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力无穷 一》 第一章 【第一章】 「柳编修,恭喜啊,能得皇上亲自指婚,你家小娘子实在是三生有幸!」 「柳编修,能与安阳王府结成亲事,也是你们柳家大半辈子修来的福气,恭喜恭喜!」 「柳编修,今儿去喝几杯吧。」 柳明成站在紫宸殿外,听着同僚们用着羡慕、或鄙视、或同情的语气同他说恭喜,一张老脸青红交错,缩在广袖里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几次差点压不住脾气,可还是端着张笑脸与他们虚与委蛇,不能得罪人,让他生生憋了股邪火。 他们恭喜的也没错,因为就在刚才的早朝上,当今皇上亲自赐婚,将他家小女儿指婚予安阳王世子楚啸天,两个月後完婚。 婚事如此匆促,一个姑娘家的嫁妆,哪能在两个月内匆匆准备完善?而且最重要的是,让他的小闺女嫁给那个京城第一霸,让他心里老大不愿意。 只要是在京城混的人,谁人不知道安阳王世子楚啸天的大名? 安阳王世子楚啸天,那可是个令人头疼的主儿,欺男霸女、调戏良家妇女,京城里只要是他看顺眼的女子,二话不说便抢回王府里狎玩,品行不良、不学无术、性渔色,京城里的花街柳巷都是他的玩乐场合。 听说他曾为了锁欢阁里的一个红牌一掷千金,还曾在街上为了个女人与人大打出手,硬是将人打得断了两条肋骨,生生气得安阳王差点卧病不起。 总之,安阳王世子的种种劣迹真真是罄竹难书,一言难概! 是以就算安阳王深得皇帝宠信,安阳王世子未来可能前途无限,但京城里还是没有哪家大臣愿意将自家闺女嫁给这样的人,使得安阳王世子的婚事就这麽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二十岁,仍没有说过一门亲事。 可是就在今天早朝快要结束时,崇德皇帝话锋忽然一转,就让太监将他赐婚的旨意当众宣出,当场震惊了所有的人。 虽然安阳王世子是个不入流的,但好歹他以後会继承安阳王的爵位,是未来的亲王,如此身分娶个名门世家女也是使得的,虽然可能没有世家女子愿意嫁他…… 而皇帝为何将一个翰林院小小编修的女儿赐婚予安阳王世子?众人看向站在亲王列中的安阳王,却见他从头到尾一脸淡然平静的神色,就知道这事情他是事先知晓了。 众人猜不透皇帝的旨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去道声喜,圣旨既下,此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无人能改变,无论是替柳家小娘子惋惜的,还是忌妒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之女竟然能攀上安阳王府的,都在面上喜庆非常地恭喜即将要结成亲家的两人。 对同僚的贺喜声,安阳王在举手投足间就比柳明成显得有诚意多了,温和地笑着拱手道谢,连连说着届时请他们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安阳王是个性子宽和的人,做事中规中矩,能爬到这位子上并非他有多聪明、多能干,纯粹是当年崇德皇帝登基时,他占了个护驾有功的功劳。 再加上他又是皇帝的兄长,母族都是姚姓女,与同样流有姚家血脉的皇子更多了层亲近,自然极得皇帝的宠信,相信只要他此生不谋反,皇帝会一直让他荣宠到老,下一代也会继续荣宠到老。 而安阳王此生唯一令人垢病的,大概就是他妻妾无数却只生了一个儿子,而且还是个不成器的,生生让人看了笑话,不过他那儿子虽然不成器,也经常在京城中惹事,但奈不住皇帝护着啊。 也不知道那纨裤世子楚啸天到底哪点入了皇帝的法眼,无论他闹得多过分,皇帝不只睁只眼闭只眼,偶尔还会护他一护,让被楚啸天这纨裤欺负的人,生生憋出了一股邪火。 所以楚啸天此人之所以如此的乖张无用,不只是爹娘宠的,还有皇帝的一份功劳。 安阳王与身旁道喜的同僚们说完话,便走向柳明成。 若是平时,柳明成一定受宠若惊,觉得能让一位亲王亲自过来找自己说话,是一件十分殊荣的事情,可现在他只想对着安阳王那张老脸一拳打下去。 「柳编修,以後咱们就是亲家了,还请不吝赐教。」安阳王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风范,威严中带着谦逊有礼。 看安阳王的态度,此时柳明成还有何不明白的?这安阳王府分明是相中他家的闺女,又怕自家世子那副德行,他们柳家是绝对不会将女儿嫁过去的,便去请皇帝赐婚,圣旨一下,若他们柳家不愿意,便是抗旨不遵,轻则要被贬谪流放,重则可是要被杀头的。 柳明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会儿,拱手还礼,皮笑肉不笑地说:「好说好说,应该是王爷请多包涵。」 彼此又互相说了会儿客套话,安阳王终於告辞而去,柳明成也冷着张脸朝宫外走去。 路上自然又遇着了一些同在翰林院任职的同僚,柳明成看着这些同僚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同情怜悯的目光,一股邪火真是越烧越旺。 柳明成闹不明白,为何堂堂的亲王府会看中他家的闺女,自己只是一介出身寒门的翰林院编修,没什麽东西可图的,一个王府的世子娶了他家的闺女根本是只赔不赚。 况且安阳王世子以後要承袭安阳王的爵位,世子妃以後也会是安阳王妃,哪能随便娶个翰林院小小编修的女儿,光是门不当户不对就惹人笑话了。 