅屎棍回去,没想到豪格还变成了拦路虎。 至于图伦做酋长? 不行的,因为部族是酋长私产。 这就像张维贤和张之极嗝屁了,朱鼎顺却杀了张世泽,让张嫣和他的儿子继承张府家业,逻辑上就行不通。 中军大帐,朱鼎顺一人在主位低头托腮沉思。 三位夫人两侧静坐,周围坐着一圈人鸦雀无声,连孙承宗都没有插话,其余武将和朝廷使者更无人嚷嚷。 人家海兰珠和肫哲身份不一样,周奕梅则站在张之音身后装扮侍女,眼神偶尔与他爹交流一下,父女俩一个比一个疑惑。 朱鼎顺想的是时间问题。 本计划给对方两天,结果少考虑一个环节,他们有三四天时间。 自己从山里出来的早了。 忘记水师全是海船,他们不能盲目靠岸,想象中遮天蔽日的桅杆出现在辽东海岸根本不现实。 刚刚送来的奏报,郑芝龙和曹变蛟正派出无数小船找合适的靠岸点,明天可以见到他们,但见不到粮食。 盖州是唯一能停靠大船的地方,但码头早没了,还得抓紧时间搭浮桥修码头,且他们得派出鸟船试验、然后再派福船试验。 西洋大船就别想了,万一搁浅,一年动弹不得,还会堵塞航道,加上海岸还有薄冰,卸货如果需要一个月,水师就被困在海湾内走不了啦。 唯一可用的码头是觉华岛,顶多卸五百艘船,距离战场也有点远。 什么破事,一个人做决定就是这么累。 呼~ 呼呼~ 轻微的鼾声在大帐非常刺耳,张之音不可思议的慢慢回头。 稷国公单手托腮睡着了。 睡着了?! 众人这下尴尬了,叫不得走不得,只好这么干陪着。 “报!大将军,水师郑芝龙、曹变蛟奏报,大凌河口、双台子河口、辽河口,均无法停靠,盖州只能单船卸货,水师被困风险很高。” 众人看信使把朱鼎顺吵醒,齐齐松口气。 朱鼎顺眨眨眼,换了一只手,继续托腮沉思。 “谁上岸了?” 突然询问,信使连忙回道,“回大将军,是郑芝虎、王锡斧、孔有德。” “传!” 三人早就等着通传,远征归来的将军,一身骄傲的英气,进帐大跪,“末将拜见大将军。” “起来吧,三位辛苦了。” “谢大将军,水师总兵奏报大将军…” 朱鼎顺伸手制止郑芝虎‘耀功’,沉声问道,“本官记得每艘海船上有两艘探路救生的小船吧?” “回大将军,是的!” “来人,持本官令信,收回郑芝龙尚方剑,杖责水师主将郑芝龙、副将曹变蛟各二十。五百艘船卸觉华岛、五百艘卸松山堡、剩余船只全部卸到营口盖州的海岸。 毛文龙、满桂接应,顺三、顺四带京营立炮阵护卫。半个月内必须卸完,未完成者艟总以上军法处置。再快马传令辽东水师,三日内所有沙船到营口冲滩,搭建一个大码头,小船全部调给郑芝龙。” 三人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愣神间,朱鼎顺大手一挥,“滚回船上去,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三人脖子一缩,连忙躬身退出大帐。 众人猛然醒悟过来,他们运的是粮食,不是火炮,蚂蚁搬家,二十万人半个月也卸完了。 朱鼎顺突然站起来,帐中踱步盯着众人缓缓开口,“门户之见,自古有之,郑芝龙和曹变蛟但凡站到本官立场想一想,就不会说自己毫无办法。 鼎一但凡站老子立场想一想,也不会抓着五千人不轮值,鼎五马上就到,老子再看到这种情况,把你们全部撵回京织布。” 旁边鼎一雷住了,恍惚间想起自己两月没有轮值,其余兄弟也以为新火器不需要,下意识把解难营的规矩丢了。 鼎一立刻下跪,带着鼎二顺二顺三也不得不下跪。 朱鼎顺说完就走了,悠悠传来一句话,“十天内任何人都闭嘴,谁敢向本官自以为是的谏言,不论文武,不论品阶,直接杖毙。” 稷国公在军中的威严越来越可怕,众人摸摸额头冷汗,还是老实点闭嘴的好。 陆陆续续起身相互告别,门外又来了一个亲卫,“赵总兵,大将军令,明日十里一个了望哨,不得低于十丈,距离东虏百姓大营不得超过五里,一直搭到海岸。” 这活简单,冬天好建,赵率教连忙领命。 张之音等其他人都走后,把孙传庭、郭恺之和几位兄弟留下。 “孙大人,你知道夫君在苦恼什么吗?” 孙传庭躬身答道,“应该是豪格有想法,他会与硕托倾轧,留下公爷好联系,既能获得大将军信任,也能保证信王殿下不会胡思乱想,更避免孙承宗大人撺掇叫嚷坏事。” 张之音想不到他说的这么直白,歪头问道,“我爹有危险?” “回夫人,就算山穷水尽到绝路,殿下和公爷依旧是皇太极的护身符,他会抓着不放。大将军只能指望豪格和硕托,且他俩还不能敌对抢权,否则结局难料。” 张之音没有说话,郭恺之笑呵呵插嘴,“本官一出山海,浑身轻松不少,脊梁管家想过自己下一步准备怎么走吗?” 孙传庭闻言看向一旁的四兄弟,鼎一立马呛声道,“别看老子,大哥当初就不该留你,骨子里的迂腐酸臭,令人呕吐,老子…” “闭嘴!孙大人对大明忠心日月可鉴,你没资格说三道四。” 张之音呵斥一声,四人统一低头,不听、不说、不看、不赞成,但也不敢与张之音叫嚷。 孙传庭苦笑一声,“大将军拒绝任何谏言,大伙最好闭嘴,因为无论成败,只有大将军可承受结果,我们不需要到东京联系奴酋,夫人最好也不要。” “哼,我倒是想呢,这几个东西谁敢。” 四人一缩脖子,麻溜跑了。 扑哧一声,周奕梅突然笑场了。 看到郭恺之不善的目光,连忙解释道,“四位将军御下很严,战无不胜,想不到这么惧夫人。” “你是谁?他们御下很严,那是因为稷国公。他们惧夫人,同样是因为稷国公,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嘛。中军大帐侍女左右,夫人以后不可再犯。” 张之音摆摆手,示意他们别跑题,“郭大人,你和徐光启、鹿善继两位大人说一下,夫君不准备让他们回朝,尤其是徐光启大人,他需要赶快育种,夫君计划给他十万人治理辽河。” 郭恺之眉毛一抖,还未想好怎么说,张之音又继续道,“包括郭大人自己,您也做不了阁臣,您可以在辽东屯田,若嫌辛苦回应天也无妨。” “老夫已令妻儿卖家产,年底就会入京。准备辞官到北寨,守了北寨五年,还没有去好好看看。” “也好,玲儿大概也会到北寨。” 孙传庭本来不想听这样的消息,闻言突然插嘴问道,“夫人准备把所有人都送到边墙外?” “不是,谁去哪里由夫君决定,我怎么能决定。” “大将军不会镇守辽东?” 张之音没有答,反而两眼一眯,盯着孙传庭,想知道他哪来的勇气这么问。 孙脊梁深吸一口气,“夫人,前年大将军告诉传庭,他活着是为了更多人活着,传庭从没忘记。若做圣人会死很多人,传庭愿化身血食成全武圣。若做反贼能养活更多人,传庭还愿前锋赴死。” 第494章 进阶的监国信王 十月十四晚上,双方大营都很忙。 豪格刚入城半天,女真骑军已完成换防,他和硕托、萨哈廉成了唯一的机动骑军,皇太极依言把济尔哈朗也塞了过来。 东京城现在有两处谈话,内城皇太极在宴请张维贤和信王。 俘虏第一次有这待遇,朱由检很害怕,但大明亲王的骄傲让他脖子抬的很高,导致他无法轻松交谈,大部分时间只能闭嘴。 皇太极不以为意,招呼张维贤喝酒,连喝三杯压惊酒,天聪汗才呵呵问英国公,“公爷觉得,我儿怎么样?” 张维贤态度坦然多了,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影响,闻言滋溜喝一口酒,“老夫看不怎么样,差解难太远,蛮夷的传承就是这样。” “哈哈,这倒有点意思。朱鼎顺顶多一个光武帝,公爷好像宁死也不愿看到皇帝逼反稷国公。” “是啊,这就是汉人的忠心,你可以说迂腐,但老夫愿意。” 皇太极笑着点点头表示肯定,看向呆滞的信王,“殿下看出什么来了吗?看不出来,就不要监国了,你会被人玩死的。不是朱鼎顺,他懒得搭理你,是被你的臣子玩死。” 朱由检看看皇太极,又看看张维贤,咽一口唾沫,鼓起勇气道,“你不敢杀孤。” “哈哈,这样子可不行!老子劝你最好不要监国,否则会死的很惨。” 张维贤突然道,“殿下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俘吗?” 朱由检眼珠一转,“孤轻信孙师傅的谏言,轻信女真的诚意。” 皇太极和张维贤同时摇头,两人举杯碰了一下,双双一饮而尽。 张维贤明显不想和朱由检说话,皇太极兴致却很高,阴恻恻笑道,“孙承宗怎么想,朕不知道,但他一定看出信王的想法,只不过说出了你的心里话。身陷囹囵,还不敢承认错误,推卸过错给臣子,难怪稷国公对你不屑一顾。” 信王脸色阴晴不定,刚想反驳,又闭嘴了,额头大滴大滴汗珠出现,一瞬间浑身发抖,陷入极度恐惧。 皇太极看他这样又乐了,“不错,还有点脑子,会举一反三了,哈哈,辽西九万大军的主人,张维贤都觉得烫屁股,你却觉得应该,皇家尽出些垃圾。” 咯咯咯~ 朱由检牙齿打颤,张维贤顿时眉头紧皱,“殿下三言两语中了别人的话术圈套,解难曾说殿下轻信人、又不信任何人,监国的确是灾难。” 哈哈哈~皇太极得意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张维贤又切一声对他道,“皇太极,似疯非疯、似勇非勇,瞻前顾后的赌徒心态,难成大事。” “哈哈哈~”皇太极更加癫狂大笑,“朱鼎顺就算是明朝的光武帝,朕也是他生命中的一劫,大丈夫生于尘世,岂可任人宰割。” 朱由检猛得扭头,语气阴沉道,“孤是监国亲王,你不但不会杀,反而会想尽办法保护。因为孤是眼睛,是大明朝廷,可以阻挡皇叔,对不对?” 哈哈哈~皇太极再次大笑,边笑边嘭嘭嘭拍桌子,“明朝聪明人太多了,女真聪明人太少了,都该死啊。” 朱由检脑袋现在像被打通任督二脉,看一眼张维贤道,“豪格想联系我们投降,让公爷作为见证人?欲擒故纵,故意施展障眼法。代善看穿了他的诡计,将计就计,把公爷留下让他成事?” 啪啪啪~ 皇太极大力鼓掌,“差不多,你若早这么懂事,就不应该来辽东。这里是朱鼎顺成圣的战场,谁来谁倒霉。武圣登天余威,你一个十六岁亲王承受不起。” “这么说代善也有反意?你为什么毫不在意?” 皇太极笑而不语,张维贤张嘴轻吐两字,“时间!” “没错,所有人都有反意,但他们都没时间,朕顶多给朱鼎顺半月时间。十一月初,所有人冲关回老营,他有胆就把这六十万人全杀了。那他就再也不是武圣,永远不能成为光武,呵呵,临死也能拉他的圣人位垫背,这才是朕的底气。” 朱由检总算理顺这里一连串事情的逻辑,看向张维贤,“老国公,皇叔会反?” “不是!”回答他的反而是皇太极。 天聪汗笑道,“造反和逼反是两回事,朱鼎顺可不是孙承宗、孙传庭、周道登、张维贤等愚忠之人,他身后有近百万人,不能死,也死不得。 皇帝没有气魄接纳武圣当朝,那就什么也别做,听说皇帝好死不死的使用美人计。不仅毁了他的名声,还想用亲王监国临朝,放逐武圣太保,越想帝位安稳,越不安稳。 明朝的胜利来自解难营,皇帝不知感恩,朱鼎顺无所谓,但他的兄弟在乎,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在乎。” 朱由检沉默一会,歪头道,“不对,这里有漏洞,皇叔不会被逼反,他懒得反,除非不得不反,现在远远不到那种地步。” “哦?你以为皇权对朱鼎顺有很大的制约?” “不,皇叔一定有其他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你这招看似无赖,一定有大漏洞。” “朕听听,什么大漏洞?就算他能弄来粮食,半个月时间够吗?就算把国库的粮食全部弄到辽东,半个月什么也做不成。” 朱由检摇摇头,“孤不知道。但孤想问你,东虏是不是已经向皇叔投降过了?” 皇太极再次哼哼一笑,“你自己判断。” 朱由检习惯性看一眼英国公,深呼吸道,“孤明白了,你投降了,但皇叔没给你任何承诺,你也不敢要,所以你根本没证据。皇叔到底做了什么,永远是个谜,或者说…皇叔反不反,就看孤怎么想。” 哈哈哈~ 张维贤突然像皇太极一样大笑,“感谢天聪汗,殿下开窍,女真十万鲜血功不可没。” 皇太极双眉一沉,“朱由检,你想死?这样的你毫无用处。” 信王第一次抓起酒杯饮尽,神态轻松,“皇叔在京城教过孤一个走水局的故事。你是已经上桌的赌徒,底牌尽出,只能赌到最后。孤安逸的很,你吓不到孤。皇叔早就看穿了,他知道孤很安全,所以不会讲任何条件。” 第495章 英雄的不同定义 皇太极把话说明白,三人也坦然了。 的确,他只能赌,或者说,三人都只能赌。 信王若说相信朱鼎顺之类的屁话,不仅不会让两人高看一眼,反而会让两人同时对他起杀意。 阴谋论更讲究默契,一个喜形于色的监国亲王,代表着他的性格随时可以改变,两个老妖精第一个不信。 反向心理嘛,朱由检没学过,但他不傻。只要让人清楚他知道事情经过,然后再把内心想法藏起来,他的命就算保住了。 最不济,监国亲王也不会跪迎一个宗室远亲吧,岂非让自己在史册中被贻笑万年。 城外的军营,豪格与两位堂兄巡营后,返回大帐。 他也让属下给弄了一碟肉,弄来一壶酒。 大帐很简陋,豪格大大咧咧把毛皮大衣扔到石床,招呼硕托、萨哈廉、济尔哈朗落座。 啪~ 硕托一个耳光飞了过来,还抓起衣襟叫道,“混蛋,你想害死大家!” 豪格摸摸火辣辣的脸,掰开硕托的手,朝三人呵呵一笑,“你们休想抛下我,老子有十四个女人,还没有儿女,有八个已经被别人睡了。 女真大汗的长子都不得好死,就算父汗占据中原,老子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女真皇帝的长子永远逃不过这个宿命,这就是我们失败的原因,没有纲常伦理,没有立嫡立长的传承大序,不是老子不够英勇。” 济尔哈朗本来准备好好吃饭,看他们这样子,拿酒壶倒了一杯,抓了一块肉,搬木凳挪到另一边,当做什么事都没看到。 萨哈廉也是一样的表现,但他还在桌子边。 硕托冷哼一声,“老子在辽阳才能成事。” 豪格坐到他身边,一边斟酒,一边微笑,“不可能,朱鼎顺肯定要张维贤和信王。是死是活咱们无法决定,必须给他活人。” “哼,他们死不了!” “我知道呀,但不是我们送给朱鼎顺,他还会留我们吗?” 硕托捏捏眉心,“刚才那一巴掌是阿玛让我打的。” “呵呵,二伯不行,他不够狠,做事瞻前顾后,否则他就是大汗。” “废话,那个族人不知道,三弟萨哈廉和叔父济尔哈朗与你很要好,你不该拖我下水,我们各做各的,互为犄角才能成事。” “犄角个屁,合力才能成事,女真快绝种了他还想着屁股下的汗位。老子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活着,朱鼎顺让我去打仗也行。换个主子,吃饱喝足就行。” “合力?就你多出来的这一千族人?你是有了部落,把大贝勒的人却搞分散了。” “不,就我自己,我在父汗面前晃悠,你们联系族人。” 硕托无话可说,不一会又忍不住苦笑一声,“朱鼎顺不会想到,女真有一天面临危险,会四分五裂,会卖族人求活,只为自己还是酋长。” “错,他对我说过一句话,女真的内心只有自己部落,只有野蛮的武力镇压,做事习惯性分内外,就算做天下主人,遇到明朝这样的边患,女真还是只会卖地卖人,就像现在这样。 我们与他们还是有差距,五千年人心的差距武力哪能弥补。你看看明朝,皇帝被抓都无一人投降。 女真在关外,失败了只是一族罪人,女真入关,失败了就是天下罪人。到时候改名换姓,不敢承认自己是女真,比武力灭族更绝。” 硕托盯着他眨眨眼,“听起来是朱鼎顺的口气。大汗没有把百姓当做族人,阿爷的遗诏白留了。” “是啊,阿爷才是真正的英雄,但他没时间,也无法改变族人的习惯,否则三爷舒尔哈齐不会死。” 安静喝酒的济尔哈朗突然哼一声,“出卖灵魂太简单了,无耻就行。但别扯上我阿玛。” 豪格哈哈一笑,“能让族人传承下去,这就是最大的英雄,传承之功盖过一切,无耻就无耻,又不丢人,他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对面,却抢儿子的女人,这种人肯定不是英雄,枭雄也不配。” 济尔哈朗再次冷哼一声,“一群蠢猪,你们怎么会认定五十万百姓拿捏了朱鼎顺?也不想想,若真如此,他会合围吗?他会把自己置于如此被动局面吗?老子不想挣扎了,你们随便吧,失败了不要怨天尤人就行。” 豪格与硕托对视一眼,女真还真没有比他们几个更‘了解’朱鼎顺的人,他绝对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他拿来了粮食!”兄弟俩齐齐说道。 硕托紧接着补充道,“我们时间很紧,哪有半个月。没错,肯定如此,否则不会放你和叔父回来。该死的,他做事非常快,也许我们只有三五天时间。” 豪格立刻起身,“让城内二伯的人盯着明朝俘虏,我们赶紧说服族人,必须把俘虏抢到手里,听朱鼎顺吩咐,所有族人找个地方重新落脚。” 深夜亥时,千里外的京城。 天启突然清醒了,这几天昏迷时间越来越长,唯一惦记的事就是辽东,他不问信王如何,就想知道朱鼎顺在做什么。 啪~ 天启把身边的瓷杯推落,这是周王想的办法,以便他们知晓皇帝是否清醒。 碎裂声把打盹的周王、魏忠贤和轮守的西宁侯、高攀龙惊醒,四人齐齐来到床边低呼。 “众卿,皇叔在做什么?” “回陛下,两日前奏报,稷国公突然全线压迫东虏,十五万大军围困女真和辽民六十万人,水师依旧没有靠岸。” “好,好啊,皇叔天下无敌,他要成圣了,朕也是圣君。” 四人没有答这一句,天启缓了一会又道,“高师傅,朕很快去见杨师傅,以前他最能吵吵,希望皇叔能让朕听到东虏覆灭的消息,要不见面也抬不起头。朕走以后,朝廷恢复杨师傅名节,以后别吵了,吵没用,你们身份不一样,不是清流。” 高攀龙瞬间泪流满面大拜,“吾皇圣明,微臣遵旨。” “魏大伴,十月十七是皇太子生日,朕说什么也得挺过去,传旨衙门休沐三日共同庆贺。” “奴婢遵旨!” 天启说了两句又开始迷糊,几人准备起身,他又猛然睁眼,“众卿,朕是否明君不重要,朕是否能君呢?” 高攀龙作为外臣,还得他来答,“回陛下,天启皇帝剿白莲、斩贪官、充国库、灭东虏、收藩国,足以称中兴圣君、朱明英雄。” “那就好,别忘了告诉皇叔。英雄惜英雄,朕希望他理解朕,朕是皇帝,朕是天子,朕是英雄,他必须理解。” 第496章 民心之战1 十月十四的夜晚,整个天下都很忙碌。 只有朱鼎顺一人睡的很坦然,但深夜中的稷国公突然惊醒。 把怀中的周奕梅吓了一跳,一声惊呼,其余三人也惊醒。 这里是前线大帐,就像两年前与张之音在一起一样,四人不可能每人都有大帐,都在这里陪他。 肫哲到火堆前把蜡烛点燃,四人突然发现稷国公大汗淋漓。 张之音无声无息把火堆前的铜盆端到身边,朱鼎顺抓起手巾擦擦汗,一句话把四人说的一愣一愣。 “满头长发实在累人,不卫生,以后军中不能留长发。” 张之音看看三人,摆摆手示意她们到一边,倚身到旁边,“您有烦恼?妾身陪您。” 朱鼎顺眨眨眼,把她抱一旁,指着火堆边的茶壶道,“奕梅,倒杯茶过来。” 咕咚咕咚连喝三杯,张之音才缓缓道,“丑时末,快到寅时了,夫君没有睡意就别睡了。” 朱鼎顺捏捏眉心,把旁边的貂皮被垫到身后,半躺闭目着道,“刚才梦到五弟六弟,他们为我挡子弹死了,又梦到七弟,他也被巴尔虎人捅死了,都是亲亲的兄弟,死的太冤了,连个名字都没有,多少人像他们一样,连个名字都没有就死了。” 四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平辽大将军对杀戮还是产生了抵触,但这…只能自己走出来,她们也不知如何安慰。 沉默中,朱鼎顺突然睁眼,“辽东过后,胖熊立刻回北寨,斩杀代藩所有郡王,杀朱鼎渭父子,朱鼐钧弃尸,老子留他们太长时间,得用他们的血,祭奠兄弟亲人,祭奠我母亲,祭奠我奶奶,她们才是真正的圣人,我要给他们盖庙立碑。” “夫君!” 四人齐齐一声惊呼,朱鼎顺却一跃而起,负手在后帐来回踱步,身上浓郁的杀气让帐内窒息。 “辽东之后,皇帝必须追封奶奶和母亲,她们连个名字都没有,母亲为了儿子,自己把自己饿死了,这才是母仪天下,不能没有名字,必须有响彻天下的名字…” 朱鼎顺絮絮叨叨一会,她们却无一人敢插嘴。 “奕梅,你说要个什么封号,可以建庙弘扬德行于天下。” 低头的周奕梅猛然看到朱鼎顺站在身前,眼里的精光吓人,脑子飞速旋转,犹豫道,“弘德、昭德?” “听起来是皇帝的谥号?” “没…没有吧,大明有宣德皇帝。” “弘德必兴、昭德至善,就叫兴圣娘娘、善圣娘娘。” 说着自己都兴奋,朱鼎顺大叫一声挥拳,“就这么定了,皇帝不同意就提刀回京城自己写圣旨,老子要建一个天下最大的庙。以后凡我属地,必须建双圣娘娘庙。” 四人眉头大皱,怎么突然疯魔了? 朱鼎顺却一把抱起周奕梅,“你太聪明了,哈哈,我们生个聪明的孩子。” 周奕梅来不及反应,被男人抱起跌倒到大被中… 海兰珠和肫哲立刻去往前帐,张之音却不悦看了一会,然后也起身到前帐。 天边泛起鱼肚白,张之音到门口看了一会黑暗中起火做饭的大营,大帐在解难营的拱卫下,士兵们距离都很远,却有百多名守夜的亲卫持火铳背对大帐守卫。 南边的百姓营地也有星星火光,最远的山峦,同样火光不断,煌煌大明,都是稷国公的煌煌追随者。 稷国公、稷武王、武安君、人屠、武圣,有什么区别呢。 张之音永远不会想到朱鼎顺到底梦到了什么,他怎么会纠结于杀戮。 人,活着要有意义。 皇,要让别人觉得你活得有意义。 帝,要子孙后代觉得你活得有意义。 太阳跃出山巅,冻得脸色通红的大小姐返回帐内,肫哲在烧水,海兰珠却不在前帐。 回到后面,发现三人都睡的很香,这个混蛋,不要老娘。 张之音和肫哲各自喝碗粥,两人来到二十步外的大帐,这里才是中军聚将之所,后面就是休息用的宿舍。 帐内跪着两人,一人脸色黝黑,一人满脸络腮胡。 “变蛟,你回来了?这是郑兄弟吧?起来吧!” 曹变蛟看一眼连忙拜倒,“见过大嫂!” 郑芝龙也跟着拜倒,“拜见夫人!” “不管是大嫂还是夫人,我让你们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还算听话,戚戚然起身。 张之音又道,“夫君很晚才休息,你们别耽误正事,马上回船卸粮,否则还会挨军棍,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们就不该来。” “是,小弟马上回船。” 两人答应一声,郑芝龙把尚方剑双手托举,“请夫人代为归还。” 张之音点点头,把尚方剑接到手里,“你也用不着这个,夫君也用不着,郑兄弟立了大功,以后每年还能有这么多粮吗?” “回夫人,恐怕三五年内不行,小弟又抢又买又赊,几乎搜刮了三千里存粮,才弄到四百八十万石粮,夷州留下二十万石,明年差不多二百石,三五年后得我们自己移民种植,南洋的地很肥,移民千万也种不完。” “我懂了,到江华岛停留没有?令夫人和表妹怎么样?” “回夫人,二夫人和公子安好,贱内和犬子也安好,感谢夫人挂念。” “那就好,快去吧,夫君不是很高兴,卸完粮再谈不迟,自家兄弟不要见外。” “是,小弟告退!” 两人躬身退出帐外扭头离去,张之音站门口目送他们离开,才回身把尚方剑放到主位,向身边的肫哲道,“这个郑芝龙,看起来比他们兄弟任一人匪气都重。” 肫哲正在一旁低头走神,闻言歪头回忆片刻,然后扑哧一声,“夫人看到的夫君是大同侯和平辽大将军,若夫人看到倭国的朱鼎顺,您就会明白,天下比夫君还匪的人不存在。” “哦?内圣外王,夫君也受地理限制。” 内圣外王?肫哲读书不多,但大小姐你也太不要脸了,这与内圣外王有什么关系? 突然看到张之音狡黠的目光,肫哲笑了,然后两人对视片刻,呵呵呵好一顿畅快大笑。 笑完了,张之音才慢慢道,“夫君在苦恼什么?你知道吗?看起来也不是杀戮的事。” “肯定不是,也许与夫君教导几位叔叔的事有关,活着的人能听完整,死去的兄弟不明白前因后果,夫君大概觉得遗憾吧,或者他认为没有告诉几位兄弟生与死的意义,他们就死了。” 第497章 民心之战2 这年头的办事效率实在太慢。 十月十五,朱鼎顺除了等,没任何事可做。 满桂在搭建高台,水师在与接应的人观察地形、商议上岸地点。 其余人又不想见,他们现在也有点惧怕稷国公,大家互相饶过算了。 阴谋、阳谋均已到位,只等时间发酵。 朱鼎顺午后才睁眼,海兰珠跑了,怀中只有周奕梅…好像越是在军中,越是亢奋。 别人一天都差不多过完了,申时初,朱鼎顺才神清气爽又饥肠辘辘的起床。 吃饭的时候,抽空看一天的奏报。 两件事,鼎五率领的五千解难营已到辽西,明日入帐。郑芝龙午后开始卸粮,若辽东水师来搭建一个大码头,大约需要十天。 四位夫人围着他,朱鼎顺看完奏报随手扔掉,专心干饭。 “夫君,妾身一直很想问您,为什么喜欢喝鱼汤?” 朱鼎顺看一眼张之音,“这还好奇?营养高补身体,儿女没有夭折,不就是这碗汤的功劳。” 张之音更好奇了,“陛下也喜欢鱼汤!” “胡说八道,陛下喜欢的是海鲜,不是鱼汤,我喝的大多是淡水鱼,陛下喜欢炙蛤蜊、炒鲜虾、海参、 鱿鱼,湿寒性大,湿气重,阳虚阴虚摧毁肾脏。” 四人同时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张之音犹豫了一会又道,“还没告诉您,张嫣宫气不足,周王说有可能因生宫不净。” 朱鼎顺一愣,端起碗咕咚咕咚喝完,拍拍肚子道,“周王是嫌她屁事太多吧,她很健康,天下只我一人有资格说这话。” “为什么?” 这话把朱鼎顺问乐了,脸皮再厚也没法告诉她们为什么。 让亲卫把大帐的羊皮掀起一块,坐门口晒会夕阳。 外面的景色一言难尽,太乱了,干脆回到后帐,继续打盹算了。 “妾身想知道,昨晚夫君梦到了什么,您还记得吗?” 朱鼎顺睁眼看到八只眼都看着他,顺势挪挪屁股,让她们都坐到旁边。 “梦到什么不重要,今时不同往日,凡事得有意义。” “刀在手,跟我走。杀四郎,抢碉楼。这话的确顺序不对,缺乏前奏?” “咦?夫人睿智,的确如此,缺乏人心,也就是我说的灵魂,解难营为什么是解难营? 可不是为了大明朝解难纾困,若我突然死了,定然分崩离析,一个有思想的军队不该是这样子。 说到底还是我养活了他们,养活了他们的家人。就像朱三寨不能永远当匪,解难营也不能永远为了解难。 辽东一结束,解难营就失去了目标,失去了士气。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让他们回家,这就是缺乏建军灵魂的后果。” 四人各自消化一会,张之音懂了,但他得确定一下, “三年前夫君为什么回朝?” “为了把匪军变成正规军,为了把匪首变成英雄。” “可夫君现在又把无敌的解难营变成贼。” “反贼和盗匪区别很大,反贼为了天下,盗匪为了私欲。” “这么说,夫君一开始与勋贵纠缠,与文官纠缠,都是为了扬名天下,而不是为了权倾天下?” “没错,只是闲着瞎玩,也想看看大明朝是不是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结果证明确实如此,整个统治阶级烂透了。” “造士大夫的反,而不造皇室的反,夫君真是别致。” “你这认知有问题,士大夫和皇权就是一回事。” “可朱明还是朱明。” “不一定!” “嗯?夫君还想改朝换代?” “这是个道德问题,不是治国问题。需要的话,换十次也行。” “那么,夫君现在就是想告诉天下人,您获得了民心?” “没错,外面的那五十万人也许会死三五万,但绝大多数会是我的百姓。” “多久?” “三天!” “啊?可能吗?” 两人这几句话说的很快,其他三人可能还没跟上,朱鼎顺竟然说的口干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笑着道, “我认识一个姓姜的前辈,他是个…是个睿智的人。” “姜?我认识吗?应该很有名吧?” “是,但除了我都不认识,梦中认识的人,他告诉我,如何汲取民心。” 四人一脸不信,张之音再问,“姜太公?” “啊?哦,算是吧,哈哈!” 朱鼎顺很乐,屁颠屁颠的乐,看得四人一脸疑惑。 “算了,一句话,天下百姓太苦了、天下百姓也太能忍了,他们需要新的头领。在这之前,他们必须明白,自己也有力量。 百姓的怒火,就是最大的力量。我要激发、引导、凝聚、平息这股力量,这就是成圣。辽东与宁夏本质上一模一样,都是抢民心。当我成功之时,天下魑魅魍魉应瑟瑟发抖。” 这话太抽象了,四人听了一会,张之音又绕回之前的话题,“夫君梦到了什么?” “飞翔的子弹,以及死去的兄弟,还有我那没名字的母亲和奶奶。” “飞翔的子弹?” “没错,已经飞了七年,三天后,之音就全懂了,辽东从此我为王,天下从此我为王。” “好吧,那就等着看夫君成圣。还有一个问题,您回朝,心里有我吗?” “我不是说过了嘛,当时以为你嫁给了阳武侯,苦恼了很久。” “若我真的嫁给阳武侯,你会像喜欢张嫣一样找我吗?” “孩子他娘,咱是不是聊偏了?” “没有,在胡同里,你杀了我的亲卫,非礼我,到底是为什么?看我像张之音,还是单纯为了非礼?” “你可与那时候一点也不像。” “你完全忘了我?” “皮相不重要,我喜欢你的眼睛,但你十六的时候,没有那双眼睛,这就让我认错人了。” “你喜欢我,所以娶我,不是因为我是张之音娶我,对吗?” “不对,就是喜欢,无论是十六的张之音,还是二十的张之音。” “我不信!” “那就没意思了,我又没法证明。” “可以,你睡我!” “哈哈哈,夫人原来吃醋。当初抓鹿的时候,被你措不及防拉下水,回到京城,还是被你拉到勋贵堆。我愿意上当,还证明不了我喜欢…睡夫人?” “不是,是你总对我叨叨叨,就没有一次为了睡而睡。” 朱鼎顺,“……” 第498章 民心之战3 朱鼎顺与张之音的问答对话很快,既要‘较真’,又要缓解对方情绪。夫妻间的事就是这样,其中一人稍微情绪浮躁,就会发生误解。 好在他们俩不会,因为张之音没有离婚思维、朱鼎顺没有休妻意识。 十月十五的月光非常明亮,大好的总攻机会,就这样被一点小问题耽搁了。 张之音把三个女人挪到前帐,两人相拥休息。 她难以入睡,朱鼎顺却睡的很香。 大小姐眼里,她是妻,她们是妾。她竭力想保持这种地位,可惜稷国公实在太特殊,一个平妻无法避免,会有更多‘平妻’出现。 她回京后,如何继续保持地位不受挑战,很考验脑壳。 迷迷糊糊突然被朱鼎顺抱起,听着外面整军的号角,张之音猛然想起今天稷国公会开始行动,惭愧之际,却看到男人眼里的温情,瞬间点燃全部热情。 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种族生育传承之功谓之帝。 人伦大礼是最好的前奏。 辰时到,朱鼎顺迈步到大帐。 众人猛然发现,稷国公今天的铠甲非常亮眼,比大将军的铠甲更鲜亮,全身充满金线,披风也是九蟒。 违制了吧?众人又想起人家很早就有御赐九蟒,顿时鸦雀无声装眼瞎。 稷国公身后的夫人更加鲜亮,闪闪发光的睨甲铠,同样是金线凤披。 反正眼瞎了,这次瞎的更彻底。 大帐中摆着一个椅子,之前众人就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稷国公迈步到椅中端坐,沉声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朱鼎顺、朱解难发誓,天下若有一名百姓挨饿,某永不蓄发。” 削发明志? 有人悲凉、有人默然、有人激愤、有人佩服,但所有人都认为对面会死很多人,稷国公这是先向天自赎。 不接受任何谏言,所以没人敢多说一句。 周奕梅帮忙端着剪刀和剃头刀,肫哲在女真经常给族人剃发,手法熟练,在众人注视下剪下长发。 长发蕴含忠孝大义,第一缕长发被剪下的时候,所有人无声拜倒。 感受到烦恼的离去,朱鼎顺脑袋清爽了不少,闭目享受这久违的感觉。 刚到的鼎五突然嘭的一磕头,“天下若有一名百姓挨饿,兄弟们永不蓄发,解难营陪大哥。” 猛然醒悟过来的几个笨蛋一愣,齐齐大吼,“兄弟们陪大哥!” 这个猛比装的,不一会,中军两万解难营开始互相剪发。 效果很好,无论其他人怎么看,现在都得佩服。 朱鼎顺昨晚告诉肫哲,四周短头顶长,她第一次剃‘发型’,下手很慢,外面的解难营却快的很,大多咔嚓一刀了事,一部分人干脆剃光头。 不管怎么说,一个时辰后,解难营已经完成剃发立阵。 其他人可能以为稷国公很丑,朱鼎顺摸摸脑袋很满意,突然迈步出大帐。 帐篷前面的有一个丘陵高地,这才是他的观战地,高高的了望哨则是预警用的。 两万解难营,一万三千支活门式步枪,足以杀垮任何军阵。 朱鼎顺看一眼远处的百姓大营,对一圈‘剪发头’兄弟道,“鼎二、顺二掠阵,顺三、顺四两翼护卫,鼎一为鼎五护卫,让三千兄弟去对面大营,洒一千五百石粮食,若有步卒阻挡,直接射杀。记住,不要装袋子,均匀洒向大营,撒粮期间继续大声招降。” 武将没有在中军,他们都有各自的位置,这是解难营的戏台子,其余人稳住大营即可。 此刻身后来了一群属官,对他的命令莫名其妙。 稷国公没有任何解释的欲望,亲卫拿来一排椅子,两个靠前,朱鼎顺直接坐上面晒太阳看戏。 解难营行动很快,但他们不是二愣子,得上了望台搞清对面的情况。 快到午时了,朱鼎顺看看日头,再看看黑漆漆的大营,突然回头问道,“徐大人,您知道卧田蹲圈吗?” 后面一群文官猛得提神,徐光启躬身答道,“下官听说过,但各地很少具备这种条件,或没有牛羊群,或没有地。倒是听说西北常用,可惜他们田地贫瘠。” “没错,简单至极的卧田蹲圈办法,可令田产多三成,可惜百姓没地没羊,凑齐这两样的地主并不多。本官是想说,我们有很多增产的笨办法,田地还有潜力。” “草原大片羊群,大将军也许可以考虑开荒种田。” “徐大人看看对面,树木被他们砍完了,到处都是篝火,把土里的虫卵和草种也烤死了。更重要的是,五十万人卧田,就像羊群一样,臭味相隔十里都能闻到。咱们明年有十五万亩良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没有,惊吓不小。 徐光启突然大礼参拜,“大将军,天地不仁,但百姓不是牛羊,数十万人的罹难地,天地同悲。” 无聊,朱鼎顺顿时没心思与这群人聊天,扭头缓缓道,“记住本官的话就可以了。” 呜呜呜~ 解难营号角大鸣,先出去五千人,像前两日一样,百人一队,在百姓大营前招降。 “既往不咎…管吃管饱到明年…稷国公不忍饿死每一个百姓…给大家分粮!” 一石150斤,一骑半石,也就三千骑,咻咻咻哨音过后,猛得冲向对面营地。 不多的几名步卒想阻拦,被砰砰砰解决。 无数骑军小队顿时冲入营地,骑士胯下白色的米粒闪烁着亮光,让百姓一时忘记思考。 东西八十里同时开始,整个过程非常快,五十万人一顿饭的粮被扔到营地中。 无数人突兀大吼大叫,趴在骑士经过的路,扒拉着用手抢米。 不是不多给,是不到火候,也不能装袋子给,那会瞬间炸营,这样正好,大家都有的吃,但仅仅一顿而已。 中军一群人黯然,稷国公还是下不了手。 对面东京城的皇太极更是哈哈大笑,嘲笑朱鼎顺作茧自缚。 某人单手托腮,懒洋洋的躺椅子中呵呵呵微笑。 很顺利! 毕竟场面太大,十万石规模的游戏。 任他们脑洞大开,也想不到稷国公的气魄才刚开始展示。 第499章 民心之战4 午后一个时辰,大营弥漫着米香。 皇太极只是吊着养这些人,每日一碗稀汤,哪有米粥诱人。 解难营忙的很,把大营分成三十片,详细核对情报,标注哪里有步卒、哪里是伙房、哪里青壮多、哪里老幼多。 大概申时,鼎一和鼎五来到朱鼎顺身前,递给老大一张全图。 朱鼎顺仔细看了一遍,还给鼎一,笑呵呵问道,“兄弟们知道什么意思吗?” “我们这样拖下去,皇太极会把其余贝勒杀死,独自掌军?” “有点脑子,但不多,皇太极可以忍受这种行为至少十日,老子顶多需要三天。” 说完又笑呵呵拍拍自己脑袋,“让兄弟们把头发剪短点,像我这样,或者干脆剃光,不伦不类,实在难看。” 拍拍张之音胳膊,起身离开高地。 十月十六黄昏,稷国公并没有升帐,只是命令全军紧守炮阵,奴酋一旦试探,万炮齐轰送他们升天。 张之音吃饭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朱鼎顺轻松,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五人在后帐默默吃饭,亲卫通报,孙承宗、郭恺之求见。 朱鼎顺眼珠子转一圈,让他们进来。 郭恺之没有任何事,是被孙承宗逼着过来的,老头进门匍匐大跪, “稷国公的难处,孙某身同感受。大将军可强攻东京城,信王殿下活命与否,全看天意。大明不可被奴酋如此欺辱,该死之人就让他们去死。孙某舍得一身剐,必保大将军大义名节。” 朱鼎顺本想找理由留下老头,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辽东文武认定大军现在骑虎难下、进退不得,稷国公内心大概充满愤怒、憋屈,他们还可怜上了。 大明朝对待外族,还真的‘刚’! 朱鼎顺微微虚请,淡淡回应,“孙大人,辽阳、鞍山、东京,三城南面空门大开,奴酋根本不惧我们杀人,强攻没有意义,朱某不屑为之,三日就见分晓,大人稍安勿躁。” “大将军,陛下重病,不能让陛下背着如此恶名而去,请大将军为大忠大义,剿灭东虏,下官愿当前锋。” 朱鼎顺突然冷冷道,“滚出去,再敢谏言必杀你!” 郭恺之立刻拽住老头退出大帐,差不多得了你,还扣起帽子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大营还是老样子。 有昨日送粮打底,解难营再次大声招降后,骑军还是分成三十个小队冲入大营。 但这次换了一个方式,每队后面拖着五个大爬犁。 三千人直接扔下爬犁,从大营绕了出来。 朱鼎顺在望远镜中看到人群先是发愣,然后才一拥而上。 一万五千石,足够五十万吃十天饱饭。 大营里混乱不堪,朱鼎顺却微微发笑。 不用想,东京城的皇太极肯定暴跳如雷。朱鼎顺告诉他,宁肯扔给百姓粮食,也不会受他要挟。 身后的文官看到这一幕想劝解两句,但亲卫把他们与稷国公一家隔离开,显然不听废话。 张之音也不懂她男人在做什么,大营非常混乱,但又兴高采烈,昨天泥地里的米都不放过,今天却丢掉很多。 到午时,更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中军一股悲凉意味,朱鼎顺却美滋滋吃了一顿饱饭。 “大将军,他们收粮了!” 了望台一声高呼,朱鼎顺看一眼,果然皇太极让步卒把爬犁带走,到每个帐篷里去拿走粮食。 哈哈哈~ 高地突然传来稷国公畅快的大笑。 此时此刻,缺个捧哏啊! 朱鼎顺收起大笑,深呼吸中气十足大叫一声,“传令,申时顺着太子河河道扔粮,这次扔三万石,把营地百姓的爬犁也尽量带回来。” 皇太极的收粮行动刚结束,解难营骑军再次跑进营地。 粮食直接翻倍,顺着冰面一袋一袋的粮食被扔下去,营地中的道路也是同样的场景。 这次他们不用抢了,几乎每个帐篷都能放一大袋粮食。 望远镜中,解难营士兵直接套走百姓的爬犁,百姓不仅不阻挡,还帮忙。 人心是什么,人心就是活着。 朱鼎顺看到东京城又派出一队骑军,鼎一汇报鞍山李永芳步卒也在收粮。 夕阳西下,稷国公再次大笑,这次狼嚎一样唱起来。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官军追的我晕头转向…躲过大难一场,是这样救命之恩终身不忘,俺朱某讲义气终当报偿。” 第二次听朱鼎顺大唱的周奕梅明白,形势即将逆转。 美女啪啪鼓掌捧哏,“养活解难营的是百姓,百姓就是解难营的恩人,解难营为百姓而战。天下百姓是一家,解难营与百姓也是一家。” “奕梅懂我!” 朱鼎顺夸一声,对远处一群文臣张开双臂转了一圈,面对乱糟糟的大营大声说道,“诸位,这就是天下大事,一切尽在一扔一收之间。明日即东虏末日。” 皇太极的收粮行为很快,因为步卒和骑军拿刀,毫不犹豫对阻挡的百姓砍下去。 大笑不合适,朱鼎顺看一会,扭头返回大帐。 后面的文官却没有动,他们反而糊涂了,盯着对面的大营一个个若有所思。 孙承宗来到孙传庭身边,“伯雅,这是何意?辽东粮食是多,但这么个送法,女真攒够粮食会押着百姓强冲东南大山。他们都是逆民,就算对稷国公心存感激,也不敢随便倒戈。” “起码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不再一条路跟着女真送死。” “这…就算分化一部分民心,三五日定会大乱,自残若死六成以上,与我们杀他们有何区别。” “也许东京城其余贝勒会造反吧!” 孙承宗黯然,只有这个解释了,稷国公在逼女真内部叛乱。 孙传庭停顿一会,突然大叫一声,“不对,百姓想活,稷国公已经证明他会允许百姓活,他们现在缺乏力量。” 郭恺之眉头一皱,“五十万手无寸铁之辈,面对八万大军、十万家眷,这与送死有什么区别,他们也没有那样的组织能力。” “那就给他们力量!”说话的是很少开口的鹿善继,他呵呵一笑,“诸位大人,明日这场无聊的游戏就结束了,这是军事以外的大捷,天下民心的大捷,稷国公果然是武圣再世。” 第500章 民心之战5 朱鼎顺为了避免耳边吵吵,下令不听谏言,导致无人求见,把自己搞得有点无聊。 兴奋中除了与妻妾欢乐,没有其他庆祝方式。 张之音经过白天周奕梅的提醒,同样意会到会发生什么,大帐中很是让人尽兴。 就像电影里一样,百姓不能安心等下去,皇太极不得不收粮,又不得不一直收粮。 一旦开始收粮,这场游戏就该大结局了。 刀在手、跟我冲,杀四郎、抢碉楼。七年前朱鼎顺把顺序弄对了,却没有勾起百姓的愤怒。 朱三寨成事的力量根源是‘饿’,是求生欲。 解难营后来吃饱了,也把这股力量吃没了,只能不停分散让他们回家感受苦日子。 现在,补齐七年前的那场戏,朱鼎顺需要‘怒’,燃天燃地的不甘怒火,才是解难营进阶的力量。 搞清楚为何而战,始终是军队的第一要务。 兄弟们应该是‘民军’,而不是‘明军’。 十月十八,让天下铭记的一天。 辰时整,稷国公骑马来到高地,两千亲卫密不透风拱卫,其他人则被勒令到赵率教的中军。 十五万大军全部在凝神戒备,辰时中,五千解难营赶着更多的爬犁进入大营。 爬犁这次又被扔下。 百姓们兴高采烈撤掉爬犁上的羊皮,露出来的是军械。 哈哈,哈剌温山三万、解难营一万、锦州步卒三万,共计收拢七万柄利刃在爬犁中,比粮食还多。 朱鼎顺在马背抱胸微笑,连看都懒得看。 张之音却目不转睛盯着大营,结局很顺利,军械与粮食一样,片刻消失。 巳时,很安静! 几十万人都很安静! 朱鼎顺耐心等着! 午时中,了望传来哨音,南边大约二十里,大营百姓与收粮的步卒发生火拼。 东虏在杀人! 朱鼎顺依旧没有动,午时末,对面的大营也开始乱起来。 不到一刻钟,整个大营乱成一锅粥。 就是现在! 猛得抽出身边火铳,朱鼎顺对着远处的大营砰砰砰砰砰五枪。 火铳插回枪套,再次微笑。 身边张之音紧张看过来,朱鼎顺终于不再唱独角戏,对妻子呵呵一笑,“让子弹飞一会。” 话音刚落,从东到西八十里,全是火铳声。 一万活门步枪在清理大营的步卒。 “稷国公让大家活,杀掉该死的女真蛮子!” “杀死皇太极,我们还是汉人!” 张之音猛然看到两万人冲到大营大吼大叫,却没有一人带着他们冲锋,朱鼎顺也没有让其余人参与这场游戏。 “杀死皇太极!” “杀死女真蛮子!” “杀!杀啊!” 很快形成冲天怒吼,一浪高过一浪。 驱赶百姓。 老子不仅会,还会反抢。 朱鼎顺伸手拉住妻子,“之音,我们去接岳父大人!” 张之音心念一动,借力跳到马背,两人共乘一骑下坡。 随着中军将旗移动,整个大营轰然跟随,五十万人倒卷向鞍山、辽阳、东京三城。 百姓争先恐后挤向辽阳,东京城下的女真骑军也慌张的向城内挤去… 一瞬间,全都反了! 这一切让张之音感觉自己灵魂快飞天,迎面的风都这么热烈,心情激荡之下,扭头大叫。 “夫君就是天下民心的皇帝!” 哈哈哈~ 风中只剩下某人得意的大笑。 两人到东京城下用了一刻钟,这里北面是百姓,东南两面已经被宋裕本和张世泽围起来。 不停有骑士和家眷从混乱的东京城中跑出来,被京营搜身后扔到一边,被俘后表情反而放松了。 可以想象城内现在有多混乱。 朱鼎顺一指跑马到身边的宋裕本,直接命令道,“京营不准攻城,去辽阳一队人,不准百姓入城,不准残杀女真家眷,把他们隔离开。” 宋裕本马上掉头离开,越来越多的解难营士兵来到东京城下,把百姓也隔离开。 解难营攻城快的很,眨眼就上了城墙,朱鼎顺来回巡视期间,东京城墙已经站满至少五千人。 打完! 生死看命格。 张之音很紧张,朱鼎顺握着她的手安慰一下,把面罩给她戴好,自己也戴上面罩。 大手一挥,亲卫入城。 一眼望去,女真皇族几乎都活着。 看吧,就说皇太极似疯非疯,很可笑的赌徒心理。 城内横七竖八都是尸体,但死于刀伤。 信王和张维贤已经被解难营保护起来,皇城大院中全部是女真头领。 众人看到两个金装金面人,亲卫簇拥着骑马进入大院,一瞬间还以为皇帝亲征。 马蹄敲击青砖,发出嗒嗒嗒得声音,缓慢而又直击心脏,场面压迫感十足。 张之音想跳下去看她爹,被朱鼎顺按住别动。 豪格率先下跪,“女真豪格,拜见大将军,我们绑了皇太极,女真愿降。” 嗒嗒,嗒嗒,战马来到豪格身边。 朱鼎顺一言未发,呛啷抽刀,对着豪格后背,噗呲一声,贯体而入。 俘虏群一阵骚动,解难营士兵顿时举枪,大有一言不合通杀的意味。 “哈哈哈,笨蛋,除了旁支,女真主支怎么可能活下来,朕怎么会杀自己儿子,你这个蠢货。” 皇太极癫狂大笑,朱鼎顺依旧一言未发,从亲卫手中接过手铳,对着这位‘谋略皇帝’砰砰砰砰砰瞬间打完子弹。 近在咫尺的天聪汗脑袋中了一枪,其余四枪在胸口,死得不能再死。 什么玩意,老子给了你太多戏,现在一句也不想听。 这下全场无声了,连解难营都慑于老大的杀意不敢动。 “硕托,你做了什么?你让本官很没面子。” 硕托无奈大跪,“大将军行动太快,我们只有三千人。” “是吗?你是代善?”朱鼎顺对着一个魁梧的胖子问道。 代善微微拱手,“大将军圣人之威,希望族人可以苟延残喘。” 朱鼎顺冷哼一声点点头,突然伸掌向前一切,砰砰砰~三百多皇族男女顿时被击毙。 稷国公依旧没有下马,对着泪流满面又无声痛哭的硕托道,“不错,有我想象中的样子,本官不接受任何条件。马上收拢你的部族,安抚你的族人,杀掉漏网之鱼。他们都在南边,明日辰时最好做完所有事。” 朱鼎顺说完又对身后的几名兄弟道,“连夜甄别所有百姓,解难营招收两万新兵,每人必须有二十人担保。十万人一堆,顺四、毛文龙、赵率教、祖大寿、满桂,分别看守。” 看一眼呆滞的信王和张维贤,朱鼎顺调转马头嗒嗒嗒直接离开城内。 第501章 民心之战6 必须到辽阳城,这里才是大明的城池、辽东的中心。 这里才能聚拢、安抚人心。 至于一直带着张之音,私人原因,朱鼎顺不想其他女人有莫名其妙的心思,避免以后生出一堆破事。 “拜见威武大将军!” “拜见大明国公将军!” “拜见主子,老爷万岁!” 到处是对着中军大拜的百姓,什么鬼称呼都有。 秩序不错,没有失控。 堪称完美! 老子现在就是辽东的王,李成梁算个屁。 宋裕本想不到,安抚躁动的五十万百姓,稷国公只用了简简单单两字:招兵! 解难营大声呼喊所有人退回大营、平辽大将军需要两万新兵的时候,百姓欢欣鼓舞,主动把之前的军械扔到辽阳城下,哪像灭国百姓。 朱鼎顺绕着辽阳城转了一圈,接受百姓跪拜后,调转马头回到城南的巡抚衙门。 城内虽然杂乱无章,房子却没有遭到毁灭性破坏。 解难营把全城人撵出去甄别,他们有饭吃,也没有多少抗拒。 袁枢满头大汗跑到身边,递过来他刚写的奏折,朱鼎顺看都没看,吩咐用印后八百里急报京城。 中军积压了京城很多信件,袁可立每天都在写信,上午一封下午一封,自己一直压着,其余人还不知道京城的情况呢。 皇帝快死了,吃喝不下,也就三五天的事,稍微清醒一会就问辽东,这个好消息应该能让天启含笑九泉。 巡抚衙门大殿,朱鼎顺往主位一坐,把头盔面甲扔掉,双脚往书案一放,躺会先。 稷国公的心理素质非常强悍,一个打盹,就从申时迷糊到戌时。 大殿中点了四个炭盆,四周烛火大亮,文武大员陆陆续续进殿,找椅子坐下默默无语。 稷国公的大胜无人敢说分润功劳。 作为一个见证者,还是闭嘴的好。 咳~ 张之音轻咳一声叫醒朱鼎顺,把一碗鱼汤放到书案。 济济一堂的人,信王和张维贤一左一右坐在两侧,朱鼎顺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张之音,让她坐到椅子边。 “一官,粮食卸了多少?” 郑芝龙赶紧出列,“回大哥,三十五万石,明日营口可以搭起码头,属下预计七日内全部卸货。” “挺好,辛苦了!你送到朝鲜三千白皮鬼,他们造的船怎么样?” “大概明年才能加快速度,二十艘大船只有三艘战舰,属下在南洋还抢了七十艘大船,四千多门火炮,没什么大用,都留给顺七将军。” 屋内齐齐一声倒吸冷气,朱鼎顺内心嗤笑一声,能有三百加农炮算你牛逼,就是些小佛郎机。 朱鼎顺边说边喝,把碗放到一边,不再与郑芝龙说话,向鼎一使个眼色。 朱三寨的规矩,凡事排名靠前的回答。 鼎一先是拱手才大声道,“大将军,远比我们想象的好,我们杀了万人,百姓死了六七千人,且大多是女真人之前所杀,今日几乎没有伤亡。 鞍山大营五万步卒有一万人被诛杀,其余四万人投降,牛录以上斩首,包括李永芳父子。 辽阳、东京等女真骑军伤亡六千人,五千人投降,家眷伤亡四万,是他们自相残杀。硕托还有三千骑军、五万家眷,多半是女人和幼子。” 鼎一话音一落,所有人突然躬身,“恭贺稷国公,恭贺平辽大将军!” 声震屋瓦,把主位的公母俩吓了一跳,朱鼎顺轻咳一声,“同喜,仗打完了,随后的事很麻烦,诸位请坐。” 招手让门口的亲卫进门,从他背的牛皮筒中抽出一堆地图。 朱鼎顺挑出一张,把徐光启叫到书案边,“徐大人,辽东辽南辽西,大伙没听过辽北,就是因为这一片千里沼泽。我去看过地形,河道不需要清理,实在太宽了,但需要堤坝五百里,不能让辽河到处蔓延。徐大人带十万百姓,冬季正好施工,农忙时间屯田育种。三年后,辽北可出现万万亩田,至少有四千万亩肥沃水田,也许可以种稻谷,您费心了。” 徐光启领教朱鼎顺的速度,连忙答应。 朱鼎顺再抽出一张,这次叫的是鹿善继,“辽南金州需要建立一个水师大港,四万降兵来筑兵堡,同时开荒辽南,鹿大人来负责辽南,东江李延庚为看守。” 再抽出一张,勾勾手指,把刘贺州叫过来,“给你三千解难营,把辽东黄册重新统计一下,这期间不能歇着,辽东北面三千里平原,带十万百姓去开荒,冬季放火烧吧,一直烧到库页岛,本官要恢复奴儿干都司旧地。” “下官领命,下官对这个在行,感谢大将军抬举。” 朱鼎顺挥挥手让他退下,对众人道,“还有三十万百姓和五万女真,郑芝龙月底返航移民十万到夷州。 营口与盖州间建设粮仓,由毛文龙带人监督百姓施工,他们不能闲着。春季前十万人迁到医巫闾山西边开荒,剩余十万百姓和女真人留在辽东。 不准回迁东江的辽民,让他们继续向南,明年春季迁二十万朝鲜百姓到辽东屯田。 图伦的女真人驻守平壤,刘诏依旧在南边。东江水师以后驻守济州岛,毛承斗任水师总兵。 南洋水师改南海将军府,本官为主,郑芝龙、顺七、鼎一为辅,德川赖宣、王锡斧、季士登、耿仲明、孔有德、尚可喜再次。 本官未到前,以三人为主,金边、吕宋、马六甲,分建三个将军府,每部带三千新式火器分驻,各移民十万屯田。 南海将军府三年内的任务是移民、屯田、运粮,郑芝龙率水师战兵可到马六甲西边的天竺撵走白皮鬼。 我们可以与他们做生意,不准任何一艘战舰东来。 顺三不再归京营,察哈尔、科尔沁、辽西所有骑军、东江六万步卒,十五万大军全部驻守辽南,由解难营练兵。 我们得重新整编,现在太混乱,必须有统一的编制。从今天起,包括水师在内,所有人按解难营饷银发放。” 众人来不及想稷国公眼光为什么突然跳到海外,所有武将立刻兴奋着轰然领命。 朱鼎顺拍拍手,“诸位,都是本官麾下,凡事多考虑兄弟,别事事来烦我,各自做好自己的事。郭大人既然不想回朝,就去和商号打道吧,辽东急需商号来运转,没有他们,本官也撑不了多久。” 郭恺之大喜,这个活简直不要太舒服,连忙笑着领命。 “辽东打完了,本官不再是平辽大将军。宋裕本、张世泽、蒋秉忠、顾肇迹,护卫殿下和诸位大人回京,十二天后就到十一月,本官不会再供应京营一粒米,自己算算日子。” 朱鼎顺说完,突然把书案上的平辽大将军印和尚方剑推到信王怀中,在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朝其他人拱拱手,“诸位大人,有缘书信中再见,不送!” “皇叔,皇叔,皇叔…” 等朱由检反应过来,朱鼎顺已到大殿门口,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大步离去,竟是一句话也不想与朝臣说。 第502章 财富与银子的区别 稷国公绝对的武力让辽东瞬间归顺安静。 这种内外合一的力量颠覆了朝臣认知,稷国公像一个‘反贼’,又像一个‘王者’。 也许陛下说的对,稷国公就是兵圣,这是一种战争手段。 十月十九,朝臣整天未见到稷国公,城外的百姓开始陆陆续续分散,家家都有大袋米,神色轻松且规规矩矩听解难营安排。 井然有序的让人感觉不真实。 京营正在快速归拢,粮草三日一补,到二十七保证断粮,宋裕本很急,到辽河前线集合。 信王和英国公没见到朱鼎顺,却见到了张之音。 大小姐说他忙得很,一人需要计算很多杂务,哪顾得上扯淡,但让她带朝臣到海岸看看。 众人表示理解,也欣然而往。 海岸的情况,让信王和一堆朝臣再次窒息。 之前看到百姓大营是愁得窒息,这次是被绝对的力量压迫得窒息。 盖州到营口是个湾区,直线距离也就六七十里。 朝臣没有到盖州,望远镜看去,营口的海面上森林一样的桅杆,顶部全是元宝大刀旗。 三十多艘沙船冲滩,排列延伸到海里,甲板被连在一起,蚂蚁一样的士兵兴高采烈背粮卸货,距离海岸十里,是新建的粮仓,同样是无数人在拆卸原来的石头堡。 组织效率太快,简直不可思议,这里面蕴含着多大的战争潜力,有几个看懂了呢? 朱由检在海风中看了一个时辰,实在想说点什么,奈何没有一人插嘴,连感慨都不知道如何发出。 下午时分,张之音向众人告别,说她会在两三天后追上京营,然后被亲卫护送突然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二百多人在海岸孤零零等了半个时辰,才有千人骑军打着日月旗到身边。 “末将神机营指挥使、京营副将张世泽,拜见殿下,拜见公爷,见过诸位大人。” 张维贤还是刚见到自己的孙子,张世泽眼神坚毅,铠甲上遍布血迹,脸像树皮,哪像一个国公家的嫡长孙。 跳下马拍拍自己孙子,“好好好,不错,这才是勋贵子弟。孙儿来做什么?” 张世泽忽略爷爷的话,再次朝下马的朱由检躬身,“殿下,此刻起由京营护卫您和诸位大人安全,辽东…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解难营为恢复秩序,任何人没有稷国公手令,都不能随意走动。” 朱由检点点头,“应该的,否则太乱了,这就是皇叔的功绩,叹为观止的效率。” 张世泽没有接茬,再次躬身,“请殿下和诸位大人过辽河到京营,我们久留不得,明日就得动身。京营只允许在松山堡、宁远补充两次粮草。” 众人无语,那就走吧。 黄昏时分,朝臣进入辽河北的营地,这里气氛与南边截然不同,怎么感觉像打了败仗似的?营门口竟然有枭首的士兵。 宋裕本全副武装在中军大帐,脸色铁青,看到信王和英国公,内心无奈叹气迎出去。 “殿下,姑父!诸位前辈好!” 张维贤一愣,你这是什么称呼,训斥还没有出口,宋裕本已继续道,“有六千人不愿回京,末将也只能由他们离开,否则可能会炸营,诸位大人最好不要出帐,明日一早我们快速离开。” 朱由检顿时如丧考妣,张维贤则回头令所有人更换士兵装束,行军期间行军法,任何人不得主动开口。 几人快步回大帐,朱由检才问道,“为什么?他们跟随顺三副将离开?” “回殿下,他们认识顺三,才敢扔掉军械跑解难营骑军营地。但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顺三,是饷银,解难营的饷银是实发,每个月都会由后勤官发到每个人手中,从不延迟一日。” 朱由检大张嘴无语,朝廷可学不来,难怪解难营不轻易扩军,他对海岸的组织行动很震撼,向宋裕本形容了一会,又问京营能否做到。 宋裕本环视众人一圈,苦笑回答道,“殿下,那很简单,让人吃饱就行。您好奇的不是解难营的组织能力,是每个人自觉守规矩的意识。 您还没见过解难营训练呢,他们的军械平时都在帐篷门口,并不会随身携带,一旦出动,每个人都能快速找到自己的军械,从不会差错。 规矩在日常形成,需要时间和各方面保障。末将也可以做到,但末将敢保证,京营在解难营面前很规矩,一旦回京,又变成那鬼样子。” 朱由检讪讪无语,怎么任何事都能绕到银子上面。 “报,宋将军,顺三将军前来送奴酋首级。” 宋裕本连忙迈步出大帐,朱由检没有跟着出来,其他人却跟着到门口。 约五百解难直接到大帐门口,砰砰砰扔下上千颗人头,顺三下马朝几人拱拱手,“大兴伯,东虏皇族主要人物和汉军判将人头全在这里,大哥送给你了。” 张维贤出列问道,“解难如何处理奴酋家族?” “回公爷,所有人合葬,包括新遇难的四万人,不分男女老少埋在东京城外的陵墓,原先的骨灰也洒进去了。大哥只允许女真有一个墓地,他会为努尔哈赤立碑。” 张维贤眉头一皱,“为何?” “大哥说不以成败论英雄,努尔哈赤是反贼,但不影响他是个英雄人物,对敌人尊重,就是对自己尊重。” 张维贤不再纠结问话,顺三与宋裕本互相拍拍肩,扭头带着骑军快速离开。 一堆属官却不嫌恶心,到旁边找奴酋的人头,张维贤冷哼一声返回大帐。 宋裕本想去巡营,结果又被孙承宗叫回大帐。 “大兴伯,孤一年给你一百五十万两,能保证三万京营像解难营一样强大吗?” 宋裕本愕然看着激动的信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没想到旁边的一直沉默的孙传庭替他回答了。 “不行,一千五百万也不行!” “哦?为何?” “殿下,银子是表象,稷国公掌握财富流动的规矩,不是银子本身。解难营护卫的同样是财富流动的规矩,而不是据财富为己有。 他们每个人都会奋勇作战,只要有战功,就可以做头领或领奖赏,非常公平的规矩,没有任何人作弊,而稷国公本人只需保证公平即可。 一千五百万两,只能训练出一群顺风战混混,遇大战依旧拉胯,不一定比饿肚子的战兵强大。” 啪啪啪~ 宋裕本大力鼓掌,“孙大人此言精辟!” 第503章 天启驾崩 稷国公十八日黄昏发出奏报,二十日黄昏已入京。 比六百里急奏更快,但只有三名信使。 “稷国公奏报吾皇,东虏覆灭!” “平辽大将军宣告天下臣民,东虏覆灭!” “稷国公手刃奴酋,斩杀五万东虏,辽东百万臣民跪迎王师!” …… 哇喔,信使动静不大,但城墙上的守卫很卖力,整个京城都被淹没在大捷的钟声中。 金銮殿广场,袁可立哆哆嗦嗦从信使手中展开奏报,字迹很熟悉。 “稷国公手刃奴酋,斩杀奴酋家族所有成员…信王殿下和英国公安好…辽东百万臣民跪迎王师…大捷奏报吾皇,东虏今朝覆灭,辽东全境光复。” 袁可立吊着的心猛得放下,差点跌倒,摇晃一下站稳,急急问道,“信王与使团全部安好?” “是,大将军已令京营护送殿下和诸位大人回朝。” 周王从旁边接过奏报看一眼,抚掌大叫,“好!稷国公果然是大明武圣,令人惊叹的博弈!” 话音一落又向众人道,“诸位大人快到乾清殿,陛下被吵醒了。” 不一会过后,乾清殿偏殿,袁可立对胖如肉球的天启大声朗读奏报,皇帝眼神越来越亮,听到东虏覆灭、辽东光复,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袁卿,大祭…大祭…马上大祭…告慰列祖列宗,告慰皇爷爷、告慰父皇,朕剿灭东虏。” 皇帝很兴奋,群臣大拜,“吾皇万岁,恭贺陛下!” “哈哈,快…快…大祭!” 皇帝太激动,有昏迷的倾向,袁可立连忙招呼内阁和勋贵连夜准备太庙大祭。 不,是马上大祭。 一定要在皇帝驾崩前大祭。 京城报捷的钟声不知疲惫的响了两个多时辰,才被中枢大佬通知五城兵马司停下来。 但京城的热闹停不下来,比过年还热闹的烟花。 八月的奏报就闪了他们一次,结果东虏诈降还把使者俘虏了。 稷国公这是恼火了,直接手刃奴酋。 亥时,仁寿宫美滋滋躺在床上感受大捷的张嫣突然被西宁侯叫起来。 宋光夏很急,张嫣缓缓起床,推开门一看,院中二百宫人,抬着中宫全套礼仪。 张嫣刹那明白了什么,下意识退了两步。 宋光夏顺势进屋,“娘娘,太庙大祭过后,陛下突然清醒,召娘娘到乾清殿觐见。” “为…为何?” “请娘娘移驾,周王说陛下…要去了。” 张嫣下意识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小腹,刚四个月,还没有显怀,穿礼服完全看不出来。 无奈只好让宫人侍候他穿戴齐整。 张嫣坐凤辇来到乾清殿,这里已人满为患,文武大员全部在场。 魏忠贤出来把她请到偏殿,这才看到皇帝,的确清醒的很,清醒的不正常,竟然在与太子逗乐。 张嫣坐在一旁,与中枢大佬一起等候,大概一盏茶时间,皇帝才稍显疲惫,又要了一碗稀饭汤。 这回光返照也太猛了,吃饱喝足的皇帝打了一个饱嗝,直接问袁可立,“太庙大祭,祖宗有何回应?” “回陛下,京城的烟火是列祖列宗最好的回应。” “哦!那就好!省得朕见到他们,他们以为朕说谎,朕得昂首挺胸去见皇爷爷。” 朝臣没法接茬,天启想了一会又道,“算了,还是朕下旨吧,皇儿以后追封稷国公亲族和后妃。 稷国公晋封稷武王、威远大将军,食俸一万石,稷国公、大同侯两爵世袭罔替。稷武王可自由选择驻地,赐开府权,护佑辽东,同时节制大明外藩。 晋封大兴伯为大兴侯,掌京营、晋五军都督府掌印都督。晋封张世泽为伯,掌神机营。晋封蒋秉忠、顾肇迹为伯,分掌神枢营,各家公侯伯均可袭爵。 晋封解难营参战七人为三等伯,晋封赵率教、满桂、毛文龙、郑芝龙为一等伯,晋封魏良卿为肃宁侯。” 皇帝说完停顿了一会,扭头问袁可立,“朕有遗忘了谁吗?” “陛下皇恩浩荡,赏赐颇丰。” “呵,就是口头爵位,朕也是假大方,省得你们左右为难被人攻讦。对了,赐倭王和朝鲜李氏一个王爵,众卿商议封号吧。” “陛下折煞微臣,圣君当朝,臣等有幸。” “召五弟、英国公和诸位卿家回朝。告诉五弟,专心内政,做事要有耐心。朕去以后,太子即刻继位,登基大殿可于大朝日进行。丧期以日易月、不得超过四十九日、山陵制度务从俭约、诸卿务必辅佐嗣君,使江山社稷得以稳固。” 天启突然交代后事,朝臣齐齐拜倒,抽泣声顿时传来,“微臣遵旨!” 皇帝听了一会低声抽泣,总算看向张嫣,“中宫张氏母仪天下大功于朝,她有遗腹子,朕赐名煌,为了大明帝位传承,若为皇子,由稷武王教导,周岁就藩辽阳,若为皇女,赐长公主,非侯爵不下嫁。” 这等于掳夺了张嫣的任何幻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皇帝又道,“大明已有先例,中宫既已隐退,但朕不忍皇后深宫孤苦,遗腹子年幼,特赐跟随儿女外驻到成年。” 临死的皇帝就是牛,这么糊涂的遗诏也没人反对,偏殿一时很安静。 袁可立看皇帝闭眼,以为天启大行,颤抖着刚想碰一碰,皇帝猛得睁眼,“告诉皇叔,把觊觎大明疆土的所有外族杀绝,让他们永生永世不敢靠近,让他们听到大明就瑟瑟发抖。” “微臣遵旨!” 再次陷入安静,这次时间很长,任贵妃猛得哭出声,跟着太子也哭出来,周王摸摸脉低吼道,“噤声,陛下睡熟了。” 任贵妃猛得被掐住脖子收声,偏殿人太多了,除了魏忠贤和贵妃太子,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周王最后跟着袁可立来到大殿,低声对众人道,“陛下大概不会醒来了,这个时辰还是十月二十日,请袁大人赶快拟旨,赏功圣旨不能变为遗诏。” 众人猛得醒悟过来,对,不能变成遗诏,否则无数质疑声,匆匆去连夜拟旨。 周王估计的早了,十月二十一,圣旨发下去的时候,天启还在昏迷中呕吐不止,折腾了整整一天。 十月二十二丑时,京城寺观皆鸣钟三万杵,宣告皇帝大行。天启比他‘正常’的寿命多了整整两个月。 第504章 为国为民,皇叔第一 京营的人马走了,朱鼎顺又招了两万人,等于还是十五万人。 稷国公一晚上就把所有人都划分了。 不管主官是谁,下面的士兵得分好,辽西还有五万屯兵呢,一人十两银子,回家去吧。 什么屯兵、战兵、边兵、营兵,一律取消。 全部打乱重新编制,反正是老子发饷。 军师旅团营连排班。 十人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连。 一连百人,营配炮兵连,一营五百人。 一团两千人,配后勤辎重营。 一旅七千人,一师两旅一万五千人、一军两师三万人。 解难营分散到全军担任基层武官,与鞑靼人买马,全军骡马化。 解难营改称民军,分为近卫军和第一到第四军。 稷国公亲领近卫军,一到四军分别为赵率教、毛文龙、虎子、胖熊。 那两个不会来领军,毛文龙主管练兵,赵率教也不会放出去,朱鼎顺成立的大将军府,两人是副帅,赵率教领全军的后勤事务。 也就是说,师长才是实际最高主官,还没有到军长做实职的地步。 师长一年一轮,副职是下一级编制的正职,也就十个师长,除了解难营这七人,加上满桂、祖大寿、刘爱塔。 为何没有参谋,明年他们就懂了。 鼎一会收拢九千活门步枪,替换曹变蛟到南洋,以后一年一轮,都得给老子做陆战队去。 至于水师,也是同样的编制,一艘船上至少有百名水手,听起来人不少,其实战斗的人并不多。 朱鼎顺给他们定的军饷差点让所有人跪下,士兵三两,战时五两,逐级翻倍,到军长八千两。 对比文官当然太多,但他们没机会贪墨。 大将军令,没有战时军法一说,平日也行军法,意味着绝对的纪律约束。 每年一千多万两白银军饷,谁听着都得呆滞半天,朱鼎顺哈哈大乐,一千万两算个屁,还没有军械开支呢。 又不是非得发银子,千万只代表一个数字,不代表得花那么多银子。 海贸、边贸由自己垄断,银子多的自己都发愁了,转一圈还在自己手里,铸币又缺少大义,商税左手倒右手,暂时也收不成。 先练兵、屯军械吧,全军普装至少得三年时间。 东寨的炼铁军械作坊人员正往辽东赶,还有停产的时间差。 辽东以后有巡抚,但也就是个名义,实际军政肯定在威远大将军府。 大建设搞起! 皇帝驾崩的时候,十月二十二,朱鼎顺已经完成新的调整。 不管在朝廷哪边是什么官,在这里不准提、不准称呼,要不就回朝去,文官则要么到将军府做后勤,要么去屯田,或者随京营滚蛋。 水师留下三百艘接应鼎一的人马即可,他们得转移家眷、移民。郑芝龙本人得去朝鲜住一段时间,他还得做倭国和朝鲜的海贸呢。 京城一堆廉价布,到天津卫装船,南洋直接换银子去吧。 事情很多,大方向不会错,更不会赔,慢慢来吧。 松山堡,西归的京营今日再次补充粮草。 草料自己去搬,白花花的大米让宋裕本和一群朝臣很吃惊。 四天前在战场,还以为是朱鼎顺故意挑出来的精粮。 立营后派张世泽去问情况,不一会就回来了,里面有五百解难营守卫,这样的米大约占一半,恰好松山堡全部是。 朝臣羡慕不已,这米放京城,必定会卖到一石二两六钱,卖到草原,也许价值五两。 稷国公这生意做的,令人眼神发紫,偏偏他还不卖,真是气人。 十月二十三,继续西进,兵部在山海关还有屯粮,足够他们回京了,所以走的也不快。 朝臣甚至有心思到海岸和边墙的村庄看看。 这才几天时间,辽西突然就炊烟袅袅了。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解难营以人头发米,一人半石,屯兵则遣返发两石。 省吃俭用,家家都能熬到明年秋季,稷国公还免除三年税赋,鼓励开荒,开多少都属于自己,依旧不会收税。 辽西四十万百姓啊,稷国公真是大气魄,顿时扔出去至少三十万石米。 难怪突然充满人间气息。 京营的脚步越来越轻松,朝臣却越来越沉重。 这样会把北直隶、晋陕鲁豫的百姓吸引向关外。 皇帝已经说了封王、节制关外,朝廷得想其他办法,否则大明百姓以后一南一北聚集,中原镂空就成了笑话。 十月二十四,还没到宁远,后面追来一队解难营士兵,令大兴伯中军稍等半日。 两个时辰后,二百多辆爬犁追上来,张之音从最前的爬犁跳下来,后面护卫的千余人跪拜后轰隆离开,只剩下赶爬犁的人。 “父亲大人、殿下、表哥,夫君收拢了东虏昂贵的山货,回去送给各府和禁宫一半,还有一半京城兜售打开销路。” 几人哭笑不得,稷国公这做生意的脑子转的比开枪杀人还快。 “皇婶不再留几日?皇叔身边现在只有鞑靼和女真妾室吧?” 张之音笑着摇摇头,“他到广宁去了,捎带送我到锦州,他准备把察哈尔的战神矛迁徙到大都旧地,那里距离北寨很近,东西南北的鞑靼人都能照顾到。” 信王眼神一亮,“皇叔准备联络瓦剌,用兵罗刹?” “这是陛下的口谕,他得准备,先派出使者。” 信王脱口而出,“为国为民,皇叔天下第一。” 大军再次上路,英国公嫌弃骑马太累,跑到了女儿的爬犁上,这里果然舒服很多,都不影响睡觉。 只有父女俩,可以说真话了。 “老夫真不想回去,但陛下快不行了,京城的勋贵定然一盘散沙,老夫不主持,就便宜了别人。辽东完全不像大战的样子,辽西的安逸突然赛江南,解难三五年不会动吧?” “夫君已当着所有人的面确定女儿的地位,她们都无法撼动。至于时间问题,女儿不关心,也就没问。” “大明朝的文官,出镇和当朝完全是两个样子。孙承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迂腐刚直,但大节不亏。袁可立过年肯定辞官,小心周延儒,老夫看他与信王很合得来。” 张之音差点笑出声,微微摇头道,“管他呢,大明朝堂的权争夫君没兴趣。他说等天下人看到新世界,女儿就是百姓心中的皇后。” 第505章 原汁原味的大明集团(上) 十月二十五,宁远悠哉悠哉休息的众人遇到一队传旨钦差。 稷国公被封王了,皇帝一口气册封十四个伯爵,虽然三等伯很多,但也是世袭罔替。 皇帝大气魄呀,与稷国公扔粮有的一比。 张之音立刻荣升‘娘娘’! 大小姐与众人客套时,抽空向信王说朱鼎顺想让母亲和奶奶有封号建庙。 建庙?就是给个封号、给个‘神位’,皇帝做这事简单的很。 信王满口答应了,皇兄能送人情给出这么多伯,咱也能送人情追封王爵王妃,反正都姓朱,又不用发俸禄。 京营副将也很高兴,他们也是伯,虽然自己不会继承,以后儿子可以袭两个爵位呀。 稷武王一公一侯,宋家一门两侯,张家公伯传爵,镇远侯、定西侯都是侯伯传爵,这就是以后的顶尖勋贵了。 兴高采烈两天,十月二十八,明天就入关了,中前所兵堡外突然与报丧使者相遇。 按说五天前信王就该遇到报丧使者,慢一点,三天前也应该遇到。 为什么这么慢呢? 博弈,脸面! 京城显然有人不想信王和张维贤马上回朝。 袁可立也接受了这种建议,老头倒不是想打压监国亲王,恰恰是为信王好。 信王推迟回朝,是不同动机下的一致行为。 就连孙承宗、周延儒、周道登、孙传庭、张维贤,此刻也不建议信王回朝。 因为不能让天下人以为你急着监国。 最起码得再等两拨报丧信使。 我去! 三请三辞真恶心! 信王还不得不等! 等皇太后和新皇来召一次,再等文武百官来召一次。 天启遗诏从俭,用不着朝臣折衰三年。以日易月,即日数代替月数,这是皇帝特有的一种丧礼。 皇帝驾崩,新皇灵前继位,文武百官就位哭。 皇帝释衰服,文武以上并改服布幞头、布袴,这时候所穿的丧服叫小祥服。 周年祭礼为‘小祥’,以日易月,第十二日为小祥,信王显然赶不上了,也不能赶。 两周年祭礼为‘大祥’,第二十四日,按例也要举行祭奠,也就是说,信王必须在十一月十六前返京,大祥日哭灵,同时领监国亲王印信。 大祥后的第三日,百官禫祭以后即可除服,27天代替27月,恢复正常生活,皇家则继续服丧。 这时候还不能下葬,最快也得49天。 大明朝帝位交替,先继位后登基,并不会同时举行。 信王目前会很闲,半个月后又会很忙,关键是,得有人快马回朝为信王打前站。 若一直在山海关傻等,可能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监国亲王被架空,就成了天大笑话。 朱鼎顺比信王还早三天收到皇帝驾崩的消息,真是…哭笑不得。 先不说很多人暗地里的心思,魏忠贤就不许信王马上回朝。 他得趁着外廷混乱的时间,把内廷‘布置’好,把两位太后、新皇、以及皇太弟安排好,这是他的权力源头。 监国亲王不能住宫里,把文华殿后殿火速改建,信王以后在这里办公,平时出皇城到十王府。 他做这些事,就得鼎三和胖熊配合,更得朝臣配合,一拖二,二拖三,这样就把勋贵和中枢也拖下水了。 京城现在有五个阁臣,李精白、朱国祯赞成信王到文华殿坐班,力主准备好‘礼仪’,信王回朝就不会尴尬。 袁可立、高攀龙、冯铨不想多事,勋贵更不会多事,马上帮忙建设文华殿。 然后,徐希皋和徐允爵回朝了,人家也是遗诏中的顾命大臣。两人反对监国亲王住十王府,应该住养心殿或慈庆宫。 养心殿是皇帝的寝宫,根本不可能,两人提出来,是为了让朝臣同意到慈庆宫,到储君住的地方、与皇太弟一起办公生活。 朱由检没有‘属官’,若有,只有孙承宗一人。 但两个国公一提到慈庆宫,朝堂顿时吵翻天。 因为慈庆宫有詹事府,清流聚集地,东宫辅臣即未来阁臣。詹事、詹事丞、率府使、谕德、赞善大夫等等四十多人。 清流嘛,官不大,音不小。 东林众正盈朝之前,都是詹事府的芝麻官,这些人闹起来,比科道言官还吵,且杀伤力更大,谁知道其中那个是未来的阁臣或首辅。 京城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太子继位了,尬着还没登基,新太后无法掌印,母子俩毫无声音。 天启的遗体在收殓防腐,程序繁琐,再快也得半个月,朝臣可以哭灵,哭不到遗体。 这样所有人都有半个月的空闲时间,每日乾清殿拜灵后,朝臣就到金銮殿吵。 朱鼎顺收到奏报叹息一声,老师真不适合做首辅,他下不了手,这种事完全没有决断。 而对詹事府的官员来说,吵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吵’,让信王听到他们的声音。 也就是说,之前信王还没有一个属官,有人带头一闹,瞬间多出四十多个清流死忠。 而且越吵,他们的人越多。 这…就是皇权的威力。 大义在手,百无禁忌。 若没有朱鼎顺的保护,没有外廷的策应,魏忠贤折腾再多,信王也可以瞬间弄死他。 山海关外遥祭皇帝后,信王无奈只好逗留,没等到新皇的诏令,但第三天收到了‘助力’。 新鲜出炉的稷武王大怒,派信使以宗室长辈身份呵斥信王爱惜名声,而对君王大不孝,马上滚回去。 让孙承宗和张维贤回朝,代替他交尚方剑和将军印。 同时两千解难营护送王妃张之音,快马回朝奔丧。 咦? 还可以这么玩? 稷武王原来支持信王监国呀。 走,马上走! 信王就算不能入京,也得在京郊等,在关外会被人笑死。 几人立刻甩掉京营,在两千解难营护送下,快马入关回朝。 第506章 原汁原味的大明集团(中) 皇帝国丧期很短,所以京城对娱乐活动禁止的很彻底。 平时热闹的崇文坊,入夜黑漆漆一片,安静的很。 十一月初二晚,西宁侯酒楼后院,今日他做东串联,人非常多。 后天就是小祥祭,朝臣就算一直吵,至少得有点‘进度’。 大伙均从正阳门后的胡同而来,定国公、魏国公、镇远侯、定西侯、永康侯、李精白、冯铨、朱鼎熊、鼎三以及江南的三个掮客。 李精白和冯铨的身份很特殊,他俩既代表魏忠贤,同时也与稷武王交好。 这些人背着朝臣,谈谈‘生意’。 掮客没有坐桌子的份,实际上桌边坐着的人很少,两个国公加镇远侯、西宁侯,外加李精白和胖熊。 其余人都在桌子的外圈。 西宁侯拍拍手开场,“勋贵一体,永不会变。信王监国,也不会变。在此基础上,大伙不能一直吵吵没完,帝位交替,禁宫需要安静。” 李精白接着道,“大行皇帝遗诏,魏公公掌内廷司礼监、东厂、御马监、后宫净军,护佑皇太后和新皇安全,这也不会变。” 徐希皋冷哼一声,“什么都不变,那就得信王变,咱们在这里削弱监国亲王的权力,对吗?” 无人吭声,因为信王没人。 朱鼎顺给胖熊的命令是谈好江南的生意,别让魏忠贤死了,其他的别乱搞事,所以他也懒得插嘴。 徐希皋见无人说话,拍拍手继续道,“这就简单了,朝堂的事与咱们无关,但我们得有影响力,对吧?” 胖熊摇摇手指,“定国公还是这么啰嗦,您的两个女儿是我们大嫂,咱们是一家人,直白点说,不要废话。 我来替两位捋一捋,定国公是中都留守,抢了魏国公的活。魏国公是江南旗帜嘛,公爷新袭爵,需要威望,需要有人入朝。 所以还是朝堂的事,用不着掩耳盗铃。 袁公会辞官,郭恺之、徐光启、鹿善继,已不回朝。大哥传话,我们对朝政不感兴趣,不管是周延儒、孙承宗,还是东林其他人,这是魏国公的事。 朝臣吵吵什么,不就是为这点官位嘛,我们与江南没有冲突,反而有大生意需要谈。 但这事说不清,又无法谈生意。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魏忠贤能保证京城工坊的安全,保证鼎三的锦衣都督,我们兄弟就得保他,虽然我们也用不着他保证,毕竟是个态度嘛。 朱某说清楚了吗?袁公是大哥的老师,继续吵下去,就是不给袁公面子,不给大哥面子。奉劝诸位,别让大哥恼火。” 徐希皋与徐允爵对视一眼,疑惑问道,“武王不回朝?” “你哪只耳朵听到大哥要回朝?关外自由自在,回朝看你们天喷口水吗?” 徐允爵呵呵一笑,“明面上当然不会,暗地里也不会吗?武王在外,但兵威依旧在京城。” “你tm爱信不信,谁稀罕似的。” 西宁侯马上伸手,制止徐允爵的回骂,“魏国公,谈正事吧,若我们在这里还吵,那大明就完了。” 宋光夏在隐晦提醒魏国公,别逼着稷武王掀桌子。 徐允爵深吸一口气,“算了,南京争不争,关键还是在于生意。要不我先谈谈生意。” 胖熊一拍桌子,“这就对了,老子只谈生意,对朝堂没兴趣。正好三位都在,大哥说了,水师以后为江南走货,我们需要成立一个超级商号,宣大商号、闽浙海商、京城勋贵、江南商号、还有大哥自己,大伙一起海贸,这个海贸商号会有统一的护卫,以此为基础谈。” 徐允爵捏捏眉心,之前三个掮客入京,他已经知道这个框架了,银子不是问题,实在是江南有点弱势。 “本公考虑过了,成立商号不是问题,稷武王负责海上安全,必然会养活…” “错,魏国公必须搞清楚,护卫不是解难营,哦,现在叫民军。护卫不受大哥指挥,大哥也不给他们发饷,一切开支都由商号自己来完成,水师只抽税,海上的老规矩,四成利润。” “难不成上万人的护卫,由商号掌柜和东主指挥?” “这话说的,商号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当然是自己指挥。” 徐允爵眼神一亮,“鼎熊好像从没说过。” “切,你问过嘛,咱们谈过嘛?” 徐允爵扭头看一眼身后的三人,钱良臣立刻低头,“公爷,是没谈过。” 哈哈哈~ 徐允爵顿时大笑,“我们没有合作障碍呀,双方还是沟通少,之前误会了。” 胖熊点点头,“生意本来就是双赢,不双赢不叫生意,大哥从来不杀鸡取卵。商号自己买船、自己买军械、自己招人、自己修码头。朝鲜、倭国、夷州、南洋、琼州,哪儿都可以修,但必须自己买地经营。水师只保护商号海面安全,若需要水师解决基地的安全问题,得另出银子。” “稷武王殿下准备出多少银子?” “银子不限,宣大商号和大哥一体,出两千万两。”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徐允爵抠抠下巴,“两千万两占多少股?” “生意不能这么谈,那得看大伙最终出多少,我们占一成也行呀,半成也不反对,只要大伙银子到位。朱三寨向来是以收税为主,只要商号不偷税漏税,大哥多少股都可以。” 啪,徐允爵激动一拍手,“鼎熊兄弟看来已收到稷武王口信,商号掌柜各家都得出人,大掌柜由各家轮值,大事以多数赞成为主,对吗?” “没错,我和三位已经谈过具体经营思路,肯定需要驻地掌柜,还需要巡查的掌柜,各家都得有人。” “好,这个生意徐某做了,南京各家也出二千万两。江南和徽商也不会少于这个数,至于京城的勋贵,徐某就不知道了,我们先准备,明年就开始走商。” “一口吃不成胖子,魏国公少考虑了闽浙海商,不能越过他们。” “哈哈哈,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银子,咱们可以先开始嘛。为了恭贺新商号汇聚天下财富,徐某一定想办法让陛下开海,同时免除商税。天子不应该与民争利。” 朱鼎顺若在现场,保准一巴掌扇过去,朱由检就是被你们玩坏了。 现在看来,信王回朝肯定会免除商税,估计可怜的亲王一直不知道被窃取了哪一部分权力。 第507章 原汁原味的大明集团(下) 京城勋贵看两人谈妥,很是黯然。 文武之争、朝堂之争、皇权之争,映射到现实,就是稷武王与魏国公的一个生意。 虽然这个生意涵盖了所有人,美其名曰大掌柜轮值,可鬼都知晓,能做主的就是那么几个人。 徐允爵最终满意点头,打不过就加入,这在权力场不丢人,大伙没必要搞得你死我活。 “信王就算监国,也是召回的藩王,住十王府的确更合适。徐某明日暗示一下几位江南臣子,别吵了,让太后和陛下召信王回朝。” 徐允爵说完抱胸看戏,朱鼎熊也点点头,表示其他事不会参与。 内心看魏国公像看个白痴,商号买军械、买船都得大哥点头,多少银子都是大哥说了算,三年内只有投资,万万两银子一句话到手。 李精白轻咳一声,“只要魏公公安全,肃宁侯安全。内廷会支持大伙做生意,都是为了传承嘛。” 西宁侯哈哈一笑,“好,就这么说定了,勋贵一体,稷武王也是勋贵,不会错。” “等等!”徐希皋突然插嘴,“徐某的事还没说呢,难道一直把徐某扔到淮安府做漕运总督?” 朱鼎熊眉头一皱,“公爷当然可参与海贸。” “不,两回事。漕运总督由徐某举荐其他伯爵担任,徐某得回京,依旧掌一府,至少提督五军营五万人,魏国公也支持徐某。” 这是勋贵内部的事,胖熊无语了。 屋内一时陷入安静,镇远侯、定西侯、西宁侯,三个当事人也没开口。 徐允爵等了一会,很是不悦,“怎么?徐某做不得这个中人?” 三人依旧没有开口,嗒嗒嗒,里屋出来一人。 张维贤一脸阴沉,其余人猛然看到英国公,连连惊呼见礼。 老头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来到桌边,西宁侯和镇远侯立刻让座。 “希皋,别做梦了,张家提督神机营,大兴侯、镇远侯、定西侯提督神枢营,这事没法改变。至于五军营,老夫可以告诉你,信王大概会拆撤。” “不可能!”徐希皋很是激动,“你骗我,堂堂英国公,偷偷回京。” “随便你怎么想,老夫现在就告诉你,我们同意你提督五军营,只要你能提督到人马。” 徐希皋浑身颤抖,咬牙切齿道,“徐家是勋贵!” 张维贤冷笑一声,“信王明早就会到京郊,朝臣能把监国亲王堵在城外吗?什么狗屁三请三辞,稷武王是皇叔、是宗室长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信王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回朝。三请三辞,灵前上演吧。” 英国公一出现,众人就明白信王破局了,并不意外。 徐希皋还是咬牙道,“徐家是勋贵!” 张维贤叹气一声,“希皋,没人认为你不是,你的外孙、我的外孙,都是稷武王的儿子。你的儿子、我的儿子,都是稷武王的舅子。老实说,他不会管你,若你非要挣扎,恐怕大伙都捞不到好。漕运总督和中都留守,这都是实权。” 徐允爵立马接茬,“嘿嘿,老公爷,中都留守是晚辈的差事,总得还我不是。” “哦?老夫差点忘了,徐家一门两公。魏国公想插手京城京营,准备好放弃一部分南京京营了吗?” 徐允爵一愣,“老公爷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诸位必须明白一个道理,稷武王没有回朝,但锦衣卫在稷武王手里,除非把锦衣卫拆了,否则没法改变…” “那就把锦衣卫拆了重组,徐某提督亲军也可以!” 徐希皋突然插嘴,其余人立刻投来看疯子的目光,连徐允爵也皱眉不已。 张维贤被打断话,看他两眼,微笑着道,“看来希皋有执念。解难曾说过,一个快死的王朝才能团结勋贵。现在大明边患已除,勋贵果然是一堆狗屎。一堆乱爬的狗屎,不仅恶心别人,还恶心自己。今时不同往日,若不想勋贵一体安静传承,随便你怎么折腾。” 徐希皋刚要弹起来大骂,被徐允爵拽了一个趔趄按住。 徐允爵深吸一口气,尽量摆出人畜无害的微笑,“老公爷说的在理,大局不能变。咱们还是谈生意吧,京城勋贵准备出多少参与海贸?” “二千万两,交给胖熊和允爵带来的三位掌柜谈,我们不需要亲自下场。” “晚辈明白了,那江南商号和闽浙海商也不能少于这个数。万万两银子的大生意,这才是我们的地盘。定国公掌漕运,对海贸帮助很大,的确不需要回京提督京营。” 张维贤呵呵呵一笑,“允爵看的清楚。稷武王让大伙赚银子,就是不想大伙在朝事上瞎折腾,这不还是勋贵一体吗?威远大将军现在有四十万精锐之士,提督哪里都是个屁,团结赚银子才是正事。” 好嘛,两京勋贵的主事人也谈妥了。 徐希皋再叫唤也没有任何意义,颓废道,“稷武王既然晋封王爵,朝廷肯定会册封一正妃、四侧妃,我女得有一个位置。” 这话其余人都没法接,不约而同看向胖熊。 抱胸看戏的胖熊一撇嘴,“无聊,我若能替大哥做主家事,就不会与你们在这里扯淡。有胆自己去问,老子绝不带这种话。” 的确挺无聊,稷国公和大同侯的爵位与你女儿又没关系。 西宁侯打了个响指,外面的掌柜立刻让人上菜上酒。 第一杯,张维贤道,“敬大行皇帝,短短两年消灭大明边患,陛下是大明中兴圣君。” 第二杯,徐允爵道,“敬稷武王,武圣在世,大明海清河晏,功耀千秋。” 第三杯,朱鼎熊道,“敬我们自己,勋贵一体传世万代。” 三杯喝完,胖熊、鼎三、李精白、冯铨、还有三位掮客,立刻离开此处。 这下完全留下勋贵了,徐允爵问了一句信王在哪里,张维贤说三河县,再没有交流,只是不停举杯喝酒。 眼看差不多了,徐希皋实在憋不住,“公爷,解难真的不回朝?” 张维贤呵呵苦笑,“他与我们不一样,他姓朱,脑子里所有的想法基于天下万民传承,费尽心思回朝,自我束缚做什么?” 徐希皋停顿了一会,落寞回道,“有道理,四十万大军啊,信王会怎么恩泽这位皇叔呢。” “别杞人忧天了,解难当着所有人的面,解散了核心两万人。把最强的力量扔到海上,辽东在练兵,三年内没什么进攻能力。三年后首当其冲的是瓦剌。” 徐希皋与徐允爵对视一眼,内心齐齐松一口气,由衷赞叹,“大气魄,这是为了让朝臣放心,保证帝位交替的安稳,关外和海上反正由他说了算。” 第508章 吓死人的刺杀 十一月初三,信王和属官来到京郊,设灵大哭。 朝臣被搞了个措不及手,英国公和孙承宗则马上入朝,代替武王交回尚方剑和印信,让朝臣搞清楚了原因。 张之音随后入京,也证明了他们所说,话里话外,就是稷武王要求信王立刻开始监国。 这下好了,大伙闭嘴吧。 新皇和新太后的旨意中午就到京郊,信王只是大哭。 无奈,下午内阁和六部九卿全部到东门外请信王回朝。 与张维贤判断的不一样,朱由检还是完整经历了三请三辞,这位还有点‘硬脾气’。 但文武大员已决定监国亲王到文华殿坐堂,十王府居住,孙承宗竭力争取,可惜没任何机会改变。 初三晚上,在信王和袁可立的主持下,议定天启谥号达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兴皇帝,庙号兴宗。 天启虽然中意‘圣’号,也心心念念的想着这个字。 但大明的读书人和朝臣还是要脸,不像努尔哈赤的子孙脸皮厚,真给皇帝上这个尊号,后来人还怎么超越? 也会把皇帝贴在史册中让读书人扒个干干净净。 总之,太扎眼了,兴宗就非常好。 本来是有明兴宗的,朱小四上位后又复称懿文太子。万历夺了朱允炆的神宗庙号,咱们也能夺懿文太子的庙号。 新皇朱慈炅的年号可以随后再定,朝臣连夜为张嫣上尊号孝仁,任皇贵妃上尊号孝贤。 孝仁太后、孝贤太后出炉,皇四子由孝贤太后带到慈宁宫抚养。其余太妃到仁寿宫荣养。 帝位交替,总算回归应有的轨道。 十一月初四,小祥祭,朝臣全部一身孝服,乾清殿面对灵位哭得稀里哗啦。 轰~ 京城西南突然传来一声炮响! 太响了,朝臣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哭。 轰轰轰~ 啪啪啪啪~ 这哪是意外,这是大军攻城! 朝臣猛得惊醒,齐刷刷看向西南方向。 尤其是从辽东回来的文官,对这声音有点熟悉,全部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一个禁卫统领浑身是血,跌跌撞撞跑到乾清殿,眼里全是惊恐, “陛下,殿下,稷武王妃在帝王庙遇刺,中箭生死不知,解难营护卫疯了,他们把王妃抢到了城外,五城兵马司和拦路的京营被瞬间斩杀。” 朝臣脑袋轰隆一声,“荒唐!”“找死!”“快派太医!” 鼎三在朝臣圈里,一把抓住禁卫统领,眼神似乎要杀人,“胡说八道,大嫂生死不知?” “是,是啊,新平伯,王妃在帝王庙与百姓祭祀,很…很多百姓看到了,被一箭穿胸!” “去死!” 鼎三一脚踹飞禁卫,扔下朝臣向外跑去。 张维贤拔腿就走,很多勋贵立刻跟上,有几位阁臣和文官随后也紧跟着离开。 陛下还未下葬,大祸临头。 扑通一声~ 朱由检才反应过来,跌坐灵位前,此刻比皇兄驾崩还让他恐惧。 谁敢这么大的胆子,皇帝都不敢杀皇叔,谁敢去刺杀。 袁可立马上把他拉起来,耳边快速低语,“殿下,不可能是对手,更不可能是苦肉计,您别乱想,有可能是东虏余孽。马上去看望王妃!” “对对对!”朱由检呆滞点头,转瞬大叫一声,“周藩,马上去救治皇婶。京城关闭城门,锦衣卫、顺天府、刑部,立刻追凶。” 周王和几名内侍离开,小祥祭不能停,朝臣却也哭不出来,几百人默默在乾清殿门口低头等消息。 京城帝王庙的功能就是让百姓供奉历代皇帝,张之音实在太背了。 宣武门旁边就是内城帝王庙,人山人海中,突然射来一箭,贯穿左臂扎在心口,她本人被一下带倒。 剧痛袭来,马上晕了过去。 跟着的几位妾室和身后的护卫大惊,有人抢救,有人立刻朝箭矢飞来的一个阁楼上开枪。 轰的一声,阁楼炸裂,还起火了。 百姓争先恐后向内城挤去,护卫带着张之音过不去,情急之下,干脆出外城,结果与戒备的京营和五城兵马司相遇。 护卫本就急得大跳,对方还要求搜查,去tm的。 这群二愣子拿出竹筒就扔了过去,二百人砰砰砰一顿来到城外,抢了一顶轿子,飞速向外庄跑去。 张之音半路被颠醒了,胳膊和肋骨的血流了一身。 跟着跑的几个妾室不懂止血,急得大哭,护卫又不能看,只能隔着衣服扔了一堆止血药。 好在后面有听到消息追来的百姓,锦衣卫家眷朱小纨也在,她被迫学过治外伤,就这这么跑,大嫂本来没事,也被你们跑出事来。 立刻让护卫们把轿子抬到树林中围起来,她进去治伤。 小纨撕开衣裙一看,大叫一声万幸,箭头被卡在肋骨中。 她知道兄弟们的止血药很好用,胆大的很,先把箭头从肋骨中拔下止血,又把箭头从箭杆拽下来,最后把箭杆从手臂拔出。 张之音实在太疼了,晕过去疼醒来,脸色惨白,最后硬撑着没有晕过去,对小纨道。 “阁楼上,是个三弦重弩,他们看到了吗?” 小纨啊一声,她不是纯粹的小白,立刻问道,“大嫂看错了吧?不可能是三弦弩。” “是,肯定是,那个重弩的前端很长很长,大概有一丈,刺客为了刺杀精准特制。” 张之音提醒她后再无力气说话,小纨明白了,来到轿外猛然看到树林外围着无数孝服大佬。 “熊哥,万幸肋骨卡住箭头,大嫂暂无性命之忧,没有伤到血管,但失血过多非常虚弱!” 边说边把手中血淋淋的箭递给胖熊。 一群人顿时长出一口气,周王刚迈步,呛啷一声脖子上多了一把刀,鼎三恶狠狠道,“滚开,我们的女郎中马上到。” 胖熊头也不抬的道,“让他去,太医院来了两医婆。” 鼎三犹豫片刻放下刀,周王立刻带两个老婆子到轿边。 胖熊来到一群气喘吁吁的勋贵前,展开手掌中的箭。 箭杆不长,一尺半,但箭头奇大,有一寸宽的飞刃,若击断肋骨,定然命丧当场。 京营没有这样的箭,边军也没有,这种奇怪的东西应该是某种特定场合才用。 第509章 多事之秋啊 三弦重弩?! 勋贵们面面相觑,这期间什么人能把这玩意弄进京城。 除非一直在京城内。 刺杀的一瞬间需要开窗,不仅张之音看到了,两个护卫和妾室郭玲儿也看到了。 三弦重弩贯穿身体或把人打折都没问题,但刺客给箭道前端加装一丈长的笔直凹槽,极力追求准度,反而抵消了力量。 那个阁楼是个小商贩所有,一家四口被灭门在后院,阁楼里面全是火油,三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凶手在赌,赌张之音会到帝王庙祭祀。 他赌对了,但也证明他们不是东虏余孽。否则早就跳出来大喊大叫,哪会用这种死士方式。 苦肉计?稷武王想回朝? 只要长脑子的都在摇头,别人也许会,朱鼎顺绝对不会拿妻子开这种玩笑。 周王从树林中出来,与胖熊耳语几句,护卫立刻抬起轿子回城,太医院的医婆跟着。 胖熊挥挥手,与一群大佬跟在后面回京。 帝王庙戒严,阁楼被烧成一堆。 院中摆着七具尸体,三具就是一堆黑炭。 还有烧剩下的弩架,的确是三弦重弩。 锦衣卫和刑部已经问过旁边邻居,商贩一家昨天下午还在。 仵作非常肯定,死亡时间在十二个时辰内,脖子均被扭断,凶手非常专业。 三人、死士杀手、会自制弓弩、认识张之音。 排除外族、排除江湖人。 帝王庙周围站着、坐着四五百人,都在搞逻辑推理。 太阳西下,信王和袁可立来到帝王庙。 他刚带着核心文武去看望王妃,一个个都有股劫后余生的味道,若箭矢横着从肋骨穿心,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 徐允爵看到鼎三手中的凶器,立刻叫道,“殿下,老国公,这是海上的箭矢,海匪才用这种东西,水师应该也有。” 众人齐齐一惊,胖熊马上叫过几个刚从南洋回来的解难营亲卫。 其中一人立刻摇头,“不是,海上的绳箭不是这样子,他们的飞刃很宽,但两边前置,为了断绳或断桅杆,与这种完全相反,且带有尾羽免得海风刮偏。” 也就是前掠翼呗,另外几个亲卫也摇头表示不认识。 信王不再犹豫,咬牙切齿下了一道命令,“锦衣都督侦办此案,五日内京城许进不许出。这一套凶器均为特制,孤不信会凭空出现,多画纸张,向百姓悬赏线索。总之,宁杀错,不放过。必须抓住该死的幕后之人,孤要千刀万剐。” 鼎三领命而去,众人叹气一声,多事之秋啊,真佩服这人的胆子,他想得到什么好处呢? 两个时辰后,王府后院坐着几名勋贵,依旧在挠头苦思这个问题。 张之音醒了,张维贤来到女儿卧室,看到脸色惨白的女儿越发恼火。 三言两语交代几句外面的情况,张之音马上苦笑,“鼎三若能找到线索,一定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勋贵哪家没有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用不着临时准备。” “之音认为是勋贵?徐希皋不可能有这胆子。” “女儿不知道,关键是刺杀女儿有什么用,除了让夫君提刀回京,任何人都得不到好处呀。夫君若怒气冲冲回来,谁能躲避稷武王的血腥报复。对方冲我而来,杀鸡儆猴,教训警告的血腥味道,敢用女儿使这种手段,主谋身份一定尊贵。” 张维贤轻咳一声,“有没有可能是代藩的家眷或郡王,解难想杀他们不是秘密,大行皇帝下葬,他们就该死了吧。” “有可能,但他们怎么会有刺杀的人手。” “之音为什么不怀疑徐允爵,解难不是与他有龌龊吗?” 张之音眨眨眼,还真不能告诉英国公,徐允爵最不可能,他被盯的更死。 “爹爹,勋贵有这样的实力,也像是勋贵的手法,但恰恰不可能是勋贵,杀我对他们只有坏处。” 父女俩同样没有头绪,低头沉默间西宁侯夫人抱着破虏进屋,小孩子到床边蹦蹦跳跳,“娘亲,抱抱!” 侯夫人马上又把孩子抱起来,一边安慰一边沉声道,“姐夫,之音,对方完全不怕被怀疑,且不怕解难回朝杀人,他好像故意激怒解难,利用解难清除一部分人。” 父女俩一惊,有道理! 对方藏的很深,得告诉鼎三,别乱杀人,慢慢追凶才能找到真凶。 锦衣卫两万多人在京城四处翻腾,果然,五日过去了,没有任何线索。 信王再次登门,答应锦衣卫可以一直追凶。但央求皇婶不要闹出大动静,保证帝位交替期间京城安稳。 张之音答应了,一直到十二天后的大祥祭都很安静。 十一月十九,朝臣已无需穿孝服。 十一月二十,第一次大朝会。 孝仁皇太后除了到乾清殿上炷香,已规规矩矩退隐到仁寿宫。孝贤皇太后则忐忑不安坐到御座后面听政。 三周岁的皇帝第一次临朝,非常长脸,安静坐着动都没动。 信王在金銮殿中部台阶有一个椅子,正式开始监国生涯。 两件事,一件是决定正旦大朝皇帝登基,大赦天下。 还有一件事是确定年号。 礼部上了四个年号,由信王拍板选择。 乾圣,太高调,这个名字幼皇怎敢担当,否决。 咸嘉,看一眼立刻否决,咸字右边是一个戈,刚刚平息兵戈,这个名字岂不是要让国家永无宁日。 崇祯,高大、吉祥的意思,谐音重振,好寓意。信王犹豫一会还是否决了,皇帝年幼,当不起。 兴福,中兴降福,前有兴宗、后有福宗?岂非说监国亲王是明主?这个名字不错,有能臣当朝,皇帝享福即可。 孝贤皇太后也第一次展示了他听政的能力,“一切由皇叔和众卿作主。” 这句话以后会是她的口头禅,就看她有没有其他手段了。 皇帝出殡日期是腊月十一,这期间京城依旧非常安静。 浩浩荡荡的朝臣送大行皇帝到德陵下葬,十五日才返回。 腊月十八,是衙门封印的日子。 就这短短的三天时间,信王扔出去一千二百万两白银。 补发天下边军五百万两饷银,补发文武大臣和宗室俸禄五百万两,奖励大行皇帝晋封的勋贵二百万两。 其中对稷武王奖励二十万两,另拨十万两修建两个娘娘庙。 内库顷刻只剩下三百万两存银。 不管怎么说,天下人都得给信王点个赞。 大气又败家的监国亲王,大伙都喜欢。 三天时间,就把朱鼎顺和魏忠贤搜刮来的银子嚯嚯完八成。同样在这三天时间内,首辅辞官、次辅、工部尚书、兵部掌印侍郎辞官。 其他人本就没有回朝,顺利‘获准’。袁可立则一秒也不想在京城,一天时间内向信王、皇帝和太后辞了三次。 老头最后获得一个太师虚衔,由禁卫和锦衣卫打着亲王仪仗回乡。 就在朱由检和新首辅孙承宗觉得明年大有可为的时候,腊月二十八,宁夏的奏报来了。 三边总督武之望兵败自杀,二十万围剿叛军的边军鸟作兽散,狼狈逃回各自驻地。 过程非常可笑,说败也败了,说没败也没败。 甘肃总兵率两万前锋只打了个照面,看到对方有骑军就败下阵来。败军倒卷中军,二十万边军不多的粮草被付之一炬,瞬间垮掉了。 信王勃然大怒,但又很快忍了下来,决定正旦大朝会皇帝登基大典后,兴福元年再处理宁夏的一小撮叛军。 第510章 兴福元年的天下事 登基大典后的信王一直在文华殿,日夜攻读朝廷历年奏本。 与那个世界不同,此刻的魏忠贤很规矩,且天启已明确告诉过朝臣,权阉是他的手段,所以信王和东林对魏忠贤并没有表现出深仇大恨。 中枢现在对奏本的处理是先到文华殿,再到司礼监,然后又返回文华殿信王手里。 司礼监完全成了一个过渡,这就是失权,若非需要向皇帝太后负责,根本不需要转这一圈。 但魏忠贤很有眼色,让司礼监在文华殿偏殿弄了一个小公房,还把内库大权交给孝贤太后,太后自然又转给信王。 于是衙门休沐的时候,信王已大权独揽,若仔细看,他现在比天启权力都集中,除了没有厂卫,一切都在掌心。 朝廷大权过渡如此平稳,完全超出内阁众人意料之外。这样的魏忠贤不仅不能打压,还得抬一抬,赏了一个太傅衔。 滑天下之大稽,曾经斗得头破血流、恶贯满盈的权阉九千岁,稳稳当当退居二线,还与内阁君子做起了朋友。 奉大行皇帝遗诏,杨涟获平反,追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号忠烈。 杨忠烈一出,东林君子都得平反,天启可没让他这么做。但内阁现在是孙承宗做主,高攀龙、朱国祯本身还是东林,孙传庭、周延儒、冯铨、李精白没有反对。 信王干脆下了一个招贤令,韩爌、赵南星、曹于汴、钱象坤等东林被起复回朝。 赵南星没影,游离天下去了,其余人却陆续回朝,朱由检直接跳过与阉党清算的大戏,兴福元年开始崇祯二年的大戏。 天下臣民还真给信王面子,大明疆域东西南北一片安静,原本边军闹饷哗变的事,也被大气的信王消散于无形。 春季的时候,稷武王迁察哈尔本部到大都旧地,距离张家口三百多里,朝廷派出一队信使观礼。 没有见到稷武王,听说去了奴儿干旧地。 中枢清楚知晓稷武王现在没有大军,也不再关注草原的事。 四月底,孝仁皇太后遗腹子降世,还真是男孩,这没得作假,出生时太多人在仁寿宫看到,大行皇帝赐名朱慈煌。 兴福皇帝在第二天册封皇弟沁王,藩地辽阳,奉大行皇帝遗诏,沁王可随时就藩,孝仁皇太后可前往照料到成年。 这件事总算有了吵吵声,好赖是嫡子,信王你怎可以对皇嫂和侄儿如此刻薄。 但中枢官员、宗人府、勋贵等大权在握的官员集体上奏,赞扬信王和孝仁皇太后的大义。 朱由检拨内库五十万两为沁王就藩修建王府,朝臣顿时也哑巴下来,皇位已定,这确实是最好、最仁义的结果。 五月中,京城复刊的报纸刊印了一期厚厚的‘书’。 内容与之前完全不同,全篇都在介绍大明朝北境和南洋的情况,海量肥沃的土地等着百姓去开荒。 大明稷武王号召百姓到关外、海外开荒,不收农税,禁止农田交易,家家都是农场主。 凡北境、南洋百姓,鼓励生育,无论男女,头胎奖励十两,二胎二十两,以此类推,孩子长到十二岁,每人还可以领三十两的养育奖励。 百姓顿时哗然,这么说,只要生孩子就比以前收入强?且越来越富? 当然有条件,孩子六岁到十五必须入学堂,父母若不让孩子入学,将面临高额罚金,交不起罚金会有劳役。 这算是惩罚? 还有一条消息,凡大明疆域百姓,十二到二十的男子,只要识字、识算,即可报名参加稷武王为祭酒的武学,管吃管住。 兴福二年开学,因科目不同,学期分一年到三年。从今以后,武王不再从民间招募士兵,服役三年即可自愿恢复民籍,天南地北随处落籍。 这个消息点燃了朝堂,五六月吵翻天。 信王需要与稷武王争夺声望,开始考虑免除商税。 崇祯二年的改革也提前了,去年商税只有二百万两,天子不与民争利,取消商税的同时开海,可以用稷武王的水师护卫海贸,这样江南的商品都会大涨,百姓也有积蓄种田。 漂亮,逻辑‘完美’。 高攀龙、孙传庭,竭力反对取消商税,奈何朝堂现在君子很多,高攀龙被自己人批的体无完肤,不得不败下阵来。 孙传庭独木难支,而且他有稷武王‘家臣’的经历,更是被每日弹劾,若非顾命大臣,很可能会丢官。 六月底,为了转移朝臣视线,曹于汴曹大爷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掌监察大印,开始京察。 这只是幌子,东林还是不受控制的向阉党大员举起了屠刀。 信王不是跳过这茬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但现在的阉党不一样了,有两位顾命大臣呢,就算魏忠贤不出面,他们也实力强悍,声音很高。 朝堂除了吵还是吵,每天都很忙,每天都不务正业。 七月,来了一个消息降温,陕西行都司甘肃镇边军反了,反贼只用半个月,就占领甘肃镇全境。 然后甘肃边军向洪大靠拢,与宁夏勾连,攻占临洮府、平凉府,反贼竟然成了气候。 平凉府就是固原镇,陕西都司、三边总督驻地,西北顿时失去一大半边军,约三十万没了。 兰州肃王、平凉韩王,两位亲王,35位郡王、镇国将军80人、辅国将军170人、奉国将军450人、中尉、女君等五千多人失踪于战火。 朝臣被当头敲了一闷棍,不是说好不主动进攻吗? 三边总督空缺半年,还准备秋季收拾你们呢,怎么不好好在宁夏待着等死? 朝廷急议西北大事人选,稷武王远在辽东,且总所周知武王现在‘没有’兵,朱由检也落不下脸去求皇叔‘剿匪’。 刚刚回朝的左佥都御史杨鹤一句话说服信王,‘清慎自持,抚恤将士而已’。 嗯?清廉就可以了? 有道理,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就可以。 上,就你了。 七月底,杨鹤升兵部侍郎,任三边总督,带了二百万两饷银,准备厚赏仅有的延绥镇,绞杀固原、宁夏、甘肃反贼。 听说反贼在忙着杀士绅、分田地,暂时也没有任何进攻之力,且杨鹤不到年底无法准备周全,这么一想,半年内又没事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给了大明朝臣这样的迷之自信呢? 难道十万‘天朝乞丐’,单靠嘴里的煌煌大义,举着日月旗就能剿灭三十万‘反贼乞丐’? 总之,兴福元年就这样过了一大半,天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什么都发生了。 明朝的陕西省域很大,包括陕西、宁夏、甘肃、青海一部分,这张不包括‘甘肃镇’ 三边总督的驻地在平凉府固原州,节制延绥、宁夏、甘肃三镇 第511章 税赋的本质(上) 平凉城北五里的虎山,是韩王的王府。 王府比主城占地面积还大,前有三道门禁,内有三殿、四园、五宫、六亭、七堂、八楼。 规模宏大得令人发指,别说代王、努尔哈赤的东京城也得甘拜下风。 这是‘内府’,前面还有长宽五里的长吏司衙门、仓库、护卫军营、校场,韩王平时养活着近万人的属官、下人和家眷。 比韦州的庆王牛叉多了,所以死的也很干脆。 九月初十,朱鼎顺从韩王府主殿的卧室睁眼,掰开胸口两只玉臂,昏暗中拿床头的水一饮而尽。 依旧不解渴,下床到炭盆边倒水继续喝。 近一年没什么事,对张之音的刺杀依旧只能暗中查探,自己到朝鲜住了三个月,与江南人谈妥海贸。 然后从辽东一溜来到宁夏,这里的情况让人感觉恐怖,有点后悔来迟了。 超越时代的改革,造就火爆的士气。 这些热血士兵,别说打败陕西那些饿肚子的治安兵,解难营火力不足恐怕都得掉头跑。 宁夏只有三万兵,却能瞬间集中起十万人,朱鼎顺觉得一直捂着会出事,六月底让他们向西,结果平凉府也捎带给打下来了。 平凉府就是陕西镇驻地固原州所在地,这两镇的边军根本不用打,兴高采烈迎接大湏军,什么巡抚、总兵、指挥使、知州、知县,统统不好使,大湏军在后,他们在前,杀戮远比宁夏惨烈。 真的惨烈,血腥程度自己人都看不下去。 这些家伙完全没有分辨敌我的兴趣,反正吃饱饭的都得去死,几乎把宗室、士绅、商户等等诛九族了。 这不是改革,是泄愤。 反应过来立刻叫停向延绥的蔓延,那里更不用打,得留给朝廷、留给某些英雄成事。 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不愧是搞阴谋的人,再加上李信、熊廷弼,对面的驻军被渗透成筛子,陕西现在就是一张纸,想怎么折就怎么折。 朝廷的反应让朱鼎顺非常失望,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底气,西北都丢完了,还认为不是个事,计划中‘震惊天下’的效果根本没有。 一个悲哀的事实,陕西这么大的面积,记忆中三个省的地盘,没有江南一个中等府税赋多。 这么一想,也怪不得朝廷。 他们在面对一块鸡肋? 不管怎么样,不能再占地、更不能吸纳人口了。 这样不对! 老子是不需要农业税,但忽视了一个大问题。 税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个说法无比正确。 所以,税赋的一头是忠诚,另一头是资源分配的权力,本身就是一部分治权的体现。 放这年头,就不是‘一部分’,而是绝对的治权,权力完全通过税赋来体现。 一刀切掉,等大湏占据中原,先烧死的不是大明,而是武王自己。 因为对百姓来说,他们若不需要缴税,就不会听任何人叨叨,这样就没有村长,连乡老制度也瞬间瓦解了。 没有村长,就没有乡长。 没有乡长,就没有县长。 没有县长,知府、知州以上任何公权机构都没有。 当然也没有军事武力。 大湏的义军杀性太强,太‘纯粹’,只要不是一贫如洗的百姓,他们会毫不犹豫一刀斩杀。 若继续占地下去,某一天会省与省开战、府与府开战,最终会蔓延到村与村、家族之间开战。 这tm哪儿跟哪儿。 典型的步子大了扯着蛋,理想主义害死人。 必须停下来成立大湏的治权机构,先得巩固统治。 关外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百姓现在受稷武王保护,愿意听令,等他们稳定下来,同样是大祸。 所以,这是朱鼎顺自己的问题。 喝了两杯水,解决小腹憋胀,看天色时辰还早,又回到床上。 肫哲、周奕梅、海兰珠都在,昨晚几人喝了一顿酒,没什么头绪,日子过的也放荡了。 他这一趟来回,把周奕梅吵醒了,迷迷糊糊缠到身上不老实,想偷吃。 这醉生梦死的日子,越来越没自制力,一个时辰后,天色大亮,四人才满意起床。 朱鼎顺吃饱喝足,摸摸新剃的光头,整理一下胡茬子,单衫劲装来到正殿,后面则跟着金装闪闪的肫哲。 虎子是姑舅兄弟,两人眉宇间多少有点相像,朱鼎顺来到西北三个月,慢慢露面成为洪大、虎子则变成了洪二。 之前肫哲早来半年,一直在虎子身边参谋,号称大湏女王。 她就像一个标志,反正没多少人认识,兄弟俩靠一个女人成功转移视线。 到现在义军已经接受了一个现实,班九是大湏管家、洪二是大将军,洪大才是大湏的王。 大殿中人很多,文武分列。 一侧赵南星、熊廷弼、李信、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 一侧是被调来的顺二、顺四、班九、昔鸟、投降的尤世禄,还有一个别人想不到的人物,吴三桂,朱鼎顺的恶作剧作祟,把这个崇拜自己的小迷弟调来,也许有点用。 兄弟们在辽东好几人,只要有三人以上,就不怕闹出事,虎子则带着一万骑军在东南方向,二百里外的泾州前线。 平凉府与西安府有一个百里的边界,虎子直冲三百里就是西安城,不管后方怎么乱,他得顶在前面吸引火力。 “拜见殿下,拜见娘娘!” 朱鼎顺随意摆摆手,与肫哲一起坐在大椅中。 “诸位,有没有被他们的杀戮吓着?” 赵南星一脸苦闷躬身,“殿下,杀戮已不可避免,或许我们也得对这些刁民开始杀戮,必须尽快归治。” “呵呵,这就是赵先生所说的除尽恶心,这天下没那么简单。”朱鼎顺兴趣不是很高,叹气一声继续道,“宁夏北有两万骑军,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顺二、顺四得带他们恢复秩序。在这之前,我们得知道,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秩序。” 众人连连点头,的确不能这样瞎搞,朱鼎顺是专业流寇,隔行如隔山,得学会当一个坐寇。 熊廷弼拱手道,“殿下,我们没时间,按照大明律,稍微改改,大湏应该定临时都城、定年号,自上而下开始归治。” “说的有理,都城就在这里,过年去西安,那就定个年号,叫顺治好了,赵先生任丞相、熊廷弼和李信分别担任都察院和民政使,至于三位先生,宁夏、甘肃、固原,一人一地分治吧。不需要在我身边,先发觉治理人才,等我们地盘稳定,你们再回中枢。三位的谋略在这地方有点大材小用,用力过猛吃苦的我们自己。” 第512章 税赋的本质(中) 他们就提了一句,朱鼎顺马上下令了。 按几人的理解,稷武王已经想好一切,或者已经决定了。 朱鼎顺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有点慵懒,缓缓说道, “诸位,不知你们发现没有,我们喜欢遵循祖制,喜欢研究先贤,以后我们可能会更加热衷于考古。 以前觉得这种思维迂腐,真正到了这个位置,才明白所有的思想和文明均有根源。 如果时间是一条线,我们始终处于线的中部,永远看不到源头、也永远看不到尽头,我们只能追寻源头的伟大,猜测尽头的辉煌。 喜欢遵循祖制、喜欢研究先贤,所以我们的国策有很大的延续性,不会朝令夕改,弊端就是变化不及时,显得迂腐。 喜欢新鲜事物,喜欢个人勇武,喜欢冒险开拓,这种文明的弊端会带来动荡,带来杀戮。 孰高孰低,也许都太片面,与时俱进、以人为本、实事求是,都是治国根本,但放到现实,这些想法有时难免会冲突。 外面有句话,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而先贤最重要的治国思想,内圣外王。 这两句话其实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没有一个人、一个朝代、一群人,能想出通用万世的国策。 所以,我们需要制定一个灵活的国策,而不是想着强硬归治地方。” 朱鼎顺定了个调子,顺二、顺四‘洗耳恭听’、班九、昔鸟、尤世禄、吴三桂满眼亮晶晶的崇拜。 这一溜人无话可说,朱鼎顺也不指望他们,准备听听文臣的意见。 可惜,他们都不敢抢着赵南星说话。 老赵拱拱手道,“殿下说的是,老夫与诸位也商量过,我们时间紧迫,还是得用强,大湏免除农税不假,但我们得收人丁税。” 朱鼎顺摇摇手指,“不,不要搞那么繁琐的税。无论那种治理手段,必然有一群人会招来百姓怨恨,他们可能是厂卫、衙役、税丁、捕快、甚至是管农田、管卫生的帮闲,赵先生认为这是为什么?” “治国必然需要这样一群人,我们只需要保证监察的权力,以及监察的独立,还有律法的周密严肃。” “是这个道理,孤问你为什么。” 赵南星低头苦思,旁边宁完我说道,“殿下,得保证治权的威信。” 啪~ 朱鼎顺一拍手,“没错,治国的本质,就是保证公权力威信的同时,还得约束公权力,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其实就是这种道理。 但士大夫与皇权一体,无法保证公权的公平、公正。 生命一旦分高低贵贱,永没有公平可言,孤若立国定年号,把公权变为皇权,是一种倒退。 我们得保证公权绝对的力量,才可以归治。皇权可以作为假身借力,而不能把公权变为皇权。 说白了,皇帝可以有,但皇帝不能独裁,甚至不能有军政大权。” 稷武王飘了,明显超纲,两排人大眼瞪小眼,实在理解不了。 朱鼎顺捏捏眉心,记忆中百姓把某群人骂成狗屎,但每个国家都有这样一群人. 老百姓不是骂他们管,而是骂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滥用权力。 这是一个悖论,因为治国不能指望人人自觉,没有他们管,久而久之必定混乱不堪。 大湏也免不了会出现这么一群人,朱鼎顺准备以后把收税的税兵变成人见人骂机构。 大明的内阁是皇帝的秘书,二百年后,西方的革命内阁又树立了一个皇帝。 皇帝,内阁,称呼一样,权力来源完全相反,还真的不好解释。 “诸位,打个比方,我们立国成功了,成立了一个治国中枢,推举鄙人为…为头领。为了权力不固化,头领必须有任期,这时候就需要一个权威甚高的律法,谁又来保证律法的权威呢?就让这个头领去做皇帝,但这皇帝是个象征,是律法的化身,并不参与具体军政事务。” 他们更加糊涂了,天下无皇,实在不可想象。 赵南星苦笑一声,“殿下,咱们还是说眼前的事吧,等我们成功了,这种大仁大义的事您才可以实行。” “孤说的就是眼前的事,百姓必须缴税,但他们只有粮,说来说去,必须通过粮食来体现税收,这与之前大湏不纳粮的口号冲突。我们得告诉他们,缴税就是忠诚,而不是变着花样去收其他税目。” “人丁税并没有废除呀。” “这就是问题所在,孤一家四十多口,就算一丁缴万两,也是九牛一毛,百姓能缴得出来吗?” 顺二疑惑接茬道,“大哥,我们为什么被一个税卡住了?我们不需要呀。”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跳过官绅一体纳粮这种不切实际的办法。雍正的摊丁入亩才符合潮流,人家一年能收五千万两的税,老子当然也可以,只是这步子劈叉一时收不回来。 眼珠子一转,轻咳一声,“咱们先确定一件事,大湏以后是会收商业税的,收税的前提,必须保证商业繁荣。 繁荣的前提,必须保证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工者有其业。 咱们摊丁入亩,对百姓只收国事税,免除臣民的人丁税、徭役,因为这是个固定税种,毫无变通,无法体现上下治权。 废除路引,放松户籍,农民和手工业者可自由迁徙,出卖劳动力。各级地方衙门,查清各处地亩多少,按亩均摊税赋。其派丁多者,必其田多者也,其派丁少者,亦必有田者也。 比如一家有十亩地,不管几口人,每年需要缴税十两银子。另一家有百亩地,不管他家多少口,每年需要缴税一百五十两。到千亩地,也许就是二千两银子。 这么说诸位懂了吗?朝廷定国策,这就是皇权。地方省府来摊派落实标准,这是统领权。地方县乡来收税、并保证田地产量,这是治权。 自上而下,这就是公权统治。等地方繁荣之后,我们收商业税,就可以慢慢减少国事税,直到全部免除。” 啪~ 赵南星一拍大腿,“殿下智慧过人,妙,没有大湏,百姓就没有田产,若不理解,就不配为大湏子民。” 朱鼎顺再次捏捏眉心,妙个屁!不得不为之的过渡期。 姥爷当初在地方是个小吏,他年轻时百姓交公粮,有时候两三成、有时候五六成,但国家从来没定过这么高的税,顶多一成半,为什么百姓会实缴那么多呢?因为地方在里面摊派了农事税,这个税会去赈灾、修路、修堤、修水利等等一切财政费用。 所以用后来人眼光看,当时有个奇怪的现象,土地越贫瘠的地方,比例越大。 等到开放以后,上面早就想免那一点可怜的农税了,公粮一减再减,并不是商税不够,而是因为农税牵扯到了稳定、延伸出很多必要的杂务,拖了十来年,才彻底免掉。 现在的道理也一样,不收一个上下都有权插手的税种,就无法治理。 这种事从个人角度看,充满不解、愤恨。 从国家角度看,充满无奈、苦恼。 真tm烦。 第513章 税赋的本质(下) “殿下,其实粮食才是根本,只要我们控制了粮食,就可随意驱使,这样让他们吃饱,会产生无数刁民。” 朱鼎顺只不过让他们合计一下税赋等级,范文程就直接戳破了‘治民’的黑暗精髓。 不想与他们辩论了,地盘还是小,等军校的人才开始治民,老子就命令式施政。 “中枢只征收田产的两成,这是大湏国策。省、府、县、乡,逐级核实田产,核实所有产量,县乡一年一审,省府两年一审。 具体数额由省府核定,但县乡有驳回权,只要理由站得住脚,且没有谎报就可以。 中间的权力如何执行,熊廷弼来带三千人监督。都察院在每个府轮驻一队属官。 原则上,贪污受贿与欺君卖国同罪。 大湏所有官吏不分品阶,任职前必须公布资产,离任后必须核查资产,别想着财不外漏这种美事。 以大明各级官员俸禄为标准,大湏官员俸禄翻十倍,但没有其他任何补助。每年一次的监察,如果官吏清廉,年底一次性发放等同年俸的养廉银。 贪污受贿百两撤职,五百两劳役,一千两流放,三千两永不叙用,五千两人头落地,万两以上全家落罪。 若资产核查有来源不明的财产,无需追查源头,官员追加一条资产来历不明罪,数额与贪污受贿等同处罚。 都察院下属官员俸禄比平级地方官高半级,发现贪官属实,赃银三成奖励监察使。 且都察院官员与军政官员永不互调,既军、政、监、法,各属不同官类,只可轮驻或上下流动。 这是大湏律法的原则,不得更改,不会商量,诸位遣词拟定执行。没有那么多的读书人也不怕,吏员更会当官,赵先生辛苦考察一下,三年月架起框架,明年试行,这件事没做好前,孤不会占据西安。” 朱鼎顺杀气腾腾的说了一大串,几人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殿下,年俸十倍?加上养廉银,岂非二十倍?” “没错,丑话说在前面,财产公开、贪墨与欺君卖国同罪,这才是重点。” “殿下大气魄,财产公开更能保护官员,大湏必将定鼎天下。” 朱鼎顺说累了,摆摆手道,“原则上就是这样,执行有问题我们再调整,孤肯定会杀很多的官,你们有点心理准备,杀那么两三次,他们才能知道到底什么是官。” “殿下圣明!” 什么大气魄,都是因为老朱定的俸禄太低,正一品年俸一千石,实发七成,通货膨胀顶多二千两,官员不贪墨连幕僚都养不起。 还是老赵家对官员好,工资加各类补助,比清朝养廉银还高。 朱鼎顺一边喝茶一边看他们几个小声讨论,人太少,有点寒酸,不过人多也没用,反而全是质疑声。 噔噔噔~ 敲敲桌子直接下令,“顺二与宁完我到甘肃,顺四与鲍承先到宁夏,范文程就在固原,尤世禄、班九配合。不服者格杀勿论,只有血才能让他们冷静下来,卫所改县城,十一月底必须配齐所有官员,过年我们宣告国号、年号。” 众人齐声领命,正事谈完,赵南星笑呵呵道,“殿下是圣人,以后可直接下令,属下这几个臭篓子苦恼了一个月,还没有殿下一人周全。” 朱鼎顺呵呵一声,“孤说过我们喜欢研究先贤,赵先生忘了文景之治,文帝把十五税一直接减半,变成三十税一,后来更是免除农税。” 赵南星摇摇头,“不一样,西汉初定,全国只有一千五百万人口,大明现在两万万人口。且西汉取消农税非治国良策,百姓对人丁税、劳役均产生严重抵触,幸好晁错提出纳粟授爵建议,靠富人救济才不致中枢崩溃,可见这种办法无法延续,只对当时那种民不思种的情况有用。” 朱鼎顺点点头,“赵先生见识非凡,《贞观政要》开篇中,唐太宗向臣子三次发问,探讨为君之道,提出为政者应注意的主要问题。臣子的答案,也堪称盛世治国的总纲。赵先生给兄弟们长长见识。” 赵南星立刻告诉其他人。贞观二年,太宗即位,提出第一个问题:什么叫做有道明君、无道昏君? 魏徵答: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魏徵还列举历代偏听偏信的帝王,往往导致国破家亡的危机。 因而他总结道:君主只有多方听取采纳谏言,才能避免欺上瞒下,下情上达天听。 贞观十年,天下逐渐走向稳定的治世。太宗提出第二个问题:在帝王的事业中,创业难还是守业难?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宰相房玄龄的回答是“创业”。若成就帝业,只有战胜所有人,收服并统一所有力量。 魏徵则相反,他认为帝王兴起,往往是推翻昏君,终结前朝乱世,百姓乐于拥戴,也愿意归顺。因此创业是天命所归,并不难。 但帝王打江山后,容易滋生骄奢。需要休养生息的百姓无休止地从事徭役,国家就会迅速走向衰败。因此,魏徵认为守业更难。 房玄龄是打天下的功臣,历尽千辛万苦,所以认为创业更艰难;魏徵辅佐太宗安定天下,担心皇帝放纵欲望,导致国家危亡,所以认为守业更艰难。 贞观十五年,大唐王朝已成盛世,太宗又问第三个问题:守江山是难还是易? 魏徵回答:很难。 太宗又问:我选贤任能,从谏如流就行了,有什么难的? 魏徵说:国家充满忧患危机时,皇帝选举贤材,接受忠言;太平盛世时君王心怀忧惧,时刻警醒,这是难事! 就这三个问题,读书人研究了上千年,唐太宗看似随意,其实是执政不同时期的治国本质。 无论在任何时候,为君者只有保持理性自省头脑,才能让国家持续繁荣,给百姓带来真正的盛世。 赵南星说完了,朱鼎顺看着若有所思的几位武将,突然畅快一笑。 “诸位,说句令人不齿的话。是否清廉根本不是官员任命的首要考虑,世宗的帝王之道堪称历代之最,无论读书人怎么贬低,一个昏庸的帝王不可能同时战胜南倭北虏。 一两银子,他可以让严嵩贪墨六钱,上缴国库十钱。 因为严嵩可以弄来银子,嘉靖朝南倭北虏匪患不断,能力才是官员第一原则。海刚峰号称绝世清官,若大明靠海刚峰当首辅,早亡国百年了。 但严嵩遗臭万年,海刚峰成为官员清廉榜样,证明选官制度有大问题。以后大湏中枢官员,没有知县、知府、布政使履历,一律不得入中枢。 想要官员清廉,必须靠律法,而我们,必须保证中枢官员的理政能力,那种除了之乎者也什么都不懂的清流,一律去藩国搞教化。” 第514章 掌握生死的郁闷 众人商量了大半天,他们去拟定律法,朱鼎顺吃口饭,又回到了卧室。 近些天大脑‘耗能’严重,室内暖洋洋的,加上周奕梅给按摩脑袋,让人舒服的沉沉欲睡。 “夫君,为何您这么急?” 朱鼎顺看一眼陷入苦思的肫哲,再次闭目缓缓道,“因为固原、宁夏、甘肃是边镇,与辽东一样兵民一体,这里杀人管用,你以为很难让百姓臣服,其实很简单,武力够强就行。” “妾身还是没听明白!” “那就不用明白了,如果边镇的军籍都治理不了,永远不要想着进入关中,一旦接触天下百姓,牛鬼蛇神、魑魅魍魉,比边镇复杂多了。” “呵呵,您和我生什么气,他们把士绅豪商杀绝了,世袭武将也杀光了,这不是您希望的样子嘛,瞻前顾后、走三步退两步,不是您的性格呀。” 朱鼎顺慢慢睁眼,肫哲对着他微笑。 战无不胜的稷武王苦笑一声,“用不着拐着弯劝我,错了就是错了,老子又不觉得丢人。” “甚好,夫君果然是英雄气魄。妾身到前府看看您关注的那些猴子有什么进展,您休息一会。” 肫哲一走,周奕梅立刻坐到怀中,一脸娇笑道,“妾身听到夫君大论,大明读史的士大夫在夫君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朱鼎顺看着她微笑回应,“奕梅,你跟了我,是不是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全都忘了?” “都是小道,妾身就喜欢您疼爱,令人沉醉。” 娘的,蚀骨的味道! 周奕梅去年到辽东后,一直在北寨和哈喇慎,上个月才偷偷接过来,也能理解她的急切。 朱鼎顺叹气一声,让她准备一桌酒菜,来到东面的火炕,屁股烧烤的感觉能让他清醒思考。 严格来说,他现在睡的地方是韩王下人睡的炕,卧室太大了,东南北三个卧间。 灶火从外面添柴,炕头却有两个铁圈,方便为主人热水熬汤。 有钱人就是想尽办法找舒服。 海兰珠在铁板上烤了一层南瓜籽,闻起来特别有食欲。她本人则在外间抄录书信,这位一直没有孕,越来越抬不起头,朱鼎顺只好一直带在身边,否则不利于科尔沁与辽东的融合。 葡萄牙人把南瓜带入大明,这都五六十年了。推广普及非常快,特别是北方,原因嘛,就是一个字,大,籽还多。 周奕梅端来四个小菜,放到炕桌,把酒放到铁圈上温了一会,给他斟酒。 朱鼎顺一饮而尽,周奕梅再次斟酒时,突然被慢慢扯掉外衣。 她就这么呆呆看着某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朱鼎顺笑着道,“同样的一件事,男人先糊涂后清醒,女人先清醒后糊涂。这天下大势也是这样,人人都说圣君应该时刻自省,可他们不知道,一个时刻自省的人,叫猜忌,叫自我怀疑,违反人性根本,圣君更应该先定目标,然后耐心执行,在过程中发现问题。” 周奕梅很聪明,起身把炕头的床幔放下,却没有依偎到怀中,坦然相对,微笑着继续给斟酒,“夫君一直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错,是我一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想和做是两回事,时间上不影响。” “妾身很好奇,您什么时候产生的这么多神奇想法呢?” “说来话长,也许是奕梅糊涂的时候。”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一脸暧昧,美女缓缓来到身边爬身上,“妾身以前完全想不到,自己的男人是一个大英雄,那种吟诗作对故作高雅的丑态,想想就恶心。只有夫君让奕梅欢喜。” “嗯,看出来了,所以你留在这里帮助肫哲吧。她主你辅!” 情绪世界的推背感刚来,朱鼎顺猛得踩了个刹车,差点把周奕梅脑子晃出来,懵在当场半天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 某人大笑一声,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把酒杯饮尽,周奕梅完全跟不上他这种收放自如的情绪,刚准备穿衣,突然被大力搂在怀中。 美女盯着他看了一会,疑惑问道,“夫君,谁要死了吗?” “嗯?!”朱鼎顺两眼一瞪,“这都能看出来?” “扑哧~”美女一乐,“您满脑子天下大事,妾身脑海全是您。稷武王战无不胜、无所不能,能让您感慨的,只有生死之事。” “奕梅聪明,我已令二喜回北寨,你就在这里吧,与肫哲一样,做大湏的皇后,老子要册封两个皇后,一文一武,肫哲带骑军作战。” 周奕梅用力点点头,“夫君要走了吗?” “不会,正月以后了吧,我得把风风火火的十几股盗匪赶到晋豫两省。杨鹤到西安后没什么作为,但有一个人,我得抓住他,让他来帮赵南星做事。赵老头杀性太大,虽然这位杀性也不小,但多少能对冲一下。” “陕北那些家伙借着我们起事,却想苟延残喘做大,的确该死。” “你这想法不对,我们不占宁夏,他们也会起事,我不让大伙去延绥,就是给他们起事的时间和空间,他们想让宁夏坐寇吸引朝廷大军,这想法无可厚非,我把他们赶出去,这叫驱寇为锋。” “夫君睿智!” 咳~ 床幔外一声轻咳,肫哲拿着一沓书信探头进来,朝周奕梅甩了一个嫌弃的眼神,才对朱鼎顺道,“西安来的消息,杨鹤可能明年才有余力进攻,他竟然派使者招降,被虎子斩杀了。” “招降很正常,洪承畴有没有消息?” “有,您说的对,布政使司参政官洪承畴,对剿匪很热心,力主挑选边军青壮,绞杀叛乱。” 朱鼎顺轻笑一声,从肫哲手中接过密探奏报。 因为各处叛乱很多,且熊廷弼在身边,朱三寨的密探在陕西境内有点混乱,消息滞后很多,朱鼎顺干脆买通西安布政司和按察司官员,来转送朝廷的消息。 从去年到今年秋,宁夏的‘大匪’背锅,陕西官员隐瞒了很多‘小匪’消息。 今年初,陕北府谷农民王嘉胤集结一群饥民造反,去年的反贼王二率队北上汇合,义军扩展到五六千人。 到秋季,杀贪官,破监牢,开粮仓,济饥民,风靡渭北。 陕北的高迎祥在安塞,王自用在绥德,王左挂、飞山虎、大红狼在宜川,王虎、黑煞神在洛川,王和尚在延川,统统反了。 高迎祥、王自用等带领人马主动遵从王嘉胤的号召一起共同行动,一时烽火燃遍陕西,主力发展到两万多人,零零散散加起来五万人。 这么恐怖的反贼消息,朝廷竟然毫不知晓,陕西官员把这些反贼都栽在宁夏洪大头上。 陕西现在除了关中,几乎到处都是匪。 第515章 历史在加速 历史的可笑程度不在于它的惯性,而在于它还会加速。 李自成与高迎祥是亲戚,高迎祥在安塞起义后,三百里外的李自成也起义,加入近在咫尺王自用的绥德义军,再与北面府谷的王嘉胤汇合。 这些‘土着’一瞬间形成了虹吸效应,李自成没有去甘肃拉拢人,张献忠也没有‘吃瓜看戏’,两人都加入大军。 可能感受到宁夏反贼的‘压力’,义军三年后才会出现的三十六营,现在就有雏形。 义军现在的头领是‘三王’,王二、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等都是‘营头’。 这三王中,以王嘉胤为主,他曾是延绥边将,王自用次之,王二是纯粹的农民,若不是他已起事一年,在这些人中根本没地位。 他们还在绥德附近流窜,想着朝廷围剿宁夏,准备策反延绥边军,然后躲开大军到对面山西。 策略是对的,陕北贫瘠之地根本没粮,吕梁山俯瞰汾河河谷富裕之地,平阳府到晋中平原,可自由攻击。 这是他们唯一的去处,用不着朱鼎顺撵,他们也不会与宁夏的大湏义军铁头相撞。 杨鹤这个书生八月到陕西后,差点吐血,这里的情况根本不是奏报里的样子。 他无处找粮,也无处找兵,除了平凉和临洮,陕西府城还在朝廷手里控制,但联络受阻,就算没有这些义军,也到处是土匪。 延绥镇被完全孤立了,西安府隔着延安府够不到延绥,朝廷信使到府城问题不大,再向北会泥牛入海,联系不到。 朱鼎顺看完肫哲带来的奏报,抬头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消息?” “这是十天的消息,我们有一队探子在永寿,洪承畴带了五百军士,好像会到平凉查探军情,或许还是为了劝降。” “哦?”朱鼎顺顿时来了精神,“他哪来的兵?” “府城的治安兵吧,陕西现在只有一个潼关卫,省府有三个屯卫,杨鹤若练兵,只能从这四个卫里招人,不知他有多少时间。” 朱鼎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有蛋用。 农民军三十万精锐十五年征战才练出来,曹文诏率三千人可以撵着十万人跑。虎子现在有一万骑军,能直接杀到京城,宁夏练军是为了传播大湏威严,又不是真的需要兵。 “夫君为何发笑?” 朱鼎顺忍不住再次笑了,“夫人到红盐池去吧,那里有三千兄弟、三千鞑靼人,延绥总兵贺虎臣已是我们的人,让他出兵一万,进攻绥德,把这一堆反贼赶过黄河到山西去。” “啊?妾身为何去?” “刚才我还和奕梅说,你是武皇后,她是文皇后,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十一月,延绥打通与西安的联系,让杨鹤把大军带进西安,我不想攻城。士绅豪商当然得杀,前提是他们有罪,而不是一股脑全弄死,很多穷秀才我有大用。边军这样杀下去,我们很难占据关中。” 肫哲翻了个白眼,“您是急着回辽东吧?” “不,那里多的是兄弟,我想入中原转转。” 九月底,大湏三镇地盘开始改制,哪有知县知州,就是原来解难营兄弟、或者商号掌柜赶鸭子上架。 无所谓,只需要让百姓知道有人管他们就行,军人当政,效率还高了不少。 三边总督杨鹤,这人怎么说呢,庸碌之名彪炳总督界。 杨鹤的性格对他的‘事业’一点帮助都没有,官场经历注定他不是个干才,知县、御史、学政、巡盐使、巡按、左佥都御史,这一圈下来,始终在玩嘴皮子,还是嘴皮子里的佐贰官。 老杨是个慢性子,做事习惯性‘三思而后行’。突然被委以重任,毫无章法可言。 就像他对信王所言,到陕西为的是查贪墨、定民心,剿匪自然由下面人去做。 突然变成剿匪督师,还没兵没粮,老杨晕了,带着二百万两银子来了两个月,总得做点什么,一面开始招兵练兵,一面派人绕山西联系延绥总兵,准备年底收复平凉府。 十月初,老杨等来两个意外的消息。 驻守陕西无所事事的锦衣卫千户奏报,伪湏反贼地盘大乱,洪大的亲信在诛杀之前欢迎他的边军,搞得人心惶惶,有大乱的前兆。 另一个消息,延绥总兵请求出兵剿匪,当然,他们剿的是绥德的流贼,不是宁夏洪大。 老杨顿时大喜,准,赏! 命令贺虎臣能带多少带多少,全力绞杀流贼,同时还赏给锦衣卫两千两,让他们派人护送参政洪承畴,悄悄潜入平凉府观察一下民情。 具体过程不需要朱鼎顺详细叙说。 因为他等得恼火了,洪承畴与虎子相隔五十里,本以为他很快会进入固原镇,结果一个月一动不动,干脆让锦衣卫出面,把这个‘猛人’从南边凤翔府绕路拐入平凉府。 洪承畴到灵台、华亭两县看看,果然很乱,但十月十五,就被化妆的二百锦衣卫‘护送’到了平凉城。 洪大爷很恼火,洪大爷很气愤,洪大爷很有骨气。 大喊大叫中被朱鼎顺扔到地窖关了两天,瞬间‘呆萌’。 你这不行啊,差袁嘟嘟太远。 王府大殿,洪承畴被披头散发带进来,扔到主位桌子前,亲卫又扔给他一碗稀粥。 洪承畴一边喝粥,一边看着主位喝茶、对着他揶揄微笑的光头络腮胡反贼。 锦衣卫千户坐在旁边很是随意,显然与这个光头是一伙的。 喝完粥的洪承畴把头发捋一捋,突然沉声问道,“阁下是稷武王哪位兄弟?” 朱鼎顺笑而不答。 洪承畴冷哼一声,指指锦衣千户,“这是北镇抚司缇骑,稷武王的妹夫,他不可能会投靠一个反贼。” 朱鼎顺依旧抱胸不语,这时穿戴华丽的周奕梅从后面绕出来,对洪承畴浅浅一笑,“洪大人,好久不见。” 周奕梅实在太漂亮了,江南口音让洪承畴一愣,顿时从地下弹起来,伸手一指,“状元之女,周氏奕梅!” 第516章 亡国或亡天下 洪承畴在浙江做过一任提学官,肯定认识江南优秀的文人士子,自然也认识其中翘楚周才女。 周奕梅对他点破身份不以为意,笑着靠在朱鼎顺身上,“洪大人,这是奕梅的夫君,奕梅心中的英雄,他抢了我的人,也抢了我的心。” 二十四岁就中进士的洪承畴现在还很‘年轻’,只有三十六岁,看着号称江南第一才女的周奕梅对主位的人很是爱慕。 两人还不自觉来了个亲吻,让洪承畴一瞬间很疑惑。 朱鼎顺当然不是无意义做这种事,为了劝降嘛,但他不能降稷武王,必须降大湏。 脱裤子放屁,目前很有必要。 洪承畴不再呆滞的眼神告诉他,这位猛人已经破心了,哈哈,他就是这么被海兰珠妹妹说降的呀。 朱鼎顺拍拍周奕梅的俏脸,揽着她坐在一边,笑着道,“洪大人,这是我抢来的大湏皇后,我很喜欢,过年就册封她做文皇后。” “原来反贼洪大身边的女人是大明阁臣之女,天大的笑话,周延儒知道他女儿附身做贼吗?” “不知道!” “啊?哼!” 朱鼎顺大乐,“说了是抢来的,抢亲不知道吗?就是用暴力手段得到的女人,奕梅为我治理大湏。” 洪承畴闭目深吸一口气,“阁下到底是谁?就算不是稷武王的兄弟,也是解难营头领,不怕武王斩杀你这个不孝子吗?” “大哥不会来,朝廷若让大哥到西北,我立刻举手下跪。洪大人说有这样的机会吗?” 洪大爷被打败了,低头想了一会,主动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稷武王的锦衣卫千户妹夫,眼里满是恨意。 朱鼎顺朝他摆摆手,小鸾的丈夫知道不能多言,对洪承畴恶狠狠回瞪一眼离开。 洪承畴又扭头看向朱鼎顺,“阁下的宗室爵位是什么?” “洪大人感兴趣?” “是!” “我没有宗室爵位!” 洪承畴低头又想了一会,毫无头绪,他对解难营又不了解。 朱鼎顺主动开口道,“去年春季我在江南,当时洪大人…” 洪承畴突然炸了,跳起来指着鼻子大骂,“你是朱楚虎?怎么可能?混蛋,大逆不道,朱明列祖列宗会被不孝子孙气死。” “再敢指我一次,老子把你指头全剁了。” 朱鼎顺语气阴冷,洪承畴收回手指,冷哼一声,负手背脸傲娇起来了。 打他?不行,只会起反作用,越打越会硬着头皮寻死。 文人贱起来只能顺毛捋。 朱鼎顺拍拍周奕梅的手,示意她来,自己则抱胸看戏。 周奕梅轻咳一声,“神风呼请上大人,子孙跪拜孔乙己,金银纸钱化三千,猪头礼品乃小生。这是洪大人八岁时给外祖父的祭词,才思敏捷,令人惊叹。 砚台长长,能赋诗文百篇。豆腐方方,犹似玉印一章。 白豆腐,豆腐白,做人清正博学学李白。黑砚台,砚台黑,为官铁骨叮当当包黑。 这两句对联,是洪大人的恩师洪启胤先生对大人的考校。 听说洪大人当时只有十一岁,无钱入学读书,辍学回家帮母亲卖豆腐。凭借出售对联让学子买豆干,由此学堂先生知道洪大人不仅才思敏捷,且抱负非凡。 令堂卖豆干培养儿子,洪大人颇有才干,运筹策划,经略四方,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令堂白发人送黑发人,大不孝。” 周奕梅说得朱鼎顺快睡着了,洪承畴低头再次想了一会,抬头大声问道,“朱楚虎,为何叛明?” “夫君不是朱楚虎!” 洪承畴哑然,“稷武王当面,洪某可以膝盖折一下,其他人妄想。” 朱鼎顺咧嘴一笑,想起一个史学界笑话。 明末江南文人主张道德和精神英雄,极其鄙夷叛国行为。但清兵到江南之后,之前小朝廷吵个不停的文人士子,突然安静下来,社会迅速安定,政权越来越稳固。 明末很多大儒迷茫于这种现象,蛮夷怎么突然成正统?他们反省明亡的原因,提出了各种各种的‘催眠曲’,努力想将个人为王朝效力和为保存文明区别开来。 文人的精神胜利大法,遇到国难的时候,自古常见。还是那句话,无耻太简单了,不要脸就行。 想到这,朱鼎顺轻笑道,“洪大人,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洪承畴听完满脸纠结,“仁义充塞,大明何时有这种外患?” “你是脑子不好使吗?女真是什么?” “东虏已被稷武王灭朝一年,哪来的女真。” “大明朝就这么扯淡下去,会有西虏北虏南虏。大湏只是易姓改号,继承华夏衣冠、依旧崇儒讲礼,那就应该得到百姓拥护,事实已经证明,只要我愿意,大湏可席卷天下。何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 洪承畴眉头紧皱,“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好吧,换个说法。大哥说过,财富的本质是维持权力,而维持权力的第一要务,就是保护财富。大明朝的贵人努力固化财富,洪大人出身贫寒,应该知道江南士绅豪商有多恶心。贫者越贫,富者越富,大明必亡。我只不过想让财富流动,想让百姓吃饱肚子。在大明看来,我是造反,但在百姓看来,大湏就是天道大义。” “洪某听懂了,是很有道理,洪某也拜读过稷武王大作。但做人不能背叛先祖,谁都可以造反,稷武王不行。” “所以大哥懒得搭理朝政,在关外躲清净,大明朝这些腐儒,能挡住大湏滚滚铁骑吗?稷武王不得不回朝的时候,天下已一半一半,他会选择保国,还是选择保天下呢?” 洪承畴两眼一瞪,“你和稷武王争天下?” “没错,他肯定不会保国,而是保天下,因为大明已经烂透了,洪大人不会认为大明不靠武王,可以灭掉大湏吧?” “哼,大言不惭!” “洪大人自欺欺人,明知必是这样的结果。” “不,洪某认为湏是个屁,到时一定会演化成稷武王与江南的对峙。” “是吗?那洪大人会怎么选择呢?” “洪某还是想知道阁下身份,为何咬定武王不会杀你。” “无所谓呀,只要保天下臣民,只要稷武王实现他书中的世界。” “原来如此!” “嗯?如此什么?” “稷武王的兄弟在逼他造反,逼他做皇,你们真是好手段。” “呵呵呵,洪大人现在又怎么选择?” “洪某有的选吗?洪大、洪二,洪某不介意做洪三。” 第517章 失权惧过失国 锦衣卫一开始暴露就不好玩,朱鼎顺对洪承畴这样的投降不是太满意,他内心还是认为向稷武王投降了。 闭目想了一会,朱鼎顺缓缓道,“洪大人先回去吧,迎接王师占据西安,此功方可做洪三。” 这是让他直接公布身份投降,洪大爷马上明白关键,“大湏缺少官员?” “不,你这概念太糊涂了。文人不是官员,大湏缺少开明的士绅和商人,而不是缺官员。乞丐也能当官。” “大湏杀绝士绅豪商,现在又想招降他们,太迟了吧?” “这就是你看到的混乱,固原、宁夏、甘肃,说到底是边镇,边将才是大地主,就算有士绅,也是小门小户的边军后代。其他府则不同,均田分地当然得进行,若士绅主动做这件事,我也不会杀他们。” “岂非鱼目混珠?” “洪大人,某不是傻子,纯粹的大湏,一旦进入中原是找死。大湏成功的本质,是百姓愚昧。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若大湏一路杀出去,天下士绅豪商会团结起来绞杀大湏。孰强孰弱且不论,百姓都死绝了。” 洪承畴点点头后沉思起来,大概在想如何做局保证他的脸面。 朱鼎顺拍拍手提醒他回神,“你猜我们靠宁夏一地,今年收了多少粮食吗?三十万石,若我们再与百姓收购富裕的粮食,完全可以接济整个陕西一年。 紧靠黄河,不惧大旱,这只是刚刚开始建设农耕水利,过两三年,宁夏就是塞上江南。 佃户为边将种田,去年一亩地一石出头,今年他们的热情非常高,互相帮忙播种收割,亩产全部翻番。天下大事,都在这田地中。一言以蔽之,就算时有灾害,大明仍不缺粮,是天下病了。” 洪承畴轻咳一声,“不纳粮突然又纳粮,宁夏没有动乱?” “呵呵,没有,乱的是固原和甘肃。百姓是愚昧而不是傻,每家都有几十亩田,他们种不过来,也吃不完,大湏告诉他们需要纳粮供应大军守护这一切的时候,百姓反而很积极。也就是说,百姓只要信任官府,大湏席卷天下已成定势,挡路者必定会粉身碎骨。” “大湏有多少大军?” “三万骑军,五千火器,步卒老子也不知道,只要我愿意,也许可以召集三十万步卒。” 洪承畴哑然,“大湏没有东进,是为了改革?” “没错,但年底必须占据陕西,把那些流贼全部撵出去,然后陕西均田发展一年,之后进攻湖广四川,再发展一年,才会入中原。” 洪承畴明白了,这是要一步一步绞死大明中枢,让稷武王不得不接受大湏。 洪大爷犹豫了一会,脱掉官服匍匐大跪,“属下洪承畴,拜见大王。” “起来吧,我不会装模装样扶你。” “大王客气,属下想把秦王世子、瑞王、杨总督、以及陕西各位大人送出潼关。” “可以,这样朝廷不会为难你家眷,我们可以通过水师把令堂和妻儿接到夷州暂住。秦王爵空缺八年,那就永远不要袭爵了,秦王府必须保全,那是将来的大湏皇宫,听说规模浩大。” “是,属下领命!” “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是谁了,鄙人朱鼎顺、朱解难!” 朱鼎顺说的轻松,洪承畴先是一愣,转瞬扑通跌坐,好像看到十分恐怖的事,手脚并用退几步,一脸惨白大叫,“不可能,稷武王怎么会反。” 他这样子朱鼎顺反而放心了,大力拍拍手,赵南星从殿外笑呵呵进门。 “彦演,认识老夫吗?记得当时京察,彦演在刑部获得一个上上评价,可惜你不是东林,也没有人帮你。到浙江任提学官,老夫也不算打压俊才吧?” 洪承畴观政结束,在刑部任事六年,主事、员外郎、郎中等职,一步一步到外放的品阶,当然认识天官‘赵恶人’。 咕咚一声,洪承畴咽一口唾沫,嘴唇哆嗦着道,“赵…赵大人?” “错,老夫是大湏丞相。” 洪承畴一脸复杂的看向主位,“殿下为何如此?您应该回朝监国,哪会有这乱七八糟的事。” 朱鼎顺呵呵一笑,“我是朱鼎顺,不是稷武王。稷武王还在辽东和草原溜达呢,别搞混了。” 说完站起来,向赵南星点点头,拉着一脸微笑的周奕梅回后殿去了。 赵南星拉了个椅子,坐到洪承畴旁边,叹气一声道,“彦演,不破不立,武王入朝关系错综复杂。他早试过了,所有人对他当面毕恭毕敬、背后暗施冷箭。地方官对他胆战心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回朝有什么用。” 洪承畴咕咚再次咽一口唾沫,摸摸额头冷汗道,“武圣造反,晚辈有点乱,您容我缓缓。” “愚蠢,迂腐。在你面前的是朱鼎顺,也可以叫朱鼎湏,稷武王不会出现在西北。除非天下臣民跪求武王回朝,圣王与贼王才会合二为一。” “赵大人,若信王召武王回朝剿灭西北叛乱,局面岂非顷刻崩塌?” “哼,只要京营还在,大湏就算围攻京城,他们也不会召武王。宁肯让大湏席卷中原,也不会请武王回朝,就朝中那些蠢货,失权惧过失国。彦演为官十多年,还不明白他们的嘴脸吗?” 洪承畴眼珠转了几圈,慢慢站起来穿好官服,“的确如此,稷武王当面晚辈有点震惊,您见笑了。” “老夫现在觉得军人当政很舒服,可惜啊,他们缺少发现问题、改进问题的能力,大王眼光犀利,立刻察觉这里面的巨大隐患,否则我们现在就在西安城。” “原来如此,他们不分好坏杀绝士绅,的确让很多人吓破胆,若能放过主动变革的士绅,大湏不可阻挡。” “彦演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回去吧。那些锦衣卫只有二十人可靠,离开太久,其余人会疑心。” “啊?晚辈如何配合?” “哈哈,路上有人会告诉你,而且你不需要配合,只需要听话就可以,大王更需要你在刑部任职的经历。” 第518章 攻省城,王为锋(上) 十天后,洪承畴在锦衣卫的帮助下,潜入陕西镇和三边总督所在的固原城。 混乱以可见的速度在安定,贼王武力太强大了,一手分田、一手安排县治。之前边军的小头目,现在都是乡长、村长,百姓归心之快,颠覆洪承畴的认知。 十一月初,洪大爷才明白赵南星为何说路上会有人。 锦衣卫遇到一对甘肃镇‘逃难’的夫妻,男人装作喇嘛,女人是鞑靼人,他是甘肃镇番卫边将,带着三百个精锐‘家丁’。 两拨人差点干起来,误会解除后,顿时有了战力,静宁州合伙抢了五百匹马,急速冲过反贼的哨卡,进入巩昌府。 昼伏夜出到渭河边秦州,洪承畴亮明身份,通过知州与大户购买粮草后,才骑马东归。 历时一个月,洪大爷终于回到关中平原,让锦衣卫通知杨鹤,他回来了,还带回来一队熟知甘肃情况的精兵。 朱鼎顺一路行来,都在骑马仔细观看关中平原的村落和大城。 关中百姓当然比江南百姓穷,但以他‘走南闯北’的眼光看,江南百姓有点畏缩胆怯,这里百姓却大大咧咧,甚至有点‘大方’。 关中士绅完全是土包子,做什么都讲究排场,家家房子修得巨大,搞得像边墙的村堡,完全没有江南士绅的精致。 西安城东北,朱鼎顺此刻仰头看着巨大门楼发呆。 三丈高的围墙就够恐怖了,上面还有四层箭楼,围墙顶来来去去的守卫说明,上面很宽阔。 首代秦王是马皇后的嫡子,西安是西北四镇的大后方。不仅把王府修的像个兵堡一样,还特别高大,没有西安城主城墙的宽度,却高了一截,闸楼比城内的鼓楼还高。 变态的是,这个王府还有瓮城,像南京和京城的皇城一样,分内府外府,难怪李自成把这里当皇宫、满清当满城、军阀当省政府,除非拆了,否则留着就有压迫感。 洪承畴看朱鼎顺一直盯着秦王府看,不由得出声, “咳,达将军。太祖曾言,天下山川,唯秦中号为险固,非深沟高垒,内储外备不能为安。 西安城和秦王府由长兴侯耿炳文督修。从洪武4年到洪武11年,秦王府整整修了七年方才完工,此后历代秦王不停加固,变成如今的样子。 王城有内外两重城墙,算上西安城的城墙,王府外有三道城墙,正宗的城中城,有三宫五殿八百间房,长吏司在王府外城,有两千多人。” 化名达文西的朱鼎顺低头看他一眼,不想说话,后世的省政府那么多单位、再加一个广场,才占了一个前院,可以想象里面有多大,可惜战火只留下一堵城墙遗址。 京城是巍峨之气,这里杀伐之气,不知秦王世子还有几分本事。 “去叫个门,我们进去看看。” “啊?!” 洪承畴下巴差点掉地下,这是王府好不好,您化名达文西这么别扭的名字就不说了,现在可不是宗室身份,节外生枝不好吧? “洪大人,城里没有丝毫大军逼近的感觉,秦川百姓桀骜不驯,但只要官府对他们好,信不信单靠五万秦兵就可以征伐天下?” 洪承畴完全懵住了,不知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朱鼎顺给锦衣卫千户妹夫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到秦王府大门口通报。 秦王朱谊漶已经死了十年,没有嫡子,庶长子朱存枢年幼,两年前才封为世子,身体不好,卧病在床。 朱存枢根本没有野史中所说的投降李自成、更没有投降满清,因为他马上就要嗝屁了,从来没当过一天秦王。 秦王爵在明末空爵整整二十二年,世子弟弟朱存机、朱存极,名字和读音相近,连宗人府都来查验好几次,更别说捕风捉影的文人,导致外界误以为兄弟三人是同一人。 五百人的马队,在大街上站立的时间太长,衙役大概以为是秦王府的护卫,并没有上前询问。 朱鼎顺等的不耐烦之际,锦衣千户虚请着一位十二三岁的锦衣公子出门,后面还跟着不少属官。 秦王存字辈与燕王由字辈相同,朱鼎顺自然比他们大一辈。 这位公子来到朱鼎顺面前看一眼,拱拱手道,“欢迎达将军,小子存机,听闻令夫人与武王侧妃是表姐妹,且达将军与武王多有交情,三百亲卫能不伤一人杀穿两千反贼。大哥请达将军在外府暂居,请!” “谢谢世子殿下,达某正发愁去哪里找军营呢,请!” 朱鼎顺朝呆滞的洪承畴摆摆手,带着三百亲卫和锦衣卫二百人全部进入秦王府。 洪承畴半天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一圈人眨眼消失,内心苦笑,你们胡编乱造的时候,是不是打个招呼比较合适? “洪大人,杨大人有请!” 杨鹤派来的亲卫把他叫回神,洪大爷暗骂锦衣卫,只记得拍马,连正事都耽搁了。 三边总督杨大人现在如沐春风,洪承畴一进门,就被杨鹤抓住胳膊连连夸赞, “彦演真乃我辈楷模,深入敌营千里,不仅摸清虚实,还带回甘肃义士,本官对土默特义军也有了交代。” 洪大爷被搞得一头雾水,杨鹤继续拍肩大笑道,“土默特和鄂尔多斯派了三千人协助延绥,总兵贺虎臣已击败陕北绥德附近流贼,射杀贼首王二,余贼狼狈逃往黄河对面山西大山,本官已令他们到西安集结,估计三日后就到。” “下官恭贺大人,伪湏有很多骑军,我们暂时真的无力围剿。” “本官已知晓,贼人班九之前从土默特购买了大量马匹,土默特后知后觉,怕武王问罪,这才派出义军助我们剿匪。但这三千人的头领,是一位夫人,出自哈喇慎部落,与武王沾亲带故,他在寻找她的妹妹。 没错,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位番将达文西的夫人,他的家丁曾经被武王训练过一段时间,三百冲垮两千人,本官现在毫不怀疑。” 洪承畴内心再次暗叹,杨大人啊,您把西安城真正的主人给请回来了,难怪大王说他要兵不血刃占关中。 第519章 攻省城,王为锋(中) 朱鼎顺到王府箭楼俯瞰全城后,心中有了个大概了解。 西安和太原在大明朝的功能一模一样,就是边镇后勤中枢。 大街上粮商、盐商很多,但他们不零卖,搞批发当然没有多少顾客,反而小巷里店铺的人不少。 没有资格到亲王内府,就在秦王护卫的校场居住,长吏司给他提供了一个独立小院,这住宿条件没得说。 绕着这么远的关系,秦王也很给稷武王面子。 周奕梅骑术太次,射术没有,无法冒充鞑靼人,跟着他来到西安的是海兰珠。 黄昏时分,两人围坐在火盆取暖说笑,亲卫说洪承畴来了。 洪大爷非常愤怒,进门连行礼都没有,“殿下,六七万反贼,祸害十多个县城,他们不仅抢粮抢银,更抢女人,成千上万的官员家眷和士绅家眷被他们祸害,他们连民女也不放过,白日宣淫,无数民女不堪屈辱自戕。贺虎臣驱散他们后,竟然留下三千多具无衣女尸。殿下应该把这些混蛋千刀万剐,为何撵往山西。” 朱鼎顺眼珠子一瞪,刚起事的人能有多大约束力。洪承畴面对的正是刚起事的流贼,这就是他把义军杀得人头滚滚的原因? 深吸一口气,冷冷问道,“义军三王死了几个?” “夫人只射杀王二,王嘉胤和王自用没抓到,但夫人一怒之下斩杀六千人,这些混蛋才狼狈逃过黄河。殿下,山西要遭殃了。” 朱鼎顺摇摇头,“不会,他们过河人生地不熟,需要时间经营。” 洪承畴顿时无语,坐了一会猛得弹起来,“该死,忘了大事。杨总督赏三千两白银,同时让下官宴请将军。” “嗯?宴请达文西?” “是,杨大人想让将军练军,正月后到凤翔府,贺虎臣到庆阳府,然后春季南北夹击平凉府。” 朱鼎顺切一声,文人的美梦懒得搭理,“就说我受伤了,挑几个亲卫去练军。” “将军恐怕得赴宴,杨总督只是借用下官的名义,他估计已到了。” “到了?秦王府?” “不,西安最好的勾栏,明畔楼宴请将军。” 朱鼎顺突然冷眉一扫,“明字开勾栏,秦王府产业?” “是!” 老子还没想好怎么弄你们呢,这么急? 杨鹤为什么对朱鼎顺的身份丝毫不怀疑呢,因为镇番卫的驻地在石羊河边的民勤,甘肃镇东西狭长的地盘,沿着石羊河有个向北五十里宽凸起的鼓包,伸入戈壁百里。 而镇番卫出关百多里,戈壁滩中的两块绿洲,就是亦不剌山东面的白亭海,这年头可不是沙地,而是两个大湖,生活着俺答汗的旁支部落两万人。 他们早已对土默特顺义王听调不听宣,反而是大明朝对他们有册封,酋长均是指挥使。 所以杨鹤一听,就猜到他至少是几千人的头领,加上北面的佐证,这是想‘重用’达文西。 两人出秦王府,沿着大街走了两里,一个宽大的二层门面楼出现在大街,屋内灯火辉煌,外面却没多少人,因为站着十几个兵丁。 朱鼎顺脚下一滞,“还有谁?有京官老子就暴露了。” 洪承畴苦笑,“只有杨鹤,他不会让布政司和按察司插手军务。” 两人迈步进入花楼,没有京城的华丽,却有京城的大气,连这花楼也一样。 大厅更像一个茶楼的戏台,上面十几个舞姬在跳舞,大厅中间十来张桌子,此刻只有一个红袍官员在边喝茶边赏舞。 朱鼎顺没有过去见礼,而是负手看舞姬跳舞。 台上竟然在跳八佾舞,没有靡靡舞乐,是鼓乐、编磬、编钟、胡琴、笛子。 这tm是金銮殿广场大朝会的舞蹈,至少需要六十四人才能成型,而京城的大朝会,是六千人。朱鼎顺在皇城遇到的那些舞女,就是跳八佾舞的职业宫人。 戏台上只有十六人,跳的还挺规整,动作庄严齐一,节奏平稳。 洪承畴看朱鼎顺的气势越来越不对劲,摸摸额头冷汗,内心大骂秦王世子和杨鹤,这次撞到刀口了。 “杨大人,达文西将军到了。” 杨鹤还在兴头上,看到负手观看八佾舞的朱鼎顺,笑着说道,“达首领,这是八佾舞,诸侯大宴或天子欢迎国使的舞蹈。秦王只能是十六人,若达将军有机会参加大朝会,那才是煌煌天朝气魄。” 朱鼎顺并没有洪承畴想象中的大怒,这些人明显是临时叫来的,或者说她们就在楼里,平时绝对不会随便展示这种舞蹈,杨鹤这是在欢迎他这个番将呢。 “杨大人有礼了,我们有五千骑射精熟的勇士,杨大人准备出多少银子雇佣?” “嗯?哈哈,达文西首领果然有备而来,若你能斩杀反贼洪大洪二班九人头,二百万两现银,外加十万石粮食。若只是五千骑军参与剿匪,一月三万两,从作战开始算起。” “杨大人打发叫花子呢?朱三寨当时可是五十万两雇佣了一万人,你就算不给一半,一年至少得二十万两,一次付清,北面的三千人也是如此。我们凑一万人帮助陕西剿匪,一年四十万两不多。” 杨鹤突然冷哼一声,“稷武王那是交朋友,你们这是收拾自己的烂摊子,若不是你们卖给反贼两万战马,宁夏如何能占据平凉府。达文西想让杨某告知稷武王吗?” 朱鼎顺眨眨眼,呵呵一笑,“五十万两一万骑军作战一年,先付后入场,否则北面的骑军扔掉贺虎臣不管了。” “混…”杨鹤大骂一声,突然被洪承畴掐住胳膊制止。 总督没有怪罪下官的放肆,的确不能翻脸,再次冷哼一声,“本官有二百万两,雇佣四万骑军,南北夹击宁夏,先付一半,胜利后付另一半,若违誓言天诛地灭。” 朱鼎顺哼哼一笑,“杨大人不练兵了?” “有延绥边军足够了,练兵还得消耗粮草,不如让土默特来收拾这个残局,当然,你们不能让稷武王知晓。” “恐怕不行!” “为何?” “杨大人记性太差,老子之所以进入陕西,就是从汉人嘴里听到的消息,反贼的很多首领曾是解难营违反军令赶走的兄弟。 杨大人,陕西就是稷武王扔掉的垃圾在作乱,兵圣能不知晓吗?而且,土默特去哪给你偷四万骑军?就算有,我们还没打完,解难营就从辽东收拾顺义王去了,怎么隐瞒消息?” 第520章 攻省城,王为锋(下) 洪承畴这时才明白,杨鹤不紧不慢的原因,竟然是想着雇佣土默特骑军来解决反贼。 倒是个办法,若宁夏不是稷武王的人,他一定能成功。 可惜!注定的失败。 洪承畴朝旁边的舞姬和亲卫挥挥手,大厅顿时只剩下三人,朱鼎顺也顺势做到桌边,自顾自干饭。 杨鹤果然是慢性子,与洪承畴干了三杯,吃得差不多,他才回过神来。 “达文西,你是青把都的孙子?俺答汗的曾孙?” 朱鼎顺打了个饱嗝拍拍肚子,“有关系吗?我可以做主就行了,顺义王管不着我。” “你的品阶是指挥使?” “小看人,是都指挥使,印信丢了,杨大人爱信不信。” “洪大人说,你的亲卫受过稷武王教导?” “稷武王怎么会管甘肃的事,他们只不过与武王曾经一起作战过,我倒是在归化见过武王,人家不认识我呀。” 这个解释合理,杨鹤又卡住了,这慢性子真是让人捉急。 “杨大人,说实话,反贼至少得十万人才能战胜。若放任蔓延,明年就得三十万,后年…除非稷武王西来。当然,只要兵圣西来,反贼保证望风披靡,根本用不着围剿。” 杨鹤眼珠子一转,“老夫打武圣的将旗怎么样?” 噗~ 朱鼎顺和洪承畴同时喷了! 洪大爷哭笑不得,“大人,武王本人确在辽东,但土默特和鄂尔多斯有很多三寨商号,我们也许能胜一阵,塞外的部落和解难营留守人员一定会看戏,我们这是找死。” 朱鼎顺假装揶揄道,“塞外不是没人冒充过朱三寨,不论黄金家族还是小部落,他们死得渣渣都不剩,杨大人勇气过人。陕西若打武圣的将旗,我们有多远跑多远,绝对不掺和。” 杨鹤哼哼一声,“一万骑军,宁夏和甘肃若两年没有剿灭反贼,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 “大明朝的脸面早被扔到茅厕,若非武王,塞外现在全是趁火打劫之辈,哪个会出面剿匪,杨大人真不是个总督人选,还是回朝吵架去吧,听说你们喜欢在金銮殿吵架。” 杨鹤脸色阴晴不定,好像在制怒,过一会才用鼻子发出声音,“那就算了,本官还是练军再说吧。” “哦,也许延绥总兵贺虎臣能练一练,不管一万还是十万,面对三万骑军就是盘菜,希望杨大人能崩反贼几颗牙。” 哼~ 杨鹤冷哼一声,竟然起身走了。 朱鼎顺愕然,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把掌柜叫进来,问结账了没有。 没有,因为不需要结账,长吏司给总督的面子。 洪承畴追出去一会,哭笑不得返回,重新落座道,“杨大人隐瞒了流贼的消息,若山西糜烂,他脱不了干系,只有快速剿匪。” 朱鼎顺没有接这个话头,杯中茶一饮而尽道,“杨鹤办事不利的名声,会照耀史册,给后人留个教训也好。这就是中枢胡乱任命封疆大吏的后果,以后还会频繁上演。” 洪承畴刚坐下,看着利落出门的光头,呆滞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追上去。 “殿下恕罪,这…毕竟是省府,属下是不是知晓计划好配合!” 负手迈步的朱鼎顺一停,回头盯着他道,“老子都没有计划,给你讲什么计划?等北面的骑军到西安,就占据关中吧,腊月稳定一下,赶快建个国号,老子出去溜达溜达,西北没意思。” 洪承畴顿时瞠目结舌,“没…没计划?是不是太快了?” “洪承畴,西北没有解难营大队,骑军是鞑靼从兵,从兵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就这些从兵和护卫,在西北所向披靡,宁夏还有两万步卒,贺虎臣投降后还有两万人,你们稳定新政就可。记住,管饱饭、发军饷的明军无敌。” 朱鼎顺回到王府外城后,厢房出现一个意外的兄弟,狐狸。 他当然不知道武王真身在西安,想通过锦衣卫联系自己,以免绕道塞外消息太慢。 狐狸胆战心惊的递上一封密信。 鼎三一直在查张之音遇刺的主谋,既然水师有那种宽刃飞箭,运河上各码头的民间帮派更多,查了快一年,发现淮安府和扬州府都有这种箭。 是帮派用来行刑的箭。 一箭削掉几根手指或一根胳膊,非常有警示效果。 十万漕兵再废,总有几千人的常备武力,淮安府漕运衙门的镇抚司大狱就有这种刑具。 朱鼎顺看完把密信放蜡烛上点燃,悠悠问道,“谁发现的?” 狐狸局促答道,“是淮安府的探子。” “确定?” “是…是啊,大哥,淮安府有一个锦衣卫百户所。” “方向错了,重查!” “啊?!大哥,小弟去看过…” “所以不是,笨蛋,徐希皋会用明显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狐狸答不上来,朱鼎顺又问道,“你以什么名义来?带了多少人?” “有人举报西土默特和鄂尔多斯与宁夏有勾结,朝廷派出两队人马,一队去了归化,一队锦衣卫到西安查证,我带了二百人。” 朱鼎顺捏捏眉心,“谁去了归化?” “是信王的妾父,都督府都督佥事田弘遇。” 嗯?朱鼎顺一脸疑惑,“有人举报?宣大还有敢举报稷武王的人?” 狐狸为难道,“大哥,是山西巡抚许鼎臣,山西镇除了大同府,太原府还有二百里与河套接壤,从那里走商的人也不少。” “许鼎臣啊,太湖的大儒,有点意思。” 朱鼎顺沉思一会,摇摇头道,“卜失兔身体不好,快咽气了。田弘遇不会有任何结果,你回去吧,就说宁夏的确有土默特的人,但青海土默特和西土默特人更多,都是俺答汗侄孙、曾孙部落,归化早就无法节制。 告诉朝廷,宁夏从西域瓦剌和硕特部购买了三万战马,还得告诉他们,宁夏有很多解难营弃兵,他们都是反贼头领。” “小弟明白了,是不是留几天的好?” “顶多三日,慢了走不了!另外让王妃通知到北寨的二喜,斩断太原府到河套的商路,杀几个人见见血。” 第521章 突然出现的英雄 朱鼎顺脸色阴沉回到正屋,这里是个炕,海兰珠在炕桌边拿针线缝着一双指套。 看到他情绪不好,也不敢问,朱鼎顺自顾自用温水抹把脸,又到炭盆旁边泡泡脚才上炕。 一直局促看着他的海兰珠猛不防被抱到怀中,“我的美人,做这玩意干嘛?” 海兰珠脸色一红,“妾身不会复杂的女红,夫君好久不拉弓,也许用得着。” 朱鼎顺流里流气勾着下巴亲吻,“是好久没拉弓了,这都半个多月了吧?今晚好好比一比。” 海兰珠的第一反应却是黯然,“妾…妾身太没用了。” “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我还喜欢兰珠陪着呢,本来裕竹在身边你们更处得来,可惜她胆子太小。” 朱鼎顺一边说,一边把两人的遮挡物扔掉,抱着躺到被窝中,暖洋洋的舒服,“我还是喜欢这么说话。” “夫君有事?” “哦?怎么说?” “夫人说过,你总是抱着她叨叨,那就说明您有心事,可惜妾身不懂,您说了也不明白。” “呵呵,不懂有不懂的好。其实稷武王的女人,现在肫哲最有大妇样,经历过灭国灭族的人就是不一样,可惜出身令她很难自信,也许做大湏的皇后会不一样。” 海兰珠被窝中眼珠一转,“妾身什么也没听到。” “听到也没关系,之音的眼中只有京城、只有皇城、只有勋贵和皇权。她看起来什么都懂,其实最不接地气。” “您…您为什么这说?王妃被刺杀差点送命。” “你看,兰珠还是聪明的,马上就猜到什么事。” “呵呵,妾身是看到了狐狸,他不是锦衣同知嘛。” 朱鼎顺停顿了一会,悠悠叹道,“我有很多儿女,都没有陪过他们。我记得有个长辈说过,母亲要给儿女陪伴,父亲要给儿女榜样。平民百姓的榜样,只能是丰厚的家产,可这天下只有一个,我该给谁呢。” 海兰珠浑身一抖,不敢接这话茬,起身爬到胸口… 夜深人静,美人沉沉睡去! 朱鼎顺没有一点睡意,自己不能回京城,国事不到时候,家事也不到时候,但突然想睡皇后。 那女人虽然心眼是黑的,却真的‘解乏’。 厢房休息的狐狸万万没想到,老大深更半夜找他谈心。 谁敢和稷武王谈心,两人只是一口一口喝闷酒,偶尔嘣颗花生米。 这玩意可是稀罕品,京城都少见,秦王府却舍得用来待客,不过待的是狐狸,不是达文西。 “明天去北面溜达一圈回京,让孝仁皇太后就藩,明年春季到辽东。” “哦…啊,不行,皇太后说他绝不就藩。” “让鼎三传话,就说我想睡她,出关后听话就有男人。” 狐狸摸摸鼻子,“大哥,若太后想就藩,大嫂早就让出关了,太后说孩子十岁前不出关,朝廷也不能撵她。” “让魏忠贤想办法,想不到就把肃宁侯府点了。府里送四个女人出关,稷武王的女人都在京城,你们就不觉得怪异吗?” 狐狸只好低头领命。 朱鼎顺停顿了一会又问,“你带着的人手可靠?” “是,有十个是您的亲卫。” “很好,让他们明晚查探一下秦王府的银库。回京的时候把他们留在洛阳,过年配合陕西,把福王朱常洵给我宰了,最好把银库也扒光。” 喝了一顿闷酒,朱鼎顺惆怅回屋。 狐狸不是个谈心对象,这世界上越来越没人谈心了。 本来宋裕竹很好,结果被自己用废了,节制朝鲜一年,她好像认为自己抢了不该有的东西,自己吓唬自己,都快魔怔了,不得不送她回京单独开府做侧王妃。 周奕梅也不行,她很讨厌文人的虚伪,逐渐有一种赵南星式的排斥,非此即彼的思维做任何事都是大患。 还得肫哲呀,经过努尔哈赤和自己的培养,眼光比很多人都强。 孤家寡人很无聊,若不是有明确的‘大目标’,朱鼎顺大概会和所有帝王一样,没事找事,开始流连后宫或诛杀有本事的功臣。 在这种无聊的情绪中,第三天还没等来北面的消息,却等来一个意外,朝廷派休息三年的秦良玉到陕西帮助杨鹤剿匪。 我去,这是谁的主意。 这是谁告诉信王,杨鹤不可靠? 历朝历代,女性名人都被载到列女传,秦良玉是唯一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的巾帼英雄。 天启元年的浑河血战白杆兵损兵折将,秦良玉兄长也战死,她回乡招兵时遇到奢崇明重庆造反包围成都,秦良玉率一万人前堵后追,作战两年收复重庆打败奢崇明,撵到水西。 这几年秦良玉一直客居四川,但是,奢崇明还没死吧? 朱鼎顺随后才从洪承畴手里拿到邸报。 奢崇明死了。 四川巡抚朱燮元丁忧结束,六月份的时候,信王任命朱燮元为兵部尚书,总督云、贵、川、湖、广西军务。 这消息朱鼎顺知晓,还以为他需要两年时间。 朱燮元,难得的能臣,一辈子都在外放,从南直隶、广东、陕西、四川、贵州到现在总督五省军务,几乎管理了大明朝西南一辈子。 丁忧期间的朱燮元得到了稷武王用兵的启发,上任没去成都,直接去了贵州,收拢五省麾下所有佛郎机和小型火炮。 另一位剿匪总兵杜文焕带六千人,把躲在大山里的奢崇明给平推出来,然后与埋伏的秦良玉一举歼灭。 朱燮元上任前后五十天,明军以微弱的伤亡代价,把祸乱西南八年的土司造反结束了。 我勒个去。 朝廷马上下旨,调秦良玉和杜文焕率军两万,从四川走保宁、汉中,正月到陕西参与剿匪。 两个问题! 信王可能得到高人指点,知道陕西的反贼不简单,突然下达了这样的军令。 总兵杜文焕,这是延绥人,辽东战死名将杜松的侄儿,他之前被调入四川与秦良玉一起剿匪。 杜文焕爆发了超强的战力,就是因为他属下大多是陕西营兵,他们归乡心切。 第522章 闪电吞掉关中 朱鼎顺把狐狸打发走,决定立刻占据陕西,迎战这两万人。 无聊的日子总算来了点刺激活。 西安现在只有两千治安兵,朱鼎顺把肫哲等来,后面跟着贺虎臣的一万人。 杨鹤不准大军入城,而是到五十里外的咸阳驻扎,被安排到了渭河北岸。 娘的,有了精锐援兵,陕西唯一的剿匪军瞬间就不香了。 肫哲和达文西因为是‘客人’,杨鹤不再与他们交易,只是派洪承畴安抚,给了万两赏银。 大概表达了一个意思,他们属于三品参政洪承畴的下属,以后有事通过洪大爷联系。 朱鼎顺呵呵冷笑几声,干脆从秦王府来到军营暂住。 腊月初,京城的消息到,总算搞清楚信王为何做出这种反应。 根本没有人提醒他,反而是他力主快速进军,完全是‘急性子’的性格决定。 朱燮元大胜来的太快太简单,朱由检自信心爆棚,在他心里,陕西终究是缺粮造成的‘炸营’,所以他准备快刀斩乱麻,‘一口气’解决。 兴福元年的秋税收了,朝廷现在有大约六百万两各类物资。 虽然比天启年直接缩水了一半,信王却没时间考虑其中的原因。 一面派两万人从汉中进入陕西,一面把江南的三十万石漕粮直接转运到三省交通要塞,黄河风陵渡。 气魄非凡,有与稷武王一较高下的意思。 这些粮食既是军粮,也是安抚边军的饷银,可就是不知道换个靠谱的总督。 秦良玉和杜文焕谁都不节制谁,他们的唯一上官是杨鹤。 两万人只带着行粮,正翻山越岭到关中。 归乡心切的秦兵和擅长山地战的白杆兵脚程很快,腊月中已到汉中,短暂休整过后,会继续北上进入西安府。 但不好意思,秦岭实在难走,两万人至少二十天才能进入关中。 且他们到达关中后,肯定是从大散关、斜谷关出来,距离西安还有三百里路程。 朱鼎顺立刻先发制人,玩时间差。 稷武王一旦动起来,照例非常快,一辈子没经历过战事的陕西百姓和官员根本来不及反应。 腊月中,陇西急奏,反贼大军进入巩昌府。 腊月二十,凤翔府也来急奏,反贼大军掠夺士绅地主粮草后,没有片刻停留,直接向东。 陇西显然已经丢了,不出十天,反贼必然兵临西安。 小看人,哪用得着十天。 腊月二十三,北面永寿境内穆陵关失陷,败军狼狈逃回西安,说遮天蔽日全是反贼。 万事大吉的杨鹤还没高兴一个月,全陕即将沦陷。 反贼距西安只有两百里,还是两面夹击,这种急速用兵的策略,深谙稷武王兵法精髓。 大小官员劝总督召集所有战兵固守西安,同时急令秦良玉和杜文焕北进解围,否则失地大罪下来,上到总督、下到知县,都得送命。 好吧,腊月二十四,延绥一万人进入西安,接手四门防务。 腊月二十五,杨鹤答应十万两赏银,雇佣稷武王的鞑靼亲戚三千骑军。 腊月二十六,朱鼎顺再次回到西安。 此刻的西安城,‘兵精’粮足,固守待援,反贼就算来十万人,半年也攻不下来。 哈哈,反贼就在城内。 腊月二十八,西安城一众大佬在城墙上看着外面的反贼瑟瑟发抖。 宁夏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支压制进攻欲望的反贼,一旦放开手脚,如洪水猛兽般东进。 伪湏三万骑军,两万步卒,根本没有占城,直奔西安而来,准备先啃硬骨头。 武力过于强大,真的不好玩,杨鹤还不知道,他十万两雇佣骑军,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朱鼎顺甚至没关注具体过程,腊月二十九,西安城延绥边军‘闹饷’,凭什么三千人就有十万饷银,我们要五十万。 大年三十,西安‘顺利’沦陷,躲到西安的各级官员还没反应过来哪里出了问题,集体做了阶下囚。 除夕夜,朱鼎顺赏赐全城百姓每人一斤米、每户一斤肉,西安府关城半月,大湏将建国。 秦王府在火速改造,布政司衙门却在上演一出大戏。 朱鼎顺故意挑了些鼻梁高的西域人看守他们,顺四扛着一把大刀对一群人大吼, “我家大哥明日登基,愿意降的人,就是大湏的官员,俸禄是明朝十倍。不愿投降,老子把你们人头送给明朝皇帝。不怕,哪个皇帝都能看到你们的忠心。” “大胆!”“找死!”“反贼诛九族!” 乱七八糟的喊声让顺四大乐,“哈哈哈,很好,来来来,先挑百人出来,大过年的,咱们见见红,为大哥立国开个彩头。” 如狼似虎的士兵顿时上去拖出来百人,连按察使在列,不由分说枭首,衙门顿时一静。 片刻之后,又全是大骂声和哭嚎声。 顺四暗赞,老大又说对了,文人分开很容易劝降,扎堆关到一块,一个比一个‘傲气’。 嘴上冷冷道,“来人,再拖一百人出来,砍到他们下跪为止。” “住手!” 洪承畴从俘虏堆内站出来,“洪大也算枭雄,杀这些大人做什么,杀再多也证明不了他有资格称孤道寡。” “少废话,来人,把这个头硬的砍了。” “等等,本官洪承畴,忝为大明陕西三品参政。大伙沐浴皇恩,个个铁骨铮铮,定不会降。洪大立国,杀俘不祥,带本官去见洪大,你可以交差,放了诸位大人。” “做梦呢,你算什么东西。” 洪承畴一咬牙,“本官愿降,你可以有一个交代,不要乱杀人。” 顺四假装低头寻思,洪承畴趁机安抚众人,“诸位大人,来世再见。” 慢性子的杨鹤一把抓住洪承畴,哽咽一声,“彦演。” “杨大人,朝廷得知晓陕西的真相,瓦剌部落大军入侵大明,下官一定说服洪大放诸位东归,他想立国,杀人算什么本事。” 洪承畴说完大步来到顺四身边,顺四‘想通了’,一摆手道,“带走,把其余人看好。” 第523章 大湏立,割据成 朱鼎顺对登基真没多大兴致。 有点过家家的感觉,其余人却兴奋的不行。 承运殿改名承天,在百余人的簇拥下,在城墙上万人的围观下‘登基’。 赵南星搞的天地祭文,他是一个字都没注意听。 大年初一,大湏立,改元顺治,颁布大湏律。 建一府三院,将军府、政事院、都察院、律法院。 立两位皇后,武哲皇后、文梅皇后。 封忠、勇、毅亲王三人,文武公爵十人、侯伯二十人。 大赦天下,均田地,赏军士每人十两。 三呼万岁过后,新皇大宴全城。 一股山贼做大王的派头。 朱鼎顺耐着性子在承天殿看了一遍八佾舞,礼成,做正事吧。 皇帝的冕服、冕冠很难搞到,一点也不合身,一到后殿,朱鼎顺就把烦人的帽子摘了,冕服也扔掉。 大光头冕冠不停滑落,自己都觉得一股沐猴而冠的味道。 皇后的礼服相对好做,肫哲和周奕梅金光闪闪,让人看得很有‘食欲’。 朱鼎顺抱着两人一人香一口,文武核心已经到门口。 “诸位,大湏这次可以震惊天下了吧?” 朱鼎顺心心念的‘震惊’让赵南星哭笑不得,也不知道稷武王到底想怎么震惊,闻言站前列拱拱手,“陛下,您应该下檄文,这才能震惊。” “檄文?有道理,那就下一道,就说朱明皇帝无道,士绅藩王腐蚀天下,百姓饿殍遍野,我来替天行道,把田地归还天下百姓。” 赵南星一愣,“陛下,真的发檄文?” “没错,立刻发,多刊印几份,过几日让那些文官带出潼关。” “微臣遵旨!” 朱鼎顺点点头,“班九、尤世禄、昔鸟,明日带一万五千人东出,同时派一支偏师到商南,占潼关、武关,彻底关闭中原进入陕西的通道和渡口。 贺虎臣带五千宁夏兵北归,占据绥德,同时练兵一万,关闭黄河渡口,流贼若想返回,格杀勿论。 虎子领将军府驻守西安、赵南星兼领政事院、熊廷弼领都察院、洪承畴领律法院,李信直属内府办事,范文程兼领汉中、关中、凤翔,宁完我兼领庆阳、陕北、宁夏,鲍承先兼领巩昌、临洮、甘肃。 职责我已经说过了,自己找属官吧。诸位需要辛苦一年,我们必须稳扎稳打把架子搭好,明年占湖广北部和四川。” 众人齐齐躬身,“臣等领旨!” 朱鼎顺点点头,“俘虏杜文焕和秦良玉后,我就会离开陕西,这期间肫哲与虎子代掌将军府,顺二、顺四为辅。奕梅辅佐赵大人掌政事院。大湏没有内廷,她们俩实际就是司礼监,代为披红用印。” 马上有人准备谏言,朱鼎顺伸手制止,“后宫不干政我知道,她们不是后宫,以后再说。诸位还是以战事为主。” 众人无奈,暂时只能如此。 洪承畴出列道,“陛下,微臣用杨鹤大印写信,两部人马预计初十以后才能出山,全部下山需要两日。而且…瑞王朱常浩与秦总兵同行。” “很好,按计划进行。都是大明的军士,我不想杀他们,顺二和洪大人先去准备,我们随后就到。” 两人立刻领命,朱鼎顺站起来绕过御座,负手到他们身边,“私下里不要称呼陛下,也不要让我称朕,等稷武王到中原的时候再说。” 众人呵呵一笑,齐齐躬身,“微臣遵旨!” 朱鼎顺又拍拍贺虎臣,“贺总兵,咱们神交已久,现在就明白我为什么不去延绥,而是到宁夏了吧?” “陛…大王眼光高远,微臣肝脑涂地。” “嗯,留下延绥一万人,不是不信你,恰恰是相信你,才让你带五千宁夏兵,把府谷、绥德两处黄河渡口给我锁死。” “微臣万死不辞!” 朱鼎顺又返回御座,“好了,都知道我的脾气,用不着挤在这里,诸位都是大功于天下的良臣,辛苦了。” “臣等惶恐,臣等告退!” 这些家伙面对稷武王越来越局促,彻底没了交流的快感。 但虎子不一会就返了回来,贼兮兮到身边,“大哥,秦王府有宫人内侍八百多人,我们…” 朱鼎顺不等他说,就直接打断,“留下一百侍奉肫哲和奕梅,内侍埋了,其余宫人可以赏给将领和官员,但不许他们虐待。秦王世子眼看就不行了,关外府去吧,世子兄弟和其余郡王等宗室家眷,撵出潼关去。” 虎子嘿嘿一笑,“大哥,西安城有十个郡王府,您赏给了各衙门,他们银子连秦王府加起来也就五百万两。但他们地和店铺非常多,尤其是店铺。” “你想说什么?” “我们没有店铺呀,而且我觉得王府长吏司的家伙比那些官员可靠。” “想不到你还有心思做商号,别耽误正事。” 虎子点点头,美滋滋走了。 朱鼎顺拍拍身旁两人,“看到了吧,我家虎子也开始自污了,贪财好色,没有一点新意。” 周奕梅没有谈论武王亲兄弟的欲望,站起来伸懒腰打个哈欠,“夫君做事太快了,妾身得消化一下,不能让我儿子累着。” 没错,她在平凉时候怀孕,这骄傲劲真讨厌,说完也走了。 后殿也很大,有点冷清,朱鼎顺回到后宫,一路愁眉苦脸的武皇后才道,“夫君,妾身觉得有问题,福临在科尔沁,王妃会把我和奕梅视为眼中钉。” “你想多了,除非我翻脸,你和奕梅的地位就算我硬抬,将来也压不住裕竹,更别说之音。” “夫君是男人,可是夫人…” “好了,哪有那么多事,之音早知道了。我去中原转一圈,暗中回京看看,之后回辽东,一来二去,也许我们会分别两年,以前疼你太少,这两天让我好好疼一番。” 肫哲猛得看向猴急的男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刚想说话,已被拦腰抱起,胸口一拳,“夫君果然喜欢睡一身华丽衣服的皇后,变态。” 第524章 一家英雄 关中现在乱做一团,大湏火速关闭外出通道,百姓来不及逃难就成了大湏子民。 好在军纪不错,百姓秋毫无犯,只找地主老财搞事,且士绅只要投降,依旧给他们分地,但和百姓一样多。 西安府的混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安静下来,百姓除了听话,也无法主宰任何事。 朱鼎顺没有放一群俘虏,等打败秦良玉和杜文焕,一起放出去,才能有震惊天下的效果。 听说过年终南山下了一场雪,北归的两队人马慢了下来,洪承畴发到西安的信,杜文焕和秦良玉要求关中提供粮草。 给啊,当然给! 让他们分兵,白杆兵出大散关到宝鸡、杜文焕出斜谷关到郿县。 正月初十,三万骑军全部到凤翔府附近,准备逼降这两万人。 杜文焕好说,几年前镇守延绥时,与朱三寨还打过交道,赵南星、洪承畴、贺虎臣都可以说降,只要挑明身份,不会存在太大的障碍。 对于秦良玉,他们却没有任何头绪。 赵南星,“秦总兵乃巾帼英雄,降之缥缈,陛下为天下大势,不可妇人之仁,宜成全石柱忠烈之名。” 洪承畴,“秦马两家一门忠勇,男女均有武将衔,万历二十七年起为明征战三十年,白杆兵至少更换四茬,名为朝廷军士,实为秦马家眷,陛下很难劝降。” 杀了? 老子岂非脑残。 不说秦良玉本人的威信,杀了白杆兵,西南地区人心归治遥遥无期。 最坏的结果,缴械扔他们回去,杀是不可能的。 正月十二,郿县城内苦思的朱鼎顺猛然看到一个熟人。 洪承畴带着贺虎臣、以及另一位将军,还有一个金线蟒袍之人,突然出现在中军大帐门口。 “微臣杜文焕,拜见大王。” 朱鼎顺没有回答他,与蟒袍之人眼对眼呆滞对视。 朱常浩一个哆嗦,突然爬到地下大哭,“他们说了会放孤回京,孤眼瞎了,什么也没看到。” 朱鼎顺摸摸光头大乐,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起身先拍拍杜文焕,“杜总兵别来无恙,天启四年前杜总兵镇延绥,孤就派人与杜总兵做过生意,想不到一去四川,就是四年时间。” 杜文焕先是苦笑,才再次躬身,“下官看到了解难营将军,殿下何必多此一举,真是…真是…下官和兄弟们在四川吓坏了,早知殿下,咱也不用大冬天赶路。” “好了,我们稍后叙旧,我知道杜总兵祖籍是江南人,但家人已全部迁到延绥,他们都很安全。” “谢大王成全,下官愿效死。” 朱鼎顺点点头,这才蹲下看着泪流满面的朱常浩,“殿下就藩两年,还有多少银子?” 瑞王一个哆嗦,猛得大叫,“三十万两,全给你,全给你。” “殿下回京吗?” “不回,不回,孤就在西安,跟大将军…不,跟着大湏。” 无聊,朱鼎顺起身踢踢他,“起来吧,你这家伙倒是命好。” 朱常洛磕了个头才起身,洪承畴尴尬摸摸鼻子,“原来瑞王认识陛下,他和杜总兵先行一步,大军和瑞王家眷还在山里。” 杜文焕马上躬身,“大军还在大散关,最快两日后出山,白杆兵在我们身后。” 朱鼎顺虚请一下,示意他们到一旁说话,杜文焕客气一声落座,又补充道,“我们只剩下三日干粮,大军日行五十里,翻山越岭苦不堪言。白杆兵也差不多,到汉中前由他们带队,汉中后由下官带队。秦夫人商议由下官来核实粮草事宜。” “粮草肯定管够,你们有骑军?” 杜文焕脸色一红,“两万人加起来有一千骑军,实乃斥候。” 朱鼎顺低头想了一会,“杜总兵回去吧,延绥兵出山后到西安。告诉秦夫人,杨鹤安排她到宝鸡城驻扎,那里有足够的粮草,我会安排人到二里关、益门镇接应他们过渭河。” 两人的称呼和自称乱七八糟,杜文焕闻言一躬身,来了一句程序式答复,“微臣遵旨!” 朱鼎顺又朝洪承畴扬扬下巴,“洪大人也去,到秦夫人中军,与他们一起出山,不论如何,我们得取得信任,劝降也得有人联系。” 就这么三言两语说定了。 从此刻起,朱鼎顺接手前线大军指挥,赵南星、洪承畴等文武的建议都没用。 一个小小的事实,秦良玉是没有实职的差遣总兵,代夫领军,荣封都督同知,但她还没有副总兵、儿子马祥麟品阶高。 马祥麟是石柱、酉阳宣慰使,正一品左都督,连几个侄儿也是二品都督佥事。 白杆兵,从上到下,总兵、参将、副将、游击,全是一家人,纯纯的家兵。 明朝把他们调到任何一地均是单独作战,直属于战区最高文官。若非秦良玉忠于明朝,妥妥的大明朝第二军阀集团、第一军阀世家。 朝廷为什么指使一家人不停作战呢?秦良玉的三位亲兄弟和夫家兄弟全部战死,朝廷还不让他们停下来。 秦良玉都五十六岁了,连年征战不休,从辽东到贵州,从边患到叛乱,就像大明朝的另一个超级裱糊匠。 腹黑的某人,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正月十三,洪承畴与杜文焕骑马一天一夜赶到白杆军中军。 秦良玉亲自到大营口迎接陕西三品大员。 洪承畴看一眼大营,怎么有八九个女将?他的疑惑被杜文焕发觉,低声快速提醒他,“夫人的弟媳、儿媳、侄媳、还有侄女。” 我去,果然一家人。 “下官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见过夫人,见过诸位将军。” 秦良玉不高,但全身铠甲很精干,头发用束带扎到头顶,威风凛凛,说话却和蔼客气, “洪大人亲至大散关,扎煞老身,里面请。” 洪承畴再次抱拳一周,“为免误会,杨大人遣下官向夫人解释,杜总兵到斜谷关,是为了让延绥子弟北上。请夫人到宝鸡,并不是不给粮草,而是反贼势大,免得夫人来回白跑五百里,宝鸡城粮草管够。” “杨总督多虑了,老身没有误会,我们真的要断粮了,不得不请杜总兵代为询问。” 洪承畴佯装思考后犹豫道,“那夫人就马上出山吧,杜总兵东去到斜谷关,下官为夫人开路,先到益门镇吃饱,再过河到宝鸡城驻扎休整。” 第525章 一家无奈 正月十五,秦良玉从二里关出山,来到关中平原,上万白杆兵下山后躺在山坳中晒太阳休息,非常壮观。 益门镇是终南山下的一个兵堡,里面果然有粮有肉。 三边总督犒赏大军,粳米羊肉让人吃的满嘴流油,可惜只有一顿饭,他们得到渭河对面的宝鸡城外立营。 秦良玉举着一个望远镜,到旁边的小山头观察关中,眉宇间全是疑惑。身边跟着的洪承畴暗叫一声不妙,秦夫人怎么会有稷武王的东西? 主动开口解释道,“夫人,大军半月一补,粮草由西安屯兵来运送,您放心,宝鸡的粮草下官入山前亲自押送,不会错。” 秦良玉闻言把望远镜放下,黯然道,“关中去年欠收?今日乃上元节,宝鸡城周围几十里内的村落连一道炊烟都没有。” “关中不是欠收,反贼闹得人心惶惶,百姓都去了大城,六十里外的凤翔城、三百里外的西安城拥挤不堪。” 秦良玉叹气一声,“武王已灭东虏,陛下需要三五年修养生息,可惜天下缺粮已久,都是大明百姓,能不杀还是不要杀,把他们赶回驻地即可。” “夫人谋国之言,杨总督的策略也是剿抚并重。” 秦良玉突然跳过这个话头,兴致勃勃问道,“武王对宁夏的叛军没有丝毫准备?” 洪承畴下意识一惊,“啊?夫人是指?” “中枢心思老身多少懂一点,武王不会和朝臣怄气吧?北面应该有武王的人马,以免宁夏反贼一发不可收拾。” 洪承畴讪讪,“夫人,您恐怕不知道,宁夏反贼有武王驱散的土默特族人,还有西域瓦剌的族人。” “混蛋,引狼入室,反贼该死!”秦良玉突然大骂一声,对旁边的一个女将道,“孝明,带一百人去宝鸡城打个招呼。” “等等!”洪承畴内心大叫,你可千万不能去,脑子快速转一圈,“夫人,千万别,反贼多次冒充边军,导致各城之间毫无信任。关中人心惶惶,必须下官带队前去,别闹出误会。” 秦良玉不疑有他,向后摇摇手,取消了这个军令,又向洪承畴举起手中望远镜,“洪大人认识吗?” “这…解难营好像很多。” 秦良玉点点头递给他,“监国亲王所赐,老身觉得关中士气有问题,洪大人自己看看。” 洪承畴一边四处观望,一边想秦良玉这是什么意思。 看了一遍也不明所以,又还了回去,“请夫人赐教。” “太安静了,三边本为一体,百姓知晓反贼不会杀他们,在冷淡看戏,杨大人应该借着过年分发粮草,安抚民心。” 洪承畴内心长出一口气,敢情两人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一个想着军事问题,一个想着‘带路’问题。 “夫人敏锐,关中真不缺粮,士绅大户的粮被下官抢…强征了。” 秦良玉扭头看看他,眼珠上下扫了一次,轻笑道,“原来如此,洪大人气魄不凡。” 洪承畴苦笑,“祸乱当前,总得做事。” “北面真没有武王的人马?” 嗯?你咋又绕回来了? 秦良玉看他没有回答,又重重叹息一声,“武王大概是避嫌吧,听说他现在把士兵解散,名为练军,实乃开荒,主营水师?” 洪承畴摇摇头,“下官不知。” 秦良玉摇摇指向西北方向,“反贼一定知晓塞外虚实,否则他们不敢如此放肆。杨大人应请奏朝廷,请武王从塞外剿匪,用不了一月就结束,何必让老身千里北上。” “呵呵,下官真不知,也无权向朝廷单独奏报。” 秦良玉此刻很认真,“洪大人必须知晓,剿灭一次反贼简单。若武王不压制塞外强盗,灭了一波还有一波,朝廷越想休养生息,越会糜烂。白杆兵与西北百姓无仇,他们只是饿肚子,老身常驻西北,难道不停杀戮?” 这是纯粹的国事考量,洪承畴只好拱手,“下官受教,明日便回西安请杨大人上奏。” 交流完成,洪承畴先一步去往宝鸡城。 秦良玉没有立营,躲到背风处准备就餐。 一直在身边的女将等洪承畴走远了,才低声对秦良玉道,“姑姑,侄女觉得这位大人很奇怪。” “哦?怎么个奇怪法?” “对咱们太好,大明朝的文官大员,何时这么客气过。” 秦良玉呵呵一声,“你表嫂凤仪的父亲也很客气,可惜在辽东殉国。” 小姑娘丝毫没有听进去,反而加重语气道,“姑姑,不是那种客气,他好像怕咱们不听话,尽量哄着的那种客气。” 秦良玉一愣,端着碗想了一会,再次悠悠叹气,“武王几千骑军就可以解决宁夏的反贼,朝廷却让我们千里北上。咱们慢慢赶他们,几百几百回乡去吧,白杆兵保留三四千人即可。” 小姑娘顿时黯然,秦良玉呼噜噜吃完一碗羊肉拌饭,对众人笑着敲敲碗道,“这伙食不错,反贼未退回宁夏,咱们不会缺粮,就是太冷了,让军士们晚上多生火,若冻死就成了笑话。” 众人哈哈大笑,伙食的确不错,就算只有一两顿,杨鹤也足够大气。 秦良玉又指着宝鸡城东面道,“那里堆积着粮草和很多干柴,估计宝鸡知县怕我们入城,已提前准备到城外。大伙吃饱喝足休息一会启程,别睡着了,顶多二十里,立营后再安心休息。” 洪承畴到宝鸡转了一圈,忐忑不安在渭河的桥边等候。 他得想办法把大军骗到东面。 十里外是于水到渭河的交汇口,东面是高十几丈、南北长三十里的峡谷,南边是渭河,西边是宝鸡城和金陵河。 宝鸡城本身就是三条河流中的一块高地,北面十里外有两个村堡,白杆军一过河,哪里都去不了。 行军不可能完全没有斥候,有三百人骑马,与大军相隔五里先一步过河,洪承畴连忙迎了上去。 还是那位女将,秦夫人怎么喜欢女将? 他哪里知晓,这是行军用人的习惯,谁怀疑情况,谁就带领前锋。 第526章 大湏欢迎秦将军 秦孝明不是斥候主将,马祥麟的夫人张凤仪才是。 这位与王允成是妥妥的老乡,山西泽州沁水县人。她父亲是辽东巡按张铨,白杆兵援辽时与秦良玉联姻,努尔哈赤进攻辽阳,张铨没有逃跑,一介文官持剑御敌,最后自刎而死。 张凤仪爷爷是万历朝兵部尚书张五典,出身官宦之家,却受母亲和舅舅影响,熟读兵书史籍,能文善武。 秦良玉对这个儿媳非常满意,诞下孙儿后放石柱由下人抚养,这几年跟着她围剿叛军,已具备独领一军的能力。 张凤仪对迎上来的洪承畴不置可否,盯着近在咫尺的宝鸡城看了一会,很是不悦。 “洪大人,何必如临大敌,我们不是贼。” 洪承畴扭头看看城墙上‘紧张’的士兵,撇撇嘴道,“百姓惧怕大军,知县没办法,夫人住两天就好了,这个胆小的家伙,竟然把粮草送到东面土堎的窑洞里,怕夫人责骂,带人收集了不少干柴赔罪。” 张凤仪冷哼一声,突然问道,“我刚刚知晓,延绥大军把五六万流贼赶过了黄河,山西安否?洪大人有什么消息吗?” 洪承畴啊一声,“下官没听到什么消息,流贼大概还在吕梁山中。” “流贼肆虐山西,大同是武王家乡,塞外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 洪承畴不知她问这什么意思,就算你是一品诰命,也没资格在参政面前摆架子吧? 旁边的秦孝明代替表嫂解释道,“洪大人,嫂嫂的母亲在泽州沁水,已两年没有联络。” “抱歉,下官真的不知,也许朝廷马上会有邸报。” 张凤仪拱拱手表示感谢,顺利调转马头到东面,远远望去,她们几百人在方圆十里内来回奔马查看地形。 洪承畴等到秦良玉后,与她一起来到河边土堎。 白杆兵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全部过河,但他们非常快,不一会就完成立营。 中军在靠近于水的土崖上,可以俯瞰方圆二十里,洪承畴与秦良玉程序式客气几句,告辞而去。 洪大爷一面快行,一面抹额头冷汗,快速进入宝鸡城。 十五的月光下,宝鸡城人满为患,一万骑军、五千步卒,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稷武王行事,真是…令人想不到。 清空附近四十里百姓,给秦良玉搭了一个戏台。 知县衙门大院,这里同样挤满亲卫,洪承畴进入正屋,朱鼎顺一人在对月独饮。 “陛下,白杆兵很累,秦夫人没有发觉异常,看起来他们不准备吃晚饭,生火后都在休息。” 朱鼎顺点点头,白天洪承畴带回的消息,已经让他确定,自己有六成机会劝降秦良玉,但如何封锁消息很关键,否则会把石柱也引起大乱。 “张凤仪身边的那个女将是谁?” “天启四年奢安之乱中战死副总兵秦民屏之女、参将秦佐明、秦祚明之妹,游击将军秦孝明。” “秦孝明?”朱鼎顺重复一句喃喃道,“这不是个吉祥的名字。” 洪承畴哑然,您怎么还讲究这个,犹豫一下说道,“张凤仪很关心母亲的安全,山西流贼好像距离泽州很远。” “洪大人不看地图,流贼已袭扰汾河河谷,平阳府、河津、稷山、曲沃、翼城都有流贼,他们距离泽州城还有三百里,但距离沁水不远,翼城翻越乌岭山就是沁水。” 洪承畴讪讪无语,朱鼎顺突然问道,“那个女将婚否?” “啊?!”洪承畴惊呼一声,不知武王何意,低头再次想了一会,“应该…应该没有,她未盘发,好似…好似年龄不小,应该是守孝耽搁。” 朱鼎顺呵呵一声,“兄弟们都结婚了,儿子又不成年,无法联姻。那我就娶了这位女将吧,可能我注定有一个叫孝明的女人,管她有没有婚配。” 洪承畴,“……” 两人此后再未说话,朱鼎顺喝了几杯也没什么兴致,告诉洪承畴别打扰他,自顾自裹了一个厚披风,到炕上睡觉去了。 大军寅时才会围过来,白杆兵被挤压在方圆十里内,两面是河、两面是坚城,可以慢慢谈。 呃~ 计划提前暴露了,因为他忽视了个问题。 稷武王面前,巡抚总督都是个屁。但洪承畴亲自做联系人,对白杆兵来说,太‘惊喜’,惊喜过头了。 马祥麟知道妻子担心岳母,两人均心事重重无法入睡,准备明日派遣几名信使出潼关去看看。 聊着聊着,夫妻俩越发觉得不对,把秦孝明叫起来,几个表兄弟连夜商量一会,个个觉得洪承畴态度很异常。 那可是参政,布政使的副手,他们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四川官员对他们算是客气,也仅仅是对秦良玉和颜悦色,这样完全替他们着想的大员,这辈子第一次遇到。 宁夏反贼即将进入关中?他们会马上面临大战?或者凤翔府快失陷了,他们来背锅? 几名副总兵连夜安排岗哨打起精神,然后去叫醒秦良玉。 老夫人觉得不可能,大明文官是傲慢,但他们都有脾气,不会栽赃陷害刚到关中的客军。 争执没有结果,马祥麟说看看粮草不就行了。 大营里的粮草不多,但都是粳米,窑洞里不少,这么一看,众人才发现…窑洞就是门口堆着粮草,里面全是空的。 秦良玉大怒,立刻整兵,准备占据宝鸡城和渭河桥,先掌握主动再说,待在这里毫无安全感。 朱鼎顺被强制叫醒,亲卫已经把白杆兵逼退一次,问问时辰后,觉得问题不大。 虽然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但他们已入圈,走不了啦。 丑时,秦良玉一脸怒色准备再次强攻渭河桥,宝鸡城突然传来十几声炮响。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无数士兵大叫。 “大湏欢迎秦将军,大湏欢迎秦将军,降!降!降!” 秦良玉脸色惨白,对西边愤怒大吼,“洪承畴,不得好死!” “母亲,我们必须攻占宝鸡城!” 秦良玉虽然气愤,远比儿子冷静,“他们想逼降我们,马上扎拒马,黑夜情况不明,不得轻举妄动。” 第527章 包围圈中的一家人 秦良玉很快从悲愤中回过神,她的兵不会逃跑,更不会抛弃她投降,多想无用,看看这些反贼到底想怎么样。 事实告诉她,反贼也不想怎么样。 天边泛起鱼肚白,渭水南岸、于水东岸,全是大军,但他们不进攻,中间隔着一里宽的深深河谷,自己也出不去。 至于北面,骑军反而跑远了,斥候查探后回报,他们在二十里外的两个村堡边,至少有两万骑军。 西面的宝鸡城步卒不多,却没有任何可能,白杆兵死光了也冲不过去。 岸边短短三里,有百多门火炮封锁石桥,昨晚试着冲了一次,他们立刻扔出无数火炮,纯粹的警告意味,却白白死伤了百十人。 中军大帐背后的土崖,秦良玉拿着望远镜环视一圈,很是悲哀。 马祥麟一脸怒容到身边,“母亲,他们有解难营的士兵,那种一人粗的火炮,天下皆知是武王特制,射程不远,杀伤力惊人。” 秦良玉把望远镜递给儿子,指指东南方向,让他自己看。 马祥麟在辽东受伤,早就是个独眼龙,这一看不要紧,手一抖差点把望远镜甩掉,只见南边十里,与他们同行两月的延绥步卒已经反了,还轻松在十里外看戏。 “杜文焕五天前就背叛了大明,看来西安已经沦陷,他们不杀我们,我们也会饿死在关中,我儿害怕吗?” “儿誓与白杆共存亡,愿护母亲突围,大人勿以儿安危为念!” “好!好!真吾儿!” 秦良玉欣慰拍拍儿子头盔,转身来到中军大帐。 “安抚军士们别乱动,他们给我们留了三天的粮,可见对方十拿九稳。凤仪,你带孝明去宝鸡城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做局。” 秦家几个侄儿立刻争起来,“姑姑,我去!”“姑姑,我去!”… 嘭~ 秦良玉一拍刀鞘, “放心,他们不会杀人,凤仪和孝明是女人,更容易取得信任。老身得知道,对面是稷武王哪位兄弟。” 看着满帐瞪大眼的目光,秦良玉哼一声,“动动脑子,若真是反贼,我们早被毒死了。若反贼真有那么多火炮,稷武王早把他们生吞活剥了,哪用我们来多事。杨鹤这个庸官,连反贼是谁都没搞清楚,真是该死!” 朱鼎顺吃早饭的时候,吴三桂押到城里两个女人,瞬间有一种和聪明人交流的快感。 只要眼神清明,陕西反贼暴露出来的实力肯定有问题。 张凤仪和秦孝明看着呼噜噜喝羊汤吃面饼的光头,再看看一旁羞愧的洪承畴。 她们进来的太容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隔~ 朱鼎顺打了个饱嗝,清水漱口后慢慢道,“流贼已顺着汾河到翼城,距离你家沁水窦庄只有一道乌岭山,大概春季后,泽州必定糜烂。” 他说的是山西话,亲卫给两人搬来椅子,朱鼎顺示意她们坐下说。 张凤仪愣了一会,千言万语一句话,“阁下是谁?” 朱鼎顺微笑道,“投降,白杆兵一半到黄河边驻扎,一半到汉中封锁蜀道。或者弃械回乡,解除白杆兵武装,我帮秦夫人一把,把秦马两家从无尽的杀戮中摘出来。” “阁下是谁?” 朱鼎顺突然转向秦孝明,“你有婚配吗?” 秦孝明还是个直性子,直接回道,“不得!” 朱鼎顺满意笑了,不得一声才是没有,二声的意思就是不会,好在这种语境不会错。 “挺好,不错,回去吧!告诉秦夫人,鄙人和她一样,不想看着石柱、酉阳近万女人没有丈夫,也不想灭秦马两家满门,不要进攻逼我。” “阁下到底是谁?如此大逆不道,连名字都不敢说吗?” 朱鼎顺眉毛一跳,突然朝秦孝明流里流气轻声唱道,“送郎哎,送到呵缸豆林哎,手摸缸豆诉苦情哎;要像缸豆成双对,莫像茄子打单身哎…” 洪承畴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张凤仪一时没反应过来,秦孝明却俏脸一红,转瞬抓起背后的椅子劈头盖脸扔过来。 哗啦一声,朱鼎顺低头躲过。 我去,还是个小辣椒。不就是个送郎调的民歌嘛。 朱鼎顺挥退门口的亲卫,或许这个动作给了秦孝明胆子,或许是刚才的歌声太无礼。 秦孝明竟毫不收敛,猛得一脚踹过来。 张凤仪来不及阻止,朱鼎顺侧步一闪,呛啷一声,把旁边的刀抽出来,瞬间架到秦孝明脖子。 “小妞,一只胳膊粗一只细,你是逼我搜身吗,还想绑架我翻盘?” 朱鼎顺边说边把刀呛啷一声回鞘,“可以了,回去吧,下次来把身上的玩意扔掉。” 张凤仪这时才把表妹护在身后,“阁下到底是谁?我们连名字都不能知晓吗?” 朱鼎顺没有说话,朝门口摆摆手,立刻进来四个亲卫,把两人逼着退出正屋。 两人一个满脸怒容,一个满脸疑惑,慢慢出门掉头而去。 洪承畴犹豫着拱拱手,“陛下,要不微臣去看看?” “洪大人,你们tm什么时候能把称呼统一?一会一个称呼,你搞得我好乱呐。” 洪承畴一缩脖子,暗骂自己多嘴,这是稷武王和秦良玉的场子,躬身退出正屋。 朱鼎顺此刻觉得有七成机会让秦良玉投降,心情不错,又去补觉了。 午时,张凤仪和秦孝明回到大营,他们很悲观,宝鸡城内的百姓根本没事,只是被强压着不敢出声,证明反贼非常非常强大。 城内城外五千步卒,一千炮手,有大约一千人空手,显然不想让两人看到武器。 张凤仪仔细把见面场景说了一遍,连秦孝明的事也没隐瞒。 马祥麟刚想说话,就被母亲伸手制止。 秦良玉低头想了半天,越想越失望,最后挥退其他人,只留下儿子儿媳、弟媳和秦孝明。 “一转眼民屏殉国四年了,两位兄长和弟弟八年间全部殉国。弟媳恨过老身吗?” “姐姐说的哪里话,夫君和大伯二伯是为国战死,光宗耀祖,怎么会恨姐姐。” 这位弟媳就是秦孝明的母亲,秦良玉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眼里却流出两行泪,“是啊,我们怎么能死的如此窝囊呢。” 大帐一时安静,马祥麟突然抬头悲愤道,“母亲,稷武王默许他的兄弟叛乱,他想回朝?” “呵呵呵~”秦良玉又破涕笑了,“武王回朝,哪需要这样多此一举。对面的首领不告诉你们名字,是不想骗老身,反而是真正的诚意,老身怎么能狠心逼他杀掉一万子弟,千乘泉下有知,会恨老身毒妇。” “母亲!”“姐姐!”“姑姑!” 秦良玉一脸的决然让几人大惊,她却摇摇手,“打了一辈子仗,想不到败得如此糊涂,如此彻底。孝明,你到宝鸡去吧,一个人去,问问他什么爵位。如果他说没有,你就嫁给他,带着白杆兵一万性命。如果有,你就回来,老身去见见她。” 第528章 晚辈见过秦夫人 几人完全不懂秦良玉话里的逻辑,她却拍拍侄女,亲自带着秦孝明到大营口。 连饭都没让吃,给了一匹马,强硬送了过去。 秦良玉再次返回大帐,下令军士们放弃戒备,自己则手持天启所赐的宝剑,端坐在大帐中闭目等消息。 大概申时,洪承畴一脸尴尬的来到中军。 秦良玉猛得睁眼,洪承畴差点被两道杀气洞穿,定定心神,规规矩矩行礼,“大湏律法院洪承畴,见过夫人。” “孝…孝明死了?” “没有,令侄女是个暴脾气,与主上比武失败,被关到厢房静一静。” 