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狙》 第1页 [现代情感] 《盲狙》作者:问潆【完结】 文案: 「你觉得你会是我的猎物?」 「说法错了。」 「什么?」 「我更喜欢盲狙。」 正巧,盲狙的对象是你,所以你才是我的猎物。 * 苏婥跟了祁砚四年,能见到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祁砚总是来去自如的状态,苏婥原以为,自己在他那,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说她似乎是喜欢上他了,他却和她说:「别做梦,不可能。」 可直到那场事故,男人答应把她从密林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磁沉滚过扩音器的警告,他明确告诉他们:「放她出来。」 对方和他兜圈:「我们礼尚往来。」 祁砚耐心欠奉:「不可能。」 「那好。」对方直截了当,威胁他,「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她。」 可就在话落的下一秒,厂区「砰——!」的一声爆炸。 支离破碎的火烧现场,祁砚亲自把伤到虚弱的苏婥带出来。 她哑着声问:「你骗我。」 他依旧否认:「我没有。」 「可你来救我了。」她蓦然哭了。 祁砚沉默了。 * 这就是盲狙的代价。 要伤她,就必须从他这里碾过。 即便,他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 【娇艷调酒师*野性缉毒警(陆军退伍)】 1.男女主身心始终一对一,文章在地域,背景,人物方面纯属虚构,涉及专业相关的查询资料所得,有bug温柔指出,会及时修正。 2.减压练笔文,考据党勿入,谢绝写作指导。 3.有缘相见,弃文勿告知,祝看文愉快。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婥(chuo四声),祁砚 ┃ 配角: ┃ 其它:身心始终一对一。 一句话简介:娇艷调酒师*野性缉毒警 立意:追寻真爱,追寻理想。 第1章 现在跟谁走。 今天是「盲狙」酒吧年后依旧生意火爆的一天。 考虑到人手不够,苏婥作为老闆娘,自然打扮精緻地出现在店里。 凛冽深冬,风挟着锋利的力度唿啸而过,冷冽刮过树梢,在两层的酒吧别墅外层投落在斑驳又狰狞的暗影。 不过几秒的短暂,斑驳又被室内浅薄的雾气遮掩。 开着二十几度空调的酒吧,舞池旁边的纯黑大理石台倒映着一室璀璨弧光,耀熠又刺眼。 灯红酒绿没入嚣张带劲的舞曲中,气氛攀升至极。光色刺目,无形便照透大家不安于世的灵魂。 连鬼魅都不禁沉陷欢纵。 苏婥一身黑色蕾丝花衬和红鱼尾裙的打扮,束腰收臀的线条,踩着八厘米的细高跟,玲珑出挑得更像极致诱惑。 论调酒,苏婥是「盲狙」当之无愧的精湛手艺;论姿色,更是「盲狙」来来往往人中绝无仅有的出色。 一颦一笑都把媚和柔融合得万无失一。 她来,不是单纯看店。 生意张张爆单,有好说话的客人,同样有要摆平的挑事客人。 譬如刚刚喝醉耍酒疯,酒瓶砸碎满地狼藉的男人,酒吧廊尽十二号包厢常驻的富二代客人。 员工夏桥忙前忙后,总算是跑到苏婥面前,气喘吁吁的状态,额前刘海都溺进薄薄的一层汗。 「苏婥姐,救急,」他着急之下,没控制好力道,酒单被「啪」的一下放在桌上,「还是白兰地调酒。」 苏婥倒是不紧不慢,随意地站在调酒台的黑瓷桌边。 她调酒很快,手上的动作也是简洁利落。只光影晃动的间隙,一杯色彩纯粹的酒就调好在员工夏桥面前。 夏桥正要转身,苏婥喊住了他。 夏桥闻声转头,丝丝缕缕的光线在他的细边眼镜上泛着碎光。 苏婥抽纸擦了下手,微弯指节,抬手轻敲了下酒杯的边缘。 右手的关节戒敲在玻璃上,发出清脆一声轻响,她的嗓音娇婉却冷:「这杯白兰地喝完就叫保安,送他滚蛋。」 话音虽轻,却是忍耐够了的意思。 夏桥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迟疑了会,还是紧张地温吞说:「苏婥姐……」 「就这么怕他?」苏婥但凡是见夏桥一脸吃瘪的状态,大抵心里就能有数,「放心,我还在这。」 言下之意,他要闹也闹不起来。 这话里的「他」是整个凌川市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日常横行酒吧街的富二代,浑噩度日还自视甚高的阚家大少爷,阚临。 自「盲狙」在酒吧一条街开张以来,阚临从原先的一周光顾一次到现在的天天光顾,除了对苏婥有意思,他还额外表露出对苏婥极强的占有欲。 都说事不过三。 手指都掰不过来的闹翻次数,苏婥够给他脸了。 但夏桥的问题并不在这。 「他已经喝多了,」犹豫还是说,「刚刚点名要见祁哥。」 「见谁?」苏婥真像听了个笑话。 夏桥头疼地说:「听说是昨天在我们这喝醉酒,出去就和人寻衅打架,谁想到被祁哥抓了个正着。祁哥手里好多他的把柄,这一关就是整夜,后来才被人保释出去。」 苏婥算是听懂,但她脸色转变的重点并不在此:「你说,祁砚扣的他?」
第2页 「是啊,祁哥昨天回来的。」夏桥还有话没说完,「我来之前,这大少爷刚刚放话,只要让他逮着,绝不会放过祁哥。他还说是看不惯你被欺负,心疼你,要再帮你出一口气。」 不知在想什么,苏婥的神色微淡。 她顿了几秒,回过神后,只笑着弹了下酒杯,说得不咸不淡:「他也配。」 * 同一时间,换好便衣的禁毒队警察接连从灯火通明的省警厅走出,排首西装革履的男人就是领导整队的人,祁砚。 他刚从制毒贩毒的领导局上下来。 整整一个窝点,耗时一年的埋伏,终于在今天一举拿下。 家世优越,自身又是陆军退伍,除了缉毒警的身份,祁砚更是有本事在凌川市船舶行业混出天地的男人。 这次扫毒端窝点至为重要的一步,就是把那帮戒备心极强的老狐狸引上祁砚名下企业的船。 陷阱早已布好,就等猎物的上钩。 短短一年的探进,内部抓取重点。 直到刚刚下埋伏把那帮人捉拿归案,他们才后知后觉自己上了祁砚的当,一脚成错,步步深渊,悔不当初。 因为祁砚任务在身,所以队员不方便和他聊别事。 但现在一个案子尘埃落定,队员林诀抽出包烟,拿出根递到祁砚面前,笑眯眯问:「祁哥,一会再一起去吃个饭吗?」 祁砚没接烟,抬手扣好西装的深色袖扣,端正严肃的西装加持都没能压住浑然天成的矜贵冷漠。 他高,又是肩宽,眼神稍带疏离,就压迫得叫人怯却。 只一眼,融在风中,便是狂妄的野性。 祁砚看了眼时间,冷声和他们打了走的招唿。 林诀刚想问他是要去哪,一旁的队员极有眼力见地扯住他胳膊,见祁砚走远了才说:「你蠢不蠢?看不出老大今天心情不好?」 「你说祁哥心情差?」林诀摸不着头脑地又朝祁砚上车的方向看了眼。 果然,下一秒,「砰」的一声,驾驶座的门被摔上。 「……」林诀不明白,「老大怎么了啊?集团那帮人不是都抓到了吗?」 「你真以为老大是在意那帮人?」 林诀抓了抓寸头,「不然呢?」 队友嘆气:「你但凡脑子灵光,都能猜到昨天抓到的那个疯子今天会去哪。」 林诀蓦然清楚。 原来定时炸.弹是阚临。 * 「嘟——嘟——嘟——」 电话响了好几声,苏婥才从戛然而止的舞曲中捕捉到手机震动声。 她从柜子里摸出手机,眼见不用备註都能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想都没想,直接接通。 「你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祁砚就打了岔:「钥匙呢?」 苏婥不明所以,起身转至相对安静的内室,放至一般音量说话,好脾气地温柔说:「我给你放在鞋柜压着的毛毯下了。」 像是听不懂她这话,祁砚不耐地又给一句:「钥匙呢?」 明显是要她拿到他面前的意思。 苏婥听出他找茬的意思,但看在他难得有空的份上,还是跟他话地说:「我现在在酒吧,回去要二十分钟。」 「嗯。」他很满意她的回答。 电话就此挂断。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有违预设。 苏婥这边刚刚拿包准备离开,那边十二号包厢「尊贵」的vip顾客就勾着酒瓶,踉踉跄跄地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十二号包厢的客人能是谁? 甩都难甩的阚临。 阚临见门口台阶边站的就是苏婥,顿然喜上眉梢,连带醉的眼神都挑着情意。 他见苏婥转身要走,连忙赶上去,虚晃着步子冲到她面前,「这就要走了?」刚伸出去想要拽她的手,却被苏婥敏锐地避开。 苏婥没什么表情:「你还有事?」 阚临抓着酒瓶口,瓶底在她周围划了个圈,把她圈进去,嚣张说辞:「我可是今晚买下整场酒的人,论这点,老闆娘难道不该陪我喝一杯?」 花钱买全场的酒,苏婥只当他是冤大头。 这么爱送钱,她管什么? 阚临见她不接话,只当是默认,满肚子打的草稿,话滚到嘴边就成了:「我酒量可比他好多了——」 他挑衅的话说着说着,就朝苏婥的方向倾压过去。 唿吸快要浑浊在她眼前的下一秒,他那句「试试吗」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酒吧门前挂的两串风铃清脆响起声响。 「叮铃叮铃」的,一股寒风蹿进,门口出现一道颀长身影。 男人大抵是刚从车上走下,手腕上搭着西装外套,墨黑的颜色重而利落,映在黑衬黑裤边,将他宽肩窄腰的出色比例勾勒得几近完美。 衬衫顶扣向来不扭,炫彩光下,走线净澈的锁骨赋予性感的味道。 身份受限,就算「盲狙」这家酒吧是用祁砚的钱开的,他也没法进来。 隔着厚重的双层玻璃,祁砚站在高阶上,就着视线的偏角,居高临下地扫过全场,带着睥睨的姿态。 沉色的视线最后略过阚临,落在他旁边的苏婥身上。 苏婥冷不丁和他撞上视线。 她没想他会出现,难免心中一惊,情绪极难掩饰地流露在眸中。 祁砚朝她敛了下颚,微挑的眉像在极力压抑着他即将会有的风雨欲来。
第3页 苏婥早习惯了这男人莫名其妙说来就来的脾气。 这种时候,就该识相点,少惹为妙。 但就在她主动向前一步时,阚临同样向前一步,挡在门边。 他捕捉到祁砚和苏婥对视时的那点互动,瞎子都懂的事,他能不懂?他瞬间不爽了,「不是说好喝酒的吗?往哪走呢?」 苏婥没搭理他。 祁砚一把拉开快要闭合的大门,寒风终于再次见缝插针地汹涌没入。 苏婥仅仅穿了花衬鱼尾裙,单薄至极,身子骨在冷风铺天盖地的刺激下都显得纤弱。 她被冻得瑟缩了下。 祁砚看见了,一动不动地手依旧插在兜里。 空气中莫名擦出难言的焦灼火光。 没等对峙蔓延,祁砚甚至没给阚临说话的机会。他耐心欠奉地盯着她,尽管嘴上给她选择。 「现在跟谁走?」 第2章 不碰你,想活命就安静。…… 男人的气场太强,倨傲压下的目光,冷感充斥地扎在她身上。似有若无的,快要覆压过耳边肆乱席捲的冷风。 苏婥敏锐,她知道祁砚现在状态不对。 即便眉眼冷冽,也不妨碍他神色微变后,双唇发白的流露。 无形中,她的注意力转移了些在他身上。 见状,像是神经隐隐的刺痛,阚临在旁边正准备酒疯发作,后面的夏桥接收到祁砚扫去的眼神,反应敏捷地忽地上前,扯着阚临的手臂就是往台阶下拉。 阚临在这块多少有头有脸。 现在碰上祁砚这根硬钉,他难免心不顺气,酒瓶底隔空指着祁砚的眼,带着几分恶劣地挑衅:「几个意思?来和我抢人了是吧。」 祁砚压根没搭理他。 而拿着酒杯路过的人,明眼些都能察觉到店门口正有的对峙。 纯粹抱着看戏的心情,大家看过热闹,都转而领略店内以美貌出名的老闆娘散去风情后的模样。 可另一边,祁砚越是不理,阚临越是来劲。 这次,他换手指着他鼻子就骂:「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年干了什么事?」 祁砚无动于衷。 「你以为你换个身份潜入『方昀』集团,抓了那几个插不上几句话的人,缴了一批毒,你这边任务就算完成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现在谁也没法辨别阚临是真醉还是假醉。他挥挥手,笑得讽刺,「别做梦了,你当上面掌权人吃素的?」 听到这话,祁砚终于抬头看了眼他。 但也仅仅是一眼的停留,他说:「要论成败,你最没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你——!」阚临那点醉意瞬间被逼退。 他刚有骂声,夏桥身后的几个男生已经上前,把他往包厢的方向拉。 而阚临话说得再越线,祁砚都没把他这种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放在心里。 全程,苏婥都站在旁边。 兴许是站在风里久了,她被空调吹得发烫的皮肤都渐渐没入凉意。 祁砚低眼瞧过苏婥那张明艷四方的脸蛋,浓妆精緻又勾人,狐狸眼挑着魅惑。就算不刻意施加情意,浓浓缱绻都能燃在空气中。 在他面前,她从来不画这种妆容。 于此,祁砚的脸色更是肉眼可见地变沉。 连一秒的间歇都没有,他撑着单向玻璃门的手忽地一松,没给苏婥反应时间,手捏上她的下巴,是带了力道的:「现在几点?」 苏婥望着他,像是一种莫名的指引,她那点面对阚临和麻烦客人的乖戾自然消退。像是卸去锋芒,柔软的躯壳只剩下温和的娇柔。 四目相对,她实话实说:「晚上十点半。」 「定好几点结束?」祁砚手劲半点没松。 苏婥的下巴被捏得疼。 但她脸色照常,波澜不惊,还能轻淡冷静地回他:「我不知道你回来。」 想想这个答案似乎有些不妥,苏婥又认真地回了句:「今天周六,周六定好晚上十一点半关门的,这是规定。」 规矩是祁砚定的,他能不知道酒吧周六晚十一点半关门?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要她跟他走,并且现在就有关店的意思。 苏婥只是空有虚表的老闆娘,所以她不能不听。 她推他的手,祁砚松了。 苏婥转身交代了夏桥几句,把酒吧的那把备用钥匙交到他手上后,说:「这边客人都说声抱歉,下次来都免单。」 夏桥是祁砚当年在部队里训练带过的人,因为身体和年龄原因,现在回归学校,只是冬时令出来做份兼职,赚点快钱。 所以一定程度上,夏桥是了解祁砚脾气的人。 关键时候,他也不敢摇头说一个「不」字。 眼见着对峙的焦灼还浓郁不散,夏桥极有眼力见地点头,步伐匆匆地帮苏婥帮呢绒外套拿出来,递过去,「祁哥,苏婥姐,回去注意安全。」 苏婥应了声。 祁砚和他对视完,转身就走。 苏婥惶然地披上外套,跟在祁砚身后,一路为跟他的节奏,小跑着到车的副驾驶位置。 上面零零散散的文件一堆,白纸黑字缭乱復刻着。 苏婥很自觉地想要坐到后座。 「咔嗒」一声,祁砚先她一步坐上驾驶位。 他看到她这点动作,直接把后座的门给锁上了。
第4页 苏婥早知道他脾气差,每次见面都会有心理准备。 祁砚情绪好坏等同于背道而驰的两种极端。 好起来,经常会就她的码数订一堆衣服留在橱柜里,等她自己去拿。不好起来,就像现在这样,浑身扎刺般地难能靠近。 按理这次成功缴毒后,祁砚的心情该是不错的。 但现在的走向着实出乎她意料。 副驾车窗降下,苏婥和祁砚对上视线。她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就见他皱眉开口:「苏婥,我是你司机?」 苏婥想都没想,立马摇头。 「不会说话?」 她又表达了一遍:「不是。」 「那你坐哪?」 苏婥顺他毛说:「坐副驾。」 祁砚这才收回眼。 苏婥松了口气。 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她胡乱发跳的右眼皮慢慢消停下来。 其实跟祁砚这四年时间,苏婥并没和他住在一起,他住城东,她住城西,中间相隔了几十公里,地铁都要坐一个多小时。 他忙,她见他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每次祁砚出完任务回来,苏婥总会出现在城东的家里。 名义上是见一面,热络感情;但实质上,他们心知肚明,热络感情的方式总是单一纯粹在发生关系上。 祁砚在凌川的名气不小,一成原因是祁家从事房地产行业,以及生物科技方面的研究,公司在相关行业内占据龙头地位。 其次,剩余的九成,都是祁砚本身的优秀。 在专业上的连续跳级,早于平均水平完成学业后回国,经歷军营选拔,层层挑选,成了队伍里独一无二的人才,连培养方式都特殊。 可就是这么一个样样出色的男人。 常青藤名校毕业的高材生,船舶行业成就先导性的领导人。到时间后突然申请退伍,得以批准后转而走上缉毒警的路。 谁都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外人不知道的,苏婥也不可能知道。 整整四年,她都成不了他的灵魂伙伴,更别妄想能了解到他什么。 祁砚对于苏婥来说,熟悉又陌生,亲密又遥远。 就像罂粟的种子,播撒在心里。这么点小小剂量,她的理性早就超越感性,最不信的就是自己会对他有上瘾的可能。 唯一可能上心的,是苏婥和祁砚名字连在一起时,苏婥经常能得到以前触手根本不可及的好处。 难缠的客人在听到祁砚的名字,没胆找茬。 那些打着小心思,试图巴结祁家的人相继帮衬,酒吧生意蒸蒸日上。 她顺风顺水这几年,真是多亏了有祁砚的庇护。 虽然祁砚从没承认她,但他长久沉默的态度,早有把他们关系的传闻默认在商业圈里的意思。 那些人误以为她对他重要至极,搞定她就等于搞定祁砚。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合作伙伴。 一个可有可无的,被「禁锢」在笼中的金丝雀。 * 苏婥到现在都记得第一眼见到祁砚的场景。 一场连环车祸,是苏婥父亲商业上的竞争对手蓄意为之的报復。 轿车刚下高桥就出现引擎问题,随即来不及剎车,撞上护栏后的硝烟四起。接连的两辆在后,上面坐的除了项目合作人,还有新换血后的集团高层。 浓烈高烟燻缭过的指向牌,黑底白字,写得清清楚楚。 旁边就是部队的训练基地。 出事的当下,艷阳高悬。 光线刺目地聚在黑色车边,柏油马路都被晒得发烫起味,空气中瀰漫的无不是逼近窒息的燥热。 一辆轿车里的一家三口,前面的主副驾都遭受重创,苏婥父母的气息在高温下渐趋低微,生命迹象快要弱到濒危。 而苏婥当时只有十岁,个头很小,娇俏可爱。 从小条件优越的铺垫,名牌从头到脚,怀里还有限量版的娃娃。 可当下,始料未及的车祸,小孩的蓬蓬裙边渐渐被腰间沁出的血渍染红。 基地那块接到消息,第一时间派人出来。 十八岁的祁砚就在其中。 苏婥在的那辆车位置最为危险。 护栏撞毁后,轿车前身已经大半嵌入栏后的高坡上。一不小心的一步走错,车很有可能失控滑下。 祁砚训练虽不多,但从小被祁家各种知行合一的教育,在处理应急方面很有经验。 队员救前座的一男一女,祁砚则是向苏婥伸出了援手。 都说十岁前的记忆会消散模煳。 偏偏卡在十岁的节点上,苏婥至此都忘不了那时祁砚把她从卡位间抱出,揉了下她被汗浸湿的软发。 这是安慰的动作。 苏婥被吓得浑身都在发颤。 车内血腥味极重,不是苏婥身上的。父母血肉模煳的模样,不用看就能想到。 像是铁烫的烙印一般压制在她脑海。 就在苏婥哑然失声,惊惧后逼出的眼泪快要铺满整张小脸时,祁砚发烫的掌心捂上了她的眼。 「听话,闭眼。」他的嗓音低沉,混在鲜明浅薄的薄荷味沐浴露下,不经意便驱散了周遭的刺鼻。 苏婥听话了。 她没当场看到母亲的重伤,更是没看到父亲心病犯后,当场去世的惨。
第5页 …… 十年前相遇,必定会为十年后的重逢做铺垫。 苏婥想着想着,思绪就乱了。 从二十岁的那次异国相逢,他把她从误入红灯区的危险境地里带出,苏婥就知道,这场关系的延续,她逃不掉。 第一句开场,是祁砚说的:「中国人?」 苏婥没说话,只盯着他的脸,眉目的凛冽冷感,诧异远比瞭然强烈。 当着窝点的人,祁砚从烟盒里摸出根烟,火石清脆擦过,一抹猩红烫过空气。他拇指和食指摘着烟,吸了口,轻吐,薄雾迷过她的眼。 他给出的态度只有面无表情的疏离:「未成年?」 又静了几秒。 苏婥才说:「成年了。」 旁边的运毒人吸着纸袋中的毒,不明品种的合成类,潇洒似神仙地翘着二郎腿,用苏婥听不懂的当地话,和祁砚说:「你居然还有耐心和她聊,这小姑娘不错,玩不玩?」 祁砚倒是笑了下,桃花眼下不达眼底的笑,晦涩深意。他没再多废话,起身拖开椅子后,迈步就往外走,「你玩,今天换我去拿货。」 运毒人一听这话,脸色瞬间不对了,软香美女哪有难得的好品种好? 他几步走近,一把扯住优哉游哉才走到门边的祁砚,话音略显僵硬地说:「这送你了,不和你抢,今天给个面子,还是我去。」 祁砚余光扫过苏婥表情的慌乱,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那我是不是亏了?」 「你亏什么?」运毒人给他洗脑,「这中国女孩长得极品,让给你是看在你中国人的身份,你小子可是走大运了。」 祁砚这才挑了下眉,目送男人离开。 落得只有彼此的内室。 门关过后,祁砚转身,抽开腰间的皮带,随手丢在旁边的长台上。 「啪」的一声,皮带钢边砸中桌面。 苏婥吓一跳,神色更是惊慌。 祁砚却是笑意褪尽,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睥睨,「怎么?有本事进红灯区,没勇气接受现状?」 苏婥吓坏了,真以为祁砚脑子不清醒地要对她干什么。 她被绑的双手艰难地搓着,是求饶的意思。 祁砚一下撕开她嘴上的胶带,「不碰你,想活命就安静。」 苏婥连连点头。 一双清浅眼眸浸入温润光泽,清纯又掺着几分艷地望着祁砚。 他说不碰,那就是真的不碰。 皮带内侧缠的是毒品样本,他没让她碰到。 后来,剿灭窝点后,是祁砚带苏婥回的国。 原先明明说好飞机落地就一拍两散。 可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苏婥就这么成了祁砚的人,迷了心智地咬上鱼饵,她一跟就是四年。 第3章 一夜火热,空绝燎原。 回城东的路上,车内密不透风,仅仅循环着烫人的空调热风,光影一丝一缕地交错,挣扎后还是幻化融入暖气。 祁砚开车不爱听音乐。 所以没有对话,很快便落入落针可闻的沉寂。 好在苏婥早就适应这种相处方式。 她盯着窗外一道道抛散在车后的魅丽弧光,有点出神,脑子里重复循环的都是刚刚在酒吧里,阚临对祁砚说的话。 ——「换个身份潜入『方昀』集团。」 「方昀」,很耳熟。 苏婥平时在家,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爱跳跳舞,看看新闻。 昨天是正好在调频道时看到有关「方昀」的新闻。新闻报导说,集团底下接连几厂都是这次缉毒的重灾区。 一旦被抓住苗头,波及之势便如火烧燎原。 整个凌川市,能有这种魄力和行动效率的,大概只有祁砚。 苏婥就算知道祁砚在做什么,也不会多问。 很多事不是她该过问的。 但没等她把情绪压下去,一旁的祁砚就问她:「舞团几天没去?」 苏婥没多想,应说:「一个礼拜。」她有给他合理的解释:「最近酒吧生意太好了,来不及。」 祁砚偏头看了眼她,「说想跳舞的不是你?」 苏婥知道他那股找茬劲上来了。 「我钱多到给你挥霍了?」不知想到什么,祁砚话里一包火。 苏婥没反驳他。 他钱多又不是假话,舞团也是他送她进的,这算挥霍吗?算吧。 她要是说什么话正中他枪眼,一会到城东房子肯定要出乱子。 苏婥脑子灵光,什么心思都紧紧揣着,不见光日。 但这反应落到祁砚眼里,蓦然成了——「你说你的,你看我管你了吗?」 所以,他现在说的话都成耳旁风了? 祁砚一个急剎车停在路边,苏婥猝不及防,整个人前纵又后撞的,背嵴打在皮质椅背上,被迫发僵。 苏婥抬眼,领略过今夜蓄积漫天的浓云厚雾,明确感受到从祁砚身上散发出来的低郁。 祁砚从前侧置物箱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反手就是丢在苏婥腿上。他把车都熄火,一副要和她谈谈的模样。 苏婥虽然不知道牛皮纸袋里是什么,但第六感的强烈反应,这里面必定不可能是好东西。 她忐忑地拆开袋子,里面安稳躺着一沓照片。 光是粗略扫过,她心里就有数了。 地点是舞团上周五聚餐的西餐厅。
第6页 照片拍得很简单,长桌上的碗筷都随意摆着,舞团其他人不知去向,入镜的只有对坐窗边的一男一女。 男人是舞团新进的音乐指导,徐照,和她年龄相当。 而那个穿着白毛衣黑牛仔的女人,是她。 可能是拍摄角度问题,错位错得很明显,徐照的手像是在摸她的脸。 其实没有,那会的他只是挥了下空中飘过的一缕细毛。 但现在看祁砚的态度,肯定是误会了。 「这不是——」后面「你看到的那样」还没说完,苏婥的话就被祁砚打断。他同样皱眉扫过那些照片,「养鱼很有意思?」 苏婥挑出他话里的重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意思。」 祁砚听这话就觉得哪怪,「你倒是有勇气承认。」 「承认什么?」苏婥反倒懵了。 她都顺着他话走了,这男人怎么还这么能来事?想到他今晚的态度,她也不是能无条件承受的垃圾桶。 苏婥默了会,老实态度摆出来:「我没钱,养不起鱼。」 这话简直是把讽刺直接甩到他身上,祁砚差点就被她气笑了。 他抬手抓着她的后颈,非把她扯到跟前才说:「所以你在说我?我养谁了,你说说。」 苏婥傻吗?她才不说。 祁砚还非要听,连带着捏她后颈的力道都加重了些。 「嘶」的一声,苏婥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靠得太近,祁砚目光锁定着她,带着强烈的压迫,她避不开。 不过他既然要听,她倒也不介意说:「没你好看,没你有钱,也没你强,我对他没意思。」 一连三句,每句都在点上。 祁砚眸底的戾气消散了些。 苏婥注意到这点细节,大概能猜到祁砚摆脸色的原因了。 只是他向来不关注她,平时过问一句都吝啬,怎么可能会有吃饭的照片? 苏婥觉得奇怪,问他:「你拍照片,守株待兔?」 「你觉得可能?」祁砚见苏婥凑近他说话,两个人的唿吸温热缱绻得快要缠在一处,瞬间暧昧至极。 逼近警戒线边缘,他一下松开她颈,后靠到驾驶位上,轻嗤了声:「东西寄到警厅,不是你和我过不去?」 「你觉得是我?」这事不是她做的,苏婥不认。 祁砚冷眼看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苏婥不听他这种大道理。 该摆明态度的时候,她会实话实说:「人都有高低优劣心态,我跟着你,还不至于脑子拎不清。」 小时候的家境好不算什么,她这些年混在外面,道理明白一堆,狗脾气也一点都不比祁砚差。 对他的好脾气不过是因为他这些年养着无家可归的她。 他是她的顶头老闆,久别重逢多少得给点好意表示。 刚刚那茬算是过了,苏婥想到阚临刚刚在酒吧指着祁砚鼻子骂的话,心思沉了好久,还是没能憋的住。 「阚临和你结过梁子?」 祁砚没说话,但他那双眼眸会说话。 苏婥看懂意思了,话直戳他心口:「他看你不爽。」 「看我不爽的人多了,差他一个?」祁砚这话说得霸道又冷漠。他就是这样,身上一堆刺,碰哪哪扎人。 苏婥早就习惯,嘴上没回话。 但心里在想——嗯,没人能进你心里。 * 车最后还是往祁砚的城东嘉野新湾墅方向开。 寸土寸金的楼盘,每平二十万起底的均价,户型都是两百八十平到三百二十平的大小。 传说中的富人区,凌川有头有脸人物的聚集地。 而祁砚手下那套,就是三百二十平洋房的东边上层,地理优势靠近观景湖。 整个家房间太多,腾出主卧次卧,其余房间都七七八八地成了运动区或是休息区。和苏婥一百平的城西房相比,华丽太多。 苏婥不适应这种空荡寂冷的环境。 除非祁砚要她来,不然她一般连个影子都不会出现在这附近。 车开进地下室,清一色的百万豪车。 苏婥到现在都不明白,祁砚这么有钱的一个人,有公司有产业有背景,为什么要去当一个缉毒警? 难道是热爱吗?感觉不像。 那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困了苏婥四年。 她没问过他,他也未曾说过,就像一道未解谜题扎在她心里。 苏婥跟着祁砚上楼,一路都没说话。 直到进门,祁砚顿了步伐,苏婥思绪还零零散散地飘散在外。 她走得快,没注意到祁砚停下来,肩膀直接擦过他的左手手臂。 尤为鲜明地,苏婥余光察觉到了祁砚左手刻意地退避。 她慢一拍反应过来,盯着他手臂看了几秒,脸色突然就不好了:「你又受伤了?」 祁砚只是和她对视了眼,并没回她话。 受点小伤,不到死的地步,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苏婥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 她收敛了些,知道这种情况,祁砚一般不会管伤口。她驾轻就熟地从运动房里找出医药箱,拿到餐厅外的中岛台上。 祁砚显然没擦药的意思。 苏婥就这么站在原地看他。 祁砚不搭理她,把西装外套丢在桌上,转身就要进房间。
第7页 苏婥没跟着进。 房间里很快响起哗哗清澈的流水声。 没一会,祁砚洗完澡出来,鬓边的水汽还悬挂着欲滴未滴。 墨黑的睡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腰带没系,胸膛前的肌肉裸/露着,肌理线条优越净澈,是经年训练留下的特色。 苏婥只看了一眼就转移视线了。 这的确是太多女人都渴望至极的身材,但她已经看了四年,该有的反应早就显露无疑。 他们全程没对话,家里除了间断的脚步声,静到可怕。 祁砚从酒柜里扣了瓶whiskey出来,刚倒了点在玻璃酒杯里,苏婥坐在水池旁,眼也不眨地接过杯子,把酒往池里一倒。 酒化成钱,瞬间打了水漂。 祁砚肉眼可见地不爽了:「做什么?」 「你不是受伤?」苏婥虽然坐在椅子上,高度不及他,但面无表情托出的话里还是具有杀伤力的,「还能喝酒?」 祁砚冷笑了声:「管到我头上来了?」 「不敢。」苏婥把药箱朝他的方向推了下,抱着负责的态度补了句,「只是不想太早养鱼。」 祁砚:「……」 一报还一报,他教的,她只是灵活运用罢了。 高脚凳不方便做事,苏婥单脚跳下,走到祁砚身边,「咔嗒」几下打开医药箱,把惯常要用的药摆到桌上。 「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祁砚没答,直接往椅子上坐。 苏婥懂他的意思,把瓶盖扭开后,替他撩开左臂一片的睡袍。揭开左臂缠的纱布,男人上臂延至手肘的横伤随即入目。 虽然苏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像极刀伤。 上药全程,痛意瀰漫过心脏,祁砚脸上却没一点额外表情。仿佛这伤只是虚设,他感受不到疼。 这不是苏婥第一次帮他处理伤口。 她的手法娴熟,都是因为练出来了。第一次的她也是莽撞的,过度生涩搞得祁砚脸色都臭了。 他受伤是常事,手臂上,肩胛上,后背上…… 除了这种伤口,他甚至还受过枪伤。 所以苏婥的习惯是对于祁砚的各方各面。 手肘的位置有些偏里,苏婥一时够不到,弯腰才能看清伤况。 只是在低头的剎那,她柔软的长捲髮拂扫过祁砚的眉眼,赋予鸢尾的香气,清雅又甜蜜。 男人的眸色微变。 苏婥的美人锁骨浸润在中岛台上昏暗暖灯的光下,肌肤白皙细腻到吹弹可破。走上鱼龙混杂的社会环境,还是一成不变的纤瘦娇气,是祁砚亲手罩出来的。 纱布贴上的那一瞬,祁砚单手扣住苏婥的腰。 她没站得稳,踉跄了下,跌进他怀里。 温热快至滚烫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沉降,清冽却渐趋浓烈,尤带蛊惑性的。 咫尺之近的距离,苏婥没能意料。 眉眼微动的剎那,祁砚的吻就噼头盖脸砸了下来。 心跳停拍,又疯狂加速。 风声唿啸,一夜火热,空绝燎原。 第4章 盲狙的对象是你。 一晚的欲情放纵,祁砚那点本性丝毫没收敛,直接导致的结果是苏婥隔天早上听到闹铃却爬不起来。 抵着浑身的酸痛,伸手够了半天都没能够到手机。 旁边尤为不爽的闷声已经传了过来。 按照生物钟,苏婥向来会比祁砚早起两个小时,前一个小时整理家,后一个小时整理打扮外加准备早餐。 这个家其实定期是有阿姨回来打扫的。 但祁砚除了执行任务实在没办法,其他时候都被严重洁癖拖着。 他脾气不好,阿姨再怎么打扫都入不了他眼。要是哪天火气来了,不仅阿姨被辞,她也没好日子过。 所以渐渐地,苏婥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整理好才走。 不过祁砚真是个不要脸的狗畜生。 苏婥这边按掉闹钟,稍微起身就鲜明地感受到贯穿全身的刺痛酸涩,全身上下能留痕迹的地方,他绝不会给她少一块。 男人正趴着睡,宽阔的背小半裸露,劲瘦的背部肌肉早成轮廓,黑髮利落,睡着时总是安顿。 见他迟迟没动静,苏婥掀开被子刚要起来,手腕又被男人一把抓了回去。 祁砚没睁眼,但眉眼混掺的戾气已经把起床气显露无疑。男女力道终究不敌,就算他没用劲,苏婥也挣不开他单臂的禁锢。 「大清早吵我睡觉,」他的嗓音很沉,拖着几分从梦初醒的哑,「几个意思?」 苏婥没说话。 她的腰本来就不舒服,昨晚又被这人折磨不少,现在一碰就疼。她再没起床气,都要被他磨出脾气了。 祁砚没听到苏婥的回答,拖着睏乏睁了眼,发现眼前的女人正安静地盯着他看,眸中的小鹿澄澈,但没半点讨好的意思。 她就盯着他看,看到他心烦为止。 果然,还是苏婥了解该怎么对付祁砚。 祁砚不爽她这种眼神,看上去动情依恋,实则波平无澜,像极汪洋大海甩钩子的感觉。 钓谁呢? 祁砚皱眉推开她,不耐道:「滚下去。」 苏婥得逞了。她盯着男人翻转过身后的背,面不改色地挑了下眉。 整张床铺都被骤乱充斥。 找了半天,苏婥都没找到一件她能穿的衣服,只好接过旁边沙发上的浴巾裹在身上。
第8页 她走到卧室门边,开门后才看到肆乱落在外边客厅地毯上的衬衫和裙。 鱼尾裙身还能看,就那件上个礼拜新买的衬衫,前面领口的地方都被撕坏,一看就穿不了了。 好在次卧的衣帽间里有几套苏婥没带走的衣服。 她把衬衫处理掉,就去衣帽间随便找了件上衣往身上套。 洗手间镜子面前,苏婥洗了把脸,抽纸刚要擦脸上的水渍,就注意到脖颈上上粉都难消除的吻痕。 细细密密的,全是昨晚旖旎的动魄。 苏婥眼睫轻轻颤了下,微凉的指腹轻蹭了下颈间,就着感觉正中破皮处的一阵刺痛。 她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 真是狗东西,下嘴没点数。 早上时间紧张,苏婥没耽误,快速把客厅里留下的所有暧昧痕迹都去掉,归还成昨晚刚来时的整洁。 很快,所有事情都做完后,卧室传来了浅显的水声。 祁砚起床了。 苏婥这边关火后,准备把早饭端到外面餐桌上,但手机先一步地震动了下,是酒吧重修承包方给她发来的消息。 [苏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大早上的打扰您休息。您上次说的细节,我们这边又根据新定额适当修正了下,文件已经发到您邮箱,希望抽时间可以过目一下。另外,我们这边预约时间确认下,是今天上午十点。] 苏婥打开邮箱,浏览了遍:[好的。] 回完消息,正好卧室门开。 祁砚一件黑色衬衫衬身地穿在身上,领扣袖扣都没妞,下面西裤穿好,双腿笔直修长,不羁傲慢的感觉浑然自生。 苏婥闻声抬头,视线倏然撞进他眸中。 对视不到一秒,较之她的素淡芬芳尽的妆容特色,上衣v领简直桃源春色尽绽,直接勾得祁砚的目光下移几分,眸色鲜明黯淡。 见他这反应,苏婥右眼皮轻跳了下,心里多少有答案。 祁砚脸色是不太好看,但他没和苏婥多对话一句,转身就去了次卧。脚步声由近及远,再到消失不见,苏婥的心跳莫名乱了好几下。 没一会,祁砚再出来时,右手拎了件长袖上衣。 棉料质地,嫩黄色的蝴蝶领,新季度的收腰款,是挂在衣橱边,苏婥刚才没怎么注意到的一件。 苏婥眼见着祁砚靠近,身高酿成的气势再度压迫而来。 两米。 一米。 直到跟前。 嫩黄色晃在眼前,祁砚把衣服丢到她怀里,神色淡漠地说:「去换了。」 苏婥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军绿v领,比嫩黄色的这件好看还称身材,她自然不太想换,随口就问了句:「是不好看?」 祁砚坐到桌边,难得有心回她,尽管还是一笔带过:「丑。」可他的眼深出卖了他,他明明看她像在欣赏风景。 苏婥看懂他眼神,毫不心虚地把鹅黄色上衣往椅背上一丢,拉开椅子就坐在他对面,喝了口牛奶吃起早饭。 祁砚沉默盯着她这一系列动作,眉头微蹙,「你耳背?」 苏婥疑惑抬头,「你说什么?」 祁砚脸色肉眼可见地差了。 苏婥想到刚刚半天才用化妆品将颈间的痕迹遮住的事,不爽忽地就来了,现在倒也不介意陪他演一回,「哦哦,我刚没听清,要我换衣服是吧。」 祁砚彻底火了,直接把咬了口的面包丢回玻璃盘。 苏婥话到点上,小狐狸的爪子得见好就收。 她眼尾挑出一丝笑,娇俏又听话,一副认错的服帖样,「我现在饿得没力气,吃完就换,肯定会换的。」 祁砚不理她了。 他踢开椅子起身,抽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就要往外走。 苏婥知道他今天休假,人居高位就无空闲,休假日他得去公司。不过忙得见不着人影也是好事,省得来祸害她。 「砰」的一声,大门紧紧合上,悬扣转动,门自动上了锁。 突然少了压迫的空间,连空气都纯净清新不少,苏婥心情大好,浑身的酸痛感好像都在这一瞬浑然消散。 她打开在追的电视剧,开了手机扩音,慢悠悠地吃着早饭。 电视剧讲的是缉毒警和记者的浪漫爱情。 虽然祁砚就是缉毒警,但苏婥追剧追到现在,没半点感同身受。 剧中的男主角深情又温柔,除却工作,其余时间无时无刻不把女主角宝贝地捧在手心,像是护着块冰,唯独怕化了。 这简直和祁砚那狗玩意是天差地别。 但男女主角其中有场戏,环境背景是酒吧。 苏婥转念想到「盲狙」这家酒吧的到来,记忆深处的片段一丝一缕地被抽丝剥茧,她蓦然失了神。 如果她和祁砚那次一起回国后,没有接下来那次见面的话。 「盲狙」本不该存在的。 …… 四年前,苏婥二十岁,舞蹈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特长。 作为艺术生,她比谁都清楚舞团的一次机会,选上了,就代表未来必定康庄大道。 但偏偏,舞团内部规则不少。 苏婥没任何歷练,对于那边来说就等同于一张白纸,一个没有任何点墨,无法即刻捧出手的新人。 和有家世,有背景,又从小参与大赛的同批人相比,她毫无竞争力。 这么多年,苏婥在跳舞这件事上不仅不被母亲认同,还不被新家庭认同。
第9页 他们冷眼旁观她为了亲生父亲的一句鼓励她跳舞的话而在泥潭中挣扎。 说好竞争透明,背后的领导究竟动没动手脚,早就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现象。 必然会发生的,是她又一次从百人舞蹈试选上被关系户挤了下来。 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背景支撑的新人。 而苏婥什么都没有。 她答应好要带着舞团录取通知书去墓前见父亲。 可一年又一年,她终究是在一而再三地食言。 父亲忌日那天,是苏婥再一次拿到否决单的日子。 写着「抱歉」字眼的纸张被她捏在手中,一点一点地揉进掌心,像是要将难过统统揉碎。 同样是寒意凛冽的深冬。 她犹记得,那天浓云厚雾,北风唿啸耳边,雪花扑簌飘落肩头。 酒吧街却依旧游走着人潮喧嚣。 苏婥孤零零地抓着否决单,站在酒吧一条街的街尾,那家最不起眼的酒吧门口,盯着里面光怪陆离的欢纵出神。 她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苏婥想试试酒精的威力究竟有多大,是否能够稳准地麻痹住她刺痛的神经。 但她不知道,从推门走进的那刻起,她就不自知地投入一群豺狼虎豹的罗网。 酒吧有名的失身酒,送的对象就是像她这样身材高挑又曼妙的女孩。 一帮瘾君子在沙发边缘卡座吞云吐雾,眼神没有一刻不是直勾勾地盯着吧檯边的苏婥。她待的位置极为显眼,就在彩灯下,玲珑身段恣意尽显。 他们今天只是想来解个瘾头,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惊喜。 地理位置上,这家酒吧临近两条街开外就有警察局。 这帮人会出现在这,也是因为这家店刚被查过,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警察已经往外排查,到不了他们这边。 但世事发展难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总不假。 祁砚前面打击毒贩有功,职位一爬向上,新官上任三把火,组下的一行人早就被派埋伏在这。 祁砚次次抓人,都是被分配到高难度的案件上,不是以身涉险,就是步步紧逼。正合他狠戾决绝的手段,可以说是拿命和毒贩打交道。 所以排查一次,他就有本事突击检查更多次。 当天是他们小组蹲点的第十天。 终于蹲到了这帮人的出现。 然而,没等祁砚这边准备出手,安静坐在位置上的苏婥闷声喝完一口后,又干掉大半杯烈酒后,勐地往高脚凳下一跳,酒量不好的她走路都是带着踉跄的。 晃晃悠悠的,她想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脚却不听使唤地朝着祁砚那走。 其实她没喝酒前就看见他了。 只是光影变幻莫测,最多得以照清的,只有男人瘦削利落的侧脸。 苏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她想到她和祁砚之前在国外的交流并不愉快,她现在贸然出现,会不会惹得他不虞。 但那次机场的再见太过匆匆,她压抑好久的「谢谢」都来不及说,他就离开了。 苏婥觉得自己有必要补上。 所以喝酒壮胆,苏婥最后还是努力走到了祁砚面前。 祁砚皱眉盯着挡住他视线的这个女孩,羽绒衣里是一身黑色花绣的紧身舞裙,身型单薄,腰细到单臂就能拢住。 白皙的脸颊边攀上红意,发梢柔软顺下。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但脸色还是不耐更甚,「干什么?」 苏婥想站稳,但踩着高跟鞋的双腿发软。 她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缓下胡乱蹦跳的心脏,「你不认识我了吗?」 祁砚掀眼看她,「我该认识你?」 苏婥眼前晃来晃去的,就连祁砚的模样都很快分裂成两个。她眯眼,唇边跃出浅笑:「我是苏婥啊。」 祁砚没搭她话。 苏婥怕他不知道「婥」字怎么写,还有意说:「婥是女字旁,绰约意思的那个婥,我们在国外——。」 下一句「红灯区见过」还没说出来,祁砚一把捂住她嘴,佯装淡定地把她搂进怀里,有模有样地当着路过的目标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的情绪。 实则在目标人物走远,进到洗手间后,他才在压低声线,话沉在她耳边:「我们先玩个游戏。」 苏婥神志不清,没想这或许是个圈套。 她刚刚被他轻拍的那两下,心头积郁的低落好像就此溃散。她没多想,迎着他话就说:「好,玩什么游戏?」 「你是苏婥,我记起你了,但作为交换,你从现在开始必须安静待在我身边,什么话都不要说。」祁砚只用苏婥能听清的音量,在和她耳语,「如果你能做到,我以后都不会忘记你。」 苏婥笑了,这像是一个好交易。 「好啊。」她说。 似有若无地,祁砚挑了下眉。 计时便开始了。 应是应下了,但那之后没多久,失身酒在体内开始酒精发酵,由内而外扩散的燥热沉闷地压迫着她的神经。 苏婥渐渐被难忍支配,也就没多余的注意力停留在瘾君子被抓的激烈现场。 祁砚精通各类酒,见苏婥这样,心里有数。 他作为总指挥,领导全局地抓人,整队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伙人猝不及防地落网。
第10页 当晚,直到任务结束,苏婥都没醒,身体给出的反应还欲/火欲燎。 祁砚想过她是麻烦,但没想过能这么麻烦。这种情况,他总不能把她带回家,只好就近把她送到酒店。 但苏婥扒着他,不让他走。 祁砚把浴缸放满水,打横抱着她直接送进水里,一点怜香惜玉的觉悟都没有。 强烈支配着她的旺火被水浇熄,游窜体内的火热却顿然消散。取而代之的只有锥刺骨髓的寒涩。 她冻得直哆嗦,浑身发抖。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昏沉疲惫汹涌而来,苏婥迷迷煳煳地在浴缸里睡着了。 但隐隐约约地,她能感受到干燥替代潮湿,烟味寡淡瀰漫着,她被换到了温暖的环境。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早。 天光熹微,窗帘拉得密不透光,卧室内留了盏昏暗的床前灯。 只她一人的房间,祁砚已经没了身影。 但游戏一旦开始了,她就没有喊暂停的机会了。 她手机下压着张名片,上面印着公司和联繫电话,不是缉毒警祁砚的,而是沂港船舶,祁砚。 * 她和他的回忆太多了,这只是其中的零星几点。 后来有一次聊天,她开他玩笑:「你会是我的猎物吗?」 他只说:「说法错了。」 「什么?」 「我更喜欢盲狙。」 正巧,盲狙的对象是你,所以你才是我的猎物。 两个人就这么发展发展着,苏婥随口一句开个酒吧吧,祁砚就给她开了「盲狙」。 正如电视剧里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 苏婥没有答案。 不是因为她不知道时间,而是她怕这种喜欢是被她误以为,对祁砚的某种习惯。 第5章 没问你。 其实「盲狙」这间酒吧是三层洋房别墅,但之前苏婥没想生意会这么好,只开设了两层,一楼舞池和酒水区,二楼是a/b包厢区。 a区靠景静谧,需要提前预定;b区单纯按排单来安排。 最近,酒吧做了几项合作。名气与日俱增,被流量贴上「网红」标籤的酒吧,夜间客流量直接翻倍增加。 所以苏婥考虑了下,还是打算把三楼重新装修包厢,这样就能以防后续的排单冲突。 今天签合同,约的十点,夏桥已经早早在店里等苏婥来。 因为昨晚临时关店,今天要调整活动,转换营销方式来吸引顾客。 这事平时都是苏婥来,她擅长,但今天她说要晚些来,给夏桥发了通消息,让他到了先从既定的活动安排中挑一种出来。 夏桥回完「好的」之后,想到苏婥前两天好像提到说后面舞团要训练的事,今天有定a区小包厢,说是提前约朋友来。 但祁砚昨天回来,夏桥就带着问了句:[苏婥姐,今晚a区还是需要换大包厢吗?] 苏婥:[不用,廊尽那一间就好。] 夏桥:[好。] 最近天气不好,冬季的绵重阴雨偏湿冷,一不留神,就见缝插针地朝人骨子里钻。 推门走出别墅区,绵密冰雨就飘到伞面。 苏婥向来穿得少,这会被冷风一吹,骨子里发涩,不由地伸手拢了下衣领。 到店之前,她先打车去了趟医院。 先前练习的时候,苏婥的脚踝扭伤,虽然不严重,但几天过去了,疼的感觉不减反增。她怕影响后面的练习,还是和朋友池荟打了电话。 苏婥能认识池荟,也得归于「盲狙」这家酒吧。 池荟是市一院的骨科医生,温柔性子软,平时不见一点锋芒稜角,但很多关键事上又很有主见。 池荟来「盲狙」的第一杯混酒,是苏婥调的。 她们很聊得来,总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现在车开下高架,快到市一院门口,苏婥的手机响了。 是池荟来的电话。 苏婥按键接起。 「到哪了,我怎么没看见你?」池荟问她,背景隐约有风声在拂动。 苏婥一抬头,不远不近地捕捉到站在医院门口的池荟,一身白大褂干净利落,女人身型纤瘦,快要及肩的短髮在风中飘散,来回望着似乎在找人。 苏婥笑说:「看见你了。」 车开到门口,苏婥开门走下,朝着池荟的方向过去。 「怎么下来了?」苏婥一会还要去签合约,所以出门穿的是细高跟,池荟见了,难免要说她一句,「还不是等你,不是说最好穿平跟?」 苏婥:「就这一次。」 池荟拿她没办法。 她昨晚其实有和苏婥发消息,但聊天到中途就断了,可能会有的情况,她一想便知,「是你家那位回来了啊。」 苏婥没否认。 「还真给我猜中了。」池荟笑眯眯的,「那阚家那个岂不是撞在枪口上了?」 说到阚临,苏婥想到夏桥昨晚也给她发消息了。说是大少爷脾气凶得很,喝醉了也要找祁砚算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苏婥无奈地摇头,实话实说:「他发酒疯,给祁砚碰上了。」 池荟倒吸了口凉气,脑补就能想到那精彩画面。她迟疑了会,试探地问:「不会打起来了吧。」 「想什么呢?」苏婥被她这想像逗笑,「祁砚像在外面动手的人?」
