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仙武》 第1章 人在江湖,江湖未远 这些年,你在哪? 在江湖。 江湖远不远? 人就在江湖,江湖又怎么会远呢? …… 苏明有个很普通的名字,他也的确人如其名,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汉语言文学这样的专业,听起来高大上,学起来很繁琐,但在如今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却很难找到理想的工作。于是在毕业的两年后,他不争气的选择了待业。 他也有过梦想,也多次尝试去写一点东西,然而投出去的稿件却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那么一两篇文章,侥幸被伯乐编辑选中,发表在三流期刊上,可微薄的稿费并不足以养活自己。 和大多数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年轻人一样,苏明在某一个时间段也爱上了借酒消愁。一杯再一杯,饮酒到深夜,忘记一切烦恼和忧愁,用酒精麻痹自己,埋葬空虚。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翻了一个酒杯。玻璃和地面清脆的撞击直击心灵,满地碎屑让他恍然若失。他说,那是梦碎的声音。 浪子回头本就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种顿悟。他决定放下酒杯,开始一段旅行,以期得到灵感,升华情操,重新开始一次创作,至少给自己一个交代。 说走就走的旅行固然让人羡慕,可惜苏明并没有多少积蓄,甚至也不敢花费太多时间,以至于无法去追寻诗和远方。好在距他所在的城市不远,就有一个5a级旅游景区——武陵源风景名胜区。 这是一个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的好地方,可苏明以前却从未想过要去看看。也许这就是“莫道世间无仙境,只是不肯看眼前”的心理状态吧。 300多公里的路程,在现代交通工具的加持下,虽然也会有寂寞,但的确十分快捷,至少不会让人觉得难以忍受。看着列车上形形色色的人,苏明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他们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在追逐梦想?亦或历经苦难,期待辉煌? 用力摇了摇脑袋,好像要把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去。车窗外天色渐晚,远处城市的轮廓却慢慢清晰。他知道,自己的旅行正式拉开了帷幕。 张家界市,旧称大庸,临澧水,接武陵,自古以来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而坐落于城市以北的武陵源区,更是深受历朝历代文人骚客的喜爱。 “龙舞九天谱新曲,武陵春色冠四方”,然而此地之美景,绝非一词一句可以形容。三千奇峰,八百秀水,又岂是区区凡间笔墨可以写就! “黄龙洞里神针铁,张家界顶有神仙”,对此苏明大抵是不相信的。作为一个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青年,他宁可觉得这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致,也绝不会认同那些千百年来流传着的传说。 火车进站时天色已晚,他决定先住下,待到明日再启程,去好好游览一番。由于囊中羞涩,他只能找了间三十块钱一晚的青旅。环境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整洁,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洗去路上的风尘,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面包,就算犒劳了自己的胃。苏明为了养足精神,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弄手机,而是早早睡下,以期明日之旅。 是夜,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到了武陵源,遇见了一位仙人。仙人和他说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可他却听不太懂…… 翌日,苏明独自一人坐上了驶往张家界森林公园的汽车。对于这次旅行,他是做了简单的规划的。之所以没有选择跟团,而是自由行,也是出于更少的束缚可以激发更好的灵感,这一点来进行考量的。 第一天的行程,上午定在了黄石寨、金鞭溪,下午游览杨家界、袁家界,最后入住天子山门口的客栈,算起来时间还是十分紧凑的。把两天的路程缩减为一天,这样做的目的显而易见,自然是为了尽可能节约不充裕的经费。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虽然有走马观花的嫌疑,但他还是深深折服于此间美景的钟灵毓秀,岳峙川渟。祖国的大好河山美不胜收,无数个新奇的想法在脑中回荡。好在他早有准备,随身携带了笔记本,用于记录瞬间喷薄而出的灵感。 入住了天子山的客栈,苏明早早洗漱休息。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然而,他又做了和昨天相同的梦,梦里有个自称仙人的老者,和他说了很多话…… 只是这一次的交谈,内容似乎清晰了很多! 他依然把这归咎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白天自己思维过于发散,所以并没有多想。清晨吃过早饭,便开始了第二天的行程。 进天子山,经十里画廊,游宝峰湖,入武陵源。说是一个人自由的旅行,可路上的游客一直不少,或是打着小旗的旅游团,或是三三两两结伴的旅者。像他这样,孤身一人的却着实不多。 有时候热闹是好事,但对于苏明这样志在获得创作源泉的作家而言,却又不见得是好事。拿笔吃饭的人,往往都是在孤独中汲取灵感,在寂寞里写出打动人心灵的文章。 前面不远处刚好有个岔路,为了远离尘世的喧嚣,涤荡疲惫的灵魂,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小路那一边。 峰峦叠嶂,白云出岫。没有了干扰,眼前的奇秀之色,在苏明心中渐渐变成了一幅画卷,一幅从天上坠入凡间的画卷。他掏出笔记本,不停写着,妄图将它们全部记录,可人类的文字,又怎能尽述仙家的美景呢? 残阳西斜,晚风把夕阳的余晖揉碎,落在树梢、水里和地面。远处人声渐稀,只余下山中的鸟语虫鸣。苏明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仿佛把周遭的一切全都遗忘。 直到执笔的手拉长了影子,遮挡住最后的光线,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收好笔记本,用力揉了揉发痛的双眼,背起双肩包,他快步朝着大路的方向而去。希望可以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到达预订的住处。 苏明的心里开始着急,他从未有在山里过夜的经历,更不想有这种经历。可不知何时,山间就升起了一阵雾气,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仅能看清身前几米的距离。这样的处境让他更加急切,快走逐渐改成小跑,虽然脚下时有磕磕绊绊,速度却越来越快。 太阳落山后,气温下降了许多,可他的上衣却被汗水打透。虽然身材不胖,但因为平时不重视锻炼,此时的苏明早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林间的小路变得和来时不同,好似迷宫一样,让他一点点失去了方向。本应在清晨升起的雾气,却在此时愈发浓厚,显得不大寻常。目力所及的范围进一步缩小,前两日梦境中仙人的声音却由小及大,直到振聋发聩,让他无法再去思考其它。 而后,无尽的晕眩感袭来,使他瘫倒在地上。无数的记忆碎片,如同波涛汹涌的暗流般醍醐灌顶,涌入了他的大脑,冲刷着他的灵魂。那种感觉,像是过去了一万年,又像是只有一瞬间…… 七日后,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苏明走出了武陵源,坐上了返程的列车。这次旅行,比他原本的预期长了一倍。 人在江湖,江湖未远。 仙家何处,此间藏踪。 …… 第2章 十年如梦,再问仙踪 这世上真有神仙么? 一定有! 祂们在哪里? 十年一剑情如梦,再向苍天问仙踪。 …… 八月盛夏,如同下火一样,热浪逼得人们不敢轻易离开空调房,却不能逼退书迷们的热情。 苏明已经忘记了这是自己的第几次新书签名发布会。会场设在闷热的室外,可他面前早就排起了长龙。虽然没有了第一次签发时的紧张和激动,但他还是认真的为每一位书迷签名,并微笑着与他们点头示意。 距离上次的武陵源之旅,已经过去了十年。现在的苏明早已成为国内颇具影响的知名作家。当年的青涩、腼腆和颓废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自信与成熟。 他的十余部长篇小说,以及几十部中篇小说,让他收获了无数的忠实粉丝。人们折服于他的才华,更为他的高产而惊叹不已。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一个人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创作出如此多光怪陆离、扣人心弦的佳作。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些故事全部来自于当初被强行灌入的记忆。他所要做的,只是不停去敲击键盘,用文字的形式将其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并加以润色修饰而已。 十年间,他已把所有关于其他人的记忆写尽! 签发会后,苏明面对着多家媒体和无数书迷,宣布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他要暂时封笔,不再更新作品。时间或者是三年,或者是五年,不设上限,并且没有任何的解释。 第二天,题为《知名作家苏明江郎才尽,暂时决定退出文坛》的报道铺天盖地的被转载,甚至一度登上了头条热搜。 看完报道,苏明笑着摇了摇头,便放下手机不再去关心。虽然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干什么。 因为,他的脑海里还有最后一段记忆,一段无比详尽的记忆。一段十年来挥之不去,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遗忘的记忆。 确切来说,这不单单是一段记忆,更应该称之为一段经历。一段充实饱满的,身临其境的经历……一段无法释怀的,两世为人的经历…… 这似乎是? 他自己的经历! 不知道究竟是前世的遭遇,还是在瞬间又经历了一次人生。但苏明知道,一定要把它完整地写出来! 现在就动笔,三年也好,五年也罢,就算穷极一生也在所不惜。不再是当年那个浮躁的少年,时间的沉淀让他优雅而从容。给自己倒上小半杯红酒,拉好窗帘,关闭电灯,这些年来他早习惯了在幽暗密闭的环境中码字。 他知道流行小说的套路,清楚能抓住读者眼球的格式,甚至可以很熟练的应用。但他现在不能去那样写,因为他要写的东西不是故事…… 坐在电脑前凝神片刻,好像在思考该从哪里入手,随后他便开始了工作。指尖不停地跳动,好像在跳一支舞蹈,舞蹈最终定格成了画面,房间里只剩下屏幕幽幽的白光,和敲击键盘的声音……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的版图刚刚有了现代的雏形,古亚欧大陆在那时还被称之为盘古大陆,人类正处于上一个纪元的尾声。这个纪元本应是属于仙侠和武学的纪元,大多数国家的开国者被明确记载为仙家。只是如今,仙踪已有千年未见,许多高明的武学也被埋葬于逝去的岁月之中。 有人会说,既然进入了纪元的尾声,一定会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局面。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此时的世界高度文明,尤其在大陆东方的大炎帝国,正逢盛世! 大炎国,相传为神炎祖龙所建,已历万世。之后的历代炎皇,皆是祖龙嫡传后裔,身负龙血。国内虽有各族百余,人口亿巨,但炎族仍占总数的九成以上。 其境东至汪洋,西抵大漠,北接草原戈壁,南临万里泽国,是当时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国。本就是中原上国,又兼之国力强大,文化昌明,以至于四邻乃至海外诸国纷纷纳贡称臣,前来朝拜。故此,当代炎皇常对各国使节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便也不能算作夸夸其谈。 而被苏明认作是自己经历的故事,便发生在大炎国治下,一座名为大庸的城市。 大庸,临澧水,近武陵源诸山,在国内虽非巨城重镇,但因附近景色迤逦,常传闻有仙迹降临,故而也颇有名气。 大庸苏家,是城内四大家族之首。生意遍布武馆、镖局、赌场以及酒楼等各大领域。家主苏长河,年过六旬,一身横练功夫,皆是硬桥硬马,仍不失为当地一等一的好手。 即便是传承了数百年的武学世家,可苏家文库里保存的治学经典,却远远多于武功秘籍。毕竟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代,武者的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称其为武学末世也毫不为过。男儿大丈夫,要想成就事业,考取功名,入仕为官方为正道。 苏愀然今年十二岁,是苏长河的唯一嫡孙。因父母早亡,深受苏长河的疼爱与照顾,在苏家的地位更是如众星捧月一般。三岁学文,五岁习武,天赋极佳兼之勤练不缀,如今文武皆有小成。 本应是顺风顺水的世家子弟,却因为一次变故,改变了苏愀然的一生…… 第3章 长河落日,愀然随风 苏长河死了,苏家变天了…… 对于日前的比武,苏家长辈大多闭口不谈,偶尔无意中提及,也都长吁短叹,讳莫如深。 苏愀然只能从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一二,祖父去的很蹊跷。 对手范春江,乃是范家家主。苏范两家,同在大庸四大家族之列,虽然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却也在颇多产业互有交集,来往不断。近来更是准备在拍卖行这一领域上进行合作,因此若说二人会在擂台之上倾尽所有,生死搏命,是无法让人信服的。 况且苏长河的武功极高,向来稳压其他三家家主一线,又怎么会无故落败呢? 三年前,苏愀然曾仗着自己的嫡孙身份,支开看守的下人,偷看过祖父与范春江的闭门切磋。那一次范春江明显尚不是对手,招式、内力、武论三项比试不足一个时辰,便皆尽败北。尤其武论一项,更被驳斥得体无完肤,哑口无言,只能连连拱手称是。 由此可见,就算三年来范春江的武功大进,也不可能轻易得胜,更遑论决出生死了。 可结果却是苏长河在擂台上被打得重伤吐血,回去几个时辰后便不治身亡。 “无故设擂,以弱胜强,当日不治,连我这个嫡孙都不能见最后一面,丧事也是草草了事,祖父的死,恐怕……” 苏愀然年纪虽轻,思虑却稳,知道离开了祖父的庇佑,自己已形同孤儿。别说彻查此事,就算想保住地位,恐怕都绝非易事。他心中虽有诸多疑虑,也只好装作毫不知情,从不在人前表达。并且处事更加低调,每日除了去文库学习,便很少离开自己的住处。 而苏家经历了老族长离世的阵痛,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暗中斗争了十余日后,苏长河的义子,苏愀然名义上的二叔苏铭洲成功上位,成为了新一任的家主。 苏铭洲本是苏家旁支子弟,因打理酒楼上的生意颇为得力,十年前被苏长河收做义子。当时正赶上苏愀然的父母意外去世,苏铭洲随即脱颖而出,得到重用。多年间,其在苏家的势力发展的十分迅猛。如今他能坐上家主之位,亦非偶然。 此时的苏家没有了一流高手,已是风雨飘摇。其它三家自苏长河死后,便开始虎视眈眈,准备随时鲸吞苏家的势力。苏铭洲却雷厉风行,反其道而行之,主动献出了一些地盘与产业,让三家在争夺中无暇他顾,以求得一线生机。 暂时稳住了局面后,他便开始着手在族内清除异己,而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那些跟随苏长河多年,并且掌握了一定资源的元老们。 以老家主新逝,急需拱卫族内为名,苏铭洲将这些人一一召回,并派遣自己的心腹秘密接手了他们所控制的产业。待到此事被察觉之时,木已成舟,元老们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而第二个要对付的,便是这个对其地位威胁最大唯一嫡孙。 首先将苏愀然从内庭迁出到一处偏僻破败的别院,并裁撤了所有随身伺候的丫头和下人。然后就是三番五次削减月例,直到只剩每月一百钱。要知道在大庸这每月一百钱,是决计不够用的,最多能勉强维持生活罢了。最后便是禁止去文库研习经典,修炼武学,断了他日后东山再起的可能。 好在他年纪尚幼,又兼之身份特殊,为堵众人悠悠之口,也不能做的太过。不然等待他的恐怕就不是打压和折磨,而是一次意外或者一杯毒酒了。 “祖父死因未明,如今我却自身难保。” 苏愀然坐在房间内唯一的旧木床上,望着破着几个大洞,还在漏风的窗户,和窗外杂草丛生的院落,不禁喟然长叹。 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固然天生早慧,可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以及一落千丈的生活,此时也已没有了主意。 然而属于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苏铭洲自然懂得斩草务必除根的道理。既然不能亲自动手,又要把事情做的隐秘,不给别人留下话柄,自然是授意下面的人去做最为妥当。他想要通过打压和折磨,慢慢把这个老家主的唯一嫡孙逼死或者逼疯,然后再牺牲为自己办事的人,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这日,苏愀然正在练习武艺,不想却被七、八名大汉硬闯进院内。这些人嘴里大声嚷着族内金银失窃,特来此处调查,却并不着急翻找,而是径直围了上来。其中为首一人,乃是苏家的一名三等执事赵强。 “赵强,你们要干什么?”苏愀然怒道。 “干什么?”赵强冷笑道,“自然是来抓贼!” 身边的手下连戏都懒得演,直接从怀里掏出几锭纹银,交到赵强手中:“大人请看,证据确凿。” “你……”苏愀然面对如此露骨的冤枉,又急又气,过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这个下人!” 三等执事,在苏家本就是不入流的小角色,说是下人也绝不为过。而赵强此人平日溜须拍马,恃强凌弱,最会见风使舵。从前见到苏愀然这个少主,当然少不了一番奉承。此时投靠了新主子,立马换了一副嘴脸,颐指气使,颇有指点江山的模样。 “不管你以前是谁,偷钱就是贼,给我打!”赵强当着一众小弟的面,被叫做下人,自觉脸上挂不住,便不再有所顾及。 “你们敢……”苏愀然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肚子上已经重重挨了一拳,登时感到胃里一阵抽搐,便无法再开口言语。紧接着拳头雨点一般落下,他很快被打翻在地上,只能用双手拼死护住头部,以求自保。 也许是心存戏弄,想多玩两次,也许是怕背上殴死少主的罪名。打了一阵后,赵强骂骂咧咧的带人扬长而去。也幸亏苏愀然自幼习武,筋骨强健,不然这一番拳打脚踢,定然会要了他的性命。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无声的呐喊在心中响起,苏愀然又羞又怒,悲从中来。 满满的无力感,让这个本应成为人中龙凤的孩子万念俱灰,倒在地上不愿爬起。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片落叶,既要被风撕扯,又只能随风而去,最终停在地上,埋入土壤,化作尘埃。 第4章 大庸以北,景色神美 “赵强这伙下人,今日胆敢对我动手,必然是受到了苏铭洲的指示。”苏愀然心情平复后立马想通了此事,“终有一日,我会被他们活活打死。” 他明白,族内的元老们早已人人自危,断不会为了自己而发声,所以现在只剩下离开苏家这一条路了。 逃,一定要逃! 然而有些事情,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像他这样一个孩子,要怎么逃?能逃去哪?以后又该如何过活? 他不敢想,唯有尊重自己的本能…… 是夜,苏愀然把仅剩的两套换洗衣服打成包袱,又反复摸了摸怀中好不容易攒下的五十五枚铜钱,终于下定了决心。 像苏家这样的豪族,都有专职看门的护院,是以他不能走大门。而府邸的院墙又太高,以他现在的武学修为,着实无法翻越。因此想要离开苏家,就只剩后院的狗洞,这一条路可以走。 本来以他在苏家的尊贵身份,是决计不会再想起儿时为了逃出去玩,那个无数次钻进钻出的狗洞。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别说纡尊降贵再钻一次狗洞,就算再为难十倍,他恐怕也不得不低头。 狗洞的外面便是后巷,平日里就少有行人来往,入夜后更是寂静无声。苏愀然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差点挤不出来的狗洞,心想着自己若有朝一日能够再次入主苏家,定然让人把这里改成大门。 “嗯,叫什么好呢?”他若有所思,“就叫‘九一门’吧!” 长夜如死,幽深的后巷没有一丝生气,也没有哪怕一点月光。然而在苏愀然心里,这条路仿佛就是一条康庄大道,通往心驰神往的新生。 不再犹豫,不再留恋,他离开了养育自己十二年的家。 好在大庸不设城墙,只有东南西北四座城楼,不然在这时出城,一定会遭遇兵士们的盘查。 用身上仅有的铜钱,在城外不打烊的客旅,换取了五十几个馒头作为干粮。他乘着夜色,一路向北,准备进入山林茂密的区域,看看自己能不能先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 他知道,苏铭洲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如果走官道,凭自己的两条腿,最迟明日午时就会被追上。倒不如来一个灯下黑,就在大庸北边的山林落脚。那是苏铭洲的人万万不会想到的地方,最好能熬上三两个月再走。届时无论去其它任何地方,便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微风吹动,小路两侧的长草随之而动,好似波浪翻滚。泠月无声,却洒下了让人安心的淡淡白光。外城零星的房屋,早已在苏愀然身后,倒退成一座座方盒子,最终淹没在草波之中。不多时,就连那高大的北城门楼,也模糊在夜色里,直到完全消失。 两个时辰后,路渐渐变得难走,凌晨山林间的风阴郁寒冷。苏愀然把本是准备用做换洗的两件衣服,尽数套在身上,又暗运内力,才勉强维持自己不再发抖。也幸亏苏家的内功品质不差,他平日里也未曾疏于练习,不然恐怕要不了几时便会冻病。 终于,东方泛起了一抹亮色,随着太阳慢慢升起,气温也随之迅速的回升。阳光也许就在那么一瞬间,铺满了山林和草地,温暖却不刺眼。 他一时间竟看得呆了,以至于忘记了脱衣服。 远处的山,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像害羞的多情女子,披上了金色的外衣。近处的水,在氤氲中娉婷袅娜,似情人般温柔缠绵。身边的花草树木,欣欣向荣又充满灵性,混合着泥土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这就是神仙的居所么? 如果不是自幼生活在大庸,知道那些曼妙绝美的景色都是自然天成,知道那些所谓的神迹都是传说,苏愀然一定会把这里当做仙居。 初晨为水面涂抹上诱人的金色,金鞭溪水波粼粼,水流打在溪水中凸起的岩石上,激起朵朵细碎的浪花,升腾起淡淡的雾气。 苏愀然快步上前,捧起一口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又洗了洗脸。眼前的溪水甘甜清澈,水面下的鱼虾清晰可见。他坐在溪边,除下多余的衣物,吃起了干粮。 “金鞭溪以西的黄石寨,有一百五十多户人家,寨主与大庸城内关系密切。”他不禁想到,“苏铭洲若要抓我,一定会派人去寻,所以是万万去不得的。” “北面的袁家界和更北的杨家界人迹罕至,就算猎户樵夫也很少深入,但那边常有毒虫野兽出没,我一个人绝难生存。” “看来只能一路顺着金鞭溪,往东北方向走了。” …… 大庸城,苏家。 家主宅邸漆黑的门紧闭着。 “老家主的嫡孙在哪?” “让开,我们要见家主!” “苏铭洲,这件事你必须交代清楚。” 苏愀然失踪的事,清晨时便不胫而走。苏家一盘散沙的元老们,也因为这件事,头一次联合在了一起。 他们已被阻拦在门口两个时辰,苏铭洲没有出来,更没有请他们进去。门口的守卫们面对这些失势的旧人,一直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但始终坚定的寸步不让。 漆黑的门依然紧闭。 三竿已过,高大的院墙被镶上了金边。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宅邸,可屋内却显得阴气森森,有一种莫名的压抑。 “说吧,他怎么会跑的。”苏铭洲魁梧的身影背对门口,声音低沉有力。 赵强跪在地上,想要辩解。可一想到身边的七具尸体,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人,他就浑身发抖,嘴里再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牙齿不停地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知道,自己一旦说错,便会变成这里的第八具尸体。 他不会为了这七个打手的死而感到愧疚,更不会为他们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因为自己是堂堂三等执事,他们只是下人,下人的命不算命。 他现在只有恐惧和恨。 他恐惧家主的惩罚,因为三等执事在家主面前也是下人,而下人的命不是命。 他恨,恨自己没有把人看住,更恨自己没直接把人打死。如果当时自己能多想一些,也许现在就会得到赏赐,而不是命在旦夕。 “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终于,他稳定住了情绪,说出了一句自认为最该说的话。 “带人去找,然后……”良久,似有似无的声音飘过来。 赵强抬起头,面前已无人。 第5章 水绕四门,龙升万丈 苏愀然在逃命。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虽然身怀武功,想要在杳无人烟的地方生存,也绝非易事。从昨日深夜出逃,他的内心一直忐忑难安,彷徨无措。 他即没有详细的计划,也没有充分的准备,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要怎么活下去。他想要查清祖父离奇之死的幕后黑手,想要夺回原本在苏家的地位,惩治侮辱殴打自己的小人。 沿金鞭溪,过金鞭岩,一路上可谓十步一景。他心事重重,怎有心欣赏,可处处风光,着实醉人迷眼。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胸似乎也跟随着景色的变换而渐渐开阔。 他也可能在旅行…… 和心胸一起开阔的还有视野。不知走了多久,金鞭溪已到尽头,苏愀然面前群山环绕,绿树成荫,水积成潭,只是平路已到尽头。 他没学过如何在野外计算时间,只知道日已渐西,恐怕不出半个时辰,太阳便会落山。隐约间能望见群山之中,有几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看起来甚是难走,更不知通向何处。 入夜后气温转凉,赶路很耗费体力,况且山路难行,于是他略一计较,便决定在此休息,待明日养足了精神,再去寻道路。 虫声嘶哑,鸟鸣清脆。晚霞映红了天边的云朵,给山峰、溪水和近处的树木勾勒出温润的轮廓。风景如画,使人心神安宁,苏愀然为自己寻了一处惬意的草坪,开始打坐修炼。 苏家的武学,内外兼修,又以外功见长,讲究硬桥硬马,一身横练。昔日苏长河的武功,就极为扎实,运气之下生撕虎豹,开砖碎石不在话下。四十几岁时就凭借嫡传的银狮子功,力挫众多当地好手,从而声名煊赫,威震大庸。据说二十年间多次闭门切磋,都稳稳压住其它三家家主一线,因此苏家才能坐上四大家族的头把交椅。 而苏愀然还未成年,纵然天赋极佳,奈何修行尚浅,仍需以打好根基为主。打坐修炼,可以增强内力,久而久之便能固本培元,强筋健骨。如若不是苏家突逢变故,再过两年,他就能学习到威力巨大的银狮子功。 会的那几个招式套路,早已练得行云流水、了熟于胸,不用耗费时间去温习。想要有所提高,眼下别无二法,只有打坐修习一途。 微弱的真气从丹田缓缓流出,沿着人体经络流淌到四肢百骸,运行一圈后又回流至丹田,是为一个小周天。真气运行七七四十九个小周天,方为一个大周天。其中只有逢七和七的倍数可以中断,不然只能前功尽弃,因此打坐修炼极其耗费时间。 苏愀然心无旁骛,一遍一遍控制着真气运行,直到完成一个大周天后方才起身。月光皎皎,时间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他能感到自己丹田内的真气又精纯了一丝。 “这种速度,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自保之力啊!”就在他心中还在感慨之时,忽然听到几声沉闷的声响。 “砰砰,砰砰”,那声音似乎从水面传来,寻声看去,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他准备放弃观望的时候,脚下的土地竟有了一丝震动,紧接着砰砰声越发清晰,原本平静的水面上出现了四个漩涡,对应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起初还不算太大,但随着水流的极速旋转,变得越来越明显。 地面的震动更加强烈,沉闷的砰砰声不绝于耳,最终变成隆隆巨响。恐怖的漩涡像是被撕开的四道闸门,水面不停向大门正中塌陷而去。 苏愀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吓蒙,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个孩子不清楚将要面对什么,但他清除一旦被吸进漩涡,自己可能会被撕碎。挣扎着想要起身逃跑,双腿却不住颤抖,没有了哪怕一丁点的力气。想要挪开视线,两眼却仿佛被定住,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再移动分毫。只能等待在原地,独自面对未知的恐惧,这比被迫从苏家出逃时的恐惧也不遑多让。 月光更加皎白,冰冷地散落在地上。星星不知何时隐没无踪,整个天穹一片黑暗,好似无边的梦魇向他压来。 “轰隆!”一声巨响,让他的头脑再度清明。四座巨大的石门破水而出,取代了之前的漩涡,激荡的水流开始围绕石门旋转。透过重重黑暗,可以望见石门上闪耀的符文。 瑰丽、复杂! 神秘、简单! 这些符文不同于任何已知的文字,看起来甚至与文字没有一点联系。写就它们的不可能是生活在遥远时代的先民,如果有人能写,那也只能是传说中的仙人。 古朴的符文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似乎一开始就已经在石门之上。从天地初开到岁月的尽头,从虚无混沌到归于死寂,也许时间根本无法衡量它们,时间的流逝也不能改变它们,它们本身就在定义着时间的真谛。 苏愀然的内心被面前的异象深深震撼,幼小的他也能明白这不可能是人类的手笔。这样的场面,让他突然间回忆起了一个传说,一个在大庸家喻户晓的传说。 水绕四门,龙升万丈! 相传在大庸城以北的密林间,沿溪而行至群山脚下,可以看见一处水潭。这个水潭每隔三十年,会在某个夜里天门大开,水流围绕旋转,生出天地异象。届时如有人可以进入四座天门的正中心,就能跟随水龙升腾万丈,直抵仙居。 “难道世间真的有神仙?” “看来传说并非胡乱编造,而是真实存在的。”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心脏砰砰直跳,面对天大的机缘,狂喜战胜了恐惧,苏愀然不顾一切向石门走去,向水潭中央走去。 一条水龙腾空而起…… 第6章 天上一日,士别三年 三年,能让一个人改变多少? 对于行将就木的老者,三年之隔可能就是阴阳之隔。 对于正值壮年的人,三年也许只会产生细微的变化。 那么一天又可以改变多少呢? 对于苏愀然来说,这三年,其实只有一日! 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成长为风度翩翩的少年;从一个怀疑人生的弃子,变成了充满自信的少侠;从一个如丧家之犬的逃难者,到一个“衣锦还乡”的复仇者。 都在一日之间。 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当日的经历,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乘坐水龙扶摇直上,越过树梢,越过山峰,越过云端,最后似乎是越过了月亮。潭水幻化而成的水龙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仍然不住升腾,甚至一度使人无法呼吸。 眼珠转动灵活,口内低声嘶吟,鼻孔也时不时的喷出一团白气,都预示着这条水龙已经被赋予了生命。 眼前的事物不停变换,山川星月剪影般穿梭如画。脚下的大地渐渐缩小,澧水是一条线,大庸是一个点。直到最后连疆土万里的大炎国,乃至无边无际的盘古大陆,都化做了渺小的图片。 当水龙停下的时候,苏愀然才发现一座宏伟的建筑矗立在面前。巨大的石柱没入天际,无尽的阶梯通往云端,星河像环绕这座宫殿的彩带,日月是追随这座宫殿的伙伴。 无以名状的震撼让他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移动半步,最后还是在身后水龙的催促下,才慢慢缓过了神。 他想驾驭水龙冲上去,但水龙眼中写满了恐惧,不肯再上前一步。无奈之下,他只好爬上阶梯,爬向宫殿的大门。 每一级阶梯都高达丈余,以他现在的武功,登上阶梯只能连跳带爬。可以想象,当初行走在阶梯之上的“人”该有多么高大。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三个时辰,也许是五个时辰。当筋疲力竭,肺里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的时候,他终于爬上了最后一级阶梯。 宫殿的真容展现在面前,淡金色的巨大门扉紧紧关闭。伸手去摸,是石头的触感。用力去推,没有哪怕半点反应。 他当然不会甘心,已经走到了这里,又有谁想失去这莫大的机缘呢?把这归咎为自己刚刚消耗了太多体力,于是他开始打坐,希望能恢复一些后再试一次。 然后有时候,不能就是不能。 十数丈高的厚重石门,就算是范春江、苏长河这样的高手来了,想必也无法撼动分毫,更何况是苏愀然这样一个孩子。 机缘就在眼前,也许就在门内,可重逾万斤的石门却把自己阻挡在外。 他无奈,他沮丧,他愤怒! 但他无计可施。 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起身疯狂的敲击着石门,双手上的皮肤破裂,鲜血直流,最后疼的连握拳都会颤抖。 在将要放弃的时候,奇迹终于发生。 石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着苏愀然留下的血迹,或者说二者是在以某种形式相融合。淡金色的微芒闪动了几下,而后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亮。下意识紧闭双眼,他依旧被晃的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原来我的血就是激活神殿的钥匙!”苏愀然恍然大悟。 待到光芒散去,他一点点的适应着,方才睁开了双眼。石门没有被打开,表面却产生了很大的改变,一幅幅人像图在上面显现,做着匪夷所思的动作,连贯起来应该是在表达着什么。 模仿着人像图,从第一幅到最后一幅,做出一个又一个动作。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步变化,之前消耗的体力被快速恢复,原本略显驳杂的内力也更精纯了一分。 这与他用打坐修炼内功相比,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毕竟生在武学世家,从小深受熏陶,对各门各派的内功大致了解。能有如此修炼速度的,却是闻所未闻,更别提亲身尝试了。这与他自幼修习的苏家内功相比,差的已经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云泥之别。 “看来这套动作是传承自远古时期上乘功法。” “这才仅仅把石门上的功法打了一遍,居然能有如此效果。” “我要把这些它们全背下来。” 苏愀然天资聪颖,是习武的材料,兼之此时得到机缘,自信大增,不出一个时辰便把一整套功法熟记于心。 “如果能勤加练习,假以时日我必然功力大进。”苏愀然暗忖,“到时候别说暗中调查,就算重返苏家,直面苏铭洲及其亲信,也应该有了自保之力。” “回去之后,最先要收拾的就是那些见风使舵下人。” 正在他还在幻想该怎么收拾赵强等一众狗腿子的时候,一个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水绕四门,龙升万丈,仙陨武末,劫在北焉。” 苏愀然被震的头晕目眩,十六个字像是字字敲在他的心间。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自觉可以开口,连忙问道:“前辈是谁?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否出来相见?” “记住我的话……”半晌,声音再次响起,“让水龙载你回去吧,如果有缘,以后自会相见。” 苏愀然还欲再问,可无论他怎么说,也没再得到答复。 “‘水绕四门,龙升万丈’,应该是在讲来到这里的方法,与我刚才的经历对应。‘仙陨武末,劫在北焉’,是什么意思?这四句话连起来又代表着什么?会不会有其它的含义呢?” 他其实还有诸多疑问。 这里是哪?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门上的功法是什么?门内还有什么? 都可以有升腾万丈的水龙,是不是说也有神仙?这里岂不是传说中的仙居? 一时之间不能理解,也没办法去探究,就索性不再去想。既然要自己记住,那就把这十六个字牢牢刻在心中。 “石门推不动,人家又下了逐客令,我还是走吧。” 费力走下数不尽的台阶,又用去了三五个时辰。苏愀然骑上等待在外的水龙,亲昵的摸了摸它的犄角,以示感谢。 一阵晕眩,眼前的景色飞快倒退…… 第7章 黄石寨外,出手救人 晕眩感慢慢褪去,好像做了一个真实的梦。水龙在眼前慢慢化作虚无,苏愀然的心中多了几分留恋和不舍。 水潭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平静的水面映着阳光,泛起金色的涟漪。身上的衣服已经又脏又破,好像很久没换过一样。还好遗下的包裹就在潭边,他赶忙换了一件。只是不知怎么,新换上的衣服跟之前相比,似乎有些旧了。 没有去想太多,现在他满脑子都是练好武功,然后回家——去惩罚欺辱自己的赵强,去调查祖父离世的隐秘。 走到水潭边,用力洗了洗几下脸,正欲起身离开,他忽然愣住了。 水面中映出了一个少年。 那是他,又不是他。 容貌依稀可见就是自己,年龄看起来却长大了很多,原本脸上的童稚,几乎就要被完全隐藏。头发又长又乱,活脱脱一个野人模样。衣服和鞋子也早都不合尺寸,很多地方被撑破了,原本身满五尺的孩子,此刻已是堂堂的七尺男儿。 “这是我么?怎么会变化这么大?”苏愀然中心惊异万分,“族里大我三五岁的哥哥们,差不多也就是这样大吧。” 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可能。 相传大庸以北,屡有神迹,有得机缘者可入仙宫,仙宫之中无论黑夜白昼,皆与人间不可同日而语。 又有童谣唱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天上一年,人间桑田。沧海桑田万万年,只在神仙笑谈间。” “看来那里真的是天上,天上的时间果然如传言一样,与世间大不相同,我去了约有一日,不知道过去了几年。” “可惜我肉体凡胎,虽然入了仙宫,却还是要遵从人间的规则,被时间的流逝影响。” “肉体凡胎,仙宫,成仙……”他口中反复叨念着。 “不知道把石门上的功法修炼到极致,是不是就能成仙?到时候再去仙宫,也许就可以规避时间的影响了。不过也好,都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没有一点变化,如果让人看见,就说不过去了。” “石门上的功法如此精妙,何止百倍于我苏家内功,恐怕就算江湖中的那些名门大派,亦是万万有所不及。可我却不知道这功法的名字,不如就叫它‘石门功’吧。” “先回城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慢慢修炼石门功,也可以暗中调查祖父离世的内幕,待到时机成熟,再重返苏家。” 苏愀然心中略一计较,便向大庸的方向出发,路上风光迤逦,令人心旷神怡。此番回程,和前次出逃相比,心境已是大不相同,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之感。 杨家界、袁家界内虽都各有宗门,但路上毒虫猛兽颇多,如今的他固然已是不怕,却也不想多生事端。而黄石寨临近大庸,人口不下百户,若能去吃上一顿饱饭,再讨得一件合体的衣物,也可以省去不少尴尬。 一路本无事,可就在离黄石寨不足三里的地方,苏愀然远远望见有群人正在对峙。他不愿生事,走近一些后便躲在大树之后,暗中观察。 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心中登时被愤怒所占据,因为其中一伙为首之人,正是三年前欺辱自己的赵强。 而另一边只有一条大汉,身形魁梧,背对自己,看不到容貌。 “范三爷,我敬你是条汉子,快把东西交出来,免得受苦。”赵强道。 “哼,赵强,你不过是苏家的一条狗罢了,也敢在我范老三面前狺狺狂吠!” “敬酒不吃吃罚酒!”赵强大怒道,“来人,给三爷松松骨。” 话音刚落,两边的人登时交上了手。魁梧汉子范三爷虽然武功不低,但面对七八个人的围攻,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便已落在下风,再加上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出手偷袭的赵强,形势可谓十分危险。 苏愀然刚欲出手相助,可一想到那人被称作范三爷,自然是和范家有关。祖父之死就算是阴谋,也与范家家主范春江脱不了干系,便忍住了出手教训赵强的冲动,准备看看再说。 就在这时,赵强动了,只见他凌空跃起,飞踹而来,重重踢在了范三爷的背心。 范三爷毫无防备,立时被踢翻在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已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试了几次也没能爬起身来,索性不再挣扎,单手支撑坐在原地,另一只手挡在胸前,似乎要护住怀中之物。而赵强等人也没有继续下手,很默契的将其围在了中间。 眼见赵强露了这一手,苏愀然不禁心中暗忖:“想不到这老狗的武功到没落下,虽是偷袭一个被围攻之人,时机掌握的倒是恰到好处,比当初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三爷,事到如今,我留你不得,交出东西,给你个痛快。”赵强阴恻恻地道。 “哼,你休想!我就算死,也要把东西毁了,绝不能给你。”范三爷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古朴玉器,握在手中,随时可以发力将其捏毁。 “果然是太玄宗的信物,如此至宝,毁去岂不可惜?” “就算今日我放你把它交到太玄宗手上,想要救你范家恐怕也来不及了。” “不如我们打个商量,把东西给我,我便放你一马,至少还能给范家留下一丝香火,不知你意下如何?” 见范三爷已抱了必死的决心,赵强等人不敢硬夺,只好先出言将其稳住。 与此同时,两人偷偷绕到身后,随时准备出手杀人夺宝。 “太玄宗,难道是杨家界里的那个宗门?能和袁家界的太初宗并称大庸两大隐世宗门,必然非同小可。”苏愀然暗道,“既然是太玄宗的至宝信物,自然不能落在赵强这样的小人手里。” 思罢,他故意伸手抹了一把泥土,擦在脸上,才缓缓从树后走出,朗声道:“抢劫杀人,按大炎律法,可是要杀头的哦。” 第8章 牛刀小试,太初太玄 “什么人!”赵强闻言心中一惊,范三爷心中则是一喜。 但见树后走出一个少年,衣不蔽体,头发凌乱,脸上肮脏,看不出本来面目。 “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个野人。”赵强的一众手下哄堂大笑。 “小兄弟,他们不是善类,你别多管闲事,快走吧,不要枉送了性命……咳咳……”范三爷眼见来的是这样一个少年,顿时大感失望,但还是出言提醒,不料却牵动了内伤,一阵咳嗦。 “今天这事,我还真要管一管。”苏愀然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赵强道,“东西是别人的,你就不该抢,既然要抢,就要付出代价。” 赵强本也没把这个形似野人的少年放在心上,但见对方敢这样说,便收起了轻视,止住还在大笑的众人。 “你们,去给他点教训。” 七八个打手根本没有多想,听到命令后立时冲了出去,如同要将猎物撕碎的猎犬一样。 但他们的动作,在苏愀然眼里实在是太慢了。 这些人的武功,根本不算入流。临阵御敌,就是凭借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和常年作为打手的一股狠劲。 平日里倚仗人数优势,合围一名三流武者尚属勉强。刚刚面对范三爷,他们也只能做到占据上风,想要将其拿下,却是万难。 可以说,如果没有赵强在旁掠阵,则胜负之数,着实难料。 “哼,不自量力!”苏愀然故意压低嗓音,大喝一声,试图掩盖自己尚未发育完全的声线。 石门功是内功心法,上面的动作修习起来可以增强内力,却并非临敌招式,而以前所学的苏家武功一旦使出,又一定会被看破,这不合他的本意。 一招开门见山,打翻一人,接着一招扫堂腿,绊倒两人,再一招黑虎掏心,锤飞一人。他使的都是江湖上流传甚广的普通招式,街上的泼皮无赖也能略知一二,因此威力极其有限。 可中招的几人都倒在地上大声哀嚎,十分痛苦,半天也爬不起来。余下几人面面相觑,缩首畏尾,不敢上前半步。 “好!小兄弟打的好!”范三爷见状大喜,顾不得身上有伤,拍手大叫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能将这几手寻常招式用的如此精妙,小兄弟定是师出名门。” “哼,一群废物。”赵强低声怒道,“还不快把他们几个扶起来。” 然后他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转而对苏愀然道:“小兄弟武艺高强,在下佩服,不知是师出太初还是太玄啊?” 要知道在大庸地界,最强的两大宗门便是杨家界的太玄宗,以及袁家界的太初宗。 传说中太玄宗第一代掌门人杨太玄的功力已入化境,距离飞升成仙也只有一步之遥,而太初宗的初代掌门袁太初,与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因此,太初和太玄的武学一直交相辉映了很多年。 这两大宗门都是名门正派,却互相不服,常常比事较劲,终于在四百年前酿成祸事,为奸人挑拨利用,造成弟子死伤无数,很多武学失去了传承。 后来他们认识到错误,便隐居山林,少问世事。数百年的光阴虽然暗淡了当年的辉煌,使之盛景不在,但依旧无法磨灭其深厚的底蕴。 又因为他们人数不多,且行事低调,故而名气远逊于四大家族。可这种传承极久的宗门,就算遭逢变故,实力也绝不容小觑。 而若论起武学师承,四大家族所网罗的高手,很多都曾是其中之一的外门弟子。 太初宗和太玄宗每三年,就会在大庸周围地界中选拔一些资质尚佳的少年,成为外门弟子,开始学习。学有所成者通过考试后,方才能够离开,或者进入宗门内部继续进修。 范家家主范春江年轻时就曾在太玄宗内门修行十余载,回到家族后,终于成为大庸城有数的顶尖好手。这次范家有难,范三爷就是受范春江所托,携带信物,回太玄宗去请人主持公道,不想却在此处被赵强一干人等劫杀。 两大宗门根深蒂固,历经无数岁月。在大庸地界,也只有他们的弟子,可以在十五六岁时便能有这样的武功。所以赵强见苏愀然年纪轻轻,所展现出的武学功底却极其深厚,故而有此一问。 “都不是!”苏愀然显然不愿意多废话。 “不是?”赵强心中也觉得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少年,着实不像大门派的弟子,于是略一沉吟,决定出手。 他当年虽因苏愀然的事被惩罚,但凭借溜须拍马曲意逢迎的本事,又重新获得了苏铭洲的信任,还屡次获得升迁。现在,他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三等执事,已是坐到了副总管的位置,多少也学了些苏家的本事。 “看招!”赵强欺身而上,猛然间打出一拳,誓要占得先机,压制住眼前的这个少年。 苏愀然也看出对手早已今非昔比,于是没有选择直接对攻,而是冷哼一声,使出一招如封似闭,化解了这一拳,随后又是一招开门见山,直取赵强的面门。 这一招刚刚在与众打手交锋时已经用过,赵强深知其威力不小,因此闪身避过。哪想苏愀然得势不饶人,微微调整角度,还是一招开门见山,仍然直取面门。 如此反复,两人就这样一打一躲,已过了五六招。 赵强心中不由大怒,暗道:“莫非此子看不起我,认定我不敢硬接?” 他心中暗自计较,对方虽然把这招用的厉害,但毕竟是个孩子,自己年过三旬,正值壮年,力气必定大过对方。 于是他在苏愀然下一次出手时,没再躲闪,反而运起内力,以拳换拳。 只听噗的一声,双拳相交。 苏愀然岿然不动,立在原地,面上的表情风轻云淡。 “你!”赵强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他刚要说话,便呕出一口鲜血,体内真气不济,再想开口已是不能。 苏愀然轻轻摇头:“不堪一击。” “好!好!好!”正坐在地上调息的范三爷见状大喜过望,连说了三个好字。 “赵总管!” 见苏愀然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几个打手连忙上前,把赵强扶住。 虽说在苏家,像赵强这样的副总管有十好几个,上面还有一个大总管,但这些打手也都是溜须拍马之辈,平日里均对赵强以总管相称。 总管和副总管只有一字之差,权力地位却相去甚远。苏家总管,历来皆由本家长老担任,总揽全局事务,是家族的重要人物。副总管则是由年轻弟子或者受信任的外姓担任,说白了就是负责办事之人。 这一声总管,让赵强十分受用。此时他虽仍惊疑不定,却已回过一口气,于是缓缓试探道:“少侠武功高强,在下万分佩服,只是我等皆是大庸苏家之人,奉家主之命捉拿要犯,还请少侠不要插手。” 苏愀然怎么会给这种人好脸色,不耐道:“手下败将,还不快滚?” “你!”赵强心中愤恨,可一想到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只得强忍住怒气,阴沉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留下姓名,我们改日再会!” “我……”突然被问及姓名,苏愀然犹豫着要不要过早暴露身份,可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笑道,“我叫倪大冶,你们可以叫我大冶。” “倪大冶,大冶……大爷!”赵强沉吟片刻,方才察觉不对,知道对方存心戏耍自己,再谈下去也只能平添耻辱,无奈带人愤愤离去。 见对方一众人没进黄石寨,而是朝着大庸城的方向远远遁去,苏愀然这才回身看向范三爷。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范三爷强忍伤痛,起身长揖到地。 “举手之劳。”苏愀然淡淡道。 他的祖父死于范春江之手,对范家也没什么好印象,因此不愿多说。 见对方不再言语,范三爷只好重新谢道:“少侠今日之恩,范三没齿难忘,请少侠赐我真名,他日若有差遣,我必效犬马之劳!” “把身上的钱留下,我去前面换些衣物酒食,然后你就走吧。”苏愀然道。 范三爷闻言一愣,随即释然:“既然少侠不愿留名,在下亦是不敢勉强,只是族中还交代我去太玄宗请人主持公道,耽搁不得,山高水远,容来日再会。” 然后他便怀中掏出钱袋,恭敬的放在地上,也不顾伤势,转身向密林深处而去。 苏愀然见他走远了,才拿起钱袋,用手掂了掂,沿路向黄石寨而去…… 第9章 春江之劫,愀然之机 大庸城,范家。 数百人将正厅团团围住,更多的人则围住了整个府邸,范家之人已是插翅难逃。 “范春江,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无所谓的挣扎了,张、黄两家家主已与我谈妥,不会参与今日之事,太玄宗也不会来人助你,今日范家必亡,从今以后,大庸就只有三大家族!”领头之人嗓音阴沉,面带讥讽,正是苏家现任家主苏铭洲。 范春江仅剩的十几个心腹人人带伤,却皆面无惧色,依旧把被困于正厅的范家老小护在身后。 “苏铭洲,如果我当年不是误信人言,害了长河兄,苏家哪轮得到你说话,你不过是苏家的一条狗罢了!”范春江大声怒斥,却中气不足,明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哈哈,哈哈。”苏铭洲也不生气,不怒反笑,“随你怎么说,我只知道苏家在我手里日益壮大,而在你的带领下,范家已沦落到将要灭亡的田地。” “我……我……”范春江被说到了痛点,气势顿时萎靡下去,“我对不起范家的列祖列宗……” 言罢,他的目光缓缓在人群中扫过,看到了不少昔日的旧识。这些人有的是来要自己命的;有的是来凑数看热闹的;有的同情自己,却不敢声张;还有的能来,也许只为了做个见证——见证大庸范家的败亡。 而此时,他们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帮自己,哪怕为自己和范家说句公道话。 范春江接着看向身边仅剩的十几个手下,他们虽然视死如归,却已是个个带伤。 他又看了看身后哭哭啼啼,不知所措的一家老小。 当他再回过头时,目光凄然决绝,好似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从身边之人手中接过一个木箱,低下头轻轻抚摸,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孩子。他没有抬头,低声恳求道:“张剑佐,黄佑军,我与二位相识一场,苏黄张范同为大庸四大家族,我今日愿交出房产地契,自戮于此,还请二位保我一家老小周全,放过我身旁的众位兄弟。” 这一刻,他老泪纵横,瞬间老了十岁。 “你错了,我不但要范家的产业,也要你范家自此消失!”苏铭洲阴鸷说道。 “你终是不肯放过这些无辜之人?”范春江大惊失色,完全没了一族之长的风范。 “苏家主,还是不要枉造杀戮为好。”也许是被打动,也许是兔死狐悲,张家家主张剑佐出言相劝。 “是啊,苏家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多造杀孽,放过范家老小的性命吧。”黄家家主黄佑军也附和道。 “张家主,黄家主,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苏铭洲冷笑道,“灭了范家,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此言一出,张剑佐与黄佑军登时老脸一红,低头不语。 “唉,也罢……也罢!”范春江见再无希望,反而生出一股豪气,“江湖事,江湖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哈哈哈!范老鬼,你终于开窍了。”苏铭洲得意道。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我和你们比试三场,但凡你范家赢下其中一场,我就留你一条狗命,也算给了两位家主面子。”这句话他明面上是说给范春江听,实际上却是对着张黄二位家主。 原来在大炎国,江湖上的很多事都是用武功来解决。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江湖恩怨凡几种种,江湖儿女对于见官,亦是十分不屑。而比武最重公平,一拥而上极易被江湖中人所不耻。苏铭洲能有此一言,除了自觉今日已是十拿九稳之外,也是为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本是必死之局,竟有了一线生机。 “老爷,就让我去打头阵吧。”话音未落,范家众人中跃出一个瘦长汉子,凌空一脚,踢向苏铭洲。 “哼,找死!”苏铭洲冷喝一声,出拳相应。 “青山,小心啊!”范春江出言提醒,随后便席地而坐,运功疗伤。 这瘦长汉子正是范青山——范家当下有数的好手之一。他原本是绿林道上的一条好汉,十年前为躲避江湖仇杀,避祸范家,化名范青山。如今他急于率先出手,一是为报收留十年的再造之恩,二是希望能拖住苏铭洲,为范春江争取时间,恢复一些功力。 二人你来我往,立时互换了十几招。 “你用的不是范家嫡传武学,想不到范家还藏着这样的高手。”苏铭洲单掌逼退对手,冷笑道。 “哼,苏铭洲,你多行不义,今日我势必取你狗命。”范青山言罢,揉身再上,使的尽是些缠斗招式,不要命的打法。 二人又斗了十余招,苏铭洲虽然渐渐大占上风,却也难以在片刻间重创对手,结束战斗。 他看出对手不求取胜,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于是决定痛下杀招,用苏家内功逼迫其硬拼,一招定输赢。 只见他真气激荡,衣袍鼓起,大喝一声,平平打出一拳。 范青山武功本就逊色一筹,本不欲硬接。可对方这一拳排山倒海,内力覆盖极广,已罩住四方的空间。自己再欲避时,已是避无可避,唯有鼓足勇气,以死求生,双掌向前,迎了上去。 只听砰的一声大响,拳掌相交。再看时,苏铭洲身体晃了几晃,脸上红潮一涌而没,立在原地。而范青山已倒飞了出去,口中喷出一条血箭。 “青山!”范春江连忙起身,将其接住。 “老爷……青山没用……不能……”范青山还欲再说,却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晕死了过去。 “这是第一场,下一个谁来领死?”苏铭洲有了刚刚的教训,也怕迟则生变,不敢再给范家留下机会,立时就要进行第二场。 范家众人心中皆是怒不可遏,却自忖武功远不及范青山,下场也是送死,终是将迈出去的脚步又挪了回来。 “唉,还是由老夫来领教苏家主的神功吧。”范春江环视一周,见无人可用,无奈缓步出场。 “范老鬼,终于舍得出来受死了?”苏铭洲见状大喜,“今日之后,大庸将再无你范家。” “若非之前受了内伤,你胜不了我!”大难临头,范春江言语之中已不再相让。 “废话少说,出招吧。” 二人话不相投,登时交上了手。 苏铭洲为了鲸吞范家,坐上大庸第一家族的宝座,招招狠辣,皆取要害而去。而范春江则为求一线生机,也不再留手,尽出平生所学。 霎时间,已过了三十余招。 苏家嫡传武学,讲究硬桥硬马,一力降十会。苏铭洲三年来勤练不缀,将苏家武库中的武学尽数学全,此时早已跻身为大庸城内有数的高手之列。 反观范春江,虽然也是本地宗师,并将范家武学发挥到了极致,但毕竟有伤在身,因此大多时候不敢与之硬拼。 气势上他早已落在了下风。 “这样下去,不出五十招,我必败无疑。”他心中着急,“若要求胜,还需兵行险招。” 所谓急中生智,他既然有了计较,便不再犹豫,寻了个机会,以退为进,双掌猛攻苏铭洲肋下,却卖出自己全身破绽。 苏铭洲武功虽高,也是这几年里突飞猛进之事,临阵经验毕竟逊色于范春江这种老江湖。见对方忽然变招,以为是其气力不济所致,当下运足内功,全力出手,打算以伤换杀。 噗的一声,苏铭洲肋下中掌,范春江胸口中拳,两人各自吐出一口鲜血,均是连退三步,脸色也都是苍白如纸。 “范老鬼,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不愧是师从太玄的名家。” 苏铭洲心知中计,自己刚才一拳,大部分内力如泥牛入海,被对手用道家内功化解,而自己本不该受伤,却被打断了一根肋骨。 “我说过,如果先前我不受伤,你未必是我对手!”范春江傲然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又呕出一大口鲜血,一个站立不稳,委顿在地。 “哈哈哈!范老鬼。”苏铭洲狂笑道,“你还是低估我了,如今我的武功比之当年的苏长河只高不低!” “就算你化解了我那一拳的七成功力,剩下的三分,也足够让你失去战力。”他继续道,“怎么样?范家连输两场,谁还能战?我劝你们还是引颈就戮吧!” 言罢,苏家之人开始步步逼近。 “跟他们拼了!我们就算死,也要拉几个苏狗一起!” “没人能上去打第三场了……” “老爷,我们就要死了么……” 范家众人见武功最高的范青山、范春江均已落败,自知再无希望,一时间爆发出无数种负面情绪——有的愤怒,有的无奈,有的害怕。 “来人啊,给我杀!”苏铭洲阴郁道。 “等等,第三场还没打,你着什么急?” 人群中传来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显然是在说话时运上的内力。 “谁?”苏铭洲惊道。 人群中走出一个翩翩少年,越过众人,径直走到范春江面前,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拦在了苏铭洲面前。 “无论你是谁,我劝你莫要插手我苏家之事!否则……”苏铭洲见来者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便不再惊疑,而是威胁道。 “今天这事儿,我还真就得管一管!” 少年正是苏愀然。 第10章 少年发轫,重回苏家 却说苏愀然在黄石寨,用范三爷留下的银子找了酒家,洗漱了一番,又换了身合适的行头,美美饱食一顿,这才悠然回到大庸城。 此时天已过午,他还没想好要去哪,就听得人声鼎沸:“苏范两家今日决战,百年一遇,再不去就迟了……”便随着人流而动,往范家方向去了。 他到时三场之约尚未开始,正赶上苏铭洲带人与范春江对峙,而范春江的话听得让人疑惑。 “误信人言,害了长河兄!”这句话出自范春江之口,苏愀然听了顿时明白,昔日之事必有蹊跷。 他本不欲以身犯险,但为了保下当事人的性命,查清当日祖父身死之谜,才在范春江落败后毅然上前,拦下了苏铭洲等人。 于是便有了刚才的一幕。 而在大炎国,少年需长到十八岁进行成人礼,之后才能束发授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被视为成人。 眼见面前的少年,虽然身材挺拔,却只有十五六岁,远未成人,苏铭洲放下了心中的警惕,眼中杀机已起:“少年郎莫要多事,江湖的水深的很,切勿枉送了性命。” 范春江也长叹劝道:“仗义之恩,范某谢过,然而今日乃是我范家之劫,少侠还是不要插手,速速离去吧。” “谁说是你范家的事?”苏愀然也不回头,“正巧我今日也找你范家有事,不如就请无关人等回避一下吧。”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少年完全没把苏铭洲和在场的诸位高手放在眼里! “哼,小小年纪便如此狂妄,不知师从何人?”张剑佐问道。 他这一问,看似在教训少年,实则留了心眼。小小年纪,面对如此场面,尚能毫无惧色,敢于挺身而出,帮落败的范家说话,必是有所倚仗。 经他一提醒,本欲立下杀手的苏铭洲也反应了过来,心道:“这少年莫非出自太初或者太玄?” “我的门派我不想说。”苏愀然顿了顿,“不如我和苏家主比过,大家猜一猜我是何人?” “狂妄!”苏铭洲刚被范春江暗算,断了一根肋骨,又被小辈戏弄,心中大怒,刚起的顾忌之意,立时被冲到九霄云外。 “既然如此,第三场就由这位少年郎代范家出场比试好了。”黄佑军沉声道。 他这么说,自然是没安好心。 不多时,本欲合围范家的众人,让出了一块足够大的场地。苏铭洲则服下了一枚丹药,眼尖之人已认出这是苏家秘传的疗伤药物,对于筋骨之伤,见效极快。 苏愀然自然也认得,不过他并不阻拦,而是讥讽道:“要不要再给你点时间,去把肋骨接一下?” “无知小辈,接招吧。”苏铭洲话音未落,率先出手,竟然不顾身份,颇有攻其不备之势。 “来得好!”苏愀然暗赞一声,顺势出手相迎。 十招一过,苏铭洲虚晃一拳,跳出圈外,疑惑道:“你究竟是何人,如何会使我苏家武学?” 原来此次出手,苏愀然并未藏拙,所用皆是自己从小苦学的功夫。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对面苏铭洲这样的高手,自然不敢像对阵赵强时那样有所保留,尽使些江湖上常见的招式。 见对方停手,苏愀然也不追击,而是停下脚步道:“我已说过,欲知我是何人,有本事自己去猜。” “我就不信试不出来!”苏铭洲见对方仍不愿说,只得欺身再上。此时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因此运足内力,尽展平生所学,意图快速拿下眼前的少年。 苏愀然见对方来势汹汹,也不敢大意,把石门内功运到极致,使出苏家嫡传武学,与之相抗。 “此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武艺,真令我等汗颜。”黄佑军小声对张剑佐道。 “是啊,莫说我等,就算昔日的大庸第一高手苏长河,在这个年纪恐怕也远不及此子。”张剑佐羞愧道。 “哈哈,真是范家不该绝于此时此地,大庸何时出了这样的少年高手。”范春江心中大喜过望,仰天长啸。 其余围观众人,一时间也是议论纷纷。 就在众人还在议论猜测之时,场上两人已过了三四十手。纵使场下还有范春江、黄佑军和张剑佐这样的宗师人物,也全然看不出胜负之数。 两人你来我往,又过了十几招。 “我堂堂苏家之主,却拿不下一个同使苏家武学的少年,岂不让人耻笑。”苏铭洲不免心中焦急,“此子对于本家招式精研极深,看来我还是得用内功取胜。” 于是他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嘴角露出残酷的笑容。双足扎起马步,立地生根,左手抱元,运起十层功力,右掌向前平推而出。这一掌内力雄浑,隐隐有风雷之声,似乎力逾千钧,势不可挡。在场之人见状,均是心中骇然,自忖万难抵挡。 “原来苏铭洲还有底牌,若是方才与我相较之时使出这一掌,我恐怕活不到现在,希望这位少年高手有能力化去此招,不至于受伤太重。” 就在范春江还在担忧后怕之时,“啵”的一声大响,两人已对了一掌,然后各自分开。 只见苏愀然向后退了三步,接了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他双腿微曲,沉肩坠肘,双掌护在胸前,完全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 “你的武功很高,可惜比我还差了半筹。”苏愀然淡淡道,“你败了。” 而苏铭洲则连退五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一口老血到了嘴边,又被其生生咽了下去。他内心惊惧无比,刚想要说话,却被一口气憋在胸口,半晌无法开口。 围观众人见此场景,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全场鸦雀无声,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见一般。 原来二人的内功只在伯仲之间,方才全力一击,各自都用出了十二分的力。苏愀然凌空翻了一个跟头,看似稍显狼狈,却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可苏铭洲自恃武功高强,又正当盛年,并没有在对掌时思考该如何卸去力道,故而身体承受过大,此时已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好,好,好!” 良久,缓过一口气来的苏铭洲连说三个好字。直到这时,他才开始仔细端详起对面的少年。 “此子精通苏家嫡传武学,内力又如此深厚。”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这少年的身形相貌,竟与族内十五六岁的那些晚辈,有着几分相似,只是身材略高一些而已。” “你,你,你莫不是……”他已不敢再往下说。 “不错,我正是苏长河的嫡孙,苏家真正的传人苏愀然!”苏愀然傲然道。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当年你授意赵强等人,对我百般刁难侮辱,逼我离家出走,可叹天无绝人之路,人尽各有机缘,我今日回来,就是要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苏愀然暗运内力,字字吐出如洪钟大吕,生生压过众人嘈杂的声音。 一开始大家见到有人阻拦苏铭洲,与之互相拼斗,并未多想,只道是哪家名门大派的子弟出来游历。可此时听得少年言之凿凿,又回想起苏愀然当年的容貌,苏家之人中已有不少眼尖者,也认出了这个三年前失踪的少主。 “小主人,他真的是小主人!”一名苏家元老在人群中激动道。 “长河兄,愀然回来了,你的传人回来了,希望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另一位元老已然落泪。 “苏愀然才应该是苏家家主!”不知道谁起了个头,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汇聚成洪亮的声音,震耳欲聋。 苏铭洲的脸上阴晴不定,不得已接受了今日之败局。而他的心腹则低声不语,更有甚者直接悄悄退出人群,不知投何处去了。 他已是众叛亲离…… 经此一役,苏愀然便算在苏家重新站稳了脚跟,亦在大庸城有了一席之地。然而放眼世间,别说在整个盘古大陆,或者大炎帝国,就算仅仅是在湖州地界,大庸也实在太小了…… 第11章 壮士断腕,道长杀心 苏铭洲走了,走的很狼狈,却没有人阻拦。所谓树倒猢狲散,他的心腹们自知已无法在苏家立足,纷纷投他处而去。 危机虽然解除,但毕竟伤及筋骨,恐怕日后范家在大庸,也只能位列四大家族之末了。 苏愀然则被众人迎回族内,元老们一致认定应由其执掌苏家。 经过几番推辞,他也不再谦让,终成为了苏家新一任家主,也算是众望所归。 三日后,范府。 范春江在府内大摆筵席,宴请苏愀然,同邀的还有张黄两家家主,以及大庸武林的一些重要人物。 “苏家主少年英雄,老夫佩服万分。”范春江感激道,“多蒙相救,无以为报,今日略设薄宴,还请多饮几杯。” “范老无需客气,我今日能来,还有一事相问,希望你可以坦诚相告。”苏愀然开门见山道。 “哦,不知所谓何事?旦有所知,定当知无不言。”范春江人老成精,明知故问。 “我祖父是否死于你手?内里可有何隐情?”苏愀然突然拔高了声音。 席间原本热闹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亲历者回想起三年前苏范两家擂台比武,范春江重伤苏长河致死之事,尽数倒吸一口凉气,以为今日不会善了。 “苏家主既然问了,想必心中已有了计较。”范春江黯然道。 “昔日我误信苏铭洲这个小人的挑拨之言,摆下擂台,希望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胜过长河兄,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庸武林第一高手,不想……”他顿了顿,接着道,“不想长河兄当时早已身中剧毒,与我比斗又运功过度,加速了毒性的漫延。” “长河兄之死,我责无旁贷,苏家主若要报仇,老夫一力承担,不过还请不要为难我范家,他们都是无辜的。” 言罢,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范春江运足内力,右手抬起一掌,打在了自己的左臂之上,竟是要自废一臂。苏愀然和张黄两位家主出手阻拦,却还是迟了一步。 “家主不可!”范家众人心急如焚,更欲上前。 范春江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还有话要说。 只见他颓然坐下,疼得额头上冷汗直流,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与长河兄既是生意上的伙伴,又是武学上的知己,如果说想胜过他,的确是我的愿望,但若说要杀他,却是万万不能!” “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终是有过,如今我已自废一臂,苏家主可否信我?” 在大炎国,最被武人们重视的,就是勤学苦练而来的武功。范春江敢于断去一臂,从此形同废人,在江湖中人看来,此举与自杀无异,由此可见其所言非虚。 苏愀然见他能做到如此,又说的诚恳,与自己心中猜测互相印证,自是全然相信,但还是开口寻问道:“范老此举,已解我疑虑,只是斯事体大,关系到我的祖父,不知可还有什么线索?” 范春江不假思索道:“此事虽是三年之前,但我记忆犹新,当日我与长河兄互换了一拳,他口吐黑血,昏死过去,便是身中剧毒之兆。我虽无证据,但恐怕挑拨之人,就是下毒之人!” “设擂比武,是受苏铭洲挑拨,祖父身死,也是他得利最大。”苏愀然思索道,“若非如此,他也得不到家主之位。” 在场之人,皆不是愚蠢之辈,也都能明白,一件大事获利最多的人,便是始作俑者这个道理。 “范老,我可以相信你,待我寻到苏铭洲,此事便有定论。”苏愀然略一思索,转而道,“不过你毕竟有错,恐怕一条手臂还抵不了吧?” “苏家主,请问我还需怎样?”范春江小心翼翼反问道。 “不如就让出三分产业于我苏家吧。”苏愀然道,“我可以保证,苏范两家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永结盟好。” “苏家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狮子大开口啊!”不待范春江答话,黄佑军已经按耐不住。 “是啊,范家主已经自断一臂,我看还是算了吧。”张剑佐也出言相劝。 这二人之所以能帮范家说话,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正直,而是担心苏家再次壮大,影响他们在大庸的利益。 苏愀然对于张黄二人之言,并不理会,而是淡淡的看着范春江,似乎是在等待他的答复。 “少年郎,过了吧!”就在范春江尚在权衡利弊之时,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震的席上众人耳膜发麻,气血翻涌。 显然,说话之人的内功十分厉害。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两人依次进屋。为首的一人,年过半百,气质脱俗,作道士打扮,正是刚刚说话之人。身后一人是条大汉,身形魁梧,不是范三爷是谁。 原来那日范三被苏愀然所救,不顾自己已身受重伤,一路跋山涉水,终于赶到了太玄宗。 太玄宗掌门见到信物,询问缘由后便派出门下师弟明镜,随范三前去助拳。今日方才回到大庸,就在门外听见有人要夺范家产业。 “明镜师弟,想不到老三竟然劳烦你出山走这一趟!”范春江见到这道士,连忙起身行礼,虽然口中称呼其为师弟,语气却极为恭敬。 “春江师兄不必客气,大师兄见到信物,得知范家有难,特命我前来主持大局。”明镜虽口称师兄,却无恭敬之意,言语中口气极大。 “多谢大师兄,多谢明镜师弟,范家危机已除,只怕害你白跑一趟。” “危机已除,我看是危机重重吧?”明镜嘲讽道,“被一少年所逼迫到要断臂求生,师兄你太窝囊了!今日我若不来,恐怕你连祖传的产业都将不保。” “并非如此……” 范春江还欲再说,已被明镜打断:“少年郎,本道乃是太玄宗门下明镜,你自断一臂就此离去,我便不再追究。” “让我也自断一臂?真是笑话!”苏愀然朗声笑道。 “明镜师叔,我在黄石寨外,若非得这少年相救,恐怕已命丧奸人之手,还请师叔不要为难于他。”范三爷不知苏愀然姓名,却知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故而出言相劝。 “放肆!凭你也配称我为师叔。”明镜居然回身就是一掌,打得范三口吐鲜血,坐倒在地。 作为范春江的嫡子,称明镜一声师叔绝不为过。可明镜为人甚是高傲跋扈,范三爷又不曾拜入太玄,故而发怒将其打伤。 “老三……明镜师弟莫要生气,且听我说……”范春江话还没说完,明镜竟然越过众人,直接点住了他的哑穴。 这一手速度之快,在场之人无不心惊。要知道范春江在大庸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此时虽然少了一条胳膊,功力大减,可若想在这么远的距离,一招将其制住,也绝非易事。 “师兄不必多言,此间之事自有我来做主。”明镜喧宾夺主,以话事人自居。 “还请明镜真人做主。” “请明镜真人主持公道。” “今日苏范两家之事,全凭太玄上宗天使发落。” 这样的声音一时间不绝于耳。 一招镇住堂上众人,又被尊称为上宗天使,明镜真人,他的心里十分得意。 “既如此,少年郎就请赔范家一条臂膀吧。”他又把刚刚的无理要求说了一遍。 “哈哈,太玄宗竟然有你这种人,看来也不过如此,真是让人失望啊。”苏愀然不屑笑道。 “竖子,竟敢小视我太玄宗!”明镜怒道。 “我不是小视太玄宗,而是看不起你。”苏愀然摇头道,“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少年竖子,我是大庸苏家之主——苏愀然。” “什么苏家?在我太玄宗面前,不过是蝼蚁罢了。” 明镜不知道自己藐视苏家的这句话,同时也得罪了其余三家。大庸城四大家族向来齐名,苏家若是蝼蚁,那么其余三家又算是什么?只不过三家之人都畏惧太玄宗,不敢当面反驳罢了。 “苏家是不是蝼蚁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还代表不了太玄宗!”苏愀然却毫无惧色,全然不把面前的道士放在眼里。 “这……你!”明镜一时语塞。 太玄宗掌门只是让他前来助拳,化解范家的危机,并没有让他挑起苏范两家的恩怨。因此他今日的言行,只能说是一家之谈,绝对不能代表太玄宗。 “哼,你找死!” 明镜是太玄宗掌门的师弟,莫说在大庸,便是放眼整个湖州,别人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几时被人这样嘲讽挤兑过。 霎时间,他便已动了杀心。 第12章 激斗明镜,领袖四族 明镜杀心既起,更不多言,抬手就是一掌,隔空打向苏愀然。 这一掌全然不顾身份,说是偷袭也不为过。 苏愀然早有防备,双手护在胸前,稳稳接下此招,身下的椅子却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道,咔嚓一声被震的粉碎。他顺势起身,看也不看在场众人,便朝门外而去,还边走边说道:“若要动武,且去外面比过,出手偷袭,不是君子所为。” “此子似乎早有准备,接我一掌竟能没事。”明镜心中一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武功心智,假以时日必成大患,我今日决计留他不得。” 于是他长身而起,追了出去。 席上诸人见明镜起身,均起身跟随,就连受伤的范三和被点住哑穴的范春江,也在旁人的搀扶下,跟了出去。二人还欲阻拦,却被张剑佐和黄佑军分别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一众人等来到院中空地,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明镜,我且与你比试一场,我若输了自当按你所说,自断一臂,谢罪离去,不过……”苏愀然被轻视在前,偷袭在后,心中自然愠怒,率先发难道,“不过,你若输了,又当如何?” 明镜心中大怒,刚想说:“我又怎么会输?”可转念一想,大庸武林中的翘楚皆在此地,对方划出道道,自己若不接招,岂不被人耻笑?于是他略一思索,回答道:“你如能胜,我向你赔罪便是。” “我输了就要断臂谢罪,你输了却只需道歉,牛鼻子打的好算盘。”苏愀然心中冷笑,并不说破,脸上却是一片讥讽的表情。 明镜是太玄宗的长老,又是掌门人的师弟,可谓地位尊贵。平日里除了掌门人和大长老两位师兄,以及几个不问世事的太上长老,没有人被他放在眼里。就算面对同辈的其他几个师兄弟,也自认高出一筹。至于门派内的晚辈,更是对他十分畏惧,从不敢在其面前造次。 他今日当着众人之面,被一个江湖小辈三番两次的讥讽嘲弄,此时已然动了真怒。 “拿命来吧!”话音未落,明镜已抢身出掌,招招皆是狠辣的杀招。 他是太玄宗嫡传,学的都是玄门正宗。道家武学,最讲究循序渐进,顺势而为。因此初学时进展不快,远远落后于其他门派,旨在夯实根基。而人到中年修为则可以追上甚至赶超,此为厚积薄发。待到年老之时,往往内功可达化境,正合了道家天人合一的理念。 明镜已年过五十,武学修为距离化境也仅仅一步之遥。可以说,他的武功较之苏铭洲、范春江之辈更胜一筹,实是苏愀然自学成石门功以来,未见的强手。 “来得好!”苏愀然暗赞一声。 他不敢大意,登时把石门内功催动至极限,配合苏家嫡传招式,与之周旋。 霎时间两人频频互换拳掌,你来我往,堪堪斗了个旗鼓相当。 然而三十招一过,二人的心态均发生了变化。 苏愀然撑过了头几招后,心中已知自己并不逊色于对方。因此他信心暴涨,不再忌惮太玄宗武功厉害,敢于放开手脚全力施为。苏家嫡传的刚猛路数被其信手拈来,竟显得游刃有余。 反观明镜自恃太玄宗长老身份,却无法在几招之内拿下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心中愈发焦急。可人往往就是这样,急中生乱,乱中出错。他的掌法虽然依旧凶猛,但已不复一开始时的张弛有度。待到后来三招中只能还得一招,场面上却是落在了下风。 此消彼长之下,明眼人早已看出,十几招之内,二人或可分出胜负。 “苏家主年纪轻轻,武学修为端的厉害,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想不到明镜真人竟奈何不了一个少年郎。” “什么少年郎,人家可是苏家之主,你说话可切莫大意了。” “何止是奈何不了,我看不出十招,苏家主便要胜了。” 场外众人议论纷纷,传到明镜耳中,让他羞愧难当。当下卖了个破绽,诱苏愀然出掌来攻,自己则趁势与之对掌,却是要比拼内力。欲以自身五十年苦修的内功,生生镇杀对手。 只见两人双掌相对,衣服袖袍鼓起,头顶冒出了丝丝白烟。 真气激荡之下,场外众人尽数后退几步,方才避开了锋芒。 这一比,居然就是半个时辰!比到最后,二人仍是势均力敌,双双冷汗直流,面如金纸,遂一起撤去掌力,均是内力耗尽,口吐鲜血,委顿在地。 “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苏家主不过十五六岁,内力竟然与五十多岁的明镜真人平分秋色,这……”有人疑惑不解。 “他出走三年,就算不吃不睡,全部时间拿来修炼,也不可能把内功修到如此高的境界啊!”有人慨叹。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但他们都因先入为主,认为苏愀然使的是苏家内功,所以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内功的等级。 原来在大炎国,功法可分为“宇、宙、洪、荒、天、地、玄、黄”八个等级,每个等级划分为下中上高四个品阶,每个品阶所能达到的层次又大有不同。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宇宙洪荒四个等级尽数失传,已经成了人们口中的仙家法术。 天地两级功法,绝大多数被顶级宗门和地方的大门派所掌握,像明镜所修的太玄道经就是地级下品内功。 玄黄两级功法却在江湖中流传极广,像大庸四大家族的嫡传内功,就都是玄级上品。 而苏愀然在石门之上所学的内功,并未标明等级,不过他一直觉得,既然是在天上学会的,自然不会太过低级,应该是天级功法。 既然是天级对上地级下品,那便是云泥之别! 半晌过后,两人虽仍不能起身,但均已可言语。 “我若非大意,你今日必败无疑。”明镜务自嘴硬。 “牛鼻子好不要脸,你都五十多岁了,堪堪与我打成平手。”苏愀然出言讥道,“此战该是我胜了才对。” 明镜知他说的乃是实情,既羞且怒。又环顾四周,见众人都在低头窃窃私语,以为是在嘲笑自己不能胜过一个少年。调理内息的真气登时运转不畅,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竟昏死了过去。 苏愀然见明镜倒下,便强撑着站了起来,缓缓说道:“今日是我胜了,把他抬下去吧。” 在场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没有第二个苏家之人,可此时他的话已无人敢于轻视,马上就有两个范家执事快步上前,把人抬走。 而众人对上他的目光后,纷纷低头,就连那些大庸名宿也不例外。 范春江的哑穴被张剑佐解开,他见苏愀然正朝自己望来,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颤,马上开口道:“范家愿意让出三成产业作为赔罪,此后苏范两家永结盟好,共同为大庸武林出力。” 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可以说,此战以后,苏家已然高过其他三家一头。苏愀然这个新任家主,做到了苏长河和苏铭洲不曾做到的事情,隐隐成为了大庸武林的领袖。 第13章 城南四虎,街北阿牛 苏愀然回到府中,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把日常事务交代给大长老去做,又命二长老负责与范家产业对接,派三长老去将“九一门”扩建成一座大门,其余元老们各司其职后,便进入了苏家武库,闭关养伤。 苏家武库,不仅传承了苏家历代先人的智慧,也搜罗了湖州地界上不少的武学典籍。毫不夸张的说,单论收集数量,这里若称第二,大庸城内便没有第一。 武库共分三层,第一层是江湖典籍,对执事以上的所有人开放。第二层是嫡传武学,只对苏家子弟或有大功的外姓之人开放。第三层则是家主的闭关修炼之地,现在除了苏愀然,谁也没有权利踏足。 他在与明镜比拼内力时身受重伤,全凭石门功的精妙神奇,和超人的意志力,才能勉强压制住伤势,返回苏家。这时身边再无旁人,立时就忍耐不住,吐出几口鲜血,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待到他悠悠转醒,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此时天色已晚,一轮皓月当空,望着窗前明月,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玄门正宗果然厉害,一个明镜就能和我两败俱伤,他日若是遇到太玄宗的前辈高人,我岂不是必败无疑?” “石门功固然精妙无匹,可苏家武学比之太玄,终是弱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低声沉吟道,“好的功法是有了,却没有好的招式与之相配,这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办法,肚子却叫了起来。 酒食早备在门外,却不是凉的,显然已有人热过。 吃下饭菜,身体舒服了许多,他便开始运功疗伤…… 第七日上午,苏愀然大伤初愈。 这七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运功疗伤,一直憋在屋内,他早就受不了了。 还好石门功除了修炼速度惊人,疗伤的速度也属上上之选。这种内伤,若是放在别人,不死也得休养数月,像他这么快的恢复,简直闻所未闻。 走出武库,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一身极其普通的行头,又弄了些泥土抹在脸上,扮作一个黑面小厮模样,这才避过众人,从新建成的九一门离去。 大庸是湖州重镇,人口众多,白日里几条主街上人来人往,虽不是摩肩接踵,却也算热闹非凡。 苏愀然自回到大庸,先是击败苏铭洲,解了范家危机,重夺苏家大位,后又战胜太玄明镜,连日来可谓出尽了风头。 他的名声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成为了本地近期的风云人物。但见过他真容的人毕竟还在少数,加之他有意遮掩,故而没有被人认出。 主街上人头攒动,男女老幼皆有,贩夫走卒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小巷里则多是孩童,或十个八个,或三五成群,玩着不知名的游戏。 他沿着街边行走,却被旁边七八个玩闹的孩童所吸引。 “这次我要扮苏愀然,你来扮明镜草包,你扮范春江,你扮黄……” “每次都是你扮苏愀然。” “下次轮到你来扮好了。” 几个孩童有模有样的学着大人,却说着稚语。不多时扮演苏愀然的孩子便和扮明镜的孩子打闹在了一起,扮明镜的孩子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开始求饶…… “名声已经这么大了么?我……真厉害啊!”苏愀然低声自语道。 不想他的感慨被身后几人听见,却没有完全听清,只道他是在夸赞苏愀然,其中一人立时不悦道:“苏愀然怎么了,不过是名声大些罢了,我看他未必有真本事。” 苏愀然回身看去,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个个锦衣华服,气质不凡,一看便是出自富贵人家。 “王兄此言差矣,苏愀然击败太玄宗明镜,很多人都是亲眼所见,怎么能说他未必真有本事呢?”同行的一个少年出言反驳。 “李兄何出此言?那这位小兄弟说苏愀然厉害,又可是亲眼所见?”王姓少年反问道。 “李英杰,你居然质疑四虎哥。” “王四虎大哥问得好!” 其余众人皆随声附和,显然这群少年以王四虎为首,而李英杰则明显不受待见。 “这……”李英杰闻言立时语塞。 苏愀然眼见几人皆是纨绔子弟,本不欲理睬,反身正要离开,却被王姓少年伸手拦下:“小兄弟别忙着走啊,你说苏愀然厉害,可是亲眼见过?” “在下不曾见过,只是听人提起,深以为然。”苏愀然淡淡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王四虎见对方回答的不卑不亢,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立时不满:“哼!我是城南王家王四虎,不知你是何人?” 原来城南王家,附属于四大家族中的张家。王家家主的亲妹妹,正是张剑佐的小妾,凭借这层关系,王家在大庸也算混的风生水起。而王四虎则是家中独子,因此自幼养尊处优,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他身旁这群少年的家族,也都依附于四大家族,只是其中以王家势力最大,故而皆以其为尊。 苏愀然本来要走,此时却起了戏耍之心,只见他眼珠一转,旋即道:“我叫黄阿牛,家住大庸北街。” “阿牛,哈哈,好土的名字。”王四虎嘲讽道,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他姓黄,家在街北,莫不是四大家族中的黄家之人?”立即有心细之人小声提醒道。 “你傻啦,黄家的人怎么可能穿成这样?这人一看就是市井小民。”有人以貌取人,只敬罗衣。 “你竟然不认得我?”王四虎也是这样认为的。 “不认识。”苏愀然故作痴傻,摇头道。 “王兄,算了吧,我们还有别的事。”李英杰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于是出言相劝。 “李兄勿要多言。”王四虎虽对他称兄道弟,其实并不尊重。 言罢,便伙同众人,把苏愀然拉向巷子之中,一边走还一边说:“今天就让你认识四爷我!” 苏愀然没有用力挣脱,反而饶有兴致的跟了进去。 巷子里原本玩闹的孩童们,看到众人来势汹汹,知道要打起来了,便躲到一旁。 “小子,别说四爷欺负你,只要你能接我三招,今日便放过你。” “比试武功么?我是学过两年拳脚功夫。”苏愀然假装出一副不知道要挨打的样子,拉开架势,看起来十分笨拙。 李英杰心道不妙:“这个叫阿牛的少年恐怕要被毒打一顿,一会如果王四虎下手太重,我需马上出手相救。” 王四虎不再多言,猛地一拳砸出,直取面门。这一拳如果打在不会武功之人的脸上,恐怕会直接破相。 苏愀然“哎呀”一声,假装害怕,向后跳去,看似动作缓慢,却刚好躲开了这一招。 “嗯?有点意思。”王四虎不知是计,挥拳再上,仍是朝着对方脸上而去。 苏愀然见状心中暗笑,又装作匆忙闪躲,避过了这一拳,脚下却略一用力,绊在对方腿上,登时把王四虎摔了个狗吃屎。 “你究竟是何人?”王四虎狼狈爬起,大怒道,“为什么会武功?” “我就是黄阿牛啊,跟隔壁猎户大叔学过两年拳脚。”苏愀然佯装不解,“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你怎么还问?” “小子,你……” “你的功夫不行,连我也打不过。”不待王四虎说完,苏愀然便打断了他,“大叔说了,我的功夫还不到家,勉强可以上山打只野猪,如果遇到老虎就不成了。” 他的神态认真中带着三分痴傻,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可在场众人无不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是:王四虎不但不是真老虎,水平最多也就是头野猪。 “你敢骂我是猪!” 王四虎怒不可遏,正欲再上,却被人拦住。 “王兄,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那位大人还在等着咱们,莫要再纠缠下去,耽搁了时间你我都不好交代。”原来是李英杰知道自己劝不住王四虎,只好抬出一位他开罪不起的存在。 “哼,小子,算你走运,四爷今日还有事在身,不然定要你好看!”王四虎心中虽然愤怒,但也明白自己若是去晚了,必然遭罚,只得恨恨地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众人往北边去了。 “拍卖会么?倒是可以去看一看。”苏愀然心中思索,也往北而去。 第14章 重楼玉素,澹台璇青 “黄家的拍卖会要开始了,听说这次可是有不少宝物呐。” “宝物都在二楼,咱们去了也见不到。” “咱们可以在一楼转转,说不定还能捡漏,就算凑凑热闹也好。” 苏愀然没有与王四虎等人同路,而是换了另一条街。他刚往北行了不远,就看见不少武林人士打扮的人,正在讨论拍卖会的事情。 “这位大叔,请问今天都会有什么宝物啊?”他拦下一位看起来很面善的中年人,好奇地问道。 “有星城丹王弟子炼制的一批回春丹、增寿丸和十全药;有湖州冶王门徒打造的十件刀兵;有黄石寨主亲自喂养黑豚兽;还有……”中年人也是个话唠,介绍起来没完没了,如数家珍。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小兄弟也要去开开眼界?” “在下正有此意。” “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大叔何出此言?”苏愀然不明所以。 “听说今日还有一件重宝,作为压轴。”中年人神秘道,“只可惜我们是见不着喽。” “为什么啊?” “那样的宝贝,肯定是在二楼啊!”中年人惋惜道,“二楼只对有身份的人开放,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上不去的。” “不过……”他又卖了个关子,转而道,“不过只要你也有好东西拿出来卖,通过鉴定后,也是可以去二楼的。” 中年人说了一圈,最后也没说出是什么,恐怕他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到底有什么宝物作为压轴。 而且他也不认为苏愀然这样衣着普通的少年,手里会有什么好东西,说完便摇着头朝前走了。 “既然是黄家的拍卖会,还是值得一去的,说不定真有什么好东西。”苏愀然暗自决定,要拿下传说中的重宝。 为什么说黄家的拍卖会就值得一去呢? 四大家族中,黄家向来居于末位,只是最近范家连遭重创,才勉强赶上。但要论起拍卖行的质量,黄家却历来是大庸城首屈一指的,往往会出现一些少有的奇珍异宝。 原来黄家在这一领域上,一直与星城拍卖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起星城,乃是湖州治下第一大城,历史悠久,门派众多。像四大家族这样的传承,在星城只能位列二流,因此远不是大庸可以比拟的。 星城拍卖行,也是湖州势力最大的拍卖行。黄家既然能背靠高山,拍卖的物品自然不会太差。 “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宝物。”苏愀然毕竟是少年心性,对这些东西好奇大过需求。 一路上都能见到结队而行的武林人士,兴致勃勃地向着黄家拍卖行的方向走去。 也许对于这些普通的江湖中人而言,丹王弟子炼制的丹药,冶王门徒打造的刀兵皆是无上至宝,可遇而不可求,就算只能看上一看,也有了吹嘘的资本。 但对于如今的苏愀然而言,这些东西已经太过普通。大庸苏家这样的豪族,一直供养着自己的丹师和铁匠。他们无论是炼制丹药还是打造武器,都与所谓的名家弟子相去不远,只是没有人家的名气大罢了。 “这就是冶王门徒打造的刀兵?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已经在拍卖行一楼转了一圈的苏愀然心里嘀咕道,“看来好东西果然都在楼上啊!” 于是他抬腿就往二楼而去。 “这位公子请留步,拍卖会要到黄昏时分才正式开始,公子如果累了,可以先到旁边的茶室休息一下。”一名小厮拦住了他。 小厮嘴里说的客气,脸上却写满了不屑。好像在说,看你穿的就不像有资格去二楼的人。 苏愀然看出了小厮的表情,也没有辩解什么,只是默默退出了拍卖行。眼见天色尚早,就在附近选了一家酒楼,捡了张靠窗的空桌坐下,准备要些酒食,边吃边等。 这家酒楼名为小重楼,规模虽不算大,在北街却也颇有些名气,此时因为拍卖会的缘故,更是人气暴涨,一楼大厅里已经坐满了江湖中人。 店里小菜做的精致,酒也是一绝。自酿的逍遥醉,又唤作重楼玉素,入口时淡雅甘甜,回味时唇齿留香,可算做本地有名的美酒佳酿。 苏愀然正在品酒,却听得楼上突然乱作一团,似乎是打了起来,有好事者已经上楼观望。 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着青衣,十七八岁的高挑美少女,从楼上快步走下,直奔门口而去。 “站住!” 她的身后追下来一群少年,其中几个正是早些时候见过的王四虎、李英杰等人。 “澹台璇青,打了人就想一走了之,你也太不把我周天赐放在眼里了吧。” 原来李英杰当时口中,得罪不起之人正是周天赐。星城望族周家之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便负责起周家在大庸的业务。 他身份尊贵,丝毫不逊于四大家族的嫡子,也是大庸城众多纨绔子弟的头头。 王四虎等人正是收到周天赐的消息,来小重楼助拳,因此不敢怠慢。 却说说话之人后发先至,一个纵身越过众人,话音未落已拦在门口,显然是使了一手高明的轻功。 被称作澹台璇青的少女一愣,立刻不悦道:“周天赐,好狗不挡路,你若再要纠缠,就休怪本小姐翻脸无情。” 这时一众少年已赶了上来,把少女团团围住。店内的食客虽也多为武林人士,但见这群少年个个身怀武功,穿帛着锦,知是纨绔子弟,故而不愿多管闲事,纷纷让开。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掌柜见状连忙上前,显是怕再砸坏一楼,跑了食客。 “滚!” 王四虎一个耳光打去,直把掌柜打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被小二扶住。 “我们出去打吧。”澹台璇青轻叹道,看来是不想伤及无辜。 一众人来到小重楼门口的空地上,话不投机,直接打了起来。 周天赐等人并没有选择单打独斗,而是一拥而上,展开围攻,显然是知道少女的武功高强,不能小觑。 澹台璇青也是厉害,孤身激斗对面十多个人,还有一个比自己只差一线的周天赐,一时间也不落下风。 苏愀然坐在窗边,看得明白。 少女虽然看似游刃有余,却始终冲不出包围圈,全凭招式精妙,往复周旋,一旦内力不济,必然落败。 果然又过了二十几招,澹台璇青渐渐露出破绽。 “就是现在!” 周天赐大喝一声,迅猛一击,打向少女胸腹间,完全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这一拳若是打实,非要断几根肋骨不可。 正在紧要关头,突听“啪”的一声,一物打在了周天赐脸上,碎洒了一地,惊得众人纷纷一愣,也逼退了接下来的攻势。 原来是一个酒瓶。 第15章 慧眼灼灼,潇湘雨落 “谁?”周天赐停手怒道。 “我!”苏愀然直接从窗子跳出。 “你是何人?” “又是你这个臭小子!”不待周天赐问完,王四虎就指认道,“周大哥,他叫黄阿牛,刚刚就是因为他,我们差一点耽误了与你汇合的时辰。” “我和澹台璇青的事,阁下最好不要插手。”周天赐不似王四虎这般无脑,知道那一下掷酒瓶是十分高明的手法,因此心中虽怒,嘴上却也算客气,只是出言警告。 “你们这么多人打一个女人,真不害臊。”苏愀然假装没听懂。 “你究竟是何人?”周天赐压抑着怒火,再次问道。 “周大哥,他是黄……” 不待王四虎说完,就被周天赐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感到寒意的他,立时低下头闭上了嘴巴,不再敢言语。 “我叫黄阿牛,家就住在北街,家里除了我,还有两条狗和三只鸡。” 澹台璇青见他说的痴傻,不由“咯咯”地笑了起来。 周天赐则是惊疑不定,不知他是真的有点傻,还是在故弄玄虚。 “阁下,不论你是谁,也应该听过我周天赐的名字,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周天赐继续试探道。 “周天赐么?”苏愀然假装沉思了片刻后,摇头道,“隔壁大叔家的狗,好像就叫‘天赐’,你又不是狗,干嘛和它抢名字?” 这句话等于直接骂周天赐是狗。 “好小子,竟敢骂我。”周天赐被打脸在前,被骂狗在后,终于忍耐不住,“兄弟们,给我打!” 得到号令,一干人等除了李英杰外,全部开始围攻苏愀然。 周天赐自己则对上了澹台璇青。 澹台璇青的武功本来就高过周天赐,方才因为对方帮手众多,故而无法取胜。这时以一敌一,很快便占据上风,获胜也只是时间问题。 反观苏愀然,好似不会武功一般,面对众人的围攻看似危机重重,左支右拙。实际上,却没有一拳一脚,能沾到他的衣服。粗笨的格挡,凌乱的步伐,若是被真正的高手看到,定然会赞一声“高明”。 不多时,澹台璇青这边已分出了胜负。只见她飞起一脚,踢在了周天赐的胸口,直把对方踢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见她仍没有停手的意思,准备接着再打,李英杰连忙上前告饶:“璇青姑娘,今日是我们错了,请手下留情。” 一众人也不再围攻苏愀然,知趣地退了回来。 刚被搀扶起来的周天赐看到苏愀然居然毫发无伤,就知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于是他手捂胸口,恨恨地沉声道:“澹台璇青,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帮手,现在是我栽了,咱们晚上再决胜负。” “其实你带人来堵我,本就是无用之功。”澹台璇青淡淡道,“大庸比我有钱的人多的是,所以就算我不去,你也未必能拿下那件宝物。” 言毕,她直接转身回了小重楼。 周天赐讨了个没趣,只得带着众人,愤愤离去。 苏愀然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知道二人都是冲着宝物而来,也是为了宝物的归属而起的冲突。于是他略一思索,便追着澹台璇青回到了小重楼。 里面的一众江湖人士,见到刚才的打斗场面,知道这两位少男少女,年纪虽小,武功却高,因此纷纷低头避让,只是时不时投来一丝好奇的目光。 二人都没有在意,随意地选了一张桌子坐下。 苏愀然正待开口,却听一个懦懦的声音颤抖着问道:“这位姑娘,刚刚……打翻砸碎的桌椅……不知可否……” 原来是掌柜被砸了二楼,自忖没法向老板交代,不得不壮着胆子发问。 “我赔。”澹台璇青头也不回,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反手丢了过去,刚好稳稳落在柜台之上。 这一手看似简单,实则很难,不但需要高明的手法,还需把内力拿捏的恰到好处。不然一张薄薄的纸片,如何能掷出数米,准确的落于桌面。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掌柜连忙频频点头道谢。 “姑娘真是有钱。”苏愀然看得清楚,那是一张星城银庄的一百两银票,在大庸实属少见,不禁感叹道。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出手帮我?”澹台璇青眉头一皱。 “你们这些人真是奇怪,我早说过了,我叫黄阿牛,看不惯他们十几个男人打一个女人……” 苏愀然还欲装傻充愣,却被少女摆手打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引着他去了三楼的一个包间。 “你不是黄阿牛,你是……”她目光灼灼,盯着面前的少年,“你是新上任的苏家主!” “终是瞒不住了。”苏愀然也不吃惊,平静地问道,“你我素未牟面,却不知姑娘如何知晓?” “王四虎等人武功皆是不弱,十几个人围攻,却伤不到你半分。”澹台璇青心中已经肯定了少年的身份,“这样的少年高手,恐怕在大庸,只有苏家主一人吧?” “我是苏愀然,不过有一点姑娘说错了,这样的年轻高手,在大庸除了我还有一人。” “谁?” “正是姑娘。”苏愀然赞道,“他们不也是奈何不了你么?” “苏公子说笑了。”澹台璇青偷偷换了称呼,“你若不出手,我刚刚已经败了。” 苏愀然不以为意,转而问道:“姑娘莫不是星城澹台家的人?” “小女子不才,添为澹台家在大庸的负责人。” “姑娘武功心智,着实让人佩服。” 苏愀然这一句绝非吹捧,而是发自肺腑。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竟能负责起澹台家在大庸偌大的产业,若没有超人一等的手腕,终是不可能的。 “苏公子年纪轻轻,却连败苏铭洲、明镜等前辈高手,才是惊才绝艳。” 两人进行了一番互相吹捧,方才进入主题。 “澹台姑娘,不知今日的拍卖会究竟有何宝物,竟能引得周家和澹台家同时出手争夺?”苏愀然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惑。 “是一本地级中品的内功心法——潇湘雨落。”澹台璇青本来就想要合作,因此没有任何隐瞒,“我澹台家源自音乐世家,武功招式皆暗合音律,潇湘雨落也是自曲谱中演化而出的武学,故而今日势在必得。” “地级中品么……那确实算是一件宝物了。” 苏愀然原本十分期待,甚至意欲出手争夺,可听了宝物居然是功法以后,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想想也是,石门功的品级,在他心中可是超过天级的。 “哦,莫非苏公子对地级功法不感兴趣?”澹台璇青听出了弦外之音。 苏家手里的功法与地级中品相比,必然只强不弱! “若是地级的武功招式,我定然会争一争。”苏愀然没了兴致,淡淡道,“至于功法么,就大可不必了。” 澹台璇青低下头犹豫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其脑海中渐渐产生…… 第16章 黄金百两,琴瑟霓裳 “不知公子可愿助我拿下潇湘雨落?”澹台璇青终于狠下心来,“你想要地级的武功招式?” 苏愀然点头。 “我澹台家的嫡传武功名为琴瑟霓裳,正是地级下品的掌法,共分为三十三手,小女子蒙家族不弃,已学会了其中的三十手。” 见苏愀然仍没说话,她继续道:“如果公子不嫌弃,事成之后,我可以做主,把其中的前十七招,当作谢礼。” 说完,她也不再言语,而是把决定权交了出去。 苏愀然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所用的苏家嫡传拳法,仅仅是玄级上品,远远无法与石门功相匹配。想要再进一步,就必须有更高级的武功招式。现在若能从澹台璇青手中学到地级掌法,哪怕只有一半,也必定能武功大进。 但他也知道,私授家族嫡传武功这样的大事,在大炎国的江湖中也不是不能,只是其中的代价太过巨大。 什么样的恩情才会用到这样的谢礼?伯乐提携的知遇之恩,舍生忘死的救命之恩,还是帮着别人报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因此,苏愀然想明白了两点。 一是澹台璇青所需的金额一定很大,或者所需的帮助一定很难。 二是这个女人在澹台家的地位很高,高到有权私授部分家族嫡传武学。 “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他终是不想错过地级掌法。 “我现在能调动的只有四百两黄金,未必拿得下潇湘雨落,不够的还请苏家如数补上。” “果然来了……嗯?” 苏愀然正幻想着日后能武功大进,可听到数额后却大吃一惊:“四百两黄金竟还不够?” 原来在大炎,货币是按照金、银、铜三种不同的材质来划分的。最基础的货币是铜币,五百枚铜币便可供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过上一个月的富裕日子。一千枚铜币可以兑换成一两白银,一百两白银才能兑换成一两黄金。 四百两黄金足足等于四千万枚铜币!可以让一个普通家庭过上六千多年不愁吃穿的日子! 由于大额金银携带不便,于是就衍生出了相应的银庄金号,提供可兑换的金票与银票。而在湖州地界,最有名的便是星城银庄。 “还不够!” 回答他的只有三个字。 “你还需要多少?” 澹台璇青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地说道:“至少还要黄金二百两。” “嘶”的一声,苏愀然倒吸一口凉气。 “据我所知,周家这次至少为周天赐准备了四百五十两,而黄家和你苏家自然不会参与,范家的危机刚刚解除,实力大减,也属有心无力,张家么……”澹台璇青分析道,“至于张家么,大概率会去竞争,不过应该不会超过四百两黄金。” “四大家族已去其三,只有周天赐和张家。”苏愀然不解,“既然这样,有五百两就足够稳妥,为何还要多准备一百两?” 澹台璇青微微一笑,摇头道:“你忘了,大庸还有袁家界的太初和杨家界的太玄,这两大宗门传承已久,恐怕不容易对付。” “太玄宗的太玄道经,太初宗的太初要术,也都是地级下品,据我所知这两大宗门内可能还有更厉害的功法,我想……”苏愀然思索了一会儿,“他们未必会对同为地级的潇湘雨落动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澹台璇青很是耐心,“万一有人找上他们呢?比如说周天赐,或者张剑佐。” “姑娘所虑极是。” “那么,我的提议,苏公子到底是?”她拉了个长音,又把问题抛给了苏愀然。 “二百两就二百两!” 其实苏愀然刚刚接任家主之位,就因与明镜互拼内力而身受重伤。连日来他一直都在闭关养伤,根本无暇他顾,所以并不确定自己有多少钱可用。 不过张家尚且能准备出接近四百两黄金,想来苏家身为四大家族之首,也决计不会太差。 再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此他还是当机立断,同意合作。 “姑娘这个朋友,我交下了!” 苏愀然没有说这是交易,因为交易二字太过功利。他说了交朋友,因为朋友是可以互相帮忙的。澹台家是星城望族,实力之强更胜苏家,澹台璇青在家族中地位极高,交下这个朋友,对日后大有助益。 毕竟他已得罪了太玄的明镜,今日之后还要得罪周天赐。如果以后要面对这些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没有强援是绝对不行的。 “请在此……” “稍后”二字还未出口,他已推开窗户,从三楼纵身越下,施展家传轻功,朝苏家方向而去。 第17章 河东秦霄,漠北汉遥 太阳不舍地从西边落下,徒留下满天火红的云霞,仿佛是对大好河山的无限眷恋。 黄家拍卖会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不同于楼下的简单,二楼的会场才是今天的正角。 一个个半开放式的包间里,坐满了大庸的各界名流,其中尤以武林中人居多。 苏愀然换了一身宽大的黑袍,把脸隐藏在兜帽之中。在场之人,除了同在一个包间里的澹台璇青,没有一个知道他是谁。 但令人不安的是,现场居然还有两个跟他打扮类似的人,也用兜帽遮住了脸,显然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面容。 一个是灰袍人,坐在周天赐身侧。 一个是褐袍人,坐于张剑佐身边。 澹台璇青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没有理会张家包间里的褐袍人,而是把全部精力放在了灰袍人身上。 周天赐刚好也在往这边望来。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竟似较劲一般,一时间谁也不肯相让。 最后还是周天赐阴鸷一笑,率先移开了目光。那笑容像是在嘲讽,又好像是挑衅。 “看来周天赐也有准备。”澹台璇青低声道,“不知他身边的灰袍人是谁。” “不只是他,张剑佐也有底牌。”苏愀然提醒道,“今日鹿死谁手,已经很难说了。” “不管怎样,我都要得到潇湘雨落。”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咱们还是该小心应对。” “好!” 两个人的声音都很轻,在嘈杂的会场里微不足道,很快就被人声淹没。 “大家请静一静,请静一静!” 说话之人显然运上了高明的内力,立时压住了所有声音,却不至于让人难受。 随后两名侍女引着一位六旬老者从幕后缓缓走出,刚刚说话之人正是这位老者。 “嘶,拍卖会竟由黄老亲自主持,看来传言非虚,今日必有重宝啊!”场下有人十分惊异,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 老者正是黄佑军。 “老朽黄佑军,添为今晚拍卖会的主持人,与在座的各位都是老朋友了。”他环顾一圈,显然十分满意。只是在看到苏愀然等三人,故意遮挡身材样貌之时,目光才略微停留。 “今天共有十一件拍品,都是我们黄家委派专人精挑细选,严格审查的。”他继续道,“来路绝对没有问题,大家可以放心。” 这句话听起来毫无用处,其实不然。 它意思是没有黑货,不用担心,所有拍品皆由黄家作保。 因为黑货虽然便宜,却有二点缺陷:一是质量良莠不齐,多有滥竽充数。二是来路不正,暴露后易遭到报复。 所以很多江湖中人,绝不会碰黑货。 黄家是大庸四大家族之一,底蕴深厚,有他们作保,质量和安全可以放心。 “那么闲言少叙,就让我们请出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河东刃。” “河东秦霄想必大家都知道。”黄佑军继续介绍道,“河东刃是的秦霄大师的扛鼎之作,世存仅有两把,其中一把已被人收藏,这是另外一把。” “起拍价三千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两。” 河东秦霄之名,苏愀然是听过的。他曾经是湖州冶王的大弟子,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自立门户。当冶王亲自上门欲清理门户时,他献上了两把河东刃。冶王见到后,深感秦霄已得了自己八分真传,于是起了怜悯爱惜之心,遂取走其中之一,便放过了他。 可以说河东刃救了秦霄之命,也能看出这把刀绝非凡品。 “三千三百两。”场下立即有人开价。 “三千九百两!”有人不甘示弱,随即加价道。 “四千两。” 价格还在不断攀升…… “我出五千两!”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却十分坚定。 场下的声音弱了下去,不再有人出价。 “五千两第一次,五千两第二次,五千两第三次,成交!”黄佑军满意一笑,痛快的落了锤。 “是猎刀门的严屠夫严老爷子,对于这种二流门派,五千两恐怕已是极限。”澹台璇青低声耳语,似乎是在解释给苏愀然听。 “猎刀门向来以刀法着称,严老爷子也是爱刀之人,这钱花的值了。”苏愀然显然听过严屠夫的大名。 “第一件拍品一般都是开胃菜,今天居然拍出了五十两黄金的高价,后面恐怕……” “我明白你的顾虑。” 苏愀然打断了她,因为第二件拍品来了。 “俗话说‘百年人参,千年灵芝’,这颗灵芝虽然没有千年,但至少经历了四个甲子,两百余年的岁月……”黄佑军又开始了介绍。 “起拍价四千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两。” “五千三百两!” 有人直接出了一个远高于起拍价的价格,这一下直接打乱了很多人的节奏。 出价之人乃是范青山,他的同座之人正是范三爷,看来今天范春江没来。 “这是什么意思?” “是范家,看来他们势在必得。” “范家虽然落寞,但也非你我可比,还是算了吧。” “哼,让给他们好了。” 场下有人小声议论,只是再也无人肯轻易出价。 黄佑军虽然有些无奈,但却能接受五千三百两的价格,所以倒数之后很快便落了锤。 拍卖会继续。 “相传二十年前,北方苦寒之地出了一位江湖豪侠,一人一剑荡平三州十七路匪患……”黄佑军对于拍品的来历如数家珍,显然做足了功课。 “第三件拍品就是漠北大侠汉遥生前的佩剑,起拍价六十两黄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三两!” 报价一出,全场骚动。 既是因为漠北汉遥的名声,也是因为昂贵的价格——直接用黄金计算。 “六十七两。”有人迫不及待。 “七十两。”立刻有人跟上。 “七十三两。”价格还在不断上涨。 …… “九十一两黄金。”价格已经远远溢出,来到了九千一百两白银的高位。 “我出一百两!” 全场鸦雀无声。 说话之人乃是张剑佐,他目光平淡,语气却不容置疑。 “现在就开始下场出手,难道是我想错了?”苏愀然心中疑惑,“他莫非没打算要最后的地级内功?” 同样疑惑的还有澹台璇青、周天赐、黄佑军等人。 漠北大侠生前的佩剑确为宝物,但八十两已是极限,就算加上收藏价值,百两黄金也是天价。 张剑佐这么做,无异于退出了最后的争夺。 他们都知道最后会有什么,因此对于张剑佐的行为十分不解。 “好!张家主果然慧眼如炬。”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黄佑军,他快速倒数,然后落锤。 “呵呵。” 张剑佐身旁的褐袍人似乎轻笑了一下,不过他的声音,很快就被一阵虚伪的,对张家的恭贺声所湮没。 第18章 黄龙缥缈,神铁虚无 澹台璇青的手轻轻抚过腰间的钱袋,里面安静地躺着六张一百两金票:四张是自己的,两张是苏愀然拿来的。 她的手中有汗,心里没底。 “第四件拍品是……起拍价是……” “第七件拍品是……起拍价是……” “第九件拍品是……起拍价是……” 还好,后面拍卖的过程波澜不惊,没有令人心动的宝物,成交价格也大多数维持在了三千两到五千两白银之间,再没出现之前一把佩剑拍出黄金百两的盛况。 她和周天赐其间都只是象征性的出了几次价,并没有实质性的拍下什么东西。 拍卖会还在继续进行。 “今天的第十件拍品,也是本次拍卖会的倒数第二件拍品,是来自黄龙洞的神针铁!” 黄佑军突然拔高了声调,引得原本陷入沉寂的会场又一次骚动起来。 “老人都说,‘黄龙洞里神针铁,张家界顶有神仙’,没想到这神针铁真的见世了!” “哼,神针铁和仙人一样,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也没有见过。”有人质疑道,“怎么判断是不是真的?” “不是有黄家作保么?” “你傻啊,这样的神物,黄家舍得拿出来拍卖?” “也许是别人寄卖的也说不定啊。” “别人是谁?别人也不是傻子好么!” “你说的貌似也对哦。” 正当场下议论纷纷之时,黄佑军朗声一笑,压过了众人的声音,缓缓说道:“诸位请听我说,这神针铁是传说之物不假,也确实无人见过,不过……” 他故意拉长声音,等吊足了胃口后,才接着说道:“不过此次的神针铁,乃是星城拍卖行所寄卖,他们已请湖州冶王亲自测试鉴定过……” 可能是为了拍卖的效果,他又故意等了一会儿:“冶王的鉴定结果是,这大概率就是传说中的神针铁,即使不是也相去不远,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还特意嘱咐,若此物流拍,他愿意出黄金百两求购。” 场下又是一片哗然。 “有星城拍卖行和冶王大人背书,怪不得黄家敢说拍卖之物就是神针铁。” “人家也说了,此物即便不是,也绝非凡品。” “黄佑军果然是老狐狸,他这么说的意思还不是,反正是不是神铁,跟他黄家都没关系,出了问题得去找冶王。” “谁敢去找冶王啊,钱瞎了还能再赚,命没了可就是一了百了了。” “不过冶王也说了,没人要他要。” “我正好缺一把好兵器。” “你买得起么?” 见场下骚动不止,黄佑军达到了目的,也不愿再等,开口大声道:“神针铁起拍价一百两黄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两。” “一百两。”有人试探道。 “一百一十两。”刚才说自己缺兵刃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价。 “一百三十五两!”范青山直接加价二十五两黄金。 一时间无人再开口。 “范家初逢大变,居然肯耗费如此财力,去抢夺神铁,实在令人不解。”澹台璇青低声道。 “范春江自断一臂形同废人,范家已没了一流高手,群雄虎视眈眈之下,在大庸更难立足。”苏愀然分析道,“如果此次能顺利拿下神铁,再请顶级匠人打造利器,交于范青山使用,或可震慑群雄,为范家保留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一百六十五两!” 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出价之人竟是张剑佐。 黄佑军听到有人使坏,心中一喜,无论是谁,继续加价都对自己有利。 黄家拍卖行可以得到成交价一成的分成,这将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 毕竟在他心中,这神针铁究竟是真是假,根本没人能说得清。可若是高价卖出去了,他黄家还不是一样赚的盆满钵满。 范青山与范三爷对视一眼,低声交流了几句,转而愤怒地看向张剑佐。 良久,他们终于下定决心。 “一百八十两黄金!” 范青山咬牙切齿,眼中喷火。 没人愿意再继续出价,在倒数后,范家终于如愿以偿。 “哈哈,好!”张剑佐阴鸷一笑,“青山老弟真是慧眼如炬,胆识更是过人。” 说罢,他便收回目光,与身边的褐袍人低声交谈起来,不再理会会场之中。 这件拍品成交之后,并没有立刻开始最后一件的争夺。 黄佑军表示,自己要亲自到后台去把最后的拍品请来。 他拱手说了一句“抱歉”,便转身直接离开,引起了众人纷纷猜测。 “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还要黄老亲自去请。” “听说压轴的是一件神兵利器。” “我看该是一本剑谱。” “你们的消息太闭塞了吧,最后的拍品是一本内功心法,据说是地级……” 一些不明就里之人纷纷露出震惊之色,而刚刚透露出消息的人则是一脸得意。 范青山钱货两讫,拿到了想要东西,正准备与范三爷一同离去。显然已经是有心无力,放弃了最后的争夺。 周天赐与灰袍人依旧在低声交谈,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张剑佐身边的褐袍人不知去向。 澹台家的包间之内。 “张剑佐用黄金百两拿下佩剑,范青山用一百八十两拿下神铁。”苏愀然低声分析道,“他们已经退出了最后的争夺。” 毕竟他自己可以临时调动的全部资金,也就是区区二百多两黄金,张范两家势力尚且不如苏家,恐怕手里的钱只少不多。 “何止是退出争夺,范家的人已经提前退场了。”