秦良玉呆呆听着,沙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 “大湏已发檄文,朱明士绅竭尽扣剥,天下饿殍遍地,士大夫迂腐堕落,压榨百姓最后一滴血,不给万民生路。” 秦良玉看着门口一堆后辈,沉声问道,“从万历二十七年起,三十年来,石柱酉阳两地为大明战死五万人,家家都有烈士,我们依旧为大明而战,为什么?” 这是问稷武王凭什么死了几千人就造反。 洪承畴郑重下跪,大礼参拜后又马上起身,“此礼乃代主而拜。老将军,石柱为什么有打不完的仗,夫人为什么无法停手,败不得、胜不得,这就是大湏起事的原因。” “哼,他准备怎么处置老身?” “主上母亲死于自戕,非常痛恨自戕。担心令侄说不清,主上才派洪某而来,夫人若自殉,这一万白杆兵将陪夫人上路,若石柱酉阳依旧为敌,恐顷刻荡然无存。” “呵呵呵,果然是他。老身不会逼他,自然也不会逼自己。” 门口的马祥麟突然说道,“母亲,宝鸡城桥上的步卒撤了,大约四千人到对岸,宝鸡城现在顶多一千人。” 秦良玉没有接茬儿子的话,对洪承畴道,“老身今晚想进入宝鸡城,他有没有想到一天就会有结果?” “主上说以夫人才能,三日内定有结果,所以留了三日粮草,并不是只给三日活路。” 秦良玉突然起身,右手一摆,“送洪大人!” 洪承畴躬身而退,秦良玉吩咐所有人着甲,留儿子马祥麟节制大营,其余人骑马向宝鸡城。 她的威望足够,完全没有人叽叽喳喳。 但在营门口还是愣神了,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北面何止两万骑军,是三万多人,他们正轰隆南下。 从宝鸡城西边宽阔低矮的河道踏冰而过,几乎人人背弓带刀,然后片刻不停,直接向东而去。 南面岸边的步卒也收拾大营,跟在后面紧追而去。 包围圈,就这么没了。 只留下不到两千匹马在对岸等候。 秦马两家的人呆滞得看了两刻钟,直到原野里突然安静下来,秦孝明母亲靠到秦良玉身边,“姐姐…” 秦良玉马上制止她后面的话,“少说几句,会显得我们很愚蠢。” 宝鸡城门大开,大街两侧五步一人,站着两排笔挺的军士,直通衙门大院。 没人搜身,也没人带路,这是纯粹的迎接仪仗,几人就这么骑马直接进入衙门大院。 这里的亲卫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武器好像是长长的铁枪,都在布套里。 没有站直,但眼神锐利,好似他们有任何敌意,瞬间就会被撕烂。 秦良玉招呼后辈们下马,拍拍身上的尘土,大步进入中院。 院中一个脑袋发光的年轻人,身穿金纹蟒袍,抱拳躬身行礼,“晚辈见过秦夫人。” 秦夫人就是秦良玉的正式称呼,否则就是马夫人了,秦良玉看他很真诚,脚下一滞,认真问道,“为何?” “向忠良行礼,向烈士行礼,向秦马两家行礼。”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你家是欠老身一个礼。” 朱鼎顺笑笑,看看她身后,秦家四个侄儿带四个侄媳,还有一个弟媳加儿媳。 女人比男人还多,是荣耀,也是悲哀。 “小马超留在军中?真是难为夫人,看这阵势,马家男丁稀薄,全凭夫人独撑。” “老身饿了!” 朱鼎顺立刻转身虚请,但他没有停留,直接回屋到主位落座。 宴会是宫廷赐宴样式,主位一人,两侧各三张桌子。 秦孝明好像丢了魂,失魂落魄在椅中呆坐。 秦良玉看一眼,马上被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吸引,盯着他仔细看一会,片刻后恍然大悟,颤抖伸手指着惊呼, “赵天官?果然,老而不死是为贼。” “哈哈哈,秦夫人,五年未见还能认出朋友,老夫可比你年长整整二十岁,大好年华,不可轻言放弃。” “放弃不会,但真的不甘。老身好歹也算武艺精熟,不赐教一下吗?” 后半句是对朱鼎顺而说,他还没回答,猛然回过神来的秦孝明大叫一声,“姑姑不要,这家伙非常卑鄙。” 秦良玉瞬间叹气一声,“战场哪有不卑鄙的将帅,孝明到底是没有把这性子给磨掉,你真的愿意?” 朱鼎顺点点头,一边说一边示意她落座,“挺好,身边柔弱的女人太多,这种火爆的性子正好中和一下。” 秦良玉先请赵南星落座,她才慢慢坐到对面,“七年前老身就和首辅叶向高大人说过,中枢刚烈之人太多,卑鄙之人太少,会吃大亏,想不到你们东林败得如此干脆,先帝也算能君。” 赵南星笑笑,伸手向主位虚请一下,示意她先和主人说话,他们随后再叙旧。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对朱鼎顺干脆道,“长话短说,如何处理老身。” 朱鼎顺已经自顾自开吃了,闻言举杯示意敬酒,然后一饮而尽,才缓缓答道, “大湏今年稳定陕西,冬季会占据四川及湖广北部,再一年,才会考虑挤压山西和中原。” 秦良玉点点头,“不是武力问题,是治理问题。稳扎稳打,看来大湏的皇帝会消失?” “没错,明年的现在,秦良玉任四川总督。大湏有三个王,四川、湖广、陕西各一个。” “总督?” “没错,秦良玉还会是大湏公爵,想必四川会很快归治,云贵也能影响到。” “陛下果然文韬武略无所不精。” “哈哈,听起来似乎在骂人。” “朝廷逼着石柱子弟不停作战,不过是给兄弟侄儿加官,陛下直接给老婆子加公爵,比他们大气多了。” “秦夫人若想当王也可以,反正就是个称呼。” “老身要的是正大光明的身份,反贼的王有什么意思。” “会有的!” “确实?” “是,麻烦诸位明日把印信都给洪大人,我要放俘虏东归,对外而言,朝廷两万大军已全军覆没。正月二十前,张凤仪可选一百亲卫,跟着我带回沁水,然后把老夫人接到安全地方。” 第529章 不干正事的朝廷 与秦良玉的谈话非常快,喝两杯就谈完了。 她没有闲心慢慢吃,让人带着饭菜回营,邀请赵南星明日面谈。 其余人从头至尾都没有插嘴,秦良玉也没有点破朱鼎顺的身份。 一家人很怀疑,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投降。 没谈一个降字,就是投降了。 更干脆的是,对方好像非常信任秦夫人,给了相当大的自由,让她直接换名字,到西安住皇宫,与武皇后掌将军府。 侄儿侄媳们都去巡营,儿子儿媳和弟媳留在中军大帐。 秦良玉闭目思考了一会,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轻松,不一会睁眼问张凤仪,“媳妇儿知道他是谁吗?” 张凤仪吞咽一口唾沫点点头,“儿媳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呢?” “主动回朝不行,得天下臣民请他回去,或者他不得不回去。这种英雄人物,从来不会靠别人,反正天下姓朱,他想怎么做都可以。” “儿媳还是不太明白。” “哎,其实是为了均田地,回朝有什么用,大明朝已不破不立,靠中枢改革一两项国策没用,稷武王年纪轻轻,气魄非凡,实乃英主。” 咕咚,秦孝明的母亲咽口唾沫,声音很大,“这…这岂不是孝明心心念的男人?” 秦良玉一愣,转瞬展颜而笑,“孝明被吓坏了。他不应该这么急着东归,明显有什么事,凤仪挑一百人,跟他东归吧,把你母亲和哥哥接到陕西,骗也骗过来。天下百姓没有换主人家,可能会换个活法,这是好事,我们很幸运。” 另一边,正屋的朱鼎顺刚洗漱完。 秦孝明很局促,但她今晚必须在正屋,否则下面人会多想。 朱鼎顺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躺炕上托腮笑呵呵看着她。 秦孝明大概被看恼了,一扭头也去洗漱,然后当啷、嘚啷,从手臂、怀中、靴子内抽出两把短刀,一件护身软甲。 朱鼎顺想起白天的情况被逗乐了,这女人问他是什么爵位,马上知道秦良玉猜到身份,直接告诉她是天爵。 她理解不了这种答案,朱鼎顺则打发洪承畴去拜见秦良玉,顺带用万人威胁,以免她确定自己没有杀意后自刎殉国。 小姑娘接下来一门心思比武,想绑架主将,但又怕伤着害死大伙,胸口被抓了好几次,恼羞大哭,短刀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秦孝明很快上炕,跪坐在身边,两人眼对眼对视片刻,小辣椒一撇嘴,“敢问是稷武王当面?” “不是!” 朱鼎顺两个字就把他一肚子话卡住了,哈哈一笑,从脑后拽出一个厚披风扔给她,扭头大睡。 秦孝明愕然,仔细看了一会,的确是睡着了。 顿时不知该怎么办,不是要睡…睡自己吗? 想了一会,突然俏皮一吐舌头,去吹灭蜡烛,哆哆嗦嗦靠在身边开始胡思乱想。 想的有点多,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 咻咻咻~ 尖利的哨音一响,朱鼎顺条件反射似起床,快速洗漱,秦孝明刚穿好衣服,他就出门了。 街道的亲卫全在马背,每人背着一个枪套。 朱鼎顺一身铠甲,对送行的赵南星大声吩咐道,“陕西之事,忌讳异想天开,也忌讳按部就班,不要怕错,敢于承认错误才能进步。孤回西安一天就会东归,赵大人保重,日月山河不能没有先生。” 赵南星匍匐大跪,“微臣恭送吾皇!” 朱鼎顺点点头,拽一把跟出来的秦孝明,到院门口上马,把她也拉了上去,塞到身后的披风中。 扭头最后吩咐一句,“让秦夫人的亲卫明日黄昏前回西安,过期不候!” 前五百,后五百,亲卫阵型非常整齐,原野里吹着呼呼的晨风,秦孝明在后面紧紧抱着躲风。 扭头还能看到北岸土堎上的白杆兵大营,他们很安静。 突兀的死局,突兀的投降,突兀的安逸,突兀的人生。 朱鼎顺急着东归,不是辽东有什么意外,是兄弟来了。 狐狸回京后,朝廷才知晓宁夏有骑军,且有瓦剌部落。 金銮殿吵了几日没什么后果,然后河南和山西均急奏陕西沦陷,朝堂瞬间爆炸。 不明具体过程、不清楚沦陷到什么地步,信王派鼎三带两千锦衣军士出京,查明到底是瓦剌哪个部落祸乱大明西北。 朱由检还是憋不住使用稷武王的势力,给鼎三的命令是让他从黄河潜入陕西查明真相,若不可为,就从北面撤到塞外。 真是矫情,拉武王下水,就是不明着让武王发兵西北。 但鼎三来得有点巧,狐狸之前的人手在洛阳呢,鼎三刚到河南,碰上‘流贼’里应外合突袭洛阳。 双方差点干起来,福王和世子被杀,王府被抢,洛阳北城门被炸。 人呢?银子呢? 这可真是自己人把自己人拉下水,鼎三现在就在洛阳,一面传讯关中,一面查案,一面佯装查探流贼,准备进入山西。 正月十七,从宝鸡到西安,朱鼎顺跑了一天马,鼎三派来传讯的还是狐狸。 但是…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陕西的消息入京前,朝臣竟然在商议稷武王将来在武庙的地位。 嗯? 承天殿后殿,朱鼎顺和他的四个女人听狐狸说完,差点吐了。 后世人都知道,关岳庙就是武庙。 但明朝不叫关岳庙,只是岳庙,岳武穆才是武圣。 武庙最早源于唐朝,专门祭祀姜太公和历代良将。 姜子牙为主,张良为辅,其余人从之,一直到宋朝增加七十二人。 武庙里的人历代均在变动,因为各家皇帝对武将看法不一,赵匡胤就认为关羽心胸狭隘、傲慢狂妄,七十二将都不配。 也就是说,人家姜子牙和张良才是正儿八经的武圣。 加上关羽和岳飞,大明朝之前,民间武庙逐渐形成四圣、十哲、七十二将, 但老朱不知道那根筋抽抽,直接取消了武庙。 到万历朝,岳飞又被封为岳圣帝君,一跃成为第二代武圣,其他人都得靠边,所以大明朝的武庙,就是岳庙。 到清朝,岳飞被禁止,别说武圣,七十二将里面也不能有,努尔哈赤后代又把关羽封圣。 武圣所承载的民族大义,渐渐被转换成了江湖义气。 咳咳,清末驱除鞑虏,岳飞又被抬回武庙,最终才成为关岳庙。 这与现在没什么关系,朝廷那帮吃饱了撑得混蛋,竟然在研究大明独一朝的武庙。 就是单独列出大明的武圣、十哲和七十二将。 这…为什么呢?有什么意思呢? 意思大的去了。 信王这是准备万一,若局势需要召回稷武王,提前给他固定身份。 稷武王还活着呢。 好毒啊。 好无聊啊。 老子吐了。 第530章 不知不觉被利用的兄弟 谁给信王出的这个毒主意不重要。 重要的是,所有人不得不发表看法。 否则就是与朝廷作对,同时还看不起稷武王,两头不是人,那就只好写个奏折表示赞同。 虽然确定下来遥遥无期,一年后总会有结果。 这尼玛哪儿跟哪儿,东林那些嘴炮果然一个都不能回朝。 三个嘴炮一台戏,现在他们至少有三十人。 乱七八糟。 崇祯被皇太极入关两次才打醒,现在的信王怎么才能打醒呢? 狐狸看老大一脸无奈,甚至都不知道该表达何种情绪,又补充道,“勋贵也不得不上奏,武庙有他们家的先祖,朝堂现在太热闹了,小弟一瞬间还以为海清河晏。大嫂都不得不以王妃身份,给孝贤皇太后写了一封信。” 朱鼎顺捏捏眉心,“这屁事里是不是有张嫣的影子?魏忠贤把事办的怎么样?” 狐狸一缩脖子,“小弟不清楚。但魏忠贤办不了,还到王府大哭,孝仁皇太后说什么也不就藩,鼎三传了您的话,她…她也不就藩。” “骂我了?” “是…是的,她说一旦离开,您就失去回朝的钥匙。” “钥匙?老子大炮开门,要屁的钥匙。” 狐狸接不上话茬,朱鼎顺哎呀一声,靠御座悠悠叹道,“文人是真恶心啊,这后面若没有刺杀之人,老子就不姓朱。” 大殿四个女人,肫哲和海兰珠是真听不太懂这里面的‘杀招’,小辣椒秦孝明新入伙很弱势。 周奕梅左右看看,“夫君,您应该上奏大骂信王不务正业,您还没…您还好好的呢,远不到封武圣的时候,建生祠不就和魏忠贤一样下作了吗。” “你还是不要说话了,一孕傻三年,看样子刚开始。信王根本不需要结果,他只需要吵吵就行,等天下臣民都知道了,也许、可能、大概,会召我回朝。” 周奕梅脸色一红无语,秦孝明憋不住说道,“让他们吵去吧,这破事有没有结果都不影响大事呀。” 朱鼎顺看她一眼,呵呵一笑,“你不懂,信王把我身份固化,他就可以对四皇子下手了,信王妃即将生子,若是儿子,就是皇太弟。谋反都是一步一步从旁布局,武将靠武力,文臣靠阴谋,没什么新鲜。” 几人齐齐一惊,周奕梅惊讶道,“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这是先帝遗诏,他不需要敢不敢,只需要创造条件就可以。而且兴福皇帝是真的虚弱,四皇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越大越明显。” 众人,“……” 你老朱家的事,俺们就闭嘴好了。 现在有个好处,鼎三既然有两千锦衣,就可以借用锦衣卫的名义在河南山西转转。 朱鼎顺会在西安住几天,不是很着急,准备让狐狸去休息,眼珠子一转,有了个好主意。 鼎三为什么要查探情况?这tm是国战,又不是小偷小摸,他显然被人家利用了。 明为查探,实为验证武王与陕西关联。 这个小局很好破,让锦衣都督直接索要俘虏就可以,顺带揍他一顿。 这样朝廷就能得出结论,陕西反贼惧怕稷武王,但陕西反贼也有抵抗稷武王的武力,除非辽东大军西来,靠嘴炮不行。 妙! “狐狸,马上通知鼎三,就说你们查探到陕西官员还活着,让他来要人,大张旗鼓、勇往无前的锦衣都督,得进入西安城,然后把千余官员全部带走,随后我再把秦王家眷送出去。” 狐狸同样想到这样做的好处,锦衣卫不用在陕西逗留太久,也不用去北面拖土默特下水,随便扯就行,连那两万人‘覆灭’的战果也可以扯。 朱鼎顺等他走后,又拿出一份地图,把近段时间山西流贼的情况捋一捋。 他们一如既往的生猛,两个多月,三分之一山西已经糜烂了,流贼已扩展到十万人。 山西的驻军和陕西一模一样,二十万大军,大同府、太原府就占了九成,且全部在北边内外长城两道防线。 与陕西接壤、又富裕的平阳府,一个卫所都没有。 东面的泽州、潞州、沁州、辽州反而各有一个卫,因为太行山沟深林密,世代都有小股土匪。 但流贼在山西并没有陕北的破坏力,任何县城都进不去,就算是平阳府河谷这几百里富裕地方,他们也攻不进去。 有时候不得不夸夸山西的鸡贼豪商,他们贼,他们奸,但他们遇事总是很团结,不需要朝廷号召组织,士绅豪商主动把老家的人组织起来了。 所以,山西现在有很多民团,有没有军事训练不重要,吃饱肚子就是最大战斗力。 正史中也是如此,流贼虽然在山西糜烂了半个省,结果还是很快撤走,就因为处处是抵抗势力,他们占不了大城,山里又没粮。 听说流贼现在攻到晋中,但也只能在乡间撒野,山西巡抚和总兵已经派五千精锐营兵南下剿匪。 地理条件对双方都很公平,他们也只能护卫大城,想彻底剿灭这十万人,得靠人数和武力平推。 若流贼跑到山里转圈圈,官匪谁也见不到谁。 肫哲指着地图道,“以我估计,他们可能准备强攻平阳府城,现在府城四周都有流贼,北面都到了晋中,东面到乌岭山,南面沿着汾河肆虐,却没有继续向南到中条山。” “不愧是我的武皇后,肫哲看的明白,平阳府可是有晋商首富,也是三寨当时的重要合作者,亢氏做当铺盐商粮商百年,向边军提供物资,他家从来不参与边贸。一个赚差价的中间商,一个非常规矩的奸商。” “奸商还规矩?” “没错,肫哲可能没注意,晋商都是这样,他们眼光和行为都很鸡贼,但他们行商都很规矩,从不主动巴结中枢,这是一种世代传承的自保意识,所以他们很团结,远比江南豪商、徽商、闽浙海商团结。” “呵呵,若非夫君是大同人,他们也不会与朱三寨合作?” “是啊,山西土地贫瘠,否则凭什么会有与江南豪商实力一样的大商人,过个几年,他们更会做大。我还没有提醒,张家口的商号已经在准备做票号了,这可是纯粹的金融眼光,江南那些大地主眼里只有地,不懂银子流通重要性,晋商却已经感受到了。” “票号?” “扯远了,流贼不能回陕北,那他们就得学会当一个坐寇,这样流窜不行,我得教一教他们,躲在山里猥琐发育才能活着。明年再赶他们进入中原,否则坏老子大事。” 第531章 流寇掩护下的坐寇 朱鼎顺和肫哲不是瞎聊,大湏的军事国策就是让流寇掩护坐寇。 自古都是坐寇掩护流寇,听起来异想天开,但大湏有绝对的武力,可以控局。 若陕西现在八万人无法控局,辽东还可以来八万,朝廷今年就会知道,他们想灭湏都摸不到边界,得先剿匪。 只要开始剿,就会越剿越多,因为朝廷没有钱粮,掏空中原的‘三饷’会立刻上演。 恶性循环会急剧上演,中枢没有俸禄下发,以大明百官的尿性,信王收三饷,他们就敢收六饷、九饷。统治阶级一层一层给百姓套绞索,最终勒死自己。 嗯,明年就可以考虑移民了。 两人商量到最后,肫哲甚至建议,通过陕北的渡口,向流贼走私点军械,他们抢来的银子又没用。 这样李信还得做他暗处的事,大湏需要总领密探的负责人。 商量的时间有点长,海兰珠先走了,周奕梅强撑听完,也去另一边休息。 朱鼎顺收地图时候,才发现秦孝明眼光灼灼的盯着他。 “孝明想做事?” 小姑娘一愣,很快摇头,“不想,后宫不能干政。” 朱鼎顺和肫哲对视一眼,笑着道,“她们不是后宫,孝明大概是没听懂说朝廷的武庙,却转到流贼身上吧?” “不,我懂。中原糜烂,朝廷有什么脸面谈武庙,自然会停下这可笑举动。但大湏不能贸然占据地盘,最好的办法是驱寇,让流贼吸引天下关注。这事本来简单,您却想让他们既造成天下哗然,又不能杀戮。” 朱鼎顺眼神一亮,“有点意思。” “是啊,我们白杆兵一直在剿匪,某一天突然变成了匪,很容易理解流贼的行为,也很容易有更好的办法。” “呵呵,说来听听。” “您笑什么,我看过山西地图,黄河北面的中条山、王屋山、乌岭山就像一个树枝分叉。山脉既把山西与中原隔离,也把山西南部东西隔离。我们只要派五千人,驻守到中心点的垣曲、阳城、沁水,就可以北控流贼、南虐中原、东袭北直隶。” 小姑娘说的很倔强,很认真。 朱鼎顺又展开地图看了一会,笑着点点头道,“是个好主意,关键是可以控制黄河渡口,能从漕运转送物资和人口。” 秦孝明哑然,“您…您还可以控制漕运?” “这不需要控制,只要掏银子就可以,运河上的走私最猖獗,只不过他们路线短,被天下人忽视了。” 肫哲也点点头,“是个办法,得派顺二或顺四,带我们核心骑军过河,鞑靼人不行,时间长了就露馅。” 朱鼎顺向秦孝明扬扬下巴,“孝明想去?” 秦孝明一抿嘴,“这是我的建议!” 哈哈哈,朱鼎顺大乐,招手把她从椅子叫过来。 等到身边后,猛得一个亲吻,“这是给你的奖赏,你不行。” 小辣椒大羞,又不服输的道,“为什么我不行,我骑射、马术、骑战都是上上。” “霸王再世也没用,这三千人都是宣大核心子弟,除非你生个儿子。” 秦孝明嘟嘴不悦,意思就是她没有一点机会呗。 时候不早了,明天再说吧,春季会很热闹。 秦孝明看着武王突然抱着肫哲去休息,很是羡慕,原地等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宫人带她去另一处房间。 朱鼎顺的亲卫行动太快,第二天黄昏,秦良玉、张凤仪、和赵南星才追回西安。 听说暂时不走了,武王这随时变幻的想法和闪电般的行动力,把几人闪了个趔趄。 大湏的中枢衙门都在皇城,也就是原来王府外城,中枢官员很少,秦良玉在外城有单独的院子,朱鼎顺让她带五百白杆兵护卫皇城。 这个想法让秦良玉哭笑不得,也许放别人身上会感到无上信任。 稷武王做这事,怎么看都有点无视、忽视、蔑视,白杆兵对他根本没威胁,这让打了三十年仗的夫人有点…吃味。 婆媳两人在房间观看赵南星送来的不多文书,想尽快知晓大湏中枢权力的运作方式。 安静观看期间,秦孝明来了。 秦良玉上下打量了侄女一眼,疑惑问道,“他没要你?” 秦孝明脸色一红,“侄女会在他身边。” 秦良玉笑笑不再关心,秦孝明又道,“大湏的武皇后是努尔哈赤的孙女,她…她说表嫂父亲的遗体,当时被收殓埋葬,辽阳太子河边有坟茔,表哥表嫂可以去辽东把张大人遗体请回。” 张凤仪一脸悲痛,眼神却很兴奋,看向秦良玉道,“母亲,这是我母亲的心结,哥哥没什么人脉,儿媳应该去请父亲回乡。” 秦良玉收起文书,捏捏眉心道,“自然应该去。不过他是大人物,不会随便做这些小事,应该有其他目的。” 秦孝明立刻点头,“武皇后说武王准备在辽东建永垂英烈庙,大明二百年来,保卫辽东殉国的文武全部会入庙,上到封疆大吏,下到普通百姓军士。” 秦良玉抚掌大笑,“这才是对京城嚷嚷武庙的最好破局,武王根本不惧怕信王玩阴谋诡计,他是懒得做而已,一旦想做事,比朝廷大气太多。” 张凤仪想了一会,“他想让儿媳把哥哥和母亲送到辽东?” “没错,凤仪很聪明,你父亲在英烈庙会有地位,受辽东百姓世代供奉,你哥哥会因此荫恩,为何要迁回乡。” 秦孝明看人家婆媳很高兴,低头准备离开,秦夫人又叫住她,亲昵拍拍脑袋, “孝明,你得学会表达爱慕,美女爱英雄,这又不丢人,他可能觉得你更像个下属,处几天就好了。” 秦孝明立刻红脸摇摇头,“他做事太快,总是通过一件事处理另一件事,侄女一时不习惯他这种看起来乱七八糟的行为,总是隔一会才明白他的眼光很长远。” “这就对了,等你做母亲,就不会对军事感兴趣了。秦马两家的女人也不能一直做武将。” “姑姑,坐寇和流寇有什么区别?” 秦良玉一愣,“一个想治民,一个想贿民。一个想坐天下,一个想偷天下。一个为了子孙后代,一个为了荣华富贵。” “所以陕西不能受流贼袭扰,他们战争的破坏力更大,对吗?” “当然,百姓总是被眼前的财富迷惑,大湏就算均田地,也比不上流贼不劳而获、大口吃肉有吸引力。” 第532章 秦良玉的眼光 秦良玉突然发现,稷武王是个死宅。 外城的‘中枢衙门’非常忙碌,他名义上的两个皇后也很忙,稷武王就是没露面。 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人,秦良玉隐晦向虎子打听一句,稷武王在做什么? 虎子看老夫人眼里有疑惑和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觉得她可能是有事上奏,干脆直接带她到后殿。 秦良玉又发现了一件惊讶的事,虎子在后殿行动自如,亲卫和宫人都不搭理他。 后宫大院,朱鼎顺在两个拼起来的椅子中,懒洋洋躺着晒太阳,旁边有个小桌放着茶水。 虎子伸手一指,“若夫人以后看不到大哥,他不是在晒太阳就是在写书,沉迷女色这种事不存在。” 秦良玉一歪头,“洪二将军是谁?孝明都不能随便进入后殿。” “夫人没说对,是她不进来,不是她不能进来。” 虎子说完就走了,还忙着分发士卒驻扎,大湏新治,既要锁死关卡,内部各处还得驻兵。 秦良玉负手到朱鼎顺身边,来回踱步两三次,朱鼎顺缓缓睁眼,的确没有一丝睡意。 确定他没有在睡觉,秦良玉很是开心,连连点头道,“每日三省吾身,难怪稷武王战无不胜,难怪稷武王开宗立派。” 朱鼎顺缓缓把腿放到地下,但上身依旧懒洋洋的不想动,食指弹了一下桌上的铜铃,宫人立刻给秦良玉搬椅子上茶。 吩咐她们把秦孝明带过来接待自家姑姑,才对秦良玉缓缓道,“夫人有事?” “一件小事,但更好奇,武王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思考好习惯。” “没有什么游戏,晚辈除了发呆还能做什么。何况晚辈腰间挂着几千颗脑袋,多想想不会错。” “饮酒作乐呢?武王是无人谈心吧?” 朱鼎顺闪闪眼,看到低头进来的孝明,苦笑一声,“夫人想问晚辈为何从不去青楼?文人士子所谓高雅的社交礼仪,灵魂深处的恶心。” “挺好。听说武王弈道独步天下,老身能否请教?” “没兴趣,夫人以后可以和奕梅玩玩,就是个小窍门,多练练就会了。” 秦良玉点点头,“老身能知道武王刚才在想什么吗?” “在想孝明!” 刚坐下的秦孝明顿时脸如红石榴,秦良玉看侄女一眼苦笑道,“武王思维自成一体,不受别人干扰,佩服。” “哈哈,晚辈真是在想孝明。曾经有个朝鲜的翁主,为了她的哥哥、为了她的家族,献出了自己…后来她自缢,不能说她可笑,但世上这样可悲的事数不胜数。” 朱鼎顺说了一遍那个女人的事,秦孝明立刻说道,“我和她怎么能一样,一介蛮夷女子。” 秦良玉拉着侄女坐好,“孝明想多了,武王不会想某个人,他也不是说朝鲜公主可笑,而是在想西南各族的事。” 看人家这政治敏锐度,朱鼎顺啪啪鼓掌,说了一长串话, “云贵湖广四川,有很多宣慰使,夫人在西南剿匪三十年,来来去去就是在剿土司。 大明朝从来没有对山里的族人有过歧视,但土司却利用大明治权漏洞,蛊惑百姓频繁作乱。 杨应龙、奢崇明,他们作乱目的是什么呢?建立国号?做皇帝?恐怕他们自己都不信。 大明允许他们科举,允许他们报国立功!杨鹤是土家族人,位居封疆大吏。石柱酉阳也是宣慰使,却有一群总兵英烈。 文武都有上升之路,为什么还有人反? 腹黑想一想,他们就是羁绊州府惯出来的野孩子。西南山大,一旦有人作乱,立刻糜烂大片地区。 明年大湏占据湖广四川之后,会有两万人西来,他们带着威力凶猛的火器。 夫人既然做四川总督,其他忠勇的土司也可以,为了避免以后不停剿匪,改土归流不可避免,我不可能留着一堆桀骜不驯的土皇帝。” 突然说到国事,秦良玉消化了一会,缓缓回道,“英主当然得做这事,但老身听出了血腥的味道,就像现在陕西的官员,有六成官员、八成吏员投降,他们兴高采烈升官了,殊不知马上会人头落地。” 朱鼎顺丝毫不在意,“人头落地大概也没多大震慑,下一批还得杀。读书人就是这么贱,剥夺家产不够,得打烂他们的思维定式,碾碎他们高人一等的可笑想法。只要有一成官吏成才就行,治国不需要多少伟大之人。” “武王为何不先取中原,后取江南定鼎天下?反而从西北西南开始?” 朱鼎顺抠抠下巴,叹气一声,“得让天下思想发生改变。我的确最后才会取江南,但不会武力收取。我要用贪婪打败贪婪,要用银子把他们撑死,让他们守着金山银山呕吐,让他们跪求改变,让后人引以为戒,贪婪的结局必定是撑死。夫人可以理解为绝对强权下的经济战。” “下一步占领湖广、云南、广东、江西、福建?打通与南洋的联系,圈禁江南富庶之地?” 朱鼎顺歪头哈哈一笑,“的确会这么行事,但晚辈不是仇富,您不用影射谏言。夫人可以睁眼看看,不是晚辈想这么取天下,是朝廷会这么放弃天下。” 秦良玉悠悠叹息,“原来武王真的让老身总督四川,为了子孙后代,的确需要做点事。” “夫人一直怀疑晚辈这个承诺?” “为何不怀疑?老身是女人。” 朱鼎顺苦笑,敢情咱们的关注点一直不同,还好是真心的,不是随便胡扯。 “老身可以试着劝降朱燮元朱大人。” 嗯?朱鼎顺两眼大瞪,还有这个惊喜? 秦良玉看他表情,微笑道,“朱燮元大人是浙江人,苏州知府任期消除两万织工起义,但因此得罪江南士绅,此后一直外放无法回到中枢。 广东参政镇压过土司叛乱,陕西按察使巡按宁夏甘肃,肃清过边患,竭力反对边军种地放牧,四川平叛,他也竭力反对牵连百姓。 他始终认为叛乱是上层因素,一旦杀戮,会叛乱带动叛乱,没完没了,最终自己杀死自己。 朱大人一生都在外放,一生都在平叛。 老身北来的时候,他告诉老身别理会朝廷,派人到河套联系稷武王的兄弟,只要武王派一位兄弟到西北坐镇,西北很快就会安定,武王也可以暗中节制三边。 只是没想到老身刚落脚,武王本人就找上门了。 朱燮元丁忧二十七月,一直在家中攻读武王大作,他说武王道出万世真理,与他的疑惑不谋而合,让他恍然大悟。天下纷乱的缘由,正是统治阶级不停欺压百姓所致。 当前的大明朝,百姓已不堪剥削,士绅却变本加厉。中枢若无力改良士绅,天下会有越来越多的叛乱。” 第533章 相逢是个大巴掌 秦良玉给了朱鼎顺一个惊喜。 她追着回到西安,原来真有事相谈。 这才对嘛,一个旷古绝今的女英雄,必定有非凡的见识,她只是身处这个社会,无力改变环境而已。 朱燮元一旦归顺,西南只剩黔国公,军事问题反而最简单。 一老一少开心谈了一会,白杆兵会‘消失’在人世,得有自家人‘逃回’石柱稳定局势。可以试着联系一下朱燮元,年底秦良玉就可以面谈。 朱鼎顺中午把她留下吃饭,虎子急冲冲回到后殿,“大哥,鼎三来了。” 朱鼎顺脱口大骂,“混蛋,没脑子的东西,这么快做什么,为什么不是明天到,带了多少人?” “一千人,都是顺一训练的军士。” 朱鼎顺想了想,向秦良玉一摆手,两人和秦孝明又坐到门口的椅子上,肫哲和周奕梅也被叫了过来。 秦良玉看虎子站到朱鼎顺身边很自然,再看看两人的面部轮廓,猛然想起来,这是稷武王那个唯一的表兄弟,难怪他在将军府权威很大。 朱鼎顺还不知道老夫人一直纠结这个问题,虎子大概是没得到同意挑明身份,直接问自己就行,何必猜。 鼎三身穿蟒袍,在顺四带路下来到后殿,看一眼门口的人,笑着拱手,“恭喜大哥,见过两位嫂嫂。” “一千人穿着什么衣服?” “啊?哦,校尉青衣。”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来到兄弟面前,“交接时给我留下。” “大哥需要校尉衣服?” 朱鼎顺没有接茬,抬手拍拍他肩膀,“武庙这事背后有刺杀之人的影子,你和胖熊还没结果吗?” 鼎三摇摇头,“没什么头绪。” 啪~ 朱鼎顺突然狠狠扇了一巴掌。 别说秦良玉,虎子和顺四也大惊,却不敢开口。 从来没打过兄弟,鼎三被打了个趔趄,相逢的喜悦被扇得七荤八素,朱鼎顺又抓住他的衣襟沉声道, “你脑子进屎了?为什么不是鼎六来西安?别说他走不开。” “大…大哥…” 啪~ 反手又给了一巴掌。 “老子用脚指头想,武庙这事你和胖熊逃不脱干系。锦衣都督把脑子做坏了,谁给你的胆子,瞒着老子做事?” 鼎三干脆坐地下不起来了,低头无语。 朱鼎顺负手在他身边走了两圈,“让我猜猜,魏忠贤?西宁侯?还有我的两个好舅子?宋裕本是不是不想做,被你硬拖下水?是不是以为我不在京城,就不知道你和胖熊的蠢脑子在想什么?” 鼎三喏喏抬头,“大哥,四皇子突然咳嗽不止,越来越虚弱,孝贤皇太后让太医每日守着。” “然后呢?” “然后信王妃马上要生产了,周王说是个男婴。” 朱鼎顺两眼一瞪,“你tm去联系周王?” “没…没有,是信王自己所说。” “让他说,让他做,你们多事做什么?愚蠢的混蛋,人家动动嘴就把你们拉下水了。” 朱鼎顺越想越气,猛得拽住顺四腰间的皮带,狠狠抽了下去。 啪啪啪~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坏老子大事,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玩那些老妖精…” 朱鼎顺骂骂咧咧抽了十来下,鼎三连躲都不躲,让他更气恼,一脚向胸口踹了过去。 “顺四,把一千人全给我扒了,每人赏五下杀威棒,这笨蛋愚蠢的令人发指,下午到西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让聪明人想到很多事。 把他们和俘虏全关押到一起,老子看到他就来气。以后我不在,不准你们私下联系,迟早被别人玩死。” 朱鼎顺说完气呼呼扭头回卧室,在场之人面面相觑,才发现这个隐患,没错,锦衣都督若在西安皇宫一晚上,足够说明很多事。 朝堂在利用他,朱鼎顺在破局,鼎三无意中又给自己挖了个新坑,乱七八糟。 锦衣都督必须受虐,且必须有大量证人才能洗脱他与西安的牵连。 啪~ 鼎三自己给自己扇了一巴掌,懊恼不已,明早来多好,中午离开就行。 虎子‘宪兵’出身,当然得他来行刑,又去抓顺四腰间的皮带。 顺四一把抓住他的手,“虎哥,你差不多得了,为什么不用自己的。” 虎子一言不发,举拳打向蒙面,顺四伸手一架。 呲溜,皮带又被抽走了。 靠!连忙再次立正垂手站好! 几个女人呆呆看着虎子抽打锦衣都督,下手是真狠,朱鼎顺的两巴掌完全不是事,虎子直接给拳头。 直到锦衣都督鼻青脸肿,蟒袍被打出血印,才让亲卫拖走。 后殿院内一时安静,周奕梅撇撇嘴去了东院,肫哲想了一会,撵着虎子出门去了。 又剩下秦良玉和秦孝明姑侄两人。 武王这些兄弟很有意思呀,秦夫人无声笑笑,拽着胆怯的秦孝明回到屋内。 朱鼎顺在屋内什么也没做,没有真的生气,刚才不过是给虎子做个示范,闭目中捏着手指关节叭叭响。 “这位兄弟与刺杀王妃的刺客有关?” 朱鼎顺猛得睁眼,才看到秦良玉笑呵呵在身边,她又继续道,“老身知道稷武王在做戏,但也能看到他对武王的忠心,也许他查到结果故意不说,以后可以让武王坐北朝南。” “夫人睿智,晚辈这兄弟有个好动的性子,一不小心做到锦衣都督,偏偏还不能离开,令人苦恼。”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殿下过于苛求。” 突然用了个正式称呼,朱鼎顺只好起身拱拱手,“夫人慢走!” 秦良玉满意点点头离开,顿时把秦孝明扔在身边。 朱鼎顺拍拍身边的椅子,“你有话说?” “小女子觉得没有姑姑说的这么简单,锦衣都督利用别人被发觉了,人家将计就计。锦衣卫被派到陕西,就是人家对他的利用,他自己却没有发觉,真的潜入陕西很长时间,越发证明洪大于武王脱不了干系。” 朱鼎顺嘿嘿一笑,“这些烧脑之事没意思,鼎三会挑明洪大与稷武王有关系,瞬间破局。” 秦孝明缓缓点头,“是啊,您早有准备。” 朱鼎顺看她不落座,也不再管她,闭目养神起来。 “你…你什么时候要我?” 再次睁眼,秦孝明躲闪了一下后与他眼对眼相视。 好大胆,武将果然与大家闺秀不一样。 朱鼎顺指指她身后,秦孝明回头,什么也没有。 疑惑看向朱鼎顺,发现他指着屏风。 再次看向屏风,猛然脸红如烙铁。因为屏风后面坐着抄录书信的海兰珠,正通过屏间缝隙笑着对她摆手。 第534章 遣返俘虏的机会 鼎三没有傻到带其他人见朱鼎顺。 一千锦衣卫本来就在上万人的看守中,猛得看到鼻青脸肿、脖子上架着刀子的锦衣都督,差点炸营。 “别动,别乱动,老子比武输了,把衣服脱了,我们认输,明天离开。” 鼎三大喊大叫,让锦衣卫把刀扔掉,把青衣扔掉,每个人被搜身过后,挨打五下全部撵进布政司衙门。 杨鹤不认识朱鼎顺,却认识锦衣都督,看到鼎三这惨样子,脸色惊疑不定。 “新平伯,你怎么会被俘?” 鼎三不想搭理他,随行的校尉连忙替他解释。 众人这才知道,锦衣都督仗着稷武王的面子,入潼关来向反贼洪大要人,他们这一千多俘虏能回家了。 虽然比武输了,却证明反贼真的不敢拿稷武王的兄弟怎么样。 衙门每个房间里都挤满人,外面是如狼似虎的守卫,鼎三无处可躲,杨鹤又追到身边问, “新平伯,陕西怎么样?” 鼎三不耐烦答道,“杜文焕被属下绑了,延绥军投降。秦良玉战死,白杆兵全殁。” 杨鹤如遭雷击,“怎…怎么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个屁,杨大人,你是真的蠢呀,到死也不知道反贼有精锐骑军,洪大把抢来的银子全给千里外的部落,我估摸着陕西有两三万骑军,加上洪大的步卒,中原都挡不住,别说你。” “反贼该死,他们敢去中原必定…必定…” 鼎三看着色厉内荏的三边总督,嗤笑一声,“当然不敢,所以封锁了潼关和商南。” 杨鹤终于问到了重点,“洪大到底是什么人?” “哼,东寨的弃兵,老子差点打死的混蛋。大湏呀,有很多解难营曾经的兄弟,原以为他们战死了,没想到都是洪大的核心臣子。” 杨鹤听到这个答案,头发都竖起来了,“岂非…岂非…” “岂非个蛋,大哥若来陕西,吓死他们。这群混蛋就是不服我们兄弟,看到大哥肯定屁滚尿流。” 天黑了,外边的守卫给他们扔进来几桶稀饭。 俘虏用餐期间,又进来一位身穿羊皮、头戴布帽,打扮怪异的头领,后面跟着一队亲卫。 哗啦啦把一堆包裹扔到鼎三面前。 头领趾气高扬道,“鼎三,若不是你们嫉妒大哥,大哥定是武王手下第一大将。你们陷害大哥,导致大哥受刑被驱逐,我们要告诉武王,大哥能做皇帝,比稷武王更强。” 鼎三非常嫌弃,“滚一边去,老子不想和蠢货说话。” “不老实!” 头领一脚就踹到了脸上,下手干脆利落,非常狠辣。 锦衣都督脑袋被磕得嗡嗡响。 头领拍拍手,指着一堆包裹道,“这是秦马两家的印信,白杆兵死光了,也可能跑了几个。大哥让我告诉你,带着印信和这群傻缺离开。看武王的面子我们放人,从此以后,洪大与朱三寨恩断义绝。” 头领说完,临出门又恶狠狠踹了一脚锦衣都督,明显私怨很大。 呜呜呜~ 房内突然响起杨鹤的哭声,接着更多的属官哭起来。 鼎三看一眼,原来他们把包裹里各级将领的印信、私章拿出来,还有一截沾满血的枪头,明显是秦良玉的武器。 第二天,早饭依旧是稀饭,一千俘虏,一千锦衣卫,被押到城外。洪大没有收走锦衣卫的马,让他们两人一马。 众人在西安城墙上近万士兵的哄笑声中起步,被五千骑军押着东行。 杨鹤此刻脑子好像‘敏锐’了,发现这些骑军的马术很好,且他们人人带着面巾遮挡沙土,这是西域人的习惯? 俘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到潼关外才解开他们,杨鹤自始至终都没听到这些骑军吆喝打骂他们,站到原野里,回望潼关若有所思。 鼎三看他这蠢样子真的想笑,干脆等他自动脑补。 潼关外五十里内无人,反贼隔三差五出一队斥候耀武扬威转一圈,百姓都跑光了。 还好,现在有一千锦衣卫接应,他们不至于被饿死。 中原现在空门大开,反贼就是不吃,搞得整个河南人心惶惶。 杨鹤不能在河南停留,屁股后面的属官也不能停留,他们全是罪臣,急奏什么的都没有意义,回京请罪是唯一的选择。 河南的官员也不想接待他们,会沾染晦气。他们也没脸与官员交接,怕影响士气被罪加一等。 鼎三可以联络到他们需要的生活物资,但鼎三行动不便需要养伤,准备再等等秦王家眷,然后到洛阳落脚,等待朝廷新的旨意。 杨鹤则先行一步,一堆人垂头丧气过灵宝、陕州、渑池、新安,用了三天才到洛阳城。 从此刻起,反贼才算真正的‘震惊天下’。 大明朝刚刚大胜的两支精锐一反一灭,反贼绝对有攻陷中原的实力。 无论杨鹤怎么说,河南各级官员雪片一样的求援奏折入京,大爷反正没有一兵一卒,现在求援,以后跑路别怪我们。 加上之前流贼糜烂山西,大湏反贼洪大,总算有了一个响亮的匪号,西虏。 不错,不错,与努尔哈赤东虏对应,还算重视。 鼎三等到秦王家眷后,带着两千人在洛阳附近,对福王之死也不关注了,他躺平养伤,把其他锦衣卫洒出去,收集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处的匪患。 两千人在三省交界的四五百里内每日奔马,到正月底,不知不觉把五千‘锦衣卫’送入山西。 一队一队的锦衣卫持令牌渡过黄河,翻越中条山,进入汾河河谷,分散在三山交界地带。 这一群匪寇在探寻山西流贼的消息,同时寻找一处落脚地盘。 而此时的京城,已经炸锅。 山西的流贼没出山、没占城,还能让中枢厚脸皮当做匪患。 当中原成堆的奏折入京,大明朝中枢刹那不吵了。 但短暂失声过后,吵的更加厉害。 可怜的兴福皇帝,每日上朝,从寅时被皇叔信王带着,总是吵到午时才散朝。 他想睡也不行,身后的皇太后不停提醒皇帝,还一直掐他的腰。 把一个本就虚弱的孩子折腾得越发像个呆子。 第535章 匪出天下惊(上) 四年前,稷武王带两万盗匪,把努尔哈赤十万人从辽西平推回辽东,天下大惊。 那是惊喜。 四年后,宁夏又出现两万盗匪,他们勾连外族,砍瓜切菜战胜朝廷精锐,一月占领西北。 这是惊悚。 朝廷唯二的机动力之一,精锐的白杆军覆灭,为大明征战三十年的秦夫人殉国。 这是惊吓。 锦衣都督新平伯虽然硬闯西安受伤,但查证陕西伪湏的头领,的确有很多稷武王操练过的士兵,他们与稷武王的兄弟都有私怨。 这算惊恐。 伪湏,一个不次于当初三寨实力的盗匪。 如同一阵雷霆,轰轰轰在中枢大佬头顶爆炸。 从万历爷开始,东虏耗费国库万万两,三十万士兵战死,二百万百姓被屠戮,稷武王才彻底灭虏。 陕西? 不得十万万?武王得回朝吧? 锦衣卫之前汇报说有西域部落的时候,朝廷没当回事。 信王大气魄让两万精兵剿匪的时候,朝臣觉得万事大吉。 这才两个月,陕西就丢得干干净净,败得彻彻底底。 二月初五的早朝,异常安静,鸦雀无声。 没什么事就散朝吧。 信王没有回文华殿,独自在金銮殿坐了一会,他现在的心思很复杂。 无论公私,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因为幼皇和皇太弟身体都不好,而信王妃则刚刚生了个儿子。 作为皇帝长辈,备胎的备胎,他是该哭呢,还是该高兴呢? 还因为陕西的反贼有稷武王的影子,锦衣都督作为武王兄弟,直接杀上门,对方倒是没杀他,但也‘恩断义绝’了。 显然,稷武王不出兵,陕西伪湏会越来越强,现在他们缺粮,也许秋季就会占据中原。 作为监国亲王,用不用召回武王呢? 个人情绪好隐藏,召不召武王,现在都由不得他,根本没有朝臣上书,也就是说,没人提武王回朝一事。 看起来朝廷早已没有武王的人,稍微有点欣慰。 朱由检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思,来到慈宁宫。 兴福皇帝平时不在乾清殿,那里和后宫现在只有宫人。 皇帝和皇太弟都在睡觉,孝仁皇太后一脸憔悴,精神状态很不好,完全没有与信王交流的心思。 正好,信王也不想与她说话。 直接迈步来到慈宁宫东殿,小孩睡觉中依旧咳嗽不止,让殿里充满悲凉。 监国一年多的信王渐渐有了威严,太医看到他立刻躬身汇报病情。 整个冬季都在咳,也许开春后会好点。 信王想到身边看看,被突然出现的周王拽住了,对他摇摇头道,“殿下带着冷气不宜靠近,到外面谈。” 朱由检勉励太医两句,来到大殿中落座。 周王一直在京郊做制药工坊,无论是宗人令、还是太医正,他都是个隐形人,但周王可以自由出入禁宫,掌握皇家膳食,信王一家也在内,算是个受人尊敬的规矩藩王。 “殿下,皇太弟春季有没有好转,都伤了根本,若从小就在暖房生活,没有任何前途可言,殿下需有准备。” 朱恭枵说的很沉重,朱由检左右看看,只有他俩,鬼使神差问了一句,“皇五子如何?” 周王盯着他的眼睛停顿了一会,把朱由检看得差点爆炸,双手在背后用力握拳忍了下来。 “殿下,皇五子很健康,而且我们最好祈祷沁王健康就藩。” “周藩可以劝说皇嫂就藩吗?否则京城太乱了,越是这时候,居心叵测之辈越蠢蠢欲动。若被有心人利用,孤十张嘴也说不清。” “殿下指什么?” “他们连皇婶都敢刺杀!” 周王停顿了一会,歪头道,“若殿下需要,周藩可以到辽东与武王谈谈。” 朱由检马上摇头,且立刻起身,“周藩不得离开皇太弟,此刻你若离开,是陷孤于不义。” 周王撵到门口拦在信王面前,快速沉重说道,“殿下,大明安危比任何事都重要,稷武王不出兵,等陕西糜烂中原,我们如何向先帝和列祖列宗交代。” 信王非常不耐烦,且生气了,咬牙切齿回应道, “周藩,皇叔没有现成的兵。若调武王用兵,至少需要五百万两现银。就算孤拿来银子,陕西马上成为下一个辽东,成为武王治下,孤又如何向皇兄和列祖列宗交代?” “听起来殿下有剿匪良策?” “孤需要一年时间,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合围陕西。在这之前,皇叔得解决瓦剌进入西域的骑军,威远大将军节制一切藩国,这是皇叔本职。” 信王还真说出了办法,于是…一向老实规矩的周王卡住了,只好闪开让信王离开。 朱由检监国非常辛苦,宵衣旰食、夕惕朝乾,顺带把内阁也带得非常辛苦,今日他们还有要事谈。 内阁现在有九人之多,除了天启留下的顾命大臣,还有新回朝的韩爌、曹于汴。 韩爌资格太老,还短暂做过首辅,瞬间成为孙承宗之下的次辅,超越很多顾命大臣。 朱由检回到文华殿后的公房,大伙都等着了。 李精白、冯铨、朱国祯完全是个吉祥物。 尤其是朱国祯,为了存在而存在,没有兼职六部任何职务,他若几年不来,朱由检能忘掉这个人。 高攀龙、孙传庭、周延儒,只是偶尔说几句话。 首辅孙承宗当然是决策者,韩爌和曹于汴声音也很高。 信王坐在首位后,韩爌立刻开口,“殿下,微臣是蒲州人,就在黄河边,距风陵渡不远,隔着黄河与朝邑、华阴、潼关相望,湏贼西虏可能不会着急进入中原,但进入山西很方便,一旦与山西流贼汇合,可以在半年内袭扰京畿。” “韩卿为什么说他们不会急着进入中原?” “中原无险可守,西虏惧怕四面围剿,失败不起,进入山西拒关而守更可能。” 朱由检点点头,表示有那么点道理, “当务之急,必须派能臣镇守中原,就算无力反攻,也必须守住中原,先把反贼困住,才能考虑剿匪。” 孙承宗沉重接茬,“殿下,我们需要加饷,陕西、山西流贼肆虐,去年中原大旱、江南欠收,税赋锐减,若今年依旧是六百万两,朝臣俸禄都发不起,国库无力练军剿匪。” 朱由检商量都没商量,突然说了一句令朝臣惊喜的话,“传令天下藩王,向周藩学习,亲王解银三十万两、郡王解银万两,夏季运送到京城,没有现银米布都可以。” 曹于汴一拍大腿,“殿下高明。” 第536章 匪出天下惊(中) 高明个蛋! 一厢情愿的刻薄狠辣,完全没考虑执行力。 靠一张嘴能从藩王手里吸来银子? 这天下除了稷武王能从藩王手里收到银子,就你信王?别说监国,圣旨都没用。 可能有人本来想给,一看你强要,也不会给了。 但内阁朝臣就这么轻而易举相信了,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缥缈的监国令上。 现在商议下一个议题,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总督剿匪人选。 韩爌还算‘公允’,拱手举荐了一个人选,“殿下,朱燮元总督云、贵、川、湖、广西军务,他曾在陕西任职三年按察使,知兵之能天下有目共睹。” 孙承宗摇头反对,“贵川新定,白杆倾覆,朱燮元暂时不能离开西南。” 曹于汴插嘴,“两位大人在避嫌,殿下,微臣举荐一个人选,原辽东巡抚袁崇焕,曾带万余人抵御奴酋十万人进攻,稷武王的大胜也是建立在袁崇焕守城的基础上。袁崇焕练兵六千,同样是铁血精锐之师,或许可以向武王调回这支骑军。” 朱由检眼色大亮,“袁崇焕在哪里?” “因与奴酋通信,惹恼武王被下狱反省三月。袁崇焕其实从来没有落罪,他只不过…” “孤问你他在哪里?” “回殿下,就在京城,孙大人是师长、韩大人是座师,两位大人更清楚袁崇焕的才能。” “马上把袁崇焕召到文华殿,孤听听他有什么办法。” 曹于汴刚准备躬身领命,孙传庭实在憋不住了,“殿下,微臣反对,袁崇焕善于防御,中原根本没有多少兵,必须让武将领兵,京营有三万精锐,大兴侯应该领神枢营和神机营剿匪。” “孙大人这话说的有失偏颇,你咋知元素不会进攻剿匪?” 曹于汴阴阳怪气说一句,孙传庭立刻起身,但没有搭理他。 “殿下,决不能靠步卒剿匪,袁崇焕善守,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他守不住西虏的进攻,一点用都没有,以攻代守是唯一的战法。” 孙承宗与他关系不错,此刻也不禁皱眉,“孙传庭,你诋毁大明功臣。” 脊梁兄实在势单力薄,此刻周延儒也站了起来,“殿下,三位大人,伯雅说的很有道理。袁崇焕善守,但诸位好像忘了,西虏最善攻城。稷武王之后,倚城而守,已是画地为牢的战法。” 几人猛然想起来,火器面前,坚城已不存在,福王都被流贼抢劫,炸塌洛阳城门而走,想着守城显然不现实。 孙承宗讪讪道,“老夫误会伯雅,的确不能守,西虏有两三万骑军,武王现在都没有这么多骑军,我们去哪里找骑军。” 孙传庭再次躬身,沉重道,“殿下,京营骑步火器协同精熟,是稷武王亲自训练出来的强军。为何不让京营剿匪?” “放肆!”曹于汴大骂一声,“你在质问殿下吗?” 朱由检摆摆手让他别一惊一乍,“孙大人,京营出动同样需要银子,孤若有银子,为何不让皇叔出兵,那样更可靠。” “有出动的行军银即可,先打后赏,等朝廷筹齐五百万两,若流贼肆虐中原,届时就需要千万两。” 朱由检无奈了,重重叹气,“神机营缺少弹药,神枢营缺少战马,三万人出动,饷银比皇叔多,准备时间比皇叔长,让京营出动,秋季能到河南算不错了,对眼下毫无益处。” 孙传庭瞠目结舌,“怎…怎么可能,这才一年多时间。” “孙卿可去问问大兴侯,神机营日常训练消耗火器很快,战马更缺,辽东回来的战马很多都折损了,一年多没补充过一匹马。孤不是睁眼瞎,没给他们拨银子,突然出击是异想天开。” 朱由检语速很快,显然不耐烦了。 这样吵吵下去,今天又没结果。 安静一会,朱由检换口气道,“内阁拟旨,威远大将军诘问瓦剌和土默特所部,为何会有骑军进入陕西,令稷武王压迫两部夏季召回骑军,否则威远大将军可讨伐两部。” 朝臣眼色一亮,可以,不用出钱出兵,稷武王也无法拒绝。 朱由检又继续道,“拟旨,令山西、河南、郧阳、四川巡抚严防西虏东进,查探所属区域与陕西接壤情况。 再拟旨,陕西众官无能,杨鹤及一千属官下狱论罪。追封秦良玉为左都督,马祥麟为太子少保。 曹卿家,让袁崇焕马上来见孤。内阁派人去前军都督府,令都督同知朱鼎熊、朱西一明日到禁宫见孤。” 朱由检的‘果断’,结束了这场内阁会议。 看起来什么都做了,前线却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就是大明朝中枢历来的施政习惯。一言蔽之,他们说,下面做,中枢从来不担责任。 信王的性格改变了一点点,否则不会传令胖熊和顺一入宫。 袁崇焕来的非常快,朱由检刚沉思了一会,曹于汴就带袁崇焕进入公房,两人见礼过后,朱由检强硬把曹于汴挥退。 “袁卿一直在京城,等着起复?” “回殿下,臣并未削职,臣依旧是兵部侍郎、副都御史,三品傍身。” “卿家恨皇叔否?” “不恨,任何战区,只可有一名主官,微臣只是与大将军策略不合,非臣之罪。” “陕西之事袁卿怎么看?” “西虏与东虏完全不同,这是内争,洪大等反贼乃汉民。朝廷应一面谴责伪湏引狼入室,一面令武王杀狼。仇恨和杀戮解决不了西虏,朝廷更应该争取民心,招降山西反贼,倒卷杀回陕北,他们本就是秦兵,先攻延绥、再攻宁夏,断后路,困关中,用民心灭杀伪湏。” 袁崇焕提供了另一种思路,若能成功,立刻就能改变前线形势,反贼后方大乱,根本无力进入中原,然后可以慢慢磨。 朱由检内心激动,脸色平静问道,“卿家若节制五省,需要多久灭匪?” “回殿下,一年拉锯,两年困匪,多久能灭,取决于武王是否从塞外出兵西域。” 朱由检沉默了,闭目沉思起来。 袁崇焕又道,“微臣听说锦衣都督新平伯在洛阳,可令新平伯驻守洛阳,京城再出五千锦衣卫查探五省军情。至于军粮,想必新平伯可以筹到。” 朱由检慢慢睁眼,看着袁崇焕笑了,这家伙的腹黑挺对他胃口,就让锦衣卫顶到前面充当第一道防御。 第537章 匪出天下惊(下) 谁说袁嘟嘟不会做官,朝臣吵了多少天,还不如人家袁嘟嘟,三两句挠到朱由检的痒痒。 信王起身负手转了两圈,摸着下巴问道,“福王资财由锦衣卫处理,可不可以把一万锦衣新军派到河南?” “殿下想利用锦衣都督与反贼私怨?微臣认为凡事需要度,一万人,锦衣都督难免膨胀。” “孤就是让他膨胀,鼎三是解难营大将,早已不想在京城,他定会急于立功,急于雪耻。” 袁崇焕一躬身,“殿下,朱东三是锦衣都督,一万亲军,河南没有任何官员能节制他,五省总督也不行…” 朱由检伸手制止他说话,“孤考虑到了,鼎三不能马上回来,他只是筹集军粮,孤准备让朱西一带人接替。前军都督带一万锦衣亲军,卿家以为如何?” 袁崇焕一愣,下意识摸摸额头,内心戏同样是夸赞信王腹黑! 公事程序上完全不可能,可谁让他们是兄弟呢,谁让他们练军时就职责不明呢。 袁崇焕只能点头表示好主意。 朱由检内心也很兴奋,向皇叔学习,凡事讲究实效。 “袁卿现在是否有信心剿灭西虏?” 袁崇焕郑重躬身,“短期剿灭伪湏不易,殿下既托于臣,臣岂敢推辞。以东虏为镜,户部转运军饷,工部供应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朝廷内外事事配合,才能有所成功。” “善,这是谋国之言!” 不一会,朱由检把内阁几位叫进来,再次叙说了一遍,众人顿时想鼓掌。 妙,多管齐下。 前线马上会有大军。 拟旨,锦衣都督收集福王店铺、田产售卖为大军筹集粮草。 袁崇焕任兵部尚书、五省剿匪总督,先到山西,与山西巡抚、总兵招降流贼练兵。 胖熊和顺一下午就知道了朝廷了任命。 两人齐齐撇嘴,你不要脸,咱们更不要,两人立刻入宫。 当着朝臣的面,胖熊发誓支持兄弟剿灭伪湏,顺一也发誓,绝不会让伪湏东进一步。 很好,稷武王的这群兄弟与反贼洪大果然私怨很深。 武王朝中的力量被‘成功引导’至前线,朝臣弹冠相庆。 顺一说他想去拜别两位皇太后,朱由检不置可否,让禁卫带他到仁寿宫和慈宁宫。 禁卫是皇帝的亲军,兴福皇帝年幼,西宁侯目前在朝中地位‘很高’,被架空了。 宋家一年前捞足好处后也很安静,慢慢熬时间就可以。 胖熊出禁宫,顺一则与西宁侯来到仁寿宫。 张嫣是个隐形人,可她的气势远超孝贤皇太后,生孩子也没走样,依旧光彩艳丽,总是穿着华丽的凤装,时刻抱着儿子。 看到两人跨过廊道,张嫣提前把下人挥退。 刚进门,张嫣就炫耀似的抱着儿子对顺一道,“叔叔看看,你可以告诉郎君,我儿很健康,有乃父之气。” 顺一差点忘了自己来做什么,拱拱手道,“嫂嫂,大哥请您出关。” 张嫣不悦瞥了他一眼,“为何又说这废话。” “嫂嫂,这是最后一次,您若不出关,大哥不会再请您了。” 顺一说话很认真,听起来有点最后通牒的意思。 张嫣冷哼一声,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你去陕西剿匪,别丢了稷武王的脸面。” “嫂嫂说错了,小弟是去防匪,不是剿匪,锦衣卫不会进攻。” 张嫣眉头一皱,抱着孩子转了一圈,“郎君身在何处?” “大哥节制大明全部藩国,草原海洋,无处不在。” “你在和本宫打哑谜?” “这是事实,小弟告退!” “等等!”张嫣叫住他们,对一直沉默的西宁侯说道,“舅舅,魏忠贤失去了司礼监,内库早已交给曹化淳,东厂也会很快丢掉,内廷也就剩下御马监和三千净军,信王快把禁宫掌控了。” 宋光夏懒洋洋回道,“皇帝都掌控不了禁宫,监国亲王想掌控禁宫是做梦,越想掌控越掌控不了。” 张嫣点到为止,抓起儿子的小胳膊,笑着对两人挥手,“我儿,向舅爷和叔叔告别。” 两人迈步出仁寿宫,根本没去慈宁宫,西宁侯也没去禁卫提督衙门,直接出皇城。 大街上宋光夏才问顺一,“见张嫣有何目的?” “大哥让我见见,晚辈不知。” “解难身在何处?” 顺一扭头看一眼西宁侯,眉宇似乎不悦,没有回答。 武王府眨眼就到,顺一拱拱手,扭头迈步进入大院。 宋光夏笑笑,看一眼王府,他也转身,来到街对面的一座府邸,门口牌匾四个大字,大同侯府。 从法理上说,武王妃和侧妃留京,是因为她们的子嗣是稷国公和大同侯,公侯当然得留京,并没有质子这种道德问题。 稷武王一家三府,自古独一份的怪现象。 宋裕竹回京后开心了不少,侯夫人几乎常驻陪女儿。 宋光夏来到后院,母女俩正看着一个两岁的男婴摇摇晃晃挥舞木剑,另一边坐着一个安静饮茶的白泽服男子,大兴侯宋裕本。 “父亲大人!” 宋裕本起身行礼,小孩摇摇晃晃到西宁侯身边,“姥爷,姥爷,抱抱。” 宋光夏哈哈一笑抱起外孙,对三人道,“儿子不认识老子,却认识姥爷,哈哈。” 宋裕竹笑着把儿子抢过来,宋光夏突然问道,“郑芝龙不是冬季到辽东了吗?为何不把他妻儿接走?” “福松已经七岁了,需要开蒙,夫君到朝鲜的时候收为徒弟,是他唯一的徒弟,叔叔们的儿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都是侄儿,哪需要多此一举,郑福松在城外,每日与解难营那些孩子混在一起?” “父亲大人明知故问,叔叔们的长子大多八九岁,只有夫君的儿子年幼。” “老夫是说,那个外室的孩子也与他们在一起,一个外室教导孩子们启蒙,之音也不知想什么。” 宋裕竹一愣,梅武是武王最大的儿子,虚岁都五岁了, “叔叔们的儿子太调皮,别人都管不了,梅溪有耐心,管教孩子们很适合。” 宋光夏与夫人眼神交流,确认女儿不在乎,沉声提醒道,“竹儿当局者迷,梅溪能管教孩子,是孩子父母痛揍的结果,换句话说,是解难的兄弟接受她管教孩子。” 第538章 京城的心思 宋裕竹对父亲提醒的这些事不感兴趣,她连一个藩国都放弃了,根本不在乎下一代的关系。 说实话,西宁侯虽然嘴上嫌女儿不争气,内心很满意,朱鼎顺是心有乾坤的主,内府争夺对他来说是逆鳞,也许佛系点更好。 母女俩回卧室,父子俩则出门来到对面,他们同样有事要谈。 王府后院,胖熊双手抱胸靠门边打盹,顺一则安静站着。 房间内传来稚童阅读三字经的声音,有男有女,音调不一,但都很听话。 朱破虏满打满算四岁,有个姐姐五岁,徐素素、郭玲儿的孩子都是刚说话,顾芊芊的孩子则干脆咬字不清,真是难为这群孩子。 宋家父子俩也站门口稍等片刻,才听到张之音的声音, “好了,回去吧,吃饭记得洗手,你们父王最讨厌不干净的孩子。” “是,母亲大人,孩儿告退!” 稚嫩的声音还挺整齐,妾室们各自拉着自己的儿女出门,与门外的四人点头行礼后回到自己院子。 四人进门,朱破虏还在练字,旁边代养的女儿则非常俊俏,看着弟弟嘻嘻直笑。 张之音看四人进门,让丫环把屏风拉开挡住一双儿女,有点疲惫的绕出来。 “我不想知道陕西的事,几位叔叔自己做主吧。” 一句话就把四人全打发了,胖熊无声拱拱手,立刻离开,再迟一点出不了京城。 顺一则挠挠头,“大嫂有什么话需要小弟带给大哥吗?” “你能见到夫君?” “不…不一定!” “那就没有,鼎三为什么被打成重伤?你们有什么私怨?” “大嫂误会了,鼎三是自找的,大…大哥亲自下令。” 张之音瞪了他一眼,“说话半真半假,滚吧。” 顺一没有走,手里还拿着给稷武王的圣旨呢,双手举起放到张之音旁边,“信王令大哥节制瓦剌和土默特,王府亲卫代为转辽东。” 张之音看都没看,“国事用亲卫?你们兄弟就不能长点脑子吗?又被人家利用?” 西宁侯轻咳一声,“之音,是老夫主动让他们接手,锦衣亲军既然到河南,他们已经上当了,继续顺着走吧。” 张之音哼一声,“武庙这种烂招出自周延儒之手吧?你们想好如何破局了?夫君让惊蛰帮的人蛰伏,你们却把他们往前拱。” 顺一接过话茬道,“孙传庭有点孤立,李精白、冯铨、朱国祯沉默,周延儒再不开口不符合先帝节制首辅的期望,他和冯铨得顶一顶。孙承宗、韩爌、曹于汴抢夺顾命大臣之权,朝堂太安静,他们得致仕。” 这还是张之音第一次听顺一流利叙述朝堂之事,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我记得夫君说过,朝堂的屎你们不要踩。” 宋裕本这时开口道,“他们不会插手,但把我拖下水了,信王最近多次向我询问军事。山西春季会有大败,到时朝堂得有人负责,韩爌、曹于汴滚蛋是必然结果。圣君的顾命大臣被信王搁置,朝廷才对西虏屡屡失策,理由很充足。” 张之音实在不想听,无奈摆摆手道,“看来哥哥也没跑,诸位长辈随意吧,王府靠近皇城,周围全是朝堂大员,被盯的很死。” 顺一只好躬身,“大嫂保重,小弟告退!” 张之音看他消失在照壁拐角,扑哧一声,“顺一不会回来了,我能感觉到他很开心。鼎三一走,京城就能安静不少,这家伙怎么不常驻河南,他一个人比七个人加起来还事多。” 这话是对宋裕本说的,因为他与鼎三最熟,两人无所事事,常常在锦衣衙门和前军衙门喝酒解闷。 但大兴侯只是苦笑一声没有接茬。 张之音看舅舅一眼又说道,“夫君说他的女人都在京城,让人感觉不正常,下个月派两个女人到北寨,两个到辽东,舅舅有什么建议?” “裕竹不去,让她安静待着吧。” “还是去吧,北寨是顺五和二喜当家,胖熊现在对北寨也不感兴趣,每日算计海上的生意。原本想让公公回去,没想他竭力拒绝。害怕儿子的父亲就是独一份,公公好像对儿媳和嫡孙也很害怕,真是…外甥女见他都不会说话了。” “朱鼐钲能顶事早已大用,裕竹不想离开自己的儿子,她本来就不会相夫教子,能把儿子健康养大就阿弥陀佛了。” “表妹也是…其余人都盼着到关外,她倒好,竭力躲避。” “解难不会让家宅不宁,之音多虑了。你恐怕不得不关注一下禁宫,皇太弟很可能会离世,先帝的子嗣真是一言难尽。” 两人语气轻松,话题却有点沉重,张之音闻言再次苦笑,“张嫣真是精力充沛!” “这不是她的手脚。” “外甥当然知道她不会做这事,瞎感慨而已。魏忠贤是先帝留给孝贤皇太后和幼皇的护身符,现在成了她的爪牙,真不知这表妹怎么做到的。” “不奇怪,信王可以让魏忠贤发达,稷武王可以拿捏肃宁侯生死。” 张之音呵呵笑一声,“信王才能拿捏他的生死,只是这监国亲王有点腹黑,什么事都让别人挑头。辽东的经历让他想的有点歪,东施效颦学夫君行事。夫君靠的是自身武力,他就靠一张嘴,反噬会很凶猛吧?” 西宁侯抿嘴点点头,突然起身告别,“之音有空回国公府看看,你爹越来越不出府了,很少到中军都督府,竟然在府内研究解难的那些文章。” 张之音起身送到照壁前,程序式摇摇手,“舅舅表哥慢走!” 父子俩来到府外,天色已昏暗,宋裕本这才缓缓对他爹道, “父亲,一不小心被鼎三拉下水,趁着这段时间混乱,孩儿应该到军营躲躲,宋家已到顶点,您也少来裕竹府邸较好,孩儿先回府了。” 宋光夏看儿子消失在拐角,静静待了一会,嘴角略微苦涩,谁能想到,稷武王在京城的实力,不是朝臣,也不是他的几位兄弟,而是宋家呢? 信王大概想到了这一点,才不让京营出征,可惜呀,怎么选这个天下也要换人做主了。 第539章 儒家文化下的巨富 二月下旬,朱鼎顺已到乌岭山。 张凤仪赶在朝廷消息来临之前,让亲卫把母亲和哥哥接出来,一百人护送,装作商队去往宣府,然后出塞到辽东。 山西东南部的泽州、潞州、沁州,地形非常适合割据。 从外面到这三个地方,必须得先上山后下山。从这三个州外出,同样得上山下山。 典型的山顶平地,大盆地中的小盆地,一个套一个,每个县都是个小盆地。 朱鼎顺虽然在乌岭山,却在最北面,这里是荀子的故乡、蔺相如的栖身地。 周朝起,就有皇家贵族灭国后跑到山里躲避,逃难贵族遗留的山庙村堡遗迹非常多,唐、金、辽,五代十国晋、梁、周、吴等都有。 不管有多大的名气,十九世纪才建城立县,方圆四五百里,现在是原始森林。 地处平阳府、泽州、潞州、沁州,一府三州之间,浮山、岳阳(注)、沁源、屯留、长子、高平、沁水七县环抱,黄河支流沁河从深山中穿山而过。 山中只有少量的猎户和百姓,完全没有士绅,府治属于平阳府,县治属于岳阳,却没有严格的划分,官员根本不可能深入大山几百里,与东面的三州陆路不通。 图中的安泽,就是书里说的大山原始森林,明朝时山西只有东西两条驿路,属于中空地带 朱鼎顺在一处黄土坡上晒太阳,身后沟里绵延二十里的骑军。 没办法,沟太窄,显得很长。 顺着山沟向西直冲,距离平阳府只有百里,距浮山五十里,距岳阳县城也是百里。 根本不怕有人发觉,可能百姓汇报知县大老爷,说山里有巨匪,他们也不会相信。 所以干脆让士兵们千人一队,分开刨土,建了四个窑洞群。 不管怎么发展,以后在这里需要一队人常驻,干脆学学先辈,在这一片建另一个大湏。 若流贼不顶用,那就创造一个新的流贼顶在前面。 至于粮草在哪里,别急,马上有吃不完的粮草。 秦孝明和海兰珠有说有笑,从山脊线绕到中军所在的阳坡,朱鼎顺看到后面亲卫抬的东西,多少有点不适。 两只梅花鹿、一只豹子、还有十来个人手里提溜着猫豹、野鸡、獾子… 打猎两天,你们是真刑啊。 “夫君,想不到中原也有哈剌温山的猎场,山里的猎物真多,两边一堵,很容易猎到大兽,有十几只野猪没带回来,士兵们平日可以充饥,半年就可以打通山路到潞州。” “是啊夫君,乌云一样的野鸡群,敞口铳换铁砂,一枪下去能捡一片。” 哎,朱鼎顺没她们的兴致,尤其是这种扫荡式的打猎方式。 对亲卫挥挥手,“以后不要猎猫豹,这玩意动作敏捷,比家猫大不了多少,全身没有三两肉,费尽心思抓来做啥,给我去煮锅野鸡肉。” 秦孝明呵呵坐到身边,“猫豹毛皮好呀,妾身和兰珠姐姐比赛箭法所获,这山里的油松高大,上好的木材。而且山果比任何地方都多,比我们石柱还多。 桃树、果子、李子、杏树、枣树、糖梨、山楂、樱桃、沙棘…实在想不到中原有这么一个地方。 树下一层一层腐烂的果肉,药材比药田长势还好,老百姓靠山也能活,可惜他们不会贩卖变现。” 海兰珠还真没秦孝明这见识,记忆中这里是煤海吧? 转瞬一想也正常,未开发的原始森林,地处气候适宜地带,是应该有无边无际的山果。 秦孝明看他不开口,亲昵着用肩膀碰一碰,“夫君在想什么?” “罐头、药材基地!山里是不是有很多野猴子?” “打猎又不会招惹猴子,它们都是一群一群的,听到猴子叫声我们就绕走了。什么是罐头?” “没什么,看来这方圆五百里,以后得好好经营,不能搞破坏。” 朱鼎顺边说边回到窑洞,简易的门窗,简易的缎布窗,这间是个作战会议室,从桌边拿起一封书信递给后面跟进来的秦孝明, “你看看这个,有什么想法。” 流贼准备进攻平阳府,整个山西,除了晋中,只有平阳府能养活他们。 但平阳府富裕不在官府、不在士绅,仅仅在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面前,八大蝗商就是小蚂蚱。 可以说,没有这户人家,就没有宣大的边贸。 亢家,远超江南布商、盐商、海商,但很多人不知道亢家有多富,官员和商场的人也很少提及。 因为亢家是典型的儒商,对本家、本县、本地人非常好,做生意非常规矩,从运河到太原府,绝不前进一步,绝不抢合作者的生意空间。 亢家是做盐和粮,但他家串联业务的方式非常独特,是通过当铺来走商,导致外人以为平阳府有很多商号。 只有商场的大户,才知道他们交易的对象是亢家。 生意场的事,量大就变质了,亢家已经有实力控制晋陕两省的盐价和粮价,低价买进、高价售出。 只不过亢家始终低调,也不与官场大佬绑定,一个恐怖的、暗处的商场巨擘。 亢家对本地人来说是个慈善家,家主像皇帝一样,所有旁系子侄从小由家主教育长大,长大后都有分号,绝对忠诚下的商业帝国。 秦孝明翻到最后,看着李信查探到的实力,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现银一千二百万两,十几处粮仓各类粮食七十万石,拥有土地百万亩,护院和伙计七千多人,暗中精锐三千,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几百。 众人还不知道的是,这家人经历了明朝、李自成的大顺、清朝,几经战乱,完好无损。 到民国也没有消失,只不过四分五裂变成了很多人家,清末中原两大超级巨富,南安北康,康就是改名换姓的亢氏。 到清末只说白银,七千万两现银,不是富可敌国,是富已超国。 但他家四百年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其余晋商名气大。 这就是儒家文化下的职业商人,财不外露是第一原则。 “夫…夫君,这是户良绅?” “良绅?这就是孝明的看法?不过若只说临汾县,还的确是。亢家在平阳府临汾县很规矩,自己出资建桥修路、修水利,资助贫户,给家里套了一层民心铠甲。 他家是做当铺的,知道什么叫当铺吗?欺压良善、蚀骨吸血,一个能让边商和盐商都尊敬的人家,靠一个良绅可以做到吗?山西南部任何商号都活不下来,都被吃掉或挤垮了。” 第540章 晋地一堆乱麻 “夫君准备灭了这家?” 朱鼎顺从秦孝明手里一把夺过书信,“你还是带亲卫溜达吧,想展示你的武艺,可以把猛兽猎完。” 秦孝明不以为意,一起坐在长条椅中,笑着架起胳膊放到肩头,钻到怀中一脸暧昧,“夫君说过,除非孝明生个儿子。” “你和谁学的这样子?” “哪个女人不喜欢?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想想就无聊,还是夫君的性格好,从不把妾室当妾室。” “小脑袋还挺敏锐。” 秦孝明看看外面,海兰珠在院中洗刷铠甲没有进来,附耳低声道,“妾身知道兰珠姐姐为何没有孕。” 嗯?! 秦孝明噗嗤一笑,“姐姐哪个来去间隔很长时间,夫君没注意,她也不懂调理,宫寒湿气重,应该祛湿暖宫,否则就算有孕,极易小产。” 朱鼎顺脑袋一亮,原来如此,以科尔沁的生活条件,他们哪懂这些道理,估计这几天两人相处熟络,加上这位快言快语,才说出来。 秦孝明突然又嘻嘻笑道,“妾身得跟着夫君,别想丢下我,人家才不常驻这个地方。” 朱鼎顺一脸嫌弃的把她推开,“别这么和我说话,你想多了,顺四才是这里的老大。” “切,那您有没有想我?” 朱鼎顺眉头一皱,你活泼的有点超前了吧? 正好顺四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熟人。 来人气量不错,一看就是富贵人,进门立刻匍匐,“拜见大王,小人接信后带二百人南下,恭请大王吩咐。” 朱鼎顺让他起身,“靳良玉,亢家家主熟不熟?” “回大王,亢家家主从不谈生意,张家口商号与负责北面的大掌柜亢嗣泽谈事,我们都来过平阳府,大王七年前的路引很多也是由亢家转手。” “嗣字辈?家主侄儿?” “是,现任家主亢士栋五十多岁,老来得子,嫡子亢嗣鼎年幼。” 亢嗣鼎啊,这才是把亢家再次做大的人物,活了九十岁的超高寿命,顺利渡过朝代交替。 朱鼎顺低头想了一会,“你们见不到家主亢士栋?” “回大王,天下皆知张家口是大王的商号。现在我们任一人都可以见到亢士栋,但听说亢家与蒲州韩家有联姻。” “哈哈哈,老子刚夸赞他有定性,没想到也开始找护身符了,只是眼光真不怎样。商人一旦伸手入官场,里里外外透露出愚蠢。” 靳良玉脸色一红,“大王,亢家曾与各位头领联姻,送女儿到京城,被王妃拒绝了。” 朱鼎顺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天启七年春季。” 朱鼎顺苦笑一声,一介商贾,张之音哪知道亢家真正的实力,可能以为是某个商号做梦。 自己若不是有‘记忆’,大概与百姓一样,以为亢家是南部晋商的‘盟主’。 “禀大王,总兵王成梁带一万人在晋中驱寇,五省总督袁崇焕到太原后,马上与巡抚许鼎臣到前线督战,已经把流贼赶到冷泉口,即将赶出晋中地界。小人南下的时候绕行小路,听说反贼高迎祥已经准备投降。袁崇焕还急令大同总兵梁永桢带五千营兵南下。” “过几日传令梁永桢,没有饷银不可南下。” “是,他已索要饷银十万两。” 朱鼎顺一愣,北面的消息近期非常滞后,袁崇焕想调大同营兵?天下谁不知那是武王的‘偏师’。 想强拉稷武王下水,不要脸的劲跟谁所学? 山西镇本来就有五千营兵,若加上大同府营兵,还有民间乡绅的力量,山西会马上安静下来。 河南有顺一的一万锦衣军士,也会安静下来。 这势头很不好,完全背离自己计划。 流贼若被困在山西大山中,袁崇焕就摸到陕西边界了,他有兵进攻吗? “靳良玉,高迎祥在晋中,也就是说王自用在北面,进攻平阳府的是王嘉胤?” “这…小人不知,高迎祥这个名字还是从山西总兵王成梁嘴里听来的。” 山西镇和大同镇用不着策反,暗中指挥起来袁崇焕都不如武王方便。 朱鼎顺站起来踱步几圈,得重新计划啊。 大湏把流贼撵出来,袁崇焕想把流贼撵回去,目的都是利用流贼。 但tm左一下右一下,都是稷武王的人,有点双拳打自己脑袋的意思。 更恶心的是,王自用、高迎祥是打不过就投降的主,官兵一走又叛乱,目前可能又是这一套。 顺四试探着道,“大哥,要不我们把平阳府和太原府占了,只要不向东出关就行。” “放屁,那样稷武王就不需要朝廷诏令,得主动回乡剿匪。” “不是,小弟是说,我们也打流贼的旗号驱散官军,劫掠一次就返回。” “那也不行,平阳府和太原府必须让朝廷掌控,这是留给他们的心理安全防线。” 朱鼎顺想了一会,太乱了,不好控局。 “靳良玉,你去联系一下亢士栋,就说孤的一个兄弟来了要见他。顺四通知李信,再查探一下亢家和流贼的消息,流贼根本啃不动平阳府。我们没时间了,亢家到底有多大战力必须搞清楚。” 两人马上去做事,朱鼎顺呆坐了一会,还是不好控局。 身边这一千亲卫两万人也能杀垮,但他们现在有个致命的缺点,不能透露风声,要么全死、要么全降,打完得毁尸灭迹。 窑洞又剩下秦孝明,她刚才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道,“夫君在山西没有后手?” 朱鼎顺不耐烦哼一声,“山西边军都是我的人,留什么后手。” “我们偷袭一队流贼,冒充他们佯装击溃山西边军。同时放流贼攻打平阳府,把亢家的实力暴露出来,袁崇焕就会到平阳府立营,毕竟这里与陕西隔着黄河对峙,距离反贼最近。然后您再和亢家合作,无论陕西还是我们,常驻都需要物资,亢家做这事最合适。” 她这是说了一套组合拳,朱鼎顺扭头看看小姑娘,“我准备吃掉亢家,怎么还成了朋友?” “利用完再吃掉也可以呀,亢家从来不依靠官府,只要靠向夫君,他们就不会反复,这样的人反而可靠。” 有道理,够黑! 只是多少有点复杂,本来一步的棋局,需要四五步,老子不想和袁崇焕磨时间。 第541章 与商人打交道的方式(上) 朱鼎顺的目光在天下,在袁崇焕,想太多反而没有秦孝明果断。 那就当做一个备用计划好了,正史中义军通过乌岭山进入泽州,与官军混战了两年才放弃晋南。 流贼集中到一起,自己容易控局,但朝廷也好处理,否则五省总督袁崇焕应该到河南。 也许应该把流贼分开,山西一堆,湖广一堆。 等消息很无聊,吃了睡,睡了吃。 第三天晚上,刚想与美女做点事,亲卫突然奏报,李信回来了,有急事上报。 被打断前戏的两人很恼火,穿衣一起来到隔壁。 “殿下,王成梁大败,流贼在平阳附近完全是幌子,精锐士兵全部在北面,高迎祥诈降,王成梁莫名其妙就被三万人围在冷泉关,一夜之间上万官军大败,许鼎臣和袁崇焕也被败军裹挟退回晋中,流贼正急速南下,准备全力进攻平阳府。另外平阳府民团有一千骑军,还有一百佛郎机和几百火铳,上千人持箭矢。”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朱鼎顺捏捏眉心,有点发愁道,“全乱了啊,老子也许该回塞外,管他们会死多少人。” 一脸焦急的李信顿时不知该如何说,秦孝明到身边主动给按摩脑袋,被朱鼎顺抓住手推开。 “亢士栋还没有回信?” “亢嗣泽无法做主,拖了一日靳良玉才见到亢士栋,他正好生病住在村堡中。今天早上才在临汾城里见到,靳良玉被一句话搞露馅了,亢家已知晓平阳附近有稷武王兄弟。” 朱鼎顺猛得抬头,李信差点被一个眼神吓得瘫坐。但他马上想到了什么,“殿下,亢家是东林的人?” “不,他们一定与韩爌有联系。他不是东林的人,而是借着东林在影响朝政。亢家在京城有几处店铺?” “这…属下没注意,只知有一处当铺一处粮店。”李信说着说着想通了,“他家是为了粮食生意才与朝中有联系?水师运粮一定让他家损失不少。” 只有这个解释合理,亢士栋只不过是在商业方面及时止损。朱鼎顺不再纠结,立刻下令, “马上截断临汾城通信,堵上流贼的空挡,尤其是南边。快马通知靳良玉,让他面见亢士栋,就说稷武王暗访平阳,让他滚出临汾城跪迎。骑军明早全部奔袭临汾,到三十里外隐藏,孤带一千亲卫进亢家看看。若亢家不跪,准备灭杀此族。” 李信和顺四连夜准备,朱鼎顺扭头又回卧室去了。 既然山西不能预想发展,那就玩大。 袁崇焕,就算脑子务实了,手段也跟不上,真不是一个合格的进攻型主帅。 秦孝明随后进入卧室,看朱鼎顺已经收敛情绪休息,满脸疑惑问道,“夫君为何突然改变大战略?这样朝令夕改岂非引起混乱?” 朱鼎顺冷哼一声,“改变大战略?我的大战略是少死人,其余的都可以变。孝明难道没看出来吗?信王现在受东林影响太严重,痴迷于利用人,不做实务。孙承宗、韩爌、曹于汴得滚蛋,他们反应太慢了,总想着从暗处入手、让别人挑大梁,与天下形势完全脱节。” 秦孝明到底没明白他这前后矛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朝堂反应一点不慢呀? 朱鼎顺也没有解释的欲望,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骑军在山谷中迤逦而行,向着正西方的临汾城进发。 中午时分到达山口,距离临汾城也就四五十里,骑军在山坳中休息,朱鼎顺和亲卫转了个弯,从东北方向进入官道。 距离太近,不需要奔马。大约五百护卫骑马护着三辆马车,他们的哨骑放出去很远,警惕性很高。 靳良玉带着一个身高马大穿布衣的老头,看到朱鼎顺给提醒一下,老头立刻带着七八个人匍匐大跪。 “草民亢士栋,拜见大王,有失远迎,您请海涵。” 朱鼎顺双腿一踢马腹,来到他身边转了两圈,根本没有下马,看看五百护卫,一半背弓,一半持刀。 “亢东主,你别告诉老子,亢家这些护卫在学朱三寨。” 亢士栋不敢抬头,脊梁又爬下一点,“不敢,不敢,草民万万不敢。” “从哪来的佛郎机和火铳?” “回大王,两京京营淘换而来,大王之名威震天下,西北流贼频发,以防不测。” “多少人?” “回大王,五千人,草民定可守住临汾城,护卫大王周全。” “流贼有十万人。” “回大王,他们进不了城,也没有粮草围城。” 回答非常恭敬,这里不能谈事,朱鼎顺冷哼一声,“带路!” 亢士栋看朱鼎顺没有坐马车的意思,也不敢多说一句,立刻起身上马把他的护卫全部撵开,亲自带着稷武王到村堡。 亢家村堡是十几个小山坳围起来的大片区域,并不是一个堡,位于涝河北岸,距离临汾城大约十里。 涝河在这里拐了个弯,方圆八里的地形三面是河滩,每个山坳中两侧山坡上全是窑洞和房子。 中间一个超级大院,若非靠近,河对岸什么都看不到。 朱鼎顺没有到大院里,骑马到最高点拿望远镜四处转一圈,对身边颇为兴奋的人道,“亢东主很开心?” 亢士栋恭敬躬身,“大王驾到,小人非常开心。” 哼,和范永斗一样的聪明人。 商人啊,打交道的方式与朝堂永远不一样。 你给诚意,他就给诚意,合作一次就可以合作无数次,合作无数次就是自己人。不像朝堂,诚意不仅论斤称、还有时效。 朱鼎顺终于下马了,指着四处转一圈,“怎么守?” “回大王,流贼都是一窝蜂,打掉前面几千人,后面就是百万,也只会逃跑。” “有点意思,这里能藏万余兵,没人知晓我的身份吧?” “绝对不敢,只有核心家人知晓大王驾到。” “亢家主通知了蒲州韩家?” 亢士栋一缩脖子,“不敢,只不过一个侄儿娶了韩氏女。” “你女儿呢?” 亢士栋眼神一亮,“在,在,在,年方十九,一直等待侍奉大王,小人…” “想多了,孤有一位兄弟在后面,让他纳了令爱,我们也算自家人。” “小人高攀了,天启七年小女就想到塞外,小人虽没有与塞外通商,却一直是大王的下人,随时等候大王吩咐。” 朱鼎顺打了个响指,让亲卫去通知骑军,黄昏时分进入这片村堡,老子要驱寇了。 第542章 与商人打交道的方式(下) 说实话,昨天之前,朱鼎顺一直抱着吃掉亢家的心思。 现在同样不需要谈什么合作,稷武王露面了,这就是最大的诚意,亢士栋立刻臣服,也展示了他大商人的眼光。 天下如果都是商人思维,倒也简单很多。 亢家变成‘自己人’,虽然眼下助力很大,可也不想将来尾大不掉。 所以,还得敲打敲打,拿走他的武力。 黄昏时分,东面四千骑军隆隆进入村堡,朱鼎顺在大院东边的角楼里看他们被带到一处山坳扎营,才缓缓下楼。 这里已经由五百亲卫接手,站在大院中转一圈,会发现四处都是山坡,一种兔子打窝似得可笑安全感。 朱鼎顺与两位夫人吃完饭,喝了两杯茶,亢士栋、靳良玉、顺四和李信才来到正屋。 顺四进门大大咧咧坐到朱鼎顺下首,“大哥,这里太舒服了吧,兄弟们在这里住下去就忘了如何打仗。” 朱鼎顺向亢士栋虚请一下,他只敢坐到末尾,还是靳良玉了解稷武王的脾气,架着他胳膊坐到顺四对面。 “亢东主,这是我兄弟顺四,很少有人认识,他一直在塞外。流贼大概五日内就会聚集到临汾县城周围,三日内招顺四做女婿,他化名荀中行,荀氏既中行氏。就说他一直代表亢家驻守三寨,以掩盖他短发原因。” “小人明白了,以后七千人就由贤侄带领。定能压迫陕西反贼不敢渡过黄河。” 看人家这上道速度,朱鼎顺呵呵一笑,“这里只有亢东主,孤可以告诉你,陕西反贼也是孤的兄弟。” 亢士栋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像是被定住了,好像反射弧的长度与杨鹤有得一拼。 过了一会,才起身匍匐大跪道,“请大王吩咐,天下动荡,亢家投靠武王,是十世修来的福份。” “好,亢家有现银多少?” “回大王,六百万两,天下各处商号流银三百万两,淮安府和两京存银各百万两,二十五万两黄金。大王若需要,亢家双手奉上。” “有存粮多少?” “回大王,这村堡四周粮仓陈粮三十万石,新粮二十万石,其中一半是粟米,临汾城内的商号粮库有五万石,太原五万石,两京和运河的粮食小人得看账本,大概十五万石左右。” “盐呢?” 亢士栋停顿了一下,“回大王,这东西要多少运送多少,多了也没用。” 这就是北方的首富,但他依旧是一个‘草民’。 朱鼎顺这时能理解亢家家主为何不出面做事,明明富可敌国,却是个低贱之人,何必出来低声下气。 让亢士栋起来,拍拍肩膀让他坐顺四前面,又问顺四,“袁崇焕认识你吗?” “不认识,除了徐希皋,朝廷大概没人认识小弟。孙承宗和英国公在辽东也没见小弟几次,要么铠甲面罩,要么在人群中,没有交谈过。” 朱鼎顺啪一拍手,“妥了,等流贼进攻平阳府,王嘉胤和王自用必须留下一颗脑袋,流贼不能都在山西,趁顺一还未到洛阳,把他们驱赶过黄河,撵到伏牛山,然后顺一继续撵到湖广,直到英霍山。” 英霍山就是大别山,这才是完美的驱寇方式。 亢士栋看别人都不说话,他想说又觉得不合适,嘴唇抖抖忍了下来,朱鼎顺不由道,“有话就说。” “回…回大王,有亢家朋友被裹挟,小人从山里得来的消息,其实应击杀老回回马守应,流贼现在分散的很,头领至少四五十人,每个人都在疯狂吸收下属,王嘉胤、王自用只是盟主。他们并没有严格的组织,但这个马守应很有大局观,有十多位头领与他结拜,是他在左右逢源团结流贼,这次先北后南的战略,绝对是马守应为主导。” 嗯?把他们撵过黄河,老回回发展这么快? 亢士栋看他眼里全是疑惑,连忙解释道,“这人自称闯将高迎祥下属,其实不然,与高迎祥不相上下。” 有点意思,以后大名鼎鼎回革五营的首领就是马守应,典型的江湖侠客,讲义气爱团结,很有威望,十三家首领之一。 刚说了英霍山,马守应在高迎祥被杀,李自成未成事之前,大概四年时间,他是天下流贼盟主,根据地就是英霍山,张献忠应该在其麾下。 就算是张献忠和李自成后来分别建国立号,对他也很尊重,唯一寿终正寝的义军头领。 李信看老大微笑,在旁边解释道,“殿下,马守应的手下都是回回,按道理说应该很团结,能做大不奇怪。” “不,你们想错了。那就击杀王嘉胤和王自用两人,给亢东主的女婿荀中行换个都督官职,毕竟是圣人之后,还是稷武王的朋友。” 众人呵呵一笑,这波操作合理。 “亢东主,想必袁崇焕以后会常驻平阳府,不管朝廷来多少士兵,不要供养他们,高迎祥最好撵到潞州和泽州,方便我们以后占据,反正流贼与大湏一样,都是奔着士绅豪商而去。” “大王,五省总督为何驻守平阳府?他更应该去洛阳或湖广的郧阳巡抚驻地。” 朱鼎顺乐了,大概只有他能猜到一点袁崇焕的心思,早说过与袁嘟嘟还会交集,这不就来了。 “因为郧阳和四川无法进攻,平阳府距离陕西反贼最近,但有黄河天险,看似危险,却没有大规模战事,可以对朝廷有所交代。洛阳则有一万驻军可以推卸责任,这位袁都督也是腹黑之人。” 亢士栋不可能马上明白这其中的战略问题,朱鼎顺示意李信告诉他,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亢东主,我们来这里的消息不会走漏吧?” “大王放心,绝对不会,若非必要,小人都懒得搭理平阳知府,临汾知县附廓,县治几乎都是小人田产,在城内完全混日子。” 得了,朱鼎顺大手一挥, “休息,靳良玉从南边绕路北直隶回去吧,亢家事需要保密。顺四多派斥候,尽量掌握流贼头领的消息,到时骑军冲阵必须一次性分割完成。” 第543章 流贼懂流贼,秦良玉懂武王 三日后,亢家突然大婚,人心惶惶的临汾城陡然间有了点人气。 传出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振奋。 亢士栋的女婿是平阳府人! 圣人荀子后代,山里的猎户! 亢家与武王有生意来往,女婿是派到三寨的护卫头领! 还是武王麾下千人头领! 回乡是武王默许,还允许他招募了两千边军! 亢家自己也招募了很多乡勇,由女婿训练保卫临汾! 我去,敢情天下强军在平阳! 亢大善人果然是乡绅典范,临汾城瞬间就开心起来。 大婚日见到顺四带着一群短发男子,临汾百姓像看到武王一样兴奋。 妥了!妥了! 武王怎么说也是山西老乡。 之前盼着流贼逃跑,现在盼着流贼进攻。 早死早超生,别耽误春耕。 亢家村堡群的最高点有个了望台,一个独立的石头屋子,但四面有了望孔,有点碉堡的样子。 人家都去城里大婚,朱鼎顺三天一直在这里,隐隐约约能听到临汾城的热闹。 流贼距离临汾城越来越近,把消息放出去,他们才能把实力最强的一部分用来进攻村堡。 避免他们用人命试探,得尽量缩短攻城时间。 平阳府与北面的太原府通信完全隔绝,袁崇焕大概此刻很为自己前途忧虑,重新召集边军后,这次肯定‘跟着’流贼南下。 了望台内此刻又在熬鱼汤,朱鼎顺时不时自己煮饭吃的‘土包子’行为,很对秦孝明的胃口,想尽量亲近一点,却敏锐察觉稷武王有杀意,同时又有一点无聊。 这两种情绪本不应该同时出现,但女人嘛,认为一个人好的时候,会自动脑补很多事情,颓废也就变成了令人沉醉的深邃。 朱鼎顺在了望口向北面看了一会,扭头坐到哨兵的柴草堆中,秦孝明立刻把一碗浓香的鱼汤放在身边。 “流贼懂流贼,孝明知道他们为何不急于进攻吗?” 秦孝明看他又开始说话,顿时把鱼汤端到石台,坐到身边抱住胳膊,“妾身不仅知晓他们为何不急于进攻,还知晓您为何比他们急。” “哦?为何?” “缺粮才是流贼最大的战力。而您需要他们留一部分粮食,保证到伏牛山前饿不死。” “看来孝明也有做流贼的潜力。” “亢家一归顺,平阳府大势已定,未来两年剿匪形势已定,所以稷武王兴致缺缺,对不对?” 朱鼎顺看着她缓缓点头,“有些事也许很难,但我在这里,他们有主心骨,又变得简单。这就没意思了,我应该回辽东,京城也不想去,一堆被欲望迷失心智的人,和他们浪费唾沫不仅无聊,还显得愚蠢。” “夫君能告诉妾身,是何人行刺王妃吗?” 秦孝明的八卦心思浓烈,朱鼎顺回头看看她,这种表现不适合跟在身边,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 “孝明为何认定我知晓?” “感觉!” “如果感觉正确,你应该直接猜到结果。若感觉不正确,这问题显得非常愚蠢。” 秦孝明的倔强不会被他一句话打败,闻言抿嘴想想,梗着脖子道, “流贼懂流贼,刺客懂刺客,阴谋懂阴谋,最终比的都是武力。就像您面对流贼,您清楚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那么,谁提醒您刺客是什么人,谁就是刺客。” 朱鼎顺歪头认真看了她一眼,“你多大?” 秦孝明一愣,认真回答,“十九!” “谁教你这些事?” “没人教,兵法就谋略,主将需要做的事,首先是考虑对方的想法。商场如战场,官场如战场,天下棋局,也是战场。” “如果孝明生个儿子,你想让他做什么?” “夫君允许的话,妾身想让他去制盐。” 嗯? 答案很意外。 秦孝明继续道,“粮为百家种,盐为一户食。天下安居乐业,缺粮得自己努力,缺盐得朝廷提供。天下不缺盐,天下缺良心,盐就是良心。” 朱鼎顺眼神一亮,拍腿大赞,“精辟!天下缺良心,更缺律法,还缺维护律法的律法。” 秦孝明很是得意,再次坐到身边,“夫君还苦闷吗?您缺人交流,又总是把孝明当做不懂事的小孩。” 朱鼎顺哈哈大笑,“我的郁闷和当下无关,就是单纯的郁闷,也许是对时间的郁闷。” 秦孝明这次听不懂他的话了,但一脸爱慕缓缓道, “对您来说,流贼的本质是义军,但他们见识有限,丝毫没有合作的基础。被吃饱穿暖的欲望驱使,与武王安国治民之心差距太大。武王可以与奸诈的豪商合作,却不能与义军合作,您在郁闷这个,对吗?” “有点意思,但也不是全部,我还不至于被某件事困住,单纯的郁闷。” “就是,您别不承认,称孤道寡本就是实力支撑的勇气。” 朱鼎顺猛得一愣,秦孝明又抱着他胳膊认真道,“夫君是贤哲,是万人之上,天下人该仰望,您不应该指望有人与您平等。礼贤下士、事必躬亲,是好人,但不一定是贤君。下属不理解不重要,听话就行,反正后人会理解。” 朱鼎顺再次认真看她一眼,疑惑问道,“秦夫人的话?” 秦孝明小嘴一嘟,“妾身说的时机还算合适吧?在您能听进去的时候,而不是大胜的时候。” 朱鼎顺顿时苦笑,果然是千古第一女英雄,女性天然的加成,军事、政治、以及看人的敏锐,无敌。 心情不错,往身后的柴草中一靠,顺势把她揽到怀中,“刚才那一瞬间,差点把孝明扔到京城。” “啊?为什么?” “兵法就是谋略,阴谋就是谋略。” “才不去,京城众人笑里藏刀,骨子里的虚伪,玩的是无耻,比得是脸皮厚度,哪里是谋略。” 朱鼎顺侧身摸摸她的小腹,暧昧一笑,“若这里需要呢?” 秦孝明顿时大喜,连连点头,“妾身听夫君安排。” 情到浓处,刚想进一步,门外李信大声奏报,“报,殿下,军情急奏。” 两人齐齐大骂,这小子第二次干这种没屁眼事。 第544章 陈年小事背后的故事 十万流贼,四万人在北面汾河河谷,西面的山里大概五万人,还有万余人绕到了西南方向。 一如九年前的朱三寨,两个月长途奔袭千里,他们已经完成了优胜劣汰,不管男女,均是壮年。 亢家已经把消息扩散出去,说他家有足够十万人吃一年的粮食,引导流贼进攻村堡,而不是去攻城。 正常人都认为村堡比大城弱,根据行军判断,他们准备一举拿下。 因为一涌而来,完全没有试探。持械者不过三万,持弓者不过三千,更多人是削尖的木棍,这些人还分散在四五十个头领中,毫无大规模作战经验。 流贼主力距离临汾城不足五十里,后天定然会到,也可能夜攻村堡。 这就是李信的急奏。 朱鼎顺能有什么反应,守株待兔,继续等就对了。 为了感谢美女刚才的开导,还是继续封赏吧,但这次拉着她的手下山回到大院… 一夜过后,两人意犹未尽,日出三竿依旧相拥而眠。 客房有几人忐忑不安等待,顺四实在等不下去了,有很多斥候信报需要处理,催海兰珠去叫老大起床。 海兰珠不得已,只好硬闯卧室。 看人家秦孝明这睡姿,一点不惧怕武王身份,梦中都紧紧抱着。 她还没有喊出声,两人的警惕性已同时睁眼,秦孝明脸色一红,往被子中钻了钻,朱鼎顺则抱着她挪挪屁股,示意海兰珠坐到床前。 其实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一个礼节问题。 朱鼎顺脑袋强制开机,捏捏眉心,顺四的正妻是大同边军一个千户之女,叫什么老子也记不住,有一个鞑靼人妾室,两个京城塞过去的清倌人,均有子嗣,长子都八岁了。 亢士栋的女儿不可能做妾,联姻嘛,随口说平妻,所以才能大婚,听海兰珠所说,顺四对这个女人非常满意。 没什么意思,亢士栋敢越线,联姻就是他家杀机。 起身穿衣洗漱,秦孝明没资格让新妇行礼,海兰珠与他来到正屋落座,顺四才带着一个落落大方的红裙女子进屋。 “大哥喝茶!”“大嫂喝茶!” 抿一口意思到位,海兰珠递过去一个玉簪,“弟媳好样貌,一看就是旺家的贤妇。” 朱鼎顺点点头,让他们起身,长相不论,这年头单论见识,就是难得的佳人。 向门口亢士栋招招手,老家伙连忙低头进屋,还拉着一个小孩,来不及阻止,父子俩同时下跪,“拜见大王。” “起来吧!”朱鼎顺起身与顺四面对面,盯着他看了一会,“不错,一脸春意,兄弟们很少见到。” 顺四肩膀一抖,“小弟马上去准备。” “着什么急,记住,你有在察哈尔驻军经历,我才带你过河。” 顺四再低头,“小弟懂了!” 朱鼎顺转向亢士栋,“亢家主为弟媳陪嫁多少贴身丫环和下人?” “这…贤婿需要什么随便,用不着…”亢士栋看朱鼎顺脸色冷淡,讪讪住嘴,重新说道,“六名贴身通房丫环,二百名各类下人。” “亢家旁系之女?” “是…是的,都是可靠之人。” 一点不新鲜,朱鼎顺双手抱胸朝顺四瞥了一眼,“去做事!” 顺四如蒙大赦,扭头而去。 朱鼎顺不是无意义做这事,除了自己,兄弟们的家眷平日比兄弟之间更亲近。 因为她们从未分开,一直都在北寨,一个大院里的邻居,一起生活多年,彼此更加团结,决不允许任何人挑战。 张之音都不敢随便塞人,亢士栋的女儿若没有自知之明,都用不着他出手,任何一个兄弟都会暗中把亢家弄死。 老子够头疼了,不能下一步闲棋,惹得家眷鸡飞狗跳。 朱鼎顺看向新妇,叹气一声道,“这里是你家,顺四是伯爵,显然会在这里待两三年,但他不是上门女婿。骑军有很多兄弟没有大婚,把你那些贴身丫环赐给他们,这是朱三寨的传统,王府后院的丫环同样是一直更换,不要给我坏规矩,可以吗?” “是,弟媳明白了,不会坏大哥正事。” “很好,你是大家闺秀,亢家女肯定见识不凡,帮你的男人做事,做成事,不要想太远了。” “弟媳不敢,大哥多虑了。” 朱鼎顺点点头,“去吧,用不着对我过于恭敬。” 朱家族长教育新妇,亢士栋作为父亲也得闭嘴,新妇躬身行礼出门,朱鼎顺再次看向亢士栋,“你就一个女儿?” 老头立刻恭敬回答,“小人有三个女儿,一个早夭两个成人,这是嫡女,还有一个庶女已三十有二,远嫁扬州盐商。” 朱鼎顺摸摸小孩脑袋,“这是继室之子?” “是,他母亲的家族大王很熟悉…” “蒲州韩家?” “啊?不不不,是当代定国公徐希皋堂妹,七代定国公徐文璧庶孙女。” 亢士栋差点被稷武王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吓死,连忙解释道,“大王恕罪,贱内与国公府绝无联系。” “这么说,你与国公府有联系?” “全是生意,定国公任漕运总督后,亢家多少有点方便,但同样是孝敬银子,小人不愿与国公府牵扯太深。” “亢家主,孤脸上是不是写着蠢货两字?隐藏的很深呀。” 亢士栋连忙下跪,但满脸无奈,“大王恕罪,小人真不想与国公府有瓜葛,是他找上门强夺。贱内父亲和兄长均过世,外甥在京营是个混吃等死的游击。小人与贱内相识在太原府,当时并不知他是徐家女。” “令夫人年长?” “哦,四十有一,老来得子。” 朱鼎顺总算把时间理顺了,还以为小孩的母亲刚二十,“令岳当时在山西镇监视俺答汗互市吧?” “没错,岳父大人是山西镇都指挥同知,但他只任职三年就被家里撤了回去。徐希皋父亲早逝,他是嫡孙袭爵,对家里的长辈极尽打压,原本徐家在山西和大同府有很多商号,因爵位交替,徐希皋全放弃了。” 原来如此,山西商号分散的原因不仅是地理原因,关键是他们背后共同的大佬撤退了。 还有意外收获,亢家得与徐希皋勾搭一下呀。 第545章 战前布个局 亢士栋算是大明朝唯一拥有相对自主权的商人。 所以朱鼎顺得与他谈点事。 暗处的事少不了李信,把两人叫到隔壁书房,由李信交代了一遍现在定国公的处境。 亢士栋听完有点不赞同,“大王,这…前倨后恭,结合平阳府情况,徐希皋很容易察觉异常。” 朱鼎顺摇摇手指,“亢东主想远了,不是让你去做掉定国公,江南有多少分号?” “并不多,南京、杭州、苏州、扬州、淮安府,其余府城没有常驻,没那个必要。” “现在有了,亢家得躲避战乱。” 亢士栋眼珠转了一圈,不确定问道,“南迁?” “准确地说,是预备南迁,只要平阳府没有沦陷,就一直在预备中。” 亢士栋这次听明白了,“殿下需要亢家在江南各府设立暗桩?” “是这么个意思,孤在江南有三套情报,现在需要商场的一套,因为孤几年后,会对江南进行毁灭性的经济战。” “是需要亢家与江南富商都有牵连?” “没错,淮商、徽商、浙商、以及江南大地主和士绅之家,必须有独立的合作渠道。” 亢士栋低头想了一会,“这事简单,但小人需要销路,买太多物资很容易暴露。” “不不不,不是让你来回运送盐粮,是你亢家假装到江南落脚,这事得实际操作,不能光溜嘴皮子,各府都买点地,住下来在当地做生意,做布商或其他生意。” “大王,这样会白扔很多银子,江南那些家伙一听卖地给北方人,马上会挤兑。” “所以让你联系徐希皋,托魏国公护身呀。” 朱鼎顺看他还没明白其中关键,笑着道,“你可以把亢家都败完,孤答应给顺四的小舅子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商身份。银子我真的不缺,你家那一千万两对我来说只是锦上添花。” “不,不敢,大王若需要…” 朱鼎顺不耐烦了,“亢东主,听话听重点,这事不需要太多人了解底细,对族人说南迁就可以了,这样他们才不会暴露,才能安心做生意。” 亢士栋更加纠结,“回大王,败一千万两不是问题,意义何在?至少得对您…对您上位有帮助。” 原来你思维卡在这方面,怎么说呢? 眼珠瞄着房顶转了几圈,试探说道,“就是商业潜伏,亢东主,你想想,某一天江南与北方对峙,孤能通过你的暗桩偷偷运走盐粮,买空江南,又能通过你倾销布粮,明白了吗?” “击垮江南税赋?” 啪~ 朱鼎顺猛的拍手,“就是这个意思。” 亢士栋为难挠挠头,“大王,以江南的实力,十个亢家也做不到。” “不不不,这是你的见识有问题,你家做当铺生意,比如鄙人拿价值一千两的东西典当八百两,然后用这八百两去买八家价值二千两的货物,转手卖掉,再用赚到的钱…” “小人懂了,利用信任降低银子流转量,就像七年前您与宣大商号做生意,十万两现银可以做百万两的生意。” “亢东主这不挺明白嘛。” 亢士栋低头想了一会,再次抬头说道,“回大王,两年时间足矣,小人向谁联系?范东主?” “嗯?”朱鼎顺看他一眼,“为何提范永斗?” 亢士栋呵呵一笑,“天启六年初范东主就给小人写过一封信,大明未来在平辽大将军。小女十六后马上拜托几位联系…” 朱鼎顺摇摇手,“后面孤知道了,为何信范永斗?” “因为范东主在天启元年就给小人写过信,我们认为塞外早晚会换主人。” 朱鼎顺不想说话了,范永斗遍地撒网,偏偏这家伙总能找到机会,还能找准、选对机会。 “范永斗在做海贸,他们还准备做票号,联系可以,不能谈事,亢家主单独做这个生意,不许暴露,孤将来会大用。” 亢士栋了然,终算彻底明白亢家的作用,起身跪拜,“属下领命,愿为大王效死。” “好,亢先生与李信联系即可,我们不会联系你的族人,得让他们真心做事。不准顺四接触这个活,孤以后会通过李信下令,他是你的联络人,不是你的上官,也许会有其他人紧急联络,你们留个暗号。” 亢士栋再次领命,明显对亢家未来放心不少。 朱鼎顺打发他们到另一边商量联络的事,专心等待流贼到来。 打完平阳府这一局,老子安心到辽东看戏、发展金融、做大海贸、规范军校。 两年后,粮食供应稳定,军队练兵结束,军械装备到位,大规模基建开始,该去抢金子了。 黄昏时分,流贼靠近临汾城十里。 朱鼎顺来到了望台,这里顿时成为指挥所。 原野里四面八方都是一串一串的火把,哈,这些家伙还会用疑兵计。 西面三十里外的山区更壮观,好像有百万大军出山围攻临汾城。 他们没有这种组织能力,看来今晚不会进攻。 朱鼎顺看了一会就裹着披风睡觉了,十万人的规模,平辽大将军亲自指挥都得两三天才能部署到位,流贼估计需要好几天。 没想到迷迷糊糊被顺四摇醒,他还有点紧张,“大哥,流贼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快,小弟已令骑军整备。” 朱鼎顺醒醒脑,来到了望台观察。 果然很快。 壮观啊,快赶上皇太极在辽阳的规模了。 原野里到处都是篝火,不分主攻辅攻,村堡被围得水泄不通,临汾城更是处于火堆中央。 “什么时辰?” “马上寅时,他们整晚都在赶路,可能这样御寒。” “他们为何这么快?你想过嘛?” “大哥,这是一拥而上的劫掠,他们不是进攻,是抢劫,争先恐后肯定快。” “说的没错,但你看过地形吗?北面坡缓,他们可以漫山遍野冲过来。南边有河、有沟、山坡上全是土堎。这样说来,岂非北边吃肉,南边喝汤,流贼有这样的组织能力?” “小弟认为南边是炮灰。” 朱鼎顺笑了,“不,南边恰恰最有组织,他们已经完成自我分割,这场游戏简单了。让兄弟们休息吧,留下警戒即可,白天教教他们什么叫战争。” 第546章 谁敢横刀立马 天色大亮,了望台里站了不少人。 朱鼎顺被原野里嗷嗷叫的喧闹声吵醒,睁眼看看屋内几人,站起来南北看了两眼,到一边洗漱。 流贼没有帐篷,所有家当都在身上,臃肿不堪,花花绿绿,就像一个个拾荒流浪汉。 但他们精神头不错,大部分人在呼呼大睡,少部分人距离村堡山脚约三里嗷嗷叫。 应该是想示威,可惜不大熟练,有点大猩猩嘚瑟的滑稽。 洗漱完回到石椅,对屋内几人笑了一声,“李信,是不是挺无聊?” 李信一个躬身,“殿下高明,南面的流贼果然以老回回马守应为主,闯王高迎祥和紫金梁王自用在北面,他们的旗号太乱,兄弟们还没找到王嘉胤在哪里。” 朱鼎顺兴致缺缺,“不用找了,大概在临汾城西边。马守应和八大王张献忠的旗号在南边,一个侠义、一个狡诈,这就是以后的南贼。传令顺四,观察敌情准备驱寇。所有民壮必须参与追杀,撵过黄河为止。” 亢士栋本来非常紧张,看稷武王淡然,顿时不知该如何表示自己的佩服。 朱鼎顺慢腾腾喝了两碗粥,才来到石屋外面。 微风吹来,一股怪味。 血的味道。 稷武王负手站山脊,面对十万流贼神色平淡,一个人的武威压制过十万人。 周围之人受他情绪影响,也慢慢平静下来。 紫金梁、老回回、闯王、左金王 、 改世王 、 射塌天 、 横天王 、 混天王 、 过天星 、 九条龙 、 顺天王、革里眼、左监王、八大王… 各色各样的旗帜,明明是一股草寇,却散发着历史的熊熊烈火。 顺四从西面吭哧吭哧来到身边,“大哥,王嘉胤传话,亢家献三十万石粮,义军保亢家安全,临汾城则要求两万军械、五百万两银子。小弟把信使砍了,敢情王嘉胤在临汾城西二十里外的山脚,这家伙现在是流贼共主,自称王上王。” 朱鼎顺听到奏报停顿了一会才缓缓转身,“亢先生,我好像听说令爱骑术不错?” 亢士栋赶紧躬身,“是,考虑夫家原因,十六才练骑术,射术堪忧。” “够了!”朱鼎顺转向秦孝明,“流贼反应太慢,咱们给他们醒醒脑,叫他们起床做正事。带弟媳和五百骑军,到北面大军外溜达一圈,立刀示威,攒射一轮后返回。” 这事她擅长,秦孝明兴奋领命而去。 一刻钟后,两位红袍女将一前一后,从山顶骑马直冲流贼大营,后面轰隆隆跟着五百人。 红妆在原野里非常亮眼,秦孝明奔马到流贼与山脚中心,把手中一杆长枪猛得插到土里,然后抽刀隔空扫了一圈大营。 气势不错,既展示武力,也激发流贼的匪性,女人最合适。 果然,流贼大营哗然,无数人舞刀大吼。 秦孝明向前一指,五百人直直冲过去,流贼顿时阵脚大乱,三万人被五百人压迫齐齐后退。 脚步哪有四蹄快,距离八十步,秦孝明一转马头,嗖嗖嗖五百箭矢飞入流贼大营。 五百人顺着大营东西分开,轻松射完一箭壶,又轰隆隆返回。 从头至尾,流贼只有挨揍的份。 曹文诏能带三千关宁铁骑撵着三十万人狂揍,此刻撵这十万人,村堡里的骑军还能分兵,千人一队足矣。 民、贼、匪、勇、士、兵、军,都是拿刀子的人,战力碾压式逐级增长。 朱鼎顺试探出他们虚实,降维打击的实力,谈勇武是侮辱勇武。 秦孝明兴高采烈骑马上山,“夫君,他们被激怒了,毫无章法的进攻,他们死定了。” 朱鼎顺微微一笑,对众人道,“不需要等了,让他们进攻是侮辱,该我们进攻了。” 众人立刻躬身,朱鼎顺直接下令, “五千骑军分五队,亲卫百人一队五百人参与追杀。 顺四和弟媳带三千骑军、两千步卒向南,一直向南,把他们撵过黄河方可收兵。 孝明带一千人骑军,冲散正北的流贼,把匪号紫金梁的王自用枭首,其余人不用管,留着高迎祥,杀穿后截断河谷不准他们向北逃逸。 吴三桂带一千人、配两百亲卫,直冲临汾城外,把西边流贼南北分割,王嘉胤枭首,然后掉转马头,把高迎祥驱赶到我们暂住的大山中,让他们去开辟进入泽州的路。 其余人就让他们进入西面的大山,记住,流贼开始逃命后,砍杀落后之人驱赶,不准冲阵,别让他们停下来即可。 黄昏收兵,但必须达到作战目的,流贼必须按既定路线逃命,尤其是南逃之人,顺四控制一下速度。” 众人立刻明白了各自的任务,流贼分三块,由五队人来切割、驱赶。 流贼大营的鼓声、锣声传来,显然在整队准备报复。 村堡所在的洼地突然传来号角声,一瞬间,十里山脊线上全是骑军。 流贼在陕西被骑军冲杀过一次,刻到骨子里的恐惧,他们还以为几百上千人骑军,那知道漫山遍野全是杀神,刚刚整队瞬间大乱。 骑军还没有冲锋,无数人哇哇叫着后退。 朱鼎顺抬手向紫金梁大旗一指,传令兵猛得挥舞令旗。 呛啷一声,抽刀声冲天。 五队骑军像开花一般,各自冲向不同方向。 朱鼎顺没有关注别的战场,拿望远镜盯着秦孝明,她不不习惯砍杀,使唤秦良玉一样的长枪,专捅脖子,血箭飚飞,一千人把流贼撞得嘭嘭倒飞。 王自用穿着一身锦衣,山上都能看到这个明亮的骚包。 秦孝明大概用七八分钟就杀到身前,一队亲卫还想护着他逃跑,被百人亲卫嘭嘭嘭射杀。 望远镜中,惊恐的王自用被秦孝明一枪扎穿,甩出绳索套到脖子,顿时杀穿整个流贼大营。 乱了,乱了,乱成一锅粥。 高迎祥的闯王大旗向西跑了几步,看到西边骑军兜回来,立刻扭头向东失足狂奔。 部分鸡贼之人还想冲击村堡,被山上留守的五队亲兵眨眼射杀,瞬间大喊大叫逃命而去。 第547章 塑造中原形势的一战 “大…大王威武,大王无敌!” 亢士栋哆哆嗦嗦赞叹一声,眼前的战斗完全刷新了他的认知。 原来一切都这么简单,这就是武王之威。 太可怕了。 朱鼎顺放下望远镜,回头望向南边。 这边死的流贼不少,因为他们有组织,但同样是溃逃。 一千人隔断东边,两千人在后面削皮似的追杀落后之人。 西边的吴三桂更快,已经抽身开始撵高迎祥的人马。 临汾城的包围圈瞬间没了,原野里到处都是亡命般大叫声。 南逃四万人,东逃四万人,进入西边大山约万人,十多万流贼,瞬间一成没了。 义军轰轰烈烈进攻平阳府,武王只用了五千人,两个时辰就解决了朝廷三个月都没处理的大祸。 远远看去,临汾城上全是欢呼的百姓和官员。 妥了,顺四将会是平阳府军阀。 如今是三月中旬,休息几天,该北上了。 朱鼎顺想的有点早,因为顺四驱赶的是流贼、只有两条腿的流贼,不是骑军,一天撵五十里是极限,再快一点遍地死尸。 高迎祥还想劫掠浮山县城,吴三桂和秦孝明用了三天时间,让流贼又折损了一阵,才老老实实进入大山。 就算是春季,山里也有很多过冬的干野果,自己想办法找吃的吧,人多围猎也不错,希望你们夏季能到泽州。 这样高迎祥就代替陕西大湏,来到三省交界,可以下山劫掠河南、东攻直隶山东。 三日后,平阳知府才庆祝大胜,向太原府报捷,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欢呼,亢士栋的声望又升了一截。 顺四才刚到曲沃,距离伏牛山远得远,朱鼎顺干脆把所有骑军都调过去,加上三千步卒,八千人撵着三万多人继续向南。 老回回马守应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谋略、眼光、勇武、战阵,统统没用。 平阳府南边有很多隘口,流贼不想把自己逼到进退维谷的地位,强攻隘口根本不是选项。 但追兵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三面追杀,就像草原牧羊的猎犬,每天五十里,慢了就杀。 谁也不敢落后,导致前军和中军越跑越快。 曲沃、闻喜、夏县、安邑,连过四个县城,马守应才明白,后面的骑军不想赶尽杀绝,只想把他们撵出平阳府。 乡间也偶尔能抢点士绅藏起来的粮食,虽然松了口气,但如何出平阳府是个大问题。 十天后,他明白了,对方让他们进山。 中条山与王屋山的连接处,山中有一条五十里驿道,直通平陆县的茅津渡,河对面就是河南陕州。 马守应内心憋了一团火,等到山中,老子必须回头咬一口。 做梦! 对方已经先一步入山,驿道两侧的山顶都有人,不时射杀一人,又往下滚石头。 流贼用了一天时间,以奇迹般的速度出山,来到黄河北岸的平陆县城。 马守应的核心兄弟并没有伤亡多少,摩拳擦掌,必须抢劫平陆县城。 就在这群哀兵想着冒死强攻的时候,天色一亮,黄河上的浮桥吸引了他们。 马守应差点吐血,派千人到南边看看,没成想他们轻松过河,南边空无一人。 后面一拥而上,流贼瞬间进入河南地界。 木船连起来的浮桥被他们拆掉,对着北岸追来的骑军大骂发泄。 哈哈,从此刻起,由刚到河南的顺一带锦衣卫军训这群流贼,他们太弱了,还得练练。 不管怎么样,中原暂时‘稳定’下来。 三月底平阳府奏折到达太原的时候,焦头烂额的袁崇焕大喜。 看完奏折才明白,这是武王余威。 五省总督立刻南下到河津县驻守,与陕西流贼隔河相望,平阳府城临汾顿时成为后勤中枢。 袁崇焕奏请信王,双方暂时谁也没有进攻之力。调集各镇营兵,或者像辽东一样练军,练一支属于朝廷的兵马。 至于跑到山里的流贼,不足为惧! 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流贼,突然被平阳士绅组织的民团击败,奏报入京,从袁崇焕到内阁、再到信王,面对的不是调兵遣将,而是百官弹劾。 五省总督调山西镇一万人驻守河津,有用吗?还不如民团战力强大,大明朝若没有平阳府士绅解义,也许袁崇焕已经下狱,靠这样一个人能战胜陕西坐寇? 韩爌、曹于汴,东林老贼抢夺圣君顾命大臣之权,才导致大明在陕西大败,靠武王余威稳定形势算什么本事。 自古以来朝臣就是这样,谁赢,他们帮谁。 显然内阁三人组现在失败了,韩爌、曹于汴主动请辞暂避风头。 暂避? 从现在开始,朝臣得习惯信王的性格。 监国亲王直接批了请辞奏折,入朝还没有两年的‘贤哲’,结结实实背了一口大锅,各种荫恩也丢掉,灰溜溜离开京城。 国库一点积余都没有,信王夏季未等到藩王解银入京,一两都没有。 藩王个个在哭穷,朝廷欠我们三十年俸禄,去哪里偷银子? 没有人带头,但全部默契上书要求信王为洛阳福王、汉中瑞王、西安秦王、庆阳韩王、甘州肃王做主。 五位亲王殉国,你不思为自家人复仇,还想着扣剥藩王,做梦呢。 没有银子,朝廷能做什么呢? 答案是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吵。 不管信王如何勤政,也没有任何作用,秋税没有收上来前,朝廷相当于停摆,连官员俸禄都停发了,还能指望谁办事。 四月底,流贼开始肆虐湖广大山和泽州,更加凶猛的弹劾奏折,天下官员向首辅集体开炮,推卸各自的责任。 孙承宗哀叹一声,到底是帝师,信王给了三请三辞的面子,回老家高阳去了。 朱由检最后还是保下了袁崇焕,好歹他敢去前线,收编平阳士绅的民团,多了一万精锐,还不用朝廷提供粮草。 这是大功,不求朝廷就能办成事,非常适合信王的性格。 总之,两个月的时间,朱鼎顺通过一场小小的驱寇战,远程轰塌中枢内阁,塑造了中原未来两三年的形势。 至于以后,袁崇焕想复制辽东的战果,但信王有财力支持他吗? 朝事一旦进入恶性循环,比天启的尿毒症更厉害。中枢只会越来越缺银子,这个大锅迟早需要袁嘟嘟辛苦背一下。 第548章 皇爷不想搭理你(上) 平阳府亢家的护卫和锦衣新军全部成了短发,甚好,天下渐渐会有一种武王之人都是短发的风气。 袁崇焕为化名荀中行的顺四求来一个都督同知衔、山西镇副总兵,品阶很高,反正朝廷不会给发饷,再打一次左都督也给。 顺一驻守洛阳后,鼎三留下一半人,带着剩下的一千精锐‘锦衣’北上,到荣河、河津两县的黄河渡口看看。 与袁崇焕不痛不痒的见了一面,证明‘荀中行’曾是三寨头领,获得老大同意后才回乡。 然后顺着汾河河谷北上,走太原到大同府,去塞外转一圈才回京。 骑军全力奔马快的很,一路关卡看到锦衣卫大爷缩缩脖子放行,五月端午当日过内长城宁武关,进入大同府境内。 三日后出关,抵达北寨。 锦衣都督到北寨两日后,武王大旗突然出现在边墙外,宣大百姓顿时皆知,两镇总兵立刻到北寨拜会武王。 他们得知道武王西来在做啥,要不朝中那帮人会胡思乱想。 大同总兵梁永桢得到明确答复后立刻报送朝廷,武王西来有三件事。 看望病重的顺义王卜失兔,保证王爵承袭顺利。 祭奠母亲和祖父母,兴圣、善圣两位娘娘庙开供。 外喀尔喀和瓦剌使者到上都城参拜九斿白纛,武王准备商议西征罗刹。 三件事与朝廷没什么关系,北寨距离京城四百里,若用驿站快马传信,一天就能收到消息。 朱由检拆撤了大部驿站,稷武王府却有单独的通信系统,信王大言不惭的开始给北寨传信。 先不管他,朱鼎顺真的准备西征,但不是征罗刹。 一个‘蛮夷’之地,有屁可征。 哈布斯堡王朝掳夺美洲二百年,三千吨黄金、十万吨白银,用大明朝的算法,八千万两黄金,近三十亿两白银。 但他们还真不富裕,西班牙哈布斯堡皇族连着破产了很多次。 因为他们是‘神族’,只会享受,完全不事生产,近十亿两白银来到大明,剩余的黄金白银,全部资敌了,最主要的就是法兰西和不列颠。 被人戏称下半身家族的哈布斯堡,掠夺无数财富,完全没有惠利本国百姓,反而刺激敌国工农业飞速发展。 欧罗巴此刻正经历‘三十年战争’,哈布斯堡同盟正与法国、瑞典、丹麦、荷兰、英国等新教联盟混战。 披着宗教战争的外衣,实质是资产阶级战争。 战争结束后,欧罗巴再没有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什么事,彻底沦为二流国家。 蓝星文明总是同时发生问题。若对比一下时间线,就会发现一个让人唏嘘的历史巧合。 这个时期,东西方在同时发生权力交替的大战。 欧罗巴三十年混战,死亡八百万人,哈布斯堡沦落,德意志分裂,瑞典崛起,荷兰独立,法国兴起,不列颠翻身。 中原王朝交替,人口锐减一半,一点点资本萌芽,被脑后的辫子彻底葬送。 满清统一中原的那一年,正好三十年战争结束。 从此以后,领先世界五千年的文明在物质领域落后了。 很多人以为17世纪东西方的战争没有关联,其实这个世界早已通过资本在15世纪就发生了改变。 正因为欧罗巴混战,购买大明的商品骤然减少,才导致十七世纪的江南手工业品生产过剩。 战争结束以后,英法开始资产阶级革命,而东方… 把承载民族大义的武庙变成江湖械斗的王朝,是文明的整体堕落,说多了侮辱字体。 朱鼎顺早知晓,这个时期是远征最好时间。 掠夺所有财富,打断变革萌芽,送过去不一样的价值观。 发展水师到美洲争霸?这是脑子进水了,舍近求远、扬短避长。 太平洋直线距离两万里,大西洋直线距离六千里,人家一年一个来回,自己就算发展到蒸汽轮,两年来回一趟也够呛。 顺着鞑靼海峡绕行?行不通。 跨上美洲大陆,不等于到达美洲富裕之地,四万里,更加远。 粑粑都吃不到热乎的。 咱直接掀桌子,抢成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十年战争,双方各自有多少士兵呢? 咳,三到五万人。 也就是说,双方加起来都没有十万人大战。 连辽东大战的规模也比不上。 军事问题从来不是问题,地理问题是真的问题。 漠北高原、帕米尔高原,把东西方地理隔绝,一旦西征,每个阶段都需要海量的人带路。 瓦剌、金帐汗国、罗刹,这四个阶段的带路人就行,再往南?不好意思,朝鲜还养活着三千人呢,足够了。 瓦剌是大明名义上的属国,金帐汗国与瓦剌同族,这就是朱鼎顺来北寨的原因。 兄弟们对他身边事没处理,跑到万里之外搞事不太理解。 你们这群笨蛋,大明朝有什么事? 欲速则不达,等他自己烂就行了,真没什么事。 别浪费天机,去抢够金子,设立金本位体系,直接开票号,促进商业发展才是‘帝王之事’。 军事优势明显、地理问题可以解决,还有一个超级大问题。 瘟疫! 西班牙人占领美洲的方式简单粗暴,把天花病人扔过去,几十年后,土着锐减九成,直接死亡千万,连战争都不需要。 翻开人类的历史就可以发现,瘟疫八成来自欧罗巴。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的衣食住行文化,从红毛鬼的王子菲利普身上就能找到原因。 为了不踩到大街上遍地粑粑,他们发明了高跟鞋。 为了便于随地解决,他们发明了宽大的蓬裙。 为了遮掩胳膊小腿的脏污,他们发明了白手套和白筒袜。 为了捂住泥结的头发和脑袋爬来爬去的虱子,他们戴起了假发。 呕~ 再呕~ 不行,还得呕~ 两三万人足以平推欧罗巴,卫生准备却需要很长时间,得培养讲卫生习惯,还得带很多药材。 全体短发就是一个准备,大概一半年时间,正好来做这个事。 第549章 皇爷不想搭理你(下) 稷武王的势力范围,渐渐形成了一套特别的权力机制。 兄弟们实际已经是总督,属地由他们控制。 商业方面,辽西草原是海兰珠、宣大塞外是哈尔、三寨是黑二喜、辽东和海贸是商号、陕甘是周奕梅。 宋裕竹放弃了她的势力范围,正牌王妃张之音已被高高抬起。 不管怎么说,这是两位妻子的选择,朱鼎顺给她们机会了,一个不要,一个认为京城才是主体。 整个夏季,北寨和哈喇慎都很热闹。 两位妻子没来,其余妻妾却带着儿女来团聚。 武王在写‘军校条例、卫生条例’,闲暇时节与营地内的妻妾儿女玩乐,第一次享受到大家族的快乐。 另外,就是与西北两个方向的蒙古人联系。 如今北方和西域的瓦剌,正确称呼是‘蒙古—卫拉特’。 卫拉特就是瓦剌,四大部包括和硕特、绰罗斯(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 而这里的蒙古,变为单一部落。从现在到以后,单指大蒙古一部,外喀尔喀部落。 朱鼎顺说陕西有瓦剌部落,并不是纯粹的胡扯,他们现在的疆域很大,但很多地方都不适合放牧。 而且他们有各自的汗,并没有大汗,与内喀尔喀一样,是盟主。 汗与大汗,就是王与皇的关系一样。 其中的和硕特部,与科尔沁有共同的祖先,察哈尔与科尔沁的使者已经联系到了他们。 很不幸,他们,在分裂! 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建议瓦剌到西域、重新接受大明册封,但他们现在有大小二十二个汗,根本无法统一号令。 和硕特部并没有像正史中一样发生战争,得到大明稷武王的允许,现在已经东进到甘肃边、在青海西边放牧。 而土尔扈特部,因为与准噶尔部冲突,正准备西迁,没错,就是那支历史中英雄的部落。 准噶尔部啊,不管谁当权,都得揍一顿才会老实。 固始汗现在也无法脱离部落东进,双方只有使者联系。 这就足够了,就像朱鼎顺告诉天启的那样,能团结瓦剌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大明朝。 等武王西征,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外面问题准备好后,回头再看大明中枢。 首辅成了烫屁股的职位,朱由检本有意朱国祯,老头绝不敢,因为他不是顾命大臣呀。 没办法,又抬出高攀龙,但老高被稷武王教育过了,除了监察,他什么也不做,还是不行。 顾命大臣还有谁?李精白、冯铨、孙传庭、周延儒,声望都不行。 挑来挑去,前面三人与武王说不清,还得周延儒上。 但武王警告过他,不准任首辅那个背锅职位。 拖了两个月,信王突然发现,咦?根本用不着首辅,他就是半个首辅、半个皇帝,还省事了。 这期间,信王给武王不停写信。 第一封,皇婶皇叔久别,应合家团聚,共享天伦。 溜嘴皮子玩空炮,张之音没有出塞,所以朱鼎顺没有回。 第二封,恭贺兴圣、善圣娘娘庙开始供奉,朝廷派来一队使者。来头还不小,内廷曹化淳为主。 还是在试探,半个月,连武王的人都没见到。 第三封,终于说正事了,朝事艰难,皇叔是大明威远大将军,应押解藩国供银回朝。 老子不拿你一个子,还想从我这里得好处,半个月,朱鼎顺依旧没有搭理。 第四封,干脆明说了,朝廷拮据,饷银和俸禄停发,请武王劫难纾困帮助一下。 亲戚借钱,有借无还那种,更没有搭理。 辽东的经历,他就记住一条,不能以好坏看待朝臣。 必须以务实处理朝事,他忘了。 写信就能看出来,灵魂深处的伪善、没担当。 到九月,大明朝一年的秋税多少收了一点,突然有了一点钱,哪个开支都不够。 听闻武王初冬将回辽东,朱由检急眼了。 第五封信,想借五百万两,二十年内通过税赋归还,还派周王来谈。 不错,终于甩掉一切脸面,直接务实谈‘交易’。 周王当然能见到武王。 朱鼎顺可以回信,但要求朱恭枵必须当着六部九卿的面当面朗读。 周王同意了。 于是,一封载入史册的书信炸响京城。 不仅啪啪打朱由检的脸,朝臣更是被左右开弓打得再不敢提武王。 信是这样写的: 由检吾侄, 皇叔之称大谬,孤现在是皇爷。 孤准备奉大行皇帝遗诏远征,驱逐外寇,为大明开万世太平。 外事孤担着,内事别来找孤。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皇爷不想搭理你,皇爷还不想搭理你们。 看在亲戚长辈的份上,朝事艰难,孤告诉你怎么处理。 记住下面一段话,万事都可以解决。 针对朝事啊,要紧抓危害性、提高自觉性、提升主动性、紧跟时代性、认识艰巨性。 做到不松劲、不懈怠、不退缩、不为难、不罢手。 从多层次、多方面、多元素、多措施,找准出发点、切入点、着力点、落脚点、关键点,来解决天下民生。 究竟怎样解决大明朝事呢?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只要朝臣能拿出解决问题的决心和信心,拿出解决问题的勇气和魄力,解决所有问题也就不成什么问题了。 当然,在解决问题的时候,重在发现问题,旨在改正问题,即以发现问题为先导,抓住问题为手段,重视问题为思想,解决问题为目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个问题是需要天下人全面了解的问题,深入研究的问题,不可忽视的问题。 若朝臣一旦忽视了这个问题,那么就会随之出现许多新的问题。 不能在没有解决旧问题的时候,出现一些新问题、大问题,一些让我们无法想象的问题,一些让我们不可估计的问题。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们害怕问题,逃避问题。而是我们要随时发现问题,思考问题,研究问题,探索问题。 由检贤侄! 懂了吗? 朝廷有一堆进士大儒,奏折继续堆砌和修饰、措辞继续云隐雾绕。 继续发扬下去,你会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问题。 哪里需要皇爷我担心,更不需要皇爷我回朝。 祝安! 第550章 兴福四年的辽东(六卷起) “国家力量的有效性,取决于力量自身的属性,地理疆域有多大,人口有多少,物产有多富,器械有多强,文化有多坚韧。 但从时间看,力量的有效性也取决于对抗方、合作方的力量消长。 天下争霸不会永远只有一个玩家,牌桌上不会只有一个砝码。 领先者必须保持清醒,保持全域力量投射能力,随时能影响区域动态平衡,拥有绝对的舆论引导,方可赢得最大利益。 好了,下课!” “起立!” 大礼堂聚音效果很好,三百人刷得站挺直,“感谢院长教导!” 朱鼎顺点点头,从讲台后面的小门离开。 为了建筑安全,这是教室一半在地下室,上面一层是教员室,再上面一层是后勤办公区、行政管理,最高处才是院长、副院长办公室。 没有亲卫跟着朱鼎顺,但他一路向上,遇到所有人都站得笔直。 军事学院是辽东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群,位于沈阳北三十里的团山区,占地二十万亩,方圆二十里。 四层建筑只有这一处,大多是三层宿舍区,从办公室看下去,成片的平房一团一团。 炮兵科、步兵科、骑兵科、工兵工程科、战场侦查科、军需科、医务科、政治情报科。 院长只能是朱鼎顺来担任,别人也不是傻子,顶多做名誉副院长,连实职副院长也不敢有人碰。赵率教被命令担任副院长,将军府也不干了,说什么也不上任。 朱鼎顺只好收回这个任命,分别成立八个专业分校教导长,但他自己仍旧亲领政治情报专业。 每个分校一月一次模拟考试,三月一次专业考试,优异者才有机会到政治情报专业进修。 兴福二年三月开校,因第一届,武王并没有亲自授课,且学生一半是基层军官‘进修’,老师就是三寨兄弟,到秋季才大规模招生。 到兴福三年,大明朝南北无数年轻学子拥向辽东,当年通过测试者两万六千人。 步兵科、骑兵科最多,但他们六个月就毕业了。 到下半年,他们才发觉,步骑是基础,学得越多才能‘做官’,这样其他科才兴盛起来。 而政治情报专业,学期更是长达三年,第一年什么专业都得学,第二年历代战史、国史都得研究,每次课后单独上交学习心得,第三年实践提交军事改革报告,三次不合格就会强制入伍。 朱鼎顺实际是在强行培养心目中的‘大官’,一种以儒学为基、法学为干的能臣,因为这些人以后不仅在军队任职,还会去律法院、都察院。 总之,到兴福四年,威远大将军体系内人都已经明白,政治情报科,就是扩大版的朱三寨兄弟,学生们挤破头想进门。 国事没有单方面成功,军事学院这么多人,证明辽东有越来越多的新户,辽沈地区蒙学每个村都有,辽河套新增两亿亩良田,北方更是数不胜数,只要移民到辽东就有种不完的地。 亲戚带动亲戚,加上江南文人的宣传,辽东两年新增人口二百万,朝鲜和倭国就贡献了六七十万。 站在院长办公室,可以看到东面滚滚浓烟。 哎,必不可少的‘破坏’过程。 天然的重工业基地,煤铁丰富,还有水力资源,整个军工下属有二十万人在挖矿炼铁制军械。 辽东和草原各行各业都在爆炸性的增长,单就目前的经济生产总值,五个大明朝也赶不上。 可惜运输跟不上,主要商品都倾销到了藩国,朱鼎顺需要时间,打碎士大夫历代传承的自傲。 站阳台喝茶润喉,后院还有三十多个七岁以上的孩子,自己的两个亲儿子和侄子全在里面。 秦孝明和鼎六是他们的老师,此刻秦孝明正在训练体能,朱鼎顺看鼎六沿着后面直通顶部的楼梯上楼,返身回到座位。 术业有专攻,朱鼎顺很少给人起外号,鼎六的外号复读机,兄弟们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 直到鼎六被逼着去当副院长、教导长,他们这才明白。 鼎六记忆力最强、当初学的最好,就是反应有点慢,别人不知道他适合做什么,老大太清楚了。 包括鼎四、顺五,也是一样的问题,所以这三兄弟目前就在军事学院搞教育,单安排一个人,他们还真不敢接。 鼎六拿着一本名册,放到朱鼎顺桌头,“大哥,这是学院出征的名单!三千人。” 朱鼎顺看看兄弟,在看看名册,懒洋洋道,“给我做什么?” “除了政治情报专业,您不是说亲疏、远近、南北、内藩都得有吗?” “哦!”朱鼎顺拿起来直接扔一边,“行了,你审过就行。” 鼎六看老大没有兴致,踌躇着道,“将军府的人对大哥带一万倭国武士和一万南洋武士出征不甚明白。” 朱鼎顺靠椅子歪头瞧了他一眼,吭哧一声嘲笑道,“你还会进谏呢?什么时候学会的?” 鼎六摸摸鼻子嘿嘿一笑,“大伙闲的吧。” “倭国武士会杀人,去吸引仇恨,南洋武士当然是为了南民北移,老子不能只有北方人吧?” “这…这…” “行了,他们很清楚,就是干嚷嚷。他们不需要带着出征混功劳,闲的无聊就去大明和陕西转转,别到老子身边添堵。” “不闲,都很忙,小弟告退!” 鼎六意思到位,立刻跑了。 朱鼎顺一般不会在沈阳的将军府待着,一到学院就整月整月不出门,他们也不敢来打扰。 该出征了,一不小心拖了两年。 谁能想到,士兵们杀人一个比一个猛,真正的内务条例执行起来,亲卫都气得武王想疯。 就一个饭前洗手、营区不能有跳蚤,整顿了一年多,倒是把医务兵给普及到了连队。 这两年大湏占据了四川和湖广北部,流贼占据了山西东南部和英霍山,但朱鼎顺不得不承认,天下百姓逆来顺受的韧性非常大。 正史皇太极入关劫掠五次、义军搅乱中原十五年,大明朝的民心还没有彻底垮掉,现在也一样。 剿饷、练饷、西饷,这三饷刚征收两年,目前看起来,远远不到那种地步,还得酝酿一下。 哎,真是一言难尽。 第551章 朱三寨的二代孩子们 大规模建设需要海量石头和青砖,威远将军府一声令下,辽东各城现在没有城墙,没有宵禁,晚上非常热闹。 包括四千里边墙也拆了,整个辽沈平原来去自由,运输非常繁忙。 基础条件不足,逼着朱鼎顺在军事学院搞起了研究,发电机、电报机原理肯定是对的,但就是做不出来。 高中兴趣小组那叫组装,不叫创造。成品电池、成品线路、成品灯泡、成品蜂鸣器、什么都是成品,与凭空创造完全没有可比性。 折腾了一年才发现绝缘不对,让水师弄来了橡胶,铜线绝缘了,朱鼎顺却尴尬了。 不知道鼠笼电机怎么缠绕,无法搞大功率发电机,无法稳定输出,明明电报收发机都很简单,就是弄不对。 不多的电流电压知识告诉了一个百人团队,就是搞不出来,现在仍处于试验摸索阶段。 花销十多万两白银,依旧无法稳定,顶多滋滋响几下。 蒸汽机倒是挺快,这玩意说到底没有跨越发展,已经可以用来给矿山抽水通风,再精致一点可以考虑上船。 提前一百五十年,可以了。 至于内燃机,从电气又跳到化工,别为难人了。 今天是在军事学院的最后一天,和学生没什么好说,下午申时,亲卫赶着一辆四轮马车,一群人开始回城。 有了橡胶,有了避震,大马车可以上路,但依旧死贵,辽东并不多。 如今是兴福四年十一月,两部前锋各有万人已出发,中军明年一月才会西征,大军在北寨集结,朱鼎顺只给自己计划了一年多时间,准备以扫荡方式直接到伊比利亚半岛,明年夏季返回。 马车避震咕咕响,车内还有点跳动,看了一会中原的情报,就扔到一边,准备回沈阳将军府再说。 车内还有四个小孩,十二岁的朱承明,九岁的郑福松,七岁的梅武和六岁的朱破虏。 朱承明是朱三寨二代的老大,胖熊的儿子,陈尔东的外甥,当初他没有去捕鱼儿海,等兄弟们回来,都快生了。 朱鼎顺对他们没有任何文化课要求,只是要求识字、练武、骑术精湛,但兄弟们不行,启蒙开始就下了大力气。 大明朝的小孩早熟,熟的有点恐怖。 兄弟们知道,未来的儿子必须懂老大的学说,所以孩子们现在死记硬背也快倒背如流了。 至于理解,朱鼎顺去年让七岁以上的孩子全部到辽东,兄弟们欢呼一声,老大终于要教授孩子了,兴高采烈一股脑塞过来。 梅溪能做他们的启蒙老师,是因为她什么也没做,一门心思研究朱鼎顺的书。 张之音不懂他为什么要七岁以上,梅武刚好够,而自己儿子刚好不够,就把儿子朱破虏也送了过来。 嘿,还别说,朱破虏比他们都小,但文化课最好,最规矩,最讲礼仪,也不知张之音如何教导。 朱鼎顺是准备亲自教育,但不是上课教育,而是办公时候带着,以及明年的战场也带着。 过年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能骑马跟随大军来回四万里奔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朱家不会有什么事,稷武王传承也不会有什么事,张之音先爆炸了。 朱鼎顺就这么托腮看着四个孩子沉思,他们忐忑不安坐在面前,一个个低头很累,脖子都酸了。 好在旁边有秦孝明,轻轻触碰他回神,提醒别对孩子们太严厉。 单论武略来说,她比张之音更强,与海兰珠几乎同时生产,两个女儿都是一周岁,她也就跟在身边了。 “夫君,孩子们都会用杠杆枪,虽说有点吃力,但严格遵守操枪条例,不会发生意外的,您放心吧。昨日妾身带他们去狩猎,破虏还打中一只鹿。破虏,快向你父王讲讲。” 秦孝明两头说话,缓和了一下车厢内的气氛,朱破虏看他爹一眼,点点头喏喏道,“是的,哥哥们围起来,孩儿杀了一只鹿,骑射击杀。” 他很高兴,在等自己的父王夸奖。 朱鼎顺很生气,扭头对秦孝明道,“我记得说过,让他们练箭。” “射箭当然也会,但都是幼弓,无法打猎。” 秦孝明根本没意会到朱鼎顺生气的点在哪里,火器可以打靶,不是孩子随便可以玩的东西,再会用也只有六七岁,深吸一口气对梅武问道,“武儿射术怎么样?” 梅武这孩子说话做事有鼎六的样子,但鼎六十五岁才跟着老大,就算脑子慢,嘴和手也不会慢。 梅武则年龄小,动作总是慢半拍,闻言先是低头行礼,然后才回答,“回…回父王,孩儿会用,不…不善使。” “承明,是不是你带他们经常玩火器?” 匪二代长兄啊一声,嘴皮子很溜,“大伯,侄儿可不敢,破虏平日在王府,不在京郊。” “别学你爹顾左右而言他,老子问你来辽东以后。” “那也没有!” 朱鼎顺抱胸哼一声,不再多言。 其实所有人都有点‘敬畏’朱破虏,别说孩子们,秦孝明等王府妾室都一样,她们甚至巴结孩子, 朱鼎顺不可能马上改变这种现象,立嫡立长,破虏若不幸早夭,所有妻妾都得穿孝服斩衰,这就是嫡长子的地位。 啊呸,想哪儿了。 掀开车厢的防风板,外面三十多个孩子都骑马跟着亲卫,厚厚的皮衣和绒帽不缺,只露两只眼睛。 北方冬季寒冷,但同时也更利于后勤物资运输,这是避不开的客观条件,回头对四人道,“破虏留下,你们出去骑马。” 三人如蒙大赦,立刻掀开门帘到前面,车夫停车后咣咣下车而去。 “以后别玩火器,平时也不准与他们凑一起玩火器,等你长大再使,至少十二岁,孤不想说第二遍。” “为…为何?孩儿已长大。” “把我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朱破虏顿时低头,把老子的吩咐复述一遍,朱鼎顺点点头,对若有所思的秦孝明道,“火器是杀人的器械,以后别在王府给我摆弄那玩意。” “夫君多虑了吧?这不是马上出征,将门之家…” “我不想说第二遍!” 秦孝明只好喏喏哦一声,朱鼎顺又道,“破虏,回府给你娘亲写信,让她腊月到北寨接你,北寨过年后,孤要出征了。” 朱破虏抬头眨眨眼,好似不明白他爹为何不自己写。 朱鼎顺突然呵呵一笑,“为父告诉过你,要有自己的主见,学会表达自己的观点。” 第552章 稷武王一家 张之音每月至少与沈阳通信三次询问儿子,朱鼎顺一般都交给朱破虏,母子俩就能养活十个信使。 六岁,已经可以写信沟通,相当哇塞。 现在需要他代父亲向母亲写信,第一次讲公事,也不知会写成什么样子。 武王令徐光启治理辽河后,辽阳作为辽东中心从地理上彻底不合适,渐渐变成一个商贸中心。 而沈阳则成为首府所在地,王府在沈阳东的浑河边。 连将军府在内,占地一千亩。 不是生活他一家子,文武官员都在前府大院集中办公。 缩小版皇宫也算不上,就是单纯为了提高办公效率。 马车刚到正门广场,立刻听到刘贺州的声音,“殿下,属下有事求见。” 朱鼎顺在车内没有开门,高声说道,“明日辰时,承运殿汇报公务,所有主事人全到。” “下官遵令,恭送殿下。” 不得不说,辽东巡抚刘贺州是个马屁精,但也不得不说,这家伙对武王命令的领悟比很多人都通透,办事从来不给自己找理由。 三年打通到库页岛的官路,沿着大河两岸迁徙了三十多万百姓,与徐光启治理辽河功绩媲美,均可载入史册。 马车直入后院,朱鼎顺下车活动一下手脚,骑马的孩子们已齐刷刷站到身后。 本来不该有这么多,但稷武王只看年龄,不看什么嫡庶多寡,除了曹变蛟的孩子太小,这里面还有很多亲兄弟。 后院大厅门口三位妻妾带着幼儿,齐齐躬身,“妾身恭迎大王\/孩儿拜见父王。” 朱鼎顺朝众人笑一声,大步进入大厅,这里是餐厅。 武王的餐厅绝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所有妻儿、侄子必须同吃,餐桌长达十丈,不够可以继续加,反正原则只有一个,必须一张桌吃饭。 朱鼎顺往主位一坐,伸手示意,“坐吧,我也饿了。” 海兰珠在科尔沁、哈尔也在塞外营地,所以辽东没有‘妻’,只有妾,右手第一人是梅溪。 她年初就先一步带着孩子到辽东,怎么说呢,梅溪和哈尔都有一个让这时候女人羡慕到疯的易孕体质,碰一下就怀孕,而且每次生产都很顺利,这不又生下一个儿子,还没出满月。 梅溪旁边是郭玲儿,右侧是秦孝明和徐素素,朱鼎顺知道她们出身高贵不服梅溪,自己也没解释,就让坐到旁边。 开饭前徐素素递过来一封密信,“夫君,下午刚刚收到。” 她在辽东依旧是‘秘书’,自然转达一些信件。 朱鼎顺无聊拆开看看,顿时升起一股杀意。 海贸投入五千万两,这银子一多半进入辽东,因为武王负责配备海船和军械,价格由辽东裁定。 魏国公和江南富商咬牙认了,四年过去,早该步入正轨,去年武王又令郑芝龙和水师出马六甲西进,开始征伐印度洋。 好吧,他们也认了,郑芝龙太猛,短时间攻陷南亚七个王国,莫卧儿同样不堪一击,抢了很多宝石,垄断了宝石矿。 财富由江南负责消化,他们发财了,但还不够,魏国公今年又来谈分红事宜。 魏国公的意思是,不能没完没了扩大,商号有千条大船、十万人员,小心尾大不掉。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分红他们就撤资了。 撤你奶奶个腿,朱鼎顺叫过郑福松,“大木,你爹和商号的郭恺之大概还有半个月到宁远,随行还有江南联系人和几位掌柜,替为师先行一步,让他们等候。” 说完把信扔给他,“把这个给你爹!为师时间紧迫,不想听废话,让他与郭恺之先商量个结果。” 郑福松连忙收起信件,“是,学生明早启程。” 朱鼎顺点点头又道,“不急,明日参加议事后再去。不用专门告别,路上小心,无需急着赶路。” 接下来吃饭,餐桌上顿时无人说话,都是扒拉米饭的声音。 没有其他人家细嚼慢咽的情况,朱鼎顺管理后代的方式简单粗暴,除了正餐,谁都不能吃零食,否则连下人一起处罚,军校生活一段时间,全家都是雷厉风行的作风。 等他吃完,已经有很多人放下筷子端坐。 朱鼎顺一挥手,后辈们刷得起身,把碗筷和盘子端到身后的下人托盘中。 朱承明带领,齐刷刷躬身,“大伯晚安,晚辈告退!” 等他们出门,下人才把朱鼎顺和妾室身边的餐具收走。 朱鼎顺没有直接离开,让下人沏了一壶茶,与几位妾室慢慢消食。 “孝明会随我西征,你们回京吧,不用随我到北寨,素素,玲儿,你两给之音带句话,破虏小小年纪被捧得太高,规矩刻板而又不知玩闹的孩子会失去天性,做事目的性太强,不是好孩子。” 两人乍一听这话,面部表情惊疑不定,迟迟不敢回应,秦孝明大大咧咧道,“破虏的学业可比其他侄儿繁重多了,妾身都没有他知道的典故多,以后定然是栋梁之材。” “是吗?孤是让你教育他,不是让你哄他。母亲苛刻严厉、姨娘拍马示好,难道让老子去陪他谈心?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看他对我的样子,你们把老子的儿子从小就教育的自以为是。” 秦孝明顿时讪讪无语,朱鼎顺生气了,继续说道,“我为什么让全家人都在一个桌上吃饭?这么多年你们还不懂吗?破虏以后主持任何事,我希望大家发自内心帮他,而不是靠什么尊卑。” 梅溪这时插话道,“夫…夫君多虑了,王府下属太多,破虏必须立威。” “你知道什么叫立威吗?斜眼看人就叫立威?我早说过,母亲给儿子的应该是陪伴,父亲给儿子的是榜样。小孩都是单纯的性子,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还不到十岁就想着算计、就分辨亲疏远近。二代的这些孩子,数来数去,也就老大承明像个样子。” 这四位妾室,也就梅溪在他谈家事的时候敢说几句,因为她没有任何想法,对任何人都很客气,无欲则刚,可能她自己都没发觉。 “这…破虏是将来家主,自然得经历非凡,就如夫君一样。” 朱鼎顺闻言伸手摸摸她的脸,人太多,她顿时面红耳赤,朱鼎顺却笑着道,“西征来来去去两年没了,两年见不到孩子,我会告诉之音,京城的孩子还得辛苦你,你是朱家的功臣。” “夫君说的哪里话,妾身很高兴呢…啊,不带破虏西征?这…这不好吧?王妃说破虏以后由夫君带在身边教导。” 朱鼎顺不再说了,笑着拍拍手,“好了,做家主得德才兼备,不能靠别人捧,老子看到他们虚伪得躬来躬去就寒心。一家人要有一家人的样子,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孤今晚到玲儿房间。” 郭玲儿顿时大喜,把什么都忘了,笑着道,“好呀,妾身给夫君去准备热水泡澡。” 朱鼎顺点点头,她起身一礼,先一步离开。 把一杯茶水喝尽,朱鼎顺也准备回屋,起身对徐素素道,“告诉之音,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团结,希望西征返回一家人能团聚,咱们从来没有真正团聚过,谁能理解老子的苦。” 第553章 团结活泼的辽东官场 威远将军府承运殿议事大厅,与大明朝各家衙门不一样。 倒是与王府餐厅有点类似,中间的桌子很长,文武面对面只有半丈,椅子一个挨着一个,每个人都有座位,还有茶水喝。 主位与他们并不在同一个平面,坐北朝南单独的桌椅,但也仅仅高出一尺,并不是金銮殿那种高高在上。 朱三寨的一贯作风,凡事文武先协商,能办而未办,搞到议事厅浪费大伙时间,双方都会挨揍。 这里是天下最简洁的会议,长篇大论直接甩军棍,久而久之,每件事都不敢说一句废话,效率超高。 文臣们一开始不懂这个规矩,兄弟们为此牵连白挨揍,赵率教也挨过两次军棍,磨合四年,越来越规范,遇到问题先出方案才会上奏。 一句话,别让武王回答问题,让武王做选择。 辰时未到,属官已提前等候。武官一侧,赵率教、鼎一、鼎五、顺三、毛文龙、满桂、祖大寿、曹文诏、李平胡。文官一侧刘贺州、刘诏、徐光启、鹿善继、袁枢。 辽东现在除了刘贺州和刘诏,其余人都没有朝廷正式官身,刘贺州还稍微好一点点,信王偶尔来信要一点点税收。 刘诏很悲催,朝廷把这个朝倭总督给忘了,到辽东后负责道路运输。 曹变蛟大婚后,朱鼎顺干脆让他去做朝倭总督。 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了武王对中枢任命套路,文臣武将可以不说话,但必须都懂对方的业务。 这种办法向下延伸后,新开垦的荒地治所,知县、知府等父母官,八成是解难营退役把总千总任职。 文臣一开始对这样任命很反对,但又缺少很多官员,运行两年下来,他们才发现效果出奇的好,军人退役当父母官,上下治理反而更加通畅。 会议开始前,会场等候之人并不严肃,有时稷武王也不参加,他们私下很是随意。 满桂大大咧咧喝着一杯茶,朝对面扬扬下巴,“我说刘大人,你没事去找大王做什么,满某人随大王西征,你可别打扰大王兴致。” 刘贺州白了他一眼,随意答道,“六百里急报,哈剌温山突降大雪,三万人受灾,有九个村子联系不到。” “死…死人了?” 其余人跟着有点急,那里是大王北进基地,正开辟山中到捕鱼儿海的大路,他们竟然不知这个消息,若真出事,武将也会跟着倒霉。 “没有,百姓自己的粮管够吃,有两千人被困到山里了,海东青传信,他们不缺粮,但很可能困一个冬季。” “吓唬人,就这事你不是找打吗?” 其他人也同样看向刘贺州,你刘大人不是这种没眼色的人吧? 刘贺州轻咳一声,“被困的人有海兰珠夫人的堂兄,卡在冰缝中把腿折断了。老夫就是汇报一句,大王应是有其他事。” 众人顿时长出一口气,没有意外就好。 这时三十多个小孩进门,分两排坐在武王座位两侧的长条凳,他们没有桌子,空间占用不大。 这些孩子一到,武王一盏茶后进入议事厅。 闲着也是闲着,鼎二在南洋轮值,刚回来的鼎一吹了个口哨,吸引小孩的注意力。 “破虏,听说你骑马用杠杆枪猎杀了一只鹿?小子不错,七岁的时候你叔我还在村里掏青蛙吃呢。” 朱破虏看这位叔叔一眼,想搭话又不知说什么,嘴唇抖了抖也没开口。老大朱承明替他解围道,“鼎一叔,大伯不允许破虏玩火器…” 他还没说完,众人突然抚掌大赞,“就是,小公爷不能玩火器,年纪太小,万一伤着怎么办。” 你们可真会关心人,朱承明大声咳嗽,“大伯不准备带破虏西征,计划从北寨送回京。” 众人一滞,然后又齐齐关心起来,“大王考虑的是,小公爷的确不适合。” 毛文龙平时不在辽东,只不过冬季例行回辽东住三个月,闻言更是哈哈大笑,“小公爷无需气馁,过几年咱们去海上转转,欧罗巴其实也没什么好,老子在南洋见过白毛鬼的女人,真的全身是毛,没一点意思。” 这玩笑太粗鲁,议事厅骤然陷入安静。 三息过后… 猛然间哄堂大笑,连袁枢和徐光启也莞尔。 半个月前,辽东官场有个笑话。 武王为西征,命令菲利普带一千荷兰人和大佛朗机人到沈阳南边的军营待命。 这两千人早已在朝鲜娶妻生子,发誓效忠武王,而且汉话流利,妥妥的从兵。 刚好毛文龙回到辽东,从南洋水师先遣队中带回来两个‘美人’。 郑芝龙从锡兰捕获,还是总督和将军的女儿,俘虏堆里有名的美人,毛文龙觉得还行,胸前腚后很大,武王见都不见,直接赏给菲利普。 众人以为菲利普会感恩戴德,结果这家伙连连大叫,大骂美人味道太难闻,还嫌弃汗毛太长,像个野蛮人,一点不优雅。 菲利普有三个朝鲜和倭国女子,加上他为表忠心,整天在沈阳大骂奚落,短时间内被辽沈百姓传为笑谈。 所以,全身是毛,就成了一个恶趣味笑话,简称毛女。 文武高官难得有个大家‘通用’的笑话,笑的有点放肆,人人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朱破虏皱眉看着这些长辈,不明白他们如此失态的原因何在。 嘭嘭嘭~ 鼎一拍拍桌子,“好了,后辈面前,诸位大人收敛点。” 朱破虏趁机插嘴道,“诸位前辈,小子无法西征,你们这么开心吗?” 一般来说,他说话很多人会接,但他太认真,一脸冷峻,显然误会了,鼎一咳嗽一声,“破虏,你的安全更重要,来回四万里,你受不了常年累月奔马。” 朱破虏轻哼一声,父王决定了,你们当然不敢多嘴。 赵率教年龄最大,看大伙尴尬,连连摆手道,“小公爷,老夫听说王妃有意与虎将军的女儿订婚,被大王以三代以内血亲为由否决,此律已成威远大将军治下铁律。” “是,表妹本是亲戚,舅舅的女儿更不会。” “好极了,眼看很久见不到大王,老夫得与大王谈件事,赵家嫡孙女文武精熟,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老匹夫不要脸!”刘贺州大骂。 其他人也跟着大骂,“赵将军忒不要脸。” “就是,老夫孙女更是品貌出众。” “你也不要脸。” …… 你们有完没完?朱破虏第三次皱眉。 众人笑骂之际,门口亲卫突然大吼一声,“起立!” 一群文武老少以惊人的速度收起脸部表情,刷得一声站直。 朱鼎顺身穿深蓝为底、金色肩章的辽东元帅服大步入内,到首位落座摆摆手,“坐,开始吧!” 第554章 最简单的稳定办法 被困山里的是巴腾三儿子,又不会死人,人家都没说什么,朱鼎顺能有什么话。 科尔沁下一代的王肯定是吴克善,刘贺州简单交代几句,他们也没特别事情汇报。 “诸位没什么事,那就谈西征之事,孤计划后日开始巡视辽东,之后直接到北寨,明年正月中军出发。 辽东按部就班即可,满桂、曹文诏随中军出征,何可纲、李平胡任后勤总管,除了倭国和南洋从兵,科尔沁哈喇慎各一万人,硕托带三千女真人,菲利普带两千白毛鬼,全部骑军行动,驮马四万。” 吴克善和迭罕已经带着前锋先出发,原计划三万人西征,结果连亲卫营和学生在内,七万人、马匹十二万。 翻了一倍还多,根本不可能统一行动,只能兵分三路西进,过瓦剌后还得重新分摊兵力。 现在除了中军决策层,下来的团营长,全部是军事学院的学生,团以上配备作战参谋,也是学生。 四年前民军没有任何一个参谋等佐贰官,四年后,到师部一级,佐贰官共有两千人。 西征真正的用意,就是为了培养这些‘高素质’的将官,武王的兄弟都得靠后,没得争。 朱鼎顺稍微停顿一会,袁枢突然插嘴道,“大王,为何不带小公爷西征?” 师兄这是被众人眼神‘聚焦’,推出来的‘探路者’。 朱鼎顺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孤西征期间,军事院和政事院正常轮值,不准任何人入关,不准任何士兵入关,尤其是鼎一、鼎五、顺三,还有军事学院那三位。” “是,臣等遵令!” “刚才孤在门口听到了你们谈话,这虽然是私事,孤也得告诉你们,破虏年龄太小不宜西征。另外,孤已与鼎六长女定亲,十八岁前不会成婚,未诞嫡孙前不会纳妾,孤只说一次。” 众人面面相觑,你不允许三代血亲成婚,却找同为宗室的朱东六?一家人成亲? 朱鼎顺不再搭理他们,起身说一声散会,大步回后面的公房去了。 众人起立恭送稷武王离开,然后全部盯着在坐的三人。 兄弟三人也一头雾水,又看向一堆后辈。 三十多个小孩齐刷刷摇头,朱破虏主动说道,“晚辈不知父王安排。” 鼎一挠挠头道,“老六好像是七代以外。” 顺三立刻跟着大骂,“狗屁,老子还九代以外呢,破虏为什么不娶我女儿,花容月貌比老六那个假小子强太多。” 小孩堆里的一人接着反对,“顺三伯,您过分了,妹妹只是喜欢练武。” 兄弟三人脸色一红,不能在后辈面前讨论这事,他们的儿子也在里面,扔下众人先一步离开,显然找鼎六去了。 举一反三,他们刚刚反应过来,以老大的标准,除了虎子和阴人胖熊,大伙都可以与大哥联姻,这是好事。 以武王的脾气,今日他们没有反对,那明日反对就是找抽,鼎六肯定一个时辰后就回沈阳,大伙等等吧。 武王找亲家,这事比西征更重要。 郑福松向众人告罪一声离开,他还要去宁远呢。 朱鼎顺的公房同样很大,小孩们在前面稍微等了一会,回到公房陪武王坐着批文,这种教育方式成长绝对快。 朱破虏等哥哥们全部低头落座后,才对自家老子一躬身,“父王,孩儿还不知您…为孩儿结亲。” 朱鼎顺头也不抬道,“十八岁前知道就行。” 朱破虏瞬间脸色通红,“为何是六叔的女儿?” “你不喜欢?” “啊?不…不是。” 朱鼎顺没有再说,拿着炭笔在看刘大刘二的军械报告,翻页动作很慢,但足够专注,房间一时安静,破虏只好低头回到一侧的座位中。 武王没有公事处理,小孩们就在自学,每人翻着一本书籍,小心翼翼怕发出声音,更不敢交头接耳扯淡。 文武核心来的很快,朱鼎顺还没有看完一本报告,他们已经整整齐齐两排站到面前。 来是来了,却没有一人出头与老大争辩,朱鼎顺抬头看一眼,一边翻看报告,一边悠悠说道,“承明,你是老大,一句话打发走你的叔叔们,西征可以带两千人一个团。” 朱承明大喜,起身得意洋洋道,“大伯,诸位前辈其实都明白原因,就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朱鼎顺点点头,若是一般事,他们羞愧之下就走了。 但朱破虏涉及传承,不能隐晦暗示,必须挑明,以免内府混乱。 谁敢挑明呢? 朱鼎顺又道,“承明是个好孩子,可领一千人,还得练练。大木,你来说说。” “大伯,郑福松到宁远去了。” 朱鼎顺一滞,忘了这茬,合上报告后抬头看看两旁,最终还是问自己儿子,“武儿,你以为呢?” 梅武很紧张,但文武大臣更紧张,可惜他们对武王家事不能直接反对,只能顶着这几位和后辈出头。 小孩子想了一会才说道,“回父王,因为鼎六叔是军事学院的副院长,与您一样,是辽东将官的老师。” 回答非常精确,就是如此。 鼎六是副院长,小公爷成亲也是副院长,换句话说,除了鼎六,以后只有传承人可以任副院长,这比立嫡立长更稳妥的军权交接方式。 威远将军府麾下全是父子俩的门生,谁敢争?谁能争? 朱鼎顺认真看一眼长子,与他母亲一模一样,无欲无求,眼光清澈,淡淡的语气,道出武王稳定接班人意图。 鼎五先反应过来,躬身大声道,“恭喜大哥,恭喜老六。” 其余人身体一震,齐齐躬身,“恭喜大王,恭喜院长。”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沉声认真说话,“孤知道诸位担心什么,明年夏季,麻烦诸位一同作为媒人,代替夫人与鼎六交换婚书。今后朱家所有后辈,无论嫡庶,成年前必须到军事院学习,学科随意,军种随意,外驻至少服役两年,否则不得做任何官职,更不许主持任何事。” “大王英明,稷武王必将传世万代。” 第555章 富饶强大的辽东 午饭时间,朱鼎顺明显感觉其余人对朱破虏又多了一层敬畏。 哎,没办法避免,若梅武和他的脾气结合一下就完美了。 饭后休息时,给张之音提笔写了一封信。 这娘们每次写信都在说有多思念,就是不离开京城,与皇宫张嫣一样的毛病。 四年未见,若这次不到北寨接孩子,那就六年见不到人。这年头又没有相片,老子若还不认识孩他娘,就闹了笑话。 别的不用你管,教育儿子谦逊善良、有耐心就行,其他的咱们慢慢教,不能小小年纪,就对人世间充满戒备怀疑。 朱鼎顺在主位写信,四位妾室在身边安静喝茶,朱破虏也在写信,但远没有他爹快。 三言两语搞定,把信递给梅溪,“交给之音,告诉她,破虏不能像胖熊和鼎三一样,让那两货离我儿子远点。要不就让破虏到侯府,像裕竹一样,单纯教孩子学武。稷武王的儿子和侄儿在京城是群老实人,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梅溪苦笑还未回答,另一边闲坐的朱承明突然道,“大伯,鼎三叔叔说了,二傻子才做纨绔,咱们不惹人,也绝不怕事。” “滚蛋,鼎三那是教导十几岁人的办法,全是搬运老子的话。孩子就得玩,游戏中学会思考,你们在京城看过我送过去的戏曲吗?” 朱承明一缩脖子,与其他孩子一起摇头。 朱鼎顺欲哭无泪,大明朝对文化娱乐活动非常包容,杨宛换了名字,与柳如是在朝鲜带着皇陵歌姬排练新戏曲,比如白毛女,辽东演出后非常流行,经常人山人海观看,去年回京城买了个戏台,同样火爆。 孩子们竟然没看过,太教条了。 张之音教育孩子,尽走‘高空’学问,就像曾经的张之极没读过西游记,不接地气。 朱破虏总算把信写完了,到身边双手递过来,“请父王教导。” “不需要,我儿得学会交流,装封直接发走。” 小孩顿时松口气,朱鼎顺又对众人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全部编入亲卫,承明,你和吴三桂开始轮值,一千人归你带领,不要跟在我身边。” 朱承明大喜,激动挥拳,“谢谢大伯。” 朱鼎顺挥挥手打发他们出去,“下午不用守着我,可以自由活动,明天我们到抚顺,晚上去辽阳。” 孩子们欢呼一声离开,朱破虏犹豫的时候,也被其余兄弟拖走。 朱鼎顺现在笑容少了,在属官眼里越来越威严,也少了很多乐趣,看着远去的孩子,叹气一声靠到太师椅闭目养神。 “夫君,王妃现在教导所有女儿,您…您是不是也得考虑…” 睁眼看向梅溪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秦孝明扑哧一笑,“定亲呀。” “胡说八道,想都不要想,破虏情况特殊,其余人无论男女十五岁之前不订婚,十八以前不准成婚。你们回去以后,多陪孩子们玩玩,寓教于乐,不要让他们小小年纪像个老头一样,更不要攀比或以势压人。” 四人不说了,在对待孩子问题上,妻妾们与武王有很大不同,奈何这位根本不听劝。 次日一早醒来,外面竟然一夜之间下了一场雪。 巡视不能随便停,下属的文臣武将也跟着呢,那就别骑马了,全部坐爬犁去吧。 稷武王的爬犁比马车还宽,这是必不可少的牌面,两侧的小格子玻璃窗全是冰花,沿着浑河向上游而行,远远的就能看到东南面冲天的黑烟和蒸汽。 炼焦、炼铁、铸造,山里有十万人,本溪还有八万人,那边也在做同样的事,但大多是朝鲜运来的生铁,鞍山则生产弹药。 枪炮厂在最南边,第一个就到。 火器一旦突破了配方和起爆药,大炮玩的就是钢铁材质。 老实说,辽东的银子实在太多了,逼着朱鼎顺往外洒,什么烧钱做什么,不仅官道铺着水泥,水利桥梁工程冬天也很多,枪炮更是积攒得吓人。 每个营都有炮兵连,8门迫击炮,6门榴弹炮。 迫击炮射程能达到五里,榴弹炮能打十二里,与后世动辄几十里的重炮没法比,但照样是降维打击。 水师大船只需要四门炮,一艘船就可以扫平大佛朗机人整个印度洋水师,大明朝更是没得玩。 不过,西征只带迫击炮,且并无需太多炮弹,主要还是子弹和手榴弹。 威远大将军治下五十万士兵全部配火器不太现实,就算造出来也不会给从兵配,以免他们膨胀。 所以西征大军有迫击炮、杠杆枪、栓动枪、燧发枪、驳壳枪、手榴弹、骑兵刀、弓箭,军械水平有整整三百年的跨度。 先进的枪械无需太多,枪炮厂反而主要生产燧发枪,贩卖到民间,一年卖二十万支都不够,打猎开荒需要武器,到处都是等着买的百姓。 朱鼎顺这次西征带领的近卫军,一半栓动步枪,一半杠杆枪,亲卫和军事院学生则全是驳壳枪。 这实力,还需要十五万民军全装备吗? 若非入关时间不成熟,否则根本用不了三个月。 信王和南边的勋贵通过商号走私军火,朱鼎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玩意利润实在太高,要不说银子多的发愁,陕西还向流贼走私呢,反正是燧发铳,你们慢慢玩吧。 刘大刘二现在与军长待遇一样,干劲越来越足,带着核心人员早早等候在大路边。 朱鼎顺跳下爬犁,望向浑河两岸连绵不断的水力作坊,对身边的刘大吩咐道,“注意保护,多挖沉淀池,决不能影响下游灌溉农田。” “大王放心,谁敢排黑水、红水,属下绝对军法伺候。” 太冷了,朱鼎顺裹裹披风不再多言,快速进入枪炮厂。 巡视第一项,当然是库房。 这里由鼎五负责守护,一颗炮弹都没有,单单库房占地千亩。 为了防潮和便于维护,多有库房地板均高出地面一尺。 库房门口,随行文官齐齐深吸一口气,没有武王带领,他们进不了枪炮厂,来一次被震撼一次。 果然,一进门,被仓库密密麻麻黝黑的炮筒惊着了,一个个瞪大眼珠子陷入呆滞。 刘大哈哈一笑,“大王,诸位大人,这里有一千门迫击炮。整个枪炮厂三种口径迫击炮共三千门,三种口径的榴弹炮两千门,各类步枪十万支,足够大军霍霍几年。大王西征带五百门迫击炮,全部用这里的新品。” 嘶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 啪~徐光启一拍手,“大王,富饶强大不过辽东,好像太多了。” “哈哈,徐大人说的是,所以这叫战略储备,孤不会全部列装这种枪炮,后勤供应不上。” 第556章 巡视中的意外发现 稷武王巡视,当然不是慰问工人装亲民,有那时间不如直接给发两银子实在。 辽东文武看到海量的枪炮,会增强信心,消除他们心中乱七八糟的心思,更加利于团结,专心做事。 稷武王没有皇权正统团结属官,那就用绝对的力量捆绑,这么多年下来,后者显然更好使。 大伙在枪炮厂内转了一圈,来到小山顶的警戒哨。 这里是一个应急指挥中心,有安装玻璃的大厅,不用出外面,就可以听到矿山蒸汽机咣咣得声音。 热气与雪花碰撞,山峦沟壑间白云翻滚,看不到矿区的黑烟。 朱鼎顺拿望远镜环视一圈,对众人道, “诸位大人,铁和水泥的产量、消耗量就是一个国家实力的标志,孤在辽东建桥百余座,天堑变坦途,效果如何大家都有亲身体会,若没有这些铁,哪来的商业繁荣,商务局每年赚取四千万两白银的利润,令人发愁的垄断呀。” 说这事众人可开心了,刘诏笑呵呵拱手,“殿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很多大桥以前下官根本不敢想,大伙能在辽东做事,为子孙后代积德不浅,全赖殿下所赐。” 朱鼎顺闻言笑了,“潮起潮落,因果循环,天下万事,在这种疯狂的敛财行为下已注定。大明朝富裕超越所有朝代,但大明中枢连官员俸禄都发不起,诸位考虑过原因吗?” 众人顿时讪讪,这话可不敢随便接茬,朱鼎顺也没让他们回答,向四周指一圈,对身旁的后代道,“承明开始说说。” 这家伙脑子根本不在这上面,立刻笑着道,“大伯舍得呗,这财富还不是您的,只有您舍得润泽百姓。” “放屁,多动动脑子。” “大伯,动那脑子做啥,侄儿也不会管理银子。” 朱鼎顺差点拍手打过去,不怀好气道,“若让你主持商业呢?” “啊?”朱承明歪头想想,“反正银子放着也没用,又不能生儿子。” 朱鼎顺顿时哭笑不得,这侄儿性格可以,也够聪明,就是懒得往深处想。 刘贺州这时拱拱手,“承明公子大善,将来必为栋梁。” 朱鼎顺不置可否,看看其余人,侄儿们顿时嚷嚷着,“大伯,我们同大哥看法一样。” 其他人就算了,有两个跑不了,必须回答。 朱破虏已经想好了,“父王,主事者必须胸怀百姓,调动银子恩泽百姓,同时强大的武力可以保证把银子收回来。” 这想法一瞬间让朱鼎顺以为自己面对一个初中生,后世刚上中学的叛逆孩子,对历史的看法都是这样‘浅显、直白’,不能说不对,只不过非常具有先入为主、偏听偏信的‘主观性’。 国事怎么能靠上位者的主观意志呢,把天下与一人的性格捆绑,多少有点摇色子猜大小的意思。 考虑年纪问题,做个大官倒是够了。 梅武看他爹盯着自己,照例迟钝一会才开口,“父…父王,那不是将军府的银子,您…您替百姓保管,应…应把银子用在需要的地方,要不天下又会动乱。”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平淡,朱鼎顺内心大喜,刚想说话,旁边的朱承明突然在后面踢了梅武一脚,嘴里大骂,“你吃里扒外,胡说八道。” 朱鼎顺一愣,从未见他们兄弟动过手,更别说当着自己的面动手。 朱承明把梅武踢开后,向武王躬身,“大伯,梅武就是烂好人,梅伯母给他的银子,他都给了工坊别的孩子。那些混蛋专门骗他,他自己还不在意,像遁入空门之人,京郊的笑话。” 朱鼎顺没听说过此事,看一圈周围人,发现他们一个个看着梅武和朱承明,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两人。 有点意思。 “刘大人?!” “啊?!大王请吩咐。” “十二年前,咱们在马铺庄王府的问答还记得吗?其余几位大人的问答记得吗?” “回大王,下官不敢忘,如雷贯耳,日日警醒下官踏实做事。” “很好,告诉他们什么叫臣,什么叫民,什么叫人妖。” 刘贺州摸摸额头冷汗,怎么一次简单巡视,还发现武王的后代并不团结。 真是要命的隐患。 刘贺州清清嗓子,完整叙说了一遍。 就在众人以为朱鼎顺会进一步教育的时候,武王却摆摆手道,“天公不作美,孤不想到矿场遭罪,让矿工们安心作业吧,立刻启程到辽阳。” 回爬犁之前,朱鼎顺又叫袁枢和鼎五与他同乘,且吩咐亲卫回沈阳王府通知四位妾室同行。 “梅武遁入空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老子为何没有听说?” 鼎五早就寻思怎么回答了,可不敢胡扯,小孩子的事还是老实交代为好。 于是,朱鼎顺才知晓后辈们的游戏,远没有看起来这么规矩。 他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关注,但谁会让密探监视自己的后辈呢。 朱承明那混蛋真是欠收拾,在京郊不是纨绔,却是不折不扣的‘老大’,甚至比朱三寨当时还威风。 胖熊几乎天天抽儿子屁股,根本管不住,就像鼎三一样,他一个人比其余兄弟加起来还闹腾。 经常带着兄弟们上山下河玩耍,周围又是工坊子弟,小孩子们太多了,哪有什么尊卑,天天淘气打架。 朱承明的‘小弟’远比辽东这几个多,他们外出总是化名,京城工坊的织工只知他们是解难营子弟,惹事也很少找上门。 但是小孩子嘛,争强斗胜时间长了,就找到了突破口。 梅武就是这群孩子的软肋,而且梅溪总是怕孩子饿着,口袋里装着几两银裸子。 一次、两次、三次…京城工坊的孩子明白了,朱承明抢他们的铜板,他们可以骗朱承明兄弟的银子。 梅武也是抱着为大哥道歉的心思,总是双倍返还。 久而久之,别的婶婶们也经常给梅武银裸子,结果是他几乎每天都在送银子。 一两一两的银裸子虽然不多,却扫了朱承明的面子,梅武送,他去抢,再送,再抢,成了京城工坊子弟的一个固定游戏。 鼎五说完了,问题很严重,朱鼎顺却笑而不语。 鼎五知道他只要一说,老大就全明白了,摸摸额头道,“大…大哥,熊大和他婆娘天天在揍儿子,您…您别生气。” “生气?为什么生气?这是天性,兄弟们好像都忘了,承明幼年在北寨成长,七岁才到京城,可以说他是三寨盗匪集团唯一的正统后辈。 我早告诉过之音,破虏不能在王府待着。还通过西宁侯和张之极说过,可惜孩他娘就是不明白。 承明看似在揍梅武,其实是怕我夸赞梅武。 哎,妾室的儿子,无论夸赞还是训斥,对他都是灾难。承明不错,有大哥的气量,孤刚才该赏两军棍,估计他现在很不安。” 鼎五摸摸额头冷汗,内心更加紧张,老大没生气? 是不想对着别人生气吧? 咱们可很懂您,您不在乎接班的儿子是否嫡庶,咱们怕呀,所以谁都不敢汇报这个问题。 第557章 突然而至的一团乱麻 朱鼎顺见他俩一时没有接茬,仔细盯着鼎五看了一会,纳闷道,“你很紧张?” “没…没有呀。” “是吗?” 自言自语一句,让亲卫把鼎一和顺三也叫到爬犁车厢内。 两人一进车厢就被老大盯着发毛,看一眼鼎五,发现他一直眨眼。 什么意思? 老大是生气还是高兴?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朱鼎顺很了解自己的兄弟,指着两人道,“不准开口,去一边给我反省一下。” 两人顿时大骂鼎五,一定是你说不清。 袁枢在身边,孩子们到辽东后,他是正儿八经教授五经学问、练字授课的老师。 武王的师兄是个道德君子,他倒认为问题不大,开口解围道,“殿下,也许是好事,武公子人缘好是私事。但孩子们对破虏很尊重,唯一的嫡子,破虏压力很大。” “尊重暂且不提,谁给我儿压力?老子从来没给过吧?他就算调皮捣蛋、上房掀瓦也是个孩子。人不能失去天性,尤其是小孩子,师兄和之音不是好老师,孤很失望。” 袁枢讪讪不开口,早说自己不会教育孩子,您非要逼着我教导。 问题很严重呀,侄儿们对破虏只有敬畏,没有情谊,因为王妃刻意把儿子疏远他的堂兄弟们。 从张之音的角度说,她是为了儿子天生具有上位者态度。这在大明朝一点问题都没有,勋贵都是这样培养后代。 从朱鼎顺的角度看,儿子问题很大,典型的何不食肉糜,大变局来临,没有底层思维,以后领导威远将军府是个笑话。 难怪总是与兄弟们有股格格不入的感觉,把他们强行安排到一起生活学习,也改变不了张之音给灌输的固有印象。 正思虑间,外面吴三桂突然大声汇报,“殿下,王妃来了,府内有急事。” 爬犁停下之后,秦孝明急急进入车厢,“夫君,京城急件,皇太弟两日前在暖房薨了。” 的确很急,但朱鼎顺还沉浸在儿子的问题中,在他们看来反应很冷。 拆开信,胖熊和鼎三所写。 皇太弟一到冬天就喘气困难,这都四年了,周王早已尽力,天下臣民都预想到这个结果。 朱鼎顺看完信没有对这事发表任何意见,反而悠悠说道, “孤对信王印象不是太好,并不是他有多大罪,一个17岁的孩子接手天下,没有自家人帮忙,指望他圣明是做梦。 孤给他成长的时间和机会,可惜天下形势不给他时间,抛开流贼不谈,朝堂尔虞我诈,天灾不断,老天爷好像也不喜欢大明朝。 有件事你们可能都忽略了,孤却记得清清楚楚。 信王长子与次子,相隔只有十个月,他们的母亲均是正妃周氏,所以次子夭折很正常。 孤经常在想,一个人的内心该有多冷酷,才会与刚生产的妻子欢好。 也就是说,他是一个缺乏基本人性的帝王,这谁都无法替他开脱。 冷漠、急躁、多疑。 性格决定命运,单纯勤政更是灾难。 医者都知道急病缓治的道理,大明朝病入膏肓,却有一个只会用烈药的君王。” 朱鼎顺说完靠车厢的锦榻闭目养神。 他们这才有时间交流,秦孝明疑惑看向四人,齐齐摇头,他们也不明白武王想表达什么意思。 “鼎五!”朱鼎顺又突然开口。 “在,大哥吩咐。” “孤不会带破虏西征,但也不能回京,你带几百人,从塞外到陕西,让肫哲和赵南星教导…不对,交给虎子,你和虎子给我教导孩子去,十岁以下的孩子除了梅武全去,懂了吗?” “是…懂了。” “很好,虎子的孩子十岁,也不用去了,让他一起教导吧。你们三个,每隔半年到陕西轮值。” “是,大哥。” 朱鼎顺摆摆手,几人如蒙大赫,就像朱承明一样,不等爬犁停下就跳车离开。 袁枢和秦孝明没有动,朱鼎顺拍拍桌子对袁枢道,“麻烦师兄回京一趟,我在北寨等你。” 袁枢一愣,“做什么?” “师兄以为呢?” 老实人摸摸鼻子,犹豫道,“要不让我爹教导一下?他老人家肯定不会刻意教导权术,反正是闲着修宅邸呢。” “用不着麻烦老师,朱三寨的儿子是什么人无所谓,破虏做稷武王的儿子也算合格,但做天下之主远远不够,南辕北辙差太远了。 他和信王的毛病一模一样,看待任何事都有内外之别,做稷国公无所谓,再进一步是灾难。 之音以后不能教导儿子,若破虏在陕西还没效果,等我回来,会让郑芝龙带到海上。” 袁枢轻咳一声,难得以自家人说话劝慰,“师弟,孩子还小。” “是啊,我知道,所以才送到陕西教育,虎子会懂什么意思,放到某个贫苦地方见识一下百姓真正的生活,他得有悲悯之心,更得有敬畏,对天下百姓的敬畏。” “这…这多少有点难为孩子。” 朱鼎顺突然大怒,“是你们tm教导坏了我的儿子,他说话做事没有自己的思维,不会独立思考,全是你们硬灌的腐朽见识。” 秦孝明意会到发生了点事,不知如何开口,袁枢也没有兄弟们那么害怕老大,像大多数文人一样,上位者越怒,他越耿直,“师弟,你不能指望人人和你一样。” “人人和我一样?老子怎么样?天下根本没有一样的两个人。” “师弟,他是你的儿子,诡辩没意义。” 朱鼎顺被气得呵呵笑两声,“师兄啊,我只需要一个把姿态放低,会学习,善学习,附身思考的儿子,不是需要他有多聪明,更不是让他现在就英明神武雄霸天下,懂了吗?” 袁枢不说了,躬身行礼,“属下外面等候,请殿下书写一封信,属下即刻出发回京。” 朱鼎顺不置可否,袁枢主动叫停下车,回文臣所在的爬犁去了。 秦孝明期期艾艾半天,递过一张纸,等着他写信。 爬犁很大,八匹马并不快,还算稳妥,朱鼎顺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给胖熊和鼎三回信说什么。 秦孝明终于找到了时机,“夫君,您为何生气?” “这天下除了我,只有虎子敢教导破虏,你说呢?” “破虏很好呀,夫君误会了吧。” “他认为君王应该独裁。他还认为天下财富都是君王所有,强大的武力才是基础。而且他的眼神很自信这是对的。” “这…应该是这样。” 朱鼎顺歪歪脖子,冷冷道,“所以说之音给我教导了一个稷国公,而不是一个帝王。” 第558章 臣请马上定储君 秦孝明一时没理解朱鼎顺话里的内涵。 若放十二年前,朱鼎顺也认为破虏说的没毛病。 现在完全不一样。 当一个人在顶峰站久了,会生出很多忧虑,内心会做很多预案。 朱破虏是一个合格的稷国公,做个按部就班的封建帝王应该也行,但绝对不是一个独立思考的新时代帝王。 三岁看老,不需要多大年龄,现在完全可以看出来。 母亲和旁边人灌输的‘选择’太多,他说话做事,脑子习惯性参考‘先例’,反而把一个孩子弄得不会思考了。 成年人的世界、上位者的世界,需要的是接受能力和耐久度,应变能力反而其次,这一点梅武比他强多了。 因为梅武和他母亲一样,对什么事都没有多余想法,能站在旁观者角度看问题,不仅接受能力强,他还有一个‘慢’性子,总是反复思量才说话。 与自己计划中的继承人契合,原本想让兄弟两性格互补,现在看起来完全没必要。 能时时刻刻以底层视角思考的上位者,立场天然正确,慢一点真的无所谓。 朱鼎顺一边思考,一边写了封奏折,并不是回信。 直接推给秦孝明,“麻烦去给师兄,让他现在就回京。告诉胖熊和鼎三,给老子老实点,做自己的事。” 秦孝明拿起来一看,很简短的奏折。 启奏陛下,微臣乃先帝钦定太保,皇太弟薨,举国同哀。为朱明江山社稷,臣请朝廷遵大行皇帝遗诏,马上确立储君,立监国信王嫡长子朱慈烺为皇太弟。 秦孝明看朱鼎顺躺下后盖被子睡觉,扭头叫停爬犁下车。 政事院大佬所在的爬犁与武王的一样大,本就是备用的车驾,里面很安静,进车厢后发现那三兄弟也在。 秦孝明没有多言,把信递给袁枢,“师兄,夫君好像很生气。说让您带话给胖熊和鼎三,老实做自己的事。” 她说完准备离开,刘贺州急急叫住,“王妃娘娘,这里没有外人,殿下为何如此生气?” 秦孝明没有隐瞒,直接把朱鼎顺的话复述了一遍,“夫君说破虏认为君王是独裁者,认为天下财富是君王所有。而且夫君看到破虏说话的时候,眼神自负高傲。” 刘贺州没有一点意外,武王让他解释臣民和人妖含义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而且四人回到车厢已交流过,是其余人不认同他的判断,找秦孝明验证一下。 总之一句话,突然发现王妃把儿子教导成了稷国公,武王很不满意。 这…虽不能明说,但距离武王心中的‘储君’真的不行。 秦孝明离开后,他们越想越苦恼,朱鼎顺不是一个能听劝的人。 武王一向认为自己大事绝对正确,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武王的下属很悲催,脖子越硬越是找死,没有一个例外。 刘贺州十二年前就知道,狡辩对武王没用,他脑海早推演过无数遍,老老实实重新教导朱破虏是正事。 咳~ 鼎五突然轻咳一声,“刘大人,以您看,大哥西征回来,若破虏还是这样子,大哥会不会不等他?” “不等他?鼎五将军何意?殿下不是说让郑芝龙也教导嘛。” “有那个机会吗?” 刘贺州挠挠头,很认真回道,“老夫不知。其实这事难在我们不能提醒小公爷,诸位做叔叔的也不提醒一下?” 三人同时摇头,鼎一解释道,“大哥当时教导我们兵法,探讨交流可以,他最讨厌别人用一知半解的见识去强行纠正另一人。若我们提醒破虏,他肯定会刻意改正,或者会问原因,一次性没有解释清楚,更加完犊子了。大哥一眼就能瞧出来,这事可不敢冒险。” 鹿善继抱胸插话,“立嫡立长,人伦大事,事涉天下安危,殿下不会随意而为。” 切~ 众人齐齐撇嘴,连徐光启都知道,武王年轻、强大,立嫡立长的传承秩序对他毫无约束力。 他说谁合适,谁就合适。 对以后的传承不利?好办,真到哪一天,谁的儿子是太子,谁就是正宫皇后,多简单的事,谁又敢反对。 众人沉默间,爬犁突然停步,吴三桂到门口大声道,“大王下令到宁远,我们会转向西边,今晚到徐大人建设的新城辽中过夜,后面还有三位王妃,诸位大人可先行。” “等等!”鼎五叫住准备离开的吴三桂,“发生什么事?” “五爷,属下不知,但又来了一封京城密信。” 兄弟三人立刻起身跳下爬犁,看到朱鼎顺竟然在前面雪地里发呆,不由得加快脚步跑过去。 秦孝明突然出现挡在三人面前,摇摇头递给他们一封信。 西宁侯写来的密信,内容让三人如遭雷击。 “锦衣都督与孝仁太后密谋,妄图抬沁王朱慈煌做皇太弟。他们没有与任何人商议,直接让副都御史黄道周上奏,大约二百名中下层官员赞成。信王似有意动,直言沁王身体健康,让朝臣商议,结果内阁也被拖下水了,前日朝会几乎人人在请立沁王。” 毫无疑问,只要公布天启遗诏,沁王得马上就藩。 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信王这么说又有什么意思。 朱鼎顺朝他们招手,三人立刻到身前。 “鼎一,你和师兄都回京,路上辛苦点,把沁王抢出京。” 鼎一两眼一瞪,“大哥,抢?” “没错,让魏忠贤抢,不用管张嫣,你也不用回王府与之音商量,抢到立刻返回辽西,我在宁远等你,孤还没见过自己的儿子呢。” 鼎一懵逼了,啥意思? 朱鼎顺捏的指关节叭叭响,语气焦急,“快滚,迟了兴福皇帝和孝贤都会死,信王更会死。朱由检在拖延时间找勋贵支持,但拖延不了几天。” 鼎五猛得反应过来,那位兄弟肯定有‘其余行动’,同样焦急道,“大哥,这事一人不好做,小弟也回京吧。” “好,来去五日,不用管任何人,鼎三敢阻拦给我砍断他的腿。” 两人立刻招呼自己随行的二百亲卫,与袁枢一同骑马快速离开。 身边只留下顺三,他一脸纠结,总觉得哪里不对。 朱鼎顺反而轻松了,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鼎三想法太多,但他不是蠢货,这么做一定有其他原因,哎,想成大事,怎么能着急呢。” 顺三恍然大悟,立刻点头,“大哥,四年前刺杀王妃的人在做局。” 朱鼎顺更加不屑,笑骂道,“可能不是,也许岳父大人英国公赞同这个建议,慈煌上位,信王出京,召孤回朝监国,更能让人接受。” 顺三双肩一抖,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两京勋贵抛弃了信王?” “不可能,但的确很多人支持我回朝,因为明眼人都知道大势无法阻挡,早回朝他们的财富才能保住。可惜老子依旧没一点兴趣,所以上奏立信王嫡子做皇太弟。” 第559章 性格决定命运 京城无论发生什么事,朱鼎顺只要不想理会,就影响不到他。 别说皇太弟死了,兴福皇帝和孝贤皇太后都死了,他也没多大兴趣。 此时天下百姓对朱明中枢还有期望,‘改朝换代’时机不成熟。 秦良玉成功劝降朱燮元后,大湏三年时间只占据了四川和湖广一部,依旧没有进攻河南,反而向贵州广东有所行动。 石柱和酉阳归大湏,秦良玉已经在四川任总督,土司归顺比他们占据陕西速度还快。 白杆兵装配燧发枪,在惩戒性清理少数不服从流官治理的土司。 顺二则与杜文焕带着装配活门枪的一万步卒攻略贵州、两广。 总之,大湏现在的重心是改土归流,顺带让流贼进一步做大。 但消息封锁的再好,现在朝廷大佬也该猜到西虏不是虏,武王绝对能影响到他们,说不准就是解难营老卒在逼朝廷请武王回朝。 站在信王的角度,此刻放风支持沁王做皇太弟,可能只是一次试探中的拖延,顺带公布武王与太后的奸情,把他们名声搞臭。 至于西南西北,加起来都没有江南一府税赋多,入不敷出又被流贼隔离,鞭长莫及,耳不听为静,就不要难为自己了。 也许,可能,大概,或许… 信王的真正用意是等有人支持他迁都,准备把北方让给武王,让威远大将军平叛,他的儿子则拥有大义名份,占据富庶之地练兵、巩固朝政皇权,等以后再收复。 这才是务实可行的计划。 朱鼎顺在原地等了一个时辰,其余人都走了,朱承明、朱破虏和梅武却被叫住留在身边。 沈阳跟上来两辆爬犁,梅溪抱着孩子、徐素素有孕,四人转到武王的车驾,开始吃午饭。 梅溪把襁褓中的孩子放到锦榻,拉下帘幔先给孩子喂奶。 武王的妻妾,哈尔生了四个孩子,梅溪三个,黑二喜两个,徐素素的二胎还在肚子里,其余人都是一个。 哈尔是真厉害,长女不说,二子、三子都是一次中标,四胎是个女孩,她又送回京城了,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朱鼎顺儿子很多,所以就由着兄弟俩在哈喇慎,这两个孩子平时与二喜的双胞胎在北寨,从小教育的像个土匪。 去年还见到哈尔生的小儿子,刚刚三岁,奶声奶气一口一个老子,朱鼎顺被气得哭笑不得,哈尔却非常高兴她的儿子从小就是彪悍的勇士。 梅溪把孩子哄睡,掀开帘幔发现武王盯着她看,不由得摸摸脸皮,“怎么了?” “没事,快吃吧,一会得赶路,今晚到辽中休息。” 五个大人,三个小孩,不一会爬犁启程,一如既往的稳。 他们觉得武王一定有事,都安静等着被‘教育’,朱鼎顺第一句话令他们很意外,“素素,你爹年年回京,他到王府看过两个女儿和外孙吗?” “当然看过,爹爹每次都到王府,前年妹妹生产,孩子满月爹爹还送了一个三斤重的金锁。” 哦,朱鼎顺想起来了,问了个无聊话题。 不一会,又问起了另一件事,“小舅子徐允祯在做什么?” “弟弟在大兴侯麾下,神枢营提督一卫五千骑军。” “素素回京以后给你爹写封信,如何措辞你自己斟酌。只有一句话,我、你、允祯、你妹妹允盼,都是一家人。你和允盼给我生三个孩子,一家人应该团结。” 徐素素觉得这事很重要,刚想再问一句,朱鼎顺已经摇手不再谈这个话题。 “武儿,承明今日踢了你一脚,为父看你毫不在意,是不是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常常欺负你?习以为常?” 梅武海未开口,梅溪就笑着接茬,“夫君,承明是大哥,怎么会欺负弟弟,一定是武儿不对。” 朱承明也跟着开口,“侄儿有错,请大伯责罚。” 朱鼎顺没有搭理他们,盯着脸色涨红的梅武看了一会,小孩才说道,“父…父王,大哥一定有道理。” “什么道理,说来听听。” “回…回父王,大哥是您唯一教导长大的兄长,肯定是对的。” 这话说的朱承明都不好意思,但梅武说的确实没错,朱承明认字都是自己教的。 北寨闲着无聊,只有这么一个‘宠物’,当然会与他玩闹,但那时自己的身份是朱三寨,纯粹的盗匪。 三寨大头领言传身教,朱承明别的没学会,立志做一个‘大匪’。 “承明,大伯应该给你道歉,当时与你瞎闹,没有好好教导,记得还带着你去抢劫,到宣府与归化吵架杀人,大伯很后悔。” 朱鼎顺说的很认真,但内容惊人,车厢众人有点惊诧,朱承明扑通一声大跪,“侄儿不敢。” 呵呵呵~ 朱鼎顺干笑两声,“承明啊,武儿说的对,不管你怎么样,都是我唯一教导大的孩子,别的不好好学,学了一个装傻充愣,你比你爹更厉害,都能分辨出大伯生气真假。” “侄儿不敢,侄儿从小就敬仰大伯。” 这时梅武突然跟着下跪,“父王,大哥经常说您在三寨的威武之事,他没有错,您别吓唬他。” 梅溪蹭得起身,却被朱鼎顺一把抓住胳膊,差点拉得跌倒,但她还是训斥道,“混蛋,你父王在教导大哥,无礼至极。” “你才无礼!”朱鼎顺冷冷训斥她一声,转瞬悠悠道,“承明,大伯很后悔,但大伯也很满意。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却藏着不用,和大伯玩小聪明可不是好孩子。” “侄儿绝对没有,大伯早说过,侄儿是长兄,应该做一个比朱三寨更强大的盗匪。” “起来说话。人人都说甘罗十二拜相,凭借聪明才智和伶牙俐齿,出使赵国并成功说服赵王划出五座城邑,扩大秦国在河间一带的领地。秦王嬴政大喜,封赏甘罗担任上卿之职,史册中却没有他拜相之后的记载。承明知道为什么吗?” “大伯向侄儿说过,拔苗助长不如厚积薄发。” 啊?朱鼎顺一愣,“我说过?” “是啊,大伯在侄儿五岁时说过。” 朱鼎顺尴尬了,但也更加满意了,笑着挥挥手道,“去吧,以后不要和弟弟们乘车,亲卫头领必须与属下骑马同行。” “侄儿告退!”朱承明躬身转一圈行礼,退出车厢。 朱鼎顺闭目,车厢内一时间很安静。 大约一盏茶,朱鼎顺没有等到儿子的反应,看来他真的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 再怎么教导,想改变性格有点渺茫。 哎~ 朱鼎顺内心重重叹气,才再次睁眼,“破虏,你怎么看承明大兄。” “回父王,长兄有大将之材。” “什么是大将之材,孤为何看不出来。” “狡黠,敏锐,仗义!” “是你自己看出来的?” “是…是呀!”儿子完全不知道刚才他的选择代表了什么,明明是别人的话,他说出来还是这么‘自信’。 “很好,刚才承明下跪,我儿为何无所意动?” “长兄脚踢梅武兄长,本就错了,父王道歉,长兄作为后辈如何承受,应该下跪请罪。” “不错,说的很好,让爬犁停车,和梅武到后面去吧,你素素姨娘需要休息。” 两人走后,车厢更加安静,朱鼎顺抠抠下巴道,“孩子们的名字起得乱七八糟,武儿和他妹妹应该恢复朱姓,就叫朱承武、朱承艺、榻上的小儿子叫朱承志,就这么定了,回京以后到县衙给他们改名。” “夫…夫君,这有何意义?”梅溪很紧张。 “当然有,破虏是先帝赐名,除了他以外,所有孩子均以承字辈取名,包括兄弟们的孩子,各自取一个字改名。承明是我取的名字,这个名字不错,原先就不该让你们随便取。” 梅溪不敢说了,示意另外三人说句话。 她们更不说,且她们不了解原委,武王做事很果断,可能这事已经纠结很久了,孩子们有正式辈份是大好事,干嘛多嘴。 只有秦孝明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梅溪,这是武王的第一个女人,与武王祖母出身一样,却比祖母命运好太多,大概以后也能立庙吧。 第560章 进阶务实的朱由检 兴福四年十一月二十,皇太弟薨后五日。 朱鼎顺猜的不错,京城中枢现在如同儿戏,依旧是那股腐朽的霉味。 朱由检的性格不会培养死忠臣子,完全靠皇权大义立人设,导致他的计划都很隐蔽,需要时间发酵。 曹化淳抱着一堆奏折进入公房,对闭目沉思的朱由检道,“殿下,这些都是上奏尽早确定皇太弟的臣子。” 信王看一眼后无所谓点点头,“无妨,只需拖延十日即可。” 曹化淳犹豫了一会,硬着头皮接茬,“殿下,内阁诸位大人很无辜。” 朱由检抬头看老太监一眼,面颊似乎有所抽动,但张口又跳过这个问题,“曹大伴经营了多少可靠之人?” “除了后宫净军和御马监,禁宫大部分内侍忠于殿下。” 朱由检一点都不信,冷哼一声,“听大伴这意思,他们也忠于别人。” “殿下大义在手,立于不败之地。” 面对曹化淳这种纯粹的奴婢,朱由检戒备心少了很多,说话的时候小动作频繁,闻言又左右歪歪脖子,随后起身负手踱步,双手后背,指头却乱动不停。 “三饷太少,袁崇焕独立练兵三万,还在向孤索要战马,他想毕其功于一役,孤也这么想,胜败总需要打一次,不能这么等下去,过年试试吧,正好武王开始西征。” 曹化淳没听懂信王到底是想加饷,还是想大战,所以没有开口。 朱由检又踱步一会,扭头问道,“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什么反应?” “回殿下,他们都在名单里。” “哼,愚蠢的东西,离开皇权什么也不是,大兴侯怎么说?” “奴婢正想说,刚才去拜会大兴侯,他认为武王的奏折肯定快回京了,没有上奏任何事。” “京城勋贵就这一个聪明人,可惜与武王纠缠过深。” 曹化淳又沉默了,朱由检抱起茶杯喝一口,谈兴很高,“孤记得天启六年在京城,大同侯那时就把天下虚伪之人看的明明白白,雕弓天狼局和走水局,孤印象深刻。 那时候的武王对待孤像一个亲戚,诚心化解孤内心的怨恨,想让孤就藩,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武王对银子没兴趣,但挡不住水师吃银子,魏国公说,江南士绅豪商对武王很失望,他们憋着一股火。” 曹化淳猛得一惊,“殿下,江南与武王?” 朱由检嘴角微微带笑,一脸揶揄,“怎么?曹大伴认为他们毫无实力?” “这…殿下恕罪,奴婢怎么看也没戏。” “错,江南有大江天险,江南有天下舆论,江南有士绅之心,江南有万世传承,孤比的不是武力,而是人心。” 曹化淳微微躬身,“江南人心在朱明,殿下代表朱明皇权。” “是啊!”朱由检重重叹气,“北方得拖,得加饷,但又不能影响南方,所以孤并没有加征商税。孤得给武王留一个烂摊子,留一个他接手就会入不敷出的烂摊子,靠走商养活万万人,他这辈子都别想缓过来,根本没有余力进攻。” 曹化淳脑子轰隆一声,内心大惊,殿下你是大明实际的君王,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朱由检好像看出曹化淳的紧张,再次冷笑一声,“武王在等,孤也在等,无所谓,只要江南支持即可,骑军在江南寸步难行,武力大打折扣。至于皇太弟,一个贱种妄图染指大位,笑话而已。” 朱鼎顺若听到这话,肯定会鼓掌,信王长大了。 武王在等天下百姓对朱明离心,朱由检就把离心的百姓与富庶之地剥离开来,甩掉包袱轻松发展,像太祖一样积蓄力量,时机成熟后一朝北征大统。 逻辑没毛病,可惜对力量的理解就像一个智障。 通过奏折看天下,靠皇权大义命令天下,真正的可怜人。 朱由检对曹化淳说了句心里话,好像轻松不少,慢腾腾回到椅子,没有翻看任何奏折,风轻云淡的品茶。 门外小内侍高声通报,“殿下,周王求见!” 朱恭枵在忙皇太弟的丧事,此刻到这里目的不言而喻,进门后匆匆拱手,“殿下,皇太弟尸骨未寒,就算确立储君也得下月,为何急躁?” “这是孤能决定的事吗?孤也不想急躁,你可以去与朝臣解释,跑孤这里做什么。” “大行皇帝遗诏,信王长子为皇太弟。为何生出沁王之事。” 朱由检眉头一皱,突然发现自己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周王是皇兄留下的一招隐棋,他手里应该有什么遗诏吧? “周藩可以把自己留的遗诏公布,咱们都省下唾沫。孤是监国亲王,不可能阻挡臣子上奏,言路必须通达。” “遗诏?某有什么遗诏?” 老实人反应一如既往的实诚,非常的真诚,朱由检根本看不出问题。 腹黑试探的信王顿时闪了个趔趄,盯着周王看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沁王生父的遗诏。” “皇家丑事很多人知晓,大行皇帝根本无需遗诏,殿下,信王世子做皇太弟是大行皇帝遗诏,天经地义,您为何如此害怕?” 信王被说的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反问,“周王难道会全力支持孤的儿子?” “当然,其实大多朝臣也支持,他们无法挑明武王和沁王的关系,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逼沁王就藩,殿下怎么还利用他们?这不是互相伤害嘛。” 嘎~ 朱由检闭嘴了。 他无法像曹化淳一样与周王沟通,顿时郁闷不已。 朱恭枵突然叹气一声,“殿下,这里没有阴谋,大多数朝臣均怀着公心做事,您想多了。” “放肆,周王,你在教训孤做事?” 朱由检第一次对周王这样说话,他没忍住,出口就后悔了。 朱恭枵略微尴尬,拱拱手准备告辞,朱由检又抓住他的手,“周王辛苦了,都是为了大明,孤有点心烦,抱歉。” “不敢,预计武王奏折很快就到。殿下还是准备立慈烺为皇太弟吧,朝事艰难,大明国本不能起风波。” 第561章 抢娃进行时 朱慈煌已经三周岁,过了摇摇晃晃的年龄,仁寿宫内很是活泼,但他从来没有到过宫门外。 朱鼎顺让兄弟回京抢孩子,并不单纯是为了斩断张嫣的邪念,也是因破虏的性格有点感触。 跟着张嫣关在仁寿宫,还不知道变成啥鬼样子,哪怕塞给别人去养,也比变成神经病强。 魏忠贤目前在禁卫提督衙门后面的御马监校场常驻,虽说东厂在他手里,几乎失去任何作用。 信王是‘贤君’,厂卫闲置,根本无所事事。 十一月二十一日,躺平的魏忠贤突然被肃宁侯家里人上门叫起来。 低头耳语几句,九千岁惊疑不定,立刻起身来到皇城东安门外。 两个风尘仆仆的短发男子,身形挺直,一脸平淡,一看就是军武之人。 两人同时拱手,“魏公公,某鼎一\/五,奉大哥之命,带沁王出关。” 魏忠贤对两人的身份丝毫不怀疑,“咱家得告诉西宁侯,拿禁卫腰牌。” “不行,大哥说了,让魏忠贤把沁王抢出来。袁枢在身后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他带着大哥的奏折,我们得把侄儿带走,马上。” “釜…釜底抽薪?” “随便你怎么理解,我们现在就要入宫,大嫂和鼎三都不知我们回京,找到孩子会马上离开。” 魏忠贤原地转了一圈,很是紧张,“恐怕瞒不住。” “我们是抢,不需要瞒。” 九千岁懂了,任鼎三和张嫣再多算计,武王的兄弟亲自回京,一切都是屁,“我们去东厂,两位得换一身衣服,咱家找两个腰牌。” 东厂就在附近,他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就返回。 魏忠贤亲自带着两个小太监入东安门进入皇城,又过东华门进入禁宫,沿着文华殿外到慈庆宫。 从慈庆宫里面绕了一下,躲开两个禁卫门禁,来到仁寿宫大门口。 这里可绕不开,但也不需要绕,门禁统领曾跟着宋裕本在辽东两年,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已经认出来了,“两位伯爷为何这副打扮?” “废话,要不你把铠甲借老子。” “嘿嘿,那可不行,侯爷上午来过仁寿宫,王妃在里面,你们为什么不跟着王妃。” “啥?” 统领一愣,“两位不知道?” “知道个屁,滚一边去!” 鼎一边说边大步进入仁寿宫,连搜身都没有,走了几步才尴尬回头看着魏忠贤。 九千岁向东一指,“孝仁太后在东院。” 鼎五朝统领拱拱手略表歉意,跟着而入。 两人催魏忠贤快走,九千岁猛得反应过来,他们得抢时间。 统领是一位伯爷的嫡子,并没有多想,但禁卫天然的职责,让人去通知西宁侯,武王的兄弟进仁寿宫了。 张之音和张嫣在正屋聊天,不知她们说什么,身边没有一个下人,应该是不愉快。 看到魏忠贤带两个小内侍进屋,也闭嘴了。 魏忠贤让开位置,两人朝张之音一躬身,“见过大嫂!见过太后。” 两人猛得起身,张之音才认出来,“你…你们什么时候回京?” 鼎一和鼎五回一句刚到,向张嫣介绍身份后接着道,“娘娘,大哥想看看沁王。” 张嫣翻了个白眼,“怎么又说这种话。” 鼎一扭头看看魏忠贤,后者立刻退出屋外,然后脸不红心不跳扯淡,“大哥刚到京城,在神枢营驻地,为免意外,明日会离开。” 张嫣果然大喜,“他…他真的回来了?” “太后勿急,今晚可能很乱,沁王必须到京城外,时间紧迫,大哥只给我们一个时辰,小弟马上带走侄儿,留鼎五和大嫂解释。” 他一句顶一句,根本不给两人说话的空档。 张嫣已经信了,连忙回屋抱出午休的儿子,“煌儿,煌儿,你爹回来了,咱们能出去玩了。” 鼎一到西面宫人休息间看看,找到一个送热菜的方木盒,把里面的夹层扔掉,抱起朱慈煌就放了进去。 尽量摆出一个笑脸温和道,“乖,别怕,别出声,叔叔带煌儿看爹爹。” 张嫣同样鼓励道,“对,我儿别怕,马上就能看到爹爹了。” 小孩还在梦中,瞌睡的晕晕乎乎,听话咯咯笑了两声,附和大叫,“煌儿不怕,真好玩。” 鼎一咬牙盖上盖子,一手提起来就走,到门外给魏忠贤使了个眼色,两人马上前后脚离开。 鼎五看着兴奋的张嫣和脸色铁青的张之音无语,内心大骂,咱就说你一个人不行,老子若不回来,第一关就卡住了。 “鼎五,郎君不入城是对的,为何这么急?” 鼎五啊一声,突然一拍手,“该死的,禁卫统领认识我们,小弟先去看看,嫂嫂稍等。” 说完大步向外跑去。 两个女人在正屋门口等了一会,不见鼎五回来,同样听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 张之音估算一下时间,突然扑哧笑出声,这一下破防后憋不住了,哧哧笑个不停,不一会又哈哈笑了两声,“表妹,煌儿走了。夫君这两个兄弟带着他的命令回来,谁都阻拦不住。哈哈。” 张嫣眉毛一挑,脸色慢慢升起怒气,提起裙摆扭头向外狂奔,直道非常安静,她又跑向仁寿宫门禁。 到禁卫身边刚想追问,却见他们的统领不在。而西宁侯宋光夏,正从慈庆宫绕出来,后面跟着一队禁卫,以及去而复返的鼎五。 宋光夏脸色比张嫣还难看,竟然让禁卫全部进入直道,给张嫣使了个眼色,向里走几步后几人拐到墙后。 张嫣大急道,“舅舅,这蠢货在做什么?” 宋光夏没有回答,这时候张嫣才发现禁卫统领神色不正常,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因为鼎五拿一个铁管顶着他的脑门。 “娘娘,侯爷,这位兄弟,某很抱歉,咱们安静一会就行。” 张嫣跳脚大骂,“混蛋,你们要带我儿子做什么。” “刚才不是说过了嘛,大哥要见儿子。” 鼎五一边说,一边把手枪塞回怀中,西宁侯是体面人,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了。 张之音也慢慢出现在拐角处,插话问道,“你们在骗人,夫君才懒得回京。” “大嫂,是鼎一说的,小弟可没说。大哥特许,谁拦断谁双腿,鼎三和胖熊也一样。” “哈哈哈~”宋光夏突然大笑,“行了,这场闹剧结束了,袁枢会马上带着武王奏折入京,奏请陛下遵大行皇帝遗诏,立信王长子朱慈烺为皇太弟。” 张嫣牙齿咬得嘎嘎响,快被气死了。 宋光夏突然冷哼一声,“他们的确想让慈煌做皇太弟,鼎三却想借着这个机会清理一部分人。解难明显不想理会京城的破事,快刀斩乱麻,你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准备追随慈煌就藩吧。” “做梦,本宫是太后!”张嫣大骂一声,又冷笑道,“舅舅猜他们是谁。” “英国公,镇远侯,定西侯,永康侯,以及五军都督府很多勋贵,除了我宋家和定国公,大概都想让慈煌做皇太弟,这有什么难猜的。” 第562章 黯然神伤的权贵 西宁侯点破支持张嫣背后的人,她立刻闭嘴,跌跌撞撞靠到宫墙闭目伤神。 京城的这些事,不管是谁支持谁,谁算计谁,只要朱鼎顺插手,都没得玩。 因为他才是实际上的裁决者。 稷武王用简单的行动告诉他们,别打扰老子做事。 张之音再次嗤笑一声,抬腿离开仁寿宫。 她有资格嗤笑,也应该嗤笑,因为她爹背着她支持表妹的儿子。 不能用‘一家人’的眼光来看待张维贤的选择,平民百姓很难理解,官场老油条会对英国公敬佩不已。 联姻在家族传承面前得靠后站,朱破虏是他的亲外孙,仅此而已。 朱慈煌不一样,不仅有血亲,一旦上位,需要勋贵制衡朱家兄弟。 比血亲更稳定的权力需求,英国公世系才能保持威信,才能保持与皇权一体的万世传承。 张维贤做事,一向直瞄本质。 张之音还没走远,在慈庆宫遇到奔跑而来的鼎三。当面相遇,鼎三不得不停下打招呼,“大嫂慢走!” 张之音颇为不屑,“你有什么收获?” “呃~”鼎三迟疑一下后又干脆说道,“其实没什么意思。” “是没什么意思,他们总以为夫君需要一个过渡的梯子,就没有想过他在掀桌子。他姓朱,不代表大明必须得叫大明。” 鼎三不想在这讨论这问题,躬身一礼,“大嫂慢走,小弟告辞。” “不用去了,袁枢带着你大哥奏折回京,也许此刻在通政司,很快就能见到信王和内阁群臣。” “呃~大嫂,这事没完,英国公对大哥很了解,鼎一轻易走不了,不用小弟去拦他。” 张之音两眼一瞪,转瞬大惊失色,提起裙摆刚起步,被鼎三拽了个趔趄,“对不起,大嫂,您不能去,张之极拦不住鼎一,宋裕本可以,也许会见血,都是一家人,您不能到现场,以免左右为难,辽东回来二百位兄弟,我们不能卷进去。这是大哥在警示京城的朋友。” “放屁…” “大嫂!”鼎三大叫一声打断张之音,“下午我们再与诸位长辈详谈,大哥让沁王出关,那就光明正大出关。京城早晚少不了冲突一次,他们才会明白大哥不接受他们折腾。” 鼎三说话前后颠倒,张之音却很快冷静下来,也对,沁王若出关,那就光明正大就藩。 也许冲突一次对自己更有利,见血能消除勋贵不切实际的幻想。 两人说话间,鼎三也不用去仁寿宫了,西宁侯已经带着鼎五对面走来。 兄弟俩见面,像两个斗鸡眼。 鼎五冷哼一声,“为何不给大哥写信。” “写什么信,我能控局。鼎一暂时走不了,得等会儿,宋裕本刚刚出城,二百人不可能隐藏行动。若不是你们动作快,皇宫都进不来。你别激动,晚上我们兄弟商量一下。” “控你奶个腿,大哥马上西征,你不知道吗?” “你是回来和我吵架的吗?一会出去吵。” 鼎五呸一声,推着西宁侯前行,边走边说道,“谁拦断谁腿,鼎一不敢开枪我敢。” 鼎三没有拦他,等两人离开后,对张之音拱拱手道,“大嫂回仁寿宫吧,我们明日送沁王就藩,孝仁皇太后得跟着,否则她会被别人弄死,魏忠贤护不住。” 张之音苦笑一声,拍掌嘲讽道,“鼎三啊,你在五军都督府真是没学到好,闲出来的疯子。” 鼎三没有回答,张之音略感无趣,冷哼一声扭头返回仁寿宫。 张嫣得认命,夫君的兄弟们在冲突,看起来有戏,其实最危险,因为他们兄弟之间一个眼神就会默契先对外,谁插手谁倒霉。 她想的没错,此刻朝阳门东五里的官道,已经起了冲突。 勋贵是京城地头蛇,半个时辰前就知道辽东来人了,张之极不能调动京营,但他有家丁护院。 而且在家的英国公与其余勋贵几乎同时知道魏忠贤带人入宫,他们了解朱鼎顺的性格和行事方式,片刻未耽误,一边逼着宋裕本去抄后路,一边调集人手准备挑明支持沁王。 你们说沁王是私生子,我们也可以说不是,天启驾崩,只要脸皮厚,谁又能证明什么。 反正以胜败论英雄,武王不会败。 啪啪啪~ 城外突然传来密集枪声。 这时候宋裕本刚刚出城,西宁侯和鼎五还在皇城门口,袁枢由通政带着入宫,准备面见信王。 枪声惊醒京城很多人,鼎三也很疑惑,张之极连两刻钟都拖不住? 不可能呀。 事实已经发生了,京城现在与辽东有信息差,屁股后面火速追赶的鼎五就清楚,鼎一肯定会开枪。 因为他自己也会开枪。 追究深层原因,当然是朱破虏这一年让大哥很不满意。若两人被破虏的亲舅舅拦住坏事,别的不说,完全是在大哥的怒气上浇油。 兄弟们这么多年,老大到底想什么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老大让抢,那就是抢,不要和京城的任何人废话。 鼎五和西宁侯出京后立刻骑马向东狂奔。 当然迟了。 五里外的官道边,张家护院死了百多人,宋裕本正给表哥张之极止血疗伤。 小公爷左小腿前后血洞,脸色苍白。 西宁侯看到这个场景,一瞬间脑袋隆隆隆响起惊雷,武王的兄弟怎么敢对之极动手,辽东一定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大事。 远处留下三十名亲卫等候鼎五,他下马检查张之极的伤势,近距离射击,子弹没有留在体内。 “小公爷忍忍,子弹无毒,射穿反而问题不大。” 张之极快痛死了,哼哼唧唧哪能听进他的话。 鼎五又对宋裕本和呆滞的西宁侯拱拱手,“我也得走,留下会有太多麻烦,大哥不允许我们卷进来。后会有期。” 说完马上离开,京城随后又隆隆来了很多人,但事情已经结束了,他们准备的再多也是个笑话。 张之极止血后被抬回公府,宋裕本留下招呼人收拾尸体,西宁侯则到一边坐着发呆,并没有与勋贵一起回城。 “父亲,咱们走吧。” 宋光夏被叫回神,发现身边只有十几个亲卫,现场已被收拾干净。 “本儿,他要做什么。” 宋裕本没有看他爹,望着东方淡淡回道,“您比孩儿更清楚。” 宋光夏起身盯着儿子看了两眼,“我儿故意来迟?” “来早又怎么样,鼎三和胖熊都不来。” 宋光夏轻哼一声,“你收拾的太快了。” “不快,我们回京到国公府看看表哥,勋贵若不甘心做富家翁,结果肯定是什么都得不到。” “哎,一出好戏,想不到就这么潦草结束,黯然神伤的结局。” 第563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朱由检一听袁枢回京就明白了,时间太短,武王没有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 就坡下驴吧,否则容易引火烧身。 袁枢拜见信王的过程非常正式,兴福皇帝被抬到公房,内阁六部所有大佬都在现场。 “微臣威远将军府赞画袁枢,拜见陛下。稷武王请奏,皇太弟薨,举国同哀,为大明江山社稷,请陛下遵大行皇帝遗诏,立信王长子朱慈烺为皇太弟。沁王应立刻就藩辽东,孝仁皇太后应到辽东照顾幼子成长。” “袁大人辛苦,皇爷安好?” “回陛下,稷武王安好,罗刹攻略漠北颇紧,威远大将军调集全部军力,为大明灭此外患,前锋已出,稷武王大概一月后远征。” “善,皇爷请奏,一切由皇叔定夺。” 八岁的兴福皇帝完成他程序性的发言,众人目光落在朱由检身上。 曹化淳把袁枢手中的奏折交到信王手中,朱由检只看了一眼,就令曹化淳传给众人。 等所有人看完,信王直接了当下令,“袁卿辛苦,锦衣卫和京营各抽调一千人,即刻护送沁王和孝仁太后就藩。遵大行皇帝遗诏,正旦大朝会立朱慈烺为储君皇太弟。” 公房顿时整齐回答,“臣等遵令,殿下英明,吾皇圣明。” 整个过程就这么结束了,大明朝的官员就是‘淘气’,能吵的时候绝不退后,不能吵时候绝对干脆。 武王一封奏折斩断一堆乱麻,但乱麻的两头更加混乱了。 每个人都有很多事需要商量,谁也不确定该先去找谁。 内阁想与袁枢谈谈,而他想回王府,张之音又想去国公府。 鼎三那边也很乱,他应该去找英国公商议,但张嫣一走,把慈宁宫的母子给‘显露’出来了,他必须与孝贤皇太后谈谈。 至于支持朱慈煌的勋贵,因为张之极重伤,反而放下一切都在国公府。 半个时辰后,孝仁皇太后出宫,朱由检这才知晓,沁王已经走了,按下回府庆祝的心思,训斥曹化淳是个摆设。 总之,京城没有乱,人心全乱了。 张嫣出宫后没有马上离开京城,而是去看望张之极。 短时间内,国公府全是大佬,府邸从未有这等热闹。 黄昏时分,没有等到女儿,张维贤打发走五军都督府其余勋贵,只留下核心勋贵在府内。 袁枢去了王府,他们需要等一等两人到国公府后面谈。 不管怎么样,这一页揭过去,生活还得继续,传承还得继续。 夜已深,英国公越等越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直到亥时初,一顶小轿才把张之音接到国公府。 袁枢与她早谈完了,留在王府休息,是张之音独自在王府发呆了一个多时辰。 张之音回府后没有直接到正厅与等待的人商议,而是到张之极的卧室,看望受伤的哥哥。 张之极睡梦中听到有人抽泣,睁眼看到妹妹泪如雨下坐在身边。 已过不惑之年的小公爷还是第一次见妹妹如此无助,一瞬间好像明白了,半躺着坐起来。 “大…大哥,您疼吗?” “疼能怎么样,没想到鼎一敢对我开枪,还以为当时碰到一个二愣子,现在明白了,换鼎五也会开枪。” “夫君给我写了一封信,别的没说,骂我把他儿子教导成了勋贵,他说需要一个有塑造性的儿子,教导一个稷国公对他毫无用处。勋贵之间一直都是合作,张家根本没如臂驱使领导过勋贵,破虏一旦继承了这套思维,他的兄弟子嗣会被排挤惨死,威远将军府不能发生这种事。” 张之极思考了一会,抬手给妹妹擦擦眼泪,“我和父亲都认为,破虏若接手威远将军府,张家一定会被压制。因为他之前给我单独写信,让我劝你把破虏交给京郊的那群孩子。 当时你拒绝太快,让我们都误会了,早知如此,何必与张嫣多此一举,大哥现在真的不知该如何帮你,也不知该如何帮助勋贵。解难终究是抛弃了京城了的一切,他要清空屋子重新请客。” 张之音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遥远的问题,“大哥,夫君在捕鱼儿海,从未对我有过男女之情,是吗?” 张之极叹气一声,“现在谈这些有什么意义。” “有,小妹一直自以为是他难得助力。现在才明白,我只不过是他不多的选择,他总是在睡觉之前叨叨很多事,夫君一直想让我做他单纯的妻子,到塞外主持三寨,而不是在京城帮忙。是小妹一再拒绝到北寨,他最终失望了。” “夫妻之间,大哥如何替你判断。” 张之音停顿了一会,“破虏也给我写了封信,说夫君嫌他去玩火器,让我到北寨接他回家。这个消息显然与袁枢说的不符,因为夫君又改变主意了,不仅给破虏与鼎六的女儿订婚,还让破虏到陕西由虎子教导,若破虏两年后还未改变,就会被郑芝龙带到海上参加劫掠。” 张之极眼神一亮,“这是大好事呀,为何你如此悲观,说话大喘气,差点吓死我。” “可鼎一向大哥开枪,证明他们兄弟已不看好破虏。袁枢在辽东教导孩子们学问,他也被夫君大骂,说他没有教育好破虏。” 张之极被绕晕了,“什么意思?” “他们兄弟之间互相都很懂对方,夫君用一年时间没有改变破虏,显然真的生气了,认为只有虎子能挽救破虏。大哥忘了,辽东还有很多孩子,夫君会带他们西征。” “梅武?那个胆怯的孩子?”张之极疑惑问一句,又坚定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不,也许所有人会认为是梅武。以小妹判断是朱承明,夫君不会在乎将来的主事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他只会挑选符合他期望的人继承基业,三寨这些孩子,机会其实都一样。” 张之极差点从床上蹦下来,失态大叫,“不可能,绝不可能!”转瞬又生出一股悲凉的意味,失魂落魄道, “那我们再争下去有什么意义,勋贵努力有什么意义,难怪他不想回朝。我们支持他这么多事,各家都把传承压到了他头上,怎么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564章 从头来过的柳暗花明 张之音会判断错吗? 肯定不会。 她反思过了,且她懂朱鼎顺。 武王越是看好梅武,越不能让别人动他,一根毫毛都不能动,否则又是一次快刀斩乱麻的行为。 血流成河不说,破虏会被打入深渊,彻底失去希望。 因为朱鼎顺绝不接受后院互相伤害,这是逆鳞。 他也不允许别人强行干涉他选择继承人,谁出头谁倒霉,兄弟都不敢,更别说京城的这些人。 大小姐白天听闻英国公支持张嫣,她很生气,同时也明白自己与张家早已是两家人。 她有自己的计划,朱承明就是她抬出来的一个靶子,恰好武王只让他一人带兵。 完美~ 她需要时间。 亥时三刻,张之极的卧室,坐着一圈自家人。 张嫣、张世泽、宋光夏父子也在列。 这是真正的家庭会议,也是真正的各怀鬼胎会议。 七个人,五条心。 除了祖孙三人,宋裕本与他爹心思也不一样。 张之音心情不是很好,不想重复,张之极勉为其难,代替妹妹简单叙述一遍。 宋裕本立刻摇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稷武王仍在尽心培养嫡子,哪能随便猜测将来。关外现在以西征为主,其余事一律靠后。” 张维贤和宋光夏默不作声,张嫣立刻接茬,“他把我儿子抢走,也就是放弃京城现有的朋友,生了一堆儿子,却把一个侄子立为继承人,这是天大的笑话。以我看,那个跟随母姓的孩子也没机会,郎君还是把希望放在破虏身上。” 张之极点点头附和,“这个结论才能说的通,解难已决定培养破虏,只不过皇太弟暴毙,听闻京城的消息后,认为我们的行为拖累他西征,才会快速了结此事。” 张嫣再次接茬,“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放着大湏、辽东、南洋不经营,干嘛跑到两万里外搞西征,像一个闲着发癫的疯子。” 张维贤此刻轻咳一声,“没见识,这是先外后内的大格局,大明朝有什么阻力值得他用心,只需要等天下糜烂,百姓对中枢失去希望即可。” 张嫣哼一声,转向张之音,“表姐,小妹马上出关,我反正拿得起放得下,你出关吗?” “我想静一静。” “他不是让你到北寨吗?” 张之音似乎很纠结,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用不着,破虏会到陕西,也许还会去四川。” “表姐,不是我说你,他是你的男人,你是正妃,不守在身边,总赖在京城不动,你是认床睡不着还是腿脚不便?你们都多少年没见了?说到底,你是破虏唯一的助力,一切由武王喜好确定。” “哼!听起来表妹比我还了解夫君。” “姐姐不用这样子和我说话,小妹现在无欲则刚,你了解又怎么样,别的女人恨不得天天在身边,你倒好,三番五次拒绝出塞,郎君都快忘了孩他娘是什么样子。” “好了,闭嘴吧!” 张维贤悠悠说一声,对张之音道,“为父给你一个建议,解难会在宁远待半个月,这期间有件很重要的事,江南的勋贵、豪商会和他商议海贸商号的事。你随张嫣到宁远住一段时间,与郑芝龙谈谈,让他带破虏到海上转两年,不要去陕西了。” 宋裕本突然插嘴,“我赞成姑父的建议,虎子不会讲道理,他教育破虏只会用军棍,破虏若反抗生隙,那就成了死结。” 张维贤跟着点头,“没错,世泽也陪你两位姑姑去吧,与解难商议一下,你代替京城勋贵去海贸商号做大掌柜,或者到郑芝龙麾下,南洋新领地轮值两年。” 张世泽原本安静听话,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为何孙儿去外海?” 西宁侯宋光夏总算找到了插嘴的机会,微笑代替英国公回答,“因为我们得从头来过。” 张嫣笑了,鼓掌赞同,“就是如此,我们都知道稷武王非常强大,他不需要任何人帮忙,若京城勋贵自持身份等着他请,以后定会与威远将军府麾下群臣形同陌路。” 张世泽无法反抗,但他有自己的想法,“爷爷,姑父需要的是能臣武将,孙儿只会带兵,且是步卒火器,不会水师。” 宋裕本眼神一亮,赞叹道,“世泽说的对,水师有很多陆战队,刚好与郑芝龙到波斯。别的不敢说,我了解他,西征这么直来直去的用兵方式太单一,水师一定会配合,世泽有大用。” 张世泽本想说他只能做个偏将,闻言只好点头,“谢谢表叔,那我就去外海转转。” 张之音没来得及表达想法,瞬间被父亲和表哥说定去宁远,望着几人期待的眼神,只好点头同意,“那女儿明日就与表妹一起出关吧!反正没用不了多久。” 张维贤拍拍手,“好了,都休息去吧,不是什么大事,张宋两家总归是武王的岳家。” 这里是内府,张嫣和宋家父子先一步到客房休息,只剩下张家四人,张维贤突然拉住准备离开的女儿,脸色阴沉问道, “刺杀之音的凶手,鼎三有眉目了吗?” “没有!” “若解难真的有意朱承明,胖熊和鼎三就有嫌疑。” 张之音被闪了个趔趄,差点跌坐地板,她的计划跑偏了,哭笑不得道,“父亲何出此言,他们兄弟若敢刺杀女儿,夫君早杀回京。” “所以才有嫌疑。”张维贤此刻很笃定,继续说道,“因为你没事,且解难没有给鼎三压力,之前淮安府的箭矢解难认定与定国公无关。只能证明他一直知晓是何人所为,除了兄弟,谁能让他无动于衷。” 张之音用朱承明点亮了英国公的思路。 张维贤不愧是勋贵旗帜,瞬间想到了更多事,张之音被说动了,又坐回椅子沉思起来。 四人安静期间,张之极在床上突然开口,“张嫣、舅舅都可以让解难沉默,若有张嫣,一定有魏忠贤,若是舅舅…鼎三与裕本相交莫逆,甚至解难留在内阁的暗子也可能参与。之音若亡,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既可马上回京,也可以逼退信王,更能让破虏永远失去机会。” “不可能!”张之音大叫一声,“张嫣不敢,她那时还未生子,舅舅更不会杀我。何况…何况此后再未刺杀。” “这很好解释,解难一定在暗处采取了手段,可能是侧面警告,否则他为何每次传话都要求鼎三老实?那就说明,这家伙一定很不老实,解难才会把他放逐到京城。”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不一会张维贤主动打破沉默, “鼎三本应该到国公府,但他没来,老夫猜测,他一定通过魏忠贤与孝贤太后密谋交易,信王的儿子一旦成为皇太弟。陛下和太后很危险,可能会死于非命,他们母子急需帮助。” 张之音此刻脑子真没有父亲转的快,闻言纳闷道,“密谋交易?孝贤有什么筹码。” 张维贤突然站起来,示意结束谈话。 “当然是解难回京的正当理由。之音休息吧,京城万事有老夫。张嫣说的对,你与他团聚才是真正的根本。” 第565章 冰河,冰河,天地之威 京城的躁动影响不到朱鼎顺。 十一月二十四日,刚到宁远就见到了朱慈煌。 这孩子似乎完全被张嫣教导成胆大包天的家伙,虚岁四岁,口齿清晰,无畏胆大。 “你就是我爹?” “是啊!” “我娘说爹爹是武王,比皇帝还强大的英雄,你看着不像。” “是吗?那你可得好好学学,什么叫强大。” “爹爹,我可以和他们玩吗?他们敢揍我吗?” “可以呀,只要你抗揍。” “爹爹放心,母亲打板子我都不哭。” “哈哈,好,都是你的哥哥们,那就和他们一起玩吧。” 没有父慈子孝,小孩子跑到孩子堆后面,急切想与他们打闹,可惜没人敢动。 朱鼎顺一摆手,“都去玩吧,照顾好你们的弟弟,别玩危险游戏。” 稷武王的车驾并不在宁远,城太小,所有人都在觉华岛的水师军营。 一场雪让辽东银装素裹,天气越发寒冷,朱鼎顺来早了,郑芝龙还没有到,且觉华岛南岸也上冻,水师无法正常靠岸。 北岸到宁远二十里,早已是厚厚的坚冰,小孩子们拿着自己的冰车和溜冰鞋,与水师的几百子弟在冰面上嬉戏。 鼎五看老大盯着后辈们看了一会,眼神似乎不是很开心,踌躇着躬身到旁边,“大哥,小公爷张之极应无大碍,他和宋裕本出面阻拦,果然是勋贵在支持沁王,鼎三想利用这个机会分辨敌友,同时离间兴福皇帝母子和信王。” 朱鼎顺扭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老子不想听京城的破事。通知大伙到山顶的了望哨看看。” 属官没想到武王父子团聚这么快就结束了,几人来到山顶了望哨,朱鼎顺正用超大望远镜看孩子们玩耍,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几人拿起各自的小望远镜,原来孩子们在比赛滑冰,场面很热闹,约三百多人,一个金色绒帽的小孩子非常显眼,上蹿下跳大吼大叫,自来熟与每个孩子都聊天。 这是天性,羡慕不来,与哈尔的孩子有得比。 鼎一呵呵笑道,“大哥,慈煌一路东行,爬到小弟背后喋喋不休,小小年纪看什么都新鲜,大概在京城憋坏了。” 他一边说一边放下望远镜,发现老大早已扭头望向南边,气氛没缓和,反而有点凝重。 除了辽南面对大海的金州水师驻地,整个海湾沿岸都上冻了,连天津卫也没有避免。 辽东繁荣的天地阻力暂时无法战胜,最终还得通过陆地运输。 朱鼎顺边看边叫道,“徐大人!” “在,大王吩咐。” “徐大人治理辽河之功恩泽万世,孤让你收集历朝历代的灾难数据,给诸位大人说说。” 徐光启轻咳一声,“诸位同僚,元朝统治中原百年,水灾旱灾雹灾霜雪274次、蝗灾61次、地震52次、飓风42次、瘟疫20次。 元末混乱无需多言,大明朝从洪武到现在共计大灾害1100次。去年四川地震,大湏赈灾投入三百万两,今年湖广地震,累计死伤万余人,朝廷无力赈灾,预计年后流贼马守应会进一步扩大。 大灾还止于此,去年福建和广东受雪灾非常严重,南方面对突如其来的严寒毫无准备,据水师统计,云贵闽粤冻死百姓在五万人。 殿下说气候历来有规律可循。老夫为此翻阅历代各类史书,商末周初是史册中第一次灾害频发时期,大灾不断。汉末三国西晋是第二次。唐末、五代、宋初是第三次。 而现在,明显是第四次。 气温一年比一年寒冷,北方干旱,粮食减产,地震不断,更可怕的是前三次大灾混合改朝换代,每次人口锐减超过六成。 若我们不育种推广美洲传来的抗旱高产作物,土豆、玉米和红薯等救命粮种。以老夫估计,五十年内,大明人口会锐减一半。” 这是‘国家级’绝密,首次让徐光启公开,众人非常震惊,一个个瞪大眼,似乎呼吸都停滞了。 朱鼎顺离开望远镜,叹气一声道,“这种气候现象叫冰河期,天下频繁改朝换代,归根结底,本质上还是抵御灾害能力不足,并不完全是吏治失败引起。 士大夫见识有限,把气候异常原因归咎君主失德。徐大人应该知晓,同一时间,欧罗巴也有同样的灾害。 他们更加愚昧,面对大灾害以宗教审判作为手段,欧罗巴粮食危机频发,往往伴随猖獗的猎巫行动。这是一种残害妇人的无知手段,把天气原因归咎于各种各样的妇人。 冰河期每次都会有一个高峰期,以孤判断,大明朝其实一直处于冰河期。宋朝商业繁荣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他们占据富庶之地,且完全处于灾害蛰伏期,老赵家真是好运气,可惜骨头也软和点。 这次冰河期还未迎来最严寒的时候,也许三五十年后,天下才会进入最冷时期,届时辽东平原富庶的大片农田也会减产,雪灾旱灾地震会越发频繁。 渡过二三十年的高峰期,气候才会逐渐变暖。诸位大人,这天地万物如同人一样,也需要调整休息。只不过天地日月永生,让历代百姓都忽略总结规律。” 众人消化了一会,连连点头,武王判断不会错,他们长见识了。 鼎一犹豫问道,“大哥,这…这如何战胜天地?” 朱鼎顺看他们很紧张,不由得笑了,“冰河无情,老祖宗已经历三次,我们为何不能安然渡过。孤是想告诉大伙,我们若想安民天下,最大的敌人不是人,而是天地阻力。 人定胜天,辽东修那么多桥,修那么多路,堤坝水利每年修建几千里,都是在增加我们抵抗灾害的实力。 同样,降低农税,允许百姓自由流动,攻伐南洋开疆拓土,都是这样的目的。 道理不是很难理解,徐大人在辽东和朝鲜育种十万亩土地,去年还未成熟就迎来霜冻,孤下令二十万人在田间燃烧篝火御寒,虽然只保住六成,也足以证明天地之威并非不可战胜。 政事院在辽河边还有百亩玻璃暖房,大伙都说靡费惊人,但这是必要的育种手段。 辽东矿场无数,锅炉无数,火灶无数,也许等天下布满火力工坊的时候,冰河期自然会不战而退。” 朱鼎顺给大规模工业革命找了一个无比伟岸的理由,众人听的眼神大亮,“殿下圣人在世,生民之福。” “哈,马屁拍拍可以,不能当真。威远将军府麾下必须明白,团结就是力量,协作才能创造辉煌。” “大王圣明,臣等谨记教诲。” “好了,说再多也得做,既然我们能战胜天地之威,天下事也难不倒我们。说句丑话,孤西征时期,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事,谁敢给老子闹腾,孤一定让他祖宗十八代都后悔。” 第566章 阖家欢乐的平淡日子 朱鼎顺在辽东军事院待了两年半,妻妾们都知道他养成一个特别的习惯。白天从不看文书,晚上总是看到深夜,早上天刚亮又起床与学生操练。 午后就别找武王了,这是他的休息时间。 朱鼎顺以前不明白,后世大老板和单位一把手为什么都有这个作息规律,等自己当老大后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懒,而是屁股决定脑袋,时间一长形成的默契。 大佬需要安静,必须与大部分人有作息时间差,既能避免频繁拜会打扰。同时也能让属下安心工作,不用担心老大突然召唤。 十一月二十五,原计划中的巡视被打断,上午与众人研究了一会西征物资调拨,午后休息期间,被一个抱到身上的人吵醒。 朱鼎顺扭头看是谁这么没眼色,却看到一个稍显陌生的脸庞。 张之音胖了,都有了双层下巴,正对着他微笑。 “夫君有没有想念我?这次我要跟着夫君过年,好好待在您身边过日子。” 朱鼎顺一般很少做梦,刚才做了一个噩梦,鼎三被人玩死了,还沉浸在兄弟失败的悲痛中,一时没回过神。 揉揉眼角坐起来,看看天色还早,“什么时辰了?” “未时三刻!” 我去,猛得看到夫人片缕不挂,连忙给她盖好,“多大的人了,小心着凉。” 张之音抓住他的手放到胸口,“夫君,妾身还是你记忆中的妻子吗?” 朱鼎顺眼珠子转一圈,笑着回道,“不是!微胖才是真的美。” 大小姐嘴角一歪,笑着抱到身上吻过来… 场面不宜多说,朱鼎顺又睡着了。 这就导致他吃饭的时候已经酉时末,在这个时代的冬季,很多人已经入睡。 孩子们早饿了,但也都在等他吃饭。 朱鼎顺看到张嫣愣了一下,与张之音搏斗也没有说任何事,原来她也出关了,两人脚程太快,信使都没来得及汇报。 明艳动人的张嫣当着众人面,一下扑到怀中,“想死人家了,下午不好与姐姐抢,晚上到郎君被窝。” 朱鼎顺还没有表达意见,她已离开,只好到主位落座。 张之音一到,就会与他一起坐到主位,本就有点不习惯,结果张嫣还坐到另一边,顿时有点挤。 这让他吃的很快,孩子们早就想跑了,吃的更快。 放碗筷的声音让朱慈煌小小年纪来不及适应,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右看看,最终很合群的跟随,没有拖延。 他是最后一个,所以他一放,孩子们立刻齐齐躬身,“大伯晚安,侄儿告退。” 张嫣第一次见他们是这么个方式,关心问道,“我儿吃饱了?” 朱慈煌摸摸嘴,“回母后,孩儿吃饱了,晚上孩儿去承武哥哥他们的房间,很多人,可热闹了。” 张嫣笑着摆摆手,“去吧,哥哥们个个都是好孩子,多长长见识,不可淘气,不可让人伺候。” 除了朱慈煌,没有一个人动,张嫣愣了一会,再次摆摆手,“去吧,孩子们帮我照顾好弟弟。” 依旧没有一个人动,两侧四位妾室看她难堪,也不敢提醒。 朱鼎顺总算放下碗筷,对众人摆摆手,“去吧,不准打闹。” “是,孩\/侄儿告退!” 一声轰然答应,瞬间空无一人,反而把小小的朱慈煌留在原地,他怪叫一声,连忙跟上。 张嫣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武王说了算,她只是个‘妾’。 “郎君怎么在家里行军法,倒是有点意思。” “理论上他们都是军事学院的学生,均经过步骑集训,把你的笑脸收一收,别在大庭广众面对后辈的时候堆笑。” 朱鼎顺说的很不客气,张嫣没生气,切一声赶快吃她的饭。 四位妾室吃完了,躬身行礼后一起离开。 张嫣盯着梅溪的背影看了一会,再次笑道,“郎君原来喜欢这种温顺的女人教导孩子。” “不一定,慈煌很好,我很满意,谢谢!” 张嫣笑了,看着张之音问道,“满意到什么地步?比朱承明如何?” “为何与承明比?小孩子需要的是可塑性,而不是多聪明,一个四岁的孩子,昨日在冰面站不住,今天就可以跌跌撞撞跟着哥哥们跑了,跌倒无数次也不气馁,是个有韧性的孩子。” “就这?慈煌在仁寿宫调皮的很,故意激怒宫人玩闹,怎么打也不长记性,小小年纪就是驴脾气,越打越没用,字都不认识几个。” “小孩子都叛逆,关键看他想不想学习,会不会学习,能不能接受新事物,对新环境适应如何。” 张嫣再次笑着追问,“这就是武王的继承人?煌儿有机会吗?” 朱鼎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君王争天下,诸侯争疆土,权贵争权力。严格来说,慈煌的确比破虏的性格更合适。” 他说完就起身,留下一句早点休息,扭头去了前院公房。 张之音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喝茶。 张嫣看朱鼎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对默默喝茶的大小姐揶揄道,“如何?知道哪儿出了问题吗?” 张之音淡淡一笑,“我不想和野女人讨论我的夫君。” 张嫣瞬间脸色涨红,差点破防,转瞬又咯咯一笑,“我去陪你的男人,让他轻松,为他解乏。” 她做梦,这里是军营,不是王府,张嫣被院门口的亲卫拦了下来,武王有令,不准任何人打扰。 只好回自己的卧室,也不想去和张之音挤。 大概赶路太累,她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发现后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北面山坳中传来小孩整齐的呐喊,张嫣顺着声音来到一处高台小亭,看到秦孝明带着三十多个孩子在练刺杀。 一个个满头大汗却又朝气蓬发,他的儿子也在最后面,拿着一根短木棍跟着胡乱挥舞。 张之音、徐素素、郭玲儿都在小亭里沉默观看,没有见到那个清倌人。 张嫣憋不住问道,“表姐,你的男人呢?” 张之音头也不回道,“杀生去了!想去自己去,别打扰我。”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山脚下冰面上的一排大帐篷。 张嫣没有迟疑,立刻顺着之字形山路到冰面,满脑子疑惑来到帐篷边,亲卫示意她可以进去。 里面的场景让张嫣一愣,这哪是个野外帐篷,脚下铺着羊皮,踩上去能感觉到羊皮下有厚厚的干草。 这是外间,里间还有地毯,两张桌子,一个铁架上还有炭盆,咕噜噜滚着一锅汤,热气腾腾一点也不像帐篷。 朱鼎顺脱鞋靠在厚厚的毛皮中,似乎在小憩,但手里又握着一根木棍,视线顺着木棍一端落到一旁。 疑惑到身边看一眼,张嫣惊讶脱口而出,“帐篷里面还能钓鱼?” 第567章 给江南传递一个恐怖的信号 朱鼎顺被吵醒,看了她一眼后,把鱼钩收起来,上面的饵料早没了,又重新换了一个扔进去,把鱼线绑到木棍中间,干脆认真打盹起来。 “稷武王,你只有二十七岁,怎么像一个小老头似的,与之前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朱鼎顺没有睁眼,随口问道,“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女人,若是我的敌人,他就发现稷武王更强了。” 张嫣顿时笑呵呵躺身边,抱到怀中,热气吹耳,“冤家,要不要?” 朱鼎顺这时睁开眼,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你和之音很有意思,你们姐妹是结盟了吗?两耳吹风这种事,在我这里行不通。” “哼,无聊,话说朱承明那个孩子呢,我还没有见到他。” “昨晚我就奇怪,你为何关注承明?” “是表姐说,破虏败在一个叫朱承明的孩子手里。” 朱鼎顺与他眼对眼疑惑对视片刻,起身来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后又闭目沉思起来。 张嫣刚到身边,他突然睁眼,目光似刀,猛不防被吓了一跳, “干嘛这么大敌意?稷武王选侄儿做继承人,不怕传承混乱吗?你的儿子那么多,一个侄儿能坐稳?” 朱鼎顺沉默了,不一会才沉声道,“难怪之音没有激动,也没有撒泼闹腾,她很懂我。” “什么意思?” “你也说了,一个侄儿不可能坐稳。” 张嫣一顿,嘭得拍桌子,“我就说哪里不对,表姐好气魄。稷武王的儿子需要一个磨刀石。” “放屁!兄弟怎么可能是磨刀石。”朱鼎顺大骂一声,又问道,“我好像听之音说世泽出关,怎么没见到,去了哪里?” “在我们身后,他还提督神机营,一时走不开,至少得打个招呼。” 两人又沉默了,叭叭叭的木棍敲击声响起,朱鼎顺回头拽起一条大鱼,在洞口扔了一个铜盆,刚好堵住窟窿。 估摸了一下时辰,把鱼递给张嫣,“午时水师在南岸登陆,去清洗一下,麻烦美人去烫一壶酒。” 张嫣两眼一瞪,满脸不可置信,“我去杀鱼?” 朱鼎顺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张嫣又翻了个白眼,从手里接过鱼,到外间直接叫亲卫进帐,转手就交代别人去做。 返身回到里间,朱鼎顺又躺回原地。她没有一点内疚,再次躺在身边,一起休息。 这次没有说话,不一会,一个年轻的亲卫进屋,把张嫣吓了一跳,起身想呵斥两句又觉得没用,只是恶狠狠盯着他。 只见这个亲卫看都不看她一眼,从盆里把切好鱼块倒入开水中,葱姜蒜都放进去,还扔了几根青菜和几块豆腐,又往炭盆中填了两根木炭,把两壶酒放到铁锅边的架子上,扭头直接离开,动作相当自然。 “承明!” 背后的朱鼎顺突然开口,亲卫立刻停步躬身,“大王有何吩咐。” “这是你的一个伯母,听说你很优秀,她想见见你。” 朱承明朝张嫣躬身,“拜见伯母!” 张嫣这次真的尴尬,讪讪笑两声,随口说道,“不错,果然英武,有时间教导一下你的弟弟慈煌,他很调皮。” “谢伯母夸奖,小弟很勇敢,侄儿告退。” 张嫣再次回头,朱鼎顺这次没给她机会,侧身躺着留给她一个背影,显然真的想休息。 她也没有第三次躺到身边,大帐内逐渐充满香喷喷的鱼汤味。 张嫣第一次体会这种闲情逸致的生活,兴致很高,在大帐内翻腾了一会,发现几个柜子里什么都有,不仅有几本书,还有碗筷、咸菜、麦饼。 她想了一会,把咸菜和麦饼放到铁架,一起温一下。 鱼汤滚的烂熟,拿粗布垫手,把一锅鱼汤全部倒入准备好的瓷盆中,到外间换了一个锅,倒入水开始煮羊油汤。 疙瘩汤的香味比鱼汤味更大,半个时辰后,朱鼎顺被香味熏醒,扭头看到张嫣已经摆好了碗筷,桌上一堆吃食。 盛装皇太后,却在做家务,朱鼎顺还真没想到,“你会煮饭?” “只要我乐意,什么都会,快夸我。” 朱鼎顺拍拍身边的毯子示意她挨过来,张嫣立刻笑着坐到身边,唇间一点,准备开吃。 朱承明的声音突然在外间响起,“大王,靖海伯郑芝龙、商号郭恺之,带着江南三位大掌柜求见。” 张嫣顿时大恼,“晦气,我回避一下。” “不用,我想让你在身边。” 嗯?! 张嫣愣神间,朱鼎顺已对外面说道,“让他们收拾一下,孤请他们喝酒。” “这不好吧?是不是表姐在身侧更好。” 朱鼎顺没有回答,猛得抱住一个激吻,然后慢慢分开,盯着她笑问道,“懂了吗?敢不敢?” 张嫣一下坐到怀中,笑盈盈回答,“我有什么不敢,还高兴呢。武王够强,他们带回去的只有恐惧,只能闭嘴。” 朱鼎顺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张嫣,晚上疼你。” 张嫣也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朱鼎顺,大胆,强悍,充满男子汉味道。” 两人流里流气说几句,嘴唇又贴到一起。 郑芝龙和郭恺之带着江南三掮客,面见武王必须更衣,先到军营洗漱,全部换一身干净衣服,才被爬犁带到帐篷边。 亲卫示意五人可以直接进去,郑芝龙立刻大步而入,“大哥,我回来…” 我去! 里间门帘掀开后,猛得放下转身,里面的场景让郑芝龙有砍死亲卫的冲动。后面四人紧跟,几乎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全部回头,一个比一个尴尬,又不能离开,内心戏都差不多。 武王身穿蟒袍,抱着一身金色华丽宫装的艳丽女子,两人不仅在亲吻,那一只手还伸入衣襟,显然情到深处。 这事不仅会长针眼,弄不好会掉脑袋,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他们? 胡思乱想之际,里面传来朱鼎顺的声音,“别脏了我的地毯,脱掉鞋都进来吧。” 五人不敢迟疑,立刻脱鞋放到门口,躬身低头进屋,“属下\/小人拜见大王,拜见王妃。” “郭大人,别人不认识,你跟着瞎叫什么,本宫刚陪我儿就藩辽东。” 郭恺之疑惑抬头,眼前之人让他懵逼发愣,几息过后猛得低头,“微臣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他这一声让两钱一汪的三魂六魄差点离体,浑身颤抖,齐齐下跪,“小人拜见太后娘娘。” 郭恺之和郑芝龙当然清楚两人关系,不至于害怕,只是有点惊诧。 但武王与皇太后的奸情是‘高等情报’,江南估计也就魏国公知晓,三个大掌柜是真的被吓着了。 “起来吧,自家人无需见外,这是本宫亲自熬的汤,你们有口福了。” 三人战战兢兢起身,四方桌子,一边顶多坐三人,郑芝龙坐到朱鼎顺一侧,郭恺之硬着头皮坐到张嫣一侧,三人只能与武王和张嫣面对面。 “大哥,钱良臣先生来过辽东,这位是汪然明、另一位是钱安民。” 朱鼎顺笑着点点头,“你们见过虎子,是不是看到孤很面熟。来,喝一杯暖暖身子,今天不谈事,先休息,明天再谈。” 汪然明和钱安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跟着举杯,“感谢大王款待。” 张嫣给几人倒酒,他们连呼不敢。郑芝龙本想接过酒壶,看到朱鼎顺的眼神,顿时明白了。 “本宫替武王敬江南士绅一杯,听说海贸养活百万人,三位大功于天下。” 三人嘴里说着不敢,但看到张嫣喝了,也随之跟着饮尽。 再倒一杯,张嫣笑呵呵道,“本宫是武王的女人,既然碰到了,也无需害怕。本宫有朝一日回京,还得江南士绅帮助,届时会好好感谢大伙。” 武王的规矩,三杯已到,吃饭吧。 喝汤期间三人大汗淋漓,朱鼎顺看他们实在吃不下去,笑着给郭恺之使了个眼色。 郭恺之马上轻咳一声道,“大王既已交代明日再谈,不好一直打扰,刚好上岸时破冰劳累,浑身酸痛难免失礼,下官告退。” “小人感谢大王、娘娘款待,小人告退!” “也好,那就休息吧!”朱鼎顺当面揽住张嫣的肩膀笑道,“美人替我送送三位大掌柜。” 张嫣立刻起身,“三位先生请!” 郑芝龙看四人低头哈腰出门时额头还掉汗,对一直微笑的朱鼎顺道,“大哥绕得有点远。” “一官懂我,不绕远一点,信王看不懂。” “这倒是,他们大概会很着急,您西征归来一定会有结果。” “是啊,孤不能真的一直干等,北方这种默契的混乱早该结束,百姓也应该看清信王,他们早被朱明中枢抛弃了。” 第568章 我告诉你问题是什么 张嫣返回,发现朱鼎顺与郑芝龙在一杯一杯对饮,哪有三杯的规矩。 “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喝酒?” “养了十多年的胃,怎么也能喝一半斤。” 张之音突然出现在门口,张嫣很识趣到了另一边。 大小姐坐下第一句话,就想推翻朱鼎顺的安排,“一官,等你走的时候带着破虏,福松的老师是夫君,破虏就拜一官为师吧。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西征我儿可能无法长时间奔马,坐船十万里也去得。” 郑芝龙看朱鼎顺没什么反应,讪笑着拒绝,“大嫂说的哪里话,小弟是个海匪,怎么能教导孩子。” “很好,那就教导一个海匪出来。” 郑芝龙被一句话将军,反而嘿嘿笑了,“大嫂,海上比陆地危险成千倍,飓风、海浪、暗礁、疾病,多少人无影无踪,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 “你活着,我儿就活着,若你们都殉国,有什么可遗憾。” 这话郑芝龙万万接不住,只好求救似得看向朱鼎顺。 张之音也转向她的男人,“妾身刚才看孩子们训练两个时辰,大伙都是按个头排队,只有破虏一人孤零零站最前面,他就像一个从马群里挑出来的骏马,欲献给天下之主,先得经过所有人评头论足。只要是马,哪能没有缺点。” 朱鼎顺哭笑不得,“之音,但凡你与孝明多谈几句,也不会说出这句话,哪怕玲儿、梅溪也行,问题不在评头论足,也不在天下之主想要多厉害的千里马,而在于这匹马本身。” 这话一出,张之音就知道犯错了,但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题在哪里。 朱鼎顺拍拍她的脸安慰道,“孩子还小,欲速则不达,夫人越对破虏满意,他越不合格,就像你不问缘由问罪与我,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答案。我看了一年都不敢说看到结局,你看两个时辰就认为自己找到了问题所在,正因如此,破虏和你一样。” 郑芝龙瞅准机会立刻拱手,“大哥大嫂,小弟告退。” “退个屁!”朱鼎顺训斥一声,对外面高喊一声,“承明,把破虏、承武、福松,还有你三个叔叔叫过来。” 屋内一时陷入安静,张之音和张嫣还在消化朱鼎顺的言论。 朱鼎顺不想一家人也是这种气氛,与郑芝龙对饮一杯后呵呵笑了,“让破虏到海上,听起来不错,但一听就是岳父大人的建议,自以为洞穿人心,根本不明白根源在哪里。 英国公不会低头反思张家的地位,不会反思勋贵的权力和财富来源。换句话说,岳父大人和之音都一样,无法接受新事物,不会思考消化融入,不会变革,不会团结所有力量为我所用。” 张之音猛得抬头,一脸悲愤,“夫君果然知道谁刺杀妾身。” 朱鼎顺一愣,捏捏眉心道,“之音,这就是你的本能反应,不思考自己有什么缺点,而是马上找对方的漏洞反击,对我都是如此,如何对待天下。” 张之音更加气愤,蹭的起身大叫,“胡说八道,我差点死了,你却无动于衷。” “谁告诉你我无动于衷?” 朱鼎顺沉声低吼一声,张之音如遭雷击,马上反应过来,她又犯错了,跌坐回椅子低头不语。 只听朱鼎顺悠悠继续说道,“刺杀有三种人,一种小人物的把戏,一种是穷途末路之人的挣扎。这两种人有个共同点,一击而消。 还有一种是灵魂活在阴谋里的家伙,对付这种人,以牙还牙反而没用。刺杀是为了获得利益,只需要告诉他们,之音就算遇害,他们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自然就没有以后。” 张之音咬牙切齿道,“斩草除根呢?夫君别说自己做不到。” “斩草可以,除根做不到。” “为何?” “这又绕回来了,之音得知道什么是根,先低头反思一下张家的权力来源。” “英国公世系忠君爱国,守护皇权,与朱明万世一系。” “呐,这就是勋贵问题所在,君权神授是个错误的概念,天子是个自甘堕落的称呼,人皇才是天下之主。” 猛得听到人皇一词,张之音两眼一瞪,脑袋轰隆隆乱响,缓缓低头。 既然说到这了,朱鼎顺抓起手叹气道,“是不是认为自己很蠢?我们相识与患难,大婚之前我们都知道,我要做人心的皇。 可有了孩子,你又忘记了,在每个母亲心中,孩子的重要性都超过丈夫,这是天性。 但我说了多少次让你到塞外,你总认为自己的根在京城,又说了多少次让破虏与其余孩子一起生活,你却认为是堕落。 难道我还能和你抢孩子嘛,我们是夫妻,谁都可以有小心思,妻子不能有,可你偏偏有了,这就是问题所在。” 张之音低头无语,旁边两人也陪着低头,郑芝龙觉得他需要发声,鼓起勇气道,“大嫂,破虏单独在前,不是大哥让他在前,是他以为自己应该在前,其余嫂嫂也捧着他在前,大哥改不了,总不能对孩子动怒。” 朱鼎顺摆摆手,让两人出去。 大帐内只剩下两人,朱鼎顺捧起她的脸认真道,“孩子还小,我们是夫妻,别搞得天塌地陷似的好吗?你昨天就该生气,没想到还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思教训我。” 扑哧~ 张之音破涕为笑,“身体不会骗人,夫君是爱我的,我知道。她们说你在辽东很节制。” 你这观点好独特,朱鼎顺只好把她拥入怀中安慰,“想去陕西的话,你就陪着破虏去吧。” “不,抛开母亲的身份,武王妃在京城,对武王有利。” 两人静静相拥一会,张之音又哭啼起来,“夫君,她杀我,他们想杀我,为什么呢。” 朱鼎顺猛得把她推开,盯着眼睛道,“因为你,她,他们,都是一群人,你若身处她的位置,比他们更狠。理解他们,宽恕他们,教导我的孩子自强不息。如此之音功盖万世,可位列我母亲庙旁。理解不了,对我们一家人都是灾难,我决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第669章 找一个守护规矩的人 这里虽然处于北岸,却是个背风的地方,郑芝龙和张嫣出帐后,拦住跑步而来的六个人,一群人安静等着里面的交流。 不一会,朱承明被叫进去,又让孩子们散了,他们则继续等着。 到申时初,朱鼎顺才拉着张之音的手出来。 两人无比自然,大小姐明显洗漱过,容光焕发,没有之前的凝重,一群人齐齐松了口气,狡辩功夫武王无敌,当然也能说服王妃。 “张嫣,你去换身衣服,以后光明正大做一个女人,别穿着这身衣服晃荡招人恨。” 张嫣哦一声先一步离开,朱鼎顺又笑着道,“都是一家人,机会难得,那就谈谈家事,夫人知道我不缺大道理,但她想知道如何从小事看一个人性格,我们到山顶了望哨坐会。” 从这里到山顶有点远,朱鼎顺依旧一路拉着张之音,半路又让亲卫通知其余妾室也到了望哨。 一群人用了半个时辰来到山顶,另一边走军营大路的妾室比他们还快,玻璃房内朱鼎顺环视一圈,不错,都是一家人。 一般这个时间朱鼎顺在休息,所以孩子们都在玩闹,三面临海的了望哨可以看到他们很分散。 “承明,派一个亲卫,叫破虏独自到了望哨。” 朱鼎顺一吩咐,几人立刻寻找朱破虏的身影。 过了一会,朱鼎顺又吩咐,“再派一人,叫福松独自到了望哨。” 又过一会,再次吩咐,“再派一人,叫承武独自到了望哨。” 玻璃房内的人很紧张,不明所以,又觉得事关重大。 朱鼎顺则吩咐亲卫倒了一杯温水,笑呵呵等着三人到来。 了望哨三面临海,自然每一面都有几条路。 朱破虏在南边,亲卫一通知,他立刻向西飞奔,进入军营大门后,顺着大路向山顶跑来。 郑福松也在南边,朱破虏早没影了,他看一眼了望哨,直接冲向南坡的小路。 大雪覆盖,路虽短,却很难走,不过他抓着路边的灌木,也算飞快。 最后通知改名的朱承武。 因之前亲卫通知两人时小孩子们骚动,大伙都慢慢聚集到南边,大概发觉大伯看着他们,热闹慢慢消散。 亲卫通知承武后,他先是看看半坡上的郑福松,不一会又溜冰到东面,顺着之字形台阶,慢慢上山。 朱破虏虽然走的大路,众人却只能看到他进入军营,剩余的路在山坳后面,另外两人的爬山过程,山上则瞧得清清楚楚。 众人很紧张,十分害怕老大让他们发表看法,这可要命了。 张之音没给他们机会,来到喝水看戏的朱鼎顺身边,皱眉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之音以为呢?” “从同一个方向出发,却从不同方向而来,妾身认为都没有问题,只是个习惯。小人物才谈性格决定命运,强者应有自己的思维。” “哈哈,不错,之音说的很对。” “所以夫君到底看出了什么?” 朱鼎顺一指西边的朱破虏,“选择走最好的一条路,绝对是个合格的上位者,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再一指南边的郑福松,“勇毅坚定,大将之材,为政是灾难。” 再指指东面缓缓而来的朱承武,“啥也不是,就是为了让咱们看到他,有点憨气。” 此话一出,除了梅溪松了口气,其余人都一个个瞪大眼,敢情武王从未确定朱承武为继承人。 只不过…他是张白纸。 张之音多想了一圈,“这就是夫君说的可塑性?” “当然不是,可塑性的前提是可塑。承武就是个老实的憨憨,每个人开窍时间不一样,以孤看,慈煌三岁就开窍了,有些人七十了也没开窍。” 这是暗讽英国公吧?众人下意识离两口子远一点。 “夫君认为破虏开窍了吗?” “不知道,小鸡自己从内部破壳,才能健康长大。破虏是被夫人硬砸开脑壳的孩子,他需要独立,所以不能去海上,真去海上,孤就把他外放做王去了。” 这话让众人齐齐再退一步,一个个内心大跳,张之音倒是真的听懂了,“原来如此,破虏可为天子,难为人皇。” “望子成龙是每个父母的期盼,老子的儿子若人人是龙,那就乱套了,找准自己的位置最重要。承武和破虏有个共同点,就是他们一直在找自己的位置。 但破虏被你们灌输那个位置就是他的,所以你们把儿子教导坏了。承武则在努力找一个夹缝,找一个不被人重视的位置。” 张之音立刻接茬,“这就是可塑性?” “算是吧,承武的天然优势是他一直在想所有人想什么,在他心里,我、你、梅溪、承明、破虏、福松、兄弟们、甚至工坊的孩子和他们父母,大伙都一样。 破虏则非常单一,他总是考虑武王在想什么,完全学着你我思考,做事为了让父母满意,没有一点自我思维。 暂时来看,这群孩子也就承明和福松能做单独做点事,其余人都差点意思。破虏和承武差的最远,不过他俩一个太飘、一个太低,有本质不同,就像你和梅溪的区别。 我喜欢承武,因为我们家远离百姓,必须有一个性格温顺的人接触底层,不能认为朱家天生是天下主宰。 人人都靠我,我又去靠谁?你们站山顶一刻钟都能感受到寒意,孤已经在山顶站了太长时间,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也孤零零站在山顶。” 张之音脑袋轰隆一声,“什…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站在山顶的应该是规矩,一个道德、律法具化的规矩。稷武王会立天下的规矩,孤找的是一个守护规矩的人,而不是一个君王,就是这么简单,别跟着别人瞎嚷嚷。” 张之音猛得扭头看着他,“夫君在找第二个圣人?” “错,是一个自我成长的谦逊谨慎上位者,一个守护规矩的上位者,一个与规矩绑定是上位者。如果想执意超越我,绝对是第二个英宗,等他回过神来,大祸已经临头了。” 第570章 笑看大阴谋的实力 三个孩子来到了望哨,里面异常安静。 小孩子不能随便戏耍,会留下恶劣的印象。朱鼎顺佯装关心,摸摸三人脑袋,笑呵呵道,“晚上召开西征战略会议,你们要认真听,明天给我讲讲,各自有什么想法。” 承武只是哦一声,破虏则有点失望到张之音身边,郑福松犹豫片刻,躬身问道,“老师,学生能与父亲走水路吗?” 朱鼎顺皱眉看一眼郑芝龙,“谁告诉你水师也去欧罗巴远征?” “学生猜的,您书房的地图上有标识,西征大军分三路也是孤军,应该还有一路配合。” 朱鼎顺呵呵干笑两声,没有同意他的想法,吩咐所有人饭后到中军大厅参加西征战略会议。 一群人慢慢下山,远远的就看到郭恺之在山脚焦急踱步。 老家伙看武王一家人下山,连忙到身边压低嗓子道,“大王,三位大掌柜想谈谈海贸,不敢贸然打扰,拜托下官前来。” 朱鼎顺一点兴趣都没有,“说了明日详谈。” “呃~他们吓破胆,想明日返回江南,现在正是到倭国的顺风季,不能耽误走货。” “又当又立呀?” “呃~大王太强,撕破脸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他们需要时间准备,也许撤资就是个障眼法,故意拖延时间。” 朱鼎顺稍微想想,估计他们也没什么可谈,武王不再遮掩与张嫣的关系,意味着准备明目张胆主宰天下。 给他们个胆子现在也不敢翻脸,保不准西征变南征。 向张之音和张嫣招招手,“让孩子们去吃饭,我们去谈谈。” 张之音执意带着破虏,朱鼎顺也由着她,几人转了个弯,来到军营一处独立客房。 时间紧迫,让郭恺之去拖延一下,先见见钱良臣。 没耳的光头当然是自家人,但平时通信渠道非常繁琐,往往滞后三四个月,对这次的变化完全没有应对。 他独自先到,进屋后大礼参拜,“拜见大王,拜见王妃,拜见小公爷。” “通信难以叙说周全,长话短说,江南什么情况?” “回大王,魏国公与信王有密谈,但属下无法获得确切情报,他们在收集水师真正的战力。因鼎二将军在马六甲总督府,江南认为凭借浙江和金陵造船厂可以阻挡水师进入大江。” “嗯?放弃外岛?” “的确如此,学太祖皇帝禁海,水师海船只要被挡在大江外,其余水道无需阻拦。定国公的漕运似乎是第一道防线,最不济也能划江而治,魏国公只想要大义,江南士绅豪商想要永久的富贵,而且…” “而且他们认为,就算真到那一天,他们可以投降,是吧?” “大王英明,江南现在与威远将军府只有生意来往,这远远不够,想继续万世传承,必须有军权威信,或拥立朱明大义,或大军加入武王,只有这两个选择才能保持富贵,几乎已形成共识。” 朱鼎顺撇撇嘴,这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懒得多说。 沉默间钱良臣又焦急说道,“大王,江南破解了威远将军府的火药配方,他们从商号护卫手里拿到火箭溜研究,制作出与大王一样的粗管近身火炮和火箭溜,金陵一定在秘密大量制作。” 朱鼎顺哈哈笑了,“这个消息我已知晓,他们不是知道配方,是换了个思路,天下聪明人不少,这种情况很正常。炸药包里面塞小炮,就像在炮弹里塞了个烟花,通过烟花来引燃炸药包。道理与起爆药一样,虽不能保证每次炸响,八成的几率也非常可观。就算大江摆满火炮和火箭溜,也无关痛痒。” “是,属下多虑了,大王天威无敌。” 朱鼎顺左右看看两个女人,微笑道,“若信王知晓江南是这种想法,会不会吐血而亡?他以为占据大义可立于不败之地,大概根本想不到,他只是江南的一个筹码。” 张之音看向身边的朱破虏,“我儿知道你父王在谈什么吗?” “母亲,父王说了,江南不能杀戮,而要诛心,玩不对称战斗,他们以为自己会拥有天下富庶之地,其实是自囚与江南,北方和西南五十万大军,水师四十万,近百万大军围困江南,他们想投降父王也不要,得让他们去死,新明才能立威。” 张之音得意看向朱鼎顺,后者只是笑笑,朝钱良臣扬扬下巴,示意他到外面,等人都到后一起进来。 张嫣等他出去后,突然问道,“我能知道,你到底有多强吗?” “若我真的把军械全部装备到辽东的大军,天下会望风而降,鱼目混珠之辈太多,不破不立,还是个烂摊子,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他们得抵抗,他们得带着腐朽的见识去死。” 张嫣还是很好奇,“能具体形容一下吗?火器的差距这么大吗?” 朱鼎顺拍拍破虏,示意他来回答。 小孩想了想才说道,“姨娘,父王只需一万人即可统一天下,全力施为,战场上连一千人的伤亡都不会有,不管是朝廷、还是勋贵、或者江南的士绅豪商,都是夜郎自大之辈。” 朱鼎顺点点头,“破虏说的不错,所以说大明就是个屁,孤在等朱明失去天下人心。信王放弃一处,大湏占据一处,他想去江南那就去吧,正好孤把江南当银子做的监狱。” 张嫣正要开口,外面传来声音,“小人拜见大王!” “进!” 郭恺之带着三人进门准备下跪,朱鼎顺已阻止,“坐,下跪就滚出去。” 坐是坐下了,他们却没商量好谁来开口,一时间尴尬不已。 朱鼎顺鼻子哼一声,“破虏,你和几位长辈谈谈,结果如何父王都担着。” 屋内六人齐齐一愣,还有这好事? 最终还是钱良臣来谈,毕竟他的东主实力最强。 “大王,小公爷,海贸商号已成立四年,投入万万两白银,雇佣十万人走商,从南洋到朝鲜,海外有十多处基地,至今未收回成本,反而不停扩大规模。 江南朋友一致认为,商人就是商人,十万人有尾大不掉之势,护卫规模应拆撤。 世上没有一个商号可以拥有从南到北通吃的实力,这是大祸。 若大王允许,江南朋友想单独走倭国和朝鲜的海贸,南洋由郑飞虹继续,他们可以买卖货物,但不能继续盲目扩大。” 钱良臣说完了,五人紧张的看着破虏,想知道他什么反应。 小孩子低头沉默一会,才慢慢说道,“朝鲜,倭国,这两处地方都是鼎七叔在节制。” 钱良臣听懂了,“的确如此,还请大王和小公爷海涵。” 小孩子这次回答很快,“生意就是生意,为何海涵?江南想要本金是吧?本公子做主了,你们可以把掌柜和愿意回家的人带回去,两年后还诸位本金。既然是生意,那就一笔一笔算账,水师会扣掉你们从海贸中赚取的利润。” 钱良臣瞬间谈崩,顿时尴尬不已。 朱鼎顺内心大乐,安心看他们还有什么说法。 钱安民拱拱手接过话头,“大王,小公爷,当初说好的,双赢才叫生意…” 汪然明突然打断他的话,“钱兄稍等!”然后朝主位拱拱手,“大王,王妃娘娘,小公爷,我们不是谈撤资,我们谈的是商号分片,这种全疆域的规模,一个商号真的无法控制,应该把商号拆解一下,各自负责一部分。” 朱破虏又得思考,稍等一会说道,“你们是想白嫖吧?想继续大规模走私?享受水师带来的安全,却不愿意缴税,本公子年龄小,但不是傻子。 不想给水师缴税,可以呀,本公子代父王同意了。三位先生是前辈,丑话说在前头,本公子会派东海水师游弋,大明商税十三抽一,保证来回抽你们一千三百次,少一次跟你们姓。” 小小年纪,还谈出杀气了,三位掮客从来没这么弱势过,内心暗骂东主到辽东找抽。 钱良臣拱拱手道,“小人会把消息带回去,都是一个商号的东主,再有意见,也不能影响冬季走商。” “善,钱先生这是实诚话,大商号当然是赚大钱、赚未来的钱,沉不住气的东主不是好东主。要么听话,要么失去海贸,没有第三条路选择。” “小公爷,话是这么说,但江南的优势在于我们拥有销赃的实力,有出货进货的能力,既大王所说的市场。这才是双赢的基础,您可以抽一千三百次税,但水师的货以后很可能需要跑一千三百次才有一次的利润。” 这么复杂的事情,朱破虏一时无法领会。 其实这就谈完了,三人朝朱鼎顺躬身,“大王,小人告退。我们明白了,汇报东主后会与熊头领、郭头领重新商议。” 朱鼎顺随意挥挥手,三人立刻退出门外。 他随后也站起来摸摸儿子脑袋,“不错,但还得学习。凡事有利有弊,一刀切很痛快,却容易让别人看出急躁,好在我们有笑看阴谋的实力,他们不得不低头。本来也没什么好谈,吃饭去吧,晚上参加战略会议打起精神认真听。” 第571章 水陆并进的西征战略(上) 晚上的战略会议是个演讲活动,朱鼎顺下午吃得不少,先一步到大厅准备去了。 客房只留下张家姐妹俩,吃饭时细嚼慢咽,张嫣盯着张之音看了一会,实在忍不住问道,“山顶的话是真的吗?” “嗯!”张之音回答简略。 “这样说来,他岂非是助长子侄辈互相争斗?” “那是找死,每个人都应该找准自己的位置。这话还不够直白吗?居心叵测之辈毕竟是少数。” “可谁能忍受得住君临天下的诱惑?” “夫君能忍住,为何继承人忍不住?忍不住就没有君临天下的资格。” 张嫣摇摇头,“那个叫朱承武的孩子怯弱,但西征会带着他,这样的孩子教导起来很快,让他勇敢参与杀戮就可以。 破虏却堪忧啊,虎子明白武王的深意,一定会把破虏和其他孩子放到艰苦的地方。 人家自下而上改变,破虏却自上而下,难度类同奢俭易位。” 张之音轻哼一声,“虎子才是夫君唯一的徒弟,他们兄弟从小到大在一起,到塞外也一直在身边,这世界上只有虎子一人完全懂夫君在做什么。” “什么意思?” “表妹听不懂夫君的话吗?虎子若没把破虏教导好,他就会被夫君安排到海外常驻。” 张嫣一愣,“郎君说的明明是破虏。” “不,是他们俩。夫君把虎子和破虏绑到了一起,他在竭尽所能让破虏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张嫣这才完全消化朱鼎顺在了望哨的话,抿嘴犹豫片刻道,“表姐,我晚上想陪他。” 向大妇请求侍寝,这是张嫣完全妥协的表态,张之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但她笑着摇头,“这几天是我的好日子,我想再做母亲,正妃怎么只能有一个孩子。” 切~ 朱承明突然出现在门口,“伯母,大伯让您和太后到中军大厅。” 两人同时起身到门口,张嫣给了承明一个脑瓜崩,“以后叫老娘伯母。” 中军大厅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地图,朱鼎顺一人在首位闭目养神,文武大员两侧端坐,看到两人进门,齐齐躬身,“属下拜见王妃。” 他们自动跳过张嫣,张之音点头示意过后,坐到秦孝明身前的椅子上,后面坐着满满当当的孩子。 朱承明看看大厅的人,又看看手中的名册,低头到朱鼎顺耳边,“大伯,人全到了。” 朱鼎顺睁眼点点头,朱承明立刻仰头大吼一声,“起立!” 刷的一声全员挺直,让张家姐妹吓了一跳。 朱鼎顺起身摆摆手,“坐!本次会议无需记录,我们直接开始。” 孤现在讲述西征战略,首先西征原因。 一个政治目的,武王西征,大明朝的阴谋家才会蠢蠢欲动,至少北方百姓会对中枢失去希望,孤返回后预计会进入中原。 三个军事目的,西征第一次,会经营三块重要的疆土。一块位于葱岭以西,大陆中央。一块位于金帐汗国的黑海边。一块位于三块大陆中央的阿拉伯诸部。 一个经济目的,掠夺所有财富,西方的金银都在城堡教堂中,黄金万万两、白银十五万万两,不达目的不停兵锋。 一个文化目的,推广我们的文明,推广我们的语言和衣食住行习惯。 无论什么教,都有很强的排外性、攻击性。 这玩意就像我们中原人看来,就像信佛教的人与信三清人同时脑子进水了,彼此打的血流成河。但对他们却是日常行为,且与整个国家战略同步。 不同信仰之间杀戮不停,就算同一个教,他们也分很多种,彼此杀戮不止。 从根源上说,都是统治阶级利用百姓的愚昧,借所谓的神来给自己正名。 黄金家族统治大陆,向西方传递了炼铁技术,但他们自己却变成了教徒,忘掉了祖宗,短短百年,被别人吃的渣渣都不剩。 孤不反对他们信教,其实对待这种人,我们有天然的办法。 一个是普及忠孝节义道德,帮他们建立宗祠,让他们信教的同时信自己的祖宗。 对待欧罗巴人,另一个办法诸位可能不会想到,允许他们纳妾,通奸男女格杀勿论就可以。 相信孤,单这一条就能让欧罗巴七成人老实。 西征两年时间建立基地后,会大力经营疆土,以后三年一次征伐,什么时候他们老老实实到京城匍匐拜中原皇帝为天下唯一的皇帝,什么时候结束征伐。 这些事我们路上办,现在讲军事行动。 从大战略讲,西征是水陆并进的纯粹劫掠行为,中原人不会抢劫,孤也不准备让更多人学会抢劫,所以带了四万从兵。 我们是中原先锋,后人只要守护打下来的疆土就可以。 水师以郑芝龙为主,需要占领阿拉伯诸部,把奥斯曼帝国东西切割,占领三块大陆最狭窄的连接部,占领富饶的尼罗河平原,并驱赶俘虏开凿运河。 前年水师西进,鼎一当时带一万人杀穿了莫卧儿帝国,但水师随后又退了出来。 之所以对南亚大陆进行提前攻伐,是因为莫卧儿是帖木儿帝国后裔建立的国度,上层是穆斯林,基础则是印度教, 而帖木儿帝国是察哈台汗国后裔,他们不是黄金家族,但都是蒙古人或突厥人,算半个自己人。 莫卧儿帝国南边,是五个诸侯国,南亚共有一亿五千万人口,他们已经习惯被别人统治,人口是争霸天下这是绝好的资源。 这就是先攻伐莫卧儿的原因,他们的百姓面对强者很恭顺,一为上层贵族投降,二为大量人口西迁。 郑芝龙明年的战略任务,就在这个基础上展开,经营南大陆旁的锡兰岛作为前进基地,二次进攻莫卧儿,若有可能,俘虏国王到尼罗河等候,若无法俘虏,那就进一步分散他的统治,为随后占领做准备。 到明年的现在,水师必须跳过波斯的萨菲王朝,进攻切断奥斯曼帝国,到达地中海南岸,俘虏或击沉欧罗巴各国在地中海的水师,准备与陆地中军会师。 西征大军陆地只有七万人,水师不得少于二千条船二十万人,其中陆战队不少于三万人,采取就食于敌的策略,由鼎五和张世泽带领,他们将会长期驻守三块大陆的连接处,设立总督府并开凿运河。 这时候鼎一突然举手,“大哥,为何鼎五可以参与西征?” “因为绕行非洲需要多一年时间,我们必须开凿运河占据那一片陆地,他们要么投降,要么滚蛋。别认为那块陆地是沙漠就没价值,恰恰相反,那里就像漠北高原以北两千里的寒冷地带一样,地下全是财富,我们暂时可以不经营,但必须留给子孙后代。” 第572章 水陆并进的西征战略(下) 说完水师的战略,朱鼎顺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开始谈陆地战略。 吴克善已带领前锋一万人到漠北高原,这是北路军,他们将会从漠北向西,沿着沙皇俄国骚扰瓦剌的线路直接杀向首都。 然后沿大陆线到瑞典王国、丹麦和挪威王国,之后与中军会师。 迭罕带领一万人,沿着河西走廊与瓦剌在西域的和硕特部汇合。 这是南路军,迭罕并不参与西征欧罗巴,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 西域现在的叶尔羌汗国,同样是察哈台汗国后裔建立,他将会与瓦剌和硕特部灭掉此国,从首都喀什直接进入葱岭高原。 叶尔羌汗国不过二十万人口,喀什向西两千里,有一条狭窄的山谷走廊,可直达一个低地国家。 布哈拉汗国,人口约五十万,这是一个突厥、蒙古、与欧罗巴混血后代建立的波斯国家,迭罕的任务是灭掉它,并占领整个低地。 布哈拉汗国的首都是布哈拉,这里同样是西征必须占领的一块领地,随后向这里移民大建。 至于占据布哈拉的原因,我们得认识一个距离他东边四百里,葱岭高原西边的另一个城市,撒尔马罕。 撒尔即肥沃,马罕即土地,名字代表一切,辽人叫这里云肥,不过它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汉名,康居城。 这是世界上唯一被中原、波斯、希腊、阿拉伯、蒙古、突厥统治过的地方,再也没有第二块土地有这样的待遇。 它是丝绸之路上重要的枢纽城市,也是中原、波斯、欧罗巴、印度四大文明的交汇处。 单从这个角度看,足以说明我们占领它并作为领地的必要性,它是亚欧大陆的中心,东边是葱岭、南边是兴都库什山和波斯高原,西边是广袤的里海沿岸低地。 两千年前,先是波斯帝国统治,1800年前,希腊人统治,1600年前,归大月氏后裔的贵霜帝国。 一千年前,大唐版图最西端延伸至咸海附近,撒马尔罕便在此时成为大唐王朝的一部分,唐高宗在此设康居都督府,治所便是撒马尔罕,隶属于安西都护府。 后来又归阿拉伯人的塞尔柱帝国,五百年前又归西辽和花拉子模,他们垄断了宋朝与西域的丝绸之路贸易。 之后大蒙古国兴起,花拉子模归察哈台汗国。 康居城见证了两千年的人类兴衰史,我们恢复康居都督府,就能以进攻代替防守,永远不会把战乱从西域带入中原。 迭罕作为南路军,他的任务就是经营这里,迭罕的副将是黑承云,夫人二喜的堂兄。 这家伙很守规矩,是我硬拖进来的人,以后也会常驻布哈拉,因为他是回回。 大明朝有很多回回,四百年前,蒙古大军西征,西域人大批迁入西北,混合汉、蒙古、维吾尔等形成的一个独特族群。 黑承云的祖先是西域人,南路军队伍里面就有西北三镇三千回回,利于加快归治。 现在说说中军的任务,中军会到位于阿尔泰山脉和天山山脉之间的瓦剌的都城。 归治瓦剌四部后西征,重建碎叶城。 瓦剌西边是脱离金帐汗国的哈萨克汗国,黄金家族术赤系后代,人口约八十万人。 哈萨克汗国同样会归治,再往西就简单了,金帐汗国已经被沙皇俄国吞并,可直接杀向把里海作为内海的奥斯曼帝国。 中军会在此处设立一个前进基地,并占据里海。 再向西是波兰立陶宛王国、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德意志诸侯国、法兰西王国、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英格兰王朝。 这些地方没什么可说,而且中军的战术是平推,占领所有城堡,掠夺全部金银,投降也行,反正我们只要金银。 此外会降服荷兰王国,就是菲利普的老家,作为我们的从属国,他们只有不到两万人的军队。 加上水师新占领的陆地,这样我们就从南、东、北,三面监视欧罗巴和奥斯曼帝国,为以后的西征做准备。 总之我们需要实现一个目的,这世界上除了大明皇帝,天下任何人都不能称皇,所有国家或酋长必须由我们册立。 此为铁律,作为中原人统治世界的第一原则。 说完了,朱鼎顺说的口干舌燥,抱起茶杯润喉,让他们慢慢消化一会。 不一会郑芝龙就举手,“大哥,水师到西边三十万人也行,但您还让我们占据澳洲那一片陆地,上面可是刚刚发现大量铁矿,移民百万人,我们有数不尽的优质铁矿。” “不耽误事,鼎二的首要任务是在澳洲设立基地。” “可这样南洋就没有多少水师了。” “不,移民这事由商号来做,他们一千条船,必须在两年内移民三十万人,其中必须有十万中原人,其余人可以是南洋人、莫卧儿人、倭国和朝鲜人,郭恺之和范永斗来做,我们付给商号银子。” “啊?那…那谁来看住商号?那些家伙完全是土匪性子。” “一官,想想孤西征的政治目的,为什么要看住他们?让江南以为水师全部西进,且暂时不回来更好。水师现在全部家当只有五千条船,五万条船才能保证万里大海安全,越多越好。” 郑芝龙顿时脸色一红,忘了放任江南这回事,原以为水师人实在太多了,没成想连大哥计划中的一成都不够。 徐光启慢慢举手,“大王,下官请随军西征。” “不可以,孤知晓徐大人什么想法,还是那句话,孤不反对任何人信教,但不允许教徒进入军队,更不允许为官。经过两三代人,让教徒变成下等人。且哈布斯堡王朝若不匍匐,孤预计会踏平教皇国。 哦,对了,大伙对欧罗巴的印象不能被神圣罗马帝国这个称呼误导,这是一个虚词,皇帝没有任何实权,并不是实体国度,它有三百多个完全自治的领地,连春秋战国期间的周朝天子也不如。” 徐光启再次举手,“下官有一个疑问,为何沙皇俄国那么大的地盘,大王没有说以后如何治理?” “很简单,因为会灭此国度,沙俄由很多汗国组成,以后由鞑靼人后裔控制,地广人稀,位于三个前进基地之间,只可游牧,不准有任何集权国家产生,今后由我们移民归治。” 第573章 上位者的痛苦 大厅稍微安静了一会,刘贺州跟着举手,“大王,您见谅,属下实在好奇,有…有那么多金银吗?” “有!” “这…这会导致白银疯狂贬值,铜币增值,比例失衡易酿大祸。” “刘大人提了个好问题,孤以后会收拢民间全部黄金,禁止黄金交易,至于白银,会铸币流通,同时会加印纸币促进商业流通。” “可这是个长久大事,过渡期会动荡不安。” “错,刘大人想象一下,若把所有金银放到承天门广场半年,让天下百姓围观,发行纸币不会有任何阻碍,全世界财富在大明,以后通过发行纸币即可代替军事劫掠行动。” “呃~属下多虑了。” 他问完之后,大厅一时陷入安静。 张之音在儿子耳边低语几句,没想到破虏对她直接摇头,显然对母亲的指点不以为然。 朱鼎顺刚好看到母子的动作,呵呵笑道,“夫人大概认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么大的疆域无法控制,必然会采取分封。那是你不知道一个好东西,孤的电报就算再慢,西征回来也该完成,以后我们躺在京城,就可以瞬息知晓万里之外的行动,有生之年,我们一定可以实现千里传音。” 张之音没理解一个字,但她也没再问。 长波信号通过电离层反射可以绕地球转圈,电台又不需要放卫星(注),五年内一定能实现电报治国,这是称霸世界必备通信手段。 有生之年也许会建设亚欧铁路,以中原人的‘尿性’,凡我疆土,百姓都有守土之责。 分裂、造反,这个词在中原文化词典中,是一个十恶不赦、数典忘祖的大罪,位列罪恶之首。 朱鼎顺必须为后人留一个‘自古以来’的名份。 安静中郑芝龙再次举手,“大哥,您图纸上的奥斯曼帝国大明叫鲁迷,嘉靖朝曾经五次到京城朝贡,使团每次都会带回去很多中原物产,我们是不是先联系一下?” “一官功课做的不错,大明与奥斯曼的联络在一代雄主苏莱曼一世执政期间所进行。 目前奥斯曼苏丹是穆拉德四世,他才二十岁,十一岁就登基,国事完全由皇太后柯塞姆苏丹代为统治。 她正在与波斯的萨菲王朝争夺两河流域,双方打得头破血流,我们暂且不去波斯湾打扰他们。 柯塞姆本是希腊人,但整个巴尔干半岛都在奥斯曼统治下,她被认为是最危险最聪明的苏丹皇太后。 与沙皇俄国的情况差不多,沙俄目前的实际统治者是玛尔法皇太后,与她们都没什么可说,浪费唾沫。 因为她们首先维护的是自身地位,往往有许多宠臣占据朝堂,联系不会有任何结果,打完再说,她们得先感受我们强大的武力。” “可从地图上看,大哥所说的康居都督府,是大唐安西都护府下属,到我们新占据的尼罗河下游富庶之地并没有多远,也许我们应该切断奥斯曼与萨菲两国联系。” “哈哈,不远?陆地至少有六千里,这六千里可不是辽东到西域这么简单,中间不仅有复杂的高原、沙漠,还有死忠的宗教圣地,暂时不具备经营的条件。” “哦,小弟明白了。” 朱鼎顺点点头,对鼎五道,“带着你的婆娘和小妾,明年五月到南洋即可,在那里适应几个月,同时躲避飓风秋季再西进。这不是孤突发奇想,只不过你随后出发,士兵们两年一轮,愿意举家搬迁,水师负责运输家属,你估计得在新领地住至少五年。” 鼎五咳嗽一声,“大哥,住多少年也无所谓,小弟想多带一万倭国从兵。” “嗯?为什么?” “小弟在南洋轮值接触过教徒,人懒规矩多,还有非常大的排外性,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对待这种人说教没用,只有比他们更暴力。 凡是新领地,必然会有血腥,语言不通无法沟通,只有血才能洗出忠心,倭国武士比我们的士兵更擅长做这种事。 大哥带他们从陆地进攻,应该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们管理从兵,从兵去归治地方,不愿意归治的去死好了,反正十几年后,大明的人口翻一番没问题,我们自己人够多就行。” 朱鼎顺盯着他看了一会,摸摸鼻子道,“有道理。” 然后对毛文龙吩咐道,“东海水师去倭国招募一万人,随后把他们的家属也送到南洋,水师接力送到新领地。” 这事不能明着说,毛文龙立刻意会领命。 此后再无一人多言,朱鼎顺摆摆手,“散了吧,各自准备,孤休息几天和夫人孩子们到海兰珠城,然后会到北寨等中军!” 众人躬身道一声晚安后离开,朱鼎顺随后回到后院,让下人弄点吃的过来,他饿了。 张嫣一直在主卧陪他吃饭,搞得朱鼎顺很郁闷,多次向她皱眉示意应该离开。 没想到张嫣呵呵一笑,“我现在倒是明白你在找什么样的继承人了,开国之皇的痛苦,任何人都无法领会,因为他随便一个行为,都会变成后世效仿的典范,无论好坏。” “那你说我在找什么样的继承人?” “内圣外王呀,你看鼎五马上就明白他需要做什么。而且他也明白郎君为什么不带兄弟们从陆地西征,武王的兄弟不能做刽子手,但事情不仅需要做,还得做彻底,转一圈还得兄弟。” “你想多了,西征第一件事,孤就是要教会孩子们不要脸。孤说了平推,你知道什么叫平推吗?清空所有统治,凡我疆土,必须讲汉话穿汉服。” 张嫣眨眨眼,“那你为何不明说?” “光说不练有什么意义,文明对文明的压制,血流漂杵是常事,这一代人都会经历。我们承担了杀戮,罪在当代,利在千秋,从废墟中重建的文明,才更加有活力。 否则我为何驱寇?为何对江南诛心? 这是全新的变革,不要总是阴谋论看待我的行为。 大明内外征服的过程不同,中原百姓只不过换个头领,外面的百姓得彻底换生活习惯。 宗教比人类统治历史短多了,从史册看,宗教不过是统治阶级强加给百姓的生活习惯,我强制改变,有什么稀奇?何况我是传播中原更加优秀的文明。” 张嫣,“……” 扑哧~ 一旁静坐的张之音忍不住笑场,“夫君不会对这种事产生心理障碍,不服就是罪,没什么可纠结的。上位者的痛苦是孤独,不是舍得选择。” 朱鼎顺把碗筷推一边,抱茶杯漱口摆摆手道,“我累了,你们有事商量出去,不要吵我。” 里面是个炕,回到卧室扔掉衣衫钻被窝,刚躺下,身旁钻进来两个身影,朱鼎顺大恼,张之音却一把按住他, “夫君晚安,妾身不忍撵她出去,更不忍让您独自入睡。十二年前妾身就知道,朱三寨很孤独,我当时就明白,您是战胜孤独的勇者。” 第574章 好坏都有人学(上) 接下来十多天,张之音终于知道朱鼎顺在忙什么了。 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沓地图,上面对河流、山脉、湖泊、部族、矿产、人文、历史、人口等等,事无巨细,全部都有标注。 把这些东西完全串联起来,是一个浩瀚无比的治理工程,比十二年前朱三寨融合宣大和塞外官商的难度,高了好几个层次。 无人代替他思考,更无人商量,武王在夜深人静时不停推演,反复否定自己的计划,这其中的痛苦,大概真的只有他能懂。 对朱鼎顺来说,张之音终于回归妻子该有的样子,晚上在一旁红袖添香,白天去教导孩子们或陪他们练武。 武王对后代有一个特别的安排,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教导孩子们史册,刻意灌输自己对史册的看法,轻则挨三五军棍,重则挨三五十军棍,绝不允许别人干涉后代价值观的形成。 为此他口述,让军事学院的战术教官茅元仪写了一本书,大国崛起,对世界其他大国的变迁史,中原王朝的变迁史进行重编。 这是一本内部军事教材,因为武王把每一个皇帝都进行了赞美和批驳,没有一个纯粹的昏君,也没有一个纯粹的圣君,完全从‘历史’角度看待,让人大开眼界。 后日将会启程去海兰珠城,夜深人静,朱鼎顺合起地图册,闭目思考了一会准备去洗个澡。 张之音看他对自己笑,似乎有默契,也合起新史书,起身袅袅坐到怀中,抓起朱鼎顺的手放到小腹, “夫君,我们这次很快,迟来五六天,应该是刚到就有了,妾身也像哈尔和梅溪一样,有令人羡慕的肚子。” 朱鼎顺啊一声,“那就不要跟着跑了,好好养胎吧。” “不,妾身要跟着您,夫君高兴吗?” “高兴呀,府里除了芊芊,都高兴。” 张之音呵呵笑两声,“芊芊可是又胖了,不过他的孩子很健康,夫君没有夭折的孩子,妾身一直在想,这是天命所归的征兆。” 朱鼎顺被坐的腿疼,抱着换了一个方向,嘴里揶揄道,“你这看法很独特。” “哪有,夫君没看别人家的孩子嘛,勋贵夭折的孩子也不在少数,谁不羡慕武王开枝散叶。” 张之音话里有话,不是单纯想说天命所归,看着她的眼睛想了一会,最终亲吻拍拍脸,“夫人去休息吧,我们路上坐爬犁慢点。” 朱鼎顺到浴室清洗过后,出门差点与轻衣薄纱的张嫣撞个满怀,两人面面相觑。 “什么时辰了,咋还没有休息。” “呸,表姐把我拽起来的。” 屋里有点冷,朱鼎顺哦一声,快步进入卧室钻回被窝。 张嫣一点不慢,马上跟着抱到身上,两人再次面面相觑,她又呸一声,“表姐说你想,敢情是只想她呀。” “再这么说话滚出去。” 张嫣才不生气,翻身干脆趴身上,“我想。” 朱鼎顺被气笑了,拽下来按在旁边,“太后娘娘能说说,你和之音有什么区别吗?” “表姐是正妃,哪有可比性,我只是个名字。” “咦?你这么自觉?” “那还能咋办,我儿就藩,却连个王府都没有,封地和俸禄连提都不提,朝廷已经把我抛弃了,就像扔垃圾一样,妾身只好到武王身边讨喜了。” 朱鼎顺点点头不再说话,不过揽着她的手臂证明没睡着。 张嫣也没有没有乱动,只是埋头趴在胸口,“冤家,我很害怕,你可不能不要我,趁着年轻,我给你多生两个儿子。” “我儿子够多了。” “哪有嫌儿子多的爹,哪个女人不想多子多福。” “张嫣,之音比你更像一个太后。” 怀中人一抖,“什么意思?” “性格呀,之音内心从来不完全依靠我,严格来说,她是想彻底拥有我。你不一样,虽然有点浪,对权力的渴望在表面。” “呸,你才浪。” “哈哈,就是这样,这才是女人。” 朱鼎顺突然找到了当初在禁宫的感觉,一夜尽兴,早上也没有互相放过,在大营难得睡了个懒觉。 外面是艳阳天,快中午才起床,张嫣更加明艳动人了,夹带一丝丝妩媚,差点又没忍住。 大美人伺候他穿衣,脸颊亲吻后嬉笑,“妾身还得休息会,这才是武王,不要像前几天的小老头,年纪轻轻,竟然搞起了养生。” 朱鼎顺没有接茬,流里流气捏了两把,负手出门到前院吃饭。 叭叭叭~ 校场突然传来火器声,朱承明在门口看他略有疑惑,主动解释道,“大伯,伯母说弟弟们西征得带军械,火器不能不练。” 朱鼎顺哦一声,出门后慢慢绕到后院山顶的亭子里,看着山坳中打靶的孩子发呆。 张之音代替秦孝明做教官,让他们三人一组,用后坐力较小的杠杆枪打靶。 他一到小亭子,附近看戏的鼎一也马上来到身边,“大哥放心,孩子们在京城就练过活门枪。” 朱鼎顺淡淡摆手,“我没有生气,你用不着扯淡,是该练练,但你看承武连枪都扛不动,驳壳枪更不合适,之前忽视了,该给孩子们弄一种小口径的短枪。” 鼎一讪讪笑笑,突然看着北面道,“大哥,有紧急军情。” 朱鼎顺扭头,冰面上一匹宁远城特制钉掌的骏马从冰面快速奔来,骑士背后有一个元宝大刀的小旗,所以鼎一说是军情。 到山脚下通过亲卫警戒后,两人已认出是哪来的信使。这是胖熊的人,朱鼎顺顿时不悦,老子不想听京城的破事。 胖熊的核心亲卫,两人都认识,气喘吁吁跑到身边下跪,“大王,熊头领密信。” “什么事?” “属下不知,熊头领交代十万火急。” 朱鼎顺接过打开蜡封看一眼,下意识嘭的合起,好像看到令人不可置信之事,转瞬又展开看了 一眼。 鼎一突然发现,老大瞬间就升起一股滔天怒火,顿时心惊肉跳往后退了两步,连刚到小亭子的张之音也发觉武王憋着冲天怒气。 啪~ 退后两步的鼎一被一巴掌扇的晕头转向,朱鼎顺狂怒大骂,“王八蛋,回京给老子传话,你传了个狗屎?鼎五呢,每人赏十军棍。” 第575章 好坏都有人学(下) 朱鼎顺骂完没有片刻停顿,大步下山而去。 脸颊火辣辣的鼎一没反应过来何事,眼睁睁看着老大下山,带着二十几名亲卫直接离开觉华岛,到宁远城去了。 张之音从地下捡起信封,里面空空如也,信被朱鼎顺带走了。 “发生了什么事?” 信使一脸懵逼,“回王妃,属下不知,京城没什么异常。” 张之音又看向鼎一,后者更加冤枉,“大嫂,可能是私事。鼎三一定又做出格之事了。” 大小姐闻言懒得管那位,明明是武王留的后手,却比前锋都活跃,一脑袋稀奇古怪的独特想法。 半个时辰后,朱承明从宁远城返回,“伯母,大伯让大伙明日直接到海兰珠城,然后经草原到北寨,大伯已先行一步,带领二十名亲卫快马进入大山。” 张之音淡淡回应表示知道了,扭身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次巡视真是稀碎不堪,文武大员知晓武王离开后,慢腾腾到海兰珠成,张之音接上海兰珠和几个孩子,又慢腾腾向西。 朱鼎顺离开的第二天就从喜峰口进入关内,换了一身行商打扮,骑马向京城而去。 想不到离开京城五年后,会以这种方式回京。 几日前那个梦应验了,张嫣说的话也应验了。 京城的人想做局弄死鼎三,恰好他自己也想死,于是,他顺利联系到了孝贤皇太后,两人各怀鬼胎,却一瞬间就达成协议,为了庆祝双方结盟成功,鼎三强行在慈宁宫被窝里睡了几次。 大明朝的后宫审美一直在线,权贵没机会,后宫挑女人就一个标准,漂亮。 孝贤当然漂亮,那也不至于让鼎三昏头,他就是想死,想混淆老大与张嫣的事,用自己的血吓死那群人。 朱鼎顺这一路行来,从愤怒到悲痛,慢慢转变成了哭笑不得,最终不得不挽救这个死局。 腊月十七,天下乱成一堆屎也不影响衙门休沐,但兴福朝的休沐毫无热闹,朱由检把朝臣的俸禄从天启朝的实发七成变为三成。 三成俸禄还欠了半年,不是欠今年的半年,是每一年都欠半年。京城别的不多,就是铁饭碗多,当然没有热闹。 朱鼎顺从北面的安定门缴税入城,京城还是那个京城,没有建设,也没有拆迁。 至少有三成男子是短发,这个发现倒是让朱鼎顺欣慰不少,咱比努尔哈赤的后代高明多了。 城东英国公府,张维贤和拄着拐的儿子挑着灯笼来到张之音的小院,看到突然出现的武王,面色非常沉重。 “他们估计的不错,妻子遇刺武王不一定回京,兄弟临死武王肯定会回来。” “岳父大人说错了,之音遇刺是善后,现在是挽救。” “可你把自己也置身险地。” “无所谓,需要的话,流点血不是不可以。” “盯着山海的人不少,解难从哪里回京?” “条条大路通京城,之音大概又怀孕了,我们会去北寨过年。” “是嘛?这可是大喜事。还有半月过年,时间紧了点,不过应无人发觉。” “冬天街上很多人都捂着口鼻,小婿一会回家去了。” 张维贤沉默了,朱鼎顺笑着道,“翻看史册,小婿也很讨厌皇族变态的人身安全,但凡事有利有弊,皇族的确不能随便动。这个头一旦开启,皇族会时刻伴随血腥,天下坏人共同算计一家人,神都顶不住。 小婿也想大明人人如龙,可惜条件不具备,人总是这么愚昧可笑,大多数人的立场太低,眼光太次。不明白皇族安危即天下安危,为传承稳定考虑,保持皇族人身安全利大于弊,很好选择。” “善,解难终于拥有帝王思维,可喜可贺。” “岳父大人愿意提供帮助吗?” “不能,之音的回信老夫收到了,张家现在做什么都是错。” 朱鼎顺点点头,起身拱手,“岳父大人再见,大舅哥再见。” “等等!”张维贤追到门口后,犹豫了一下,叹气拍拍朱鼎顺肩膀,“小心狗急跳墙之辈,天下安危系于一身,不可不防。” “哈,那样小婿还真会高看他们一眼。十几年前小婿就说过,京城是一群失去匹夫之怒的可怜人。” 张之极看朱鼎顺消失在院门口,拐着腿到父亲身边,“爹,张家能置身事外吗?” “我们这不就置身事外?他一家的事,关岳家何事?之音先是他的夫人,后是破虏的母亲,最后才是国公府的女儿,怎么看张家都得离暴怒的武王远一点。”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胸怀叹为观止。” “知道又怎么样,武王不会为了一个妻子杀另一个妻子,但帝王会,后宫不得干涉朝政,多少王朝血的教训。光夏过于自负啊,竟然对自己外甥女动了杀念。” 另一边,朱鼎顺转了个大弯,躲避巡夜的兵丁,亥时才来到内城西南的王府。 没有进王府,亲卫与侯府管家接触后,管家挥退下人,心惊胆颤打开胡同中的后门,从下人进出的小门进入后院。 宋裕竹已经休息了,叫醒后忙不迭开门。 乍一下看到朱鼎顺,宋裕竹先是惊诧退后两步,才猛得扑到身上。 两人很少单独通信,至于原因,宋裕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朱鼎顺则不想给他压力。 “想我没?” 她只是点头,又哭又笑,无法掩饰内心的惊喜。 “儿子呢?” “她都五岁了,在自己的卧室。” 朱鼎顺懒腰抱起,长久的分别,把思念都融化在被窝中… 外面的打更声响起,已经后半夜丑时,再有一个时辰,已经到了大明朝百姓和官员的起床时间。 宋裕竹一直紧紧抱着他,时不时还痴痴笑两声。 “夫人啊,咱们都大婚多少年了,怎么还像当初在侯府你的闺房。” “夫君不开心吗?当初妾身天天想着随夫君奔马塞外,没想到变成一个彻底的后院妇人。” “开心,只有在裕竹这里,才知道有个爱我的老婆,抱歉了。” “说的什么傻话,人家恨不得天天在你怀中,可…可见面又知道,不能在夫君身边。” “算了,别说那些破事。” 第576章 来自黎明的天罚 寅时到! 朱鼎顺猛得从被窝中起床,下地快速穿衣。 宋裕竹痴痴的看着他,直到出门,才大叫一声,突然跳到身上大哭不止,“夫君,带我走吧,去塞外,不去辽东,也不管藩国。” 她只哭了一声就被捂住嘴,等她嗡嗡说完,朱鼎顺摸摸脸安慰,“等我回来,裕竹在京也可以自由快乐。” “不,我害怕,求您了。” 她真情流露,死死抱在身上,快把两个人都勒得喘不过气来,朱鼎顺扒拉了一下都没有扒拉开。 “乖,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行踪,我一直知道,裕竹是我真正的妻子,一个只为丈夫考虑的妻子…” “别…别说,我不想听,就想在夫君身边。” 轰~ 外面突然一声惊天动地巨响。 宋裕竹悲痛大叫一声,“不要啊!” 轰轰轰~ 整个京城突然开始雷声滚滚,朱鼎顺抱住颤抖不止的妻子安慰道,“裕竹,我很早就知道,你是唯一清醒的人,唯一明白自己位置的女子,我喜欢你,放心吧,没到哪一步。” 朱鼎顺一边说一边帮她穿衣,抱着放在炕头,又把被子裹在身上,“我走了,等我回来。” 宋裕竹这次痴痴的看着他离开,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蜷缩在墙角,好像真的非常冷。 外面依旧轰隆声响个不停,寒冬腊月,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宋裕竹五岁的儿子没有被这一顿翻江闹海的动静惊醒,卯时初,卧室的房门被嘭的一声推开。 大兴侯宋裕本灰头土脸又满头大汗,兄妹俩互相看了一眼,此刻的宋裕竹好像对哥哥非常嫌弃,又往角落里挪了挪。 “他…他回来了?” “谁?死?有人吗?”宋裕竹问的语无伦次。 宋裕本摇摇头,“城里太多爆炸,还没来得及统计。五军都督府坍塌,侯府有三次爆炸,下人死了五个,裕德有个小妾受伤了。” “小妹本就是妾生子,母亲大人把小妹过继到名下,小妹已经完成了父母给的任务,宋家以后如何是您和裕德的事,小妹帮不了你们,以后您不要来我家,侯府今日起闭府。” 宋裕本没有狡辩,犹豫片刻问道,“他…他去了哪里?” “西征。” 交流几句过后,宋裕竹好像回过神了,起身下地留下一句请大哥出去,到儿子房间看望儿子。 宋裕本有点恍惚,摇摇晃晃出了侯府,听着京城的混乱,叹气一声坐台阶休息会。 稷武王什么都知道,就像自己猜到父亲和刺杀表妹有关。 京城有朱鼎顺本人才能调动的力量,知道这个力量的人不多,张之音可能都不知道,因为大兴侯…本来也是这其中一员。 朱鼎顺不需要确定西宁侯是不是刺杀执行人,只知道西宁侯、鼎三是知情人就行。 宋家做了二百年的禁卫提督,若论对皇帝的熟悉,宋家比张家高出一大截。 西宁侯不想失去这个职位,他又了解朱鼎顺,千万不能让女儿知晓,以宋裕竹的性子做正妻,外孙的地位比破虏还稳定,谁都无法撼动。外孙也能保证宋家将来不会沦落,这就是他的刺杀动机。 至于鼎三,宋裕本与他一同做诱饵的时候就明白是什么人,他只是想死在稷武王前面,用自己的生命为武王回朝铺路。 朱鼎顺同样清楚这位兄弟的性情,别人把他当做大哥、师长、家长,只有鼎三对老大疯狂的崇拜,就像一个激进的宗教分子,一门心思让他心中的神坐到金銮殿。 为此他不惜强睡孝贤,故意闹得有心人皆知,反正武王与张嫣的事不会记在正史,既然是口口相传的野史,那他就亲自下场搅浑。 后人一听,咦?两个太后都有问题,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定是失败者恶意诽谤,不洗而白。 鼎三没有这样以毒攻毒的智慧,肯定是老大以前说过,他一撅腚,朱鼎顺就知道这位兄弟想拉什么屎。 所有人都认为他死定了,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勋贵推波助澜,想借这个机会作死他,逼武王回朝,他们有迎立大功,依旧是与国同休。 一句话概括,京城勋贵与江南的魏国公心思一样,死活不愿意做一个单纯的富家翁,没一点新鲜。 可惜朱鼎顺没有给他们时间,风暴还在酝酿,武王就杀回京了,两件事一起处理,一如既往的‘果决、迅猛’。 兴福四年十二月十八丑时,将会是一次被史书记录在册的‘地震’。 百姓幸灾乐祸吃瓜看戏,因为是一次名副其实的‘天罚’。 君王失德,天降大祸。 天罚非常精准,没有涉及一户平民,但京城的贵人集体遭殃,完全是改朝换代的征兆。 所有勋贵府邸都有损伤,连英国公也不例外。 皇城的内库衙门、禁卫提督衙门、光禄寺衙门,京城的五军都督府、太仆寺衙门、五城兵马司西城衙门,几乎被夷为平地。 信王宠妃田氏和袁氏的家人被埋,王妃周氏父亲死里逃生,定国公京郊的外庄有一千魏国公的护院被天罚撕碎,五城兵马司三个指挥使被处决,三十多名中层京官和六个侍郎被同一时间埋入土。 信王经营四年,朱鼎顺一刻钟就把他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宋裕本在侯府外坐了半个时辰,总算等到了半个正主,胖熊奉命把王府所有妾室和孩子接到外庄,那里条件也不差,只不过冷淡一点,但有护卫守护,大军都不一定能进去。 “大王在哪里,我要见他。” “老子不知道,这事又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只想见武王。” “大哥不见你,说明没有见的必要,别蹬鼻子上脸。” “为何不把我妹子带到外庄?” “废话,夫人是王妃,与妾室怎么比。” 两人快速交流几句,胖熊看到东面过来的几个勋贵,对宋裕本再次加快语速,“令尊真乃神人,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宋家不愧是世代伺候皇帝的狗腿子,皇权阴影里的魔鬼,时机把握和做事选择让人惊叹,难怪大哥三番五次告诉我们老实点。厉害啊,佩服佩服。” 第577章 大明朝就是一堆砂砾 镇远侯和定西侯来到胖熊身边,刚好看到自家女儿出门,无声点头安慰过后,询问胖熊点事。 “为何把武王家眷送到京郊?” “老子愿意,你管的着吗。” 定西侯一口老血差点喷出,镇远侯则看着家眷轿子离开,皱眉问道,“有没有人受伤?” “有!” 两人快速对视一眼,语气似乎有点紧张,“谁…谁受伤了?” “没看到鼎三不在嘛,五军都督府旁边就是锦衣衙门,鼎三被砸伤了。” “伤势如何?” “不知道,半身全是血,可能一半年动弹不得。” 镇远侯最后一句问道,“非得闹到这个地步吗?” 胖熊翻了个白眼,“你们有资格闹吗?早说过了,谁闹谁倒霉。” 他们交流时家眷已从宣武门到外城,胖熊没有多废话,向两人挥挥手扬长而去。 宋裕本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插嘴,等他们谈完后,定西侯作为老丈人才告诉他京城的损失。 “他是不是…回来了?” “小婿不知道,被妹妹赶了出来,也许应该去问问姑父。” “英国公后院有两次爆炸,塌了两处院墙。” 宋裕本深吸一口气,“都是一家人,也不知道乱来乱去有什么意思。” 镇远侯接茬道,“老国公认为武王为了杀那些文官,对勋贵只是随手为之,他即将西征,警告京城两年内安静一点。” 这两位还不知道自家老子的光荣战绩,宋裕本闻言挠挠头,“家父和家母受惊吓,父亲深夜出门忘穿棉衣,风寒有点严重,暂时不会到禁宫。” “裕本,老夫能知晓为何西宁侯府也有爆炸吗?” 这种事不能随便扯淡,宋裕本停顿一会,最终说道,“我也想知道。” 两人点点头,接受他这个说法。 镇远侯又道,“信王在文华殿,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麻烦裕本去吧,我们与他无话可说。” 宋裕本无奈,只好抬腿到皇城而去。 朱鼎顺没有杀任何勋贵,但免不了死几个倒霉的旁系子弟。 杀的官员反而不少,这些人逼逼赖赖,正经事没做一件,背地里琢磨公开武王与张嫣之事、‘栽赃’大湏是武王人马、把流贼算在武王头上。 这是个连环套,认一个无所谓,可一旦认了,他们就会把天下糜烂的责任算在武王头上,主要矛盾成功转移,然后拍拍屁股迁都。 文人一向的尿性,没有生命威胁,却恶心至极。 朱鼎顺直接送他们一个干脆,来一次纯粹的惩戒警告式行动。 宋裕本依旧是灰头土脸,文华殿阁臣一个不少,休沐第一天,比平时还齐整。 大兴侯突然生出无比清晰的认知,天下形势与中枢无关,中枢权力与勋贵无关,勋贵与禁宫无关。 大明朝什么时候演变成这种牛叉局面? 稀奇的是,大明朝竟然没有崩溃。 信王独自一人在后殿,早在等外面来汇报情况。 曹化淳把宋裕本带入后殿,又把门轻轻带上回避。 朱由检没有带帽子,头发有点散乱,明显大怒发泄过,殿里还有点冷,宋裕本不禁缩缩脖子。 “宋卿,孤很好奇,西宁侯府为何有三处损伤?” 朱由检认为自己找到了突破口,没想到宋裕本连行礼都免了,站直淡淡地道,“这是家事,殿下更应该关心其他事,定国公外庄死了一千精锐护卫,兵部直属的五城兵马司死了三个指挥使,郎中、科道清流死了三十个,侍郎死了六个。君王失德,天降大祸,天罚非常精准。” 嘭~ 朱由检大力一锤公桌,咬牙切齿道,“辽东谁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殿下,您有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勋贵好像与皇家无关了,中枢对天下形势只能干瞪眼。信王在京是监国亲王,出京大概无家可归。奇怪的是,这种局面的大明朝好像更加稳定,真是见鬼了。” 朱由检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桀桀笑两声,“孤不随风起舞,天下自然无事,这是稷武王的话。孤认为天下无事,天下就无事。” “哈哈,有道理,反正没有军队、没有饷银,说话如同放屁,不如闭嘴清净,大伙脸上也干净。” “想不到大兴侯最终也选择背叛祖宗。” “殿下不用嘲讽我,请殿下降旨,神枢营、神机营五万大军到中原抵御西虏反贼。” 朱由检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什么意思?” “微臣去给大明稳定形势呀,饷银不用您出,微臣去自筹吧,袁崇焕和顺一不也在自筹嘛。” “割据?军阀?想得美!” “微臣也不想,但京营四年不发饷,可能在大年初一册封皇太弟的大礼日炸营进城讨饷。” 朱由检蹭的起身,胸膛急剧起伏,双拳紧握发抖,不一会又跌坐椅子,胸腔怒吼一声,“滚!” 宋裕本没有滚,摸摸鼻子道,“殿下,大家都是一家人,发生这一切,武王只是想告诉众人,别动家里人,谁动谁死。换句话说,您也很安全,殿下不想去见见他吗?” 朱由检慢慢瞪眼,神色惊疑不定,但没问出口。 宋裕本嗤笑一声,“殿下的中枢没有任何实力,别人把你当监国亲王,殿下就是亲王。别人对你不屑一顾,那殿下就什么都不是。大明朝就像被武王捧在手心的一堆砂砾,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一旦放手,所有人都灰飞烟灭。” “他…回朝?” “不知道,微臣打听不到,殿下也许可以,我们应该去见见武王。他这样子会把京城所有人都吓坏。” “哼,那是你们活该。” 宋裕本没有狡辩,的确活该,朱由检沉默了一会,来到前殿,对内阁众人道,“诸卿起草一道罪己诏,同时令神枢营、神机营出征,大兴侯任军务总理,驻守河南湖广,剿贼平叛。”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等安排,齐齐对宋裕本拱手,“侯爷辛苦,殿下英明。” 他们也就剩下一张嘴了,罪己诏下的毫无压力,反正罪的不是自己。 朱由检看一眼众人,先对曹化淳低语一句,才又对他们说道,“孙卿家、高卿家,两位随孤到京郊见一位故人。” 第578章 京城深山中的裁决司 四人到禁宫门口等了一会,广场来了一队净军,抬着一顶轿子。 孝贤皇太后没有任何灵气,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轿中的兴福皇帝像他爹一样虚胖的很。 朱由检掀开轿帘躬身,“嫂嫂,陛下,我们去见见家里长辈。” 孝贤没有开口,兴福皇帝则用稚气骂道,“皇叔监国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周围人齐齐一惊,连孝贤皇太后也看向儿子,皱眉轻声呵斥,“皇儿无礼。” 朱由检没有搭理小孩,看看轿子后面的净军皱眉,“魏忠贤呢?滚…” 魏忠贤来了,从远处跑来,净军是他的人,不知这老东西留在慈庆宫做什么。 等他来到身边,朱由检失去怒骂的兴致,回头对兴福皇帝道,“陛下不可轻信佞臣之言。” “佞臣和治国是两回事,大明朝需要的是能臣,皇叔治国不如一个奴婢,天下有目共睹。” 朱由检顿时破防大怒,宋裕本猛得站他面前,“殿下,我们有正事。” 怒气升腾的朱由检被大兴侯拍下来,盯着轿内看了两眼,环视一圈禁宫呵呵笑了,“周王啊,好一个朱家的忠臣,这家伙去了哪里?” 魏忠贤这才躬身,“殿下,周王到京郊药材工坊去了。” 高攀龙此刻也躬身,“殿下,我们走吧,再等下去见不到人。” 有理,朱由检立刻大步向外。 承天门外有马车,太后和皇帝换车时,八岁的兴福盯着一堆废墟的五军都督府看了好一会。 小孩第一次出宫,人世间给他的第一印象非常纠结,扭头看了一会,最终向高攀龙问道,“高师傅,这天下还姓朱吗?” 这问题问的很有技巧,高攀龙瞬间明白,周王比所有人都教导了兴福皇帝太多认知。 “回陛下,天下大概永远姓朱。” “永远?高师傅为何这么说?” “因大行皇帝是圣君。” 这回答更有技巧,小胖子笑了,痛快进入马车。 所有人骑马,却没有多少护卫,大概只有百多人,出大明门、正阳门,向京郊的西山而去。 到外城后,英国公和镇远侯、定西侯、永康侯也加入了队伍。 广宁门到无定河工坊有五十里,但路上很热闹,两侧有很多新建的村落,稚童在路边打闹,还有很多杂货铺,与京城内死气沉沉截然不同。 行到一半,朱由检再也忍不住,到张维贤身边主动开口,“京郊西边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 张维贤的回答很简单,“天下泾渭分明,您只要想看就能看到,不想看就看不到。” 朱由检自取其辱,顿时再不想说一句话。 午时来到无定河边的工坊,让他们更加吃惊,海量的马车停在巨大的广场。 场地硬土覆盖,沿着无定河一望无际的房子,好像京城百姓集体搬到了这里。 朱由检没见过很正常,没听过就可怕了,为何那些臣子也不汇报京郊的实际情况? 四个穿深灰色特制军服的骑士拦在众人面前,扫了一眼众人,向认识的张维贤拱拱手,开口却是向宋裕本,“大兴侯,你们方向错了,跟着我们。” 众人了然,这是武王亲卫。工坊在京城西南,亲卫却带他们到西北。 正西边的山中就是镇远侯曾经送给朱鼎顺的外庄,他们从山脚下路过,能看到外面戒备森严,里面却欢乐不断,原先解难营的很多基层将官家眷都在这里。 申时初,众人才来到目的地。 原来是香山呀,卧龙寺和碧云寺中间有一大片建筑。 队伍中的魏忠贤有点尴尬,却也有点轻松。 他花了三百万两白银平整的场地、建设山坳,被武王不分青红皂白推了,但他也安全了。 朱鼎顺就在碧云寺,这地方后世观光时,记载麻子皇帝曾费尽力气拆一个庙宇,只说魏忠贤扩建奢靡,却不对公众解释深层原因。 两山中间有小房子,有人守卫,绕过哨卡后面很宽阔。 水泥造价如果需要一两银子,大理石就得二十两,所以这里宽阔的露天石台就值十几万两。 众人下马,下人留在原地,跟着亲卫拾阶而上。 台阶百多层,上去又是一个石台,扩建后房子很大,还是两层楼房,大约五十丈宽的广场,再通过一段百级石阶,来到半山腰的平台。 这里三面环山,向阳又背风,方圆一里的山中洼地,建筑密密麻麻却很安静,只有不多的几名亲卫肃立挺直。 没人来迎接他们,之前带路的亲卫也等着没动,一群人不知该去往何处。 几人四下张望,看到右侧一个大石碑,魏忠贤瞬间脸如猴腚。 因为上面四个大字,魏公之墓。 九千岁内心腹诽不已,武王把这里当做秘密基地,您也没有一点忌讳,留着这块石碑膈应自己、膈应别人。 “末将恭迎陛下,陛下这边请!” 突然出现的亲卫把众人叫回神,绕过前面的照壁,后面的兵戈之气让众人双腿沉重。 只见五十丈的广场四周,左右站着四排一动不动的亲卫,至少有两千人,他们打扮怪异,全部蒙面,前面摆着成堆的火器,还有几十门火炮。 “武王麾下,恭迎陛下!” 一个清脆的女声,两千人轰然单膝下跪,“恭迎陛下!” 兴福皇帝的接受力很强,大步向尽头的大殿走去。 区别于大明所有大型建筑,这个大殿的门就有两丈高,外面一排巨大的石柱,通透明亮的大玻璃,门口牌匾三个大字,裁决司。 迈步进入大殿,当面又是一个大理石照壁,上书六个血红色的大字。 裁因果,决是非。 众人绕过这六个字,里面更宽阔,穹顶很高,两侧几百个椅子,正面一排九个椅子,不分主次,看起来像个帮派。 但是地下跪着的三个熟人。 锦衣都督鼎三、宋家二子西宁侯继承人宋裕德,这两人背上血淋淋的鞭痕。 另一个人让所有人想不到,周王朱恭枵! 第579章 坐看风云起的实力(上) 宋裕本很好奇,跑到亲弟弟面前踢了一脚叫魂。 “裕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裕德抬头看一眼大哥,嘴里嗡嗡说道,“难道大哥想让母亲来?” “放屁,定是你多事,说了不要出门,我来处理。” “你怎么处理?他可不是单纯的妹夫。” 宋裕本哭笑不得,“他到过大同侯府,先安抚了裕竹,说明他不会对父母怎么样,你这猪脑子上蹿下跳找不自在。” 之前那个戴面罩的女音又响起,“大兴侯,这里不是贵府。” 宋裕本深吸一口气,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女人又对众人道,“陛下,娘娘,殿下,公爷,诸位大人随便坐。大哥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今日一直在睡觉。” 朱由检向前一步,“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武王麾下裁决司,我是自家人。” 回答简单,把朱由检一肚子话给噎住了。 中间的空地只有两丈宽,一群人靠边而坐。不一会来了两个戴面罩之人给他们上饭,一人一碗粥,多了没有。 不管他们怎么想,小胖子是饿了,端起来呼噜噜吃的很香,众人也只好跟着赶快吃。 吃完饭又给每人上了一碗羊汤御寒,外面天色黑的很快,依旧不见朱鼎顺的身影。 但他们对眼前的情形很吃惊,不仅地下三人跪着一动不动,外面站着的两千人也一动不动。 孝贤实在忍不住,“这位姑娘,皇帝和太后在京郊过夜,恐有大祸。” “娘娘恐怕还得等,大哥最讨厌别人在他熟睡时打扰,我可不敢。” “姑娘是什么人?” “娘娘记性不好,我已告诉过信王,是自家人。” “咳!”朱由检咳嗽一声,“皇嫂,是与皇叔一辈的宗室。” 孝贤脸色一红,她的反应的确在这群人里比较慢,人家一直称呼武王大哥,她还问什么。 大殿四周点燃几十个铜盆,就像一盏盏巨大的油灯,众人这时才感觉暖和不少。 “这位姑奶奶,朕能知晓皇爷建这个地方做什么吗?” 小胖子开口,女人歪头想想认真回答,“外面有两千人,大哥一直让他们学习大明律,要求倒背如流。同时教授他们如何获取情报、如何识别危险,用大哥的话说,他们负责国家安全。无论来自内部,还是外部的敌人,他们都得提前知晓。与锦衣卫职能差不多,但他们不负责一般的违法事件。” 兴福不知道理解了没有,停顿一会再次询问,“朕是皇帝,皇爷为何跳过朕负责国家安全?” “陛下,裁决司两千人是行动人员,大王节制所有藩国,当然得监视天下动静。陛下应该问为何把裁决司建在京城。” “哦!是啊,那为何建在京城?” “因为我们负责国家安全。” 小胖子把自己绕进去了,张维贤一指九把椅子,“是何人负责?” “公爷的问题小女子暂时无法回答。” 张维贤正想再问,却见九把椅子后面的小门打开。 朱鼎顺揉揉眼走进来,扫了众人一眼,懒洋洋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让他们各自定定神。 没人开口,都安静望着她,行礼也默默无语。 朱鼎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润喉,捏捏眉心道,“之音遇刺之后,孤首先排除的就是文官,东林更不可能,他们就长了一张嘴。 这是一个犯罪心理游戏,之音后来写信说,妗妗提醒她,谁不怕武王报复,谁就是凶手。 这话太有理了,与孤不谋而合,西宁侯夫人不打自招。孤竭力不想让裕竹知晓,可她还是猜到了,死活不愿留在朝鲜实控藩国。 裕本是生死兄弟,裕竹是情投意合的妻子。孤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装哑巴,顺带把裕竹送回京城,常年不与她联系,既为之音出气,也为斩断西宁侯的妄想。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岳父大人海涵。西宁侯夫妻以后不准出府,孤已仁至义尽,若强行反抗,出府即斩。” 众人此刻才知晓四年前谁在刺杀皇婶,宋家真是玩的一手好阴谋。 张维贤苦笑一声,“都是一家人,何苦哀哉。” “岳父大人说的不错,都是一家人,皇族不容亵渎,皇族不容侵犯,我睡了张嫣,那是大行皇帝故意塞给我,不仅当事人有问题,皇帝也有问题。鼎三睡了孝贤,两人动机龌龊不堪,从今日起,两人关裁决司后院禁足一年,老子让你们睡个够。” 朱由检脸颊一跳,沉声道,“皇叔,太后垂帘。” “老子这是在处理家事,若处理国事早把你们全砍了。” 朱由检神色看不出喜怒,没有再问,小胖子插嘴道,“听说皇爷是大英雄,皇爷会造反杀朕?” “陛下,若说造反,我十二年就反了,当时的天启皇帝没有杀我们兄弟,稷武王自然也不会杀他的儿子。” “朕绝不禅让。” “我不需要!” 他们若与朱鼎顺说这些事,一句话都接不住。 果然,听到武王不动皇位,一个个都不知道该说啥。 朱鼎顺笑了,喝口茶水站起来到三人身前,“小鸾,把鼎三和孝贤关起来,随便他们找什么理由。” 鼎三一句话都没说,被两个亲卫直接架走。 竟然没人替孝贤说话,两个亲卫站在皇太后面前,她犹豫几息,很坦荡的起身,反而把朱鼎顺看愣了。 小胖子等母亲走后才说道,“皇爷,母亲说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这样朕也就安全了。” 高攀龙立刻跟着拱手,“感谢武王保护太后。” “原来如此,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一心为儿子考虑的母亲,还真有点智慧,其实陛下和太后一直在孤的保护中。” 他们讪讪无语,朱鼎顺甩甩手继续说道,“朝廷中枢现在实权乏乏,无论你们承认不承认,大明朝就剩下一个骨架子。 但勋贵还真有点东西,他们不顶事,却可以坏事,毕竟京营的人数在那里摆着,勋贵世代领导养活他们,别人也忽悠不了。 孤不想杀他们,也不想杀妻妾的长辈,这就是勋贵能活着原因,岳父大人和三位侯爷,若勋贵不认清形势,京营的农夫不能让你们多出第三条命。 至于文官,除了顺天府尹孙传庭,都是一张嘴,连高先生也一样。信王大概想迁都,孤实话告诉你,无所谓。 勋贵不能沾皇族的血,那样会逼我斩草除根,京城大乱难免影响西征大计,这就是孤回京快刀斩乱麻的原因。 接下来你们随便玩,只要不影响西征,朱明失去天下也没关系,反正可以随时拿回来。” 朱鼎顺边说边慢慢到信王身边,“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朱由检面对朱鼎顺少了很多面部表情,接话也痛快了,“皇叔,西虏伪湏与武王什么关系?” “随便什么关系,你认为是我儿子都行。” “皇兄说过,武王非奉召不得回朝。” “你非得和我这么说话吗?” 朱由检突然提高调门,“大行皇帝遗诏,皇四子若早夭,由信王嫡子继任皇太弟。” 朱鼎顺依旧淡淡回应,“是啊,我也上奏请立朱慈烺。” 嘎~ 朱由检闭嘴了! 朱鼎顺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勤快人,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到现在还不明白,一切要靠实力说话。 大义在手四年时间,竟然只笼络了三十几个人,而且还是光说不练的腐朽之人,殿下以为自己到南京就能一言九鼎?别做梦了。若你不听话,他们瞬间就会拥立另一个。 算了,反正老子说话你不信,想做什么随便,总之天下百姓必须换个活法,这世道必须换个方式。 我造反,是造士大夫与天子的反。说我造反朱明,是在侮辱我的格局和理想。 天下人对朝廷失去希望还不够,什么时候百姓对士大夫也失去希望,那就造反成功了。 四年前我已戳破宗室身份的桎梏封王,晋封王爵瞬间,阻力化为助力,姓朱的好处实在太多,类同分朝而治。 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武王的藩国与皇帝的朱明在百姓心中没任何区别,只有士绅地主怕失去富贵,抱着所谓的朱明大义名份给自己壮胆。 总之一句话,朝廷无力问罪武王,老子不屑搭理中枢。朝廷做任何事对我都影响不大,所以咱们作为一家人,搞生搞死还能在这里说话。坐看风云起,靠的是实力。” 第580章 坐看风云起的实力(中) 朱鼎顺话里话外很不客气,却是实情。 再多的阴谋诡计也得执行力支撑,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屁。 朱由检不怕武王杀他,兴福母子不怕武王囚禁,内心深层的原因还是他们相信朱鼎顺的强者行为。 要杀早杀了,天启驾崩他们无事,以后也会无事。 宋裕本总算找到了机会,指指宋裕德道,“大王…” “来人,把宋裕德扔回京!”朱鼎顺吩咐一句,对众人招招手,“这里有点冷,想说话我们到后面说,周王也来,谁不想谈就拜拜。” 椅子后面的小门是个廊道,大概二十步,来到一个大院。 这里的房子格局颠覆他们的印象,平平整整的三层硬土建筑,房顶还有高耸的四层警戒哨。 朱鼎顺拾阶而上,直接到顶层中间,穿过一个大厅来到东面一处类似学堂的大房间。 中间长长的桌子,北面是暖墙,一下舒服多了。 东面是大块玻璃做的隔断,里面帘幔拉开,是个大卧室。 “大伙坐吧,这是我随便画图纸建造的办公楼。” 小胖子伸头看看里面,好奇心十足,“皇爷为何弄一个裁决司?” “陛下知道什么叫十恶不赦吗?” “当然!” “十恶之首谋反指推翻朝政、谋叛指背叛国家,为了天下稳定,专审颠覆朝政的叛逆,预防内外敌人起势。可能是军事谋反、也可能是狂妄言论、或经济犯罪,他们不接触基本案件,到达审判标准才会接手。” “朕没听懂,不就是叛逆嘛,似乎多此一举。” “哈,也可以这么说,因为裁决司主要对外,大明朝以后疆域横跨两万里,必须有一个监视所有领地和藩国的安全情报机构,起个唬人的名字,才能震慑不轨之心。” “震慑藩国,为何人员放到京城?” “这里是总部,不是人员在京城,现在至少有三万人为裁决司做事,只不过他们不知道上官是谁,陛下猜为何他们戴着面罩?” 小胖子眼珠转两圈,“他们谁都不认识谁?” “是这个意思,他们平时都有各自的身份,这里坐班的人并不多。” 两人边说边坐到主位,其他人两侧落座,没有一点杀意。 朱鼎顺抓住兴福皇帝的手腕摸了一会,无喜无悲道,“这年头很多人会号脉,懂一点医术,陛下知晓自己有什么病吗?” “周王说过,大概与胖熊皇爷一样。” “那他又胡说,胖熊是营养失衡的肌健毛病,五脏内腹无碍。而陛下是娘胎带来的毛病,与大行皇帝一样。” “不会有子嗣?” “这还真说不准,但陛下的确没机会长寿。” “长寿是多大?” “不知道,反正身体太虚,年龄越大,肾脏越撑不住。” “哼,皇爷在吓唬朕。朕三岁就听说自己快死了,这不越来越壮实。” “哦,心态的确很重要,陛下开心就好。” 亲卫拿来一碗汤,两个麦饼和两盘荤菜,朱鼎顺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指着众人转一圈,“孤明日离开,有话就说,没话就回。” 朱由检马上接茬,“新平伯养伤,锦衣都督不可无人。” 这家伙总是说废话,朱鼎顺马上顶回去,“殿下自便,我赌他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宋裕本说京营到湖广河南驻守,朱鼎顺歪头想想也由他。 京营出征,勋贵自掏腰包,子弟也在大军中,一种集体自保手段,若这都不同意,会把京城勋贵逼到江南。 小胖子觉得他们净说屁话,又聊了起来,“朕想请教皇爷,如何能快速收拢大量银子。” “把皇庄皇田卖了。” “啊?那以后怎么办?” “没有当下,哪有以后,罪臣会为皇家提供。” 小胖子眼神一亮,拍掌大笑,“这么简单的办法,朝臣一个都想不到。皇庄皇田至少能卖万万两。” 朱鼎顺也笑了,我可不会告诉你没人接手,小户不敢、大户不屑。 气氛很怪异,像蹲号子的人遇到家属来探监。 自知有罪,想见又觉得丢人,但对外面充满渴望,更担心自己不配拥有知情权。 好在没有‘狱警’,说多了他们也就放松了。 小鸾进入大厅,到身边耳语几句离开,朱鼎顺对英国公笑呵呵道,“岳父大人,京城百万人,龌龊之辈太多,小婿撕碎一千人,大概只有十之一二,再远一点无法掌握,他们来了。” “武王以身犯险,他们当然会毕其功于一役,无论多匆忙也会组织最大的能力突袭。” “谁?什么人还有力量?”朱由检惊悚提问。 朱鼎顺把剩菜推到一边,对末尾的孙传庭道,“脊梁兄想必很清楚。” 面对众人灼热的眼神,孙传庭起身拱手,“大王,朱明养士二百年,忠孝节义不允许稷武王放肆。” 啪啪啪~ 朱鼎顺用力鼓掌,哈哈大笑,“稷武王不能反对忠孝节义道德本身,反而应该支持提倡。但很明显现在最大的敌人正是忠孝节义,孤也佩服他们,会安然送他们上路。” “大王,天下百姓…” 朱鼎顺猛得伸手制止高攀龙的高调,“高先生,你又犯病了,张口闭口天下,士绅豪商人口没有天下千之一,他们却占据天下九成九的财富。 朱明朝廷的天下是这千之一人口,威远将军府的天下是剩下的九成九九人口。 我们都没错,我们都坚持自己的认知,这是理念的碰撞,是大义的碰撞,没有任何私怨,谁腐朽谁失败。” “是谁?什么人还有聚义的声望?”朱由检紧张问道。 “殿下可以问问高先生和孙传庭,这是两个沉默看戏之人,他们一直很纠结。哦,殿下大概为自己没有招募义士懊恼,没关系,其实士绅豪商都占你那一边,殿下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天下大势发展到这一步,谁都无法阻挡,孤也不能。” 啪啪啪~ 张维贤同样大力鼓掌,“心无私怨,理解他们,消灭他们,解难已完全具备圣人之姿。” 第581章 坐看风云起的实力(下) 英国公不愧是老姜,他家与武王捆绑太深,逐渐明白朱鼎顺的大战略思维逻辑。 时间在手、实力在手、目标明确,做什么事都很快。 大厅安静了,但都没有睡意。 朱鼎顺喝了两杯茶,站起来转转腰活动一下,“哎,孤想带你们西征呀,比起外面的杀戮,中原的变革速度在孤严格控制之中,水师四年之间杀戮千万人,未来可能会杀戮万万人,生存之争比权力之争血腥万万倍,大明朝这点破事,还真提不起兴趣。” 他说完扭身回玻璃后的卧室,大概后半夜会很热闹,同样睡不着。 朱由检盯着高攀龙和孙传庭看了一会,慢慢转向更加沉默的周王,“若孤没有猜错,你们三位都有份吧?” 三人没有回答,两个低头,一个仰头。 但他们不一会都拖椅子靠近暖墙,齐齐闭目养神。 张维贤试着去推卧室的房门,发现可以进去,朱鼎顺在窗边躺椅中,看着山中的清冷发呆。 “解难为何向信王说大湏的事情?” 朱鼎顺头也不回道,“他已经猜到,北方大戏已经唱完了,朱明骨架倒塌,不能由大湏来施力。” “两年时间似乎太长了。” “没关系,腐朽需要散发恶臭,越烂将来越好归治。” 张维贤坐到身边另一把椅子上,呵呵笑道,“解难能忍住对天下士子的杀戮,老夫佩服不已。何止是圣人胸怀,自古无人能做到。” “忠孝节义的文明已经传承了五千年,不能在小婿手里制造浩劫。小婿始终认为士大夫与士子文人是可以分割的两种人。” “看来真的需要时间。” 两人安静了一会,朱鼎顺这次主动开口,“岳父大人,之音怀孕了,破虏并没有失去继承人资格,我希望您老人家能告诉她,有时间玩玩琴棋书画,不要总用你我他思维看待身边人。” “你我他?”张维贤疑惑问出,转瞬明白他说的是张之音对事会分内外主次,叹气一声道,“解难,以老夫看,之音留在辽东合适。” 朱鼎顺歪头看一眼老丈人,神色纠结,“鼎三与孝贤勾搭,一定是之音暗示。” 张维贤讪讪笑两声,“这里为何没有妻妾?” “岳父大人说对了,后宫不能涉政,这里是衙门,不是武王别院。留之音在辽东是害她,让她去塞外又不肯,一个女人,把自己搞得太累。稷武王可以杀任何人,对家里人头疼不已。” “这是你的问题,之音是正妻,你只有一个妻子,若你一开始对其余女人不给一点好脸色,之音哪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她妗妗把她教导长大,却想亲手杀了她,勋贵之间的龌龊,老夫有什么办法。女儿没疯,没提刀报复,在老夫看来已经了不起。” 无解。 朱鼎顺只好闭嘴。 门又开了,宋裕本进屋,低声说道,“来了五六千人,还在三里外,属下去看看。” “用不着,这里固若金汤,来五六十万也是送死,把他们放进来,杀死在三个广场中间。” 宋裕本再次低声询问,“属下派人去高阳?快马一日可到。” “不,那是信王南下的生路,不要动他们,我走以后都不允许。” 宋裕本躬身安静离开,哪有之前战战兢兢请罪的样子。 张维贤一瞬间明白了,嘴唇哆嗦道,“这里有裕本一把椅子?高阳孙承宗?难怪呢。” 朱鼎顺鼻子嗯了一声,“裕本已经把所涉刺杀之人杀尽了,了望、查探、掩护、灭口有很多人,这事说出来没任何意思。他当时在关外也不知情,刺杀之事最初灵感应来自张嫣,她没有执行力,只是张嘴瞎扯,西宁侯受了张嫣启发,鼎三知情就是魏忠贤告诉他的。魏忠贤一直以为孤知晓,没有继续汇报。” 张维贤重重叹气一声,“老夫也不想知道这些事了。” “岳父大人恐怕得关心一下,这事必须到此为止。当初宗室身份给我的阻力全变成了助力,岳家给的助力没有变成阻力,却在内府生出很多稀奇古怪的心思,一饮一啄啊。” 张维贤停顿了一会,突然双眼一瞪,“解难的暗子有人背叛了吧?” “嗯,内阁和江南都有,我一开始就知道他会背叛,故意让他们知晓全部实力,目的是分裂江南士子,这个目标一开始就实现了,所以让他们蛰伏没有做任何事。目前江南全是自己人,也全是敌人。” “这…真是群可怜人!抱着算计的心思与解难争天下,属实有点可笑。” “思想和学说必须经历血火才能落地生根,小婿自认为控制的不错。” “老夫能否知晓,威远将军府到底有多少人吗?” “小婿若愿意,这京城至少有一半人。” 张维贤再次叹气后闭目养神,此后两人再未说一句话。 稷武王这种‘反贼’是史册中的独一份,士大夫和权贵没有前例借鉴,内心混乱矛盾,做事有时阴狠、有时温和。 朱鼎顺用‘人皇’的思维考虑,又需要他们这样的变幻,头碰血流几次,直到天下变纯粹、变团结、变得焕然一新。 咻~嘭~ 一声响亮的烟花信号升空,把打盹的众人惊醒。 叭叭叭~ 枪声瞬间大作,但只有一阵就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 密集而又连绵不断,听起来从广场两侧楼顶传来,他们理解不了这种声音是何种火器,期待半天的火炮声并没有响起。 前后仅仅一刻钟,香山归于平静。 卧室门口来了一个亲卫,大声汇报,“禀大王,逆贼五千四百人全部伏诛,我部未有伤亡。” 朱鼎顺椅中抬手摇摇手指,示意他可以离开,抓过一张毯子盖身上,认真打盹起来,明天还要赶路呢。 张维贤来到大厅,众人果然对武王的实力惊诧不已,一个个期待着听到更多消息。 这就是绝对的武力,是最后的警告,也是最后的展示,‘自家人’特有待遇,经此一次,天下人就像辽东那个奴酋一样,反对之人会死得无比干脆。 第582章 一种身份下的两种人 水太凉一定背叛了,且不是刚刚背叛,可能朱鼎顺刚刚离开江南他就背叛了,这就是典型的士大夫。 惊蛰帮其余人没有死,钱良臣没有死,魏国公大概想玩碟中谍,否则他们对辽东一点也不了解。 有种人脑袋未落地,他们就会来回横跳,一如正史,钱谦益降清又反清、复明又卖明,活脱脱一个神经病。 很多人都说这种人骨头软,在朱鼎顺看来恰恰相反,他骨头硬的很,又臭又硬。 士大夫只忠于自己,只为攫取剥削的权力,什么时候拥有左右国策的特权,他们才会安静。 稷武王给不了特权,结构性的矛盾使双方无法真正一体,所以当时也没把他们当一股真正的力量。 无所谓,反正就是一个个数字。 清晨的太阳晒到脸上,朱鼎顺起身到一旁洗漱,外面已准备好早饭,整个吃饭过程没有一句话。 昨晚的行动肯定会暴露一个暗子,他必然会被抛弃。 冯铨那个马屁精竟然自缢了。 哈哈哈~ 听到消息的朱鼎顺内心大乐,这家伙宁肯投降辫子也不投降武王,可见士大夫对武王有多恐惧。 不错,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吃完饭朱鼎顺叫走了周王和兴福皇帝,三人出门后绕过几栋建筑,来到一处铁栅栏关闭的房子。 里面无比安静,房间里孝贤皇太后在生火,炕上趴着的鼎三在睡觉。 孝贤摸摸手上的灰,没有叫醒鼎三,反而蹲下到皇帝面前,“皇儿,母亲想错了,武王不会杀我们,信王自然也不敢。但…但已至此,对…对不住皇儿。” “母后说的哪里话,在这里安静过日子也好,皇宫有什么好,您若能诞生一个弟弟,以后也有人孝顺您,孩儿是指望不上了,是孩儿不孝。” 嗯?! 朱鼎顺看看八岁的兴福皇帝,带着疑惑看向周王,朱恭枵轻咳一声,“族叔,陛下从小关在宫中,他比很多孩子都聪明,也更加理解生存的务实之道。” 孝贤这时也跪在身前,“皇叔见谅,妾身是个弱女子,没有争权夺利的能力,就想学皇后保护自己,禁宫看似安全,实则天下最危险的地方,鼎三是个敢作敢当的男人,没有谁利用谁,妾身只想活着。” 朱鼎顺若被她一句话打动就不是武王,看一眼醒过来的兄弟,沉声道,“禁足一年不可免,你的妻妾不能来,涨涨教训以后老实点,一年后到北寨,给我调度物资转运。” “大哥!”鼎三大声叫住准备出门的朱鼎顺,“大哥,士大夫不把百姓当人,耻于百姓为伍,您却太把百姓当回事,他们愚昧无知,就像十多年前宗室村子里的兄弟,他们不姓朱,您…您下手太软。” “老子知道自己做什么,不用你教!” 朱鼎顺说完后大步离开,周王向两人一躬身,“娘娘,大行皇帝一去,武王主宰天下已不可逆转,微臣知道,武王不会杀陛下,只是…只是时间问题,族叔一点也不急。” “周藩不用解释,反正都姓朱,一家人嘛,你很容易选择。” 朱恭枵没有再狡辩,看一眼皇帝,示意赶紧走。他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是九把椅子中有他一个位置,这事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 小胖子下跪给孝贤磕三个头,扭头跑出院子。 广场有千人在打扫,排水沟里都是血,他们一盆一盆的倒水清洗,导致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血腥味。 朱鼎顺大步下山,似乎对此处没有一点留恋,身后的兴福皇帝和周王德一路小跑追赶。 众人已经在山脚下的停车场,朱鼎顺直接上马,对追上来的兴福皇帝和信王道,“一场小小的地震,勋贵已彻底退出朝堂,中原流贼遍地,连北直隶南边五个府都有,这可不是老子的问题,天下百姓都在向士大夫造反,能从这里学到什么决定以后的生存。” 朱由检无声拱手没说一个字,兴福小胖子却行礼道,“祝皇爷凯旋,朕若亲政,会召皇爷回朝监国。” 朱鼎顺哼哼笑了两句,向其他人拱拱手,“诸位长辈,后会有期,下次见面,希望我们不要谈论公事。” 众人这才明白,武王竟赶在他们前面离开,还未客套告别,朱鼎顺已一拉面罩,与同样穿戴的三十骑隆隆离开。 几人看着背影发呆了半天,小胖子还是个话痨,直到骑队消失在山坳拐角,才呵呵大笑,“原来如此,这办法好呀,用不了多少护卫,且皇爷从不摆架子,别人根本不知道哪个是武王。” 众人没有接茬,小胖子感慨一句转向高攀龙,“高师傅,昨晚偷袭我们的是什么人?五千多人,京城怎么能藏下?” “回陛下,京城原有百万人,武王工坊大建后,京郊也有百万人,微臣认为五万人也能藏下,他们大概是江湖人,或者各地卫所求生的军籍子弟。” “啊?大明士兵?” “陛下,一群容易被蛊惑之人,是什么身份都该死,所以武王毫不留情杀了他们,降之无用。” 有理,小胖子钻回马车,一群人开始缓缓离开。 路上张维贤向高攀龙撇撇嘴,示意他到后面,两人说了几句话。 “高大人,您对孙承宗大人怎么看?武王说这是一个大节不亏的典型士大夫,求仁得仁是对他忠于大明最好的回报。” 高攀龙仰头回忆一会,缓缓道,“天启四年东林君子下狱时,我们向辽东写信无数,求帝师搭救同僚,孙大人未回复一字。 后来杨涟死谏弹劾魏忠贤,权阉害怕了,向当时的首辅韩爌求救,同为东林,韩爌自然没有庇护魏忠贤。 我们以为只要他们任何一人开口,下狱就不会有性命之危。 没想到天启五年,杨涟和诸君子下狱,韩爌避祸致仕,孙大人依旧一字未提,我们的求援信他也没有回,眼睁睁看着东林覆灭。” 张维贤自然知道这些事,他只是求证,闻言笑着道,“孙承宗、韩爌、曹于汴,加上之前的赵南星、左光斗、李三才,他们才是同一种人,掌握大权的东林,察觉自己被东林清流拖累,毫不意外选择放弃,哈哈。” “武王有句话说的很对,实权大员和清流是两种人,一种利益为先,一种理想为先。东林大员当时需要的是附庸,不是盟友,我们也可以说败在自己手里。” “高大人悟了,可喜可贺。” “这才糟糕,一个人的清醒还不如不清醒,武王在逼天下士大夫清醒,也不知道能留下多少。” 第583章 其乐融融一家人 兴福四年十二月十九,小皇帝下了一道罪己诏。 诏书反思天下流贼遍地的原因,认为官员贪腐扣剥百姓是主要原因,朝廷将会加大监察力度。 这就是句屁话,想加大监察力度得有人,有人得有力量,朝廷显然没有。 但诏书也说,天灾导致诸多衙门坍塌,中枢不会靡费钱粮新建,以体恤天下百姓。 漂亮,百姓再傻,也对这种说法反胃了,但他们无法影响中枢,听说孝贤皇太后到斋宫为大明祈福,京城百姓叹气一声,最终盖棺定论。 不管怎么说,该过年还得过年,中枢无法恩泽百姓,百姓却可以自谋生路,武王的工坊让越来越多的人到城外居住,他们不仅能过个肥年,还有盖新房计划。 西山工坊对织工不仅发银子,只要愿意,还可以发粮食、布、盐等等生活物资,比市场便宜质量又好。 百姓勤劳做工,靠武王就可以安稳过日子,对京城的权贵渐渐失去了嚼舌的兴致。 天下就这样,两个姓朱的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渐渐又趋向于泾渭分明。 腊月二十六,朱鼎顺到大同府祭拜母亲和祖母圣庙后出塞,会合北寨妻儿来到哈喇慎营地。 塞外的盗匪早已变为‘正规军’,却挡不住有四个真土匪。 亲卫第一次见武王的玩性,灌木丛中,一大四小猫着腰趴到土堎顶,也不嫌冷,盯着五十步外山谷小溪寻找猎物。 “爹,爹,来了,您瞄准了。” “别,别打,看后面还有。” “你们两个闭嘴,猎物能闻道我们的气味。爹,打那只鹿,不要野猪,万一打不死会撞我们。” “就是,还不如我呢,我都没有尿尿。” 朱鼎顺对四个争吵的儿子无语,趴草丛瞄了半天,发现不好开枪,对他们道,“冬季下雪,野兽为什么还来喝水?” 四人才不考虑这,哈尔的儿子直接就抓向枪,“爹,我会,我来吧。” “你滚蛋,猎物后面有豹子,我们在下风侧,安静点。” 这下他们安静了,四个小脑袋警惕望向对面山坡,什么都没有看到。 “爹,在哪里?” “看不到才证明豹子一定存在,好好找。” “呸,您又骗人,鹿和野猪要跑了。” 这三个家伙只有五六岁,却都各自拿着一支杠杆枪,不过二喜给他们锯短了,平头弹本来威力就小,这下准头也不行了。 另一个三岁的孩子则完全看戏,腰里别着一副短弓。 只有朱鼎顺手里拿着一杆特制的栓动步枪,把他们眼馋坏了。 “爹!爹!您干嘛,鹿跑了。” “别鬼叫,老子瞄着呢。” “别打,我看到豹子了,山上第二个台阶,右侧第三棵树,在树杈趴着。” 我去,都会报坐标了,朱鼎顺移动瞄准镜,果然看到树杈趴着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爹,打它眼睛,别坏了皮子,我们也要完好皮子的豹皮,要不营地的家伙总笑话我们。” “啊?什么笑话?” “您别说话,专心瞄准,急死我了!” 朱鼎顺被气笑了,“这里距离豹子两百步,你们让老子打眼睛?能打中就不错了。” “您也太笨了,给我!” 朱鼎顺一脚把儿子踹开,拉栓上膛,对着树杈的豹子嘭得一枪。 特制的远程大威力步枪把肩膀震得生疼,树杈都被打断一截,豹子…跑了,山谷中野猪像坦克一样向对面山坡冲去。 哈尔的儿子叫茂巴,名字是恶的意思,没有褒贬,单纯的恶、凶狠。这家伙猛得从灌木丛跳起来,从背后拿起杠杆枪就准备追,嘴里还骂骂咧咧,“咱爹太笨了,我去看看。” 说罢纵身一跃,想跳下土堎,被朱鼎顺拽着领子提溜回来,屁股恶狠狠踢了一脚,“都给老子趴下,把你们的枪上膛,一会比枪法。” 二喜的双胞胎儿子叫大勇二勇,趴着笑嘻嘻一直没动,“茂巴才笨,这么多猎物,明显是爹爹亲卫撵过来的,嘻嘻。” 茂巴三岁的弟弟也笑话他,“追不上,追不上…” “好了,都闭嘴!” 朱鼎顺骂一声,四个儿子顿时又安静,因为对面跑回来一只梅花鹿,后面十几头野猪横冲直撞朝他们而来,朱鼎顺这么大年龄的时候保准吓哭,就是现在都下意识想后退。 三个小不点却同时起身,咔嚓,嘭,咔嚓,嘭,咔嚓,嘭… 纯粹的猎人性子,越危险越敏锐,比朱鼎顺反应快多了,当然一头没搞死,野猪受伤也不敢冲过来,拐了个弯跑了。 “爹,看对面…” 朱鼎顺不用儿子提醒,咔嚓上膛,嘭得又一枪… 额… 不给面子呀,石头火花四溅,豹子一跃丈高,消失的无影无踪。 稷武王不以为意,哈哈大笑,扭头对着几头受伤的野猪砰砰砰…一枪一个撂倒三。 然后把长枪扔给茂巴,“我儿玩吧。” “没子弹不要!” 茂巴直接扔给大勇二勇,两人无声推到朱鼎顺身边,想让我们抬枪,没门。 朱鼎顺不以为意,考虑要不要带着这三混蛋西征,过年就六七岁了,看起来比破虏和承武更加独立,学问非常稀松,这胆子可比大多数侄儿强多了,比承明还匪,教育果然和环境有关。 茂巴又瞧向朱鼎顺背上的一把特别枪,眼里的渴望掩饰不住。 朱鼎顺笑骂踹一脚,“这是防身用的,别一脑子火器弓箭。” 远处砰砰砰响起一阵枪声,亲卫隆隆骑马到父子五人身边,他们想要的猎物全被搞死了,却也把父子搞得再没打猎心思。 四人各骑各马,朱鼎顺一把提溜起小的,往营地赶去。 四匹马直入山坳中的营地,马蹄未停,三个孩子就跳下马背争前恐后进入一个华丽的大帐。 朱鼎顺抱着小的进门,才听到这三货竟然在嘲讽他,“……武王的枪法非常烂,不能叫武王,也不是勇士,太丢人了…” “…我爹竟然怕野猪,说出去还怎么见人…” “…真的烂,带着长枪不打猎,叽叽歪歪话太多…” 前帐两个女人听着三人争先恐后嘲讽武王,乐个不停,他俩没有多余想法,儿子快乐就行,越来越野了。 看到朱鼎顺进门,三人瞬间闭嘴,怪叫一声溜走,还把小的也带走。 哈尔脑袋上的头饰太重,到身边揶揄笑了两声,直接出帐去了,她得按住那四个混蛋洗澡,下人管不住。 朱鼎顺撇撇嘴,准备脱掉毛大衣。 二喜连忙过来帮忙,“孩子太野了,都怪妾身没什么本事,好在不用他们做什么大事,健康长大就好。刚刚收到奏报,从辽西转运到陕西的百车粮食,已与三日前到关中,虎子…” “停,咱们先过年,不用谈那些事,辛苦夫人。” “夫君说的什么话,应该的。” 二喜本来就有点婴儿肥,这么多年依旧肉嘟嘟的。 朱鼎顺笑着捏捏,“夫妻团聚,那有那么多事,不听老人说嘛,要想富,家里坐个胖媳妇。” “呸!”二喜娇怒拍掉手,“别让孩子看到。” 这个动作非常有他们刚见面的感觉,朱鼎顺在一声惊叫中拦腰抱起妻子,“孤现在好好奖赏二喜,明天可就人多了。” 第584章 这是玩的哪一出? 腊月二十七,从辽东绕行塞外的爬犁,距离哈喇慎大营还有五十里,女眷太多、行动太慢,到北寨就大年三十了。 塞外虽然修建了一条官道,但车驾太大,爬犁总会经过石头地段,两日前刚在赤峰城全部换腿。 武王车驾内,妻妾全部在这里,中间放着两个炭盆,榻上睡着三个孩子,其余人都靠在厚厚的锦墩中打盹。 咻咻~咻咻~ 原野里突然响起四声哨箭,几人齐齐睁眼,张之音到旁边掀开窗帘透过玻璃看看外面,“我们应该到了,十多年前在捕鱼儿海听过这种哨箭,让我们停下的意思。” 秦孝明不想扫正妃的面子,这明显是危险的意思,但爬犁果然停下了。 “警戒,警戒,去十个人,看看是哈喇慎哪个王八蛋敢用朱三寨的哨箭,给老子提溜过来。” 外面传来朱承明的声音,原来她俩说的都不对,这是朱三寨抢劫的信号,几辆爬犁四周立刻围了三圈骑士,马头向外警惕望着两侧高山。 “承明!” 张之音大叫一声,朱承明立刻到车窗前,“伯母勿惊,塞外的鞑靼人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元宝大刀旗。” 大小姐顿时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忘了派探路信使?” “派了呀,但早上的没回来,这马上就到了。” 张之音闻言戴好帽子,带着秦孝明出了爬犁,他们身处塞外交通要道,四周都是茂密的森林,前面的山脊线上似乎有骑士。 “承明,我们是不是很长时间没遇到商号?” 朱承明刚才就想哪里不对,听这话突然大叫,“该死的,全部下马,五百人护卫爬犁后退,两百人前,左右各一百,到山脊线警戒,爬犁到东面五里高坡立营。” 话音一落,前方突然砰砰砰响起密集的枪声,紧接着四周都响起枪声。 朱承明鬼叫一声,“命令取消,守着爬犁别动,到山腰设立警戒线,快!” 咻咻~咻咻~ 南边山顶第二次放出哨箭,朱承明却没有再骂,而是大声高呼,“守住自己位置,别大声喧哗,一连二连强攻南山,三四连掩护,马上执行,杀了这群王八蛋。” 四百人立刻下马交替掩护进入森林,张之音和秦孝明被他推回爬犁,里面的人很紧张。 张之音没说什么,回到自己位置闭目养神,秦孝明则神色轻松看着外面的动静。 啪啪啪~ 南边山腰森林中枪声大作,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嚎声,最后更是轰轰传来几声巨响。 听动静似乎有上千人在作战,众人马上把心提到嗓子眼。 枪声安静了,等了一刻钟也不见人回来报信,亲卫一半战力瞬间没了,朱承明恼怒朝天放了两枪,“再去三百人,看看那些混蛋遇到了什么事。” 额~ 这次比上一次动静大,依旧是上千人作战的声音,但驳壳枪的响声密集了一倍,显然对面有了缴获。 咻咻咻~咻咻咻~ 响箭第三次传来,这是最后警告,让他们投降,朱承明朝山顶恼怒一指,“你们死定了。” 然后突然拍爬犁的车窗,“下车,下车!” 五个爬犁下来五十多人,文武大佬神色安静,朱承明兄弟们却紧张的不行,他继续大叫,“去一百人,骑马向后冲一次,若安全则两声两声放枪,遇敌自己解决。” 立刻有一百人离开,朱承明再次叫道,“所有人上马,准备后撤。” 张之音到他身边沉声道,“承明,你素素伯母大肚子,玲儿、张嫣、梅溪不会骑马。” “啊?”朱承明急得挠头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时东面他们来的地方响起啪啪、啪啪的枪声。 安全信号到了,朱承明大叫一声,“留下五十人护卫四位伯母,其余人全速骑马东退,放弃一切财物,八连连长负责指挥。” 赵率教哼哼两声,“给老夫一把枪,你们走吧,老夫留下保护四位夫人垫后。” 他这一嗓子顿时让孩子们也叫道,“给我们枪,我们垫后…” 朱承明大叫一声,“执行命令,马上滚!” 张之音给其余人使了个眼色,立刻上马,在二百人的护卫下,与文武大员骑马离开。 但五个孩子却留了下来,一共六十人,朱承明无法用执行命令来撵弟弟们,又把四个女人推回后面的稍小点的爬犁,掉头准备离开。 这时南山树林跑出三个亲卫,他们一身是血,跑到身边大叫,“朱头领,快撤,西边百里的察哈尔黄金大营武士叛乱,周围有万余人,他们想俘虏武王家眷,再慢一点来不及了。” 这三人带来的信息顿时让所有人紧张起来,爬犁刚准备起步,朱承武突然叫停,“大哥,若东面有人截断退路,我们就全军覆没了,要退也不是现在退,留下殿后两个时辰,把手榴弹困起来制造爆炸,这里距离哈喇慎不远,他们会来人查探。” 朱承明反应很快,“承武说的有理,爬犁到北山,我们到北山森林中防御。” 群体行动总是让人生出胆魄,一群人来到北山森林中,朱破虏却进入爬犁中了,小小年纪拿着刚领到的驳壳枪,面对安静的四人道,“四位姨娘别紧张,傻子才跑。” 四人哭笑不得,张嫣微笑着道,“破虏很聪明。” “姨娘,那三个家伙一身血,却不停缩脖子,逃命还不忘记怕冷,父王这是考验大哥吧?” 张嫣笑而不语,徐素素却一冷脸,“破虏,出去,和你兄弟们在一起。” 朱破虏正思考,外面突然轰隆一声,小孩晃了几下站定嘟囔道,“哈喇慎若能听到早听到了,何必多此一举。” 留下的五个孩子除了朱破虏和朱承武,另外三人都是朱承明打架的铁杆刺头,朱承武则亲生母亲还在这里,说什么也不会离开。 又有二十人被派到山顶探路,他们照例一去不复返,连动静都没有。 半个时辰过后,东面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一队千人的鞑靼武士呼啸而至,把剩下的四个爬犁全部赶走。 他们此刻距离官道有点远,驳壳枪完全够不着,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朱承明拿望远镜看了一眼,低头对身边几位兄弟发愁挠头。 大伯这是玩的哪一出?我该咋配合? 第585章 美好的结局? “破虏,你别紧张,东面的枪声听起来我们占据上风,母亲大人一定安然无恙。” 朱破虏蹲在爬犁后,闻言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朱承武,啥也没说,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 朱承明想了一会,最终下令到,“去二十人,带玲儿伯母、嫣伯母离开,沿着森林到东面,确认安全方可到官道。” 郭玲儿和张嫣十分不悦的迈步,这遭的什么罪。 剩下十来人,朱承明又发愁了,“承武,刚才伯母们退的时候,为何不带着你弟弟?” “啊?小弟好像在睡觉。” “那你带着小弟突围去吧,骑马冲向西边,我们等你搬救兵。” “大…大哥,我不知道哈喇慎营地在哪呀。” “沿着官道跑就能看到。” “官道不是断了吗?” 朱承明一嘶牙,“要么去搬救兵,要么在这里等死,我们必须分散隐蔽突围,你既是去搬救兵,也是吸引敌人注意力。” “大哥也太沉不住气了,这才两个时辰。” “放屁,谁说大伯在哈喇慎营地,若哈尔伯母也不在,营地很可能不会来人查探动静。” 朱承武用他超长的反射弧想了一会,“大哥带着母亲和弟弟突围,小弟一人去引开他们,然后去搬救兵。” 朱承明想了想,对朱破虏道,“破虏也去,你们分开…” “不去!” 朱破虏的回答简单干脆。 朱承武进爬犁与母亲说了几句话,出来解开一匹马,还想带驳壳枪,被朱承明一把抢回来,“别怕,一直跑,这玩意马背开枪还没杀死敌人,先把你震落了。” 有道理! 朱承武上马立刻紧紧贴在马背,“大哥,你们突围多带两条毯子,还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天气寒冷…” “我知道,走吧!” 朱承明不耐烦了,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战马立刻向西狂奔,远远的看到朱承武控马拐上官道,消失在山坳拐角。 他走之后半个时辰,森林外来了一队骑军,三个蒙面骑士到百步外,朝天啪啪啪放了三枪。 “打劫,女人和钱财留下,男人滚蛋。” 朱承明一皱眉,孩子? 翻身骑马直接出了森林,果然是三个孩子,慢慢来到三人身边,“茂巴?大小勇?” “切~不好玩。爹爹做啥都拉胯。” “就是,朱承明你回去,咱们练练枪法。” “对,咱们练练枪法,射人先射马,看谁的马先死。” 朱承明额头闪过一丝黑线,向森林里招招手,示意他们出来,对三人问道,“承武呢?” “谁是承武?” “向西搬救兵的兄弟。” 茂巴拉下面罩,哈哈大乐,“那个傻子呀,亲卫拦都拦不住,直接冲过关卡,被吓坏了,连爹爹的元宝大刀旗都没看到。” 朱承明不想和这三个土匪说话,远处吴三桂骑马过来,先到爬犁请罪,才开始收拢亲卫。 张嫣根本没走远,看到爬犁出了树林,立刻和郭玲儿跑出来回到车厢。 之前被带走的爬犁也返了回来,一千多人静静等着东面‘跑路’的家眷和文武大员。 他们倒是很快返回来了,众人看着留下的人只少了一个朱承武,不清楚具体过程,一时间没明白代表什么意思。 天快黑了,爬犁立刻启程,比平时快了不少,因为前面都探过路了。 张之音黑着脸把朱承明和儿子叫到车厢内,想听听他们的什么时候发现的。 朱承明大大咧咧道,“信使不回来就不正常,别的地方侄儿不知道,哈喇慎营地三百里内,路过一只鸟都在山顶了望哨的监控中。侄儿还在北寨时就知道他们的规矩,哈尔伯母非常严厉,且她应该来迎接伯母。” 朱破虏则说他是四百人覆灭时就不正常。 张之音眉头一皱,“你姨母说你看到报信之人才发觉。” “母亲,哪儿都不正常呀。” 张之音无法反驳,她一时也想不到儿子有什么错,扭头再问承明,“留下的三个弟弟看出来了?” “哦,朱三寨从来不发第三遍哨箭。” 张嫣忍不住插嘴道,“乱七八糟,承明你去吧,表现不错。” 朱承明看一眼张之音,得到同意后才离开,懂规矩的很。 张嫣不以为意,有点庆幸,“得亏慈煌在睡觉,迷迷糊糊就被亲卫抱走了,要不这家伙也会闹腾,看看外面那三个土匪,这四个家伙凑一起,可能比那三十多人还闹腾。” 张之音看一眼似乎哭过的梅溪,歪头问道,“夫君为何离开?” 无人回答她这问题,徐素素叹气一声,“承武也是死脑筋,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这话更没人接,只有朱破虏又轻轻发出一声哼。 酉时末,哈喇慎营地到,山坳中全是篝火,无数人跪拜,“恭迎王妃!” 张之音没有与别人客套,带着众人直入大帐,马上询问迎接的二喜,“哈尔不在?夫君呢?” “姐姐,承武那孩子可能被吓着了,只顾蒙头在官道狂奔,连着五道亲卫也拦不住,嘴大喊着他是武王儿子向西去了,还拿短刃戳马屁股。亲卫连追都追不上,哈尔和夫君抄近路拦了一次也没拦住,现在估计到西边百里外了。” 夫君不会接受这样一个蠢孩子,张之音内心顿时轻松不少,“让大伙休息吧,明日继续赶路到北寨,在这里过年不合适。” 没人关心朱承武到底跑了多远,但很多人都在等朱鼎顺,张之音听说他已经到大同府拜过母亲和祖母,出塞好几天了,也陷入沉思中。 没收到京城的消息,夫君这速度也太快了,似乎哪里不对。 她内心认为朱鼎顺憋了一肚子火,京城一定出事了,就算鼎三不死,孝贤也该死,不可能这么无声无息。 亥时初,外面才来回来两个亲卫,“报,夫人,大王和哈尔夫人带承武公子到东寨,明日直接回北寨,请诸位夫人和大人早日休息。” “承武怎么样?” “回夫人,承武公子把马跑死了,他自己昏厥,一点擦伤,没有大碍。” 张之音闻言摆摆手,示意众人休息。 徐素素等所有人走后,才对张之音低语,“母子俩白天生离死别,梅溪似乎想让儿子自裁,明知是场戏,还告诉承武若没有联系到人或有被俘危险,让他用短刀结束自己生命,武王儿子不能被俘。” 张之音静静消化了一会,歪头问道,“素素以为夫君在做什么?” “这得看京城发生了何事,夫君似乎心情不错。反正破虏所作所为很好,没有抛弃兄弟,也没有贸然送死。” 张之音嘴角泛起一丝得意,“休息吧,过年最重要。” 第586章 把所有竞争者都甩开的憨憨 十多年的经营,塞外三寨早已变成庞大的工坊聚集区,宣大实际上已经被武王掏空了。 黑云龙和梁永桢与其说是朝廷总兵,不如说是武王护院。 千里长城都快被军民给拆完了,朱鼎顺三年前极力不赞成拆长城,这是历史遗迹,怎么能随便拆。 后来又不得不同意拆,一来缺乏石料,二来这东西阻碍性太大,拆除‘历史’是不可避免的历史进程,没辙。 长城一拆除,马上解放出三十万壮年劳力,百姓随意走动,三寨和宣大现在已然成为一个整体。 北面大生产,南边是农田和老家。 若把宣大比作武王试验的特区,这几年已经完成了初步建设。 做主的虽然是二喜,却有很多年轻的属官在这里学习,他们以后并不是父母官,而是朱鼎顺规划中的商业局。 腊月二十九,朱鼎顺带着承武出现在东寨的长城边,只有他们父子,哈尔扭头与其余人汇合去了。 宣大的官路比大明朝任何地方的路都好走,三十骑亲卫护着武王父子,一人三马,片刻不停一路向西。 下午申时来到代藩的马铺庄。 代藩没了,没得很彻底,郡王和镇国将军没有一人留下,但也不是全杀了,朱鼎顺又不是滥杀的神经病,这里还关着十多个。 藩墓前的王庄很安静,武王麾下的绝对禁地,胖熊的核心基地,生活着不少与世无争的家眷,还有一队特别的亲卫。 朱承武昨日颠了两个时辰,精神高度紧张,今天说什么也撑不住,路上被亲卫换着夹在怀中。 朱鼎顺把儿子拉在手中,大步进门,两侧阴影里的不停有人慌张下跪。 朱承武脚下小跑跟着父亲,看到后院后,立刻看到正屋坐着一位明艳的靓丽女子,疑惑之际,对方看到他们父子已起身迎到门口。 “顺哥为何突然返回?” 朱鼎顺拉拉承武,“这是你小菊姑姑!”又对小菊道,“长子,承武,麻烦小菊把我们兄弟在大同府内的事告诉承武。” 没错,这是代王的那个小女儿,郡主。 她与朱三寨很熟悉,兼职双方联系人,每年都到北寨住几个月,一来二去算半个北寨人,北寨的书房就是她所建,绝对算一个元老。 朱鼎顺知道她动情了,可惜当时那种情况完全没可能。 细究起来不违法,却有违伦理。 她谁都不嫁,代王给选仪宾,总是借自己来搪塞,最后代王也不得不让朱三寨帮忙。 自己没法帮,只能当看不到,后来朱三寨的兄弟计杀代藩一系,两人的交情更加特殊,一堆疙瘩,但不影响两人交流,胖熊和其余兄弟是实际操作人,与她反而无话可说。 小菊十二岁就与朱鼎顺有很深的交集,加上情谊,把她‘逼得’很了解武王,远比张之音了解。 若说虎子是继承人的‘大筛子’,小菊就是继承人唯一的老师。 咱们直接跳过虎子,让小菊教导憨憨做上位者吧。 她左右看看父子俩,“为何是个外室的孩子?” “小菊这话问的,就算是胖熊的儿子,孤也不介意。” 小菊听懂了,看向承武犹豫道,“她看起来很累。” “那就锻炼一下意志力。” 朱鼎顺饿了,下人给上饭菜,一边吃一边提醒朱承武认真听。 大明版的让子弹飞,小菊用了半辈子才彻底明白,她对朱鼎顺没有恨意,在她看来,代王就算是武王的亲长辈,也免不了会兵戈相见,何况是九代以外的旁系。 武王与代王不是私仇,是生存态度和价值观的碰撞,血腥只是表面现象,换个代王、换个郡王、换个藩国,朱三寨兄弟的父母照样生活困苦,照样会饿死,他不屑做这样的上位者。 朱三寨造反的导火索是吃不饱,但他的目标不是为了吃饱,更不是当皇帝,一个古往今来特别的枭雄,也许所有百姓都具备造反能力才是他的追求。 小菊尽量讲得很细,用了一个时辰才把十二年的事件全部讲了一遍,朱承武一如既往的慢。 三人之间很安静,小菊喝两杯茶润润喉,对一旁闭目的人问道,“顺哥,发生了什么事吗?” 朱鼎顺眨眨眼,“小菊,你什么时候称呼我顺哥的?” “啊?!不…不应该吗?” “确实不应该!” 小菊瞬间脸色通红,都二十四的人了,神态还像个小女孩。 朱鼎顺轻咳一声,告诉她昨日的事。 朱承武一路奔马、一路叫嚷他是武王的儿子。 在他心里,他死定了,他愿意吸引更多的人去追他,根本没想自己能到哈喇慎营地,满脑子尽量跑、使劲跑、越远越好。 当马匹口吐白沫跌倒的时候,他被重重摔落,最后的意识,是拿起短刀插向自己脖子。 好在马越跑越慢,亲卫已经追到身边。 小菊听得大张嘴,与大多数人的第一印象一样,这孩子这么憨? 房间内又安静了,朱承武眼珠子忽闪忽闪,证明他没睡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才紧张道,“父王,孩儿听过了。” 小菊差点一口血喷出,敢情你的第一反应是个这,以后怎么教导。 朱鼎顺不以为意,孩子这是才准备交流,得自己问, “听过了,有什么想法?” “父王,您…您为何以前又狠又绝,现在…现在很谨慎?” “因为英雄都是功成名就的枭雄,以前为做枭雄,后来为做英雄,现在为做自己。” “做自己?” “对!” 小孩子又沉默了,过一会抬头道,“对不起,孩儿不懂。” 教导孩子,朱鼎顺不能自己夸自己,无所谓摆摆手,对小菊道,“安排他休息吧,累坏了,也许明天会不一样。” 小菊点点头,亲自拉着到外边,带到了东厢房。 承武不需要下人伺候,大多数三寨的孩子都不需要,自己熟练洗漱,不一会就沉沉睡着了。 小菊吩咐下人在外间守着,别忘了给火炕添柴,回到正屋发现朱鼎顺不见了,原地呆立一会,灭灯回到卧室。 朱鼎顺在暖炕头静静躺着,猛不防把她吓了一跳。 “顺…顺哥,书房给你生火了。” “废那劲做什么,今晚在这里挤挤。明天回北寨过年,你想去吗?” 小菊忽略后半句话,似乎不悦,冷声道,“顺哥,男女授受不亲。” “若我有一天掌天下大权,会册封你为大长公主。” “小妹不感兴趣。” “不,你得有兴趣,朱三寨兄弟很多,还真没有姐妹,小鸾他们毕竟嫁人了,封个公主也没用。” “没用?” “对,小菊知道大长公主有什么用吗?” 小菊眼睫毛忽闪忽闪,“你的后院很乱?” “这是我故意为之,就像承武问的问题一样,以前需要她们都有用,以后需要她们都规矩。” 小菊咕咚咽一口唾沫,“小妹还是不敢相信,顺哥已决定立一个妾室的孩子。” “在大明朝,任何人家抛弃立嫡立长的规矩都会引起大祸,在我这里不会,我说谁就是谁,或者说,真到那一天,我说谁是皇后,谁就是皇后。” “顺哥不是不做皇帝吗?” 朱鼎顺一头黑线,“听话听重点。” “小妹早听懂了,您不需要强调一次。” 两人沉默了一会,朱鼎顺噗的一口吹灭灯,突然把她抱到炕上。 小菊挣扎了一会,慢慢也不动了,更加无话可说。 “你十三岁就练习骑术,三番五次叫我带你去劫掠,一个月后,我们到万里外劫掠,这次带你去两年时间。” “小妹能拒绝吗?” “大长公主需要权力,不能有孩子。” 小菊身子一抖,没有接茬。 “你是承武唯一的老师,记住自己的身份。” “是承武应该记住,小妹是唯一可以教导他的人,他看起来对谁都很恭敬,得见见权贵的龌龊。他必须明白,武王和所有百姓一样,人没有高低,只不过武王很清醒。” 朱鼎顺没有回答,黑暗中重重叹气,“老子做什么事,都有人学,以后可能冷落你。” 小菊猛得离开怀中,似乎惊喜,似乎幽怨,似乎不屑,“原来小妹的机会在孩子身上,你可真狠。” …………………… 注:今天谈件小事。 很长,希望看到这里的人耐心看看,也可能比整本书有意思。 遇到一个读者,1000小时看1000多本书,这样浮躁的读者番茄很多,一般我都懒得回应,但这本书他看到了400多章,说明这书在他‘海量的阅历’中还有点用。 应该是个交流很畅快的读者吧? 可惜不是。 他就像是二十年前读大学的我,困在先入为主的自我认知中,对一个‘过来人’用尽力气嘲讽。 先看他说了什么,然后咱们再谈什么是历史,什么是思维,为什么看历史。 ……………… 他说:明朝驸马全是废物,没人想做驸马。 大错特错。 历史在你眼中是这个样子?把自己读书读傻了吧? 如果非要类比,明朝的驸马全是现实里开劳斯莱斯、喝xo,抱白富美的帅小伙。 明朝的驸马是宗人府宗正、宗人令,他们不愁吃喝,还有地位。 说他们是废物,听起来认为宗人府没权力,知道什么叫权力吗? 所有的宗室和勋贵传爵都得经过宗人府核定,皇庄皇田资产、俸禄发放都得宗人府核定,这是多大的权力? 还有读者说作者是清水衙门的人呢,衙门有清水的吗? 你不能用‘上帝视角’去嘲讽一个追求富贵的人。 ………… 他说:勋贵不屑去做驸马。 又错了。 是朱家皇帝不接受勋贵做驸马。 如果很难理解这句话的主次关系,那只能证明理解力堪忧,被人忽悠了还故意混淆概念。 ………… 我说:明朝的勋贵有一个例外,宋晟,西宁侯的儿子全是驸马,划重点,全是啊,且西宁侯宋家有很多驸马,这是朱棣给后代选的世袭禁卫提督。 一个贴身护卫头领,且是世袭,这代表了什么?脑袋里想过吗? 他可能去看了宋晟的简历,回来对我一顿喷,说宋晟从诸侯变为祭祀,让儿子休妻去做驸马,是朱棣对西宁侯赤裸裸的威胁。 然后我们的评论消失了,可能不符“……”,答案自己填。 先反驳这位读者一句,你看待历史的眼光有问题,所以,说什么在我看来都很可笑。 从诸侯变为祭祀?? 来,咱们放到现实,你会怎么选? 绝对九成九九九九会选择后者,因为诸侯会死,祭祀与国同休,傻子都不会选错,你偏偏选错了,还嘲讽选对的人。 让儿子做驸马是皇帝威胁?? 这tm是拉拢好不好。舍得、敌友分不清? 来,咱们再放到现实,你又会怎么选? 若你的朋友被皇帝选做女婿,我敢保证,九成九九九九的人会羡慕,你难道会笑话他?会嘲讽他离? 嘴硬归嘴硬,现实很现实,现实都在打脸。 ………… 他说:禁卫实际是太监领导。 放p…太监是奴婢,禁卫、锦衣卫(我没打错字,看下面)的权力架构是封建社会最复杂的武力制衡机构,一个奴婢根本没资格触及领导权。 崇祯口都没开,三万御马监和几千净军消失的无影无踪。崇祯崩了牙,都没撼动一个京营将官。 这就是奴婢权阉和他嘴里‘祭祀’的区别。 一定会有人说,太监是厂卫提督。 我知道,但你再把上上一段话看一遍。这是一个大历史环境,一个皇权架构,真正的本质是皇帝是厂卫提督。 这很难理解吗? 若有心人仔细看过明史,一定理解一句话:借来的权力不是权力。 我们不谈锦衣卫的领导架构,因为我知道很多人不清楚,根本不知道锦衣卫缇骑只有三五百人,而且不知道这三五百人是民籍(大明朝的江湖人士、武馆武人,没有一个卫所子弟)。 锦衣卫有个非常死板的官场规矩,典型的一朝都督一朝缇骑。 只要锦衣都督换了,缇骑会统一‘退休’,新都督必须自己招募。 他们,缇骑,才是锦衣卫,才是真正的亲军,才有办案权。 巅峰时期世袭锦衣卫六七万人,他们是坐探(记录官)、是工匠、是治安兵、是环卫工、是皇城岗哨、是皇帝仪仗… 世袭锦衣卫在三代皇帝之后从来没资格掌‘诏狱权’,因为没机会、没漏洞,大明律、内阁、权贵、皇帝,所有人都不允许。 很难懂吗? 一句话,诏狱的谋逆大权绝不允许世袭,就是这么简单。 这些事实对你浅薄的历史知识是不是一次暴击? 我相信脑子快的人很快会赞叹这里面的皇权制衡之道,脑子跟不上的人就算了,我再说百万字,你也很难相信古人会这么聪明。 ……………… 他还说:权贵是废物,都投降了。 现实是,权贵太聪明,正因为他们聪明,才不当出头的椽子。正因为他们聪明才投降,想一直做权贵。 打住…别用跨越四百年的已知结果来嘲讽当时的选择,可以说他们腐朽,不能说他们愚蠢。 ………… 另一个读者说的很好。 道德思维与政治逻辑完全相反。 没错,道德标准在切身利益面前不堪一击——任何时期都是。 这就是本书有些地方看起来‘逻辑不通’的原因,我们阅历不同,作者下意识把读者当成一类人,我也很难给你解释清楚,因为你阅历不够,接受能力堪忧,不愿学习。 映射到现实是什么呢? 就像短视频里的采访,清北学历和一个亿,你选择哪个? 我相信很多人的选择都一样,这就是现实。 但我也相信,很多人会劝真正面对选择的人选择前者,还会嘲讽选择利益的人。 这就是人性。 这就是道德与利益的碰撞。 ………… 有意思吧?现实就是这么有意思。 一个绝对哲学真理:我们天生对待自己和别人是双标,只要是人都不例外。 羡慕嫉妒恨,这是同源的三级情绪。 羡慕无法转化为动力,就是嫉妒。 嫉妒如果失去理智,就是恨。 ………… 初中就学历史,历史老师一直告诉我们要从历史吸取教训,从来没有一个老师会告诉学生,某段历史是错的、或者某段历史是对的,因为现实从来没有给历史下过‘对错’结论。 二十多年前,我在大学时,到一个同学家做客,这位同学的爷爷是经历过抗ri、解fang战争年代、经历过半岛战争的老前辈老领导。 老人家一句话让我学了一辈子:人无高低,性分贵贱,人性就是历史的轮回,从来没变过,就算物质世界再变,人性也不会变。 这是把ma列、mao概、deng论哲学研究透彻的一句话。 这句话在说什么呢? 二十年前,老人家就说,物质进步太快了,认知跟不上,肯定会有一个痛苦的自愈过程。 过快的繁荣会先动摇女人的价值(天性善变,易被引导)、进而坍塌男人的选择、最后摧毁父母的认知。 一个事实:妇女是现代社会进步的原动力。 男人为了女人奋斗,女人督促男人奋斗,这就是普世价值观下的进步原动力。 这个矛盾无法撼动国家基础,但会撼动道德基础。 大家摸着胸口想一想,老人家那句话说错了? 可以说完全精准预言了二十年后的社情。 当过快的繁荣让女人的大脑脱离现实,追求更高的物质条件时,男人就躺平了,因为我们谁都无法满足一个‘凌驾现实的价值观’。 80.90面对急剧变革的社会,非常痛苦,痛苦的适应一辈子。 为什么说00在整顿职场? 不是他们有多聪明,每个时代的价值导向都不一样,这是新时代的价值观对上一个时代的‘行为纠正’。 物质与认知的脱节会让三代人痛苦,那这个自愈过程也至少需要三代人,所以现实才有各种各样的争执。 但我们相信,这个过程终究会过去,然后进入下一个轮回。 因为,人性对脱节的物质世界进行了现实反击——战果是经济放缓。 这就是——历史。 脱离人群共性谈社会规律、经济规律、市场规律,都是耍liu氓。 ……………… 三十年前,我的父母、老师、前辈、领导,一直用口头禅告诉我,好好工作、奉献社会。 三十年后,我们会告诉儿子、后辈、下属,照顾好家庭,看清现实,不要被别人带节奏。 我们都活在当下啊,有什么资格用后人的眼光、用已知历史结果、去评价老祖宗的选择? 历史中的权贵蠢吗?弱吗?为什么我们要用一个后来者的眼光去嘲讽一个曾经的‘成功者’? 腐朽的权贵投降了,被史册钉在耻辱柱上。但现实历史是百姓投降的更多,跟在大个子后面,就不用对子孙后代负责了? 我猜肯定有人会说,百姓又没权。 错了,蛙蛙选了一头毒菜,若大难临头,蛙蛙说不管自己的事?这tm不是又当又立是什么。 那一句老话说的好,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没权力不代表不能选择,妥协随大流就是百姓的选择。 这不丢人,因为我们弱小,我们缺乏力量。 但不承认就讨厌了。 嘴炮双唇一张,天下无敌;双手一举,同样天下无敌。 前者自大,后者投降躺平,都是尘埃。 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在逃避责任。 这样说更加现实。 所以觉醒的那一部人、坚持的那一部人,太稀缺了,无一例外,他们是民族英雄、是历史英雄。 英雄都上史册了,一个绝对的历史结论:没有上史册的都是‘垃圾’,都是随风起舞的墙头草,都是胆小鬼。 这些‘垃圾’不是别人,就是现实中的‘你我他’。 ……………… 一个先入为主的人,面对社会有‘认知障碍’,有的人三岁开窍,有的人三百岁也不会开窍,就是这种现象。 当然,谁都没资格说自己是清醒者,作者在书中也说过,自己最讨厌别人说一句话‘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谁给你的资格,标定自己清醒?标定别人糊涂? 开窍是一种动态的认知过程,不是一种静态的知识储备。 作者是个萌新,是个三流、九流、不入流作者,说什么都行,我自己也承认垃圾,节奏有问题。 但你想想,我为什么从历史角度写书? 反正是自娱自乐,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说句不好听的,老子做什么都比写书赚钱,但…没意思。 到了这个年纪,人总得找点有意思的事。 我对我的书负责,只要对一个人的认知思维有帮助,那就是我的乐趣。 ………………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 你看作者的看法,看进去就看,看不进去就不看,看一多半了,你说老夫知其然,说三流,说自娱自乐。 好吧。 老夫期待遇到一个让自己长见识的读者。 结果… 呸~ 若不看我的书,有人会告诉你税赋的实质吗? 有人会告诉你曾经的公粮本质吗? 有人会告诉你臣民的演变吗? 有人会告诉你上位者的思维方式吗? 有人会告诉你中枢是怎么看待百姓、怎么看待万事万物的吗? 当然有! 可惜太low, 因为你听到的答案,是他们想让你知道的答案,你自己就是一个干硬的复读机。 所以老夫三言两语,用你的逻辑打败了你的逻辑。 ……………… 我从来没说我自己就是对的,活三辈子也不敢说这话,书中说过这样的话不下五遍。 但你怎么能—— 指责我对你负责? 脑子进大粪了? 父母、老师、长辈对你负责了吗? 自己对自己负责了吗? 今天不是遇到一个嘴炮,是遇到一个二十年前的‘自己’。 二十年后,看到当时的自己好气呀。 一脑子自以为是,一脑子先入为主。想说服别人一个事,至少得把这件事在自己脑海里推演几遍,才会告诉别人吧? 就不,老子就对、绝对正确。 好极了,就像一个对着镜子辱骂的蠢货。 书中有句话说了三遍:你对别人的任何看法,都是自我认知的映射。 ……………… 再活二十年,作者也不敢说自己哪件事做对了,更不敢批评别人说那句话说错了。 你骂我,我就骂你,这是新时代的社交礼貌,不是吗? 我只对自己负责。 你能让我财富自由?还是能让我高人一等?或者你打赏了一个让我跪舔的礼物? 既然你什么都不行,说话都不利索,为何让我匍匐你的浅薄认知下?为何用你自相矛盾的思维教育我? 我们都别把自己太当根葱! ……………… 萌新总是这样,创作愿望强烈,技巧缺乏,换句话说,等我熟练了,你还看不到我了。 免费平台,脑洞平台,越热闹的书评分越高,很多读者说评分太低,就是这个原因。 传统类型很难出头,因为真正为赚钱的写手会迎合读者,迎合追求爽歪歪的读者。 真正的老白读者则很沉默,在这里是一种‘很不友好的行为’——别误解这句话啊,没有互动就没有流量,恶性循环是事实。 一千个一星轻易战胜一百个五星,流量为王,这是人家的规矩。 每个平台都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得认! 不花钱,闲暇时间,能看到一本真心告诉你点事的小说,不管作者是大神或扑街,不应该握个手吗? 作者喷读者是写手大忌,很多作者都装聋作哑,你看我什么时候忌讳了? 因为老子是真心的、真心的、真心的…怕你从我这里带走认知错误走弯路。 你可以有思想的怼我,不可以无灵魂的骂我。 老子才无所谓什么狗屁忌讳。 换个角度,浪费这么多时间教育你,对你够负责的了吧? 跳过某些不适,想想作者写书的时候在想什么,也许对自己有一点点帮助。 以上的真心话,如有不适,请移除书架,以示对作者的嘲讽。 ……………… 除了父母子女,世间所有的人事关系是相对的,你的选择,不代表是你选择对象的选择——记住这句话,对你的成功绝对有帮助。 认清现实,从认清历史开始; 认清自己,从认清人性的轮回开始。 希望大家都有耐心看待身边人和事。 ……………… 对不起,浪费大家时间了。 论喷人,我可能体力不行,论‘辩论’,你得再活三十年。 我可以预料,有些读者接受不了我这种思考方式,没关系,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撞南墙。 咱们互相饶过吧,没耐心看到百万字的还见不到‘真东西呢’。 抱歉,倚老卖老,老姜辣眼了。【抱拳】【抱拳】 鞠躬! ……………… 小彩蛋,我想起在京城听d课的时候。 有一位老师举过一个例子,说我们的文明爱记历史、爱看历史、爱学历史,但从来不给后人一个‘直白’的答案,而是让后人去自己找答案。 这个习惯不好,容易误导很多人。 这个习惯又非常牛逼,会让很多人产生聪慧。 我拿明朝两个人来说啊。 一文一武、一大一小、一名一弱。 叶向高的历史定论:向高有裁断,善处大事。为人光明忠厚,有德量,好扶植善类。 沈有容的历史定论:明代名将。少年时便立志从戎报国,先后在蓟辽、闽浙、登莱等边防或海防前哨服役。因屡立奇功,由旗牌官逐步擢升为都督同知。 1、首先确定一点,历史是胜利者写的,但结果不允许假设,历史也是最大的公正。 老祖宗对一个人盖棺定论的时候,某个人的意见根本没用,皇帝也不行。 这个人的传记,必然是他任期所有奏折、大事记、官评、民评、起居录、等等所有痕迹的合集。 请相信老祖宗在这方面的迂腐,他们绝不会冒着被后人辱骂的风险贸然给一个多余词汇。 2、叶向高在万历朝独相七年(重要的事说三遍,内阁就他一人七年、七年、七年),天启朝二次为相两年。 笑死,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这个人有多‘无为’,才能让史册记载一个首辅功绩的时候,没有突出事迹,记载他的性格凑字数? 打个比方,有一个顶尖大佬,他为政九年,死后百姓都说,这是个‘好人’,——我去,这是什么评价? 哈哈哈,这就是文人的骂人功底,流传百世都看不出他们在嘲讽。 张太岳当时被多少人骂,但张太岳盖棺定论的时候,会用性格来凑字数吗? 3、沈有容很多人没听过,他驱逐过红毛鬼、打败倭寇第一次入侵夷州。从蓟镇、辽东、山东、浙江、福建到广东,沈有容在大明朝所有发生战事的边镇服役过。 就像一个超级消防工,但他始终是个小官。 身上所有的历史事件,都是个‘小人物’,都督同知在现在年轻人看来,也是个‘小官’,七品知县都能随意指使。 这样一个小人物,历史没有对他进行过度夸赞,但绝没有掩盖他的功绩,说民族英雄毫不为过。 “因屡立奇功,由旗牌官逐步擢升为都督同知。”注意这句话,短短一句话中,史官对沈有容的所有上官的人事任免进行了否定。 有经验的人一看‘屡立奇功’四字,就知道沈有容是孤单英雄,就知道他的上官抢了他的功劳。 不需要多说,反复咀嚼一下,奇功、屡立…奇功…还能屡立? 有意思吧,这就是‘历史’,一样样的文字,能学到什么,全凭自己的认知水平。 ………… 彩蛋什么结论,诸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第587章 可为帝王师的女人 大年三十,朱鼎顺被爆竹声惊醒。 被窝里太热了,热得让人一动不想动。 摸摸身边,已经没人。 抠抠眼睛,看到炕头有一杯温水,咕咚咕咚喝尽,越发不想起床。 思绪却飘远了,老子是40退休呢?还是50退休? 对自己没有一点影响,对后代影响却很深远,得给他们定个标准。 终身制是个伪命题,以后任何一个家主,必须扶持下一代家主上位,决不能发生权力交接的动乱。 鼻子突然传来一阵香风,睁眼看到小菊趴在身边对着他在笑。 “笑什么?” “小妹知道你为何这么早就敢确定他可以接替武王。” “哦?说说看。” “你说带他去曾经的村里看看,小妹觉得那是浪费时间,去关郡王和镇国将军的藩墓转了转,他似乎有点开窍。” “似乎?” “对呀,郡王和镇国将军在打扫,在清理,若他们不劳作,就会饿肚子。” “然后呢?” “臣与民呀,这个世间不能再有臣,只会有民,分工不一样的民,自己决定自己地位的民。” 朱鼎顺笑了,自己可从来没这么说过,小菊理解的很透彻。 “小妹寅时就起床了,承武也是,他很疑惑武王一晚没休息,觉得对不起你。” “他还在藩墓?” “嗯,在哪里打扫第一座大墓,打扫胖熊和六子父母的墓。” 朱鼎顺伸出拇指夸赞,“谢谢,想到北寨吗?” 小菊有点黯然,“我们会被祖宗讨厌吗?” “他们没机会,别人可能会有异样的眼光。” “顺哥在乎吗?” “顺哥不在乎,朱鼎顺还真得注意。” “小妹不在乎,快午时了,您再不走,快马到北寨也天黑了。” “那就在马铺庄过年吧,明天回北寨。” “不可以,您说的,要有规矩。” “那你一边说,一边钻回被窝是什么意思?我这怎么走?” “小妹表达自己的情感,您做自己的选择。” “哈哈哈,你这枕边风还挺特别。” 午时三刻,表达完各自情感的两人起床,来到正屋大桌前。 吃饭的时候,朱承武才回来,他已经洗漱过,这是梅溪逼出来面见老子的规矩。 三人安静吃饭,小孩突然开口,“父王,堂爷爷的坟为何在藩墓?” “为了方便,为了他们享受供奉,没有特别的原因,你不需要深究原因。” “不!”小菊突然插话,“武王为了给其余宗室一个教训,为了给天下鱼肉百姓的权贵一个警告,长辈和大人物做任何事都有深意,承武长大了,顺哥不能当小孩子看待。” 朱鼎顺闭嘴了,专心造他的饭。 “姑姑,您为何不恨父王?” 两人一愣,对视一眼均表示没说过,小菊皱眉问道,“哪个混蛋在承武面前嚼舌头?” “没有呀,谁会让别人占自己祖宗的坟地。父王…大概没经过同意吧。” “不,代藩只有姑姑一人,我同意。” “为…为什么?” “姑姑是民呀,力所能及的帮助武王达到教训其余人的目的。” “十恶之…之四,恶逆,殴打、谋害祖父母、父母、伯叔等尊长。十恶之六,大不敬,冒犯帝室尊严。十恶之七,不孝。” “承武还少说了一样,十恶之末,内乱,通j。这个得和你说清楚,姑姑和你父王出了九代以外,但姑姑的确不会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 “为…为何?” “原因与前面三恶道理一样,忠孝节义是道德基础。你父王是唯一的例外,他拥有的是民族大忠、天下大孝、天地气节、普世大义,在你父王面前,所有人都得追随这样的大胸怀,一家一户的小事,与天下万万百姓比起来,很好选择。” “不…不对,武王也是民。” “是也不是,武王是百姓推出来的民君,百姓需要一位带路者。” “民军?” “是君王的君,不是天子,是人皇。” “天皇、地皇、泰皇?稍次于昊天上帝的人皇?” “我们讨论的是民君,是治理天下的人皇,不是神话。” “燧人、伏羲、神农、女娲、祝融、有巢、燧人,三皇到底是谁?太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帝喾、尧、舜、五方上帝,五帝到底是谁?” “承武想差了,三五是个虚词,他们都是,就像你问姑姑身上有多少银子,姑姑会告诉你,有三五两。” “哦,那什么是皇帝?” “这是两个意思,皇就是天地人三皇、帝指宇宙万物至高无上的主宰者。人世间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因其生育之功谓之帝。对族群生存延续有大功绩者,就是帝。百姓把帝抬到金銮,愿接受其治理,就是皇帝,乃万物之主。” “那为何又说君为轻、民为本、社稷次之?” “没错,这是最基本的民主思想。” “民主?” “《尚书》曰:君非民罔使,民非君罔事,无自广以狭人,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 此言乃说君非民,网罗民是为了使用。民非君,网罗君是为了自身实务。匹夫匹妇若无获,各自尽自己的主张,相互网罗参与成其所要做的事情,然后人人有获。 这就是分工不同的民。民为众,君为尊。天无二日,地无二君,多了民会混乱。 人世间每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与其他人关联。受着国家范围的影响,国家这个组织构架,也直接影响着每个人的事情。 国有道无道,就在于国家的构架。匹夫匹妇的民主,与君王同等,相互制约,相互促进。君即民、民即君,即民主。” “什么样的架构是有道?什么样的架构是无道?” “民主啊,民主即有道。独裁即无道。” “皇帝不就是主宰吗?” “那是民主愿意让皇帝主宰,民主若认为不需要,皇帝就不能主宰,皇帝无法随意的独裁,就是有道。” “那什么时候民主不需要皇帝?” “这不是时间问题,是权力分配原则,承武得自己去发现。” 第588章 缺乏价值根基的朱三寨 张之音与武王在一起八年了,却是第一次一起过年。 她很重视,但她刚来孕吐,武王不在北寨,让她有点无名的暴躁。 当年热闹非凡的北寨现在已经清空,方圆五里都是武王的别院。商贸交易的地方在二十里外正北方的山脚下,交通更加便利,面对草原官道。 三层台阶的大院等级森严,这里只办公,河边大街只有一个学堂和士兵驻守。 站在大头领曾经的住所书房,整个谷地一览无遗。 北山高、南山低,孩子们依旧在河边的冰面上嬉戏,但北山开门面对三个大坟包,就算旁边有两个娘娘庙,也很膈应人。 书房现在更大,换做明亮的玻璃,里面暖洋洋的,俯瞰全景,有一种天下在握的感觉。 张之音感受到的却是局促、狭小、眼界很不开阔。 一群人安静坐着,张之音突然开口,“哈尔,夫君为何带承武回宣府?眼看就天黑了。” 哈尔翻了个白眼,“人家不知道,他好像很生气。” 这里坐着几位文官,刘贺州闻言呵呵笑道,“老夫若猜的不错,大王应该到马铺庄了。” “刘大人为何这么认为?” “夫人,这是武王全家第一次团圆过年,但诸位夫人忘了大王有一个很关键的亲戚。” 张之音脑袋转了一圈,“解难营家眷?” 哈尔轻咳一声,“刘老头说的是郡主。” 这里除了哈尔,所有女人与小菊都有时间差,小菊在北寨的四年,朱三寨没有一位夫人,只有名义上的夫人哈尔偶尔会见到安静的小菊。 张之音就完全不知道,一头雾水,“什么郡主?” “没有封号,就是郡主,这书房就是小菊建的,那群劫匪哪会建书房。” 张之音转了一圈,看向抱着茶杯沉默的鼎一和顺三,两人讪讪摸摸鼻子,鼎一代为回答,“大嫂,代王的小女儿。” “我为何从未听说她?” 我们怎么知道,鼎一答不上来。 张之音对这种不可控的事情很敏感,立刻叫门外的朱承明进屋。 “伯母,小菊姑姑我们都知道呀,她教我识字。” “承明好像不知道朱三寨与代藩的恩怨?” 朱承明无所谓笑道,“伯母,我爹还杀了世子和代王呢,那是因为代王杀了我爷爷奶奶。若不是大伯,小菊姑姑也是代藩的可怜人,代王甚至都忘了这个女儿。祖辈的恩怨与姑姑何干。” 张之音和其余妾室一脑袋惊悚,无法理解他们这种交情,互杀父母亲人,却叫姑姑? 朱承明再笑道,“侄儿倒是知道为什么,姑姑对三寨建设有大功,她与我爹和叔叔们无话可说,但姑姑和虎叔一样,都在这书房里与大伯谈事。大伯只搞大框架,下面的很多附属设施都是姑姑安排的,大伯经常不在,我爹也不管,若非姑姑,北寨很乱。” 张之音消化了一会,越发糊涂,却也少了好奇,“原来如此,她以后没来过吧。” “嗯,天启五年初代王病重,姑姑就没有再来,代王那混蛋还不是想把姑姑扣为人质,忒不要脸。” 咳咳咳~ 鼎一突然大声咳嗽,提醒朱承明大嘴巴。 张之音的好奇心又来了,盯着鼎一看了一眼,慢慢转向刘贺州。 刘老头躲不过,呵呵笑道,“这事说来很简单,郡主是王府放到北寨的联系人,不过第二年就易位了,实际是朱三寨与宣大的联系人,大王当时从不写信,通过郡主与官府联系,咳~包括利润分配。” “朱三寨的账房?” 刘老头歪头想想,还没开口,郭恺之憋不住了,“老夫与郡主打道的时间最久,郡主实际是与胖熊一样的朱三寨后勤主管,只不过她很安静,从不外出,任劳任怨。代王后来也不敢给郡主安排婚事,过年马上二十有五,还未出嫁,以后估计也无人敢娶。” “郭大人,为何之音从未听说?” “大王怎么会提这事,朱三寨的兄弟让郡主无家可归,说什么都不合适呀,所有人只能沉默。” 张之音这次听懂了,但她还无法把小菊和朱承武联系到一起。 咻~咻~ 南面突然传来哨声,沿着山顶的了望哨很快传遍北寨,朱承明一个激灵跑了,留下一句话,“大伯回来了。” 妻妾和属官们站的位置够高,能看到北寨欢迎主人的排场。 过年很多人都回家了,没有热闹,只有严肃。 山顶两侧到山下的院中,所有人站的笔直,一瞬间安静无声。 东面的山坳中闪过一面元宝大刀旗的时候,院中的朱承明敲一个大钟当当当三次,扯开嗓子大吼,“大首领回山。” 刷的一声,几千人下跪,“恭迎大哥凯旋!” 书房窗口一排人,看到队伍前面的两个身影,朱鼎顺一向精干,另一个却是位女子,看不清面目,但披风很华丽,不是宫装胜似宫装。 河边玩耍的很多孩子已经有人认出来了,到两人身边磕头见礼。 朱鼎顺没有回北山的大院,调转马头拐向南山,众人看到院子里的朱承明、鼎一、顺三等人也向南狂奔… 嗯? 张之音一回头,才发现就剩下了她们,文武大员也下楼去了,哈尔也走了。 张嫣呵呵笑道,“大首领回山、大哥凯旋,匪气太重。” 二喜轻咳一声,“太后,这是北寨子弟的骄傲,只有他们能这么称呼。夫人和素素留下,我们也下去吧,夫君去祭拜三位叔叔了。” 有道理,众人连忙下楼。 朱鼎顺对这三位死去的兄弟很看重,年年修坟,但不是大修,是精修,那三个坟包四周非常干净,比北山的院子还干净。 徐素素等她们离开,挺着大肚子对张之音道,“夫人应该去。” 张之音扭头看她一眼,“为何?同辈之间我难道还得祭拜?” “孩子们的七叔不是与夫人在捕鱼儿海战斗过嘛?” 张之音想了想,还是说道,“算了,明日还会祭拜,一来一去太遭罪。夫君不会在乎这等小事。” 她想错了,那是以前,现在的朱鼎顺极其在乎。 文明是需要传承的,五六七的舍身大义就是朱三寨传承核心的一部分,他要开始做其他事了。 有资格到坟地的人都静静站在一起,朱鼎顺对气喘吁吁的朱承明道,“承明,带承武去上香。” 第589章 内心深处的空乏 两人去上香,小菊也跟着过去。 朱承明给承武递香,小菊帮忙点燃,从下跪到上香,只有朱承武一人,他们两个并没有跟着祭拜。 其余人想跟过去,但朱鼎顺没有动,搞得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办,全都聚集在身边。 等三人回到身边,朱鼎顺又对承明道,“带着你的弟弟们去祭拜三位叔叔。” 朱承明哦一声,又把所有后辈叫到墓前,没有上香,他一人跪在前,其余人都在后面, “五叔,侄儿又来看您了,过年好,咱们三寨又发达了,大伯天下无敌,侄儿们也会继承三寨武功天下无敌。” 他说完砰砰砰磕头三次,后面的孩子跟着磕头,“侄儿拜见五叔。” 然后又到六子、七小墓前来了一遍。 鼎一看老大很悲伤,到身边轻声道,“大哥,我们回去吧。” 他们在半山腰,山脚下的妻妾才准备上山,朱鼎顺没有回答,盯着女人们看了一会,对承明摆摆手,“带着你的弟弟们下山,让山下的人别上来了。” 又对几位文武大员道,“诸位大人无需祭拜,回去吧,我们兄弟待一会。” 朱承明给小的打眼色、鼎一和顺三给老的打眼色,他们躬身一礼后离开,墓前的平地顿时剩下五人。 兄弟三和小菊、承武。 朱承武准备跟着承明离开,被小菊拽住领子拖住。 朱鼎顺这时才回头,“孤在大明朝有三条命,五子和六小死后,宗室村子里的傻子朱鼎顺也死了。 七小同样是一命,只不过他的死,代表朱三寨好人性格的死亡,代表朱三寨不会对域外之民抱着结交的单纯善意。 孤不知自己还有几条命,但不能死下去了,小菊给三位兄弟写了详细的传记,我走以后,你们两个刻碑记录。 坟茔不能扩大,这地方兄弟们以后都会来,把下面的土堎整理一下,建设一个百丈享殿地宫,从我们出塞开始,凡是跟随孤死亡的兄弟,征求他们家属同意,所有人的骨灰放到享殿后的地宫。 我们的传承其实很弱,严重缺乏根基,一切问题都在我们强大的武力下掩盖了,以后北寨除了解难营老兄弟和阵亡兄弟的子弟,其余人不准到北寨任职,也不允许进入武王亲卫。 这个命令包括海上的兄弟,凡阵亡兄弟的家眷,令将军府单独造册,抚恤已发,以后他们免税,缴税部分立刻退还,子弟免费上学堂,优先入军事学院,所有补助双倍发放,每逢过年,多发放一次补助,由将军府单独开支。 即日起,塞外三寨、哈喇慎营地与大同旧地划为将军府留守司,治所就在北寨,单独调一个师过来,鼎一暂领留守提督,朱承武遥领副将。 孤西征以后,威远将军府准备搬迁,先迁军事学院到北寨东,凡毕业学子和将官,必须到此处拜谒,享殿前授勋。 最后一件事,从兵在威远将军府服役超过三年,立过功勋之人,可由将军府划籍家眷到留守司。 你们两个记住这些事,孤西征回来必须完成。不需要和谁谁谁商量,做事就可以。” 两人立刻低头,“是,小弟明白了。” 朱鼎顺突然指着坟包后面的山顶,“把那里整一整,硬土加固一下,我的位置。以后北寨别院可以迁,坟不能迁。” “大哥说的哪里话…” “老子在和你们说事,这里只是我给自己留的一处坟,若我那天死了,骨灰要葬遍五湖四海。” 两人低头看向朱承武,期待他能说句话。 小孩子估计还沉浸在朱鼎顺的第一句话中,哪能想那么远。 朱鼎顺又拍拍小菊,“承武的老师,小菊随我西征,你们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多事。” 鼎一突然拉住准备迈步的朱鼎顺,“大哥!我知道,您是决定了继承人才突然说这些事,咱们说清楚为什么,您一走,我和顺三会被烦死。” “过程你们不是经历了吗?前日只有承武愿意出来。” “就…就这?” “不然呢?” “别人都看出是场戏,岂非证明承武…太憨了?” “聪明与否不重要,孤找的是有耐心、有担当之人。其实承明早就知道,承武在京城的表现更适合我的期待,只不过那小子怕承武被人注意,故意把他塞在人群中。” “梅溪大嫂可能会有很多事。” “她不用入京了,就留在北寨吧。” 兄弟俩不再说话,朱鼎顺拍拍他们肩膀,“你们不要操心承武,认真做好我交代的事,南山这一片栽点松柏,以后得改个名字,叫英烈山,建个围墙,以后聚集天下英魂,兄弟们永远同在。” 几人不再多言,到三个坟包前又站立了一会,开始缓缓下山。 “父王,若建家庙,需要一个大大的威武石碑!” 朱鼎顺回头看儿子一眼,笑骂道,“你这反应速度可够快的,鼎一办吧,按承武说的,大大的石碑,超越山顶的石碑,上书英烈永垂四字就可以,用钢筋硬土。” 几人回到书房下的大会议室,人都在这里等着了。 朱鼎顺拍拍手,“认识一下,这是孩子们的姑姑小菊,你们互相介绍吧。” 与每个人认识过后,小菊对梅溪道,“这位嫂嫂,承武太迟钝,妹妹帮你教导一下,他总得会点技艺,没有战场的敏锐,学学勤务也不错。” 她们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梅溪看一眼朱鼎顺,随口答道,“这怎么好,太麻烦郡主。” 小菊笑笑,没有再说,对其余人抱拳拱拱手,“诸位大人有礼了,郭大人、刘大人,好久不见。” “郡主好久不见。” 小菊点点头,自然而然的坐到朱鼎顺下首的一个椅子,紧靠右侧。 这里的会议室是首位三把椅子,两侧各七把椅子,都是他们兄弟曾经的座位,没有一把多余。 张之音知道,虎子在他们内部从来没有座位,踌躇着坐到胖熊曾经的座位,其余人不敢随便坐,原地围成两圈。 朱鼎顺拍拍扶手,开口直接安排,“今天是大年三十,人太多了,北寨没有合适的聚餐点,一会各自用餐吧。 诸位大人辛苦一下,西征必须有明确的檄文。 三个目的, 万历三十一年,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在吕宋屠杀我侨民两万余人,如今武王意率大军报复性惩罚,凡阻挡武王大军者,一律视为凶手。 大明收归曾经大蒙古领土,所有疆域臣民必须归治。 大明问罪百年来残害鞑靼人的罗刹国,灭此朝食,以警示天下大明不可轻辱。 中军已有三万人在北面营地,大年初二,辽东本部大军将会启程到北寨,大约半个月后孤会立刻随大军远征。 明日祭拜天地,告慰列祖列宗、告慰天下百姓,以后凡辱我之敌,必将万里诛之。” 第590章 守岁的一家(上) 祭拜列祖列宗谁都有资格,祭拜天地不是谁都有资格。 这是一个象征性很大的礼仪。 文武大员出人意料领到一个重要任务,檄文一定会载入史册,还会在京城的日月山河报刊登传天下。他们很激动,个个争先,领命之后,到中院挠头苦思去了。 剩下一家人,朱鼎顺摸摸肚子,“承明,安排你弟弟们入座,上菜吧,饿了。” 不需要安排,北寨的规矩吩咐一声就行,鼎一到左侧第一个位置,顺三到右侧第三个。 小孩子们立刻明白什么意思,各家的长子都代替父亲坐到各自位置。 其余人就尴尬了,不过很快,亲卫哗啦啦搬进来几排桌椅,朱承明又招呼朱鼎顺妾室坐到前面,马上跟着上菜。 所有人都坐好了,就差朱承明一人,他环视一圈,到朱鼎顺身边倒了三杯酒,直接站到了他身后。 “第一杯,敬养育我们的父母祖辈、敬养育过我们的所有人。” “第二杯,敬替我们迎接死亡的兄弟。” “第三杯,敬为了生存大义,正在勇敢迎接死亡的兄弟。” 年夜饭,依旧吃的很快,朱鼎顺神色严厉,搞得所有人也很安静,连后排的几个匪孩子都很安静。 朱鼎顺吃饱立刻扭头上楼去了,他们反应都来不及,人就没影了。 似乎骚动了一下,朱承明大叫一声,“赶紧吃,看什么看。” 我去,牛逼了。 敢对着长辈吆喝,惹得张之音看了他一眼。 其实大小姐一直在观察另一边的小菊,她发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们姑姑的确很安静,朱鼎顺说话做事起身都没影响她,细嚼慢咽吃着身边 的饭菜。 张之音忍着孕吐的冲动,静静看着众人狼吞虎咽,吃完后慢慢收拾碗筷等着其他人。 最后鼎一和顺三也吃完了,大厅依旧很安静,张之音淡淡挥挥手,“散了吧!” 没有人动,这时候的鼎一和顺三是风向标,他俩如坐针毡一动不动,小孩子们自然看他俩行事。 朱承明好似有意保持沉默,躲在座位后面没有吭声,惹得张之音又疑惑看了他一眼。 咳~ 朱承明只好出头,咳嗽一声问道,“姑姑,您还有吩咐吗?” 慢腾腾吃饭的小菊哦一声,看看众人后笑道,“忘了胖熊和虎子都不在,你们去玩吧,承明看着弟弟们,别玩炮仗受伤,不准去冰面炸窟窿。” 鼎一和顺三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其他人也学着有模有样,小菊再次开口,“破虏,承武,你们想去哪里。” 朱承武哦一声,怯弱的站在一边。破虏却看了母亲一眼,嘴角一歪,“姑姑,我留下做什么,这么晚了。” “自己好好想想,想不通就在这里过夜吧。” 妾室们惊诧的看着张之音,大小姐很尴尬,她之前就反应过来了,朱三寨有严格的领导规矩,生活是生活、作战是作战,这个小菊明显在北寨有独特的地位。 “他姑姑,孩子们跟着守岁就睡着了,让他们去玩吧。” 小菊快速喝完最后一口粥,摇摇头道,“不可以,承明学的是军械,小妹教不了。破虏和承武在学什么?承武就是个憨憨,小妹听听破虏的本事。” “哦?夫君在京城的学问小菊看过吗?” “大概看过!” 张之音笑了,“素素和梅溪就在研究这些东西,两人教导的孩子,小菊可能不知道。” 小菊也笑了,“大嫂说不用就不用,承武,你跟姑姑来吧。” 说着起身,迈步拉住朱承武缓缓上楼去了。 剩下都是妻妾了,张嫣到大小姐身边,一脸揶揄道,“武王有一个妹妹,孩子们有一个强势的姑姑,朱家还有另一个长辈,身为正妃竟然不知道。” 张之音脸色更加不悦,哈尔干笑两声,“夫人刚才不该说小菊,她很聪明,所以她很安静,要是她愿意教导茂巴,我肯定求之不得。” 张之音扫了她一眼,“一个女人?” “嘿嘿,孝明的姑姑也是女人,现在还不是川贵总督。” 二喜突然站到哈尔面前打断他们交流,“夫人,我们上去吧,夫君守岁就是在书房窗前打盹。夫君刚刚祭拜三位叔叔,心绪不高很正常。” 哈尔曾是张之音‘俘获’的夫人,对她的脾气很了解,并没有生气,起身点点头,带着众人上楼。 书房就在楼梯口,连续几次扩建,但地形局限也就这样了。 外面从山脚到后院,有至少五十个旺火,书房不点灯也能看到玻璃窗前躺椅上朱鼎顺。 旁边的椅子上,小菊正在教导朱承武。 这情形很怪异,一家团聚,你一个小姑子总在身边是怎么回事。 张之音来到朱鼎顺另一边的躺椅中,与他并排在一起,对着窗外繁华的景色赞叹一声,“夫君回京没有拜会公公吗?妾身可是有三个小叔子、一个小姑子,一个比一个胆怯,也不知道公公怎么教导的。” 朱鼎顺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摇摇手指,另一只手指指小菊和承武,示意别打扰他们。 其余妾室各自找了一个椅子,围坐在炭盆边,暖洋洋的一个比一个懒。 朱承武很慢,但他很专心,这时才开口,“按姑姑的说法,那大哥就是我们的君。” “不对,你的眼光太小,承明只是头领,一家一户的头领、一府一省的头领、所有头领的头领才是君。” 两人的对话很惊悚,懒洋洋的人群顿时盯着他们姑侄两个,各自眼睑闪烁不停。 这里面缺了梅溪,她去喂孩子去了,所以她们还真没有一个可以聚焦的目标。 朱承武又反应了一会,摇摇头道,“那这个君肯定有人反对,太难了。” 小菊很不悦,“这就是思考了半天的结果?” “姑姑,侄儿为何得知道什么是君?” “匹夫匹妇,每个人都得思考。” “父王说过,少数服从多数。” “很好,承武还是聪明的,为了多数人做事的上位者、多数人支持的上位者,就是君。” “君不是皇帝吗?为何这么可怜?还得向大多数人谄媚。” “皇帝是君,君不是皇帝,承武不能主次颠倒。这不叫谄媚,享受民的供养,就得为民做主,这是民主的又一层含义。” “哦,那我支持将来的君就可以。” “不可以,姑姑听听,承武支持将来的君做什么?” “治理天下呀。” “承武怎么知道,天下愿意让这个君来治理?” 小孩子卡住了,屋内鸦雀无声,小菊却摸摸他的脑袋,“承武去玩吧,明天告诉姑姑。” 第591章 守岁的一家(中) 朱承武很老实,起身向每个人行礼后,才缓缓下楼,到院中也没有兴奋,似乎在考虑该去哪里。 过了一会,才爬到高台看看,到最下面的谷地去了。 小菊把椅子摆正,看下山下的景色,呵呵笑道,“顺哥曾说,男人的最高点是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您从来不喝醉,真正接触天下权,您又充满畏惧。曾经的朱三寨让人感觉老了,您这老的也太快了。” 朱鼎顺闻言换了个姿势,懒洋洋答道,“曾经的天下只有千里,现在的天下却有万里,难度不是十倍,是千倍万倍。” “难的不是地域,曾经的朱三寨只有万人。现在的稷武王却有千万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顺哥既然知道需要耐心,那就忍着吧,别一惊一乍给自己找事,就像这西征,忒无聊。” “放…”朱鼎顺差点弹起来,把后半个字咽回去,哼一声道,“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唯一。” “是啊,那您还纠结什么,该做什么做就对了,顺哥总想着让别人活成你以为的样子。你越是对兄弟们严厉,他们越是对你畏惧,与你想象的样子越远。 小妹听说胖熊对顺哥也惧怕不已,您已经把自己活成君了。做君就不要做大哥,做大哥就不要做君。你认为自己可以自由转换身份,他们却不敢采取变幻的态度来应对君王。” 朱鼎顺挠挠头,鼻子哼哼两声,没有说任何话。 小菊还没说完呢,继续数落道,“武王天下第一奇葩,京城两个府、辽东两个府、加上北寨、哈喇慎、西安,一家七府。这样的一家人怎么团结?以小妹看,辽东、科尔沁、哈喇慎的女人都到北寨,京城侯府既然关闭,大嫂也不用回去了,就在北寨吧。” 张之音看朱鼎顺没有回答的欲望,不悦接茬道,“王府在京城,夫君将来也会到京城。” “大嫂没听懂小妹的意思,北寨是稷武王唯一的别院,其他人都是外室,想做外室就回京吧。” “胡说八道。” “这是事实,京城嫂嫂们已到京郊,大嫂回去也只有一人,其余嫂嫂都在北寨待着吧,脱离了北寨,你们就不算武王的家里人。” 这话说的够严重,但也是事实,张之音也知道,取舍过无数次了,每次都选择留京。只不过朱鼎顺没生气,也从来没人这样直插心窝告诉她局面,所以她闭嘴了,期待朱鼎顺能发表意见。 外面的孩子们在玩烟花,闪烁在朱鼎顺眼里一亮一亮,妻妾绕身的氛围让他感觉很不真实,一时间走神了。 一旦小菊张嘴,很少有人能说过她。就像曾经的朱三寨,狡辩功夫还真是个天赋。 “夫人和素素去休息吧,告诉梅溪也不用过来了,孩子最重要,无论我们做什么,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孩子。” “顺哥此言大善,若没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之君,那就让给别人,这也是为了孩子。” 朱鼎顺知道小菊在为他强行归拢后院,但临到眼前,还真不想听。大过年的,何苦自己为难自己,摆手哈哈一笑,“今晚孤要陪张嫣、孝明、玲儿、海兰珠、二喜、哈尔,一个都不能少。” 小菊顿时冷哼一声,扭头离开。 张之音觉得自己胜利了,朱鼎顺的躺椅很宽,起身躺在他的怀中,痴痴笑了,“与夫君在一起过年真好,晚上陪我。” “嗯?!” “不管,到正屋睡。” 张之音嘴唇点了一下,招呼徐素素离开。 大小姐一走,张嫣立刻抢了身边的位置,趴在耳朵呵呵笑道,“女人是不是很麻烦?别听她的,陪我们。” 其余人可没她这样豪放,连哈尔也伸个懒腰,“都赶了一天路,少折腾,我去休息了,明天大祭,你们汉人就是啰嗦。” 她一走,秦孝明、海兰珠、郭玲儿也笑着离开。就剩下二喜,她不是不想走,是书房就是她的卧室,在这里睡了两年。 张嫣看看两人,趴到耳边低声道,“我也去正屋,等郎君哦。” 这守岁守得真是稀碎,朱鼎顺向仅剩的二喜招招手。 她也没有羞涩,干脆去插门,来到躺椅中躺到怀中。 朱鼎顺的手不老实,二喜干脆拿毯子盖在两人身上,“夫君为何这么急切?” “我这是急切吗?” “那就是借此逃避,为何如此纠结?”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早说过,能做皇帝的都不是人。” “就像先帝用张嫣施展美人计?” “夫人悟了。” 二喜停顿了一会,呵呵呵笑了,“看来夫君真的定了承武,也许太早了,等孩子们大了再说。” “我知道二喜什么意思,那样对破虏太残忍,不如早做打算。” 二喜又停顿了一会,“妾身说这话您可能不高兴,王妃是个合适的王妃,不是个合适的母亲,她比破虏更要强,若您真的定了,就把王妃留在北寨。西征两年,变数太多。” 这次换做朱鼎顺沉默,除了没心的哈尔,肯定她们多少看出点小菊出现代表的意义。 ‘朱家’内部掌家法的人出现了。 武王只不过不想在大年夜闹不开心,但张之音也丝毫不退让,所以让男人必须到正屋。 烦死了。 二喜愕然看着发愁的武王,眉心无比发愁,手下动作却不慢,猛得醒悟过来,突然把衣襟合住,“夫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女人无法替您做主,别让自己走神。” 朱鼎顺正在兴头上,闻言彻底醒了,“什么时辰?” “还有两刻钟子时。” “孤突然想起一个人,再没有人比他合适做皇子老师的人物。” “啊?谁?” “一个从来没有选择错的人,一个敏锐、精准、果断的小人物。” 二喜眼神一亮,“妙,只有他能教导孩子们找对自己的位置。” 朱鼎顺点点头,“把后院的门挂住,孤下去与小菊谈谈,一会就上来。” 北寨的府邸格局多少年都没变,后院在一个独立的高台上,书房就在崖壁边。进入后院必须上楼梯,再经过书房边的廊道,很容易就把后院与其他人隔离开。 朱鼎顺下楼来到会议大厅,东侧有两间房,外间是个类似档案室的小间,里面是卧室,小菊一直就在会议厅旁边住宿,从来没人占据过。 第592章 守岁的一家(下) 嘭~ 嘭~嘭~嘭~ 午夜到,北寨的亲卫和子弟在河边点燃无数烟花,照亮整个夜空。 小间的炕上,朱鼎顺和小菊像以前一样,默默对饮三杯,一起靠在暖墙迎接新年,不过今年多了个新节目… 烟花爆竹响了半个时辰,天地间渐渐安静下来。 朱鼎顺回神坐在灶火边,小菊捋捋耳边的碎发,呵呵笑道,“小妹当时日日夜夜盼着顺哥能偷偷进入房间,想不到真应验了,恐怕这辈子也得偷偷的来。” “咳~果然是…不如偷!”朱鼎顺在他嫃怒的眼色下说了半句话,笑着亲吻道,“若我不给你这样的底气,你怎么能归拢她们。” “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二喜刚刚说过这样的话。你认为范永斗做其余孩子的老师怎么样?” 小菊眼神一亮,“这家伙还会军伍之道?” “不会,但我所见之人,没有一人再比他敏锐,再比他果断,再比他会找对答案。” “范永斗很可能把孩子们教导的格局小了。” “大善,越小越好,谁让他们来迟了,那就认命吧。孤的儿子若都是人中龙凤,天下就乱套了。” “那也得您西征回来以后。”小菊跳过这个话题,伸手指指头顶,“王妃应该睡不着,顺哥不准备去正屋吗?” “小菊好好想想,张嫣其实是西宁侯行刺的策划者,之音能把这样一个人放到身边与自己同床,她是什么心思?” 小菊深吸一口气,“权贵人家的嫡女真是好城府,顺哥让她回京去吧,但其余人一个不准离开,否则就把梅溪弄到了显眼位置,她很弱势,在她们手里一招都走不下来。这里依旧由二喜做主,一年后转到鼎一手里,我们不在,她们动不了三寨兄弟。” “你想远了,张嫣是纯粹的走肾产物。把她带到身边,目的是为消除辽东属官乱七八糟的心思,太后跟了武王,他们自然没有后路。但这个女人最擅长见缝插针,若说之音城府深,张嫣就是浑身心眼。” “慈煌说什么也不可能呀。” “不不不,你得跳出朱三寨的身份想想,不管怎么说,名义上慈煌还是大行皇帝的嫡子,张嫣若创造一定的条件,兴福皇帝一去,慈煌比信王的儿子更有资格。兄弟们谁面对这种情况都很棘手,张嫣明白我决不允许朱家上演兄弟残杀、父子残杀这种事,她若能做到先手,接下来比信王登基还难办。” 小菊脑袋反应算快,听了这话也不禁歪头沉思,过一会才道,“她如何做到先手?一个被废掉的太后,离开武王什么也不是。” 朱鼎顺叹气一声,“敢情你半天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之音接受了张嫣与她共事一夫呀。严格来说,她们的外力都来自勋贵,若之音明白破虏无望,她们利益高度一致,会结盟算计生事,阻止承武掌权,以期待将来其他机会。” 小菊大张嘴巴,很是惊讶,“顺哥的后院都乱到这地步了?” “不,表面上一点不乱,我也不想算计自己的妻子。哎,知妻莫若夫,抛开男女之情,之音就像权贵给朱三寨进入朝堂的本钱,当然会收利息。” “哼,利息已经得到了,他们没有性命之忧,这不就是利息嘛,再妄想不怕撑死。” “谁会嫌银子多?谁又会嫌权力少?我以为之音相处时间久了会不一样,没想到走进了另一条路。” “小妹得想想,难怪顺哥不愿揭这个疤,一动就涉及好几十万人呀。” “是这么个道理,若张家姐妹觉得子嗣沦落为闲人,勋贵就会人人自危,英国公完全无法控局。他们会被吓坏,逃到江南还好,万一让京营和田庄百姓生事,几十万人,近二百万家眷,我总不能杀百姓。” 小菊停顿一会,沉声道,“顺哥把我和承武留下吧,他见识一下这种争斗更有利。” “绝对不行,武王的继承人必须西征,必须开眼界。” “那顺哥去休息吧,小妹真得好好想想。” 朱鼎顺叹气一声,回到书房,外面除了旺火,没有一个人影,只能看到两侧山顶闪过巡逻的亲卫。 二喜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山谷中的风景,听到脚步声,回头无声笑笑,“夫君,七年前我们在这里看山中风景,一晃眼,好像过了七十年,变化真快啊,有多少人能跟上这种变化呢。” 朱鼎顺脑袋轰得一声,与小菊说半天,还不如二喜这一句话,对呀,除了自己,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跟上这飞速发展的强大繁荣,低头在后面使劲追也追不上。 每天都是不同的风景,干嘛强求。 二喜起身在他胸前吸吸鼻子,眉头紧皱,“夫君,这不好吧?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行家法姑姑。” 朱鼎顺讪讪一笑,“小菊等了我十二年。” “等你十二辈子也不能呀,后院姐妹少吗?武王基业会被您这随心的行为害惨。”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夫人教训的是。” “那就乖乖去洗漱,妾身要伺候武王休息了。” 嗯?! 朱鼎顺下意识身体后仰,好像看到不可思议之事。 扑哧~ 二喜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又收起笑脸认真道,“反正妾身不回京城,我的两个儿子又是小土匪,省心的很,不怕夫人仇视我,妾身给您担着今晚的选择,明天过后,您想去找谁就找谁。” 朱鼎顺哭笑不得,自己找的‘搭档’没有蠢人,二喜已经完成了他融合宣府子弟的责任,聪明人总会找到自己一直存在的价值。 两人心有灵犀,二喜去把廊道后院的门栓打开,回身又把书房门挂上,扭头朱鼎顺已经回卧室去了。 正屋的张家姐妹此刻都没有睡觉,张嫣撑不住了,对盯着蜡烛发呆的张之音道, “表姐,休息吧,他是你的男人,你早该知道,他对每个女人都一样,没有迷恋过谁,也没有沉迷过谁,他只不过是想让别人以为他是个色痞。” 张之音没有回答,张嫣又道,“朱承明当时点明让破虏与承武一起搬救兵,他拒绝了,素素肯定知道他失去了什么,但没有提醒,我也没有提醒,郭玲儿也没有。 梅溪不敢提醒,但她知道儿子面临什么,于是她让儿子自裁,死则死矣,若不死,就是现在这种情况,谁都无法阻挡武王立嗣。 性格决定命运,破虏的致命缺陷就是小小年纪过于聪明。 你与朱三寨生活了这么久,更应该知道,天下人都没他聪明,对他而言,有点聪明又不够聪慧的人,是比傻子还不如的笨蛋,接受现实吧,回京好好养胎、看看时局再说。” 第593章 大祭下的蜕变(上) 帝王家的新年与百姓家的新年完全不同,朱鼎顺入朝之后,从来没有感受过过年的气氛,他也不期望过年。 今日不同往日,一旦祭天地,代表武王正式‘承天’治民。 从今天开始,武王做北地之君。 从今天开始,自己、家人、属官、士兵,都别期望稷武王是个爱恨情仇表面化的正常人。 朱鼎顺只休息了一个时辰,寅时初,烟花爆竹再次响彻北寨,在二喜的帮助下,武王穿上了辽东的深蓝军服,披着一件同色披风下楼。 亲卫们都是一样的打扮,礼服、铁枪、刺刀。只有女人们个个盛装,众人拾阶而下,进入爬犁车驾,缓缓向北。 爬犁内依旧很安静,朱鼎顺一人在主位直挺挺端坐,双目微闭养神。 妻妾们在这种气氛中忐忑端坐两侧,武王一旦确定继承人,决定一个接一个影响着所有人。 北面的军营肯定有很多人整晚没有睡,准备祭拜天地的各种琐碎。 武王的现实身份是霸主,前几日不过是在与家人团聚办私事,一旦公开行程,军营有很多拜见的‘诸侯’。 山路半个时辰,来到北面的中军大营,这里住着一万人归德川赖宣带领,一万人归郑芝虎带领,还有五千人是亲卫营。 与大明朝的皇城禁卫一样,朱鼎顺并不需要多少亲卫,但不能一直带着少量固定亲卫,这样会把一部分人地位无形中特殊化,也会把很多人的忠心排除在外。 任何势力一旦开始做大,这些复杂的人性和权力制衡就不可避免,朱三寨对兄弟都有制衡,何况威远将军府。 亲卫编制大概有一个师,只不过他们在王府、学校、别院轮值,还有一部分跟着几位夫人,吴三桂和朱承明几乎每天都抽调带着不同亲卫。 