第11页 池荟其实见过祁砚几面,这个男人纯粹就是生人勿近的气质,苏婥能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大概率是有什么特质是互相吸引的吧。 针对苏婥的问题,池荟抓了抓脸颊,说:「不像。」 苏婥本想应。 但同一时间,池荟一本正经地说:「他像那种把人拖出去动手的。」 苏婥:「……」 池荟也不开她玩笑了,「好了好了,现在看脚踝重要。」 不过说到脚踝,苏婥突然想到昨晚的某个场景,祁砚把她搂起来放在床上,眼见着就要踢上床尾,他的掌心好像护了下她的脚踝。 滚烫髮热的。 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苏婥当时有些意识抛散,现在这么一细想又犯了难。她记不清究竟护没护,算了,她能指望他什么? 只要他能正常,安分点就好了。 * 另一边,祁砚处理好公司的事后,还是去了趟警察厅。 这边好几个人都是分批关押的。 「方昀」集团表面是一家走钢铁打造和水泥生产的综合企业,实际打着「方昀」的名号,底下近几年纳入的好几家子公司都不做正经生意。 就祁砚最近收网的一家,叫「加纯」,就是在披着钢铁水泥外表贩毒。 而单间关押的陈训,就是「加纯」凌川分部的经理。 祁砚到时,一轮问话正好结束,陈训是最后一个,被带着又关了进去。他随口问了几句,就基本掌握今天问话的重点。 除了现场直接抓获的都招了,那些间接被抓的都在想着侥倖脱逃的办法。 林诀进缉毒队的时间不算长,很多经验都不算丰富,这会被祁砚接连的问题问得都有点措手不及。 他直觉老大今天的情绪依旧不对劲。 一问一答终于艰难熬过后,祁砚转身去了上级办公室,林诀则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手擦了擦额头,像是要抹走虚汗一样。 旁边的常旭见他这副怂样就觉得好笑,「昨晚不是还挺勇敢的?」 可别提了。林诀一想到自己昨晚热情地要拉祁砚去吃饭就头疼。他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颓丧地转了转笔,坦白说:「就刚才那问话,我感觉老大更恐怖了。」 「怎么说?」常旭的电脑椅转过来,正面向他,「是不是老大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不是。」林诀隐隐有种感觉,「我分析了下,老大能这么沖的原因,就一个。」 「什么?」 「大概率是大嫂昨晚没哄好。」 「……」 常旭一叠报纸拍他身上,「你当大嫂万能的?」 提到苏婥,林诀一直有一点疑惑,「我们到底为什么不能在老大面前提大嫂的名字啊?」 常旭不过脑就说:「可能是太爱了吧,别的男人提,他会吃醋。」 听到「吃醋」两个词,林诀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他指了指自己,一个连情窦初开都没有的人。 「我这也算是男人吗?」 「不然呢?」常旭嗤笑了声,「你难不成是女人?」 「……」 * 彼时的领导办公室。 厅长祝域除了把过录像后得出的线索给祁砚看,还不忘在电脑上调出一份文件出来。 不论祁砚在外做得行业多前,在缉毒这块,该说的还是要说:「这次的成果出乎我意料,很不错,但是这份文件,我得给你看。」 祁砚接过,扫了眼,发现是前段时间被封锁的一起命案,凌川媒体没一家进行报导。 是「加纯」凌川总部的高层,蒋润坠楼的那起命案。 「我这边最多能拿到的消息,只有蒋润坠楼的原因。」祝域沉下语气说,「是因为双窗玻璃外的工人安全架。」 祁砚皱眉翻完整个事况叙述,看到那张拍摄模煳的现场照后,思路联结后,忽地想到阚临昨晚说的话——「你当上面掌权人吃素的?」 这尤像是一种暗示。 他直接提出一个疑点:「一个做办公室的高层,怎么会坠死在清扫工人的安全架上?」 这也是祝域找到的问题。 「按照实际情况来说,大楼的玻璃清扫,工人都会悬吊在半空,一个架子一个工人,且不说这个架子上没有工人还上到蒋润办公室的高度,蒋润能翻出窗户到安全架上,也是问题点。」 一番逻辑提导,祁砚明白了祝域的意思,「蒋润体内检测出毒品含量了是吗?」 祝域不置可否。 那就代表着这又是和现在所查案件关联的新一起案件。 祝域说:「这起案件我交给你。」 祁砚应下。 另外,祝域知道祁砚那边对当年发生在边境区的「7.15」案件还在查,带过说:「你觉得背后还有人逃脱在外?」 祁砚没避开这个问题,直截了当说是。 祝域没参与当时那起案件。他坐的现在这个位置,本不该是他坐的,原先的厅长参与其中,也丧命其中。 祝域嘆了口气,说:「一场大案,抓获涉毒违法犯罪人员四十名,缴毒八十三公斤,两把枪枝,百发子弹,毒资更是高达上百万。」 「这程度已经是把一条走线都切断了。」祝域虽然信祁砚,但也有顾虑,「该查的按理都到位了,怎么会有遗漏?」
第12页 那是因为祝域没参与那个案件。 祁砚身上七成的伤都是因为「7.15」案件。逃没逃人,他心里有数。 祝域看懂他神色下的意思,也不好多说:「还是要注意。」 祁砚瞭然。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苏婥的那张照片的。 祁砚从办公室里出来后,问了队里的人,匿名信件,没人知道来源是谁。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 所以,是挑衅是么? * 苏婥这边签好合同后,已经到了中午。 夏桥双手搭在鱼缸上,翻手机翻了半天,想点外卖,便问了嘴:「苏婥姐,还是点之前那家汤面外卖吗?」 可能是没休息好,苏婥从医院赶来,一直到签完合约,疲倦迫不及待地爬上眉梢。她没胃口,不想吃,「你点你想吃的吧。」 这话刚说完,夏桥的手机震动了下。 是祁砚来的消息:[中午吃了什么?] 夏桥惊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滑进亮光鱼缸里。 天,真难得,「千年」才见一次。 祁哥在关心他? 夏桥想都没想就回:[鱼汤面,送酸菜的。] 苏婥不吃酸菜。 祁砚:[没问你。] 夏桥:…… 第6章 「过来。」他说。…… 要是换做之前,夏桥肯定第一时间想到祁砚这问话是对于苏婥,但关键有前车之鑑,他实在不敢多想。 似曾相识的聊天记录是—— 几个月前的某个中午。 祁砚:[中午吃了什么?] 夏桥:[苏婥姐中午吃了一份金枪鱼寿司。] 祁砚:[我问她了?] 夏桥:…… 这人怎么这么难做? 夏桥犹豫半天,寻思着祁砚那边急于要个答案,还是不能马虎煳弄,干脆措辞和苏婥说:「姐,我这边找的店中午只剩下套餐了,是两人份的,要不还是一起吃吧。」 苏婥不知道祁砚发消息的事,真当夏桥那边急于找人解决一份饭。她倒也没多想,随口就应了下来。 一听到答案,夏桥想都没想就截了外卖的截图,给祁砚发过去,还指明苏婥要吃哪种寿司。能说的,他一字不落。 祁砚那边没再回消息,「对方正在输入」也没有了。 夏桥总算是交差交掉,放心地长舒了口气。 酒吧一般下午才开门,前期的几小时都需要提前做准备工作。 苏婥在舞团那边的假一直到下周一才结束,正好期间把伤养好,她今天全天都在店。 确定好晚上包厢的场,苏婥给池荟发了通消息过去:[晚上来直接上二楼,a202。] 池荟:[好。] 其实苏婥身边朋友有限,讲实了就池荟一个,其他时间都在和祁砚厮混。今晚的「朋友」只是寻个名义,是为了设一场局。 而设局的人,据苏婥所知,是池荟的青梅竹马,邢译。 表面上是赛车手,但常年在国外,具体做什么,池荟没有详尽透露过,苏婥便也没问。 毕竟很多事都不只是浅于表面。 就好像祁砚身上贴着缉毒警和沂港船舶老闆的身份,但真到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会是谁,这难以预料。 祁砚从没和她说任务。 给以回应的,只有旧伤添新伤的事实。 「盲狙」这边只负责提供场地,更多的不予过问。 傍晚,天色渐暗,雾气瀰漫霓虹点亮的不夜城,华灯初上的绚烂被影绰蒙上一层淡薄,视线看不透彻。 一行人来到酒吧。 这是苏婥第一次见到邢译。 站在池荟身边的这个男人,同样黑衬西裤的打扮,穿得不规矩程度却比祁砚更甚,领扣不扭,衣袖随意向上挽了两道,就这么欲即欲离地衬在手肘间,放纵恣意矜贵。 看似漫不经心,站在温柔大方的池荟旁边,气场却是压制性的。 颔首礼貌打招唿时,苏婥和他们对了眼视线。 不知怎的,邢译神色是一成不变的淡漠,身后的人却是扬出诧异的目光,仅仅短于一秒。 那抹眼神太过独特,苏婥一时没能明白原因。 夏桥已经走过来帮着苏婥带客人上楼。 池荟没跟着上去,而是和苏婥一起去了吧檯。 「怎么不上去?」苏婥知道池荟爱喝什么,动作流利地给她调了杯色彩艷丽的鸡尾酒出来。 池荟明天休假,今晚喝酒没事。 她不经意转头看了眼楼上,边落的那扇门渐渐关上,淡声说:「说关键事,我不方便上去。」 苏婥笑了:「谁在酒吧谈正经事?」 池荟耸了耸肩,没多解释。 她想到苏婥住城西,而酒吧在城东,等于截然相反的两边,要是晚上十点半关门,回去没地铁,不就只能打车了? 「你晚上怎么回去啊?」池荟有点担心,「最近打车出事的新闻不少,你家又离得远,要不一会结束,和我们一起走吧。」 池荟不知道祁砚回来,苏婥就要陪他的事。 她说:「把你送到家了,我也放心。」 「不用。」苏婥落座高椅,百无聊赖地手撑着脸颊,她失笑说,「我今晚不回城西。」 这话话外音足够明显。 池荟一点就懂。 她兜转玻璃杯中的细勺,叮呤咣啷的细碎很快淹没在动感带劲的舞曲中。
第13页 伴随着玩笑,她捕捉到更多细节,转移话题问:「这件衣服的设计还挺好看,头一回见你穿。」 苏婥低头看了眼身上鹅黄色长款,蓦然想起早上那场莫须有的对峙,只觉头疼。说实话,连她都搞不明白自己在不爽什么? 哪次不是吻痕遍布,随他所欲?怎么唯独这次不爽了呢? 类似思想一旦有了,就如同种子撒下,即便寒冬,也能悄然生根,像极冰天寒地的某种期待。 某种本不该有的期待。 池荟见她没说话,笑意明媚地猜说:「又是他给你准备的吧。」 「嗯。」苏婥没否认。 「那我感觉他对你挺好的啊。」背光区,光线黯淡,池荟看不清苏婥颈间的痕迹,只能注意到她领口的蝴蝶结歪了。 池荟主动伸手帮她调了下角度,「如果我没认错,这应该是冬季度的新款。」 光看吊牌上的价格,苏婥也能就此猜出新款。 祁砚在穿着上给予她的好像从来都是只多不少。这该归功于他本事大,每回都毁她衣服吗? 毁一件,起码补十件,清一色的当季新款,最小码。 苏婥想着想着就笑了,「这只能说明他挑衣服只爱新款。」 池荟可是给她打预防针了:「万一感情升温?」 苏婥都不敢试想就摇头了。 升什么温?能不找事就好了。 * 此时的话题中心,祁砚,已经回到城东的家里。 家里空空净净,开门进去一眼望尽,没有一丝缭乱。 室外风雨中的光色若隐若现在窗帘后,较之昨晚,现在就像海浪席捲过沙滩,潮汐退去的安静,落针可闻。 和阿姨整理过后的东西堆置不同。 苏婥整理的家明明看上去东西很少,但祁砚需要的必备品,都会出现在它该在的位置。 他从来都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心烦。 祁砚今天忙了一天,累到精疲。他随手把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从西裤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到苏婥的电话。 一通直接拨了出去。 祁砚手捏着眉骨放松,还没组织好语言,那边就分秒接通了。 这倒还是极为少数的苏婥秒接的情况。 没等出声,对面韵律震响的背景就拥着喧嚣延进对话线,都是相似的劲足舞曲,祁砚被吵得头疼,一天绷紧的神经开始不受控地突突发跳。 他知道她在酒吧,还是脱口而出就是开问:「在哪?」 苏婥早就习惯他这种不动脑筋的问话,转身去了相对隔音的内室,「在酒吧。」 祁砚望着干净的家,拖着淡声:「几点来?」 不是强硬的「过来」,而是带有几分商量性的「几点来」,苏婥诧异,但还是看了眼时间后,合他心意地说:「一小时之内。」 祁砚没再多说。 电话继而挂断。 想到今早祁砚摔门走出的事,苏婥单方面觉得大概率是自己说话太沖了。 抱着那么零星几点反省的想法,她和池荟打完招唿,让夏桥做最后的打点,自己则是拿着包打车去了城东。 高架上车流如潮,郁红尾灯朦胧不清。 天色沉黯,似乎过两天还有落雪的迹象。但好在过了高峰期,原先四十分钟的路程也被加快的车速压缩至半小时。 电梯门开,苏婥走到门前,密码锁刚输完,要推门走进时,不高不低地听到玻璃砸地打碎的声音。 「啪」的一声清脆,她心中惊了下。 原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苏婥推门往里。 抬头的剎那,她撞上祁砚的视线,男人就坐在就近对门的沙发上,懒散地抬眼看她。 某一瞬的沉寂,游走的时钟在冬起微澜的眸中倒映下復刻出缓慢。 穿堂风过,苏婥的浅色裙摆扬起。 时间被迫拉长。 祁砚喝了酒,酒杯却碎在地上。 淡色的酒液狼藉撒在地毯上,深浅颜色冲撞。 不明所以,苏婥向前的动作顿了下。 下一秒,祁砚喉结微滚,弧度在沉默中划过锋利。他漆黑的眸中多了几分沉淀,盯着她的稜角却反向锐利。 敛颚的同时,被酒熏缭过的嗓微哑。 「过来。」他说。 第7章 我是你爸爸。 祁砚背光而坐,浅薄的光束铺天盖地地笼罩着他,光线越暗,越显得他眸色深黑,蕴藏的那泓深潭深不见底。 是发生了什么,心情不好吗? 说实话,苏婥很少撞见祁砚这样,他向来来去自如,什么情绪都没可能成为他状态的捆绑。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足以了解一个人吗?苏婥不明白。 但她偶然一次听池荟说过,她和邢译认识的前四年是相看两厌的,她烦他的放纵不羁,他厌她的只会听话。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晴空艷阳,她看他的感觉蓦然不一样了。 悸动便悄然滋生在心间,与日变得茁壮。 池荟和邢译尚且还算是叛逆和乖巧的结合,一张一弛,正好有度。 那她和祁砚呢?两个不安于世的灵魂交相冲撞,急剧程度大概是彗星撞地球的激烈吧。他们能有花火?苏婥觉得太阳都能从西边起。 眼下,玻璃碎在地上,祁砚一动不动,专注得纯粹是在看苏婥。
第14页 苏婥不确定他是不是醉了,换完拖鞋,拿起一旁的垃圾桶就朝他的方向走。综上早上和今天一天没有交流,苏婥断定祁砚现在应该不想搭理她。 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碎玻璃。 最近的两片就摔在祁砚的脚边,沾着酒精的侧壁,裊裊散着清冽,剔透晶莹。不过好在没磕到他脚,不然这人狗脾气又不知道要发成什么样。 苏婥没看祁砚,自然错过了他看来的视线。 只字不言的,她抽了张纸,半蹲下身。 刚要把碎玻璃处理进垃圾桶,苏婥就感觉自己的左手手臂被祁砚用力扯了下。 随即,就在她的拖鞋可能要踩上碎玻璃的前一秒,祁砚手臂提住她腰,腾空把她轻松抱起,放到自己身上。 苏婥被他这不寻常的动作惊了下,心脏重跳得直接碰了壁。 这是喝醉了,还是吃错药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祁砚时轻时重的热息绵密微重地喷洒在苏婥的颈上,擦着几分烫感,惹得她皮肤生痒。 他盯着她,眸中酿着微醺,有风过潮起的前奏。 苏婥适应不了这种非床下的亲密靠近。一旦有这种进一步行为,她放松之久的神经就会随之敏感紧张起来。 这是祁砚带给她的条件反射。 昨晚的后遗症才刚刚好点,她现在有所顾虑地推了下他肩膀,「你放我下去。」 祁砚没动,「白天去哪了?」 苏婥疑惑,但还是据实说:「一直在酒吧。」 听到这个回答,祁砚嗤了声,松开了手。 苏婥觉得他这声笑挺刺耳的,但无奈捉摸不透他心里怎么想,只好撑着沙发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把碎玻璃清到垃圾桶里。 全程,祁砚就在一旁看着。 「昨晚不是才处理过伤口,你今天就能喝酒了?」苏婥虽然不想管他死活,但现在碰上了,还是抱着负责的想法说,「晚两天你等不及了?」 按照往常,祁砚肯定会想都不想就给她来一句:「轮到你来管我了?」 但他今天没有。 沉默对视了好一会,连苏婥都觉得气氛有些难以言喻的僵硬时,祁砚站起了身,踩着拖鞋转身就朝酒柜的方向走。 在藏酒方面,祁砚算是行家。 城东这个家只是留了极为少的一部分酒,留给日常消遣喝的,更多的藏品都在公司或者郊区别墅里。 郊区别墅苏婥只去过一次,但至今都忘不了地下酒窖的满满当当。 去的第一次,是她跟他那天。 苏婥现在想想都心虚。 祁砚当时留给她的名片,她没动用,也就一直没联繫他。 她原先想的是找个机会道个歉,把该说的话说了,他们就回国两条没交集的平行线生活。 可苏婥万万没料到,在外面陪领导喝酒吃饭,会喝到稀里煳涂。她根本还没来得及摸清自己的酒量,就被红白啤三混给喝晕了。 临近断片,脑子不清醒。 那晚,她不知怎的,就翻出名片,胆子够肥地拨通了祁砚的电话。 具体说什么苏婥不记得了。 祁砚后面也懒得和她重复。 他这人就这样,记得起来就记,记不起来拉倒,哪来这么多麻烦事。 苏婥也就没多问。 但基本就是她喝到瘫在公交站台上,是祁砚来接的她。 微信有一条语音记录,是她说的——你敢不来,你试试。 十足的挑衅,换到现在,苏婥肯定不敢说。 她是好日子不想过吗?敢和他说这种话? 听之任之地,祁砚当时就这么不情不愿地出现了。 他把她带回郊区别墅。 一眨眼的功夫,外套还没脱掉,苏婥就熘没影了。 别墅又是三层加小阁楼,祁砚找了半天才在地下酒窖找到了捧酒在当水喝的苏婥。 他皱眉抢掉她酒,她就翻脸,「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祁砚含讽地嗤了声,「这个家你主人我主人?」 苏婥觉得他好吵,「你把酒还给我!」 祁砚一把抓住她后脖颈,把酒丢一旁,提着她就往楼上走,不耐烦地和她对话:「酒鬼一个,去梦里喝。」 …… 为什么苏婥能记得这么清楚? 是因为那栋别墅四方位都装了监控,监控明明白白地把这一幕录下来了,她想赖帐都没机会。 看完录像后,苏婥以为自己就到此为止了。 但她没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 后面她对祁砚的「蹂/躏」才叫精彩。 祁砚就没碰到过这样的人,红灯区、丢浴缸都不算什么,这回是直接往他床上爬。他都给她安顿在次卧了,她还能摸到主卧来。 祁砚本来耐心就不好,不想和她计较,但苏婥得寸进尺,手不安分地抠着他睡衣,非热烘烘地挤着他睡。 那一晚,祁砚能被她逼疯。 第二天早上面无表情兴师问罪,苏婥憋了半天,送他一句:「那要不负责,行吗?」 一推一就地,两个人荒唐地展开了这段关系。 一路走到现在,性格不算磨合,也算了解七八。 祁砚锋芒毕露,苏婥却像是被时光磨平了稜角。她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但绝不会再有进一步心动的可能。 只因为情窦初开的曾经,祁砚的来去自如和放纵即由让苏婥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第15页 她不确定自己在他那是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所以在喜欢的萌芽快要随着烂漫春意绽放时,她喝酒壮胆问他:「你会不会有喜欢我的可能?」 那时的祁砚只冷声丢给她一句:「别做梦,不可能。」 …… ——别做梦,不可能。 简单的六个字让一切虚幻都成了白日做梦。 从那之后,苏婥彻底收敛了感情,完美诠释了只给不爱这四个字。 以前不会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白白浪费感情,没必要了。 所以现在看着祁砚宽阔的背影,记忆在某一瞬像是开了闸,过往的画面汹涌没入脑海,苏婥虽然有所感触,但能保持清醒得不被任何多余情感支配。 她和他就是你来我往的关系,不会再多。 祁砚从酒柜上挑出一瓶朗姆酒,苏婥看一眼,凭了解就知道他想喝什么。朗姆可冷士,很简单的一种调酒,混柠檬汁、苏打水和糖浆就好。 但他受伤不能喝,池荟今天也提醒她暂时不能碰酒。 这酒调出来就是浪费。 祁砚还没拿壁炉上罐装的苏打水,苏婥就一下拦住了他手,试探地问:「你要喝?」 祁砚的眼神凛然地扫过来。 苏婥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淡声说:「没人喝你的酒。」 「你不是?」祁砚像是故意这么问,就为了套她某句话。 苏婥面不改色地说:「我天天碰酒,不想喝。」 祁砚的目的终究不在喝酒上。话到点上,他走近一步,低嗓压到她面前,「是不想喝,还是不能喝?」 苏婥下意识避开视线。 她摆出理不清气也壮的态度:「不想喝。」 「苏婥,我告诉过你,」祁砚脸色明显沉下,「别在我面前说谎。」 对视的剎那,苏婥心慌了,直觉告诉她祁砚是知道了医院的事。 可她去医院的事连夏桥都没告诉,他哪来的消息渠道? 苏婥怕自己多想,主动退后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醉了,没什么事我走了。」 话音还未落下,苏婥就要转身,但还没来得及迈出下一步,手腕上便从后袭来一股重力,生硬地一把把她扯了回去。 祁砚力道不小,苏婥整个人都朝他怀里摔。 她的鼻尖撞在他训练有度,肌理硬实的胸膛上,逼出一股酸涩,疼得氤氲都冲上了眼尾。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回没再拐弯抹角,「你脚怎么了?」 苏婥脾气再犯沖,碰上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撒不出来了。她觉得现在的祁砚看似熟悉,却又陌生。 这话什么意思?是在关心她吗? 这是在搞哪门子良心发现。 苏婥最烦祁砚这种想近就近,想远就远的模稜两可态度。听上去好像很关心她,非要问出个结果才能安心,但该让她滚的时候,有哪次收敛了? 祁砚脸色差,苏婥也没好到哪去。 她反手甩开他手,踉跄也往后跳了步,「我脚没事。」 祁砚的眼神融过利刃,扎在她身上,能戳得浑身刺痛。 抱着占取话语权的想法,苏婥仰颈看他,「所以你今晚找我就是说这个吗?」 半天没等到祁砚的回答,她闷声说行,随后伸手抓过被祁砚丢在沙发上的包,背着要走。 祁砚不懂苏婥今晚沖的这是什么劲。他没让她走,拽过她就往沙发上坐,苏婥猝不及防,整个人栽在他腿上。 祁砚的手臂束在她腰间,就算他没用劲,她也逃不出去。 苏婥明明吃的不少,身上就是没几两肉,腰极细,单臂就能收拢。祁砚有时候很烦苏婥这种体质。 即便心中有所想,他也不会把这种话摆在明面上。 苏婥挣了好几次,都挣不开,没一会索性放弃了。 这次,祁砚没再问她,发烫的掌心直接撑在她纤细白皙的脚踝上,光下的一抹盈白,刺目又耀眼,苏婥天生就是跳舞的料。 他锁定她的视线,几秒的静默,才蓦然出声:「你觉得我醉了?」 苏婥心想,我怎么知道你醉没醉。 但表面上,她还是手拨着指甲,漫不经心地说:「估计吧。」 这副有稜有角的样,她就在他面前摆,祁砚想到这点,脸上似乎缓和了些:「你在外面和人谈生意也这副态度?」 苏婥神色一顿,随意地掀眼看他,「我什么态度?」 祁砚朝她挑了下眉,哼笑了声,模仿她的语气:「你什么态度?」 「……」这人怕是真醉了,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苏婥有点无语,但败在她从来没见过祁砚喝醉的模样,所以暂时抓不准他现在究竟醉没醉。 忐忑地持着试一试的想法,苏婥故意双手揽在他肩头,指尖来来回回地撩拨着他的发。 短暂靠近后,她长卷的眼睫快要触及他的皮肤。 暧昧至极的距离,唿吸交缠,她话说得又轻又柔:「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祁砚眸底划过一丝疑惑。 他都没碰酒,哪来的醉? 但看眼前的女人一副戏瘾上头的样,他难得配合地来了句:「我是你爸爸。」 「不对。」苏婥摇摇头,佯装在思考,好几秒后鼓起勇气,把想到他说别做梦的话来的气都一下子还回去。
第16页 一本正经地,她说:「你要知道,你是傻逼。」 祁砚:「……」 眼眸没有丁点浑浊,甚至浸透戏嚯的笑。 就这样,苏婥能不知道他没醉?但她一报还一报,这么正大光明地骂回去,好爽。 好了,骂也骂了,话也说了。 苏婥心满意足地起身。 可谁知道,就在她起身的剎那,祁砚毫无预兆地一手掐她腰上,把她生扯回去,含讽地笑了声:「你那么有本事,能让傻逼睡了?」 「……」 苏婥哑然。 第8章 谁和谁交流感情? 合着她挖了坑给自己跳? 这话跟撞钟一样撞在她心里,嗡嗡闹得心烦。 苏婥的脸色瞬间沉了几分,一脸为难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破罐子破摔地说:「嗯,我没本事。」 祁砚倒是没什么表情。 见她要走,他左手手臂挡在她腰上,右手握住她的脚踝往沙发上放。 皮质沙发冰冰凉凉的,正好和他掌心的温度形成了反向冲撞。 脚心碰上微凉,苏婥不争气地往后缩了缩。 较之刚才的位置,现在的她像是缩在祁砚怀里,身型单薄得半边肩膀都难入光下。 苏婥没能反应过来,愣了几秒,祁砚的手还握在她脚踝上。 这一瞬间的静默,空气中隐然像是浮动着什么不知名的暧昧,悠悠游走着,将心跳声映衬鲜明。 她靠他太近了,手还搭在他颈间,亲密到咫尺。 如果不是头脑清醒,苏婥极有可能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对比,祁砚倒像是个没事人,手环在她脚踝上,边碰边问:「哪疼?」 砰砰轻跳的暗示潜藏在心底,苏婥没看他,眸底的小鹿悸动熘达着圈。她撇过头,嘴硬说:「哪都不疼。」 听到这回答,祁砚像是听了个笑话,见她不说实话,直接手捏了上去。 「嘶」的一声,苏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那点安然稳住的神经勐地突突跳动。她那手差点一下挥过去。 「你干什么!」 但好在理智迅速上线,手腾空挥到一半就讪讪缩了回去。 她被他盯得心发慌,这回总算是看了他一秒,「你受伤也没见你喊疼,我这有什么好疼的。」 「你和我比?」祁砚挑了下眉,忽地笑了声,「还挺勇敢。」 「……」 像是早有准备,祁砚没锢苏婥太久,手松开后放她走,自己去挂着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瓶喷剂,隔空丢到她手上。 抛物线过来,苏婥往前纵了步才接住。 「快过期了,」祁砚又变回又恢復平时的冷漠,仿若刚才那笑不过是昙花一现,「别浪费。」 说完,祁砚就转身回了房间。 苏婥:「……」 她顿在原地好一会,想起保质期,就拿起喷剂看了眼。 瓶底有显示生产时间和到期时间,纯黑的字迹还挺深,是两个月前刚刚产出来的药,保质期两年。 这不就是新药吗? 苏婥抬头看向此时正对自己,禁闭的主卧房门,看似面不改色,眉间却跃过一丝难被察觉的欣然。 * 可能是因为知道她脚伤,祁砚很好说话,随便她待着,也没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 苏婥以为他是睡了。 但祁砚没有。 净澈透亮的高宽落地窗前,月色树影零碎散落,勉强照亮房间一隅。内设开的暖调灯光撒在男人侧脸,将他轮廓映得落拓,稜角分明。 祁砚松垮套着长袖睡衣,这会还在看祝域给他案件的情况介绍。 「方昀」集团一抓一大把人,禁毒大队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蒋润的案子,祝域会另撇专案组来查,暂时落不到队里。 祝域想把祁砚拉进专案组,很大一个原因是祁砚原先参与的那场「7.15」案件,里边有很多染毒非自然死亡的情况。 这个案件虽然后期团灭缴毒,但至今都存在很多疑点。 由于从案的好几个支队都内耗太重,这个案件在拿到成果后,上头后就给与表扬,喊停了。 更多的问题,后来都没机会去查。 但祁砚知道,「7.15」案件根本不像表面所展现的那么简单。 如果是一个成熟的犯罪集团,怎么可能会在最后关卡,深知难以逃脱就开始自相残杀?这甚至都没有动用到警方的力量。 这件事不论事实如何,都很奇怪不是吗? 祝域知道祁砚在查,有意是想组织的意思。 但很遗憾,祁砚动用的是私人关系。 祁砚看了会文件,手机响了。 电话显示,是朋友邢译的来电。 祁砚没等响声吵扰,划通接听键直接接了。 那头的背景很少,忽近忽远的熟悉舞曲,祁砚猜到今晚他们可能是在酒吧,并不意外。 撇开那些冗长的招唿,邢译轻笑了声,拖着酒精熏缭过后的沉嗓说:「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你。」 「我能进酒吧?」祁砚觉得他这问话挺有意思。 如果不是执行任务,他一般不轻易踏进酒吧。 「这家你开的,你也不能进?」邢译打趣他,「拱手让人,不像你的作风。」 祁砚嗤了声,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说吧,什么事?」
第17页 玩笑开过,正事才是主要谈点。邢译收敛那点松散纨绔,换而认真的语气:「明天我的团队会去警厅。」 「我知道。」这件事祝域和祁砚说过。 常居国外的一个做犯罪侦查研究团队被上头总领导请回来了,而带队的正好是祁砚大学认识的朋友,邢译。 犯罪侦查圈子里,邢译的这个团队声名远扬。 即便年龄相当,他们也都是专业上独一无二的精英,以邢译为首,下面的人从事犯罪侦查都谨从知行合一。 短期高效破案的是他们,拉长战线牵扯犯罪嫌疑人心理防线的也是他们。 邢译这次回国,主要是负责警厅最近棘手的另一起兇杀案,而蒋润这个案件,也因为主涉案件的规模庞大,后期牵连人群或多,合作到他们手下。 但邢译会要预约酒吧的包厢,这点还是出乎祁砚意料的。他当时和苏婥说,只是带到「朋友」两个字。 等到后面池荟和苏婥碰上,知道要去的就是她那间酒吧,前后关系才有效串起来。 「查案怎么查到酒吧去了?」祁砚把手上的文件暂时放回茶几,后靠在沙发上,「因为环境不错?」 邢译倒是笑了:「舞曲吵成这样,环境不错?」 「那是因为什么?」祁砚还挺好奇。 「这起案件的犯罪角度很不寻常,我在从主观角度找可能痕迹。」邢译说的,祁砚都听得懂。大学那会两人空余时间不是打球就是研究犯罪侦查的剖析深入点。 「那找到什么了?」 「很可惜,暂时没有。」邢译的语气听着有点无奈。顿了几秒,像是想起什么,他反向问他,「是你管太严了,还是她太听话了?」 这话引得祁砚想到刚刚苏婥想耍他玩的对话,这有屁点听话的样子?他唇角挑了丝笑:「哪方面?说清楚点。」 邢译也不和他玩猜谜语:「整个酒吧除了那点吵耳朵的舞曲,客人能喝着酒在舞池里跳舞,其他装修全部规规矩矩。」 「嵌墙的不是印象派画作,是一种四维方格的拼接画,我刚上楼随手用电筒照了,里头是中国结。」这次,他是真说得详细,「换灯也就跟中餐厅一样,现在网红酒吧都走中国风路线了?」 祁砚意外邢译这么缜密的描述。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进过酒吧了。 他印象里的酒吧不是清一色的黑瓷长台和西式装饰吗?当初苏婥随手挑了一整套西式的,他说难看,还不如规规矩矩。 祁砚那会只是随口一句话。 后来买完装饰后,酒吧的装修和后期运营他都没插手过,压根就不知道苏婥最后到底选了哪种装饰呈现方式。 他一句,她就换了? 祁砚没多想,只跟话笑说:「怎么喜欢怎么来,管这个做什么?」 所以邢译卡在要点上了:「出事的酒吧现在被封了,外观和第一眼感觉都是和『盲狙』最像的,池荟说好,所以我来找找感觉。谁知道你家这间酒吧这么乖,半点叛逆感都没有。」 这就像客人体验完服务甩手给了个差评。 想到苏婥之前偶尔会念叨客人给差评的事,祁砚没什么表情地说:「那下次就算了。」 邢译:「?」 祁砚不高不低地补了句:「反正你自己预约不上。」 「……」 * 祁砚送了一瓶药,苏婥本来想早起准备早饭的,但没想这一觉没睡过头,起来后,祁砚已经走了。 想到祁砚房间昨晚灯亮到凌晨都没熄,早上要是她不做,他一般不吃早饭,苏婥居然还有那么点愧疚。 其实这个家里食材不少,阿姨定期会肉蔬果三类补齐,但问题是祁砚一般不在家,没人吃,这些菜放着也是浪费。 苏婥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喝的时候心不在焉地一直想着,难免回想到刚跟他大半年,搬到这时,有次一冰箱食材全部坏掉时的情况。 好像那会是夏天,天还热,这片刚搬进来的住户不多时,不巧碰上停电。 祁砚上飞机前给苏婥发了条要她过去的消息。 苏婥之前只来过一次,方向感不好,兜兜转转的小路勉强能记得五成。 结果祁砚到家,苏婥还在小区绕弯。 她刚想用导航看路,祁砚夺命的催人电话就来了。 「人呢?」沿线不耐烦的话甩了过来。 苏婥自己又热又迷茫,被他一冲,不爽的语气自然而然就送了出去:「那我这不是就在楼下找?」 这话说完,苏婥就后悔了。 脑神经像是在抱怨后,骤然顺进轨道。 她刚刚朝他说了什么? !!! 稍一回想,苏婥的脸上就闪过一丝裂痕。 她直觉她要完了。 果然,电话两端沉默的那几秒,风云都在期间汹涌。 祁砚冷嗤了声:「你大小姐,还要我去请你?」 苏婥:「……」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这时,身边正好传来一阵震耳的犬吠。 又静了几秒。 祁砚懂了:「遛狗是吧。」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 紧接着,徘徊在苏婥耳边的是温柔的女导航:「路线错误,已重新为您规划路线。」 苏婥:「……」 等到她找到楼栋上去,阿姨正在餐厅疾速收拾这食物馊掉发坏的摊子。
第18页 苏婥和阿姨对视了眼,心照不宣地感受到了此刻压抑在整个家的沉闷火气。阿姨不敢去,只能苏婥去了。 那会苏婥年龄小,又不懂怎么做能让祁砚满意的事,唯一能拿出的,就是上断头台的决心。 她吸了口气,抬手敲了下祁砚的书房。 里头没声音,门也没锁。 苏婥推门走近。 祁砚背对着她,没转身,颀长站在窗边,热烫的光线都照不暖他浑身漫溢的冷感。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房间空调开的温度低。 苏婥往里走一步,又冻得缩回了门边。 她不知所措地盯着祁砚的背影看了会,脱口而出就是:「你要,吃饭吗?」 屋内继而死一般的寂静。 祁砚转身了。 目光凛然含刃,彻彻底底地扎在她身上,尤带难散不消的愠怒。他皮笑肉不笑:「吃馊的?」 「不是。」苏婥头皮发麻,手指指外面,硬说,「阿姨买了新鲜的。」 对视的剎那,苏婥艰难却依旧努力地给他展示了抹所谓的职业假笑。 祁砚脸色更黑了。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交流的,那顿晚饭算是吃成功了。 但祁砚也给她下了通牒:「你下次再让我看见馊的试试。」 …… 想到这男人的狗脾气,苏婥突然就感觉饱了。 她把剩下的牛奶喝完,顺手洗干净玻璃杯放回架子上后,又检查了遍冰箱里食材的保鲜期。 不清楚是不是就想和她对着干,祁砚每次出差,冰箱里总能有比原来翻倍的食材。 苏婥问过阿姨是不是买错了,她说:「他不在,这个家没人的,少买点吧,别浪费钱。」 阿姨每次都是一成不变的解释:「先生定期给菜单,买回都得拍照。买多买少都不行,我会没工作的。」 那行吧。 苏婥和阿姨来的时间一般错开。 她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做食材搬运工,把一冰箱的食材从城东搬到城西,再尽可能地在祁砚回来前解决掉。 久而久之,她觉得自己比起垃圾桶,更像处理厂。 * 另一边的审讯室。 祁砚对面坐的是昨天有碰过面的「加纯」凌川分部的经理,陈训。 陈训之所以单间关押,是因为他手下有半条支线是独立走毒的。 他个子不高,很瘦,不到皮包骨头的程度,却已经眼窝陷进。穿着件沾染墙灰的深色冲锋衣,坐在祁砚面前,神色略显呆滞。 照林诀所描述的情况来看,陈训昨晚犯过毒瘾,神经性抽搐接连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值班的看了他好久,以防出现撞墙或者咬舌等极端行为。 现在的审讯室内只有祁砚和陈训两个人。 尽管双层玻璃墙外,站着祝域和整支小队的人,陈训不知道,死一般缭绕过的清醒,只剩下被折磨骨髓的绝望。 「你……给我……求求你……给我吸一口。」他原先只是痛苦抬眼,后来渐渐地朝着祁砚搓起手来,全然不知错的态度,还在为自己的痛渡求饶,「我保证……再吸一口……吸完就收手。」 祁砚冷眼看他,给出的反应只是把手上的一沓文件丢在桌上。 「啪」的一声,陈训敏感的神经刺痛。 他闭眼的同时,眉头紧皱,嘴唇都发白髮颤。 「说说看,『加纯』分部和总部有哪些关系?」祁砚没和他拐弯抹角,却也选的是尤为偏向的切入点。 陈训一开始没理解他意思,低声:「分部属于总部。」 「这点我难道没数?」祁砚问话向来不走和气状态。他没好脸色,问更是单刀直入,「走毒,哪些关系?」 陈训没说话,显然是准备闭口不谈。 祁砚似乎早有预料陈训会有这种反应。 他不急着抓线索,纯粹是甩了本商业杂志到他面前,「这人,总不可能不认识。」 陈训原先苍白的脸色,在目光转向杂志封面上的蒋润时,更加变得惨白了。 像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也像是无法旁观的煎熬,他在良久的沉默后,凝眸抬眼,目光融入对敌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祁砚笑了下,玩味地摩挲了下指间的录音笔,纯黑底边,钢硬质地,和从蒋润办公桌上拿来的一模一样,是同款。 他捏住录音笔的边,随即双手撑在桌边,微压下上身,视线逼近。 「你不懂吗?」 陈训的眸底光影消散。 憋了半天,他错开视线,硬着声说:「我……不知道。」 祁砚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他想好好谈,但现在陈训不要,就怪不得他了。 「林诀。」祁砚只喊了声,林诀就从外面进来。 「祁队。」他端正站在祁砚身边。 「关回去。」祁砚的视线一点不移地定在还在渴望逃脱的陈训身上,「他要考虑的时间。」 * 苏婥知道祁砚工作时是忙到没时间看手机的,所以她一般不会主动联繫他。 舞团那边请假时间快到,苏婥虽然脚还是有些肿胀,但依据扎实的基本功,现场参与新舞编排会还是没有问题的。 编排会约的时间是在下午两点。 苏婥提早时间到,没想音乐指导徐照已经等在会议室了。
第19页 他们其实除了上次吃饭,没有再多的交集。苏婥的朋友圈人很少,舞团人多,她没有加所有人好友。 其中就包括新来的徐照。 徐照坐在会议室靠窗,苏婥则是按习惯,坐在会议室偏西前侧,两个人正好是斜向的对座。 招唿只是最简单的颔首。 负责人唐家妮没一会就步履匆匆地捧着资料走近。 「来得这么早啊。」唐家妮是外向的开朗性格,很多时间都有助舞团的活跃,有领导风范,但从不摆架子。 她先和苏婥打的招唿,随后是徐照。 苏婥笑了笑:「好久不见了,家妮姐。」 唐家妮体贴地说:「我这边可等你等了好久了,脚伤好点了没?要是还疼,再休息一段时间,等到排练前面,我联繫你啊。」 苏婥摇头,「没事,我可以。」 唐家妮也没多想。 当初苏婥就是先走的她这边,那会家里正好在沂港船舶有事要谈,对方给出的条件就是送苏婥进舞团。 唐家妮原以为苏婥只是关系户,没什么实打实的本事。 但熟悉之后,她简直对她刮目相看,庆幸碰上这么有灵气的舞者,培养起来得心应手。 现在还有好些人没来,会议室暂时只有他们三个人。 唐家妮开会前习惯拍张照片,发个朋友圈。 所以她拿出手机,身子靠后在椅背上,随手照了张会议室的空桌照,把苏婥和徐照一同纳入之中。 朋友圈配图:[今天又来交流感情啦!团员真勤劳,比我还早到。@苏婥@徐照] 发完之后,唐家妮就锁屏手机,准备最后扫一遍开会内容。 然而,就在五分钟后。 唐家妮的手机震动了下。 屏幕显示一条来信。 苏婥同时低头看了眼手机。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心脏直接重跳了下。 唐家妮那条朋友圈下面的留言。 祁砚:[?] 五秒后。 祁砚:[谁和谁交流感情?] 躺列至今,祁砚从不评论别人朋友圈。 第9章 我男朋友不允许。 ——谁和谁交流感情? 这怎么……有点像在质问? 照苏婥对祁砚的了解,他不止是不评论朋友圈,甚至是不看朋友圈啊。 这是发的什么神经? 苏婥原先还闲散地靠在沙发椅上,一抬眼注意到唐家妮眼见手机屏亮由屏黑之后,伸手要解锁,她的神经瞬间警觉,坐直身子后,手就伸了过去,勐地挡在唐家妮面前的文件上。 唐家妮被她这动静吓一跳,对视了几秒有余,她迟疑着问:「是……怎么了吗?」 苏婥头疼地一时没回话,只笑了下。 她转念想到唐家妮上回八卦问她的问题——「你和祁总真的没戏吗?你倒是争气点啊,一举拿下多好,这样我们舞团就出息了。」 当时的苏婥说话不过脑子:「我们不可能。」 唐家妮疑惑:「你怎么这么笃定?」 苏婥耸了耸肩,全然不在意的模样,「我和他要能成,这舞团下场贊助我找他抠钱去。」 …… 现在这问话这么容易被抓把柄,苏婥总是做贼心虚。 一想到舞团每次贊助都达百万,她就窒息得如芒在背了,她哪来的本事从祁砚兜里抠百万? 苏婥脑筋一转,抓住新舞的点,下意识转移话题说:「我这边还有点关于新舞的问题点,要不我们先商量一下?」 唐家妮最喜欢回答团队专业上的问题。 她的心思一下被勾走,笑着放下手机,热情起来:「哪有问题?」 苏婥随手指了下文件。 随即,探讨开始。 而祁砚那边也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提问不太对劲,就@两个人,还能是谁和谁交流感情? 他没想太多,随手又把那两条留言删了。 不过祁砚没当回事的动作,邢译都替他看在眼里了。 现在是在警厅的办公室,外边嘈杂和电话交流声不断,午后的光线薄弱却交织笼罩而下,勉强将邢译和祁砚两个人兜住。 这天气真衬人心情。 祁砚虽然面无表情的,但据邢译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知道他现在心情好不到哪去。 邢译的手还在翻着那沓新发的文件,放在文件上的心思分出三成到祁砚身上,问得漫不经心:「这是踢上钢板了?」 「什么?」祁砚神色颇淡地抬眼。 邢译的手在脸前比划了下:「都写脸上了。」 祁砚没接他这话,敲了敲手上的文件,提醒他说:「这都看完了?」 「嗯。」邢译记忆里颇好,一目十行的快速高效背诵都不成问题,更何况是看与案件本身接洽的文件。 他起身走近,用签字笔圈出文件上一处不算鲜明的疑问点,摆在祁砚面前,「我之前碰到过一种情况,和陈训的闭口不谈很像,对方纯粹是在玩心理战,不过犯罪心理的走向,不一定有漏洞,但要摸清,一定可以有破绽。」 「你也知道那起案子的。」他勾唇笑了下,笃定说,「哪个案子,猜猜看?」 祁砚能和邢译共同涉及的案件少之甚少,所以能是哪起,他不用想就知道了。祁砚话里有几分试探:「『7.15』?」
第20页 「除了『7.15』,还能有别的?」邢译把祁砚提供的分析资料两页对比,「祝厅长今天还和我谈了这个案件,他和你的得出结论虽然相似,但剖析点背道而驰。」 「那你走哪种?」祁砚眸中跃出少许的期待。 邢译当然会说:「选你的分支法。」 走分支是祁砚擅长的路线,对案件本身来说,是指主线清晰,但查案困难,转而另闢蹊径地从分支中挑。 「现在不清楚『加纯』底下究竟还有几条线,如果单从凌川总部分部来查,的确范围受限。」邢译瞭然祁砚表达在文件上的意思,「所以你想从旗下厂区入手,对吗?」 祁砚不置可否。 但邢译还有一点顾虑:「这方法是可以,但如果碰上和『7.15』同样的恶意声东击西呢?」 当年同样秘密调查厂区,但存在消息泄露,对方在和祁砚兜着圈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证据全盘指向错误。 所有抵达的厂区都已经进行了毒品的二次转移。 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就在于厂区爆炸的蓄意谋害,祁砚差点没能从对方的陷阱安然走出来。 邢译不希望这次的调查也会遭遇危险。 但祁砚好似不在意,神色冷静自持,连话也是淡的:「如果这就是一次契机呢?」 「什么意思?」邢译隐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祁砚翻到整份文件的倒数第二页,指在蒋润坠楼惨死现场的边缘草丛图片上,「邮票。」 「这是那个外形与邮票相似的新型毒品?」邢译没想到会有这种细节。 祁砚没否认:「『7.15』每个人死的时候,旁边必定会有一张类似邮票的记录。」 说到这,他挑了唇角:「碰巧,蒋润死的时候旁边也有邮票,这两个案件是不是很像?」 这点细节,到现在为止只有祁砚一个人发现。 邢译虽然后期参与了「7.15」案件,但现场的很多细节他是不知道的。 而祁砚这么说,话里已经有了六成的确认。 剩下的四成,就意味着,游戏到了真正开始的时候。 * 会后,大家零零散散地往外走,除去接下来要排练的,会议室很快又剩下他们三个人,唐家妮拉着苏婥,说要去尝尝美食街新开的一家江南菜馆。 正巧徐照在一旁,唐家妮一併拉着走了。 但说实话,如果唐家妮不在,苏婥和徐照正面相对,必定会有说不上话的尴尬。和祁砚一起吃饭久了,苏婥现在都不习惯和别的异性吃饭。 点完菜没一会,唐家妮捏着手机从外面走回。 注意到餐桌上零星的那点微妙气氛,她有眼力见地坐在两人中间,主动插话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苏婥接过唐家妮递来的温水水杯,说了声「谢谢」后,接话:「发现什么?」 「这圣诞节还没到,预备的氛围就很浓了。」唐家妮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除了每年的法定假日,她和她那奶狗弟弟能再过好些别人都不会注意的节日。 她喝了口温水暖胃,好奇问:「我最近正好没主意,来问问你们。现在除了吃饭看电影,还去哪过圣诞啊?」 徐照没说话,唐家妮就懂了大概意思,看来是不过圣诞的。 她转头问苏婥:「婥婥,你呢?」 苏婥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好像不太在状态。唐家妮晃了下她手臂,她才慢一拍地回神,笑着一笔带过:「我不过圣诞。」 「好吧。」听到这个回答,唐家妮还挺可惜。但苏婥不过圣诞,她那家酒吧得过圣诞啊。 「那你店里呢?打算怎么安排啊。」 这话倒是问倒苏婥了。 有夏桥在,她一般在这种事上不费心思,「估计就买点圣诞树圣诞帽之类的吧,搞点气氛。」 这话刚说完,苏婥就明显感觉到徐照的视线望了过来,落在她身上,不带目的性,却又莫名地让她不太舒服。 这种感觉苏婥形容不上来。 不过想想,很有可能和祁砚有关系,都是对他的习惯惹的祸。 「那我到时候和我男朋友去你那好了。」唐家妮没注意徐照,只手肘碰了下苏婥的手臂,暗示着笑,「正好测测他的酒量。」 苏婥懂了她意思,眉眼同样跃出一丝笑。 但唐家妮实在是忙,小男朋友找她找得勤快,这边还没聊完,她那边手机又响了。 她握起手机,抱歉地又打了声招唿:「可能是遇上什么事了,我先去接一下,你们继续。」 苏婥点头。 唐家妮起身后,很快走远。 然而,这次的气氛较之刚才,好像有哪变得不一样了。 徐照性子偏向沉默寡淡,平时待人冷淡也是常态,这个舞团的人都知道。 但这会,显然有违常态,他像是抓住什么重点,目光如是沉了钩子,定在苏婥身上一动不动。 苏婥被他看得不太适意,刚打算给出反应,就听到对面不轻不重的一句:「上次忘记说了。」 苏婥抬头。 徐照眸中映进浅薄的一层光晕,将他整个人的疏离没入零碎暖温。他淡声说:「好久不见。」 「我们见过?」讲真,苏婥很不喜欢这种套近乎的方式。 「不记得了吗?」徐照并不意外,似乎还对苏婥的答案有所预料。他双手微微交叉,搭在餐桌边缘,摆出浑然亲近的态度,「清辅高中,三年一班。」