大抵是上天看柳明成太纠结了,回家的路上,恰巧遇到了他的上司翰林院学士周亦文请他上茶楼一聚,同他说明了今儿赐婚的缘由。 等柳明成告别了上司回家时,仍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想了种种的缘由,却未曾想过,安阳王府之所以相中他的小女儿,只是因为认为柳家女能生,柳明成想起自己的夫人,还有已经嫁出去的两个女儿,不由抚额。 柳明成家道中落,只是个寒门子弟,早年进京赶考,虽然榜上有名,却与前三甲名次相差甚远,只混到了翰林院庶起士,这些年也是兢兢业业,加上为人实在耿直,到了这把年纪也只混了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柳明成一生只娶了一位妻子,妻子给他生了五儿三女,其中大儿子、大女儿是双生,二儿子、三儿子、二女儿是三胞胎,四儿子、五儿子是双胞胎,只有三女儿特别了点,是一胎出来的,比四儿子和五儿子这对双胞胎大三岁。 这一生就是双胞胎或三胞胎的,可是羡煞了旁人,甚至有许多人上门来同他讨教这生孩子的诀窍秘方,柳明成每每只能苦笑,哪有什麽诀窍秘方的,他与夫人都是实在人,孩子就这麽来了,他也没办法啊。 只是柳明成却未曾想到,自已家的这种情况竟然让安阳王府认为柳家女能生,相中了他家及笄不久的小女儿。 柳明成想起安阳王这一生妻妾无数,可就只有正妃生了楚啸天这麽个宝贝疙瘩,也实在是冤孽,安阳王府绝对是想要孩子想疯了,才会不顾皇家脸面,求娶了个小小翰林院编修的女儿作世子妃。 柳明成步履沉重地走回家,回去还不知道怎麽同自家夫人交代这桩婚事,不由得头疼不已。 随着早朝的结束,安阳王世子与翰林院编修柳明成之女的婚事,很快的成了京城的热门话题。 很多人都说,柳家小娘子这一生就这麽栽了,竟然被赐婚给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纨裤子弟,这得祖上做了多少缺德事才会摊上这麽一门亲事。 也有人说,安阳王绝对是想要孩子想疯了,奈何时间是把杀猪刀,有心无力啊,所以只能将主意打到儿子身上,到头来竟然挑了这麽个身分低微的女子进门,真是让人不得不掬一把同情之泪。 柳明成回到家,沉着脸将此事与自家夫人一说,夫妻俩相对坐着同样愁眉苦脸。 柳夫人生生哭湿了一条帕子,哭哭啼啼地对柳明成说:「夫君,这京城里的世家姑娘多得是,不乏品貌才德上乘的,皇上为何偏偏相中了咱们的三丫头?那安阳王世子,即使妾身是个内宅妇人也听过他不好的传闻,哪里是姑娘家能嫁的良人?三丫头若是嫁过去,那不是生生入了火坑,一辈子就毁了吗?」 柳明成嘴角抽搐,难道要他同夫人说,因为安阳王府认为他们柳家女人能生,所以才相中他小女儿的吗? 「夫人,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咱们再不愿意也不能抗旨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柳夫人听罢,眼泪流得更凶了,心知她家三丫头这一生算是完了,可是又能怎麽着?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若是他们抗旨不遵,一家老小的命还要不要?老太太年纪大了,难道临老了,还要因为儿孙的事情连累得流放到边城之地? 第二章 柳夫人又哭了一阵,终於使人去将三女儿唤过来,无论好歹,他们都要将此事亲自同她说明。 柳明成的三女儿柳欣翎住在寄心院,离正房比较远,算是府里最偏僻的一处院子,虽然地处偏僻,但里面的院子却是府里最精巧漂亮的,柳家姑娘未出嫁前都喜欢往这边钻。 午後,春日的阳光明媚,窗外开得正妍的迎春花在阳光下绽放,装饰了整个春天。 正对着窗户的一张桌子前,一名穿着淡绿色长裙的少女,像猫儿一般双腿蜷曲起正坐在那儿,抱着一个本子,手里拿着黑色的炭笔,眼睛不时地往窗口看去,对着窗口描摹着什麽,那张被固定在硬纸板上的白纸,一朵黑白色的迎春花跃然纸上,生动活泼。 这时一个丫鬟匆匆地穿过回廊,跑进了柳家三小姐所在的院落,直扑花厅。 「三小姐、三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丫鬟慌里慌张的声音使得窗前的少女微微蹙起眉,在丫鬟进来之前,少女已经将自己随意的坐姿换成了最正规端庄的模样,少女身边一个神色淡定的丫鬟侍立於一旁,给她倒茶。 看到丫鬟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少女一双清亮无波的大眼睛不悦地眯起来,「绿衣,何事如此慌张?」 叫绿衣的丫鬟扑进来,原本无比激动的心情,在看到自家小姐秀丽的脸蛋上沉静的神情後神奇地沉静下来,可是一想到刚才听到的消息,绿衣又喳呼起来。 「小姐,事情真的不好了,奴婢没骗人,老爷回来了,带回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据说今儿早朝时皇上亲自下旨,给您与那安阳王世子赐婚了,这事情是千真万确的,夫人已经让人来唤您过去,要告诉您这件事情了。」 柳欣翎沉静地看着丫鬟,脸上的表情十分的淡然镇定,彷佛丫鬟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 「三小姐,那可是传说中无恶不作的色渣世子啊,您真的不给点反应吗?」