再加上近卫一个军,这四万人才是武装到牙齿的强军,是辽东治下将官挤破头想进入的荣誉所在。 中军大帐到,迈步出车驾,原野里万人高呼下跪,“拜见大王!” 朱鼎顺大步进入大帐,高高在上的独椅,落座之后,进入大帐的人再次高呼,“拜见大王。” “免礼,大伙过年好。” 七嘴八舌的还礼声,蒙汉语都有,小菊拽着朱承武,自然而然坐到下首左侧的位置。 小孩子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些事代表着什么,张之音无声坐到右侧,鼎一和顺三站在他们两侧,朱承明则站在身后。 这就是武王一家的实际地位,其他人既没资格坐,也没资格站到身边。 大帐里有元顺王额哲、顺义王俄木布、东土默特汉那、西土默特素囊、科尔沁和哈喇慎则由海兰珠和哈尔代替。 这是‘诸侯’,朱鼎顺将会带着额哲西征,九游白纛随行,去收复故土。陕西也来人了,赵南星到塞外五天,就是二喜汇报关中物资调度的时候,他带着范文程。 辰时才会祭天地,还有一个多时辰呢,武王之前一人高高在上,突然多了两个女人、一个小孩,他们得消化一会。 女人自动跳过,朱承武承担了大多目光,好在他一向慢,没有任何不适,与众人淡然对视,这个表现让很多人都暗暗点头。 “赖宣,草原的寒冷怎么样?” 落在后面的赖宣连忙躬身,“回大王,士兵们还好,不缺衣服食物,任何寒冷都不在话下。” 朱鼎顺点点头,看向郑芝虎,他不等询问赶紧躬身,“大王,南洋兵已适应三月,如赖宣将军所言,不缺衣服食物,士兵可随时出征。” “很好,地无南北,都是武王麾下,谁说水师陆战队不会骑战。” 夸赞一句完成军国大事,朱鼎顺转向几位酋长,“几位过年好,草原越来越兴旺,牛羊年年翻倍,上都和归化城扩建大量民房,百姓安居乐业,孤很高兴给朋友带来繁荣,兑现当初的誓言。” 几人齐齐躬身,“感谢大王!” 汉那老头头发花白,行礼完谄媚笑道,“大王,您赐名归东的新城已建设完成半年,方圆五里,住着六万百姓,像您说的一样,街道规规矩矩,快马一日可到,属下请大王到归东做客。” “哈哈,好,孤杂务繁忙,我儿过几日可到归东、归化转转,他该见见朋友。” “好,属下扫榻恭迎长公子。” 长公子?什么狗屁称呼。 朱鼎顺和善笑笑,这才看向陕西的一伙人,“赵大人怎么越活越年轻了?每次看到你,孤觉得自己好似个稚童。” 呵呵呵,大帐发出一阵轻笑,赵南星昂首出列,“回大王,人逢喜事精神爽,微臣每日都逢喜,自然越来越年轻。” “挺好!”朱鼎顺随口答一句,伸手指着左侧道,这才向众人介绍,“孤的长子承武…” 这话一落,所有属官突然下跪,“微臣拜见王子。” 立嗣这事在属官心中大概早挠心了无数遍,就坡下馿、顺带板上钉钉,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朱鼎顺没有让朱承武回礼,主动开口道,“起来吧,我儿昨日问,什么是有道的国家架构、什么是无道的国家架构,赵大人是智者,请你代为解惑。” “回大王,回王子,一个不需要靠君王圣明与否、就能保持流畅运作的国家架构,就是有道架构。一个随着君王性格起伏动荡的架构,就是无道架构。” 朱鼎顺嘴角一撇,没有接茬,大帐寂静无声,朱承武在这么多人面前,脑袋同样没有变快,反而更慢了。 过了好一会,小孩才犹豫道,“父王说过,一个死板不知变通的国策,比君王昏聩制造的灾难更大。” 朱鼎顺眼神一亮,有点开心,朱承武没找到反驳点,但这句话证明他至少考虑过深层意义,没有对赵南星话语本身反驳。 赵老头闻言很兴奋,啪啪鼓掌,“王子很聪明,那就树立一个管理变通规矩的规矩,一个与时俱进的架构。” 朱鼎顺以为朱承武的死脑筋接不住这话,没想到他这次反应还快了,“不对,凡事因人而异、因地而异,没有与时俱进的架构。” 赵南星哈哈一笑,“承武王子,凡事都在变,一个能适应变化的规则,就是真正的规则。 天下万物万事都在变,任何人任何事都处于一个历史过程中,您不能期望一个静止不动的结果。 换句话说,与时俱进的架构一定存在,是您的理解不对。您不能指望上一息的问题,下一息就有对应的办法。 治国是个耐心的过程,与时俱进的同时,保证我们有足够韧性接受任何变化,就是一个与时俱进的架构。 圣明的君王和聪慧的臣子,应该尽量降低朝事反馈时间,这就是有道架构下的能臣圣君。” 第594章 大祭下的蜕变(中) 赵南星的话足够刚刚八岁的朱承武消化很久。 朱鼎顺认为没什么事了,等时辰到后大祭即可。 没成想张之音突然开口道,“谁都想有一个有道的架构,古往今来的仁人志士和开国皇帝都在追求有道。 权贵换了一茬又一茬、皇家换了一姓又一姓,自三皇五帝起,文明传承五千年,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人从来没有让文明中断。 回看史册,只要对文明延续有功,都是有道架构。对文明延续设置阻碍,都是无道架构。 若只顾追求改革,忽视文明延续的主体架构,不但是对天下的破坏,动摇人性道德根基,反噬定会非常凶猛。 人性的混乱与礼仪缺失一样,不会是几个居心叵测的造反者,更多的是身边每个人,这种失去道德基础的混乱,武力无法阻止,更无法消灭。 两晋、五代,史册已有两次先例,文明惨遭屠戮,华夏礼仪陨落,文明延续濒临存亡,一家一户的兴衰在文明延续面前,无论多高贵都是尘埃。 再一再二不再三,若华夏文明再次面临如此浩劫…” “咳!”朱鼎顺突然打断她,继而大声说道,“一定会催生出韧性更加强大的文明,一定会催生出更加强大的国家架构。思想无法一蹴而就,有道不会凭空而降,有生之年大家定会看到一个文明自愈的过程。” 张之音回头看了他一眼,“夫君为何这么说?” “不是我这么说,五千年的历史已经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摧毁我们文明的手段和力量。” “当然没有,但浩劫都是从内乱中而生。” 朱鼎顺端正坐姿,不得不侃侃而谈, “之音说的有道理,任何王朝的变革矛盾,均可以总结成一句话,即固有生态的延续和变化控制之间的矛盾。 这也是我最发愁的事,屠刀一举,万事皆休。同样,屠刀一举,最终会落到自己身上。 徐大人研究西学,有没有总结他们的规律,欧罗巴人善于栽赃,千年以来,他们把所有的问题都归咎于一类人,异教徒。 现在他们劫掠美洲变富裕了,黄金白银遍地,依旧发生战争和杀戮,他们竟然又说‘都是印第安人的错’。 无耻不过如此! 就像大明朝,孤回朝之前,朝事艰难,大伙深思一下,就会发现朝臣有明确的栽赃对象,总结起来同样是一句话:都是女真人的错。 女真人被孤灭朝,大明边患已除,但朝堂更加混乱,这与大湏可没什么关系。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不过如此,活在腐朽的架构中,活在发霉的富贵中,根基已不堪负重,腐朽发霉富贵中的人还妄图逆势,挣扎收拢着臭气熏天的财富,不愿放下自己的残破架子。 让一个乞丐的儿孙做六七代贵人,乞丐的儿孙也会忘记祖上的拮据,会认为财富归他所有是天经地义。 这是人性之恶,与国家架构无关,绝不可混淆此概念。 任何时期、任何地位,能清醒找准自己位置的人,均可称圣人英豪。 一个有道的国家架构,应该隔绝个人私欲对整体骨架的影响,君王也不行,权贵更是尘埃。 文明的载体是天下万万百姓,不是一家一户皇族、更不是几家几户的贵人。 皇帝与皇族是两回事,皇族从来没有承载过文明延续大责。 事实上,我们文明史的特征,严格依循老子所揭示的规律: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历史的治国模式中,从皇道、帝道向王道、霸道梯次下滑变迁。 按照时间排序,存在着明显轨迹,先是三皇时期无为而治的皇道治国。接着向有为而治转折的五帝时期的帝道治国。 有为而治迅速崛起,无为而治完全淡化的三王时代的王治时期。春秋战国有为而治固化,霸道治国。自汉以来,霸道治国为核心,用王治为点缀,法治为应用。 从周天子自称天子开始,君王的权力主体改变,开始推卸人皇对天下延续的传承大责。 天的儿子无论如何比不上人皇和帝者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这是权力来源造成的本性。 天子用天子的身份的权力,拒绝天下百姓议论、思考天子权力来源,在孤看来,从无为而治到有为而治的历史,可以统称为愚智社会。 我们终其一生,耳闻所见,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都没有能跳出周期支配。 荀子曾言,人妖的产生导致混乱发生。个人或群体不能做到少私寡欲,离道失德,违背天地自然规律和秩序,放任私心贪欲与欲望执着的滋生膨胀,弃失修身明德而不能自律,道德防线失守而形成了痼疾。 道德根文化的核心,就在于几句话:尊道贵德,修身内求,达到内圣外王,而内成外就。 生命的治理是内,社会的治理是外。对于个人而言,身体是内,个人事业是外。内成外就,内因是变化的根据。 庄子在《天道》中的论述非常明确: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 无为是个体常序,有为而治必为天下常序,因为居心叵测、不修身之辈太多。 脱离人性谈论王朝兴衰是居心叵测,同样,捆绑一家一户的起伏谈王朝兴衰,更加居心叵测。 以德为基,天下再无高低之别,凡事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这就是孤心中的有道架构。” 朱鼎顺说完了,说是夫妻辩论,众人却明白,断绝其余子嗣的妄想只是其中浅层意思,这是‘新君’的立国宣言。 既告天地,也告亲属,众人从中领悟治国理念才是关键。 话音在大帐来回隆隆震响,这次身边的兄弟和妾室也下跪,“大王圣明,臣等有幸,开创万万世不灭基业。” 第595章 大祭下的蜕变(下) 距离大祭还有半个多时辰,朱鼎顺捎带把臣下的思想统一了。 这就是武王之威。 当一个人言出法随的时候,他已非君实君。 属官一时觉得武王更加威严无数倍,再无人嬉笑耳语。 张之音明白,和夫君辩论是自戕行为,但她身为母亲必须出头,身为妻子必须求证。 两人没有说一句关于传承子嗣的话,朱鼎顺却把破虏有可能变为继承人的机会彻底断绝。 这就是言出法随的秩序,以德为基,以法为骨的新秩序。 说句难听之言,就算朱承武不幸,以后也轮不到朱破虏。那意味着武王麾下有了权力真空,有人能颠覆他的安排,比谁做继承人威胁更大。 既然无人说话,朱鼎顺招招手示意朱破虏出来。 “我儿五经学问冠绝诸兄弟,修身立德自不在话下。赵大人也是五经大儒,跟着赵老多学学,到陕西找你表叔,希望我儿以后能有自己的答案,不要什么事都借鉴已知前例。” “父王,孩儿借鉴前例错了吗?” “没有,就算错了,我儿年幼也有机会改正。” 破虏可比承武脑袋反应快多了,闻言立刻问道,“孩儿没有随父王演戏,父王生气了?” 这种‘垂死挣扎’的话现在只有他能说,朱鼎顺摇摇头道,“是也不是,笨有笨的选择,聪明有聪明的做法。” “敢问父王,聪明的做法是什么?” “聪明的做法应该自己去找答案,而不是向孤索要答案。” 众人不禁替朱破虏捏了把汗,武王轻而易举就能从你母亲的话术陷阱中跳出来,你还不知死活去火上浇油。 朱鼎顺当然不会对儿子‘鞭尸’,看他沉默后摆摆手道,“记住父王的话,凡事学会自己思考,以你的年龄书看得够多,行万里路消化一下。” “是,孩儿明白了。” 朱鼎顺抿嘴笑笑,对一旁的刘贺州道,“刘大人随后为孤上一道奏折,请兴福陛下为王府所有诞生子嗣的夫人赐封,除王妃外,一律一品诰命,孤西征前得见到圣旨。” 目的很明显,刘贺州跳过强索圣意的霸气,立刻躬身,“是,微臣今日即发往京城。” 朱鼎顺点点头,闭目靠到椅背不再言语。 众人一看,很明智的躬身行礼无声退出大帐。 大帐只剩下一家人,别人都没有话,朱承武好像才反应过来,大祭的人群里没有梅溪和徐素素,让他失去了依靠,也没有人替他‘谦虚’。 “父…父王,为何让孩儿做?” “因为你已明白何为民主,因为你向死而生,这是承武应该得到的奖赏。” 回答他的是小菊,朱鼎顺连眼皮都没有动。 “姑姑,可我不想要这奖赏,听说…父王说了,君王都不是人。” “当然不是,是圣人。” “这不是唐高宗、唐玄宗的称呼吗?” 小菊差点被一句话气得破防,气恼又不能胡扯,鼻子哼了一声,压下不悦认真道, “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指知行完备、至善之人。所谓圣人,上左有耳以表闻道,通达天地之正理;上右有口表以宣扬道理,教化大众;下边的王代表统率万物为王之德,德行遍处施行。” 她姑姑很快明白因材施教的关键,朱承武果然被一句话给噎住沉默了。 大厅里针落可闻,不一会响起平稳的呼吸,张之音愕然回头,武王果然睡着了。 大小姐回头看了一眼二喜,后者抿嘴微笑,没有说任何话,到一旁展开一个毯子,到首位盖到朱鼎顺身上。 张之音不会对她生出多余情绪,起身裹着披风来到大帐外。 卯时天亮,但太阳还未升起,军营并不全部是帐篷,沿着丘陵中间连绵不绝的营房,平时这里是个物资中转站。 远处的高台很威严,上下三层百长供桌,上面摆着上千道吃食。 最前面全牛全羊全猪各一排,这么复杂的准备一夜之间具备,塞外的富裕和武王的权威可见一斑。 张之音突然发现,这里的日月旗和龙旗很少,九成九是元宝大刀旗。大小姐看着门口烈烈飞舞的大旗发呆。 元宝大刀旗被两次修改,早没有十多年前的匪气,元宝大刀图案底色是一个大鼎,两侧各有一把出鞘利剑指天,下黄上蓝,意味顶天立地。 这样君临天下的英武,本该属于自己,武王妃没做错任何事,是夫君太聪明了。 “我觉得你应该哭两声。” 身后一个揶揄的声音,张之音不回头也知道是张嫣。但她眼光落到大帐右侧,突然发现破虏在哪里坐着发呆。 倒是没有被孤立,那里坐着一排侄儿,不过都在裹着大衣打盹,只有儿子盯着远处眼神很亮。 张之音让亲卫把儿子叫过来,他似乎还不乐意。 “母亲!” “你在想什么?当时你大哥让你西去,为何拒绝?” “孩儿西去也没用呀,又不会像他一样奔马百里。” 问得愚蠢,张之音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我儿后悔吗?” “后悔?母亲指什么?” 张之音语塞了,此刻还不如儿子嘴利索,朱破虏又道,“父王的想法随时在变,他还说孩儿最聪明呢。朱承武憨一次就让他做威远将军,那他可能憨两次失去这个机会。孩儿聪明一次失去做威远将军的机会,一直聪明下去,机会也就回来了。” 好,不愧是最优秀的儿子。 张之音内心赞一声笑了,摸摸儿子脑袋,“陕西无人尊你,也许是好事,多看多学多想,我儿最聪明了。” 朱破虏回到兄弟们中间,张嫣看完母子俩交流的整个过程,笑着道,“破虏知道自己问题在哪,应该对自己母亲当时的选择很后悔。” 张之音扭头看了她一眼,“你能离我远点吗?我才发现,留你在身边是最错误的决定,夫君一定不悦。” 张嫣冷哼一声,袅袅离去。 辰时到,太阳跃出山峦之际,号角声响起。 朱鼎顺一人在前,兄弟儿子在后,其余人再次,三万人原野中大跪祭拜天地。 赵南星抢了宣读祭文的机会,老头在高处声音洪亮: 孤生后世,为民于草野之间;天下纷纭,集众用武。荷皇天后土眷,遂平暴乱,以安天下,主宰众藩,今已四年矣。 君生上古,继天立极,作民主;神功圣德,垂法至今。孤兴百神之祀,观经典所载,虽切慕于心,奈禀生之愚,时有古今,民俗亦异,仰惟圣神,万世所法。 今有极西暴虏,祸我生民,孤万里兴武,钦承祖训,嗣守秦邦,奉命西畋,还经陵下,以扬华之武功,百王相承,万世永赖。 第以礼未终,弗克躬祀,敬遣文臣,恭陈牲帛,祗告殿廷,惟帝歆格。尚飨! 第596章 寻根源立规矩 辰时祭天地完成,营地大宴,朱鼎顺补觉去了。 他在这种场合会让很多人觉得压力山大,留着属官们自己嗨皮吧,顺带把那个憨憨往前拱拱。 小菊带着憨憨听众人莫名其妙的夸赞,让他面红耳赤,可惜没有歌舞助兴,否则就更加完美了。 大宴是属官谈天说地时间,礼节客套完,憨憨也坐不住了。 一直想找朱承明,可惜姑姑不准,他有了独立帐篷,姑姑说,以后做啥说啥都得经过父王同意,顿时更加郁闷。 来观礼和拜见武王的草原酋长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以此表达对武王招待的敬意,属官们却浅尝辄止,晚上定然还有大戏,吹牛归吹牛,他们必须集中精神。 中军大帐后面的卧室,朱鼎顺呼呼大睡,帐内坐着一圈妻妾,大多安静喝茶打盹,只有小菊一人在翻看亲卫随身收集的一堆密奏,她需要尽快适应武王的治理体系。 申时初,朱鼎顺没有睡到自然醒,睁眼后很快起身。 二喜伺候他洗漱时,朱鼎顺安排道,“辽东文武、陕西大员和承武到大帐,叫靳良玉也来。孝明,你哥哥跟着赵先生,去问问他有没有密奏,孤需要知道朱燮元和川贵的民生详细消息。” “不用去!”小菊打断他,摇摇手中的密信,“在这里,没什么特别事,妾室不可频繁接触政务。” 朱鼎顺毛巾擦脸一扔,大步来到前帐,大厅椅子撤掉,地下铺着厚厚的地毯和两排矮桌,正儿八经座谈的摆设,先躺坐主位的锦榻喝茶养神。 他们来的很快,朱承武被小菊安排在主位边,妻妾们在后一排,朱承明等人到全后,趴到耳边叫醒朱鼎顺。 “刘大人,奏折发出去了吗?” “回大王,属下不敢怠慢,已出发两个时辰。” “孤突然想起来,早上让我儿理解抽象的概念太难为他。 武儿,张家口商号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这些人腰缠百万贯,确是真真实实的卖国贼。 大湏的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这三人其实腰杆挺软,他们是真真实实的佞臣贼子…” 范文程大惊,立刻匍匐,“大王,属下忠心…” “你闭嘴,别打断老子说话。武儿,这是文臣,辽东还有很多武将,若非孤灭朝东虏,他们不可避免的也是汉贼。 这就是君王在有道架构中的重要性,君王对天下最大的责任,是让有才能的人有机会做一个忠君的能臣。” 众人内心齐齐落下一块石头,您这例子举的可够惊悚,但的确直观多了,明君就是让人报国有门。 “回父王,孩儿明白这个道理,言路通畅,上升之路公平,多方面保证上传下达。” “你明白个屁,孤是告诉你,明白贼子形成的原因才能杜绝贼子的出现。当然,这个道理只适用于自己百姓。” “哦!” 朱承武一个简简单单的哦就完了,搞得朱鼎顺眉头紧皱,“靳良玉,你来说说,张家口商号当初为何联系女真人卖国。” 靳良玉常年在北寨负责物资调度,虽为商人,早已并入武王家臣体系,所以他比范文程坦然多了,武王奚落几句还亲近呢。 “王子殿下,张家口…” “停,你这是什么狗屁称呼,不伦不类。从今天起,承武是威远将军府副帅,实领亲卫师长、近卫军副军长、军事学院情报科教导长。兼领北寨留守司副将、商号大掌柜。” 靳良玉马上重新行礼,“回副帅,张家口商号只是一个执行团体、一个被推出来的商团,我们出本钱、自己找商路、自己运营,利润分配只有四成,剩余六成由京城都督府、宣府官衙体系、宣镇边将分润,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得到比商人更多的银子。 大明朝有对草原的互市,但互市远远无法满足牧民和酋长需求,这是生意存在的根本原因。 都督府为获取草原和女真情报,对走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他们入场的原因。 后来走私规模越来越大,他们给自己找了个为国绥靖的理由,且通过内库皇庄走私,实际只为内库一点蝇头,大部分揣进勋贵腰包。 宣府的文武官员体系很好理解,他们若不走私,在宣府就做不下去。 至于边将,朝廷不发饷,边军快饿死了,抢着走私,虽然大部分利润被他们揣到自己府里,但好歹养活了边军。 商人的四成利润并不是全部的利润,我们还得到京城打点京官,打点六部,就算是东林主政,张家口商号每年也向东林供奉二十万两白银。” 朱鼎顺没有给朱承武反应的时间,直接问道,“明白其中利益串联了没有?” “回父王,孩儿认为…” “说话简略精炼点!” “哦,孩儿明白了,朱三寨当时并没有抢谁的利润,只是减少了商号经营护卫的开支。” “很好,若百姓单方面看,税赋其实不过是合法抢劫,若提供相应的服务,就是有为而治。严格来说,朱三寨从没有抢劫过张家口商号。武王为百姓提供安全、保证公平,这就是税赋存在的正当性,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就是有为而治的有道架构。” “是,孩儿懂了。大明朝的问题就是权贵只进不出,公权私用,上下欺瞒百姓,再把责任推卸给别人,长此以往,朝政艰难彻底失权。” 属官眼神一亮,看人家这教导孩子的手段和眼光,佩服。 朱鼎顺跳过这个话题,对靳良玉道,“孤叫你来,是你与其余人不一样,他们在为将军府做生意,你在为工坊百万家眷做生意。 无论王朝怎么变,这世上最好赚的钱,男人好色的钱,女人爱美的钱,富人怕死的钱,穷人暴富的钱,懒人省事的钱,小孩教育的钱,老人健康的钱。明白了吗?” 靳良玉眨眨眼,“大王,这…这…我们无需去做这种生意。” 朱鼎顺稍微闭目后猛得睁眼,“蠢货,你不是商人,老子让你立规矩,不是让你去赚黑心钱。” 第597章 孤家寡人的夫妻 靳良玉没听懂‘立规矩’三个字代表的含义。 朱鼎顺又道,“孤西征以后,郭恺之和所有商号大掌柜起草一份商业规矩,事无巨细,越详细越好。 掌柜们都是聪明人,十分清楚怎么钻营赚钱,但掌柜们现在又为将军府做事,海贸其实是国家行为。 从宣传、起号、运输、售卖、到商品负责,必须有详细的规定,严厉禁止虚假生意。 比如市场上常见的郎中,他们总说自己包治百病,那就把百病列出来,列不出来、或列出来治不了,全部视为诈骗,明白了吗?” 靳良玉大张嘴,这是商人几千年的规矩,做生意怎么能这么做? 郭恺之却出列道,“大王制定商业规则?大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没错,是这个意思,促进商业繁荣,不是单纯的免税减税,而是制定好规矩,剩下的都是资本游戏,赚钱是好事,人人赚大钱更好,倒时孤再说怎么限制银子对权力的影响。” “是,臣下领命。” “很好,孤西征返回后必须见到完本,辛苦点、花点银子、集思广益最好。” “是,臣下明白了。” 朱鼎顺点点头,终于转向赵南星,“熊廷弼和洪承畴做的不是太好,三年了,大湏竟然没有成规模的腐败,是个人都觉得不正常。” 赵南星苦笑道,“大王,真没有,律法院和下面的属官像疯子一样,天天盯着政事院的官员,期望他们犯错自己升官领赏,连大湏百姓都觉得处处是青天。” 朱鼎顺根本没有被打动,斜眼瞥了一次,冷哼道,“孤是不是得夸赞他们几句?大湏一年养廉银几百万两,清廉本是应该。但狗改不了吃屎,没有发现问题,孤怀疑大湏中枢出了问题。” 突然从商业转到核心政务,辽东属官虽然知晓大湏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也是第一次接触‘同僚’,不禁为赵老头捏了把汗。 赵南星不得不换了个称呼,“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须有万万不可。” “顺三!” 朱鼎顺突然大叫一声,顺三连忙出列,“是,末将在。” “交给你个新任务,从商号抽调百名掌柜,去审一下大湏财政,从胖熊、二喜和马铺庄抽调三队人,每队一百,到大湏属地暗访一下。” 朝臣第一次听马铺庄还有‘力量’,一个个惊疑不定,赵南星更是拱手道,“大王,朝臣犯法有都察院、律法院,厂卫治国是大患。” “赵大人想多了,他们是裁决司的人,犯一般事他们还懒得搭理,只关心是否有颠覆政权的大祸,查案不会影响大湏治理,甚至不会让你们知晓。” 赵南星眼珠子转了两圈,只好躬身,“是,微臣遵旨,只要不混乱,也是好事。” “朱燮元怎么回事?他对兵事感兴趣?” “不不不,陛下,秦总督几次到西安解释,朱大人十分担心顺二将军和杜文焕采取杀戮的办法攻略贵州、广东,他在身边更容易一点。而且顺二将军即将攻略广东,之后会抽身对云南用兵,黔国公不得不由朱大人联系。” “不得不?” “确实如此,黔国公不与大湏接触,陈兵三万,就算没有朝廷的支持,黔国公在云南也有足够的声望。” “孤知晓这个情况,不用碰云南,顺二经营岭南为主,是你们急于立大功吧?” 赵南星脸色一红,“虎头领一心向中原防御,西南新归,不能经受反攻,我们也是防患于未然。” 朱鼎顺冷哼一声,“有现成的人不用,让瑞王到成都,还是那句话,云南不可主动用兵,这是根骨头,不要恃武妄为。” “是,微臣明白了。” 朱鼎顺沉默了一会,歪头又问靳良玉,“顺四在平阳府什么情况?” “回大王,平阳府两万人东驱流贼,按大王令经营大山,开了五个工坊,袁崇焕在平阳府一心练兵,非常安静。” 朱鼎顺问错人了,李信下个月才能见到,沉默了一会,呵呵笑道,“孤认为与诸位有很多事聊,其实也没什么,威远将军府的力量已跨越大明朝太多,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耐心即可, 接下来孤会着手西征军务,诸位可随时离开返回属地,也可自由转转,不需要陪着孤转圈。” 众人连忙起身告退,赵南星却皱眉道,“大王,副帅应该有个仪式。” “不需要。” “呃~大王,凡事…” “孤说不需要,承武不会做稷国公,那是给他套枷锁。” 这话说的够直白,赵南星告罪一声,缓缓离开。 朱鼎顺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又回头审视一圈妻妾,突然感觉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多几句交流,一如十三年前,做任何事都得他自己设想推演。 这就是孤家寡人的味道吗? 这时候正是吃饭时间,二喜给他端来一碗粥,朱鼎顺安静吃完后,发现大帐很压抑,起身淡淡道, “京城的妾室和孩子、还有侄儿们,无论男女全部到北寨,包括裕竹的儿子,仍由梅溪教导,二喜管理,你们去休息吧,夫人留下。” “等等!”张嫣叫住准备返回后帐的朱鼎顺,“我留在北寨不合适,还是回辽东吧。” 朱鼎顺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多此一举,若你觉得扎眼,就到马铺庄,那里更安静,保准没人打扰。” “我儿呢?” “孤刚才说的不够清楚吗?” 张嫣发觉武王神色不善,完全不给他嬉笑的机会,很快闭嘴了。 大厅的人用餐之后,一起安静离开,张之音安静想了一会,回到后帐,朱鼎顺在看小菊看过的密信。 大小姐给他倒了一杯茶,拖椅子坐到身边, “天启元年,捕鱼儿海山洞,夫君为何对妾身的主动惊慌失措?” “嗯?哦,那不叫惊慌,是惊悚。做男人的基本要求,管住自己的兄弟。” “天启五年,夫君为何又敢了?” “之音以为当时的朱三寨接不住勋贵大恩,会感恩戴德?其实接的住,何况是曾经患难的女子。” “天启六年初,也是中军大帐,夫君回朝第一次大战,与妾身在后帐亲热,当时的夫君在想什么?” “策马扬鞭、耀武扬威、白头偕老、阖家欢乐。” “天启七年,夫君偷偷回京,我们在外庄聚会半月,那时的夫君眼里对妾身更加热烈,是权力吗?” “是也不是,再怎么掌权,我也希望妻儿在身边。” 两人的交流很认真,张之音似乎明白了整个过程,是她拒绝融入导致越来越远。 安静了一会,张之音又道,“妾身是不是该到夫君怀中大哭一场?” 朱鼎顺合起密信,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道,“朱鼎顺想妻子对他依恋,哭一场白头偕老。稷武王不需要,他只需要妻子理解并支持。” 张之音低头想了想后抬头,“王妃也许会哭哭啼啼,之音不会。” “挺好,之音还是十三年前的之音,是我变了,抱歉。” “妾身很骄傲,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早知道夫君是大英雄。”张之音一边说一边摸摸小腹,“妾身希望是个女孩,夫君以为呢?” “我希望是个男孩,之前也很喜欢女孩,后来才知道,我没时间关心他们,更没时间关心每一个人儿女,儿子能学会坚强,女儿从父亲手里什么也得不到,或许只有严厉。” 张之音笑了,很开心的笑容,“夫君果然越来越像一个帝王,若是一般的权贵,有儿子以后会希望女儿多多益善,那样可以用女儿来挑选有才干的女婿,做儿子和家族帮手,只有帝王才不屑女婿这样忠心的帮手。” “忠心的帮手?呵呵呵~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说话,之音多虑了,世泽会到水师鼎五麾下驻守,他会是一方大将,他有这个才能,大舅哥和岳父大人很会教导继承人。” “是…是流放吗?” “流放怎么会领兵。” 张之音踌躇一会笑了,“对不起,妾身又想多了。” “没关系,夫妻间再大的误会也不过是几句话。” 张之音似乎动情了,一瞬间扑到怀中,两人激烈拥吻过后,朱鼎顺才发现她两眼含雾,嘴角一撇,尽显倔强, “夫君昨晚没有到正屋,那妾身今晚也不留后帐。明日妾身回北寨,那是正妻该有的地方。塞外多少有点水土不服,夫君西征后,妾身会入京,您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养胎最重要。” 两人对视微笑,张之音扭头大步离开,带着她的骄傲… 第598章 不一样的武王 朱鼎顺看了一夜的密信,又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半夜。 天亮以后,黑二喜进入后帐,发现武王一夜未睡,安静伺候他洗漱,才汇报道,“察哈尔囊囊大福晋和元顺王额哲求见。” “何事?” “元顺王随大王西征,九斿白纛归治大蒙古曾经疆土,囊囊大福晋想与大王求亲,大王长女八岁…” 黑二喜不说了,因为她突然发觉武王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意,眼神里的血浪能一瞬间把草原燃烧。 朱鼎顺自己穿好外套,他的杀意来的快,去的也快,终究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了… “传塞外各族酋长大帐觐见,让小菊抽哈尔十鞭子,跪大帐外一个时辰。快马到平阳府传令顺四来见我,初五之前,召宣大总兵到塞外。” 二喜听着武王冰冷的声音,咕咚咽了口唾沫,躬身到帐外传令。 小菊在隔壁听到这样的命令,眼珠转了一圈,来到大帐后面妾室休息的地方。 “你给女儿定亲?” 哈尔被问得一愣,“没…没有呀。” “确定?” 哈尔犹豫了,“只是随意说过一句,只要夫君同意…” 啪~ “啊~你敢打我?” 啪~啪~ 哈尔猛得跑到帐外,突然被两个亲卫抓住胳膊,小菊出来啪啪啪抽了十鞭子。 “带夫人到中军大帐门口跪着反思一个时辰。” 这个场景很快就让中军大帐附近的一家人大气都不敢出,朱承明不一会过来把所有长辈和兄弟叫进大帐。 朱鼎顺似乎脑壳疼,在主位不停捏眉心。 “大伯,人全了!” 朱鼎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孤说过很多次,儿女不到十八不准谈婚,不得跳过孤联姻。你们都想着化家为国,那首先学会承担家庭的冰冷。” 门口的哈尔大叫一声,“夫君,只是一句玩笑。” “这句玩笑暴露了一个问题,草原的酋长对察哈尔有天然敬意,哈喇慎都是如此,何况牧民。你tm竟然用我的女儿去拍察哈尔汗的马屁,某人说草原若想彻底兴旺,黄金家族就不应该存在,果然有不得不杀的道理。” 此话一出,很多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承武,你怎么看?快点!” 朱承武一个激灵,“父…父王,应该看看茂巴弟弟的意思。” “茂巴,你怎么看?” 小孩子堆里的茂巴闻言立刻起身,“父王,这有什么,让额哲娶姐姐,今天娶明天就杀了他一家,九斿白纛不就是咱家的嘛。” 朱鼎顺无语,“……”,脑壳更加疼了。 朱承武犹豫道,“茂巴弟弟,这不行,怎么能利用妹妹做如此之事。” “为何不行?杀了额哲,姐姐有九斿白纛,想嫁谁嫁谁。” “做事应…应堂堂正正,我们家不屑这么做,不能开这个头,更不能利用妹妹。” 兄弟俩交流几句,小菊回头看看朱鼎顺,发现他似乎有悔意,不禁咳嗽一声,“顺哥,凡事讲规矩,皇族更应该如此。” 朱鼎顺回过神来,向朱承明淡淡吩咐一句,“让他们进来。” 囊囊一身太后装扮,比张嫣的头饰重多了,带着额哲和几位酋长进门,躬身行礼后朱鼎顺让他们全部落座。 “福晋难得出门,一转眼额哲都十一岁了,孤想有一天,额哲早晚会随孤入京。” “大王客气,妾身早该拜会您,不忍打扰大王一家团聚,额哲随大王西征回来都十三了,按草原规矩应大婚,妾身忧虑不止。” “草原规矩?草原什么规矩?额哲,草原的规矩是什么?” 囊囊的头饰严重阻碍她视线,额哲却看到门口跪着的哈尔,以及大汗淋漓的几位‘草原王’。 “回叔王,叔王曾告诫侄儿,朱鼎顺,就是草原的规矩。” “呵呵呵,很好,额哲记性不错,真是好孩子。” 朱鼎顺边说边起身,“塞外靠二喜一人调度物资太累,各家来来去去也太繁琐了,孤决定效仿唐朝旧智,设安北都护府。 顺五为大都督驻守哈拉和林,下辖漠南、漠北、漠东、漠西四个都督府,上都为漠南都督府驻地,北寨留守提督鼎一兼领漠南,下辖哈喇慎、土默特、察哈尔、鄂尔多斯各部,拓官道、建大城,设流官治理,诸位酋长以为如何?” 汉那立刻匍匐,“东土默特感激不尽,感谢大王赐予我部富贵。” 剩下几位也跟着匍匐,“西土默特\/土默特本部\/鄂尔多斯感谢大王赐予富贵。” 朱鼎顺点点头,认真看向囊囊,“大福晋还有事吗?” “没…没有,只为拜会大王。” “很好,向察哈尔诸位大人问好,过几日孤的兄弟会到上都拜会,福晋慢走。” 几人兴高采烈而来,惊恐而去。 朱鼎顺反而跳出刚才的纠结了,做就做了,还往什么时候拖,回头对一旁的鼎一道, “告诉顺五,象征性驻守一个团就行,不需要立刻归治,先经营漠南,大明的藩王是什么样子,草原的王就是什么样子,若遇事处理干脆点。” “大…大哥,这是不是急了点?一个军到漠南,会把他们吓出毛病来。” “什么毛病?” “大哥毕竟在西征。” “无妨,那就更果断一点,正好老子以后不想养太多闲人。” “大哥,小弟是说不能把西域吓着。” “哈哈,错了,西域不能与漠南比,这里有近百年的融合,西域得拎着刀子去。孤西出葱岭之后,年底派三个团到西域驻守。” 这是军事安排,鼎一连忙领命。 朱鼎顺又笑着对孩子群道,“茂巴和大小勇随孤西征吧,漠南不需要你们这种乱匪。” 茂巴一下蹦起来,“谢谢父王,孩儿愿做前锋。” “滚蛋,承明,令吴三桂集合亲卫师,承武去接受兵符大印。” 小孩子们马上躬身离开,朱鼎顺笑着拍拍鼎一肩膀,“有点乱,你明白就好,兄弟们以后都会守护一方,漠南不要通过暗处行事,就算处决,也光明正大点。” 第599章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张之音回北寨走的迟了点,又看了一场戏。 安排鼎一后,朱鼎顺没有与任何人多说一句,转身到后帐休息去了,张之音告别时,武王已呼呼大睡。 朱鼎顺感觉自己缺一个秘书,这年头可是超级稀缺人才,得瞅瞅看谁合适,没有也得培养。 此刻起,除了秦孝明和小菊,其余人都不能留军营,几人行礼后缓缓回北寨而去。 朱鼎顺的管理架构允许他‘混乱’一点,因为朱三寨的执行力非常迅速。 张之音和几位妾室出营的时候,亲卫师已经在军营校场集结,五千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前面堆着几十门火炮和大粗筒子的连发大杀器,刺刀阵接天连地。 两万从兵和众多属官也在静静矗立观礼。 因为武王亲领,近卫军和亲卫师的兵符军旗都在亲卫手里,这场合本来朱鼎顺主持更加合适,考虑儿子太弱势,自己出现就抢了他的风头,有意让他感受一下‘一人之下’。 既然遇到了,妻妾们也得下车。 赵率教把兵符和军旗交到憨憨手里,朱承明立刻仰脖大吼,“拜!” 校场顿时响起震天大吼,“拜见副帅!” 包括所有属官和酋长也得拜,妾室们也得躬身行礼。 这就是继承人的地位。 高台前上百亲卫作为朱承武的扩音器大吼,“大家免礼,身为武王之子,必继承无敌之威。” “万胜!万胜!万胜!” 张之音扭头回到车驾,她还不需要去行什么礼。 妾室们随他进入车驾后,立刻吩咐启程。 车程很近,车厢内压抑,张之音没有给她们留一点脸面,哼哼冷笑两声,“玲儿、素素、张嫣都没有提醒破虏,诸位真是我儿的好姨娘。” 车厢内只有张嫣和郭玲儿,张嫣对她的嘲讽已经免疫了,郭玲儿脸色一红,“夫人,提醒了又能怎么样,哈尔只不过开了个玩笑就挨了十鞭子,妹妹还不想惹恼夫君。” “听说玲儿之前一直叫夫君相公?夫君也说过,他与玲儿行过三拜之礼,武王这么多妾室,你可是除了我和表妹外的唯一。” 郭玲儿歪头看看王妃,很是不客气的回道,“夫人,妾身的孩子是女儿。” “是啊,还是我养大的,一群白眼狼!以后叫我娘娘。” 郭玲儿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歪头无语。 张之音又笑了,“哈哈哈,愚蠢的女人呀。都是见风使舵之辈,当初是谁嘲讽梅溪?夫君不过是以武取国,他难道会以武治国吗?武王没有亲自抬朱承武上位,就是给自己留余地。 大家都是武王的女人,难道不了解自己的男人吗,他的决定执行很快,但认错更快,一旦觉得自己错了,从来不会在乎脸面,这才是稷武王。” 这话惹得众人盯着她看了一会,武王的女人又没傻子,仅凭一句话就认为她说的正确不至于,但多少有点小心思。 北寨很快到,停车后张之音立刻起身,站定后对二喜道,“非正室不得住后院,让梅溪和素素搬出去,你们自己找地。” 二喜笑了,“娘娘,梅溪已被接到中军,来去之路不同,应该是错过了,这是副帅的命令。北寨本就有很多空房子,一人一个小院也不挤,反正大伙以后在这里常驻,小妹已经安排好了。” 众人以为张之音会生气,恰恰相反,大小姐哈哈笑了两声,留下一句让下人每日给他炖两碗鱼汤,大步上楼到后院去了。 张嫣伸了个懒腰,“二喜,以后姐姐可靠你了,大伙应该学会夫君之前的那些扑克游戏,否则太无聊了。” “好呀,诸位姐妹随我来吧,中院的房子其实比后院宽敞多了。” 同一时间,京城的文华殿,信王对着桌上的一封奏折发呆。 朱慈烺昨日已住进慈庆宫,皇太弟只有三岁,自然信王妃和信王也住进了慈庆宫。 朱由检过年也不休息,不管武王怎么嘲讽,他觉得自己可以找到突破点,文华殿苦思之际,收到了一封快马奏折。 武王请封所有妾室为一品诰命夫人? 按说根本不需要刻意请奏,他是王爵,一正四侧妃之外,只要诞生子嗣,等他们成年自然会有夫人诰命。 塞外发生何事? 朱由检发呆到黄昏天黑,曹化淳才气喘吁吁进门。 “殿…殿下,武王为长子梅武改名朱承武,立为世子,且…且武王昨日在塞外祭天地,即将西征。” 朱由检蹭得起身,然后定住了,一瞬间不知该持何种态度。 梅武?武王是清倌人的孙子,还立清倌人的儿子为世子? 哈哈,让人笑掉大牙。 祭天地?这倒符合他一贯的狂妄。 “曹大伴,王妃和英国公是不是会发疯?” “奴婢不知,不过…大兴侯刚才传了个消息,除了王妃和平妻,所有妻妾子嗣即将到北寨。” “这很正常,呵呵,武王不想后院起风波。西征啊,他会离开至少一年半,我们没时间了,勋贵更没时间,咱们突然就多了很多助力。皇叔英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怎么不忍忍,等西征回来再立嗣呢。” 曹化淳还真想不明白信王高兴什么,你不应该觉得自己很危险吗?神仙打架,你是毫无法力的肉身凡胎啊! 信王越想越兴奋,“把武王所有妾室全部封一品诰命,反正不用发俸禄,稷武王应该有这个体面。京城不是还有两个开戏院侍妾吗,一并册封,烂破鞋的一品诰命,会上族谱吧。哈哈哈~” 曹化淳虽然答应了,还不由得提醒一句,“殿下,武王所有妾室子嗣出塞,意味着解难营很多家眷会出塞。” 正在兴头上的朱由检一愣,转瞬又冷冷说道,“无妨,反正大伙也就面子上好看,曹大伴,明天准备一份礼物,去英国公府邸看望一下受伤的小公爷。” “殿下,您高兴过头了。”这话让朱由检大恼,曹化淳又急急说道,“情况不明,殿下应该耐心等一等,若勋贵若真的有其他心思,他们会主动靠向殿下,忠心之人无需太多,五军都督府核心公侯只要有一人,殿下就破局了。” “有理,那就等等,休沐结束前一定有好消息。” 第600章 化家为国的冷酷 过年的消息很热闹,朱鼎顺在南京还有一个更深的钉子,双方的消息完全处于不对称状态。 魏国公得到的消息都是武王想让他知道的情报,另一方面,忻城伯赵之龙又把徐允爵的谋划转到塞外。 这些屁事没什么意思,都懒得说。若不点燃武王的怒火,他就像戏台下角落里的观众,既看戏,也看人。 朱由检那个自负又叫不醒的君王还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嘲讽,让京城即将迎来二次血腥。 朱鼎顺硬生生把自己逼得作息日夜颠倒了,迷迷糊糊睡了一个下午,晚上又精神抖擞。 倒是没有公务处理,辽东先行的辎重最快初十才能到北寨。 饿了一天,小菊陪着他在后帐,一杯一杯无聊喝低度果酒,平阳府的新特产,山楂酒,像啤酒一样,销量还怪好。 梅溪和秦孝明陪着,一个手足无措,一个同样一杯一杯灌着酒。 “你为何让武儿自裁?” 朱鼎顺眼神对着酒杯,三人却知道问谁,梅溪刚把儿子哄睡,闻言跪坐起来,“大王,承武何德何能…” 面对武王猛然电射过来的眼神,梅溪把下半句话咽回肚子,“一家人何必争来争去,破虏…也很好。” 呵呵呵~ 小菊突然笑了,“姐姐,现场有四位夫人,除了你,还有张嫣、徐素素、郭玲儿,你猜猜她们什么心思?” “啊?都…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心思。” “这三人平时与王妃关系再如何好,当时也是看戏拆台的心思,换句话说,她们既想让破虏失去机会,也想让承武去死。若承武真的不幸,姐姐应该怎么办?” 梅溪哪能回答上这么复杂的阴暗人性,朱鼎顺回头摸摸她的脸,“去休息吧,孤走以后北寨由二喜主导,若觉得不想与她们待着,就到马铺庄。记住,承武不能没有母亲。” “妾身,妾身…呜呜~” 朱鼎顺给了个吻,拍拍红脸笑着道,“听话,这事过去了,孩子还没有百天,不需要你在后帐,我们以后会永远睡在一起,用不着忐忑不安的守在孤身边,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人生。” 这话梅溪听懂了,红脸躬身行礼,留下一句辛苦妹妹,离开后帐。 她一离开,朱鼎顺立刻对孝明道,“女儿还在京城,孝明是不是觉得不忍?” 秦孝明嘴快的很,“没有,跟着妾身也做不了大家闺秀,让梅夫人教导是最好的选择。夫君刚才说错了,张嫣和徐素素才心思一样,玲儿姐姐万万不会…” “孤知道,玲儿就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往好听了说是事不关己,难听点说是刻薄寡恩,我和她同床第一天就知道,用不着你分析。” 秦孝明,“……” 扑哧,小菊笑了,“顺哥,当初你要这么多人到底是为什么呢?” “小菊为何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当然各有各的用。除了那八个妾室,全孤自己找的。勋贵一体,大婚时十全十美就说明,他们各有各的利益,之音能否领导王府,完全是破虏嫡长子给的底气,这个底气是从孤身上借出去的,成败只在一念间。” “所以她们现在觉得,自己的儿子都有机会?” “不是,恰恰相反,她们会帮助之音和张嫣作妖,破坏承武的地位,破虏彻底失去资格她们才会有机会,换句话说,只要是出自勋贵的女子,会更加团结了。之音不会拒绝这样的帮助,她总是觉得自己能控局,这是几代英国公给的自信。” 小菊大张嘴巴,“怎么…怎么觉得王府比天下还复杂。”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理顺王府,也就理顺了天下,王府的女人本来就代表天下。” 小菊没听明白他这既自嘲、又直指人性本质的暗黑话语。 秦孝明反而听懂了,“这是勋贵的女人,夫君还有江南女人呢,周奕梅、温婉,玲儿算半个、加上京城的那个戏子。他们才是下一段的主角,王府真热闹,还是草原儿女单纯。” “哈哈,老子真是没事找抽玩。” 小菊还是没听明白,“她们能折腾什么?” 秦孝明代替武王答道,“冯铨死了,那就说明魏国公知晓夫君与他有杀父之仇,周延儒和温体仁多少有点摇摆不定,因为夫君从来不让他们出头。这对文官来说很难受,一定会尽量提高自己的价值。他们能有什么价值?最好的方式当然是对武王一统天下有帮助。” 小菊这次听懂了,“做双面间?两头倒?” 朱鼎顺往被窝一趟,伸了个懒腰道,“这不需要怀疑,一开始他们就是两头倒,就像郭恺之一样,非得把自己的路走绝,一个次辅,现在也只能做大掌柜的活,郭大人的苦,孤可是清楚的很。” “郭恺之也有二心?” “不,再一再二不再三,郭恺之当然懂孤的底线。但周奕梅与她爹可不一样,奕梅宁可单打独斗也不会参与王府的游戏。” 小菊不想听了,她知道朱鼎顺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冷哼一声起身准备离开,被朱鼎顺突然拉到怀中。 “走什么,留下吧。” “胡说八道,多少人看着。” 哈哈哈,朱鼎顺大乐,“小菊想想,一个空杆子长公主可怕,还是一个与武王有奸情的长公主可怕?” 小菊眼珠子转了一圈,顿时明白,她不仅是朱承武明面的力量,还是暗处的力量,看一眼秦孝明,也由他了,反正这是个‘高级秘密’。 朱鼎顺又把秦孝明拉到怀中,“孝明还想要一个盐商儿子呢。” 三人静静躺了一会,小菊突然起身吹灭蜡,又快速钻到被窝中,朱鼎顺却没有她想象中的猴急,这种日子久了其实挺无聊的,只是觉得后帐冷清罢了。 黑暗中秦孝明悠悠开口,“夫君,您为何不把王妃留在塞外呢?” 朱鼎顺重重叹气一声,“化家为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家庭悲剧,享受民脂民膏,就要学会承担非人之苦,孤为何要对一个枕边人使用武力。” “可她们会撞得头破血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武王通过自己的女人进入朝堂、走入权力腐朽的黑暗中,必然也需要通过她们来终结。一家之苦,可消万民之罪,居心叵测之辈把精力用在算计孤的家庭之中,就不会费尽心思去笼络百姓造反。孤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将来杀人时不会牵连无辜,也能少点罪恶感。” 第601章 袁嘟嘟的大才 小菊早知道,朱三寨是那种敢把自己当做诱饵的无畏者。 但把权力场的阴谋和私欲故意放到身边的…‘奇葩’,还是让她小小震撼了一次。 这可不是一人两人,是一群两群。 也许…武王继承人的选择,一直就很窄,越高贵的出身越没戏。 她有点分不清,朱鼎顺到底是游戏天下的无畏,还是舍己为人的大勇,或许随着地位越来越高,他会变得越来越‘反性’。 记得朱三寨说过,一个对亲朋冷酷、对天下生民悲悯的上位者,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他还是渐渐活成他内心深处一直认为正确的人生。 正月初三、初四,朱鼎顺没有出大帐,他在努力调整自己的作息时间,出征不能这样日夜颠倒,否则不到西域就累趴了,必须找回以前出征时,随时随地入睡、又随时清醒的能力。 正月初五,老百姓讲究破五不出门、不走亲的日子,中军突然集中来了很多消息。 黑云龙和梁永桢昨天就到了,不过武王在睡觉,上午顺四也从平阳府快马来到塞外,辽东出发的先遣团也到了哈喇慎,京城发到塞外的圣旨也到了。 朱鼎顺一时间忘记叫三人到北寨做什么,对着一沓圣旨眉头紧皱。 柳如是现在多大?好像十八了,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女人,朱由检却没忘。 还有杨宛,朱由检连他的全名叫杨宛若都知道。 周奕梅、温婉、秦孝明,这都是不对外的人名,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这么多年下来,肯定很多人知道了。 知道也就知道了,册封也就册封了。 说杨宛名动章台也就算了, 说梅溪艳扬京城,趋者无数… 她扬过吗? 兄弟三人和小菊、赵南星、刘贺州、以及从宣大来的两位‘护院’,都在传看圣旨。 本来是个程序式的奏报,信王你吃屎了? 害得刚团聚的一群人看着武王大气不敢出。 赵南星看别人都不说话,咳嗽一声道,“大王,夫人的过往臣下还真知道,京城十年流落过四家,但她主要是乐师,且鼎三和胖熊早暗中把这四家做掉了,记得当时鼎三将军说是虎头领提醒。” 朱鼎顺瞥了他一眼没开口,小菊却突然明白,多少年的默契让虎子早就判断对了方向,他早猜到梅溪的儿子大概率会接替王位。 朱承武在一旁没有说任何话,朱鼎顺扭头问承明,“你怎么看?” 朱承明挠挠额头,“大伯,不用看,弄死他们。” “老子让你说过程,不是让你说结果。” 朱承明再次讪讪一笑,“要不侄儿回京?” 朱鼎顺盯着他眼珠子转了一圈,这侄儿过年才十三呀,真是从小就没‘学好’。 把杨宛和梅溪的两份圣旨拿过来,塞到朱承明的手里,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递过去。 “找到你小鸾姑姑,无论是何人所拟、何人所写,灌喉给老子咽下去,重写一份带回来。” 这是朱承明第一次外出做事,倒是没有兴奋或紧张,反而躬身道,“大伯,信王做这事,一定有其他的底气…” “孤不想听,快去快回,别耽误西征。” 众人看着朱承明离开,不禁齐齐吞咽了一口唾沫,小三寨出马,还不知道折腾成什么。 小菊皱眉道,“顺哥,小孩子做事没有轻重。” “信王倒是大孩子,他做事有轻重吗?”朱鼎顺顶了一句,呵呵笑了,“京城的那些家伙呀,正儿八经的朝事拖沓无比,阴谋一个比一个反应快,孤两日前说的事,这就开始试探了,蠢货又被人家当枪使。” “承明毕竟年幼。” “一个小孩子的事孤都兜不住,还谈什么治理天下。” 朱鼎顺摆摆手,跳过这个话题,对黑云龙呵呵笑道,“黑爷爷看了一件无聊事。” “大王还是不要这么称呼老夫,心惊肉跳。” “哈哈,其实叫黑爷爷和梁总兵前来,是有两件事,一是黑家成年子弟和承云大哥的家眷需要西征,二是万一朝廷调宣大两镇的营兵参与平叛,两位与鼎一商议,由北寨士兵更换军械参战,具体怎么做,平叛的兄弟到时会安排。” 后一件是公事,两人痛快答应了,前一件是私事,黑云龙问道,“大王为何让黑家成年子弟和家眷出征?” “孤欲重建唐朝康居都督府,承云大哥需要在那里经营几年,大勇小勇也会去。” 黑云龙眼珠子转一圈,疑惑问道,“分封?” “不不不,只是为了身份便利。” “大王,黑家虽然是回回,却只会说汉语,还不如二喜会几句蒙语。” “这就足够了,反正以后都得学汉语。” 黑云龙呵呵笑了,“老夫明白了,大王吩咐一句即可。” “不,叫两位前来,关键是之前说的公事,宣大以后听鼎一号令,知府知县无所谓,他们就是个泥菩萨。” 梁永桢发声代替回答,“大王归治,是我们的福份。” “孤知晓宣大有很多朝廷各种密探,凡事说清楚的好,孤一旦西征,不想上下责任不明。” 黑家避不开,梁永桢不想躲。武王为主政准备,两人没什么可纠结的,领会精神后起身告退。 他们就是一个政治信号,一个武王‘蚕食’大明的信号。 剩下自己人,朱鼎顺才问顺四袁崇焕在做什么。 “大哥,袁崇焕之前一直在练兵,这家伙的原则是粮草为主,就算军械奇缺,也渐渐笼络了三万兵,战力不战力就那回事,忠心倒是真的…” “这不奇怪,袁崇焕的治军理念就是这样,或者说文人都这样,天然对权力敏感。” 顺四接下来的话让朱鼎顺感觉脑子不够用,“大哥说的是,东林韩爌致仕后,两人的师生关系原因,走的很近,袁崇焕目前在平阳府快像宣镇黑爷爷了。 之前他去藩王府上化缘,我们都没当回事,亢家在做工坊和南方生意,同样没注意。 今年过年时候,袁崇焕在河津大宴将官,小弟也去了,突然发现,这家伙两年时间在我们眼皮底下,竟然变成了山西军阀,就连河南山西几位王府长吏司也派人参加。” 第602章 不愿提及的陈年旧事 朱鼎顺脑袋隆隆响了一会,就说感觉袁崇焕不正常。 袁嘟嘟才是从辽东大战中‘进化’出来的大明文臣。 这种情况完全由朱鼎顺造成,是他放任袁崇焕发展,与韩爌、藩王联系,武王又不是才知道。 朱鼎顺低头想了一会,“你已经无法武力控制平阳府?” “这个…肯定能行,不过会死很多人,而且会大乱,我们好像失了先手,让袁崇焕钻了个空子。” 朱鼎顺笑了,“韩爌和袁崇焕是个敏锐的人,乱世之中,填饱肚子才是最大的忠心,也是最大的战斗力。这时候突然暴露实力,无非想火中取栗,中原大地,实际上已是群雄并起。” 赵南星插嘴道,“虎头领说过,袁崇焕好似与大湏有默契,隔着黄河谁都没有骚扰谁,韩爌是当地人,如虎添翼啊。” “这不是突然而来的阻力,袁崇焕本就不在孤的计划中,想做忠臣孤成全他,不过现在看起来,他忠的不是兴福陛下和信王,而是士大夫。” “大王,士大夫都忠于士大夫。” “赵老没听明白,孤是说万一中枢大祸,他们师徒已有另立准备。” 赵南星想得更远,一脸阴鸷道,“看来是江南的另一个计划。” 朱鼎顺点点头,“天下一盘棋,这是显而易见的结果,力量有高低有等阶,下一级面对上一级必然会采用阴谋诡计,多方齐下的阴谋让他们很得意,就是没有看清真正的力量高出他们太多。” 赵南星呵呵笑了,“有时臣下不得不佩服大王,天下任何事都能做到心中有数,不会被任何事牵扯,天生圣人。” “赵老过奖,把眼光跳出现实,用历史的思维思考当下,任何人都容易得出一些结论,何况孤知道大概结果。” “呵呵,只有大王融会贯通,如此风轻云淡。” 朱鼎顺不再说这事,安排鼎一夏季抽调三千人给顺四,并补充五千支步枪,韩爌和袁崇焕再如何折腾,不过是阻挡历史车轮的螳螂。 朱承明初五上午出发,一路换马,带二十人次日中午就来到京城。 不过他既没有直接入京,也没有去找自己老子,更没有到裁决司,而是快马加鞭,来到西边一处规模较小的外庄。 咻咻~ 奔马中,村口树林突然响起尖利哨音,朱承明立刻驻马,向后退几步大骂,“那个混蛋,滚出来,连老子都不认识吗?” 不一会,树林中才出来一人,看到朱承明愣了一下,又靠近几步确认后慌张下跪,“属下拜见大公子,没有接到通报,属下万死。” “没关系,大爷爷在吗?” “在,当然在,小人为大公子牵马。” “用不着!” 朱承明下马进入树林,来到暗哨的地方,原来是个处于地下的地窖,顶部只高出地面一尺,两杆枪指着大道。 “对面也有?四杆枪?” 小头领在身边呵呵谄笑,“怎么可能,至少有百杆枪守卫大爷,小人是第一道。” “距离村子也太近了。” “呃~大公子,护院在山后有五百人。” 朱承明不再多说,回到大路缓缓进入村子,解难营的家眷很多,他是来看望朱鼐钲的。 在朱承明的记忆中,家里的‘族长’对大伯一直很害怕,这种情绪传染给叔叔们,显得有点别扭。 大爷爷总是在大伯不在的时候回北寨,大伯一回来,他就想尽办法溜,成了北寨的一个‘笑话’。 大伯与大爷爷的关系一言难尽,作为孙辈第一人,朱承明记忆里的朱鼐钲对他非常好,总是护着他不让父母揍,又总是偷偷到大伯的院子拿好吃的,爷孙俩贼兮兮的分着吃。 朱承明进入院内看到在正屋端坐悠哉喝茶的老头,差点笑出声,大爷爷肯定确认不是大伯或伯母才有此‘雅态’。 院里有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屋里还有哇哇的哭声,朱承明嘿嘿笑着进门,刚拱手朱鼐钲就不悦道,“猢狲也不知道给爷爷带点好东西,一人轻巧而来做甚。” “呃~大爷爷,弟弟和伯母们即将到塞外,大伯让我来接您。” 老头呸一声唾口茶根,“不去,年前回京也不知来看看老子,不去,不去…” “呃~大爷爷,几位小叔叔和小姑姑恐怕得去。” “更不去,猢狲别逗你爷爷开心。我儿让家里人出塞不会打招呼,他会直接派人来接。” 这个逻辑无懈可击,朱承明趴到老头耳边低语一句,把老头惊得立刻起身,眼里惊疑不定,“为…为啥?” “您不是告诉过孙儿,大伯集咱家五代气运,太爷爷、太奶奶、三位姑奶奶和大奶奶血祭祖宗,才会有…” “放屁!”老头像被踩了尾巴,激动跳脚大骂,差点一巴掌扇在朱承明脑袋,“放屁,放屁,放屁…哪个混蛋胡说八道?” 朱承明一脸懵逼,“不是…您说的嘛?” 老头一瞬间好像自己把自己吓着了,眼珠子大瞪,惊恐问道,“我喝醉的时候?” “是啊,您带孙儿偷喝我爹酒的时候。” 噔噔噔…老头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惨白更加害怕了。 朱承明过去拉也拉起来,“大爷爷,您怎么了?大伯西征归来必然回朝,您得到北寨,放心,没人敢管您。” “乖…乖孙…你…你和谁…谁说过?” “孙儿和谁说?没有呀,说这事干嘛?” “真没有?” “孙儿又不是大嘴巴。” 朱鼐钲一瞬间流了满脖子汗,哆哆嗦嗦站起来,好像把力气用尽了,抱着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看得朱承明直撇嘴。 “大爷爷,让您去北寨,干嘛如此害怕?梅溪伯母又不是王妃伯母。” “放…放…放屁,老子还会害怕儿媳妇嘛。” “怕不怕您自己清楚,孙儿最迟后日离开,您准备一下。” “嘿嘿,孙儿真是大胆,竟然敢跳过你大伯安排老子。” 爷孙俩对各自的脾气还真是了如指掌,朱承明被戳破谎言也不以为意,“大伯满脑子大事,忘了您很正常,做侄儿的当然不敢忘。” 老头又恼了,嘭得一拍桌子,“老子是他老子,忘记老子,像话嘛?像话嘛?” 朱承明挠挠头,咋拐到这上面了,正准备换个说法,门口光线一暗,胖熊挺着肚子不悦进门。 第603章 人间最悲惨的血腥味 胖熊对自己的匪气儿子很不客气,“回京为何鬼鬼祟祟,来大伯这里打扰他老人家。” 小孩还没有答,老头就一脚踹向胖熊,“滚出去,别在老子面前对后辈耍威风。” 胖熊一肚子郁闷被踹回肚里,翻了个白眼无语。 接下来朱承明掏出一块令牌,差点糊到他脸上,“大胆朱鼎熊,武王令至,接老爷出塞,胆敢阻挡格杀…阻挡者军棍行事。” 祖孙三人一时全部安静,朱鼐钲和胖熊盯着他手里的令牌看了一会,慢慢转到朱承明身上。 这tm是所有三寨暗卫最顶层大头领的腰牌,上面的图案是老大自己弄的,每一个系统的暗卫只能对应其中一处,知道这玩意的都是核心头领,出现在张之音、朱破虏、朱承武身上都不应该… 出现在自己儿子手里? 嘭~ 胖熊一巴掌把儿子打得晕头转向,瞬间大怒,“你敢偷大哥腰牌?” 朱承明脑袋嗡嗡大响中看到自己老子去拿棍子,三魂六魄齐颤,仰脖子大叫,“来人,把朱鼎熊给老子拖出去。” 门外的亲卫早看到这滑稽一幕了,奈何不能插手,此刻听令进来四人把胖熊拖了出去。 胖熊看到亲卫的眼色,瞬间明白了,老大真给承明腰牌?玩什么? 使劲推开四人,又回到屋内,满脸冷色对儿子道,“身怀大任,跑到你大爷爷家里玩闹?” 朱承明没有搭理他,回头对依旧呆滞的老头道,“大爷爷,您这次信了吧?孙儿回去的时候接您。” 朱鼐钲此刻的认知似乎非常混乱,不可置信问道,“承明接替王位?” “啊?您想哪里去了,接替威远将军府的是承武,哦,就是梅武,不是破虏。” 他以为老头会很吃惊,没想到老头听后点点头,“老子就知道那个清倌人的儿子会成事,一饮一啄,因果轮回,不奇怪。” 这话惹得父子俩齐齐投来一个惊叹的表情。 朱承明的内心戏是:您还能看出这来?哄鬼呢? 胖熊的眼里却闪过一丝红色,似乎看到老大滔天的杀意滚滚而来。 老头摆摆手,“滚,不留你们吃饭,以免吓着我的美人,后日来接吧。” 胖熊扭头就走,朱承明则从桌上揣了块点心,“那您打点好行李呀,孙儿后日上午来接您。” 村口的官道,胖熊的亲卫距离他有一段距离,朱承明挠挠头,父子快两年没见面,他真不想和自家老子说话,动不动就打人,用大伯的话说,脑子和腰围一样粗。 踌躇着骑马到身边并行,朱承明主动把回京的事交代了一遍。 胖熊难得没有对儿子咋唬,“你去找谁?” “计划联系魏忠贤,不过大伯让我联系小鸾姑姑。” “大哥既已安排,你还有计划?” “计划一下不行吗?大伯说了由我处置。” 此后父子俩再没说话,岔路口一个向南一个向北,朱承明终于忍不住问道,“大爷爷说大伯集咱家五代气运,太爷爷、太奶奶、姑奶奶、大奶奶血祭得来的福报,他为何…” 他没有注意胖熊一瞬间升起来的杀意,还在叨叨… 嘭~ 朱承明这次被一巴掌扇下马,暴怒的胖熊跳下马,抓起儿子大吼,“谁告诉你的?谁说的?老子要灭他十族,你这个混蛋也去死吧。” 刚刚回过神来的承明看到亲爹双眼血红,势大力沉一拳打向他的面门,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滚,手脚并用爬起来就跑。 凭借小时候的肌肉记忆跑出二三十步,回头瞧了一眼,顿时吓得汗毛倒竖,只见胖熊完全处于失智状态,竟回头从马鞍上摘下杠杆枪,咔嚓一声上膛,瞄准自己的儿子… 嘭~ 咔嚓~ 亲卫把暴怒的胖熊压在身下,夺下手中的枪,“熊头领,您在做什么?太过分了。” 远处的朱承明趴在地下,胆战心惊看着面前大树上的窟窿,下意识摸摸脑袋,得亏老子反应快,短短一瞬的鬼门关之旅让他惊出一身汗。 我爹杀我? 这事切切实实发生了,朱承明四肢乱抖,靠在树根站也站不起来。 胖熊依旧叫嚣着要弄死儿子,亲卫真是无语了,死死按住不让动,他自己的亲卫则被武王亲卫撵远了。 亲卫被他吼得没辙,对着耳朵大叫,“熊头领,承明公子身负王命,您再动手属下也不得不对您开枪。” 一刻钟后… 胖熊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亲卫也不能问人家父子发生了何事,慢慢放开大胖子。 “别跟着老子,滚远点!” 胖熊向亲卫怒吼一声,缓缓靠近儿子,眼神越发冷峻,在朱承明面前哼了一声,语气阴冷,“身负王命,为何跑到你大爷爷这里?别说你大伯让你来。” 朱承明到底是害怕了,“大伯让所有家眷出塞,孩儿当然得告诉大爷爷,这…这不是规矩嘛。” “还对谁说过这样的话?” “啊?” “血祭!” “没…没有,孩儿只是路上突然想起来,北寨的时候大爷爷喝醉了,呼噜噜的说过一次,只…只是随口问问。” 胖熊深吸几口气,一屁股坐在儿子面前,拍拍他的脑袋,“忘记这件事,以后对谁都不要提起,但凡再有人说,杀了他,灭他全家,无论是谁,哪怕是北寨的某个叔叔。” 朱承明是真的害怕了,下意识往后挪挪,没有说一个字。 胖熊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十三年前,大哥突然识字,他看过长吏司的执事记录,然后烧了东西执事院,此后看到长吏司的人都会毫不留情斩杀,我知道他想竭力控制自己的杀意,可就是控制不住。” “爹…爹!您不是已经杀了代王和世子嘛?” 胖熊觉得这样说会把儿子带偏,低头想了一会道,决定还是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当时大哥一人杀了执事院三人,虎子说他一个人在院里孤坐了一天,然后说再也不想和你大爷爷说话。 你大爷爷当时没当回事,大哥又说自己奶奶是清倌人,为了养活你大爷爷自戕,又问自己母亲为何寻死才能挽救刚出生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自愿。 你大奶奶生你大伯后没有奶,你大伯又吃什么都吐,奉国将军第四个孩子才是个男孩,这个孩子要死了,亲生儿子要死了,你大奶奶…当然是自愿。” 胖熊眼角似乎留下一滴血,朱承明大惊,双手双脚退后浑身发抖,牙齿咯咯打颤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胖熊猛得低头,“虎子骗了大哥,但当晚大哥就问了他第二次。虎子硬着头皮继续瞎扯,大哥从此没有再问。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这就是大哥不想和你大爷爷说话的原因。 这事只有我、虎子、六子知道,因为你的亲爷爷奶奶知道、你六爷爷知道,好在他们都死了。 我儿既然知道,就到此为止,再听到这样的话,无论是谁,杀了他。 血祭自己让儿子续命,天下再无此悲惨之事。你大伯从来不说自己的生日,他可能都忘了,你大爷爷更是不敢提,你见我和你虎叔说过吗? 代王不给宗亲俸禄,是因为朝廷本来也没给多少,我们都是成年人,怨恨某个人有什么用,宗室本身的规矩就出了问题。 大哥当时把杀死五子、六子的指挥使虐杀灭门。对代藩最好的报复,是利用干净再杀,这才是最绝的惩罚。 代王必死的主要原因,是关押饿死我的父母和六子父亲,其实大哥对代王本身并没有多少私恨。 君王想聚拢天下之忠,必先承受天下之恨,想杀大哥的人多得去了,以后会更多,不在乎代王一人。 我理解大哥在想什么,他本来就不想活。大哥恨人世间一切,恨不得杀尽一切龌龊之人,但他又知道这样做不对,竭力控制自己的欲望。 老子早知道大哥会造反,也早知道大哥不屑去做皇帝。 其实大哥最恨的人,一直是你大爷爷,只不过他们是父子,都不想提,明白了吗? 忘掉这件事,忘的干干净净,忘不了我儿就死在战场上吧,大哥也许会给你封个王。” 第604章 小三寨的义气脑袋很快 胖熊说完就走了,没有等儿子回味过来再问。 朱承明在树林里枯坐了两个时辰。 血祭? 可能大伯也只是看到了这个词,他肯定不会傻到一直追究,而是关心自己母亲是不是自愿。 大同府和塞外、辽东的奶奶庙,就是大伯给自己母亲和祖母的答案。 难怪大爷爷说大伯汇集五代人气运。 难怪大伯在北寨经常让大爷爷饿肚子,还逼他熟练背诵佛经。 难怪虎叔和爹都说,大伯当时也不想活。 “承明?!” “啊!” 耳边猛不防叫声,呆滞中的朱承明下意识惊呼… 抬头看到小鸾疑惑看着他,亲卫们还在树林边,天色已经黑了。 “小鸾姑姑!” “放心吧,你爹枪法很好,就是吓吓你,吓坏了?” 朱承明一下弹起来,之前的神色已消失不见,“小鸾姑姑为何在这里?” “嗯?不是你叫姑姑过来?” 哦,原来是亲卫等不到他主动通知了。 朱承明从怀中掏出令牌放到脸前,“武王令,拟旨用印之人,圣旨灌喉,以惩对武王失礼。” 小鸾看到令牌,疑惑一闪而逝,躬身行礼道,“属下遵令。” “这道圣旨是什么人所出?” 小鸾看看册封梅溪的圣旨,神色轻松,“衙门都在休沐,这是中旨,估计还没有进入文牍库,经手之人应该是司礼监王德化。” “王德化?什么人?” “曹化淳、高起潜、王德化,信王的三个奴婢,曹化淳掌东厂、内库、司礼监掌印,高起潜在京营做监军,王德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魏忠贤啥也不做?” “承明为何关心他?” “侄儿要把圣旨塞进王德化喉咙里,吊死曝尸,还要和曹化淳重新拿一份圣旨。” “禁宫杀人?” “没错!” 小鸾想了一会,“今晚来不及!我们恐怕得联系一下大兴侯,他快离京了。” “那就明天,不过侄儿今晚得入京。” “干嘛?” 朱承明摸摸鼻子,“大伯好像说过,裕竹伯母是唯一纯粹的女人,看看愿不愿意到北寨。” “嗯?”小鸾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偷听大哥说话?” “侄儿就在大伯身边,说偷太难听。” “身负王命,还私自给大哥做主?” 好像不妥,朱承明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位伯母‘拐’到塞外,原来大伯内心这么苦,宋裕竹若出现任何意外,武王彻底失去人性爱恨了。 “侄儿还是得见见,大伯让裕竹伯母的儿子到塞外,没道理伯母本人不去,他应该是忘了,侄儿总不能让大伯失义。” 小鸾很不情愿的看着他,“承明,做正事不能任性。” “侄儿连家都不回,难道不是在认真做事?” 小鸾被说服了,稍微想想后道,“跟着我,咱们得从外城南门进入京城,马匹留在城门外就行,官道边现在都是酒楼。” “外城?大同侯府可是在内城。” “别废话,快点走吧。” 天色黑暗不能奔马,小鸾带着他从西城绕了个大圈,来到南城的官道,这里的大路两旁有人家,一丝丝亮光可以稍微快一点。 戌时初来到城墙下一户酒楼,马匹栓到后院,酒楼的伙计又带着他们沿城墙来到外城西的广宁门。 朱承明内心暗讽,这一顿路绕的,对我还保密。 伙计咕咕叫几声,城墙上立刻垂下一个绳梯,众人爬墙来到箭楼。 一个巡夜的指挥使挠头发愁看着他们,“宋家妹子,是不是人多了点?” 小鸾摆手示意他们更换兵马司的兵丁服装,“刘大哥,只有二十人,剩下的就在箭楼内休息,没什么事寅时他们下去,白天走城门。” “哦,去哪里?内城?” “是!” 指挥使没有再说,一群人更换衣服后,驳壳枪塞怀里,跟着指挥使开始沿着城墙走。 朱承明想象中需要连过两道城门的事不存在,指挥使带他们直接就到了内城兵马司的巡夜范围。 指挥使独自一人登上箭楼,不一会出来另一个人,带着几人继续前行,很快从宣武门旁边的台阶下了城墙,面前就是内城帝王庙,距离大同侯府不过百步。 小鸾带着他们继续前行,朱承明忍不住问道,“姑姑,京城的城防已经烂到如此地步了?” “你不是在大哥身边吗?大哥没说过,京城一半是武王的人?” 朱承明黑暗中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小鸾带他们到侯府后院门口,拍打门环发出暗号,不一会所有人进入侯府内院。 然后…等! 半个时辰后,小鸾才来带着朱承明进入主人所在的院子。 “大嫂不是很想见你,想好了再说。” 朱承明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两人已进入正屋客厅。 宋裕竹抱着自己昏昏欲睡的儿子,情绪的确不是很好,瞥了他一眼,意兴阑珊问道。 “承明都做亲卫首领了?回京做什么?” 朱承明躬身见礼,“拜见伯母,大伯让所有家眷到北寨。” “夫君让你来接我?” “呃~”朱承明可不敢和这位伯母胡扯,“大伯说除了王妃,所有人都得到北寨。” 宋裕竹看一眼沉默的小鸾,疑惑问道,“你小子私自入府?夫君自己入京都没说任何事,你敢…” “伯母!”朱承明抢先说一句打断她的话,“大年初一承武已被立嗣,大伯祭拜天地即将西征。” “我知道,然后呢?” “伯母当然得到北寨。” “胡说八道,夫君绝不会主动让我到北寨。” 朱承明,“……” 宋裕竹扑哧笑了,“孝心不错,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我得留下,伯母若离开,有人会要我父母的命,虽然我也不回西宁侯府,但明知结果依旧离开,枉为人子。” 她这是怕自己和大哥宋裕本都不在京城,父母被武王的兄弟暗中处死。 再给朱承明十三年,可能才会听懂宋裕竹在说什么,现在一时间无法接茬。 宋裕竹又淡淡挥手,“去休息吧,伯母领你的情,侯府只有你弟弟陪着,他也不去北寨。夫君已经为所有儿子改名,你弟弟叫承朝。” “伯母,这是两回事,大伯不想让家里人再看京城的破事。” 宋裕竹瞬间皱眉,冷哼一声,“表姐依旧回京,为何会看不到?” “王妃自己的选择,和大伯的想法不一样,这个侄儿还是很清楚。” “你觉得我有危险?” “不是生命危险,大伯苦心经营基业,不能在私情中没完没了的纠结。” 宋裕竹再次看一眼小鸾,深呼吸道,“孝心的确不错,但你可以滚了。” “伯母…” “我说你可以滚了!” 朱承明就不滚,“伯母,位置只有那么一个,一家人互不成就、还想恩怨分明,没有这种美事,侄儿请您出塞,为了大伯,为了天下百姓,甚至为了西宁侯。” 第605章 挑战有难度的事 宋裕竹想不到这个侄儿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沉默了。 朱承明看她眉宇间似乎很纠结,毫无心理压力再次说道,“是小菊姑姑告诉我,无论如何请伯母出塞,大伯已是实君,他忽视了身边事,万一出事,这京城承受不住怒火,姓什么都没用。” 宋裕竹留下两行泪,“你们竟然认为我会死?” “不是,梅溪伯母能让承武自裁,您自然也可能发生这事,小菊姑姑认为您不是他们的对手。大伯只是认为您不会面对危险,忽视了您有自己的选择。” 宋裕竹扭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你…十三?” “伯母,这是小菊姑姑的话。她是朱家行家法之人,换句话说,您若不走,后日侄儿就动粗了。反正侯府关门,只要小鸾姑姑的人还在这里,外人就不知道。” “我…我得告别。” 小鸾突然插话,“大嫂,不可以!大哥迁走所有家眷,在他心里,已经把京城划为战场,人心的战场,您这样反而会害死西宁侯。” “表…表姐不是回来吗?” 姑侄俩齐齐叹气,知道她想说什么,小鸾还想绕一下,朱承明直接道, “伯母,大兴侯到中原驻守,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大伯既然同意,也就是默许宋家与勋贵剥离,离开大明朝曾经的皇权。他让您自己选择,不是让您还在这个腐朽的泥潭中折腾,您若想道歉,北寨还能见到王妃。” 宋裕竹再次看向朱承明,“又是小菊所说?” “是,谁都有自己的选择,武王能接受任何意外,您和梅溪伯母不行,一为情感二为人性。否则大伯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姑姑说大伯已有这样倾向,若您想西征,大伯一定会带着您。” “呵,呵呵,呵呵呵…”宋裕竹断断续续笑了,“八年前入朝的朱三寨,就是一把锋利的刀,人人都想握住刀柄。他们太可怜了,完全不知道夫君一开始就抱着入地狱的心思。 小女子其实也是棋子,一个没有选择的棋子,想逃离这一切,和这把刀纵马塞外,他却有更大的抱负。 传承二百多年的权力,到底是腐朽了,被手中的刀反噬,斩骨断筋,还在挣扎什么呢。” 总算绕清楚了,朱承明没有再说,躬身退出屋内,到亲卫集中的地方休息,准备明日的行动。 小鸾看宋裕竹一直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到身边摸摸已经熟睡的朱承朝,“大嫂,我的儿子在京郊,承朝回京后却没有出过府邸,大哥其实已经在您和儿子身上憋着一把火,他回京不见儿子,就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勋贵举刀。 那样就没有西征,也没有信王,可能也没有兴福陛下,威远将军府麾下大军一旦入关,谁都无法阻挡他们。 大哥得带他们去释放杀意,若小妹猜的不错,中原将来会由大湏控制,辽东的强大武力不会对内。” 既然说开了,宋裕竹也坦然了,轻轻拍拍儿子,“哎,朝儿比梅武还怯弱,但他很听话,练武也很安静,夫君应该不会怪我吧。” “大嫂说笑了,大哥一定无比开心。” 宋裕竹点点头,“承明这是有事?既然决定要走,明天就离开吧,用不着他护卫,我想带朝儿看看大明的风景,以后再回来,他就看不到了。” 小鸾痛快答应,朱承明那个小土匪明显会搞大事,还想潇洒带人离开,虽然也可以,太扎眼了。 大军出征很繁琐,原计划初二就‘逃’的宋裕本忘了他的士兵已经休息了四年,完全没有紧急开动的条件,就算他从家里银窖分发饷银也没用。 这几天急得上火,他越来越有一种感觉,武王即将西征,但还没有离开呢,京城的魑魅魍魉已经准备狂欢了。 纯属…找死! 也不想想,武王西征,他在京城的力量反而自由了,一群神经病对垒一群神经病,老子得赶紧溜。 宋裕本的孩子不小了,大女儿已十四,嫡子也十二,一家人在后院吃早饭的时候,管家慌张进门,靠耳边说了两句话。 听说人从大同侯府而来,一瞬间已猜个八九不离十,让下人收拾饭菜,留下妻儿,吩咐管家把人请进来。 走路大大咧咧的朱承明进屋拱拱手,“侄儿见过侯爷、侯夫人。” 宋裕本挥手打发走下人,向旁边的女儿一指,“我与你爹已约定,这是你将来的妻子,我们不需要如此见外。” 朱承明看看俏脸绯红的少女,一头雾水撇嘴,“侯爷,大伯不同意的婚事都不算。” “他不是不同意,是十八以前不准大婚,十八以后他才懒得管。” 朱承明挠挠头,“侯爷,小侄前来…” “我知道,本侯即将出征,武王家眷出塞的时候,侯府家眷也会去,与裕竹做个伴吧。” “不不不,这是您的自由,小侄有另外的事。” 朱承明一边说一边把怀中的圣旨掏出来,向宋裕本说了个大概。 “为何不悄悄行事?” “回侯爷,震慑!” 宋裕本的第六感告诉他要发生大事,把妻儿打发走,随便找了个理由让他们乘马车去外庄。 然后带着朱承明出门,直接进入对面的西宁侯府。 宋光夏夫妻被事实上软禁,宋裕德也没资格袭爵做禁卫提督,只是作为统领代掌提督大印。 西宁侯认人功夫强大,看到儿子身后的朱承明,一瞬间脑海闪过无数念头。 “我儿出征,顾肇迹和蒋秉忠依旧是副将,京城除了镇远侯和定西侯,谁都不可信,或许他们也面临危险。宋氏分府不是为了你们兄弟都给人做下属,事已至此,西宁侯府不会做任何事,哪怕裕德以后是个小商人,也不会继续巴结稷武王。” 宋光夏短短一句话,就把儿子所有的话都堵回去了。 朱承明则盯着颇为英武的侯夫人多看了两眼,老婆子瞪了他一眼,“猢狲无礼。” “老夫人,大伯说过,西宁侯夫人和王妃伯母才是真正的权贵之后,他当初对您敬佩的很,成功的权贵都善于利用情感掩盖真实目的。” “你小子来教训老身?” “不敢,只是佩服,告辞!” 朱承明说完转头离去,宋裕本与他老子对视一眼,对弟弟道,“这两天让护院们增加一倍人手,晚上不准休息,多发点银子。” 宋裕德两眼一瞪,“他敢?!” 宋裕本摇摇头,“与敢不敢无关,小孩子总是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事。” 第606章 小三寨的震慑之路 禁宫现在就和筛子一样,除了平民,权贵大概都能随意入内。 曹化淳仅仅是掌握了慈庆宫的守卫,禁卫提督被软禁在家,那禁宫的防卫也就混日子了。 宋裕本到侯府只不过是为了拿两块腰牌,反正处于休沐期,宋裕德当然会给大哥。 不一会,朱承明就抛着手里的禁卫统领腰牌玩耍,宋裕本的任务算做完了,不会陪他去做什么血腥之事。 “承明,你知道曹于汴吗?” “听说过。” “那你知道西党吗?” “朝鲜西人党?” “放屁!齐楚浙党之后,东林延伸出来的西党。” 朱承明好像听到一件稀罕事,“山西老乡?” 宋裕本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任何事,转身离开到京郊的军营去了。 朱承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神经病! 把腰牌塞到怀中,扭头向崇文坊而去,做暗事当然得多方准备,这是他脱身的腰牌,后路之一,而不是用这腰牌做事。 崇文坊,朱鼎顺入京的第一个院子,与郭玲儿成亲的地方。 附近几个院子都是武王所有,不是什么高级秘密,平时也没什么人。 朱承明吩咐亲卫去联系几个人,爬到炕上休息。 在他打盹的半天时间里,宋裕竹和儿子乔装打扮,坐一辆伪装成商号的马车离开。 宋裕本追上到外庄的妻儿,没让他们带任何东西,换了一队亲卫,立刻护送到北寨。 不止如此,外庄的朱鼐钲两个妾室和四个孩子也离开了。 大人有大人的骄傲,就算听了小孩的劝,也不会听小孩的安排。 午后吃饭的时候,魏忠贤晃着一张胖脸来到别院。 朱承明看着滚圆而又笑嘻嘻的大太监,一时间有点纳闷,实在无法把他和九千岁联系到一起。 魏忠贤熟络就座,对朱承明很和蔼,“承明公子有事直接吩咐即可。” 朱承明上下扫了他两眼,“是我麻烦公公有事,不用这么客气。” “哪里哪里,都一样,您是贵人嘛。” 朱承明对贵人这个称呼很反胃,轻哼一声道,“西党是什么人?” “山西人呀!” 魏忠贤随口答一句,看朱承明淡淡的眼神,又轻咳一声解释起来,“现下的官场,大学士韩爌、曹于汴、孙传庭,副都御史王允成、户部侍郎孙居相、礼部侍郎程启南、顺天府丞魏光绪、还有六名主事和郎中,他们都是山西人,大伙私下称呼为西党。” 朱承明一个字都不信,“私下?还有王允成和孙传庭?胡说八道。” 魏忠贤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压低嗓子道,“承明公子,大王回京并没有杀他们。” 朱承明哦一声,以为自己触碰了大伯暗中安排,没想到魏忠贤又解释道,“说孙传庭是西党完全胡扯,王允成肯定是,而且曹于汴辞官并没有回平阳解州老家,一直以路途不安全为由留京养病,大王惩戒京城之前还不显眼,这半个月他们跳脱的很。” 这才对嘛,难怪大兴侯提醒他西党。 朱承明不动声色问道,“魏公公如何知晓?” “呵呵,咱家在禁宫毕竟有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朱承明又低头想了想,“王允成这老头教导我近两年,他背叛大伯?” “不不不,咱家可不敢胡说,只是告诉公子谁是西党。” 魏忠贤其实想说武王不在乎谁是谁,但又不敢肯定,只能模糊处理。 “魏公公,小子今夜入皇城,杀王德化,重写圣旨用印,方便吗?” “呃~不方便,大王并没有让咱家与信王翻脸。公子为何不联系一下勋贵?永康侯可以带公子溜达一晚。” “魏公公误会了,是小子奉命进去,不是求人进去。” “腰牌?” “对,小子不需要任何人带路。” “承明公子,不需要这么麻烦吧,您为何不联系一下锦衣卫?半夜也能进去。” “锦衣卫?” “哦,北镇抚狐狸头领。” 朱承明抬手摸摸额头掩饰自己的尴尬,转瞬又换了个严肃的表情,“魏公公,小子得亲自来办这事。” 魏忠贤不敢随意扯淡了,稍微思考过后郑重点头,“那就卖一个棋子,咱家来安排,您定个时辰从东安门入。” “好,麻烦魏公公。” 魏忠贤客气两声准备离开,朱承明又随意问道,“西党在哪里聚集?京城还有聚集点?” “山西会馆呀!” “嗯?崇文坊门口那个?与杨宛伯母戏院挨着的那个酒楼?” “那不是酒楼,后面大的很,至少有六个院子,山西商号的东主出资改造,他们不接待外人,熊头领和新平伯偶尔会到那里坐坐,这两年也不去了。” “哦,魏公公慢走!” 朱承明等魏忠贤从后门离开,立刻带着三人出门来到崇文门大街。 小鸾和鼎三的人一定知道这些琐碎,不过,朱承明并不准备通过他们来办事。 因为太啰嗦、太琐碎,问那么多做什么,震慑嘛,就得稀里糊涂中血腥办事。 戏院每月到京郊和城隍庙为百姓义演三次,演出曲目均是武王改编的故事,平时在戏院里依旧是传统戏曲。 这是杨宛和柳如是主动为之,目的是培养戏院这种娱乐方式,并不是为了赚钱和情报,如何发展完全看市场。 入京五年,戏院三年,杨宛的身份也被多数人摸清楚,抛开武王不谈,京官们也愿意到戏院。 因为一方水土一方人,杨宛培养的戏班多少有点画舫套路,久居京城的江南人非常愿意来。 士子佳人,大家熟悉了什么玩笑都开,就是不会到那一步,杨宛对这种社交场合熟悉,比躲在院里盼男人自由多了,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明艳。 朱承明和亲卫交钱入门,大过年的人肯定非常多,但并不吵闹,百姓才不花钱看戏,儒衫占据大部分,大厅里的人都在喝茶品戏,毕竟一墙之隔就是国子监,都是些不回家的士子。 两侧和二楼单独划格子的包厢有很多女眷,朱承明随意找了个地方,与三个亲卫落座。 他来这里做什么?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大伯不是骂他不学习嘛,那就来看看。 可惜台上是凤钗记,以前没听过,现在听不懂,一时觉得无聊透顶。 二楼的一个雅间,一个老头吸引了朱承明的目光,王允成正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听戏,旁边坐着几位中年人一看就是文官。 下一个场景,朱承明两眼一瞪,杀意澎湃,他才认出来,雅间一个穿着艳丽,花枝招展的女人是杨宛。 一直坐在那群人中间,颇为得意,脸上的笑容放肆,应是开着暧昧的玩笑… 第607章 小三寨的暴力登场 朱承明噔噔噔上楼。 砰! 一脚踹开雅间的隔断屏风。 动静不小,众人齐齐回头,连大厅之人也疑惑看向二楼。 “滚出去,哪家的小崽子…” 朱承明走的太快,亲卫随后进门,一脚踹开靠近的两个护院。 王允成这时才认出来,很是惊讶,“承…承明?” “王师傅好雅兴!” 朱承明冷冷说一声,满屋子人不知道他哪来的怒气,杨宛听王允成叫了一声,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笑意迎过来,“承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生气没有给你安排位置吗,小孩子家家的…” 嘭~ 杨宛后脑血箭飙射,脸上还挂着职业笑容,眉心一个小洞,嘭得一声直挺挺摔倒。 官员、士子、戏子、护院…一时间全部呆滞… 这…这是武王侍妾,谁…谁敢? 小孩就敢! 枪口转向之前与杨宛‘你侬我侬’的年轻官员,“报上名来!” “某…某…某是…” 嘭~ 朱承明又转向另一个,“报上名来!” 这位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裤裆湿漉漉的滴答。 嘭~ 下一个惊恐大叫,“本官户部侍郎孙居相,山西沁水人,光天化日之下,你敢…” 嘭~ 下一个再次呆滞,不知该害怕,还是该求饶,朱承明枪口顶着他脑门,阴恻恻继续,“报上名来。” “下…下官礼部侍郎程启南,潞州人…” 嘭~ 大厅里的人慢慢起身,可惜被听到枪声的护院截住,依旧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打扰楼上的‘行刑’。 朱承明把枪口转向王允成,“王师傅,这里都是咱山西老乡?” “不…不是!” “很好,杀了他们,带王师傅到对面会馆坐坐。” “承明!”王允成顿时大叫一声,朱承明的眼神让他发寒,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无妄之灾,诸位大人只是听戏,他们…他们都崇拜大王。” “崇拜大伯就与杨宛嬉笑?这是什么逻辑。” 真是日了狗,王允成内心大叫一声,才明白问题出在哪,语气顿时转为训斥,“承明,一个侍妾而已。” “是啊,所以学生弄死了。” 有人鬼叫一声,推开亲卫从门口夺路而逃,朱承明瞄着背影准备扣动扳机,但马上又收回来,嘴角一撇,“来人,把他们全部给我挂崇文门城墙,死得活得都有。” 戏院门口轰隆一声涌进来一队人马,有亲卫、有锦衣卫,之前逃跑那人又被堵了回来。 朱承明哈哈大笑,“崇文坊真是好地方,我们朱家与这里犯冲,王师傅,请吧!” 说完他又站到栏杆边,对大厅众人一摆手,“打扰诸位听戏,今儿个我请,一会掌柜退大伙票钱。” “朱承明,你敢妄杀大明官员,不怕落罪吗?” “武王之侄,胆大包天!” “光天化日,你想谋反嘛!” 朱承明抠抠耳朵,对几个临死之人的吼叫充耳不闻,更没有杀人后的不适,大大咧咧来到门口,直接进入山西会馆。 进门就对身后跟着的亲卫摇摇手指,“一个不能放过,看看漏了哪个,一起杀了。” 漏了哪个? 哪来的名单? 朱承明看着亲卫疑惑的眼神,干笑两声,无所谓摆手,“就是西党,拖曹于汴来见我,娘的,还敢躲京城暗算大伯,不知死字怎么写。” 王允成下楼后,让跟随的护院去通知几人,抛开武王侄儿这个身份不说,朱承明还是宗室,就算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和大兴县衙来人,他们也会掉头就走。 因为这姓和名一听就‘闲人勿近’。 除了武王,谁敢给后辈起这个名字。 王老头脚下故意慢慢挪,一时半会还真想不明白,武王侄儿哪来的胆子杀他的女人,比他爹胖熊还生猛。 也许别人会想这是个纨绔,王允成可知道,这是朱三寨二代的老大,纨绔也是故意纨绔,一定有深意。 他想的没错。 朱承明就是想做掉西党,理由嘛…看到什么说什么,随便找一个就行。杀一批那些蠢货才能明白,就算武王西征,京城也照样有人可以随时随地嘎了他们,自然会老实,省得牵扯无辜之人送死。 当然,这只是一个浅层目的。 若朱鼎顺在京城,马上能猜到朱承明真正目的,这孩子越来越野了,当面残杀与杨宛嬉笑的官员,以后谁敢提承武母亲的身份,恐怕听到的人会先杀了对方以证清白。 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朱承武。 王老头在大门口伸头看了一眼大厅,朱承明正在旋转把玩手里的枪,嘴角一股玩世不恭的邪气。 顿时又把头缩回来,反正没人看押他,让其余人先去淌水吧,老夫干嘛触霉头,你爹一会就来,杀了你大伯的侍妾,看看你爹怎么揍你。 两刻钟后,京城所有人都知晓崇文坊发生了何事。 胖熊差点惊得一屁股坐地,额头青筋暴跳,正火速赶来。 小鸾就在外城家里,听后不禁皱眉,杨宛再怎么样,哪轮到你来杀她,也在步行赶来。 京营听到消息的宋裕本嘴角泛起一丝弧度,比朱三寨更朱三寨的小三寨来了,这才开始,晚上肯定更热闹。 国公府的父子则犹豫了一会,张维贤很快猜到朱承明的真正用意,但他不知道是否朱鼎顺授意,只是告诉勋贵,别去掺和,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禁宫的信王则差点把牙齿咬碎,曹于汴串联西党暗中联系,怎么突然就被一个小子捣了窝。思虑片刻,派曹化淳和王德化带着一队净军去往崇文坊,准备保住曹于汴。 孙传庭也知道了,他还真有一点点了解朱承明,这是一个‘混蛋’,一个狡黠聪明的混蛋,一定有内情,但他是顺天府尹兼大学士,信王就算没有命令,他也不得不来。 周王也知道了,猜测信王可能为了面子,把局面搞复杂,从城外制药工坊跟在胖熊后面往回赶。 最先来的是小鸾,她没有官身,通过门口的狐狸和王允成,已明白自己来迟了,或者说来了也没用。 因为亲卫刚刚搜查,搜出一堆信件,这群自大的文人没有销毁密信,圣旨的底稿,正是出自山西会馆。 是不是曹于汴授意不重要,就算他揽到自己身上也不行,这下朱承明有了足够的理由,王命:拟旨用印之人灌喉。 第608章 他只有十三呀 赶来的‘贵人’越来越多,他们突然发现崇文门大街一个闲人都没有。 勋贵若在现场,可能会感觉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而他们只会憎恨武王侄儿跋扈。 曹于汴的历史定论只有四个字,遇事敢言。 至于言了何事,为谁而言,朱承明不感兴趣。 75岁的清流贤臣被卸掉双臂,脸颊一道口子昏倒在大厅。 亲卫还在京城抓人,会馆门口已摆了一溜尸体,西党还差三人,特别是府丞魏光绪。 这位还是个‘名臣’,才华横溢,刚正不阿,孙传庭的二把手。 无所谓,朱承明必杀,不能为我所用,神仙也没用。 “大胆,亲军想造反吗?” 曹化淳在会馆外的警戒圈大吼一声,顿时吸引过来几道异样的目光。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亲卫才看到禁宫来人了。 反应很干脆。 嘭嘭嘭~ 除了他和王德化,随行的净军一个没留。 两人惊恐而退,被亲卫追上来每人一棍打趴下,大喊大叫中,不由分说拖到会馆门口。 孙传庭想冲进去理论,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回头看到胖熊对他隐晦摇头。 他来一会了,已知晓大概,周王也没有吭声,两人退到对面的戏院二楼,置身事外看戏。 等所有人被押到门前,朱承明大大咧咧提提腰带来到门口。 可能很多人忽略了一件事,天启让代藩宗室余子放弃爵位,唯独保留了承爵之人的地位,换句话说,各家的嫡长子依旧是宗室,还是武王一系的宗室。 “诸位,大明国祚被奸人窃取,司礼监秉笔太监与西党勾结,圣旨竟然由致仕的狗贼所写,小子是宗室,遇到了不得不管。” 刚押过来的魏光绪脚腕被打得变形,不顾脖子的长刀大吼,“苍天呐,大明这是怎么…” 啪~ 亲卫一刀狠狠扇到脸面,什么形势还鬼叫。 朱承明哈哈大笑,“想问我的罪,得陛下亲来,老子无敌,你说气人不气人,哈哈~” 大笑一段突然收声,冷冷看向王德化,“王老头,侮辱我伯母的圣旨是不是你写?是不是曹于汴授意?” 曹化淳已经明白形势,彻底闭嘴,生怕说一个字被弄死,王德化悲愤大叫,“咱家是接到圣意,朱承明,你在造反!” “王公公,想好了说话哦,最后一次机会,是不是曹于汴授意?” 旁边醒过来的曹于汴用漏风的语气大骂,“混账…造反…大明…陛下…不得好死…” 朱承明没有搭理他,盯着王德化等待回答。 王德化被小孩盯得浑身疼,嘴唇蠕动没有发出一个字。 朱承明懒得等下去,拿出两份圣旨摔到地下,“来人,曹于汴图谋不轨、侮辱大明武圣,王德化勾连外臣、对武王不敬,圣旨灌喉,把所有人吊到城墙,老子看谁敢拿下来!” 圣旨灌喉?这是什么惩罚? 这审讯也太快了,根本没有结果就宣判行刑。 朱承明又对一旁看戏的锦衣卫北镇抚狐狸挥挥手,“胡叔叔,您不去汇报陛下吗?小子可不会一直在这里等着!” 不等狐狸回答,朱承明扭头进入会馆。 接下来惊悚画面,让看戏的人一屁股坐到地下。 亲卫掐住两人的嘴,两卷圣旨像吞剑一样,一板子就砸了下去。 堂堂大学士~ 堂堂司礼监秉笔~ 双眼大瞪朝天而亡~ 对面楼上的周王于心不忍,看一眼胖熊,语气凝重,“他只有十三呀。” 胖熊内心的满意掩饰不住,我儿这位置找的很准,以后绝对是核心重臣,一撇嘴哼哼笑了,“是啊,到了结婚年龄,可惜大哥不准,大兴侯已把嫡女许给我儿。” “他杀了杨宛,你们父子不怕族叔暴怒?” “杨宛是个意外,但她狗改不了吃屎,否则大哥为何提都不提?才子佳人的那一套大哥恶心透顶。” “只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王爷感叹错地方,到勾栏感慨去。” 周王翻了个白眼,突然看到亲卫把王允成拖进会馆,孙传庭也被请进去,他顿时大惊,这次必须阻止,小屁孩不知轻重。 下楼出门看到亲卫两人一组,拖着十几具尸体向崇文门而去,路过呆滞的曹化淳身前几步后又返回来。 “受伤了?” 曹化淳被叫回神,看看那些尸体,颇为后怕的摸摸额头冷汗,“感谢殿下关心,奴婢…奴婢腿软。” “快回宫,立刻下旨,论罪西党与王德化勾连,坐实他们的罪名。” 曹化淳呆滞的眼神慢慢抬头,啊呀一声猛得站起来,拱拱手感谢后,快速离去。 周王进入会馆大厅,看到王允成和孙传庭好好的坐着,只不过一人胆战心惊,一人满脸凝重。 暗骂一声胖熊鸡贼,他肯定已派人告知儿子实情。 王允成是东林,但他做任何事都得通过鼎三和胖熊,至于孙传庭…就算出卖过朱三寨,也是无心之失,比起周延儒、朱国祯、李精白,可能更受朱鼎顺重视。 总之,武王的人,不是朱承明能随便惩罚的对象。 话说,内阁的那些家伙怎么一个没出现?太贼了。 朱承明拍拍身边一沓信件,“孙大人、王师傅,西党本就是东林的一部分,这些家伙折腾什么?信件内容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他们劝信王隐晦抹黑大伯,以后就会被人嘲笑一辈子,有意思吗?” 两人没有回答,朱承明摸摸下巴,“老子得给信王一个教训,朝事不作为,一天到晚想些阴暗之事,他是认为大伯脾气好吗?” 孙传庭哼一声,“承明,你差不多得了。” “差不多?差得远呢!看看这是什么…” 孙传庭看着朱承明手里的腰牌,眉头大皱,语气冷峻,“时候不到,你别坏事。” 说罢扭头离开了,把得意洋洋的小孩愣了一会,讪讪把腰牌塞回怀中,“王师傅,你这卧底怎么当的?脑子进大葱了?” “老夫没有联系到鼎三,一个侍妾…算…算是疏忽。” 朱承明冷冷瞥了他一眼,回头才看到周王,犹豫片刻,起身行了一礼,“小子拜见殿下。” 周王朝王允成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到朱承明身边占据了他的位置。 朱承明也没生气,更没有搭理畏缩离开的王允成,施施然坐到下首第一个椅子,“殿下有何赐教?” 朱恭枵叹气一声,“你才十三呀!” “呃~是啊,殿下有快速长高的神药?” 朱恭枵翻了个白眼,“明日孤带你见见陛下,别闹事。” “我见皇帝做什么,想见我自己会见,用不着引荐。” 第609章 心狠手辣的强盗性子 朱承明对见小皇帝不感兴趣,周王也就走了,胖熊去处理杨宛的尸首,只留下小鸾一人。 朱承明同样用不着她,只是令裁决司集合二百密探,带上秘密行事的军械。 这是命令,小鸾也无法阻止,去给他调集人手。 其实听说武王侍妾被杀,所有人就不该来凑热闹。 说白了,这是‘宗室军阀’与文官的翻脸行为。 天然的优劣对比,前者一旦动手,后者等死就对了。 只有皇帝能问罪宗室,信王监国也得不到这种宗亲权力,皇帝又不可能跑到现场喊刀下留人。 看人家勋贵多聪明,连看都懒得看,这才是真本事。 不出意外,信王听到王德化被杀又摔了一个茶杯。 同样不出意外,信王对推卸责任这种事反应速度奇快,马上下旨论罪西党干涉朝政,以谋逆论斩,传首京城。 半个时辰后,朱承明出门,对着崇文门城墙上一溜罪尸,内心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渣渣,看不清形势。 回到戏院后面,朱承明向一个年轻娇弱的女人躬身,“拜见伯母。” 柳如是被吓得啊一声,手脚慌乱,“不…不敢,承明瞎称呼。” 在朱承明的印象中,柳如是十三岁就抱着肫哲的儿子长大,还经常到京郊照顾弟弟们,教导妹妹们乐器,她是戏院的‘先生’,日夜改编唱词,比杨宛值得尊敬多了。 “伯母,这戏院可开可不开,您自己看吧,侄儿不会做主这件事。” “大王说过,戏院是为了让百姓开智,不能随意关停。” “呃~侄儿告退!” 回到小院,亲卫从裁决司带回来一堆短铁管,朱承明对这玩意稀罕了很久,套在驳壳枪口,对着天空biubiu打了两枪,得意大笑。 消音器嘛,大伯说过,这玩意比枪还简单,有些场合却有大用。 信王你是不是对这两份圣旨很得意?老子让你得意个够… 听说曹化淳收拢了两千忠心内侍? 不搞你一把,还以为武王麾下都是光说不练的‘善茬’,老子讨厌做好人,更讨厌做胆小鬼。 “公子!” 亲卫头领在身后把自顾自得意的承明吓了一跳,“怎么了?” “呃~魏忠贤说申时末换岗,只有一刻钟时间入皇城,我们得换内侍的衣服进入。” “想那么多做什么,放心吧,多少人也留不住我们,让人去准备,趁黄昏入宫,我有地图,不会迷路。” 亲卫对他这胆大行为实在有点牙疼,却也不敢多言,躬身去准备。 申时三刻,朱承明从小院离开,崇文坊已经贴出西党与王德化勾结的圣旨,信王够绝情。 朱承明看了一眼,传首三日,撇撇嘴没在意,反正老子明日就走。 正月天黑的很快,朱承明察觉内城很多人盯梢,那二百人还不见面,距离东安门百步远的地方溜达一会,才听到皇城守卫换岗的声音。 立刻挥手命令行动,同一时间,周围的巷子走出几队人,一个比一个快,眨眼就从东安门进入皇城。 正大步向前的朱承明被一个‘内侍’拽住胳膊拉停,小鸾一脸凝重,“承明,做事不能把路走绝。” 朱承明闻言马上甩手摆脱,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我又不是傻子。 小鸾又跟在后面道,“天亮前出来,我们还在这接应。” 朱承明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没说任何话。 正是晚饭时间,皇城还挺热闹,东安门后的直道来来去去都是低头匆匆行进的内侍宫人。 有一位脸上堆满谄媚的内侍头领,带着两名小内侍等候。 “公子,曹化淳在内东厂,司礼监已把新圣旨拟定用印。” “哦,还挺快,公公怎么称呼?” “奴婢随干爹姓,公子随意称呼。内东厂在直道中部、尚膳监后面,司礼监则在皇城北,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朱承明立刻挥手,二百人分两列向内东厂而去。 内东厂是东厂的后勤部门,文牍存放点,有大约二百名内侍武力。 朱承明很快来到直道边的衙门,只有两个门,压低声音下令,“一半人去北面堵门,别杀曹化淳,别闹出动静,手脚利索点,进去把门关了。” 他边说边带着一队人从正门而入,另一队人则继续前进。 “什么人,瞎眼了随便跑。” “混蛋,连老子…” biubiu~ 裁决司密探以奇快的速度解决门卫,三人一组分散前进,不停发出biubiu的声音,对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果然是精锐的精锐。 朱承明有心掏枪加入,想想又算了。 短短几息,密探已进入廊道清理中院,前院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这效率绝了,怕个屁。 干脆把枪收起来,负手跟在后面迈步。 他运气不错,内东厂不止曹化淳一人。 信王三位核心太监,白天被嘎了一个,这个消息让京营做监军的高起潜心惊胆颤。 隐晦向大兴侯打听,宋裕本阴恻恻笑了,“中原有当地父母官,监军有什么用,先帝从来不给武王派监军。” 赤裸裸的威胁,高起潜明白了,他敢随军到中原,出京就会死。 找到曹化淳,老曹让他闭嘴,别火上浇油了。 于是…两人苦恼着在内东厂喝酒解闷。 好不容易跟着‘太上皇’,作威作福没有,越活越战战兢兢,堂堂司礼监秉笔死了,‘太上皇’屁都不敢放一个,大明朝二百多年没有比他们更憋屈的太监群体。 两人喝越喝越郁闷,院中突然传来两声呵斥。 “什么人擅闯…” “有贼…” 声音戛然而止,这是曹化淳的地盘,他顿时气恼问道,“何事喧哗?” 这次换了一个声音,“曹公公,是我。” 曹化淳一时觉得声音好熟悉,正要开口,大门被嘭得一声踹开,哗啦一下涌进来十几人。 两人呆滞中,朱承明嘿嘿笑着进门,“曹公公,这么快就见面了,你好呀。” 曹化淳舌头都伸不直了,“朱…朱…朱…” 朱承明脸色一冷,“你才是猪!” biu,抬手就向身边的太监放枪,过了一把瘾。 高起潜扑通一声栽倒,堂堂…连个名字都来不及报。 第610章 鬼精鬼精的小孩(上) “公子,这是高起潜,京营各卫监军总监!” 脑后的太监提醒一声,朱承明惊讶哦一声,转瞬又无所谓嬉笑,“啧啧啧,再嘚瑟也是一颗子弹的事。曹公公,别抖啊,圣旨呢?我来拿圣旨。” “圣…旨?什…什么圣旨?” 朱承明看着他直皱眉头,干嘛吓成这屎样子? 哈哈哈,这小子当然不知道,和他一样疑惑的人更多。 正史中王承恩的‘陪吊’行为,让后人有一种错觉:朱由检身边的内侍忠心耿耿、大臣无能虚伪。 其实呢,朱由检的太监集团头领,曹化淳、高起潜、王德化,正史中一个比一个骨头软、一个比一个跪的快、一个比一个无耻。 这样的人见风使舵是本性,王德化白天不过是被逼出来的假硬气,三个人凑在一起,互相同化的更快。 高起潜原本是朱鼎顺计划以后利用的人,被朱承明杀得也太冤了。 二百裁决司密探分四队人,朱承明觉得与曹化淳沟通困难,眼珠子一转,向后勾勾手, “去一队人,司礼监一个不留,戌时三刻必须回到东安门,我们亥时前出皇城,杀个人哪用得着一整晚。” 魏忠贤的干儿子立刻带着一队人离开,朱承明回头再看曹化淳,“曹公公,能说话了吗?圣旨呢?” “文华殿!” 回答无比干脆,把朱承明愣了一下,“我要带走,麻烦曹公公带我们去取。” 曹化淳条件反射似的大叫,“不可以!” 这一惊一乍的态度,把朱承明搞得郁闷无比,挠挠头思考片刻,猛得跳起来一巴掌扇过去。 啪~ “嘶~”朱承明痛得甩甩手,“能不能好好说话?” 曹化淳被打醒了,语速奇快,“殿下自监国以来励精图治、事必亲躬、宵衣旰食、夕惕朝乾、鸡鸣而起、夜分不寐,宫中从无宴乐之事,你不能弑君,决不能这样做。” 朱承明一撇嘴,“你tm想哪里去了,要杀朱由检早杀了,还能轮的着老子,若不是大伯有意护着信王,说不准早死了。你也不想想多少人想弄死信王,迎立稷武王回朝。” 曹化淳,“……” 朱承明又挠挠头,“你刚才说的不对,信王既无治国之谋,也无任人之术,加上他严苛、猜忌、多疑,尽管勤政,却错误百出,不仅不可能中兴大明,亡国也是必然。” “胡说八道!” “曹公公,这是大伯说的原话,大伯比你更懂信王,当初带着逛勾栏就把他性格摸透了,何况信王还妄图染指大位,大行皇帝驾崩,信王至少有三成原因。” 曹化淳不敢硬顶了,“大王不知实情,殿下…” “好了!”朱承明大吼打断,“老子来取圣旨,去不去?不去老子自己去,用不着你带路。” 曹化淳不为所动,朱承明懒得与他多说,后退两步挥挥手,一个亲卫立刻上前。 扑通~ 老家伙突然下跪嚎啕大哭,“承明公子,奴婢对朱明皇室忠心耿耿,同为太祖之后,您不能杀奴婢。” 朱承明被气笑了,又把亲卫拽开,“别嚎了,老子不是杀你,大伯让我向你取圣旨,意思就是留你狗命,只不过把你敲晕而已,看你这怂样。” 曹化淳眼珠子一转,“奴婢马上取圣旨!” 朱承明被闪了个趔趄,嗤笑一声夸道,“就说曹公公是聪明人!” 门外的血腥味让曹化淳又打了个哆嗦,朱承明推了他一下,两人并列而行向禁宫。 皇城直道,朱承明突然说道,“听说曹公公是天津卫人,道号止虚子,家境寒微,十二岁入宫近君养亲,诗文书画,无一不精。 近君养亲,披着忠君的悲惨人生,曹公公孝心令人钦佩,曹家五子,化春、化雨、化富、化勤、化淳,为何让幼子入宫呢? 曹公公四位兄长都在世,曹家一门三十二口,还真是大户人家,这一切都是曹公公功劳。” 曹化淳心念电转,脚下却不敢停,最终还是叹气一声,“同样是朱明皇室,武王教导的后辈,与帝系还真不一样。” “帝系?这就是我家饿死那么多长辈的原因吗?” 朱承明接茬逻辑无敌,曹化淳顿时暗骂自己愚蠢,“奴婢不敢,朝…朝事确实艰难。” “为何我大伯就不艰难?” 曹化淳答不上来,朱承明又道,“除了曹于汴的西党,还有谁联系信王算计大伯?近君养亲是大孝,晚辈给您一个尊重,希望曹公公用心回答。” 禁宫东华门到,曹化淳左右看看,无论是禁卫的东华门,还是皇城的东安门,对这一队人的出现都没有任何反应。 一声重重叹息,“哎,武夫立国是大忌,愚昧的莽夫。” “嗯?一介奴婢懂个屁。” 曹化淳突然笑了,“奴婢可以告诉承明公子,也可以告诉武王,愿为殿下扫清障碍中兴大明之人,有副都御史黄道周、应天巡抚温体仁、东林二代党魁钱谦益、右佥都御史兼浙江巡抚马士英、南京户部尚书张慎言、南京吏部尚书郑三俊、南京翰林院事姜曰广、工部侍郎刘宗周… 天下大儒数不胜数,承明公子懂了吗?阻止稷武王回朝的最大阻力,从来不在皇家,是天下忠孝节义的良心不许。这些人有武王的同门、也有武王自以为的暗中下属。” 朱承明回答很快,“天下就这几根葱?大儒算狗屎,别偷换概念给自己壮胆了,江南那些混蛋在京城居中联系之人是谁?” 曹化淳似乎不想回答,思考片刻才说道,“以免外人注意,是户部郎中史可法。” 两人停留时间太长,曹化淳开始带他们过门禁,往常很严格的禁宫,好似懒得看他们,只让曹化淳一人签字画押,后面的人连看都没看。 东华门进入禁宫,就在文华殿与慈庆宫中间的廊道,曹化淳停下脚步,发现朱承明一直在低头,“承明公子,取圣旨用不着这么多人。” 朱承明一直在回忆,没有直接搭话,而是缓缓说道,“史可法?是东林人士吧?我应该在大伯的书房见过这个人档案。看来大伯不是不知道,是有意放纵,那就是说,大伯年前清理是故意留下这些人?” 曹化淳噔噔噔被吓得后退,朱承明却突然抬头,向右一指,“去两队人,慈庆宫除了信王妃和皇太弟,格杀勿论!” 第611章 鬼精鬼精的小孩(中) “承明公子,你不能这样!” 曹化淳又急又怒,还不敢大声说话,语气充满哀求。 朱承明没有理会,又向左一指,“去一队人,把文华殿清理一下,留着信王我去和他谈谈,大伯不屑动手,我可以,我敢。” 密探立刻分散开去行动,曹化淳又劝道,“你会导致天下大乱!” “大乱?现在还不够乱?” “不一样,一个杀亲杀朋的武王,就算这一辈威压天下,以后也会残暴而亡,秦隋之鉴,武王一定懂。” “杀亲杀朋?有道理,这才是帝王,否则我家长辈不会死。” 曹化淳,“……” 文华殿本来也没几个人,亲卫动作很快,两人说话间已进入正殿。 大殿公房蜡烛跳动,一个人影在烛光下很大,看起来在闭目养神。 亲卫到身边低声汇报,“公子,周延儒在轮值!” 朱承明勾勾手指,示意带过来。 曹化淳则直接推门进入公房,信王怒斥的声音立刻传来,“曹大伴慌张什么,无礼至极。” 然后是压低声音的交流,朱承明也不屑阻拦。 周延儒被吓着了,带到身边一声不吭很是局促。 朱承明挥挥手,示意亲卫别跟着进门,负手进入公房,周延儒深呼吸,随后进门把门关闭。 朱由检在主位端坐,脸色铁青看着小孩。 朱承明咧嘴一笑,“王兄好定力,佩服佩服。” 好陌生的称呼,朱由检眉头一皱,语气冷意十足,“武王已经决定兵谏入朝了吗?孤的血会咒他子孙自残而覆。” 朱承明顿时收起笑脸,看一眼曹化淳,刹那间知道大伯为何不动手了,因为面前之人太恶心。 桌上展开的圣旨吸引了他的目光,正是册封梅溪为一品诰命的中旨,里面的话语改成纯洁娴静、阅览书史、秀慧靓雅。 这不挺会夸人吗,非得惹事生非。 把圣旨收起来,朱承明拍拍木轴,“王兄,老子终于明白大伯为何总是与你扯淡了,他说通过你能让天下百姓死心。原来如此,你的确够虚伪,知道我不会杀你,是不是很得意?” 朱由检鼻子哼一声,似乎不屑,然后下一刻… 砰~ 监国亲王脸颊高耸,噗得一声喷出一口带断牙的血,倒在公桌后昏了过去。 朱承明把手里的玉玺拿起来,底部四个大字:亲亲之宝。 明朝二十四玺,每个都有不同的作用,这是写给各藩王的文书大印,旁边还有封赏外夷的“天子行宝”,调兵的“天子信宝”,诰书用的“诰命之宝”、敕令所用的“敕命之宝”、奖励臣子用的“广运之宝”。 朱承明不慌不忙把一排玉玺翻起来看了一遍,看着手忙脚乱把信王扶起来的曹化淳和周延儒,指着一排玉玺冷冷道, “这玩意不该在尚宝监吗?皇权就这样被玩弄?封赏外夷本就是威远大将军之责,天子行宝我得拿走。大伯辈分高是皇爷,亲亲之宝也得拿走。天下兵马都在威远将军府,天子信宝留着也没用。 一二三四五六,大家都信朱,见者有份,一人一半。等信王醒来告诉他,大伯不屑杀人,不代表威远将军府不会杀人,京城连老子一个亲卫都挡不住,他还给老子嘚瑟。 不见棺材不掉泪,想迁都就快点,又当又立的恶心人,不知道玩得越花、死得越快吗?” 朱承明说完就走,这时候的小孩就像一个百无禁忌的魔鬼,两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惹什么别惹未成年,自古以来就是铁律。 自带杀气的小孩让亲卫也感觉有点冷,大步出文华殿,来到之前的廊道,慈庆宫那一百人也把活做完了。 朱承明吩咐两人去通知司礼监做事的那一队人到承天门,扭头向禁宫正门而去。 午门防守严密,朱承明大大咧咧到禁卫身边,一下亮出宋裕德给的腰牌,“开门,快点,老子要出去。” 禁卫似乎早就等着他们,统领问都不问,小门打开放行。 朱承明鼻音嗤笑一声,就这实力还敢和大伯争斗,顺着直道大步向皇城承天门。 东安门附近的五十人加入队伍后,二百人瞬间来到承天门下。 这里比禁宫出门还快,连腰牌都没亮,皇城守卫看到他们就把小门打开出来了。 金水桥边,朱承明回头看一眼金碧辉煌的皇城,感觉缺点什么,一点也不好玩,没有难度呀。 “去三组人,每组二十,把黄道周、刘宗周、史可法,给我绑了带到城东。” 裁决司密探头领拱拱手,“公子,不可以,大王交代过裁决司,黄道周、刘宗周、史可法不能动。” “为什么?” “这是王命!” 朱承明看着头领哼哼笑了,掏出武王腰牌在他面前晃晃,“马上执行命令。” 密探梗着脖子道,“公子,我们出来的太容易了,勋贵全部在配合我们,不出半个时辰,京城所有权贵都会知道禁宫发生了什么。” 朱承明退后一步,掏出自己的枪顶在他胸口,“再给你一次机会,马上执行命令,我说了,马上绑到城东,英国公府邸。” 密探头领一愣,英国公府邸? 他这时才领悟要点,深吸一口气躬身,“属下遵令。” 朱承明对其他人摆摆手,“回你们各自地方去吧。” 说罢带着自己的二十个亲卫向城东而去。 接应他的小鸾已得到消息,两人在长安东街碰面,小鸾脸色很不好,语气充满呵斥。 “为什么拿玉玺?” “有德者居之。” “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 朱承明没有回答,从手里的布包拿出亲亲之宝,塞到小鸾怀中,“送给周王。” 小鸾愕然看着手中的玉玺,朱承明已大步离去。 再次看看手中玉玺,突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诰命之宝和敕命之宝最常见,其他的还真可以做点文章。 另一边,朱承明快步来到英国公府,这里中门大开,张维贤和张之极父子俩坐在前院中厅的台阶下。 朱承明笑了,这些老东西果然对京城了若指掌,哈哈大笑入内,手里把玩着调兵的天子信宝,在父子俩的注视下,把玉玺放到张维贤怀里。 “公爷,大明朝京营那一堆垃圾都在您和大兴侯手里,他即将离开,这玩意您拿着才对。” 张维贤与小鸾的反应一模一样,潜意识生怕损坏,自然而然把烫手山芋接到手里,然后…懵逼的看着手中玉玺。 第612章 鬼精鬼精的小孩(下) 玉玺被抢,其他人可以还回去吗? 当然可以! 但…这tm比抢玉玺还侮辱人。 因为间隔时间太短,张维贤又不敢把玉玺留在手里。 从信王角度看,这种情况证明了一件事,勋贵明知道他抢,不仅不通知,还想事后邀功。 强盗已盟友遍天下?臣子比君王还有力量?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张维贤看着退到三步外的朱承明,玉玺显然扔不回去,顿时一头黑线,“为什么?” “好玩!” “你玩错对象,对老夫多此一举。” “哪有,您可是京营掌印都督。” “小小年纪,比当初的朱三寨还妖。放心吧,张家不会帮助破虏,更不会插手武王家事,多此一举。” “信任,大伯与国公府的关系是一回事,我的同辈也需要国公府的信任,只有彼此信任才能保证友谊长存。” “朱三寨把他的智慧传给了侄儿,武力留给自己儿子,有意思。” “您说的不对,晚辈只代表三寨同辈兄弟支持承武。” “有道理,老夫明白了,你可以滚了。” 朱承明对滚字很反感,勾勾手指让亲卫拖过一把椅子,笑嘻嘻坐在父子俩对面。 “老公爷,晚辈还有事和你聊。” “无礼,老夫是你的爷爷辈,收起你这套做派。” “呃~好吧,国公爷爷有没有听大伯说过,权贵最大的软肋,就是失去了匹夫一怒的资格。” “那你更应该明白,一无所有的人更加无所畏惧。” 啪啪~朱承明鼓掌几下,“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国公爷爷能不能赐教,信王这算不算一无所有?” 牛逼! 一石三鸟! 这是逼朱由检做更多错事。 张维贤已经把他当朱三寨的那些兄弟看待,闻言还是很吃惊,一时错愕失语。 旁边的张之极深吸一口气,好像回忆起十三年前,面对刚刚完成双杀善后的朱三寨,这种人还能培养? 小公爷代替他爹沉声开口,“承明,世泽已随水师离开!” “小公爷没领会重点,晚辈对国公府的选择并不怀疑,只是单纯请教。” “信王在京城本身就没有任何力量,至于他在江南的力量,武王除非武力解决,已失去聚拢机会。” “小公爷不会和信王一样,说什么忠孝节义来搪塞晚辈吧?” “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与魏国公的杀父之仇?他这么傻吗?” 张之极盯着侃侃而谈的小孩片刻,确认他是真心询问,叹气一声道,“武王在塞外和大湏已拔除士大夫的特殊地位,科举取士实际已废,彼此完全没有妥协基础。” 朱承明歪头想想,他身在局中,阅历有限,的确没想到这方面,闻言拱拱手,“感谢赐教,晚辈明白了。” 张维贤再次摆手撵人,“明白了就滚吧,未经杀戮流血就想掌握朝政,这种美事不存在,独霸权柄更是做梦。” “国公爷爷干嘛这么着急,晚辈第一次到国公府,不招待就算了,一个劲让滚蛋?晚辈很记仇,说不准以后会把世泽兄的后代流放蛮荒,以回报您这两个滚字?” 张维贤被气笑了,“你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朱承明嘿嘿邪笑着说道,“晚辈先回答小公爷的话,大伯从来没说过不流血,而是精准流血,您必须搞清楚两者的区别。大伯也从来没想独霸权柄,您从士大夫的立场看问题,晚辈懒得解释。” 张之极没有与他辩论的欲望,无所谓点点头,“好吧,随你怎么说,反正改变不了士大夫支持信王,他远远没有到一无所有的地步,反而时间站在他那一边。我不相信,你们朱家人争来争去,最后还得动刀子,那是彻彻底底的失败,痛快一时,悔恨万世。” “嘿嘿嘿~”朱承明又笑了,“用大伯的行为来猜他的想法,你们没猜对,大伯不惧怕动刀子,而是有更好的办法。晚辈不一样,我,朱承明,喜欢赶尽杀绝。” 张维贤不想与一个孙辈动怒,刚准备离开,突然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与朱承明穿着一样的密探,五花大绑抬进来三个人。 55岁的刘宗周、38岁的黄道周、31岁的史可法。 张维贤父子认出三人,惊得噌噌起身,张之极更是大吼,“朱承明,敢杀他们武王会把你囚禁一辈子。” 朱承明却笑着起身,站到史可法面前,指着三人一一评价,黄道周他认识,另外两个单看年龄也不会认错。 “刘宗周,曾在东林、首善书院与高攀龙、邹元标讲习,后筑蕺山书院讲学。学宗王阳明,提倡诚敬为主,慎独为功,人称千秋正学。大伯曾说,刘宗周是真正的东林,真正的大儒,传承儒学之忠孝节义根本。 黄道周,这位前辈无需多言,大伯的同门师兄,与袁枢伯父更熟悉,大伯也曾委以重任。大伯曾说,黄前辈通天文、理数诸书。工书善画,诗文、隶草皆自成一家,是个有学问有气节的人。 史可法,兴福元年进士,东林党人,为官清廉。人品怎么样先不说,赵南星曾说过一句话,越是士大夫、越不愿屈居人下。史可法上蹿下跳的原因正是如此,明面上是为国为民,实际还是为了权柄私欲。不过,大伯对此人的评价很有意思,只有三个字:宁死节。 晚辈对劝降不感兴趣,对审问更不感兴趣,他们的共同点既然是忠孝节义不亏,信王也说他拥有忠孝节义,那晚辈就杀几个忠孝节义。管你什么大儒、同门、清官,敢算计武王,统统去死。” 朱承明一边说,一边掏出驳壳枪,咔得一声上膛,话音刚落,对着史可法的脑袋扣动扳机。 一声发自胸腔的惊天怒吼,“朱承明!” biu~ 被张维贤的吼声惊吓,朱承明开枪时手臂一抖。 没打准! 史可法被一枪干掉左边耳垂,痛得呜呜大叫。 朱承明下意识抠抠耳朵准备再动手,却被拐腿的张之极一下扑倒,一脚把驳壳枪踢开,小公爷抓着他的衣襟破口大骂, “你tm疯了?杀三个会捅马蜂窝,要杀你有本事去江南把他们全杀了。” 失态的张家父子完全没注意,亲卫对他们的行为不管不顾,反而默默退了一点点。 张维贤自认为毕竟是武王正牌岳父,对这些人还有点威严,同样大怒摆手,“来人,把三位大人送到后院。” 第613章 一招巧除魑魅魍魉 亲卫没有阻止国公府护院带走三人,让张维贤松了口气,果然是这个小疯子搞事。 开玩笑,黄道周是武王同门师兄,无论如何不能杀。 刘宗周更是江南目前唯一的超级大儒,杀了他魏国公能乐疯。 至于史可法,真的是个马蜂窝。 对这些人必须诛心,杀人反而是成全他们。 张之极把朱承明放开,摇晃着站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蠢货,愚蠢,杀人解决不了任何事,反而会带来无尽麻烦。” 朱承明好似很生气,朝天怒吼一声,捡起驳壳枪扭头离去。 张维贤捏捏眉心,他想的有点远,张之音若不甘心,面对的不是朱鼎顺,而是这些同辈小疯子。 父子俩心情沉重,一刻钟后到客房,三人已松绑。 “三位大人,明早护院送…” 张维贤突然看着桌上的玉玺,眼珠子都突出来了。 黄道周和刘宗周面如死灰,史可法被削掉耳垂,府里的郎中刚刚给止血包扎,盯着面前的玉玺一脸凝重。 五人集体沉默了,父子俩对视一眼,齐齐生出一种无力感。 不用看,这是那块节制外藩的天之行宝玉玺。 他打了信王,抢了玉玺,转手又全送给别人。 接手之人的忠孝节义从灵魂深处被瞬间砸断。 你们不是有气节吗?还不是为了窥视皇权。 再没有比玉玺更‘皇权’的物件了,碰都不能碰的禁忌。 若你们与武王没有很深的交情,怎么能拿到玉玺? 朱承明短时间内,利用信王的多疑,把他瞬间搞得一无所有。 张维贤内心大骂,朱三寨怎么生出这么个妖孽,把人性算计的淋漓尽致。 “三…三位大人,这玩意怎么来的?” 史可法抬头看一眼张之极,沙哑嗓子道,“他说黄兄和刘前辈的时候,一直站在我的面前,只感觉随手往衣襟里塞了个东西。” “呵呵呵~”张之极哭笑不得,“三位大人怎么办?” 又沉默了一会,刘宗周先开口道,“他们把江南来的所有信件都带走了,就算我没有回信也洗不脱钻营之嫌,愧对圣人之学、无颜以身作则,下官明日请辞回乡修身,闭门谢客。” 张维贤叹气一声,“蕺山先生本就不该回朝,慎独开宗立派,桃李满天下,还来趟这浑水。” 刘宗周也叹气一声,“哎,东林终不再是东林,连高丛云也不愿与东林牵连,老夫强行出头,让公爷见笑。” “这是好事,恭喜蕺山先生。” 两人之间的称呼已说明一切,张维贤给管家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带刘宗周去休息。 刘宗周起身道,“想不到武王对江南了若指掌,对每个人都有公允判定,信王终究只剩一个名份。人家都姓朱,我们的确多事。” 说罢大步离开,不愧是大儒,充满舍得之间明悟的潇洒。 张维贤又看向两人,黄道周戚戚然主动回答,“听说老师身体不是太好,袁枢身在辽东,下官准备到睢州修身尽孝一段时间。” “老夫建议你出塞。” 看黄道周眼里都是疑惑,张维贤又道,“解难最讨厌又当又立之人,就像高丛云一样,他曾对你寄予厚望,奈何你没有高丛云的阅历见识。被自我误导的酸儒大有人在,不缺你一个,承认错误才能进步。” 黄道周嘴唇抖抖,没有下定决心,“下官得想想。” “脑子想可以,手上不能慢。马上辞官,不用等信王批准,连上三道后马上离京。你不一样,朱承明已经开枪,意味着他剥夺了你武王师兄的情谊,已成为一个信物,京城有很多疯子愿意向武王效忠。” 这么明确的提醒黄道周自然听明白了,回头看看史可法,拱手抱拳,“感谢公爷提醒,下官告退。” 张维贤点点头,也没有出门送他,把调兵的天子信宝放到史可法面前,“史大人是个热心肠,连这块玉玺一起交回去吧。” 史可法一直无语,此刻抬头哼哼笑了两声,“武王说下官宁死节,他说的很准,下官宁死不会投靠武夫。” 啪啪啪~ 张维贤用力鼓掌,“很好,这是史大人的自由,是江南东林的选择,本公祝各位马到成功,史大人可以回去了。” 史可法脖子很硬,又把玉玺推到张维贤身边,“我们各还各的,下官不信殿下会起疑,小孩卑鄙而已。” 哈哈哈,张维贤大笑,“史大人真可爱,信王就算亲眼看到朱承明把玉玺塞到你怀里,这事也解释不清,聪明点最好直接请罪。 另外,史大人可能没注意蕺山先生离开的真正原因,别忘了,武王在京城有日月山河报,史大人作为联系人,若没有像前两位一样离开信王,不出五日,东林与信王密谋的信件会原封不动公示天下。 这才是朱承明有恃无恐的底气,老夫懂他们的行事方式,一句也不会与你辩论,更不会写什么弹劾奏折,在他们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唯一的区别是,你可以选择死亡方式,哈哈哈。” 张维贤一边大笑,一边把玉玺塞到儿子怀里,扭头离开客房。 连小三寨都可以把你们耍的团团转,还想算计朱鼎顺,找死啊找死,可怜啊可怜。 张维贤说的没错,朱承明子时回到大同侯府邸,对自己灵光一闪的智慧很得意。但张维贤没猜对的是,他根本不会给史可法任何机会。 听闻宋裕竹和大爷爷的妻儿已离开京城,小孩子有点恼火,拿出腰牌直接命令小鸾明日刊印史可法与东林的信件,搞臭江南士子。 他又不是朱鼎顺,做这事没有一点心理负担,自始至终就是奔着史可法而去,否则不会把玉玺塞到他怀里。 小鸾也不得不听令,信王被釜底抽薪已不可避免。 情绪处于兴奋状态的朱承明根本睡不着,明天就要离开了,做了这么大的事,京城还这么安静,禁宫死了将近两千净军也无任何反应。 他很失望。 得制造点大动静。 西宁侯夫人那老巫婆刺杀王妃,才把大伯一家搞得离心,不是裕竹伯母的亲生母亲还敢有恃无恐。 走,外城侯府再搞一把。 第614章 打完收工,准备出发 寂静的京城突然响起枪炮声,还轰隆不止。 燧发铳的声音比驳壳枪更响,砰砰砰,连绵不绝。 朱承明万万想不到,侯府的院里至少有一千护卫,还有tm至少五百燧发铳。 对方明显不想与他们火拼,一到墙外就被发现了,开始朝天射击。 朱承明正在气头上,给老子扔,二十多颗手榴弹扔进去,顿时哀嚎不止,但枪声更密集了,是辽东的活门枪。 小三寨暗骂宋裕本两声,开始与他们耗时间,不时扔一颗,扔进去五十颗后,扭头向东面的广渠门,一不做二不休,集束手榴弹开门。 轰隆一声惊天巨响,朱承明痛快了。 从变稀碎的大门出城,骑马直接奔向朱鼐钲所在的外庄。 天快亮了,朱由检还在文华殿,他醒来哪里都没去,也没有生气,好像所有的情绪被朱承明一玉玺砸飞、砸净。 也感受不到脸颊的疼痛,呆呆得坐了一夜,对外城的枪炮声充耳不闻。 直到寅时皇城开城门,曹化淳才抱回来几份奏折,还有…两块玉玺。 “殿…殿下,刘宗周、黄道周、史可法辞官。” 朱由检这时候的眼神才有点生机,带着一丝疑惑看向曹化淳。 曹化淳明白信王在疑惑什么,连忙解释道,“那疯子绑了刘黄史三位大人,却被英国公救了下来,两块玉玺也拿了回来。小孩可能恼了,拿英国公没辙,跑到西宁侯府与护院大战半个时辰,又炸了广渠门而去。” 朱由检消化了一会,含糊不清道,“这么简单?他没有杀其他人?” “没有,天之信宝是英国公归还,天子行宝是史可法归还,亲亲之宝在…在乾清殿,如何到乾清殿陛下手里,奴婢暂且不知,也不敢拿回。” “史可法?” 曹化淳鼓起勇气道,“殿下,武王暗探遍布京城,他们知道任何事都正常,只不过…朱承明不知轻重。” 哼! 信王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说话,低头看到桌上的请辞奏折,轻轻挥手,“这些人脚踏两只船,骨头太软,被一个小孩拿捏,批红用印,给他们一个荣养散阶,一切等秋季再说。” 曹化淳内心重重叹气,就知道信王会做出如此判断。殿下啊,武王之侄剥夺了您大义名份,再争可就是纯粹的权争,难得民心呀。 正阳门外,宋裕本冲回侯府,伤亡了四十多个护院,父母虽无碍,但朱承明一点面子不给,还是挑战了不该挑战之事,西宁侯府与威远将军府麾下彻底失去合作的机会。 公是公,私是私,大兴侯与西宁侯的关系,被朱承明这一顿乱轰给彻底轰成了两家人。 一家四口心事重重,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宋裕德只是告诉宋裕本,武王的暗卫让他把一块玉玺交给了皇帝。 宋裕本向父母磕头拜别,他要出征了,就算没准备好,也必须溜,到河南与藩王抢粮去。 另一边的朱承明,正与自己亲爹对坐叹气郁闷。 老头死活不回北寨,就算把妻儿送过去他也不回,于是…半路跑了! 有几个随身护卫跟着,倒不至于有危险,把父子俩搞得很郁闷,让朱鼐钲到儿子身边像上刑场似得。 天色大亮,朱承明还是决定赶快回北寨,大伯最讨厌做事拖拖拉拉。 胖熊与儿子发呆了一个时辰,眼看他躬身告别,突然拽住腰带,“你不回家看看你母亲?” “不去!”朱承明回答很干脆。 胖熊哭笑不得,“多大了,你母亲不会再打你。” “那也不去,留着精力照顾襁褓中的弟弟吧。” 胖熊没辙,摆摆手道,“那滚吧,西征注意保护你弟弟们。” 朱承明反而想起一件事,“老舅在做什么?还在江南?” “大人的事,你少管。” “最好召回来,信王被扫了面子,江南一定会开始动手,因为孩儿的行为,老舅可能有危险,他们不敢直接对大伯动手,附属亲眷不一定。” 胖熊叹气一声,“召回来做什么,你表舅怯弱,陈尔东得卖力一点,否则陈家将来就是边角料。” “西征啊,水师春季出发的人很多,现在来得及,跟着五叔做封疆大吏,人家英国公都明白目前最好驻守海外,爹你怎么会不明白?” 胖熊眼神一亮,郑重点点头,“我儿说的对!” 望着远去的亲卫,胖熊拍拍自己的大肚子,一脸得意内心开心到飞,老子不能出征,却生了个将才,大哥还说打孩子没用,您看看,不打能开窍嘛,这不给您打出来一个帮手。 朱承明一路飞奔,没有赶上宋裕竹和朱鼐钲的家眷,反而碰到了大兴侯妻儿,他们也没看到,不想与这家人聊天,继续跑。 兴福五年正月十三,塞外大营人满为患。 朱承明回到大营的时候,西征大军已出发两万人,满桂与何可纲带着先行辎重,一万战兵,一万倭国从兵作为中军前锋。 草原大营现在还有三万人,曹文诏为主、李平胡为辅,依旧是一万战兵一万从兵。 还有一万多人,估计比其余人加起来还猛。 纯粹的中军只有亲卫师,外加三千军事学院学子、三千女真人、两千白毛鬼,严格来说曹文诏是‘后军’。 朱承明猜测,大伯这是怕吓着西域的瓦剌人故意分开行军。 奔马到中军大帐,朱承明拍拍身上的灰尘,低头进入大帐,双手托着圣旨向主位躬身而拜,“拜见大王,属下幸不辱命。” 安静~ 然后扑哧一声~ 朱承明抬头一看,主位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武王长女,哈尔夫人所生的乌云,这名字可不是天上乌云,是碧绿的草原。 “乌云妹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比大兄早一天!” “哦,大伯呢?” 乌云指指后帐,朱承明脖子一缩,不早说,大伯肯定听到了,连忙低头去后帐。 原来王妃伯母在后帐,难怪乌云老老实实在外面。 “拜见…” “行了,孤已知晓,承明做的不错,腰牌你先留着吧,明日中军出征。” 朱承明没有一点害怕,大喜再拜,“感谢大伯信任。” “信任个蛋,怎么把裕竹和你大爷爷搞丢了?” 朱承明顿时脸色涨红,“这…这侄儿有罪。” “算了,滚出去吧,明日中军亲卫师起营,迟回来你得赶路,去休息吧。” 第615章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张之音是来送朱鼎顺西征,与朱鼎顺随行的全是快马,还会在宁夏停留几日,相对自由一点。 大小姐看朱承明出去,不由得呵呵一笑,“这家伙一夜之间颠覆京城形势,还以为夫君不知晓,毕竟是孩子心性,两天一夜未眠,结果半路睡了一天一夜,用了四天才回塞外。” 张之音现在说话越来越有目的性了,朱鼎顺好不容易把自己从阴谋算计的情绪中拉出来,实在不想和她打哑谜。 起身拍拍她的脸,“回去吧,我出征从来不搞什么仪式,属官都回去了,哪用你们相送,今日我会到归东城,新城大建,没道理武王不去。” “夫君似乎不担心裕竹去了哪里?表哥把妻儿转移到北寨,他已是武王的人,朝廷为何还让他带京营出征?” “她散心去了,里外不过是沿着长城溜达,至于大明朝,就是一坨腐烂的肉,承明还有心思挑开闻闻,我连听都不想听。” “妾身应该和您西征的,可惜有了孩子,老天对我还真不错。” 朱鼎顺拥抱亲吻,适当表现了自己的不舍。 大小姐果然脸色微红软软跌倒在怀,“夫君保重,妾身等您回来。” 朱鼎顺突然拦腰抱起,大步出帐,直接抱到门口的马车中,再次拍拍脸挥手,“闲着无聊可以到戏院看看,我去抢银子了。” “夫君定能凯旋,汇集天下财富!” 嗯,这是句正经话,朱鼎顺再次吻别后下车,挥手告别。 张之音昨晚就来了,后帐昨晚非常热闹,朱鼎顺最终决定带秦孝明、海兰珠、小菊出征。 秦孝明是为了带领一堆娃娃,小菊是为了以后,海兰珠则是因为科尔沁与和硕特部有共同祖先,虽然大舅哥吴克善在蒙古高原,毕竟意义不同,他们更相信联姻。 望着马车离开军营,朱鼎顺回身也准备离开,猛得看到前帐怯生生站着的长女,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乌云是哈尔给起得名字,张之音叫如茵,其实意思都一样,从小就在王府,昨日才到北寨。 她是张之音给自己留的助力,所有女孩都由王妃教导,根本没有草原女孩的习性,哈尔还有点不喜欢。 “爹爹,母亲不要我了吗?” 八岁的如茵有点委屈,朱鼎顺摸摸脑袋安慰道,“你母亲有孕,以后你和弟弟妹妹们都在北寨,由梅溪姨娘教导。” “我娘不喜欢我。” “嗯?胡说八道,谁说的?其心可诛。” “母亲大人!” 朱鼎顺歪头想想,招手叫过一个亲卫,附耳低语道,“把乌云送到哈喇慎,告诉哈尔夫人,和女儿到北寨生活。” 乌云其实对朱鼎顺也很陌生,有记忆的时候刚好没见过面,不情愿被亲卫带走。 朱鼎顺望着儿女背影叹气一声,回身已是一脸冷漠,夫人啊夫人,让你教导女儿,怎么还在孩子身上耍小心思。 自顾自换了一身衣服,再次出门两千亲卫已列队等候,上马离开中军直冲向西。 朱承明休息了一会,才知道大伯已经开始西征了,剩下的亲卫师明日会直接到漠南过黄河,到宁夏之前与武王并不同行。 小孩鬼叫一声,连忙带着他的直属人马追向归东新城。 天黑后才抵达,新城是个圆形,汉那求武王赐名,朱鼎顺干脆亲自设计了一个‘八卦阵’,方圆十里,里外二十层带小院的民居,中间是一个三层府邸,就是酋长府。 朱承明知道,大伯还叫这个城为别墅城,既不是大明的房屋结构,也不是西域结构,全部为硬土所建的两层平顶‘样板房’。 没有城墙,四面八方都可以直达中心的酋长府,朱承明骑马从硬土路入城,十丈宽的四条大街非常通畅,到酋长府围墙外,借着火把亮光,能看到里外站满轮值的亲卫。 朱承明很快见到已经吃完饭的朱鼎顺,一家人说说笑笑在大厅看刚刚六岁的朱承朝在打拳。 宋裕竹脸上发自内心的笑意让朱承明很陌生,突然明白为何长辈们私下说她是纯粹的夫人,原来这位伯母有孩子心性。 “承明有什么事?” “啊?哦,大伯,侄儿只是归营。” “那交给你个任务,带承朝去练练骑术,明日让他与你们兄弟同行。” 朱承明似乎不乐意,“大…大伯,侄儿是亲卫副职。” 扑哧~ 旁边的宋裕竹突然笑出声,“承明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做照顾小孩子这种无聊之事,夫君应该让承明做军长。” 朱鼎顺呵呵笑了两声,“军长屈才了,毕竟敢打监国亲王、敢抢玉玺,比老子还牛叉,做个武王绰绰有余。” 朱承明吓得一缩脖子,立刻躬身,“侄儿遵命,侄儿告退。” 说罢拉住朱承明,小碎步快速离开。 身后的几个女人哈哈大笑,他们来归东好几天了,那群孩子都在这里, 宋裕竹更是笑道,“若说了解夫君脾气,还得承明,毕竟他开智时跟着当时纵马劫掠的朱三寨,其余孩子看到的反而是威远大将军。” 小菊呵呵笑着接茬,“嫂嫂说的对,这孩子扯长辈大旗、撒谎张口就来,若不是嫂嫂,小妹都不知道他敢借我名号胡扯。的确是顺哥当时的样子,空手套白狼玩得很熟练。” “难怪大哥会看中承明做女婿,还是大哥了解夫君。” 朱鼎顺挥挥手,示意另外三人去休息。 三人也笑着起身离开,宋裕竹虽不是正妃,可也在侧妃之上,人家刚来,得让人家团聚。 等人一走,朱鼎顺立刻起身关门,回头把笑盈盈的妻子抱起来,回到离间卧室。 宋裕竹怀中笑骂拍打胸口,“猴急!” “嘿嘿,夫人不希望面对一个猴急的夫君嘛?” “呸,不要脸!” 朱鼎顺顿时哈哈大笑,宋裕竹出京就被送到宣府,沿着官道从大同府出塞,绕过了北寨。 道歉? 不需要的,张之音生气的根本原因不是刺杀她,道歉反而是拱火,当做没发生这回事更好。 朱鼎顺会带他们母子纵马塞外,直接到西域,把她和海兰珠留在中亚,回程时再带回来,让她好好散心,也让朱承朝接触一下那三个土匪兄弟。 一家人,以后各有各的事做。 第616章 远离大明前最后的消息 土默特三部和鄂尔多斯已深度融入武王麾下势力。 第二日,中军万人奔马通过漠南,到处都是下跪送别的牧民。 没有日月旗,新的元宝大刀旗带着战神矛。 两千白皮鬼从兵和三千学子非常活跃,一路兴奋大叫,让整个队伍的疲劳感下降,行军速度不知不觉加快。 朱鼎顺与陕西家眷汇合的地方并不在宁夏镇内,而在北面二百里的乌海湖,西征的计划路线是从贺兰山北面走直线,抵达甘肃镇驻地张掖城。 他本人不介意向南运动一下,但走弓弦变成走弓背,会多出五六天的行程,对后面的大军影响实在不好。 何况这年头贺兰山西北又不是纯粹的沙漠,会经过三百里白亭海牧区,还是不要绕路了。 大湏的官员和百姓也知道,他们的洪大‘皇帝’带着两位皇后出关去了。 听说是陛下恩主、明朝武圣西来,百姓也没多大抵触,武王辖域与大湏税赋差不多,大人物的事反正太远,只要不打仗就行。 正月二十,中军从结冰的黄河浅滩呼啸而过,来到乌海湖北面。 这里是西征的一个粮草补给站,大湏的黄龙旗不少,有五千驻军,山谷中堆满战马粮草,营地在湖西边。 亲卫师哗啦啦分列,朱鼎顺带着家眷直入大帐。 随行四人与肫哲、周奕梅到偏殿谈话,朱鼎顺则带着儿子到大帐。 赵南星与范文程刚刚回到西安,虎子又带来两个重要消息。 一是定国公徐希皋在凤阳暗中训练一万精兵。这是大兴侯宋裕本想劫掠中都留守辎重时发觉,他来不及通知塞外,直接让顺一经潼关告知西安。 二是袁崇焕的消息,师徒俩听说曹于汴被武王灌喉处死,本就处于神经紧绷状态。接着又传来东林二代领袖钱谦益先降武王,后又背叛与南京陪都官员暗中蛊惑信王迁都。 日月山河报把他们通信的内容刊印天下,短时间内各大城都有公布,士大夫所谓的大义名份已经被击垮,现在就是权争。 休沐没有结束,但私下里暗流汹涌,几乎傻子都知道,朝廷面对流贼和大湏毫无办法。 北地和西南沦陷已不可避免,武王回朝已板上钉钉。 但没人敢出头戳破这个谎言,袁崇焕和他的老师韩爌就敢,柿子挑软的捏,他们准备进攻山西东南部的流贼,一为灭贼、二为壮大实力。 袁崇焕经过顺四向武王购买军械,同时隐晦告诉顺四,与大湏井水不犯河水。 顺四当然不会傻到通知北寨已出发的武王,同样隐蔽送到西安。 朱鼎顺把两封密信看了两遍,一句话概括,中原现状已是群雄并起。 河南剩下的六位藩王一半支持袁崇焕师徒,一半被顺一和宋裕本‘劫道’绑定。 湖广北面的藩王有的跑了,有的与英霍山马守应勾勾搭搭。 而山东的藩王明显投靠了徐希皋,这家伙一直没闲着。 至于山西的晋王和沈王,靠近宣大武王势力范围,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反而被晾起来了。 虎子看老大嘴角不停哂笑,大概对中原真提不起兴趣,又补充道,“大哥,周延儒给周奕梅来了一封信,我不知内容,她会私下交代。” “周延儒的政治敏锐性,与赵率教的军事敏锐性有得一比,只不过后者是从血火中历练而来,前者是凭借眼光从别人的行为判断。” “他…背叛?” “没有,观望是事实,惊蛰帮对他约束力不大。因为江南的复社是他学生,他有脚踏两只船的人脉,别人还真没有。” 虎子摸摸鼻子,“大哥说袁崇焕对大明朝很忠心,这…万万想不到。” 朱鼎顺眉头一皱,“我说过这话?” 虎子迟疑了,“您…您说他死也不会与我们合作。” “这tm是两回事,袁崇焕是务实的士大夫,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妥协,与东虏都敢玩议和,他不过是在给自己加筹码,纯粹的投降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 两人聊天的时候,朱承武一直在旁边,虎子看朱鼎顺陷入沉思,不由得问道,“承武怎么看?” “表…表叔,侄儿不知道。” 虎子顿时疑惑看向朱鼎顺,他这表情把朱鼎顺逗笑了,“你又想啥?他一个八岁的孩子,想让他说什么?不是谁都有承明的鸡贼脑袋。” “哦,的确是说不上什么。” “我让素素和允盼给定国公去了封信,塞外也没收到回信,看来徐希皋有自己的想法,随他去…” “等等~”虎子连连摆手,“大哥,宋裕本还有一句话,他说自己能说服徐希皋做内应,只需要三个月时间就行。” “三个月?随便吧,我不感兴趣,西征以后,中原若发生大规模杀戮,大湏方可出关,否则不准行动。” 虎子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瞪大眼问道,“还…还等?” “对,越乱越不急,我可能一年半回来,也可能两年,无论多久,只要未发生杀戮,你和赵南星必须把陕西、甘肃、宁夏、四川、贵州经营成安静之地,中原的事让宋裕本和顺一去处理。” “为…为何?” “蠢货,对比呀,你忘了我们当初为何要烧掉多余的粮草?道理都一样,百姓是可怜,但也最容易被蛊惑,他们得彻底对武王以外的人死心。 对了,顺二和杜文焕不能停,必须占据广东和福建,让南洋轮值的兄弟派水师进驻,余力充沛的情况下可以进攻江西,但不准靠近江浙,也不准主动进攻云南。 记住我的话,必须是余力充沛,别给我没事找事。平阳府的顺四归你指挥,鼎一在宣大,其余人不会听你们任何人行事,别以为辽东有大军就敢蛇吞象。” 虎子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提醒道,“大哥可能忘了孙承宗,赵南星估计,袁崇焕与韩爌的真正用意是打通与保定府的联系,与孙承宗继续养军扩大实力,以免被我们突然包围。” “随便,老子不感兴趣。我早说过,大明不缺粮,是士绅豪商把粮屯起来收割财富,你看四川,之前天府之国竟然年年缺粮,大明从来没收到多少税,今年不但府库充盈自给自足,还能从容向贵州大军补给粮草。” “是,小弟明白了,我们看戏即可。” “没错,我已经在西征途中,中原的破事就不要提了。你的另一个任务是教导一下破虏和六到八岁的其余孩子。” 虎子咳嗽一声,不确定问道,“领兵还是治理?” 朱鼎顺翻了个白眼,“别和我抖机灵,你自己看吧。看来我不需要在宁夏停留,没什么大事,休息半日补充粮草我们走了。” 第617章 强权的花样催眠手段 中午一家人会餐,虎子和朱承武出去后,周奕梅有半个时辰空档单独谈事。 江南才女生了个儿子才两岁,进门就扑到怀中,眼神灼热,看得朱鼎顺腰疼。 “免了,我在行军。” “哼,人家大好年华,独守空房。” “奕梅和我来谈这事?” 周奕梅收起发情的神态,咳嗽一声道,“我爹问外孙有没有机会。” 朱鼎顺顿时一头黑线,周奕梅又点点头,“他就是这意思,只不过很隐晦罢了,表面功夫您也不用看,人家告诉他,只要是儿子都有机会。” 啪~ 朱鼎顺屁股扇了一巴掌,语气却是赞赏,“我一直知晓奕梅聪慧。” “京城的那几个人,我爹不说了,朱国祯好像身体很差,夫君西征归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李精白则因李信的原因,无欲无求像个隐形人。孙传庭、高攀龙妾身不知道,周道登回乡去了,惊蛰帮难成大事。” “大事?我从来不指望他们成事,小事也没指望过。” “那您汇聚他们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但在将来,堵不如疏,以后我还要把惊蛰帮传给某个儿子,作为皇家的外围。把居心叵测、自诩高贵、拥有财富的人聚拢到一起,还要抬一抬他们,允许他们吸纳更多有钱没脑子的人入帮,把他们的财富为我所用,给他们提供可笑的安全感。 惊蛰这个名字不能用了,换春分怎么样?也不好,春分这天昼夜长短平均,逐渐昼长夜短,那就叫光明帮吧。哎呀,还是不好,被人用了,道理都一样,还是叫春分会吧。” 周奕梅看朱鼎顺絮絮叨叨一会,不由得跟着咀嚼,“居心叵测、自诩高贵、有钱没脑子、可笑的安全感?” 她越说眼神越亮,眼睑忽闪,哈哈大笑,“夫君是怎么把这种人完美总结的?他们不敢造反,却有自以为是的财富;暗地里缺德无耻,明面上又恭顺无比;混在士绅百姓中,却总觉得天生高人一等。” “拾人牙慧罢了,人性都是相通的,有钱没权会让他们缺乏底气,开个口子,收割他们财富才是上位者应该做的事,这样还避免向百姓收税,他们也会沾沾自喜。” “哈哈哈,没错,小人常戚戚,总有一群富贵的贱人!”周奕梅抚掌大笑,“听君一席话,眼界豁然开阔,以后若能收割藩国、外国的这种人就更完美了。” “咦?奕梅大才,这种组织背靠强国,本质上是强权阴暗处的镰刀,以后必然会光明正大收割谄媚的软骨头,所以得给他们提供虚假的地位和空洞的安全感。” 周奕梅点点头,她完全明白了,“不过,温体仁和钱良臣您放弃了?” “看在温婉的面子上,温体仁就是个屁。至于钱良臣,他的存在是为了掩护另一个人,暂时没什么性命之忧,就算魏国公知道钱良臣的身份,江南需要明面上的平衡,不会轻易杀他。” “哦,明白了,妾身等您凯旋。” “明白了就起身,一直抱身上像什么样子,这是军营。” “偏不,除非您晚上陪我。” 朱鼎顺顿时哭笑不得,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刚才的话已足够说明很多事,没必要和一个真心为自己考虑的女人生气,尤其是这种气,毕竟她蛊惑自己亲爹回江南搅局做大卧底。 捧着脸亲吻奖励,得到猛烈回应,兴致被调动起来了… 咳~ 肫哲施施然进帐,兴头上的两人如冷水浇头,周奕梅顿时大怒,“讨厌的女人。” “是你不要脸。” 哈哈,两人这是在陕西混熟了。 肫哲坐身边,神情有点郁结,“夫君为何带硕讬出征?” 朱鼎顺捏捏眉心,哪来这么多精力和你们每个人走心走肾,无精打采问道,“夫人想说什么?” “大金国已不存在,女真一多半男人在父亲手中,他们在南洋为夫君征战。辽东本已没多少青壮,他们需要养活很多人。” 朱鼎顺点点头,把一直挂身上的周奕梅抱起来放一边,“肫哲说的是,所以他们必须出征,吃白食会消于无形,武王救不了他们,也不会去救。” 肫哲有点落寞道,“爷爷费尽心思聚拢族人,把妾身许配给夫君,想不到最后还是会消于无形。” 朱鼎顺被逗笑了,“胡说八道,这是大势,不是某人故意为之。他们需要认同感,若不带着他们打仗才会被吃掉,政治情报科有两个女真人。这还不够,认同是双向选择,他们老实不行,得让别人也认同他们,所以我带在中军身边。” 肫哲这才转过弯来,扑哧笑道,“硕讬看到中军都是快枪,他们却是弓箭,不安的情绪传给妾身,一时没反应过来。” “打仗讲究效率,西征会缴获大量冷兵器,快枪对后勤要求很高,每名士兵都带着五百发子弹,几乎是作战全部弹药量,补给得通过水师。” “妾身明白了,关心则乱,大湏没什么值得汇报之事,夫君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不用着急。” 朱鼎顺拍拍脸安慰,又拉拉周奕梅的手,“吃饭吧,我明早就会离开,晚上陪两位夫人,停留太久对士气不利。” 正像自己三年前给朱由检的回信,天下破事再多,他认为没事就没事。 不过,一方是绝对力量,一方是躺平。 管他呢,老子只有一个脑袋,西征才是正事,树立一个影响几百年的世界格局,长远看,比做不做天下之主重要千百倍。 午饭还算其乐融融,对妾室和后辈来说,宋裕竹坐到朱鼎顺身边,毕竟不像张之音那么有压迫感。 下午收到前锋满桂的第一份奏报,他们的斥候已抵达吐鲁番,与迭罕留守的千人汇合。 西征灭掉的第一个势力,叶尔羌归顺。 瓦剌盟主固始汗带领两部五千勇士和叶尔羌三千人在轮台恭迎稷武王。 朱鼎顺顿时进入征战状态,西征,西征,大军开始正式行动。 第618章 西征,西征 接下来的行军很枯燥,朱鼎顺并不会在甘肃镇停留,下令前后五万人全军加速。 因为南北两路前锋已经把活做完了,秋季若没有进入欧罗巴腹地、靠近哈布斯堡王朝,粮草补给就能把大军逼退。 至于行军的景色,有诗为证,白草原头闻雁声,黄沙碛里马蹄轻。 与印象中不同,17世纪的西域虽然也是无边沙海,但大多数地方点缀着一丛丛沙柳,给原本沉寂大地注入了生命的活力。 而且每隔半天就能看到一个绿洲,虽不是绿树成荫,但置身黄沙中,更加能显现生命之力,树干倒映在湖面,叙述丝绸之路的千年故事。 大明朝的西边疆域,成祖时期在吐鲁番有一个哈密卫驻守,后来又撤了回来,被叶尔羌汗国归治,但他们也不敢继续靠近,且土地贫瘠无法大规模放牧,逐渐让吐鲁番成为双方势力的真空地带,形成一个独特的小部落,靠收取不多的商号过路费存续。 朱鼎顺两年前让陕西派出三千人,把此处归治,与瓦剌和叶尔羌汗国接壤,大战没有,千人左右的战事频繁发生,渐渐把叶尔羌打远了。 叶尔羌汗国,或者说东察哈台汗国,有很多称呼,他们自己称呼蒙兀儿斯坦、大明朝称呼别失八里或亦力把里。是蒙古都格拉特部(朵豁拉惕或秃忽剌)拥戴察合台汗后代所建的势力范围。 他们自己称呼自己为国,其实完全不够成一个国家形态,周边没有一个势力承认,夹缝中流浪的单一部落。 前期还占据整个西域,巅峰时期连哈萨克境内的巴尔喀什湖都是他们的领地,百年前被南下的瓦剌人赶出天山北面,但瓦剌也无力再与他们争夺塔里木盆地。 叶尔羌从来没有明确的边界范围,没有固定的都城,直到去年迭罕和黑承云带万人西征,彻底与固始汗会师,攻陷叶尔羌大部所在的莎车,算是结束了西域天山南部的混乱。 二十天的行军,中军在哈密追上前锋满桂,沿着火焰山继续向西,两天后来到吐鲁番。 朱鼎顺需要在这里停留几日,原先在轮台等候的瓦剌头领已经翻山过来迎接他。 根据西边的情况,从这里得分兵前进。 意外并不是来自叶尔羌和瓦剌,而是哈萨克汗国。 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一直监视哈萨克汗国大部的行踪,十天前收到奏报,他们‘失踪’了。 这个情况很突兀,因为冬季游牧民族从来不大规模迁徙。 先不说是谁通知了他们,哈萨克汗国东西四千里、南北两千里,必须抓住他们,这是中亚最大的武力集团,至少有十万青壮,万一他们南下与布哈拉汗国汇合,凭借迭罕和黑承云一万人、五千燧发铳,有覆灭的危险。 所以,中军必须分出一部到喀什与迭罕汇合,西出葱岭,快速扫清布哈拉汗国,与北面的中军夹击哈萨克汗国。 至于是投降、还是消灭贵族收拢牧民,得根据现场情况看,反正不能留一个隐患在大陆桥中央。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吐鲁番的驻军、瓦剌盟主、投降的叶尔羌大汗提供了很多消息,朱鼎顺得改地图。 这是一个烦人又欣喜的工作,他的记忆中西域就那么几个湖,但是…虽然只有四百年,这一路行来已颠覆他的记忆,大湖的确不多,小湖到处都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西域行军最重要的就是水源,用粗制滥造的地图,不影响武王西征,却不利于随后跟进归治的常驻大军。 二月初十,吐鲁番前进基地的三位部落汗,瓦剌和叶尔羌贵族,看到了从东而来的遮天蔽日旌旗。 朱鼎顺与固始汗神交五年,属下大军共同抵御叶尔羌两年,应该算是熟人,若不是稷武王两年来给他运送价值二百万两白银的物资,固始汗现在应该到青海了,和硕特部受不了咄咄逼人的准噶尔部。 战争能力真是个天赋,和硕特与准噶尔差不多都是十五万人左右,战力却天差地别,固始汗还是瓦剌盟主呢,被准噶尔一对二,打得到处跑,真替他汗颜。 叶尔羌投降的头领是夫拉德汗,一群人手里都有前进基地给他们提供的望远镜,看到元宝大刀旗后的战神苏鲁锭,齐齐深吸一口气。 四百年了,战神苏鲁锭又出现在西域,可惜大蒙古辉煌不在,而是跟着真正的强者。 天气好视线远,大军还有三十里远,夫拉德汗向固始汗问道,“盟主带着明朝册封的王爵大印?英雄有英雄的尊严,本汗可不会把万里远征的武王当做明朝那些嘻嘻哈哈的秀才掌柜。” 固始汗撇撇嘴,“夫拉德兄弟,永乐六年成祖册封瓦剌三部首领顺宁王、贤义王、安乐王,亦系庙堂所创,且阶勋为正一品。也先带大军到明朝转一圈,二次被册封,依旧是这个称号和品阶。” 夫拉德汗懵逼了,“什么意思?” 旁边土尔扈特部首领、和鄂尔勒克台吉呵呵笑了,“意思是说外藩非王爵,而是正一品。与武王爵位天上地下,而且王印这东西,明朝认就有用,不认就没用。” 固始汗哈哈笑一声,“也不是那个意思,本汗是想说,稷武王是皇族,麾下无数精兵,咱们就是把王印顶在头上也不会得到别人尊重。” 夫拉德汗低头想了一会,“本汗实在想不明白,之前求着明朝互市,他们一年连万两货物也不愿提供,换作武王,竟然直接给贵部二百万两货物,条件只是十万匹马西征所需三月草料。大明朝二百年来,到底富裕到何种地步?火器犀利恐怖,连南边万里外的莫卧儿也被揍,都城三日沦陷,如此强大的国度,与我们为敌岂非堕落?” 固始汗叹气一声,“武王有句话说的很对,能团结瓦剌的不是我们自己,而是大明朝。但大明朝又不需要一个与他们作对的瓦剌,准噶尔野心越来越大,四处屠戮自己人,长生天会降下英雄,惩罚屠戮族人的魔鬼。” 和鄂尔勒克台吉刚要搭话,高台下前进基地留守的团长抬头大叫,“我说三位,是不是下来迎接大王比较合适?” 三人脸色一红,连忙下高台带领其余首领到基地前开阔地,躬身束手等待轰隆而来的天朝武威。 第619章 西域攻略(上) 吐鲁番一个团的驻军,团长是哈尔部落阿苏特部的人,纯纯的鞑靼人老部下。 与他们交流无碍,但让他写字就抓瞎了。 百多人静静站立,大军抵达营地门口,亲卫立刻接手全部防务,除了驻军,任何人不能持有弓箭等远程武器。 他们忙活完两刻钟后,元宝大刀旗才从两万人中穿越而来。 固始汗正想着如何施礼,留守团长带领一千多人单膝下跪,“末将庆沅恭迎大王!” 中军入乡随俗,全部蒙面戴着面巾,一堆人正在寻找团长跪拜的身影,对方已下马,拍拍身上的灰尘,用鞑靼语简略说道,“起来吧!” 朱鼎顺一边说,一边到三人面前,单手扶胸躬身,“大明朝稷武王朱鼎顺,见到三位朋友很开心。” “和硕特固始、土尔扈特和鄂尔勒克、叶尔羌夫拉德拜见大王。” 三个人慌忙还礼,两人与他一样单手扶胸躬身。夫拉德却嘭得双膝跪地,看得朱鼎顺一愣,内心大骂迭罕,一定又给老子瞎搞。 “夫拉德汗无需如此,西域安静,牧民以后可以安心生活,这都是夫拉德汗功劳。” “不敢,不敢,殿下为西域带来繁荣,叶尔羌诚心拜服。” 朱鼎顺点点头,眼神飘向固始汗,示意他介绍一下后面的人。 固始汗笑着摆手,“大王,三部的酋长都是一家人,就不一一介绍了,有辱殿下耳听。” “哈哈,也行,反正以后都是自己人。三位去拜战神苏鲁锭,孤洗漱一下,三日后还有两万大军,此处住不下太多人,我们需要立刻商议行军路线。” “是是是,恭请大王吩咐。” 朱鼎顺示意旁边陪着的庆沅团长介绍其余人给三人认识,跟着亲卫大步向中军大帐。 祭拜战神苏鲁锭有固定程序,朱鼎顺洗漱过后,他们还没有结束,倒是跟着的其余人很快到大帐集合。 干脆把随身的西域地图打开,考虑分兵多少人合适。 瓦剌四大部都城在塔城,那里其实是四部的中央,集中议事的地方,固始汗作为盟主并不常驻塔城。 若按后世的地理区分,杜尔伯特部在阿尔泰山北麓科布多湖附近,他们已经与外喀尔喀的吴克善会师,自己没必要北上两千里会合。 土尔扈特部在阿尔泰山西麓靠近塔城的地方,与原西伯利亚汗国、现在的沙俄东进势力接壤。 和硕特部在塔城南边天山脚下的牧场。 准噶尔部就牛逼了,他们既在塔城东边阿尔泰山脚有牧场,西边大部也是他们的领地。 巴勒喀什湖周边的七河地区,都是准噶尔的牧场。 七河地区是指流向巴尔喀什湖的七条河流支,包括湖南、中亚河东,以伊塞克湖及楚河。 准噶尔首领巴图尔浑台吉一人用兵十几年,从哈萨克汗国手里抢到的牧场,超过瓦剌百年攻略,可惜这样一个人必杀之。 哈萨克大汗消失的原因,大概就是准噶尔巴图尔浑台吉通知,因为朱鼎顺让固始汗去年开始说服准噶尔归降,不同意就算了,准噶尔却加快了攻掠步伐。 西域到东欧的万里中亚,人口加起来没有三百万,地广人稀不是抽象的形容词,而是实实在在的军事难度,若他们一心躲藏,想想都牙疼。 “拜见大王,请大王吩咐!” 身后传来三人的声音,朱鼎顺向旁边挥挥手,“坐吧!” 军事会议,只有满桂、何可纲、朱鼎顺和自己的儿子。 除了朱鼎顺,另外两位对鞑靼语也很熟悉,虽然西域的鞑靼语夹杂突厥语,但主体相通,大体意思不会偏差。 “孤计划加派五千快枪兵,由满桂快速抵达喀什,主导对布哈拉的战斗,叶尔羌夫拉德带万人跟随,共两万五千人,三位朋友怎么看?” 瓦剌无意插手南边的战事,都看向夫拉德,他咳嗽一声笑道,“大王,布哈拉大军与我们实力差不多…” 朱鼎顺摆手打断他,“首先明确一点,孤不反对信教,但不接受政教合一的地方部落,绝不接受,没有任何商量的空间,布哈拉大多是波斯人,少部分突厥人后裔,孤不会与他们扯淡。” 夫拉德疑惑道,“所…所以?” 满桂接茬道,“杀了他们,恢复康居都督府!” 朱鼎顺摇摇手,“不是这样,是杀贵族,平民可以驱赶!” 这样的政治理念在中原是常识,但政教合一在中亚也是常识,夫拉德害怕自己理解错误,连忙说道,“大王,其实信教更容易归治牧民,大蒙古国曾经轻而易举的归治…” “错,所以大蒙古帖木儿汗国没有了、钦察汗国四分五裂被人吞并,你们改造人家肉体,灵魂却被人家吃掉了。大明治下,只要为官就不能信教,无论是军官还是地方官员,或者部落首领,绝不可以!” 夫拉德顿时讪讪,朱鼎顺鼻子哼一声,干脆和他们说清楚, “孤可以告诉牧民为何不信教。因为无论什么教,都有强烈的排他性,都认为自己是唯一的神。 但大明百姓信昊天、信五方天帝、信三皇五帝、信佛祖菩萨、信三清道君、信土地、灶王、妈祖等等,大明的神都有具化的实体存在,换而言之,大明百姓信奉自己的祖宗。 孤不反对百姓信教,因为华夏文明胸怀宽广,可以包容一切,包括各种神。但别人也不能影响孤和大明百姓信仰自由,明白了吗?就用这句话告诉所有酋长,不服就去死。” 三人听得眼神一亮,这理由简直无敌,‘神谕’打败‘神谕’,就看谁的武力更强大。 夫拉德立刻道,“回大王,属下明白了,叶尔羌有两万人可以跟随满将军西出葱岭,重建康居都督府。”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又对他们说道,“孤讨厌作战拖拖拉拉,我们必须设想一种可能,那就是准噶尔、哈萨克、布哈拉,三方合兵意图击败孤的西征大军,三位认为他们合兵有多少人?” 固始汗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得他来回答,过了一会才说道,“若他们全部在巴勒喀什湖附近,至少有三十万。” 朱鼎顺嗤笑一声,“孤问纯粹的战兵。” “回大王,若他们真的倾其所有,不会少于十五万。” “数量倒是不多,但固始汗想得美,作战玩的是心眼,若孤是他们,绝不会傻不拉几堵住西去的道路正面对战。” 满桂立刻接茬,“大王,末将懂了,西出葱岭,立刻切断布哈拉与萨菲王朝的联系,本部兵马与从兵千人一队,向北包抄。” “懂个屁,你更是想当然,二十万人也不可能切断与萨菲王朝联系。最好的策略是放孤西征,然后他们春季打败西出葱岭的偏师。孤若不西征,他们就会躲猫猫,与我们在万里草原兜圈子,直到我们粮草无法补充。” 第620章 西域攻略(中) 朱鼎顺对满桂说的是汉语,老满脸色一红,不敢再胡乱插嘴。 西征过中亚才可以‘疾如风’,现在必须考虑归治,否则干嘛一开始就准备留下万人。 看他们没什么建议,朱鼎顺又道,“满桂带三个团,三支连发枪,二十门迫击炮,明日与夫拉德快马到喀什,我们约定个时间,一个月后必须与中军在葱岭以西取得联系。若他们在北面,就按你的方法北上,若他们想先灭偏师,那就找个地方拖住他们,毕其功于一役。” 两人立刻领命,朱鼎顺捏捏眉心,二十世纪骑兵都有机动优势,现在更是如此,就算全装备步枪也经不住被十几万骑军在草原兜圈子放风筝,对方若动起来集团冲锋,必然面临血战。 好歹己方也是骑兵,反正不能在中亚拖延超过两个月。 固始汗犹豫着问道,“大王,天山北面如何配合大军行动?” 朱鼎顺拍拍椅子扶手笑道,“固始朋友好像对孤很有信心?” “不敢,杜尔伯特部和外喀尔喀的土谢图汗几次送信,武王强大赛过曾经的大蒙古国百倍,人数越少,代表越是精兵,十倍以下必亡。” “哈哈哈,吴克善倒是对亲戚不错。” “您见笑了,大家都是哈萨尔的后代,刚才已拜会过海兰珠夫人。” 朱鼎顺点点头,他这是说和硕特部与科尔沁的关系。瓦剌的杜尔伯特部与哈剌温山的杜尔伯特部不是一个源头部落,这是个姓氏,蒙古语是‘四’的意思,他们偏爱这个数字,可以追溯到成吉思汗的十二世祖。 固始汗看朱鼎顺一时间沉默,犹豫问道,“大王对北面暂时没有计划?” 朱鼎顺摇摇头不置可否,而是看向土尔扈特的和鄂尔勒克台吉(以后称呼勒克),“土尔扈特部收缩到塔城?因为沙俄方向的压力?” 勒克立马摇手,“不不不,是为了迎接大王,我部其实已运动到北面,沙俄与哈萨克的交界地带。” “被准噶尔前后夹击,准备西逃?” 勒克脸色一红,没有否认,“放眼西域,无土尔扈特部容身之地,北面高原寒冷,钦察汗国故地人迹罕至,也许有一线生机。” “生机不止一线,是五线,现在落脚容易,以后免不了被吃掉。” “大王说的是,土尔扈特部所有人加起来只有八万人,无可奈何。” “咱们就说说你选的这条北线,被称为金帐汗国的钦察汗国分裂后,分为四个汗国,西伯利亚汗国、喀山汗国、克里米亚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 哈萨克汗国虽然也出自金帐汗国,但他们是分离,不是分裂,人家出走自己打下来的地盘。 西伯利亚、喀山、阿斯特拉罕已臣服于沙俄,克里米亚却臣服奥斯曼帝国,作为奥斯曼和沙俄的缓冲。 沙俄攻占西伯利亚汗国三十年,其实东进的军队并不是沙俄正规军,而是靠一个家族。 斯特罗加诺夫家族,用840人的哥萨克雇佣军,打败二十万人的西伯利亚汗国。 当然,这不稀奇,西伯利亚总共也就万余勇士,他们要驻守的领地实在太大,斯特罗加诺夫家族雇佣一千人战斗了二十年,才彻底占据林海雪原,皮毛生意让沙俄进一步对东方充满攻击性。 那么孤有两个问题,贵部连不到两千人的哥萨克骑兵也挡不住?西伯利亚的原鞑靼人是否全部臣服于沙俄?” 朱鼎顺的历史‘知识’让勒克和惊讶,似乎有点羞愧,过一会才答道,“大王,林海百姓与草原百姓不同。” “什么意思?” “他们的部落很分散,鞑靼人、突厥人、奥斯加克人、沃古尔人、巴什基尔人等部落很多。一团一团散落居住,很…很不团结。大多数地方苦寒,靠狩猎、驯鹿和养蜂生活,少部分人种植农业。其实他们并未彻底臣服沙俄,斯特罗加诺夫家族也未要求他们彻底臣服,只要狩猎的皮毛卖给白毛鬼就可以。” “孤听懂了,也就是说他们处于雇主和伙计的关系阶段,大明若通过西域向他们收购皮毛,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归顺?” “是,以大明与鞑靼的渊源,加上战神苏鲁锭,不会有任何阻碍。” “好吧,那土尔扈特部、杜尔伯特部、加上外喀尔喀、还有瓦剌其余三部,为何挡不住一两千哥萨克雇佣军?孤到底需要向北线派多少人?” 勒克起身先行了个礼,然后才郑重说道,“大王,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我们也觉得很丢人,沙俄东进的兵力大概有三千人,他们来去如风,作战非常卑鄙…” 朱鼎顺摇摇手打断他,“说军情事实,不要谈多余的想法,以免影响孤的判断,这是军国大事,不是妇人诉苦。” “是是是,沙俄的这三千人弓马娴熟,装备我们没有的火铳,惯于偷袭牧民,杀戮残暴不留活口,作战悍不畏死,而且他们好像十几年来,就是这三千人,我们每年作战都能杀三五百人,第二年还是三千人,永远不多,也永远不少。” “这很正常,说明沙俄皇室只允许斯特罗加诺夫家族雇佣三千人,哥萨克现在有六个族群,他们是自治性质的部落。三位是否知晓,哥萨克是突厥人、鞑靼人、高加索人合成的部落后裔?” 三人点头表示知晓,朱鼎顺又道,“哥萨克大部在东欧草原,位于克里米亚汗国与沙俄混乱的势力范围。孤同样想收服他们,在这之前,得把北面的哥萨克杀回去。 注意,是杀回去,不是杀绝,土尔扈特部不必参与哈萨克汗国攻略,不管勒克你有三千人还是五千人,与吴克善带领北路大军平推过乌拉尔山,随后中军才会派出精锐部队,分割攻陷沙俄都城和克里米亚汗国。 在这之前,你们可以试着劝降喀山、阿斯特拉罕汗国的百姓,杜尔伯特部、外喀尔喀与你同行,孤不会让北路军分兵。若你们没有劝降成功,一旦中军西进,就会快速杀过去。” 勒克犹豫道,“所以土尔扈特部的任务是带路,快速到乌拉尔山西边?” “没错,哈萨克汗国的攻防你们参与进来也没用,孤只要逮住人即可,战力不是问题。” 勒克躬身领命,固始汗立刻插嘴,“大王,和硕特部呢?” 朱鼎顺摇摇手表示还没说完,对勒克和夫拉德道,“中军一旦完成对哈萨克的攻略,土尔扈特部与杜尔伯特部牧民必须西迁,准噶尔牧民则内迁,大明随后会有三支两千人的驻军到塔城、大玉兹、小玉兹驻守,以保证大陆商道通畅,保证这片草原的安宁,孤会重建都护府。” 三人立刻开心起来,这才是他们部落辉煌的机会,但固始汗又问道,“大王为何内迁准噶尔牧民?” “因为和硕特部也会内迁!” “啊?!” 第621章 西域攻略(下) 固始汗是明清交替之际,西域、高原最重要的人物,短暂存在的和硕特汗国包括青海西藏全部地区,对高原部落的融合功绩,超越明朝二百年。 朱鼎顺计划把他带入原有的轨道,去归治乌斯藏。 虽然乌斯藏、和朵甘宣慰司一直由大明册封,但是… 一个非常特殊的现象,大明与乌斯藏的除了偶尔的商号交流,正儿八经的藩属事务很少。 山上的认为山下的太强大,惹不起。 山下的认为山上的全是喇嘛,清净是好事。 二百年就这样安安静静过去了。 让大明对乌斯藏关注的原因,反而是土默特俺答汗。 五十年前,兵威极盛的土默特为巩固统治,到青海和西川西部高原,把明朝册封的朵甘都司给搞没了。 反正都是外藩,腐朽的朝廷忍了,青海的部落现在叫鞑靼土默特,是俺答汗兄弟的后裔。 所以,乌斯藏现在与大明隔着鞑靼土默特,更加没什么交流。 鞑靼土默特又与武王相处很好,一来同为黄教子弟,二来毕竟河套土默特是他们的‘宗主’。 偌大的西海高原,也就十来万人,他们有不到万人的兵力,几次请求,愿意为武王剿灭背叛大明、不服管教的藏巴汗。 这…又是大明朝不愿提、不愿听、不愿看的尴尬之事。 十五年前,东虏萨尔浒大胜的同一时间,大明王朝的皇权威严在高原也遭受重创,彭措南嘉的势力几乎占据了整个乌思藏地区,建立藏巴国,首都在三竹节。 这是赤裸裸的叛国行为,但大明无力惩戒,反而是鞑靼土默特对藏巴汗主动用兵挡住他们下山的路。 朱鼎顺并不同意他们对藏巴汗发动进攻,倒不是赏赐不起,花点钱归治乌斯藏是再不能合算的事。 但不能用这些家伙,藏巴汗是噶玛噶举派,仇视新兴的黄教格鲁派。 而格鲁派现在有天下最强弟子—武王朱鼎顺,这些家伙一旦动手,就把军政大事搞成了教派争斗,必定是血淋淋的杀戮。 固始汗不一样,虽然他也信奉黄教,但他脑子里想的是军政大事,打败上层就可以,不能对百姓举屠刀。 朱鼎顺指着地图对固始叨叨了半天,不太相信武王这么信任他,高原虽然是高原,可也靠近中原,繁荣起来应该更快吧?犹豫着问道,“大王,和硕特部与准噶尔若全部内迁,至少有二十万人!” “二十万很多吗?二百万也不多呀。你没明白孤的意思,往这里看看。” 朱鼎顺指着地图,在莫卧儿帝国与乌斯藏弧形交界划拉了一下,继续道“大明之前册封最高僧官为法王,世袭任乌思藏都指挥使,这种方式就不符合当今的高原形势。 一千年前,松赞干布娶大唐文成公主和尼泊尔尺尊公主,乌斯藏开始有中原汉传佛教及尼泊尔佛教,当时松赞干布为二妃立大昭寺和小昭寺,供奉两位公主带来的佛像,以便百姓修福礼拜,这就是密宗的开始。 密宗传世千年,渐有五大派系,当前格鲁派备受百姓追捧,有它的优势,严守戒律、打破世袭、打破愚昧、摒除那些残忍的血祭。 固始汗可以从青海西部进入高原,从西宁接受大明补给,灭藏巴汗,铲除残害百姓的恶毒喇嘛,废除农奴土司,让百姓恢复安宁,护佑高原,保证大明与莫卧儿在西部喀喇昆仑山的陆地交通安全。” 固始汗听懂了大战略,但他没明白为何废除土司,犹豫说道,“大王为何不派一支偏师?只需要三五千人一年就能彻底…” 朱鼎顺摇摇手,“原因很简单,一来他们不是教徒,二来孤有黄教弟子的身份,他们肯定会赶尽杀绝,这样就把孤拉进泥潭,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固始汗总算听懂了,皇族怎么会涉入教派纷争,武王地位太高,影响力太大,格鲁派会借着他名头搞事,弄不好草原也会混乱。 朱鼎顺也很无奈呀,上位者的很多事一旦取巧,迟早会反噬。 十多年前在归化礼佛后,他可什么也没做,但短短几年内,草原统统信奉黄教,比林丹汗和俺答汗影响快了无数倍。 根本不敢有人提其他异议,格鲁派喇嘛也借着他的名头经常在归化。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与武王一样的同门子弟,还有数不尽的财富,人人挤破头做喇嘛。 这…真操蛋! 朱鼎顺让哈尔隐晦提醒两次不顶用,干脆派鼎一到归化砍了一群为非作歹的喇嘛,勒令寺庙不能拥有私产,不能霸占牧民财产,不能接受超过生活需要的物资,他们才老实了一点。 军事会议开完了,瓦剌三部现在属于自己节制,他们得习惯武王的行事作风。 朱鼎顺让军事学院的参谋们修改地图,带着三人来到了望台,环视一圈后,志得意满对三人道, “你们都是后来者,很多事不清楚。我们汉人的记录里,此地是西州高昌所在地,安西都护府天山军驻地。天山北面的轮台,准噶尔人称呼乌鲁木齐,意为美丽的草场,那里一千年前,是北庭都护府翰海军驻地。 从此地往西,沿着沙海边的赤河,依次是乌垒州渠黎都督府、龟兹都督府、姑墨州、喀什当时叫疏勒镇,葱岭往西是吐火罗,都督府非常多。 莫卧儿帝国境内也有大唐曾经的都督府,喀布尔曾经叫细柳州,麾下有修鲜、条支、写凤三督。 再往西,如今的布哈拉境内,才是大唐西境的安息州,西南最远到达波斯高原,有波斯都督府、昆墟州都督府,咸海也曾是大唐领土。” 朱鼎顺说得大多是叶尔羌的地盘,夫拉德看看其余两人,他怕说错话,又不能不搭话,忙不迭拱手,“大王真是博闻强记,我们也是从牧民嘴里偶尔听来的古地名。” “孤不是和你叙述祖上荣光,叶尔羌是单一部落,若不与瓦剌和孤的属下作战,迟早被排挤。孤在告诉你以后的开疆战略,大体来说,我们得切断莫卧儿与波斯的陆地联系。 因为这是汉人故土,叶尔羌只要打通与水师的联系就可以了,把乌斯藏发源的信度河作为西域今后交通要道。至于吐火罗高原,就算土地贫瘠,身处多族交界地带,必须控制在我们手里。 固始汗在高原,叶尔羌在葱岭南边,康居都督府会常驻万人快枪大军,大明逐步迁民归治。明白了吗?” 原来是制衡,两人连忙单膝下跪,“愿为大王效死。” 大伙感受一下唐朝西域吐火罗的兵威,电子地图都放不下,橙色地名是现代称呼对照,厉不厉害? 第622章 西征第一战的思维差别 朱鼎顺在吐鲁番休息了一天,送别满桂和夫拉德偏师,翻越天山到北面继续西进。 不说别的,吐鲁番基地虽然有粮草,但不够五万人霍霍,中军多驻一天,后军可能就得赶路。 总之这里是中转站,不允许大军久留。 北面轮台粮草就多了,瓦剌毕竟准备了整整一年。 固始与勒克在天山留有五千人的骑军接应,中军迤逦而行百里。 这里自古就是西域咽喉要道,沿着河谷走就行,毕竟后世几条高速和铁路也是沿着河谷前进,不会傻到挑战天山的凶险。 这条河叫白杨河,一路行来,朱鼎顺思绪总是有点飞,此时总算明白老祖宗为何给一条山中河起这个名字。 正逢冰雪开始融化,若老子没记错,水量比宁夏冬季的黄河还大。 不能用潺潺流水来形容,但也不是波涛汹涌,就是清澈,海量的清澈。 因为没有泥,又非常宽,倒是不深,河道都是石头,行军期间多次趟河,河边全是杨树。 两侧山壁光秃秃的,山谷里却充满生机,有一种极度解乏的舒服感。 朱鼎顺勒马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固始,他立刻赶到身边,“大王有何吩咐?” “白杨河之前是叶尔羌人控制?” “不是,谁占据都会挨揍,这是西域规矩,千年下来成为大家共同的路,连土匪也不在山里打劫。” 这个解释让朱鼎顺哭笑不得,朴素的眼光看待问题,结论总是这么可爱。 一边走一边对两岸指一指,对身后的众人道,“河里没有鱼、林里没有猎物、山地不能放牧,谁占据谁饿死,这才是实情。记得通知一下夏季进驻的士兵,在两侧开辟一条官道,三十里建一个院子让路过的人夜间留宿。再下一道命令,把牌子立到山口,生火用树枝,谁敢砍树,孤就砍他脑袋。” “夫君大善,在这山里走了一天,感觉灵魂都干净不少,以后就算人员来往再多,也不能破坏这里的干净天地。” 接茬的是宋裕竹,他怀里的朱承朝眼睑忽闪,对这一切也非常好奇,朱鼎顺回头笑笑,示意众人加快脚步。 因为他们稍微一停,后面就堵了。 第二日下午,大军来到北疆,眼前豁然开阔,一汪碧绿的湖水呈现在眼前,博格达山与天山中间的一片牧场,湖水连片,景色宜人。 后世有一个很多人听过,又不知道在哪里的地名。 这里煤炭、石灰石、芒硝、石盐、石膏储量丰富,全是重要的工业基础物资,一定可以繁华兴旺。 心情不错,朱鼎顺驱马到湖边,对着远处的草场放声高唱,“大阪城的风光好呀,牛羊肥又壮,大阪城的姑娘美,小伙子也漂亮…” 妾室对他这突然的一嗓子免疫了,勒克却骑马到身边鼓掌,“大王英明,一眼看穿此处地理,牧民叫这里达坂,就是汉语风口的意思。” 切~你是就听懂这两个字吧? 不过耳朵挺贼,面前的湖就是盐湖。 千年以后,中军大军再次抵达北疆,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朱鼎顺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定点规矩,留点记录,明日再去轮台。 行军途中,不该‘走神’,晚上大伙在篝火中庆祝的时候,受到了对手当头一棒。 和硕特部和土尔扈特部一百多名浑身是血的骑士抵达中军,送来一个炸裂的消息。 准噶尔大军偷袭塔城和盐泊(克拉玛依),两处为西征大军准备的草料被放火付之一炬。 卧槽! 朱鼎顺以为准噶尔、哈萨克有合兵的智慧,没想到信使说,准噶尔三万大军全部出动,从北向南劫掠没有回头,从赛里木湖翻越博罗科努山到伊犁去了,明显会到伊克赛湖北的阿拉木图,也就是大唐的碎叶城附近。 准噶尔没有与哈萨克汗国合兵,首领却有绝对的军事敏锐,怪不得三万骑军打得西域众部落花流水。 明军从东面翻山向北,准噶尔从西面翻山向南,能把对手逼得战略调整,这可是了不得的见识。 可惜…他不知道老子真正的实力。 既然没有大规模战斗,那就分兵吧,朱鼎顺想都没想,立刻让亲卫传令,后军曹文诏沿着天山南向西扑过去,兵分两路扫清伊犁河,追杀准噶尔到碎叶镇,封锁巴勒喀什湖东面的草场。 三天后抵达轮台,又一个炸裂的消息,让朱鼎顺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智慧’哭笑不得。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域风情对大明稷武王的聪明判断,进行了无情嘲讽。 果然,丢掉‘已知’历史,一切都是新鲜。 中军在吐鲁番分兵五千人到喀什,准噶尔应该是在山上有暗哨,六天时间,足够他们调整。 在准噶尔首领眼中,中军不到三万人,一半是辎重,抵达轮台附近的稷武王缺兵缺粮已经跑不了啦,完全成了‘盘中餐’。 北面是沙海,南边是达坂城的狭窄山路,往东逃?好极了,你跑吧,用不着作战,跟在后面捡尸体就行。 于是… 虚晃一枪的准噶尔,得知明军分兵,以奇怪无比的速度,隔绝所有斥候,从西面扑了上来。 中军得到消息,他们已距离不足半日行程,朱鼎顺大张嘴巴挠挠头,一脸不可置信。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准噶尔犯了致命错误。 西域第一战,对手竟然是上门送货,你烧了我们的粮草,却又给老子节省二十天以上的时间,还不如不烧呢。 中军立刻开始原地布防,负责正面作战的是亲卫师和军事学院的学子,依城而守就可以。 得想办法留下他们,轮台在博格达山北面,后世乌市东北方向,一望无际的草原,低矮的土城墙,有一条雪山流下来的季节性河流,水磨河。 赖宣和硕讬带领万余人到南边山脚下的丘陵地隐蔽,他们会尽量往西运动抄后路。 瓦剌的五千骑军看戏吧,实在没什么难度,半天后他们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偷袭谁,也不能偷袭武王中军。 第623章 草原上的鸡贼思维 兴福五年二月二十二,这不是个好日子。 人称大明战神的稷武王,在西域遇到了他此生最…可怜的一个对手,准噶尔汗巴图尔珲。 不愧是教导出一统西域‘战胜’噶尔丹的父亲,年纪轻轻玩得好一手骑军放风筝功夫。 巴图尔珲在百里外就停下了脚步,根本没有向东进攻,而是分成六队,把达坂到轮台的路给堵住了。 轻轻松松一招,妄图抄后路的骑军被堵了回来。 黄昏时分斥候汇报,他们在砍树,把山脚下路堵满了大树。 这样就完了? 不,准噶尔依旧没有进攻,但刚刚入夜,巴图尔珲在轮台大营西边三里外点燃无数篝火。 除了点火的人,其余人连见都没见着,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确定。 围困?斗心眼? 有点意思! 西域的智慧原来是这么个性格。 集团冲锋、立定射击、追击掩杀,这是朱鼎顺‘程序式’的战斗,这次明显遇到一个‘智将’,召集众人连夜商量对策。 两军对峙,任何行为都可能让对方找到弱点。 双方都想吃掉中军,但巴图尔珲可以随时跑路,朱鼎顺却得适当表现出愚蠢留下他。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选手’,一旦放弃打游击,西征彻底泡汤了。 为了集思广益,朱鼎顺把所有出主意的人带到门口的城门楼上,看着战场也许有主意。 吴三桂通报双方的现状后,朱鼎顺立刻说道,“我们肯定不能让巴图尔珲跑了,现在可以确定,绕道抄后路这种事没机会,若孤没想错,轮台北面的沙海一定有人守着。西域草场这种直来直去玩奔跑的游戏,一旦拉开百里以上,中军无论如何追不上他们。” 固始汗先接茬,“大王,巴图尔珲是非常狡猾的对手,他的主力定然还在百里外,我们没有突袭的机会。” 朱鼎顺凌空指一指西边的黑暗,“孤想知道,固始汗给巴图尔珲去信要他投降大明,是如何劝说。” “臣下只说大王火器无双,麾下有五十万骑军,没有具体叙说军械威力,我们自己也不清楚。” 朱鼎顺点点头,慢慢看向儿子承武,他被盯得不好意思,别人也不会贸然插话,过一会才到,“父王,我们至少应该出击,火器间隔发射一次,或者带燧发铳出击。” “不错,这是稳妥的建议,承明为主,承武为辅,你们带三千亲卫拿五百燧发铳去北面看看,非紧急情况不准使用驳壳枪。” 众人一愣,让继承人去做尖兵,也只有武王能想得出来,但这里全是下属,可没人敢质疑军令。 朱承明则高高兴兴领命,带着朱承武下楼离开。 城门楼安静了一会,赖宣在后面道,“大王,我们没有带佛郎机,不展示火炮也不正常,属下到对面接触一次更妥当一点。” 朱鼎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西征第一战,要打得漂亮,斗心眼嘛,着什么急,只要巴图尔珲不跑,孤也有时间,反正轮台至少够半月所需,他又不知道。” “属下觉得…” 呜呜~ 西面突然传来号角,接着轰隆声震天,似乎有万匹马在奔腾,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但没有一个人着急,大伙齐齐皱眉,这家伙玩夜扰疲军?谨慎的人还这么幼稚? 大约五千骑士,黑夜中冲到篝火边,距离城墙两里,又突然调转马头返回。 “不对!”固始汗大叫一声,“大王,篝火后至少还有一万骑军,刚才马蹄声作不得假。” 朱鼎顺沉重点头,“没错,这是一招明牌,这家伙还会温水煮青蛙,传令朱承明,不用管西面,马上出发,百里内返回。” 不一会过后,赖宣再次向前,“大王,属下觉得我们必须接触,巴图尔珲虽然非常小心,但他也非常着急,若觉得没机会,一定会退走,我们动起来他们才会动。” 朱鼎顺哈哈大笑一声,“不用,传令五千人警戒,其余人放心休息,孤是想看看他的本事,不是非得陪他玩下去。” 众人拿来椅子打盹,半个时辰后,号角和马蹄声再次响起。 这次固始汗和勒克抢着开口,“人数没少,他们在轮值。” 朱鼎顺连口都没开,往耳朵塞了两块布,放心休息。 巴图尔珲一晚上试探了三次,非常小心,后半夜没有继续试探。 怎么评价这种‘半途而废’的行为呢? 只能说,巴图尔珲的第一原则是保留主力,然后才是战胜,他在保证骑军的体力。 一种可笑的‘知进退’主将,一种浑水摸鱼的赌徒心理。 朱鼎顺反而有点恼火,西域有这样的一个人,脑子却与林丹汗一样,不去主动与白毛鬼作战,痴迷于‘内治’。 草原首领对内为先的思维刻在骨子里,与他们的权力架构有本质关系,女真也继承了这种文化,占上风时候骨头很硬,落下风时又变成无骨怪,令人反胃。 太阳升起之后,朱承明和承武才回来,他一个人噔噔噔上楼,“大伯,北面并没有多少人,但十人一队的斥候非常多,他们也无意聚集,我们一晚绞杀了二百多人。” 朱鼎顺不置可否,摆摆手道,“去休息吧。” 朱承明似乎有话说,对着满屋子人又开不了口,犹豫片刻才躬身离开。随他作战的亲卫团长立刻到身边,附耳低语道,“大王,承明公子逼着副帅亲手杀了五人。” 老子就猜到是如此,都是第一次杀戮,这家伙竟然没有一点不适,比老子当初还生猛。 赖宣又出列拱手,“大王,属下带人去会一会这位西域狐狸。” 朱鼎顺拍拍他的肩膀,“有的是机会,不用抢。孤以为这是个人才,可惜一夜过后,才知道是个废材,留之无用。” 他语气冰冷,果然无人再提什么建议,朱鼎顺又征调瓦剌人所有战马,下令午时前喂水喂料,准备用机动战胜机动,打一次闪电战。 第624章 感觉哪里不对 朱鼎顺下楼后看到脸色惨白的朱承武,他吐无可吐,靠在旗杆边,站都站不稳。 没有吭声,直接进入中军大帐,对门口的秦孝明耳语一句,她似乎想反驳,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觉得不合适,匆匆低头离去。 朱鼎顺回到后帐,宋裕竹和海兰珠在打盹,她们可没有自己的定力。 “裕竹,域外草原奔马的感觉怎么样?” 宋裕竹睁眼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海兰珠,疑惑问道,“夫君想说随时有血腥味?” “西征本就是放血,这是废话,兰珠更适应这样的生活。塔城位于大唐玄池州和咽麫州之间,有三个都督府,阴山、匐延、大漠,你驻守塔城等待后队,不需要做什么,住在哪里就是士气。” 宋裕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而是提了个建议,“夫君,丝绸之路途经碎叶城,既然我们会建碎叶城,干嘛绕道北面千里?” “哈哈,现实和梦想是两回事,老祖宗的丝绸路很广,把碎叶作为一个大城,是因为他处于五个大湖之间,河流密布,草场肥沃。但我们以后要修建直达欧罗巴的官道,根本无法绕过千里湖泊区,绕道走北面的陆地是必然选择。” 宋裕竹点点头,“看夫君的地图,从东向西,同一条直线,依次有巴勒喀什湖、咸海、里海、黑海,您这是从这些湖区头顶直达欧罗巴?” “没错,第一条主道必须南北兼顾,修路就像架桥,必须联通东西。目前我们无法修建穿越葱岭的官道,除了驮马和人员,马车无法翻山到达碎叶城,它再富裕也暂时只能作为偏城。” “妾身明白了,您这是要走?” 朱鼎顺笑着走到身边,亲昵拍拍她的脸,“也可能我会突然走,作战嘛,说不准,草原就是这样,玩的是奔跑能力。” “呵呵,您和妾身说这些做什么?丈夫出征,妻子当然等候。” “我要带走承朝,他太怯弱了,明明骑术不错,你却总是带到身边同骑。我不会带他到欧罗巴,与那三个匪孩子留在这里,到碎叶和康居城转转,学学什么是战斗。” 宋裕竹眼珠子转了一圈,最终哦一声答应。 朱鼎顺也没有再说,坐到躺椅中闭目养神等午时来临。 刚才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准噶尔人不对劲,战术目的都是为了战略,既然巴图尔珲是一个谨慎的人,就不该有这样破釜沉舟、又千里迂回的魄力,一定有其他重要人物或势力支撑。 难道瓦剌也像大明朝廷一样?真烦人。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看他很快陷入沉思,蹑手蹑脚来到外面,想知道秦孝明在做什么。 孩子们所在的帐篷,秦孝明和小菊一旁静立,反而是朱承明在大叫,但他数落的对象让两人有点牙疼。 “…冲锋的时候不准私自开枪,以免打到其余军士,更不准连发,注意看指挥官的手势。别学承武,他太蠢了,在前锋队里不看手势,不集中注意力听命令,更笨的是,还不敢杀人…午时作战,都把眼睛放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哥告诉你们,战场上死的都是胆小鬼,朱三寨的子弟,必须拔刀冲锋杀敌…” 茂巴立刻挥拳大叫,“大哥说的是,死的都是胆小鬼,您瞧好了吧,看小弟的本事。” 宋裕竹看自己的儿子在队伍中无喜无悲,踱步到秦孝明后面,低声道,“孝明,他们四个才六七岁。” 秦孝明回头叹气一声,“夫君说承明三岁时就带着他奔袭辽西。” 宋裕竹千言万语,被一句话堵回来,转瞬又问道,“夫君准备以快打快?” “夫人睿智,的确如此,但会分兵而动,我们可以随时补充马匹,准噶尔失去马就是送死。其实夫君用不着这么繁琐的布阵,还是为了教导这些孩子,若只有我们,昨晚就应该结束。 巴图尔珲可惜了,夫君以为他是个军事人才,没想到试探了一晚,与大多数人一样,只不过是个谨慎的反骨仔,准噶尔也许明日过后不复存在,西域第一战,武王要立威。” 宋裕竹叹气一声,没有再叨叨,因为紧张的只有他们,别人都在兴奋,军事学院被分配到亲卫师中,还有五千快枪士兵呢,整整一万五千人,昨天真的是给巴图尔珲一个机会。 巳时中,轮台城东面,两万战马喂水喂料,准备快枪的万余人摩拳擦掌,反复检查手中的军械。 后队是德川赖宣的一万人和菲利普两千红毛鬼,女真和瓦剌两翼游动,阻止溃散的骑军进入沙海,剩下的所有士兵一人双马,准备在午时最慵懒的时候突袭。 就算对方有斥候通知,大军也会在斥候屁股后面紧随而至,赛马就赛马,大不了跑死万匹马,巴图尔珲敢玩吗? 午时到,全军静默等候,朱鼎顺又穿上他带面罩的铠甲,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何可纲带南路、北路吴三桂、中路孤亲带,杀穿他们,不准逃走一个人,后队和两翼间隔三十里,黄昏前不准停马。” 上马回头看一眼中军后面秦孝明带领的小孩,伸手向前一指,三万战马轰隆一声,绕过轮台急速向西。 如果从天空看,全军像一支离弦之箭,二十里后凌空炸开,包括两翼在内,五个箭矢凌厉向西。 三十里后,朱鼎顺看到了巴图尔珲留在轮台附近警戒的斥候,大约五百人落荒而逃,双手高举向前一摇,立刻有几百军士快马加鞭,碾压过去。 扭头看看南北方向,两股烟尘与他们平行,像三个链接天地的绞轮。 一个时辰后,朱鼎顺看到了前面的尘土,但他们非常混乱,还没有处于急行军状态。 内心连连摇头,虎头蛇尾的战斗呀。 老天对自己还不错,巴图尔珲到底没领教过闪电战。 高举右手在空中逆时针画圈,发令兵立刻吹响咻咻、咻咻的急促哨声,五千人嘭得一声再次炸开,抛弃备马,扩大接触面继续冲锋。 双方相距十里,巴图尔珲没有跑,他们在列队,竟然准备对冲。 哈哈,看来中军行为完全出乎意料,下意识送死的应对! 朱鼎顺一边想,一边呛啷抽出马鞍边的长刀,向前凌空一劈,五千人哗啦一声开始上膛。 老子是亲卫师啊,人人一支驳壳枪,一支长枪,南北两路也许会保持距离,亲卫师不需要。 朱鼎顺稍微降降马速,立刻有千名亲卫越过他,进入战斗状态… 咻~ 一声尖利的长啸! 砰砰砰,准噶尔的武士还未开始抛射,先进入长枪射程,成片的人从马上栽下来。 接着换枪后的亲卫射速更快,叭叭叭炒豆子般的声音响起,五千人像热刀切黄油一样,丝滑杀入军阵。 朱鼎顺看都不看位于北面的准噶尔苏鲁锭,向正前方挥手,示意亲卫直接杀穿,兜住屁股再说… 因为这个军阵又让他发现了异常,的确有点不对。 第625章 皇家铁与血的教育 中军片刻杀穿大阵,至少七八千人毙命。 冲出五里过后,朱鼎顺示意停马,咔咔咔到处是换弹的声音。 回头看一眼秦孝明,她对面罩下的武王微微摇头,表示没发生意外。 “散开,占据丘陵高地,防止他们冲阵,立刻命令南北两路骑军过来围剿。” 朱鼎顺刚下令,朱承明在身后突然大叫,“大王!他们少了七千人!” 老子能不知道嘛,但对面剩下的一万多人明显吓傻了,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冲阵太看得起他们了。 朱鼎顺准备的十分充足,甚至准备夜间接战,但西征第一战,一个半时辰就结束了,这就是军械带来的战术优势。 一力降十会,稀里糊涂胜是胜了,得搞清楚巴图尔珲的仪仗是什么。 亲卫师团长骑马到身边大声汇报,“大王,有三十个兄弟中箭受伤,死了二十三个。” 朱鼎顺不置可否,高速接近肯定会死人,1:200的伤亡比完全可以接受,采用规规矩矩的战术应对,完全是为了教育后面那三十多个小不点,昨晚就该结束这场鸡蛋碰石头的游戏。 说话间,南北两路已经隆隆声中把剩余一万多人围起来,沿着军阵外围,开始砰砰砰从容射击。 朱鼎顺骑马来到一处丘陵高地,望远镜向西边寻找了一会,指着正西方大叫一声, “承明!” “末将在!” “带两个团,向西追击抓住头领,准噶尔有鬼。” “是,末将遵令!” 朱承明离开后,朱鼎顺又下令迫降包围圈中的巴图尔珲。 秦孝明缓缓到身边,印证他的想法,“夫君,分开立营不是这么分,他们应该是两股人,可能是哈萨克汗国的士兵。” 朱鼎顺歪头想了想,对身旁的亲卫头领道,“留下一百人即可,其余人全部去追承明,他们若有火器,保持距离一个不留。” 秦孝明想到了什么,两眼一瞪,但也没有再发声。 黄昏时分,三万人围住一万人,固始汗派信使进去一会过后,巴图尔珲高举双手被带了出来。 对固始汗和勒克来说,这场战斗实在过于惊悚,押着巴图尔珲到朱鼎顺面前,也不知该如何恭贺表达。 朱鼎顺绕着巴图尔珲踱步一圈,脸色阴冷,“孤昨晚想让你为我所用,今天上午想闪电逼迫准噶尔投降,当然,得死一半人。现在,孤会把准噶尔所有部落头领腰斩,引狼入室,你犯了大忌。” 巴图尔珲与他对视片刻,鼻子冷哼一声,“草原本就是狼的天下。” “放屁,不管是汉人还是草原人,对这片土地来说,都是兄弟争斗,你还是犯了大忌,孤必灭尔部。” 固始汗才反应过来,惊恐大叫一声,“巴图尔珲,你勾结斯特罗加诺夫家族,雇佣哥萨克骑军杀自己族人?” 朱鼎顺看他一眼,有点牙疼,“蠢货,哥萨克有七千人吗?固始应该听过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江湖庙堂市井,都是私欲作祟的鬼地方。” 固始汗脑袋轰隆一声,噔噔噔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下,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个蛋,和硕特部之所以是盟主,并不是因为他最强,而是他们最富裕,人口最多,兄弟之间从不争斗。目前也没有,但固始汗的大哥拜巴噶斯并没有出现在迎接武王的队伍中。 这也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总得有人留守,但拜巴噶斯有一个儿子叫鄂齐尔,朱鼎顺‘听过’这位,脱离固始汗,与准噶尔联姻,又想算计噶尔丹做大汗,被噶尔丹软禁到死。 看吧,不管到哪里,人性都是相通的。 不服、妄想,都是罪。 巴图尔珲冷笑两声,“固始,你带走忠于自己的三千勇士,准噶尔已经与拜巴噶斯联姻,鄂齐尔是个聪明的头狼,他现在是准噶尔的女婿,我们留万人在追杀土尔扈特部,哈哈哈。” 朱鼎顺打断想大骂的固始汗,“这万余勇士可以招降吗?” 固始汗一滞,回头看看吓傻的准噶尔骑军,咕咚咽一口唾沫,“大王也许可以,我们不行。” 朱鼎顺不再浪费时间,“来人,削掉所有人左手拇指,赶回轮台,给老子修路修城去。反抗者格杀勿论。” 亲卫去执行命令,朱鼎顺又向儿子招招手,“承武带兄弟们去行刑,百夫长以上腰斩,立刻!” 这个时代,十二岁是一个成年的标志,他们很多人是十一,算是丛林世界的成人礼吧。 接下来的场景让围过来的瓦剌士兵和准噶尔降兵吓尿了。 真的尿了。 百多人被捆绑扔到地下,侄儿们举着刀半天无法下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砍下去,结果只砍破了一点衣服。 再砍~ 还得砍~ 惨嚎声让每个人都下意识后退,朱鼎顺冷冷的看着他们,不为所动。 绝不能容忍外族插手内部争斗,这个口子必须设为禁制,害怕、恶心、反胃,情绪再多也得给老子行刑完,你们以后身份不一样,现在不忍,几个月后如何面对那群狂热分子,一定会吃大亏。 还在西域就开始对战哥萨克,天下大势进展远远超过预想,蝴蝶的翅膀,得亏老子来得早。 微风吹来,夹杂血腥和骚味,用了半个时辰才行刑完。 朱鼎顺看一眼从头至尾面不改色的郑福松,心下大赞,不错,有些人性格总是天生。 天色渐渐黑暗,西边传来马蹄声,朱承明跳下马到身边,举着一把细长带护手的弯刀,“大王,属下该死,我们死了四十多人,二百多人受伤,有三千瓦剌士兵挡道,差点被误导,他们掩护三千白毛鬼撤退,那些人装备这种弯刀和火绳铳。” 朱鼎顺眉头一皱,“没有活口?” “有,双方接触后,白毛鬼明知不敌,立刻举手投降,兄弟们下手太快,只剩下一千人,还有和硕特部的一个台吉,挡道的三千人全杀了。” “带过来!” 拜巴噶斯虽然是固始长兄,年龄却大了不少,奴隶女所生的儿子,没有接替汗位资格,固始已经给的够多了,他还觉得不够。 一到身边就仰头大笑,眼神却是无法隐藏的色厉内荏,“明朝武王?哈哈哈,我儿鄂齐尔已带领万余勇士,去追杀土尔扈特部和杜尔伯特部,就算你杀了我们,草原勇士永不会降。” 朱鼎顺再次皱眉,谁教你学这么贱的谈话方式,老子就是不想在大明玩心眼才西征,你以为老子跑黄沙大漠来立仁君牌坊? 一个字都不想回,咔嚓上膛。 嘭,一枪爆头。 干脆利落的杀戮,周围人瞬间懵逼,慢慢插回枪套,淡淡地道,“把那些白毛鬼带过来,让菲利普也带几个人滚过来。” 第626章 稀碎的情报 哥萨克作为混居而成的部落,肤色各异。 战场中高速冲锋的士兵,完全秉承杀贼先杀王的本能,哥萨克贵族和首领一个没留下。 剩下的八百人全部穿着厚厚的毛皮,身上脏的像个泥球,再勇猛的武士,面对热兵器的效率也会胆寒。 八百人抱头跪成一团,菲利普点头哈腰来到身边,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大王,这是一群盗匪。” “少废话,你能交流吗?他们懂鞑靼语的人死了。” “啊?属下试试,他们东斯拉夫语,属下会一点点西斯拉夫语,也许…” “少废话,快点!” 菲利普一缩脖子,立刻叽里咕噜大叫起来,俘虏堆里面出来三个人,与他交流几句后,立刻躬身汇报,“大王,交流还行,只不过头领是贵族都死了,他们无法带领所有人。” “问一句,说一句,别废话。” “是是是,大王请说。” “他们是哥萨克哪个部落的人?” “回大王,刚才已经说过了,是亚伊克、高加索的两个部落。” “亚伊克?是不是乌拉尔河?” 菲利普不敢确定,扭头问了一句,然后回道,“是的,所以鞑靼人占了一半。乌拉尔河的叫叶克部,高加索的叫格雷班部。” 朱鼎顺点点头,伸手一指,“劝降他们,可以用银子。” “啊?” “啊个屁,不要浪费时间!” 菲利普来回看看,根本没讲,尴尬回道,“大王,不用劝降,也劝降不了,他们有家人,逃跑、投降、带不回银子家人会当奴隶卖掉。哥萨克是欧罗巴自由人,银子就可以买到全部的忠心。” 朱鼎顺一愣,暗赞一声够狠,好办法,“也就是说,孤可以雇佣他们?” “也不行,他们没有订立契约的权力。” 奶奶的,和你说话太费劲了。 “菲利普,给你一刻钟时间,让他们推选一个头领出来,到孤麾下带路西征,等孤杀了部落头领,他们全部恢复自由,选不出来或选出来别人不服,全部腰斩。” 朱鼎顺说完立刻扭头,差点与固始汗和勒克撞一起,看两人焦急的样子,不禁嗤笑一声,“放心吧,那一万人是找死,吴克善有三千燧发铳、两千快枪,不需要支援。” 固始汗躬身一礼,“大王,无论如何,我们需要马上到塔城和碎叶,准噶尔的族人不明情况,他们会分开逃跑,后患无穷。” “有道理!”朱鼎顺招手叫过朱承明,“承明,你与两位台吉以最快的速度到塔城,令吴克善解决准噶尔叛军,立刻西进到草原,不要在科布多待着了,我们去哈萨克汗国围猎,孤不信几十万人,能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王!”脑后交流的菲利普突然激动大叫一声,“大王,哈萨克汗国主力在咸海东面的湿地克孜勒地区。” 朱鼎顺再次回头,菲利普已经带着一个人站起来,“大王,哈萨克汗国的与布哈拉有停战和贸易契约,国主叶斯穆汗与沙俄多次战斗,他并不是怕我们,而是拒绝与大蒙古后裔作战,让开通道让东方的王去惩戒沙俄。” 菲利普看武王一脸疑惑,又指着那个人道,“他叫阿利拉,是哈萨克汗国的商人,与他一起走商的人想独吞金币,他杀了十多人也回不去了,就投靠哥萨克叶克族做了战士。” 朱鼎顺看向这位高大的卷发骑士,用鞑靼语问道,“哈萨克人?走商的商人,不懂蒙古语?” 阿利拉有四十多岁了,看起来在使劲调动耳力,闻言迟钝了一会,才结结巴巴回答,“沙俄…奥斯曼…波兰…克里米亚…不…不到东边。” 朱鼎顺听懂了,看向菲利普问道,“他被推举为头领?” “是,阿利拉懂几乎所有语言,他最有见识。” 呵呵呵,朱鼎顺哭笑不得,哈萨克语属于阿尔泰语系,就是突厥、蒙古、通古斯、乌孙、塞种人语混合而来。换句话说,就像汉语中的闽南语、粤语,瞧瞧始皇帝多伟大,大明百姓南北交流听不懂也能看懂,他们既听不懂,更看不懂。 朱鼎顺原地沉思了一会,整个西域真tm的稀碎,老子没时间和一个部落纠缠,更没时间玩七擒七获。 可对一个声望很高的人不由分说动手,会吓着别人,后患无穷。 而且哈萨克在各种势力中心地带传承二百年,从开国之汗起,培养了一个很有骨气的性格,这种性格一直传到后世,不投降的民族很多,但哈萨克还是一个不乞求的民族,一个没有乞丐的民族。 不得不令人佩服! 既然对东方充满善意,只能自己亲自上,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做一个真心朋友。 勒克突然到身边行礼,“大王,土尔扈特部有很多人懂哈萨克语和沙俄语,属下迎接大王没有带他们。” 朱鼎顺不再纠结,招手叫过赖宣,“你的一万人随承明北上,与吴克善汇合,让土尔扈特部带路,不用管中军,直攻沙俄腹心,杀掉一切不服之人,收拢财富。” 再对承明道,“不要带亲卫师,五千快枪兵归你指挥,带承武和大木做副手,还有一千学子,孤让你做三万人将军,能有多快就攻多快,孤收服哈萨克后,我们在东欧附近会师。” 朱承明脑袋瞬间冒清气,想不到这么快就能做大将,立刻下跪领命,“属下定不堕武王之威,灭此朝食。” “嗯,眼看进入春季,一个月后我们不再需要草料补给,就食于敌,让他们领教一下朱三寨的手段。” “是,属下遵令。” 就这样吧,朱鼎顺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调人手和物资准备。 又对固始汗道,“孤准备带中军奔袭克孜勒,叶斯穆汗必须臣服,固始护佑辎重和三位夫人到塔城,等夏季后军到塔城驻守,和硕特部可与收服的牧民内迁,到甘肃会有人接应。” 第627章 进攻,进攻(上) 第二天,朱承明带一万五千人北上,何可纲带辎重跟在他们后面。 中军则直接向正西,从阿拉山口进入七河地区,然后与曹文诏在碎叶城汇合,以最快的速度,奔袭咸海东面的克孜勒。 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行军,西域本就不适合大军大规模集结,万人为单位是最精干的方式。 二月二十四启程,中军一路快马奔袭,三月中才通过大清池(伊克赛湖),来到外伊犁山脚下的碎叶城,与曹文诏、郑芝虎会师。 碎叶城因处于大陆中部,又有雪山水河流密布,树木多为小叶,野果漫山遍野,所以,大唐称呼碎叶,即为小叶城之意。 这里有十多万准噶尔牧民,已经被曹文诏堵在湖东。 碎叶城是丝路河西走廊最大的古城,千年来几经移手,没有宏伟的建筑,土城土墙却连绵不绝。 说出来惊掉大明百姓的下巴,碎叶城周长26公里,比京城还大,不过里面是团居结构,湖泊河流众多,还有无数圈养牛羊的圐圙,历代统治者不停修建,不停扩建,导致碎叶城面积越来越大,甚至有一种家门口放牧的悠闲,可以想象面积之广。 