第21页 短短八字,勐地刺激了下苏婥的记忆。 她原先都快忘掉这段不愉快的回忆,现在徐照又轻而易举地把她牵了回去,是她上了半个月就转学的高中。 徐照云淡风轻地说:「我对你印象不浅。」 苏婥只平静说:「谢谢。」 像是趁了刚才聊天内容的先机,徐照察觉出苏婥骤转沉下的语气,不咸不淡地笑了:「如果冒犯,抱歉。」 「只是想知道,我们这算不算认识?」 苏婥看不透徐照在玩什么伎俩,「我们一个舞团,本来就认识了不是吗?」 何必多此一举? 徐照却说:「可还没到能一起过圣诞的关系,不是吗?」 这直线球看似稳准,但进不了苏婥虚设的网。她同样擅长这种打击方式,但不巧的是,对象不是他。 与此同时,苏婥的手机又震动了下。 手机再进一条消息,再加上前一条她没注意的,这两条都来自祁砚。 十五分钟前。 祁砚:[出差。] 现在。 祁砚:[半个月。] 像是揪住了关键绳索,苏婥解锁手机屏幕,笑意潋滟得炫耀意思倍添:「这可怎么办?」 她摇了摇手机,「我男朋友不允许。」 第10章 想怎样? 清辅高中,私立高中。 三年一班,理科强化。 苏婥和全科全能的祁砚不一样,她在理科上是极度的偏科,偏偏三科算总分,语文和英语拖后腿,她只在数学的高分上占据优势。 所以苏婥纯走文化课,后面的高考很有可能会出问题。 而选择艺考,对她来说更适合。 然而,这是大多数人知晓苏婥转学的原因。 实则这只占到三成,剩余的七成在于她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 苏婥生父去世后,苏婥随母亲苏琼姓,母亲改嫁到新的家庭,是同样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程家。 一夜之后,程控变成了苏婥的继父。 程控从小无父无母,踽踽长大后,靠自己在社会上打拼,占据一席之地。 然而,从来都孤身一人的他,却不是一个人住。 苏婥起先不知道那栋别墅不止程控,她方向感差,东南西北还没拎清,上楼时开错了房间,不小心走进靠南的那间房。 殊不知,里边有一个背部伤痕累累,正在自己上药的男生。 那个男生,不是别人,正是眼前温和沉默的徐照。 所以按照逻辑来算,苏婥和徐照已经认识八年了。 她不止一次看到他受伤的模样,也看过不止一次他神色漠然看毒的模样。 他好像很痛苦,但她从没在他嘴里听到过痛苦,好像陷入其中被他认定为必然的宿命。 他们认识归认识。 但她和他到此为止,加上刚刚,说过的话都不超过一双手。 为什么呢? 因为苏婥要避而远之是非,将万恶的毒品从自己的生活中驱逐出去。 徐照和程控毫无血缘关系,两个都是孤儿长大,程控愿意养着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听话,好管教办事。 苏婥和徐照本质上就不一样。 她倔强,骨头硬,滚烫血液中像是永远藏着一片逆鳞,有不可触犯的底线。 当年,苏琼甘愿沉陷所谓的爱情堕落,苏婥没意见。 那是苏琼自己的选择,她管不着,但她只有一点要求,是别拉着她。 苏婥和程家从来就不会有丁点融合。 她是和徐照一起待在清辅高中三年一班一个月。 但仅仅那一个月,她冷眼旁观平时能和朋友谈笑风生的人,看似阳光,背地却在做龌龊事,真是可笑。 苏婥选择转学。 她成年过后,苏琼还是想要移民,苏婥没随她。 苏琼走归她走,苏婥和她闹翻后,就一个人守着艰难存出的那几万块钱,留在国内。 从那之后,苏婥再没见过徐照。 现在见到,苏婥完全是装作漠然视之。 她跳她的舞,他搞他的音乐指导,不过一个曾经照过面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多交涉的? 苏婥不确定徐照出现在这的原因。 但她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抛开所有友善的开场白,苏婥放下手机后,直截了当地和他挑明:「你知道我男朋友是缉毒警吗?」 「祁砚,凌川出名的祁家人,警厅缉毒队队长,沂港船舶一把手,身上荣誉和名耀更是难数。」既然她扯开了那点遮挡,徐照也没有作以虚假的想法,「这些够硬的条件,我说的对吗?」 苏婥早该猜到徐照有备而来。 她装模作样地鼓了两下掌,眉眼绽露明笑,却尽数不达眼底,隐匿得如是在眼底藏了层冰封,「所以你想干什么?」 话到这,徐照反倒笑着喝了口茶,不疾不徐的语速:「没想干什么,只是好奇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苏婥微微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我前几天送了他一份礼物,有关于我们的。」徐照这话说得语气微扬,没入似有若无的暧昧,「他难道和你只字未提吗?」 这么多年在外,苏婥的表情管理做得够好。即便是听到这种话,她一丝一缕的情绪暴露都没有,就连微表情的露馅都没有。
第22页 云淡风轻地降平挑起的细眉,她翘唇笑意嫣然:「你以为小把戏能让我们的关系生出嫌隙?」 她的指尖轻轻地敲了下桌面,「是你准备太少,还是当他天真?」 徐照预料得到这么多年后,苏婥倍添的锋芒。但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很有本事,能把她所有的裹刺都激出来。 和几年前相比,她成熟了,更加带刺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苏婥也更有魅力了。 「你们的关系就这么牢固吗?」徐照没抽菸,只是指尖在餐盘边做出细微掸菸灰的动作,算是隐秘的某种提醒,他轻描淡写地笑说,「就算知道你的背景也没关系吗?」 苏婥很想淡定,但她最讨厌别人提她和程控的关系。 她冷眸在笑,眼底却全是锐刃,「那难道也算是我的背景?你别忘了,那是你『父亲』,那也是你『母亲』,和我没关系。你们喜欢虚假的太平盛世,我不粉饰,但有一点,都给我滚远点。」 无论苏婥说什么,徐照从头到尾都是那副谦谦君子的虚伪样。苏婥看得噁心,没等唐家妮进来,她就拿着包起身走了。 唐家妮那边刚打完电话,一转头就瞧见苏婥在往外走。她注意到她拎在手里的包,疑惑地走上前,「是有什么急事吗?」 苏婥很擅长藏匿情绪。 刚刚出来的那一路,她已经把多余不必展露的情绪覆压下去,现在留给唐家妮只有温柔呈现的淡笑:「家妮姐,不好意思,酒吧有点急事,现在得回去处理。」 唐家妮很善解人意,「那要不帮你打辆车?」 「不用。」苏婥摇了下手机,「我已经喊好了。」 「那后面排练见。」 「好。」 …… 一直到后面坐上计程车,徐照的话都在苏婥耳边徘徊。他说他寄给祁砚有关他们的东西,会是什么? 有关的是指现在还是以前? 苏婥心里没底,右眼皮跳得肆无忌惮。 她心跳的频率明显被激得有点不太对劲,是慌的。 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是过去那阵阴霾。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 祁砚不在的那半个月,苏婥脚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 她平时顾及酒吧,之余便是去舞团练舞,和徐照虽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态,但那道防守线他们都没有踏过。 他们心知肚明,现在还不到踏过的时间。 近几天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凌川偏北,渐趋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寒风凛冽刺骨,每一声都能刮痛人神经。 苏婥平时出门都随手携带暖宝宝。 她只爱风度不爱温度,穿的件数不多,唯一的变化,是贴的暖宝宝数量增多了。 终于,圣诞节如期而至。 节日当天,彩灯装饰的圣诞树缤纷缭乱,整个凌川的城市装扮都因此尽显火热,并没因落雪的姗姗到来而降下几缕浓烈的滚烫。 酒吧在接连几天的全员用心准备下,呈现出流苏感轻浮的炫彩华丽。灯光迷离折转,璀璨光华洋洋洒洒地落下,映得瓷砖地都分外光晰。 顾客的预订也已爆单,就等时间到点的入场。 苏婥今天穿了身黑色a字的束腰长裙。 肩身蔓延至腰际的曼陀花绣,精緻菲然,每一步走线都细腻地復刻在裙身,将她的身材勾勒得靓丽馥雅。 下午五点五十,仅剩最后十分钟,酒水也已经准备妥当。 夏桥最后清点完毕:「苏婥姐,都没问题了。」 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苏婥从到店开始,头就隐隐作痛,神经在预备舞曲的熏缭中一点点绷紧,压抑敏感起来。 她点了下头,「一会你先顾着,我去一趟洗手间。」 「好。」夏桥给她让了道。 其实苏婥很少碰到这种情况,一旦有,基本都靠睡觉来解决。 但现在生意在即,顾客预约数量已经达到爆满全场,她靠硬撑也要撑过今晚这场。 但就在苏婥刚要转身走向洗手间,外边突然爆出一阵譁然,零零碎碎的惊唿和讨论声渐渐没入寒意。 不明所以的人视线齐聚。 一个男人喊出:「我靠!这什么情况啊!」 紧接着,就是女孩的惊吓声:「你干什么啊!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 这几句动静后,外面瞬间乱成一团。 客人分散性地扩到露天桌子两旁,苏婥闻声快步走向大门,意外发现闹事的人居然是已经醉酒的阚临。 不过很不寻常的是,深冬夜晚,众人都穿羽绒厚袄围围巾的,阚临全身上下只穿了单薄的衬衫西裤。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很快被他漫散在衣衫上的热温融化。 他被冻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甚至临近发紫,手上挥着啤酒瓶的动作依旧没停。 众人以为他只是喝醉。 然而,下一秒便是始料未及的可怖。 苏婥的手刚刚扶到门上,准备开门,阚临右手勾着的那个啤酒瓶突然「啪」的一下朝门砸了过去。 苏婥被吓得接连倒退两步。 「祁砚呢?你让他滚出来!」阚临知道苏婥在里边,他找不到祁砚,不代表他找不到苏婥。只要有苏婥,祁砚自然会出现,这早成定律。 「苏婥!你也给老子滚出来!」阚临说完,就勐地冲到门边,双手用力地晃着被夏桥抵住的门,「你有本事就别躲!」
第23页 苏婥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惊慌失措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手机报警。 她没管旁边员工的关心,接连摆手,说没事。她摸出抽屉里的手机,指尖打着颤拨通了报警电话。 然而,警察还没高效到一拨电话就能来。 阚临闹不动酒吧里的人,就癫疯笑着把酒吧外的客人都吓走:「美女,一起喝酒吗?和我喝一杯啊,我保证你快乐。」 碰一个说一个。 很快,店外只剩下他一个人。 阚临直勾勾地盯着店里看,快要喷发而出暴戾汹涌膨胀,统统如刃扎到店内苏婥的身上。 他喝完酒力气更大,是夏桥没料到的情况。 「你以为你躲着就完事了?祁砚他妈的是想把我家掀翻了是吧,今天搞集团,明天搞厂,他是不是就想弄死我们?」 苏婥听着这一系列话,眉头皱起。 旁边的员工递过来一杯温水,也被她推拒了:「不用。」 阚临的话太过直白不晦,苏婥一联繫先前出事的「方昀」集团,大概就能推出发生了什么。 阚临的骂咧依旧没停,沉黯光景下映衬出兇狠时的阴鸷。 苏婥觉得这样僵持不是办法,刚想上前,视线一转,撞上了对街停下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她眯了眯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辆。 车前炽色灯光熄灭,浮尘黯淡,驾驶座的车门被一下推开,还没来得及换下制服的祁砚从车上走下。 随之还有的,还有后座几个队友。 阚临并没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就在他弯腰想捡起半碎的酒瓶时,他的余光没入一双黑鞋,随之向上的黑裤,浑然浸透的都是逼人凛冽的气息。 酒吧里的苏婥走到门边。 阚临还没和身后的祁砚对上视线,地上的半碎酒瓶就被他一脚踩至粉碎,一地狼藉的稀碎。 阚临的头髮突然从后被用力抓住,整个人都被扯得远离了酒吧大门。 「想怎样?」祁砚目光冷静,却又是狠戾的嗜人。 第11章 你当我什么? 北风唿啸剧烈,室外硝烟骤起。 再熟悉不过的猎物,终于自投罗网,这是阚临的想法。 纵然祁砚拽着他的头髮,力道不轻,甚至可以说是掺杂浑厚戾气的,但阚临丝毫畏惧都没有。 膝窝被祁砚压制半跪的同时,他的手伸进西服裤袋,嘴上还在和他们缉毒队的人装疯卖傻。 「这不是我们凌川沂港的祁总吗?」阚临笑得放肆,「哦不对,我现在该喊你祁队了吧。」 祁砚盯着他,眸色渐沉,神色寡淡却鲜明透着倨傲慑人的气息,浑重的带有极强压迫感。 祁砚不出声,在场就没人敢说话。 包括酒吧里,连丁点窃窃私语都没有。 苏婥紧张地看着两人的对峙,手握在门边想要开门,但还是被夏桥理智地拦住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插手。 但她一眼就注意到祁砚腿边裤子有一块不太寻常地贴合小腿,明显是潮湿或是受冻发干的情况。 是伤口裂开,还是受了新伤? 胡乱想到这些,苏婥扑通跳动的心一下子乱了起来。 然而,到这,阚临刺激的话还没有结束。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套近乎了。」他越笑越激进,嘴唇被冻得发紫发颤,依旧在熬着一口气的宣洩,「是不是就在等我跪下来求你放过『方昀』?」 祁砚没有松开拽住他的手,反倒用力更大了。 祁砚揪着阚临,逼他跪着的同时,仰颈看他。 「你配吗?」他半弯下身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透露清晰,「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下手长点眼。」 「是啊,是我不长眼,这次这么隐蔽的运毒线居然都被你发现了。」阚临不动声色地低头,不知看到什么,视线微晃之时,虚握成拳的手在一点一点地从裤袋中出来。 他自嘲试图掩饰动作,「是我不长眼。」 原以为已经是一个必输的局。 谁知下一秒,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刻,一股强风席捲,酒吧还在装修的三楼定位架突然单侧倾倒。 「呲啦」一声刺耳剐蹭,不锈钢的长架失稳离位,风中划过刺耳的痕迹,长架毫无预兆地直接朝下砸了下来。 不偏不倚地,正对祁砚和阚临的位置。 「队长,小心!」旁边的林诀敏锐地注意到这点,上前就要护祁砚。 但晚了一步,阚临在听到林诀那声后,求生欲飙增地用手臂直接去撞祁砚的右腿小腿,起身的剎那,想都不想又朝他小腹撑了过去。 「嘭」的一声,长架砸地。 祁砚眉头紧皱。 是伤口! 苏婥的表情也顿时不对劲。 阚临拔腿就是朝着酒吧冲过来。 其他队员就差一步要抓住他时,阚临的手已经施了重力在门把上,苏婥和旁边的夏桥都猝不及防,没拿出反应。 紧接着,苏婥被勐地带了出去。 阚临的装醉到此为止,眼神变回足够清明,力道更大的右手一下掐住苏婥的脖颈,指腹直抵她的喉咙,关键位置。 他的左手挥在她面前,捏着不知道什么,发泄地吼道:「有本事你们走近一个试试。」 话是对全队人说的,目光却只扎在祁砚身上。
第24页 阚临虽然清醒,但情绪明显不对劲,苏婥和祁砚都和他打过交道,敏锐的感知不约而同地捕捉到了这点。 祁砚再疼,现在缭绕不散的却尽是郁气。 光线问题,他看不清阚临手上抓着的是什么,可当他费劲看清时,再能镇定的心思都被打乱。 阚临拿在手上的就是他们现在在彻查的,类似邮票的新型毒品。 酒吧里的人可能不知情,但缉毒支队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能察觉阚临的挑衅快到祁砚极点。 如果今天只是想找他,不会闹到这种境地,但阚临现在疯到拿女人当靶子,就是在祁砚的警戒线周围做着最危险的试探。 在他这边,没人可以对苏婥动手。 然而,阚临还没意识到真正的威胁在逼近自己。 他攥紧那最后一片「邮票」,晃在苏婥面前,如拿胜算地说:「这是好货,我送给她做礼物怎么样?」 说着,他就要把「邮票」往苏婥的嘴里塞。 苏婥吓到了,第一反应就是躲。 但她哪躲得开现在像极发疯的阚临? 祁砚见阚临是真要闹事,手上握紧的手铐想都没想就朝他手的方向甩,一击即中地甩到他手背上,把他手上捏着的「邮票」痛快打掉。 阚临疼得五官都狰狞,额前的青筋暴露。 毕竟是天寒地冻,他的手被冻到发僵,这会再被一打,连掐着苏婥的手都骤然松开。 苏婥逃似的往祁砚的方向跑。 祁砚还没站稳,苏婥就冲进他怀里。 似乎是先于意识给出的反应,祁砚单手护在了苏婥背部。他能感受到她单薄偏瘦的身子在发颤,力道便不知不觉地加重了些。 更多的话,他没说。 作以交换的,是冲去钳制阚临的队员。 「别动!」 阚临想闷声咒骂,但嘴唇的发白先一步地把他的恶劣情况暴露出来。他打着颤,浑身无力瘫地。 一看就是酒后犯瘾的情况。 祁砚早就知道阚临碰不干净东西的事,现在碰上他这种急况,队员也有紧急应对的办法。 那张「邮票」飘到旁边地上,被林诀捡起,交到祁砚手上。 苏婥识相地要从祁砚怀里出来。 但他没松手,只是和林诀说:「先带回去,后面等他清醒了,再问该问的。」 「是。」林诀应声。 但他转念一想,总觉得这其中有哪不对劲,盯着阚临被押送上车的背影,疑惑道:「但是——」 林诀有点支支吾吾。 「但是什么?」祁砚不喜欢听话听一半。 「祁哥,今晚太奇怪了。」林诀质疑要点,「阚临出现的时间点,和我们接到附近有情况的时间点一样,如果只有阚临一个人,那也太巧合了。更何况,他这样贸然出现,被抓是必然的事,他为什么要这样自投罗网?」 「有一句话,听过没?」祁砚没和他细说,只提,「钓鱼场什么鱼最新鲜?」 林诀愣在原地。 祁砚敲了敲太阳穴临近的位置,教他这个不可能会错的道理,「会蠢到咬住鱼饵的鱼。」 这话暗示太强,林诀瞬间懂了——阚临就是那条犯蠢的鱼。 今天出现在这闹事的人,可以是他,也可以不是他。 怪就怪在,他最终成了那个咬住鱼饵上钩的人。 * 晚上一场闹事,客人全无。 苏婥也没了开店的想法,情绪平復后,提前让店员都下班了。 然而,祁砚没走,她也就没走。 这四年来,祁砚从头到尾只进过一次「盲狙」,就是盘下这家店的那天,他把钥匙交到她手里。 这本可以由公司秘书来做的事,但祁砚亲手做了。 这个举动,苏婥原以为意义深刻。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久久不能从祁砚说「别做梦,不可能」的虚幻中抽离出来。 一把钥匙,开一扇心门。 六个字,復又关上。 如果没有今晚的闹事,没有她不经意就朝他方向跑的发展,苏婥可能到现在都在自欺欺人,用假话蒙蔽自我。 但既然发生了,她就不能装作置若罔闻。 反倒是祁砚,将阚临交到全队手里,到休息室换下制服,自己留在这,气定神闲得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额外地,还点了杯苏婥拿手的新品烈酒。 她把酒推到他面前,眼却没看他一眼。 祁砚指腹在杯壁打划了圈,对苏婥视若无睹的态度很不满意。他皱眉抬眼,「看不见我?」是质问的语气。 「怎么会?」苏婥一秒回神,但还是撑不起更多表情,她问他,「不是不能进来?」 祁砚没直截了当地回,而是主导性地一句偏离了话题:「现在是什么身份?」 知道是明摆着的答案,苏婥静了几秒,喊他:「祁队。」这是有板有眼地携上淡然。 祁砚要的不是这个答案,脸色不好不坏,猜不透情绪,「不对。」 那苏婥说:「老闆。」 祁砚明显不爽,「再说。」 这回,苏婥再后知后觉,都知道该拿什么说辞。她皮笑肉不笑,是工作时一贯会有的神情,「是客人。」 附加的话是:「您是客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第25页 祁砚盯着她,「那你对客人垮着张脸?」 苏婥环视了圈空荡的酒吧,脑海中重复的只有祁砚刚刚抱她的场景。 难以言喻的异样情绪在悄然支配,她没继续接,反是嗓音略低道:「您这么凶,把我别的客人都吓走了,想我怎么笑给您看?」 听上去还挺委屈。 「怎么?」祁砚鲜少地笑了下,「是我搞没的生意?」 苏婥面不改色承认:「不是。」 「那你在这和我委屈什么劲?」祁砚左脚着地,右脚随意地搭在高脚凳上,双手手臂撑在吧檯瓷边,「搞得我欺负你了?」 苏婥没接话。 一时安静下来。 祁砚喝了口酒,不知在想什么,眸色深黑,难能见底。半晌,他忽地问出这句话:「来找过你几次?」 苏婥知道他是在指阚临。 「没几次。」具体的她也记不清了,只好含煳说,「最多不超一只手。」 祁砚显然没想到次数会比想像的多。 他脸色微沉,不耐的情绪说来就来:「找你,你不会和我说?」 苏婥倒是意外他这脾气。 但第一反应,她还是把祁砚的话和「方昀」集团涉毒案联繫在了一起。毕竟,在他这边,她一直觉得自己拿不到顺位。 「只是来喝酒而已,」苏婥的话音很淡,「今天是个例外。」 祁砚一时没话,苏婥就顺应着想到了徐照警告她的那些话。 他给他寄了东西,可直到现在,祁砚只字都没和她提,究竟是因为无关紧要,还是他在隐藏什么? 苏婥不是不好奇,但她不敢问。 一旦是她猜错,就意味着她的一句问话很有可能把自己送进火坑,这样风险太大了。 但祁砚并不知道苏婥在想什么。 针对她所谓「今天是个例外」的话,他眸色寡淡,沉默后只是蓦然问她:「苏婥,你当我什么?」 第12章 你有本事就试试。 这话像是纯粹的质问,又像是隐含某种情绪的试探。 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总有某个隐形炸/弹,在等待接线处的引燃引/爆,只是现在还不在临界边缘。 苏婥什么都猜到了,却没试想过一点。 祁砚对什么都心生戒备,当初三番两次救她后把她留在身边,怎么可能没有?运毒线上,男的狡猾多端的够多,可参与其中的女人又能好到哪去? 排开第一次交通事故,她年纪尚小,不可能会有出格的事。但之后无论是误入红灯区,还是酒吧缴毒,她都在现场。 一入深似海的毒圈,正常人都会生出质疑,祁砚却一句话都没问过她。 难道没有一丝怀疑吗? 苏婥早该猜到,祁砚能把她留在身边,是早就调查过她背景的。 他的人脉够广,动用关系要查到程家那层,按理来说是有困难,但苏婥不信祁砚查不到。 如果真的查到程家背后生意线不干净,为什么还能把她留在身边? 苏婥的疑问太多了,一时难以自顾。 面对祁砚那句「你当我什么」,她也没能第一时间给出回復。 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不言却生的对峙,浓沉融入烈酒的茗香中,气氛经由渲染,无形便是焦灼。 祁砚神色寡淡,靠近桌边,抬手一把勾住苏婥的脖颈,指腹避开了阚临刚刚用力伤到她的地方,没给任何预兆,一下扣住,把她压近到自己面前。 苏婥眼睫微颤,毫无节拍而言的唿吸时轻时重地打在他脸上,和他气息绵密纠缠,想分不能分。 祁砚逼她看他,「你当我什么?」 又一次问出的问题,似乎单纯是在等一个回答。 苏婥却从祁砚眸中看出了别样的意味。 难究起因的犀利,是她暂时还猜不透的。 苏婥轻轻地唿吸了下,还是鼓起勇气问他:「那我可以问吗?你把我当什么?」 她没有想抢话权的意思,但这句话对他们现在的地位挑战太大。 「祁砚,你把我当什么?」 没有正式开始的开始,没有名正言顺的对象身份。 这四年,她纯粹是跟着他,跟在他身后,望他望过的朝阳,得他所弃的星辰,没有一丝光色是他为她绽的。 苏婥越来越不清楚自己的定位。 她对他的依赖逐年递增,对感情的期待却逐年递减,难道她真的算是他圈养在笼中的丝雀吗? 苏婥心存顾虑地看他。 风声像是自带刺痛感,迎面刮在喉嗓,都没被他们的唿吸蕴热半分,她说不出下一句话。 祁砚盯着她,眉眼渐渐掺进戾气,浑黑的眸,连池水都没能动盪。 「你还想要什么身份?」他问她,「当年你怎么说的?」 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是心甘情愿的。 苏婥现在自己想想就想笑。 她年少无知,因为祁砚的出现,她从被苏琼红灯区的诓骗中逃了出来,自带恩人滤镜地看待他。 甚至在后一次酒吧获救之后,拿到他的名片更是窃喜。 她没想过,这种建设在救命基础上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就是心动。 她信以为真,半推半就地开始试探着靠近祁砚。 狂风骤雨的夏夜,她最后那次接到苏琼的电话,是她要来带她走的提醒电话,她吓得打车就去别墅找祁砚。
第26页 她不能走,祁砚是她能握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还记得,浑身淋湿的她站在别墅门外,按响门铃的那刻,心脏是胡蹦乱跳的,肾上腺素也在激增,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滚烫血液中发酵。 祁砚开门的那瞬,酒气伴着清凉从屋内漫溢出来。 苏婥想都没想,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就找唇吻了上去。 她没喝酒却不理智,他喝酒却足够理智。唇齿间都是麦芽的味道,还有男人身上残留的沐浴露香,混和在一起,无端成了最拨动心弦的催化剂。 祁砚用力把她拽开,「发什么疯?」 苏婥坦诚地望着他眼,「我没发疯。」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祁砚很不耐烦,那天好像心情差极,大半的脾气都发泄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亲密上,「找事的就滚。」 苏婥眼见他要转身,勐地上前牵住他手,滴滴答答的水渍途经她的手臂,到他的指尖,最后淌到发凉的瓷砖地上。 「不是说给我考虑的时间?」她紧张得连唿吸都是紊乱的,「我考虑好了,现在就考虑好了。」 祁砚转身看她,没说话。 最后一次下注,苏婥不敢慢一拍,吻上去说:「我想跟你。」 …… 苏婥承认,当初接近祁砚是带有目的性的。 因为她知道他是缉毒警,还是程家见怕的那个缉毒警,所以无论如何,只要她和他在一起,程家人就再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逾越。 但人总是有感情的。 整整四年,她眼里只有他,就不可能对他没有一点感觉。 现在祁砚却拿她当初的态度来交涉,苏婥再心有底气都会陷入哑然。 他按在她脖颈上的力道加重了,在男女关系上的掌控显而易见。他不介意帮她强调:「是你说想跟我。」 「对。」这话是她说的,「那如果我现在不想了呢?」 祁砚的脸色明显变了,眸底的暗流在滚滚涌动,逼着慑人的光,一寸寸盘踞地压在她身上,「你经过我同意了?」 苏婥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话音够淡:「祁砚,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言下之意足够清楚。 祁砚敛眸盯她,一句话戳穿她心思,「所以这四年你后悔了?」 苏婥视线微晃,没接得上话。 这完全触及到了祁砚压抑深处的雷区,「现在想走?」 苏婥不想走,但现在的发展越来越让她没底气,无论是祁砚对她时好时坏的态度,还是莫名其妙再次出现的徐照。 她没过问,但祁砚右腿上的伤简直像是导/火/索。 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他再受一点伤。 苏婥还不想走,但她还是违心说了:「如果我说是呢?」 下一秒,祁砚明白告诉她:「你有本事就试试。」 * 阚临被带走的整晚都过得不得安顿。 被押着上车之后,不知道哪来的塑料小包,阚临开着就往嘴里倒。 林诀坐在前排,常旭就在阚临旁边,制止都没能来得及。 那小包东西已经被他吃了下去。 阚临的毒瘾发起和陈训的情况极其相似,都是短期的预兆,长时的发病,还是林诀那边药物难以控制下来的。 最后实在不行,人命关天,阚临被送去洗胃,九死一生才艰难从悬命的关头逃脱。 经检验,塑胶袋里放的是一种合成品,国内暂时还不多见。 这和「方昀」集团暂时断掉的毒品走线上的都不一样。 警厅办公室里。 常旭和林诀回去核对了趟资料,灯火通明的外室,还有同事没下班。他们没在外边多待,反是去到专案小组的内室。 「方昀」集团搜出的毒品分门别类地都能在资料上找到,但唯独阚临刚刚吞的那份色味都发甜,晶体,极细小的颗粒,遇水则化,看似寻常却毒素高过其他千倍。 常旭比林诀有经验。 就算没有系统出来最后类别,依据阚临和陈训发病的情况,他也能从特训的记忆中揪出一点与此相关的信息。 是当年「7.15」案件最后一场绝杀画面,兜网撒下的毒品。 林诀看着常旭匆匆翻着一大堆卷宗,「你在找什么?」 常旭神情紧张,「当年的毒品记录。」 这是禁毒支队不能碰的区域。 林诀瞬间神经绷紧,上去拦住他翻卷宗的手,「没有队长的允许,你怎么能碰这个?」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常旭强忍着对当年案件的愤恨,他不知想到什么,握着卷宗的手都在抖,「这么多年悄无声息,现在居然又出现了。」 林诀听人说才知道,常旭哥哥常申当年就是丧命在那场兜网罩下地的毒品中,因为巨量而无解。 受困其中的几个缉毒警,在受限面积的厂房内过度吸食,全部当场暴毙,无人生还。 「可现在情况还没搞明白,怎么就和之前那起案件联繫在一起?」林诀想劝他别激动,「阚临还没清醒,队长那边既然按兵不动,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再等等。」 「等着再出事吗?」常旭现在明显情绪激动了。 林诀没说话。 他没上前帮常旭,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帮他了,这里也找不到有关「7.15」案件的任何信息。
第27页 警厅的人都清楚。 当年「7.15」案件的经过即便后续有存档,他们也拿不到审批资格去看。更别说残余的那点资料,都被上头封起。 禁区就是禁区。 是他们不能碰的。 * 那句「你有本事就试试」放出后,祁砚和苏婥的联繫就鲜明少了,两个人都很忙。 但显然,祁砚那边的麻烦事更多。 最近不仅是「方昀」集团出事,沂港船舶的谈单也出现了问题,上中下三游正在进行的项目,链条卡在了中游,也就是船舶销售展商一块。 国际技术设备展览会开展在即,展商名录出来的名单,有一家义大利th股份有限公司直接压权压在沂港船舶上。 这种压沂港船舶风头的事,在此之前,没人敢做。 这家th公司不仅做了,还专挑关键时候使绊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展览会前夕,名单调整,祁砚受邀出席会议。 一同前来的,自然还有th公司的负责人,anastasio。 定好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冷风穿堂的地下停车场,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一辆纯黑玛莎和一辆火红法拉利812双向同时开进。 祁砚早就料到这是场局,这辆进口法拉利,五百万起步,对方这种靠车款第一时间施加的下马威,他一眼就能看出。 车停好后,他没急着下去。 置物柜烟盒里摸出的烟,打火机的火石点燃,驾驶位车窗降下,祁砚拿着烟的手随意地搭在窗上,裊裊烟雾迷濛缭绕在寒风中,一吹就散。 对向两辆车,法拉利的车灯熄灭后,停车场骤然没入沉寂。一时间骤转的气氛,连寒风都放缓了乱窜的脚步。 车门打开,女人从车上走下。 一身火红高腰长裙,法式尖头细长高跟,长卷,墨镜,手腕镶钻的手錶,每一缕空气都被她身上浅薄高档的香水气沉淀下来。 女人摘下墨镜的那一瞬间,抬头,正巧和对面的祁砚撞上视线。 烟雾再浓厚,这会都被他们交锋的目光撞破。 像是一秒认出了他,不明意味的眼神透露,女人微挑红唇,不屑中没入几分倨傲,她转身朝电梯间的方向走。 祁砚盯着她离开的背影,脑海中闪过资料上出现的介绍,神色微凛。 anastasio,义大利th股份有限公司创始人,义大利华裔,三十岁,原生活地——凌川市。 中文名,程珈书。 第13章 什么歪脖子树? 祁砚是掐着最后时间点进的会议室。 除却展商那块的负责人,th公司那边到场的就只有程珈书一个,和沂港船舶只到了祁砚一个人的道理一样。 他们都没带额外不必要的人。 祁砚今天穿得很正式,但照他的脾性,还是没有规整到像展商负责人那样,西装衬衫都穿得一丝不苟。 他一件纯黑衬衫袖扣扣上了,领口却散着,没系领带,西装外套从站到坐,一成不变的松垮敞开,不讲半分礼节。 沉而利落的色泽都没能压下他的桀骜。 其实展商的负责人先前和祁砚那边打过交道,但没一次是面对面,像今天这样交流的。 祁砚很忙,和他对接的最多是秘书。 负责人有设想过这次棘手情况的解决办法,就是借着人情和沂港船舶打招唿,置换一下展位。 但现在祁砚这样的气势压迫,加上th那边来的人也不好惹,负责人早准备的话打了水漂,现在简直如坐针毡。 而避开所有浪费时间的开场,祁砚没给所谓女士优先的条件,目光扫过一圈后,定在对面的程珈书身上,开门见山说:「想要什么?」 程珈书似乎并不意外这场直截了当的谈话。 她淡笑着后靠在皮质椅背上,媚眼如丝地挑动着焦灼气氛的最后一丝活跃,「这是不是得看祁总能给我什么?」 祁砚没和她废话:「压了沂港的难道不是th?」 言下之意,挑事的是你,现在来和我谈条件,未免想法太多。 程珈书这么多年横迹商圈,见过太多言行不一爱兜圈的老狐狸,现在碰上祁砚这么省事谈话,倒还有点不适应。 她笑了笑,说得简单:「th想和沂港齐头并进,不知道祁总是否赏脸?」 话题的走向已经偏离原先的轨道。 负责人想就此掰回来,似乎已经有难度了。 如果照程珈书说的齐头并进,就代表以利益为条件,沂港船舶在得利的同时,要替th在国内市场开路。 这听上去好像是一桩互利共赢的好事,但祁砚听完只是微抬了下巴,手还随意搭在桌边,指尖微敲着,猜不透是在酝酿什么情绪。 几秒的沉默,他忽地微挑了眉梢,「如果答案是否?」 程珈书早就猜到有可能会是这个答案。 她笑着抿了下唇,漫不经意地说:「那就抱歉了。」 这个展位,th就抢了。 一场无言便生的硝烟对峙,负责人脸色越来越不对劲,祁砚却仍是气定神闲的那副模样,仿佛刚才受到威胁的人不是他。 「那个……我们……」负责人这四个字刚刚说出口,祁砚敲在桌沿的指尖蓦然顿住。 他抬头,眯眼盯着程珈书的眼,眸中泄出几分哂笑,「不知道程小姐听没听过一句话。」
第28页 被点明喊到姓氏,程珈书脸色微变了下,显然转变的冷漠,「什么?」 「君子不夺人所好。」祁砚话音很淡,却已然有了警告的意味。下一句「不然后果自负」他没说,程珈书却听懂了。 早在回国之前,程珈书就找人调查过祁砚这个男人,盛名在外有好有坏,沂港一把手,立功缉毒警,良好的家世背景,每一处都是加分项。 但偏偏,这样的男人在外,特意留下原先能被处理掉的把柄。 也就是沂港船舶先前两个年度在恶意竞争中优胜存活的事。 这说明什么? 这把柄只可能是他自己留的。 祁砚聪明就聪明在,他留的把柄够凶,但都不是能致命的。 从那之后,没人再敢动沂港船舶。 th现在这一番操作算是踢上钢板。 程珈书有眼力见,知道磕上祁砚这种疯子,日后行事定然不会轻松。她刚想接着说下一句话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 像是自然就有的反应,她推开转椅,站起身,致歉颔首:「抱歉,我先失陪接个电话。」 祁砚没看她,反是负责人奉承地笑了笑,说好。 在程珈书快步离开会议室的后面十分钟内,祁砚只问了他三个问题。 第一,上游区,沂港船舶是设计制造一体进行化,th是分散式结合,谁有前景? 第二,中游区,沂港船舶和th年度关联销售额,谁高? 第三,下游区,船舶经济运转的运输仓储,谁的发展可观? 就是知道这家展商背后有多向发展的意图,祁砚现在才把要点摆在他面前,「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们怎么做两家公司的协商的。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沂港,要么th。」 话说明白到这份上,祁砚就是在告诉他,做事动点脑子。 程珈书那边打完电话,祁砚正好拎着西装外套,从会议室走出来。 这明摆着是要走。 程珈书两步站到长廊中间的位置,正好在祁砚面前。她一秒收敛接电话时的戾气,笑意嫣然地说:「祁总这是要走?」 祁砚掀眼看她,没什么表情,「谈好了不走?」 「可我这边还没同意。」程珈书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祁砚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投落的目光冷淡微凉,无形没入几分审视的味道,「程小姐,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意思?」程珈书右眼皮一跳。 祁砚把桌下摸到的窃听器丢到她手里,耐心欠奉,不妨和她直说:「试探的小把戏少玩。」 程珈书从来没碰到这么下不来台的事。 但祁砚就是祁砚,只讲对错好坏。 一场交锋,程珈书自知自己在这个男人这边讨不到好处,脸上的僵硬只好在自我说服中转变缓和,「祁总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放?」 「有问的必要?」祁砚居高临下的睨视感够重,倨傲的蔑视感倍添,「th顶的是程小姐的名头,还是程家的名头,需要我问再清楚点?」 程珈书再能稳住的情绪,碰到「程家的名头」几个字,都无端慌了阵脚。 原来祁砚什么都知道。 那程珈书也没必要和他来表面那一套。 眼见祁砚就要擦肩而过,她红唇微动,突然说:「不知道婥婥最近过得怎么样?」 祁砚脚步顿是顿住了,但他没转身。 程珈书唇边挑起一丝得逞的笑:「程婥,我喊的对吗?」 祁砚盯着电梯的方向,不知聚焦在哪点上,深黑浓沉,眸中兴起的波澜显眼地一丈比一丈高。 低冷慑人的话,一字一字。 「我的人,」逼迫得足够清晰,「和你有什么关系?」 * 这几天没消息没通话,苏婥一度感觉上次好像是踩到祁砚临界雷区了。 那句「你有本事就试试」,他警告她的话还近在耳畔,难道真的是他们关系的结束点吗? 苏婥今天练舞不是很专心,唐家妮在台下指导了她几次切入点,音乐节拍响起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像往常那样完美融合。 因为是周末,所以舞团的人来训练的算少,苏婥是主领舞,所以在踩点这一块上必须要做更多的训练。 说实话,她是个舞者,但不算个投入专业的舞者。 比起瞩目的成绩,苏婥现在只关心跳舞的过程。 这很有可能是因为祁砚的存在。 以前没机会跳舞的时候,她总盼望有亮眼的成绩能够作为代表,练舞练到厌恶,却还再继续。 现在有机会站到那个高度,舞蹈本身竟潜移默化地成了享受。 如果真的戒掉对祁砚的习惯,她这种享受还能持续多久? 苏婥自己都没答案。 明眼暖调的灯光温柔笼罩着,如泉淌过的音乐亮在耳畔的那刻,苏婥该做的是垫脚起舞。 但裙摆撩起的那瞬,她目光一转,竟在观众席的倒数第二排边上看到祁砚的身影。 男人不言不笑的,就站在原地,修长挺拔,一动不动。 苏婥怔愣的那瞬,音乐又机械地游走过去,她没跟上。 「停一下,停一下。」唐家妮几下捲起手上的引导表,做着暂停的手势,待到音乐停,快步跑上台,到苏婥面前。 唐家妮紧张地目光定在苏婥脚踝上,关心地扶着她,「今天一直进不去状态,怎么回事?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第29页 苏婥慢一拍回神,祁砚还在那。 她鲜明地感受到心跳放缓后,又骤然加重的那秒快跳。 苏婥摇头说:「我没事。」 唐家妮一看苏婥这样,就知道是这几天训练的量过大了。 原先一周的训练量,现在生生压到三天,身体怎么吃得消? 思及距离表演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唐家妮也不是那种揠苗助长急于求成的人。一段舞蹈的适应,舞者和舞蹈的共鸣,都需要慢慢来。 唐家妮低头看了眼手錶后,理解地说:「今天不早了,要不先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这句,唐家妮注意到苏婥飘散的眼神,下意识转身看了眼。 没想到会是祁砚。 奈何台上后排距离太远,唐家妮看不清祁砚的神色,但尤为鲜明地,是她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低沉的郁气,迫不及待地像是快要侵袭全场。 唐家妮愣了几秒,莫名想到前两天和家里人聊天,长辈有提到一嘴,大概就是祁砚的手最近有向舞团伸的意思,难免头皮发麻。 沂港船舶已经站在业内龙头的位置,还要拓宽业务吗?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男人简直横行霸道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同样,苏婥的表情也很微妙,唐家妮没能读懂。 但有一点,她能领悟出来——有这么一个男人,是个女的都有被支配的恐惧。 极不放心地,唐家妮抱着负责的想法,转头问苏婥:「一会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苏婥知道祁砚来了,她得跟他走。 所以她摇了摇头,淡笑说:「不用了家妮姐。」 唐家妮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够多。 虽然苏婥不说,但她光靠苏婥上回来这脖子上没遮完的红痕随便想想,就能脑补出祁砚乱发脾气凶人的画面。 嗯,一定是这样。 唐家妮那股子护崽的心理又来了。 她的注意力基本都在苏婥身上,压根就没察觉祁砚已然下台阶在靠近的情况。 眼见苏婥这么受委屈,唐家妮伸手牵住她的手,愤愤地感嘆了声,压低声线说:「婥婥,你别什么事都憋着知道吗?」 苏婥愣了几秒,没跟得上唐家妮这情绪节奏。 余光里都浸满祁砚不冷不淡的神色,她大概能猜到唐家妮要说什么,只笑笑,转移话题说:「家妮姐,你今天也累了吧。」 「我还好的。」唐家妮随口应了声,不知道哪根筋别着了,认真地接着前一个话题继续说,「我跟你说啊,这世界上好男人很多的。」 苏婥听得敏感神经一跳。 祁砚距离她们—— 两米。 一米。 还有最后几步。 唐家妮又说:「上回你表演完,我这边好几个朋友都追着我问你的联繫方式呢,你看看,要不隔天约着出来见见?」 苏婥紧张地正要摆手,唐家妮却误以为这动作是机会来了。 「歪脖子树有什么好吊的是不是?」 下一秒,祁砚走到了唐家妮身后。 苏婥:「……」 「什么歪脖子树?」祁砚的脸色不好看到了极点。 「……」唐家妮识相闭嘴了。 第14章 (含入v通知)一把抱紧他…… 谁能想到还有半路翻车的事?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祁砚的嗓音微沉,湍急河流中划过的一股沉淀,万象之中是具有特定代表性的。 意料之外的见面,唐家妮喉间一哽,后续的话也没能说完,就石化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和苏婥挤眉弄眼求助。 苏婥无奈地笑了下。 虽然她也没什么底气能够立刻缓和祁砚的脾气,但现在算在公共场合,他再怎么上火,也会顾及面子这回事。 短短几秒的头脑风暴后,唐家妮尴尬地唇边扯出公事化淡笑,转身面向祁砚,礼貌说:「祁总,您怎么有空来?」 祁砚脸色虽沉,但苏婥的眼神过去,他眉间郁积的阴翳明显淡化不少。 苏婥注意到这点细节,但唐家妮头脑发热中,现在哪顾得上这种细微转变。 她心里默念着让他找完事快点走的话,表面赔笑赔得自然,「我们这都不知道您会来,不然就照老规矩,再过一次场了。」 祁砚没接话,纯粹是瞥了眼唐家妮,随后目光在她和苏婥之间流转了下,最后又定回在他身上。 有违常态地没给台阶下,他微挑了半边眉梢,接下来的话像是挑衅,又像是质问:「怎么说一半不说了?」 唐家妮一愣,「说……什么?」 祁砚朝着苏婥抬了下下巴,「她要吊哪种?我听听。」 啊这…… 唐家妮事先不清楚苏婥和祁砚的关系,但这话出来,她想不清楚都难。 一旁的苏婥眼见着祁砚又打开找茬模式,好久不疼的头又开始疼了。舞台的光刺目笼罩在她身上,把她后颈处的皮肤都照得隐隐发烫。 她大概能猜到祁砚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所以没等唐家妮出声,苏婥就单手提起裙摆,朝着唐家妮眨眼笑了下,「家妮姐,你不是说后台还有一批新到的用具要去核对吗?有人在等呢,一会这边关门,别晚了,我们明天见。」 唐家妮这边领悟力极强。 哪来的新到用具啊,不就是一堆要进回收站的旧舞裙吗?