澹台璇青道,“可周天赐一直没有动作,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听闻此言,苏愀然不禁皱眉:“听姑娘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今天的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你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黄佑军已经回到了台上,他的手里捧着一个木匣。 “对于今天压轴的拍品,想必大家此前听到了不少的流言,不过我要告诉大家的是,这些流言是真的!” 他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这最后一件宝物,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地级中品内功心法——潇湘雨落!” 想象中炸锅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木匣。 会场里的气氛愈发紧张,好像连呼吸声都停止了一样。 都在等着他接着说。 “地级中品的功法有多大价值,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黄佑军没有继续介绍什么,而是直接开启了拍卖:“潇湘雨落起拍价二百两黄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两,这样的好东西我黄家自然也想要,老夫先出二百两,算是抛砖引玉吧。” “二百四十两。”周天赐随即开口。 “二百七十两。”张剑佐闻声而动。 “二百九十两。”周天赐马上加价。 “三百二十两。”张剑佐不甘示弱。 “二三十两的加价,咱们这样也太磨叽了吧。”周天赐语气嘲讽,直接道,“我出四百五十两!” “周公子魄力惊人,老夫佩服。”张剑佐看了他一眼,不再出声。 “五百!”澹台璇青淡淡道。 “你!”周天赐大怒。 四百五十两已经是他被允许动用的全部资金。 而据线人传回来的消息,澹台璇青手里大概只有四百两黄金。 先前带人去围堵,也不过是为了更加保险罢了。 此时的周天赐已无钱可用,他恨恨地低下头,思忖了片刻后,开始与灰袍人低声交谈。 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灰袍人缓缓点头,拿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金票。 “五百五十两黄金!”周天赐得到金票后,立刻站了起来,挑衅道。 但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 “六百。” 澹台璇青表面依旧淡然,实际上六百两也到了她的极限。 “六百两第一次!” 没有人说话。 周天赐的脸上阴晴不定,颓然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六百两第二次!” 还是没有人说话。 周天赐再次尝试与灰袍人交谈,可惜这次灰袍人摇了摇头。 “六百两第三次,成交!”黄佑军落了锤,“恭喜澹台姑娘,拿下地级功法。” 第19章 赤河未出,青山已陌 拍卖会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表面看这次的输家有二:张剑佐花费重金拿下了一把用处不大的佩剑,周天赐机关算尽却一无所获。 赢家则有很多:澹台璇青拿到了潇湘雨落;苏愀然也将得到梦寐以求的地级掌法;范家有了神铁,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而黄家抽取的费用不下百两黄金,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那么实际上呢? …… 苏愀然一直搞不明白的有三点。 周天赐身边的灰袍人是谁? 张剑佐明显早有准备,却没有竞争最后的重宝,到底是什么意图? 褐袍人又是谁,提前离场去了哪里? 同样的疑问也存在于澹台璇青的脑海,只不过现在的她依然沉浸在今夜的大胜之中,来不及仔细考量。 黄家的拍卖行在城北,众人返程的路有很多条,却都是往南。 散场之后已是深夜,周天赐等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西南方向的路。 而向东南走的只有三个人:苏愀然、澹台璇青以及拍下了河东刃的严老爷子。 这条路对于他们来说更近。 严老爷子与二人并不熟稔,但他毕竟是武林前辈,在拍卖会上又未起冲突,因此三人也算是结伴而行。 此时尘埃落定,苏愀然虽没脱下黑袍,却已表明了身份。 “我还说这么大的事情,苏家为何没派人来,原来苏家主竟……”严老爷子略微惊讶,旋即恢复正常,“想不到原是已和澹台姑娘联手,看来拍卖之事早在二位的算计之中,老朽佩服。” “老爷子谬赞了,我们二人也只是今日才有机会得以相识。”澹台璇青解释道。 “姑娘年纪轻轻便能为澹台家立下如此大功,苏家主更是尚未及冠,二位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严老爷子因为得到了河东刃,心情大好,说的也都是些奉承的客套话。 “老爷子今日得刀,如虎添翼,才是真真可喜可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苏愀然也跟着客套。 “哈哈!老朽哪里比得上……” 话还没说完,严老爷子先是一愣,而后马上警觉起来,停下脚步低声提醒道:“有血腥味。” 他的武功虽不及苏愀然二人高强,此时却率先察觉出异样。 原来猎刀门本是猎户所建立,门中之人皆是猎户出身,对于血腥味自然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敏感。 经他提醒,苏愀然二人也察觉出不对。 淡淡的血腥味,似乎就在左手边的巷子之中。 严老爷子拔刀在手,三人缓步朝巷子中走去。 深夜的老巷子里幽静无声,血腥味越来越浓。 似乎有两个人躺在地上,乌云遮蔽了月光,让人看得不太真切。 三人快步上前查看,却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两具尸体分别属于范青山和范三爷。 范青山筋脉尽断,致命伤却是胸口所中的一掌。这一掌极其霸道,打得他胸口完全凹陷下去,可见出手之人内力之深。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带着嘲讽般的笑容。 范三爷的手脚已与身躯分离,创口十分平整,显然是被利刃斩断,断口处流淌出大量的鲜血,血腥味就是由此而来。 他的死法很痛苦,却兀自瞪着双目,看起来很是狰狞与愤怒。 严老爷子还在查看范家二人的尸身,苏愀然和澹台璇青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异口同声道:“神针铁不见了!” 神针铁碗口粗细,长约五尺,通体乌黑,形似棍棒,几人在拍卖会上都已见过。 这样大小的物件,在人身上是决计藏不下的。 “一定是张剑佐和褐袍人!” 苏愀然已经知晓了答案。 “哈哈哈!果然是聪明人,让我也来猜一猜,拍卖会上本地名流齐聚,只有一个人没出现,就是你苏家主苏公子吧?” 巷子中的最深处,缓缓走出两道身影。 其中一个是褐袍人,身后背着长条形的宽布包裹,看样子像是一把刀。 另一个左手拿着神针铁,右手持着汉遥的佩剑,剑尖处还在滴着血,不是张剑佐是谁! 苏愀然也不隐瞒,摘下兜帽道:“恐怕就是这把剑斩断了范三的手脚吧?漠北大侠汉遥一生光明磊落,想不到他的佩剑居然落入了小人之手。可惜,实在是可惜。” “张剑佐,枉你也算是大庸城的领袖人物,竟做出杀人越货的行为!”严老爷子义正言辞。 “这也许早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澹台璇青道。 “不止这样。”苏愀然摇了摇头,“恐怕我们也在他的计划之内。” “好一个苏家主,果然厉害。”张剑佐阴沉一笑,“那你们是等我去取,还是自己把东西送过来呢?” “说的好像我们把东西双手奉上,你就会放过我们一样。”苏愀然道,“不过我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张家主指教。” “何事?” “我和澹台姑娘的武功皆不弱于你,而严老爷子河东刃在手,也绝非庸手,你就这么有信心把我三人留下?” “我自然不是苏家主的对手,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不过……”张剑佐顿了一顿,看向了身边的褐袍人。 褐袍人也不答话,直接摘下了兜帽,露出了满头赤发,和一张满是疤痕的脸。 “你……你是……” 严老爷子瞪大了双眼,惊恐万分,一时之间居然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不错,我就是赤血老祖!”褐袍人先是自报家门,转而又道,“也不怪小娃娃们没有见识,老祖我已经近二十年没在江湖上行走了。” 说起这赤血老祖,江湖人称赤血老魔,二十年前在湖州地界凶名很盛。他奸淫掳掠,杀人放火,刀下从来不留活口,可谓是无恶不作,乃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当年湖州正道曾兴师动众,多次围猎,都不能除掉此魔,反而多有人命丧其手,只因他手中有一口名唤赤河的宝刀。 这把刀,吹毛断发,开金碎石,杀人不沾血,死在刀下的冤魂不计其数。 只是不知为何,赤血老魔于十八年前突然失踪,无人知晓其去向。 有人说,他的恶行惊动了七大门派的传人,已被击杀。 也有人说,他被天都名捕收押进了暗无天日的死牢。 还有人说,他是修炼邪功,导致走火入魔,武功全失,因此躲了起来。 众说纷纭之下,多年已过,除了江湖上的一些老人,再无人记得这个名字。 苏愀然和澹台璇青自然不知道这个人。 但严老爷子知道赤河刀的可怕,因为他就是当年参与围猎老魔的人之一。 三十多位成名好手,一半战死,一半重伤,却没能把人留住。 “张剑佐,你身为武林正道,竟然和赤血老魔混在一起,同流合污,当真是卑鄙无耻,自甘堕落。” 恢复正常的严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愤怒地骂道。 “哈哈哈,严老鬼,这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张家主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赤血老魔狞笑道,“杀人夺宝的主意就是他出的,我不过是拿钱办事罢了。” 严老爷子闻言长叹一声,道:“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澹台璇青道,“严老不必担心,以我们三人之力,未必就不能胜。” “无知小辈,狂妄至极。”赤血老魔手指着范青山的尸体道,“不知道你的武功比他如何?” “范先生的武功,小女子一向佩服。” “杀他,我还未出刀!” 第20章 与虎谋皮,害人害己 此言一出,众皆默然。 范青山的武功,苏愀然是见识过的。 那日苏铭洲率众包围范家,约战三场,便是范青山第二个出场。 可以说,他的武功与大庸一流高手相较,只是略差了半筹。自己若要胜他不难,但也需在五十招之后。可赤血老魔竟然说,杀范青山根本不用出刀。 “这老魔的武功,绝对非同小可,不知我能在其手下走过多少招。” 苏愀然暗自计较:“澹台璇青的武功与张剑佐伯仲之间,再加上严老爷子,胜他应该不难。” “倘若我能撑住三五十招,等二人拿下张剑佐,合我三人之力围攻老魔,即使不胜,也未必就会败。” “我的内功虽强,招式毕竟有限,如果任由他出刀,我能否撑下三五十招还未可知,我若一旦败了,今日我等三人必是凶多吉少。” “不如……”他忽然心生一计,“不如我直接出手,和这老魔比拼内力吧。”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给澹台璇青使了个眼色后,便足下发力,双掌齐出,直奔赤血老魔而去。 那老魔仍在得意,不料一个小小少年竟敢偷袭。仓促间只能连忙出手抵抗,再看时两人已是四掌相对,内力相激。 张剑佐见状,吃了一惊,再要上前相帮时,已被澹台璇青拦下:“你的对手是我!” 两人更不搭话,霎时间动起手来。 澹台家原是音乐世家,身法和掌法凌厉之中处处透着美感。而澹台璇青本就是少有的美女,一招一式使出,仿佛轻云蔽月,飘飘流风回雪,煞是好看。 张家本以剑法着称,张剑佐此时双手持械,施展不开,只能扔下神铁,专心施展家传武学,以佩剑御敌。 一个是绝美少女,身法飘逸灵动,恍若云中仙子。 一个是成名剑客,招式中正严谨,真是一代宗师。 二人你来我往,已斗了十余招。 张剑佐忽感背后发凉,没由来的心头一跳,连忙向旁边闪身而去。一把长刀自他的身后划过,出手之人正是严老爷子。虽然躲开了致命一击,但衣服还是被刀气割破,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武功与澹台璇青相较,本就是不分上下,若是一对一要分出胜负,非要到三百招之后不可。 而手持河东刃的严老爷子突然发难,当下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猎刀门的刀法,源自前辈高手上千次的屠虎猎熊。一招一式都是经过生死搏杀演化而来,变化固然不多,却十分凶猛实用。而严老爷子也算是大庸成名已久的刀客,武功虽不及四大家族的族长,但此刻有宝刀河东刃在手,却是万万小视不得。 张剑佐分心二用,同时面对两大高手的围攻,落败也成了时间问题。 另一边苏愀然与赤血老魔比拼内力,初时老魔猝不及防之下,又心存大意,是以吃了一个小亏。 两人互拼内力,老魔感觉对方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袭来,沛然如雨连绵不绝,不断向自己的经脉侵入。 他为了扭转局势,当下也不再犹疑,不顾自己前辈高手的身份,狠咬一口舌尖,喷出了一口鲜血。 原来这老魔毕竟是多年前的成名高手,内功委实深不可测。他所修炼的赤血魔功,如遇人血,便能强盛三分。 形势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平分秋色!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已是大汗淋漓,头顶都冒出了丝丝白烟。 “赤血先生,请快些拿下这个小子。” 原来是张剑佐面对合围渐渐感到难以招架,刚刚躲开严老爷子一刀,胸口却已中了澹台璇青一掌。眼看就要不敌,左支右拙之下,急忙出声求助。 可他不知道的是,老魔此刻也是心中郁闷,有口难言。 苏愀然的内力,源自石门功法。虽然难以判断品级,但毕竟是在天上所得,又怎么会是凡品?这时在他全力施为之下,更是浩浩荡荡似江河,沛然连绵如梅雨,源源不断地侵向赤血老魔的经脉。 老魔见张剑佐就要落败,心中大急。他一开始固然骄傲异常,自恃武力超群,没把众人放在眼里,可绝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也明白,一旦对方三人都腾出手来,合力围攻,就算自己的赤河魔刀再怎么厉害,也必然是输多赢少。 “好小子,竟能让我到这一步!” 老魔也顾不上在比拼内力之时,开口说话会被反震受伤,徒然间怒喝一声,使出十二分功力,硬生生把苏愀然逼退了四五步。 “不好!他要出刀了。”苏愀然心生警惕,开口提醒,却已是晚了。 老魔一招逼退苏愀然,立刻拉开到安全距离,从身上的包裹里,拔出了那把曾令湖州群雄闻风丧胆的赤河魔刀。 张剑佐见状,一剑荡开攻向自己的兵刃,跳出圈外,立于老魔身侧。 澹台璇青二人也退回苏愀然身边。 “大家务必小心,赤河刀……” 不待苏愀然发出警示,赤血老魔已狞笑道:“好小子!小小年纪内功竟如此深厚,看来今日老祖我是必须出刀了。” 话音未落,长刀透体而过。 “你,你竟然……” 张剑佐艰难地转身,双目写满了不甘与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机关算尽,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眼中的生机很快逝去,嘴角似有似无的上勾,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魔刀现世鬼神哭,赤河一出天地红!”赤血老魔指着张剑佐的尸身道,“赤河刀需要高手的鲜血为引,他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怜一代宗师,四大家族中张家的中流砥柱,就这样成为了刀下亡魂。 “不愧是老魔,为了祭刀居然可以连同伙都杀。”苏愀然讥讽道。 “老祖我想杀便杀,哈哈哈!”不料这赤血老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接下来就是你们三个!” 赤河刀红光大盛,向苏愀然等人袭来。 三人不敢硬抗,纷纷向后躲闪,显得十分狼狈。 一时间,小巷之内皆被刀光所笼罩。 第21章 玄色黢黢,刀剑易主 赤血老魔曾经恶名远播,多少英雄豪杰枉死在其刀下。 既然树下无数强敌,每每又能全身而退,除了他奸诈狡猾的性格之外,就是凭借这一口赤河宝刀。 虽然近二十年来淡出江湖,可今日赤河一出,还是让苏愀然等三人压力倍增。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巷子幽深狭小,本就空间有限。 赤河刀刀长三尺有余,在老魔内力的催动下,又生出半尺长的刀芒,几乎完全封死了所有方向。 三人已是避无可避。 “老魔,我跟你拼了!” 严老爷子知道今日有死无生,心中的恐惧终于褪去,挥刀迎了上去。 “镪”的一声,两把宝刀相互碰撞在一起,擦出一片火花。 河东刃不愧是秦霄大师的扛鼎之作,刀体的坚硬程度与赤河不相上下。 但赤河还有刀芒,这是河东刃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 双刀相交,严老爷子倒飞了出去。 “严老鬼,你手里的宝刀倒也不是凡物。”赤血老魔顺势停止了进攻,“只可惜与我的赤河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你……哇……” 严老爷子用刀拄着地面,勉强站了起来,刚要开口说话,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老爷子,你没事吧。”澹台璇青急忙过去将其扶住。 “老魔,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如何?”苏愀然心下别无他法,只得出言拖延时间。 “不知道张剑佐雇你花了多少钱?我们可以出双倍。”他继续试探问道,“今天的事不如就到此为止吧,你看如何?” “哈哈!小子,怕了么?”赤血老魔哈哈大笑,“杀了你们,你们身上所有的钱财和宝物都将归我所有,这时候再跟老祖我谈条件,怕是晚了!” “等我杀了你和严老鬼,再把这娇滴滴的女娃儿制住,弄回去,嘿嘿嘿……” 他目光不善,在澹台璇青身上来回游移,显然是已经动了色心。 “你!” 感受到侮辱和威胁,澹台璇青心里大怒,就要上前与老魔拼个你死我活,却被苏愀然伸手拦住。 “看来今日势必不能善了,澹台姑娘,还是由我来先会会老魔吧。” 他表面上大声出言相劝,实际上小声嘀咕道:“我想办法拖住他,你带严老爷子先走。” “不行!”澹台璇青不同意。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是……” “两个小娃在嘀咕什么,真当我是不存在的么?”赤血老魔不给二人商量的机会,再次挥刀攻来。 “苏家主,接刀!” 千钧一发之际,严老爷子把河东刃抛了过来。 苏愀然接刀在手,与老魔的赤河连续硬拼了几记。 幸好有石门神功护体,不至于被刀芒所伤,但在威力巨大的赤河攻击之下,他也很不好受。如果不能及时解决,恐怕再有个三五招就要败了。 澹台璇青心中焦急,可却毫无办法,她手里没有足以匹敌赤河的兵刃,如果强行出手,必然会有所损伤。 苏愀然承受着赤河带来的压力,只感觉一击更比前一击要沉重许多,自己手里的河东刃随时都有脱手的可能。 一旦脱手,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在双方兵刃第八次碰撞后,他再也拿不住手里的武器。 河东刃被击飞了。 “好小子,受死吧!”老魔狂笑。 “唉……”严老爷子低声叹息。 澹台璇青不忍再看,已经闭上了眼睛。 “要结束了么?”苏愀然心中有一瞬间的茫然。 电光石火之间,他突然看到被丢弃在地上的神针铁。没有任何犹豫,就地一滚,躲开必杀一击,拾起了那黑黢黢的、毫无特色的所谓“神铁”。 “当啷”一声巨响,在场众人耳膜巨震。 苏愀然双手把神针铁举过头顶,架住了老魔来势汹汹的一刀! 赤河刀的红芒一闪而逝。 神针铁的玄色光芒大盛。 两个人各自退了三步。 “这……”严老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澹台璇青喜极而泣。 “怎么可能?”老魔无法相信自己的必杀一击,居然就这么被挡下了。 “还好这神铁不是水货。” 苏愀然心下骇然,早惊出了一身冷汗。 千钧一发之际,自己险些陨落。 幸亏冶王慧眼如炬,识得宝物。自己福大命大,命不该绝。 “这次该我了吧?”他快速调整心态,随即出手。 老魔居然一时难以招架。 要知道苏愀然根本不懂棍法,此时手持神铁,每一下都是用力下砸。但他的石门功法威力巨大,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以他的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力逾千钧。 也是老魔震惊,造成一时慌乱,忘记了反击,只能被动挨打,不断用赤河刀去格挡。 每一次格挡,都让他内息不稳,后继乏力。 一增一减之间,形势逆转,他的心中大急,已蒙生了退意,却怎么也跳不出对方的攻势。 场上风云突变,一个变被动为主动,大占上风。另一个则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渐渐的,任谁都能看出,今日这老魔必败无疑。 “老魔头,再吃我一记重棍。” 苏愀然得势不饶人,打起十二分精神,运起全部功力,又是势大力沉的一棍当头而来。 赤血老魔双手持刀,全力上架。 只是这次没能架住。 赤河刀飞向半空,然后坠落,刀尖朝下,插入小巷地面的泥土里。 神铁斜打在肩颈,他只觉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袭来,便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饱含着苏愀然愤怒的全力一击,震碎了老魔的骨头、内脏和经脉,也震碎了他的信心。 “怎么可能……” 这是赤血老魔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他罪恶的一生就此终结。 “噗”的一声,苏愀然也因为内力消耗过度,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摇摇欲坠,只能用神铁拄着地面,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澹台璇青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真险啊。” 苏愀然脑海中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之后他便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第二日午后,虽然感觉身上还略有乏力,但毕竟已无大碍。 “看来石门功的恢复效果也属上乘啊!”他心中暗自赞叹。 他只记得昨日自己在对拼后脱力晕倒,对后面的事却一概不知。 醒来时所处的房间很朴素,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但桌子上的三样东西,却让他大吃一惊。 神针铁、汉遥剑、赤河刀! 三样至宝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之上,可见是有人故意为之。 “苏公子可是醒了?” 澹台璇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时间上把握的恰到好处,也不知道是一直在门口等着,还是正巧赶到。 显然,这里是澹台家在大庸的宅邸,这间房应该是一间客房。 “澹台姑娘请进。” 两人落座后也不再互相客套,而是直奔主题。 “苏公子,昨日若非是你全力施为,击杀老魔,我等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澹台璇青感激道,“我已与严老爷子商议过,这三样东西,理应由你收下。”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愀然也不谦让,直截了当收下宝物。 澹台璇青并没有感觉到意外,而是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至于我所允诺的掌法,苏公子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学。” “好!” 第22章 恶虎拦路,螳臂当车 数日后,苏家武库顶层。 与赤血老魔的一战,虽然最终获胜,但其中的过程委实太过惊险曲折。 这也给苏愀然提了一个醒。 “看来我还是太弱啊!”他心中有了危机感,“要不是神针铁给力,恐怕倒下的人就是我了。” 澹台璇青所应允的十七招掌法,不消半日便已被他学会,所欠缺的唯有火候,这是个日益精进的过程。 “赤河刀、汉遥剑、神针铁,都是少见的宝物,现在我都有了。”他心中刚一得意,却马上被现实击败,“可惜我不懂刀剑,也没有棍法,这样的高品阶招式,又要到哪里去找呢?” “大庸地界,若论武学,还是首推太初太玄两大宗门啊!” “不知道得罪了明镜这个牛鼻子,我还有没有机会进入这两大宗门学习。” 他自知机会渺茫,便不再纠结,而是继续练功,以期突破。 石门功法每次修炼,虽然极耗时间,但胜在循序渐进,修炼一次,内力便强劲一分。另外,他在修炼中也渐渐觉得,这种功法似乎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自己。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能在石门功上有所突破,一定会有新的收获。 新学的十七招琴瑟霓裳掌法,是澹台家的嫡传绝学。虽然不是全篇,只有半部,但依旧不容小觑。至少苏愀然觉得,这十七招掌法,比从前自己所掌握的所有招式,都要高明许多。 但若要将其应用到实战中去,恐怕仍需要勤加练习,这就非是一日之功了。 修习了半日,感觉肚子有点饿了。苏愀然轻装从简,乔装一番,又在脸上抹了一把泥灰,这才从九一门离开苏家,准备去外面寻些吃食。 他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路人议论纷纷,都谈论着相同的事情。 “听说了么,太初宗和太玄宗三年一次的招生就要开始了!” “在什么地方?” “就在城北门外,已经有很多青年才俊过去了。” “那我们还不去试试运气,如果能被选中,那还不是一步登天了?” “你恐怕有三十几岁了吧?人家要的可是青年才俊,不是‘中年才俊’,哈哈!” “你……” 苏愀然知道,自己若要更进一步,就必须得到更高等级的武学,而纵观大庸地界,有高级武学的门派,也只有太初和太玄两大宗门了。 于是他没有犹豫,也顾不得曾经开罪过明镜真人,直奔北门而去。 一路上,同往北门而去之人不在少数。 然而在去往北门的必经之路上,却被人设了一道关卡,关卡之前竟然排起了长队,显然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在下是黄家大总管的亲戚,还望虎爷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十两银子,过去吧。” “多谢虎爷。”说话之人留下一锭银子,顺利过关。 私自设卡之人,正是大庸一霸——王四虎。 …… “我们都是穷苦出身,没有那么多银子,就盼着能拜入宗门,学成本事,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让我们也过去吧。” 轮到三四个少年,因为拿不出银子,只得出言恳求。 “没有银子,就马上滚,别耽误老子做生意!”王四虎大声呵斥。 几个少年眼见过关无望,又拿不出银子,只能垂头丧气的准备离去。 “慢着!” 苏愀然从人群中走出,对着王四虎说道:“是谁允许你在这里私自设卡,阻拦众人的?” “你是……”王四虎吃了一惊,“你是黄阿牛!” “我们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我的事,你最好别管。” 王四虎内厉色荏,他已知道黄阿牛不是常人,武功更是远胜自己,只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已。 “我今天不想打人,你快把关卡撤了,否则……”苏愀然淡淡威胁道。 “你!” 王四虎心中愤怒,本欲出手。可一想到连武功远胜自己的周天赐都拿此人毫无办法,便只能忍下这口恶气,带着一众手下悻悻而去。他们所去的方向也是北门,看来也是想要拜入宗门。 “多谢少侠!” 那几个少年见事情被轻松化解,心中大喜,连忙诚恳道谢。 苏愀然则轻轻点头,也奔着北门去了。 第23章 万钧无力,十丈有墙 经过了这么一段小插曲,苏愀然顺利来到了两大宗门的考核之处。 说是考核之处,不过是在大门外侧不远处,临时搭建的两座棚子而已。 由此可见,这两大宗门虽然都是底蕴无比深厚,却也并非是事事极尽奢华。 太初宗的考核处设在城门左边,为首的一人是一名清瘦老者,作道士打扮。 坐在他身边两侧的,各有一名中年道士,三人正在低声的交流着什么。 太玄宗的考核处设在城门右边,最为显眼之人,是一名身材高大的胖道士,看年纪大概六十多岁,样貌十分粗犷。 他身边坐着的正是曾与苏愀然有过一段过节的明镜真人。 不过从二人身处的座位来看,显然是胖道士的地位略高一筹。 前来参选的人大多数集中在一起,无序但不嘈杂。 看来时间未到,考核还没有真正开始。 苏愀然立于人群后方,低头思索:“幸好我提前做了准备,不至于被人认出,否则以我苏家家主的身份,和目前在大庸城的名气,也会造成一定的震动吧。” “明镜这老牛鼻子是太玄宗的人,我和他有过过节,就算今日不被认出,日后也一定会有麻烦,看来太玄我是不能去了。” “太初宗自古以来名气丝毫不弱于太玄宗,两大宗门一直都是棋逢对手、交相辉映,我今日便想办法拜入太初宗门下吧。” 当他还在沉思之时,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原来是两大门派的人已经离开了座位,一同走到了人群正前方。 太初宗的清瘦老者,用眼神和太玄宗的胖大道士略一交流,随即率先开口道:“诸位,贫道是太初宗的流云,添为今日本宗考核的主事之人,我身边的这位乃是太玄宗的明禹真人,是太玄宗的主考官。” 胖大道士闻言哈哈大笑:“哈哈哈,流云师兄真是说笑了,师兄面前我又怎敢妄称真人。” 原来太初和太玄两派之间虽然素有芥蒂,但又颇有渊源,因此两派平辈之间,均以师兄弟相称。 胖大道士道号明禹,而流云与他同辈,称呼其为明禹子或者明禹师兄便已是尊重。此时却称呼其为真人,更是在众人面前给足了他面子,也不枉他在发言次序上的暗中相让。 客气过后,他便转头面对众人说道:“我是太玄宗的明禹,你们谁想入我太玄,一会儿可以来找我,不过我有言在先,武功底子太差的就别来了,免得受伤。” 言罢,他直接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流云见状,微微一笑,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众人开始蠢蠢欲动。 苏愀然心道:“现在时间尚早,我不如等上一等,观察一下形势,再做计较。” 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向明禹走去,显然是想拜入太玄宗。 而更多的人还是同苏愀然一样,准备先观察观察,谋定后动。 先前那人是个三十出头的高大汉子,一身肌肉隆起,步伐扎实稳健,看样子其修习的硬功已有小成。 他边向明禹走去,边朗声说道:“在下是巨匠门石万钧,奉家父之命,特来拜入太玄宗,还请……嗯?” 话没说完,这名自称石万钧的巨汉便已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 原来他行至明禹面前十丈的距离时,发觉脚步开始变沉,结果又走了三、四步后,便举步维艰,再难行进半步。 明禹面色不悦道:“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可以走出七步,你天赋太差,还是回去吧。” 说完,他给了身侧立着的明镜一个眼色。明镜心领神会,袖袍一挥,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已把石万钧远远推出。 石万钧脚下用力,却无法抵抗,连连退了十几步才勉强停下。 他还要说点什么为自己争取,不想明镜已率先开口:“你回去吧,若非你父与我宗还算有些渊源,刚才我就不是轻轻推你这么简单了。” 说完,明镜不再看他,而是转向众人高声说道:“如欲拜入太玄,便可进前来,明禹真人身前十丈处,已设置了气墙,越靠近外侧,反弹之力越小,反之亦然。” “今天的考核,我派早拟定了标准,不同年龄者,根据行进步数的不同而定。”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以石万钧为例,年过三十者,尚不能行进七步,可见先天和后天都有所欠缺,故而不予通过。” 此言一出,石万钧脸上一阵滚烫,耷拉着脑袋,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流云身后的一名中年道士随即开口道:“本派考核的规矩也是一样,如有欲拜入我太初宗者,可以移步此处。” 他说的还算客气,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嘲弄之色,看来在等着有人出丑。 “凭我之力,想在凭空设置气墙绝非易事,这明镜的内功与我相当,明禹是他师兄,就算内力再强,最多也不过可在身前半尺处设置气墙罢了。”苏愀然暗忖道,“十丈的气墙,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恐非人间所有,两大门派果然底蕴深厚,一定是有这方面的宝物。” “怪不得能明禹能轻易设置十丈气墙,明镜轻描淡写地挥手,便能隔着老远,让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连退十几步。” 他接着又想到:“传言二宗建派之人,有神仙之姿,想来传下来的众多古物之中,没准就有一两件,是真的仙家神器呢!” 他是去过“天上”的人,想得远一些也属正常。 其他众人,没有那样的神奇经历,连各种神迹也只是道听途说,自然不会有这方面的联想。 “还有没有要来考核的,大庸地界上难道没人了么?” 流云身后的另一个中年道士,见半晌也不曾有人敢出来一试,于是出言相激。 人群嘈杂,却无一人上前。 苏愀然看到王四虎正在人群前排张望,不由得存心捉弄,偷偷摸到他的身后,猛踢了他的屁股一脚。 “谁竟敢……”王四虎心头大怒,回头欲寻人,可“踢我屁股”四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王四虎,好样的,快去让他们看看,我大庸究竟是否无人!” “四虎哥,加油啊!” “王四虎,平日里你作威作福,欺行霸市,想不到这时居然敢出头,我今日便算服了你了。” “四虎哥,你能行!” 王四虎听到众人由衷的赞叹,不觉换上了一副笑脸,仿佛自己成了一个代表着大庸武林的英雄。于是他朗声大叫道:“众家兄弟稍安勿躁,待我前去试他一试,展露下咱们大庸城的真实水平。” 一瞬间,他雄心万丈,昂首阔步朝太初宗那边走去,还边走边说道:“在下大庸城王四虎,今日特来拜入太初宗,还请众位仙长收留。” 他这句话说得还算得体敞亮,既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又给足了对方面子,哪里还有一点刚才被踹屁股时的狼狈与窘迫。 不过话谁都会说,本事不一定谁都有。 王四虎来到十丈气墙之内,堪堪走了四步,便已是满头大汗。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暗运内力,抬起左腿,准备迈出第五步,忽然觉得一股沛然大力反弹而来,一下子把他推了出去。 连退十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四仰朝天。 他心中既羞且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敢睁开双眼,怕看见众人嘲讽的表情,更怕听到他们嘲讽的话。 然而过了良久,也没有一点声音。 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朝人群看去。 第24章 欲盖弥彰,适得其反 没有人嘲笑王四虎,因为他们不敢。 不是因为王四虎是大庸有名的纨绔子弟,怕他来日报复自己。 而是因为,场下九成的人,自认武功不及王四虎。 他尚且走不到第五步,武功还不及他的人又能走出几步? 既然自己还不如别人,又有什么资格去笑别人? 所以,场下之人不敢嘲笑。 “还算不错,小小年纪便能走出四步,就勉强算你及格吧,如果你愿意,可以成为我太初宗的外门弟子。” 流云的声音传来,仿佛喜从天降。王四虎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半晌才反应过来,兴奋大喊道:“哈哈哈,我通过了,哈哈哈,我真的通过了!” 他朝流云拜了一拜,然后眼珠一转,换了一个方向,远远绕过气墙,来到太初宗诸人身后立定。 “这王四虎的武功不弱,竟然才走出去四步,也不知道换了是我能走几步。” “我的武功还远不及他,看来今日想拜入宗门,是没有希望了。” “王四虎这厮平日里花天酒地,游手好闲,没想到武学修为竟没有落下,而我终日苦练,却也未必及他。” 在场之人纷纷暗自揣测,不少人已经萌生了退意。 但拜入两大宗门的诱惑始终是巨大的,有人想退出,就有人愿意争取。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然后是第三、第四个…… 陆续有人叹着气离开,而尝试的人一直也没有停下。 王四虎之后,一连着有十七八个人前去尝试,却大部分都以失败而告终,这些人中几乎没有一个,能让作为主考的两位道长满意。 只有两个人勉强通过了考核。 一个是与苏愀然有过一面之缘的李英杰,他也刚好迈出了四步,通过了太初宗的考核。 另一个是一名彪形大汉,自称石匠门石铁塔,乃是石万钧的堂弟。他的年纪与石万钧相差无几,却走出了六步,被太玄宗收入门下。 苏愀然见状,内心已然明了。 这次的考核,除了前进的步数,年龄也是一个关键。 石万钧、石铁塔兄弟年纪差不多,都是三十出头,一个走了四步被淘汰,一个走了六步通过考核,可见对于超过三十岁之人,六步是个节点。 李英杰、王四虎二人都不到二十岁,也都是凭借四步通过了考核,可见对于二十岁上下之人,四步是个节点。 苏愀然还在暗自观察,一点也不着急。 明镜尚且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气墙。 他自信以他的内功修为,走进考官三丈之内,也不是没有可能,再结合他的小小年纪,这绝对是一个惊世骇俗的成绩。 因此,今日只要他想,拜入宗门就已成定局,毕竟才走了四步,连第五步都没迈出的王四虎,也顺利通过了考核。 时间流逝,日已过午。 陆续有人通过考核,有人黯然退场。 原本不想过早下场的四大家族子弟,开始等不及了。 黄家有五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都迈过了六步,拜在太初门下。 张家和苏家也各有七八个少年,轻松通过了考核。 而最让人惊讶的还是范老七,他走出九步,拜入太玄。 作为范家最小的儿子,范春江的老来子,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八岁,能行九步,实属不易。 四大家族的底蕴果然深厚。 苏愀然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从人群之中走出,大声说道:“在下黄阿牛,家住大庸北街,今日特来……” “你不是黄阿牛!” “他是冒充的!” 不待他说完,就有两道声音将其打断。 一个是王四虎,虽然不知道苏愀然的真实身份,但清楚他绝不是个普通人。 三番两次被戏弄,心里早就看他不爽,因此出言拆穿。 而另一个开口之人,竟是明镜! 王四虎见与自己一同开口的,乃是身份尊贵的明镜,心下冷笑一声,闭口不言。 苏愀然心中暗叹一声“糟糕”,自己出来时穿着寻常百姓的衣物,又在脸上抹了一把黑灰,自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不想还是弄巧成拙了。 “哼,苏家主,原来是你啊。”明镜冷哼道,“看来你武功虽好,易容的手段却着实稀松平常啊!” “原来他就是苏愀然。”王四虎心中一阵后怕,险些站立不稳。 大庸苏家,四大家族之首。 苏家家主苏愀然,大庸地界的第一少年英雄,武功甚至已经超过了许多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 “他也来了!” “他为什么不能来?” “可他已经是大庸名副其实的第一高手了啊!” “谁不知道,大庸地界真正的第一高手在太初或者太玄,他不过是本地世俗中的第一人罢了。” “说的也对,任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可他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呢?” “可能是不想太高调吧,毕竟人家年岁虽小,却已是苏家之主了。” “就是不知道,他能走出去多少步?” “依我看……” 场下一片哗然,众人皆议论纷纷。 苏愀然本来只是肚子有点饿了,出来寻些吃食,不想太过招摇罢了。 后来他在路上听闻太初太玄三年一次的考核就在今日举行,不想浪费如此良机,才改变计划,前来应试。 他的本意是借着黄阿牛之名,拜入太初宗门下,学习更高明的武功。日后如果有机会,再亮明自己的身份也不迟。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一上场,就被人识破了身份,弄的自己好像有什么阴谋诡计一样。 现在他只得朗声解释道:“在下苏家苏愀然,今日特来考核,希望拜入太初宗门下。” 说完他就直奔流云面前的十丈气墙而去,根本不看明镜这边。 一步,两步…… 七步,八步…… “十步,十一步……” 场下开始有人数着他的步数。 “十九,二十……” 数步数的声音汇聚了起来,振聋发聩。 “二十六,二十七!” 他就这样缓缓走到了流云身前不远处,才堪堪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在这一刻瞬间选择了沉默,只有明镜和明禹在低声交流着什么。 苏愀然虽然年少,但身材挺拔,已与成年人无异,一步下去,没有三尺,也决计不会少于二尺五六。 此时他站定的地方,距离太初宗流云等人已不足三丈! 流云激动万分,早早起身而立,竟似要去迎接。 任谁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走到这里。任谁都想不到,走到这里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仿佛开了一个头,人群中不时传来叫好声,逐渐打破了沉默。 掌声和叫好声慢慢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声音——掌声雷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爆发而出,一浪高过一浪。 良久,人群才停止了躁动,开始期待着什么。 因为每一个名师,遇见天赋异禀的才俊时,似乎都会有一番高谈阔论。 人们期待地看向流云…… 第25章 截胡半路,约法叁桩 “慢着!”不待流云开口,明禹抢先高声道。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转移。 “不知明禹师兄有何见教?”流云到底是老江湖,终归沉得住气。 “苏家主与我师弟明镜,日前曾有过些许误会,但所谓不打不相识,明镜师弟对苏家主也是万分佩服,不知苏家主可否考虑拜入我太玄宗门下。” 明禹竟是直接打算抢人。 只见他面色诚恳,言辞恳切,继续说道:“我太玄宗愿直接将你收做内门弟子,贫道愿亲自收你为徒,传你学业,与你教学相长,不知苏家主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因为他的话至少传递了四点含义:一是不需考核,直接进内门;二是亲自相授,成为嫡传;三是二人虽名为师徒,但互有长短,实为共同进步;四是这事能不能成,全凭个人意愿。 明禹这番言论可谓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其中的恳切之意溢于言表。 “万万不可!”不待苏愀然回话,流云便厉声说道,语气之中已显露急切之意。 “苏家主乃是自愿拜入我太初宗门下,贫道也极愿意收苏家主为徒,从此势必倾囊相授,明禹师兄又怎可横刀夺爱,强人所难?” 苏愀然忽然觉得自己所处的位置,已成为了是非之地,随即默默退到一边,以期静观其变。 “我怎么就强人所难了?苏家主与我师弟明镜本就是误会,如果没有误会,苏家主也未必会首选你太初。” 明禹看似在反驳流云,实则是在对苏愀然说话。 “如今我已解释清楚,误会自然消除,苏家主自当重新选择!” 流云闻言,当下心中极为不满,终于也不再保持风度,不顾身份道:“明禹,你莫要强词夺理,苏家主既然通过了我太初的考核,那便是我宗的弟子。” 明禹闻言也不生气,反而转头对苏愀然问道:“苏家主莫非有所不知?” 苏愀然拱手道:“愿闻其详。” 明禹见对方的表情不似有假,确实是不知情后,才缓缓开口道:“太初宗有一位嫡传弟子,刚刚及冠,少年英才,天赋异禀,已得了宗内耆宿的真传,恐怕……” 苏愀然眉头微蹙,心有所感。 流云闻言,脸色变差了很多。 明禹微微一笑,接着道:“恐怕苏家主也应该知道了,如果你一旦入了太初,绝不会是宗内唯一重点培养的对象。” “当然,苏家主乃天之骄子,未必会输给那位天才少年,可二虎相竞,终究是费了不少功夫。” 他继续解释道:“届时就算苏家主在竞争中胜出,其中所耗费的时间、心力,也必然是难以接受的。” “而入我太玄宗则不存在这些问题,我可以向所有人保证,我宗一定会把所有修炼资源倾向于苏家主。” “是一入宗门便得到足够的重视,和不计成本的修行资源,还是要通过竞争后得到这些东西。”明禹收敛表情,正色道:“还请苏家主三思。” 苏愀然何等聪明,此时已知道明禹所言非虚。 而且他至少还看出了其它三点: 一是太初宗的那位少年英才的天赋和修为必定极高,至少远远高出了太玄宗的同代弟子,已经让太玄宗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二是如果自己现在舍弃太初而选择太玄,那么所获得的重视和资源,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因为太玄宗急需一名年轻弟子可以和太初宗相抗衡。 三是只要自己想,那么现在甚至就可以和明禹谈条件了。 当然苏愀然还知道,如果要加入太玄宗,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坏处,因为明镜就是一枚定时炸弹。 现在他碍于自己天纵之才,明禹爱才之心,不愿让太初宗占了便宜,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发难。 毕竟从前范家一战,自己让其吃过大亏,在大庸江湖众人面前,可谓是重重地折了面子。 便以当日而言,明镜要求自己自断一臂在前,出手偷袭在后,非但是起了杀心,动了杀念,而且已经下了杀手。 最后甚至不讲武德,以大欺小,不惜用出比拼内力的招数,要置自己于死地。 若不是石门功强横无匹,也许自己就不仅仅是重伤倒下而已,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成了未知之数。 让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宗门长辈,把自己置身于仇敌的管理之下,面临的危机可想而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镜这老牛鼻子,我昔日尚且不惧,何况如今?”苏愀然思索道,“可若要与别人互相竞争,分享修炼资源,势必会拖慢我前进的速度,这却是万万不能了。” “只是我选择参加了流云的考核,现在又出尔反尔,拜入太玄,只怕会把太初宗得罪的死死的。” “不管了,只要能满足我的条件,保障我的利益,得罪就得罪吧。” 于是他不再思前顾后,而是直接开口询问明禹:“明禹道长,如果我决定加入太玄,不知可否实现我的几个小小愿望?” 明禹似笑非笑,似乎不出所料:“苏家主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竭尽所能,不让你失望。” “好,痛快!”苏愀然喝彩一声。 随即他便开出条件。 “第一就是道长方才所言,太玄宗应以我为主,所需资源均要向我倾斜,全力支持我的修炼进度。” “这是自然。”明禹点头称是。 “第二,我要拜太玄掌门为师,成为他的嫡传弟子,由他亲自教授学业,道长可觉得委屈?” 原来明禹之前说过,要收苏愀然为徒,此时人家却公然欲拜太玄掌门为师,可谓不单单是被拂了面子这么简单,也可以说是受到了轻视甚至侮辱。 但他毕竟爱才心切,急欲为宗门招揽这不出世的天才,因此只是略一犹豫,便答应道:“苏家主天赋异禀,理应由掌门人亲传,若由贫道教授,实是受了委屈。”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咬牙答应道:“好,我便代掌门师兄答应你,他也决计不会拒绝。” 苏愀然也没有想到,以明禹在太玄宗高贵的地位,为了招揽自己,居然可以如此不顾身份,受下这种委屈。 当下,他的心中对这个胖大道士,产生了一丝敬佩。 于是,他的语气已没有了刚才的生硬,言语之中自然也对明禹多了份尊重,开始对其口称真人。 “第三点就是,我和明镜长老曾有过不愉快,所以在宗内修行时不想见到这个人,更不想被他暗中使绊子,不知明禹真人意下如何?” “小子,你怎敢如此得寸进尺,大言不惭?” 不待明禹有所答复,明镜已勃然大怒,手指苏愀然愤恨道:“我堂堂太玄宗长老,就因为你不想看见我,难道就叫我离宗不成?” 苏愀然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看着明禹,等着他定夺。 明禹是明镜师兄,素知其心胸狭窄,锱铢必较,苏愀然所虑也并非空穴来风,于是点头道:“好,就依苏家主所言!” 然后他不等明镜发难,便转头对其说道:“苏家主会去内门跟随掌门人修炼,师弟日后可去外门打理公务,不得召见就暂时不要回内门了。” “师兄……” 明镜满脸不可置信,还欲再言,已被明禹打断:“师弟稍安勿躁,切勿多言,我自会向掌门师兄秉明一切!” 明镜深知自己这个师兄的脾气,现在见他面色凝重,语气坚决,显然是动了真格,当下愤然转过身去,却也不敢再多言。 “明禹真人情真意切,既然如此,苏家小子自愿拜入太玄门下,誓与宗门同荣共辱,永不相负。” 苏愀然心中大快,当下放心决定了自己的去处。 “好,好啊,好啊!”明禹得了人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哼!说来就来,说走便走,你们真当我太初宗是不存在么?” 正当二人都觉得今日不虚此行时,一个声音冷冷传来。 第26章 寒雨连江,流云接火 说话之人,正是太初宗流云。 苏愀然明白此时自己不便说话,因此假作不知,垂首不语。 这件事,自然该由太玄宗出面来解决。 明禹自知理亏,只好讪笑道:“流云师兄,切莫动怒,我愿为今日之事向你赔礼道歉,还请师兄原谅则个。” “哼,说得好听。” 到手的天才少年被横刀夺爱,让这个平日里脾气还算不错的清瘦老者愤怒非常,故而太玄宗之人此时讲出来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阴阳怪气,外加嘲讽。 怒火中烧的他,决定用武力解决问题。 “明禹,我念你是太玄宗的大长老,一直以来对你都是礼让有加,可今日之事关乎我太初的未来,那么就请恕贫道无法再相让了。” 言毕,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他已一个纵身,直扑苏愀然而去,竟是欲强行夺人了。 “师兄不可!” 明禹出手相拦,居然后发先至,两人立时拆了数招。 流云盛怒难当,已用上了全部实力,根本没有留手。他刚才抢人的那一扑,分明就是太初宗最深奥的轻功,“寒雨连江”八式中的飞字诀。按理说他突施冷箭之下,旁人根本没法在瞬间做出反应。可意外的是,还是被明禹及时出手拦下。 原来明禹粗中有细,看似大线条,实则精明的很。他早就看出流云有夺人之意,因此已有准备,只待对方略一发难,自己便施展轻功,出手相拦。 二人均是道家高手,宗门核心,年纪相仿,辈分相当,是以武功也在伯仲之间。流云贵为太初宗的大长老,明禹则是太玄宗的大长老,二人的武功都算得上是大庸地界的翘楚,差距也许只在一招半式之间。平日里若是公平而较,非得三五百招之后才能分出胜负。只是此间一个全力施为,一个却略有顾忌,所以十招一过,明禹已落在下风。 “流云师兄,如今大势已定,还请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去吧。”明禹边打边说,话里话外尽是恳求之意。 “明禹,废话少说,苏愀然今日必须跟我走。”流云得势不饶人,口中占据上风,招式上更是步步紧逼。 明禹一时无奈,知道今天已无法善了。以流云超凡入圣的武艺,自己若再有所保留,故意相让,只怕再有二三十招,就要分出胜负了。 自己虽然理亏,但毕竟让也让了,可这时如果在众多前来考核的后起之秀面前,被当众击败,就算自己能看的开,太玄宗的面子也过不去。 于是他只得见招拆招,把太玄道经上的武功尽力施展,力求挽回颓势。 可这种级别的对决,一旦落入下风,又怎么能说扭转回来便扭转回来呢? 但见他前躲后闪,左支右挡,险象环生,三招中已还不上一招。 胜不能胜,败不能败,不求能胜,只是自保罢了。 太玄道经与太初要术皆是地级下品功法,两种功法源出一脉,相辅相成,却又相互克制。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想办法补救,不但少年天才就要被带走,太玄武学也会坐实了不如太初。 “招式上我已经被压制,如想守和甚至取胜,就非要兵行险招,剑走偏锋,骗流云与我比试内力不可。” 他是一代宗师,对武学的内涵理解的极为透彻,既然想到此处,当下便卖了个破绽,诱对手来攻。 流云虽是太初的大长老,但平日里很少处理宗内事务,把一门心思都用在了修炼上。他自幼持心秉性,勤学苦练,加之天赋出众,肯下苦功,修行已超过一甲子的岁月。故而太初要术在他的全力施展下,达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水平。 可今日爱徒被当众夺走,自觉在人前失了面子,盛怒之下,虽然能把武功使到了极致,头脑却已不再清明。 这时他见明禹露出破绽,以为自己的压制起到了效果,对方在自己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下就要败了。于是他乘胜追击,运起十成功力,猛的一掌打了过去,准备不给对方一丝一毫机会,一招之间就要分出胜负。不想因为自己的求胜心切,却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明禹见时机成熟,当下不顾后果,用左肩硬吃了这一掌。然后不待相互变招,右手便闪电而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内力如巨澜倒灌,泰山压顶般喷涌而出,已是动了性命相搏的心思。 流云立时觉得一股沛然大力朝自己袭来,无奈之下只好运功相抗。 电光石火之间,形势发生了改变。 先前一个大占上风,一个落败在即,此时二人却已平分秋色。 道家内功,讲究固本培元,最重视夯实基础,厚积薄发,因此修炼初期,速度十分有限,比之江湖上的二流内功,甚至都有所不如。 可一旦筑牢根基,达到循序渐进的层次,中后期的进步速度又是非常可观的。一名武者,如果从小修炼道家功法,到三四十岁时,便能获益匪浅,从而追上江湖上的一流内功。 而流云、明禹二人,都是幼年进入宗门,修炼的时间均在甲子上下。待到此时,得益于无比扎实的根基,后发优势才得以完全显现。莫说普通的一流武学,就算超越同级里的上一品阶武学,也并非是没有可能。 两位宗门的大长老,武学修为已达化境,一身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这时全力相拼,毫不留手,激荡而出的真气空前爆发,居然让方圆五丈之内的围观者纷纷后退。 明镜也是宗内长老,虽略逊一筹,毕竟相差不大,只退了半步,就稳住了身形。 苏愀然所处的位置跟明镜相仿,距离比拼内力的中心较近,他的内功深厚,因此也只退了半步。 流云的两个弟子,虽然距离较远,可依旧在五丈之内。他二人的内力固然都是道家正宗,却输在还不够精纯,故而退出三四步后,方才能勉强稳下身形。 其余所处位置较近者,皆是刚刚通过考核之人。他们的武功驳杂,修行时间亦短,难以在真气激荡下立足。所以这些人,全都连退十数步,直到退出五丈之外,才堪堪站定。 剩下不能通过考核,却仍在围观之人,因为距离较远,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也觉得耳膜震动,血气微微翻涌。 在场之人,无不被流云、明禹二人的强横内力所震惊。 第27章 固本金脉,培元灵丹 高手过招,以比拼内功最为凶险。 一旦有失,轻则身负重伤,卧床休养,重则经脉寸断,性命难保。 可二人说起来非但没有深仇大恨,平日里还算有些交情。 今日为了抢夺人才,固然已结下了梁子,却远不到生死相搏的地步。 因此这一战,理应留有余地。 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过去,两人面色潮红,脸颊流汗,显然正在全力相拼。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两人的头顶生出阵阵白烟,这是真气大量损耗的标志。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在场之人无不屏住呼吸,目不转睛,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错过了分出胜负的时刻。 苏愀然知道二人全力相拼之下,谁也无法开口,一旦有人先说话,必然会泄了真气,被对方所伤。 不能说话,就不能和解,也不能谈条件,只能继续比拼下去,直到其中有一个人真气耗尽,以失败而告终,甚至丢掉性命。 自己作为当事人,自然不愿意见到这种事情的发生。 若再不出言相劝,恐怕再过一会,便会有所损伤。 于是他毫不犹豫站了出来,朗声道:“二位前辈真人,切莫因为小子的去处伤了和气,有话可以慢慢谈,以死相拼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明镜曾被苏愀然当众击败,一直记恨在心,此时见其出言劝和,也不顾是非对错,马上拆台道:“哼,苏家小子,今日之局皆是因你所致,现在居然还敢站出来妄言什么解决问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苏愀然被明镜挤兑,心中不安,表面却依旧挂着微笑,淡定回击道:“手下败将,毋须多言,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你!你……” 这句话顿时把明镜呛得说不出话来。 目前在场之人,当日虽非皆在范家观战,见证了苏愀然力克明镜,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却也大多听说过这惊世之举。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战胜了成名已久的前辈高手,而这个前辈高手还是出自太玄宗这样的武林圣地。 这种事情,几十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再经过江湖中人的口口相传,胜负虽未改变,过程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版本。最后甚至成为了大庸当地的一个传说,被赋予了诸多传奇色彩。苏愀然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当地少年中的典范,年轻人心中的偶像。 “听苏家主说。” “对,旁人不许插嘴。” “我若是这明镜,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哪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啊!” “请苏家主了结此事。”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都是冲着明镜而去。 明镜本就已说不出话来,这时又听了众人之言,更是又羞又气,几乎就要吐血。 他自恃身份,不愿继续受辱,当下冷哼一声,竟直接拂袖而去。 苏愀然见再无人打扰,心中稍定,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自己有话要说。 “二位前辈真人,斗勇好狠只能激化矛盾,对二位、对宗门都没有好处,不如大家先行停手,有问题可以坐下来慢慢去谈,如果同意,就请眨眨眼睛。” 明禹自然不愿继续拼斗下去,弄个两败俱伤,他认为苏愀然拜入太玄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己可以和流云谈谈条件,大不了补偿一二,也就是了。 于是他率先眨了眨眼,表示愿意停手。 流云也知道自己已痛失好局,胜不能胜,如今更是骑虎难下,一番挣扎后只能眨眼同意。 “既然二位没有异议,便请在三个数后同时撤去功力,以免造成误伤。” “三!” “二!” “一!” 倒数结束后,二人按照约定,同时撤去了功力,并没有人不讲武德。 缓了一阵后,流云先回过了气,他知道木已成舟,自己没法改变什么,还不如谈谈条件,缩小一下损失,便先开口道:“今日之事,你必须给出一个说法,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明禹在比拼内力前一直被压制,又用肩膀硬抗了一掌,是以恢复的慢了一步,直到这时才能勉强言语:“我愿献上金脉灵丹一粒作为赔礼,只是苏家主入我太玄之事,还望流云师兄成全。”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原来这金脉灵丹甚是秘辛,今日曾在场之人除了流云、明禹这两个位高权重的大长老外,也就只有刚刚负气离去的明镜,知道这件宝物的稀贵之处。 太玄宗自古以来立足于杨家界,此间地界灵气浓郁,生出了很多天材地宝,而这金脉便是其中之一。金脉每隔十年,便会结出一朵金花,金花从生长到枯萎又要过去十年。待到金花完全凋零,便会结出一颗灵丹。相传灵丹生时天地变色,香气浓郁,方圆五里皆可闻见阵阵清香——这颗灵丹便是所谓的太玄金脉灵丹。 那灵丹固然来之不易,它的功效更是神奇。据说服下一颗不仅可以固本培元,还可以增长三年的功力,因此也成为了太玄宗的不传之宝。 太初太玄两派,本来源自一脉,流云作为太初宗的大长老,自然是知道金脉灵丹的。 “金脉灵丹虽然稀有,但类似的灵丹妙药我太初宗也不是没有。”流云心中一动,想要的显然更多。 “流云师兄,这金脉灵丹,我手中也只剩下一颗,你知道它的功效和稀有程度,所以切莫狮子大开口。”明禹没有想到,对方还是不满意。 “苏家主少年天才,百年难得一遇,你们太玄宗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听了流云的话,明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自己今日说什么也要把苏愀然带走,就算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全都是值得的。他相信掌门师兄一定可以原谅自己的擅作主张,认同自己的观点。于是他一咬牙,忍痛开口道:“好吧,流云师兄,想必你也知道,我的那半亩方塘吧?” “如果师兄还是不满意的话,我那半亩方塘今年的产出,也一同作为赔礼转让于你,这样总算可以了吧?” 流云闻言微微一笑,显然十分满意,他的语气也跟着客气了起来:“明禹师兄果然大方,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 “一言为定,我今日允诺之物,师兄可以随时来取。”明禹肉痛道,“今日事了,我也该带苏家主回宗了。” 流云闻言哈哈笑道:“恭喜太玄得此天才少年,流云愿同去太玄,亲自向贵宗掌门人道贺。” 他随即又回头吩咐两个弟子道:“尔等可带通过考核之人先行回宗,受礼拜入外门,为师不日将返,请你们掌门师伯莫要挂念。” “谨遵师命。”两个中年道士应允之后,当下清点人数,带着新收的弟子转身离去。 “我们也走吧。”明禹对新考入太玄的众人道。 “苏家主请。” “流云师兄请。” …… 苏愀然今日离去,大庸城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再结合最近一段时间的变故,新旧势力俨然已重新洗牌。 范春江武功全失,范青山和范三爷两代高手陨落,范家彻底退出了四大家族之列。 张剑佐身死小巷,张家九龙治水,却又群龙无首,因此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只能收缩防御,以期保全。 苏愀然不辞而别,拜入太玄宗,归期不定。苏家暂时失去了第一高手兼话事之人,日后恐怕将要以稳为主,再也无暇进取。 反而是身为外部势力的澹台家和周家被成全,收获了难得的扩张的机会。 二流势力猎刀门,因为严老爷子的缘故,搭上了澹台家和苏家的门路,必将崛起成为本地新贵。 一时间,大庸城内,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第28章 天地真火,日月丹王 苏愀然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流云对明禹那半亩药塘今年的产出如此执着,甚至超过了金脉灵丹,更等不了这一时三刻,非要以祝贺为名,马上跟来取药。 直到路上与众人相谈,才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原来明禹真人,除了是太玄宗的大长老之外,还有一个身份是一名丹王。 这炼丹之术极其复杂,既重天赋,又费金钱,其中的花销,并非寻常门派能够负担的起。 丹道一途,共分为八个等级,分别是:学徒、丹师、炼丹大师、炼丹宗师、丹王、丹帝、丹圣、丹仙。 丹圣、丹仙两个级别,跟天级以上的功法一样,无数年没有出现过了,以至于早已被人们所遗忘。他们所炼制的丹药,也成为了人们口中“医死人肉白骨”、“白日飞升”的仙丹。总之,这种级别的炼丹师,和他们所炼制的丹药,均已变成了传说。 可以说,人们现今所熟知的最高级别的炼丹师就是丹帝。而就算是丹帝,也只存在于中原七大门派,以及皇室的炼丹房之中,不是常人说见就能见到的。 因此,丹王便是绝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天花板了。 就以湖州重镇大庸为例,炼丹水平最高的一人,不过就是个炼丹宗师。这还是因为星城丹王为了发展在大庸的势力,特意派遣过来的。而若论大庸本地,也只有四大家族内,各自供奉着一名炼丹大师罢了。 即使放眼整个湖州地界,丹王也仅有两位。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星城丹王,他弟子炼制的丹药,都能作为宝物,进入黄家的拍卖行进行拍卖,他的本事可想而知。 而另一位丹王,就是太玄宗明禹真人。 这二人,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星城丹王,另一个则被人尊称为日月丹王。 太初所处的袁家界,太玄所处的杨家界,灵气都算得上十分浓郁,故而十分适合灵药的生长。 这两大宗门,又都有炼丹术传承,因此也培养出了不少炼丹大师,甚至炼丹宗师。 可最近百年来,丹王却只出了一个,那便是明禹真人,由此可见他丹王的身份是多么厉害。 可想而知,一个丹王的药塘会是什么样,里面会有多少天材地宝,自然也不必多说。就算只是今年的产出,其价值也必定是个天文数字。所以流云才能不顾面子,放下身段,借祝贺之名,迫不及待地前去取药。 “想不到真人竟然还是位丹王,真是失敬失敬。”苏愀然后知后觉,对着明禹长揖到地,敬佩万分。 “苏家主不必多礼,如果你对丹道一途有兴趣,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探讨。”明禹谦虚道。 “多谢真人成全,日后必当讨扰。” “苏家主客气了,能得到像你这样的少年天才,实乃太玄之福。”明禹颔首道。 …… 两人各怀心思,互相吹捧。 苏愀然得知明禹丹王身份后,一心想从其手里学习炼丹之术,让自己也成为一名炼丹师。 明禹也有心把自己对于丹道的理解,传授下去,只可惜他门下的弟子尽皆天赋不够,不能完全领悟其中的真谛。而苏愀然天赋出众,绝顶聪明,正是他一直以来求之不得的璞玉。 “你二人也不必互相试探了,不如苏家主就拜明禹师兄为师好了。” 同行的流云看不下去,帮二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若能有这样的弟子,我当然求之不得。”明禹惋惜道,“可惜我已代掌门师兄答应收下苏家主作为弟子。” “师兄不必为难,苏家主自然还是拜贵宗掌门人为师,跟随左右。”流云解释道,“不过依旧可以在丹道一途拜你为师,一名弟子有多个师父,这本不足为奇。” “唉,流云师兄言之有理。”明禹长叹一声,“只怕到时候掌门师兄怪罪。” 流云闻言哈哈一笑,道:“师兄为何如此迂腐,不如返回太玄后便将此事秉明贵宗掌门,相信他也一定不会反对你要把丹道一途发扬光大的拳拳之心。” 流云接着道:“苏家主天纵英才,若是跟随你学习炼丹术,没准届时太玄就又要多出一位丹王,贵宗的掌门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对呢?” “听君一席话,真是让人茅塞顿开。”明禹感激道,“多谢师兄提醒,不然我的炼丹术恐怕就要失传了。” 苏愀然心中高兴,当下拱手道:“那弟子就先行拜见师父了。” 明禹受宠若惊,连忙回礼道:“苏家主不必多礼,你仍旧是掌门人的嫡传,平日里称我一声师叔便可,唯有传授丹道时,你我需以师徒相称。” 苏愀然听他这么说,当下也不矫情,而是感激道:“多谢师叔!” 随后他又在明禹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谢谢老师。” “哈,哈,哈!”明禹闻言,抚须大笑。 此事既定,二人也不再纠结,便开始谈论起炼丹之术。 流云地位高贵,一直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二人插着话。 其余新考入太玄的七八名弟子,都自知与这三人的身份差距巨大,故而远远坠在后面,不敢上前打扰。 “师侄有所不知,这炼丹术极其耗费功力,因此许多武学大家,即使财力雄厚,也不敢把精力过多的浪费于此。”明禹换了称呼,对苏愀然解释道,“而‘火’不仅可以大幅度降低炼丹时耗费的功力,还能提高成丹的几率,可以说掌握一种‘火’,是成为炼丹师必备的条件。” 明禹这里所谓的火,自然不是普通的火。在盘古大陆,一直存在着一类天然之火,被人们称之为野火。野火往往诞生于天地初开之时,传说为神明血液所化。一旦有人通过机缘巧合,降伏野火,野火便可与人共生,为人所用。 这大千世界,野火的种类不知繁几。有好事之人将已知的野火收录于《野火纲目》,并大致分成了三大类,分别是:异火、真火以及炎火。 书中记载:异火共有三百三十三种,多来自于不毛之地,虽然珍惜,但若肯下苦功,或可寻得;真火种类不详,但不会超过天罡之数,行踪神出鬼没,相传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柱香的时间,实乃百年难得一遇之物;炎火只有一种,是传说中祖龙的龙炎,一直被大炎帝国的皇室所掌握,从未流落于民间。 明禹所拥有的野火,名曰天地,是名副其实的真火! 而且这天地真火,便是他年轻时,在武陵源内偶然得之。 第29章 明心见性,宁静致远 杨家界风光迤逦,苏愀然一行人都有武功在身,加之轻装从简,因此行至第二日清晨,已走完了普通人要走两整日的路程。 深山密林,毒虫猛兽颇多,兼之瘴气阻隔,人迹罕至。若非亲自来过,又有谁能想到,此间竟有这样气势恢宏的宗门。 太玄宗自杨太玄开宗立派,时逾千载。历经了无数个岁月的浇灌,无数人呕心沥血的建设,终有了今日的华彩。时光白驹过隙,不但刻下了历史变迁的皱纹,也平添了许多沧桑之感。 一行十人立于山门之外,除去明禹、流云这两个前辈真人,其他众人都仿佛置身于仙宫神殿面前,着实令人浮想联翩。 犹是苏愀然有过乘龙直上九霄的奇遇,见识过天上古老的宫殿、巨大的石门以及不似为人类设计的阶梯,也不免心中升腾起崇敬之意。 如果说当日之所见,乃是仙人在天界的居所,那么今日之所见,便是神明在人间的行辕。 众人走入山门,早有两名知客道童在路旁等候多时,明禹吩咐二人把新晋弟子在外门安顿好后,便带着苏愀然和流云前去内门拜见掌门人。 在太玄宗,内门和外门相差很大,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外门弟子,多是经过考核进入宗门修行。这些弟子一般天赋较弱,都是带师学艺,因此水平良莠不齐。学成后可凭个人意愿选择去留,宗门不会横加干涉。 他们虽然同为正式的宗门弟子,所享受的资源,与内门相比可谓天差地远。无论是平日里负责传授武学的老师,还是日常能够分配到的丹药数目,都存在巨大的鸿沟。 待遇上的不同不止于此,外门弟子不得召见,甚至无法进入内门。只有极其优秀,或者为宗门立下大功之人,才有可能被破格提拔,进入内门修行。 因此日前明禹让明镜去外门统领事务,看似由普通的内门长老,晋升为外门的话事人,实则明升暗降,乃是为了稳住苏愀然而做出的重要让步。明镜心中纵使千般不愿,也只得遵从明禹这个大长老的意思。 而内门弟子多是在宗门高层外出游历时,遇见根骨极佳天资聪慧的孩子,带回宗门之内负责教授学业。 自幼长在内门,由高层亲自传道,只此一点,就不是外门弟子能够比拟的。 当然苏愀然是个例外,他在选拔考核中展现了无与伦比的资质,又兼之苏家家主的身份,才能同时获得流云、明禹二人的青睐,让两大宗门争相邀请,最后甚至不惜出手争夺。 这样的人,莫说直接拜入内门,就算由久不出关的太上长老亲自出关传道,也并无不可。 穿过层层院落,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太玄宝阁。 太玄宝阁是宗内最高大宏伟的建筑,也是掌门人的日常起居办公之地。 明禹将二人引进正厅落座,便有道童奉上茶饮,点燃香炉,分侍两旁。 “二位请稍事歇息,待我去请掌门师兄。”明禹抱歉一笑,转身走入内堂。 苏愀然等着无聊,随意看去。只见厅堂之上挂着一副字,上面写着“明心见性,宁静致远”八个大字,落款处写着“明远手书”四个小字。十二个字,字字笔走龙蛇,颇有大家风范。 等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的老者,与明禹一前一后,自内堂而出。 “二位久侯了,老道明远,多蒙先师不弃,添为太玄掌教,怠慢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老者语气中正平和,使人如沐春风,他与流云同为旧识,介绍自己的话,明显是对苏愀然说的。 “拜见(参见)明远真人(师兄)。” 苏愀然与流云连忙起身见礼。 “二位不必客气,请坐。” 众人重新落座后又是一番客套寒暄,明远真人才吩咐明禹带着流云前去取金脉灵丹和其它应允之物。 流云本就是为此而来,故而也不推脱谦让,当下辞别,随明禹而去。 待流云、明禹二人走后,明远又屏退左右侍立的道童,大厅之内再无他人。 “当日不给我宗面子,伤了明镜师弟的人,就是你吧?今日便让老道来领教下苏家主的盖世神功。” 他突然目光一冷,闪电般的起身对着苏愀然攻来。 苏愀然闻言大吃一惊,慌忙之下,赶紧出手防御。 两人你来我往,立时间互换了二三十招。 苏愀然已然看出,明远真人口上说着要讨教武功,实则并未出全力,显然是在考较自己。当下宁心静气,抱元守一,把石门功催动至极致,以澹台璇青所授的十七路琴瑟霓裳掌法应对。可能是天级之上的内功,加上地级下品的掌法,一时间竟然令明远无所适从。 要知道明远真人贵为太玄宗掌门,他的武功之高,远不是明禹明镜等人可以比拟的。纵观太玄宗内,除去几位久不出关的太上长老,就数他的武功最为厉害。这时虽未尽全力,只是考究试探,也绝非寻常高手可以轻松抵挡。 “想不到江山代有才人出,楚江后浪超前浪,我在他这个年纪,与之相比真可谓是天差地远。” 明远真人心中暗暗佩服,久攻不下却也生出了竞争之心。当下连续换招,不再留手,把太玄道经上的武功接二连三地使出,誓要五十招以内将苏愀然制服。 苏愀然瞬间感到压力倍增,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力,再无还手之功。他知道自己若再不变通,不出十招便要落败。于是他在挡下明远一击后连出三招,只为和拉开些许距离,随后运起石门内功,猛然一掌打出。 这一掌经过酝酿,凝聚了他的十成功力,竟是要以掌力逼退对手,从而获得喘息的机会。 明远真人虽未曾轻敌,却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吃惊之余,他亦是不敢托大,连忙运足功力,出掌相迎。 双掌相交,只听“啵”的一声,二人齐齐后退。明远真人后退半步,身子微微一晃。苏愀然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苏家主好俊的功夫,好厉害的内力,老道我真是佩服万分。”明远不再攻来,停手赞道。 “多谢真人手下留情,小子心悦诚服。” 苏愀然自重返大庸后,接连力克苏铭洲、明镜等强敌,就算是当日面对赤血老魔,也能够败中取胜,将其反杀。 后来又学会了澹台家的十七路嫡传掌法,虽然不是全篇,却也算补足了招式上的短板,可谓武功大进。 日前也见识过明禹、流云全力相拼,自认为武功或已不输于二人。那日他还在想,太初太玄两宗的掌门人,就算武功再高,最多也就能胜自己半筹罢了。 不想今日,他头一次遇到了完全打不过的对手,明远的武学修为,不仅远胜明禹,也远胜自己。 倘若对方一开始便全力出手,不留机会,自己恐怕撑不下三十招。 是以苏愀然这一句“心悦诚服”实是发自肺腑,并无任何吹嘘夸大之意。 “好,好,好!” 明远真人得到如此少年高手,心中十分高兴,连说了几个好字,才接着问道:“苏家主可愿拜老道为师?” “固所愿也。” 言毕,苏愀然对着明远行了跪拜大礼,口称“给师尊请安”。 明远真人也不吝啬,当下便以太玄道经前半部的口诀相传。 从此,太玄宗如愿以偿,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和太初那位天才相抗衡的少年。 苏愀然亦得偿所愿,拜入大庸地界最顶级的宗门,成为了掌门人的嫡传弟子。 第30章 石门蜕变,神功初成 修行一途,并无捷径可言。 即使是顶级宗门的子弟,能得到相对丰富的资源,也需要用时间去沉淀消化,否则将会根基松动,欲速不达,从而适得其反。 苏愀然根骨出众,自幼跟随苏长河习武,底子颇为扎实,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石门法功,是以根基强健,内力深厚。 加之他天资聪颖,往往一看就懂,一学就会,故而只用了三两日,便已将明远所传的太玄道经上半部尽数习成。 这上半部道经虽然只是基础,普通弟子若要学全,也需三年,即使是资质极佳的内门弟子,最少也要一年时间。 苏愀然三日学成,这样的速度,已经远超常人,说出去骇人听闻,恐怕没有人会轻易相信。 这一切九成九都是石门神功的功劳。 闲来无事,去找明禹探究丹道,不想明禹为炼制丹药,回来当日便已闭关,没有月余功夫是不会出关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闲逛半日,对太玄宗内的地形熟悉一番后,又回到了住处。 内门的修炼十分松散惬意,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平日里依靠自己修炼,有不懂的地方再去请教,所有日程都是自行安排,空闲的时间很多。 每名内门弟子,都有属于自己的一间院子,院子越靠近太玄宝阁,说明越受到重视,在宗内的身份地位也越高。 苏愀然的住处与宝阁之间仅隔了一间院子,也就是说,当下他在所有内门弟子中名列第二位。 虽然很想知道,距离宝阁最近的一间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前去拜访的意愿。 “现在就去拜访人家,说不定会被理解成前去挑衅。”苏愀然心道,“刚一上山,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如果去找师尊讨要道经的下半部,就过于暴露实力了,我初入宗门,还需静观其变,谨慎为妙。” “日后仍应以石门功为主,上次练功,我就隐隐觉得有所变化,不知道继续下去,会不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想到此处,苏愀然心中燃起了一团烈火,他急于知道石门功达到下一个境界,究竟会有怎样的不同。 于是他毫不犹豫,回到房间之内,关好房门,开始练功。盘膝而坐,头脑渐渐一片空明,他很快进入了状态。石门上的动作,仿佛活了一样投影在眼前。 一遍,二遍,三遍…… 直到第三十六个周天,整整一个天罡之数,石门功终于蜕变。 他先是感觉自己的丹田变得可以观测,其中生出了一方小小的空间,只要自己凝心静想,就可以进入这方天地之内。之后他渐渐感到时间已经停滞,细微的变化也开始微不可查,那奇妙之处,与当日置身于仙宫中一般无二。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 苏愀然又把石门功修炼了六遍,才缓缓睁开双眼,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轻松,同时发现自己的内力,又有了不小的精进。 按照以往的经验,石门功法每修炼一遍,都会用去四个时辰,他修炼了四十二遍,一共是一百六十八个时辰,也就是整整十四天。 十四天不眠不休,滴水未进,他决定先去寻些吃食,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来到宗门内的食斋,虽然还不到用餐的时间,除了自己外就只有一个负责打杂的道童,但这里特意准备有用于应对闭关弟子,不能按时就餐的简单吃食。 吃了一碗只有几片菜叶的素面,饮下一杯二两的果子酒,他的心情大好,又要了一杯酒,开始与这个道童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起来。 谈论之中,他得到了一个惊人的信息:距离自己上次过来吃饭,只过去了十二天! 原来苏愀然是新入内门的,所以道童对他特别留意过,因此还记得他上次过来吃饭的时间。 一个惊人的想法呈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急于验证,再顾不得喝完杯中之酒,连忙起身,逃也似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难道自己感觉时间变慢后,时间真的停滞了? 丹田中的小小天地,莫非是自己创造出的空间? 带着疑问,他重新进入了修炼状态。 先是抱元守一,灵台清明,他竟然直接消失在原地,进入了丹田中的世界。 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见,一定会无法理解。 这个小世界只有十丈见方,一眼就可以望见边际,却有空气有土壤,让他可以呼吸,可以站立。 “这里是石门功带给我的天地,就叫‘石门天地’吧。” “如果有一间屋子,岂不是可以在此地居住?我要建一间屋子,就叫它‘石门居’。”这个想法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面前的空地上竟真的凭空出现了一间茅草屋,草屋的门框之上有一块木头牌子,上面写着“石门居”三个大字,至于这都是怎么来的,他并没有看清。 “难道在这里,只要我能想到,就可以做到?” 他还没来得及兴奋,便感觉真气快速流失一空,自己再也无法在此间停留,面前景色一晃,回到了原来的房间之中。 “看来若想在石门天地中进行创造,还需要真气作为支撑。”他立刻明白过来。 “以我现有的真气,只够创造一间草屋,就被掏空了。”他信心十足,“待到日后学有所成,真气足够充盈时,我要创造出一方真正的天地!” 验证完空间之力后,他又进入了状态,把石门功重新修炼了六个周天。以过去的经验,时间应该过去了两天,于是他马不停蹄地回到食斋。 “道兄你去哪了?”道童见他急匆匆地走,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不禁疑惑道。 “我去了多久?”苏愀然直截了当。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完。”道童指了指桌子上的半杯酒,不明所以。 “哈哈哈,太好了!” 苏愀然狂笑着夺门而出,径直返回居所,留下道童一人凌乱。 “如果刨去往返的路程,时间真的没有流逝。”他的心中狂喜,“以后再进入石门天地,以及修炼石门功时,不需要耗费时间了!” 没有了时间成本,他的修行之路必将畅通无阻。 石门功真的是远超天级的失传功法! 苏愀然幼时,曾在苏家武库里的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对于宇宙洪荒四级功法的描述: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为宙。 一种功法,一旦可以凝炼空间,创造世界,就一定是宇级功法。同理,能操控时间,偷天换日的,也必然是宙级功法。 这两种顶级功法,和次顶级的洪、荒两级功法一样,都已经消失在了无尽的岁月之中,以至于真伪难辨,早就成为了武林中人口口相传的神迹。 当然也有许多武学大家根本不承认它们的存在,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神机营的创始人诸葛神机。 神机营是中原七大门派之一,也是武林新贵。三十年前,大炎国只有万佛宗、青木观、玄水阁、熯天教、昆仑岛和正气院六大顶级门派。而神机营能够突然崛起,除了背靠帝国军方外,更离不开诸葛神机这位超常之人。 他的武功极高,又精于机关设计,机械火器,常言“道生天地,理生万物,即使世间有神,也是这天地自然万物的公理所化,而人可以通过学习和探索利用自然,超越天级功法的必然是人的智慧”,因此对于超越时间空间的失传功法和所谓的仙术极其鄙夷,根本不予以承认。 “看来即使到了诸葛神机这样的身份,也难免会有认知上的偏颇啊。” 苏愀然无比兴奋,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触摸到的一些东西,将是绝大部分人穷其一生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第31章 蜻蜓点水,鹞子翻身 十五天后,苏愀然已把石门功法修炼了无数遍,虽然丹田内的真气翻了一倍有余,却再难有如同当日的重大突破。 他在石门天地里设计,真气用完了就出来,补足真气后就接着创造,如此反复多次,终于把石门居变成了一应俱全的砖瓦结构院落。 修炼石门功和进入石门天地不需要花费时间,但恢复真气需要! 换言之,自己消耗的真气,只有在现实世界才能慢慢恢复。 这期间,他也尝试变出一些花鸟鱼虫,可每每进行到关键时刻,便会真气耗尽,被传送回原来的住处。 他同时发现,石门天地的空间仍然只有十丈见方,想要扩大却是万万不能。 “看来只能等到石门功再次突破后,才能扩建石门天地,和进行生命创造的尝试。”他心有所感,不再强求。 经过再三犹豫,他还是耐不住寂寞,去找明远真人讨要了太玄道经的下半部。 这距离上次见面时得授上半部道经,仅仅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明远真人初时还有些不信,一番考较之下,发觉苏愀然竟能举一反三。吃惊之余,心中宽慰无比,对自己新收的这个徒弟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在接任掌门人之前,也是宗门内最出色的弟子。年少轻狂,天纵之资,曾被誉为太玄宗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即便如此,当初把道经上半部学全,亦用去了六个月的时间。这样的速度,已经远超明禹、明镜等同门师兄弟。 如果他发现,苏愀然实际上只用了三天,就达成了自己半年的苦功,这所谓的一个月时间,不过是一拖再拖的结果,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下巴,当场石化。 苏愀然在明远歆羡的目光下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刻也不停歇,开始了下半部道经的修炼。 太玄道经的上半部是基础,相对简单,下半部是奥义,复杂而玄妙,普通弟子穷其一生也无法完全参悟。明镜、明禹都是内门核心,当初也耗费了二十年才把整本道经理解透彻。明远作为天赋更好的掌门人,用去了十二年,是太玄宗百年来最快的速度。 而苏愀然以石门神功为引,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已把下半部道经完全理解,又用了半个月时间,就能将整本道经融会贯通。 而这一个月的修炼,都是在石门天地中度过的,也就是说,外界的时间并未发生任何改变。 “今日事,今日毕!如果别人知道,我当天就消化了整部道经,一定会起贪念。” 他高兴之余,也暗自决定,绝不把自己的秘密透露给任何人。 太玄道经是太玄宗的武学总纲,收录了宗内历代先辈的毕生心血,所记载的武功种类繁多。苏愀然化繁为简,取长补短,在自己所欠缺的武功招式方面,多加钻研。其余自己所长之处,如内功等方面,则以参考印证为主。 “太玄宗历尽沧桑,还能屹立千年,果然有着自己的底蕴。”他心中感慨,不由得肃然起敬,衷心佩服。 武功又有了一丝精进,他的心情大好,准备去食斋大块颐朵,庆祝一下。 谁料刚一出门,就看见外面立着七八个青年,在那指指点点。 这些青年都身着道袍,一眼就能辨认出是内门中的弟子。 他们见苏愀然出来,立刻不再言语,而是围了上来。 “你就是掌门人新收的弟子?”其中一名青年问道。 “正是。”苏愀然见来者不善,也不害怕,反问道,“有事?” “我是你清华师兄,这是咱们清溪大师兄!”青年自称清华,又指着为首一人道,“还不快过来拜见。” “哦。” 苏愀然觉得他语气狂妄,不愿理会,哦了一声后,便择路而走。 “大胆!”清华不依不饶,追上来拦住去路。 “还有事?” “我让你过去拜见清溪大师兄,你竟然敢不理会,可是聋了么?”清华不由分说,就要用手去推苏愀然。 “哎呦!”一声,清华已坐倒在地,半天没能起身。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原来在就要被对方碰到之时,苏愀肩膀微微一抖,暗中发力,把人甩了出去。 “你,你!”清华好不容易爬起来,内厉色荏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 “我可没有打你,是你自己摔倒的。”苏愀然当然不会承认,“众目睽睽,大家都可以作证。” 清华还欲再说,已被清溪拦下。 “未知师弟如何称呼?” 苏愀然看出他们是一丘之貉,故而不愿待见,应付道:“我不认识你。” “哼!我是明远真人座下,内门的首席大弟子清溪,师弟初来乍到,莫非不懂规矩?” “哦,原来你就是住在那间院子里的人。” 苏愀然指了指距离太玄宝阁最近的一间院子,他知道内门弟子身份越高,住的离宝阁越近,这时听到清溪自称大师兄,当下误认为他就住在第一间。 清溪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色接连变换几次,才强压怒气道:“我住第四间院子。” 在他看来,苏愀然明知故问,是在故意调侃自己,身为大师兄,却没有住上最近的一间院子。 不过他今日前来,还有其它目的,不想这么快撕破脸皮,于是强忍道:“新入内门者,需向大师兄行拜见之礼,并按月将宗门所分配丹药的三成上缴。” 苏愀然这才想起来,日前是有道童来送过一些有益于修炼初级丹药。 不过以自己练功不用耗费时间的本事,这些丹药已然无用,因此没有过于在意,收下后就放在了身上。 “原来你是为丹药而来?” “不是我想要,而是你必须给!”清溪终于露出了无耻的嘴脸。 “不给。”苏愀然不愿与之纠缠下去,转身便走。 清溪见对方说走就走,一点也不给自己面子,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快步追上苏愀然,重新将他拦住:“新来的,我劝你乖乖交出丹药,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想动手?”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接二连三被拦下,苏愀然也有点生气了,只见他眉头一皱,眼睛直直地盯向清溪。 “看招!” 清溪被他盯得心中发毛,自觉弱了气势,当下大喝一声,竟是直接出手了。 是太玄道经上的武功。 苏愀然有意考较自己的水平,便也以道经上的武功应对。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二三十招。 “看来这个清溪大师兄的功夫也不过尔尔,武功还不及苏铭洲、范春江之流,与明镜相比更是弱了不止一筹,对于太玄道经下半部的理解恐怕十分有限。” 苏愀然心中已有了判断,但他不想过多暴露实力,因此在五十招上下时,才用道经上半部中的一招“鹞子翻身”避开对方一击,又施展其中的“蜻蜓点水”式,一指点在清溪左肩,直接把他放倒。 原本狐假虎威的清华,看见清溪已然落败,第一个溜之大吉。 其他几个跟随来的几个师兄弟,发觉情况不妙,也顾不上面子,纷纷拱手告辞。 “看来你这个大师兄的人缘也不怎么样么。”苏愀然讥讽道。 “你给我等着!” 清溪见自己的人做鸟兽散,心中又羞又怒,狼狈爬起后留下了一句自觉场面的话,才捂着被点中的左肩,草草离开。 “还以为是什么高手呢。”苏愀然嘀咕了一句,便把此事抛诸脑后,往食斋而去。 第3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因为还未到时辰,食斋里的人不多,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用餐的内门弟子。 苏愀然拣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吩咐道童取来一碗素面,两杯果子酒。 由于不需要抓紧时间修炼,他吃得很悠闲,酒也喝得很慢。 今天负责侍候左右的,还是上次那个道童,见苏愀然悠闲自得,不禁开口问道:“师兄今日好雅致,不似日前那般急切。” “呵呵。” 苏愀然闻言尴尬一笑,想起自己当日兴奋之下的肆意,连忙岔开话题:“师弟手上也没有多余的工作,不如坐下来喝一杯?” “师兄说笑了,我站着就好。”道童见他不似有伪,于是解释道,“我只是个小小道童,怎可乱了规矩,与内门弟子同座。” 苏愀然见道童不敢落座,知道必是内门的规矩,当下也不为难。 他初来乍到,除去来食斋吃饭,几乎从未出门,因此相识的人很少。 这个道童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勉强算是认识了。 他知道,内门弟子都要来此用餐,故而在食斋工作的道童接触很广,若要打探消息,倒是不二选择。 “师弟,这个给你。” 苏愀然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从中取出一枚丹药,放在道童面前。 “培元丹!” 道童两眼放光心中狂喜,就要去拿,但手刚伸到一半便停下了。 “师兄,我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他的双目不曾离开培元丹,显然是很想要,却又不好意思去拿。 要知道,像他这样的道童,每月的月俸也只有区区两颗培元丹。 “小小年纪,就懂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这个道童比之清溪大师兄委实强过太多。”苏愀然心道。 这样的人品让他钦佩,当下把瓷瓶也推了过来,道:“这些也都拿去,算是师兄赏你的,你放心收下便是。” 道童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瓶一共十颗培元丹,桌子上一颗,瓶中九颗,竟都要相赠给自己这个道童。 “师兄,我只是个小小的道童……” “放心,我不会要求你为我做什么,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苏愀然知道他的心思和顾虑。 “真的都给我?” “师兄我从来不打诳语。” “太好了!”道童闻言马上变得十分开心,“师兄请问。” 到底是个孩子。 “对于清溪大师兄这个人你知道多少?”苏愀然问道。 既然已经闹翻了,便要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道童略一撇嘴,看了看四周,才小声道:“清溪大师兄霸道的很,他仗着是掌门人的大弟子,又和明潭、明镜二位长老交好,平日里总是喜欢欺负别人,就连我这样的道童,每月也要把仅有的两颗丹药上缴一颗孝敬给他。” “明潭长老,他是做什么的?”道童把明潭这个名字放在明镜之前,显然前者的地位更高,苏愀然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询问道。 “明潭长老和清溪大师兄的关系非同小可,甚至有人传言,他们本是父子。”道童不敢大声,“明潭长老可是本宗的二长老,因为明远掌门不喜教务,明禹大长老时常闭关炼丹,就由他负责内门的日常事务,所以权力很大。” “原来如此,果然有靠山。” 无风不起浪,流言未必是真,但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苏愀然咋舌之余,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又接着问道:“内门弟子不是按照地位高低分配住所的么?为何清溪身为大师兄才住第四间院子?第一间和第三间院子里又分别住着何人?” 道童不知道苏愀然住在第二间院子,微微一愣,才开口回答道:“第二间和第三间院子一直没人住,直到前段时间,掌门人新收了一个弟子……” “莫非师兄就是那个新入门的弟子?” 道童记得苏愀然第一次来食斋用餐的时间,两相对照之下反应了过来,因此话刚说到一半,立马惊呼道。 苏愀然微微点头,算是承认,随后示意他继续回答自己的问题。 道童自觉失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稳了稳情绪,又接着道:“师兄有所不知,离太玄宝阁最近的那一间里住着的人是清风师兄,他的武功可比清溪大师兄高明多了,据说连很多长老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哦?想不到内门还真是藏龙卧虎,竟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苏愀然暗自思忖,能比自己住的距离宝阁更近,这个清风绝对不简单。 有机会一定要去会会他。 “可不是么,清风师兄不但武功高强,人品样貌更是没得说,还时常给我们一些丹药呢!”道童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培元丹。 苏愀然微微一笑,起身道:“多谢师弟,你已经帮到我了,现在我该走了,你把丹药收好。” 他知道对方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去拿丹药,故而说完就走,不等道童回过神来,他已径直离开了食斋,往住处而去。 他刚回到自己的院子,没来得及坐一会儿,便听到有人砸门,还边砸边喊道:“苏愀然,你给我滚出来。” “还真是说来就来。”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上门来。 他自认只与明镜、清溪二人结怨,明镜已去外门任职,此时不可能回来找自己的麻烦,门外必然是清溪及其背后之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清溪能找来什么人助拳。” 他刚往外走,对方已破门而入。 “苏愀然,你有本事别跑!”说话之人正是清溪。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跑了?” “明潭师叔,就是他暗算我。” 清溪对身侧的一名老道士打起了小报告,跟着他们一起鱼贯而入的还有十几名内门弟子,一时之间挤满了小院,显然都是为掠阵而来。 “你就是苏愀然?你可知殴打同门该当何罪?”老道厉声道。 “你又是何人?难道是来兴师问罪的?苏愀然明知故问,“我邀请你们进来了么?” “大胆!”清溪怒道,“这位是明潭真人,还不快叫师叔。” “不认识。” “你!”明潭位高权重,何时被人这般轻视,当下大喝道,“无故殴打同门师兄弟,罚闭门思过三年,停月供丹药一载!” “是他先动手,我才出手教训一番的,你应该罚他。” “分明是你暗算于我,否则我怎会败。”清溪明显底气不足。 “不如重新打过?” “这,这……”清溪当然不肯,求助地望向明潭。 “苏愀然,我知道你是大庸苏家的家主,身份尊贵。”明潭傲然道,“但这里是太玄宗,不论你是谁,是什么身份,只要入了内门,就要听我的。” “我劝你还是莫要强出头的好。” 第33章 当年伊人,今朝明月 “竖子,尔敢!” 明潭地位高贵,平日里就算掌门师兄也对其礼敬有加,现下被一个弟子相怼,心中愤懑,立时就要出手教训。 苏愀然觉得院子里人满为患,有些施展不开,于是一个纵身,飞过了院墙,稳稳落在地上:“我们出去再打。” 明潭和一众内门弟子紧跟而出,只见他一个起落,已来到苏愀然面前,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五指成爪,伸手便抓,显然是准备将人擒下再说。 “来得好!” 苏愀然暗叹一声,知道对方所用乃是太玄道经中“独臂擒龙”的高明功夫,当下不敢怠慢,以道经中“逍遥御风”身法应对。 “咦?” 这手逍遥御风,是道经下半部中的武功,复杂多变,最是难学。此时苏愀然使出,竟如此轻松写意,仿佛早已熟稔于心,难免令人心中生疑。 “好小子,果然得了掌门师兄的真传。” 明潭一击不成,当下变换招式,双掌齐出,自上而下袭去,使了一招“泰山压顶”。 苏愀然心知对方功力深厚,便以“独木难支”这招相应对。 就这样,二人你来我往,已互换了十余手,竟是个平分秋色的局面。 明潭心中甚为吃惊。 要知道他的武功在同辈师兄弟里,堪称翘楚。 他的师兄明禹真人酷爱炼丹,虽有天地真火加持,终是耽误了修为,因此单以胜负而论,他的武功还在其师兄明禹之上。 至于明镜等一众师兄弟,就更加不是他的对手了。 同辈当中也仅仅明远掌门,是太玄宗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方能在武学一途压过他半筹而已。 除此之外,宗门内比他武功还高,内力比他还强的,就只剩下那几个久不出关,不问世事的前辈耆宿了。 此时却被一个新入内门的弟子,以本派武功与自己相持了十多招而不败,简直令他难以置信。 这已让他收起了轻敌之意,反而起了争胜之心,当下不停变换招式,将太玄道经上的武功一一施展,誓要在武功招式上,与对手分个高低。 苏愀然遇到这样的高手顿感压力,却也被激发出了无限的潜能。 他的大脑飞速旋转,思考着一下招该用哪招御敌,手上更是一点不慢,招招使出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隙, 一个是翩翩少年,一个是一代宗师,二人又都是高手,均已把太玄道经上的武功吃透,因此交起手来,斗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可谓是观赏性极高。 越来越多的内门弟子被吸引而来,甚至还有一些道童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前来观战。 围观的人,从最开始的十几个,一直到不下五十余人。 围观的人多了,动静自然闹大。 “住手!” 就在二人斗得不可开交之时,一声娇喝传来,紧接着一名道姑打扮之人,从围观众人身后施展轻功飞来,堪堪落在二人正中,以极其高明的手法,将激战正酣的苏愀然和明潭分开。 单单以这一手而论,此人的武功就已不在二人之下。 苏愀然抬眼望去,这名道姑四十七八岁的光景,皮肤白皙,面色红润,眉眼之间还依稀能够辨别出,此人年轻之时,也必定是一位美人。 而且由于她驻颜有术,是以看起来还要比实际上年轻许多。 “谁敢插手我的事情,咦?是明月师妹,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明潭刚想发火,却在看清楚了来人之后,语气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声音也竟是越来越低,最后简直微不可闻,显然是对这个师妹宠溺疼爱,礼敬有加。 “师兄一把年纪,居然在众目睽睽下,和一名新入门的弟子打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有失身份。”被称作明月的中年道姑先是看了一眼清溪,随即对着明潭一阵数落。 清溪目光与她一对,当即低下头去。 “师妹所言极是!”明潭收起脾气,顺着明月的话说道,“师兄我只是一时技痒,才与苏家的小子切磋切磋,不过师妹大可放心,我没下重手。” 随后他又对苏愀然说道:“你说是不是啊?” 语气之中带有一丝威胁。 “呵呵,明潭师叔的功夫着实了得,居然和我这个新入门的弟子打成了平手。” 这一句连消带打,极尽讽刺。 “你!”明潭一时间无法在语言上占到任何便宜,愣了半晌才道,“你倒是牙尖嘴利,很会逞口舌之快。” “不敢。” 苏愀然看也不看明潭等人,而是对着明月微微一笑,略一拱手,便转身回了院中。 明潭还欲再把人叫住,却听明月说道:“我们也走吧。” “好,好,就依师妹。” 他只好强压怒火,当即喝退围观众人,随着明月去了。 苏愀然回到屋内后,心中生疑。 道童对自己说过,明潭和清溪极有可能是父子,说明宗门内有很多人对二人有所怀疑,甚至是知道些什么,只是碍于明潭的身份,不便说破。 他只觉得这明月、明潭和清溪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细思之下却又毫无头绪,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说起来,太玄宗还真不愧是大庸地界的顶级宗门,果然底蕴深厚,高手众多。”他又想起今日之所见所闻,“一个明潭已经和我不相上下,想不到他的师妹明月,也是这般厉害。” “再加上住在第一间院子里的清风,似乎年纪不大,在道童口中却倍受推崇,想来他的武功必定不弱,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我不认识的高手。” “太初历来与太玄齐名,宗内高手必不会少,流云口中的那个少年天才,甚至让明禹真人颇为为难,一定不是庸手。” “看来我要走得路,还远的很啊。” 他思索一番后,决定还是要继续用功,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34章 笔可传情,墨能生花 “鸳鸯被。 锦绣铺成金丝贵。 错把青丝付离泪。 (怨)形单影只,(盼)出双入对。 月下远山醉。” 明月展开一张泛黄的信纸,低声吟唱。 纸上的字,挺拔遒劲,笔划藏锋,显然是出自男人之手。 这张纸,她保存了二十五年,这首词,她浅唱过无数遍。 往事随风,折断了少女的春梦。 前尘似烟,杀死了当初的少年。 恍若隔世,一滴眼泪落在纸上,明月把它轻轻拭去…… 夜至三更,苏愀然被钟声惊醒。 是太玄宝阁的钟声。 每有大事,掌门会命敲钟人鸣钟九响,做警示或召集之用。 太玄宝阁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人声嘈杂,急切混乱,内门子弟,皆往宝阁方向。 “有事?” 苏愀然披衣而起,推门出院,随着人流而去。 大殿之上,诸位长老正在低声交流,就连为了炼丹久未出关的大长老明禹,以及被“发配”到外门的明镜也在。 明月眼角似有泪痕,应该是刚刚哭过。 明潭双目通红,显然在强忍落泪。 明禹神色如常,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镜则左顾右盼,神色慌张,也许是心中有事。 其余长老或面色凝重,或眉头紧锁。 而他们,和下面立着的众多弟子一样,都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明远掌门。 内门的绝大多数弟子已等在等候,苏愀然留意到,在自己见过的人里,却有一个人没来,这个人便是清溪大师兄。 “这样的阵仗,必有大事发生,清溪身为内门大师兄,没有道理不来的。”他略一思索,便感觉不对,“莫非……” “诸位久候。” 此时明远真人自后殿而出,径直走到上首正中位置,目光与诸位长老稍一交流,便开口说道:“今日敲钟,召集大家前来,实是宗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众皆不语,大殿之内一片沉默。 三长老明昼性烈如火,是太玄宗里出了名的急性子,此时见众人打起了哑迷,当下忍耐不住,开口问道:“掌门师兄深夜召见,却又话说一半,未知是何缘故?” 明远真人微微叹息道:“内门首席大弟子清溪,昨夜为人用掌力所伤,被发现时已经脉寸断,现今只剩下半口气在了。” 他环顾四周接着道:“我已用本宗不传秘药,吊住了清溪的心脉,连夜将其送往后山求救。” “这!”明昼大吃一惊,马上问道:“还有救么?” 明远真人苦笑着摇头道:“元乾等几位师叔正在全力救治,但清溪的性命,或许全凭天意。” 明昼接着又问道:“清溪究竟是被何人所伤?” 明远真人环顾四周,目光似乎扫过了下面站着的每名弟子,才慢慢开口道:“是被本门内功所伤。”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哗然。 凌晨敲钟议事,召集内门所有的弟子和长老,阵仗之大多年未有。原本已有人想到,今夜必有大事发生,谁料这时听明远真人道明原委,方才明晰滋事重大。清溪被本门内功所伤,生死未卜,武林门派最忌同门相残,今日便是挖地三尺,也势必要将出手伤人者找出。 “掌门师伯,我知道伤了清溪大师兄的人是谁!”清华与明潭偷偷对视一眼后,高声叫道。 “哦?” 明远真人也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人出来指认凶手,不禁惊讶道:“究竟何人所为?” “是,是……”清华吞吞吐吐,仿佛是有所顾虑,因而难以开口,不过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苏愀然身上。 “清华你在怕什么?”明昼怒道:“有你掌门师伯在此做主,你无需怯舌,快快把凶手的名字说出来。” “是,是,是苏愀然。”清华把话说得唯唯诺诺,得意之色却在眼中一闪而逝。 “昨天清溪大师兄和苏愀然产生了些许矛盾,以至于动起手来,后来大师兄便想着化解误会,于是傍晚时分约苏愀然去树林相谈,就再也没有回来,被人发现时已经筋脉尽断了。” 他说话时带着哭腔,却没有一丝眼泪,只好尴尬的用手遮挡。 苏愀然日前把清华当众摔倒,知他一直怀恨在心。方才又被他一直盯着,便明白他已起了心思,却是没想到他竟敢当众把自己诬陷为杀人凶手。只好微微一笑,并无立即出言反驳之意。 “此事绝无可能!请师兄明察。” 明禹自回宗后便一直闭关炼丹,直到今日听到钟声,方才破关而出,故而对于这段时间宗内发生之事毫不知情。但苏愀然毕竟是他带回宗内的,一路上两人闲谈甚欢,甚至说好要以丹道相授。可以说他十分相信苏愀然的为人,觉得他不可能做出杀人行凶之事,是以出言相帮。 “明禹师兄,如今已经有人指认凶手,是非曲直,还是请掌门人定夺吧。”明潭适时站出,看上去是在出言相劝,实际上却是另有他意。 明远微微点头,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看向苏愀然,问道:“愀然,如今清华指认于你,你可有何话说?” “傍晚时分我并未离开自己的居所,更没有杀人。”苏愀然淡淡地看向清华,“是有人在诬陷我。” “我没有,我没有,我说的全是真的。”清华手足无措,语气着急,求助般地望向明远真人,戏演的很好。 明潭对着苏愀然道:“你可有何证据?” 苏愀然摇头不语。 明潭又道:“既然你无法自证,就应先以嫌疑人论处,由我收押。” “明潭师叔,你如此急着要给我定罪,莫非是因为我打了你,你意欲公报私仇?”苏愀然哈哈一笑,接着道:“再者清华似乎也没证明过,他的话就是真的,请问师叔怎么看?” “昨日你我最多算是平手,若非我手下留有情面,你早就败了,怎么就是我打不过你了?” 明潭被反将一军,登时恼羞成怒,不过他还是避重就轻,不说为何不问清华到底有何证据之事。 苏愀然闻言只是一笑,便不再言语。 明远真人知道不能光听信一面之词,于是环顾四周,看向众长老:“诸位师弟师妹,可有什么想法?” 明昼快人快语,抢先道:“不如先将苏愀然收押,待查清后再做论断。” 明潭见有人支持自己,立刻道:“师弟所言极是。” 明月全程低着头,看起来神情恍惚,只说了句:“全凭掌门师兄做主。” 明镜在范家被当众气晕而大失面子,又被“发配”到外门处理事务,他把这些通通算在了苏愀然头上,对其已是恨之入骨,当下落井下石道:“清华为人老实本分,必不会说谎,而此子却无法自证清白,一切全凭口舌之利,必是凶手无疑!” 只有明禹还在为苏愀然说话,主张先查清真相,再做论断。 就在此时,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师尊,我觉得苏愀然未必就是凶手。” 第35章 知音渺渺,清风徐徐 说话之人,是一个苏愀然从未见过的,十五六岁的瘦弱少年。 只见他身材高挑颀长,面色红润诱人,皮肤光滑白皙,眉宇之间少了丝男儿该有的英气,却多了份女儿家的娇憨媚态。 样貌比女人还好看,说起话来比女人更好听。 唯有那因为说话,而不断翕动着的喉结,仿佛是在告诉人们,他虽然雌雄难辨,但实打实的是男儿之身。 “掌门人在询问诸位长老的意思,并没有允许弟子开口,清风你逾矩了吧?”不待明远真人开口,明潭已抢先出言挤兑,语气之中多有不善。 “清风这么说,应当有他的道理,师弟稍安勿躁,且听他说。” 明远真人看向清风,眼神之中似有鼓励之色。 清风敢在此时说话,明远真人不但不生气,反而用眼神加以鼓励,显然是对这个弟子十分疼爱维护。 清风得到掌门人首肯,便继续道:“清溪大师兄可是被本门武功所伤?” “哼,掌门真人早已说过,清溪确为本门武功所伤。”明潭不满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不知究竟是太玄道经上的哪种武功?”清风没有理会,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是被‘摧心八式’里的‘饿虎竞食’一式,一掌打在了胸口处,不但震断了多处骨骼,也震碎了全身经脉。”这次出言回答之人,是明远真人。 “据弟子所知,这摧心八式,乃是三百年前,我宗的一位前辈高人所创,虽然一共只有八招,却招招直取人的心脏,乃是实打实的杀招。” 清风娓娓道来,显然是对太玄宗的人物历史和武学传承十分熟稔。 “可这和苏愀然是不是凶手,又有什么关联?”明镜不耐道。 “摧心八式,看似凶猛异常,实则重意不重形,重气不重力,需以极其高明的道家内功催动,师叔我说得可对?”清风冲着明镜反问道。 “这是自然。”明镜不置可否。 明禹闻言却是眼睛一亮,大笑道:“苏愀然入门不过月余,就算他再怎么聪明,又如何会有足够高深的道家内功,用于催动此招呢!” “师兄有所不知,苏愀然已得了大师兄的真传,把太玄道经上的武功悉数学会。”明潭不甘道,“日前我们已经交过手,故而知其根底。” “这就对了。”清风接过话头,“你们昨日交手,当时我也在现场围观,所谓旁观者清,我发现苏愀然根本不会道家内功,他所用道经上的招式,皆是以他派内力催动。” “愀然是大庸苏家家主,原本就武功非凡,此次来我宗也是带师学艺,会他派内功并无不可。”明禹对清风微微点头。 “道家内功讲究阴阳两极相互协调,真气发出时高速旋转,因此被道家内功所伤,人体内部的创伤应是由点及面,成螺旋结构,而这正是他派内功所不具备的。”清风也朝着明禹略一点头,继续道,“同是被摧心八式所伤,经脉破裂的顺序却并不相同,只需寻一精通医理之人,细细检查清溪大师兄被打断的经脉,或可查清真相。” 苏愀然虽然不惧清华的污蔑,但他与清风素未谋面,此时人家出言相帮,眼看就要助自己洗脱嫌疑,心中感激,当下拱手成礼:“多谢清风师兄还我清白。” 清风展颜一笑,使人如沐春风,竟是说不出的好看,他也对苏愀然拱了拱手,还礼道:“苏师兄不必客气,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公道自在人心。” 然后,他又顿了一顿,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对苏愀然低声道:“我俗家姓徐,师兄叫我徐清风,或者徐师弟就好。” “好。” 两人还在低语时,嫉恨和愤怒已在明潭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紧握双拳,强忍着出手的念头,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松开了握拳的手掌。 清华的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慌乱,求助般地望向明潭,只是对方并不看他。 明禹则松了一口气。 “吃我一掌!” 就在此时,明昼突然暴喝一声,双掌齐出,直取苏愀然胸口而去。 苏愀然反应不慢,立即出掌相迎。 “啵”的一声之后,明昼已回到原来的位置,苏愀然也退了半步,轻轻一晃便稳住了身形。 “果然不是我道家的内功。”明昼哈哈大笑,只因他已达到了目的。 徐清风固然说得都对,但这必须以苏愀然不懂道家内功,或者道家内功薄弱,不足以施展摧心八式这种高明武功为前提。 因此明昼出手,只是为了看看,苏愀然在情急之下,用的是什么内功。 试问,被明昼这样的宗师巨匠暴起偷袭,谁又敢不以自己的最强功夫相应对? 苏愀然既然不擅长道家内功,那他即使能以他派内功催动摧心八式,在经脉上留下的创伤也必是有所不同。 可以说,这个明昼虽然看起来鲁莽急躁,实际上却一点也不笨,甚至还很聪明。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为什么清华会故意撒谎,去污蔑苏愀然? 只要查清了这一点,清溪大师兄被害一事,必将水落石出。 明远真人何等聪明,自然很快想到此处,当下不给清华任何反应的时间,严肃追问道:“清华,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现在说出来,或许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清华此时已吓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哭诉道:“是,是明潭长老,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唉。” 明潭长叹一声,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来到明远真人面前,跪倒在地,却用一种极其平和的声音说道:“掌门师兄,都怪师弟一时糊涂,从而铸下大错,如今被人识破,完全是咎由自取,请师兄责罚。” “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要伤害清溪?”先开口的居然是明月,“他可是你的孩子啊……” 她话未说完,已被明潭高声打断:“住口,都是你害了我,你骗了我这么多年,究竟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他的表情狰狞而愤怒。 “什么!他的孩子?” 明月的话虽然让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只有明镜错愕难当,直接问出了口。 随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颓然笑道:“呵呵,原来我才是那个傻子。” 言罢,他又哭又笑,手舞足蹈状同疯汉,跌跌撞撞地跑出大殿之外。 第36章 陈年旧事,真相大白 明月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却让明潭、明镜二人,一个怒不可遏大发雷霆,一个丧失理智仓皇而去。 明远真人见事情似乎在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当机立断,下令无关弟子统统离开大殿,各自回房。 最后大殿之中仅剩下:苏愀然、徐清风、明远真人、明禹、明潭、明昼、明月、清华八人。 明远真人这才开口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月双目通红,脸色苍白,贝齿紧咬着嘴唇,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明禹和明昼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华清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苏愀然和徐清风都低着头,若有所思。 因此,大殿之上,气氛十分诡异。 只有明潭,原本是跪着,此时却已经起身,冲着明月质问道:“师妹,我问你,这些年来,我对你如何?” 今日之前,明潭不但从未对明月发过脾气,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你对我很好。”明月的声音微不可闻。 “那你又是如何对我的?”明潭又问。 “我骗了你。”明月愧疚道。 “既然如此,我出重手伤了你的儿子,该是不该?”明潭的语调拔高。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将清溪视如己出,真没想到……” “住口!”明潭再次将其打断,“你骗我说,清溪是我的孩子,一骗就是二十五年,这些年来我对他疼爱有加,处处维护,甚至不惜竭尽全力,助他登上内门弟子中大师兄的位置,不想却做了个便宜父亲。”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明月先前知晓爱子被害,一直魂不守舍,此时又被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二师兄当众喝问,终于想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初骗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 “也许是上天可怜,终于在三个月前的某一日,我无意中发现你在默默哭泣。”明潭接着道,“出于关心,我跟随你去了后山的百花池,不想却听见……” 说到此处,他开始哽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缓了一阵才艰难道:“你反复低吟着一首情诗,说‘他’的诗你一直珍藏,说你很想‘他’,还说‘他’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了人人尊敬的大师兄。” “我没有给你写过情诗,所以你口中的‘他’根本不是我,清溪也不是我的孩子。” “我被你骗了二十五年,直到此时大梦方醒,当时的我如遭雷击,险些当场失去理智。”明潭压抑着声音,面容阴郁道,“我不甘心,我无法容忍别人这样骗我,我要报复,我要报复!” “于是我强压怒火,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对你和清溪虚与委蛇,直到清溪与苏愀然因为丹药的事大打出手,我知道我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清溪和往常一样没用,遇到问题就只会来找我,而我也和往常一样,只要他出言恳求,便会出手相帮。” “我替清溪出头,却故意把动静闹得很大,让更多的人知悉了苏愀然和清溪二人之间的矛盾。”