朱鼎顺本计划在碎叶城停留几日,曹文诏却没有与南边进攻布哈拉的满桂、迭罕取得联系。 碎叶距离克孜勒两千里,布哈拉城距离克孜勒可只有不到千里,两家既然有自由契约,就不能让布哈拉调动叶斯穆汗。 留下三千南洋兵守着牧民,等待和硕特部来接收,全军向西,继续突袭克孜勒。 从白雪皑皑到西域青草发芽,四月初,在克孜勒南边三百里,中军堵住了准备南下支援布哈拉的叶斯穆汗。 风尘仆仆的三万人,与威严齐整的哈萨克十万大军在锡尔河突然相遇。 一个从北向南,一个从东向西,就像拐角碰面的路人,被齐齐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双方马头顶多相距四里,因为中军有战神苏鲁锭,叶斯穆汗发愣时间有点长。 曹文诏却立刻展开进攻队形,装备快枪的万余人和亲卫马上列出三个大阵,其余人被保护到后面。 朱鼎顺能看到叶斯穆汗中军一个巨大的黄金矛,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十万大军应该有六七万战兵,轰隆隆涌到前面四万人列阵。 “阿利拉,带十个人,去告诉叶斯穆,稷武王带黄金苏鲁锭接手大蒙古曾经领土和族人,来接手大唐曾经的故地,只限一个时辰,我们会立刻发动进攻。” 菲利普快速翻译一遍,算是降将的阿利拉一个躬身,带着十名鞑靼人高举一面旌旗向对方军阵而去。 朱鼎顺看他们在阵前交流片刻,便被百多人护送向后面的黄金矛而去。 放下望远镜松了口气,再野蛮的军队,也得交流不是。 长时间的行军让中军充满一股压抑的杀气,朱鼎顺环视一圈,也没有多说,西征之所以带老曹和满桂,是这两位都是猛人,带赵率教那种帅才反而是浪费时间。 “大王,中军应与火器兵脱离,一会打起来对方肯定会泰山压顶,我们人少得游动。” 朱鼎顺看看说话的曹文诏,又扭头看看一群疲惫的侄儿,淡淡说道,“一个甘愿让路的智者,一个拒绝与准噶尔合谋的清醒者,小规模遭遇战有可能发生。双方中军相遇,没有贸然开打输赢都会不死不休,没有这样愚蠢的帝王。” “若他怀着让双方两败俱伤的心思呢?” “你这是什么屁话,他当然有这样的心思,一个帝王,一族之主,玩的是眼光,你以为在玩人品吗?” 老曹讪讪摸摸鼻子,安静等着对面的动静,朱鼎顺干脆从马上下来,原地活动腰肢。 “大王,他们准备进攻!” 刚过两刻钟,老曹大叫一声,朱鼎顺愕然,这打脸也太快了,连忙拿起望远镜。 大约三千人从黄金矛后队冲到两军之间,还是铠甲骑军,长矛、长弓、装备大马士革刀的刀盾手,各一千人,绿底旗帜上有手掌、月亮、星星、两串字母。 朱鼎顺冷哼一声,“是深度波斯化的乌兹别克人,应该是布哈拉王族,他们忘了自己的传承,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这tm连塞牙缝都不够,老曹才不管武王怎么判断出来的,立刻命令前队下马,准备嘎了这三千人。 对面冲锋很快,重甲在前,弓兵在后,三千人就敢冲向三万人的大阵,勇气可嘉。 老曹皱眉看着隆隆而来的三千人,挥挥手示意两翼准备抄后路。 他想多了。 举这种旗的波斯人很猛,于是… 砰砰砰~ 一千下马的快枪兵对付三千人,还不到弓箭射程,马匹上已空无一人。 干脆利落的杀戮,让对面十万人鸦雀无声。 没有表,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还有半个时辰。 朱鼎顺可以感觉到己方憋不住的战意,距离时限还有一刻钟,还不见阿利拉返回。 可惜了,阿利拉的身份很有用,朱鼎顺叹气一声,上马示意其余人向后退,留给快枪兵和亲卫师空间。 老曹兴奋了,三千人一队,一万五千人分五队,他自己亲领一队正面冲击,两翼各两队,开始进行以少打多的‘削皮’战术。 十万人够削多久? 以朱鼎顺估计,两个时辰后留下三万人算他们降的快。 动起来的快枪兵无敌。 呜呜得号角声响起,全军正准备冲锋,从对面军阵中跑出五名骑士,是原先跟着阿利拉的信使。 他们双手摇摆,示意不要进攻,快马来到中军。 “大王,阿利拉是哈萨克汗国黄金家族的人,他一进黄金大帐就被认出来了,他的爷爷和父亲曾贪墨家族大量金币,全家被问罪,阿利拉的哥哥带着他逃跑了。” 朱鼎顺撇撇嘴,“所以呢?阿利拉现在是孤的下属。” “回大王,叶斯穆汗不是要杀他,阿利拉说请您再给他一个时辰。” “哈哈!”朱鼎顺干笑两声,转瞬脸色一冷,“找死,还敢和老子讨价还价,滚回去告诉叶斯穆,给他两刻钟时间,马上拜见战神苏鲁锭,否则以后也不用拜了。” 第628章 进攻,进攻(中) 中军‘逮住’中军,对朱鼎顺来说,这是天赐良机,哪有闲情逸致与你慢慢唠嗑。 两刻钟后,见到了叶斯穆和阿利拉。 他的解释让人晕倒,“大王,哈萨克汗不是去支援布哈拉与天朝作对,而是趁机灭掉希瓦,那是一群卑鄙残忍的强盗。” 朱鼎顺从他庞杂的记忆中翻腾了半天,疑惑问道,“希瓦汗国?他们不是萨菲王朝的附庸?” 两人说话得通过西域瓦剌人转述,朱鼎顺半天才听懂,希瓦现在是一个独立‘国家’,还没有并入波斯。 但这个国家,很小,很强,攻击性很大,屁大个地方,不到二十万人口,东掠布拉哈,南侵波斯萨菲王朝,西捶土库曼人,北捅哈萨克。 完全是中亚‘六角形’,比哥萨克还骚,偏偏周围的邻居还搞不定他们,有来去如风三万武士,整个族群以劫掠为生。 希瓦位于咸海南岸的花拉子模绿洲,南北七百里、东西三百里的草场,处于四国之间,乌兹别克人、土库曼人、卡拉卡尔帕克人和哈萨克人组成,与哥萨克有得一比,但他们是深度波斯化的疯子。 有意思的是,沙俄为报复抢劫他们的希瓦人,还雇佣六千哥萨克,通过里海东岸偷袭希瓦两次,结果次次大败。 叶斯穆想借着大军集合的机会,趁着希瓦人内乱的机会,一举把这群百年强盗消灭,没想到五日前,布哈拉皇太子带禁卫来求援,但他们商量的结果也是先灭希瓦,再对付叶尔羌。 没错,布哈拉的情报中,与他们作对的敌人是叶尔羌。 朱鼎顺对希瓦发生了什么内乱不感兴趣,从叶斯穆口中得来的消息,再加上时间看,满桂和迭罕估计已经打完,用不了几天就北上汇合了。 千言万语一句话,“叶斯穆,愿降否?” 阿利拉代替叶斯穆抢答,“见面即降,但叔叔不允许大王支持我,我自己都没想法,他也不信,需要您亲口承诺。” “孤赐叶斯穆郡王爵,封号等回朝后分发,哈萨克的任务是与瓦剌共同守护北面的通道,可通过瓦剌西域自由到中原经商,派一大将带万人、两万匹马跟随孤西征,再派两万人到布哈拉,归康居都督府调派,武王赏赐哈萨克二百万两作为繁荣资金。” 叶斯穆大概听懂了这种归治方式,想太多没用,就像阿利拉所说,臣服做富裕之主,或者全去死。 他是术赤系的后代,作为中亚最大的部落,叶斯穆双膝向元宝大刀旗和战神苏鲁锭下跪,有十多万人见证。 中军肯定有画师,朱鼎顺要求他们三天后提供臣服的画像,叶斯穆提出一个意料之中的要求,联姻! 哈,不可能,不给你们这个机会,但有一个人可以。 叶斯穆让他的儿子江布尔做万人头领,朱鼎顺没有在原地等候,而是让老曹带这一万人和三个团六千人,去南边把希瓦人给灭了,反正与布哈拉一样,是一群不可接受的人。 也就三五天的时间,朱鼎顺闲下来却有点急,中军现在得更换很多马匹,也需要修整几天,但距离乌拉尔河两千里,还不知道北路军打哪儿了。 不怕朱承明带那两个小崽子出事,是怕他打得太快变成孤军,毕竟北面比这里好走,且高纬度距离更短。 四月初十,锡尔河岸,青青草原。 中军已完成休整,曹文诏带回西域的‘第一桶金’,跟随他作战的哈萨克皇子江布尔立刻恭敬不少。 大约价值三十万两的金银器皿,却有五万匹马,五十万头羊,牛驴骆驼等还有五万多头,西域都是‘固定资产’,真的是太穷了,等明后年商队涌过来,光是瓷器一项,大概一年也有千万两的交易额。 金银器赏赐给叶斯穆,武王的大方让他差点再次跪下。 牲口则不仅是财产,还是口粮。只是让哈萨克代为放牧,等康居都督府稳定下来,让叶尔羌去放牧。 哈萨克的画师不错,叶斯穆为表达他们的彻底归顺,亲自到中军献上一幅油画。 金色的黄金矛向元宝大刀旗和苏鲁锭跪拜,只有两个人,一个还是后背,画师把武王刻画的不错,也可能是真的被武力震慑。黑色骏马上一个亮甲红盔之人,刀指西方天空,似乎去挑战神灵。 哈哈,谁说草原人不懂拍马屁的内涵。 一群人在大帐赞叹画作的时候,亲卫进帐耳语一句,朱鼎顺连忙招呼众人迎接南路军凯旋。 虽然会留人在康居城,朱鼎顺却准备调防,北来的有两万人,满桂带领的五千人、迭罕五千人和叶尔羌挑出来跟随的一万从兵。 四人一起跪拜,满桂、夫拉德刚分别不久,朱鼎顺拍拍迭罕没有说什么,把黑承云拉了起来。 “大舅哥,你的家眷在后面,孤把四个孩子交给你,还给你说了一门好亲事,给我守康居至少五年,不仅得把波斯人堵回去,还得支持夫拉德占据喀喇昆仑山,打通出海口。” 黑承云的反应很真实,他很呆滞,不是副将吗? 两人本就不熟,是被朱鼎顺和黑二喜硬架到塞外的人,不是他有多大的帅才,一个地方攻下来,需要这种夹缝中兼顾各方利益之人,草原人还真不懂汉人钝刀子割肉的功夫。 “殿下,和顺王迭罕不是南路大都督吗?” “不是,孤准备让迭罕到里海北面的乌拉尔驻防,孤的夫人裕竹在塔城,巴勒喀什湖北有大玉兹、小玉兹,这两处夏季会来四千驻军,我们必须优先保证北境的绝对安全。” 这是先斩后奏,他得消化一会儿,朱鼎顺却不等他,指着叶斯穆道,“哈萨克汗以后也是藩王,孤已同意你娶他的公主,哈萨克向康居派兵一万,明白了吗?” 叶斯穆对黑承云很满意,武王说了,这是他大舅哥,还是回回,更关键的是,黑承云是布拉哈以后的‘实王’,这样的女婿在身边,比把女儿嫁给武王做妾更实在。 黑承云对着叶斯穆脸色一红,他只能接受,还能怎么样,两人客气几句回到大帐。 茂巴、大小勇和承朝到身边见礼,黑承云顿时头疼,这是亲外甥,什么德性他太清楚了,“殿下,为何属下教导四位公子?” “不为什么,带着他们上战场,但不得让他们私自外出,更不准带兵。” 三人接下来交代了几句布拉哈的战况,朱鼎顺摇摇手不想听,纯粹的杀戮和破坏又什么好说的,就是逼萨菲王朝出兵,然后打败他们。 “孤明日为承云和哈萨克郡主证婚,大军要立刻奔袭东欧草原。孤不怕承明玩大,担心他把能降服的人也杀了。” 第629章 进攻,进攻(下) 郑福松是武王正儿八经行拜师礼徒弟,自己的兄弟们更清楚,朱承明才是武王真正的徒弟。 朱鼎顺越来越明白这种情况,所以让他代为‘教导’郑福松和朱承武。 也许小孩子之间更好交流。 四月十二中军启程,却偏南一千多里,好在中亚不缺代步工具,走的时候把哈萨克十万大军的干粮也全带着。 十天后,与塔城西来的土尔扈特族人、何可纲的辎重汇合,再次开始长途行军。 这种‘流水账’式的战斗,最终让大军从兴奋慢慢变成了无聊,每日都是行军、行军、行军,连一个小部落都看不到。 而勒克带领的朱承明和吴克善,到五月上旬都没联系到,中军不可能继续北上千里去追他们的脚步。 斥候每西进五百里,就到北面转一圈,除了大军西去的痕迹,毛都没见着,不管是草原还是林海,突然变成了人迹罕至之地。 跨过乌拉尔河,哥萨克叶克部曾经的领地照样一个人都没有,但这里完全没有作战的痕迹。 中军突然成了聋子。 好在进入哥萨克熟悉的地方,也即将进入沙俄腹心,不能这么稀里糊涂下去,千人一队,朱鼎顺派出去万人,给老子摸摸情况去。 五月中旬,中军来到伏尔加河流域,这里的哥萨克窝瓦部同样不见踪影,直到五月下旬来到顿河西边,朱鼎顺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朱承明完全继承了朱三寨的作战风格,军队和贵族毫不留情斩杀,平民不动,抢干净金银钱财,烧掉建筑。 但是… 欧罗巴与中原文明有两个认知上的区别。 中原最巍峨的建筑都是官府所有,而欧罗巴是…教堂。 中原的贵族杀了也就杀了,欧罗巴的贵族,却永远是…贵族。就算你杀了他们,百姓也没机会,他们也不敢,只会等别的贵族来领导他们。 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价值观,同样的策略,大明可以得到百姓的支持,欧罗巴却把百姓吓死了。 说他们愚昧?那是侮辱愚昧这个词,因为他们不懂愚昧,他们就是奴隶,他们就是冰冷的工具。 杀贵族能把平民奴隶全吓跑,朱承明觉得这个地方的百姓绝了,更加杀的痛快。 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北路军一路追着沙俄的溃兵,已经攻陷了莫斯科,但是抱歉,里面除了建筑啥也没有。 朱鼎顺以为他攻的够快了,没想到还是没有人家跑的快,法尔玛皇太后、米哈伊尔一世、东正教大牧首、以及大部分贵族,都跑到了波兰立陶宛王国境内。 两个世仇国家,竟然与哥萨克联合,共同抵挡东方来的大军。 且这个时期,波罗的海是瑞典内海,欧罗巴‘最强大’的陆军,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也被调动了。 好在郑飞虹这个时期还在南洋,还未激怒奥斯曼帝国,他们并没有动,不知道是来不及呢,还是在看戏。 总之,正在进行三十年宗教战争的欧罗巴,竟然以奇快无比的速度联合起来了。 哎,东方人就没有这样的种族性团结,这就是‘教’的一个正面作用。 不过,联军,这个词的政治智慧,还停留在东方文明两千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 有盟友必然有非盟友,永远无法进入大一统的集体文明。 朱鼎顺预想的凛冬副本boss跑路了,却生出一个加强版的‘斩鞭计划’。 鞭,是上帝之鞭,形容四百年前的蒙古人。 让他们空前快速团结的原因,除了己方烧教堂让他们上下一心外。 还有一个让朱鼎顺冷眼旁观的原因。 黄祸。 这是沙俄单独创造的一个词汇,完全是为了标定东进的正义性,为不信教的东方人起了个歧视性称号。 当东方真的来临时,他们有一种集体恐慌性的排斥。 朱鼎顺的记忆中,这两个字对欧洲人影响不大,却对美洲、南亚影响巨大,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排华的思想起源,就是沙俄为美化自己侵略找的这个理由。 那就祸祸好了。 五月下旬召回北路的大军,大伙在东欧草原玩一把大场面。 四百年前,三万蒙古人一阵杀的欧洲八万联军只剩两千人。 你们猜猜,老子这次里里外外加起来十万人,后面还有迁徙的十万人,你们能集合多少人? 还省得老子一个个找了。 把土尔扈特先来的族人安顿在顿河流域,派硕讬带五千人去扫荡高加索地区。 六月初,朱鼎顺带领八万人来到第聂伯河东岸。 东欧大草原上瞬间有三四万斥候,岸边不停发生小规模战斗。 随便玩,老子肯定不会吃亏。 在解决东欧、北欧的白人联军前,朱鼎顺先得解决一个‘自己人’。 毫无疑问,黑海现在是奥斯曼帝国的内海,完完全全的内海,就连东边沿海,他们也有驻军。 克里米亚半岛南部是奥斯曼直属,北面是他们的附属国克里米亚汗国。 这就是‘自己人’。金帐汗国诸侯之一,拔都兄弟秃花·帖木儿后人的国度,黄金家族在欧罗巴仅剩的传承。 此时的克里米亚汗国,已经把黑海和里海中间地区的诺盖汗国灭掉,又把亚速海变成了内海。 他们财政最主要的一项来源,就是捕捉斯拉夫人、诺盖人当做奴隶。 前者懒得说,但诺盖人就是阿瓦尔人、钦察人、可萨人、佩切涅格人与鞑靼人,换句话说,八百年前都是一家人。 凡是听到之人都会骂一句神经病、疯子、无耻。 朱鼎顺派满桂五千快枪兵和五千从兵去解决这些混蛋。 但阿利拉谏言不同意,这家伙现在是中军参谋,还长出智慧了,他非常清楚克里米亚汗国真正存在的原因。 汗国主体是鞑靼人,也有哥德人、希腊人、亚美尼亚人、切尔克斯人、犹太人、卡拉伊姆人、热那亚人。 欧罗巴因为军士都是‘有身份的人’,士兵反而不多。克里米亚汗国则有七万士兵,快赶上欧罗巴联军人数了。 他们的存在就是奥斯曼帝国为了拖垮白人的阴招,每年至少向奥斯曼提供两万奴隶,最疯狂的一次在四十年前,趁着沙俄混乱,一次就掳走十五万人,沙俄与他们的仇恨非常深,不应该去灭掉他们,而是应该招降。 收服? 也可以,那就快速结束,先打再招降。 九月必须杀穿德意志诸侯,老子要进攻、进攻、再进攻。 第630章 原来如此(上) 一句话形容奥斯曼与欧罗巴现在的地缘形势,他们在玩代理人战争。 克里米亚汗国就是国家形式的哥萨克。 六月中,第聂伯河西岸大约集结了六十万人,士兵有多少鬼才知道。 反正一半是沙俄人,十几万哥萨克,另外才是波兰立陶宛王国、瑞典王国的人。 目前有三万人仍在北边劫掠,尽量把人口往西边撵。 基辅曾是俄罗斯大公驻地,现在有哥萨克最大的族群,朱鼎顺在半月前把想回去找家人的五百哥萨克放了回去,目前没有一个人回来。 不怕他们泄露实力,西征到现在,大杀器还没用过,在对方看来,可以顶着伤亡杀进东方军阵,只要近战他们就赢了。 看起来的确如此,朱鼎顺把火器兵的铠甲取消,只保留胸前的护甲,近战劈砍非常吃亏。 这几天带着中军几人在东岸来回奔马,需要找一个战场,为他们找一个风水墓地。 粮草双方都耗不起,他们也绝对不会分开过河,第聂伯河下游过河太困难,只能是基辅以北的上游,丘陵、湿地、森林也利于分割包围。 岸边丘陵顶,一群人神色复杂的望着西边,只有朱鼎顺挺无聊的,虽然东西欧一样的虚伪,但明显东欧手艺差点意思。 若是到法兰西和西班牙,对方肯定早过来联系唱大戏了。 菲利普最为激动,也最为焦急,指着西南方向对众人道,“诸位大人,往西大约两千里,就是我的故乡,到时请诸位大人好好享受一下海边风情。” 刚追上来的小菊问了个疑惑的问题,“菲利普,大王说欧罗巴正在进行三十年宗教战争,北欧最强大的瑞典是你们的盟友,对面的波兰立陶宛王国是什么立场?” “呃~回郡主,他们哪方的人都不是,连奥斯曼都暗中支持我们,波兰立陶宛却无动于衷。” “嗯?为什么?” “因为他们很强!” 一旁无聊的朱鼎顺差点笑喷,“狗屁的太强,一是他们制度有问题,无法集中力量形成决策,二是他们族群的性格缺陷,喜欢投机、火中取栗、哗众取宠。当他们是一个小国的时候,特立独行无所谓。现在他们是一个大国,对周边所有领土都垂涎三尺。对欧罗巴来说,他们就是一头恶犬,大伙只是腾不出手来,等大家都消停了,第一个瓜分的就是他们。” 菲利普眼神一亮,“伟大的殿下,您就是无所不知的神。” 朱鼎顺一脸嫌弃瞥了他一眼,你这马屁拍的很有地方特色,回到欧罗巴,又把你的虚伪激发了? 小菊又问道,“他们的制度有问题?顺哥怎么知道?” 菲利普抢着答道,“郡主殿下,属下知晓,他们的制度的确非常特别,称为贵族民主制,不是贵族就没有民主权力。国王由贵族选举,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权力,叫自由否决权,任何国策只要有一个贵族反对,就不能通过。爷爷当时说过,他们的贵族民主只有两种后果,极端的民主和无政府状态,从而导致国家意志无法提现,最后必定衰亡。” 小菊消化一会,更加疑惑了,“这样也能成为强国?” “呃~因为他们联姻,波兰、立陶宛本来就是两个国,联姻变成一国,一直在扩张中,附近有五六个公国被他们兼并,贵族得到好处,现在已无法扩张,东边是沙俄、北面是瑞典、南边是奥斯曼、西边是德意志诸侯。大王说的对,若宗教战争结束,不管哪方胜利,他们都是别人的蛋糕。” “说了半天他们不堪一击?” 朱鼎顺伸手制止菲利普的瞎扯,对小菊总结说道,“瓜分他们不一定通过战争,瑞典就可以轻而易举实现,就因为他们的那个制度,任何一个贵族被其余人收买,他们已经事实上垮掉了。” 这么说小菊一下就听明白了,一个被渗透到中枢的国度。 朱鼎顺抽抽鼻子,闻道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四下闻闻,一脸疑惑,还朝身边几人闻闻,搞得别人像看神经病一样。 “菲利普,什么味道,你能闻到吗?” 他抽抽鼻子摇头,朱鼎顺又看向其他人,他们也同样摇头。 煤油味,有人喜欢这种味,有人闻到就会呕吐。 朱鼎顺觉得自己不会错,摆摆手让他们别跟过来,到西南方向上风侧闻闻。 的确是煤油味。 中亚的哈萨克也有火油,但那股味道与这完全不同。 身后的菲利普终于反应过来,“大王,他们在炼油,距离很远,应该是大规模炼油,他们想火攻。” 朱鼎顺扭头看了他一眼,“为何又确定了?” “远洋战舰有时候会带一点奥斯曼火油,燃烧的时候没有这股味,这是把火油煮沸冷凝炼药…不,是炼油,得到的火油更难灭。” 原来如此,他们并没有得到煤油,而是挥发到空气中了,得到的应该是石脑油。 汽油、苯、煤油、沥青等,未提纯的混合物。 东方早就制作出这种玩意,正如菲利普所说,主要用途是一味药,涂疮癣虫癞、或治疗化脓等刀箭外伤。 只不过奥斯曼帝国把这种产业规模化了。 朱鼎顺指指南边奥斯曼帝国方向,笑着对众人道,“这就是孤让郑芝龙和鼎五占据一片领地的原因,那里到处都是这种火油,未来的化工基础。” 化工这个词听懂的不超过五人。 菲利普又紧张说道,“大王,奥斯曼一定提供了大量火油,这么远都能闻到,他们一定在给我制作陷阱。” “火油通过什么运输?” “水运陶罐,陆地皮袋,听说奥斯曼境内有成千上万个油井。冬季严寒时,欧罗巴贵族用火油取暖,尤其是沙俄或鞑靼人,他们常用火油。” 朱鼎顺低头想想,招手叫过吴三桂,“派亲卫师精锐斥候过河看看,不得超过一百人,摸清对方虚实,时间随意,不准私自进攻。” 第631章 原来如此(中) 中军大帐在河东百里的树林中,六月的天气倒是不热。 附近只有万人驻守,朱鼎顺可以想象,北面的丘陵树林中有无数探子。 无所谓,人家的地盘嘛,混在平民中无法识别,饿不死算你们命大。 老子反而有点高兴,惩戒奥斯曼帝国的理由充足。 黄昏回到营地,到克里米亚招降的阿利拉回来了,带回来两个人,一个鞑靼人,一个头顶一块布的犹太人。 太小太轻,不能叫帽子,略大于拳头,浅浅地扣在头顶,用发卡别住,这是正式场合才会戴的东西。 “大王,这位是杰依汗的弟弟,他叫阿迪勒。这位是海亦姆兄弟,西布伦·海亦姆。” 两人同时躬身见礼,朱鼎顺笑了,抛开阿迪勒不说,对海亦姆道,“西布伦?雅各第十个儿子?海亦姆应该是个大家族吧?” 海亦姆眼神一亮,刚要说话,朱鼎顺已伸手制止,吩咐亲卫把中军几个将军、家里人和菲利普带过来。 克里米亚讲的是塔塔尔语,突厥语钦察语支,方言中的方言,朱鼎顺可以听懂一两个字,却听不懂句子,还是叫一个翻译过来的好。 如今的欧罗巴贵族,讲拉丁语、西班牙语、法语、意大利语,其他语均视为蛮语,菲利普应该能与他们畅快沟通。 咱是讲礼仪的人,人员就位后,命令亲卫给所有人搬来了椅子。 “菲利普,阿利拉,长话短说,先说招降的事。” 阿迪勒代表杰依汗而来,既然是‘皇族’,肯定很有诚意,但他们不会投降。因为东方之王不可能久留此处,克里米亚愿作为东方与奥斯曼的桥梁,互通有无,他们负责黑海到里海北部的陆地安全。 好一个春秋大梦! 朱鼎顺连一星点唾沫都不想浪费,扭头刚转向海亦姆,阿利拉看到主子的表情,连忙大叫,“大王,这是明面的协议,暗地愿为…” “用不着,又当又立的小人盘算,孤不会留这样的墙头草,海亦姆的到来,孤已猜到杰依汗打着什么主意,在我这里行不通,臣服,或者去死,没有第三条路,你们没资格做合作者,甚至连重要的下属都不是,克里米亚当权者的脑子坏掉了,此处的黄金家族堪称垃圾。” 朱鼎顺用淡淡的语气宣判他们的结果,菲利普用西班牙语翻译完后,阿迪勒依旧没有多大反应,反而海亦姆笑着讲了一长串话,然后菲利普用奇怪的眼光看向阿利拉。 “大…大王,这位先生说,灭掉克里米亚什么都得不到,奥斯曼若与东方合作,可以得到超过战争之上的财富,克里米亚完全可以作为双方的护卫,保护商道安全。” 朱鼎顺抬手转转手指,示意菲利普翻译快点,对海亦姆快速说道,“发战争财?奥斯曼想得不错,皇太后是个智慧的女人。这就是你们向波兰运送大量火油的原因?” 海亦姆没有一点羞愧,呵呵笑道,“沙俄突然送来大量金币银币,把奥斯曼北面库存的火油都拿走了。我们也可以卖给东方,黑海的大船不出十天就能运来海量火油。” 朱鼎顺没有接他这茬,而是问起了他的家族,“海亦姆先生,若孤记得不错,一千多年前的凯撒、六百年前的教皇、一百年前的哈布斯堡、几十年前的莎士比亚,整个欧洲都在驱逐犹太人,你们现在全部跑到奥斯曼帝国境内?克里米亚有多少犹太人?” 海亦姆似乎对这样的问题很吃惊,沉默了一会,才起身郑重行礼,说了一段长句。 “尊敬的东方之王,坚定的信仰起源悲惨的历史。正如诗篇所说:我的痛苦常在我面前。 两千年前,尼布甲尼撒大军毁掉第一圣殿,犹太人被掳至巴比伦为囚。我们坚守自我的律法和传统,通过抄写圣经、编纂塔木德来保持信仰。 希腊文明席卷世界时,稳固的犹太信仰是唯一没有被彻底摧毁的力量。就算我们用希腊语读圣经,内容还是犹太人的故事。 希腊人没有改变我们一神论信仰,对我们长期不满,这种情绪传递给后来的罗马人。 罗马统治者到来后,我们没有服从罗马的律法和宗教,不敬拜罗马君主。罗马作家开始写作大量扭曲的作品,影响后代对我们的评价。 当基督成为罗马国教,神学上的分歧让他们对我们失去宽容。我们不相信耶稣是救世主,在他们嘴里变成了我们杀死耶稣,慢慢地,他们对我们的情绪从不服、羡慕、排斥、厌恶、到后来的嫉妒、栽赃、仇恨。” 海亦姆说完了,自以为说的很清楚,朱鼎顺也听完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 事实是事实,观点是观点。 朱鼎顺对他没有特别的想法,而是等着他的答案。 大帐一时陷入安静,所有人都淡淡的看着海亦姆。 菲利普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想明白为何沉默,吓得扑通大跪,语气发颤,“伟大的殿下,属下又被他忽悠了,您恕罪。” 朱鼎顺依旧没有回答,菲利普额头大滴汗珠掉落,内心快被吓死了,稷武王问犹太人是不是全在奥斯曼,问克里米亚有多少,你却解释起了自己的‘苦难’。 似是而非、顾左右而言他,在东方是非常失礼的大不敬之罪。 菲利普等了一会,确认武王懒得搭理他,连忙扭头对海亦姆吼了两句,朱鼎顺这才得到答案。 一百五十年前,哈布斯堡王朝驱逐犹太人,把黑死病的原因归咎于犹太人,欧罗巴腹心已不敢有犹太人聚集,他们几乎全部在奥斯曼,少部分在英格兰、波兰。 奥斯曼疆土中,克里米亚、巴尔干、巴格达、摩洛哥、西奈,均有犹太聚集区,克里米亚约有三万人。 朱鼎顺指头在椅子扶手敲击一会,似乎在考虑某种选择。 不一会又自顾自摇摇头,好像放弃了。 “阿利拉,克里米亚汗国一共有多少人?” “回大王,约四十五万,三十万鞑靼人。” “海亦姆是你的生意伙伴?你当时贩奴?贩毒?放高利贷?” “不,属下绝没有参与这种生意,只是做皮毛生意。” “克里米亚百多年贩卖三百万奴隶,他们去哪里了?做什么?” “回大王,奥斯曼贵族有大量奴隶。” 原来如此,朱鼎顺又沉默了。 第632章 原来如此(下) 朱鼎顺是明白了,却不能让旁边的儿子稀里糊涂,对海亦姆道,“阁下可以代表奥斯曼帝国?你认为孤会不会相信?” 海亦姆呵呵笑着躬身,“不敢,我们无法代表奥斯曼,只代表克里米亚总督。” 这才对嘛,也就是奥斯曼北部的直属大头领。 不用问,肯定是皇太后的宠臣。 “海亦姆先生,你刚才说的历史,孤相信你没有夸大其词,但你不该夹杂自己的观点。你说他们用作品妖魔化你们是吧? 孤是旁观者,在我看来,一千年前你们都在奥斯曼故地,当西罗马帝国覆灭、日耳曼蛮族入侵,你们趁乱进入动荡的欧洲,在各国从动乱中缓过来之前,牢牢把持西欧的贸易,受到各国君主的倚重。 如果君王和财主都规矩的话,这是好事。 但是…你们都不是规矩的人。 千年以来,社会对资金的需求日益增长,各国财务超支现象非常普遍,但基督教会有规定:给别人借钱不允许收利息。 你们发现了这个商机,做起了高利贷的独门买卖。 欧洲几乎所有贵族、皇室,都向你们借钱。 从十字军时代开始,全欧洲都知道犹太人有钱,而且控制了欧洲经济。 用什么办法可以快速还钱呢? 欧洲给出的答案是:杀死债主。 当十字军向东行进的路上,路过犹太人家门口,才意识到这群近在眼前的人也是异教徒。 这给了他们杀死债主的正当理由,但杀人只能解决一时,解决不了一世。 于是,他们想出了新招:收保护费。 犹太人若想继续保持独立做生意,必须偿付重金,来换取欧洲国家对他们的官方保护。 这是一种权力与金钱的狂欢,绝对无法长久,甚至几十年也保持不了。 犹太人的脆弱地位,迫使你们更加做大高利贷,疯狂扣剥平民,希望积累资本以换取安全感。 但高利贷被基督徒嫌弃,慢慢的,犹太债主们在欧洲债务人的眼里,成了压榨基督徒的形象。 这是利益恶性循环的必然后果,与什么神不神的无关,宗教只是你们双方给自己挂着的遮羞布。 若真是绝对的信仰冲突,两千年前,某一方就该死绝了。 你们聪明,推广了高利贷这种生意。 你们聪明,把治病救人的罂粟,变成了一门生意。 你们聪明,把奴隶也变成了一种生意。 你们聪明,甚至能让你们在别人眼里变聪明。 别的商人在做买进卖出,而你们做生意,先营造一种氛围、创造一种需求、进而控制客户。 一般人很难理解你们的生意逻辑,孤也是别人教导而知,拉人杀水局的高级套路。 这是多么精明的生意逻辑,为了赚钱,你们鼓励别人消费、鼓励战争;为了赚钱,你们鼓励贵族享受,提供奴隶和罂粟;为了让贵族离不开你们,不断提供‘聪明’。 一种高度闭环的需求逻辑,再过一千年也不落后,且大资本都会学,你们的确很聪明。 说这么多,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钱。 一方由钱而生出来的权力思维,一方由穷而生出来的仇富心理。 谈不上谁对谁错,欲望失去控制,终点都是毁灭。” 朱鼎顺一边说,菲利普一边快速翻译,等他说完,菲利普又匍匐大跪,“智慧的殿下,您的智慧如阳光…” “闭嘴!” 朱鼎顺呵斥一声,等海亦姆消化了一会,淡淡笑着问道,“那么,请问海亦姆先生,你有胆子来做联系人,为孤准备了什么样的需求?或者说,想把孤树立成什么样的客户?” 海亦姆停顿了一会,再次抬头,突然下跪,“殿下需要什么样的商人,我们就是什么样的商人。” 朱鼎顺一愣,转瞬哈哈大笑!智人以来,人类谴责其他民族的次数,加起来都没你们多啊。 不停笑着啪啪鼓掌,“不错,不错,孤突然觉得,你们这种只看钱,不看权的思维始终不够高明。大争之世,争的是生存权,财权永远是附庸。孤手下有一群商人,他们也非常聪明,但他们从来不敢期望通过钱获得权,因为商人经不起权力的反噬,而你们看起来还在试探过程中。控制一个新兴国度、控制舆论,是你们的必然之路,否则比宗教斗争结果更悲惨。” “殿下,流浪是神的旨意。” “哦?万一你们成功控制了一个新兴大国呢?别说的这么绝对,人活在世上,都是为利益而动。一神论都有个固执的性格。孤不怕给你们好处,甚至可以帮你们回到故地定居。先提醒海亦姆先生一句,我们不信教,对叛逆的容忍很大,对叛逆的惩罚也很绝,来不及后悔的那种绝。明白了吗?” 海亦姆沉默了半天,最终说道,“回殿下,我们需要半年时间。” “随便,孤对杀平民不感兴趣,可喜可贺,犹太人不是贵族。” “感谢智慧的殿下,海亦姆对您刚才所言有一点点小小的建议,都是神的子民,我们得生活。” 我靠,这执拗性子,难怪呢… “海亦姆先生,高利贷、贩奴是不是违法?是不是在各国都禁止?” “殿下,财政收支…” “别扯远了,高利贷贩奴是不是违法?是或不是来回答。” “是…是的!” 朱鼎顺站起来伸伸腰,拍拍‘大彻大悟’的菲利普,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不管是塞尔柱人、大食人、罗马人、希腊人、佛郎机人,他们到中原后,翻译犹太人均用犹这个字。为什么不用尤其的尤、优秀的优…或者、其他字,从古至今,我们中原人和欧罗巴人,对他们的看法高度一致。” 菲利普眼神一亮,大赞道,“两千年以来,大家不约而同用一个字,属下当初也自然而然用。犹,似猴而狡,玃属也。” 朱鼎顺踹了他一脚,笑骂道,“教坏小孩子。” 转头又拍拍海亦姆,“阁下,过来看看我们的地图,告诉你一个秘密,也许对你们有用。 我们中原人称呼外面的国度,不吝啬用赞美的词汇,美州、英、德、荷、波、奥、意、法等等,这些都是褒义词。 但我们称呼自己为中,一个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不前不后的词,平平淡淡,不张不扬,不贬不赞。 这是一种自信、勤劳、人定胜天的自强心态。 中,即持正者。 我们不需要别人赞美,也不需要踩低别人,我们就是我们。 老祖宗通过一个字,保证我们人格、思维的独立,进而保证民族性格独立,国格独立,这才是文明的传承! 阁下肯定能理解这里的人性逻辑,想变得强大,要有不屈不挠的自强精神,靠钻营投机、靠贬低别人、靠树立对手行不通,这都是我们两千年前玩剩下的烂招。” 第633章 对面真正的实力 海亦姆应该是懂了,黑暗中匆匆离去。 仇恨聪明人不是聪明人的做法,无论他们是不是真的聪明。 社会的发展螺旋向前,这个世界从古至今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有问题,怎么会进步。 用一用,无所谓。 凭他们还无法战胜强大无数倍的文明韧性。 用钱控制影响中枢? 范永斗大概会笑破肚。 这不是武王不受钱控制,是整个民族性格,你可能收买一两个,然后被更多人撕成碎片,自然那个商人也跑不了。 晚上吃饭时,吴三桂进帐留下一个小纸条,朱鼎顺看了看,随手递给小菊,她展开一看,是海亦姆提供的对面情报。 有多少人,有多少武器,火油购买了多少,领导者是谁,比他们无头苍蝇似的打听一月还详细。 小菊大概一时理解不了海亦姆在做什么,皱眉问道,“顺哥,克里米亚暂时不管?跑欧罗巴玩间计?” “你的理解有问题,是暂时不管奥斯曼,克里米亚算什么,若我们的兵锋常驻东欧,与奥斯曼自由通商,他们自己就会解决克里米亚。” “否则就会用克里米亚作为强国之间的缓冲?” “没错,是这个道理。” “可郑芝龙冬季肯定会进攻奥斯曼南边的疆土。” “帝王不会斗气,国家更不会,若他们主动开辟第二战场,马上会有更多的混乱,他们内部有很多桀骜不驯的民族,海亦姆不就是代表吗。” 小菊哦了一声,俏皮眨眨眼不再说。 这几天秦孝明带着小孩们与朱承明在北面,身边只有朱承武,今天听了一段历史,他肯定会消化几天,朱鼎顺也没有问他意见。 大帐只有两人,吃完饭洗漱过后,朱鼎顺想在地图上对照一下海亦姆提供的情况。 大帐忽得一暗,一个温软坐到怀中。 “顺哥今天很智慧,这样抽筋扒皮的谈话,承武见过几次也就明悟了,用不着我死盯着。” 朱鼎顺知道她对敌人有很多疑惑,但兴致来了,不给她说话的时间,双双倒在榻中… 别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小菊会故意把后帐弄的有点香艳。 朱鼎顺也由着她,没别的意思,事情太多烧脑,神经紧张需要放松,干嘛教条式的约束自己。 半个时辰后,蜡烛再次亮起,两人都没有起身,半躺在被窝中分析情报。 小菊无骨似的趴在胸口,慵懒说道,“哄鬼呢,五十万兵,也不怕闪掉他们的舌头。” “这是两种不同的统计方法,严格来说都没错,他们只有八万骑兵,其实也就这个数,但不能忽略另外四十万人。” “哪种统计方法?” “等打败东欧联军,德意志诸侯不堪一击,会很快进入菲利普的家乡,我在想,欧罗巴应该找谁合作。” “欧罗巴也没多大呀,以前听起来好像有无数大国,实际也就这点人口。到底哪种统计方法?” “欧罗巴的士兵,很多人是贵族或者高人一等的武士,就像朝鲜和倭国的情况,所以有些情报会显示他们也就一两万人。但他们有时候会武装农奴,这就没法计算了。严格来说,贵族士兵可以随时扩大自己的下属,反正都是他们的私人财产,有多少兵取决于他们舍得多少钱财。” 小菊听了一会,趴胸口扑哧一声笑了,“真是搞笑,没有贵族,贫民竟然不敢当头领。” “没什么好笑,两千年前我们也一样,士族门阀死了一千多年。百姓不识字,不懂技术,甚至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指望他们管理不是归治,是创造新的问题。” “顺哥想家吗?” “嗯?这才出来半年,为何这么问?” “您在考虑找谁合作呀。” “呵呵,小菊聪慧,政治相通,你如何看出我不想靠荷兰人?” “是您自己说他们是群商人,以商立国,见利而动。从菲利普就可以看出来,君王归治天下那一套,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欧罗巴的附庸,无外乎法兰西和大佛郎机人。法兰西在发生改革,这样的国度也靠不住,反而腐朽的大佛朗机人有合作底蕴,麻烦的是先得打败他们,让他们把神叨叨的嘴闭上。” 哈哈哈~ 朱鼎顺扔掉情报,抱起狠狠亲一口,“你说的对,但附庸不能只是一个势力,冬季再操作吧,休息,孤又来兴致了。” 两人经历了一次久违的缠绵,精神放松,身体疲惫,早上呼呼大睡中,后帐进来一个身影。 外面下雨了,秦孝明湿漉漉的,看两人在熟睡,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生了一堆火。 小菊被吵醒看了她一眼,缓缓起身,不一会,外账也有人,小菊出去说了几句返回,脸色凝重。 对方开始行动了,南北三百里宽的广阔接触面,朱鼎顺就算武器再强,也得退一退。 小菊把朱鼎顺叫醒,给了他一封密奏。 哥萨克那些人回来百多人,他们被关起来了,正好被探测虚实的斥候发现,有人愿意回来,有人想挣扎一下,斥候直接送他们去地狱挣扎。 他们带回来的情报很‘震惊’,对面至少二十万正规军参与对东方的作战。 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能第一时间加入,是因为他刚好在波兰边境,正准备对德意志的进攻。 而他带领的士兵,不只有瑞典人,是联军性质,有荷兰、英格兰、法兰西、沙俄人,突然的变故,他打不下去了。 至于神圣罗马帝国联盟,他们同样在准备与号称北方雄狮的古斯塔夫作战,大军在德意志诸侯境内,也是一位名将,华伦斯坦。 若朱鼎顺迟来两个月,华伦斯坦会在战场上打死古斯塔夫,结束这一阶段的宗教战争。 偏偏朱承明打得太快,偏偏沙俄跑的太快,偏偏东方武王在东欧平原溜达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发酵,新教与天主教虽然是资产阶级战争,但他们打着宗教的旗帜。 朱鼎顺这个‘异教徒’一来,他们的旗帜打不下去了,继古斯塔夫之后,神圣罗马帝国也命令华伦斯坦加入战斗。 好! 好极了! 这是瞌睡给了个枕头。 第634章 冷兵器最后的戏台(上) 海亦姆说对面有十五万罐火油。 不确定罐体大小,这个数太虚,但他们打造了三百多辆快速拆卸的投石车,准备大规模火攻。 秦孝明说北路昨日突然过河五万精锐大军,躲在两条大河中间,随时准备进攻,有二百多门带轮子的火炮,两万多燧发铳步卒,三万精锐骑军。 古斯塔夫二世明显是侧翼进攻主力。 他们的战术可能是让炮灰拖住自己,然后两翼包抄,八万人无论如何不能与六十万人混战。 六十万? 有这么多人嘛? 朱鼎顺撇撇嘴,准备主动打破沉默,闪电吃掉古斯塔夫。 进攻五万人不需要调集兵马,把辎重营的迫击炮和连发枪带过去就行,且中军也需要配合佯攻。 第二日上午,朱鼎顺来到北路军驻地,一万快枪兵、两万从兵,若不怕伤亡,可能都不用出动快枪兵。 双方不仅有火铳差距,更有视线差距。 森林里视线不好,但他们也无法警戒所有山头。 对方如此放心的原因,是因为双方隔着一条河,古斯塔夫在杰斯纳河与第聂伯河交叉的三角地带。 朱鼎顺拿望远镜环视一圈,对着山顶的几面旗帜皱眉,菲利普不在这里,对面有荷兰人。 古斯塔夫与荷兰奥兰治家族关系非常好,他本人就是学习奥兰治的兵法成长起来的军事家。 奥兰治家族也的确善战,荷兰人只有不到两万士兵,能独立抵挡住西班牙哈布斯堡的进攻,就是靠菲利普父亲发明的现代编制。 古斯塔夫学习了连排班的精简编制,首次采用义务兵制,创造了‘排队枪毙’的战术,集中使用轻便火炮,骑兵侧翼奇袭,几项简单的改变,让他有了战无不胜的实力。 赖宣吭哧吭哧到身边,“大王,下了一场雨,五十里内可以跃马过河的地方依旧很多,明日可能更多,欧罗巴的战马比我们的快,这也可能是他们的心理优势。” 朱鼎顺一愣,点点头赞赏道,“有道理,孤还真没注意,他们以顿河马为主,的确比我们的蒙古马高大。” “这些家伙只有五万人就敢做偏师,太猖狂了,我们就算没有快枪兵,两万骑军也可以把他们骑兵打败,剩下的步卒慢慢玩死。” 朱鼎顺不置可否,“孤已派人令菲利普快速北来,看看能不能纳降,毕竟北面的空地太大了。” 赖宣眨眨眼犹豫道,“倭国可以移民二十万,这么肥沃的土地,大王为何便宜白毛鬼。” “你想多了,纳降不是为了让他们享受,而是作为从兵南下。当然,不投降就算了,有没有都一样。” “制衡菲利普的家族?” 朱鼎顺白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回身坐到石头上休息一会,战斗会在晚上开始,对方既然是步卒,那就用步卒解决骑军。 入夜以后,一万五千人过河,骑军到北面作为二道防线。 山地森林,不过是四个出口而已,古斯塔夫明日肯定后悔,快枪兵围起来,他们连游动的空间都没有。 大军过河,远处有沉闷的雷声掩护,差不多丑时,古斯塔夫才回过神来,南方冲天火光,在二百多里外都能看到燃烧的云彩。 咱学习英雄们的冷炮运动,想不到火炮可以扛着跑吧? 十五万罐火油,还想集中使用,百多门迫击炮过河偷袭,就不信能扛住一轮齐射。 砰,砰砰砰~ 安静等待天亮的偷袭大军突然加快脚步,北方堵口子的人被暗哨发觉了,应该不影响大局,他们反正来不及,黑夜中可能会更加收缩。 但枪声响个不停,半个时辰后,才有传令兵返回东面。 “大王,西边还有一万骑军,我们有三千人被堵在森林中。” 朱鼎顺看了一眼身边的朱承明,他才是偷袭主将。 小三寨想都没想,“三千人在森林中,五万人全去还差不多,吹号,四面收缩,夜攻。” 呜呜的号角响起,朱承明又令炮团寻找对手的炮阵,居高临下打掉炮阵就可以慢慢磨了。 古斯塔夫的中军大营非常明亮,他与南边的营地一样,想不到对手可以扛着炮进入树林上山。 营地后面密密麻麻的轻型火炮很好辨别。 寅时,距离他们三里的山头嘭嘭嘭一顿齐射,对方炮阵顺利被解决,散存的黑火药像是烟花,绽放着血腥的艳丽。 若不是炮弹不多,就这么打下去,六百万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惜低估了北欧人的血性,天蒙蒙亮,稀里糊涂打了一夜的古斯塔夫,做出了令人头疼的应对。 步卒进入森林阻挡东面的攻势,剩下的骑军汇合一起向北冲了过去。 朱鼎顺和朱承明扔下面前的战斗,换马绕道看看北面。 地理对双方的优劣势相等,北面的快枪兵早进入森林,两挺连发枪打得枪管滋滋冒气,等主将赶到,古斯塔夫伤亡上万人已经冲了出去。 但是…他又退了回来。 这个时间赖宣和吴克善已到西北方向,朱鼎顺决定给北方雄狮一个体面的结局,下令快枪兵集结,排成散兵线推过去。 辰时,双方在谷地中面对面列阵。 己方这边只有七千多人,对面还剩大约四万人,山谷中顿时水泄不通。 那边看起来一股决死的味道,这边很轻松,还有闲情逸致谈论一下双方的区别。 “大伯,他们为何还有鼓兵?” “为了步伐整齐。” “乐手?” “不,传令兵。” “这家伙是个人才呀,敏锐果决反应很快,可惜他没见过我们的炮,被打了个措不及手,竟然也不向东南突围。” “他不想抛弃步卒。” “是啊,可惜了,这样连骑兵也留不住。” “笨蛋,骑兵一半是别人的兵,步卒全是他的士兵。” 朱承明撇撇嘴不以为意,不一会又问道,“大伯为何试图降服他?” “因为他有个聪明的女儿,也许可以与你某个弟弟联姻。” 朱承明好像听到不可思议之事,瞪大眼问道,“皇族娶白毛鬼?” “这不是问题,只要对国家有利。” 咚咚咚~ 对面鼓声大作,剩余的骑兵又在列阵。 朱鼎顺眉头一皱,这些家伙还真是死脑筋,左右看看,此刻有八挺连发枪在士兵后面。 这场战斗过后,欧罗巴大概再也不会向着骑兵集团冲锋了。 第635章 冷兵器最后的戏台(下) 朱承明让士兵趴、蹲、立三排密集阵应对。 朱鼎顺却否决了他的这个临场应对方式,谷地留下三千人,千人一团,以保护连发枪阵地为主,剩余四千人到两侧森林边。 对方明显会发动决死冲锋,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期望完整撤走步卒,干嘛与他们硬抗,让他们溜达去吧。 呜~ 呼哈~ 北欧战士的怒吼声响彻山谷,亮甲骑士轰然起步,头顶高高的翎羽叙说着骑兵的骄傲。 哒哒哒~ 八条火舌立刻开始收集生命,水冷枪管就是好,可以完美解决材质不过关问题,长时间击发。 冲锋的前队立刻人仰马翻,后队继续一往无前冲向中间的阵地。 砰砰砰~ 轰轰轰~ 手榴弹夹杂无数快枪声音,耳朵都发烫了。 只不过一盏茶时间,骑兵扔下一地尸体,又退了回去。 这次的杀戮对方士兵全看在眼里,更加震撼。 朱鼎顺却郁闷了,对方在故意送死? 他们明明可以冲出去,已经冲到空地中央,突然又放弃了。 朱承明第一次见这种不要命的冲锋,多少有点感触。 “大伯,四千人送命,他们在吸引我们的骑军包抄?” “不,他在试探我们的火力极限。” 朱承明看一眼连发枪阵地,不为所动,“那他们失望了,越集中我们越高兴。” “吹号,让骑兵把战士们的马牵过来,我们退出这边谷地树林。” 朱承明来不及问为什么,朱鼎顺已调转马头向北而去。 自己不会圣母,但这种纯粹的杀戮的确没有任何意义,既达不到震慑效果,也得不到战术演练,反而对士兵们的心性有影响。 三十里外的一片平原,吴克善和赖宣带着两万人列阵等候。 不一会五千人加入列阵,剩余人则跟着朱承明在监视他们的行动。 不时有枪声传来,经过一夜的战斗,对方四万骑兵连一半都不到,依旧没有放弃步卒。 可惜古斯塔夫进入了绝地,想过河必须绕道北面,或者从第聂伯河游过去,那样就会变成纯粹的活靶子,燧发铳与烧火棍没区别,可以放心射杀步卒了。 快中午的时候,朱鼎顺终于等到了菲利普。 他认识古斯塔夫本人。 老规矩,一个时辰,去吧! 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森林里出来整齐列队的一万多骑军,两万步卒端着燧发铳沉默紧随。 朱鼎顺这次看清楚了,他们的燧发铳是散装药,发射速度远不及自己配给鞑靼人的快。 菲利普显然劝降失败,脸色不是很好,戚戚然道,“大王,有我们荷兰人三千骑兵,已经阵亡一半,剩余人投降。法兰西和英格兰骑军有四千人,他们也投降,但古斯塔夫已决定回家。” “什么意思?” “他…他会带骑兵战死,请大王饶恕失去国王的士兵。” 朱鼎顺哭笑不得,“战场对阵,你和老子玩英雄悲歌呢?” “不不不,他是联军指挥官,一旦投降会自绝与欧罗巴,古斯塔夫用自己的生命,换士兵们回家。” 朱鼎顺大概听懂了,他的确身份不同,努力争取来的联军元帅,担心东方人撤走后,他们会被报复性分食。 刚才已知道他是个合格的将才,看来也是个合格的帝王,与努尔哈赤想法一样。 “联军五千人投降,一万骑兵送死?” “不,是近卫军三千人!” 朱鼎顺回头看看赖宣和吴克善,硕讬不在这里,就算玩刀子,同等人数下与女真人对冲,你们能杀五百算老子输。 络腮胡、五大三粗,不一定就厉害。 吴克善认为自己领会了武王眼神的含义,主动向前请令,“请大王给喀尔喀和杜尔伯特部从兵一个机会!” 嗯?朱鼎顺顿时被气得哭笑不得。 “你tm想什么呢?老子是那么迂腐的人嘛?四百年前,蒙古三万西征军与八万人对阵,他们最后只剩下两千人。大舅哥让他们回忆一下历史,挑三千弓箭手出来,给你半个时辰,放风筝玩死他们。” 吴克善这才明白武王真正的用意,脸色一红,您干嘛露出一个惺惺相惜的表情。 西征总算有了点不一样的玩法,其余人分开。 来,看戏吧。 对面早看出他们的打算,还算守信用,一个金盔之人举着大旗,嚎叫一声,一往无前的向鞑靼人军阵冲了过来。 吴克善抽刀一挥,三千人轰然而动,对冲过去。 双方距离二百步,嗡嗡两声,两片箭雨越过古斯塔夫头顶落到后面的骑兵内,阵型顿时大乱,近千人一头栽了下来。 高速接近中,鞑靼人马头一转,三千人分成两队开始自由射击。 远处看戏的朱鼎顺挠挠额头,内心只有两个字。 无聊! 冷兵器战术,东方对西方一直是克星般的存在。 越是悍不畏死,越是愚蠢。 不过冷兵器有个好处,伤兵很多,死去的人连一半都没有。 左右不过两刻钟时间,古斯塔夫被孤零零留在原地,三千鞑靼人围着一地伤兵嗷嗷乱叫着耀武扬威。 远处看戏的瑞典人戚戚然安静无语。 朱鼎顺朝呆滞的菲利普踹了一脚,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向包围圈。 古斯塔夫现年38岁,硕大的头盔也掩盖不了他的大胡子,尤其是两撇翘起来的八字胡。 被押到身前,朱鼎顺骑在马背居高临下,审视一眼西征最大牌的俘虏,并没有难为他。 “我在东方听说过北欧神话,听说过吟游诗人的故事,你们把动物也分善良邪恶,相信幽灵的存在,天界阿斯加德、地狱海姆冥界、矮人、地精这种创造性的生物令人惊叹。北欧信奉基督四百年,国王能否告诉我,基督给你们带来了什么?是欧罗巴的认同?还是海盗抢劫后的忏悔?” 菲利普翻译完,古斯塔夫抬起他垂头丧气的头颅,看一眼马背上的东方之王,张嘴问道,“敢问殿下,东方能带给我们什么?” “规矩,以及保证规矩的规矩!” 聪明人不需要讲太多,古斯塔夫犹豫片刻,单膝下跪,弯腰恭敬行礼。 “瑞典王古斯塔夫·鲁道夫,拜见东方武王!” 远处看戏的三万人嘭嘭嘭扔掉手中的军械,跟随国王向胜利者下跪。 好了! 这场会战并不是一无所获,是时候结束这场无聊的对峙了。 第636章 横劈欧罗巴的绝对武力 联军带着十天的干粮,朱鼎顺既没有收缴他们的马,也没有没收军械,更没有关押古斯塔夫。 菲利普说到底是荷兰将军,有正儿八经的军衔,确定他可以指挥那两千荷兰骑兵后,全军干脆利落撤走。 但是带着法兰西、英格兰骑兵,他们得带路。 东方之王开始主动进攻了。 夏季尸体腐烂很快,古斯塔夫用了一天时间,才把战死的士兵掩埋,然后开始了他长久的沉默,菲利普接手了这支队伍的指挥权。 什么都不需要做,过河、行军、赶路、看戏、震惊、呆滞、恐惧、匍匐…这就是他们应该做的事。 步卒行军很慢,菲利普为了加快速度,把剩下的战马收拢起来,强行撵步卒上马,两人一骑也得走。 南边的中军是沙俄主力,法尔玛皇太后带领近四十万人抵抗中军,再南一点是哈布斯堡的华伦斯坦大军。 既然两翼才是进攻主力,古斯塔夫既然完蛋,华伦斯坦也跑不了,因为他也有四万骑军,朱鼎顺为了保证机动优势,必然先灭对方骑军。 五天后,菲利普得到了一次补给,中军留下一千人,给他们看护抢到的粮草,接下来再不会有补给,自己去抢,或者快点赶路到荷兰。 再过一日,一群神情呆滞的人,遇到了成片呆滞的人。 古斯塔夫震惊的看着平原里无边无际低头浑浑噩噩的人,他们不跑不走、不喜不悲,就像一个个傻子。 更加呆滞的人终于把古斯塔夫唤回现实,茫然看着眼前一切。 两人骑马停在小山上,看着平原黑暗的世界,内心戏各不相同。 菲利普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战争已经结束了,六十万人,只抵挡了不到三天,他接到中军通报,让瑞典人沿着大路到海边到荷兰,稷武王给荷兰半个月时间。 “菲利普,发生了什么事?” “国王看到的就是答案,您大概对他们不杀平民疑惑吧?没见过这样的军队是不是?武王只杀两种人,不识趣的贵族,反抗的军队。前几日殿下曾告诉奥斯曼的商人,他对叛逆的容忍很大,但他对叛逆的处罚也很绝。 我们欧罗巴的胜利者,习惯屠城,习惯把百姓变成奴隶。用武王的话说,我们是地理区域性的惩戒,他们是血脉情感性的惩戒,夷三族、诛九族,杀人没有屠城多,但真的很绝。” 地理区域性,血脉情感性,古斯塔夫自言自语一会,抬头长长叹气一声,“我们是不是应该作战?否则留着我们有什么用?他随时可以灭族,就算撤退,也不会给驻军留下隐患,合格的帝王不会无价的布施恩惠。” 菲利普看了他一眼,“国王反应很快,您是一个将才。” “你在嘲笑我?” “我为何嘲笑您?用骑军的伤亡试探火力布置,一般人哪能做到这样决断,您没有错,是他太强了。” 古斯塔夫停顿了一会,眉头一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菲利普把怀中一封奏报递给他,“胜利了,战败了,能有什么事。” 古斯塔夫接过奏报看了一眼,又还了回来,一脸悲愤的表情。 菲利普愣了一下,讪讪歉笑,“抱歉,抱歉,忘了您不懂汉文。五日前,南路军搭浮桥过河,半日打败哈布斯堡大军,华伦斯坦被俘,有四万人投降,武王收走他们军械,让他们调转马头带路进攻。 三日前,中军几十万沙俄士兵崩溃,贵族一个不留,皇太后、皇帝、大牧首、贵族,全部死在几万骑军来回砍杀中,约十万人阵亡,他们收缴所有军械、粮草和金银器后,直奔华沙而去。 我们说话的这个时间,华沙应该沦陷了。我能感受到,武王对纯粹的杀戮充满无聊的情绪,应该会在半年内结束这一切。” 古斯塔夫消化了一会,呵呵苦笑,“六十万大军,连一阵都挡不住,欧洲已经废了,德意志诸侯、奥地利哈布斯堡、法兰西、西班牙哈布斯堡、英格兰,已经无法组织超过十万人的精锐大军。” “国王陛下,就算组织了百万,有什么用?” “是啊,没什么用,欧洲战事已经结束,也许海军还有点优势。” 菲利普一脸轻蔑瞧了他一眼,懒得解释。 古斯塔夫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东方人还能下海步战不成?” “陛下应该想一想,我是怎么从远洋司令变成的步卒。” “哦,他们有远洋海军?” “您这是一句屁话,与你骑马作战的人,只要有船就可以下海,不需要多,十艘就够了,陛下认为,欧罗巴多少战船够他们轰击?” 古斯塔夫回忆了一下无声无息的炮击,又回忆了一下哒哒哒收割生命的声音,叹气一声,不再言语。 接下来他们就是一直在赶路,轻装前进的人,竟然追不上前面进攻的脚步。 所有的城都被毁,所有的贵族都被杀,东方人所到之处,全部变为无政府状态。 没有军械、没有财力,欧罗巴就算遍地是平民,也是一群群待宰的羔羊。 六月底,菲利普终于在华沙赶上落后的辎重队伍,波兰立陶宛王国新都城陷落,贵族照例送上天堂。 西征大军没有破坏这座城,而是作为一个中转站,熔化聚拢起来的金银器。 留守此处的李平胡拒绝菲利普入城,也拒绝给他们补给,但告诉了他们大军行动方向。 武王把八万人分四路,齐头并进南下,两路攻入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境内、两路进攻德意志诸侯,武王中军在西边,预计会进入荷兰。 菲利普和古斯塔夫齐齐大叫一声,立即疯狂赶路。 前者焦急的原因,是怕叔叔与武王作对,荷兰只有那么点人,都不够武王身边亲卫玩耍。 古斯塔夫则是因为老丈人,瑞典王后是勃兰登堡选帝侯的公主,就在波兰边境,跑慢了老丈人就没了。 两人考虑的不错,朱鼎顺之所以分兵,正是因为他失去了与诸侯交流的兴致,七个选帝侯、三个教会选侯、四个世俗选侯、三个大公国、十一个公国、十一个亲王领、四个自由市,老子哪有时间和你们一个个斗智。 既然你们愿意扯宗教的大旗,那就干吧,打得你们鬼哭狼嚎,再也不敢扯鬼神的旗号。 第637章 檄文通欧罗巴 如今的奥地利王朝面积大的很,苏台德山南边,包括阿尔比赛山东、亚平宁半岛北部,都是他们的地盘。 面积大,还都在山区,多瑙河上游、厄尔士山脉、舒马瓦山、士瓦本山,骑军大规模游击不现实。 朱鼎顺给满桂和曹文诏的任务是冬季前一部进驻亚平宁半岛,直捣罗马教廷。一部过阿尔卑斯山后,进驻法兰西东部,配合西路军取法兰西、伊比利亚半岛。 西边两路大军虽然对付的敌人多,但这个时期的德意志,十室九空,还不如东欧人多,人口几乎全部集中在贵族的城堡中。 七月中旬,菲利普和古斯塔夫终于赶到了荷兰边境。 武王中军没有搭理荷兰人,扔下他们到东面收缴德意志境内的财富,还派出一队三千人的偏师去日德兰半岛,降服丹麦和挪威王国。 古斯塔夫哀叹一声,果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啊。 听说武王在南边的科隆城驻留,两人也不需要着急了。 科隆到荷兰快马一日即到,只有半个月,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到了。 荷兰刚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独立没几年,他们没有国王,还不构成一个国家资格,主体架构是代议制。 但奥兰治家族全是古斯塔夫一样的军事家。菲利普的叔叔亨利,是奥兰治亲王、荷兰执政、军事元帅,不是国王的国王。 亨利带着一万多士兵已经在荷兰与德意志边境驻守半月。 还没打就垮掉了! 原因是一个月内,荷兰涌入无数逃难的贵族和平民,带来的消息让人绝望,就在他们心惊胆颤之际,之前与菲利普做向导的水手回来了。 他们这才知道,前国王的私生子被俘,做了东方武王的下属,手下在远东安家,身价个个翻倍。 这下好了,悲喜两重天。 一边是家人团聚的喜悦,一边是大难临头的压力。 菲利普没回来,东方军队没等到,国家意志彻底垮掉。 六十万大军连三天都挡不住,他们犯得着送死嘛? 亨利和大议长每日在边境忐忑不安等着宣判,他们得第一时间献上诚意,以免稀里糊涂上天堂。 之前还对进入荷兰的人口庆幸,现在只剩大汗淋漓了。 与菲利普一起‘阵亡’的士兵陆陆续续返回,不仅带回来东方的消息,还有一封武王进攻欧罗巴的檄文。 两个军事目的,一是为了惩戒进攻他们藩国的沙俄,二是为了惩戒屠杀他们子民的哈布斯堡王朝。 一个新教国家,一个神圣罗马帝国联盟,等于对整个欧罗巴宣战。 沙俄已灭,欧洲人头顶作威作福的皇帝即将消失? 檄文还说,武王目睹欧罗巴的愚昧,痛恨神棍奴役平民,决定实施倒像、焚教运动,让欧罗巴百姓自己做主。 这就是政治目的了,可以说完全没有妥协的余地。 若欧罗巴强大,各国君主会高举上帝口号反攻回去。 若势均力敌,就会一边吵架、一边安抚平民,同样准备反攻。 现在他们是弱鸡,瞬间失声。 以亨利估计,南边的法兰西、西班牙、西边的英格兰、东边的奥斯曼,肯定都被这样的檄文吓呆了。 武王停下来聚拢财富,收缴粮草,何尝不是让欧罗巴自己主动点,做个乖孙子。 这哪是上帝之鞭,是屠神者。 二杆子才会和武王讲道理,教不教的算个屁,老老实实哄着这些大爷,继续做生意赚钱才是正事。 亨利就在这样焦躁的情绪中等来了菲利普,看到三万整齐的瑞典军,他一时间有点恍惚。 不是说新教联军和神圣罗马帝国联军全被屠戮殆尽了吗? 着急的亨利根本没心思和菲利普叙旧,得知古斯塔夫投降,就在野地里问起了东方情况。 手里的檄文被他摇得哗哗响,“菲利普,倒像、焚教、崇祖、自立,武王到底何意?” “这是一套东西,我很清楚的四个词,这玩意还是我翻译的。” “他要治理欧罗巴,做整个世界的王?” “错,是唯一的皇帝。” “奥斯曼呢?” “跑不了,武王在陆地只有不到十万人,古斯塔夫投降后也不用他。最迟三个月后,你们就会知道,地中海南边,还有三十万远洋海军。” “三…三十万?” “没错,欧罗巴人口加起来都没有大明朝一半,武王必然会在欧罗巴归治几块领土,其余人若不服,大概会送他们去与上帝讲道理。” 亨利心急火燎得到肯定答复,一瞬间站都站不住,跌坐地下大口喘气。 过了一会,突然仰天大骂,“该死的哈布斯堡,全世界占地,为什么还要招惹东方强者。” 菲利普给古斯塔夫使了个眼色,率先骑马到海牙去了,既然武王已派人回来,荷兰就没得选,没必要浪费口水,他还有母亲在世呢。 古斯塔夫让士兵原地立营后,到亨利身边陪着他干坐。 两人不仅很熟,严格说起来,古斯塔夫与菲利普、亨利的关系,就像朱鼎顺和袁枢,只不过亨利辈份大一辈而已,老师的弟弟。 两个失败者互相叹气,互相拍拍肩膀安慰,开始帝王之间的交流。 “他们的历法现在是七月中,他给了菲利普半个月时间,八月初荷兰必须到科隆朝见,否则连哭的时间都没有。” “鲁道夫,你是如何被说服的?” “武王问我,基督到北欧四百年,给臣民带了什么,我回答不上来。” 亨利点点头,“帝王之问,只是如此?” “失败者有什么资格祈求?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对外封锁了瑞典投降的消息,这就是强者的善意。若物资充足,我们下个月得到法兰西边境听令,否则就被他们抢先了。” “哈哈哈!”亨利失心疯似的笑了半天,“估计欧罗巴的百姓很难相信,叫嚣异教徒的君王,才是投降最快的人。” 古斯塔夫指指他手中的檄文,郑重说道,“这是帝王作风,六十万大军三日间消失,他们伤亡不超过一千人,欧罗巴战事已经结束了,他消灭德意志诸侯,大概会把这里当做领地。帝王没有私仇,对待敌人最好的做法,是把他们作为奴隶。” “我同意你的看法,投降若能保证地位和财富,哈布斯堡王朝的腐朽君王保证比谁都降的快。法兰西现在做主的可是首席宰相黎塞留,若像我们一样投降,苦心经营来的核心地位会瞬间丢掉。” “错!”古斯塔夫摇摇手指反对他的判断,“就算黎塞留是红衣主教,也不影响他的判断。法兰西与欧罗巴各国既独立、又融合。 亨利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独立是他们一向坚持君主集权专治,黎塞留任期君主专制得到空前加强,他反对自己名义上的首领,罗马教皇。 融合是说国王路易十三的皇后是哈布斯堡的公主,将来的君主还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后代。 说来说去,欧罗巴几百年的历史,不是舅舅打外甥,就是叔叔打侄子。 这样的大势,黎塞留还能加强君主集权,说明红衣主教只是他的外表,实际是法兰西政策的主导,纯粹的政治家,只讲利益、不讲交情,只看实力、不认表亲。” 亨利低头想了想,眉头紧皱,“鲁道夫是说,法兰西已准备投降?” “不能说投降,应该是合作吧,黎塞留比任何人决断都快。” “合作?” 古斯塔夫拍拍屁股站起来,重重叹气一声,“是啊,找死的合作。不过他很快会明白形势,肯定会在哈布斯堡家族前抢先做出选择。瑞典没资格做欧罗巴头领,只能是那三四位君主,就看谁反应快。” 第638章 永远无法实现的副本 政治归政治,帝王归帝王,学说归学说。 菲利普还有一个隐藏任务,荷兰有一个朱鼎顺必须得到的大拿。 他是法国人,但他在荷兰、巴伐利亚、匈牙利三个军队短期服役。 虽然法国学术氛围更好,但处于国策变革中,纷扰太多,躲到荷兰海牙安静研究数学。 一般来说,舆论不发达的时代,科学家活着的时候很难被平民熟知,顶多在学术界有点名气,这位在荷兰却没有一点名气。 且朱鼎顺无法写出这群人的名字,全部只有一个汉语读音,荷兰这位叫笛卡尔。 武王西征的隐藏任务,就是让菲利普说服,并带走欧罗巴的‘科学脑袋’。 菲利普在荷兰有妻子,但没有孩子,得知妻子改嫁,他连问都没问,立刻让人打听武王提供的人。 国王的私生子没有继承任何财产的权力,菲利普当然也不会生气,大明朝的私生子更惨。 母亲有叔叔提供的房子,并没有因为他‘去世’就苛刻对待哥哥的情人,老太太听说他在东方是造船厂厂长、海贸公司掌柜,有五千部下,两个妻子、两个孩子,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答应随他到东方。 菲利普连续三天没有打听到笛卡尔的任何消息,三天是他的极限,不能再拖下去了,想独揽功劳的美梦破碎,立刻到议政府准备动用国家力量。 可惜,大议长和叔叔在边境,海牙没人能做主,菲利普懊恼着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巴掌,骑马向东狂奔。 海牙到边境不过二百里,菲利普内心自嘲一声,这小地方连大明藩国一成都没有,奥兰治没资格做武王在欧罗巴的代言人呐。 他卡的时间刚刚好,半路上遇到五个传令兵,武王的信使来了,只说要见菲利普,亨利无法与他们沟通。 等来到边境,穿过瑞典人的大营,来到东边十里外,见面后菲利普差点从马背吓得跌下来。 你们这些混蛋,也不问问什么身份,连忙跑到小孩面前大礼参拜, “属下拜见副帅,有失远迎,您请恕罪。” 朱承武不急不躁,“菲利普,父王让我来接笛卡尔先生。” 菲利普不敢隐瞒,“回副帅,属下还未找到。您放心,两天内一定找到,您请到海牙稍等。” 朱承武闻言有点迟疑,“父王说五天内必须请先生回去,我已浪费一天,加上到科隆需要两天,你只有两天时间。” 菲利普连忙答应,古斯塔夫和亨利这才知道,原来是东方小王子亲自己来了。 朱承武有一千亲卫跟随,三寨的护卫方式,奔马期间别人肯定无法靠近,菲利普赶紧找叔叔谈话。 亨利听说武王在找笛卡尔,与古斯塔夫疑惑对视,勒内·笛卡尔? 他的神情让菲利普又紧张了,快速解释一遍掌握的情报。 亨利的回答让他松了一口气,原来笛卡尔被经院哲学仇视,经常有狂热分子骚扰,这才到荷兰,受奥兰治家族庇佑,目前在海牙一位朋友家里。 再次回到海牙已深夜,亲卫接手议政府的防卫,让亨利和古斯塔夫去请笛卡尔,两人则在大厅等着。 朱承武对议政厅的座位很感兴趣,到首位坐了一会,堂堂国王,有被审视询问的感觉。 菲利普忐忑不安的跟着,躬身解释,“副帅恕罪,欧罗巴人不知尊卑!” 朱承武轻轻拍拍椅子负手,“我感觉挺好,强者不惧审视。” “呃~副帅自然天下无敌。” “菲利普,欧罗巴人对武王杀戮有什么评价?” 菲利普眼珠子快速转了一圈,“回副帅,属下在辽东听到女真说,他们的英雄努尔哈赤虽败于殿下之手,但也崇拜殿下,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没有个人情绪。” “呵呵,你不用和我绕弯子,我就是想知道普通人对父王的评价。” “欧罗巴本质上没有普通人,平民都是贵族私产,他们不配谈论殿下。” “哦?父王杀了他们也不怨?” “不会,他们更怨带他们走错路、与强者为敌的贵族和国王。” “不怨教廷?” “呃~还真没到哪个地步。” “为什么?” “愚昧!” “父王若推广倒像、焚教、崇祖,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听话的贵族会争先恐后,不听话的贵族去见上帝。” “那在你看来,是听话的多,还是不听话的多?” “副帅,这个对比没有意义,聪明人太多太少都是灾难,中原历史记录公公正正,五千年的文明延续,文字是世界上最聪慧的结晶,远远超过欧罗巴空洞编造的经书。” 朱承武仔细打量了一眼菲利普,“再问你个问题,父王说对付欧罗巴贵族,让你们纳妾、宣布通奸死刑就可以,为什么?” 菲利普尴尬摸摸鼻子,踌躇着组织一下语言,最后干脆说道,“副帅,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但母亲未得到教廷承认,所以我是私生子,没有任何继承权。但是,若国王的王后生下孩子,无论他是不是国王的儿子,都是合法的继承人。” 他这样的说法太隐晦,朱承武皱眉想了一会,“就像我的弟弟朱慈煌?” 菲利普差点吓得扑通跪下,双手直摇,“不不不,不是,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在欧罗巴…贵族找情人是常事,无论男女,很多王后与多个男人有情生子。” 朱承武好像被颠覆了认知,瞠目结舌道,“信仰上帝,一夫一妻,又频繁通奸?” 菲利普眼神一亮,啪啪鼓掌,“没错,所以说贵族虚伪是天生的,内心深处他们从不信教,宗教只是君王和贵族的工具。这次宗教战争,本质上就是新教在摆脱教廷对君权的约束,摆脱哈布斯堡家族对各国君王的限制。” 朱承武消化了一会,向菲利普点头表示赞赏,“你很聪明!” “哪里哪里,殿下才是圣人,属下看过殿下的书籍,欧罗巴两千年以来的智者,加起来也比不过殿下一根小指。” 朱承武不为所动,“你的确很聪明,就是马匹拍的肉麻。” “副帅谬赞!” “父王说的更准确,无论是否信教,天下君王都一样,只为权力而动。扒开他们虚伪的面具,以毒攻毒,所谓信仰会不溃而溃。我们一到科隆,法兰西就派人联系表示尊重,父王说,在他们投降前攻占巴黎,可能是人类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 啊?! 菲利普瞬间呆滞! 第639章 争夺生存权的君王 笛卡尔一头蓬松的头发,穿着学士袍,领子洁白,显得人很瘦。 大概亨利要求他打扮一番,还洗过澡。 笛卡尔这个圈子的人现在很纠结,他们才知晓,西班牙哈布斯堡在东方屠杀了两万手无寸铁的平民,但东方人不杀平民,导致学术界无话可说,都在期待早日结束这场单方面的惩戒行动。 议政府站立笔直的亲卫让觐见的几人有点紧张,好像到别人家里做客,亲卫毫不留情搜身,让他们内心的骄傲一落再落。 笛卡尔看到朱承武是个小孩,一时间有点愣神,不是说王子吗? 愣神间菲利普突然开口,“下跪,见礼。” 这是时代避不开的礼仪,朱鼎顺对某人再看好,也不会把他捧起来,该下跪还得下跪。 笛卡尔也没有纠结,与亨利、古斯塔夫单膝下跪,“拜见王子。” 朱承武掌心向上微微虚请开口道,“笛卡尔先生,父王让我告诉您,他和您有相同的爱好,这个世界除了数学以外,其它任何领域的知识皆有相对的理论,只有数学无懈可击。” 菲利普翻译后,笛卡尔无动于衷,政治人物的鬼话下一秒就能读出另一个意思,他又不是傻子。 “敢问王子,东方武王传令小人有何吩咐?” 朱承武看了一眼翻译的菲利普,对他自以为是的翻译称呼不以为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张纸递过去, “笛卡尔先生,解开这道数学题,您可以先看看后面的解题思路,然后再谈你的未来。” 朱鼎顺从记忆深处硬扣出来的高中数学知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解析几何,又叫坐标几何,二维的平面直角坐标系研究直线、圆、圆锥曲线、摆线、星型线等曲线,使用三维的空间直角坐标系来研究平面、球等。 发明人就在面前,笛卡尔看到坐标系,像是触电般站直,把纸放到脸前仔细研究起来。 朱承武等了一会他也没有反应,内心暗道父王果然说对了,他不可能解出来。 站起来轻轻道,“笛卡尔先生,您是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人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他的思想。父王释放了之前的法兰西骑兵,黎塞留派人到科隆表示,法兰西尊重武王对哈布斯堡王朝的惩戒行动。 您与德扎格先生、费马先生是好朋友,父王希望三位可以代表我们与自己的母国交流一下,明日您可随我前往科隆,作为武王与法兰西交流的特使,当然,如果您不愿意,就解出这道题的答案。” 笛卡尔还沉浸在坐标系中,闻言双眼发直,完全没领悟什么意思。 朱承武却不再等待,“明日辰时我们出发,父王很无聊,免不了会玩点刺激游戏,欧罗巴现在玩不起。” 菲利普连忙躬身带朱承武去休息,亨利与古斯塔夫恭敬相送。 笛卡尔依旧沉浸在一堆数字中,两位国王对视一眼,充满戚戚然的悲凉,就算他们投降,也是不受重视的降兵。 国家综合实力在那里摆着,很难让强者多看一眼。 菲利普过了好一会才返回,扑通坐到两人身边直接道,“叔叔,殿下让我们半个月内准备三百艘远洋船,战舰或运输船都行。” 亨利一愣,还没问原因,菲利普又对古斯塔夫道,“鲁道夫,殿下令克里斯蒂娜到科隆随侍诸位王子,同时配属我们两千快枪兵、五千骑军,打败英格兰,搜刮他们所有财富后到科隆听令,九月前必须完成。” 两位国王疑惑对视一眼,转瞬又释然了。 武王不需要他们主动上门去表忠心,给你们任务,就是最大的信任。 亨利马上想到军事问题,“两千人是什么编制?有炮?” 菲利普点点头,“一个团,四个营,也就是四个炮兵连,满编有八十门炮,我估计四五十门肯定有。” 古斯塔夫歪头想一想,指着自己疑惑问道,“我是指挥官?” “是的,但是您有二百名参谋、五十名翻译,下令得通过他们。” “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威尔士?” “这个您自己看着办,副帅也不清楚。” “明白了,武王怎么会知道克里斯蒂娜?” “副帅刚才说了,殿下想让某位王子娶克里斯蒂娜,当然,前提是她健康长到十八岁,且会带回东方。” 亨利闻言拍拍古斯塔夫,“好了,老朋友,我们该为新地位奋斗了。” 古斯塔夫疑惑很多,又向菲利普问道,“为何刚才不下令?” 菲利普摸摸鼻子道,“这位王子性格沉稳,他不清楚就不会胡说,为了避免盘问式的交流,也为了避免您和叔叔难堪。东方的智慧,留点体面。” “克里斯蒂娜做他的王妃?” “呃~做梦!皇帝怎么会娶外族。” 古斯塔夫惊呼一声,“皇帝?” “是的,武王即将是大明朝皇帝,这是公开的秘密,谁都无法阻挡,西征返回可能就会入朝,王子即将成为皇太子,就算纳妃,大明朝也不会纳外族做皇妃。虽然武王不在乎,但朝臣肯定反对,没必要发生这种冲突。” 作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两人可以从这些消息中判断出很多信息,里里外外的意思,东方武王会在欧罗巴留一支常驻军,他们需要与这位将军保持良好的私人友谊。 笛卡尔一直在旁边沉浸在坐标系中,菲利普看一眼确定他不关注三人的对话,压低声音道, “查理一世左右逢源、立场变幻,殿下说他不接受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投降,您必须把岛上所有的财富带回来。武王的睿智不容怀疑,若低于他的心理预期,别怪我没提醒您。让岛上的人痛恨瑞典人和荷兰人,我们才能有更大的用处,为王分忧、主动做脏活,才是一个可靠的下属。” 两人不可能有什么道德纠结,亨利拍拍菲利普肩膀,“东方智慧果然博大精深。” 古斯塔夫有最后一个疑惑,“黎塞留联系武王不意外,为何让三个数学家做特使?哈布斯堡王朝不可能没有联系吧?” 菲利普嘿嘿笑道,“数学家做特使只是武王个人爱好,证明他没把法兰西太当回事,至于哈布斯堡…”菲利普指指自己继续道,“他们的使者被驱逐,我才是武王的代表,欧罗巴两位君主在争先恐后求生。” 第640章 与时间玩耍的武王 朱鼎顺万万想不到,到欧罗巴还得拖时间。 原计划的一路大战,被一场规模空前的战斗消于无形。 七十万人,对中原人来说只不是历史一页,对欧罗巴人来说,完全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 好处是他们心房提前崩溃。 坏处是大军无聊了。 实体战事几乎已经结束,大军所动之处,平民懒得跑,贵族和教堂的人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大军变成了清洁工,这么大的地方,反而需要更多时间。 如今的欧洲政体,东方人可能听起来一头雾水。 神圣罗马帝国的全称是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由数百个诸侯国所组成的徒有国家之名的松散的政治联盟。 奥地利大公国的哈布斯堡王朝通过皇室联姻和金钱贿赂,长期垄断神圣罗马帝国皇位。 而哈布斯堡王朝,是一个更‘广义’的称呼,统治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帝国、奥地利大公国、奥地利帝国、奥匈帝国。 其家族成员出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地利大公、匈牙利国王、波希米亚国王、西班牙国王、葡萄牙国王、和若干公国的公爵。 皇帝由七位选帝侯选举产生,但这玩意吧,就像是大明京城的五军都督府,一个桌子上的几个人,轮流玩来玩去,完全是个形式,何况这几个人还是一家人。 这样的权力架构,利弊非常明显,有一定的稳定性,但永远别指望中央集权。 用伏尔泰一句话说,神圣罗马帝国,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帝国,这也是欧罗巴的共识。 一百年前,过于臃肿庞大的哈布斯堡王朝分为两系,即现在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两个互不统属、互不继承的分支。 哈布斯堡家族一千年前只是阿尔萨斯公爵,六百年前筑起鹰堡,名为哈布斯堡,该家族既非有强大的武力、也非拥有海量的财富、更非有聪慧的脑袋。 与欧罗巴各国联姻几百年,后代逐渐变为大公、亲王、国王、皇帝,人称下半身家族,堪称人类历史上最牛逼的封建家族。 家族最后消失的原因,与他们起家的原因一样,一饮一啄,因果轮回,开始就决定了结局。 非因统治崩溃,而是乱伦和近亲结婚导致基因紊乱,皇族全部有严重的遗传病,间隔四十年,庞大的家族主支全部绝嗣。 如今的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或者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是权力欲旺盛、狂热的天主教徒斐迪南二世。 这种大脑分泌肾上腺的二杆子,朱鼎顺一点交流的欲望都没有,给东路军的命令就是只要金银,处理干净点,别给老子带麻烦回来。 华伦斯坦带领的南路军,就是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主力,整个境内空虚无比,任何谈话都是侮辱自己。 但那边地广山多,大军需要时间,这个空档,朱鼎顺可以随便玩玩。 玩当然得有对手配合! 法兰西和西班牙目前看起来非常配合。 前者暂时不说,后者目前是半个世界的圣人、半个世界的魔鬼。 王国包括西班牙、葡萄牙、比利时、意大利中部和南部、地中海几乎所有大岛,以及从加利福尼亚到合恩角的美洲领土。 不管是圣人还是魔鬼,虽然它正在衰落,不可否认,大明百姓嘴里的大佛朗机,依旧是目前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法兰西与荷兰中间,科隆南边,后世的比利时,此刻依旧是西班牙的飞地,总督是腓力四世的舅舅。 这位名叫亚历山大的‘舅舅’,当然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人,朱鼎顺听说他代表腓力四世而来,立刻接见。 当前的局势一句没谈,朱鼎顺对大佛朗机人自动退出远东很感兴趣,你们后来为何不与郑芝龙继续打呢? 得到的答复是:东方可以随时取,眼下的宗教战争更重要。 把害怕失败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没有诚意,朱鼎顺直接撵走了。 间隔五天,这家伙又来了,腓力四世对远东发生的事表示歉意… 后面没有听,把随行护卫枭首,亚历山大削耳,又踹了回去。 中间还有黎塞留使者的两次试探,朱鼎顺也算玩的不亦乐乎。 咱只是为了拖时间,一个月就可以,你们随意… 科隆城是自由市,德意志一个独立的主教区,当地有一个特别的规定,所有经过此地的货物,必须停留三天以上才能离开。 商业的发达造就了很多小商人,但他们比起江南的工坊,依旧不值一提,后世那个宏伟的大教堂还未完工,大而不高。 东方武王驻留此地,没有骚扰平民,但也不会与他们交流,靠近军营依旧会被击毙。 莱茵河边的巨大建筑顶高高飘扬的元宝大刀旗,代表这座城市换了主人。 笛卡尔和菲利普默默跟在朱承武后边,进入科隆后,能明显感觉到这座城市少了之前的骄傲,但又很平静,东岸的百姓该干嘛干嘛,西岸百姓只要不靠近城中心的军营,看起来也没有慌张神色。 但茫然的情绪在蔓延。 这种剥离灵魂、让他们自我怀疑的战果菲利普接受起来很快,笛卡尔却有些呆滞,平民竟然比学术界更加置身事外,基督在西欧盛行千年,信仰在生命权面前崩塌。 河边有海量的士兵在洗澡、洗衣服,他们很干净,这是笛卡尔唯一确定又羡慕之事。 大厅内十字架和圣像早被敲掉,完全变成了一个会议厅,笛卡尔差点被一摞摞的金子和银子晃瞎眼。 就这么把金银放到这里,简单、粗暴、直接,哪个使者过来,也会被震撼动摇心神。 三人经大厅来到后面的客厅,朱承武自顾自找了个位置,菲利普示意笛卡尔坐到下首,一起安静等候。 不一会,先进来一个意气奋发的少年,笛卡尔看他与王子说话很亲近,毫无惧色,更无‘卑微’,不由得看向菲利普。 “他们是兄弟!” 哦,这解释很合理。 后边出来一位靓丽明艳的年轻女子,两位王子和菲利普忙不迭起身,也把笛卡尔拽了起来。 小菊朝笛卡尔笑着点点头,施施然坐到主位一边,“菲利普,古斯塔夫和亨利明白进攻三岛的重要性吗?” 菲利普快速交代一边,小菊又点点头,“不错,领悟很到位,其实用顺哥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英伦三岛是欧罗巴的倭国。他们游离在大陆之外,又时刻插手大陆的局势,自古以来就是他们霍霍别人,别人打不到他们,这会鼓励他们的狂妄,变成一群嗜血的强盗,必须把这样的土地控制在手中。” 第641章 稷武王的嘴炮功夫 菲利普明白郡主是在教导副帅,连忙附和道, “郡主英明,英格兰人战胜西班牙无敌舰队后,像个螃蟹一样,来回横跳十分讨厌,不管是盟国还是皇室,他们抢劫每一艘商船,抢了还不承认,逼着欧罗巴各国对商队进行护航。” 小菊笑了,“私掠许可证?” “对,海军就是海盗,卑鄙无耻。” “可你们与他们还是盟友。” “这是因为有哈布斯堡王朝,若非哈布斯堡家族存在,欧罗巴大陆谁做主,都会教训昂格撒人。” 小菊呵呵笑了两声,对笛卡尔摆摆手,“菲利普,让这位先生等一会,顺哥昨晚休息太迟,刚起床洗漱。” 笛卡尔并不在意,在他心里,东王武王应该是个数学狂人,废寝忘食,休息时间肯定不固定。 哈,朱鼎顺听到肯定羞愧。 之所以没有马上出来,是他觉得小菊架不住和哲学家交流,自己当然也不行,但有权力,可以随时启停,得酝酿一下话题。 武王的出场很随意,宽袍大袖一脸笑容,菲利普又抢戏,匍匐大跪喊道,“属下特来复命,瑞典荷兰联军定攻陷三岛,属下即刻出使西班牙,宣扬我王军威。” 朱鼎顺越过菲利普,双手揽住笛卡尔,行了一个握手礼,“笛卡尔先生是智者,用不着多礼,听说您没有成婚,东方欢迎您,哪里没有神学、没有狂热分子、没有神棍、没有火刑,只有自由和尊重。” 菲利普一边快速翻译,朱鼎顺一边拽着笛卡尔来到主位,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招招手让亲卫上了一杯茶。 若是面对普通人,可能笛卡尔会很快进入常谈角色,面前之人毕竟是天下最强大的人,科学家也是人,他很局促。 朱鼎顺笑着请他先喝茶,自己端起来慢慢喝了一杯,笛卡尔喝茶之后刚想开口,却又闭嘴了,抱起茶杯又喝了几口。 过一会才说道,“感谢殿下赏赐,这样的茶叶,与黄金等价。” 朱鼎顺一愣,看看杯中茶叶,又看看菲利普,他好像也才反应过来, “殿下,茶叶在欧罗巴的确非常昂贵,在远东水手倒是能喝到,一出马六甲,照样禁止饮用,这是贵族…不,是皇族才能享用的上等奢侈品,这几年远东贸易停止,欧罗巴已很久没喝到茶叶了,也许我们可以作为礼品与皇室交往。” 朱鼎顺呵呵笑了,看向小菊道,“看到了吧,丝绸、瓷器、茶叶就能养活无数商号。” 转头看到笛卡尔疑惑的眼神,连忙抱歉一声,“不好意思,笛卡尔先生,这东西并不是上好茶叶,孤对茶水没什么要求,让您见笑了,等会给您带一点。” 笛卡尔并没有拒绝,回答很实在,“这是殿下对法兰西的善意,我一定为殿下带到卢浮宫,敢问殿下,鄙人为何做您的特使?鄙人对几何归纳为代数更感兴趣,望您不吝赐教。” “咱们先说代数与几何的问题,毫无疑问,孤对数学感兴趣,毕竟只有数学无懈可击,但孤向笛卡尔先生坦率交代,我们没什么可交流的东西,孤知道的、猜到的、想到的,都已经让儿子交给你。先生可以认为这是我的猜想,假设可以用来得到答案,但如何证明假设,抱歉,这是您的事。” 笛卡尔消化了一会,缓缓点头,“殿下令人钦佩。” 朱鼎顺尴尬摸摸鼻子,跳过这个话题,“至于为何让您做特使与法兰西交流,也是基于您的想法。我思故我在,当我怀疑一切事物的存在时,我却不用怀疑我本身的思想,因为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就是自己思想的存在。” 噌~ 笛卡尔听完菲利普的翻译,猛得站起来,神色非常激动,“殿下也赞成物质与精神世界的二元论,相信独立的精神实体存在?” 这种话菲利普翻译起来很费劲,小菊和两个孩子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叭叭叭写了那么多书,但思想发展有其严格的基础理论和现实论据,再如何正确的思维,缺少现实支撑,听起来也很空洞,更谈不上指导性发展。 后人看现代哲学的先行者,会发现他们的学术既有唯心论、也有唯物论,截然相反的哲学系统,可它偏偏同时出现在很多人身上。 很正常。 这就是…思考! 这就是…哲学的诞生! 自己抄了几本书,若告诉天下百姓,这是绝对正确的,你们都得学,那才是纯种二逼,不仅无法启蒙进步,在皇权的保护下,会造成绝对的闭塞,毒害n代人。 得和他说清楚! 朱鼎顺咳嗽一声,郑重说道,“笛卡尔先生,您认为精神实体、物质实体,都是有限实体,他们并列起来,这就是二元论。 我赞成或我反对,都没有意义,您赞成或反对,同样也没有意义,因为我们都无法证明。 听说笛卡尔先生认为上帝是有限实体的创造者和终极原因,企图证明无限实体,即上帝的存在。 这是典型的唯心论,但您又主张唯理论,把几何学的推理方法和演绎法应用于哲学,认为清晰明白的概念就是真理。 也有人认为,存在必先于意识、没有肉体便不能有思想。不论对错,均可以反驳您的理论。 这岂非证明,您的怀疑不是对某些具体事物、具体原理的怀疑,而是对人类、对世界、对上帝的绝对怀疑。 那么,笛卡尔先生,您还相信上帝吗?” 朱鼎顺停顿了一下,让菲利普缓缓,也得让笛卡尔思考,稍微等了一会,又继续说道, “您不需要给我肯定或否定答案,因为还是没有意义,您无法证明自己是对的,我无法证明您是错的。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唯理论和经验论再持续几百年论战,最终还是无法较好解决知识的来源问题。 那么我们换个思路,我思故我在,这是强调认识中的主观能动性,由此可以推动另一种认识论,既辩证法。 正如解析几何与代数一样,上帝不过是个概念,而思想可以用来改造,若上帝等同于自然,既可用唯物论克服二元论。 宗教人士说认识依赖于上帝,但无数事实说明,身和心无联系的一致。您还是物理学家,不用孤多说,您自己也可以用机械唯物论克服唯心论。 那么,笛卡尔先生,此刻您还相信上帝吗?” 第642章 投降,身与心的一致性 “鄙人依旧信奉上帝!” 这是笛卡尔思考一刻钟的回答,菲利普摸摸额头汗珠,为哲学家做翻译,天下没有第二个这样的苦差事。 朱鼎顺可以说一个词,他也理解了,但转述需要解释一长句话,笛卡尔若开始反驳,两人还不知道会说多久呢。 他想多了,笛卡尔只是表示朱鼎顺没有说服他,但他一时间也无法反驳回去,否则他还真是神了。 笛卡尔只是想确定一件事,用非常郑重的语气问道,“这就是殿下让鄙人做特使的原因?抱歉,鄙人做不到抛弃上帝。” 朱鼎顺不以为意,笑着摆摆手, “没关系,做特使不需要您抛弃上帝。孤说了,个体的赞成和反对都没有意义。孤是为国家服务的政治家,不会纠结于此。 孤可以告诉你另一个答案。 欧罗巴现在为神学服务的经院哲学敌视科学思想,用火刑和监狱对付先进的思想家和科学家。 毫无疑问,经院哲学是一派空谈,只能引导人们陷入根本性错误,不会带来真实可靠的知识,必须用新的正确方法,建立起新的哲学原理。批判经院哲学,建立为科学撑腰的新哲学,是先进思想家的共同任务。 您看,我们在这件事上目的一致。 西方哲学认为人性本恶,上帝可以宽恕一切罪恶。东方哲学认为人性本善,是现实社会的生存环境造就了恶人。 无论本善还是本恶,我们的先祖都在教导我们,做一个善良的人,这就是导人向善的普世价值观,各自以不同方式存在于我们的文明中。 但是,无论善恶,只是一种思维假设。 思想应该是包容的,我们的人性本善包容性很强,五千年来文明传承从未中断。 至于人性本恶,孤听说过一个比喻。同样的一个人,若想过上富裕的生活,在东方,他会勤劳种地,努力做工,然后感谢祖宗保佑,让他用汗水得到了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而在西方,若想过富裕的生活,会去抢劫,会做盗匪,得到财物后,他会在饭前祈祷,感谢上帝赐予他一切,还会祈祷上帝饶恕他的罪恶。 笛卡尔先生需要孤给你证明一次吗?” 菲利普很了解武王,没想到法兰西存在与否,会由一个学术界的人物来决定。 这么赤裸裸的询问,一旦笛卡尔犯了教徒虚伪的毛病,法兰西顷刻消失。 翻译完后非常紧张,用武王的话说,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又想多了,哲学家之所以是哲学家,当然是领悟能力和辩论能力超强,笛卡尔思考了一会点点头,“现在的宗教的确是统治工具,但殿下无法否认上帝的存在。” 朱鼎顺畅怀大笑,连连拍手道,“没错,笛卡尔先生准确抓住了论点,欧罗巴的繁荣,是宗教对世俗的成功约束,但欧罗巴混乱的根源,同样是因为宗教对世俗的包庇。 当前的宗教战争,说到底是教权下风者对上风者的反抗,他们并不是完全抛弃上帝,而是换了个概念,美其名曰新教。 孤认为没有本质区别,战争是政治无法妥协的产物,由此倒推,宗教也是政治妥协的产物。 孤不信教,但孤成功了,所向披靡,欧罗巴的政治家毫不犹豫选择投降,上帝在此刻没有任何用处。 投降,是身与心的一致性产物,当身心一致的时候,就不需要虚化的信仰来伪装自己。 换句话说,忏悔、祈祷,只会让某些人披上精神虚伪的外衣,久而久之,就会变成族群性格,变成强盗的掠夺本性。” 笛卡尔的‘顽固’超乎想象,这次思考时间很短,因为他赞同这种论断,且接下来两人对话很快。 “殿下是智者,鄙人深受启发,但我依旧信仰我心中的上帝。他们只是走入歧路的人,错的不是上帝。” “这是笛卡尔先生的自由,那么,您同意做孤的特使与母国沟通了吗?” “这是我的荣幸,请您吩咐。” “好吧,我们总算有了一致性。在吩咐之前,请先生告诉孤,什么是投降?” “投降是为了保证生命权,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不,从政治家的角度看,投降只是一种暂时性的妥协。在西方文化中,投降并不耻辱,但在东方文化中,流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投降与屈辱!您认为保全生命就是英雄,我们认为宁死不屈才是英雄。” “这没什么错,若路易十三和腓力四世投降能保全臣民的生命,他们并不会受到谴责,大概也不会引起混乱。” “不不不,笛卡尔先生忘记了一件事,他们就算不投降,孤也不会要平民的生命,这是偷换概念,而且您不知不觉把自己踏入虚伪的陷阱。” 笛卡尔眉头一皱,“殿下认为他们没有投降的价值?” “没错,就是如此!” 笛卡尔这次停顿了一会,不确定问道,“殿下要取走所有的财富,还是需要领地?” 朱鼎顺哼哼笑了,“笛卡尔先生明知故问,不仅如此,他们还得表现出对应的价值来换取自己的生存和地位。平民的生命、贵族的财富、王国的领地,这些本来就是胜利者的东西,他们若不想全部交代,就得用等价的东西来换,孤不接受讨价还价。” “这是胜利者的权利,我可以明确传达给他们,结果如何,恕我没有丝毫影响力。” “没关系,孤有时间,也有耐心。对于战争,政治家只在乎权力,商人只在乎金钱,信徒只在乎舆论,有些时候,信仰并不能让人突破自我,但生存的压力可以。” 笛卡尔眼神一亮,“令人惊叹的东方智慧,东欧大战结束,欧罗巴很多人已经在怀疑自己的信仰。” “错,这是你们固有立场的单方面视角,不是我们的意愿。我们只追求不败,不追求必胜,您必须明白其中的差别。” “好吧,投降是身与心的一致性,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也许他们正在等待您的召唤,而您只会选择有价值的一方。” “没错,这就是特使的任务,只需要传达孤的意愿就可以,无需多言,笛卡尔先生回法兰西,菲利普到西班牙,孤没有第三个特使,二选一,他们也无需太多比较。” 第643章 龙生龙,凤生凤 送走笛卡尔和菲利普,朱鼎顺不得不对两位小孩解释一下。 在他看来,有两个人注定会成为牺牲品,法兰西的红衣宰相黎塞留、西班牙政务主持大臣奥利维瑞斯伯爵。 这两个人的共同点,都是权臣。 其实主政一方时间长了,在朱鼎顺眼里,东西方上位者的个体思维没有任何区别,什么宗教、意识、价值观,都是政治面具。 政治家都在追求权力,当然是越集中越大,映射在国家事务中就是全方位的统一。 无论是地理、人文、宗教、舆论等等各方面,几百年后吵吵吵,还是为了追求各种形式的统一。 意识形态的输出,是一种变相的占领,本质还是在聚拢权力。 始皇帝是古往今来的超级英雄、千古一帝,独一档存在的帝王。 西方学术界的共识,同样把始皇帝列为东方历史第一人。 他们不傻,就是羡慕。 两千年前,中原出现大一统思想和现实执行人。同一时间,西方政治家缺乏归治思想,取巧借用宗教来稳定社会,结果越来越纠缠不清,最终彻底失去了集体文化。 以后只能用‘人种、肤色’这种卑劣的字眼,来强行制造向心力。 这玩意和哈布斯堡家族联姻起家的道理一样,获取权力的弊端一旦开始反噬,往往是爆发性的破坏力,开始就决定了结局。 比起东方以文明生成的向心力,他们内在的思维决定自己永远是一盘散沙。 西方的追求是强权的力量,东方的追求是不败的永恒。 至于谁优谁劣,当强盗无法继续掠夺剥削的时候,世界会见证他们的混乱和由内而外的崩溃。 换句话说,我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会看到他们内部的纷扰、动乱、直到崩塌。 这个时间段的东西方社会混乱的根源基本上相同,一句话概括,就是百姓越来越对财富集中在少数权贵手中不满。 东方体量太大,缓慢的社会变革刚好遇到改朝换代,西方则披着宗教的外衣,用战争推动改革。 法兰西和西班牙的君主、臣子,他们所领导的政府均以帝国“统一”为主要目标,力求确立整体的统一意识,削减上层贵族和高级神职人员的权利,限制地方寡头政治对权力的运用。 无论新教还是天主教,都在全面改革,且带有君权集中主义与重商主义色彩,通过各项改革方案来加速经济发展,以获得平民的向心力。 之所以发生对立的战争,是他们在改革的同时,各自追求对欧罗巴的主导,说到底还是对统一的尝试。 平民稀里糊涂被忽悠,为自己的信仰舆论战斗,政治家为集中权力战斗,混杂贵族和商人为金钱的钻营,这就是欧罗巴的战争本质。 说的够多了,朱鼎顺捧着茶杯一饮而尽,又让亲卫倒了一杯。 原以为憨憨需要消化很久,没想到这次当场就问道,“父王,重商主义是您说的资本主义?这会削弱君权集中主义,有很大的冲突,他们如何掌握平衡?” “没有平衡,他们的思维逻辑基础认为财富固定,一门心思想着掠夺聚拢财富,而不是创造财富。” “这…岂非会不断发生战争?” “的确如此,变着花样发动战争是饮鸩止渴,但不发动战争他们就崩溃了,从两千年前的罗马帝国时代,他们就是这种治理思维。罗马帝国的向心力很强,社会福利超高,政府不时免费发放钱粮,以换取民众对战争的支持,直到他们无法通过战争掠夺,短时间内就崩溃了。欧罗巴各国继承了这种治理思维架构,没有出现过一位大统一的英雄,延续了两千年的纷争,以后也还会继续延续下去。” “他们会自发倒像、焚教?” “这是基础,君王和中枢权臣是政治家,他们内心更愿意焚教,只不过没有这样的机会而已,借着我们的压力,可以轻松实现。” “那…那斐迪南二世为何不投降焚教?” 朱承明呸一声,“承武,你这是抬杠。” “不不不!”朱鼎顺摇摇手指,“斐迪南二世是宗教既得利益者,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对教皇国有主导影响力,这就像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是既得利益者,当然不会立刻投降,但孤没有给他扯淡的时间和机会。” “就像我们中原的周天子面对春秋战国?” “可以这么理解,教皇只有名份,没有实质约束力。” “孩儿想到法兰西看看,请父王恩准。” “做什么?打不过会投降,完全打不过会争先恐后投降。面对我们,他们的一切阴谋诡计都没用,只会用卑劣的手段保住自己的地位。” “孩儿想看看面对失败时政治家的选择,见见人性黑暗务实的一面。” 朱鼎顺看了小菊一眼,摆摆手道,“可以带两千亲卫,就由我儿主导这次投降仪式,你认为怎么结束,我们就怎么结束,不用来问我的意见。” “那孩儿可以在九月决定吗?” “可以,反正冬季我们那里都去不了,年底决定也可以。你五叔在南边有荷兰海军配合,不需要我们插手,联络上就行。” 两个孩子出去以后,小菊严肃问道,“顺哥准备明年春季返回?” “是啊,原以为欧罗巴的战事会拖延很长时间,现在看来浪费时间的反而是收取胜利财富。” “要…要不我们冬季中军返回吧?留着孩子们和鼎五处理欧罗巴的事务。” “怎么可能,鼎五会让着承武,这样会给我留下很多隐患。” “您这不是也让他去主导吗?小妹现在觉得,承武的成长速度远比承明快,别人都是龙生龙、凤生凤。梅溪却把儿子教导成了一个空白,顺哥教育起来非常快。”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坐到怀中,“顺哥把欧罗巴的财富都带走,他们还有什么实力通商?” “你太小看人了,他们会加快掠夺美洲!” “然后过几年等我们到美洲,釜底抽薪?” “大明朝不可能占据全世界,但我确实想在那边留块地。” “原来您是这样的打算,其他几路军不时运送金银回来,您又让休整的军士接替,这样还能在作战中全部得到轮休,他们会不会误会我们疲惫不堪,冬季发起反击?” “那可太好了,胜负没什么悬念,却可以教导一下孩子和欧罗巴的平民,让他们生生世世不敢对东方生出邪念。” 第644章 挣扎中的腐朽之辈(上) 八月十五,武王一家在科隆聚会后,侄儿们分到各路大军。 攻略脚步已放缓,东路军翻越阿尔卑斯山后,已与哈布斯堡家族的核心大公国面对面。 面前就是亚平宁半岛,满桂还没有进攻呢,海量的贵族乘船出逃。 听说地中海第二大岛,撒丁岛上挤满贵族。 地中海几个大岛、包括亚平宁半岛南边,本来就是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领地,等于是他们收留庇佑了逃难的贵族。 朱鼎顺干脆让满桂在博洛尼亚停了下来,封锁亚平宁半岛,让他们放心跑,曹文诏则还在山里,短时间内也出不来。 地中海聚集了海量的远洋帆船,全部是西班牙海军,可能他们自认为有点退路,或者说摊子大了无法及时掉头,总之没有法兰西行动快。 他们已开始全国性的倒像、焚教、崇祖行动,捣毁各类国家行为的大教堂,不准集中祷告,在教堂原址开始建宗祠、帝王庙。 八月十九,朱承武到巴黎后,没有与路易十三和黎塞留见面,而是与笛卡尔拜访学术界人士。 对外的说辞是他只接受一次‘报价’,法兰西与西班牙可以在九月份再联系他。 朱鼎顺就这样听着各处汇集来不痛不痒的消息,恬淡悠闲得渡过整个秋季,等待郑芝龙从地中海南边的绝杀。 九月初九,京城的张之音生下一个女孩。 这次皇帝、信王和宗人府反应非常快,第三天就上玉册,给了一个郡主封号,还有俸禄。 朱破虏是公爵继承人,属于勋贵范畴,女孩是武王孩子,赐郡主封号没毛病,朱鼎顺的身份就是这么别扭。 张之音没想给孩子摆满月酒,但九月底天南地北各色人等,全部涌入京城到王府拜喜,送上贺礼,都说喝孩子满月酒。 大小姐当然知道他们目的,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别有用心,都表示嫡子嫡孙想做仪宾,连英国公张维贤都快被烦死了。 说京城的热闹,就不能不提一句天下的热闹。 袁崇焕夏季突然向东山进攻,三万边军分两路,南北夹击盘踞山西泽州四年的流贼。 速度之快让顺四都觉得惊讶,仅仅半个月,闯王高迎祥就投降了。 袁崇焕采取的战术简单粗暴,四千骑军扔下一切拦路虎,直奔泽州府城,高迎祥还傻不楞考虑出太行山到北直隶,结果被堵在城中。 袁崇焕训练的骑军战斗力非常生猛,只用了两个时辰,闯王投降。 泽州府十万流贼跟着投降,袁崇焕对闯王手下的闯将都不错,编为十个营,共三万人,其余人马上就地落籍,开荒分田种地。 三万变成六万,袁崇焕瞬间多了一个太傅头衔,秋季的时候,信王令袁崇焕东出太行,剿灭跑到北直隶顺德府、真定府的流贼。 流贼当然不堪一击,袁崇焕也顺利变成‘北方之主’,成功把中原和塞外隔离开。 再说湖广,大兴侯驻守河南后,对英霍山的老回回马守应更感兴趣,京营逐渐到英霍山驻守。 中原腹心依旧是顺一的万余人,反而成了一个‘真空’地带,好像谁都怕伪湏从关中冲出来。 至于南边,更好玩,大湏攻占贵州、广东、福建,受当地官员‘请援’,又被武王的外海水师‘击退’,现在是鼎二和毛文龙在驻守。 朝廷当然令他们撤兵,不好意思,没有武王令,威远将军府麾下不听号令,且几省官员除了封疆大吏,府县等地方官几乎完整保留下来,已经开始执行辽东的政策。 形势就是这么个形势,武王的人已占据大明‘蛮夷’之地。 朱家人在争夺大义名份,几乎成为不是秘密共识。 求娶郡主,就是权贵们表达忠心的方式,至于能不能娶到,无所谓,咱反正去求了,没和你作对。 就在这热闹的时候,一封奏折炸响京城,兵科给事中上奏,北地连年大旱、流贼祸乱,太傅、大兴侯、锦衣卫、武王都在竭尽全力剿匪,但漕运补给实在困难,陛下应南巡应天,降低漕运压力,助各地大军尽快剿匪。 道理没毛病,信不信由你。 若不是北面已事实割据,百姓就信了。 南巡又不是迁都,三天后,漕运总督定国公回京,奏折说同样的问题,运河不堪重负,朝廷每年白白耗费几十万两粮草。 给事中是个火星,定国公就是个导火索,朝堂瞬间炸了。 接着江南各地巡抚、知府的奏折入京,内阁六部也下场,阁臣周延儒竭力赞成皇帝带中枢南巡。 信王眼前一亮,哇喔,原来‘大忠臣’就在身边。 武王在江南的暗手,几乎全部反正,文官‘大获全胜’,以后就算不敌,大伙保留实力也有绝对安全的后路,更加肆无忌惮,一封加一封的奏折往通政司送。 按照大明中枢以往的尿性,任何事都有正方反方,偏偏这次没有,赞成南巡的热火朝天,大约占京官三成,其余人默不作声,连一封驳斥弹劾奏折都没有。 南巡几乎已成定局,就看信王什么时候决定。 但是,真正到做决定,好像还差临门一脚。 朝臣这时才反应过来,五军都督府勋贵对南巡一言不发。 这群闲人平时啥事不做,朝堂像个隐形人,真正决定大事的时候,天下人突然发现,勋贵不点头,皇帝无法南巡。 哪有抛弃‘武力’,带着文官跑路的皇帝? 一个被勋贵抛弃的皇帝,还是皇帝吗? 周延儒决定亲自到英国公府说服他们,酝酿几日,得到信王隐晦默许后,提气来到国公府。 门子的回答让周状元一个趔趄,差点把腰闪断。 “公爷和小公爷在武王府,大小姐生子,长辈在守护坐月子。” 你奶奶的,堂堂英国公,去伺候月子? 周延儒只好无精打采回到文华殿复命。 那边不用去,因为武王府不见客,不是王妃不见客,是武王的父亲住在王府,送礼可以,人员概不准入内。 轰轰烈烈的南巡,就这么突然搁浅了。 第645章 挣扎中的腐朽之辈(下) 朱鼐钲这个老头真奇怪,把妻儿送到北寨后,一直在工坊附近的家属区溜达。 三五天时间就换一个村子,工坊所有家眷快都认识老头了。 夏季突然住进了王府,之前对儿子儿媳的唯唯诺诺不见了,王府中院俨然是个老爷。 他不识字、不会做工,琴棋书画更是没影,一个人也不无聊,在王府养了一院子鸟。 一般人肯定以为老头住进王府是张之音的主意,胖熊知道,还真不是,老头好像就等着王妃回京。 只不过张之音回京后觉得王府太安静,先在国公府住了几天,等她回府,老头也住了进来。 王妃生产以后,又是他的主意开始闭府,这次张之音和胖熊都赞成。 老头把自己顶在前面,他不出去,导致外人与王府无法交流,除了到门房送拜帖送贺礼,一步都进不去。 英国公张维贤五天前就过来了,晚上故意隐蔽消息,等他们求上门才会明白勋贵对皇权的重要性。 初冬的京城略显萧瑟,张维贤住在隔壁,连续听了五天叽叽喳喳的鸟叫,忍不住找上门,与这位五十才‘开窍’的老头谈谈。 张维贤过来的时候,小院正屋有人,朱鼐钲一人坐主位,两侧各坐一位侄儿,是胖熊和鼎四。 英国公认人功夫还行,若没记错,这个鼎四应该在北寨,负责督造新的军事学院。 他一进门,鼎四立刻起身让开老头身边的位置,胖熊和朱鼐钲则只是微微起身意思了一下。 “三位在谈什么?老夫来的很不巧吗?” 鼎四突然一躬身,“公爷,伯父大人,侄儿告退!” 说完立刻扭头走了,英国公看着他背影,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胖熊。 熊大缓缓摇头,“什么事都和公爷无关。” “看来不是家事,老夫也不感兴趣。我说亲家,能不能把你的鸟放前院?晚上能睡着吗?” 朱鼐钲慢慢回头看了他一眼,把张维贤看得发毛了,才慢腾腾道,“公爷可以换个院子。” 张维贤一口老血喷出,听不出来就是个谈话由头吗?开窍的老头还有点生人勿近的意思。 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张维贤抛弃闲话,直接说道,“信王或许会派内侍一半日内强行入府,亲家有何打算?” “这是我家,我能有什么打算,他又不能把老子变成王爵,朝廷也能强行命令宗室吗?” 张维贤鼻子长长出了一口气,“兴福陛下身体不是太好,解难说的对,他一旦到长身体的时候…” “打住!”胖熊突然伸手,“大哥是说成年的时候,如今不过九岁,不应该身体不好,一定发生了其他原因。” 朱鼐钲也冷声说道,“老子不想听朝廷的破事,儿媳应该到北寨,一家人好几个府让人笑话,这才是老子到王府的原因,没有其他任何人影响,公爷失望了。” 张维贤认真看了朱鼐钲两眼,“奉国将军大智若愚,老夫以前多有失礼,您海涵。” “屁的大智若愚,老子是一家之主。” “咱们之间不用这样说话,解难西征之后,肯定交代威远将军府不准动。听说西域战事远远比预想要快,两万里之遥,冬季水师才刚刚开始行动,解难回京之前,京城必然会尘埃落定。他们无法掌握解难的行踪,老夫估计明年春季前就会结束。” “公爷有何指教?” “不,老夫想知道奉国将军有何准备?” “我是个废物,没有任何准备,我儿也不需要我准备。” 张维贤不同意他这说法,低头想了一会,抬头郑重说道,“皇帝南巡,武王回朝,这是因果相关的两件事。南巡差勋贵支持,但魏国公、定国公可以与京城勋贵翻脸,支撑南巡成行。那样的话,武王回朝就差了点意思。” 胖熊冷哼一声,“大哥不在乎。” “不,他在乎,而且非常在乎。解难是帝王思维,凡事不能由他来主导,也不能任何事都得他运作。暗处的事,臣子得为君王分忧。” 朱鼐钲和胖熊都没有接茬,房间一时陷入尴尬。 过一会朱鼐钲才缓缓道,“当父亲的只要愿意,总有办法能帮到儿子,用不着公爷提醒。” 张维贤一愣,“奉国将军这是什么话?老夫为何要提醒亲家做事?算了,老夫明说吧,勋贵理解稷武王看不起他们,但现实是武王得接受他们,两位得给个承诺。” “关老子屁事!儿媳也不能瞎答应任何事!” 朱鼐钲干脆利落的回答,差点把张维贤噎死,哭笑不得说道,“亲家,你知道什么叫皇权吗?” 哼~ 朱鼐钲鼻音冷哼一声,“我儿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因为他不会让所谓的权贵接触中枢大权,更不允许世袭大权。” 张维贤两眼大瞪,这…这…这还是那个土老帽奉国将军吗? 英国公胸膛起伏片刻,一字一句道,“众人拾柴火焰高,若解难未回来之前尘埃落定,他永远得不到大义。就算天下百姓认为朱家在争斗,也会认为解难不过是靠武将夺取中枢,天下悠悠之口,黄袍披身,终究是永远摆不脱的污点。” “公爷多虑了,我儿兄弟多,还是宗室。” “就算天下武将全是宗室,也只代表一家一姓。” “公爷想差了,老子是说,我儿自然会有大义名份。” 英国公被闪了一下,“什…什么名份?” 朱鼐钲没有回答,张维贤总算明白,武王把他爹‘教导’成才了,这老头一直在装疯卖傻。 他可能是三寨唯一一个居高临下观局之人。 他有什么办法呢? 正思考间,鼎四又返了回来,“伯父,魏忠贤和曹化淳一起来了,兴福皇帝赐封侄女为淑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乱辈份了。 咦?也不乱,武王嫡女是皇姑。 三人快速对视一眼,张维贤开口道,“看来信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能接旨,随便找个由头扔回去。” 胖熊立刻说道,“不可能呀,近期没有能改变形势的人入京,暗中的渠道也没有。” 鼎四翻了个白眼,“别猜了,曹化淳说孙承宗刚刚入宫,我们的人才发觉,前后不过一刻钟,内阁已完成拟旨赐封,孙承宗带着大哥老师袁可立的亲笔信。” 啊?! 众人好像忘了一尊大佛,这下好了,忠孝节义统统远离武王。 第646章 血腥开始的前兆 异地为官是吏治的核心基础。 大明朝京官除了勋贵,全部是外地人。 张维贤妄想拖时间的策略被武王老师的一封信击碎,朱鼐钲只好代替儿子儿媳接了圣旨。 宣旨场景很诡异,曹化淳安静读,朱鼐钲安静听,读完接到手里,没有一句客套,曹化淳躬身离去。 张维贤在王府思考了一晚,与女儿说了几句话,还是决定拖一拖,哪怕撕破脸。 第二天来到锦衣卫北衙,这里是五军都督府临时驻地。 勋贵打探消息很快,仅仅一天时间,一半京官在做离开京城的准备,大多是江南籍官员,卖房子、卖店铺、结伴雇佣车行和漕船送行李… 大明远远不到灭朝的地步,怎么突然间崩溃了,一幅兵临城下、改朝换代的末日场景。 张维贤看了一遍收集来的消息,正想安排几位侯爷上奏,张之极一脸焦急推门进屋。 “父亲,高攀龙、孙传庭、李精白、朱国祯等二百多名阁臣、部堂、郎中等官员在乾清宫叩阙,皇帝南巡无异于抛弃大明疆土,失心、失民、失土、失国,他们决定与大明共存亡,请奏陛下把支持南巡的官员诏狱问罪。” 嘭~ 张维贤大力一拍桌子,激动大叫,“就说解难不是那种迂腐之人,翻脸好,翻脸好啊,老夫也去,皇帝若南巡,我们就另立贤君。” 张之极一脸惨白,“父亲,刚刚禁卫的消息,太医在乾清宫,兴福陛下心情激动之中晕了过去。” 轰隆一声~ 张维贤如遭雷劈,大喜大悲让他也恍惚了一会。 镇远侯立刻起身,“公爷,我们应驻守到军营,就算京营再弱,也是装备军械的十多万青壮。” 定西侯也赞同道,“是啊公爷,我们没得选,不能让他们得逞,万一是叛逆弑君,我们请陛下召武王回朝以正皇家传承。” 张维贤回过神来,立刻冷声下令,“下场之人太多了,信王想挟大义南巡根本不可能,就算解难不在乎,威远将军府麾下也不允许,还是会演变成血淋淋的杀戮,最终倒霉的是皇家。你们全去京营,永康侯节制皇城守卫,把不是我们的人卸甲关起来,不能让他们借用京营的力量,宁杀错不放过,没有老夫的命令,不准靠近京城。” 勋贵各自去保自己的筹码,张维贤出门进皇城,一路上也想不通,到底有多少人下场搅局。 没有朱鼎顺在塞外压着,魑魅魍魉乱窜呐。 若武王的兄弟没有参与,张维贤就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这些二杆子。 乾清殿广场很多人,但他们没有下跪,殿内的人也安静坐着,信王在御座旁闭目养神,阁臣和六部尚书一个不缺。 张维贤犹豫片刻,负手到偏殿,曹化淳刚站到面前,啪~毫不留情甩了个耳光,大步进入寝宫。 周王和两个太医守着床上的小胖子,兴福眼珠子泛红,盯着床幔顶一动不动,听到动静歪头看了一眼,继续发呆。 朱恭枵示意两个太医出去,对张维贤拱拱手,“陛下突然经脉奔涌,激荡之下晕了过去。” 张维贤一愣,“不是虚弱吗?这是什么病?” 朱恭枵黯然,兴福却坐起来,“老国公,朕中毒了,皇爷都说了朕可能无法成年,他们还是等不及。” 张维贤脑子嗡嗡响了一会,瞠目结舌道,“苹…苹果籽?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说的颠三倒四,不过两人都没有误会,张维贤是说武王麾下不可能弑君,没必要嘛。 周王戚戚然说道,“陛下应该平时就少量食用过,没什么意外的话可能三五个月后才会虚弱,这下激发也是好事,的确有人弑君。” 张维贤原地转了一圈,眉头紧皱,“你们无法控制禁宫?” 朱恭枵后退一步,“公爷说的什么话,谁会想着控制禁宫,只有你们勋贵才会有这小心思。” 张维贤哭笑不得道,“也就是说,被人家钻了空子?大伙都没注意陛下的膳食?” 朱恭枵闭嘴了,算是默认了这种情况,张维贤又转向皇帝,“陛下应召孝贤皇太后回慈宁宫主持,我们换一部分禁卫。” 小胖子突然笑了,“母后有孕,快生产了。” 张维贤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心念电转马上知道出了意外,“他们竟然知晓裁决司的情况?猜到皇太后无法回朝?” 兴福很聪明的,甩甩头准备下地,还是有点晕,招手叫张维贤到身边,低声说道,“母后说别人答应她,谁杀她儿子,谁就去死。” 张维贤闻言似中了定身法,好一会才起身,重重叹气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轰~ 外面突然喧哗大乱,几声呵斥传来,三人疑惑间,魏忠贤来到寝宫。 “陛下,殿下,公爷,皇太弟朱慈烺双眼充血昏厥。” 这下好了,三人同时如中定身法~ 张维贤缓缓扭头看向朱恭枵,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脖子生锈的嘎吱声。 周王被一个眼神叫醒,匆匆行礼出门,狂奔向慈庆宫。 呵呵呵呵~ 小胖子突然在床边乐不可支,对张维贤使了个眼色,“公爷,看到了吧,他们想快,有人比他们更快,人家只是不想搭理他们罢了。” 张维贤感觉自己脑袋不够用了,看看兴福、又看看魏忠贤,痛苦捏捏眉心,“鼎三在禁足,他还能下令?” “公爷这话让朕也小看您了,皇爷的兄弟与皇爷一体,禁不禁也就那回事,他同意的事,谁做不是做。” 张维贤点点头,安静守在旁边,等候那边的消息。 他还需要推演一下,到底tm多少人在搅局。 京官文臣没什么可说的,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就剩一张嘴了。 胖熊、鼎三、裁决司,武王的这些兄弟目的不一致? 那是否说,大兴侯、周王朱恭枵也入场了,被软禁的西宁侯也在浑水摸鱼? 加上搅屎棍徐希皋、还有南京勋贵在京城的暗中力量。 真tm乱,末日的血腥,好像才刚刚开始。 第647章 精明臣子糊涂王 周王到黄昏也没有回到乾清殿,魏忠贤得到的消息,朱慈烺中午喝粥时摄入大量苹果籽汁液,太医催吐后,小命是保住了。 张维贤决定到前面看看,向兴福躬身告别,“陛下,事情应该搁置了,微臣随时等候吩咐。” “这是老国公的立场,开弓没有回头箭,朕不知道谁对谁错,也不想知道谁对谁错,但信王皇叔是别人的玩具,您想办法为皇爷留两块玉玺。” 兴福的睿智让准备离开的张维贤又直起身,再次一声叹息,“朱明传承近三百年,天下腐朽不堪,出个光武不足为奇。” “就算不是光武也无所谓,只要不让那群混蛋窃取国祚,他们会害死天下百姓。” 张维贤佩服了,“陛下置身事外,魑魅魍魉看得清清楚楚。” “呵呵,朕不过是有一位宗室前辈教导。” “微臣明白了,微臣告退。” “老国公等等!”小胖子从寝宫抽屉拿出亲亲之宝,递给张维贤,“京城即将开始血腥,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动国公府,您是安全的,把这个玉玺亲手交给皇爷,看在朕的面子上,请皇爷让母后善终。” 张维贤盯着手中的玉玺看了两眼,抬头说道,“皇太弟病重,陛下应该召孝仁皇太后张嫣和沁王朱慈煌回朝。” “皇爷有这样的准备?” 看张维贤语塞,小胖子忽闪忽闪眼笑了,“原来是武王妃和勋贵的打算,的确是个招,可以快速安定京城人心,但你们如何向皇爷交代?” “陛下,走到这一步,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彼此。” “那国公又如何确定,朕会帮你们、会帮皇爷,而不是帮皇叔?” “周王!” 兴福笑了,“其实不是,皇考曾暗中告诉母后,事不可为,就把武王抬入朝,朱家列祖列宗不会缺香火。若皇叔被士绅豪商误导,会开始无休止的杀戮,最后胜出之人还是皇爷,朱家丢掉的人心很难捡起来。” “呃~先帝圣明!” “朕会召孝仁皇太后和沁王入朝,只要你们能抗住舆论,对朕来说不过是一句话,反正看不到结局。” “陛下何出此言,谁都不会支持弑君者。” 兴福摆摆手,“老国公自便,朕本来就不该活着,只要带点有用的消息去见父皇即可。” 张维贤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再与皇帝多言,把玉玺揣回袖口,躬身退出乾清殿。 等他一走,兴福立刻看向魏忠贤,九千岁被看得怪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讪讪笑了。 “外面的人可靠吗?” “回陛下,可靠!” “皇爷在京城到底留了多少后手?” “奴婢以为,武王已不需要留后手,是他们在争先恐后抢功迎立。” “皇弟会死吗?” “回陛下,南边的那些家伙不会让一个小孩登基,反正是控制,大人登基少一点诟病。” “看来皇弟会死在朕的前面,哎,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天下数来数去,也就皇爷清醒,他可能真不想到金銮殿御极天下。” “先帝与武王都算圣人,奴婢不敢妄言。” 小胖子眯眼看了魏忠贤一会,还是憋不住问道,“你做的?” “啊!不,不是!” “那是谁?” “新平伯说,比他们着急的大有人在。” “看来勋贵也不是都听英国公而动。” “这是自然,朱破虏不会接替威远将军府,代表武王拒绝勋贵继续掌握选将之权。” “哎!皇叔不该着急呀,朕本来就快了。” 魏忠贤黯然行礼,默默退出了寝宫。 皇帝与先帝一样,内脏越来越弱,本就没多少日子,是周王密不宣扬,所以给皇帝下毒根本不是武王的人,但他们也疏于防范。 皇帝中毒、皇太弟中毒,叩阙无疾而终、南巡无疾而终,朝臣却没有一个人想着追查凶手,这就是大势已去的皇朝末日。 张维贤施施然来到慈庆宫,看到信王在正厅端坐,旁边陪着孙承宗、徐希皋、周延儒。 英国公内心想笑,可怜帝师、可悲监国亲王,被两个奸贼捆绑还洋洋得意。 微微躬身后,英国公直接问道,“殿下,微臣能看看袁太师的奏折吗?” 朱由检眼神阴鸷没有开口,孙承宗则从袖口掏出信递过去。 袁可立的大概意思与江南官员的奏折差不多,也是说漕运白白靡费钱粮,大明朝的问题不是外敌入侵,也不是流贼遍地,而是天灾不止、税赋沉重、百姓无法生存,奏请从此刻起励精图治,稳定民生后流贼自然消失。 但袁可立没有提出皇帝南巡,只是说中枢应该免赋税,重商业,利用江南休养生息。 孙承宗看张维贤看信后默不作声,呵呵笑道,“公爷是不是好奇袁太师为何此刻说这样的话?” 张维贤随意摆摆手,“请孙大人指教!” “公爷,这就是天下人心,袁公是三朝元老,代表天下士子,公道自在人心,中原糜烂,大明必须保证江南,不能让京城也成为江南的负担。” 张维贤差点一口老血喷出,瞬间失去交流的欲望,都尼玛走到这一步了,还跟老子玩这一套。 但信王就吃这一套呀,此刻阴沉着脸开口,“威远将军府麾下的暗探弑杀储君,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制造事端妄图窃国。” 张维贤脑袋叮叮当当想了一会,此刻他明白了,信王依旧活在他的大义名份中,弑君不是他指使,他不会做。 那到底是谁? 张维贤眼珠扫了一圈,慢慢盯着徐希皋。 定国公呵呵一笑,“公爷,勋贵不同意陛下南巡,这个僵局维持不了几天,下月到京城的漕运很可能会断。” 张维贤脸色一冷,“放肆,你敢挟持京城百万百姓?” “您不用和我生气,张家已做出选择,就不要在这里自欺欺人了。公爷别忘了,徐某有十万漕兵,还有一万精锐,江南还有四十万军士。” “哼,四十万精锐又咋样。” “不怎么样,但徐某可以护佑陛下南巡,同时与袁崇焕互为犄角,保持对中原流贼的压迫,拒绝陕西伪湏进入中原,以待将来反攻。” 张维贤脑袋闪过一丝亮光,原来如此,就说不该这么乱嘛,裕本啊,你在做什么。 第648章 沉默的父亲(上) 徐希皋说话做事,浓浓的‘勋贵味’。 用朱鼎顺的话说,勋贵始终紧抱皇权,又始终游离在纷争之外。 不会主动做事,只会暗中引导,不会匹夫一怒,只会见招拆招。 定国公已失去这样的资格,除非有分量足够的人保证他人身安全,再次说服他重新选择。 除了大兴侯,这边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兴趣,也就是说,徐希皋现在是大兴侯宋裕本的人。 他们想护送信王南巡,前提是留下大义?狼狈而走? 张维贤觉得自己猜到关键,不再纠结细节,进去看望了一下朱慈烺,礼节到位,扭头离开。 出门还是没有出宫,又来到文华殿。 阁臣全部在,张维贤到众人中间跳过客套,直接问道,“叩阙是谁的主意?” 搭话的是孙传庭,“公爷,大明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天子出逃无异于抛弃天下。” 张维贤点点头,转身离开。 禁宫已关门,但拦不住英国公,一路畅通无阻出皇城,大步来到武王府。 直入后院,见到全身包裹坐月子的女儿,简单叙述一遍禁宫之事。 “弑君的人可能是南京勋贵,报复皇太弟肯定是锦衣卫的人,徐希皋又投靠了解难?你不知道?” 张之音也不知道是做月子太虚弱,还是用脑过度,疲惫的说道,“女儿对他们咬来咬去不感兴趣,张嫣该回朝了吧?” “老夫是这么和陛下说了,之音不怕解难生气?” “夫君和我生什么气,他们兄弟也会让张嫣回朝,若他们不允许张嫣回来,圣旨有什么用。” 张维贤今天也用脑过度了,闻言疑惑道,“他们敢忤逆解难行事?” “呵呵,天下人都少关注了一个人,包括夫君也是。鼎四一出现,我就猜到公公已经把张嫣和慈煌接回来了,夫君不在,他们也不敢忤逆长辈,只要张嫣回京有决定性作用,他们会处理以后的事。” “这老头有这么聪明?”张维贤自言自语一句,转瞬又说道,“他们兄弟不过顺势而为,不会是你提醒的老头吧?” 张之音抬头看一眼自己亲爹,语气慵懒回应,“父亲认为需要女儿多事?这天下谁不是聪明人,每个人都在等待机会,一旦挑起南巡,短时间内就会结束,父亲怎么会以为能拖到明年春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们又不是傻子,一个比一个急,每个人都在推波助澜。” 张维贤停顿了一会,觉得女儿说的在理,从袖口翻出一方玉玺,“陛下让老夫交给解难!” “父亲留着吧,他们若想抢玉玺,信王一个也带不走,您应该看看京外,叔叔们不会关注京城的尔虞我诈,他们的目光在外面。” “有大军靠近京城?” “女儿怎么会知道,胡乱猜测而已,作壁上观不是鼎三和胖熊的作风,除非他们有更大的目标。” “之音刚才说短时间内就会结束?” “没错,这个女儿可以保证,叔叔们没有夫君的耐心,夫君能挡住他们调动大军,挡不住他们调动亲卫,也挡不住他们借力,大伙早就不耐烦了。” 玩了一辈子鹰,张维贤今天走到哪里都被教育,一时间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脱节了,也许是老了,该退了。 慢悠悠返回中院,准备回自己小院,灯笼的阴影下,一个黑影把他吓了一跳。 朱鼐钲拎着一壶酒,一人坐廊道栏杆独饮,“公爷不是个好客人,在别人家里,大半夜的四处乱窜。” 张维贤甩甩头,抛弃乱七八糟念头,坐到他身边,“奉国将军有事?” “没有啊,公爷不是说那些鸟太吵了嘛,下午让厨娘全杀了,请公爷享用。” 张维贤瞬间呆滞,“这…这…老夫只是随口一说。” “反正是些鸽子野鸡,山里的土鳖,又不是什么名贵的玩意,养着本来就是让人吃。它们吵到了贵人,留着有什么用。” 张维贤彻底懵逼,“……” 朱鼐钲起身晃晃悠悠到正厅,张维贤也跟着进去,餐桌上果然全是各种肉,互相招呼着落座,倒了一杯酒, “还好,没有太凉,不需要热第三次。我们是亲家,竟然没有到公府拜会过公爷,早该请公爷一顿,您见谅。” 他这样子让张维贤实在陌生,没什么好说的,端起酒杯碰一下,仰头饮尽。 朱鼐钲又倒酒,“感谢公爷当初对盗贼小儿的看重,我总觉得没有出多少彩礼,愧对儿媳孙儿,愧对张家情谊。” “奉国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他还没说完,朱鼐钲已喝尽,只好摇摇头跟着饮尽。 朱鼐钲再次倒酒,这次说话简洁了,“都是一家人,全在酒里了。” 张维贤痛快喝了,笑呵呵回道,“奉国将军是有福之人,怎么突然生出感慨了。” 朱鼐钲示意他吃菜,一边倒酒一边说道,“每个人的福气都是定数,家中先辈过于凄惨,到我儿福气过盛,不是什么好事。皇家都是冷血无情之辈,哪有他这样团结的一家,必然有因果。” “啊?你这说法倒是特别。” “山里的土老帽,卑贱的泥腿子,哪敢有什么特别。” “奉国将军此言差矣,天潢贵胄,为何把自己说的如此低劣。” “呵呵,天潢贵胄说的是鼎顺,不是我这个废物,我本就是肮脏又卑贱的山豕。” 张维贤讪讪无语,他接不住这句。 两人接下来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胃口都不错,十几个盘子少了一大半,酒量更不错,都没有喝倒。 各自干了一壶,朱鼐钲还要倒,张维贤一把抓住他的手,摇摇头道,“亲家见谅,明日老夫还有事,不能喝了,以后平静了我们好好喝。” 朱鼐钲也没有多劝,嘿嘿笑道,“我儿生了一个琉璃胃,原以为他吃不了草糊糊,后来才知道,他也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可能从来也不想大口吃肉。” 张维贤愣是一个字没听懂,敷衍回应道,“奉国将军何必想这些事,解难是功成名就的英雄,你跟着享福就行了,让子侄们去做事就好。” “老子这父亲当的,哎,人还是糊涂点好,想太多实在累。” “这话说的对,人生难得糊涂,老夫也想糊涂,可又不敢糊涂。好在没什么大祸,以后我们安安稳稳过余生算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起身,朱鼐钲把张维贤送到门口,临别之际,突然深深躬身,“山野糙汉,代我儿向公爷、儿媳说一声抱歉,朱家有负张家和儿媳倾力相助。” 张维贤连忙把他扶起来,“亲家怎么说这种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张家已经很满足了。” “我说的是家事,公爷不要总扯朝廷的那些破事,我儿也不会说这话,只能我来说,朱家永远铭记公爷和儿媳的帮助。” 张维贤喉咙滚动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最终双手拍拍朱鼐钲肩膀,“休息吧,以后的日子终究是他们自己过。” 第649章 沉默的父亲(中) 混乱的一天,京城双方被连续的意外卡住了。 张维贤回屋后喝茶散散酒气,上床安心睡觉,准备明日与徐希皋那个钻营的笨蛋谈谈。 碧云寺的裁决司深夜响起喊痛声,天快亮时,孝贤给鼎三生下一个儿子。 张之音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胖熊和鼎三安静的原因,是孝贤听说兴福遇险后早产,此刻都在裁决司,根本不是有什么算计。 早产大概一个月,这年头早夭率非常高,但这群人还真有经验,以前北寨条件艰苦,兄弟媳妇都是十几岁,不足月早产再正常不过,老大总是把孩子放到暖室中,勤换干净襁褓吃母乳,大半以上活了下来。 孝贤昏睡,孩子被抱到后面的暖房,小鸾安排人处理好,疲惫回到正楼会议室,胖熊、鼎四安静坐着,鼎三站到窗边,神色阴沉的看着京城方向。 “你们两个去休息,鼎三回屋里去,别让小妹动手。” 坐着的两人没开口,鼎三回身坐到会议室主位,两腿一抬到桌面,沉声说道,“明天把孝贤送回慈宁宫,吓狗日的一跳。” 小鸾眉头一皱,“小妹不想和你说第二遍。” “那你杀了我吧!” 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出决绝的意思,小鸾上去就给了一巴掌,“敢忤逆大哥的决定,打断腿小妹也不会让你出去。” 鼎三摸摸火辣辣的脸,没有再说,但也拒绝去那个小院牢笼里。 胖熊敲敲桌子,“马上天亮,张嫣和慈煌已经回京三天了,我猜大嫂肯定知道。反正一个底线,张嫣和慈煌可以出面顶一顶,但不能真的让大臣们逼到御座。” 小鸾左右看看,冷哼一声道,“陛下不能出意外,我已令魏忠贤重新组织人手,我们的人也有二百人在皇城和禁宫隐蔽待命。朱慈烺的毒是我下的,他们大概以为是禁卫。裁决司由我指挥,这是大哥的命令,不会给你们调人手,也不准你们插手。” 切~ 鼎三马上顶了回去,“孙传庭这人还真是果决,我都不知道大哥在裁决司给他留了一个位置。他们一叩阙,有心人就猜到是谁主导了,这事瞒不住那些阴谋家。你说由你指挥,怎么不拦住伯父喊张嫣回京。” “我听大哥命令,又不是替大哥做主,为何阻拦大伯?” 鼎四猛得附身横插在两人中间,张开双臂制止这些废话,“老子才冤,本来修城,稀里糊涂被鼎一骗入京,张嫣亮相后我就走了啊。” 他这更是废话,三人都没有接茬,鼎三沉默了一会,对小鸾认真道,“晚上悄悄把孝贤送回慈宁宫,只要露面就行,反正对外一直说养病,不要让她行动。” 小鸾深吸一口气,“好吧,你不能出去。” “当然不会!”鼎三又转向胖熊,“宋裕本在哪里?这位公子哥处理这些事比我们聪明,应该商量一下。” 胖熊哼哼笑一声,“你俩还真是知音难觅,他和我说了,别让鼎三胡乱搞事。回来好几天了,住在通州,徐希皋就是代表他行动,目的是让信王丢失大义,但也会让他们到南京。” “他准备怎么做?” “走一步看一步,我怎么知道。” “这么重要的事,走一步看一步?没有一点计划?勋贵子弟就是这习惯不好,总想后发制人。” 胖熊翻了个白眼,“袁崇焕有四千骑军在保定府,可能会随时到京郊接应,把他吸引过来暴露给天下人就可以。” 鼎三低头想了一会,“什么狗屁计划。” “这不就是勋贵的特点的吗?让对手露出破绽伺机而动,他又不会主动做事。” 鼎三一摆手,不想和他谈了,又问小鸾,“到底是谁给皇帝下毒?肯定不是信王和那群文臣,你别糊弄我。” 小鸾摇摇头,“我们还真不知道。” 此话一出,他们都沉默了,四人枯坐到辰时,没有互相道别,各自离开。 可能在他们心里,是谁做的不重要,大嫂一定有点戏份。 哎~ 胖熊和鼎四骑马回到朱鼐钲之前一直住的村子,村口和院子附近全是亲卫,两人推门而入。 张嫣与朱慈煌在院中琢磨练习杠杆枪,胖熊负手走到身后不悦道,“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大哥会生气。” 他语气冷峻,把兴致勃勃的小孩吓了一跳,回头扬起下巴哼一声,“你胡说,哥哥们都会。” 张嫣把儿子拽开,起身疑惑说道,“奉国将军天刚亮就来了,说话奇奇怪怪的,还一身酒气。” “谁?大伯?” “是呀!” 胖熊挠挠头尴尬道,“大伯就是闲着无聊。” “不是,明显有事想说,但又不明说。说我儿是富贵自在的命,说我父母命运坎坷,在天之灵一定会照顾我安稳一生,什么和什么呀,我可没有与表姐联系啊,这是警告我别让承武和慈煌难堪吧?” 胖熊与鼎四对视一眼,郁闷问道,“还说什么了?” “说郎君子孙旺盛,他自己也给五六七堂弟家里过继子嗣,和舅舅英国公喝了一晚的酒,聊得挺开心。” “哦,没事,估计大伯又喝多了,与英国公很难交流,找人磨舌头。” “看起来不是,奉国将军不像你们说的那么胆怯,很有智慧,有郎君的风范。” 胖熊没有再接茬,拍拍鼎四肩膀,扭头走了。 出门后原地思考一会,还是想不到朱鼐钲在做什么,怎么突然对外人也开始叨叨起来了,他这嘴碎的毛病自从老大回朝可再没犯过。 午后回到工坊所在的外庄,一进门妻子就对他抱怨, “怎么才回来?大伯上午坐了一会,好像有事找你,我也不知你去哪里,他老人家等不到你,一个时辰前又回京了。” “啊?怎么会来这里?” “是呀,我也纳闷了,陪着喝了一肚子茶水。絮絮叨叨的说大哥把承明教导成了盗匪,又没有教导他修身的智慧,与承武性子中和一下就好了。” 胖熊一听这话顿时放心了,撇撇嘴呵呵笑道,“昨晚与英国公喝酒,估计张维贤吹捧了一顿,早上还去之前的外庄教训张嫣几句,管他呢,又闲着无聊出来透气。” 吃完饭回床补觉,刚进入梦乡,京城跟随朱鼐钲的一个亲卫焦急求见,进门很慌张,“头领,奉国将军午时入宫,我们拦不住,他说自己宗室辈份最高,作为孙儿辈,信王想做大事,先得请他吃顿饭。” 胖熊迷迷糊糊下地,呵斥一声,“入宫就入宫,慌什么!” 接下来一句话,让胖熊瞬间清醒如坠冰窖,“可将军说机会难得,只要他入宫,居心叵测之辈永世背负骂名。” 第650章 沉默的父亲(下) 继梃击案张差行凶之后,朱鼐钲是明朝第二个无通报、无奉召、无腰牌、无人领、无护卫,又能直通慈庆宫之人。 不过,比起张差在门口被拦下来,朱鼐钲更厉害,碰到禁卫就问路,直接来到慈庆宫正殿大厅。 朱由检和内阁早知道奉国将军入宫,老头在承天门金水桥站了好一会,护卫拉拽被他一一踹翻,闹这么大动静谁不知道。 身份严重不对等,没人敢去阻拦,更没人敢去盘问。 武王老师有决定性的影响力,那武王亲爹出场,再不济,也有绝对的搅局能力。 朱鼐钲今日穿着宗室的金纹蟒袍,这是他第一次穿天启皇帝赐的正式官服,面对一群红袍,很有威严。 站门口笑着扫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与他一样的蟒袍人身上,“小辈无礼,老子是你爷爷辈。” 朱由检酝酿了半天的气势,像被一针戳到肚皮,顿时一泄而空,就是个山野糙汉,老子和你有什么好说,轻哼一声,没有回话。 孙承宗硬着头皮拱手,“奉国将军入宫,不知有何指教,宗室前辈,更应该注意礼节。” “礼节?列祖列宗没教过,你是谁?” “下官孙承宗。” 朱鼐钲眼神一亮,“哦,我儿说你有大节,应该是朱明好官,怎么辞官了?” 孙承宗脸色一黑,“奉国将军来羞辱下官?” “羞辱个屁,你辞官和老子有屁关系。老子是朱家在京城辈份最高之人,皇帝和储君中毒,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追凶,敢动宗室夷三族,谋反诛九族,这么简单的祖训都忘了?一群懦夫。” 朱由检此刻皱眉道,“族爷来为禁宫主持公道?” “天下人都应该主持公道,老子就不多事了。我来看望两位曾孙,朱明皇室怎么能稀里糊涂吃亏,帝系岂非沦落到我家这样的地步?争归争,斗归斗,皇室不容亵渎。” 群臣面面相觑,说的好有道理。 孙传庭好赖知道一点这位的做派,他的记忆中,朱鼐钲是有点无赖的老顽童,他再说下去让双方都很难下台,只好出列到身边躬身,“奉国将军,下官带您老人家转转,咱们就回去吧。” 朱鼐钲瞥了他一眼,“不是个好东西,也不知道我儿认为你有什么好。” 嘎~ 孙传庭刹那像被掐住脖子,脸色涨红没吭出一个字。 朱鼐钲摆摆手,“曾孙在哪,老子去看望一下,一会还要去看望皇帝。” 面对众人的眼光,朱由检无奈只好给曹化淳使了个眼色。 曹大太监连忙躬身请朱鼐钲到后殿,一群人现在泾渭分明,走也不是,看也不是,一个个好尴尬。 曹化淳很快出来了,“殿下,奉国将军说他第一次入宫,恰逢午时,亲戚应该管顿饭。” 非信王阵营的人一躬身,立刻鸟作兽散,这种尬到极致的场景,他们可不会陪着。 朱由检再次冷哼,“内库艰难,孤没有宴会,一碗稀饭。” 孙承宗和周延儒觉得信王单独与奉国将军交流会生出争吵,两人都留下来陪着。 朱鼐钲出来了,抱着朱慈烺。 皇太弟精神不是很好,四周岁的孩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一老一少到桌边坐下,信王也只好落座,周延儒刚想跟着孙承宗陪坐,朱鼐钲突然朝他一指,“滚出去,老子不和墙头草同桌。” 周延儒刷的一下,脸如猴腚。 朱由检不想听他们扯淡,隐晦摆摆手示意周延儒回避,后者万般委屈,只好躬身离开。 内侍给三人各上了一碗稀饭,两盘咸菜,朱慈烺则有一小碗鸡蛋羹。 朱由检抬手一请,“朝事艰难,怠慢族爷,您见谅。” 朱鼐钲摇摇头,笑呵呵端起稀饭,“没关系,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理解你。” “哦?敢问族爷,怎么一样?” “老子一门心思吃饱,想让儿子诞生孙子。你也一门心思继承家业,鼎顺不止说过一次,信王宵衣旰食、夕惕朝乾、鸡鸣而起、夜分不寐、从无宴乐之事。” “呵呵,皇叔倒是对孤也说过。” “是啊,我们蠢得一样,越想传承香火,越是个笨蛋,越是勤快,越被人耍的团团转。” 朱由检顿时咬牙,孙承宗淡淡说道,“食不言!” 朱鼐钲没有反驳他,三两下就呼噜噜喝完粥,然后…三人面面相觑。 信王以为他会离开,没想到朱鼐钲又拍拍肚子,“以前太饿养成的胃,吃完饭不把肚子喝起来,感觉像是没吃。” 孙承宗不以为意,招呼内侍上茶。 看着朱鼐钲咕噜噜喝了一杯,孙老头才说道,“奉国将军德高望重,有话可以明说,朝事繁杂,不便久留。” “呸,朝事繁杂关你一个闲人什么事。老子既不德高,也不望重,你们就是怕我儿子,既然如此,一家人和睦相处不行吗?争来争去,流得都是朱家血,没什么意义。” 这话说到肉戏了,得朱由检来答,他犹豫半天,最终说道,“族爷,孤相信皇叔不会滥杀无辜,但他已无法回头,皇兄曾说过,皇叔是帝王为稳固皇权磨的一把刀,可惜这把刀太锋利,皇帝无法控制,别人更无法控制,包括…皇叔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扯淡,老子和你说家事,你却说朝堂权力,还是私欲作祟呀,人都犯贱,贪得无厌,就是吃的太饱。” 话不投机半句多,朱由检不想和他说了,伸手虚请道,“内侍会带族爷到乾清殿,陛下已等候多时。” “着什么急,陛下中毒久矣,这是事实,这位曾孙却是急病,看起来凶险,却没有一丝危险,别人不敢说不代表别人不会想,慈庆宫好一招苦肉计。” 嘭~ 朱由检拍案而起,怒吼一声,“奉国将军,你血口喷人。” 朱鼐钲却缓缓摆手,“你别鬼叫,我儿说你很勤快,一心为了朱明。老子也相信儿子的判断,是别人利用你,杀我们朱家人。” 朱由检差点被他这‘朴素’的想法给闪断舌头,哭笑不得道,“族爷,您是实在人,我们以后再谈好吗。” “老子好不容易入宫一趟,干嘛以后再谈?找不到凶手,老子就不出宫,敢杀皇族,谁给他们的胆子,当我儿刀不会杀人嘛?” 朱鼐钲说得杀气腾腾,双眼血红,显然非常愤怒,信王一瞬间以为看到皇爷万历,与孙承宗疑惑对视一眼,又缓缓落座, “族爷想逼威远将军府麾下主动查找凶手?” “是啊,你小子还不算太笨,他们打着大义的名份,先毒皇帝,后毒储君,就是为了立一个傀儡皇帝,是吧?这位孙大人?” 孙承宗冷哼一声,“奉国将军,癫狂撒泼找错了地方。” “哈哈,被戳破算计,恼羞成怒了。” 朱鼐钲手舞足蹈大笑一声,又突然一脸惨白悠悠叹气,双眼竟留下两道血红,“朱明朱明,老子真后悔投胎皇家。皇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称呼。” 第651章 来自父亲的通天路 眼前人影变得血红,朱鼐钲挤挤眼,掏出手帕抹抹眼角。 黑红色的血印让他很满意,略微笑笑,把手帕送回袖口。 “我曾经有九个夫人,鼎顺不认识他们,他连自己的母亲也不认识,堂堂奉国将军,朱明宗室,连给夫人保暖的衣服都没有,惨呐。 儿子越来越生猛,老子越来越害怕,害怕想起夫人,害怕见到儿子,看到儿子总是想起夫人。” 老头突然说起往事,朱由检和孙承宗看着他的眼角,心跳咚咚加速,趁他换气,立刻问道,“族爷…病重?” 朱鼐钲摸摸一旁安静的朱慈烺脑袋,“孩子,生在皇家是悲哀,无论是帝系还是旁系,都不是什么好事,下辈子可别到朱家,去休息吧。” 朱慈烺看一眼父亲,得到同意后连忙躬身行礼,小跑着溜了,他总觉得这个老头是个疯子。 朱鼐钲眼角又开始渗血,再次掏出手帕擦擦,浑浊的眼神看一眼门外的天空,悠悠道,“人世间真是可笑,每个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当初只想吃饱饭的一个低贱山中泥腿子,想不到某一天会面对至高权力。争来争去,不敢以身洒血,永远摸不到重点,天下士子尤其可笑,不如老子一个糙汉,轻轻可破。” 朱由检不想听他这瘆人的演说,招手叫过内侍,“周王在哪里?奉国将军病重不知道吗?让他赶紧过来,护族爷回府。” 朱鼐钲哈哈笑了,“鼎顺从来不过生日,老子也忘了。皇帝不是人当的差事,我儿早不是人,他是鬼,是妖,更是神,身上背负着全家的灵魂,背负着惨死宗室的不甘,向这天地索要公道。 以血为祭,夫人助我儿成道,老夫助我儿登天。来自父母的血食,这天下谁人可挡。” 扑通~ 孙承宗突然从椅子跌落,满脸惊恐大叫,“来人,来人,传太医。” 朱鼐钲已陷入自我心境,闻言仰天狂笑,怒吼一声,“好贼子,查不到毒害皇室的凶手,老子永不出宫。逆贼被戳破算计,竟敢毒杀老子。” “来人,来人,传太医!” 孙承宗手脚并用到门口惊恐大叫,朱由检早吓傻了,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朱鼐钲低头嘿嘿轻笑,“由检,做人要靠自己,别相信他们,没有人愿意为你去死,凭什么争,消停点吧,不仅会死的很惨,还会永世背负骂名。” 朱由检,“……” 噗… 漫天血雾喷涌而出。 咳咳咳~朱鼐钲大口大口吐血,一脸满足的轻松,轻轻自语,“谁说老子无用,老子才是最后的通天梯!” 扑通~ 老头仰头栽倒! 朱由检猛然回过神,手忙脚乱到身边大吼,“朱鼐钲!朱鼐钲!” 老头已失明,七窍流血还在嘿嘿笑~ 轰隆一声,慈庆宫涌入无数红袍,无论是哪一方,都被眼前的情况吓得呆滞。 周王在皇城休息,一路狂奔来到慈庆宫,推开人群来到桌边,朱鼐钲血流了一地,气若游丝,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朱恭枵浑身颤抖着附身看看脸色,又战战兢兢摸摸脉搏,猛然大跪而拜,只是砰砰砰磕头。 跟着大厅和门口的红袍齐齐下跪,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哆嗦不止。 呆滞瘫坐的朱由检突然厉声大叫,“他自杀,他跑到慈庆宫自杀…” 孙承宗立刻附和,“是自杀,绝对是自杀…” 没人搭理他们,傻子才想着狡辩。 一个大胖子上气不接下气跑进门,急急来到朱鼐钲身边,又被眼前的样子惊得连连后退。 胖熊扑通一声下跪,双膝代步再次靠近,泪流满面牙齿咯咯响,“大…大伯,大伯!” 朱鼐钲被这一声惊呼叫醒了,缓缓伸出双手,含糊不清喊道,“熊熊?是你吗,熊熊?” “哎,是我,是我,大伯,您…您这是怎么了?” “告诉鼎顺,朱明皇族屡屡惨死,皇帝频发意外,不查到凶手,老子不出宫。” “大伯放心,侄儿一定会杀死他们,祖宗十八代都不会放过。” 朱鼐钲拽住胖熊的胳膊使劲,他连忙附耳到嘴边,“把我的孩子过继给你堂叔,他们不能断了香火,告诉鼎顺,他身上背负的灵魂太多,不止为自己活着。夫人…夫人当时难产…活不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鼎顺福气太盛,我挡…挡因果…无颜…火化…好好过日子…” “大…大伯?大伯?…”胖熊泪流满面,颤抖着食指靠近鼻息,慈庆宫瞬间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嚎… 短时间内,慈庆宫涌入很多年轻男女,一个个趴到胖熊身后痛哭流涕… 张维贤带着勋贵也来了,他听到消息,才明白朱鼐钲昨晚说的是什么意思,一切的阴谋诡计,此刻都变得那么可笑,父亲用命对儿子的阻力进行了绝杀,开辟了一条通天大路。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禁宫,哭声惊天动地,皇城守卫和禁卫此刻全成了摆设,张维贤冷冷看着一院吓呆的红袍,吩咐禁卫去王府把张之音抬过来。 “公爷,还差点意思,奉国将军用命换来的机会,机不可失。” 张维贤回头看一眼提醒他的镇远侯,他不想此刻抢朱鼎顺兄弟们的戏,这些家伙马上会变成一群疯子。 “公爷,犹豫不得,报复什么时候都可以,先得坐实罪名。” 哦,对,得坐实。 张维贤猛得冲入正厅,大吼一声,“来人,把慈庆宫所有宫人内侍,中午提供膳食的尚膳监,统统抓起来,严厉审问。” 早已等候的禁卫如狼似虎,立刻冲入人群,把下人一个个控制。 一个内侍突然大叫,“公爷,不管小人的事呀,奉国将军倒下前曾言,逆贼被戳破算计,当场毒杀他老人家。” 张维贤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现场所有人控制起来,孙承宗送到锦衣卫诏狱,马上去尚膳监,把做饭的内侍带过来。” 禁卫回答的更快,“禀公爷,我们去迟了,中午传膳的十多个太监,全部自缢身亡。” 呆滞的朱由检猛得回神,“胡说八道,他们栽赃陷害,绝不是孤下毒…” “殿下,没人说你下毒!” 张维贤淡淡说一声退出正厅,慈庆宫停下一顶小轿。 张之音一身孝衣,被两个丫鬟扶到正厅,慈庆宫再次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哭… 第652章 惊世骇俗的那一点点(上) 黄昏时分,兴福皇帝来到慈庆宫,跪拜宗室长辈。 大臣们立刻有模有样,全部裹白布条,接着整个京城都戴孝。 兴福皇帝当场令锦衣卫查凶,追封朱鼐钲为代悯王,慈庆宫停灵,追查到凶手后下葬。 同时召回孝仁皇太后和沁王朱慈煌,以稳臣民之心。 慈庆宫顿时变成灵堂,朱由检把家眷转移到仁寿宫,才发觉自己被抛弃了,现在没人敢触碰一群随时暴走的盗匪。 他在仁寿宫惶惶不可终日,门口的徐希皋也在哆嗦。 定国公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权争变成杀父之仇,天下人对信王再无一丝信任,十个江南也挡不住为父报仇的武王。 白天和英国公私下说了两句话,刚才大兴侯又让他撺掇信王,挑破武王与孝仁的奸情、挑破鼎三与孝贤的暗事。 最好明天朝会当着天下人挑破,趁着他们百口莫辩时的混乱,让袁崇焕派人到京郊接应,他也会暗中护卫,让信王一家立刻到南京。 徐希皋与镇远侯想的一样,这事距离成功差了那么一点点,他还得继续争功。 仁寿宫门口想了一会,听着慈庆宫的哭灵声,徐希皋眼神一亮,孙承宗一定被暗中放走了。 妙,这下彻底坐实,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想通关键,徐希皋拍拍下摆尘土,施施然进入仁寿宫,继续做他的内应。 碧云寺,裁决司下午突然少了很多人。 今晚小鸾会派人暗中送孝贤入宫,鼎三一直陪着她待到入夜,两人在暖房中与新生儿告别后,孝贤换上她皇太后的服饰,被鼎三抱入等候的小轿中,拍拍肩告别。 “放心,儿子不会死,我们照顾这样的孩子很有经验,禁宫全是自己人,走吧。” 孝贤拽着他的手,犹豫问道,“兴福…还有多少时间?他们都不会告诉我,只有你愿意。” “不知道,他没有发病,但他不到先帝的年龄,一旦发病可能…就没了,拖不了几天。” 孝贤哦一声,朝他戚戚然一笑,放下轿帘,四名轿夫立刻过来抬起轿子大步而去。 鼎三孤零零站到院中,看着轿子消失在石阶下,抬头看看漫天繁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低头从袖口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仔细端详起来,这是老大在捕鱼儿海遇险后,给每个兄弟打造的贴身武器,上面有两道深深的血槽。 可惜这么好的武器没用武之地,京城的尔虞我诈很可笑,权贵最大的软肋就是失去匹夫一怒的勇气。 这是老大说过的话,回朝的理由,很简单… 大嫂啊,也许你死了,破虏才会有真正的机会,越挣扎越没戏,大哥其实早认定破虏不行,不过是迁就你罢了。稷武王无所不能,哪是你们勋贵能撼动的存在。 恍惚间,远处三个白衣身影从长长的台阶向上奔跑。 鼎三还以为看到了曾经的五六七头领,当时他是老五的人,眼睁睁看着老五为大哥挡枪,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他一直记着老五一句话,死在大哥前面,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 三人来到身边,鼎三才回过神来,看清是孝衣,瞬间汗毛倒竖,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三头领,大爷在禁宫遇刺身亡,熊头领令您立刻入京,灵前尽孝。” 鼎三下意识惊呼,“谁遇刺?” 亲卫快速解释两句,鼎三呆呆的望着他们,突然仰头癫狂大笑,向山下狂奔而去… 皇城和禁宫整夜都没有落锁,百姓看到皇城的白灯笼,听到衙役的呼喊,才知晓武圣父亲身亡,承天门马上涌来海量的百姓祭拜。 当~当~当~ 上朝的钟声按时响起,百官全在禁宫,不过是换个地方,钟声落音,金銮殿广场已站满官员。 文武官员一个不缺,今天的朝会内容大概是确定丧使,确定昨日圣意的执行人,百官还得表现一番,争取站到强者一边。 兴福小胖子一人高高在上,信王疲惫的坐在下首,有资格入殿的朝臣没有三跪九拜,躬身行礼后安静等候。 朱由检一开口就撇清自己,“奉国将军突然仙逝与孤无关,孤绝对不会让人毒杀宗室,何况还在自己眼前。” 张维贤立刻接茬,“殿下,没人说监国亲王谋杀宗室,奉国将军在慈庆宫遇刺,大家亲眼共睹,所涉之人已全部自缢,他们想做成无头案。” “老国公,谁是他们?别血口喷人。” “殿下别急,诸位大人,孙承宗昨晚下诏狱后,因丧事混乱,竟然被人劫走了,还有一个消息,太子太傅袁崇焕脱离自己的防区,私自派三千骑军入京,距离京城不足百里,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信王看一眼张维贤身后的徐希皋,厉喝一声,“不可能!” “皇叔!”主位的兴福皇帝突然开口,“昨日朕已口谕,传孝仁皇太后和沁王朱慈煌回京,用印吧。英国公为治丧使,令锦衣都督朱东三追凶,锦衣卫出动,诛杀擅自回京的叛逆。” 皇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完了,朝臣齐齐下跪,“微臣领旨。” “等等!”朱由检焦急大叫一声,吸引众人的目光后,扭头对皇帝一躬身,“陛下,微臣昨日心伤宗室之难,没有及时回神,孝仁皇太后和沁王就藩是先帝遗诏,恕臣无法奉召。” “遗诏让皇叔监国治理天下,皇叔治理好了吗?遗诏毒杀宗室前辈了吗?可族中前辈还是死在慈庆宫。” 朱由检顿时脸色憋得通红,脱口大骂,“陛下,孝仁皇太后是贱人,朱慈煌是杂种,回朝丢尽朱明脸面。” 大殿朝臣闻言,惊恐着齐齐仰身后退。 朱由检看到他们的反应,哈哈大笑一声,“袁可立、李精白、高攀龙、孙传庭、张维贤、徐希皋…所有顾命大臣都知道,先帝亲口证实,朱慈煌是杂种。” 兴福皇帝轻咳一声,语气调侃,“是吗?皇考说过这话?不会是孙承宗、曹于汴、韩爌编造吧,诸卿谁能证明?” 金銮殿一时陷入安静,无一人出头。 哈哈哈~ 信王怒极反笑,“诸位,朱慈煌的生父就是武王,这些逆臣,他们害怕。不仅如此,孝贤皇太后在皇庄养病,其实与锦衣都督通奸有孕,她快生产了,诸位是不是一年没见到两人了?” 金銮殿再次安静,朝臣看着热血上头、如战斗公鸡的信王,像看一个二傻子。 咳~ 安静的大殿突然突然响起一声女音,“信王,你是疯了吗?是不是用毒太急,不知控制药量,以致奉国将军当场而薨。” 信王猛得回头,只见兴福皇帝身后的珠帘拉开,不知何时,孝贤盛装而坐,脸色铁青。 朝臣这次纳头便拜,“微臣拜见太后!” 第653章 惊世骇俗的那一点点(下) 用毒太急,不知控制药量。 孝贤对信王的反手一击,大殿广场听到内侍复述的官员顿时大惊,开始窃窃私语。 信王一个人辩论,太孤单了,不先热热场,起手就放炸弹,顿时把自己推到悬崖边。 孝贤看他眼神惊惧,身体僵直,突然从后座施施然起身,慢慢踱步出来,站到他面前,叉腰站定,语气轻蔑, “本宫有孕?快生产了?皇叔从哪听来的鬼话?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难怪皇儿说,皇叔治国,不如一介奴婢,先帝定然失望至极。” 信王胸膛急剧起伏,胸腔似乎要爆炸。 尴尬间徐希皋突然出列,“微臣也听过这样的传言,相信很多大人都听过,理不说不明,太后为何消失近一年。先帝让孝仁皇太后随沁王就藩,这总是遗诏。” “呵呵呵,定国公,追凶怎么追到先帝遗孀头上了?这就是大明的臣子吗?” “娘娘,事情说清楚再谈追凶,陛下为何大不敬忤逆遗诏,让孝仁皇太后和沁王回朝?” 徐希皋这搅屎棍做的不错,烂肉越翻越多,孝贤却没有与他们对口,以为今天是场大戏,又返回御座后面,淡淡回应道, “本宫垂帘就是个幌子,何必在这里坏人家的事,别说消失一年,消失一辈子也有可能。至于原因,皇叔比任何人都清楚,就是身体不好。” 迎着朝臣疑惑的目光,信王冷哼一声,绝不改口,“皇太后与锦衣都督通奸,被武王关押。” 张维贤立刻顶回去,“殿下,胡搅蛮缠有失亲王体统。” 周延儒觉得自己摸着点门道,此时出列,“微臣也听说过皇太后的荒唐事。至于孝仁皇太后,大行皇帝完全是为社稷安危着想,沁王是先帝亲自取名,封地也是先帝确定,无论如何,这是先帝认下的嫡子…” “胡说八道!”信王跳脚大骂,“周延儒,你疯了吗,你当时不在京城,能知道什么,高攀龙、李精白、孙传庭、朱国祯、张维贤、徐希皋,你们说说,沁王的生父是谁?” “查查起居录不就知道了,殿下为何如此癫狂。” 张维贤淡淡还一句,信王刹那间失魂落魄跌坐回椅子,大殿又安静了一会,他才咬牙切齿说道,“孤的长子是皇太弟,沁王就藩,这都是皇兄遗诏,陛下为何忤逆?” 小胖子早忍不住了,看你们吵个架都这么啰嗦,痛快说道,“皇太弟是皇太弟,这的确是遗诏,天下臣民早已确立储君。但朕现在想知道,为何朕的四弟会死?父皇的遗诏没巩固大明传承,反而把自己的儿子推到风口浪尖,以至早夭。至于为何召回沁王,原因很简单,那是朕的亲弟弟,哪来那么多说辞。” 信王脖子青筋暴跳,失态大吼,“陛下,张嫣是英国公侄女,朱明祖训,皇家不娶权贵,召回沁王,朱明就被窃国了。” “皇叔扯的太远,代悯王青天白日都能在慈庆宫中毒,朕的四弟死因蹊跷,说不准是皇太弟为了变成皇太弟。” 信王被皇帝直白的话彻底击败,双拳紧握青筋暴突,嘶声大吼,“胡说八道!” 吼一声也无法反驳,高攀龙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列打破僵局,“殿下,说那些没有意义…” “放屁,如何没有意义,沁王回朝明摆着意图登基,陛下被他母亲的情夫误导。” 高攀龙瞠目结舌,感觉自己也被羞辱了。 这时兴福疑惑道,“谁说召回沁王是想登基?慈烺堂弟是皇太弟,就算你们都盼着朕驾崩,也轮不到沁王。” 嘎?! 信王瞬间被噎住,扭着僵硬的脖子调头,“陛…陛下何意?” “为了稳定朝局呀,为了避免被人暗算利用呀,孝仁皇太后是正宫皇太后,母亲身体不好,慈宁宫不能没有人掌太后印。敢情皇叔就盯着朕的御座,满脑子都是皇位,您比任何人都盼着朕去死吧?” “孤一心为大明着想,忠心可昭日月,陛下才是听信谗言。” “好了,用印吧,皇叔浪费太多时间。” “恕微臣不会奉召,奉大行皇帝遗诏,臣乃监国亲王,英国公可以治丧,不会召回孝仁和沁王,更不会派人截杀大明忠臣。” “哦,明白了,朕就说皇叔才是皇帝,您随意,朕算是下令了。” 两人快速交流几句,信王又被小孩将军。 朝臣暗暗叹气,谁都知道信王是个‘好人’,但谁都知道信王是个‘废人’,看不清形势,只剩下脖子硬了。 哒哒哒~ 大殿门口进来一个身影,朝臣扭头,看到久未见到的锦衣都督朱鼎三,他穿着一身孝服,双眼通红入殿。 “大胆,此乃金銮殿,新平伯君前失仪。” 站出来的是孙传庭,名为呵斥,实为感觉不妥,怕激化矛盾。 鼎三慢慢到前排拱手,沙哑着嗓子道,“拜见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新平伯稍待,锦衣卫可先行追凶,先斩后奏,无需等待圣旨。” “回陛下,追凶用不着锦衣卫,伯父大人有儿子,武王会手刃仇人,我们不会越俎代庖。” 朝臣顿时觉得脖子有点凉,兴福皇帝嘴角一抽,“卿家所奏何事?” “伯父大人已去一日,需要皇家内侍收敛,请陛下恩准!” “哦,请英国公与内监商议,按王爵礼制收敛。” “微臣遵旨!” 张维贤躬身领命,立刻拽拽鼎三,示意他出去。 鼎三一动不动,朝信王淡淡说道,“刚才听说,殿下造谣大哥与孝仁皇太后有奸情?造谣微臣与孝贤皇太后有奸情?” “这用得着孤造谣吗?新平伯是当事人,淫乱禁宫,不当人子、不当人臣。” “殿下造谣我无所谓,不该造谣大哥、更不该造谣皇帝的母亲,大明的太后。” 信王顿时像吃了屎一样恶心,鼻子一哼,“滚出去!” 鼎三依旧一动不动,“殿下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信王是太上皇。武圣入朝以来,灭虏朝、平海波、归外藩、兴塞外,如此大功,偏偏有人眼热栽赃。 稷武王什么都没做,某些人却杀了他的父亲,这大明朝真是狗屎不如,这样的朝廷留之何用、效忠何用? 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用男女之事污蔑,掩盖自己的权欲,是谁不当人子、不当人臣? 武王麾下,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老子这就告诉你,什么是清白,什么是热血。” 鼎三说话越来越大声,突然向前站到台阶,猛得与信王面对面。 寒光闪过~ 噗~ 朱由检被喷了一身鲜血。 鼎三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扑通一声仰天栽倒。 他竟然狠烈划开自己脖子,以证清白… 第654章 泡沫般的社稷 “不~” 刺痛耳膜的一声凄厉惨叫,孝贤栽倒昏了过去。 金銮殿顿时大乱,惊变比奉国将军暴毙还突然。 朝臣轰隆一下涌到御阶前,广场上的京官更是全部向殿内涌去。 呆滞的信王被徐希皋一把拽住,不由分说从后门拖了出去。 回头看到周延儒和曹化淳也跟着,两人一左一右拽起信王就跑。 到仁寿宫后,不由分说全部换内侍衣服,一家人抱着三个孩子,曹化淳带几位贴身内侍跟着,出门被徐希皋带着钻洞进入奉先殿,出来已是乾清殿太监值房。 几人不退反进,从乾清殿进入后宫,从御花园顺贞门到皇城,穿过煤山,非常顺利的从北安门出城。 城北有人接应他们,徐希皋把信王一家塞进马车、让曹化淳与四个内侍到另一辆,与周延儒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带着从城北安定门出京城。 北郊有马匹,周延儒和内侍换马,护着马车绕到东边,开始一整天的狂奔。 他们既没有到通州,也没有到京卫指挥使司,经弘仁桥渡过卢沟河,向南,不停向南… 中午到霸州时,徐希皋追了上来,没有直接进入保定府境内,继续向南,过会通河、得胜淀、火烧淀,从文安向西远离运河,先进入河间府,又经任丘后,这才进入保定府。 还得跑,一路有人接应换马,众人根本来不及吃饭。 天色昏暗,这一日竟然跑了三百里。 白洋淀南边,猪龙河畔,孙承宗老家、高阳县城东南五十里,一群人疲惫不堪的倒在树林中。 “老臣韩爌、孙承宗、袁崇焕,拜见殿下。” 三人在马车前连叫两次,信王才从车厢内出来,一天时间都没有把他从惊吓中叫回神。 看到三人呢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袁崇焕向前一步,“殿下受惊了,微臣会护送您到黄河,经开封府南边进入中都凤阳地界,到时江南士绅、南京六部和勋贵会恭迎殿下。” 信王呆滞的眼神转了一圈,“孙师傅怎么会在这里?” 徐希皋喘着粗气插话道,“是我昨晚劫狱抢出来的。” “哦,徐卿有心了。” 孙承宗摇摇头,“不是什么好事,百口莫辩,京郊还有三千骑军,也来不及通知。” 徐希皋再次插话,“通知他们殿下有危险,留着阻拦一下追兵,或者让那群疯子发泄一下,我们才安全。” 韩爌顿时不悦,“定国公,这下我们更加跳进黄河洗不清。” “清者自清,大伙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忠臣良将不会助纣为虐。” 韩爌差点被噎死,袁崇焕不以为意,“殿下,您和王妃、储君略微休息,我们还得赶路。” “孤走的太急,忘了带玉玺。” 几人顿时像看傻子一样,然后又面面相觑,这还怎么玩? 信王从袖口露出一个玉玺,惶惶然道,“只有一个敕命之宝。” 几人顿时松一口气,“够了,殿下赶快进食。” 徐希皋来到剩半条命的曹化淳身边,指指躺在一起的四个内侍,“曹公公,还没来得及问,带着他们帮助殿下,可信?” 曹化淳看了一眼,又看看信王,喏喏回道,“王承恩肯定可信,其余人…” 他还没有说完,徐希皋就向跟着他们的亲卫划拉一下脖子,几人立刻过去把剩余三人血绞。 信王扭头看了一眼,没有出言阻止。 众人休息半个时辰,举着火把再次上路。 一个时辰后,高阳城孙承宗家眷也加入队伍,在千余骑军的护卫下,向南而行。 徐希皋中途落后几步,把韩爌拽到一边,“韩大人,大伙认为皇太弟不能进入南京,是不是您来处理更好一点?” 韩爌摇摇头,“老夫认为都行,定国公随便。” 黑暗中徐希皋脸颊抽动,暗骂一声矫情,“那到黄河再说吧。” 京城,南郊树林中,血腥味比任何时候都浓郁。 三千骑军被愤怒的宋裕本虐杀,他一个人给信王开辟了一条通道,否则就凭他们,再来三万人也走不了。 大兴侯迟迟不敢入京,朱鼎顺临走时把京城交给他主持,局面完全没有按照计划发展,朱鼐钲和鼎三用命戳破一切虚幻,他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武王。 踌躇半日,夜深后才进入皇城。 朝臣被皇帝强行撵出禁宫,勋贵完全接手了皇城防务。 兴福以奇快的速度亲政,宣布召回张嫣和朱慈煌,又宣布信王、孙承宗、徐希皋、周延儒为罪臣,南京六部留守官员结党乱政,逼死锦衣都督,毒杀代悯王,有弑君谋反之嫌。 但没人敢做首辅,大明朝此刻一封奏折都没有,所有人只想隐身。 鼎三的遗体被送到慈庆宫,胖熊失魂落魄的在灵前烧纸,小鸾、鼎四和周王也在旁边,殿外坐着一堆红袍,张之音则体力不支被抬走。 宋裕本到朱鼐钲灵前磕头,然后来到鼎三身边,呜呜的哭出声,“兄弟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他临走给我留了信,袁太师的信是他故意为之,为给信王南巡信心,朱由检不是坏人,就是抛出去的一块肉,完全是为了聚拢居心叵测之辈,以免他们混在官场,以后为祸天下百姓。你…你这是何必呢?解难回来我们如何交代…” 胖熊抬起血红的双眼,突然说道,“大兴侯,说完就滚出去,老子不想看到你。” 鼎四拽拽宋裕本,两人一起来到殿外,鼎四朝众人随意拱拱手,“明日开始收敛,三日后塞外的家眷会陆续入京祭拜。我们兄弟已决定火化大伯遗体,骨灰供在奉先殿,鼎三运回北寨下葬,不会等大哥,诸位大人放心,我们也不会报复性杀戮,更不会让塞外大军入京,诸位该做什么做什么。” 英国公眉头一紧,“胡闹,解难未回京,你们凭什么做主。” “这是大伯遗言,不是在和诸位商量。” 鼎四说完扭头进入正厅,宋裕本对众人解释道,“这种大事胖熊无法做主,也不敢做主,更不敢留着代悯王遗体,以免武王失去理智。” 在座之人很快明白了其中的逻辑,武王回朝所有阻力消散,三千京官的所见所闻很快会传遍天下,江南大员的任何狡辩都无用,朱鼎顺必须保持理智来接手大明。 换句话说,大明中枢从此刻开始,真正并入威远将军府麾下。 第655章 碎片化的大明朝(上) 皇家的遗体处理程序本来需要很长时间,既然他们做出火化决定,这个时间就大大缩短。 半个月后,几千人的跪拜下,朱鼐钲在皇城校场火化,骨灰转移到奉先殿,由王府亲卫和他们兄弟家眷轮流守着日夜上香。 恰逢冬季,鼎三则被三千新军护送回北寨下葬。 此后稷武王的兄弟突然消失了,就算别人在奉先殿看到他们,也不会与任何人交流。 兴福皇帝是亲政了,但小孩很聪明,不会白浪费口水,所以,一封圣旨都没有,连朝会都不去。 朝堂陷入无为的安静,天下也陷入无为的安静。 孝贤皇太后再次消失,张嫣和朱慈煌住到慈庆宫,代掌太后大印。 她心中的愿望实现了,此刻却比任何人都害怕,绝不同意朱慈煌做皇太弟,老娘又不是傻,谁给兴福下毒还没结果呢。 储君位置现在就是个大坑,得寸进尺也得看某人的忍耐度,二杆子才被人当出头鸟玩。 大明中枢就这么尬了半个月,皇帝突然召集核心勋贵、阁臣、以及太后、周王、武王妃议事。 乾清殿御座前两个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一个头戴孝帽的男子,众人被猛得吓了一跳,看清楚相貌后又恢复平静。 “诸位爱卿,朕决定召稷武王回朝监国,总摄天下文武大权,恢复文武坐班规矩。从今日起,楚虎为柱国大将军、太子太保、太傅,总领天下军马,武英殿坐班,五军都督府全部归其麾下。召四朝老臣赵南星为内阁首辅,总领六部九卿各衙事务。监国武王到养心殿坐班,未归前由楚赵两位分别代领文武之政。” 对众人来说,这是很令人吃惊的消息,就连张嫣和张之音也很茫然。 咳~ 虎子轻咳一声,直接下令,“从兴福六年开始,大明境内不再有军籍,取消各地卫所、王府护卫、锦衣卫、军屯卫、海防卫、省府护城兵,本官调拨一千万两白银,补足他们军饷,若继续参军,必须考核,若本地无田,我们负责迁徙到北境,分田二百亩。 拆撤三十万京营,除大兴侯所带三万人,京城现有人员不得超过三万,一卫一营,不得扎堆,不得旁务,练兵常戍京城。 取消五军都督府掌印都督之权,换为轮值都督,所有京营勋贵、指挥使、提督,一月一轮。 取消皇城守卫、禁宫禁卫,由锦衣卫守卫皇城、禁宫,轮值都督监管皇城守卫。 取消勋贵提督太仆寺、光禄寺、上林苑监之权,交还文华殿文臣,以后武将专职武事。” 虎子说完,赵南星立刻接茬说道,“各地督抚上奏情况来看,湖广、南直隶、浙江、山东、河南,有部分反贼分裂大明。五省剿匪总督袁崇焕逃往江南,弃山西、河南官军作乱,朝廷将会在一个月内安抚或剿灭。 武王令,不准辽东大军进入关内,所以,山东将由东海水师进驻,同时黄河入海口必须控制,南直隶大江北扬州府、淮安府、凤阳府等,将会由大兴侯京营常驻。 取消朱明宗室镇国将军以下爵位,小宗由朝廷调拨钱粮到塞外安置,收缴大宗一切田产、王庄,作价卖于当地官府,大宗到京城居住,可自由参与商业。 全国重新丈量土地,各地取消关税、人头税,取消宵禁,取消免税特权,无论什么身份,一律执行新的税法。 扩大都察院职能到县,与县衙单独行政,大明所有官员俸禄翻十倍,都察院核定清廉后,每年底发放与俸禄同等的养廉银。 高薪养廉,贪墨视同叛国,概不赦免。 李精白领山东、孙传庭领北直隶、朱国祯领河南和山西,三位以阁臣身份任总督,可与驻军协调作战之权,总督以下概不准插手军务,违者可直接斩杀。 内阁不需要这么多人,但召还郭恺之为辅臣,成立商业部,与六部并列,总领天下商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想辞官之人不准刁难,也可让他们回乡,一旦留任,必须接受朝廷政令,不允许存在任何小心思。 锦衣卫从此刻起,不再有常设都督,武英殿、文华殿、宗人府、都察院,各派一副职坐班节制,职权平等,任何大案必须由四处同意。” 两人终于说完了,众人消化了一会,不管如何,中枢算是集中了绝对的权力,就看某些人愿不愿意放弃权力了。 这个场合,不是自己人不敢冒头,孙传庭出列给众人打个样,“拜见大将军、拜见赵大人,下官想说,这些事需要至少三千万两白银,还是现银,我们可以…” 虎子直接打断他,“不用担心,大哥在京城留着五千万两,足够今明两年的各种开支,后年若没有恢复自给自足,各地父母官留之无用。” 孙传庭疑惑了,“五千万两?” 虎子沉眉瞥了众人一眼,“就在禁宫,一会让诸位见识见识,威远将军府不会抢你们的银子,留着做正经生意,别作死。” 张维贤总算可以插话了,“敢问两位,江浙怎么办?” “不怎么办,留着他们,让他们聚拢起来,等大哥回朝。” “没有漕运,北方粮价马上会涨,会有无数奸商。” 赵南星接过话茬,“放心,投机倒把视同叛国,粮食管够,若不是怕粮贱伤农,冲击中原和北地农业,直隶湾有卸不完的粮食。” 张维贤还有疑惑,“楚大将军,武王不准大军入关,难免有宵小闹事。” “没关系,山西有两万民团、河南有两万锦衣卫、南边还有三万京营、山东会有五万水师,至于北直隶,本官有三万亲卫,他们正在收复山西,驱赶五省总督留下的人。” 张维贤闭嘴了,敢情调多少人,叫什么名字,是你一张嘴说了算。 旁边一直坐着的张之音这时开口,“虎子,是你大哥同意你和赵南星这么做?” “没有!” “你…你敢私自行事?” 虎子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朱三寨麾下所有人都知道,若老大不在,我自动暂代头领,我才是朱三寨的副头领,现在我决定这么做。不需要商议,谁反对,谁就是叛逆。” 众人齐齐两眼大瞪,不经意间瞥了张之音一眼,原来如此! 虎子朝众人环视一圈,“请诸位大人领旨,我带你们去看看大哥留下的银子,中枢只要不吵,到处都是银子。” 第656章 碎片化的大明朝(下) 众人下跪领旨过后,虎子大步而去,朝臣立刻跟着离开。 兴福最激动,他刚刚知晓,楚虎才是威远将军府的副头领,那位胖熊更像是朱三寨内部的管家兼长吏司。 一文一武、一内一外,想主持全部事务,前提是老大不在,而胖熊若想主持事务,是老大和虎子都不在。 用他的话说,自己是第二头领,只有他和皇爷都死了,胖熊那个第三头领才能下令。 至于第四头领?没有,三大头领都死了,说明三寨体系崩溃了,排那个没有意义。 这是绝密消息,非他们兄弟,外人都不知道,包括家眷。 张之音当然也不知道,她毕竟刚坐完月子,行动不便,看众人跟着虎子离开,没有立刻跟上。 张嫣拽拽她哂笑道,“表姐不去看看热闹?” 张之音停顿一会,没有直接回答,起身缓缓开始步行,两人到门口,张嫣又认真问道,“破虏在哪里?” “回来了,在奉先殿尽孝。” “哦,郎君把妻妾孩子们都转移到北寨,奉国将军一去,又回京奔丧,王府一定热闹吧?” “不热闹。” 张嫣看她不想说话,突然拉住手道,“虎子不在,我们还能让皇帝动一动心思立储君,现在他回来,就算兴福驾崩,也不会有储君。” “不需要,我儿回来了,京城百官会找到他们效忠的对象。” 张嫣眉头一皱,两人并排向外而去。 到广场门禁,张嫣又忍不住问道,“虎子是副头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直是!” “嗯?表姐知道?” “当然,虎子就是他的影子,我曾经也差一点。” “是吗?表姐又想捕鱼儿海的事?” “不是,天启六年正月,我曾是朱三寨的副将,可惜当时没有明白。” 张嫣一愣,低头想想,也不明白她怎么会把唾手可得的地位玩丢了。 刚想再问一句,抬头看到大小姐惊讶的表情,疑惑扭头,原来虎子带朝臣去了养心殿,根本不是去内库。 养心殿?! 对视一眼,两人心跳突然加速,快步到大殿门口。 养心殿本来就在乾清殿门口,此刻这里站满亲卫,荷枪实弹的两千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入宫。 十几年没有开门的养心殿,广场上有点杂草,寒风中特别萧瑟,大殿…被拆得只剩下主体结构。 养心殿后面就是西六宫之一的毓庆宫,同样是亲卫严密的守护,连墙上和宫顶都有人。 魏忠贤点头哈腰到虎子面前,“大将军,银子不在养心殿,我们白拆了,在毓庆宫的院里。” 虎子点点头,“西宁侯说过,毓庆宫改造次数最多,连花园都动了无数次。” 众人从养心殿前厅进,走廊道直接入后宫,眼前的场景让他们瞬间气短,转瞬又想骂娘。 张维贤仰天哈哈大笑,“陛下啊陛下,看看你做了什么。” 高攀龙更是站都站不稳,扶着墙大骂,“大明所有问题,就是因为这些黄白之物,果然是有因有果。” 虎子这时歪头看了他一眼,“高大人,感慨一句可以,若你就是这想法,都察院并不适合你。大明士绅富得流油,大明朝廷又穷的揭不开锅,国富不等于国强,诸位大人好好涨涨教训。 国公家家有千万两以上,侯爷们也有五百万两到一千万两不等,他们会拿出钱交税吗? 不仅不会缴税,反而田产店铺越来越多,银子越来越多。 大明所有的问题就在这里,人人都想通过朱家获得权力、剥削贫民、聚拢财富。又不想出一点力,一个个貔貅似的只进不出,大明才到如今地步。 新税法对任何人都很公平,对我们自己也一样,若是不服,那各家世代积攒的财富都会收入国库,想必我很快就能给大伙做一点示范,先从山东孔家和藩王开始。” 闻言一群人戚戚然,顿时摆正心态,好好感悟一下这里的问题。 一摞一摞的金砖银砖从地下翻出来,毓庆宫院子里摆的满满当当,还有金银器制作的家具,完全是个藏宝库。 众人到地坑旁边看看,里面似乎很大,勋贵们面面相觑,万历是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这么多银子的? 藏银子不告诉儿子孙子,那藏起来做什么? 张维贤猛得明白了什么,向虎子大叫道,“福王和郑贵妃知道这里有银子?” 虎子一撇嘴,并没有隐瞒,“是啊,大哥通过蛛丝马迹推算,养心殿和毓庆宫藏有大量银子,几句话就从郑贵妃嘴里诈出来。他们母子想留着以后入朝收买人心,毫无疑问是居心叵测的反贼,所以死了。” 张之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眉头紧皱道,“不能告诉别人,就说是海上来的银子。” “大嫂想多了,银子有什么用,让天下人长点教训比获得一点虚名重要千百倍。大哥早准备公开让天下人知晓,是非公断,应由后人来评断,我们不需要这点金银。” 啪啪啪~ 小皇帝兴福拍手大笑,“皇爷果然是胸怀天地的圣人。”转头又问魏忠贤,“这里有多少银子?” 魏忠贤看虎子点点头,才笑着说道,“回陛下,折合白银大概在四千五百万两左右。稷武王曾说,这京城的地下有三万万两白银,若某些人谋反,他半个月就能得到,然后用银子把反贼砸死、把人砸服。” 虎子摆摆手打断他的马屁,接茬继续解释,“这些银子清点出来放到锦衣卫衙门,算是国库之银,由两千人守卫,户部可通过赵大人随时调用,本官不感兴趣。诸位大人别耽误做事,相信我,这天下再厉害的阴谋诡计,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屁。告辞!” 他说完就扭头离开,留下一群人无论如何也迈不动步。 天启六年是近三十年税赋最多的一年,现银不过四百万两。 这…将近五千万两,何事不可为? 张嫣慢慢靠近张之音,拽拽她示意该离开了。 两人一起来到养心殿外,张嫣把她送上轿,临走叹气一声,“表姐,以后不要进宫了,养心殿会重建,毕竟他回来在这里坐班。” 张之音语气轻蔑,“这可不像你。” “我算明白了,他不仅什么都清楚,更有绝对的力量,原以为太后身份对他有点帮助,如今种种,都是笑话,他对京城的各种忍耐,何尝不是对家人的忍耐。奉国将军和鼎三用命把忍耐带走了,等他回京,定是一个没有情绪的帝王,妹妹我只想做个女人。” 张之音眯眼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没有任何表示,放下轿帘,离开禁宫。 远处的虎子看着两人离开,把刚收到的密信抓成一团。 信王在黄河附近受到大军‘追击’,逃命中朱慈烺‘溺水失踪’。 虎子之前已暗中回京祭拜朱鼐钲,刚刚返回北寨,又得到这样的消息,不想回京,也不得不回京。 果然又让老大说中了,江南士绅豪商只要大义,但不会接受‘大义本人’,就算他们只剩下巴掌大的地方,也不会拥戴一个‘太子’,一定会暗中杀了逃难的所有‘太子’,立一个傀儡。 在他们内心深处,一直认为是江南养活着大明,没有其他省份拖累,江南会富强无敌。 魏国公已封锁大江,装备海量火箭溜,制造信王登基的舆论。 随便他们怎么玩,以为自己有实力‘拒敌境外’,殊不知是大哥画地为牢。 第657章 血脉的感应 科隆城,大殿后面的寝宫。 壁炉的火光把卧室照亮,地板上乱七八糟昂贵的毛皮和毯子,柔软的大床露出三个熟睡的脑袋。 柴火清脆的烧裂声中,朱鼎顺猛得从床头坐起。 眼前的场景让他很是恍惚,大口喘气从梦中拉回现实。 眉心似乎有一滴血流下来,一瞬间,像是从灵魂深处、又像是从天地间凝结滑落。 朱鼎顺不可置信的拿手指在额头抹了一下,手里的殷红让他猛得抬头,穹顶当然什么也没有~ 秦孝明被惊醒,起身看看他,“夫君怎么了?” 朱鼎顺指指眉心,又给她看看手指的血,疑惑问道,“这是什么征兆?” 秦孝明也睡迷糊了,看看他眉心,又看看手指的血迹,来回扫了几遍,扑哧笑了,“让您早点休息,您偏不,习惯掐自己眉心提神,小血泡已经好几天了,这是破了。” 哦。 朱鼎顺没了睡意,拿起茶杯蒙了一杯,小菊也惊醒了,听秦孝明说后,替他擦擦眉心,“顺哥还会做噩梦?” “按说不会…不,也不是,自从我回朝从来没有,总认为自己代表正义杀戮。” “不会吧?稷武王还纠结杀戮是否正义?不是又怎么样?只要有用,该杀还得杀。若是没用,神经病才杀人。” 朱鼎顺没有回答,小菊披着毯子坐起来,与他靠一起后问道,“顺哥梦到了什么?” 房间安静了一会,朱鼎顺才沙哑着嗓子道,“我杀了之音!” 小菊慢慢起身,与一旁的秦孝明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惊悚,只听朱鼎顺缓缓说道, “梦到捕鱼儿海遇袭的时候,我没忍住,与她在山洞发生关系,英国公知道后想杀我,她也没有阻止,我觉得她是想得到朱三寨的武力,一怒之下把张家全杀了,看到她倒在血泊中…才觉得心痛…” 小菊扑哧笑了,拍拍额头安慰道,“就是一个梦而已。” 朱鼎顺不为所动,自顾自说道,“也许是另一个时间线呢。” 小菊抬头看傻子似的盯着他,“什么时间线,你都多大了?” 朱鼎顺伸手把另一具胴体也抱在怀中,悠悠说道,“我的母亲曾告诉我,夫妻,夫妻,就是把两个人过成一个人,某一方过于迁就另一方,都不是真正的夫妻。什么时候妻忘记夫,夫忘记妻,变成一个整体,才是真正的夫妻,婚姻和爱慕不是真正的夫妻,得通过生活、通过经历、通过时间磨合。” “母亲?什么母亲?” “听重点!” “重点就是哪来的母亲。” “梦里!” “你看,这都是顺哥一人想象的事,您还是太闲了。” 朱鼎顺突然呆滞了,小菊以为自己把他从梦中拉出来了,没想到这家伙突然缓缓把手放到两人胸口,还闭目陶醉似的捏捏。 两人齐齐呸一声,正要打情骂俏,突然看到朱鼎顺清冷的眼睛,顿时又把情绪收了回去。 “你们的很舒服,之音当时就像用刀扎了我一下,回京以后,始终像是一把刀鞘里的刀。” 啪啪啪~ 小菊用力拍拍他的脸,笑着调侃道,“武王不会是疯了吧?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朱鼎顺猛得把她推开,再次起身坐直,眼神阴鸷道,“我一直想把她变成妻子,她却认为我是更快的一把刀,权贵家的小姐很稀罕我,就像得到一件稀罕的宝物。也许我们一直把彼此当合作者,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对方,我没有,她也没有。否则,她作为妻子,为何总是猜丈夫在想什么。我作为丈夫,也总是防着妻子。” 他说的很拗口,结合之前他说的夫妻之道,两人还是理解了,他在担心张之音暴走。 果然,朱鼎顺又自言自语道,“我越想越觉得京城发生了自己意料之外的事,她应该生产了,我又多了一个儿子或女儿,母亲是一种变态的护犊子生物,就像我的母亲。为了儿子,之音做任何事都不能说她错了,而且她很聪明,不会随便乱动,那她会做什么呢?” 三人陷入安静,小菊脑袋飞速旋转,思考如何与这位‘神经病’辩论,秦孝明却疑惑说道,“妾身觉得奉国将军也很有智慧,北寨见过几面,一种看透世事的明悟,从小对您教导很多吧?” “我爹?他满脑子传宗接代,此外没有第二件事。” 朱鼎顺语气冷淡,秦孝明被噎了一下,刚想开口,看到小菊向她隐晦摆手,只好闭嘴。 小菊接过话茬道,“顺哥多了三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以后肯定也是出类拔萃的助力。” 朱鼎顺猛得扭头盯着小菊,眼里似乎明悟,似乎又更糊涂了,喃喃伤感道,“他生儿子是为了过继到五六七叔名下,根本不是给自己生,这点我还清楚。”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五六七,再过两辈,除了直系,旁系您肯定都不认识,何必自寻烦恼。” 朱鼎顺很不雅的起身,地下来回踱步一会,又喝了两杯温水,对两人淡淡说道,“我爹把事情做完了,难怪不愿回到北寨,他除了传宗接代,真的没有第二件事。” 秦孝明起身给他披了个毯子,“夫君别这么说,休息吧,您是大英雄,哪来这么多繁琐的杂事。” 朱鼎顺一把甩开毯子,又开始在地下烦躁转圈,“不,你没听明白,他不回北寨,是怕见到我娘画像,怕看到我娘的庙,他更怕看到我。”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秦孝明疑惑看向小菊,发现她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眼里全是慌乱。 朱承明是小孩子的记忆,他早就忘了,同样的话没问过自己亲娘,却对教他识字、护他不被揍的姑姑没有保留。 嘭~ 烦躁的朱鼎顺恼怒一锤桌子,“该死的郑芝龙,怎么还没完成南边的行动,我得在明年冬季前回去。” 第658章 来自海上的雷霆 欧罗巴其实没有多少人口,冬季越发明显,一个自由市,还不如北直隶的一个县城,窗外不多的炊烟让人以为在十年前的北寨。 古斯塔夫和亨利已经把英伦岛上的事做完了,欧罗巴的战争比中原更加血腥,史册中的人数对比总是让人忽略了他们的残忍。 王朝交替,同样的伤亡人数,中原九成是士兵和权贵,欧罗巴九成是贫民和手工业者,他们的贵族反而死得少,甚至战败只要投降都能活下来。 当朱鼎顺不需要贵族的时候,跟随他们作战的火器师都觉得红毛鬼过于残忍,屠城在中原需要特别的理由,在这里却是常事。 朱鼎顺也没有管他们,正规战打完后把火器军撤了回来,把岛分成三部分,只要金银,分给两家和将来的驻军,他们更加卖力。 巴黎驻守的朱承武深谙腹黑精髓,给双方充足的时间让他们‘表示’,路易十三和腓力四世都在努力铲除自己曾经的根基。 小孩自己判断,法兰西非常彻底,他们已经盖起了帝王庙和宗祠,西班牙则有点‘矫情’,从总督层面执行,开始没收教廷私产行动,他们可能认为自己盘子庞大,多少有点合作底气。 进入寒月,朱鼎顺决定不等了,令亨利集中所有远洋船,配备二百门炮,从直布罗陀进入地中海,如有需要先灭奥斯曼海军。 不用探也知道,奥斯曼的柯塞姆皇太后在聚集大军,不过她可能把大军放到北方。 奥斯曼帝国疆域有巴尔干半岛、中东及北非之大部分领土,西达直布罗陀海峡,东抵里海及波斯湾,北及奥地利和斯洛文尼亚,南及苏丹与也门。 里海、苏伊士海、红海、波斯湾都是他们的内海,同时有六成的地中海控制权,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也不去招惹他们。 朱鼎顺进攻他们的理由很单一,奥斯曼掌握东西文明的交通达六百年之久,不仅把大陆桥交通切断,海路也隔绝,若非葡萄牙商人跑到远东开拓商路,中原与欧罗巴几乎没有交流。 可以说,奥斯曼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开展贸易,无论陆地还是海运,都可以让他们财富翻番。 但他们不喜欢做这种事,比中原更痴迷于‘御下’,堂堂大帝国,好似特别喜欢这种幼稚的‘破坏性掌控’——他们好不好不用别人操心,能把别人搞不开心,他们就很开心。 一个更准确的词汇:背离普世价值。 奥斯曼冷眼旁观欧罗巴大战半年,期待在合适的时候向双方偷家,这就是他们的性格。 大概以为自己顶在大陆桥腰眼,有恃无恐,可以随时进攻、拿捏、要挟、索取。 所以,这个世界无论谁做主,都会揍他们,都会搞散他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越来越没有看戏的资格。 兴福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是郑芝龙的好日子,水师二千艘大船终于通过红海抵达苏伊士湾。 他快吐血了,带路的前锋傻缺没有到过印度洋西北一线,他们在找一个岛,武王提供的地图也标明,亚丁湾的入海口有一个大岛,索科特拉。 岛没找到,偏到了南边千里外,得亏西班牙出身的水手发觉他们到了非洲大陆,赶快调头北上。 三千多里的红海航行已进入逆风季,干脆扔到西岸一个团,在奥斯曼帝国的海边带路,顺带摸清总督驻地开罗的具体位置,准备快速解决埃及境内的战斗。 郑芝龙和鼎五在埃及即将面对的大军,并不是奥斯曼帝国军队。而是马穆鲁克的奴隶兵(又译马木路克、马木留克),他们没有丝毫投降的可能,不需要浪费脑细胞,杀了就行。 埃及行省在奥斯曼帝国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帝国对他们的管理带有妥协性、间接性、自治性,整个埃及行省只有几千奥斯曼人,除了总督府,其余文武均保留了马穆鲁克的架构。 这是一支存在千多年的宗教兼奴隶兵,一千年前服务于阿拉伯哈里发,效命于阿尤布王朝,哈里发势微后逐渐成为强大的军事集团,建立了自己的布尔吉王朝,统治埃及三百年之久。 一百多年前,布尔吉王朝被奥斯曼苏丹赛利姆一世击败,但苏丹逐渐明白,他们无法彻底消除马穆鲁克,干脆把奴隶兵利用起来,代为管理埃及行省。 政治上说,马穆鲁克并不效忠奥斯曼帝国,而是效忠赛利姆本人和他的继承者,属于皇室私产,就像中原的皇庄,百年来,埃及底层民众可能都不知道他们是奥斯曼人。 苏伊士港外二十里,密密麻麻的战舰绵延百里,郑芝龙在了望台看向陆地上的情况笑了。 派三千人沿海岸线一路杀向北,好处太多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苏伊士港后面现在有约五万大军等着他们。 哈哈,妙,这下省了不少时间。 郑芝龙放下望远镜,对身旁还在观望的鼎五道,“老五,要不再等几天?干脆让他们聚集起来,毕其功于一役。” 鼎五也放下望远镜,伸手指指那黑压压的五万大军,“大哥曾说过,四百年前,马穆鲁克大军在北面两千里大败蒙古军,是蒙古铁骑在西征史上第一次野战被对手全歼。直接导致轰轰烈烈的西征浪潮结束,百战百胜的蒙古铁骑没有能够攻陷他们的圣地,使得阿拉伯文明的中心转向埃及。” 郑芝龙闻言再次举望远镜看向北面,头巾下的大军骑着高头大马和骆驼,弯刀闪闪发亮,面前六十门大将军炮,两翼还有大约三百佛郎机火炮。 就凭这? “老五,我们海陆二十万大军,加起来有六千门各种炮、三万快枪兵,” 鼎五切一声,“老子是说奴隶没得降,反正都得去死,再等几天有什么意义,战舰立刻炮击港口,掩护陆战队上岸,我们尽快联系大哥。” 马穆鲁克采用他们与西班牙无敌舰队对战的经验,距离港口三里立阵,准备等对面登陆后直接掩杀撵下海。 这些经验害死他们,对面是海军,每艘战舰只有三门主炮,但都是射程十几里的榴弹炮。 双方都有恃无恐,等三百艘战舰排开,随着一声号令,立刻齐齐发出轰隆怒吼。 马穆鲁克来不及嘲讽对方浪费炮弹,头顶已传来尖啸声。 轰轰轰~ 血腥的雷霆落入密集军阵,轰散一切的奴隶制。 第659章 那些只看战争红利的人 如果说欧罗巴平民从不敢‘造反’当贵族,那这个地方的民众从不敢认为自己拥有自由。 三万大军分别由鼎五、郑芝龙、张世泽带领,开始雷霆扫清抵抗势力。 张世泽的目标最简单,直接杀向北面海边,然后继续向东,灭杀一切靠近的军队。 郑芝龙则带着一万人,直接杀穿整个平原,到西边亚历山大港,准备抢水师的大船联系朱鼎顺。 鼎五则杀向开罗,占领府城后,继续向南扫清残余。 苏伊士到开罗不过二百里,郑芝龙把缴获的战马和骆驼都带走了,鼎五用了五天才穿过黄沙来到河边大城。 巨大的金字塔群矗立在黄沙中,土灰色的城墙格外威武,老大说过,这里的官府很威严,但没有欧罗巴和中原的辉煌,一个字,大。 面对巨大的金字塔群,大军很安静。 鼎五一挥手,愣什么呢,攻城,杀掉所有贵族,老子只用刀子讲道理。 大军穿过金字塔群,刚把炮阵立好,对面打着白旗出来一队人。 鼎五举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倒也没有直接进攻,给你们一刻钟,看看说什么,挥挥手让中军几个白毛鬼翻译去问一下是什么人。 翻译回来的很快,“五将军,他们是大王的人。” 嗯?! 鼎五两眼一瞪,老子在杀大哥的人马? 海亦姆保持着他的体面,来到鼎五面前恭敬行礼,“尊敬的将军,鄙人夏季在第聂伯河觐见武王,大王一战消灭欧罗巴六十万联军,到科隆城驻守四个月,法兰西和西班牙已投降,小王子朱承武在主持。大王给了我们半年时间,做大军内应攻陷奥斯曼。” 翻译转述后,鼎五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内应?可以说服埃及投降的内应?” “不,负责埃及的官员奥斯曼叫帕夏,也就是总督,他从不出城,下面由马穆鲁克贵族、首领治理,这些贵族叫贝伊,各贝伊之间教派不同、部落不同,就算相同也经常打得头破血流,上百个贝伊勾心斗角,奥斯曼利用他们的不和统治埃及。半个月前已集结所有机动兵力到苏伊士港,目前全境还有十万马穆鲁克,但他们都是侍卫。” 鼎五愣是没听明白海亦姆在说什么,挠挠头不悦道,“能不能简单点?” “呃~将军,他们还有实力,他们很好利用,是可靠的仆人。” “老子不会留贵族,你真是大哥的人?大哥会给你留这样的命令?没有信物就是放屁。” 海亦姆脸色一红,“武王让我们自便,准备好后迎接大军。” 鼎五总算听明白了,敢情是大哥的闲子,对一旁的属下挥挥手,“不用管他们,攻城。” 海亦姆第一次见榴弹炮,鼎五带的不多,并没有大炮齐轰,而是轮流上,让他们崩溃。 毕竟以后这是自己的地方,炸烂还得修,何必多此一举。 轰隆声密集而发,对面的城墙一炮就是一个豁口,海亦姆觉得可惜,他已经联系了好几家,为东方之王提供奥斯曼所有情报,他们也许可以有一块永久的落脚地。 然后抱着东方人大腿,做东西大陆和海运贸易,不出几年就能在东方变成贵族,他们的武力也就是族人的武力。 海亦姆就想了这么一会,这边已经攻入城,单方面的射击游戏,没什么好看的,大炮轰鸣声也停了下来。 他又走到负手等待攻击结束的鼎五身边,再次恭敬行礼,“将军,我们是商人,城里有我们一个家族,叫哈同,他可以给您帮助。武王曾言,若我们对他有用,愿意赐我的族人一块落脚地。我们可以选择东面的城市吗?叫耶路撒冷,一个贫瘠的地方。” 鼎五听完翻译的话,挠挠头想了一会,直接问翻译道,“这煞笔是不是犹太人?” 西班牙水手出身的翻译点点头,“是的,五将军,他们的名字都一样,就是11个名字,哈同和海亦姆都是家族大姓。” “你觉得他是不是在玩我?觉得我不懂耶路撒冷代表什么,大哥都没答应的事,这家伙就敢用一张嘴来胡扯?” 翻译看一眼依旧恭敬的海亦姆,微笑回道,“将军,他只是试探,一种狡诈的欺骗手段,要挟还谈不上,他们绝对不敢,也不会要挟。” 鼎五哈哈笑了,回头拍拍海亦姆,“先生,我听说欧罗巴有一群人,他们的信仰和正常人不一样。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旁人如果去帮助他渡过难关,那你就完了。 在他们的思想里,对他的帮助是上帝安排,那么…既然你是上帝的安排,你所有的一切就是上帝通过你送给他。 你的土地,你的妻女,你的财富,甚至你的性命都是他的。你不做他的奴隶,你就是违背上帝,他就有正当的理由剥夺你的一切。 这群人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毫无负罪感,更不会感恩,海亦姆先生认识他们吗?” 海亦姆消化了一会,认真回应道,“将军,鄙人没见过这群人。” 鼎五打了个响指,无所谓点点头,“哦,这群人信仰上帝。” “将军,欧罗巴这样的人很多,大多数人虔诚善良。” “那换个说法,也许你见到的是正在落魄的他们,好好想一想,你有没有见过一群人,他们做生意习惯控制客户,买方不要他们的东西,他们就想着改变买方,逼迫买方,控制买方,让客户离不开他们。这种生意逻辑会让他们目空一切,直到买方不赞同他的话,他们就会给客户冠上异教徒、坏人的帽子,最终他们代表上帝处决坏人。” 海亦姆依旧摇头,“将军,没见过这种人,天下怎么会有这种魔鬼。” 鼎五笑了,对翻译直接问道,“你见过吗?” 翻译看着海亦姆咽了口唾沫,僵硬的点点头,“好…好像见过。” 鼎五又笑了,拍拍翻译的肩膀,“告诉他,一千万两黄金,三年付清,我们帮他去哪个什么撒冷的地方落脚。” 他说完就在亲卫簇拥下进城去了,翻译看傻子似得把鼎五的话说了一遍,海亦姆眼神大亮,“一千万两黄金,这位先生,请您…” “我不给你还价,这位将军是武王的亲兄弟,皇族大将军,讨价是找死。” “不不不,我们一定想办法付清,是麻烦您告诉将军,我们可以多付金子,购买三千支那种火枪,百门火炮,价格随意,一定让将军满意。” 翻译摸摸额头,心下暗骂,这群奸商总算遇到对手了,会被玩死吧。 海亦姆看他不说话,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子,佯装握手塞到翻译手中,“先生,请您务必转达,必定重谢。” 翻译感受到手中的金币,立刻笑着回应,“上帝教导我们助人为乐,鄙人一定转达,恭喜海亦姆先生。” 第660章 三个月后的形势 鼎五、郑芝龙、张世泽不是朱鼎顺,心中没有他乱七八糟的纠结,执行命令很彻底。 且他们有天朝上国的固有骄傲,不听话的去死就对了,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奥斯曼的贵族和马穆鲁克的贝伊连嚎叫的机会都没有,统统被拖到城墙斩首,铲除寺庙、剥夺宗教处理民事的权力,允许百姓把寺里的东西带回家,以后在家中祷告,不能集中。 海亦姆和哈同家族的人这才知道,东方人不是来开一条海路,而是要经营这个地区和东面的半岛,后面还有十万人会上岸。 他们很开心,原来大腿不走,以后做生意更加方便,立刻去联系其他人准备花钱买圣地。 鼎五在巩固占领区,张世泽在东面驱赶沙漠零零散散的部落,郑芝龙则一到港口就联系上荷兰舰队。 得知老大等得不耐烦,准备坐船直接到科隆。水手却拒绝了,他们得到命令,一旦联系到水师,应快速结束战事。 南边的偏师还得作战,朱承明马上就到,他会带领一部人,从埃及杀到直布罗陀,扫清奥斯曼所有势力,扶持当地阿拉伯人独立,作为西方藩国,以获得埃及归属东方的支持,同时也是对欧罗巴的一种制衡。 郑芝龙有更重要的事,带着这边的一百多艘战船,装备榴弹炮,到爱琴海、里海与奥斯曼水军大战去吧。 埃及地区的战斗突然平静下来,这个时期的尼罗河下游平原,是整个北非及中东人口最密集的地方,约二百五十万人。 水师运输船越来越多的人上岸,千人一队装备快枪,天女散花一样到各处去分地。 水师中会说阿拉伯语的南洋人很多,让鼎五哭笑不得的场面出现了,民众不敢要地,因为几千年来,土地不是他们该拥有的财富。 哪来那么多讲究,鼎五一摆手,下令驻军杀掉土地原主人,包括各村族长、头领等有声望的人,把基础架构连根拔起,所有土地归驻军,强令民众‘租种十年’,每年六成上缴。 再次血淋淋的挂出一片尸体,这才顺利分地。 看吧,对他们好也不敢接受,这就是马穆鲁克的奴隶制。 一个月后,十万人治理二百万人,鼎五突然发现,娘的,这里比中原归顺还快,真是…好地方。 但他接下来就很不开心,因为四面都卡住了。 南边是沙漠,挨着河流倒是有不少部落,可惜无法交流,纯粹的野人部落,不用管。 西边的朱承明杀得很快,但更可惜,阿拉伯人没有能聚合百姓的人物或家族,像这片荒漠一样,一片散沙,需要好几十年才能归顺。 东边的张世泽很快,非常快,因为奥斯曼全线撤回小亚细亚,在海亦姆和巴格达沙逊家族的接应下,很快占据两河流域。 海亦姆嘴里所说的圣地成了空城,阿拉伯半岛成了真空地带,奥斯曼也把沿海大片土地让出来。 但是…马穆鲁克的大军不是埃及独有,整个中东都是奴隶兵,沙逊、哈同、海亦姆,这三个家族短时间内收服了三万马穆鲁克,不用张世泽帮忙,他们自己兴高采烈占据圣地。 更多的马穆鲁克则被奥斯曼贵族带走,在小亚细亚的山地里聚集了三十万大军。 他们想多了,鼎五对小亚细亚没兴趣,但张世泽也撤不回来,波斯的萨菲王朝趁火打劫,大军从北面直接开到了约旦河。 鼎五想起老大的安排,紧急叫停张世泽,让他们三家在圣地附近狗斗吧,先清理阿拉伯半岛,老大说过,这里就算是无人区,也得变成自己领地,牢牢控制在手中。 陆地也就这样,海面上则一言难尽,爱琴海岛屿实在太多了,奥斯曼有三四千艘船,郑芝龙一分再分,一个月也难以清理。 更倒霉的是,他们无法通过达达尼尔海峡,无法进入马尔马拉海,距离君士但丁堡很远,更别说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到黑海。 奥斯曼的确强,南北各有三十万大军,水军还有十几万,达达尼尔海峡只有三五里宽,却有一百多里,两侧山沟全是火炮,这个时代的军械水平,必须陆地进攻才能通过。 问题又来了,两面山区依旧有十几万奥斯曼精锐大军,郑芝龙不仅得运送两万快枪兵上岸,还需要时间。 总之,鼎盛时期的奥斯曼一百多万大军,被突然彻底激活。 难道一如四百年前蒙古西征,只有宗教的奴隶兵能抵挡铁骑?只有野蛮能战胜野蛮? 朱鼎顺和各路主将嗤之以鼻,有人却动了歪心思,西班牙哈布斯堡与奥斯曼在接触,计划结盟。 兴福六年悄悄来临,菲利普在亚历山大港见到了鼎五和郑芝龙。 奥斯曼玩的两头忽悠的策略,那边糊弄西班牙人,这边也派出了谈判团队,通过海亦姆的族人到圣地后联系到大军,朱鼎顺决定派菲利普与他们谈谈,但也仅仅是为了谈而谈,中枢建立‘外交’通信就算完成任务。 菲利普带来一封信,鼎五观看过后递给郑芝龙。 朱鼎顺决定快速结束西欧战事,扭头清理黑海北面,保证大陆桥的安全,扶持数十个地方傀儡政权。 信很长,要求水师卸掉所有辎重,军械全部交给鼎五,现在退出战斗,到大西洋海边装运金银,通过埃及转运到苏伊士港,由水师押送回大明,郑芝龙全程负责押运,不再参与任何战斗。 换句话说,他决定把奥斯曼和波斯压缩到一起,让那些喜欢做生意,又信仰完全不同的人与他们在南边长期对峙。 把亚平宁半岛交给荷兰人、法兰西、瑞典、葡萄牙人共同控制,欧罗巴在北线与奥斯曼长期对峙。 这也预示着武王抛弃了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扶持法兰西、荷兰、瑞典做欧罗巴的代言人。 树立一个他们共同的、强大的敌人,这个敌人武王不仅不会进攻,还可能会在东面通商,全部由他们自己接触。 这样西欧就剩下一件事,搞定哈布斯堡,攻陷地中海贵族聚集的岛屿,掳夺全部金银,把他们放逐到埃及。 西征突然结束,有两个原因。 菲利普联系到被西班牙兼并的葡萄牙人贵族和商人,他们与大明通商百年,郑芝龙与他们很多人都认识。 