第30页 唐家妮心头悬着的重石一松,脸上的笑意都轻快不少,「行的,那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视线转回到祁砚身上时,她还不忘打声抱歉,「祁总,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事还得失陪过去一趟。下次您来,表演下次一定准备好。」 说完,唐家妮熘得跟脚底抹油似的。 没一会,舞台区域就剩下苏婥和祁砚两个人。 苏婥这边刚要走,祁砚那边伸手就是掐住她腰。他力道不小,掐住连一秒都不到,苏婥就怕疼地瑟缩想躲。 但无奈舞裙限制住了周转,她转身就撞进他怀里。就算她穿了八厘米的高跟,还是不及地刚到他微滚的喉结处。 男人颀长的身影遮挡了光线,暗影落下时,胸膛滚烫,浪涌起伏。 漫过黑衬袭来的热度更是灼得她掌心一烫。 「听不见我问的话?」祁砚敛颚,居高临下地盯着苏婥,眉目的锋利感不带自生。 注目的那几秒,似乎快要压去她红色舞裙绽放处的那一丝活跃。 苏婥没看他,手还搭在他肩上,不动声色地脑子转得灵活,但这会知道装傻了,「你刚问了什么?」 话落,腰间力道加重。 苏婥没想祁砚这狗东西会真用力。 刚刚没掐到,这回倒是真掐。 苏婥疼得倒吸了口凉气,像是报復一样,虚握着拳头无意便打在他肩头。 但问题是,她向来没什么劲,像海绵中坠入的一丝雨线,淡薄,绵软,毫无攻击度。 知道祁砚皮厚疼不了,苏婥闷了闷气,反驳说:「答案不是明摆着呢吗?」是从来没有过的怨声。 「什么?」祁砚难以置信她这种反应。 苏婥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偏于叛逆了,一秒收敛,没什么表情地说:「吊你。」听上去又敷衍又倔强,还老实巴交的。 见他不说话,她还不忘重复一遍:「你在,我能跑去吊别人?」 祁砚盯她几秒,忽地笑了:「哪个字?」 「什么——」下面紧接着的「哪个字」还没问出,苏婥就领会祁砚是在问什么。 她温吞地嗯了声,转念想到上次祁砚说她钓鱼那事,旧帐一把翻出来。 仗着圣诞夜那晚关系临近低谷,现在见机能逆转,索性眼也不眨的干脆:「钓鱼的钓。」 她就是故意的。 我养鱼,你能拿我怎么办? 一方面在逆转,一方面也在试探,想看看他会不会因为那晚真的想和她断。 但类似的小心思,苏婥喝完酒玩过不是一次了。久而久之,祁砚仿佛有看透她心的能力,深谙她每一句话隐含的意味。 现在,祁砚当然也能读懂这只小狐狸的想法。 他眼尾挑出浅显的弧度,微松扣在她腰间的手,想都没想就直接拍了上去,「谁给你的胆子?」 这一拍,苏婥不仅没能站起身,反而被他直接拍进了怀里。 这一剎那,扑通的传递,苏婥鲜明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节奏变化,由慢及快似乎都只在一秒之间。 她大半身都在他怀里,没吭声再多一句话。 祁砚也不是会在外面多闹的人。 他要带她回家,但苏婥想到城西冰箱里还有很多菜没有吃完,提议问他去不去。 说出这点的时候,苏婥自己都是忐忑的。 虽然城西的房是祁砚的,但他基本不去,一定意义上,城东才算是他的主场。而城西就像是随手丢给她的一块区域,一块他向来不会肆乱侵占的区域。 苏婥不清楚祁砚今天来舞团算不算是上次对峙后的某种让步,但以礼相还地,她觉得自己也该说些什么。 所以紧接着上一句,她犹豫后,还是补充说:「这个点,我想你还没吃饭。」 祁砚偏头看她,像是被说中心思,很淡地应了声:「安全带。」 苏婥抿了下唇,听话地拉出安全带系好。 一路上,照着祁砚开车喜欢清静的习惯,苏婥全程视线定格在副驾驶的窗上,眼见着繁华点亮的霓虹抛成斑斓光线。 沉静瀰漫在每一缕温热的唿吸间,她没说一句话。 他们相处的气氛也没受到一点影响。 城西的房子一百多平,装修是最简洁的中式香槟风格。 高阔的落地窗,垂幔纱帘,客厅竖向的两道连墙玻璃镜借用镜像原理,巧妙地从视觉上将客厅原先扩大面积既视感。 按普通家庭来说,两室两厅一书房,一家三口都够住。 苏婥一个人住嫌大。 她当初想搬到小房子里,祁砚只给她两个选择,要么城西,要么城东,连郊区原先常去的那栋别墅都没考虑。 权衡之下,苏婥当然选城西。 只是没想,一住就住了四年。 进门已是天幕暗沉时分,苏婥舞裙外罩了件羽绒服,就算一路车里空调吹得暖身,从地下车库到上楼这段距离,手脚还是无例外地冰冷。 祁砚跟在她之后进门。 室内地暖空调都随之打开。 兴许是到了晚上,苏婥没吃晚饭的习惯,晚饭的荤素结合基本都是按照祁砚的喜好来。 她忙,就没管在客厅的祁砚。 准备好晚饭端出来时,祁砚正好站在电视机前面的碟片架边。 背对光源的偏角,暖调光线影影绰绰,苏婥隐约只能看清他下颌线条锐利的侧脸。
第31页 还有他手上拿的那套恐怖片碟片。 她知道的,他最不要看的就是恐怖片。 偏偏她最爱看。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她喜欢的,他排斥。 譬如她爱吃甜,他讨厌;她不吃辣,他口味重;他喜好黑色,她嫌色调太沉,喜欢明艷靓丽的红色…… 太多了,一时都难以列举完全。 这大概就是以小见大,代表他们从骨子里就不合拍的表现吧。 苏婥想到这些细节,无奈地轻嘆了声,把盛好饭的碗放在桌山。 不用她说,祁砚闻声,放下碟片,朝她走来。 可桌上只摆了他一份碗筷,苏婥显然没吃饭的意思。 「你的呢?」祁砚皱眉看了眼她。 苏婥实话实说:「跳完舞,我一般不吃晚饭。」 「去拿碗筷。」祁砚根本不给她迴旋,语气不由分说。 苏婥不想吃,杵在原地不动。 「要我请你?」祁砚随手把碟片丢在桌上,「啪」的一声,碟片外包装的塑料壳砸在玻璃桌面上,他没再多一句。 苏婥不情愿,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违心,转身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她不饿,吃不下饭,祁砚也没逼她盛饭。 排开上回在城东吃早饭因为穿衣服的故意挑衅,苏婥吃饭一般是安静安分的,碗筷也尽可能不碰碗边,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夹的都是蔬菜,夹一次能吃好久,祁砚不用猜,都能看出她不想吃。 由她吃完后,祁砚没走,反是从备用酒柜里挑了瓶酒,倒了杯坐到沙发上。 苏婥则是将店里带回来的圣诞节气球彩饰什么的进行规整,买了很多,但大多都没用上,扔了也是浪费。 最近店里闲时都在装修打扫,她干脆从店里带这些回来。 箱子里有个圣诞牛角的发箍,是她那天本来准备戴的,正好配她那条红色的鱼尾裙,好看。 但后来因为和祁砚闹那一场,就没机会戴。 苏婥屈身蹲在箱子边,就在电视机旁,原先单薄的身子,在浅淡的光晕下更显纤瘦,美人惹眼,弱不禁风。 祁砚盯着她看了会,是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目光聚焦。 见她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滞愣在那想什么屈身够及的高度,和小孩一般,祁砚最终还是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苏婥听到祁砚的脚步声,知道他在身后,但她没抬头,也没转身,只是很突兀地起了个头,低不可闻地感嘆说:「都浪费了。」 祁砚没说话。 苏婥尝试性地又说:「戴都没戴。」 也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在撒娇。 祁砚原先插在裤兜的手出来,在她脑袋上方,停顿几秒后,还是落手拍了下,「起来。」 苏婥抬眼,眼睫微颤了下,没动。 「听不懂话?」祁砚这次的语气很好,像是耐心充沛。 苏婥迎光望着他,眯了眯眼,适应光线才小声说:「腿麻,起不来。」 听上去还挺委屈。 这三番两次的示软,正中祁砚的心意。 简单几个字,他原先积了那么多天的脾气烟消云散似的,现在仅剩对苏婥短暂讲时效的妥协。 接下来是祁砚原先从来没做过的事。 他朝她伸手,要帮她起来。 但苏婥不要。 她左手拿着发箍,原先空着的右手又去箱子里捞出一个银色繁星的发箍,一手握一个,为难地皱眉,故意说:「起不来。」 祁砚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人。 他都没去对比现在和过去苏婥的性格变化,伸手就是揽住她瘦窄的肩,右手手臂从她的微弯的腿窝间绕进,动作利落地要将她打横抱到旁边沙发上。 可能是祁砚的动作太勐,苏婥那几秒的脸色都不对劲了。 她眉头皱得厉害,伴随着这几步里上下的颠簸,脚麻不仅没得到丁点缓解,浑身还像有刺痛的电流穿梭而过。 祁砚注意到这点细节,距离沙发还有几步,突然定在原地,低眼看她,「抱你还不爽?」 「没有。」苏婥硬着头皮摇头。 「那还皱眉?」 苏婥舒展开眉,轻轻唿吸着他身上极淡却又能让人安定的味道,心虚说:「我哪有?」 「你哪有?」祁砚复述一遍。 下一秒,祁砚松手见势要把苏婥往地上丢。 苏婥吓得一把抱紧了他脖子。 第15章 不然,我会后悔当年下手太…… 像是得逞后的表情,祁砚眉眼一松,唇边悄然勾出的笑,伴随着不由自主后的手腕收紧,两人亲密相依。 空气中蓦然徒增暧昧情愫,不疾不徐地扩散,迎合彼此纠缠缭绕的唿吸,悸动泌入心房。 苏婥抬眼盯着祁砚稜角落拓的脸,藏在心底许久的那句有关于照片的问话最终还是没在铺垫下问出。 发展好像在一步步地越离轨道,走向失控。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 甚至是,及时止损。 * 就因为酒吧突然的闹事,阚临的自爆身份,陈训故意为之的避而不谈,「方昀」落网的一众人都信息匮乏,所有的矛盾点一时之间都走到了瓶颈处。 「方昀」集团内里涉毒的案件和「加纯」凌川高层蒋润的离奇坠楼案是警厅近期碰上的最棘手的两起案件。
第32页 而另外那起发生不久的银行高管投河案是暂时交到邢译团队手上的案件。 这三起案件看似只有前两件都和毒品有所关联,第三起银行高管涉及的是资产纠纷,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半夜,体表无外伤,血液检验等各项指标也不存在毒品牵涉的问题,外加生前抑郁成因的病例,这起案件像极心理失衡导致的自杀,但会议之前,祁砚和邢译根据现有信息交流完,已然发现了疑点。 会议上,邢译把死者的照片摆在一众面前,在投屏前放大照片的细枝末节,言简意赅说:「死者看似无外伤,但指甲处甲盖的坑洼和多处的残缺显示,不可能是磕碰受伤。」 祁砚顺着他的思路说:「是人为?」 祝域盯着放大后的照片看,只字不言,虽然参与感看似寥寥,但明显脸色已然不对劲。 邢译和祁砚配合得好。 祝域先前不明白为什么这起案件上头会要求祁砚一同参与,但在看到死亡时间对比单后,他瞬间明白了内里可能。 祁砚说:「这个银行高管的死亡时间和蒋润一前一后,甚至可以说是同一时间段内,都在『加纯』凌川总部附近,一个坠楼,一个投河。那条河正好是监控失效区。难道真有这个可能,同天同一时间段,两条命案?」 毕竟证据量少,祝域一时之间还判断不出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还是大概率说中。 邢译把照片从投影机上取下手,又拿出一份地点测距单,上面有两个死者工作点和死亡点的对比。 数据显示,蒋润就是从办公室坠楼身亡。 而银行高管不是,凌川地域算广,一东一西两块的最远直线到达差距都需要起码两小时。银行高管家住凌川靠西,工作支行也在凌川靠西,无论是哪种可能,他想寻死都不可能到凌川东部的「加纯」总部。 这代表什么? 祝域没问出这句话。 但祁砚帮他说了:「这很有可能是典型的声东击西。」 掩人耳目的手段,祁砚不是第一次见了,心里自然有数。 但为什么他能这么确定,是因为死者的裤兜里,有一张真的邮票,模样大小都和阚临手上拿到的那张毫无二致。 同样地,上面印着熟悉的三向花瓣。 不过这点,祁砚并没在会议上点出。 还不确定的证据,甚至可以说是和当年「7.15」案件有关相似的证据,现在没有站稳脚跟的足够依据,他们就必须最大程度规避风险。 会议结束后,祝域还有工作需要提前离开,零零落落的队员散场,最后只剩下祁砚和邢译两个人。 他们没走,是因为还有问题没聊完。 如果祁砚没有和邢译点明邮票这点细节,邢译可能在分析上会出错。 但现在有了袋中邮票这一点,邢译翻过资料,有所顾虑地问他:「这种邮票是极为常见的基础款,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死者生前是集邮爱好者?」 祁砚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可能。 邢译疑惑抬眼看他,「怎么这么肯定?」 祁砚可以说是对当年「7.15」案件最为了解的人,所以关联的邮票模样,他比谁都了解透彻。他拿着的笔尖敲了下邮票本身。 「这个三向花瓣图案虽然在邮票中很常见,但仔细看,正常类型的呈现方式都是三角朝向,每个朝向的花瓣尖上还都印有弯月。」 祁砚说完之后,翻出蒋润和银行高管的死亡照片,收集的邮票放大图,再加上从阚临那边拿来的,现存于塑封袋中的「邮票」。 无一例外地,三处「邮票」上的三向花瓣都只有朝北方向的那片花瓣上有一轮弯月,而下面两处花瓣空空如也。 邢译明白了,「这是刻意的模仿,来混淆视线?」 祁砚没否认。 他再拿出「7.15」案件现场遗留的那张「邮票」图,摆在邢译面前,「看看,是不是异曲同工?」 邢译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心中一凛。 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毒品邮票设计,这次难道又是新一轮闭圈吗? * 毒瘾疯狂扩散后,洗胃、虚脱、昏迷……接连超出预料的发展,阚临最终艰难中逃脱,悬殊中捡回一条命,在医院病房醒了过来。 第一时间,守在这的林诀通知了在警厅的祁砚。 祁砚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和邢译结束对话。 赶到医院,阚临正好在耍小聪明要熘。 紧急绿色通道,祁砚随意地靠在栏杆边,刚抽完一根烟。 裊裊余烟都没在发烫的灰烬中消散,「蹬蹬蹬」的拖鞋撞击楼梯声就在空旷暗沉的楼梯间惶然响着。 这是一场守株待兔的游戏。 祁砚设的。 其实方才,林诀在听到祁砚说「放他走」这三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阚临可是他们抓到的涉重毒贩,按照规矩,怎么可能可以这么轻易放走。 但一秒后的转折,林诀懂了。 「方昀」是集团涉毒,按理来说是存在多向支线的。 阚临是阚家太子爷,阚家参股「方昀」,不享有绝对控制权,但享有定度分红。赚钱的时候彭满钵满,出事的时候全身而退,早就预料。 阚临虽然名声不好,但无论犯多大的事,都从未因错事蹲局。 这不就代表着有人在护他吗?
第33页 阚临曾经醉酒后有警告过祁砚——「你以为你换个身份潜入『方昀』集团,抓了那几个插不上几句话的人,缴了一批毒,你这边任务就算完成了?别做梦了,你当上面掌权人吃素的?」 这就代表着虽然阚家现在抛股退出「方昀」舞台了,但内部的骯脏事,未必知道的会少。 他能这么有底气地说,就代表着还有人脱逃在外。 现在阚家对阚临被抓的态度不明,阚临想靠自己逃,祁砚当然要成全他一把。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祁砚的人早在矮楼住院部的每一层都设防,阚临想逃,也要看他和他同伙有多少本事。 果然,祁砚在中断楼梯间,阚临的逃跑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踩如铅重,慌乱引人心浮。 祁砚手上那支烟燃至末端,他利落掐灭。 阚临和他还差拐道的半级台阶。 手边清洁工人暂时存放在楼梯间的推车一动不动。 底层桶罐中装满了清扫的水,浸没在阚临急促不定的逃声中,无端地水面开始微晃,涟漪四起的不安定因子开始扩散在回音不断的楼梯间。 因为视角盲区,所以阚临偷走别人手机后,边打急求电话,注意力硬性分散,在跑到三四层的中间台阶时,才后知后觉察觉到祁砚在三层倚墙等他。 想剎车,可来不及了。 视线撞上的那一刻,阚临心中陡然漏断节拍。 最后下去的那几级台阶被祁砚刻意撒了水,现在白色瓷砖面还滴滴答答地淌着冰冷的水渍,是骇人的前奏。 顺着惯性跑下,阚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急促发颤的步伐,那一脚踩上倒数第三级台阶时,鞋底打滑,身体失稳。 他想要伸手去抓旁边的扶手都为时已晚,整个人重砸似的踉跄下去。 还差几步距离,祁砚一脚踢上清洁车,阚临来不及惊唿,人在几秒后撞上清洁车,底盘的水洒了他一身,病号服湿透,手机摔落在旁边干燥地上。 水痕快要波及到手机上时,祁砚捡了起来。 电话已然被对面接通。 祁砚单手钳制住倒在地上疼到无力反抗的阚临,听到对面传来一个女人微促带烦的话音:「又有什么事?」 这次,祁砚笑了,是讽刺的:「程小姐,够巧。」 对面顿然哑然失语。 * 且不论阚临有没有本事逃出祁砚的把关,程珈书那边会不会帮他都是个问题。一个已经等同于半生落网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去趟这趟浑水? 所以在新一轮问话中,祁砚简明扼要:「认识程珈书?」 阚临这时候还想着保程珈书一腿,企图她能以原先礼尚往来的商业姿态,出手保他一次。 但阚临算就算错在,程珈书本质上是个商人。 从商利益相关,程珈书只可能做利己的事。 警厅渗透着寒凉的审讯室,阚临还在硬着头皮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祁砚似是早就料到阚临会是这种态度。 他也不急,信手拈来的兜圈,谁比谁有耐心? 审讯室外站着紧张神色的祝域。 现在案件到了关键时候,谁上手都不如祁砚能戳中要害,上头在明查案件,这次的涉毒案绝不能出一点差池。 祁砚知道,出手一如既往的利落。 桌面上就近摆着一份牛皮纸袋,白色线丝层层环绕关口。他绕开后,抽出里面的照片「啪」的一声丢在阚临面前。 照片上是「他」在赛车现场观众席上欢唿。 阚临原先还能装得波澜不惊的神色,在目光所及这张照片的剎那,骤然有了鲜明的转变。像是被人戳中软肋,一时之间拿不出丁点反驳的狠话。 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阚家只供一个太子爷,究竟谁真是假? 祁砚眸色是纯黑幽深的逼人。 照片摆在眼前,他手握第一手证据,拿捏妥当地说:「现在想聊了吗?」 阚临冷笑了下:「祁队这是什么意思?」 他演戏本领算强,就算照片摆在面前,也能孰而不思地就拿出精妙的应变策略:「现在管人连娱乐都管了?」 「娱乐?」祁砚眸底闪过一丝讽刺的哂笑,反手就把国外这场半封闭式赛车的时间档甩在他面前,「有本事既出现在国内,又出现在国外的,你是第一个。」 阚临差一点就要大惊失色。 他就是知道这场比赛是半封闭式的,不关注的人进不了内场,关注的人也未必能拿到第一手照片。 「他」在内场,这照片是怎么流出来的? 然而,阚临千算万算,都没能想到主从犯罪刑侦研究的邢译会是赛车手。他虽然不算专业备赛的人,但阚临碰钉就碰在他朋友的主场。 调监控就能做到的简单事,关系网的叠加,这种小事怎么能瞒得住? 祁砚把塑封袋的「邮票」和另一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照片放在他面前,笃定告诉他:「你可以不说,但最好想清楚没人保你后果。」 他是阚家的冒牌货。 原来祁砚早就知道。 * 苏婥和祁砚的联繫尽管依旧时有时无,但较之先前,好像有哪产生了潜移默化的不同。一步步的试探,他一点点地为她拓宽底线。 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第34页 苏婥却不清楚这究竟是好是坏。 最寒冷的落雪天过去后,明媚阳光一寸寸地攀出云层,不受限地笼罩刺目在广袤地域,带了几分初春后的沁骨微暖。 祁砚忙于案件的时候,苏婥一般不会去打扰。 她今天和池荟约了见面,好久不见,正好趁着池荟短时休假,去新开的网红店试试下午茶。 画好淡妆正好出门时,门铃响了。 现在上午十点,苏婥意外这个时间点会有人来。 透过猫眼往外看,是她没想到的阿姨。 阿姨向来只去城东,外加城东城西两边房子距离够远,除却城东的每天要去外,阿姨还另外兼了另外两户城东人家的工作。 今天是三家交错时差,没道理现在会来。 苏婥意外之余,还是没耽误时间地开门,礼貌点头打了招唿。 阿姨温婉地抬了下手中的环保袋,不太好意思地说:「先生临时说今天把菜都带到这边来,说是晚上会来,我刚刚路上发了消息,是不是打扰了?」 「不会。」苏婥和这个阿姨的相处向来亲和。她低头看了眼手錶,略带抱歉地说,「我现在得出门,后面锁门的备用钥匙需要留一把吗?」 阿姨摆摆手,「我带了。」 苏婥瞭然,也知道阿姨的难处,背包的同时,拿出中岛台柜边先前买好的水就放在桌上,「辛苦跑这么远了,那我先走了。」 阿姨点头说好。 苏婥走到外边电梯间,正好碰上上来检查客梯故障问题的保安。 小区进进出出的早就能混出脸熟,但眼前这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显然像是新来的,年轻,高个,眉眼还挟着几分初入社会的锋芒。 是从没见过的陌生脸孔。 苏婥礼貌地和常见面的那个保安打了个招唿,年纪大的保安性格开朗,乐呵呵地笑了下:「今天出门晚了啊。」 苏婥笑应,说是。 随后,她下意识想和旁边这个新保安打招唿。 但一眼的交错,男人盯着她,藏匿冰封的冷感,眸色划过一丝忌惮的冷漠,难以言喻的不适滋生。 苏婥收回眼,没多说什么。 「叮」的一声提醒,电梯到达一层,她走了出去,预约的出行车已经等在楼外。 和池荟约在城西城东交界的市区点泰式餐厅。 兴许是周末,暖光耀熠,无论是人行道还是车行道都如潮涌过,整座繁华都市热闹漫溢,出行游玩的人只多不少。 苏婥这边刚点好两人事先就有讨论的菜品。 一转眼,视线透过透明几净的高窗玻璃,她就注意到外边车道上,关上计程车门,踩着高跟鞋匆匆跑来的池荟。 池荟今天的打扮不同以往,长款墨绿风衣加黑裤长靴,重新修到及肩短髮半边被珍珠发卡别住,耳饰秀气婉约。 精緻淡妆,肌肤被衬得更为白皙细腻,人群中都是靓眼惹眼的存在。 池荟走近后,随手将包放在靠窗的位置,抱歉地笑说:「路上堵车,是不是等很久了?」 苏婥把已然点好的冰激凌咖啡饮品推到她面前,「不会。」 池荟喝了口,笑眼微弯,「要不是最近工作抽不出空,我早就想约你了。」 苏婥听说了她和邢译的好消息,打趣她说:「看来是迫不及待要分享了?」 「我哪有。」池荟抓了抓温软的耳朵,耳垂处不知觉地些许绯红。她一看心情就好,笑眯眯说,「就是想和你分享。」 苏婥挺佩服池荟的专一,毕竟谁都不会白白等六年。 她原以为自己的四年已经算是很多关系的极限,却没想在池荟这,小巫见大巫了。 池荟今天来,也不单纯是说她和邢译的好事。 较之苏婥的洒脱,池荟性子偏柔,平时无事就爱一个人安静地倒腾些有意思的。就是因其喜好,她学习后开了自己喜欢的陶瓷店,叫「立春」。 苏婥之前就提过,想做套和祁砚的双人杯做纪念。 所以这段时间店内正好展开活动,池荟想约苏婥去。 池荟找出手机里店内员工新发给她的宣传册,递到苏婥面前,淡笑说:「马上就到活动时间了,上次说好的,我可是给你留了材料了。」 池荟要不提,苏婥都快忘了。 她喝了口咖啡,扫了眼上面的时间点,没想会和接下来的计划冲突,「这其中只能挑最后一天了。」 「前几天有事啊。」池荟没想时间会这么赶。 苏婥点头,「店里忙,中间我还要挑一天去墓园。」 池荟知道,苏婥每年都会提前在清明节前去一趟她父亲的墓,但今年较之往年足足提早了大半个月,她疑惑地问:「今年怎么去这么早?」 苏婥想到去年在墓园碰到那个女人,存了点心思,言简带过说:「怕后面人多,今年就预定早一点的时间。」 池荟也没想太多,只说:「那到时候你有时间就过来,店里我会打好招唿的。」 苏婥笑着说好。 然而,话题到这,苏婥却分心地想到了去年和苏琼在墓园不太愉快的碰面。明朗阳光撒落肩头,似有若无地,似乎还抽丝剥茧出了那会冷漠交锋的不适。 苏婥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当时不早不晚,不巧碰上绵密如丝的春雨天,墓园人多很挤,父亲的墓又是在整道最里边的那处。
第35页 沉黯黑裙在身的苏婥穿过人群快到墓前时,才慢一拍地发现父亲的墓前站着几个人,西装革履的有徐照,黑衬黑裤的有苏琼。 往年来没来她不清楚,但她不想看见他们的时候,每次都能撞在节骨眼上。 较之先前的端庄富态,苏琼瘦了很多,纤弱的身型收在已是最小码的黑色衬衫中,空空落落的并不合身。 背嵴单薄,浑身几近骨感,瘦到眼窝深陷,随便一眼都能给人黯然神伤的错觉。 但苏婥知道,这个女人不过是会演戏罢了。 现在装得像是失去爱人,悲伤至极的是她,但在光影迷离的舞池里吞云吐雾,受毒迫害的也是她。 究竟哪个苏琼是真,苏婥不想去探究。她只知道,自己讨厌那个环境。 她不是没有举报过,也不是没有想要凭藉一己之力找线索把程家掀翻。 但现实告诉她,程家人多势众,不明目张胆在国内线上流通,后面究竟还有多少走毒支线,皆然成谜。 苏婥是后来才意外知道,当年陷害她原生家庭的人,和程家脱离不了关系,苏琼却至今置若罔闻,还义无反顾地留在程控身边。 有情真能饮水饱,简直可笑至极。 苏婥试图努力,却一无所用,甚至还极有可能把自己扯入深渊,再无迴旋之地。 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什么,是带命的警告。 程控愿意给苏婥活命的机会,是看在苏琼面子上。 那这种情况,苏婥还有可能回到程家,走回程控的掌控吗?她但凡脑子清醒,都不可能选插翅难逃的那个选择。 就算是做祁砚不摆明面的丝雀,也比程家随手就能弄死的残雀要好无数倍。 苏婥永远相信,人在做,天在看,程控那批人迟早会遭报应。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所以在和苏琼撞上视线的那一瞬间,苏婥本想掉头就走,但晚了一步,徐照的人抓住她,把她带到她面前。 苏琼还是强硬态度:「跟我走。」 苏婥只讽刺地送她一句:「你做梦。」 苏琼倒是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选人?」 居然有本事傍上凌川的祁家。 苏婥盯着她,再多一个字眼都没有。 苏琼知道现在动不了苏婥,因为她背后有祁砚,就等于有整个祁家。程家做得多广,祁家就对敌多狠。 她碰不了她,只能放她走。 就此再度不欢而散。 …… 光线耀眼而灼热,苏婥扩散的思绪渐渐收回。 这些事,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其中包括祁砚。 她不是不负责任,也不是纵意包容,只是因为她曾无意看到过祁砚书房里有关于「7.15」案件的文件档案,心里便明镜般清楚。 这场周旋的游戏已经开始了。 那帮人迟早会声名狼藉,法律制约。 * 自从上次去了次城西,祁砚开始三天两头地出现在城西。 苏婥不敢确定这个男人的想法,但她隐约能感受到,他们的相处模式有了鲜明的改变。 今晚依旧如此。 和池荟结束见面后,苏婥在既定时间之前匆匆赶回城西。 出乎她意料的是,原先经常到天色晚过之后才会出现的祁砚,今天居然就拎着西装外套站在她家门外。 单调不变的衬衫西裤,一脸倦怠的神色,隐隐褪去锋利的稜角,微阖着眼靠在门边,听到她走近的动静,才敏锐地睁开眼。 苏婥诧异又紧张地看了眼手机,没有祁砚发来的消息。 她不知道是不是手机出了什么问题,今早阿姨发消息,她也没能及时收到并给出回復。 所以走到祁砚面前,苏婥习惯性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出详尽的解释。 但她那句「我不知道你已经来了」刚刚吐出第一个「我」字时,祁砚就毫无预兆地单手扣在她腰间,声控灯灭的那瞬,有劲的臂弯轻轻一勾,将她一把揽进温热的怀中。 苏婥愣了几秒,唿吸滞顿地感受着耳边徐徐喷洒过的绵密唿吸,没缘由地心跳骤停半拍,又随着他热息的节奏,一点一点地加快跳动的速率。 扑通。 扑通。 直到碰壁撞上心房的敏感区域。 是心思紊乱的前调。 祁砚最近对她的态度切真切实地变了。 苏婥有些惶然,但更多的是掩埋至深的欣然。 她不知道暴风雨前夕的美好会持续多久,但足够清楚,当下,这一刻,她是满足的。 像是半嵌其中的,祁砚的疲惫压在她身上,沉重又势勐地,又像是一不小心就能把她压垮,苏婥有些不知所措,定在原地一声不吭。 祁砚没和苏婥多说一句。 他们依旧是之前那样冷淡又贫乏的相处模式。 但苏婥比之前更懂他了,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她做他喜欢吃的菜,难得愿意陪在他身边,安静地吃完一顿饭。 晚上,苏婥洗完澡出来,祁砚已经躺在床上。 其实如果没有需求压制,他们一般不会睡在一起。 但就这次,唯独这次,苏婥像是心思失控一般,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顺手替他关掉床前的暗灯后,躺到了他身边。 男人的安定近在咫尺,受限空间内每一丝一缕唿吸的交缠,都在迫使着尘埃颗粒的流动越发缓速。
第36页 最后,逼近静止。 快要适应黑暗的视线,苏婥静静地感受着男人闭眼似是睡着的侧脸,每一寸目光都在细腻地描摹着独属于他的模样。 不知觉的心动经受不住暗夜的刺激,仿若一瞬间就能飙升至高点。 苏婥都眼睫都未颤,祁砚习惯性揽她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她和他靠在一起,脸蛋快要没入他的颈窝间。 祁砚手臂明明只是搭在她身上,却带了不由分说的禁锢感,苏婥离不开他,一时间更因亲昵而不想离开。 她尝试着伸手也环抱住他,没收到一丝拒绝。 越发胆大地,苏婥小臂用了些力,靠他更紧。黯淡下尤带微哑的低语,是她低微先起的头:「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一秒。 两秒。 三秒。 祁砚难得地给了她回应,尽管还是淡漠疏离的语气:「嗯。」 「你之前收到过的那组照片,」苏婥鼓起勇气,却越说越没底气,「那组我的照片……」 她没问完。 黑暗中,不动声色却已然酿生的试探。 她在跃跃欲试地试图撕扯开那层模煳不清的隔膜,却在话落的那瞬,莫名落了下风。 盘蛇在洞内伺机窥探外况,也要看时机是否正确。 祁砚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 搂在她腰间的力道不明所以地加重了。 她的问题,他没答。 给出的回应只是低沉滚过的避话:「睡觉。」 苏婥没再出声。 但相应地,她开始心生不安了。 他们之间仿佛一直有某种不安定的因素在沉默中肆乱发酵。 这枚因素就像不定时炸/弹一样,风云飓变时始终安静至极,却隐含危险地根本不知道哪天会爆炸。 危险系数与日俱增。 压迫神经的能力不见休止。 似乎都在等待引线点燃的那天,所有人都落入惴惴不安。 * 清明前夕,苏婥准备去墓地那天,是个阴天。 她不喜欢这种天气,尤其是浓云厚雾压迫的阴天,空气潮湿,寒潮浸骨,不定限的氤氲无形致人难受。 祁砚从来不过问她要去哪,或是要做什么事。 所以早上一起吃完早饭,她等他出门后就打车去了墓园。 今天来墓园的人并不多。 苏婥原先是打算待一会就走,但她始料未及的是,坏事该来的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从来都不会管用。 父亲的墓前,端端正正地站着一排人,身着黑衣,严肃端正。 濛濛细雨纷扬飘在空中,苏婥的伞柄遮不去那行人浑身外溢的重戾气息,每一点对空间的侵占,都是岌待压迫的。 只是今年来的人,还多了一个根本不可能会来的人,程珈书。 徐照和程珈书同排站在苏琼身后,各自撑着黑伞,沉默压抑地盯着墓上男人的照片看。 而苏琼身后则是站着两个保镖,右边的那个从头至尾都负责撑伞。 苏婥就站在不远处,不远离一步,也不会再多走近一步。 她眸底的淡光已然消散,残存释放的仅有嘲讽和冷漠,生生扎在他们身上。 苏琼常年挂在脸上的忧伤演过之后,很快注意到旁边的苏婥。 眼神一闪而过多余的那点情绪里,除了讶异,似乎更多的是惊喜。她又开始了,墓前演戏的绝佳时刻,以求良心安顺。 苏琼缓缓走到苏婥面前,手欲试不试地伸在半空,又要轻抚苏婥的意思,却又吝啬地多一寸距离都不想跨越。 「我不知道你来……」苏琼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婥婥,真的好久没看见你了。」 苏婥不想过多废话:「收起你那点虚伪,我不需要。」 十有八/九的态度,苏琼并不在意,「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父亲,真的没想到今天会碰上你。」 这话是真是假,苏婥暂且不辨别。 要想知道她的行踪,对他们来说早是轻而易举。 「看完了是吗?」下一句理所当然,她冷硬说,「那你们可以走了。」 苏琼一脸难忍,没应她话。 程珈书继而撑伞走来,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定在苏婥身上,「我们谈谈。」 苏婥只身一人,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但这是公共场合,他们再有危迫,都不至于动她,「我和你有什么好谈?」 程珈书和苏婥向来不打感情仗,今天却异乎寻常地走起别样路线,「按理,你是小辈,该喊我声姑姑。」 这「姑姑」两字,苏婥是听笑了。 她见有人来扶走苏琼,也不介意地脱口而出:「一个差点当上我继母的姑姑,我不敢有。」 好在苏琼走远了,没听清苏婥的话。 但程珈书的脸色明明白白地骤然变化。 她恨苏婥的精明,这么多年拿捏着她不得见光的秘密,知道有苏琼在的一天,她就不敢动她,现在背后站了祁砚,她更是不敢动她。 知道苏琼走远后,程珈书睥睨的目光没一点温度,「那又如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改头换面的那天会在什么时候?」 苏婥鼓了鼓掌,「精彩是精彩,可我一点都不拭目以待。」 「她来,我能理解,那你呢,是以什么身份来的?」苏婥大概能猜到原因,但她没说,「你就这么喜欢和她抢男人?」
第37页 这话实在挑衅,程珈书鲜少淡妆的一张脸很快被戾气充斥。 她盯着她,毒如蛇蝎,「我抢了又怎样?是她自己守不住,没本事的是她,不是我。」 「那你怎么不当着她面去说?」苏婥抬了抬下巴,意在指向墓前的苏琼,「我父亲和你没半点关系,你就算要讨好也最好清楚一点,你来这,我就让你滚。」 程珈书真是没想到,徐照上回说苏婥锋芒毕露竟真不是假话。 小姑娘可以,年纪不大,倒是和祁砚一样狂妄。 「你看不起我,那你觉得你靠山还能撑多久?」程珈书没再和她拐弯抹角。她画着细长眼线的眼微挑,妩媚却凌厉更甚,「婥婥,长点脑子。」 苏婥晦涩地盯着她,没说话。 程珈书今天逮着来捉她,就是要给她敲警钟,「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从他手里把我要的东西拿回来,二是鱼死网破的时候,我成全你和他。」 苏婥觉得可笑:「我凭什么答应你?」 「因为啊——」程珈书一脸笃定的笑,「你难道不爱他吗?」 苏婥脸色微变。 程珈书现在最擅长的就是洗脑:「爱他,你难道要看他送死?」 苏婥心头一凉。 程珈书又向前走了两步,直到身影整个盖过苏婥,她替她将颊边被风吹起的长髮绕至耳后。 苏婥垂落裤边的双拳握紧。 就在她耳边,程珈书唇边含着笑,「温柔体贴」地小声说:「不然,我会后悔当年下手太轻。」 第16章 浴室门门把手被按下。…… 程珈书知道,现在的苏婥一无所有。 她就在凌川守着她那自以为是,不见尽头的爱情,脆弱,不堪一击,像极随手就能捏碎的蚂蚁,悲凉又可笑。 真以为祁家这种背景深厚的书香门第会接受领头毒贩家族走出来的人? 单方面想要撇清关系,也要看他们这同不同意。 果然,还是那么天真。 程珈书讽刺的笑没入莫名刺骨的冷风中,每一秒都如针扎在苏婥敏感神经上,她神色晦暗,相继连气氛都渐变萧瑟诡谲。 这场争锋相对看似是程珈书胜过多筹,但她骄纵过甚,怎么就忘了最根本的一点呢? 这么多年,苏婥逃离在外,不去触碰任何一点有关于程家的警戒线,程控明明随时随地可以清楚知道她动向,甚至是知道她在缉毒警祁砚身边,危险重重,怎么还能放任如此威胁? 单论养育,苏琼从来都是对她不管不问,早在亲生父亲死在车祸中,苏婥就再没在她那感受过一分所谓真意的亲情。 现在讲的都是客套话,装也要装出七分,所以她才说苏琼演技好。 那既然关系僵硬,苏琼又为何这么多年都执意要她回去? 「难道你就没想过程控不让你动我的原因吗?」苏婥就算是不及程珈书的身高,短暂的激发后,她的稜角越发显得锐利。 苏婥卸去最后一点假面,一步逼近,程珈书原地不动,她再一步逼近,程珈书脚跟后移半步。 接下来一言一行,表面的平和维持,苏婥笑意浅薄,却都实质地正戳她要害,「苏琼这么个对程控而言不中用的人,你难道也没想过其中的原因吗?」 程珈书妖冶的眼线因皱眉而压出几分微挑。 她语气稍变:「什么意思?」 苏婥象徵性地眼神投给不远处已然面无表情的苏琼,嗤笑了声,以小见大地说:「你和苏琼玩了这么多年心计,除了成功占有过程控,你还玩过她什么?苏琼在程家的地位为什么能够稳步攀升,而你始终只有一个程控继妹的身份,你觉得差别是什么?」 程家尔虞我诈,处处人心叵测,家族门庭越大,越是言行受限。 苏婥从小就心思敏感,她进程家正好还是程家动盪最剧烈的那几年,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她能看不懂吗? 程珈书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她是程控继妹。 没血缘,没关系,这么多年却始终受其捆绑枷锁,她心里憋了这口气已经憋了太久,就差勐烈释放的那一刻。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苏婥抬手打开程珈书拢在她发上的手,嫌恶地像是对待浑然脏物,「苏琼那张脸,你以为为什么非要动刀子?她以前性格这么强势的一个人,现在又为什么装得软弱无依。她在模仿谁,你看不出来?」 程珈书就算没被苏婥带着走,也从她话中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程家有一处禁区,谁都不能提,谁都不能碰。 以一示百的服毒自杀,是当年程控一个不听话的手下顶着好奇,非要踏出程家公馆四楼拐角那间内室的处理结果。 从那之后,没人再敢拿生命冒险去犯事。 苏婥提了,程珈书当然心知肚明那是谁。 「所以呢?」她神色还够稳地保持常态,「你想说什么?」 最后这一步,苏婥走到了和程珈书快要擦肩而过的位置,用祁砚教给她以牙还牙的道理,放低声线告诉她说:「我以前长得和苏琼不像,现在怎么越来越像了?」 「挺有意思的,」她笑,「不是吗?」 …… 从墓园一路离开,苏婥插在风衣外套兜里的手都在抖,犯病一样的抖。 她心里清楚,自己再能在程家人面前佯装淡定,都磨灭不去她在面对他们时无形便生的惧怕。
第38页 今天的对峙,就像一根尖刺,迎风直勾勾地没入她的皮肤,穿入她的血管,欲要和她滚烫无措的血液搅在一起,束缚住她最后那点活跃和希冀。 程珈书的念头终于还是动到了她身上。 苏婥不确定那最后一个杀手锏管不管用,但这关乎祁砚,她再不想用,都必须要用了。 对,她必须要用。 苏婥思绪不济,却还是执着给自己洗了很多遍脑。 一直到坐上计程车,她才感知到自己的手脚冰凉,像从冰窖里刚捞出来的一样,指尖还沾着雨伞上滴落的水渍,晶莹溺光。 苏婥抬眼看向窗外,先于风景入目的是,是她自己脸色及至唇间的发白。 漫天光下,竟不见一点血色。 * 祁砚那边收到消息,蒋润手下有一套郊区别墅正要进行拍卖,就是那套先前进行过一次物证收集的别墅。 只是那次没找到相关线索。 从出事到现在不过多久的时间,蒋润的妻子就急于处理这套别墅,难免惹眼。 而在进行拍卖前还有最后一次搜查和确检,这次祁砚亲自去了。 郊区新开发地段,虽然地偏,但一定程度上,这里原先群聚的老房子推翻重建,改成地段分散的别墅区,也就是典型的多段富人区。 凌川的房价近几年居高不下,在市场推动下,更是被几度炒热。 这栋三层带阁楼别墅的市场定位价暂居一点八个亿。 当然,这是保守估计。 去的路上,警厅出行两辆车,祁砚在前,而队员中出的林诀和常旭在后一辆车上。 自从阚临上次被抓后,一点点信息的捕捉,常旭的情绪变得不太平稳。 林诀猜测是因为他哥哥常申,毕竟手足情深,很多关系即便经年,也没法说断就断。 但四处搜「7.15」资料的事不知怎么就被祁砚知道了,林诀瞒不住,常旭被喊过去谈了次话。 出来后,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 他开始尝试着沉着冷静,像是找到了某种安稳的退路。 林诀好奇祁砚和常旭说了什么,常旭却始终一笔带过,不说重点。 其实林诀大致能猜到,他们聊的话题应该会和当年的「7.15」案件有关。 林诀虽是缉毒警,但是个新人,没参与到当年的案件中,他对之一知半解,自然知晓自己是没有发言权的。 所以他也没再多问。 现在车开到别墅门口,蒋润的妻子已经等在别墅门外。 较之上次见面,女人又憔悴沉落了不少。 她一身简单的毛衣黑裤,略显臃肿的脸,黑眼圈尤为严重,原先沉静的气质现在快被疲惫和落寞拖垮。 都说树倒猢狲散,蒋润出事后,「加纯」一派的对阵势力迅速得到同化,原先的蒋润一派被和谐后,能支持亦或是将心比心蒋家妻儿的人寥寥无几。 人心就是如此薄弱,东风西去,谁能久护谁安? 林诀略过资料显示后,和祁砚补充说:「老大,这边显示,蒋润死后因债务不清背上巨额欠款,责任人现在连及到他妻子身上。这套别墅先前几次有人讲价,都被她回绝了。现在拍卖给出的条件,也是价格往高了抬。」 祁砚应了声,没多说。 林诀和常旭跟着祁砚一起进别墅。 这栋别墅构造别样,进门不是光线纯透的厅堂,反是细长拢光的长廊,两壁上零零落落地挂着印象派画作,似乎意在彰显主人品位。 祁砚工作时惯常警觉,偏头问上次来这的常旭:「这些画后面都搜过没?」 常旭点头,「地毯下、檯灯座下、还有各种屋内橱柜后等等能搜的都搜过了,没有一处藏/毒。」 话音落下,祁砚正好走到长廊偏东的一幅画前。 他无意偏头看了眼,就敏锐察觉到这幅画和其他存异的点,同是画框收纳,却不是彩/金的画框,是一种类似镶金边雕刻质地的画框。 这种类型的画框,祁砚原先在祁家做东的拍卖会上见过。他有印象,雕刻逆时针螺旋,很少存在復刻版,金贵飙升底价在两百万左右。 就是因为这幅画框和其他的太过相似,所以一不注意,就可能错过。 祁砚停下脚步,盯着画框定睛看了好一会,突然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伸手推向了画框的左侧框边内侧。 摸出一道细长的嵌框式按键。 没等蒋润妻子快步过来拦,祁砚已经按下按键,就着方向将画框掩饰的后面整道分隔墙都用力往里推。 果然,缝隙越宽,眼前一片黑暗,里头渗人的凉意越是汹涌而出,外面的明光越是迫不及待地乍泄而进。 冷热相撞后,唯独能看清的,只有墙后这片无光处,脚下的螺旋式单向楼梯。 蒋润的妻子显然没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像极深藏的秘密突然被人发现,连表情都不知所措地在透露慌乱,她滞愣在原地。 祁砚反手就问林诀要:「手电。」 林诀动作迅速地把手电放到祁砚手上。 打出的炽光勉强照亮眼前这块空旷不见边的地下室,宛若是突然闯进的异客,原先的沉寂被打破,连浮尘一时之间都忘却了摇曳。 走过最后一级台阶下到最底,手电光线照过整排陈年茅台酒为遮挡的满室横架,众人皆然震惊地站在原地。