他顿了顿,继续道,“而我,是站在清溪一边的。” “当晚,我以苏愀然的名义把清溪骗至林中无人之处,又蒙住脸面,以摧心八式的掌力暗中偷袭伤人,然后转身离开。”说到此处,他竟有伤怀之意,“可这么多年来,我毕竟以为我们乃是父子,终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我在回去之后,又下令守夜弟子加强巡视,以防时间耽搁久了,清溪重伤不治。” “最后,我利用清华的贪念,许以内门弟子大师兄的位置,让他帮我嫁祸于苏愀然……”他的眼神越来越阴鸷,嫉恨地看向徐清风,“只可惜我终究还是棋差一招,留下了破绽,被清风这小子洞悉了真相。” 徐清风并不害怕,而是坦然的与之四目相对。 苏愀然见了,不禁心中赞叹:“徐清风看似纤细娇弱,宛若女儿姿态,实则外柔内刚,不畏强权,敢于发声,兼之心思缜密,颇有智慧,当真是少有的少年英雄,日后我还需以礼相待,结交下这位朋友。” 众人听了明潭的内心独白与事情经过后,也都是唏嘘不已,只有明远真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虑。 明月此时已然站立不稳,痛哭着跪坐在地。 “呜呜呜,我惨啊,我好惨啊,被最爱的人欺骗了二十五年。” 前一刻明潭还老泪纵横,后一秒他便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不过我今日方知,还有人比我更傻,明镜也被你骗了,他一定也以为清溪是自己的骨肉。” 明镜当时的疯态,还在众人眼前。 宗门突逢变故,明禹痛心疾首,不禁问道:“明月师妹,你这么做,究竟是意欲何为?” 明月抬起头惨然一笑,提起了一段陈年旧事。 三十年前,当时的明远掌门和诸位长老们还是内门弟子,他们都是天纵之资,人中龙凤,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众位师兄弟之间的关系也一直情同手足,直到明月的出现。 那时的明月年芳十七,被老掌门收做关门弟子,成为了大家的小师妹。 一个青春貌美,天真烂漫的妙龄少女,来到一群苦修者之间,很快就引起了师兄弟们的注意,进而发展成爱慕。 明镜当时最为年轻,刚刚二十出头,看起来与明月最是相配。 明昼快人快语,性格大气,很快与明月打成一片。 明潭心思细腻,对明月十分用心。 只有明禹痴迷丹道,对明月虽然疼爱有加,却全无男女之情。 一开始,众人还各凭本事,意欲公平竞争,以期赢得青睐。 就这样,过了几年,明月却始终不肯接受任何一人的爱意。 到最后,为了这个小师妹,师兄弟几人差点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为了调和矛盾,大师兄明远特意摆下了酒席,请众位师兄弟同饮,结果所有人都喝醉了。 只有明月一人未醉。 而变故,便在那之后。 第37章 形单影只,出双入对 明月把这件事如同讲故事般娓娓道来,并没有因为自己就是其中的主角,而产生丝毫的不和谐之处。 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 只是她讲到这里,似乎又颇为为难,半晌也不愿再继续下去。 明潭见她停了下来,冷笑道:“后面的事,不如我帮你说下去吧。” “我们师兄弟几人都喝得不省人事,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而当夜只有你一人未醉。”他顿了顿,接着道,“第二日醒来,你告诉我,我们二人酒后乱性,你再也无法见人,一个月后,你又告诉我,你发现自己已怀上了我的孩子。” “然后,你借着武学上遭遇瓶颈为由,闭关一年,吃穿用度皆由我送至门口,实际上是在这期间,偷偷生下了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便是清溪。” “身体恢复后,你又借游学之名独自下山,回来后公开说清溪是你捡到的孤儿,如此瞒天过海,把他留在了内门之中。” 他看了看明月,仿佛发出了一声极其低沉的叹息:“我坚信,你一定也是这么骗了明镜,不然他刚才不会在得知孩子不是他的后,立即崩溃,疯癫而逃。” “可怜我和明镜二人,二十五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自以为得到了你的真心,与你有了结果,对你还有清溪这个野种处处维护,关爱有加。” “清溪不是野种,清溪有父亲的!”明月高声道,仿佛在说着一件骄傲的事情。 “野种的生父究竟是谁?”明潭怒发冲冠,“快告诉我,我要去杀了他!” 明月轻蔑一笑:“就凭你的武功?是绝计杀不了他的。” 听到此处,徐清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若有所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地方,只是一时之间尚无法确定而已。 明潭听闻对方的武功,还要高过自己许多,当下目眦欲裂,似要喷出火来,指着明月大骂道:“你这个无耻荡妇,淫贱之人!” 其实明月绝非轻佻随意之人,她和清溪的生父早已暗中相恋,情真意切,有了夫妻之实,只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不能明说罢了。 为了自己的孩子能不受欺凌,从小有人照应,她欺骗了明潭。 至于有些自以为是的人,她不过是稍加暗示,就让明镜产生了错觉。 此时她被明潭辱骂,非但没有解释,更没有生气,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盒,默默打开。 锦盒之中,有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写着一首情诗。 她低吟浅唱: “鸳鸯被。 锦绣铺成金丝贵。 错把青丝付离泪。 (怨)形单影只,(盼)出双入对。 月下远山醉。” 一曲歌罢,明月的目光迷离,似乎望向门外,似乎望向远方,望向逝去的年华。 良久,她收回目光,轻浅一笑,转而道:“清溪他有父亲,不过我永远不会说……” 言未毕,人缓缓地倒下,原来是早就服下了剧毒,直到此时方才发作。 “明月师妹!” 明远真人和三位长老同时抢上前去,欲以内力将毒逼出,却为时已晚。 那张写着情诗的信纸,从明月手中滑落,正巧被苏愀然看见。 这首情诗,字字逆锋起笔,笔走龙蛇,遒劲有力,颇有大家风范。 “这个字体,我见过!” 他的心中一凛,想起了当日在会客室看见的“明心见性,宁静致远”八个字。 “怎么会是他!” 就在那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之时,他突然感觉到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拉了拉自己的手,让他立时平复心情,安定下来。 转过头去,拉自己的正是徐清风。 “别说。”他的声音很小。 “你都知道了?”苏愀然也压低声音。 “嗯。” “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早一点点。” “你是怎么知道的?” “笨蛋,‘月下远山醉’,说的不就是明月、明远两个人么?”徐清风娇嗔道,他的声音很轻柔动听,“而且太玄宗这一代人里,谁的武功远胜明潭?” 苏愀然心中不禁佩服万分。 自己能猜出清溪的生父,全凭博闻强识,记住了明远真人的字体。 而徐清风只凭一些细枝末节,就看破了真相,当真是绝顶聪明。 良久,明远真人终于离开了明月的尸身,缓缓步入大殿中央。 “清风,愀然,你们看好了。” 言罢,他竟打起了一套拳法。 不是太玄道经上的武功。 飘飘似舞,轻步似仙,缓时静若处子,急时快如闪电。 由慢到快,再由快到慢,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一看就是练习过无数遍。 “这套拳法,名唤‘明月舞’,为你们明月师叔所创,请将它传下去。” 明远真人交代之后,便不再去看二人,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与师妹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无奈天不遂人愿,只能咫尺天涯,我与清溪朝夕相处,却不能父子相认,真是孽缘,真是孽缘……” 在场之人,除去苏愀然、徐清风二人,无不震惊。 明远真人嗟吁一番后,又道:“师妹怀了我的孩子,心中既欢喜又害怕,她害怕此事会影响到我继承掌门之位,于是偷偷把孩子生下,独自抚养成人,这些年,终是我愧对了他们母子。” “她告诉我,她不会拖累我的功名事业,她会让我们的孩子过得很好,成为人中之龙。” “妻子就在身边,却不能同床共枕,双宿双栖,孩子就在眼前,却无法提携照顾,眼看着他误认为别人是他的父亲。” “其实,当掌门人又有什么好呢?倒不如闲云野鹤,隐居深山,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一辈子,才是做人最大的福报。”他叹息一声,“唉,只可惜,我当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都是我自私自利,为了掌门人之位,辜负了他们母子。” 明远真人又重新走回到明月的身边,轻轻将她的尸体搂入怀中,低头凝视。 “明禹,我死之后,请你继任掌门之位。” “大师兄,不可!” 明禹反应过来,急忙伸手阻拦,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明远真人已咬舌自尽了。 苏愀然见到日前还是活生生的三个人,两个先后自尽而亡,一个身受重伤生死未卜,不免心中凄然。 徐清风眼眶湿润,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信纸,喃喃地念着: “鸳鸯被。 锦绣铺成金丝贵。 错把青丝付离泪。 (怨)形单影只,(盼)出双入对。 月下远山醉。” 第38章 双兔傍地,不辨雌雄 太玄宗一夜之间遭逢巨变。 明月不愿说出清溪的生父之名,选择服毒自尽。 明远真人伤心之下不愿独活,最终咬舌驾鹤。 明镜疯癫出逃,不知所踪。 明潭因残害同门,已被新任掌门明禹终身囚禁。 当年的一众师兄弟妹,六去其四,只余下明禹、明昼二人。 一时之间,宗门上下,人心惶惶。 唯一还算不错的消息是,清溪大师兄在诸位太上长老的合力救治下,总算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是大师兄一职,不可能由一个武功尽失,形同残废的人继续担任。 苏愀然与徐清风自然成了唯二人选。 但他二人又都是不慕名利之辈,推来让去之下,最终不了了之。 只是日后,内门其余弟子,无论年龄大小,入门先后,在见到二人之时,皆口称“师兄”,以示尊重。 继任掌门明禹万念俱灰,在处理了明潭、清华之事后,便将宗门内的大小事务,全部交由明昼管理,自己则闭关于丹室,终日以炼制丹药为乐。 好在他已于闭关之前,把自己多年来对于丹道一途的心得,悉心汇集成册,送与苏愀然保管。 苏愀然根据明禹日月丹王的称号,把这本书命名为《日月丹经》,并在拿到手的第一时间,进入石门天地之中,将整本书牢牢背下,以备不时之需。 耗费时间的事情,就在石门居里解决,这几乎成了他的最大倚仗。 可惜的是,他虽能把书倒背如流,却还是没学会炼丹。 因为《日月丹经》的扉页上赫然写着“欲成丹道,先求野火”八个字。 “原来这野火才是炼丹的关键。”他不禁苦恼,“炎火为皇室独有从不外传,真火凤毛麟角难得一见,只有异火相对常见或可寻得。” 当然,这里说异火常见,指的是与炎火和真火相比。 即使是那三百三十三种异火里,排名最靠后的几种,普通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得一见。 当然,有钱人除外。 高端的拍卖行里,偶尔会有排名靠后的异火流出。 换言之,异火是可以用钱买的。 “怪不得培养一个炼丹师,需要耗费无数财力,单是异火这一关,就不是什么人都能过得去的。”苏愀然暗自思忖,“若有机会回大庸,一定要去黄家的拍卖行再看看,只是不知会不会那么幸运,凑巧遇到。” 没有异火,就不能炼丹。 石门功也遇到了新的瓶颈,无法突破。 既然闲来无事,苏愀然便走出房门,去第一间院子拜访徐清风。 “徐师兄,苏愀然前来拜会。”他并不客气,边喊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苏师兄请在院内稍候,我马上出来。”好听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隐隐有着急之意。 “难道是还没起床?”苏愀然并未多想,当下在院内站定。 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徐清风才打开房门,款款走出。 只见他眉似弯月,目似秋水,贝齿洁白如玉,笑靥明艳像花,身姿袅袅娜娜,浑然犹若无骨。 要不是颀长雪白的脖颈之上长了喉结,当真会被认作一位绝代佳人。 苏愀然一时看得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下心中懊恼:“可惜了,他是个男的。” 为了缓解窘态,他只得道:“徐师兄,你好啊。” 徐清风吃吃笑道:“苏师兄在看什么?” “额……”苏愀然一时语塞。 徐清风见对方尴尬,也收起了玩笑心态,侧身相让:“苏师兄,请进。” “请。” 苏愀然走进房间,立刻大吃一惊。 入眼皆是少女最为钟爱的粉色,点缀着少量绿植。 内门弟子的房间分为两部分,外面一间是平时会客练功的地方,里面一间作为日常起居之用。 “会客室尚且如此,那他的‘闺房’不会……”苏愀然心中冒出了奇怪的念头,“我为什么会想到闺房……”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说:“徐师兄爱好的颜色,还真是特别。” 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这种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夸赞。 没想到徐清风竟丝毫不以为意,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而是大方地问道:“苏师兄也觉得好看?” 苏愀然只能违心道:“好看,好看。” 徐清风偷偷抿嘴一乐,浅笑道:“苏师兄请稍坐,我这就为你煎茶。” 苏愀然拘束地坐下,半晌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于是道:“徐师兄,日前多蒙你相助,我才能洗脱嫌疑,因此今日特来道谢。” 徐清风一边用沸水清洗着茶具,一边道:“苏师兄不必客气,我只是说了我应该说的,关键还在于你自己本就是清白的。” 苏愀然观他煎茶九法的动作,真真与女子一般无二,又见他素手纤纤软如柔荑,手指修长白似玉葱,不由得呆住了。 “苏师兄,请用茶。” 神情恍惚之间,茶已经煎好。 苏愀然连忙低下头,装作品茶。 “好茶。” “苏师兄可还喝的习惯。” “茶香清雅,甘馨醇厚,令人回味无穷,徐师兄真是好手艺。”苏愀然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仍不时偷瞄那双玉手。 徐清风心细如发,脸上微微一红,便把手藏在了桌下。 苏愀然回过神来,深责自己的唐突冒昧,但江湖儿女毕竟不是做作之人,当下抱歉道:“徐师兄的手,竟比女人还要好看。” “只是手么?”徐清风反问道。 苏愀然刚想说“人也是”,却突然反应过来,心里没来由一惊:“难道他希望我夸他好看?” 他接着又想道:“我大炎国幅员万里,人口亿巨,男生女相,本也算不上什么新奇稀罕之事,容貌天生,父母授之,我也不要过于留意,就当看不见他好了。” 徐清风见对方半天没说话,故意凑近了一些,用稍大一点的声音嗔道:“苏师兄~” 这一声,香腻软糯,吐气如兰,如果从一个女人的嘴里说出,当真要让不谙世事的少年丢了魂魄。 只可惜苏愀然心中已定,他一边默念着“看不见他”,一边应声道:“徐师兄容貌绝伦,兼之聪明绝顶,心思缜密,委实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雄,苏某佩服。” 这一句话,既巧妙的回答了前面的问题,又偷偷转移了话题。 “苏师兄新入内门只有月余,便学全了太玄道经,连明潭长老都拿你没有办法。”徐清风假装不知,顺着对方说道,“要我说,你才是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呢!” 苏愀然又默念了好几次“看不见他”,感觉自己已轻松许多。 两个人开始了互相客套吹捧,直把对方夸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第39章 身无彩凤,心有灵犀 苏徐二人自那日之后,变得熟络起来,除去每日相约一起去食斋用餐外,也常常聚在一起品茗饮酒,探讨武学。 不知不觉间,已是一月有余。 这一日,苏愀然返回自己的住处后,便开始心无旁骛的,一遍遍地修炼石门神功。 时间成本完全忽略不计。 可是一个天罡之数下来,收效甚微。 找不到继续突破的契机,只得作罢。 功法停滞不前,丹道也因为没有异火而无法研习,苏愀然遭遇到了瓶颈。 在石门天地中把真气耗尽后,他便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梳洗一番,慵懒躺下,试图给自己一个放空的机会,然而事与愿违,还没过一会儿,就有道童专程而来。 如今的大长老,太玄宗实际上的话事之人明昼,请他去太玄宝阁,说是有要事相商。 苏愀然知道明昼粗中有细,实是个厉害的人物,当下也不推脱,立即更衣前往。 “苏师侄来了,快快请坐。” 以前在会客厅墙上挂着的“明心见性,宁静致远”这幅字,不知何时已被撤下,换上了一幅“日出山涧,天光地明”的水彩画。 “多谢明昼师叔。” 苏愀然一边应答,一边心中暗道:“日出为昼,换上这幅画,看来这明昼已动了当上掌门人的心思,我还需小心应对。” “其实今日我请师侄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明昼开门见山,至少表面看起来还是那个急性子。 “未知何事?但凡师叔有命,愀然莫敢不从。” 苏愀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跟你客气客气,切莫当真,就算你当真了,我也要看看是什么事情,再下定论。” “掌门师兄将宗门托付于我,如今教务繁忙,实是分身乏术,而明镜之后,外门缺少了一个主事之人。”明昼为难问道,“我欲请师侄代我处理外门事务,未知师侄意下如何?” “难道这是要将我贬去外门,这样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苏愀然暗自思忖,脸上阴晴不定。 明昼见了,立知他心思,诚恳道:“师侄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让你去外门主持大局,至于其它一切不变,你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不是要我长住外门?”苏愀然听了,心中稍轻。 “当然不是!”明昼正色道,“师侄可仍在此间居住,有时间过去处理一下外门的事务便可。” 然后,他才忧心忡忡地说道:“其实这几日,外门已有三名弟子无故失踪,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个我派去的人,所以我就想到了师侄。” 原来在太玄之中,内门和后山是根基,是核心,可毕竟人数不多。 而外门虽是附庸,但胜在人数众多,宗门内九成弟子皆在此处,因此未可轻视。 明昼代掌门行事,需坐镇内门,对外门之事鞭长莫及,是以他急需一个武功高强的可靠之人替他分忧,除此之外并无他意。 此时苏愀然方知,今日是自己过于敏感,实是外门生出了变故,对方急需人手前往探明真相,当下拱手道:“既然如此,愀然从命。” “好,好,那我就先行谢过师侄了。” “不敢。” 辞别明昼,苏愀然又找到了徐清风,对他说明了方才之事。 徐清风略一撇嘴,道:“苏师兄可是外门主事了,当真威风的紧呢!” 苏愀然特意赶来相商,却不想他会是这个态度,以为他也有意于外门,赶忙道:“徐师兄如果想入主外门,我自当相让。” “谁说我要去外门了?”徐清风发现对方会错了意,只好解释道,“我只是在想,你日后公务繁忙,自然少了时间来我这里走动,陪我说话,陪我喝茶了。” 这话怎么听,都是少女的嗔怪。 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兴奋起来:“不如我与你同去吧!” 眼神里竟充满了光彩。 好像是,一种期待。 苏愀然虽是大庸苏家家主,实际上一日也未曾管理过家族,根本毫无经验可谈。而外门弟子一事,他也毫无头绪,不知道从何查起。如今有徐清风这样心细如发,聪明绝顶之人同往相助,自是乐得清闲。 其实他的本意,就是来邀对方一起的,此时见二人想到一处,当下点头高兴道:“徐师兄愿意同去,我当然高兴。” 徐清风却歪头道:“不好!” 突如其来的一句“不好”,让苏愀然心中发懵,只能顺着他说道:“什么不好?” 徐清风换上一副正经表情,道:“你叫我徐师兄不好,以后叫我徐师弟才好。” 思维跳跃如此之快,让苏愀然有些难以跟上节奏。 “这……” “这什么这?”徐清风努着嘴道,“就这么说定了!” “好吧,徐师弟。” “嗯嗯,苏师兄。” “那我们这就过去吧,早去早回。”苏愀然回归正题。 “不急,我觉得我们该微服出行,才能看到更多有意思的事情。” “可能是徐师弟他精通易容之术吧。”苏愀然怎么也没想到,徐清风会有这么多用来化妆的东西,只好帮他想了一个理由。 不一会儿,两人已摇身一变。 自己成了一个脸上带疤的黑面大汉,看上去颇为凶狠。 徐清风却扮成了一个“四条眉毛”的白面公子,配上一把折扇,端的放浪潇洒。 他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两件外门弟子的衣服换上。 “我就叫陆大凤吧,师兄你呢?” “……”苏愀然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恶寒,“我还是叫黄阿牛吧。” “陆大凤,黄阿牛,这就是今后咱们在外门的身份了。” “我们这样行么?”苏愀然心里打鼓。 “当然了,本小……”徐清风卡了一下,偷瞄一眼道,“本小爷的手艺,值得信赖。” 如此一番折腾之下,日近中天,两人才堪堪出发。 也幸得外门所处不远,以二人的脚力,还未过午,便已到达。 徐清风拉着苏愀然直奔食斋而去。 “徐师弟,你饿了?”苏愀然不明所以。 “一会儿到了有人的地方,要叫我陆大凤!”徐清风责怪道,“你才饿了,食斋是消息汇聚之地,人多口杂,我们现在过去还能赶上最后一波吃午饭的人。” “原来如此。” 第40章 离地三尺,愿者上钩 食斋中人声鼎沸,放眼望去不下百人。 “外门果然热闹,都已经到了这个时辰,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在吃饭。”徐清风看起来很开心。 二人挑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只弄了几个简单的素菜,两杯果子酒。 “陆兄,你见多识广,快帮我看看这培元丹的品质如何?” 苏愀然换了称呼,按照二人路上约定好的计划,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普通的白色瓷瓶,放在桌面之上,好像怕别人听不见一样,大声说道。 徐清风打开瓶盖,从里面取出一粒丹药,有模有样地端详了片刻,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才故作惊讶道:“黄兄,你这培元丹品相很高,恐怕不是我外门之物吧?” 苏愀然装作得意忘形,大笑道:“哈哈,那是自然,这瓶培元丹可是我花费重金,从内门道童手中换来的,今日经陆兄鉴定,果然是好东西。” “来了。”徐清风用手指轻扣桌面,低声提醒道。 苏愀然立时会意,知道自己已成功引起了关注,故而继续大声卖弄。 “在下李大海,二位看起来面生的紧,不知该如何称呼?” 一个方鼻阔口的中年人观察了一阵,端起酒杯走了过来,大剌剌地在桌边坐下,开口询问道。 “在下陆大凤,这位是黄阿牛黄兄,我外门弟子众多,没见过也属于正常。”徐清风与对方通了假名,才假装疑惑着问道,“未知李兄有何见教?” “这位黄兄手上的可是培元丹?”李大海明知故问。 “正是培元丹。”苏愀然答道。 “不知黄兄可否借与我一观?让兄弟我也开开眼界,见识下内门的丹药。” 李大海能这么说,摆明了是一直在偷听二人的对话。 “我们才刚刚认识……”苏愀然佯作不愿相借。 李大海出言相激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黄兄莫非是怕我强抢不成?” 然后他又像是怕对方不放心一样,补充道:“黄兄切莫多心,我就只看一眼。” 苏愀然略一犹豫,道:“好吧。” 李大海闻言单手拿起瓷瓶,只是打开瓶盖晃了晃,略微一闻,便塞好瓶盖放下道:“多谢黄兄,让兄弟今日开了眼界。” 说完,他又各自敬了二人一杯酒,才起身告辞离去。 原来,就是刚才那么轻轻一晃,他已用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掉包了苏愀然先前拿出来的那个。 这样的手法,足以糊弄一般的江湖中人,却又怎能骗过武功高强,目力远超常人的苏徐二人呢? “跟上他。” 徐清风与苏愀然交换眼神,随即也起身离开,却并不急着追赶,而是远远坠在李大海的身后。 出了食斋,绕过演武场和休息区,穿过一片树林,李大海最终在一个山洞前停下。 在外门,因为人数众多,普通弟子只能住在宗门所提供的宿舍之内。宿舍不设床位,只有通铺,且一屋十人,说是毫无隐私也绝不为过。这样的居住条件,并不能让大多数人感到满意。 好在山中多洞,经过多年的传承,无数代外门弟子的开发,居住环境已不下于内门弟子的独立院居。 一些武功高强的弟子相互争夺,只为了占据一座私人洞府。这些拥有私人洞府的弟子,则被其他弟子尊称为洞主。因此在外门之中,洞主的称号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身份地位的象征。 二人藏身于一棵大树之后。 “看来李大海的背后还有人。”徐清风对外门之事,显然更为了解。 苏愀然点头道:“今日倒要看看,这山洞之中,究竟何许人也。” 不多时,山洞之中走出来一个二十上下,神色焦急的年轻人。 李大海见了,赶忙上前行礼,并献上刚才掉包的培元丹:“张洞主,今日遇见了二个雏儿,大有收获。” 被称为张洞主的年轻人打开瓷瓶确认之后,神色稍缓,道:“今夜便是最后的期限,有了这些丹药,咱们这个月的份子,终于算是齐了。” “从前明镜长老在时,虽然嚣张跋扈,咱们却也不用日日担惊受怕。”李大海抱怨道,“而现在上面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如此下去,咱们恐怕难以为继啊!” “又不是没有人反抗过,不过是以卵击石,倒落了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张洞主长叹一声,无奈摇头道:“唉,连内门过来的清河师兄都……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得过且过,勉强自保罢了。” 张洞主与李大海又是一番长吁短叹。 “清河是明昼的人,也是失踪的三名弟子之一。”苏愀然压低声音道,“看来如今的外门,水很深啊。” “外门之事,已经基本明了。”徐清风点头道,“明镜走后,又有一个人或者一股势力趁虚崛起,设法控制了各大洞主,强迫他们上缴资源,不能按时缴纳或者试图反抗的人,恐怕下场极惨。” 他接着又道:“我们也不用躲着藏着了,相信只要制住了这两个人,我们便可以顺藤摸瓜,查清整件事情的真相。” 说完,他便拉着苏愀然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什么人!”张洞主警觉道。 “就是他们!”李大海大吃一惊,根本不曾想到二人会找上门来。 “李兄,看来你这偷天换日的手法,还是没练到家呀。”徐清风讥讽道。 “把东西拿来吧。”苏愀然则是伸出手,示意对方把丹药还回来。 李大海自知理亏,只得底气不足道:“什么丹药,李某一概不知……” 话没说完,已被苏愀然一个起落欺近身来,只一招便拿住了他肩膀上的大穴。 “你,你……”李大海一时语塞。 张洞主也没想到,对面这个在外门名不见经传的黑脸汉子的武功如此厉害,自己再欲出手相救,却为时已晚。 “现在可以还给我们了吧?”徐清风一抖手,将折扇铺开,上前问道。 张洞主看了看来势汹汹的二人,又看了看手里的丹药,想到不能按时上缴资源的后果,只能咬了咬牙,从背后拔出一口单刀,故作强硬道:“想要拿回这培元丹,先要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徐清风微微一笑,折扇合起轻轻一挥,直向对方脖颈打去,出招的同时,还故意提醒道:“我要打你了。” 张洞主抬刀欲拦,却眼前一花,仍是慢了一步。 待他反应过来,折扇已在自己颈上,只是并未用力。 他知道对方武功高过自己太多,而且已经手下留情,当下丢掉单刀道:“我输了。” 徐清风这一手,也让苏愀然心中不由佩服:“我每日与徐师弟喝茶饮酒,谈天说地,却不想他的武功竟如此之高,就单凭刚刚那招,已绝不在我之下。” “我兄弟二人今日专程拜访,难道张洞主是不打算让我们进去喝上一杯?”徐清风收起折扇,微微笑道。 “难道他们不是为了丹药而来?” 张洞主心中疑惑,但如今形势比人强,只能顺着说道:“确是张某招待不周,二位请进。” 第41章 顺藤摸瓜,杠上开花 别看这洞口毫不起眼,洞府之中却别有洞天,石床、石桌、石椅等生活所需一应俱全,最深处甚至还有一方泉眼,作为日常用水的来源。 张洞主引着苏徐二人在石桌旁落座。 李大海早已打好了一壶泉水,连同几个水杯,一起放于石桌之上,自己则去了洞口守候。 苏愀然见了,也不以为意,张洞主还在手上,不怕他的手下会跑。 张洞主拿起水壶,给自己和二人各倒了一杯水,才缓缓开口问道:“二位今日前来,恐怕不止为了要回丹药这么简单,未知到底有何见教?” 徐清风用扇背轻扣桌面,良久才反问道:“这水里有毒,张洞主作何解释?” “这……这水怎么会有毒?” 张洞主额头冒汗,心中发懵,却还是故作镇定,把自己面前的那杯水一饮而尽,然后道:“我每日居于洞中,饮此泉之水,二位不必多心。” 徐清风微微一笑,把自己面前的这杯水推了过去,道:“那就请洞主把我的这杯水也喝了吧。” 张洞主的手伸在半空,似乎要去拿杯子,却始终游移不定,最终还是缩了回去。 “这水里虽然没毒,可杯子上却是有毒,张洞主的杯子上没毒,拿给我们的杯子上却是有毒,我说的没错吧?”徐清风见对方迟迟不敢喝下,当下冷笑道。 张洞主见自己的伎俩已被识破,只好慌忙解释道:“二位英雄慧眼如炬,杯中所下之毒只是蒙汗药,张某实无害人之心,仅是想把这丹药留下。” “姓张的,你可知道,刚才若非我二人手下留情,你们恐怕……”徐清风没有把话说完,但话里话外威胁的意思,已经十分的明显。 苏愀然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这位洞主。 张洞主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头上流汗,紧张之下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勉强问出一句:“二位到底想要干什么?” 徐清风知道时机已到,对方两次完败,再生不出反抗之心,于是道:“我们要做什么你不用管,你只需带我们去见那对你收缴丹药之人,我们想会会他。” 张洞主闻言心中大骇,竟跪倒在地,恳求道:“二位饶命,‘那个人’心狠手辣,如果知道是我出卖了他,我恐怕也会落得个和清河师兄一样的下场。” 苏愀然观他神色不似有伪,便伸手一把将其拉起,道:“传闻清河是内门明昼长老的弟子,近日却在外门失踪,你且说说他究竟是怎么了?” “清河师兄从内门而来,因不满‘那个人’定下的规矩,与之在树林相斗,便再也没有出来,怕是当日已凶多吉少了。”张洞主颤抖着道,“另外两个失踪之人,情况也是如此,事后我们也壮着胆子去林中查看,却并未发现他们的尸体。” “林中杀人,就算藏尸,也必然会留下痕迹,你们却一无所获。”苏愀然心中疑惑,“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在树林之中,他用的又是腹语,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张洞主仿佛心有余悸,声音越来越低,“他可能是个男人,也可能是个女人,甚至有人说他可能根本不是……” “莫非外门还出了怪物不成。”苏愀然不满道。 “如果刚才在外面我没有听错,今夜便是你上缴丹药的日子。”徐清风挑了挑眉,似在调侃,“不管他是何人,又或者是个什么东西,届时你必须带我们去见他。” 张洞主看了看徐清风,又看了看苏愀然,知道对方已是势在必行,只得无奈点头应下。 是夜,张洞主带着苏徐二人,来到了外门中最大的一片树林。 林内阴密,好似透不过半点月光。 越往里走,视线就越模糊。 “到了。”张洞主低声提醒,“别出声。” 苏愀然隐约看见远处有一座石台,石台前一动不动的立着十几个人影。 走近了才发现,这些人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 他至少就看见了两个人的腿,在止不住地发抖。 没有人发出,哪怕一丁点声音。 三人在人群之后站定,等待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 “东西可都带来了。” 一个沙哑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确如张洞主所言,不男不女,不老不幼,甚至分不清这个声音是否属于人间。 “果然是腹语术!”苏愀然心中一惊,“能用出这种功夫之人,内力绝不会低。” 已经开始有人把带来的东西放于石台之上。 不一会儿,石台之上摆满了十数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瓷瓶,不用想,里面放着的一定都是各类丹药。 “刘洞主、杨洞主,你们的贡品呢?” 声音再次传来后,两个人惊恐地跪倒在地,口称“饶命”,正是先前瑟瑟发抖的那两个人。 “你们自尽吧。”一个黑影从阴暗里跃出,站在了石台边上。 “为了一两瓶低级丹药,就要逼人去死,你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徐清风见正主已经出现,便不再隐藏自己,缓步踱出人群,朝着石台走去。 苏愀然默默跟上。 “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不待黑影反应过来,徐清风足下一蹬,突然加速,三四丈的距离,转瞬即到。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互换了三招。 苏愀然素知自己这个师弟的武艺,是以并不担心徐清风有失,而是守在一旁,封死了黑影的去路。 此刻离得近了,才知道这个黑影,只是一个身着夜行服的黑衣人。 十招一过,黑衣人自知不敌,猛然间虚晃一掌,转身退去。 苏愀然早有准备,一个纵身高高跃起,却是后发先至,拦在了黑衣人之前。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黑衣人已经顾不上使用腹语,直接开口问道。 “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 苏徐二人齐身而上,一并攻向黑衣人。 这黑衣人的武功虽然远远高过那些外门的洞主,但若与苏愀然、徐清风而较,却又是差了许多。 此时二人一起出手,只两三下,便将黑衣人擒下。 “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就在徐清风刚要伸手,将黑衣人的头套取下之时,变故突然发生。 第42章 岐蛇古兽,驭螣上人 “去死!”黑衣人狞笑一声。 一条巨大的尾巴凭空出现,重重抽向徐清风的后背。 饶是苏徐二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此时的注意力正都在黑衣人身上,故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苏愀然只能隔空一掌,打在蛇尾之上,然而却是杯水车薪。 徐清风被狠狠抽飞了出去,“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徐师弟!”苏愀然顾不上伪装,喊出了他的真名。 “我没事,你小心。”徐清风虚弱道,显然是受伤不轻。 言罢,他已一个闪身,躲在了一棵大树之后。 苏愀然知道大敌当前,只好强压下内心的关切,专心御敌。 “能把我驭螣上人逼到这个份上,让我不得不借助‘岐蛇’的力量,你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自称驭螣上人的黑衣人叫嚣道。 岐蛇,是上古时遗留下来的异兽。 异兽不同于普通野兽,传说它们是天界神兽的后裔,往往具有不低于人类的智慧,也曾经在某一个时间段内横行于世。 只是在如今这个仙家藏踪,传承尽毁的武学末世,野生的异兽几乎早已凋零殆尽,只有在人迹罕至的边疆荒漠,才能偶尔看见他们的身影。 而大多保留下来的异兽则被人类驯化,成为了人类奴役下的工具。 这里面最为有名的,自然是军中高级将领的专属坐骑“追风宛马”了。此马的身形远超普通马匹,脚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据说有好事之人曾经测试过它的极限,结果人累倒了,马尚能行。于是坊间便传出了追风宛马“日行八百,夜行五百,能行三日,人已困,马未乏”的传说。 而当下苏愀然所面对的岐蛇,他小时候曾在古籍之中见过。 这种蛇比蚺大,比蟒长,成年之后,身躯犹如合抱之木,如果从小抚养,则能与人心意相通。 只是书中也提到过,如今岐蛇只存在于东海之外的蛇岛之上,为岛上门派“驭螣门”所独有。 “你是驭螣门的人?” 苏愀然见那十几个洞主早就一哄而散,徐清风又受伤不轻,眼下已无人可以指望,只好出言套话,伺机寻找对手的弱点。 “你竟知道驭螣门?”驭螣上人吃惊道。 “我太玄宗与你驭螣门远隔千里,又素无瓜葛,你为何要处心积虑潜入我宗,行此伤天害理之事?”苏愀然指的自然是三名弟子失踪一事。 “伤天害理?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驭螣上人轻柔地抚摸着岐蛇巨大的脑袋,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怪不得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苏愀然心下已然明了,愤怒道,“原来清河等三人竟进了这个畜牲的口腹之中!” “桀桀桀。”驭螣上人阴恻恻地笑道,“今日之后,你们也是一般下场。” 言罢,他竟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说得尽是些方言古语。 岐蛇似乎听懂了他那些晦涩难懂的语言,伴着阴风猛扑向苏愀然。 一股难闻的腥臭,扑面而来。 苏愀然早有防备,向旁闪开。 岐蛇一击不成,立即掉头,再度游来。 一时之间,一人一蛇,杀得难解难分。 苏愀然胜在内功深厚,步伐灵活,招式多变,往往能在躲开岐蛇一击之后,还上一拳或者一掌。 而那岐蛇,体型硕大,皮糙肉厚,竟似浑然不惧疼痛。 时间一长,苏愀然的心中愈发着急。 徐清风自负伤藏于树后,便没了一丝动静,此刻也不知究竟伤势如何,是死是活。 而自己与岐蛇缠斗,固然没有落败的道理,想要快速取胜,却也是万万不能。 “徐师弟,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苏愀然情急之下,兵行险招。 他知道驭螣上人此时不能移动,当下卖了个破绽,诱岐蛇来攻。自己则突然足下发力,堪堪避开了这一击,直取驭螣上人而去。眼看着对方已近在咫尺,计划就要成功,他忽然心中一凛。 原来是这岐蛇身躯极长,头颅虽已在五丈开外,尾巴却还护在驭螣上人身旁。 此刻巨尾倒卷而来,相距已不足五尺。 刚刚徐清风就是伤在此招之下! 避无可避,苏愀然只得凌空拍出两掌,打在蛇尾之上,同时借着反震之力,向后远远飘开。 虽然躲开了这必杀一击,却也失去了制住对方最好的机会。 “怎么办?” 苏愀然心中懊恼,但毫无办法,只得再次与岐蛇激斗在一处。 “苏师兄……你设法拦住岐蛇,咳,咳……我去擒他。”徐清风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只是断断续续,十分吃力。 苏愀然素知自己这个师弟见识非凡,心智过人,当下不再犹豫,一个闪身,趁着岐蛇一次进攻便要回转掉头的空隙,双手用力握住了它的尾端。 这种行为,在岐蛇眼里无异于找死。 它张开血盆大口,朝苏愀然咬去,似乎是想要将其一口吞下。 苏愀然丹田急转,把石门神功运到极致,双手仍紧握蛇尾,身子却已凌空倒起。 双腿分开踢去,左脚卡住岐蛇上颚,右脚卡住岐蛇下颚,竟与岐蛇来了个首尾相连,以深厚的内功与这上古异兽较力。 徐清风知道机不可失,更何况这次机会是苏愀然以性命博来。 他顾不得自己身负重伤,真气枯竭,趁着岐蛇无暇他顾,从树后猛冲而出,直奔驭螣上人而去。 一瞬间,两人已互换了一掌。 徐清风倒飞出去,倒地不起。 驭螣上人坐立不住,头一歪,吐出了一大口血。 这一掌,若非是徐清风受伤在前,身体孱弱,功力大减,定然会要了他的性命。 岐蛇也好像受了伤一样,气力减弱。 苏愀然乘机松开双手,双腿同时用力,从巨口中脱困而出,朝徐清风疾驰。 岐蛇则向驭螣上人游去,硕大的脑袋用力一拱,将其托上后背,远遁而去。 苏愀然一把将徐清风抱在怀中,见他此刻双目紧闭,气若游丝,面如金纸,心中急切无比,真气不要命似的输了过去。 良久,徐清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艰难问道:“苏师兄……我是死了么?” “傻师弟,我怎么会让你死呢?”苏愀然心急如焚,汗如雨下,却仍兀自故作镇定,一边安慰,一边继续输送真气。 “笨师兄,我好像又死不掉了。” 徐清风想要笑一下,好让自己这个师兄能够宽心,不想却牵动了伤处,“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黑血。 “掌上有毒!”苏愀然心中大骇,“我们得马上回内门。” 第43章 千尺潭水,不及情深 “师兄,一路上有你的真气护持,我感觉好了许多。” 徐清风负伤在前,中毒在后,本已命在旦夕,多亏了苏愀然深厚无匹的内力,才能够转危为安。 他知道自己只需将毒逼出,再佐以丹药,悉心静养,便可以性命无虞。因此在回到内门后,便不顾苏愀然的关切,只允许他把自己送至院中。 “师兄,你不用管我,速去宝阁将外门之事禀明长老,疗伤的事,我自己能行。”他从苏愀然的怀抱里挣扎出来,着急道。 苏愀然知他所言非虚,当下最重要的事当属擒拿驭螣上人,以免造成更大的损伤,于是把心一横,眼中喷火道:“师弟且好生将养,待我去把那畜牲岐蛇的蛇胆取来,为师弟下酒。” 徐清风先是“噗嗤”一笑,然后神情转为凝重。 “师兄务必多加小心。”他低下了头,“我,我等你回来。” “好!”苏愀然重重点头道。 心中再怎么担忧对方的伤势,但毕竟都是江湖儿女,也不好矫揉做作,只得立即施展轻功,直奔宝阁而去。 此时尚未天明,他只能唤醒了负责伺候的道童,命其火速通传。 明昼听闻是苏愀然星夜而归,有急事禀告,来不及更衣,随手披了一件道袍,便出来相迎。 苏愀然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明。 “驭螣门远在千里海外,与我太玄宗素无瓜葛,竟能布局此处,实是匪夷所思。” 明昼心中不解,脚下却没有任何耽搁,马上随着苏愀然前往外门。 两人都是内功深厚之人,情急之下又是全力施为,把轻身功夫使到了极致,故而天刚见亮,已来到了树林之外。 一路行至石台,再按图索骥,寻着岐蛇游遁时留下的痕迹追踪。 痕迹一直延伸到一处深潭后,便消失不见。 “莫非潜入了此潭?”明昼疑惑道。 “岐蛇善水,潜入水潭不足为奇。”苏愀然不解道,“只是那驭螣上人又不是千年老鳖,如何在水下呼吸?” 两人将水潭四周细细搜查一番,完全无迹可寻。 “师侄可敢与我下水一探?” 密林之中生出深潭,本就极不常见。莫说旁人,便是明昼这样自幼长在太玄之人,也不知道宗门内竟有这种地方。故而他沉吟半晌,才开口询问。 “纵使龙潭虎穴,又有何不敢?” “好!” 言罢,明昼深吸一口气,率先跳进水里,往深处潜去。 苏愀然自然不甘落后,也跳了下去。 道家武学,最以气息见长。传闻旧时的“龟息秘术”修炼到至高境界,可以闭气十年,作活死人态。然而这种秘术,失传已久,如今只剩残本,名曰“龟息功”,能闭气数个时辰,已是极致。 太玄武学,源于道家,因此太玄道经中虽无闭气的功法,却有调节呼吸的法门。二人又都是学有所成之辈,对道经上的武学亦是了如指掌。是以虽不能不呼不吸、不吐不纳,但屏住呼吸一段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二人向下潜去。 一柱香过去了,下面漆黑一片。 一盏茶过去了,依旧深不见底。 直到苏愀然感到头晕目眩,肺里如同烧火。可明昼在前面,仍在继续下潜,这种情况,使他不由得生出了比试之心。当下把石门神功运转到极致,催动道经上的呼吸法门,全凭一口真气坚持了下去。 时间的概念渐渐模糊,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个弹指,也许足足是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二人迫不及待地上岸,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任谁能想到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潭之下,竟然别有洞天,连接着这样一处地穴。 地穴深邃悠长,不知通向何方。 光亮从两侧石头的缝隙中透出,虽然照不清整座地穴的全貌,但至少可以让人分辨清眼前的事物。 为保万全,二人一前一后向深处行去,明昼在前,苏愀然居后,都是十分小心。 不时有水滴在头顶滴落,不知名的苔藓生长在地穴的角落,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腥味。 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眼前变得豁然开朗。前方是一座无比开阔的天然洞穴,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洞穴墙壁上的石龛中烛火摇曳,与昏暗的自然光融为一体,让人可以看清洞穴的深处。那里有一张宽大的石床,上面坐着一名黑衣人,正是当时负伤而逃的驭螣上人。 他显然还在运功疗伤。 而体型硕大的岐蛇,则盘绕在石床边的空地上,守护着它的主人。 岐蛇的视力很差,在这样的环境里,可能比瞎子强不了多少,但它可以通过不时吐出猩红巨大的、分叉的蛇信,来感知周围环境的变化。 就在苏愀然二人进入洞穴的同时,岐蛇也发现了他们。 它的嘴里不停发出嘶嘶的低鸣,似乎是在警告,又好像是在威胁。 “难道这便是上古异兽岐蛇?” 饶是明昼见多识广,也是头一次见到身形如此庞大的巨蛇。 苏愀然“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实际上,从进来开始,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一人一蛇。愤怒的火焰,从眼中喷射而出,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样。 他不单要取下岐蛇的蛇胆,还要生擒岐蛇的主人。 “驭螣上人,你伤我同门三条性命在前,害我清风师弟重伤在后。”苏愀然怒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哈哈哈!” 驭螣上人好似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一样,放声狂笑,一直笑到喘不过来气,声音才渐渐停下。 “驭螣门只有战死的好汉,没有投降的孬种。”他恨恨说道,目光中却带着倔强。 苏愀然知道马上势必会有一场恶战,因此也不再言语,而是与明昼对视一眼,二人缓缓向前逼去。 岐蛇直立起上半身,口中不断发出嘶嘶声,进行着威胁。它和驭螣上人心意相通,知道主人已抱了必死的决心,绝不瓦全,是以做好了随时要生死搏杀的准备。只可惜,驭螣上人受了徐清风一掌,重伤未愈,再难使出方才的驭蛇之术。否则在这种半封闭的空间内,借助地利上的绝对优势,双方之间的胜负之数,或未易量。 苏愀然报仇心切,率先出手,用得正是澹台璇青当日所授的十七路琴瑟霓裳掌法,欲以高明的身法和招式,突破岐蛇巨大的防御面积。 明昼也不含糊,立即施展太玄道经中的“五方五行拳”,从另一侧攻去。 这五方五行拳,以“东南西北中”五方为招,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式。两两相互对应,共有五五二十五种变化。每每使出,往往令人防不胜防。 只是他们今日的对手,不是人,而是上古异兽岐蛇。 这岐蛇硕大无比,体长不下五丈,身躯犹如合抱之木,单单是一个脑袋,便不小于成人。在洞穴之中,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任你再精妙的招式,再莫测的身法,也休想越过分毫。 驭螣上人虽然受伤不轻,但他躲在岐蛇身后,一来不用担心被攻击,二来能随时收招恢复,是以他时不时找准机会,隔空打出一记毒掌,反而让苏愀然二人十分难受。 就这样,三人一蛇斗了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也未能分出胜负。 岐蛇浑身被鳞甲包裹,皮糙肉厚,寻常拳脚打在身上直如隔靴搔痒,纵使硬抗了饱含内力的一击,也能强行忍耐。可长时间的鏖战,也极大地削弱了这条巨蛇,让它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虽然不至于马上丧失战斗力,却也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驭螣上人一开始还能在岐蛇身后偶尔出手,用毒掌进行牵制和骚扰,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又被牵动了伤势,导致真气不济,再难有所建树。 苏愀然先前激斗岐蛇,消耗极大。后来又为保徐清风性命,一路上不停输送真气,加之一夜未睡,此时已到了强弩之末。若非石门功神奇,恐怕他早就难以为继。 因此,明昼就成为了此战胜负手。 在当年的“内门六子”中,当属大师兄明远真人的武功最高。其余几人,明潭热衷权力,明禹痴迷丹药,明月为情所困,明镜刚愎自用,都未能专心习武。只有明昼看似脾气火爆,实则粗中有细,颇有城府,也最醉心于武学。是以六人之中,他的武功其实仅次于掌门师兄,排行在二。 而此战,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一击致胜的机会。 而在消耗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让他得到了这个机会。 就在岐蛇体力下降,还在趁着攻击的间隔喘息之时,明昼变招了。 五方五行拳接连打出,是虚招。 丹田极速运转,双腿暗中蓄力,伺机在地上猛地一蹬,直取拖在后面的驭螣真人,似是实招。 岐蛇连吃数拳,兀自岿然不退,却在防线即将被突破的时候,慌忙将上半身人立而起,妄图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来庇护身后岌岌可危的主人。 明昼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见他的身体在空中突然一转,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再次变招,凌空一拳打向岐蛇的心脏,这才是真正的实招。 一次进攻,三次变化。先打面前,再攻身后,前面两次都是佯攻,是为了诱使岐蛇立起,暴露出全身唯一的弱点。而只有这最后一击,显露出了真实目的——蛇打七寸! 一声悲鸣,响彻了整个洞穴。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岐蛇巨大的身躯狠狠砸在了地面之上。一阵抽搐过后,眼看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明昼一击得手,也不着急继续进攻,而是负手而立,尽显一代宗师的风范。 苏愀然眼见尘埃落定,终于坚持不住,立时委顿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驭螣上人早就真气枯竭,这时又见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岐蛇命在旦夕,当下再次牵动了伤势,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想从石床上起身,却因为气力不济,掉了下来。 他再次努力爬起,挣扎着朝岐蛇爬去。 岐蛇也艰难地挪动头颅,希望尽可能靠近它的主人。 终于,垂死的一人一蛇相拥在一起。猩红丑陋的蛇信子,轻舔在主人的脸庞。干枯无力的手,抚摸上岐蛇巨大的脑袋。 时间依旧在流逝,驭螣上人和岐蛇这对主仆的生命却已经永远定格。 苏愀然默默注视着一切,发出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驭螣上人这样疯狂的杀人凶手,也有他所珍爱的东西。 残忍冷血的上古异兽岐蛇,也有它需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只是随着他们的逝去,很多事情也跟着成为了无从考证的秘密。 第44章 单指封脉,双鞭打穴 没有留下活口,让很多疑问永远成谜。 驭螣门不远万里,隔山跨海布局太玄宗,究竟意欲何为? 驭螣上人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混入的外门? 体型巨大的岐蛇,又是如何躲过睽睽众目,藏踪匿迹的? 恐怕这些问题将不会再有答案。 大战过后,红日初升,虽然风波已定,但明昼还是选择暂时留在外门,稳定大局。 苏愀然则顾不得连番鏖战,到达了极限的身体,火速返回内门,只因为他的心中有了一份牵挂。 “清风,清风!” 他闯进院子,打开房门,大声呼唤着徐清风的名字。 会客间没人。 “苏师兄,你等我下。”内室传出轻柔的女声,虽然气息依旧有些不稳,但听起来至少不再虚弱。 苏愀然显然没有了哪怕一点耐心,直接推开了内室的房门。 四目相对,两人当场原地石化。 “啊!”一声尖叫差点掀翻顶棚。 苏愀然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完全停止,脸上着火了似的滚烫,心脏打鼓一样怦怦狂跳。 等到他反应过来,连忙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去。 “我……”徐清风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道,“你怎么进来了?” “师……弟,你居然没穿……” 苏愀然犹豫了一下,决定称呼“师弟”应该会好一点,不过他还是勇敢地问出了那个自己最好奇的问题:“你怎么会有……” “我平时都用布条扎紧……”徐清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微不可闻。 “那你的喉结呢?” “我会一点儿易容术,弄出个逼真的喉结倒也不难。” 两个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房间里的气氛紧张而尴尬。 良久,苏愀然才平复了呼吸,勉强开口道:“师弟……师妹没事就好,我要回去休息了。” “嗯……”徐清风的声音似有似无。 苏愀然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冷水狠狠给自己降了个温。 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刚才白花花的画面,直到浓浓的困意袭来,瞬间沉沉地昏睡过去。 这一觉,在不停变换的奇葩梦境中,竟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神清气爽,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枯竭的真气也随之重新变得充盈。 口干舌燥,离开卧室想去喝一口水,刚推开房门,便见到了那个梦中的身影。 徐清风煮好了茶,仿佛主人一样大大方方地低头品茗,显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她又换回了男装:干净、俊俏、迷人。 脸上还留着一点苍白,平添了病态的美感,说是潘宋之貌也毫不为过。 只是苏愀然再也没法把对方当成一个男人了,以前那无比真实的喉结,现在怎么看怎么都绝不是真的。 “徐师妹,这么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以师妹相称。 “见你睡得踏实,便在这里小坐了一会儿,师兄应该不会见怪吧?”徐清风嘴角微微上翘,目光中带着笑意。 “自然不会。”苏愀然在对面坐下,忍不住关切道,“师妹的伤可还要紧?” “已经不碍事了。”徐清风轻轻摇头,像是在想着什么。 “师兄的内功当真神奇,竟能助我转危为安。”她眉头微蹙,不解问道,“难道是苏家的嫡传武学么?” 原来苏家虽然流传千载,贵为大庸四大家族之一,但在真正的望门豪族眼里,归根结底只是个不入流的家族,是绝对不可能有如此高明的功法的。 “这……” 苏愀然从前早就下过决心,不向别人说起石门功的来历和秘密,此时被徐清风问起,又不想存心欺瞒,故而一时语塞。 “师兄,谢谢你救我。” 好在对方是通情达理之人,见他面有难色,立刻转移了话题。 “我们之间,不必说谢。” 苏愀然就坡下驴,顺便用短短八个字,再次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 徐清风眼波流转,似有万语千言,却欲言又止,最终却只说出了一个字:“嗯!” 她重重点头,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 你帮我是义,我救你是情。 江湖不只有打打杀杀,快意恩仇。 江湖儿女萍水相逢,君子之交,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 接下来的几日,徐清风尚在恢复当中,苏愀然也都会过去看她,两人一起探讨修炼时的症结,并相互印证,皆在武学理论上取得了不小的进步。 七、八日后,徐清风的伤势逐渐痊愈,二人又开始了招式的拆解。 一个大伤初愈,一个毫发无损,苏愀然为保公平,提议不用内力,仅以拳脚功夫上的变化交手,意在点到为止。 太玄道经上的武功招式,都是前辈高人用尽心血凝炼而成。固然奥秘无穷,精妙深邃,但二人皆是天资聪慧之人,勤学苦练之下早已得心应手。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是以常常要到二、三百招以后,才能分出高下。 只是接连几日,每每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徐清风总能胜得一招半式,这让苏愀然十分郁闷,吃瘪道:“师妹,你这最后一招,好像不是道经上的武功。” “谁规定只能用道经上的武功了?”徐清风眉开眼笑,只因今日自己又赢下了一局,“我用我们徐家的武功不行么?” 苏愀然只好无奈摊手道:“师妹的家传武学当真厉害,我认输了。” “你不高兴啦?”徐清风把俏脸凑过来,嘟着嘴装作委屈道,“大不了下回我让你赢一次嘛。” “刚才你点中我腋下的那一指叫什么名字?”苏愀然手上比划着,仿佛还在回味。 徐清风见他认真,所以也收起了玩笑心态,耐心解释道:“那一招以指为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专点人体周身穴位,顾名‘封脉针’,又名‘封脉剑’,是我徐家少有的点脉认穴指法。” “师妹,你觉不觉得……”苏愀然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你们徐家以指为剑的封脉针法,和太玄道经上的‘双鞭打穴’手法似乎如出一辙?” 这一句问完,竟直接让徐清风愣在原地,半晌也无法开口。 第45章 上下棋布,大小星罗 徐清风自幼习武,对家传武学早已了然于胸,后来被送至太玄宗,跟随明远真人学艺,至今已三年有余。 她天资过人,聪明绝顶,往往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加之勤学不辍,很快便将太玄道经上的武功融会贯通。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两家的武学会有如此相似的招式。 这也不怪她未能举一反三,只因先入为主,入门时便听说过,道经武学皆是太玄历代先辈心血所着,是以不曾向此处联想。 直到这时,被苏愀然的疑问所提醒,方如拨云见日,瞬间想通了很多。 “师妹,你怎么了?” “哦,我没事。” 徐清风立即做出决定,道:“师兄,我想把家传的武功演示一遍,请你再帮我看看,可还有与道经上相似的招式。” 说罢,便开始在院中演武,她身材高挑颀长,一招一式使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极具美感。 苏愀然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动人的曼妙身姿,他素知自己这个师妹的不凡,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必定不是空穴来风,当下宁心静气,仔细观摩,暗自推敲。 徐家武学,错综复杂。自“正南、正北、正东、正西、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位起始,又以“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种卦象为根,两两相互对应,共生出八八六十四路变化。这六十四路变化,再结合“拳法、腿法、掌法、指法、剑法、刀法、棍法、身法”八大功法,形成了共计五百一十二招。因招式众多,盘根错节,犹如宇内星罗棋布,故称徐家“大星罗功”。 一套武功一气呵成,徐清风的额头上已微微冒汗。 苏愀然的内心无比震撼,不仅震撼于徐家所掌握的绝世武功,更震撼于大星罗功与太玄道经的相似相通之处! “师妹,你徐家的武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话锋一转,接着却道,“不过为何这里竟有如此多的招式,与道经上的武功如出一辙?” “除了已经见过的封脉针与双鞭打穴外,我还至少发现了十几处雷同的地方。”他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比如蜻蜓点水这一招,就与你刚刚的那一指……” “再比如逍遥御风这一招,是不是和你所用的……” “还有……” 他的记忆力十分惊人,只看过一遍,便能将这十几处地方一一道来。 徐清风眉头微蹙,显然也在思考,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道:“我徐家确实和太玄宗颇有渊源,只是万万没想到,所谓历代先贤呕心沥血的结晶,竟然……” 紧接着,她说出了另一件苏愀然从未听过,更让其为之震惊的事情。 传说纪元初始,大神盘古开天辟地之后耗尽了神力,身躯化作山川日月,诞生了天地诸仙以及人类。随着无尽岁月的流逝,久而久之,这天地诸仙又分成了两派。一派建立秩序,创造出了鸟兽虫鱼和万物运行的法则,是为神族,便是人们口中的仙人。另一派则崇拜混乱、杀戮与毁灭,认为宇宙应该重归于虚无,是为魔族,也就是古籍中所记载的“罗刹鬼族”。两族之间因为信念上的不同,常常会爆发冲突,甚至升级成为战争,直到最后一次“大战”,因为规模太大,终于酿成了惨剧。 人类虽然与共同诞生,但自身实力太过于弱小,只能分别依附于两族,苟延残喘。大战毁天灭地,万灵涂炭,仙人们齐心协力,将魔族及其附庸的人类封印于极北之地,累世不得脱困。而祂们自己,也因为法力耗尽,陷入了无尽的休眠之中。只留下了一些神迹和当初附庸的人类,来维持当初建立的秩序。 而这些人类,便是今日世界上的先民。他们以自己信奉的仙人为图腾,自称神裔,运用仙人传授的知识,建立国家,各自创造出了截然不同的瑰丽文明。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的信仰被纷纷遗忘,仙术和大部分武学也埋葬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现在的人们,只能在神话传说和上古典籍里,得到关于那个时代一鳞半爪的讯息。 在这众多长眠的仙家中,有一个被称为“轩辕神族”的势力。大战过后,轩辕遗民曾在最后的时光里,与侍奉祂们的人类有过短暂而深入的交集。在进入长眠前,遗民们建立了宏伟的神殿,并在其中存放了浩如烟海的书籍,旨在帮助这部分人类将知识更好的保留和传承下去。 只可惜好景不长,这些身为神侍的人类为了独享神殿的控制权,最终也没能逃过分裂的命运。徐清风所在的徐家,与另一个实力强大的家族迟家,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应运而生。 徐家和迟家本是一脉相承,却因为追逐利益,争到势同水火,爆发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后来战火殃及池鱼,意外蔓延到了神殿,以至无数典籍被毁。历经七天七夜,当大火被扑灭之时,轩辕神殿已是残垣断壁,再不复往日的辉煌。 见到本应被守护的神殿坍塌,两家的弟子死伤无数,获胜的徐家家主心生悲凉,不愿再造杀孽,从此带领剩下的族人,隐入附近的山林之中。在往后的日子里,他用尽毕生心血,将尚未失传的武学汇集成册,是为徐家大星罗功。 落败的迟家损失更大,家主葬身火海,男丁伤亡过半。但他们并没有因此退却,而是以神殿的废墟为根基,连续不断兴修土木,建设着新的家族。也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多年后他们偶然在废墟深处的一隅,找到了半部武学秘籍,是为迟家小星罗功。 自此之后无数年的时间里,两家仍旧藕断丝连,虽然摒弃了仇恨,但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只是每过十年,由杰出的青年子弟进行演武,既要分出高下,又以期在武学上相互印证。而一年之后,便是两家再次比武的日子,徐清风则是徐家参与的人选之一。 说完这些,日已渐西,二人去食斋简单用餐后,带着两壶果子酒,又回到了苏愀然居住的院子。 第46章 乾坤斗转,物换星移 在桌边坐定,二人小杯慢饮,继续刚才的话题。 徐清风自然而然的卖了个关子,道:“师兄可以猜猜,我徐家的大星罗功,究竟是何品级?” “莫非是地级高品?” 苏愀然虽只看过一遍,但他深知,这种包罗万象,纷繁复杂的功法,一定不是俗物,品级甚至还要在太玄道经之上。 不想徐清风却摇了摇头,只是略带骄傲地说出了四个字:“天级下品!” 苏愀然闻言大惊失色,不禁慨叹道:“想不到徐家的底蕴竟如此深厚,怪不得能培养出像师妹这样的人中凤凰。” 这一句不但夸赞了徐家,同时也夸赞了徐清风,显然让她十分受用。 “师兄过誉了。”她腼腆一笑,“师兄你才是人中之龙呢!” 自古以来,龙凤皆是一对。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她用龙比喻自己,苏愀然脸上一红,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只是还不知徐家和太玄宗之间,到底又有何渊源呢?” 徐清风恍若未闻,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果子酒,似乎是在品味酒香,又好像是在组织语言,沉默着思考了好一会儿后,才继续开口,缓缓说道:“师兄有所不知……” 如果说先前所言,听起来只是一个令人啧啧称奇的古老传说,那么她接下来的话,则因为涉及到了太玄宗的起源和历史,而显得更加真切实际。 随着武学交流次数的不断增加,一段十六字的流言开始在徐迟两家内部流传开来。 “轩辕密宝,大小星罗,乾坤斗转,物换星移。” 当时人们都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有人能将大小星罗两种功法兼而学之,并且融会贯通,便能以此为密匙打开轩辕宝藏,从而获得乾坤斗转,物换星移的神力! “乾坤斗转,物换星移!” 苏愀然听到这里更是被惊到无以复加,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天地翻覆,让星河位移?这世上无疑就只有天级以上的功法,才有可能能办到。 而天级之上,早已失传,以至于现在有很多人,并不承认它们曾经存在过。 徐清风却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纠结,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接着讲述起了那些古老的秘闻。 千年之前,徐家出了一位不世的天才,名唤徐玄。这徐玄在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便能轻松击败族内长老,本以为可以在十年一次的演武中一举夺魁。不想事与愿违,迟家也出了一位少年天才迟初,成为了徐玄的一生之友,同时也是一生之敌。 演武场上,二人都轻松击败了各自的对手,顺利会师于最后的比试。这徐玄心高气傲,而迟初也是年少轻狂,因此二人各显才能,互不相让。据说这一战,一直打了七天七夜,还没有分出胜负。两家的家主见到二人平分秋色,又怕再斗下去会有损伤,于是建议以平局收场。哪里想到,他们表面上答应,暗地里却始终没有停止过较量。 此后三年之间,二人约定每夜比斗,一来二去,竟然惺惺相惜,最后结成了挚友。 他们都听过轩辕宝藏能够“乾坤斗转,物换星移”的流言,心动之下,顾不得族中规矩,均把自己一生所学向对方倾囊相授。 要知道私授武艺,历来都是江湖上的大忌。更何况徐迟两家,虽不似早些年间那般势同水火,却也从来未曾冰释前嫌,一直仍在暗自较劲之中。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会是什么样的下场,结果可想而知。 并且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既然有密谋,就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不知为何,就在二人相约开启轩辕宝藏的那一日,两家的家主也纷纷赶来。不过,他们来并不是为了制止二人,也不是来惩罚二人,而是为了抢夺宝藏中的秘密。 徐玄埋怨迟初走漏了风声,迟初则认为是徐玄心怀鬼胎。误会已经产生,进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终于在宝藏开启的那一刻,演变成了四个人之间的大战。 可是他们四人都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对十六字流言的解释,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只不过是人们的臆测罢了。 轩辕宝藏被彻底揭开之时,一道布满金黄色古老符文的光柱冲天而起,风云变幻所产生的异象,远在数十里之外依然清晰可见。两家几乎全部的高手,皆被这天地异象吸引而来,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四人见大战愈演愈烈,反而默契地停下手来,仔细推敲符文所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天不遂人愿,就在他们刚刚各自记住一部分符文的时候,光柱的状态已经越来越不稳定。最终伴随着剧烈的强光与爆炸,宝藏和异象都消散在了茫茫的天地之间。 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迟家好不容易重建的家园再次毁于一旦。两家前来争夺宝藏的高手也全部死伤殆尽。在场之人只有徐玄、迟初以及两家家主,因为武功远远高过旁人,用真气护住了全身经脉,才得以幸免于难,勉强算是保住了性命。 说到这里,徐清风长叹一声,仿佛是在感慨徐迟两家的命运多舛。 “徐玄、迟初,迟初、徐玄?”苏愀然反复念叨着两人的名字,突然间灵光一闪,试探问道,“这两人莫不就是……莫不就是日后在此间开宗立派的杨太玄与袁太初?” “不错,正是二人。”徐清风端起酒杯,少有的一饮而尽。 “可,这……”苏愀然好像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又好像有了更多新的疑问。 “光柱上的古老符文,正是与两家的大小星罗功相对应的内功心法。”徐清风提醒道,“你应该还记得,我方才已经说过,徐家大星罗功包罗万象,刀法、剑法、棍法、身法、拳法、腿法、掌法、指法可谓是应有尽有,唯独少了内功心法。” 苏愀然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清楚。 见对方明白,徐清风转而又问道:“师兄觉得我的武功可算厉害么?” “师妹的大星罗功自然厉害!”苏愀然由衷赞叹道。 “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徐清风一撇嘴,装出不满的样子,才又幽幽地讲述起之后的秘闻。 第47章 太初耀光,迟家石刚 见到一地尸骸,入目满眼废墟,四个人皆是心灰意冷。 在那之后,两位家主用尽一生收拾残局,重建家园,并分别把自己所记下的一段符文传了下去,渐渐演化成今日徐迟两家的内功心法。 而徐玄与迟初也知道私授武艺是重罪,族内从此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地,于是一同远走,终其一生不再返回桑梓之地。 由于误会始终难以消除,是以二人虽然同路,却不同心。 在到达大庸城北部的武陵源一带时,他们受高人点化,皈依道门,后来又见此处人杰地灵,便各自选址开宗立派。 徐玄在杨家界建立太玄宗,为避人耳目,以地为姓,改名杨太玄,并将自己掌握的符文传了下来,是为太玄道经的初稿。 迟初则在袁家界创办太初宗,他隐姓埋名,自号袁太初,把自己记下的符文编纂成册,是为太初要术的前身。 多年以后,徐迟两家逐渐恢复元气,而当初的四人早已不在人世,于是他们的后人又开始有了联系。 每过一段期间,徐家就会派人进入太玄,迟家也会派人进入太初,都是为了探寻当年宝藏符文的秘密。 说到这里,徐清风用手指了指自己道:“我便是这次徐家所派之人。” 然后她又问道:“师兄可听闻太初的那个少年天才?” 苏愀然道:“我在入门时曾略有耳闻,只是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迟石刚,迟家派去太初的人。”徐清风撇了撇嘴,仿佛不想说出这个名字。 “师妹似乎不愿提起这个人?”苏愀然看懂了她的表情。 “哼,迟家的天才么。”徐清风顿了顿,才委屈道,“我,我打不过……。” “什么!” 苏愀然自忖与自己这个师妹的武功只在伯仲之间,若非要分出胜负,定需三五百招后才有可能。这时听她说,那个迟石刚更胜于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追问:“以师妹的武功,竟然不是此人的对手?” “斗过三次,每次都是在百招过后,输了一招。”徐清风心有不甘。 “真是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 听到苏愀然夸赞自己的苦主,徐清风当下心中不悦,鼓起腮帮气道:“师兄日后若是见到迟石刚,一定要帮我教训教训这个人,不然我可就生气了!” “咱们二人的武功相差不多,你都打不过的人,我一样也是打不过的。”苏愀然实话实说。 “那是以前,我现在有办法对付他了!”徐清风眼珠一转,明知故问道,“你忘了我们刚刚在谈论什么了?” 苏愀然当然清楚两人刚才说了什么,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到底会有什么办法,能让武功在短时间内增强,从而对付一个以前对付不了的人。 看到自己的这个师兄仍是一脸问号,徐清风不禁急道:“你再好好想想嘛!” “再好好想想?” 苏愀然当下把今日所发生的事,徐清风讲的所有话,又细细从头梳理了一遍。 “她说在场的四个人分享了宝藏上的符文,每人各自得到了其中的一部分,分别形成了后来四家的内功心法。” “她说自己的武功徒有其表,显然是在说徐家现存的内功,不足以匹配大星罗功这样的天级武学。” “我在观摩大星罗功之时,发现上面有很多的招式,和太玄道经上的武功极其相似,而太玄宗的人却说,道经是历代先辈的心血所着。” “清风一定不会骗我,那说谎的自然是太玄宗,当初的徐玄也就是杨太玄,用轩辕宝藏上的符文,以及大星罗功中的部分武功,拼凑出了太玄道经的初稿,相信在另一边,太初要术的情况也应该是大同小异。” “清风会徐家内功,也懂太玄道经,她是在我出言提醒后才想通了一些事情的,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如果能将二者融会贯通,便可以武功大进?” 他想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把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 “看来师兄你还不笨嘛~”徐清风拉了个长音。 苏愀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再次问道:“可是这些,又和我们能不能打败迟石刚有什么关系呢?” “我徐家的大星罗功,虽然内功不行,但怎么说也是天级下品。”徐清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可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同宗同源的太玄道经才是地级下品?” “这……”苏愀然不明所以。 “笨啦,这说明太玄道经一定还有秘密!”徐清风肯定道,“也许我们所学的只是残本呢,还有更厉害的……” “更厉害的一定在后山!”这回苏愀然反应很快,直接出言将她打断。 “我想也是,后山那么大,却只有几个太上长老在其中修行,指不定就藏着什么秘辛。” “如果我们能进入后山,跟随太上长老们学习,便有机会碰触到宗内的核心机密。” 苏愀然嘴上依旧跟着分析,心里想的却是:“反正我有了超过天级的石门功法,这个机会还是留给清风吧,到时候我只从旁相助,让她满意高兴就好。” 徐清风怎知他已打定了这个主意,还在兀自憧憬:“师兄你说,到时候我们破解了道经的秘密,你会不会让我?” “那是自然!”苏愀然不假思索,“只要师妹开心,我全都依你。” 这一句是真情流露,自然逃不过徐清风的眼睛。 她想到了苏愀然最后可能会让着自己,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可以毫不犹豫。 “师兄,你……”她眼眶湿润,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呢。”徐清风傻傻看着苏愀然,仿佛要把这个人的相貌永远记在心里。 苏愀然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只得左顾右盼,好半天才找到了个蹩脚的借口:“师妹,天色已晚,你还是早点安歇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谈。” 第48章 门中天地,袋里乾坤 翌日清晨,苏徐二人在食斋简单用餐后,带着两壶果子酒,回到了徐清风的所住的第一间院子。 “师妹可曾去过大庸?”苏愀然喝下一杯,忽然想到了小重楼。 “未曾去过。” “这果子酒虽然甘甜,却偏偏酒味淡了些,喝起来如同果汁,正适合你们女人。” “师兄莫非喝过什么好酒?”徐清风闻言眼睛一亮,原来她来到湖州以后,从未离开过太玄,因此只喝过这里的果子酒。 “大庸城内的小重楼,有一种镇店之宝,名唤重楼玉素,入口时淡雅甘甜,回味时唇齿留香,端的是少有的美酒佳酿。” 苏愀然其实也没喝过几种酒,这里面拿的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一种,他此时存心卖弄,故意道:“这小重楼可是大庸人尽皆知酒楼,反正近来无事,不如我带师妹一起去尝尝鲜?” “好啊!” 别看徐清风平日里颇为稳重,那只不过是在人前强装罢了。她毕竟是个心性好奇的妙龄少女,在太玄宗这样的道观里久住,早已憋得不耐烦了。这时听说可以出去走走,当下开心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今日便走吧。” 苏愀然见她兴致颇高,不忍拒绝,于是笑道:“就依师妹便是。” 本想轻装从简,说走就走,可徐清风硬是收拾了半天,却只背了一个不大的包袱。 她仍扮作男相,只是手中多了一把折扇,更平添了几分风流。 此去大庸,约莫两三日路程,若非一路上景色旖旎,耽搁了不少时辰,以二人的高明轻功,恐怕只消一日或可到达。 是夜留宿山中,看着苏愀然变戏法般弄来桌椅帐篷和生活用品,徐清风只是略微撅了撅嘴,并未出言相询。 行至黄石寨外,已是第二日正午。 二人本欲入寨休息一番,顺便寻些酒食,却见寨门紧闭,门楼上立着守卫,似乎如临大敌。 苏愀然朝楼上喊到:“守卫大哥,我兄弟二人是太玄子弟,路过此处……” “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守卫不待他说完,便出言驱赶,竟似丝毫没把大庸地界的武林泰斗太玄宗放在眼里。 苏愀然还欲再说,却被一只小手拉住:“我们走吧。” 等二人离开了守卫的视线,徐清风寻了个好位置,停下脚步道:“师兄你快变个帐篷出来,我们今天就在这安营扎寨了。” “可是……” “没有可是。” 苏愀然无奈,只好又把昨夜的东西,从石门天地里一件件取出,一边安排,一边问道:“天色尚早,师妹就要休息,可是路上累了么?” 徐清风见他如此听自己的话,又在关心自己,心中欣喜不已,兴高采烈道:“寨子今天一定有事,我们就凑个热闹,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 “好吧。” 苏愀然心道:“反正也是溜出来玩,就让她玩个开心吧。” “对了,师兄。”徐清风思维跳跃很快,“你的乾坤袋怎么那么大,居然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乾坤袋?” 苏愀然从来没听过这个物件,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种用于收纳的稀罕宝贝,徐清风手上一定是有的,不然昨夜她见到时就该问了,更不会误认为石门天地是个大乾坤袋。 他本是个低调内敛之人,可不知为何,在这个师妹的面前,却总是想要展示自己,甚至有点卖弄本事的意思,以至于他差点就把自身的秘密脱口而出。 就在他欲言又止之时,徐清风已经装作不高兴,气鼓鼓地说道:“不说就不说嘛,人家又不会抢你的。” “不是的,我没有乾坤袋,我的东西都是放在,放在……”苏愀然着急道,“可是,可是我不能说。” 徐清风见他对自己藏了秘密,本来还有些不悦,却又见他为难的样子甚是好笑,便也不再纠结,转而调笑道:“师兄这样的天纵之才,什么时候变得结巴了?” 苏愀然被她这一逗,方知对方并没有生气,是以不再顾忌,大方道:“我的便是师妹的,师妹如果想要什么,只需知会一声,拿去便是。” “哼,你就是说的大方,实际上抠门的紧呢。”徐清风听到这话,心里甜蜜无比,嘴上却不肯饶人。 “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不信你来看看我的心。” 苏愀然这时也渐渐放开,直接伸手去抓徐清风的胳膊,把她朝自己拉过来,二人登时闹作一团。 就在此时,变异突生。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醉汉正对着寨楼大呼小叫:“快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吃酒。” 楼上的看守见来人是一醉汉,马上就没了好脸色,大声驱赶道:“快滚快滚,不然大爷我一箭就要了你的狗命!” 说完,还特意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把短弓,搭箭在手,作势要射。 醉汉不退反进,口中依旧嚷嚷着:“拿酒来,拿酒来。” 看守见状,勃然大怒,一把将短弓拉至满月然后松开。箭矢离弦而出,直奔醉汉胸口,竟是真欲一箭要人性命。眼看着箭矢便要透胸而过,苏愀然足下用力一蹬,从旁一跃而出,挡在了醉汉身前,两根手指堪堪夹住来矢。 这一手,后发先至,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了醉汉的一条性命,显然是十分厉害的轻功。 徐清风也从后面赶来,喝彩道:“师兄这一招‘踩云追月’,当真俊的很呐!” 看守见状,破口大叫道:“又是你们两个臭小子,还不快给大爷滚开。” “人家不过是喝醉了酒,你便要将其射杀,是不是太过分了?”苏愀然扔掉箭头,戟指质问道。 “就是,就是。”徐清风在旁帮腔道。 正当看守无言以对之时,又有一人快步走上了门楼,看守见到这人,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连连点头,拱手退到一侧。 后上来之人四十多岁,身材甚是魁伟,四方国字脸,高鼻阔口,看上去十分粗犷,说话却很客气。 “在下罗峰,添为此地之主,今日本寨大敌当前,确实不便迎客,怠慢之处,万望三位海涵。” 第49章 左殿青木,剑圣寒松 苏愀然见这个自称罗峰的中年汉子顾盼之际,颇有威势,当下收起轻视之心,拱手道:“罗寨主,今日非是我等来此闹事,只是你的手下太过狠毒,一言不合便要射杀别人的性命。” 罗峰见苏徐二人皆是英俊少年,举手投足间显是有不弱的武功在身,于是不敢怠慢,出言问道:“未知二位是何人士,到我黄石寨有何贵干?” “我师兄弟二人乃是太玄宗门下,奉命去大庸城办事之人,方才路过贵宝地,不想却遇到了这种事情。”徐清风故意把“太玄宗”和“奉命办事”几个字加了重音。 “二位居然是太玄宗门下的高徒,请恕在下的手下有眼无珠,冲撞了仙长。” 罗峰闻言,心中一动,知道此事是个契机,如能利用眼前这二人与强敌周旋,显然胜算更大,于是朗声道:“三位,请进吧!” 说罢,他便下楼打开了寨门,当先将三人向寨内引去。 苏愀然从前曾到过此处,知这黄石寨内有人家百余户,平日里也算甚是热闹,可今日却户户关门,家家闭户,看来真如先前罗峰所言,已是大敌当前,人人自危。 徐清风从没来过此地,故而四下张望,显得甚为好奇。 醉汉则慢悠悠地拖在最后,一边走一边嘟囔着:“给我酒,给我酒。” 寨内建筑皆是木屋,比大庸城的普通住宅略矮,却也足够日常居住。 行至深处,一座相对高大的木制宅院映入眼帘,罗峰领着三人进入前厅落座。 “我已吩咐下人准备饭菜酒食,诸位请稍候片刻。” “多谢罗寨主。”苏愀然拱手称谢。 徐清风的目光此时已被醉汉所吸引。 这醉汉约么六七十岁的年纪,身材干枯瘦小,一举一动很是猥琐。他的头发胡子又白又乱,好像从来没有好好修剪过一样,遮住了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相貌。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破旧青袍,赤脚趿拉着一双满是污垢的布鞋,说不出的恶心邋遢。 但徐清风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并没有被表面现象所欺骗,因为她在刚才的观察中,已经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醉汉手中的酒葫芦,很光滑,很细腻,很干净。 拿酒壶的手,同样也很光滑,很细腻,很干净。 这样的手绝对不可能属于一个痴傻疯癫的醉汉,而应该属于一位弄弦的琴师,或者一位绝顶的剑客。 “师兄,你看……” 徐清风小声提醒,可苏愀然忙于同罗峰寒暄客套,忽略了这一点。 不多时,一桌酒菜已然备好,四人本应按照宾主顺序,依次落座。 可醉汉却早就迫不及待,径直取来海碗,也不理会其他人,自顾自地开始牛饮。 几人见此情形,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谁又会与一个醉汉去计较呢? 酒过三巡,苏愀然觉得时机成熟,于是开口问道:“不知今日究竟何事,能让黄石寨上下紧张至此?” 罗峰闻言,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又长吁短叹一番后,顾作艰难地说道:“诸位能来此做客,已是天大的面子,寨子的事不必担心,我罗峰就算性命不要,也一定保大家的周全。” 他戏做得足,话说得也很漂亮。 徐清风当然明白此间之意,却无意拆穿,当下顺着罗峰的意思道:“罗寨主不必客气,有事情不妨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应对。” 然后她又偷瞄了一眼苏愀然,假作傲然之态,道:“我师兄可是太玄首徒,功夫十分了得,有他出面,莫说什么强敌,便算是万难之情,也属等闲事罢了。” 苏愀然见她双颊微微泛红,以为她喝醉了吹牛,只是宠溺地看着她,并没有出言表达反对之意。 “好!” 罗峰见时机已到,用力一拍桌子,假装激动道:“二位与我萍水相逢,却肯路见不平,仗义出手,罗某实在感激不尽,便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事了。” 他接着说道:“其实非只今日,连日来我黄石寨已是这般谨慎,只因为在七日之前,我得到了一个消息。” “愿闻其详。”苏愀然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黄石寨中供奉有一件宝物,名唤黄龙玉坠,相传乃是古仙信物,得之可得长生。”罗峰说起此物,颇显无奈,“可这毕竟只是个传说,黄龙玉坠除了能让佩戴之人身体康健外,并无他用,就更休说什么长生不老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真能长生,我黄石寨的先辈早就长生了,哪里还轮得到别人来抢?” “莫非真有人信,从而生出歹意,要来强抢不成?”徐清风问道。 “唉,正是如此。”罗峰长叹道,“而且要来抢黄龙玉坠的人,委实是在下开罪不起的狠角色。” “不论是什么人,有我师兄在这,保管让他有来无回。”徐清风拍着胸脯,打起了包票。 罗峰却摇了摇头,叹息道:“太玄宗的威名,罗某又怎会不知,只是这次的对头太过厉害,恐怕……” 他没有往下继续说,但意思很明显。 “恐怕什么?”徐清风装作不满道,“怕我们打不过他,还是他不给太玄宗面子?” 罗峰见话已至此,目的已然达成,心中不禁暗自窃喜,嘴上却还是忧虑不肯明说:“要来夺宝之人,是,是……” “是谁?你快说啊!”徐清风十分入戏。 “是青木观的穆不凡!”罗峰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说出强敌的姓名来历。 “什么!” 这回轮到苏徐二人吃惊了。 要知道这青木观,乃是掌握完整天级功法的七大门派之一,在江湖之中如执牛耳,远不是太初太玄这样的地方宗门可以相提并论的。当今的掌教真人穆寒松,人称剑圣,一手“青木剑法”冠绝武林,三十年来还从来未逢敌手,甚至被御赐为大炎国左殿护国大法师。而罗峰口中的这个穆不凡,虽然名不见经传,却出自青木观,又与穆寒松同姓,是以绝非等闲之辈。 听到青木观三个字,一心饮酒的醉汉眼中仿佛精光一闪,在听到穆不凡这个名字之后,又瞬间黯淡了下去,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第50章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中原七大门派,虽是无数人心目当中的泰山北斗、武林圣地,但因各有所长,其中又生出了不少分别。 神机营钻研奇淫巧技,正气院太过书生意气,昆仑岛远在万里海外,熯天教多年自顾不暇,玄水阁历来只收女徒,因此若论以武立派,却只有万佛宗和青木观这一僧一道两派罢了。 而青木观的威名,能在千百年来经久不衰,长久地屹立于七大门派之林,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青木剑法。 青木剑法,变幻莫测,却又以简驭繁,大道至简。采易理精髓,取天地精华,以“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方”为体,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若以繁而论,则变化无穷无尽,若以简而论,则只有“无剑”一招。 据说无剑一出,天地变色,世间无剑、无我、无物、无为,像极了传说中超越天级的剑术。 只可惜这无剑一式,青木观自立派以来,从未有人练成,久而久之真的就变成了一个传说。 不过无剑虽然无人练成,但无剑之下还有三招极厉害的剑法,却有人练成过。 第一招“剑荡四方”,第二招“剑扫八荒”,第三招“剑斩天罡”。这三招一招比一招威力更甚,最后一招剑斩天罡甚至隐隐有突破天级之势。 青木观上代掌教酒剑仙,就是凭借这三招稳坐大炎国第一高手三十余年,以至于在失踪多年以后,还能继续受到整个武林的顶礼膜拜。 这酒剑仙的首徒,青木观当代掌教真人穆寒松,多年前因练成了三招中的第一招剑荡四方,成为了近三百年来,观内剑术上的第二人。 穆不凡与穆寒松同姓,想来他的剑术也同他的名字一样,确有不凡之处。 震惊过后,苏愀然与徐清风对视一眼,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罗峰见状,故意相激道:“这本就是我黄石寨的事,与他人无关,你们还是快走吧,免得祸及自身。” 苏愀然因先前师妹已夸下海口,此时再走,无异于临阵脱逃,只好道:“天下之事,大不过一个理字,夺人所好,终是失了道义,我就不信青木观堂堂名门正派,还真的会杀人夺宝。” “但愿如此吧。” 罗峰也不再多言,又开始劝酒。 徐清风知道闯祸了,若不是自己非要凑热闹,也不会让二人陷入骑虎难下,进退维谷的境地,故而心中十分着急。 她在桌子底下轻轻拉过苏愀然的手,在上面写道:“我们走吧。” 苏愀然愣了一下,然后在她的小手上写道:“还不行。” “都怪我一时兴起,胡乱吹牛,如今师兄犯了驴脾气,不走了。”徐清风想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啊,他们大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子么?” 她看了看自己这个师兄,暗自下定决心,无论什么样的危难,都要一起面对。 心中既定,徐清风也不再纠结,恢复了方才镇定自若的样子,重新开始观察同桌的奇怪醉汉。 醉汉已不复初时那么心急,从海碗换上了小杯,一杯一杯慢慢地喝着酒,每喝一杯,还不忘砸吧砸吧嘴,似乎是在回味酒香,又像是在品味人生。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寨主,大事不好,强敌到了。”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除去醉汉,心中都是一惊。 罗峰率先起身,向外走去,苏、徐二人连忙跟上。 醉汉则不慌不忙地起身,慢悠悠地把自己的酒葫芦灌满,挂在了腰间,才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一行人拖拉着长队,半晌才都在楼门上站定。 苏愀然向下看去,只见门前立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瘦高道士,身穿崭新的青色云纹道袍,足下踏着一双干净的青布鞋,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背后斜背着的那把玄铁巨剑。 这把玄铁巨剑,两侧无锋,宽约一尺左右,仅从露出来的部分推测,便应有不下一人之高。 要知道,所谓玄铁,实乃天外陨石坠落后留下的陨铁。这种铁十分稀有,比寻常钢铁更加坚硬,也更重。一般的武林人士,能得到一把玄铁匕首,已是万难,何论如此规格。而像来人背着的这把,普通人莫说驾驭,便是背起来,也是很难的。 来人见门楼上又上来几人,知是正主到了,于是开口道:“哪一位是罗寨主?青木观穆不凡前来拜寨!” 这一句,声音听似不大,穿透力却很强,正好让楼上的几人耳膜发麻,又不至于太过难受,显然在内功的运用上,拿捏得恰到好处,已到了大巧不工的境界。 罗峰心中虽然惊惧,仍不肯失了面子,当下回问道:“在下罗峰,添为本寨之主,青木观与我黄石寨远隔万里,素无交集,未知穆前辈所来何事?” 穆不凡微微一笑,道:“我自‘长白林海’远来,一路上还未曾休憩,罗寨主莫不是不想请我进入喝上几杯?难道这便是你黄石寨的待客之道?” “吹牛,哼。”徐清风低声在苏愀然耳畔说道,“长白林海远在万里之外,哪有人能连续走那么远,中间却一次都不休息的。” 苏愀然自然也很难相信,天下竟有人拥有如此悠长的内力,能行万里不歇,但他还是低声提醒道:“师妹莫要乱说,被这位穆前辈听见可就不好了,也许他真的行呢。” 徐清风闻言,撅了撅嘴,不高兴地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而那名醉汉只是斜了一眼楼下之人,便如同没事人一样,摘下了腰间的酒葫芦,又自顾自地小口慢饮起来。 罗峰思虑片刻以后,知道对方是想先礼后兵,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自己这一道小小的寨门,是万万抵挡不住的,当下也不再犹豫,让手下人打开寨门,请穆不凡进来。 他引着众人回到深处大宅的前厅,重新入席,又命人撤去先前的酒食,重新置办了一桌,只是这一次,宾主的位置有了变化。 穆不凡大剌剌地坐上了主人的位置。 第51章 偷梁换柱,以假乱真 罗峰虽然对对方喧宾夺主的举动大为不满,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动怒的时候,只好忍气坐在了主陪的位置上。 苏愀然、徐清风二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仍各自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醉汉更是无拘无束,直接席地而坐,自斟自饮起来。 见众人坐定,罗峰试探着出言询问道:“穆前辈不远万里,来我穷乡僻壤,未知究竟何事?” “专为黄龙玉坠而来。”穆不凡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道。 “这……” 桌上的氛围,瞬间变得凝固。 良久,罗峰才斟酌着再次开口:“黄龙玉坠是本地至宝,怎可……” “拱手送人”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已被穆不凡打断道:“我青木观想要的东西,还没有人可以说不。” 此言一出,罗峰脸色大变。 “穆前辈,你的意思是自己可以代表青木观喽?”徐清风及时开口,言语之中略带挤兑嘲讽之意。 “小娃娃,懂得什么?”穆不凡不悦道,“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你!”徐清风被怼得不轻。 见对方的话中颇有轻视之意,苏愀然也开始不满,不过他还是压抑着道:“穆前辈,我二人是太玄宗的弟子,还请……” “哼哼,太玄宗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穆不凡再次不客气地打断,向着罗峰嘲笑道,“这两个小娃娃,莫不是罗寨主寻来的帮手?哈哈,可笑!” 罗峰低头不语,看上去有些畏惧。 “青木观是名门正派,难道会允许门下弟子巧取豪夺不成?”苏愀然义正言辞。 “就是,就是,老大不小,还学人抢东西,真是不要脸!”徐清风帮腔道。 此话一出,穆不凡登时大怒,一拍桌子道:“小娃娃现在就滚,或可留得性命,若再要多言,休怪道爷下手无情。” “青木观的道士,从来都自称贫道,哪有自称道爷的。”徐清风针锋相对道,“你的一言一行,当真丢尽了青木观的脸面。” “竖子,尔敢!”穆不凡勃然大怒。 “我有什么不敢?”徐清风毫无惧色。 “哈哈哈,好!”穆不凡怒极反笑,道:“那就让道爷我,来领教领教你们那个什么狗屁太玄宗的武功吧。” 说完已起身离座,走到了院子当中。 余下几人只好跟了出来,剩下醉汉一人,挪了挪屁股,坐到了门槛之上,仿佛看热闹一样。 穆不凡毫不费力的从身后取下玄铁巨剑,轻飘飘的在手中抖了个剑花,才慢悠悠地说道:“现在跪下认错还来得及,道爷我也不是滥杀之辈。” 看到一尺宽,一人高的玄铁巨剑,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苏愀然等人心中大骇,皆自问绝难挡下一剑。 “怕了么?”见众人面露难色,穆不凡得意道,“还不跪下求我?” “不可能!” 苏愀然虽然知道,这样的高手,绝非自己可敌,但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反倒是穆不凡被这样的气势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不怕死。 他眼珠轱辘一转,瞄上院子里的假山,突然抬手一剑隔空劈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假山应声向两旁倒去,竟是被这一剑劈作了两半。 “无形剑气!”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穆不凡和假山之间尚有四丈左右的距离,就算加上他的手臂与玄铁巨剑的长度,也至少要生出三丈的剑芒,才能堪堪够到假山。 这需要多么深厚的内功才能办到? 至少苏徐二人闻所未闻! “哈哈哈,这下知道厉害了吧?”穆不凡狂笑道,“再不跪下求我,这座假山就是你们的榜样。” 徐清风已经脸色煞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 苏愀然见她面露惧色,心里虽然也怕,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她的身前,咬牙硬撑着道:“既然穆先辈一意孤行,非要自恃武力,巧取豪夺他人之物,那我便算是性命不要,也一定会奉陪到底。” 这一句话,勇毅果决,既点出了穆不凡的错误过失,又明了自己的心志,委实令人小觑不得。 穆不凡似乎也被这种勇气镇住,反应了好一会,才不敢相信地道:“你莫非真要与我动手不成?” “不错!”苏愀然上前一步。 “看招!” 穆不凡话音未落,剑已出手。 这已无异于偷袭,哪里还有一丝一派宗师,前辈高手的风度。 苏愀然也没料到对方会说打就打,急忙足下用力,向一旁闪去。 穆不凡得势不饶人,一招接着一招,剑身硕大的玄铁巨剑,在他手中好似没有重量一般,剑招连绵不断,不肯让对手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苏愀然知道玄铁巨剑的威力巨大,是以不但不敢硬接,连被剑锋扫到也是万万不敢,只能拼尽全力施展轻身功夫,以期能够暂避锋芒。 然而巨剑的覆盖范围实在太过庞大,因此十招一过,他已是避无可避。 穆不凡双手握剑,以宽厚的剑背横扫而出,竟是一招以剑为锤的罕见招式。 这一下若是打实了,非得筋脉尽毁,内脏破裂,骨骼粉碎不可。 “我就要死了么?”苏愀然心有不甘,可他此时已再也无处逃脱,只能悲催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不要!”徐清风心急如焚,竟然选择以身为盾,用自己的后背,替苏愀然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清风!”苏愀然睁开了眼睛,只看见徐清风如秋风中飘零的落叶一般,扑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清风,清风!”他虎目圆睁,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地,紧紧搂住这纤细瘦弱的身体。 “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这么傻!” 巨大的痛苦仿佛撕开了心脏,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和信念,让他不想独自一人再活下去。 他因为她害怕了,挺身而出,主动挡在了她的身前,不让她直面危险。 她因为他躲不开了,纵身而出,用自己的性命,替他拦下了这必死的绝杀。 第52章 鱼目混珠,真伪难辨 “嘻嘻,师兄你怎么哭了?” 苏愀然听到了徐清风的声音,还以为自己的神识已经模糊,产生了幻觉。 “喂喂,傻师兄,我没有事,你快放我下来啊!” 徐清风的声音中气十足,怎么听也不像重伤垂死之人。 “师兄,快别愣着了,我快被你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被徐清风的粉拳连续打在胸口,这一次,苏愀然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这个师妹是真的没事了。 “清风,你真的没事?这怎么可能?”苏愀然起身,把怀里的玉人放下。 “当然了!” 徐清风转过身,指着穆不凡道:“因为他就是个骗子,我怀疑他根本不会厉害的内功,也不懂什么高明的剑法。”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小娃娃莫要乱说话,分明是我手下留情不忍杀你,不然你早就死了。”穆不凡大声辩解,气势却比先前弱了何止三分。 “胡说八道!”徐清风气呼呼地道,“不服我们可以打过,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言罢,也不等对方回答,径直朝前走去,丝毫没把硕大的玄铁巨剑放在眼里。 穆不凡眼见此战不可避免,只得挥剑攻来,以图抢得先机。 徐清风却不躲不避,单手去接。 “清风小心啊!”苏愀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然而话音未落,徐清风竟然真的单手稳稳接住了玄铁巨剑,还一掌打在了穆不凡的身上,直接把他打了一个跟头。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居然来自醉汉。 苏愀然和罗峰已惊得合不拢嘴巴。 徐清风走了回来,卖弄地舞了个剑花,玄铁巨剑在她的手里,也像没有重量一样。 “师兄,怎么样?”她傲娇一笑,道,“这下你可算清楚了吧?” 苏愀然也是聪慧之人,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一把被涂上了黑色的楸木剑,怪不得能轻松挥舞,也打不伤人。” “不错。”徐清风道,“之前那一下打在我身上,我还以为自己非死不可,不想却一点事也没有。” “而我则是因为先入为主,不敢硬接玄铁巨剑,只能四处奔逃躲闪,才被逼到绝路。”苏愀然也分析出自己落败的原因。 “玄铁巨剑可以作假,但一开始,穆不凡在楼下喊话时,所展现出的高深内力,又怎么解释呢?”罗峰不解道。 徐清风摇头道:“也许是一种能让声音增幅的物品,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不对啊!”罗峰思忖一阵,又问道,“我家的假山可是实打实的石头,他又是怎么一剑隔空劈碎的呢?” “应该是化石粉。”这次问答的是苏愀然,“我方才也被那一招所震慑,误以为他的内力深厚无匹。” 徐清风也配合着,走到倒塌的假山旁边,捡起来一块不大不小的碎石,轻易地用手碾为齑粉。 白皙细嫩的小手,怎能比石头还坚硬? “要跑了,要跑了。”醉汉自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说出了与酒无关的话。 原来是穆不凡趁着众人说话之机,偷偷爬起,正欲夺门而去。 苏愀然一个起落,已将他擒回。 “说!你是怎么让声音听起来,如内力深厚无比一样的?你又是怎么偷偷把化石粉涂抹在假山之上的?”徐清风质问道。 “我,我是……”穆不凡早没了前辈高手的形象,说起话来唯唯诺诺。 “快说!”苏愀然手上用力。 “啊!别,别,我说,我说。”穆不凡吃痛求饶道。 苏愀然适可而止,松开了手。 穆不凡赶紧从口中取出了一个葡萄粒大小的珠子,道:“这叫‘聚音丸’,只要把它放在嘴里,需要时暗中咬住,说出的话便可如内功深厚一般。” 然后他又讨好地把这聚音丸捧在手中,献宝似的朝徐清风递去,道:“这可是我在吉春城里,花了二十五两金子买的,现在献给少侠,少侠就放我离去吧。” 前倨后恭,先前还叫着小娃娃,现在称呼变成了少侠。 “咦~”徐清风嫌弃的拉了个长音道,“占满了你的口水,这么恶心的东西,我才不要呢!” 穆不凡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 “化石粉的事情呢?”苏愀然厉声道,“快点讲清楚了!” “化石粉就更简单了,这里看似守卫严密,其实到处有机可乘。”穆不凡回答道,“昨天我趁着月色,顺着狗洞摸了进来,借着考察地形之机,偷偷把化石粉涂抹在假山之上,以备不时之需。” “好啊,原来你早就到了。”罗峰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穆不凡低声恳求道。 “不行!”徐清风显然同样尚未消气,“刚刚差点把我和师兄吓死了,绝不能轻易饶了你。” “那少侠究竟想怎样惩罚我,才肯放我走?”穆不凡低三下四道,“我全都依你。” “这……” 这下反倒是徐清风犯难了,她本就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若当真要让她惩罚别人,一时半会儿还确实想不出什么手段来。 罗峰见状,不由得开口道:“不如就先押下去,我再派人看守,关他几日禁闭,让他长长记性吧。” “我们这不是私设公堂,滥用私刑么?罗寨主,这样不好吧?”徐清风觉得对待一个骗子,关起来有点太重了。 就趁着这么一个空档,穆不凡突然抬手朝天上放出了一支响箭。 “你!”苏愀然来不及制止。 “哈哈哈!”穆不凡放声狂笑,“你们就等死吧。” “找同伙来救你么?”徐清风没当回事,“一个骗子的同伙,能厉害到哪去?” “没厉害到哪去,不过收拾你们几个小杂毛倒是绰绰有余了。” 穆不凡平静了下来,仿佛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他又恢复了一派宗师的气度,背着手缓缓踱步,好像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哪里还有一点刚才谨小慎微,卑躬屈膝的谄媚样子。 “你倒是挺会变脸。”徐清风最看不起这样的人,“那我们就在这等着,看你能搬来什么样的救兵。” 第53章 一奶同胞,狐假虎威 “报!” 时间还未及盏茶,便有楼门看守大喊着前来报告道:“寨主,大事不妙了,门外又来了一个牛鼻子道士。” “什么样的道士。”罗峰道。 看守战战兢兢地指着穆不凡道:“和他一模一样的道士。” “还不送我出去。”穆不凡闻言傲然道。 “一模一样?”苏愀然心中暗自惊奇,“是双胞胎,还是易容术?” 几人还在纳闷间,一道青色的影子已落在院内,动作之快,简直让人没能看清。 “嘶~”众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来人也是个五十多岁的瘦高道士,也是身穿崭新的青色云纹道袍,足下踏着一双干净的青布鞋,也是背后斜背着一把玄铁巨剑,相貌也果真和穆不凡一模一样。 “你是怎么进来的?”罗峰质问道,显然不是问对方怎么进的院子,而是在问对方怎么进的寨门。 “跳进来的。”来人目光扫过众人,只在醉汉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 “放了他。”来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又是什么人,也是个骗子么?”徐清风不信骗子的同伙会有多厉害,只道亦是个装腔作势之辈。 “放了他。”来人没有回答,又重复道,“我不想说第三次。” “你还没说你是……” 徐清风话未说完,对方已一掌打来。 “清风,小心!” 苏愀然见这人来时,便早有准备,又见他说打就打,丝毫不讲武德,立刻从旁杀出,替徐清风接下了这一掌。 只听“啵”的一声,来人后退了半步,苏愀然却直接飞了出去。 他一直退到了门槛处,才被醉汉轻轻一扶一带,不至于当场坐在地上。 只是他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只道是个巧合罢了。 虽然没有受伤,但他的双臂却已发麻,心中暗暗震惊。 “咦?有点意思!”来人愣了一下,“小子是何门派,师从何人?” “我是太玄宗门下。”苏愀然略一思索,还是说道,“家师明远真人。” 明远真人已经不在,可自己太玄道经的功夫毕竟是其所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是以苏愀然还是报出了这个名字。 “明远的弟子,没道理这么厉害啊?”来人自言自语,“这一掌我虽然未尽全力,却不能伤你……” 苏愀然自学成以来,从未遇见过如此厉害的对手,当下被激起了心中无限的豪气,于是他再次走上前来,严肃道:“刚才我也没尽全力!” “哦?那我们再试一掌。”来人当即左手画圆,右掌打出。 苏愀然抱元守一,足下生根,把石门功催动到极致,双掌齐出,去接对方这一掌。 再次听到“啵”的一声,来人又是后退了半步,不过这次他的身体微微一晃,方稳住了身形。 苏愀然则连退了七八步,又接了一个后空翻,才化去了对方的掌力,堪堪站定。 连对两掌,皆只能让来人移动半步。 徐清风深知自己这个师兄的内力深厚,甚至隐隐还在自己之上,可如今两次都是大败而归,当下收起了对来人的轻视之心,拱手成礼道:“晚辈与师兄是太玄宗明远真人门下弟子,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青木观,穆不凡。” 来人与苏愀然对了两掌,起了爱才之心。又见徐清风容貌清秀俊美,话也说得客气,还颇懂礼数。初来时心中产生的敌意便已十去八九,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姓名来历。 “什么!”众人齐惊。 “你是穆不凡?” 苏愀然指着先前的“穆不凡”,疑问道:“那他又是谁?” “我的胞弟,穆不平。”穆不凡一愣,突然大怒道,“你莫非又假我之名,出来行坑蒙拐骗之事?” 众人哪里知道,穆不凡这个名字,虽然在南方名不见经传,但在北方,尤其是边塞一带,委实是如雷贯耳,其威名甚至还在当年的漠北大侠汉遥之上。 只是汉遥曾经到过南方,并且行侠仗义过一段时间,是以留下了不小的名声。 而这仅仅是穆不凡第一次南下,众人又怎么会知道他的事迹呢? 当然,他自己也未必知道自己在这里毫无名气。 “二哥,我……”穆不平的声音微不可闻,显然怕极了这个自己假扮之人。 “哼!不许叫我二哥。”穆不凡怒道。 “是,师兄。”穆不平连忙换了称呼。 “你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听闻黄石寨有一件宝物,名唤黄龙玉坠,特意想取来……”穆不平眼珠一转,接着道,“取来送给掌教真人。” “送给掌教真人?”穆不凡自然不信,“你是想自己留下吧?” “不敢,我万万不敢。” “哼,原来你借着尿遁,三番两次与我脱离,居然是早打定了这个主意。” “没有啊,师兄。” “我就不该来。”穆不凡怒其不争,“也好给你长个教训。” 说完,他作势转身欲走。 穆不平见了,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师兄不要啊,我知道错了,咱们可是一奶同胞,孪生兄弟,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穆不凡回身,不去看他,而是对苏愀然几人道:“贫道管教不严,让师弟犯下如此错误,还望诸位海涵,让我带他走吧。” 真正的一代宗师,如今自称贫道,语气比先前客气了很多,显然是自知理亏。 “穆前辈既然开了金口,我等自当放人。”徐清风自然不愿与这样的绝顶高手为敌,当下应允道。 “我们走吧。”穆不凡说完转身便走。 穆不平闻言如蒙大赦,登时起身跟上。 行至院门口,穆不凡忽然又回身指着苏徐二人道:“我是说我们走吧。” “什么!我们跟你走?”苏愀然不解道,“去哪?” “我决定收下你们两个,亲自调教。” “多谢穆前辈好意。”徐清风温言婉拒道,“只是我和师兄还不打算另投名师。” “嗯?” 穆不凡闻言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人拒绝自己,拒绝拜入青木观的门下。 第54章 玄铁无光,剑荡半方 穆不凡不是个小气之人,但他说出去的话,却很难被拒绝。 更何况他这次不远万里,一路南下,本就是为了寻一个能传承自己衣钵的人。而眼前的这两个少年,简直就是天赐的良徒。如果能一并带回长白林海,这次的行程就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 是以他动了稍稍用强的心思。 “你们不愿意学。”声音拔高了一些,显得不容置疑,“但是我想要教。” “穆前辈的好意,我与师兄心领了。” 徐清风与苏愀然对视一眼,交换了意见,互通了心思,才又开口道:“还请穆前辈,不要为难我们罢。” “哼,不识好歹!”穆不凡装作不悦道,“不知道多少人求我,我都没有答应。” 说完,从身后取下玄铁巨剑,斜斜插在门口。 这一下,包含了威胁之意,显是已经准备用强了。 “穆前辈,我敬你是武林前辈,一代宗师。”苏愀然毫无惧色,“请你不要这样,我从不受人胁迫!” 此言一出,反倒让穆不凡对这个少年的喜爱又多了几分,心中愈发不忍强迫,于是他略一思索,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小子说的不错,这样吧,如果你能接我三剑,我掉头便走,如若不能,你二人就跟我走。” 这已是他的底线。 穆不凡内功深厚无匹,青木剑法冠绝天下,莫说接下三剑,便只是一剑,苏愀然心中也没有十足把握,因此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先看向徐清风。 徐清风心思机敏,平日里主意最多,可这时武功强弱天差地远,纵是经纬之才,亦难得一法,只能叹气道:“事不可为,师兄不要勉强,当心伤了自己。” “是谁说事不可为的?” 众人寻声看去,说话的竟是醉汉。 他拿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剌剌地走到苏徐二人身边,不屑地道:“莫说三剑,便是三十剑,三百剑,三千剑,也是接得。” “哈哈哈!”穆不平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放声狂笑道,“一个醉汉,竟敢酒后妄言,能接下我师兄的剑法,真是可笑至极。” 穆不凡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愿意与一个醉汉说话。 罗峰则是冷眼旁观,报起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思。 苏愀然赶忙小声提醒道:“前辈休要再多言,赶紧就此离去,小心坏了性命。” 只有徐清风,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醉汉见众人不信,也不着急解释,而是拿起酒葫芦,自己先喝了一小口后,才缓缓开口说道:“青木剑法,源自长白道术,讲究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三才,三才生四象,四象生五行,五行生六合,六合生七星,七星生八卦,八卦生九宫,九宫生十方,十方归无极,生生相息,连绵不绝,为不足取有余,以有余补不足,变幻莫测,以简驭繁,大道至简,千变万化终得无剑一式,我说的可还对啊?” “你究竟是何人?”闻此一言,穆不凡心中无比震惊,“为何会懂得我青木剑法的总纲要旨?” “哼,这又有何难?不过是些皮毛罢了。”醉汉不屑一顾道,“你擅用玄铁巨剑,估计是练到七星境中的天枢式了吧?只可惜你天赋太差,日后恐怕再难有寸进了。” “你!”穆不凡被一眼点破境界,心中又惊又怒。 “你什么你?” 醉汉不愿再与之多言,而是转头对苏愀然笑道:“小娃娃天赋不错,既然有缘,我只教你一招,跟我来吧。” 说完便向屋里走去。 众人还皆在震惊之中,只有徐清风一人清醒,她连忙推了推苏愀然,低声提醒道:“师兄还不快去,机不可失。” 苏愀然经她提示,如梦初醒,知是今日遇见了真正的高人,赶紧追进屋内,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穆不凡见状,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安,不过嘴上还是强作镇定:“哼,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只一柱香的功夫,二人便开门而出,醉汉又坐到了门槛之上,开始慢慢饮酒,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不知何时,苏愀然的手里多了一把扫帚,或是在屋内犄角旮旯处寻得,众人皆不得而知。 只见他目光灼灼,自信满满,径直走向穆不凡,朗声道:“穆前辈,请了。” “你就用它?”穆不凡难以置信,指了指那把扫帚。 “心中有剑即可。”苏愀然回应道。 穆不凡低头思忖片刻,再抬头时,已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意,道:“你说的不错。” 他拔出地上的玄铁巨剑,单手横在胸前,摆出了个可攻可守的架势。 苏愀然单手挽了个剑花,也把扫帚横在胸前,用了个一模一样的架势。 两人一持巨剑,一持扫帚,就这样对视着。 过了半晌,穆不凡口中大喝一声“小心了”,显然有提醒之意。 玄铁巨剑随后挥出,破开空气,带起烈烈风声,直取苏愀然肩颈而去。 这一剑,响如洪钟,势若奔马,挟灭世之威,带乾坤之力,剑出时仿佛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让旁观几人心中,都生出了不可阻挡的念头。 苏愀然岿然不动,等到巨剑临头,才用扫帚画了一个半圆,轻轻一带。 说来也怪,就是这么看似毫不费力的轻轻一带,竟真的把玄铁巨剑带偏了几分,顺着他的衣襟歪了过去。 “这……”穆不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击不中,他只好变招,双手紧握巨剑直直刺出,这一下若是刺中了,非在胸口捅出个巨大的透明窟窿不可。 苏愀然还是没动,等着巨剑近身,才又用扫帚画了一个半圆。 第二剑又被带偏了! 紧接着是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一直到第三十剑,统统被这扫帚画出的半圆带偏了。 “不打了!”穆不凡扔掉玄铁巨剑,居然郁闷地坐在了地上,全然不顾宗师身份。 “师兄好棒啊!”徐清风蹦跳着过来,拉住了苏愀然的胳膊,“这一招叫什么?” “前辈说,这叫‘剑荡半方’……” “半方?” 第55章 无酿不剑,有酒是仙 “剑荡半方?”在场之人齐齐惊呼。 “剑荡四方是青木观掌教真人穆寒松的成名绝技,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罗峰犹疑道,“可这剑荡半方却是闻所未闻,听名字似乎和剑荡四方颇有关联。” “有狗屁的关联。”醉汉骂道,“剑荡半方就是剑荡半方。” 经此一事,众人已知他实是个不出世的绝顶高手,是以没有一个人敢出言反对。 “前辈说得好!” 徐清风拉着苏愀然回到醉汉身边,迎合道:“前辈的剑荡半方天下无敌,又岂是区区剑荡四方能够相提并论的。” “这世间哪有什么无敌的招式,女娃娃莫要奉承老夫。”醉汉摆手道。 “前辈,你……” 徐清风身穿男装,贴着喉结,又用易容术略微改变了容貌,除了苏愀然知根知底外,其他众人只道她是个男生女相的清秀少年,不想此时却被醉汉点破。 “哼,原来前辈你早就知道了。”徐清风颇为无奈,只好撒娇道。 “女娃娃不也早就怀疑老夫了么?”醉汉大笑道,“哈哈哈,老夫说的可对?” “只是见到前辈的手,感觉前辈应该是位琴师,或者剑客。” “女娃娃果然有些小聪明,不似你师兄这般木讷。” 徐清风聪明绝顶,在醉汉口中变成了小聪明,苏愀然聪慧过人,在醉汉嘴里不但不聪明,反而成了木讷之人,试想若是普通人,在他看来,岂不是将与笨蛋无异。 “多谢前辈相授剑术,助我与师妹击退强敌,小子感激不尽。” 苏愀然倒头欲拜,却被醉汉抬手制止道:“不必拜我,老夫只是觉得与你有缘,又看不惯穆不凡鼻孔朝天的样子,才传了你一招半式,教训教训他。” 穆不凡闻言,赶紧起身来到醉汉面前,拱手道:“未知前辈高姓大名,可否不吝赐教?” 醉汉佯怒道:“告诉你干什么?等你回去以后,找你掌教师兄来报复?” “晚辈不敢。”穆不凡垂首道,“前辈神功盖世,恐怕掌教师兄也难及……” 他话说到这里,一下子定住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青木剑法冠绝天下,掌教真人盖世无双,对青木剑法了如指掌,武功犹似还在穆寒松之上的,这世间也许只有一人。 酒剑仙! “前辈莫非就是……” 穆不凡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个惊天动地的名字,就已被醉汉发怒打断:“住口!老夫给你三个数,马上从老夫的面前消失。” “三!” “二!” 醉汉数得很快。 穆不凡走得更快,“一”字还未出口,他已带着穆不平逃也似的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他难道真是传说中的酒剑仙?”徐清风看出端倪,心中暗自揣测,“不过既然不想承认,那我也不说破好了。” “前辈真厉害,一句话便吓跑了不可一世的老牛鼻子。”她故意装作不知。 “他是自己跑的,不是我吓他。”醉汉却连这个也不愿意承认。 “好,好,先辈说的都对。”徐清风眼珠一转,“刚刚经他们这么一闹,咱们的酒菜还没吃完呢。” 一听到酒,醉汉的手指大动,又回到了桌边。 苏徐二人仍原位落座。 罗峰想跟进来,却被醉汉狠瞪一眼,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发冷,只好乖乖关上房门,退出院子。 “前辈赐下剑法,小子还未问……啊!” 苏愀然刚想相问姓名,便被徐清风狠狠踩了一脚,吃痛之下茫然问道:“师妹,你踩我做什么?” 徐清风只在桌下偷偷摆手,却不看他,而是换上一副正经神色道:“我们与前辈萍水相逢,能在一起吃顿饭,喝喝酒,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了,又何必互通姓名呢。” “女娃娃说的不错。”醉汉赞许一声,转而道,“小子你若真想报答,便陪老夫好好喝顿酒吧。” 苏愀然闻言,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双手端起酒杯道:“那我就先敬前辈一杯。” 苏徐二人使小杯,醉汉用海碗,三人左一杯右一碗,一直喝到日落西山。 醉汉的酒量很大,一碗接着一碗,把先前罗峰两次令人上的酒全都喝完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说道:“酒喝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老夫该走了。” 苏愀然一直用小杯相陪,此时也已喝得微醺,他见醉汉要走,心中微微不忍,知这一别,日后天南海北,再要相见却是万难,于是开口挽留道:“前辈可否再多逗留几日,与我师兄妹把酒畅谈。” 醉汉微微摇头。 徐清风酒量不及二人,这时早已双颊泛红,眼神迷离,但她虽然看上去醉了,头脑却依然清晰,把苏愀然拉向自己道:“师兄莫要劝他,他不和咱们一起,那是他自己没有口福。” “嗯?”醉汉有了反应。 徐清风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逝,继续装作不知:“咱们这次出来,不就是为了去小重楼,喝上一壶重楼玉素么,他这么着急走,便让他走好了。” 苏愀然连忙道:“师妹,咱们便与前辈同去,带前辈尝尝本地的佳酿如何?” “好是好,就怕人家不肯呐。” “女娃娃坏得紧,有好酒也不想着前辈我。”醉汉不满道。 “哈哈,前辈可是愿意与我们同往了?”徐清风见自己的小伎俩得逞,开心笑道。 “愿往,愿往。”醉汉嗜酒如命,听到有好酒,立时没了高人的架子,像小孩子一样期待。 徐清风却假装委屈,摇头道:“不好,不好。” “如何又不好了?”醉汉不明所以。 “前辈你教了师兄厉害的剑法,以后他就可以欺负我了,所以不好。” “这小子对你言听计从,如何会欺负你?”醉汉明白过来,“女娃娃是打了也想学个一招半式的主意吧?” “前辈你最聪明了!”徐清风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兴奋。 “也罢,既然传了这小子一招,如若不再传女娃娃一招,倒显得是老夫厚此薄彼了。” 第56章 酒剑神仙,往事如烟 次日清晨,三人离开黄石寨,往大庸城而去。 醉汉心急火燎,左手抓着苏愀然,右手携着徐清风,施展出高明轻功。 苏徐二人的轻身功夫本不算弱,可与这醉汉比起来,直如云泥之别,被他一路带着,恍如隔世,时间仿佛凝固,路也似乎变短了很多。 不消一会儿,三人已在大庸北门以外。 苏愀然由衷赞叹道:“被前辈带着,真如马踏飞燕,若是人人有前辈一半的功夫,恐怕追风宛马就再无用武之地了。” “师兄说的不对。”徐清风立即笑着反驳道,“有前辈一半的一半功夫,追风宛马已是无用。” “就你机灵。”醉汉心里十分受用。 他一路赶来,都是急不可耐,这时进了城门,却又不着急了,认真道:“听小子说,这重楼玉素是此地第一名酒,喝这样的酒,就该有个合适的样子,咱们找个地方,我要沐浴更衣。” 苏愀然看了看醉汉,又看了看徐清风,自傲道:“小子不才,添为本地之主,还请前辈移步。” 他是苏家家主,苏家如今领袖大庸,说自己是本地之主虽然托大,却也绝不为过。 若是放在平时,他最多说自己是苏家主人,绝对不会轻言统领全域,可不知为何,在自己这个师妹面前,他总是想吹嘘自己的厉害。 徐清风哪里不知道师兄心中所想,故而吃吃一笑,道:“那就请你这个‘苏城主’作东,请我和前辈在大庸城游玩一番吧。” “苏城主”三个字特别加了重音,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 “快看,那个人是不是苏愀然?” “好像真的是啊。” “听说他去了太玄宗,已经几个月了。” “苏家主,好久不见啊!” 路人纷纷低声议论,偶有相识者经过,上前请安问好,客套寒暄。 一路回到苏家,大长老早已得到消息,带着族中子弟在门口等候,见到苏愀然带着两人同来,立时率领众人齐声问好。 “苏城主好大的面子呢!”徐清风偷偷调侃道。 “师妹说笑了。”苏愀然脸上一红,赶紧别过大长老等人,带着二人朝别院而去。 当年落难之时,被苏铭洲发配到这个破败的别院。如今早已焕然一新,从房顶到墙角全都重新粉饰了一遍。院子里新建了亭台,植上了花木,房间内也是该拆的拆,该换的换,一切看起来颇为气派。 苏愀然心中不由得生出无尽感慨,试想如果是苏铭洲胜了,自己败了,这座别院也许就该拆除了。 他知醉汉不愿意被人打扰,是以只是吩咐下人准备好热水和换洗的衣物。 半个时辰之后,苏徐二人还在屋内聊天等候,忽然房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红光满面,仙风道骨的矍铄老者。 “你是何人?”苏愀然一惊,“又是怎么进来的?” “笨蛋师兄,他是前辈!” 徐清风虽然也被外貌的变化所迷惑,但她至少认出了那双手,那双绝世剑客的手。 “前辈……”苏愀然也反应了过来,惊异道,“前辈原来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 “前辈本来就是神仙,只有神仙才能教出来那样的剑法。”徐清风抓住机会,又开始吹捧。 “神仙……”老者(醉汉)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道,“他们的确给我起过一个绰号,好像就叫什么酒剑仙……” 昨日穆不凡要说,他不许,这时却自己喃喃细语,念出了这个许久之前的名字。 “哇!前辈真的是酒剑仙!” 徐清风虽然早就已经猜到,可还是装作刚刚知道一样,脸上写满了惊讶,眼里充满了崇拜。 苏愀然自是不知,愕然地合不拢嘴巴。 “酒剑仙已是明日黄花,你们还是叫我前辈好了。”酒剑仙摆摆手,似乎不愿再提这个名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何在面对这两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小娃娃时,会想起那么多本该遗忘的往事。 想起了往日的生死兄弟;想起了当年的红颜知己;想起了江南的雨,塞北的雪;想起了大漠孤烟,潮生明月;想起了纵横天涯的放荡不羁;想起了风花雪月的良辰美景;想起了……英雄年少,无所畏惧的自己。 他十岁拜入青木观学剑,二十五岁已成为观内第一高手。三十岁时剑斩天罡,距离传说中的无剑仅有一步之遥。又凭借此招败尽天下英雄,连万佛宗天音寺的白马圣僧也只能甘拜下风,称他为当世第一高手。此后三十余年,纵横武林,能接他一招半式之人亦是凤毛麟角。英雄寂寞,寂寞无敌,至于看破红尘,匿迹江湖,终日以酒为伴,至今也已有二十余年了。 “莫非是这两个小娃娃真能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酒剑仙摇摇头,不愿再多想,“既然遇到了,便是缘分到了,我就多传下几招剑法,也好让他们在将来遇到事时,能有个倚仗。” “小子转过头去,不许偷看,也不许偷听,我要传女娃娃剑法了。” 苏愀然听话地转过身去,用手堵住耳朵,心里暗暗为师妹高兴。 “好了!” 没过多久,一道声音不经过耳朵,直接传进心中,让苏愀然大吃一惊。 这样的本事,简直闻所未闻。 只一柱香的功夫,酒剑仙便用这样的方式叫苏愀然回身,显然是已经教完了。 “师兄,人家现在又比你厉害啦。”徐清风蹦跳着跑过去,拉住了苏愀然的胳膊,得意道。 苏愀然宠溺地看着她。 徐清风被目不转睛盯着看,不由得俏脸一红,低头小声道:“前辈还在呢。” “这时候就嫌弃前辈多余喽。”酒剑仙何等神通,再小的声音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不是的……”徐清风急得直跺脚。 “前辈,我们去喝酒吧。”苏愀然及时解围道,“是去小重楼,还是我命人买回来?” “出去喝,也好让我见识下这大庸城的风土人情。”酒剑仙一听到酒,又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三人从九一门而出,朝小重楼而去。 第57章 天赐美酒,能者喝之 苏愀然的名头,如今在大庸城已是如雷贯耳。 至少城内有头有脸有一号的人物,都是认识他的。 小重楼的掌柜,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打开门做生意的人,哪个不是八面玲珑,又怎么会不晓得这个天之骄子呢? 是以苏愀然三人刚一进门,被就掌柜亲自接待并安排到了楼上,在其中一间宽大奢华的包间落座。 “苏家主头次莅临,小店实在是蓬荜生辉,这顿饭由老小儿作东,希望苏家主和两位朋友玩的痛快。” 今日之大庸,虽仍称四大家族,可任谁都知道,苏家已是一家独大。 苏家又与澹台家和猎刀门结成盟友,共同进退,互成犄角之势。 其势力之盛,一时无两,在大庸经商,始终绕不开苏家。 故而掌柜大献殷勤,却不知苏愀然曾化名黄阿牛,数月前早已来过一次。 “那就多谢掌柜了。”苏愀然也不客气,“菜不必多,我们主要是来喝酒的。” “想必苏家主和二位,也是奔着小店的重楼玉素而来吧。”掌柜的目光躲闪起来,“不知道三壶酒够不够?” “三壶酒自然是不够喝的。”苏愀然知道酒剑仙的酒量,莫说三壶,便是三大坛,也未必能让这位前辈喝到心满意足。 “可是小店今日只余下三壶玉素酒,还是老小儿刚刚看见苏家主到了,特意周旋留下的。”掌柜十分为难,低头解释道。 “其它的酒莫不是被人定了?”苏愀然道,“我在大庸多年,还从未听说过小重楼的玉素酒,有不够喝的时候。” “是周天赐公子,昨日已经定下了,说是今日在此设宴,宴请一位大人物。” 两边都是掌柜开罪不起的人物。 苏愀然和周天赐曾有过不快,那也是从前的事了,况且他颇明事理,懂得先来后到的道理,是以不愿为难掌柜,也不愿强行夺酒,只好向酒剑仙请示道:“前辈,你看……” “三壶便三壶吧。” “掌柜,请务必快些。”苏愀然道。 “苏家主稍候。”掌柜应了一声,不顾年老,快步下楼准备去了。 不多时,六样精致的小菜,和三壶重楼玉素,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苏愀然亲自为二人各倒了一杯:“前辈,师妹,请试试吧。” “入口香醇,淡雅甘甜,唇齿留香,好酒,真是好酒。”酒剑仙一饮而尽,又回味似的咂了咂嘴,赞叹道。 徐清风也喝了一小口,只觉得比太玄宗的果子酒,和黄石寨里的酒,好喝一百倍。 这只是她喝过的第三种酒而已。 苏愀然也给自己斟满一杯,正欲喝时,却听见楼下一片嘈杂,紧接着便是很多人上楼的声音。 声音在进入包间后小了下去。 此时还是上午,远未到用餐的时间,因此小重楼的客人很少,再联想起刚才掌柜的话,估计是周天赐和他的贵客到了。 三人也不理会,继续推杯换盏。 只是酒剑仙酒量太大,虽然有意慢饮,半个时辰之后,三壶酒也已经喝完。 酒剑仙和徐清风不约而同地看向苏愀然,显然都意犹未尽。 “师兄~”徐清风拉了个长音,撒娇道,“我还想喝。” 酒剑仙嘿嘿干笑,刚建立起的高人形象,瞬间荡然无存。 苏愀然看了看两人,只得无奈道:“我去试试吧。” “虽然我们曾有过节,但凭我如今在大庸的身份地位,匀过来几壶酒,理应不会太难。”他心中思忖。 外面只有一间包间里有人,门虚掩着。 他走了过去,试探着敲门道:“里面可是周天赐周兄?在下苏愀然。” 门内安静了片刻后,周天赐的声音传了出来:“苏家主快快请进。” 苏愀然推门进去,只见一桌围坐着七八个人,对门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矍铄老者,此刻正在饮酒。 周天赐从主陪位置上起身,拱手道:“苏家主何时回来了,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 苏愀然也拱手道:“周兄客气了,听闻周兄在宴请贵客,本不欲打扰,只是……” 他略一犹豫,还是商量道:“只是今日我也有贵客,玉素酒却早被周兄全部定下,不知周兄可否匀我一些?” 周天赐听了,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同老者耳语了一番,似乎是在请示。 待老者点头后,他才微笑道:“这等小事,何劳苏家主亲来,苏家主请回,我稍候自当奉上。” “如此苏某就多谢周兄了。” 苏愀然转身回到自己的包间,见二人目光期待,故意卖了个关子,道:“我与对面包间里的人,以前有些过节……” 见二人的目光开始失望,他又转而笑道:“不过他们还是同意匀些玉素酒,一会儿给咱们送过来。” “哼,师兄你学坏了。”徐清风鼓着腮,假装不满道。 酒剑仙也抚须微笑。 不多时,周天赐推门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模样的人,手里各自捧着一坛玉素酒。 “苏家主久候了。” 周天赐命人将酒坛放到桌上,便将那二人遣回,然后才开口问道:“这两坛酒,便算是我为苏家主接风了。”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周兄了。”苏愀然起身,再次客气道谢。 “不过,嘿嘿……”周天赐微微一笑,道,“能不能喝到嘴里,就要看苏家主的本事了。” “你这是何意?”苏愀然沉声道。 他以为对方还在记恨当日之事,因此有意为难。 “苏家主不要误会。”周天赐赶忙摆手解释道,“只是我家客人说了,要喝酒可以,却必须答对他出的题目,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便是天上的神仙来了,他也不会把这美酒相赠。” 徐清风看了一眼酒剑仙,心道:“天上的神仙不知道有没有,但人间的神仙,我们这里还真有一个。” 苏愀然见周天赐说得诚恳,不似有伪,于是放下猜忌道:“不知你家客人出了什么题目,不妨说出来听听吧。” 第58章 双桶取水,两鼠穿墙 周天赐正色道:“那在下便代我家客人出题了。” 苏愀然点头道:“请。” “今有垣三丈三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日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试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这句话的意思是,有三丈三尺的土墙,两只老鼠相对穿墙,大老鼠第一天能穿一尺,以后每日加倍,小老鼠第一天也穿一尺,以后每日减半,问两只老鼠什么时候遇到,遇到时各自穿了多厚的墙? 竟是一道数术题! 周天赐问完,得意一笑,不相信三人能回答上来。 原来大炎以武立国,以文取仕,除此二途,皆被称作旁门左道。 是以国内之人,非是习武,便是从文,少有愿意把功夫下在其它地方的。 而数术一途,虽尚未被弃之如敝履,却实属十分小众,除去天机营、石匠门等少数人外,知之者甚少。 在周天赐看来,苏愀然三人显然都有武功在身,又如何会浪费时间,去学那无用的数术呢?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得意之态隐藏,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他话音刚落,徐清风已经开口了:“我还道是什么了不得问题,不过是‘两鼠穿墙’罢了。” 周天赐只得道:“愿闻其详。” 徐清风道:“两鼠第六日可遇,相遇时大鼠穿墙三丈一尺有余,小鼠穿墙一尺八寸有余,回去告诉你家客人,此乃‘盈不足’之法,在我的家乡小儿皆知,端的简单。” 周天赐因不识得徐清风,亦不识解题之法,只好将其所言一一记下,道:“三位稍候,待我回去问过。” 周天赐前脚刚走,苏愀然便迫不及待地赞道:“师妹当真了得,居然连这个都懂。” 酒剑仙也道:“看来今日能不能再喝上这重楼玉素,要靠女娃娃了。” 徐清风只是浅笑一下,并未多言。 三人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天赐去而复返,这一次他还带过来一个人。 正是苏愀然先前见到,坐在主位上的那名老者。 请二人落座后,老者率先开口:“未知刚刚是哪一位,破解了本司的谜题?” 老者自称本司,显然是有官职在身。 徐清风见这老者是官家的人,拱手客气道:“正是区区在下,不知现在这酒我们可喝得?” 老者见面前这位少年容貌清秀俊美,颇识礼数,兼之刚刚破解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数术题,故而也不敢轻视,拱手回礼道:“少侠不必客气,只是现在这酒还喝不得。” 徐清风问道:“这是为何?” 老者笑道:“你们有三个人,当然是要解开三道题,才能饮酒。” 酒剑仙见喝个酒还这么磨叽,心中已然不悦,自顾自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老者却不以为意,接着道:“这两鼠穿墙乃是第一题,后面还有两题,不知三位可要接着答下去?” 苏愀然不通数术,只能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师妹。 徐清风深谙数术之理,却是不怕,当下同意道:“老先生请出题。” “那少侠可听好了!” 老者提醒一句,便开始思忖,片刻之后,提问道:“今有苗圃需灌六斗,以木桶取水,大桶满七斗,小桶满五斗,何为之?” 意思是说,要用六斗水,却只有七斗的大桶和五斗的小桶,该怎么办? 徐清风不假思索,道:“这个简单,首先将小桶打满水,倒入大桶,则小桶无水,大桶五斗。其次将小桶打满水,倒入大桶,倒满为止,则小桶余水三斗,大桶七斗。再次把大桶之水倒掉,将小桶之水倒入,则小桶无水,大桶三斗。又次将小桶打满水,倒入大桶,到满为止,则小桶余水一斗,大桶七斗。最后把大桶之水倒掉,将小桶所余一斗倒入后再次打满,则大桶一斗,小桶五斗,共余水六斗。老先生我说的可还对?” 老者闻言大惊,要知道他当年可是冥思苦想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偶得其法,破解了此题。 如今眼前的这个少年,轻描淡写间便能解对,又如何不让他心惊? “少侠你究竟师承何人?竟有如此学问?”老者情不自禁,希望知其师承。 徐清风却言之凿凿地道:“在下师承太玄宗明远真人。” 老者闻言一愣,他自然知道太玄宗是什么地方,知道对方在用武学上的师承掩饰,可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他还是再次开口相询:“少侠说笑了,本司问的是少侠在数术上的师承。” “哦,我没有师傅,都是自学的。” 这一句徐清风确实并非虚言。徐家是传承万年的古老家族,族内除了大星罗功这样的武学外,还流传下来了无数孤本。这些孤本包罗万象,从星象到地理,从机械到玄术,从药石到解剖,从文化到历史,几乎涉及到了世间的方方面面,自然也包括数术。而徐清风幼时不喜娱乐,只爱看书,对这些别人看来无用的知识涉猎甚广。加之她天资聪慧,一看就会,无师自通,是以说是自己是自学成才,也全无不可。 老者见她还是不肯说,只道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暴露师承,只好无奈道:“少侠若实在不想说,本司也不能勉强,不过……” 老者顿了顿,又道:“不过下面这道题,是一道本司苦思多年,尚未破解的题目,少侠可敢一试?” 徐清风闻言,撇了撇嘴,道:“有何不敢?不过……” 她学着老者说了一句“不过”,也顿了顿,拉了个长音。 “不过说了这么久,口渴的紧呢!” 她目光看向桌上的两坛重楼玉素,意思不言而喻。 “哈哈,少侠原来是这个意思。” 老者一开始时已经说过,连破三题,才可以喝酒。 不过他敬佩徐清风智慧过人,聪明绝顶,被连破两题之后,收起了为难的心思,当下亲自拍开一坛酒,道:“之前说的不作数了,三位想喝便请吧。” 徐清风也不客气,一把抱过酒坛,递给酒剑仙道:“前辈先请,等我破了这位老先生的最后一题,再和师兄陪你同饮。” 第59章 雉兔同笼,蛇鼠一窝 “既然如此,那我便又要问了。”老者神色凝重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头三十五,下有足九十四,雉兔各有几何?” 说完老者神秘一笑,看起来十分得意,显然这已是他所知中最难的一题。 徐清风听完,却不以为然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难题呢,原来是‘鸡兔同笼’的把戏。” 她不顾老者惊异的目光,轻飘飘地说道:“有鸡二十三,有兔一十二,老先生,我说的可对?” 老者闻言默然不语,半晌才开口道:“老朽实是不知,请先生教我。” 这一句话变换了称呼,从自称本司变为自称老朽,已是把自己放在了极低的位置,对徐清风的称呼由少侠变为先生,捧到了老师般高尚的位置,求教之意可谓极为诚恳。 徐清风听了俏脸一红,不好意思道:“老先生不必如此,我告诉你便是。” 她见对方年纪颇长,又虚心求教,于是认真解答道:“试想三十五个头都是兔子,一兔四足,理应有一百四十只脚,比九十四只多出来四十六只脚,而鸡有两足,以鸡替换之,则有鸡二十三,有兔一十二。” 听闻此言,老者低头不语,双手不停比划,一会儿伸出两根手指,一会儿伸出四根手指,头顶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所耗费的算力似乎达到了大脑的极限。 良久,老者才颓然停下,失望无比地道:“老朽愚昧,还是不懂。” “这老头还真是笨。”徐清风心中暗道。 但她毕竟不忍出言挖苦嘲讽,像这样认真为学做事之人,于是温言道:“老先生不必心急,我们可以从简单的学起。” 老者闻言,连忙起身打开了另外一坛酒,亲自为徐清风斟满,道:“先生请讲。” 徐清风小口饮了一杯,才慢慢道:“今有蛇鼠一窝,下有足一百只,后有尾二十五,蛇鼠各有几何?” 老者一愣,疑惑道:“有鼠二十五只,却没有蛇?” “说得好!”徐清风又道,“今有蛇鼠一窝,下有足一百只,后有尾五十整,蛇鼠各有几何?” 老者再次一愣,道:“有鼠二十五只,有蛇二十五条。” 徐清风点头以示赞许,然后问道:“这下老先生可是懂了?” “这蛇鼠一窝与雉兔同笼又有何联系?”老者纳闷自语,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口中大呼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在徐清风的步步提示下,终于明白了雉兔同笼的破解之道,心中狂喜之下,竟然兀自跑出包间,朝楼下跑去,还边跑边喊道:“我悟了!我悟了!” 周天赐见老者形如疯子,状若痴狂,怕他有失,因此一咬牙,留下了句“告辞”,赶紧追了出去。 对面包间里相陪的几人,听见声音,也跟着追了出去。 窗外追追跑跑,一行人渐渐去的远了。 苏愀然见徐清风大胜,高兴道:“师妹当真厉害呢!” 徐清风却秀眉微蹙,道:“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苏愀然不解。 徐清风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师兄,道:“傻呢,当然是这个老先生可惜了。” 苏愀然仍是不解道:“他不是疯了,只是太高兴罢了,有什么可惜的?” “这样认真为学,用功做事的人,脑子却不太灵光,不是可惜又是什么?”徐清风惋惜道。 “师妹你说什么?”苏愀然突然想到了自己,“这样博学多识的人,都叫脑子不灵光,那师兄我岂不是……” “师兄你呀,就是傻呢。”徐清风展颜一笑,说不出的好看。 三人推杯换盏,直到午后,才心满意足地返回苏家,苏愀然的别院。 临走前,苏愀然还不忘嘱咐掌柜,以后每日遣人送三坛重楼玉素去家中,在账房一并结账。 天虽未晚,往日千杯不醉的酒剑仙,不知为何却已经有些醉了,他不用苏府安排的下人伺候,也不许苏徐二人打扰,径直在苏愀然别院的客房中睡下。 一个难题留给了苏愀然。 这间别院原本偏僻破败,虽然经过翻新,环境焕然一新,但大小格局始终没法改变,因此只有一间客房,一间卧室和与之相连的会客厅。 而会客厅是没有床的。 酒剑仙早早占下一间客房,只留下一间卧室给苏徐二人,二人又都不愿离开别院,住到远处其它院中。 徐清风虽然扮作男相,可她毕竟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二人男女有别,拘于礼法,万万不可同屋而寝。 二人在会客厅嬉笑聊天,饮茶解酒,从日薄西山到夜阑人静,苏愀然才不舍道:“师妹,你睡卧室,我就睡这里吧。” 徐清风道眼珠一转,笑闹道:“怎么?师兄还欲和我同睡?” 苏愀然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却又在心中暗暗窃喜,直到看见她杀人的目光后,才明白是自己被骗了,于是也装作认真地恐吓道:“师妹再开玩笑,小心师兄我真的与你同睡。” 徐清风嘻嘻一笑,道:“师兄想的美。” 说完便朝着卧室走去,临进门前还故意回头一望,学着风尘女子的模样,留下勾魂一笑。 只是她本就是个清纯懵懂的少女,如何能学会这样的魅笑,故而反倒显的有些多此一举,不伦不类了。 苏愀然等徐清风关上房门,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如果能进去,和师妹睡在一起,该是多好啊!” 他又马上摇头,暗骂自己龌龊:“师妹这么放心我,我怎能生出这样的不堪的心思,苏愀然啊苏愀然,你可真是混蛋。” 是夜,苏愀然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踏实。 徐清风在屋里也是一样倍受煎熬,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了句:“师兄你睡了么?” “还没有。” “地上凉不凉?” “有一点。” “那师兄你进来吧。”徐清风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是只许睡觉,不许做别的事情。” 苏愀然本欲克制,却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向屋内走去。 第60章 今朝有酒,明日何期 钻进被子,两人靠在一起,都不敢动。 一个是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一个是心花绽放的懵懂少年。 黑暗之中。 耳鬓厮磨。 心猿意马。 “师兄,你干嘛打我?!”徐清风突然生气道。 苏愀然逃也似的飞奔出卧室,跑出会客厅,一直跑到了院中。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昏暗清冷的月光。 柔和微凉的夜风。 不知所措的少年…… 次日清晨,酒剑仙神清气爽地来到院中,看到了萎靡不振,还站在院中的苏愀然:“小子你是怎么了?” 苏愀然昏昏欲睡,反应迟钝道:“没什么,可能是起来早了。” 酒剑仙何等聪明,立时明白了八九分,道:“依我看,小子你是一夜未睡吧。” 苏愀然木然点头。 “真是愚不可及!”酒剑仙生气道,“枉我装醉,早早睡下,帮你创造机会。” 苏愀然仍是不解。 “哼,傻小子当真榆木脑袋!”酒剑仙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返回客房,重重一摔房门。 苏愀然立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难道是我做错了么?” …… 小重楼的玉素酒已经送到,苏愀然又命人置办了一桌菜肴,与徐清风一起,陪着酒剑仙开怀畅饮。 席间,谈论起昨日之事,酒剑仙不禁问道:“女娃娃怎么会懂那些稀奇古怪的数术问题?” 徐清风把幼年时孤独寂寞,只能自己一人读书学习的经历讲来,不禁唏嘘道:“幸得当时有这些稀奇古怪的学问,可以用来消磨功夫,才不至于那么无聊。” 酒剑仙听她家中存书千万,包罗古今,沉思良久后,问道:“女娃娃姓徐,莫不是自称轩辕神裔的徐家之人?” 徐清风被说破身份来历,也不惊讶,毕竟眼前的这位前辈,本就是个航海梯山,饱经霜雪的神仙人物,于是大方承认道:“我正是徐家之人。” “徐巨鲸那个老家伙可还好啊?”酒剑仙又问道。 徐清风听他提起这个名字,显然是对徐家颇为了解。 这位徐巨鲸是几十年前的徐家家主,也是徐清风祖父的叔父。年轻时喜好游历,兼之博学多识,武艺高强,因此在江湖上闯下了不小的名头。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酒剑仙记住他的名字。 他还有一个更为厉害的地方,就是口才天下无对。当年曾在圣城永安,炎皇御宴上舌战群儒,把时任帝师的杨王苏沈四位大学士辩得哑口无言。留下了“唇枪舌剑,铜牙铁齿,鲸口一开,天下无理”的名声。是以得到了酒剑仙的认可,与之结交。 “我离家之时,巨鲸老祖身体尚且康健,只是数载已过,未知近况如何。”徐清风想了一下,又老实补充道,“如有变故,家中定会以书信相告。” “一别经年,得知故人尚在人间,也算是老有所慰了。”酒剑仙喝下一杯重楼玉素,慨叹道,“唉,只是更多的故人已经作古,化作尘埃,融入天地了。” 语气中透露出寂寥颓唐之意。 苏愀然见气氛逐渐凝重起来,赶紧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前辈请务必宽心,莫要挂念其他,我与师妹与前辈共饮。” “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枉活百岁,如今倒不如你一个毛头小子的见识。”酒剑仙闻言一扫颓态,连饮三杯。 苏徐二人也陪着连饮三杯。 氛围越来越好。 两少一老把酒言欢,从头午直至黄昏。 酒剑仙看了看醉倒在桌边的一对玉人,眼中充满了不舍之意,自言自语道:“世人都说神仙好,与地同寿天同老,我道世人看不清,神仙自有神仙恼……” “还是青春年少最好啊!” 言罢,他大步而去,行至院门,忽然似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物,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扔去。 那物稳稳落在桌上,原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龙飞凤舞写着“青木剑法总纲要旨”八个草字。 而酒剑仙,早已不知去向。 翌日清晨,沉醉的二人同时醒来,看见桌子上的《青木剑法总纲要旨》,便知这位放浪形骸,不羁洒脱的前辈已经走了。 徐清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苏愀然轻轻安抚道:“师妹不要伤心,来日方长,我们日后与酒剑仙前辈,也许还能相见。” “呜呜,话是这么说,可是……”徐清风声泪俱下,哽咽道,“可是前辈终究还是离我们而去了。” 苏愀然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只能耐心相陪,直到徐清风哭得累了,才算作罢。 “师兄,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是青木门徒?”徐清风指着薄薄的剑法总纲道。 “应该算吧。”苏愀然思忖一会儿,又道,“不过酒剑仙前辈没说收下我们,我们也不好擅自对外人明说。” “说的也是。”徐清风转念一想,又道,“这几日我们就在这里钻研剑法吧,也好为将来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苏愀然心中不解。 “师兄你莫非还不知道?”徐清风吃惊道,“一个月后,便是太玄太初两大宗门比武的日子,到时候面对迟石刚,我们未必轻易能胜。” “这么快!”苏愀然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他与徐清风本就伯仲之间,他胜在内功深厚,徐清风胜在招式多变,若要真的分出胜负,非得在五百招之后不可。 而徐清风又说,跟迟石刚比试三次,都是一百招就败了,显然其武功还在自己二人之上。 自己日前多蒙酒剑仙教导,传下了一招剑荡半方,确实可以算作底牌。 可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这张底牌,只能守,不能攻,实是保命的招式。 况且对方还有没有底牌,谁也不知道。 “对了师妹,那日酒剑仙前辈传你的一招是什么,能不能使出来给我瞧瞧?”苏愀然忽然想到,自己这个师妹也得了一招。 徐清风嘻嘻一笑,道:“那一会儿我使出来,师兄可不许笑呀。” 苏愀然心里纳闷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还是开口道:“师妹尽管使出来,我不笑便是。” “师兄你看好了!” 第61章 太极阴阳,无懈可击 徐清风娇喝一声,从墙角拿起扫帚当剑,跑去院子当中。 只见她单手挽了个剑花,把扫帚横持在胸前,摆了个可攻可守的架势。 这个动作,与当日苏愀然所学,用于对敌穆不凡的剑法,所使起势如出一辙。 苏愀然不由问道:“师妹这招莫非也是剑荡半方?” 徐清风摇头笑道:“师兄请看!” 她用扫帚在身前轻轻画了个半圆,空气中荡起微微涟漪,似乎有气流涌动。 “这……” 苏愀然心中疑惑,因为刚刚这招,与自己的剑荡半方看似一样,却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两人都是在身前画了个半圆。不同的是,苏愀然画的半圆,是从左到右,从下到上再到下,是个上半圆。而徐清风画的半圆,是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再到上,是个下半圆。 “嘿嘿,厉害吧!”徐清风见师兄有点发懵,得意道。 “师妹这招,是个反着的剑荡半方?”苏愀然问道。 “正是!”徐清风点头。 “那它叫什么名字?” “这招的名字是‘剑荡另外半方’……” “噗!”苏愀然没忍住笑。 “都说了师兄你不许笑。”徐清风生气道,“这名字可是酒剑仙前辈起的。” “好,好,师兄不笑了。”苏愀然强忍笑意,但憋笑的表情还写在脸上,看起来端的十分有趣。 徐清风见他并未把这招剑荡另外半方当回事,于是鼓起腮帮,半是生气半是认真地说道:“师兄莫要小瞧了我这招,它与你的剑荡半方可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师兄我学了个只守不攻的招式,师妹你也学了个只守不攻的招式。”苏愀然调侃道,“我们要是双剑合璧,那还真是形如老鳖,固若金汤,坚如磐石呐!” “等等!”徐清风突然道,“师兄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们形如老鳖。” “不是这一句。” “我说我们双剑合璧。” “师兄你怎么变聪明了?” “师兄我本来就很聪明,只是在你身边,同你比起来显的很笨罢了。” 苏愀然刚为自己解释完,忽然也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道:“双剑合璧,难道?” “不错!”徐清风正色道,“只要我们一起使出绝招,同画半圆,应该真的可以防御加倍。” 酒剑仙这样的神仙人物,传下来的一招半式剑法,名字固然稀奇古怪,但又怎么可能不是盖世绝学呢? 二人想通此间关节,当下验证起来。 一个从左至右,画上半圆,一个从右至左,画下半圆。 一上一下,一正一反,一阳一阴。 剑气搅动气流,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 气流带动太极图缓缓转动。 真正的毫无破绽,真正的无懈可击。 直到二人停下,太极图才渐渐消散,融入了天地之间。 “哇!”徐清风兴奋地跳起,道,“师兄我们好厉害!” 苏愀然心中也暗自高兴,微笑道:“日后若是再遇到像穆不凡那样的高手,甚至更厉害的绝顶高手,我们也有了自保之力。” “别忘了,酒剑仙前辈还留下了一本《青木剑法总纲要旨》呢!”徐清风不怕贪多嚼不烂,马上就要按照书上面的内容继续练剑。 苏愀然见她神采奕奕,不忍坏其兴致,当下赞同道:“我与师妹同练。” 二人又以扫帚为剑,练习起青木剑法。 只可惜这青木剑法,是以长白道术为根基演化而来,二人虽是太玄宗的道门弟子,却对道家的法门知之甚少。 一切原因只能归结为,太玄道经与真正高深的道家功法相比,委实太过浅薄。 所以二人白白忙活了两个多时辰,剑法并无寸进。 而天下很多武学,都是同样的道理。 比如久负盛名的万佛宗,因武学种类繁多,威力巨大,为江湖中人所向往。然而千百年来,无数俗家弟子,其中也不乏天资过人之辈,却鲜有能学有所成,成为一代宗师者。反倒是寺内的一些高僧,终日吃斋念经,青灯古佛,最后练成了绝世武功。这里面的原因,便是佛家的武功需要佛学武道齐头并进,佛法越高,武功才能越高。 再比如正气院的书生,皆要学习治世经典,圣人语录。是因为正气院的绝学“浩然正气”,讲求的便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视死如归,一往无前的气势。倘若失了这样的气势,就会变得安于现状,苟且享乐,厚颜无耻,贪生畏死,从而发挥不出正气二字,武功也跟着再难寸进了。 诸如此类,凡几种种,一般无二。 二人想通了这一点,便也不再急于求成,而是把目标定在了太玄道经的秘密上。 当日徐清风提起自己家事之时,二人最后便确定了,在太玄宗的后山,极有可能藏着道经的秘密。兴许找出这个秘密,于道学上就能更上层楼。日后再练青木剑法,或可事半功倍。 “师妹,这剑法现下是练不成了,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看看这大庸城的风光吧。”苏愀然提议道。 “好啊!”徐清风开心道,“咱们这几日不是喝酒,就是练剑,还没有时间好好领略下,师兄家乡的风土人情呢。” 天色尚早,说走便走。 可事与愿违,二人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一个二等执事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跑来,嘴里还边跑边喊:“家主,大事不好了,大长老出事了!” 大长老代理家族事宜多日,事无巨细一直毫无纰漏,是族内的三朝元老,也是不可或缺的人才,这时听闻他出事,苏愀然心中大急,赶忙上前道:“究竟大长老出了何事,快快道来。” 二等执事见到家主,心中稍安,道:“就在刚刚,大长老带着我们几名心腹,去严老爷子那边办事,路上遇到了一队官家侍卫,他们不由分说,便把大长老抓起来了,还扬言要家主亲自去接人。” “官家侍卫?”苏愀然顿感不妙,“难道是官府中人?” “你不是‘苏城主’么?怎么手下也会被官府抓走。”徐清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耳语,语气之中充满了揶揄的味道。 第62章 求全之毁,不虞之隙 苏家领袖大庸,说苏家家主苏愀然是一城之主也绝不为过。 但这只是江湖上的叫法,实际上大庸城内设有衙门,衙门中还有一位皇家御任的官员,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城之主。 在大炎国,地方设州,长官称州牧,总领一州之事,州下设城,长官称城守,总领一城之事。 而大庸城守熊四海,正是这主政一城的父母官。 “以我苏家在大庸的势力,大长老的尊贵地位,若非熊四海亲自下令,官家怎会无故为难?让我亲自去领人,说明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要对付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大长老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苏愀然心中有了计较,反倒没有了初时的焦急。在府内准备妥当,又命人将拜帖送上,留下三长老以为后应。同时派人去知会了澹台璇青和严老爷子等与苏家交好之人。这才不慌不忙地带着徐清风、二长老以及几名机灵的心腹执事,向城守府衙而去。 一路无事,行至府衙门前,但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侍卫立在门口,苏愀然即命二长老前去过话。 “这位官爷,在下是苏家的二长老,我家家主前来拜会城守大人,劳烦通传一声。”二长老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到了侍卫手上。 侍卫见是一张十两的银票,而他一月的例银也不过二三两之数,心中不由得大喜过望,当下半是客气半是谄媚道:“请苏家主和二长老稍候,小人这就去通传。” 说完他转身便走,急切之意,仿佛是在为自己办事一般。 不多时,侍卫带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管家模样的人回到了门口。 老管家道:“城守大人很忙,诸位请随我去偏厅等候。” 苏愀然等人跟着他进门,又穿过几道回廊,终于来到偏厅。 见这老管家带完路立刻要走,二长老赶紧上前,递上了一张三十两银票,套着近乎道:“还请这位老哥多多照拂。” 老管家见到银票,眉开眼笑道:“既然如此,老朽便实话实说了。” 二长老连忙赔笑道:“老哥请讲。” 老管家道:“城守大人今日无意相见,让诸位在此等候,只为了杀杀苏家的威风,诸位如信得过老朽,等上个把时辰便请回吧,明日找个够局势的地方,设下几桌酒席,约上本地名流相陪,当众给城守大人认个错,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既然如此,就多谢老哥了。”二长老恍然大悟,连连称谢。 “我还有事,不便多陪,先走一步了。”老管家说完,便推脱有事,离开了偏厅。 “不应该啊,我苏家逢年过节,从未对城守大人失了礼数,便是其他城中小吏,也时有打点孝敬。”二长老肯定道,“这些事都是我亲自过问,一直没出差错。” “看来此事问题不大。”苏愀然道,“应该是在什么地方,无意间得罪了城守。” 几人谈论了一会儿,没有任何结果,只好按照老管家所言,返回苏家。 第二日清晨,苏愀然早早命人安排准备,送出几十张拜帖,于晚间在自家开办的春风楼设宴,宴请城守熊四海以及大庸城内的各界名流。 澹台家与猎刀门是苏家的铁杆盟友,是以澹台璇青和严老爷子接到拜帖后,便动身前往苏家,同苏愀然商议对策。 苏家正厅之上,众人按照宾主顺序落座。苏愀然自然坐在主位,徐清风着男装坐在他的身侧。他的左手边依次坐着二长老、三长老等苏家众人,右手边则是澹台璇青与严老爷子等人。 澹台璇青当日与苏愀然结缘,解周天赐之围、合作拿下地级武学在先,面对赤河老魔并肩战斗、同生共死在后,心中已暗生异样,因此多日不见,心里挂念异常。 徐清风见她也是个漂亮的同龄少女,又与自己的师兄早就相识,谈话间亦是“公子”“姑娘”相称,尽显亲昵熟络,当下心中不悦,生出了几分敌意,板起脸朝她看去。 澹台璇青心里,苏愀然已是不可多得的翩翩公子,少年英雄。这时见到其身边还有一位相貌更加清秀俊俏的少年朝自己看来,只道是对方是被自己的青春美貌所吸引。心中十分欢喜之余,却又不好意思起来,脸上微红,更显的明艳了几分。 她也暗暗偷看过去,只觉得对方简直如玉人般好看,心里好奇无比,终是忍耐不住,略带娇羞地问道:“苏公子,我等来了许久,还不知道你身侧的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 苏愀然微微一愣,才想起忘了介绍,于是引荐道:“这位是我的师弟徐清风,与我同在太玄宗明远真人门下学艺。” 然后又向徐清风介绍起澹台璇青和严老爷子等人。 “原来是徐公子,久仰大名。”澹台璇青起身盈盈一礼。 “我哪来的什么大名,真是虚伪。” 徐清风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客套着:“澹台姑娘,你客气了。” 澹台璇青原也是个细心聪慧之人。可不知为何,看见徐清风后,心里凭的生出紧张之感。又见其俏脸毫无表情,只道对方是个冷若冰霜的帅气公子,心中愈发喜欢,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可这样的行径,在徐清风眼里无异于挑衅。 因为她忽略了,自己现在不但是男装,还贴了喉结,在别人的眼里,妥妥的是一个俊俏漂亮的年轻公子。 现在与苏愀然二人的关系,是师兄弟,而不是师兄妹。 她一时之间,醋意大发,目不转睛朝对方看去。 澹台璇青又怎么会知道这些想法呢? 她的心里既矛盾又高兴。 矛盾的是,自己先前对苏愀然心仪,现下又对他的师弟暗生情愫。 高兴的是,苏愀然的这个师弟,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只能不停地展现着自己的魅力,希望能够持续引起对方的注意。 两人之间的误会,就这样越陷越深。 苏愀然还在为今日之事担忧,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变化。 第63章 明涛波起,暗流涌动 傍晚,春风楼。 苏愀然和大庸各界名流已经等候了半个时辰。 熊四海姗姗来迟。 众人见状,赶紧起身相迎。 熊四海面如止水,沉着一张脸,并未与任何人搭话,径直走向了主位。 众人等他坐稳后,才敢接二连三的再度落座。 苏愀然见对方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便从主陪得位置上起身,率先发言道:“今日苏家略备薄宴,感谢城守大人莅临,也谢谢诸位朋友捧场……” 话还未说完,已被熊四海挥手打断。 这位城守大人顾盼之际,极具威势,凡是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与之对视。 他环顾四周一圈,见到众人的表现后十分满意,这才道:“苏家如今威风的紧呐,只是略备薄宴,便要本地半个武林的名流相陪,真真是盖过了我这个无用的城守啊!” 他这一句喧宾夺主,看似承谦,实质上是在众人面前宣示主权。 苏愀然见他发难,也不着急,以早就商量好的话术相对道:“城守大人谬赞了,今日诸位能来,非是我苏家的面子,实是为了一睹城守大人风采呐!” 这一句应对得当,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口中讲出,难免令人刮目相看。 熊四海见对方不疾不徐,沉着冷静,已知面前这少年真如传闻一样不易对付,于是再次发难道:“苏家主不必过谦,如今苏家领袖大庸武林以及商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能给我这个小小的城守一点面子,熊四海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他这一句连削带打,厉害至极,看似在奉承苏家,实际上点出了问题的关键——苏家在本地势大,隐隐压住了我这个真正的主人一头,这让我很不高兴。 苏愀然知道对方所指,当下拱手成礼道:“大庸城百姓安居乐业,商业发展蓬勃,气象欣欣向荣,皆是因城守大人励精图治,我等小民能有今日之局面,全都是仰仗着大人的照拂。” “哈哈哈,熊某不过是个牵头人罢了,大庸能有今日,这都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熊四海闻言十分高兴,大笑着举杯道,“来,让我们一起满饮此杯,为大庸,为来日!” 众人齐齐举杯,纷纷向熊四海敬酒,称赞他的功绩,一时间气氛活络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较量便算暂时告一段落。 表面上熊四海稳稳占据了上风。 但苏愀然也是滴水不漏,始终没有让对方寻见发飙的机会。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能同时让两个人都满意。 场面上的唇枪舌剑,远比武林中的刀枪剑戟更加锋利。 宴席上的暗流涌动,远比江湖中的风浪更加波诡云谲。 一个不慎,就会授人以柄,使自己落入不利的的局面。 待众人敬完酒后,熊四海放下酒杯不再说话,更没有主动去提苏家的事情,而是自顾自地吃起菜来,来了一招以退为进,等着苏愀然把话挑明。 气氛又陷入了尴尬。 苏愀然身为此间主人,设宴实是为了化解矛盾,救出人质,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城守大人,苏家的大长老日前不知因为何事,冲撞了大人,至今未归,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小子定当感激不尽。” 他一句话,说出了今日设宴的目的,也隐晦地表达出,自己愿意为了办成这件事,而付出一些东西。 熊四海如若未闻,仍是低头吃菜,一边吃菜还一边含糊不清地赞道:“春风楼的菜,可是做得越来越香呐!” 苏愀然略一沉吟,心中已然明白,对方这是在向自己索要这座酒楼。 虽然这样规模的酒楼,除去春风楼外,苏家在大庸尚有三处。但这些产业却没有一处来的容易,都是苏家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结果。如果说仅仅因为一句话,便要白白送人,没有人会是心甘情愿。 可此时形势比人强,大长老还在对方的手里,苏愀然本欲忍痛割爱,交出春风楼,却听一个声音带着调侃地说道:“师兄,大人爱吃春风楼的菜,你便受点委屈,把这里的厨子送给大人好了。” 说话之人,正是徐清风。 澹台璇青见徐清风不畏强权,敢于当众发声,挖苦调侃地方权贵,内心爱慕之意更甚,忍不住朝她望去,却见她也朝着自己看来,只道对方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不由暗暗窃喜。 却不知徐清风能看向自己,实是存了比较之意。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安静,再无半点声响,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徐清风。 她恍若不知,接着又道:“只是不知城守大人每月那二三十两的例银,养不养的起这春风楼的名厨啊?” 这样的话,分明就是在打人的脸! 熊四海闻言心中大怒,却又碍于身份不好立时发作,他压抑着情绪,看向苏愀然,沉声问道:“苏家主,这是何人?” 苏愀然本就心有不甘,一直压抑着情绪,直到这时徐清风代他出面说话,实是帮他好好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当下也不再退让,而是迎上了熊四海的目光,毫无畏惧地说道:“这位是我的师弟徐清风,与我同在太玄宗明远真人门下学艺,大人若是不嫌弃,就按我师弟的意思,把这春风楼的厨子送与大人,不过大人请放心,厨子每月的费用,自是由我苏家承担。” 苏愀然这话,至少包含了三层意思。 一是介绍了徐清风。 二是点明自己非但是苏家家主,更是太玄宗明远掌门的门下,如果想发难,请掂量下后果。 三是借题发挥,直接选择了硬怼。 这些熊四海当然都懂,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苏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自己这个城守大人,于是不再掩饰,怒极反笑道:“哈哈,好,好,好!苏家当真把我这个大庸城守当做要饭之人了。” 他连说三个好字,显然已是气的不轻,再看向在场众人,全都低着头准备两不相帮,心知今日已讨不得半点好处,只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却不想刚走到门口,就和一个急匆匆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第64章 顾兮盼兮,凝眸久久 众人望去,这个急着进来的人,正是星城周家在大庸的话事人周天赐。 熊四海本就心情不佳,又和他撞了个满怀,当下不悦道:“周公子这么着急,是怕误了苏家的酒宴么?” 周天赐看清来人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主,赶忙解释道:“城守大人,我家伯父听说苏家设宴,非要不请自来,我只好先他一步打个前哨,他这时怕是已快到了。” “你的伯父何许人也?”熊四海问道。 “天机营金算筹。”周天赐的声音不算很大,说话时却暗中运起了内力,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金算筹?”熊四海大惊道,“莫不是左掖都司周金筹周大人?” 周天赐傲然道:“正是!” 熊四海眼珠一转,换上了一副平易近人的表情,道:“周大人竟是令伯父,周家不愧是从大城市来的古老家族,果然底蕴深厚,不似有些家族的浅薄。” 既捧了周家,又把苏家踩得不名一文。 他本来要走,这时却不走了,拉着周天赐回到席间坐下,不停寒暄起来。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苏愀然只好拉着徐清风起身,挨桌招呼客人。 不多时,只听楼梯上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显然来人十分着急。 众人循声看去,门口跑进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老者。 周天赐见正主到了,赶紧过去相迎,一边走一边道:“伯父,我来为你引荐……” 熊四海听他口称伯父,知道来人便是人送外号“金算筹”的左掖都司周金筹,当即用手将周天赐拨开到一旁,从后面超了过去,拱手成礼道:“下官熊四海,添为本地城守,拜见周大人。” 其实熊四海的官职,未必低于周金筹的左掖都司,只是对方背靠中原七大门派中的天机营,而天机营又有帝国军方背书,其所拥有的能量,远远不是一个小小的城守可以比拟的。 因此他以下官自居,当是存了巴结逢迎、刻意讨好的心思。 谁料这周金筹充耳不闻,根本没去理会,而是左顾右盼寻起人来。 他的目光最终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先生真的在这!”周金筹兴奋不已,抢先行礼道。 “老先生怎么来了?”徐清风回礼道。 原来这周金筹,正是当日周天赐在小重楼宴请的那位老者。 “老朽听闻苏家设宴,知道先生在这,特来感谢先生的教诲之恩。”说完,这位花甲老者,竟欲行跪拜大礼。 徐清风怎敢受如此大礼,连忙手上用力,将其托起,道:“老先生不用这样,日后有什么不会的题目,来找我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周金筹闻言大为感动,道:“先生若有用的到老朽的地方,也请明言,老朽自当尽心竭力,效犬马之劳。” 徐清风眼睛一亮,道:“现下我还真有一件为难的事。” 周金筹闻言大喜,道:“先生何事?但说无妨。” 徐清风指着熊四海生气道:“这个城守,无故抓了我师兄家里的长辈,逼着我们在这里设宴赔罪,还暗示我们,如果拿不出东西孝敬他,就不放人呢!” 周金筹经过小重楼一事,已视徐清风为师,如今听闻老师有事,急于在其面前展示自己,当下回过头去,怒气冲冲道:“你们哪个是此地城守,速速过来给先生认错。” 熊四海闻言大惊失色,任他怎么也没想到,变化会来得如此突然,只恨当时没有一走了之。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下官大庸城守熊四海,见过……” 不料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周金筹打断道:“本司是让你给先生道歉,不是让你介绍自己。” 熊四海先前差点被徐清风气走,这时又被强行要求给她道歉,心里的愤怒已达极点,终于无法忍耐,沉声道:“周大人,你我虽然职务不同,但品级相仿,你这么做,过了吧!” 周金筹被拂了面子,冷哼道:“哼,你们湖州刺史孙之栋孙大人,见了本司也要行晚辈之礼,称一声周老师,你怎敢如此跟本司说话!” 熊四海心中骇然,知他所言非虚,今日之事,若不按照他的意思办,来日被他见到刺史大人,随便几句话,就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是以只好忍气吞声道:“这位徐公子,是在下错了,还请海涵。” 徐清风道:“人放是不放?” 熊四海道:“放,这就放。” 徐清风又道:“还想不想要苏家的产业了?” 熊四海道:“在下不敢,万万不敢。” 徐清风满意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熊城守一定要吸取教训,引以为戒啊!” 这话说来,像极了长辈在教育晚辈。 熊四海怕因此事,开罪了刺史大人,只得强忍怒气道:“徐公子教训的是,在下一定引以为戒。” “好了,你走吧。”徐清风挥了挥手,如挥退下人一般。 熊四海心中大恨,却毫无办法,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周金筹见碍眼的人离开,心情大好道:“先生可还满意?” 徐清风开心道:“多谢老先生了。” “哈哈。”周金筹开怀大笑道,“既然如此,老朽还有几个问题,希望先生教我。”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围着徐清风问这问那,问得全都是数术一道上的问题。 徐清风一一解答,不过她总感觉背后有人在看自己。 回头望去,只见澹台璇青目光灼灼,朝自己望来,还道是对方在向自己示威,便也向对方看去。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却表达了不同的含义,只是当事者皆不自知。 澹台璇青久久凝眸,她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一个人。 这和当初对苏愀然的情愫不同。 当时对苏愀然,更多的是感激,是喜欢,是少女初开情窦。 但这种情愫难以维持很久。 现在对徐清风,是被吸引,是崇拜,是少女定性后的真爱。 这种爱,饱满而炽热,持久而坚韧,是一种想要嫁作人妇,为人生子的感觉。 第65章 心随公子,剑赠美人 当晚,大长老被毫发无损地送了回来。 经此一事,城守府的人再也不敢为难,苏家门庭若市,地位稳中有进,水涨船高,风头一时无两。 每日前来拜会者无数,几乎遍布本地各行各业,他们踏破了门槛,都想要搭上苏家这条大船。 苏愀然礼品照单全收,人却一个不见。 离太初太玄两大宗门演武的日子,已不足一月,他虽有不败的信心,但没有必胜的把握。 白天和徐清风切磋武艺,于招式上略有小得。 夜晚苦修石门神功,并无寸进。 他只能寄希望于星城,因为那里有整个湖州最厉害的铁匠——湖州冶王,以及物品最丰富的拍卖行——星城拍卖行。 “师妹,我想去星城碰碰运气,若是得了造化,说不定可以在演武中击败迟石刚,一举夺魁。” 徐清风听他说欲去星城,正合心意,当下拍手道:“好啊,好啊!我上次去星城,还是被家里送过来的时候,顺路住了一夜,都没有时间好好逛逛。” 两人一拍即合。 苏愀然当即安排,命人支取了四百两黄金和一小叠十两的银票,带上小重楼送来的玉素酒,又去武库取出赤河刀、汉遥剑和神针铁,一并收在石门天地之中。 他担心此去星城,返程未必经过大庸,再回来已不知何日,于是手书两封,派人送去澹台璇青与严老爷子处,请他们于自己不在时,多多照拂苏家。 一切准备妥当,苏愀然并未着急上路,而是拉着徐清风道:“师妹,我有一件宝物,想要送给你。” 徐清风心中暗喜,嘴上却不依不饶道:“认识这么久了,才想起送我东西,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稀罕宝贝,休要拿寻常物件来糊弄于我!” “师妹请看,这是漠北大侠汉遥生前的佩剑。”苏愀然从石门天地里取出汉遥剑,道,“此剑摧金断玉,削铁如泥,最重要的是外形十分耐看,与师妹这样的……这样的美……最是相配。” 这些话已在他心里琢磨百遍,因此初时说起来颇为流利顺畅,只是不知为何,说到后面,有些话始终说不出口,声音也是越来越小,直至微不可闻。 徐清风见他窘态,忍不住逗他:“与师妹这样的什么啊?师兄我没听清呢!” 苏愀然脸上微微一红,嘴唇动了几动,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憋了良久,他才鼓足勇气道:“师妹你很漂亮,与这把宝剑最是相配。” 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他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刚做完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一样,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舒坦通畅了不少。 徐清风这几日疑神疑鬼,总怀疑自己这个师兄和澹台璇青不清不楚,此时听他夸自己好看,又送自己珍稀的宝物,这才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道:“那师兄你说,我和澹台姑娘,哪一个更好看?” “当然是师妹好看!”苏愀然毫不犹豫。 “这还差不多。”徐清风听他说得干脆,心中更喜,接过汉遥剑,摆弄了好一会儿,才收入了乾坤袋中。 苏愀然却没时间想那么多,只道她是少女心性,见到了同龄的美丽少女,心中生出了比较的想法,于是道:“澹台姑娘曾与我同生共死,澹台家也一直与苏家共同进退,师妹日后可要对她好些。” “哼!不许说了。”徐清风不满道,“我们走吧!” 苏愀然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又惹到师妹生气,只好诺诺道:“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苏家没有追风宛马,二人又都有武功在身,速度已远远超过普通马匹,此去星城,不过五百余里,是以决定轻装上阵,不准备骑乘马匹。 他二人一路东行,刚出大庸东门,便听身后有人喊道:“苏公子、徐公子,且等一等我。” 原来是澹台璇青追了上来。 “澹台姑娘你怎么来了?”苏愀然等她站定,方才问道。 “接到苏公子的手书,知你们欲去星城。”澹台璇青跟苏愀然说话,眼睛却不停偷瞄徐清风,“澹台家就在星城,我这两日正好要回去看看,顺便与你们同路,到了地方也好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这样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 苏愀然哪里知道澹台璇青是为了徐清风而来,还道是时间正巧对上:“如此甚好,我与师弟对星城皆不是太熟悉,有澹台姑娘这个地主,总算方便了很多。” 徐清风当然也不知道,对方实是为了自己而来,心里还想着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这个澹台璇青,当下沉着脸道:“走吧。” 她心中不愿,只想着怎么能把对方甩开,忽然灵机一动,道:“此时天色尚早,师兄不如我们比比脚力吧。” 说罢,施展轻功,率众而出。 苏愀然见她说走就走,赶紧追了上去。 澹台璇青还以为徐清风要考较自己的轻身功夫,于是也不甘示弱,把家传轻功施展到极限,跟了上去。 当日对敌赤河老魔时,苏愀然的武功只是略高于澹台璇青,后来他拜入太玄宗,习得太玄道经,促使石门神功蜕变,内力提高了一个档次。 徐清风的武功与苏愀然在伯仲之间,故而没过一会儿,两人已齐头并进,把澹台璇青落在了身后。 澹台璇青心中着急,又不想在心上人面前示弱,只得拼命催动内力,紧追不放,不消一会儿,便已是气喘吁吁。 此时徐清风一试之下,知道这个澹台姑娘的武功逊色于自己,若要追上来实是万难。 她心存戏弄,故而脚下稍稍放慢了速度,始终领先着七八步的距离,却不肯让对方赶上来。 苏愀然不知她心意,也放慢了速度,在她身边相陪。 时间一长,澹台璇青真气不济,觉得丹田内像着了火一样难受,再也坚持不住,无奈之下只能停下脚步,在后面喊道:“徐公子,苏公子,我跟不上了。” 苏徐二人听到后,也停下脚步,返了回来。 第66章 清风无意,澹台多情 苏愀然见澹台璇青气喘吁吁,额头冒汗,已露出真气枯竭之状,知她确实无法再行,于是道:“师弟,澹台姑娘累了,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 徐清风不置可否。 澹台璇青双颊泛红,气息不稳,平复了一会儿才道:“徐公子的轻功当真厉害,我在后面怎么追都追不上呢!” 徐清风见她好端端的一个美少女,因自己的戏弄而颇显狼狈,又见她不夸苏愀然,单单夸赞自己,心里没来由的一软,道:“便歇息一会儿吧。” 三人席地而坐,澹台璇青向苏徐二人介绍起星城。 上古时代曾流传下来一张“星河舆图”,传说是仙人所绘,把周天星辰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东西南北四个大区,共计有二十八星宿。 星城因地处南方朱雀轸宿之下而得名,故有“上为辰象,下为州郡”之说。此地自古繁华,人口众多,一直是江南大城。最近十年,刺史孙之栋兴修水利,创办教育,文武并举,在他的治理下,更是发展神速。 与民间的“治”相对,是江湖的“乱”。星城之中,除去最为有名的湖州冶王、星城丹王和星城拍卖行之外,还有许多传承久远的存在。像周家、澹台家这样规模的古老家族和门派不下十余个,二三流者更是多如过江之鲫。这些势力勾心斗角,合纵连横,一时之间,星城的江湖上犹似九龙治水。 “星城有这么多门派,到底哪一个才是最强的呢?”徐清风好奇道。 澹台璇青见成功勾起了对方的兴致,当下更加卖力地介绍起来。 星城临近玄水,玄水自古多情,而星城的女子不仅多情,而且多志。但男女始终有别,江湖一直是男人的江湖。每隔几年虽然偶有几个武功高强的女侠闯出名声,但多如昙花一现,不久之后就会嫁作人妇,从而销声匿迹。 不知多少年前,星城一奇女子玄湘女侠,为了成就女人的江湖,在玄水江畔成立门派,只收女子为徒,教授女子武艺。一开始还籍籍无名,鲜有人人问津,后来却慢慢发展壮大。久而久之,这个门派经受住了无穷岁月的考验,和蹉跎中狂风暴雨的洗礼,成为了中原七大派中唯一一个,全部由女性组成的宗门。 这便是无数女子心目当中的武林圣地——玄水阁。 “原来玄水阁就在星城啊!” 徐清风虽然博学,却对玄水阁知之甚少,又拉着澹台璇青问东问西。 澹台璇青被拉着手腕,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心中如小鹿乱撞,低下头不敢再看,也不敢说话。 徐清风察觉她有异,还道是她尚未恢复,又说多了话,真气不济所致,于是开口问道:“澹台姑娘可是还不舒服么?” 澹台璇青被这一问,还以为对方是在关心自己,心里既羞且甜,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挤出一句:“徐公子……我……我没事的。” 徐清风作为女子,自然对玄水阁这个只收女性的宗门兴趣浓厚,是以没过一会儿,便又开始刨根问底起来。 澹台璇青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讲起了玄水阁的趣闻。 相传玄水阁初代祖师玄湘女侠,曾爱上了当时的江南第一名侠,可这位名侠志在天下,终是辜负了良人。女侠一怒之下,处处同名侠作对,最后两人不成眷侣成怨侣,老死不相往来。女侠武功天下无对,却一生为情所困,因此不许门下女徒动情,更不许她们结婚生子。一有违反,即刻废去武功,逐出师门,并把这条规矩,作为门派的第一要旨传承下来。 “女侠死后,她的墓碑上刻着‘心无男人,剑自通神’,也算是对她一生最好的总结了。”澹台璇青喃喃道,“可即便是这样,玄水阁还是无数女子,尤其是星城女子心中的唯一圣地。” 徐清风不禁问道:“澹台姑娘是星城人氏,可有加入玄水阁的想法?” “以前自然是有的,不过……”澹台璇青大起胆子,含情脉脉地直视徐清风,“不过如今不想了。” 徐清风心中异样,仍不解道:“不知这是为何?” 澹台璇青手腕一翻,拉住徐清风的手,道:“从前我心无所念,现下心中却已经有了所念之人,当然不能再去玄水阁了。” 徐清风被紧紧拉着手,感受着炽热的目光,又听对方这么一说,心中突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澹台姑娘,你……你……” 她赶紧抽回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想起对方连日来的古怪行径。 那看向自己的灼灼目光不是敌意,而是爱意。 主动找自己说话不是为了挑衅,而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 一同上路自然也不是为了苏愀然,更不是真的要回家,而是为了跟着自己。 她机械地伸出手,摸了摸贴上的喉结,瞬间明白了一切。 “澹台姑娘,你不能……我是……” 徐清风想说点什么,却被澹台璇青用手轻轻挡住了的嘴唇。 “我知道你是个小道士。”澹台璇青十分认真道,“可没人规定道士不可以成亲啊。” 徐清风完全被惊呆了,整个人仿佛石化一样,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哈哈哈!” 苏愀然突然狂笑,一直笑到喘不过气来,才勉强开口道:“澹台姑娘你居然,哈哈,你居然喜欢清风……” 澹台璇青换上一副生气的表情,冲着苏愀然怒问道:“苏公子,你我曾同生共死,义比金坚,为何无故嘲笑于我!?” 苏愀然不敢再笑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指着徐清风,强忍住笑意,道:“你还是问她吧。” “问徐公子?”澹台璇青不明所以,十分不解道。 “嗯……呃……啊……要怎么跟你说呢?”徐清风纵是聪明绝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可这样的表现,在澹台璇青眼中,无异于对方不喜欢自己,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伤心地问道:“徐公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徐清风摇了摇头,颇为无奈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第67章 千仞高崖,背榜底火 “澹台姑娘,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徐清风为了不打击到对方,尽量把话说得婉转,“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是个女的。” 她把这句话说完,缓缓拿掉了贴上的喉结,还不忘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平日,我都有用布条扎紧……” 澹台璇青听了,如遭雷击,呆呆地愣在了原地,过了好半天,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 心心所念的俊俏佳公子,竟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任谁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澹台璇青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她哭得伤心欲绝,撕心裂肺。 苏愀然见她如此难过,温言宽慰道:“澹台姑娘,我师妹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一直扮作男相,不想却引起了误会,闹出这样的乌龙,还请你不要再难过了。” 澹台璇青哭的更凶。 徐清风也劝解道:“澹台姑娘,事情到发展这一步,令人始料未及,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当成好姐妹的。” 澹台璇青泪眼婆娑地望向面前的玉人,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徐公子,呜呜呜,怎么就变成了徐姑娘,呜呜呜……” 她又哭了好一会儿,直到把嗓子哭哑了,才抹干净眼泪,道:“苏公子,徐姑娘,让你们见笑了。” 徐清风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澹台姑娘,我和师兄以后都会对你好的。” “嗯,好吧。”澹台璇青知道事已至此,再也无法改变什么,只好点头道,“谢谢你,徐姑娘,我们上路吧。”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主动言语,而是默默跟在苏徐二人的身后,就连夜晚宿营时,看到苏愀然变戏法一般,拿出三个帐篷和诸多生活用品,也没有露出过多的惊讶。 三人各睡一个帐篷,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澹台璇青看上去已经恢复如常,与二人谈笑风生,仿佛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在她眼底的最深处,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哀伤。 三人施展轻功,没有了昨日的比试,真气能够一直循序渐进的运转,速度虽然慢了下来,但胜在持之以恒,因此这一日反而比前一日多行了近百里。 当日傍晚,三人在距星城不足二百里处,一座名为七方堡的小镇落脚。不想小镇里的客栈皆是人满为患,连续换了几家,才在小镇边缘偏僻处的一家破旧客旅,找到了仅剩的两间房间。无奈之下,只好苏愀然自己住一间,徐清风与澹台璇青共住一间。 苏愀然在柜台扔下一锭碎银算作费用,又要了一些寻常的酒食,让小二一会儿送来房间。 “我在星城与大庸间往返多次,每次都是在这七方堡中转,还从未见过此地,会涌入如此多的外来者,而且他们中有些人,看上去是从星城而来。”澹台璇青疑惑道。 “进入七方堡后,一路上我们遇见的外来者不下十波,这几日也许会有事情发生。”苏愀然若有所思道,“而且我观他们,恐怕不是普通的过路人,看起来都应该有武功在身。” “能让武林中人趋之若鹜的,不外乎武功秘籍,天材地宝和真金白银三样。”徐清风分析道,“此地偏僻,出现武功秘籍或者真金白银的可能性倒不大,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近日会有天材地宝面世了。” “师妹言之有理,具体是什么,稍候等小二来了,我们一问便知。”苏愀然道。 二女皆点头称是。 不消一会儿功夫,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客官,小的送酒菜来了。” 随后一个二十岁上下,衣着油腻的店小二推门进来,把一应酒食放在了桌上。 正待他转身欲走,苏愀然适时将其喊住:“小二哥不忙走,我还有话问你。” 紧接着,把一锭一两多的碎银放在桌上,桌面与碎银相交,发出很轻的,“啪”的一声。 小二的工钱加上客人时有时无的打赏,每月也就三五百个铜币,此时见到银子,立时两眼放光,搓着手道:“公子有何吩咐,小的必定知无不言。” “既然如此,我便问了。”苏愀然问道,“今日这七方堡为何来了这么多江湖人士?” 小二听了神秘一笑,道:“公子莫不是还不知道,近日传闻,我们镇上会出现一支异火,名为‘背榜底火’,据说在《野火纲目》中的异火榜上排名第三百三十三位,也就是最后一位,是以引来不少江湖中人,早早在此等候,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争夺。” “背榜底火?一个排名最末位的异火,能有多少作用?又能卖几个钱?”徐清风问道,“用得着这么多人大张旗鼓的来抢?” 小二摇头道:“这个小的倒是不知,不过听来往的客人说,这背榜底火虽然排名在末,却有一个天大的好处,那便是可以两两相融,每次融合功效都会翻倍,如果有足够多支此火融合,最后甚至可以突破异火的桎梏,进化为威力无穷的真火呐!” 澹台璇青听他说得这么厉害,不禁追问道:“可是这背榜底火,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 小二道:“根据专业的‘采火人’所言,就在明日正午时分,此地东北的‘千仞高崖’上诞生。” “好!如此多谢小二哥了。”苏愀然道。 小二久在人流汇聚之地,最会察言观色,闻言立刻告退而出。 待小二走远后,苏愀然才道:“这背榜底火,我势在必得!” “虽说此火可以相互融合,但异火本就极其难寻,若想找到同样的第二支已是千难万难,更遑论将其融至更高层次,简直难逾登天。”澹台璇青不解道,“苏公子为何还想把此火收入囊中呢?” 苏愀然知她素来谨慎,因此毫无隐瞒道:“太玄宗明禹老师传我丹术,如今万事俱备,就只差异火了。” “原来如此。” 第68章 智解危难,力克险关 次日清晨,三人吃过早饭,寻千仞高崖而去。 沿路向东北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远远望见一座高大的山崖,好似不应该出现一般,突兀地立在平地之上。 三人加快脚步,寻山崖而去,走得近了,才看清此时已有不下百人在崖边等候。 “这里面有星城的人。”澹台璇青低声道,“左手边的那队玄衣汉子是李家的人,带头的那个中年人,是李家的第三子李季罡。右手边那些锦衣汉子是罗家的人,为首的那名青年,是罗家的嫡孙罗成峰。” 苏愀然道:“未知这李、罗两家的势力如何?李季罡、罗成峰二人的功夫怎么样?” 澹台璇青道:“皆与我澹台家不相上下,至于功夫么,我却是从未见过他们出手。” 苏愀然暗暗记下二人,知道他们必是今日的劲敌。 不多时,后面又陆续有几队人马赶到,其中一队人里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看到澹台璇青后,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少年上前,颇为熟络地道:“澹台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原来是赵公子。”澹台璇青道,“我是陪朋友来的。” 说罢,将两方互相介绍起来。 当澹台璇青说到苏愀然是来自大庸时,这位赵公子眼中的不屑一闪即逝,可在听闻苏徐二人是太玄门徒后,又换上了一副佩服的表情。 “在下赵久川,星城人氏。”这位赵公子正色道,“待会争夺起来,必然拳脚无眼,苏公子一定要手下留情,我本来就是凑凑热闹,可不想弄伤了自己。” 苏愀然见对方不似有伪,也客气道:“那我也请赵公子手下留情。” “好说,好说。” 言罢,赵久川朝三人拱了拱手,返回到自己的队伍当中。 “看来这个赵久川,倒是个聪明人。”苏愀然小声道。 “不错,此人最知眉眼高低,最会察言观色,遇强则弱,遇弱则强,十分善于隐藏实力,保护自己。”澹台璇青解释道,“一会儿请务必小心此人。” 苏愀然点头,又暗暗记下了赵久川。 众人等至日上三竿,见再无人来,终于有人按耐不住,率先开口朗声道:“各位朋友,我是星城李家的李季罡,今日专为这背榜底火而来,如有能给我李某几分面子的,现在留下名号,便可以离开,日后李某必有酬谢。” 人群一阵骚动,很快平静下来,天材地宝当前,并没有人愿意提前离去。 李季罡见无人肯走,也不生气,似乎这样的结果已在他的算计之内,转而又道:“既然如此,诸位请听我一言。” 他手指山崖道:“根据我李家采火人的情报,背榜底火定然诞生于这千仞高崖的最高处,稍后若是动起手来,我们这么多人,难免有人失足,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他环顾一周,接着又道:“不如我们每家派出一人作为代表,其余的人在崖下观战,这样在争夺背榜底火时,便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 众人见他言之有理,纷纷点头称是,各自选出一人,站到了山崖之下。 苏愀然自然没有反对,对二女道了一句“我去去就回”,也来到了崖下。 上百人的争夺队伍,就这样变成了两个部分。大部分人观战掠阵。另外一少部分,大概有十一二个人,直接参与竞争。李季罡、罗成峰、赵久川三人都在这一少部分人当中。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正午已近,山崖顶突然有火光闪现,紧接着冒起一阵黑烟。 “就是此时!”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参与直接竞争的这十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施展轻功,纵身向崖顶而去。 因为各地对仞的度量衡并未统一,有的地方一仞为八尺,有的地方一仞为五尺,还有一些地方一仞为三尺三寸,是以这所谓的千仞高崖,虽然名为千仞,实际上只是一个虚数而已,最多只有百余丈高。 苏愀然虽然志在必得,却没有抢先出手,而是等众人行至十余丈后,才踏足而出,远远坠在后面。 而前面之人争夺的异常激烈,刚到山腰便听“啊”的一声长音,一个人被旁边的人一脚踢落,直直摔向地面,眼见是不能活了。 还有的人一边施展轻功朝崖上而去,一边与人不停交手,显然是想在登顶之前,先除去一个对手。 只有赵久川的选择同苏愀然一样,远远在后面跟着,仿佛是来爬山观景,而不是来争夺异火一样。 罗成峰先前十分低调,一直没有说话,现在却能一马当先,眼看着就要完成登顶。 李季罡的轻功与他相仿,只落后了一个身位。 其他人的轻功明显照二人逊色,此时已落后了五六丈之多。 “想跟我罗成峰抢东西,你们都给我去死吧!”罗成峰刚刚登顶,便狞笑一声,回身撒出了一把飞镖,竟是早怀有杀人夺宝的心思。 李季罡距离最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他毕竟是世家子弟,武功心志都是上上之选,事先准备十分充足。只见他猛地一拍崖壁,借势凌空而起,险而又险地避开了暗器,然后右手一伸,射出了一支精钢绳弩,稳稳扎在山崖之中,顺势把自己又拉了回来。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在千钧一发之际,展现出了极高的判断力以及应变能力。 后面的人则毫无防备,纷纷中镖,惨叫着跌落山崖。 有的人命不该绝,在坠落的过程中三番五次碰到了崖壁上的凸起,大大减缓了坠落的速度,最后摔至地面时,虽然骨断筋折,却勉强留下了一条性命。 更多的人却没有那么走运,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粉身碎骨的结果。 苏愀然在队伍的最末,既要躲避飞镖,又要躲避坠落之人。好在他的内功深厚无匹,避无可避之下,猛地向上打出一掌。刚猛无俦的掌力竟然生生打出了一条通路,将砸向自己的所有人和暗器,都震到了两旁。 赵久川却十分聪明,朝着斜下方一个闪身,藏在了苏愀然的后面,根本不用出力,便避过了这次危机。 第69章 摧肝碎心,分筋错骨 电光石火之间,十几个人的夺宝队伍死伤惨重,只剩下苏愀然、赵久川、罗成峰和李季罡四人毫发无伤。 待苏、赵二人成功登顶后,李、罗二人已在崖顶激斗了七八个回合。 山崖顶端,是一处三丈见方的平台,在平台正中,燃烧着一支黯淡无光的火焰。 “这便是背榜底火?”苏愀然心道,“它还真对得起自己在异火榜第三百三十三位的排名,居然没有一点特色。” “两位,快跟我一起杀了罗成峰这个混蛋!”却听李季罡大喊道,“此人心术不正,刚刚就是他放出暗器,差点要了咱们几人的性命。” 赵久川摇头道:“李季罡,‘惩恶扬善’的事情还是交给你吧,我还是先和这位苏公子切磋切磋吧。” “此时若是合三人之力,围攻罗成峰,自然可以轻松取胜,不过余下两人乃是旧识,回过头来难免不会再合力围攻于我。”苏愀然心道,“倒不如就按赵久川所言,先与他分出胜负吧。” “赵公子,请了。” “苏公子,请。” 二人互相拱手,丝毫没有生死相搏的意思,反倒像是朋友之间在切磋武艺。 苏愀然用的都是些苏家的嫡传武学,这倒不是因为看不起对方,而是为了不过早暴露实力。 他的石门功早已今非昔比,在深厚内力的催动下,苏家硬桥硬马的玄级武学,一招一式都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赵久川的家传武功“二十八路踏燕行”是地级下品,在功法的品级上本应大占优势,可毕竟是以速度为主的招式,于力量上并不十分擅长,是以两人刚一交手,他便感压力陡增,显的很不适应。 两人一个动如脱兔,像闪电般以快打慢,一个静若处子,似老树般以静制动,十几招过去,场面上虽是苏愀然占据了优势,可实际上仍旧是平分秋色。 而另外一边的对决却险之又险。 由于先前罗成峰的卑鄙举动,李季罡怒不可遏,心里恨不得立刻杀了对方,因此用得全都是一些致人死地狠辣的杀招。李家的嫡传武学中,有一门专点人要害的凌厉指法,名叫“摧肝碎心指”。此时已被他催动到极致,招招皆冲着对方的心脏、肝脏以及肾脏而去。这样的招式如果不慎中了一招半式,不死也非得重伤不可。 罗成峰见对方状若疯狗,下手都是些要人性命的招式,不禁眉头大皱。他虽是第一次同李家的人交手,但在刚才比试轻功时已经知道,这个李季罡的武功与自己只在一线之间。倘若以寻常切磋而论,自己或可在三五百招之后求胜。可若论以死相拼,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或未易量。更何况自己已在对手的频频抢攻之下,逐渐落在了下风,是以他心中焦急,决定不再留手,当下也使出了罗家嫡传武学中最为厉害的“分筋错骨三十六式”,与之对攻。 二人都把获胜的希望寄托在进攻上,故而皆是攻多守少,甚至有攻无守,恐怕不出三四十招,便可分出胜负。 就在罗李二人死斗正酣之际,苏赵二人这边却有了变故。 原来是赵久川见久攻不下,而对方似乎又未尽全力,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必败无疑,因此把心一横,大喝道:“苏公子,且小心了!” 他连续变换身形,终于调整到一个自认最为有利的位置,猛地打出一掌,正是赵家武学中的撒手锏——“幽冥诡手”。 苏愀然被其提醒,心里有了计较,当下双足用力,如老树盘根般稳稳下扎马步,左手画圆,右手平平打出一拳,乃是太玄道经中的一招“天师问路”。 拳掌相交,只听得“啵”的一声,苏愀然连退三步,赵久川却控制不住身形,如断线风筝般朝悬崖边飞去。 先前二人已经说好,只是切磋武艺,并非生死相搏,况且赵久川在下重手前出言提醒,也算是尽了道义。所以苏愀然不忍看其跌落悬崖,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他不待身形立稳,当即足下一蹬,纵身朝前跃去,在崖边堪堪抓住了对方的脚踝,用力一拉,把人拉了回来。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瞬,赵久川突然发难,出手连续点中苏愀然胸口的几处大穴,把他点倒在地。 “苏公子,兵不厌诈,对不起了。”赵久川得意道。 “没想到还是遭了你的算计。”苏愀然心中愤怒,却只能怪自己太过大意。 “你在这自己冲穴吧,我不杀你。”赵久川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苏愀然,而是观望起罗李二人之间的战斗。 罗成峰余光瞥见另外一边胜负已分,心里更是急不可耐,无奈对手杀红了眼,自己万难速胜。 情急之下,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底牌不底牌的,直接把身上余下的所有飞镖全部扔了出去。 这一手立竿见影,李季罡为避暗器,只能放弃进攻,向一旁躲去。 “就是现在!”罗成峰心中大喜过望。 他趁着对方闪身躲避的功夫,迅速拉开距离,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黢黢的铁疙瘩,掷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铁疙瘩爆裂开来,从里面飞出了无数铁片,尽数打在了避无可避的李季罡身上。 “啊!”李季罡惨叫一声,跌落悬崖。 也是命不该绝,幸亏他手里还有一支精钢绳弩,存亡之际也顾不得身负重伤,绳弩爆射而出,嵌入崖壁的缝隙之中,将其坠在了半空,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 “狗娘养的,白白浪费了老子一颗‘铁梨花’,真是气煞我也。”罗成峰见对手不死,破口大骂道。 原来这铁梨花乃是天机营弟子,在行走江湖时的防身之物,不知怎的流落江湖,又被罗成峰以重金购得,作为出其不意的最后底牌。 “罗兄,你还是真是无耻之极啊。”赵久川缓步上前,语气中充满了鄙夷。 “哼!”罗成峰冷哼一声,道:“我们恐怕是彼此彼此吧,你的手段也不见得有多光彩。” 两人之间的对决,一触即发。 第70章 机关算尽,反误卿卿 “我和这位苏公子早就有言在先,今天只是切磋武艺,不分生死。”赵久川也不生气,反而认真地解释起来,“现在他败了,我也没有取他的性命,怎么能说我是胜之不武呢?” “哼!强词夺理。” 罗成峰与赵久川相识已久,深知对方的为人,因此也不打算磨叽,象征性的回应了一句后,便率先出手,施展分筋错骨三十六式,抢攻而来。 赵久川先他一步取胜,等待的过程中已将内息调整均匀,此时以逸待劳,使出家传的二十八路踏燕行,作为应对。 两人你来我往,瞬间交换了十多招。 “慢着!”赵久川突然虚晃一枪,退到一边,出声喝道。 “怎么?”罗成峰虽然心中疑惑,却也停下手来,等着看看对方还要说什么。 “罗兄,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底牌应该用尽了吧?”赵久川自信问道,“但你知道我的底牌是什么吗?” 罗成峰摇头道:“我确实不知道。” “既然如此,罗兄你想想,咱们现在动起手来,到底是你的胜算大呢,还是我的胜算大呢?”赵久川仿佛在为对方着想一样,又问道。 罗成峰没有说话,而是低头沉思起来,显然他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 赵久川见对方被自己说动,赶紧趁热打铁:“罗兄,咱们罗赵两家都是星城豪族,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不想和你拼个你死我活,依我看不如这样吧……” 他清了清嗓子,停顿了一下道:“不如我出一百两黄金,这背榜底火就算是我买下了,这样我得到了东西,你也不失面子,咱们日后也好相见,未知罗兄意下如何?” 罗成峰知道自己现下胜算不大,但这异火近在咫尺,让他就此放弃,实在心有不甘,他沉思良久后,终于伸出了三根手指,道:“我要黄金三百两!” 赵久川微微一愣,旋即道:“我最多出一百五十两,罗兄莫要逼我撕破脸皮。” 罗成峰暗忖对方有备而来,手中必定底牌众多,此时与对方再起冲突,实为不智之举,还不如选择见好就收,于是道:“好,便依你之言,不过我现在就要看到钱。” “那是自然。” 赵久川当下从怀里摸出了两张金票,一张百两,一张五十两,递了过去,还不忘补充道:“我信得过罗兄的为人,一百五十两你且拿去,随后我自去取这背榜底火。” 罗成峰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痛快,心中生出了一丝疑惑,不过金票就在眼前,容不得他再多思虑一番,当即伸手去接。 就在二人交接金票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对方阴笑上翘的嘴角。 “坏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只可惜为时已晚。 一支箭头泛着绿光的袖箭,从赵久川的袖口猛然爆射而出。 太近了,根本没法躲避。 唯有在中箭的瞬间,条件反射般地打出一掌。 罗成峰委顿在地,脸上泛起了绿色,他想要说话,可嘴里不停吐出白沫,只能发出“呀呀”的声音,没过一会儿,便一阵抽搐,眼看着是不活了。 “临死一击,居然用掌风扫到了我。”赵久川把金票重新揣入怀中,恨恨地看一了眼罗成峰的尸体,才捂着胸口愤愤道。 对方的这最后一掌,只让他受了点微不足道的轻伤。 “哈哈哈,背榜底火是我的了!”赵久川狂笑,朝着那黯淡无光的火焰走去。 “等等,你的对手是我。”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嗯?” 赵久川愣住,蓦然回身,看见苏愀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怎么可能?” 他难以置信,被自己接连点中几处大穴的人,居然能够这么快冲开穴道,行动恢复如常。 其实苏愀然早就能动了,只是一直没动而已。 他虽被点中了穴道,但石门神功的运转是不需要时间的,而运功的过程,就是完整冲开穴道的过程。 当然,这也多亏了赵久川内力不高,点穴手法也不够高明。倘若换作一位点穴大师,或者功力高深的人来点穴。纵使苏愀然能在一瞬间,把石门功运转一百次、一千次,也是万万不可能冲开穴道的。 他自然不会去说这些,只是默默看着对方错愕的表情,慢慢走上前去。 “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冲开穴道,都不能阻止我得到异火。”赵久川按下心中的惊恐,故作镇静道。 “这背榜底火,我势在必得。”苏愀然语气冷漠,步步逼近。 “苏公子,这样吧,我给你金票,你把这异火卖给我吧。”赵久川眼珠一转,故技重施,“一百两,不不,一百五十两。” “刚刚害死了一个,现在又想来害我么?”苏愀然打心底瞧不起这样的人,“你这种人,真是无耻之极。” “哼!” 赵久川见自己的伎俩被识破,冷哼一声,道:“那我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罢,他揉身而上,使的仍是二十八路踏燕行。 苏愀然先前吃了大亏,这时也不再留手,一上来就以太玄道经上的武功应对。 二人的武功同是地级下品,但内功却如云泥之别,是以还不到二十招,赵久川便败了,而且败的一塌糊涂。 苏愀然的重拳连续打在对方胸口,直接将其打得口吐鲜血。 “慢着,慢着,我认输。” 赵久川见还没有停手的意思,立刻跪倒在地,高举双手道:“苏公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留下金票,滚!”苏愀然不愿废话,只说了五个字。 赵久川如蒙大赦,马上把怀里的金票共计二百两如数奉上,双手递了过来。 苏愀然单手去接。 “你给我去死吧!” 带毒的袖箭再次爆射而出。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得手。 苏愀然一手拿着金票,一手双指夹着袖箭,道:“我怎么可能被你算计两次。” “你要杀我?”赵久川见自己没能射中对方,反而十分镇定地问道。 “我不喜欢杀人。” “那你会放了我?” “你自废武功吧。” 第71章 玄水娘娘,栩栩如生 不得不说,赵久川是个狠人。 为了活命,他真的自废了武功。 苏愀然经此一役,知道对手精于算计又心狠手辣,因此在点住了这个废人的穴道后,才走上前去,准备收取这背榜底火。 还好,《日月丹经》上写有关于吸收异火的法门。 不然,他连怎么才能让异火为己所用都不知道。 真气在丹田内缓缓转动,源源不断地向手少阳三焦经涌出。 他将双手伸进异火之中,感受着火焰的温度,渐渐的真气与异火融为一体,形成了淡蓝色的光晕。 丹田再次转动,淡蓝色的光晕沿着手少阴心经回流。 一股暖洋洋的热流,顺着经脉,进入丹田,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背榜底火,这排名最末位的异火,属于我了!”苏愀然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没有异火,就无法炼丹! 《日月丹经》的第一页上,明确地写着“欲成丹道,先求野火”八个大字。 异火是三种野火中的最后一位,背榜底火是三百三十三种异火中的最末一名,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苏愀然在意的是,有和无的差别。 有了异火,便可以炼丹,成为一名真正的炼丹师。 他看了一眼被点倒在地的赵久川,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师兄,成了么?”徐清风上前,急切地问道。 “嗯。”苏愀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澹台璇青也表达了祝贺。 崖下剩余的百余人,有的眼中闪过贪婪之色,有的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隐而不发。 最厉害的十几人都败了,他们再去争抢,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苏愀然与二女也不愿在此地久留,直接动身上路,朝星城而去。 三人全力施展轻功,入夜后距离目的地已不足七十里。 “师兄,我们便在此处过夜,明日一早再赶路吧。”徐清风道。 苏愀然刚要从石门天地中取出帐篷,就被澹台璇青拉住:“苏公子,徐……徐妹妹,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好地方,不如我们去那里借宿吧。” 她跟徐清风说话时,还有一点不自然。 “好地方?”徐清风好奇道,“澹台姐姐,到底是什么好地方,你别卖关子啊。” 澹台璇青神秘一笑,道:“一去便知,保证有惊喜。” 苏徐二人见她不肯说,只好先同意下来,跟着她再向前走。 又行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一座庙宇式的庞大建筑,出现在三人眼前。 借着朦胧的月光,徐清风定睛看去:“玄、水,玄水?玄水阁!怎么可能?” 澹台璇青见苏徐二人皆面露惊讶之色,于是认真地解释起来。 原来世人皆知,中原七大门派里,唯一一个位于江南的便是玄水阁。但玄水阁传承悠悠千载,具体的位置却一直鲜有人知。于是早些年间,有好事之人,便将玄水阁弟子行侠仗义的地点,画成坐标,在地图上一一标记出来。虽然这些坐标,遍布大江南北,全国各地,但坐标最密集的地方,还属玄水江畔和星城附近最为集中。再结合门派当年创立的传说,是以人们断定,玄水阁就隐藏在此间不为人知的地方。 玄水阁的女弟子,皆是武艺高强,行侠仗义的正道人士,加之长相出众,身着白衣,剑舞时飘飘似仙,在民间便有了仙女的称呼。星城百姓多年来深受恩惠,遂自发在城外建造庙宇,专门供奉以玄水阁初代祖师为形象的玄水娘娘。庙宇虽久经风霜,但香火一直赓续不断,并在历任湖州刺史的主持下几经修缮,终于有了今天的规模。 而现在三人面前的这座写着玄水两个大字的庙宇,其实更应该称之为玄水娘娘庙。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们真的到了武林圣地的门口呢!”苏愀然恍然道。 “那怎么可能!”徐清风道,“七大门派里,除了万佛宗、天机营和正气院三派位于圣城永安之外,其余四派哪个不是在人迹罕至,山陬海澨的地方。” “徐妹妹说得不错!”澹台璇青闻言也道,“即便像我这样的星城人氏,也不知道真正的玄水阁在哪呢!” “不过在这里真的偶尔能遇见玄水阁的女弟子呢!”她又稍微一顿,接着道,“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们在路过的时候,都会到庙里拜上一拜,或者住上一宿。” “那我们也进去吧,说不定真能碰上一个两个呢。” 徐清风率先向里面走去。 虽然已近亥时,但门口依旧有两个小尼姑在值班,其中一个见到有人过来,稍一询问,便带着三人穿过前院,去大殿给玄水娘娘上香。 三人上完了香,又跟随小尼姑来到后院,住进了三间相连的客房。 苏愀然正欲休息,忽听得门外有极小的声音:“师兄,师兄。” 刚打开门,徐清风一个闪身窜了进来。 “师妹,怎么了?” “你小点声。” 苏愀然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难不成,师妹她想……” 他的脸上一红。 徐清风察觉到他的变化,又生气又小心地质问道:“师兄,你在乱想什么?” “我……” “好了,我有正经事和你说。” “原来师妹她不是想……”苏愀然心中一轻,紧接着又怅然若失。 “师兄,你刚才有没有注意看玄水娘娘的模样?”徐清风的声音更低。 “没有啊,我只管上香,并没有注意去多看什么。”苏愀然感觉很奇怪,“玄水娘娘怎么了?” “玄水娘娘,她……”徐清风又把头凑近了一些,耳语道,“玄水娘娘她长的跟澹台姐姐一模一样。” “什么!”苏愀然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声调,“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徐清风点头。 苏愀然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后才道:“莫非是个巧合?” 徐清风摇头道:“你第一次来,没注意看还情有可原,但澹台姐姐之前明显来过很多次了,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跟玄水娘娘长的一样这件事。” 她接着补充道:“别忘了,就是她带咱们过来投宿的。”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刚才的小尼姑见了她没有反应?” “只有一种可能。”徐清风沉吟道,“她们早就认识。” 第72章 事出有因,长夜梦断 二人商讨了许久,也没有一个结果,只得各自回房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苏愀然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 开门来到院中,恰巧徐清风也刚从房间里出来。 门外灯火通明,将黑夜晃得如白昼。 “怎么了?” “不知道。” “澹台姑娘呢?”苏愀然疑惑道,“这么大的声音,怎么没见她出来?” 二人去敲澹台璇青的房门,没人应答,推门进去,屋内空无一人。 “师父圆寂了!了梦主持圆寂了!”悲戚的声音划破夜空。 二人寻声而去,穿过后院,看到不少小尼姑直奔大殿。 她们的表情各异,有惊恐,有慌乱,更多的则是悲伤。 跟随着她们的脚步来到大殿,里面已经有许多人忙作一团。 玄水娘娘的塑像无悲无喜,塑像下面的供桌前有一位低着头盘膝而坐的老尼,七八个失声痛哭的小尼姑围跪在她的身边。 “看来这位就是刚刚圆寂的了梦主持。”徐清风低声道。 “就是他们!”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他们是和澹台璇青一起的!” 苏愀然和徐清风在惊异之中,被一群小尼姑围得水泄不通。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有人高宣了一声佛号。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六十岁上下,样貌颇为威严的老尼排众而出:“贫尼了因,请二位交出杀人凶手吧。” “什么杀人凶手?”苏愀然还有点懵。 “施主何必明知故问?”了因道,“与你们同来的澹台璇青便是杀人凶手。” “师太言之凿凿,可是有什么证据?”徐清风见对方一上来便索要凶手,颇为不满。 了因回过头,对着一个小尼姑招手道:“慧心,你来说。” 这个叫慧心的小尼姑大概十三四岁,此时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还没有缓过来。 她双腿发抖,半天才向前迈出了一步,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是……师叔。” 了因道:“慧心你不要害怕,把你看到的说出即可。” 慧心受到了鼓励,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在缓了一口气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道:“一个时辰前,大家都已经睡下了,师父说她睡不着,叫我起来陪她到大殿诵经,还没过一会儿,澹台姑娘来了,师父说她们有话要说,就让我去门外等着,再过了一会儿,她们好像吵了起来,说着什么‘你一定要去’,‘我现在还不想去’之类的话,最后我听见窗户碎裂的声音,赶忙开门赶了进去,就看到师父已经不行了,澹台姑娘,不,那个杀人便凶手跳窗而逃了。” 徐清风听完这个小尼姑的话,低下头若有所思。 了因等慧心讲完,对着苏徐二人道:“澹台璇青杀害了我寺的了梦主持,证据确凿,你们与她同行,还请交出凶手吧。” “我不相信澹台姑娘会杀人。”苏愀然义正言辞。 “二位施主如果不能交出凶手,那本寺只好委屈二位了。”了因上前一步,言语和动作之中已有威胁之意。 苏愀然见徐清风一直都没有说话,知道她肯定是在想主意,不愿意她被人打扰,因此也上前一步,拦在了了因的面前,道:“了因师太,你难道是想要动手么?” 了因正色道:“如果二位拒不配合,那贫尼只好出手了。” 苏愀然知道现在自己唯有露出一手真功夫,才能让这个了因有所顾忌,于是拱手道:“既然如此,师太请吧。” 了因不再搭话,直接一招“礼敬如来”打了过来。 这是苏愀然第一次与佛门弟子动手,心里存了试探佛家武学的心思。再者打斗的时间越长,对徐清风想出脱身的方法越有利。是以他没有一上来就用太玄道经里的高明武功,而是以苏家的嫡传武学相应对。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 了因只觉得对方的招式虽然平平无奇,内力却中正平和,深厚悠长,完全不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她担心夜长梦多,时间拖得越久,则越会生出变数。当下不再犹豫,使出了在佛家内部流传甚广的“金刚降魔式”。试图以威力巨大的拳掌,在三五十招之内拿下对手。 苏愀然一开始与这位师太打得有来有回,并未觉得她在招式上,有多么出奇的地方。可十几招一过,对方突然变招,每一拳每一掌的威力成倍增加,让人极难适应。在用苏家拳法硬拼了两记之后,发现自己落了下风,只能跟着变招,以太玄道经上的招式应对。 转瞬间,二人又缠斗了三四十个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了因眼见还拿不下这个少年,心中大急,再顾不得什么佛家的慈悲为怀,直接双掌轰出,竟是要以自己一甲子的功力,去和对方用比拼内功的方式一决胜负。 这一下,正中下怀。 苏愀然扎稳马步,双掌平推而出,只听“砰”的一声大响,真气激荡而出,把观战的一众小尼姑吓得花容失色。 他半步不退,稳稳立在原地。 了因却被这一掌震飞,一直退到了玄水娘娘的供桌前,了梦主持的尸身旁边,才堪堪停下。 “你!呕……”她想要说话,却吐出一口鲜血,看来是受了内伤,已无力再战。 立刻有小尼姑过去,将她扶住。 苏愀然见对方暂时无法开口说话,马上趁着这会儿功夫朗声道:“了因师太,方才多有得罪,实属无奈之举,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勿动干戈,明察秋毫,找出真凶,让了梦主持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这边一句话说完,了因也缓过了一口气来,虚弱却愤怒地说道:“我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但若要我放任尔等离去,却是万万不能!” “来呀,众弟子结阵!” 随着她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将殿门紧紧关闭,其余大小尼姑结成一个圆环,将苏徐二人围在正中。 苏愀然心中暗道一声“不妙”,以自己二人的武功,虽然不惧合围,但若想在不伤害对方任何一人的情况下冲出去,却也是难于登天。 “住手!”徐清风终于开口了。 第73章 明枪暗箭,损人伤已 “且听我一言!”徐清风高声道。 了因闻言微微愣神,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指挥众人上前。 “阿弥陀佛,我们还是先听听这位施主要说什么吧。” 人群之中又走出来一位六十多岁,慈眉善目的老尼,高宣了一声佛号,将一众大小尼姑喝止。 徐清风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询问道:“不知这位师太怎么称呼?” “贫尼了尘。”老尼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施主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徐清风先朝她点了点头,转而又对着慧心小尼姑道:“小师傅,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慧心闻言胆怯地后退了半步,迟疑着要不要说话。 了尘用手轻轻拍了拍慧心的后背,慈爱地安抚她道:“慧心,不要害怕,施主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即可。” 慧心定了定神,道:“是,师伯。” 徐清风见这个小尼姑终于不再畏惧,于是问道:“请问小师傅,以前可与澹台姑娘相识?” 慧心犹豫着到底该怎么称呼澹台璇青,好一会才决定不用“凶手”二字:“澹台……姑娘是蔽寺的常客,寺里的人哪一个不认识她,只不过有很多人没和她说过话罢了。” “好。”徐清风又问道,“那么澹台姑娘出手杀害了梦主持一事,小师傅可是亲眼所见么?” “我冲进去的时候师父已经不行了,里面一直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如果不是她还能是谁?”慧心言之凿凿。 “那么就是说你没亲眼看见了?” “嗯。”小尼姑只好咬着牙点头回应。 “你说你进来的时候,了梦主持快不行了,那她可曾有留下什么遗言?”徐清风接着问道。 “师父用手指着正欲跳窗的澹台姑娘,这不是明显在说凶手就是她么!”慧心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然后……然后师父就……就圆寂了,呜呜呜。” 徐清风听完小尼姑的回答,便不再看她,而是转过头,对着了尘问道:“师太可曾检查过了梦主持的伤处?” “我们已经看过了。”了尘点头道,“伤处在后心,一掌震碎了心脉。” “那么请问,两个人在互相争论的情况下,澹台姑娘又是如何绕到背靠供桌的了梦主持背后,出手伤人的呢?” “这……”包括了尘在内的所有大小尼姑皆无言以对。 “我觉得凶手一定另有其人!”徐清风大声道。 “凶手究竟……”了尘深吸了一口气,“你怀疑的人究竟是谁?” “了尘师太,现在贵寺还有谁不在这大殿之上?”徐清风自问自答,“我觉得,那个不在这里的人,应该就是真正的凶手!” “谁不在……” 了尘朝着众人一个个缓缓看去,在看了一圈后,才猛然惊呼道:“你们了缘师叔呢?她去哪了?” 大小尼姑均面露茫然之色。 “哼!”久未开口的了因这时突然冷哼道,“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徐清风看了一眼了因,若有所思。 了尘也道:“贫尼也觉得不能单凭谁不在,就说谁是凶手,这样未免太武断了。” “好!那我便试着还原一下,今夜所发生的事情吧。”徐清风微微一笑,“凶手应该至少是两人合谋,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说完这句,她还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了因,然后才接着道:“在暗的这名凶手入夜前先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扰乱了了梦主持的心神,又约她子时在大殿内见面,说是有要事相谈,然后便躲进了供桌之下一直藏身。于是了梦主持借口睡不着要去诵经,带着慧心去了大殿等待对方,可不想没等到那人,却把澹台姑娘等来了。澹台姑娘与玄水娘娘庙颇有渊源,了梦主持便让慧心去殿门外守着,自己与澹台姑娘在殿内说话,二人又因为某些原因发生了争执。凶手见时机已经成熟,从供桌下暴起伤人,一掌震碎了了梦主持的心脉,然后破窗而出。澹台姑娘自然不肯让凶手逃走,所以也跟着追了出去,却不想正巧赶上慧心听到动静开门进来,被误以为是凶手。”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了梦主持背靠供桌,却是被人从背后所伤,为什么慧心进来时,窗户已经被打破,澹台姑娘随后才越窗而出。”徐清风侃侃而谈,“而慧心看到了梦主持手指澹台姑娘,其实指的是窗户,她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应该是,‘别让凶手跑了’,‘快去追凶手’之类的话。” “如果说在暗的凶手做了这些,那么在明的凶手又做了什么呢?”了尘追问。 “在明的那个凶手,先是想办法把澹台姑娘子时骗至大殿,自己案发之时却一直不在现场,直到慧心发现了梦主持遇害,大声高呼,才跟随着众人姗姗来迟,还要假装忍痛主持大局。” “那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了尘问着徐清风,眼睛却在看向了因。 “很简单,澹台姑娘去追凶手,无论追上与否,都是要回来的,届时各执一词,反而不好定罪。”徐清风接着解释道,“倒不如趁着这个功夫,先把我和师兄拿下,然后以我二人的性命为威胁,逼迫澹台姑娘就范,认下这杀人行凶的罪名。” “你胡说,我没有!”了因觉得对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句句都是在针对自己,是以急着辩解道。 “我又没说你就是凶手,你这么着急为自己开脱,到底是什么意思?”徐清风得意地拉了个长音,“莫非,你真是……” “我,没有……”了因方寸大乱,“你含血喷人!” “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徐清风指着了因,“你就是在明的那个凶手,了缘就是在暗的那个凶手,你们合谋杀害了了梦主持,还意图嫁祸给澹台姑娘。” 了因闻言准备鱼死网破,暴起一掌朝徐清风打去,不想行至半途,忽然僵立在原地,原来是了尘早有准备,一指拿住了其背后的要穴。 徐清风摇了摇头,道:“现在就等着澹台姑娘回来了。” 第74章 跛脚仙人,禁足圣女 澹台璇青回来了。 她不是自己回来的。 她虽然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受伤颇重,但还是拿住了了缘的穴道,把这个真凶抓了回来。 “了缘杀害了了梦主持。”说完这句,她身子一委,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苏愀然、徐清风和了尘师太守候在她的床边,见她醒了,都显的十分高兴。 “澹台姑娘,贫尼代表蔽寺上下感谢你不顾安危追缉真凶,使了梦主持大仇得报的恩德。”了尘双手合十,率先开口道。 “了尘师太你客气了,玄水娘娘庙与我颇有渊源,了梦主持更是一直待我很好,帮她报仇实属分内之事。”澹台璇青不顾有伤在身,硬是站起来回了一礼。 “澹台姑娘,你没事就好。”苏愀然关心道。 “澹台姐姐你真是勇敢,我和师兄都对你佩服的紧呢!”徐清风夸赞道。 澹台璇青只是报以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澹台姑娘既然已无大碍,那贫尼就先告辞了,请你务必好生将养,争取早日痊愈。” 了尘说完,便与三人告辞,退出了客房,显然寺庙遭逢变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等着她去处理。 “澹台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清风对于这一切十分好奇。 澹台璇青摇了摇头,只是把昨夜自己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与徐清风的推测大致相同。 “澹台姐姐,你不老实哦~”徐清风鼓起腮帮,假装生气的样子。 “她如果不是徐姑娘,而是真的徐公子就好了。”澹台璇青见到她可爱的表情,心中一阵酸楚。 “澹台姑娘,你我一同历经生死,莫非你还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么?”苏愀然也假作不满,接着刚才的问题发问。 “对啊,对啊!”徐清风也跟着问道,“澹台姐姐,你为什么长的和玄水娘娘一模一样?” 然后她又故作认真地自问自答道:“哦,我知道啦,玄水娘娘是你的妈妈,对不对?” “噗嗤”一声轻笑,澹台璇青被逗笑了:“徐妹妹,玄水娘娘的原型是玄水阁的初代祖师,和咱们差着好几千年呢!” “我当然知道啦。”徐清风笑嘻嘻地说道,“我只是看澹台姐姐好像有心事,想让你轻松一点。” 澹台璇青看着苏徐二人真诚的目光,不忍再隐瞒下去:“苏公子、徐妹妹,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玄水娘娘长的一样,不过……” 她把一切娓娓道来。 原来澹台璇青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带着来过玄水娘娘庙了,那时了梦主持就觉得她眉眼之间和神像颇为相似,因此和她结下了善缘。后来随着她慢慢长大成人,庙里的一众尼姑们惊讶的发现,她竟然和玄水娘娘越来越像,像到似乎一模一样。了梦主持对她也愈发关爱,甚至有时候会主动到家中去找她,两人也渐渐熟络了起来。 而变故就发生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 因为这一天,了梦主持不但来为她庆祝生日,还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玄水娘娘庙一直都和玄水阁有着很深的联系,了梦主持自己年轻时便是玄水阁的弟子,后来才被派到庙里担任主持。 也就是说,这座寺庙,实际上是玄水阁在民间的分支。 而了梦主持,便是玄水阁在民间的代言人。 了梦主持还告诉她,玄水娘娘像真的是按照玄水阁内留存下来的祖师画像打造的,而且自己已经把她和祖师长相相同的这件事,汇报给了玄水阁的高层。 阁内的高层十分重视此事,希望她能够加入玄水阁,成为“圣女”。 一开始,她也为能得到心目中武林圣地的青睐而激动,可当她得知这个所谓的圣女是做什么的以后,她望而却步了。 圣女固然地位尊贵,但一辈子不能离开玄水阁半步,甚至未经允许,不能离开平日修行的居所。 这对一个正值花季少女来说,无疑是不可接受的。 她不想去,可是了梦主持来找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虽然从未强迫,却也让她倍感压力。 无奈之下,她只好主动担负起了澹台家在大庸的业务,希望能够避开了梦主持。 二人的最后一次相见,正是昨夜。 她和了梦主持因为去不去玄水阁一事,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然后就发生了昨夜的事。 澹台璇青一气呵成,把前因后果向苏徐二人解释清楚后,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一块沉重的包袱。 “想不到事情的原委居然是这样的。”苏愀然道。 “可是了缘和了因为什么要合谋害死了梦主持,又把这件事嫁祸给澹台姐姐呢?”徐清风依旧不解。 “其实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昨夜我回来了,她们认为有机可乘,才会动手伤人的。”澹台璇青喃喃道,“所以我也间接害了了梦主持,如果我不回来,她也许就不会死。” “澹台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徐清风安慰道,“她们二人明显是早有预谋,你不过是让她们的计划提前了而已。” 苏愀然也跟着安慰道:“是啊,而且你也为了梦主持报了仇,相信她的在天之灵一定可以安息了。” “谢谢你们。” 澹台璇青苦涩一笑,道:“我有些累了,想要自己安静一会儿。” 苏徐二人告辞而出,一同回到了苏愀然的房间。 “师兄,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去问问了尘师太,了缘和了因为什么要害了梦主持?”徐清风还想刨根问底。 “算了,这毕竟是玄水娘娘庙的家里事。”苏愀然劝道,“咱们毕竟是外人,去问了反而不好。” “那好吧,师兄。”徐清风这次很听话。 二人皆知澹台璇青的伤势虽然不重,但也绝非一日可以痊愈,此去星城的计划需要耽搁几日。 “师妹,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苏愀然从石门天地里拿出一壶酒和两个杯子,摆在桌子上,笑道:“师妹,既然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喝上几杯吧。” “重楼玉素!师兄你真棒!” 第75章 隔窗有耳,门外无人 二人饮酒聊天直到中午,又吃了庙里小尼姑送来的素食,各自回房休息。 苏愀然自得了背榜底火,还没来得及好好研究一番,这时有了空闲,便以此为乐,细致推敲起来。 先把石门功运行了一个天罡之数,本来对功法蜕变不抱以太大希望的他,惊喜的发现,原来的瓶颈再次有了松动的迹象。 一个天罡之数不行,那就两个,两个不行,那就三个,反正不需要任何时间成本。 终于,在他将功法运行了七个天罡之数后,石门神功再次迎来了真正的蜕变。 “上次蜕变,还是在得到太玄道经之后,而这一次是在拥有了一种异火之后。”苏愀然暗忖,“看来机缘能促使瓶颈松动,让我的修炼持续下去。” 丹田内的真气充盈澎湃,仿佛随时都会激荡而出。 四肢百骸,筋骨经脉,肌肉皮肤,似乎都有了不小的强化。 这一次,真气多了五成不止。 内力也至少有了三成以上的提升。 自信满满的让功法停止运行,满怀期待地进入石门天地之中。 十丈见方的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扩张,直至百丈! 苏愀然欣喜若狂,立即投入了对异火的研究。 《日月丹经》上说,炼丹的前提是拥有一种野火,哪怕是三种野火里排名最末的异火。 而有了异火之后,便是要学习它的操控之道。只有精准地把握火候,才能更快速的炼制出高品质的丹药。因此同样等级的炼丹师,炼制出的同一种丹药,速度和品质上的差别可能会很大。 苏愀然按照丹经上的方法,练习了一个时辰,基本掌握了异火的收放,以及火焰温度的调节。 之所以没敢练习太久,一是因为他并不能确定,在石门天地里炼丹,外界的时间会不会产生变化。二是因为,把控异火也是需要真气作为支撑的,而他现在只能支持这么长时间。 不过还好,当他出来的时候,外界的时间并没有发生改变。 异火有了,丹方有了,不能进行炼制丹药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没有草药。 “到了星城以后,我一定得屯一波草药。”苏愀然心道,“估计真正学习炼制丹药时,草药的消耗不会太小。” 想着想着,他也觉得有点累了,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师兄,你太懒了,快起床了!” 徐清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苏愀然睁开眼睛,看见师妹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 “你看看,天都快黑了,一下午就知道睡觉。” “呃……” 苏愀然也没想到自己一觉睡了这么久,看到徐清风生气了,一定是整个下午都十分无聊,于是他赶紧下床,抱歉道:“起来了,师妹想要干嘛,我都陪你。” 徐清风不满道:“哼!待客的小尼姑说,今天玄水阁来人了,在了尘师太的房间里商谈大事,到现在都没出来呢,我可是一直在等你呐。” 