严格说起来,葡萄牙商人比欧罗巴各国都了解东方,百多人的代表团到科隆下跪,请求武王为他们复国,朱鼎顺得知葡萄牙人在当地依旧没有融入哈布斯堡,立刻顺水推舟同意了。 另一个原因,当然是虎子从万里外派来一队千人信使,他们跑废五千匹马,历时三个月,送来一份无比冗长的信。 朱鼎顺,不得不提前回家了。 第661章 风卷残云暴富归 二月中,鼎五坐船在法兰西靠岸,快马到科隆会面。 朱鼎顺早等不及了,欧罗巴没有太大的挑战性,收集够计划中的金银数量,他顿时失去兴致。 后殿人很多,都是自家人,朱鼎顺示意朱承武与鼎五做到一起,兄弟俩面对面而坐,立刻交代任务, “打残奥斯曼海军,把他们困在陆地,北面交给欧罗巴人,南面交给那几个家族。无论他们打的多么血腥,只要不影响海陆交通,随便他们玩。 任何一块地方都不能交给某一方,法兰西、瑞典、荷兰、葡萄牙,必须让他们同时存在。 我们留人驻守埃及、地中海大岛、英伦三岛和我目前驻守的这块地盘。满桂、曹文诏驻守欧罗巴,吴克善带瓦剌人驻守东欧,你全权节制所有人,再过一年,辽东的那种电报就送过来了,你可直接与我联系。 节制欧罗的关键,是允许他们拥有限制性的武力,炼铁炼钢可以,允许制造生活工具,一旦有人铸造火器,立刻惩戒性杀绝。 记住,这是关键的关键,若他们需要武力,必须由我们提供,他们来买。” 鼎五点点头,“大哥,为何留这么多大军?” “我只带亲卫师返回,本来就不准备直接带回去。” “小弟去处理西班牙人?” “对,美洲那边让他们自己处理,你可以扶持葡萄牙人与荷兰人,与他们在美洲争夺地盘。欧罗巴以后都由你来处理,包括承武和所有孩子,他们在明年才会经大海返回,必须见识南北水陆的形势。” “移民?” “是也不是,水师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通商和移民,但以埃及和科隆周边为主,其余地方不着急,水师毕竟运力有限,走陆地移民不现实,靡费太大,效率太低。” 鼎五挠挠头沉痛道,“大哥,您节哀!” 朱鼎顺眉头一皱,“你这是认为欧罗巴战事虎头蛇尾吗?” 鼎五没有回答,朱鼎顺继续说道,“开疆拓土是个非常抽象的概念,我们不一定非得让中原人占据全部地盘,只要上层利益归我们,他们接受我们的文化,臣服于中原皇帝,已完成了事实上占领。” 鼎五轻咳一声,“瑞典、荷兰、法兰西、葡萄牙,他们是一路人,与南边的那些家族对立?” “不,你说错了,他们谁与谁都不是一路人,时间长了你就明白,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变成一路人,至于南边的那些家族,一千万两黄金必须付清,两年没有付清,立刻斩杀,驻军总督权威不容挑战。” “呵呵呵,小弟本来也没想一直养着他们,让他们先玩着。” “出征时估算,这次到欧罗巴可以搜刮八千万两黄金,三十亿两白银。你猜猜,我们一共搜刮了多少?” 鼎五看着老大的眼睛,疑惑道,“一半?” “哈哈哈,不包括法西两国,九千万两黄金、白银二十五万万两。我们忽略了一件事,三千年来,他们本就拥有很多金银,等两个月后搜刮岛屿上那些贵族,会至少多出黄金三千万两。” “原来如此,我们已经胜利了。” “没错,剩下的拿多少都是惊喜,让郑芝龙赶快转运回去。” 兄弟俩‘干巴巴’的说两句,大事就算交代完了,朱承武带鼎五去认识四家的人,朱鼎顺则继续躺着喝茶。 到外面与古斯塔夫、亨利、曹文诏、吴克善、法兰西特使一一见面,又到军营转了一圈。 快枪兵得到水师的军械补充,大军不会与任何人磨蹭,路易十三已到科隆觐见过朱鼎顺,接下来就是秋风扫落叶,然后把他们的兵力部署到巴尔干半岛北面。 鼎五与几人客气一番,与朱承武来到军营,四下无人,立刻问道,“大哥是不是伤心过度?” 朱承武一撇嘴,“没有,恰恰相反,我爹说爷爷解脱了,爷爷没有一个人能与他说心里话,活得挺累。” 鼎五一愣,这是身为人子说出来的话? 朱承武又说道,“小菊姑姑说父王得到消息一人孤坐了一天一夜,没有生气,也没有流泪,只说从今以后他是没有父母的人。” 鼎五回忆了半天,大概明白了他们特殊亲情,怔怔点头,“伯父大人的确很害怕见到大哥,也许压力很大,你为何不回朝?” 朱承武眼珠子转了一圈,落寞道,“我不知道,但承明大哥说父王是不想让我们见到他处理家事,故意留我们一年,等我们回家的时候,还有一千多欧罗巴学术界的人。” 知兄莫若弟,鼎五立刻猜到了什么,扭头扫一圈人声鼎沸的军营,同样落寞道, “鼎三这混蛋真是干脆,关了一年,还是没有消除他点燃自己的心思,求仁得仁,的确无需伤心,活着的兄弟更难。 轰轰烈烈的西征结束了,大哥原本计划先西后东、先外后内,没想到那边结束的太快,他没了兴趣,反正是杀戮,我来做也一样。 人性是最难捉摸的东西,强如大哥,他也没想到家人的选择。 失去至亲、化家为国的痛苦无人可以代替,哪有十全十美之人,大哥最终变成他最不想做的人。” 朱承武消化了一会,认真问道,“五叔,父王会杀得人头滚滚?” “不会,那是别的帝王,大哥不屑那么做,他只会杀挡路的碍事者,无论是对手,还是…身边人。” “大明疆域太大,全部经营不太现实,父王故意激怒奥斯曼,又留着他们和萨菲王朝,是为了给大明留点敌人?” 鼎五突然笑了,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你能这么想,大哥就做对了,我们把该做的事做完,你们兄弟以后需要的是耐心、耐心、再耐心。” 次日清晨,十万大军在科隆城郊聚集,元宝大刀旗和将旗一南一北,除了留守的万余人,八万大军轰隆南下,穿过法兰西直奔西班牙所在的伊比利亚半岛。 亲卫师和瓦剌精锐则扭头北上,开始踏上回家之路。 朱承武其实对他爹一直驻留科隆充满疑惑,别人都没有给他什么好解释,只有鼎五轻飘飘一句说明白了, “大哥不屑去看投降之国,不屑去看投降之民,更不屑去看一座投降之城,无论它多么辉煌,在强者眼里都是尘埃。” 第662章 兴福六年的大明 兴福六年,农历癸酉年,公元1633年,小冰河相对安静的一年。 这一年,大明朝难得风调雨顺,没有大旱、没有洪涝、没有地震、没有霜冻,整个大明地界同时实现了自给自足。 北面的战事过程很快,还没过年就结束了,刚刚投降袁崇焕的流贼换了个主人。 只有四个藩王愿意入京,但他们也还在王府处理财产,朝廷给了他们两年时间。 其余人则全部跑到南京去了,包括虎子准备拿来立威的孔家。 京营和顺一故意放开南边的通道,中原一半士绅豪商跑到了江南,他们带去了财富、带去了人口。 正月的时候,‘天下士子和忠臣’在南京拥立信王登基,年号崇祯,南北朝廷互称伪明,发誓休养生息三年后,重新定鼎天下。 至于南京宣布的那些罪名,别说读书人,百姓都不想听,反正是你们朱家的事,不要打仗就行,或者打仗不波及百姓就行。 赵南星和虎子半年内向辽东、塞北、南洋三个方向移民一百万,全是佃户和原来的军籍,管吃管住,二百亩田,头三年免税,故乡再好也禁不住这样的诱惑。 战争没有蔓延开的好处很大,百姓虽然依旧没有多少田产,但人口却实实在在保留了下来。 全国再次丈量土地后,到官府报名移民的人更多,山河四省加起来至少有千万人。 几乎三成的人想离开,是个长久活,朝廷也得稍微缓缓,让当地消化一下,以后逐年慢慢移民。 而且按田亩收税后,土地兼并被连根挖起,田产越多税越高,多到五万亩以上,再富裕也交不起税,年景稍微差点,地主还得倒贴。 大量的土地抛售,百姓却买不起,地价直接降到脚脖子,士绅们又不能荒废,以后必然高价雇佣少量人耕种,中枢无形收割了一次‘富人税’。 虎子安排的事有一件没做到,就是宋裕本拒绝与江南在大江对峙,为此他回京专门解释了一次。 划江而治,这在人心上是一道很深的伤疤,有梦想的人不会做这种分裂人心的蠢事。 他与朱鼎顺暗中推敲过,或者北方直接占据湖广江西,或者留下南直隶江北三府,这样能避免大江阻断双方交流。 虎子想了想,攻占不合适,老大不允许主动挑起杀戮,那就只能让一步,留下江北安庆、庐州、扬州三府,以及和州、滁州两个直隶州。 崇祯和魏国公安排的江北防务,上游是忻城伯赵之龙、下游扬州是定国公徐希皋、中间直接面对的滁州方向,则是京营水师,由徐允爵亲自防守。 这…看场面就会知道,走私那叫一个猖獗,运到北面的粮食比漕运正常时还多一倍。 江南丰收了,士绅豪商的确挺支持崇祯,秋税折合白银一千万两,满朝沉浸在国富兵强、欣欣向荣、朝事顺意的美梦中。 南京的朝廷再现众正盈朝的‘盛世’,士子文人和地方官不时上几道奏折拍拍马屁。 崇祯元年八月,江南最大的团体复社,第四次在苏州虎丘召开集会,盛况前所未有,与会者有张溥、张采、黄宗羲、顾炎武、夏完淳、侯方域、方以智、冒辟疆、钱谦益等。 朱由检和韩爌、孙承宗、周延儒、徐允爵还微服私访几日,看到天下士子‘一心’,朱由检这一年来的心病也被瞬间治愈了,赏赐朝臣大量荫恩,有一种乾坤尽在掌握的豪迈。 十月初,京城在举行代悯王周年大祭,西安的大湏皇宫,朱鼎顺把李信收集的消息看了一遍,刺啦一声随手扔掉,什么破烂。 他回来半个月了,亲卫师大部还在西域,大伙疲惫不堪,急需休整,无论是身体还是脑袋,躺皇宫暖炕上动都不想动。 亲爹周年祭,当然该回京,但朱鼎顺不能回,那样就让某些人得意了,身份不同,回京以后很难出来。 他得结束大湏的存在,需要到中原转一圈,还得亲自问问当事人,朱鼐钲临死前说了什么,做某件事前,必须搞清楚细节。 当事人就是朱由检、孙承宗、曹化淳、还有一个五周岁的孩子。 徐希皋没有杀朱慈烺,若是谁都不知道,杀了也就杀了。大兴侯明确无误告诉他不能再杀皇族,佯装溺水失踪,送给河南的顺一。 一连串的遭遇,朱慈烺完全被吓成了一个呆子,一问三不知,加上年龄太小,略等于没有。 那就只能找另外三个,不管属下怎么想,这是命令,李信去联系大兴侯办理,过年前必须见到其中一个。 西域的宋裕竹和海兰珠已于半年前回京,小菊也先一步离开,到京城与虎子商议大湏归治之事,西安的皇宫中只有原先两位‘皇后’和秦孝明。 三人以为朱鼎顺返回后,一定会变得威严冷峻,但她们想错了,某人的灵魂太特别,越是别人以为的事,他越不会做,逆反心理超强。 朱鼎顺现在有点明白,历朝历代皇帝为何会流连后宫,为何总有那么一两个宠妃、三五个宠臣。 皇帝是个孤家寡人,绝对存在的顶峰,言出法随,做事不考虑阻力,只要愿意,任何事直接下令就可以。 没有朋友,没有长辈,没有知音,谁都不敢忤逆他,只好在妃子身上找‘人格’的存在感。 历朝历代,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能让皇帝‘听话’,那不过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找朋友’罢了。 朱鼎顺身边没有这样的人,没人敢和他犟嘴,直接导致他明明休息了一天,晚上却精神疲惫,大脑空虚,怀里没个人睡不着。 真tm的可怜。 周奕梅把地下散落的情报收集起来,轻手轻脚上炕,钻到某人怀中,两人对视片刻,她扑哧一笑,“陛下,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只要您愿意,您马上就可以做到。” 朱鼎顺瞄了她一眼,思绪还在遥远的地方,没有搭话,周奕梅又笑道,“不管您想什么,姐妹们现在只想做女人,做一个母亲。” 某人鼻子哼了一声,“这可不像你!” “女人的归宿永远是男人,您这样的男人,姐妹们还折腾啥,好好享受天伦就好。” “说的冠冕堂皇,想跟我去江南就明说。” 周奕梅顿时嘟嘴嫃怒,“没意思,干嘛活的那么累,有些事糊涂就是福。您自己说的,一个有道的架构,皇帝做什么不重要。” 朱鼎顺长长叹气一声,“若不是我折腾,挑战不可能之事、招惹不可能之人,他们稀里糊涂过一辈子也许更幸福,不必做出如此残酷的选择,我必须给他们全家一个交代。月底大湏将并入朝廷,然后我们到江南转转,一旦入京,的确没什么机会。” 周奕梅绝对在认真听,闻言想了一会,也不明白“我、他们、他们全家”,这三个代指为何如此混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第663章 女人的战斗方式 武王回来了。 得知消息的京城气氛稍微有点凝重,朝臣认为,天下百姓会见识到一场果决、凌厉、狠辣、决绝的战斗。 可惜他们又想多了,朱鼎顺开始下令大军入关,准备‘强攻’西北西南的大湏反贼。 西征战果如何呢? 大军没有回来,难道败了?或无功而返? 朝臣不知道,连武王在哪里也不知道。 小菊在奉先殿跪拜三日,兴福皇帝赐封天镇大长公主、驻守仁寿宫,天镇是大同边城,之前册封郡主时名义封地。 皇帝还准备让这位宗室公主去节制宗人府,赵南星差点炸了,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铁律,随心所欲也得有个度,内阁绝不同意。 不同意就不同意,小菊用不着那个名义,重新翻修的养心殿大量使用玻璃,里面就是一个带会议室的大书房,小菊又恢复了她在三寨的身份,不一定非得处理事,但所有消息必须经手。 代悯王大祭时,大军从北寨和辽东陆续入关,京城东郊已聚集三个师,纪律严明、士气高昂、雄风烈烈,城墙上时刻有百姓观望威严军容。 等大祭完毕,朱鼎顺也没有露面,大军却不等了,马上会南下进入中原,这时候才召开出征会议,得先下一道檄文不是? 虎子懒得参会,你写你的檄文,我出我的兵,浪费那口水做什么。 赵南星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虎子现在是双重身份,大概到山西扮演‘武王’去了,兄弟俩在潼关估计还得交换身份,他的确忙得很。 赵老头顿时也失去了檄文兴趣,干脆把出彩的机会让给翰林院,那帮闲人立刻忙碌起来,争先恐后展示文采。 初冬的京城比平时很热闹,人员自由流动后,农闲时节顺天府的百姓都在京城,兜卖东西或到工坊做灵活,就连西郊、南郊都是人山人海。 小菊一身皇家的金边束身裙,今日出皇城透透气,左右瞧瞧长安街尽头的人群,感受一下人间的气氛,负手慢慢向西。 宋裕竹回来了,很多妾室宁肯在侯府,也不想去对面的王府,小菊想了想,还是扭头进入王府。 前院下人纳头而拜,小菊一路进入中院,刚好看到东厢房梅溪在讲课,二十多个刚懂事的孩子在练字。 梅溪没有注意到她,她也没有打扰,顺着廊道继续进入后院,正屋门口站着两列妾室。 小菊差点笑场,别人以为武王妻妾成群是爱好,殊不知这是最快的资源聚拢手段,每一个女人,都代表着一方势力,没有这些女人,他还真无法快速入朝,获得‘洗牌下注’的机会。 “臣妾拜见公主殿下!” 齐刷刷一圈躬身,小菊点点头,“嫂嫂们自便,我来和大嫂聊聊天。” 妾室顿时鸟作兽散,张之音毕竟是大嫂,就算品阶比大长公主低三阶,也没有在门外迎接,抱着女儿在正厅主位逗乐,对小菊的到来很是冷淡。 小菊不以为意,负手在屋内转了一圈,坐到她旁边,淡淡笑道,“侄女叫什么名字?” 张之音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抱着孩子摇晃,“什么名字不重要,她是有封号的公主。” “哦,小妹忘了,淑宁这个名字不错。” “天镇公主不忙吗?禁宫还有张嫣陪你解闷,怎么有空跑王府。” “大嫂不欢迎我?” “我无所谓!”张之音随便敷衍一句,朝外面扬扬下巴,“她们挺安静,一听你到门口,哗啦一下都跑了过来,这不又安静了。” “原来如此!徐素素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把机会让给自己妹妹吧,徐允盼三日后到开封府。” 张之音似乎定住了,盯着她扫了两眼,鼻子哼一声,“连武王睡哪个女人你都能管?不怕给自己招祸?” “大嫂若想去自然也可以,小妹只是传达顺哥交代。” “天镇公主是不是以为我不会骂你?义妹钻义兄的被窝,不要脸。” 小菊笑了,“不好意思,小妹不仅钻了,以后还会在身边,令人沉醉的时间。” 张之音也笑了,“女人不过是夫君的助力,稷武王现在还需要助力吗,你沉醉?你有什么资格沉醉,恬不知耻!” 这话挺重的,小菊脸颊肌肉顿时颤抖,脸色铁青,不过很快又把情绪稳定下来,施施然自嘲道, “武王入宫坐班,后院一定在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听说破虏一半时间在奉先殿守灵,其余时间一直跟在虎子身边,就连领军也带着他,不知学的怎么样?” “情妇和小姑子的身份都没资格插手武王家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呵呵,大嫂不用这样一直呛小妹,我又抢不了你的正妃之位。陛下中毒,裁决司和胖熊一年都没什么头绪,小妹能请大嫂指点一下吗?” 张之音停顿了一会,眉头一皱,“我能指点你什么?” “禁宫就那么多人,不是勋贵的路子,就是内侍的路子,内侍显然不可能,只能是勋贵,大嫂当然能指点一下。” “你怀疑现在文华殿的勋贵有逆贼?” 小菊点点头,“显然如此!” 张之音停顿了一会,缓缓摇头,“不可能,勋贵不会做这种事,他们就算争得头破血流,对底线也很清楚,绝不会碰宗室的血,更不用说弑君。” “那成…” “我知道你马上会说成国公,那是特例,目前勋贵没有这样的人,他们任何一个人乱动都算拆我的台,换而言之,就是拆他们自己的台。” 小菊歪头想了一会,点点头起身,“小妹告退。” 张之音看着小菊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廊道拐角,嘴角一撇,眼里全是不屑,好似嘲讽山里的女盗匪目中无人,只长了一张脸蛋。 小菊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到中院与梅溪说了几句话,两人一起到侯府,后院现在放不下她们,除了上课,梅溪平日在对面。 进入侯府前,小菊回头望了一眼王府,嘴角同样带着一丝微笑,“嫂嫂,你说什么样的女人,会迫不及待对小妹展示敌意呢?” 梅溪哪有她们的脑回路,闻言疑惑道,“夫君的妻妾怎么会对您产生敌意?” “呵呵,当然有,女人都是敏感的小心眼。” 梅溪黯然道,“夫人很不甘,一年都没有和妾身说过一句话,殿下不用生气。” “废话,她不敢!过犹不及,她怕控制不住情绪露馅。对其他人就不一样了,炸刺点可以掩盖不安。” “什…什么?” “没什么,其实最应该感谢代悯王的是你。原先你最危险,他这一去,谁都不敢动你了。” 梅溪两眼大瞪,还想问一句,小菊却微笑着摇摇手指,示意她别说话,两人一起进入侯府后院。 第664章 稷武王回朝的时间 宋裕竹一个人回京,孩子还在康居都督府,女人一旦做回女人,就活得简单了,每日在后院练武活动一下,闲暇时间到崇文门外听听戏,整个人容光焕发,越发明艳恬淡。 西厢房被她改造成了练功房,小菊在门口看了一会,明明在舞剑,却流光溢彩充满生机,难怪朱鼎顺说宋裕竹才是真正的老婆。她想到任何事都不会让丈夫为难,而是主动默默承受。 宋裕竹看到门口的小菊,一套动作完成,才伸手虚请两人落座,就在练功房旁边的椅子坐一会。 一边擦汗一边对两人笑着道,“这里本是为承朝准备,我从小练武十几年,与夫君对战,一招都没有占过便宜,大哥练武二十年,与夫君算个平手,其实武术重要的是强身健体、锻炼心性,妄图一技傍身就落了下乘。” 两人怔怔看着笑容满面的夫人,小菊鬼使神差说了一句,“大嫂真漂亮,您想去中原转转吗?” “去中原?”宋裕竹疑惑接一句,马上明白了什么,“夫君暂时不回朝?” 小菊沉重答道,“回朝也没什么事,他大概想养养性子,并不想做一个威严无情的帝王,圣人当朝是天下之福,对他却是人格之难,每个阶段他都有不同的想法,人世间很难束缚住他,圣人并不是他的终极目标,也许他只想做自己。” 宋裕竹愣了很久,最后微笑道,“夫君让我和海兰珠在塔城稳定当地的人心,得知公公遇难,我们提前回京,他是不是很失望?” “没有,亲卫师暂时驻守西域,效果一样,承明也被勒令留在塔城,明年才会返回。” “哦,夫君为何不回朝?” 同样的问题第二次问,宋裕竹这次很悲痛的样子,小菊也没有瞒她,“大嫂应该到顺哥身边,他见到您总是不同。” 宋裕竹还没有回答,一直沉默的梅溪突然说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夫君双肩挑天下,百姓民生才是他沉重的负担,早日回朝早日稳定人心。” 小菊扭头看了她一眼,吭哧一声笑了,“嫂嫂,顺哥与一般人不同,他追求的是建立一个架构,上位者去监管这个架构,而不是把权力紧紧握在手中,对天下百姓扬权。 就像三寨时期,他只定规矩,从不管下层具体事务,而是监督身边的兄弟执行规矩,尽量保证自己有时间考虑未来,避免因单纯的好恶出错。 权力的本质是一种互惠互利的信任关系,您理解这句话,就知道顺哥在做什么,他天生具有人皇思维。” 梅溪思考了一会,脑袋完全乱了,“那夫君到底在做什么?” “哈哈,私事毕竟只是顺带,主要是在观察民心、观察民意,为中枢改革一个有道架构做准备,他不可能事必躬亲。成立一个能让继承者与权力本身互惠互利的信任架构。这样的胸怀何其广大,没人能帮他,那就到身边做女人该做的事。” 梅溪想了一会,喏喏说道,“妾身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骑马出行…” 小菊握住她的手笑了,“嫂嫂过段时间到养心殿后的毓庆宫常驻吧,虽然不符合规矩,后宫却闲置很久了,悄悄住进去应该无人多嘴,守着他的公房过一般日子,家里这么多孩子,翰林院有的是人抢着做老师。” 梅溪脸色一红,这才反应过来,小菊一直劝说的目标是宋裕竹。 宋裕竹想了一会,脸色同样微红,“我过去和表姐道个别,估计明年夏秋季才能返回。” 小菊没有拒绝,稍微点点头道,“好,大嫂可先一步离开,无需等待虎子大军,顺哥三日前已过黄河,在山西平阳府与顺四汇合。” 就这么说定了,宋裕竹去换衣服,小菊则和梅溪来到她的院子。 这里还有一个小不点呢,梅溪和她逗弄了一会,疑惑问道,“殿下不回禁宫?” “等等大嫂!” 梅溪两眼忽闪,看起来在使劲想为什么。 她这样子把小菊逗笑了,点点头道,“没错,我故意支开裕竹嫂嫂,顺哥与张之音的感情很特殊,一旦变成纯粹的权力问题,会波及很多人,这京城的权贵估计大部分躲不过。 裕竹嫂嫂才是张之音的护身符,她在京城就大错特错了,得到男人身边,保证顺哥不会变成一个无情的帝王。女人想问题就是这么可笑,对她好,还得与她玩心眼,否则她不会接受。” 梅溪想了一会,依旧没明白她在说什么,犹豫着道,“夫君是大英雄,为何在女人身上踌躇,朝政何其繁杂,怎么能被儿女情长牵绊。” 小菊大张嘴,深吸一口气,拍拍她的手,“你说的对也不对,他不可能被女人牵绊。但对他来说,这些事远比朝事重要,父母兄弟用命换来的权力,他必须理清缘由。” “这…这有什么缘由?公公和鼎三也是大英雄,夫君钻牛角了吧?” 小菊缓缓点头,不再解释。这种事,无知是福,但朱鼎顺不可能让自己做个糊涂人,各人有各人的坚持。 宋裕竹其实很少与张之音说话,她们表姐妹的关系寡淡,但原因不在两人身上,恨也不至于,就是惭愧和尴尬。 淑宁早睡着了,张之音抱着孩子,怔怔的看着门口发呆,宋裕竹站到她面前好一会,她才猛得回神。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有点陌生,张之音没有开口,宋裕竹犹豫了一会,淡淡微笑道,“表姐,妹妹明日去山西,陪他转一转。” 张之音闻言又呆滞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夫君把所有孩子扔到西面,小菊说原因了吗?” “没有,只说让孩子们见见世面。” “哦,看来夫君对西征匆匆结束不是很满意。鼎五大概还在作战,未实现他的目标,去时七万大军,回来七千人,只有千人护卫到陕西。” 宋裕竹摇摇头,“看着不像,夫君只不过懒得说,恰恰说明他西征很容易,没有挑战性。” 张之音歪头想想,重重点头,“有道理,你说的对。是你想去,还是那个女人让你去?” 宋裕竹一时没明白,脱口而出,“啊?啥?” “我说你去找夫君,是你想去,还是那个女人让你去。” 宋裕竹眉头一皱,“她为何决定我去不去?” 张之音明白了,意兴阑珊道,“那就去吧,带上允盼,那是夫君抢来的女人,估计会和徐希皋见面,看来他是磨蹭够了才回朝。” 宋裕竹微微行礼,“表姐保重,小妹告辞。” 张之音点点头,临出门之际,又叫住她,起身到身边突然抱了一下,意味深长说了两个字,“谢谢!” 宋裕竹笑了,双眼含雾,又回抱了一下,扭头快速离去。 第665章 五年后的大山 十月中,大明发兵剿灭伪湏的檄文一发,兴福皇帝亲自到校场送行,京城六万大军轰然而动。 除了武王三万新军,外加三万京营,张之极和镇远侯、定西侯带领,跟着虎子分三路南下。 一路从真定府进入山西,一路经大名府到河南,一路经运河到淮安府。 既是对大湏用兵,也是对南面伪明朝廷的全线压迫。 临汾城东百里,涝水源头的大山,朱鼎顺到这里好几天了。 之前的原始森林中被开辟出无数小路,冬季正是野果收获的季节,涝水边建起无数小作坊,每日都有几千百姓入山,带着干粮,一袋一袋、一车一车的山果送到作坊加工。 无论是酿酒还是做干果,一点不愁销路,塞外、江南、京城的销路畅通,尤其是辽东衙门,武王把干果当成军队的必备品,消耗量非常大。 亢家把家产在江南赔光了,转眼又赚了回来,加上如今在江南的走私,大概只有武王本人能与亢家的财力抗衡。 生意嘛,做大做强赚多少钱都应该,朱鼎顺在山中转了几天,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觉得亢家在找死。 亢士栋已经傍着至高权力,但依旧摆不脱商人对金钱的极致追求,疯狂买地,万亩以上税赋非常高,但亢家人更多,分散持有,可以把税维持在低一点的等级。 工坊百姓的工钱也不高,更像变换身份的长工。 对金钱极致追求的后果,就是对权力也有了想法,他飘了,山西南边这一片,亢士栋不点头地方官还真做不下去。 干果生意太好,当铺串联的亢氏,无法全部垄断,但也不愿轻易让利,干脆借钱给本地人,外包采摘和粗加工。 若他带大家共同富裕就算了,偏偏是放贷的形式。 这尼玛,之前说得很好,怎么变成了银子的奴隶? 但亢家又没犯法。 朱鼎顺郁闷了,他突然发现,对亢家稍微惩戒,他们就会把损失转嫁,山西南边十几个县的百姓会全部遭殃。 这就是帝王面对的国事,揍亢家一顿简单,甚至灭族也是一句话,影响很不好,后患无穷。 把管理辽东商业的规矩搬到大明朝也不行,这不是单纯的商业问题,亢家说到底是他命令顺四扶植起来的家族,权与钱的纠葛,未解决江南前,还得先忍忍。 过了一晚,这个想法又发生了变化。 乌岭山深处,五年前大军开凿的山洞,已经变成顺四的一处驻军点,站到山顶的了望台,可以明显看到北面深山中零零散散采摘干果的百姓。 朱鼎顺在四处张望,山中不时呱呱飞过成片的野鸡,顺四带着他小舅子紧张站在身后。 亢嗣鼎很聪明,非常聪明,简直是做生意的天才,才十三岁,昨日向朱鼎顺算了一遍金融玩法。 小屁孩不会代数、不会统计学,但他竟然会复利算法,十个掌柜也没他一人算的清楚。 能把亢家做成天下第一商,除了脑子,当然有手段,顺四军营里很多钱粮就是他核算,搞得朱鼎顺更加郁闷,尤其是在他说亢家的钱全部归武王内库的时候。 这话任何人都无法分辨真假,朱鼎顺如果认定他是个忠臣,那他就是十足十的忠臣,如果认定他是奸佞,那他比任何人都贼。 鬼才能看清一个人的内心,也许亢家两方面都有。 稷武王早跳过先入为主的幼稚阶段,反而无法判断了。小屁孩一句话,让他纠结了一晚。 朱三寨第一次被别人难住了。 顺四敏锐发觉老大对亢家的不满,可惜他抱着三寨时期的旧思想,完全没有意会问题出在哪里,只是单纯觉得跟在老大身边合适。 “亢家妹子到京城去了?” 朱鼎顺突然发话,顺四连忙答道,“是的,兄弟们家眷都在京郊,轮流祭拜大伯。” “她一个妾室祭拜什么。” “啊?大哥,夫…夫人是平妻。” 朱鼎顺扭头看了他一眼,“哦,我忘了,五年给你生了三个儿子,的确是平妻。” 又看向亢嗣鼎道,“你爹有没有统计过,乌岭山方圆五百里,有多少百姓靠着工坊生活?” “回大王,工坊百姓做工是农闲时节,最多时男女三十二万,去年我们的产量就固定了,每年大约有四百万斤各色山果,罐头可装五十万瓶,酿酒八万斤,果饮六万斤。大王放心,做这些活不影响江南粮食转运。” 小孩多聪明,举一反三,比他爹脑子还清楚。 朱鼎顺内心估算了一下,又问道,“三百万两的货?” 亢嗣鼎摇摇头,“若看去年的账,四百二十万两,今年可卖到四百八十万两,江南士绅富商非常喜欢我们的果酒和果饮,罐头卖的更快,均是紧俏货,成本大约六十万两,工钱等开支九十万两左右,每年三百万两的利润很轻松。” 朱鼎顺再次估算了一下,试探说道,“嗣鼎认为,若我们不卖干果,只卖罐头、果酒、果饮怎么样?利润岂非更高?” 小孩想了想,很快躬身,“回大王,并非如此,干果量大,能打出名声,其实很多人奔着瓶子购买,不得不建玻璃烧制窑,有钱人毕竟是少数,除非我们降价,但那样会腐蚀本来的利润,小人核算过,若把利润维持在五百万两,工坊恐怕得翻两倍,对我们来说太过繁杂,需要的人员太多。” “呵呵,若别人模仿我们呢?” “回大王,四川、汉中、宁夏、陕北都有人模仿,不过他们成本太高,运出来得不偿失,也没有我们品样多,等英霍山的流贼被驱赶,我们可以到英霍山成立几处作坊,这样才能长久保持每年五百万两的利润。” “嗣鼎知道,生意垄断的后果吗?” “当然,做生意就是要垄断,他们没我们品样多、没我们质量好、没我们做的干净精致,只需要保持平稳的出货量,保持价格稳定,利润一定可以长久。大王放心,等英霍山作坊布置完成,小人定能为内库每年进贡五百万两白银。”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笑着拍拍小孩肩膀,“不错,不错。” 第666章 神人神想法 朱鼎顺莫名其妙夸两句,扭头下了望塔。 顺四和亢嗣鼎不明所以,连忙跟上。 回窑洞的半路,朱鼎顺又突然转身,“山中人越来越多,野果林必然遭到破坏,你有统计过吗?” 亢嗣鼎反应很快,“回大王,山路都由我们勘探,破坏果林得赔偿。” “赔偿野果林?过分了吧?” “大王,这是您的山呀,山中没有田,山里的一切都是王土。” 朱鼎顺,“……” 顺四看老大眼珠子一动不动尬住了,连忙躬身,“大哥,我们花钱雇佣山中猎户守山,没有亏待他们。” 朱鼎顺一伸手,僵硬摇一摇,“不是这回事,人越来越多,必然会破坏果林,是不是有很多倒霉人?” “那没有,山中的聚集点在河边,都是我们自己修的路。” 朱鼎顺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旁边的亢嗣鼎接茬道,“大王,内库增加皇庄皇田都会与百官闹意见,以小人看,您可宣旨无主之地均为皇家所有,靠山吃山,不一定比种田差,既堵住那些聒噪之口,也显示您胸怀,还能避免以后有人与内库抢生意。” 真tm神想法。 朱鼎顺哭笑不得,摇摇头没有说话,返回自己的窑洞。 本来一肚子无名火,被亢嗣鼎直白的封建生意逻辑打败了,其实错的也不是亢家,是他们太聪明了。 生意就是要垄断,简单至极的赚钱逻辑。 错的是自己,帝王还有可笑的愤青思维,寻觅不公、扶持弱小,多么不切实际,脱离时代的权力基础。 落脚的窑洞在阳坡正面,从山后绕过来,窑洞院子前停满战马,朱鼎顺一愣,虎子这么快就带大军到平阳府? 门口看到院中翠绿色衣裙的宋裕竹,萧瑟的寒风中顿生暖意,朱鼎顺一下感觉脑袋清醒了不少。 美女微笑相迎,猛不防被抱起,进屋先干一杯。 秦孝明向院中亲卫挥挥手,众人立刻退了出去,亢士栋也来了,他有很重要的事汇报。 先向顺四说了一遍,把顺四再次搞得郁闷无比。 高迎祥投降袁崇焕时,手下的人马齐全,但李自成在潞州驻军,平时就游离在中军之外,顺四纳降的时候,李自成不在闯军。 高迎祥也不知道这个亲戚去了哪里,他手下的人更不清楚,近一年来,山西没有发生土匪流贼劫掠事件,也许早死了。 朱鼎顺不相信,这么重要的人你们缺脑子嘛,早告诉你盯着盯着,还以为他归降了,结果根本不在名单里。 这家伙剩下十八人都能东山再起,几年后轰轰烈烈攻进京城,一定在某处躲着,给老子全部排查一遍。 平阳府、泽州、潞州,二十多个县衙半个月均在做这件事,排查结果很简单,是有流贼落户,而且很多,但没有李自成和他麾下将领,隐姓埋名不太可能,流贼很多人都认识他们,就这么原地消失了。 顺四也不知道老大与一个流贼小头目有什么过节,一副不死不休的味道,待会儿肯定又挨骂,晦气。 屋内的某人摸着妻子光滑的后背,感觉心气都顺了不少。 宋裕竹抬头看看窗棱的日光,嫃怒着胸口拍一巴掌,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着急。” 朱鼎顺一脸贱笑,“看你说的,热血奔腾的年龄,晚上再与夫人好好醉一场。” “呸,不知羞。” “哎呀,夫人不喜欢吗?” 宋裕竹又给了他一巴掌,轻轻趴到耳边,“喜欢,我也想要一个女儿,这几天都是我的。” 这才是夫妻嘛,朱鼎顺身心舒畅,舒服得想大喊一声,两人静静相拥,享受属于彼此的安静。 阳光渐渐从窗棱顶消失,宋裕竹恋恋不舍起床,某人则歪头看着夫人笑,如同欣赏一件宝物。 “有没有人说,裕竹变漂亮了?” “油嘴滑舌,人家不过是瘦了。” “哈哈,自律的女人最美,一会我得吃顿好的补补,还是夫人在身边抱着舒服。” “呸,姐妹们听了多伤心。” 朱鼎顺嘿嘿笑一声,也起床慢慢穿衣,自己很清楚她为什么到身边,想那么多没意思,武王也需要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人格镜子’。 吃晚饭的时候,只有秦孝明陪着两人,别人也不敢打扰夫妻团聚。 两人眼里的柔情能融化彼此,秦孝明看得酸溜溜的,好在朱鼎顺脑子还算清楚,安排她几句话,又抱着夫人回房畅谈人生去了。 西征到瓦剌前,秦孝明就目睹武王对这位夫人的爱护,妲己褒姒之类的宠妃也算不上,但宋裕竹在身边,朱鼎顺情绪总是很丰富,没有那么寡淡,也没听说这位如何招人呀。 秦孝明想不通也不想了,反正自己年轻一点,还一直在身边,又不需要争宠。 外面等候召唤的顺四没等到人,从秦孝明嘴里听说老大的计划后,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脱口惊呼一声,“什么?度假打猎?这是什么神想法。” 秦孝明不悦瞥了他一眼,“你鬼叫什么,夫君说带裕竹夫人入山打猎,半个月后从泽州入河南,这期间大湏的事得做完,让你、虎子、顺一商量着办妥。” “胡说八道,大哥不去,如何招降大湏?” “打着元宝大刀旗,晚上归降不就行了,还有肫哲和周奕梅呢,他们一个回京,一个与夫君汇合,左右不过是虎子熟悉的人。” 顺四挠挠额头,又挠挠后脑,尴尬道,“嫂嫂是不是劝两句?虎哥到山西就是为了大哥呀,两万大军呢。” “劝个屁,夫君好不容易从丧父丧弟的悲痛中走出来,休息几天最好,李信在南边也不知道联系成啥样,你们想面对一个狂暴的武王吗?” 顺四眼神一亮,有道理,大哥现在一举一动的确很有压迫感。 他立刻带着亢家父子回临汾城去了,武王的行踪还是尽量隐蔽点好。 第二天,秦孝明一早起来挑选五十个亲卫,分为四队人,前两队后两队,全部换上顺四民团的衣服。 结果…这一等就到了午后。 她真有点酸了,没你这样腻歪的。 太阳快落山,朱鼎顺才神清气爽起床,看到秦孝明揶揄的脸色,恼羞成怒,大手一挥,出发! 就算到三里外露营,也算出门,不能说话不算数。 第667章 原始森林中的宿命相遇 北方深山中到处都是松林,脚下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忽忽悠悠如同行走在湿地,长途非常消耗体力。 一人高的灌木丛,头顶的藤蔓密如房顶,晚上到背风处随便打个窝,都不用搭帐篷。 入山六天,前三日还不时能见到采摘山果的百姓,亲卫轮流开路,随着时间推移,天空乌云灰沉沉的,不出意外,一群人自然而然…迷路了。 连返回去找路的亲卫也没有回来,朱鼎顺没有任何怨言,玩嘛,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干嘛给自己定目标。 拿着先进的军械,原始森林中打猎简直是降维打击,反正饿不死,慢慢溜达吧,前后左右都有县府,能跑哪里去。 山中一条清澈的小溪,亲卫在清洗兔子肉,溪边篝火传来诱人的香味,十几步外的灌木丛中,如同廊道一样,开辟了一条带两个拐弯的丈宽空地,里面铺着干草两块毯子。 朱鼎顺一左一右抱着两位妻子,三人通过头顶藤蔓的缝隙仰望天空,静谧安稳的美好。 如此惬意的时光,饱暖思淫欲,宋裕竹看着不规矩的手,嘟嘴佯怒拍了一下,还朝另一边打了个眼色。 没想到秦孝明看到了,照例佯怒哼一声,把某人逗得哈哈大笑,这才是生活,太让人沉迷了。 啪~ 得意贱笑中被宋裕竹再次一掌拍断,美人再次奚落,“也不知谁大言不惭说从不会迷路,天上星星参北斗,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哈哈,惭愧,惭愧,这里沟壑纵横,不知南北,又遇上阴天。夫人若不喜欢,咱们顺着河走,不出三天肯定出去。” 宋裕竹叹气一声,“我倒想一辈子在山里,您半个月不联系他们,保准大乱,妾身要变成妲己了。” “无聊,提那些事做什么,地为床天为被,这是何等神仙的日子。” 宋裕竹停顿一会,附身趴到怀中,献上一个长吻后,笑着低声劝道,“夫君,再过三天,咱们就出去好吗?” “不着急!” “呸,人家是怕你…怕你…过度!” “裕竹在身边,夜夜陪伴都不会过度,解乏。” 旁边的秦孝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咦~肉麻!” 惹得朱鼎顺又哈哈大笑,抱住宋裕竹还回去一个,“好吧,听夫人安排。方圆不过五百里,再迷路能走到哪里去,放心吧。” 宋裕竹不说话了,俯首枕着胸口享受甜蜜。 朱鼎顺又把另一边嫌弃他的美女拽过来,两只手都不老实,但两人也没拒绝,脸红似滴血~ 就在这片空间充满靡靡氛围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哨音。 咻~ 山坡上无数野鸡呱呱而起,遮天蔽日,呱噪声震耳欲聋~ 三人闪电般起身,各自抓起门口的火器戒备。 不一会通道口响起亲卫头领的声音,“禀大王,暗哨发现一队人盯着我们,偷偷摸了过去,听谈话才知跟踪我们两日。属下已活捉他们,一共五人,马上会带过来。” 三人对视一眼,屁大点事,大惊小怪,整理好衣衫来到外面。 随着亲卫手指的方向,朱鼎顺拿望远镜看到北面山梁上有几人被五花大绑,神色不悦道,“山中猎户吧,干嘛为难他们,问清此处何地放了吧,不用带过来。” 头领讪讪挠挠额头,“大王,是沈阳中护卫的人。我们在沁源县境内,同行之人已回山寨报信,谈话中透露,他们认为我们是顺四将军的人,欲大队截杀,缴获火器。” 朱鼎顺一愣,“大队截杀?” “是,刚才的哨音属实无奈,前队潜伏到他们身边报信后,他们到高处换了位置,我们进退不得,只好发信号先动手。” 朱鼎顺还在恼怒山中有土匪,身后已传来两声纳闷的询问。 宋裕竹疑惑他们身份,“沈阳中护卫?塞外逃兵?” 秦孝明则疑惑他们迷路的方向,“沁源县?这里属于山西直隶州沁州地界吧?我们怎么跑北面二百里。” 亲卫头领没有回答,等待武王命令。 朱鼎顺摆摆手,“带过来分开询问,可以杀鸡儆猴,别暴露咱们的身份,就说是北寨做生意到山中消遣的宗室头领。” 头领躬身离开,朱鼎顺才对两人解释起来。 沁源地界不奇怪,这方圆五百里,本来就是三州一府的交界处,跑哪里都正常。 沈阳中护卫并不是边军,也不是军屯卫,是沈王亲卫的营名,驻地在潞州城的王府,但下面的郡王府肯定也有人轮驻。 沈王的沈、和他的护卫营名很容易让人误会,那是因为太祖分封时,韩王、沈王、辽王的封地全部在辽东,沈王藩地沈阳,属于塞王。 后来朱小四靖难削藩,这三王成年后都没有去封地就藩,辽王移湖广、韩王移陕西、沈王移山西,军权被剥夺,但护卫营名留了下来。 朱鼎顺一说是沈王的亲卫,两人就反应过来了,秦孝明纳闷道,“沈王与夫君有书信来往,他不是借口老迈,奏请朝廷一年后回京吗?听说他处理了自己的皇庄皇田,竟然落草为寇?” 宋裕竹代为解释道,“不可能,亲王怎么会打劫,定是护卫被除军籍后没有生计,好吃懒做,跑到山中欺负山民。我们一行五十人,他们来上千也没用。” 朱鼎顺没有多说,山洼处响起用刑的喊痛声,把‘旅游’的闲暇美好打破,招呼两位夫人做到石头旁,等等看什么情况。 也没审问多长时间,亲卫一副见鬼的神情来到身边。 “大王,沈王世系沁源郡王朱效(金+否,系统识别不了这个字)落草,召集了两千人,在北面四十里深山暗中操练,意图…意图…这位郡王竟然想做山中皇帝。” 朱鼎顺下巴差点掉到水中,转瞬又反应过来,“放屁,哪来的两千人,沁源知县和都察院监察使全是死人吗?” 亲卫连连摇手,“不不不,大王,这位郡王还在沁源县城,北面的深山中有一个大寺庙叫圣寿寺,山路崎岖险峻,连本地人都很少去。 郡王一位庶子偷偷转移粮草养活,除了王府三百护卫,还有一个流贼头领投靠,男女共约两千人,青壮八百。 圣寿寺是唐代黄巢之乱时,唐懿宗第四子李侃削发为僧避难所建,这位皇子被封先师菩萨,景福年间赐名先师禅院,宋代端拱年间赐名圣寿寺。 历代增补修缮,规模很大,崖壁中巧妙建造,本朝成祖赐予沈王作皇家寺庙,初代沈王认为距潞州城太远,又赐给分府的儿子沁源郡王。” 亲卫也是被对方的神想法雷倒了,问的这么详细。 朱鼎顺消化了一会,眼神一亮,“流贼头领叫什么?” “没什么名气,都是散兵游勇,叫田见秀。” 朱鼎顺蹭得起身,“叫什么?” 亲卫以为遇到大鱼,立刻回道,“属下问清楚了,田亩之田,所见水秀之见秀。” 朱鼎顺仰天大笑,哈哈哈~ 踏破铁鞋无觅处,宿命般的相遇呀。 第668章 深山老林里的蛟龙 山路距离四十里,就算他们反应再快,深山老林中来去也得两天。 朱鼎顺有大把时间应对,跑是不可能跑,五十支长枪,五十支驳壳枪,放风筝也能玩死他们,跑回去让人笑话。 低头想了一会,吩咐亲卫顺着他们的来路,把暗哨放到北面二十里外,周围地形摸一遍,拿一个地图出来。 亲卫均是严格训练的战士,枪法、格斗、刺探、保护等技能上上之选,这五人是王府护卫,查探还聚集在一起,战力堪忧,田见秀肯定会派斥候,咱们伺机而动吧。 两位夫人并没有认为他们身处险境,不过是一次打猎中的刺激游戏,秦孝明身为武将,干脆主动探路去了。 沁源郡王朱效(金+否)、沈王朱效镛,比朱鼎顺大一辈,宗室除了一南一北两个选择,竟然还有人想落草做山大王。 奶奶的,跌份! 朱鼎顺回到休息室喝一杯酒,脸色越发兴奋。 搞得宋裕竹很纳闷,“夫君,田见秀是什么人?强匪?” “不是,田见秀是陕西绥德人,为人宽厚,能得众心,是李自成的兄弟。刘宗敏、高一功、李过、刘芳亮、袁宗第、白鸠鹤、刘体纯、蓝应诚,都是李自成的铁杆。” 宋裕竹更加疑惑,“一个小头目中的小头目,您兴奋什么?” “这可不是小头目,夫人知道李自成有多少铁杆兄弟吗?十八人,与孤麾下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他想学夫君?” “呃~那倒不是,可能十八这个数有特殊含义,宿命的相遇。” “一介小匪,他不配宿命,这些人推田见秀出来掩人耳目?夫君又如何知晓田见秀是其中之一?” “哪有那么多问题,夫人是我的福星,这一趟越发有意思了。” 北面四十里的大山,当地人叫唐王寨,林木参天,岩洞密布,险峰竞秀,幽静奇特。三座孤峰突起,如鼎足倒置,空谷巨大,如巨窟石井,宛若神工鬼斧开凿。 地形完全符合世外桃源,二百年来,世代沁源王都把这里当做避暑胜地和避祸之所,精心维护寺庙,山谷中开辟千亩田,进出两条小路隐匿在森林中,进出需要攀山越岭,且进入谷地转两个弯,才能看到三处聚集地。 附近百姓朝拜的时候,也不敢进入王府属地,就在远处三十里外供奉,久而久之,越发隐于人世。 五年前,武王在亢家村堡三千对十万,毁天灭地的战力,李自成记忆深刻,他非常明白,流贼可以与大明朝的文官玩玩,惹恼武王是自取灭亡,一到泽州,立刻请缨主动到北面潞州,渐渐游离在主力之外。 等到袁崇焕把高迎祥降服,李自成也主动成为麾下一营,他对大明朝廷一点信任都没有,内心估计等稳定下来,高迎祥必然会被清算,只有积蓄实力才是真正的立身之道。 受武王影响,他与兄弟们走精兵路线,采取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战略,化装行脚商,百人一队到晋中、平阳劫掠,渐渐攒了点家底,从平阳府购买了百支燧发铳。 兴高采烈的几人立刻仿制,刘宗敏是锻造大师,山中不缺煤,收拢铁器仿制三百燧发铳,威力太低。 他们这才发现,火药才是核心秘方,这可难倒人了。 那种连发速度奇快的火器更是没指望,就算抢到手里也造不出来,他们没有气馁,继续研发火药,还真琢磨出点道道。 可惜这个时候,袁崇焕开始对北直隶用兵。 李自成马上明白这背后有局,别说惹恼武王,朱三寨的兄弟也惹不起,敷衍高迎祥几句,说手下人厌恶流浪,甘愿落籍做山民,就这么用了半年时间,消失在大山里。 果然,袁崇焕很快兵败,武王大军到泽州,流贼以更快的速度投降,楚虎并不像袁崇焕一样收编流贼,而是开始自我检举,流贼互相指责栽赃,人心瞬间崩塌。 楚虎留下相对安分的流贼,一部分被流放到海外,曾经残杀、劫掠妇孺之人,被不由分说斩杀。 这样归治起来很快,但也把真正的‘精锐’吓坏了,李自成就这样暗中收拢了三千人,分散在太岳山中,化为猎户、山民,期待下次大乱时占据一片更大的地盘。 所以他们根本不是几百人,也不是两千男女,东面的大山中有三千人自立成寨。 沁源王的土财主想法,就像瞌睡给了个枕头,郡王想收拢反贼,李自成需要遮掩,双方一拍即合。 田见秀是李自成的身边亲卫头领,跟着高迎祥的时候,完全没有名气,朱鼎顺以为李自成推出兄弟,他隐藏在背后,其实没那么麻烦,他就是直接用兄弟的名字行事,以免李姓被有心人注意。 哈哈,事情就是这么巧,找谁的名字不好,偏偏找了个‘名人’。 三千人有一千人在唐王寨,剩余两千人分成六个山中村落,分散在沁州和潞州交界的大山中,他们不出来,别人也进不去,计划某一天鸠占巢穴,占据唐王寨独立。 为了隐蔽,探子全是本地人,他们黑咕隆咚才返回唐王寨,沁源王儿子听到消息后被吓得一个哆嗦,下令不准靠近,他们玩够了自然会退走。 李自成当然也在场,不动声色出门,把探子从主人所在的圣寿寺,勾肩搭背带到南边自己人落脚的地方。 探子比他还着急,不过目的完全不同。 “田头领,咱们晚上悄悄摸过去,一定能俘虏,快枪打猎,山里的猎物能养活万余人,而且…还有两个让人眼馋的漂亮娘们,田头领可以抓来当压寨夫人。” 李自成伸手制止旁边准备询问的兄弟,慢悠悠给探子倒了杯茶,又给他切了一块野猪肉,“休息一下,慢慢说。” 探子狼吞虎咽把卤肉吃净,咕咚咕咚喝完水,才朝众人嘿嘿憨笑。 李自成身材魁梧,络腮胡非常有气势,轻轻拍拍他肩膀,“兄弟,家里人怎么样?” “也就那样,额是老三,家里又不给田,这才到王府做护院,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你去联系一下王府原来的护院,咱们占了圣寿寺,王府的粮草物资咱们平分,以后吃香喝辣岂不美哉,何必给一个土财主当狗。” 啊?!探子如遭雷击,劝你去抢劫,这是哪儿跟哪儿? ……………… 注:唐王寨就是现在的沁源灵空山保护区,也叫九顶山。 第669章 来自朱三寨的启发 外面的县府正在打探他们的消息,李自成已经知晓武王回朝。 好在之前驻守的地方是屯留县,距离这里有点远,这才能让他们暂时隐匿,但时间也长不了,必须尽快决定未来。 沁源王在圣寿寺做主的儿子叫朱回源,是个十足的土财主,大腹便便,一年到头连寺庙都不出,养着六个丫鬟供他作乐。 但他对核心护卫不错,既然决定‘独立’,当然得笼络人心,二百护卫守着放置粮草的山洞,营房也在洞口。 一旦发现危险,他们进可攻退可守,就算对手攻到圣寿寺,也可以顺着一尺宽小路攀上崖顶逃生,一把火轻松烧掉粮食。 山洞就在圣寿寺后面的石崖下,对李自成来说,沁源郡王积攒二百年的财富必须拿到手中,然后才能考虑将来的问题,兄弟们反正双手血腥,根本没有归顺明廷的可能,也不用担心他们告密。 李自成正酝酿怎么悄然搞掉这二百人呢,突然来了一队人打猎送快枪,他的确眼热大杀器,但也不想随便招惹大敌,得先内后外,换个身份。 探子仅仅是个小头目,面对李自成‘亲昵’的眼神很紧张。 李自成看他犹豫的时间太长,又拍拍肩头沉声道,“谁不是为了吃香喝辣、传宗接代,朱家把我们当狗,他自己都吓得不敢到山外,我们占了这块地,他也只能吃哑巴亏。” 探子一愣,田头领你这逻辑不对吧? 李自成却不耐烦了,“只要兄弟让我们这边十个人上崖壁,把他们退路堵死,那样肯定不会放火,等大功告成,圣寿寺里那六个美人送给你,护卫也由你做头领,然后咱们再去劫掠打猎的公子哥。” 探子闻言心动了,犹豫片刻道,“田头领,您派百名兄弟从山后绕上去就行呀。” 李自成哈哈大笑,再次拍拍肩膀,“不错,我们绕上去,但进不了山洞,得有人接应才可大功告成。明白了吗?” 探子这才明白,这是需要他清理通道的守卫,犹豫半响,突然吞咽口水,咬牙一狠心道,“头领,小弟不要寺里的丫鬟,外面打猎的娘们,您赐给小弟一个,保证生死跟着田大哥。” 李自成顿时大喜,“好,那就今晚子时动手,明日一早出发,给兄弟抓婆娘。” “啊?这么急?” “当然,万一外面的肥羊跑了呢。” 探子不再多嘴,李自成给一旁的人使个眼色,立刻带着探子去做准备,他只要回到洞里的营房,把看守山崖的两个守卫噶了就行。 活非常简单,碍于地形受限,却必须内应来完成。 比李自成更加魁梧的刘宗敏等探子一走,呵呵笑道,“大哥,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有意外之喜,只要兄弟们都进入唐王寨,悄悄积蓄力量,等三年后朱家南北大战,我们最差也可以变为传爵宗室。” 李自成叹气一声,“我们没有朱三寨的身份,始终无法快速聚拢人心和财富,这下好了,朱回源五年没有出过山,连写信都是管家代劳,咱们只需要他的身份,从今以后,咱们也姓朱。” 满屋心腹顿时露出阴谋得逞的嘿嘿笑声。 朱鼎顺若听到,定然惊呼卧槽。 计划没毛病! 老子若面临这种情况,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 深夜密谋、深山行动,外面早埋伏了两千人,完全封闭的地方,过程无需多言,他们只是想留下粮食罢了。 流贼摸上山顶,悄无声息干掉暗哨,顺着崖道进入山洞,从里向外掩杀,王府的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已经成了刀下之魂。 朱回源和三百护卫、五百下人家眷,逃无可逃,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天亮以后,李自成已经鸠占巢穴,在寺庙大殿立帐。 络腮胡被修成八字短须,身穿蟒袍在地下转一圈,哈哈大笑,“兄弟们,本官乃镇国将军朱回源,别叫差了,那样会掉脑袋。” 大殿流贼轰然而跪,“拜见将军!” “哈哈哈,好,诸位平身,除了兄弟们家眷,不准对外透露消息,让他们忘记姓李的流贼,以后只有姓朱的山大王。等沁源郡王入山,杀了他们,兄弟们都是宗室身份。哈哈哈哈~” 李自成越想越得意,感觉乾坤在握,头顶朱姓,何愁不成大事。 刘宗敏对快枪实在心痒,急着抱拳请令,“大哥,我们该去拿火器了,小弟把那两个漂亮娘子带回来,否则这寺庙佛祖都觉得冷清。” 李自成收起得意,点点头下令,“高一功带人处理尸体,刘宗敏为主、李过为辅,五百兄弟带所有燧发铳,不准杀他们,尽量骗过来,大家都姓朱嘛,哈哈哈,也许我们可以与塞外的武王搭上关系,一个拥有三千精锐的宗室,武王应该会给一官半职。” 众人再次大笑附和,朱家宗室现在可是香饽饽,他们就知道有人冒充成功,好吃好喝被送到塞外当地主去了。 刘宗敏则与李过点起人马,把昨晚吓呆滞的探子拽起来,向南悄悄出山而去。 这支队伍年龄不大,李自成比朱鼎顺还小一岁,现年二十八,刘宗敏再小一岁,李过虽然是李自成的亲侄儿,却只比李自成小四个月。 五百人前一百,后一百,中间三百,严格遵循行军规定。 攀山越岭路很难走,下午快天黑,一群人才步行不到三十里,眼看今日没戏,刚好附近有个巨大的石洞,放出二十名暗哨,将就一晚,安心等待天亮。 刘宗敏的勇猛众人皆知,李过却辗转难眠,叔叔鸠占巢穴是不得已为之,但去劫掠装备快枪的贵公子,八成会与武王作对。 袁崇焕面对武王都只能掉头就跑,他们一群流贼,这不是找死嘛。 山中不时传来野兽呜嗷的吼声,李过更加觉得他们是一群送到虎口的肉,心下一狠,起身借着洞内唯一的火光来到刘宗敏身边。 “老刘,醒醒!” 刘宗敏猛得惊醒,差点一拳挥出去,看清是李过,不悦问道,“怎么了?” “老刘,咱们在找死,对方有五十人护卫,全部是快枪,用屁股想也是武王一系的贵人。没发现我们就烧高香了,咱们还想杀了人家,平阳府和泽州府大军会发疯,何况武王本人也在山西。” 刘宗敏脑袋木木得想了一会,“你他娘的害怕?别忘了,咱们是宗室,大哥是朱回源,知道又怎么样,大不了说是误会。” 第670章 反贼的心思你别猜 李过被刘宗敏一根筋的想法气得不轻。 抢劫不好控场,万一不慎杀了武王的人,一句轻飘飘误会就没事了?沈王在武王面前都是个屁,朱回源算根毛。 可惜刘宗敏不是一个听劝的人,李过也只能想着明日约束部下,千万不能杀人,留下贵人性命。 天边泛起鱼肚白,刘宗敏派二十个人出去换岗,又把王府那个探子叫到身边。 “你确定对方是五百人,所有人都带着快枪?” 探子一缩脖子,“没错,他们五十三个人,虽然也前后分开行进,但距离很近,从来没有超过一里,我们在山顶暗中观察了两日。” “那个贵人多大年龄?短发?” “全是短发,贵人无法判断年龄,二十多岁吧,流里流气,一直在和两位美人打闹。” “美人?有多美?” 探子卡住了,过一会才说道,“美,非常美,像是仙女。” 这是什么屁答案,刘宗敏恼怒一脚踹了出去,招手叫过一个小头目,“押着他,与之前的人汇合,带二十人去探探路,午时前返回。” 小头目背着探子,朝脖子划拉一下,两眼露出询问的神色。 刘宗敏不动声色点点头,小头目立刻拽起探子离开。 李过在旁边听出来了,刘宗敏到底还是怕了。 就是嘛,既然躲到山中猥琐发育,为何去招惹天下至强。 “李过,我才想明白,大哥让我们带回山寨,这是坐实大哥宗室身份,以后再见面就不用扯淡了。” 啊?! 想不到刘宗敏是这么想的,李过连忙附和道,“没错,无论如何,不能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也许我们还得写信,让沁源郡王把家眷都派到圣寿寺,然后杀了他们,换个身份出山。” “嗯,有道理,一会我们四面合围后,先派人稳住,请回山寨。” 嘭~ 突然传来燧发铳的声音,像一声惊雷在山间回响,近在咫尺,山中野鸟扑腾大乱,让洞里的人也躁动起来。 刘宗敏蹭得起身大骂,“哪个混蛋瞎搞,打草惊蛇坏老子好事。别吃了,全部出发。” 他以为是自己人走火,但李过一把拽住他,反而往回退了几步,满脸紧张,“老刘,昨晚的暗哨没有回来换班,刚才出去的人也悄无声息。” 他这一提醒,让刘宗敏顿时汗毛倒竖,实在是武王给流贼的印象太可怕,连连大叫,“戒备,全部戒备,出去十个人,看看怎么回事。” 马上有十人端起火铳,猫着腰到洞口张望。 恐怖的事来了… 刚到洞口,十个人像是被魔鬼附身,血箭飙射,几息时间就倒在洞口无声无息。 安静~ 针落可闻~ 无法理解~ 人对未知的恐惧,让他们一个个如同被施定身法,连呼吸都停止。 洞口对面山梁上趴着的朱鼎顺则觉得很无聊。 这边暗哨放出去二十里远,昨天午后就知道他们来了,对方却根本没有斥候,天亮了才准备联系之前的探子,可惜晚上亲卫就把暗哨端了。 驳壳枪带消音器,二十个亲卫守着洞口,其余人在对面环形埋伏,五十支枪交叉射击,将五百人压制在山洞中。 什么狗屁仗,毫无挑战性。 侧身朝亲卫头领踢了一脚,“让昨天俘虏的护卫去问问是谁,把燧发铳全扔出来留他们性命,否则点火熏死狗日的。” 亲卫头领立刻去执行,宋裕竹盯着巨大的洞口看了一会,扭头疑惑问道,“夫君,反贼明知我们有五十支快枪,还敢派这么多人劫掠,不怕惹恼武王报复吗?” 朱鼎顺呵呵笑了,“亲爱的,你才发觉异常呀,这群家伙敢对我们下手,只有两种原因,一是真的傻,二是有恃无恐。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傻子,李自成一定有别有用心。” 秦孝明听武王又开始流里流气,起身道一句下去看看,离开埋伏的位置。 宋裕竹嫃怒给了他一拳,“夫君玩人心算计总是十拿九稳。” “你若战战兢兢活十几年,时刻活在鬼门关,保准比我疑心还大,老子没疯已经对得起这个世界了,当然,也有夫人的功劳。” 宋裕竹歪头想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左右看看,确定没人看他们,蜻蜓点水快速在唇间一点,一脸窃喜,“油嘴滑舌,但我喜欢。” 朱鼎顺伸手拍了屁股一巴掌,完成夫妻间的打闹日常。 宋裕竹又突然问道,“那他们为何有恃无恐?” “李自成是反贼,不会归降的反贼,对这个世界毫无信任的反贼,反贼的心思我懂,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 宋裕竹立刻接茬,“什么话?” 夫人捧哏做的不错,朱鼎顺抛个眉眼,用怪异的强调哼道,“反贼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宋裕竹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就是说他们善变,别被牵着鼻子走呗。把不知道说的这么清新脱俗,脸皮真厚。 为了保证安全,几人距离洞口最远,只能看到俘虏的探子与对方在交流,秦孝明在洞口一侧不时掺和两句,但听不清一句话。 沟通半个时辰,就在朱鼎顺无聊着又把目光转向夫人的时候,里面突然出来一个人。 大概是出来谈判,被亲卫带到秦孝明身边,刚一见面,顿时被吓得连连后退,然后扑通下跪,砰砰磕头。 他这样子不仅把秦孝明愣住了,远处观战的朱鼎顺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同样一头雾水。 “夫君,这群反贼认识孝明!” 宋裕竹一提醒,朱鼎顺这才想起来,秦孝明曾威风凛凛驱赶过他们,血修罗形象深刻。 有点意思! 秦孝明与对方交谈几句,不一会又把那个头领放回去了,自己扭身返回山梁。 朱鼎顺拉一把宋裕竹,公母俩到后面的石头坐定,听听他们如何选择。 “夫君,两个头领叫刘敏、李放,刘敏是护卫统领,李放曾是流贼,一眼认出妾身。他们说镇国将军朱回源认为我们是塞外宗室,并不想杀我们,看看能不能请到圣寿寺。” “五百精锐尽出,请我们做客?” “不,朱回源怕流贼劫掠我们,派人出来护送,若我们不去,他们就带我们尽快出山。” 朱鼎顺眉头一皱,“你信了哪个字?” 秦孝明呵呵乐了,“妾身一个字都没信,这些家伙显然是想绑架我们,理由随他们编,我们又无法证实真假。” “谈的结果是啥?” “对方缴械,派人回山寨通知朱回源,镇国将军会亲自前来,我们有二十几颗手榴弹,要不扔进去玩玩?” 朱鼎顺起身拍拍屁股的灰尘,嘴角一撇,“用不着那么麻烦,让这两人过来,哥让你瞧瞧怎么审讯。” 第671章 当权者对流贼的正确方式 那边洞口开始向外扔燧发铳。 刘宗敏和李过的决断让朱鼎顺很钦佩,拿得起放得下,是个合格的反贼。 可惜遇到一个变态的位面之主。 亲卫清点燧发铳后,把剩余人撵回去,又把两人一顿搜身,带到对面山梁。 朱鼎顺手里抱着一支长枪,并没有让两人靠近。 刘宗敏和李过在十步外匍匐磕头,“小人拜见贵人,镇国将军请您到山寨做客,上好的山货款待贵人。” 朱鼎顺笑了,没有接茬,而是直接问道,“你们两个,一个姓刘,一个姓李,以前做何事?” “回贵人,小人均是王府护卫。” “做护卫之前呢?” 两人停顿了一下,一人答道,“小人是铁匠。”另一人则答道,“小人在地主家作佃户,后来跟紫金梁到山西,跟随闯王流浪。” 朱鼎顺给亲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拽起胳膊查看手掌,完后点点头,表示没什么明显特征。 “问两位一个简单问题,高迎祥在泽州的时候,沈王朱效镛在哪里避祸?” 化名刘敏的人立刻答道,“回贵人,王爷在沁州落脚。” 朱鼎顺一直在微笑,“再问两位一个问题,我是谁,想好了再回答。” 刘敏毫无惧色,立刻答道,“小人不知,您肯定是宗室。” 朱鼎顺看向李过,他则犹豫了一下,不经意间瞟了一眼秦孝明才硬着头皮回答,“回贵人,您是朱三寨的大将。” “不诚实,杀二百人给两位醒醒脑。” 朱鼎顺淡淡的吩咐一句,两人猛得抬头,身后亲卫已咻咻吹哨下令。 远处三个亲卫点燃手榴弹引线,掐着点扔进山洞。 轰轰轰三声巨响,洞里的人惨叫连连,有人失足而逃,外面的亲卫前十后十,驳壳枪拆掉消声器,叭叭叭声音不断~ 刘宗敏和李过看到洞口的惨象,目眦尽裂,恼怒大叫,挣扎起身,被身后的亲卫一人甩了一枪托,顿时昏了过去。 朱鼎顺负手看着山洞的景象,内心毫无波澜,这些铁杆反贼,留一个都是祸事,就算他们跪着趴出来,老子也不会相信他们会从良。 “传令,留下之前的探子,洞里的人干脆杀了吧,他们个个匪性难改,双手血腥。” 亲卫再次发出一声长哨音,那边的人立刻再扔进去两颗,更换弹夹后,所有人冲入洞中。 宋裕竹退后几步,远离洞中的杀戮,看看不动声色的武王,俏眉紧皱,怎么突然变了个性子。 秦孝明则慢慢到身前,“夫君,这两人面临生死,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想尽办法骗我们上当,的确是顽固的反贼。” 朱鼎顺回头看两位夫人一眼,嘴角一撇,“不过是民籍版的朱三寨罢了,孤可以欣赏他们,不可以留下隐患,若我所猜不错,唐王寨已不属于沁源郡王。” 伸手指指两人,示意亲卫弄醒,朱鼎顺又坐回石头。 那边枪声已停了下来,定点射击,根本用不了几分钟。 两人还没有醒,一个亲卫呼哧呼哧到山梁,“大王,带路的人交代,唐王寨有三千精锐,昨晚他们把郡王的护卫全杀了,绑架朱回源控制了山寨。” 绑架? 朱鼎顺想起自己当初在马铺庄做的事,很快明白了个大概,心下暗叹,李自成够聪明,朱回源够二逼。 两人醒了,看向朱鼎顺的眼神杀气腾腾。 朱鼎顺不以为意,“再问一遍,我是谁。” 刘宗敏顿时仰脖大怒,“朱鼎顺,你不得好死!” 哦! 朱鼎顺很干脆,哗啦上膛,瞄都没瞄,对着刘宗敏大腿嘭的一枪。 中弹的一瞬间,神经感觉是麻木的,刘宗敏低头瞧瞧大腿的血洞,神情呆滞,想不到自己会是这种死法,紧接着剧痛传来,只剩下痛哼~ 李过震惊武王的狠辣,懵逼了一会,才低头道,“小人拜见武王殿下。” 朱鼎顺把枪扔到一边,“刘宗敏、李过,是不是以为孤不知道你们是谁?李自成把朱回源关押,还是直接杀了冒名顶替?” 李过被惊得一下跌倒,刘宗敏闻言也不哼哼了,看向朱鼎顺眼里全是惊悚。 武王根本不给他们暴起伤人的机会,抱胸站在十步外,一脸揶揄道,“都是我玩剩的招,没什么新鲜。刘宗敏,知道孤为何杀你吗?因为你起事过程奸淫掳掠,强抢民女,残杀妇孺,没有脑子,只有狠辣。若你们这样心胸狭隘、对百姓充满愤恨还能坐拥天下,老朱家皇帝都得诈尸大叫冤枉。至于李过…” “放屁!”刘宗敏打断他的话,大声吼叫反驳,“老子们均田地,同耕种,怎么对百姓充满愤恨,杀人不过头点地,卑鄙栽赃。” 朱鼎顺朝准备动手亲卫摇摇手,制止他们的动作,施施然道,“绥德两千被辱没惨死的女子,有没有你的份?每到一地屠城、强女、劫库,你们不把财富分给百姓,而是据为己有。最不把百姓当人的,就是你们这种纯粹的反贼,李自成过于狭隘,没有天下格局,顶多算个侠盗。不过,这也不怨你们,孤也没有小看你们。没读过书,能在史册留一笔,已经算成功了,大丈夫生当五鼎食,死亦五鼎烹。孤成全你们。” 刘宗敏顿时无话可说,朱鼎顺停顿了一会,对后面的亲卫挥挥手,“把他们的火药收集起来,炸塌山洞,给他们一个大坟。” 亲卫立刻把刘宗敏抬走,他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恶狠狠瞪了一眼。 其实只有朱鼎顺把他们看做一个‘对手’,宋裕竹和秦孝明就不明白,他与两个流贼有什么话好说。 朱鼎顺哼一声,把呆滞的李过叫回神,“李过,看在你有点是非的份上,孤给你一个机会,事关唐王寨三千反贼和家眷死活的机会。” 李过沉默了一会,垂头丧气道,“事已至此,殿下还需要计谋吗。” “孤很早与兄弟们说过,若孤是地方大吏,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反贼,朱三寨、王二、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马回回等等,起事阶段就会被赶尽杀绝,这才是当权者正确处理反贼的方式。可惜这天下烂了,地方官只顾钻营,遇事不敢担责,居心叵测之辈有了太多机会。” “殿下与小人一个流贼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我们都是无法活下去才造反,但不应该让别人也无法活下去。朱三寨成功了,但朱三寨决不允许后来人效仿,回到唐王寨,把李自成带出来,把没有沾无辜者鲜血的流贼带出来。孤要收集反贼,给天下臣民一个明确无误的教训。” 第672章 一个反贼的自我救赎(上) 唐王寨不过两条崎岖小路,其他地方均是陡峭的山崖,朱鼎顺派出去三十人,让探子带路,立刻把三千人封锁在大山中。 围困当然没用,自给自足完全能活下去,但不能让他们跑了。 从此地直接向西南百里,就是霍山脚下的岳阳城,派两个亲卫回去求援,朱鼎顺带剩余人继续向北二十里,安心等待这场戏的结局。 山涧中的一个小石洞,亲卫把里面打扫的很干净,门口用兽皮一挡,里面生起火温暖如春。 秦孝明更喜欢带兵作战,去唐王寨临场指挥了。 宋裕竹有点看不懂朱鼎顺,杀了一队流贼,好像很兴奋,而且不是简单的兴奋,是从心底冒出的开心。 武王喜欢杀小流贼,这个发现真是绝了。 宋裕竹这几天越来越高兴,依偎怀中,瞳孔反射着熊熊烈火,清脆的柴禾烧裂声此刻特别悦耳。 盯着篝火看了一会,抬头发现朱鼎顺在闭目养神,身随心动,抱着脸给了一个吻。 “夫君,想不到某一天我们真的能肆意纵马,行侠仗义。” 朱鼎顺顿时笑了,两人虽然都很高兴,兴奋点却完全不同,放太平盛世就是俩神经病,不是家人不进一家门的神经病。 宋裕竹看他不说话,再次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人与人之间有灵犀,当年若同裕竹流落山洞,结局肯定是强收山寨,时也,命也,因人而异。” 宋裕竹闻言很不悦,哪个女人也不会允许男人在圣贤时间想着别的女人。 夫人眼中全是埋怨,“你不满意吗?练武保持身段,还不是为了便宜负心汉。” 哈哈~ 以前她可没有这样的心态,朱鼎顺适当表示惊叹和欣赏,用力把她抱在怀中,“我给夫人找了个活。” “活?只要你不累,人家也很想时刻陪在身边。” 啊?! 咋还开起车了? 朱鼎顺捋捋她耳边秀发,摸着光滑的后背,对她说了一段长长的话。 “当一个人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会变的非常自私卑鄙,不仅对这个社会有报复心理,还会有变态的破坏欲。 这是一种让人产生敏锐的情绪,好处是心思缜密,坏处是残忍无情,而且是不由人控制的无情。 十五年前,当我饿得眼冒绿光的时候,对这个世间充满杀意,别说杀官杀权贵,就连天地都想砍一刀、捅个血窟窿。 我毫无惧意,义无反顾,拿着一把菜刀跑到执事院,把两个无辜的门子在睡梦中杀死,把执事血肉模糊残忍砍杀。 三条性命,只换来十几斤米和一点点干菜,别人也许会偷偷的藏起来,悄悄的吃。 我不一样,当时很不甘心,吃完了怎么办?已经吃过米肉,根本咽不下糊糊,何况糊糊也不一定天天有。 这猪狗不如的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最简单的办法,让更多的人与我有一样的想法。 虎子、熊熊、六子,一开始我就是利用他们,让他们感受米肉的美好,带他们去抢劫,感受不劳而获的爽感。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圣人也不行。 没有武力、没有军械,只有卑鄙,我蛊惑他们、制造流血,二百多条鲜活的生命,换来几百人的饱餐一顿。 仅仅一天时间,我有了更多的虎子和熊熊。 他们很兴奋,我却害怕了,事情闹得不大不小最无用,我们肯定会死,会死的悄无声息、毫无价值,像条野狗一样死于荒野。 为了避免毫无价值的死去,我只能继续用米肉诱惑更多的人,继续闹大,闹得谁都下不来台。 我们杀向邻村,杀向谷仓,让更多人的参与进来,让当权者不得不妥协。 这其中的过程,完全是放大的卑鄙,我只给他们一顿饭,多余的立刻烧掉,让他们吃饱喝足,让他们喜欢抢劫,让他们产生并依赖这种不劳而获的快感。 等抢了三个地方,人足够多,就得改变玩法。 别人以为我们满足了,后劲不足。我却明白,此刻必须更加卑鄙,否则还会惨死。 那一夜,有四千人奔向终点,一半去往天堂投胎、一半进入地狱人间,他们没有死于争斗,没有死于饥饿,而是死于奔跑,死于命运。 我很清楚,代王并没有杀几个人,他们就是跑得太快,身体太虚,自己把自己跑死了。 绑架了祖宗,有了落脚地、有了财富,好处已经足够多。若是一般宗室,他肯定会欢欢乐乐与众人享受,然后妥协,双方各自给对面台阶,安静、平稳的度过余生。 可惜,反贼的心思不是这样的,卑鄙起家的头领也不允许自己头上有一顶卑鄙的帽子。 我得当英雄,首先我得有权力,反贼内部开始血淋淋的清算,凡是不服从的人,不管你有多正确的理由,不管你是好人坏人,不管你是不是亲近血脉,全得去死,一个不留。 辅国将军死了、奉国将军死了,更多的中尉死了,兄弟们沾了无辜者的血,他们已无法回头。 这就是反贼对头领忠心的源头,他们只想过好日子,只想跟着能养活他们的头领。 人一旦在乱世中享受权力,不到顶峰,绝不会罢手,否则他就不是一个好反贼。 我从来没想过会忠心耿耿效忠朱明皇帝,因为我觉得他们做的不好,还不如老子来做。 无论给自己带多少伟岸光正的帽子,我就是想站到顶峰,无论身处何处,一直都没有改变想法,哪怕死在中途。 勋贵利用我、文臣利用我、皇帝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们,就是为了将来某一天,唯我独尊、言出法随。 这就是反贼,朱三寨、王二、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李自成、马守应、张献忠…等等,大伙都一样,就是一群尝到权力滋味、破坏欲超强的卑鄙人物。 反贼之所以是反贼,本质上不过是他的权力来源没有经过朝廷允许,那谁又为朝廷的正当性站台呢? 当然是胜利者,史书都是胜利者书写的,我现在就想写书。” 第673章 一个反贼的自我救赎(下) “但我这个胜利者与众不同,我不会挂羊头卖狗肉。 不仅要写夸我自己的书,还要写夸反贼、夸朝廷的书,更要写戳破反贼私欲、戳破朝廷腐朽的书。 总之,我可以死,我可以失败,大明也可以亡国,但经验必须流传下去,让后代看一个公正的史册,从中寻找更加公正的办法。” 宋裕竹怔怔的听完朱鼎顺的独白,内心升起无限敬意,她当然明白,再伟岸的人面对权力也有黑暗面,敢面对内心黑暗的人还真没见过。 “夫君是大英雄,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嗯?夫人知道我让你做什么吗?” “当然,素素做过类似的事。” “哈哈哈,裕竹果然最聪明。旁观者清,咱家就你和奕梅最清楚。” “周奕梅?她清楚什么?” “她知晓虚伪!” 两人不再说话,宋裕竹紧紧抱在身上,深情呢喃,“老天待我真不错,让我遇见开始做英雄的朱三寨。” 朱鼎顺没有回答,她要借机表达此行目的了。 果然,宋裕竹离开肩头,盯着他的眼睛道,“表姐非常骄傲,可惜她遇到一个怼天怼地的朱三寨,激发了她的好胜心,她的骄傲不会承认失败,你的骄傲不接受摆弄,你们都没有错,一家人,我们以后安稳过日子好嘛?” “裕竹开口,孤当然同意。孤会把裕竹和梅溪定为正妃,一东一西两宫正妃!” 宋裕竹眼神黯然,但她也明白,这是最好的结局。 储君之争,无人支持表姐,她无法做成铁案,已注定了她的结局,所有人都在等武王的决定,就连张嫣现在都不见她。 朱鼎顺可以私下宠每个女人,但张之音已永远失去正妃之位,不仅武王不接受,所有兄弟、属下都不会接受,就算是个名义也不会给。 因为…她能猜到过程,所有人也能猜到。 朱鼐钲和鼎三去世后,三寨的兄弟没有任何动作,这就是他们的态度。 若报复性杀戮,说明他们无奈接受了事实,若无动于衷,说明他们知内情、却难作为,等待武王自己裁断。 反过来说,兄弟们也在逼武王决断。 朱鼎顺也猜到宋裕竹猜到了,而且肯定,她只猜到表姐毒杀兴福皇帝,根本不敢往深处想。 其实…在朱鼎顺内心深处,老婆毒杀皇帝,还真不是什么大罪,关键是她为此布下的局、利用的人不可接受。 帮美女擦擦掉落的泪珠,拍拍脸岔开这个话题,“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孤要收集所有反贼,让他们把生平事无巨细写下来,然后裕竹帮忙勘定一本书,以后大明官员必读。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通天路》。” 沉浸在悲伤的宋裕竹闻言一愣,瞪大双眼发呆片刻,转瞬又扑哧笑了,“一语双关、明褒暗贬,一人一个结论,黑暗的人看到的永远是黑暗,光明的人看到的永远是光明,用李自成、高迎祥、王嘉胤、王自用、马守应的身份,讲述朱三寨的故事。” “呜么~夫人太聪明了,就是这么回事。你可以与奕梅商量一下,不用着急,咱们把南京的徐允爵、韩爌、钱谦益等文臣武将收录进去,不管他们如何美化自己,争权夺利的士大夫也是一种反贼,刨根,要刨彻底。” “妙,夫君这是诛心,是他们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是他们自绝于天下百姓。这也是警示,反贼的出现,不仅是他们居心叵测,而是所有父母官、当朝者的责任。” “说的没错,杀了这么多年人,朱三寨这个反贼,早就在追求更高明的杀人方法。但孤更想告诉天下人,有些反贼是主动生事,有些反贼却是迫不得已,若非生死逼迫,平民百姓谁愿意做个反贼。” “妾身一定用心,和表姐、张嫣、奕梅、肫哲好好整理。她们应该更熟悉一点。” 朱鼎顺的微笑顿时一缓。 宋裕竹敏锐察觉他的不悦,立刻坐到身上撒娇,“妾身要做个宠妃,独一无二的宠妃,天天陪着您,好吗?” 可能一般帝王听到这句话,脑回路会运转无数圈,朱鼎顺不会,但也无法回答,抱着美女倾倒,结束这次谈话,安心休息。 宠妃,正宫宠妃,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人,前者为了私欲,后者完全是善良。有个不好的名声,才能让自己的儿子死心,让居心叵测之辈远离自己的儿子。 换句话说,宋裕竹舍身入‘地狱’,不仅要救自己的表姐,还要救自己的儿子,更要救自己的丈夫和家庭。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另一边的唐王寨,深夜中众人对坐无语。 亲卫堵死两条山路后,才把李过放了回去,得知武王亲至,李自成并没有慌张,他不是轻易服输之辈,天色一黑,派出去两个百人队分别试探。 无一例外,几声爆炸,几声枪响,无一人回归。 他们自陷绝地,山路隐蔽在密林中,顶多能并排通行两人,对方别说十几个人封锁,就算一个人,他们也得用人命消耗子弹。 这个显然行不通,天下皆知,武王的军士标配二百发子弹,亲卫出门打猎更多,翻三倍很正常。 朱鼎顺给李自成的选择很简单,带主要头领出来负荆投降,或者全部去死,逼李自成显露本性。 也是没耐心和他们玩的意思,反正不超过三天援兵就到,只要一千亲卫,就可以下山清理谷地。 李自成也不知道想什么,就在主位一动不动看着门口,若非眼睑偶尔闪一下,众人还以为他睡着了。 只有李过明白,叔父不会甘心求死,他在想法表达自己存在的价值。 到这一步,十几人全部是死则死矣的心态,想让他们痛哭流涕求饶,还不如期待朱由检主动回京服软。 眼看天色即将放白,沉默了一晚的小舅子高一功沙哑问道,“李过,朱鼎顺为何杀老刘?” 李过干涩的眼珠子慢慢移动,歪头想想,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呀。 这时主位的李自成淡淡说道,“因为宗敏勇猛,脾气暴躁,会不顾一切带人冲杀,对武王来说,这种人无法交流,浪费时间。” 众人闻言全部回神,刘芳亮插嘴道,“若武王想逼死大哥,那咱们一起死就对了,没什么可说。” 李自成给侄儿使了个眼色,李过哭笑不得道,“除了要咱们处死随意杀人的兄弟,倒是还有一句话。他说郭子仪丘八出身,却荣登宰相之位。曹操祖父曹腾是个太监,却被追封为皇帝。” 众人面面相觑,刘芳亮呸一口,满脸不屑,“堂堂武王,和咱们泥腿子拽起了暗语。” 李自成笑骂道,“别自作多情,朱鼎顺是告诉兄弟们,有德有才在他麾下前途无量,做什么都有可能,若只会杀人造反,那就全部去死。” 第674章 笑死人的见面 李自成最终毫无头绪,兄弟们陪他坐了一晚,再枯坐到午时,除了等待审判,想不出任何破局办法。 但他现在有个谋臣,叫顾君恩,李自成比高迎祥脖子硬的很,正史中唯一一次投降,就是他的计谋诈降。 当时的李自成误走车箱峡,四面山势险峻,易入难出,与唐王寨异曲同工,情势危殆,李自成用顾君恩之计,贿赂陈奇瑜左右人士,向官兵诈降,但他一出栈道,立刻杀掉招降的安抚官复叛。 性格决定命运! 距离车箱峡千里,李自成还是找到了唐王寨,也许在他心中缺乏安全感,遇到这样的地方天性难以拒绝。 同样的,顾君恩在午时向李自成提供了他的‘计谋’。 “头领,围困我们的将军是武王的妻妾,她肯定非常高傲,鄙视流贼,我们只需要派家眷向她凄惨哭诉,表示愿意诚心乞降,她定会让家眷出去,只要有几百人围住他们突然下手,我们就有了快枪,可以趁机出去,或者俘虏她与武王讨价还价,到南边投奔马守应。” 李自成没办法,思考半天,把两个妻子刑氏和高桂英叫过来,附耳交代一番,让李过、高一功、高杰陪着她们去南边的山路试试。 朱鼎顺太闲了,他这人与一般人总是反着来,无论是心理活动还是行为举止,总是个现眼包。 别人紧张的时候他放松,别人忙碌的时候他无聊,别人吃肉的时候他…拉肚子。 这次出来的时间的确长,入山天天吃肉,亲卫吃的满嘴流油,秦孝明和宋裕竹也很自在,他胃口难受了。 拉了一晚上肚子,双腿发软,头晕目眩,烦躁难耐。 宋裕竹既着急又无奈,但朱鼎顺说他饿两天就恢复了,只好陪着他溜达,转着转着就到了唐王寨南边的关口。 秦孝明手持驳壳枪,面前趴着几个妇人哭的稀里哗啦,五个亲卫在周围紧张得端枪围着他们。 跪在后面的李过看到山路那边绕出来的武王,暗叫不妙,要坏事。 朱鼎顺照例没有过去,二十步外坐到一块石头上,秦孝明连忙过来解释了几句。 李自成的两个妻子?朱鼎顺回忆了一遍高迎祥的纳降名单,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南明江北四镇之一的高杰、农民军的叛徒,现在还跟着李自成呀。 这些家伙想做啥?背叛李自成主动求降肯定不是,自己没有给他们这个选项。 吩咐秦孝明把五人带过来,其余人押远点。 五人非常恭敬,“小人拜见武王殿下。” 朱鼎顺看看李过身边的两人,有一个留着干净整齐的胡须,身材魁梧,却磕得更加恭敬。 不动声色转向刑氏和高桂英,一个风姿绰约,一个英气不凡。 “李过,李自成让自己的妻妾和亲属先打前站?一个侄儿、一个舅哥、一个同村,自认为可以表示诚意了吗?试探孤的底线?” 李过连忙向前匍匐,“回大王,并不是如此,叔父在清点人马,先派我们来归降。” 朱鼎顺嘴角一撇,向秦孝明道,“你上当了,若不是我来,你可能害死这一队亲卫,更会害死自己。” 秦孝明一愣神,驳壳枪被朱鼎顺夺了过去,哗啦上膛,对着刑氏面前的土嘭得开了一枪。 尘土飞扬中,刑氏花容失色惊呼一声,转瞬又跪了回来,“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问一句说一句,说错去死。你在军中负责后勤钱粮的分发?” “是是是,奴家分发钱粮。” 朱鼎顺立刻起身,指着后面的高杰,阴恻恻问道,“孤现在必杀一人,夫人认为高杰该死,还是高一功该死?” 刑氏立刻呆滞,朱鼎顺觉得麻烦,对着她面前嘭又是一枪,刑氏立刻大叫,“高一功,高一功该死。” “为什么?” “啊?!他…他…” 刑氏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朱鼎顺嘭得又朝高杰面前开了一枪,“孤不可能听一个妇人的话,他说不杀你,孤偏要杀。但给你个活命的机会,用一句话说服孤留你性命。” 高杰干脆多了,匍匐向前一步,头磕得砰砰砰响,“回大王,李自成诈降,他想用女眷俘虏南边这十几位兄弟。” “高杰,你胡…”高一功大叫一声,被身后的亲卫一枪托砸晕。 朱鼎顺挠挠头,看看面前的几人,再看看远处几个妇人,突然抬手,对着她们砰砰砰清空弹夹。 把枪扔给秦孝明,远处的亲卫看武王开枪,自然砰砰砰全部处决。 换弹上膛后,朱鼎顺再次来到几人面前,“李过,孤的耐心没有了,你有什么办法保命?” 李过猛得一个哆嗦,“回大王,高杰非实话。” 朱鼎顺笑了,后退几步道,“你和高桂英回去吧,半个时辰内,李自成自缚请降,时辰一到,唐王寨鸡犬不留。” “大王…” 嘭~ 朱鼎顺又开一枪,冷冷道,“别给脸不要脸,你是什么东西,敢变着花样消遣本王。滚!” 高桂英默默行礼后退走了,连自己亲哥哥也不问,李过连忙跟上。 剩下刑氏、高杰和昏过去的高一功,两人以为自己算投降了,心念电转组织言语,武王却又把枪扔给秦孝明,抓了一把草纸绕到后面山沟去了… 五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朱鼎顺烦躁的原因竟然是拉肚子~ 心惊胆颤等了两刻钟后,武王才从山沟后面慢慢绕出来,走路扶着树,显然…腿麻了。 宋裕竹哭笑不得,想去扶他,却被摆手甩开,先到小溪边洗洗手,才起身活动活动。 “夫君,这些反贼死不足惜,您给了他们太多机会,妾身带十个兄弟下去掩杀一阵。” 朱鼎顺回头看看气鼓鼓的秦孝明,笑着拍拍手,“没关系,是你善良,李自成一会肯定出来,他知道该如何面对,让亲卫扒了他们的铠甲和棉衣,搜身捆好再带过来。” 第675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溯源 看着身旁一脸关心的宋裕竹,朱鼎顺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裕竹,江南有一个女子,色艺双绝,容辞闲雅,额秀颐丰,人丽如花,明艳出众,独冠当时。这女子能倾倒文人士子、倾倒勇猛武将、倾倒一个朝廷。” 宋裕竹本对他用这么多形容词说一个女子不悦,听了后半句,疑惑问道,“又是清倌人?” 朱鼎顺一愣,“夫人为何说又?” “因为夫君这口气,有以身试法的冲动。” “哈哈,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京城还有一个人呢,柳如是为朱家立功,等了七年,是该圆房了。” 宋裕竹翻了个白眼,“是啊,人家都二十了,还是完璧身。” “没错,秦淮八艳,孤得收集一下,就算不能集齐,也得打击一下江南文人士子的傲气,好东西都被武王抢走了,气死他们。” “不知羞!” 她这酸味把朱鼎顺逗得哈哈大笑,揽住肩膀道,“裕竹,将熊熊一窝,唐王寨的这些兵,勇猛强悍,但他们受李自成影响严重,均好色,面对绝色无法抵抗。李自成既然学朱三寨,就不该在起事期间勾搭女人。” 宋裕竹纳闷回头瞧瞧远处的两个俘虏,一男一女果然下意识靠近,低头缩脖戚戚然的用眼神互相鼓励,这个发现让她惊讶不止,猛得回头,“夫君如何发觉?” “嘿嘿,见得鬼多了,魑魅魍魉都能看出来,刑氏看高杰的眼神不一样,若非他自报家门,孤还以为李自成装扮。” 宋裕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哪种鬼能让武王看出别人有奸情?” 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武王身边就有两人嘛,一个张嫣,一个被朱承明崩掉的侍妾。 朱鼎顺当然也没有解释,因为秦孝明和十个亲卫押着一群人从山后绕了出来,全部赤着膀子,五花大绑还在背后塞了几根荆条,血淋淋的很残酷。 十四个人,李自成在前,其余人两排在后。 朱鼎顺和宋裕竹晃晃悠悠到面前坐定,拿过秦孝明给的一张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名字。 看了两遍,想不起有什么遗漏,直接扔了。 对面前之人笑笑,“李自成,你想当朱明宗室?是不是认为他们日子过的好?” 李自成跪是跪着,但没有弯腰,立刻答道,“好不好不敢说,起码没人敢欺负他们。” “是吗?国策调整是需要时间的,你大概连沁源郡王为何不入山都不清楚,是不是一直以为他胆小,等待最后时刻?”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镇国将军以上宗室得回京,田产和府邸必须出手卖掉,其余人会变成百姓自食其力。哦~”朱鼎顺摇摇手指,恍然大悟道,“孤知道你为何冒充宗室了,你是看到有很多人成功了吧?哈哈哈,无所谓,哪怕天下都姓朱,他们也还是一个平头百姓,还不得不听话移民,你以为宗室到塞外吃香喝辣,不过是集合他们移民去了,该交的税一厘都不会少。” 李自成听明白了,恼怒低吼,“卑鄙!” “没错,反贼都卑鄙,孤不仅不会识别核对玉册,还鼓励他们冒充,就算孤没有遇到你,这个办法你也行不通,过年春季就暴露了。” 李自成突然一歪身,盘膝坐在面前,朱鼎顺向亲卫挥挥手,示意别管他,然后呵呵笑道, “你不用给老子装硬气,也不用想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孤既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你,包括你身后的人都一样,管吃管住,把自己生平详细写出来,每一天怎么想的都得写明白,胆敢糊弄孤,每天一顿鞭子,觉得吃不消可以自裁,现在就可以,孤不会拦着你们。” “杀人不过头点地。” “头点地没意思,有胆就自己点,谷里的三千人互相检举,没沾过血的人可以活。” 李自成顿时无语,朱鼎顺啪啪拍拍腿,意兴阑珊道,“李自成,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时势造英雄,我们不过是几千几万几十万血肉磨出来的草莽。权力的滋味如何?” “什…什么?” “孤问你,权力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十分刺激?从你的妻子刑氏、高氏就可以看出来,你十分享受。从你的部下强抢民女,敢对孤的妻妾垂涎也能看出来,你的兄弟十分享受。抢女人为乐,这是纯粹的贼寇,难成大事。就算不以成败论英雄,基础没打好,立国立朝后也不堪一击。” “殿下不用嘲讽我,只不过一个驿卒,不会想那么远。” “也是,但从你与女人的关系,从你部下强抢民女的行为,已经注定了你们的结局。” 李自成眼珠转了一圈,冷笑道,“堂堂武王,嘲讽我很得意?” “当然!” 李自成没想到他答的这么干脆,鼻子哼一声,扭头不想搭理他。 “你哼个鸡毛,连女色这么简单的事都处理不好,管不住自己的二两肉,还想成大事,终归是一场噩梦。不过也难怪,两位妻子连续与别人通奸,还没有子嗣,是个男人都难受。” 朱鼎顺终于把他激怒了,李自成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半响,最终挤出两个字,“卑鄙!” 他这个反应让朱鼎顺一愣,“咦?你知道了还装作看不见?看来你已经学坏了,上位者考虑的不只是面子,杀了刑氏和高杰,队伍顿时大乱。” 后面的人闻言齐齐扭头,一脸震惊的看向一旁跪着的高杰和刑氏。 高杰很有眼色,跪着向前砰砰磕头,“殿下,小人愿降,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很好,你带刑氏回山寨去吧,熬一锅粥送上来,大伙都饿了。” 啊?高杰和刑氏瞬间呆滞! 朱鼎顺又笑着鼓励,“去吧,熬浓一点。” “是是是,小人马上去办。” 两人立刻弯腰离开,眼看他们快消失在山路边,朱鼎顺突然抓起亲卫的长枪,嘭得一声,一石二鸟。 刑氏被子弹带得直接飞到沟底,高杰则忍着背后剧痛,缓缓扭头,不敢相信武王会在这种情况下杀他。 嘭~ 额头一个血洞,高杰仰面栽下山崖。 朱鼎顺又把枪递给亲卫,向李过勾勾手指,“刚才吩咐他们做的事,一个时辰后抬上来,不要和老子废话。” 李过被松绑后,亲卫还在屁股上踹了一脚,跌跌撞撞离去。 朱鼎顺深吸一口气,对李自成道,“听说你成年后立志娶一个美人当老婆,第一个女人韩金儿,十四岁艳名远播,先嫁一老绅,后又嫁监生,两次都因不检点被休。 你不顾家人邻居的反对,迎娶了韩金儿,结果还是戴了一顶绿帽子,一怒之下杀死了韩金儿,怕被通缉,这才是你起事的原因吧? 若你成功了,当然可以洗一洗这个破事,可惜没机会,刑氏与高杰通奸后,再一再二,你进入魔怔了,于是有了高桂英。 你的性格影响了所有兄弟,一个强抢民女为乐的队伍,若能成大事坐稳江山,那这个世道就见鬼了。 令夫人高氏对你的帮助很大,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逼我杀你。武王杀人,反贼的身份就够了,不需要再找。” 朱鼎顺说完扭头离开,众人面面相觑,怎么武王对这事比老大反应还愤怒? 宋裕竹看看丈夫的背影,心下黯然,原来武王一直为身边女人不听话发愁,连忙追了上去。 ……………… 注:大伙注意一下李自成起义时明朝的奏报和地方记载,几乎所有人提到他都要提一件事,强抢民女、奸淫掳掠。 不是一两个推卸责任胡扯,为什么别的流贼就没有这个罪名? 李自成麾下的大将抢女人成性,攻陷京城后,个个如同皇帝般妻妾成群,这是事实,不需要别人栽赃。 用人不当、急于享乐,是李自成最终失败的原因。 也许李自成的遭遇让他对女人充满占有欲,又没有信任度,严重影响麾下大将,刘宗敏青出于蓝胜于蓝,见美女就不放过,最终刺激出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逆贼。 很多史料和名人对李自成的评价,除了农民阶级这个身份,其余真的…一言难尽。 雄才大略,开国皇帝必备的品质,没有一个人认为他具备。 一家之言,作者不想人云亦云的拾人牙慧,换个角度,大伙看个热闹吧。 第676章 新朝新鬼事 朱鼎顺的病果如他所说,喝了一碗粥,第二天就好了。 亲卫看守不过来,又把李自成撵了回去,等到第四天,吴三桂才带一千亲卫过来支援。 他们全部骑马,有了马匹代步,虽然没快多少,也不想走路了。 吴三桂、李自成,这可是冤家,宿命般的拆台者。 让亲卫下谷地去清理,再强调一遍,随意杀过人的,投降也不行,饶了他们,如何面对天下安分守己的百姓。 最终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连家眷的妇人也有很多人是悍匪。 到谷底看看山崖峭壁中的圣寿寺,这地方再过几百年也很难修路,也不需要修,破坏桃源,让人修缮经营又是浪费国帑。 算了,先封山吧。 带走所有粮食,一群人向东南走了两天,来到沁源县城。 一言不合给了沁源郡王一枪子,强行没收所有田产和府邸,王府作为县学驻地。 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顺着驿道直奔潞州府,没有去见吓破胆的沈王,三百俘虏留下,让知府送到塞外,继续向东,出太行山,来到河南漳德府。 这里并不是最终目的地,东面的大名府才是。 朱鼎顺在山中耽误了太多时间,亲卫收到一个意外的朝廷通报。 有一个知府,收拢了六千流贼落籍,分散在一府十县境内。 但今年又有人复判,至于原因,脚趾头也能想到他们抢劫惯了,不想自力更生。 而且他们裹挟了三千百姓,这位知府大为光火,一面上报,一面召集之前归乡的军籍百姓,主动平叛去了。 孙传庭以为他的下属会死于流贼之手,没想到仅仅三天,这位知府当先冲锋,带着两千人把五千人砍瓜切菜,所有参与动乱之人被枭首。 嘉奖?升官? 不,有人举报,是他贪墨了流贼落籍时朝廷发放的银子,才导致流贼复叛,他在杀人灭口。 朝廷正在河南接受伪湏政权,武王在中原,怎么还闹出这么个破事,赵南星为了快速结案,立刻派高攀龙和孙传庭亲自到大名府处理。 时间太短,他们能处理出什么结果,但两人为了避免民愤汹涌,已经把知府关押。 朝廷的视角,一个知府亲自冲阵,拿着刀去对付拿棍棒的人,叛逆斩杀干净,这里面透露着莫名的诡异。 朱鼎顺的视角,结果很正常,关键是怎么会有人举报他贪墨。 不是什么大事,但当事人不对。 卢象升,不世之才,乃困抑至死! 老子手里绝不能发生这事,放下河南的大军,先到大名府看看。 这位是南直隶常州府宜兴人,朱鼎顺回朝后,下意识以为他回乡了,没想到他还在大名府,这就又多了一层意义,想必赵南星也是因为他江南进士身份,才派两位阁臣到大名府。 十一月初,朱鼎顺令大队人马先到大名府城等待,与两位夫人和几名亲卫扮做行脚商,坐着几辆马车,从漳德府进入大名府地界,他得亲自去查探一下。 地图上看,北直隶的大名府像一个楔子,插进河南与山东之间,东临兖州府、东昌府,西临漳德府、卫辉府、开封府。 换句话说,这里是三省交界。 但中原核心地带,就算是八省交界,也不该出现治乱。 叛乱的地方是开州县(今濮阳),位于大名府地域正中,有一条广济渠向东通京杭大运河,同时也是中原南北官道必经地。 开州距离大名府不过百里,中原地区县域密布,一日就能过三四个县,地理交通开放,水陆枢纽,这种地方一旦出现叛乱,绝不会是一地一县,但卢象升遇到的仅仅是开州叛乱。 三千百姓被裹挟,听起来人数不多,但集中到一起,意味着整个开州的百姓都与逆贼有关,明面上很难打听到真正的消息。 自从取消人丁税,官道上的人很多,距离开州县城二十里,步行的亲卫头领到身边悄悄汇报,“大王,我们被跟踪了。” “很正常,记住,我们是亢家人,派几人去城里看看,挑大商号联系,就说我们来收粮、收麻,比市价高一成,再去找找官府,租一个店铺,时间紧迫,我们借亢家名声,使银子大方一点。” 亲卫头领立刻去安排人,走了不到三里,朱鼎顺突然让车队停下来,躺马车上回头看看,眉头紧皱。 身旁的宋裕竹也很疑惑,她见识有限,感觉不对,但说不出来,秦孝明则很快明白了,“夫君,叛乱的是被收地收税的士绅?这些人很有章法,不是贼眉鼠眼的胆小流贼。” 朱鼎顺看了她一眼,有点懊恼,“士绅参与其中并不意外,这些人太明显了,孙传庭不是二傻子,他估计很棘手,我们可能坏了他的事。” 宋裕竹终于发现了哪里不正常,“他们通过行人跟踪我们,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习以为常?岂非说他们全是叛贼?” 是啊,老子进贼窝了,敢情卢象升只杀了个皮毛。 扭头看一眼距离他们百步的人,地地道道的百姓打扮,共有三十多人坐到路边休息,眼睛却瞟向这里。 招手叫过亲卫头领,“就地卸车喂马,搭帐篷休息,你亲自到开州县城,应该有锦衣卫或裁决司的人在城里,想办法联络,让他们出来见我。” 亲卫走后不到一刻钟,路边突然过来一个百姓,向他们挥挥手,“嗨,掌柜到开州做什么生意?” 朱鼎顺立刻换做掌柜笑脸热情攀谈,“山西亢家商号,收粮、收纱、收特产,只要能长久提供我们都收,老乡做什么生意?” “俺不做生意,你不是来送粮的?还来收粮?” “送粮?为何送粮?”朱鼎顺佯装疑惑,看一眼车上的粮食笑了,“哦,这呀?这是我们自己吃的粮,开州土地肥沃,今年风调雨顺,到这里卖粮岂非亏死。” “哈哈,掌柜的做生意不打听开州发生了何事吗?” “知道呀,不就是那些流贼又叛乱,被官老爷杀了嘛,那更应该有粮食,老乡放心,我们亢家生意遍及南北,高于市价一成,介绍人来卖粮,咱们还有好处给。” 来人确定他真是来收粮,嘴里嘟囔两句,离开路边到别处歇着了,本以为他们结束了,没想到很快过来一个精干的汉子。 “学生有礼了,亢家果然会做生意,一般人这时候可不敢到开州收粮收特产。” “呀,还是位先生,先生有何指教?这里运粮方便,我们准备常驻开州,您有粮吗?” 来人眼神一亮,“通过运河?” “当然,只要够三船货就会运走,先生若有粮,我们亢家买了,长期收购,保证比市价高一成。” “现银结算?” “先生这话说的,我们亢家还能空手套白狼不成。” 来人停顿了一会,拱拱手道,“掌柜在此处等候半日可以吗?我们有粮,但不能进入县城交易。” “为何?我们也得存放呀。” “咱们到南边码头交易,我们可以卖你六船。” “啊?是吗?”朱鼎顺佯装大喜,转瞬又落寞道,“不行,还得雇漕船,半个月后交易可以吗?” “用不着,我们给掌柜联系漕船,明日就可以出发运到京城。” 我去,老子遇到了两头通吃的强人? ……………… 注:这里有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起义军,榆园军、榆园地道、榆园抗清不知有没有人听说过? 四百年前的地道战,当时榆园军把京杭运河和陆地官道全部截断,清朝六次围剿、几万骑军对付不了几千义军,明明知道他们就在那里,就是搞不定,被搞得焦头烂额。 清初隆荆黄河决口,就是满清被折腾了八年后,最终用黄河水来对付这支义军。(隆荆决口是侯方域的杰作,投降清朝后非常积极,他是明末清初散文三大家之一、明末“四公子”之一、复社领袖。) 满清的史册把这支农民英雄刻意消除了,我来抖一抖。 第677章 复杂的人文实情 朱鼎顺很快就明白,他们不是强人,是江湖势力。 微服私访,纯粹自以为是,不了解开州实际情况。 开州现在没有知县,也没有都察院下属,反而从京城调来两个营,相当于一个满编千户,暂时处于‘军管’状态。 但武王麾下的大军,对民政根本不关心,也不会多事插手,只要没人进攻,爱谁谁,他们只保证没有反贼聚集。 这就导致一个尴尬的情况,开州城外很热闹,县城很冷清,也是卖粮的人不去县城的原因。 朱鼎顺听说后也尬住了,但他很快明白孙传庭在引蛇出洞,暂时同意交易,但要等到明天或后天他们落脚之后。 两人互相约定时间,写了个便条,明天午后再联系。 信誉问题谁也没多想,对方署名马应试,没听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 大名府城,知府衙门后堂,孙传庭和高攀龙无语对坐挠头。 旁边还坐着一位身材干瘦高大的儒衫,卢象升并没有下狱,锦衣卫和裁决司又不傻,很快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因为山东总督李精白知晓鲁西的情况,闭着眼睛猜也知道内情,赶紧主动交代了一番。 孙传庭万万想不到,他会遇到17世纪的农民战争,反贼根本不在大名府,而在山东两府十多个县内。 总数何止五千,五万都不止,若把与他们有关的百姓都算进去,可能在百万左右。 卢象升之所以快刀斩乱麻,是他不允许隔壁的这些盗匪越境,在自己府治捣乱。 开州距离梁山水泊不过三百里,两处直线连起来,三百里直径画个圈,全部是盗匪,可以说任何一个百姓都不冤枉,山东境内漕运帮会祖师爷的祖师爷。 梁山水泊东面还真没有,那是济南府地界,泰山圣地,历代官府强权压制无人冒头。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当然是历史、乡土文化原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为官得获得当地士绅的支持,鲁西为官,得获得‘大侠’支持。 盗匪不是一个人,是十多个头领,来自十多个县,上百个聚集地,他们种贼田生活,这样的人如何剿灭? 贼田,官府因种种原因未登记的土地。 朱鼎顺若知道情况也没招,满清当时把鲁西屠戮一空,他们快死绝了也没有人投降,最后逼得辫子决堤灌了十几个县,此地十年内都是水泽汪洋。 孙传庭则一开始就卡住了,他总不能去杀百姓。 但他听了卢象升的建议,故意派一千人,吸引那些人去主动进攻,以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 ‘鸡’对武王的兵马不感兴趣,这又卡住了。 他们才知道,这些侠客挺崇拜当朝武圣,还为武王建生祠,但武王与朝廷是两回事,几百年来侠客对权贵毫无信任,他们依旧不服朝廷。 若非卢象升对西进发展‘地盘’的侠客进行绝杀,李精白那个二逼绝对不会说鲁西的情况,两府三十个县衙的官场早‘入乡随俗、随遇而安’了。 武王目前在中原,一旦听闻此事,百姓死不死不知道,孙传庭可以预料,两府三十个县衙的官员必定集体倒大霉,李精白也脱不了干系。 这些人可能也害怕,所以卢象升才会被栽赃贪墨。 至于开州的‘反贼’突然安静下来,那是因为他们也没想到卢象升这么刚,更不想与武王搞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卢象升戳破一场小小的非法集会,漕运、官府、反贼、权斗、侠客、百姓、内阁,全被拉下场,谁听了都头大。 真是日了狗。 陪这两位枯坐十天,卢象升也没了耐心,大名府还有很多事呢,“孙大人、高大人,下官建议山东水军到鲁西驻守三万人,什么都不用做,慢慢的这些大侠武师也就老实了。” 孙传庭顿时懊恼道,“胡说八道,大王麾下全是精锐,钱粮靡费巨大,怎么能把精锐困在中原。” “为何总督李大人不处理鲁西的情况?说是大名府之事,根源在东昌、兖州。” 孙传庭看一眼高攀龙,对卢象升也没有隐瞒,“因为李精白不好出头,他儿子是大王身边的近臣,若非朝廷没有合适人选,他早就辞官了。” 嘭~ 卢象升一锤桌子,把两位上官吓了一跳,悲愤吼道,“下官必弹劾李总督,他之前经营山东六年,总督不做谁做,陷君上与不义。” 这是人家的自由,两人没有多言,高攀龙停顿一会说道,“伯雅,这事老夫无法监督,但也不能对山东的按察使问罪,会打草惊蛇,我们请赵大人裁决吧。” 卢象升在孙传庭开口之前插嘴,“首辅大人能有什么办法,陛下也没招呀,高大人更是陷君上不义。” 高攀龙哭笑不得,“卢知府,孙大人只能在北直隶调兵,山东用兵必须李精白同意,三省地界用兵,得请圣旨和武英殿兵符。” “两位大人,鲁西与大名府不同,用兵是下下策,他们不是有多大战力,而是消息灵通,人数众多,百姓包庇,大军做这事不合适,痛快一时,后患无穷。” “卢大人有何妙计?” “下官刚才不是说了嘛,常驻大军。” 得,还挺固执,又绕回来了。 三人沉默间,外面突然推门进来一个随从,紧张喊道,“三位大人,大王已到大名府。” 三人忙不迭起身,快速来到衙门口,吴三桂已进入大院。 “二位大人别激动,大王没有亮仪仗,是暗中前来,且大王也不在亲卫队中。大王说开州叛乱太过异常,可能明面上很难打听到真正原因,私服走访几日。” 三人本对吴三桂身后十几个戴镣铐的人纳闷,闻言齐齐一惊,“要坏事。”“大王危险。”“该死,立刻发兵开州。” 一人一句,把吴三桂吼得一愣一愣,大王刚刚五十人收拾了一股顽匪,能有什么危险。 卢象升刚才吼的是‘要坏事’,此刻向前一步,突然堵在两人身前,“不能,千万不能动,他们不会杀人,只为求财,若我们乱动,大王才真的有危险。” 第678章 去看看江湖豪强 的确不能乱动,朱鼎顺也这样命令亲卫和开州城里的武装力量。 哪怕他们被包围,刀架脖子上,也不能杀人。 这里完全是个马蜂窝,杀一个就炸锅。 若不出意外,他们已经事实上被‘绑架’了。 反贼目的不是杀人,也不是抢劫,他们与当初的朱三寨一样在求财,求财路畅通。 落脚之地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百姓们赤手空拳,但脊梁挺直,不像其余地方唯唯诺诺,一看就是桀骜不驯之辈。 亲卫头领没找到衙门,从城里带出裁决司密探负责人,语速超快的把大名府实情汇报了一遍。 朱鼎顺总算从记忆深处挖出来,卢象升遇到了什么人,榆园军,真正的农民军。 替天行道侠之大义影响下的百姓,杀财主、济贫民、专与官家拼。 口号的后五个字,充分说明了他们的本质,正史中他们承认大顺,但从不归李自成指挥,几乎…不,完全就是一个‘自治领’。 他们反官府、反权贵、反朝廷,宋元明都反,但也不会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更不求争霸天下,与官府长期处于一种互不干涉状态,他们就是想自保、自给、自足,明亡后建立政权也仅限三省交界。 除恶霸、砸官仓、赈穷人、官民无别、一律平等。 一支纯粹意义上的农民军,真正的义军,比流贼更高尚的朴素武装。 但毫无疑问,纯粹的义军从来都是反贼,榆园忠烈之名震荡山河,那是他们面对满清不后退一步,无钱无粮的百姓孤独守护汉家山河,鲜血洒满脚下土地,无愧侠之大义,血肉铸就铁骨铮铮的英雄。 现在呢? 怎么办? 武王在沉思,密探头领很焦急,“大王,卑职请您移驾,这些人识别所有外地人,我们派了好几拨密探都被他们发现了,有的火拼而亡,有的被绑架,知晓是大王麾下,他们又放人。” 朱鼎顺有点腼腆的笑了,还有人给自己建生祠,虽然他们拜的是朱三寨,拜的是灭东虏的平辽大将军。 “大王,卑职请您…” “笨蛋,他们为何识别所有外地人,动动脑子。” 密探动过了,立刻说道,“大王,这些家伙就是话本小说中的土匪村霸,水浒传中的祝家庄强绅,立营立寨的江湖人。” 朱鼎顺斜眼瞥了他一下,“总结的不错,但大侠要吃饭,盗匪要吃饭。” “啊?!” “啊个蛋,他们在找长期合作的商号,销赃或者运粮,白天孤已经露面了,知晓我们并非从京城而来才搭上线,浪费机会岂非可惜。” 密探顿时惊恐万分,刚想大叫,朱鼎顺一脚踹了个趔趄,“这是军令,亢家在附近有没有商号,马上告诉我,去与他们接头让亢家配合,姓马的家伙定然骗我,预计晚上孤就会被带走。” 回头又对宋裕竹和秦孝明道,“亲卫无法跟着我们,你们两个在腰间放三支枪,别让人看出来,我们去梁山看看。” “君子不立危墙。” 宋裕竹劝得很干脆,朱鼎顺却摸摸她的脸说道,“你不是要做宠妃吗?孤陪娘子走一圈,为了鲁西百万无辜百姓,为了给他们一个归降的机会。” “大王,那家伙又来了。” 亲卫头领提醒一声,朱鼎顺立刻吩咐道,“都别动,孤去招几万军士,他们是最好的开拓者。你们想办法通知大名府,让他们也别动,顶多五天就回来。” 亲卫的原则很简单,反正他们得至少跟着五人,就不信什么大侠能挡住火器突突。 马应试很快笑呵呵到身边,“张兄弟准备留宿此处吗?” 朱鼎顺刚才化名张三,他也没计较,以为是古人信誉,原来人家根本不在乎,他们会自己求证。 “城里既然有驻军,张某也懒得入内。” “哦?亢家不是武王麾下吗?听说贵府一分为二,能在大明南北地界都做生意的家族可是凤毛麟角。” “马兄弟这是外行话,威远将军府、商号、塞外三寨、京城勋贵,虽然都是大王麾下,但不得互相干涉,我求他们也没用,他们也不会理我。” “哈哈,这倒是实话。那张兄弟请吧!” “去哪里?” “您这就没意思了,咱们要信任。” 朱鼎顺笑了,向众人大手一挥,“待在这里等我五天,一队护院跟着我和夫人就行。” 马应试立刻摆手,“张兄弟不会有危险,用不着护院。” “恐怕不行,刚才我们就在讨论,这是家里给的护院,他们不跟着,我哪里也去不了。” 马应试扫了众人一眼,歪头想想,“好吧,张兄弟请!” “马兄弟请!” 朱鼎顺拔腿就走,宋裕竹和秦孝明一人背了个包袱,快走几步跟上,五个亲卫也同时护在身后。 马应试一路无语,向南步行大约三里,天色已近黄昏,一条玉带由西向东,河面上三三两两的乌篷船。 他站到河边后,树林中哗啦一下出来三十多人,回头抱胸对着朱鼎顺微笑,“敢问张兄弟大名?” 朱鼎顺看一眼笑了,“随便你怎么称呼,我反正不姓亢。” “好吧,头领有三个问题想知晓,不知能否赐教。” “说说看。” “第一个问题,亢家知晓鲁西的情况?” “说不知道是侮辱我们的相逢。” “第二个问题,亢家准备长久经营,还是短暂停留?” “我们从不做短期生意。” “第三个问题,武王是否同意亢家到鲁西经商?” “马兄弟这是高看亢家,更高看自己,大王不可能搭理一堆江湖人,小事有官府,大事有朝廷,真惊动大王,恐怕先倒霉的是山东官场所有人。” 马应试沉默了一会,再次扫了身后的宋裕竹和秦孝明一眼,“张兄弟的回答超出头领的估计。” “哦?贵头领估计什么?估计大王会对鲁西生气?” “不,是张兄弟说了实情,朝廷的密探不会说先倒霉的是官场,他们肯定不敢让武王殿下知晓实情。” “那你说错了,大王麾下多的是人,没人敢知情不报。” 马应试点点头,对最终试探结果很满意,向后面摆摆手挥退他们,扭身虚请,“张兄弟上船,我们得出北直隶地界。” 第679章 听墙根的熟人 船很小,只有两艘,人很多。 马应试笑呵呵看着朱鼎顺,两位夫人和三个护院被撵到另一艘船上,自己则带着两个护院和他乘坐一艘。 他不允许人在外面,朱鼎顺也没有反对,冷飕飕的,干嘛在外面吹风。 马应试给他倒酒示意暖暖身子,之后又不说话了,朱鼎顺干脆打盹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有节奏的梆子声,小船立刻靠岸。 “张兄弟,我们已到东昌府濮州地界,请!” 朱鼎顺点点头,从船舱出来,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过木板上岸,只听到西北风刮得树枝呜呜响。 濮州城距离开州也就五六十里,真不好判断走了多远。 马应试前面有两人举着火把,绕了大约两刻钟,一个客栈出现在面前。 朱鼎顺没忍住,顿时哈哈大笑道,“马兄弟原来是迎宾使,开黑店啊,有人肉馒头吗?” 马应试本不在乎他说什么,闻言猛得扭头,“张兄弟,我们是贼,不是寇,马某不是什么迎宾使,我们也不开黑店。” 朱鼎顺摸摸下巴笑了,“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大王麾下的将军也说,他们是强,不是盗,道理一样,比你们更霸道。” 马应试没有与他继续辩论,请几人进入客栈。 还是个带后院的客栈,就像王府后院一样,两排三间房一个隔断的小院子。 “张兄弟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们换马车,去见几位头领。” “几位?” “呃~抱歉,暂时马某也不知道。” “好吧,马兄弟觉得啰嗦点好,那就啰嗦点,张某只有五天时间。大王的兵不会管商号掌柜死活,但我们遇袭求上门,他们多少会给一个交代。” 马应试笑着点点头,指一指木头柜子,“我们的客栈与别地不同,没有厨工,里面有粮,张兄弟自己煮,告辞。” 他说完就走了,秦孝明靠过来正想说话,朱鼎顺朝她摇摇手指,“让护院到厢房休息,晚上在房里轮值,煮锅粥就可以。” 地下全是柴火,炕上的被褥很干净,但质量一般,木柜里的确有做饭的东西,米面油都有。 秦孝明和宋裕竹一个生火,一个轻手轻脚检查了一遍,还到房梁看看,朝朱鼎顺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异常。 三人没说什么话,朱鼎顺在看一沓纸,裁决司密探临走交给亲卫的密信,里面是对附近调查的情况汇总,只需要找关于亢家的消息就行。 找了半天只有一句话,亢家的商号在兖州、济南、开封、卫辉、保定、河间,中间这一片完全真空,他们做生意没必要来这里找不自在,这倒好扯淡了。 秦孝明很快煮了一锅粥,下毒是不可能的,这时候又没有提纯,凡是毒药都有明显的色味。 一人喝了一碗,洗漱过后,宋裕竹从包袱里掏出一张床单,三人和衣躺到炕上。 “夫人累吗?” 朱鼎顺突然开口,两人不知该如何接茬,被窝里摇头。 “以后我们常驻开州,相信我,只要咱们打开这里的商路,他们只会通过我们走商。” 宋裕竹眼神全是询问,张嘴接了一句万能公式,“妾身定跟着夫君。” 朱鼎顺指指脑后的墙笑着道,“老子在塞外走商十年,两位夫人也是练家子,与鲁西的这些江湖人好说话。” 秦孝明接着道,“他们也没看起来那么厉害嘛,听说这里武师很多,那个马应试更像个内府管家。” “哈哈,管他是什么人,带我们见到正主就行,鲁西盗匪又不是反贼,大王早说过,这世界上有很多归治方式,商业也是其中一种,武力降服是下下策,对待这种人,我要把鲁西百姓全变成咱们商号的伙计,他们给我们走货,我们给他们工钱,比几万人来打打杀杀高效多了。到时定能得到大王重用,我爹老了,天天就知道让我听话。大王又不缺下人,我要做光宗耀祖的能臣,武王麾下可不需要科举,说不准某一天可以做山东总督、做阁臣,让岳父大人也不得不低头。” 两位夫人太被动,对他编出来的故事接茬有点慢,朱鼎顺又道,“大舅哥不过是个营长,大王跟咱们说话都很客气,他一个小小营长,一天到晚牛气哄哄,像做了国公,忒讨厌。” 江湖交流第一法则:永远让对方搞不清楚实力背景。秦孝明懂了,这时接茬道,“夫君,我们冒充亢家是不是不太好?” “没关系,亢家主要在山里和南方做生意,顺四将军不会对自己人生隙,一封信的事。” “其实应该打个招呼,这样终究失礼。” “大王原本在平阳府,咱们紧赶慢赶到临汾城,大王又去了河南,时间宝贵,不能拖了,等大王知晓鲁西的情况,老子得提供不一样的建议。大王麾下都是求功心切的将军,但大王讨厌打打杀杀,到时就是我的机会。” “夫君真聪明,做生意平民愤、归民治,到时大王定会让夫君做父母官,熬几年就能回朝。” “没错,我家又不缺银子,赚的再多有什么意思,反正花不完,人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若非我爹不同意,十年前我就到塞外了,说不准现在也是伯爷。” 宋裕竹怔怔听着两人讲话,眼睛则借着灶台的火光看墙上的一幅土掉渣的山水画,这玩意有什么特别? 疑惑间衣领突然一松,某人已把手伸进来,美女愕然,转瞬脸色通红,不知该如何,某人则嘿嘿笑道,“小小不方便,咱们亲近亲近,在开州再要个孩子。” “哼,夫君偏心,人家也方便了。” “哦,都有,都有,你男人我壮实着呢…” 房间的声音不可描述,距离他们一丈的地下,有一处密室很安静,马应试和一位儒衫把耳朵支棱到一个铜管口,听到声音对视一眼,立刻离开铜管。 两人从房间出来,地道很长,举着油灯走了大约一刻钟,才来到地面一个房间里。 “叶先生,等到后天,若开州留守的护院和大军都没什么异动,学生会带他去榆园。不管他姓什么,肯定是武王麾下的掌柜,我们需要一个长久的生意伙伴。” 姓叶的相貌堂堂,没有回话,一直在低头思考,马应试等了一会,再次叫道,“叶先生?” 儒衫回神后慢慢抬头,眉宇间全是疑惑,喃喃道,“他不是亢家人。” “没关系,只要走通商路,给我们运来东西,运出去东西就行。” “他是张家口商号的公子,对我们丝毫没有惧意,身处敌营还能作乐,视鲁西为无物,你没听出来吗?” “也可能是大同府的商号公子,有什么关系?这位看学生的眼神还真不一样,既没有居高临下,也没盛气凌人,至少是个想做事的正直公子。他想用商号帮助武王归治鲁西,没关系,大伙有准备,反正是合作。” “但叶某提醒诸位头领,这位绝对与武王熟悉,他说的那些话,武王麾下的将军都不一定知晓,而且他可以随时见到武王,证明三寨时期,武王与他有很深的交情,包括岳家也是,全家都是三寨的人。” “没关系…” “有关系!有绝对的生死关系!他不能出任何事!”姓叶的盯着马应试眼睛,郑重说道,“无论生意成不成,不能动他分毫,三寨的老人都是武王兄弟,不要惹怒他们。朝廷现在有绝对的武力,大名府就是教训,万一再遇到急性子,倒霉的是千万乡亲。他们有的是办法铲除鲁西,连官府都不用出动,商号护卫就可以连根拔起迁徙海外,你们有什么办法。” “好…好吧,叶先生教训的是,那学生明日就带他去榆园。” 第680章 鲁西的江湖‘圣地\’ 朱鼎顺还在睡梦中,马应试叫他起床赶路。 不应该吧? 时间完全估计错误,这些家伙如何确定自己说话的真实性?偷听谈话,不需要验证一下? 宋裕竹起身掀起墙上破烂的山水画,后面还有麻纸,再掀起来,是一个唢呐似的喇叭口,她瞬间明白了,锦衣卫密探更懂这些东西,嫃怒捶了男人一拳,默默下地洗漱。 朱鼎顺出门后,更加疑惑,密林中有三辆马车,每辆后面三十多名武师,马应试已等候多时,跳下来双手虚请,“张兄弟,每人可以乘一辆,也可以共乘,您做主。” “用不着这么麻烦,咱们共乘就可以,没那么娇贵。” 马应试也不客气,请三人进车厢,他也坐到车厢口。 大板车,里面很大,还有厚厚的锦墩,朱鼎顺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笑着问道,“马兄弟对张某很信任,这么快就决定带我去榆园?” “有些人需要确定身份,那是他们眼光不高,档次不够,张兄弟不一样,您对兄弟们没有鄙夷的眼神,客客气气,不管什么身份,都是朋友,咱们先交朋友,不想说也无所谓,我们需要的是有能力的朋友。” “哈哈,这可不像是江湖人。” “能听说榆园,张兄弟也不是一般掌柜。” “那可不一定,我还听说榆园只是个称呼,鲁西这样的地方至少十几个,大伙都叫榆园,不知我们去见那位头领?” 马应试停顿了一下,“凭张兄弟这句话,大概都可以见到,当然,您可能需要时间。” “没关系,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朱三寨能做天下至强,那是大王一言九鼎,榆园一盘散沙,义气而为,侠以武犯禁,建议诸位不要挑战大王军威。” “张兄弟多虑了,我们是贼,一群胆小自保的贼,论军太远。” “那开州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张兄弟不信,大伙只不过与落籍的新户亲近一下,没想到刺激了知府大人,突然杀了过来,他杀了千余人,其余百姓落荒而逃。” “亲近?怎么个亲近法?” 马应试又停顿了一下,“就是江湖规矩,认大哥。” “聚众烧香?” “大概是这样。” “我很奇怪,开州不归濮州头领,而是范县做主?” 马应试一愣,“张兄弟如何得知?” “昨晚我们住濮州,今日继续东去,这不是去范县嘛?不会是一直向东,出范县到兖州境内的寿张、阳谷,或者水泊梁山吧?” “那倒不需要,就是去范县,我家头领照顾范县、濮州、开州三县百姓。” “照顾?怎么个照顾法?聚众烧香拜大哥?” “不,我们从不需要百姓供奉,张兄弟别误会,我们只是保证无人欺压良善,有冤能伸。” “听起来不错,但也多事。听说你们习惯给自己取个江湖名号,我也有一个,马兄弟可以称呼鄙人为法外狂徒张三,武王亲赐。” 马应试这次停顿的时间很长,想明白了才缓缓抬头,“张兄弟有什么名号我们管不着,武王亲赐更是…让人羡慕,但我们不是以武犯禁的水浒梁山,您误会了,别一直嘲讽。” 嗯?! 朱鼎顺两眼一瞪,梁山水泊的人,不想提水浒? 马应试大概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们是江湖人,讲究的是侠义,水泊梁山虽然也讲义气,但他们全部是逼上梁山的犯人,脑子里想得是酒肉为乐。您一直说水浒,是内心把我们当反贼,我们从来不反好官,更不反武王。当朝武圣取消人头税,兄弟们三省自由行走,日子很过很多。本来就是大明百姓,何来招降一说。” 朱鼎顺认真盯着他打量一会,“马兄弟是举人?” “不,只是秀才,家中为某取这个名字的确是为了应试,可惜朝廷没好官,考不考也就那样。” “呵呵,没好官,人云亦云的主观看法。” “张兄弟认为武王麾下都是好官?” “不,大王不需要好人做官,大王需要的是守法的能臣,好人做官不一定比坏人做官就好,无能才是祸。” “有道理,果然是当朝武圣,气魄非凡。” “哪里非凡?” “能驾驭坏人做能臣。” 朱鼎顺哈哈大笑,“兄弟这个马屁不错,下次见到大王试试。” 此后两人再未谈话,双双闭目养神。 马车并不快,好像怕颠着他们似的,午后才到目的地。 朱鼎顺一路没有向外看一眼,就算马应试不在乎,他也严格遵守江湖规矩,面子都是相互的,否则马应试凭什么与他相谈甚多。 跳出马车后,被眼前的景象一愣。 荆榛榆棘,稠若比栉,车不得方轨,马不得驰骤。 密密麻麻的榆树一棵挨着一棵,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可通一辆马车,且已到尽头,光秃秃的树枝充满萧瑟的压抑,林中视线连十步远都没有,像置身巨大的山崖中,连呼吸都不通了。 “欢迎张兄弟到范县榆园,梁敏头领已等候多时,您别见外,头领受伤不能外出,请您移步。” 朱鼎顺从树林中随他前行大约百步,视线豁然开阔,只见树木之中整整齐齐的良田,三五亩一块,四周全部种有榆树。 马应试看他负手站在林边没有动,呵呵笑道,“附近共有十二万亩良田,全是历代祖辈开垦。” 朱鼎顺似乎在思考别的事,过一会才问道,“为何把田分成一块一块?中间还留有林木,岂非让鸟兽吃庄稼?” “张兄弟好眼力,但没有林木无法形成土垄,涝灾的时候,一块田都躲不过,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大伙也没有去砍树。” “哦,祖辈教训的很对。范县榆园是鲁西最大的榆园吧?马兄弟带我见最大的头领,其实不需要见所有头领对不对?” 马应试笑了,“张兄弟一看就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大人物。” “鲁西缺各种生活物资,丰年自然可以售粮,最大的特产…是榆皮面?” “没错,我们还真没有大片饿死人的情况。” 朱鼎顺叹气一声,“头领是梁敏,我们脚下就是榆园地道吧,我在大王军中见过一份奏疏,叫《剿抚十议》,压东西、推南北、捶左右、绝径路、毁禾苗、鼓敌仇、散党援、尽焚林、决河堤、埋巢穴,马兄弟以为如何?” 马应试面露惊恐,下意识后退两步,牙齿咯咯响。 朱鼎顺没有继续吓他,“请梁头领出来吧,我们谈谈再说如何合作,我不想骗你,十二万亩田,就算武王是圣人也无法接受,你们不交税,对天下百姓的不公,就不能算大明百姓,这是底线,恕张某无法合作。” 第681章 面对官场的思维缺陷 距离他们大约二里的树林中,地势微高。 大约七八亩地方,全部是整齐的房屋,但这里的房没有隔断,像一个个会议室。 院中摆满练武的石锁、棍棒、刀枪,虽不好看,但数量够多,三百多人在哼哼哈哈练习。 最大的一个房间中,昨晚那名姓叶的儒衫与梁敏对坐,旁边还有六人陪着,一个个神色严肃。 外面放哨的人说张三来了,梁敏才回神,向低头沉思的人再次问道,“老叶,你真想不起来了?” “是的,叶某昨晚听声音有点耳熟,早上暗处看了一会。肯定在京城见过,但在哪里见过,哪里听过,完全想不起来了。” “那张三真是他本名?” “不可能,一听就是个诨号,也许是武王的戏称。” 梁敏看一眼众人,嗤笑一声,“想不到兄弟们成了武圣麾下争功的对象,朝廷想动动嘴收服我们,商号想利诱,山东总督李精白更是写信威胁。” 儒衫眉头一皱,“别拿乡亲的生命开玩笑。” “这你放心,武王分田,一体纳税,官民平等,梁某干嘛意气用事,鸡蛋碰石头。山东的藩王和孔家也吓跑了,真他娘的痛快,不愧是武圣。” “武王殿下在收拢陕西伪湏,新军作战很快,也许年底头领就得决断,殿下不是那种拖拖拉拉之人,也不会仇视鲁西榆园,但若依旧如此,恕叶某多嘴,殿下刚监国,朝廷的权威比我们的面子重要千百倍。就算他觉得鲁西不是坏人,也会为了权力清除榆园。” 梁敏发愁的摸摸自己光头,“好好的武圣不做,当什么朝,可难死我了,兄弟们不可能把地交出去呀,纳税也不愿意。” 嘭~ 马应试推门而入,神色慌张,刚好听到梁敏的话,“大哥,不纳税就不是大明百姓。” 梁敏看他突然出现插嘴,下意识问道,“说什么?张三呢?” 马应试倒了一口气,快速把朱鼎顺话交代了一遍。 梁敏稍微思考片刻,马上挥手,“送他回去。” “不!” 姓叶的儒衫突然惊慌大叫,“不能,千万别!” 迎上梁敏疑惑的眼神,他两臂颤抖,显然很焦急,“这是最后的机会,若他失败而归,永远不会有人接触鲁西,无论是官府、商号、暗探,中原二十万骑军,只需万余人来鲁西走一遭,三天都不需要,鸡犬不留。” “不是说不认识吗?又想起来了?” “头你真是糊涂,他是武王殿下的身边人,殿下身边全是兄弟呀,至少是宗室,他失败而归,绝对不会有人再试着与我们交流,殿下问都不会问,鲁西几百年的经营,顷刻荡然无存。拒绝他,就是迎接武王军威,天下无人可挡武王一击。” 梁敏被他说晕了,“也就是说,张三受武圣指使而来?” 儒衫急得直拍桌子,“不是,殿下不会对鲁西感兴趣,是张三争功,他制止暗探,叫停大军,甩开官府,准备用商业归拢鲁西,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子没说清楚?” 不直白点说,梁敏怎么能绕明白,看向其余几位兄弟,“兄弟们怎么看?老子也不能做主呀。” 几人面色沉重,面面相觑,互相摇头,他们是江湖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抱拳行礼、拱手切磋是行家,面对官府可以嫌弃,甚至可以威胁,面对禁宫至高权力,他们顿时与小鸡一样可怜。 其中一人沉默间突然开口道,“叶先生,您不能代替我们先接待一下这位塞外的朋友吗?” 儒衫人摇摇头,神色似乎哭笑不得,对马应试问道,“老马,你和大伙说说,这位公子怎么样?” “看着还行,没有狗官那种架子,也不嫌弃咱们,关键是他眼神看谁都一样,连看船工兄弟也一样,很…很成熟?不对,是无所谓,或者一视同仁。” 梁敏接着问道,“像致仕归乡的大官?” “不,就…就是一样,他对谁都一样。” 兄弟们面面相觑,到底没听明白他说了个啥,于是集体看向叶先生,儒衫再次哭笑不得道,“你们不是追求平等吗?面对真正平等的人,你们反而不认识了。他背靠绝对的实力,看谁都一样,权贵与船工对他来说都是一个百姓,无所谓高低。” 梁敏顿时懵了,“真有这种人?” “头领,见见就知道了。” “为何不能代替我们接待一下?我代兄弟们感激不尽。” “叶某一露面,鲁西就死定了。” “啊?为什么?” “因为老子做过知县,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官匪勾结,天下大忌,任你如何解释,没人会听,就算武王不想对鲁西动手,天下也会逼着他处理。鲁西两府十县,不出十日,将面对天兵雷霆。” 他说的异常肯定,梁敏更加不懂了,“不至于吧?” 儒衫嘭的一拍桌子,激动大叫,“您还不明白吗?自己百姓才有资格谈,反贼就算百万千万,那也是反贼,任何人都不会接受,所以他一路客客气气,看到田亩立刻停下拒绝,等他回到开州,一切都晚了。” 其中一个兄弟突然说道,“我们招谁惹谁了,对武王也很客气,只想安静种田,安静生活,练武保护这一切,怎么就晚了?” 儒衫顿时双手抱头,恨不得撞墙,再次大叫,“愚蠢,你们享受大明提供的安静,不纳税,就不是大明百姓,这么简单的道理…算了,谁都不能透露老夫身份,老夫带面罩帮你们接待一下,说好了,谁敢炸刺,老夫立刻带人离开。” 梁敏顿时大喜,“老叶你肯定不会害我们,那拜托了,一切你来做主。” “放屁,全都跟我出去迎接,老夫不会代替你们答应任何事,这比田亩还犯忌讳,不懂就多想想,别妄想过以前那种生活,绝对不可能。” 第682章 地方豪强的黑白关系 朱鼎顺很失望,身后的两位夫人也能理解他失望在哪里。 他们就是反贼,一直是反贼,低调的反贼。 不服,就是罪。与塞外的游牧民族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的不服,带着遁世的味道。 但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不能算大明百姓。 叶儒衫和马应试带着八个劲装汉子,从远处快速走来,朱鼎顺脸色更加阴沉,读书人和武师走路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这玩意根本无法掩饰,难怪自己受到重视,他们也学宋江? 几人到朱鼎顺身前,儒衫突然下跪,“乡野草民,拜见贵人。” 他这样子不仅把朱鼎顺懵住了,后面笑着拱手的人好尴尬,跪?不跪?好像都不合适。 “官场中人?为何掩面?愧对列祖列宗?” 朱鼎顺突然开口,语气阴沉,马应试突然发现,这位张三兄弟气势比他见到的任何官都凝重。 “草民叶秀,早已辞官,身患风寒,面罩一为尊重,二为表示此事草民无法做主,只是做个中人,谈不上愧对谁。” “哦,起来吧!”朱鼎顺看他眼神一直看向地面,疑惑问道,“你认识我?” “回贵人,似曾相识,不敢确定。” 朱鼎顺伸手制止紧张靠近身边的亲卫,笑着道,“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用不着似曾相识哄小孩子。” “回贵人,小人真不确定。” “你害怕?害怕为何知情不报?害怕为何越陷越深?” 叶秀眼珠子转了两圈,还没回答,啪~朱鼎顺突然甩了一巴掌,双方大惊,齐齐做出空手防御动作。 梁敏去扶叶秀,老头一手推开,再次下跪,明白自己躲不过,干脆承认了,“濮州叶廷秀,拜见将军。” 朱鼎顺冷哼一声,“回答问题!” “回将军,无人做主,无处伸张,只会产生血腥。” “现在呢?” “草民不知!” “装神弄鬼,直起腰来,扔掉面罩和老子说话。” 叶廷秀拽掉面罩,把身后的人介绍了一遍,梁敏、李青山、张七、任七、李化鲸、刘绍武、马应试… 朱鼎顺点点头,“不错,都是侠义之辈,刚才诸位在谈什么?说出来听听,是不是没认识到自己是反贼?” 叶廷秀双眼一亮,“大…确实如此,将军料事如神。” 梁敏早憋不住了,拱手道,“原来是武圣兄弟当面,小人有眼不识…” “无礼!”叶廷秀一下按住他的肩膀,“将军是爵位,不是官职,别瞎叫。” 朱鼎顺哼哼乐了,“没关系,称呼而已,叶大人不该骗我,刚想起来,你在开州北面五十里的南乐做县令,离家不过百里,却属于两省。 叶家幼年贫困,与老母相依为命,常到南乐讨饭,曾在南乐魏家被狗咬,发誓长大做官,非当南乐县令不可。 南乐魏家,魏广微曾是阁臣,也曾是魏忠贤的人,听说你殿试用了激将法,答卷写道:三年穷了两年半,宁死不任南乐县。结果魏广微中计,顺利出任南乐县令。 叶大人能说说,你报仇了吗?” “回将军,小人并没有记恨。” “哈哈,魏广微的爹是魏允贞,卒谥介肃,他的两位叔叔魏允中、魏允孚,名声都不错,兄弟三人称南乐三魏,全部是二品封疆大吏,且魏允贞与赵南星相交莫逆,虽然魏广微记恨赵南星,不影响长辈交情,这是附近绝对的大族吧?你退缩了?” 叶廷秀抬头看一眼武王,又回头瞧瞧几人,最后指着马应试,“老马,你告诉将军,南乐魏家怎么样?” 马应试拱拱手,“将军,魏家是大族,但也是良绅,没做什么坏事,我们与魏家互不相干,不会对垒。” “哼哼,魏广微的长辈算是个清官,魏广微不提也罢,贪官一般都不在老家贪墨。对了,这家伙死了没有?” “没有,魏广微在大…大王回朝之后,天启六年底逐渐退出朝堂,多久辞官草民也不清楚,目前在南乐悠闲过活。” 说话间隙,梁敏与几个头领一直在互相打眼色,他们不是太懂,怎么自己突然成了‘旁人’。 朱鼎顺读懂他们眼神的疑惑,但双方有认知障碍,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又对叶廷秀问道,“你为何与诸位相交莫逆?鲁西大侠黑白两道通吃?” “回将军,梁头领的师傅是范县武师,对草民多有接济,我们…我们其实年轻时就认识,只不过草民在县学读书,后又到府学,离家时间较长。” “为何辞官?因为你的老师刘宗周?” 叶廷秀没有隐瞒,“老师写信让我们所有师兄弟都辞官,但草民辞官是因为…因为黄道周。” 朱鼎顺眉头一皱,“嗯?谁?” “将军没有听错,黄道周有一位好友叫阎尔梅,他是南直隶沛县人,但距离此处不过三百里,漕船一日可到。草民与阎尔梅相熟,他好武术,与诸位头领也算相熟,黄道周辞官后本欲到塞外,后来又到睢州侍奉袁太师,一来二去相熟…” “我听明白了,原来咱们还有点私交关系。” “不敢,其实草民和阎兄,已通过黄兄告知袁太师这里的实情,草民辞官正是为了通过袁太师了结此事。” 朱鼎顺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绕的有点远,你们还是不信朝廷。” 叶廷秀猛得打了个哆嗦,“不敢不敢,草民就差一点点,袁太师感染风寒,草民没有见到,恰逢开州聚众又惹恼知府大人,我们不得不突兀面对。” “你这是一厢情愿做梦吧?各位头领依旧不愿意,那怎么办?” “将军恕罪,草民无能。” 朱鼎顺看看他,又看看几个头领,颇为无奈重重叹气,“公私有别,论私我可以随便溜达,但你们永远失去了交流的机会。论公的话,我就不能到你们的武堂,那是逼我杀你们,有些事只要遇到了就能明白,可惜武王不会牵连无辜百姓教育你们,最简单的办法,大军闪电围剿各处榆园,用不了一日就能炸塌所有地道。想要长久的安稳,你们得当一个大明百姓,得明白先有国后有家的道理。” 终于说到肉戏,但梁敏向前一步拱手,呵呵笑道,“将军一看就是智慧人物,哪有那么严重,来者是客,请将军…呜呜~” 叶廷秀突然捂住他的嘴,恼怒一脚踹开,“山野泼皮,将军别在意,您请到榆园客栈停留。” 第683章 梁山水泊非水浒 朱鼎顺看看两人,又看看其他人,并没有动,“看来你们真的很熟。” “草民年长几岁,百姓毕竟对读书人有天然敬畏,将军见谅。” 朱鼎顺与他们交流困难,大为恼火,“读书人都是迂腐的笨蛋,老子跟你走,等于判他们死刑,他们大难临头还嘻嘻哈哈,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危险,你也是个蠢货。” 梁敏总算接过话头,“将军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因为这是你死我活的原则问题,让你们逍遥自在,如何对得起天下供养朝廷的百姓,如何对得起为大明流血的将士。” “将军这话说的,我们又没有惹是生非,对武王也很佩服,朝廷为何没有容人之量。” 朱鼎顺眨眨眼,总算明白叶廷秀的无奈,转瞬哈哈笑道,“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可以不靠任何人活下去。” “当然!” “那你们为何联络商号?自欺欺人?” “没有商号我们也可以活下去。” “做梦,武王一旦封锁此地,你们吃不上盐、穿不上衣、用不上陶瓷,任何东西都没有,不出三年,百万生民全部茹毛饮血,连捕鱼打猎种田的工具都没有,不出十年,百万人能剩一成算老子输。梁头领也乞讨过,你好好想想,若三年乞讨不到一口吃食,乞讨不到一缕布,结果会怎么样?你们还敢说自己与大明无关?别忘了,你们的刀、弓箭、锄头、鱼钩、房梁钉子,都是铁制品,你们能凭空种出来吗?” 梁敏停顿片刻,回了一句令朱鼎顺绝倒的话,“我们可以堵死梁山水泊云山湖和百里运河,大明漕运不通,难道不该互相接受?” 叶廷秀大惊失色,朱鼎顺身后却传来一声扑哧笑声。 秦孝明打破尴尬,走到朱鼎顺身边,“夫君,您和他们讲道理没用,总得死点人,否则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武力,鲁西武馆遍地,他们以为自己一技傍身,拥有别人无法战胜的实力。” 梁敏拱拱手,“这位夫人说的也不对,我们从不恃强凌弱,武王当然强,但我们也不会束手就擒,百姓家业都是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凭什么给贵人老爷缴税。” 朱鼎顺一把按住准备掏枪的秦孝明,撸起袖子对梁敏道,“听说梁头领武艺精湛,可能你不知道武术与战阵的区别,用不着动火器,你们依旧不堪一击。” “将军大言…” 梁敏突然双臂抱胸,嘭得接了一拳,接下来砰砰砰几拳全部打向脖子脑袋,一时间竟无法还手,后退一步,大力一脚踹出。 朱鼎顺一闪,抓住回缩的脚到身边,砰砰砰~ 两人各打各的,梁敏先打向他的腰间、肋骨,朱鼎顺却挡都不挡,硬接的同时,一拳打向脸颊,一拳打向耳根。 梁敏嘭的一声跌倒,朱鼎顺也跪地直不起腰。 两人的动作太快,仅仅三五息,胜负已分,一个受伤,一个昏厥。 一群人顿时惊呼,“大哥,大哥…” 叶廷秀反应还算快,一下到朱鼎顺身前,“都他吗别动,这就是武术与战阵的区别。” 朱鼎顺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败了,因为梁敏出拳更快,但他胜了,因为梁敏‘死了’。 战阵只分生死。 梁敏被众人拉拽,很快醒来,猛得起身,又摇摇晃晃。 朱鼎顺则越来越疼,连气都出不上来,仰头深吸一口气,倒在草丛中哼哼,叶廷秀急得大叫,“混蛋,赶紧过来推拿一下,将军若有不适,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不用他叫人,宋裕竹连忙解开衣襟,左腋下一块紫青,依稀还能看出来三道手指,果然武艺高强,这还是冬天呢,夏天更厉害。 摸摸肋骨完好,宋裕竹拽住胳膊来回揉了几下,有人递过酒,再转圈揉揉,朱鼎顺才感觉出上气来。 林地旁双方无语对坐,树林密不透风,只有空中偶尔飞过的乌鸦聒噪,梁敏后面人越来越多,却被堵在五十步外。 朱鼎顺突然发现,这些二杆子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客气变成亲近,这算是有了认同感? 疼啊! 梁敏看看亲卫手里的铁盒子,他不认识,但他知道这是杀器,缓缓对朱鼎顺说道, “梁某幼年时,并不是江湖人,在县城附近的村里长大,捐税过半,人人贫苦。突然又遭旱灾蝗灾,庄稼无收,我们挖草根、剥树皮为食,斗米千钱,烟火几绝,饿殍载道,甚有父子相食者。 我家贫如洗,父母饿死,流浪到地主家为奴,受尽折磨,只为一口饭吃。那年我十三岁,地里劳作一天,老爷还让我去给客人端饭,双手无力打碎一只茶碗,被地主打的浑身是血,像野狗一样扔了出来流浪乞讨。 从那以后梁某发誓:我若久后得第,先杀恶霸地主。流浪乞讨期间,两年后遇到师傅学习武艺,眼见越来越多的惨事,苦主无一不是可怜百姓,为什么他们吃得满嘴流油,还要欺压良善。 鲁西多大侠,如不为民做主,还有什么脸叫大侠,躲到树林中实在可笑,于是梁某联系同道中人,数次组织饥民抢粮,官府终于害怕,妥协了。 我们为了以后的安稳,不得不组建榆园,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年年翻番,大伙又不能拒绝。只好分散开来,各自保护一方百姓。我们没有造反,是他们逼我们。” 朱鼎顺并没有为故事感动,“这是多久的事?” “万历三十四年。” “鲁西这么多武堂、武院、武师,之前做什么?运河上的帮会?乡间的村霸?” “那是狗官栽赃,我们只是自保,祖祖辈辈都这样。” 朱鼎顺疑惑了,“祖祖辈辈是江湖圣地?” “鲁西百姓都知道习武应行侠仗义,原先我们非常崇拜水浒英雄,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杀人的罪犯,有人落草是为了朝廷招安做官,有人落草是了大口酒肉,这是羞辱我们水泊百姓,我们行侠仗义,从来不是为了享乐,我们是兄弟,互相帮助,互相保护,互相成全,一起练武、一起种地、一起盖房、一起走货,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第684章 百姓的要求向来简单 朱鼎顺沉默了。 若他早知道这里是这种情况,十几年前就该联络他们,把鲁西变成自己地盘。 他们遁世这么久,现在突然出世,当朝者若与一群百姓达成互不干涉协议,五千年集体文化瞬间崩溃,影响万万人。 朱鼎顺可以交朋友,他们却必须向武王臣服,做一个守法百姓,毫无妥协空间。 没什么头绪,拽着宋裕竹起身,叹气一声道,“叶廷秀、梁敏!” 叶廷秀连忙躬身,“草民在,请将军吩咐。” “你去睢州把黄道周、阎尔梅请到水泊。梁敏,我们向东,到范县城边、寿张县、水泊转转,看看你们治下的百姓。给你们十天时间说服我,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否则半个月后,大军清理鲁西。” 叶廷秀拉一把梁敏,匍匐大跪,“感谢将军,草民万死不辞。” 朱鼎顺眉头一皱,“以后和我说话,不要动不动下跪。” “是是是,大…这个将军,去睢州不用草民亲自去,草民还是带将军转转,以免…以免…” 朱鼎顺不难为他了,“好吧,那派个人快点,我们明天开始,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梁头领练的一手好拳脚。” “将军恕罪,您可以去武堂,榆园的总堂其实不在这里,您不会见到密道。” “呃~好吧,那就走!” 叶廷秀恨铁不成钢推开发愣的梁敏,请朱鼎顺离开。 梁敏和兄弟几人望着他们的背影,再次面面相觑,马应试哼一声道,“叶先生绝对认识他,一定是武王身边人,宗室的大爵,堂堂进士自称草民,连名字都不敢提。” 李青山接茬道,“大哥,您和叶先生情同师兄弟,他不会害我们,干嘛私下联络朝廷?想做大官?” “放屁!”梁敏大骂一声,挠挠头道,“黄道周是武王师兄,袁太师是武王老师,你们没发现什么吗?张三竟然对武王师兄呼来喝去。” 马应试这时说道,“黄道周与武王也不睦,否则不会被强令辞官。武王的兄弟都是宗室,对他不需要客气。” “那倒也是!”梁敏再次发愁的挠头,“干嘛非得我们听话纳税,武圣也免不了欺压良善。” “是该缴税!” 说话的是刘绍武,他面对众兄弟的眼神,呵呵笑道,“以前官府欺压良善,如今可没有,前缴税一多半之后还有人丁税,如今的税只有一点点。武王免除人丁税后,兄弟们在运河赚钱补贴家用,这样一进一出,其实武王给我们的更多。” “那是兄弟们辛苦换来的血汗钱。” “大哥,没有武王,兄弟们流血丢命也换不来呀。” 朱鼎顺和叶廷秀浪费了半天的唾沫,没有刘绍武这一句话好使,几人沉默了,过一会又集体点头,“没错,是这个道理,武王给了百姓活下去的机会,就是太霸道,万一…万一以后呢,我们自废武功,子孙后代倒霉。” 咳~ 刘绍武轻咳一声,摸摸鼻子低声道,“不是说武王有可能当皇帝吗?当了皇帝,收税自然固定,以前运河上几百道水关收税,现在一个都没有,皇帝的规矩,总没有人敢改吧?” 众人眼神一亮,梁敏更是笑着捶了一拳,“老刘,真有你的,咱们就这么谈条件,当下我们缴一半税,只要武王做了皇帝,咱们就老实听话缴税,再不聚众烧香。” 几颗脑袋嘿嘿笑了,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连连点头,“没错,没错,看他还有什么理由逼我们。” 叶廷秀带着几人到武堂后院,一入正厅,立刻匍匐,“下官拜见殿下,君子不立危墙,殿下为鲁西百姓铤而走险,下官感激涕零。” 朱鼎顺踢了他一脚,“刚说了别tm下跪说话,孤没见过你吧?怎么认出来的?” 叶廷秀慢慢起身,回头张望了一眼,低声道,“殿下清除成国公叛逆的时候,下官刚好在吏部述职,当时在金銮殿广场。您和楚虎将军下官辨不出来,但…您身边有两位夫人,天下皆知,殿下出行有夫人伴随。” 朱鼎顺看一眼身旁的夫人,三人都有点讪讪,想不到这个习惯也成了身份标志之一。 “坐下说话吧,叶大人有没有良策?” “殿下,其实有个非常非常简单的办法,他们对官府没有任何信任,对…殿下恕罪,就算是殿下,他们也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孤当然清楚,这是几千年的顽疾,说说什么简单办法。” “梁敏只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八…” 朱鼎顺差点一巴掌扇过去,“你tm就不能有点新鲜的招?恶心不恶心?” 叶廷秀顿时脸如猪肝,“殿…殿下,梁敏私下也同意,不过他认为不可能,就没当回事。但袁太师已口头答应,说服您让梁小小入王府,这样就能取得他们信任,无需一兵一卒顺利归治鲁西。实在是不巧,大名府的卢大人把大伙都吓了一跳,又不能对他反击,只好四散而逃。” “哈,听起来还是他们放过卢象升。” “殿下,的确如此,因为他们必须胜,否则威望就散了,卢大人若真的斩杀所有百姓,双方定不死不休,他们军阵胜不了,只要在这三省交界处,刺杀无处不在。” 朱鼎顺撇撇嘴没在意,若猜的不差,这些人其中就有正史上赫赫有名的天雄军,他们团结、崇拜头领,卢象升又是文官中勇猛的冲杀前锋,彼此天性非常契合。 怎么到老子手里,双方变成了死对头。 晦气。 这时梁敏进入院内,看到叶廷秀点头后躬身进门,“将军,您就是想说朝廷可以让兄弟们更好生活呀,那我们只有一个条件,若武王殿下做皇帝,我们立刻让官府丈量田亩,登记黄册,缴齐税,再不聚众烧香。” 朱鼎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看得意的梁敏和快憋出内伤的叶廷秀,疑惑问道,“你以为武王做皇帝,你们就能做亲戚吗?” “什么亲戚?武王殿下让百姓活呀,万一他老人家驾崩,换个皇帝又变成那鸟样呢,武王做皇帝,他儿子总不会变了吧。” 朱鼎顺顿时想扇自己一巴掌,真tm好逻辑。 第685章 那一条万能的人生公式 叶廷秀朝朱鼎顺隐晦摇摇头,表示他肯定没说。 这也是原则问题,朱鼎顺选择相信。 他算看出来了,鲁西现在的情况一句话总结:武师侠客创江湖,梁山水泊非水浒。 三百年后,中原大地那些抵御外虏的民间武林豪杰,很多人都是在这种文化影响下,形成的热血情怀。 雍正取消人丁税,最大的贡献就是江湖人可以随意走动,帮会文化迅速形成。 自己面对得是这种情怀的初级阶段,江湖人不走江湖,而是把这里变成了江湖,柏拉图式的自由理想国度当然是个梦。 梁敏看朱鼎顺不开口,得意笑了,“怎么?将军无话可说了吗?” 朱鼎顺也笑了,莫名轻松,“的确无话可说,诸位说的比我有理。武堂距离榆园总堂有多远?” “将军是个敞亮人,告诉您无妨,我们在榆园南边,总堂距离这里大约六里。” “明天去看看传说中的榆园地道。” “啊?不是说我们逼着将军杀人嘛?” “梁头领刚才那句话,为你们争取了一个机会。” 梁敏的眼神竟然有点鄙视,嘴角略带弧度,“将军,你看看,这就是官府,一会一个样子,让人怎么相信。” 叶廷秀大惊失色,朱鼎顺却哈哈笑了,向他摇摇手示意别打断,笑着对梁敏道,“你们最大的问题是江湖人不走江湖,实际是一方豪强,若你真的行走江湖,就知道自己错的非常离谱。” “将军这话说错了,梁某从小就在走江湖。” “哦?就在方圆三百里打转?去过江南吗?去过京城吗?” “梁某倒是想去呢,可惜没有银子缴税。” “这就是江湖人的悲哀了,出了本土,就是流浪。” “将军和咱说话,能直接点吗?” “我说的还不够直接吗?你不是江湖人,只是个幸运的武师,好在动机不错,有侠义之心。” 梁敏挠挠头看向叶廷秀,“这是夸人,还是骂人?” 叶廷秀可不敢随便插嘴,朱鼎顺又笑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梁头领明白了吗?” 梁敏沉默了一会,认真问道,“怎么就是为国为民?” “这得你自己去找。” “将军是说,我们兄弟都是小侠?” 朱鼎顺被他这朴素的说法逗得呵呵一乐,“算是吧。” “朱三寨算大侠?” “两回事,稷武王的目标是改变权力架构,麾下的确有很多大侠。” “将军也算一个?我看将军一身伤疤,还有火铳旧伤,根本不是商号的公子哥,领兵的宗室?” “不是,我走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这是撵人的意思,两人只好起身客气两句,准备告退。 临出门的时候,朱鼎顺又叫住他们。 “梁头领,我突然想起有位前辈教育一个江湖人的话。你听听,这位前辈说:你这种年轻人我见的多了,懂一点武功,就以为可以横行天下,武功高强也得吃饭,走江湖是件很痛苦的事,会武功有很多事情不能做,不想种地,不屑去打劫,更不想抛头露面在大街卖艺,那怎么生活?有一种职业很适合,既可以赚点银两,也可以行侠仗义,否则肚子很快就饿了。” 梁敏对这种话领悟很快,“做杀手?下作。” 朱鼎顺摸摸额头笑道,“的确下作,但这是江湖人的理解。其实在百姓看来,武师做护院、护卫、随从、军士,这才是正途。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很简单的道理。” “那也得看什么帝王,武王做皇帝咱就听话,其他人就算了。” “别急着回答,刚才那句话,也可以送给叶大人。咱们换个说法,你这种读书人我见的多了,懂一点经史,就以为可以无所不能,熟读经史也得吃饭,做父母官是件很痛苦的事,现实有很多事情不能做,不想种地,不屑去贪墨,更不想厚着脸皮拍马献媚,那怎么生活?有一种职业很适合,既可以赚点银两,也可以行侠仗义,否则肚子很快就饿了。叶大人以为这种人在做什么?” 叶廷秀恍然大悟,“科道言官!” “没错,这句话可以套给任何人,武王也一样,大家都得为吃饭妥协,为安稳妥协,为传承妥协,为大义妥协。不受约束、随心所欲之辈,本身就是在破坏别人的安稳传承大义。” 叶廷秀郑重躬身,“将军微言大义,草民醍醐灌顶,感激不尽。” 梁敏猛得回过神来,刚躬身,朱鼎顺已不耐烦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叶廷秀拽一把梁敏,两人躬身退出院子。 出了门后,梁敏还不停回头,“老叶,你可别说不认识,这位非常聪明啊,比咱师傅还聪明。” 叶廷秀顿时想骂人,话到嘴边又收回来,总不能骂自己师傅蠢,懊恼回道,“反正十天后你会知道是谁。” “听说武王麾下,左右十四名前锋大将,身边两大帅、两总管,这位坐哪把交椅?” 叶廷秀懵逼的看着他,脑袋嗡嗡响,瞬间大怒,“谁tm胡说八道。” “运河上的人都这么说,不对?” 叶廷秀气得咬牙切齿,“你说呢?刚说了让武王做皇帝,谁敢与皇帝讨论坐哪把交椅?” 梁敏眨眨眼,他明白了,“哦,那他是总管之一呀,看把你吓的,堂堂进士,自称草民,老子不稀罕与你一起做草民。” 叶廷秀顿时胸膛起伏,深吸一口气制怒,冷哼一声,甩袖而走。 他哪有梁敏快,还不到前院,又被拽住,“我说,原以为他带着两侍妾,敢情是两夫人,是不是让小小过来侍奉一下合适?虽说女儿不会低声下气,做点活还可以吧?也算咱们的诚意。” 叶廷秀眼神一亮,连连点头,“可以,可以!”然后又靠近压低声音,“也许是小小入王府的机会。” 梁敏呸一声,一脸哂笑,“露馅了吧,老子就知道,你说袁太师同意就是放屁,读书人没一句实话。” 叶廷秀差点栽倒,恼怒甩开胳膊,“别跟着老子,和你说话真费劲。” 第686章 第二次我来搞定 朱鼎顺扯淡的这几日,天下非常忙碌。 十一月初三黄昏,大湏皇帝、亲王、文武百官在潼关向武王投降。 陕西、四川、贵州、广东、福建,没有动一兵一卒,重归大明。 武王宣布大湏所有官员归大明官籍,国策三年不变,随后入京商讨以后的国事,大军立刻向湖广英霍山用兵。 肫哲和周奕梅沿黄河走水路,一个到淮安府,一个回京。 半路听说武王到梁山泊‘钓鱼’,顿时升起兴趣,扭头北上。 而此时在开封府和淮安府境内,还有两支大军奉命暂停脚步,四万人等着武王游戏的结果。 虎子和宋裕本听说老大在玩如此危险的游戏,也快马向东,同时令开封府两万兵掉头返回,到黄河北面扎营,以防万一。 至于孙传庭、高攀龙,连夜带卢象升到济南府,与李精白驻守运河东,暗中调了五千水师在运河中游弋。 朱鼎顺昨天用脑过度,早上起床太迟,且左臂疼得连举都举不起来。紫青变成紫黑,走路甩胳膊疼的流泪,观看地道的计划显然落空了。 武师都是跌打郎中,梁敏与曾经的范掌柜一样,针灸放淤血,与几位兄弟轮流推拿了一上午。 午后朱鼎顺胳膊才能动,但更疼了,淤青慢慢扩散,胸口都疼,躺床上哼都不想哼。 梁敏早上一脸后怕,午时隐隐散发出得意,下午被再也忍不住的叶廷秀抽了一耳光,兄弟们顿时乱作一团。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这些憨憨不知道,开州寂静无声,东南两面近三万大军靠近,快马一日就能杀到。 武王入榆园的第四天,开州的兄弟突然汇报,张三留下的亲卫到开州城借马,强令他们带路找头领。 梁敏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几十人而已,来就来吧。 黄昏时分,二百匹全副武装的战马轰隆冲入榆园,与留守的亲卫接头后把房子围了起来。 这阵势,把榆园武堂附近人吓尿了,纯粹的大军精锐,江湖人武艺再高也是个笑话。 关键是,大伙都看到一个和张三眉宇间相像的头领,这下他们明白,为何老叶‘似曾相识’。 叶廷秀紧张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武王被乡野之人打伤,两日不得动弹,对错根本没意义,楚虎是柱国大将军,万一恼怒,为了找面子也会杀人。 战战兢兢在前院等了两刻钟,突然看到楚虎被四名亲卫簇拥着大步走来,叶廷秀膝盖一软,“下官蒲州叶…” “叶廷秀,老子知道了,三哥明日差不多可以行走,亲卫在这里住两天,麻烦提供一下草料。” “啊?啊?…哦!哦哦…将军请上座,我们马上准备。” 楚虎没有和他废话,又看一眼其他人道,“本官马上离开,用不着害怕,三哥躺床上两天,脑子却没有歇着,给你们找了个好生意。梁敏召集所有头领明日到榆园听听,若你觉得我们想一网打尽,算老子没说,再见。”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虎子又离开了,但新来的那些亲卫留了下来,众人再次懵逼,完全不知道这又是什么人物。 仅仅一句话的功夫,叶廷秀出了一身汗,抓住梁敏胳膊站起来,心有余悸道,“看来殿下已决定放弃对鲁西用兵,大喜事。” “老叶,这位又是哪个将军?你怎么总害怕成这样?他称呼三哥,后院那是朱西三呀,可惜锦衣都督朱东三被人污蔑冤死。” 叶廷秀翻了个白眼,“准备草料,老子不想和你说话。” 后院还有宋裕本在呢,朱鼎顺与虎子说话太快太多,肋间又疼得不行,光膀子哼哼两句,秦孝明从外面叫进来一个小姑娘。 梁小小,梁敏的独生女,从小练武,身穿一身大红衣服,长长的麻花辫,高挑大气,英姿飒爽,朱鼎顺想说钟灵毓秀来,可惜一开口不沾边,完全是个江湖女子,小小年纪,手上的茧子划得皮肤都疼。 宋裕本和秦孝明推拿没用,梁敏手劲太大,折中之下,梁小小刚刚好。 小姑娘掀开毯子看看淤青,已经从拳头大小扩散到碗口大小,张嘴全是埋怨,“明天又动不了,告诉你别说话,本来半个月才能好,俺爹和叔叔们用急治的法子,想让你三天恢复,很疼的,忍着点吧。” 朱鼎顺不想开口,一开口这姑娘又能叨叨半天,梁小小先沾点酒缓缓按几遍淤青,然后才开始推拿起来。 宋裕本抱胸看了半天,觉得这姑娘粗中有细,很有耐心,更有耐力,半个时辰,力道都没有变过,不由得开口问道,“姑娘善使袖刀?阴手转换时有没有脱过关节?”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手下丝毫不慢,嘴里随口答道,“练武之人,谁没有脱臼过,我可以随时自己恢复。另外,小女子练的是子午鸳鸯钺和日月乾坤刀。” “哦?女孩子家家的,为何练这么难的奇门兵器?” “先难后易,为的是以后可以使用任何兵器,谁会带着刀溜达。” “你爹打伤大…人,用的什么拳?” “什么拳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力,这是瞬力。” “呵呵,苦练武艺二十年,被两拳打晕,也不怎么样嘛。” “输就输了,有什么奇怪,赢的又不是你,得意什么。” 宋裕本摸摸鼻子,“宋某手痒,一会到前院赐教一下。” 小姑娘眼神一亮,“你有他厉害吗?” “呃~不好说,但本官与武王多次交手,半斤八两。” “啊!”躺着的朱鼎顺突然痛叫一声,梁小小连忙抱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这个人。” 宋裕竹拽了兄长一下,看妹妹和自己有话说,跟着她来到屋外。 “大哥,裕德在做什么?” 宋裕本还沉浸在技痒中,突然扯到京城,缓了一下才道,“小妹想说什么?” “夫君既想与当事人打听清楚,又不想马上见到,他在犹豫,所以才到大名府。他说…他说小妹和梅溪会同时成为正宫。” 宋裕本又停顿了一会,“破虏在开封府的大军中,渴望见到父亲,他想去军事院读书,不想跟着虎子跑。” 兄妹俩各说各话,却很快沟通完了,宋裕竹又道,“我们都会面对京城的事,大哥是兄长,又是麾下大将,于公于私,都不应该让夫君独自面对,更不能让他亲自动手。” 宋裕本点点头,“小妹开心点,我来搞定。” 第687章 地道,我的家 虎子脚程非常快,连夜出发,子时已抵达百里外的运河东岸。 稍微休息,寅时召集几位大佬通报监国令。 朱鼎顺溜达要有溜达的收获,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国策宣传严重滞后。 现阶段的百姓盲从惯性很大,官府不积极深入底层,百姓就会盲从别人,就会生出乱七八糟的事情。 普通人只会根据变化猜测上意,然后得出主观结论,完全谈不上提前知晓,更谈不上深刻理解。 这是内阁六部都察院所有下级官府的失职,多年来为官的陋习。 立刻通过邸报和日月山河报通知所有基层县乡官府,三个月内,都察院和县衙必须到治下每一个村落解释所有国策,州府一级督查执行,锦衣卫和裁决司三个月后随机抽查,百姓若依旧对中枢懵懂,撤职查办。 同时每个乡增加一名吏员,定为从九品,专门负责国策宣传,今后任何政策、邸报宣传时间滞后都不能超过两个月,违者问罪。 这是武王回朝下的第一个命令,高攀龙得马上回京汇报赵南星下令。 至于孙传庭、李精白、卢象升,先等着吧,武王马上会到运河。 朱鼎顺再次醒来,突然好了不少,虽然不能行动自如,但不至于影响说话走路。 低头看看左侧肋间全部泛红,一脸心悸,娘的,以后再也不和武林高手切磋了,梁敏的武术道理很简单,就是现实中的点穴,他看似挥拳,打到人身上却是突出的指关节。 中者必瘫,救治不及时可能留下残疾。 自己赢在‘杀人’,他赢在‘止武’。 吃饭时宋裕本进门,眉心正中明显中拳了,一个红圈圈,像是二郎神开天眼,朱鼎顺差点笑喷,“不至于吧,大舅哥应该擅长使刀,怎么练起了拳脚。” “兵器他们不行,孝明夫人他们也打不过,拳脚还真厉害,这些家伙抗揍,虽然我连赢三场。” “敢情是和老子炫耀来了。” “不敢,我发现裁决司需要这种擒拿止武之术。” “锦衣缇骑多的是民间武师,刑部捕快也缺,一技傍身还是有用的,只不过他们受不了约束,太听话的人又吃不了苦,很难练就高明的技巧。” “有道理,可惜了,他们还不知道将来武艺没什么用,勤练二十年也不是两个月新兵的对手。” 朱鼎顺起身,胳膊挂在脖子上,以免摆动起来难受,缓缓迈步出门。 宋裕本看他似乎真的对梁敏不生气,笑着道,“姓叶的家伙非常害怕,搞得他们一个个畏手畏脚,其实我哪能一对三,非生死争斗,瞎玩罢了,咱们差梁敏太远。” 朱鼎顺翻了个白眼,“老子又不是傻子,你干嘛跟着我?李信联系到人没有?” “联系人很容易,孙承宗显然不会出行,只能是曹化淳,李信原本计划让曹化淳巡视赵之龙驻地,那样容易暴露赵之龙,我拒绝了,让他重新联系,最好以犒赏的名义,让曹化淳到扬州府徐希皋的防区。” 朱鼎顺回头意味深长瞧了他一眼,扭头不再多言。宋裕本其实很紧张,面部表情平淡,心眼不知道转了多少圈,隐晦看了一眼自家妹子,给了一个搞定的眼色。 帝王的心思你别猜,朱鼎顺知道他在故意拖时间,也许他还要回京。 无所谓,某些时候细想一下,自己真可怜,没有特定的爱恨,也许这就是顶峰的人性,展现出来有点无情,加上事务杂乱,思维一节一节很不连贯,旁人既担心又无奈。 二百亲卫在武堂前整齐列阵,气势让大侠们很难受,看到朱鼎顺出来,连忙躬身虚请上马。 朱鼎顺对亲卫头领摆摆手,只允许二十人跟着。 亲卫离的很远,大侠们的马很慢,疗伤之后双方关系拉近,一群人有说有笑簇拥着朱鼎顺慢慢向前。 叶廷秀则抽空慢慢到后面无聊跟随的宋裕本身边,“侯爷,能指点一下吗?鲁西百姓感激不尽。” 同一个时间段的官,大概九成认识曾经的禁卫统领,宋裕本从无精打采中回神,意兴阑珊道,“没什么指点,大王有兴趣一切都好说,本官没兴致。” 叶廷秀难为情左右瞧瞧,“这…这…能否求王妃带着梁姑娘?我们已经获得袁太师同意。” 宋裕本再次瞥了他一眼,呵呵笑了,“没戏,有用的女子大王才娶,近些年再未纳妾,武王还需要一个武师帮助嘛?” 叶廷秀顿时神色黯然,文官都说武王好女色,时间长了,才知道人家好的是特定女色。 众人骑马缓行半个时辰,树林中的小路越来越多,仅仅一人可行,人也多了起来,他们好像在远处砍柴。 蛛网一样的小路,慢慢汇集到一处高地,方圆百丈站满人,男女老幼都在树林中安静看着众人,身后低矮的草棚密密麻麻。 朱鼎顺一直在仔细观察草棚走向,等梁敏带他来到最高处下马,顿时把周围看得清清楚楚。 高地四周向八卦方位一样,八条深深的壕沟直通天际,沟面两侧全是处于地下的木杆窗,底部则用来排水。 宋裕本和两个女人惊讶看着这种住宿方式,朱鼎顺则没什么新奇,四百年后大城市的地下室有很多打工人,同样只有一点点缝隙通风,有的干脆连窗户都没有。 梁敏指着四周转了一圈,颇为得意道,“将军,方圆十里有三万百姓,他们很多人没有户籍,穷人生存的方式,冬暖夏凉不需要花多少钱,勤快点自己就能挖个房子,那些草棚都是入口。” 朱鼎顺蹲下抓了一把土,捏碎后搓一搓扔掉,“不错,百姓的生存技巧很务实,这是天地自然赐予百姓的住所。黄土和潮土利于挖掘又有黏性,五百年前宋代平原上就有这种方式。” “三将军说的是,这里是我们的家。” 朱鼎顺指一指壕沟,“怎么防水、防火、通风?” 梁敏扭头一指最大的一个棚子,“将军跟我来。” 第689章 贫民与地下城 大草棚相当于一个了望台,里面一个巨大的入口,但四周有弓弩,还有钟锣等发信号的东西。 顺着台阶而下,朱鼎顺顿时深吸一口气,我去,有好几层,刨开地面的土,下面就像京城的胡同,比林中小路还宽。 朱鼎顺看着下面的‘胡同大街’,那些天窗如同路灯一样,敢情外面的那些通风口不是给房间通风的,是‘大街’照明。 厉害了,我的大侠。 “三将军,冬天到下面住宿,夏天到最上一层,住人的房子下面是柴房、粮窖,最下面的暗河。榆树林是老天赐给我们最好的礼物,上面这两丈厚的土全是树根,非常结实。” 朱鼎顺还在震撼中,梁小小又指指一旁深不见底的窟窿,“这里可以下去,人多行动不便,俺带您去看看,下面是暗河,总长有二百里,好几处通到外面,就算用广济渠的水来灌也没用,根本淹不到俺们。” 朱鼎顺点点头,这里还算宽敞,起码能并行两人,住所都在壕沟两侧,中间是实土桩,‘胡同’也就两人宽,且隔两道就有一个深渠。 毕竟是纯粹的‘生活区’,若非亲眼所见,还以为置身梦境,比后世抵抗侵略的地道还完善。 “小小,一家有几个窑洞?” “主道是大伙一起挖,但得所有头领同意。一家有几个,那得看他勤快不勤快,有的人家四五个,有的两个,只允许一丈深,且必须有木桩支撑。不住人的窑洞要小,但更深。” “呵呵,你们这经验可以呀。” “那是,俺家住的地方,祠堂供奉的先祖可是三百年前杀过蒙古鞑子的英雄。” 朱鼎顺猜到了,回头看一眼后面,人太多了,根本无法看,直接吩咐道,“孝明陪我下去转转,你们在这里等着,人太多什么也看不到。” 梁小小到一旁点了两盏油灯,递给秦孝明一盏,她自己挑灯走在前面,朱鼎顺早看到了那一排灯,全部是亢家的罐头瓶子。 向下的台阶仅仅一米宽,木梯子非常多,也就是说各家有各家的出口。 “小小,你们住这里不嫌黑?眼睛不好使吧?” “除了劳作,回家就是休息睡觉,谈不上好不好。实在无聊,有时候待在上面的草棚中,那也是雨雪天。” 朱鼎顺顿时暗骂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十五年前绝对问不出这种屁话,生存的务实行为,自己切身感受过。 原以为地道是贫民窟,但与记忆中的贫民窟比起来,这里井然有序,世外桃源的悠然,华夏文明生不出那种‘混乱的邋遢’。 人世间鲜为人知的角落,也可能是人间天堂。 要说有多舒服,那是放屁,但绝对安稳,这就是百姓的朴素追求吧。 朱鼎顺在中间一层停下左右看看,与上面差不多,直接让梁小小带他到最下面。 一共五层。 最下面窑洞中全是保存的吃食,再低半丈,是一条清澈的地下河。 这就牛逼了。 全程都不用趴着走,完善的地下世界。 梁小小看朱鼎顺盯着黑暗的廊道呆滞,靠近身边道,“大王,您想杀人占据这里吗?” 朱鼎顺猛得扭头,身后的秦孝明却低声解释道,“她早上听到了我和夫人的谈话。” 梁小小的眼珠晶晶闪亮,朱鼎顺笑了,“孤若杀人,还会来这里吗?” “俺猜也不是,俺爹和叔叔们也说不是,叶大伯却吓坏了,每天提心吊胆的,好像俺们是杀人放火的强盗。” “叶廷秀担心的对,你爹和他兄弟们却是盲目乐观,孤并不能肯定自己不会清理这里。” 梁小小哪能理解这么复杂的政治问题,歪头想想,“那…那俺做你老婆可以吗?” “不能,武王不会杀老婆,皇帝会,很多人让孤做皇帝,包括你爹和你叔叔们。” 梁小小cpu彻底爆炸了,怔怔发呆,朱鼎顺抬头看看微弱到极致的光,岔开话题道,“我们四处转转,去百姓多的地方看看,孤不想只看这里。” 小姑娘哦一声,扭头带两人沿着地下河继续走。 大约走了三里地,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人声,朱鼎顺呆滞摸摸额头,风,风的感觉,这么深的地方,竟然一点不闷热,怎么做到的? 又走了大约百丈,朱鼎顺一眼看明白了,真想为老祖宗的智慧鼓掌。 这里光线很亮,明显处于一个井底,暗河有十丈长的石台,河道突然低了一阶,河边有哗啦哗啦的水车,水车带动一个向下常用来吹稻谷的木质风车,缓缓吹风。 这样的风车一共有四组,朱鼎顺以为是从上面通风,没想到是从下面。 负压通风,机械辅助,无敌呀。 “小小,我们真的投靠武圣了吗?” 左侧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把三人猛得吓了一跳,朱鼎顺扭头才看到梯子上站着一个妇人。 小姑娘回答的挺简单,“七婶,武圣让百姓活。” “可这里是祖宗留给我们的地方,咱们都是没有名字的野人,武圣怎么会稀罕这种地方,枉称英雄。” 朱鼎顺拍拍梁小小示意他来答,“婶子,回归大明,大伙就能到外面住宿,任何事都可以做。” “你是武圣的人吗?外面有什么好,给地主老爷白出力,还要被官老爷欺负,猪狗不如。” “那是以前,现在不会了。” “当官的就是你这种口气,张嘴胡扯,就算现在能活,以后呢?俺们的子孙怎么办,还不是得回来,到时候又得流血。” “婶子见识不凡,以后也不会变,因为武圣姓朱,大明姓朱。” 梯子上的妇人停顿了一会,落寞道,“俺是女人,男人们决定吧。” 旁边的梁小小这时解释道,“七婶是聊城人,父亲原本是运河上的水关主薄,眼见朝廷扣剥百姓、压榨小民,弃官入林。” 朱鼎顺朝妇人笑笑,不再与她说话,转而问道,“刚才不是听到有很多人说话吗?怎么突然安静了?” 梁小小指指头顶的井口,“她们在外面,到吃饭时间了,做饭当然在外面。” 朱鼎顺脑子轰的一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关键,惊讶问道,“你们合伙吃饭?” “对呀,外面的地都是大伙的,二十人一口锅,粮食平分,轮流做饭,一天两顿,三日分一次粮。” 我去,十七世纪的共产社会! 难怪他们无敌! 第690章 人,户,村,乡,社会 三人拜别妇人,顺着这里的窄梯来到地面。 果然,他们一出现,场面又全部陷入安静,妇人孩子很多,男人很少,都去做工了。 周围榆树依旧非常密集,也不知道现在处于哪个方位。 朱鼎顺到锅边看看,一锅水,几把米,一勺盐,一盘咸菜,所有人吃的都一样。 问话可能会吓着他们,朱鼎顺给梁小小使了个眼色,三人又返回地道。 “将军,咱们回去吧,哪里都一样,绕的太远俺也回不去了。” “我有个问题,你爹怎么领导他们的?” “每户都有劳力,轮流去运河做工,或者轮流练武,十户一个头领,百户一个村长,三万人六个乡,时刻保证有三千青壮保卫这里。” “你没明白重点,我是问你爹如何保证公平,有人闹事如此惩戒。” “我爹为何要保证公平?他是大伙推举出来的,又不是他要做头领,我爹还不想做呢,有人闹事别人会惩罚他,用不着我爹出手。” “别人是谁?” “所有人呀!” “听起来还是有人闹事,他们在闹什么?” “隔三差五都有,闹着娶媳妇呗。” 朱鼎顺有给自己一耳光的冲动,思维差异呀。 沉默了一会又说道,“孤明白了,你爹和诸位头领很清楚,你们已无法扩大,三万人是极限,新兄弟只能在外面。” “将军真聪明,外面太乱了,兄弟们越来越多,他们都想来,这里根本放不下。俺们只好把他们变成名义上的自己人,依旧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但好多地方都在学俺们,多的两千人,少的几百人,外面越来越乱,地道越来越多。” 朱鼎顺笑了,“小小,如果你愿意的话,孤决定与你结拜,赐你一个郡主封号。” 小姑娘啊呀一声,完全没听懂。 朱鼎顺对秦孝明道,“咱们忽略了一个问题,百姓的诉求很简单,只需要一个看得见的承诺,我们不能视而不见,按他们的规矩做自己人即可,小小是这地方所有人的女儿,太简单了。” 秦孝明当然听明白了,但她不懂处理问题的关键,“妾身觉得您让小小入王府更简单,给他们几十万两盖房子,立刻感恩戴德。” “几百万两对孤来说也不难,问题是稷武王不能这么做,凡事想想以后,给银子完全是鼓励别的地方动乱闹事。” 秦孝明顿时讪讪无语,自己确实考虑的简单,但转瞬又说道,“不可结拜,这与送银子也没多大区别,甚至影响更坏,鼓励百姓练武做侠客。” 也是,难办。 朱鼎顺沉默间,梁小小问道,“俺为什么做郡主?那是不是在京城?” “出去再说吧,咱们再转转。” 三人开始沿着第一层的地道返回,这里人很多,每隔十几丈就有一群人在草棚下围坐吃饭。 他们聊天打屁很热闹,看到小小摆摆手打招呼,看到后面的两人,又瞬间收起笑脸,努力让自己显得有气势。 呵呵呵~ 百姓们内心很清楚,他们迟早躲不过这么一天,努力用自己的卑微显示他们的力量。 一个挨一个窑洞,朱鼎顺瞧了十来个。 大多都一样,里面就是木板土床,从不烧炕。勤快点的人墙壁也是木板,大多还是土墙,经年累月磨的发亮。 但如此穴居条件,门窗却非常精致,甚至远比外面普通村落的门窗更讲究,他们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吃喝拉撒睡,人类最基本的行为活动,吃喝一起,拉撒睡也很规矩,厕所全在外面的林地中,不准在下面洗衣服、放尿盆,不准随便扔东西。 朱鼎顺为此还到地面看了一下厕所,架子上整整齐齐的尿盆把他逗笑了,但也放心了。 他们,有自己成熟的规矩。 他们,有朴素的社会治理架构。 暴力归拢,破坏他们的‘天’,必然得到暴力回应,血肉生命算什么。 唐王寨,榆园。 华夏文明刻到灵魂深处的‘桃源’。 表现方式不同,深层动机却大同小异。 这是个悖论,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无论何种手段、何种力量都不行,但当权者不应该剥夺百姓追求桃源的权利,也或许,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心中的桃源。 朱鼎顺低头沉思间,前面的梁小小突然停步,回头笑道,“将军,我们距离总堂出口还有差不多一里,我家住这里。” “嗯?你也住这里?”朱鼎顺吃惊了,自己也无法这样同吃同住。 “嗯,您跟我来吧,咱们歇歇脚,俺娘十三年前就去世了,后来有一个姨娘,六年前难产也走了,爹没有再娶,别人愿意他也不愿意了,又没有什么家产非得儿子来继承。” “你有很多师兄弟吧?” “没有,俺爹说女儿学武为防身,儿子学武会生事。” 朱鼎顺呵呵笑道,“梁敏如果这么说过,老子就给他百万两银子筑村,一定是叶廷秀所说。” 梁小小脸色一红,补充道,“俺爹说叶大伯说的。” “你没有师兄弟?” “有…有很多,但都是私下叫着玩,俺爹没有正式收过任何徒弟。” 朱鼎顺点点头,“你爹不傻,收徒弟免不了厚此薄彼,那是害他们、害自己、害榆园,若出现师门争斗,榆园顷刻瓦解。” “将军真是太聪明了,难怪您…俺说啥你都能猜到原因。叶大伯经常和俺爹斗嘴,他每次都是气呼呼而走,过几天又长吁短叹回来了。” 朱鼎顺突然发现自己又忽略了件事,“叶廷秀没有儿女?” “大娘与大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好不容易做官有了俸禄,可惜难产死了,大伯万念俱灰未再娶,他是僧人呀,您不知道?” “啥?僧人?” “对呀,大伯做官是为了完成奶奶遗愿,他老人家带发修行,是普济寺的僧人,俺爹就是故意惹他生气,让他不敢离开。” 朱鼎顺扭头与秦孝明对视,均看到彼此眼里的震惊。 原来这片土地的人个个满腔赤胆,各自竭尽所能,用自己的方式维护这一方安宁。 第691章 永远无法同心的郁闷 叶廷秀表面的软弱,与他内心的坚持截然相反。 朱鼎顺也算阅历无数,很快明白原因,对这个人佩服了。 看不起唯唯诺诺的人,自己也从来不会对别人唯唯诺诺,行为习惯影响了兄弟,朱三寨麾下都是些‘不通礼仪’之人,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们更不需要低头说话。 叶廷秀这样的人不一样,他没有丝毫外力,只有自己,尽一切能力改变,低头哈腰、唯唯诺诺,只能证明他非常在乎身边人。 梁小小的家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她家更干净,卧室距离天窗稍微近一点,有两道门。 屋里墙壁是薄木板,贴着红布,单人木床,门口挂着她的武器,一把两米长的日月乾坤刀,这玩意不仅前后都有刀刃,双手握把中间还有两个月牙刃,非常难练。 对着天窗,日常不需要点灯,刚好中午时分,还挺亮堂,朱鼎顺站地下转了一圈,对梁小小摇摇头,还是决定先返回。 其实两天前养伤,给他们计划了一个好工作:镖局。 这玩意隋唐就有,但局限性很大,万历朝又出现了打行,非贵重物品不会雇人,雍正取消人头税,百姓自由流动后,才开始大行天下。 后世很多常见的事,其实都在人员流动后才出现的‘新社情’,镖局、帮会、车马行、赶会、流动摆摊等等均是如此。 但镖局这玩意又建立在金融基础上,明清全部使用现银交易,南来北往现银流动非常频繁,朝廷正在制作‘纸币’,一旦发行,对金融活动是颠覆性的改变,镖局长久不了。 再加上辽东的蒸汽机已经完成基础实验,主要城市铁路修建后,镖局马上失去利润来源,还没大行就胎死腹中了。 或者,可以做为移民先遣团。 可这玩意又需要服从,把他们集体送走,等于帮忙建立‘桃源’,完全失去先遣的意义。 难办呐! 几乎否决了全部选项。 朱鼎顺一边思考,一边跟着梁小小迈步,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大厅。 两排一尺粗的木桩,地铺青砖,拱形石头顶,里面坐满人,前面七把椅子,后面墙上有三幅画像,全是武将装扮。 距离出口很近,里面又有火把,朱鼎顺把三个牌位看的很清楚,中间是岳飞,左侧关羽,右侧自然是某人,人家都有正儿八经封号,右侧是:明稷武王朱公之圣位。 三人武器都不一样,长须大刀,立地长枪,两人很有气场,右侧之人虽然铠甲披身,却是个小白脸,手抱尚方长剑。 朱鼎顺盯着看了一会,慢慢扭头,才发觉屋里鸦雀无声,宋氏兄妹哭笑不得,其余人则战战兢兢。 “小小,把这玩意烧了。” 梁小小哦一声,却被他爹一把拽住,“这个…三将军,画像是我们从京城请回来的,岂有烧的道理,要烧也得大王自己烧,北面还有一个生祠庙雕像呢,毁了不合适。” 叶廷秀连忙抢先过去拽下来,“大王兄弟也一样,而且这…这一点不像。” 梁敏大恼,“胡说八道,俺们花了百两银子,兖州府的李大人也说像。” 叶廷秀懒得搭理他,把画像卷起来,双手恭请递给朱鼎顺。 某人没有迟疑片刻,直接放到火把上点燃,扔到了炭盆里,“梁头领,兖州李大人是谁?又是大同府巡抚李老头?” “没错,他老人家可是与大王可是很熟。” 朱鼎顺眨眨眼疑惑道,“这家伙是个人精,与你们还有交情?” “人精?李大人在巨野,李家对佃户非常好,只有三成税,李大人还雇佣了我们不少兄弟做护院,工钱优渥从未短缺。” 朱鼎顺看了一眼亲卫头领,眉毛一沉,“去五个人,让这老东西马上来见我。” 亲卫离开后,朱鼎顺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反客为主坐到主位,给几人讲了一遍安排计划,移民先遣和镖局都不合适,有没有更好的建议。 这话主要是问叶廷秀,看看他们怎么想的。 梁敏也知道上面的人谈肉戏,把其余人撵了出去,叶廷秀还没开口,梁小小突然道,“俺想给大王做妾,生个儿子,大伙总不会觉得不安全。” 朱鼎顺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吐出两字,“没戏。” 梁敏立刻接茬,“将军为何肯定?” 朱鼎顺不想解释,梁小小又道,“给您做妾也行,您到处跑,我在身边保护安全。” 几位头领看看她,又看看主位之人,梁敏点点头,“那也行,总之大伙是怕了。” 朱鼎顺拒绝的很干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不可能联姻天下。理解归理解,武王没必要迁就一群百姓,想被朝廷哄着,本身就是在做梦。” 梁敏笑了,“三将军,老实跟您说,我和兄弟们怎么都行,是百姓对官府没信任,朝廷不应该找自己的原因吗?” “找了,也找到了,朝廷也变了,你们还不相信,那就别怪大伙用强。” “用强?武圣对一群百姓用兵,丢人的是他。” “不丢人,朝廷目的是效率,是以儆效尤,是警示他人。” 梁敏顿时语塞,朱鼎顺又看向叶廷秀,“叶大人说说,我时间有限,不能一直陪你们扯淡。” 叶廷秀看看众人又看看梁小小,郑重躬身道,“袁太师认为,不教训他们一顿难以老实,这几个头领只代表三县之人,就算他们同意,也不代表所有百姓同意。另外七县虽然分散,但人更多,他们听不懂大义,也感受不到将军来此的诚意,大军必须杀鸡儆猴,然后有两位姑娘入王府,他们才会软下来服从。” 朱鼎顺不置可否,叶廷秀停顿了一下,再次说道,“无论将军怀着多大的诚意,靠嘴没用,真的没用,大义但凡有用,下官已经说服他们了。这里的头领不是朝廷将军,百姓也不是军士,他们对百姓没有节制权,但凡遇事,得他们一个一个去说服,没有那条件,也不可能全部说服,甚至四成都没希望。” 第692章 虎头蛇尾又最正确行为 朱鼎顺沉默了,他有个备用计划,让叶廷秀在山东做一段时间布政使,目前看也没用,解决不了他们对子孙后代的担忧。 咳~ 宋裕本轻咳一声,“南边两万大军,东面一万水师,加上北直隶驻军,四万大军一日可到。” 朱鼎顺怔怔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明白了他的内涵,宋裕本很懂他,昨天若开口,武王根本不会听。 现在仅此一句,足够了。 朱鼎顺叹气一声,对所有人道,“天下何以乱?失民心而已!天下何以治?得民心而已!治民之要,在乎因民之利而导之,顺民之意而能之。” 叶廷秀匍匐大跪,“圣人大义,微臣感激涕零。” “治天下者,以人为本!叶大人,束手束脚不是我的性格,若天下有第二个鲁西,我们难道还得联姻、还得哄着吗?既然情谊这条路不通,那就公事公办吧。” “殿下英明!” 朱鼎顺起身,对众人严肃道,“鲁西若单独划府划省独治,那是堕落。令北直隶总督、山东总督,省府布政、宪政所有官员,兖州、东昌、大名,三府主官两日内到东面运河安平镇集中。 咱们先礼后兵,传令水师、京营、河南顺一,两日后大军到鲁西演武。从即刻起,叶廷秀为鲁西钦差,配六部、都察院属官,配三千锦衣卫、五千水师,给你三个月时间,明年正月底,必须完成土地丈量、黄册登记、兵器收缴,凡拒抗者,一律视为叛逆。” 骤然而至的‘决裂’,亲卫立刻领命而去。几人完全没反应过来,朱鼎顺把叶廷秀拽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犹豫这么多天,孤终究是错了,朱鼎顺永远不再是一家一户之主,朝廷不允许以武犯禁,孤也无法让周仓做诸葛亮。叶大人做钦差是孤最后的诚意,也是最终的机会,他们就算因叛逆而亡,你对得起良心,我对得起天下百姓,对更多人而言,至少是个教训。” “微臣不敢,演武是上策,大王天降恩泽,微臣代鲁西百姓感激不尽。” 再次扭头朝呆滞的众人笑笑,“诸位头领,上位者的情谊非常虚,且随时可能变幻,诸位是侠客,那就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大侠。 孤犯了与你们同样的错误,交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本地父母官没有大错,朝廷也没有大错,咱们也没有错,但大明天下变了,每个人都应该适应变化。 孤娶小小,或者孤与她结拜,对更多的百姓而言非常不公,耽搁这么久,最终还是得用正常手段来解决。孤唯一给你们的承诺,做一个守法的百姓,即可安稳传承。” 几人呆滞看着他,猛然回神,一个个抢着下跪,朱鼎顺却又拍拍梁小小,“过自己的日子,不需要你承担不该承担的责任,告辞!” 一群人突然大步离开,叶廷秀在身后跪拜大叫,“跪谢殿下天恩。” 朱鼎顺来到出口外面,环视一圈,叹气一声,虎头蛇尾,却又再正常不过,他们都是想着各种‘攀关系’,没有纯粹的公心。 武王终究不是朱三寨,再也不可能与任何人产生特别的交情。 亲卫牵来马,那群呆子还没有回神,朱鼎顺向前一指,一群人轰隆起步全速离开。 再待下去,他们还会想着攀个人关系,啰嗦。 叶廷秀听声音就知道人家离开了,其余人还跑出去看了一眼,马上又轰隆挤着回来,梁敏非常激动,“老叶,武…武王?” 旁边的梁小小落寞点点头,“女儿早上就知道了,那两位夫人不允许提。昨日来的是柱国大将军,王妃说属官一到,大王就没有兴趣再待下去了,他心静不下来。” “胡说八道!非议当朝武圣,此乃大罪!”叶廷秀责骂一句,有点累了,跌坐椅中对他们道,“大王应该是想找到同心协力的人,可惜他看到的全是愚民,当断则断。” 梁敏的兴奋点根本不在事情本身,而是低头看看右拳,喃喃自语,“老子打伤了武王,还能全身而退?” 叶廷秀哈哈大笑,笑完无奈叹气,内心真想告诉武王,看到了吧殿下,若帝王附身弯腰与某地百姓谈交情,那就远离了天下百姓,我们一开始就知道这事得流点血。 马应试绕到前头,对叶廷秀拱拱手,“武王殿下准备强攻鲁西?” “放屁,不是说了嘛,演武!” “啥是演武?” “就是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大军,想依托地利抵抗,官府拿你们没办法,大军毫不费力。” “可…他不嫌丢人?” “鲁西百姓若执意不听官府治理,朝廷更加丢脸。” 马应试听懂这里面的逻辑了,其余人依旧是既兴奋又后怕,他们还真不会担心大军来进攻,江湖人的潜意识认为,武王来过这里,与他们还有交情,那就不会到杀戮的地步。 可外县的兄弟也不能倒霉呀,叶廷秀拍拍手,“老夫不能久留,还得追随殿下去安平镇,不出三日,殿下吩咐的属官就会到位,你们四处派人,告诉其余兄弟,这里由老夫做主,别对朝廷大军动手,以免万劫不复。” 李青山接茬问道,“叶先生,俺们可以说武王到榆园,与咱们的交情吗?” 叶廷秀点点头,“可以,仅此而已,这就是殿下亮明身份的原因,他已开始监国处理朝政,鲁西贼民是第一民事。” “您是钦差,是皇帝身边的大官,怎么处理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叶廷秀就知道他们是这种脑子,没有解释,没有拒绝,含糊说道,“我还没有拿到钦差关防印信,你们别兴奋过头了,老子顶多为鲁西争取一年免税,赶紧准备找地方建房子。” 他们商量完来到外面,榆林边全是百姓,一眼望不到头,窃窃私语的同时都在盯着总堂。 梁敏高举拳头,“兄弟们,你们都见到了吧,当朝武圣亲临,来看望大家的生活,殿下承诺,只要我们守法,他保我们安稳,从今以后,咱们也是黄册之民,武王治下天朝百姓。” 第693章 繁荣的前兆 朱鼎顺从范县到东边百里的安平镇,有一种十年前下山入朝的感觉,也有一种假期结束回归工作的无奈。 一路上情绪从平淡到烦躁、再回归平淡。 稷武王从内心深处开始真正当朝了。 安平镇,京杭大运河从此处通过,冀鲁豫货物集散点之一,水道四通八达,南边就是梁山水泊。 休息一晚,第二天到达梁山水泊西边的安山,如今水泊水面非常广,百里内停满漕船,十几个码头,十万力工不停转运货物。 朱鼎顺原先对百万人靠漕运生活不理解,跑了几趟才明白是他固有认知出了差错。 这年头的水道,就像后世的铁路、国道、县道,不仅自然河流通航,平原上全是历朝历代沟通的河渠。 每条河上都有很多水关,他们取消收税后,附属职能扩大,变成官府自营的便民机构,养着十几只牛,拉船攀坡,密集的地方三五里就有一个。 漕船进不了沟沟叉叉,舢板不允许占据运河航道,经济利益也不允许小船跑长途,这种把货物搬来搬去的行为,就像印象中的航运转汽运。 这就是大明朝的实际运输现状。 朱鼎顺此刻一身金纹蟒袍,站山顶了望运河,身后站着五位妻妾,再后面站着一群大官。 不管他们内心戏如何,面对穿正装的稷武王,朝臣总是下意识缩缩脖子,朱鼎顺昨日到安平后,与妻妾团聚没有召见任何属官,今日起床又立刻来到水泊边,还没开始谈事呢。 朱鼎顺观望的时间太长,众人忐忑不安得看向一旁无聊的宋裕本,示意他说句话。 大兴侯才不会出头,完全当没看见,宋裕竹明白了,到身边拉住手,亲昵笑着摆正绒皮帽,“夫君,山顶风大,我们下去喝酒暖暖身子。” 朱鼎顺瞥了她一眼,再回头看看众人,向属官招招手,几人立刻到身边。朱鼎顺指着远处忙碌的力工问道,“朝廷统计过有多少人靠运河做工,他们又养活着多少人吗?” 这种问题得孙传庭来答,“回殿下,具体人数不得而知,三十万漕工、十万漕兵,这只是主航道,若把南北四千里支流河叉加一起,最少翻一番,去年北地取消所有水关巡检,又翻一番,以臣估计,南北大明地界,至少两千万人靠运河生存。” “呵呵,这就是江南威胁我们的底气,他们肯定想不到,取消人丁税,商品转运暴涨,漕运量反而翻番了。” “是,以臣估计不止翻番,至少增加了三倍,尤其是黄河到京城的北段,各地漕船完全不够用。” “我们从江南购买了多少粮食?” “回殿下,花了三千万两,实际也就市价两千万两的粮食,各地官仓全部爆仓,我们压着不放粮,以免对北地民生造成伤害。” “不放粮是对的,孤告诉过赵南星,朝廷所有的存粮加起来,必须够大明百姓吃一年,这是盛世底气,永远不能变。人口流动,运输量增加、物资增加,附属商品也会暴增,让小商号自营两年,我们该考虑收商税了。” “是,殿下乾坤在握,臣等有幸。” “可你们想过没有,这是运河最辉煌的盛况,也是最后的热闹。车船运输这种行业,劳动人口密集,又全是青壮,最容易产生小团体,民间的团体必然是帮会,会带来数不清的纠纷。如何治理并分散聚集的海量人口,是朝廷下一步重点处理的优先事项,全国大规模修桥、修路、建工坊该开始了,回朝后下一份邸报,让各省总督、布政使上报计划,明年修路开支,不得低于两万万两白银,每个县都得至少有一个工程,大明得马上进入基建大发展时代,以消化越来越多的人口。” 众人齐齐躬身,“殿下圣明,大明百姓之福。” 朱鼎顺走到卢象升旁边,对他笑笑,“卢大人,孤能知道,你为何不回家,不到南边任职吗?” 卢象升好像对问题有点意外,忽闪两下眼,耿直问道,“微臣是大名知府,没有朝廷调令,不会离开属地,没有原因。” “呵呵,老实说,孤听说你的行为后,的确有一点不悦,官府对待百姓的集体行为,总是走极端,有的人装作看不到,有的人却想不分青红皂白快刀斩乱麻。” “大王恕罪…” 朱鼎顺伸手制止他的解释,“你是对的,孤早说过,若孤当初遇到一个敢于担事的官员,我们根本到不了塞外,甚至活不下来,前尘往事既教训,大明绝不允许再有贼民。孤不了解实情,随性而为,向卢大人道歉,孤错怪你了,卢大人做的很好,杀鸡儆猴乃真善,永世不变的治民真理。” 卢象升顿时不知所措,“大…大王言重了,微臣万万不敢。” “你必须敢!”朱鼎顺向最后面的叶廷秀招招手,等他到身边,对两人道,“孤不会指定两个钦差,但会安排监察使,榆园之类的贼民,他们是侠客,但也是土匪,肯定背负很多命案,百姓是百姓,犯罪是犯罪。有举必查,任何人都不能赦免,哪怕他是梁敏之类的头领,该问斩还得问斩,该流放还得流放。五千水军归叶大人调拨三月,三千锦衣卫归卢大人,从现在起,卢大人是冀鲁豫特派监察使,归治一切贼民,清剿一切土匪,任期同样是三个月。” “殿下圣明,法不容情,匪就是匪,民就是民。” 朱鼎顺点点头,再次指指远处繁忙的水泊码头,“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这同样是为了促进、守护这一片繁荣,孤若赦免他们,就是在给即将到来的盛世挖坑。” 众人再次齐齐附身,“殿下圣明!” 朱鼎顺一撇嘴,扭头示意几位妻妾下山,突然看到两个亲卫风尘仆仆向山顶狂奔,到身前立刻下跪,“禀大王,袁太师昨日清晨仙逝!” 第694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1 袁可立的消息打断武王驻留此地的计划,一品大臣丧期短不了,像袁可立这样人臣顶点的大佬,丧期大概是四十九日,与皇帝最短丧期一样。 信使需要四处告知好友,朝廷得开会讨论议定生平,皇帝下旨盖棺定论后才会入土。 袁枢夏季已从辽东回到睢州,朱鼎顺作为唯一的正式学生,必须守孝,但监国武王不需要,古人更讲究公私分明。 怎么做,完全由他自己决定。 一群人来到运河上停着的官船内,亲卫放置几个炭盆,顿时温暖如春,朱鼎顺一人坐在主位思考,孙传庭和李精白带大伙陪着。 议定谥号这种事,既得褒奖到位,还不能显出拍马嫌疑,百官适逢其会,谁都不敢躲。 孙传庭看的挺清楚,武王老师去世,这事有什么可议的,率先发声,“谥之至美,文正也。袁公生死无暇,荣哀兼备,朝之宝臣,亦大夫之榜样,善刀而藏,见机勇退,松柏让贞,嵩华比重。臣谏议定文正。” 朱鼎顺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茬,印象中大明朝共有五个‘文正’,其中三人是南明追封,也就是说,现在只有李东阳、谢迁两人,但文正这个谥号,听起来牛叉,实际完全是没事找事,把人置身舆论中心,优点被压缩,缺点被放大,让后人扒的干干净净。 这两人之所以能议定文正,完全是政治意义,有很强的时代背景,文臣从皇帝手里拿走了之前不属于他们的权力,谥号不是对他们两个的盖棺定论,而是对‘皇权分治’的盖棺定论,有很强的权力场暗黑风格。 新鲜出炉的监察使就不同意,卢象升拱拱手道,“殿下节哀,谥号最高为文正。本朝李谢两人,民间相传,文正从来谥范王,如今文正却难当。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李西涯乃诗坛泰斗,为官尚有瑕疵,谢迁人称尤侃侃,且若非谢家拐骗西洋人,大明朝也不会与小佛郎机人在外海大战,一己之力引起国战,谢家家教堪忧。文正不应随意赐封。” 卢象升所说,乃大明朝廷与西洋人唯一的一次大规模战事,本朝人忘记了,后世人大多人也没有听过。 一百年前,葡萄牙人并未先到濠镜,而是在浙江舟山的双屿港落脚,因海匪肆虐,葡萄牙驱逐海匪后,占领距离陆地五里的双屿港。 当然,他们获得地方官和嘉靖皇帝默许才落脚,短短十年时间,岛上已经有三千西洋商人,教堂、医院、学堂健全,来往十万人,初步形成了社会治理结构。 双屿港是16世纪初海上最大的贸易中心,世界上最早的自由港,琉球、倭国、朝鲜、大明、大小佛郎机人都可以自由进出交易。 双屿的覆灭,非常具有‘东方特色’,嘉靖皇帝甚至事前都不知情,南面的封疆大吏和海防官兵就把全岛人杀了,财物抢劫一空。 起因正是余姚谢家空手套白狼,拿了葡萄牙人海量定金,却没有按时交接丝绸瓷器,葡萄牙人找上门,谢家不仅不给,还落地起价翻番,双方起了争执,谢家找来官府,结果嘛… 受刺激的葡萄牙人雇佣了三百人,到杭州湾登陆余姚,抢了谢家,这下捅了马蜂窝,谢迁余威还在,西洋人哪知道阁臣之家代表什么、哪知道桃李满天下是一种软实力、哪知道士绅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就是权力。 不出意外,封疆大吏做匪,五千水师暗中登上双屿港,不打招呼,不说原因,三千人瞬间被屠戮一空。 士大夫当匪做事非常绝,这事当时没有明面记载,江南士绅却口口相传,谢氏由浙江第一士绅之家也慢慢堕落,甚至沦为笑柄、耻辱。 朱鼎顺想起这事嘴角不禁抽抽,老子看到江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都头疼。 哎,官本位思想害死人。 孙传庭看朱鼎顺对两人的话都没有反应,再次拱手道,“殿下,若不考虑文成?安民立政曰成、刑民克服曰成、佐相克终曰成、仁化纯被曰成、久道化隆曰成、内德纯备曰成、坤宁化洽曰成。” 朱鼎顺摇摇头,“先帝曾评价老师清任以和,直方而大,精神折冲于千里,文武为宪于万邦。孤欲追封袁公靖辽郡王,谥号文直。” 众人这才明白,人家当学生考虑的是文成武就,不是什么虚夸夸的谥号,追封是武王的权力,又不是活人封王,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看他们没什么反应,朱鼎顺摆摆手,“该准备什么去准备吧,孤会去祭拜守孝,但不会一直在睢州,明日演武不得引起混乱。” 议事很快,众人躬身而退。 这种场合妻妾不会在场,宋裕本落后没有走,从袖口掏出一封信,“大王,这是表哥的信,今天刚送过来,内容是姑父大人与奉国将军的谈话内容,他一直带在身边,未见大王,没有及时呈上。” 朱鼎顺再次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缓缓接到手中,之前已经看过朱鼐钲与张嫣、胖熊媳妇、胖熊本人、以及跟随亲卫的详细对话。 再看一遍张维贤的内容,没什么新鲜,朱鼐钲的确一直在等机会。 关键在于这个‘一直’的时间节点,显然是自己西征以后。 西征之前,朱鼐钲‘报儿无门’,他确有陨身准备,但以他的脑袋和见识,未经人指点,绝对想不到到禁宫自戕栽赃。 宋裕本看朱鼎顺默默看完,直接扔炭盆中,明白他在纠结。 父亲、儿子、兄弟、妻子、岳父,同一件事,不同选择,但他们都是武王的亲人。 没有对错,只有痛心。 “大王,微臣请回京探亲!” 朱鼎顺怔怔的看向附身下跪的大兴侯,往椅背一靠,语气平淡,又杀气腾腾,“再自作聪明,别逼我杀你。” 宋裕本一抖,万万想不到会得到如此决绝的答复,武王只有一个意思:谁插手家事谁死。 门外亲卫突然求见,进门后直接汇报,“大王,属下到兖州巨野见到致仕李大人,他说自己归治兖州贼民后,立刻前来觐见。属下与当地县府联系,打听到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这位李大人竟然养活了一万贼民,巨野、嘉祥、曹州三地的头领,竟然是李家子侄辈。” 朱鼎顺和宋裕本同时猛得回头,找死! 第695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2 属官刚回到另一艘船上,大兴侯就杀气腾腾追了过来。 “李精白、叶廷秀,你们是猪吗?大同致仕巡抚李择卿在兖州经营贼民,一个视而不见,一个说他是良绅?” 李精白当然知道一点实情,闻言呵呵一笑,“大兴侯不必动怒,李择卿经营贼民,是为了策应殿下,他很有分寸,大王一到他必组织百姓归治。” “分寸?你知道李择卿与大王真正的关系吗?刚才大王已令亲卫去与北上的大军接头,先抄李家,所有族人下狱,胆敢抵抗格杀勿论。” 众人一愣,顿时面面相觑,叶廷秀说了一句,“侯爷,李家很早就与当地…” “废话,这是公开的秘密,你们都tm清楚,偏偏大王不知情,大王刚才说了,朱三寨曾是强盗,那与他合作的李择卿,就是大明官场的暗匪,这家伙不仅没有洗心革面,还变本加厉,长袖善舞,到处联络,他想做什么?想让李家与朱三寨继续绑定,还是想军功封爵?不管做什么,胆敢持情而娇,指望殿下投鼠忌器,他死定了。” 众人猛得醒悟过来,对呀,稷武王是‘帝王’,一介臣子,还想抓住帝王的黑历史耍小聪明? 李精白向大兴侯一拱手,“侯爷,老夫得连夜南下到巨野,快马不过半日行程…” “赶紧去,不用拜别大王,带领大军的是顺一和表哥,他们不会把难堪留给大王,也许会夜间行事,根本来不及识别百姓。” 李精白点点头,快速出门,叶廷秀和卢象升也立马跟上,片刻之后,一群百人火速离开岸边南下。 孙传庭在窗口看着滚滚烟尘而去,回头若有所思,看宋裕本眉头紧锁,立刻问道,“侯爷,不对吧?顺一将军在南边?” 宋裕本似乎不太想多说,闻言直接顶回去,“有什么不对,我们才知道,李择卿在兖州是地地道道的强绅,与孔家在运河一东一西,号称东孔西李,厉害啊,这才几年时间。” “大王很生气?” “孙大人这是废话,大王认为自己掌握天下各处民情,鲁西十万贼民还能忍,李家若再忍,就不是朱三寨,何况…算了,我们每个人都会因李家倒霉了。” 孙传庭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道,“袁枢的长子袁赋诚,秋季刚娶了李择卿的孙女。” 宋裕本眼珠子一瞪,顿时大怒,“啥?什么时候的事?老子不关注朝事,看你们做了些什么?混蛋!” 还有更震惊的消息,孙传庭继续道,“证婚人是高攀龙、赵南星、周王朱恭枵,不是什么大事,袁公也想看到孙子成家,刻意低调成婚,就没有惊动任何人。” 宋裕本,“……” 另一边的船舱,几位妻妾很久没见面,又坐到一起聊天,肫哲、周奕梅、秦孝明、宋裕竹、还有徐希皋的嫡女徐允盼。 徐希皋是个美男子,女儿都很漂亮,徐素素是京城第一美人,徐允盼也是上上之佳,但她完全不像个嫡女,且入府后朱鼎顺一直要求她在读书,如今二十二,虽有一个儿子,也常常是腼腆微笑,像个隐形人。 朱鼎顺在船舱外调整一下情绪,笑着进屋,五人虽然在聊天,但有丧事,兴致均不高。 坐到徐允盼身边拍拍她的手,“孤得去睢州,停留的时间长不了,得联系你父亲做点事,然后去英霍山招降流贼,占据湖广长江南岸…” 徐允盼不等他说完,俏生生的一笑,“妾身懂了,代夫君到扬州看看父亲和哥哥,希望一家人尽快团聚。” “辛苦夫人,你哥哥在南京,名义上是镇边大将家眷留京的祖制,其实还是质子。不见到你和素素,他会乱七八糟瞎想。估计用不了多久,孤就会对江南用兵,你不需要做事,在他身边待几天就行。奕梅会与你同去,不走京杭运河,也不走凤阳府,虽然这里更近,但大军很多,徐允爵监视严密,走淮安府东面的盐河南下,一路坐船到泰州,在那里等着就行,扬州府海防已形同虚设,水师大军就在身边。” “夫君用不着向妾身交代这么清楚,反正跟着奕梅姐姐就可以。” 朱鼎顺与周奕梅对视一眼,笑着点点头,“其他事有奕梅做,允盼的确不需要做什么,看看你父亲足够。” 徐允盼立刻点点头,抱着胳膊无语靠身边。 朱鼎顺内心叹气,其实扬州府对双方来说,就是个透明地,除了长江防线,扬州、高邮、宝应、兴化、泰州等大城,完全没有秘密可言。 周奕梅和徐允盼不会有危险,只是单纯与徐希皋会面,把南京的注意力带到泰州城。 到时候曹化淳会去高邮湖西边的‘前线’,朱鼎顺届时在凤阳天长城一线,与他在湖面见一次,给良心一个交代。 几人谈妥后,朱鼎顺无心与她们闲聊,端一杯茶到会客室坐坐,宋裕本又来了。 