绿衣不明白,都到这当头了,自家小姐怎麽还可以这般的镇定。 柳欣翎点点头,只是说了声知道了,便打发喳呼的绿衣下去了。 等绿衣带着一脸担忧不解的神情离开,柳欣翎终於沉下脸,原本秀丽的面容扭曲起来,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如草原上的野兽般,恶狠狠地瞪着虚空,彷佛那是她半辈子的仇人一般。 「咯啦」一声,突然有什麽东西裂了。 一旁侍立的丫鬟上前一步,将柳欣翎捏住桌子一角的手掰开,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小姐,就算生气也请别拿桌子出气好吗?不然奴婢真的不知道怎麽同夫人交代,您房里的桌子掉了一角儿的事情,看这断痕,老鼠啃掉的理由是不能再用了呢。」 听到丫鬟的话,柳欣翎摊开手,看到被她盛怒之下硬生生掰下的书桌一角,顿时也有些无奈了,而丫鬟硬邦邦地睁着一双死鱼眼说着这种话,更是让人觉得无比的无奈啊。 「那就说是一只野猫闯进来,用爪子挠掉了。」 「小姐,野猫没有那个力气直接挠掉一角儿,而且野猫的爪子挠东西的痕迹不是这样子的。」丫鬟义正严词地说。 柳欣翎抿唇,不悦地瞪了丫鬟一眼,「墨珠,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个老头子了,什麽都爱较真,这样不好,很容易老的。」 「小姐,奴婢是很认真的在为您烦恼,请别扯开话题,行吗?」墨珠仍是一脸淡定地说。 柳欣翎歪歪嘴,站起身来不再理她,就着旁边架子上的铜盆里的清水洗净手上的炭迹,理了理衣服,端庄娴静地坐着,等候娘亲身边的大丫鬟过来。 柳欣翎并未等太久,柳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倚绿便进来了,告诉她,老爷夫人请她到正房的偏厅叙话。 柳欣翎施施然地站起身,换了件比较深色的衣服,便随着倚绿一起出去了。 来到正房的偏厅,柳欣翎发现爹娘的神色都不怎麽好,而且娘亲眼眶红肿,明显是哭过了,柳欣翎心里明白,却只能叹息一声。 柳欣翎上前给爹娘请安,然後安静地坐到爹娘对面的位置上。 柳明成夫妻看着端庄斯文的小女儿,这气度、这容貌,无论嫁到哪一家都是当家主母的派头。 而且这小女儿也是他们夫妻俩三个女儿中生得最美丽的,秀丽的容颜、明亮的大眼睛,身姿纤细婀娜,望之不俗,为人更是孝顺知礼、端庄娴淑、温婉可人,是他们夫妻俩的骄傲。 可是这样的小女儿,却即将要嫁给京城里有名的纨裤子弟,一辈子就这麽毁了,如何不教他们伤心难过?他们从未想过要用儿女的婚姻去攀龙附凤,他们只想儿女们有个平安喜乐的家庭,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如他们夫妻一般,虽无大富大贵,但一生平安知足。 「爹、娘,你们叫女儿过来有事吗?」柳欣翎笑着开口,既然爹娘说不出口,那麽就由她主动吧。 柳夫人闻言又哭起来,用帕子捂着嘴呜呜直哭,说不出话来。 柳明成听得心酸又烦躁,只能无视夫人的哭声,清清喉咙对女儿说道:「三丫头啊,爹要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听了别太激动,爹也是无可奈何……」 「你们说吧,女儿听着。」柳欣翎沉静地说,她安定的态度极能安抚人心,使得柳明成心里也不禁踏实几分。 「三丫头,今儿早朝,皇上给你和安阳王世子赐婚,两个月後举办婚礼。」 柳欣翎看着爹娘,目光微动。 「三丫头,爹这辈子虽然没什麽能力,估计在致仕之前都只能止步在翰林院编修的位子上,可是爹从来没有想过拿你们兄弟姊妹几个去换荣华富贵,爹只希望你们嫁个好人家,和夫婿和和美美地过一生便足矣……」 说到动情处,柳明成顿了顿,似乎将那股难受感咽下,方继续道:「可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咱们家若是抗旨不从,不只是不忠不孝,全家人的性命都得……」 柳明成是个读圣贤书长大的标准古代封建男人,忠君爱国是他们刻入骨子里的东西,让他说出什麽抗旨不遵的话,实在是太为难了,他说不出口,甚至连想都未曾想过。 「爹,您不必说了,我知道。」柳欣翎幽幽地打断爹未完的话,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湿润地看着自家爹,像蒙上了一层江南烟雨雾色,「既然是皇上赐的婚,那麽女儿嫁便是了。」 听到女儿清柔的声音和肯定的语气,柳夫人终於忍不住扑过来抱着女儿哭起来,边哭边叫着她的乳名,泪如雨下,彷佛这女儿就要失去一般。 柳欣翎少不得又要安慰娘亲一番,直到娘亲哭累了,方让丫鬟们将娘亲扶下去休息。 此时偏厅里只剩下父女俩,柳欣翎看着爹,欲言又止。 「翎儿可是想问爹,为何安阳王府会挑中你做世子妃?」柳明成问道。 柳欣翎点点头,目光沉静。 她只是个七品翰林院编修的女儿,嫁个小官员或小户之家作个当家主母可行,可若是成为世子妃,她的家世如何都是不够的,特别是在这出个门都能遇到皇亲国戚的京城,一个正七品的官员遇到宰相府里的门房都要礼遇几分,所以在听到指婚这个消息时,她直觉其中一定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柳明成抿了抿唇,有些气恼又有些愤恨地说:「还不是那安阳王不能生,所以将主意打到了儿子身上!」 