苏愀然弱弱问道:“师妹莫非要去偷听?” “那是当然!”徐清风马上换上了一副兴奋的表情,“我们快点。” “好吧……” 二人趁着此时天色已晚,光线不好,躲过了一路上偶然外出的小尼姑,又穿过了大殿,来到了尘师太平日里起居的院落。 院子里只有四间房,此时只有一间还亮着灯,其余三间皆是一片黑暗。 “师兄,你知道了尘师太在哪一间么?” “当然是亮着灯的那间。”苏愀然被这样一问,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你知道另外三间是谁的么?” “这我怎么知道……” “笨,当然是了缘、了因两个凶手和了梦主持的房间,现在都没人住了。”徐清风压低声音道。 苏愀然恍然大悟,暗责自己粗心,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想到。 “师兄,我们过去吧。” “好。” 两人蹑手蹑脚,尽量不弄出一点动静,来到了尘师太的窗外,每人用手指在窗纸上捅出一个小洞,趴在床边偷看。 了尘坐在茶桌左侧,低头品茗。 茶桌右侧是一位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着白衣的气质美女,此时正在用手中的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缓缓刮着茶沫,一看就是心不在焉。 了尘喝完茶,把杯子轻轻放在茶桌上,道:“那么上宗的意思,究竟是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主持就由你暂时接任。”白衣美女道:“至于了缘和了因,就把她们的武功废掉,终身囚禁吧,至于还有什么其它的惩处,你自己看着办吧。” 了尘微微颔首,问道:“了梦师妹的遗体尚未火化,未知上宗有何安排?” 白衣美女道:“我明日一早就回阁,了梦的遗体我会带回去好生安葬。” 了尘低下头,又思虑了半晌,才接着道:“那圣女的事……” 白衣美女抬手打断道:“我明天会把圣女一并带回去。” “难道是……”了尘犹豫着问道,“难道是上宗准备用强了?” 白衣美女道:“早该如此。” 说完这句,她突然起身走过来推开了房门,不过好在没有出去看。 这一下可把苏徐二人吓坏了。 白衣美女关上门,回到座位上,低声说了一句:“明明感觉门外有人……” “你多虑了。” 了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低下头喝了起来,屋内的二人重新陷入了沉默。 徐清风拉了拉苏愀然的衣摆,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他离开窗户,撤到墙根儿。 “师妹,你没听到么?”苏愀然不解问道,“她们是要强行带走澹台姑娘啊,你干嘛拉我过来?” “不是她们,而是那个白衣美女。”徐清风解释道,“正因如此,我们才要从长计议,看看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苏愀然道,“我们当然是赶紧带着澹台姑娘走啊!”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三刻,玄水阁既然动了强行抓人的心思,咱们再怎么跑也是没用的。”徐清风摇了摇头,“是跑去星城?还是跑去大庸?亦或者跑回太玄宗?都没用的,别忘了澹台姐姐可是人家要找的圣女!” “那依师妹的意思?”苏愀然当然不傻。 “我有办法。”徐清风神秘耳语道:“我们这样……” 第76章 兵分两路,弄虚作假 苏徐二人趁着夜色,回到后院。 “澹台姐姐,我们快走。” 徐清风不由分说,拉起澹台璇青就走。 “可是……” “路上再说。” 三人偷偷连夜出逃,朝星城疾去,当夜丑时,已在城内客栈落脚。 第二日中午,澹台璇青回族内述职,苏徐二人被安排在了澹台家在的客房。 “不知道白衣美女发现澹台姐姐不见了,会是什么表情。” “可是她带了梦主持的遗体回玄水阁,再从玄水阁带人来星城抓澹台姑娘,我怎么看,最迟也不会超过五日。”苏愀然担心道,“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那就要看我们在这几日间,能不能凑齐我昨天说的那三样东西了。”徐清风满不在乎道,“如果凑齐了,至少可保澹台姐姐一年无忧。” “那我们还不快去找?” “星城这么大,我们又不熟,怎么找?” “……”苏愀然一下子便被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刚才打听了,星城拍卖行在黄昏时分会有一场拍卖会,我们到那里去找,感觉还靠谱些。”徐清风微微一笑,“到时候师兄你就出出血好了。 “花点钱倒是没关系,我就怕……”苏愀然还是十分担忧。 “如果弄不齐,那我们只能带澹台姐姐躲起来了,到时候就不知道能躲多久了。” 二人正在交谈之际,澹台璇青已经办完了自己的事情,回来找他们了。 徐清风当下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澹台璇青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道:“徐妹妹,我确实不想当什么圣女,可是你们这么帮我,一旦败露,会不会祸及自身?” 徐清风道:“玄水阁是名门正派,即便用强,也会有一个限度,况且只要我们做的隐蔽,她们应该不会看出端倪。” 苏愀然也跟着道:“澹台姑娘你放心,我和师妹一定会尽力而为,护你周全。” 澹台璇青用力点了点头,道:“苏公子,徐妹妹,谢谢你们。” “谢谢的话先别说了,我们正在为聚音丸、化石粉和一块足够大的楸木,这三样东西而发愁呢。”徐清风把自己需要的东西罗列出来,叙述了一遍。 澹台璇青想了想,道:“化石粉这种东西在江湖上很常见,几两银子就能弄来一大把,聚音丸在星城拍卖行也能买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两黄金,只是这……” 苏愀然接过她的话头,道:“只是这楸木,多产自北方,咱们本地虽然也有,但多为小树,像师妹你所说那么大的一块,恐怕一时之间,不太好找。” “没办法了,如果我们在外面找不到符合条件的楸木,那就只好让澹台姐姐发动家族的势力,尽快寻找了。”徐清风还不忘补充道,“此物才是咱们这次成败的关键,其余如聚音丸、化石粉之类,也不过只是添头罢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兵分两路。”澹台璇青正色道,“我去联系看看能不能弄到符合条件的楸木,劳烦苏公子和徐妹妹跑一趟星城拍卖行吧。” 说完,她还不忘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金票,硬要塞过来。 苏愀然当然不会要,马上拉着徐清风跑出了房间。 二人一路打听,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星城拍卖行的门口。 “这星城拍卖行不愧是湖州第一拍卖行!”苏愀然望着眼前的这座五层巨大建筑,有感而发。 “我们进去吧。” “好。” 二人正要朝里走,却被一个二十多岁,獐头鼠目的小贩拦了下来:“二位公子面生的紧,是第一次来我星城拍卖行吧?” (如果没有特殊强调穿着女装,徐清风平日都会贴上喉结,扮作男相) 他见二人无意理睬,赶紧接着道:“小人张二狗,只需要一两银子,就可以为二位做个向导,省去不少时间呢。” 徐清风知道这种人多少会有点作用,便对苏愀然道:“师兄,不如我们就雇下这个二狗吧。” 苏愀然本来不愿意搭理这种人,但现在师妹开口了,便取出了一块一两多的碎银子,交给了张二狗。 张二狗拿在手里,颠了一颠,就知道这块碎银子绝对超过了一两,于是眉开眼笑地引着二人,进入了星城拍卖行。 “不知道二位公子想买些什么?”张二狗适时问道。 “我们需要一颗聚音丸,一包化石粉以及……一段一丈长一尺宽四指厚的楸木。”苏愀然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楸木加上。 “那么大的一段楸木,很不好找,恐怕二位今天会失望。聚音丸在三楼的‘奇宝阁’碰运气或可直接买到,如果没有就只能去四楼的拍卖会看看了。至于化石粉么,这种江湖上的小玩意,小人就能托人弄到,五两银子一包,再加上跑腿费么,一共就是六两银子。” 张二狗略一沉吟,便说出了这几样东西分别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显然对这里所卖之物十分熟悉。 苏愀然也不怕他会拿了钱不办事,拿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到他手上:“化石粉的事就交给你了,办好后直接送到澹台府上的澹台璇青小姐手里即可,剩下的钱就当作给你的辛苦费了。” “是,是,小人遵命。” 张二狗见到对方随随便便就把这么大的一张银票交给了自己,心中大喜过望,想着不愧是澹台府上的人,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当下点头哈腰了半天,才转身告退,置办正事儿去了。 二人听了张二狗的介绍,径直向三楼而去。 三楼由十多家店面组成,而奇宝阁的招牌,就在左手边第二家。 苏愀然对这家店本来没抱多大希望,不想店里真的正好就有一颗聚音丸。 在经过同老板的几轮杀价后,仅仅以二十七两黄金的价格收入囊中,也算是十分顺利了。 做完了买卖之后,徐清风顺口问道:“老板,谁家有楸木啊?” “楸木?”老板以为听错了,“那东西城外就有。” “我想要一段至少一丈长一尺宽四指厚的楸木。” “一丈长还好说,一尺宽么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至于四指厚可就难办了。”老板摇了摇头,“而同时都符合的,也许只有从北方进货的木材商人见过了。” 第77章 木观水阁,你争我夺 “师妹,你说我们把两块两指厚的楸木摞在一起,再用胶粘合,行不行?”离开奇宝阁之后,苏愀然低声问道。 “不好,那样做太容易露馅了。”徐清风沉吟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先别动歪心思了。” “好吧。” 二人没发现什么其它有用的东西,所以在三楼转了一圈后,为了节省时间,决定不参加今晚四楼的拍卖会。 从星城拍卖行离开前,苏愀然又在一楼寻了家比较大的店面,在徐清风惊讶的目光下,以一两银子一份的高价,花费一百两黄金的巨资,购买了足足一万份炼制初级丹药的草药。 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自己的秘密,他没有直接把这一万份草药收入石门天地当中,而是与老板约定好,把草药送去澹台家澹台璇青处,然后直接返回了住处。 澹台璇青给二人安排的客房是一座单独的院子,私密性极好,平时除了伺候饮食和生活的丫头,不会有其他人过来打扰。 “师兄,你一次性买那么多草药干什么?”徐清风很好奇,她虽对此事已有猜测,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然是为了炼丹啊,师妹不是知道明禹老师给了我《日月丹经》么,上次争夺异火和这次买草药,都是为了这件事。”苏愀然有些疑惑,不知道她为何会有此一问。 “我当然知道这个。”徐清风无奈道,“我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一百份一百份的买,而是直接买了一万份。” “这有什么区别么?” “……” 徐清风不知道该怎么再说下去,于是换了一个话题:“你说澹台姐姐会弄来我们要的东西么?” “毕竟澹台家也算是星城首屈一指的势力,我相信只要全员发动,还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苏愀然眉头微蹙,转而又道,“怕就怕我们的计划,骗不过玄水阁的人。” 二人在说话间,澹台璇青已经回来了。 不但带回了张二狗送来的化石粉和刚刚收到的几大车草药,还带回来了最不好弄到手的大段楸木。 “齐了!”徐清风开心道。 可还没等她接着说下去,就看见苏愀然把所有草药变戏法一样的变没了。 二女同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乾坤袋大可以,可是大到装下几大车草药,就有些过分了。 况且她们也都知道,苏愀然的乾坤袋里,还装着好几个帐篷和一应生活用品。 “澹台姐姐,你的乾坤袋能装多少东西?”徐清风问道。 “最多一件兵器和几套衣服。” “我的也是……” “苏公子(师兄),你……” 澹台璇青用手捂着因吃惊而大张的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现在的心情,徐清风的表情也差不多也是一样。 “嘿嘿,秘密,秘密。” 苏愀然只好打了个马虎眼,赶紧把话题岔开:“东西已经齐了,我觉得我们应该马上准备,有备无患嘛。” …… 这座院子里本来除了花草树木空无一物,澹台璇青以贵客喜欢为由,命人在院中连夜建造起一座假山。 然后她又在族内挑选了一位信得过的木匠,把大段楸木加工成巨剑形状,并染上黑色亮漆,还美其名曰做了个摆设的玩具。 等一切准备妥当,已是第二日,三人为了不出差错,整日都在一起商谈细节。 第三日澹台家在稍晚的时候,收到了玄水阁明日会来领人的消息。 澹台的当代族长澹台皓月是澹台璇青的生父,自然也不希望女儿将来在禁锢中度日如年,是以他听从计划,这下无数请帖,连夜送往星城各大家族。 又过了一日,澹台家彩灯高挂,锣鼓喧天,开门迎客。 几乎整个星城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携礼来贺。 他们收到的请帖上赫然写着:族女澹台璇青,蒙仙门不弃,受玄水上宗垂爱,招为圣女,备酒以贺。 玄水阁的四人来到澹台家,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在一众宾主的追捧下,纷纷在主桌的上首位置落座。 主桌上特意准备的都是素菜和果酒,负责主陪的除了澹台家的家主澹台皓月以外,也都是一些星城本地的名流。 一时间宾主尽欢。 宴毕,玄水阁此次四人中的主事之人叶灵霜提出要见澹台璇青,并将其带走之事。 澹台皓月不敢违背,只好按照计划,把众人带到苏徐二人客居的院落,谎称澹台璇青已在此等候多时。 叶灵霜等人刚一进院,就听见有两个在激烈的争执。 “今日之后,我就是玄水阁的圣女。”澹台璇青激动道,“我是不会做你的徒弟的。” “今天我说什么也要把你带走。”一个身背玄铁巨剑的青衣道士怒道,“我穆不凡看中的弟子,没有一个可以忤逆我的意思。” 澹台璇青义正言辞道:“我从小就以玄水阁为武林圣地,加入玄水阁是我的毕生梦想,你是强迫不了我的!” “哈哈哈!你休要拿什么玄水阁来压我,我青木观难道是吓大的?”自称穆不凡的青衣道士大笑道,“今天便是玄水阁的人来了,我也一定要把你带走,收做我的关门弟子,继承我的衣钵。” “难道青木观也看中了澹台璇青的天赋,要来抢人了?” 叶灵霜闻言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道:“这位穆前辈……” 可还没等她说完,就被穆不凡挥手打断道:“去去去,我没时间搭理你。” 叶灵霜正是当日在了尘师太房间内的白衣女子,她虽是玄水阁的二代弟子,但也是同辈中的天骄翘楚,这些年行走江湖,纵是是成名已久的前辈高手也未曾如此轻视于她,此时却被人视作空气,心中已然发怒,她暗压怒气,再次拱手道:“我是玄水阁弟子叶灵霜,奉掌门人之令,特来请圣女回去,还请穆前辈不要为难,否则我等不好向掌门人交差。” 她这一句话,先抬出了玄水阁,后又抬出了掌门人,隐隐有压制威胁之意。 穆不凡听了,登时大怒,喝问道:“玄水阁什么时候骑到了我青木观的头上了?” 第78章 亦步亦趋,有学有样 他这一声大喝,饱含着四十年苦修的深厚内力,瞬间将在场众人震的耳膜发麻。 叶灵霜被这一喝,心中大骇,对方的内功不但远超自己,甚至隐隐还在自己的师父之上。 虽然心里已不对今日之事有所期待,但出于玄水阁的面子,她还是硬着头皮再次出言道:“这澹台璇青是我派的候选圣女,于我派十分重要,还请穆前辈给家师一点面子吧,不要为难晚辈。” “你师父是谁?” “家师周晚柠。” “周晚柠?”穆不凡迟疑片刻,“原来你是她的弟子,好,我就给你师父一个面子,你们走吧。” “我们带圣女走吧。”叶灵霜以为对方给了自己师父的面子,心中如蒙大赦,赶紧对身后同来的三位师妹道。 “我是说你们可以走了,可没说让你带她走。”穆不凡指着澹台璇青道。 “这……”叶灵霜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你还不走?”穆不凡颐指气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再不走,我可就要送你走了!” 在场之人,全都听出威胁之意。 叶灵霜有重任在身,自然不肯就此离去,可若要让她自己上前,与这个内功远胜于己的穆前辈动手,她也是万万不敢。 她再次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位师妹,盘算了一番此时的力量对比,终于把心一横,道:“穆前辈若是再逼迫我等,那我和三位师妹无奈之下,唯有不敬,向穆前辈讨教讨教青木剑法的高招了。” “哈哈哈!”穆不凡放声狂笑。 “好,好,好!”笑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停下来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而又道:“既然如此,我就领教领教玄水阁的神功了。”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在场众人纷纷避让。 玄水阁四女从乾坤袋里各自取出一把佩剑,脚踏玄图,手舞剑花,摆下了一个可攻可守的“梅花落阵”。 梅花落阵源于古典阵法梅花阵,是玄水阁先辈根据“九宫玄天图”改良而来,既保留了梅花阵原有的走位灵活,又克服了其阵型过于松散的弊端,使得每一个位置都攻守两利,进退可居。 而且这梅花落阵还衍生出许多种不同的变化。四人同时进攻,则威力四倍,四人同时防守,则破绽难寻。若两人进攻,两人防守,则阴阳交替,灵活多变。若三人进攻,一人防守,则威力三倍,尚且留有后手。若一人进攻,三人防守,则稳如三角,还可防守反击。 穆不凡见了这个阵势,却全然不惧,从背后解下了玄铁巨剑,也学着叶灵霜等四女,在手里挽了一个剑花。 “嘶~”所有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把一人多长,一尺多宽的玄铁巨剑拿在手里,就像拿着一把普通的佩剑一样,挽起剑花毫不费力。 在场众人,也都绝非庸手,甚至还有几个星城本地的剑术名家,可若是扪心自问,像这样的功夫,就算再让他们练上十几年,练上二十几年,也是万难做到。 叶灵霜四女看到这一幕后,登时全都心里凉透,甚至不确定自己这个大阵,能不能接下对方一招。 因此她们不敢率先出剑,只能相机行事,希望今天的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穆不凡看到众人皆面露惧色,也不着急出剑,而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们真要我出手么?” 叶灵霜闻言,赶紧就坡下驴道:“穆前辈,我们其实也不想动手。” 穆不凡见时机已然成熟,便将巨剑指向假山道:“也罢,看在周晚柠的面子上,我今天就放你们离去,不过……” 他话没说完,就猛然朝假山挥出一剑,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假山在剑气的冲击下,瞬间碎裂坍塌。 “不过澹台璇青我还是要带走,你们若敢再拦,下一剑劈的就是你们!” 这一剑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等穆不凡说完了这句话,在场众人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这……” 叶灵霜被惊得汗如雨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刚刚那一剑如果劈向自己,她和师妹等四人,绝无生还的道理。 她尽力不让自己发抖,努力保持着玄水阁的威严,可巨大的压力还是让她呼吸困难,调整了半天情绪之后,才勉强挤出了一句像样的话:“多谢穆前辈手下留情,今日的不杀之恩,容我日后再报,但今日是我败了,不是玄水阁败了,我们四人这就走。” 说完,便头也不回,急匆匆地走了。 其余三人,也连忙跟上。 穆不凡见玄水阁的人走了,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不耐道:“你们也都出去吧,澹台璇青是我青木观门下的弟子了。” 在场之人谁还敢忤逆他的话,当下一起离开了这件院子。 待众人走远后,徐清风从屋内跑出,快速地关上了院门。 澹台璇青对“穆不凡”拱手道:“苏公子,今日之事,真是多谢你了。” 徐清风也伸出拇指,对着“穆不凡”赞道:“师兄演的不错,把他们全都唬住了。” “穆不凡”嘿嘿一笑,道:“没有露出马脚就好。” 原来这个所谓的穆不凡,其实是苏愀然假扮的。 徐清风当日想出的办法,便是让苏愀然假扮穆不凡,惊走玄水阁派来的人。 用楸木打造玄铁巨剑。 用聚音丸发出内功深厚无比之人,才能发出的声音。 用化石粉让假山一触即溃。 这三招,与当日穆不平假扮穆不凡用的法子,何止如出一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当然,还少不了徐清风的易容术。 任谁能想到,他们看见的,听见的,没有一样是真的。 澹台璇青的危机暂时解除了,有了青木观穆不凡这块金字招牌,玄水阁的人即使再想过来带人,也要好好掂量掂量,派出去的人够不够斤两。 正当三人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时,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老头推开了院门,不请自来。 “你们骗得了别人,可偏偏骗不了我。” 第79章 老姜弥辣,褫其华衮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 此言一出,苏愀然三人皆是心里一惊。 还是徐清风最先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试探问道:“老先生说什么,我们听不懂。” “说你是装的呗。”老头手指苏愀然,“你这个穆不凡的确扮得不错,不过还是逃不过老夫的眼睛。” 苏愀然当然不会立刻承认,依旧学着穆不凡的语气道:“哼!无稽之谈。” 老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继而直接出手。 这一掌夹杂着热浪,直奔苏愀然面门。 苏愀然不敢托大,忙弃了巨剑,运起内力,双掌相迎。 只听“噗噗”两声,二人迅速分开,似乎不分胜负。 “好功夫!”老头赞道,“不过不是长白青木观的内功。” 苏愀然也知道没法再装下去,索性一把扯下易容的面皮,露出了本来面目,道:“老先生何苦拆穿我等?” “咦?”老头见了他的真实样子,惊讶道,“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苏愀然正色道:“晚辈多谢老先生手下留情。” 原来他对掌时已经发现,这个老头根本未尽全力,只是出手试探而已,这种试探显然并不包含恶意。 老头捋了一捋胡须,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内功居然如此深厚,怪不得有胆子假扮穆不凡这种天下闻名的剑客。” “实是无奈之举。”苏愀然苦笑道。 老头摆了摆手,自言自语道:“先让我猜一猜。” 然后他手指着澹台璇青道:“是这个丫头不愿意去玄水阁,你们打又不敢打,逃又不知道往哪里逃,无奈之下,想出了个青木观抢人的好戏,对吧?” 苏愀然点头。 老头接着道:“那再让我猜一猜,你是是何门派的弟子吧。” 这次他想了片刻,道:“你是青木观门下,因此对穆不凡颇为了解,可对?” 苏愀然摇头。 “嗯?” 老头没猜对,又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道:“不是青木观的,难道你是正气院的弟子不成?” 苏愀然依旧摇头。 “不是青木观也不是正气院,难道是天机营?”老头两次都没猜对,似乎已经有点急了。 “老先生你又猜错啦!”徐清风抢着道,“我们不是中原七大门派的弟子。” “不是七大派的弟子?”这次轮到老头惊讶了,“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他们,还有哪个门派能培养出这么厉害的年轻弟子。” “我是……” 苏愀然刚想说,就被徐清风一个眼神制止了。 老头见了,知道对方害怕自己泄露出去,日后引火烧身,让玄水阁的人有的放矢,于是认真道:“老夫名叫铁万垂,绝不会把今天的事说给别人知道。” “铁万垂!”澹台璇青大惊失色,“老先生你是湖州冶王?” 铁万垂微微一笑,道:“江湖上的朋友们确实这样叫我。” “吹牛!”徐清风插嘴道,“湖州冶王大名鼎鼎,为什么刚才那么多宾客,没一个认识你的?” 澹台璇青解释道:“因为我们这些星城本地人,根本没见过冶王的真面目。” “为什么?”徐清风疑惑问道。 “冶王一心只爱冶炼兵器,从来不和人打交道。”澹台璇青道,“所以除了他最信任的几个弟子之外,没有人见过他本人的庐山真面目。” “原来如此。” 徐清风转念一想,又质疑道,“可这也不能说明老先生就是冶王啊,毕竟大家谁也没见过真的冶王。” “我有办法。”苏愀然得意道。 言罢,他从石门天地里拿出了神针铁,问道:“老先生请看这是何物?” 铁万垂眼睛一亮,道:“想不到神针铁竟是被你得去。” 苏愀然见对方识得此物,当下不再犹豫,拱手成礼道:“晚辈苏愀然,太玄宗明远真人门下,拜见铁老前辈。” 徐清风和澹台璇青见了,也拱手道:“晚辈徐清风(澹台璇青)拜见铁老前辈。” “好说,好说。”铁万垂摆了摆手,一点没有高人前辈的架子,“这下你们相信老夫不会到处乱说了吧。” 徐清风见是误会一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她再次关上院门,让众人到屋内叙话。 铁万垂连猜三次,都没能猜对,是因为他犯了一个想当然的错误。他认为能在苏愀然这样的年纪,就有如此深厚内力之人,一定是出自名门大派。现在他得知对方居然出自湖州本地的宗门,心中大慰,忍不住赞道:“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呐!苏小子你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功夫,老夫当年可比不了你呀,太玄宗真的不错,真的不错!” 苏愀然被这一夸,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低头谦逊道:“铁老前辈谬赞了。” 铁万垂认真道:“非是老夫谬赞,刚才我们一试,我便知你的内功精深纯厚,恐怕和我相比,也应是不遑多让。” 苏愀然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小子怎么敢同铁老前辈相提并论。” 铁万垂见眼前的少年不但武功高强,人也谦虚有礼,心中的喜爱之意愈盛,当下决定道:“既然苏小子你得了神针铁,那就是与我有缘,不如……不如老夫就送你一场造化吧。” 徐清风眼睛一亮,道:“铁老前辈,你说的是什么造化。” “帮他打造一件绝世神兵!”铁万垂傲然道,“不是老夫夸口,纵观整个湖州地界,能以神针铁作为材料,冶炼兵刃的人,恐怕就只有老夫一个而已。” 苏愀然闻言毫不犹豫,直接把神针铁交到铁万垂手上,然后拱手谢道:“小子平日里用的是剑,多谢前辈成全。” 这一句既点明了自己所需,又感谢了对方,实在是滴水不漏。 铁万垂知他心意,又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竟也破天荒地拱了拱手,道:“苏小子放心,我一定给你造一把绝世好剑。” 他收起神针铁,与苏愀然三人约定,三日后会回到这里送剑,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第80章 水滴石穿,每每成丹 “澹台姐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徐清风等铁万垂走后,问出了心中所想。 澹台璇青摇了摇头,恍惚道:“我还没有想好,不过这段时间,我还是先深居浅出一段日子吧。” 苏愀然点头道:“慢慢来吧,我相信玄水阁没这么快识破我们的计划。” “我本来还想作东,带你们在城里到处走走。”澹台璇青无奈道,“现在我还是少在人多的地方出现的好。” “澹台姐姐,这不怪你。”徐清风道,“我和师兄这几日自己转转就好。” 三人又谈论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晚,澹台璇青才不舍的起身告辞,离开了院子。 徐清风见她走了,便双手抓着苏愀然的胳膊摇了起来,一边摇一边撒娇道:“师兄,师兄,你明天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苏愀然被她可爱的样子逗乐了,当下答应道:“咱们这次出来,本来就是要带你好好玩玩,师妹你可以想想明天要去哪,师兄都陪着你便是。” 徐清风开心地说了一句“嗯”,便连跑带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愀然看着师妹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人前,她是一副足智多谋,博学多识的样子。 只和自己在一起时,她是个爱撒娇,会使小性子的小女孩。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苏愀然微笑着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了神,想到自己还有一件大事没做,连忙关好了房门,进入到石门天地当中。 丹经有了,草药有了,异火有了,是时候该尝试炼丹了。 在石门居内盘膝而坐,小心地操控着异火,让其从丹田而出,沿着经脉缓缓流出,最后凝聚在手中。 背榜底火暗淡的火苗,仿佛随时会熄灭一样。 小心翼翼地将一份草药投入其中。 全神贯注地把控火焰的强度。 一阵难闻的焦糊味传来,失败了。 第二次。 第三次。 …… 直到第三十五次,一阵药香传来,终于成功了。 只可惜品相很差。 幸好在石门天地中,外界的时间不会变化。 幸好买了足够多的草药。 幸好苏愀然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终于,在他第二百八十七次尝试过后,丹药的品相有所提升了。 第二百八十八次。 第二百八十九次。 第二百九十次。 …… 品相提升,接着尝试。 接着尝试,品相提升。 …… 有志者,事竟成。 苦心人,天不负。 在他尝试了三千七百八十三次后,一颗香气无比浓郁的丹药诞生了。 这颗初级丹药“健体丸”的品相,已经达到了黄级高品。 这也是它所能达到的最高品相。 这样一颗健体丸,在市面上的价格,绝对不会低于十二两白银。 苏愀然看着这颗丹药,开心地笑了。 然后…… 然后他就开始了疯狂的炼丹。 直到把剩余的六千多份草药全部炼制成了黄级高品的健体丸,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石门天地,返回了现实之中。 他现在拥有了六千多颗顶级的健体丸,以及三千多颗品相稍差的健体丸。 按照顶级的一颗十二两白银,普通的一颗平均六两白银计算,他手里的这些丹药,价值超过了九万两白银,也就是九百多两黄金。 而当初购买草药的价格,只是黄金一百两而已。 价值整整翻了将近十倍! 而且没有时间成本! 苏愀然看了一条清晰的生财之路。 但这些,还都不是让他最兴奋的事情。 他最兴奋的是,在自己第一次炼成丹药后,再没有哪怕一次的失败。 换言之,他现在炼制健体丸的成丹率,达到了百分之一百! 而根据《日月丹经》上的记载,普通炼丹师炼制这种丹药的成丹率,不足七成,且品级不会超过黄级上品,即便是丹王级别的炼丹师,成丹率也不会超过八成,且无法保证每次都能炼制出黄级高品的丹药。 只有他,次次高品,每每成丹! 但这些,并不是今天的全部收获,因为他还惊喜的发现,自己炼丹根本不用消耗真气。 或者说,真气微乎其微地消耗,和真气缓慢恢复的速度完全相等。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所致,只能把其归咎于石门神功与背榜底火之间,产生了妙不可言的反应。 有了这些,可以说以后丹药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不敏感的数字,因为他想要多少,就会有多少。 他惊喜万分,也很疲惫。 虽然外界的时间没有过去分毫,但一万次的尝试,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对精神上的消耗是十分巨大的。 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是夜,苏愀然做了一个名利双收,行侠江湖,迎娶师妹的美梦。 在梦中,他通过炼丹,挣到了数不清的财产,成为了大炎国最负盛名的丹帝。 在梦中,他行走天下,锄强扶弱,除暴安良,成为了武林中声名远播的一代巨侠。 在梦中,他和师妹洞房花烛,结成连理,诞下了三男三女六个孩子。 在梦中…… 第二日清晨,还在呼呼大睡的苏愀然被徐清风摇醒。 “师兄,该起来了!” “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兴许能把刚才的梦连上。” “你梦见什么了?”徐清风很好奇。 “你!” 苏愀然的目光忽然之间,从没睡醒的朦胧,变得深邃柔情。 徐清风脸上发烧,羞涩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自己的这个师兄。 她在刚刚的那一瞬间,有些慌乱,有些害羞,有些迷茫,还有些欣喜。 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她,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憋了好半天,才勉强憋出了一个字“坏”。 说完,她把目光稍稍上移,偷偷地瞄了一眼。 苏愀然在笑,看起来却是有点坏。 “哼!你是不是在捉弄我?”徐清风小嘴一撅,不满道。 “我哪里敢捉弄师妹你呀。”苏愀然赶忙解释道,“只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反而让徐清风更脸红了。 她丢下一句“我去外面等你”,就逃也似的去到了院中。 第81章 少女费钱,老妪催命 陪女人逛街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尤其是陪一个在山上住了好几年的年轻女人。 花钱倒是次要,关键在于这件事就像比拼内力。 你的真气都快枯竭了,对方看上去还未尽全力。 你想要提前认输,但对方一定不肯。 你需要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咬牙再坚持一下,坚持到让对方满意为止。 这时候,对方就会主动停手,撂下一句“你的内功不错”之类的话,然后心满意足地转移了兴致,去做其它的事情。 而你,正是为了刚刚那句话,早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现在,苏愀然还在咬牙坚持,而徐清风则兴致正高。 她从早上出来,一直到夕阳西下,除去中午时在一家名为醉仙居的酒楼吃了一顿饭之外,根本没有休息过。 她不停的买买买,而且买的都是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东西。 当然,她自己也没有钱,但她知道,自己的师兄一定很有钱。 苏愀然并不心疼钱,可他的双腿已经灌了铅。 对于他来说,自己唯一的优势在于,师妹买下的所有东西,不必用手提着,全都塞进石门天地就好。 他渐渐感到不支,他觉得自己需要休息,因为这一日对精力上的消耗,不比昨天炼丹一万次的消耗少。 “师妹,你看是不是该吃晚饭了?”苏愀然弱弱问道。 “我还没玩够呢!”徐清风看了一眼天色,惊讶道:“怎么这么快天就要黑了?” 然后她又看了看面容憔悴,尽显疲态的苏愀然:“师兄如果你饿了,那我们就去吃饭吧。” 苏愀然闻言,如蒙大赦,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被徐清风的下一句话彻底拖入了深渊。 “我听澹台姐姐说,星城的夜市十分热闹繁华,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去看看。” …… 亥时过后,夜市里大多数的摊主们都打烊回家了,整条街上只留下了稀稀落落的,隔着很远的几家街边小摊,还在等待着夜里或去或归的客人。 从人声鼎沸到夜阑人静,繁华过后的安宁显的那么难能可贵。 星城的月色很美,但它的星光更美。 只是苏徐二人已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绝美的星月。 本来打算在这家路边摊最后吃完几样小食就走,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就在刚刚,四五个背着各异兵刃,一看就是身怀武功,满身酒气的大汉,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而且没留下一点痕迹。 他们仿佛来过,又好像从未来过。 一刻钟前,他们还借着酒劲,对着一位面摊摊主的女儿吹了口哨,放肆地推搡了一个走夜路的人。 然后,他们就遇到了那个步履蹒跚的,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倒下去的,用一根扁担挑着两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破筐的,老的已经看不出多大年龄的老妪。 他们觉得老妪挡了他们的路。 他们让她滚。 再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莫名其妙的身上着火,大张着嘴巴想要哀嚎,却没法发出一点的声音,片刻间彻底化作灰烬,被微微的夜风一吹,再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什么武功? 苏徐二人目瞪口呆,满眼的难以置信,满脸的不可思议。 老妪好像累了,在不远处放下了扁担,坐在地上,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选好了地方,准备卖破筐里的东西。 而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除了苏徐二人,至少附近还有两个摊主也看到了,包括现在正给他俩准备小吃的这个摊主。 “二位,你们的东西好了。”摊主端来两个热气腾腾的碗,放在桌子上。 这一句话,把二人拉回了现实。 “老板你,你也……”徐清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也看到了么?” 摊主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难道你不害怕?”苏愀然接着问。 “我们一开始也怕,不过后来就习惯了。”摊主无所谓道,“王婆婆又不会杀我们这些过苦日子的贩夫走卒,她只是想卖几个鞋垫,补贴自己的日常用度而已。” “可是刚才那几个人……” “王婆婆不喜欢别人没有礼貌。”摊主解释道。 “这大半夜的,街上几乎没有人了,有也是零星几个来吃东西的。”苏愀然又问,“王婆婆的鞋垫卖给谁去?” “她的鞋垫可不是普通的鞋垫。”摊主继续解释道,“两位如果有兴趣,吃完了可以过去看一看。” 说完摊主便不再言语,自顾自擦起了桌子。 “我们过去看看?”徐清风显然不确定该不该去。 “好。”苏愀然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师妹失望,这次也是一样。 二人刚起身,朝老妪走去,就听见身后的摊主嘱咐道:“一定要有礼貌,记住。” 苏愀然不想让师妹涉险,示意她跟在自己的侧后方。 二人走过了街道,来到老妪的面前,苏愀然壮着胆子问道:“这位奶奶,您卖的是什么啊?” “鞋垫。”老妪头也不抬,“对面老李不是和你们两个小娃娃说了么?” 老李自然是刚刚的那位摊主。 但这么远的距离,老妪居然能知道,说明不是她猜到了,就是她的内功已至化境。 苏徐二人惊奇的对视了一眼,才由徐清风小心客气地问道:“老李说,奶奶您的鞋垫很不一般呢!” “这个老李,真是的。”老妪埋怨了一句,却并未生气,而是认真地道,“我这鞋垫呀,一共有两种。一种是垫在鞋里的,保暖。一种是垫在身上的,保命。” “晚辈想请教一下,这两种鞋垫的价格如何?”苏愀然问。 “保暖的鞋垫,三枚铜币一双,五枚铜币两双。” “老奶奶,那保命的鞋垫呢?”徐清风好奇极了。 “这保命的鞋垫,统统一百两黄金的定钱。”老妪抬起那张看不出年龄的老脸,“等办完了事,剩下的钱,老太婆再看着要。” 一百两黄金,只是个定钱! 这样的鞋垫闻所未闻,可苏徐二人却都听明白了。 交定钱,换鞋垫,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再拿鞋垫回来找这老妪,老妪去出手代为解决,然后视情况收费。 第82章 同心鸿雁,共命鸳鸯 “奶奶,您这鞋垫什么都能解决么?”徐清风又问,显然问的是后一种鞋垫。 “小娃娃,非是老太婆夸口。”老妪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要有命把鞋垫交还回来,这世上还很少有我解决不了的人。” “奶奶您的意思是?”苏愀然明知故问。 “谁要杀你,我就杀谁。”老妪言简意赅,十分直白。 “谁都可以?” 徐清风虽然见识过了老妪的绝世神功,心里却还是有点不信。 “青木观的酒剑仙,万佛宗的白马大师,还有一个……”老妪顿了顿,说出了第三个人,“还有一个就是当今的皇上。” “难道,除了他们三个人,都可以杀?”徐清风彻底被震惊了。 酒剑仙是昔日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白马大师是现在还会露面的天下第一高手,至于当今圣上,虽然从来不用出手,也从未被人见过出手,但身负最纯正龙血之人,一定也是和前两人一样的绝世高手。 老妪的话,无异于在说,自己就是天下第四! 而老妪只是点了点头,好像并没有在说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师兄,那我们快买一双吧!”徐清风央求道。 “可是我们也没有仇家啊。”苏愀然不解,师妹要这个做什么。 “笨呢!”徐清风嗔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一直没有,奶奶的武功这么厉害,买了这个鞋垫,不是等于多了一道护身符么!” 苏愀然见她说的有道理,便拿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金票,双手递了过去。 老妪接过金票,递回来一双鞋垫,道:“拿着吧,有事了还到这儿找我。” 苏愀然把鞋垫收好,拱手道:“晚辈多谢奶奶了。” “我们走吧。”徐清风见老妪低下了头,没再说话,便拉着苏愀然要走。 可两人刚一转身,就听见老妪幽幽地道:“你们,似乎没和我说再见。” 这一句,把苏徐二人吓得如坠冰窟。 摊主嘱咐过,一定要有礼貌,可二人偏偏忘记了同老妪告辞,这显然很没有礼貌。 二人缓缓地转回身,心虚却又诚恳地同声道:“奶奶对不起,是我们忘记了,现在向您告辞,请奶奶不要生气。” 老妪道:“晚了。” 说罢,她已出手! 苏愀然危急之中,一把推开了师妹,双手连画圆圈,护住身前。 只听“啵”的一声,他已如败絮一样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师兄!” 徐清风遭逢如此变故,吓得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大喊着“师兄、师兄”,跑了过去。 苏愀然没有了呼吸。 “咦?这小子居然没死。”老妪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呀。” 然后又坐回了原位,低下了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徐清风却以为自己的师兄已经命丧黄泉,平日里主意最多的她像是被抽掉了魂魄一样,只想着要和苏愀然一起赴死。 “老怪物!你杀我师兄,我跟你拼了!” 言罢,朝老妪冲了过去。 只一招,便被制住。 “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娃娃。”老妪认真看了看徐清风,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师兄还没死呐。”老妪松开了手,道,“不过你再不救他,恐怕他就真的死了。” “师兄没死?”徐清风大喜过望,急忙跑了回去。 “若要他不死,需以合合之事帮他除尽体内的火毒。”老妪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我们的约定还算数,但下次一定记得要有礼貌。” 徐清风闻言脸上一红,抱起滚烫的苏愀然,飞奔着回到了住处。 感受到师兄微弱的心跳,她把心一横,坐了下去…… 翌日清晨,苏愀然醒了过来。 昏迷中的他并非完全没有意识。 虽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可他清楚地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看着怀中的玉人,他心中百感交集,有后怕,有怜爱,有心疼,有……欢喜。 徐清风也睁开了眼睛,美丽的眸子里好像藏着许多种情绪,是后怕,是怜爱,是心疼,是……欢喜。 她的俏脸上还挂着昨夜的泪痕,不知是急,还是痛。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凝眸,相顾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因为,彼此已知对方心意。 “清风,谢谢你。”苏愀然先打破了沉默。 徐清风“哇”的一声,痛哭流涕。 那一刻,她以为他死了。 那一刻,她知道他还有救。 那一刻,她知道了该怎么救。 那一刻,她愿意用任何方式去救他,包括失去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很多的那一刻,差点把她的心撕裂,但她毫不犹豫。 苏愀然轻轻抚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 “清风,我会永远保护你。” “大笨蛋,现在可是我保护了你!” “对,是清风保护了师兄,救了师兄的命。” “你以后不许欺负我,不许气我,不许不听我的话,不许丢下我一个人,不许遇到了危险就把我推开,不许……不许……不许……” 徐清风每说一个“不许”,苏愀然就重重的“嗯”一声,直到最后,不知道说了多少个不许,也不知道嗯了多少声。 “师兄,我们快点起来吧,要是澹台姐姐来了,或者被送饭的丫鬟看到了,就羞死人了。” “澹台姑娘不会来,丫鬟也不会来。” “为什么?” “因为她们都不忍心打扰到我们。” “你!”徐清风气坏了,用手狠狠掐了一下苏愀然。 “我开玩笑的。”苏愀然赶紧解释。 “哼!”徐清风别过身去。 …… 后来的结果就是,他起来了,但她根本起不来。 他去外面接回了早餐,喂给她吃。 他贴心地为她更换了床单。 他在她羞涩的目光之下,把刚换下来的,带着一抹殷红的床单认真叠好,收进了石门天地。 他坐在床头陪她说话。 她说话说累了,他就给她讲故事。 她睡着了,他就安静的看着她。 她醒了,他就再陪着她说话…… 第83章 神铁苍凉,三尺剑芒 等待中的时间是漫长的。 尤其是内心期待的东西,会在某一时刻到来,而尚未到来的时候。 苏愀然正是这样。 他期待神针铁打造的绝世好剑。 但约定的日子已经到了,铁万垂却还没有来。 从日出等到日落,一个白天,仿佛过去了三天一样。 接着是黄昏日落,星涌月起,眼看着一天就要过去。 也许在等待中的某一时刻,苏愀然心中也莫名生出过自己被骗了的想法。 但他和铁万垂对过一掌,知道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对那样的宗师巨匠来说,抢或许比骗更简单一些。 因此他很快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所要做的,只是等。 子时将至,徐清风早已睡下,院中只剩下苏愀然一人。 铁万垂终于来了。 翻过院墙,无声无息,显然这位前辈并不打算让人发现自己行踪。 他一眼就看到了还在院中等候的苏愀然。 “苏小子,等着急了吧?” “好事不怕晚,何况是天大的好事。” “不错!” 铁万垂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把佩剑,一把看上去极其普通的,看上去与街边铁匠铺里卖的毫无差别的,黑色的佩剑。 “拿去。”他反拿着剑柄,递了过来。 苏愀然小心接过,爱不释手地抚摸了半天,才想到对方还在等着自己,于是很不好意思道:“刚才光顾着欣赏老先生的手艺了,却把老先生落在了一边。” “无妨。”铁万垂问道,“你能看懂?” “看不懂。”苏愀然如实回答。 “此剑名为神铁。”铁万垂正色道,“老夫为了打造它,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多谢老先生厚恩!”苏愀然感激道。 铁万垂摆了摆手,道:“神针铁既然与你有缘,这神铁剑就应该归你所有,老夫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 他接着又道:“现在老夫困了,该回去睡觉了,神铁剑你自己研究吧。” 说完,也不待回话,已一个起落,飞过了院墙,再无一点声音。 苏愀然望着铁万垂离去的方向,不禁感慨自语道:“铁老先生不愧是湖州冶王,当真有许多特立独行,异于常人的地方。” 他感慨了一阵,又看向手中的神铁剑。 这把毫不起眼的佩剑,用到了世上最好的材料,由湖州最好的铁匠打造,一定藏着很多秘密。 虽称不上是剑术高手,但他也知道,一把好剑,往往可以让剑芒更阔更长。 是以他第一个要试的,就是把内力灌注到神铁剑之上。 “呲啦”一声脆响,剑尖前生出了一道四指宽,三尺多长的剑芒。 苏愀然心中大惊。 他昔日曾经见过赤河老魔的刀芒,也不过就是半尺左右,虽说自己今日的内力,已远胜当日的老魔,他自认能生出一尺的剑芒已时极限,可要说生出了三尺的剑芒,却是从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剑长五尺,剑芒三尺。”他心中暗喜,“日后与再人对敌时,先以剑攻之,再趁其不备放出剑芒,岂不是可以达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效果。” 本来第二个要试的,自然是神铁剑的锋利程度。其实对于这一点,苏愀然一直都是很有信心的。毕竟神针铁还是一根铁棍时,就能和凶名远播的赤河刀拼个不相上下,更何况如今经过湖州冶王,三天三夜不眠不歇的锻造,绝对会是一把吹毛断发,摧金断玉,削铁如泥的神兵。 他怕金铁交鸣的声音惊醒睡梦中的徐清风,因此没有用神铁剑,去尝试挥砍任何东西。 接下来,苏愀然还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实验,却并没有探索出更多其它有价值的能力,但他始终相信,神铁剑的玄妙之处,绝对不会仅此而已。 不知不觉间,子时将尽,他见时间太晚,便索性不再去尝试,把这柄绝世神兵收进石门天地当中,待日后慢慢研究。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苏愀然趁着徐清风还未睡醒,独自一人出去。将手中的丹药,以八百两黄金的低价,全部卖给了星城拍卖行。并用四百两黄金的价格,再次购买了四万份炼丹的草药。做完这些事,他才返回了在澹台家的住处。 由于徐清风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算算时间,也到了该返程的日子,于是二人辞别了澹台璇青,选择当日就走。 苏愀然心疼师妹,又在车行花费五十两白银购买了一辆不错的马车,载着徐清风沿官道朝大庸城而去。 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不紧不慢,白天赶路,累了就休息,用了五天才回到了苏家别院。 不过这几日苏愀然并未闲着,他只要等徐清风一入睡,便会进入石门天地之中炼丹,到家时已把四万份草药全部炼制成了黄级高品的健体丸。 在家中住了一日,他便将四万枚丹药全部交由大长老处里,并在对方无比震惊的目光中,与徐清风一同离去。 二人步行返回杨家界太玄宗,又用去了两天的时间,此时距离太初太玄两大门派演武的日子已不足十日。 明昼时隔多日,终于盼回了宗内最强的两名弟子,心中狂喜不已,立即让道童置办了一桌果酒素食,与苏徐二人在太玄宝阁的会客厅中同饮。 “我们与太初的演武在即,不知道二位师侄有没有准备好啊?”明昼半是关心,半是试探。 苏愀然刚欲回答,便被徐清风一个眼神制止。 只见她犹豫了半晌,才勉强开口道:“明昼师叔,你应该知道,太初的迟石刚不是庸手,我和师兄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一句,既是提醒,又是实情。 明昼自然知道那个太初少年天才迟石刚的厉害,即便是自己亲自出手,也未必就能取胜,因此他在沉吟了片刻之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二位师侄,多少应该听过一些从后山流传出来的秘辛吧。多年来,四位太上长老从不出关,为的就是探索出其中的秘密。可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是收获不多,收获不多呀……” 然后,他又颇显为难的补充了一句:“二位师侄如果不怕危险,我倒是可以让你们去后山试上一试。” 第84章 龙泉水兕,白鹤古藤 太玄后山,只住着四个人,一只兽。 四个人是:妙青、妙白、妙朱、妙玄。 一只兽是上古异兽水兕兽。 四个人的院子,分列白鹤坪的东南西北四角,方位上暗合某种古老的阵法。 水兕兽则住在距白鹤坪不远处的古藤湾,后面的龙泉瀑。 当初正是太玄宗的开山鼻祖杨太玄,也就是徐玄,临终前怕太初的人上门抢夺密宝,才把自己所得的那部分金色符文,藏在了龙泉瀑水帘后的山洞之中,交由一头水兕兽守护。 然而事与愿违,太初一直未曾派人来夺,反倒是这只至少已活了一千年的上古异兽,并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山洞,连太玄宗自己的弟子,也统统被拒之门外。 四位妙字辈的太上长老,自从明远真人接任掌门人后,便卸下了宗内的所有职务,进入了后山,并隐居于此。 他们相识八十载,心意相通,默契非常,数十年如一日地苦修“四象大阵”,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打败水兕兽,重新拿回太玄道经的终极秘密。 饭后,明昼亲自带领苏徐二人进入了后山,拜见四大太上长老,并说明了来意。 妙青摇头道:“此举太过危险,我怕两个小娃娃受伤,反而误了演武之事。” 明昼道:“妙青师叔有所不知,苏徐二位师侄的武功,已不在我之下,纵是不能降伏水兕兽,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他话音刚落,妙白突然出手。 苏愀然不敢大意,当下全力施展太玄道经上的武功与之周旋。 另一边,妙朱也对着徐清风攻来。 这二老二少捉对相斗,打了一柱香的功夫,也未能分出胜负。 “好了!” 妙青高喝一声,四人立即分开。 “明昼,你回去处理教务吧,我决定带这两个娃娃试试。” “多谢各位师叔。”明昼反身而去。 “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妙青四人在前引路,苏徐二人紧紧跟随。 众人离开白鹤坪,穿过古藤湾,来到了龙泉瀑。 妙玄道:“我们四个老东西的四象大阵,只能困住水兕兽几息的时间。” 妙白道:“你们可以借此机会冲进水帘后的山洞,但之后的事,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苏愀然闻言,对师妹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徐清风微微点头道:“我觉得可以。” 妙青见二人再无异议,便凌空一掌,打向瀑布下的深潭。 “轰”的一声,激起了无数水浪。 待水浪散尽,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从水潭深处升起。 “来了!”妙玄嘱咐道,“大家小心!” 黑影浮出水面,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这水兕兽形似犀牛,却远比犀牛要大的多,七八丈的身长,三丈的肩高,单单是头上顶着的一根独角,少说也有一丈左右。 它的双目通红,发疯似的冲向众人,显然是被刚刚的那一掌打扰到了清梦。 “结阵!” 妙青四人立即发动了四象大阵,将水兕兽困在中央。 “就是现在。”徐清风率先施展轻功,向瀑布飞去。 苏愀然也奋力跟上。 这水兕兽活了千年,早已开了灵智,知道今天中了圈套,因此奋力抗争,片刻便脱困而出,掉头朝二人冲来。 “师妹,你进去拿东西,我来拖住它。” 苏愀然见状,心里瞬间有了计较,当下从石门天地中取出神铁剑,使了个剑荡半方,把水兕兽挡了回去。 徐清风一咬牙,冲进了水帘后的山洞之中。 水兕兽一击没能奏效,反而被挡开,愤怒之余更被激发出了凶性,很快它再次低头冲了过来。 苏愀然又是一招剑荡半方,把水兕兽再次挡了回去。 一冲一挡。 一挡一冲。 一人一兽陷入了循环。 虽然每挡一次,都会手臂发麻,消耗大量的真气,但在师妹回来之前,苏愀然自然不会后退半步。 而水兕兽千年不曾离开龙泉瀑,也是为了守护当初徐玄留下的东西,因此它也不会放弃攻击。 第五次。 第八次。 第十二次…… 就在苏愀然真气即将耗尽之时,徐清风从洞里出来了。 只见她一出来,便从乾坤袋里取出了汉遥剑,对着水兕兽就是一招剑荡另外半方。 然后,她拉着苏愀然,借助反震之力,远远避开。 “有收获?” 徐清风点头。 水兕兽当然不甘心就此放跑二人,对着他们追了过来。 “各位师叔阻,请快快出手助我。”苏愀然边逃边大喊道。 妙青四人不敢大意,赶紧结阵,迎了上去。 六人一起出手,双剑四掌,与水兕兽硬拼了一记,然后借力转身,朝古藤湾逃去。 水兕兽虽然愤怒,却也知一旦进了古藤湾,有了树木藤蔓的阻挡,便再难以追上。 它只能对着众人逃走的方向,连声怒吼,待发泄了一阵之后,无奈地返回了水潭深处。 六人安全返回白鹤坪。 徐清风问道:“四位师叔祖可有笔墨?” 妙青反问道:“要笔墨何用?” “我在里面得到了一部心法。”徐清风并未打算有所保留,“现在写下来供大家参详。” “你只进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要默写一部心法?”妙白还是有些不信。 “清风她聪明绝顶,过目不忘。”苏愀然解释道,“还请各位师叔祖放心。” “还是去我那里写吧。”妙朱把众人让进了他的院子。 等到徐清风把整部心法默写出来,四位太上长老才疑惑尽释。 “想不到这世间真有过目不忘之人。”妙玄感慨道。 “看来今日兵行险招,我算是赌对了。”妙青心中暗自高兴。 徐清风所写,正是当年徐玄得到的那部分黄金铭文。 在场众人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各自传阅一遍,已知这心法远超太玄道经。 徐清风又把默下的心法誊写了一份后,便同苏愀然一起告辞,离开了后山。 二人回到住处,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开始研究起来。 大星罗功是徐家所有的那部分符文密宝,太玄道经加上现在这部心法,是徐玄手里的那部分符文密宝。 传说中超过天级的功法,已被徐清风独占一半,苏愀然得了四分之一。 第85章 言出法随,令行禁止 由于在石门天地里,外界的时间会产生停滞,所以第一天夜里,苏愀然已把金色符文心法学会,并与太玄道经融会贯通。 他见结合后的功法威力更大,便擅自做主,为其取名“太玄神经”。 “以后若是有幸得到太初要术和太初的那部分金色符文,并将之融合,就叫‘太初圣术’好了。”东西还未到手,他已经偷偷开始命名,“再把太玄神经与太初圣术相融,起个‘玄初元旨’的名字,也是很好听的。” 而随着太玄道经晋升为神经,他的道学也随之突飞猛进,足以开始研究《青木剑法总纲要旨》上的内容。 很快他顺利突破了一元、两仪、三才、四象四个大境界,只是在向五行的境界突破时,遭遇了瓶颈。 “看来如果想再进一步,修炼后面的内容,只能想办法继续提升道学水平了。” 苏愀然自知无法强求,便停下了剑法的修炼,转而尝试突破石门功。 他将石门功运转了一个天罡之数,上次留下的瓶颈再次产生了松动。 一见有戏,他毫不犹豫,将石门功一遍又一遍地运转。 终于,在七个天罡之数后,石门神功有了新的突破,再次迎来蜕变。 真气汹涌澎湃,似乎比以往至少多了五成。 内力也更加凝炼、纯粹、厚重,比平日里多了不止三成。 当然,随着石门神功一起蜕变的,还有石门天地。 如今的石门天地,以石门居为中心,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际。 苏愀然闭上眼睛,试着感受这个小世界的概况,他惊喜的发现,自己不但能清楚的知道小世界里任何地方发生的任何事情,还能瞬间从所处的位置移动到任意的地点。 在石门天地这个小世界里,他无视时间,能够造物,可以瞬移,甚至全知。 言出法随,他就是神!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以消耗真气为代价,一旦真气耗尽,他就会自动被传送回现实世界。 于是他尝试创造生命,可惜最终还是和上次一样,无功而返。 但他没有气馁,转而开始继续修缮石门居,一直将真气全部消耗殆尽,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而这次唯一的遗憾是,功力的增长,并没有让神铁剑的三尺剑芒变得更长。 不过他没有在意,毕竟今天收获了太多太多,而且他确实很累很累了。 空无一物的丹田让他感到疲惫,精神上的消耗让他头晕脑胀,双眼渐渐难以睁开,一阵恍惚过后,他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上午。 “师兄,快起来练功啦!” 苏愀然再次睁开双眼时,看见师妹那张漂亮的脸蛋微微带着怒意。 仿佛睡觉变成了一件错误的事情一样。 “还有不到十天,就要演武了!”徐清风嗔怒道,“你再这么睡觉,还怎么帮我教训迟石刚那个混蛋。” 说完,一把掀开了苏愀然的被子,把他拉下了床。 “师妹,我今天不想练功。” “不行!”徐清风恼道,“我制订了一个七天特训计划,在这段时间里,你必须听我的。” 她停下来,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必须什么都听我的!” 苏愀然无奈道:“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呀。” “还不够,我说的是全部。”徐清风显的特别认真,“包括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睡觉……一天可以去几趟厕所,我都帮你规划好了,你要严格遵守。” “可是……” “没有可是,我的话从现在开始就是命令。”徐清风一点不留情面,“我同意了的事,你才可以去做,我不同意的事,你统统不能做,这就叫令行禁止。” “好吧,好吧。” 苏愀然面无表情,他忽然觉得自从那夜之后,自己好像一只落入了圈套的小绵羊,以后只能任人宰割。 “师兄,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徐清风滔滔不绝道,“目前时间太紧迫了,而对手很厉害。我们虽然有了底牌可以不至于落败,但若要取胜,却是千难万难。现在我们有了机会,只要在这几天内,把心法和太玄道经尽量融合,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努力提升自己,我们就能……” 后面的话,苏愀然怎么也听不进去了,因为他现在心里想的是,要用什么样招数赢下演武。 究竟是青木剑法好呢?还是太玄神经好呢? 徐清风说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师兄早已神游物外,根本没把自己的苦口婆心当作一回事儿,她的立马心态发生了变化。 人言“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一点都没说错,她们有时候不但想的多,而且更多时候想的歪。 所爱之人的一个溜号,瞬间让她产生了无数种负面情绪,有失望,有迷茫,有彷徨,有悲伤…… “他怎么可以这样!”徐清风心里苦涩,“难道是开始厌倦我了么?” 她说着说着就不想再说了,而是呆呆的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失落,眼泪已经在漂亮的大眼睛里面打转儿。 苏愀然见了,心中一慌,连忙拉住她的手臂,准备讨好:“师妹,我……” 可话才刚说出口,徐清风便甩开了他的手,又急又气地道:“你从前对我言听计从,对我也一直都是很好的,可现在你嫌我的话烦,你不听我的了,你不听我的了……哇,呜呜呜……” 说到一半,她已是泣不成声。 苏愀然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睡觉被她吵醒,无故被她批评。 她定下了不可理喻的规矩,她颐指气使地说这是命令,还美其名曰是为了自己好。 她的心思莫名其妙,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她想哭就哭,想闹就闹,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感受。 于是苏愀然鬼使神差的小声说了一句:“我偏不听你的。” 徐清风听到了,她的眼泪还在不停流下,却不再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而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师兄。 良久,她才淡淡说出了一句:“苏愀然,你好样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苏愀然仿佛打赢了架的小孩子,心里生出一阵痛快之意。 第86章 秘辛脱口,磐石落地 痛快往往都是一时的。 苏愀然一时痛快了嘴,马上就后悔了。 师妹刚刚负气离去的样子,和历历在目的往事,一起浮上心间。帮自己洗刷嫌疑,随自己出生入死,为自己出谋划策,甚至不久前还救了自己的性命。再想到她平日里的种种好处,苏愀然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师妹不就是调皮了一些,任性了一些,霸道了一些么,我又何苦惹她生气呢?”苏愀然心里后悔,赶紧追了出去。 可就是他这么一愣一想的功夫,徐清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苏愀然追进了她的院子,敲门道:“师妹,对不起,你别生气啊。” “我没有生气。”徐清风的声音很冷淡。 听到这个声音,苏愀然暗道一声“不妙”,连忙加大了敲门的力度,一边敲门一边继续认错道:“师兄知道错了,师妹你先让我进去吧。” 半晌,徐清风才打开了房门,却站在门口没动,并没有放人进来的意思。 苏愀然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拉住了自己师妹的小手,柔声道:“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大不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徐清风没有说话,而是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冷冷道:“我不用你听话。” “师妹你听我说。”苏愀然被这冷冰冰的态度吓了一跳,赶忙继续补救道,“我当然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也知道你想让我赢,我怎么会真不听你的话呢。” 说完,他用力挤进了门。 “你!”徐清风还要发火,却已经被抱住。 “师妹乖,师妹乖,都是师兄的错,你快别生气了。”苏愀然像哄小孩一样哄起了怀里的玉人。 …… 半个时辰,苏愀然深刻的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说,这个世界上最难哄的,就是生气的女人。 徐清风被一直哄着,其实心里早就不怪他了,只是想略微留下个教训,让他以后不敢再轻易惹自己生气,这时见差不多了,才略微露出一点好脸色,道:“算了师兄,这次就放过你了,不过下次你要是再敢不听我的……哼哼!” 她举起粉拳,故作威胁,样子十分可爱。 苏愀然说得口干舌燥,见师妹终于不哭不闹也不生气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算堪堪落地。 “现在,我们抓紧时间修炼吧。”徐清风想起正事儿。 “你练吧,我不练。”苏愀然见师妹又要生气,急忙解释道,“其实我已经练会了。” 然后,他就在徐清风震惊的目光中,把自己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和盘托出。 “好啊!”徐清风假装不悦道,“师兄原来藏了这么多秘密。” 苏愀然正色道:“这件事涉及到超越天级的功法,我真的不敢讲出来,不过……” 他顿了顿,接着认真道:“不过自从那日,你不惜以贞……为代价,救了我的性命,我就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对你有任何秘密,因为我这条命已经是你的了。” 徐清风听他说得认真,又见他含情脉脉的眼神,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于是装作大度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好吧,既然这样,就放过你了。” 苏愀然也换上了一副前辈的表情,轻轻摸了摸徐清风的脑袋,用师长的语气严肃道:“清风,你的进度已经落下了,快去修炼吧。” 徐清风嘟了嘟嘴,道:“要不你带我去你那个石门天地里修炼吧,这样我也不需要时间了。” “对呀!”苏愀然一拍大腿道,“我怎么没想到。” 随后,他就拉着徐清风的手,气沉丹田,准备带她一起进入石门天地。 然而,他失败了。 徐清风愣愣看着师兄瞬间从原地消失,又突然从原地冒出来,立刻也明白了过来,叹息道:“唉,看来只有你自己能进去,我进不去。” 苏愀然也惋惜道:“应该说活物里目前只有我自己能进去,若想带师妹你一起进去,恐怕还要等到日后石门功再次有质的飞跃了。” “石门功?对了!”他忽然灵机一动,“不如我把石门功传给师妹吧!” 说完,他便开始演示当日在仙宫巨大石门上看到的那套动作。 然而事与愿违,徐清风跟着做了好几遍动作,都没有任何效果。 “看来应该是血的问题。”苏愀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血染石门。 “好啦!”徐清风却不以为意,“师兄我就不学你的神功了,我要靠自己的努力!” 说完,她不再理睬苏愀然,自顾自的练功去了。 ……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演武的日子了,明昼派道童通知苏徐二人收拾好行装,去太玄宝阁等他一起出发。 这次的演武,在太初宗举行,因此太玄的人必须要提前上路,才能不延误时机。 明昼作为太玄宗现任的掌门人,自然要带队一同前往参加,而明禹则仍然选择逃避现实,闭关不出。 三人沿路向东南而去,一日后已在太初宗的山门之外。 负责接待的正是当日与明禹大打出手的流云,他先同明昼拱手问好,又对着苏愀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见太玄宗只来了三个人,不禁吃惊问道:“明昼掌门,这次你们为何只有三人?” 明昼答道:“兵不在多而在精,我相信愀然和清风的实力,不会让我失望的。” 流云见对方自信满满,心里有些不悦,便不在追问,转而道:“掌门师兄已在太初宝阁等候,三位请跟我来吧。” 说完便在前引路,带着明昼三人穿过太初外门,朝内门而去。 不想几人刚进内门,还未到宝阁,便被十七八个太初的内门弟子拦住了去路,其中领头的一人上前道:“流云师叔,我们听说太玄的人来了,想提前与他们会一会。” “胡闹!”流云喝道,“明日便是演武大会了,要比试也是明日再比试,你们今日前来做甚!” 领头的内门弟子却不愿意就此退去,坚持道:“弟子只是觉得,太玄的这两个人,恐怕还不配和石刚大师兄动手,所以弟子想先和他们比划比划。” 第87章 云火一言,进退两难 流云先前被明昼呛了一句“在精不在多”,心中已然不悦,这时又抱定了让这些内门弟子试探一下太玄的主意,是以不再阻拦,而是让到了一边:“既然如此,你们就交流交流,只是记得千万莫要伤了和气。” 演武明日在即,太初弟子今日就要比试,而且还口出狂言,说什么“不配合迟石刚动手”之类的话,这已经激怒了明昼。 不过他毕竟是一派掌门,一代宗师,当下压住心中的火气,对苏徐二人询问道:“二位师侄,你们谁愿意去切磋切磋?” 苏愀然率先回道:“弟子愿往。” 明昼点头道:“好,就由苏师侄你去吧,只是切记不要伤人。” 方才领头的太初弟子听到对方口气如此之大,心里不禁发怒,立即上前道:“在下石木,领教苏师兄的高招。” 苏愀然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石木见对方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更是狂怒不已,登时一个“虎步龙行”抢了过来,欲以出其不意之势,抢得先机。 苏愀然也不答话,以太玄道经上的一招“流风回雪”相应对。 二人甫一交手,他已知对手的武功最多与当日的清溪大师兄相差无几,于是故意放水,收起了七八分力道,只为了能多进几招,好看看太初要术的妙谛,为明日的演武多做一手准备。 只可惜三十招一过,对方已气息不稳,更无招可变,苏愀然只能惋惜的一脚把其踢翻在地。 “承让了。”他面无表情。 “哼!” 石木冷哼一声,爬了起来,内厉色荏道:“你休要得意,石刚师兄打我都用不上三招,而你却用了三十招,你与石刚师兄的武功天差地远。” “对!”石木身后立即有人跟着起哄,“石刚师兄明日一定叫你好看!” 但作为在场的明眼人,流云、明昼、徐清风三人,早就看出了苏愀然根本没有出力,三十招只是为了多做试探而已。 流云见状,出来圆场道:“好啦好啦,石木你学艺不精,多亏了人家手下留情,你们几个还不赶紧退下,是嫌丢人丢的还不够么?” 石木等十多个太初的内门弟子,听见大长老都这么说了,只得无奈地退到一旁,让出了道路。 “方才真是抱歉,还好苏师侄老成持重,拿捏了分寸。”流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位随我去见掌门师兄吧。” 说罢,他狠狠瞪了石木一眼,继续在前面引路。 石木等人自知无理,又不是对手,吃了败仗,只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几人穿过内门众多院落,进入了太初宝阁的会客厅,厅上一名紫衣老者缓缓起身,拱手道:“明昼师兄别来无恙啊。” 明昼拱手回礼道:“流火师兄神采奕奕,真真风采不减当年呐!” 这名紫衣老者正是当今的太初宗掌门人流火真人。 流火旋即换上一副情绪低落的表情,痛心道:“我闻太玄宗遭逢大变,明远真人驾鹤仙逝,心中真是无限悲凉,真是无限悲凉啊。” 他连说两遍“无限悲凉”,仿佛自己亲历了那场变故一般,又好像真的在为太玄宗和明远真人惋惜。 明昼知道对方是在惺惺作态,却不得不顺着回应道:“唉,我太玄宗历经此番大劫,声势已经大不如前,大不如前呐。” 他也连说了两个“大不如前”,实际上是在示弱,好让对方放松警惕。 “故人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不想却天人永隔。”流火话锋一转,“不过还好明昼师兄雄才大略,才能让太玄迅速回到正轨,相信明远真人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明昼连忙摆手道:“流火师兄谬赞了。” 他不想将话题留在“变故”上,更不肯将话题引向自己,于是略一沉吟,道:“流火师兄,请容我介绍。” 他手指苏徐二人道:“这两位师侄,便是明日太玄参加演武的弟子。” 苏徐二人闻言上前行礼道:“太玄宗明远真人门下弟子,苏愀然(徐清风),拜见流火掌门。” 流火点了点头,抚须微笑道:“好,真是英雄出少年,二位师侄不必多礼。” 说完,他又用目光示意流云。 流云会意后,便命门外等候的道童布置餐桌酒席。 待酒菜整治完毕,五人按照宾主落座。 流火和流云又相继客套了几句后,流火率先切入正题道:“演武十年方才一次,遥记得上次贵我两宗平分秋色,并未分出胜负呐。” 流云赶忙接上道:“而我们这些老骨头,上次参加演武,还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一晃整整二十年啦。” 流火点头继续道:“那一次明远真人技压群雄,我最后虽然只输了半招,却也心服口服,对他佩服得紧呐。” 流云接着道:“说起来我们已经有二十年没活动活动啦。” 他好像又突发奇想,对着流火和明昼道:“二位掌门,不如这次,咱们也凑个热闹吧,不为别的,就为过过手瘾。” “这……”明昼刚要开口拒绝。 只见流火一拍大腿,道:“师弟言之有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呢?” 然后他看向明昼,假意问道:“明昼师兄,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一句询问的话,听起来却没有半点征求的意思,甚至在言语之中,还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意味。 现在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十年前打平了,二十年前太玄宗赢了,这次太初要借着东道主的便利扳回一城,给自己找找场子。 明昼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答应了,自己与流云相较自是不惧,但若与流火动手,恐怕还是败多胜少。 可如果不答应,就会显的太玄宗畏首畏尾,反而失了面子。 因此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沉吟起来。 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徐清风说话了:“掌门师叔,难得太初的师叔伯们这么好的兴致,不如你就同意了吧。” “好!” 明昼素知徐清风多智,便把心一横,点头应承道:“一切就按照流火师兄所言。” 第88章 苍龙七宿,瀚海百川 流火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自从二十年前输给明远真人半招之后,他痛定思痛,一直潜心钻研,以期有朝一日能找回场子。 他每每夜观天象,终于在不懈努力之下,把道家阴阳太极与星辰运行轨迹结合,自创出一套名为“苍龙七宿”的武功。 这苍龙七宿分为“角宿、亢宿、氐宿、房宿、心宿、尾宿、箕宿”七式,每一式又分为七招,一共有七七四十九招变化。 而现在,他便要用这苍龙七宿的武功,为太初宗今日的演武拔得头筹。 就在刚刚,他已和明昼互换了五十余招,虽然他在场面上一直占据了主动,但太玄道经和太初要术始终平分秋色,想要以此来分出胜负,没有三百招实难办到。 流火当然不想等到那个时候,他念及此处,立即变招,于电光石火间突然发难,用出一记角宿诀之中的“首当其冲”,直取明昼胸口。 明昼作为太玄现任的掌门人,又是今日第一个代表太玄宗下场之人,自然不愿意束手就擒,从而失了面子。他自知对手的武功高过自己一线,因此一上来便采取守势,寄希望稳扎稳打,意图防守反击。可不想五十招一过,对方立马变招,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当下心中一慌,忙中出错,用了一招“如封似闭”来挡。这一手看似防得密不透风,却不够灵活多变,难与其他招式衔接,是以他自此失去了先机,只能被动挨打,落入了必败的局面。 流火一招得手,更是得势不饶人。他抓住对方心中惊疑,下手缓慢的弱点,连续变招,亢宿诀、氐宿诀、房宿诀中的招式纷纷使出。这一手以奇打错,以快打迟,以巧打拙,待到七八招间,已经接连打中了对方三次。 他见大局已定,最后用了一招心宿诀中了“七月流火”,一掌重重打在了明昼肩头,然后便负手而立,不再继续进攻。 “承让了。”流火傲然道。 明昼被这一掌打的连退了四五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只好大方道:“流火师兄好武功,在下认输了。” 两宗演武的第一场,以太玄宗的失利而告终。 演武场四周有资格观看的太初弟子,立即摇旗呐喊,陷入了狂欢之中。 半晌之后,流云见差不多了,便挥手示意,待众弟子安静下来之后,才缓缓走入场内,朗声道:“太初宗流云,请贵宗赐教。” 这一招用上了内力,直把场边观战众人震的耳膜发麻。 苏徐二人对视一眼,交换了意见,还是决定把最难对付的迟石刚留给苏愀然应付。 徐清风纵身进入场内,拱手成礼道:“太玄宗明远真人门下弟子徐清风,还望流云师叔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 流云说罢,便立在原地,等着对方进招。 这并非是他托大,实因他本就是长辈,此刻与一个小辈动手比试,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率先出招,不但会失了身份,更会惹人非议,纵使赢了,日后也会留下话柄。 徐清风见对方不愿意先出手,只好口称“师叔得罪”以作提示,使了一招太玄道经上的“礼敬庄生”,攻了过去。 她的出手极有讲究。 原来这庄生,本名庄南华,乃是道家的亚圣祖师,在道家各门派之中的地位,仅次于至圣先师李三清。 而这一招礼敬庄生,低头观地,身躯微躬,双手交叠,其形如同是在向对方行礼。 出言提醒,是为了占先不占机,用出此招,是为了以示对道门前辈的尊重。 流云见对方如此尊师明理,心中暗赞了一句“孺子可教”,使了一招太初要术上的“顺水推舟”,挡了过去。 这便像是在说不必客气一样。 两人各自让了对方一招之后,这第二场演武的较量,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帷幕。 只见这二人: 一个攻的轻巧,动若脱兔; 一个守的严整,不动如山。 一个使太玄道经,变化多端; 一个用太初要术,海纳百川。 一个衣袂飘飘,冯虚御风,好似云中仙子; 一个鹤发长髯,老骥伏枥,更像世上真仙。 二人你来我往,已互换了三十余手,仍旧是不分高下。 流云贵为太初宗的大长老,一时之间竟然拿不下对方的一个晚辈弟子,难免心里着急,他当下决定不再留手,把自己从数十年苦修中得来的精华尽数使出,意图速胜。 这样一来,徐清风难免落入了下风。她深知对方太初要术的功力已达化境,如此下去,自己必败无疑。是以她不再藏拙,立即变换了招式,以徐家家传的大星罗功相应对。一时之间,拳法、腿法、指法、掌法层出不穷,不但瞬间就扳回了劣势,还隐隐占据了上风。 流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出一身冷汗。但他终究是一代宗师,临阵应变的调整能力极强。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已有了应对之策。面对这令人眼花缭乱的进攻,他并没有自顾不暇,而是选择了暂避锋芒。“白云出岫”、“中流击水”、“云深何处”三招接连使出,前两招以快打快,假作与之对攻,最后一招实实虚虚,实则以进为退。待到三招一过,他早已远远飘开,立在了对手的数丈之外。 徐清风见一击不成,也没有着急跟进追击。经此一番交手,她已知对方固然内力精纯,临阵经验颇丰,却绝非自己的对手。因此她决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再给对方任何拉开距离的机会。 既然有了想法,她便很快付诸实施。 太玄道经的武功威力不够,不用! 家传的大星罗功招式太杂,不用! 她选择了自己只修炼了七八日的,太玄神经上的武功。 这太玄神经,乃是金色符文上的心法,与太玄道经相结合而成,不但招式等级更高,而且一招一式使出,威力奇大。 “每一招都要你出全力去接。”徐清风心道,“这样看你还怎么留力逃跑。” 第89章 拦江截海,断山碎岳 二人再度交手,形势已大不如前。 徐清风的每一拳、每一掌,都隐隐夹杂着风雷破空之声,搅动了周身的气流。 比之方才,威力提升了一倍不止。 压力瞬间来到了流云这一边。他不敢再留力用以变招,招招都只能以全力应对,却仍感觉和对方的每一次拳掌相交,皆会被震的手臂发麻。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其它,运起了自己一甲子的功力,灌注到双手之上。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能暂时抵挡住对方的攻势。 然而,这样做也就注定了他的败局。 一个人的内功再怎么深厚,真气始终也是有限的。流云这种打法,虽然能在一时的场面上不落下风,却已是顾头顾不上尾。一旦他的真气耗尽,势必无以为继,落败便成了一个时间的问题。 可任凭他心里再急,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三十招之内,他勉强战成了平手。 五十招过后,他的动作变得迟滞。 到了第七十招时,他的头顶冒出了丝丝白烟,这便是真气消耗过大的征兆。 他心知今日败局已定,唯有兵行险招,做最后的一搏。 只见他不再见招拆招,而是孤注一掷地把所剩无几的真气汇聚在左手之上,猛然一掌轰出。 这是要一招定胜负了。 徐清风原本获胜在即,不愿意与之对拼,但念在对方是一代宗师,又是前辈高手,不忍让其输的太过憋屈,于是也运起内功,用一招“拦江截海”挡了出去。 只听“啵”的一声。 表面上看两人各退三步,似乎在伯仲之间,其实不然。 徐清风好整以暇,全无半点慌乱,随时都可以发起下一轮的攻势。 流云却早成了强弩之末,甚至有些站立不稳,全凭最后一口真气撑着。 他心中虽是万般不愿意承认,但事已至此,再也由不得分说,只能缓缓开口道:“一代新人换旧人,楚江后浪推前浪,是我输了。” “前辈承让了。” 流云闻言,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场地,只留下了一个寂寥落寞的背影。 徐清风高兴地跑回了苏愀然身边,略带得意地道:“怎么样师兄,我厉害吧?” 苏愀然宠溺地夸赞道:“你当然厉害了,你最厉害啦!” 至此,太初太玄两大门派的第二场演武结束,双方各自赢下其中一场,暂时打成了平手。 流火见流云败了,心里十分恼怒,但转念一想,自己这边还有个压箱底的不凡之人,心中稍安,大笑着走了过来,对明昼说道:“徐师侄真是年少有为,让人羡慕啊!” “流火师兄谬赞了,清风也只是侥幸而已。”明昼不无得意地回道。 “哼!”流火冷哼一声,明知故问道,“未知贵宗下一场由谁出场啊?” 明昼答道:“我方第三场的人选是苏愀然苏师侄。” “好!”流火道,“苏师侄请到场中等候。”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苏愀然一时之间没弄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只好跟着来到了场地中央。 二人站定,流火对着在场边等候的道童招了招手,道:“去请你石刚大师兄吧,就说今天的挑战者已经来了,请他务必过来,花点时间打发一下。” “合着这个迟石刚根本没来演武场,这是让我在这儿等着啊。” 苏愀然见对方说的轻巧,心里愠怒,加重语气问道:“流火掌门,你这是何意?” 流火却笑着道:“呵呵,苏师侄有所不知,石刚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连我这个当师父的也管不了呐,所以还是请苏师侄在此稍候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场外。 “这个流火,真是无理至极,这个石刚,真是好大的架子。”苏愀然心中暗道,“看来我一会儿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们,挫挫太初宗锐气。” 脑中瞬间想到了几种修理对方的办法,可又觉得太过平常,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就在他还在冥思苦想之时,去传话的道童已经回来了。 这道童仿佛故意一样,大声对流火说道:“启禀掌门,石刚大师兄说他还要浇花,等浇完了院子里的花他就会来。” “这个石刚呀,还是如此任性。”流火摇了摇头,微笑道,“那我们就再等等吧。” 这些话传到场中,差点没把苏愀然气晕,也更坚定了他要好好教训对方的决心。 一盏茶之后,迟石刚姗姗来迟。 山呼海啸的叫好声从场边观战众人口中爆发而出。 苏愀然定睛看去,只见来人十八九岁年纪,身长八尺有余,生得十分魁梧挺拔,方脸白面,鼻直口阔,目深眉低,脸上带着骄傲的表情,一边向场中走来,一边对着场边挥手示意,仿佛已是今日的赢家一般。 苏愀然心中不忿道:“来的多潇洒,一会儿就让你多狼狈。” 迟石刚在悠哉悠哉地在场中站定,很没礼貌地冲苏愀然这边喊道:“喂,你就是来挑战我的人么?” “我是来参加演武的。”苏愀然淡淡回了一句,“而你不守规矩,来晚了。” 迟石刚闻言,轻蔑地哂笑道:“你是来挑战我的,我便是规矩,我想来便来,想几时来便几时来,想用几招把你打趴下,便用几招,这些都看我的心情,与你无关。” “令尊最近可还好?”苏愀然突然没由来的问出一句。 “家父很好!”迟石刚不知对方何意。 “既然令尊尚在,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没教养的东西。” 苏愀然这一句,运上了内力,让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迟石刚当众被骂了,他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因此愣了好半天,才恨恨地挤出了一句:“竖子,尔敢!” 言毕,已一拳打出。 这一拳大有说道,乃是迟家嫡传小星罗功里的一招“断山碎岳”,本就威力极大,他又在盛怒之下起了杀心,带上了十层功力,倘若被这一拳打中,不死也得重伤。 “受死吧!” 他狞笑着冲了过来,誓要一击必杀,直接打碎苏愀然的胸口。 第90章 口袋魔术,帽子戏法 苏愀然本来只要闪身退让,就可以轻松化解这一击,但他见对方来势汹汹,似有一招分出胜负,并要了自己性命的意思,当下决定不避不让,给对手一个教训,故而也运起了十层功力,一掌对轰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苏愀然退了三步,稳稳立住了身形。 迟石刚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接连退了七八步之后,一屁股坐倒了在地上。 “嘶~”在场之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师兄好棒!师兄好棒!”徐清风兴奋地大喊道。 明昼脸上露出了笑容,有意无意的朝着流火的方向看去。 只见流火刚才脸上的得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迟石刚是迟家的天之骄子,自幼被族内长辈捧在手心,自从来到太初之后,更是未尝一败。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在苦修之下,他的武功大进,隐隐已在自己的师父流火之上。对于这次演武,他则是势在必得,欲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太玄,在两大宗门内扬名立万。然而事与愿违,这才第一次出手,就被打得坐倒在地,吃亏不说,更是在众人面前出了大丑。因此他的心里十分愤恨,爬起来后,一个杀人的目光朝对面狠狠瞪去。 苏愀然只是微微一笑,伸出了一根手指,道:“一次。” 迟石刚疑窦丛生,问道:“什么一次?” 苏愀然摇了摇,却没有搭话,只是轻蔑的看着自己今日的对手。 这种瞧不起人的目光,在迟石刚看来,无异于挑衅。但他终究不是傻子,这时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内力奇高,明显还在自己之上。是以他不再托大,而是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再出手时,他把迟家小星罗功上的武功用到了极致,试图以招式压制对手,挽回自己的面子。 苏愀然知道太玄道经上的招式等级低于对手,因此再次交手,他一上来就用上了太玄神经里的武功。 二人都是招式严整,不一会儿便形成了缠斗之势。 拳来腿往,掌去指来之间,三十招已过,直斗了个平分秋色,谁也拿不下谁。 不得不说,这个迟石刚的武功绝对不容小觑,小星罗功在他的手里,运用的恰到好处,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苏愀然也不着急,他相信以自己现在的实力,纵使不能快速取胜,也不至于就此落败。 抱着多过上几手,好好了解一下小星罗功的心思,他只是见招拆招,沉着应对,并没有主动伺机而攻。 但迟石刚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先前被打倒了一次,在众人面前大失面子,这时想的全都是要怎么把对手放倒,从而为自己找回场子。他见对方的武功等级颇高,自己的小星罗功并不能占据上风,若要取胜绝非易事。于是一个大胆而卑鄙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产生,并且马上就要付诸行动。 只见他先是连出三拳,用了一招小星罗功里的“赶星三式”,接着又凌空跳起,似乎是要接一招太初要术里的“泰山压顶”。 “就是现在!”他怪叫一声,“去死吧!” 原本接下来要用的泰山压顶并没有使出,而是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把乌黑的钢刀,借着下落的力道,朝苏愀然迎头砍去。 这一下,如果没有躲开,非被劈成两半不可! 苏愀然第一次和其对轰时,已知此人心术不正,而且杀心颇重,是以早就做好了随时取出神铁剑,防止对手突施冷箭的准备。 随着“锵”的一声交鸣,二人已然分开。 徐清风大骂道:“迟石刚,知道你不要脸,可我却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竟然做出这种出手偷袭的勾当。” 原来宗门演武,非是江湖仇杀。比武之人若是要比较拳脚功夫,就应该空手上场,若是要比试兵刃,就应该提前把武器拿在手中。而这种在比试拳脚的过程中,突然从乾坤袋里取出兵刃的行为,在武林中人看来,已与偷袭无异。 迟石刚出手偷袭在前,被人说破大骂在后,登时觉得面上无光,气得牙直痒痒,他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怒火,大吼威胁道:“徐清风,你这个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等我收拾完了这个小子,下一个要收拾的便是你!” 苏愀然被人下重手偷袭,心里也十分愤慨,但他却没有过多暴露自己的情绪,而是把手里的神铁剑轻轻挽了一个剑花,从容淡定道:“迟石刚,你是赢不了我的。” “赢不赢你说了不算!” 迟石刚揉身再上,用了一套小星罗功里的刀法。 苏愀然则以青木剑术对应。 他虽然只练到了四象的境界,但青木剑术毕竟是真正的天级剑术,一招一式使出,固然变化不多,却返璞归真,远不是对方的刀法可比的。 只过了十三四招,他便一剑点飞了向自己攻来钨钢宝刀,然后一剑朝着对方的咽喉刺去。 迟石刚丢了武器,大惊失色,连忙含胸低头避让,才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正是这么一低头,却让自己的脸,撞上了对方踢过来的脚,直接被踢翻在地。 苏愀然嘿嘿一笑,伸出了两根手指道:“两次。” 原来一切早在苏愀然的算计之中,从怎么点飞对方的兵器,到怎么虚晃一招让对方低头,再到怎么抬腿踢脸,把对方踹翻,他的每一下动作都把对方当作了提线木偶。 迟石刚倒在地上,终于明白了过来。一次的意思是要把自己打倒一次,两次的意思是要把自己打倒两次。他没想到这次的对手居然这么厉害,更没想到对方竟然敢这么羞辱自己。可又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一时之间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马上钻进去,才能心里好受一点。 “三次。”苏愀然伸出了三根手指,道,“前两次都是你攻我,这第三次嘛,该换我来进攻了。” 言毕,他已双足蹬地,借反弹之力纵身飞了起来。 第91章 两次三番,圣城永安 苏愀然飞了起来,待飞至最高点后,猛然翻身下落,双掌击出,同时借着下坠之力,砸向了迟石刚。 这一招从天而降,极具威势! 这迟石刚从地上爬起,就见对方又伸出了三根手指。他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两次之后还没开打,对方就比划着说出了第三次。此时见到对面突然出手,且来势汹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要自己刚爬起来,就必须再次摔倒的意思。 他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腿扎起马步,运起了全部功力,双掌全力向上推出。 四掌相对,激起了层层气流,“噗噗”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从上到下,借势而为。 一个由下向上,怒发冲冠。 二人一颠一倒,比拼起内力来。 苏愀然的石门神功,历经了多次的蜕变之后,早已今非昔比,而且他本就真气更加凝炼充盈,再借着身体下坠之势,是以力道又强横了三分。 迟石刚感觉对方直如泰山压顶,自己渐渐无法抗衡。 不多时,他已双足陷入地面,两膝微微弯曲,表情愈发狰狞。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他的头顶生出阵阵白烟,全身的骨骼劈啪作响,嘴角甚至也淌出了白沫,这显然就是马上力竭,难以为继的信号。 只听“噗通”一声,他重重跪倒在地上。 苏愀然知道自己若再不住手,对方势必会重伤而亡,因此马上翻身而落,立在了对面,心安理得的受了这一跪。 “你,你!”迟石刚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可双腿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么?”苏愀然轻描淡写道,“我觉得你虽然很能装,也很没有教养,但罪不至死,所以饶了你一命。” “你,你!噗……”迟石刚还想说话,却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哦?你是想跪谢我饶你不死么?”苏愀然继续嘲讽,“你大可不必这样,咱们太玄太初本就同气连枝,大家都是师兄弟,放你一马也是应该的。” “你,你,啊!”迟石刚被这一气,立时感觉怒火攻心,只见他双目翻白,怪叫了一声,晕死过去。 “师兄好棒!” 徐清风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拉住了苏愀然的手臂。 从迟石刚第二次被击倒,场外便一直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样,直到这时徐清风开口说话,众人才渐渐缓过神来。 “他竟然能连续击倒石刚大师兄三次,而且还是一副未尽全力的样子。” “万万没想到,石刚大师兄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非是石刚大师兄不堪一击,而是太玄宗的这个苏师兄的武功太高了。” “这样的武功,别说石刚大师兄,就算是太上长老们也比不了啊!” “是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诶,今天你就见到喽。” 一时间,观战众人议论纷纷。 “够了!” 流火大喝一声,把嘈杂的声音强压了下去。 “你们两个,去把石刚给我抬下去。”他吩咐完身边的两名弟子,便黑着一张脸朝场中走去。 与此同时,明昼也向场地中央走去,他咧嘴大笑,开心的像一个孩子:“哈哈哈,流火师兄,多多承让,多多承让啊!” 流火忍下心中怒火,阴沉地说道:“本次演武,太玄宗技高一筹,三战两胜,是为胜者。” “哎,流火师兄。”明昼假作客套道,“贵我两宗,同气连枝,又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呢?” “哼!” 流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只留下明昼一人,还在原地放肆大笑。 太初宗的人本欲趁着此次对手遭逢大劫,人才凋零,在演武一事上做做文章,从而全面压制住太玄宗,进而成为大庸武林中的唯一领袖。 可谁曾想到,太玄两名弟子的武功,不但远远高过了同龄之人,甚至还高过了成名已久的前辈高手,就连太初最后的底牌迟石刚,也无法与之抗衡。 太玄宗三战两胜,并且赢的光明正大,让人心服口服,即便如流火这样嘴硬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能自吞苦果,无奈接受了失败的事实。 演武之后,明昼心情大好。他知道以苏徐二人今日的武功,如果再留在宗门内,武学一途上实难再有所寸进。于是他略一沉吟,吩咐二人可以行走江湖,尽情游历之后,便独自返回了太玄。 徐清风兴奋不已,道:“师兄,你说我们去哪里好呢?” 苏愀然思忖片刻后,抬起头望向北方,久久不语。 徐清风隐约知他心意,试探着问道:“师兄莫非是想去中原要地?” 苏愀然重重点了点头,道:“非只是中原要地,我更想去的是圣城永安!” 圣城永安,是大炎帝国的皇城,也是整个盘古大陆最大的三座城市之一。永安自古繁华,不止是帝王的居所,也是整个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更是无数江湖儿女的武林圣城。因为哪里不仅有皇宫,有相府,还有中原七大门派之中的三个——万佛宗、天机营以及正气院。 徐清风也从未去过永安,她见师兄想去,便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张地图,研究起路线来。 “师兄你看,咱们一路沿楚江北上,可以先到三镇汇聚之地,再由此渡过楚江,一路向北,可达洛邑,再从洛邑出发,朝西北而行,便是圣城永安的方向。”徐清风手指地图,认真规划道。 苏愀然仿佛没有听见一样,而是直接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低头柔声轻语道:“只要有师妹相陪,怎么走,何时走,走哪条路,都是一样的。” 徐清风听了他的话,忽然觉得让自己为身边的这个男人,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她把头朝对方的肩靠了过去,低声呢喃道:“师兄,我也是……” “圣城永安!”苏愀然突然高声大喊,“我们来啦!” “师兄你有病啊!” 徐清风刚沉醉在柔情蜜意之中,就被喊声吓了一跳,气得她跺了跺脚,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傻师兄一下。 第92章 不可骤得,遗响悲风 江湖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江湖,而是江湖中人的江湖。 远的不说,单说近百年间,先后就出现了数不清的英雄人物。 然而楚江浩荡,这千古波涛,迎来送往,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一统江湖。 二十多年前的酒剑仙,仗剑天涯,打败了所有高手,被世人称作天下第一,最后却不知去向。 五十多年前的白马大师,一身“大金刚伏魔神力”如日中天,自败给酒剑仙后,便从未踏出过山门,终日以青灯古佛为伴。 七十年前的熯天教,最多时曾坐拥十万教众,如今却分崩离析,难复往日光景,当年的教主南燧人文治武功,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现在早已成了墓碑下的一捧黄土。 九十年前的昆仑岛,一百年前的圣人轲子与…… 现在,只剩下楚江依旧浩荡东行,而所谓的英雄们,却逐渐被浪花淘尽。 苏愀然立在巨船之上凭栏远眺,望着浪涛滚滚的江面怔怔出神,下意识的慨叹道:“羡楚江无穷,悲吾生须臾,人终究是胜不过老天的。” “师兄,你怎么了?”徐清风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心有所念罢了。”苏愀然摇了摇头。 原来二人自那日打定主意北上之后,便沿江一路坐船,先向三镇汇聚之地进发,现下已就要到了。 “师兄,你忘了,你有石门神功呀!”徐清风开导道,“那可是越过天级的功法,以后没准真的能胜过老天呢!” 苏愀然被这一提醒,心中豁然开朗,双手把住徐清风的肩膀,正色道:“师妹你说的对,我已经有了石门神功,就应该一直坚持下去,不论遇见什么样的困难,我都要相信人定胜天,况且……” 他顿了顿,接着道:“况且如今我已有了师妹,就更应该努力练功,争取日后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番事业。” 徐清风微笑道:“我不用你闯出什么事业,我只要你一直陪着我就好。” “好!” “好什么?” “好,就是好啊。” “笨师兄,我们回船舱吧。”徐清风缩了缩肩膀,“江风吹的我有点冷了。” “好。” “……” 二人回到船舱内的房间,吩咐船上负责伺候的小厮准备了几个小菜,又温了一壶酒,对饮起来。 酒过三巡,徐清风来了兴致,道:“师兄你可曾听闻过楚江水龙的故事?” 苏愀然听到“水龙”二字,蓦的想起当日把自己驮上仙宫的水龙,但他也知道,师妹口中所说的此水龙绝非彼水龙,于是答道:“未曾听闻,还请师妹说给我听。” 徐清风清了清嗓子,道:“我要说的水龙,可是和炎皇祖龙齐名的水龙!” 第一句话就把苏愀然吓了一跳,他赶紧示意低声,又起身关上了舱门,这才道:“我大炎国皇帝自称是炎龙之后,身负龙血,可从来不承认什么其它的龙。” 原来他是怕别人听见二人的对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幼时在家中无聊,便翻阅典籍,于一本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的古书中看到,其实这世界上除了皇家口中的炎龙,还曾经存在过很多龙呢!” 徐清风俏脸微红,显然是已经喝多了,她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有掌管时间和空间的金龙,掌管潮汐和降雨的水龙,掌管植被和梦境的绿龙,掌管大地和山岳的黑龙,而炎龙当时又叫红龙,则是负责生命与火焰的龙。” “曾经有这么多龙?”苏愀然惊讶道。 “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世上就只剩下炎龙和水龙两条龙了。”徐清风得意地卖弄道,“我在书里看到的,就是关于水龙的故事。” “哦?”苏愀然被勾起了好奇之心,“愿闻其详。” 徐清风拿起酒杯,轻饮了一小口酒,才把书中所述娓娓道来。 上古时代,共存,五色神龙掌管天地,守护人间。大战殃及池鱼,不但令人类损失惨重,也导致了神龙五去其三,最后只剩下了炎龙和水龙。但自古以来,水火不能相容,是以二龙虽是兄弟,却也是势同水火的仇敌。祂们各自施展神通,吸引了大批人类侍奉,并组建了军队,互相攻伐,希望消灭对方,从而壮大自己的势力。 炎龙司生命与火焰,把丹药和火种带给了废土上的居民。 水龙司潮汐与降雨,用肥沃的耕地和连续的丰年收拢人心。 就这样,两条神龙都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度。炎龙的国度名为大炎国,水龙的国度名为大泽国。待两国的国力皆到达顶峰时,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延续上百年的灭世大战。 在大地上,大炎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击败了大泽国,统一了整个中原。 在天上,炎龙和水龙平分秋色,最终双双耗尽了神力,从天而坠。 炎龙拼尽最后一丝神力,化作人形,把所剩不多的龙血交给了侍奉自己祭司,也就是今天皇族。 祭司喝下了龙血,开始自称炎皇祖龙的后裔,并宣称世上只有唯一的一条真龙,那就是炎龙。 而那水龙,从天而降后,也自知命不久矣,祂希望能继续保护自己向南方败逃的信徒,于是化作了一条大江,截断了南下的道路。 说到这里,徐清风停了下来,问道:“师兄可知水龙化作的大江是哪条江么?” “楚江!”苏愀然微微一笑,道,“我不但知道水龙化作了楚江,还知道即使这样一条大江,也没能保住祂南逃的信徒。” “哦?”徐清风也笑道,“师兄何出此言?” “因为现在楚江南北,皆是我大炎国的土地,而那大泽国,恐怕早已销声匿迹无数年了。” “不错!”徐清风又转而得意道,“但有一点你却说错了。” “什么?” “楚江虽然没能保住大泽国,但大泽国却依旧传承了下来,甚至还在海外的一个小岛上,建立了一个赫赫有名的门派!” “难道是……” 苏愀然沉吟良久,终于说出了一个门派的名字。 第93章 百舸争流,千帆过境 “昆仑岛!” “不错,大泽国的后人出海后一直保留了下来,他们所建立的宗门正是昆仑岛。”徐清风悠悠地道,“昆仑岛孤悬海外,虽少与外界来往,但岛上的青年才俊每过十年,便会到中原行走一趟,与各大门派的年轻弟子论剑比武。” “怪不得昆仑岛偏居海外一隅,却能位列七大门派之中,原来这又是一个自上古承袭下来的势力。”苏愀然感叹道,“他们每次派出来比武的人,一定都很厉害吧。” “据说他们的武功路数十分怪异,与之交手的人都会很不适应,因此而败下阵来。”徐清风解释道,“只是我从未见过昆仑岛的人,更没见识过他们的武功,所以究竟厉害不厉害,我也很不好说呢。” “昆仑岛能与其他六大门派齐名,想必一定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日后若是有幸遇上,必然少不了讨教一番。”苏愀然对这个神秘的门派很感兴趣,“只是不知道,以你我二人的功力,与他们派出来论剑比武的青年才俊相较,究竟胜负如何?” “我们的大高手,莫不是想和昆仑岛的人比试比试?”徐清风见师兄来了兴致,便故意逗他。 “我哪里有师妹你厉害啊!”苏愀然立马还击。 “我对付一个流云都尽了全力,方才小胜了一招半式,而你面对比流云更为厉害的迟石刚,尚且能够游刃有余,连续教训他三次。”徐清风摇头故作叹息道:“唉,以前咱俩的武功还差不多,现在么……我已万万不是师兄你的对手喽。” “师妹的大星罗功,本就是伪天级的功法,若再与太玄神经相融合,恐怕到时候师兄也不是你的对手啊!”苏愀然没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故而正色道。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的。”徐清风略显无奈地道,“太玄神经上的武功我还未完全练熟呢,若要将其与大星罗功融会贯通,短则三个月,迟则还需要半年的光景,到时候师兄你不一定又有什么奇遇,只会把我越落越远呢。” 苏愀然这次总算听出了一点玄机,柔声道:“师妹你大可以放心,就只管安心练功,至于其它的一概交给师兄,师兄会一直保护你的。” 徐清风闻言,甜甜一笑道:“好!以后师兄可要好好保护清风哦~” 二人继续把酒言欢,都觉得彼此只要有对方相伴左右,即使江湖的路再远,便也不会感到寂寞。 一阵铃响打破了美好的气氛,紧接着是一阵剧烈而短促的晃动,然后大船稳稳的停下,有负责伺候的小厮在船舱的走廊里高声喊道:“三镇汇聚之地已到,请诸位客人带好随身行李,准备下船。” 苏徐二人来到甲板之上,放眼望去,只见港口中停泊着无数大小各类船只,而宽广无垠的楚江江面上,也是船头攒动,仿佛千帆过境,更是百舸争流。 苏愀然不禁赞叹道:“好一个三镇汇聚之地,想不到竟如此繁华!” 徐清风也道:“楚江南北两岸,大小城镇村落加起来何止上千,可若单以繁荣兴旺而论,则无有出其右者。” “楚江沿岸名城甚多。”苏愀然不解道,“却不知这是为何啊?” “三镇汇聚之地,就是因为三镇在此处汇聚了嘛!”徐清风耐心讲解道,“这三镇分别是云梦泽、江夏镇和汉阳城,虽然单独拿出来一个,不算是楚江流域的巨城,可发展到今时今日,三镇早已连接在了一起,横跨楚江南北两岸,成为了一个水陆兼容,九省通衢的巨型城市,你说这三镇汇聚之地能不繁华么?” “原来如此。”苏愀然道,“那我们就好好在此游历一番,尽情欣赏一下此处的风土人情。” 二人下船时,已日近西山,只能先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准备住下。 这家客栈名为“金鹤仙居”,地处人流涌动的繁华地段,因此价格不菲,是以前来投宿之人,皆是往来的客商和一些有名有姓的大派弟子。 苏愀然且欲和师妹同住一间,却被徐清风以自己晚上还要抓紧时间修炼为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只能要了两间上房,一人一间,各自住了进去。 晚饭过后,徐清风果然没有和往常一样,吵着要出去玩耍,而是选择了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练功。 “师妹难得如此用功,我就不打扰她了。”苏愀然百无聊赖,只好一个人出去溜达,用以打发时间。 此时虽然天色已晚,但街道上的大小商户,和附近居住的人家,纷纷挂起了灯笼,直把地上晃得如白昼一般。 苏愀然漫无目的的沿街边而行,他一边欣赏着两侧的建筑,一边被小商小贩的叫卖声吸引,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前。 “哎呦我去!你是瞎了么?”有人破口大骂,“走路不长眼睛,要这对招子何用!?” 苏愀然和一名身着锦衣的矮胖汉子撞在了一起,矮胖汉子身后跟着四五个背负兵刃的江湖中人作为保镖,这一句难听的喝骂便是来自其中的一人。 “不好意思,我没看见。” 苏愀然先是道了歉,而后话锋一转,对着锦衣汉子道:“不过你家的下人口出狂言,倒应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锦衣汉子闻言哈哈一笑,道:“六爷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么不识数的人呢。” “哦?” “这位就是江湖上人称‘过江龙’的秦六爷!”一名保镖模样的人得意而兴奋的报号道,仿佛他报的不是秦六爷的号,而是他自己的号一样。 “小子,你现在跪下给我们六爷认个错,还来得及,不然么……嘿嘿。”另一名保镖模样的人,言语里威胁之意甚浓。 “过江龙秦六么?”苏愀然故意摇了摇头,“我没听过。” 秦六爷闻言大怒道:“臭小子,连你六爷爷我都不认识,还想在这江夏镇立足么!” “我是来游历的,过几天玩累了就走,不需要在此处立足。” 第94章 逐风逐电,天乐天音 “兄弟们,给老子打,给老子狠狠地打!” 秦六爷大手一挥,手下几人立即将苏愀然团团围住。 街道上的众人见了这样的场面,纷纷避让到一边。 有的人眼里充满了兴奋,好像很喜欢看热闹,更喜欢看到这样带有冲突的热闹。 有的人则显的义愤填膺,为过江龙几人的行为所不耻,却不敢上前阻拦。 还有的人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之色,似乎是不忍看到这个大胆少年的结局。 “住手!” 一声断喝传来,显的不合时宜,却又似乎刚好合适。 来人竟是一个三十多岁,身着青灰色僧袍的魁梧和尚。 只见那和尚快步上前,双手合十道:“诸位施主有话好说,切莫动手,切莫动手啊!” 这一句话说得轻声细语,仿佛跟刚才的那声断喝,不是同一个人说出来的。 “哪来的臭秃驴,敢管爷爷们的事!” 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怒气冲冲地推了和尚一下,却没有推动。 “哎呦呵!”他吃了一惊,“看不出来,这秃驴还是个练家子。” “施主需知祸从口出的道理,所以请不要再秃驴秃驴的叫了。”和尚还好像怕对方不能理解一样,继续解释道,“古人言‘出言有尺,戏谑有度’,施主若不能口上积德,便会犯下‘口业’,日后将入拔舌地狱,永受那铁水犁舌之刑。” “妈的,臭秃驴,还敢吓老子!” 这样的话,在保镖们听来,无异于诅咒,所以刚才的那个保镖怒骂着打了和尚一巴掌。 “哎呀,好疼,好疼……啊!” 原来这一巴掌虽然打在了和尚的脸上,不过却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和尚也半点事都没有,倒是反震之力把保镖的手腕震骨折了,这才痛苦地惨叫起来。 “想不到这个大和尚的武功竟如此之高,怪不得他一点不怕,还敢站出来管事儿。”苏愀然心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大师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秦六爷摆手示意众保镖退下,自己上前拱手问道,“未知大师怎么称呼啊?” 和尚连忙回了一个佛礼,道:“施主过奖了,贫僧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不足挂齿,还请施主行行好,放过这位公子吧。” 秦六爷看了看苏愀然,又看了看和尚,知道如果当真动手,自己几人也未必能讨得好处,于是就坡下驴道:“既然大师都开了佛口,那今天的事就可以算了。” 他又拱了拱手,算是道别,便带着几人走了。 “多谢大师仗义执言,帮在下解了围。”苏愀然对和尚拱手谢道。 和尚合十回礼道:“公子不必客气。” 说完,他转身便走。 “哎!大师别走。”苏愀然连忙相留,“在下还没请教大师的法号呢。” 和尚闻言也不搭话,直接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苏愀然虽然根本不畏那个叫什么过江龙的秦六爷,但毕竟被这和尚出言相帮,知他也是个侠义中人,又见他刚才反震保镖的那一手武功十分高明,故而起了与之结交的念头,赶紧追了上去。 和尚并未回头,却如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知道有人在追自己,所以加快了脚步。 苏愀然只觉得对方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于是施展轻功,再度追了上去。 和尚仿佛知道追着自己的人也加快了速度一样,于是把步子迈得更大,他一步踏出,已在丈许开外,两三步踏出,便再次拉开了距离。 “有点意思,不如就和他比试比试脚力罢。”苏愀然念及此处,运起内功,把真气灌注在双脚之上,一个起落,又将二人间的差距缩小了不少。 和尚的步子越来越大,步频也越来越快,却始终甩不开身后之人。 苏愀然的每一次起落,越过的距离同样越来越远,但一直也没能赶上前去。 二人都起了比试之心,这一追一赶之间,竟然跑到了城外,还没分出胜负。 “哼!不比了。” 和尚突然冷哼一声,回过身来。 这一下可把苏愀然弄得猝不及防,差点没站住,撞到对方身上。 “想不到,贫僧竟然看走眼了。”和尚道。 “大师什么看走眼了?”苏愀然稳住身形,不解道。 “原来公子的武功如此高明,贫僧还上前相劝,想帮公子解围,真是多此一举了。”和尚微微一笑,道,“所以说是贫僧看走眼了。” “大师走眼了。”苏愀然也笑道,“在下却没有走眼。” “哦?”和尚来了兴致。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师肯为了陌生人仗义执言,足可见大师是个侠义之人。”苏愀然认真道,“而我那时一观大师的面相,就知道大师是位有道的高僧,所以说我没看走眼,也不枉我这一路追过来了。” “公子谬赞了,贫僧就是个普通和尚罢了。” “大师有一身高明的武功,又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又何必过谦呢!” “贫僧这点微末的道行,哪里比得上公子的万一。” “在下苏愀然,大庸杨家界太玄宗明远真人门下弟子。” 苏愀然自我介绍之后,再次询问道:“大师你既然停下等在下了,那现在可以请教大师的法号了吧?” 和尚见对方一片真诚的自报家门,也不好再拒绝,于是也报出了自己的法名:“贫僧是万佛山天乐寺的和尚慧普。” 苏愀然吃了一惊。 他初时见慧普武功高强,与其比试脚力也不分伯仲,便知其必是个大有来头之人,却不曾想,这个慧普和尚,竟然是天乐寺的高僧。 原来这七大门派之首的万佛宗就坐落在万佛山,万佛山上共有寺庙一百零八座之多,而慧普所说的这个天乐寺,正是仅次于白马大师所在的天音寺的第二大寺。 “慧普大师竟然是天乐寺的圣僧,怪不得武功如此高明!”苏愀然拱手成礼道,“请恕在下刚刚多有失礼之处。” “什么圣僧神僧的,贫僧就是贫僧。”慧普不悦道,“苏公子还是叫我的法名吧。” 第95章 苍龙出海,金刚伏魔 苏愀然见他不似作伪,于是也不再矫情,诚恳道:“既然如此,在下便直呼大师的法名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慧普也道,“贫僧痴长你几岁,便叫你苏老弟吧。” 二人一起改变了称呼,这一来二去,关系又拉近了不少。 “慧普兄,此时天色已晚,你出城做什么?”苏愀然问道。 “这……”慧普顿了一顿才道,“苏老弟有所不知,此去向东三里外,有一座破庙,贫僧正准备去过夜。” “慧普兄竟要去破庙过夜!” 苏愀然听到此处,便仔细打量起来。只见对方的僧衣僧鞋虽然还算干净整洁,却已然有些破旧。他这才想起,很多有道的僧侣出门时,根本不会带钱。一路上的吃喝都靠化缘解决,住宿也只是随便寻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凑合。至于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睡好之类的事,却是全凭天意。 “慧普兄,走!”想到这里,他拉起慧普的手臂道,“跟在下去城里吃些斋饭,再找家客栈投宿。” 可不曾想,他连拉三次,对方皆是纹丝不动。 “苏老弟的心意,贫僧心领了。”慧普执意道,“不过贫僧乃是个出家人,早就风餐露宿惯了,却不必有太多讲究。” 苏愀然见其说的坚决,知道如不想个法子,实是万难劝动对方跟自己走,于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慧普兄不如我们赌一局吧。” “哦?” “咱们就比上一比,倘若你胜了,便随你自去那破庙过夜,倘若你不能胜,你便随我走,如此可好?” 慧普方才与苏愀然比试脚力,一路没有分出胜负,心里早已起了考较对方武功的心思,这时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来了兴致,道:“好,就依苏老弟之言。” 言罢,他已扎起马步,右手紧握成拳藏于肋下,左手向前缓缓伸出,摆了一个以防守反击为主的架势:“苏老弟,来吧!” 苏愀然不知这一招起手式的名字,却也能看出其中的精妙之处,是以他不敢小觑,使了一招琴瑟霓裳掌法里的“春风拂面”攻了过去。 他的琴瑟霓裳掌法得自澹台璇青,虽然当日不曾学到整套三十三手中的后十六手,但如以轻巧灵活而论,这套掌法实是他所掌握的武学里,最易于变招的几种功夫之一。 他留了七分力作为后手,仅以三成功力单掌去攻对方的面门,并不是托大轻敌之举,而是为了试探。 慧普左手轻轻一带,挡过了这掌,右手遽然发难,一拳自肋下向斜前方倏地打出,这一招“苍龙出海”力道极大,带起了烈烈风声。 苏愀然并未惊讶,而是身子一拧,前力变后力,后力变前力,用出一手太玄道经里的“浮云蔽日”,接一下对方一拳后,朝后远远飘开。 二人互换了一招之后,皆对对方的武功造诣佩服不已。 “苏老弟,我们再来!” 慧普一声断喝,足下发力腾空而起,左臂抡圆,使了一招“居高临下”,一掌自上而下砸了过来。 “来的好!” 苏愀然暗赞一句,丹田运气,单足狠狠朝地面踏去,借着反震之力,用了一手苏家嫡传的“霸王举鼎”,双手向上推出。 “噗”的一声,二人交掌后,身形分开。 慧普在空中向后翻了一个跟头,仍落回原位,只在落地的瞬间,身子微微一晃。 苏愀然单足陷入地面之下。 第二招,看似不分胜负,实际上其中一人已落在了下风。 “苏老弟,好功夫!”慧普先是一赞,而后提醒道,“这次贫僧要来真的了。” 只见他双手握拳,双臂朝下用力,显然是在运气。 不多时,他的双手竟然染上了淡淡的金色,这一手不是别的,正是万佛宗天字第一号的招牌——大金刚伏魔神力! 苏愀然虽从未见过,但大金刚伏魔神力的名头实在太大,故而也知普天之下唯有这种武功,能将金色的真气外放,是以他不敢怠慢,丹田极速运转,把石门神功调动到了极致。 “呔!”慧普虎吼一声,已然出手,可只有一拳。 这一拳直如老龟出洞,看似颇为缓慢。 却又若猛虎下山、千军过境,声势极为浩大,搅动方圆一丈之内的气流纷纷避让,让人生出一种避无可避、战不能战的怯懦畏惧之意。 只是苏愀然是何人,他乃是自命天选之人,因此这一拳非但没有让他害怕,反而激发了他心中的无限豪迈。 他把真气全部灌注在手臂之上,一拳挥出,居然是做出了以千山撼百岳,以楚江对龙河的打算! 楚江滚滚,淘尽英雄豪杰。 龙河涛涛,涤荡岁月光阴。 两拳相对,“轰隆”一声巨响,激起尘埃无数,两道身影各自极速向后退去。 “哈哈,痛快!”半晌之后,慧普高声笑道,“苏老弟的内功果然厉害!” “慧普兄的大金刚伏魔神力才是举世无对,天下无双!”苏愀然由衷赞叹道。 “今日能与苏老弟痛快一战,实乃平生一大幸事。” 慧普转而又道:“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现在时间已经晚了,贫僧也该走了。” “慧普兄不跟我走,却要到哪里去?”苏愀然笑道。 “当然是去破庙睡觉了。”慧普不解道,“怎么?” “慧普兄难道这么快便忘了我们刚才的赌局?”苏愀然反问道。 “贫僧不曾忘记。”慧普认真道,“只是苏老弟你与我打成了平手,既然平手当然是各走各的。” “非也,非也。”苏愀然摇头笑道,“我当时说得可是‘若你胜了,便随你走,若你不能胜,便随我走’,现在我们打成了平手,当然不能算是你胜了,所以你应当跟我回城里。” 慧普闻言,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想起当时确如苏愀然所言,只得无奈笑道:“想不到贫僧一时不察,却遭了苏老弟的算计,也罢,也罢,就随苏老弟同往城中。” “如此甚好!” 第96章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这慧普和尚绝对是饿了。 他在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的吃完第八碗素面之后,才抹了抹嘴,放下筷子道:“苏老弟,贫僧吃饱了。” 苏愀然拿出一块一两多碎银子,扔给面摊老板道:“不用找了。” 二人正欲离去,不想却冤家路窄,碰上了去而复返的秦六爷,带着三四十个打手,围了上来。 原来这秦六爷本是个心胸狭窄的人物,当时见慧普露了一手,怕一旦动起手来,自己一方这四五个人占不到便宜,于是假作愿意就此了事,带着人匆匆离开,实则是回去叫人了。 他这条过江龙乃是本地有名的帮会“渔畋帮”中的一名大头目,因平日里欺行霸市,作威作福惯了,养成了睚眦必报的性子,今天吃的亏决计不会明日再报,故而叫足了人手后,已在附近的几条街上寻找二人多时。 “哼哼,这次怎么说?”秦六爷大摇大摆走上前来,指着慧普道。 “什么怎么说?”慧普不解问道,“刚才的事不是过去了么,施主你怎么又带着这么多人来?” “慧普兄,人家是回去喊人,来堵咱们了。”苏愀然摇头道。 “哈哈!原来这里还有个明白的主。”秦六爷大笑道,“那就换你说,今天的事怎么办吧?” “不如你跪下来,给我个慧普兄一人磕三个响头,我们就放你一马,可好?”苏愀然也来了脾气。 “苏老弟,我们又不是佛主,为什么要这位施主给我们磕头?”慧普虽然不笨,但他的脑子有时候是一根筋,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这不解的一问,在秦六爷听来,无异于调侃讽刺。 “好,好,好!” 他愤怒之下不知该如何说话,在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才一挥手,憋出了一句:“弟兄们,给老子上!” 三四十人瞬间抽出兵刃,朝慧普与苏愀然二人砍来。 苏愀然连忙躲闪,并找机会出手反击,几招之间,已用太玄道经上点穴的手法,放倒了四五个打手。 慧普不躲不闪,对往来的兵刃视而不见,任凭刀砍剑刺斧凿在自己身上。 七八个打手围着他一阵乱砍,本欲将其砍成肉泥,剁为肉酱,不成想却白忙活了一场。 这位天乐寺的大和尚竟然毫发无伤! 原来早在对方众人动手之前,他已暗自行功,将佛门无上内功大金刚伏魔神力运至周身,把自己护了个密不透风。 苏愀然见到此种景象,心里大为惊异。 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万佛宗近千年来,能以大金刚伏魔神力护住全身上下,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唯有一人,那便是于一甲子前已名动天下的天音寺白马大师。 至于宗内其余僧众,有能将神力灌注双手或者双脚的,便已是极为不易,而若是能护住双臂或者双腿的,则非得下二三十年的苦功不可。 可是现在,慧普一个三十出头,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和尚,竟能视刀剑如无物,动也不动的任凭一众打手砍杀还全然无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苏愀然虽心念如电,思考着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手上却丝毫不慢,又在几个起落间,点倒了六七个打手。 正当他再欲上前,擒贼擒王,抢先制住过江龙的时候,“咣当”一声脆响,有人扔下了手里的兵刃,紧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是真佛!” “佛爷饶命,佛爷饶命啊!” “小人不知道是真佛驾临,多有得罪,还望佛爷恕罪啊!” 一时间,众打手纷纷扔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地求饶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原来是一众打手砍了半晌,却奈何不了慧普分毫,早已心胆俱裂,把其误认为是真佛转世,圣僧重生,是以不敢再砍,反而起了拜佛之心。 “你们快上啊,你们快上啊!” 秦六爷还欲呼和众人上前,却没有一个人再肯听他的了。 他见事态不妙,转身正要溜之大吉,却被苏愀然一个起落拦住了去路。 “怎么?”苏愀然玩味着道,“这么快就要走么?” “误会,误会。”秦六爷低头拱手道,“全都是误会。” “误会?”苏愀然对其不屑地质问道,“倘若我和慧普兄都是普通人,恐怕就不是误会,而是被砍杀了吧?” “小人不敢,小人万万不敢!” 一盏茶之前,这过江龙还自称“老子”,现在见到形势比人强,立即改口自称起“小人”了。 “你还真是个小人。” 苏愀然抬手作势要打,却被慧普拦下:“苏老弟,我看还是算了吧。” “慧普兄你慈悲为怀,却不知这小人的险恶。”苏愀然解释道,“这次咱们如果不给过江龙一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相信日后他还是会出来害人的。” “这……” 慧普沉吟良久,才开口问道:“苏老弟要给他什么样的教训?” “打折他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让他回去好好反省。” “不好。”慧普正色道,“断臂或者断腿虽然很疼,可他一旦好了,还是会出来欺行霸市,欺压良善的。” “那依慧普兄的意思……”苏愀然想了半天,才脱口道,“不会让他抄写一百遍什么佛经吧?” “毫无佛心之人,纵使抄了一千遍一万遍佛经又有何用?”慧普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不如废了他的武功吧。” “这……” 这回轮到苏愀然猝不及防了,毕竟慧普说的这个惩罚,可比自己所说的断手断腿之类的更为严重。 他怎么也没想到,刚才还在帮过江龙求情的慧普,变化的竟如此之快,此时居然说出了“废掉武功”的话来,故而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大师,饶命啊!” 秦六爷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磕头如捣蒜。 就在苏愀然还在犹豫,要不要依言废掉其武功之时,慧普突然左手探手一抓,将过江龙拎了起来,右手一掌打在了他的气海。 “你们……竟然敢……废我的武功……萧老大不会……放过你们的……” 秦六爷有气无力的威胁了一句,然后昏死了过去。 第97章 金银铜铁,仇怨何解 苏愀然二人回到了金鹤仙居,又帮慧普要了一间上房。 他见徐清风的房间里一片黑暗,知她定是修炼得累了,已经睡下,便不做打扰,同去了慧普的房间。 “慧普兄,可还满意么?” “其实贫僧睡破庙睡客栈都是一样的,不过还是要多谢苏老弟的安排。” “慧普兄客气了。”苏愀然稍一迟疑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请慧普兄赐教。” “知无不言。” “江湖流传,能以大金刚伏魔神力护住周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唯有白马大师一人而已,可……”苏愀然斟酌道,“可方才,慧普兄为何也能做到,莫不是慧普兄的神功,已达到了和白马大师一样的层次?” “哈哈,苏老弟。”慧普哈哈大笑道,“白马大师的神功天下无对,贫僧又怎能及之万一呢!” 他见苏愀然仍是疑惑不解,便继续解释道:“大金刚伏魔神力分为‘金身、银身、铜身、铁身’三个层次,每一个层次都可以从一根手指练到全身上下,刚才我不过是以‘铜身’御敌罢了,也就是对付对付些拿着破铜烂铁的泼皮无赖、寻常打手罢了,若是遇上手持神兵利器的高手,贫僧不被分尸才怪呢!” “原来如此。”苏愀然总算明白了。 “苏老弟可还记得,你我在城外交手时,贫僧的双臂曾泛起淡金色的光芒么?” “当然记得,在下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么神奇的事。”苏愀然点头道。 “那才是真正的大金刚伏魔神力呐!”慧普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地道,“说来惭愧,贫僧的功夫还未到家,只能将神功汇聚在双臂之上,故而只有双臂发光。” “双臂呈现淡金色的光芒,非得二三十年的苦修不可。”苏愀然心道,“慧普兄不过三十出头,却能有这样的修为,还如此谦虚,真真让人心生敬佩。” 他心念于此,情不自禁道:“慧普兄何必妄自菲薄,能在你这样的年纪,便把大金刚伏魔神力修炼到这种境界的,相信整个万佛宗也没有几人吧。” “苏老弟有所不知,万佛山共有一百零八座寺庙,何止上万僧人。”慧普面露惭色道,“能把金光灌注双腿双臂的还有十几位师叔伯祖,单把金光灌注于双臂或者双腿之一的师叔伯,更是不下百人呐!” “居然有这么多人!”苏愀然大吃一惊,“看来万佛宗能屹立千年,始终领袖中原武林,其底蕴当真深厚无比,怪不得青木观出了个天下第一的酒剑仙,也不能撼动其七大门派之首的地位分毫。” “什么七大门派之首,不过是虚名而已。”慧普摇头道,“师父生前常说,万佛宗的寺庙,是用来修行佛心的,万佛宗的僧人,是要去普渡众生的,至于武学一途的强弱,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 苏愀然听到这里,心有所感,当下拱手成礼道:“尊师的话,委实让人相形见绌,倘若天下之人,皆能有尊师一半的境界,相信这世间的仇恨、江湖上的恩怨,便会少了很多。” “唉……”慧普发出一声叹息。 “慧普兄,你怎么了?” “你也觉得我师父的话,说得很对么?” “尊师的话当然对了。”苏愀然不解,对方为何会有此一问。 “师父这人,便是对武学嗤之以鼻,不肯专心练功,才惨死于奸人之手的。” “这……”苏愀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苏老弟可知贫僧为何要来这三镇汇聚之地么?”慧普适时发问,解了对方无言以对的尴尬。 “未知也。” “师父当日,便是在此处为奸人所害,贫僧正是来报仇的。”慧普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已寻了三月有余,尚未探知到那奸人究竟是何人。” “弟子无能,弟子无能啊!”言罢,他捶胸顿足,竟然哭了起来。 “慧普兄,天道有轮回,害人之人绝不可能一直逍遥法外。”苏愀然见对方哭得伤心,只能试着安慰道,“不知你寻了多日,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不如说出来,让在下帮你一起想想,之少多一个人,便多出了一双眼睛。” “此事说来话长。”慧普闻言,止住哭声道,“数月前,小师弟惠民身中剧毒,被洪山宝寺的弟子送回了天乐寺,在道出这段时间的经历,和师父及众师兄弟的死讯后,便一命呜呼了!” 慧普联想到此节,又平添了几分悲痛之意,缓了好一阵之后,才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半年之前,慧普的师父净空法师应云梦泽天鹰门门主云在天的邀请,带着七个徒弟,来到三镇汇聚之地讲经传道。 一开始,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无论是本地的各级官员还是大小门派,无论是有钱的富商巨贾还是没钱的平头百姓,听说是万佛宗来人了,都表现的十分欢迎。 净空法师在洪山宝寺开坛讲法,每日到此听教之人络绎不绝,前三日甚至出现了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无处落脚的场面。 待到第七日时,下起了倾盆大雨。当天来寺里的人少了许多,只有零星的几个,也都是拜了佛祖就走。净空法师因此便没有开坛,而是吩咐众弟子各自休息,如果有人找他,再视情况通报一声不迟。上午一直没什么事,等到午后,却突然来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落魄刀客,满口直呼“救命,救命”,吵着要见净空法师。 当日负责伺候的弟子不敢怠慢,急忙去请示净空法师,得到默许后,便引着这名落魄刀客,进了法师的内室。 二人在内室之中交谈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至于说了些什么,却是再无第三人能够知晓。 只知道在二人交谈过后,平日里一向无悲无喜的净空法师,破天荒的露出了惊慌焦急的神色。先是找了本寺的住持,求对方将落魄刀客藏于寺内的地窖之中。又亲自手书了六封给当地武林翘楚的信函,嘱咐六名弟子冒雨送信,并一定要尽快把信交到这些人的手上。在做完了这些之后,净空法师的身边,就只剩下惠民一个人了。 慧普说到这里,不由得再次潸然泪下。 第98章 鱼翔浅底,鹰击长空 六名弟子走后,净空法师一直在内室来回踱步,仿佛心神极度不安,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再次手书一封,吩咐惠民从洪山宝寺柴房旁的狗洞钻出,沿后山的一条小路而下,去云梦泽找天鹰门门主云在天求援。 当日深夜,大雨还未停歇,寺院内的僧众包括净空法师在内,均已睡下。 “当当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当……” 沉重的寺门外,传来了一阵阵极其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 一个十三四岁,负责看门的小沙弥被从睡梦中吵醒,他打了个瞌睡,披上一件雨衣,独自前去开门。 “这大半夜的。”他没好气的问道,“谁呀?” 敲门声戛然而止,不过门外却并无人应答。 “谁呀?”他又问了一遍。 门外依旧无人应答,只有“哗啦哗啦”的雨声,就连刚才那打点似的敲门声,也跟着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没人?”他疑惑自问,“还是走了?” “真是活见鬼了!” 楚江沿岸的雨夜很冷,一想到自己温暖的被窝,小沙弥低声嘀咕了一句,转身便欲回去。 就在他刚一迈步的同时,“当当当”的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当当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当……” 这样的节拍韵律似乎和心脏的跳动同频,让他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谁呀!?”他转回身,再次问道,只是这次的语气明显带着不善。 敲门声再次停下,门外依旧无人应答。 “莫非来人是个哑巴?”小沙弥暗自猜测,“还是看一下吧。” 他随手拉开了寺门,黑黢黢的寺门外,立着一个人。 门外伸手不见五指,虽然只隔着一道门,但他还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那个人身上穿着的僧袍依稀分辨出来,此人是万佛宗到洪山宝寺讲经说法的和尚。 “你不是净空法师的弟子么?”小沙弥疑惑问道,“刚才你怎么不说话?” 门外的人没动,也没有回答。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小沙弥刚想要伸手去推门口那人。 就在此时,云层中爆发了一阵剧烈的摩擦,一道闪电如同一条粗壮的手臂,瞬间撕裂了天穹,也照亮了他眼前的“人”。 “啊!” 一声惨叫穿透了“噼里啪啦”的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也吵醒了寺内熟睡的僧人。 原来,回来的的确是法师派出去送信的一名弟子,只是回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 第二日,雨不但一直未曾停歇,还似乎更大了。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到了傍晚时分,第六名弟子也回来了。 只不过,他们全都失去了呼吸,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洪山宝寺的住持,派人把六具尸体暂时安置在寺内一座废弃的偏殿。 “是为师害了你们,是为师害了你们啊!”净空法师捶胸顿足,跪倒在弟子们的尸身旁,老泪从横,失声痛哭。 一直到眼泪哭干,他才无力地委顿在地,忧虑起来。 “但愿惠民能够安然无恙,安全抵达天鹰门,否则我真是百入地狱而不能洗脱业障啊!”他知道此番求救不成,反送了六名弟子的性命,是以心中痛苦内疚之余,更担心起小徒弟惠民安危来…… 待到当日子时,已去了一天的惠民,带着云在天马不停蹄地冒雨赶回来时,正巧赶上一名蒙面的黑衣人,正在与净空法师殊死一搏。 二人赶忙施以援手,不料还是晚了一步,黑衣人的武功高绝,一拳打中了法师的胸口,震碎了他的心脉。 黑衣人见有人来了,还想要杀人灭口。不想这云在天号称是云梦的第一高手,并非是浪得虚名。天鹰门虽比不了中原七大门派,但武学也是自成一派,品级同样颇高。一招“鱼翔浅底”使出,将黑衣人拦下,再接一招“鹰击长空”,已将其绊住,两人就此陷入了缠斗之中。 惠民知道自己的武功低微,怕云在天为保护自己会分心二用,因此不敢上前相帮,他准备绕过激斗之中的两人,去查看净空法师的状况,不曾想就是这样的一个举动,反而害自己丢掉了性命。 黑衣人用余光瞧见惠民近了,便虚晃一招,腾空一脚踢向云在天的胸口,云在天不知是计,忙用双手来挡,黑衣人却借着反震之力飘向惠民,一掌打了过来。 云在天反应极快,赶紧使了一招“十万火急”来救,却还是晚了半步,虽然替惠民接下了七成的力道,但还是有三成的掌风扫到了惠民的身上,直接把他震得晕死了过去。 云在天见老友净空法师惨死,自己又没能保住法师的徒弟,悲从中来,决心一定要把黑衣人留下。当下状若疯狂,使出了各种拼命的招式,直把黑衣人打的节节败退。黑衣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和云在天相比,也只是在伯仲之间。他先前杀净空法师,已耗费了不少内力,此时更不敢同对手生死相搏。故而瞅准机会,接连出手还了几招,便足下用力一蹬,飞过院墙,溜之大吉了。云在天也纵身上了院墙,正要去追,可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云在天无奈之下,只得返回寺内,发现老友净空法师虽已然气绝,但惠民尚有一口气在,于是以自己的深厚内力助其化解伤势,不想这惠民所中的掌风乃是毒掌,自己只能保其一时无虞,却不能救其的性命。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见偏殿有声音传来,他过去推门一看方知,洪山宝寺包括住持在内的合寺僧众,皆被点了穴道,关押在此处,想来是黑衣人准备办完事后再行灭口。 他连忙为众僧解了穴道,商议后事。 住持精通药理,在查看了慧普的伤势,为其服下一枚药丸后,对云在天说道:“你的内力和我的这枚药,或可保其十余日无碍,但若想彻底化去剧毒,保住性命,恐怕非得将其送回万佛宗,由寺里的圣僧施术不可。” 在得到了云在天的首肯之后,住持立即命两名弟子带着慧普连夜下山,星夜赶往万佛宗天乐寺。 第99章 半宿推敲,一夜琢磨 惠民在两名洪山宝寺弟子的护持下,终于在毒发前赶回了万佛宗天乐寺。 只可惜,天乐寺的僧人,终究还是没能保住他的性命。 但他毕竟讲出了这段时间的遭遇,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慧普得此噩耗,直如晴天霹雳,他当即决定下山查明真相,为师父和一众师兄弟们报仇雪恨。 他一路风餐露宿,睡破庙,饮朝露,靠着化缘来到三镇汇聚之地,先后拜访了天鹰门云在天、洪山宝寺住持等一众涉事之人,却未能找到任何关于杀人凶手的蛛丝马迹。 他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便在此地一直逗留直至今日,遇见了苏愀然。 听慧普详细描述之后,苏愀然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才开口试探着问道:“慧普兄,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苏老弟但说无妨。” “在下绝对没有丝毫的不敬之意。”苏愀然认真问道,“只是不知令师的武功,与慧普兄相较,孰高孰低?” 慧普闻言先是一愣,半晌过后,还是摇着头回答道:“家师虽年近古稀,身怀一甲子的功力,但他生平几乎从未与人动过手,也从未在修炼上下过苦功,是以……” 慧普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随即叹息道:“是以家师的武功未必就能及得上贫僧,故而贫僧先前会问苏老弟,他那关于武学是过眼烟云的论断,到底有没有道理。” 苏愀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点头道:“倘若净空法师的武功还要高过慧普兄,凶手尚且能够杀害令师,那我们纵使寻见此人,也未必能把他留下。” 慧普道:“苏老弟所虑极是。” “不过还好,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凶手虽然厉害,却也不至于能胜过你我二人联手。”苏愀然信心满满道,“所以只要能找到此人,相信令师的大仇,便可得报。” 慧普听他要和自己联手,帮自己复仇,心中感激,合十成礼道:“苏老弟若能相助报得此仇,贫僧愿以佛门密宝相赠。” “慧普兄,你我萍水相逢,意气相投,现下已经是朋友了,所以你不必再客气。” 苏愀然怕对方认真,连忙转移话题,继续问道,“那个落魄刀客可还活着,他的下落如何?” “贫僧也知这落魄刀客是个关键人物,可无论是云在天云大侠,还是洪山宝寺的僧众,皆未在事发当日见到过此人,事后又去其藏身的地窖寻找,也未见到此人。”慧普摇头道,“贫僧在此地寻找多日,亦未寻得其踪迹,可以说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完全销声匿迹了。” 苏愀然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轻敲桌面,沉吟道:“此人先前去寻净空法师,似乎是在被凶手追杀之下的无奈之举,倘若我是此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害死了天乐寺的多名僧众,一定会先藏起来,再找机会指认杀人凶手,为自己脱罪,为法师报仇。” 他接着分析道:“倘若我是凶手,本就是为了这名落魄刀客而来,也一定会先将其除掉,再设法毁尸灭迹,从而不留下一点把柄,让人找到报仇。” “正是这个道理。”慧普道,“倘若换了贫僧,也是一样做法。” 苏愀然再次陷入沉思。 这次过了好一阵子,他突然一拍大腿,好像想到了什么,十分不安地道:“慧普兄,你说……” 他似乎是怕慧普一时难以接受,所以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道:“你说这个凶手会不会不是本地人,此刻早就不在此地了?或者说凶手就是本地人,因怕被万佛宗的人找上门来寻仇,已然远遁而走?” “这……” 慧普闻言大惊失色,竟然久久无法开口说话。 原来大炎帝国幅员万里,其境东至汪洋,西抵大漠,北接草原戈壁,南临万里泽国。况且东南海疆之上,尚有数不清的大小岛屿;北方戈壁草原之外,还有终年冻土的林海雪原;西去不毛之漠,其西更有西域、西洋等地,总计何止上千小国。假使一个人一心求避,易形换容,深居浅出,专门挑人烟稀少甚至人迹罕至处躲藏,却要其他人如何寻得? 苏愀然见慧普愣在原地,半天不能开口说话,知是自己方才所言,严重打击了他的信心,却苦于本身也无良策,只能试着安慰道:“慧普兄切莫灰心丧气,凡事皆在人为,况且方才在下所言,不过是一种可能性罢了,没准那个凶手就是本地人,且不曾远遁躲避,也或未可知。” “事在人为……事在人为……”慧普反复叨念着。 突然,他猛地一拍桌面,面色凝重,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无比认真道:“苏老弟说的不错,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我们先在此地寻找,若不能得,贫僧纵使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把杀人凶手绳之以法,以慰师父和众师兄弟的在天之灵。” 苏愀然见他刚刚还在一筹莫展,此时却已是豪气干云,不禁心里佩服,拱手道:“在下还要在此地盘桓数日,便与慧普兄一并行动,戮力同心,共擒真凶。” 慧普听他再次表态要相助于自己,当下合十称谢,道:“既然如此,贫僧就多谢苏老弟了。” 苏愀然摆了摆手,问道:“如果先假设凶手尚在此地,我们明日该如何是好?” 慧普想到自己已缉凶三月,却仍无头绪,只能道:“苏老弟智慧十倍于贫僧,贫僧一切听从安排便是。” “智慧十倍于……哈哈哈!”苏愀然忽然放声大笑。 慧普不解,问道:“苏老弟何故发笑?” “刚才一直在琢磨案情,全然忘了咱们还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帮手。”苏愀然笑意不减,“我与师弟徐清风同来,师弟的智慧才是真的十倍于我,百倍与我!” 他继续道:“你我二人在此冥思苦想半宿,倒不如先好好睡上一觉,待养足了精神,明日我引慧普兄去见师弟,说明情况,相信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100章 故布疑阵,难盖弥彰 徐清风昨日自晚饭后一直在房间内修炼武功,本欲今天同苏愀然一起出去走走,好好领略一番这三镇汇聚之地的名胜古迹和风土人情。 不料一大早,师兄便带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和尚,还要自己帮什么忙缉拿什么真凶,心中已然不悦,故意推脱起来。 苏愀然见师妹颇不耐烦,赶紧介绍道:“这位慧普兄,乃是万佛宗天乐寺的高僧,来此是为了报师父与众位师兄弟无故被害之仇的。” 他当下化繁为简,把昨日之事以及净空法师被害一事,简明扼要的做了讲解。 徐清风听到慧普能仗义执言并出手相助,对此人的为人深感佩服,又在听闻凶案涉及到万佛宗天乐寺后,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收起了性子认真聆听。 苏愀然长话短说,不多时已将案情清晰完整地复述了一遍,之后还不无担心地问道:“徐师弟,你说这凶手不会早已不在此地了吧?” 徐清风略一沉吟,道:“我听说云在天云大侠的武功高强,天鹰门的轻功更是一绝,连他都追不上的凶手,一定是对洪山宝寺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之人。所以这个凶手如果不是本地人,也一定是在宝寺四周勘察了些时日,才能做到对地形了如指掌,让人追无可追的。而从落魄刀客来找净空法师到事发之时,只不过过去了一个昼夜,若是外来者用于勘探地势,则时间显然过于匆忙。由此可以推断,凶手极有可能是个本地人,而且有可能并未出逃。” 慧普听闻此言,大为振奋。 苏愀然却听出了些许端倪,不禁问道:“师弟所言极是,不过何以见得这凶手并未出逃呢?” 徐清风微微一笑,道:“正所谓天大地大,万里无踪。倘若凶手一开始便做了畏罪潜逃的打算,大可不必大费周章故布疑阵,身着黑衣欲盖弥彰。倒不如直接打上门去,恃以武力强行逼迫净空法师交出那落魄刀客即可,这样才更合情合理一些。故而我推测,这凶手很有可能是本地大有来头的人物,因不忍割舍在此地的名声和利益,才出此下策的。” 苏愀然恍然大悟道:“只要我们着眼于这三镇汇聚之地,从武林中的大人物下手,挨个去查,或许很快就会有收获。” 徐清风点头道:“基于目前掌握的信息,我也只能暂时想到这些,不过我们可以先去两个地方,说不定会有新的线索。” “去哪里?”慧普听徐清风分析的头头是道,仿佛报仇就在眼前,是以心中愈发急切,脱口而问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徐师弟所说的两个地方,应该是洪山宝寺和天鹰门吧?”苏愀然已然有了答案。 “不错!” 徐清风暗赞了一句“聪明”,接着解释道:“天鹰门门主云在天曾收到过净空法师求援的信件,也曾于事发当日同凶手交过手,可以说除去凶手和死者,整件事里知道最多的就属他了,因此我们很有必要去一趟天鹰门。”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略显期待地看向了自己的师兄。 苏愀然知她是在考较自己,于是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认真道:“至于洪山宝寺,虽然事隔三个月,但作为案发现场,一定还遗留了什么没被发现的线索,况且宝寺的住持和一众僧人,都可以视为本案的重要人证,从他们的嘴里也许还能再探出一二,也未可知。” “正是这个道理。”徐清风当然清楚苏愀然也是个聪慧之人,只是同自己相比,稍显的有那么一点笨罢了。 “这两个地方我也去过几次,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也什么都没问出来,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说道。”慧普心中暗自惭愧,“同眼前的二人相比,我这个和尚委实太过愚笨了。” 但他毕竟急于报仇,其它想法仅仅是一闪而过,便不再去思考,故而迫切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三人都觉得云在天可能知道的更多,因此一致决定先去云梦泽,他们自金鹤仙居而出,一路稍微施展轻功,于午后已在天鹰门的会客厅之内等候。 不多时,一位六十多岁,目光锐利,精神矍铄的玄衣老者,自后堂而出,在见到三人后,拱手朗声道:“三位,久侯了!” 慧普双手合十,低头行了一个晚辈之礼,介绍道:“云前辈,这两位是太玄宗的弟子,也是贫僧新结交的好朋友,今日特为家师身死一事而来,请云前辈多多费心,再将当日之事说与给他们二人听吧。” 苏徐二人拱手成礼,向云在天问好道:“云前辈,晚辈苏愀然(徐清风),乃是太玄宗明远真人门下弟子,今日不请自来,万望前辈海涵。” 这云梦隶属于三镇汇聚之地,而三镇汇聚之地又与湖州相邻,因此云在天对于太玄宗还是略知一二的,他朝二人微笑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坐吧。” 众人按宾主落座。 苏愀然率先开口:“云前辈,当日……” 只是刚开了个头,便被云在天摆手打断了。 只见他面露惭色,低头沉吟良久,才红着眼,带着凄苦和悲愤两种情绪说道:“净空受我邀请而来,却无故惨死于奸人之手,是我之过,实是我之过啊!” 慧普适时安慰道:“家师圆寂,并不是云前辈的过错。” “唉。”云在天扼腕叹息道,“如果我不请他,他又怎么会来,如果他没有来,又怎么会遇上这档子事,如果我当时能到的再快一点,他就不必死……不,不……” 这位天鹰门门主有些无与伦比,显然是在极端自责之中:“如果我一直在洪山宝寺相陪,凶手又怎么可能有机可乘,净空这个老家伙不但不用死,甚至连受伤也不用了……唉。”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说道这里,这位名震荆湘的云大侠才反应过来,赶紧道:“想起老友之殇,心里苦闷,却教几位小友见笑了。” 第101章 千虑存迹,百变无踪 苏愀然见云在天真诚流露,知他是个有情有义的英雄,不由佩服道:“逝者已矣,云前辈毋须自责,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找出真凶,替净空法师报仇雪恨。” 云在天长吁一口气,道:“苏小友言之有理。想我云某空有一身武艺,却不能为净空这个老家伙报仇,反而只能夙夜垂泪叹息,做小儿女姿态,真真是落入了下乘。几位小友前来,定是想再从云某口中得到一些当日的细节。请放心,云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问了,还请云前辈仔细回忆。”徐清风接过话头,“不知当日凶手与云前辈动手之时,用的是什么门派的武功?” “如果当日我能认出凶手的路数,早就打上门去要人了,何苦等到现在。”云在天轻轻摇了摇头,“凶手的武功很高,又存心隐瞒,是以用了很多各门各派的招式。” “云前辈能具体说说么?”徐清风追问。 云在天闻言沉思了片刻,才一边手里比划着,一边回忆道:“云某赶到时,看见凶手震碎净空心脉的那一招应该是天山派的‘流星赶月’。之后云某又与其互换了大概二十几手,凶手分别用出了晋州辉月观‘蛇鹤十三打’中的六拳,大沽海河派‘逐浪一十八式’里的七式,羊城参宝斋‘无踪百变’中的五腿。至于其它几招指法掌法则甚为生僻,请恕云某眼拙,未能辨认出来。” 徐清风又问道:“惠民是中了凶手的毒掌而死,却不知这掌法是何门何派?” “凶手最后偷袭惠民的那一掌,既狠且快,好像是蜀中八卦门的掌法,又似乎是姑苏七星楼的掌法,只是这两派皆不以毒见长,而凶手掌中之毒却甚是厉害,只是掌风的余劲便可杀人。”云在天再次用手比划起来,仿佛不太确定一样。 见几人都陷入了思考,慧普急切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了么?” 苏愀然摇了摇头,道:“现在只能判断出凶手所学甚广,通晓许多门派的武功,至于凶手的师承,却仍是难以分辨。” 徐清风用手指轻敲身侧的茶几,道:“也不尽然,至少我觉得,如果从用毒的行家中下手,或许会有收获。” “何以见得?”慧普再问。 “凶手杀害惠民,是他逃走前用的最后一招,这一招既要确保一击毙命,又要防范云前辈出手回援。”徐清风眼中精芒一闪,“试问慧普兄,如果你是凶手,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杀人,会用什么招式?” 慧普不及思考,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最厉害,最有把握的一招!” “不错!这就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徐清风点头道,“所以凶手也一定会用他最厉害且最有把握的一招,而这一招,一定就是他本门的武功。”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仿佛缉拿真凶指日可待。 徐清风却并未如其他几人一样兴奋,反而不无担忧地道:“凶手武功高强,精通天下多种武学,更兼一手十分阴狠毒辣的用毒功夫,恐怕不好对付。” 苏愀然道:“合我三人之力,纵使凶手的武功高绝,也定可以一网成擒。” “苏小友说的不对!”云在天略带不满道,“应该说是合我等四人之力。” “若如能有云前辈从旁掠阵,相信凶手插翅难逃。”苏愀然得知这位号称云梦第一高手的大宗师也有出手之意,欣喜万分。 “对了,云前辈可还保留着当日净空法师求援的信件?”徐清风想起这一节,连忙问道。 “几位小友请稍候。” 云在天闻言返回内室,不多时已取回一个皱巴巴的信封,交到徐清风手上,道:“此信我一直保留,希望能从中寻出蛛丝马迹,只可惜当日大雨滂沱,惠民将此信交于我时,信已被打湿,墨迹多不可见,唯有‘有难速来’几字尚属清晰。” 徐清风打开信封,把信抽出一抖。但见信中字迹确如云在天所言,模糊不清且多不可见,只有寥寥数字还能勉强识得。她凑近信纸,尽力分辨道:“……一命……七……非……敌……有难……速来……” 慧普听的一头雾水,赶忙问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徐清风无奈摇头道:“此信已毁,瞧不出端倪。” 苏愀然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清风稍微理了理思路,道:“现在我只能推测出净空法师与落魄刀客一定是熟人。刀客不知何故被凶手追杀,听闻法师在洪山宝寺讲经,故而前来求救。法师知道刀客的武功造诣,深知自己不是凶手的对手,所以写信求援。凶手接连截获并杀害送信的弟子,并将他们的尸体相继送还,用以制造恐慌,不想惠民已从狗洞偷跑而出。这期间有一昼夜的功夫,凶手并未着急动手,说明其还在准备或者谋划着什么,待到凶手认为时机成熟,惠民已带着云前辈赶到。匆忙之下,凶手先杀害了净空法师,又欲对惠民下手,却发现云前辈的武功高强,打久了自己未必能胜,只得匆忙翻墙逃走。由此可见,净空法师大概率不知道这个凶手的真实身份,只是从落魄刀客口中得知其非常残忍又武功颇高,是以慌了心神,才写信求援。” 慧普急不可耐道:“说了这么多,就是说写封信没用喽?” 徐清风轻轻摇头道:“恐怕是。” 苏愀然见再无收获,提议道:“既然再无线索,不如我们这就出发,去案发现场查看一番吧。” 四人说走就走,一路上施展轻功,日落前已在洪山宝寺门口。 “等一等。”苏愀然刚欲敲门,便被徐清风叫住。 这宝寺的寺门之外草树茂盛,很多地方都长着一人多高的不知名野草,寺门口还栽着两颗七八丈高的合抱之木。 徐清风在树下徘徊良久,突然道:“我知道啦!” 慧普以为又有了线索,急切问道:“知道什么了?” 第102章 众生皆苦,舍利佛骨 “知道凶手是怎么让尸体自己回到寺中的了。”徐清风笑道,“这不过是一个小把戏而已。” “愿闻其详。”云在天对当日之事,也很好奇。 “当夜小沙弥听到的敲门声,便是凶手发出的,当时凶手就躲在寺院门口的大树的后面。”徐清风手指大树,解释道,“凶手的内功深厚,于大雨之夜,隔着寺门尤能听清小沙弥的动向,但小沙弥的根基尚浅,根本无法分辨门外之人。于是凶手故布疑阵,听到小沙弥过来,便停止敲门,听到小沙弥转身欲走,便继续敲门,听到小沙弥要伸手开门,便提前躲入树后,再以内力从后方托住尸体,使之人立。所以当小沙弥打开院门后,只能看到门外立着一具尸体,并没有发现凶手的存在,便误以为尸体是自己回来的,造成了全寺上下的恐慌。” “原来如此!”三人皆非愚笨之人,听她这么一说,也都心中明了。 “我们进去吧。”徐清风提议。 慧普上前敲门,不多时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小沙弥开门相迎,在说明来意之后,便引着众人去见洪山宝寺的住持。 住持没有在会客厅接待,反而带着几人去了后院一处废弃的偏殿,手指七个木制方盒道:“几位施主,这便是六名僧人火化后的遗骨和净空法师圆寂后的舍利。” 云在天打退凶手之后,曾留在寺里与住持一同处理众僧的后事,慧普这三个月间也多次来宝寺探望师父与众师兄弟,是以他们二人都早已见过这些遗物。 苏徐皆是初到此处,在二人对视一眼后,由苏愀然开口征求意见道:“慧普兄,非是在下二人对令师不敬,只是……” 他话未说完,已被慧普打断。 “苏老弟、徐老弟你们请随意,只要能抓住凶手,别说动师父的遗骨,便是把贫僧拿去化了看看,也未尝不可啊!” 苏愀然闻言,先对慧普轻轻点头,又对着装着净空法师的木盒道了一声“打扰”,才缓缓将木盒打开。 木盒里没有骨灰,也没有尚未完全烧化的骸骨,只有七八颗晶莹剔透的舍利子。 “这……” 苏愀然吃了一惊,马上反应过来,无比敬佩地说道:“净空法师佛法无边,真是当世少有的高僧啊!” 原来在佛家,有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佛法高深的僧侣圆寂后,会留下佛骨舍利,僧侣的佛法修为越高,留下的舍利子便越多。而佛法最为精深的有道高僧,火化后是没有骨灰的。现在装着净空法师的木盒里只有舍利,没有骨灰,说明这位大法师的佛法修为,已经到了一个极其高深的程度。 慧普这次没有谦虚,而是略带骄傲地道:“家师常言众生皆苦,愿以佛法化解天下间的恩怨,他的武功虽然一般,但于佛学一道,确实颇有心得,非止天乐本寺,就算在整个万佛宗,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苏愀然、云在天以及宝寺的住持纷纷点头,称赞净空法师的无上佛法。 徐清风却不以为意,拿出了一颗舍利子在手中摆弄。 此时日近西山,偏殿中的光线很暗,她只得将舍利子拿到窗前,凑近了细细观察。 “咦?怎么会这样?” 她似乎有所发现,又把木盒中的舍利子一一拿出,逐个观察。 七八颗晶莹剔透的舍利子,每一颗中间都有一个淡黑色的小点,如果不细看绝对难以发现。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徐清风的脑海中成型,她急忙放回了舍利子,又去看其它几个木盒中的遗骸。 骨灰看不出什么,但每一根尚未完全烧化的遗骨,上面都残留着一些黑色的痕迹,这种黑色不是普通的黑,而是一种与舍利子中的黑点相同的淡黑色。 “我知道了!”徐清风心情大好。 “徐老弟,你又知道什么了?”慧普问。 “凶手在杀害净空法师和六位弟子时,用的都是毒功。”徐清风答道。 听闻此言,宝寺住持摇头质疑道:“贫僧还算通晓药理,对于毒药也算是略知一二,可在检查净空法师等人尸身时,只看出他们皆是被震碎心脉而死,并未看出有中毒的迹象。” “住持大师,如果是以掌力将毒直接送入骨髓,身体表面和血液脏器中没有中毒的迹象,你可还能看得出来?”徐清风问道。 “如果是这样,以贫僧的这点微末道行,想来是看不出的。”宝寺住持答道。 “所以我刚才说,凶手杀人用了毒功,并没有说这些人是被毒死的。” “这有什么区别么?”慧普不解地问道。 苏愀然心念如电,瞬间明白了徐清风的意思,开口解释道:“是不是说凶手有一门极为厉害的毒掌,不但威力巨大,还能直接将毒素送入人的骨髓,天乐寺的几位大师都是被这毒掌的掌力震碎心脉而死,并非被毒掌毒死。” “不错!”徐清风接过话头,“如果是这样,就可以说明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凶手在杀害几位大师时,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武功,只是在和云前辈交手时,用出了其它门派的招式。”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慧普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听懂。 “说明凶手极有可能是我认识的人!”云在天已经懂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却又想到一个细节:“可我分明看到,凶手在杀害净空老友时,用的是流星赶月这一招啊。” “这个很好解释。”徐清风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凶手在云前辈来之前,已用毒掌打中过净空法师,并将毒素送入了他的骨髓,而在云前辈来之后,凶手怕被认出,便用了一招天山派的流星赶月,震碎了净空法师的心脉。” “所以说,凶手变换招式,只是为了迷惑我一人而已。”云在天略有感慨。 徐清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慧普见真相就在眼前,十万火急地问道:“云前辈所熟悉的人里,到底谁有这样的毒功呢?” 云在天皱眉沉吟道:“应该有三个人!” 第103章 晴川芳草,义薄云天 云在天缓缓说出了三个人的名字。 芳草晴川雨化仙。 毒手阎王施有道。 义薄云天箫久谦。 这三个人的势力颇大,皆算得上是三镇汇聚之地的一方巨擘,也是云在天所能想到武功高强之人中,仅有的三个用毒高手。 “当日交手时,凶手虽然黑衣蒙面,但身形总是藏不住的。”苏愀然问道,“不知云前辈觉得他们三人之中,哪一个与凶手的身形最为吻合呢?” “那时我见净空老友惨死,又惊又怒,几乎就要失去理智,哪有闲心去留意凶手的身形。”云在天摇头道,“而且事发之时恰逢深夜,凶手身着黑衣,又兼大雨滂沱,视线极为模糊,因此在这件事上我无法确定。” “请云前辈为我们简单介绍一下,你刚刚所说的三个人吧。”徐清风道。 “毒手阎王施有道五十上下年纪,白面无须,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在云梦泽经营着一家名为‘断生死’的药房,每日只医十人,此人最擅以毒攻毒,是三镇之内最负盛名的神医。”云在天认真道,“箫久谦四十多岁,亦是中人身材,生得碧目短髯,相传祖上曾有过胡人血统,故而家传了一些胡人用毒的生僻功夫,此人为人性格豪爽、仗义疏财,常常解人危难,因此又得了个义薄云天的绰号,除此之外,此人还是江夏镇第一大帮渔畋帮的帮主。” “渔畋帮?”苏愀然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怎么?”云在天不解问道。 “没什么,只是日前和慧普兄一起,遇到了一个自称过江龙的渔畋帮头目。”苏愀然答道。 “哦。” 云在天这样的江湖名宿,又怎么会认识秦六爷这种小人物呢,于是他只是“哦”了一声,便继续介绍道:“芳草晴川雨化仙一直带着薄纱,只知道她是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与前面二人比起来身材自然要单薄瘦弱一些。此人自幼喜好毒药,钻研起来每每废寝忘食,相传曾被药物所伤,毁去了容貌,是以从不以真面目视人。另外此人还是汉阳城极为有名的大酒楼“谪仙居”的东家。” 徐清风听完,低头沉思了片刻,问道:“云前辈,你认为这三人之中,谁最有可能是凶手呢?” “我和凶手交过手,总觉得凶手未必会是女人。”云在天也不敢确定,“但这或许只是直觉罢了。” 慧普点了点头:“三人是凶手的可能性极大,我们便挨个着手去查吧。” 苏愀然道:“慧普兄,不妥。” “为何不妥?” “如果我们去查一人,而凶手恰巧在另外两人当中。”苏愀然不无担心道,“很可能会走漏了风声,使真凶畏罪潜逃。” “到时候天大地大,纵使知道了凶手是谁,再要去找就真的是大海捞针了。”徐清风适时开口解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慧普急切道,“咱们到底要怎么样?” “如果能把他们三人聚在一起,也许是个不错的办法。”苏愀然提议道。 “他们都是这三镇汇聚之地的翘楚,有谁能同时请动三人呢……” 慧普话音未落,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苏愀然、徐清风、慧普以及洪山宝寺的住持,齐齐向云在天看去。 作为本地大派天鹰门的门主,亦是江湖上极富名望的武林前辈,在场之人中只有云在天有这个能力。 “我可以试试,不过到时候该如何试探出凶手呢?” “山人自有妙计。”徐清风嘻嘻一笑,道,“云前辈不必担心。” 四人既已说定,便不再逗留,连夜返回了云梦泽。 作为东道主,云在天亲自给苏愀然三人安排了客房。 第二日清晨,三封书信自天鹰门的书房送出,分别送往断生死、渔畋帮和谪仙居。 “我很好奇,云前辈到底写了什么?”徐清风道,“能让那三位大人物一定如约而至呢?” 云在天微微一笑,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不过是请他们来共商三镇武林未来的大计。” “据我所知,在这三镇汇聚之地,与此三人实力相当的人物,还有不下七八人。”苏愀然疑惑道,“云前辈只请了他们三个,莫不会令人生疑?” 云在天点头道:“我确实只请了他们三人,不过我相信他们应该不会生疑。” “这又是为何?”慧普问道。 “因为他们三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年轻。”云在天答道。 “年轻怎么了?” “年轻就会有理想,有抱负。”云在天笑了笑,“至少要比老人更有抱负。” “前辈你不是说箫久谦四十多岁,施有道五十上下么?”苏愀然不明所以,“他们三个里,能算得上年轻的,似乎就只有一个三十左右的雨化仙吧?” “苏小友有所不知,在这三镇汇聚之地,和他们三人势力相仿的另外七八个人,每一个都已年过六十,更有甚者已经快九十岁了。” “这么算起来他们还真是年轻。” “三镇每隔三年,便会推选出一位年富力强之人,担任本地武林的盟主,负责协调一些江湖上的纷争,这个盟主虽然并无实权,但名号极为响亮,不是每一个都能拒绝的了的,而上任盟主和上上任盟主,正是云某本人。”云在天解释道,“现在云某已经六十五岁了,卸任盟主一职正当其时,而被我看好的人,则有很大概率成为新的盟主。” “云前辈就是以这个为由,约他们前来会面,而他们三人又是有资格担任盟主的人里面最年轻的三个。”苏愀然道,“所以他们一定会如约而来。” “正是这个道理。” “我很好奇,云前辈本来心中的人选是谁呢?”徐清风所关注的点,显然与别人的大不相同。 “我更看好箫久谦。” “为什么?” “渔畋帮帮内弟子众多,是三人之中势力分布最广的一个,箫久谦此人的名声极好,在江湖上的朋友也有很多,再加上他性格颇为豪迈,所以很适合出任这个盟主。” “但愿他不是凶手吧。”徐清风低声呢喃。 第104章 垂涎三尺,寤寐求之 翌日晚间,天鹰门设宴,只请了三个人:芳草晴川雨化仙、毒手阎王施有道、义薄云天箫久谦。 雨化仙来的时候,施、箫二人已经到了,正聊着一些无关疼痒的话题。 云在天见人已齐了,便吩咐小厮开席。 雨化仙注意到,负责伺候的两个小厮,大概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皆生的十分俊美,其中一个,更是世间少有的绝色男子。 她虽是女人,却没有被潘宋之颜所吸引,而是细心的发现,这两个小厮气息悠长,应该是有着不错的内功。 正在她惊异于天鹰门的小厮,都有如此修为之时,云在天开口了。 “云某不才,添为本地武林的盟主已五年有余,却并没有为我三镇之地做出应有的贡献,现在我老了,希望找一个年富力强的人接任盟主之位,未知三位的意思如何?” 此言一出,三人心中同时一喜。 天鹰门是云梦的第一大门派,云在天亦是这三镇汇聚之地有数的高手,在江湖上可以说是威望颇高,如果他不主动提出卸任,三人短时间之内,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这个盟主虽然少有实权,但这样的响亮的名号,已经足够让人垂涎三尺,寤寐求之了。 云在天询问他们的意思,其实是在给他们机会。 这也是在变相的告诉他们,我云在天看好的人,就在你们三人之中。 可没有人不敢小心翼翼,更没有人愿意直接表现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意图。 “云门主公正无私,贡献极大,让人敬佩万分。”箫久谦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抢先开口道,“请云门主收回刚才的话,继续做这个武林盟主,领袖三镇。” 这一句着实高明。 雨化仙也赶紧出言挽留。 施有道对这个盟主之位势在必得,但他见另外二人皆在客气,也只得违心地道:“云门主年富力强,还是继续留任吧。” 云在天长叹一声,道:“云某今年已经六十有五,莫说做这个总领全局的盟主,便是天鹰门一派之事,也早就力不从心了。” 他略微停了一下,接着道:“你们才是真正的年富力强,做这个盟主的位置最适合不过,我三镇武林需要年轻的人来领导,所以请不要推辞了。” 雨化仙、箫久谦知道自荐之事并不稳妥,故而以退为进,纷纷低头沉默不语。 施有道自认在三人之中年龄最长,出道更早,以为萧、雨二人默不作声是心存了怯意,是以心中得意之念愈甚,率先切入正题道:“云门主既然去意已决,我等自然不敢强留,只是不知在我等三人之中,你究竟想要举荐谁来接替这盟主之位呢?” 云在天心中暗笑这毒手阎王做了出头鸟,嘴上却言辞恳切道:“三位皆是一方翘楚,能力更是有目共睹,我心里实在难以决断,故而把三位请来共商大计。” 雨化仙微微一笑,道:“施阎王如此心急,莫非是心存了继任之意。” “哼!”施有道冷哼道,“雨东家如果没想,大可以现在离去。” 他的话看似是说给雨化仙一人的,实际上是说给箫、雨二人听的,这句话无异于把话挑明了,就是在说你们别装,谁不知道谁的小心思,要是真心无意于盟主之位,大可以就此离去,既然不走,就老老实实的留下来,不用出言挤兑别人。 雨化仙知道这位毒手阎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只好暂时忍耐,把目光重新投向云在天。 云在天见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便不再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道:“咱们都是江湖儿女,江湖上的事情就要按江湖上的规矩办,既然是选三镇武林的盟主,依云某之见,就应该在武功上见个高低。” “云门主所言极是!”久未开口的箫久谦适时道。 雨化仙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好!”施有道一拍桌子,赞道,“就按云门主说得办。” 看来席上三人对于自己的武功,都颇有自信。 “武功比试,难免会伤了和气,拳脚无眼,云某更不希望有人因此而受伤。”云在天却轻轻摇头道,“故而云某希望三位以武会友,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给略逊一筹者留下点面子,使之知难而退。” “如此甚好。”雨化仙觉得这位名震四方的天鹰门门主,考虑的确实更为周到。 “不如这样吧。” 云在天拍了拍手,负责伺候的两个小厮立刻会意,取来了几块厚达两寸的铜板。 “云门主,你这是何意?”施有道不解。 云在天嘴角轻抬,突然从座位上纵身而起,净空变换了数次身法,最后三指成爪,抓向铜板。 似乎有很小的、难听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就像用一块金属去摩擦、刮碰、穿透另外一块金属。 云在天略一抱拳,道了一声“见笑了”,随后返回座位。 三人朝铜板望去,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三个深深的指印留在了铜板之上,仿佛一直存在一样,若非看到铜板拿进来时是完好无损的,恐怕在场之人很难想象,世上竟然有人能有如此可怕的指力。 良久,箫久谦开口了:“云门主的指力惊人,在下十分佩服,但若是要在下学云门主这样,用手指在铜板上留痕,在下自问远远不及。” 雨化仙跟着微微点头。 施有道见了这强横无匹的鹰爪神功,已经坐不住了,只见他面有愤色地道:“云在天,你到底是要考较我们的武艺,还是在这里显示你的功夫,是不是想让我们几个知难而退,你好继续做你的盟主!” 这一句非但直呼了云在天的大名,而且说话的语气极重,显然这位毒手阎王已极为不满。 云在天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三位误会了,云某只是想给三位做个示范而已。” 他微微一顿,继而道:“三位可以各凭本事,比一比谁能在铜板上留下的痕迹更为明显,云某便会推荐这位获胜之人,作为继任盟主的人选。” 第105章 玉手一搓,古井无波 三人皆不以指力见长,他们扪心自问,若要像云在天那样,在铜板上留下三个指洞,委实是万万不能,但若论只是留下痕迹,实际上就是在比拼内力,三人心中又都升起了争夺的念想。 施有道自忖在三人之中年龄最长,理应内功最为深厚,又怀了先声夺人的念头,是以决定率先出手,于是便哈哈一笑,道:“云门主,两位,施某就讨个先,算是抛砖引玉了。” 他嘴上说的客气,手底下却没有丝毫的含糊,当下长身而起,左脚连续在地上画了五个半圆,右掌顺势击出。 只听“翁”的一声大响,一只肉掌,竟然把铜板打得微微凹陷了进去。 这一掌极有说道,用的正是他这位毒手阎王的成名绝技“五半玄圆”掌法,其中威力最大的一招“摧城拔寨”。 三十年前,施有道刚刚出道之时,一次在山中采药,半路曾遭遇一伙匪人的劫掠,他本以为轻松打败了匪人,便将此事了结,可不想却给自己留下一个麻烦,也给了自己一个成名的机会。 原来这伙匪人,皆是三镇绿林总瓢把子曹大勇的手下,自那日吃亏之后,回去便将此事说与曹大勇听,那曹大勇自觉失了面子,誓要讨回一个说法。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一场约斗,只是这场约斗的结果,令整个三镇的武林难以置信。 那时施有道的毒功未成,且名不见经传,却在第三十招上,一举击败了成名已久的曹大勇,凭借的正是这一手摧城拔寨。 此招一出,声如洪钟,势若奔马,快似雷霆,曹大勇倾尽全力用双掌去接,仍然被直接打飞了出去。 而今三十年已过,施有道对于这一掌的理解,已臻至化境,此时再次用出,少了当日的奇快无比速度,却更平添了七八分的力道,因此才能一掌将厚厚的铜板,打得微微凹陷进去。 “哈哈哈!”施有道朝着箫雨二人得意一笑,“施某献丑了。” 箫久谦低头,喝了一口酒,仿佛没看见一样。 云在天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施阎王,你这还真是献丑了呢。”雨化仙话音未落,已一跃而起。 只见她在空中左臂一挥,左手顺势在铜板上一抹,右手轻飘飘的一掌打了出去。 待她撤去右手之后,众人才发现,铜版之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比刚才毒手阎王那一掌更深的掌印。 “这怎么可能!”施有道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铜板,惊呼道。 这一掌分明没使多大力气,却能有如此的效果,以至于就连云在天也是微微皱眉,不明所以。 “小伎俩罢了。”说话的却是箫久谦。 “哦?”云在天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还是我自己来说吧。” 雨化仙以薄纱遮脸,看不出表情,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分明含着笑意。 她用玉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搓,再稍稍用力一按,一个掌印便出现在了桌子上。 这回离的近了,几人看的清楚,她根本没用内力。 “我手上沾了一种名为‘绵化草’的粉末,这种粉末的功效与化石粉如出一辙,但化石粉只能让石头变软,而被我的绵化草一涂一摸,无论是石块或者木头,亦或是坚硬的金属,皆会变得比棉花还软。”她带着得意道,“所以我才能毫不费力的在铜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 “哼!”施有道冷哼一声,道,“你这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做不得数!” “为何做不得数?”雨化仙反问道。 “我们比拼的是内功,不是药粉。” “是谁规定一定要用内力了?”雨化仙再次反问,“是你?是我?是箫帮主?还是云门主?” “这……” 方才比试之前,确实只说了比谁留下的痕迹更为明显,而并没有明确规定一定要使用内功,故而施有道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这位毒手阎王只能求助地看向天鹰门门主。 云在天低头吃菜,顺便喝了一杯酒,显然没有表态的意思。 没表态,就是默许了! “雨东家这样做,与手持神兵利器去破开铜板又有何异?” 说话的是箫久谦。 施有道闻言精神一振,连忙随声附和。 雨化仙却一点也不着急,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没带什么神兵利器,如果你们谁有,大可以用出来破开铜板。” 今日参与比试之人都不擅长兵刃,又都是用毒的高手,是以雨化仙笃定,其余二人的乾坤袋里,一定和自己一样,只有各种各类的药材药粉,并没有什么值得随身携带的神兵利器。 她猜对了。 施有道愤愤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再说话。 “我确实没有什么能破开铜板的兵刃,不过……”箫久谦摇了摇头,“不过我还是想试上一试!” “箫帮主请便。” 雨化仙势在必得,她不信对方能有比自己更好的办法。 箫久谦缓缓起身,走到铜板前面,脚下马步,气沉丹田,运气良久才打出一掌,击在了铜版之上。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返回了座位。 “哈哈哈!你这一掌难道是来凑数的么?”施有道嘲讽道。 众人纷纷朝铜板看去。 箫久谦的这一掌,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掌印,别说和雨化仙的掌印相比,就算与施有道相比,也是远远不如。 这一次,就连云在天这样的老江湖也坐不住了,他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方才雨东家的一掌已令人大开眼界,不知箫帮主又是何意呢?” 雨化仙二人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箫久谦笑了一下,道:“我们三人都没有神兵利器,不代表天鹰门没有,不如就请云门主派人取来一柄利刃,切开铜板来看一看吧。” “故弄玄虚!” 施有道先前被雨化仙以巧劲胜了,心中本就不服,这时又见箫久谦好整以暇,不知他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由此心里更生出了非常不满的情绪。 “施阎王稍安勿躁,一会儿自然会见分晓。”箫久谦仿佛已势在必得,表情如古井般没有一点波澜。 云在天知道大事已定,起身道:“诸位稍候,待我去内室取剑。” 第106章 云穿颖脱,鹰撮霆击 云在天手中的兵刃名叫“鹰击”,是天鹰门传承数百年的一柄好剑。 世人皆知天鹰门擅长轻功与爪功,却不知门派之中还藏着一套剑法。 这套名为“鹰撮霆击”的剑法固然品级一般,但施展之人若是能够手持宝剑鹰击,则可以威力翻倍,委实令人不敢小觑。 三十七年前,号称“山东四奇,出手无敌”的四大剑客,自南阳渡渡江南下三镇汇聚之地,嘲笑本地没有厉害的剑法,曾在江夏镇设下擂台,声称若有人能接下三十招,自当拜服离去。 然而这擂台一摆就是七日,整个三镇武林轮番上阵,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以剑法和四奇之一过上三十手。 待到第八日正午,天鹰门的上代门主,云在天的父亲云从龙,抱鹰击宝剑自云梦而来,欲以一人之力挑战山东四奇联手,为三镇武林正名。 四奇虽不知厉害,却也没有轻敌,四把长剑一同出手,朝云从龙攻去。 谁料寒光一闪,胜负已分。 云从龙在台下观战之人的欢呼中抱剑离去,只留下四奇呆呆的看着手中断剑。 宝剑削凡铁,鹰击一战成名! 三十七年间,这柄宝剑久未出世,今天面世却只为了破开一块铜板。 云在天手持鹰击,断喝一声,挥剑朝铜板而去,两寸厚的铜板从中应声而断,变成了两块各一寸厚的铜板。 众人向铜板的断面看去。 “嘶”的一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叹服于鹰击的锋利,而是叹服于箫久谦刚才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 表面上只留下了浅浅掌印的铜板,当中受力的那一部分已经完全变软,跟随着划过的剑锋而自动脱落。 现在两块铜板上共有三个掌印,一个是箫久谦在表面上留下的浅浅掌印,两个是铜板一分为二后,内部留下的深深掌印。 刚才还势在必得的雨化仙,此时知道大势已去,自己与盟主之位失之交臂,看来皆是实力不足所致,她的心里没有丝毫的不服气,因为像那样的一掌,纵使自己用了小聪明,也是万万不能的。 施有道看向箫久谦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他从未听说过,更未曾到见过,一个人武功可以像这样的神奇,以至于只在表面留下微不足道的潜痕,却能让物体的内部承受巨大的破坏。 “这是什么武功!?”他情不自禁地问道,语气里有慨叹,有惊讶,甚至有那么一丝的害怕。 “哈哈哈!”箫久谦大笑道,“这是我的独门武功‘穿云脱颖’掌法,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透劲’的一种。” “好,好,好!”云在天长身而起,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一个比一个重。 其他人都以为这是在夸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因为他已找到了真凶。 两个负责伺候的小厮,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两把宝剑,剑锋直指箫久谦。 这两个小厮,正是苏愀然和徐清风,他们手里的剑,自然是神铁剑与汉遥剑。 “阿弥陀佛!”一声洪亮的佛号自门外传来,令席间三人俱是心头一震。 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和尚,从外面进来,挡在了门口,面有愤恨地道:“箫久谦,杀我师父与众位师兄弟的仇,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这和尚,当然就是天乐寺慧普。 变故突如其来,连雨化仙这个聪明人,一时之间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箫久谦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就是你,杀害了我的净空老友。”云在天指着这位义薄云天道,“想不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竟然是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云门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箫久谦强自镇定。 “误会?”云在天面露不屑之色,“你是不是以为当日身着黑衣,又连续变换武功路数,就能瞒天过海,让天乐寺一行七人被害一事,成为一桩无头公案?” 他接着道:“只可惜天网恢恢,你终是百密一疏,原形毕露了。” “就因为打铜板的那一掌?”箫久谦也反应了过来,“我刚才那一掌怎么了?” “哼!”慧普冷哼道,“贫僧的师父与几位师弟被你的掌力所伤,遗体上却毫无中毒的痕迹,然而毒素却能够深入骨髓,这不正于你用那穿云脱颖的掌法,击打铜板如出一辙么!” “呵呵呵,哈哈哈!”箫久谦笑了,一开始笑的拘谨,然后笑的越来越放肆。 “想不到,想不到。”他笑了许久,才看向云在天道,“你们设这个选盟主的局,原来就是为了确认,在我们三人之中,究竟有谁能用出带有透劲的掌法。” “不错!” “好!” 箫久谦话音未落,已凌空而起,一掌打向慧普,准备夺门而出。 “啵”的一声过后,慧普连退了三四步,箫久谦却被逼回了原位。 “你!”箫久谦惊异道,“你的内功怎么比你的老师净空还高出许多?”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真凶当前,慧普言语已不再谦逊。 “好!” 箫久谦又出手了,他认为小厮的功夫再高,也不可能抵挡住自己的一击,所以这次攻的是苏愀然,可惜又被打了回来。 “怎么可能!” “这招叫剑荡半方,你可记住了?” “好!” 箫久谦攻向徐清风,还是被挡了回来。 “这招嘛,叫做剑荡另外半方,你记住了么?” “想不到天鹰门的两个少年小辈,竟然有这样的武功。”箫久谦的心往下沉,“看来今日是我大意了。” “箫帮主,你也是一代人杰,不如束手就擒吧。”雨化仙看得明白,开口劝道。 施有道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幸灾乐祸。 “有我们四人在此,你是不可能逃走的。”云在天义正言辞,“况且雨东家和施阎王也已经知晓你的为人,定会出手相助于我,以一敌六,你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看来我今日已是插翅难飞了。”箫久谦喃喃道。 第107章 神力伏魔,鲛人采珠 雨化仙和施有道已经起身,默默同箫久谦拉开了距离。 “义薄云天,真是可笑!”毒手阎王嘲讽道,“原来是个内心残忍肮脏的杀人凶手。” “我堂堂一帮之主,纵然失势,又岂能容你轻易侮辱?” 言罢,箫久谦抬手一掌,直取施有道胸口而去。 “小心!” 云在天出言提醒,他本欲援手阻拦,却突然心中鬼使神差的生出了一种,想看看二人武艺孰高孰低的念头。 “来的好!” 施有道表面上赞了一句,实际上心里狂怒不已,当下足底连画半圆,以五半玄元掌法中的一手摧城拔寨相抗。 “噗嗤”一声,二人一触即分,施有道被打的连退数步,撞到身后的一面墙,堪堪停了下来。 这一次,高下立判,同样是和一个人对掌,慧普只退了三四步就能稳住身形,施有道却要依靠墙体才能停住,可见内功修为上的差距。 箫久谦又被逼回了原位。 “唉。”他叹息一声,“在场的都是有数的高手,我纵使再狂妄,也不相信自己可以以一敌六,尚且能够全身而退,不如各位给箫某一个体面,让我自尽了吧。” 言罢,他已抬起了手臂,准备一掌打向额头,给自己一个了断。 “慢着!”慧普一声断喝,“就这样让你死了,你必然心中不服,贫僧还是决定给你一个和我单打独斗的机会。” “慧普兄。”苏愀然劝道,“此时我们已胜券在握,还请勿要节外生枝啊。” “几位能助贫僧查明真凶,贫僧已经感激不尽,但万佛宗的仇,毕竟不能完全假借他人之手。”慧普摇了摇头,“江湖仇怨江湖了,一切都以手底下的武功见真章,今天贫僧便要和箫久谦施主一决生死,无论结局如何,这件事就算有了一个了结。” 言罢,他不等别人开口,转身让开门口,去到了院中。 苏愀然几人知他倔强,见事已至此再也无法勉强,只能眼睁睁的任由箫久谦离开了包围圈,跟着到了院中。 “慧普兄,你真的想好了?” 苏愀然还欲再劝,却被徐清风拉住了手,小声道:“师兄,算了,没用的。” 慧普看了看苏徐二人,又看了看云在天,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道:“贫僧若是死了,请三位不用为我报仇。” “哈哈哈,好!”箫久谦大笑道,“不愧是万佛宗的神僧,真是让人佩服。” “不必多说,动手吧。” 慧普的脸上无悲无喜,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箫久谦知道这是自己唯一一个活命的机会,是以不敢有半分的大意,只见他双腿微曲,左手藏于肋下,右手握拳,手臂向前自然伸出,摆了一个能攻能守的架势。 慧普则扎了个马步,双手抬起至胸前,然后下落至小腹,如此连续反复了三次,真气已经完全灌注于双臂之上,随之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大金刚伏魔神力!果然青出于蓝!” 昔日云在天曾见到过净空法师使出此招,只是远不如慧普用来的气势,因此不禁开口赞叹了一句。 箫久谦也知道这是万佛宗的绝学,一旦施展开来威力巨大,于是他不敢再等,选择了抢先出手进攻。 渔畋帮的“狂风一十九式”如秋风扫落叶般使出,一式快过一式,尽数朝着人体周身的要害打去。 慧普不为所动,他足下生根,以不变应万变,用灌注了淡金色真气的双臂挡在了身前,硬接了向自己打来的所有招式。 每一拳每一脚,踢打在他的手臂之上,都发出了金铁撞击的难听声音。 “这慧普的大金刚伏魔神力果然名不虚传,远比净空老秃驴的厉害,看来普通的招式全无用处,我还需从长计议。”狂风一十九式从头使完,箫久谦被反震之力震的双手微微发麻,赶紧快速退到了一边,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可慧普却没打算给对方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见箫久谦向后退去,便迈开大步跟上,挥拳直砸其面门。 箫久谦不敢硬接,只能闪身躲过,然后还了一拳。 慧普不躲不闪,无视了这一拳,继续挥拳进攻,显然是已经决定了只攻不守。 箫久谦明白对方的拳重,以拳换拳对自己大为不力,当下撤回了这一拳,继续施展轻功躲避。 这渔畋帮的轻功名叫“鲛人采珠”,相传是从古代采珠人潜水的动作中演化而来,其速度固然不算快,姿势却极为诡异,委实令人琢磨不透。 慧普连续进攻了一柱香的功夫,虽然表面占尽了上风,可实际上根本没摸到对方的一片衣袖。 “这种大开大合的招式,我看你还能持续多少招,待到你真气枯竭之时,就是我取你性命的一刻。” 箫久谦深知刚而易折、勇不持久的道理,故而打定了避其锋芒的心思,坚决不跟对方交手。 大金刚伏魔神力这种至刚至阳的武功,对内功的要求极高,也十分耗费真气,因此三十招一过,慧普果然额头冒汗,五十招一过,他出拳的速度也显着的慢了下来。 “再这样下去,我非但胜不了凶手,恐怕自身亦是难保。”他心中焦急,“看来只有险中取胜了。” “呔!” 他虎吼一声,爆发出全部的内力,跃上半空之中,用出了尚未修炼纯熟的一招。 这一招名为“泰山压顶”,是天乐寺武功最强几招中的一招,双拳自上而下砸出,激荡的真气可以瞬间笼罩四面八方,让对敌之人避无可避,只能选择硬抗。 箫久谦还欲抽身,却发现四周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如果此时向旁边躲开,必然会被刚猛无俦的罡风扫中。即便不是重伤,也一定会失去再战之力。所以他别无选择,唯有誓死一搏! “哼,想砸死我,没那么容易!” 他冷哼一声,脚下扎稳马步,双掌向头顶推出,用出了自己的绝招——穿云脱颖。 拳掌相交,已形成了内力的比拼。 第108章 手刃真凶,对赌赢经 两人真气对撞,产生了强劲的气流,气流高速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雨化仙和施有道各自向后退出半步,微微眯起了眼睛。 苏愀然、徐清风以及云在天三人,则只是衣袍一荡,随即恢复平静。 场外观战五人的内功修为,高下立判。 “施阎王,你觉得这慧普和尚与箫帮主二人比试内功,胜负如何?”雨化仙问道。 施有道摇了摇头,沉吟半晌方才道:“此时二人看似平分秋色、势均力敌,实则凶险异常,至于胜负之数、存亡之理,或许未可轻易度量。” 他继续解释道:“箫帮主在年龄上占有绝对优势,内功修为理应更加深厚,但是慧普和尚的这一招从下至下,借助了自身的重量,并将之与内力合二为一,在两股力道的加持之下,很好的弥补了自己功力上的差距,不过……”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不过这慧普和尚先前连续进攻,似乎消耗了不少真气,而箫帮主则一直在躲躲闪闪保存实力,所以我说他们二人之间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施阎王不愧是武林名宿,对场上形势分析的丝丝入扣,着实让人佩服。”雨化仙通过之前的比试,已知这位毒手阎王实是个骄傲自大、固步自封之辈,因此不愿出言反驳,而是称赞道。 “哈哈哈!” 施有道被这一夸,心中喜悦,哈哈大笑道:“雨东家客气了,施某也不过是以实为实,按照常理揣度罢了。” “哼!” 徐清风听到二人对话,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说了那么多,结论却是一句胜负难料,还不是等于什么也没说么?” 她撇了撇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依我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慧普兄便能拿下这个凶手,为净空法师报仇了。” “你一个小娃娃能懂什么!”施有道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出言挤兑,心里登时勃然大怒。 “你若是不服,我们可以赌一赌。”徐清风的双眼紧盯着场上比斗的二人,根本看也不看这位在三镇武林颇有名气的毒手阎王。 “怎么赌?”施有道被人无视,瞬间起了竞争之心。 “倘若慧普兄在一柱香之内拿下了这个箫帮主,便算我赢了,你……”徐清风略一思忖,“你便把你的毒功传给我好了。” “一炷香之外分出胜负,无论谁胜谁败,你需要跪下给我扣三个响头!”施有道怒气冲冲。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场外五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场上搏斗的二人身上。 箫久谦的内功固然更为深厚,但他究竟是身处在下方,既要抵挡对方的内力,又要承受对方的重量,所以时间一长,已经渐渐暴露了颓势。 他的双脚完全陷入了泥土之中,双腿开始微微打颤,脸色跟着越来越白,呼吸的频率也不似之前那般顺畅。 慧普的情况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随着内力耗损的越来越多,他的真气逐渐面临枯竭,豆大的汗珠从头顶落下,不过不是落在自己的脸上,而是落在了对手的脸上——毕竟他是自上而下倒立着出的手。 “慧普兄,加油!”徐清风大声呐喊,仿佛毒手阎王的毒功在向自己招手。 “慧普兄,加油!”苏愀然自然不希望师妹输掉赌局,也不希望慧普不敌落败,故而跟着大声呼喊起来。 “慧普啊慧普,但愿净空这个老家伙的在天之灵,能保佑你擒下真凶,为天乐寺的七条人命讨一个说法。”云在天是一派掌门,更是一代宗师,当然比苏徐二人稳重许多,他没办法当众发声呐喊,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箫久谦,你给老子顶住啊!千万要顶住啊!” 施有道见场上二人皆已是强弩之末,心中愈发焦急,生怕立时间就要分出胜负,从而让自己输掉赌局。 雨化仙则是安静的看着,因为她知道,场上谁胜谁负都与自己无关,赌局谁输谁赢亦和自己无关。 就在五人各怀心思之时,只听“咔咔”两声脆响,紧接着便是“啊”的一声惨叫。 慧普安稳的落在地面之上,虽然脸色十分惨白,气息也有些不均,但从微笑的脸上就能看出,他并无大碍。 而那位号称义薄云天的箫帮主,则是被巨大的力量压断了双腿,只能跪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显然快要活不成了。 “想我箫久谦聪明一世,今天竟败亡在一个蠢和尚的手里,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这句话一开始的声调很高,最后却如同被掐断了般戛然而止。 再看时,他已气绝而亡。 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阿弥陀佛!”慧普高宣了一声佛号。 “恭喜慧普兄大仇得报!” 苏愀然上前,用手扶住了慧普的后背,把一丝温暖的真气度了过去。 慧普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微笑道:“苏老弟,谢谢你。” “不准走!”就在此时,徐清风的声音突然传来。 原来是施有道见自己输了赌局,想趁着众人庆祝,悄悄溜走。 “哎呀,施阎王这么急着走,是有要事要去办么?”雨化仙适时挡住了去路,“刚刚似乎还没到一炷香的功夫,应该是施阎王你输了呢!” 施有道老脸一红,道:“我没要走。” “那就请你信守承诺,传我毒功吧。”徐清风笑着道。 “哼!” 施有道怒哼一声,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本秘籍,肉疼地看了一眼后,心有不甘的朝徐清风扔了过去。 “阎王毒经!”徐清风轻轻接过,念出了秘籍的名字。 “老子的毒功,都原原本本地写在了毒经之上,小娃娃拿去学了,日后莫要用它去害人!” 施有道留下一句,愤愤地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来这个毒手阎王只是有点没脑子。”徐清风嬉笑道,“却并不是一个坏人呐。” “哦?”苏愀然不解道,“何以见得呢?” “至少人家说出了‘学可以,但不要用毒害人’这样的话。” 第109章 天机寻盗,正气捉贼 此间事了,苏徐二人准备继续渡江北上,慧普也要护送师父与众师兄弟的骨灰返回天乐寺,大家正好顺路,遂结伴而行。 渡江之后,为了防止舟车劳顿,苏愀然花费一百五十两白银,购买了三匹不错的快马,以供一路上骑乘代步之用。 三人皆无急事,故而走走停停,并不急于赶路,遇到有意思的地方就流连盘桓几日,品鉴品鉴当地的特色美食,欣赏一下人文风光和自然景观,是以待到十余日后,方才到达洛邑城外。 这洛邑最初只是个供来往客商旅者歇脚的中转之地。后来有些路经此地的商人发现,把货物就地卖给其他商人,远比组建商队进货卖货挣钱来的容易。他们因此留在这里摆起了摊位,做起了各种各样的生意。久而久之,一个个摊位演变成了一座集市,又围绕着集市形成了功能完备的整个城市。时至今日,洛邑的商业已极其繁荣,更有民众百万余户,成为了中原地区乃至全大炎国,仅次于圣城永安的第二大城市。 要说这中原第二大城到底有多大,站在城门之外,无论向哪个方向望去,都看不见城墙的尽头,而一个人若是站在城下,想要同城上之人交谈,如果不会内功,就必须要喊出来才能让人听清。 “不愧是洛邑城,竟然有这样的规模。”苏愀然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盛况,情不自禁赞叹道。 “师兄,我们快点进去吧!”徐清风显的有些迫不及待。 “阿弥陀佛。”慧普宣了一声佛号,“进城是需要下马的。” 说完,他已率先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牵着马朝城门走去。 苏徐二人有学有样,也跳下了马背,跟在慧普身后。 此时正值午时,城门口排队进城的人摩肩接踵,排起了长龙,等待着士兵的盘问。 约么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轮到苏愀然三人进城。 “不是,不是,都不是。”士兵拿着一张画影图形前后对照了一番,“你们三个可以进去了。” “慧普兄,那是怎么一回事?”进城后苏愀然不解道。 “当然是要按图索骥,去抓什么江洋大盗之类的人了。”不等慧普说话,徐清风抢答道,“我刚才在城门口的告示上瞧见了,采花大盗熊百虫作案多起,现在赏金已经达到了一百七十两黄金!” “除了他还有别人么?”苏愀然追问道。 “剩下的都是些几百两银子的小鱼小虾。”徐清风撇了撇嘴,“师兄,我们要不要试着抓一下这个采花大盗,挣些外快?” “师弟我们不缺钱的。”苏愀然显然误会了对方的意思,“你若是想要花钱,问师兄要就是了,何必去抓什么狗熊虫子。” “不是狗熊虫子!”徐清风跺了跺脚,大声道,“是采花大盗熊百虫!” “好好好!” 苏愀然见她有马上就要生气的意思,连忙摆手道:“你若是想去抓,师兄陪你抓便是了。” “贫僧也正好最为痛恨采花大盗,就让咱们三人一起擒住此贼,为民除害吧。”慧普正义感十足,说起淫人妻女之人,立时如怒目金刚一般。 “你们没看见么,士兵是在拿着熊百虫的画影图形,盘查进城的人。”苏愀然马上给大和尚浇了一盆冷水,“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这个贼人大概率是不在城里的。” “也不一定哦。”徐清风笑道,“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慢慢打探。” “说的也对。” 三人住进了洛邑城最为豪华的客栈“春风楼”,花费三十五两白银,要了一个带有三间独立客房的小院,若是再加上三匹马各自五两的草料费,一昼夜的费用达到了惊人的整整五十两白银。 自从苏愀然学会了炼制初级丹药,利用石门天地里没有时间成本这一绝对优势,无限把草药转化为丹药,变现成金票后,再用金票去购买草药,形成了一个无限膨胀的循环,可以说现在金钱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所以他是真的不差钱。 慧普见他出手如此豪横,作为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出家人,也不禁感叹了一句:“苏老弟真是出手阔绰!只是不知道咱们这样,是不是太过铺张浪费了一点?” “慧普兄不用想着帮我师兄省钱。”徐清风夸张道,“以师兄今时今日的身家,便算在这春风楼里住上一千年、一万年,也是绰绰有余的。” 慧普对金钱的概念比较薄弱,只知道贵贱之分,却没想明白住一千年一万年到底要用多少钱,但他还是从徐清风的话里总结出了一点:苏愀然很有钱,比一般的大财主还要有钱。 “苏老弟既然这么有钱,不如等到了天乐寺,多少给寺里捐一点香火吧。” “嗯,啊?” 等苏愀然反应过来,也只能道:“一定,一定。” “那贫僧就替佛祖和天乐寺上下,谢过苏老弟了。”慧普正色道。 “应该的,应该的。”苏愀然赶紧岔开话题,“咱们到底要怎么去找这个狗熊虫子的采花大盗呢?” “现在是下午,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去打探一下线索。”徐清风提议道,“等到黄昏时分,再回到此处汇合,看看都有什么发现。” “可以。”苏愀然道。 “如此甚好。”慧普也表示同意。 三人既已议定,便离了客栈,分别向三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慧普朝东。 徐清风向西。 苏愀然看了看南面,又看了看北边,最后决定还是先往南走。 “正气书院征集采花大盗的线索,如有能提供者,一经查实,赏金十两!” 他刚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便听见有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在街边大声呼喊。 “这几个人是?”他心中一喜,“今天竟然有幸见到了正气院的人。” 刚要上前仔细看看,就听街道的另一边有人大喊道:“天机营征集采花大盗的线索,不论对错一条一两银子,如有查实者,赏金十五两!” 苏愀然顺着声音看去,是三四个二十多岁,身着锦衣之人。 第110章 宰相无财,侍郎多金 书生们也听到了对面锦衣人的话,于是提高了声调道:“我们正气院可以出黄金二十两!” “黄金二十五两!”锦衣人也扯开了嗓子,大喊道。 “喂!”一位书生大怒道,“你们天机营的人要不要这么无耻?” “无耻?”一名锦衣人回击道,“大家都是为了擒住采花大盗,当然是要各显神通、能者居之了。” “你们的本事就是不断提高赏金?”正气院领头的书生冷嘲热讽,“还真是个不错的办法呢。” “朱梓柒,你若是不服的话,大可以也跟着提高赏金啊!”天机营为首的锦衣人寸步不让,反唇相讥道。 “杨烨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某些臭穷酸未必拿的出再多的钱了。” 名叫杨烨星的青年面露不屑,他的话瞬间令身后几名锦衣人哈哈大笑。 朱梓柒和他身边的几位书生听了,不但没有还嘴,反而面露窘迫之色,仿佛被人说中了一样。 原来中原七大门派之中,唯有正气书院的教条最多,不但多过了信佛的万佛宗,信道的青木观,甚至多过了以教派为名熯天教。书院的书生们以圣人之言论,做为日常的行为准则,甚至不敢有丝毫的忤逆。他们除了奉信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以德服人、有教无类等等之外,还有一条“视金钱如废土”的规矩。因此他们很少存钱,更不会主动去挣钱,即使有朝一日发财了,也会一掷而去,大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势。故而在七大门派之中,要问哪个门派的弟子最穷,第一当必定是什么都要依靠化缘的万佛宗普通和尚,第二就当属是正气院的这些穷酸书生们了。 而天机营则因为背靠大炎国军方,大多数的弟子都在军中任职,每个月都有一笔不菲的例钱。除此之外,他们还掌握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技巧,像石匠、木匠、铁匠都只是最基础的,更有甚者甚至有通过观测天象,预测洪水地震、丰年灾年的手段。这些别人看来是奇淫巧技一样的东西,自然而然成了他们赚钱的门路。是以在七大门派之中,若论哪个门派最有钱,第一必然是万佛宗有职务在身的那些大法师们,其次就应该轮到这些身着锦衣之人了。 所以二十两黄金,已经是朱梓柒几人身上的全部家当,而对于杨烨星等人而言,即使不说是九牛一毛、冰山一角,也不过是意思意思,微微出了一点血罢了。 朱梓柒思忖良久,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最后也只能愤愤的对其他几个书生说了一句:“咱们暂时避开他们,去下一条街征集线索吧。” 其他几位书生听了,虽然也面露愤然之色,终究还是为金钱所困,勉强同意了。 “哈哈哈!”杨烨星见状狂笑问道,“你们这是要夹着尾巴逃走了么?” “天机营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朱梓柒闻言怒道。 “我们就是要把你们赶走。”杨烨星回头对其他锦衣人道,“咱们也收拾一下,他们去哪,咱们就去哪,这次一定要把正气院的这些臭穷酸赶出洛邑城。” “七大门派历来同气连枝,即使偶有竞争,也向来公正公允,现在你们竟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赶我们走,好在洛邑城一家独大!”朱梓柒动了真怒,驳斥道,“况且就算你们天机营的诸葛神机前辈,见了我们家先生,也得率先拱手成礼,尊称一声宰辅大人,以晚辈自居。” “你!” 这一句话,说的有礼有节、有论有据,既让一众锦衣青年一时之间无法反驳,又说中了他们的痛处。 虽然七大门派向来齐名,但天机营毕竟只是最近几十年内崛起的新贵,不如其它六大门派那样源远流长、底蕴深厚。天机营的创始人诸葛神机,也不过是个工部侍郎的职位,距离工部尚书尚有一步之遥。在外人看来,这堂堂的朝中二品大员,自然是贵不可言,但若和其它几个在庙堂上有势力的大门派比起来,似乎还是有些不够看。青木观的当代掌教真人穆寒松是左殿护国大法师,万佛宗天音寺闭关已久的白马大师是右殿护国大法师,身份地位等同于一品大员,远远超过诸葛神机。至于朱梓柒刚刚提到的那位正气书院的先生,当年以科举第二名的身份一路平步青云,因此在江湖上得了个“董榜眼”的称呼,现如今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做到了当朝宰相的位置。 所以这一句话如同翻人老底,让天机营的几人十分难受。 “你们!”杨烨星怒不可遏,“兄弟们,咱们今天就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些臭穷酸。” “来啊,你以为我们会怕你们么!?”朱梓柒从下风又占到了上风,继续挑衅道。 “好好好!”杨烨星走了过去,“就让我先领教一下正气院的高招。” 街道上的人群见到有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战,纷纷避开一块空地,绕路而行。 还有少部分不怕事的人,不退反进,凑了上去,准备围观。 苏愀然当然属于后者,他见识过青木观和玄水阁的武功,却还从未见过天机营与正气院的功夫,心中十分好奇,是以主动凑了过去。 “今天就让我来教育教育你。”朱梓柒迎了过去。 “看招!” 话音未落,杨烨星已经抢先出手,一招“力劈华山”攻了出来。 “哼!”朱梓柒以一招“春风得意”作为化解,“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二人见招拆招,互有攻守,很快缠斗在了一起。 朱杨皆是七大门派的名门子弟,又都是同辈师兄弟中的佼佼者,故而斗了五六十个回合,依然是平分秋色,谁也不能占到一点便宜。 而街上的围观之人,在经历了最初的稍稍慌乱后,也都被好奇心所驱使,人数越来越多。 就在苏愀然想着要怎么挤到最前面去的时候,身边突然有人开口问道:“这位小兄弟,以你的见识,他们二人之中,谁更有可能得胜?” 第111章 云横秦岭,铁马秋风 苏愀然向身侧看去,只见说话之人二十七八岁年纪,生的星眉剑目、白面无须,是一位颇为英气的男子。 “这位仁兄,你可是在问我么?” “不然呢?” 英气男子反问之后,又看了看四周,才笑着说道:“这一左一右里,恐怕就只有小兄弟与我两个人有功夫在身,其他人不过是来凑热闹的外行而已,能看出来什么门道呢?” 苏愀然环顾四周,哑然失笑道:“仁兄好眼力,真真看得清楚!” 英气男子再次重复之前的问题,问朱杨谁将取胜。 苏愀然闻言,又将目光投向场上激斗的二人,且欲细细分辨。 这时两大青年高手已经互换了一百余手,仍是平分秋色。 杨烨星见久攻不下,心里又急又怒。 急的是一直没被自己放在眼里的正气院臭穷酸,武功竟然丝毫不弱于自己,照这么打下去,非要到三四百招之外,才能分出胜负不可。 怒的是对方眉宇之间不但自信满满,而且流露出了一种十分不屑的神情,仿佛是在说自己的功夫不行一样,让人看了气的牙直痒痒。 于是他再也不愿留手,当下使出了习自军中的招式,意图以气势压制住对手,从而占据上风。 右手向前直刺为虚,左臂抡圆横扫为实,猛然间挥出一记重拳,这是一招“云横秦岭”。 紧接着足下连续发力,力道由脚及腿,由腿及腰,然后以腰带肩,以肩带臂,瞬间打出了三掌,激起了“霍霍”的气流,乃是一招“铁马秋风”。 这两招源自从前的将军和士卒们,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场上,通过数百次的生死搏杀,历经上千次的九死一生,万炼而成的致命杀招,用出来自然是无所畏惧,颇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果然,两招一出,杨烨星成功得到了先手,把对方打得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力,再无还手之功。 苏愀然看的真切,又自忖武功比此二人更高,料是不会看错,于是不假思索,随口说了一句:“依我看,天机营的赢面或许要大一点。” “非也,非也!”英气男子却道,“依我看,这正气院的书生虽然落在了下风,但也没那么容易落败。” 他顿了顿,又道:“非但不会轻易落败,我觉得他如果挺过了这几招的压制,在二三十招之外,反而会赢面大涨。” “何以见得?”苏愀然心中不解,问道。 “我说不好,不过……”英气男子忽然急道,“小兄弟快看!” 原来此时场上风云突变,起先已被压的喘不过来气的朱梓柒,在经历了对方突然变招的茫然后,也同样变换了招式。 他的一招一式不再畏首畏尾,而是大开大合起来,以一种更加纵横捭阖的气势,逐渐扳回了劣势,甚至隐隐压了对手一头。 果然不出英气男子所料,三十招一过,朱梓柒高高跃起,凌空一掌打出,打在了杨烨星的肩头,直把其打的连退了七八步,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引得围观之人哈哈大笑。 “呵呵,小兄弟怎么样?”英气男子得意笑道,“是和我说的八九不差吧!” 苏愀然却摇了摇头,道:“还没打完呢,仁兄的结论似乎下的为时尚早了。” “什么!?” 英气男子难以置信,但场上风云再起,又有了新的变化。 杨烨星被打倒在地,心中愤恨不已,再被当众取笑,更是怒不可遏,当下失去理智、不讲武德,从怀里掏出一颗傍身的铁梨花,用力掷了出去。 “砰”的一声大响,无数铁片激射而出,朝朱梓柒打去。 朱梓柒反应极快,瞬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折扇并甩手打开,左右来回格挡,虽说挡住了大部分铁片,却还是被打中手臂和大腿,一时间血流如注,失去了再战之力。 但这一颗铁梨花里,总会有几块铁片失了准头,没有打向朱梓柒,反而向围观的百姓射来。 “小心!” 在千钧一发之际,数道身影飞出,在电光石火间替无辜人群挡下了致命的铁片。 这几道身影,正是苏愀然、英气男子以及正气院剩下的两位书生。 “你们天机营的人,难道是输不起么!”其中一位书生动了真怒。 “他们不是输不起,而是脸都不要了。”英气男子嘲讽道,“还以为天机营是什么名门正派,原却是个暗箭伤人、伤及无辜的邪魔外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和你们这样的人同为七大门派之一,我真心觉得脸上无光,颜面尽失。”另一位书生也愤愤地道。 杨烨星和其余的锦衣人对视一眼,虽自知理亏,仍兀自嘴硬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场比试终是你们正气院败了,按照之前的约定,你们应该马上收拾东西,滚出洛邑城!” “你!嘶……” 受伤不轻的朱梓柒还欲开口争辩,却不想牵动了伤口,直疼得说不出话来。 “依我看,应该滚出洛邑的是你们天机营。”英气男子讥讽道,“一比武艺就技不如人,专门用些奇淫巧技,好来投机取巧,不愧是那诸葛神机的弟子,没有一丁点的真本事。” “你是何人?”杨烨星怒道,“竟然敢管我们天机营的事,还出言不逊,侮辱我们的诸葛掌门。”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英气男子用奇怪腔调答道,“泥答夜是也!” “泥答夜?泥答夜,你大爷!” 杨烨星嘀咕了两句,终于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贼子无理太甚,必是朝廷的钦犯,弟兄们与我拿下此贼,交由本地官府从重发落。” “好一顶帽子。”苏愀然暗道,“这个帽子扣下来,伤人的没事了,救人的反倒成了贼人。” 就在他还在为杨烨星的无耻气愤的时候,三个天机营的锦衣人已与英气男子交上了手。 两位书生见状想要上前帮衬,却被杨烨星拦下:“你们两个臭穷酸的对手是我。” 第112章 梓柒不染,烨星不亮 杨烨星瞬间与两位书生交上了手。 由于刚才铁梨花的爆炸,差点就伤及到了无辜,所以围观的人群已经远远避开,不过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驱使下,虽然躲的远了,却仍不甘心就此离开。 苏愀然暂时没有动手,而是把负伤的朱梓柒扶到了马路边坐下。 “你这伤虽然要不了命,但处理起来还挺麻烦的。” “不碍事。” 朱梓柒咬了咬牙,忍痛拔出了打在身上的两块铁片,又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服下,道:“这是我们正气院的‘金风玉露丸’,对于外伤止血疗效最佳。” 果然,当苏愀然再次查看对方的伤势时,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结痂。 “这金风玉露丸果然名不虚传。”他不禁赞叹道,“朱兄既然没事了,在下就不再相陪,而是要去助一助,你们正气书院的那两位兄弟了。” “多谢!”朱梓柒不便起身,却仍忍痛拱手谢道,终是不肯失了丝毫的礼数。 这边话音未落,场上已发生了变化,只见杨烨星先是飞起重重一脚,把一位书生踢翻在地,又是连出两掌,打在另一位书生的肩头和胸口,将其打得口吐鲜血。 以一敌二,尚能在数招之间,便让两个武功不弱之人失去了战斗力,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而在另一边,英气男子依旧在与三名锦衣人缠斗,一时恐难分胜负。 杨烨星没有理会自己的同门,也没有再去看被自己打伤的正气院弟子一眼,而是径直朝着朱梓柒走来,显然是打定了射人射马的心思。 “退回去!” 苏愀然语气不善,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何人?” “一个看不惯你行事风格的普通人。” “哈哈哈!”杨烨星狂笑不止,“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管我天机营的事了。” “天机营?”苏愀然不屑道,“你恐怕还代表不了天机营。” “我乃堂堂洛邑城的负责人,如何代表不了天机营?” “天机营选你这种品行不端之人作为一地的负责人。”苏愀然摇头道,“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你!”杨烨星大怒道,“小子,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看你日后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你们天机营的金算筹,周金筹周老前辈,见了我也要礼敬有加。”苏愀然有意调侃,“更何况是你这么个无名小卒。” “嘶~” 杨烨星倒吸了一口凉气,毕竟这位金算筹周老前辈,在天机营中的地位极高,就算是自己的师父见了也要以“周老师”相称,远不是自己这种晚辈弟子可比拟的。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对方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如何能够攀龙附凤,同周金筹这样身份的人相识。 “小子,就凭你也配认识我们周老师,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呵呵。”苏愀然不愿搭理,只是冷笑了一声。 见对方不再言语,杨烨星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当下不再犹豫,一拳攻来。 苏愀然见他不打招呼,便对自己出了手,心中对其更加鄙夷,于是运气九成功力,还了一拳。 “砰”的一声,双拳相对。 杨烨星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对方的拳头传来,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倒飞了出去。 一直凌空倒飞了七八尺的距离,又连续退了五六步,才堪堪停住。 他刚要开口说话,却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 只一招,胜负已分! 此时无论是杨烨星,还是朱梓柒和另外两个书生,亦或是其余围观之人,全都感到了深深地震撼。 而就在所有人还没从震撼中缓过来的时候,英气男子也连续出手,把三名锦衣人打翻在地。 “仁兄好俊的功夫!”苏愀然赞道。 “小兄弟好厉害的内功!”英气男子微微一笑,回赞道。 二人互相吹捧之后,齐齐把目光移向天机营的四个人。 杨烨星从地上爬起来,心中已然大骇,他怎么想不通,这两个高手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只好心虚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敢不敢留下名号?” 这次英气男子不再隐瞒,而是朗声道:“你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熊百川是也,如果想要报仇,只管来找我便是。” “原来这位仁兄名叫熊百川,嗯?熊百川?”苏愀然心中突然一动,“熊百川,熊百虫,熊百虫,熊百川,难道和采花大盗有什么联系么?” 他心中虽然这么想,但脸上却丝毫不见异色,只是跟着道:“我叫苏愀然,你们若想找回场子,也可以来找我。” “熊百川,苏愀然,好!” 杨烨星记下这两个名字,留下了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场面话之后,便带着其余三个锦衣人,灰溜溜地走了。 朱梓柒与另外两个书生互相搀扶,走过来道:“原来是熊兄和苏兄,今日之事实在是多谢了!” 熊百川摆了摆手,道:“小事一桩,我就是看不起天机营的人暗箭伤人,这绝不是君子所为。” 苏愀然也道:“朱兄不必言谢,你们正气院今日的表现,与天机营比起来,委实是天壤之别。” 他显然是在指刚刚天机营用铁梨花偷袭,差一点失手伤及无辜,正气院的两位书生出手救人之事。 朱梓柒却摇了摇头,面有赧色地低声道:“说来惭愧,到底是我们三个技不如人,若非是二位兄台出手相助,恐怕今日我等便要折在这里。” 苏愀然摆手道:“朱兄不必妄自菲薄,徒长他人志气,那个什么杨烨星的武功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若不是他卑鄙无耻,暗箭伤人,你早就胜了。” “不错。”熊百川也道,“朱兄在下风处,尚能以浩然正气的功夫,破了天机营的军中武学,已经很了不起了!” 苏愀然看了一眼天色,发觉时间不早,于是拱手告辞道:“今天能认识几位英雄,心中十分高兴,不过在下还有事在身,这便要回春风楼了,三位也都有伤在身,不如早些回去修养吧。” “熊兄、苏兄,我们正气院在洛邑的分部,就在下一条街,明日若有时间,请过来一叙,让我等尽尽地主之谊。”朱梓柒邀请道。 “好!” 第113章 刺史长兄,巡抚幺叔 苏愀然回到春风楼时,徐清风和慧普已经等候多时,这二人一个向东,一个朝西,均未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师兄,你有什么发现么?” 苏愀然微微一笑,道:“我遇到了正气院的人和天机营的人在打架……” 当下,他把刚才的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 “这两大门派为了抓采花大盗打起来本不算稀奇。”慧普道。 “哦?”徐清风不解。 “洛邑虽然是中原仅次于圣城永安的第二大城,本地武林门派多如过江之鲫,但若论真正的大派,却是一个也没有。”慧普解释道,“七大门派除了隐世不出的熯天教和远在海外的昆仑岛,都想在此地建立分舵,好分一杯羹,因此出现互相排挤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稍微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万佛宗和长白林海的青木观,以及星城的玄水阁,门下弟子皆是修道之人,于胜负之心看得不是那么重,在洛邑开设分舵也只不过是为了光大门楣,吸纳更多人才而已。” 徐清风听到这里,接过话头道:“所以只剩下正气院和天机营这两个入世的门派,他们在此地的谋划,可不仅仅是为了多收几个弟子那么简单,他们要的是在洛邑城建立一个形式上的武林联盟,由他们的人出任盟主之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话事之人。” “不错。”慧普道,“正是这个道理。” 苏愀然闻言,却摇了摇头,疑惑道:“我刚刚见到了两大门派在洛邑城的负责之人,还和天机营的那位交了手,我觉得以此二人的武功和辈分,恐怕还没有压服本地的各门各派,供其驱使的本事。” “哈哈,苏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懂了。”慧普笑道。 “愿闻其详。”苏愀然道。 “你方才所说的朱梓柒和杨烨星两人,不过是两大门派为了锻炼门下的小辈弟子,从永安派过来的所谓话事之人罢了,其实正气院与天机营已在洛邑布局多年,在这里早就有了根基。” “难道……”一个令人震撼的想法在苏愀然脑中形成。 “莫非是此地军中有天机营的人,而官吏里有正气院的人?”徐清风抢道。 “何止是这样。”慧普认真道,“洛邑城负责武备的刺史大人杨熠星正是杨烨星的长兄,而总理民政的巡抚大人朱林泉乃是朱梓柒的小叔父。” “什么?!”苏愀然闻言大吃一惊。 “不对呀……”徐清风却似乎尚有疑问。 “什么不对呀?”苏愀然问道。 “不是只有一州才会有刺史巡抚什么的么?”徐清风疑惑道,“洛邑不是个城么?” “徐老弟有所不知。”慧普笑着解释道,“洛邑地处中原要地,又是国内第二大城,故而此处官员的级别,要比普通的城市高上一级。” “原来如此。”徐清风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杨烨星和朱梓柒背后的势力极大,却又互相制衡,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或者说是一种平衡。” “正是。”慧普道。 “可是……”徐清风的脑子活络,“可是我们说了这么多,和采花大盗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这……” 这次轮到慧普说不出来话了。 “师弟,谁说和采花大盗没关系了。”苏愀然笑着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刚刚说当时与我一同相助正气院的,还有一人。” “这个人……” “莫非……” “此人名叫熊百川。” “熊百川!?”徐清风惊道。 “不错。”苏愀然得意道。 “熊百川怎么了?”慧普还没反应过来。 “熊百川啊!”徐清风急道,“跟熊百虫就差了一个字。”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慧普的脑子好像只有一根筋。 “说明熊百川和熊百虫之间很有可能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苏愀然只好解释道,“只要我们牢牢抓住熊百川这条线,一路顺藤摸瓜,就很有可能钓到采花大盗熊百虫这条大鱼。” “师兄你怎么不直接把这个熊百川抓回来?”徐清风问道。 “能因为不平之事出言,能为了无辜之人出手,我看他不像是个坏人。”苏愀然正色道,“我又怎么可以对这样的人,无故出手呢?” “至少你可以把他骗过来啊!” 徐清风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这个师兄,其实也不怎么聪明。 “师弟你放心,朱梓柒临别时,邀请我与熊百川明日在正气院的分部相会,我相信他定不会失约。”苏愀然温言道,“届时你我和慧普兄三人同去,若是发现他确与采花大盗有关,可以马上将其拿下。” “如此也好。”徐清风嘟嘴道,显然是对还要等到明天,有一些不满意。 “对了,苏老弟。”慧普问出了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你看过熊百川出手,不知道他的功夫怎么样?” “从表面上来看,他的功夫最多只比杨朱二人略高一线,比我们三人则应是大为不如,不过……”苏愀然轻轻摇了摇头,皱头眉起道,“不过当时与他对敌三个锦衣人虽然武功不弱,但我始终觉得他未尽全力,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他极可能是故意拖着不胜,在等我出手。” “等你出手是何意?”慧普问。 “就是说,这个熊百川,是想看看我的功夫。”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徐清风沉吟道,“毕竟很多真正的高手,都是喜欢深藏不露的。” “没关系的。”苏愀然道,“以如今咱们三个人的实力,真要是联手的话,莫说是同辈高手,便是前辈高手,也绝对难以讨得任何便宜。” “话虽然是这样说。”徐清风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徐老弟不用担心,贫僧始终认为邪不胜正,如果确定了熊百川与采花大盗这种恶徒有关联,我们是一定可以一网成擒的。”慧普双手握拳道,“到时候就算他真有三头六臂,也定让其插翅难逃!” “但愿如此吧。”徐清风喃喃道。 第114章 易形易容,百川百虫 翌日正午,苏愀然三人应邀来到了正气书院在洛邑的分舵——云麓阁。 不多时,熊百川也哼着小曲前来拜访。 苏愀然将众人一一相互介绍,听闻慧普是万佛宗天乐寺的高僧,苏徐二人亦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之后,引得朱梓柒心里大喜,当即命人置办了一桌酒菜,与众人把酒言欢。 待到酒过三巡,徐清风早已心痒难耐,急欲出言试探,于是道:“熊兄,不知你可晓得采花大盗?” “采花大盗?”熊百川面色不变,“我也只是知道最近这个采花大盗十分猖獗,接连在附近的城镇犯下了好几起案子,现在官府赏金一百七十两缉拿此人。” 徐清风继续试探道:“听师兄说,熊兄是位为人仗义、嫉恶如仇的英雄,未知可有协助官府,为民除害的意思?” “人海茫茫,我连采花大盗此刻在不在这洛邑城中都不知道。”熊百川没有丝毫慌乱的神色,“又何谈去捉拿此人?” “徐兄莫非对捉拿采花大盗感兴趣?”朱梓柒插嘴道。 徐清风不置可否。 “其实在下对这个采花大盗,还是略知一二的。”朱梓柒道。 “哦?”徐清风不知为何,惜字如金。 “愿闻其详。”苏愀然知她定是因被人插话而心生不满,于是连忙帮衬道。 朱梓柒不疑有它,只是稍微沉吟了一会儿,便开口道:“这采花大盗名叫熊百虫,月内已在洛邑四周犯下了五六起案子,专门挑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下手,据说又放出话来,三日后要同杨刺史的小妾‘相会’,惹得杨刺史震怒,许下重金并发誓要活捉此人,后来官府不知从何处取得了此人的画影图形,在城门处一刻不歇地日夜盘查,只为了能尽快找到此人,好让杨刺史满意。” “杨刺史不就是杨烨星的长兄么?”苏愀然问。 “不错,杨刺史名叫杨熠星,正是杨烨星的长兄,也是天机营在洛邑真正的话事之人。”朱梓柒答道。 “我们昨天得罪了杨烨星,想不到其背后的势力这么大。”苏愀然明知故问。 “苏兄不必担忧。”朱梓柒傲然道,“在下的小叔朱林泉,乃是本地的巡抚,相信他们天机营的人还不敢乱来。” “原来熊百虫是要去对付杨刺史,弄得我都不想抓他了。”徐清风似乎瞬间失去了一大半的兴致。 “阿弥陀佛!”慧普高宣了一声佛号,“采花大盗不论是与谁为敌,皆被正道中人所不容,贫僧若有机会倒是一定要抓住他的。” “真的么?”徐清风突然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当然!”慧普虽然心中不解,却还是义正言辞的回答道。 “慧普兄,你要抓什么采花大盗,不必等到有机会的时候,现下好像就可以出手了。”徐清风指着熊百川道,“我看这个熊兄,十有八九便是熊百虫。”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你说我是采花大盗?”熊百川愣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 “熊兄的名字虽然和采花大盗相似,人品却如云泥之别,师弟你还是……”苏愀然说了一半,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妹不可能无的放矢。 “我见过采花大盗的画影图形,与熊兄的样貌相差甚远。”朱梓柒依旧不明所以,说出了自认为对的话。 徐清风微微一笑,道:“人的样貌是可以改变的,比如易容术。” “易容术!?”有人惊讶。 “哈哈哈!”熊百川大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 “什么?”慧普吃了一惊。 “姑娘?”朱梓柒也是一样。 “我们都是懂得易容之人,互相看穿不足为奇。”徐清风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师妹,熊兄真的易容了?”苏愀然也不再以师弟相称。 徐清风没有回答,而是瞬间起身出手,直取熊百川的面门,似要攻其不备,取下他脸上的“伪装”,让众人看看他的真面目。 熊百川坐着不动,只是轻轻用手中的筷子一挡一戳,不但拦下了这一招,还戳中了徐清风手上的穴位,惊的她急忙缩回了手,退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刚刚这一番交锋,虽然只在一息之间,但苏愀然看得真真切切,熊百川能用一招便打退自己的师妹,还让她吃了个小亏,这样的武功绝对非同凡响,说是深不可测也绝不为过。 “熊兄,你为什么要易容,又为什么要隐藏实力,莫非你真是采花大盗?” 熊百川恍若未闻,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 “我还以为你是个行侠仗义的豪杰,原却是个卑鄙无耻的好色之徒!” 朱梓柒书生意气,对毁人清白的人和事深恶痛绝,当下怒喝一句,施展浩然正气的功夫,对着熊百川攻来。 熊百川头也不抬,只一下便擒住了对方打过来的手腕,然后稍一用力,已把朱梓柒带得飞了出去。 “阿弥陀佛,阁下好俊的功夫。” 慧普知道今天遇见了强敌,心里不敢轻示,起身沉声道:“就让贫僧来领教领教阁下的武功吧。” 熊百川看了看慧普,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我也早就想领教领教中原六大门派的武功,可惜天机营和正气院的弟子实在是不堪一击,却不知道万佛宗的大法师又有多少斤两呢?” “你不起身?”慧普见对方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心中不悦。 “我起不起身,还要看你的本事。”熊百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那贫僧就不客气了!” 慧普当即揉身而上,双拳连环直出,打向熊百川。 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实际大有讲究,乃是万佛宗天乐寺最为厉害的起手式“前赴后继”。双拳冲捶,一拳接着一拳,一拳比上一拳的威力更大,意在抢先连续出击,使对手措手不及,从而失了方寸。慧普一上来就用出了此招,根本没有因为对手是坐着而放松一点的警惕,可以说是毫无轻视之心。 “来的好!”熊百川赞了一句。 第115章 闲云潭影,白日悠悠 熊百川虽仍未起身,却没了刚才对阵朱梓柒时,头也不抬,只用单手相迎的轻视。 只见他足底微微用力,使身下的椅子向着右后方移动了二尺的距离,一瞬间就把自己所处的身位,调整到了一个更为合理,更舒适于出手的位置。 然后他双掌连出,连消带打,不但轻松化解了对方攻来的凶招,甚至还在期间还了一手,着实令人大感意外。 此时不论是苏愀然还是徐清风,亦或是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朱梓柒,都在心中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徐清风一招吃了小亏,尚可以解释为太过轻敌,心急之下出手多少有些随意。 至于朱梓柒的一招落败,实是其功力与在场的其余几人相差太多,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可慧普毕竟不同,他以立对坐,又因前车之鉴而毫无轻慢之意,一上来便用出了最为厉害的起手式,却仍不能讨得一丝一毫的便宜,甚至还让对手还上了一招,又怎能不让人惊讶。 要知道慧普虽不是万佛宗同辈之中的第一人,只是因为天乐寺与天音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而即使是这样,他也理应是天乐寺这一代弟子里的翘楚,单以武功而论,与天音寺同辈高手之间的差距,最多仅仅在半筹之数。 熊百川与其年龄相仿,又是以坐对立,却仍能平分秋色,功夫之高可见一斑。 慧普一击不中,心中已知对方的武功远胜于己,若想取胜唯有以力降会、以强破巧一途,于是他不再犹豫,足下扎稳马步,气沉丹田,运起十成功力,施展大金刚伏魔神力,把真气灌注与双臂之上。 “好!” 熊百川见他双臂之上渐渐浮现出淡淡的金光,也不禁叫好道:“好一个大金刚伏魔神力!” 慧普却不搭话,只见他左腿朝前迈出半步,左臂顺势挥出,使了个虚招,接着右腿猛然迈出一大步,右臂抡圆,一拳自上而下砸向对手。 熊百川自然没有被虚招所蒙蔽,他见到这一拳来势汹汹,势大力沉,隐隐有破开气流的声威,当下运足全部真气,双掌用力向上推出。 只听“啵”的一声大响,震的在场众人耳膜发麻,朱梓柒甚至双腿一软,差点站立不稳,幸亏苏愀然眼疾手快,并步过去伸手扶了一下,才不至于就此摔倒在地。 再看那场上二人,重拳与双掌相对之后,一触即分。 慧普接连退了十几步,直到退至门口,才用手一拍门框,借力转了一个圈,抵消了后退的力量。 “阿弥陀佛。”他宣了一声佛号,“施主的内功当真霸道无比,今日是贫僧败了,而且败的心服口服。” 从始至终,其实二人只过了两招,然而两招之后,便让这个武艺高强的大和尚主动认输了,这实是当日苏愀然也未曾做到的事情。 熊百川兀自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 一息之后,只听得“咔嚓、咔嚓”的几声脆响,他身下的椅子碎成了无数木屑,洒落了一地。 “法师大金刚伏魔神力果然厉害,在下心里也是佩服万分。” 椅子虽然碎了一地,可他依旧保持坐着的姿势,仿佛有没有椅子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影响一样。 苏愀然在一旁看得真切,知道表面上慧普连退十几步,看似大败而归,然而实际上无论是后退还是转圈,皆是化解对方力道的一种方式。慧普就是通过这种不怎么雅观的方式,化解了绝大部分的力道,让自己不至于受到内伤。另一边熊百川动都没动,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似大胜,实际上是通过高明的手段,把巨大的力道传导到了椅子之上,让椅子成为了真正被攻击的对象。如果不是这样,椅子理应碎成大小不一的木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碎成了一地齑粉。 于是他在慧普退下之后,默默地走到了熊百川面前,拱手道:“熊兄的这一接一化,着实让小弟大开眼界。” “哦?” 熊百川听出了弦外之音,微笑道:“苏兄看出来了?” “熊兄看似双掌全力相迎,实则用巧不用力,手段真真高明的紧呢!”苏愀然也笑着问道,“只是不知道熊兄的这一手功夫,究竟叫什么名字?” “乾坤斗转,物换星移,闲云潭影,白日悠悠。”熊百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乾坤斗转,物换星移,闲云潭影,白日悠悠……” 徐清风在心中把这句话默念了几遍,一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难道,难道……” 她现在对自己的猜测已信了八九分,只剩下一分不敢确定,因此没有把话说出来。 苏愀然却不知是何缘故,只道是熊百川不愿意回答自己,于是道:“熊兄,在下也想请教请教。” “苏兄想要赐教,那便请吧。” “你可以站起来了!”苏愀然正色道。 “哦?”熊百川不以为意,“苏兄就这么相信,我一定需要站着与你过招?” “不是相信,而是……”苏愀然顿了顿,“而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你不站起来,将必败无疑!” “好!” 熊百川点了点头,不再托大,长身而起。 徐清风却稍稍嘀咕了一句:“没有椅子,还为了装腔作势,勉力维持着坐姿,肯定是累坏了。” 这句话声音虽然微不可闻,可在场的除了朱梓柒外,都是内功深厚之人,是以都听见了。 熊百川哈哈一笑,问道:“姑娘还在为刚才点你的那一筷子生气?” 徐清风别过头去,显然不想搭理一个九成九是采花大盗的人。 另一边苏愀然虽然嘴上说的大气,手上却没有分毫的大意,已经摆出了一个能攻能守的架势,等着对方先出手。 熊百川见这个漂亮的姑娘没有理会自己,只好尴尬地转过头,面对着苏愀然道:“便让在下领教苏兄的高招吧。” 言罢,他左手横于胸前,右手收于肋下,双腿一前一后并微微弯曲,也摆出了一个可攻可守的架势。 第116章 一剑七星,七星化玄 熊百川是见识过苏愀然深厚无匹的内功的,所以他表现的和之前判若两人。 如果说对上朱梓柒时,他头也不抬,是身为高手的骄傲,根本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同慧普对阵时,他身不离椅、脚不离地是为了故意炫技,从而彰显自己的实力。