第39页 眼前,整整三块高架,真是「琳琅满目」,上面全是他们要搜查的毒品。 各种种类,各项齐全。 …… 蒋润的这套别墅,在一番搜查后,已然等同于一个毒品库。 里面不仅有大量禁/品,还有严打的很多精神类成瘾药物,每一点成分的测量都悬过超标范围。 蒋润的妻子难逃此劫。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蒋润的妻子在这件事上一问三不知,却在警厅碰上被带出再问话的陈训后,脸色脾气皆是骤变。 像是最敏感神经被挑动,她拼命挣脱林诀后,奋力抄起旁边的不锈钢椅就要朝他身上砸,气疯了般地吼出发泄:「你这个畜生!就是听了你的话,现在上亿的债!当年怎么没吸死你!王八蛋!你就该下地狱!你该死!」 仅仅几句话,大家都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当年怎么没吸死你。 当年? 「方昀」集团的涉毒明明是从去年年初才正式显露开始的。 祁砚皱了皱眉,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陈训的视线从蒋润妻子身上离开时,又一次撞上祁砚眯去的目光。 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他移开眼,明明依旧沉默,却已然不再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 都说秘密这种东西,一旦有了,一度蓄势蓬勃到蛮荒生长时,极有可能再也收不住脚。 苏婥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在她无意听墙角,知道自己从没一刻是苏琼女儿的时候,秘密就筑起了厚重,却被灰濛泥淖恶意围拢的城墙。 是,她不是苏琼的孩子,却被她执意带进程家。 为什么呢? 因为她生母,那个真正叫苏琼的女人,才是程控念念不忘的女人,却因难以忍耐程控在爱情上的强烈操控欲,和她亲生父亲意外相遇相爱,双宿双飞,做成一双人。 现在这个苏琼原名当然不可能是苏琼。 她叫苏世丽,有幸和苏琼一个姓氏,又因和苏琼八成相像的面容而趁机得以留在程家。 改名换姓,甚至换声带,整容换头,只为做苏琼所谓的替身。 这件事,连程珈书都不知道,程控自以为偷天换日的成功,却未料苏婥从头至尾都清楚至极。 在苏婥的印象里,从来都只有苏世丽的存在。 她没见过真正的苏琼。 而苏世丽是怎么能取代消失的苏琼,在她亲生父亲身边的? 苏婥一直没弄明白这件事,直到搬家时翻出一份久时的病例,是她父亲严重不识人的脸盲症,以假乱真,程控操纵玩得一把好手。 所以那场车祸,就算没有直接证据指向程控,苏婥也意外从墙角对话里听到,和他脱不了干系。 她当时太小,太稚嫩,根本没能想到录音。 又甚至可以说是,录音也不会管用。 就因为,敌对的人是程控。 这就像是永远消不去的火烧烙印,烫在苏婥早已麻木的心脏深处,铁链绳索禁锢般地,一丝一毫都不给空气涉入的机会。 苏婥到现在都忘记不了。 迄今为止,程控在她用尽办法想逃却失败时,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微笑着对她说着最噁心的话,是:「乖女儿,你为什么想离开呢?」 他盯着她,眼底流露出的欣赏,有如是在观望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你真像她啊,真像她。我好想她,能感受到吗?」 程控就是个疯子。 不,程家人都是疯子。 苏婥现在站在淋浴头下,煦暖的热水绵密浇在她头上,能清走程珈书残留在她身上的那股浓郁刺鼻香水气,却清除不掉苏婥经受威胁至今的惶恐。 她在颤抖,热水瀰漫,她依旧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苏婥想得太出神,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外面传来的动静。 她以为祁砚今天不会来。 但祁砚来了,来找她。 他在外面等了她整整半小时。 直到耐心耗尽。 半小时后,浴室门门把手被按下。 她没锁,他走了进来。 第17章 因为死无对证。 然而,苏婥心思早不在此。 她半蹲着身,背嵴微弯,双手环抱在膝,任由淋浴头不断冲下的热水绵密不绝地楔除体内的寒凉,指腹半嵌式地紧按在腿根,白皙的肌肤都鲜明地有了红印。 本就纤瘦的身材在濛雾缭绕氤氲的玻璃门后,模煳不清,却也落入祁砚眸中,柔弱得摇摇欲坠。 一看就是有事。 也不是第一次坦诚,祁砚却没平时对她的那种渴望,反是不爽肆意横生,皱眉盯她。 他单手抽起旁边不锈钢架上的浴巾,几步拉开玻璃门,不管溅在自己黑衬黑裤上的潮湿,伸手一把拽上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 生拉硬拽的这一下,苏婥飘散在外的思绪被扯回。 她后知后觉祁砚来了,浅瞳轻震了下,却一时间拿不出更多反应,只木楞地站在原地,由着他落手利落关掉淋浴开关,双手撑开浴巾,裹在她身上。 滴滴答答垂坠的水渍很快被/干燥浴巾吸干。 「想干什么?」祁砚眼底明显戾气充斥,替她拢浴巾的动作够大,「洗个澡要洗多久?」 苏婥动了动唇,刚想说话,就感觉一种迅涌而上的眩晕,噁心泛上喉腔,压制住清浅的薄荷沐浴露香。
第40页 大概是没吃东西,低血糖。 她站不稳,感觉自己可能要跌下,都来不及犹豫,就小心翼翼地试探出去,伸手虚扶在祁砚胳膊上。 她原以为他会甩开,但他这次没有。 祁砚就这么让苏婥撑着。 他低眼,就着浅薄光线敛眸在她身上。 苏婥没照镜子,不清楚自己的脸色差极,好不容易温热染出的红晕被苍白快速取代,但祁砚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下意识就是抬手放在她额头,感知她体温。 有如所料,苏婥在发烧。 刚才的颤抖是因为心惧,那现在抑制不住的发抖就是真的觉寒。 摆脱热水后,苏婥体温渐渐转凉。她冷得缩在浴巾里,微颤的眼睫低压虚弱,依旧一字不吭。 但祁砚的耐心早在外面就耗光了,现在自然语气不佳:「哪不舒服?」 苏婥不敢惹他,难得示弱:「我冷。」 那祁砚就懂了。 他把她拉到镜前,抽出二层柜中的吹风机,帮她吹湿发。 他对她,从来不拖泥带水,不多说一句废话,该做什么做什么,动作干净利落,甚至不带任何温度。 偏偏就是吹头髮,是他从没对她做过的。 男人宽大的手在她柔软发梢间游走,苏婥仰颈望着他,眼底波澜渐渐蓄起,池景便映进满片春光。 她试图站稳,但败在腿软,轻飘得像踩棉花,在他扣住她后脑勺揉时,无意跌进他怀里。 有那么一瞬,苏婥神色微僵。 她看不清祁砚的脸色,却能感受到他落在她发上的动作骤然缓下,短短一秒后,一切又恢復正常。 苏婥少有能拿到床外靠在祁砚怀里的机会。 贪婪渴望的心思在热风过耳那一秒像被灼热烧烫起来,一把火烧过芳茵,竟意外没变荒芜。 和祁砚相依时,冷热体温的一点点交融,苏婥心跳砰砰,每一次碰壁出声都如同擂鼓在奏响。 她放任这一次,紧张地抿唇,双手环上他的腰,双手十指交扣后的缠紧,她把脸埋进他怀里。 始料未及的发展,祁砚调吹风机风档的动作顿了下。 他眸色微深,抬手撑起她胳肢窝,把她抱上洗漱台。身下有快及脚踝的浴巾,台面再冰再刺激,苏婥都感觉不到。 祁砚扣住她的脖颈,把她从怀里带出,「今天去哪了?」 苏婥实话实说:「墓园。」 祁砚当然知道,但他问的显然不是这个,「还有?」 苏婥不说话了。 她没说她去沂港船舶总部,她也没说她去警厅。 从墓园出来的计程车明明是往城西这边开的,她中途却让司机掉头,有一种想见祁砚的冲动在指引着她。 可她到后,又莫名其妙地退却了。 太多烦乱的思绪纠缠着她,苏婥想到程珈书的那些嚣张话,难免会开始怀疑她在祁砚这边究竟算什么。 她关心他,那他呢?他会不会真的那么一点,是关心她的? 他们这种堪比恋人却又不是恋人的关系已经维持了整整四年,他会不会有哪一天想结束就结束了? 亦或是,她这边选择提早结束,他会是什么反应? 漠视?生气?还是会有那么一秒挽留她? 前两种是苏婥十有九次试想的结果。 可能是这四年的叠加积累,她自认在和他的这场感情博弈战中,自己早成了彻头彻尾败北的一方。 所以苏婥终究还是没把那句「我本来想见你」说出口。 纵然她不说,祁砚也看懂了。 他盯准问题就问:「既然到了,为什么不上楼?」 「你在忙。」苏婥说得很善解人意,「我不打扰你工作。」 祁砚掌中的力道加重,苏婥被他带到距他更近的位置,他盯着她,发烫唿吸打在她睫上,引得难以自控的发颤。 苏婥鼓起勇气和他对视。 「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祁砚直截了当地戳穿她虚设的屏障,引导话题地说,「你想见,我什么时候不给你机会?」 这话说得苏婥没法反驳。 的确如此。 她一般想见他,都能见到他。 但问题是,主动要求见面的从来都不是她,她能见他也全看他心情。 祁砚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亲手将主动权递到她手上吗? 苏婥不敢多想,避重就轻地说:「我没什么事。」许是发烧牵引,她的嗓音轻哑,混在整片氤氲中,温柔又惹人疼惜。 祁砚没再追着她问。 他同样没说,今天下午就去那一趟沂港船舶,会无意在窗边看到她下车后,静愣在原地,又一步都不多靠近地转身打车离开的身影。 他们之间,她跟他,他养她,看似关系简单,至今维持四年之久,现在却开始因为某些不安定因素,而渐变危险。 苏婥再弱势再没底气,都能察觉出祁砚给她拦出的底线又被拉低了。 他把她打横抱到床上,熟门熟路地抽出药箱,给她餵了退烧药,就随手关了昏暗壁灯。 暗夜侵袭,他躺在她身边,一人各占一边。 苏婥明明以往是背对着祁砚睡,这次却正面向他。 她还朝他的方向靠了不止一次,祁砚只字未出,右手搭在脑后,左手却落在她盖着的被子上。
第41页 看似随意,却不给她嫌热掀被的机会。 苏婥知道,祁砚已经有点在纵容她了。 尽管这一切,都在不经意间有了进展,他还没发现。 退烧药是有助眠效果,但苏婥心里藏事,一时之间再困都睡不着。 她的目光渐渐适应黑暗,定格在男人锋利稜角的侧脸上,细腻的描摹。 很久之后,耳边传来男人低缓的唿吸,苏婥为他燃起的心跳也开始平息混乱,忐忑不安的那句轻声,终于有机会问出。 「祁砚,你也会……放弃我吗?」 低不可闻,却又是足以让他听到的音量。 她用了「也」字。 苏婥知道,他睡着了。 当然得不到他的回答。 药效越来越浓烈,疲惫掺杂在冷凉逼退后的温暖中,慢慢涌上心头。 终于午夜风声静止,尘嚣都没入低哀,苏婥陷入沉睡。 按照常态,祁砚不可能会和苏婥纯盖被睡一夜。他以为今晚会是索然无味的,她睡着,他就会起身离开。 但他好像猜错了。 他不仅没离开,还多余地转过身,任由睡梦中的苏婥主动靠进怀里。 那句「你也会放弃我吗」,他听到了。 现在,他没睁眼,手揽在被外,她的肩上。 似有若无的亲密,耳边回想着她话,连他自己都不明缘由地,那一个只他知晓的吻,落在她额头。 …… 隔天早上,苏婥醒来。 阴霾散过,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祁砚已经走了。 其实苏婥早就习惯这种状态。 但当她洗漱好,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余光扫过餐桌,意外发现桌上摆着的药片和玻璃水杯。 杯下压了一张纸条,力透纸背的两个字,遒劲写着:吃了。 是祁砚的作风。 苏婥伸手摸了下杯壁。 竟还是温的。 * 三个案件同时进行中。 祁砚手上紧抓着阚临和蒋润两边案件不放,接二连三冒出的证据足够强硬,阚临那边再想隐瞒都无济于事。 他越瞒,后面事实被掀翻时,他沦落的结果只会越惨。 现在面临血液检测,阚临已经从拒绝配合的态度辗转为有商量余地。只要祁砚这边让他见一个人,他就接受调查。 这是阚临亲口和常旭说的。 现在常旭转达给祁砚。 祁砚拎着审查名单表到审讯室,没和阚临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就说:「想见谁?」 阚临知道瞒不过祁砚,在他手里也耍不了心机,只好在无声硝烟对峙中,收敛贼心地老实说:「悦音舞团音乐指导,徐照。」 「徐照」这个名字一出,祁砚翻审查名单的动作也明显慢了一拍,「谁?」他皱眉抬头。 阚临被他盯得芒刺在背。 看样子是已经打过照面了。 阚临原以为徐照这回能沉住气,没想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人在苏婥的事上依旧是个急功近利的人。 他笑了笑,像是分秒占据上风地强调说:「祁队不知道吗,苏婥在的那个舞团,新来的那个音乐指导啊,我想见他。」 阚临原以为祁砚会给出反应,亦或是走场地问他一句「见他做什么」,但实在有违他想,有关徐照的问话,祁砚多说一句都吝啬。 祁砚单纯是甩了张个人信息表到阚临面前,上面写着他的真实名字和现实背景,言简意赅:「经许市吴川县人,一家三口,父母和姐姐。父母退休在家,而姐姐是在经营一家夜/总/会,经许当地出名的女老闆。」 到这,祁砚微弯指节扣了下桌,「我说的对吗?魏永西。」 魏永西这名字一出来,就代表着阚家这一趟假扮是真的到此为止结束了。 魏永西翻过那满满三张a4纸的调查结果,事无巨细到连他早想丢掉的那些下三滥交际圈都翻了出来。 他和姐姐魏郦的名字放在一起,事业生活再度高低落差尽显,姐姐是叱咤交际圈的交际花,弟弟则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魏永西嗤笑着挑了下眉,一脸大梦终醒的不切实际,怎么都要问出这个问题:「怎么找到的?」 这些不是早就被销毁了? 怎么找到的? 祁砚没接话。 魏永西当初信了徐照的永绝前路无贻害的话,由他处理掉这些资料,本不该见于世面的资料,现在怎么会出现在祁砚手里? 魏永西没法突然接受天堂到地狱的沦陷,更没法接受这种被当面戳穿卖后替人数钱的愚蠢。 徐照在玩他,这是魏永西从祁砚眼里读到的答案。 他的神经开始因刺激而抽颤。 沉默片刻,魏永西脸上崩出一丝苦笑,「我不过是不小心吸了一口,我又没制毒贩毒,也没做杀人放火的事,为什么报应遭到我头上?」 祁砚不搭理他这种自怨自艾。 那眼神冷漠到仿佛是在说:你活该。 你活该。 一如当初信誓旦旦能干出一番事业,魏郦也只是讽刺地笑他:「成天只会打牌喝酒玩小姑娘,你能有什么出息?」 是啊,他现在的出息就是坐吃牢饭。 魏永西盯着那些纸,这些年遭受的非议和歧视抽丝剥茧地从记忆深处潜出,像是拔杆皆起。
第42页 一瞬间的挑动,又像关口崩断,他手上铐着手铐,也不管不顾地握紧双拳。指腹无尽泛白后,他勐地捶向桌面。 「砰」的一声巨响。 祁砚仍是八风不动的样。 魏永西却因长久的压抑而此刻怒不可遏,「徐照!我今天一定要见徐照!他人呢!我要见他!」 但徐照怎么可能是魏永西想见就见的人。 一通电话打过去,意图刚刚说出,那边就「啪」的一声挂断了。 祁砚没出面,但意外有耐心地给魏永恩机会。 魏永西现在被火气沖昏了头脑,心机不深的劣势就是随时能被他们抓住趁虚而入的机会。 祁砚就站在一边,听着魏永西一通接一通的电话。 直到徐照那边提醒电话已关机。 魏永西眸底最后那点盼望光影在消散。 祁砚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他从靠墙的位置站起身,再次走到魏永西面前,把他当时在酒吧面前闹事的照片丢在他面前,「给我答案,我帮你。」 魏永西警惕极强:「你想知道什么?」 祁砚挑出其中三向花邮票的照片,特别敲在朝北印有弯月的那片花瓣上,意在提醒:「只要说这哪来的?」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 在答案滚到嘴边的那一剎那,魏永西犹豫没说,他只怕自己说完,不仅被祁砚耍的团团转,见不到徐照,还牢底坐穿。 「你帮我?」他存了心眼,笑得挑衅,「我凭什么信你?」 「脑子清醒点,这里只有我能帮你找到徐照。」祁砚的表情倒是不急不缓,但语气在浮尘滞缓的室内,变得越发凌厉。 几秒后,他双手撑在桌上,压声说:「我没说给你考虑的机会。」 * 与此同时,陈训那边对于「方昀」集团涉毒一案至今都闭口不谈。 蒋润妻子就算有所泄露,但追其实质,陈训随便的一句「她丧夫,现在能有几分正常」就带了过去。 禁毒支队的人都清楚,陈训这是在熬。 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话死腹中,他在保人;要么就是同伙在伺机一个时间,一个能让他侥倖脱逃的时间点。 调查越是深入,支队的人越是心慌。 案件看似关联稀少,但每一步走向都是他们意想不到的反转,甚至可以说是,这只是深入对敌的第一步。 第一步,就是三条人命的提醒。 陈训不说,他们的确在线索搜查上出现问题。 但祁砚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把所有的事都挖出来。 另闢蹊径地,蒋润出事那天,「加纯」底下参与现场施工的工程队被找到,追及的负责人是凌川市出名的施工集团。 就因为出名,所以才冒出匪夷所思的问题。 一个经过年审合格的施工企业,按理是不会出现机器故障失修这种问题。 所以根据祁砚对细节的调查,他在和祝域描述调查近况时,理清一点:「机器年检全部过关,钢绳也不可能中途断裂,蒋润可能是有本事越窗爬到安全架上,但安全架上牵引的钢绳,怎么这么巧就断了?」 祝域也注意到这个问题。 「那除了这个,蒋润死亡现场的钢筋有找到突破点吗?」 钢筋不在该在的位置,却在出事现场,横向刺穿蒋润的小腿,腿部失血也过多,死相极惨。 祁砚这边本来是卡线索的。 但他碰到难处,一度在考虑会不会是案件调查的切入点有问题。 就在他尝试想从其他角度剖析时,隔天下午的一场领导碰面,破绽意外露出。 「加纯」公司楼后面有块场地在进行施工,同样也是这家施工企业,领导人到地进行现场巡查,正巧碰上在这边守株待兔,蹲点其中一个行为鬼鬼祟祟的工人的常旭。 就因为知道对方是警察,这个本意只想偷钢材的工人做贼心虚,也不知道常旭在这做什么,见到一身警服拔腿就跑。 常旭没几步就把他抓到手。 这事闹得动静太大,直接惊动来这的领导。 是那天和祁砚坦言现场监控出问题,配合有问题的领导。 这一次见面,面对祁砚,这位领导草草解决完偷钢材这件事后,就和他赔笑脸说:「实在是见笑了,不知道来我们这边是还有什么事吗?」 话是对祁砚说的,但他没看他,视线还似有似无地飘忽。 祁砚注意到这点,没当众把话说白。 领导大概猜到祁砚上次没拿到想要的答案,今天必定会送他一场僵持。他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也越来越将他的底气败破。 几句潦草结束后,领导转身就要走。 祁砚反其道行之,在他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车停的位置,走近路远离其他人的视线,专在车前等他。 风声唿啸耳边,祁砚手中的烟在裊裊燃烧着。 车前,他的脚边,安静放置着一根钢筋,原先是躺在车后草边的。 走亲民路线的领导今天没带秘书,步履匆匆从施工现场走出来时,掏出手机仓惶地在拨通某个电话。 只是没想,一抬头,撞上祁砚的目光。 他神色明显一顿,握着手机的手也颤了下。 领导一秒带笑走近,尽量在稳自己的状态。 他知道祁砚想听什么,所以他反向说:「祁队,我这边上次就解释过了,监控是真坏了,这和我们施工集团没关系啊。」
第43页 祁砚没否认他的话,只是在掐灭烟后,右手捡起脚边的钢筋。钢筋的弯头在水泥地上锋利刮划着名,发出一道接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那钢筋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他掀眼看他,「这和你们没关系?」 领导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而这只是开始。 祁砚知道有人动了监控的手脚,他们妄以为事情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但工地正对的是露天停车场的一辆军绿别克。 就横纵两街上调出的监控显示,这辆别克是在蒋润出事隔天早上,才从事发现场拦线外被人驶离。 层层递进,别克车上有前置行车记录仪。 所以可以说是那堆钢筋,究竟是谁拖到现场的,他们已经拾取到了背影照和约莫的身高体型信息。 并且,领导也在现场出现。 话到这,领导一脸暴露的惊慌神色。 「身居高位,有意思?」祁砚不合时宜地笑了下,「想待多久,想过没?」 领导知道,现在和他对话不是缉毒警祁砚,而是沂港船舶的祁砚。 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也是警告。 他早就见识过祁砚在走生意上将同行出手的狠。 他不过是个给人打工的,还没熬到施工集团上层,祁家狩猎范围新季度一旦打下来,殃及到他身上,就完了。 领导熬了半天,熬不住祁砚的审视,忐忑说出两个字:「詹印。」 詹印? 比蒋润出事还早的那个银行高管。 比监控放钢筋时间还早出事的那个银行高管。 祁砚和他兜转到现在,早没耐心了。 他脾气上来,反手扔掉钢筋就说:「你耍我?」 领导本就在瞒他知情现场发生一切的事。 现在被质问,没囫囵的底气,自然被祸从口出的恐惧强烈围绕着,「是詹印!真的是詹印!不信你可以去查他的通话记录,他给我打的电话!」 领导越说越快,也越说越声颤:「现场有前门和后门,那几天赶工期,所以我去现场,我车停在后门那块,所以从后门进,但晚上工人们去吃饭,我没想……没想会亲眼看到蒋总出事。」 「我想报警,但晚上一通电话,对方给了我五十万封口费。」 「那笔钱我没动啊,现在还在卡里。」 祁砚捕捉到重点,「他说他是谁?」 「他没说,但我业务都是在他手上办的,他的电话我有,就是詹印。」 「会有这么巧的事?」祁砚显然不信。 领导现在百口莫辩,掏出手机就把通话记录摆在他面前,慌张至乱:「我真没骗人,我不该拿钱,我知错。你放过我,我不能出事啊。」 祁砚没回领导的话,大脑风暴地对比詹印和监控里戴帽男人的身影,身高相似,体型相似,就是那天穿的衣服不同。 而在此之前的十分钟,林诀发来一条消息。 是有关修復詹印手机成功的事。 手机录音系统,在詹印出事前两个小时,出现一条录音。 其中的单方面对话就和领导那通电话录音一模一样。 声音一样,语速一样,连对话都一句不落。 这代表什么? 这是早就录好的。 兇手现在就是要把蒋润的死嫁祸在詹印身上。 因为借刀杀人的刺激,就在于死无对证。 第18章 窃听器的警告。 詹印案件的现场调查其实本不在祁砚支队的涉及范围,但因为邢译团队这几天的调查巅峰路转,从魏永西的坦诚到赛场赛道的排查,邢译出国这一趟,要到了祁砚要的答案。 一场临时赛,几列赛道赛车停满,排气声滚滚融在昏暗阴沉的天地,打扮靓丽穿着火辣的车模在赛道中,席间的欢唿声和叫嚣声此起彼伏。 雾气缭绕的前路,危险系数层层递进的比赛,看似是队员竞争俱乐部高低名次,实则是在玩,和这恶劣天气玩一场刺激。 邢译坐在驾驶座内,旁边的领航员是他朋友。 知道邢译从来不参加这种性质的比赛,朋友即便诧异,也还是坐上了副驾驶位。但从进场开始,邢译多半的注意力明显分散。 生怕邢译是状态不好,朋友拍了下他的右肩,「你没事吧。」 邢译淡应了声,视线瞥了眼旁边蓝黑边框,映彩条纹走线改装车里嚣张狂妄的男人,赛前还有心思和车模玩笑。 他问朋友:「那谁?」 朋友顺着方向看去一眼,不屑地嗤了声:「他啊,不就魏永西?我先前和你说的俱乐部红人,眼睛长在头上那个。这场比赛就是他说要玩的,这鬼天,你说他是不是不要命。」 魏永西。 邢译默念了遍这名字,蓦然猜到了这发展走向,唇边勾出几分笑。 连身份都替换?真有意思。 发动机沉闷又喧嚣地滚动着,所有赛车都在赛道上蓄势待发,天地压抑又放纵,道道排气声错杂混和,如是惊雷滚动的前奏。 一声令下的剎那,车像是脱缰的野马,道道冲破乍出,喧嚣至极的引擎,连黑云都为之退却。 邢译的成绩到现在都在俱乐部榜首,没人能冲破。 他这人平时有多沉着冷静,赛车时就有多傲然疯狂,像是身体里藏匿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
第44页 偏偏这新来的「魏永西」也是个疯子。 赛道上的车渐渐在弯道消失后视镜,建筑连片虚化被抛,闷雷在某一瞬间滚过天际,两辆赛车在灰霾纵燃的赛道上前后驰骋。 每一次超距,邢译都看似缓和,却又在后面那辆赛车快要追及的半秒间,勐踩疾速沖了出去。 就像吊着胃口,却怎么都不给达到的顽戾。 朋友见过邢译的疯样,没想今天会这么发疯。 肯定有事情。 很快到倒数第三个弯,朋友有条不紊地汇报情况,邢译听在耳里,视线敏锐地瞥过后视镜,一眼在后景中捕捉到那辆车。 短时间那辆车根本追不上。 邢译再一次给他放水。 倒数第二个弯,前后身交错。身后那辆车像是被刺激地纵了火光,踩死油门在直道往前沖。 这一剎那,浓云厚雾,重雷惊魂,天边一道炽色刺目亮光,暴雨快要倾泻而下。 最后一个弯道了。 邢译原先还笑的神色分秒收敛。 离心重甩的漂移,车轮在干燥路面上摩擦出炸耳刺人的噪声,仅差零点零一的差距,邢译的车先一步溺入弯道,浑然不给反应的时间,又迅速沖了出去。 霎时间拉开的距离,邢译註意着后视镜里的赛车,眸底划过一丝不符合他情绪性格的冷漠眼神。 越过终点线的榜首玩家,最后自然是他。 过线停车是对赛车本身的尊重,「魏永西」驾驶的那辆蓝黑赛车就算沦会下风败者,还是一熘烟轮胎划过赛道,开出终点线。 但这并不是结束。 邢译最后放慢的节奏,是为了和「魏永西」当面的交锋。 仅剩几百米的差距,眼见后面那辆在剎车,邢译这边方向盘勐地打转,一百八十度的倒转,惯性打上后座的嵴背,朋友吓得脸色瞬间大变。 「邢译!」朋友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邢译赛车的车头正对「魏永西」的。 对面被这一顿刺激得顿时来了脾气,勐按喇叭闪灯,头探出窗户,手指着带吼:「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话音还未落,倾盆暴雨滚线般地坠落,干燥路面深浅斑驳印记,高树在婆娑光影下乱风摇晃。 车窗玻璃上左后回摆的雨刮器接续蹭出低音,邢译收敛放纵,下车便回到原先生人勿近的冷漠样:「谈谈?阚临。」 一听「阚临」两个字,男人眸底的戾气纵消,像被拿捏把柄,哑然失语。 …… 被送到国外这么久,真的阚临没想过会有人来找自己。 现在坐在休息室的阚临,沉稳得显然和刚才那副目中无人的放纵样大相迳庭,邢译註意到这点细节,开门见山地亮完身份。 问题还没问,阚临却说:「你不该搅进来。」 「你是在提醒我?」邢译拿出真正魏永西的照片放在他面前,有违他想地说,「为什么会在这?」 阚临不确定眼前的邢译可不可信,如果信错了人,很有可能又会越走越远。他笑了下,眼神够淡,保险地说:「知道刚刚身边有多少人盯着你吗?」 邢译听出一丝话外音,但他没给出回应。 阚临现在忙于保全自身,根本没心思去做所谓的好人。 他避重就轻地拉开衣袖,把青一块紫一块手腕处的针管扎孔亮在他面前,点到即止地告诉他:「在这,我就叫魏永西,没有你说的阚临。」 邢译盯着那像极毒品注射的针孔,眉头微皱。 阚临这是求救的意思。 尽管这个社会,身份都可能造假,邢译也有可能是他们那边派来再次试探他的棋子,但阚临还是选择求救了。 这一次,他再赌这最后一次。 就算嘴上否定,阚临给到的眼神,在说—— 我受不了了。 请你,救救我。 * 因为案件的进展超出预计太多,公司那边暂时无事,所以祁砚今天一天都在警厅。 但不知道是案件的进度压迫,还是祁砚本身的情绪传递,队内谁都能发现,办公室的气氛属实难以言喻。 手机还停留在和苏婥的聊天记录页面上。 对话框有零碎的一个字:[药] 「药」后面呢?祁砚没再打下去。 城西房子同样有苏婥备好的医药箱,昨晚量过几次,都是一成不变地超过正常三十七度体温。 物理药剂双重叠加的缓和,她的体温隔夜才降下。 祁砚等同于一夜没睡。 再碰上案件的棘手,他现在难免精神懈怠。 户外的暖阳丝丝缕缕地攀过窗柩,玻璃不知不觉镀上一层温热,祁砚坐在光下,刺目光线拢在他身旁,却还是驱散不尽冷凉。 祁砚认识苏婥这么久,就算日常不关注,多少还是了解她分毫的。他知道她虽然身子骨单薄,但平时很注重驱寒,很少感冒发烧。 但昨天的状态差到他没法不多想。 其实祁砚能感受到苏婥最近间断性的试探。 同样,他也知道自己拦出底线的降低,但溢于言表的纵容,他不会多说一句。 祁砚疲乏地闭上眼,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闪过当年「7.15」出事现场的画面。 无论是废弃剧院兜网罩下毒品,队员受困,还是到后来的引燃爆/炸,现场无一生还,都隐约和苏婥被抓着从剧院后门撤离时,看向祁砚的那一眼对上。
第45页 苏婥始终以为他们的重逢是红灯区那次,但实则不是,祁砚从来没对她开口说过,他们的重逢,是「7.15」案件的现场。 红色舞裙,一如多年后站在舞台上的苏婥,明媚动人,惹四方艷羡。 那天既是舞团现场演出,也是程家设局逮人,邀请前来的观众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从商人士,西装革履,礼服窈窕。 表面笑意相迎,但其中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谁都难以辨析。 祁砚有本事查「7.15」,就有本事翻出这些受邀出席人和程家的关系。 因为程家那会正好在拓宽海外产业,所以背景越深的,受邀排名越靠前,合作友邦和竞争对敌八比二开。 现场风云诡谲,暗潮涌动。 而这看似是一场演出,其实是在程控在池中下鱼饵。 明里暗里知道程家走线的人有限,而告发断线想搞他们的人就在现场,基本排查过后不可能是友邦的人,那就说明是在另一边。 程控算计精准,原以为这是一场抓人必赢的局,却没想祁砚那边提前接到消息,早就在外设好陷阱守株待兔。 从头到尾,苏婥都是程控引蛇出洞的一枚棋子。 她那天背上都是伤,皮开肉绽,伤痕斑驳,深红的火辣在药膏融合下渐渐麻木。她这一身伤,是程控前一晚想苏琼想到喝醉酒,用竹棍打的。 他恨苏琼不告而别,所以在看到和苏琼太过相像的苏婥后,怒不可遏地脾气暴戾而出,统统发泄在了苏婥身上。 苏婥那段时间没法说话,因为吃错了药,嗓子哑了。 她有苦说不出,疼到不想上台,最后却还是被苏世丽逼着换上了束腰火红舞裙。 所以重逢的第一眼,是祁砚在剧院后台门外的缝隙瞥过苏婥,临近成年的少女,本该不谙世事的清纯,却被黯然淡漠浸透。 这本没什么。 但最震到祁砚的是,是苏婥这个名字。再看去的后一眼,她的眼底,一缕光芒都无。 至于祁砚是怎么知道苏婥受伤这件事的。 是苏婥有一次犯煳涂,搬家时无意将以前的日记本落在了城东,她后来惶然再跑去找时,祁砚动作干脆地把日记本放回桌底,假装自己才刚回来。 「找什么?」他皱眉看她。 苏婥无措站在原地,心里的惧怕在他盯人的锐利视线中无形放到最大,「找点我的东西。」 「什么?」他耐心欠奉,态度极差。 苏婥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紧张地没再说话。 祁砚不搭理她,转身就进房间。 似有若无地,进门时,他好像听到她极轻的一声舒气,是放松的。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但他没说。 毕竟有关「7.15」秘密的种子自他们开始相处那天就埋下了种子。 …… 闭目养神不知多久过去,祁砚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没有备註的海外来电。 他没耽误时间,滑键接起,对面响起很淡一道男声。他很直白,嗓音也很冷硬:「再往下,就到你女人身上了,还查不查?」 这个问题似乎早就有了答案。 祁砚没犹豫,「撇开她,继续查。」 男人大抵是没料到祁砚会这么护内,倒是轻笑了声:「看来是不可能公私分明了。」 祁砚没应他这句话。 苏婥关联程家,按理不应该落下。 但现在「7.15」案件的秘密调查,祁砚把苏婥撇开了。 电话几句话讲完关键便挂断。 和苏婥聊天的界面重新亮了出来。 背景很淡,是张经过虚化的照片,但仔细看去,还能勉强分辨出里面的人是在跳舞的苏婥。 他相册里就这一张她的照片。 祁砚垂眸盯着那个「药」字看了会,终究还是按了删除键,没发出去。 随即,手机屏幕熄灭。 * 苏婥的闹钟响了一遍又一遍,日光渐熄,她才迷迷煳煳地从睡梦中清醒。 已经下午六点半。 窗户开了道微缝,薄纱窗帘外的城市霓虹周绽,炫彩灯光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中照亮每一处隅落。 越是烂漫的光影,越是衬得室内落针可闻的沉寂。 苏婥习惯性地看了眼手机,按键亮起的屏幕,没有任何一条多余的来信提醒,按理今天他会发消息。 难道是太忙了吗? 还是……她没收到? 一种莫名的低落莫名攀上苏婥心头。 客厅的电视机还暂停在原先电视剧的争锋片段,苏婥现在没心情看。她拿起遥控板想关,但无奈几次对键,遥控板都没有一点作用。 想着这两天时好时坏的遥控,可能是电池没电了。 苏婥便起身去总机旁关电视,但当她伸手摸向电视机单边卡槽里的按键时,意外摸到了嵌在槽中的一个小东西。 拿出来的前一秒,她明确看到素淡墙纸上映出的一秒红光。 苏婥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抠出那枚小东西,意外发现是迷你窃听器,纯黑的边身上印有精緻的三向花,朝北那端的月亮被染成猩目的火红。 是血月。 血月的出现,预示不祥。 苏婥一秒想到程珈书以前喜欢给月亮填充红色的喜好。她倏然回想到今天上午那通电话,没有备註的陌生号码。
第46页 只听声音便能清楚,对面是程珈书。 还是上次那个问题:「就拿点东西,这么简单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苏婥只说:「你不如去做梦。」 程珈书必定是料到她会这么说,不急不躁地低笑了声:「婥婥,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 她的嗓音越来越低,冷笑尤含讽地给出提醒:「我耐心不好,你知道的。」 苏婥当然不会答应合作的要求。 而没答应的结果,果决了断,就是这枚窃听器的警告。 第19章 【一更】知道我的人你还敢…… 如果和程珈书有关,那就代表着从上次墓园见面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她家进过他人。但调取的监控并不如她想,所有时段都未显示异样。 就连脸熟的保安都匪夷所思地问:「小姑娘,你是要找谁啊,认识吗?」 苏婥必然说不出认识。 但犹豫迟疑的期间,苏婥的记忆一度在快速倒退,从祁砚昨晚的出现一路往前想,中途还会可能是谁? 突然,苏婥脑海闪过一道身影。 是鲜少来城西的阿姨。 苏婥不可能怀疑阿姨,但她来的那天,电梯间那个从未碰面的保安勾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男人自后她再没见过,那个犀利眼神却让她没入深处的惶然。 程珈书下面一批人都是如此。 滑鼠按键试探性地点在墓园当天,苏婥下意识问:「这边是来新人了吗?那天好像看到一个新的保安。」 值班的保安愣了几秒,随手薅了把寸头,没能跟上节奏,「我们这好久不招人了,就我们这几把老骨头守着。」 兴许是察觉到苏婥神色的不太对劲,保安多问了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苏婥漫于表面的淡笑掩盖住了她的慌乱,随手指向电子屏幕,「我可以再往前看一天监控吗?」 虽然不明事因,但这保安还是点头同意了。 倒退回去的视频中,苏婥的家门口,声控灯明明灭灭。 敞亮到昏暗,只在几秒之间。 那几秒,静默至极地,苏婥和保安都敏锐捕捉到视频里,家门从内被阿姨打开后,交谈几句听不清的话,男人进去的背影。 而从他进去到他出来的短暂时间,周围悄然无声,纵然连照常环绕的犬吠和风声都在这一瞬没入沉寂,安静到连他们看监控的人都不禁屏息凝神。 几分钟后,男人开门走出,较之刚才,戴上了口罩。 声控灯闻声亮起的那一秒,男人掀眼看向监控。 似是知道会和苏婥对视,他挑眉笑了下。 * 案件调查到瓶颈期,林诀和常旭出外场后赶回警厅,正好碰上下午午休时间。一伙人该趴的趴,该仰靠在椅子上的仰。 但林诀和常旭满脑子案件疑点,清醒得根本没有丁点睡意。 就算祁砚没说,林诀也有一点至此搞不明白:「既然现在警厅这边的阚临是魏永西,是假冒的,那阚家会不知情吗?阚家这么大的背景,怎么没人来保他?这名声传出去对企业也会出问题,难道真的是因为早就知情?」 常旭没给出标准答案,但也指向性地说:「阚氏最近倒戈被查,企业的产品质检问题一堆,自己在风口浪尖,再碰上蹲局子这种事,肯定会来保人。但现在没有,说明什么?」 林诀秒懂:「是早就知情!」 常旭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呢? 是因为祁砚。 祁砚其实早就调查出阚临的身份有问题,甚至是在阚临还没在酒吧外闹事之前,他就知道这个阚家太子爷是个冒牌货。 但他没揭翻。 是因为他在等,等一个马脚自绽的契机。 常旭同是参加「7.15」案件的缉毒警。 而那次专找他的谈话,说实话,常旭是心有不平的,但祁砚明白送给他一句「不会白白牺牲」,没指名道姓,但也教他给出信任。 有本事藏四年,就有本事藏更久。 但不能忘了一点,藏得越久,见光越是易亡。 时间是能磨平众多锋芒稜角,但真相就是真相,掩埋至深却必然永存。 * 国际技术设备展览会临近开展,祁砚受邀出席。 展会现场,琳琅满目的出示牌,商界名流的聚集地,当天除了受邀前来的行业精英,还有各路记者,半公开化地镁光灯一刻不停地入口处闪亮。 沂港船舶祁砚的入座牌就在全场正中。 上次会面,祁砚明白列出的三点对于负责人来说等于当头一棒,他既想拿沂港船舶这家老客户,又想要th股份这家新投资公司,鱼与熊掌可兼得? 所以惹不起祁砚,只能从th股份那边找退路。 负责人原以为程珈书会不好说话,但始料未及,他这边解释刚刚说完,程珈书就好说话地退避道:「要缓和可以,给我一个东向的展位,最好是和沂港船舶相对的。」 就这么简单? 负责人一开始还以为程珈书是在框自己,但没想退而求其次的一处展位,程珈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一度让负责人觉得自己是开了鸿运。 这哪是场对峙会,简直是场言和会。 事情就此定下来后,沂港船舶再次不言而喻成为全场焦点。
第47页 但负责人万万没想到,程珈书这是在吃将一军,迎东风,败西风,th还是在和沂港船舶对着干。 展会前,祁砚一身墨黑西装,沉色的深蓝衬衫,少有规整地顶扣扭好,系好领带,脚踩皮鞋站在二楼开窗边。 生人勿近的拒人气息,凛然又迫切,想要攀谈的人都几句退却。 祁砚拿着银色打火机一遍遍地来回开关,低睫划着名手机上「盲狙」酒吧公共帐号的照片动态,上面时不时有苏婥的调酒照。 他沉默地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几天不找,她也没有消息。 是他太纵容她了? 祁砚显然心情不好。 中途路过洗手间时,里面正好有两个同样受邀出席的男人在里面插科打诨闲聊:「你说th那公司什么情况啊?」 「什么什么情况?」 左边男人没注意洗手间外走过的祁砚,只顾说闲话:「久闻老闆anastasio是个大美人,今天会来,但我刚刚看入场的那个女人,不是anastasio。」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见过anastasio照片?」 左边的男人动作熟练地吹了个流氓哨,笑得恣意又放肆:「还能有我没见过的?」 「看你这样,又看上了?」 「不至于。」左边男人不知想到什么,语气渐渐冷静下来,还有心思给同伴分析一波,「你想,如果信息没出错,那anastasio今年才三十出头。这点年纪就能在义大利混得风生水起,还有余外资金开拓内地市场,能简单到哪去?背后资本硬噹噹。」 「指不定家里背景硬呢?」 「她又不是富二代,」左边男人觉得这话戳点还好笑,「一个孤儿,能有什么背景?」 「这你都查到了?」 「查到一半就断了,」左边男人想到就不爽,「背后肯定有人在搞鬼,我他妈不就满足点好奇心?一查差点把自己公司华东新迎的单子给搞丢。」 「啊?外界的评价不是人美心善吗?注资舞团,公益出演。」 说到这,左边男人扬了下巴,警戒地补充说:「这你也信?有钱人的套路不都是摆摆明腔?听说阚家那蠢货玩意,拿着企业名头和她玩对赌,最后给她废了。反正这种女人少惹,一碰一把毒。」 …… 听到这里,祁砚没再往下。 他转念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下意识翻到唐家妮那块的微信,点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舞团开演聚会的席上照片。 正中间坐的苏婥,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色,如花明艷娇人,但神色足够淡漠,看不出一丝情绪辗转。 照片上,有唐家妮定位酒店且专门点出的投资方大佬:感谢程总。 程总两个字勐地刺到祁砚的神经。 他没管现场,直接一通电话拨到楼下展厅秘书手机上,「给我查,悦音舞团最新一批舞的投资方是谁?」 秘书行事向来有效率,「祁总,是thn公司,也就是th股份的文化分公司,暂时上层管理者是徐照。」 徐照,程珈书。 事情发展不对劲了。 祁砚脸色迅速沉下,单手抽开领带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祁总!祁总!」秘书转眼看到祁砚,不明所以地在后面追了几步,给出回应的亮出郁红尾灯的车,快速离开现场。 * 另一边,苏婥早该猜到今晚这顿开演聚会是场早有预设的鸿门宴。 人均上万的浦江餐厅,琼楼之上,江影成景。 出手阔绰的投资人整个楼层都一夜包场,该有的服务和菜品都只挑精品,千元以下的菜色全部剔除。 是一般人都体验不到的豪华。 然而,苏婥在走出电梯那一秒,听到唐家妮激动说投资人名字叫anastasio起,后背开始发凉。 唐家妮不清楚th和thn两家公司之间的联繫,也不清楚thn现在在徐照手下,只知道投资表上给出的名字是anastasio。 设宴七点,程珈书的那辆法拉利七点整开到浦江餐厅地下停车场。 一同前来的,还有最近和th正谈生意谈得合拍的阚江林。 阚江林,近期深陷低谷泥淖的阚氏创立者,一辆能衬托他身份的黑色宾利,车头紧跟在法拉利后,一道开进。 这个宴是阚江林主动要求来的,程珈书也没有拒绝。 其实阚江林原先并不想和程珈书打交道,毕竟程珈书背后是谁,他摸不清,万一哪天碰上钉子,被搞的还是他自己。 押了这么多家的注,现在能救也愿意救阚氏的只有th。 阚江林本想试试沂港那边,但魏永西出了那样的事,阚江林知道沂港祁砚那边肯定是泡汤了。 但程珈书狮子大开口要阚氏的百分点,阚江林自然在商言商,问她能得到什么。 程珈书笑着回答:「能一饱眼福。」 这个一饱眼福的意思太广泛了,可以止于字面,也可以不止字面。 阚江林本就是个贪婪好色的人。 他心知肚明一会能看到哪些漂亮舞者,目标早就盯准舞团主舞苏婥。听到程珈书这个回答,阚江林当然会乘胜追击:「任由我挑?」 程珈书一脸浓妆的妖艷。 春风过耳,她吹着指尖点燃的烟,涂着火红指甲的手拿着手提包,骄矜放纵:「任由你挑。」 电梯一路上行,阚江林的心思越是不能自抑。