柳欣翎眉头微微皱起,面色有些僵硬。 她不是笨蛋,如何不明白爹话里的意思,那安阳王府许是以为柳家女能生,所以才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而柳欣翎也知道自家的情况,单是爹娘那强大的生育能力,就够人汗颜一把了。 或者是因为同未出阁的女儿说这等事情,柳明成一阵尴尬,见女儿目光微沉、神色淡定,心里也去了几分尴尬,他这个女儿自小便沉静稳重,学什麽都又稳又好,虽然在姊妹中长得美丽出众,却从来不恃才傲物,待人谦逊有礼,六艺皆习得不错,就算是嫁到一些世家大族中也是使得的。 「翎儿,还有两个月便是婚礼,这段时间你便在家里好生绣你的嫁衣吧,嫁妆的事情,爹会想法子给你添妆的。」柳明成咬咬牙说道。 「知道了,爹,请您和娘也别太伤心,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咱们无法更改,那就接受吧,或许那安阳王世子也没有世人所说的那麽不堪呢。」柳欣翎反过来安慰爹。 柳明成和柳欣翎皆知此话不过是个安慰话罢了,但人在绝望时,却是极需要这些安慰的。 柳欣翎又与爹说了会儿话,才告辞离去。 第三章 柳欣翎带着贴身丫鬟墨珠回到寄心院,等进了房後,原本应该沉静如水的脸庞顿时扭曲起来,一把扛起房内那张实心木的圆桌子就要掷出去…… 「小姐,如果您又摔坏了这张桌子,相信夫人又会着人来捉野猫了。」墨珠硬邦邦的声音响起,提醒这位又要忍耐不住的小姐莫要再使用怪力了。 听着墨珠那硬邦邦的声音,柳欣翎顿了顿,慢慢地将那张桌子放回了原处。 一个长得纤纤弱质的姑娘,徒手扛起一张实心木所制的桌子,这模样实在是太违和了,墨珠从最先的惊讶到现在的淡定提醒,也是走过了一段心路历程後,才终於习惯了自家小姐天生拥有拔山扛鼎的怪力。 为此,墨珠走上了同自家小姐狼狈为奸……哦,不,是为自家小姐遮掩的路子,还训练出硬邦邦的口吻,乍听之下实在是让人倒胃口,但也很能冷却人激动的神经,像警世钟一般提醒人切莫要做错事情。 柳欣翎深吸了几口气,扶着桌子一副不胜虚弱的娇弱模样,淡淡地对丫鬟说:「好了,我不会破坏家俱的,你不用再摆那脸色了。」 墨珠瞅了她几眼,方问道:「小姐,您真的要嫁给那个安阳王世子?」 柳欣翎瞥了她一眼,「不嫁能如何?难道要因为我不想嫁,使得柳家一家子人都遭罪?」 墨珠不再言语。 「好了,我累了,先躺会儿,你出去吧。」柳欣翎说着,迳自进了内室。 将床幔放下,柳欣翎躺在床上,手指恨恨地抠着床上的床单,心里恨恨地诅咒着这个该死的皇权世界、这该死的封建社会、这该死的男尊女卑、这该死的安阳王世子…… 诅咒了一会儿,当听到了「嘶」的一声,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身下的床单已经在她无意识的撕扯下,像张脆薄的纸般撕裂了。 柳欣翎苦笑一声,坐起身来,拿了床头的篮子,找出针线穿针捻线,然後开始补起床单来。 柳欣翎有个秘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她是个有前世今生的人。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是个很普通的现代女孩,出生在江南地区的一个小镇上,家里兄弟姊妹很多,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听话乖巧,在哥哥姊姊的安排下,一路读到大学毕业。 毕业後进入一家网路公司做平面设计师,工作一年左右,突然在睡梦中变成了一个小婴儿,然後开始重新学习,重新适应这个世界,重新适应新的家人和新的人生。 柳欣翎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段日子,她天天哭得喉咙哑了、眼睛肿了,柳夫人以为她得了什麽病,焦急地去请来大夫,可是大夫也检查不出原因,柳夫人只能天天抱着她,陪她哭泣,直到她哭累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终於接受了自己投胎转世的事情後,才开始慢慢地接受今世的家人。 或许上天是为了补偿她与前世家人生死别离,赐予了她一个神奇的空间戒指,只是那个戒指里的空间虽然大得没边,却进不去人也种不了东西,更不能放活物,只能当储物空间一般放些杂物,像鸡肋一般,看起来实在是没有什麽用,而空间带来的副作用,便是给了她常人难以想像的怪力。 一个长得纤细文质的姑娘,勾勾小指头就能在石头上戳一个手指洞……这算什麽啊?难道现在流行美人凶猛吗? 柳欣翎知道自己有了个只能放杂物的空间以後,根本无法高兴起来,特别是这怪力,还要瞒着世人,只能自己在夜深人静时学习控制力道,这些年来,她已经将那力道控制得随心所欲,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因无法控制力量而破坏东西。 补好了床单,柳欣翎摸摸床单上,自己再绣上去的一朵花,心中再次感叹,前世连十字绣都不会绣的人,现在竟然随意间绣出一朵形象逼真的花儿,这古代闺阁小姐的教育不可不谓严苛。 而自己这些年来这麽努力,不就是想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给自己增添些筹码,好让自己今後能嫁个好点的家庭,让自己後半生过得如意点吗?