听说李择卿已经与袁家绑定,朱鼎顺完全没有多余的情绪,与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你以为的把柄,对老子来说屁都不是。 大明官员现在公示家产,为官必须查明,并不会深究为官之前的财富,百姓听起来十分无奈,可能还会诽谤两句,其实这才是‘拾人牙慧’的真正厉害之处。 因为治国、治吏,国策严格执行的前提,是必须保证过往历史已‘明确结束’。 大明朝官员俸禄很低,天下皆贪,朱鼎顺早说过,就连绝世清官海刚峰,在他固有的‘认知标准’下,同样得到过不该有的财富,这就是官本位思想下几千年形成的‘本土文化’。 官、吏,拉出来全部砍一刀,没有一个冤死鬼,顶多‘量刑过重’。 那些牛皮哄哄叫嚷的清官,绝不是纯粹的两袖清风。 ‘既往不咎!’——上位者的大气魄。 不提这四个字,永远无法斩断历史。 不提这四个字,惩戒贪腐,永远是挑烂的挖。 不提这四个字,根本谈不上开始。 提出这四个字,是把历史责任一肩扛,抛掉枝枝蔓蔓,明确一个时间节点,违法必究,从根除官本位腐朽的思想开始,进行彻底的吏治。 第696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3 朝廷只有赵南星一人懂朱鼎顺的心思,所以他是首辅。 老赵这个‘恶人’有深刻的失败经验,‘杀一批、再杀一批’,对武王惩戒吏治的计划双手赞同。 天下人都不清楚,大湏短短四年,杀了七千官吏,比进攻南方阵亡人数还多一倍,杀的人头滚滚,民间却越发稳定,百姓对官府信心越来越足。 大明朝也一样,总得杀两批,先从‘武王自己人’开始。 李择卿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在他内心深处,自己是武王的‘恩主’,且因为武王,他连做阁臣的机会都放弃了,还有舍身情谊。 若问谁最对武王回朝着急,李家一定排名前列。 当去年信王狼狈南逃,塞外大军入关,李择卿开心到飞。 老头致仕以后,非常活跃,到处宣扬武王的英雄事迹,几乎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武王铁杆。 大同府当初的四个主官,三个做了武王下属,只有他一人,是‘合作者’。 李老头要保持这种合作者的身份,那就需要一定的实力。 不管是软实力还是硬实力,李家都得有。 软实力就是人脉关系,这些年已经经营了不少,且很牢固。 至于硬实力,老头经营的比较迟,但他有‘武王前辈buff’,兴福元年才开始大量买地,养活佃户、侠客、贼民。 天下大势给了他一个成就自己的机会,一边田产疯狂贬值,一边是崇拜武王的贼民,短短六年时间,李家竟然拥有七十万亩田产,还有更多的人给他白送,目的只是为了求‘保护’。 李择卿自然来者不拒,暗中训练三千贼民,以期待某一天接应武王取中原。 计划挺好,可惜武王用不着。 没关系,反正袁太师和李精白清楚他的所作所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要武王来归治,李家轻松获得海量合法财富和拥立大功。 再加上孙女做了武王侄媳妇,公私都有绝对的交情。 美! 太美了! 朱鼎顺来了,七十的李择卿爆发出热烈的光芒,不能去,要去也得带着大功去。 老头立刻下令巨野、嘉祥、曹州的子侄辈整顿人马,给大王一个惊喜,李家马上全部是官身。 巨野城外,李家刚修的山庄内,顿时欢呼雀跃,准备迎接新朝大族李氏。 呃~有个意外的消息,袁可立逝世了。 没关系,老头一边亢奋的想着李家在他手里完成阶级飞跃,一边酝酿情绪,准备赶在朱鼎顺之前去睢州奔丧。 晚上激动的睡不着,老头喝了一肚子极品团茶,左思右想,明日应该先去见武王,这是个很有主见的霸主,咱不提要求,只给你好处,做皇帝后,总应该大赏吧。 “老爷,老爷~” 听到官家从廊道一边奔跑一边大叫,还未到正屋,李择卿隔墙大骂,“深更半夜,成何体统!” “老…老爷!”管家上气不接下气,“老爷,文华殿大学士、山东总督李大人到!” 李择卿还在愣神,突然听到门口管家一声痛嚎,门被一脚踹开,李精白风尘仆仆又一脸怒色出现在房中。 “李兄为何不去拜见殿下?!” 李择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对他这诘问式的语气不满。 李精白又咬牙切齿道,“李择卿,为何不去拜见殿下?!” “哼,好大的官威,老夫比你了解殿下,虚头巴脑的见面有什么意思,老夫会带着鲁西三县贼民归治大王。” 李精白是为了压制百姓寻事,不是来劝死人,闻言坐到主位冷哼一声,“李兄,七年前老夫到过巨野,李家宅邸扩大了三倍不止。” “李大人深夜前来问罪?您恐怕白跑一趟,这都是百姓帮忙修建,老夫地契齐全。” 李精白不由得摇摇头,“李宅没有富丽堂皇,却建造的高大威武,像一个官府大衙,李兄,我们都错了啊。” “总督大人是受殿下责骂了吧?哈哈哈,鲁西贼民十万,侠客义士无数,用强不行,卢象升不就倒霉了,还得殿下亲自前来安抚。” 李精白闻言打量他一眼,嘴角全是嘲讽,“李家的风光是因为你运气不错,不是你有多大眼光。运气有耗完的时候,好言难劝寻死鬼,老夫等等别人,无话可说。” 李择卿一愣,“深更半夜的,大王这么着急?我得去迎迎。” “你tm做梦呢,是你的老朋友顺一,他已经来了,刚才我见过了,只不过他在布置军阵。” 砰砰砰~ 前院突然传来火铳的密集声音,李择卿吓了一跳,他的第一反应是开门大骂,“哪个混蛋阻拦将军,误会了。” 顺一已经来了,士兵们哗啦一声涌入后院,控制每一个房间,顺一在李择卿疑惑的眼光中大步到身边。 “西…西一将军,好久不见,这是何意?” 顺一盯着他看了一会,嘴角一撇,“听说李大人从旁系过继了五位如花美眷,琴棋书画尽心培养,做什么?” “当然是侍奉大王,他们还小,过三五年入京刚刚好。” “哦,到时候嫂嫂们都三十多,五个美人自然受宠是吗?” “你这是什么话,大王怎么会沉迷女色。” 顺一再次撇嘴,“李大人,咱们长话短说,为何暗中豢养万余贼民?” 李择卿不敢像刚才一样扯淡,立刻认真回道,“当然是为了接应大王。” “大哥允许你练军了吗?我记得大哥不想搭理你,你怎么还往身上凑?借用大哥名义行事。” “将军这话见外了,十五年前咱们就是自己人,老夫不求回报,只为尽忠。” “是吗?自己人?一起做强盗的自己人?” 李择卿才听出不妥,神色紧张向后退了一步,“顺一,老夫与殿下是朋友,将来老夫也是忠心的臣子,过往无需再提。” 顺一笑了,食指朝天在耳边转几圈,“李大人,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老头早听到了,外面轰隆隆的马蹄声如惊雷,好像千军万马奔驰而过,回头望了一眼李精白,得不到任何答案。 只听顺一淡淡的声音传来,“李大人,大哥让我告诉你三句话送老朋友上路。 第一句,朱三寨十五年前为天下大义而做盗匪,你却是为了私欲而做官场暗匪,不与你联系,就是最大的仁慈,得寸进尺,盗用武王名义行事,必须以儆效尤。 第二句,稷武王没有自己人,若有,天下百姓都是自己人,谁敢在武王面前分割百姓,谁就得死。 第三句,为大明万世传承,吏治容不得一点含糊,谁犯事谁死,杀一批、再杀一批,先从自以为是的自己人开始。” 李择卿扑通一声跌坐,手脚并用后退,惊恐大叫,“不可能,老夫是自己人,老夫是自己人…” 叫唤半天,发现顺一只是盯着他冷笑,老头突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古之亡国,皆以无道,未尝闻功臣地多而灭亡者。历朝历代,滥杀开国元勋,只有你朱明一家,朱重八泥腿子要饭出身,仇视富裕人家,朱鼎顺盗匪出身,依旧仇视富裕人家,老天无眼,怎么让姓朱的混蛋坐天下。” 顺一看到癫狂的李择卿,也哈哈笑了,还用力啪啪鼓掌,“李择卿,别鬼叫了,大哥早猜到你会说什么,送你上路的答案:因为太祖是百姓皇帝,太祖懂百姓的苦,大哥懂百姓的苦,朱明皇帝只为百姓逞雄。 老子不会这么杀你,大哥令我当着百姓的面,把李家所有人凌迟,把居心叵测的贼民头领凌迟,以警示昭告天下臣子,无论他是什么身份,这就是弄权愚民的下场。” 第697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4 军士把李择卿架起来拖出去,顺一脚踹住房门,把两个炭盆踢在一起,过去一边烤火一边对李精白道, “大伙赶路一天,出了一身汗,一停下来冷得打哆嗦,外面的人都在瞎跑,以免风寒。巨野、嘉祥、曹州各有五千人,还有五千人到东昌府去了,李大人辛苦辛苦,该做事了。哎,这天气真tm冷,明年又要旱灾了。” 李精白还在消化他刚才对李择卿说的话,闻言疑惑道,“大军有向导?” 顺一哈哈一笑,“李大人,你还在局中啊,我们是朝廷大军,官府、百姓就是我们的向导,贼民很多,善民更多,以儆效尤、杀鸡儆猴,是大哥一直不想对盲从贼人的百姓动手,一旦他决定刮骨疗伤,超过两日没有平乱,算我们无能。” 李精白一滞,硬着头皮问道,“凌迟是大王的命令?” 顺一扭头瞧了他一眼,掏出身上的酒壶喝一口暖身子,阴恻恻笑道,“把百姓分亲属远近,哪个有脑子的帝王会同意。天下百姓皆为大明人,他们都属于朱明皇帝,用大哥的话说,朱明皇帝是所有百姓认定的领头人,这种事从下往上看,皇帝是保护、服务百姓的头领,你们习惯从上往下看,眼里当然是驭民。” “老夫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 “你明白个屁,李择卿打着大哥的旗号归治贼民,深层逻辑是先筑造李家的实力,百姓被无端扣了一顶帽子,他们先是李家人,然后才是大明人,也就是说,李择卿把原本普通百姓划拉到身边,这叫偷梁换柱、借尸还魂、移花接木、偷天换日、偷龙转凤、偷换概念。 就像你们文官和勋贵嘴上大喊效忠皇权,手中却先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然后打着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旗号继续经营本族,盗用皇权为己用,懂了吗?” 顺一说完一会,看李精白还在呆滞,继续说道,“大哥说过,王朝万世传承的基础是保证阶级的流动性,科举并没有让阶级流动,反而壮大巩固士绅地主,这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又tm世代承袭的架构,早该取消了。 我们反其道而行,平分土地,把所有人变成地主,大明没有子男两爵,大哥一入朝,就会多出几万爵位,不仅文武吏员,工匠、农民、商人等对大明有突出贡献,不论出身,会有十五阶的爵位,且全是流爵,满朝公侯伯子男,让你们争,还争吗?没看我们兄弟都很老实嘛,哈哈哈~” 李精白脑袋轰隆大响,他总算搞清楚了,武王为何对李择卿出奇愤怒,这个老头依旧用老规矩‘效忠’,无形中摸到武王真正的逆鳞。 但他脑袋转了一圈,还有一个更大的疑惑,“顺一将军,若不能保证传承,人人自危。” “传承?什么叫传承,只要大明朝在,传承就在,一家一户的起起落落算个屁,大王回朝,除了皇帝,任何人都不能与国同休,任何人都平等,再也不会出现犯罪只有皇帝能过问的宗室和勋贵,再也不会出现官官相护的士大夫,再也不会限制有才能的人报效国家。” 李精白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最后重重一声叹息,“除了武王,没人能做到。” “没错,历代开国皇帝也不行,承武也不行,我们兄弟更不行,只有大哥能行,这就叫气魄。你们肯定想过这种事,但你们也肯定认为大哥只是溜溜嘴皮子,大哥自始至终都在实现这样的目标,先外后内,先军后政,先商后士,先民后官,大哥十五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我们的实力一直是治下的万万百姓,不是什么权贵支持,某些权贵直到现在还看不清,竟然还tm认为大哥完全是为了做皇帝。” 李精白彻底服气了,“百姓受惠自给自足,大王麾下百万大军,全部出自这样的平民之家,不让他们成为新的权贵集团,自然消灭了传承几千年的士绅大户。” 顺一点点头,“李信都比你清楚,李大人做事去吧,几千贼民,完全不需要使劲,老子都懒得过问。” 李精白拱拱手,“李某告辞!” 迈步到门口,他又突然返回来,更加疑惑道,“你矫诏?不…不是,你擅传监国令?” 顺一扭头看了他一眼,鼻子哼一声,“老子行的是军法,你管得着吗?” 李精白并没有立刻退走,梗着脖子问道,“军法可以凌迟?你想犯错?故意惹恼大王?” “放屁,我们兄弟之间,你懂个屁。” 李精白敏锐察觉这背后有什么默契,或者裂痕,但他完全没有方向,稍微停顿片刻,再次转身。 推开房门一看,卢象升和叶廷秀站在门外,他俩显然听到之前两人的对话,同时对顺一躬身,“感谢将军教导。” 李精白这才明白,原来是顺一让两人站到门口,下一瞬间,他猛得转身,脸上既震惊又着急,“大王嫡子破虏是一路大军负责人?你们竟然又来这一套?” 顺一没有回答,李精白原地转两圈,猛得一拽两人,语气焦急,“我们马上离开,顺一用自己的前途毁嫡子,我们问问是哪一路,马上赶过去。” 两人完全不知道他在说啥,不过凭本能猜测,顺一替武王背锅杀人的同时,还有别的目的。 三人急急来到李府前院,这里已经押着跪下三四百人,李精白扫了一眼,脚下一停,差点把自己绊个狗啃泥。 一个小孩在角落中无聊跺脚,肩上挎着一支杠杆枪,正是武王嫡子朱破虏。 李精白刹那间被自己的愚蠢逗笑了,是啊,顺一要让这孩子沾满血,当然会带在身边。 楚虎、张之极、宋裕本呢?他们都在默契支持? 李精白一瞬间脑海闪过无数念头,最终还是到身边躬身,“下官李精白,拜见…拜见公子。” 朱破虏冷的直哆嗦,意兴阑珊看他一眼,“李大人是大学士,怎可自称下官,小子只是个没品阶的亲卫。” 第698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5 两人没什么话可说,只是打个招呼。 他拦不住顺一,在这里只会展示自己的无能,扭头带两人离开李府。 立刻让亲卫连夜上报,同时说服叶廷秀回东昌府。至于卢象升,两人到巨野县衙,看看顺一到底想做什么。 五千大军连夜抓贼民,李精白这一觉睡的很难受,不时有炒豆般的枪响,刚入睡又是几声爆炸,到早上脑袋都变木了。 县衙官吏很忙,没人招呼他,早饭过后,外面总算安静下来。 抱胸在椅中打盹,猛不防一声惊天吼叫,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推门来到外面,县衙竟然空无一人,卢象升独自站在阁楼,对着东面发呆。 李精白登上阁楼,眼前景象让他心跳加快。 取消人丁税和宵禁,各地城防已消失,城墙变成百姓晾晒衣服和粮食的最佳场所。 县衙东面密密麻麻的百姓,城墙上站满荷枪实弹的士兵,大约三百多人被五花大绑押在城墙口。 两人能看到披头散发的李择卿,他已不再挣扎,只剩下恐慌,显然明白顺一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卢象升盯着看了好一会,扭头问道,“李大人,下官是监察使,虽然没有拿到圣旨…” 李精白不等他说完就摇头,“没用,老夫已经猜到顺一计划做什么,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哎,殿下大概默许了,否则定会阻止。” “李大人能指点一下吗?” “家事!” “嗯?” “建斗安静看下去就明白了。” 李精白没有交流的欲望,卢象升只好闭嘴。 两人等了一刻钟,才看到顺一带着朱破虏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登上城墙。通过城墙上几百亲卫传话,整个巨野县城都听的清清楚楚。 “乡亲们,鄙人朱西一,稷武王麾下将军,你们都被李家骗了…” “武王殿下与李家从来没有关系,是他打着武王的幌子,以此骗大伙支持,骗人送田送粮,暗中练兵,想搅浑太平…” “不过短短五年,李家在兖州屯田七十万亩,比肩曲阜孔家,很多人还对李家感恩戴德,殊不知本来就是你们的田产。 他还豢养武士、侠客,借行侠仗义的名份,暗中铲除异己。 雇佣海量力工,打造超制府邸,你们都被骗了,给他免费出力,还感激一个骗子。 李家七十万亩田、价值三百万两的宅邸,朝廷不会收归皇庄内库,就地分给百姓。 无户籍之人马上到县衙落籍,殿下既往不咎…” 下面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叫,“武王万岁!” 顺一的话被打断,百姓稍微呆滞过后,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传来。 李精白嘴角不自觉的抽抽,这事他们做起来熟练的很,百姓对田产毫无抵抗力。 顺一双手虚压,不停摆动示意安静,“江湖人讲究的是侠义,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肯定遗漏了不少贼民,大伙检举一人,归案奖励五两银子,诬告流放… 这是大明天下,一切由大明律裁定。 李择卿名为良绅,实为叛逆,本官决议立刻行刑,原本计划凌迟、腰斩,但武王的公子破虏也在军中,他决定亲自行刑,立刻枪决…” 安静看戏的卢象升突然大叫一声,“胡闹…呜呜~” 李精白捂住他的嘴,耳边低语一句,“卢大人,家事!” 卢象升官位太低,刚刚到武王身边,还不明白情况,但也没有大叫,回头呆滞问道,“殿…殿下不是只有一位嫡子吗?还是先帝赐名。” “嫡子不是长子,殿下决意由长子继承武王一切。” 卢象升眉头紧皱,好像真说不出个啥来。 嘭~ 城墙上朱破虏很干脆,对着李择卿脑袋一枪,血箭从城墙飞洒,眉心一个大洞,一头从墙上栽下来。 “万岁,万岁…” 百姓爆发出莫名的兴奋欢呼。 嘭嘭嘭~ 朱破虏挨着对所有人行刑,顺一在身后沉默看着,军士们把行刑之人压得动弹不得,不一会,县衙都得闻道尿骚味和血腥味。 一个一个杀… 城墙下掉落一地尸体,百姓嘈杂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震惊地看着武王公子行刑。 铁血的威压,非常震撼。 李精白身后拽了一把卢象升,扭头下阁楼到县衙正厅。 这下他彻底没了睡意,想不到武王的兄弟是这么表达忠心,宋裕本和英国公也支持承武公子? 王妃啊王妃,你怎么把自己混到如今地步! 卢象升随后跟着进门,依旧一头雾水,但他憋不住好奇,犹豫了半天还是到身边问道,“李大人,您可以指点一下吗?下官不想卷进这种事,但得避开,下官感激不尽。” “建斗不问就可以避开,殿下不会把臣子拉进家事,老夫怎么指点你?咱们听殿下的命令就对了,还有什么特别想法吗?” 卢象升一滞,点点头道,“感谢李大人指点,下官的确不该好奇。” 李精白年纪大了,准备休息一下再收拾这里的烂摊子,刚刚酝酿出一点睡意,知县突然满头大汗进门。 “总督大人,百姓抢着举报本县江湖侠客伤人之事,人太多了,下官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还请大人支援一队军士。” 李精白点点头,“二百亲卫你可调用,他们都识字,先记录下来,三个月内理清归案即可。” “等等!”卢象升突然打断,“李大人,另外两县呢?东昌府和兖州至少十个县涉及贼民治理。” 李精白看了他一眼,“本官只是应急,这是建斗的份内之事,大王不是给了你三千锦衣吗,不出两日就到。” 卢象升尴尬一笑,“看来大王早有预料,下官失礼了。” 知县看两人交流完,贼兮兮向院中看了一眼,低声道,“李大人,破虏公子吐得稀里哗啦,顺一将军强令送到嘉祥去了,言外之意…全部由公子来行刑。” 李精白被定住了,卢象升却嘭的一拍桌子,“欺人太甚,过犹不及,破虏公子刚刚十岁,下官必须阻止,否则枉为人臣。” 他说罢大步离去,李精白看着他的背影,对知县轻轻摇头,“做你的事去吧,三日后叶廷秀还会派人丈量土地,李家之事,我们没有大错,但躲不了无能之名,抓住将功赎罪的机会,否则不仅官场到头,可能会性命不保,殿下不会给无能之人留面子。” 第699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6 稷武王接到老师的丧事,不仅没有奔丧,反而在山东停留下来处理乱民之事。 鲁西多出三十万无户籍百姓,也多出四百万亩田。 武王没有追究大侠逃籍之罪,却不赦免他们以武犯禁之事,连李家在内,大约三千人被问斩,一时间鲁西人头滚滚。 这是京城收到的消息,赵南星写好圣旨用印后,可不能快马送到睢州就完事,他得派出钦差,还得派出皇帝的使者吊唁,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队伍。 本来高攀龙最合适,他还是袁可立的至交好友,可惜因为一个证婚,卷进‘逆案’去了,朱鼎顺没有问罪,不代表他没事,自己上了一个请罪的奏折,等待处罚。 这可难办了,因为赵南星也得上奏请罪,还有周王朱恭枵。 文臣之首请罪,兴福可不给他们做这个主。 好吧,卡住了,还得快马到山东询问。 一来一去,至少五天时间没了。 三千锦衣立刻出发到山东听令,第二天,大兴侯回京了。 宋裕本真是倒霉,放着大军不带,非要凑到武王身边展示他的聪明。 朱鼎顺大手一挥,除了家事,滚回京给老子暂代武英殿去,顺带把你家的事处理了。 回京后直入禁宫,把赵南星、高攀龙、朱恭枵都叫到乾清殿,详细交代他带回来的口信。 “陛下,殿下,两位大人,大王在收拢底层皇权、归治全体百姓。至于袁公丧事,请高大人走一趟。” 兴福皇帝对这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抱胸看戏,根本不插嘴,高攀龙犹豫了一下问道,“高某请罪之事大王如何裁定?” “大王没有说,而且这是三位的私人交情,对错都与朝事无关,请什么罪。” 嗯?! 几人想不到是这种答复。 赵南星接茬问道,“这是大王所说?” “没错,宋某也好奇,大王只对我说了一句,没有其余交代。” 赵南星顿时像犯错的孩子,“这…这岂非宽于律己、严于待人?表里不一实乃大患,万万不可开启如此荒唐之事,赵某无颜面对…” “赵大人想多了,李择卿的孙子孙女都没有问罪,杀的是所有参与收拢田产、变相奴役百姓的犯人,主要是李择卿的亲信头领,不是李家之人,这是两个概念,孙子孙女什么都不知道,大王也不会牵连死罪,当然,李家财富收走了。” 几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怔呆滞片刻,朱恭枵突然一拍手,“武王清正光明,大明之福。” 宋裕本呵呵笑道,“周王殿下说早了,他们不是死罪,但他们也享受了不该有的富贵,后半辈子都在赎罪,税赋将会是别人的两倍,且子孙不得入仕、不得参军,无论是嫁入还是嫁出,他们的后代均不允许,换句话说,袁枢的长子和后辈已绝了为官之路,哪怕他是武王侄子侄孙。” 高攀龙闻言严肃道,“是否过于严苛?” “严苛?高大人还是逻辑有问题,放到袁家就严苛,放到其余人家就正常?大王说了,给他们活路,不给他们前途,这是应有的惩罚,律法的核心在于警示预防,而不是事后重责,这才是治民。赵大人以此为准,廷议完善一下量刑。” 赵南星听明白了,也听出了背后的意思,权贵后代不能想当然拥有扣剥来的富贵,天下哪里都没有京城的‘老权贵’多。 “大兴侯入京,还有其他事?归治勋贵?” 宋裕本没有否定,“勋贵也是百姓,大明现在发放的是武职俸禄,不是爵位俸禄,但确实得查查所有权贵的家产,该是他们的大王多少都不会要,不是他们的,亲王也得吐出来,查一次,他们才能真正做百姓。” “岂非有秋后算账之嫌?大明还未一统。” “大王等不及了,宋某在大王那里听了一个新词,负债周期。 每个人的债务承受能力不一样,士绅豪商面对大灾大祸,可以承受好几年。而普通百姓,以日月来计算。 江南今年已经被我们买空了,单粮食就扔过去三千万两白银,加上水师从外海走私,各种物资不少于这个数。 七八千万两白银,江南士绅发财了,但百姓收入却在降低,工钱从去年的每日七十文,降到今年的每日五十文。粮布等基础物价又在翻跟头飞涨,百姓突然陷入极端贫困。 南京认为自己有千万两税赋,一跌一涨,两头挤压之下,真实购买能力顶多二百万两。 南京的官员马上就会发现,他们的俸禄会让家里人饿肚子。士绅豪商坐在银子上笑,百姓却会饿死。 明年夏季再来一次,江南必然会大乱,根本无需我们动用一兵一卒,这就是殿下的经济战。” 大明这么快就再次一统了?几人荣辱有共,均生出一丝自豪感。 赵南星转瞬又道,“殿下好像说过得三五年时间,想不到仅仅两年,江南就垮掉了。” 宋裕本点头笑道,“说到底大王还是为了归治百姓,收拢皇权。经此大乱,江南再无一户士绅豪商,不用动刀就解决所有人,比北方和京城更彻底。” “为了不落后于江南,大兴侯回京也在做同样的事?收拢所有中枢大权,归治天下百姓,下情上传、上令下达,皇权下乡,皇权到人,以实现前所未有的通畅?” “大概是这么回事,不过京城权贵有别于江南,宋某得给他们一次机会。殿下说了,飞扬跋扈为谁雄,朱明皇帝是天下每个百姓的皇帝,再也不是士大夫的皇帝,天下也不能再有士大夫这个圈子。” 几人懂了,赵南星拱手,“大兴侯辛苦!” 宋裕本向御座一直在思考的兴福一躬身,“陛下,微臣告退!” 看他马上离开,兴福突然道,“皇家不能没有表示,沁王朱慈煌代朕南下睢州祭拜袁公。” 宋裕本点头表示皇帝可以做这个主,转身大步离开禁宫,承天门外又踌躇了,先去王府还是先回家? 哎,烦人! 犹豫之间,西边一个亲卫慌张跑到身边,“侯爷,王妃听闻破虏公子在鲁西行刑,吐血昏厥。” 第700章 世上唯一的镜子 宋裕本先让朱恭枵到王府,他随后才跟来。 虚惊一场,张之音把自己的脸咬破了,可见听到消息后有多愤怒。 不关宋裕本的事,但他还是在人散去之后,独自来到正厅。 张之音右颊肿得老高,这下好了,估计会难受很久。 他还没开口,沉思的大小姐冷眼瞧过来,冷哼一声,“表哥真是人精,勋贵没有一个比你反应快,他们还在争取兵权,表哥都开始以身作则,放弃兵权。” 宋裕本觉得自己来多余了,内心想溜、脚下犹豫。 张之音瞬间看穿他的心思,“他们不敢动我,只能摧毁我儿的名声,我早应该想到,可惜夫君就是不回京,他的注意力不在中枢,京城的事对他来说像是一台已知唱本的戏曲。我想知道,他们包括表哥吗?” 宋裕本最终还是坐下了,淡淡说道,“没有!” “也是,表哥比他们走的早、走的快、走的坚决,已经是朱三寨内部人员,鼎三自戕,大概给你了一个位置。” 宋裕本没有接茬,只是沉默把玩手里的一个空茶杯。 张之音又问,“大哥的主意?” 宋裕本还是没有回答。 张之音懂了,“我可以理解,勋贵失权,张家落魄也是必然,但至少得有保证人身安全的实力,世泽是西征大将,必须保住这个位置,护佑张家过渡一两辈人。” 宋裕本依旧没有接茬。 张之音叹气一声,“有时我真不明白,夫君为何对任何事都有很强的掌控力,他明明懒得搭理,可任何事都跑不出他的手心,就算偏离了,也有人想方设法纠正,依旧无需他动手。” 宋裕本这时轻咳一声,“裕竹两天前告诉我一句话,大王说希望三五年后,他能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如花美眷陪伴,睡觉自然醒,闲暇的时候看看邸报,喷两句朝政。若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他就会把皇城太液池改成山庄,平时任何人都别去打扰他,只有他想做事的时候才会坐班。” “哼,颓废,就像他喜欢晒太阳、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一样,小人物的低贱人生。 十多年前我们认识的时候,他有脑子、有手段,却没有人上人的理想,做事完全是游戏心态。 若生逢盛世,夫君定是个豪商,生逢乱世,生死存亡把他逼成了英雄。 按说这样的人,最容易利用,最容易为别人做嫁衣,但夫君不同,他有一种莫名的底气,好像永远认为自己正确,不反对别人反对,也不接受别人反对,固执而又缓慢的做自己。 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他没想过利用我,没想过利用勋贵,是我想拥有他。回头看一遍,有没有勋贵的支持都一样,他真的是想娶我做老婆。” 宋裕本对表妹有下意识的防备,前面说的挺好,突然转到私事,又不该如何接茬了,缓缓叹气一声,还是告诉他权力的事, “我倒是明白朱三寨的底气是什么,你以为朱三寨的力量,来自麾下兄弟支持;皇家以为朱三寨棘手,是勋贵都支持他;勋贵、士大夫以为朱三寨无敌,是他的宗室身份。 阴谋家看到的是左右逢源、啮合势力的本事,我看久了才明白,朱三寨强大,是因为他背后千万百姓。 大同侯强大,那是宣大百姓为他提供了五万战兵。稷国公强大,那是塞外牧民又为他提供了十多万战兵。 黄金家族经营塞外几百年,朱三寨不过区区几年时间,牧民就忘记了黄金家族。 同样的道理,稷武王的强大,也来自百姓。威远将军府麾下大将,可以任意抽调,任何人到任何地方做任何职位,均能顺利做事,也能做成事,来去完全没有影响。 反过来说,稷武王失去任何一个兄弟,都不影响大局,鼎三就是明证,麾下十八将,他们都明白这样的道理。 你说他掌控力强大,一开始就注定了,只怪你当初没有看清。 因为他的权力来自千万普通人,用他的话说,他之所以是头领,是百姓选择他做头领,而不是靠中间那一层士大夫、权贵、士绅、豪商的支持。” 张之音笑了,笑的很难看,突然换了个语气,“表哥才是明白人,我可以做妾,我儿子不能成为浑浑噩噩的工具,对付我可以,他们不该毁我的儿子表忠心。” 宋裕本突然起身,语气不悦,“之音,你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愿认输。谁是工具?谁又在使用工具?这是勋贵的固执思维,早过时了,你还是没有想通武王说他是百姓头领的真正含义。 人生在世,谁都是工具,不愿做工具,那是彻底的自私鬼,人世间寸步难行。 不谈奉献,只求索取,本身已违反基本人性,连武王都甘愿做百姓权力的象征性工具,你却还想着窃取工具本身,你拿不动,也拿不起来。他预计会在外面很久,去认个错,安静过自己的日子。” 张之音闻言邪魅一笑,“表哥还是不懂夫君,他不会原谅我的,除非我证明自己是对的。” 宋裕本眉头一皱,“为何不会原谅你?之音把自己看的太高,武王女人很多,愿意哄他开心的大有人在。” 张之音很快摇头,眼里更加散发出得意的邪气,“我偏不凑那个热闹,表哥也不知道夫君在我身上纠结什么。说句表哥根本没看懂的事,我们才是真正的夫妻,真正的男女关系。 我若服输,那武王从此无所不能,我不服,证明他对女人非常失败,这是一个疙瘩,他会难受一辈子,纠结一辈子。 他不让我儿子成事,我就不让他人生完美,哪怕我蛊惑自己的公公去自杀,他也不想杀我,因为我是他第一个女人,内心唯一的女人,就算他嘴硬不说,甚至入京后还不认识我,但我早明白,他从来没有忘记捕鱼儿海那个与他赤身相拥的权贵小姐。 朱三寨这个土包子内心只能放下一个女人,其他都是情绪工具、前途踏脚石。 我与表妹的区别很简单,我没有找到他心房的路,但我先到好多年,他把我放了进去,裕竹知道路又怎么样,他内心已经没空间。 我不服输,因为我绝不给别人让位。 我是夫君唯一的镜子,这世上仅张之音有此资格,他再如何宠裕竹,也是一面假镜子。这,就是我的底气。” 第701章 潜伏十四年的病症 t 第702章 女人掀起的大幕 有些事果然得看人。 偷来的上头,蚀骨销魂。 老师故去、叛逆流血、官场黑暗、对手阴谋…身处旋涡中心,压抑的船舱竟然有了一丝靡靡之气。 不孝、神经、堕落、腐朽…暗骂自己两句,起身倒杯茶,干脆把窗户开一个缝隙,看着黑暗的水泊发呆。 刚才圣贤时间内,张嫣转述了听来的话。 朱鼎顺丝毫不意外,人都有骄傲,张之音若是容易改变的性格,她还做不了朱三寨的老婆呢。 说到底,知妻莫若夫,知夫莫若妻,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张嫣披着毯子下地,先把炭盆里扔了两块木炭,头顶通风口打开,到身边把窗户关上,赤身坐到怀中。 “大王若头疼,妾身陪您解乏,人家可是开心的很。” 朱鼎顺面对诱惑一脸郁闷,“你想做妲己?” “大王主宰天下,府里人人都抢着做妲己,有什么奇怪,若大王现在回京,人人都是媚狐,包括梅溪。” 朱鼎顺依旧一脸嫌弃,“这就是禁宫?” “不,这就是帝王,女人天天想着如何受宠,每个人都在保持容颜身材,裕竹还不是借口练武,让自己漂亮点。” 那倒也是,连徐允盼前两天都变得有点妩媚,肫哲和周奕梅更是老狐子,抢着陪伴,但她们也不敢像这位一样。 张嫣好像猜到他想什么,抱着脖子摇一摇,“反正她们背后都说人家浪,那就浪给郎君看,让您尝尝浪的滋味,也不用便宜别人,好不好嘛。” 朱鼎顺差点把她一脚踹出去,不过脑袋一亮,顿时明白张嫣在做什么,呵呵笑了,“你不用这样隐晦提醒我,老子只有两个腰子,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来者不拒,继续增加女人。慈煌继承亲王爵位,不能有封地,更不能拥有独立的财富和武装,你也不用扭来扭去哀求。” 切,无聊~ 张嫣顿时翻了个白眼,彻底失去妖艳的兴致,回床麻利披衣,开门到隔壁去了。 隔壁是宋裕竹、肫哲、秦孝明,三人不一会披衣进门,显然刚从睡梦中醒来。 1v3,互相看傻子似的面面相觑,眼里全是疑问。 宋裕竹马上明白了什么,“该死的骗子,原来是去占床,她说夫君叫我们过来谈事。” 肫哲也反应过来,“呸,自己享福后安心入睡,给咱们留个闷葫芦。” 秦孝明没有她俩的开荤段子的心情,脚下不慢,扭头就走。 两个房间都是一张床,本来两两分开挺好,张嫣一来他们就得挤着。 秦孝明走后,两人也懒得回去挤,还不如在这里挤呢,双双坐到身边的椅子上陪着尬坐。 朱鼎顺却拍拍大腿,又向两人招招手,她们不明所以,但还是一人一边坐到怀中。 一手揽着一个,奢靡的人生,朱鼎顺却闭目养神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均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朱鼎顺嘴角突然泛起一丝微笑,“孤明白他们的来意了,有些好东西若拥有太多,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价值,一女不侍二夫,他们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聪明啊,换了一个套路,那就多女共侍一夫,若是这条路还不通呢?南边肯定有一个大陷阱让孤跳,呵呵,权争的最后,还是武力的比拼。” 这种事宋裕竹没有肫哲反应快,努尔哈赤教导出来的孙女立刻阴沉着脸道,“江南民治即将彻底垮塌,聪明人还是发觉了,他们又想投靠,若是陷阱,我们一定有内奸,还是能获得绝对可靠消息的大官,如今形势,还有傻子做内奸?” 朱鼎顺笑着拍拍两人的脸,语气调侃道,“他们太磨蹭了,像个女人一样,既想威胁男人,又怕男人翻脸不要他们。孤得给他们加一把劲,让他们举起自己的粉拳,来对抗天下最强的武力。” 宋裕竹不明白具体事因,又老调重弹,“君子不立危墙,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夫君去前线。” 朱鼎顺摇摇手指,“陷阱不在前线,因为他们来的时间节点不对,正常来说,老师下葬之后才应该来,但他们一听消息立刻就到,显然这个杀招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缺一个触发机会。” 肫哲点点头赞同,“他们目的是穿针引线,名为二女共侍一夫,其实早已做好被嫌弃的准备,顺水推舟让夫君入坑。” 朱鼎顺彻底想明白他们的阴谋,流里流气在两女屁股上一拍,哈哈大笑,“太矫情了,老子得拱一把火,用雷霆手段掐灭他们那一丝丝幻想。” 肫哲起身用力抓住他的手提醒,“夫君,还不知谁是内奸。” “之音!” 朱鼎顺回答的太快,两人顿时大惊失色,宋裕竹更是紧张的牙齿咯咯响,“不可能,表姐绝做不出这种事。” 某人闻言负手起身,淡淡说道,“宋裕本听到的是之音与我的情谊,小菊和张嫣听到的是我与之音的纠缠,孤听到的是之音对我的警告,她让孤别蒙头革新,一心建立新制度,而是应该承袭朱明规矩,做一个中兴之君,当然,核心是承袭大明朝立嫡立长的秩序。” 宋裕竹还是觉得浑身发冷,“那…那…那表姐也不会刺杀夫君,完全没有意义。” 朱鼎顺一撇嘴,“谁说人家刺杀?除了徐允爵,所有人都想绑架孤吧,之音把孤赎回来之前,当然会整合武王麾下所有战力,兄弟们也无法阻止,她终于明白,朱三寨的实力来自低层,麾下十八将并非必须笼络。至于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当然是她的性格所至,骄傲的她从没想过认错,而是向孤证明她才对,并不完全是为了儿子。” “夫君是…是…是猜?” 朱鼎顺看一眼结结巴巴的宋裕竹,笑着拍拍脸安慰,又转向肫哲,“他们还有妄想,孤给他们加把火。你和张嫣回京去吧,告诉赵南星,从兴福七年开始,天下买卖人口定为死罪,大明百姓,永远不能卖身。 凡是工坊商号雇佣工人、府邸雇佣下人、临时雇佣力工、田亩雇佣佃户,必须签订契约,契约由当地县衙备案保存,都察院监督执行。 新法颁布,必须重罚执行,隐契一人查抄一成家产,两人五成,三人九成,四人以上,任何人、任何身份,斩立决! 另外通知郭恺之和裁决司,以每县五人的标准配备商税计算人员,裁决司每县十人配备律法执行官,立刻执行。明年下半年孤会分派他们武装力量执行。” 肫哲从话里听出杀气腾腾、又对权贵斩草除根的味道,重重点头,“从今以后,天下再无士绅门第。” 朱鼎顺对她马上明白其中的深层意义很满意,继续道,“皇帝下旨执行前,必须先夸赞梅溪,就说梅夫人出身可怜,同情奴婢的悲惨身世,这件事由她一人力主建议武王推动,孤把千秋功名送给她。圣旨册封梅溪为武王妃,因大功于民,享皇贵妃规制。” 两人这时才明白,朱鼎顺已经在嬉笑间,决定了家庭未来和天下格局。 还没有完,朱鼎顺对外大吼一声,“来人,快马传令,辽东水师、东海水师全部陆战队到淮安府集结,陕西、四川、宁夏等原大湏所有官兵移驻湖广。传令辽东威远将军府、北寨都督府,立刻集结麾下三十万大军入关,一个月内到前线。” 第703章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上) 大伙现在均习惯了朱鼎顺做事,命令下达,只剩下一个快字。 朝廷拥有足够大军所需粮草,甚至都不需要另外调拨,直接打开淮安府的粮仓就管够。 中原和西北加起来,已经有二十万大军,加上水师十万人,再来三十万,这六十万人可不是大明朝的卫所兵,是常备训练的正规军,比营兵更强大的战兵,想想都令人绝望。 朱鼎顺的想法很简单,老子不抖一抖,某些破烂总是不死心。把绝对的武力拉出来晒一晒,才能给己方增添信心,掐灭无数小心思,确保新政顺畅。 六十万人多吗? 一点都不多,这些人明年至少有一半会‘转业’,去做裁决司法兵、税府的税兵,每个省、藩国还得常驻至少一个师,西边和海上还得保证进攻后劲,再来六十万也不多。 以当下的物资、运输、通信水平,大明朝至少需要两百万常备兵,差得太远,还得招募加练,否则怎么消化太多的粮草和金银。 辽东大军到身边,自己就能‘遥控指挥’,电报可以用了,虽然还是不稳定,且良品率低的令人发指,复制一套的开销在三十万两白银。 无所谓,继续造下去,成本自然会降低,以后每个基地都得配电报。 天亮以后,朱鼎顺把肫哲和十分不情愿的张嫣送走,间隔不到一个时辰,高攀龙带着朱慈煌来了。 高攀龙祭拜心切,显然是催促官船日夜赶路。 朱慈煌进门就对着主位的武王下跪磕头,“孩儿见过父王!” 高攀龙马上警惕看看客厅四周,只有宋裕竹在,顿时松了口气。 他这样子把朱鼎顺逗笑了,“高先生何必如此慌张,孤还能不认自己的儿子吗。” “微臣拜见大王,殿下身负国运,应注重德行影响。” 朱鼎顺眉头一皱,顿时不想搭理他,朝朱慈煌道,“我儿祭拜老师,代父守灵到下葬。” 小孩眼珠子骨碌碌转几圈,“孩儿能和父王一起去吗?” “不可以,大军不欢迎你。” 小孩顿时无语,高攀龙沉声插话,“大王应尽快到睢州,天下皆知武王在中原,奔丧迟缓,易被人诟病。” 朱鼎顺这才听出来,高攀龙原来是批评他不去奔丧,尴尬摸摸鼻子,有什么好奔的,七十多去世,生荣死誉都有,去了能被各种人烦死,根本无法安静祭拜。 “高大人祭拜过老师后,暂时不用回京,先到淮安府监督大军粮草供应。” 高攀龙一愣,“下…下官是被罢免了吗?” 朱鼎顺朝一旁的小孩摆摆手,示意他回避一下,然后才对高攀龙叙说了一遍南边的情况和他的推断。 高攀龙听明白了,他曾是‘他们的人’,但思考了一会也没什么头绪,更没什么建议,反而疑惑问道,“大王为何笃定对面会采取这种行为?” “眼界高处无碍物,心源开时皆清波。高先生,当你无欲无求的时候,自然会看清人世间纠葛缠蔓,天下熙熙,皆为利而来,天下攘攘,皆为利而往,思维决定行为,实力决定手段。” 高攀龙眉头紧皱,沉默了一会严肃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朱鼎顺哈哈大笑,谈性被调动起来了,“高先生能告诉孤,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吗?” “回大王,执政者应为百姓提供安全、公平、自由、生息的环境,至于百姓有怎样的想法,百姓如何进行自己的生存行为,则不应过度干预,圣人看待百姓和万物时、与一般人眼中的万物和百姓自然不同。” “看来高先生认为单纯的仁并非美德。” “天地眼中,万物相等, 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随其自然发展。圣人眼中,百姓也相等。” 高攀龙还是在隐晦批评他,堂堂武王对鲁西贼民关注过多是害他们,同样,将来江南的百姓也是大明人,不应该仇视他们。 朱鼎顺点点头,“孤在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这句话,还以为刍狗是把人当狗驾驭的意思,充满无情、鲜血、奴役的味道。 孤听过太多人说这句话,他们总认为这句话阴险、刻薄,看事情太透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为,天地无所谓仁不仁,把万物当刍狗来玩弄,圣人无所谓仁不仁,百姓在圣人手中都是工具。 这是一种人性之恶的视角,故意曲解道德经,因为这句话总在乱世时被人引用,久而久之,完全与圣人本意相悖。 孤后来才知道刍狗是祭祀用的草狗,高先生熟读五经,当然有清晰的认知,天地没有主观意愿,刍狗作为代替牛羊的祭祀品,对天地而言不分贵贱好坏。圣人与天地齐平,眼中百姓当然没有敌我贵贱。” 高攀龙听后更加纠结了,武王这是赞同?那到底有没有接受建议。 朱鼎顺看他的表情笑了,“高先生与孤说话,不用隐晦提醒,你是想说:天地之间,像个风箱一样,空虚而不枯竭,越鼓动风就越多,政令繁多反而使人困惑,更行不通,不如保持虚静!对吗?” “回大王,这才是道德经本义,单纯的仁并非美德,同样,单纯的勤快也并非良政。大王治下,辽东、朝倭、塞外、西域、西北、中原、西南、江南、外海,一个地方一种朝政,且政令多样频出,难以期待安稳。” 朱鼎顺哈哈一笑,“这就是儒家呆板的根本性弊端,你看到的是孤政令多变,孤看到的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人制宜,既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孤始终在追求符合大明所有百姓的政令,而不是要求大明百姓全部执行相同的政令。你有这样的疑惑不奇怪,中枢和省府的确会有海量无法处理的政务,没关系,等孤回京后,改革中枢你就明白了,现在的六部太少,职责不明,多增加几个部堂衙门就可以。” 高攀龙深吸一口气,反正说不过,高某尽力了,微微躬身道,“大王,微臣还是想知道,您为何笃定他们会有这样的阴谋?” 第704章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下) 朱鼎顺被高攀龙的‘耿直’再次逗笑了。 自己向他解释了半天政治思维,他却沉浸在道德思维中,不跟他说清楚又不行,麻烦。 那就拽点不一样的词汇。 “高先生,孤给和讲个心理认知现象。 人们大脑处理信息有限,重视前因就会忽视后果,同一件事或同一个人,会潜意识认为之后得到的信息非本质、充满偶然,进而主观忽视。 大多数人习惯于用前面的印象解释后面的信息,使得同一件事、同一个人,不同人得出不同结论。 先入为主的认知方式,可以称呼为首因效应、或第一印象,交往双方形成的第一次印象,影响今后交往的判断。” 高攀龙看武王说话的时候,眼里全是戏谑,终于打开了他的精神篱笆,疑惑问道,“大王是说他们本就是小人?” “不不不,小人还谈不上,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不是高先生刚才说的话吗?怎么放到自己身上就变样了?要求孤一视同仁,对自己却分亲疏远近。” 高攀龙顿时呆滞,片刻后脸色羞赧,微微抱拳,“微臣又犯病了,感谢殿下教诲。圣人言:吾始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吾今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 啪啪啪~ 朱鼎顺大力鼓掌,微笑点头,“高先生圣贤书读的不错,就是这个意思,高先生固有的认知里,他们都是道德君子,所以你判断他们不会反复横跳,复判复降,有违气节。 孤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坏印象,政客说话做事都不是为了表面目的,扒开现象看本质,抛开情绪谈利益,复判复降,再正常不过的权力选择。 孤是大明武王,监国摄政,他们不存在民族大义的包袱,就算战死,也得不到殉国死节的名誉,他们内心没有一点道德压力,变成纯粹的权争,更容易导致反复横跳。 事情就这么简单,在江南士大夫眼中,信王朱由检与武王朱鼎顺的区别,就像东林与齐楚浙党的区别,没什么本质不同。 失败了,斗不过,那就低头,换个大佬,至于党魁的结局,他们才不管他的死活。” 高攀龙叹气一声,“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微臣又堕入迷障,感谢殿下提点。” “第一印象并不是无法改变,更不是难以改变。先入为主的认知习惯,与个体经历、经验的丰富程度有关。如果经历丰富、阅历深厚、知识晌实,会控制在最低限度。 修身、治国、平天下,高先生不是修身失败,是停止了修身,这种阴暗之事,不提也罢。” 老头点点头,“微臣完全明白了,这只能说明他们有动机,大王为何仅仅凭此就判断出他们有阴谋?” 朱鼎顺哭笑不得摇摇头,“高先生,时间不对呀,这也得孤提醒你吗?正常来说,老师去世,最快半个月南京才能得到消息,崇祯开朝会吵吵一段时间,谥号、人评、荫恩、钦差等等确定下来,等丧使到睢州,老师肯定已经下葬了。而现在,他们仅仅过去一旬,使者已经在路上了,是不是太快了?比孤还快,快的不可思议,快的别有用心。” 高攀龙瞬间恍然大悟,嘴巴大张,脸色再次微红,“原来如此,除非他们一直在准备某件事,袁兄去世,给了他们一个触发的绝妙良机。” 朱鼎顺疲惫点点头,“没错!高先生到睢州不用刻意夹杂个人情绪,你就是去奔丧。” “大王圣明,微臣告退!” 老头退到门口,一只脚迈出去停顿了一下,又返了回来,一脸凝重,“大王,他们得到的消息太快,说明中原到处是眼线。微臣听闻大王准备巡视淮安府前线,千金之子…” 朱鼎顺摇摇手,打断他的叨叨,“高先生做自己的事就可以。” 高攀龙并没有退走,反而又一次躬身,“代悯王去世,请殿下节哀,大王孤身查探缘由,恕微臣失礼,万万不敢让大王孤身出行。” “你想多了,孤的两位夫人已经去往泰州,且丧事中间还有春节,不会被注意到。” 高攀龙急了,大声说道,“这正说明是对方的陷阱,徐希皋、周延儒,他们一定是叛逆,名义上身在曹营心在汉,实际脚踏两只船,实在过于恶心。” 朱鼎顺的回应很冷淡,“高先生又想多了,孤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他们,何来叛逆一说,娶江南女、与他们做生意、同意他们做内应,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缥缈的机会,在孤未回朝前稳住他们。现在他们失去这个作用,那就永远失去了价值,他们想重新创造自己存在的价值,孤不过是成人之美,一场游戏,何必当真。” 高攀龙再次瞠目结舌,怔怔看着武王,片刻后落寞低头躬身,“微臣告退!” 朱鼎顺这次给他说清楚了,“高先生,做你自己就行,你是大明都察院掌印都御史,监察天下是你的职责,不要关注与本职无关朝事,更不要试图干涉非职权范围的武事,这是个坏习惯。” “是,微臣知错,祭拜若遇江南丧使,绝不会过多交集,微臣告退!” 宋裕竹看他终于走了,起身给朱鼎顺揉揉脑袋,被一巴掌拍开,“高攀龙还不至于让我头疼,只是得想个办法,若人人都来和老子溜嘴皮子,那样会少活很多年。” “呵呵,夫君暂不回朝,不就是为了避免空溜嘴皮,先做后说,他们会看懂的,妾身陪着您,一定为您添个儿女。” 朱鼎顺歪眼瞥了她一下,张嫣只不过来一天就带坏了,伸手翘臀拍一巴掌,“淘气!” 宋裕竹立刻‘得寸进尺’,笑着坐到怀中一脸娇笑,“高攀龙没有意识到孙承宗是当事人之一,他们送上门告诉武王实情,是为了避免与您结私仇。也就是说,就算徐希皋居心不良,暗会曹化淳也是安全的,由此他们也完成了全部障眼法,引导您去西边。” 朱鼎顺朝她笑笑没有搭话,内心却暗自叹气。 老朱不让皇家娶权贵女,真的是五千年智慧结晶。 凡事有利有弊,任何后果均得自作自受。 大明朝皇宫的女人只会争宠,不会弄权。自己身边的这些女人不一样,娘家的权势决定她们会受牵连。 连‘真·妻子’也免不了有其他心思,宋裕竹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想尽力保一保某人,或表姐,或大哥,或二哥,总之不是单纯的缠绵。 第705章 车辚辚,马萧萧 肫哲回京带着朱鼎顺正儿八经的手书。 兴福皇帝难得开了一次大朝会,赵南星把武王取消人口买卖、签订契约的命令宣读了一遍。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他们算是武王的核心大臣,此刻也不知该如何表示赞同。 这…完全是刨根,以后府邸的下人奴婢还怎么管?再也没有逆来顺受的奴婢、佃户、长工、伙计、家生子。 也就是说,再也没有人上人! 赵南星看无人说话,立刻宣布廷议通过,用印后邸报传天下执行。 首辅和武王的心思一样,哪朝哪代都不缺愿意当官的人,何况大明如今官员是高收入人群,先杀一批热热身。 众人回到属衙,又接到圣旨邸报,武王夫人梅溪亲善爱民,出身低微却不甘平凡,为武王教导子女,推动用人契约,大功于朝,大功于社稷,特赐王妃爵,享皇贵妃规制。 好嘛,母凭子贵,转了一大圈,原来硬抬长子生母上位,但殿下您用得着下这么狠的政令吗?天下肯定会乱一段时间啊。 宋裕本敢肯定,朝廷这群傻鸟不敢明着反对,暗地里不敢插手,但免不了他们有看热闹的心思。 别人他管不着,勋贵真是让他脑壳疼,这些家伙脑子比一般人快很多,但总认为自己躲在安全区,手脚又落后很多,这次再耍小心思,很容易被裁决司一股脑嘎了。 张维贤早就不在武英殿坐班,宋裕本不得不上门,请这位出面让勋贵抢头做个表率。 英国公府,大兴侯震惊的看着自己姑父,短短一年未见,满头白发,坐在椅中像朱鼎顺一样晒太阳。 但那位无论怎么慵懒,都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这位坐姿再怎么端庄,都是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张维贤自然有条件弄足够的大块优质玻璃,一间房大小的暖房,处于花园正中,内外两层玻璃,外面还烧着灶火,热的要命。 宋裕扔掉外套,到火上拿起铜壶冲了杯茶,放到闭目养神又正襟危坐的国公面前,自己倒一杯白水,坐到对面。 茶香四溢,张维贤深吸一口气醒脑,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才对宋裕本道,“到这里做什么,国公府日暮西山,京城的勋贵家家如此,谁能拉得了谁,各有各命。” 宋裕本闻言突然语塞了,犹豫着怎么开口,张维贤又道,“你想多了,都到这一步,他们知道自己做什么,该以身作则的是武王麾下的工坊和府邸,勋贵算个屁。” “姑…姑父说的有理,但大家都是亲戚,世代的交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胡思乱想丢掉性命,侄儿更不忍对他们动手。” 张维贤瞥了他一眼,胸膛哼一声,“愚蠢,哪用得着你动手。朱解难呐,十几年前被逼到塞外为盗,现在回头一看,他哪是逃命,是完全跳出大明的势力,在大明朝脖子上套了个死扣,下手很慢、很稳、很干净,不会漏掉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半死不活的待在圈子里,要么跳出去,要么斩草除根,连妻子都不接受,什么人能阻止他把所有权力攥在手中。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近两千年,想不到会被他连根挖掉。” 宋裕本微笑听了一会,缓缓接茬,“也不尽然吧,大王确实手握乾坤,后代不可能有这样的掌控力。” 张维贤又瞥了他一眼,眼里全是嘲讽,“你小子跑这里试探老夫?还没忘记勋贵的那一套吗?你们兄妹几个可能从来没有真正沟通过,之音早明白解难想做人皇、想铲除特权阶层,但女人家容易钻牛角,她忘了嫁入朱家前自己想做什么。朱解难成功了,大位就在眼前,她突然对那个位置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若是别的君王,早把她关押或杀了。你看解难怎么处理,不闻不问,一步一步,断了她所有念想,现在又开始撒泼了,你再猜猜,解难会如何处理。” 宋裕本低头想了一会,沉重说道,“大概会关起来。” 张维贤摇摇头,表示他说的不准确,“对解难而言,之音是孩子的母亲,且他因刺杀之事,对妻子心怀愧疚,这才放任她行事。之音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总是以为自己差那个位置一点点,其实永远没有机会,就算破虏做了副帅,武王回京一两年后,也会发觉破虏不能接替他,因为破虏有后族,一个稳固的传承,怎么会允许后族存在。若破虏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那宋张两家和所有勋贵,才会面临真正的血腥清洗。” “大王不可能杀表妹,就算…就算表妹做得实在过分,他也不会动杀心,这是男人的骄傲。” “愚蠢,怎么扯到杀戮上面了,在解难眼里,之音做的一切就像是猴戏,她越卖力,解难越不会搭理她,之所以遥遥唱对角戏,目的是为了借机收拢权力,根本不是为了陪她玩。” “大王一旦回京,绝不会让表妹瞎闹腾,现在…真的触碰底线。” “你还是没听懂,囚人是下策,解难在囚心!老夫绝不会插手王府家事,也不会试图说服自己女儿。” 宋裕本猛得听懂了,竟然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端起茶杯掩饰内心的恐慌。 只听张维贤又缓缓道,“你比之极强,清楚知晓他在做什么,解难还没有回京,已经利用一件件小事把士绅贵族的权力根本拔掉,等他回朝,必定会重组中枢,这种由外向内、由下向上的改革,中枢官员没有丝毫抵抗力,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天地革新。” 宋裕本沙哑着嗓子回应道,“明日大约有十万人入关,后面还有二十万,全是精锐之士,侄儿还是想请姑父知会他们一声,稍微慢一点,会马上触发裁决杀戮,这是侄儿出身勋贵,对前辈亲朋最后的交情。” 张维贤浑浊的眼神一亮,转瞬仰头哈哈大笑,“就说嘛,他做事一环套一环,背后都有手段支撑,哪用得着别人多事,更不可能嘴皮子一张颁布国策,天下人是该见识武王真正的实力了。” 宋裕本起身郑重行礼,“下官谢公爷明辨事理,侄儿请姑父保重身体,晚辈告退。” 张维贤笑着点点头,微微摆手后闭目养神,过一会又睁眼,对远处的背影微笑赞赏,然后自言自语,“日月换新天呐,淘汰的都是该死之人。” 兴福六年十二月初五,天下人心最震撼的一天。 一大早开始,京城百姓就全部在城墙上,人满为患又鸦雀无声,连兴福皇帝都在宣武门箭楼顶拿着望远镜。 山海关与居庸关两个方向,四列一队的蓝黑色军装迈着整齐的步伐,肩头长枪刺刀闪闪发亮,无数元宝大刀旗滚滚而来,如同两条黑色长龙慢慢汇集到京城。 天下百姓第一次见到比骑军更有威压的步卒,军阵一望无际,刺刀接天连地,军阵前密密麻麻的火炮。 人人都想激动得大喊,却又无一人敢欢呼出声,铁血的实力、铁血的威压、铁血的纪律、铁血的气势…一切都是铁血的味道。 五日内,三十万人将会在京郊集结南下,煌煌军士,煌煌武圣,煌煌天朝,如此辉煌的强大,一切魑魅魍魉顿时烟消云散。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武王开始接手大明,何人敢反对? 第706章 新鬼烦冤旧鬼哭(上) 京郊的军营区别于以往,全部是平顶帐篷,城墙上望下去,豆腐块一样整整齐齐。 也没有之前军营的栅栏和拒马,钉几个桩子,绳子拉起网格,十步一名士兵安静站岗,并没有对靠近的百姓凶神恶煞。 从外面观望,十万人不到五千人,其余人都在休息,最热闹的反而是中间支锅做饭的地方。 百姓惊叹于武王大军的气势,想一探究竟,很多人在城墙上站了一整天,米香四溢,士兵们排队打饭… 权贵大佬看到士兵们井然有序,拿铁碗安静吃饭,默默转身下墙,无人注意后,一个个健步如飞,他们得回家签订契约,还得给老家写信。 傍晚时分,吼声震天,十万人出操,散发出惊人的气势,城墙上赞叹的百姓再次陷入安静。 一个时辰后,号声停止,突兀的动转静,大营如同一堵厚重的铁墙挡在京城外,百姓们这才意犹未尽回家。 他们无法形容自己看到的景象,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晓得武王很强大,不会欺压百姓。 京城今夜格外热闹,通宵达旦,街边的胡同里到处是欢乐人群。 放声高歌,放肆喝酒,比春节元宵还热闹。 城墙的箭楼内,兴福皇帝还在拿望远镜观看远处的军营,身旁两侧十几名红袍大佬,但他们在饮酒。 小皇帝说了,这是历史性的时刻,他得观看全部过程,赵南星笑着同意,于是大佬们全来了。 在他们心中,外面的大军只是一半戏份,明天城内的戏份,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宋裕本在城墙转一圈,耳听眼见均是愉悦,感受到京城的盛世繁华,身心极度舒畅,又回到灯火通明的箭楼。 兴福皇帝让他去请主将入城问话,大兴侯根本没去,因为去了也没用,敷衍一圈,回来奏报。 “陛下,带领大军的是赵率教、鼎一、顺三,他们互不归属,微臣只是暂代武英殿,暂时无法节制威远将军府和塞外都督府。” 小皇帝回头略有落寞,不过转瞬又朝一旁的朝臣道,“看到百姓很开心,朕也很开心,但百姓开心的有点莫名其妙,好像酒不醉人人自醉,诸位卿家明白什么原因吗?” “回陛下,安全感!” 小皇帝扭头看一眼回答的宋裕本,“大兴侯说什么?” “回陛下,武王曾言,战胜恐惧和焦虑,会产生信心和自由的感觉,这就是安全感。武王大军来自全国各地的移民或青壮,他们平时与家中通信,饷银足额,战无不胜,这其中就有很多京城人士。大王早已取得百姓信任,外面的是朝廷大军、更是百姓大军,古往今来,百姓第一次发觉他们有这样可控而又强大的实力。” 兴福皇帝点点头,呵呵一笑,“大兴侯说的好。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皇帝吟半阙蝶恋花,宋裕本没反应过来,郭恺之却抚掌大笑, “陛下圣明,虽然正值寒冬,春天已然来临。就算春天将尽,百花凋零,梅杏果实青涩。燕子飞过天空,清澈的河流围绕着村落人家。柳絮越来越少,但即将迎来芳草茂盛的夏季。” 赵南星也跟着点头,“陛下甚是聪慧,腐朽的权贵百花凋零,大王善政就像飞过天空的燕子,大军即为润泽天下的清澈河流,大明朝失去百花的娇艳,但天下万民生机勃勃。芳草茂盛,乃真正盛世。” 兴福呵呵乐了,坐到主位与朝臣举杯共饮。 宋裕本这才明白,皇帝和这些文人一样,拍马屁也走二层逻辑,名为叹息,实为佩服。 他刚刚坐到武臣一侧,外面突然进来一个亲卫,低头到身边耳语几句,宋裕本顿时难受至极。 刚好小皇帝看到了,疑惑问道,“怎么?外面有事?” “回陛下,花褪残红青杏小,苦涩难咽,不免戚戚。无外乎一点烦心事,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宋裕本也当场打起了哑谜,皇帝兴致不减,朝他摆摆手,“大兴侯自便,别打扰我们兴致,朕还想看看清晨的大军。” “微臣告退!” 从箭楼出门,宋裕本并没有直接下城墙,而是来到正阳门顶,看向外城自家府邸。 宋家两府,此时人都在大兴侯府,永康侯徐锡登带头,三十多个侯伯勋贵。 但旧府西宁侯府也有人,不过很安静,张之音突然拜访被幽禁的西宁侯夫妻。 宋裕本此刻的心情,完全可以用那一句诗的表面意思来形容,旧鬼哭,新鬼烦冤。 就算身处城墙,也能感受他们的情绪,寒冷天气里,旧有权贵内心哀嚎、声啾啾悲鸣。 可惜他不得不下去,宋裕本酝酿一下气势,暗骂自己非得凑到武王身边让他烦,这下好了,武王派自己回京就是为了处理恶心人事。 负手行走的大兴侯身体挺直,龙行虎步,刚进自家大院,就被徐锡登抱着摇散气势。 永康侯很急躁,“裕本,公爷给我们传话,但我们还是不明白,大伙已经把银子送给商号,怎么…怎么还要?” 宋裕本看一眼他身后的众人,重新提起威严,淡淡说道,“您这话说得蹊跷,商号难道不给分红?” “可各家田产也会缴税,而且是大额税。” “恭喜徐叔,那只能证明大伙均是令人羡慕的地主。” “好吧,这个不提了,各家店铺伙计、府邸奴婢很多,都是买来的,世代卖身府邸,总与别人不一样。” “世代卖身?!哈哈,真tm是个好词,大伙可以面见大王解释,找我有什么用。” 徐锡登深吸一口气,又忍了,再次问道,“大伙分管一部分皇庄,他们算皇家的佃户,也算府里的佃户。” 宋裕本依旧不为所动,“是谁就是谁,什么叫也算?一个人有两个脑袋?” “裕本也是自家人,你难道不清楚,我们很多收益都在皇庄。” “晚辈还知道,皇庄很多收益在京营、在公侯伯爵府邸,光禄寺、太仆寺、上林苑监,说是皇家的东西,主要好处还不是在勋贵手里。” 第707章 新鬼烦冤旧鬼哭(中) 徐锡登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一时间无话可说,后面一个侯爷焦急大叫。 “裕本,你家也有很多酒楼、店铺、还有很多青楼,怎么办?” 宋裕本点点头,你算问到了核心,还是舍不得。 思索一下冷哼道,“朝令说的很明白,隐契一人罚一成家产,谁都掏得起银子,隐契四人斩立决,谁都有脑袋。” 这回答够干脆,众人顿时讪讪无语。 宋裕本再次冷笑一声,“诸位前辈,兴福七年才开始执行。” 徐锡登这次接过话茬,戚戚然道,“大伙了解武王,他说兴福七年执行,那就是大年初一开始,这也就不到一个月。” 宋裕本笑了,顿时揶揄道,“你看看,大伙都很清楚形势,那还纠结什么?徐叔说的很对,而且衙门快休沐了,时间很紧。” 众人猛得反应过来,互相瞅瞅,一个个如丧考妣。 徐锡登不死心问道,“裕本,皇庄的那些…” 他还没说完,宋裕本就冷声打断,“真走到那一步,小侄也会杀人,为了保自家的脑袋,顾不了亲朋。” 徐锡登顿时结巴,“怎…怎么会闹成这样?” 宋裕本又被气笑了,“闹成哪样?诸位还想咋样?” “我们与国同休!” 宋裕本刹那皱眉不悦,“大伙都是这么认为?确定与国同休?” “我们是大明勋爵…” “别废话,是,或不是,回答简单点。咱们是自家人,不用大王和裁决司动手,我来做也许还能留几根苗苗。” 话说到这种地步,已是纯粹的公事。 徐锡登回头瞧瞧众人,叹气一声再次问道,“商号的银子还是我们的吗?” 宋裕本也不耐烦了,“您这是废话,再过一个月您就明白了,大王银子多到发愁,懒得扣剥你们几百万两。” “那我们的田产太多,税赋过重,想变卖给皇家可以吗?” “不可以,而且不能荒废,否则罚到你倾家荡产。” “若家里人不想签订契约呢?” “视同买卖人口,这是律法,不是儿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店铺的伙计、青楼歌姬、家里的侍女呢?” “都一样,必须签订契约,日薪不低于80文,这是小钱,至于比这个高的人,那是你们的自由。” “那我们可以不经营内库皇庄吗?” “随便,还是诸位的自由,从来没有圣旨强制勋贵负责皇庄种地。” “佃…佃户呢?” “那是百姓,是京营家眷,勋贵代管,哪来的佃户?” 两人快速交流几句,这次彻底听懂了,个个满脸灰败。 宋裕本负手轻咳一声,“其实与改朝换代差不多,大伙留着爵位,留着家里的财富,还想要太多的东西就过分了,勋贵习惯躲到暗处坐看风云,这种美事再也不会有,也再无资格。他们只会挑个头大的先砍,多少人盯着勋贵犯错。富家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徐锡登点点头,一咬牙道,“反正我女儿也是大王的侧妃,没什么可担心。京县县衙明日起肯定忙不过来,裕本能与顺天府尹求个情吗?大伙家里的人实在太多,休沐前肯定无法登记完,别闹误会。” “您想多了,把名单和契约报送到县衙就行。这是朝政,又不是军令,至少有三个月的缓冲期,大年初一就开始核查,完全是自己吓唬自己。” “算了,既然决定,何必给人留把柄。” 宋裕本终于笑了,这tm就是京城勋贵,骨头早没了,只剩下一张死鸭子嘴,依旧想着钻营,想着火中取栗。 好话说尽,明年肯定有人因隐契被干掉,那也不关自己事了。 众人拱拱手离开,宋裕本深吸一口气,再次平复心情、酝酿情绪,来到对面的西宁侯府。 正厅四人早等着他,张之音身为后辈,此刻穿着王妃正装坐在主位,西宁侯夫妻俩和二弟宋裕德陪着。 没有尴尬,也没有和睦,更没有紧张,除了张之音盯着门口,另外三人一个比一个安静,都在闭目静坐。 大兴侯进门拱拱手,“王妃入夜而来,不知有何赐教?” 张之音接茬很快,也很冷,“表哥不用和我这么说话,你能不能进入城外的军营?” “不能!” “夫君在做什么?” “示威,震慑,强心,灭叛逆!” “三十万人,全去南边?” “不,是六十万人,三十万人全去中原。” “为什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两人快速交流几句,张之音闭目思索,宋裕本则坐到父亲身边。 宋光夏看到儿子眼里的询问之色,微微摇头,表示还没有任何交流,他也不清楚张之音来做什么。 过了一会,张之音才说道,“表哥会替我做事吗?” “不会!” “你得做!” “绝不!” 两人像小孩子一样拌嘴几句,张之音嘴角露出一丝得意,“舅舅和妗妗刺杀我,小妹一入宋家,就是鬼魂来消除恩仇。裕德替我弑君,可惜没成功,表哥必须替我做事。” 宋裕本依旧拒绝,“别说宋家,就算全部勋贵加起来,还是个屁。” “不一定,你们不了解夫君。” “表妹何意?” “鼎一和顺三在外面吧?大概三日后鼎六和顺六也会到京郊,让他们回城来见我。” “做不到!除非他们想死!” “表哥可能忘了件事,陛下的妹妹一直在王府,她是裕德定亲的儿媳妇,就像破虏已经与鼎六的女儿定亲。” 宋裕本眉头紧皱,怔怔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呢?” “先让他们回城来见我!” “说了做不到!” 张之音突然起身,嘴里冷酷说道,“杀人偿命,要么宋家全去死,要么听话,这不是求表哥。” 说罢她甩手走了,宋裕本对着背影,眼里同样充满冷意。 表亲,此刻啥也不是。 侯夫人幽幽叹气,“本儿,她不会是想杀自己的男人吧?” 宋裕本感觉自己脖子一冷,扭头懵逼的看着自己的娘亲。 侯夫人再次冷笑一声,“我比你们更了解之音,她绝不甘愿做个小女人,就算她没想过杀夫,也会控制丈夫。朱解难显然不是能轻易控制的人物,机关算尽,她穷图匕见了。” 第708章 新鬼烦冤旧鬼哭(下) 宋裕本晚上刚刚睡着,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兄妹们像是回到小时候,二妹裕竹练武时,一不小心砍到了表妹的脖子。 搞得他一晚上再无睡意,寅时又回到城墙,去看看皇帝。 来到箭楼下,无意中看一眼内城,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大兴、宛平两个京县县衙前,寒冷的夜色中排着长长的队伍,街上点燃几堆篝火,也无人凑近取暖,好像谁都怕失去位置。 一个罕见的现象,前面都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或掌柜,后面反而是权贵人家穿锦衣的老爷。 勋贵一府,户籍可不是一家人,他们是几十家,甚至上百家。 宋裕本笑了,他们不敢抢先手,更不敢落后,之所以到顺天府报备,是为了保全脸面,顽固守着以往的超然,可惜皇帝和中枢专门在等着看戏,看他们的笑话。 箭楼上很安静,皇帝和朝臣裹着大衣,坐在炭盆前打盹,显然已经知晓外面的情况。 宋裕本也挑了个位置,准备休息一下。 迷迷糊糊中听到号角声,猛得起身,发现外面天色已青,城外军营到处是蚂蚁般的人群。 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开始晨跑上操,嘴里的热气汇聚到一起,京郊顿时升起漫天白雾,再经过行军灶热浪一烤,云气上下翻滚,如同飞龙腾云驾雾,蔚为壮观。 小皇帝在了望口看了一会,由衷赞叹一声,“壮哉,武王战兵,壮哉,大明勇士。” 铛~ 铛铛铛~ 内城又响起铜锣声,远远的听到衙役大叫,“别挤,别挤,挨个来,放心,我们有契约底稿,大家都能办理。” 众人换了个方向,看向两个县衙门口,全是争先恐后向前的锦衣老爷,朝臣互相对视一眼,会心微笑。 一力降十会,绝对的实力摆出来,一切水到渠成。 “大少爷!” 身后一声凄厉的惨嚎,把围观的众人吓了一跳。 门外来了一个宋府亲卫,泪流满面下跪,膝盖代步进屋,对着宋裕本砰砰磕头,“大少爷呐,老爷、夫人、二少爷、二少奶奶、诸位小少爷、小姐,走了…全走了。” 宋裕本顿时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栽倒… 一个时辰后,宋家满府素缟。 宋裕德原本是勋贵圈里的‘外人’,从未接触权力教导,一心苦读圣贤的书生,可惜造化弄人,朱三寨一入京,他的人生轨迹完全变样。 十年来,他先抛弃夫子、后抛弃忠义、再抛弃良心,没有人想过他的接受能力,也没有人关心他在想什么。 勋贵子弟,哪个不是腹黑之辈?宋裕德用全家的血告诉自己的哥哥,他只是被所有人逼着做事。 父母逼迫、岳家逼迫、皇家逼迫、表姐逼迫、哥哥逼迫…他不想活在这没完没了的循环中,于是他不仅杀了自己的老婆,把七个儿女全杀了,一了百了,不想与任何人有瓜葛。 西宁侯夫妻这时才明白,他们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和传承’,宋家什么都有,宋家又什么都没有了。 夫妻俩没有哭,替儿子整理好衣衫后,一起跟随儿子上路。黄泉路上也要护着儿子,做最后的父母。 宋家发生这样的事,对朝政没有任何影响,城外的军营也没有异动,百姓还是成群结队在城墙观看,内城的县衙还是那么热闹,但有心人知道,京城某件事该大结局了。 因为软禁西宁侯夫妻的是武王,这是武王家事。 宋府前院,兴福皇帝、赵南星、周王朱恭枵、天镇公主、孝仁太后、勋贵公侯、朱鼎熊、以及内阁六部所有主官都到。 皇帝亲自到后院上香祭拜,外臣独一份荣誉,再怎么说,西宁侯也是皇亲、是世代皇帝亲卫,他的去世在官场非常具有代表性,从今天开始,皇帝再无独立的武装。 张维贤去祭拜后,与宋裕本说了两句话,好像瞬间苍老很多,回到前院立刻把天镇公主、胖熊叫到了一边。 老头说话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之音逼死了他舅舅、妗妗、表弟、表侄,目的是想见到鼎一、顺三、鼎六、顺六,老夫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她让裕本做事肯定是幌子,现在这样子,解难的反应才是她的目的。” 胖熊双手抱胸,一句都懒得听,扭头走了。 小菊只好替他抱歉,“公爷别见外,胖熊不会插手这种事。” “将死之人,老夫没有情绪。之音若老老实实相夫教子,她一定是彪炳史册的国母,可惜她不知怎么钻牛角了,解难越不在乎她,她越像疯了一样,那…那就把她关起来吧。” 小菊摇摇头,“她见不到那四人,见到也肯定是胡扯乱说,顺哥说过,大嫂一直认为自己是朱三寨的二当家。” 张维贤一歪头,极度纳闷,“二当家?” “对,她认为自己一直把握前进方向,继承人的事被刺激,她现在想做头领,但她是女人,不会杀顺哥,只想控制。” 若是阅历浅显的人,肯定没听懂小菊在说什么,张维贤不仅听懂了,还听出这是朱鼎顺的判断,换句话说,武王不仅有准备,还不在乎。 果然如他所料,一切都在武王掌控中,也许亲朋撕裂的手段,在夫妻算计的痛苦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大概朱鼎顺听说亲爹过世的消息,之音在他心中,只剩下‘孩他娘’这一个身份。 腹黑想想,朱鼎顺何不是放纵妻子,把暗处深藏的某些恶鬼勾出来。 张维贤想到最后,内心重重叹息,女人呐! 小菊看他突然佝偻着身子出门,连忙过去搀扶,张维贤甩手一下摆开,开口咒骂,“朱解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破虏与兄弟女儿定亲,却是为了麻痹他的母亲,父母权术算计,不仅牵连天下人,对老夫外孙太过残忍。” “老国公此言差矣,光明之人看到的永远是光明,您为何不说,这是顺哥给大嫂留的退路和亲情安抚。” “安抚?!哼!他是当朝武圣,圣人有什么亲情,他早说过,英雄是功成名就的枭雄。朱解难,张之音,一个只做不说,一个只看不想,全是神经病,十五年前的捕鱼儿海,老天怎么不淹死这两混蛋,做对鬼鸳鸯。” 小菊眼睁睁的看着英国公恶毒咒骂出门,自己也叹气一声,明天过后,又一个大明旧鬼会踏入黄泉路。 第709章 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1 小菊想多了,英国公可是旧秩序的定海神针,无论地位还是脸面,他怎么可能自戕。 而且他有更大的作用,得稳住这些旧鬼,以免朱鼎顺不耐烦,一股脑全砍了。 军情快马到山东很快,武王对西宁侯自戕如何处理,明晚就能知晓,众人安心等待批示吧。 这一天也就在极度的压抑中过去了。 张之音逼死从小养育自己的舅舅妗妗,一定有深层目的,英国公认为是为了朱鼎顺的反应。 其实不是,大小姐只是跟他男人学习,在为她主事清场。 宋家一死,武英殿的力量暂时无人领导,且涉及武王平妻,裁决司也无法行事,小菊、胖熊更动惮不得。 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做真正的武王妃了,能否号令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看到:男人不在、女人做主。 第二天,其他人都在宋家等候消息的时候,京郊西边北寨都督府大军驻地,鼎一和顺三在大帐中陪张之音尬坐。 大小姐用一天来确认各种消息,没有去侯府祭拜刺激表哥,上午盛装出城进入军营。 宋裕本无法进入军营,那是他不去闯,武王妃的命令无法进入军营,那是她本人不来。 张之音本人一到,警卫又不能开枪,两人只好把一身华丽金装的王妃请入中军大帐。 百姓全部看到了,武王妃凤辇进入军营,张之音目的已成功了一半,这叫师出有名。 主座的张之音翻看大军的编制和属官名单,旁边还坐着一位干净至极的小女孩,武王长女朱如茵。 谁说张之音没有人传话?谁说她没有下手?大小姐若想,她到处都是人手,且全是别人无法拒绝的联系人。 朱如茵在塞外住了仅一年,朱鼐钲一去,回京祭拜后,更加与张之音亲近,一大早单独进入军营,直接告诉鼎一和顺三,到门口迎接母亲大人,两人只能乖乖听话,摆出三千人站队迎接大嫂。 张之音看的很认真,好像故意给两人内心活动的时间,大约看了半个时辰,才缓缓把名册扔一边,说话音调无喜无悲,“你们知道孝贤给鼎三生了个儿子吗?” 按照内部规矩,数字排前的搭话,鼎一接茬道,“大哥没告诉我们这事,也不允许我们插手。” 张之音没有在乎他说了什么,继续道,“鼎三的妻子在他之前就去世了,一个女人郁郁而终,当然是男人负心。孝贤在西山碧云寺,派一个团去送孝贤上路,去陪他的情郎,把孩子送进王府。” 两人连动都没动,张之音等了一会又道,“别忘了你们一半的本事当初由我转授,这是家事,我是正妻,别让我说第二次,申时前必须见到孝贤尸体,滚出去。” 鼎一向顺三打了个眼色,到帐外立刻命令亲卫把中军大帐门口的将旗转移到隔壁,两人也到旁边参谋军帐,派了几个人到外面送消息。 原来的大帐内,张之音冷笑一声,扭头到身后的架子上翻看起各种账册。 “母亲大人,两位叔叔没有派人。” 张之音回头看一眼在门口观望的如茵,微笑着道,“没关系,他们很快就会听话,如茵累了到椅中休息一会,为娘看看账册。” 小名乌云的长女到底是张之音带大,与她亲生母亲哈尔很疏远,在张之音面前却很听话,也很自然,到一旁裹着毯子打盹去了。 另一边的帐篷,鼎一和顺三去通知小菊、小鸾、胖熊,但三人都没及时来,也没有答复,直到午后,小菊才化妆来到军营。 进帐后风轻云淡安抚两人,“别紧张,大嫂只是找个由头留在军营,我现在更担心顺哥做出应急反应。” 鼎一很焦虑,闻言跺脚道,“大嫂再看随军名单,她可能在找什么人,大哥为何让我们在京城集结,浪费粮草!” “因为水师前锋船已到,大船队不出五日就会到天津卫靠岸,大哥向天下展示武王最强大的力量。” “啊?水陆两军演武?” “笨蛋,是一手无敌大军,一手无限金银。” 鼎一尴尬挠挠头,“要不你去隔壁坐坐?” “不用,等天黑大嫂就走了,明天也不会来,也不会到东面的威远军营。” 两人大概听明白了,老大的诏令马上就到,但他更疑惑了,“大嫂非要见到我们做什么?鼎六虽然领军,却是军事学院新军,根本不可能上战场,我们都糊涂了。”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顺哥没有军令,你们就全等着吧。” “什么也不需要做?” 小菊突然俏皮笑了,“是不用你们做事,她来军营示威,也是把自己困在军营,外面的信使进不来,我刚才已经把顺哥所有妻妾儿女全部转入皇宫,咱们各玩各的,呵呵呵。” 两人一愣,同时笑了,学老大的夸赞方式,齐齐朝小菊竖起一个拇指。 高! 这种心眼还得你来玩。 两个帐篷的人心情不同,但都在熬时间,申时一到,晚操立刻开始,行军期间无需锻炼其他项目,跑操却不能少。 军营瞬间热闹起来,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亲卫进门汇报,“将军,王妃去了校场。” 两人猛得起身,却被小菊拦住,“士兵们不会行礼,她也就是露个脸,我去看看,鼎六明日若来,让他入城吧。” 两人恨不得隐身,当然由她处理。 小菊跟着亲卫绕到军营后面,人声鼎沸、尘土飞扬,张之音带着朱如茵静静站在高台,看着下面整齐跑步的军士发呆。 “乌云,你怎么在寒风中吃东西?” 小菊把正在吃麦饼的小孩吓了一跳,麦饼从手里脱落,掉下高台,一脸委屈的瞧着这位吼人的姑姑。 张之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这些混蛋忘了我们母女,如茵中午没有吃饭。” 小菊一滞,转瞬揭过这茬,“就算皇后站在这里,没有军令他们也不会多看一眼,大嫂觉得自己很有意思?” “野女人跑这里讥讽大妇,是想死吗?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沉湖,大长公主又咋样,贱人一个。” 小菊以胜利者姿态而来,一句话就被整破防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一扭头,走了~ 她这样子把张之音也闪空了,冷哼一声,继续看军士们出操。 第710章 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2 申时末,出操结束,轰隆一声军士们散开,都去吃饭。 张之音拽拽冻得脸色通红的女儿,“我们去与士兵们一起吃顿饭。” 武王妃一到,轮值官一声起立,哗啦,铁碗放到脚下,这边军营共万人无声矗立。 她从来没有与三寨大军真正生活过一天,视兵为子、同吃同住这种兵书中的行为早已过时。 肃静无声,气势惊人,但没有一人见礼,更无一人上前搭话。 朱如茵受气势压迫,不由得抱住她的胳膊,张之音猛得被女儿的行为惊醒,是啊,来这里没用,他们根本不会与自己搭话,朱三寨从起兵之日起就不准出现任何越级行为。 但她还是缓缓到木桶前佯装查探食材,对面前的士兵含笑点点头,“不错,伙食没有应付,大伙训练辛苦了。” 士兵只是僵硬着露出一个微笑,完全不知如何应对,好在张之音点头微笑过后,拉着女儿离开校场。 两人在军营中静静穿行,小女孩从来没感受过这种被人忽视的滋味,又感觉母亲大人今天喜怒无常,鼓起勇气,颇为仗义说道,“母亲,孩儿去看看那几位叔叔,如此失礼,谁给他们的胆子。” 沉默前行的张之音被女儿逗得一乐,帮她把围脖整一整,笑着道,“如茵是好孩子,为娘没有白疼你。” “您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这些混蛋,我可是教导了他们一半内容,你父王当时说话很快,他们总是一知半解,私下里向我求教过很多次,尤其是虎子,他问的最多,都是些忘恩负义之辈。” “那父王为何不处罚他们?” “因为他们是你父王的兄弟,为娘只是你父王的妻子。上位者面前,女人哪有兄弟重要。” 朱如茵哦一声,低头无语,两人继续前行。 此刻天色已经昏暗很多,张之音来到凤辇停留的大路口,管家李二已经焦急等候多时,看到他出来立刻到身前下跪,“夫人,天镇公主午时前入王府,把所有夫人和公子小姐接走了。” 张之音似乎被这个消息雷住了,过了几息嘴角才缓缓露出一丝弧度,这个女人有点道道,难怪夫君把她留在身边、留在京城。 蹲下身子拍拍女儿的脸,微笑着道,“如茵,你娘到皇宫去了,你也去吧!” 朱如茵摇摇头,“不想去,又不是咱家,孩儿想留在母亲身边。” “你得去,顺带替我带句话给你梅溪姨娘,就说王妃要有王妃的样子,取消人口买卖、用工契约既然由她引起。那就不能躲着不见人,京城如此纷乱,王妃应该出面,对积极配合的权贵表扬鼓励,至少应该召见他们家眷,赏赐夸赞。” 朱如茵不情愿的哦一声,扭头准备到自己的轿子,张之音又亲昵拍拍她的脑袋,“茵儿是个好孩子,若看到你父王给那个贱人写信,代母亲看看说什么,然后出宫告诉我,咱们好好治一治这个贱人。” “孩儿记住了,母亲保重!” 张之音点点头,把女儿送上轿子,目送她离开,才对一旁的管家李二道,“宋府什么情况?” “回夫人,大兴侯决定五日后送到外庄祖坟下葬。” “为何这么急?” “好像大王昨晚传回来一个口令,京郊的大军暂时不会南下,让他们停留几日。” 张之音眉头一皱,“舅舅自戕之前?” “是!” “南边的人在哪里?” “还在王府!” “有什么异常消息吗?” “没有,不过他们对大王迟迟不去睢州很意外。” 张之音停顿了一会,果断说道,“那应该是外海有事发生,水师回来了,他们带回来大量金银。” 李二接不住这话,张之音又停顿了一会,突然摇摇头,“南京朝廷那些蠢货太慌张,对袁公丧事反应太快,夫君肯定察觉有异常,他这人对任何人都没有多少信任度,忻城伯赵之龙也不行。 睢州距离南阳很远,那边是顺一顺二在负责,不能靠徐允爵,给南阳的唐王发个信,夫君很可能春节前后巡视西线,届时一定会带少量亲卫入唐王府。 咱们送了朱聿键五千燧发铳,他也收编了不少贼民,让他想办法动手吧,不用等南边的人,都是朱家宗室,不准滥杀,护送夫君回京,本宫许他一个监国亲王之位,至少不会低于周王朱恭枵。” 李二躬身行礼后,低头快速离开。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小姐的判断一如既往生猛,就像她男人一样,从一点点偏差的行为信息,立刻发现布置有漏洞。 李二这个管家,是朱鼎顺当初入京时第一个有交流的‘京城人士’,宋裕竹陪嫁的下人头领。 但朱鼎顺和宋裕竹从来不会关心一个下人,张之音不一样,她有身为主人的本能意识行为,就像朱鼎顺经营塞外一样,这些年早把王府的下人变成她的心腹。 李二兄弟三人,李大、李三,成婚后她就安排王府下人的很多亲眷到京卫指挥使,去年虎子拆撤卫所,兄弟三人还是她安排。 不过这时李家的兄弟已经过历练,早就是王妃的人,一年几千两白银的收入他们也舍不得放弃,兄弟俩招募百人被拆撤的卫所兵,在京城开了一个大型杂货店。 像他们这样的人多的去了,锦衣卫不可能注意每个人,况且张之音对经营暗子比朱鼎顺更熟悉,渐渐变成了她独有的势力。 至于张之音为何能把唐王发展成她的人,是一个巧合,朱鼎顺会知道的,到时一定后悔。 大小姐在凤辇中闭目想着这些事,嘴角不由得又泛起一丝弧度,轻声自言自语,“夫君啊,大明朝的权力制衡是历代之最,朝廷不过是财政垮了,改革税赋即可,你却想完全打乱重来,强行给自己制造对手,你信不信,到时我垂帘听政,立刻就能获得更多人支持。你喜欢晒太阳打盹,那就不要乱跑了,在皇宫晒着太阳吧,咱们天天能见到彼此。” 第711章 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3 张之音回到王府,已是戌时末,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直接招呼人进入后院正厅,垂垂老矣的太监立刻下跪,“奴婢拜见王妃娘娘。” “起来吧,他们都去了西六宫?” “是,西六宫之首毓庆宫直通养心殿,现在是梅溪夫人居所,天镇大长公主一般在养心殿偏殿休息,西六宫到御花园的廊道堵死,立刻变成了另一个后宫。” 张之音示意他坐下说话,托腮沉思起来。 朱鼎顺若看到九千岁对张之音这个样子,脑袋一定会嗡嗡响一会,让你荣养,你tm还有心思搞这种小动作,嫌你魏家人口太多了?还是觉得你魏家脖子硬? 九千岁也苦啊,差点被朱鼐钲和鼎三的自戕行为吓死,他是奴婢,本能觉得自己有错,会被暴怒的武王斩杀。 找楚虎庇佑,一开始还挺好,不出一个月,楚虎就不再搭理他,自己吓唬自己,觉得自己肯定被抛弃了。 就在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王妃突然找侄儿肃宁侯魏良卿,让他在老家肃宁县转运点东西,九千岁不疑有他,让魏良卿尽心配合。 三次到辽东运货,然后转运到南阳府,等他知晓在转运火器,九千岁再次吓尿了,但他马上明白,武王不会容忍这种错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张之音和朱鼎顺眼里的魏忠贤,他是奴婢,没有拒绝的实力,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不用刻意拉拢,就看谁能‘发掘’。 而大小姐坑魏忠贤,还是为了弑君,不过做这件事前,老家伙没什么用,可现在想法变了。 “梅溪过几日可能会招待勋贵家眷,你做点事,其他人死不死不要紧,宋裕本的夫人、镇远侯嫡女必须死,就让她在宴会上中毒。” 魏忠贤猛得一抖,呲溜瘫坐地板,连忙匍匐,却也不敢狡辩一个字。 张之音冷眉瞥他一眼,“为何如此害怕?” “王妃娘娘,奴…奴婢死定了。奴婢死不要紧,魏家满门都跑不了,宋裕本不会查凶手,他只会杀可疑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有理,那就换个人,张嫣、徐素素、黑二喜、哈尔、海兰珠,先溺死一个,是谁你自己决定。” 魏忠贤没有马上回答,内心显然在做剧烈争斗,张之音又冷冷说道,“除了我没人会注意你,要么做,要么去死,不听话反正你魏家也活不了。” “回…回王妃,奴婢出宫,是天镇大长公主的意思。” 张之音一愣,“做什么?” “长公主清空了西六宫所有内侍和宫人,由锦衣卫朱小鸾带进去五百丫鬟,且不准宫内任何人进入养心殿和慈庆宫。殿下派奴婢来王府,说是告知王妃娘娘一声,皇宫没有您的寝宫,以后入宫只能到仁寿宫。” 张之音顿时咬牙切齿,又落后一招,鼻息重重喘气两声,猛得挥手,“滚吧,废物,看好兴福皇帝,否则你魏家定然不保。” 九千岁马上磕头告退,以奇快的速度来到前院。 门口抹抹额头冷汗,暗自庆幸过了一关,王妃不仅暗中培养势力,这是争宠嫉妒疯了吧? 太吓人了,皇宫争宠只会想尽办法取悦皇帝,王府争宠直接动刀子。 九千岁平复心情,刚刚到承天门,突然听到正阳门外轰隆的马蹄声。 虽然没有宵禁,晚上外城也不再关城门,但无人敢在京城奔马,这是武王回来了? 魏忠贤想到这,立刻扭头向正阳门外的侯府跑去,表忠心不能迟疑片刻。 到门口才知晓,不是武王本人,只是武王三百亲卫。 他刚好看到朝中所有大佬匍匐下跪,亲卫头领拿着一封手书,对他们大声宣读王令,连忙跪在旁边。 “武王监国令,兴福七年起,取消刑部、大理寺,并入裁决司,专职刑律、叛逆、宪政,属衙下放到县乡,独立与内阁行事,向大明皇帝负责、向天下百姓负责。裁决大法官九人,朱恭枵、朱小鸾、朱鼎熊、宋裕本、张之极、洪承畴、徐光启、刘贺州、李信。大法官品阶独立,不得兼任文武任何职位。 兴福七年起,内阁改称政事院,首辅改称总理,天下省府官员、部堂官员正副职全部兼职大学士,设副总理九人,分管下辖财政、民事、商事、建造、教育、交通、矿产等十六局。 武英殿改称军事院,太仆寺、兵部并入,师长以上军官全部兼职武英殿将军,军事院大元帅由皇帝亲领,日常事务由鹿善继负责。 兴福七年起,都察院改称国议院,宗人府、六科并入,与政、军、法同级,独立向皇帝负责,监察天下、制定宪政、审定国策,国议院定参议名额999人,大明原宗室王爵、公侯勋贵、开明的士绅、读书人、商人、退役将官、突出贡献的工匠,不论出身,皆可举荐出任参议,每府不得少于两人,各地都察院、都督府、总督府、海外领地上报名额,武王审核签发执行。 监国令,从兴福七年起,政、军核心文武互相兼任大学士,法、议两院不得兼职,全部独立行事,不得调动,不得串联,否则视同叛逆。 武王令,西宁侯乃孤岳父,由破虏公子代为守灵祭拜,下葬后坟前守孝两年,从今日起,西宁侯世系除爵,不赐谥、不追封,收归所有财产入国库,忤逆此令者,格杀勿论。 三日后水师将运送万万两黄金、二十万万两白银入京,武王令,黄金白银存放承天门广场一月,由裁决司、军事院共同守卫,供天下百姓参观,共享强武盛世繁华。” 群臣立刻下跪高呼,“微臣遵令!” 亲卫头领把一沓厚厚的纸递给赵南星,“赵大人,这是大王手写的规矩、律法、和执行细则。大王还有口信,孤拥有天下至强之军、拥有天下至富之财、拥有天下至勤之民、拥有天下至勇之臣,孤对天下百姓负责,孤是对的,无需与人商议,不会对任何权贵妥协,魑魅魍魉终会化为齑粉。中枢改革,孤希望天下臣民一道努力,共创盛世,孤幸甚、百姓幸甚、大明幸甚。” 第712章 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4 亲卫带来的命令不止于此,他们立刻接手侯府防卫,还带着朱破虏,更换孝服,到灵堂守孝, 朝臣明白了,这就是武王,你玩你的,他做他的,根本不受旁人影响,想不到中枢大变是由宋光夏之死刺激引发。 此刻起,宋府纯粹是家事,与朝臣无关,赶快研究武王中枢改革策本、分配人手去吧。 朱破虏一路奔马很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深夜子时,灵堂一溜十一个棺材,小孩跪坐蒲团,神情间一点困意都没有,眼睛不时眨一下,不知在思考什么。 亲卫给他放下一碗热粥,一杯热茶,惊醒了发呆的小孩,朱破虏疑惑看他一眼,亲卫眼神瞟向一旁宋裕本,示意是大兴侯安排。 朱破虏心态还可以,慢慢喝完粥,喝茶暖暖身子,又开始发呆。 “大王怎么交代你的?” 小孩慢慢歪头,看着身边声音沙哑的表舅,犹豫片刻,缓缓回道,“我已经两年没有见过父王了。” 宋裕本一愣,惊讶道,“你没去水泊的官船上?” “没有!” “为什么?” “父王派秦姨娘问我,若参军带兵,愿意到外海,还是愿意到西域。外甥说哪里都不想去,秦姨娘就走了。” 宋裕本咀嚼了一遍才明白,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他们母子俩犯一模一样的错误。 朱破虏看他失去谈话兴致,不由得解释道,“不想混在军伍,这有什么错。” 宋裕本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因为你说的是假话,你不是不想带兵,是不想参军。” 朱破虏顿时无语,缓缓低头,过一会又抬头,“朱承明和朱承武也没有参军,为何能带兵?” “因为他们本来就会去带兵,大王让他们做首领,才能快速培养治理能力。而你本来就从你母亲那里学着帝王之道,需要附身做事、融会贯通、修身养性,文职无法锻炼你的性格,只能通过武职,可惜你和你母亲一样,完全悟不透。” 朱破虏眨眨眼,“也就是说,我们一直有相同的机会?” “是!” “表舅为何不提醒外甥?” 宋裕本叹气一声,“因为我怕你没有耐心,没人能欺骗大王,他若觉得你没有开窍,会让你一直做士兵,时间一长心态就变了,届时宋家定会牵连,你裕竹表姨也躲不了。” 朱破虏消化长辈的话后,微微点头,“外甥彻底没机会了对吗?” 宋裕本没有回答,两人陷入沉默。 朱破虏双手几次握拳又松开,神色纠结,最终还是犹豫开口,“母亲为何要逼死表舅和舅姥爷?” 宋裕本也纠结了,左右看看,向儿女和妻子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才沙哑嗓子道,“老实说,我没有恨之音,也没有觉得太多悲伤。” “啊…啊啊?!”小孩像听到恐怖的事,上半身下意识向后躲避。 宋裕本拍拍他的胳膊,“你还小,表舅更不会记恨你。我的父母兄弟和你姥爷一样,活得太难受,又不敢随便死,他们时刻忍受煎熬,才是真正的度日如年。 英国公、西宁侯两府,世代不知做了多少脏事,有些是为了皇权,有些不是。 凡事皆有因果,父亲能对表妹行刺杀之事,表妹为何不敢逼死他们。 谈论对错没什么意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曾是至亲,死亡也许是解脱,活着的人更难受。 大王面对你爷爷的事沉默无语,对你母亲也百般忍受,你的叔叔们颇有微词,可谁能懂他的痛苦。你是儿子,难道他能杀掉儿子的母亲吗?若他真的动手,你又如何看待自己的父亲? 母亲为儿子做任何事都可以理解,你父亲对你母亲根本谈不上恨意,他想让你母亲停手,可表妹停不下来,最终…大概会幽禁,因为她想囚禁你父亲。” 朱破虏牙齿咯咯响,颤抖着说道,“本…本来就该是我。” “错了,大王本来还是个泥腿子呢,他本来还该饿死呢,人只能靠自己,哪有本来?靠父母家族永远无法成就自己,你母亲总认为她成就了朱三寨,根本不愿低头看看自己,朱三寨不过是想娶一个聪慧的妻子罢了。她不做妻子该做的事,痴迷于权力,像是合伙开商号的股东,分道扬镳是必然的结果。” 朱破虏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消化了宋裕本的话,再次问道,“外甥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武王儿女多的是,人家哪个担心自己。” “夺嫡从未有全身而退之辈。” “愚蠢,这就是你母亲的脑子,大王怎么做我不清楚,朱承武将来必是皇帝,他是律法和百姓支持的皇帝,比五千年来任何一个皇帝都稳,任何人都不配与他争,没资格,没机会,没力量,螳臂当车、鸡蛋碰石头,这种事皇帝懒得多看一眼。” 朱破虏一时还无法理解这句话,宋裕本也不要求他马上懂,稍微停顿后又说道,“大王让你坟前守孝两年,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小孩嘴唇颤抖几下,“裕竹表姨告诉我,父王不想让儿女看到不该看的事情。”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宋裕本猛然醒悟过来,惊讶问道,“你裕竹表姨不回京?” 朱破虏点点头,“表姨在水泊边遥祭京城,她说自己尽力了,奔丧只会让父王难堪,请舅姥爷和表舅原谅,明年回京再祭拜。” 宋裕本低头想了一会,不对,稷武王动了杀意,公布中枢改革方案,是他在压制心中的杀意,表妹又做了什么事? 朱破虏看表舅此刻双拳紧握、眉头紧皱、浑身颤抖,似恐惧又似紧张,难得展现他的聪明,主动提醒道, “表舅可能想远了,表姨告诉我,母亲安排在西边的后手投降了,母亲只想囚禁父亲,可对下面的人来说,权争生死之事,变成夫妻意气之争犹为可笑,毫无胜算,哪个傻子会掺和这种事。” 宋裕本一瞬间想到无数可能,推演出无数结果,最终还是场游戏,不由得疑惑问道,“你父王让裕竹告诉你这些?” “是,外甥无法见到母亲,亲卫也不允许母亲见到我,外面的三百亲卫只听父王的命令,不会牵连表舅。” 原来如此,武王的耐心被磨尽了。 第713章 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5 宋裕本完全失去了兵权,这是他本来就在追求的目标,真正实现了,还是有点黯然。 他和张之极是大法官,从此为守护律法而活,这不是个世袭职位,只代表勋贵和宗室在其中有点话语权罢了。 贵人们交出财富,交出下人,继剥夺人上人特权之后,再次剥夺后代的荫恩。 从此权贵儿孙必须靠自己,再无特定属于某家某姓的权力。 这改革真是绝啊,连根拔起,就算顶着个亲王头衔,依旧毛用没有,军、政、法、议(监)全部独立,各司其职,基层会多出无数民事,中枢又会轻松很多。 皇权自此下乡治民。 砰~ 砰砰砰~ 沉思中的大兴侯猛得被门外的枪声惊醒,他却没有动,这种情况敢开枪的只有武王亲卫。 不一会,管家进门下跪,“侯爷,王妃前来祭拜,强闯门禁,随行管家被亲卫当场乱枪打死。” 朱破虏猛得弹起来,“混蛋,我母亲呢?” 管家看了一眼小孩,依旧对宋裕本道,“王妃想请破虏公子出去,被亲卫拒绝,随行下人被全部枪决,王妃已返回凤辇。” 宋裕本盯着府门怔怔开口,“见血了?” 啊?! 管家呆滞了,不敢乱接茬,只能无语低头。 宋裕本反应过来后轻轻摆手,“不关你们的事,无需多嘴。把护院准备好,明早寅时抬棺出城,亲卫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管家连忙躬身离开,宋裕本瞥了一眼朱破虏,他听闻母亲无碍,也跪坐下来,继续守灵。 外面的张之音很生气,他昨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被小菊抱走了,大小姐一瞬间有提刀杀入皇城的冲动。 她比宋裕本判断更敏锐,夫妻斗法,男人终于生气了。 大小姐不会对中枢的改革有什么特别反应,这玩意走一步都很难,只要成功了,立刻就能翻盘,先把儿子带回府邸再说。 但事实告诉他,武王把他儿子夺走了。 亲卫反正不说一句话,武王不准任何人祭拜,拖走尸体,又恢复站位。 管家李二突兀死了,是亲卫随意而为,还是武王下令,她不得而知,无人抬辇,门里门外就这么安静对峙。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巳时、午时、未时、申时… 张之音越坐越稳,除非你不出殡,咱就看看谁沉不住气。 在她坐凤辇里打盹对峙的时候,城墙上的百姓再次观看起了大军,下午东面又来了近十万人,不同于之前的大军,这次他们的火炮全是马拉的四个铁轮,还有四人抬着的连发枪。 万余门火炮,这么强大的武力,只有神才配当敌人了。 “大嫂!” 一声呼喊,张之音从梦中惊醒,猛得拽起轿帘,只见鼎六在外面躬身行礼。 大小姐内心乌云瞬间清空,嘴角泛起一丝得意,“还以为你们真是一个都不认我。” “大嫂,小弟入京不会随军南下,京郊需要千亩地建军事学院。” 张之音脸色一冷,“什么意思?破虏可是你的女婿。” “没什么意思!此处寒冷,小弟护送大嫂回府。” 张之音看他情绪毫无波动,更加不悦,但看一眼城墙上的百姓后,还是就坡下驴,冷哼一声,负手慢慢前行。 正阳门附近的百姓很少,门后的中枢衙门更加空无一人,就算朝廷不禁止,百姓对官天生的敬畏,也不会有人到长安街。 鼎六带着十来个亲卫,分散在两人周围,她落后张之音一步,到中枢衙门广场,大小姐突然停步了。 扭头问鼎六道,“只有你一人入城?” 鼎六明白她为何站这里说话,并没有躲闪,缓缓答道,“大嫂若有事,叫谁都可以,但我们只是兄弟,不是朝廷武臣。” “自欺欺人?” “大嫂怎么认为都可以。” 张之音深吸一口气,“最近我总想起在捕鱼儿海返程的时候,夫君喋喋不休两个时辰,你们大多听不懂,等夫君休息后,你们又厚着脸找我解释,搞得我每日绞尽脑汁。” “呃~感谢大嫂,兄弟们永生难忘。” “是吗?扣押我的儿子,对我视而不见,就是这么难忘?我和夫君是夫妻,他每日都有人在耳边吹风,你们是为什么?” “因为大嫂说的不对!” “什…什么?” “因为大嫂说的不对!”鼎六重复一次,神色依旧平淡,“回到北寨后,大哥又教导了我们两次,很多事解释出来与大嫂的理解完全不同,您,是错的。” 张之音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厉色,鼎六无动于衷,反客为主问道,“大嫂知晓为何成祖之后,大明朝的皇后、后妃、以及王妃等,均来自五品以下官员或是秀才之家吗?” “你这是想讥讽我?” “大嫂想多了,小弟就是想问您为何后宫出身平平,且恩爵不得掌实职。” “这多简单,前车之鉴,当然是为了防止后宫干政、防止后戚做大,这是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典范。” 鼎六摇摇头,坚定说道,“错!大错特错!虽然表象是这样,但这是权贵的视角,太过片面。 真正的原因是太祖出身底层,农民的思维天生排斥贵人,时刻防备被权贵算计,更重要的是,太祖深刻感受到权贵、士大夫、与皇帝的区别,完全是为了高度集中皇权。 大哥曾说,太祖登基初期,把皇家联姻作为奖赏功臣的手段之一。太子朱标的正妃常氏,开国六王之一,开平王常遇春之女。 可惜太子妃英年早逝,太祖没有给太子指婚高门贵女,而是直接把侧妃吕氏扶正,太常寺卿吕本的女儿,正三品官。 吕本在史册中最大的存在感,就是这个太子妃的女儿。从这时开始,太祖已经有意控制未来皇后的出身。 太子朱标去世之后,朱允炆立为皇太孙,此刻选定的皇太孙妃,按说应该找帮手,可太祖的选择比吕氏出身还低,是光禄少卿马全的女儿,从四品。 太祖不怕皇孙年幼,强行控制未来皇后的出身,从高门贵女、勋臣之后,到中层官员,再到基层识字即可,大明皇后从此没有势力、没有家族可倚仗。 成祖靖难,虽然迫于稳定压力,拉拢朝臣,把公主嫁入勋贵,但他深刻领会太祖的遗志,没有让权贵腐蚀大明后宫。 大明二百六十年来,从此断绝权臣,就连张太岳也只是趁着皇帝年幼掌权,可他仅仅掌权十年,就催生出了党争,可见太祖当时何其圣明。 这是百姓思维反向指导皇家成功的典范,务实保护皇权的同时,也能通过皇后与底层百姓保持沟通,也是一种必要的心理亲近手段,百姓从此不再通过士大夫和权贵看待皇家。” 第714章 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6 ‘复读机’的话很长,张之音听懂了,她突然发现夫君的这些兄弟面对重大抉择的时候,脾气好像都一样。 但她依旧轻蔑冷笑,“你在讥讽我永远做不了皇后,破虏永远做不了太子是吗?强词夺理!” 鼎六再次摇头,“大哥不会在乎这种事,是您自己想当然,认为破虏失去机会与出身有关。大嫂,您知道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吗?” “夫君此刻正向世人展示力量,至强之军、至富之财,集齐两样,天下无敌。” “又错了,是爱!” 张之音猛得一瞪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大哥的确说过众生之爱皆是爱,没有大小之分,我还知道他说过,有过痛苦,才能了解痛苦,有过牵挂,才能了无牵挂。他是出家人吗?这种哄鬼的话你也信?” “我信!” 干脆而又坚定的回答,刹那把张之音的气势轰散。 大小姐恼羞成怒,还未开口,鼎六又淡淡笑着道, “亲情、友情、爱情,这是大哥说的爱。 大嫂忽悠大伯自戕,用的什么理由?听他们说,您提醒大伯家里福气太盛会有反噬,因果报应最终无法成事。 大伯一直想帮我们,但他又什么都不懂,更没有力量,只好血祭自己。 血脉的特殊联系,无论贫穷富有,无论健康疾病,甚至无论善恶,亲情永在,伯母用自己的命为大哥续命,大伯用自己的血为大哥铺路,大哥拥有绝对的至爱亲情。 无条件的友情,是世间超越骨肉血亲之爱,超越国别地域之爱,平等奉献之爱,五哥六哥毫不犹豫为大哥堵枪子,鼎三为大哥缥缈的希望毫不犹豫自戕。 大哥绞尽脑汁教导每个兄弟,带头冲阵,为我们娶妻纳妾成家,教我们如何向上,所以我们兄弟拥有绝对的信任。 爱情这玩意太虚幻,大哥说是相互爱慕的感情,由此体验到的快乐和幸福感。 三寨没有大哥看中的女子,没人与他交流说悄悄话。我们也能感受到他的孤独,也想他尽快找到一个心仪女子,可惜聪慧的女子可遇不可求。 大哥说我们拥有绝对的亲情友情之爱,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天启三年已无敌于人世间。 大哥一直不娶亲,有时候我们也以为他心中有大嫂,还私下计划到京城把大嫂抢到三寨,听说大嫂也在等大哥,我们开心极了。 大哥集齐人世间最强力量,终究要入世,终究要拯救大明,做主大明。 正常计划我们应该独立于大明,优先扩大基地,优先归治塞外,可能大哥自己都没发觉,为了大嫂,他绕了个弯,入朝当将军了。 大哥一直把你当他的妻子,您不用争,更不用抢,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教导一个敬爱亲朋、护爱弟妹、善爱百姓之子,就可以顺利得到您想要的一切。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大哥三番五次让您出塞,让您与家眷亲近,您却流连京城散发恶臭的权力。 大哥一直在等您回心转意,等您回归一个妻子身份,最终是您亲手葬送了一切可能。 大嫂曾拥有我们兄弟的全部支持,拥有最强大的力量,我们甚至不赞成大哥选承武。 直到大伯在皇宫自戕,我们才知道自己错了,大哥也明白自己错了,他放逐自己、惩罚自己。 大伯死了,鼎三死了,那大嫂和破虏永远失去了机会,这是您自己的选择,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小弟可以代大伙明确告知大嫂,我们不会让大哥沾儿女母亲的血,我们任何人都愿意以命换命。” 鼎六越说越严肃,最后突然躬身下跪,大声吼道,“朱三寨麾下东寨六弟,请大嫂即刻自囚!武王麾下朱鼎六,请武王妃即刻自囚!” 周围几个亲卫同时下跪,“请武王妃即刻自囚!” 张之音此刻脑子里轰隆大响,鼎六每一句话都如同一句天雷,听到最后的吼声,下意识惊恐后退。 原来一切终结在自己手中,夫君为破虏定亲,不仅是给自家兄弟一个交代,还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也是一直存在的机会。 在她走神的片刻时间,身边多了两人,是朱恭枵和朱小鸾,“请武王妃即刻自囚!” 张之音刹那回神,原地转一圈,才发现整个中枢广场空无一人,连守卫都不知道何时清空。 大小姐双手缓缓背后,对鼎六冷冷说道,“我该自囚吗?为何自囚?我做错了什么?” “大嫂,话已带到,从今天开始,谁听您的命令行事,谁就会死。” 朱恭枵和朱小鸾也拱拱手,“大王没下过这个命令,这是我们共同决定,王妃顶多带走一人。” 大小姐邪魅一笑,“自囚?你们做梦,我也不需要你们做任何事。” 鼎六朝两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别抢自己的事,继续呛张之音,“大哥说捕鱼儿海您得了一种病,叫创伤应激综合症,生死关头对抗重大压力后心理失调失控。对旁人产生短期的极度依赖,然后性格大变、自我认同混乱、情绪反馈过度,简单来说,您有潜伏性神志病,需要好好治疗。” 张之音顿时仰头哈哈大笑两声,低头瞬间变为愤恨,大袖一挥,恶狠狠蹦出一个字,“滚!” 鼎六站在原地目送张之音进入王府,才向一旁的亲卫下令,“接手王府守卫,连夜修墙封死廊道,不准任何人靠近,射杀一切进入王府的飞鸟。” 亲卫领命刚准备离开,朱小鸾突然喊停,“谁给你这样的命令?谁给你这样的胆子?” 鼎六狠狠瞥了她一眼,扭头离去。 小鸾和周王怎么可能让他这么离开,双双迈步堵在身前。 朱恭枵表情严肃,语气充满责备,“别扯家事当理由,这是监国武王正妃,可能是将来的太后,皇帝的母亲,族叔绝对不会这样做,更不是纠结于私情,一国之主,废后必须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大明不能给后世子孙留一个恶劣榜样。” 小鸾接着道,“除非大哥亲自关押,任何人都不行,你们若强令关押,裁决司必定会行动,大明律不允许公器私用。” 鼎六似乎很不耐烦,小鸾突然不耐烦大叫,“混蛋,耽误大哥国事,自污这么愚蠢的招也用?学鼎三?你是想气死大哥吗?” 鼎六瞬间怒发冲冠,大声顶了回去,“你也是一个废物,若非你们无所事事,鼎三和大伯怎么会死?” 小鸾脸色一僵,同样抵着他胸口悲愤大吼,“大伯的事谁都猜不到,鼎三的事谁都拦不住,你以为我们不痛苦吗?大嫂的事必须等到最后,必须由大哥会亲自解决,谁都不能插手,我们不能打断改革的节奏,更不能给大哥制造心魔。” 第715章 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7 心若向阳花自盛开,人若向暖清风徐来。 朱鼎顺小时候听到这句话,觉得很优美,深深记在心中。 随着慢慢长大,所见所闻所历,现实的纷扰摧毁了这份单纯的美好。 再慢慢历练,经过质疑、否定,转一圈后才懂,这是真理。 感悟最深的那句至理名言:成功必然是学习能力、接受能力、领悟能力、融会能力、运用能力、改变能力等心态集大成者。 前途未知,修身不止。 心态大成者世所罕见,多少圣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普通人更应该先磨炼耐心。 前世今生四十年,朱鼎顺很幸运,最强大的依靠一直是心态,残酷的物质条件遇到生存危机,没闲暇旁骛自然没有杂念,从执事院那个陈年记录开始、到兄弟为他挡枪子,游戏心态只是表象,根源是突然享受到至爱亲情,想回报他们。 心若黑暗,光明不见! 人世间就是这样,蔑视黑暗的时候,眼界豁然开阔,明视规则,自然可以轻易战胜算计。 不知张之音是否听懂鼎六与她说话的真正意思,但她很快明白,想利用朱三寨麾下大将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因为他们完全信任彼此,个个会死在老大之前,正如鼎六所说,他们是无敌的,互相之间没有情绪漏洞,想坑一把都坑不到。 夫君不回京是一个潜意识行为,让自己去找他,见面能说什么呢? 捕鱼儿海就宣誓过,彼此会靠近,从未错过,却从未拥有。 张之音在后院枯坐两日,机械般吃睡度日… 京城突然响起山呼海啸的万岁,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带着强烈的生命力,让她也不禁有一种莫名斗志。 犹豫着出门,刚来到中院,突然看到垂垂老矣的父亲迎面向她走来。 英国公身体似乎承受不住外面的声浪,一副随时散架的样子,但张之音没有过去搀扶,怔怔的等父亲到身边,父女俩平静相对。 张之音黯然开口,“父亲老了!” 张维贤笑的很坦然,“人都会老,为父也算精彩,没有白走一遭人世。” “是啊,身后名是很虚幻的东西,人生只争朝夕。” 老头颤巍巍的拍拍女儿肩膀,“光夏走了,之音抛弃爱情,斩断友情,是为了血脉亲情吗?是为了儿子吗?” 张之音淡淡一笑,“父亲认为我把破虏当护身符?夫君若发现我不是为了儿子,会杀我?” “老夫没这么想,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从小活在算计中,感受权术对情谊的腐蚀。老夫很幸运,无需担心与弄潮儿对垒被碾碎,老夫又很悲伤,女儿偏偏找到了弄潮儿。” “父亲也来劝女儿?” “老夫只是单纯想看看女儿,外面实在太吵了,吵得人脑瓜子疼,女儿知道发生了何事吗?” “无非是水师把金银弄回来了。” 张维贤点点头,伸手拉起张之音的手,“金山银山,每个人的梦想。真正有人得到,他却不会据为已有,而是恩泽天下。千言万语,也无法否定朱鼎顺是真正的英雄,咱们父女去捧捧场。” 张之音低头想想,没有拒绝,搀扶起父亲缓缓出门。 欢呼声在京城回响,长安街边、皇城城墙、内城城墙全部是列队整齐的军士,他们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刺刀发亮。 百姓依旧不会到皇城门口,站城墙上个个激动大叫,双眼发亮,像是看到属于自己的金山银山。 父女俩走到承天门前,眼前的场景让他们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原来百姓眼里的亮光是金山折射,承天门广场都放不下的金银,前面两堆金山,后面十几堆银山,远处正阳门外三排士兵战列街边,中间还有源源不断运银子的马车。 哗啦哗啦的银块从马车倒下来,银山边的士兵蚂蚁般堆叠成一个个方圆三丈的尖塔。 承天门前观看金银的人心态各不相同,但张之音能感受到,极致的兴奋、极致的压抑、混合着极致的威压,爆发出强大的向心力,也许…这是新朝的一个象征。 随着时间推移,银子越来越多,两侧官衙边的官员也越来越多,每个人都不想错过这惊世之力的展示。 但人群却越来越安静,他们好像喊累了,也好像接受了,雅雀无声静静观看,每个人又在暗自估算具体数量。 呵呵呵~ 安静中张维贤突然笑了,缓缓靠到金水桥边的栏杆, “解难明悟人性,金山银山若摆放三五天,百姓一定很失望,他们会产生质疑,会好奇这么多金银皇家着急用来做什么,且一定往阴暗处想,但摆放三月以上,就会刺激产生无数见钱眼开的冒险之辈。 摆放一月刚刚好,百姓心里会想,朝廷有钱了,海量的钱,朝廷不着急用,肯定是在制定国策。 百姓会安心等待新政实施,会主动支持、护佑新政,因为每个人都想分润朝廷的惠民之财。 他什么都没做,完美引导人性向心团结,真乃绝世之材。” 张之音闻言思索间隙,感觉有人盯着她,猛得回头,承天门城墙上站着许多盛装贵妇,冷哼一声不以为意,暗骂一群没有灵魂的漂亮僵尸。 回头才对父亲淡淡说道,“女儿什么都不用做,也无法叫停。” 张维贤笑了,“当然不用做,你不过是主动送上门的梯子,到最后一刻才有用。张家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如何行事,女儿比任何人都清楚。” “父亲想和女儿说什么?” 张维贤指指四面城墙上的百姓,“解难集齐人间至强之力,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笑话,这一切已无法改变,除非战场上战胜他。 老夫昨天听人说了一件事,才知道他曾拥有人间至爱,父母疼爱、兄弟恭敬、妻妾同心、儿女尊崇。 才三十岁呀,这样的人世间少有,人无法承受一切情谊,帝王更不行,清与法的绝对悖论,让他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化家为国,我们张家只是捎带,就已经父女隔离、兄妹仇视、亲朋自残,那他经受了什么? 朱鼐钲和鼎三的死他很快接受,那是因为他在十五岁的时候,感受过至爱离去的残酷,他在发泄化家为国的痛苦,捕鱼儿海的残杀、宣大外的残暴,那一把火、那一声雷,都是这种情绪的释放。 他很不幸,他又很幸运,他从不想为自己活,没有明确的爱恨情仇,这是圣人的标志。 人只有一辈子,时势造英雄啊。老夫也许再活一世可以做到,这辈子没有可能了。 老夫知道,女儿最后还想用自己的血给他留一个教训,这个念头行不通,你,张之音,在他心中与城墙上千千万万百姓没区别。 情情爱爱乃小道,小人物的情绪,他已经不需要了。 金银之力、至爱之力,并非绝对的人间至强。 博爱,才是真正的人间最强力量。 接受光明并化身光明回报世间,圣人,于人间无敌。” ………… 注:这几章真烧脑,如果读者看完作者理解的‘伟人英雄’,欲言又止,或者感觉缺点什么,那我就说对了,因为我们永远无法准确评价定位圣人。 史册中的英雄,均是曲高和寡之辈,有令人诟病的某件私事,有旁人难以理解某些选择,或家庭、或亲人、或下属,总觉得他们很多是‘双标’、是‘二皮脸’。 小说中的主角现实当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原因就像张维贤那一句话:重活一世也许可以。 拥有过、失去过、悲伤过、痛苦过,才会真正改变,没有拥有过就认为自己会怎么怎么样,那是耍流氓,也是拒绝思考。 很多人生活中都有过相同的经历,我们会遇到某个人,他因为亲人去世(夫妻或父母子女,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效果),突然变了一个人。 而且紧接着,他就会遭遇重大变故。这是他失去精神支撑,面对生死之后,内心质疑人生意义、价值观坍塌的体现。 很多人变得沉默寡言,还有人变得‘神经兮兮’,等他走出来,也会换一个性格。 因为世界对他而言,已完全变了模样。 ………… 有过痛苦,才能理解众生痛苦,有过牵挂,才能了无牵挂。 不理解的人看来是句废话,理解的人已经历了折磨,人生无法回头,也无法预测控制未来,有时候我们只能修身,做自己的‘神’。 第716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京城一切,是朱鼎顺心中一次‘阅兵’活动。 他们内心经历了什么都不太重要,对结果不会有任何影响。 宋裕竹曾百般纠结护佑的父母走了,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彻底明白了自己男人的心境。 永失至爱,痛不痛自己最清楚,不用嚎给外人看。 若活着是一种煎熬,不如早日放手解脱。 继张之音那个‘神经病’后,武王妃宋裕竹也有神经质的倾向,不过此刻的两人了解彼此,反而过的轻松很多。 每日到湖边钓钓鱼,到码头看看摆摊,兴致来了到破小旅店住一晚。 天下大变,至亲离世,旋涡中的武王反而非常安静。 京城的热闹会持续到正月初十,百姓会过一个幸福感爆棚的春节,节日过去,金山银山也会留在心中。 朝廷会顺利发行酝酿很久的纸币,挤兑?亏死你狗日的。 这就是金融稳定,财政无敌。 金山银山垒完后,三十万大军一东一西沿着两条驿道南下。 半骑军半步卒,千人一队,绵延百里,卷旗劫斫缺,千里战云黑,所过之处空气为之凝结,向心力高涨。 睢州现在除了南北朝丧使,聚集着海量名人大儒,北有孙奇逢、张果中,南有董其昌、孔贞运,还有黄道周和流放服刑期满的倪元璐、王择,更有彻底退出官场的南方第一大儒刘宗周。 朱鼎顺不会自恋的认为他们都是奔着武王而来,人家与袁可立本来就是同圈子好友。 袁可立致仕后无所事事修了一个新的宅邸,位于一个小山中,胖熊当时直接给了八十万两,老头不会傻到节约,更不会傻到救济分散银子,而是尽量雇佣人开工程,养活他们。 五年后袁家拥有最大的宅邸群,没有围墙,院子却不少,几乎把两个山头全部修建成了独立村落。 再加上他还讲学,又救济几千流民,房子越修越多,逼着袁枢让胖熊在这里弄了一个织布工坊。 袁家村短时间内超过睢州城,老头一去,这里比开封府还热闹,附近州府官员士绅不停来祭拜,驿站、客栈、客房,几乎日日爆满。 很多人每天上午去烧一炷香,就回到住所安静等候。 等候什么? 他们也不知道! 袁枢接了孙承宗和钱谦益带来的‘圣旨’,但没有放出来,老头已经追封为王了,南边的口惠听起来格外刺耳。 众人等待中迎来一个惊愕的消息,袁氏亲家、武王原来的合作者李家,被武王下令斩杀,袁枢收到通报后告知儿子儿媳,还苦口婆心安慰几句,袁家不靠仕途生存,不必在意,没想到儿媳还是受不了压力,第二天溺水了。 大丧期间袁家又办了个五日小丧,等待的人很焦虑,他们把这种情绪传染给其他人,搞得整个丧事很沉重。 这是废话,哪有不沉重的丧事,但袁家真不是,武王建议师兄按喜丧程序办理,袁枢也同意了,父亲生荣死誉都是顶尖,每日哭哭啼啼显得矫情。 亲朋好友轻轻松松前来祭拜夸赞一番,发生这样的事,直接见不到主人家,有些胆小之人怕出意外溜了。 戚戚然等到腊月二十四,突然从北面来了很多大佬,河南山东总督、布政使、按察使以及分守各府的佐贰官,大佬们集体前来祭拜。 朱鼎顺来了,以国葬规格祭拜老师,临近省府所有四品官必须到睢州祭拜一日。 下午的时候,虎子带着顺一二四、镇远侯、定西侯等武将到,袁家等候的人终于提起注意力。 但这一晚依旧安静,二十五清晨,寒风萧瑟中,站到袁家村高处,可以看到北面一片白云缓缓而来。 所有祭拜之人立刻头戴白帽站到山脚,目不转睛看着北方。 半个时辰后,围观的百姓个个大张嘴。 史册绝无仅有的大规模奔丧,武王不知从哪里找来海量白布,平原上一望无际的大军,白幡下垂,无数条白龙,士兵们个个素衣沉默而来。 五万人跟随武王奔丧,整个天地都在悲鸣。 丧礼包含初死、告丧、奔丧、殓、铭旌、作法事、出殡环节,朱鼎顺奔丧,就是最重要的殓和铭旌两项。 殓的环节,袁枢只给他留了一个形式,拜见遗体就可以。 铭旌是覆盖棺材的旌旗,上面会写名字和生前事迹,实际上的‘盖棺定论’环节。 这项仪式由武王来完成,所以是国葬。 朱鼎顺在三里外下马,五万人瞬间把袁家所在的小山围起来,省府官员们连忙站到他身后。 “大明朝稷武王朱鼎顺,祭门师袁公!跪!” 司仪一声大吼,朱鼎顺带着所有人遥遥下跪。 三叩首后前行到山脚下,再次跪拜,山上山下瞬间全部堆满花圈挽联,这才带着浩浩荡荡的属官进入袁府。 灵堂瞻仰遗容后,袁氏子孙展开铭旌,朱鼎顺提笔写下:靖辽王文直公袁氏可立,精神折冲于千里,文武为宪于万邦。 司仪把天启夸赞袁可立的定论,也是封王、谥号的功绩大吼三遍,朱鼎顺再次带领众人叩首,铭旌盖到棺材,算完成了奔丧。 学生当然得守孝,朱鼎顺跪在棺木边,需要续香三次,完成最基本的孝道。 武王身份太特殊,无论生前是否登基,死后肯定是皇帝,君王为别人守孝,是社稷之灾,没人敢于承受。 袁枢也不敢让他穿孝服在这里真的过夜守灵,外面太阳快落山,第三炷香快燃尽的时候,袁枢挪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师弟,有很多人求见,人多眼杂,定个顺序好让管家安排。” 一直低头跪着的朱鼎顺闻言回头瞧了他一眼,再看看院子里跟着跪拜的属官,不置可否道,“孤只在这里停留一晚,辛苦师兄。” 袁枢明显愣了一下,朱鼎顺自称孤是说有公事,犹豫几息提醒道,“孙承宗和钱谦益询问多次!” “师兄无需操心国事,宜将剩勇追穷寇,孤大年会到凤阳祭拜皇陵,告知朱明列祖列宗,大军即将全线进攻平叛。” 第717章 一个半猛人 三炷香灰燃尽,朱鼎顺再一次续香后,把随身携带的短刀放到铭旌,作为陪葬品。 出门已脱掉孝服,露出金纹蟒袍,变为大明监国武王。 没道理在袁家留宿,与所有属官下山进入军营,来到中军大帐。 虎子带着三兄弟、河南总督朱国祯、山东总督李精白、镇远侯、定西侯、高攀龙,共九人陪坐两侧。 大帐火烛明亮,十人很安静,朱鼎顺在主位翻看一沓厚厚的纸。 这是孙承宗递给高攀龙的‘见闻录’,从朱鼐钲进入慈庆宫开始,什么人在场,每个人说了什么,事后哪些人是什么反应,事无巨细,全都白纸黑字写了出来。 朱鼎顺翻的很慢,而且翻了两次,直接过去半个时辰。 高攀龙以为武王会传孙承宗过来,没想到朱鼎顺最后把一沓纸直接扔给虎子,让他去烧掉,又从虎子手里接过另一封信。 两页纸不长,写信的人很有意思,河南布政司右参政,陈奇瑜。 这位的人生轨迹,与武王两次完美错过。 朱鼎顺回朝时,陈奇瑜右户科给事中外放陕西按察司,任按察副使,分守西安府。 等朱鼎顺经营陕西时,他任期到了,调河南布政司任右参政,分守南阳府。 五年时间,按说早该升官或另调,但中原烽火狼烟,南阳府流贼肆虐,他走不了,连任两届。 陈奇瑜在南阳任职时,唐王朱硕熿杀了自己的世子朱器墭,还想一并废除世孙朱聿键。陈奇瑜警告唐王朱硕熿,世子死因不明,贸然改变世袭人选,朝廷必定追查怪罪,朝事动荡,很可能除爵。 朱硕熿听了他的劝告,没有改动世孙撩拨朝廷,但同年朱硕熿也去世了。朱聿键能顺利承袭唐王爵,可以说完全是陈奇瑜的功劳,两人就这样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马守应和张献忠被赶到南边后,陈奇瑜的主要工作就是防匪,但天下形势都一样,他缺兵、缺钱、缺粮。 朱聿键对‘尽忠’热情高涨,出钱、出粮支持陈奇瑜。 但还缺兵,更缺将呀。 这时候,又一位与朱鼎顺擦肩而过的人出现了。 左良玉,与他‘原有’镇压流贼的大功不同,完全是个一般基层武将。 他在辽东战区任职,但在山东莱州境内驻防,朱鼎顺出击辽西后,左良玉被调任兖州防匪。 即无战事,又无饷银,从千户混到游击,依旧是个底层武将。 到兴福年,天下各兵彻底失去军饷,大湏一出,朱由检装样子,从山东调了一千营兵到河南。 顺一当时坐镇河南,直接把他们扔到湖广边界,自生自灭去吧。 中原乱成一锅粥,此时的左良玉变为事实军阀,虽然实力不值一提,但瞌睡给了个枕头,投到陈奇瑜麾下做起了总兵。 朱聿键、陈奇瑜、左良玉,搭档上线,朱聿键提供钱粮,陈奇瑜提供‘身份’,左良玉提供‘流贼首级’。 哥三就这么与英霍山的流贼玩了三年,实力越来越‘强’,达到了六千人,信王顾不上他们,也养活不了他们,当作没看见,自然不会升官。 直到去年虎子拆撤天下军籍。 嘎~ 左良玉失去官身,摇身一变,成了朱聿键的王府护卫头领,带领他们的‘民团’继续与流贼熬时间。 朝廷南北分裂,谁会关注这么一群夹缝中的人。混乱的襄阳府、南阳府等两省交界,熬着熬着,熬成了五千火器兵,中原首屈一指的私人武装。 然后虎子开始令顺一向南挤压流贼,直接把他们露出来了,等武王西征返回,基本宣告这支武装的结局。 但陈奇瑜万万没想到,这两位背着他在做大事,好在他发现的及时,且智商在线,立刻想方设法告密。 朱鼎顺几日前听说左良玉与流贼、徐允爵暗中勾连,想绑架自己,不禁笑了。 朱聿键不想回朝,且不想做一个富家翁,双方一拍即合,这位‘南明皇帝’,住了一辈子监狱,有没有本事令说,老朱家的脾气倒是继承了,桀骜不驯,宁死不低头。 至于左良玉,对战东虏就是个兵油子,砍杀举木棍的流贼嘎嘎猛,某位大佬评价的五猛人之一,与孙传庭、曹文诏、洪承畴、卢象升齐名。 但比起其余四位,这位完全是军阀思维,正史南明时期放着满清不打、流贼不打,竟然与当时的江北四镇争地盘,最后病亡途中,他儿子左梦庚接着斗,满清未动一兵一卒,南明百万大军自己垮了。 百万,百万,百万啊,后来人谁看谁恶心… 估计当时的多尔衮做梦都能笑醒,不怪后来满清把中原人当奴耍,就因为他们见识了一堆可笑的狗东西。 陈奇瑜嘛,不是猛人的猛人,内战高手,谋略奇才,就是没什么担当,高级别谋臣。 时势把这三凑一起,完全是自己的罪过呀。 朱鼎顺笑着把陈奇瑜写来的信看了一遍,他就在外面,立刻让亲卫通传。 众人想不到武王第一个召见的是个小小参政,立刻打起精神看看说什么。 陈奇瑜身穿官袍,稀疏的山羊胡,国字脸,动作很拘谨,典型的读书人面对上位者的礼仪。 进门匍匐大跪,“微臣南阳府右参政陈奇瑜,拜见殿下。” 浓浓的晋语,让朱鼎顺一愣,还忘了一个细节,这家伙是太原府保德州人,距大同府很近,隔着黄河与陕北对望。 他这个表现让朱国祯和高攀龙很不悦,明目张胆的拍马屁套近乎很丢上官的脸。 朱鼎顺不以为意,但没有让他起身,笑着问道,“朱聿键父子从小被爷爷囚禁,笼中生活十六年,但你兴福二年上奏朝廷,说他通读皇明祖训、大明会典、五经四书、二十一史、通鉴纲目、忠孝经等,所说有几分真?” 陈奇瑜准备了一肚子话,起手被一句话问住了。 这是召对,稍微一犹豫,别人看他的脸色就变了,陈奇瑜瞬间羞愧,但他不敢诡辩,老实回答,“回大王,正因身处牢笼,朱聿键埋头苦读,钻研儒学典籍,没有浪费光阴。但…但无人教导,完全自悟。” “陈大人不老实呀,竟然敢回避孤的问题,但孤相信你,朱聿键有朱家风范,起来吧!” 第718章 抉择路口交错而过的人(上) 陈奇瑜哪敢起来,召对回避王上问题,这罪名可大可小,可生可死,生不如死,死了再死。 重重叩首道,“回殿下,微臣句句属实,不敢非议亲王学识。” 朱鼎顺嘴角一撇,老子哪有心情和你玩这种虚虚实实的文人把戏,给虎子使了个眼色,让这家伙好好说话。 虎子很干脆,到陈奇瑜身边直接拽起来,拉到旁边的椅子上,按着肩膀吩咐道,“好好说话,问什么答什么,简洁,干脆,直接,别扯淡。” 朱鼎顺等他缓了一下,才再次问道,“老唐王朱硕熿关押朱聿键父子十六年,憎嫌自己儿孙,是否属实?” 陈奇瑜一直在等武王问关键,没想到又是从旁问起,思索片刻后答道,“回殿下,朱硕熿的妾室姿色出众,善于取悦,生两子,但前面有世子朱器墭,日夜吹枕边风…” “好了,孤问你是否属实,天下真有这样的父亲吗?” 陈奇瑜一缩脖子,再次戚戚然回答,“回殿下,属实!世子朱器墭、世孙朱聿键被关押在长吏司承奉殿内,不送吃喝,想活活饿死他们,父子俩常年取供品为食,又落了一个不敬祖宗之名。” “孤还是很好奇,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回殿下,幸亏长吏司有个名叫张书堂的执事,暗中送些糙米饭,父子俩才活了下来。” “张书堂何在?” “已故,唐王朱聿键赠张家万两白银以示报恩,但他是郧阳府人,已失落于乱世。” 朱鼎顺低头想了一会,“你说唐王朱聿键与流贼马守应勾结,与魏国公徐允爵勾结,计划于大军中绑架孤?” “是!” “陈大人,孤不怀疑他们的计划,而且你这消息有点落后,这么繁琐的行动可行性几乎为零,他们一定改变了计划,而你不知道。” 陈奇瑜眨眼思索片刻,“回殿下,微臣也认为是狂妄,但如何行事暂且无法得知。” “很好,那么问题来了,陈大人为何笃定,唐王朱聿键有忤逆之心,有忤逆之胆,还有忤逆之事。” 陈奇瑜左右扫了两眼陪坐的大臣,低头沉重道,“因为朱聿键侥幸袭爵后,立刻杖杀叔父福山王朱器塽、安阳王朱器埈。” “私仇吗?孤认为这没什么可指责,福山王朱器塽急于袭爵,毒死朱聿键父亲朱器墭,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旁人无话可说。” 此话一出,陪坐的一群人都疑惑看向主位,高攀龙更是忍不住道,“大王,福山王朱器塽、安阳王朱器埈是宗室,是皇亲,是堂堂郡王爵,怎么能用私刑,非圣旨任何人无权拿问。” 朱鼎顺沉默了,不想和他们争这没意义之事,闭目使劲回忆了一会,也想不起来朱聿键是怎么过关的,只记得他得罪不少大臣,但双方也只是奏本里吵吵,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脑海中灵光一闪,看向陈奇瑜,“夫人是如何替唐王遮掩罪名?” 陈奇瑜左右看看后,低头刚想找个理由支开人,朱鼎顺已开口,“无妨,诸位都可以听听。” “回殿下,先唐王朱硕熿兴福二年底去世,朝廷混乱,流贼肆虐,朱聿键以世子身份掌府事,带护卫缠斗途径南阳府劫掠的流贼,确实悍勇,颇有斩获,散发钱粮,组建护卫,受到百姓支持,去年正月才袭爵唐王位,满打满算不过两年。” 朱鼎顺一愣,“孤西征之时?” “是,王妃与唐王有关联,应该是通过西宁侯府,朱聿键派使者三次入京,均无人过问,微臣听说他后来联络到西宁侯嫡子、禁卫暂代提督宋裕德,这种事宋家顶多传句话,周王掌宗人府,由此把他引荐到武王府…” “等等!”朱鼎顺突然眉头大皱,“朱聿键是袭爵之后才杖毙福山王朱器塽、安阳王朱器埈?也就是去年?” 陈奇瑜一愣,您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死的? 朱鼎顺看他脸色已经明白了,自己把事情顺序搞错了,这两人死亡的消息来自‘记忆中’,并不是奏报,换句话说,他们死的很‘正常’。 陈奇瑜哪知道这么复杂,只是解释道,“王妃让朱聿键上奏放弃赏赐,还学周王向朝廷送了万两白银,由此顺利袭爵。但随后从京城来了一个属于…属于殿下的商号,中原畅通无阻,与福山王朱器塽、安阳王朱器埈做生意,找了个由头说他们坑害商号,于去年冬季代悯王薨于禁宫的混乱时期,商号绑了两位郡王,暗中送于唐王,朱聿键亲手杖毙了自己叔父,朝廷并不知晓其中曲折。” 陈奇瑜说话时盯着一旁的顺一,这两人昨天刚认识,顺一被他盯的发毛,转瞬恍然大悟,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大哥,我好像知道这事,小弟以为是胖熊手底下商号派的人手,还帮忙收了个尾。” 朱鼎顺彻底无语,旁边几人也讪讪无语。 这意思是说,在座所有人都有责任,陈奇瑜包庇、朝廷不作为,死了两个郡王都无人问津。 怨谁?怨乱世吧,谁都没错。 朱鼎顺叹气一声,“就这样,朱聿键听从夫人安排?” 陈奇瑜立刻摇摇头,“回陛下,朱聿键性格很难形容,与任何宗室不一样,因常年关押,性格非常好动,很少能静下来,作战勇猛,堂堂亲王一马当先冲阵,随着作战胜利,越来越锋芒毕露,武断专行。 但他不会练兵,左良玉练兵为主、谋划为辅,六千人一直是唐王带领。与英霍山马守应作战三年,还生出惺惺相惜之情,今年已颇为平静。 背后的复杂微臣暂且不得而知,但左良玉一定被南京收买了,妄图绑架殿下号令大军,应是此人手笔。 唐王朱聿键有…有宗室的骄傲,对夫人应是报答之情,绝非谋逆,但他又对左良玉非常信任,甚至言听必应。” 朱鼎顺对他的判断持怀疑态度,朱聿键,性格成就的英雄,是死国的皇帝,他的一生就八个字,桀骜不驯,永不低头。 陈奇瑜可能自己都没发觉,他话里话外,完全是在形容另一个‘朱三寨’。 第719章 抉择路口交错而过的人(中) 桀骜不驯的刚直之人都很有主见,想了解朱聿键做什么,先得知道他怕什么。 朱聿键最怕什么? 当然是怕回京,一个住牢笼十六年的人,刚刚出来没几年,热血纵马,肆意人生刚开始,朱鼎顺当头一棒,让他到京城做富家翁。 对他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就算没有流贼,他也会找其他理由‘动一动’,正史中的私自勤王就是这种性格所致。 说他对武王效忠,或对武王忤逆,都是扯淡,他只是在争取自由、争取做点大事。 应该是想带兵,借着与张之音的交情,以及张之音给的机会,关键时候反水,向武王要权。 至于他计划控制到什么程度,朱鼎顺可以试探一下。 自己没必要迁就他,朱聿键的确有死国之节,有不畏生死的勇气,但身边哪个人没有? 世界变了,除非他有惊世之才,否则还是得乖乖回京。 朱鼎顺沉默的时间够长,陈奇瑜很紧张,在他的设想中,王妃联合外臣囚禁丈夫,武王一旦听闻此事,定会雷霆剿灭唐王和英霍山流贼,没想到还有心情追根溯源。 “高大人怎么看?” 武王突然询问,高攀龙连忙起身,“回殿下,王妃干预朝事,公器私用,德行有亏,殿下应休妻问罪。” 说的倒是挺干脆,朱鼎顺瞥了其他人一眼,他们面色平静,看起来都赞同高攀龙的话,也不想纠缠武王家事。 “陈大人有何建议?” 陈奇瑜这时多长了个脑子,“回殿下,杀人最为简单,他们为何这么做,臣建议朝廷查清楚,谋逆碰不得,更试探不得,公开论罪,才能服众,殿下圣人在世,自有律法惩处叛逆。” 这个答案,让九人不约而同高看了他一眼。 朱鼎顺盯着他注视片刻,突然嘴角一笑,“顺二、顺四,你们不用等大军的消息,除了本部人马,领带五万辽东大军南下,留下英霍山两府,攻襄阳、郧阳、荆州后过江,武昌、岳州、常德、长沙、辰州、宝庆、衡州、永州,明年春季前肃清湖广全境,与福建广东水师联合进攻江西,夏季必须占据江西全境。” 两人同时起身领命,朱鼎顺又对顺一道,“顺一,你陪陈大人回南阳,收编唐王麾下,查查左良玉和他们之间的联系,布置英霍山用兵,暂时无须进攻,试试招降马守应和张献忠。” 武王突然决定西线的军事策略,陈奇瑜顿时松了口气,您不去就行。 朱鼎顺又转向高攀龙,“高大人记一下,湖广地域过大,后年以岳州洞庭湖为界,分南北两省,岳州归湖南,省府建长沙,北以武昌为省府,保持大江全境在北省,方便河工治理。” “殿下圣明!” 朱鼎顺又笑呵呵转向陈奇瑜,“陈大人懂了吗?” 陈奇瑜犹豫起身行礼,“回殿下,微臣明白了,但微臣建议大军火速占领大江以北全部州府,流贼劫掠成性,不降雷霆无法归治,倘若后患无穷,不如惩前毖后。” 朱鼎顺摇摇头,“这是弱者的道理,强者不这么看,陈大人对待唐王和流贼的态度截然不同,这可不是好现象。荀子曾言: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 陈奇瑜脸色一红,“微臣领命!” “嗯,查清他们的底细,分辨流贼头领善恶,无论是亲王还是贼寇,孤用律法杀人,不会凭空对某人生气。” “是,微臣明白了。” 朱鼎顺给虎子使了个眼色,“让孙承宗和钱谦益过来。” 陈奇瑜想躬身告退,却被虎子拦住,向身后的椅子歪歪头,示意他安静坐回去,然后才去叫人。 这里的武将除外,文官全是阁臣,不谈品阶,陈奇瑜的官途距离他们非常远,顿时坐立不安,怀着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河南总督朱国祯。 老头根本没瞧见,陈奇瑜心慌慌之际,朱鼎顺突然问道,“陈大人,有人去劝降过你吗?” 陈奇瑜双肩一抖,连忙恭敬回答,“回殿下,微臣与洪承畴、阮大铖、许誉卿,东林党人侯恂、魏大中、黄尊素,皆为同年。” “所以呢?” 陈奇瑜看起来很纠结,且无法一句话完整表达,朱鼎顺笑了,“没关系,孤不会对溜嘴皮的人怎么样。” “回殿下,洪大人与微臣只是三言两语,劝微臣不可动摇。阮大铖和侯恂却多次来信劝说,微臣均没有回复。” “侯恂?南京户部尚书?孤听听他扯什么淡。” 朱鼎顺一脸揶揄,陈奇瑜却更加纠结,喏喏说道,“殿下,许誉卿死于您手,他的侍妾杨宛也死了,他们…他们…” “哈哈哈哈~”朱鼎顺闻言大笑,“侯恂这个东林党人很现实嘛,没有扯叛逆与大义,抢女人杀戮的确残暴,杀侍妾更非人道,这突破口不错。” 高攀龙在一旁插嘴道,“殿下,侯恂是河南归德府人,御史出任地方,帮助朱燮元平叛贵州有功,侯恂的父亲侯执蒲以刚正不阿而闻名,其弟侯恪也在朝廷做官,考虑亲属避嫌,调任南京户部侍郎。侯氏还真是东林里难得做事之人。” 朱鼎顺不置可否,他对侯恂的印象还没有他儿子侯方域清晰,记忆中这人总督七省军务,因剿匪失败两次下狱,满清入关后隐世,比其他人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转瞬又升起另一个疑惑,刚才忽略了明朝十大奸臣之一,“陈大人,阮大铖一个罢官的权阉狗腿子,朱由检不可能用这种人,他给你来信又怎么说?” “回殿下,阮大铖是南直隶安庆府人,罢职回乡后,流贼频繁到安庆劫掠,他避居南京,招纳游侠,谈兵说剑,期望重新起复,让微臣作为江北内应,提供军情即可。” “这人脑子坏了,除了官位什么都看不到,书生也想聚集民团,不在家乡抵抗,反而跑到南京,完全做给朱由检看。” “殿下圣明,的确是自欺欺人的行为,但他已经成功了,现在是魏国公的幕僚。” 朱鼎顺一愣,猛得瞪眼看着他,陈奇瑜没有敢隐瞒,“微臣无法确定左良玉密谋绑架殿下是否与他有关,不敢在殿下面前捕风捉影。” 第719章 抉择路口交错而过的人(下) 人也许有命运这回事。 朱鼎顺不想搭理很多人,忘了很多人,错过很多人,但他们还是能凑到身边,两个世界中都会留下让人唏嘘的名声。 吩咐顺一摸摸阮大铖这条线后,闭目等候虎子。 他去的时间有点长,大帐后的宋裕竹出来给每人冲了杯茶,搞得他们个个受宠若惊。 奔丧带妻妾不合适,就没有让她们露面,朱鼎顺抱着茶杯暖手,闭目养神两刻钟,虎子才进门。 “大哥,他们很多人,孙承宗把董其昌、孔贞运、刘宗周也请了过来。” “无妨,让他们进来吧。” 五人同时进门,高攀龙、朱国祯、李精白和两个侯爷还起身迎了一下。 当然不是迎孙承宗和钱谦益,而是另外三个。 刘宗周被朱承明逼迫致仕后,一心讲学。 董其昌很老了,与袁可立相交多年,朱鼎顺入朝时已因病辞官,政绩在他的书画面前,可以忽略不计。 孔贞运虽是南直隶池州府人,却是实打实的孔圣人62代孙,朱鼎顺对他还真有一点点印象,天启年在翰林院、詹事府,后到国子监任祭酒,兴福年丁忧后,再未入仕。 他在‘记忆中’还做过首辅,政绩依旧可以忽略,诗文大家,对后世最大的贡献,是他写了很多纪实性的书,史册研究参考性非常大,算是让人尊崇的史学家。 而且他是明亡后哭死的,非常典型的儒士,孔圣人后代,文采斐然,桃李满天,忠孝节义傍身,放在当下这个时代,一身无敌属性。 孙承宗为何非得把这三人带过来一起见面,肯定是他们的身份,希望做个‘见证’,他不是‘叛国’,只是谈谈。 朱鼎顺无所谓,对几人伸手虚请示意赐座,主动开口对董其昌说话,“董前辈也躲不掉这人世间的纷扰吗?” 董其昌没预料到武王会和先说话,愣了一下,又慢慢摇摇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老朽听说武王会跳出这个桎梏,就算他们不请,老夫也想与武王殿下讨教一番。” “前辈的方法错了,跳出桎梏的前提是先做个局外人,前辈身在局中,所见所闻,无论兴亡,只代表一家、一地、一域或一类人,思维所限,一眼障目,您不可能找到答案。” 董其昌停顿几息,啪得一拍手,“此言精辟,解难真乃奇人,袁兄有佳徒,可含笑九泉。” 称呼说明一切,朱鼎顺再次撇撇嘴,内心暗赞,还是这些‘老艺术家’反应快,潇洒看得开。 朱鼎顺再次虚请一侧,“虎子,请前辈到孤身边落座。” 董其昌毫无压力到身边拱拱手,还拍拍朱鼎顺的胳膊,“袁兄说解难道理无敌,有空老夫还是想与解难坐坐。” “好啊,麻烦前辈赐一幅万里山河图。” “啊?想要画?这还不简单。” 朱鼎顺笑着点点头,扭头转向另一侧两人,“孔先生和刘先生是孤佩服的大儒,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图自卫其身。进德即修养美好德性,无愧父母宗祠;修业即钻研学问经典,以求谋食立身,此二者,俱与功名无关。” 孔贞运眼神一亮,“殿下大善,读书即为进德修业,单此一句,令人赞叹钦佩,殿下为百姓儿女免费提供海量学堂,教化之功前无古人。” 刘宗周哭笑不得,对是对,但武王隐晦提醒两人,不要热衷功名,不要热衷满足私欲,提醒他俩做个超然的局外人。 朱鼎顺没有等到刘宗周的回答,继续笑道,“侄儿承明不懂事,做事随心,孤代后辈向刘先生道个歉,您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刘宗周这次惶恐躬身,“殿下万万不可这么说,达者为师,下官当时醍醐灌顶,对承明公子感激不尽。” “好,那咱们就揭过这茬。孔先生、刘先生和董前辈一样,都是家师至交,都是孤的叔伯前辈,请坐!” 朱鼎顺说的请坐,右手摆向董其昌一侧,高攀龙大乐,主动给两人让位,孔贞运和刘宗周对视一眼,无奈但又坦然的落座。 孙承宗请了三个‘大佬’,朱鼎顺与每人说了两句话,不带一点权势,却瞬间扭转乾坤,让他变成了单独面对。 高! 众人对武王谦逊附身,称呼前辈的行为赞叹不已,虎子把椅子摆到门口面对首位,中军大帐顿时变为十四对二。 孙承宗好像对这种结果有点准备,钱谦益则从头至尾一副呆滞的模样。 “孙大人,我们又见面了,师兄说孙大人多次询问,看在我们曾同殿为臣的份上,孤给孙大人一个机会,时候不早了,你也不用长篇大论,一句话总结来意。” 孙承宗自己也很怕与武王辩论,并没有停顿多长时间,反而说了一句超乎意外的话,“武王殿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朱鼎顺没想到、这么总结,无声笑笑,“很好,孤听明白了,一切等明年夏季就会有结果,孤是对的,不需要你们来帮忙证明,后世子孙会记得这一切。” “江南汇聚天下五成人口,六成税赋,文风鼎盛,士子成群,南宋屈居一百五十年,其中独抗百万鞑靼铁骑五十年。” 这就谈崩了,朱鼎顺点点头,直接跳过‘公事’,谈起了另外一句话,“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孙大人知晓这是何人所说吗?” 孙承宗想了想,完全没有印象,偏头看向钱谦益,他也微不可察的摇摇头,示意不知晓。 朱鼎顺笑了,“那孙大人认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上天创造万物来供养人,但人对天却毫无贡献,鬼神有知,人还是要多思量思量。所言甚是有理,但充满睥睨之味,厌恶的高傲。” “哈哈,其实这句话出自一个流贼头领,英霍山大流寇张献忠。有些人把他这句话理解为:上天供养百姓这么多东西,百姓对上天却毫无贡献,所以该杀,地下的亡魂若有神知,好好反省反省。” 别说孙承宗,周围人也呆滞了,对错不谈,万万想不到一个流贼头领,会有睥睨天下苍生的气势。 朱鼎顺又接着问道,“孙大人,孤所带大军,是否雄壮?” 孙承宗没有自欺欺人,“大王之兵,军械优越,军容威武,士气高涨,钱粮充足,的确雄壮。但江南百万大军,千条大船,百万火箭溜,有大江天险。” “你们死定了,再过半年,孤不用一兵一卒,天下百姓恨不得生吞江南权贵,届时你会看到答案。 收起你们那一套腹黑算计,若律法认为某些人有罪,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孤一定会追究;若律法认为他无罪,就算举刀砍向孤,也不会动他。 南京朝廷,当朝士绅豪商,又当又立无下限,自我标榜找理由,色厉内荏壮鬼胆。 孤可以给你们一个明确答复,阴谋诡计在天下大势面前终究会被碾压,大明监国武王不会接受任何人复判复降,世袭权贵必须终结。 律法之剑在握,上裁君王,下决万民。” 第720章 士子、大儒、公知、学者、士大夫(上) 朱鼎顺给的答案足够清楚,孙承宗本来也没期望有什么结果。 他俩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与武王有个‘谈判过程’,略微思索过后,准备起身告退。 朱鼎顺突然道,“老师仙逝,这里聚集了很多人,不论何种身份,何种地位,何种目的,大伙都是读书人。 孤停留的时间长不了,咱们可以谈谈读书人的事,孙大人好歹气节不亏,曾对大明有功,就算孤以后杀你,也无法泯灭孙大人的社稷之功。 千秋功过,活在当下,只争朝夕。孙奇逢、张果中两位前辈,黄道周、史可法也在外面,大伙一起坐坐吧,不谈选择,只论是非。” 朱鼎顺平淡语气,却散发不容拒绝的威压,两人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安心等待。 史可法未去南京朝廷供职,还真是让朱鼎顺意外,他就是开封人,这两年也算眼睁睁的观看经历了中原变迁,每个季度都会来睢州转一圈,与袁可立、黄道周交流心得。 四人来的很快,朱鼎顺还起身迎了一下张果中,搞得所有人都慌张起立,张果中颤巍巍的还欲躬身,被朱鼎顺制止,“张老,咱们是老朋友,您也是前辈,若您向武王行礼,那就见不到武王。” “呵呵,解难是老夫唯一仅见集文武大成者,抛开权争不谈,天下臣民永无外族之患,解难真乃当世英杰。” “十年未见,张老不用和晚辈客气,咱们继续谈谈十年前的话。” “好好好,朝闻道,夕死可矣。” 朱鼎顺笑着把他搀扶到另一边,眼神示意兄弟们和勋贵往边挪挪,然后与孙奇逢点点头,都是熟人,就不用瞎客气了。 至于黄道周和史可法,虎子一指武王身后的公桌,两人顿时懵了,找死没这么个找法。 想啥呢,虎子又推了一把,搞记录去。 还好宋裕竹和秦孝明也出来了,在公桌后面各自展开笔墨速写,两人这才明白,连忙过去赶紧着手准备。 此时已是深夜,亲卫给每人上了一杯浓茶,朱鼎顺环视一圈,微笑着道,“都说孤在酝酿中枢变革,才推迟到睢州祭拜老师,孤懒得解释,也不在乎某些人诋毁。 之所以一直推迟,恰恰是因为孤明白,睢州汇聚了天下各种读书人,朱解难祭拜老师是私事,稷武王面对儒士又是公事,既然是公事,那就速速决断,以免裹足不前连累百姓。 读书人,百姓对知识分子的一种口头称呼,代表着追求知识,追求真理的一类人。 无论文武,在坐都可以算做读书人,千百年来,读书人这个概念越来越模糊,好像读书人就是儒士,就是士绅,就是士大夫。 天下大变,读书人必须变,但如何变,孤必须自己掰扯清楚才能来睢州,今天对天下读书人将会是很有意义的一天。 天地为证,老师英灵为证,我们向天下人述说清楚,何为读书人,为何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又有什么相同,读书人将来何去何从。” 朱鼎顺说到这里环视一圈,“哪位前辈起个头?从今以后,稷武王不会再听任何人聒噪狡辩,这是决定天下士子前途的一场辩论,不用吝啬文墨,以免后悔。”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既然是读书人的事,有官身的人就不能主辩,张果中、董其昌、孔贞运、刘宗周又都做过官,于是,大伙把目光投向孙奇逢。 突然被推出来,孙奇逢也没有紧张,犹豫片刻说道,“解难的治学功底我们都领教过,咱不用谈具体学识,既然事涉前途,孙某代天下读书人问一句,殿下是否彻底废除科举取士?” 朱鼎顺摇摇头,“孙先生这种问法太笼统,孤既不能说废除科举,也不能说延续科举。看来我们还得谈谈具体学识,孙先生还记得孤当初如何评价东林吗?” “当然记得,殿下曾言,盖有讲学,必有标榜。有标榜,必有门户。有门户,必有敌友。” “很好,咱们用士大夫的理论打败士大夫,皇帝面对天下人,皇帝的心中没有敌友,但不论什么党,都想把皇帝变成自己人,此乃堕落,乃与民为敌,诸位有没有异议?” 朱鼎顺停顿了一会,发现无人反对,不由得点点头,“很好,不管诸位是否认识到党争的危害,起码良心还在。” 刘宗周这时接茬道,“殿下所言有误,下官也在讲学、孙先生、张先生、孔先生都在讲学,只为弘扬圣人之道,非追求功名。” 朱鼎顺摇摇手指,“非也,刘先生这是混淆观念,功名即功业和名声,诸位讲学,依旧是在追究名,道德名声也是功名,基本道理必须搞清楚。” 众人一瞬间有一种自讨苦吃的意味,张果中突然笑呵呵说道,“读书为明理,殿下若把德行算在功名内,很难说服人。” “张老此言差矣,道德功名人人皆应追求,这无可厚非,道德君子是做人的起点,而不是读书人追求的终点。” “哈哈,殿下更加强人所难,修身养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岂非原点打转。” “没错,就是原地踏步,眼界不开,终其一生都在原地,因为诸位从来没有真正定义过什么是读书人,这个概念太笼统了,很多人从识字开始就自称读书人,终生做到大儒也是读书人,看起来是儒家的一种谦逊内敛,其实是一种极端保守思维,对未来缺乏开拓创新,会造就很多无担当之辈。 岳父大人身为勋贵之首,当时出手庇护东林,但他又自欺欺人的装作没看到,魏忠贤也不去撩拨勋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夫人当时告诉我,岳父大人不想有敌人,孤不能有敌人,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人情世故跃然而出,充满圆滑之味。 这种思维都是概念不清的产物,腹黑,中庸,是一个大辩题,连基础都没有搞清楚,就想治国平天下,这就是读书人所犯的根本性错误。” “那敢问殿下,何为读书人?” “孤刚才已经说过了,追求知识、追求真理都算读书人,这个概念很清楚,但这个概念不是一种地位,更不是一种职位,读书人分很多种,庸才除外,在孤看来,成功的读书人可以分五类,士子、大儒、公知、学者、士大夫。” 第721章 士子、大儒、公知、学者、士大夫(中) 士子,本是学子、学生,自汉以来,专指崇奉孔子学说的人,其实更应该称呼儒士。 大儒,有学问、授业解惑、品德高尚的读书人。 学者,学识水平超高、特定领域提出开拓之人。或者专门从事学术研究之人。如哲学、法学、文学、史学、天文学等等。 公知,综合而又非专研的名士,参与社会话题讨论,对自己擅长之外的话题发言,具有独特的主观见解。 士大夫,当官有职位、或没做官但有声望的读书人 。 朱鼎顺说完了,孔贞运立刻接茬,“大王把读书人与官分开了?” 朱鼎顺点点头,“孔先生可以指教。” “不,官就是官,的确应该细分读书人,概念不清,圈子混乱,正如大王所说,有讲学,有标榜,有门户,有敌友,千百年来,治学与治民混淆,早该明确。” 咦?这敏锐而又清晰的认知度可以! 孔贞运接着道,“公知是何物?大王是说非议朝臣的名士?” “不,朝政本就让人议论,没有非议一罪,公知即公共知识分子,好思考、好分享、好阐述的名士,严格来说,讲学的名士都是公知,本无所谓好坏,但归根结底是主观见解,公知不可治民,不可标榜,当标榜自己的时候,也就是堕落的开始,妄图把自己的理念强加给别人,这就走入了歧途。” “大王是在说东林吧?” “不,孔先生也是公知,与顾宪成、高攀龙、钱一本、薛敷教、史孟麟、于孔兼都一样,当然,现在的高大人不是。” “大王恕罪,微臣还是没听明白。” “聚众讲学,裁量人物,讽议朝政,声望益高,这就是典型的公知,外在的表象是应用、控制舆论传播思想,讲学只是最基本的方式。” “那大王认为他们错在哪里?” “当然是错在用舆论夺权,东林首先是一群为政失败的士大夫,没有实践机会,更没有实践经验,想法全部存在于纸本之中,非常主观的一种见解。任何朝政与国是否有利,没有实践之前完全是个问号,他们之所以彻底失败,就是标榜自己绝对正确,不肯承认错误,真正当朝的时候,明知错误也不调整,把国家治理的一塌糊涂,又怪罪于天灾、外患、权阉,更准确的说法是认知严重主观、手段欠缺的士子。” “大王是说他们错在夺权?错在搅浑舆论,引导舆论,控制舆论?” “没错,舆论的反噬非常狠,众正盈朝到老鼠过街,这是个教训。” 孔贞运点点头,表示他说完了,环视众人一圈,示意‘你们来’。 孙奇逢再次接过话茬,“士子、大儒、公知、学者、士大夫,大王把读书人分类,能否请教如何运用?” “人各有志,孙先生这种问法欠妥。孤所做的是给所有人提供平等公平的机会,而不是安排他们,在律法允许的情况下,任何人可以自由做任何事。” “孙某听明白了,大王在开智推广教化。” “没错,读书人的特权根基在愚民,手段是教育垄断,孤已令中枢成立专职教育的部堂,推广教育是朝廷最重要的一项开支,永远不得低于军事开支。” “大王真乃圣人在世,功盖万世,前无古人。” 朱鼎顺疑惑看了他一眼,当面夸赞,这是‘站队’,一时间没明白他为何如此。 不过也没有纠结,静静等着他们开口。 张果中轻咳一声,“大王认为老夫是什么人?” “十年前孤就说过,张老与孙先生是内敛浩然的大儒。” 他这个问法启迪了别人,让武王定位自己,自然明白武王在说什么。 董其昌立刻说道,“老夫又该是什么人?” “学者!” 刘宗周跟着问道,“微臣又是什么人?” “大儒里的学者!” 朱鼎顺看出他们的意思了,继续说道,“刘先生偏向大儒,孔先生偏向学者,但你们还是公知。也许这么说,诸位又糊涂了,其实这并不矛盾,大儒、公知、学者、士大夫,就是读书人的前途,无所谓高低,孙大人和钱谦益也是公知,不过,钱谦益是一脑子私欲的公知,典型的标榜自身之辈。东林治国的失败,就是私欲公知治国的失败。高攀龙和赵南星现在已跳出公知,他们是纯粹的士大夫,为理想、为百姓的官。” 蹭~ 钱谦益猛得起身,一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看武王脸色不善,条件反射似的又坐下去。 在座都是人情世故通透之辈,他这胆怯的样子,一下就让大伙看出来了,瞬间脸如猴腚通红。 朱鼎顺哈哈大笑,“钱谦益,钱大人,孤与你没有私仇,九年前你曾向孤效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官位,又认为自己有才无法施展,反水投靠南京。你大概从不认为这是反水,无所谓,不管你是与东林抱团保护士绅地位,还是投靠魏国公窃权,孤都不会生你的气,公知嘛,墙头草随风倒,你这不是又来乞降。” 武王单独对某人开喷,无人可以承受,钱谦益胸膛起伏,却无法反驳,孙承宗只好替他开口反呛,“这么听起来,大王也是公知。” 朱鼎顺啪啪鼓掌,“感谢孙大人没把孤归为泥腿子,没错,孤也是公知,诸位分清士子、大儒、公知、学者、士大夫的区别,找准自己的定位,再去看看孤以前刊印的书籍,然后就会明白,孤是经过成功实践的学者型公知,已变为士大夫之首,摄政天下。” “大王是说天下祸乱的根源在于公知博弈?” “错,是公知脱离学术,被私欲控制在钻营弄权。” “武王殿下如此诋毁一个名誉满天下的读书人,有失风范。” 朱鼎顺摇摇头,颇为惋惜,“孙大人眼看就要明白了,却因为维护同僚又退了回去,这就是典型的保守,不肯认错,不肯进步。复叛复降,这是道德气节匮乏之人,地地道道的伪君子,大儒、公知只是面具。” 第722章 士子、大儒、公知、学者、士大夫(下) 朱鼎顺看孙承宗也有恼火的迹象,笑着摇摇手,“孤告诉大伙,南京是一群什么人,为何他们复叛复降,又觉得自己没错。 钱谦益很有代表性,就以他来说,一会觉得这样对,一会觉得那样对,换个环境,马上就改变了决定。 不审视自己,反而审视别人,他还会自我催眠,掩耳盗铃的替自己开脱,用委曲求全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身为江南读书人旗帜,效忠武王却给魏国公暗中提供消息,效忠南京,却又想着联络北方,若换成东虏打到身边,他也还是这怂样,时刻脚踏两只船,想着左右逢源。 归根结底,这是公知控制舆论后诞生的一种病态。 他们没有脊梁,世人皆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被私欲控制的公知,一直在追求那个永不存在的第一。 立身之本就错了,当然做什么都是错的。 私欲作祟的公知作为高阶知识分子,天生矫情、虚伪。 他们有两个显着的特点,聪明、惜命。 越聪明越惜命,越惜命越聪明,乱世之中,必定复判复降,毫无气节可言,再加上他们没有实践手段,只剩下一张嘴,弱者才会用这种人,糊涂蛋才会被这种人欺骗。 一群蝼蚁,孤懒得多看一眼。” 钱谦益双眼快喷出火了,但他有深刻记忆,完全不敢冲冠一怒。 众人好像第一次见识这个状态的钱谦益,个个一脸鄙夷,连反对的勇气都没有,也配称东林二代旗帜? 钱谦益没有受到武王的刺激,反而被别人怀疑的眼神刺激到了,咬牙切齿开口,“杀人不过头点地,武王窃国,挟军威而辱人,这样的人有脸称为圣人?” 朱鼎顺缓缓喝了一口茶,“钱谦益,老实说,孤懒得搭理你,钱良臣死了吧?挺可惜,你差他太远,连一个掮客都不如,对于你这种叛国叛民、自私到极点之辈,无需律法审讯,让你坐在这里不是你有资格,而是你的使者身份,是不是认为孤顾虑脸面不会杀使,认为自己性命无忧,有恃无恐?” 钱谦益眼中瞬间充满恐惧,好在此时孙奇逢插嘴,“大王所言有理,我们对官场不感兴趣,但的确有很多惜命的聪明人,原来他们是祸乱的公知,难以称为大儒。那敢问大王,如何分辨天下士子是何种人?” 朱鼎顺又喝了一水,淡淡的回答,“当然是明辨是非。” 孙奇逢一愣,“听起来大王也没什么好办法。” “答案本来就很简单,是诸位想复杂了。是非观,对事物正、反的判断和取舍,即真知真识价值观。 儒墨曾为定义是非而争执,庄子云,因是因非,因非因是。认定了‘是’的界限,即同时出现了‘非’的区域。 但庄子又提出了朝三暮四的着名寓言,对是是非非之争,不偏不任,不跟着说是说非,甚至以反为用,跟着是者说是,非者说非。 庄子之所以把是非和之,是因为他定义是者非者之争,乃意气为用,如能不再相互对撞,意气自然会平复,回到物之本身,无所谓的是,也无所谓的非,一切休乎天钧。 这是方外之人对是非的理解,和即道,毫无实践作用,且误导法治贯彻。儒墨是非之争,若不能自悟乃起於有我,是非仍争辩不休。 在孤看来,治国是一种纯粹的实践行为,是即是,非即非,若有一天某人说是非糊涂,那此人不是遁入空门,就是居心叵测。 我有一是非,彼亦有一是非,人人各有一是非。如是人人各有不同的阅历,各有不同的价值观,久而久之,我们就会陷进这个思维漩涡,认为是非只有主观的是非,没有客观的是非,既天下没有公是公非。 治国若没有明确的公是公非,一定是律法的失败,当朝者的失败,更是混乱的开始。 新的律法一定会明确是非,实践中划定是非,这才是当朝者最应该做的事,若一件小事都无法裁断,百姓为是非争吵,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是改朝换代的典型标志。 读书人得先读书,熟知律法,然后明辨是非,准确定位自身,自然前途敞亮。” 朱鼎顺说的很长,也很专业,是非即律法的应用,他们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孔贞运率先反应过来,语气颇为沉重,“大王严肃推行律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圣人当朝的标志,但是非依旧是一种实践行为,殿下说治国是实践,那谁是?又谁非呢?” 朱鼎顺点点头,“孔先生问的很好,但孤先得与诸位说明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一个伪命题,因为孤的眼里没有天子、更没有庶民,皇帝与百姓都是大明人。 说圣人当朝的标志,更是局限性的思维,律法必须承袭万世,孤代大明百姓永夺天子言出法随之权,皇帝是律法的化身,公是公非的化身,每一个大明官员出仕前,都必须对最高律法宣誓效忠,即对皇帝宣誓效忠。 孔先生实际问的是实践方法,而不是实践结论,任何人都无法预测未来,孤也无法告诉百姓谁是谁非,自有律法裁断。” “那殿下的实践方法是什么?” “允许自由组党,允许议事院代表天下百姓选举政事院总理,允许总理提议任命副总理,即允许志同道合之辈在一个特定时间内共同施政。” 哗啦一声,十多人齐齐起身,个个面露惊愕。 孙奇逢更是结结巴巴道,“强…强行敌友之分,汉、唐、明,泱泱天朝,其殷鉴也。这…这是大王之言。” “孙先生不用紧张,孤所言之党,与你们理解之党,完全是两回事。朋党祸国殃民,政党即代表志同道合,也代表不同施政方法。 军、法两院必须对皇帝效忠,对律法效忠,不得参与任何政事。但政、议两院可自由参党,由天下百姓根据实践行为来判定是非。 归治一件事的最好办法,不是消除它、恐惧他,而是给它定个规矩,让律法来审判它。 最快明年年底,诸位会通过日月山河报了解详细规则,只要没有违反律法,诸位可以公开与孤打擂台,用不着做偷玉玺、立宗室这种遗臭万年的叛国行为。” 第723章 抛个坑,埋点土 允许自由组党,肯定会有很多苛刻的限制条件,但众人依旧惊愕不止,这可是颠覆几千年治国经验的实践。 现在已快到丑时,大帐的人一个比一个清醒,他们见证了历史,张果中连喝两杯茶,在其他人之前开口,“如此说来,老夫也能组党?也有可能做政事总理?” 朱鼎顺笑了,暂时只能精英议选,且竞争人数很少,不是谁都能上位。 思索片刻答道,“张老,治国是实践,那就需要最低限度的为政经验,未做过省府和部堂大吏,没有资格竞争总理,未做过州府主官,不得竞争省府大吏,县乡也是一样的道理,换句话说,最终的政事负责人必定是一步一步经过百姓认可的务实官员,凭科举到翰林院镀金后直接做大吏的人,以后绝不会出现。” 张果中由衷鼓掌,“大善!让那些公知大儒专心学术,杜绝伪君子入阁,以免他们对朝政指手画脚,眼高手低,裹挟民意制造混乱。”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朱鼎顺点点头,“张老说的是,议政院999人,这些人的出身没有固定,几年后还会扩大,保证大明领地内,每县至少有一人在中枢,保证中枢掌握每地具体民情,同时行监察之责。” “这么多人,岂非每日争吵不休?” “这就需要突出律法的重要性了,争吵可以,但不得叛国,不得存在私欲,且施政过程中议政院不得干涉,犯法有律法院,议政院无审问定罪之权。” “可老夫听说,大王把监察俸禄定的很高,且贪腐追赃还会奖励他们,这岂非是鼓励争斗?” “您这是暗黑的眼光看待问题,官员的俸禄更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杀一批不行,那就杀两批,杀三批,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官,永不取消死刑,而且会降低贪墨死刑线。” “乱世才用重典,大王如此…” “错,盛世更应该是非分明,中原人最令人诟病的一个问题,就是喜欢结圈子,把官场当做人情世故经营,把律法当做人情世故执行。孤不需要实践这个问题,贪墨重罪视同叛国,永不赦免,无论是什么人,追查到底,格杀勿论。” 张果中讪讪无语,武王的律法核心就是彻底消除特权,碾碎士绅地主引以为傲的功名,全部打落凡尘。 孙奇逢仰头怔怔畅想了一会,郑重说道,“大王有天下无敌强军,但愿这个实践过程尽快结束,早日步入稳定。” “呵呵,治国哪能怕麻烦,我们可以期盼平稳,但不应该为稳定而稳定,还是那句话,公是公非不可模糊、不可混淆。孤有无敌强军,有金银钱粮,步子可以迈大一点,速度可以快一点,孤不惧任何人反对,大不了杀点人,孤也不怕失败,大不了推倒重来。” 众人点点头,表示他们明白了大方向,同时也是‘散会’的意思。 不出一月,日月山河报就会通报这次谈话内容,天下百姓都可以看到武王的公心,也能通过参加之人的身份有代入感,进而接受改革。 未入京,即完成改革的‘议定’,武王的确高! 孙承宗突然拱手,“大王,老夫能否知晓,南北真会二百万人会战吗?如此浩劫,天地同悲。” 朱鼎顺向后面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记录,起身伸了个懒腰,“孙大人,孤带大军南下,是来驻军,不是作战。” “对峙?” “不,孤等候江南百姓迎接大军,这个时间不会超过半年,孙大人不用在孤面前吹哨壮胆。” “江南人多财多,老夫不用壮胆。” “哈哈,没错,财确实多,还会更多,孤送你们银子。” 孙承宗脸色一黑,“明年我们会隔绝走私,一颗米都不准私卖。” “是吗?京城一石米二两银子,江南现在一石米五两,过年孤可以十两收,童叟无欺,欢迎来做生意,哈哈哈。” 朱鼎顺越说越得意,孙承宗肺都快憋炸了,咬牙切齿回呛,“南京全是忠孝节义之辈,大王强行用兵,就算胜利,也只会得到一地尸体。” “没关系!刨个坑、埋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自己的土,自己的地,其实这事挺白费。” 武王说了个俏皮顺口,向众人挥挥手,拍拍屁股扭头回后帐去了。 剩下的人内心黯然,威胁有什么用,阴谋更是笑话,一百万大军,不用动手江南就崩溃了,急得是南京,人家稳坐钓鱼台。 众人陆续出门,快寅时了,他们依旧没有睡意,回去喝杯茶想一想,天就亮了。 啊~ 突然的惨嚎,把众人吓了一跳,扭头看到两个亲卫拿木棍,对着钱谦益的膝窝一左一右捶了下去。 啊~ 跪地的大儒惨嚎声第二次响起,亲卫狠辣的废掉双臂,众人来不及反应,钱谦益已被拖走。 二十步外一个坑,钱谦益被竖着插进去,周围人立刻埋土,眨眼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钱谦益披头散发,只剩下哼哼唧唧的声音,随时可能死去的样子。 众人都被吓呆了,大儒、名士、学者,都没反应过来,连孙承宗都在呆滞。 别人不会为钱谦益出头,孙承宗醒悟过来,第一时间没有看钱谦益,反而突然对着中军大帐大笑,“哈哈哈,这就是武王,这就是圣人,这就是律法杀人,可笑,可悲…” 啪~ 他没注意虎子来到身边,猛不防吃了个巴掌,顿时眼冒金星。 虎子一脸杀意,“什么玩意,钱谦益背叛大王,害死麾下兄弟,自认高贵,想靠一个使者身份全须返回,大王不会上你们这个当,既然来了,就要有送死的觉悟,渡过这个夜晚,他就能回去,若无法渡过,死就死了,大明处处可埋人。” 孙承宗被打得一嘴血,脸肿的老高,唾出来的口水还有断牙,缓了一会起身,发现虎子早离开了。 猛得推开挡路的孙奇逢,气势汹汹向中军大帐… 呃~ 迈两步就停下了! 因为大帐前有三排刺刀明亮的军士,面无表情站岗,散发着铁血无情,显然过去就是死,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众人对孙承宗兔死狐悲的摇摇头,又唉声叹气看看钱谦益,互相搀扶着缓缓离开。 第724章 英霍山的别样流贼世界 陈奇瑜这一次的收获令他兴奋。 武王让他落座参与‘议政’,明显看好他调往中枢重用,只需要做好最后一件事。 第二天,顺一告诉他,之所以让河南所有州府主官奔丧,最主要的是为他打掩护,老大其实就是为了见你。 这让陈奇瑜更加兴奋,吃早饭的时候,都能感觉自己心脏怦怦跳。 今天就会快马返回南阳,猛得看到一个如死狗般给扔到营外的囚犯,陈奇瑜一个哆嗦,瞬间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武王不会与任何人玩小心思,南京的士大夫还真是可笑。 睢州距离南阳六百里,陈奇瑜来的时候用了三天,回去的时候更快,但更兴奋。 他与顺一、虎子同行,一路全是威风凛凛的大军。 虎子作为大将军,节制中路三十万大军,全线挤压英霍山流贼,与南京在滁州直接对峙,半路从汝宁府南下离开。 陈奇瑜与顺一带着四千人,两天就赶回了南阳。 中原千百年来的治国智慧,英霍山属于三省六府地界,南直隶安庆府、庐州府,湖广黄州府、德安府,河南汝宁府、南阳府。 英霍山作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距离南阳有点远,流贼在这里活跃,是一种拓展战略纵深的兵家行为。 因为最中心的英山县、霍山县属于庐州府,南京在安庆府和武昌府堆有重兵,流贼的活动范围在南边丝毫没有空间。 马守应曾是边将出身,在兵事上还是有点才能的,流贼占据了英霍山所有关山隘口,几乎隔绝了汝宁府、庐州府、安庆府方面的军事压力,他们不出来,官军就攻不进去。 大江在武昌府画了一个几字弯,这样就把大江北岸的黄州府、德安府,变成了与世隔绝之地。 马守应的流贼套路比李自成、高迎祥牛逼多了,他不占城,就是控制关隘,手下十万大军,全是明军装束,连旗帜也是日月旗。 南到九江北岸、北到南阳府,玩了这么多年,连当地官府都不知道驻军到底是马守应的人,还是朝廷官兵。 他们分散四处出击,无法抵抗,无法报信,无法拒绝。 这种战法简直绝了。 黄州府、德安府早已脱离朝廷,有没有州县治理架构,不仅京城不知道,南京也不知道,就算偶有奏折入京,谁会信? 马守应深知自己处于‘夹饼’中,大江天险无法跨越,北面中原进去是找死,重点对襄阳、南阳用兵,若有那么一天,他们只能从这两地进入川陕秦岭大山。 这是朱鼎顺有意放纵的结果,大江北面的湖广地域处于混乱中,顺一顺二都来过一次,但他们是路过,从来没有驻军。 嘿,马守应还有点脑子,就不去撩拨承天府、荆州府,结果南京又占据了,本来两家的游戏,又被他玩成了三家。 朱由检到南京登基后,马守应立刻占据了黄州府麻城,距离大江仅仅二百里,安逸的过起了坐寇生活。 英霍山的流贼没有税,马守应抢光士绅地主后,百姓非常安稳,军队也是在自己种地捕鱼,时不时到西边或安庆府抢点南京的粮草,坚决不去汝宁府惹武王的人。 朱鼎顺无法判断马守应是躺平认命等待覆灭,还是酝酿什么大战。 前者无所谓,后者会死很多百姓。 这是自己造的孽,多少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而且从汝宁府或庐州府进攻英霍山,有点仰脖子强攻的难受,不如从南阳派一只偏师,与进攻湖广的大军配合,沿着大江北从西到东掩杀。 陈奇瑜回到南阳,这里已经完全变为后勤中转站,西线大军主力从南阳进入襄阳府,一部分从陕西、四川东进,大年初一过后,就会开始分散开出击。 顺二顺四与他们前后脚,但没有同行,武王兄弟与文官下意识保持距离,陈奇瑜对这种行为大加赞赏。 但回到南阳城就笑不出来了。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唐王朱聿键不仅不在王府,还跑到东南二百里外的桐柏县。 桐柏是淮河发源地,豫皖交界,信西咽喉,距离汝宁府的信阳更近,流贼活动频繁,完全是山区,朱聿键这是故意躲避大军,躲避武王。 顺一不以为意,朱聿键可能收到了京城的信,这家伙躲出去反而保住了性命,先过年吧。 幸福七年的春节来了,西面的大军已进入襄阳,中路进入庐州府,东路没有任何动静。 武王在凤阳祭祖,东路大军当然不会打扰。 朱三寨顺字营四兄弟在襄阳城汇合,顺一是主动来襄阳求兵的,虽然他有直属三万兵马,还有辽东新军一个旅,但他糊涂了。 糊涂的不仅是他,二四更糊涂,湖广的百姓好像不欢迎他们。 顺一准备先进攻,然后再与流贼头领接触,大军从唐县南下,脱离西线主力,经枣阳县进入德安府地界,占据随州城,再往南非常难走,山区全是大河,平原全是湖泊,他又没有水军,绕来绕去很繁琐。 更关键的是,大军没碰到一个流贼,轻轻松松就进入了德安府随州。 顺一还是没有查探到任何情报,无论军事还是政治,再往前必须让北面汝宁府的大军配合,以免让流贼从大军缝隙中跳出去。 于是跑到襄阳城,问问兄弟们有什么意见。 结果这边更郁闷,西线有这么多大军,采取的是化整为零的战斗,一个团一个团的进攻。 进攻襄阳简单的很,仅仅三天,但他们随后也被困在汉江北岸。 找不到一条船一片板,大军与陕川偏师隔着汉江面面相觑。 百姓麻木的看着他们,重金买不到船,必须去砍树,不仅大军得过河,还得保证后勤辎重运输线,但又让他们惊掉下巴,重金都雇不到百姓。 大军砍树不是什么事,湖广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实在令人心惊,老大要嘎嘎砍人了,他们若找不到原因,会倒霉的。 汉江就把他们堵住了,那到大江怎么办? 让天下人看武王的笑话。 顺一哭笑不得,只好返回南阳,带亲卫直接到桐柏县,还是见见这位牢笼中的亲戚吧。 第725章 天潢贵胄朱明血脉(上) 陈奇瑜几天前没明白顺一为何不与唐王见面,这刚刚过年,又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他怕出意外,两人在距离桐柏百里的唐县汇合后,必须问清楚顺一原因。 顺一不得不向他解释,武王麾下大将行事有非常大的自主性,并不需要刻意遵守什么条条框框,达到目的就行。 唐王世系:琼芝弥宇宙,硕器聿琳琚,启龄蒙颂体,嘉历协铭图。代王世系:逊仕成聪俊,充廷鼐鼎彝,传贻连秀郁,炳耀壮洪基。 明白了吗? 目前为止,武王拥有所见宗室最高的辈份。 但这个唐王偏偏比武王高一辈。 笑死! 估计张之音和南边的人算计的时候,都忽略了这个关键细节。 不要小看宗室辈份,叔侄面对面,侄儿为主,唐王又不是面对皇帝,宗室辈份不允许他低声下气拍武王马屁。 双方谈妥前,根本没有和和气气的可能。 朱鼎顺若与唐王见面,一种情况是唐王匍匐听话,一种情况是武王强力归治,不论哪种情况,唐王都没兵了,怎么绑架武王? 所以朱鼎顺说这个计划几乎无法执行,只有用朱家人的身份请武王到王府才有机会。 但这个机会非常渺茫,不仅需要唐王弯腰俯身,还需要很多特定条件,万一朱鼎顺心情不好,没兴趣和他叙述亲戚之情呢? 现在唐王跑了,放弃了。 顺一几日前就是这么认为,既然唐王就坡下驴跑到山里,自己也没必要给他难堪。 可向前进攻了二百里,才突然明白,这个阴谋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流贼没那么简单。 能在短时间内把湖广百姓变得仇视朝廷,这可是大智慧,他们遇到的不是兵事问题,又得玩脑壳了。 朱鼎顺之前的策略过于简单,只是把英霍山的流贼当军事问题来处理,顺一驻守中原时,既未与他们对峙,更未交战,京营到凤阳府、汝宁府后,宋裕本也是军事隔绝。 换句话说,他们根本没心思打探流贼的具体情况,实力悬殊让大伙都忽视了这股流贼。 这可抓瞎了! 这些家伙用非常另类的方式做大了。 陈奇瑜听完顺一的解释,同样哭笑不得,来的时候,武王令交代,布置即可,不需要进攻。 但顺一立刻出击,还以为顺一违令采取以战迫降的计划,他又不敢沾上违令的罪名,缩头躲南阳城里看热闹。 陈奇瑜就是这样‘胆小不担责’的谋臣性格,朱鼎顺清楚,顺一不知道,让他们全部误会了,白热闹了几天。 这才把英霍山流贼的经营方式向顺一说了一遍,他们不仅是明军的编制和装备,且用的是边镇管理办法。 没有府县乡,按照军籍管理,平分土地,每家必须有人参军,两丁抽一兵,除了县城没有占据,大城之外全部是‘卫所、千户所’,军管非常严密。 百姓不敢相信大军,因为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叛逆’。 也就是说,流贼不是十万人,而是五十万,或更多,虽然不堪一击,但武王不是说了嘛,不准进攻。 顺一听后立刻恼火呵斥,“这么重要的情况,你tm不汇报?” 陈奇瑜可太冤了,脸色一黑,“下官写信全部告诉了殿下。” 嗯?! 顺一差点一头栽倒,老大什么意思?考校我?难怪让我独自面对流贼,还不允许大军插手。 朱鼎顺若知道,保准大耳光扇过来,考校个蛋,老子‘早知道’马守应是什么套路,根本用不着陈奇瑜汇报,还以为你在河南蹲了六七年全部清楚呢,所以直接把密信给烧了。 兄弟默契造成的兄弟误会,顺一和陈奇瑜郁闷了,双双挠头苦思。 这叫什么破事~ 好在他确定了问题所在,顺二顺四渡过汉江,南下荆州府就不需要担心这种情况,连忙派人通报他们,只需要留一万人驻守粮道就可以,同时也派人到桐柏告知唐王,武王麾下大将来登门了。 正月初六,来回蹉跎十天的顺一和陈奇瑜带着一千亲卫,进入桐柏地界。 山中的县,自然有点‘封闭’,桐柏县西高东低,淮河向东而去,从地形上看,有一个敞口面向淮河平原。 若是欧罗巴的治理方式,一定会把桐柏分给汝宁府,中原集体文明的智慧,桐柏不仅属于南阳府,湖广的德安府还伸进来一个三十里方圆的触角,使得这咽喉要道分属两省三府。 这地方几年前受流贼袭扰很严重,直到京营进驻东面的信阳,才稍微平静下来,但与南阳腹地一样,乡野间小股流贼不断。 唐王就是在这种小股作战中建立了威信,越打越强,渐渐把流贼挤压出了南阳府腹地。 顺一脑海里想着见到唐王应该持什么态度,一边和陈奇瑜沿着山谷中的驿道快速向桐柏疾驰。 距离县城十里,山谷中全是关防,身穿王府护卫盔甲的士兵严阵以待,看到陈奇瑜才放行。 顺一撇撇嘴,幼稚,跟老子玩下马威有蛋用。 哪知这繁琐才刚刚开始,县城不允许骑马,不准超过五十人入城。 这些都算了,两人到县衙后,还得到候见室等通传。 陈奇瑜提心吊胆,生怕顺一暴走,连忙安抚,没想到顺一对亲戚的这种尿性清楚的很,完全不在乎,坐下施施然等候。 陈奇瑜只好一人先入大堂,劝劝这位勇猛的亲王适可而止。 朱聿键很年轻,只比武王大一岁,身材高大,出狱后把身子养的非常壮实,留着长长的胡须,头戴梁冠、身披金纹铠甲,大马金刀坐在正堂,十分威严。 还好陈奇瑜了解他,虽然对他这样子很陌生,想明白原因后内心微微苦笑,“朝廷大军雷霆而至,流贼末日来临,桐柏没有大队流贼,大王用不着如此紧张。” 朱聿键没有与他客气,板着脸看他一眼,“陈大人见到我家武圣了?” “啊?!”陈奇瑜下意识惊呼一声,挠挠额头想着怎么回答。 朱聿键再次说道,“武王召属官为老师举行国葬,孤无话可说。陈大人多久见到武王?” “殿下祭拜袁公后,立刻召见了下官。” “立刻?” 陈奇瑜看唐王疑惑的眼神,连忙解释,“大…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很多人都在场,武王与南北大儒谈论读书人的事,下官躲角落听了一会。” 朱聿键点点头,“公事不谈,武王在外无敌天下,后院养着毒蛇,英雄难过美人关,枉为朱明血脉。传顺一进来,孤教育教育朱家后辈。” 陈奇瑜瞬间瞪眼,谁教你摆出这种二杆子态度? 第726章 天潢贵胄朱明血脉(中) “等等!” 陈奇瑜大叫一声,吼停门口传话的亲卫,扭头面对朱聿键,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脑袋飞速旋转几圈,突然大汗淋漓,“殿下知晓下官去告密?” “这不是废话嘛,你一个从三品参政,接触朱明皇家隐秘,不论是否参与,沉默就是逆臣,还好你选择告密。” 陈奇瑜眼珠子越瞪越大,“殿下故意让下官知晓?” 朱聿键嘴角泛起一丝计谋得逞的微笑,陈奇瑜顿时惊恐后退。 虽然只在武王中军大帐待了两个时辰,但他对这种笑容记忆深刻,难道皇天贵胄的朱家血脉都是这样的人?唐王怎么突然换了个人? 朱聿键笑着摸摸下巴胡须,“武王没有让他的将军直接来拿孤问罪,而是放置不管,还挺让人意外,突然返回,这是动了杀心?” 陈奇瑜内心大骂日了狗,真是该离你朱家远点,嘴上却答道,“武王暂不允许进攻,试着招降马守应。” “招降?是隔绝围困吧,朱家权争,流贼有什么资格参与天下归属的争斗,他在清场。” 朱聿键这睿智的模样与以往勇猛好动完全不符,陈奇瑜一时间语塞,不知该如何交流。 唐王向门口的亲卫挥挥手,示意去通传。 顺一来了,他身穿七蟒袍,原以为会面对一个金纹蟒袍之人,没想到不伦不类,上文下武,太别扭。 但他看到朱聿键的眼神,瞬间明白自己和老大忽略了什么。 老大向来不会对任何人高看一眼,也许他从来没在意过,但兄弟们一下就能感觉出朱家人与其余人的区别。 顺一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宗室面对宗室特有的眼神,外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奴婢,好像多年未见的亲戚相遇,却生怕对方开口催债,一种亲近的防备,别扭的熟悉。 难怪这里只有他一人和刚进来的陈奇瑜。 到底是亲王,顺一犹豫片刻,拱拱手道,“武王麾下,朱西一,拜见族爷唐王。” 朱聿键顿时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但瞬间又收了起来大骂,“混账东西,老子只比你高一辈,掌嘴。” 顺一也笑了,“没叫错,朱西一比大伙低一辈,我们叫大哥为大哥,并不是称呼兄长,是头领的意思。” 朱聿键停顿了一下,向身边伸手虚请,“坐吧!” “族爷身为藩王,占据县衙不好吧?公私不明,易被人诟病。” 朱聿键瞥了陈奇瑜一眼,后者连忙解释道,“顺一将军,桐柏知县早跑了,这里只有县丞,除了防范流贼,没有第二件事可做。” 顺一依旧盯着朱聿键,“立身不正,早晚反噬,是非不明,大祸之始。” 朱聿键与顺一淡淡对视片刻,起身到旁边的餐桌,再次伸手虚请,“坐吧!” 顺一这次痛快坐到他对面,朱聿键对陈奇瑜摆摆手,“陈大人回避一下。” 陈奇瑜当然不想听他们扯淡,但出门的时候还是提醒顺一,他得到的消息是唐王刻意透露。 顺一没有在乎,等他离开后直接说道,“拜别大哥的时候,他还在休息,只交代了一句话,唐王若想做其他事,必须放弃亲王爵位归为平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朱聿键把梁冠摘下来放到桌上,竟然是短发,深吸一口气回道,“孤的儿子还能是亲王吗?” “起码他可以安稳活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朱聿键点点头,“你小子很会说话,做自己想做的事,的确吸引力很大。”他边说边从袖口抽出一封信递过去,“生在皇家,外人看着光鲜,上到皇帝,下到奉国中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 顺一疑惑看他一眼,拿起信读起来,是张之音让他撇开别人,直接囚禁武王的密信。 信很短,顺一看完直接扔到脚下的炭盆中。 朱聿键没有阻止,反而问了一句意外,“代悯王到禁宫自戕,朱东三在金銮殿自戕,他们完全是自愿?皇家有这样的人吗?” 顺一回答的也很有技巧,“大哥召见陈奇瑜,看完他的密信之后,问的第一句话是老唐王,大哥不敢相信天下有关押儿孙十六年的爷爷。” 朱聿键沉默片刻,靠到椅背叹气一声,“无论是否拥有,皇家最后的结局都是失去亲情。” 顺一面无表情没有接茬,朱聿键一歪头,“武王定自己长子为世子,如何面对嫡子和其余孩子?” “爱民如子,天下皆子,不需要面对。” 朱聿键一愣,缓缓点头,“有道理,武王与任何人没有可比性。稷武王只是郡王,出身宗室又独立于宗亲,独成一系,他为何不给自己弄个亲王爵?陛下应该不会拒绝吧?” 这次换做顺一沉默,过一会摇摇头,“大哥应该没想过,我们也没想过,京城中枢的官员也没想过,可见在大伙心中,大哥已完全摄政大明,什么王不重要。” “郡王、亲王,就算禅让,也应该有个合适的地位。” “为何禅让?兴福陛下身体欠佳,天下人都知道,大哥做不做皇帝有什么关系,不影响他改革中枢,不影响麾下军士效忠。” 朱聿键点点头,表示接受这种说法,“武王安排宗室,就是回京做个富家翁,再无别的可能?难稳人心啊,或者像韩王、肃王、庆王、福王、崇王一样,死于暗算。” “族爷这个问题,小子回答千遍,也没有不同的答案。” “那你有没有想过,进攻湖广、江西,会有很多藩王?” “用不着想,大哥没有过多顾虑藩王,周王、瑞王、晋王、沈王都愿意回京,路就在那里摆着,兄弟们不会愚蠢的请示大哥如何处理。” 朱聿键再次仰头长叹一声,“哎,这就是皇家呐,没有人做错,又都错了,你明白英霍山到底有什么了吗?” “有什么不重要,小子要杀人了,没有一刀砍不断的脖子,无论他是不是姓朱。” 朱聿键脸色一沉,“哼,朱明血脉,天潢贵胄,朱鼎顺为何不到湖广,还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面对无数天潢贵胄,让你们兄弟沾自己亲戚的血,以成就他无上伟业。” 第727章 天潢贵胄朱明血脉(下) 唐王的说法让顺一乐得哈哈大笑, “湖广二十系藩王,占大明四成,一系转为帝系,剩下19藩目前还有九藩在传,我们五年前就到过湖广,襄阳的襄王早跑到了武昌。 大哥的确忽视了西面有很多藩王,族爷想让大哥重视起来,你们甚至想威胁交易,完全不可能,只会死得更干脆。 不尊朝令,我杀了又怎么样?顺二杀了又怎么样?顺四杀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替大哥做暗事背黑锅? 族爷想多了,湖广目前处于战事中,顺二已经杀了蜀王,有什么影响?我们还杀了福王,又有什么影响? 杀一系和杀百系没有区别,我们巴不得藩王操蛋,省得在这里追溯什么亲戚情谊。 我们甚至可以吆喝着自己杀了藩王,何事可惧? 唐王过了十六年牢狱生涯,河南唯一没有南逃的藩王,族爷更应该明白为何这么做,若帝系不稳,朝政不稳,天潢贵胄,朱明血脉,猪狗不如,很多亲戚不想姓朱,比起他们来说,亲王才几个人,杀一为百,这买卖合算。 族爷想学朱三寨,在这大山中成为一方势力,一来时机永失,二来你差大哥太远,十个唐王都无法战胜我,别说与大哥权争。 可笑,一群没脑子的朱明血脉。” 朱聿键安静听顺一喷完,托腮冷笑,“无论你说什么,孤也不会信武王是绝对的公心。顺一猜猜,谁在英霍山,这里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是什么都不重要,若需要杀人,我马上会杀,这倒简单了。信不信是你的自由,本官现在命令你,唐藩立刻上交所有火器,遣散所有护卫,否则十日过后,唐藩鸡犬不留。” 顺一说完立刻起身大步离开,朱聿键没想到用宗室身份与对方互呛,反而得到这样的结果,眼看到院中,连忙大叫一声,“站住,留下他。” 哗啦一声,立刻涌出十几名亲卫,用火铳顶着顺一。 燧发铳民间贩卖很多,但有六个人拿着活门枪,两个人还是驳壳枪。 顺一在观察他们的火器,没有任何反应。 朱聿键到身后一摆手,亲卫瞬间散去,淡淡说道,“你这次该冷静下来了吗?” 顺一缓缓扭头,像看一个死人。 他的眼神让朱聿键终于发毛了,但依旧没有服软,僵硬说道,“武王制造了火器,这里是杀招,不是困局,女人才想着囚禁丈夫,权争生死之事,放到皇家更是血淋淋的结局。朱鼎顺是武圣,又不是二傻子,怎么会把自己置身险地,阴谋没有鲜血祭天很难成事,除非孤愿意献出自己的性命,但孤能得到什么呢?孤不是代悯王朱鼐钲,没有儿子能主宰天下,凭什么用自己的血给他们趟路。” 顺一低头想了一会,冷声说道,“活门枪已被封存,驳壳枪更是只有亲卫和武官才会装备,有很多人会死,大哥不会饶过任何人。” “那孤算表达清楚自己的诚意了吗?” “没有,唐藩也跑不了,有胆你就杀了我。外面的一千人会屠尽桐柏,大军会扭头杀光英霍山,谁敢说自己是湖广宗室,谁就会死,这就是你得到的答案。” 朱聿键被打败了,颇为落寞道,“孤在笼中生活十六年,武王也在笼中生活十五年,只是关押地点不同罢了。孤深知武王对宗室的绝情,因为孤也想杀了这些只知享乐的亲戚。说了不行,他们偏不信,姓朱又怎么样,对武王和孤来说,与姓猪没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猪。” 顺一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自己也像猪狗一样活了十五年,但他没空与朱聿键解释。脑子里一直猜不到什么人能把火器盗出来,这真的会死很多人,也许还有自己的兄弟。 肯定没人出卖大哥,兄弟们若知道自己手里遗落很多火器,他会自戕。 朱聿键看他不说话,大概也猜到他在想什么,平静解释道,“治国治人,有明就有暗,有亲就有疏,我们得到的火器并不多,他们这是让孤尽量成事,那种盒子枪不过二十,活门枪不过一百。” “何人送与唐藩?” “一个姓曹的掌柜。” 顺一明白了,但他依旧不信。 朱聿键笑了,“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女人嘛,永远不知道自己做事有多傻,也不知道自己做事有多绝情,这种东西拿出来,孤都害怕,她却不自知,还不明白对阴谋完全失去了掌控。” 顺一依旧没有立刻回答,眼珠转了一圈,浑身散发冷意,“如今河南有六位藩王,周王入京变成了大臣,唐王在面前变成流贼,信王到南京做了皇帝,郑王被流贼劫掠变成死人,崇王回京做了闲人,福王到现在都是个鬼魂。潞王与袁崇焕勾结跑到南京主持宗人府,能联络藩王的人,是另一个藩王?” “哈哈,是这回事,但你又猜错人了,信王既然已是皇帝,更不会让宗室掌权,其心胸还不如武王。” 顺一没心情与他抖机灵,“襄王朱翊铭?” 唐王依旧摇头,“有他的份,但不是他做主,再猜。” “武昌府楚王朱华奎?” “不对!” “流贼占据的黄州府境内,封地蕲州的荆王朱慈烟?” “还不对!” 顺一眼前一亮,终于明白是谁了,“原来是大哥的熟人啊,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这哥俩?还有京城的瑞王朱常浩?” 朱聿键果然点点头,“没有朱常浩,他只是提供了点消息,且他非常惧怕武王,一直劝大伙入京。 惠王朱常润封地本在荆州府、桂王朱常瀛封地在更远的衡阳府,兴福年来,天下动荡,湖广藩王几乎没有一人待在自己的封地,武昌府如今有五位藩王。 京城不管他们,南京也不管他们,最终被魏国公徐允爵串联,这两人听说陕西大湏的实情后,受刺激了。 泰昌帝两支,天启绝嗣,崇祯眼看败亡。往上溯源,万历帝五支,福王朱常洵灭门,瑞王朱常浩已废,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目前精诚团结。 五位藩王,那就是近三万护卫,严格来说,他们比南京还钱粮充足,武昌府南边方圆二百里湖泊无数,他们隐藏其中,联络湖广、江西藩王,以期南北对峙,渔翁得利。 英霍山非常复杂,南京的确收买孤身边的左良玉,他们的打算与女人一样可笑,也是想着先囚禁,再谈判,学英宗朝制造两帝当朝的混乱。 但徐允爵和藩王很明白,武王死了他们才有机会,所以这里是杀招,武王只要不到,他们就会一直退。 直到武王巡视英霍山,由孤牵线,轰杀武王中军。 这就是天潢贵胄朱明血脉,一想到那个位置,脑子瞬间充血,一个个都疯了,还不如老子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弃儿。” 第728章 乱世草头王 顺一越听越疑惑,“不对,他们如何勒令马守应?他们又能退到哪里?为什么是轰杀?” “你小子太聪明了!”朱聿键由衷赞叹一声,“马守应本来就是他们接济,无法命令,也无需命令,天潢贵胄看不起流贼,替他们挡在前面就可以。至于他们可以退到哪里,当然是湖中,上到岳州境内洞庭,下到江西潘阳,加上南昌府方圆二百里湖泊,就算你们火器犀利也找不到。轰杀是因为孤知晓英霍山有两万火箭溜,张献忠是徐允爵的人。不,这样说也不准确,他们是合作关系。” 顺一上下打量他一眼,“族爷为何不与他们谋事?” “有屁的可谋,再来十次靖难,唐王还是唐王,除非孤自己靖难,与他们扯淡几句,可以少点杀戮。武王自己也说,英雄是功成名就的枭雄,当世英雄已经出现了,其他人注定是失败者,徒添笑柄。” 顺一再次打量朱聿键,“族爷见识不凡,宗室少有的明白人。” “孤与朱三寨一样,猪狗不如生活十多年,不想活了,反而什么都看清了,孤没有他这些繁杂又步步为营的手段,老实点吧。但皇族的骄傲老子得有,不能低三下四的拍马,也不能放弃亲王爵位,我们父子猪狗不如的活十六年,就为了个王爵,扔了不好。” 顺一发愁的挠挠头,“我做不了主,但我可以告诉族爷,想让大哥区别对待,结局大概很难堪。” “周藩能做大法官,还是亲王,孤为何不能?坏了哪个规矩?” “周藩有大功!” “大功?从龙之功?” “胡说八道,周藩延续了帝系血脉,重组太医院,普及药方,挽救了千万士兵百姓。” “原来是因为他的医术?” “当然!” 朱聿键歪头想了想,哼一声道,“反正老子不放弃亲王爵,也不去做生意,更不去京城当种猪,想把我关在大院里,让武王直接杀了吧。” 顺一不想和他纠缠这些事,直接说道,“你可以犹豫一段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左良玉在哪里?我得确定一件事,他是南京士大夫收买的人,而不是徐允爵的人?” “说了英霍山很乱,看你怎么理解,也得看他们临场选择。目前来说,阮大铖代徐允爵联系张献忠,侯恂代江南士大夫联系左良玉,但左良玉和张献忠也有联系,马守应与武昌府藩王又有联系,谁都不是谁的人,谁也是谁的人,老子也不清楚。” “族爷没有说左良玉在哪里。” “山里呀,南边桐柏山中,距离这里不过三十里,他还有一支两千人的队伍。” “哈哈,还真tm乱!” “乱世草头王,谁不想坐金銮殿。” “族爷想吗?您又是谁的人呢?” “想啊,有胆武王让位,你小子听了半天还不明白?” “哈哈,我是不敢相信,一个勇猛好动之人,会与所有居心叵测之辈均有联系,过于圆滑了点。” “你这个想法不对,唐王傲然不动,自成一体,所以他们才来联系,孤先有了军士,才袭爵藩王,武王妃看重的同样是实力,又不是老子主动联系他们。” 顺一点点头,“族爷生不逢时,您的确有十三年前朱三寨的条件,但没有朱三寨的能力。我们当初也无人支持,还是低等爵位,大哥一己之力把塞外打造成一方独立势力,您却左右逢源,差的太远,天上地下。” “哼,朱三寨明着用武,暗中联系勋贵,那些笨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被连锅端了。十全十美,也许别人会对武王娶勋贵女诟病,老子倒是佩服,没点掌控力还不敢这么玩呢,厉害。” 顺一拱拱手,“小子告辞,族爷继续玩着吧!” “等等!着什么急!”朱聿键一把拽住他,“是不是得商量一下怎么合作?你知道老子在英霍山有多少人吗?” 顺一笑了,“族爷有多少人都没用,小子要进攻了,而且虎哥会进攻庐州府,从英霍山背后强攻,他们想万炮齐鸣,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万炮齐鸣。大哥肯定会来,族爷等着就行,无需商量合作。” 朱聿键看顺一大步离开,站院中双手抱胸沉思一会,越发感觉自己差朱三寨太远。 一个人能有什么用,朱三寨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创造了十六个分身大将,兵法无双只是表象,眼界高了,自然什么都会。 “如今形势,谁都能看出来,战场的挣扎实在可笑。大王谈得结果如何?” 朱聿键歪头看一眼不请而入的陈奇瑜,似乎很不高兴,“陈大人是不是该回南阳府?” 陈奇瑜摇摇头,“顺一刚才离开,说楚虎大将军马上会进兵,信阳近在咫尺,定会有一路大军,我们得配合行军。” “看来他们会强行挤压流贼,德安府马上会被清空,陈大人以为流贼的极限在哪里?” “流贼没有极限,过江也没用,徒劳挣扎,也许南边的人盼着他们失败,十万人过江,立刻多出十万兵,马守应也不知会给谁做嫁衣,武王二十万大军至少有十万快枪兵,还不够顺二顺四哥俩分。” “呵呵呵,虽说乱世草头王,哪轮的着他们来搅水,朱三寨手下十六个草头王,正儿八经的枭雄大盗。” 陈奇瑜撇撇嘴,这下你知道了吧,唐王连武王麾下都玩不过,就不要指望要挟武王了。 另一边的顺一快马加鞭,连续向汝宁府的虎子和凤阳的武王发出三道信使,自己则再次奔向襄阳。 他对着朱聿键吹嘘,但实际用兵不会轻率。 北岸进攻很容易,但太快没用,完全是成人之美,不如让进攻湖广的大军向东运动一下彻底围死,然后等他们过江,先攻占武昌府,断流贼后路再进攻,一劳永逸。 顺一没有在襄阳找到顺二或顺四,大军放弃在襄阳过河,顺着汉江到承天府去了。 