那么现在面对苏愀然,他心里也没了十足的把握,因此选择了就坡下驴,听从对方的建议,起身认真迎战,以图自己不至于一上来便失去了主动,落在下风处。 苏愀然见熊百川摆出了一个和自己类似的架势,心中已知对方动了真格。况且己方已经连败三阵,若是自己再败了,又有何面目群起而攻之,以众凌寡,强行把人留下。是以他丝毫不敢怠慢,在低喝了一声“小心”之后,抢先以太玄神经上的武功相攻。 太玄神经是太玄道经与金色符文融合而成的武功,一招一式间不仅深谙宇宙运行的规律,更尽显道家大道无形的妙谛,此时在他手中使出,简直如同一道密不透风的墙,瞬间将对手所有闪避的路线封死。 熊百川自涉足中原以来,虽然也曾遇到过几个极为难缠的对手,刚刚还领教了大名鼎鼎的大金刚伏魔神力,却从未见过如此奥妙无穷、变化莫测的武功,故而他眉头微皱,全力施展自己的师门武学,试图以招对招、以形化形,在招式上破解对方攻击。 他的武功招式与中原武林的功夫看起来一脉相承,有时候有迹可循,有时候又大相径庭、万别千差。他的师承同样极为古老,甚至可以追溯到传说中的上古时代,故而这些招式的精妙之处,与当今中原的武功似是而非。既不同于佛家,也不同于道家,亦不同于儒家,却仿佛又和它们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二人这一交手,不但是以精对精,用玄对玄,而且是你巧我力,你力我巧,高招层出不穷,妙手屡见不鲜,只把在场其余几人看得是凝神静气、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哪怕任何一点响动。 三十招转瞬即逝,二人斗了个棋逢对手;五十招弹指一挥,二人战了个将遇良才;七八十招一晃而过,二人依旧是平分秋色,任谁也奈何不了谁。 直到一百招上下,熊百川才勉强寻到了一个不算破绽的破绽,一脚踢中了苏愀然的肩头,不过在他撤腿的同时,苏愀然也用手指戳中了其腿上的穴道。 二人旋即分开,一个立在门口,一个立在桌边,仿佛从未交手一样。 “苏兄,到底是我赢了半招。”熊百川心中得意,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出来。 “不错!”苏愀然拱手道,“在下对熊兄的武功佩服万分,这一局便算是熊兄胜了罢。” “哦?” 熊百川瞬间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不禁难以置信道:“听苏兄的意思,莫非是还要与我再斗上一局?” 苏愀然点了点头,从石门天地里取出神铁剑,挽了一个剑花,认真道:“拳脚上你胜我半筹,不过兵刃上我未必输给你。” 熊百川闻言,也只能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杆长枪,道:“既然苏兄有雅致,那我不妨就再陪你玩玩……”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枪刺出,枪尖处舞若莲花,同时刺向苏愀然的双眼、咽喉和心口,竟是一招一枪三用。 这三个部位,皆是人体的要害之处,倘若不幸被刺中,即便能侥幸不死,也非得因重伤而落下残疾不可。 苏愀然却像没看见一样,等到枪尖距离自己只剩下不足三尺之时,才微微一笑,用剑画了一个半圆,挡下了这一招。 熊百川一击不中,连忙跳开,惊讶道:“苏兄你这是什么武功?” “这一招叫做剑荡半方。” “好一招剑荡半方!”熊百川赞叹道,“当真是我从没见过的精妙一招。” “熊兄,刚才我已让你先手了,这次要换我出招了,请小心。” 言罢,神铁剑上蓦地生出了三尺剑芒,随后苏愀然揉身而上,也用了一招直刺。 不过他这一招直刺,变化更多。 如果说方才的长枪直刺,是一招三用的话,那么现在苏愀然的这一剑,就是一招七用!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直刺,其实是《青木剑法总纲要旨》里的一招“化玄七星剑”。这招不但能以一化七,同时笼罩住双眼、人中、咽喉、心口、丹田、气海、命门等七处要害,甚至修炼到高深处时,能够再次产生变化,刺向每一处要害的一剑,皆可化为七剑。一招化作七剑,七剑又各自包含有七种变化,实际上就是一招共有七七四十九种变化。所以称这一招化玄七星剑为变化无常、鬼神莫测也绝不为过。 当然,以现如今苏愀然对道学的理解水平,以一化七已经到了极限,根本不可能变化出四十九剑。 但这就够了! 熊百川心中大骇,当下一边后退,一边把手中的长枪舞了个密不透风。 “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直到二人各自退开,一个退回了门口,一个退到了墙边。 “呼,呼,呼……” 熊百川喘着粗气,半晌才憋出来了一句话:“苏兄,我是不是把你这一招都挡下来了?” 苏愀然把玩着神铁剑,摇了摇头道:“熊兄,你看看你手里的长枪。” 熊百川依言低头看向自己的长枪,立时被惊得冷汗直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见长枪之上,留下了七道深深的痕迹。 “熊兄,你可知道,刚才我共有七次机会,把你的长枪斩断。”苏愀然悠然道,“这七次机会,我只要有一次下手稍稍重了一点,你必定会重伤倒地。” “苏兄,你为何不……” 苏愀然摆手打断道:“还是那句话,昨天我见你仗义出手,救下无辜之人,故而相信你绝不是淫人妻女的采花大盗。” “多谢!”熊百川重重抱拳。 “但是……”苏愀然顿了一顿道,“你还是必须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易容,又究竟和采花大盗有什么关系!” 第117章 心中有义,手下留情 “这……”熊百川低头沉吟,显然对以真面目示人一事,尚在犹豫不决之中。 “其实有些事不用你说,我也大概清楚了。”徐清风手指轻扣桌面,“乾坤斗转,物换星移,闲云潭影,白日悠悠。” “徐姑娘,这句话究竟何解?”朱梓柒心中起疑道。 苏愀然和慧普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徐清风笑了笑,对着熊百川明知故问道:“刚才我师兄问你,胜了慧普兄的那一招叫什么,你说的就是这一句吧?” 不待对方回答,她又接着道:“其实这句话,就是很多与昆仑岛弟子交过手的,老一辈的武林中人,对其武学充满敬意的概括,所以你有很大的可能就是……” 没等她说完,熊百川已抬起了头,打断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这并不能说明我就是昆仑岛的弟子。” “只凭这句话,也许还不能说明什么,不过……” 徐清风卖了个关子,环顾四周,见到在场之人皆面露迷惑之色,才侃侃而谈道:“不过之前这位熊兄在和慧普兄交手时,可是说了一句‘早就想领教领教中原六大门派的功夫’,试问又有谁会把中原七大门派这种固有的说法,说成是中原六大门派呢?” 她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熊百川,自问自答道:“当然只有身为中原七大门派之一,实际上又不在中原的昆仑岛弟子,会这么说喽!” 苏愀然闻言,恍然大悟道:“师妹曾经给我讲过,昆仑岛虽然也是中原七大门派之一,位置却远在海外,而且行事极为神秘,每十年才会派遣一次弟子,真正的深入到中原,与其它各大门派进行一次武学交流。” 慧普也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缓缓回忆着道:“十年前,贫僧曾有幸见到过上一次来中原的昆仑岛弟子,当时他们一共来了三个人,与中原各大门派进行了所谓的武学交流,我们天乐寺的僧人自然是没有资格的,不过我还是看到了他们和天音寺僧人交手时的场景。”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似乎带着一种让人肯定的,毋庸置疑的力量:“他们的武功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尤其擅长借力打力、以巧化力,以特殊的手段将对手的功力消于无形,甚至反弹回去。” 他用眼神紧紧锁定着熊百川,手里连比带划道:“他们与天音寺的法师们动手时,就与刚刚你化解贫僧的那一招如出一辙,只是时间太过久远,贫僧一时之间没有察觉,直到徐老弟……徐姑娘点出了问题的要害,贫僧才想了起来。” “对了!”朱梓柒突然接过话头,“在下也想起来了,从前师尊曾经讲起过昆仑岛的武学,当时用的就是‘乾坤斗转,物换星移,闲云潭影,白日悠悠’这十六字!” “好吧。” 熊百川用手在脸上轻轻一抹,瞬间变了一副容貌,无奈道:“我承认我是昆仑岛的弟子,但我真的不是采花大盗。” “还说你不是!”朱梓柒气愤填膺道,“你的容貌与画影图形上的淫贼至少有八分相似,你还敢……” 话未说完,便被苏愀然打断道:“朱兄,我还是觉得熊兄只是和采花大盗容貌相似而已,以他的为人,绝不应该是采花大盗。” “苏兄,你千万不要被坏人的伪装所蒙蔽啊!”朱梓柒心中焦急,“如果他不是采花大盗,为什么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又为什么和画影图形上那么相似?” 熊百川对苏愀然投过来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叹气道:“唉,这熊百虫正是我的一奶同胞,同时也是我的同门师弟。三个月前,他无故叛出师门,跑来到中原,并在中原犯下数起奸淫妇女的大案。所以我这次来中原的目的一共有两个,一是带他回去接受师门的惩罚,二是与各大门派十年一次的武学交流。” “这个我们姑且信你。” 朱梓柒保持着怀疑,再次问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易容呢?” 熊百川苦笑道:“怪只怪我们两人长得实在太像,在下若是不易装改容的话,在中原简直寸步难行。” “熊兄,我相信你!”苏愀然正色道。 “苏兄你何以这么肯定?”朱梓柒依旧有所顾虑。 “师妹刚才对熊兄出手,熊兄只是用筷子轻点了她手上的穴道,倘若他真的有害人之心,师妹已经受伤了。”苏愀然对朱梓柒解释道,“还有熊兄摔飞朱兄你的那一下,根本没用丝毫的真力,他若是怀了歹意,试问朱兄还能坐在这里么?” 朱梓柒闻言,低头思忖道:“是啊,熊百川方才摔我的那一手,看起来固然凶狠,其实一点也不疼。” 又想了半晌,他已经对熊百川有了七八分的信任,并且多了一份感激,于是改口抱拳道:“在下多谢熊兄手下留情。” 熊百川拱手回礼道:“朱兄,客气了。” “好了,我们可以相信你。”徐清风适时插言道,“那熊兄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弟弟熊百虫的下落?” 熊百川摇了摇头,惋惜道:“五天以前,我在距离洛邑城三十里的小镇上找到了他,可惜当时我没能留住他,不过……” “不过什么?”朱梓柒急道。 “不过他说他一定会来洛邑城,他一定要和杨刺史的小妾共赴巫山。”熊百川轻轻摇头道,“所以我就追来了洛邑,希望能够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阻止他。” “看来我们知道的大差不差。”朱梓柒心有不甘道,“熊兄说的这些事情,熊百虫早已放出话来,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三天后他会去刺史府上,带走杨刺史的小妾。” “这个杨刺史的武功,比之杨熠星如何?”苏愀然问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们二人虽然是兄弟,但武功上却是云泥之别。”朱梓柒冷笑鄙夷道,“如果说杨熠星是天,杨烨星连地都算不上,最多算是地上的土。” 第118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徐清风闻言,不禁皱眉问道:“既然是这样,熊百虫为何会定下三日之约,难道他有十足的把握,在武功上能胜的过杨熠星,并从守卫森严的刺史府把人带走?” 苏愀然摇头道:“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难以与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抗衡,况且已有了三日之约,刺史府必然会有重兵把守,届时就算熊百虫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再欲行那不轨之事,难度无异于登天。” 熊百川接过话头道:“我这个胞弟虽然小我两岁,但他的武功与我一直在伯仲之间,若说百十个寻常的军士,应该擒不住他,可要是面对杨熠星这样的大高手,再加上数百精兵,他莫说能够阴谋得手,便算是想要逃走,恐怕也是万万不能。” “哦?”徐清风疑惑道:“依熊兄的意思,似乎是觉得熊百虫只是虚张声势,未必会真的去刺史府上作案喽?” “我渡海而来,至今已有三月,尚且不能将他擒住。”熊百川道,“我这个胞弟深谙狡兔三窟、声东击西的道理,所以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阿弥陀佛。”慧普不甘心道,“这么说现在根本确定不了熊百虫会不会去刺史府,那我们的线索岂不是又断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这个采花大盗。” “万一他会去呢?”徐清风假设道。 “会去?”朱梓柒不理解。 “熊兄,请问你这个胞弟,是不是和你一样,懂得易容之术呢?”徐清风没有解释,而是问向熊百川。 “嗯,我们昆仑岛的人都懂一点。” “好!”徐清风笑道,“若是这样,他混进刺史府上倒也不难。” 苏愀然颔首道:“师妹说的没错,熊百虫既然也能易形改容,就会有一百种方法,去做想做的事,所以我相信他是不会轻易毁约的。” “这么说,我们只要在刺史府守株待兔,就会有很大的概率等到熊百虫。”朱梓柒语气里透着兴奋,“然后我们便可以将其一网成擒,为民除害!” “正是这个道理。”苏愀然道。 “可是……” 熊百川犹豫了好久,才勉强开口道:“可是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熊兄请讲。”苏愀然道。 “如果我们能顺利擒住百虫,我希望几位不要把他交给官府,而是让我将他带回昆仑岛,交由门中的长老处置。”熊百川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这……”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急着答复。 熊百川见众人不语,连忙道:“把人交给在下,官府那边一百七十两的赏金自然是拿不到了,不过在下愿意出这笔钱,作为大家损失的补偿,另外多加三十两黄金,就权当是几位的辛苦费茶水钱了。” “我们不是为了钱。”徐清风笑道,“我师兄很有钱,并不会把你那区区二百两黄金看在眼里。” “阿弥陀佛!”慧普也道,“为民除害,天经地义,即使官府没有赏金,我等亦当竭尽全力,生擒熊百川,还百姓一个安宁。” “是在下唐突了。”熊百川惭愧道,“几位都是同辈中的杰出之人,做事又怎么会是为了几块金子呢!” “请问熊兄,昆仑岛会给熊百虫怎样的处罚?”苏愀然权衡之后问道。 “在昆仑岛,叛出师门,淫人妻女皆是重罪,二罪并罚,更是罪上加罪。”熊百川单手指天,信誓旦旦道,“在下可以对天发誓,我们的处罚,比之中原只重不轻!” “既然是熊兄做出了保证,我们可以把人交由你带回昆仑岛处理。” 苏愀然相信,熊百川说的是实话,而且他始终觉得,门派内的事,还是交还给门派内去处理更为妥当。 其余几人见苏愀然表了态,也只能纷纷点头同意。 “好啦!”徐清风拔高了声调道,“说的好像我们已经抓到了采花大盗一样。” “我们不是胜券在握了么?”朱梓柒恍然间问出一句。 “当然不是!”徐清风摇了摇头,“别的不说,单说人家刺史府,会不会同意让我们前去相助,都还是个未知之数呢!” “说的也是……” 朱梓柒明白过来,小声嘀咕道:“人家刺史府,是天机营的势力,而天机营最见不得我正气院好。” “以天机营弟子骄傲自大的性格,当然不会允许其它门派去插手他们的事。”苏愀然道,“这可能就是所谓大派的面子吧。” “都到了这种时候,还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慧普气道,“没有我们,单靠他们天机营自己,也未必能保得住杨熠星的小妾。” “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徐清风适时说出了想法,“如果天机营同意我们一起捉拿熊百虫,那自然是最好,也省去了我们很多的麻烦,不过他们若是不同意嘛……” “他们不同意我们该怎么样?”朱梓柒急切问道。 徐清风看了一眼众人,低下头喝了一口酒,笑着道:“他们天机营若是不同意,我们就只能学那熊百虫了。” “徐姑娘是说……”熊百川似乎有些明白了。 “不错!”徐清风认真道,“我们也可以易容,混进刺史府去。” “可是……” 朱梓柒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开口道:“可若是这样,一旦天机营的人有所察觉,我们岂不是百口莫辩?” “朱兄所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苏愀然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我们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说的也是。”朱梓柒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点头以示赞同。 “好!那我们不妨按照计划行事。” 徐清风见再无异议,便对朱梓柒道:“朱兄,那就烦请你去天机营走一趟,就说正气院听闻采花大盗意欲对刺史府上行不轨之事,你们正气院愿意不计前嫌,派出高手从旁相助。” 朱梓柒闻言立即起身,毫不迟疑道:“一切全凭徐姑娘吩咐,几位且在此处稍坐,在下去去就回。” 第119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朱梓柒回来了。 “看你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是吃了闭门羹。”徐清风调侃道。 朱梓柒摇了摇头,略带着委屈道:“果不出姑娘所料,刺史府的人倨傲无理,根本不把在下和正气院放在眼里,他们说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不用他人相帮,更不需要外人插手,告诉我哪凉快哪待着去。” “朱兄不必介怀,刚刚让你去问问,我们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徐清风好像早就知道了结果,“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进,那我们只能依靠自己,易容之后再想办法混进去好了。” “嘿嘿,这倒是不必了。”朱梓柒笑道。 “为什么?”徐清风不解问道。 “因为我方才还打探到了一个消息。”朱梓柒笑意更浓,“刺史府和天机营虽然不准咱们帮忙,但是还有一个人,能把咱们名正言顺的带进去。” “谁?”这次相问的人是慧普。 “圣城永安的‘天都名捕’到了。”朱梓柒看着这个着急的大和尚,“这件案子已经惊动了天都名捕龙四行,他应邀三日后坐镇刺史府,以便捉拿采花大盗。” “天都名捕龙四行!”慧普惊讶道,“想不到连他也来了!” “天都名捕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苏愀然沉思良久,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昔日我在大庸,与赤血老魔对战时,听严老爷子提起过这个人。” “慧普兄,听你的语气,莫不是这个天都名捕龙四行很厉害?”徐清风显然对此人不甚了解。 “何止是厉害!”慧普道,“龙四行自任名捕以来,共参与了大小案件三百三十余起,至今还从未失手。除去破案,他的武功也是一绝。据说他的武功,虽然比不了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但若论四十岁以下,恐怕就连七大门派的弟子,也鲜有人是他的对手。” “哦?”徐清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听慧普兄的意思,莫非这龙四行,并非师从七大门派中的任意一派?” “正是!” “那他是何门何派?” “龙四行自称无门无派,他十年前出道时,就凭借着一手‘银蛇捆仙’的鞭法和‘夸父逐日’的轻功,让猖狂多年东瀛‘樱花盗’无处可躲,只能束手就擒,从而名声大震,甚至被我大炎皇帝御赐为天都名捕。”慧普道,“他从未提及自己的师承,别人问他,他也只是轻轻将话头岔过去,至于‘银蛇捆仙’和‘夸父逐日’这两种武功,在他之前,在江湖上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所以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何门何派。” “竟然这么神秘。”徐清风低头沉思。 “天机营不是说不用别人帮忙么?”苏愀然问道,“为何又会邀请这个什么天都名捕呢?” “苏兄有所不知,天都名捕龙四行是‘扇子堂’的人,扇子堂奉皇命负责天下奇难之案,所以他们若是想要插手,没有人可以拒绝。”朱梓柒解释道。 “原来如此。” “我们都不认识人家,你认为人家凭什么会带上我们呢?”徐清风问道,“难道朱兄你和这个天都名捕有什么关系不成?” “名捕和在下的小叔交情匪浅,我相信只要小叔肯说话,名捕一定会带上咱们的。”朱梓柒得意道,“在下是正气院的人,慧普兄一看就是万佛宗的法师,熊兄与熊百川容貌太过相似,届时只需我们三人易容,扮作名捕的属下,不让刺史府的人认出便可,而苏兄和徐姑娘都是生面孔,可能连易容都不需要。”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久未开口的熊百川担忧道,“不过若是我们抓住了百虫,只怕名捕未必肯把人交给我处理。” “这件事我需要去和小叔事先商量,我相信小叔一定会帮我说服名捕的。”朱梓柒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就多谢朱兄了!”熊百川拱手道。 “现在距离约定还有三天,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慧普对行动显的极为在意,恨不得立刻便把采花大盗捉拿归案。 “我这就准备去找小叔说明此事,几位如果不嫌弃,可以在我这云麓阁住下。”朱梓柒诚挚邀请道,“这样也方便一些,毕竟咱们还要统一行动。” “如此也好。”其余几人纷纷颔首同意。 “那事不宜迟,在下这就动身,请几位在此静候佳音吧。” 话音未落,朱梓柒人已在门外。 待他走后,熊百川皱眉道,“我还是有些担心,这个天都名捕不一定肯把人交给我。” “刚才朱兄不是打了包票,一定请他小叔帮你说服名捕么?”慧普有些不理解。 熊百川摇了摇头道:“话是这么说,可若是名捕只是表面上答应,实际上一定要把人带走,怎么办?” “龙四行这么大的名头,不可能这么做吧?”慧普不相信。 “慧普兄,其实熊兄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苏愀然解释道,“采花大盗的真实身份是昆仑岛的人,龙四行若是抓了他,一定会有极大的好处,所以难保他不动心。” “是啊,百虫若是落入了他人之手,便是对方提出了什么过分的条件,我也得代表师门应允下来。”熊百川接着叹息道,“唉,毕竟能不能把百虫带回岛上处理这件事,关乎着我们昆仑岛的面子,相信岛主的想法也是跟我一样的。” “也就是说,龙四行很有可能利用我们,去抓捕熊百虫。”这次慧普终于想明白了,“等熊百虫落网,再出尔反尔,一定要将其带回圣城永安受审。” “不错!”苏愀然继续道,“而且大概率带回永安受审是假,拿熊百虫和昆仑岛谈条件是真。” “没办法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熊百川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龙四行提出了什么过分的条件,在下尽力满足他便是,我昆仑岛是万万丢不起这个人的!” 第120章 泼皮惶惶,武夫赳赳 王老二从前只是洛邑城中的一介泼皮,调戏妇女、欺压良善的事确实没少干,可也就仅限于此而已,偶尔也做过成为一方枭雄的美梦,但美梦终归是美梦,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真的变成了人上之人。 如今他已经是刺史府的大管家,虽然身份还只是个奴才,但再也没有人敢看不起他。因为刺史家的第一号奴才,在普通人眼里就是至高无上的大老爷。无论你是家财万贯的富商巨贾,还是有权有名的官吏士绅,亦或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中人。只要是在洛邑城里做事讨生活的,只要是归刺史大人节制调度的,在他面前都必须收起任何的不羁与鄙夷,低眉顺目的孝敬着,并且装出一副谦卑恭敬的样子,弯腰拱手口称一句“王大哥”、“王总管”或者“王老爷”。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那个颇有姿色的妹妹,成为了刺史大人最宠爱的小妾。 以至于在很多时候,王老二已经忘记了自己曾是一个混迹于街市的泼皮,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刺史府的奴才,一个无论如何也上不了真正台面的小人物。 正当他要永远把自己当作一个主子,一个洛邑城内的贵族时,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采花大盗熊百虫来了,不知怎的就放出话来,要和这位刺史的宠妾共赴巫山。 王老二愤怒了,也害怕了,一度惶惶不可终日,如果妹妹着了道,失去了刺史大人的庇佑,自己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重新做回那个可有可无的地痞流氓。 所以他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要让熊百虫无处遁形,他要让这个采花大盗知道自己的厉害,于是他凭借自认为是自己的关系,联络了不少洛邑城内的武林中人,在刺史府院墙的四周,日夜巡逻。 现在他心安了不少,看着这些赳赳武夫趾高气昂的样子,他觉得熊百虫就算是有三头六臂、八双手脚,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闯入刺史府,去行那不轨之事。 在这些武夫里,最被王老二看中的是一位江湖绰号“镇南天”的人。 镇南天名叫万江海,是洛邑城内最大的镖局,南天镖局的金字招牌。早年间,他还是一个小小镖师的时候,就凭借手里的一口九环大刀,威震河南、河北以及山东部分地区。当年他押镖南下,途径南阳渡口,遇见了当时南阳的地头蛇“一刀两断骷髅刀”前来劫镖。骷髅刀不知厉害,在万江海报上了名号之后,仍然固执劫镖,最后在九环大刀的刀锋之下,真的就一刀两断了。这件事在当年的轰动极大,是以后来绿林道上的好汉,只要是知道这趟镖是他押的,听到了他的名字之后,便会卖上几分面子,主动让镖车从自己的地盘过去。 当然,万江海如今坐到了南天镖局副总镖头的位置,因此有七八年间不曾亲自押镖。不过他的名气却丝毫不减当年,据说武功也从未落下。更有人说,他的武功已经仅次于刺史大人杨熠星和巡抚大人朱林泉,是名副其实的,洛邑城内的第三人。 王老二以为是自己的面子,便能把万江海这样的高手请来,给自己做这看家护院,巡逻打更的差事。实际上,人家堂堂镇南天,在江湖上也算有一号的人物,怎么可能是因为一个管家的面子,还不是瞧在了刺史大人的金面,才屈尊降贵过来相助的。不过对于这一点,王老二却不以为然,因为对他来说,自己的面子就是刺史大人的面子,刺史大人的面子,也就是自己的面子。 只是今日王老二觉得,这万江海同平日里,似乎有一点不一样,可是要说到是哪里不一样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既然想不起来,那就索性作罢,不再去想它,只要妹妹没事,自己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一个区区的武夫,便是有再大的本事,又能有多大的做为呢,所以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事不关己的一桩小事而已。但他并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件小事,几乎毁掉了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事情还要从今日正午说起。万江海前一秒还在酒楼的包间里,同一位新认识的英雄豪杰饮酒,意欲结拜为异姓兄弟,后一秒便感到天旋地转,瞬间失去了意识。而这位所谓的好朋友,则言之凿凿地对店家说,万镖头喝多了,自己要送他回去,便背起他离开了酒楼,一路背到了靠近洛邑南部,人烟稀少的边缘地带…… 今夜,已是三日之约的最后一夜,万江海在一条逼仄的水沟里醒来,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似乎是着了道,还知道水沟里的水很冷,很冷。 他对于这次的大意万分自责,想不到自己堂堂南天镖局的副总镖头,人送外号镇南天的一代枭雄,竟然会被这种雕虫小技放倒,看来自己真的是太久太久未在江湖上走动了。 他从水沟里愤愤爬起,理了理湿透的衣服,又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自己没有受哪怕一丁点的伤,甚至连随身携带的散碎银子也没有丢,不禁心里暗暗奇怪,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位新认识的豪杰,不久前还被自己引为知己的人,武功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喝酒前两人连续对了三掌,始终是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为什么好好的朋友不做,非要下药迷晕了自己,又不辞辛苦,把自己放在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想不到,那就索性不再去想,还是赶紧回刺史府,在周边巡逻更为重要。毕竟自己虽然不用给大总管这个泼皮下人面子,刺史大人的面子却还是一定要给的。虽然大人说了,天机营的事情不用他人插手,但这件事传出去以后,洛邑武林有头脸的人物,都接到了王老二邀请,在刺史府周围巡视。 他甚至希望刺史大人的小妾会出点什么问题,自己再出面活捉采花大盗立功,日后南天镖局的招牌,岂不是金光闪闪,可比日月了? 第121章 银枪铁手,土鸡瓦狗 月上树梢,人声渐悄。 万江海的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他目前还没有抓住这一丝微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了双眼,蒙蔽了心灵一样。 是以他一路施展轻功,从城南偏僻处赶回刺史府,只希望自己不会回来的太晚。 “什么人!”距离刺史府高大的院墙还有三十几步,墙边已有人低声冷喝。 借着朦胧的月色,万江海看到了对面的三个人,都是王老二请来巡逻的武林中人。 为首的一个魁梧男子,看身形应该是洛邑城赫赫有名的“银枪铁手”周继勇。 说起这位银枪铁手,在本地也算得上是有一号的人物。二十年前周家落寞,老家主新死,继任者周继刚暗弱无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家族的产业和势力,已被之前虎视眈眈者瓜分殆尽。此时幸得周继勇从外地赶回,方才稳定住了大局,使周家不至于被灭。周继刚自知保全不了周家,武功人品更是相去甚远,便将家主之位传给了这位族兄。周继勇亦是没有辜负传位之恩,凭借一杆银枪、一双铁手,连续约战此前鲸吞家业之人,数月间便将从前所失,夺回了十之六七,在洛邑重振周家的声威。 而身后的二人,似乎是他的徒弟。 于是万江海又向前走了几步,确认了对方身份后,拱手低声道:“我是万江海。” 来人也看清了他的身形,惊道:“是万江海!快布阵!” 随后,周继勇三人不由分说,从乾坤袋里取出三杆铁枪,快步围了上来。 “周兄,这是何故?”万江海不明所以。 “别跟他废话,我们上!” 周继勇没有解释,而是联手两名弟子一起出手,一上来就动了真格。 三杆银枪好似游龙矫健,又像雪花纷乱,霎时间便封住了所有的方向,直教人避无可避。 万江海大怒,心中暗道:“我与周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平日里便算来往也是很少,这三人今日竟欲取我性命,真真是不讲道理。” 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登时不再犹豫,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九环大刀,双手握住刀柄,施展成名绝技“南天连环刀法”,先把周身要穴护了个密不透风,之后再送出一刀,朝其中一名弟子劈去。 那名弟子的功力明显还有些稚嫩,面对此招只能撤枪来防,然而九环大刀重逾百斤,添以万江海的双臂之力,势大力沉更是不下千斤,任你是铜枪铁枪,还是什么有名的银枪,决计挡不住这天崩地裂的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继勇和另一名弟子的枪到了,三杆银枪合力架住了势在必得的一刀。 原来周家三人所使的阵法,是在江湖上流传甚广的“三才阵”。这种阵法脱胎自道家的“天、地、人”三才之法,经过无数年的简化之后,成为了一种入门级的阵法。别看这种阵法的等级不高,变化也并不复杂,但其具有攻防一体的特性,既能合三人之力围攻,亦可合三人之力守望相助,实是一种简单有效的合击手段。 银枪与大刀交锋,只听“锵琅”一声大响,火光一闪即逝,火星四射而出,震得几人皆是虎口发麻。 周继勇三人无奈退去,意图先化解力道,再布阵重新合围。 万江海心道:“什么狗屁银枪铁手,真打起来也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只是耽误了我的时间,难免容易生出祸端。” 于是他借势而起,朝身后飞退,只一瞬间,便跳出了包围圈,落在了三人一丈之外的空地上。 他一只手握住刀柄,一只手拉住刀背上的铁环,把大刀往胸前一横,沉声快速说道:“几位且慢动手,我是南天镖局的副总镖头万江海,我们镖局与周家素无往来,我与几位更无仇怨,不知为何几位一上来就要对我痛下杀手?” 他这一句语速极快,显然是怕对方不待自己说完,便要再攻过来。 “你不要再装了!”其中一名弟子沉不住气,率先道,“万前辈一个时辰之前,早就已经知会我们,采花大盗熊百虫今夜会扮作他的模样,前来行那不轨之事。” “不错!”另一名弟子接口道,“熊百虫,如今你插翅难逃,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今夜也是应该我们师徒三人立功,知趣的就快快放下手里的兵刃,我师父还可以考虑留你个全尸。” “采花大盗扮作我的模样?”万江海的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他已经了然自己为什么会被人下药昏迷过去,又为什么会被扔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不好!”他矢口大叫道,“你们看见的那个万江海是假的,我才是真的万江海,快告诉我他去哪了?!” “你说你才是真正的万总镖头,可有什么能够证明的么?”周继勇到底是成名多年的前辈,在经历了最初的疑惑和慌乱之后,说话逐渐变得有分寸,行事也开始讲究证据起来。 “证据?” 万江海心情焦急万分,一时间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比划着手中的九环大刀,自证道:“这口大刀就是证据!” “哼!”一名弟子冷哼一声,“万前辈的九环大刀,在洛邑城可谓是人尽皆知,天知道你是不是偷偷按样打造,专门用来蒙骗我等的。” “这……”万江海一时语塞。 “这样吧,在南天连环刀法里,有一招名为‘一刀两断’的厉害招式,你若是能把这招使出来,我师徒三人便认你是真正的万总镖头。” 周继勇对今天的事情也有些迷惑,可他始终认为,一个人的身形模样可以伪装,但这个人的绝招却很难被人轻易模仿,尤其是那些成名已久,武功高强的大人物。 言罢,他已从一名弟子手里拿过一杆长枪,猛力直插入地面之中,然后拉着两个徒弟避到一旁,才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万总镖头,请吧。” 万江海闻言也不做声,只是扎好马步,把全身真气灌注于双臂之上,抡起九环大刀,一刀劈了过来。 第122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这口九环大刀,是万江海年轻时,花费重金购得塞北黑铁,又请洛邑名匠所打造的。大刀重逾百斤,非天生神力而不能拿起,更遑论使用了。如今在这位副总镖头的手里,却如同三四斤重的普通单刀一样,被抡过头顶,似乎举重若轻,毫不费力。 一刀下去,长枪应声分成两片,分别朝着一左一右倒去。 周继勇师徒三人见状心中大骇! 要知道,若是横着一刀,把长枪分成两段,只要力气够大,刀够锋利,寻常武者皆可做到。可若是纵向一刀,自上而下,把插在地上的一杆长枪片成两片,手上操控的功夫就必须要炉火纯青了。更何况,现在是晚上,今夜的月光亦不是很充足,很影响人对目标的判断力。在此种情形下,对目力的要求又上了一个台阶,对方尚且能够做到这样,不是万总镖头的成名绝技一刀两断,还能有什么呢? “这下你们总信我了吧?”万江海收起大刀。 “万总镖头,我等一时情急,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恕罪则个。”周继勇身子微躬,低头拱手道。 他那两个弟子,因为刚刚出言不逊,更是心中惶恐,只能拼命认错。 “无妨。”万江海着急问道,“那个扮成我模样的人现在哪里?” “一个时辰前,跟着王总管他们去了府里。”周继勇沉声答道。 “糟了!”万江海心中越来越感到不安,“咱们快去府里,倘若晚了一步,就会酿成大祸……” 只是他这一句还未说完,刺史府内突然间人声鼎沸,亮起了无数灯光,直把附近晃得如同日落时分。 “抓贼,抓贼啊”的声音不绝于耳,显然是出事了。 紧接着,远处一个黑影逾墙而走,施展轻功往东面去了。 黑影的身后接连追出来数道身影,跟着向东追去。 万江海暗忖道:“看这几人的轻身功夫皆是不弱,似乎每一个都绝不在我之下。” 他看了一眼刺史府,又看了看远去的身影,把心一横,咬了咬牙,也追了出去。 “跟我追!”周继勇见万江海动了,连忙招呼两个弟子跟上。 就这样,十来个人有追有逃,还有的坠在了后面,皆尽朝东而去。 这些人的轻功虽有强弱之分,但都是武林中人,在城内追逐起来,一时之间还不能拉开距离,暂时谁也甩不开谁。 万江海先前遭了暗算,被人扔在水沟之中,是以此时谨慎了许多,只是紧紧咬住身前之人,并不急于赶上。 而身前这人,正是早早易容改装,跟随龙四行一起混入刺史府的朱梓柒。 他的轻功比之身后的万江海和前面之人尤有不及,但也算根基极好,武功不弱,听力亦是不差,因此时间一久,自然觉察到身后有人。 他匆忙间回头一瞥,便大惊失色,急忙稳住身形,回过身来问道:“熊百虫,你这个贼子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万江海,不是采花大盗……” 不待对方说完,朱梓柒已运起十成功力,猛然打出一掌,同时口里还气愤道:“好你个熊百虫,到了这个时候,你是还想骗我么?” 万江海今夜第二次被误认作是采花大盗,心里的不爽已达顶点,又见对方不由分说且来势汹汹,故而也没有留手,当下双腿分开、双足向下,扎了一个马步,也运起全身功力,还了一掌。 双掌相对,只听“噗”的一声,朱梓柒倒飞出去,落在地上之后接连退了七八步,又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他娘的给老子看好了,我是如假包换的万江海!” 这位久负盛名的副总镖头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在怒骂了一句之后,心中突然一动,用力撕下了一片衣袖,遮住了容貌之后,才急匆匆地向前面赶去,生怕错过了下一个身影的行踪。 “今天真是邪门了。” 朱梓柒好容易才爬了起来,便看到后面又追过来三个人。 “刚才怎么了?”周继勇问道。 “我们原本在追熊百虫,却又来了一个熊百虫。”朱梓柒还没有反应过来。 “笨蛋,刚才那个是真的万总镖头,你们一开始追的那个才是熊百虫!”周继勇说了一句,就不再耽搁,带着两个徒弟继续追了出去。 朱梓柒闻言,终于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熊百虫扮作了万江海,方才是真的万江海来了,于是他一咬牙,带着伤跟在了周家三人的身后。 十余人一路追逐,很快就到了城墙边上。原本城墙之上,每隔三十步立有一名站岗的军士,还有数队负责来回巡逻的士兵,想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越过城墙逃走难度极大。但熊百虫显然早就有所算计,只见他直奔墙根的一处草垛,三两下将干草分开,露出了一个狗洞,顺着狗洞钻了出去。 后面之人,也知道要追上这种武林高手,士兵的用出不大,因此没有高呼,而是跟着从狗洞钻了出去。 先前在城内,地形相对复杂,加之熊百虫一直全力施展轻功,故而一众人等并未拉开距离,此时大路平坦易行,这名采花大盗再无顾忌,一出狗洞便全力施为,意图摆脱追逐,逃之夭夭。 第二个钻出狗洞之人正是龙四行,他从出道以来,面对形形色色的犯人,还从未失过手,今日一时不察,被熊百虫扮作的万总镖头得了手,正是应了那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所以他早已急怒攻心,当下也出了全力,追赶而去。 第三个出来是杨熠星,这位天机营门人,堂堂一城刺史,终是没能保住自己最为钟爱的小妾的清白,心情根本不是愤怒二字可以形容的,是以他一出狗洞,也紧紧咬住前面的人不放。 紧接着第四个出来的是苏愀然易容的黄阿牛,第五个是徐清风易容的陆大凤,第六个是戴上了发套的慧普和尚,第七个是易容成英气男子的熊百川。 再往后,便是一路追踪,却又不敢靠的太近的万江海,他的后面则是周家三人以及受伤的朱梓柒。 第123章 八步赶蝉,万里追风 天下间厉害的轻功有很多种,很不巧的是,今夜的十余人里,有七八个都熟练掌握着一门极为厉害的轻功,是以出了城区来到郊外,这场追逐好戏才真正拉开了帷幕。 昆仑岛能位列中原七大门派之中,与领袖天下武林的青木观、万佛宗齐名,自然有着不俗的实力。熊百虫作为昆仑岛的弟子,非但武功高强,轻功也属绝顶,尤其是一手“龙骧虎步”的功夫,更是被其用的出神入化。只见他脖颈高昂,目光向下斜视,颇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显然是将这门功夫,修炼到了“龙骧”的境界。他步伐雄健有力,好似虎行山涧,又如龙御九天,破空之声如同啸咤风云,往往一步踏出,便是丈余的距离。因此身后众人,虽然各个身怀绝技,一时之间却没有一个能够追赶上来。 熊百川与熊百虫师出同门,兼是一奶同胞,若论拳脚兵刃上的功夫,二人旗鼓相当,若论内功修为,熊百川尚且胜过三分。可若论起轻身功夫,却是熊百虫的龙骧虎步更胜一筹,这也是为什么二人从南面一路追逃数月,至今未能成擒的重要原因。熊百川的龙骧虎步功只修炼到了“虎步”的境界,距离“龙骧”的境界尚且有着一段不小的差距,故而他只能不甘心地看着这个屡屡犯下恶行弟弟,与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远。 杨熠星身居要职,是天机营有数的高手,自然倍受诸葛神机的青睐,幼年时便得传了一路“八步赶蝉”的高明功法。所谓八步赶蝉,正是军中的一种轻身功夫,虽然流传很广,但不同天赋、不同境界的人使出来,差别如云泥之别。大部分天机营弟子和下级军官,只能达到最低级的“八步赶乘”境,可以在数步之内加速,追上普通的马车。而在“赶乘”境之上,还有一个“赶蝉”境,如果能修炼到这种境界,双手双脚双膝双肘皆可着地,轻功直追飞虫飞鸟,十分的不可思议。而杨熠星的八步赶蝉功,已经达到了最高的“赶骣”境,这里的“骣”不是一般的马匹,而是特指追风宛马,“赶骣”二字顾名思义,就是比追风宛马跑得还快。 龙四行号称天都名捕,早年间凭借一手夸父逐日的轻功,捉拿了猖狂一时的东瀛樱花盗,从而闻名天下,多年过去,他的轻功比之年轻时不知又精进了多少,现在他紧紧咬住了杨熠星,他二人在熊百虫身后紧追不舍,一时间谁也甩不开谁。 慧普和尚是万佛宗的高足,更是天乐寺这一代弟子里的翘楚,虽然比之天音寺的几个师兄还稍有不足,可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他的轻功也许比之龙骧虎步、八步赶蝉、夸父逐日这些高明的功法尚显不足,但他胜在身材魁梧、人高马大,只见他大步流星,每一步踏出去,又何止越过了一丈的距离。所以他固然追不上熊百虫等三人,却仍可以和熊百川齐头并进,也不至于被落得太远。 苏愀然刚一出城,就感觉到前面几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与自己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于是他不再犹豫,当下把内力催动到了极致,真气源源不断地灌注向双腿,纵身追了上去。他所施展的功法名为“万里追风”,是太玄神经上的一种轻身功夫。这种轻功暗合道家大道无形的思想,讲究化繁为简、返璞归真,分为“凌风”、“御风”、“乘风”三个境界。其中前两个境界,皆为实质有形,是用内力驾驭气流,以达到提升速度的目的。而“乘风”境则大为不同,一旦达到了这一境界,就能使自身的真气和周遭的气流统一成一个相同的频率,既是“人在风中”又是“风在人中”,举手投足间仿佛飞鸟,心随意动下恍若真仙。 只见他似乎根本没怎么用力,便一个起落飞了出去,堪堪几个起落之间,已与龙四行、杨熠星二人并列,紧紧跟在了熊百虫的身后。 徐清风自那日在太初宗大战之后,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和苏愀然之间的差距。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一有时间便勤学不辍,加之她天资聪颖远超常人,到了此时,已把太玄神经上的武功学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她的内力比之苏愀然仍然略逊一筹,但在轻功一途,却已是相去不远。这“万里追风”的功法,正刚巧在日前也被她突破到了“乘风”之境,是以她也跟上了前面几人。 万江海出了狗洞,立时把内力催动到了极致,施展轻功猛地窜了出去。他心中愤怒异常,恨不得马上就擒住扮成自己的熊百虫,并把这个采花大盗碎尸万段。然而事与愿违,任凭他如何用力,却总是赶不上身前之人。直到这时他方才知道,刚刚在城中之时,不只是他一个人未尽全力,实是其余追逐之人,全都留了后手。这样的局面,让他这个名震一方的副总镖头越来越心惊,任谁能想到,今夜将要面对之人的武功,竟然没有一个在自己之下。 在他身后,远远坠着的是周继勇师徒三人,以及先前受伤了的朱梓柒。 这几个人的轻功与其他人相比,原本就逊色了太多,这时众人又皆是尽了全力,他们就更加无法跟上,只能越落越远了。 一时间,十二个人分成了三个梯队。 第一梯队的几人轻功最强,分别是被追赶熊百虫,以及杨熠星、龙四行、苏愀然、徐清风等,一共五人。 第二梯队的轻功次之,由慧普和尚、熊百川和万江海组成,但好在他们三人的内功皆是不弱,虽然追不上第一梯队,却也不至于被落下太远。 第三梯队的周家三人和朱梓柒,拼尽全力也只能望洋兴叹,一柱香之后已经完全看不见前面的人影了,好在周继勇师徒的追踪术还算不错,按图索骥之下,仍能远远地吊在最后。 如果说城内的追逐只是前戏,现在城外的追逐,才是今夜的正戏。 第124章 脚踩五行,足落八卦 天下间的武功虽然种类繁多、良莠不齐,下到黄级下品,上到天级高品,其中的差别直如云泥,但判断一种武功的强弱,归根结底还要看施展者的内力。内力低者,纵使有天级功法傍身,却不能发挥出其的全部实力,谓之“根基不足”。内力高者,即使信手使出黄级功法,亦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绝不输于那世间顶尖的武学。 所以今夜的这一场追逐大戏,在半个时辰之后,渐渐从比试轻功的品级,变成了比拼内力的高低之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愀然的头顶生出了阵阵白烟,汗水顺着双颊不断地流淌。徐清风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跟着愈发沉重,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像一颗熟透了的苹果。其它每一个人,都因丹田被抽空而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丝丝阵痛,那是真气即将耗尽的表现。 一炷香后,内力上的比试,又逐渐转化为了毅力上的比试。 此时,支撑着这些人追逐下去的,已经不是轻功,也不再是内功,而是信念。 穿越城郊低矮连绵的树林之后,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茫茫不见尽头的草地,熊百虫率先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身影一个接着一个停了下来,正是龙四行、杨熠星、苏愀然、徐清风四人。 熊百虫回过身,喘着粗气怒道:“你们是要追死老子么?” “哼!”龙四行扶着胸口冷哼道,“没有一个犯人,可以从我手底走脱。” “知道惹了我的后果会是怎样么?”杨熠星双眼激射出杀人的目光,“会死!” “哈哈,咳咳……”熊百虫大笑,却因为内力消耗太大,一口气没接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刺史大人果然深明待客之道,还特意派遣家眷来慰劳老子。”他缓了好一阵才淫邪着道,“啧啧啧……那滋味,真香真白,哈哈哈!” “你!”杨熠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几人对话之间,慧普和尚、熊百川和万江海三人堪堪赶到。 苏愀然见正主到了,便开口道:“熊百虫,你一路上多次犯下了淫人妻女的恶行,我劝你不要再逞口舌之利,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吧。” 熊百川也愤恨地急切道:“百虫,你的所作所为,真是够死上一万次了!” “我做什么,不用你教。”熊百虫凭声音就确定了说话之人,是自己易容了的大哥。 熊百川还要再说,杨熠星和龙四行却已经等不及了,一左一右瞬间同时出手。 熊百虫见二人来攻,知道今日自己已是插翅难逃,但他并不想就此束手,成为刀俎之下的鱼肉,是以他立即施展昆仑岛的武功,在夹缝中周旋了起来。 “龙骧虎步”不仅可以用来逃命,也实是一等一的步法,尤其是熊百虫已经修炼到了最高的“龙骧”之境。只见他在两大高手的夹攻之下,双腿频繁迈开,每一步都落在了极其精妙的方位,使自己的身体挪动到一个出其不意,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位置,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二人的攻势。这样的奇异步法,初来看似与中原的武学大相径庭,可细细观之,却又暗合着五行八卦的道理。于是任由天都名捕的“银蛇捆仙”鞭法多么高明诡谲,洛邑刺史的“折冲樽俎”掌法多么刁钻霸道,一时之间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然而以武相斗,最终还是要看内功和招式的高低。若是一味避让,就算再高明的轻功步法,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龙、杨的武功,比之这位采花大盗皆是只强不弱,二人又是一起出手,从两面夹击。一个人同时面对两大高手的合围,便能搏得一时之安,亦难以长久为继。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熊百虫开始险象环生,很多杀招都是打到了面前,才千钧一发地堪堪避过。 龙四行出道以来头一次失手,早已是怒不可遏,故而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七分怒气和三分怨恨,比之平常更加凶狠了许多。 杨熠星贵为本地刺史,何时受到过如此折辱。今夜小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沦为采花贼的玩物,这件事无异于成为了洛邑城的一大笑柄,又怎会有留手之理。他怒发冲冠,双掌不停上下翻飞,招招奔着对方的要害而去。就在对方避无可避,他眼看着便要一掌毙敌之际,变故陡然发生。 易容成英气男子的熊百川,见到弟弟如履薄冰,立时就要死在两大高手的合击之下,当下忍耐不住,从旁跳入战圈,以昆仑岛的无上武学,化去了杨熠星的必杀一击。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一个淫人妻女的无耻之徒?”万江海在熊百虫手里吃了大亏,这时见到有人帮他,心中大为不满,在一旁大怒喝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在杨熠星听来,不啻于最大的嘲讽,于是他冷哼一声,停下来不再进攻,而是负手立在一边。 龙四行低声斥责道:“别耽误我抓人!” “名捕大人难道忘了之前答应过我的?”熊百川显然早已与之交易。 “人我可以让你带回去,但你许给我的,也必须一样不少。”龙四行隐忍不发,重提之前的要求。 “绝不会少!”熊百川重重点头,示意不用再说下去。 龙四行等的就是对方在一众人面前许诺,有了这么多人证,便绝不容反悔,想到诸多好处,他摊手退入人群,没有再行出手之理。 杨熠星何等聪明,听二人对话,便知二人已有默契,但他捉拿熊百虫势在必行,且不容有失,虽然少了龙四行这一大助力,却也是丝毫不惧。 他朗声对着熊百川喝道:“我不管你是谁,为什么要帮采花大盗,但我不同意!” “杨刺史,我是熊百虫的同门,亦是他的兄长,百虫这次犯下滔天大罪,还请刺史大人高抬贵手,允许我将其带回师门接受重罚。”熊百虫犹疑一下,决定还是要先礼后兵,于是拱手成揖,把话说的十分客气。 “我再说一遍!”杨熠星毫无耐心,“我不同意!” 第125章 岌岌可危,悻悻而归 龙四行心里十分清楚,在杨熠星面前绝对不能透露二熊是昆仑岛之人,否则自己先前被应允的好处,至少得损失一半,更有甚者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同时他也明白,如果这位刺史大人一直死不松口,今夜之事,便唯有在手底下见真章,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于是为了熊百川之前许下的黄金三百两和“龙骧虎步”轻功上半部,他决定先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而后见机行事,好让自己的利益能够最大化。 果不其然,杨熠星自问受到了奇耻大辱,并没有深思二熊的渊源,只在三两句话后,便已失去了所有耐心,低喝道:“谁与我一同擒下此贼,赏黄金百两,日后在我洛邑地界,亦可得到本官的扶持!”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周继勇立刻带着两个徒弟围了上来,除去先前被一分为二的那一把,此时还有两把长枪,枪尖直指熊百虫二人。 万江海大意受辱,被扔在了水沟之中,心里亦是恨极了这个登徒浪子,别说刺史大人有求,便是无人说话,也会主动站出来捉拿熊百虫。 一时间,五人结成了攻守同盟,二熊的处境岌岌可危。 “我觉得,还是让熊百川把人带走的好。”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说话之人正是易容成陆大凤的徐清风。 “你是何人?”杨熠星在方才的追逐战中已经明了,今夜有好几个人武功皆不在自己之下,于是强忍怒气道。 “在下陆大凤,本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徐清风说完,把折扇打开又合上,自顾自地把玩了起来,似乎完全没把这位一方大佬放在眼里。 苏愀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每次听到“陆大凤”这个名字时,心里总会莫名生出一股恶寒之感,不过此时此刻的形势,让他来不及多想,只能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朗声道:“在下黄阿牛,今天的事还请刺史大人高抬贵手,让熊百川把人带回宗门,我等皆可以保证,熊百虫一定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杨熠星久在官场,亦是一位老江湖,一听便知“黄阿牛”这个名字肯定是个化名。他明白对方不想以真名示人,一定是不想因为今日之事彻底开罪自己,或者说是开罪自己背后的天机营。但眼前这二人武功高强,自己面对其中之一,或许还可以取胜,倘若二人联手,自己能否全身而退也未可知。所以一旦动起手来,吃亏的极有可能是自己,届时山高路远,兼之对方用的又是化名,即便自己背靠七大门派之一的天机营,再想要报复的难度可谓难于登天。故而他决定在动手之前先摸清对方的底细,纵使吃亏也决计不能吃一个大大的哑巴亏。 他稍一考虑,便收起怒容,指着熊百虫道:“不知二位是何门派,与这贼子有何关系,又为何要替这种人强出头?” “我不是说过了么?”徐清风假作惊讶道,“我是陆大凤,这位是黄阿牛,我们都是不值一提之人,不过我们还是觉得让熊百川把人带回去处理的好,仅此而已。” “什么寂寂之辈,什么不值一提!”杨熠星拔高了声调道,“看二位的武功,可不像是默默无名之人,为何如此藏头露尾,连个真名都不敢用,又让本官如何轻易相信?” 说完,他转头对龙四行道:“这二人是你带来的,还需由你负责。” 言语之中,已有威胁之意。 龙四行打了个哈哈道:“他们是听说大人家里遭了贼,才与我结伴来助大人抓贼的,在此之前我们并不认识。” 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这件事休想怪罪到我的头上。 “哼!”杨熠星冷哼道:“名捕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龙四行笑了笑,不再言语。 万江海一时之间没弄明白堂堂刺史大人,为何会被两个从没听说过的小人物用话绊住,其实以他的见识,只要想想刚才追逃时二人的表现,就可轻易知道这二人绝对不可轻视,只是此时他已被愤怒蒙蔽了双眼,高喝了一句“大人不用跟他们客气”,便急不可耐抡起九环大刀,直取熊百虫而去。 熊百虫也不含糊,立时从乾坤袋里取出长剑,以宗门剑法应对。 周家三人见这边动起手来,来不及多想,一人用拳法,二人使长枪,也对着熊百川出了手。 混战瞬间爆发。 杨熠星眼见形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中思忖道:“这二人知我身份,未必真敢和我动手。” 于是他便不再犹豫,劈空一掌打向了熊百虫。 熊百虫与万江海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这时明明听见了掌风之声,却因面前虎虎生威的九环大刀连续攻击而无力躲避,只能心中悲叹道:“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做了那么多错事,看来该把命还回去了。” 然而想象中的一掌并没有打在自己身上,他急忙变换身形,调整了一下方位,才看到是那个自称黄阿牛的人,替自己接下了这必杀的一掌。 “噗噗”两声,二人各退三步,杨熠星的衣袖被激荡的掌风震裂,开了一道口子。 “杨刺史,我本不想和你动手的。”苏愀然幽幽道,“但你这一掌若是打实了,熊百虫的性命恐怕就要坏了。” “你!” 杨熠星心中大为惊恐,刚刚一次对掌,他虽然未尽全力,却也没有留手,对方能轻松接下自己七成掌力,尚且游刃有余,还把自己的衣袖震裂了,由此可见,对方的内功极为厉害。 一时语塞间,他心念百转千回,终是长叹一声,对着场上激斗的几人高叫道:“全都给我住手!” 周继勇不知何意,却不敢忤逆刺史大人的意思,便带着两个徒弟退了回来。 万江海见再斗下去,自己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只好收起九环大刀,悻悻而归。 “今天姑且给二位一个面子,这口气本官姑且忍下了。” 杨熠星知道今夜无论如何,自己决计是拿不住熊百虫了,只能一字一顿地道:“不、过、这、个、仇,我、和、天、机、营、记、下、了!” 第126章 武道盛会,龙庭夺魁 晨光微曦,几声鸡鸣。 负责伺候的仆人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可云麓阁中的众人却没有一点食欲。 昨夜的追逐与激战,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体力。 杨熠星终究没能如愿以偿,这位堂堂刺史被苏愀然深厚的内功所慑,只能在撂下狠话后,甩手而去。 万江海双目喷火,却仍不能报得水沟之辱,无奈收起了赖以成名的九环大刀,悻悻而返。 周继勇师徒见走了正主,自然不肯多留。 龙四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谓是满载而归。 抛去已经离去的这六人,昨夜之人尽数回到了正气院在洛邑的别院云麓阁中。 苏愀然卸下了伪装,对同样除去易容的熊百川道:“熊兄,如今大事已定,你可有何打算?” “唉!”熊百川看了看被点中穴道、反缚着双手的胞弟,长叹一声道,“我要先把这个畜牲押回昆仑岛再说。”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这一来一回路途遥远,希望时间还来得及,不要误了‘龙庭夺魁’才好。” “龙庭夺魁?”苏愀然不明所以,疑惑问道,“何为龙庭夺魁?” “苏兄居然连龙庭夺魁都不知道?”朱梓柒吃惊道。 苏愀然看了一眼同样不解的师妹,正色道:“这个我确实不知。” 朱梓柒拊掌笑道:“所谓龙庭夺魁,乃是由炎皇陛下下诏,每十年举办一次比武大会,亦是如今整个武林中最为重要的武道盛会。想我大炎国以武立国,已历万世,虽然许多高明的武学皆在无尽的时光里化为尘埃,但国内依然保留了尚武的风气。陛下身为祖龙传人,世间的第一高手,耗费无数财力,汇聚天下英才,在圣城永安共襄盛会,也是出于弘扬武学,教化世人,擢拔青年才俊的目的。” “不错!”熊百川接口道,“而我昆仑岛的弟子,每十年来中原历练一次,时间上正好与龙庭夺魁相吻合,这当然也不是巧合,而是故意为之。” “等等……”徐清风仿佛想到了什么,犹疑着问道,“朱兄你刚刚说天下第一高手是炎皇陛下?” “对啊!”朱梓柒似乎没能立时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可是据我所知,武功天下第一的不应该是酒剑仙老前辈么?!”徐清风言之凿凿,“而在酒剑仙老前辈之前,这个天下第一的位置,是万佛宗天音寺的白马大师。” “原来徐姑娘说的是这个啊。”朱梓柒几人日前在与熊百川对阵时,均已知晓徐清风是个女孩儿,故而此时皆以姑娘相称。 他并没有故意卖弄,而是笑着解释道:“白马大师是五十年前的第一高手,酒剑仙前辈三十年前的第一高手,可这两大高手如今一个早已闭门不出,另一个更是仙踪难测,所以说炎皇陛下是当世的第一高手,就也绝不为过了。” “我们的这位陛下,他的武功也很高么?”苏愀然问道。 “高,当然高!”朱梓柒竖起大拇指道,“陛下他身负最纯净的龙血,加之练武成痴,所以不单单是皇族中的第一高手,恐怕纵观现在的整个武林,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很少有人见过他出手罢了。”朱梓柒遗憾道。 “身为一国之君,确实没必要轻易出手。”苏愀然道。 “但在下以前在永安时,曾听闻过一件趣事。” “何事?”徐清风问。 “有很多人传言,酒剑仙前辈多年前曾经和炎皇陛下比过一次。”朱梓柒笑意不减,“武功上么,是酒剑仙前辈赢了半招,但是比喝酒时,却是炎皇陛下赢了,这是酒剑仙前辈喝酒第一次输给别人,于是他躲进了深山老林,苦练喝酒的本领,这一练就是二十多年未曾露面。” “哈哈,原来如此!”苏徐异口同声笑道,然后二人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见了一抹笑意。 这一刻,这对师兄妹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了一位嗜酒如命,不羁洒脱的身影。 在场其余几人自然不知二人心中所想,俱是以为他们仍对龙庭夺魁不甚了解,于是慧普和尚继续讲解道:“炎皇陛下曾经明令各州各县,普天之下,只要是习武之人,不论高低贵贱,出身何门何派,都可以到圣城永安参加龙庭夺魁,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止。” 熊百川跟着道:“我们昆仑岛,也是怕自身一直孤悬海外,会逐渐固步自封,才每十年派出弟子借着游历之名,来参加龙庭夺魁,与中原的青年高手切磋学习,是为砥砺之用。” “只可惜,唉……”他说着说着,便想到了胞弟百虫的所作所为,故而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苏愀然知他心意,于是宽慰道:“熊兄不必如此,人人本各有志,令弟虽然是淫邪之徒,但你却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况且你的武功造诣,着实令我等大开眼界,叫人不能不佩服!” “苏兄的武功才是真的厉害!”熊百川由衷赞叹道,“此次的龙庭夺魁,青年才俊之中,恐怕再无能胜过你一招半式之人了。” 苏愀然闻言正要谦辞,却听慧普和尚接口说道:“苏老弟的武功,确实非同小可,便是中原七大门派,三十岁以下的后劲弟子当中,只怕也没人是你的对手了。” “我师兄当然厉害了!”徐清风得意洋洋,仿佛众人是在夸奖自己一般。 “这次龙庭夺魁,苏兄如能力挫七大门派的弟子,从而一举成名,日后太玄宗必定能够跻身一流门派之列。” 朱梓柒师出名门,对于大庸这样的小城知之甚少,在结识苏徐二人之前,甚至从未听说过什么太玄宗,但通过这几日的接触,他已深深地认识到,便是正气院同辈中的佼佼者,也未必是苏愀然的对手。 “几位兄弟实在是过誉了,在下去不去参加龙庭夺魁还不一定。”苏愀然说着,看向了自己的师妹。 “去,一定要去!”徐清风兴奋道。 第127章 盖世神功,徒有虚名 翌日清晨,熊百川押着胞弟踏上了返回昆仑岛的归途。 苏愀然本以为此间事了,欲与徐清风和慧普和尚三人继续上路,不曾想就在此时,变故发生了。 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包围了云麓阁,为首的是一名身材瘦高的马脸汉子,正大声嚷嚷着要进行搜查。 “岂有此理!”朱梓柒大怒道,“哪来的官兵,不知道这里是正气院的地方么!” 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开了会客厅,带着几名弟子迎了出去。 苏愀然本不欲出头,但他始终觉得此事未必简单。朱梓柒是什么人,在洛邑城可谓人尽皆知,敢来云麓阁闹事的,肯定与天机营和刺史府脱不了干系。他怕朱梓柒有失,于是给徐清风、慧普二人使了个眼色,也跟了出去。 马脸汉子见对方的人来了,便停止了大喊大叫,摆摆手示意手下士卒搬来了一把凳子,大剌剌地坐下,目光不怀好意地看向正气院众人。 “你们是什么人?”朱梓柒怒气未消道,“竟敢到我云麓阁闹事!” 马脸汉子看了看来人,也不起身,反而很嚣张地道:“云麓阁算什么东西,窝藏要犯就是同罪,如果现在把人交出来,爷爷还可以酌情让你少遭点罪。” “哈,哈哈!” 朱梓柒被气得笑了起来,他身为正气院在洛邑城的话事之人,又是此地巡抚朱林泉的亲侄子,虽然平日里为人和善,在朋友们看来甚至有些木讷,可也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骑在他头上。 只见他的眼神扫过一众围府的士卒,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马脸汉子身上,单手指戟道:“你们胆敢如此无理,难道不怕巡抚大人降罪,不怕我正气书院报复么?!” 其实此时明眼人早已看穿,这马脸汉子敢带兵到云麓阁来寻晦气,而且表现的有恃无恐,身后必然是有人指使,而且指使他这么做的人,身份地位一定不简单。 只要稍微一细想,不难想到天机营和刺史府。 马脸汉子见朱梓柒还在抬出巡抚大人和正气院压自己,一定是并未想通其中的关节,因此他对这位书生的轻视又多了几分,于是继续戏弄嘲讽道:“哪里来的野狗,竟敢在爷爷面前狺狺狂吠?” 此言一出,任凭朱梓柒圣贤书读的再多,为人教养再好,也再难以压抑内心中的怒火,他当下大喝一声“起来吧”,使一掌“逝者如斯”向马脸汉子打去。 马脸汉子恍若未见,直待对方的这一掌近至三尺之内,才轻描淡写地一挥一带,不仅化解了此招,还连带着把朱梓柒摔飞了出去。 朱梓柒大意之下差点吃了大亏,但他终究武功不弱,身在半空之中,尤能及时反应过来,连续向地面出了两掌,借着反震之力扭转身形,最后双足落于地面,虽然足下不算太稳,却也不至于被摔一个狗吃屎。 “这就是你正气院的盖世神功?”马脸汉子讥讽道。 朱梓柒被人一招便打了回来,况且对方还未起身,可谓是大败而归,这时又听闻对方出言不逊,侮辱自己的师门,心中羞愧至极,只得满脸通红地争辩道:“我的武功在正气院不过是排在最末而已,你胜了我一招,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身边不是还有许多正气院的弟子么?”马脸汉子轻蔑道,“你们不妨一起上,让爷爷一并指教指教。” 这一句无异于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阁内正气院弟子心中的怒火。 “朱师兄,我们便一起上,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还能输给他了。” “他能打的过一人,能打得过十人么!” “朱师兄,此人辱及师门,我们今天一定不能放过他。” 众弟子七嘴八舌,便欲群起而攻之。 “都给我住口!”朱梓柒暗运内力,压过众人的声音。 他这时已然明了,对方的来头绝对不小。同时他心中明白,对方这么说,就是为了折辱正气院之人。先前自己单打独斗,已经输了一阵,此时若是一拥而上,必定会落人口舌。届时就算自己这边能胜,亦会沦为江湖上的笑柄,所以他要阻止。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深知云麓阁中的正气院弟子,没有一人是此人的对手,于是他决定先探探对方的虚实。 “我么?”马脸汉子轻蔑道,“我可没有你们正气院那么大的名头,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无名小卒会有这么厉害的功夫?”朱梓柒冷笑道,“阁下藏头落尾,连真名都不敢说,岂不让人耻笑?” 他想激对方自报家门。 “我不想说,你又待怎样?”马脸汉子并不中计。 就在这当间,朱梓柒身后忽然走出来一人,对着马脸汉子说道:“你不说也无妨,但贫僧一试便知。” 原来是慧普和尚见此人太过嚣张,心中大为不满,早已打了帮正气院出头的主意,这时终于忍耐不住,站了出来。 他话音未落,便一拳砸了过来。 这一拳势大力沉,极具压迫感,宛如巨锤从天而降,隐隐带着破空之声。 马脸汉子知道厉害,是以不敢再托大,连忙从凳子上起身向后跳去,才堪堪避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只是他身下的凳子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在慧普的一拳之下,直接碎了一地。 “大金刚伏魔神力!”马脸汉子心中一惊,仍是不肯服气,抬起双掌拍了过来。 慧普不躲不让,亦是双掌迎上。 “啵”的一声大响,马脸汉子退了三步,足下一用力,稳住了身形。 慧普却只退了半步,便开口道:“阿弥陀佛,原来你是山东丁家堡的人,不知道你是丁老三还是丁老五?” “我是老五!” 马脸汉子正是丁老五,他刚才对掌吃了小亏,于是眼珠一转道:“正气院原来投靠了万佛宗,遇事还要大和尚帮忙出头。” 朱梓柒知是计谋,可此事关乎正气院名声,只能带着歉意无奈道:“大师,这是我们正气院自己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丁老五闻言得意道,“依我看,正气院的功夫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他手下的一队士兵也纷纷附和,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谁敢说我正气院是徒有虚名!” 第128章 老三老五,稷蜂社鼠 “谁敢说我正气院是徒有虚名!”这句话的声音不大,却依旧压过了在场的所有声音,让七嘴八舌之人纷纷住嘴,显然说话之人的内力已达化境。 徐清风闻言心中一凛,暗道:“当下在场之人没有五十也有三十,却被一句话生生压服,此人的内功当真深不可测,恐怕还要在我之上,只是不知道若是与师兄相较,孰强孰弱。” 慧普和尚刚才本欲替朱梓柒出头,这时听闻此言,知是正气院的强援到了,遂主动退回人群不再言语。 苏愀然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白衣、教书先生模样的中年人排众而出,踱步而来。 “小叔!”朱梓柒见到来人大喜过望,“您来的正好!” 中年人正是此间巡抚,正气院有数的高手朱林泉。 朱林泉只是微微点头,并未与朱梓柒回话,而是看向慧普道:“万佛宗的大和尚够仗义,本官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随后他话锋一转,语气不善地对着丁老五问道:“方才就是你说我正气院的武功徒有虚名?” 丁老五知道来人是本地的巡抚,因此他不但畏惧对方的武功,更畏惧对方的权势,只是一想到自己背后靠山,也是这次遣他前来闹事的主谋,乃是堂堂的刺史大人,双方的身份地位以及武功可谓是势均力敌,他便又壮起胆子,故作强硬道:“没错,就是我说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 朱林泉低喝一声,言犹在耳,拳锋已至,丁老五瞬间飞了出去。 只一招,胜负已分,二人差如云泥,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丁老五受此一击如坠云雾,一直飞退了十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他虽然一招即败,却还想说些狠话找找场面。可他刚一开口,便觉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冲口而出。缓了半晌,只能恶狠狠地看向对方,憋出了一句:“巡抚大人,算你厉害!” 朱林泉轻蔑一笑,并不理睬,而是对朱梓柒道:“梓柒,看来你的武功还没练到家啊,连这种土鸡瓦狗之辈也对付不了。” 这一句,看似在批评朱梓柒,实则是在嘲讽丁老五。 要知道丁老五的武功不弱,他和兄长丁老三皆是山东丁家堡成名已久的豪杰,根本不是什么土鸡瓦狗之辈。当年二人也曾横行一时,后来因为作恶,惹怒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对头,这才迫不得已背井离乡,一路跑到洛邑,投靠了天机营。杨熠星知二人的身手不差,便出面摆平了此事,后将二丁收为己用。二丁感恩戴德、投桃报李,数年间帮助这位刺史大人做了许多不便动手之事,自然而然成为了其的左膀右臂。 丁老五被对方选择无视,心中早已怒不可遏,却也知今日有朱林泉在此,自己再难讨得任何好处,只能强压住怒气,决定先行撤离,于是对着身边的士卒道:“既然巡抚大人出面,咱们也不好不给面子,青山不改……” “我让你走了么?”朱林泉得势不饶人,似乎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一众闹事之人。 “我们说要走了么?” 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人,拍了拍丁老五的肩膀,面无表情地道:“老五,大人让咱们过来要人,如今人还没要到,就这么回去了,大人难免生气啊。” 丁老五见到来人,顿时心中一喜,仿佛瞬间就又有了底气:“三哥说得不错,就请正气院和朱巡抚把罪犯交给我们兄弟,大家也好偃旗息鼓,不伤和气。” “哈哈哈!”朱林泉闻言冷笑道,“你们说本官窝藏要犯?” 丁老三拱手道:“朱巡抚,莫要弟兄们难做。” “呸!”朱林泉大怒,“就请你也配和本官称兄道弟?!” 丁老三面皮一阵抽动,终是压制住了怒气,咬牙切齿道:“莫非一定要动手?” 朱林泉久在本地为官,可以说整座洛邑城除了一个刺史杨熠星,再没人敢对他出言不敬。不想今日被先被一个不成气候的丁老五带人打上门来,大寻晦气。后被丁老三扣上了个窝藏要犯的大帽子,还威胁再不交人,立时就要动手。他的心里早已大为震怒,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风度。所以他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强把怒火压在心中,对着丁老三问道:“好,你是要单打独斗,还是你们两个一起上?” 丁老三闻言心中一喜,他生怕对方反悔,于是赶紧道:“我们丁氏兄弟,不论是打一个,还是打一群,从来都是二人一起。” “好,你们一起上吧。”朱林泉显然不愿多言。 二丁见到以多欺少,以二敌一的机会,自是不肯轻易放过,二人登时先朝左右分开,随后同时出拳夹攻而来。 “小叔小心!”朱梓柒十分担忧地大叫道。 朱林泉却犹如未闻,只见他面对夹击,显的毫不在意,随意的打了个哈哈,等到二人拳至身前三尺,方才出手迎了上去。 “砰!砰!砰!”三声大响过后,三人已经分开。 朱林泉负手而立,神色淡定,尽显一派宗师的本色。 二丁则向后退出一丈,凶狠的目光中已带上了深深的忌惮。 朱梓柒等正气院的弟子功力稍逊,甚至不能看清发生了什么。苏、徐、慧普三人内功深厚,目力极强,当然知道若以点到即止而论,其实胜负已分。原来就在刚刚一瞬,朱林泉与丁老三换了两拳,与丁老五换了一拳,他拳锋所到,二丁皆被震慑,只能在对拳之后选择远远退开。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朱林泉淡淡看着二丁,虽是问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丁老三原本自忖己方二人的武功皆是不弱,自己与老五联手之下,就算不能得胜,一时间也不至于轻易落败。不想对方的武功之高,实在大大出乎意料,交手只一个回合,便将自己二人反震了回来。直到此时,他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即便自己兄弟二人舍去性命不要,恐怕也只是十败无胜罢了。 第129章 三庸五傻,一鳞半爪 二丁经此一战,早已心中惊惧,对视一眼之后,皆萌生了退意。 丁老五还欲再说些场面话,却被丁老三一拉,低声道:“老五,别惹他,咱们快走。” 还未等丁老五出声,一个声音幽幽地道:“巡抚大人好大的威风啊!” 这声音同样不大,却同样压过了在场的所有声音。 朱林泉微微一怔,道:“原来是刺史大人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位玄衣客排众而出,立于二丁以及诸兵士身前。 玄衣客的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人手持亮银长枪,乃是洛邑周家的周继勇,另一人则肩扛九环大刀,不是赫赫有名的副总镖头“镇南天”万江海是谁。 二丁见到强援心中大定,连忙率众见礼,口称“大人”。 玄衣客正是洛邑刺史杨熠星。 他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二丁,随后略一摆手,便转过身直面朱林泉道:“难得巡抚大人今日好雅致,我这两个手下的武艺可还说得过去?” 他只一句话,便把刚才要人不成,双方交手一事,说成了切磋比试。 “哼!”朱林泉冷哼一声,轻蔑道,“实在是马马虎虎。” 杨熠星闻言微微一笑,问道:“不如让小弟陪巡抚大人玩玩?” 朱林泉收起轻视之心,缓缓上前道:“就如杨刺史所言。” 此言一出,全场的空气顿时凝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说日前在街上杨烨星和朱梓柒的交手,是天机营和正气院年轻一代之间的较量,输赢赔上的或许只是两大门派的面子。而就在刚刚,朱林泉难忍出手,先后教育了丁老五以及二丁联手,最多是正气院给了天机营的附庸一个教训,可以算作敲山震虎。那么当下杨朱二人即将开始的比斗,则关乎着两大门派在洛邑的地位之争。赢的不说能够通吃一切,也可在长久以来的竞争中大占上风,同时让本地的诸多墙头草们认清今后形势。而输的那一方,虽不至于失去多年以来的全部苦心经营,却也只好在日后遇事时退避三舍、忍痛割肉,让出部分既得利益,一时半会间恐怕再难有所作为。 所以,今日一战,双方都输不得。 朱梓柒固然书生意气,亦知此战事关重大,不免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心中不住祈祷,小叔莫要输了才好。 万江海、周继勇日前与杨熠星一同追捕采花大盗熊百虫,虽然最终无功而返,却也得到了这位刺史大人的赏识,可谓是一步登天,他二人立功心切,便怀了一见事情不妙,便要出手相帮的心思。 苏愀然前夜见过杨熠星出手,心知这位刺史大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刚才又见到了朱林泉一招逼退武功不弱的二丁,这时恰逢两位武学宗匠立时就要交手,心中难免一阵激动,恨不得上前替换掉其中一人,也好让自己过过手瘾。 慧普是个粗人,故而在他看来,但凡有高手打架,总是好的。 在苏、徐、慧普三人之中,徐清风的智慧当属第一,她为人谨慎细腻,思虑亦颇多,这时见到杨朱二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遂死死盯住了对面场下武功最高的万江海,以防其突施冷箭、暴起伤人。 余下众人各怀心腹事,都对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充满了期待。 “巡抚大人请了!” 杨熠星的武学修为极高,达到了他这个境界,自然知道一招先步步先的道理。他自幼天赋异禀,在同门师兄弟中从来少有对手,自到洛邑以来,除去前夜折了一阵以外,还鲜有吃亏的时候。此次对决,他心知断不容失,是以一声断喝算是提醒,便抢先出手,朝明里暗里与自己斗了多年的巡抚大人攻来。 朱林泉深知这位刺史大人在武学上的造诣非同一般,早已收起了先前打发二丁时的轻视之心。他见对方不惜面子,也要率先发难,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他足下生根,左手护在胸前,右手画了一个半圆,使一招“春风得意”,瞬间便将对手的攻势消弥于无形之中。这一招“春风得意”是“浩然正气”里大为有名的守式,当日朱梓柒与杨烨星当街对打时,也曾使出过此招,化解了杨的一手“力劈华山”。不过同样的招式,若是由不同的人使出,效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两相比较之下,朱林泉的这一手“春风得意”的意境显然更加深远,不但动作极致优雅洒脱,而且守中带攻,眼看着就要反先。 杨熠星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既然选择了抢攻,自是欲把先手从始至终贯彻到底,于是他妙手频出,连打数拳,又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攻来,这一招“四面楚歌”,正是军中武学里极其厉害的一招。 “来得好!” 朱林泉见对方的拳法精妙,不觉也豪气迸发,大赞一声后,当下用了一招“一往无前”,以攻代守,以攻对攻。 这一招“一往无前”,乃是“浩然正气”里的无上绝学,一招一旦击出,即便中门大开,也要舍弃防守继续进攻,暗合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的大道至理,是凶招、险招,更是生死无算的勇招! 以伤换伤,以伤取胜,以伤博杀! 杨熠星的见识非凡,又与正气院缠斗多年,自是知道这招“一往无前”的厉害之处。所以能瞬间想通关节,毫不犹豫地舍了初时抢占先机的算盘。他反应极快,当下化拳为掌,化攻为守,使出一招“墨守成规”,密不透风地护住了周身要害。 “墨守成规”出自上古时代的煊赫巨派“墨门”,传说中当年这一派的机关术可以通神,功法品级更是高到离谱。就连天机营门主诸葛神机,也自称是墨门传人,并常以此为傲。是以虽然时隔万载,他们大部分的武学皆已失传,但留下来的一鳞半爪,依旧足以傲世天下。 第130章 长风落叶,席卷残云 古籍记载,天下间最厉害的防御招式,莫过于“太极”和“墨守”。 如果说酒剑仙传给苏徐二人的“剑荡半方”和“剑荡另外半方”是一等一的守势,那么他们二人合力用出的“太极阴阳”,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的防御,其中所运用的便是太极借力打力,四两千金的道理。 而以“墨守成规”为代表的墨门武学,则与太极正好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极端。千钧之力,应用千钧之力相守,万钧之力,需以万钧之力来防。你打我出力十分,我抵御你也要倾尽全力,务必做到毫不留手。这种以力角力、用强对强的打法,固然对武者的内功和意志要求极高,却终归也是一条大道。 相传三十年前,天机营创立之初,其势力仅仅在下级军官中崭露头角。诸葛神机刚到工部履新,根基尚且不稳之时,恰逢楚江洪汛频传,被上级派遣率领沿岸军民防洪。他学识通神,又精于计算,或筑堤阻拦,或挖渠疏通,数次将洪水引流,拯救黎民千万。然而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在一次筑坝防洪时,突然天降暴雨,巨大的水流瞬间将堤坝冲开了一个大洞。身后就是与自己日夜奋战的军中弟兄,再后面还有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诸葛神机当机立断,使出“墨守”的武学,以肉身生生挡在大洞之前,竟令肆虐的洪水不能通过。 一个时辰之后,洪峰已然过境,堤坝得以保全,军民谓之“神人”! 这次百密一疏,差点断送了好局,让沿岸军民损失惨重,诸葛神机也因以身阻水而身负重伤,可此事却意外成就一段奇谈,使其在军中收获了巨大的声望。 要知道这件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彼时的诸葛神机内功未得大成,却仍能以“墨守”对抗洪水,由此可见“墨守”之强,绝对是盛名之下,能副其实的。 是以当杨熠星用出“墨守成规”后,接连化解了“一往无前”所带来的压力,很快稳下局面,场面上又迅速回到势均力敌的状态。 三十招转瞬即逝,朱林泉眼见优势不再,只得改变策略,不再一味恃强而攻。他暗中收回了一半的内力,左手向前探出,似抓非抓,右手撤回胸前,像挡非挡。这一招“中正平和”,攻守两利,进可施展擒拿,退能守护心脉,是正气院的精妙绝学,同时也是一招诱敌来攻的招式。 杨熠星见对方突然示弱,不由心念百转,暗自思忖道:“人言‘钢而易折,强不能久’,朱林泉与我年龄相仿,内功亦是不相上下,他已用‘一往无前’的招式连攻了我三十余手,耗费不可谓不大,现下莫不是真气不济,退而转守了?我一定要抓住时机,切勿等他缓过气来,届时难免要等到五百招以后,才能分出胜负了。” 既已思定,杨熠星更不犹豫,当下弃守转攻。只见他右手向前直刺为虚,左臂抡圆横扫为实,猛然间挥出一记重拳,使出了一招“云横秦岭”。紧接着他足下连续发力,力道由脚及腿,由腿及腰,然后以腰带肩,以肩带臂,瞬间打出了三掌,激起了“霍霍”的气流,又出了一招“铁马秋风”。 就在几天之前,杨烨星也曾在与朱梓柒的比斗时用过这两招,然而此时再由功力更为精深的杨熠星使出,则与之前相较已不可同日而语。 一拳砸下,似狂涛巨浪、万马奔腾,隐约有雷霆之势。 三掌挥出,若长风落叶、席卷残云,裹挟着天地之威。 在场众人,遑论武功高低,皆可看出杨熠星动了杀心,定要在几招之内,分出生死,决出胜负。 还好朱林泉先前料定会有此一手,早早收起了一半功力,这时见对方来的凶狠,当即运起“浩然正气”,用无匹的的神功硬生生接下两招,顺带着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还了一掌。 只听“噗”的一声,杨熠星左肋中掌,急急朝身后飞退而去。 朱林泉一招得手,更不容稍缓,立即飞身追上,双拳连出,拳拳直逼对方胸腹间的要害,亦欲在数招之内赢下此局。 就在胜负将分之际,忽地白光一闪,众人连忙下意识的以手遮眼。 白光过后,众人再看之时,二人已然分开。 朱林泉双手被炸得血肉模糊,幸好其内功深厚,不至于伤到筋骨,但若要再战,恐怕已是万万不能。 只见他面带怒容地道:“你竟然用火器偷袭!” 原来就在他出拳追击的时候,对方掷出了一颗“雷暴”,这雷暴亦是天机营的巧技,杀伤力比之铁梨花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熠星手抚前胸,喘息了好一阵之后,方才开口说道:“我天机营惯用火器,你又不是不知,如今败了就是败了,别找借口相脱。” 此话一出,顿令朱林泉哑口无言。 因为任谁都知道,在天机营的很多人眼里,根本就没有不准偷袭,不准借助机关火器之力的迂腐说法,甚至连一代宗师诸葛神机也持这种观点。 “真是恶心!”徐清风对苏愀然怒道,“天机营的人竟没一点羞耻之心。” 苏愀然知道师妹向来嫉恶如仇,最看不惯出手偷袭之事,可现在事关天机营和正气院两大门派之争,自己委实不便出手参与,无奈摇头道:“师妹稍安勿躁,咱们先看看再说。” 徐清风知他所虑,只得白了他一眼,以表达心里的不满。 正当二人犹豫着要不要出言相帮之时,慧普已按耐不住,率众而出道:“刺史大人,你也是一代人杰,却行如此龌蹉之事,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杨熠星知道这个大和尚是万佛宗的人,故而只是冷哼一声,不愿与之相辩。 另一边,万江海本欲出言帮衬自家大人,可他毕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对于出手暗算一事也是大为不耻,就在他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开口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我早就说过,正气院投靠了万佛宗,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第131章 刺史刺猬,扰人不对 万江海回过头去,但见说话之人,是一个他很不喜欢的人。 一个喜欢阿谀奉承,擅于溜须拍马,本事却不大的小人。 除此之外,他还知道这个人在投靠刺史府之前的名声并不好。 此人正是丁老五,只见他得意洋洋,犹似邀功讨好般,对杨熠星言道:“刺史大人,方才小人赢了朱梓柒一阵,不想却被这个大和尚破坏了,料来正气院已经沦为了万佛宗的附庸。” 杨熠星看了看慧普,暗忖自己有伤在身,加之之前消耗过大,此时并无把握拿下这个大和尚,于是顺着丁老五的话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正气院的弟子毫无骨气,真真让董榜眼丢人现眼。” 此言一出,正气院众人皆尽大怒。 董榜眼威名煊赫,无论庙堂之上,亦或江湖之中。 堂堂当朝宰相,正气书院院长,岂容他人说三道四! 徒子徒孙,此时若是没了脾气,何止让人耻笑,以后更不用在江湖上行走了。 朱林泉万万没想到对方如此大胆,居然敢拿董榜眼说事。他平日里最为敬重这位恩相,此时听到有人出言诋毁,心中的暴怒再也难以压抑。只见他不顾伤势,愤慨地低喝道:“住口!我正气院就是正气院,今日之事与万佛宗无关。” 然而此言一出,正中杨熠星等人的下怀,这无异于直接斩断了慧普和尚出手的可能性。 “哈哈哈,好,很好!”杨熠星大笑道,“正气院果然硬气,遇事不假人手,可以谓之‘勇’也!” “忠勇仁义”四个字正是正气院的立身之本,也是昔日董榜眼亲手题在院门上的字,更是被正气院的莘莘学子们奉之为经典的教条。 现在一个“勇”字,从杨熠星的嘴里说出,非但不是夸赞,反而大有嘲讽之意。 朱林泉发完了火,逐渐冷静下来。他自知中计,可话已出口,唯有心里暗暗叫苦。环顾四周,侄子朱梓柒虽为同辈翘楚,但在这种场面却难当大任,其余弟子更是没有一个能下场与对方过上一招。而自己双手负伤,若是一味用强,出手再战,则必然有败无胜。 他心中悲愤:“我自己这点微薄名气倒也罢了,若是今日之事不得善了,有损于董榜眼和正气院的名声,才是大大的不妥。” 于是他只能再次强压住怒气,沉声问道:“杨刺史,你究竟意欲何为?” 杨熠星听出对方语气之中隐隐已有退让之意。他看了看身边的万江海等人,不由感到自己一方兵强马壮,而正气院诸人,一个个皆是无力再战。万佛宗虽为对方强援,慧普却因自己三言两语无法出手,难免心中大为得意。当下摆了摆手,故作无奈道:“朱巡抚,云麓阁窝藏要犯,我出手也是逼不得已,实属无奈啊!” 这一句不提正气院,单说云麓阁,既能让对方心里微微好受一些,又能占据主动,使自己接下来的话更具份量。 “云麓阁是我院在洛邑城经营多年的分部,杨熠星现在拿云麓阁说事,恐怕是要借题发挥,已经动了直接拔掉我正气院在洛邑城势力的念头。” 朱林泉心中又怎会不知面前这位刺史的言外之意,他暗自冷笑,嘴上却仍假装不解,顺着对方的话道:“不知云麓阁何时窝藏了哪名要犯?还请杨刺史明言,倘若一经查实,纵使云麓阁是小侄梓柒的地方,本府亦将严惩不怠。” 这一句既把问题抛还给了对方,顺利地拖延了时间,又事先言明云麓阁是私人的地方,与正气院一概无关,可谓是一举两得。 “哼,这只老狐狸!” 杨熠星闻言暗骂一句,脸上却没有表情道:“窝藏之人正是采花大盗熊百虫,前天夜里本官亲眼所见,此事绝对不假!” “哦?”朱林泉反讽问道,“不知这采花大盗何德何能,竟劳杨刺史亲自追捕?” 此言一出,杨熠星顿感面上无光,愤怒道:“朱巡抚何必明知故问?难道是不想好好说话了么?” 威胁之意丝毫不假掩饰,新一轮的激战似乎一触即发。 朱林泉一句说完,心中已有悔意。如果方才不提对方前夜亲自追捕之事,用话先将其稳住,待自己手上的伤势恢复几分,今天的局面尚有回旋之余地。可自己偏偏嘴快,为了一时的痛快,道出了对方痛脚。对方堂堂大城刺史,如今囿于面子,也绝不会再有所顾忌,没有立时出手,已算得上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正当朱林泉进退维谷,杨熠星蓄势待发之际,一个不大的声音悠悠地道:“天机营好大的威风,在别人的地方尚且如此无理,真真是把自己当作了七大门派之首了么?”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入眼之人竟是个十六七岁,眉眼清秀的俊俏少年。 “徐姑……” 朱梓柒心里感激,差点失言,好在他心思也算敏捷,瞬间改口道:“徐兄是我云麓阁的贵客,今日云麓阁招待不周,让贼人擅自闯入,扰了徐兄的雅兴,梓柒实在是难辞其咎。” 徐清风微微摆手,显的毫不在意。 “好啊!”杨熠星勃然大怒道,“又一个要帮正气院出头的么?” 丁老五为了讨好上司,赶紧接口道:“正气院也就这点本事,先是万佛宗的大和尚,现在又弄出来个兔爷,当真……” 他话未说完,人已飞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竟是被一击打晕了过去。 原来徐清风被腌臜之辈出言侮辱,心中已然动了真怒,是以刚才出手极狠极快,纵使在场的高手众多,有四五人看清了这一击,却没有一人来得及反应。 她一招打晕了武功不弱的丁老五,见已震慑住了全场,才面露不屑地对着杨熠星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刺史刺猬的,只知道你打扰了我就是不对,现在请你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否则你也是一样下场!” “哈哈哈,好小子!”杨熠星怒极反笑,“年纪不大偏要学人强出头,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第132章 赌斗三场,正式打响 丁老三赶紧吩咐军士扶起受伤晕厥的老五,然后眼珠一转,对着杨熠星拱手道:“刺史大人,看来正气院又犯了方才犯过的老毛病。” 杨熠星闻言立即明了,于是配合着明知故问道:“此话怎讲?” 丁老三转头看向朱林泉等人,冷嘲热讽道:“之前输了一阵,却要万佛宗的人来出头,现在大和尚不能出手,便又找了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出来,如此看来正气院当真是没人了。” 杨熠星接口道:“遇事便要他人来救,正气院好得很,实在是好得很呐!” 原来刚刚徐清风出手如电,一击打晕武功不弱的丁老五。杨熠星见识颇高,深知对方的年纪虽轻,功力却不见得低于自身。若是给了对方出手维护正气院的机会,今日之事便又有了变数。于是他故技重施,意图与丁老三一唱一和,再次用话语捆绑住对方的拳脚,使其如同先前的慧普一样不能下场。 朱林泉眼见正气院受辱,自己却有伤在身难以再战,故而心中大急。他一方面清楚凭借朱梓柒和其余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万难与杨熠星一行人相抗衡,另一方面又不愿折了正气院的面子。正当他顾虑重重,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只听徐清风淡淡地道:“现在是你们的那个什么‘刺猬’打扰到了我的雅兴,所以我要教训教训他,与正气院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句话,便把自己出手一事与正气院撇清了关系。 既让朱林泉等人保住了颜面,又给了自己出手一个正当的理由。 既趁机讥讽杨熠星是刺猬,又让对方不得不接受事实,与自己一战。 “岂有此理!”杨熠星愠怒道,“你究竟是何人?是何门何派?” 徐清风知道天机营势大,不想连累了徐家与太玄宗,于是微微一笑,手指着苏愀然道:“我和师兄都是无名小卒,今日不过正巧在云麓阁做客罢了,至于我们的门派么,即便说出来,你这刺猬也未必就听过,所以还是不说了罢。” “竖子,尔敢!” 杨熠星身份何等尊贵,从未被人如此轻视,如今却连续被对方叫做刺猬,甚至还当众扬言要教训教训自己,他自然忍无可忍,是以不再有所顾忌,一个箭步上前,立时便要出手。 “慢着!”徐清风低声喝道。 杨熠星冷不防被对方喝止,只好足下用力,硬生生停在了原地,怒瞪着徐清风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自然还有话要说的。”徐清风得了机会,赶紧说道,“今天这事儿么,是你们挑起来的,所以这架怎么打,该由我说了算才是!” “好,我就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杨熠星强忍着马上就要出手的冲动道。 “我们双方皆是人多势众,当然不能学市井无赖一拥而上,所以不妨来一次赌斗,赌斗以三场为限,先胜两场的就算是赢了。”徐清风侃侃而谈,“赢的自不必说,输的么,却要当众给对方道歉认错,还要额外加上黄金百两作为赔礼。” 杨熠星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心里却暗自思忖道:“次子的武功不弱,他师兄也必定是个高手,不过对面除去二人,几乎无人可用,而我方万江海成名已久,武功造诣不在我之下,况且再加上一个丁老三,赢面自然是大的。” 徐清风见对方不说话,便接着说道:“首先我当说明,我们今日的赌斗,是我和师兄与你们天机营之间的事,无论胜负都与正气院无关,你可接受?” 杨熠星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徐清风也不气恼,继续道:“既然是赌斗,就要先约定人选,我和师兄自不必说,还剩一个人选么……” 她看向己方众人,心知慧普不便出手,朱林泉手上有伤,只得将目光落在朱梓柒身上:“朱兄是云麓阁的主人,就算我方的第三个人选吧。” 朱梓柒当即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徐清风见人已选妥,便回过身道:“那么你们的人选呢?” 丁老三立功心切,当下站定在杨熠星身侧,面带讨好地道:“刺史大人,小人愿意出战。” 万江海心知若是赌斗三场,自己定然无法推脱,莫不如自告奋勇,说不定还能得到这位刺史的青睐,于是他也排众而出,拱手道:“大人,在下也愿意一战。” “哈哈哈,好!” 杨熠星哈哈大笑,十分满意地道:“本官就与尔等一同出战,会一会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大人且慢!”丁老三自作聪明道,“双方人选虽然皆已妥当,但出战的顺序必须要事先言明,以防对方来一个‘田忌赛马’,弄些耍小聪明的手段,让咱们吃亏上当。” 徐清风闻言只是轻蔑一笑,接着不屑地道:“这种便宜我们不占,真真服了你们的小人之心,现在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第一战由我出手,教训你家刺猬大人,第二战是我师兄出战,第三战则是朱兄,我们这边的顺序排好了,你们可以随意。” 杨熠星见对方说的坦然,自己一方如果再斤斤计较,反而落了下乘,于是在狠狠瞪了一眼丁老三之后,转头对徐清风道:“既然如此,就让本官先来领教领教你的武功,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教训本官的本事。” 言毕,他已来到场地中央,负手而立。 徐清风嘴上说的厉害,其实心里并不敢托大。她在前天夜里化身为陆大凤,曾见过面前的这位刺史,与化身黄阿牛的师兄对了一掌,当时对方也只是稍逊了半筹而已。她自知自己若论武功招式,或可与师兄不相上下,但内功修为却仍有一定差距。是以她早早决定,此战应以招式取胜,不给对手与自己比拼内力的机会。 苏愀然亦知对手难缠,于是小声却郑重地道:“清风,务必小心!” “知道了。”徐清风展颜一笑,缓缓步入上场中。 第133章 朔气金柝,寒光铁衣 双方约定赌斗三场,无论哪一方都想要先声夺人,因此徐、杨二人的一战,关乎着今日战局的走向。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战,也是双方都输不起的一战。 杨熠星本来负手而立,显的十分托大。可当眼前的少年走入场中后,他立即摆出了一个攻守兼备的起手式。只见他双腿微微弯曲,两手一前一后,分明是个进可连续出击,退可向四方跳跃躲闪的架势。 这说明,这位年过四旬,成名已久刺史大人,非但没有轻敌,反而十分慎重。 徐清风年纪虽轻,却身兼“大星罗功”与“太玄神经”两种品级不低的武学。当日在太初宗比武大会之时,她亲眼所见自己的师兄进步神速,于武学一途上,似有将自己远远甩开的意思。是以她日夜勤学苦练,到得此时,不但已把“太玄神经”的武功掌握了八九成,甚至还逐步将“神经”与徐家的“大星罗功”相融合,自创出了一套尚未成熟的“太玄大星罗神功”。 要知道,当年完整的金色符文,乃是上达天界的不世神通。后来符文一分为四,流传到徐家四分之一的正是现在的“大星罗功”。而流传至太玄宗的那四分之一,又被一分为二,演化成了之后的“太玄道经”以及埋葬在后山的心法。后来苏徐二人设计得到心法,又将二者合二为一,才有了现在的“太玄神经”。如今徐清风反其道而行之,尝试将“神经”与“大星罗功”结合,虽然还远远不够完善,却依旧让其武功大进。 她七窍心思,玲珑精巧,知道今日之敌,实是其出道以来所遇到的劲敌之一。她深明“一招先,步步先”的道理,故而不敢让出先手,一上来便以自己最为熟稔的“大星罗功”相攻。希望通过这种不间断的强大攻势,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从而达到压制住对方的目的。 一时之间,拳影飘飘,化作满天流光。 杨熠星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可面对这种攻势,依旧被吓了一跳。吃惊之余,他连忙向身后跳出一丈,在拉开距离的同时,重新以“墨守”的武功相应对。一招“墨守成规”在先前对战朱林泉时已经使过,此时再次使出,登时化解了对手暴风骤雨般的进攻,让他暂时稳住了阵脚。 他是天机营不世的天才,在同辈之中亦鲜有对手,就连诸葛神机也对他的天赋赞不绝口。现在刚一出手,就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辈压制,顿时让他大感面上无光。于是在又挡下了几拳之后,便用出军中大开大合的武学,意图转守为攻。 二人陷入了对攻的局面,一时间险象环生。 这二人,一个体态轻盈,招式变化多端,宛若云中精灵,一个纵横捭阖,出手八面威风,好似猛虎下山,直看得场外诸人眼花缭乱,叫好连连。 徐清风抢先不成,心感不妙,当下把“大星罗功”使到极致,在拳法、腿法、掌法、指法间不断转换,齐向对方招呼过去。 原本对攻的微弱平衡,再次被打破。 杨熠星登时感到手忙脚乱,三招中已还不上一招。但他毕竟是洛邑有数的高手,经历了初时的一阵慌乱之后,心绪逐渐平稳下来。因为在十几招过后,他已经发现,对方的招式固然精妙无比、变幻莫测,却少了几分气力和深沉。如此武功,若是遇上寻常的二三流武者,当然足以一击必杀,可若是遇上了像自己这样的一流武者,三拳两掌间绝难破开雄浑的护身真气。 心思既定,他不再犹豫,当下以势大力沉的拳法进行反击。一招“朔气金柝”,气势如虹,却中门大开,却是用上了以伤换伤的打法。果不其然,对方并不愿意换拳,更不敢趁机攻击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绽,而是选择了以灵巧的身法避让。 一招得手,他仿佛找到了致胜的法门,不由得纵情狂笑道:“小辈终归是小辈,根基不稳、内力不足,再精妙的招式也难以发挥出真正的威力来。” 言罢,又使一招“寒光铁衣”,露出左腿上的些许破绽,三掌连续打出。 徐清风见状急忙足下用力,向身后飘退而去。 其实以她的内功修为来说,就算不敌对手,也不会相差太多。但在比试之前,她已定下了“若能以招式取胜,绝不比拼内力”的策略。是以此时面对对方以拳换拳、用伤换伤的打法,她不愿意硬拼,只能依靠莫测的身法,躲闪回避。 如此一来,她便从一开始的大占上风,到现在的落在下风处。 这是徐清风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三场赌局,实为自己替正气院强出头所致,这至关重要的第一场如果败了,就算师兄能在第二场力克对手,拿下万江海,在三局两胜的规则之下,亦是负多胜少。 因为朱梓柒先前面对丁老五已然吃亏,这最后一场,再遇上武功更强几分的丁老三,就算能够死战不退,尽使些同归于尽的打法,也是于事无补,万难取胜的。 所以徐清风一定要赢! 赢下关键的第一场,让之后出场的人减轻压力。 赢下对方武功心计最强的杨熠星,为赌斗奠定良好的开端。 既然“大星罗功”不能建功,当换“太玄神经”一试! 徐清风心念百转,下手决不含糊,“神经”虽未全部融会贯通,比之自幼勤学的“大星罗功”变化上固然不及,但一招一式间所爆发出来的威力,却更加气象宏大,更加深远厚重。 这一下突然变招,登时让杨熠星措手不及,只感觉对方拳掌上的层层劲力,比之之前强了一倍不止。他痴迷武学、天赋异禀,兼之日夜勤学苦练,到了十年前才略有小成。如今万万想不到,对方一个年龄不及自己一半大的小辈,竟能先后使出两种精妙无匹又既然不同的高深武功。 他遇见劲敌,心中忧喜参半。喜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可以全力施为纵情一战。忧的却是赌局已定,自己倘若败了,日后天机营的脸面,便算是全部丢尽了。 第134章 拳战为下,心战为上 “来得好!”杨熠星眼见对方一招一式虽然古朴无华,却都蕴含着巨大的威力,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然后倾尽全力,施展军中武学相抗。 两人的攻防逐渐变慢,不似之前那般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每一拳,每一掌的变化也跟着少了起来。 观战诸人,多是刺史府的普通军士和正气院的寻常弟子,自然看不懂这么精妙高深的武学,只道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上二人的体力下降,真气不济所致。 但朱林泉等一众高手却是心知肚明,当下的形势,若论其中的凶险程度,已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愀然担心师妹安危,不由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师兄妹二人自出道以来,虽然也历经磨难,面对过像穆寒松那样的名宿,但几经波折,终是有惊无险。现在师妹以一己之力,独自对战一个武功未必弱于自己的顶尖高手,又怎能让人放心得下。只见他双拳紧握,恨不得立时就要出手,可是一想到双方约定好单打独斗的赌局,便无奈偃旗息鼓,只能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场上。 慧普身为万佛宗弟子,苦于无法出手相助,这时再看二人相斗,绝妙武功层出不穷,不由得心中苦笑,这一战若是换成了自己,也许早就败了。 万江海是武林中的一方翘楚,他成名极早,一口九环大刀说是威震洛邑城也绝不为过。除去几天前被熊百虫设计弄晕了一次之外,行走江湖多年来还从未吃过亏。即便如此,在见到二人的武功之后,他的心里难免升起了一股绝望。刺史大人便罢了,毕竟已经年过四十,苦修了三十几年,有不弱于自己的身手尚能理解。只是另外的那个翩翩美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却能有这样的武学修为,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想到此处,他不禁暗忖道:“倘若假以时日,恐怕都用不了三年,这小辈的武功便要远胜于我,真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徐清风激斗之中无暇他顾,怎知场下几人各有所思。她只想尽快取胜,不料对方实力强横如斯,自己已落入了苦战当中。一百招转瞬即逝,可现下的局面,却依旧平分秋色。她心知这样下去,非但无法击败对手,自己反会因真气耗损太大而难以为继。于是她决定兵行险招,使出尚未修炼纯熟的“太玄大星罗神功”,意图重新取得优势。 只见她拳影重重,掌影飘飘,指似剑气纵横,腿若神龙摆尾,身法轻盈矫健,步法暗藏玄机,一招一式使来,不像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反倒颇有一代大宗师的风范。 这便是“太玄神经”与“大星罗功”融合之后的“太玄大星罗神功”。以拙朴厚重而论,比之“太玄神经”不遑多让,以变化精妙而言,较之“大星罗功”更胜一筹!这套武功,当下还未能练至炉火纯青的境界,但此时经由徐清风的手里使出,却仍然威力巨大,让人不敢小觑。 杨熠星顿时倍感压力,只觉得对方的武功在一瞬间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不光招式上的变幻更加诡谲莫测,甚至每一拳、每一掌上的力量都让自己难以招架。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只能暂时停止了进攻,再次以“墨守”进行防御。 “这究竟是什么武功?”他扪心自问,自己恐怕已经撑不了多久,也许是三十招,也许是四十招,最多不会超过五十招,纵使有墨门武学傍身,也将必败无疑。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堂堂一城刺史,天机营的成名高手,怎么可以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他在心中暗下决定,“说不得一会仍需以机关火器取胜了。” 天下间的机关火器不可胜数,大到巨弩火炮,小到袖箭手铳,只要是能伤人杀敌的,都会被人所使用。然而在种类繁多的武器之中,最为天机营弟子青睐的,还是“铁梨花”与“雷暴”这两种体积小巧却威力巨大投掷手雷。杨熠星身为天机营的要员,诸葛神机最得意的几名手下之一,当然也不能例外。其实以他高明的武功,面对绝大多数的对手,根本无需假借外力,便能轻松取胜。但他性格谨慎,说是极小甚微亦不为过,是以一直随身携带着两枚“雷暴”,以备不时之需。刚刚在与朱林泉对阵时,“雷暴”已被用去了一枚,如今他的怀里还剩下了最后的一枚。 “用火器偷袭去赢一个小辈,传出去了虽然难听,可怎么也比败在小辈的手里强上百倍。” 杨熠星本就是果断之人,现下心中已有了计较,自然不会被人言所困,亦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于是他假作真气不济,故意卖了个破绽,让原本无懈可击的“墨守”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当,引诱对方来攻。他相信但凡武林高手,一定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鏖战多时才有了一个一击致胜的机会,对方绝对不会轻易错过。 徐清风就是在等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危险无比,却可以险中求胜的机会! 她微微一笑,双掌连出,朝对方露出的破绽攻了过去。 杨熠星看到了一抹微笑,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可电光石火之间,已不容他再多想,只能按照先前设想的计划,用左肩硬接了一掌之后,掷出“雷暴”。 白光闪耀,众人一时难以睁眼。 再看时,杨徐二人已远远分开。 徐清风身形微微一晃,旋即站定。 苏愀然连忙抢上前去,将心爱的师妹扶住,关切地问道:“师妹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徐清风轻轻地挣脱,摇头道:“师兄你别担心,我没事……” 话未说完,她已吐出一口鲜血。 “卑鄙!”苏愀然大怒,登时就要对杨熠星出手。 “师兄,不要。”徐清风的手不如往日里平稳有力,却还是拉住了自己暴怒的师兄。 “别拦着我,我要替你教训教训这个卑鄙的小人!” “师兄,我已经胜了呢……” 听到徐清风有气无力的声音,苏愀然全身一震,方才朝杨熠星认真看去。 第135章 玄机一字,智计百出 苏愀然担忧徐清风安慰,连忙上前将她扶住,可这时听她言语,却又好似已然获胜,将信将疑间一边以内力探她经脉,发觉只是小有损伤,一边向杨熠星细细看去,才发觉这位武功高强的刺史大人,居然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其他众人见此情景,心下疑惑之余,亦不便出声干扰,皆是安静的等待分晓。 苏愀然这才放下心来,以无上真气为师妹疗伤。 徐清风微微摇头道:“师兄我并无大碍,你还是留着真气应对下一战吧。” 说完她便从师兄手中挣脱,重新回到场中,以内功强行压制住伤势,开口大声道:“刺猬大人,承让了!” 言毕,众皆哗然,只有杨熠星依旧一动不动。 万江海等人急忙抢上前去,一经查看,才发觉自家大人已被制住,早就失去了行动和言语的能力。一开始,杨熠星背对着己方诸人,是以并未被察觉到异样。直到此时身位接近,诸人方看清他的额头之上冷汗直流,双手在宽大的衣袖下轻轻颤抖。同时嘴巴也在努力地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毒!” 其余人不明所以,唯独万江海这个老江湖一字道破玄机。 他早年间行走江湖,凭借着一手高明的刀法,以及光明磊落的性格,深受武林同道的尊敬,也为自己博得了一个“镇南天”的响亮名号。现在投靠了刺史府,虽然有时仍需与王老二这样掌权的大总管虚以委蛇,平日里却也不屑与二丁等无耻小人为伍。高傲的个性让他极其厌恶出手偷袭之辈,更不用说那些使用毒功之人了。如今见到刺史大人中毒,他再也按耐不住,终于站了出来,朗声高叫道:“以毒取胜,并非正道,小娃娃做事太不择手段了!” “不择手段?”徐清风闻言轻蔑笑道,“小娃娃用毒功偷袭取胜,便是不择手段,刺猬大人用火器偷袭取胜,难道就是光明正大了?” 万江海听了又羞又愧,暗骂自己糊涂,原本就是杨熠星用“雷暴”偷袭朱林泉在前,偷袭对面的少年在后,只不过第一次得手了,第二次反被毒功所制。无论怎么诡辩,在出手偷袭这件事上,怎么说也是自己一方不占道理,更何况他亦耻于诡辩。于是他只得退而求其次,言辞恳切地道:“还请赐给解药,救救我家刺史大人。” “解药么,我没有……” 徐清风拉了个长音,待到钓足了对方的胃口后才道:“不过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你家刺猬大人自然就能动了,届时以他深厚的内力,不用旁人帮忙,自己便能把毒逼出来了。” 万江海见对方不似欺瞒,自己也别无他法,只能一咬牙,吩咐身侧的军士将杨熠星扶下去歇息。 丁老三本还欲逞口舌之利,与对方一争长短,却见万江海都不说话了,只好也把早就想好的说辞,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刺史府一方再无人敢言,明显是已经承认输了。 徐清风情急之下,智计百出,赢下了关键的第一战,为自己一方先声夺人。在啃下了这块最难啃的骨头之后,她的心情大好,顾不得经脉小损,显摆似地说道:“我早就知道刺猬大人擅于火器偷袭的手段,故而见他露出了破绽……” 一句话还未说清,她便觉气力不济,双腿一软差点站立不稳,险些就此摔倒,还好苏愀然瞧出异样,并步上前将她扶住,把一道沛然浑厚的真气输送过来。 徐清风后心一暖,感激地看了一眼师兄,接着之前说道:“刺猬大人露出破绽,必是为了引我上钩,于是我将计就计,故意假作不知,反用毒功胜了一局。” 她原本有意自夸一番,顺道借机羞辱对方,现在却长话短说,且语速极快,显然是不想师兄为自己而耗费过多真气,耽误了下一场比试。 原来她当日设赌,从“毒手阎王”手中赢得了《阎王毒经》后,确实潜心修行了一段时日,并且颇有心得。如今她的毒功,虽然比不了施有道那般见血封喉、百变莫测,但若乘人不备突然使出,却也着实让人防不胜防。也是杨熠星心存侥幸,准备二次以火器偷袭取巧,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机会,才能一击中的,从而制住了这位不弱于她的成名好手。只是这些皆发生在白光闪过的一瞬之间,故而其中的细节,实不为人所见而已。 徐清风既然取胜,回到自己一方,正气院皆大欢喜,纷纷额手相庆,慧普和尚自告奋勇,主动担负起了疗伤重任,使苏愀然大为放心。 万江海心知第一阵已经折了,第二局自己便不容有失,否则即使最后一战丁老三可以获胜,在三局两胜的规则之下,输的也是自己一方。于是他不敢再小视面前的少年,在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住心绪之后,方才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九环大刀,目不转睛地看向苏愀然道:“万江海请教了。” 以自己的大号说出“请教”二字,显然他已把对方,放在了和自己同等的位置。 苏愀然知道这位对手的实力绝不在杨熠星之下,因此毫不犹豫地取出了神铁剑,在手中抖了一个剑花,沉声应道:“请了。” 万江海没有立即动手,而是抚摸着手中的大刀喃喃自语道:“这口的九环大刀,乃是请名匠用北海玄铁百锻而成,重一百一十一斤,已伴我行走江湖数十载,刀下亡魂不下百人,还请务必小心!” 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却又是在说给对手听。 苏愀然听了,也学着对手的语气道:“此剑名唤神铁,剑长五尺,由冶王铁万垂亲手以黄龙洞神针铁锻造,自铸成以来,剑下未斩一人。” 万江海闻言暗忖:“小娃娃没必要欺我,看来他手里的宝剑,尤在我的九环大刀之上!” 他心中佩服对方坦荡,不觉由衷赞道:“好!” 第136章 南天连环,一刀两断 万江海凝立不动,目光坚韧。 苏愀然目光平和,亦没有动。 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合理的出手时机。 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凝重,场上场下,除了人们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声响。 高手以兵刃对决,有时千百招难分胜败,有时一招胜负即分。 显然,苏万二人皆不想给对方一击得手的机会。 一炷香,二人仍在对峙。 一盏茶,二人毫不松懈。 …… 汗水已经浸透了万江海的衣衫,他知道以自己的年纪,如果继续这样耗下去,先露出破绽的一定会是自己。 届时就算没有一招落败,也一定会大处下风。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这种老江湖的身上。 于是他动了,而且一上来便是赖以成名的绝技——“南天连环刀法”! 一百余斤的九环大刀,在他手里仿佛失去了重量一般,七刀连续飞速砍出,势如风卷残云、秋风落叶,再看时,只留下刀影重重。 苏愀然依旧没动,直到被刀锋刺痛了面颊,才悠然地迈步出剑。 从左至右,从下至上再至下,轻巧地勾勒出一个完美的上半圆。 “剑荡半方”,是酒剑仙传下的绝学,这一招连狂暴之中,可以一撞万斤的水兕兽都能阻挡,何况区区百斤的九环大刀! 万江海无功而返,一触即退。 “好精妙的守招!”他心中暗赞,“难怪这个少年比之前那个更加有恃无恐,原却是不知在何处得了此等神通。” 他一击不成,当下毫不犹豫,立即使出“一刀两断”的成名绝技,做为第二击。 其实这一招早年间本没有名字,直到万江海在南阳遇上“一刀两断骷髅刀”前来劫镖,谈笑间以此招将其斩为两段,才被在场的其余镖师安上了“一刀两断”的名号。 用“一刀两断”一刀把“一刀两断”一刀两断,也算是武林中人当时酒后的一个谈资。 多年已过,现在这招一经万江海手中使出,比之当年犹有过之! 苏愀然看见对方的刀锋,似乎在一瞬间分开了气流,夹杂着“呲啦啦”的破空之声,极速朝自己袭来。 他心中佩服,手上却一点也不含糊,当即再次以“剑荡半方”相应对。 刀剑相交,发出金铁交鸣的难听声音,听来尤为刺耳。 二人又是一触即分。 不同的是,这一次苏愀然稍稍退开了半步,才卸去了剑上传来的巨大力道,这是在面对活了千年的上古异兽水兕兽时,也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万江海与第一次一样,很快退回到了原地,不再进攻。他面无表情,好像一切都和刚才相同,依然是普通的换招,看上去这次貌似还略了占上风。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对方非但挡住了无可匹敌的“一刀两断”,甚至还把自己震的虎口发麻。场下众人看不见他持刀的右手,在宽大的衣袖下轻轻颤抖,更无法理解他此时此刻被震撼到的心灵。 “我十七、八岁时,自认刀法已略有小成,可与眼前的这个少年相较,差的又何止一星半点,简直是判若云泥啊!”他在震惊之中忽又想道,“这两个少年自称是无名小卒,师门不提也罢,武功却端的厉害,完全不输给我等,我若能静下心来等他来攻,再以三守一攻之势,试探出他的底细,岂不是不胜而胜,以思胜武么?” 想到这里,他假作另无高招,只离一丈五尺开外徘徊起来。 苏愀然不明所以,还道是对方两次为己逼退,已没了主意,于是在高喝一声“留心”后,施展《青木剑法总纲要旨》中的武学,使一招自己最强的攻招“化玄七星剑”,一剑化七,递了过去。 青木剑法源自长白一脉,是道家武学正宗,道术愈强则剑法愈强。像酒剑仙的道术通神,剑术自然亦可达“十方”之境,大似有返璞归真,迈过天级武学之势。而当今青木观掌门穆寒松的道术,距离酒剑仙仅有一步之遥,便可使剑术达到“九宫”之境,并凭此坐稳了左殿护国大法师的位置。至于穆不凡之流,虽然也是青木观有数的顶尖高手,道术却与之前两位差了何止一两个层次,故而只能把青木剑法修炼至“七星”之境,便再难有所寸进了。 苏愀然自得了后山玄机,修习“太玄神经”以来,道术提升速度极快,剑法也早已超过了“四象”之境。