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她再努力提升自己,到头来却要嫁一个京城里有名的纨裤子弟兼色渣世子,听说他极好渔色,每当看到美人都会将之掳回王府里作妾狎玩。 这些年来,京城里只要听到他出现的地方,方圆百里内的女子皆会自动闪人,就怕这色渣世子倚仗着家世与皇帝对自己的宠爱胡作非为。 而她,真的要嫁给这种男人吗?一时间,柳欣翎迷茫了。 不管柳欣翎怎麽迷茫难受,两个月後她都必须嫁入安阳王府。 在赐婚的十天後,京中有官员调动,柳明成迁为翰林院侍讲学士,从五品,众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相信再过不久,翰林院再有官员调动时,他就是正五品的翰林院学士了,这个身分虽然不算高,但凭他的资质已经算是不错了,柳家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顿时,柳家被闻风而来的亲戚与同僚踏破了门槛儿,送礼攀关系不足而论,当然,也有一些人对柳明成明恭暗贬的,都认为他卖了女儿才使得安阳王拉他一把,不然以他的资质,干到死都是个翰林院七品编修,哪能一路往上迁升。 柳明成面上客气地与他们寒暄,背地里差点没有气歪一张嘴,若是可以,他宁可不要这前程,也不想自己女儿跳进火坑,一辈子就这麽毁了。 外头热闹他们的,柳欣翎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绣嫁衣,沉溺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当然,已经出嫁的大姊、二姊闻讯回来安慰什麽的,柳欣翎只是安静淡然地坐着,微笑着倾听她们为自己打抱不平,还有几位兄长怒颜咒骂安阳王府仗势欺人,拿皇上来断他们後路,简直是狼子野心,特霸道可恶了云云。 这些她只听着便好,不去参与,免得更加刺激他们的神经,使得这些正处於热血方刚的中二少年做出了什麽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大哥、二哥、三哥都已经成亲娶了老婆,几个嫂子们性格迥异。 大嫂李氏是个宽厚人,一边柔和地安抚她,一边防止自家夫君与几个热血的小叔说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话;二嫂刘氏是个冷淡人,一脸事不关已地坐在旁听着,偶尔插几句话;三嫂王氏就是个嘴巴把不住门的,什麽都敢说、都爱说,虽然心肠不坏,可是每每说的总让人不舒服。 这时一起过来,柳欣翎不禁有些头疼。 老实说,这桩婚事柳家没有一人是愿意的,柳家的几个兄弟姊妹心里已经恼恨极了那安阳王世子,特别是在听说了安阳王世子的种种劣行时,脸色更黑了。 可是这是皇上亲自赐的婚,他们再不愿意也无法抗旨不遵,这个时代讲究圣人之道,「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是刻入骨子里的品德,一举一动莫不遵循圣人制定的章法,让他们抗旨逃婚什麽的,是绝对难以想像的事情。 「三姊,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嫁给那安阳王世子?」柳欣翎最小的一对双胞胎弟弟之一的柳长风,绷着一张稚嫩的脸问,一旁的柳长云也跟着沉重地点头,稚气的小脸一片愤怒。 柳欣翎抿着唇,淡淡地说:「四弟、五弟,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 柳长风一口气堵在胸坎里吐不出来,而更让他暴躁憋闷的是,都这种时候了,这个三姊为什麽还能如此的安静淡定?以往觉得她天塌下来也无惧的淡定让人心安,现在只让人想揪起来摇晃,咆哮问她到底是怎麽想的,难道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好了,我要继续绣嫁衣了,免得在出嫁之前还没绣好,可是要遭人笑的。」柳欣翎下了逐客令。 她担心这些兄弟再待在面前说多了,自己会控制不住的又举起桌子砸,届时就惨了,所以他们还是走吧。 说实在的,其实他们都错了,她并不是个淡定的人,相反的她很暴躁,只是两世的经历让她学会了忍耐与淡定,特别是在面对不能改变的事情时,最好保持一颗平常心,不然她真的会暴躁得拆房子也说不定。 送走了回娘家安慰她的两位姊姊,又将一群兄弟赶出自己的院子,柳欣翎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面前摆着绣架、手里捻着针,对着院子里的迎春花习惯性地发呆。 春日阳光如此明媚,天空如此湛蓝,春风如此温暖柔和,这种时节最好是泡一壶清茶,慵懒地坐在院子里看看天空,向往一下外面精彩的世界,懒洋洋地度过一个春天,日子多麽美好,只是这般想着就让她不由得露出微笑,只可惜啊…… 第四章 墨珠安静地伺立於一旁,给她添上一杯茶。 柳欣翎发了会儿呆,终於将视线拉回绣架上,在这种春日时光,又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她喜欢将下人遣出院外,然後坐在院子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个习惯从小到大都没变,别的闺秀都会待在绣房里头绣东西,而她喜欢亲近自然,觉得坐在这里能让她的心情沉淀,做事特别地顺心顺手。 