因为湖广西边与四川交界点的土司趁机反了,连带着之前归治四川的几个土司,四川总督秦良玉大怒,令配合大军的白杆军偏师先一步南下,到施州、永顺、保靖剿匪去了。 这三地有五十多个宣慰司、安抚司、洞司,大战一起,真的是乱世草头王,一次人头滚滚的归治行动。 第729章 英雄何处不遇刺 朱鼎顺目前在盱眙,凤阳祭拜皇陵后,盱眙祭拜祖陵,直接登上洪泽湖中水师的大船休息。 凤阳、淮安府内有三十万大军,曹化淳大年初二才从南京出发赏军,一路到扬州估计需要好几天,朱鼎顺对他也失去了原有的兴趣。 丧事还没有完,孙承宗带着钱谦益回南京去了,可见他们完全不是为了奔丧。 躲马车里的钱谦益还真是命硬,装作奄奄一息,就是没脸见人,他这样子反而让朱鼎顺又想起那个恶趣味。 听说今年上元节崇祯特意调拨二十万两装扮秦淮河,朱由检与这些伪君子还真是王八对绿豆,对付这些虚伪到骨子里的人,用强不顶用,他们反而会上杆子寻死成就自己的名声。 得打脸,扫面子。 玩个偏门招,恶心他们一把,杀人前先诛心。 于是,武王向南京的密探下达了一个让人诟病的命令,竟然点名唤姓要求密探绑架六位名动江南的佳丽。 属官听后一笑而过,都没当回事,京城来了一位柳姓侍妾,出自江南画舫,武王大概对这类美人有点特殊癖好。 上位者嘛,很正常。 岸边军营里的李自成叫苦不迭,武王去哪里都带着他们,不识字也得说,三天收一次‘回忆录’,否则没饭吃。 宋裕竹闲暇时间就在整理他们的想法,越看越心惊,他们很多想法,与武王十年前说过的话一模一样,只不过武王成了英雄,他们还是流贼。 这就是枭雄英雄的共性? 正月初八的洪泽湖下雪了,兴福六年安静渡过,大灾年又要来了,朱鼎顺不是很高兴,中午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呼呼大睡。 宋裕竹整理了一下午草稿,疲惫回到卧室,房里温暖如春,床上两人熟睡,男人胸口玉臂横放,雨后梨花的娇相,她微微摇摇头,夫君对这种娇弱又充满文气的女子毫无抵抗力,口味似乎变了。 悄悄退出房间,来到隔壁,秦孝明也在休息,这鬼天气除了躺着也别的事可做。 把草稿放回随身携带的包袱中,不小心吵到了秦孝明,后者捏捏眉心坐起来,慵懒说道,“新人在笑,为何旧人不哭?” 宋裕竹扭头疑惑瞧了她一眼,“新人笑了吗?” 秦孝明点点头,“至少心里笑了。” 宋裕竹嘴角泛起一丝弧度,轻轻笑道,“夫君若不要柳如是,她一辈子孤独终老。” “姐姐这道理不对,密探又去抢六个,回来放几年还会孤独终老,稷武王喜新厌旧找理由的方式还真是别致。” “你这是什么想法?随时跟在夫君身边,京城的姐妹还不得气死。” “他找什么人都行,为何找卖笑的贱人,冰清玉洁、姿色绝代,我看也稀松的很。” 宋裕竹叹气一声,到床边拍拍她的脸,“吃醋不是这么吃的,夫君若唾弃她们,北地所有人都会唾弃她们,一群可怜人,乱世中下场会非常凄惨,武王喜欢,她们就能在乱世中存活。江南十万伶人,夫君做事总有他的道理,这些人将来都会是士兵相夫教子的妻子,明白了吗?” 秦孝明眼珠子转了一圈点点头,“姐姐说的是,妹妹担心另一件事,如今王府都是知根知底之人,唯一能靠近夫君的就是女人,喜欢佳丽,这就给了她们一个漏洞。” “嗯?什么漏洞?” 秦孝明笑了,对宋裕竹得意道,“妹妹之所以一直在夫君身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夫君呀,姑姑向我交代了好几次。” 原来是这个意思,宋裕竹笑着再次拍拍手,累了,准备休息一会。 “夫人?夫人?” 外面突然响起亲卫的呼喊,看宋裕竹很累,秦孝明迈步出门,到船舱正厅,“何事?” “回夫人,前线水关送到湖中一艘画舫,一位绝色佳丽,投奔大王而来…” 秦孝明顿时大怒,“滚!” 亲卫猛得一缩脖子,“夫…夫人,是大王点名的那六位其中之一,而且带着奕梅夫人的信物。” 秦孝明顿时无语,转瞬又察觉不对,“她们什么时间通过扬州府?” “回夫人,不是从运河而来,从盐河向北,与奕梅夫人路线相同,大年在扬州府渡过。” “哪位佳丽?” “梨园名优,陈圆圆!” 秦孝明想了一会,摆摆手道,“全部搜身,晚饭连乐师送到这里,我听听到底有多出色。” 亲卫领命而去,秦孝明则扭头去叫朱鼎顺起床。 命令才发出三日,陈圆圆就来了?朱鼎顺听后一时间有点糊涂,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老子有屁的兴趣,还不如身边这位。 闲着也是闲着,穿衣洗漱来到正厅,往锦榻一坐,又瞌睡了,拉过秦孝明枕到怀中再躺躺。 他舒不舒服不知道,秦孝明得意了,微笑着等候江南绝色。 迷迷糊糊中,看到面前站了一排乐师,当先一人容辞闲雅、额秀颐丰、人丽如花,头上插一支鲜艳的牡丹,人比花更美。 一个字:艳! 两个字:娇艳! 但也仅此而已,十四岁的女孩子,那个不漂亮。 武王慢慢坐直身子,连乐师在内,十个人齐齐下跪,清脆的声音响起,“奴婢拜见武王殿下千岁。” 朱鼎顺还是第一次听这种正式的称呼,呵呵笑了,“起来吧,陈姑娘在哪里见到奕梅?” “回殿下,草民大年在扬州府定国公府邸唱曲,旁边一位夫人让草民到泰州拜见江南第一才女,初三自泰州启程北上。” “为何北上?” 陈圆圆脸色一红,“定国公为奴婢赎身,送…送于殿下,侍奉殿下!” 说话声音娇滴滴的,朱鼎顺冷不防哆嗦了一下,好肉麻! 陈圆圆此时从袖口掏出一封信,双手高举,“殿下千岁,奕梅夫人有一封信让奴婢转交。” 旁边的柳如是接到手中,然后递给朱鼎顺,拆开看看,果然是周奕梅的笔迹,信末还有一个特殊标记。 陈圆圆是徐希皋为武王收罗的女人,早就想着献上去,但容易暴露他,借女儿徐允盼的机会送到北面。 朱鼎顺盯着小姑娘看了一会,直到她脸脖子同时羞红,才起身把信扔到炭盆中,很自然的到旁边的铜盆中洗洗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闻着纸张燃烧后淡淡的辛味,朱鼎顺大脑顿时无比清晰,毛巾把手擦干,淡淡吩咐道,“弄杯热茶来,咱们听听陈姑娘的歌喉。” 第730章 图穷匕见的魏国公 陈圆圆唱的是什么,一个字都没听懂。 似云出岫,莺声呖呖,声音的确好听,比他说话好听,朱鼎顺欣赏不了,通过宋裕竹和柳如是惊叹的表情,说明她唱的还不错。 陈圆圆可能见得达官贵人多了,没有一丝紧张,后面的几位乐师却很紧张。 朱鼎顺喝口茶,一直躺在秦孝明怀中,既不起身到陈圆圆身边,也不让她们过来。 一曲唱完,武王好像睡着了。 正厅顿时针落可闻,宋裕竹疑惑的看向秦孝明,后者朝她微微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秦孝明已经开口了,“陈姑娘留下,其余人回你们的画舫去。” 话音刚落,其中两个乐师猛得把手中鸣铃扔过来,四人举拳杀了过来。 秦孝明躺着一脚踢飞鸣铃,人已到身前… 砰砰砰砰~ 四人瞬间脑后喷血,仰头跌落~ 尖叫声此时才响起,哗啦一下进来十几个亲卫,把剩余人围了起来。 还有两人乱动,顿时浑身枪眼。 秦孝明把特制的手枪塞回袖中,朱鼎顺此刻早已端坐,发愁的看着六具尸体,翻了个白眼责怪秦孝明下手太快。 “陈姑娘,你的乐师从何而来?” 陈圆圆没有从惊吓中回神,对着尸体瑟瑟发抖。 朱鼎顺又道,“信纸上有乌头碱,应该是写完信后涂上去的,如是带陈姑娘去把时间捋一捋。” 再吩咐亲卫分开审讯每一个人,扭头离开正厅返回卧室。 宋裕竹紧跟身后焦急问道,“夫君为何肯定陈圆圆不是刺客?您如何发觉?” 朱鼎顺淡淡瞥了她一眼,沉默坐到椅中一言不发,宋裕竹后知后觉,猛然想起来,这是周奕梅和徐允盼送回来的人,她们肯定不会刺杀,那就是被人利用了,或者被人控制了? 卧室也安静了,过一会朱鼎顺才说道,“乌头碱是药也是剧毒,一般人提炼不出这样纯粹的毒药,只有药材作坊才可以熬制,入口一点点就会猝死,还看不出中毒症状。裁决司为了办事方便,有周王提供的很多毒药。” 宋裕竹看他似乎不是很担心的样子,连忙说道,“两位妹妹不可能背叛夫君。” 朱鼎顺鼻音哼了一声,“奕梅书写有洁癖,不可能用泛黄的硬纸书写,但又是她的密信,只能是被人做了手脚。她们肯定被蒙在鼓里,江南让我死的只有武勋,士大夫不敢让我死,我若死了,他们立刻被吓死。英雄何处不遇刺,小事一桩。” 宋裕竹无语了,遇刺还这么风轻云淡。 不一会秦孝明进来,拿着一封信,“夫君,顺一发来的密信,您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朱鼎顺看完后眉头紧皱,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什么破烂,原来老朱家还真有这么多王呢,张献忠怎么没有清理湖广的这些亲戚。 “江南只有魏国公朱允爵是个明白人,杀了我才能开启混乱,获得一线生机,所以他只为杀人,不择手段,利用一切机会杀人,曹化淳不可能躲过徐允爵,老子看来还有面对一次杀招。” 宋裕竹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出来的,疑惑问道,“为何这么说?” “手段的一种递进方式,英霍山既然有徐允爵暗中人马,且有两万火箭溜,那就是他最强的杀招,在这之前肯定还有其他方式。江南就像一个点燃火捻子的炸弹,他很急,针对老子的行动会频繁而来。” “夫君不去前线即可!” “没用,除非跑到塞外,我在一地停留超过半个月就会有应对,看来徐允爵不在南京,可能在我们对面的前线大军中,滁州南边就是应天府,军械非常充足。图穷匕见,一方面竭力避免大战,一方面各种刺杀,这三个月很热闹。” 朱鼎顺停顿了一会,突然朝外面大叫一声,“传令,东海水师全线炮击扬州海防,但不得进入江阴以西河道。令鼎一整备,上元节从淮安府南下,配合水师直接进驻扬州。 令虎子进军庐州府、安庆府,派三万快枪兵偏师绕过英霍山,立炮阵封锁大江,堵死流贼南逃路线。中线与西线配合,派人先占了九江府、武昌府,忤逆藩王可先斩后奏,无需请奏。 令赵率教暗中护佑皇帝南下,陛下不是想出宫散散心吗,大臣们都来吧,咱们过个热闹的节日。” 杀气腾腾下了一连串军令,亲卫领命而去,朱鼎顺又对两位夫人道,“为避免南北人心的分割,才故意让他们占了江北,我们既然南进江西、湖广,江北就留不得他们,魏国公在应天府对面的江浦、六合集结了二十万人,老子偏偏不动,有本事攻出来。 南直隶太大了,西面的凤阳、庐州、安庆、池州、宁国、徽州,应该东西分治建省,取名安徽,虎子的任务是占领这些地方,进一步挤压江南。” 这是给她们解释为何这么用兵,秦孝明眼神一亮,“安庆一失,滁州必然会被放弃,他们太靠前了,夫君还去天长见曹化淳吗?虽然只有三百里,却深入双方大军之中。” 朱鼎顺看向宋裕竹,“夫人以为呢?” 宋裕竹嫣然一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朱鼎顺深呼吸出了一口气,“其实去不去没什么区别,我还想知道朱由检到底后悔了没有,夏季江南必然崩溃,近二百万大军纵横,会冤死很多人,信王也许死的更快。” 原来如此,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均没有说什么,她们对接兴福皇帝南下没什么意见,反正没什么危险。 武王耍了信王好几年,朱由检不是坏人,没必要杀一个‘皇帝’,带回京给天下留个教训更好。 柳如是这时进门,到身边一躬身,“殿下,陈圆圆半个月前被人从苏州买走,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在大江停留了五日,才进入扬州,那些乐师也是徐希皋从扬州买的。” 朱鼎顺疑惑看向秦孝明,她立刻出去看看审问情况,对柳如是吩咐道,“你把陈圆圆带在身边吧,回京可以到戏院当台柱子,用不着进王府,若她愿意,就去做良人之妻。” 柳如是连忙答应,三人一时无话可说。 过一会秦孝明进门,“徐希皋这个蠢货,托中人去买乐师,被徐允爵暗中调包都没发觉,这些乐师是国公府死士。” 第731章 繁华的末日 凤阳府南边就是庐州、滁州,还有百里地界与应天府接壤。 百万大军鏖战,双方还有五十万的热兵器武装,天下从未有过的热闹。 朱鼎顺却有点麻木。 也许是面对终极成功的茫然,杀了江南这些阴谋家,天下再无人和自己打擂台。 洪泽湖是东线、中线的补给站,每日非常热闹。 武王的辎重不同以往大军民夫,而是专门的辎重营,他们也配备军械作战,保证效率的同时保证后勤安全。 但对付南边,好像这样的配置显得有些多余。 每日到海船了望台拿望远镜看一会,士兵们井然有序、士气高涨。 朱鼎顺无所事事,好像很多事都需要做,又好像很多事都不急着做,还像很多事都是没事找事,这种索然无味的感觉还挺奇怪。 失去推演目标,时刻保持进步,对上位者来说,还真是令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仅仅过去三日,他这种无聊就被打破了,三百里外的炮声洪泽湖都能听到。 从地图上看,大江在过九江府后向北画了个几字,南京处于几字顶点,所以虎子的大军从地理上说,已处于南京西南方向。 魏国公安排的西线留守忻城伯赵之龙,开战第一天就投降了,作为武王内应,此刻是最具价值的时候。 十几万大军仅用两日抵达大江边,炮阵封锁江面,收拢船只。 凤阳府正南方向滁州、和州的驻军瞬间崩溃,他们走的时候生怕被追击,对着北面武王军队倾泻全部火箭溜。 声音惊人,效果基本没有。 对峙的京营将军汇报,连一个受伤之人都没有。 那就继续南下,抵近江浦、六合。 江浦有一道东西四十里的天然屏障,老山山脉。 六合他们放弃了,但在六合与南京之间,有一道易守难攻的绝佳屏障。 瓜埠,大江凸向北方的一块河中陆地,魏国公在上面堆满火箭溜阵地,化身一只刺猬护住南京。 有什么用呢,江南的火箭溜射程只有五里,刚好能从南岸射向北岸,我够得着你,你够不着我呀。 大军抵达江边,江南已经从军事上彻底失败,他们没尝过火炮而已。 崇祯不是过一个热闹的上元节提振民心嘛! 老子帮你们热闹热闹。 中线两千门榴弹炮,一半到安庆,一半在滁州,一定会是个大热闹。 辽东大军进攻实在太快了,武王身边的参谋都来不及绘制对阵地图,正月十三,已经完成了江北军事目标。 东线的鼎一接出周奕梅和徐允盼后,此刻才开始行动。 过程非常顺利,朱鼎顺很快就能见到曹化淳,因为他被徐希皋直接带了过来。 定国公内心估计正狂喷武王,为什么总是不按计划出牌,说好的三个月后,又是突然开始,儿子还在南京呢。 扬州的主将都跑了,鼎一又是单方面行军游戏。 上元节当天,距遇刺七天时间,武王已完成江北两千里攻防。 这下徐允爵如意了,真正的两岸全线对峙。 扬州到淮安有运河,徐希皋十三到洪泽湖,才知晓武王南下,立刻在屁股后面追,十四到滁州,听说武王还有心思观赏琅琊山,气呼呼赶到山里,又告知武王去了东面的龙王山。 龙王山?徐希皋脑袋嗡嗡响,龙王山在老山和瓜埠之间,虽然稍微靠近北面,却是徐允爵江北防线的支撑点之一,哪有那么好攻。 事实告诉他很简单,十四晚上炮声隆隆,喊杀声震天,清晨已安静下来,北方大军通过二十里宽的通道,直面南京。 上元节赶到龙王山北面,军士不准他再进一步,晚上武王宴请所有人欢度上元佳节。 军中宴请,徐希皋只好耐着性子等候,作为‘俘虏’的曹化淳更是早已死心,不出意外,他又要当信使了。 徐希皋好歹领兵,对空气中的味道很熟悉,硝烟的气味,但铺天盖地的火药味道还是第一次闻到。 龙王山后面海量辎重兵扛着一箱一箱的火药往前送,徐希皋对前线好奇死了,怎么又要强攻南京,圣人就可以这么随意吗? 到中午的时候,他焦急的心慢慢冷静下来。 袁可立下葬后,好多奔丧的名士被请到前线,这就算了,还有两个藩王,唐王朱聿键、瑞王朱常浩。 还有四川总督秦良玉,还有京城的几个文官。 还有一群戴脚镣的囚犯。 如果其他人是适逢其会,唐王、瑞王、文官,肯定是专门叫来的,徐希皋突然发现,东西两千里战线,大江一线全部是武王的兄弟。 众人的心情各不相同,除了属官互相寒暄,其余人很安静。 下午申时,终于有亲卫来带他们登上龙王山。 夕阳西下,大江如一条金色玉带,波澜壮阔的山河景色,可惜被炮火轰断破坏,黑红黑红的土地无数烟柱升腾,活脱脱一个修罗场地狱。 面前一片焦黑,遍地散落的旗帜军械,人马残肢断臂堆积… 众人第一次切身感受热兵器战争的残酷,铺天盖地的毁灭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水师战船,左侧瓜埠、右侧老山,均能看到对方严阵以待又惶恐的军队。 因为他们战线的五里外,是杀气冲天的新军阵地,千门黝黑的火炮指向南京,对两侧的敌军充满不屑。 江对岸的南京城,望远镜里城墙上旗帜飘扬、彩灯飞舞,却站着无数百姓向江北张望。 城里的秦淮河看不到,城外依旧是画舫连串,莺莺燕燕… 歌舞升平、硝烟弥漫。 惶恐、昂扬。 繁华、末日。 方圆三十里大地,集合了人间最全的景象和心态。 第732章 万炮齐鸣过上元(上) 秦良玉本来在老家过年,湖广近在咫尺,施州土司叛乱,她立刻派兵越境剿匪。 如今的白杆兵太厉害,老夫人不忍心跟着眼见杀戮,就到北面看看大军主将,正好遇到传令的信使,中原开始全线进攻,反正是休沐,就想来见见武王。 没想到前线没有大战,中军附近却出现无数小股敌人,对方完全是送死的方式战斗,绑着炸药引爆,搞得武王行踪不定,落脚地一会一个地方,跟着转了两天,干脆直接来前线,还能见识到新军大规模作战。 辽东的新军很强大! 强大的没道理,若武王放开手脚进攻,千万人都挡不住。 秦孝明一身铠甲来到秦良玉身边,“姑姑,诸位大人,陛下在西边山坳中摆酒,请!” 众人下意识行礼迈步,秦良玉身子一顿,不可置信问道,“陛下?” 秦孝明点点头,“陛下秘密前来,京城的赵大人也来了。” 众人连忙加快脚步,转个弯已看到满山亲卫矗立,中间一个平地,四周围着一圈营帐,里面的空地燃烧着十几堆篝火。 众人被亲卫搜身后,各自整理衣衫,从营帐缺口进入空地。朱鼎顺不可能与每个人寒暄,也不会蠢到与哪个人表现出特别的热情。 里面当然是大宴布置,两侧各有四排,主位两排,且是一高一低、一前一后,桌边坐着几位身穿铠甲的女眷,都在拿望远镜看向南边。 主位的两人很有意思,兴福皇帝站在椅子上,同样拿望远镜张望,旁边的武王抱胸打盹。 两侧的文臣武将都是熟人,虎子、赵率教、郑芝龙、朱恭枵、赵南星、孙传庭、李精白、朱国祯、刘贺州、洪承畴、鹿善继… 敢情大明中枢的重臣全在这里看戏。 非正式场合无需三跪九拜,众人齐齐躬身,“微臣\/草民拜见陛下!拜见殿下!” 兴福皇帝被打断兴致,放下望远镜看了他们一眼,随意答道,“免礼,自己找位置坐吧。” 然后继续站在椅子上张望,皇帝这么随意,放以前早开喷了,现在嘛,当做没看见,互相认识的人立刻开始打招呼落座。 朱聿键和朱常浩身为亲王打头,别人都去落座,朱常浩也很规矩的到朱恭枵身边,朱聿键却盯着武王。 唐王本不需要‘拜见’稷武王,但后者是以监国摄政的身份令他前来听旨,没有狡辩的时间和机会,只能蒙头赶来,所以他拜的是监国摄政。 朱鼎顺早睁眼了,但依旧抱胸歪头,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朱聿键,没有任何情绪露出来。 这里一下挤满人,无人注意朱聿键的行为,陈奇瑜又赶紧出来拉他,没想到周王比他还快,但不是劝什么话,朱恭枵直接动手,拉着唐王和瑞王坐到了朱鼎顺身边,成了上首一排。 轰~ 一声炮响传来,山坳顿时安静。 遥远的江面升起一到水柱,紧接着轰轰轰三声,这次他们没看到落到哪里,准备看接下来的热闹,没想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炮阵再无动静。 皇帝跳脱,武王沉默,这场合也说不上轻松或压抑,众人偶尔低语几句,安静等着宴会开始。 日落月升,大江两岸篝火通明,好似比白日还看得清楚,百万大军和百万臣民聚集,如此繁华之地,却充满肃杀之味。 外面进来一个英气蓬勃的将军,到武王身边行了个军礼,“禀大王,炮团全部准备就绪,标尺已定。” 朱鼎顺总算开口了,“很好,先让兄弟们吃饭吧,过节更应该吃好。” 将军低头领命离开,又安静了,众人对这位将军很陌生,秦良玉歪头问赵率教,“此人是谁?” “鼎七,曹变蛟,朝倭驻军总督,刚与顺六换防回来,大王任命为近卫将军,临时指挥十个炮团。” 不认识的人顿时了然,还是兄弟呀,这位好像在倭国驻守了六年,武王的用人思维很好琢磨,需要武将行事的地方尽量用身边人,大明腹地又尽量用文臣。 亲卫给众人开始上菜,好家伙,羊肉、羊汤、麦饼,虽然切的整整齐齐,也不符合皇家大宴吧? 安静了好一会,也不开始,众人齐齐看向武王,您倒是开始呀。 武王只是对透露霓虹之气的南京城发呆,连小胖子都忍不住了,附身问道,“皇爷,饭菜凉了。” 朱鼎顺被叫回神,搓搓脸清醒一下,缓缓起身,“诸位,大明内乱不休,无论谁是胜利者,都不应该高兴。宴请本不该在前线,但陛下对武事好奇,对天下好奇,正逢中枢改革,陛下有意轻装巡视天下,刚好这里也挺热闹,听说南京为过上元节花了很多银子,如此战场美景,是一次历史见证,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武王一边说一边手指南京大声道,“奢靡、富贵、华丽、繁盛、腐朽、蚀骨、迷幻、末日…人间种种皆在眼前,平时叫嚣大义的南京城哑巴了。 孤很看不起他们,台子都搭好了,权贵却退缩了。人人都说盛世梨园,梨园盛世,缺了一道味! 此时此刻,他们害怕了,面对乱世毫无抵抗力,再也无法遮掩失败,无法继续哄骗百姓,不能守护一方和平,惶惶不可终日。 伪君子不敢歌唱盛世,孤敢! 如是,传陈姑娘为大伙助助兴。” 朱鼎顺说完后返回座位,众人随着他的身形移动,才看到武王刚才的位置多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身穿华丽金色宫装。 不认识的人又在琢磨是谁,朱鼎顺已拉着两人手道,“皇家家宴,此乃孤夫人梅溪、裕竹!” 众人马上同时躬身,“见过娘娘!” 梅溪双手虚请,“诸位大人有礼了,请坐!” “谢娘娘!” 朱鼎顺点点头,这个仪式必须有,无论身在何处,很顺利。 陈圆圆身穿梨园服现身,无人伴奏,更加显出她绝美的身段、歌喉,唱腔婉转动听,让人心神不由得轻快起来。 朱鼎顺趁机举杯,“诸位,共饮此杯,共享盛世来临!” 众人齐齐举杯,“向陛下贺,向殿下贺!” 第733章 万炮齐鸣过上元(下) 朱鼎顺只喝一杯就不喝了,细嚼慢咽吃肉。 旁边的梅溪继续举杯,“妾身代夫君感谢所有兄弟、诸位大人支持,大明的辉煌是大家的功劳。” 众人连呼不敢,恭敬喝了一杯。 再接着是皇帝,兴福先举杯转了两圈,“敬天下百姓,敬天下忠勇之士,敬即将化身百姓的朱明宗室,敬内乱中陨落的魂魄,敬天地良心。” 皇帝这说法很巧妙,众人放下杯子后,不由得多了一丝赞赏。 朱鼎顺等众人吃肉消消酒,突然对右边的唐王笑道,“都是一家人,唐王曾问孤为何不做亲王,孤在这里向大伙说一句,朱明血脉让诸位忽视了一个关键,稷武王是独立于大明恩爵体系的王,文成武就,不存在亲王郡王之别,所以孤不是郡王,自然也不会做亲王。” 赵南星立刻躬身,“大王是圣人,实实在在的圣人当朝,天下皆知。” 朱鼎顺笑着点点头,“唐王还说郡王不好看,孤将来如何让陛下禅位,陛下可以代臣回答他吗?毕竟是自家亲戚嘛。” 怎么突然说这话,朱恭枵面色如常,瑞王朱常浩却能听到自己牙齿咯咯响,搞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朱聿键鄙夷瞧了他一眼。 兴福皇帝哈哈乐了,“皇爷是百姓心中的人皇,天子如何向人皇禅位,但凡提禅位的都是对金銮殿有想法的混蛋。” 朱聿键不得不起身下跪,“微臣万死,陛下此言诛心。” 兴福皇帝撇撇嘴,“唐王,少想些无关之事,没有为朱姓做任何贡献,就不要想着凭朱姓继续高高在上。” 朱鼎顺立刻摇摇手,“唐王还是有点贡献,起码别人不会随意小看朱明血脉,皇家至少有勇猛。他想继续承袭亲王,只要与瑞王朱常浩说服湖广江西的藩王向朝廷效忠,没什么不可,当然,只有一个月时间。” 皇帝意兴阑珊道,“皇爷随意吧!” “陛下,这可不能随意,臣想着朝廷至少需要保留五系亲王,当然,他们只有王爵,朝廷不会发任何俸禄,余子也不会封郡王。” 兴福一愣,“对朱明有功的亲王?” “没错,对江山社稷有大贡献的亲王,纯粹的荣誉,让百姓信服的皇室,代表皇家到议政院挂个散阶议政。” “呵呵,朕看只有周藩可以!” “那就先空着,看其他人有什么贡献。” 两人快速交流几句,这是说给众人听宗室改革的。 朱聿键头一点,沉声问道,“敢问监国武王,稷武王儿子封何爵?” “他们都是王子、公主,成年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且必须放弃爵位,为政不得做省府部堂,为军不可做将军,公主嫁人当日起失去公主位。孤回朝立刻颁布继承律法,从今以后,无论皇室还是民间,除残疾或神志病外,长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孙辈为第二,次子为第三,以此顺延,且所有子女均有一定财产继承权,消除嫡庶之别,巩固传承秩序,以免某些混蛋有私生子、妾生子不认,甚至残害他们。” 朱聿键疑惑说道,“听起来长房只要有孙辈,次子永远没机会。” “要哪个机会做什么,所有子女都能分到财富,长子长孙继承的是家族责任,不是家族特权。” 朱聿键点点头,“武王气魄非凡,以身作则,天下大幸。” 朱鼎顺扭头看向其他人,“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属官拱手大赞,“大王英明!” 几位宾客其实不同意,立嫡立长,这才是千年秩序,武王这是先定了长子,才修改继承秩序。 但他们很快明白武王不会立刻执行,瓜分长辈财富,翻版的推恩令,下一辈才会开始,且真正打击的是妻妾成群、奢靡成风的权贵,进而打击人口买卖。 没有触及根本,不敢当面反对,只能跟着别人赞赏。 朱鼎顺点点头,“很好,传承秩序都这么定了,应该庆祝一下。听说南京秦淮河是天下繁华所在,这么久都没有声音传来,孤对他们太失望了,一点定力都没有还想奴役百姓,咱们自己庆祝吧。” 武王突然起身,众人也只能跟着起身。 难怪宴会这么简单,敢情人家根本不想和你们絮叨。 朱鼎顺躬身向皇帝一请,“请陛下发令!” 皇帝异常兴奋,一脸笑意,嘴上却迟疑问道,“朕可以嘛?” “当然,陛下是朱明皇帝!” 兴福早等不及了,到空地中央,亲卫把三个特制烟花放到架子上,火捻子连在一起,皇帝立刻点燃。 咻~ 咻~ 咻~ 三发信号弹升空,砰砰砰炸开,借着天空的明月,把江边照的亮如白昼。 众人对皇帝的顽皮报以微笑,猛然间脚下大地一抖,轰得一声,惊天动地,耳朵瞬间失听。 朱鼎顺与妻妾早双手捂耳,笑呵呵得看着远处。 南京城的结构,官衙民居全部在南边,靠近大江边是水寨,且北城玄武湖全是军营,半军半民,界限非常清晰。 大概十息过后,水寨轰轰轰一片雷光,一艘一艘的战船木屑横飞,顿时火光冲天,哀嚎声不止。 火炮继续发射,轰轰轰~ 大江中赖以为傲的战船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火炮发出的巨响和硝烟让人心惊胆战,血肉横飞的场景让人不忍直视。 一瞬间,地狱来临,众人深刻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和毁灭力。 炮火连天,硝烟弥漫,血肉横飞,血流成河,火炮摧毁一切反抗意志,摧毁一切看客心态,众人对武王只剩下彻底拜服。 轰轰轰~ 瓜埠和老山的驻军开始向新军发射火箭溜,可惜距离炮阵很远,完全是听响壮胆。 江边更加热闹,雷声滚滚,远近交织,大地一片通红。 第734章 乱世人心失律 火炮开始延伸射击,江边阵地都会被犁一遍,水师大船停泊点和港口也跑不了。 明日清早就能见到炮击后的战线,加速人心崩溃。 龙王山上的观众振臂高呼,老山和瓜埠的大军灭掉篝火归于黑暗,江面和军营则惨嚎阵阵。 朱鼎顺看了一会,摇摇嗡嗡的脑袋,拽一把梅溪,返回东面的一个大帐。除了开始三轮,随后都是交替射击,炮声至少会持续半个时辰,傻不楞有什么可看。 敢带着皇帝和家眷在战场宿营,也就是这年头,旁人觉得艺高人胆大,朱鼎顺却可以随便拿捏。 再没有比中军的中军更安全的地方了。 自己没有去天长暗会曹化淳,徐允爵立刻派出无数人刺杀,那些自爆的死士人命换人命,为免亲卫无辜送命,干脆带着皇帝跑到前线。 梅溪虽然穿着华丽宫装,却还是她那老样子,朱鼎顺洗手,她在身边端水递毛巾,转身又去泡茶。 冬天的营帐都是牛皮羊皮,且中间还有隔层,外面炮声影响不大,两道门一关瞬间变为沉闷,朱鼎顺饿了,她不喜欢吃羊肉,这里还熬着一锅鱼汤,梅溪又在给他挑刺。 朱鼎顺看乐了,屁股拍了一巴掌,直接拽过铁盆干饭,反正她们没人吃。 “儿子怎么样?” 他问的随便,梅溪想了一下才明白是在问她生的小儿子,连忙答道,“很好,很壮实。” 朱鼎顺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梅溪觉得冷场不好,她今天刚到,还没好好说话呢,坐到身边犹豫道,“养心殿和毓庆宫建的很威严,大殿比辽东的王府还精致,大玻璃冬天待在里面很享受。” 朱鼎顺朝她笑笑,握握她的手,“夫人是正室,今晚在这里休息,让他们都看到。” 梅溪脸色一红,顿时笑靥如花,用力点点头。 朱鼎顺指指炭火,“徐光启送来一袋鸡蛋大的土豆,洗干净切片烤一下,一会我们尝尝。” 梅溪立刻去忙活,烤土豆片这事在辽东做过很多次,虽然炖起来更好吃,武王却喜欢烤着咔咔吃。 朱鼎顺干完一条鱼后,到主位闭目养神。 继承法一公布,最危险的是朱承武,这孩子以后出行定然与自己一样,再无自由可言,暂时也没什么办法。 兴福皇帝想转一转,过几日准备带他去英霍山,看看不服朱家的百姓是如何生活,同时镇压西南土司,分省治理,然后收拾江南回京。 “殿下!定国公徐希皋求见!” 朱鼎顺睁眼,看到梅溪手忙脚乱的在整理宫装,炭盆上的铁钎子摆着两排整整齐齐的薯片。 梅溪整理好后连忙翻了一遍,回头看到朱鼎顺又闭目养神,外间再次响起声音,“殿下!定国公徐希皋带伪朝太监曹化淳求见!” 朱鼎顺依旧没有回应,梅溪明白武王让她收拾心情,内心更加高兴。等薯片熟了,收拾到盘中到主位紧挨着坐身边。 端庄坐直后,轻咳一声代武王传令,“进来吧!” 外面不止有徐希皋和曹化淳,几位妾室也在,进门后轻轻坐到两侧。 徐希皋看到武王身边华丽的夫人,内心暗笑张之音作死,他的女儿也在一侧陪坐,第一次见到夫妻接见属臣的架势,让他犹豫了一下。 “微臣拜见殿下,臣的儿子…” “定国公不用紧张,他们会送允祯回来的,是吧,曹公公?” 曹化淳没有接茬,只是深深鞠躬行礼,手里拖着一封信,徐希皋一把抓过来,“殿下,这是代悯王当日所言。” 梅溪犹豫起身拿到手中,朱鼎顺没有看,直接问曹化淳,“朱由检还是那样子吗?意气风发?宵衣旰食?” “是,陛下…殿下…主上一直很勤奋。” 朱鼎顺笑了,“明天回去吧,两件事,让徐允爵送徐允祯回来,否则每日炮击军营。信王大脑很轴,孤就不教育他怎么做了,告诉他朱慈烺还活着,若想一死了之,那会永生永世被世人唾弃,活着看清那些伪君子,才是他最应该做的事。” 曹化淳面对朱鼎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停顿一会磕头离开,朱鼎顺看向徐希皋一言不发,盯得他直发毛,最终讪讪笑道,“感谢殿下!” 朱鼎顺嘴角泛起一丝弧度,“徐允爵是个很有意思的对手,比岳父大人、西宁侯更有意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的勋贵与京城不同,这里的阴谋也不同,阴柔当中带着犀利,他到底是权贵,与那些伪君子还是有根本区别。” 徐希皋不明白武王想表达什么意思,眨眨眼说道,“殿下用海贸搜刮了江南一次财富,又通过走私倾倒几千万两白银,粮食涨到天价,布匹降到一文不值,他们被玩的欲死欲仙,生不如死。信王完全不了解南京权贵对大王发自心底的恐惧,文官越发不敢动,武官则铤而走险。” “哼,他们不仅不敢动,还怕孤被武官刺杀,奕梅和允盼到扬州也不是没有所获,近卫军几日来灭杀了几股小队敌军,他们伪装百姓打探中军行动,随身携带火器和炸药,别人没学会孤以前兵书中的特种游击,徐允爵却学会了,江南第一家族,这眼光的确不一样。” 徐希皋疑惑道,“大规模刺杀?” 朱鼎顺点点头,“公爷能想到他在做什么吗?” 徐希皋歪头想想,“他们在逼殿下动起来?京城或英霍山还有大规模刺杀?” “有可能,这种送人头的刺杀方式没有任何效果,倒是把孤困在中军之中,所以炮击南京回敬一下。” “原来如此,难怪陛下出京,他们可能刺杀陛下栽赃泄愤。” 朱鼎顺也点点头,“公爷去休息吧,明日允祯大概就能回来,我们陪陛下到西边的英霍山看看。” “是,微臣告退!” 他一走,朱鼎顺立刻让妾室们去休息,告诉亲卫不再会客,咔嚓咔嚓吃起薯片来。 梅溪起身准备好热水,朱鼎顺洗漱过后,外面的炮击也停止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响起来。 大帐里实在太热了,搞得他又得喝杯茶解渴,安静中,梅溪突然说道,“妾身觉得允盼的父亲似乎…似乎在引导夫君做事。” 朱鼎顺惊诧看她一眼,梅溪又说道,“他回来的太干脆,抛弃了万余精兵,说话顺着夫君话头捋,看起来是个合格谋臣,我总觉得他在装样子。” “哈哈哈~” 朱鼎顺大笑。 局外人的视角看久了阴谋,总会产生聪慧,承武母亲曾是个奴婢,更是个小女人,性格没变,还能有这样的见识,比战场上胜利更让人开心。 属实难得! 第735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朱鼎顺很早就起床了,因为外面很吵。 瓜埠守军投降了,身陷绝地,没有船接应他们,时不时来一阵迫击炮,无数士兵被吓到跳江,命令中军连夜接收他们。 五万人投降,排着长长的队伍,吃着香喷喷的米饭,结果辰时三刻,老山防线也崩溃了。 二十万人投降,这么多人造成的后果难以预料,中军暂不接受投降,两军阵前再次炮火连天,尸体密密麻麻,大约三万人命丧黄泉。 朱鼎顺身披铠甲,在营地前了望一圈,南京水寨一片焦土,两块江心洲火光冲天,战船无一艘完好,其余水军早跑的不见影子,哪还顾得上联络运送粮草军械。 士兵们最可怜,江浦一线又被放弃了,上官扔下他们,对手还不接收,无数人茫然的站在原野里,等待着命运审判。 皇帝不明白武王为何不接收俘虏,营地里的文官大儒也颇有微词,向兴福求情很久,皇帝不得不来到朱鼎顺身边,“皇爷,都是大明百姓,他们无罪,朕认为还是俘虏他们,押送到后面较好。” 朱鼎顺头也不回的问道,“属官和大儒心怀仁慈,陛下爱民如子,但这玩意对帝王来说是一种实力宣扬,陛下能立刻运来养活二十五万人的粮草吗?有看守二十五人的兵力吗?” 武王还是第一次和皇帝如此说话,兴福顿时讪讪无语,其余人更加低头不敢插嘴。 安静了一会,朱鼎顺突然沉声对虎子下令道,“通报全军,江南所有指挥使以上,都督、将军、勋贵、监军、提督、经略、总督,凡领兵、节制文武主将,犯战争罪、谋逆叛国叛民罪,列名单全国通缉,判腰斩之刑,永不赦免,凡水陆将官,遇之格杀勿论,藏匿者同罪。”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武王为何狠辣起来,虎子已领命离开,赵南星躬身赞道,“殿下此举定会加速江南崩溃,以免牵连更多百姓。” 朱鼎顺回头朝他们摆摆手,“诸位回避一下,孤与陛下有话说。” 众人立刻离开,朱鼎顺坐石头拍拍旁边空地,兴福到他身边落坐,微笑主动开口,“朕知晓大军暂时没有养活二十五人的粮草,也猜到降兵里有居心叵测之辈,皇爷别介意。” 朱鼎顺也笑了,“陛下看得清,是这么回事,就算粮草足够,微臣也不会给他们送吃食,瓜埠的降兵是千金买骨,效果有点猛,江浦二十万人必须饿到筋疲力竭,然后每日给一点稀粥,驱使他们步行到三百里外的洪泽湖,消磨掉残存的抵抗意志,等水师来把他们接走。这是对待大规模降兵唯一的正确方式,无所谓有没有刺杀。” “皇爷为何残杀所有主将?岂非…岂非…故意?” 朱鼎顺看着皇帝求证的眼神,再次笑着点点头,“天下大势已定,我们的软肋是传承,换句话说,孤的性命是他们唯一的生机,对面不是可能有死士,而是一定有,而且还不少,陛下猜猜,微臣在做什么?” 皇帝不确定问道,“故意激怒他们?” 朱鼎顺摇摇头,示意他再猜,兴福低头想了一会,然后抬头笑了,“皇爷让承武皇叔留在欧罗巴,真是绝妙的安排。” “哈哈,这是意外,承武和侄儿们是为了增长见识。” “朕是大明皇帝,天下大乱,天子第一责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朱鼎顺摇摇头手指,并没有被皇帝的豪情打动,“微臣是为了分裂江南文武,把战场挪到西边,远离繁华之地,远离大明陪都,经济战最后阶段,必须预防有人铤而走险,挟持百姓抵抗,避免生灵涂炭。激怒他们,又给他们一线机会,才会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效果。” 兴福明白了,“朕与皇爷在一起,他们动力更足?把武将列为叛国之臣不赦免,也是在刺激他们寻死,那…那是不是缺个内线?” 朱鼎顺微笑点点头,“微臣不需要在南京安排内线,徐允爵现在谁都不信,我们只需要确定身边有他的内线就可以。” 皇帝眼珠子转了一圈,似在想谁是内线,过一会瞠目结舌道,“徐希皋?这家伙是不是神志病?如今这形势还叛逆?南北徐氏如此团结?” 朱鼎顺点点头肯定皇帝的一串问题,“陛下不能从血脉亲情看待权贵的选择,定国公就算回京也是个闲人,对一个身在高位,实权多年的大臣来说,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夺权就等于杀人,何况我们还斩草除根。他内心大概也不信能成功,但他阻止不了自己的权欲,只能用幻想来催眠。” “他的两个女儿不是皇爷的妾室吗?” 朱鼎顺摇摇头,叹息一声,“就算我是他爹,他也接受不了,血脉亲情无法阻止这种人。徐希皋一生都在为权力挣扎,一生都活在核心权力边缘,唾手可得就是得不到,他魔怔了。” 这话说的够狠,皇帝彻底明白了,但他又犹豫了,“西边真的是地狱?” “流贼、权贵、宗室、士绅、土司、谋士,集合天下最后的叛逆,那里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每个人都会竭尽全力,肯定是步步杀机、寸寸险地,陛下敢不敢去?” 兴福皇帝问了个意外问题,“有没有皇叔的戏份?” “信王自始至终就个傀儡,伪君子哄着的叛逆青年,先入为主的固执之辈,先帝临终对他说了很多关键话,句句涉及天下传承,可惜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微臣在辽东也说过很多,他左耳进右耳出,深陷囹囵也没有改变他的性格,一个勤快的偏执之人。” 皇帝落寞得看了一眼南京城,“天潢贵胄,朱明血脉,那个不是犟种。” 朱鼎顺意外看一眼,兴福已换做一脸阳光,“朕虚岁十一,周藩说朕活不过十八,可以骑马缓行,跑一会浑身疼好几天,小便刺痛半个月,朕总得给这世间留点名声。” “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去,陛下小小年纪直面生死,如先帝一般无畏,老朱家还真的全是犟种。” 第736章 坏人分两种 站这里看对面的南京城,怎么看都是雾里看花的感觉。 朱鼎顺很想去老山看看江对岸,皇帝也想去,但理智告诉两人不能去,只能无聊的打发时间。 后面的属官看两个‘帝王’并排而坐有说有笑,时而长吁短叹,时而畅快大笑,哪有天潢贵胄之样,更像一对叔侄,实在颠覆他们心中的帝王形象。 好在理智告诉他们,礼仪先放一边,一个不会杀,一个不担心被杀,这是最好的相处方式,已经解决了天下最大的麻烦。 徐希皋混在人群中观望了一会,扭头去往东面武王的营帐。 妻妾们在里面有说有笑,徐希皋求见徐允盼,她自然出来换了个营帐。 徐允盼还以为他爹担心儿子,连忙安慰道,“父亲别担心,大哥今天肯定能回来,每日一顿炮击,神仙也吃不消。” 徐希皋露出一个笑脸,“爹不担心他,曹化淳还没回去呢,大概黄昏才能回来,这段时间为父也会随军,咱们一家人都很安全。” 徐允盼笑了,“爹爹说哪里话,这里毕竟是中军,夫君已下令,两位夫人、孝明姐姐和那个江南侍妾可以随军,我们马上会被送回京城。” 徐希皋佯装一愣,“不该吧?周奕梅肯定会留下,周延儒好歹是南京内阁之一。” “不会,夫君已令奕梅姐姐回京与天镇公主一起掌养心殿文档室。” 徐希皋眨眨眼没有接茬,徐允盼看他爹突然低头沉默,疑惑问道,“爹爹有事需要女儿转达?” “啊?哦…”徐希皋难为情的道,“你大哥不是一人呀,一家子很多人。” “爹爹想什么呢,京城国公府还是咱家府邸。至于大哥以后做何事,女儿也帮不了您。” 徐希皋看向女儿突然笑了,“爹是想让你求殿下遣一队军士护送,既然盼儿也回京,正好一家人同行,路上也能护着点。” “您这是瞎担心,女儿不知道您转移走多少金银,但海贸的银子一直在给大哥核算,回京与素素姐对账就可以提走。” “好好好,那爹就放心了,哈哈!”徐希皋亲热拍拍女儿的手,“咱家以后就靠你和素素了,在殿下身边,学会哄人…” 徐允盼红脸点点头,转身回到武王营帐。 等女儿一走,徐希皋笑容立刻消失,到门口看一眼远处的帝王和属官,眼里闪过一丝狠厉,胆小了一辈子,总不能把胆小带入棺材,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如搏一把,周延儒被武王抛弃了? 朱鼎顺和皇帝谈了一个时辰后,两人才回到议事大帐,人很多,没时间挨个见面,大儒们得先送走。 刘宗周、孔贞运、史可法主动请缨求见,午时获得单独召见。 武王和皇帝在上首并排而坐,三人没有计较礼法问题,皇帝主动向史可法开口,“朕听说史卿家这两年来一直在民间观察,皇爷和朱承明并未要求卿家做什么吧?” 史可法看一眼朱鼎顺才回道,“回陛下,世道变了,微臣看不懂,袁公说需要跳出士大夫身份看天下,微臣怎么也跳不出,让陛下失望了。” “那卿家又为何主动到南京当说客?” “回陛下,微臣之前也嚷嚷着天下大义,生死之际回头看一眼,却未做任何有意义之事。生灵涂炭,良心难安,修身养性以后可以做,微臣想到南京唤几个同僚回头。” 皇帝看一眼朱鼎顺,示意武王来接茬,朱鼎顺却没有直接问他,而是看向大儒刘宗周和孔贞运,“两位先生也愿意做这事?” 刘宗周一躬身,回答简单,“确实良心难安。” 孔贞运则摇摇头,“好言难劝觅死鬼,微臣只想回到南边,告诉百姓们如何保命,以免被人哄着送死。” 朱鼎顺摸摸下巴想了一会,缓缓开口,“史大人的老师是左光斗,是东林骨干,万历朝的东林与天启朝的东林是两种人,在野的东林与当朝的东林还是两种人。东林有很多文豪大儒,先帝对杨忠烈很感激,但先帝还是允许权阉成就了杨涟的名声,万历朝时东林君子很多,天启朝陨落一多半。天启朝的东林其实已不是真正的东林,东林党人号称十万众,他们是一种人,代表某一类人发声,史大人以为是哪种?” 史可法想起武王对读书人的分类,脱口而出,“私欲公知当权?” 朱鼎顺笑着摇摇头,“人世间有两种坏人,一种是进行破坏活动的人,一种是行为有负面影响的人。前一种必须死,后一种完全靠自悟。百姓是无辜的,孤会想办法把前一种人斩尽杀绝,三位可以通过扬州府回江南,但暂时不用去南京,等到百姓脱离南京期盼归治的时候,才是你们露面的时机,最好让府县父母官安抚百姓,去南京没什么用。” 史可法对政治很敏锐,立刻问道,“殿下如何区分两种坏人?” 朱鼎顺没心情与他辩论这种事,再次摇摇头道,“三位最好管住自己的嘴,透露国策秘密,不论是否有心,掉脑袋都很快,亲王都得杀头,大儒身份保不住三位。记住孤的话,到江南看一两个月就会明白孤在说什么了。” “睢州聆听殿下读书人之论,下官已不敢自称大儒,只为大明做一点点有用的事。” “很好,希望三位先生能在乱世中弘扬读书人浩然之气。” 三人躬身离开后,兴福皇帝咧咧嘴,“皇爷,您与属官平时这样隐晦的交流吗?听起来比皇叔还…还…” “哈哈~”朱鼎顺一乐,“听起来不知所谓?那得看与谁说话,这三人气节不缺,只是身在局中罢了。” “朕记得皇爷说过,皇叔身边属官也是气节不亏之人。” “可他们也是行为有负面影响的坏人,陛下要明白一件事,他们是去救民,不是救官,更不是救士大夫。” 皇帝眼珠子转一圈问道,“温体仁、周延儒,均是皇爷半个岳家,他们如何处理?” “温体仁已与南京朝廷绑定,周延儒算是个混子,不过周延儒这人眼光非常犀利,特定场合有大用。” “呃~皇爷什么意思?” “无论死活,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微臣干嘛手把手教他们。” 兴福皇帝,“……” 第737章 钓鱼台的冷酷 徐希皋的儿子远比想象中早回来,刚过午时就带着一家来到山坳的中军营地,朱鼎顺并未去慰问‘舅哥’,而是立刻把属官和几位妾室送走。 包括赵南星、高攀龙、朱恭枵,但留下了孙传庭。 兴福皇帝知道自己当饵后,非常兴奋,朱鼎顺却告诉他,还得耐心等三五日,闲着无聊就听曲吧。 他本以为是句玩笑话,没想到第二天下午,武王真的邀请皇帝听曲。 暗探把金陵六艳绑来了,朱鼎顺的做法让属官和一众将军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另一个山坳搭了个木台,面对南京城,让六人表演唱曲,中军以团为单位,下午晚上每天轮值两个团听曲。 几位将军簇拥着皇帝,还有唐王、瑞王、定国公、孙传庭、秦良玉陪着,前线大营瞬间热闹起来。 晚上挂起无数彩灯,点燃篝火,欢呼声响彻原野,老山上被抛弃的士兵更加弥漫着一股死气。 属官们听了一天,也被士兵吵了一天,切身感受后他们这才明白,此情此景,此地此人,听曲的杀伤力不亚于每日炮击。 稷武王行事,果然神鬼莫测。 高! 第三日下午,他们兴高采烈主动去听戏,尤其是皇帝,瞬间与中军士兵混成一片。 与皇帝一起听曲,在这个时代可是天下第一奇景,男人们还有比这更好的社交方式吗? 朱鼎顺并没有去和他们热闹,实在是听不明白又太吵,还不如在营帐里打盹。 “大哥,我回来了!” 朱鼎顺猛得睁眼,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对着他躬身微笑,自己也瞬间笑了,起身立刻招呼他到桌边,“这些年辛苦了。” 麻雀,麻向北点点头,沉声道,“大哥,钱良臣并没有出卖我,他被徐允爵拖到徐弘基坟前承受剐刑而亡。” 朱鼎顺没说什么,钱良臣就是个明子、弃子。 谁都知道他死定了,他自己也清楚,但这家伙脾气硬的很,非常明白自己唯一的作用是迷惑魏国公,坚决不到海上,让人无话可说。 钓鱼台上的双方都冷酷无情看着他去死。 麻向北看老大不接这茬,主动揭过,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欢呼,俯身压低声音道,“徐允祯带回来属于他们父子的妻妾共有十七人,其中有十一人是为刺杀而来,属下送他们到洪泽湖,与夫人们分开乘船后用刑,徐允祯咬舌而亡,属下把父子俩所有妻妾均已处决,包括成年子女六人,还有一名女婴送给湖边一户渔民。” 朱鼎顺更加不想说话,中军没有合适的人做这事,只能让密探去做,麻向北暗中行事,之前并未到中军。 成年子女,在17世纪是个很宽泛的年龄范围,以后大概与徐素素、徐允盼姐妹的关系会很冷淡。 两人一时沉默,大帐里间无所事事的梅溪看了一眼,立刻过来给他们泡茶,她的宫装压迫感太大,麻向北连忙起身下意识准备下跪,弯到一半觉得不需要,尴尬躬身,“不敢麻烦大嫂!” 梅溪不认识他,听称呼就知道是山寨老人,笑着递过茶,顺势坐到朱鼎顺身边,“夫君,这是那位兄弟?” 朱鼎顺眨眨眼,突然觉得自己忘了正事,“向北,你老婆孩子呢?” “哦,大哥别担心,他们很安全,在城南秣陵关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小弟经营那里很久了。” “钱良臣的子女呢?” 麻向北再次黯然,“妾室全死了,四个儿女被砍杀,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在小弟的村子里。” 朱鼎顺眉头一皱,“钱良臣的兄长钱象坤是南京工部尚书对吧?” “是,正是钱象坤给徐允爵做的帮手,他出卖弟媳和亲侄儿。” 朱鼎顺沉默一会道,“你回来一趟不容易,还是趁夜潜行回去吧,让鼎七给你派一个营的人手,带齐军械,多带炸药,我觉得徐允爵不可能完全猜不到你的身份,他就是大海捞针也有大概方向,以防万一,马上换个落脚点,我不是让你买了几条画舫吗,人还是得待在船上,随时能动起来才安全,凑空送回来。另外,给我杀了钱象坤,往魏国公府邸扔十个炸药包。密探的事,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暴制暴,退让没用。” “那…那小弟立刻就走!大哥告辞。” 朱鼎顺又拽住他的胳膊,“注意一下徐允爵的行踪,若确定他三日内没有出现在南京城内,立刻对留守南京的武将进行刺杀,爆破所有属衙,特别是南京勋贵府邸,一个不留。” 麻向北一愣,“大…大哥,徐允爵一直没回去,我们只知道他一直在水师中,具体在哪里还不知晓。” 朱鼎顺猛得起身,“阮大铖也不在南京城?” 麻向北停滞了一下犹豫道,“这人好像过年后就再未出现。” 这次换做朱鼎顺发呆,转瞬又哈哈大笑,“徐允爵这一个月至少派出三千死士,魏国公怎么可能养活这么多人,他在散尽家资,徐允爵呀徐允爵,下手够快、够狠,一个接一个丝毫不拖泥带水,枉费老子还在这里给他时间酝酿。我说徐希皋的亲卫怎么全部纹丝不动,原来是到英霍山才联系。” 麻向北听老大感慨很快明白了什么,立刻问道,“那…小弟立刻开始刺杀?” 朱鼎顺斩钉截铁下令,“他刺杀老子十几次,得全部还回去,通缉令上的所有武将格杀无论,徐允爵不可能回南京了,周延儒其实很危险,你去暗中传个消息,让他动起来组织官员吆喝投降。” 麻向北一愣,“那…那周大人很可能送命,小弟人手…” “生死由天,富贵有命。不用你操心他的死活,这边已经完成布置,孤会马上去英霍山,我们兄弟再次见面,将是天下大同之日。” 第738章 飞鸟依人,丧家如犬 崇祯朝被粉饰的国富民强,年前城里城外欢声笑语,百姓一度认为,皇帝会像太祖一样北伐成功。 正月十九,衙门休沐日最后一天,金陵城的气氛很诡异, 年后上元节的大溃败,就像老天爷结结实实赏了一个大耳光,扇的众人五天没缓过劲来。 不知该惶恐,还是该抵抗,从上到下,集体迷茫了,彻底躺平了。 上元节的炮击把城北军营炸得稀烂,城南秦淮河没有挨一发炮弹,但城南比城北还死寂,平时丝竹管乐阵阵的秦淮河如丧考妣。 因为炮击的那一个时辰,城里乱成一锅粥,秦淮河画舫和青楼佳人被劫走了。 这本来不算什么,毕竟武王在京城有过这样的‘战绩’,很多姐妹还巴不得被抢走做人妇。 但这三日来,金陵百姓切实感受到什么叫精神炸弹,对面军士听曲的欢呼声城里都能听到,而且他们视线更好,晚上不仅能看到张灯结彩的武王中军,还能看到老山一线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士兵。 截然不同的情绪放到一起,对比感非常强烈,杀伤力惊人。 那些趾高气扬的权贵不见了。 那些尊贵威严的大佬不见了。 那些风流倜傥的士子不见了。 那些莺莺燕燕嬉笑的女子不见了。 崇祯朝完蛋了。 就连平时根本去不起秦淮河的百姓也明白,没有改朝换代,他们却国破家亡了。 很多亲人在对面的大军中等死,消极情绪一旦蔓延,如冰消雪融般垮塌,除非出现决定性的胜利。 朱由检一人在空荡荡的金銮殿,却没有到御座,搬了个椅子坐在大殿中,看御座发呆。 他不敢去坐,一想到这是太祖成祖的椅子,浑身颤抖停不下来。 越想越害怕,甚至明日的朝会他也不敢召开。 他实在想不明白,五日前,还是皇权在握的独裁皇帝,五日后,堂堂大明皇帝弃之如敝履,没有一人奉召议事。 非朕误国,乃奸臣误朕。 早知如此,朕宁肯自缢,也不会随这些狗东西南下,被哄着做了一个傀儡还不自知,实在无颜苟活。 北军入城之日,朕定会叩血面见太祖。 可惜,朕的太子竟然被他们暗中交易扣押,该死的朱鼎顺,朕又被他算计死了。 大殿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曹化淳故意发出声音,来到崇祯面前匍匐大跪,“回陛下,魏国公传信说他忧心国事,忧心金陵安危,亲自带军游弋大江,绝不会让北军渡河,宁死不退一步。” 崇祯僵硬的脖子扭头,看了一眼曹化淳,沙哑嗓子问道,“曹大伴认为魏国公在哪里?” “回陛下,绝不在对面军中。” 崇祯没有追问,仰头看看穹顶,意兴阑珊道,“明日无需大朝,做什么由他们吧,朕想看着他们怎么个死法。” 曹化淳低低领命,准备退出去,崇祯又问,“曹大伴北面溜达一圈,你说说,南京这帮文武明知必败,为何还要把朕拉到这里分朝?” “回陛下,他们不甘心做普通人,宁死也不做百姓。” 崇祯点点头,“无权无势的百姓在贵人眼里如猪如狗,他们当然宁死不做猪狗。飞鸟依人,丧家如犬,魏国公必为犬,南京城里谁是飞鸟?孙承宗?韩爌?袁崇焕?周延儒?温体仁?侯恂?或者他们都是?” 曹化淳深吸一口气,低沉落寞道,“回陛下,奴婢认为他们都不是。” “哦?那谁是?那些吵吵嚷嚷的士子?他们…”崇祯说到一半突然闭嘴了,起身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前俯后仰,“当然不是,朱鼎顺不需要这些叽叽喳喳的飞鸟,那就全去死吧,哈哈哈~机关算尽,一堆蠢货。哈哈哈~” 轰~ 皇城外一声爆炸,打断朱由检的狂笑,但他也没有在意,五日前那场地动山摇的末日炮击,早把金陵的魂吓没了,再炮击又能怎么样。 轰轰轰~ 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响,且距离皇城越来越近。 金陵城很不规则,但又分片清晰,城北是军营,城东是皇城和文武衙门,照样没有一户民居,这声音明显就在皇城周围。 两人连忙到金銮殿门口观望,只见皇城西边的官员聚集区和南边的中枢衙门火光冲天… 崇祯一时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曹化淳却匆匆跑向宫门口。 南京皇城只有年老的宫人和内侍,并没有禁卫,还得他亲自到门口打听一下。 朱由检等待期间,眼里越来越亮,好像通过满城的大火看清了一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无声但极度畅快,扭头返回殿内。 曹化淳半个时辰后才回到金銮殿,意外带着几个人,孙承宗、袁崇焕、温体仁、周延儒。 “回禀陛下,南京京营提督武事所有勋贵、节制大军的阁臣和中枢衙门遇袭,韩…韩爌大人重病,被房梁砸亡。勋贵家家有伤亡,尤其魏国公府,至少二十多位徐家人死亡。” 朱由检瞥了他们一眼,似乎非常讨厌,“小人才刺杀,朱鼎顺不屑做这种事,除非他们是报复。” 无人接茬,殿内安静了,朱由检更加不悦,“跑到朕这里做什么?没有谥号,没有追封,死了就埋了。” 袁崇焕突然下跪,“微臣请陛下…” “闭嘴!”朱由检突然跳脚大骂,转瞬又哈哈大笑,“历朝历代,生死存亡之际,文官从来没有任何决定性的力量,败军如丧家之犬,君子如飞鸟依人,哈哈哈,文人再如何粉饰自己,也改变不了你们是被耍的傀儡,改变不了自己奴婢的命运。朕恨自己没有早日明白皇兄的话,皇权面前,武勋如妻,文臣如妾,朕很后悔远离京城的勋贵。袁崇焕,你曾有六万大军,可惜被你弃之如敝履,朕若大权在握必杀汝,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 …………………………………………………………………… ps:隐晦说一下我对崇祯杀袁崇焕的理解,若有心的话,参考一下当时的记载,袁崇焕前后毁了两支王朝大军(一支被他搞得叛乱分崩离析,一支不听调动,勤王路上还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救皇帝的命还想着主导战事、抢夺指挥权),这是刨皇权的根,不仅皇帝忍不了,他的‘友军’也忍不了,足够他死n次。 其余理由都是幌子,就算他真有经天纬地之材也死定了,何况他并没有表现出力挽狂澜的才干和心胸。 一句话总结王朝末期的魑魅魍魉:败军如丧家之犬,君子如飞鸟依人。死人永远死了,贵人永远是贵人。 是不是英雄,是不是冤枉,要看他的死——‘对评价他的人有没有用’。否则不会成为历史争论,不过,这也就是历史的美妙之处。 第739章 黄泉路上哄鬼去吧 袁崇焕脸色涨红,他来为老师求谥号,没想到作为皇帝的‘救命恩人’还受此大辱。 他还是兵部尚书呢,可惜大军真不受他指挥。 朱由检看他的脸色,再次冷哼一声,“有点血性就提刀上战场去,别想着驱使别人,更别到朕面前吹嘘自己,韩爌没有谥号,一介乱国之臣,朕不会与他绑定名声。你曾是大明英雄,独自面对东虏十万人,可惜啊,被你玩砸了。” 袁崇焕看别人不为他开口,思虑再三,如今也无话可说,躬身退出了金銮殿。 朱由检瞄了三人一眼,才发现他们头顶都有尘土,一嘴脏话瞬间咽了回去,大家都是蠢货,没有谁比谁高明,谁也没资格笑话谁。 “孙师傅,朕终于理解皇叔为何放纵江南分离,他有绝对的武力,直接监国难免令人诟病,且后患无穷。有坏人,才能衬托出好人。江南繁华之地集合天下所有居心叵测之辈,北方一定是艳阳高照,真令人羡慕。” 孙承宗面如死灰,“陛下,如今种种,唯死节矣!” 朱由检瞬间泄气,面色悲凉摆摆手,“找朕做什么,各自保命去吧。” 温体仁一拱手,“陛下,诸位…诸位大人都去了,原先南京留守的很多大人,都被集中刺杀,他们都是大儒,都是与国…与国…” 朱由检盯着他看,温体仁最终没说出与国有功两字,朱由检轻哼一声,“温卿家,皇叔当时拉拢你是为了什么?” 不等温体仁回答,朱由检摇摇手指自问自答,“想来没什么特定目的,就是看看你们能不能带动江南风向,可惜你还觉得才华被埋没,产生了怨气。对皇叔来说,他亲自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们已无可救药,以后杀江南文人,不会有任何犹豫,就算你们投降,他也不会让你们发出什么声音,以免误导百姓。” 周延儒不想让皇帝扯这些东西,躬身说道,“陛下,臣等前来告辞,回乡去了。” 朱由检一愣,“孙师傅也请辞?你还回什么乡?” 孙承宗摇摇头,“微臣只是想来告知陛下外面的实情,别说百万大军,千万也无法阻止武王,他没有过江,是他暂时不想过江。” 朱由检笑了,点点头道,“看来孙师傅也发觉了,皇叔在塞外时,用计把南北分割,坏人都跑到了江南,这招简直无敌,他不用回京就能快速掌朝,大刀阔斧改革。现在他又故技重施,江南有三类人,徐允爵等掌军勋贵是必死之人,诸位是无所谓生或死之人,百姓是他必保之人。” 三人猛得齐齐抬头,朱由检一下点醒了他们,没错,是这么回事。 孙承宗立刻道,“徐允爵行踪不定,武王必须先杀他,包括外面的刺杀,只是开个头,原来如此。” 朱由检一脸智珠在握的微笑,但伸手摇一摇,“孙师傅,爱民以诚心,事君以性情。您只有一半,周温两位卿家,一个都不沾边。皇叔有经天纬地之材,怎么会与一个被仇恨冲昏头的徐允爵怄气。魏国公没有死,不是皇叔找不到他,是他还有用。皇叔已是大明事实上的帝王,君王眼怀天下,除了江南的这些烂人,还有流贼、还有宗室,这些叛逆没有死,魏国公怎么会先死,死人也有死人的用处。” 三人互相看一眼,均发现对方眼里的震惊,不仅震惊于局势,更震惊于信王如此强悍的洞察力。 朱由检谈兴不错,拍拍手道,“朝廷都是士大夫,进士老爷,当有人做官的时候,任何人都难以绕开儒家的忠孝节义陷阱,必然会与文官集团有很深的牵扯。 皇叔一开始就直接跳过文官集团,准确找到王朝皇权根基的武勋力量。很多人都被他的出身误导了,其实皇叔从来没把自己当一个皇族。 朕想起皇叔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忠孝节义的价值观是做人根本,不需要翻来覆去强调,更不用去比较,偏偏天下都是靠忠孝节义吃饭的士子。 这些人之所以把忠孝节义挂在嘴边,是因为这是他们仅有的权力,让百姓拥护忠孝节义,定义别人的忠孝节义,以此让自己掌握忠孝节义的话语权,这就是文臣的权力来源。 朕傻乎乎的相信了这个虚幻的道理,朱三寨泥腿子出生,死亡深渊爬出来的人,他不怕死,所以看清了世间虚幻,那他们为何不怕死?因为他们吃过比死更可怕的苦。 江南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一群怕死的胆小鬼算计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死亡是必然的结局。 文臣集团的权力是一个自我闭环,摧毁任何一个环节都可以颠覆权力架构,皇叔却把士绅价值观一起摧毁,士子、大儒、士大夫,已跌落尘埃,阴谋和武事的胜利也挽救不了。 你们到现在都看不清,因为你们始终是个士大夫,不面临生死抉择,永远会自我欺骗。 朕看清了,因为朕选择死,宁死不受驱使,你们从朕手里不会得到任何支持,朕也不会再听你们任何话,黄泉路上哄鬼去吧。 徐允爵死定了,只要武勋失败,南朝就完了,挣扎也没用,你们无论如何选择,都只剩下一张嘴,行尸走肉的存在。外面的朝臣死就死了,反正大家都会死,死在这里也省得出去继续恶心别人。” 三人怔怔听完皇帝的长篇大论,感觉句句如黄钟大吕,信王这个糊涂蛋前所未有的高大。 朱由检扔下他们,轻蔑转身,负手离开。 直到迈步门口,孙承宗才猛得回神,匍匐大跪,“陛下万万不可,微臣愿先一步替陛下探路黄泉。” 朱由检听到这话又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不需要,朕是把自己当做死人,不是去做个死人,朕还想见到自己的儿子。” “陛下!”孙承宗大叫一声,再次拜伏,“恭送陛下!” 朱由检没有再停留,一甩手离开,根本不与他惺惺作戏。 第740章 充满杀意的英霍山 三人继续待着很难受,慢慢向外挪去。 金銮殿嘭的冲进来一个气喘吁吁之人,差点与三人撞个满怀。 孙承宗一看是侯恂,惊讶说道,“万幸,老夫还以为侯大人也不幸罹难。” 侯恂倒了一口气,警惕看了周温两人一眼,“陛下在哪里?下官有要事相奏。” 周延儒顿时嗤笑一声,“没有陛下了,两位大人慢慢商议你们的阴谋吧。” 孙承宗一把拽住周延儒,“等等,两位好歹与武王沾亲带故…” “打住!”周延儒立刻摇手,“原以为能做点不一样的事,此时此刻才明白是一场梦。下官跳来跳去,武王不在乎我们的死活,回乡等着日月换新天的好。” 孙承宗拽住他并没有松手,也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对侯恂道,“确实没有陛下了,陛下刚刚说过,让我们自寻结局,他把自己当个死人。侯大人若有英霍山的消息,不妨对两位大人说说。” 侯恂一愣,“孙大人此话何意?” “世间再无南朝,陛下已自囚皇城,能有何意?侯大人还是说说英霍山的消息吧,也许那是家里人唯一的生机,老夫会自裁,但也得确定家里人不会被牵连。” 侯恂信了,叹气一声道,“左良玉传来消息,马守应和张献忠的大军突然装备海量火箭溜,但他们并没有用于前线,而是在几个关隘后面暗设炮阵,明显会诱敌深入,炮击中军。” 孙承宗冷哼一声,“还在刺杀武王,为何总想着靠刺杀翻盘。” “但对面传来的消息,武王和兴福皇帝昨日巡视西线去了。” 孙承宗根本不信,疑惑问道,“对面传来的消息?” “水师大船无法靠岸,老山士兵撤不回来,也送不过去粮食,但不妨碍他们看戏,败军眼睁睁看着武王和兴福皇帝大旗向西而去。” 周延儒和温体仁听这话,瞬间重视起来,四人面对面站立一会,抬头互相看了一眼,孙承宗轻咳一声解释道,“左良玉是唐王麾下大将,英霍山有我们暗中养着的三千人马。但张献忠与徐允爵有联系,马守应与湖广藩王联络紧密,实际上,英霍山的流贼才是我们唯一的战力。” 温体仁一皱眉,“孙大人,不是下官嘲笑诸位,这种暗手有何意义?” 孙承宗还没回答,周延儒已沉声道,“马守应、张献忠的流贼装备火箭溜是在明修栈道,定然有人暗度陈仓,英霍山还有隐藏人马?他们如何确认自己有刺杀的机会?” 四人再次对视一眼,齐齐说道,“招安!” 周延儒立刻点点头,“有可能,武王也许看不起张献忠的杀性,但对马守应的均田侠义之事很赞赏。” 四人又双叒叕对视,“我们应该捧个场!” 朱鼎顺若听到南京大聪明的推演,保准呵呵一笑,暗骂一群二逼。 动手之人与动嘴之人根本区别在于,前者不会靠别人,后者只会靠运气。 这种事没有发生前,任何推演都是放屁,徐允爵最大的成功的在于,他把英霍山变成了没有朋友、没有敌人的地方,这是阴谋和刺杀的绝佳环境。 对手完全摸不准他最终会如何做,得到的消息很混乱,没有信任,就无法互相验证消息的真实性。 徐允爵也不清楚如何完成最后一击,他不是挖了个陷阱,是把大明腹地变成了沼泽,朱鼎顺也可以推演十几种情况,但没有任何意义,猎物进入猎场,双方才会临机决断。 朱鼎顺目前在信阳,大军虽然占据了江北的安庆府,完成对英霍山地区的包围,但他并没有沿着江边向南。 实在是湖太多,从巢湖开始,黄坡湖、白荡湖、菜子湖、七里湖、花亭湖、泊湖、大官湖、黄湖、龙感湖、太白湖、武山湖…英霍山南边这一连串湖泊让人望而却步。 虎子只是派两万人轻装快速抵近武山湖,大军还得回身反复清剿,保证粮道安全就不错了,武王和皇帝到南边纯粹是添乱。 但朱鼎顺也没有进入英霍山,就算大军已经占领了霍山、潜山两县,以及如今江北政治中心安庆府,他都没去。 从滁州出发后,沿着合肥、六安、商城一线来到信阳,全程都在英霍山区边缘,让流贼的斥候看到,就是不进山。 到信阳后,立刻命令近卫军和顺一的大军在北麓汇合,从桐柏开始,以营为单位,排着密集的队形,像梳子一样,缓慢向东推进。 每日前进三十里,彼此通信联络,流贼小股兵力试探两次后撤离北线,大军依旧不着急,缓缓翻山推进,再加上山中河流小湖,最快一个月才能推进到马守应大军驻地麻城。 曹变蛟在倭国驻守多年,剿匪经验比顺一丰富多了,每隔三十里到山头设立一个支点,负责了望通信,下一个支点未建立完成前,这个支点不会放弃,等于前后两把梳子,兔子都跑不了,别说人。 这种单方面压迫式战斗,有装备快枪快炮的军队配合,诱敌深入、以空间换时间、分路合击、迂回穿插等战术统统没用。 五日后,开始有了杀伤,大军对所有人仔细识别,行军更加缓慢。 朱鼎顺以为他们至少会有一个月的耐心,仅仅在信阳与皇帝歇脚几日,就陆续收到山中流贼的信使。 马守应与张献忠的关系很特别,后者是前者的下属,却完全独立行事,更像是盟友。马守应麾下直属四大将,绰号革里眼的贺一龙为主,下来是贺锦、刘希尧、蔺养成, 正月的最后一天,马守应、张献忠、贺一龙和左良玉的信使同时找到大军,愿意与武王谈判,只要不伤人,他们愿意请降。 朱鼎顺在信阳收到消息,顿时哈哈大笑,这可不是流贼分崩离析的信号,恰恰相反,流贼这是示威,左良玉这是正式宣布脱离唐王节制,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英霍山,对武王充满杀意! 第741章 请君入瓮,独辟蹊径 演戏嘛,玩的就是真实。 朱鼎顺令大军把四个信使带到了信阳,摆出监国摄政的架势见见他们。 流贼眼里的监国摄政该是什么样子呢? 朱鼎顺挠挠头,没有让兴福皇帝露面,一左一右两位夫人,让秦孝明作为通传亲卫,孙传庭、秦良玉、陈奇瑜和唐王朱聿键作陪,门口还站着几个囚犯。 于是,四位信使见到的武王美人环抱,非常有山大王气质。 四人自我介绍,马守应的使者叫马光玉,贺一龙的使者叫孙龙,张献忠的使者是孙可望,左良玉的使者则是自己儿子左梦庚。 这四人之前并没有联系大军,显然防着被前线士兵击杀,那样死的太冤,确认得到召见的机会才露面。 朱鼎顺听完四人自报家门,懒洋洋靠椅背瞧了一眼左梦庚,“左公子能说一下,令尊作为唐王一介护卫,为何孤一到河南就做了流贼吗?” “回武王殿下,父亲并非流贼,我们之前在南阳抗击流贼,保护大明属地有功,但左家深受侯恂大人赏识,实乃效忠南京朝廷,我们是崇祯皇帝麾下,如今归顺殿下,是因左家已报恩侯大人,兄弟们抗击流贼这么多年,始终是大明官军。” 不错,是个合格的乱世军阀。 朱鼎顺想都没想,向门口淡淡吩咐道,“来人,腰斩左梦庚,传令曹变蛟,左良玉麾下若反抗,见一个杀一个。” 大殿里的人一愣,均没有反应过来武王这是什么意思,包括左梦庚更是直接懵逼。 亲卫一拳砸到脖子,直接拖了出去。 “孙龙,你是贺一龙的什么人?” 武王突然开口,孙龙猛得一个哆嗦,“回大王,小人是贺将军身边亲卫头领。” “很好,用一句话解释贺一龙与马守应的关系,再用一句话说明你们联系孤的目的。” 孙龙摄于刚才武王的狠辣,快速说道,“贺将军与马老大是结拜关系,但分守不同区域。将军崇拜武王殿下,愿意向殿下投降。” “贺一龙有多少人?” “士兵五万,家眷十五万。” “二十万人?不多嘛,孤可以养活,五日后九里关出山,过期不候,不需要再来联系,回去吧。” 孙龙一惊,急急吼道,“殿下,小人需要您的诚意。” “诚意就是五日,到时未降,以后也别降,滚!” 朱鼎顺大手一挥,亲卫再次把孙龙推了出去。 孙传庭好像明白武王在做什么了,微不可察的笑笑,没有吱声。 “孙可望,你是陕西人,七年前平阳府的大战,有没有经历?” 孙可望虽然年轻,行为举止可稳重多了,闻言点点头,“小人的确见识了武王不可战胜的军威,义父愿诚心归降。” “你和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都是张献忠的干儿子?” 孙可望两眼一瞪,似乎不敢相信武王知道这种事。 朱鼎顺不等他回答又摆摆手,“孤给不了你们任何承诺,想活怎么都能活,想死一定能死,回去的时候带着唐王,先到左良玉军中,以后再去你们军中,行踪由唐王自己决定。” 孙可望快速眨眨眼,躬身回道,“小人一定安全护送唐王到左良玉的地盘,义父愿意展示对武王的尊重,小人告退,城外等候唐王殿下。” “别着急,看看门口那几人,认识谁,谁陪你回去,下次想好了在与孤说话。” 四人进门后一直没机会看门后,此刻扭头看了一眼,瞬间两眼大瞪,门口七个人虽然带着脚镣,却白白净净,一看就好吃好喝不断。 孙可望咕咚咽一口唾沫,回身恭敬低头,“回武王殿下,小人都认识。” “哈哈哈~孙可望,你还不错,但凡你迟疑片刻或否认,张献忠也失去了存活的机会。” 朱鼎顺又看向一旁的马光玉,“老回回的兄弟认识谁?” 马光玉也低头恭敬道,“小人也认识诸位老兄弟。” “很好,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李自成、李过叔侄作为孤的使者陪两位回去,李过去见老回回,李自成去见张献忠,随便你们谈什么。记住,只有半个月时间,孤只给你们一次机会,大军不会停下脚步,都回去吧。” 朱鼎顺无比干脆的见完四人,没有任何承诺。表达的意思很清晰,武王只接受无条件投降,讲条件就看看左梦庚的后果。 亲卫把李自成叔侄的脚镣除去,推他们全部出门。 朱聿键这时起身,微微拱拱手,脸色无喜无悲道,“左良玉谁都可能降,就是不敢降武王,他清楚自己死定了,三千人换左家性命都不够,他会变成一支不稳定的武装。” 朱鼎顺轻蔑一笑,“孤懒得与一个萌芽阶段的军阀斗心眼,他还不配。” “我并不能保证劝降他们,也不能保证见到关键人物。” “孤也无法保证唐王能活着回来,这是你自己的要求,想保持唐藩亲王爵,必须立有国战大功,我们不需要在这个问题上扯淡。” 朱聿键深吸一口气,拱拱手大步离开。 等他一出门,陈奇瑜立刻大声赞道,“殿下圣明,他们妄图用这种方式示威,殿下三言两语,又把他们拆成了四家。” 朱鼎顺对他拍马屁的热情无动于衷,旁边一直沉默的秦良玉突然道,“左良玉枉称良玉之名,死有余辜。” 老夫人与逆贼同名,这感慨有点无厘头,朱鼎顺笑着道,“其实单论军事才能,左良玉比张献忠、马守应强多了,他实在是人少,若流贼归他指挥,除了孤麾下大军,哪里都挡不住。” “殿下为何作出如此评断?” “因为他是军阀,还是一个从护卫成长起来的军阀,无论性格怎么样,无论有没有节操,军事才能在这一片肯定没有对手。” “有勇无忠,越有才越是祸事,殿下为何要刺激他非做死士不可?” 孙传庭轻咳一声接过话头替武王解释,“夫人,左良玉是南京士大夫的人,这家伙阴险归阴险,对文人大儒有天然亲近。大王不是在刺激他做死士,而是刺激南京士大夫,换句话说,是在刺激徐允爵。 英霍山只有马守应可以招降,其余人死有余辜,山中的局面是请君入瓮,大王破局的方式是独辟蹊径,特立独行。 他们的目光在大王身上,大王的眼光在天下,英霍山不管有几股人,不管有多少选择,湖广和江西的藩王必须进入这个局中。 这里是归治江南前最后一战,大王要告诉天下人,终极对决非皇族没有资格,以警示居心叵测之辈。” 第742章 阴谋的二层逻辑 孙传庭说的很隐晦,朱鼎顺的计划确实是归治南京前,先搞定藩王。 这样不管是当下百姓,还是以后记载,藩王均死于叛乱中,而不是被武王处决。 藩王始终是捎带,孙传庭其实说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朱鼎顺不想招降任何人,包括老回回马守应。 佩服归佩服,国事归国事,流贼头领都应该去死。 最后一战,对一个胜利者来说,已失去算计的耐心,失去妥协的兴趣,只要确定包围圈内全是反贼,无论多少人,无论什么身份,大军立刻强攻格杀勿论,这才符合帝王心态,才能警示天下人。 但帝王同样不会和臣子解释他的想法,谈两句话朱鼎顺就把他们打发走了,继续无所事事与夫人们唠嗑。 孙传庭、秦良玉、陈奇瑜,三人到偏殿后还不停张望大殿内与夫人牵手笑谈的武王。 陈奇瑜面对两人很弱势,此刻却主动开口道,“大王的心思好像不在英霍山,千秋功业尽在眼前,大王没了兴趣。” “放屁!”孙传庭扭头大骂一声,率先返回桌边。 秦良玉也笑呵呵骂一声放屁,跟着坐到孙传庭旁边,“伯雅,和硕特部对乌斯藏的战事快完了,西南其实只剩下云南的黔国公,大王又令老身暂留此处,名义上做最后一战的布置,其实大王在压缩时间,不想耽误夏季播种。” 孙传庭摇摇头,看看陈奇瑜,又看看秦良玉,“我才明白大王为何一路带着梅溪夫人,以前可从来不带。” 陈奇瑜也自来熟坐到身边,呵呵笑道,“孙大人明知故问,大王喜欢过普通人的生活,梅溪夫人也需要树立正室威信。” 孙传庭翻了个白眼,指指他,又指指秦良玉,再指指自己,最后指指大殿,“允许自由组党,谁敢组?大王的意思是让我找人组党,咱们三个是核心,大王带梅溪夫人的目的是为了带我们,以免太扎眼。” 两人都是聪明人,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了,眼神越来越亮。 秦良玉赞叹一声,“大王胸中乾坤如意,组党最好没有现在的朝廷重臣,让我们找赤诚的地方大员。” 孙传庭点点头,随后又摇头,“不是不允许现有的重臣组党,是不允许重臣全部扎堆到一起,孙某确实与高攀龙大人、赵南星大人的主政思路不一样,大乱之后必大治,两位大人一意强调吏治,治民不能长久执行高压权威,三年后必然会荣退。” 两人一时沉默了,过一会陈奇瑜为难道,“中枢官员必须有治民经验,选择范围很小,江南显然一个都没有,大王让我们找西南官员?除了朱燮元老大人,还有谁?” 孙传庭笑了,“不用在乎是谁,只要是愿意诚心爱民之辈即可,得我们自己发现,陈大人不就是一个三品参政嘛。” 陈奇瑜脸色微红,但他也立刻接茬,“黔国公更合适,只要他愿意退出武事。” 两人默默点点头,武王这是给他们站台呢,等他们回朝,就会戴一顶‘武王指定’的帽子,但人选必须有代表性,既不能选现有中枢重臣,也得有能力之人,还得同时来自南北不同地区,以实现天下快速归心。 三人开始研究起目前还不在中枢的朝臣履历,朱鼎顺则继续过他悠哉的生活。 大军南北一线,无论山里的曹变蛟,还是南边大江北的顺一,距离麻城不过三百里。 左良玉距离大军最近,只有三五十里,张献忠位于黄安县,距离麻城百里。 从所处位置看起来。大军接触马守应前,必然会与这两人大战一场。 贺一龙则在麻城以北的山里,与三家信使都不同路,朱鼎顺给他五日时间,目的是强制清场北边,降不降随便,是不是脱离马守应也随便,北面本来就不是这场戏的核心。 阴谋的二层逻辑不是玩局中局、碟中谍,而是给阴谋提供执行的便利条件。 李家叔侄做信使,是为了让马守应和张献忠有个潜意识相信的联络人。 杀左梦庚,是为了把南京这一小撮人马逼给张献忠或马守应,让他们真正同心协力。 派唐王去自由行事,符合他们对武王‘区别对待’的判断,成不成无关紧要,溜达一圈都行。 孙可望非常明白,保证唐王的安全,是对武王起码的尊重,更是以后的退路,唐王若出意外,他们的结局肯定很惨。 一路护着朱聿键和李自成翻山越岭,三天后来到一处山寨。 但他和朱聿键都想错了,信阳的朱鼎顺也想错了。 军阀都是无情枭雄,脑回路与常人不一样,左良玉已知晓儿子被武王直接处死,但他迎接唐王的时候,恭敬匍匐大跪,连朱聿键也懵逼了。 “末将拜见殿下,大王千金之躯亲来,末将万分感激,甘愿听您任何安排。” 朱聿键懵逼一会,撇撇嘴道,“左良玉,孤就是个信使,你是不是…” “大王,武王处决犬子,更加说明武王还把末将当做大明将军,犯事当然会军法行事,末将感激不尽,迷途知返,请大王吩咐。” 这与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朱聿键犹豫片刻说道,“那孤让你立刻出山,向朝廷大军投降。” “好,大王休息一日,明日全军开拔投降。” 朱聿键,“……” 不仅他懵逼,身后的孙可望和李自成也懵逼,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立场转变也太快了,前无痕迹,后无理由,莫名其妙嘛。 左良玉不顾几人的脸色,热情相迎,“大王请,孙兄弟请,今日过后,左某与张头领再无瓜葛。” 左良玉在英霍山有两个据点,前一个早放弃了,这里的房子都是木质结构,有聚义厅,结构还不小。 朱聿键进入大殿,简陋的房间内,有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和一身儒衫的中年人。 “见过唐王,下官南京户部尚书侯恂,这是犬子侯方域。” 朱聿键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一黑,“原来如此,侯氏父子同来,实在是再好不过的诚意。” 第743章 生死抉择前的人性变幻 侯恂在这里更像一个老爷,左良玉突然成了‘二把手’,难怪他能忍下儿子的死,侯恂虚请朱聿键上座,直接解释起来。 “江南千里江防号称百万大军,其实只有三个节点,扬州、金陵、九江武昌一线。扬州江防与地方士绅牵扯太深,金陵江防已被愤怒的武王炮击摧毁殆尽,只要有船,金陵随时城破。而九江武昌一线,有流贼和藩王在前,反而是比金陵更稳妥。 但金陵危在旦夕,信王已自囚皇城,南朝不复存在,下官只是个谋臣,老父亲在河南没有受任何牵连,我们父子把西边的武装交给武王,换我们安全回家,从此不再过问任何时事。” 朱聿键消化了一会他的话,无法证实,只能旁敲侧击,缓缓说道,“西归行程中闲谈,武王说百姓对富人的理解存在阶段性,一开始均认定为富不仁,稍有接触,又会发现富人有令百姓羡慕的修养,再接触下去,又会觉得富人道貌岸然。 孤当时说,接下来百姓一定会模仿,但武王说,绝大多数百姓的见识到此为止,他们没有机会参与资源交换,没有机会与富人真正平等交流,只能主观臆测腹诽。 于是一部分人思想又退了回去,认为富人有良好的修养、宽阔的眼界,自然应该拥有令人羡慕的财富,一部人则笑话前者,竟然傻乎乎相信富人的道貌岸然。” 侯恂是玩儒学的高手,立刻听懂了,“穷生奸计,富长良心。殿下所说难免偏颇,因人而异,结局各不相同。” “武王说的是大多数人,不是跳出思维束缚的个例。孤想知道,侯大人是退回去甘愿匍匐之人,还是躺平嘴硬之辈。” 侯恂摇摇头,“下官什么也不是,但下官理解殿下的意思,甘愿匍匐之人反而是善良百姓,认清现实,就会认清自己,由此产生坚韧不屈的意志,为大好前途努力。躺平嘴硬之辈则是为懒惰找借口、为失败找理由,看似有独特的主观见解,其实更加容易盲信盲从被人利用,这是人性的逆反心理。” 朱聿键点点头,“人都一样,听自己愿意听的话,信自己愿意信的事,好言难劝觅死鬼,武王把他们叫做喷子,南京就是喷子太多了,朱由检还偏偏喜欢听喷子扯淡,他就是典型的盲从被利用之辈。” 侯恂始终保持风度微笑,“下官不能向唐王殿下解释太多,您听了也没用,希望尽快见到武王殿下。” “侯大人,若你真的投降,应该立刻启程到信阳拜见,不是在这里等武王信使,孤给不了你答复,孤是来收编可怜的军士,不是来与你们这些嘴炮扯淡。” 侯恂刚才就明白自己托大了,心有不甘,嘴上依旧笑道,“我们父子刚准备北去,斥候突然回来了,实乃巧合。” 朱聿键再次点点头,从袖口摸出一沓纸,抽一张递给他,“侯大人自己去吧,对付你们这种人,武王更得心应手。” 侯恂接过来看看,上面有武王威远将军府大印,三个怪异的画符,实在不懂什么意思,“唐王殿下这是何意?” 朱聿键哈哈一笑,甩甩手中一沓纸,“这是信物,也是侯大人通过大军的凭证,你猜猜孤手里哪些真、哪些假?” 侯恂看一眼,竟然没有一个相同的,哭笑不得道,“武王殿下为保护唐王人身安全,还真是用心良苦。下官午后立刻出发,到信阳拜见武王。” 朱聿键顿时无聊,这些文人太聪明,不好玩。 孙可望与李自成从头至尾看了两人的交锋,明明每句话都听懂了,但他们完全不理解两人在交流何事,太难受了。 朱聿键收起讥讽表情,向北拱拱手,“侯大人和左良玉一起去吧,此处不需要你们,二十里外就有大军等候,他们会直接来接手山寨。” 左良玉向侯恂投去询问的目光,后者没有给他任何回应,朱聿键已吩咐跟随而来的亲卫,“发信号,到山口接应大军。” 侯恂突然问道,“唐王殿下也不在此处久留?” 朱聿键哈哈一笑,“三千人有什么可留,不够对面五百人抢功,孤去见见张献忠、马守应,或许还会见见其他亲戚。” 侯恂面色一僵,立刻拱手道,“下官这就起身,告辞!” 左良玉看着匆匆离去的侯氏父子,总算明白过来,他们投降的关键在时间,迟半天就会被大军突袭。 换句话说,若见武王依旧迟半天,他也没有存活的可能。 犹豫再三,一咬牙拱手,“末将也告辞,殿下可直接接管此处。” 双方隐晦的交流和闪电般的结局,再次看呆孙可望、李自成、李过三人。 咻~ 一支穿云箭从山寨升起,嘭得一声,大山五十里内都能听到这一声巨响。 不一会,西边响起信号声。 孙可望以为这就算接头完了,没想到亲卫又咻咻咻连发三支,对方则没有再回应。 侯恂父子和左良玉看到这种传信方式彻底死心,牵过山寨不多的几匹马,立刻向北而去。 仅仅半个时辰,大军已出现在山寨口,没有人山人海,前后交替的军士拿着快枪,互相掩护进入山寨。 一个时辰不到,左良玉三千人全部放下武器,被赶到一处山坳中。 整个过程让人目不暇接,带兵的头领与唐王交流几句,朱聿键没有停留片刻,示意孙可望继续赶路。 啥?啥?啥呀?这是啥呀? 孙可望深受震撼,但也只能带着朱聿键和李自成叔侄继续赶路。 侯恂当天黄昏就与曹变蛟的大军斥候相遇了,对方看过‘信物’后,立刻带他们向信阳赶去。 敢情流贼的信使一路都在大军暗中监视中,侯恂和左良玉用两日出山,眼前一切让他们立刻懵了。 还有比他们投降更快的人。 虽然直线距离比左良玉更远,但更靠近平原,信使孙龙骑马沿着山脚奔跑三百里,实际只用一天就回到军中。 然后…贺一龙立刻投降,第三天就有无数人下山。 朱鼎顺哭笑不得,自己好像玩大了,论愚民驱民,阴谋家更在行,人家够狠。 二十万人根本养活不了,不得不令中线的虎子抽调三万人补充西线,来接收这群流贼。 形势瞬间就变了,英霍山区北面的包围圈出现一个大漏洞。 朱鼎顺不可能把二十万人关起来、养起来。没房子、没粮食,只是收缴武器,又赶回他们山中的驻地。 这tm叫什么事。 郁闷两日的武王听到侯恂和左良玉前来投降的消息,眼中顿时闪过杀意,玩小聪明玩到老子头上了,找死。 第744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1 朱鼎顺移营了,且移的比较远,信阳东北方向百里外,淮河北岸的息县。 侯恂父子和左良玉从英霍山出来,距离息县也是百里,但他们需要跨过小潢河、杨河、竹竿河,三条英霍山发源的淮河支流,再跨过淮河,才能到达中军大营。 河流就是防线,每条防线前面都有散开的士兵,后面的北岸则是炮阵。 左良玉一路前行,一路观察新军的布防,快枪兵从不列阵,分散的防线需要强大的火力,全天下只有武王大军可以实现。 三条防线,他们见到三个营,不到两千人,左良玉并不会傻乎乎认为人少,反而证明人家防线密不透风。 等跨过淮河,气氛一变,完全没有战场的兵戈血腥之气,河水潺潺,鸟鸣入耳,林中帐篷点点,中军大帐竟然在北面的一条小河边,哪像是行军,倒像是富贵人家踏青露营。 两顶相距不远的大帐,以树木为基,看起来无比巨大,后一座与前一座还有廊道链接,后面巨大的日月旗和黄龙旗,代表皇帝仪仗,前面则是将旗和元宝大刀旗。 三人被亲卫仔细搜身带入帐篷,跨过一道隔间,里面的场景让三人一愣,帐篷两侧用了很多玻璃,光线清晰,面前一个巨大的木榻,中间掏空生着一堆篝火,周围铺满毛皮锦缎,武王懒洋洋的躺在火堆后面,身边坐着三位妻妾,看起来在烤肉喝酒。 “微臣\/末将拜见殿下,拜见娘娘!” 大帐稍微安静片刻,低头的三人才听到武王淡淡的声音传来,“侯恂,三千人无法保证你侯氏父子的性命,孤不想做杀人这种勾当,杀多了总是影响心性,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山里少死人,只要少杀一万人,侯氏父子就算赎罪成功,孤送你们离开,既往不咎。” 武王直入主题,侯恂不敢胡乱搭话,匍匐的腰身再低,得考虑考虑。 朱鼎顺也没让他立刻回答,又转向另一边,“左良玉,孤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让你甘愿以身犯险?这一路行来,发现大军的漏洞了吗?如何出山,如何快速跨越三道防线,如何过四条河流,说出来让孤听听,咱们再说你的前途。” “回大王,末将是大明将军,听令信王忤逆殿下,今愿归降,只求大王饶恕末将性命。” 朱鼎顺停顿一会,突然朝外叫道,“来人,带左将军到隔壁,让他享受一下将军该有的待遇。” 左良玉不明所以之际,被亲卫架起来推走。 不一会,一声凄厉的惨嚎响起,地下的侯氏父子猛得一个哆嗦。 惨叫不过三五声,一声比一声高,此后再无声息。 朱鼎顺滋溜滋溜喝了两杯酒,靠到锦榻中闭目养神,他不需要故意给侯氏父子装样子,也不需要女人来调整心态,事情发展超出他的预料,又符合改朝换代特点,终究是没有跳出那个桎梏。 乱世之中,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武王可以在英霍山杀几万人,或者十万人,但对方送给你五十万,甚至上百万呢? 顺二和顺四斥候奏报,湖广江西的藩王不仅没有跑,反而把成千上万的百姓送入黄州府。 人太多了,已来不及阻止,百姓只有一个结局,或饿死,或被大军杀死。 流贼、藩王、勋贵、士大夫,他们都在生死搏斗,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骂名,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战略,够狠、够绝、够毒… 朱鼎顺很郁闷,很愤怒,移营躲不了清净,眼不见为净更是做梦,所以,他的杀气越来越盛。 侯恂开始还有一点演戏的心思,听到左良玉的惨叫,反而慢慢放松下来,抬头坐在地下,一副心若死灰的贱样子。 “下官原计划与三位大人投奔殿下,但一出南京城就被绑架,徐允爵关押了孙承宗、周延儒、温体仁三位大人,包括我们的家眷,派下官带犬子到左良玉军中,只是为了迷惑殿下,增加投降的诚意,具体原因下官不知。” 朱鼎顺睁眼盯着他片刻,懒洋洋开口,“一个满脑子仇恨的国公,一个身价三千万两的大军统帅,爆发出来的破坏力让孤心惊,这是孤自己造的孽,因果报应,有时候也不得不信命,可怜百万无辜之人。” 侯恂沉默了,朱鼎顺没耐心和他走心,“既然侯大人无法为孤解忧,那就送侯大人上路,侯氏绝嗣也是罪有应得。” “大王,求大王饶恕犬子,他只是个少年。”侯恂大叫一声,亲卫拖起来就走。 侯方域却吓坏了,痛哭流涕大叫,“大王,大王饶命,小人有办法,小人能吸引徐允爵现身。” 朱鼎顺抬眉看父子俩一眼,给亲卫使了个眼色。 侯方域挣脱后立刻匍匐大跪,语速超快的祈求,“大王,左梦庚的妻妾一定被徐允爵绑架,左良玉有孙儿在徐允爵手里,且此人不甘心做一个普通人,他在观察中军布置,寻找漏洞。” “你有什么办法让徐允爵现身?将计就计?” “是,徐允爵在殿下身边一定有内应,让他与左良玉接头,传递假消息,徐允爵定会孤注一掷奔袭中军。” 朱鼎顺看一眼侯恂,冷哼一声,向外招招手,不一会,亲卫架着一个身穿破烂白泽服的国公进来。 徐希皋披头散发,身上鲜血淋淋,整个人奄奄一息,被扔到地下后一声不吭。 朱鼎顺给梅溪和宋裕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回避,只留下秦孝明,等两人返回后帐才拍拍手,“定国公到信阳的路上被孤控制,他的亲卫全是死士,家眷都在徐允爵手里,就算反正孤也不敢信,咱们这是进入了死胡同,再想想。” 原以为侯方域会思考很久,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再次大叫,“北方,北方,一定是北方,北面完全空虚,大王一定要防范来自北方的刺杀。” “小小年纪,心思缜密,不错,孤只在信阳停留五日,立刻移营,想必北面的刺杀很快就到,但治标不治本,再想想!” 第745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2 侯方域接下来的话,再次颠覆朱鼎顺对黑化人类的认知。 “回大王,无需多想,多想无益,大军立刻进攻,灭杀所见一切之人,黄州府全是叛军,无论杀十万还是百万,全是流贼叛民,春秋笔法带过,无人追究死亡几人。” 啪~ 侯恂突然给了儿子一个响亮的巴掌,侯方域被打的跌倒,爬起来继续拜伏,根本没有搭理气得浑身发抖的亲爹,再次大叫,“大王不可妇人之仁,杀死所有人,一了百了,世间清净,天下大同。” 朱鼎顺突然起身,站到木榻前淡淡问道,“你没有娶亲?” “回大王,小人年方十五,确未成家,愿做驸马。” 朱鼎顺差点被恶心死,眉头一皱,“认识秦淮河的李香君吗?” “回大王,小人并不留恋秦淮画舫,听过李香君,但不认识。” 哦,原来还不到时间。 “徐允爵绑架了你的母亲和姨娘,还有弟弟妹妹,他们怎么办?” “回大王,母亲用自己的性命换小人和父亲自由,再回去乃大不孝,小人期待大王速胜。” 朱鼎顺看向侯恂,“侯大人以为如何?” 侯恂脸上留下两道泪痕,说不尽的悲凉,“下官请死!” 朱鼎顺直接走到侯方域身边,“抬起头来!” 侯方域匍匐着慢慢转动脖子,依旧不敢直腰,刚看到一双腿,武王突然右腿抬起,狠狠一脚踩向脖子。 咔嚓~ 俊俏的世家公子两眼大瞪,无声无息。 朱鼎顺一扭头,“侯大人节哀顺变,侯家满门靠你拯救。” 侯恂被突发情况惊的目瞪口呆,猛得扑到侯方域身上,悲愤大吼,“域…域儿,域儿…” 嘭~ 亲卫一脚踹到他脑袋,抓起侯方域的脚提溜着出去。 侯恂只能爬到地下呜呜哽咽,这是最出息的儿子,怎么会这样,就算身份暴露,武王也不该杀他呀,是我请死,不是请你杀儿子,呜呜~ 朱鼎顺返回木榻,再次懒洋洋落座,但浑身散发的无边杀意,连秦孝明都低头无语。 大帐陷入诡异的安静,大约一刻钟后,亲卫进门,“禀大王,左良玉愿做内应。” 朱鼎顺眼皮都未动一下,好似睡着了,秦孝明代替他招招手,不一会,左良玉被拖进来,但亲卫踩着他的双手,后脑还抵着枪。 侯恂看到这样的场景,慢慢收起了哭声,两眼无光,呆滞无声。 大帐再次陷入安静,是个人就能看出来,武王在竭力压制心中的杀意,还是不要随便开口的好。 “报告!鼎七将军回令,一个时辰前,左良玉麾下三千人全部处决埋尸,未走漏一人,陛下现场观刑!” 秦孝明从一个着装明显不同的亲卫手中接过一张纸,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奄奄一息的三人此刻脑海翻江倒海,明明没有任何人进入营地,一个时辰?这是什么通信速度?皇帝跑到了前线? “报告!中线虎将军奏报,贺一龙率五万饥民强闯我军防线,射杀两万人后,再次退回山中,大军已就地埋尸。” “报告!顺二将军奏报,西线今日攻占常德府,洞庭湖内依旧没有找到大船,无法提供大军足够粮草。顺四将军已挑选精装两万人,大王令下,即刻全速奔袭武昌九江一线。” “报告!九江北岸炮阵奏报,今日江面三艘船西去,六艘船东去被击沉。” “报告,顺一将军奏报,今日按计划推进三十里,未遇到大规模流贼,大军如常。” “报告,鼎一将军东线奏报,镇江、常州南岸江防已被连日炮击崩溃,靖江、江阴阵地今日逃兵无数,江防形同虚设,水师可进入大江。” …… 侯恂是午后来到的大帐,夕阳西下,他听了一脑子大军行动奏报,如此通讯手段,武王怎么会出现在前线大军中? 大帐光线慢慢黑暗,秦孝明点燃几根蜡烛,他们还是不明白武王在等什么,直到亲卫吴三桂进入帐内。 “大王,兄弟们已就位,亲卫师八千人,以连分组,分散在大营北五十里林中。” 朱鼎顺此刻突然睁眼,眼里的杀意混合着悲伤,让大帐内所有人不自觉低下头颅。 “别伤着她,带过来。” 吴三桂重重磕头,躬身慢慢退出大帐。 朱鼎顺又开始神游了,托腮靠在椅中,没有闭眼,但也没有说话。 “下官愿替大王做死间,只请大王饶恕侯氏其余人。” 侯方域开口,朱鼎顺依旧没有回答,徐希皋桀桀桀笑了,“侯大人,他不是对你生气,女人要杀男人,妻子要杀丈夫,旧勋贵要杀新势力,他失去了耐心,佯装先到信阳,却把杀阵布置在淮河北,然后借着混乱又轻装进入杀阵中央,这叫反套路陷阱。” 朱鼎顺突然起身,提提腰带到三人面前,对着徐希皋和左良玉浇了一头。 完事抖抖腿,流里流气又到一边洗手。 堂堂武王,如此下作,把侯恂看呆了,转瞬又吓懵了,这是上位者彻底抛弃礼仪的表现,对生命的无所谓态度,意味着很多人会如猪狗一般死去。 徐希皋和左良玉眼珠子充血,却不敢鬼叫一声。 可怜了亲卫,把两人拉开,挖掉地下的土,又到外面挖回来几铲子干土,重新整平… 朱鼎顺已坐到火堆旁,放到架子上一口锅,倒半锅清水,又亲自扔进去几条鱼和调料。 不一会,大帐内弥漫着鱼香味。 远处响起了沉闷的春雷,在黑暗的平原中传播很远,混合着诱人的鱼汤味,大帐中渐渐有了一点生机。 武王开饭了,三位夫人陪他坐在桌边一言不发,不一会,又进来三个人,孙传庭、秦良玉、陈奇瑜,三人坐到武王对面,七个人对着一锅鱼肉开吃,亲卫和三个囚犯看着… 气氛极度压抑,好似谁也不敢在如今的武王面前开口,朱鼎顺很快吃饱,擦擦嘴坐会椅子,还打了个饱嗝。 秦孝明连忙倒一杯茶放到身边,武王清清喉咙,有了说话兴致,“侯大人,北面百里是汝南,两千年前,曾有一支赫赫有名的门阀贵族,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超级世家大族,如今何在? 大明朝权贵无论武勋还是士族,二百多年前都是泥腿子,为何现在又拼死追求传承?传承到底tm是什么?孤没有杀他们的打算,为何他们不愿做一个百姓呢?好像做一个百姓比斩草除根还可怕。” 第746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3 侯恂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闻言不得不努力转动脑袋,他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徐希皋又桀桀笑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奢俭易位,未杀人已诛心,既然心已死,有何不能失去。” 朱鼎顺瞥一眼徐希皋,不想搭理这个蠢货,他还不知道儿孙都死了,以为自己有女儿,武王恼火也不会杀他。 侯恂这时答道,“回大王,家道中落是为不孝,光宗耀祖是为大孝,这是基本礼仪,传承到底是什么,大概是希望。” “所以说,孤杀光英霍山百万人,也算跳出兴亡百姓皆苦这个桎梏了,对吗?” “啊?!下…下官不懂!” “中枢已经开始改革,从今往后,除了皇帝,没有与国同休的家族,没有特权的权贵,英霍山里的百姓既然听从权贵,那就代表他们认同权贵的特权传承,也是该死之人,杀了他们,这种思想自然也会消散。” 孙传庭扑通一声下跪,“大王不可,百姓可怜,流贼可恨,但他们还有挽回的余地,不由分说斩杀,实乃…实乃…非圣人行为。” 朱鼎顺被气笑了,“给老子扣顶圣人的帽子,限制老子的权力,脊梁兄好打算。” 孙传庭并没有被吓倒,叩头大叫,“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殿下是当世圣君,天下百姓皆为子民,无敌无友,大爱无恨。” 朱鼎顺无语了,这可真是自作孽,化家为国就是这么可怜。 一旁的陈奇瑜不禁摸摸额头冷汗,用武王的话打败武王,他可不敢。 朱鼎顺叹气一声,缓缓说道,“孤以前听说过,这世上有唯二的四世三公世家,汝南袁氏,弘农杨氏。 袁氏是虞舜的后裔,西周初封陈国,春秋时世袭陈国上卿。至西汉初,辕氏后裔将字中车旁去掉,以袁为氏。 史称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有大批故吏、弟子、门生出于其门,不过很少有实际授业关系。汉时选士论族姓阀阅,所以世家大族的子弟,在察举、征辟中照例得到优先。 但袁绍、袁术兄弟染指帝位,三国之后袁氏一蹶不振,算是皇帝这个称呼对袁氏的反噬。 弘农杨氏更厉害,堪称最传奇的家族,四世三公一帝王。 孤初读史书的时候,以为杨氏先祖杨喜是战功赫赫的威武大将军,斩杀霸王项羽,被汉高祖封侯。 后来才知晓,杨喜不过是一个行伍小头目,霸王项羽自刎,杨喜和其余军士一拥而上分尸,他抢到一条腿,只因跑的快,先一步献给汉高祖刘邦,由此成为开国功臣封赤泉侯。 历史就是这么可笑,一介小兵如此辱没霸王,却受霸王荫恩封侯立族,杨家在西汉没什么名声,东汉时竟然把太尉变为家传官位,连承四代。 三国时杨氏不受曹魏重用,却支持司马家,到西晋立国,杨氏不仅变为皇家后族,还分掌军国大权,与天子平起平坐。 杨氏尊崇了整个晋朝,到北魏时期,依旧代代有人在朝做高官,身居要职,非权即贵。 几百年的积累,杨家终于迎来了至高辉煌时刻,第二个大统一的王朝隋朝建立。 可惜隋朝很快灭亡,唐代的杨氏吸取教训,官场不显露,但一直存在,李武韦杨四大政治联姻集团,武则天的生母也是弘农杨氏,李唐天下,其中一部分是杨唐。 杨氏就这样一直传代,像风一样随着时间前进,朝代交替频繁的五代十国都没有真正动摇他们的地位。 宋朝又再次兴盛,杨家的杨业、杨延昭等人保卫宋国,与辽国常年征战,全民族大义,杨家将赫赫威名昭昭史册。 杨家的的传承,可以看出他们一直在成长,一直在改变,他们拥有过,不再追求至高权力,而追求道义一途。 可惜,鞑靼人来了,大蒙古国打断汉族传承,也打断了世家传承,天下重新清洗,世间再无世家。 朱明太祖起于微末,驱除鞑虏,恢复汉家江河,难道是为了创造几家与国同休的世家,然后竭尽全力护佑世家传承?” 朱鼎顺说了这么长,侯恂又不是傻子,这话当然不是问他,连陈奇瑜也听出来了,这是考校孙传庭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孙脊梁嘭嘭磕头,“大王不可自我怀疑,与国同休有很多方式,非靠爵位,也非靠高高在上的士大夫特权,律法同等,不再是几家几户的传承,而是护佑千家万户传承,护佑我族千秋传承。殿下俯身入民,乃千秋伟业,万世一系,微臣肝脑涂地,护佑新朝万民传承。” 陈奇瑜也立刻下跪,“文明万世传承为重,杀几个勋贵、几个士大夫、几万愚民,均乃小事。” 不得不说,孙传庭精准把握武王在纠结什么,但朱鼎顺并没有被两人的高帽子打动,起身呵呵笑了。 “从整个文明的进程来说,那些出身贵族的皇帝不提也罢,唐太宗、宋太祖局限于出身,历史长河中的承上启下,没有特别的权力架构改变。 真正思考并改变中枢架构的先驱,一直是起于微末的皇帝,刘汉、朱明,代表的是百姓治国。 汉高祖起于微末,他吸取周秦教训,皇族册封天下、稳定天下,乃封建开始。 明太祖起于微末,皇权高度集中,运用文武制衡之道,但经历不到三百年,武勋被掏空,公知舆论治国,贪腐成风,财政崩溃。 这天下本来就是百姓在治国,刘朱不过是代表,若他们不代表百姓,就无法获得天下。 再一再二不再三,人性轮回在历史中频频上演,孙传庭说的对,与国同休有很多方式,也许还会轮回下去。 但在孤这里,必须搞明白真正的传承是教育,士大夫传承的根基是教育垄断,普及教育刻不容缓,这才是你的大任。” 孙传庭和陈奇瑜大拜,“微臣领命,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秦良玉本来也想拜,但被朱鼎顺架住了,朝她摇摇头后走到侯恂和徐希皋面前,“侯大人,你明白了吗?作为对手,孤够不够狠?” 侯恂立刻拜倒,“我儿该死,下官愿做死间,为了万世传承,杀掉腐朽的权贵思维。” 也许在坐的很多人不明白侯恂的选择,朱鼎顺却没有怀疑,又转向徐希皋,“定国公,你还认为孤在纠结杀人这点小事吗?” 徐希皋笑了,“你是胜利者,怎么说还不是靠你一张嘴,北面的雷声停了,武王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哈哈~” 朱鼎顺也笑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徐希皋脸色一滞,“不是吗?”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你不懂,那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子开天辟地,没什么承受不了。” 第747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4 大营外传来无数马蹄声,朱鼎顺再次返回座位。 吴三桂大步而入,“禀大王,逆贼两千人装备快枪,已全部击毙,亲卫师伤亡千人,属下已俘虏头领和背后之人。” “先把头领带进来。” 不一会亲卫送进来两个熟人,是贵人,更是自己人。 朱鼎顺看到两人冷哼一声,“曹东家,曹掌柜,咱们相处多年,知己知彼,孤一直没有回京,是不是急坏了?你们为何与魏国公凑热闹呢?等回京刺杀更方便。” 曹裕上了年纪,缓缓下跪,“回大王,微臣不会刺杀武王!” “幼稚!”朱鼎顺骂一句,终于叫起了另一个看客,“左良玉,他才是你真正的主人吧,明一手、暗一手、拐着弯再来一手,暗子这种东西,老子十多年前就玩腻了,曹家就是张家,他们学习朱三寨,没什么创新。” 其余人两眼一瞪,对照左良玉的行为,终于明白他为何像个神经病,武王杀了他儿子,还舔着脸往身边凑,原来他是里应外合的关键,合的既是南边,也是北边。 左良玉哼哼唧唧一声,“涉足帝王家事,都没有什么好结局,成王败寇,我儿已亡,何必故作丑态,武王也是如此小人之心?” “你算个嘚,老子就是玩你,生不如死,死了再死。来人,向京城发令,腰斩曹家所有成年男女,腰斩英国公旁系所有成年男女。” “大王,大王,属下只是奉命行事,真不是刺杀大王,大王饶命啊…” 嘭~ 亲卫在朱鼎顺的示意下,给了曹裕一枪托,顿时安静。 朱鼎顺突然看向身边的宋裕竹,“裕竹,什么时辰?” 宋裕竹呆滞的看看窗外,“大概子时。” “你表姐来了,去看看她。” 宋裕竹顿时泪如雨下,“不…不要,夫君,我们家不应该…” 朱鼎顺不为所动,淡淡说道,“什么不应该,十几年前我就清楚,通天路即黄泉路,人如蝼蚁,命如草芥,尸骨如山,我想尽办法让家人远离,她还要主动作死,弑君、弑父、弑夫,礼仪堕落,道德沉沦,私欲盈天,还夹杂女人的嫉妒,每日上万百姓惨死,谁比谁高贵,谁比谁可恶,谁又该死?谁又不该死?自己的选择自己承受。” 宋裕竹跌跌撞撞离开,大厅里针落可闻,见识这种事,是武王的悲苦,何不是臣子的悲苦。 徐希皋也没有出言讥讽,朱鼎顺却主动讥讽起了他,“定国公,岳父大人,武勋投降,孤不赐予贵人地位,你们舍不得放弃特权,多少人想做富家翁,你们却认为富家翁朝不保夕,对孤一点信任没有,有这样的结局,咱们谁也不用怨谁,孤不能区别对待,允祯舅兄已赴黄泉,徐家几十口如蝼蚁一般,你也体验一把朱三寨曾经的怨愤,随时可以去见他们。” 徐希皋怔怔的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不…不可能,你杀…杀了他们?” “是啊,都是男人,岳父大人刺杀女婿,女婿还不能反杀岳家吗?咱们之间不需要扯那么多的因果,杀了就杀了。” 徐希皋双眼充血,顿时悲愤大叫,“朱鼎顺,你不得好死!” “岳父大人诅咒错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您应该诅咒我不得好活。黄泉路上近段时间很热闹,您去那里看看,鬼魂有没有平民权贵之别。” 嘭~ 徐希皋晕了! 这个状态的朱鼎顺真是生人勿近,颇有谁碰谁死的味道,其余人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孙传庭硬着头皮躬身,“殿下,帝王家事,不宜宣扬。” 朱鼎顺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是律法平等吗?” “回殿下,皇帝始终有赦免权。” 朱鼎顺惆怅叹气一声,他的思维又跳转了,“侯大人,明日你去见徐允爵吧,带着左良玉和徐希皋的人头,他与孤玩二层逻辑,孤与他玩三层逻辑,他想杀孤,孤却不怎么想杀他,死人有死人的用处,先玩着吧,你听明白了吗?” 侯恂现在也有点怵他,“回…回大王,下官想带走小儿遗体。” “不用,你是河南人,孤会送侯方域到令尊面前,侯大人丢下父亲到江南颇为不孝,侯执蒲老大人并不支持信王。大明南北分裂,侯家父子分裂,活在当下,没有足够的定力,家家均有悲剧。” 话痨的武王明显有点不正常,众人真不想看到他处理家事,一个个低头无语。 朱鼎顺的确不知该做什么,保证大军温饱的前提下,后方的粮草再快也需要半个月才能到英霍山,这半个月估计阎王都在咒骂武王。 乱世中一茬一茬草被割倒,还有人被上位者的家事牵连,真是太冤了… 咚,咚,咚~ 门口进来一个穿铠甲的大胖子,胖熊面无表情看了众人一眼,又看死人似的看一眼曹家两人,张口对朱鼎顺充满怨气,“大哥的女人害死大伯,还会害死商号至少五千人。” 朱鼎顺叹气一声,“可没有她,也许我们现在还是个到处流浪的强盗,都督府的纵容,才是当初朱三寨立足塞外的机会。” “她已经疯了,哪里是权争,完全是怄气。” “你才知道嘛?”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杀母之仇同样不共戴天!你难道想杀我?或者我自裁你就满意?” 兄弟俩对话内容实在惊悚,旁人大气不敢出,而且他们不知道朱鼎熊为何出现在这里。 胖熊被老大一句话僵住,恼怒仰天大吼一声,突然抽出一把短刀,猛得插入曹掌柜的心口,横刀一划鲜血喷溅之际,又插入曹裕的脖子,再次横刀剌断喉管,一脚踹开尸体,气势汹汹的又走了。 来的快,去的快,朱鼎顺盯着门口一片血迹摆摆手,示意亲卫拖出去,“明早车裂徐希皋和左良玉,中军观刑,此时此刻,没有亲疏,没有贵贱,没有强弱,英霍山只有赛刀子的刽子手。” 第748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5 子时三刻,武王突然休息了,众人以为会见到夫妻相残的场面,没想到朱鼎顺连见妻子的兴趣都没有。 他们也不敢离开,就在大厅里一个个枯坐着等待天亮。 后帐中朱鼎顺洗漱过后,还真是跌倒呼呼大睡。 梅溪一肚子话想跟他说,憋了半天还没开始,就失去了机会。 秦孝明蹑手蹑脚进屋,看到这种情况,向梅溪招招手,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大帐是个环形结构,皇帝仪仗是假的,那跳脱孩子早跑曹变蛟中军去了,所以朱鼎顺的卧室距离前厅很远,两人顺着廊道转了两个弯,里面坐着宋裕竹和张之音。 宋裕竹眼如鸡蛋,很是悲伤,张之音则无所谓中透露着一丝丝…兴奋? 梅溪不知道该和张之音说啥,张之音却主动开口了, “一介欢场奴婢,碰到一个土包子,我一直不明白你有什么本事,想来也仅仅是听话,毕竟你学的就是讨男人欢心。” 梅溪被说的脸色涨红,她实在不会吵架,犹豫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实在想不到,夫人会刺杀自己的男人,刺杀孩子的父亲。” “一介奴婢懂什么,我也不是刺杀他,我的男人需要的是挑战,他离不开我。” 梅溪差点被噎死,看一眼宋裕竹和秦孝明,“两位妹妹拉我过来做什么?” 宋裕竹猛得回神,急急说道,“夫君不能杀表姐。” “夫君睡着了!” “啊?!” 秦孝明又补充了一句,“的确睡着了。” “哈哈哈~”一旁的张之音大笑,“土包子在英霍山的算计栽了大跟头,他处处领先,真正生死抉择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远没有人家狠辣,我给夫君长个教训。” 梅溪再看她一眼,扭头就走。 秦孝明看看两人也走了,但她并没有到卧室,而是去往前厅。 这里的人哪有睡意,看到她来连忙打起精神,秦孝明还是那句话,“夫君睡着了。”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不该呀?武王很明显处于极度挣扎中。 “明天要死人了,大量的人,虎子大概会领军入山,从东面开始疯狂扫荡流贼。” 秦孝明这才看到角落枯坐的胖熊,“为什么?夫君没有这样的计划。” “大哥的计划都在他脑子中,随时可以变,你怎么知道,加减法不会算吗?杀十万人可以吓退百万人,相当于救百万人,用血切割流贼和百姓。杀一通,才会慢慢接收百姓。” 众人叹气一声,也许是个办法。 陈奇瑜却说道,“殿下若真如此,目的还是分割流贼和勋贵、藩王,流贼是弱势一方,他们没粮,人再多也是别人的刀,面临生死绝地才会明白如何选择。” 孙传庭不悦瞥了他一眼,“照陈大人所言,好似流贼目前没有处于生死绝地。” 秦良玉笑了,“伯雅无需生气,你没有与流贼对阵经验,陈大人说的没错,对流贼头领来说,他们还真不是处于绝地,因为他们最终可以匍匐投降保命。” “大王不可能轻易留他们性命!” “错,是他们不知道大王不会留他们性命,大王派原先的流贼去做信使,目的根本不是招降,而是确定徐允爵和藩王是否入局,且找到他们的军械、粮食、金银储存地。否则就算杀光流贼,找不到军械和金银藏匿地,以后也是天下的祸害。但流贼会误以为他们最坏的结局,不过是与李自成等人一样,做个吃饱喝足的囚犯。” 孙传庭眉头一皱,“太乱了!” 秦良玉点点头,“大王故意为之,英霍山的杀局结束,江南就不会有大规模杀戮,否则杀戮点就是江南,那里百姓更多,到时不是百万,是几百万上千万。” “那大王在纠结什么?” 秦良玉差点被噎死,“孙大人,妻子绑架丈夫,是个人都难受,大王又不是神。而且王妃怄气的行为害死很多人,没听鼎熊将军说嘛,武王妃蛊惑代悯王自戕。” 孙传庭看看秦良玉,又环视众人一圈,斩钉截铁道,“大王绝不是在纠结家事,孙某倒是有点明白了。大王是走一步算百步的人,当今天下,已不需要算下去,大王觉得很没劲。” 啪啪啪~ 角落里的胖熊拍拍手,“脊梁兄没有在北寨白过一年,大哥觉得自己最终没有把旧势力真正娶到家中,结果还是杀人,他不是没有算计,是算计敌不过人性,大哥懒得算计了。” 还是人家兄弟总结到位,众人不由得点点头,应该是这么回事,否则真是太乱了,武王大概自己都不清楚下一步该做啥。 秦孝明又左右看看众人,对着胖熊问道,“夫君会处决夫人吗?” “张之音必死,否则我也会代表兄弟们动手,孩他娘也许不会。”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半个月后,东南西北四十万人绞杀英霍山,在这之前,必须保证乱臣贼子全部在局中,不能藏起来,更不能跑到水泽中。” 秦孝明总算明白了,“夫君在等南线的顺二顺四完成跨江包围?” 咳~ 秦良玉轻咳一声,“孝明,你可够蠢的,天天在大王身边都不知道大军在做什么。” 秦孝明脸色一红,“侄女陷入眼前的局中了,敢情夫君陪他们玩刺杀,是为了让他们集中,不止人的集中,还有财物的集中。” “笨蛋,一石多鸟,说了这是最终杀局,大王借此地解决所有叛逆,怎么还糊涂。” 秦孝明就是被张之音的事搞糊涂了,毕竟她也是家人,解开疑惑,扭头回卧室去了。 孙传庭看一眼老太太,内心暗叹,原来老人家什么都清楚,刚才只是不想让自己难堪。 秦良玉看到孙传庭看自己的眼神变了,略微笑笑没有解释,伴君如伴虎,武王一直是个讲道理的人,身边人都快忘了,武王是古往今来最凶猛的那只虎。 一旦这只虎处理家事,你们又全都糊涂了,武王妃在怄气,武王何不是在和自己怄气,他大概很气恼自己当初没有强制要求王妃出塞,更气恼自己对大明权贵的良心曾抱有一丝希望。 第749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6 朱鼎顺被河对岸的军号吵醒,感觉怀中蜷缩着一人,是秦孝明。 仰卧揉揉眼回神,一扭头看到梅溪侧身对着他,眼珠子忽闪忽闪,不知道想什么,视线根本不在他身上。 朱鼎顺脑海突然涌出记忆中一个片段。 十年前的东寨,他强娶了总兵孙女,顺带抢了一个乐师,但他的第一个女人却是乐师。 梅溪这时也发觉了,武王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无限温情,不自觉从内心发出微笑回应。 林中小鸟叽叽喳喳叫声不断,秦孝明从后帐出来传武王令,孙传庭、朱鼎熊监督对徐希皋和左良玉行刑,中军所有人观刑。 至于武王,他还要睡一会。 行刑在南岸,等众人一个时辰后返回,武王已经和夫人在大厅用餐。 众人再次惊诧起来,今天的武王眼神与昨日又不同了,虽然更加无所谓,但多了一丝平和,没有昨日那种‘倾诉的纠结’。 好似一夜之间,接受了一切。 张之音被带进来,朱鼎顺继续干他的鱼汤,歪头瞧了一眼,淡淡说道,“之音瘦了,岳父大人身体怎么样?” “夫君会不知道吗?连我哪天偷偷离开京城都知晓。” 朱鼎顺不置可否,又淡淡问了一句,“女儿身体怎么样?” 张之音一滞,冷哼一声答道,“贱人抢了我的女儿,现在问我怎么样。” 朱鼎顺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好似在埋怨她连母亲都不想做。 最终向外招招手,“来人,赐夫人铁面罩,从今往后,不许以真面示人,不许开口说话。电令京城禁宫,发召武王妃病重离世,不办丧,不追封,衣冠入椁葬于北寨。电令虎将军,今日开始,全线进攻英霍山,不接收俘虏,半个月内把流贼全部逼出大山,挤压到南边大江与山区的平原地带为止。” 张之音呆呆的听完这个命令,直到被门口的亲卫拽住胳膊,她才猛然反应过来,顿时大吼,“顺哥,你…呜呜呜~” 嘭咔~ 不知何时,门口的亲卫换成一队女兵,拽住张之音胳膊瞬间给头上套了一个铁壳子。 朱鼎顺慢吞吞喝完剩余的汤,最后看了她一眼,负手离开前厅,廊道中飘来淡淡一句话,“各忙各的去吧。” 比起昨日的杀意,武王今天的冷意让众人觉得更加害怕,众人很快散去。 对朱鼎顺来说,其实没怎么生气,张维贤在京城都没有把张之音叫停手,纯粹是女人的撒泼行为,十四年前捕鱼儿海的后遗症,无话可说,让她‘去死’,才能冷静下来。 至于工坊的曹家,早晚是个死,曹裕没有范永斗聪明,竟然在工坊中独立核算,一直把自己当做武王的股东,勋贵延伸出来的代言人,比勋贵本身更该死。 一天后,侯恂骑马再次进入大山,马鞍边挎着两颗首级,他到现在都有点懵逼,一路反思,发现武王站的太高,没什么弱点。 徐允爵绑架家眷威胁大员,武王则直接灭杀不听话的大员,前者小人,后者霸道。 若武王把自己父子遣回老家或下狱,自己真有可能恨他,当面杀了儿子,自己反而解脱了,文人面对这种直接讲刀子的霸主,除了听话,真的没什么想法。 贱呐,忠孝节义都是伪装。 山中见到身穿铠甲,阳光得意的兴福皇帝,侯恂更加老实了,乱世之中,死不可怕,能留个全义名声,这一趟就值了。 听着东面山里沉闷的雷声,侯恂一路南行,两日后来到大山南边,河边森林到处是破破烂烂的百姓,个个如同行尸走肉,麻木的等待命运安排,他也顺利来到黄安城。 张献忠选的驻地,位置得天独厚,东西山脉独立,既在山中,又四通八达,日月旗漫天飞舞,更像是金陵的海防阵地。 侯恂把徐希皋和左良玉的首级交给孙可望,不一会得到一个特殊待遇,被张献忠的亲卫拖到一处地牢,一脚踹了进去。 后背朝下摔得眼冒金星,也把路上酝酿的话摔得烟消云散,大骂一声混蛋,起身看到角落中李自成、朱聿键在苦笑。 拍拍尘土,侯恂自动忽略李自成,朝唐王微微躬身,“殿下勇气令人佩服,看来徐允爵就在黄安。” 朱聿键笑着摇摇头,“孤没有见到魏国公,也没有见到张献忠,倒是身旁这位见到了他的老兄弟。” 侯恂疑惑看向李自成,后者也摇摇头,“张献忠是个江湖人,按照武王的说法,江湖人当权对自己人有情有义,对外人狠辣残暴,对百姓敌我界限明显,小人未见到任何勋贵、藩王和南京大员。” 侯恂反应很快,“张献忠在保命?” 李自成点点头,“他至少害怕了,武王大军防线很稀疏,他们以为全力一击有突围的可能,派精锐混在百姓中连续冲击稀疏的防线,被杀得尸骨如山,把他们投降的机会杀没了。两日前大军开始进山,流贼一触即溃,之前驻防的关隘一刻钟都挡不住,完全变成了围猎,但大军不急,一点点缓慢靠近,人心彻底崩溃,他们现在完全不敢接触,疯狂向江边退去,不出十日,英霍山就被清空了。” 侯恂盯着李自成看了一眼,“李闯名不虚传,有点意思。” “侯大人过奖,小人曾是流贼,无论马守应,还是张献忠,都不是武王的对手,就算军队势均力敌也不行,武王自己是流寇转坐寇出身,对付流寇得心应手,何况武王还长了八百个心眼,英霍山的流贼本就不是他的目标。” 侯恂自持身份,掐断与他的交流,洞口的木栅栏刚好与脑袋一样高,踮着脚观看外面流贼的行为。 朱聿键嗤笑一声,“不用看了,吃饭的时候我们就能出去,吃食还不错,比他们自己还好。” 侯恂哦一声,回头抓把干草,与两人坐到一起,刚闭目又突然反应过来,“张献忠为何关押殿下?殿下不是武王的使者吗?” “哈哈,侯大人,敢情半天你没听懂,他们不是关押我们,是在保护我们别死于别人之手。” 第750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7 朱聿键说的对,张献忠真不是关押他们,吃的都是米饭鱼肉,还有热水,除了是地牢,照顾的很好。 侯恂判断,流贼不会把路走绝,尤其是面对武王。 但徐允爵在哪里呢,他在这地牢里一住就是五天,没有任何一个头领来见他们,着急也只能憋着。 从地牢口可以看到外面的百姓越来越多,黄安城外休息半天,继续向东漫无目的走去,个个都是一身死气。 第六天,三人大清早被隆隆的炮声惊醒,侯恂和朱聿键挤着到栅栏口向外望去,四散奔逃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百姓反而呆滞的看一眼向北方,依旧不紧不慢的向东走去。 两人对视一眼,内心齐齐暗叹,英霍山第一阶段战事结束,完全是一场比赛冷酷的心理游戏,武王不仅没有吃亏,还把百姓吓了回来,流贼和他们背后的人反而成了心理弱势方。 多少无辜的生命陨落在上位者的算计中呢? “三位,出来吧,咱们得走了!” 下午的时候,栅栏口响起孙可望的声音,三人依次出牢,上午还人挤人的黄安,只剩下零零散散不到五千人,全部是大明边军装扮的流贼。 李自成观察了一会眉头一皱,“孙可望,张献忠还跑?给脸不要脸啊!” “李头领,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武王大军不接受任何投降,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只要靠近就被射杀。” 朱聿键一愣,“这都出山了,还是这样?” 孙可望叹气一声,“还是有点不一样,娃娃们到对面会被接走,大人依旧不行,仅此而已。” 轰~ 这一声爆炸就像在耳边响起,三人猛得看向西南方向,只见山顶已升起元宝大刀旗,沿着山脊线若隐若现的士兵,冷酷的看着山脚下奔逃的人群,时不时响一两声爆炸。 朱聿键估摸了一下双方的距离,疑惑问道,“孙可望,你好胆色,这连五里都没有,还不紧不慢。” 这话好像是侮辱人,孙可望咬牙哼哼道,“唐王说错了,今日大军攻击距离已到,孙某留下来看看他们西北两线如何会师。” “你们还想找缝隙?好一个春秋大梦!” “不,孙某只是想确认,西线与山里大军汇合后,会不会变成山里的套路。” “什么套路?” “西线的顺一从不主动追杀,山里的大军却在缓慢又坚定的追杀。” 三人一直不知道还有这个区别,朱聿键闻言脑海中浮现黄州府地图,立刻明白了,“西缓北急东迫,大军把百万人赶向黄州府城黄冈。西有举水、东有巴水,无法大规模作战,却很适合炮击。” 侯恂点点头,“黄冈大江对面是武昌方圆二百里的湖区,方便他们补给,更方便他们逃跑,可进可退,他们可以接受。” 孙可望疑惑看了两人一眼,若非认识,还以为你们是流贼的军师呢,但北山上的元宝大刀旗吸引了他的视线。 远远的看到北山上的士兵慢慢下山,举着枪械缓慢前进,孙可望叹息一声,“三位,我们走吧,看来是北线的将军主导战事。” 三人待遇不错,还有马骑,向东二十里就停下来生火做饭,他们是殿后的部队,从此刻开始,与武王大军默契间隔五里行军。 双方已彻底进入平原地区,枪炮声渐渐稀疏下来,一天比一天少,第三日,后军渡过举水,孙可望连桥都没拆,这默契程度让人忍俊不禁,笑声中又充满无尽的悲凉。 第四天,朱聿键和侯恂看到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心跳加快。 任何感触在此刻都是对良心的侮辱。 田野里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不跑了,再跑就下河了,青色的大地变得无比肮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却是无边的死气。 从麻城南逃来的百姓很多,张献忠又与马守应合营,老回回驻守黄冈,张献忠驻守团凤镇,负责西线防御。 但西线大军在黄陂就停止了追击,因为黄陂南面是武昌,他们还在北岸留出五十里的水泊区,并没有抵近江边。 换句话说,张献忠虽然与北线大军很近,他的西边却有百里空地,这其中有三条河、四个湖,足够大的缓冲区。 三人依旧没有见到张献忠,次日清晨,四万人到举水河边驻防,沿着河岸二十里的防线前后三层,还有百余门火炮,炮口怒指西边…无人的湖泊。 看起来是决一死战的意味,侯恂却有一种悲凉到极致后仰天长笑的冲动,这些家伙还是被武王吓破胆了。 张献忠的排兵布阵,就像两个武人对峙,其中一个举刀却不敢向对手叫嚷,而是侧身指向身旁空地,软肋彻底暴露给对方,还一个劲的暗示捅他软肋…古往今来第一奇葩战场景象。 因为,防线的北面,近在咫尺的英霍山余脉山顶,元宝大刀旗飞舞,别说炮击,山上的士兵撒泡尿都能尿到防线北端。 哈哈哈,老天真是可笑,人世间怎么会如此可笑、可怜、可悲、可恨的对阵双方。 侯恂听说过七年前辽东大战,当时东虏绑架五十万百姓,稷国公一日破尽,民心之战酣畅淋漓,一战定鼎武圣之位,如今是百万百姓,稷武王还会来一遍吗? 三人接触的消息实在有限,又是三日,还是没有见到张献忠,这边毫无动静,东面却隐隐约约不时传来炮击。 下雨了,百姓没有帐篷,春雨贵如油,此刻却如老天收割生命的箭矢,万箭穿心而来,不停有人把尸体扔到江中。 人群像林中动物一样,背靠背互相取暖,他们早已忘记生气、忘记愤怒、忘记求生,乱世之中,如一株一株风中野草,饱经摧残,麻木的等待生命尽头来临。 这么长时间,朱聿键和侯恂对面见徐允爵不再抱希望,但雨中的夜晚,张献忠突然来了。 自号八大王的张献忠虎背熊腰,络腮胡透露出一股草莽之气,两眼却闪烁着丝丝狡诈,一句话就把三人愣住了。 “楚虎已占据东面的蕲水城,安庆守军彻底封锁大江,八十万人被困在方圆百里的地界,围三缺一,江北已成死地,武王将旗出现在北面山中,他终于来了,我们也要走了,今晚过江,武昌聚义,商讨南进策略。” 第751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8 三人各怀心思,跟着张献忠暗中登上一艘船,向上游而去,黑暗中也不知道在哪里登陆。 举着火把继续前行,大约十里过后,又登上一艘船,这次行程很远,天边泛起鱼肚白,还在行船。 朱聿键打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山脉水道间码头很多,但更多的是船,密密麻麻的桅杆铺满湖泊,徐允爵好像把天下内河船只都集中在这里,除了中间水道,两侧全是大大小小的船。 他们竟然远离战区,东面若隐若现的山脉,这是梁子湖南边,大冶县境内的茗山地区? 侯恂走到窗户看了一眼,同样深吸一口气,“没有上万也有八千,战船两千多艘,徐允爵把应天府以东的船全部调往安庆,一为断绝走私,二为安庆府驻军走粮。现在看来,他借着为安庆走粮的机会,转移粮草军械。” 朱聿键看着他皱眉,“你来的时候没有见到船?” “没有,我们沿江而上,在武昌改乘小船,沿途根本没有水军,还以为被炮击沉了。” 朱聿键更加不懂了,“安庆府原先的驻军赵之龙并未汇报这些事。” 侯恂给了他一个你懂的表情,“赵之龙是武王的暗子,江北十万大军没有一点存粮,所以他很快投降了。” 朱聿键懂他什么意思,赵之龙被策反?不可能呀,这家伙很胆小,且并不在中军。 侯恂看他眉头紧皱,再看看无所谓的张献忠和李自成,沉声说道,“武王和魏国公乱世大争,比的是心狠手辣,比的更是消耗,所有人都以为徐允爵为杀武王不择手段,连武王自己也这么认为。但玩阴谋,显然勋贵出身的徐家更擅长,黄州府的百万人可随时过江,徐允爵制造了八十万对武王心怀怨恨的百姓,他显然有别的地盘。” “哈哈哈~”闭目养神的张献忠突然大笑,转瞬又啪啪鼓掌,“文官就是tm阴险,武王还是没有人家狠。侯大人看一眼能看出这么多事,真是厉害,二百万死忠百姓,五十万战兵,万万两白银,够吃五年的粮食,潘阳到洞庭千里内,不欢迎武王。” 朱聿键鼻息重重,咬牙呛道,“卑鄙,用百姓的命消耗。” “卑鄙?唐王殿下,这种事和卑鄙无关,这是武王妃提供的消息,你们都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火器军非常消耗弹药,武王只有一次大战的机会,不是后勤问题,而是根本没生产出来,这才是对面大军的软肋。哈哈哈,一个脑子进水的女人,她还不知道,所有消息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条重要。” “哼,就算如此,你们也无法用人命填。” “我们干嘛要人命填?武王大军是天下唯一后勤占一半人数的军队,他们自己会撤走的,打完弹药的士兵和待宰的羔羊无异。一旦撤走就是兵败如山倒,战无不胜的武圣,失败一次就是终点。” 朱聿键也仰头哈哈大笑,“蠢货,如今早不是骑马射箭的天下,徐允爵看来还有一招呀,你们始终是个消耗品。” 张献忠轻蔑哼一声,再没有与他对喷,只要价格合适,卖几十万百姓很划算。 朱聿键笑了一会,突然歪头,眼里全是杀意,“你们向谁效忠?” 张献忠本不想搭话,但被他的气势所迫,犹豫片刻淡淡说道,“反正是你朱家人,一会就看到了。” 等他们上岸,天色已经大亮,湖边山坳中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院,周围站满士兵。 唐王看到院中的藩王大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瞬间仰天大吼,“王八蛋,一群猪狗不如的王八蛋…” 侯恂看到朱聿键的样子,也颇为悲凉的叹气一声,乱世草头王,这里有十个,太祖若看到朱家儿孙这样互相残杀百姓,大概也会气疯。 张献忠从正门进入,他们三个却被带到另一边的一个帐篷中。 朱聿键胸膛起伏,快被气死了,湖广和江西传爵至今的藩王竟然一个不落全在这里,自己还信誓旦旦告诉武王,顶多只有五个混蛋。 这tm… 徐允爵原来说服这些藩王去了,武王能杀几十万大军,难道能杀十个藩王?他们代表着三百多个郡王,武王难道还杀? 不对,他会杀,而且会杀的更痛快。 朱聿键顿时心如刀绞,痛苦的捂着心口,人如草芥,乱世皇家也逃不过这宿命,勇猛的唐王竟然留下两滴眼泪… “族叔,您不该来,我们回不去了。” 帐篷内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朱聿键猛得抬头,瑞王朱常浩脸色灰败的站在他面前。 朱常浩被武王派到西线大军,从汉阳过江当说客,他已经到这里半个多月了。 果然,他是被其余藩王派来告诉朱聿键实情的,他们也不会杀唐王,但不会放他回去,大伙以后都在一起吧。 武昌原先聚集了五个藩王,封地蕲春的荆王朱慈烟、封地襄阳的襄王朱翊铭、封地武昌府的楚王朱华奎、封地荆州府的惠王朱常润、封地衡阳府桂王朱常瀛。 这其中以朱常瀛、朱常润为主,他们甚至比楚王更热衷于养寇,一开始就与老回回马守应有密切交往。 后来封地潘阳的淮王朱常清、封地建昌府的益王朱慈炲加入进来,湖广藩王集团的实力顿时比南京还强大。 去年秋,封地武冈州的岷王朱企?、封地长沙的吉王朱由楝、封地常德府的荣王朱慈照也被说服。 唐王问,为什么这些藩王热衷与武王作对? 瑞王朱常浩也像他一样,流下两行泪… 这里有二百多个郡王,朱常浩住了半个月才明白,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根本不怕武王杀宗室。 头顶皇明祖训,谁敢杀他们? 他们认为宗室越是聚集在一起越安全、越有恃无恐,朱鼎顺就是这样才成事。 天下混战,他们的结局却早已注定,回京做个混吃等死的闲人,或者失败后被关到凤阳混吃等死。 既然下场都一样,为何不争一把? 于是,藩王们热情投入,就像玩一场刺激游戏。 期待着可以十王当朝,或者十一、十二都可以… 朱聿键像看二逼一样盯着朱常浩,好似说:你在哄鬼吗? 但朱常浩悲恸的神色告诉他,朱家这些二逼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被徐允爵耍的团团转。 把百年积蓄都拿出来招兵买马,把百姓当做牌桌筹码,莫名其妙、又兴高采烈的与自家武圣较量一场。 第752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9 侯恂在旁边听懂了,也感受到了朱家两位藩王的悲伤,他们在经历士大夫相同的痛苦。 他们不是悲伤武王会斩杀亲王郡王,他们悲伤的是堂堂亲王被一个国公玩弄于股掌。 他们更悲伤的是,朱家这一堆亲王,完全没有百姓、社会、人文的概念,明明自己是一群猪,却把百姓当做提供食物的一群羊。 再大的算计,敌不过人非人的冷酷。 侯恂一瞬间觉得很冷,猛不防打了个冷颤。 与这种人无话可说,交流是侮辱自己。 这些藩王不想当闲人,那下场只有一个,惨死! 或被徐允爵坑杀,或被武王虐杀。 有第二种可能,算老子眼瞎。 大宅院突然响起丝竹管乐声,听起来不少人在开聚集,朱聿键脸上又慢慢浮现怒色。 但没有人来请,他们也出不去。 一上午的时间,朱聿键就这样急速喘气一会,又强制调息一会,然后又被气得重重呼吸… 吸气,呼气… 直到午后才平静下来,因为里面响起了宫乐。 这是一个信号,他们‘聚义’完成了。 该干活了。 到底选择了何种死法呢? 武王会被他们用百姓的性命牵着鼻子走吗? 梁子湖正南方向二百里的大山内,一队身穿灰绿军服、武装到牙齿的特种士兵,已经入山半个月。 湖广、江西两省与武王地盘三面接壤,之前对峙的时候,江北如同一个筛子,但大江南边堪称铁幕绝壁,任何人都进不去出不来。 傻子都知道这里有问题,顺六在福建的时候,安排了几次小股部队渗透,依旧没什么效果,这两个地方好像与世隔绝了。 但朱鼎顺依旧没当回事,雷霆之下,一切皆是蝼蚁。 直到英霍山没有按设想发展,陷阱抡空,朱鼎顺生气了。 他给自己身边布置了至少五万人,全部化整为零,像一张大网等待傻鸟的进攻。可惜人家没来,而是用百万平民玩起了心劫。 但凡这种斗心之战,一定是弱势方对优势方使用,自己是强势一方,顺着演必定吃亏。 于是,武王祭出了一个杀手锏去掏窝。 一支从未露面的万人军队,他们两千人一队,平时并不在一起训练,辽东、北寨、大湏、夷州、朝鲜各有一队。 鼎六是总教官,曹变蛟、顺一、顺四、鼎一、郑芝龙,均是节制的副教官。具体的战术训练的教官,全部是武王从军事学院挑出来的尖子生。 雪地、山地、大漠、海岛、湖泊、森林,不同环境中训练保卫、刺杀、爆破、突击等等战斗方式。 根据武王的要求,一边训练,一边摸索战法,从塞外、中原、川陕、水师中优中选优,士兵饷银高达三十两,是一般士兵的六倍。 绝对的忠诚精锐,每年在朝鲜演武,作为回朝后身边的‘禁卫’,所以这万人的军队,真正能指挥的只有武王一人。 当虎子大军轻易进入山区,海量火箭溜未见使用的时候,朱鼎顺就明白了,抛开乱七八糟的陷阱不谈,纯军事角度考虑,他们竟然有后路,徐允爵竟然有战略纵深。 中军此刻有六千禁卫,派出一半人管够,带他们的人选是个大问题,第一次实战,不仅需要一个鸡贼头领,更需要合适的身份,除了三寨兄弟,别人不能指挥他们。 朱三寨不缺鸡贼头领,给顺一下令,让曹变蛟节制西线,你给老子摸尾巴、抄后路去,不能这么稀里糊涂踏入杀人陷阱。 兴高采烈的顺一准备妥当,刚要出发,他被撤了,禁卫换了头领。 之前给朱承明的命令是年前不得回大明,这家伙在吐鲁番过年,大年初二片刻不等,直接向东狂奔,正好赶上热闹,朱鼎顺想都没想,年轻人更适合,去吧。 湖广大军进攻岳州府、常德府的时候,他们趁机摸黑顺着绳索渡过大江,从临湘地区一头扎入山中。 他们并没有北去,而是开始南下,武王令:务必摸清整个山区。 但事实证明,朱鼎顺把藩王和徐允爵想的太复杂了,他们并没有记忆中的那种‘根据地’意识,也没有朱三寨化整为零的气魄,依旧是‘占地为王’的思想。 藩王都在向山中运送金银和粮食,运输队很多,运输船很多。所以,朱承明很快摸清了大概范围。 江西南昌府修水县大山中的一个山洞,朱承明展开一张地图不停左右丈量,洞里十几个人在忙碌,有人在支撑天线,有人脚踩发电机,不一会耳边想起滴滴答答的声音… 情报员刚译电完成,朱承明就急急问道,“怎么样?” “大王令,潜伏摸清地理,摸清金银粮食具体存放点和存放数量,不得暴露,不得进攻。” 朱承明顿时无聊,扭身回到刚才研究地图的大石头,地图已被顺四抓在手中研究起来。 顺四是迂回穿插的大军头领,湖广战事有顺二和白杆兵,他闲着无聊,想见识一下自己曾节制过的一群杀神,借口探路,与侄儿混到了一起。 看完地图,缓缓递给朱承明,“我们所处的地方很巧妙,距离潘阳湖、洞庭湖、梁子湖竟然全是二百里。” “四叔,这是地图,看起来一样,实际这二百里得好多天。” “废话,老子能不清楚嘛。老大的地图早就标明这里的大概情况了,长江中游平原,包括洞庭、潘阳湖区,这两个湖区之间,东西四百里,南北千里,就是罗霄山脉。以武功山为中心,我们处于北段,从北向南,依次是幕阜山脉、连云山脉、九岭山脉,连云山靠西,我们处于九岭山脉与幕阜山脉之间。” 朱承明挠挠头,一脸疑惑,“四叔想说什么?” “笨蛋,这地方条件实在太好了,东连潘阳湖、西连洞庭湖、北有大江阻隔,土地肥沃,只要大军守好各处关隘,易守难攻,二百万人可以自给自足长久割据。” “侄儿还以为您说啥呢,大伯这不是让我来掏窝嘛。” “不,给老大重新发报,他们到这里很方便,并不一定走山路,我们应该先发制人,一边到幕阜山北阻止他们进山,一边封锁潘阳湖大江入口,歼敌于山外,否则他们一旦布置完成,我们剿匪会耗费很长时间,更会伤亡很多人。” 第753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10 朱承明认为顺四说的不对,不过他还是试着发了一份奏报。 朱鼎顺很快回令:老子不用你教,做好自己的事,两日后汇报粮草、金银、军械存放地。 好吧,就说大伯什么都能算到,暗骂自己没事找事,命令士兵们继续分散查探。 朱鼎顺心烦的事多了,不只是对面这百万性命。 进入二月,江南瞬间炸了。 南京休朝,大员失踪,权力架构垮塌,百姓实在买不起粮食,先是苏州乱起来,三日后,整个江南乱成一锅粥。 到处都是流贼、义军,他们抢士绅地主,打开粮库发现空空如也,更加愤怒,找到银窖,全是银子。 满手金银却饿肚子,顿时催生无数铤而走险之辈。 水师在外海岛屿存放的粮食很多,他们已来不及向内陆转运,通过有限的渠道,又把粮食控量卖回去,瞬间把银子又收了回来。 经济战收尾阶段比战场还快,崩塌,重建,几乎一夜之间乾坤倒转。 东线江防官兵早已扔掉铠甲军械回家去了,无数百姓一边绞杀地主士绅,一边呼喊武王接管江南,好像他们就是武王的人。 二月的江南如同英霍山,到处是杀戮,到处是火光,鼎一连续给武王发了十几份奏报,请示接管。 但朱鼎顺全否决了,用孙传庭的话说,千秋功业,万世一系,不仅需要死人,还需要改变。 死的都是地主士绅,这远远不够,等到士子也死的差不多,才是大军南下的时候。 妇人之仁,只会千秋留祸。 同一时间的英霍山,根本没有进入平静期,流贼每日组织万余人冲击大军防线,照例杀戮几千人,他们才会死心。 这哪里是战场,完全是屠宰场。 血流成河、山水变色、天地悲鸣,但双方的头领依旧冷酷的重复,谁都没有退一步。 梁子湖南,侯恂和朱聿键在被关押五日后,终于和朱常浩、李自成一起被带入大宅院。 朱明二百六十年,这是汇聚金纹蟒袍最多的一次。 大殿两侧坐满密密麻麻的十系郡王近三百人,上首一排十个椅子,桂王朱常瀛,惠王朱常润居中,座位呈弧形。 他们面前低一阶,坐着一位红袍白泽服男子,正是魏国公徐允爵,他的下首坐着马守应、张献忠。 而另一边,是身穿红袍的孙承宗、周延儒、温体仁、袁崇焕,还有之前在南京的钱谦益、右都御史兼浙江巡抚马士英、刑部尚书张慎言、吏部尚书郑三俊、翰林院事姜曰广。 这是一个朝廷! 朱聿键内心给对方下了一个定论,但他并没有行礼,也没人来阻拦他,负手缓慢向前,就这么径直来到桂王朱常瀛、惠王朱常润面前。 朱常瀛盯着他嘴角慢慢浮起笑意,“唐王是族叔,此处辈份唯二之大,但没有您的座位,做个见证就好。” 啪~ 啪~ 朱聿键闪电出手,左右开弓,朱常瀛、朱常润一人一个大耳光。 “放肆~” “住手~” “找死~” …… 七嘴八舌一人骂了一句,朱常瀛却没有生气,连连摆手,挥退门口亲卫,示意众人别说话,起身轻蔑看着朱聿键。 “族叔,您是油盐不进呐,这两年我们说了多少次,您就是不入伙,怎么?在笼中活了十六年,不会做人了吗?” 朱聿键脸颊抽动,一肚子骂人的话,最终憋出来两字,“蠢货!” 朱常瀛依旧是一脸蔑笑,“族叔,告诉您个秘密,八年前朱鼎顺在京城挟持我们逛勾栏,毁信王根基。那时我们对他恨之入骨,但只有咱们朱家人的时候,他说过一句话,孤乃帝相。” 朱聿键顿时眉头紧皱,一脸嫌弃后退,不想和二傻子挨着。 朱常瀛哈哈大笑,“瑞王常浩、惠王常润、信王由检,都可以证明。” 朱聿键下意识看了一眼惠王朱常润,不过马上又转向一起进来的瑞王朱常浩。 中间站立的朱常浩颇为势弱,喏喏点点头,“武王是说过,他大概是试探我们是否有异心。” 朱常瀛一撇嘴又笑了,“瑞王,你是五哥,惠王是六哥,福王是三哥,孤不过是老七,当时福王还在,他挑唆试探谁,也不该找孤试探。孤不否认,朱鼎顺是咱朱家皇族不出世的天才,当朝武圣,气运非凡,眼光卓越,既然他看出孤有帝王相,就不该圈禁宗室,与孤作对,他必败。” 妈呀~ 朱聿键拍拍额头,差点被气死,跌跌撞撞后退两步下台阶,与徐允爵冷冷对视一眼,坐到了一旁的空椅子上,看这些傻缺如何找死,朱常浩立马低头跟他坐在一起。 朱常瀛返回座位,用力拍拍手,“好了,唐王是长辈,他只是单纯,不是坏蛋。魏国公,开始吧。” 一脸阴鸷的徐允爵起身,四面拱拱手,“咱们先听听侯大人回来做什么,侯大人,你愿意共同成就大业吗?” 此刻中间只有侯恂一人,他看看一侧面无表情的文臣大员,冷笑一声,“徐允爵,做如此勾当有何意义?绑架文臣大员家眷,强制他们坐在这里,你是疯了吗?” “文臣大员?呵呵,文臣大员不过是侍妾,是奴婢,侯大人若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地位,死了别怨徐某不给你机会。” 侯恂一愣,“魏国公不知侯某为何回来?” “不重要,我们并不需要侯恂做事,也不在乎侯恂是什么人,只需要侯恂坐在这里就行。” 侯恂哭笑不得,竟然无话可说,难怪几位大佬面无表情,行尸走肉而已,他最终还是拱拱手,“那侯某就看看诸位,如何跌落尘埃。” 徐允爵满意点点头,鼓掌吸引众人注意,“诸位大王,诸位郡王,金陵朝廷已亡,信王还是不明白,朱鼎顺是朱明武圣,不是朱明皇帝。 他一旦主朝,定会天下大乱,首当其冲的就是藩王、勋贵、士绅、豪商、士大夫…大家统统会死。 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几千年,他却铲皇权的根,不过是靠着军力耀武扬威。军力已到顶峰,别说遇到一场失败,就算是僵持,他的武圣根基也会垮掉,这是窥视帝位的报应。 朱鼎顺就是汉之王莽、唐之安禄山,战功赫赫的同时,窥视帝位、淫乱禁宫、残杀武勋、奴役士绅、强取藩国…罪名累累,桩桩忤逆天道,实在罄竹难书。 对付这样的人,其实很简单,让他胜,让他一直胜,直到他被胜利撑死即可。 武王喜欢诛心、喜欢算计、喜欢演戏。他曾在辽东面对五十万人赢取民心之战,那大伙就在湖广用百万人撑死他。 目前来看,效果斐然,他吃不下百万民心,现在就是反噬时间,三日内,武王必败…” 第754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11 同一时间,黄冈北面百里的大崎山,一座破烂山庙内,朱鼎顺见到了唯一返回来的信使李过。 李过被孙可望送到马守应军中后,同样没有见到马守应本人,被守卫不由分说一榔头砸晕,当着众头领的面,直接扔到了举水河中。 但他命大,漂了十里后,又被马守应悄悄派人捞起来,醒来后一直身穿亲卫服跟在身边,半个月来,什么话都没说,也未见到任何人。 直到两天前,马守应才悄悄告诉他一句话:张献忠干儿子带大军比较放心,他本人已经去南岸五日,自己也要去,最快三日、最迟五日返回。请转告武王,天地不仁、圣人不仁、反贼该死、藩王该死、枭雄该死、小人该死、愚民该死,黄州府、武昌府全是该死之人,手下留情是对天下万民不公,请武圣成全。 李过怕忘记任何一个字,回营后写了下来,朱鼎顺看完直接递给身边的虎子,另一边的曹变蛟和顺一也探头过去仔细观看。 他们看完,又递给一旁的陈奇瑜,孙传庭和秦良玉到云贵‘出差’去了,中军文臣只留下他,是为了让狠人坚定武王杀戮的信心。。 陈奇瑜没有令他失望,看完立刻道,“大王,他们在用人命创造时机,或是为了突袭中军,或是为了掩护南逃,大军不应手软。” 朱鼎顺没有接他的话茬,悠悠说道,“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皇族也逃不过这种宿命,蠢肥的蝼蚁、茂盛的甜草更是取死之道。皇族面临乱世,或隐姓埋名,或变刽子手,或成刍狗祭天,无论什么选择,依旧是死。” 虎子摸摸鼻子沉声道,“南边的算计不过是我们当初从粮仓到藩墓的奔跑,他们在挑选忠于自己的强壮百姓。” 顺一看老大面色不善,立刻说道,“虎哥胡说八道,我们是被动奔向希望,他们是主动奔向死亡。” 曹变蛟没有经历他们那一段残酷的旅程,低头无语。 朱鼎顺笑了,“虎子没说错,陈大人也没说错,徐允爵很了解孤,这家伙一定详细研究过我们,他是个合格的对手,二百六十年徐氏勋贵,平时虽然奢靡,真正选择的时候,还是有点道道,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为了南逃而南逃,更不可能为了突击而突击。” 虎子立刻点点头,“突击掩护南逃,战争挑选精壮,杀戮制造仇恨,说明他对手下的大军成分很不满意,且江南水军怯战,借机创造一支忠于他、又仇恨我们的势力。” 朱鼎顺又笑了,“虎子,你觉得他与我们当初有何不同?别扯大道理。” 虎子搭话很快,“虽然目的和过程差不多,但我们是生存所迫,他是玩弄生灵,大哥何必纠结这种事情。” 朱鼎顺叹气一声,“好吧,明日中军仪仗下山,距离前线三十里扎营,设五道防线,前三虚设后两实防,后天前进十里,若还没有进攻,大后天前进五里,不得靠近十五里,变蛟负责执行。” 曹变蛟立刻拱手,“大哥放心,他们没见过真正的杀招,肯定以为平原地区靠密集冲锋可以靠近,这十五里就是修罗炼狱。” 朱鼎顺摇摇头,“徐允爵可能不是这么想的,大概认为我们全力一战杀戮几十万人后,缺乏弹药继续追击,他们可以轻松进入罗霄山脉经营地盘,孤也会因此声望骤降,天下混乱顾此失彼,他们就有机会。” 李过听他们说的了半天,这时躬身道,“大王,流贼的殿后牺牲战法非常残酷,您…您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别让无关人等观战。” 朱鼎顺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看他眼睛一直盯着陈奇瑜,顿时明白了,挥挥手道,“你去休息吧,孤还不需要你来操心。” 李过躬身出门,与亲卫擦肩而过。 进门的亲卫举着一张纸,“禀大王,承明公子发现大量船只在梁子湖聚集。” 朱鼎顺起身一把抓到手中,下官朱承明启奏:向北查探的斥候在威宁附近的山顶发现梁子湖中遍地船只,大约两千艘水师战船,七八千艘小船,近三十万人水师,他们并非停泊,排着整齐的首尾阵,随时准备出击。另,发现梁子湖茗山地区防守严密,远望能看到一座楚王别院内黄色大旗招展,疑似中军所在。 看了两遍,随手递给虎子,对亲卫下令道,“电令东海水师、南洋水师炮舰立刻沿江而上,带两万陆战队,到安庆等待命令。电令顺二,大军立刻南下攻击长沙府,三日内必须运动到长沙城北、洞庭湖东,以掩护顺四迂回突袭罗霄山。给承明回令,不准主动进攻,摸清九宫山物资储存,不暴露的情况下,可以查探一下他们中军。” 战区位置图 亲卫领命离开后,朱鼎顺对三位兄弟哈哈一笑,“梁子湖的出口在黄冈对面的鄂州樊口,徐允爵的打算肯定是万船齐发,一次性接应流贼后沿江而下从九江进入潘阳湖,然后入山,哈哈哈,他不知道咱们可以随时联系,这三百里江面,这一天的通信时间差,就是我们的不败有事。虎子立刻到东面广济,秘密调集安庆炮营,轻装火速集结,届时全线炮击,看他们往哪里逃。” 虎子点点头,但也提醒道,“这是流贼和百姓大队人马的行动路线,藩王和徐允爵肯定会从茗山走山区直接南下进入幕阜山。” 朱鼎顺嘴角浮起一丝邪笑,“不,徐允爵一定在水师中,这是他的根本。藩王可能翻山进入幕阜山,想不到他们会选择九宫山作为物资储存地和中军所在,命运很奇妙,九宫山注定会陨落一个草寇帝王。” 三兄弟面面相觑,没听懂老大感慨的是啥东西。 没错,两日前朱承明已确定,幕阜山脉中的九宫山是他们的物资中转,朱鼎顺还真没想到他们会选择这个地方。 大概藩王和徐允爵都认为,九宫山不仅处于山脉中心,还处于茗山与九岭山脉之间,东西方向联通潘阳、洞庭水道,大山为屏,易守难攻,适合大军集结分散,天然的割据之地。 ‘草头王’莫名其妙的自信,三面相通,自然也会三面受敌,放弃岭南千里纵深,毫无战略眼光,老子只要切断南逃路线,有多少人都是瓮中之鳖。 之前还以为你们选择南昌府以南的千里大山呢,害老子白担心,害朱承明多绕了五百里,你们哪有‘根据地’智慧。 第755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12 兴福七年二月二十二,是个忙碌的日子。 大江入海口,千余艘巨大的海船艰难逆流而上,船上的士兵和铁炮威风凛凛,北岸的士兵兴奋大叫,挥舞手臂打招呼,南岸的百姓则停止骚乱,对着元宝大刀旗下跪,可惜大船没有到南边靠岸,依旧不管他们。 东边安庆府到黄州府的二百里山路中,无数士兵扛着迫击炮和弹药日夜赶路。 西边常德府到长沙府,同样是密密麻麻的大军,沿着洞庭湖南岸向东快速奔袭。 黄冈外围聚集的流贼躁动不止,因为他们远远的看到了大明龙旗和武王将旗出现,至少有三万士兵护卫皇帝和武王,这一切总算要结束了。 南边百里外的梁子湖,士兵们几乎全部登船,湖边延伸到山中的警戒哨回撤了不少,一副箭在弦上的紧张气氛。 但他们到黄昏都没有动,朱承明带着百余名士兵在一个山坳中爬了一天,心情有点急躁,因为他此刻什么也做不了。 顺四带走一千禁卫,沿途散开接应他迂回穿插的两万大军,还有一千人因太靠近,百人一组分开潜伏在方圆三十里大山中。 不仅做不了事,还退不回去,大约两万余士兵突然南来,布置在茗山到九宫山的百里山道中,把他们的退路堵住了,想返回九宫山,他得向西绕几十里,那样至少一天没了,吃粑粑都赶不上热乎的。 “公子,那些士兵又tm下船了。” 了望的士兵提醒一句,朱承明连忙匍匐到山脊,爬草丛里用望远镜看向江面。 湖边全是生火做饭的篝火,所以视线很好,士兵们则密密麻麻坐岸边透气,显然不想一直在船舱里待着。 今天没有行动?大伯在做什么?徐允爵在做什么? 朱承明慢慢转动视角,看向远处模糊的大宅院,里面的景象差点让他激动的站起来,怕自己眼花,忙不迭把镜片擦擦,再次看过去… 不一会,他都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金纹蟒袍,密密麻麻的金纹蟒袍~ 这tm有多少藩王? 哦,不对,郡王也是金纹蟒袍,日了狗,这里有三百多郡王。 他们要走? 朱承明看的眼睛太累,招呼人向东运动一下,黑暗中十人一组,前后间隔五十步,沿着山脊线弯腰隐蔽前行。 半个时辰后换了一个山头,对面不到百丈就是警戒的士兵,无法继续靠近,找个位置继续观察。 一眼望去,朱承明差点喷出一口血,这些狗东西竟然在院中大宴观赏歌舞,一二三四… 十面藩王旗,十个傻缺。 小三寨眼珠子转了两圈,对后面的人吩咐道,“派两个人到电报人员藏匿的地方,让他们发报,十个藩王在大宴,水师并没有出动,看样子今晚也不会出动,我们千余人可以隐蔽突袭中军,也许一个时辰就结束了这一切。请示大王是否可以行动。” 传令兵离开后,朱承明就后悔了,前一封电报白发了,他没机会了,大宴过后,一部分人上船,金纹蟒袍的这一堆人则坐着轿子向南而来。 上船的那一部分肯定才是重点,突袭一群猪无法控局。 队伍很长,三百多顶轿子,后面跟着两千阉人和丫鬟,还有二百男女老幼俘虏。 朱承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百丈外的山路通过,火把绵延十多里,黑暗中非常清晰。 “那些俘虏是什么人?” 身边的头领被问的一愣,黑暗中摇摇头,“属下看不出来,猜测是湖广的地方官和家眷。” 几人原路返回,快天亮的时候,才与传令兵汇合。 朱鼎顺回信很简单,抓猪没什么大用,必须准确掌握水师大规模行动的时间,必须引导顺四的大军两日内抵达九宫山。 朱承明就知道是这结果,招呼人找了个隐蔽的山坳,派人轮值观察,他晒太阳补觉。 睡梦中的小三寨正梦到朱承武登基,自己带领几十名兄弟到天边耀武扬威,突然被人打断美梦… “公子,公子…” 朱承明猛得睁眼,“什么事?” “公子,唐王殿下、瑞王殿下在对面的俘虏中,唐王还被捆着。” 朱承明停顿几息,揉揉眼清醒一下,“带我去看看!” 白天隐蔽起来很难,需要不停绕路,朱承明抬头看看日头,才发觉已到午时。 对方在休息吃饭,吃食怪好,朱承明在距离他们三里外的小山头,看着山谷河边的一群人,观望了半天,暗骂晦气,一群金纹蟒袍,老子又不认识谁是唐王。 了望的这几名禁卫在武王身边久了,提醒他道,“河边被捆着喂饭的那个长胡子。” 朱承明再看一眼,懒得找了,因为他们又开始准备赶路,找到也无能为力,但眼神一瞟,一个细节吸引了他,再次举起望远镜,顿时大骂,“该死的,他们哪来的驳壳枪和活门枪,曹家这群王八蛋。” 几名禁卫与他盯着看了一会,直到他们远离,才互相核对数字,大约一百五十支活门枪,三五支驳壳枪,这些军械之前并未发现,燧发铳倒是不少。 朱承明脸色铁青下令,“召集所有兄弟,远远跟着他们。若对面今晚大战,我们端了他们,若今晚没有大战,那就明天端了他们,总之不能让他们进入九宫山大营。” 他刚刚回到落脚地,负责观察梁子湖的禁卫就兴奋汇报,北面撤掉了所有警戒,水师大船开始行动了。 朱承明再次跑到北面山顶,眼前的景象根本无需望远镜。 桅杆如林,两列纵队,首尾相接,前后绵延五十里,夕阳中慢慢蠕动,到大江北岸,最快也在后半夜。 壮观啊,大明朝最后的血腥即将上演。 第756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13 朱聿键、侯恂、李自成,官方、死间、流贼,不同身份的信使统统被放空,竟然没起任何作用,让朱鼎顺闻道一丝丝决死的味道。 二十三日,流贼照例对北面防线进行突击,但他们这次一碰即溃,所有的私欲、算计、阴谋,终于变成了纯粹的军事问题。 中军大营现在距离前线二十里,朱鼎顺却在大营十里后的山上。 从昨天起,他就隔绝了自己和皇帝身边的任何通讯。 山顶树林中几个小帐篷,周围隐蔽着上万人,除非凌空轰炸,否则就算行踪被发现也没用。 黄昏收到朱承明发来的信,立刻下令全军准备夜战,同时下令刚到安庆府的水师,夜攻九江,陆战队到潘阳湖登陆,攻占并封锁南康、建昌一线,战船继续西进,完成关门打狗。 晚上亥时,小山灭掉所有火光,朱鼎顺带皇帝和妻妾来到树林边观战。 若以前带妻妾有一丝炫耀的成份,今日带她们完全是为了传承,这里的战斗过程不会记录在任何史册中,但皇家后代必须了解过程中各类人的内心选择。 等待非常煎熬,到子时都很安静。 兴福皇帝裹着厚厚的皮衣,忍不住哆哆嗦嗦问道,“皇爷,朕很好奇,这些人虽然死有余辜,您却肯定不会全杀,留着百万对朝廷恨之入骨的百姓,您如何解决?” 朱鼎顺没有回答,黑暗中拍拍身边的梅溪,示意她来接话。梅溪再弱势,也慢慢接受了她武王正妻的身份,开口颇有朱鼎顺风范,“陛下考虑的不对,您这是先入为主,百姓为何死有余辜?” 小皇帝并没有生气,呵呵笑道,“朕失言了,但皇爷肯定不会手软,如何解决人心问题呢?” 梅溪淡淡说道,“尘归尘,土归土!” “嗯?!” “陛下,百姓不是问题的根本,冤有头,债有主,解决产生问题的人就可以。” 兴福觉得更加冷了,怎么这位的话比正主还有杀意。 身后来了一个亲卫,“大王,承明公子汇报,一个时辰前船只全部到梁子湖北,茗山地区已空无一人,他请示是否可以突袭。” “可以,别杀他们!” 南边二百里外的朱承明收到奏报,哈哈大笑,立刻让人检查军械,准备突袭。 顺四距离九宫山不过一日行程,已经回来五百人,一千五百人突袭万余人护卫的藩王,朱承明觉得手到擒来。 军士们全是双枪配置,有人短枪,有人长枪,但人手一支连发枪,虽然这玩意容易故障卡壳,他也有信心来个七进七出。 突袭阵型很分散,百人一队,三队一组,两组前后阻断增援,一组直插营地,杀掉一切反抗之人。 子时末,藩王宿营的山谷万籁俱寂,一千五百人匍匐慢慢靠近百丈,一刻钟后全部到位。 朱承明从怀中掏出一个三指粗的短枪,这是刘二根据大伯交代制造的发光枪,硝酸、松油混合一些炼铁后的粉末,比烟花亮多了。 嘭~ 耀眼的亮光顿时把营地照亮如同白昼,士兵们一跃而起,哒哒哒~连绵不绝的枪声响彻山谷。 朱承明把这些乌合之众想象的过于厉害,他们连基本的纪律都欠缺,照明弹就吓得不轻,黑暗中毫无防备,也来不及组织燧发铳反击,不到一盏茶时间,两翼万余护卫崩溃了,扔下营地藩王落荒而逃。 士兵们沉默收割着营地中持械的护卫,不一会就把所有人围起来,朱承明挠挠额头,觉得很无趣,憋着劲突袭,却像烙铁插入雪墙。 这群猪招募的三十万大军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藩王们瑟瑟发抖的挤在一起,方便士兵们处理,朱承明一挥手,一阵枪声响过,千余内侍被处决。 朱聿键高举双手大吼,“别杀人,别杀人,谁是头领?” 朱承明从黑暗中出来,一脸不屑的看着他,“唐王有何吩咐?您不会说宗室杀不得吧?” 朱聿键看着小屁孩一愣,“你…朱承武?” “朱承明!”小孩痛快答道。 “哦,就是一群蠢货,杀之无用,徐允爵把文官全带走了。” “带文官?有什么说法?” “见证!” 朱承明不关心这些小事,挥手让士兵去识别,全部捆起来再说。 朱聿键又说道,“这些狗东西什么都不清楚,九宫山大将是徐允爵的弟弟负责守卫,他们肯定无法劝降。” “唐王殿下歇着吧,您这一趟白跑了,北面的热闹我们也瞧不见。” “不不不,你得马上回去,徐允爵打造了一种可以发射十几里的巨大火箭溜,虽然只有几百个,武王却很危险。” 朱承明疑惑瞧着他,“十几里的火箭溜?那还不得一人粗,两丈长?能扛动?” “没有那么粗却足够长,四个人可以扛着走,这家伙很聪明,像飞羽一样,安了三组翅膀,能横跨梁子湖发射。” 朱承明依旧没理解这种火箭溜是怎么制造的,但他还是吩咐通讯员组装电报机汇报一下。 轰轰轰~ 山谷中响起沉闷的雷声,众人被猛得吓了一跳,回声无法判断从哪里传来,朱承明连忙带几人向最近的山头跑去。 北方天空中的白云发出丝丝亮光,雷声继续传来,更加密集~ 朱聿键气喘吁吁跟着他,张望了一会,叹气一声,“武王在前线?” 朱承明觉得自己错过了大戏,颇为不悦的哼一声,“在不在有什么区别,这才刚开始,江北并没有榴弹炮,迫击炮没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流贼在集中发射火箭溜,不知道有没有炸到人,但地狱的大门一定被他们亲自轰开了。” 轰轰轰~ 这次雷声方向变了,东面火光冲天,天上的云彩都变成了红色,显然有大片区域在战火中燃烧。 朱承明哈哈大笑,“关门打狗,处处地狱,机关算尽一场空。” 第757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14 今晚的天色非常照顾流贼,伸手不见五指。 双方前线相距十五里,丑时三刻,南边突然腾空无数火箭溜,尾焰照亮双方阵地,把中间空心地带一顿轰炸。 山顶看戏的皇帝猛得大叫,“这些家伙想全部跑路?” 朱鼎顺一言不发,安静看戏。 两刻钟后,之前轰炸过的地方,再次腾空漫天火箭溜,把大军前沿阵地轰了个遍,但落到第一道防线的火箭溜寥寥无几。 前后发射五万枚,竟然只是为了清场,朱鼎顺沉默看着战场,拿望远镜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寅时一到,前沿突然响起手榴弹爆炸声和枪声,但很稀疏,且很快归于平静。 “报告,承明公子已俘获藩王,唐王汇报,徐允爵有几百枚射程十几里的火箭溜。” 朱鼎顺脑袋轰隆一声,猛得起身,“命令曹变蛟,放弃中军营帐周围所有防御,全军到第三道防线布防,空出身后二十里。” 轰轰轰~ 这是迫击炮的声音,防线大规模接敌了。 山顶的观众齐齐站起来,盯着黑暗的平原。 咻~嘭~ 曹变蛟终于不再隐藏,发射照明弹接敌。 亮光吓,对面密密麻麻好似无数魔鬼奔来,让山顶的观众下意识后退。 咻~嘭~ 咻~嘭~ 一闪一闪的照明弹不断升空,照亮整个防线,无数衣衫褴褛的流贼,密密麻麻向北冲来,手里举着削尖的木棍,向命运的不公爆发最后抗争… 朱鼎顺一动不动,观众却一个个被吓呆了,因为他们全是…妇人。 妇人们嚎叫着奔跑,越来越快,后面还有无边无际身穿边军铠甲的流贼举着刀箭。 这就是流贼的垫后方式,用人命鲜血铺路。 他们越来越来近,大军防线却寂静无声,三里、两里、一里、百丈、五十丈… 砰砰砰~ 中军升起三颗信号弹,顿时耳朵里全是哒哒哒声音。 辽东大军从来没有在中原打过阵地战,所以他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灵魂收割器。 秘密集中起来的三百多挺重机枪设在防线中央,像地狱火蛇吐信,滋滋收割。 刹那间,血箭漫天飞舞,如草芥般一茬一茬跌倒。 黑暗给了双方特别的勇气,一方全力扫射,一方全力冲击,不一会,小山顶都能闻到窒息的血腥味。 嘭~ 嘭~ 哒哒哒~ 天空不时闪现亮光,大地换了颜色。 也许过了半个时辰,也许一瞬,重机枪突然停了下来。 亮光再次闪现,战场的场景让双方百万人全部沉默,原来是尸体太多,堵塞了黄泉路。 丈高的尸体东西绵延十几里,神仙看到都会吓得哆嗦。 咻咻咻~ 尖利的破空声从南边响起,此刻无需照明弹,方圆百里如同白昼。 徐允爵和流贼用十万生命作为掩护,得到火箭溜发射的机会… 防线中的士兵仰头呆滞的看着巨大的火箭从头顶飞过,朱鼎顺在山顶看得更清晰。 聪明,太聪明了。 万万想不到,17世纪的导弹是徐允爵发明,火箭溜前端像羽箭一样有一排铁翅膀,后端更厉害,竟然是旋转的多角尾翼,前面提供升力,后面稳定方向,妥妥的巡飞弹。 轰轰轰~ 中军营帐所在地火光乍现,碎石横飞,装药量十足,以至于山顶都感觉到热浪滚滚… “万岁,万岁…” 几十万流贼的欢呼声响彻天地,朱鼎顺无声笑了~ 这就是徐允爵的杀手锏,自己不需要朱承明的消息来救,但他也救了营帐附近至少上万士兵。 不一会,黄冈城亮起绵延三十里的篝火,大江边出现无数大船。 对面所有人都在欢呼,他们杀了武王,尽情宣泄释放~ 好热闹啊~ “皇…皇爷,士兵们不冲锋吗?现在肯定一冲就降!” 朱鼎顺对皇帝露出一丝微笑,突然下令,“来人,亮出陛下和孤的旗号,点燃篝火,让他们看到我们。” 一刻钟后,中军所处的小山就像黑暗中的灯塔,黄龙旗、金纹日月旗、将旗飞舞… “万胜,万胜…” 这次换作己方士兵高呼,黄冈城顿时安静下来。 明亮的黄龙旗烈烈飞舞,反射金灿灿的亮光,无声嘲讽着对面百万人。 西线团凤镇的李自成望着远处的亮光,对身边脸色铁青的张献忠大笑讥讽,“怎么样?还高兴吗?从这里到九江三百里河道,定然无数杀机,不放我就杀了我,老子不想死在江里喂鱼。” 徐允爵根本没有上岸,他的旗舰还在南岸呢,当望远镜中出现两个黄色身影的时候,魏国公浑身发抖,目眦尽裂,仰天怒吼~ 身后一排被强制看戏的红袍,此刻均一脸惨然,他们倒不是可惜徐允爵的失败,而是被双方的杀戮震慑胆寒,没有这样草芥人命的心性,还有什么资格在乱世中搏斗。 流贼的登船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水师战船在江道中拥挤不堪,徐允爵看张献忠和马守应的旗帜依旧在原地,恼怒下令让人去催促。 “魏国公,天亮了,收手吧!” 徐允爵猛得扭头,血红的双眼恶狠狠盯着开口的侯恂。 侯恂叹气一声,“蚍蜉撼树,天亮了,此处定然是绝地,武王…” 呛啷~ 寒光闪过,徐允爵腰刀回鞘,一颗大好头颅跌落。 其余人兔死狐悲,袁崇焕却迈步到徐允爵身边,向东面一指,“魏国公,对面为何没有重炮?三百里水道,不该选择白日行船啊。” 徐允爵牙齿咬的咯咯响,“大不了从南边上岸,走山路到九宫山,袁大人别展示自己的愚蠢,老子不会把自己放到绝地。” “那就快走吧,流贼最后的心防已破,天色一亮,武王将旗只要一到前线,他们就老老实实爬下了,迟疑片刻,也许就是生死之别。” 徐允爵闻言看看天边的鱼肚白,再看看对面迟缓的登船速度,实在不想放弃几十万青壮百姓,没有他们,靠一群猪有什么用。 轰轰轰~ 东方猛得传来炮击,徐允爵连忙举起望远镜,刹那大叫,“所有人放弃接应流贼,退回梁子湖上岸。” 袁崇焕没有望远镜也能看到,东面出现一列海船,巨大的船帆从白雾中驶来,顺流而下的江南水师战船被一炮一艘,炸得血肉横飞,偶尔有一艘冲到身边,也被船艏撞的粉身碎骨。 第715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15 天亮了! 十多万人尸体堆积,原野里的惨烈让双方忘记呼吸,太阳一晒,血气翻滚,血腥味更加浓厚,好似无数冤魂挣扎不愿离去。 东面的炮声依旧响个不停,一个亲卫大声汇报。 “报!顺一将军已带两万人从汉口渡河到武昌,西线完成封锁。顺四将军于一刻钟前攻陷九宫山,缴获白银万万两,粮食六百万石。水师陆战队已与承明公子会师,带领东西两路万余大军封锁幕阜山。顺二将军已奔袭到咸宁,各部均完成既定攻击计划,正继续进攻梁子湖区。” “令楚虎、曹变蛟开始纳降,以万人为一组,再派万人去挖个坑,把尸体都埋一起。” 兴福皇帝在一旁吐得稀里哗啦,朱鼎顺却坐着仰头晒太阳,徐允爵又躲进梁子湖,河道被海量的船堵塞,外海水师也无法继续靠近,干脆靠到南岸抛锚参与封锁。 诸多算计,到最终胜利的时候都挺无聊,但朱鼎顺这次的感受很复杂,怔怔的望着红日,感觉自己真成了铁石心肠。 南边的混乱至少还需要三天,大概还会产生十多万冤魂,前线士兵可以给投降的流贼分粮吃了,流贼倒也没有混乱。 小山一样的军械堆满空地,张献忠和他的四个干儿子,马守应和三位把兄弟被带到山顶。 但朱鼎顺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静静的望着满地尸体… 夕阳西下,南边的炮声更加密集,朱鼎顺回头看一眼俘虏,淡淡说道,“这么多冤魂面前,谁对谁错都是个笑话,孤没有胜利的喜悦,也能看出你们没有失败的悔恨,大伙迟早都会死,吃顿饱饭吧。” 武王说完到山坳中的营帐去了,连认识谁是谁的兴趣都没有。 南边的茗山地区,百里长的山隘处处是士兵,又处处没有援兵,朱承明打退水师不要命的五次冲击,士兵们杀人杀到麻木,他们和迂回到此的水师陆战队几乎耗光弹药,好在居高临下,可以滚石头。 关键是到处的尸体让对方胆寒,徐允爵已无法组织有效的进攻突围,天色黑暗后,梁子湖内竟然响起乐曲,还有婢女的哭嚎,他们在挥霍发泄最后的人生时光… 大江南北三百里方圆,一片末日情景,失败者没有哭天喊地,胜利者也没有纵情高呼。 朱聿键在山顶望着梁子湖中残破的水师,心生无限悲凉,昨日还威风凛凛的三十万士兵,面对大海船似以卵击石,连一半都没剩下,再经过关隘中一日攻防,仅存十之一二。 一日之间至少五十万人阵亡,古往今来何曾有过这样的惨烈。 大明没有改朝换代,却爆发了比改朝换代更惨烈的战事,日月换新天,死的都是该死之人。 “公子,唐王殿下,顺二将军从西边包抄过来了,大王令您带所有俘虏到大冶乘船渡河,借水师的船明日午时前赶到黄冈城外。” 亲卫打断朱聿键的感慨,朱承明哀嚎一声,又得鞭子抽着那群猪赶路了,转瞬一想,疑惑问道,“徐允爵抓到了?” 亲卫点点头,“我们可以收到顺一将军向大王发送的电报,徐允爵在梁子湖北坑杀朝臣时,被突袭的一队士兵俘虏,剩余三五万水军明日肯定投降。” 晦气! 朱承明暗骂一声,立刻招呼人向东,他们可以乘船,中午赶到黄冈问题不大。 深夜到大江后,岸边漂浮的尸体让船上鬼叫的藩王闭嘴,他们才感受到大战到血腥,一个个哆哆嗦嗦‘畅想’囚禁的废人生活。 朱承明也明白为何中军没有大胜的喜悦了,水师战船停满两岸,船上的水手不停用竹竿把漂到船边的尸体送出去,哪能清理完,但他们依旧在不停清理,好似不想沾染怨气。 一行人就这么迎着顺流而下的尸体行船一夜,天亮到达浠水,反正能来得及,为了避免看到更多的惨像,朱承明让船靠岸,抽打藩王赶路。 半个时辰后,他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死。 靠近黄冈三十里,虽然没有尸体,但树是红色、草是红色、土是红色、整个大地都是红色,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全是黑红的血水,空气中呛人的味道令人眩晕。 好不容易来到黄冈城北面,又换了一种气味,腐臭味、汗臭味、烧焦味混合着煮饭的米香,像是十八层地狱在下油锅… 四周乌压压的百姓被分割成一片一片聚集,面前一座方圆两里的大坟包,任何人看一眼都浑身发抖。 朱承明看到了顺一、曹变蛟、虎子、陈奇瑜、以及中军很多师长,他们全部沉默不语,还看到被困起来的一个白泽中年人。 魏国公四肢扭曲,显然用刑了,朱承明刚想询问怎么安排俘虏,虎子一挥手,无数士兵拖着三百多个金纹蟒袍到坟堆下,不由分说用枪砸断双臂双脚,凄厉的惨嚎更加瘆人,很多人痛哭流涕大声求饶,又被士兵们一刺刀扎穿脸颊。 堂堂…哦,一群猪,大伯也太狠了… 朱承明感慨一句,突然发现坟堆四周慢慢围过来无数百姓,眼神盯着一地惨嚎的蟒袍喷火,恨不得的分食其肉… 皇帝和武王来了,两人从士兵守卫的通道中而来,到坟前上香祭拜,陈奇瑜展开一张黄纸,周围上千士兵重复大吼,圣旨遥遥传了出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兴福七年,流贼马氏、张氏肆虐鄂赣豫,朱明十系藩王与魏国公徐氏趁机作乱…君臣为之动容,辟正路之蓁芜豪彦于焉,考厥生平,居心叵测、阴险狡诈、遗臭万世…连累百姓惨亡,朕如闻众母之呼,遣官而展祀,赐万民墓,与皇陵同祭…从今往后,皇族叛逆不再赦免,判马氏、张氏、徐氏以及十系亲王、三百一十四郡王磔刑,人人得而诛之,以告慰吾民冤魂…” 陈奇瑜读完了,很多人胸膛起伏,朱承明这才知道为何砸断四肢,大伯竟然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无数百姓盯着看俘虏的士兵,武王一招手,士兵们立刻狂奔离开一地惨嚎的锦袍,紧接着,数十万百姓如同疯了一样,呼啦涌向罪魁祸首,手撕、牙咬发泄心中之恨… 第716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16 朱鼎顺没心思与一群走火入魔的傻缺交流,湖广这一战到底有多少人死亡,永远是个谜。 因为当事人也不知道,各路将军没有一人统计战果。 武王如何消除仇恨,如何挽回人心。 答案很简单,就是公开杀死每一个牵扯其中的阴谋家。 残余水军很快投降,大军又用他们的船,带百姓顺江而下。 百万人会到天南地北做农场主,忘掉这场噩梦,开始他们新的生活。 孙承宗、袁崇焕、周延儒、温体仁、钱谦益、马士英、张慎言、郑三俊、姜曰广等文臣全死了。 是不是死于徐允爵之手,朱鼎顺依旧没有追问,反正连一个坟头都没留下,只留下一个争议的名声。 黄州府和武昌府以奇快的速度清扫打理,湖广和江西南部也以奇快的速度归治,西面叛乱的土司被湖广的结局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投降,依旧被满门抄斩。 仅仅过去不到十天,整个中部地区归顺,大军也开始缓慢进入南直隶西边府县。 该死的人都死,这期间江南更加安静,因为从二十七日开始,上游漂来满江浮尸,千里大江到处都有。 池州府、太平府、应天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仅仅两天时间,江南顿时失声。 顺流而下的水师依旧不到南岸,但每艘船上面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傻子都知道,湖广大战结束了,武王流放了上百万人。 斩杀三百藩王,斩杀所有反贼头领,从此以后,谁还敢闹事? 孔贞运、刘宗周、史可法,他们来到南京,组织江宁县衙役和皇城的老内侍在大江边清理浮尸。 人生一世,死得如此憋屈,除了一声叹息,还是一声叹息。 他们之前并没有组织起有效的人手阻止江南的杀戮,遍地杀戮也无法阻止,管你是什么人,士绅豪商大族被百姓哄抢一空,昔日高高在上的主人被奴婢和佃户生吞活剥。 除了有限几个名声非常好,又及时放弃家财的名士活下来,其余人顷刻烟消云散。 完全是士族的一场浩劫。 历史又会如何记载呢? 当然百姓才是英雄,因为他们活了下来,死人才该死,死人无论如何辩不过活人。 风头盖过东林的复社,也被付之一炬,再无一士敢称复社,远远比武王动用大军清剿的干净。 三人感慨间,江面上又下来十几艘大海船,后面拉着一串内河运输船,上面照例是密密麻麻的人,他们在对着两岸的故乡磕头痛哭。 三人摇头叹息,让人准备小船,肯定又有浮尸要漂下来了。 果然,船队搅动水波,一些烂木板和两具浮尸在其中起伏而下。 史可法连忙招呼衙役用小船去捞,一个年老的衙役却颤抖指着河对岸,结巴乱叫,“三…三位大人,武…武王来了~” 三人猛得站起来望向北面,那里集中了不少江南水师的船,看起来他们突然在并排抛锚,这是准备搭建浮桥? “武王来了~” 老衙役猛得用尽力气大吼一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接着更多的人大叫,武圣来了,武圣来了… 片刻之后,金陵城墙上和岸边到处是欢呼的百姓,很多人对着北面大跪,一带二,二带三…无数人下跪喜极而泣迎接王师,终于要结束这噩梦般的两个月了。 刘宗周重重叹息一声,百姓啊百姓,最难治也最好治,旧的草芥消失,但愿新的草芥能茂盛、坚强、直到成林。 信王也来了,他穿着一身粗布衣,后面带着三个藩王也是粗衣,是山东跟着跑到金陵的鲁王、德王、衡王,三系宗室被吓破胆,躲到皇宫里不敢出门,信王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哪还有一点点皇族尊严。 朱由检看衙役们把浮尸盖布裹席,拉到后面一处焚烧场火化,对三人点点头赞赏道,“逆贼造孽,三位先生功德无量。” 三人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略微拱拱手没有回应。 朱由检又笑道,“皇叔不在对面,他们也不是搭浮桥,只不过是搭一个大码头建水寨,水师运送粮食很快,拉人的那些船到大江口就会换乘海船,然后拉粮食回来,鼎二即将驻防金陵,这是他刚刚送来的消息。” 史可法一愣,“陛…殿下,武王不到金陵?” “来,三日后与陛下从上游而来,这个乱世很奇怪,士绅豪商死的干净,江南百姓却没怎么波及,连秦淮河上的戏子都无人去骚扰,皇叔已经安排人清点各府章台人数,以后非教坊司不得开青楼,汉族女不得入青楼。” 三人点点头,这适合武王的脾气,京城的青楼现在都是倭女和朝鲜女,以后大概南洋、天竺、西洋人也会有,卖身违法,也没人再敢培养歌姬侍妾。 史可法又问道,“武王殿下如何处理江南这一切?”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江南人太多,就算地主死光了,朝廷也不会平分土地,那样反而全变成了贫户,被永远困在了田地里,大概会迁徙四五百人到外海。大明疆土实在太大了,南北混居、汉蒙混居远远不够,需要流动起来,个个去做农场主。” 孔贞运突然鼓掌,大声赞道,“乱世之中,人如蝼蚁,命如草芥。新世界,人挪活,树挪死。换个肥沃的地方,必能经营出更强大的王朝,武王这是让大明百姓人人成参天大树。” 朱由校淡淡笑了,“孔先生,衍圣公还在金陵,他被自己吓坏了,都是孔家人,你不担心吗?” 孔贞运摇摇头,“先祖孔圣是华族孔圣,非一家一户孔圣,荫恩这么久,得学会自食其力,武王殿下把九成宗室变为平民,孔家也应该做个榜样,做个草芥,做个参天大树,而不是一支爬在王朝身上的藤蔓,害人害己。” 朱由检顿时仰天长笑,“哈哈哈,你们这些人呐…总算会说真心话了,可喜可贺!” 第717章 正以治邪,一以统万(上) 朱鼎顺和兴福皇帝并未在江北久留,战事结束三日后到九宫山,在山上建了一个藩王衣冠墓。 当然不是纪念他们,名曰孽王坟,十系藩王的罪证全部刻石碑,把他们的基地当做警示,给后代留个教训,既警示百姓,更警示权贵宗亲。 桂王朱常瀛说当初武王夸他有帝王之相,是一句屁话,也是一句真话,因为他的鬼魂做了‘皇帝’,那个世界朱由榔给他爹上庙号礼宗,谥号体天昌道庄毅温弘兴文宣武仁智诚孝端皇帝。 朱鼎顺毫不客气给了,嘲讽意味十足,坐实藩王无德罪名,制造宗室不分封、不袭爵的‘历史论据’,为以后宗室改革打基础。 历代文武大臣竭力阻止皇帝出行,理由翻来覆去就那几个,靡费惊人、兴师动众、惊动百姓、坐不垂堂、与民争利等等,但都是放屁。 几千年来,也没人向皇帝说过实话,皇帝就算心中明白,也只能装糊涂,就算几百年后,地方也怕上面下来巡视。 真正的原因很挺简单,他们怕皇帝了解实情,更怕百姓接触皇帝,士大夫作为皇权与治权的桥梁,垄断舆情才是他们的权力基础。 治国的关键其实用一句机械工程术语更确切:执行机构精密,反馈机构灵敏,纠错(监督记录)机构可靠。 朝廷所有部门、官位、权力全是这三个环节衍生物。 归治混乱之地最简单的方法,根本不需要大肆宣扬,那样又掉进了士大夫价值观陷阱,皇帝和武王溜达一圈就行。 朱鼎顺带着皇帝从九宫山向西进入湖广,洞庭湖边宣布南北分省治理,北边免除三年税赋,百姓立刻无比忠诚。 之后又进入长沙、常德、到川贵大山转了一圈,宣布尊重习俗,取缔土司宣慰司,山民与汉民同权同治,留下两万驻军,顿时解决了草头王问题。 所以这半个月来,朱鼎顺一直在罗霍山脉视察民情。 最后一件事,还需要解决一个隐患。 是他自己的隐患。 像张之音一样的隐患。 中原文明真正的千年世家只有两府,且是两千年。 北儒南道,北孔南张。 三教合一是文明核心,中原先贤历经千百年,始终在寻求整合儒释道思想的体系,以解决宗之间相互矛盾、各自为政的问题,实现宗教之间的和谐共处和共同进步。 这是东方哲学核心,演化至今,基础基本夯实,儒家的仁爱之道、道家的自然观、佛教的因缘果报。 三家在伦理道德、宇宙观、人生观等都有相似之处,所以在实践中存在深度融合。 苦己利人、利人利己、舍己救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等集体文化的核心,就是三教合一的实践结晶,深深刻印在族人心中。 但这是和平时期百姓看到的儒释道,乱世之中,百姓看到的是:盛世和尚下山敛财,乱世道士下山救世。 不能说总结的对,也不能说错,视角本身以偏概全,且与道佛两教的基础传承方式有关。 阐述起来几辈子都说不完,真正乱世的都是士大夫,为何没人说儒家才是祸乱根源? 原因更简单:既得利益者!话语权! 谁都清楚,谁都不说。 朱鼎顺不仅敢说,还敢做。 但武王不需要给谁站台,也不需要抬谁,恰恰相反,现在需要天师帮忙,因为他是‘活佛子弟’。 就像娶张之音后,朱三寨以飞快的速度进入朝堂核心。 活佛弟子,也曾是他的一个台阶。 大小姐所代表的隐患根源其实早已解决,最后不过是小情绪带来的反噬。 但弟子身份可不能‘假死’,更不能‘和离’,作为帝王,尤其是他这样的‘开国帝王’,偏向儒释道任何一家都是大祸,需要一个‘真人’身份来抵消活佛弟子的影响。 儒释道三教,儒家治世,佛家融世,道家避世。 儒教掌握天下大权,朱鼎顺稀释了他们,慢慢转用辽东的武学、法学、工学、算学、农学等专项人才。 朝廷礼部下属有两个机构,僧录司、道录司,掌管天下僧侣和道派。 佛教太分散,道教却有真正统领所有教派的天师府。 有正统的管理人,自然也是朝廷册封,朱鼎顺想要一个身份,礼节到位,给于天师尊重就可以顺利得到。 但有一个小小的忌讳,天下皆知武王是‘人皇’,与当时的朱三寨身份完全不同,方外之人怎么能收‘帝王’入教。 嘉靖皇帝道号是万寿帝君,武王收不得,更抬不得,毕竟不是御座皇帝,称呼帝君等于‘造反’,这是咒武王‘成仙’。 身份太复杂,这可把张天师难住了。 朱鼎顺在九宫山的时候就通知了龙虎山道场,等他从湖广南部进入江西,皇帝仪仗来到龙虎山,嗣汉天师还没有决定。 刚一见面,朱鼎顺又提出一个小要求,让他们到京城传授道家修身哲学核心教义,天师更加不知所措,召开宗族会议商讨两日也没结果。 朱鼎顺也未催促,天下刚定,年底才回京,与兴福皇帝在这里休息几天,刚好能坐实身份,也能让百姓更一步亲近皇家。 天师府在龙虎山脚下,宋徽宗赐予三十代天师的私宅,三十九代天师迁建于上清长庆坊。 比起山东孔家的排场,龙虎山张家是世外清净之人,历代天师平均年龄90岁,别说平均寿命30+的年代,几百年后也特别令人仰慕。 如今的天师府远比记忆中寒酸,太祖洪武元年赐360两兴建,实在小气,虽然十多次修建,印象中的建筑群却还没有出现,朱鼎顺直接赐了三十六万两,让湖广流民在此地扩建道统。 天师府西侧有一座万法宗坛,正是嘉靖所建,是历代天师奉旨祀神演法之所,逐渐成为道教共同宗坛。龙虎山道士授箓,颁发的度牒上亦有万法宗坛之标记,以正道法之威。 与皇帝在这里坐了三天,天师终于给了他答复,黄纸上写着四个大字:稷武帝君。 朱鼎顺顿时哭笑不得,方外之人也中庸妥协呀。 第718章 正以治邪,一以统万(中) 帝君,是神位! 除了皇帝,死人才会拥有,而且帝君在现实中对应的地位是王,因为帝君是皇帝赐封。 皇权的绝对至上,就像儒家嘴里的圣人。 兴福皇帝看到天师尊武王为帝君,顿时哈哈大笑。 既然道家称呼帝君,佛家也必须尊上,至于儒家,武圣就是圣人。 换句话说,只要有人开个头,朱鼎顺就是三教共神,晋列神位的现世人皇。 换做以前,朱鼎顺一定觉得膈应人,现在不会了,只要对稳定有用,不介意任何人捧一捧。 与皇帝一起在宗坛静室,召见张天师。 没错,还是‘召见’,否则天师不敢见武王,这是道家保持对皇家的礼节底线,他们不想颠倒现实地位,以免传出去百姓攻讦引起混乱。 天师身穿他全套御赐道袍,非常正式面对这次‘论道’,见面互相行礼过后,直接解释道,“先帝赐大王为稷武王,乃护佑社稷生灵之意,武之正意,道曰成道,佛曰成佛,儒曰成圣,是为稷武,是为帝君。” 朱鼎顺不置可否,淡淡说道,“其实人除了吃饭睡觉,九成以上的事都没有意义,没有目的,可以像野兽一样居穴茹血,甚至文字都不用。但人不是野兽,人会创造,人会交流,人会追求,可惜世间依旧有很多人想做一个野兽,放弃体验人生存在的意义,天师如何教导他们?” 张天师摇摇头,“大王所言乃两种人,一种为满足私欲,沟壑难填之辈,一种缺乏意志和生存术,糊涂失神漂摆吵闹之辈。道家不会教导他们,世间的苦难会教导他们。修道即修身、修己,以达修圣、修真、修仙之境,对应玉清圣境、上清真境、太清仙境乃修道果位,道门既以仙称得道之士,仙是修道者的果位,是福德圆满、人格超越的指称,得道成仙与所谓神通广大、肉身不死之神仙判然有别。对生死的超脱,道家自来没有以肉身不死作为修道的宗旨和追求。” “大道以见性为体,以养命为用。许多人以有形之肉体不可合于无形之道体为由,或以肉体不死为虚幻,视道教为谬说,厚污道门。” 天师顿时大赞,“大王所言大善,此乃全真祖师之言,可谓道尽天机。” 朱鼎顺微笑点点头,大明朝承认的道教只有正一、全真两派,天师派以外的符箓诸派,包括神霄派、清微派、天心派、东华派、净明道、太一道等,皆被视为正一派的分支。 全真道提倡三教合一,三教平等,认为儒释道的核心都是道,敬天爱民、减少杀戮、清心寡欲,道家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 但张天师这是玩太极,并没有回答朱鼎顺的问题,见武王不悦看着他,又缓缓解释道, “道教两大宗派,正一派从老祖天师立教开始,全真派从宋元之际的王重阳祖师开始。 全真追求的是‘真’,全其真之意。行真功,践真行。道家所追求的返朴成真的真,也是道的根本属性。 老祖天师立教以正一为名,何为正一?道经如是说,老祖天师得到太上道祖亲授他‘正一盟威之道’。 正一之道是太上道祖亲授,因而从老祖天师立教之时,就成为我们入道、学道、行道人的目标。 正一者,真一为宗。‘正’即正以治邪,‘一’即一以统万。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一切的根本的是‘道’,始于‘一’。所以“一”能统万,“一”以“道”为本,是有形的开始。 “正一”乃正道、真道,目标是正与真,正信正行的自我教化。 正一信仰来自三清道祖,所以统承三天,以此来佐国育民,既有利于家国,有利于百姓。正一盟威之道是伐诛邪伪、整理鬼气、统承三天、佐国育民的正教。” 朱鼎顺倒是听懂了,点点头说道,“正以治邪、一以统万,就是天师给孤的答案?” “大王谦逊博爱,做事以万民为基,是您正以治邪、一以统万,贫道所闻所见,就是这样的稷武帝君。” “嗯?!”朱鼎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更加不悦,老子现在最讨厌马屁。 张天师笑了,“贫道几日前无法决定,并非不敢尊圣,而是从未见过大王这样的人。贫道第一次见大王,眼神平淡包容、坚毅抱圆,这是修道大成之相。 对于修道人来讲,奉持正教、不履邪径、真一不二。 真一不二,是一个真理性的追求,我们奉道的人不能有邪伪的东西,应当真一不二。 “道”即真一不二,即永恒的、精神的、理想的信仰追求;福国裕民,有利于众生,有利于社会,有利于国家。 道祖的精神、道德经的精神,不仅属于修道之人,而是整个人类。无论是治国济世,还是陶冶情操,甚至是格物致知,都能带来启迪,让人从中找到玄机,找到真理。 修道之人追求真一不二的过程是遁世,而大王追求真一不二的过程是入世,必然痛苦,必然充满误解。 圣、真、仙三境,修道之人永恒追求,多少道徒还在修身,入门不得其法,但大王不一样,大王已成圣,您已拥有真一不二,入世不过是为了证明真一不二。 世人皆知,稷武帝君出身底层宗室,曾为盗为匪,但世人不知,帝君在做朱三寨前已成圣,所以贫道说从未见过大王这样的返璞归真之人。 大王也无需怀疑自己的求证之路,因为再无第二‘真仙’佐证大王行为,正以治邪、一以统万,大王已求得果位,两世而修,帝君已超圣,超真,成仙,达太清仙境。” 第719章 正以治邪,一以统万(下) 朱鼎顺听完天师的解释,闭目静静思索起来。 有人一定会被‘两世而修’的判定惊讶不已,朱鼎顺不会。 ‘道’玄之又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其实就是一种自我认知的突破,天师的话得跳出天师的身份理解。 比如,把天师看做一个…心理医生。 他只不过是敏锐察觉到武王的心境到了瓶颈,也就是‘得道’的关键时刻,在助他跨越瓶颈成道。 面前如果换个佛陀,那就是成佛。 面前如果是个大儒,那就是成圣。 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一种心境追求。 朱鼎顺稍微闭目一会即睁眼,天师对着他的目光笑了,“无量天尊,帝君十五岁成圣,三十岁成仙,万民之福。” “天师真言,孤听懂了,正以治邪,一以统万。求证也是个永恒的过程,那就做个帝君吧。” “修道的痛苦各不相同,帝君已化苦为甜,苦亦为甜,福国福民,人皇无上天道,令人敬仰。” “建观于京,传道于学,孤的请求天师如何回应?” “无量天尊,天下已有帝君,道家的正途是修道,非弘教。” 朱鼎顺摇摇头,“作为一个有追求人,孤首先是一个政治家,政治家的追求必然通过别人来实现,过程中必然会有不同声音,很多人不理解,甚至会讨厌,但如果自己认为,这是生命中能绽放最美光彩的方式,即使不被理解,被讨厌,都应该用双手双脚向目标走去。如果无法消除偏见,那就接受世间对自己的怪笑,全力绽放最美的光彩,” 天师明显愣了一下,而后缓缓捋须,“帝君已然成道,为何会认为有人怪笑?为何在乎他们怪笑?” “呵呵,天师也会入陷阱。孤说的是孤,也不是孤,是世间每一个人,是政治家、是商人、是工匠、是士子、是武卒、是每一个凡人。” 天师这才听懂,武王原来是说世间每个人需要学会追求真一不二,道家不应该避世。 朱鼎顺看他迟疑,立刻说道,“孤知道,天师认为真人讲学不利于自身修道。但这是追求真一不二方式之一,反过来说,真人岂非怀疑自己道心?那还修什么道。” 天师依旧摇头,“道理贫道自然懂,天人感应,修行在人而功成随天,没有缘法再努力也难有所成,光有缘法不努力也成不了事。道家之士内外兼修,既重个人修为,也重身外功德。但我们无意于佛儒争锋,更不想卷入是非。” “哈哈哈,天师,咱们换个说法。如果把道视为一种人格,既从内部控制行为的一种心理映射,决定着一个人在一切行为特征或行为模式。 有一种说法认为,完整的人格由三部分组成,即本我、自我和超我。 所谓本我,是本能的我,一个混沌的世界,杂乱无章、很不稳定、本能性的欲望。 这个本我遵循“自由快乐原则”,充满社会伦理道德和法律规范所不容的本能冲动。它完全不懂价值、善恶、道德,为了满足自己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比如那些忤逆的反贼。 所谓自我,是现实的我,通过后天的学习发展的意识部分,自我是本我和外界环境的调节产物,它奉行现实原则,既要满足本我的需要,又要制止违反社会规范、道德准则的行为。 有人靠自我成为英雄,有人成为枭雄,但过于强调自我,又会催眠自己,美化内心,刚直易断,一条路走到黑,比如那些士大夫伪君子。 所谓超我,是道德化的我,从自我中分化和发展起来的,它是人对道德行为的认同,对社会典范的效仿,是接受文化传统、价值观念、社会理想的影响而逐渐形成的。 超我由道德理想和良心构成,是一切道德限制的代表,是高尚行动的动力,它遵循理想原则,它通过自我确定道德行为的标准,通过良心惩罚违反道德标准的行为,使人产生内疚感。 本我、自我、超我,三者之间相互作用、相互联系。 本我不顾现实,只要求满足欲望,寻求快乐;超我按照道德准则对人的欲望和行为多加限制。 而自我则活动于本我和超我之间,以现实条件实行本我的欲望,又要服从超我的规则。 自我对个人塑造有决定性的作用,一方面设法满足本我对快乐的追求;另一方面必须使行为符合超我的要求。 所以,自我的力量必须强大,能够协调它们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否则人格处于失衡状态,导致不健全人格的形成。 王阳明还有另一种类似说法,“真我”是真实自在的“我”,以真心凝聚而成,从先天存在的良知中引出的实际存在。 而遮蔽物所形成的“假心”凝聚成了“假我”,虚构而成,并预设了别人眼中的自己、功名利禄的自己等幻像。 当“假我”遮挡住“真我”,会让人迷失自己,无法成为“接通天地、与天地参”的有根之人。 修身、修圣、修真、修仙,即追求自我、真我的过程,正以治邪,一以统万,这是天师给孤的答案,也是正一道的至理,孤还给天师,那咱们此刻都拥有真一不二。” 能说服‘道’的,当然只有‘道’,张天师的眼神越来越亮,嘴里喃喃自语,“本我、自我、超我…帝君大智慧,这是您的道吗?贫道恳请…” “不,这是孤从西方学来的东西。”朱鼎顺立刻否认,进而解释道,“哲学有严密逻辑系统的宇宙观,它研究宇宙的性质、宇宙内万事万物演化的总规律、人在宇宙中的位置等等一些很基本的问题。 人类社会的进步,首先是哲学的进步,世界文明虽然发展历程不同,贤哲的内在追求大体一致。 儒释道和西方神学,都是哲学的一部分,道儒是我们文明的本土思想,是文明的灵魂,是文明的现世生命力。 道家避世是修仙过程,不是修仙结果。 文明是哲学的载体,那哲学必须弘世护佑文明。 佛家因果对心不对事,这种事靠他们不行,儒家由孤来改造,这就是孤写那么多书的原因。 现在孤请道家真人去京城讲学,是因为今年底,会有上千西方学者到大明,他们会带来算学、工学、理学等先进生存术,也会带来西方神学。 若儒家依旧固步自封,道家依旧避世,神学泛滥,价值观坍塌,必然会带来无尽浩劫,王朝争霸、生灵涂炭统统是表象,内在的根本原因,是我们哲学的落后,文明在挣扎。 若真是哲学落后,孤也就认了,但这玩意从来没有一个统一标准。 若因我们固步自封和避世造成生灵涂炭,那孤请来无数学者有何意义? 孤写那么多书有何意义? 儒家的存在有何意义? 道家的存在有何意义? 孤的存在有何意义? 孤的追求又有何意义? 真一不二又有何意义? 成圣、成真、成仙、成佛,又有何意义? 既然一切都没有意义,那存在本身又有何意义? 杀死我,即杀死世界,这是弱者自哀自怜的结局。 孤不会这样想,若我的生命中没有诞生辩论后成型、护佑文明的哲学,没有根本性改造他们的思想,孤会反其道行之,通过杀死世界来杀死自己。 正以治邪,一以统万,这是孤的真一不二。 也是孤两世修道的唯一意义!” 第720章 大争之世,大治之时 话说到这份上,正一派无法拒绝稷武帝君的请求。 道家修身、炼丹、符篆、气功、方术、养生、卜算、风水、医术等等,包罗万象。 朱鼎顺当然不需要这些东西,继续在龙虎山做他们自己就可以。 朝廷真正需要的是‘得道高人’,回归《道德经》和历代祖师阐教的根本宗旨,高扬修真证道的核心主题,为振兴道风和净化社会风气努力。 朱鼎顺之前接触过很多人,慢慢的就会发现,成功人士有一个最基本的修养,他们都是‘得道高人’。 这里的‘道’当然不是道派,而是自我见解的成熟思维。 道家最成功的哲学核心,就是引导人去追求自己的‘道’,而不是引导人信教。 这就是他们生命力强大的核心。 西方宗教则有很强的排他性,所以他们的文明天然带有攻击性。 而我们的核心是三教合一,是融合包容,所以生命力最强,这个无需怀疑,历史就是唯一的答案。 大明煌煌于世,融合他们的神学,改造神学,三吃一,才是真正的世界大同。 金陵的朱由检三五天没有等来武王,反而等来了大军和官员。 南直隶被东西分三省,各取其中两府首字命名,江苏和安徽,史可法为安徽总督驻合肥,卢象升为江苏总督驻金陵。 松江府竟然被单独治省,为东海水师驻地,单单水军就有三十万人迁来,家眷高达二百万,听说以后会作为海贸基地,征收商税而免农税,总督是武王的兄弟顺七。 江北的鼎一到南京后,根本不理会金陵城的一切事务,大军分守各府几千人,与新任命的地方官也没有交集,但一有乱民,他们就会雷霆剿灭。 卢象升任总督后,也不在金陵城内,四处巡视,统计需要建桥、建堤的地方,统计土地和百姓。 衙门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但上到总督,下到衙役吏员,越干越有劲,因为他们的俸禄很高,武王还允许家属随官,江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 朱由检见到了已经‘死亡’的儿子,对皇叔的怨气彻底消失,而且他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没有人囚禁他,也没有人拜见他,到哪里都随意,到衙门也没有人跪迎,这种感觉很奇妙,干脆厚脸皮跟着卢象升四处转悠。 山东的三位藩王和孔家,则灰溜溜入京,主动申请放弃爵位,献九成财富于国,做一个普通百姓。 三月底,湖广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 武为正意,稷武王在龙虎山入道稷武帝君,晋列神位,受天下道徒供奉。同时正一、全真到京城立观,到新学堂教授哲学一科。 朱由检顿时能感觉到士子和佛家的紧张,四月初,儒家在关岳庙列武圣雕像,受天下百姓供奉,佛家大庙也列武圣像,晋珈蓝菩萨。 三教共神,不能随便叫,伽蓝菩萨,是伽蓝土地的守护神,泛指所有拥护佛法的诸天善神。 总之都是神,不是皇帝,却是神王。 天下百姓第一次见这种不流血、而又内外完全统一的‘开国皇帝’,向心力空前凝聚,家家户户开始悬挂画像。 信佛的挂菩萨像,信道的挂帝君像,更多人挂武圣像,以后没人会不认识武王。 四月中,与新官员一起到各县驻地的银行发行纸币,元角分厘,以十兑换,百元为一两白银,禁止黄金私下交易。 百元纸币上的头像更加清晰,衙门和商号发俸禄、发薪水顿时全部是纸币。 怀疑?挤兑? 不存在的,二傻子才去银行换银子,谁不知道朝廷银子堆满京城,纸币多方便,实在觉得不适应,还可以换成黄橙橙的硬币。 五月初,金陵来了一批藩国女人,朱由检在皇城顶摇摇头,秦淮河没了文气,也没了放荡奢靡,却多了一丝豪气,官员不准去,去了掉乌纱,全是走商的东家。 因为这是教坊司产业,全额缴税,武王治理这种事情方法独特,也不说禁止,只要你有钱,反正是一个字,贵。 照以前那种玩法,必然破产,暗娼直接死刑,这江南慢慢有了一丝刚强之气。 五月端午,皇帝和武王旗舰顺流而下,大江南北挤满自愿前来的三省百姓,无数香案跪迎,古往今来,何曾有过这样得心的皇家。 士子、大儒、公知、学者、士大夫的划分已公示天下三月,无数士子决定了他们学习法学、工学的信心。 事情就是这样,得民心者得天下,有民心做任何事都顺利。 朱鼎顺祭拜孝陵后,顺势公布文武爵位体系,取消所有爵位世袭,取消所有封号爵位,王公侯伯子男,武勋文阶全部三十等,吏员全部纳入品阶体系,接受监察。 同时成立农科、工科、艺科等学院和研究院,特殊贡献者与文武同等,皆可封爵。 天下顿时爵爷遍地,把权贵彻底融合在百姓中。 六月,大明宪法公示,任何官员和士兵必须熟知,并对宪法宣誓效忠。 确定皇帝是民心化身、宪政化身,皇帝权力来源于百姓,代表百姓监督管理国家一切事务。 确定大明疆土范围,一寸山河一寸血,所有明人都有同等守土之责,任何人不得丢失一寸山河。 整个七八月,日月山河报都是大篇幅的律法普及,刑事、民事、经济、行政等等,每一次刊印,百姓都会欢呼一次。 到九月,武王代皇帝御批,京城成立了五个政党,以赵南星为首的煌明党、以孙传庭为首的新明党、以郭恺之为首的富明党、以刘大为首的工明党、以袁枢为首的理明党。 五党开始成立自己的报纸舆论,普天盖地宣传各自的治国要领,寻求志同道合之辈。 在这争夺治国人才的时间内,武王终于和西归的水师将士回朝,沿途照例是铺天盖地的欢迎人群。 兴福皇帝顺势宣布朱承武为东宫,自此开始,皇帝居乾清殿、继承人居东宫、人皇帝君居养心殿。 国本已定,天下再无任何漏洞,作为武王回朝的贺礼,辽东工学研究院制作了一辆烧炭的铁车。 仅仅半年后,已经哐当哐当开始在京郊响起。 大争之世结束,顺利进入大治之时。 大明东西南北两万里,电报通讯如神经,铁路运输如血管,中枢志同道合之辈合劲,努力驱动古往今来最古老、最勤劳、最朴素、最顽强的民族奋力前行。 …………………… (全书完) 没什么可写的了,作者没有水文的一点兴趣。 完结得写点感想,我有什么感想呢? 感谢番茄,感谢读者,感谢相遇,感谢陪伴,感谢赏光。 与读者交流也学到不少东西。 小说技巧这种经验就不需要和读者哼哼了。 我写书算是快的,这本书总共也没经过五个月,不卡文一天三五万也能干出来,若不是番茄有书测时间要求,上个月就完了。 至于下一本,首先说实话,我在双开,同样的风格,显然收费群体更适应,至少扑街也有扑街的样子。 但马上还会发一本,有兴趣看看,没兴趣就算了。 之前说过,时代背景完全一样,是游戏玩耍之作,我已经写差不多了,在改文。 写历史的痛苦在于有强烈的倾诉情绪,这本书计划300万字呢,很多人也能看出来,格局过大,节奏不一致,没有鲜明的性格和曲折的故事很难支撑起来,导致一半字数就完结。 作者是新手,无法给平台读者群体准确画像,又怕误会,导致频发牢骚,让大家以为我好为人师。 其实没有,就算我是新手,也知道基本道理,作者好为人师到读者头上是大忌。 主要是平台网文读者大多求爽,都是从别的网文学来的‘野史’、‘黑史’、‘疯史’,还把这种认知转嫁都别的小说中,跳行、跳页、跳章是习惯,不扯淡两句交代背景,读者意会不到作者在表达什么。 看到三五十万字,不明白主角娶女主代表什么,不明白勋贵代表什么的读者,大有人在,频繁喷女主性格,根本意会不到一丝重点。 所以我改文就是删除‘常识’,纯粹的讲故事了。 很多年前的游戏之作,现代人满腔热血、处处碰头,最终应了那句话:任何一个现代人回到古代,要么疯、要么反。 揭开封建王朝的黑暗,以及王朝交替的原因。 是不是一听就很复古? 哈哈,不扯了。 再次感谢陪伴,祝每位读者智慧越积越多,思维越来越通透,眼光越来越明亮,人生越来越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