当日他勉力以“化玄七星剑”一招击败了武功不弱于自身的熊百川,可谓是一举震撼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然而他的境界毕竟较之“七星”之境尚远,“化玄七星剑”也只能做到一剑化七,在真正的青木观高手面前,终是落了个皮毛罢了。其实若以“七星”之境,施展“化玄七星剑”,何止一剑化七,便是一剑化出七七四十九种变化,也只是常规操作而已。 但是今日赌斗众人,武功最高的也不过是一城一地的顶尖好手,别说与酒剑仙、穆寒松这样的真正剑道宗师比较,就算是与穆不凡相比,亦是大大不如,是以苏愀然的这一剑,在万江海看来,又何止是“精妙”二字可以形容。 刀剑再次相交,火光四溅,九环大刀封住七个方向,堪堪守住了神铁剑的一击。 苏愀然心无旁骛,一心求胜,好了结天机营与自己所代表的云麓阁之间的赌斗一事,可是自己的绝招不能建功,倘若再用,真气恐怕难以为继,只好不再用强,以“四象”剑法出击。 万江海全力挡住一剑化七,几乎到了强弩之末,这时也唯有举刀相迎,以九环大刀宽大的刀背做为盾牌,用“南天连环刀法”把自己周身要穴封了个密不透风,勉强抵挡住了接下来的几招。 然而之前定下的三守一攻、试探为上之策,却也再难行通,因为他现在面对对手看似平平无奇的每一剑,都要倾尽所有才能阻拦,可若非要他还上一招半式,却已是万万不能。 苏愀然自是不知此节,仍一剑一剑攻出。 另一方则是不负盛年,三十几招一过,已经苦不堪言。 就在完全处于下风的狼狈之际,万江海突然心念一动,在全力守下一招之后,猛然倒退而去,同时暴喝道:“慢着!” 第137章 左出青龙,右出白虎 苏愀然被他一喝,手中神铁剑的攻势为之一滞,遂停下问道:“何事?” 万江海退到安全距离,手拄着九环大刀傲然笑道:“哈哈,少年郎,这一局老夫已经赢了!” 称呼对方从“小娃娃”改成了“少年郎”,自称却从“我”变成了“老夫”,话语里的得意之情展露无遗。 场外众人的表情,比上一场时还要更加迷茫。 苏愀然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不解问道:“你怎么就赢了呢?” “在招式上么……老夫虽然还一时破解不了你的剑法……” 万江海先卖了个关子,见成功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眼球之后,才悠然开口继续道:“不过老夫已试探出了你的功夫,现在若是将你的师门当众说出,会不会坐实了正气院假借其它大派之手才能保住面子一事?又会不会挑起你们门派与天机营的争端呢?” “我的师门?”苏愀然心中暗自纳闷,“无论是上一场师妹用的‘太玄神经’和‘大星罗功’,还是我刚刚用的剑法,怎么都评判不出我们是太玄宗弟子啊!” 徐家是隐世的家族,除去一个以口舌见长的老祖徐巨鲸,再无其他出名之人,是以“大星罗功”虽然厉害,于江湖中却一直都是籍籍无名。而“太玄神经”除了苏徐二人,便只有明昼掌门以及后山的四妙知晓,故而也不可能被认出来。再者太玄宗只是大庸当地的门派,放眼整个湖州这样规模的门派不下几十个,即使在星城也不算人尽皆知,何况是在千里之外的中原名城洛邑。 “师妹用的两种武功都不会被认出来,唯有我用的剑法出自青木观,在武林中可谓是威名赫赫。”苏愀然暗忖道,“是了,姓万的一定把我当成了不愿暴露渊源的青木观弟子,才会以道出我的师门相要挟。” 他想到这里疑惑尽释,于是轻笑着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究竟是何门何派的弟子呀?” 其实何止亲历战阵的万江海,杨熠星和朱林泉也都认出了青木剑术,把这两个武功高强的翩翩少年,当作了青木观弟子。 只是这两人一个中毒未解,尚口不能言,另一个为了正气院的脸面,绝不会说。 万江海经此一问,心里反倒生出了一股莫名,但出于对自己见识的无比自信,他还是言之凿凿:“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二人皆是青木观的弟子!” 杨熠星的目光之中,露出了狠厉之色。 朱林泉则是老脸一红,正待开口发声,却听苏愀然笑着否定道:“哈哈哈,你错了,我们二人不是青木观的弟子!” “不可能!”万江海以为对方拒不认账,“你用的剑法,老夫早年间曾经见过,不是青木剑法又是什么!” “你听好了,我没说我用的不是青木剑术。”苏愀然玩味笑道,“我只是说我们不是青木观的弟子而已。” “胡说八道!”万江海怒道,“不是青木弟子,怎么可能会青木观的武功?” “谁规定青木武功就不能外传了?”苏愀然反问道。 “这……”万江海一时语塞。 中原七大门派,门户之见极深,若非拜入门中,实难学得一招半式。然而事无绝对,武功外泄之事,多年来在江湖上亦是屡见不鲜。昔日熯天教的落寞,就和身为教中四大护法之一的左怀真,畏罪出逃一事大有关联。这位号称“焚日王”的护教法王,不但躲过了熯天教的多次追杀,最后甚至还开宗立派,建立了熯天新教。他广收弟子,自称“焚日圣人”,并将熯天教的武学在外传承,最终导致了新旧教派之间后来的火并,以及师门武学的外泄。 不同于熯天教的分裂,万佛宗的做法,更是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原本的门户之见。数百年以前,心湖、心海、心洋三大高僧突然佛谕天下,招收俗家弟子。这一举动,给了世间不想落发为僧,却又希望习得高明武学之人一个巨大的机会。是以一时之间,万佛山前门庭若市,天乐天音两大名寺,更是几乎被踏烂了门槛。后来这些俗家弟子学有所成,纷纷离寺下山,将万佛宗的佛学和武学在武林中开枝散叶,这才有了“天下武功半出万佛”的说法。 其实除了前面两种,还有一种较为常见的武学外传。各大门派皆有许多前辈高人,喜欢游历山川,游戏人间。在这期间,难免会遇到与自己志趣相投的青年才俊,于武学一途上,出言指点一二在所难免。由于这些前辈高人在卸任之前,不是一派掌教便是门中长老,修为身份俱是极高,所以被他们指点过的人,纵使年纪轻轻,亦颇有一代宗师的风范。 这种事万江海自然明了,故而心中渐渐起疑,又见两个少年的武功风度,隐隐还在自己这个老江湖之上,更为之前的先入为主,自以为是羞愧。 他呆立原地,面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忽然竟觉小丑原是自己。 正当他尴尬到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却听对方继续发问道:“喂,还打不打?” 打,当然要打! 这是万江海现在排在第一的念头。 打输了,刺史大人兴许看在自己尽力的份上,不会有过多责怪。 不打,今日的赌局便输了,刺史大人暴怒之下,日后自己还怎么在刺史府立足?南天镖局还怎么在洛邑城立足? “今日就算拼着重伤倒地,也要和面前的这个少年周旋到底!” 念及此处,他把心一横,反而大大方方地道:“刚才是老夫武断了,现在我们继续比斗吧。” 九环大刀再次出手,“南天连环刀法”势若奔马,带动风雷之声。 神铁剑应声而动,青木剑术中的“四象”剑法全力施展,左出青龙,右出白虎,朱雀、玄武南北在列,恍惚间好似化出了四道身影,让人看不真切。 两人二度交手,比之前次已更为凶险。 第138章 竹焚节在,玉碎白存 徐清风经脉上的轻伤,在万佛宗深厚精湛的佛门内功的修复下,已经几无大碍,但她的一颗心,却为师兄悬了起来。 因为在场众人里,只有她最清楚,以“四象”之境强行施展属于“七星”之境的“化玄七星剑”,对真气的消耗会有多么巨大。 也多亏石门神功强横无比,否则苏愀然的丹田,必会被瞬间抽干。 道术不够,功力来凑,一剑跨越一个境界实属不易,更何况整整三个境界! 万江海身为当局者,也看出对手似有真气不济之状,不由暗忖道:“之前一剑化七的那一招,如果能再使一次,我十有八九接不下来,看来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内功方面还是有所欠缺啊!” 想到这里,他不顾自身真气同样耗损极大,瞬间将九环大刀挥动的频率,提升至了一个可怕的速度,试图以快刀斩乱麻之势,一下子将对手打懵。 此时苏愀然若以“剑荡半方”相应对,自是能够轻松守和。可他心知师妹拼到受伤也要取胜,大好的局面来之不易,自己倘若输了或者留下平局,最后一场朱梓柒对上丁老三则赢面极小。为了能一劳永逸,不让第三局左右今日之赌斗,不把决定权交到别人的手里,他是说什么也要拿下这位“一刀两断”的。 真气仍在飞速流逝,他也明白对方的情况与自己大同小异,都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信念在苦苦支撑。 “既然如此,我们就看一看谁的真气会率先耗尽,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他心中打定主意,一时之间精神为之大振,手上的“四象”剑法更不懈怠,剑剑使出,比之方才大有改观。 万江海见对手仿佛突然间就恢复了气力,心里无不担忧地道:“我毕竟年老,所用兵刃又过于沉重,不惜体力与之对拼,胜负还不好说,可现在么……” 果不其然,三十招一过,他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待到五十招上下,他的气海已然枯竭,双臂上的肌肉不停颤抖,胜利的天平开始向对方倾斜。 “这样下去,再有十几二十招,我就算勉强不败,累也要累倒下了。” 他心知不可如此,于是不再犹豫,当下奋起余勇,把最后真气灌注于双臂之上,大喝一声以助威势,九环大刀高高过顶,一刀劈了过去。 这一刀,自是比不了“一刀两断”的绝招,但在万江海一决胜负的信念加持下,威力也不遑多让。 苏愀然已经看出,对手这一招之后,必定力竭,此时若是施展“剑荡半方”防守,则可以轻松取胜。 但是,他没有。 他要胜,而且要胜的光彩,胜的漂亮。 所剩不多的真气从丹田被抽出,沿着经脉全部汇聚在了持剑的右手,神铁剑蓦地生出三尺剑芒! 刀剑相交,没有发出之前那种金铁交鸣的声音。 无声无息,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反震之力将二人朝着反方向推了出去,一个退了三步,另一个同样退了三步。 场外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结果的诞生。 “吧嗒”一声轻响,轻的如同来自远方。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当第九次“吧嗒”声过后,万江海看着手中,无奈苦笑道:“我输了。” 所有人都看见,他的武器从九环大刀,变成了无环大刀。 九枚铁环,尽数被三尺剑芒斩断! 苏愀然以剑拄地,面无表情地道:“不错,你真的输了。” 言罢,他头也不回,转身而去。 有惊无险,正气院一方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就连身份尊贵,平日不苟言笑的朱林泉,也露出了久违的、开心的笑容。 已无大碍的徐清风快步上前,拉住师兄的手,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苏愀然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累罢了。” 二人并肩回到了人群之中。 另一边,万江海失神落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宝刀,呆立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 天机营一方半晌无人再敢言语,直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今日之事,是刺史府的失察,我现在对云麓阁做出郑重道歉,至于一百两金票,明日自当遣人如数奉上,不过……” 原来是杨熠星用内功逼出了体内之毒,恢复了言语和行动的能力。 只听他拖了个长音,又继续道:“不过这第三战,我们还是要打的!” “什么!?”正气院弟子难以置信。 朱林泉排众而出,面色凝重道:“三局两胜,胜负已分,第三局的输赢无关急要,我看就不必再打了。” “我们之前并没有约定一方两胜后第三局要取消不打一事。”杨熠星阴鸷道,“况且我已经认错道歉了,巡抚大人还怕什么?” “这……”朱林泉虽感觉不对,却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 徐清风眉头一皱,低声道:“不妙了,朱兄或有危险。” 苏愀然也隐约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 只可惜朱梓柒浑然不知,竟大步上前道:“既然如此,这第三战便由在下来领教天机营的高招。” 丁老三虽然不明白自家大人的意思,却还是下意识的朝前走了两步。 杨熠星甚至都没有去看自己的手下,只是用了不大不小的声音,阴沉沉地说道:“你给我打死他。” 丁老三闻言先是全身一震,随即发出了“桀桀桀”的怪笑之声。 因为他很自信,面前的这个对手,武功比之老五亦有不如,何况是武功更强三分的自己呢。 或许一举打死对手,并非易如反掌,但只要不怕麻烦,恐怕还不是什么难事。 杨熠星动了杀心,丁老三也动了杀心。 以朱林泉未为代表的正气院一方,以及苏、徐、慧普三人都是心里大急,而不着急的只有一人。 这个人就是朱梓柒。 他一身正气,如何畏死? 他勇者无敌,绝不退缩! 纵使刀山火海,万马千军,亦不能改玉之白。 便是枪林箭雨,危难重重,又怎可毁竹之节。 他只留下微微一笑。 第139章 不渔不渡,无法无天 今日之后,正气院与天机营之间,或许再无和解的可能。 因为朱梓柒死了。 虽然他自认死得其所,但朱林泉绝不会放下恩怨,云麓阁乃至整个正气院,绝不会放下恩怨。 虽然在最后关头,苏徐二人以及慧普纷纷出手,抢回了重伤的朱梓柒,虽然朱林泉拼尽全力的为其输送真气,但他受伤太重,一切终归徒劳,早已回天乏力。 比武赌斗,生死各安天命,谁也没有留下杨熠星等人的理由。 唯有朱林泉杀人的目光,已经昭示了丁老三的结局。 …… 七日后,新坟前。 慧普最后一次为朱梓柒诵经,随后与苏徐二人一道离去。 洛邑城虽大,却终究只是旅途中的一个驿站,圣城永安才是一行人的目的之地。 一路向西北而行,由于时间颇为充裕,所以三人并未着急赶路,而是走走停停,尽情欣赏大好河山,领略中原风土人情,数日之后,已一扫胸中的郁结之气。 杨熠星、丁老三再怎么卑鄙恶毒,报仇的事,也只能由正气院的人来做。 江湖之事,本就难以说清,脚下的路,埋葬了多少出师未捷的遗憾,又埋葬着多少王图霸业的美梦。 这一日,三人来到龙江江畔,算算路程,只要越过龙江,永安已不过百里。 徐清风眼见天色尚早,便提出当日渡江,到了对岸再休息的主意。 苏愀然对师妹言听计从,自是欣然接受,慧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没有出言反驳,三人遂来到渡口,询问摆渡的船家。 龙江固然宽广不输楚江,在这里却见不到百舸争流、千帆过境的繁华,也没有供人娱乐的花船画舫,有的只是供客旅渡江的渡船,和两岸渔民打渔的小舟。 一切只因龙江从未安澜。 船家本在修补船只,听到询问,头也不回道:“今天过不了江,还是明天再来吧。” 徐清风见一个小小的船家,居然也敢如此无理,心下十分不爽,便没好气地问道:“喂,现在天刚过午,怎么就过不了江了?” 船家虽然不耐,却也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计,回过头来。 他本欲出言数落两句,好把人打发走,但话到了嘴边,又被憋了回去。 “嘶~”船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庆幸自己没有出言不逊。 他久在此处摆渡,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旅客,故而最会看人衣冠,察言观色。如今回头查看,见两个是丰神俊逸的美少年,一个是容貌魁伟的大和尚,又怎会不知几人的不凡?于是他换上了一副卑微讨好的表情,耐下心解释道:“不是小人有钱不赚,只是新东家定下了‘过午不渡’的规矩。” “这是什么规矩?”慧普疑惑道,“我自永安来时,怎么没有这种规矩?” 船家听到“自永安来”四个字,心里已知这个大和尚多半是万佛宗游历归来的僧侣,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赔笑着道:“大法师有所不知,以前确实没有什么规矩,但现下却是不同了。一个月前,咱们这里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江湖中人,其中几个还操着异国番邦的口音。他们不由分说,就强迫附近所有的船家,每天未时一刻之后去给他们修建宝船,说是为了迎接来自海外的大人物。咱们不会武功,只能据理力争,不想对方本根不讲道理,不但打伤了咱们的人,还以咱们的东家自居,定下了‘过午不渡’和‘过午不渔’两条规矩。” “这是什么道理!”慧普闻言大怒。 “可不是么,不过小人的命贱,可是万万不敢忤逆,所以还请三位明日早些时候再来渡江吧。”船家道。 “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去报官么?”徐清风好奇道。 “这里是天子脚下,历来没人敢欺行霸市、为非作歹,所以向来不设官吏。”慧普替船家回答道。 “是啊,咱们就是想要报官,也得渡过龙江,去百里外的永安报官。”船家解释道,“咱们这些人,都是些不起眼、不中用的小人物,哪敢去圣城见官老爷们啊!” “那你们就忍着么?”徐清风怒其不争。 “还能怎么办?”船家哭丧着脸道,“反正宝船快建好了,咱们就再忍耐忍耐呗。” “哼!”徐清风愠怒问道,“这群人在什么地方?” “师妹……”苏愀然不欲多管闲事,于是低声提醒。 徐清风却恍若未闻,继续催促道:“快说!” “就在七八里外的另一个渡口,他们平日就驻扎在那里,监督咱们建造宝船。” 船家说完看了看天色,又犹豫着开口道:“规定的时辰快到了,几位如果想去,可以跟随小人同往。” “我到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是些什么牛鬼蛇神,胆敢在此地私征民夫!”徐清风想要管管这件事,一半出于正义,一半出于好奇。 苏愀然见师妹已有决断,便不好再说,于是拿出了一块散碎银子,交到船家手中,客气道:“那就有劳了。” 船家用手颠了颠银子,大喜过望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过了一会,待船家收拾妥当,便引着三人一路沿江,朝北走去。 沿途又遇到了一些渔人、艄公打扮的人,显然都是去造船的。 不多时,远远已可望见,一座大船的雏形,停靠在了岸边,岸上帐篷星罗棋布,竟是一座可以容纳百人的营地。 营地里人声鼎沸,一些人手中拿着各式工具,一看就是附近的渔民,另一些人嘴里不住地吆喝,想来应是监工。 三人还欲观察一阵,遂辞别了船家,隐蔽在不远之外,以观其变。 不到两刻钟,营地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本监工的催骂声,民工的讨饶声,工具的碰撞声,一起消失不见了。 一名身着华服的长髯老者和数个穿着异域服饰的矮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了营地中央的高台。 被迫来工作的人,则纷纷在高台下站定,看起来很是恭敬。 “正主来了。”徐清风的声音微不可闻。 第140章 三拳两脚,不堪一击 长髯老者在与其中一名异族低声交流了几句之后,便开口朝台下众人说道:“大神的使者将于十五日之后到达,你们还需要加快赶工,如果耽误了工期,不能按时建成宝船,所有人都要接受神的惩罚!” 台下众人皆是唯唯诺诺,根本不敢出言反对。 长髯老者见到众人的反应,心情大好,继续道:“快去干活,宝船若能按时竣工,每人赏赐一次面见神使的机会。” 说完,一行人便要离开。 台下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不过他们并不关心什么神使不神使的,他们只关心这些恶人何时会走,走之前会不会多少补偿他们一点工钱。 眼见再无其它收获,徐清风施展轻功率先进入营地,跳上高台道:“老头,别忙着走啊。” 苏愀然和慧普怕她有失,赶忙跟上。 长髯老者见到三人不由一愣,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这句话应该我们问你才对吧?”徐清风毫不示弱,反问道。 “我们是神使的仆人,奉命在此监造宝船,以供神使来时使用。” 先前与长髯老者交谈的那名异族,虽然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却也心知多半是出了问题,于是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 “鸟叫什么!”徐清风被吵的心里烦躁。 长髯老者示意那名异族稍等,再次问道:“几位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徐清风笑道:“来管管你们的。” 长髯老者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三人,在审视了半晌之后,才缓缓摇头道:“就凭你们,恐怕还不行。” 徐清风闻言双手握拳,蠢蠢欲动。 苏愀然见到师妹正要发作,连忙抢先说道:“你们口中的神使,到底是什么人?这个人又是哪个神的使者?” 因为他始终觉得,打起来可以,但在动手之前,至少应该多了解一些有用的信息。 “自然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神——升阳大神!”长髯老者神色肃穆,面露崇敬道。 “切,没听说过。”徐清风小声嘀咕道。 “你胆敢对神不敬!”长髯老者震怒,似乎马上就要出手。 徐清风还要出言讥讽,却被苏愀然拉住道:“也就是说,你们的神使要渡过龙江,所以你们提前来这里修船?” “不错!” 苏愀然手指宝船追问道:“现成的渡船沿岸有的是,用的着耗费人力,修一条这么大的么?” 长髯老者冷哼道:“这里的船太小了,神使见了定然不喜。” “也就是说,你们只是为了一个人的好恶,强征了这些民夫?” 长髯老者这次没有说出答案,只是淡淡地道:“你们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愀然知道多说已是无益,自己休想再从对方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只好摊开双手,故作无奈道:“既然如此,你们现在放这些民夫离开,并保证以后永不再犯,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泥地,达达地,不敬,窝地,沙泥。”一名异族显然听懂了部分对话,用蹩脚的中原话愤怒道。 “又开始鸟叫了。”徐清风不满道。 “他们是东瀛人?” 慧普虽是僧侣,却一直生活在繁华的永安,因此见过异族无数,他听这名异族说话的声调语气,立时想起来自遥远海外的东瀛人来,故而有此一问。 “这几位确实都是东瀛人,而且他们都是神使的仆人。”长髯老者傲然道。 “你跟他们同流合污,与走狗何异?”徐清风撇嘴气愤道,“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她这一句,无异于撕破了脸皮。 “你!”长髯老者忍耐半天,终是再次忍耐不住,眼看着就要动手。 方才说话的东瀛人却将其拦了下来,两个人又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 待到二人说完,东瀛人转过身来,用中原话生硬道:“泥地,赵四地甘火,窝地,腰呆蹄深四,脚勋泥。” 徐清风没有听懂整句话的意思,却听出来了东瀛人说“脚勋泥”,就是“教训你”的意思,于是怒极反笑道:“好啊,那就看看到底是谁能教训谁。” 言罢,她纵身上前,拳脚招呼了过去。 东瀛人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挥拳格挡,不想还没有看清楚,便挨了三拳两腿,重重摔了出去。 二人的武功相差的过于悬殊,一个还尚未出力,另一个已经倒下了。 原本东瀛武功自成一派,尤以刀法、暗器、秘术见长,早年间也曾出过不少高手,远渡重洋来到中原。这些人或是拜入一些宗门潜心修行,或是不断挑战各派砥砺自身,都在武学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开启了东瀛与中原间的武学交流。直到二十年前,天草太郎驾舟而来,目中无人自称“天下第一刀”。他不顾中原点到即止的规矩,在比武中妄下杀手,屠戮中原武者,最终引起了武林公愤。架不住死者亲友的苦苦哀求,青木观派出门中高手,将其打成重伤,并废去武功,驱赶海外,命其永世不得踏足中原。由于天草太郎一事,连累到其他东瀛武者,以至于武学交流被迫中断,大批东瀛武者纷纷回国。二十年间,虽仍有东瀛来客,多以学习文化和经商居多,武者却已十分罕见。 “这么弱?”徐清风也没想到,对方看起来气势汹汹,实则不堪一击。 见到为首之人被几下放倒,其他东瀛人立即又叽里呱啦的鬼叫起来,不过他们叫归叫,却没有一个再敢上前来。 长髯老者看徐清风身手,已知自己万万不能匹敌,于是眼珠一转,拱手道:“公子请息怒,老头子有眼无珠,不知道您的本事高强,还请您不要再为难我等了。” 徐清风得意的“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指着宝船道:“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长髯老者思虑片刻,诺诺问道:“我们出钱,我们出钱还不行么?” “不行!”徐清风得势不饶人,“你们不但要出三倍的工钱,还要立即、马上滚!” 第141章 东瀛禽兽,委女野狗 长髯老者闻言脸色大变,略带着哭腔恳求道:“二十日后护送神使的队伍即将到达,届时若是不能造好宝船供神使渡江,我等必受重责,所以还望公子开恩,容我等将宝船造好再走。” 徐清风幼时通读天下书籍,虽是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东瀛人,却对书中他们那种卑鄙隐忍、媚上欺下的民族性格十分厌恶,故而听到他们口中的所谓的“神使”,自然是不屑一顾。 “什么神使鬼使,来了中原还敢狺狺乱吠的,一律打回原形。”她嘴里没留一点面子,“至于你这个为虎作伥的走狗,也一并赶回东瀛‘委女’之地!” 委女是东瀛各族中的一支,它们身材矮小,口不能言人语,性格最是卑劣,不通人伦之道,女子往往身负被褥,随时随地行交媾之事,行为与禽兽无异,是以‘委女’二字,在中原话里,颇有骂人的意思。 长髯老者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要出言反驳,却又没有这个胆量。 至于旁边的东瀛人里,有几个粗通中原话的,似乎听懂了“委女”二字的含义,直气得来回跳脚、滋哇乱叫。 徐清风被吵得心烦,遂举起粉拳,作势要打。 一众东瀛人看了,立时作鸟兽散。 长髯老者见走了正主,也欲撒腿就跑, 徐清风单手抓其衣袖,一把将其捉了回来,冷笑着道:“三倍的工钱拿来,拿来就放你滚。” 长髯老者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大额银票,双手颤抖着递了过来。 “这才像话。” 徐清风夺过银票,一脚踢在对方的屁股上:“滚吧!” 长髯老者顿时被踢了个狗吃屎,他努力爬起,却不敢回头,一溜烟跑了出去,那速度哪有一点老头的样子。 高台下的一众民夫,初时见起了冲突,纷纷远远躲避,这时见东瀛人被赶跑,工钱也要了回来,早已忙不迭地上前。 徐清风在人群中寻见带路的船家,一纵身跳到他面前,递过银票道:“明天找个钱庄破开,给大家分了吧。” 船家眼眶一热,接过银票,跪了下来道:“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其余民夫也跟着跪了下来,嘴里不停说着:“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三人见此间事了,便一同催动掌力,将宝船雏形击毁,沉入龙江江底。 船家引着三人按原路返回,解舟摆渡过江,直到三人下船,依旧千恩万谢。 官道蜿蜒延伸,通过一片密林。 三人施展轻功行了一阵,距离永安已不过五六十里,密林之外远远可见城郭外郊,零星散布的村落。 苏愀然觉得天色已晚,便决定不再赶路,从石门天地中取出酒食、帐篷等一应物品,准备在林中过夜,明日一早再进圣城。 是夜,月色正沉,突然火光四起,人声嘈杂。 慧普被吵醒,从帐篷中走出,却见苏徐二人已然起身,亦刚从帐篷中出来。 一彪人马打着火把,沿官道而来,似乎在搜寻什么。 为首一人,正是先前逃走的长髯老者,见到从帐中走出的三人,一副大喜过望的表情,大声嚷嚷道:“在这里,在这里,别让他们逃了!” 徐清风看清来人,不由冷哼道:“我就在这里不走,你倒是来抓我啊。” 长髯老者面上一红,嘴里却强硬道:“不怕的就再次等上一等。” 徐清风不屑道:“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不多时,搜寻队伍已聚拢在长髯老者的身后,粗略看去不下百人,一半是东瀛人,一半是中原人。 他们手中用作照明的火把,把黑夜晃得亮如白昼。 “人都齐了,你更待怎样?”徐清风不耐烦道。 长髯老者逐渐有了底气,朗声道:“就是这几个妖魔毁去了神使的宝船,快请几位神仆大人速来降妖除魔。” 有人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三个东瀛武士排众而出,来到在长髯老者面前。 长髯老者低眉顺目,恭敬问好:“神仆大人。” 随后他便与三个所谓的神仆,叽里呱啦的交谈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对苏愀然三人说道:“神仆大人说了,你们现在自废武功,并出黄金三百两作为赔偿。” 徐清风调侃道:“然后呢?是不是就放了我们?” 长髯老者以为她怕了,于是微笑着道:“不行,你们还要作为奴隶,终身给神仆大人刷马。” 慧普听了不禁莞尔:“要贫僧刷马,你的神仆大人似乎受不起啊!” 长髯老者方知对方有意戏弄,便又开始与三名东瀛武士交谈起来。 徐清风嘲笑道:“看起来这几位神仆大人不会说人话,居然还要有人居中翻译。” 长髯老者没有理会,而是在聚精会神的与东瀛武士交流完,才不怀好意地道:“神仆大人说了,你们既然不肯束手就擒,他们便要亲自动手,他们可以按照中原人的规矩,与你们比试三场,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 “比试三场太麻烦了。”徐清风没把三个东瀛武士放在眼里,“不如叫他们三个一起上吧,我自己一个对付三只委女野狗,已经绰绰有余了。” “既然你要找死,那就别怪我了。”长髯老者忙不迭把话翻译了过去。 三名东瀛武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残忍的笑容,纷纷拔出腰间的太刀,将徐清风团团围住。 苏愀然怕师妹有失,旋即取出神铁剑,在一旁观望,以备不时之需。 徐清风话虽狂妄,人却毫无轻慢,从乾坤袋里取出汉遥剑,手中掐了个剑诀,正色道:“来吧。” 三名东瀛武士举刀一拥而上,一出手皆是自上而下的直劈。 这种直劈是东瀛刀法中的杀招之一,配合包钢技术优秀的太刀使用,威力巨大! 徐清风见不好躲避,当即使出“剑荡另外半方”,在身前画了一个反半圆,生生挡下了三刀。 刀剑相交,火星四溅。 双方各自退开,心中俱是一惊。 第142章 因势利导,以一敌三 双方各自退开,心中各有所想。 三个东瀛武士的合击一刀,被“剑荡另外半方”挡开,不由得皆是心神俱震。他们是升阳大神神使的仆人,也是神使麾下武功最强的三人。在成为神仆之前,都是东瀛成名已久、称霸一方的高手。自来中原以后,还从未有人能挡下其中一人的一刀,不想今日三刀合一,却仍被人轻易化解。 徐清风原本以为,这三名所谓的神仆,武功最多比之前的东瀛人强上一线,因此提出要以一敌三,灭灭对方的威风。 哪曾想三把太刀合在一起,第一招便逼出了自己的最强守招,甚至还硬生生把自己迫退了数步。 她心里一奇,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武功?” 回答她的只有三把太刀带起的风声。 三个东瀛武者,一个主攻上三路,一个主攻中间三路,一个主攻下三路,配合上虽不能说有多么默契,攻势上却配得上“凶狠”二字。 双方再次战在一起,三十招转瞬即逝,徐清风将“大星罗功”中的剑法和“太玄神经”里的剑招一一施展,也仅仅与三名东瀛武士打成了一个平手。 她见久战无功,再打下去甚至还隐隐有落在下风的趋势,于是又变招青木剑法,试图以道家武功以柔克刚。 当日酒剑仙把《青木剑法总纲要旨》传给苏徐二人,二人因道术低微,只修行到了“两仪”之境。后来二人得到“太玄神经”,道术渐有起色,苏愀然在石门天地中已突破了“四象”之境。徐清风虽不像师兄那样,有石门天地加持,但在日夜苦练之下,亦学有所成。她现在也修炼到了“三才”之境,距离“四象”之境,仅仅半步之遥。因此这时青木剑法一经使出,局面立刻有了本质上的改观。 好巧不巧,这“三才”之境,有“天”、“地”、“人”三种变化。“天剑”正是上三路的剑法,主攻眉心、双眼、咽喉三处要害,与第一个东瀛武者的刀法相互冲抵。“人剑”则是中间三路的剑法,主攻心脏、肝胆、丹田三处要害,与第二个东瀛武者的刀法相互冲抵。而“地剑”却是下三路的剑法,主攻胯下、膝盖、足弓三处要害,又与最后一个东影武者的刀法相互冲抵。 这三名东瀛武者的刀法,又凶又狠,以阳刚见长,而徐清风的“三才”剑法,刚中有柔,柔中带刚,有阴有阳又刚柔并济,因势利导之下,她以一敌三,竟然渐渐占据了上风。 “好一个天地人‘三才’剑法,正好可以克制这三个东瀛武者的刀法。”苏愀然自忖有石门天地加成,方才突破了“四象”之境,而师妹仅凭聪明勤奋,就已到达了“三才”之境,不禁由衷赞叹道。 慧普和尚是天乐寺这一代弟子中的第一好手,并常常以此自傲。他自与苏徐二人同行以来,自认武功仅差苏愀然一线,和徐清风则不相上下。后来几次见到苏愀然当众出手,才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之颇有不如。而直到今日,见到徐清风使出精妙无比的“三才”剑法,方知这对师兄妹的武功修为,皆已远在自己之上。他身为僧侣,本应无欲无求、四大皆空,却一直痴迷于武学,对于自己在武学一道上的落后羞愧万分。 徐清风自是不知二人想法,只把一手青木剑术使到了极致。天、地、人“三才”连动,汉遥剑剑影飘飘,攻得凌厉,守得严整。二十余招之间,已把三个东瀛武者逼得连连后退。 她得势不饶人,继续催动功力接连出手。下一刻,天剑”一出,直取第一个东瀛武者的咽喉。对方收刀招架,却早已来不及了,慌乱之中只能选择侧身躲避。然而身法的速度始终不如剑法,是以仍被汉遥剑刺中了肩头,“哇哇”怪叫着退出了战圈。 先前徐清风以一敌三,尚且占据上风,这时对方少了一人,更让她轻松起来。有时就是这样,人的心情越放松,一招一式使出,便越洒脱自然,取得的效果就越好。轻松写意的“人剑”一出,直教对手挡无可挡,只得弃刀后跳,才堪堪躲过了刺向心脏的致命一击。 第三个东瀛武者见到自己的两个帮手,一个肩头中剑,一个弃刀而逃,心里早没了能赢的想法,却也大大激发了他的凶性。 于是他使了一招同归于尽的刀法,把周身的要害完全暴露在剑影之下,迅速低头弯腰,出刀斩向徐清风的脚踝。 徐清风艺高人胆大,对于对方的殊死一击毫不理会,没有半点要防御的意思,只是轻飘飘的使出了一招“地剑”,刺向对方的足弓。 最后一个东瀛武者的脚面上微微一麻,太刀便再也无法前进半分。他先是再原地呆立一阵,随后感到了巨大的疼痛。这种疼痛,竟让一个穷凶极恶之人,当场扔掉了手里的武器,双手抱脚嗷嗷大叫。 原来徐清风刚刚的那一剑,看似速度不快,但后发先至,抢先一步刺中了对手的足弓。而足弓看似普通,却遍布着人体的多处穴道,实乃下三路中一处关键的要害。东瀛武者足弓中剑,瞬间牵引全身,先麻后痛,不能再战。 至此,三个所谓的神使仆人,已全数被击败。 长髯老者见状,拔腿就跑,苏愀然一个起落,赶到身后将其擒了回来。 先前弃刀未伤的那名东瀛武者,亦被慧普点中几处大穴,拎了过来。 加上身负重伤,无法逃跑的两名东瀛武者,对面的四名首脑人物,皆已成囚。 其余人虽然不下一百之数,可尽是些乌合之众,见到首脑被擒,立时一哄而散,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密林当中,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徐清风从乾坤袋里取出绳索,把四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才拍手笑道:“师兄,我的剑法怎么样?” 苏愀然连忙迎合道:“精妙绝伦,胜我百倍!” 徐清风知他刻意奉承,便道:“好大一个马屁精,可知这几个人该怎么处置?” 苏愀然挠头道:“未知也。” 第143章 升阳伪神,人首蛇身 徐清风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师兄你先搜搜他们的乾坤袋吧。” 苏愀然当即把四人的乾坤袋搜出,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长髯老者的乾坤袋里,除了十几张百两银票别无他物,这点钱现在在苏愀然眼里与零钱无异,便随手交给慧普道:“慧普兄,这点钱就算是兄弟为天乐寺上的香火吧。” 慧普虽也是万佛宗的僧侣,但天乐寺的香火终归比不了天音寺鼎盛,一千多两白银在他眼里几乎是个天文数字,连忙双手接下,郑重道:“苏老弟、徐老弟,贫僧代住持多谢二位的盛情。” 苏愀然笑而不语,又翻看三个东瀛武者的东西,却只有两本书入得他眼。 一本是中原话与东瀛话互译的字典,一本是太刀刀法的要义。 他进入石门天地,耗费无数时间,直到真气耗尽,终于将两本书完全记入脑海,而这一切,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慧普见苏愀然突然面色苍白,不禁关切问道:“苏老弟,你怎么了?” 徐清风却是知道其中关节,嬉笑道:“慧普兄有所不知,我师兄定是得了好处。” 慧普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苏愀然盘膝打坐一阵,见真气已渐渐恢复,便起身道:“我们可以审一审他们,看看这些突然来到中原的东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后他让徐清风与慧普押着长髯老者离开十丈,自己则用东瀛话对三名东瀛武者问道:“你们的神使,到底是什么人?” 一名东瀛武者闻言大惊道:“你原来会说东瀛话!” 苏愀然不置可否,只是又把刚才的问题说了一次。 三个东瀛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才由其中一名年岁稍长的武者作为代表,试探问道:“大人可曾听闻天草太郎?” 东瀛人以武为尊,最会恃强凌弱,如今战败被抓,故而以“大人”相称。 苏愀然略一点头。 年长武者面有得色,继续说道:“我们的神使不是别人,正是天草太郎的胞弟——天草四郎!” “接着说。” “昔年太郎大人的武功被废,回到东瀛后郁郁而终,但他的弟弟四郎大人学有所成,如今已被升阳大神册封为神使,派遣到中原参加龙庭夺魁。” “参加龙庭夺魁?” 苏愀然正在思忖对方的神使,为何要来中原参加比武,却突然间心念如电,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要信息,不禁动容问道:“你是说,你们的升阳大神是一个人?” “大神就是大神,怎么会是人?”年长武者闻言一愣,反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不论升阳是人是神,你们是可以见到他的,对么?”苏愀然整理好自己的想法,再次问道。 “升阳大神肯定是神,我们当然是可以见到祂的。”年长武者犹豫一下继续道,“不过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去见祂,除了一年一度的升阳节,平日里就只有神使可以常伴大神的左右。” “你的意思是说,升阳节上,任何人都能够见到升阳?” “只要人在都城,人人可见神迹。” “神迹是指什么?” “神光百里,夜如白昼,沐浴在神光之下,人的心会逐渐平静,甚至一些轻微伤也可以加速痊愈。” “如果真如其所言,这确实可以称之为神迹。” 苏愀然心中震惊,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而是从容地追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神迹源自升阳?” “大神踏入空中,神光以祂为中心逐步扩散,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见。” 听到此处,苏愀然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因为他已从对方提到“升阳”名讳时的那种崇敬里看出,对方不像在说谎。 于是他再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描述一下,升阳是什么模样的?” 年长武者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出了实情:“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 听到这里,苏愀然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世间远远不止自己一人接触到过仙人或者仙人的遗物,年长武者口中无所不能的升阳大神,即便不是真仙,这一定有着接近真仙的实力。 “只是中原如此广袤,仙踪亦有多年未见,东瀛区区十数个岛屿,为何升阳会选择在哪里现世呢?”他心中有此一问,却也知道面前的三个东瀛武者,是没办法给自己答案的。 “那么你们的神使,又是怎么回事?他的武功比你如何?”苏愀然明白,再纠结于此已是无益,索性问起了天草四郎的事情。 年长武者答道:“四郎大人天资聪慧,武功更胜昔年的太郎大人,如今得到了升阳大神的神恩,不但被册封为地位尊贵的神使,还从大神那里获取了无上的武学。” 他顿了一顿,自嘲道:“小人与四郎大人的相比,何止天差地远,恐怕我终其一生,也接不了一招吧。” 苏愀然心里奇道:“一招都接不下,莫非天草四郎的武功,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心里惊奇,嘴上却又问道:“那么天草四郎来参加龙庭夺魁,目的是什么呢?或者说升阳的目的是什么?” “小人不知。”年长武者惋惜道,“小人们只是区区仆从,负责提前来到中原宣扬升阳大神的神迹,和为神使大人的到来做准备,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苏愀然清楚对方把该说的都已说了,于是话锋一转,手指远处问:“那个长胡子老头是什么人,又是干什么的?” “他?”年长武者面露不屑,“他不过是我们的一条狗而已。” “好。”苏愀然满意道,“你很诚实,所以我决定放了你们。” “真的么?!”三个东瀛武者如蒙大赦,异口同声道。 “自然是真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还要小小的惩罚一下你们。” 言毕,苏愀然取出神铁剑,刷刷刷连出三剑,将三把太刀斩毁,又挑开了捆绑三人的绳子道:“滚吧。” 三个东瀛武者见到武器被毁,心中愤怒,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拾起各自的断刀,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44章 管事有礼,门童无德 徐清风远远望见师兄放了三人,心里大为不解,忙提了长髯老者纵身而来。 苏愀然素知师妹向来嫉恶如仇,赶紧解释道:“该问的我都问了,留着他们也没有用处了。” 徐清风把长髯老者往地上一扔,不满道:“那这个呢?” “这个走狗,全凭师妹处置。”苏愀然略带讨好道。 “不如我们把他杀了吧!” 长髯老者闻言大惊,赶忙跪下哀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这时慧普也走了回来,听见徐清风要杀人,这个和尚立刻动了恻隐之心,出手阻止道:“万万不可!” 长髯老者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双手被缚,努力跪行至慧普脚下,磕头求道:“大师,大法师,快救救我!” 徐清风见到这个道貌岸然的老者已丢了魂,便不再吓他,转而道:“饶了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么……” 她拉了个长音。 长髯老者突然感觉有了希望,又跪行至徐清风脚下,恳求道:“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那好,你就做个卧底吧。” 徐清风眼珠一转,取出一颗丹药,厉声道:“吃了它,滚回你的神使大人身边去。” 言罢,捏住长髯老者的嘴,把药强行喂了进去,又解开了绳索。 长髯老者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苦笑怎道:“大侠给小人吃的是什么毒药?” “此药名为‘九转小毒丹’,服用者一个月内与常人无异,一个月后若不服解药,则会全身溃烂而死。”徐清风瞪起眼睛,做出威胁的样子。 长髯老者大惊失色,缓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问道:“怎样才肯给小人解药?” “此刻距离龙庭夺魁已不足一月,想必你家神使就快到了,回去后你需多多留意他的动向,并及时通报给我们。”徐清风命令道,“待到龙庭夺魁之后,看你的表现,表现的好,自会赐你解药。” 长髯老者投靠东瀛人,本就是为了利益,这时性命攸关,哪还顾得了其它,别说区区一个神使,就是让他出卖升阳大神,他也会照做不误。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回去做卧底一事,然后迅速转变身份,问起了自己应该做的:“届时小人该怎么和大侠联系?” “永安最大最豪华的客栈是哪一家?”徐清风问慧普。 “自是有皇家背书的‘金玉楼’无疑。” “好,那你有了消息,可以来‘金玉楼’找我们。”徐清风对长髯老者道。 “请大侠放心,小人一有消息,立刻会过去禀报。” “滚吧!” 长髯老者看了一眼慧普,又看了一眼苏愀然,却不敢看徐清风,只把脑袋低下倒退而行,口中还不住说道“小人告退,小人告退”,直退了有七八步远,才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看到长髯老者的身影没入密林,苏愀然方才问道:“师妹给他吃的真是毒药?” 徐清风微微一笑,道:“炼制毒丹,也是需要炼丹术的。” “哈哈哈,师妹你还真是顽皮。” 原来徐清风虽然得了《阎王毒经》,却苦于不通丹术,根本无法炼制毒丹,直到现在也只能以毒草的本来毒性,修炼和施展毒功。至于什么“九转小毒丹”,则根本是子虚乌有,完全是由她杜撰出来吓唬人用的。故而一个月后,无论有没有解药,长髯老者都不会毒发身亡。 折腾了大半宿,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三人虽然疲惫,却也只好收起了帐篷,继续赶路。 好在三人的轻功皆高,即使不出全力,五十几里的路程,也耗费不了多少时辰。 出了密林,行不过三五里,官道两侧的人家逐渐多了起来,再行一阵,一座巨大城市的轮廓,远远浮现在三人眼前。 圣城永安,大炎国最大的城市,也是盘古大陆上最大的城市! 这座城市不但象征着王权,同时也是天下所有习武之人心目中的武学圣地! 整个中原最顶尖的七大门派,就有三家在这座城中——万佛宗、正气院、天机营。 上午,三人由东门入城,慧普着急回天乐寺,遂暂时拜别离去,并与苏徐二人说好,日后在金玉楼相见。 苏徐二人随便寻了处饭馆,简单要了几样小菜,吃完后同小二打听了金玉楼的位置,欲直接过去投宿。 由于城内不得随意施展轻功,二人这一走,便一直走到午后,才到堪堪到了金玉楼外。 楼外设有门童,见二人风尘仆仆,并无车马,却还要进来,于是出言阻拦道:“二位是外地人吧,如果要投宿,可以去对面的‘石头楼’。” 苏愀然疑惑道:“难道金玉楼只供本地人投宿不成?” 门童心里看不起二人,却依然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本地人外地人当然都可以在本店投宿,只是这价格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相信,正常人都能听懂弦外之音。 徐清风明白过来,瞬间变脸道:“你怕我们没钱么?” 门童好像没看见一样,依旧道:“本店确实在价格上有点高,我看二位还是去石头楼投宿吧。” “我偏要看看你这金玉楼到底有多贵!”徐清风一把推开门童,拉着苏愀然就往里走。 “来人啊!”门童大叫,“有人强闯。” 四五条大汉瞬间赶来,再次将二人拦下。 苏愀然抬眼看去,只觉来人不似普通的打手,反而像是有武功在身的外家好手。 门童对为首一名大汉道:“张管事,这里有人闹事。” 徐清风气愤道:“分明是你狗眼看人低。” 张管事朝二人打量了一番后,才拱手道:“二位有所不知,本店的消费确实高些,门童可能不会说话,无意间冲撞了二位,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苏愀然不欲刚来永安就与人产生冲突,于是拱手回礼道:“这位大哥,贵店究竟是怎么个贵法,你何不说出来听听,在下如果住不起,自会就此离去。” 张管事还未开口,门童已抢先道:“下房纹银一百五十两一天,你住的起么?” 苏愀然听了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问道:“那上房呢?” 第145章 明码标价,有眼无珠 “上房?” 门童一愣,没想到对方还敢问上房,他根本不相信,面前的二人能住的起金玉楼,但出于羞辱二人的心态,还是完整报价道:“上房三百五十两一日,合院一千二百两一日,马匹草料也有三个档次,分别是十两、二十两和五十两一日,都是明码标价的。” “似金如玉,好一个金玉楼!”苏愀然赞道,“果然突出了一个贵字。” 门童听他说贵,还以为他住不起了,在给自己找借口离开,于是步步紧逼道:“怎么样啊,二位客官是要住哪种房呢?” 未等苏愀然回答,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险些撞到人群,幸亏马上骑士的武功不弱,借助马镫越上了马背,立于马上双手揽辔,生生止住了马匹的去势。 马匹人立而起,将门童吓了个趔趄,就连张管事和其余大汉,亦是心有余悸。 在场之中,仅有苏徐二人脸色未变,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门童缓过一口气来,指着刚下马的骑士怒道:“没长眼睛么?” 骑士安抚好马匹,斜睨了一眼门童,然后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只在苏徐二人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小会儿,才问道:“谁是管事的?” 张管事道:“客官有什么吩咐,可以和在下说。” 骑士把缰绳交到他手,又从怀里取出一张三十两的金票,没好气道:“选一间上房,每日酉时且送好酒好菜,马匹也需悉心照料,饲料当选上等,我要在这里常住,这些先算作定金,用完了随时找我支取。”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金玉楼。 张管事把缰绳交给身侧一名大汉,道:“小心照料。” 大汉点头,带着马匹去了后面。 门童初时还因为骑士无礼,差点冲撞了对方,这时见到三十两的金票,顿时咋舌道:“真是个有钱的主。” “你来做门童许久,竟还没把一对招子擦亮。”张管事埋怨道,“你也不想想,敢在京畿重地当街策马的,有哪个不是贵不可言?” 门童闻言一惊,深深为刚才所言感到后怕,骑士不追究也便罢了,一旦追究,就凭自己,恐怕再长十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不过他怕归怕,不一会儿便又想起还有人尚未入住。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才在别的地方折了脸面,却非要在其它地方找回来。于是他再次拿起架子,仰起脑袋,对着苏徐二人说道:“你们也看见了吧,咱们金玉楼就是给像刚才那位爷这样的人服务的,至于你们么……” 他拉了个长音,并不把话说完,可言外之意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徐清风两度被一个下人小厮瞧不起,心里早已是怒不可遏,决定要狠狠打打对方的脸面,当即对着苏愀然伸出玉手,唤了一声:“师兄!” 苏愀然心领神会,马上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金票递了过去。 徐清风接过金票,故意在手中抖了几下,才提给了张管事,又学着刚才那名骑士的口吻道:“选一间靠边的合院,每日酉时且送好酒好菜过来,我们要在这里常住,这些先算作定金,用完了随时来找我支取。” 只不过骑士虽狂,要住的也不过是三、四两黄金一日的上房,而她要住的则是十二两黄金一天的合院。 高下立判! 门童久在永安城排行第一的金玉楼,也没见到过几次百两的金票,如今却被两个看似风尘仆仆的少年轻易拿出,尤其是自己之前还十分轻视二人,故而大嘴圆张,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管事小心翼翼地接过金票,立马对身边的大汉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引两位公子爷进去!” “是,是。”一名大汉点头哈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哼!”徐清风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门童,拉了苏愀然,故作昂首阔步状,进入了号称天下第一的金玉楼。 等苏徐二人的身影走远,张管事突然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了门童脸上,随即大骂道:“不长眼的小贼,今日两次差点坏事,真该挖了你的一对招子!” 门童与张管事皆是金玉楼的下人,本来地位只差了半筹,可他今天连续两次犯错,怕极了张管事说与掌柜听,是以不敢顶嘴,只好强忍了这一巴掌,将心里的愤恨藏起,口中认错道:“管事教育的是,小人以后定当擦亮眼睛,不再犯错。” “但愿如此吧。”张管事不愿深究,带着其余大汉离开了。 再说苏徐二人,住进了合院之后,均感一路奔波,身体很是乏累,遂约定先各自休息,到酉时一起进餐。 金玉楼所谓的合院,就是在一处院子之中,东、西、北三个方向上,各有三座二层的小楼,小楼的一层是会客厅和书房,二层则包含了三间客房,而十二两黄金一日的天价,只是其中一座小楼的价格。 二人入住东边小楼之时,其余的两座小楼里并未住人,因此整个合院略显空荡。 待到酉时,三名小厮过来上菜,前两名小厮各提了两个三层的食盒,最后一名小厮怀抱着一坛美酒,酒坛未开,酒香已入人口鼻。 苏愀然命三人放下东西,又每人赏了十两银子,便打发他们离开。 徐清风闻香而来,笑问道:“师兄可是有美酒么?” 苏愀然也笑道:“何止美酒,还有佳瑶。” 说完,他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碗筷取出,分别放于桌上。 二人食指大动,当即举杯对饮,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忽听院中响动,一阵嘈杂过后,声音渐渐隐没,应是有人住进了西边的小楼。 等到酒菜见底,又有人进了院子,二人侧耳听去,一个娇媚女声道:“大师兄,这几天连日赶路,咱们应该赶在二师兄他们前面了吧。” 一个尖细嗓音的男声道:“二师兄他们要办的那件事颇为不易,理应落在咱们的后面。” 又听一个沉稳男声道:“小心隔墙有耳,三师弟、五师妹,咱们进去再说。” 言罢,院中再无声响。 第146章 卑鄙恶鬼,血色骷髅 酒菜已尽,苏愀然欲回房歇息,徐清风却摇头不许,只道:“懒师兄,都睡一下午了,再睡就是大懒猪呢!” 苏愀然不知她有何心思,只好问道:“此时天色已晚,不去睡觉又去干嘛?” “咱们久未对饮,一坛酒似乎不够喝呢!”徐清风脸颊红润,似有微醺道。 苏愀然见她娇憨模样,心中欢喜,想来一路风尘,确实已经很久未曾好好吃顿饭了,于是开口道:“就依师妹便是。” “那师兄可莫要藏私。”徐清风有意无意瞟了一眼苏愀然胸口,暗示之意甚为明了。 苏愀然哈哈笑道:“馋猫儿。” 他伸手从怀中变戏法般取出一坛“重楼玉素”,一把排开泥封,又道:“你是想这个了吧?” 徐清风轻轻颔首道:“是,也不是。” “何解?”苏愀然不解。 “总觉得今夜会有事。” “师妹你是说?” “先喝酒,慢慢说……” 一个时辰之后,房中灯火犹明,推杯换盏的人声已尽。不多时,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动在院中响起,如果不去仔细听,还以为是虫鸟之音。一个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摸索良久后,慢慢靠近了苏徐二人所在东侧小楼。“噗”的一声,似有似无,很快融入到夜色当中,又仿佛从未有过这样的轻响。窗纸被捅破了一个不大的窟窿,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透过窟窿看向屋内。这只眼睛,是黑影的眼睛,他看到屋内的二人,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黑影在窗外观察了片刻,听着屋内二人均匀的呼吸,似乎还不放心,只见他又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挪开视线,移步门口。 “嘎吱”一声,门被轻轻推开,随后又被带上。 屋内灯火通明,照亮了黑影。 黑影是一个身着墨色夜行衣的人,全身上下除了枯瘦的手,就只有那双血红色的、如同野兽般的眼睛裸露在外。 他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和熟睡的二人,发出了极其沙哑的、“桀桀桀”的怪笑声。 轻柔地翻开徐清风的衣领,看着大片裸露的雪白脖颈,黑影的目光久久没有挪动,那目光里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淫邪,反倒像是在欣赏一件绝佳的艺术品。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拉开了面罩,将自己苍白的、不似活人的脸,呈现在摇曳的灯光下。 枯瘦的手,一点点伸向徐清风的动脉。 “住手!”一声娇吪适时从门外传来,“血骷髅,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你也敢!” 血骷髅机械地回过头,阴鸷笑道:“原来是‘天河派’的小丫头来了,你放心,吸完了她便轮到你了。” “你,大胆!”天河派的少女愤怒了,听声音应该是早些时候的五师妹。 “五师妹不用和这怪物废话,咱们直接出手降魔。”尖细的嗓音分明就是三师兄。 “布阵!”沉稳男声一声冷喝,不是三人当中的大师兄又是谁。 “天河派的奇门阵法,如果是你们五个人一起布阵时,我倒当真还有些忌惮,至于三个人么……”血骷髅嘲讽道,“三个人,不过是送死罢了。” “死到临头,竟还敢大言不惭!”五师妹不愿过多言语,当即挥拳来攻。 拳法古朴精妙,暗合道家至理,只是由一个年龄少女使出,尚且略显稚嫩。 血骷髅不为所动,等拳锋离自己仅有三尺才抬手格挡,丝毫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五师妹心中大喜,她知道武功比之强敌相距甚远,因此并未期望这一拳立时能够建功,但师兄妹三人配合默契,自己一拳攻出,大师兄和三师兄的拳招定会随后就到,对方如此托大,必然要吃大亏。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身后的二位师兄出手,只好与对手换了一招,便匆匆后退。 “大师兄、三师兄,你们……”五师妹刚想抱怨,可话只说到了一半,就生生憋了回去,脸上写满了惊恐的表情。 原来就在她出手的一刻,一道人影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的出手偷袭,不但制住了毫无防备的二位师兄,还点中了他们的哑穴。 “小美人,怎么样?”偷袭者目光猥琐,似要将少女生吞活剥。 “色骷髅!”五师妹想到落入敌手后的结局,不禁吓得花容失色。 “不错,就是我。”色骷髅得意笑道。 “二师兄他们……”五师妹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们两个废物,自然是被我杀了。”色骷髅毫不掩饰道,“对于男人,我一向不留活口。” “我要给二师兄和四师兄报仇!”五师妹听闻噩耗,顾不得自己已身处险境,暂时忘记了害怕,挥拳来攻。 拳头距离色骷髅仅仅半尺,但对方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因为她也动不了了。 是血骷髅,在五师妹出手时,从身后点中了她后背上的大穴。 “你,卑鄙!”五师妹又急又怒。 色骷髅随即出手,也封住了她的哑穴。 “怎么说?”血骷髅问道。 “男的随便你,女的给我。”色骷髅将天河派三人放倒在地,随手带上了房门。 “你可别把她玩坏了,我还要吸血呢!”血骷髅指着五师妹道。 五师妹口不能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大师兄和三师兄的眼中则是愤怒。 “知道了。”色骷髅匆匆答应一声,迫不及待地抱起五师妹,伸手便撕扯她的衣服,竟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苟且淫乐之事。 “这两个怪物,也太卑鄙恶心了吧!” “何止是卑鄙恶心,我看是猪狗不如!” 对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两个纵横南北的恶魔同时心中一惊。 说话的正是先前装醉的苏愀然和徐清风。 慌乱一阵后,血骷髅冷静下来,开口道:“你们两个早知道会有人来,所以装醉等着我们上钩?” 二人不置可否。 不同于血骷髅,色骷髅这只色中饿鬼,在见到徐清风的绝世容颜后,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他放下五师妹,口中淌着哈喇道:“这个美少年,我要定了!” 第147章 冢中枯骨,死血魔功 “恶心!” 徐清风出门在外一向扮作男子,此时见到色骷髅竟对美貌男人也饥不择食,心中大为恶寒,只想着赶紧出手,好好教训教训这只色中饿鬼。 “师兄,‘死人脸’交给你了,我来收拾这个大变态。”她随口交代一句,瞬间以“大星罗功”发动攻势。 “好!”苏愀然答应一声,同时对血骷髅出手。 “血色骷髅”乃是凶名远播、作恶多端之人,血骷髅吸食人血,色骷髅淫人妻女,犯下累累恶行,为江湖正道所不容。多年间无论是各大门派还是官家公门,都曾派出大量人手,意欲除去此二人。只可惜他们二人不但武功高强,又兼之狡兔三窟,是以一直以来皆是无功而返。上个月天河派弟子五人奉师命去圣城参加“龙庭夺魁”,途中遇到了这对恶人行凶。作为名门正派的弟子,他们想也没想便分成两队,一路追杀至此。却不曾想正中了奸计,威力巨大的道家阵法因为分头行动难以完全发挥,遂被逐个击破。要不是今夜有苏徐的援手,恐怕这五名弟子将会无一幸免。 故而此时苏愀然丝毫没有留手,一上来便使出了“太玄神经”上的武功,几招间已将对手逼得连连后退。 血骷髅见到这个少年的武功如此了得,当下心中便萌生了退意,一边挥掌抵挡,一边朝着房门缓缓退去,意欲寻找机会,趁机溜之大吉。 苏愀然何等聪明,怎会不知个中想法,当下以灵活步法连续逼迫,抢在对方前面,堵死了门口。 血骷髅见唯一的出路已被阻挡,心知今日若想离开,必然需在手底下见真章了,于是他也不再犹豫,立即发动“死血魔功”,招呼了过去。 这“死血魔功”本是西洋之地的邪门武功,修行者在修炼时需要佐以新鲜的血液,才能达到不断进阶的效果。这些修行者昼伏夜出,自称“血族”,初时只以家禽家畜的血液为食,后来不知怎的,开始吸食人血。又因为吸食人血一事太过于邪恶,他们也被称为“吸血鬼”,受到西洋之地各方势力的联合绞杀。经过一番惨烈的大战,“吸血鬼”的势力似乎被连根拔起,逐渐淡出了公众的视野。不想沧海桑田、时过境迁,这魔功多年之后居然在中原重新现世,并成为了血骷髅赖以成名的绝技。 血骷髅多行不义,横行多年,戕害了无数无辜的生命,罪恶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他虽然也曾多次败于成名高手的手下,却每每在最后关头总能逃出生天,凭借的正是这手“死血魔功”的功夫。 魔功一经发动,血骷髅的功力立即大涨数倍,他振奋精神,与苏愀然连对数掌,竟在一时之间大占上风。 苏愀然只感觉对方的掌力瞬间变得更加强横,冷不防之下,已被逼到了门口。 “这个‘死人脸’比之刚才,何止强了一星半点,定是用了什么增加功力的秘术。”苏愀然心道,“然而但凡秘术,皆不能持久,况且秘术一旦消退,必定会有反噬,我还需抱元守一,做好防御,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可不战而胜。” 主意既已打定,他马上从石门天地中取出神铁剑,使一招“剑荡半方”,将气势正盛的血骷髅逼了回去。 血骷髅本以为就要逃出生天,不想对手突然使出精妙剑法,只消一招,便将自己的无俦掌力消于无形,心中大惊之下,唯有把“死血魔功”催动到极致,妄图以雷霆手段,破开面前的防御。 掌风呼啸,血骷髅的死人脸更加狰狞而苍白,他的一掌更猛于上一掌,一招更猛强于上一招。 然而酒剑仙传下的绝世剑法,岂是能够说破就破的! 苏愀然岿然不动,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简单重复,神铁剑划出了一个又一个古朴的半圆,将骤风暴雨般的攻击消弭。 血骷髅久攻不下,也知道对方的这一手剑招必不简单,凭自己的本事,恐怕是无论如何也破解不了。但“死血魔功”的秘术经过一番消耗后,已经难以为继,若再想不出办法,自己便会被活活耗死。于是他灵机一动,在虚晃一招之后,不再继续出手,而是大喝了一声道:“慢着!” 血骷髅见对方没有追击,才堪堪有机会看了一眼另外一边,这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色骷髅同样也落在了下风。 苏愀然见师妹稳稳压制着对手,获胜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于是便横剑于胸道:“怎么?要认输了?” 血骷髅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功夫,到底是何门派?又与我等有何仇怨,非要在此设计,与我等为难?” “大庸太玄宗门下弟子。”苏愀然长剑一指道,“你二人多行不义,今日伏诛却怪不得旁人。” “这么说你是非要杀了我了?”血骷髅又问道。 苏愀然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好!”血骷髅突然发难,双手上下一挥,内力竟然化作了漫天血雨,朝苏愀然直射而来。 “糟了!”苏愀然心中一动,忙使“剑荡半方”化解。 果不其然,趁着这一招的间隙,血骷髅猛扑向之前被点倒的“天河派”三人。 “‘死人脸’,尔敢!” 苏愀然怒喝一声,立即出手解救,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只救下了五师妹一人。 “天河派”的大师兄瞬间已被吸干,干尸般的尸体被扔在一边,血骷髅此时抓着三师兄,正准备继续大快朵颐。 苏愀然双目喷火,暗恨自己的大意,却只能先解开了五师妹的穴道。 “大师兄!”五师妹悲愤欲绝。 “你放开他!”苏愀然恨恨道。 血骷髅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哈哈大笑道:“放了这个蠢货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放了我们二人。” 色骷髅见状,也连忙摆脱,退到了血骷髅的身边。 “师兄,万万不能放过这两个魔鬼。”徐清风提醒到。 苏愀然看了看师妹,又看了看“天河派”的五师妹,只能长叹一声,让出门口道:“我答应放了你们。” 第148章 火离之国,古伽秘术 “啊!” 一声惨叫,声音不算很大,甚至还有些沉闷,却震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灵。 这声音来自“天河派”的三师兄,只见他的口中喷出了一道血剑,随即摆脱了血骷髅的控制。 原来见到大师兄惨死,两个少年又囿于自己的安危,不得已让开了门口,准备放任血色骷髅二魔离去,三师兄的心中悲痛狂怒,竟然选择了真气逆行,强行冲开了被封住的穴道,强行挣脱了血骷髅的束缚,翻身一掌,做出垂死一搏。 血骷髅怎料这位嗓音尖细犹如女子的三师兄,性格却如此刚烈,就算丢下性命不要,也一定要做殊死一搏,将自己二人留下,是以仓促之间只好抬掌去挡。 “哼!” 一声闷哼,血骷髅由于准备不足,被震退了两步,血气上下翻涌,显然已经经脉小损,受了轻伤。 “呃,啊。” 同时一声痛苦的低吟传来,三师兄的身子好似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 五师妹救人心切,立时抢出,在空中接下了三师兄。 “三师兄!” 五师妹痛不欲生,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因为她知道逆行真气的后果,此时便算大罗金仙在场,也难救三师兄的性命。 “五师妹不必难过……”三师兄气若游丝,忽又看向苏徐二人,“二位请务必留下此二魔,为武林除……除一……大害……” 言未毕,人已气绝身亡。 可怜天河派参加“龙庭夺魁”的五名弟子,如今只余下五师妹一人,其余皆为了降魔卫道而牺牲。 五师妹一直被四位师兄纵容娇惯,如今四位师兄皆死,对她来说直如晴天霹雳,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只能伏在地上痛哭。 “拿命来!” 徐清风嫉恶如仇,见此情形早已勃然大怒,登时对着血色骷髅二人出手。 苏愀然怕她有失,当下紧随其后,接下了血骷髅,屋内又一次形成了之前捉对厮杀的场面。 只是这一次,血骷髅受了天河派三师兄的临死一掌,加之方才“死血魔功”消耗巨大,早已没了初时的气势,面对苏愀然的精妙招式,只有招架之力,再无还手之功。 可以说,胜负已经注定,唯有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今日之战的看点是在另一边。 色骷髅初次与徐清风交手,虽然处于下风,却还能周旋一二,硬要说分出个输赢,也许非得要二百招以后,但这时他的心境大变,早已无心恋战,故而才堪堪撑过了三十招,便开始抵挡不住。 “也不知哪里来的两个小辈,武功恁地厉害!再这样继续下去,我的老命难保不会交待在此地。”他心中暗道不妙,同时生出恶念,“看来今日唯有让血骷髅这个老鬼替我去死,我才可以全身而退、逃出生天。” 想到这里,色骷髅不再犹豫,当下将真气催动到极致,把全身精血汇聚向心头,施展秘法以提升功力。 原来血色骷髅二人,不止血骷髅的武功大有来头,色骷髅的武功亦是非同小可。在大炎帝国西南方的极热之地有一大国,其国因盛产孔雀,故而被中原人称之曰“火离”。又因火离国地处热带,故而其人多有内热之症,常需以男女交媾解之,是以渐渐生出了许多复杂的花样,最终甚至演化为大小不一的众多教派。其实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坏就坏在了人心不足上,人欲一旦膨胀起来,还要胜似天高。故老相传,一支修行“古伽术”的神秘教派为了追求无上的力量,创出了“采阴补阳”的邪恶法门。这种邪门功法以苟且刺激之事替代了枯燥乏味的修炼,以伤害乃至牺牲采补对象为代价,去满足修行者的一己私欲。 数十年前,古伽术的传人阿里米跋山涉水来到中原,用传教的名义广收门徒,戕害了许多的无知少年和无辜少女,从而引起武林公愤,为正道人士共讨。然而阿里米的魔功早已大成,可谓是如日中天,几番交手之下,皆让正道群侠大败而归。群侠痛定思痛,不得以请出了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万佛宗天音寺的白马大师。白马大师得知异域邪魔混乱中原后,毅然出手与群侠再次对阿里米及其传人展开了围剿,并且亲自下场超度了阿里米。后来古伽术在中原的势力被逐一攻破,一些采补对象得以获救,但更多被骗的少男少女早被折磨致死,终成了当年的一大憾事。 随着这一邪恶法门在中原的销声匿迹,人们原以为古伽术的教徒已经被消灭殆尽,不想今时今日的色骷髅,正是阿里米的唯一再传弟子。由于不敢大张旗鼓的行事,色骷髅只能伪装成采花贼零星作案,因此他的武功比之前辈天差地远。若想爆发出更高的战力,唯有以精血为引施展秘术,事后必定大损功力。 生死攸关,色骷髅不再顾忌其它,随着精血在心头慢慢的消失,他的功力又上了一个何止台阶。 徐清风的武功虽高,却不想对手还有此一招,因此她的应变虽快,却还是一瞬间就从上风落入了下风。 色骷髅一掌把眼前的少年逼退三步,趁着空当闪身至血骷髅身边,又运起掌力,与苏愀然对了一掌,也将其逼退了几步。 “血老鬼,我们走!” 血骷髅不想自己这个狡诈狠毒的同伴会冒险来救自己,一时之间心中大为感动,差点便流出眼泪。 可还没等他感动完,就觉背后一股大力传来,硬生生将其推向了两个少年。 “你!” “对不起了,你还是先帮我当一阵吧。”色骷髅深知今日对手之强远超平时,先早既已打定主意牺牲同伴来争取逃跑的时间,便毫无犹豫地下手,同时自己猛朝门口急去。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何况一方一心想走,更加难以强留。苏徐二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先以高明手法制住血骷髅后,再向门口堵截而去。 “魔鬼,你去死吧!” 就在色骷髅距离房门仅仅一步之遥时,五师妹突然暴起,拼尽全力撞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一触即分,五师妹功力太弱,一撞之下倒飞而出,眼看活不成了。 可她这全力的拼死一撞,也成功地把色骷髅留在了屋内。 苏徐二人赶紧抢上,一个上前缠斗,一个挡在门口,绝再不容对手逃脱。 第149章 二流门派,一流侠义 色骷髅重新被堵在了屋内,代价是五师妹的一条性命。 五师妹摔倒在地上,嘴里喃喃的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已经没有了发出声音的力气,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几下,便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苏愀然和徐清风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抓住这个恶魔,为天河派众弟子报仇雪恨,为中原武林除一祸害!” 二人怒火中烧,立即欲将色骷髅绳之以法,于是不再顾忌江湖上不能以多欺少的道义,齐齐围攻了上去。 色骷髅见状,心中生出了一阵后悔之意,自己先前为了逃命,曾以血骷髅为饵,如今逃脱不成,却失去了援手。 不过他本是奸邪之人,所谓后悔也不过一瞬间而已,既然知道今日势必再也无法取巧,那就唯有以死相拼,或可在夹击中寻得一线生机。 他冷笑一声,把“古伽术”的秘法催动到了极致,不惜以持续燃烧精血为代价,来提升自身的功力,做困兽之斗。如此一来,他不但内功大幅增长,身法也瞬间暴涨了好几个级别。只见他犹如一只巨大的蝙蝠,身形灵动地躲避着苏徐二人的合击,敏捷的身手,竟让二人在一时之间难以捉摸。 战斗愈发激烈。 苏徐二人相处日久,早已心意相通、配合默契。他们学过酒剑仙留下的《青木剑法总纲要旨》,这时一个以神铁剑使出“四象剑法”,一个以汉遥剑用出“三才剑法”,各自施展出自己的剑术绝技,不断试图将色骷髅逼入绝境。他们的剑招高妙而凌厉,每一次攻击都充满了对敌人愤怒和势必擒拿敌人的决心。 二人以二敌一,虽然在场面上暂时看似难分高下,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结果早已注定。 色骷髅的秘术虽强,却难以持久。三十招以内尚能与二人平分秋色,待到五十招上下,便渐渐落入了下风。精血不断燃烧,让他的压力越来越大,心理上不仅被疲惫、急躁、恐惧等诸多负面情绪所萦绕,身体上的闪转腾挪也跟着迟缓了下来。 苏徐二人见对方露出败相,皆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于是更加卖力地进攻,试图在数招之内将其一网成擒。终于,在一次微乎其微的破绽中,苏愀然和徐清风抓住了机会,他们同时发动攻击,将敌人困入了死角。 色骷髅挣扎欲出,却无法逃脱精妙的合击剑术,心中已然气急败坏,转而大怒道:“老子跟你们拼了!” 言毕,他燃尽最后一滴精血,淡红色的光芒在身上一闪而过。 悍不畏死,带上了同归于尽的意图。 双掌齐出,伴随着浓郁的血腥气味,朝二人打来。 垂死一击,非同小可,掌上的力道何止千斤,甚至还在当日穆不凡玄铁重剑的一击之上! “剑荡半方!” “剑荡另外半方!” 苏徐二人不敢怠慢,同时使出了自己的最强守招,神铁剑和汉遥剑划出美妙的上下半圆,一张太极图一闪即没,似亘古、似永恒,又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古伽术”秘法加持下的全力一击,也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 色骷髅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变白,最终呈现出死人才有的灰败之色。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切已经结束。 苏、徐二人胜了。他们将血骷髅绳之以法,将色骷髅就地正法,确保这对作恶多端的血色骷髅组合,再也无法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但是,二人的脸上并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反而心中皆生出了无法抹去哀伤。 因为天河派前来参加龙庭夺魁的五位弟子,为了惩恶扬善,为了人间的正道,都已经全部遇害了。 三师兄刚烈不屈,五师妹以身卫道,二人是亲眼所见的,可以说没有他们的牺牲,二人也就无法成功。 在此之前,天河派这个二流门派,对于苏徐二人来说,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再无更多的了解。 在此之后,天河派在二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然不亚于中原七大门派这样的一方巨擘,甚至犹有过之。 此时此刻,苏愀然的心中,对于“大侠”二字的定义,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大侠不必皆是武功超世、名动八方,但凡心存善念,能为了正义而死之人,便算是籍籍无名、武功低微之辈,亦可谓之为侠! “师兄,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徐清风适时出言提醒。 “嗯。”苏愀然闻言轻声回答,不知是应是叹。 苏徐二人趁着夜色,并未惊动他人,带着被废去武功的血骷髅以及色骷髅的尸首,敲开了府衙的大门。 “谁啊?”值班的捕快尚未睡醒,十分不耐烦地问道。 “无色骷髅已经伏法,特来相送。” 捕快闻言大惊,再三确认之后便欣喜若狂地对着苏徐二人连称大侠。 苏愀然却不多话,亦不愿留名,只道此事皆是天河派的功劳,二人不过受人之托,前来送人而已。 随后,二人快速离开府衙回到金玉楼的合院中,取出天河派三人的遗体,为了不惊扰到其它人,二人不走城门,而是借着月色施展轻功出城,在城外不远寻了一处宁静的树林,将遗体小心翼翼地安放。 很快面前出现了三座新坟,简朴的木板就是庄重的墓碑。 二人不知天河派三位师兄妹的姓名,只在木板上写到: “已故天河派大师兄之墓” “已故天河派三师兄之墓” “已故天河派五师妹之墓” 徐清风看着新坟,留下了眼泪。 “江湖儿女江湖葬,天河派的三位义士死得其所,师妹你也不必太难过了。”苏愀然安慰道,“何况我们已帮他们报了仇,血色骷髅再也不能为祸人间了。” “师兄所言极是。” 徐清风抹了一把眼泪,转身道:“我们走吧,日后有缘再来拜祭。” 苏愀然再未多言,只是一躬到地。 回到金玉楼的合院中时,天已泛白,二人激斗二魔耗损不小,兼之一夜未睡,都已是困意难当,便各自回到二楼的房间睡下。 第150章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潼城地处龙江渡口以东一百二十里,是西去圣城永安路上的最后一个大型城镇。由于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这里虽然说不上大,却历来繁华。络绎不绝的往来商客和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都会在此进行补给。因此,作为本地最大酒楼明月楼的掌柜,佟大海还是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至少他自己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今天,他的认知却被一支委女人的队伍打破了。 上百人的队伍敲锣打鼓,众星拱月般地侍奉着一台红白两色、镶金带银的八抬大轿。队伍之前,十二个腰挎太刀的武士在前开路,遇到碍事的人便会恶狠狠地一把推开。武士身后,有十名身着白衣的少年铺设红毯,供队伍通过。白衣少年后面,是八名手捧花篮的美貌少女,一路散出各色鲜花。八抬大轿的侧方,有一位五十多岁、神色颇为气派的红衣长髯老者骑马相伴,看起来不是轿中之人的近侍,便是这支队伍的负责人。而在大轿的后方,除了二三十个同样挎着太刀、骑着骏马的武士外,还跟着一群推着大车的仆役。十几辆大车上都蒙着黑布,显然是不想让外人看见车上的东西。但从这么一大队人能一路通过检查,尚且招摇过市来看,里面恐怕并非有什么违禁的物品。 如此的排场,似乎是海外来朝的使节,却又远超一般使节的规格,让佟大海不禁心疑:“莫非是委女国王前来中原面圣了?” 正想着,队伍已在明月楼前停了下来,长髯老者翻身下马,带着一众武士浩浩荡荡的涌进一楼,大剌剌地开口便问:“谁是这里的掌柜?” 佟大海不敢怠慢,赶忙放下手里的算盘,满脸堆笑地上前客气道:“老小儿正是掌柜,不知……” 他话未说完,已被老者挥手打断道:“命你速速清场,东瀛升阳大神麾下的神使大人驾到,现在要包了你的明月楼,作为下榻的地方。” “这……啊!” 佟大海还在消化着对方的话,一个耳光已经扇了过来,直把他扇了个七荤八素,打他的人是长髯老者身边的一名东瀛武士。 “哪里来的番邦夷人,毫无礼数教化,竟然胆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 潼城距离永安已算极近,说是天子脚下亦毫不为过,故而立刻就有正在楼内吃饭饮酒的江湖中人出来制止。 “大家同为中原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长髯老者抚须大声道,“若不尽快离去,惹恼了神使大人,后果自负!” “我胡久颜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莫说一个委女的野狗使者,就算是委女国王亲至,也要遵守中原的规矩!”方才出声制止的人自称胡久颜,言语中已极不客气,用上了专门蔑视委女人的“野狗”二字。 “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竟是大名鼎鼎的胡久颜!”有人发出慨叹。 “胡久颜是谁?很厉害么?”楼内食客中有人不识,低声问道。 “这个‘金拳无敌’胡久颜早年间可是万佛宗的俗家弟子,在东南一带名声很大。”有人马上半是卖弄的介绍道,“听说他的一对铁拳可以开山碎石,就算击破寻常兵刃也不在话下。” “他在东南开宗立派,广收门徒,教授武艺,如今怎么到潼城来了?” “想来定是为了那‘龙庭夺魁’而来了。” “那这次委女人可算是遇到硬茬了。” 人群议论纷纷。 “这下有好戏看了。”还有人不嫌事大,抱起了看热闹的心态。 原本委女人的队伍排场极大,长髯老者又颇有声势,现场的大多数人皆有了避开的心思,但此时听说出头的人是个高手,知道今天说不定会有一场好戏,就又都不走了。 长髯老者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后微微一愣,显然是听过“金拳无敌”胡久颜的大名,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开口认真道:“老夫知道你的名号,不过还是要劝你一句,这里的事不是你能管的。” “可我偏偏要管一管呢?”胡久颜对自己十分自信,也可以说他对自己的功夫有着十足的把握。 “既然如此,说不得老夫也只好给你长个记性了。” 长髯老者随即退到一旁,用委女话说道:“三位神仆大人,请你们去清场吧。” 三名东瀛武士走上前来,正是当日败在徐清风手下的三人,而刚才的长髯老者则是苏徐二人放走的老者。 胡久颜口气虽大,人却十分谨慎,见对方似要动手,立刻摆了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架势,以防被突施冷箭。 三名武士用委女话交流了一阵,一名年纪稍长者走到胡久颜面前,用生疏的中原话说道:“窝赖灵脚。” 很明显,他的人话是最近才学的,不过胡久颜还是听懂了他要说的是“我来领教”,于是正色道:“请!” “呔!”武士拔出太刀大喝一声,自上而下攻了出去,这一刀的声势不小。 胡久颜气运丹田,双拳泛起淡银色的光芒,挥拳迎了上去,竟是要以一双肉拳硬接对方锋利的太刀。 一旁有胆小者已经捂住了双眼,好似下一秒拳头便会被太刀斩断,不忍心去看这血腥的场面一样。 然而胡久颜的拳头并没有被斩断,而是稳稳接住了这一刀。 “嗡~”刀拳相交,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随后两人一触即分,各自相后跳开。 “胡久颜的拳头真硬啊!”有人赞叹。 “这个委女武士的刀法也很厉害啊,居然能和胡久颜这种成名高手拼个平分秋色。”有人知道厉害。 “不对,依我看还是胡久颜技高一筹。” “何出此言?”有人不解问道,“分明是对了一招后各自退开啊。” “老弟你的眼力多少还差些火候。”一名中年汉子高深莫测道,“两人看似不分轩轾,实际上武士跳开后落地不稳,还踉跄了半步方才站稳,而胡久颜跳开后稳稳落地,又怎么能说是平分秋色呢?” “还是大哥明察秋毫,小弟佩服佩服。” 一招过后,二人都没有继续抢攻,而是皆在心中各自盘算,这也给了看热闹的人们议论的空间。 第151章 刀狠拳稳,胜负半筹 胡久颜年轻时曾拜入万佛宗带发学艺,做为一名俗家弟子,他虽然没有机会接触到“大金刚伏魔神力”中的核心要义“金身”,但因为天赋不错,加之勤奋过人,亦将“铜身”修炼至极致。回到东南故里之后,他凭借“铜身”刀枪不入的本事,在当地闯下了不小的名头。可他没有因此而满足,反而日夜苦练,终于在十年前触摸到了“银身”的门槛,如今已能将真气灌注在双拳之上,泛起淡银色的光芒。这样的武功,和天音寺的同辈天才相较,只能说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可若放在重文轻武的东南一带,却也算得上是颇为厉害。于是他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在江湖上有了来之不易的一席之地。 这次他不远万里向西北而来,就是想在不日之后的“龙庭夺魁”上有所表现。若是能侥幸胜上一两场,让还身在佛门的师兄弟们看到,便也算不虚此行了。是以他不顾舟车劳顿,一路快马加鞭,于昨日到达了离永安最近的潼城。本意是在此修整一日再行上路,不想今天却遇上了东瀛人嚣张跋扈,当众殴打了明月楼的掌柜。颇有正义感的他,又怎么会任由一群番邦小人胡来,故而立时勃然大怒,出手制止。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支庞大的队伍里,随便出来一个东瀛武士,都能在与自己的对拼当中不落下风。 他已有退意,却碍于看热闹的人里有许多的武林中人,自己倘若一战即退,日后传了出去,恐遭天下人耻笑。 于是胡久颜只能自我安慰道:“也许面前的这个武士,是这群人里武功最高的一个也说不定,待我出全力打发了此人,其它委女野狗必定做鸟兽散。” 与此同时,武士的心里也十分震惊。 作为三名神仆之一,他在东瀛已是鲜有敌手,不想此次前来中原,先是以三敌一败在了一个翩翩少年的手里,现在又被人用肉拳接刀,这让他对中原高深莫测的武学又有了崭新的认知。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着急再次出手,直到围观众人纷纷起哄,长髯老者也用委女话开始催促起来,大意就是快些把麻烦解决,否则神使大人动怒,谁也担待不起。 委女人毕竟不沐教化,听到神使二字,想到其的恐怖之处,当下凶性被激发,随即不再犹豫,哇哇怪叫着再次挥刀攻来。 “来得好!” 胡久颜见到对方突然凶性大发,心中不敢怠慢,当下挥舞双拳迎击。 刀拳数次相交,如同铁器互相击打,“锵琅”之声不绝于耳,直把围观众人看得惊掉了下巴。 “好家伙,江湖传言胡久颜铜头铁骨,能够刀枪不入,看来所言非虚啊!” “你懂什么!”马上有人反驳道,“他的双拳确实十分坚硬,足可以比肩钢铁,至于身上的其它部位,能不能抗住太刀的攻击,那可就不好说了。” “两位老弟,看来你们对于胡久颜的功夫,也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啊。”之前的中年汉子再次发声。 “哦?愿闻其详,我等自当洗耳恭听。”当即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呃……”中年汉子略一沉吟,“胡久颜用的功夫,正是万佛宗的独门绝技——大金刚伏魔神力啊!” “切~”有人大失所望,“我当你要说什么呢,这个谁还不知道了。” 中年汉子摇头微笑道:“你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也!” “这里面难道有什么不同么?还请兄台明示。”又有人追问,显然是对于中年汉子这个人有了一定的信服。 中年汉子神色一正,认真道:“大金刚伏魔神力分为‘金身’、‘银身’、‘铜身’、‘铁身’四大境界,每一境界修成都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然而境界和境界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只有将低境界修炼至护住周身,才能继续修炼下一个境界。依我看,胡久颜的大金刚伏魔神力已经突破了‘铜身’,修炼到了‘银身’之境,只是功夫尚未通达,只能以‘银身’护住双拳罢了。” “啊,原来是这样……”有人似懂非懂,低声沉吟。 “等等!若是每一境界都能刀枪不入,那还有什么不同,把‘铁身’练好不就万事大吉了么?”有人抓住了重点,继续追问道。 “哈哈,问得好!”中年汉子大笑道,“虽然都是刀枪不入,但刀枪不入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这也有区别?” “不错!” “有什么区别?” “这个嘛……” 中年汉子先是卖了个关子,见成功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后,才缓缓开口解释道:“虽说都是刀枪不入,可境界和境界间却是大不相同,以最基础的‘铁身’为例,只能阻挡没有内力的普通人,手持着普通兵刃的攻击……” 他顿了一顿,继续又道:“而‘铜身’境界则更为强悍,可以抵挡住普通武者手持普通兵刃,或者没有内力的普通人手持宝刃的攻击。” “我明白了!”有反应迅捷之人立即接口道,“是不是就是说,一旦到了‘银身’之境,便能够抵挡普通武者手持宝刃的攻击?” “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中年汉子十分满意。 “那么‘金身’呢?又会有怎样的不同?” “若要到达‘金身’之境,非得是万佛宗的大法师们不可。”中年汉子神色崇敬肃穆,“传说到了这一境界,便可抵挡住内功高强者手持宝刃的攻击,可惜我也只是耳闻,却没能有幸亲眼见上一回。” 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惋惜。 “大哥见识广博,令小弟十分钦佩。”一名初出茅庐的年轻剑客拱手问道,“只是不知道依大哥之见,东瀛武士和胡久颜谁的赢面大一些呢?” 中年汉子闻言思忖了片刻,才慢慢开口道:“委女人武功不错,却算不上是真正的高手,最多强过普通武者一线,太刀包钢虽精,斩断寻常刀剑或许不难,却仍难以与神兵利器相提并论,这样的组合正是‘铜身’的对手,若逞强与‘银身’相较,恐怕还是要略逊半筹啊。” 言未毕,场上对决胜负已分。 第152章 血雨腥风,历历在目 就在场外众人谈话之间,场内的二人已经快速拆解了三十几招。 其实以二人的武学功底,若要实打实地分出胜负,非得打到五十招以后不可,但此间二人的心中都有所忌惮,深恐夜长梦多,故而皆选择了速战速决,在激战正酣时各出全力,以一招定输赢。 只见东瀛武士双手持刀,把太刀高举过顶,自上而下猛然劈下。 此招一出,分明是想将对手劈成两片。 胡久颜决不含糊,亦将丹田之气尽数运起,灌注双拳之上,对轰了过去。 “锵”的一声巨响,两人各自向后退去,场面竟与第一招交手后如出一辙。 巨响让交谈的众人乖乖闭上了嘴巴。 巨响过后,明月楼里鸦雀无声。 但安静只持续了片刻,随后各种声响接踵而至。 先是方才交战的两人,一个剧烈的咳嗽着,另一个则发出了粗重的喘息,显然刚刚这一击,让他们都不太好受。 然后是“咔嚓”一声脆响,太刀应声而断,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东瀛武士手拄断刀,单膝跪倒于地。 “好啊!” “胡久颜胜了!” “委女野狗败了!” “大金刚伏魔神力果然名不虚传!” “好硬的拳头啊!” “这下这些不懂礼数的东瀛人,该知道咱们中原武功的厉害了吧!?” 几息之后,人群之中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围观的这些人中,一部分是真心厌恶东瀛人的做派,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教训教训他们,一部分却仅仅是因为今日的打斗足够精彩,可以作为日后饮酒时的谈资。 不过,无论是出于哪种心理,叫好之声皆是不绝于耳。 半晌,武士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拄着断刀缓缓起身,这是他来到中原后的第二败,却也是第二次被折断太刀。 长髯老者一脸不悦,用委女话提醒他道:“神仆大人还不速速退下,是嫌不够丢人么?” 武士恨恨地看了胡久颜一眼,并没有理会长髯老者。 靠近窗边或者门口的食客,看见他径直出了门,默默跪倒在八人大轿之前,嘴唇翕动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胡久颜喘息一阵,气息已然得到平复。刚刚一招,虽说终归是自己技高一筹,但若论实际情况,却也没能讨得多少便宜。他心里合计,如果此时对面再出来一个武功相仿的武士,自己恐怕就将要难以抵挡了。不过听着络绎不绝的溢美之辞,享受着众人敬佩的目光,他的心里其实极为受用。受用归受用,毕竟自己是主动出头的,当然还需谦逊一番,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拱手沉声道:“多蒙诸位抬爱,在下幸不辱命。” 随后他目光一转,对着长髯老者说道:“委女人不知天高地厚,你还不带着他们快快离去,莫要再扰了大家的雅兴。” 前一句话谦虚有礼,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声音不能说大,却盖过了嘈杂的人声,让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显然是在说话时已经运上了真气。 想象中对方抱头鼠窜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换来的却是长髯老者的摇头慨叹:“你可惹了大麻烦啦!” 言毕,长髯老者不再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唉~” 几息之后,一声轻轻的叹息传来,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又让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这声音来自轿中。 轿帘随之掀开,一名长相颇为阴柔的东瀛人从轿中迈步走出。 浩大的队伍瞬间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在长髯老者的一声“恭迎神使”声中拜了下去。 这个面相阴柔的武士正是升阳伪神的神使、天草太郎的弟弟、当代东瀛武学的第一人——天草四郎。 天草四郎面无表情,轻轻抬了抬左手,整个队伍便重新站了起来,只是没了初来时的趾高气扬、嚣张跋扈,而是全都换上了一副恭顺的样子。 长髯老者见到正主缓步步入楼内,连忙迎了上去,满脸堆笑着卑微道:“启禀神使大人……” 说的竟然是中原话。 天草四郎不容他说完,已用流利的中原话打断了他,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属下无能!”长髯老者诺诺垂首。 “哼,先是制造宝船多日无功,现在连个住的地方也搞不定。”天草四郎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你究竟是无能啊,还是无为啊?” 长髯老者闻言吓了一个哆嗦,赶紧解释道:“神使大人,非是属下不想尽快办妥,只是这次遇见了高手阻拦,连神仆大人也败了。” “一群废物!” 天草四郎说完,眼神扫过在场之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胡久颜身上。 一种莫名无形的威压,让明月楼里无人敢与其对视。 胡久颜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克制住内心的情绪,将目光努力迎了上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上出汗了,就在对视的一瞬间。 但他刚刚大放异彩,胜了不可一世的东瀛武士,因此不愿失了面子,于是故作镇静地问道:“就是你要包下明月楼,还要把我们都赶出去?” “不错。” “我们不同意!” “你无需同意。” “你究竟何人,胆敢如此狂妄?” “天草四郎!” “天草四郎?” 胡久颜并不知晓这个名字,其实他对东瀛人物原本就知之甚少。 “天草四郎,天草四郎,天草四郎……” 之前解析对战的中年汉子反复低声叨念了一会儿,突然大叫道:“你与天草太郎是什么关系?” “家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二十年前,天草太郎在中原武林搅起腥风血雨之事尚且历历在目,最后还是青木观出面才将其赶回了东瀛。 “你来做什么?”中年汉子内厉色荏地问道。 “参加龙庭夺魁,顺便指教一下你们中原人的武功。”天草四郎的话狂妄至极,语气却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 所有人心中都被这句话点燃了不满,却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包括不久前还豪气干云的胡久颜。 第153章 热血冲天,头颅落地 明月楼内一时无声,半晌之后才有人弱弱地低声问了一句:“这个委女人很了不起么?为什么不让胡大侠教训教训它?” 显然,说话之人不是没听过“天草太郎”的名头,便是一位不懂武林之事的普通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其余食客中立即有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挑起事端的机会,当下大声叫道:“胡大侠,请你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还有的人不明所以,马上跟风说道:“对,对,教训它!” “教训它!” “大家放心,胡大侠威名赫赫,断不会允许这些番邦小人在中原教化之地恃强逞凶的。” “这只委女野狗,敢在‘金拳无敌’胡大侠面前放肆,今天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数道声音跟风起哄,无异于把胡久颜架在火上烤。 “唉,我看还是算了吧,不就是大伙儿给人家腾个地方么,没必要打来打去的。”中年汉子叹息一声,“那可是天草太郎的弟弟啊……” 他本意是要平息事端,不想却成了压垮胡久颜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被众人推到高处,劝进尚且知道犹豫,一旦有人劝退,反而要硬着头皮往上走。 胡久颜原本进退维谷,此时却暗恨自己刚才为何要强出头,然而事已至此,他唯恐丢了好不容易挣来的面子,只好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拱手成礼道:“中原人历来讲究先来后到,还请先生入乡随俗、原宥则个,给在下稍许一点薄面,移步他处下榻吧。” 他口称对方“先生”,却甘愿自称“在下”,言语动作皆是极尽礼数,语气中何止是在商量,甚至隐隐能听出一丝恳求之意。 “胡大侠怎会对委女野狗如此客气?”有不明所以者小声询问。 “年轻人终归还是见识短浅了些。”一名老江湖模样的人自以为是地道,“胡大侠这叫先礼后兵,委女野狗若是知难而退,那自不必说,倘若仍不能听劝,一会儿定然要让它好看!” “原来如此,若不是听您解释,我还道是胡大侠怕了这条野狗呢。”先前询问者连连点头,言语中大有钦佩之意。 “哈哈哈,好说好说。”老江湖哈哈大笑,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快别乱说话了!”先前的中年汉子连忙示意众人噤声。 由于之前这位中年汉子通过一番讲解已经树立了威信,故而众人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还是停了下来,静候场上的局势。 “先生可否给在下一点薄面?”胡久颜见对方并未开口,于是试探着又问了一遍。 天草四郎说话了,他只说了一个字,却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更加不可接受。 因为他只说了一个“滚”字。 胡久颜闻言脸色涨红,显然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狂妄,并且根本没把自己这个“金拳无敌”放在眼里。 他本是个有自知之明之人,知道自己的武功修为也许比不上对方,所以出言一直客气谦逊,意图不用出手相搏,大家各退一步,化解今日的事端。 毕竟自己的武功不行,但自己身后的势力可是天下公认的泰山北斗。中原七大门派,其余的六派再强,嘴上不说,心里也要承认万佛宗天音寺排在第一。莫说百余寺庙,上万的僧众,便是俗家弟子也早已遍布整个武林。面对这样的势力,什么神使神仆,什么天草几郎,就算是委女国王亲至,升阳大神自来,也必须要给自己一个面子。 可如今胡久颜被人无视了,不仅无视了,还当众羞辱了。 所以说,面子这东西,有时候是靠不住的,毕竟万佛宗里也不是人人都是那位纵横一甲子,贵为右殿护国大法师的白马大师。 环视四周之下,感受着周遭众人热切的目光,他立即血往上涌,不再顾忌对方的可怖之处,以及昔日天草太郎的赫赫凶名,当下运起内力高声道:“这么说你是准备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一句说完,他忽然觉得脖颈一凉。 长髯老者提前闭上了眼睛,嘴里“哎呦”一声叹息,似乎心有不忍。 胡久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要用手去摸摸脖子,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他又想要说话,嘴里却只能发出“嗬嗬”之声。 天旋地转,眼前的事物突然间颠倒,紧接着,他的眼前一黑,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热血如柱,冲天而起,一颗大好的头颅滚落在地。 一息之后,“噗通”一声,无头的尸身方才摔倒。 “这……”有人惊得口不能言。 “啊!”有人被吓得失声惨叫。 “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而有的人并非武林中人,见此情景立时瘫软在地,两腿之间流出黄白之物,骚臭难闻至极。 “中原之地,岂容滥杀,难道你忘了天草太郎的……” 还有人想要主持公道,可惜“下场”二字尚未出口,说话之人的头颅便飞了起来。 众人反应不同,表情各异,却没有一个人看清了天草四郎两次都是如何出手的。 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腰间的太刀也似从未出鞘。 中年汉子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随即大喊道:“大家快走,大家快走……” 言未毕,人已夺门而出。 其余众人闻言也跟着反应了过来,争先恐后地朝着门口挤去,仿佛谁要是慢了一步,就会同胡久颜他们一般。 天草四郎眼中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径直向楼上走去,随意地进了一间房。 明月楼内半晌无声。 良久之后,长髯老者才一把将仍在浑身颤抖的掌柜拉了过来,用命令的口吻道:“还不快让人将此地清理干净!” 然后他又看了看两具尸体,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吩咐队伍中的一名中原人道:“厚葬了吧。” 这个长髯老者,正是当日被苏徐二人擒放之人。 第154章 少时悍勇,老来惜命 李大海出生在东部沿海附近一个贫穷、偏僻的渔村。少年心性使然,让他从小便对神秘无垠的大海,充满了幻想和向往。于是在十五岁那年,他毅然决定离开家乡,加入了一支远洋渔队,开始了颠沛的航海生涯。 起初,作为一名新人,李大海只是一名小厮,专门负责大副的生活起居。但他一直保持着谦虚谨慎的态度,一有空闲就积极地向其他老船员求教航海知识和捕鱼技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熟悉了船上的各种工作,并开始打渔和处理渔获。三年后,在十八岁那年,他被船长批准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海员。 后来,在一次出海返航的途中,渔队遭遇了巨大的海浪和狂风,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让很多船只沉没。李大海所在的船只上,船长和大副勇敢地登上甲板,却先后在指挥中丧命。正当海员们陷入集体恐慌中时,李大海奋不顾身,冲上甲板继续指挥。他冷静地指挥着船员们采取应对措施,保持船只的稳定。经过几个小时的激烈斗争,船员们成功地渡过了风暴,船只安全返回港口。这件事让他收获了渔队中其他海员们的信任,也使他顺理成章地接替了老船长的位置,真正成为了一条大船的主人。 随后的几年里,李大海不断积累着航海经验,并开始参与更大规模的航海任务。不再拘泥于捕鱼,甚至远渡重洋,带领船队穿越危险的海域,探索未知的岛屿和海洋资源。到二十七岁时,他已经是当地大名鼎鼎的航海家。很多出海贸易的商人,都会慕名而来,雇佣他和他的船队作为向导。 在一次远航中,船队发现了一片从未踏足的神秘岛屿。岛上有着丰富的资源和美丽的风景,但也隐藏着未知的危险。李大海带领海员们勇敢地登上岛屿,探索其中的奥秘。经过一段时间的探索,他们发现了一处宝藏,这是一批被埋藏在岛上的珍贵货物。 就在他们准备携带宝藏返航的时候,却被一伙无恶不作、杀人越货的海盗盯上了。海员们原本期望献出其中的一半,以求保全性命,平安回家。但海盗们显然不是这么想的——钱财和性命都必须留下! 海员们陷入了绝望和恐慌,一如当年面对海上风暴一样。 李大海又一次适时地站了出来,在他的振臂一呼之下,海员们别无选择,摒弃了虚无缥缈的幻想,认清了唯有拼死一战,才能逃出生天的现实。 最后,海盗居然稀里糊涂地被打败了,李大海和他的船队将宝藏带回了港口。 然而面对数不尽的财富,李大海并未选择独吞,而是把宝藏分成了三份,一份留给了自己,一份分给了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海员们,最后一份无偿捐献给了自己的家乡,这让他再一次收获了巨大的声望! 如果故事能按照这样的情节继续发展下去,多年之后李大海无疑将成为一位受人敬仰的老者。可是事与愿违,财富让他不再需要出海,岁月最终将勇敢的心消磨殆尽。他在家乡建起了巨大的庭院,娶了好几房娇妻美妾,雇佣了上百名仆人,过起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久而久之,李大海的名字渐渐无人提及,因为在乡里乡亲们的眼里,现在就只有一个腰缠万贯的李员外。 直到五十二岁那年,一支规模庞大的委女人船队从东边而来,让他再一次站在了抉择的路口。 委女人中有粗通中原话者,自称是护送神使进京面圣的神仆,意图征用他的府邸,作为神使的休憩之所。 李大海早年间出海时也曾多次遇到过东瀛之人,还在空闲时学会了他们的语言。但以往的经历让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群在东瀛人里,身份地位亦属最卑微的委女人。不过见到委女武士人人带刀,他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还是决定好言相商。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群委女人的态度十分强硬,甚至直接拔刀杀死了他身边的一个家仆。 李大海急了,情急之下他口不择言,竟用东瀛话质问起对方,为什么要出手杀人。 委女武士见状也是一惊,根本未曾料到面前的老者可以说他们的话。 一名面相阴柔的武士从队伍后方排众而出,其余武士见了,皆跪倒在地,用委女话叽里呱啦的说着“参见神使大人”之类的话。 阴柔武士没有理会,而是用中原话告诉李大海,自己正缺少一名通译,语气不容置疑,更不容商量。 李大海当然不愿意,立即一口拒绝。 阴柔武士嘴里说着“可惜”,脸上却没有一点的表情,随后便命令手下的武士,杀光李府所有人。 李大海慌了,他遇到过海上的风暴,也见识过凶残的海盗,但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披着人皮的、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 仆人们很快被屠戮殆尽,下面就要轮到李大海的家眷了。 终于,他屈服了,跪倒在地恳求着对方放过自己的家眷,自己愿意追随左右,做对方的通译,做对方的奴仆。 阴柔武士轻轻摇了摇头,并告诉李大海,自己说过的话不会轻易改变,人是一定要杀的,李大海也一定要做自己的通译。 就这样,李大海的府邸变成了阴柔武士的落脚地,李大海的钱财变成了阴柔武士的钱财,李大海自己也变成了阴柔武士的通译,或者说是变成了一条狗。 委女人的队伍休息了一夜之后,随即又上路了。 西去圣城的一路上,李大海见惯了委女武士们的狠毒与残忍,并渐渐的习以为常,甚至与它们同流合污。 直到……直到他遇见了徐清风,服下了“九转小毒丹”,答应做为内应后,他才突然间想起来,自己原来是个中原人,自己曾经也是个勇敢的人,自己与这群委女野狗,有着灭门的不共戴天之仇! 第155章 山雨欲来,暗风满楼 因此,李大海不忍心看着试图主持公道的同胞们身首异处,是以在天草四郎走后,命人好生安葬了胡久颜二人。 将随行一众人等的食宿安顿好后,他才向掌柜的要了一壶老酒,几样小菜,慢慢自斟自饮起来。 想到不日即将进京,届时东瀛人的恶行难以掩盖,必将为中原武林人士所报复,自己作为天草四郎的走狗,下场可想而知。 “不行,如果再这样下去,莫说身上的剧毒难解,便算是真的解了,我的这一条老命,恐怕也不够正道中人杀的。” 想到这里,他立即心惊肉跳,汗如雨下,似乎预见到了自己被众人分尸的惨烈场景。 “那两个少年和大和尚的武功皆是不弱,想来定是中原七大门派的高徒,大和尚无疑是万佛宗的法师……”李大海脑补道,“至于那两个少年么……他们都是用剑的,莫非是青木观的弟子?倘若真的如此,即使一时之间斗不过天草四郎,但只要惊动了他们背后的势力,亦必能让这群东瀛人吃不了,兜着走!” “如有万佛宗和青木观主持公道,则大事可定矣!”他继续思忖道,“看来到了圣城之后,我还需尽快去一趟金玉楼,将天草四郎一行人的布置和盘托出,争取得到宽大处理,解去身上之毒。” 时间的流逝,让李大海再难生出早年间搏风浪、斗海盗的悍勇,但如今计较已定,死中求生的概率大大增加,这让贪生怕死的他,反倒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 心中不安,酒菜亦是无味。现下心里逐渐安稳,反而发觉这明月楼的酒菜,确有独到之处。所谓酒能开怀,也可壮胆,随着一壶下肚,他的心情转好,当即又朝掌柜要了一壶,提着新酒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清晨,明月楼内一阵嘈杂。这群东瀛武士好比瘟神,着实又让掌柜的和几个小厮们提心吊胆了一把。好在他们只是吃过早饭,便开始收拾东西,只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准备停当。在众武士的跪拜和赞颂声中,天草四郎直如星中之月,缓缓走出明月楼,登上了独属于他的那台红白两色、镶金戴玉的八人大轿。而后整支队伍也跟着动了起来,那场面与来时一般无二…… 北面八百里外,另一支规模更加庞大的队伍,仿佛一条蜿蜒而行的巨蚺。在接受守关军士的详细查阅之后,缓缓穿过了边塞。队伍最前头,四名黑盔玄甲的骑士,骑着高大的追风宛马在前开路。在骑士身后,二百多名身着兽皮短打、手持各式兵器的勇士,正押运着一辆辆不知装了什么货物的马车。 勇士们的后方,紧跟着三、四十辆巨型二轮人力车,每辆车皆由数名体格强壮的人力车夫在前拉动。人力车没装顶棚,可见乘车之人不畏风雨,也可以让人清晰地看清车上之人。他们的衣着各不相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风格特点,一看就是来自不同的族裔。 队伍的最后,一位铁塔般的大汉,竟然骑乘着一只人们从未见过的巨兽。这巨兽身长三丈,身高一丈,外形看起来酷似犀牛。但那血盆大嘴里,却长着一口尖锐的森森白牙,好像是在告诫人们,它绝对不是吃素的一样。看着这样的未知生物,纵是见多识广的边关守将,心中也难免惊惧,更遑论其余守关的士兵了。 “还好……还好他们是草原各族前来参与‘龙庭夺魁’的勇士,而不是我的敌人。”守将心有余悸,“若是面对这样一支敌军,我部下的那几百人,恐怕守不住一个时辰。” 队伍继续向前行进,兽皮短打的勇士们却丝毫不敢松懈,更加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在他们心里,中原如同草原一样,并非是什么安全之地。四名黑盔玄甲的骑士则紧守队伍的前方,坚定有力的眼神,似乎是在提醒着众人,不要以为入了关便可以放松警惕。尽管在中原遇到风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支队伍中依然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他们究竟在防备着什么?” 边关守将看着逐渐远去的队伍,心中不禁一阵惊讶:“能让这群强悍的草原蛮族提心吊胆,连进了中原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们面对的这股势力,似乎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的多啊!” 草原各族的队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守将的视线之外…… 与此同时,二十多名道士打扮的人,正从二百八十多里外的另一条小路上疾驰而来,看他们行进的方向,亦是圣城永安。这些道士脚步轻盈飞快,显然皆有不俗的武功在身。为首的两名道士更是飘然似神仙人物一般,让人一看便产生了想要跪拜的冲动。 其中一名道士五十多岁年纪,身材瘦高,身穿青色云纹道袍,足下踏着一双的青布鞋,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背后斜背着的那把玄铁巨剑,这人不是青木观的大剑客穆不凡是谁! 另一名道士同样身穿青色云纹道袍,足下踏着一双的青布鞋,不过他并未佩剑,想来应该是已把兵刃收纳在了乾坤袋之中。 他看上去四十多岁,满头黑发,皮肤白皙细腻,脸上少见皱纹,若不是蓄了长长的胡须,恐怕会被人误认为是一位青年人。 而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以穆不凡今时今日在江湖中的地位,竟然还隐隐落在了这名长须道人身后半步。 由此可见,他在青木观乃至整个江湖之上,绝对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我们还是要再快些,我要赶在‘龙庭夺魁’之前进京面圣,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是!掌教师兄!” 穆不凡语气恭谨,而后大手一挥,这队道士的速度便又快了三分。 这名长须道人竟然是当今武林剑术第一人,青木观的掌教真人,大炎国左殿护国大法师——青木圣剑穆寒松! 第156章 鲈鱼肉鲜,美酒意浓 “血色骷髅”一案,致使天河派五名弟子全军覆没,匡扶正义的武林同道之死,也给苏徐二人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霾。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二人悲则悲矣,却又深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不日之后的龙庭夺魁。 这几日永安城内的客栈渐有饱和之势,就连金玉楼这种价格昂贵之地亦不能免。二人院中,当日血色骷髅和天河派所住另外两间小楼,也为新来的江湖中人包下。当然,能住进此地的武者,绝不会来自普通的三流门派。若非能在一城一地打下响当当的名头,进而声名远播、广收门徒,又怎会舍得花费一千二百两一日的重金,去住这种销金窟一样的酒楼呢! 院内一时嘈杂,徐清风见师兄心情欠佳,索性吩咐小二要来酒菜,欲与苏愀然同饮消愁。苏愀然亦知师妹心思,索性收敛愁容,将面前的酒杯举起,一饮而尽。果然,美酒下肚,腹中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服,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转了许多。 “还是师妹最懂我的心思。” “我就知道师兄你这个酒鬼,一准是馋酒了。” 徐清风拿起酒杯浅尝辄止地喝了一小口,随后嗔嗔笑道:“不愧是酒剑仙他老人家教出来的。” “师妹不也是他老人家教的?”苏愀然眼珠一转,“所以师兄是酒鬼,你便是个小酒鬼、女酒鬼。” 言毕,两人皆捧腹大笑,之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徐清风又轻轻喝了一小口,看着杯中残留的橙红底色,不禁起了考较之心,于是问道:“师兄可知此为何酒?” 苏愀然喝过的酒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只觉此酒饮下唇齿留香,单以香气而论,犹在重楼玉素之上,比起太玄宗的果子酒,更不知强上了多少倍,可若要他说出此酒的来历,却是万万不能,于是只好再次满饮一杯,砸吧着嘴老实答道:“未知也。” “这酒名叫‘女儿红’。”徐清风微微一笑。 “女儿红么?”苏愀然赞道,“果然是好酒。” 徐清风见他不懂,当下起了卖弄之心,介绍道:“相传女儿红是上古大神伏羲的女儿羲子娘娘所创,以西域优质葡萄为原料,精心酿制而成,后来羲子娘娘回归仙界,便把配方留给了信徒,由此才逐渐在人间传播开来的。” “哦?”苏愀然闻言故意调侃道,“师妹懂的可真多,莫非是以前喝过?” “我认识你之前都不敢饮酒,又如何会喝过呢?” 徐清风反问一句,又小声嘀咕道:“你都把人家带坏了。” “哈哈,师妹莫要赖我,若论喝起酒来,你比我还要上瘾呢!”苏愀然为自己开脱道。 徐清风小嘴一撅,算是表达了不满,随即又略带得意地继续介绍道:“此酒酒液橙红,芳香四溢,每喝一口都有回温带暖之意,尤其是上了年头的老酒,酒意更加醇厚香浓,而我们喝的这坛,正是金玉楼的十八载窖藏,一坛就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呢!” “怪不得,怪不得!” 苏愀然本想慨叹一下这酒真贵,却不忍心坏了师妹的兴致,便想着出言赞美几句,可偏偏一时词穷,为了缓解尴尬,只好又喝了一杯。 不过他本是极其聪慧之人,目光扫视桌上一圈之后,立即想道:“方才师妹借着女儿红把我问倒了,不如我也借机问她一问,考究考究她对佳肴上的见识。” 于是便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前的鱼肉,却没有立刻就吃,而是轻笑着问道:“师妹识得这道菜么?” “清蒸鲈鱼么?” 徐清风抿嘴一笑,反问道:“这菜可是刚刚我去找小二点的,又怎么会不认识?” “不错,正是这道清蒸鲈鱼。” 苏愀然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卖弄道:“清蒸鲈鱼轻盈爽口,是选用新鲜的鲈鱼,搭配葱姜蒜等调料,经蒸制而成,既祛除了鱼肉自带的腥味,又保留了鱼肉滑嫩多汁的口感,师妹我说的可对么?” “嗯。”徐清风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兄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不过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那师兄要问的是什么?” “师妹可知道这清蒸鲈鱼的来历么?”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如师兄你给我说说吧。”徐清风幼时以书为伴、博览群书,又怎会不知如此一道名菜,这时佯做不知,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苏愀然的面子罢了。 苏愀然却没想通此间关节,他见师妹说了不知道,便更加兴高采烈的起来,继续追问道:“师妹既不知清蒸鲈鱼的典故,可知道大旅者徐游么?” “是走遍天涯海角,绘下万国坤舆的那个徐游么?” “正是!” “徐游的大名我还略知一二,说不得五百年前还是我的本家呢!”徐清风骄傲道。 不过她还是不解,这清蒸鲈鱼什么时候与徐游扯上了关系。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徐游,而是与其齐名的另一位大旅者——张西。” “张西?”徐清风明知故问。 “张西曾任我大炎国的使者,奉皇命出使西域列国,中途被敌国所擒,囚禁于北海不毛之地,这一囚便是十数载,后来找准时机,历尽千辛万苦方才逃了回来,当初所带辎重全部丢失,唯有使者节仗不曾遗落,可叹他去时满头乌发、正值壮年,回来时已是两鬓染霜的老者模样。” 苏愀然又饮一杯,接着说道:“待到其荣归故里,他的老母亲亲手为他做了一道菜,就是这道清蒸鲈鱼呢。” “原来如此。” “所以呀,这道菜自此便流传了下来,不止因为口感上佳,更因为它寓意着故土难离、落叶归根啊!” “师兄真是博学多识!”徐清风违心赞道,不过脸上却不见一点假装。 “哈哈,来来来,师妹我们再饮。” “师兄我们再饮。” …… 美酒佳肴,二人谈天说地、举杯畅谈,直从正午饮到了傍晚时分,之前心中的不快,早已随着一杯杯美酒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