「墨珠,所有的人都不看好这桩婚事呢。」柳欣翎边在绣架上穿针走线边说着。 墨珠表情平静,淡淡地说:「奴婢也不看好,不过奴婢相信小姐能过得很好。」 「哦,为什麽?」柳欣翎有了兴致,不由笑看着墨珠。 「因为小姐您力大无穷,奴婢相信那安阳王世子再顽劣也打不过您,定然会被您揍得很惨。」墨珠知道她家小姐,外表看着安静文雅,其实最是暴躁不过,要是惹着了她,下场只有惨字可言。 柳欣翎无语了,这墨珠真是太诚实。 柳欣翎白了她一眼继续绣嫁衣,不过心情好了很多,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上天赋予的大杀器,她就不相信拥有大杀器的自己未来能给人欺负了,管你什麽纨裤子弟、色渣世子,只要惹到她,她都会用一根手指头摁死他。 想着,柳欣翎忍不住又要笑了,没想到以前很讨厌的怪力,竟然成了她後半生的保证。 就在这时,柳欣翎突然感觉到一道偷窥的视线,猛地抬头,就见不远处的墙头上,正趴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痴痴地望着她。 虽然隔得不算远,但柳欣翎有轻微的近视,男子的五官瞧得并不太清楚,春日明媚的阳光下,那人束发的玉冠反射着滢滢的光华,十分的名贵,违和的是那人头顶上插了几片叶子,头发也有些乱,见她望过来,那男人不由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柳欣翎心中又惊又气,但脸上仍是一派淡然文雅的模样,快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往墙头那男人头上砸去……只听得「嗷」的一声大叫,那男人被砸了个正着,整个人直挺挺地跌下了墙头。 墙的那边发出了好大的声响,还有人轻呼着世子爷的声音,估计是那男人的小厮之类的。 柳欣翎哼了一声,让墨珠收起绣架回房去,不过走出亭子後,柳欣翎改了方向,靠近那一面墙,安静地倾听着墙外的声音。 柳家这一处院落外是一条巷子,平时不太有人经过,是以外头的人搞出这等阵仗,也没有人会发现异常。 「世子,您做这种事情……王爷知道了会打断您的腿的。」小厮低声下气的声音劝着。 「要打就打,谁让他莫名其妙的让皇叔下旨赐婚,那柳家女长什麽模样我都没见过,让我怎麽娶,万一是个貌似无盐的,那我不是亏死了?而且为了这桩婚事,爹竟然将我院子里的美人儿都遣走了,那可是我这些年收集的心血,没有她们我怎麽活……」一个清亮的男声低咆着,显然十分的生气。 「那、那世子……您刚才看到未来的世子妃了吗?」小厮赶紧转移了话题,「咦?世子,您的脸怎麽这麽红?」 「罗、罗嗦!安顺,还不来扶本世子起来!」 「是!」 墙的那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後是脚步声渐渐走远。 「对了,世子,您刚才是被未来的世子妃用什麽砸下来了吗?」叫安顺的小厮继续问道。 「闭嘴,你再罗嗦,看本世子不抽死你。」 「是,世子,请您别生气……」 声音渐渐远了,直到消失。 柳欣翎暗暗磨牙,她再白痴,也能从他们的对话中推测出刚才爬墙的是什麽人了,心里不禁暗恨,自己刚才为何不拿个石头直接砸过去,将他砸成个白痴算了? 竟然敢爬一个未婚姑娘的墙,这安阳王世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做出这种浑事,想来外头的恶行恶评也是真的了,这等混帐东西,怨不得没有人敢将闺女嫁给他,而她未来竟然要嫁给这种人…… 柳欣翎越想越气,「啪」的一声,等她回神的时候,竟然硬生生捏断了身旁一株拳头粗的枣树。 墨珠淡定地扶住倒下的枣树,免得它倒下发出的声音惊动了院子外的人,虽然扶得吃力,但仍是用一种平静而生硬的声音说:「小姐,您再生气也不能拿东西出气啊,这下好了,夫人若发现这枣树没了,您该怎麽说?惊蛰已经过了,很久不打雷了,雷劈什麽的是不可能的。」 柳欣翎抽抽嘴角,轻松地将拦腰断掉的枣树干拎到角落里放着,带着墨珠迅速离开案发现场。 「咱们就当作什麽都不知道好了。」柳欣翎说着,心里已经将这事情记在那安阳王世子身上,这个仇结定了! 柳欣翎没有将那天被人爬墙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毕竟现在柳家上下为了这桩婚事意志消沉,若是知道她要嫁的人还做出这等混帐事情来,那还不气炸了,而且这事情怎麽说来都不光彩。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於柳家来说却无比煎熬。 柳夫人虽然对女儿的婚姻充满了绝望,每每看到女儿都要红了眼眶,甚至因此忧郁成疾病倒了,但还是拖着身体给女儿准备嫁妆事宜。 几个媳妇见婆婆病了,自然去侍奉汤药,可惜柳夫人是心病,若是心结不解,怎麽也好不了,而且柳夫人又是个倔的,硬是要撑着病体亲自为女儿准备嫁妆事宜,这样一劳累,身体如何不垮?几个媳妇无奈,只能去请寄心院里的柳欣翎过来一起劝劝。 柳欣翎沉着脸,飞快地穿廊过院,直扑正房的卧室。 柳欣翎来到正房,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几个嫂子都在,神色忧虑地围在床前,柔声地劝慰着。 而柳夫人坐在床上,穿着素淡的衣物,头上缠着汗巾,一脸病容,手里拿着一份单子仔细地看着。 