第48页 他有些紧张地搓搓手,和旁边站姿够稳的程珈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程珈书从电梯不锈钢门上捕捉着阚江林那点贼心,正中其怀。 她微不可察地勾了点唇,蠢货一个,随便一勾就能进圈套。 而包厢里,苏婥被安排着坐在中间位,手上摆弄着祁砚上次落她这的打火机。 银色的底子,接连擦过的火石,一簇又一簇的火光打在空气,引燃了原先氤氲的冰凉。 窃听器的警告,苏婥明确知道是程珈书的手法,今天这场聚会,同样是她玩心机的表现。 其实在调出监控的第一时间,苏婥油然而生的已经不是害怕。 祁砚陪她那晚,是她希冀的。但同样,她也清楚知道自己註定逃不掉,都四年了,还是一如当初地找上门来。 程珈书来来回回的操作,不就在告诉她,玩够了,该回去的意思吗? 都说事不过三,苏婥早就不记得自己尝试着从程家手上脱逃几次了。 她原以为这次会赢,但这最后一次,好像也快要输了。 以前的她不走心,没软肋,但现在不一样,她不能否认她对祁砚走心,也就有了绝不能碰的软肋。 麻木傍身的快速思考,苏婥慢慢地在卸去依靠祁砚时惯常有的软弱。 现在快到临界,她必须想一招,一招只要祁砚能全身而退的办法。 纵然她会陷进去,极有可能再万劫不復。 * 程珈书和阚江林出现时,舞团的现任负责人也就是唐家妮小阿姨唐采珊姗姗来迟,和他们在门口撞上。 唐采珊连连打着抱歉。 唐家妮这边正好在挑酒,知道苏婥对酒有研究,也就多少徵求了她的意见。 程珈书手上的烟在进包厢前灭了,但菸草味足够浓郁,没一会就袭在穿堂风中,融入包厢一室的茉莉清香中。 「这是我们阚氏集团的阚总。」程珈书视线凛冽地扫过全场,开门见山就说,「也是我们悦音舞团接下来大可能的投资方,今天一起来吃顿饭,大家聊聊。」 这都轮不上唐采珊说话。 唐家妮无意偏头,和苏婥冷淡至极的目光撞在一起。 是她从没见过的疏离。 唐家妮心中凛了下,没接得上滚到唇边的吐槽话。 全场给程珈书和阚江林留的空位就在苏婥旁边。 一上来,阚江林就找准机会坐在苏婥就近位,像是明显占到了便宜,眉眼浓郁的狂喜都快要溢于言表。 程珈书视线扫过,不过眉梢轻挑。 虽是中心位,舞团未来的大老闆,但苏婥全程多一眼都没送给阚江林。不到收购的那一刻,谁知道未来老闆是谁。 阚江林夹菜时似有若无靠近的手,苏婥避开;阚江林扫过来极度暧昧的目光,苏婥无视。 就连旁边心无旁骛吃饭的唐家妮都注意到了这其间的异样。 她皱眉靠近了些苏婥,压低声线:「你要不要坐过来一点?我感觉那个阚总好像有点问题。」 苏婥则是笑笑,连一点紧张都不见,心平气和地说:「不用。」 程珈书还在这呢,阚江林再有本事也动不了她。除非一点,程珈书放弃程控和程家未来女主人的位置了。 这可能吗? 可能,但也绝非现在。 所以苏婥能笃定阚江林不过是一枚棋子,贪财好色,一个都不能占,偏偏阚江林哪样都有,这不就入套了吗? 然而,阚江林那边是持以鱼到嘴边即可食的想法。 他又不死心地试了次,这次伸出去的手直接被苏婥喝空的酒杯半路打掉。 苏婥终于给他一眼。 酒杯落回桌上,才有她难测情绪的下一句:「阚总,自重。」 阚江林皱眉看她,神色骤转不爽的挑衅,「你和我说什么?」 苏婥没再接话。 正好这时,程珈书打着抱歉起身,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好意思啊,我得先去接个电话,大家该吃吃该喝喝,都别客气。」 众人回应后,苏婥和阚江林这边的不虞自然被忽略。 但这不代表程珈书没注意到。 她低眼看向阚江林,无声给出的提醒是让他有点数。 阚江林原先还不明白程珈书这是什么意思,但当苏婥随即起身要去洗手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懂点隐藏含义了。 阚江林跟着站起来,一路往外走。 洗手间和天台是反方向,苏婥说要去洗手间,纯粹是不想待在原位,想出去透透气。 但阚江林紧跟在后,像是甩不掉的橡皮糖,真烦。 苏婥本来脾气挺好,在程家最多叛逆显露,但跟在祁砚身边这几年,性格掀起锋利,对谁都扎刺,唯独对祁砚例外。 而现在,似乎也快忍到临界。 阚江林不知道苏婥是祁砚的人。 他一跟着上天台,就「啪」的一声随手灭了长廊小道的灯,加快脚步追上苏婥,想伸手拽她却被她机敏地一下避过。 苏婥视线挥过江边整片靓丽霓虹,脸上却没暖风镀上一丝温热,脾气来了,翻脸就说:「阚总说话就那么喜欢动手?」 阚江林再一次的主动示好打了水漂,面子彻底归零。 他本来心里就憋了火气,现在撞上苏婥这种不给退路的质问,难免猩火瞬燃地踢开天台边堆积待处理的破碎餐具。
第49页 所以这真的是程珈书说的一饱眼福? 妈的,阚江林就没吃过这种窝囊亏,隐忍到现在的火一点就炸。 「这他妈是你给我的态度?知道我是你们悦音舞团下个投资人?」 苏婥眼底的嫌恶没被清风拂没。 程珈书有本事,就是带这种人下三滥来逼她? 「阚总投资是有资本,但现在跟上来是什么意思?」苏婥看懂了,但偏要说,「悦音舞团是跳舞的,不是随便叫唱即演的场。」 这话不就在表里不一地讽刺? 阚江林是明白人,当然知道苏婥是连他人都看不起。但是,他是拿钱的,她有什么本事在这边跟他横? 「那要多少?」阚江林也不和她来虚的,这是买她一晚的意思。 一/夜/情在他们这一圈向来就不少见,更别说包/养,纯情的男人不乏,但真正能管住自己又配得上这个词的少之又少。 阚江林见她不说话,还附带问:「今晚想要多少?」 苏婥盯着阚江林那副噁心的嘴脸,蓦然想到祁砚。 这四年,她好像没见过他有别的女人。她安分守己,只想着活下去,所以从来没涉及过这层私密领地,但现在反倒开始好奇。 苏婥恍然偏过眼,意料之中撞上一旁靠在长廊边的程珈书。 程珈书全程盯着他们这边,神色晦暗不清,像是同样在伺机等待一个答案。 苏婥不言反笑,嗤了声,和阚江林说:「阚总这是当着程总的面找我麻烦?」 阚江林没想到程珈书会出现。 但既然说好了任他挑选,现在也就算当着她的面,能有什么? 阚江林继续嚣张:「不就一晚上,能影响的了你后面跳舞?」 苏婥倒是波澜不惊:「抱歉,我只负责舞团的跳舞。」 阚江林夜/总/会混得不少,好的差的有营业执照的,他都混过一圈。那些自诩矜持高傲的女人,抛开工作,上万甩出,有几个会不应裙下臣。 所以理所当然地,阚江林把这种思想同样施加到苏婥身上。 「见过支票没?给你张玩玩也不要?」 这话一出,程珈书隐约皱眉。 阚江林却像是没说过瘾,酒劲上来后的煳涂,还要继续强调:「我多的是支票,你要几张,我给你几张,怎么样?够不够划算?」 苏婥觉得阚江林就是没把门的疯狗,现在脑子进水,说太多都是浪费口舌。她转身就要走。 但快到嘴边的食物,阚江林不可能就这样放任她走。 程珈书眼见着情况偏离预期,脸色不好地上前就要隔开苏婥和阚江林。 但晚了一步,苏婥狠甩他手的那下,阚江林脾气上来,揪着她头髮就骂:「别给脸不要脸。」 苏婥踩着高跟鞋没站稳,整个人朝后踉跄,直接跌到了破碎的餐具上。 一瞬间,碎玻璃的锋利稜角楔入皮肤,刮划出几道血渍斑驳的长痕。 逼近白皙的脚腕处,一点点转至汹涌的猩血,餐具边混乱狼藉,她的手腕也有蹭伤。 阚江林喝完酒就发疯,这点程珈书早有见识。 只是没想这个老东西这么不带脑子,场合下的孰是孰非都分辨不清。 就在程珈书以防闹出大事,拦下阚江林时,长廊外的壁灯突然被人「啪」的一声打开。 刺目明光按捺不住地一瞬间挤破天台的沉黯,乍泄而出地扎到苏婥身上。 她疼得脚腕在发抖,又伤在旧伤上了。 祁砚几级楼梯上跨,动作迅速地沖了上来。 因是迎光,所以苏婥看不清祁砚的神色。 但鲜明可感地,是他浑身低郁不散的戾气,浑厚沉重地扩散,要将漫天光色下的那点活跃压垮。 祁砚一眼就注意到苏婥手脚的猩红,还有她原先挽成髻的头髮胡乱散落。 一看就是在发酒疯要撒气的阚江林搞的。 祁砚一路赶来的那点烦躁皆然在这一瞬转变成了压头灭顶的火气。 他是冲着程珈书来的,却没想到先搞事情来试探他底线的是阚江林。 是沂港不给投资?还是把魏永西搞进去?阚江林是真有本事,次次动到他底线上。 祁砚原先的端正着装已被打散。 没有西装外套,也没有领带,只有不算规整,领口乱敞的深蓝衬衫和黑色西裤,宽厚肩膀撑起空落,每一处都在诠释狂妄重戾。 程珈书今晚找阚江林,就是为了看看苏婥对祁砚而言的重要性。 好结果,试探成功,祁砚在乎苏婥; 但坏结果,她远远低估了这份重要性的程度。 程珈书比阚江林清醒。 她有预料祁砚会赶来,但预估时间是在会展现场九点的结束时间后,现在距离原先设定的时间明明还有一个小时。 他居然现在来了。 算上路程四十多分钟,难道是他根本没参加会展吗? 这不可能,苏婥不可能会比沂港船舶重要。 程珈书到现在还在自我否决着。 祁砚却已经朝阚江林的方向走了过来,带着不由分说的压迫。 他低头看向苏婥,微弯下身,右手单臂搂过她腰,安稳地把她从扎人的碎餐具堆里抱起来,由她靠在一旁的墙边。 苏婥皱眉盯着眼前过分温柔的祁砚。
第50页 越是压抑,越是风云涌动。 她发现他不对劲的地方,却又一时说不清他究竟哪不对劲。 祁砚看向一旁神色难明的程珈书,就算没问话,也有审视的意味。 他在给她机会。 程珈书还没来得及出声,阚江林就注意到祁砚了。 年龄高出的优势,伴上酒精的逼刺,让他就算在面对比他高大气势更凶的祁砚时,也没有一点怯却。 「哟!这不是我们沂港船舶的祁总吗?」这话刚落,阚江林又啧了声,自顾纠正地笑说,「不对,应该是我们凌川警厅的祁队。」 祁砚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 话题就此被阚江林带过。 「我就随便玩玩,怎么也要祁队出动了?」他视线刻意地看向墙边的苏婥,就沖祁砚这模样,也能大概猜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阚江林笑了:「这可别是祁队的人吧。」 这句话还没彻底说完,祁砚就一把扯住阚江林的衣领,扣住他后脖颈,把还在张牙舞爪要挥手的他压身到那摊破碎餐具上。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阚江林的脸就要磕上那堆沾了苏婥血的破餐具。 阚江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操作吓到了,直喊:「你干什么!疯了吗?!」 祁砚一眼注意到苏婥不仅手上有伤,脚踝上也有伤,还伤得更重。 那双是跳舞的脚。 祁砚压着阚江林的左手瞬间用了力,把他脸按到边缘锋利的餐盘上,下面就是垂直怼上的叉子,就在阚江林脸下几毫米的位置。 再下去一点,就要逼上。 祁砚最后那点强烈克制的脾气像海浪席捲,声势浩大地一股脑涌了上来。 她是他的人,谁给他本事动的? 祁砚浑黑的眸底滚过戾气,如刃地全数扎在他身上,手上使的劲和阚江林挣扎的反力冲撞,骨节尽绽锋利。 「知道我的人你还敢动?你活腻了?」 第20章 【二更】暴风雨的前夜,万…… 是程珈书带他来的,阚江林今晚碰上的只有接二连三的羞辱,他的面子早成这条夜江的泥下污。 被威胁逼出的脾气纵燃,阚江林就算脑子不清醒,那句发泄也撂了出来:「你是警察,警察能做这种事?我不就碰碰她,又没犯法!」 边说,他还在边奋力挣扎。 但祁砚的力道比他要大太多,阚江林毫无回手的余地。 「睁眼看清楚,我现在穿的什么。」以牙还牙的招数,苏婥伤的右脚脚踝,那祁砚就单脚踩上阚江林的右脚脚踝,碾压式的使劲,「我没穿警服,算什么?」 明明话音够低,乍听无所波澜,阚江林却被祁砚浑身散发的气息震慑。 他想向一旁的程珈书求助,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程珈书纵然有底气,也不能在这片地上惹事。她顶上还有程控,但凡哪边出了差池,程控唯她是问。 现在苏婥受伤,徐照今天有事不在场,发觉不了。 但没准隔天训练碰上,他就能察觉异样。 程珈书现在必须想办法自保,免得程控那把不长眼的刀落到她头上。 所以面对阚江林的求助,她自然置若罔闻。 阚江林两边都讨不到好,勐地想到魏永西出事,不管假的阚临身份,祁砚说抓就抓,现在也是说动手就动手。 毫无顾忌地只做他要做的事。 阚江林突然就慌了,那点醉酒也像是骤然消散。 他蓦然再想程珈书那句「能一饱眼福」,原来真的是字面的意思,那他刚刚那句「我不就碰碰她,又没犯法!」不就是在火上浇油吗? 这一刻,阚江林的脚腕已然在祁砚的脚下,麻木疼痛。 他双手被锢,没逃脱机会,只能口头惶恐地赶紧道歉:「我不该动!祁总!我不该动你的人!」 但祁砚明显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他没聋,刚刚听到他说碰她的话了。 「哪只手动的?」这话听似是在问阚江林,但实则祁砚抬眼看的是一旁神色凉淡的苏婥。 她像是看惯这种场景,藏匿在骨子中的那点淡漠一览无余。 祁砚眉头皱起。 下一秒,两个人的目光隔空撞上。 苏婥脑海中闪过过去程控处理人的场景,十有八/九刺入骨髓的不适感束缚着她。她动了动唇,却意外地说不出一句话。 而阚江林为了保命,不管不顾祁砚问的是不是他,脱口而出就是:「我没动!我胡说的!你放过我!」 祁砚扣着他后颈的手一下甩开,阚江林脑袋不偏不倚磕上碎餐具,耳骨摩擦锋利,正中划出一道细长又狰狞的伤口,血迹很快淌出。 阚江林像是找准逃的机会,踉跄起身的剎那,无意拉扯旁边幕墙边缘的一根绳,生拉硬拽的那一下,整个挂墙前的广告牌都摇曳晃动。 苏婥就在墙边。 阚江林没注意,只顾着拼命站起来,拉到的那根绳也像是救命绳索,广告牌原先就不稳定,被他这么一拽,朝前倾倒的迹象明显。 但阚江林哪管得了这么多? 他头破血流地往外跑,中途还撞上犹豫要走的程珈书,这一带,他们两个人瞬间成了隔岸观火的观众。 一阵蓄势待发的强风,广告牌摇晃后发出渗人的碰撞声,「哗啦哗啦」几下彻底倾倒地朝苏婥的方向覆压而下。
第51页 祁砚一抬眼,广告牌正朝他们在的方向砸下来。 动作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是他拽住她就把她往外扯,苏婥还没来得及出声,整个人被圈在祁砚温热甚至发烫的怀里。 「砰」的一声重砸,不知道砸到了哪,苏婥感觉祁砚勐地弯了下身,随后广告牌落地。 像是耳鸣自生,车水马龙走过的鸣笛、鳞次栉比高楼外的led广告声、餐厅背景的音乐……每一点细腻都幻化虚影,世界一瞬间从喧嚣没入静寂。 苏婥睁眼,咫尺之近站的是祁砚,长廊的光色够亮,却还不足以照亮他淡漠神色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祁砚的眼神很怪,明明像极审视,却又甚于审视,更多的完全难以言喻。 是惶然吗?是惧怕吗? 这样的情绪怎么可能会在他这边出现? 苏婥眨眼后的那一秒,这种所谓的惶然和惧怕已然不见踪影。 徒留的,还是那个居高临下盯着她的祁砚。 不明缘由的低落伴随着风声唿啸在她心底胡乱发酵。 苏婥知道祁砚生气了。 他放走了阚江林,程珈书这次没被他抓到把柄,他只是把苏婥带去医院处理伤口,即便回城东也一样能处理。 送回城西后,苏婥见祁砚掉头就走,她没在原地等着,几步艰难也要追上他。 说实话,苏婥见多祁砚发脾气,但从没见过他把脾气憋着,这就像是天差地别的一种对比。 苏婥心慌了,这是她第一次心慌。 但她伸出的手被祁砚甩开了。 苏婥一转眼就意外注意到祁砚衬衫后背的异样,看起来像是半干半湿,不舒适地黏在他肩背,似有若无地还有血腥的味道。 苏婥明确这不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就是祁砚。 「你受伤了!」苏婥原先那点持之以恆的镇定现在都有了破败之势。她猜是广告牌砸出的伤,祁砚向来受伤都不会说。 但这次,是因为她。 苏婥没法放任不管。 但这四个字就像是硬生生横在他们之间的隔阂。 祁砚二话没说,手臂一把把苏婥撑起,朝浴室的方向带。 淋浴头的水倏然撒下,冰凉下游走血丝的气味,像是无形逼迫的挑引,他们两个人身上的衬衫无一例外地湿透。 祁砚的脾气说来就来,隐忍越久,爆发就越激烈。 他抓紧她的手,多一步都走不了,「他碰你哪了?」 是苏婥始料未及的质问。 她定在原地,盯着他的眼眸掺进失措,愕然因这五个字而想起祁砚对每一件事的占有欲。 难道是时间过久了吗? 久到她都快忘了她于他而言的定位了吗? 不知是水透凉,还是心发寒,苏婥甚至连气息都最大程度地放弱,「他没碰我。」她的话音够轻,轻到快要低不可闻。 祁砚盯着她的眼神,却是不知如何的复杂情绪交织,她的手在他用力下开始泛红,消不去的指印。 「苏婥,我问你他碰你哪了?!」 苏婥看向祁砚的眼神渐渐泛凉,那句「你为什么不信我?」,她终究没问出来。 祁砚皱眉盯着她,洗的动作忽地大了起来。 苏婥站在淋浴头上,不言不笑,再度面对祁砚这种似曾相识的动作,深不见底的失落依傍攀附在她血液里,一点一点没入侵蚀骨血的力度。 悄无声息地,她盯着他的眼,突然毫无预兆地一下扯过他湿透的衬衫衣领。 无论是程珈书的出现,还是这期间发生的所有,都像是不定时炸/弹,让苏婥感觉他们结束的那天会比想像来得更早。 她的眼泪难自控地混合在热水中砸下来。 分不清究竟是哪一滴,偏偏都没砸在他手上。 整个浴室流水声冗长难断,每一声却都断然没有他们纠缠不清的唿吸响亮。祁砚能看到苏婥的眼泪,却感知不到任何一缕温热。 他满脑子都是阚江林身上那股异样的味道,那股格外寡淡却又尤为刺鼻的味道,像极毒品,说不出名的合成类。 但仔细闻,好像又不是。 那是什么味道? 每一种猜测都让暴风雨的前夜,万物飘摇。 第21章 这份想念将会在他心底根深…… 消息最后还是发到程珈书手机上。 苏婥:[你没必要大费周章,窃听器这种手段太下三滥。] 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程珈书皱眉盯着这两句话,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徐照则是双脚/交叠地正坐在对面沙发,不急不缓地喝着瓷杯里的咖啡,低头看着thn公司近期的报表。 前后联繫,程珈书心里有了数。 她抬头看向徐照,没浪费时间和他拐弯抹角,不爽和鄙夷统统写在脸上,「窃听器是你的人做的?」 这话问出,第一时间并没得到徐照的回答。 男人笔挺地西装革履,看上去和外面那些上流人士毫无二致,这几年的攀爬已然升到行业前端。 脸上只有温和的笑,情绪难以猜透。 徐照越是这样,程珈书越是心存不安。 徐照想脱离程控羽翼独干的想法已经持续太久,这些年的明里暗里调度,都有程珈书的一手帮忙。 徐照当年以一句「会设身处地帮她」让程珈书一时蒙蔽地踩上他的贼船,现在要想及时止损,显然为时已晚。
第52页 一通电话,程珈书从餐厅赶回来见面,没想会被徐照那句「用阚江林去试,你自己清楚结果」的下马威逼得骑虎难下。 她清楚他的手够长,却没想就连刚刚发生的事,都能被他第一时间把握。 程珈书突然就心悬紊乱。 她不是没有脾气,但现在奈在徐照比她在程控面前有话语权。她只能深吸口气,自甘退路地又问一遍:「徐照,为什么要放窃听器?」 这种不言而喻的问题,徐照听完就笑了:「不是想让她回去?」 程珈书眉头锁紧,俨然有不好的预感。 「她是程控的人,不是吗?」徐照慢条斯理地合上报表,起身走到窗边,眉目冷静地望着室外在乱风中动盪的树影,沉黯天色下隐匿的风云诡谲。 多时后,他声色笑中含讽,「不加点手段怎么回去?」 程珈书盯着他的背影,眸色晦深。 而后,听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述出最狠决的话:「不过是以卵击石,这只是开始罢了。」 「怎么,」他转身,朝她笑,「这就怕了?」 * 今夜註定是场对峙。 苏婥盯着面色沉戾,眸底滚滚涌动的祁砚,心中太多复杂的情绪在纠缠徘徊,枷锁一般痛定捆绑着她。 悄无声息的对峙,她的脚踝在他温热掌心的包裹中二次上药。 中途,祁砚没和她多说一句话。 像极他们之前每一次冷漠的相处。 伤口刺痛的感觉在一次次逼痛中接近麻木,她的浅眸像是弯弯一泓清潭,里头清澈无比,暗夜只够浸没他一个人的身影。 其实她很想问他,你今晚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会奔跑着上来找我?这是暗示的关心吗?还是你对我独有的在意。 但话到嘴边,苏婥犹豫之后,还是选择放弃。 因为她想到程珈书,想到徐照,想到苏世丽,还有那个持久掌控程家的程控。 她知道程控为什么死都不放过她。 必定是因为他查到了,当年一手抄掉程家境外走线的人是她。 多可笑啊,当亲生女儿养的人,四年前居然一手联合警方端掉他的生意链,程控当然会勃然大怒,弄死她都不为足惜。 现在席捲重来,是他的报復。 而苏婥早就知道当年那场车祸是程控安排的,也清楚知道苏世丽不过是苏琼的替身,在程控眼里如何都只是枚棋子身份,可有可无。 但谁都没料到,苏世丽命硬,不仅活下来了,还凭着各种手段一步步爬到程控身边,现在正大光明地压制程珈书,做程家的「女主人」。 程家门庭纵深,苏婥知道自己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该赴的死路,她心里早就有数。 只是她没想到,她会对祁砚动真感情,甚至是到了,快要难以自拔的地步。 现在,祁砚面无表情地抬眼,苏婥定格在他眉眼的目光肆乱地迎合撞上。 久时的沉默,是祁砚先开的头:「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 苏婥知道他是屡立功劳的缉毒警,端掉整个「方昀」就能彰显他的能力。 但程家现在不在中国,户口产业全部外移,人多势众的情况,她就算想说,也没法说。 孰轻孰重,苏婥心里有数。 她只能一笔带过地说:「今晚,谢谢。」 祁砚盯着她的眼,视线锋利到像要洞穿她的想法。 「你还有没有想和我说的?」 话已经到这。 苏婥被盯得如芒在背,动了动唇,血液里疯狂涌动的不安和侷促已然支配得她如鲠在喉。 她该怎么说? 说她是当年车祸的倖存者; 是说她那次是蓄意走进贩毒的红灯区,而不是误入;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和他在一起,目的就不单纯,她在利用他的安全感?利用他的背景? 苏婥莫名成了弱势的那一方。 她不是不想说,而是现在,她还没摸清程控那边究竟想做什么,所以不能说。她没有把握,就不能让他以身涉险。 所以能避开祁砚问话的只有一种方式,苏婥最讨厌也最嫌恶的方式,可她还是问了:「是想要了吗?」 这话太过刺激,祁砚压抑的怒气说来就来。 他掐住她的后颈,满眼滚过的戾气快要在这漫天夜下将她吞噬,咬牙切齿:「苏婥!」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苏婥又不咸不淡地补了句:「要我帮你吗?」 突如其来的一下,祁砚甩开了手,苏婥的后背撞在皮质沙发上,麻木刺痛贯穿神经,她抿着唇,没多说一句话。 耳听着「砰」的一声。 祁砚摔门而去。 泪眼的婆娑一点一滴地把难忍描绘出来,苏婥低下头,看向手机上程珈书留下的那个联繫方式。 一通电话打过去。 她明白告诉她:「东西没有,我要见他。」 * 苏婥要和程控见面的消息被苏世丽听到了。 她是不厌其烦地很多次都在挽回苏婥,但那又不是真心的,她就是拿捏准了苏婥不可能会听话,所以才高兴耐着性子重复。 然而,现在发展骤变,像是越离轨道。 苏世丽有危机感了,所以今天来见程珈书,一併把这件事不爽发泄:「你同样不想让苏婥回去,为什么不阻止?」
第53页 程珈书坐在办公桌前,散漫地转着笔,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阻止?」 「苏婥对程控而言意味着什么,你不会还需要我来提醒吧。」苏世丽嚣张跋扈久了,话里话外的隐含只多不少,「她回来了,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是你没好日子,不是我。」要论在程家的安全,程珈书比苏世丽安全多了,「我手上th还在走,我没了,给你接吗?」 苏世丽蓦然哑然。 但她想到一件事,还要反驳:「你别忘了,四年前是你把苏婥引进红灯区的,差点出事就是因为你。」 「所以呢?」程珈书眯了眯眼,眸底乍泄的精光/气场倍出,「你以为你就这样抓到我把柄了?」 苏世丽皱眉盯她。 程珈书觉得她真的头脑一年比一年简单,「如果不是想废了那条走线,谁有本事进去?」 「还有,你真以为苏婥和你一样蠢?」 这话话外音太强,苏世丽愣在原地。 「有时间填充脸,不如多补补脑子。」程珈书放下笔起身,走到她身边,轻瞥蔑视的笑,尽数绽在光下。 见苏世丽那样,程珈书微挑唇角,明显掰回一局。 「你不是爱他?那他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不知道?」 * 苏婥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她不知道祁砚这段时间在做什么,但她清楚他是在忙,所以没功夫来管他们之间那所谓的冷战。 自从和程珈书那边交流过后,他们也算是消停了一阵。 苏婥照常去酒吧,去舞团练舞,偶尔出现在城东,甚至和徐照打照面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好。 像是一夜之间脉络舒通,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满脑子只留存着简单一个目标。 有一点,程控什么时候会出现,这是未知数,苏婥猜不准。 但始料未及地,苏婥在周末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快递。 上面没有显示任何的署名和联繫方式。 拆开包装,里面是一瓶香水。 偏粉的质地,包装精緻的模样,看似是外面专柜里面近千的香水。 但苏婥洗完澡刚涂完护手霜,手一滑,香水瓶跌在桌上,瓶盖被她拧得松散,有部分洒了出来。 刺鼻的气味瞬间瀰漫在受限范围的室内。 带了几缕青芒的涩味,附带奶味和酸味,甚至伴随着气味的屡屡消散,会有更多难以掩盖的重金属味。 这是高级合成品,苏婥反应敏锐。 她下意识起身去洗手,开窗通风,把这种漫溢游走的怪味冲散在空气中。 苏婥的神经被刺激后,一秒想到那天阚江林身上的味道,和这个有过之无不及,也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只因为一般情况不会有青芒味。 可那天饭桌上有青芒,阚江林吃了,染上了分毫。 能这么百分百还原气味度的人,除了某个人,苏婥想不到另外的人。 果然,紧接着,手机响了。 是个没有备註的长号。 苏婥右眼皮在跳,但她还是没犹豫地接起。 随即一个沉稳却又含讽的笑擦过她耳骨。 兴许是太多年没有听过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但灵魂深处对他的抗拒像是深刻的烙印,只一点音量就能让她心跳惧怕加速。 苏婥吸了口气,直截了当开口:「我都同意了,你还想怎样?」 对面的男人笑得温和,是比徐照还要更甚的温文儒雅,却每个字眼都裹刺锐利:「这个礼物,还喜欢吗?」 苏婥不想和他攀谈:「你知道你这瓶东西有多噁心?」 「现在还会说谎了?」明明太久没有消息了,可男人还是能够随时随地表现出对苏婥的了解,「你最喜欢青芒了,你忘了吗?」 苏婥没搭理他。 对面的人就是程控。 一个大她十八岁,什么都强控制欲拿捏的变态,偏执没入骨血里妄以为把她锢在身边,苏琼就会在他身边的男人。 苏婥早就见识过他心思越骯脏,表面装得越温柔的手段。 他噁心,就在于他不承认自己的人格分裂。 第一人格的清醒会喊她乖女儿,宛如慈父; 第二人格的暴戾会随时动手,但凡她对他说一个不字; 第三人格的温柔偏向依恋,迴避型的反向极端,他没有她会死,他嘴里的爱她甚至能超过他爱苏琼。 这样的人,难道不是神经病吗? 苏婥不理解程珈书和苏世丽为什么会守着这种男人。她觉得他噁心至极。 程控却像是抓住机会,嗤声在笑:「你以为你有多爱他?短短四年而已。苏婥,你最好记住,玩够了就要自觉回来。」 苏婥站在窗边,眼也没眨,「你觉得你还能撑多久?」 现在就是对话,她不介意实话实说:「你在东南亚吃得很开,但在这呢?国有国法,法律明令严打制毒贩毒,你的手但凡伸进中国边界一点,你觉得你能逃得了牢饭?」 「所以你要找一个缉毒警来和我抗衡?」程控的语气似乎是觉得她很可笑,「还不惜找个有背景的?」 是啊,这难道不就是他的弱点吗? 这么多年来,苏婥都在想尽办法逃离,她失败了太多次,唯独这次成功了。 她承认她起初是有所企图,她同样也不敢告诉祁砚实情,却不能放弃待在他身边的一分一毫。
第54页 她的身边只有他。 只有他是她的曙光,她怎么能舍手放弃? 天差地别的两种成长背景,祁砚是天子骄子,出生的起点就在很多人的终点,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 可她呢? 或许是有一个很好的过去。 但命运终究不能嘉赏每个人,待她便只有三分,剩下那七分都是祁砚补足给她。 但现实大于理想。 苏婥清楚自己和祁砚没法走完更久,但她就期盼再久那么一点点,就再久一年半载那也是好的。 偏偏这是妄想。 现在碰上程控,人如其名的控制。 从徐照进舞团,到程珈书抢展位,再到未来极有可能因他偏执而操纵的命案,苏婥相信祁砚,但她受不了程控间歇性想要带给他的伤害。 甚至是,苏婥后知后觉,程控很有可能早在当年那场「7.15」案件就盯上了祁砚。 「进我家门的是你新培养对象?」苏婥说,「是徐照不听话,所以你要开始养新人?」 程控没否认,「那弯月亮,漂亮吗?」 苏婥垂在裤边的手慢慢地握紧成拳,「这是擅闯,下作手段。」 即便感知她唿吸的微重,程控也避重就轻地说:「你该知道,我比他更爱你。为了你,我还找到了你想要的。」 苏婥就算没出声,但眉头已然皱起。 程控不介意她的沉默,「这么多年了,难道不想念你的父亲吗?」 「你什么意思?」 程控只笑,很快嗓音便褪去方才的温柔,冷冷淡淡:「喜欢这个惊喜吗?乖女儿。」 * 另一边的警厅,蒋润妻子显然没料到那天会碰上陈训。 因为她发脾气时说话不过脑子,所以支队现在对案件的调查又多了一条线,是从蒋润妻子嘴里套出来的华东新迎项目。 这个项目原先是「加纯」要放在年底的压轴项目,但因为中途碰上几次非法举报和检查,项目一度耽搁,竞标出现问题。 当初在定下籤合约的时候,蒋润和陈训原先是合作双方,但因为帐户问题,利益担保独写蒋润的名字。 后来半年,这个项目零零散散多次出现利益纠纷。 蒋润找人借钱去填项目的窟窿,这件事他妻子并不知情,也是等到债主追上门来,变卖城区的两套房产才艰难还完三分之一。 现在华东新迎转到别家企业手上,蒋润妻子也不介意旧事重提:「混在这个项目里的没一个好人。」 她看到前段时间詹印出事的消息,讽刺地笑说:「果然,做了坏事迟早会遭报应。」 祁砚翻着案件表,「说清楚点。」 蒋润妻子实话实说:「那个出事的银行高管,叫詹印是吧,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一手帮陈训那畜生做了假帐,流水线全搞到蒋润头上,合着算计我们,死了也是活该。」 知道祁砚可能不信,蒋润妻子又说:「你不是问我『以前怎么没吸死你』这话什么意思吗?就是字面意思啊。他们一天到晚有空凌晨两点就跑夜/总/会,以前还拉着蒋润一起,蒋润去过一次,发现他们在聚众吸毒,就再也没去过。」 「这事多久了?」祁砚问她,「哪个夜/总/会?」 「最早知道是两年前,哪个夜总会不知道,不过是经许市那个招牌夜/总/会,那边人都知道,这家做得可大了。」 夜/总/会出来可能没有什么。 但经许市,就不对了。 祁砚第一反应想到魏永西姐姐魏郦那家夜总会,就在经许市。 好像,「绚丽」就是招牌。 而詹印尸检图上显示出的指甲处甲盖的坑洼和多处的残缺显示,支队的人好多次尝试找切入点从中击破,无一次不出现问题。 但林诀想尽办法找回的詹印的手机备份,里面有一条就是出事前两个小时,这个手机录下的最后一通视频。 是在河边,风声木然萧瑟,水流游下湍急。 这样的环境,詹印一个人坐在河边,光看神色和举措的滞缓,总是状态不算正常的徵兆。 昏暗的光线下,詹印对着手机摄像头悠悠地说了很多话,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偏偏口风依旧紧得没一个人人名出现。 边说,他还用老虎钳类的用具生硬掰着自己的指甲。 对,他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在自己掰断指甲盖。 这是什么荒唐的情况? 视频画面血腥又真实。 林诀一开始还能看两眼,到后来血流横淌的画面,他莫名都有强烈的反胃感,刚刚吃下去的午饭都可能要吐出来。 「队长,这个……」 祁砚始终盯着屏幕看,像是要从中揪出一点破绽。他偏头问他们:「詹印家里搜过没?有没有找到什么异样的?」 林诀说:「他家是那种老式的楼梯拆迁房,一个家就四十平,里外没多大,都搜过了,没东西。」 如果是老式的楼梯拆迁房,那祁砚想到了一个问题点。 「装的是地板还是瓷砖?」 「是木质地板。」林诀翻出家中取证拍摄的照片,「但除了房间是木质地板,其他地方,比如阳台和厨房都还是水泥地。」 祁砚盯着照片上房间那块木质地板,沉默思考了很久,联想到蒋润别墅画框的事,突然意识到问题,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第55页 「重新都再搜一遍。」 …… 事实证明,靠床靠窗的那块木质地板下的确是有一个塑封袋,不过里面放置的东西已经受潮,白色的黏煳融在一起,像极糖化现象。 而另外,压在塑封袋下的,还有一份欠条。 五百万的欠条,对象丽姐。 塑封袋里的物质检测出来,是lsd致幻剂。 林诀不明所以地疑惑:「詹印没有精神类疾病,怎么会有lsd,更何况按照受潮回推,药品在地板下已经很久了。」 这的确是个疑点。 但祁砚更关注的不是这个。 是那张欠条,案件关键人物又多了一个。 * 就算祁砚照常工作,照常出现在警厅和公司,身边的人都能感觉他状态的不对劲。 坐回到车上,祁砚没急着开车,反是解锁手机,盯着一个界面看了好久。 因为常旭那辆车还要带别的队员,所以林诀跟祁砚走。 他能清清楚楚地察觉祁砚神色间的沉郁,像是在忍着什么情绪,没等抒发片刻,又被他自行消化到毫无踪迹。 林诀盲猜是因为苏婥。 毕竟那次酒吧那场事,借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他多少能看出祁砚和苏婥彼此间的牵连。 他们都需要彼此,却都无例外地没有承认这份需要。 这的确是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苏婥不爱发动态,所以她的朋友圈是习惯设置的三天可见。 祁砚不知道点进去多少遍,略过三天可见的提示语。 他要看她,只能走「盲狙」酒吧的公共帐号,更新量每天固定,限时限段,是夏桥在操作。 隔着屏幕,女人的举手投足都在叙述风情,她生来好看,尤物方可,性感和娇媚在她身上诠释剔透。 祁砚意外发现,没有见面,他开始想她了。 这是件看似寻常,对他们来说却又格外疯狂的事。 祁砚没察觉出这份想念将会在他心底根深蒂固,也没试图去扣响自己的心门。 只知道,今晚回城东,她会到城东。 第22章 我从没收回过给你的底气。…… 上次说好的,池荟店内活动,苏婥想去做一份瓷杯套装。 见面之后的流程,虽然池荟都陪在苏婥身边,但似有若无地,她总能在她举手投足的迟疑中敏锐捕捉到些许的不对劲。 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不知名的情绪。 池荟说不清,便关心地把材料随手放在旁边桌上,就近坐在她身边,问她:「怎么了?」 苏婥抬头看她,以往信手拈来的熟练手工,今天像是没了着落,好半天都是原地踏步。她找不到感觉。 苏婥不说,池荟也大致能猜到她这种状态的原因。 「是因为祁砚吧。」池荟淡笑着关掉运作的机器,温和语调地说,「对吗?」 苏婥没法否认,池荟猜得很对。 感情这种事,池荟或许不是个很好的开导者,但在自身举例上,从来不会出错。因为邢译的身体原因,他们兜兜转转六年。 六年的时光的确转瞬即逝,但久时的沉淀也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很多。 苏婥停下动作,后靠在椅背上,无意想到就算是上次那种激人的挑衅,祁砚都不过是摔门离开,并不比先前任何一次过分。 他变得温柔,这也许是好现象,但绝非是现在这个时间段该有的好现象。 这难免让苏婥不适应。 「喜欢能包容对方的一切吗?」苏婥好奇答案。 这个问题池荟都不用思考,就能得到不唯一的那个答案。 「如果我说能,你一定会去想,你有没有包容祁砚的一切,但其实这道题是没有答案的。」 用最简单的例子,池荟说:「我知道邢译玩赛车这么多年,到现在都没法接受。这不是我不喜欢,而是他玩得太疯了,我担心。每年赛车出事的这么多,他能和我保证,可是事故来了,他拿什么和我保证?」 苏婥读出了她更多的话外音。 「但你还是没说什么。」 池荟淡然带笑地点头,「我不能逼他放弃他爱的,同样,他也没有逼我在这件事上妥协。如果是以前的我,在几次听到赛车出事后,一定会翻脸走人,但现在,我尝试着去和这样的他和解,这不就是喜欢吗?」 言外之意,喜欢不一定要做出改变,但会尝试妥协。 苏婥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她和祁砚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一直以来的状态都是,他想见她,她去见他,一拍契合的长期稳定。 他们早就适应了淡漠的相处方式,也不会多给彼此带来一点困扰。 这是恋爱关系吗? 苏婥不知道。 不像池荟和邢译,会有明确关系确认的界定,她和祁砚不过是心照不宣的关系存续。 所以对外,苏婥也从来没有承认过对象的事。 但现在,她好像变了,变得贪心渴望某个稳恆不变的身份。 池荟的话戳中了苏婥的心思。 苏婥清楚自己没底气。 她一度在适应和喜欢两种情绪中徘徊,不敢承认自己对祁砚的多心,自欺欺人也要从这场看似拔河赛的关系中拔得头筹。 但池荟帮她确认了。 池荟知道苏婥今天来不只是想做瓷杯的。
第56页 瓷杯为辅,定心为主。 所以在旁观者清苏婥这一路情绪的变化后,池荟想起邢译提及祁砚从展会现场赶去餐厅的事,已然更为心知肚明。 她笑了,缓和地提醒她说:「喜欢不是件坏事,你该看看他对你的态度。」 池荟的话像极定心药剂。 苏婥缠乱多时的思绪在一点点倒退。 倒退回他们冷战崩起的那个夜晚,倒退回他去舞团找她的那晚,倒退回圣诞酒吧那晚,再倒退回阚临醉酒,他问她「现在跟谁走」那晚。 明明以前不会有的特例,他都在短短这期间一次次打破。 回忆声势迅疾地一股脑涌上,苏婥做瓷杯的动作倏然顿住。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那份一不小心就被她揉变形的杯状,因脑海中某个很不责任的想法而愕然。 她怎么会有想要告诉祁砚实情的想法? 难道是因为喜欢,所以她开始尝试期待她和他共同的未来了吗? 她居然……真的喜欢上他了? 这放在以前,都是苏婥想都不敢想的。 某一瞬间,难究其因的想法在纠缠,游走浑身的血液在滚烫中炙火。所有的指向,都将她从寒涩多天的冰窖中一把捞了出来。 程控出现,危机四伏,端走线的事苏婥不是第一次做。 所以这次,她理所当然还是会在逃避和面对中选择以身涉险。 但四年对祁砚的信任和依赖犹如潮浪席捲,汹涌不停地在这条迷惘道路上指明反向,苏婥变得动摇。 她握着瓷杯的手也肉眼可见地发颤。 终于,瓷杯做完。 原先那个以身涉险的设想也开始摇摇欲坠。 * 祁砚说话算话,魏永西说想要约徐照见面,他给他机会见。 但这场见面的前提是,徐照想先和祁砚谈谈。 祁砚虽然不知道徐照在卖什么关子,但为了案件后期的发展,他没犹豫,选择答应。 非双层可透视玻璃的会见室里,监控摄像关闭,室外无人,室内只有祁砚和徐照两个人。 如果不是要紧的话,祁砚不想在这浪费时间,所以开门见山地,是他先起的头:「想谈什么?」 像是猜中类似的开头,徐照淡笑了下,完全将温和派的人设形象诠释到位。 他不急着回答,只是低头摆弄着自己的金边袖扣,好一会才不紧不慢地说:「你觉得我今天会和你聊什么?」 是正撞祁砚枪口的问话。 他最讨厌拐弯抹角让人去猜。 但祁砚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心思居深,从那份照片开始,后续源源不断的见面,究竟是刻意还是无心,一目了然。 祁砚不猜那组苏婥和他吃饭的照片是不是他拍的。 但有一点,他知道徐照牵连当下的案件,所以该有的防备一点都不会少。 徐照倒像是早有预设,拿捏好了谈话的发展,这会坐在警厅,也没做贼心虚的惶然。 「我不想和你聊魏永西。」徐照一句话直接转移话题,「撇开现在的事,我们来聊聊苏婥,怎么样?」 祁砚皱眉盯他,俨然因苏婥两个字而敏感,「想聊什么?」 「你是缉毒警,又是人际出色的沂港船舶老闆,按理说对苏婥的背景早就把握,其实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对吗?」 徐照这话直接把苏婥和祁砚之间有意隐匿的矛盾点扯出。 徐照看似是在自绝后路,却又格外聪明地选择了主动试探。 他大抵是猜中了祁砚这边私下的调查线路已经到了程控那边,所以以求自保,他不介意先露「马脚」。 而祁砚则是带了防心去问:「你想说什么?」 徐照直截了当:「我可以给到你要的线索,但有一点,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祁砚倒是笑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很简单。」徐照也不和他兜圈,「撇开现在魏永西的案子,还有蒋润、詹印,甚至是后面很有可能继续发生的命案,但凡有人丧命,就说明走毒线在变动,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 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能说徐照装得太像了。 平白无故来一个帮手,提再有难度的条件,都让祁砚对他的信任度打到折扣。 「徐照,93年生于凌川,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九岁被领养进苏家,继母苏世丽,继父不详,而后这么多年的个人资料都残缺不一。」 祁砚也不接着往下说了,「但你真的是被领养进的苏家吗?」 徐照脸上笑意微淡。 祁砚清楚告诉他:「和我谈条件,就别抱试探的想法。」 「那如果我心思叵测,现在正大光明坐在警局和你说这些,难道就不怕被你抓住把柄吗?」徐照特意挑了混淆视听的一种问法。 他淡笑着后靠在椅背上,话说得不紧不慢,「我们是敌是友,这看你的选择。」 明明说得温和,却是威胁的意思。 祁砚只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会来找我?」 空气无端静了几秒。 而后,徐照很笃定地笑了,「你在意苏婥,不是吗?」 * 苏婥到城东的时候,阿姨还没走。 似乎是知道苏婥会来,阿姨连晚餐都是准备的双人份。碗筷摆在桌上后,阿姨犹犹豫豫地把放在中岛台上的一本东西拿给苏婥。