见到柳欣翎进来,几个嫂子都自动让出条路让她过来。 柳欣翎坐在床前的绣墩上,叫了一声:「娘。」 柳夫人慈爱地看着女儿,温柔地说道:「三丫头过来,看看娘给你准备的嫁妆单子,喜不喜欢。」 柳欣翎眼眶一红,忍住心中的酸涩,乖巧地坐到娘亲身旁,自有丫鬟接过柳夫人手中的嫁妆清单呈到柳欣翎面前。 柳欣翎只是胡乱地看了下,根本没有留意到里头有什麽,便笑着点点头说道:「娘准备的我都喜欢。」 柳夫人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发,笑着说了声:「傻丫头。」 几个媳妇见婆婆的精神好了些,也过来凑趣地说着话,想让柳夫人放宽心。 柳夫人是个厚道实在的人,对几个娶回来的媳妇都不错,除了大媳妇李氏因为是长媳,要敬重倚仗些,其他两个平日都做到不偏不倚,让人挑不出毛病,是以婆媳处得还算不错。 不过就算有女儿的劝慰,柳夫人的心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除了为女儿准备嫁妆事宜时能振作点精神,其他时候都是躺在床上,病恹恹的。 而柳夫人这一病,生生将柳家上下给折腾得人仰马翻,柳明成也差点愁白了头发,女儿即将要嫁给京城第一霸不说,相濡以沫的夫人又病了,让柳明成觉得事事不顺遂,心情阴郁不已。 柳夫人这病不只柳家上下愁,安阳王府也在暗中关注、愁闷,甚至京城里的人都在暗暗看好戏,就差没开个赌局,赌柳夫人会不会撑不过这坎香消玉殒,然後这门婚事泡汤、推迟了之类的。 安阳王府自然知道柳夫人为何而病,虽然心里暗暗恼怒,但也没有在明面上说什麽话,只是例行的让人送些药材过来探望一番,他们也怕柳夫人若出个好歹,柳家女得守孝,婚礼自然要泡汤了,这对安阳王府来说实在不是件好事。 其实安阳王府也很急啊,虽然婚事是皇帝赐的婚,他们不用担心新娘子跑了或悔婚之类的,可是若是柳家发生白事,按规矩,柳家女得守孝三年,届时安阳王世子都二十有三了,娶不到老婆更谈何生娃,他们是真等不得啊! 所以安阳王府的人也天天上门来探望,可是安阳王府的人不知道,他们每来一次,就是明晃晃地告诉柳家人,柳家以後要和这王府做亲家的,再想到了安阳王世子的德行……於是柳夫人更是一病不起了。 柳欣翎也不知道该怎麽办,柳夫人这病太医来看过,说她是抑郁成疾,汤药只能维持她的身体,却不能解决根本,还得要她看开。 第五章 众人无奈,只能天天给柳夫人熬药、天天过来劝慰,柳欣翎见娘亲病得如此严重,甚至打算不绣嫁衣了,直接到娘亲面前侍奉汤药,让她看到自己能开心些。 不过她这举动被柳明成知道後,自然骂了她一顿,将她赶回房去做自己的事情,即将出阁的闺女,看着她就心疼,哪里还能让她再分心做什麽。 在柳家人对柳夫人的病都束手无策时,员外郎夫人上门了。 员外郎夫人与柳夫人是嫡亲姊妹,员外郎夫人是柳夫人的姊姊,柳家的儿女们见到她都要叫一声姨母的。 不过对於员外郎夫人的上门,柳家人的反应都很冷淡,这其中原因不过是因为两人同为姊妹,姊姊当年嫁给一个前途无量的公子,那公子做了员外郎,姊姊很快便成了员外郎夫人,而妹妹挑来挑去,竟然挑中了一个家道中落的寒门子弟,嫁给了个小小的翰林院庶起士。 两人的丈夫,一个是正六品的员外郎,一个只是从七品的翰林院庶起士,便可看出彼此身分的高低,所以嫁得高的姊姊自然瞧不起嫁得低的妹妹了,甚至在各自有了家庭後,姊妹情分也渐渐淡了起来,虽然时常有往来,但两家都不太热络。 两人虽然为嫡亲的姊妹,儿女们都是表兄弟表姊妹什麽的,可员外郎家的子女都瞧不起翰林院编修的儿女,柳家儿女也都不愿意看到这个姨母表面客套,暗里瞧不起人的眼神,逢年过节时,除了让人送上一些礼物,员外郎夫人若不明示请几个小辈过去,柳家儿女都不会主动去员外郎府找虐。 不过现在看到以往冷淡的员外郎夫人亲自过府来不说,还一脸亲切喜人的笑意,不由得让几个女眷面面相觑。 「哎哟,妹妹,你这是干什麽啦,怎麽病得这麽严重?」 下人们奉上茶後,员外郎夫人便对一脸病容的妹妹惊呼起来,那神情看起来还真是很关心的模样。 柳夫人僵硬地掀掀嘴角,不知道同这个眼睛长到头顶的姊姊有什麽好说的,只是含糊地说了声天气引起的便要揭过了。 不过柳夫人有心想遮掩,员外郎夫人却不配合,当下呵呵一笑说道:「妹妹不必急着解释,其实你会这样,姊姊也清楚其中原因,哎,翎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听到她竟然能被皇上赐婚,我也吓了一跳,不过一想起她要嫁给那个安阳王世子,我心里真是疼得紧……」说着,员外郎夫人用帕子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柳家媳妇们和陪坐一旁的柳欣翎都暗暗地撇了下嘴,认为她们这姨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竿了,以往瞅都没瞅过柳家姊妹一眼,现在来说这种话未免太假了。 柳夫人勉强笑了笑,没搭话。 员外郎夫人大抵是瞧出屋子里的人的神态,不由讪讪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啊,妹妹,或许我们都错了,事情只看到了表面,所以都以为这是最坏的,其实这对翎儿来说也许是个天大的福分呢。」 柳夫人眼光微闪,看向员外郎夫人,问道:「姊姊这话怎麽说?」 