第57页 可能是看到内容了,她很抱歉:「苏小姐,不好意思。」 这是本记录这些年来,祁砚给她多少钱的本子。 苏婥并不意外,甚至是以很坦然地态度接下本子,「没事的。」 毕竟这也是事实。 阿姨却像是看透什么,在入目苏婥并不张扬的神色后,自顾自主动说了一句:「我只见过你。」 「什么?」苏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阿姨知道自己多少是在自作聪明,但有些话她还是想说:「这个家虽然很大,但我只在这个家里见过你的衣服,还有你的东西。」 这话外音不就在和苏婥澄清祁砚没有别的女人吗? 苏婥有些许的怔愣。 她刚想摆手解释,却又在否认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时,硬是如鲠在喉地半路卡住。 阿姨只是强调地在说:「感觉先生不像是那种男人。」 那种男人,哪种? 苏婥想想便笑了,话不过脑就应声说起:「嗯,他不是那种男人。」 这一来,阿姨总算是放心了。 没一会,阿姨收拾完就要走,但苏婥心里还存了个事,下意识在她出门前问出:「阿姨,上次城西房子,是不是有个保安进了?」 阿姨想了会,点头说:「有个小伙子,说是接到楼上水管漏水的消息,来看看楼下住户。但他没待太久,走过一圈就离开了。」 苏婥听完,心里有数了。 她礼貌地打完招唿,阿姨很快出门。 徒留苏婥一个人的城东。 桌上这几道菜,都是合乎祁砚口味的,偏辣偏咸,苏婥不爱吃,也就坐在餐桌前好久都没动筷子。 苏婥看了眼手机,已经下午五点半了,如果他临时需要出差,那她今天来就是白等。 按照祁砚回城东的习惯时间,六点左右。 不知怎的,苏婥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兴许是上次冷战闹得时间太久,再加上池荟今天的一番话给她指了方向。 苏婥不确定祁砚是不是那个对的人,但有些试探,她必须做。 这很大程度上会决定她后面是否还是孤军奋战。 在苏婥的潜意识里,她不想离开。 所以她希望能看到一缕光,一缕祁砚放下的光芒。 等到六点半,大门玄关处终于响起脚步声。 虽然很细微,混在风声犬吠中是极易被忽略的细小动静,但苏婥还是屏息凝神地注意到了。 她抱着靠枕,微弓着背坐在沙发上,眼睫放弃轻颤地集中注意力。 自动门上数字被输入,自动锁扣松解,门开了。 可能是坐久了,苏婥窝在沙发上的腿有些麻,多一步都动不了。她抱着靠枕的手慢慢地收紧,指腹压在枕边,绯红压出了几分苍白。 祁砚换完拖鞋往里走,一眼就捕捉到沙发上的苏婥。 她抬头和他对视的那一秒,黯淡的月色撒在她肩上,将她单薄的身影映衬玲珑,还是熟悉的娇俏。 四目对视后,祁砚没说话,苏婥自然也没开口。 晚饭准备好,苏婥在等祁砚吃完。 但祁砚坐下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他沉默了会,偏头看向旁边还坐在沙发上的苏婥,不过低声:「过来。」 意料之外的两个字,苏婥唿吸轻颤了下。 她听话地起身,走到祁砚对面,本想习惯性拉开椅子坐下,但对上祁砚的眼,她又收手了。 换而的位置,是坐在他旁边。 苏婥看了眼桌上的菜,还是没动筷子。 祁砚皱眉看了眼她,随后连自己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 苏婥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后面还是祁砚先开的头。 「我饿你了?」他的语气硬邦邦的,听上去还是高高在上,没一点服软的意思。 苏婥心中持着的天平摇摇晃晃,兜住的水撒了半地,她摇头,「没有。」 「那你不吃?」 她实话实说:「是辣的。」 这回祁砚不说话了。 全程,苏婥虽没看他,但有在努力察觉着什么。 因为若是照常,他要是真看她不爽,不仅板着脸,还会冷不丁就翻脸,而当下的神色并不同于往常那般紧绷。 苏婥情绪的上扬,似乎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那句「是辣的」,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祁砚的脸色明显有变。他没逼着苏婥吃他喜欢吃的,而是起身就往厨房的方向走。 苏婥以为他是要什么,赶忙追着起身。 但就在进门口的位置,那扇半自动的推拉门眼见着要关上,苏婥就要卡在中间,祁砚转身,一把手勾住她的腰,稍微用力就把她搂了过去。 这一瞬间,心跳速率变化。 扑通。 扑通。 在半拍的短暂放缓后,骤然加速。 落针可闻的环境,耳边除却男人浅薄的那点唿吸,就是远超她自己气息的那抹心跳,徜徉,动魄,每一次碰壁都有本事疯狂刺痛她的神经。 避无可避的悸动就此缭绕。 一时间,苏婥低眉落目在祁砚微滚的喉结上,不知所措。 几秒后,侷促发酵,就连垂在裙边的手都在小心翼翼地慢慢收紧。 他们太久没这么靠近了。 以至于这一次稍有的咫尺,就能让原先的暧昧加倍升级。
第58页 祁砚本意是想煮面,但现在苏婥在他怀里,软香如玉,他没多想,支起她的胳膊就往旁边的长台上放。 长台铺设的那层单薄布料,正好压在苏婥身下,不至于冰凉。 她的两条腿半路悬空,轻抵在男人皱褶少见的西装裤边,极其亲密的依靠位。 苏婥为了横稳,双手搭在祁砚肩头,在他看不到的盲区,轻轻地指尖环扣,停在他后颈的位置。 祁砚先问的她:「几点来的?」 苏婥没瞒他,「一个多小时以前。」 祁砚微皱了点眉,「一个人。」 「没,阿姨刚走不久。」苏婥说完后一句,下意识地停住了。她盯着他,神色漾出微光,紧张还没彻底消退。 不过,这对话也太奇怪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事无巨细地和他报备啊。 苏婥没想通。 祁砚也没再给她想通的时差。 他手扣紧她,带了点轻微的摩挲力度,低头沉沉如灼的目光,仿佛是在引燃某种难以言喻的缱绻。 除了之前有一次喝醉,苏婥见过这样的祁砚。 除此之外,再无二次。 苏婥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虽然能分秒锋芒毕露,但那只针对于和程家有关系的人。 她纵然再有本事说翻脸就翻脸,可在祁砚这,像是没入骨髓的服软属性,她自然而然变了样。 这实在莫名其妙。 苏婥知道自己不争气。 她快要沦陷在这双含情的眼眸中,溺入无底深海。 她好像还没夸过他的眼睛好看。 别看祁砚平时表现得凶神恶煞,他其实是最具吸引的那种桃花眼,含情脉脉的春光,讲的就是他这样的吧。 双眼皮下微挑的眼尾弧度,犀利的目光缓和之中压进几分柔和。 能轻而易举勾人心魂。 苏婥早该猜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但这些胡乱的想法,祁砚都不知道。 他只是在想今天和徐照的那场见面。 按理来说,他不该答应的,徐照是在程家门里混的人,暂且不论孰好孰坏,染缸本身就不可能会有白纸。 可其中有一点短暂困住祁砚。 那就是悦音舞团,thn公司既然投资舞团,总负责人是徐照,他但凡想动手,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他何必绕这么一个大圈,走他这边? 祁砚是给不出信任,但不能否认,徐照作为音乐指导进入悦音舞团这么久,除了他今天坦言的照片,没做过任何一点出格的事。 所以持以怀疑态度,祁砚选择试水。 现在看向苏婥,祁砚反倒没有那些冗杂的想法,纯粹是由上一次两个人不太愉快的对话,引申到这次:「今天来干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 苏婥猜到他想要什么答案,还是兜转说:「没干什么。」 下一秒,她的腰被掐了下。 祁砚就没点怜香惜玉的觉悟,手掐的力道丝毫不减。苏婥细皮嫩肉的,经不起痛,不经意朝他方向躲。 她低声说:「谁知道你记不记仇?」 「我记仇?」祁砚哂笑地微弯下身,到和她视线平齐的高度,抬手稳住她后脖颈,牵制住她想逃的机会,逼她抬眼看他,「惹事的是我?」 苏婥本就理亏,干脆不说话了。 祁砚看她一眼,浓沉滚过的也辨不清是什么情绪,几秒后,干脆伸手把她抱到自己身上。 意料之外的位置变化,苏婥吓了大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就主动勾紧在祁砚脖子上。 「你干什么?」她讶异得嗓音有些发抖。 祁砚抱她,还是以这个姿势,是吃错药了吗? 祁砚像是早有预料她这种态度,一副随时会松的样。他看出她那点纠结,问她:「我什么时候养你养成这样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苏婥愣了几秒,「哪样?」 「连话都不敢说。」 苏婥否认说:「我没有。」 「那怎么有话不说?」祁砚顺手从冰箱里拿出整袋荔枝,不管不顾边缘的冰凉就往她怀里塞,苏婥被冻得手直往回缩。 她是有话要说,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苏婥心里没底,猜不透祁砚的想法,只好佯装理直气壮:「你要我说什么?」 祁砚看她,想到白天徐照说的一句话——「在你看来,她会承认那个家庭吗?」 这个问题,徐照没有给到详细完整的答案。 但他的语气像是给了否定方向。 这种情况,祁砚不了解苏婥和程家的具体关系,只能言简意赅带到:「有想说但没敢说的事吗?」 话已经点到这么直白的份上,苏婥想装傻好像都于事无补。 她该庆幸祁砚的聪明,还是该惧怕类似步步为营中,她不用想就会是战败的那方? 苏婥不确定祁砚知不知道程家,但有个问题,她想问他很久了:「如果我说要走,你会放我走吗?」 「你觉得?」祁砚觉得这句话挺有意思,「你想走去哪?」 苏婥没说,但她隐含在开始试探他的态度。 祁砚很纯粹地告诉她:「我没拿四年和你开玩笑。」 也就是说,她的说走就走除非是闹脾气,其他任何理由,在他这都不成立。 苏婥心中涟漪动盪。
第59页 她知道接下来的话需要勇气,很有可能会骤转他们之间的关系,但现在似乎是最好说出口的时间。 她难得想把握一次。 「程珈书,你知道的。」苏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一口气说,「我和她早就认识。」 祁砚盯着她,没给出回应。 苏婥突然心里就慌了。 她以为他会走流程地问一句「什么时候认识的」,但他没有,他只是看着她,眸底的清池连池中微澜都毫无。 像极早就知晓的一个旁观者。 就此,苏婥原先腹中打好的谱瞬间乱了序。 她静默之后,继续说:「徐照,之前照片的那个男人,我也早就认识。」 祁砚应了声:「然后呢?」 和他目光交错的这期间,苏婥隐然皱了眉。 祁砚就像是持有上帝视角的人,对她所说的,甚至是还没说的,仿佛都剖析了解。即便少之又少,但他还是偶尔会过问陌生的人际关系。 现在碰上程珈书和徐照这么敏感的身份,他居然多一句话都没有。 苏婥匪夷所思的同时,心中横着的那桿秤早就放歪。 他们对视的剎那,空气流通都在放缓节奏。 就在苏婥以为今晚会是场坦白局时,祁砚突然扶住要滑下去的她,还把她带到视线较他微高的地方。 他抬眼的那瞬,和她说:「我从没收回过给你的底气。」 第23章 帮你灭了柬埔寨那条线的警…… 他说:「我从没收回过给你的底气。」 苏婥蓦然怔愣,错愕地盯着他。 所以她可以无条件地信任他吗? 就算程控威胁,引她入套,后面发生很多超出预计的坏事,她还能够把信任付诸在他身上吗? 苏婥心里没答案。 可祁砚这话的意思太过清楚,仿佛就是在告诉她:只要在我身边,无论是谁,都没本事给你惧怕。 这是苏婥贪恋的安全感,却也最让她感到惶然。 「你就没想过结束吗?」苏婥还是抵不住好奇,低声问了,「祁砚,我们这算什么?」 祁砚起初没接她话。 苏婥后知后觉自己的过分解读。 她凉淡地笑了下,把席捲涌上的多余情绪统统用力稀释,重新压进心底,「你当我没问。」 「苏婥。」祁砚的唿吸在描摹她的眉眼,时轻时重,将她眸色衬得雾蒙却清亮,「我没说过任何放弃的话。」 这像是在回答那晚她说的话。 苏婥还没来得及表现压抑,祁砚就把她带到中岛台边。 月色清透盈盈,无意照出女人白皙脸颊的那抹绯红,剥了壳的荔枝气息香甜,游走流窜在她的唇齿之间。 祁砚一般不碰荔枝这类高甜水果。 苏婥喜欢,所以城东才会有。 苏婥总不能自己吃。她就着池边剥了个放到他面前,见他毫无反应,手还往前凑了凑,祁砚吃了。 他的唇划过她的指尖,冷热交融的温度,带着亲吻的绵密力度。 苏婥刚想瑟缩,后颈就被扣。 她坐在中岛台上,也还是跌进了祁砚已然发烫起伏的怀里,被动承受着独属于他的凛冽气息。 他放肆地掠夺,毫无章法可言,唿吸由轻及重,渐变滚烫的浓烈交缠,尤带唇齿间荔枝残留的清甜。 这一刻,苏婥的手不知觉地在收紧。 她下意识想躲,却在往后撤的动作刚要做出,就被祁砚牵扯回去,束缚锢进怀中,铺天盖地仅剩的只有唇齿间的细腻暧昧。 周围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 苏婥被祁砚一把抱起,人朝着主卧的方向走。 她没抗拒,但鲜明有了更多悸动。 不知道重蹈覆辙多少次的事,苏婥这一次却蓦然有了新手的感觉。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每一寸感官都在沸腾灼烧中变得敏锐,亲吻带给她的心慌早就胜过深埋的不安,踊跃浮于表面。 祁砚是比以往温柔。 但这不代表他会把主动权拱手让到她手上。 苏婥勾着他的脖颈,那些融在滚烫血液中的情愫持续发酵,虚设强烈像海浪,却又悄无声息地肆乱蔓延在这夜下。 她想这一夜的放纵,却又不敢过度张扬自己的情绪。 祁砚发觉到了苏婥的不对劲。 他的动作减慢停下,手擦过苏婥颊边被薄汗润湿的长髮,嗓音没入几分深沉的隐忍,是很不像他的表现,「苏婥。」 「嗯?」苏婥抬眼,声线低微。 「你就是你。」他手再度延展而开,带了惯常占据时的强势。 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包括他。 这是苏婥的底线,同样也是祁砚的底线。 他同样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放弃从不是他字典里会有的词。 他搂起她,用少有的亲昵姿势,唇齿之间的交缠,含煳言辞却如钟鸣敲进她耳畔心房,「听懂意思没?」 苏婥没应声,但她听懂意思了。 她任由祁砚的指引,耳畔的风声都不知不觉溺入旖旎的味道。 无论是疼痛难忍的交织,还是心思胡乱的沉寂,苏婥都没半点退缩和放弃,一个暗藏的想法就此在她心中滋长。 或许她该相信祁砚,就像前四年的每一天一样。
第60页 * 事后,苏婥累极,躺在床上没睁眼,却依稀能闻到阳台边飘飘缕缕袭来的烟味。 手机的震动接连不断。 苏婥没看。 祁砚进来后,躺在床的另一侧,静看苏婥的侧脸,心中因白天徐照的话而引起的纷乱瞬间平息。 其实那场谈话全程并没说太多信息。 但徐照唯独强调了苏婥的背景。 像是早有预料祁砚能查到程家,徐照没明说程家的背景,也因暂时还未到羽翼丰厚地能脱离程控手下而未提及和程家有关的任何一个人。 从头到尾,徐照只言简意赅地和祁砚谈了一项条件:「案件应该走到夜/总/会那边了对吗?夜总会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你,叫『绚丽』,就在经许市。」 祁砚不可能白要线索,「你想要什么?」 徐照不言不笑,只是和他对视,目光再度冷然。 沉默多时,才简单说出一句:「如果查过去,帮我带个人出来。」 祁砚皱眉看他。 「放心。」徐照够坦然,「这场交易,你只赚不亏。」 …… 而手机上显示的来信,是徐照发来的。 [周日晚上八点,南边灯塔。] 南边灯塔。 下一场命案的可能发生地。 * 隔天,祁砚一早就去了警厅,因为邢译那边对真阚临的调查结束,带回了关联案件的有用信息。 国外的线路,他们没法立刻摸清,所以阚临暂时回不了国,只是选择性地提供了两条支线给邢译。 现在支线摆在祁砚面前。 排开已经知晓的「加纯」走线,还有一条居然就是徐照昨天和他提到的夜/总/会走线。 没给上头的联繫人,但给了场所地点,就是经许市那家「绚丽」夜/总/会。 邢译先前其实已经找人试探过阚临,但奈何他在外表现顽戾,油盐不进,最后没办法只能出于赛车的下策。 好结果是这次激将法很成功; 坏结果是案件内里的情况比他们想像的严重太多。 邢译走的时候,阚临送给他一句话:「这种情况,能避则避,没必要拿命去开玩笑。」 但相比这句话送的对象,兴许祁砚会比邢译合适。 阚临不知道,邢译到现在都只是起到中间连通的媒介作用,而祁砚才是真正会涉入其中的人。 徐照那边的意思也是只有踩上船才能给出他想要的。 他表面上是在推拒,但实则就是要祁砚深入其中。 祁砚暂且不管徐照是哪边。 但有关于后期案件的联繫,徐照还给了他一个爆炸性的答案,是和邢译那边信息能对上号的。 而同样针对那条从詹印手机里查出来的视频始终无解,邢译结合最近的案件进展,多剖析出一条:「lsd致幻剂是拟精神病药物,根据阚临那边提供的塑封袋药剂和詹印尸检结果显示,这是在过量使用后的生理心理双效应叠加结果。」 「怎么说?」祁砚低头翻着资料,试图在短时间内抓取关键信息。 邢译一分为二说:「一是生理效应,lsd致幻剂的过量使用,植物神经受累,他会出现瞳孔扩大、结膜充血等情况,这也就和尸检结果上给出的现象反映相差无几;而是心理效应,詹印那段视频明确出现了感知觉紊乱和双向依赖的情况,他或许某种感受已经超越了去除指甲时会有的疼痛。」 「这也就是说,这是lsd作用期间的侵犯行为?延伸逼近自杀?」祁砚捕捉到视频中詹印的行为和后来出事情况一一都能对应。 邢译没否认这种说法,「但还有一个问题,是lsd的来源。还有詹印人际关系的查询,亲属关系皆无,表单上只显示最简单的同事那栏。」 祁砚联繫这个案件每一环关键人物,无例外的都是孤儿,身份背景相对简单,无论是出事的蒋润、詹印,还是自爆关联的徐照、程珈书,每个都是孤儿。 这像是环环圈套。 就因为孤儿的身份,所以他们才被挑进其中吗? 祁砚这边迟迟没答案,邢译的分析最多也停留在浅显阶段。 祁砚找出文件里受害者的随身物品,袋中就有一枚从他无名指上取下的银戒。光是从外表去看,镌刻花纹,像极对戒。 只是在手上戴的时间已久,该刻字的地方已经模煳不清。 所以就此来看,詹印的那份人际关系,还是存在疑点。 「如果詹印生前和人没有感情关系,那这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就是悖论。」 邢译听出他的话外音,「你怀疑有人动了手脚。」 祁砚是这个意思,「现在所有的联繫基本都卡在一个环节,只剩下那家夜/总/会和詹印的欠条,不能排除联繫的可能。」 中途,外边队员点的午餐外卖到了。 祁砚和邢译还在开会,林诀见午休时间快过,便顺路帮他们拿进会议室。 青芒水果的味道很重,但林诀迎面走进门的那瞬,祁砚好像闻到了异常熟悉的味道,记忆应时抽丝剥茧地挑起。 很熟悉,祁砚第一反应想到的是那晚阚江林身上的味道。 祁砚皱眉看向林诀手上的塑胶袋,「这里面是什么?」 林诀没反应过来祁砚这番态度是什么意思。 他说:「除了青芒还有点主食。」
第61页 祁砚没多问,而是简单应声后,让林诀出去了。 邢译察觉到他不对劲的点,「怎么了?」 按照记忆点往前走,祁砚说:「先前重缴的一批毒里,由吗啡和醋酸酐等物质半合成的海/洛/因呈酸味,而化学合成物冰/毒则是加热类似金属味,为其相似品的麻/古则是加热有奶味。」 「如果一种高合成毒品同时存在奶味和酸味,甚至还有难以掩盖的金属味……」 邢译虽然不了解更多,但依照祁砚的说法,他还是把推断替他说了出来:「那这就说明是同时吸食?」 「没错。」祁砚脑中的思路瞬间通了,「只有同时吸食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案件突然有了进展。 * 苏婥想过很多种会和程控那边见面的情况,偏偏没想到,该有的麻烦会一点不少地主动找上门来。 「盲狙」月末活动日,夏桥那边因为学校有事,所以苏婥练完舞去照店。 只是今天二楼靠东那个包厢的客人很奇怪,点的都是全店只有苏婥能调好的酒品,还点名要苏婥送上去。 苏婥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难缠的客人,所以按照要求,四杯纯的五杯混的,店员帮着苏婥一起拿了上去。 因为对视着看过眼,苏婥记人过目不忘,所以来的人是程控新养的那个男人,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店员还纯粹以为是麻烦客人。 毕竟这个包厢里的男人除却打扮端正笔挺外,眼神气质无一不逃犀利,看样子就不好惹。 店员迟疑了会,走近到苏婥身旁,压声说:「苏婥姐,这……」 苏婥瞭然,还是让他出去,「下楼照顾别的客人,这边我来。」 既然话出了,那店员也不好多说什么。 店员离开后,苏婥一个人站在墨黑浸光的茶几旁,淡然盯着坐在中间搂着妖艷打扮姑娘的男人看,不见怯却地朝他扬唇微笑了下。 「稀客,欢迎。」 她没说「新客」,而是「稀客」。 俨然是认出来的意思。 男人倒也不没和她拐弯抹角,「又见面了。」 苏婥皮笑肉不笑,将迎客的那点平和诠释到位,不过犯过她的,善意到此为止,「我们很熟?」 男人盯着她的眼神渐转晦涩。 知道这是一场局,现在也许还有窃听器之类的东西在这个包厢。 但有一个重点,「盲狙」算是她的地盘吧。 要论在她的地方闹事,这不可能是程控的意思,有的,只可能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自作主张。 所以没给任何铺垫,苏婥淡笑了下,略显突兀地说:「听过午夜两点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男人松开对怀里姑娘的搂抱,把她推开后,双手交叉置于膝上,微抬的眼,轻挑着似笑而非,「说来听听。」 「以前有个人,午夜两点走上别墅公馆四楼拐角那间内室。」说到这,苏婥随手起了瓶酒,倒了小半杯在玻璃杯内,敬他的意思。 「他擅自行动,没有报备,知道自说自话的下场吗?」 男人怎么可能听不懂苏婥的警告? 他脸色骤然变了,盯向苏婥的眼神也随即锋利,「你在教我做事?」 苏婥倒是不紧不慢,「您是客人,我能教什么?」 几秒后,她微弯下身,把那杯酒放在他面前,狐狸眼的魅惑在灯光下平添慑人的气息。 「不过呢,做事之前最好想想。」 她笑着压低声线:「别平白无故丢了命,那可就是得不偿失。」 程控就算会派人来试探她的态度,那也只可能是之前的徐照,怎么都还轮不上这个男人在她面前吆三喝四。 他看不懂,她可能吗? 所以这种无谓的踏线,苏婥希望别有下一次,「酒呢,想喝就有,但话呢,恕不告知。」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苏婥不想和他兜圈绕弯,「你有本事来这,就该猜到他的电话很快会打到你手机上,命就一条,别好奇害死猫。」 不过苏婥猜晚了。 程控的电话早在她上楼进包厢之前就打到男人手机上。 程控自从培养男人开始,就对徐照半信半疑。他们现在的关系都像牵绳一样复杂,更别说要一致向外。 男人本想走,但这番聊完,他意外发现苏婥很有意思。 留下来之后,他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苏婥面前的茶几上,「这人你认识?」 炫彩走灯零零落落打在照片上,将照片上轮廓锐利的男人打衬得出挑。 苏婥低眼的瞬间,就算照片像素拍出再煳,她都能从中辨析出那是以前的祁砚。 男人一如所料地得到答案,倒是带有几分讽刺地笑了:「知道他是谁吗?」 苏婥皱眉看他,没说话。 略带讽刺意味的笑,男人微压下声,接下来的话在一众欢笑中独具寒意。 「知道为什么盯着你们不放吗?」 苏婥浑然心生不好的预感。 「因为当年没露面,帮你灭了柬埔寨那条线的警察,是他啊。」 第24章 【一更】想走可以,别走太…… 这话如是重锤砸在苏婥面前。 霎时,包厢里的灯光越是耀熠,苏婥眼前浮现而过的光景越是在男人哂意泛重的笑下变得虚蒙。
第62页 怎么会是祁砚? 怎么可能是祁砚? 苏婥表情管理做得再好,都没法隐蔽她极有可能会被这句话牵着鼻子走的惶然不定。 红灯区那次误入,是程珈书那边泄露的消息。 一批新入市的高级合成品即将从地段红灯区的危险位海运进入柬埔寨,柬埔寨作为中转点,后期则是分批运向国外,成为牟取暴利的「商品」。 苏婥本可以不选这条走线。 偏偏红灯区是程控的人绝不可能踏入的地方,灰色地带来往的人流过甚,程控以前惹过人,程家有对敌,操控整条红灯区走线。 所以就连程控这次走线,也是铤而走险。 苏婥知道消息的放出是程珈书的故意为之。 那段时间正好是程家人员被查动盪时期,人员内部存在深入虎穴的内敌,所以程控必须在自保走线的情况下,彻底查人。 他不相信任何人,程家门下的所有人,包括苏婥。 当时的苏婥费劲心机联繫到外界。 警察那边的联繫採用敲点定时的暗密,和她长达半年的时间保持联繫,苏婥煎熬地在赌半年后作为线人的那场缴毒。 从头到尾和她联繫的只有一个男人。 尽管用了变声器,但每次交流之后,似乎都有口头禅的一句:「听懂意思没?」 ——听懂意思没…… 苏婥蓦然想到昨晚祁砚和她说的那句:「你就是你,听懂意思没?」 她愣在原地,沉降而下的凉风在一瞬间贯穿背嵴,如回深冬的冰冷尖刺没入骨髓,她盯着男人的神色渐变晦深难测。 这显然是男人想要的答案。 他笑着后靠到沙发上,拿捏出的矜贵姿态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低不及高的视线中,摆脱不了有程控的影子。 「真没想到,」眼神是这世界上最骗不了人的实话,「四年时间,你真的对他有感情了啊。」 对视交锋的这期间,苏婥尽全力将情绪消化。 她是该诧异,也该对此表示难以置信,但这些年来经歷太多,苏婥早没那些夸张的表现,她细想男人的言辞,纯粹只觉话够好笑。 「我爱上他如何,我不爱他那又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 知道男人现在正处于打压徐照略胜一筹的阶段,凡是都占据被程控新考虑培养的对象,地位上去了,人心飘了,端着程控的架子想要带她回去拿好处,苏婥更是能说:「你不过是程控养在底下的一枚棋子,你除了帮他办事,还能别的价值?」 男人像是听不得苏婥话里的「棋子」二字,原先冷静自持的神色骤转含戾严重,「你在讽刺我?」 苏婥没否认,不仅不在类此人多势众的威逼下怯却,更有本事靠近一步,暗影笼罩覆压在男人身上。 稳步处于上风,她云淡风轻地笑说:「像徐照这样培养十几年出来的人,他都能说放弃就放弃,你算什么?不过几年?谁给你在我面前嚣张的资本?」 三连问,瞬间将男人慾燃的硝焰打压至底。 程控刚刚在电话里就是警告他的,他不论他先前做成功多少件事,现在一步做错,他就是做错。 在程控面前,男人就是徐照的替代品。 但男人就算被戳中痛处,还能因现在地位暂稳而倨傲,「那又怎样?现在是我坐在你面前。」 「是吗?」苏婥拢了下随风飘散的长卷,笑得明媚张扬,「笑到最后才是赢家的道理,不懂?」 …… 祁砚的车到酒吧外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 沿途的路灯明明灭灭数盏,昏暗沿袭整条长街,雨后泛暖的温度,风声裹着潮湿和柔和,将酒吧街上零散离开的路人背影浸润得形单影只却不落寞。 「盲狙」酒吧玻璃门上已经挂上「休息」的挂牌。 门前的风铃叮呤不止地跃动着声响。 一切看似都与静谧恬静紧密牵连。 祁砚坐在车上,没急着下车,只是随手从中控台的烟盒里摸出支烟,打火机火石擦燃后的热烈,迅速烧到烟尾上。 一簇明光转黯的火色,就着后视镜的氤氲半湿。 他的神色纵然看不清晰,目光却是盯向酒吧内侧的。 很快,一行人从酒吧里插科打诨地走出。 是里面的几个店员,男女皆有,基本都是大学左右的年龄。 似乎是入目祁砚那辆标志性的豪车,在这条街上炸街般的存在,几个人三两对视后,小声地不知道聊起什么,脚底的步伐更是走得快起来。 只一组红绿灯交替的时差,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 终于,祁砚手里的烟灭,裊裊余烟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他掐灭烟后,推开车门下车。 现在店内仅剩苏婥一个人。 女人白衬黑裤坐在圆形卡座里,独留的几盏灯光拢在她肩头,将她单薄的身影衬得瘦削自如。 她的手松垮勾着酒瓶,力度摇晃得像是极易跌坠在地。 这又是一瓶新酒。 在此之前,苏婥已经喝了很多瓶啤酒。 职业原则,苏婥很少会在酒吧里喝酒,偶尔心情不好才会小来一杯,但也仅限于那一杯的数量。 现在喝得似乎有点超了标。 就在苏婥要把酒瓶对准桌边,单手起盖时,突然从手伸来的一只手抓住了她,是骨节分明的轮廓。
第63页 闻人可看皮相,独一无二的出挑骨感,苏婥不用猜都知道那是祁砚。 被酒熏缭过后的眼已迷醉。 苏婥懒懒地抬眼,流转的视线悄然定在他身上,描摹他的眉眼,撞进他眸中。她酒喝多了,现在脑子不太清醒,想都没想就朝他伸出了手。 祁砚低眼看她,「醉了?」 苏婥不接话,只把手朝他腹肌大致位置凑了凑。 隔着那件衬衫,她最多只能轻碰衣边,再加上两人存在距离,现在更是触碰不到那层性感的肌理。 祁砚不动,苏婥就挑衅地朝他挑了下眉,话里有要求的意思:「你过来点。」 不同寻常的反应,祁砚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苏婥摸不到他,干脆后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感受着空气里游走的所有与他有关的气息,寡淡却凛冽。 一如他人,带给她的滋养。 脚上穿的高跟鞋被她踢走,苏婥整个人柔软无骨地窝在沙发里,双手环抱在膝间,衬衫的衣领在顶风徐徐吹拂下显出她柔弱的姿态。 苏婥面朝着祁砚,清淡的唿吸后,慢慢睁眼,一双荡漾水光的浅眸在风中蕴着柔情,是她毫不带刺的温柔那面。 毫无预兆地,她轻声说:「我想你抱我。」 她想要他的拥抱,尽管他从没在公共场合以平常心抱过她,尽管这是荒唐又无理的要求。 就当她醉了吧,反正酒后有吐真言的机会不是吗? 苏婥就这么看着祁砚,一动不动的,眸子里像沉了弯月明钩,几秒就无端将他心底蓄积的烦闷一扫而空。 光影迷离,连带祁砚的目光都缓和下去。 不再有耐心欠奉时的戾气,徒留的只有漫不经意的挑眉。 见他半天没反应,苏婥脸色微沉,收回眼,佯装无所谓地说:「不抱拉倒。」 这话一出,祁砚弯身,单手一把捞过她腰肢,轻而易举就把她勾进怀里,任由她唿吸他的唿吸,温热酿意暧昧。 苏婥顺势双手攀在他的颈间,茗茗醉意在血液中流淌,难免蕴热几分悸动。她没说话,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微地勾了下唇。 祁砚则是随意地玩了把她的长髮,「都有本事和我提要求了?」 这话依旧是平时那副睥睨腔调,看似质问,却似有若无地,多出了几分调情挑逗。 苏婥汲取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赋予安定感。 她装煳涂地说:「我提要求了吗?好像没有吧。」 祁砚没接她这话。 唯有的举动,只是接过桌上的玻璃杯,浅浅倒入小半杯烈酒,右手接过杯子一口喝了下去,任由酒精辣过喉嗓,逼出一阵麻感。 苏婥喝完酒没有发酒疯的习惯,但这次勉强抱着清醒,她勾在他脖颈上的双手把他往下压了把,祁砚猝不及防,和她撞了下唇。 唇齿的碰撞,酒气倏然传递,微疼的感知中,祁砚隐然皱了眉。 苏婥不怕反笑,右手还在他皱起的眉间打划了两圈,拿捏稳妥地笑弯了眼:「你不也想抱我?」 话落,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不早不晚地又补了句:「想抱我还装?装蒜。」 「……」 祁砚发现这人醉的时候真没法好好说话。 苏婥现在一举一动都占着风情,在他脾气的临界点上放纵。 他今天虽然心情不好,但现在并不想发脾气,听之任之地,也就放任了苏婥这点小脾气。 祁砚的手在苏婥腰间细腻的位置轻抚地摩挲。 不知是动作的引导,还是言辞的隐晦,苏婥倏而想到刚才男人在这说的话,唇边笑意微淡。 那点难以言喻的问话就此徘徊在她喉嗓。 「祁砚,我喝多了,」苏婥静了几秒,低声说,「你能不能就当我喝醉了?」 祁砚没说话,只低眼看向她。 这一秒的视线摩擦,像是能从眸底深潭中瞬间激起千层浪,苏婥唿吸了下,想要平稳心态,却还是被祁砚的那双眼睛看得快要勾魂。 她没在和他开玩笑。 如果不是以喝醉之名,接下来的话她就很有可能都问不出口。 但现在,问话似乎并不是最关键的。 她像是受了某种隐秘的诱惑,不知觉就攀住他的颈,半跪起身,就近靠在祁砚怀里的位置,盯着他的唇,主动把自己送了上去。 他们的位置正好侧对大门。 无论室外的风声摇曳再多喧嚣,炽色光线都没法照清酒吧内部分毫。 他们所在位置足够隐蔽。 就像别于尘世的那一寸净区,只有素色墙纸上交印相叠的两道身影。 苏婥被祁砚锢在怀里,长于心底对他的喜欢和渴望伴随着酒精的发酵一同涌了上来。 她缠着他的唿吸,甘愿被他主动攻势地占据。 亲吻融进情愫,绵密不已,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苏婥被动承受不住祁砚的主动,她感受到脸颊热息扫过的酥麻,同样感受着心跳非比寻常的疾速。 每一点血液都在滚烫中渐趋沸腾。 她觉得她完了。 她放不下了。 动情之后,祁砚察觉到苏婥异常的闪躲。 他没让,她推他。 好不容易抓到的一点机会,苏婥别过头,唇压在祁砚衬衫领口边缘的锁骨前,频率不一地喘气。
第64页 她艰难地束缚住狂乱的心跳,双颊染上绯红而不自知。 祁砚眸色微深。 苏婥没敢抬头看他。 这一刻,她紧搂着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是你,对吗?」 祁砚不明所以,却还是隐约能猜到点相关。 苏婥知道自己的话歧义太重。 她丝毫没松开臂间对他的依赖,这次甚至惶然若之地把脸蛋靠在他颈间,在周身静谧的环境中,仍是执着地用只他一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四年前柬埔寨那条线,是你,是吗?」 祁砚不可能会接她话。 苏婥仍没放弃,她的嗓音略近微涩,「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对吗?」 不仅知道她的身份,更是知道她和程家这些年来牵连难断的孽缘。 苏婥抬眼看他,荒唐远超好奇,「你当我现在醉了,我睡醒就会忘了我们现在的对话,你可以现在告诉我。」 祁砚和她对视多时,终于松口:「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可以。」苏婥像极追捕猎物的猎手,在这夜下终于见缝插针找到了一丝线索。 她看向他的眼神没入少有的真挚。 第一次,在红灯区碰到程控对家围追,穿堂小弄,没人护她,如果没有祁砚,她现在可能已经不知去处。 第二次,酒吧里被下了药的酒,如果不是靠近祁砚,她可能会碰上难以预料的事。 第三次,也就是现在。 程家人出现,她每天都必须提心弔胆。 很多为什么,苏婥都没能问得出口。 门前风铃摇晃,单门缝隙微开,流进一室穿堂风,吹起他们缠绕纷乱的思绪。 所有的记忆都在推动中步步倒退。 后知后觉,她的那些记忆里,都有他的身影。 顷刻间,夜深了,也起风了。 而祁砚早就猜到苏婥那句「如果我说要走,你会放我走吗?」是什么意思,徐照的提醒亦或是警告同样近在耳边。 他不说,不代表他心里没数。 这几起案件不过是前奏,后续的发展只可能比想像的还要汹涌如势。 所以苏婥想听的答案,鲜为少有地,祁砚告诉了她:「我不认识程家的苏婥。」 始料未及会有这句话,苏婥怔愣在原地,久久拿不出反应。 「我只认识一个苏婥,现在就在我眼前。」他依旧沉着冷静,眸色却在沉黯中渐渐滚过炙烫,「你就是你,与任何人无关。」 苏婥盯着他,心跳恍然若失。 多时的沉寂,死水微澜春风起。 祁砚抬手在她颊边,撇去淡漠,拿他少有的温柔,替她拂去眼前的长髮。 「想走可以,」他说,「别走太远。」 第25章 【二更】徐照,他人呢。…… 这三个案件的疑点太多。 且不论蒋润和詹印那边残余要查的点,徐照、程珈书和阚江林三边的彼此掣肘,就足够将问题点无限放大。 因为青芒掩盖后的混合毒品味,祁砚这边的确没有足够的证据要求阚江林配合调查,但人脉关系的牵连,阚江林在风口浪尖为保假阚临,作秀给部分媒体看,还是给祁砚提供了机会。 会见室内,先于魏永西出面,祁砚先和阚江林进行了一次谈话。 可能是上次那个事情,阚江林现在见到祁砚都心存惧怕,避之不及的态度,一定程度上显出他的心虚。 不过祁砚今天和他的谈话与苏婥无关。 在阚江林这边,他只需要弄清楚两点——其一,他染毒的原因和时长,以及日常是否混吸;其二,作为亲生父亲,儿子被人调换这么不对劲的事怎么可能会不知情,是否在隐瞒什么。 但在此之前,祁砚先是拿出一包烟,递到他面前,「要吗?」 阚江林看了眼,想都没想就摆了手,「不用。」 这看上去是不抽菸,或是已经戒菸。 祁砚倒也没说更多,把烟盒收起来后,他停了几秒,而后直截了当就问:「吸了多久了?」 意料之外的问题,阚江林一开始以为是吸菸,但后来想想,祁砚的话好像隐含深意。 在见识祁砚上次的疯后,阚江林这次为保自安也多少会配合。 但话到嘴边,统统只能汇成一句:「我没吸——」 「你想懵谁?」祁砚的脸色明显有变。 阚江林交叉置于桌上的手明显轻颤了下,没接得上话。 那祁砚帮他回忆:「一个人身上可以同时存在海/洛/因的酸味,冰/毒加热类似的金属味,麻/古加热后的奶味。但你那晚身上的青芒味过重,再加上菸草焦味,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其他异样的味道,我分析得对吗?」 阚江林心虚了。 他现在根本不敢抬头,即便他能感受到祁砚坐在对面,直勾勾扫来的目光。 换一个角度,祁砚问他:「抽菸吗?」 阚江林那个「不」字刚要说出,他就想到祁砚刚才话里的「菸草焦味」,敏锐度逼他半秒的反应都不到,就流利点头,说出:「抽。」 「那刚刚怎么不要?」祁砚问话问得单刀直入。 阚江林下意识给出回答:「这是警厅,不方便吧。」 「那那天晚上呢?」祁砚找到话题的切入点,继续问他,「抽了几根?」