员外郎夫人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眼睛扫了眼室内的人,发现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自己的话吸引了,隐隐露出好奇的模样,心中得意一笑。 不过当她的眼光扫到柳欣翎时,见她仍是那副安静文雅的模样,垂着眼文文静静地坐在那儿,像个极守本分的女子,让人很容易忽略过去,可一想到自家那宝贝儿子对她的意图,员外郎夫人心里不禁有些恼怒,暗骂一声狐狸精。 「妹妹啊,也许你不知道,安阳王府极重视这门亲事,甚至为此将世子後院里头的美婢侍妾们都遣出了王府。」 员外郎夫人的话一出,全部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有柳欣翎在心里冷笑,安阳王想要孙子想疯了,能不重视吗?想到自己嫁过去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柳欣翎就觉得憋屈得不行,真恨自己那天为什麽没有直接抄起一块砖板,砸死那安阳王世子算了。 柳欣翎目光微沉,暗暗决定以後有机会要去找块砖板放在空间戒指里,专门砸不顺眼的人。 「这是为何?」柳夫人微微倾身,也不计较姊姊以前的冷淡,急切地问道:「难道那安阳王世子不闹吗?我可是听说他……」柳夫人看了眼在场的女儿,生生将话咽下,不想拿那些话来污了女儿的耳朵。 员外郎夫人对能引起她们的重视很满意,笑着安慰了急切的妹妹,笑道:「妹妹,你也是听说过安阳王世子的德行的,他是个无女不欢的,据说那些女子大多长得上乘之姿,都是他这些年来到处掳劫来的,可是宝贝得紧,不许人动她们一下。 可是这回,他却二话不说地让安阳王妃作主将她们遣出府不说,甚至决定在婚礼之前都待在府里修身养性,谁人不知那世子是个闲不住的,没事绝对不会待在府里的主,会这麽安份地待在府里不闹,让人不得不意外了。 妹妹,你说一个人的态度怎麽可以改变得那麽大?所以啊,姊姊我分析了一下,又从安阳王府的一个下人那里打听了一些东西,我觉得这些都是安阳王世子为了咱们家翎儿所做的改变啊。」 员外郎夫人一口一个「咱们家翎儿」叫得亲热,彷佛自己是看着柳欣翎长大的长辈一般,不知情的人差点以为柳欣翎的娘是她了。 柳夫人听得怔然,连柳家三个媳妇也面面相觑,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在场的人都知道安阳王世子是个什麽样的人物,就算她们在这方寸之地足不出户,也总会有意无意地听到安阳王世子所做的一些缺德事儿,没办法,那京城第一霸不仅嚣张任性,做事更是没分寸,常常教人啼笑皆非,甚至恨不得咒他死一百遍啊。 可是就是这麽个好女色的家伙,竟然肯遣去家中美婢侍妾不说,还决定待在府里修身养性到婚礼,让人觉得好生意外,甚至有种反常必妖的感觉,安阳王世子可是个一天不出门闯祸就浑身长毛的主儿,怎麽可能会乖乖待在家里修身养性呢?这太令人意外了! 只有柳欣翎暗暗撇嘴,觉得那楚啸天根本不是什麽在家修身养性,也不是为了她遣散家中美婢侍妾,而是因为安阳王的命令,柳欣翎甚至想,也许是安阳王知道了自家那混帐儿子做的浑事,气怒之下将人禁足了也说不定。 想到这,柳欣翎心情大好,不只柳欣翎心情大好,连柳夫人也心情大好。 柳夫人是个实在的人,凡事不愿意往坏里想,之所以突然病倒完全是女儿的婚事太突然了,现在不管姊姊的话中有几成的真,但只要柳夫人觉得或许姊姊说得没错,安阳王世子是重视这门亲事的,所以才会有这种让人大惑不解的改变,她女儿嫁过去也不会那麽差。 「妹妹,其实这事是真是假先不说,你看咱们翎儿,嫁过去後可是正经的世子妃,将来王府的女主人,只要她生下一儿半女,以安阳王府的情况,安阳王夫妻和安阳太妃那脾气,还会亏待咱们翎儿吗?」员外郎夫人继续分析。 柳夫人眼睛微亮,是啊,她都忘记了安阳王可是个让人耻笑不能生、要生也只能生不成器的王爷啊,若是她女儿嫁过去就一举得男的话,还不知道被安阳王府怎麽供起来呢。 虽然说没有丈夫的宠爱难熬了点,至少後半辈子会平安顺遂,没有太多的波折,而女人要的不就是丈夫的宠爱与那份体面和荣耀吗,没有了丈夫的宠爱,那选择体面与荣耀也算是有所安慰了。 员外郎夫人看妹妹的神色就知道她想开了,当下心中暗暗得意,她以往是瞧不起妹妹这一家子,认为都是些资质平庸之辈,这辈子就到头了。 谁知一道圣旨让柳家平步青云,柳家小女儿成了个世子妃,还是皇帝宠信的兄弟之一的儿媳,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这种时候谁还会介意资质什麽的,能和未来的亲王世子妃攀上关系才是真的。 於是员外郎夫人听说柳夫人病重後,便带着礼物登门拜访,打算卖个人情给柳家,与他们打好关系,将来也好让发达的柳家拉自己的丈夫、儿子一把。 不得不说,员外郎夫人这主意打得好,只不过来动动嘴皮子,却赢得到了柳家人的感激,结了个善缘,何乐不为呢。 柳夫人心中的郁结终於因员外郎夫人的话散开,病也渐渐好起来,几天後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柳欣翎见娘亲的精神好起来,心里也松了口气,并不在意姨母那着实误解人的话,决定就让家人这麽误解好了,只要他们能高兴一些。 於是随着婚期越来越近,要准备的东西越来越多,柳欣翎这即将做新娘子的人更是不得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