第65页 这个问题属实难到阚江林了。 他寻思着一个最佳答案,偏偏没能料到,祁砚擅长微表情分析,他注意着他每个细微可能暴露的点。 引导性地,祁砚问:「三根?」 三根是什么概念? 阚江林不明白祁砚这种追问是什么意思。 阚江林现在一时回想不出那晚他身上究竟有多重的味道,难道是哪里蹭到的烟味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是他所想的那个解释。 祁砚提了烟味,那就可以将错就错。 所以囫囵带过地,阚江林应下了祁砚的话。 但下一秒,祁砚却说:「三根?完全够不到你那晚身上类似菸草烧焦的味道。」 阚江林心头一慌。 祁砚继续说:「从刚刚到现在,我都没和你提到过大/麻,你以为这就能矇混过关了?大/麻的吸食类比吸菸,初味的确油腻,但灼烧后是堪比菸草烧焦的味道。所以你那晚身上的味道,根本就不是烟味,而是吸食大/麻之后的余味对吗?」 阚江林准备好辩驳的话彻底卡在喉嗓,再没站稳脚跟的机会。 按照那天徐照和他提及的阚临真假一事,他没说明,但有一点,他隐含话中透露给了他:「阚临非阚江林亲生。」 所以真假无所谓是吗? 阚江林的表现已然露出了破绽,祁砚就此乘胜追击,脱口而出就问:「按照阚氏现在的处境,风口浪尖保子的确能掰回一局人情局,但魏永西参与走私的情况,你不可能有能力把他保出去,所以你只是在做表面功夫?你早就知道阚临和魏永西互换?」 话到这里,阚江林干脆也不否认了。 他知道迟早会破败,只是没想会这么早。 在祁砚的紧盯下,阚江林能做的最多只是敷衍含笑:「你好像哪都猜对了,却又明明哪都没猜对。」 「什么意思?」祁砚意识到这话的不对劲。 阚江林自嘲地笑说:「这天下总有虎毒不食子的道理吧,我若是早就知道阚临和魏永西互换了身份,怎么会任由魏永西去酒吧闹,再到犯毒瘾露马脚?」 这话像是在把祁砚朝着某个方向引。 阚江林没让他多猜,很直白地告诉他答案:「阚家早在很多年前就分支各立,内里混乱不堪,你现在看到的阚氏,明面上是我的,但实则早被那帮老狐狸转到他人手上,签了秘密协议。我自顾不暇,哪来的时间去管阚临那小子。」 「我整整两年都在外面,没回过家。等我再回家时,就已经换成了魏永西。」 「你没管这件事?」祁砚觉得这情况逻辑不通。 阚江林淡笑了下,好奇地问:「如果你误进了别人的圈套,公司是别人的,儿子也自发留在别人手下,你会怎么做?」 这话指向性太强,祁砚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邢译说得没错,和阚临透露的程家有关。 * 见面结束后,祁砚接到一通国外打来的电话。 是先前帮他查「7.15」案件的朋友。 这次的电话目的很简单,就是告诉他一个新查到的消息,极有意思。 「当时『7.15』案件的确是程家主谋,但前后几起关联走毒的案件都有一个很稀奇的点。」 「什么点?」祁砚站在窗边,盯着户外地坪处的那辆黑车,眸色微深。 知道祁砚喜欢开门见山,所以朋友很直接地说:「程家在涉猎孤儿方面很有经验,但行事作风也很巧妙,但凡现在在程家有地位的人,类似徐照和程珈书两个代表,看似牵制,却在每个案件上都独占一边,就像是捆绑一样的关系。」 不等祁砚说话,朋友又补充了句:「另外,徐照和程珈书两个人有关系。」 「什么关系?」 「同父异母的姐弟。」朋友笑说,「这对姐弟很有意思,这辈子既是姐弟,也是仇人。」 祁砚隐约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但他没打断,任由朋友继续说:「简言之,就是情人靠儿子挤走原配,原配精神疾病病发,一场车祸三人一起下地狱。事故现场活下来的,只有徐照和程珈书两个人。偏偏,这对苦命姐弟被带进程家,成了配合无间的合作对象。」 话音未落,祁砚就突然想到那天见面。 他问到徐照那天为什么连挂电话还关机,徐照只笑:「做事完善的前提,难道不是不给人留下把柄吗?越亲密的人,越不能不是吗?」 这就代表着有人在旁。 这么一来,那个人或许就是程珈书。 逻辑打通后,祁砚还是有一点疑问:「那既然如此,有没有查到『绚丽』这家夜/总/会里面一个叫桉树的女人?」 徐照只给了他这个人名,说是要带出来,再多的丁点未有透露。 祁砚难免觉得奇怪。 朋友那边则是略有迟疑的态度:「查是查到了,不过她的信息背景表是被全模煳化的,暂时只能查到93年生,凌川人。」 「有人在提防?」 「对。」朋友说,「但也不排除是行业信息的模煳化,听说桉树在『绚丽』的被点率最高,所以适当的保护会有。」 祁砚能理解。 但就桉树这个人,结合徐照那天的态度,人物故事关系的发展俨然有了朝另一个方向走的趋势。 *
第66页 舞团近期排练融合度高,临近周三出演,苏婥也把自己的状态尽力调整到了最好。 上次酒吧见面后,她虽然没再见过祁砚,但他们的联繫并没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说断就断。 她发消息,他虽然不会都回,但偶尔会简短地回个「嗯」,这比以前只读不回好太多了。 演出之前,苏婥知道祁砚今天人在外地,忍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在聊天框里编辑了一句:[我马上上台。] 写完,刚要点击发送,苏婥又觉得这话表达得不好,改了半天,换成:[你今天回来吗?] 点击发送的那瞬,另一边身在经许市的祁砚身着衬衫西裤的便装走进了那家招牌夜/总/会「绚丽」。 他的衬衫内侧安了录音器。 兴许是祁砚的身材比例太好,来往的女人注意力都在他外衣勾勒的宽肩窄腰线条感上,多一眼都不会停留在其他可能暴露行动的地方上。 「绚丽」这家店经过严格规章检验,是出了名的会所型ktv。 欧式装修的豪华,无论是在消费程度上,还是在顾客身份的保密程度上,经理人都能做到口风严密。 即便主走人际应酬,但很多顾客都改不了本性的衣冠楚楚。 和祁砚一道过去的除了擅长伪装身份,近期才回归的卧底警察,还有生意场上那个以一夜多场出轨门有名的煤老闆。 煤老闆最近在一个圈子吃不通,想找条新路试探。 祁砚是他新盯上的对象,能在船舶行业近两年强势占据一席之地的沂港船舶,背后人必定油水够足,这是煤老闆对祁砚的定位。 祁砚这边正好缺一个可以交流的中间人,他送上来,他便接了。 一贯的财大气粗,煤老闆深黯这类场所的潜规则,一进去自然就和经理人眉眼相对地打好招唿:「二十万的底场,后面的你看着来。」 这虽然是高档消费场所,但经理人很久没见过这么阔绰的底场了,当即笑脸相迎:「好的老闆,有想要挑的人吗?」 说这话,经理人听似是在对煤老闆说,但眼睛看向的却是一旁的祁砚。 男人再简单不过的着装,由内而外散发的矜贵和恣意却如是浑然天成,衬衫袖边挽起,手臂线条流利净澈。 拿着酒杯的手更是修长骨感。 这是经理人很久都没见过的极品。 甚至连煤老闆那边都没给出回应,经理人自发讨好地说:「那都来招牌好吗?」 这句招牌,表里不一的意味,颇具深意。 煤老闆听懂了,笑得得意,摆摆手就说:「赶紧的。」 全程,祁砚都没给经理人一眼,低眸望着手上的酒杯,像是在酝酿着眸中不定的情绪。 煤老闆本来还想顺道搭两句话,但见祁砚这么不积极,讪讪耸了下肩,期待地转而看向门口。 没一会,几个打扮妖娆,浓妆艷抹的女人在经理人的带领下走进包厢。 从左到右,看似高低均衡的身高和身材,偏偏最中间那个浓妆下脂粉气最显淡薄的女人前凸后翘的比例,最为出色。 经理人一个个介绍,到中间女人的时候,还有意地把她朝前推了把,笑眯眯说:「实不相瞒,这可是我们这边条件最好的姑娘。」 煤老闆眯眼上下审视了遍,目光里的好色是让人很不爽,但他现在拿钱为大,一帮女人个个安静如鸡,吱声都无。 他对中间那个姑娘很满意,点头,手指了下,「那就这个。」 「哎呦这位老闆可真是好眼光。」经理人一副阿谀奉承的样,推着中间女人就是往前走,「这是桉树,可是我们这边的头牌呢。」 听到「桉树」两个字,祁砚抬了头。 冷淡的目光撞破空气,迎面和桉树那边的撞到一起。 一旁的煤老闆极有眼力见,一看这情况就以为是祁砚想点桉树,赶紧讨好地拿出几分拱手相让与君子的态度,笑说:「看来我们祁总喜欢,那我再挑挑。」 尽管祁砚没说话,桉树也懂事,就此坐到他旁边。 桉树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长得清纯,其他地方无不俨露风尘气息。 在他这边,和苏婥完全截然相反,根本不能比。 不过桉树像是见惯不惯祁砚这种态度,妄以为这又是一场欲拒还迎的套路局。 她笑着倒了杯酒,刚想挽祁砚手,把酒餵给他喝,就被祁砚那一眼疏离感十足的眼神逼退了勇气。 桉树见过这种类型的客人,但没见过祁砚这样拉警戒线的。 她笑了笑,缓解尴尬,说:「老闆,今天心情不好?」 「你觉得?」祁砚不过看她一眼,桉树就被那股生人勿近的视线震慑。 喧扰一室的环境,祁砚和煤老闆两块显然像有一道鲜明的分隔线,那边越是点歌唱得起劲,越是将这边低迷的氛围衬托无疑。 桉树毕竟在干拿钱哄人的事。 她强忍烦躁,皮笑肉不笑继续说:「那我来陪您聊聊天。」 趁着包厢嘈杂,祁砚随便先和她聊两句:「平时谁带你?」 桉树礼貌回:「就是刚才您看见的,我们经理。」 「进来几年了?」 「四年。」 「现在几岁?」 「二十二了。」 正因为桉树一一照答,她才慢一拍地察觉不对劲的地方。眼前的这个男人虽是非富即贵的身份,但对话的逻辑太不正常了。
第67页 有哪个客人会像查户口一样问话? 桉树那点警惕心瞬间燃起。 她握在玻璃杯上的手劲微不可察地加重了些。 但这只是今晚这场的开始。 祁砚明白告诉她:「我对你没兴趣。」 桉树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那老闆您这是?」 兴许是知道接下来的问话难套答案,祁砚不介意先和桉树谈场条件:「想不想离开这里?」 桉树脸上笑容明显淡了,又重复:「您这是——」 她话还没说完,祁砚就说:「我可以给你机会,但前提是,你给我我要的信息。」 真精啊,桉树就算在这种地方练到心思叵测,还是看不透祁砚现在的意图是什么。她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干脆一针见血地问:「您想要什么?」 「丽姐是谁?」祁砚也不和她绕。 但「丽姐」这两个字仿佛是这里的禁忌词彙,桉树表情骤转严肃,防备心飙升,「您问她是做什么?」 祁砚似笑而非:「他知道你成天干卖笑活?」 看似是在转移话题,却成功正中靶心,桉树的表情怔住。 她反应好几秒,才不管不顾地压下不适,选择工作话:「老闆,今晚我陪您,是要喝酒还是唱歌呢?」 祁砚盯着她,如是看穿的力道。 桉树心里没底,拿祁砚和煤老闆两边对比后,思及刚才那句话里的「他」,试探说:「所以您不是来寻欢的。」 祁砚没应没答。 桉树懂了,自知躲不过,勉强地扯了抹笑:「那他人呢。」 问着问着,见祁砚神色冷淡,桉树先一步着急心慌了。 「徐照,他人呢。」 第26章 【一更】乖女儿,好久不见…… 在这样一个风云诡谲难测的场所,不过几句问话就沉不住气,还把情况暴露无遗的,桉树是祁砚见过的唯一一人。 如果今天在这的不是祁砚,结果可想而知。 「徐照」两个字问出口后,桉树察觉到自己因急切而极有可能祸从口出,瞬间沉默相对。 她看向祁砚的神色同样骤转晦涩,带了不明深意的抗拒,甚至还多了惯常敌对会有的锋芒。 看来也和案件脱不了干系。 祁砚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不紧不慢地在手上把玩着打火机,漫不经意的态度浑然让人捉摸不透。 桉树那边则是在缓和情绪后,没了待客时的恭敬,反是用拿手的先发制人,问他:「你要从我这边探答案,我怎么相信你?」 这样,果然和徐照的交流方式如出一辙。 祁砚满意地笑了下。 他翻过现在手上拿的打火机,把印有弯月三向花的底面放到她面前,让她一次性看个清楚,「熟悉吗?」 桉树低头看去,第一眼的确看到三向花,但下一秒,她注意到的则是那轮弯月底下的刻字。 是磨损后勉强能看清的xa的字母。 桉树隐隐皱了眉。 xa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比如,心爱、喜爱、相爱,还可以是,徐照和桉树。 xa,徐照和桉树姓氏的开头字母。 这是她之前找人刻上去,徐照随身携带的打火机。 现在怎么会在祁砚手上? 不知想到什么,桉树在监控摄像头齐聚的包厢内,顶着头上那枚摄像和沙发不知何处安置的窃听器,主动卸下伪装。 她深吸了口气,重新熟稔地挂上从业淡笑,自发从台边的烟盒里摸出支烟,递到祁砚面前,「老闆,抽一根解解压吗?」 这是引人出去的意思。 包厢虽然没贴禁菸标志,但外边廊边天台有专门设置吸菸处,客人在此的不成文规定是酒量续限,室内最好不抽。 祁砚和旁边坐在煤老闆身边的卧底警察对了眼视线,拿着烟和打火机起身往包向外走,而桉树则是紧跟在他身后。 冷风贯穿的长廊边,隐蔽避开四方监视的位置。 祁砚没要桉树帮忙,自己随便点了根,没抽,任由烟身在火光灼烧下散发裊裊余烟,成了沉黯周身唯一刺目的红。 这种时候,他不想浪费时间,一句话就点到关键:「不怕被查?」 桉树随意地靠在墙边,眼神略过楼底欢声笑语纵意的大堂,明确说:「谁来查我?这家的争锋虽然暗流汹涌,但还没到每时每刻都会被查的地步。」 她静了几秒,问:「知道这是哪吗?」 桉树问的不是地域,而是他们现在的站位。 祁砚观察力够强,他知道桉树现在是在最大程度避开风险,「魏郦手下的招牌会所。」 桉树笑了:「不是。」 她拉开裙袖,把内壁肘边的紫青痕迹亮在祁砚面前,和他实话实说:「这是你带不走我的地方。」 桉树不了解祁砚,她自以为眼前这个男人是和徐照一样对此无能为力的「老闆」而已,却没料现在的一言一行,都被他有准备地录入证据。 作为日后一举推翻关系链的强有力证据。 桉树虽然学歷不高,成天在这种龙鱼混杂的场所,但她起码还是看新闻的。她知道徐照那边出事了,接连的人命,一桩桩的栽赃牵连,背后脏水至深。 「我知道你想找哪个丽姐,但她现在不在这里。」桉树说得淡定,这一瞬骤现远超她年龄层的成熟,「这里现在只有魏郦,也就是你说的老闆。」
第68页 「这两个不是一个人?」 「当然不是。」桉树悉知清楚地说,「魏郦是这些年管理『绚丽』的表面老闆,而丽姐是在此之前这里的头牌。」 话到这,桉树的表情略显惋惜:「不过你来晚了,她爱人走的那天,她也投河死了,好像就是之前闹上新闻的那个银行高管吧,她挑了和他一样的死法,说是报应活着还不了,死了肯定还。」 「要是她还活着,我哪有机会顶替上她的位置?」 这个发展不在祁砚的预设范围内,而且俨然不对劲得越离了轨道。 一家招牌夜/总/会头牌丧命,必定会掀起一波譁然。 然而,根据煤老闆的说法,这家店够稳够好,从来没出过事,完全可以放心一夜消遣。 桉树猜祁砚有本事也不可能会知道丽姐的事,「你想要知道更多我也可以告诉你,但你先告诉我,徐照现在人在哪?」 「你们没联繫?」祁砚觉得不至于没有联繫。 桉树却只是点头,眼神中不时溺进黯然,「我联繫不上他。」 正好,一根烟灭。 祁砚话即到此:「我不负责替你找人。」 「但你知道他在哪不是吗?」桉树右眼皮跳得厉害,她不确定祁砚可不可信,但有些话,可能就这一次问出的机会。 她迫不及待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祁砚听得有意思,「就为了徐照?」 桉树顾不上别的,笃定说:「就为了徐照。」 可以,祁砚给她这个机会。 只是祁砚不知道,在他这边深入信息的同时,苏婥那边舞团开演,正是一场新局的开始。 尽管祁砚忙到无暇出现,苏婥也还是给他准备了前排的座位。 但等到她上台时,前排的那张座位上坐的人并不是苏婥,而是那个本该在周五才露面在既定地点的男人,程控。 四十开外的年龄,岁月的蹉跎并没在男人脸上留下过重的痕迹,依旧深色西装,一贯的髮胶打底,精緻笔挺早就印刻在男人的骨髓气质间。 细緻数数,应该已经四年多没见面了。 即便四年之久,程控眼底对苏婥的欣赏也不仅不少,反是倍添,一股凝神便有青睐成熟娇媚的感觉。 这种眼神是苏婥嫌恶讨厌的。 追随不消的威胁沁入骨髓,是程控在对那天她兀自挂断电话的行为做出回答,也是对她擅作主张找祁砚与之对敌的回答,还是对她自作聪明找帮手灭了他柬埔寨那条线的回答。 容忍三次,就别妄想会再有下一次。 现在,时间到了,他要她加倍来还。 程控的眼神就是这个意思,苏婥读懂了。 光是从程控现在的状态来判断,不是第二人格的阴鸷暴戾表象,也不是第三人格温柔至死的虚假,那就是正常的第一人格。 第一人格的程控才会流露出想要带她回家的慈父眼神。 滚烫血液中逆流而上的抗拒先一步地压制住苏婥的沉着。她想走,但碍在已经开舞,她走不了,硬着头皮也必须上台。 程控脸上汇出的笑,逼人又震慑,每一寸目光噼开空气,如定般地扎在她身上,蕴入强烈的占据和压迫。 临近冰窖的低冷,强力渗透血液。 明明室内温暖如炬,可正因为祁砚不在身边,保/护/伞被风吹乱,渐渐地,苏婥浑身都在抖。 苏婥感觉自己快要感知不到舞乐的韵律。 每个音节都像是狂风骤雨的前奏,刺痛扎在她神经上。 节奏和动作的联结越深,心底深海中摇曳的那艘船就越发动盪,船帆撕裂,船身碎尽,冰水倒灌而入,眼见快要溢满整艘孤船。 眼见那种被程控支配的惧怕似曾相识地要再度汹涌,苏婥先一步加快唿吸,视线再没多一眼落在程控身上。 她在躲,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必须躲。 然而,程控从来不做直来直往的事。 把戏越是兜圈,玩得越是有意思。 看到中途,程控起身了。 他没继续看完,而是转身就朝着场外的方向走。 苏婥不明所以,她心里抱着那点侥倖,尚且以为是能逃过一劫。 但她疏忽忘了,程控从来不可能会做事做一半。 因为白天现场临时施工,所以场内没法连通后台,要去后边的休息室,只能从场外绕大圈才能到。 而苏婥抵着战兢跳完全场,抱着尽快离场的心态,和唐家妮打好招唿离开。 苏婥一路加快脚步想赶回休息室拿包,却没想在半路拐角处,折光镜忽然闪过的一道黑影。 苏婥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颈就被人勐地攻击,蓦然的眩晕袭上,噁心感在久时紧张的刺激下燃起,眼前一暗,世界霎时间沉坠黑暗。 是程控新培养的那个男人。 这是苏婥被打晕前最后那抹意识捕捉到的答案。 * 整个被寂静包拢到再无更多喧扰的室内,滴答,滴答…… 一滴又一滴不明来源的水声坠落在池,落针可闻中唯一那点低微,划开空气的一道细口,盪进耳廓。 无形成了暗夜孤绝中的腥风前奏。 苏婥意识回笼的第一时间,想睁眼,却无力摆脱浑身上下游走的匮乏感。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仅乏力,身上某一处还有鲜明的刺痛感。
第69页 她的手脚都不能动。 明明好像并没有被绳捆绑,但她就是怎么努力都动不了。 鼻腔中丝丝缕缕地窜入酸涩味,熟悉到令人髮指。 苏婥的心跳先于意识给出反应,由缓及快,再到强烈势劲的碰壁,仅仅几秒的短暂时差。 艰难地支起那点精力去睁眼,苏婥即便不去刻意搜寻,也能靠过去的经验知道,周围这股浓重的酸涩味来源海/洛/因。 而那抹接续不断的水声,大抵就是有人在沖洗残留重味。 苏婥能感受到有人在看她。 却没想睁眼的剎那,抬眼望去,看到的人就是程控。 程控身边只站了新培养的男人一人。 没有苏世丽,没有程珈书,更是没有徐照,有的只是接触不合且没有明确把柄落在苏婥手里的男人。 苏婥的余光努力扫过这块类似阁楼却又不像阁楼的地方,满室的酸味,逼仄又狭隘,没有开窗通风。 程控则是靠在深红的皮质沙发上,笑意颇深地盯着她看。 他那个表情愉悦得就像是刚刚吸过,浑然面临「升华」的超脱感,缥缈如神仙的快意。 好一会才出声,沉沉滚过的笑,温和依旧:「乖女儿,好久不见。」 第27章 【二更】任务结束!现在去…… 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苏婥却根本没心思去关注。她的内臂手肘的地方又酸又疼,像极以前被抽血扎针后肿起的感觉。 她低头去看,那个位置果然有个紫青却肉眼难查的小针孔。 苏婥浑身都使不上劲,宛若透支的无力浸透血液,抽丝剥茧地占据她的理智。她觉得自己很不对劲,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 她心思敏感,抬头盯向他,「你给我扎了什么?」 室内游走的都是海/洛/因的味道。 苏婥这些年虽见识过很多次毒品吸食,却没一次是沾染的。她不会碰,程控也没给她碰过。 这似乎是他们之前心照不宣的最后底线。 但现在,针孔近在眼前,苏婥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尽管脑袋稀里煳涂,像是兜晃着水,她也还是尽全力保持头脑清醒,语气带沖地说:「我说过,我不会碰那些东西,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程控脸上笑意最多三分。 他单手拂开西装裤腿上的灰烬,踩着皮鞋走到苏婥面前,半弯下身,笑中没入奚落和不屑,睥睨着她:「不过是些镇定剂罢了,这就急了?」 苏婥看到这张脸就噁心,「你有本事怎么不正大光明出现?」 她瞥了眼后面领带西装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嗤笑着说:「你除了绑我这招,你还会什么?」 程控似乎听出苏婥话间的激将。 这些年,他见识过广,他自认悉数苏婥的脾气,就算跟在祁砚身边,骨子里那点他逼出来的傲劲不可能彻消。 所以不过这一句话,还不足以激起他的戾气。 程控没和苏婥过多废话,站直身体后偏头给后面男人冷然一个眼神,阁楼靠窗边缘的整块高墙前遮着的幕布「哗」的一下被扯下。 尘霾稀稀落落地在半空飘浮。 苏婥不抬头,程控就掐着她的后颈逼她抬头。 下一秒,入眼的不是别的,是整整一墙早就画好的人物关系表,照片对应姓名,写得一清二楚。 上面有用红笔已经打叉的人物,譬如蒋润、詹印、于丽;也有用红笔圈出的人物,譬如苏世丽、程珈书、徐照。 甚至还有专门用红色水彩笔加重画出的她和祁砚。 环环相扣其中,都是到此为止程控瞄准的对象。 而现在打叉那边是已经出局的,他可以暂且不管圈出的那三个,但最后两个重点的,一个她,一个祁砚,都是圈套针对的中心。 就因为当年柬埔寨那条线,程控是想利用苏婥来断,但那也只是断部分,不成想她居然能和警察联手,一举端掉他超过三分之一的走线。 四年前,程控元气大伤。 他花了四年时间重建他的理想「帝国」,他无暇顾及苏婥,可以放任她「任性」,但现在城堡重新搭建成功,该属于他的,他要一个不差地统统加倍讨回来,其中为首的就是苏婥。 苏婥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程控存的是什么心思。 她讽刺地笑看他,话怎么犀利怎么来:「你脑子不好,那我就帮你回忆,我是苏琼的孩子,但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你痴心妄想。你有病,就该去吃药,而不是现在在我这边发疯。你以为你现在绑了我,警察那边就会不发现吗?」 苏婥的话都是事实。 就因为祁砚那边知情,中间这几天没法护在她身边,所以有专门派人保护。她知道或许程控是使了障眼法,从中钻了空子。 但她这么个活生生的人,从舞团消失,没去酒吧,没去城东城西,甚至没去郊区别墅,他们不可能不警觉问题。 再加上程控本身就问题缠身。 或许他洗白用了个正当身份出现在中国,但无论如何,现实都没法磨灭他身上骯脏的过去和现在。 所以苏婥在撑,撑一个脱逃的机会。 同样,她知道自己一旦气势骤降,就极易被程控压制一头,软弱就不可能是她在程控这边表现的代名词。
第70页 程控却像是早有预料她这般反应。 他接过男人递来的飞镖,银色锋利的针尖由高及低地划过苏婥白皙的脸颊,用劲后轻陷的深度,似乎只要他再多用一点力,苏婥就会破相。 但苏婥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威胁。 她可以眼也不眨地盯着程控,「又想毁我容了是吗?」 程控动作没停,飞镖尖头滑动半天,都没被苏婥脸上的温度蕴热半分。 苏婥明白告诉他:「我第一次跑,你把我抓回去,用蜡油给我教训;第二次是麻绳吊了我三天三夜;第三次是竹棍打到皮开肉绽。」 还有更多的,苏婥没说,但她意思摆在脸上,「怎么?这次换飞镖了?」 话音落下,阁楼间忽然静默下来。 程控的唿吸够淡,神色晦漠难测,眼尾挑起的弧度却在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上扬,最后勾勒出了戏嚯。 他像是很满意苏婥对这些记忆的深刻,飞镖滑到她被掐到泛红的颈肩,某一瞬,停了。 眼见镖尖快要戳进肉里,程控反手就将飞镖调换了头,尖锐对向自己的,而给到苏婥的,是微凉掌心的抚摸。 他替她挽过颊边的髮丝,浸过冰水的指尖在她早已凝起的眉眼间拂扫,带了几分不该是第一人格该有的柔情:「还记得这么清楚,是念念不忘吗?」 苏婥闪躲不及,一下撞开他的手,「我不管你现在是第几人格,别噁心我,给我滚远点。」 不知道是「别噁心我」刺激到了程控,还是「给我滚远点」刺激到他,程控在短短几秒维持的温柔后,神色在冷风过眼之际,骤然冷漠沉降。 那停留在轻抚的动作有变。 苏婥反应不及,程控宽大冰凉的掌心就勐地掐上了她的脖颈,不给退路地像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 空气疾速稀薄。 苏婥喘不过气,发闷逼出的咳嗽统统堆积在喉嗓,他不给她咳出来的机会,还要她迎合地看他。 屡屡的试探,程控知道苏婥现在关注在意祁砚。他含讽奚笑地压下前身,左手指着那面墙,尤其是指尖正对的祁砚方向。 「你喜欢他?」他现在要问出答案。 苏婥连唿吸都困难,根本没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她被他掐得渐渐连供气都艰难,瞪着眼,艰难中眼白晃过,浑身都在瑟瑟发抖而难自控。她知道程控既然抓了她,就不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苏婥是会求人,但她死都不会求眼前的程控。 这一瞬间,苏婥顺着程控指的方向看向墙壁上祁砚的照片,和被男人生硬划断的与她之间牵连的那条线。 她想到祁砚,想到他们之前经歷的四年点滴。 她突然后悔那晚酒吧的碰面,她没把想说的话说完。她留存私心,为此藏了太多悸动和情愫没让他知道。 她原以为,这份感情的秘密,只要她藏得够深,时光的流走就没法沉淀。 但现在好像不是了。 程控摆明了就是要搞她,再加上男人在祁砚的照片上同样画叉,这就代表着她殃及了他。 …… 大概是苏婥如此动情的反应是程控从没见过的。 他等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她对他摆过如此的表情。程控顿时就怒火自燃,手上的飞镖「啪」的一下就精准甩到祁砚的那张照片上。 风声唿啸,照片撕裂。 程控的脾气说来就来。 根本没多说地,接下来早有准备的视频通过投影照在墙面,放在苏婥面前,是有关于密室里,一个男人蒙面呆滞坐在单人床上的视频。 而视频里那个花白满头的男人,就算再怎么面容掩映,苏婥都不可能认不出。 这是她亲生父亲,纪洵。 所以,程控那晚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刻,苏婥定在原地,侷促到拿不出丁点反应。 浑身的血液都在莫名其妙地逆流,沖向断定她理智的关口。 到此,他只给她一种选择:「跟我走,我让他活命。」 程控没说,这话里的「他」,是纪洵,还是祁砚。 这似乎只算是告知。 因为单凭语气,就根本由不得苏婥来选她要不要。 * 而另一边,林诀在演出现场跟人跟丢了。 无论是后台休息室,还是前台准备区,亦或是已经关灯的观众席,没有一处有苏婥的影子。 就像是凭空消失,监控录像也被人刻意处理抹去痕迹。 林诀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他往「盲狙」酒吧赶,可夏桥那边给的回应,只是说没见苏婥回来。 另外那三套苏婥最可能出现的房子,林诀联繫队内,都没找到人,他突然就慌了。 这是祁砚交代给他的事。 现在很有可能真的是出事了。 林诀不像祁砚,人脉关系强到能在凌川整个市区翻遍找人。他能力有限,没办法,只能一通通电话打到祁砚手机上。 但没有一次接通。 林诀如坐针毡,就连常旭知道消息后,脸色也大变了。 他们都能察觉到近期不太平的状况,却没想,棘手的事远比想像会来得更快。 而祁砚现在不接电话不是因为故意不接,而是桉树那行人租住的地方装了屏蔽仪,他手机接收不到。 从散场后,祁砚就买下了桉树今晚到凌晨三点工作的时间,和卧底警察一起到了她家这边的目的地。
第71页 桉树看上去很好说话,但句句都只听她要听的。 年纪不大,社会谈话那套却运用得熟门熟路。 桉树能猜到祁砚今天为什么会来。 詹印死了,于丽也死了,这就代表着这个世界上能证明他们之间那些骯脏勾当的当事人都没了,别人就算知情,要想评判那也没资格没机会。 桉树和于丽睡一个单间,二十五平一张一米五的床,勉强挤她们两个人能挤下。 除此之外,整个单间里面只剩一台只够一个人使用的化妆镜。上面瓶瓶罐罐摆了不少,名牌少数,基本都是劣质品牌。 桉树知道祁砚要什么。 她在确认他的身份可信后,拿出了那份被她藏匿在床头的「欠条」,上面是詹印所写的欠款于丽的五百万纸条。 这和祁砚手上的那张直接对应上。 两张「欠条」上统一地都没留下于丽的名字,最多只有「丽姐」两个字的签署,而除外唯一不同的,是两张纸条上的字迹。 一张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另一张歪歪扭扭,不甚好看。 祁砚对此的疑问,桉树替他解答了:「因为一个是詹印的字迹,一个是丽姐的字迹。丽姐和我一样,学歷不高,字迹不如研究生毕业的詹印好看。」 但这个问题不是关键,问题是按照于丽的这种条件来说,她问詹印借五百万可能,怎么可能是詹印问她借五百万? 似乎是看出了祁砚的疑惑,桉树视线下意识看了眼墙后安置的小款屏蔽仪,不易发现的位置,能让她把想说的话说了:「这份欠条是假的。」 「什么意思?」祁砚皱眉看她。 桉树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雷射笔,分别把两张纸翻到反面,避开暖光灯的照射,避光採用雷射笔照射。 果不其然,黯淡中兴起的那一抹亮。 两张纸条都分别显示出两份与欠条毫无关系的信息单。 詹印那张是他到死之前的保险记录,而于丽那张则是她压身给魏郦时签署的五百万欠条。 所以那五百万,欠款人实则是于丽,借款人是魏郦。 祁砚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桉树表现自然,毕竟能猜到这两张纸张悬密的人,现在只有她。 她受够了「绚丽」里那种人不如狗的生活。 她想逃,现在正好是个契机,无论是私心作祟,还是真心渴望,她都必须抓紧这根救命绳索。 所以桉树还说:「『绚丽』流行不定时牌局,詹印原先一次偶然进来,陪客户的时候和丽姐成了搭子(搭档),那次本可以稳赢,但牌局上突然混上先前追丽姐很兇的混混,找麻烦地非要开赌。」 祁砚掀眼看她,「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开赌了。」桉树话里有身处这个行业的无奈,「詹印运气好,最后赢了。」 「自那之后,他经常会来找丽姐。但我们这个行业不可能对外的男人放真心。」这时候,桉树双手举起,投降的意思,「我除外。」 此后,她接着说:「丽姐是『绚丽』的招牌,当然和老闆混得好,那段时间正好周转有问题,老闆的主意打到丽姐身上,所以詹印追丽姐,愿意花钱在她身上。就这么顺水推舟地,丽姐没拒绝。」 听上去很像是苦情剧的开场,祁砚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詹印不是一次表示想和丽姐一起过日子,他只要她,但丽姐那时候家里出了点事,只想赚钱,自然和他是玩玩的态度。」桉树说,「一次无意,丽姐听詹印说了保险的事,那个包厢有窃听器,老闆也听到了。」 这个发展,祁砚很不想说:「死和保险有关?」 桉树没否认:「是和保险有关,丽姐原本没想法,但那份合同签完之后,她的心思打在保险身上。」 「什么合同?」祁砚一秒警觉。 这个桉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领导让签的保密合约,是比老闆更高的职位。」 「男的女的?」 桉树知道徐照不可能做这种事,除此之外,只可能是另一个人,「女的。」 她没透露女高层的名字,只把话绕回去,继续说:「后来不知怎的,可能是喝醉之后错从口出,詹印知道她想要保险的事。死前那两个小时内,用公共电话给她打了电话,说是没法在一起没事,死了保险会都给她。」 「正常人听到这种话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丽姐试过挽救,但很遗憾,詹印死了。丽姐一度以为是她的狭隘害死了他,殉情的悲剧就来了。」 听到现在,祁砚大概理清了思路。 他只存在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这是和魏永西几次谈话都没得到的答案,他现在抓准机会就问:「女上司,是不是叫程珈书?」 桉树愕然了。 他怎么会知道程珈书? 桉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祁砚问话魏永西这么多回,他都只字不提当时楼梯间为什么程珈书会接电话这件事。 虽然不明原因,但祁砚知道魏永西还在抱有侥倖心理在护程珈书。 之前,警方这边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找上程珈书,但不代表现在不可以。 真正的逆反局开始了。 * 从桉树这边离开后,祁砚后知后觉手机上有过的未接来电。 抛开他回她的那通信息,她后来还给他打了通电话。
第72页 祁砚这次没有无视,拨了回去。 电话那头却是接续不断的忙音。 第一通。 第二通。 …… 就在第三通,也就是祁砚最后一通打过去,没响几声,电话那头就通了。 祁砚那句「怎么」还没问出口,对面就低声含笑地传来一声:「好久不见了。」 见惯不惯的招唿,却在这道声音的衬托下,祁砚的脸色急沉降下。 对面的程控压根就没打算给他回话的时间,自顾自说:「真是别来无恙啊,祁砚。」 「啪」的一声,电话直接被对面挂断。 屏幕骤然变黑。 无光普度的暗夜,不安定因子在催化下疯狂发酵。 祁砚捏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指腹上压出鲜明的冷白。 半秒都不到的时间,他想都没想,直接指向前面的变道:「任务结束!现在去机场!」 第28章 他不能失去她。 上飞机前那条从苏婥手机上发来的消息,是程控席捲重来的标志:[今年应该是八周年纪念了对吗?我猜你应该会很想他。礼物准备好了,现在就拆吗?] 祁砚盯着手机上这两句,整个人的表情阴沉重戾,每一秒的定格,都在复杂交织愤恨的情绪。 而林诀那边迟迟找不到苏婥。 无论是手机定位,还是各处苏婥可能出现的地方,他们都找了个遍,但程控那边太精了,他知道苏婥会用什么办法自保,也知道什么方式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手机纵然开机,却查不到一点定位消息。 这就是程控送出的所谓第一份礼物。 后来再接通的那通电话,祁砚明确问他:「你想做什么?」 程控坐在阁楼的床边,视线几近缱绻地盯着手脚被绑,嘴里被紧紧塞上的苏婥,手上把玩着连及吊在她头顶的那颗復刻版钢球,似笑非笑。 欲摇欲坠的钢球什么时候砸下来,只看程控什么时候松手。 如此,又成了他喜欢的主控全场。 面对祁砚的那句问话,程控只拐弯抹角地问他:「想救她吗?」这句话,语气一样,言辞一样,唯独不同的,是主语。 和当年那句「想救他吗」一样的问话,祁砚那边给出的是沉默。 程控沉寂多年,似乎就在等现在的这一瞬间:「我可以给你见她的机会,周日晚上八点,北湾港口。」 北湾港口,祁砚的地盘,程控明知而为之,是故意挑衅。再加上这个时间点,正好和徐照上次说的南边灯塔命案的时间点冲撞。 时间上的混乱,祁砚知道这是一场局,不能排除调虎离山的手法。 徐照未必可信,但程控一定是在下套。 似是料到祁砚向来心高气傲,不可能为一个女人轻易折腰,程控不介意给他发一张苏婥现在的照片。 一如当年的演出红裙,蔓纱馥丽,身姿纤瘦而柔软。 「还记得当年剧院那个红裙子的女孩吗?」程控哂笑着说,「你当我不知道?八年前,断我路的是你;四年前,还是你。祁砚,欠的这笔帐我们是不是该算算了。」 程控其实什么都知道,但他不说,他就要等到一个完美的时机,无懈可击地将对手一枪毙命。 他的话现在就是逼退设防的开始。 祁砚盯着那张照片上双眼空洞无神的苏婥,骨髓中一点点扎上刺身的针。 接二连三的挑衅,试探,他强忍滚烫血液中掀起的那番怒火,一字一句清楚告诉他:「你有本事就别动女人。」 「女人?」程控因这用词而轻笑,说得轻描淡写,「她不是我的女儿吗?」 话到这,程控讽刺的态度越重:「断我的路,抢我的人,我当初那把枪怎么对向的不是你?」 这句话简直像极无形的开关。 一键按下,尘封在时间下的恩怨,时隔经年的压制,终于在这一刻亮于天光之下。 程控摆明了和他说:「北湾港口,你只有一次机会。」 随即电话挂断。 彻响夜下的,仅仅是祁砚一个人的唿吸,寡淡凉薄至极。 …… 深夜时分,飞机划过沉黯深空,白烟漫溢留痕寂冷。时钟一点一滴地流失,带了孤凉的味道,祁砚闭着眼,脸色却越发难看。 一旁的同行警察多少能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但奈在不甚了解详情,几次想开口去问,最后还是作罢。 经许到凌川,一千多公里的距离,飞机整整两小时。 那两个小时内,祁砚满脑中游走过的,全是和刚才那通电话吻合的声音,八年前的似曾相识,那段根本难以释怀的过往。 是他从没和任何人说过的过往。 八年前,陆军训练部队高寒雪原野训,是对下面这批精选的军人年度最为高度的挑战。中途负重几十公斤,高速滑雪,还有陡峭分段的急停分精准射击,都是硬性规定的训练。 而那场训练中,就有带队的祁砚。 现在外界知道祁砚的人,基本悉知他沂港船舶老闆的身份,缉毒警是行业内的了解。 真正知道他曾经做过军人的,除了曾经带过的夏桥,鲜少人知。 就连苏婥那边,知情也不会提及这点。 这似乎是不能提及的话题。 当年那场训练本可以是祁砚的晋升赛。
第73页 但问题出就出在陡峭分段,沉重的行囊背负,但凡在危险地段重心前后偏移,出现问题,后继的偏离赛道必然会是淘汰首因。 就近在祁砚旁道的,是副队陈岸,同样是整支队伍的后续支柱。 他们能力虽有悬殊,但在队内领先不是问题。祁砚在前,陈岸在后,蓄势待发的势劲,轻而易举便将其他队员甩在后面。 整场比赛,由高及低的陡峭绕弯,层层叠叠的高树雪地区,他们高速滑雪必须随时随地敏锐地避开路障。 而这场两人最拿手的训练。 偏偏在下行三区逆弯口的时候,雪层突遇下陷崩塌,片块脆弱到一不注意就勐地沉降。 是猝不及防的情况。 陈岸的下滑位置比祁砚那边就近太多。 突如其来的状况,陈岸没控制好方向,被迫在雪陷中摔离了原先的轨道,祁砚及时伸出的枪他没抓住,反倒拖着他一路挣脱不开地在沉雪中摔进底谷。 一路喧扰譁然,枝叶震颤。 被雪沉重覆盖的冰冷,萧瑟刺骨地从衣服各处渗透而进,一路见缝插针,钻进毛孔,缠得浑身发寒酸涩。 最后的结果是祁砚和陈岸一起摔进了底谷那片的类似暗洞的地方。 两个人虽受伤不重,但身上压的雪层过厚,一时动弹不了。很快,周围安静下来,距离高峰过远的地域,环境静到落针可闻。 祁砚能听到陈岸节奏轻微不一的唿吸。 他这边艰难地试图挣开身上的雪层,那边陈岸一句「没事吧」还没说完,祁砚就灵敏地察觉到洞外近在咫尺传来的脚步声。 窸窸窣窣的,不止一个人。 陈岸那边也注意到了。 他刚想找人求救,外面就「砰」的一声突然打出一阵枪响,刺耳又鸣亮。 随后,透过暗洞的缝隙,祁砚勉强捕捉到了三米远处,一只中枪摔在雪地的兔子,奄奄一息地血液淌过雪地,在苍白中没入渗人的红。 陈岸那边正好是视线盲区。 他看向祁砚的那秒,外面响起一帮男人插科打诨的大笑:「怎么,是要先来练手?野兔狙完了,回去狙那只家养兔?」 其中一个男人低沉地跟话:「她是家养兔?」 有人打抱歉地笑着接话:「错了错了,她可不是家养兔,那可是程控一把手带出来的小狐狸。」 「话说,那头老狐狸是什么意思?本来城市方向的走线,为什么要换到雪地这块,冷么冷得要死,就图人烟稀少?」 「那不然?」男人说,「城市那块最近来了批军人,就这么点大的地,要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过毒,不是找死是什么?」 嗤笑声接续传来:「我觉得老狐狸挑雪地不是在找死,让那小狐狸过手才是找死。他当我们什么?手下还是傀儡?做完事就让我滚蛋,好处都给那小狐狸?」 「你怎么还羡慕起她了?你要是有本事,也去整个和她一样的脸。没发现吗?老狐狸就爱她那张脸,上回听说做梦都想要她。」 「这老畜生,手把手养大就为了干这种事。」哼笑中男人说,「信不信?栽一天,迟早被那小姑娘弄死。」 …… 一掠而过的模样,祁砚看到了男人的模样,没成想就是几年后为在程控面前站稳脚跟,在所有人面前树立温文尔雅形象的徐照。 虽然只有简单的几句对话,但祁砚能听出,话里提到的军人就是他们,而所谓的走毒正好和他们接下来在野外提前试毒的行为对上信号。 这本不该他们来管。 但从暗洞撤出后,陈岸这边临时接到紧急消息,雪区下陷地块周边几百米外的一片无雪原林区域,可能存在地/雷的不安定袭击。 祁砚和陈岸这边定然是在训练中被淘汰了。 这就代表着实操性强的两个人必须带着装备按照组织上接续给予的更详尽消息去做初步搜寻试探。 祁砚这边本意是打算上报后避开那帮人,但没想事情会凑巧,他们的目的区域和那帮人的试毒区几近重合。 排开地/雷的情况,祁砚和陈岸兵分两路,尽量挑隐蔽位前行。 但陈岸在反侦察能力的弱势早被长期接受程控训练的徐照抓到,关键时候一步走错,留了把柄。 等到祁砚这边按照解决问题按照原路返回时,陈岸没出现。 试毒区是在多重围墙筑起的「迷宫」存在,地段空旷而广袤。 周旁高低地势连绵不绝,部队那边要派人走大路来支援必然延时,这意味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只能靠自己。 祁砚算过,他的来回会比陈岸多出十分钟,跨域也比他多,按理是陈岸回到原地等他,但现在迟迟不出现的竟是陈岸。 祁砚不敢确定陈岸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但情况越发的焦灼让他发觉不对劲。 祁砚盲猜那帮人还在里面吞云吐雾的时候,再一次选择踏进,却意外和徐照那帮人在同一时间的正反双向出口/交错而过。 祁砚哪都算对了,偏偏没算到这是徐照涉及的地盘,无处不有监控摄像。自陈岸被迷晕后,祁砚也相继进入他们的窥探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一场局就此展开。 祁砚看到了墙边徐照留给他的地址。 ——明晚八点,西港码头。
第74页 ——你一个人。 言下之意,如果祁砚不出现,他们捉了活的陈岸,不介意送他一个死的陈岸。 而八点向来就是毒品走线的关键对接时间点。 在八点到八点四十这四十分钟内,但凡对接上出现任何一点漏洞,他们就会随时喊停,并当即把货运到备选的码头,进行快速运输,让人抓不住把柄。 这么多年来,走线都是如此。 这是程控内部人员才知道的事。 而当时的祁砚还没训练到现在的心思沉稳。 他妄以为他们不敢动现役军人,或许是想谈一场只有利于他们的交易,而祁砚身上和部队得以联繫的唯一设备出现故障。 距离明晚八点根本不够他徒步返回营区,报告上级。 等同于断联的情况,祁砚能做的只有铤而走险。 他身上有枪,装备齐全。长期的训练叠加,他虽不至于能以一敌多,但在确保自我安全的情况下,或许可以把陈岸救出来。 可祁砚没曾想,西港码头只有个名头,早因位置的变迁而成了厂房驻地。 不见流域,整片地域上有的只是货柜式交错放置,一眼看不见尽头的新集厂区,看上去地段还是在建的,并没有严密的门卫看管。 而这些货柜外围,一辆辆连排的卡车已经停好。 这是程控有史以来走的最为惊险的一次走毒。 因为定位的偏僻,一旦接头出现错误,被人逮到,很有可能毒品被缴一去不復返。 但买家那边催得紧,程控思忖之后,只能选这条路。 祁砚的出现,无疑是将这场走毒一把推上险境。 陈岸被绑在西南边的货柜里,四人四方位的看守。 徐照笃定祁砚会来,派人在关口处守着。 祁砚的夜间视力很好。他知道若是走关口进去,很有可能直接处于下风弱势,便在确定陈岸的大概方向位后,择其一地翻高墙而过,从东北向横穿过靠前的那堆货柜,直线就近。 约的八点,祁砚七点五十的时候突袭。 徐照再能监视全场,都还是在对接的时候被祁砚钻了空子。 陈岸被救出后,祁砚转身就要走。 但陈岸拦住了他,「就这么走吗?」 祁砚本就一路赶来,没休息,现在碰上陈岸这种问话,心知肚明他要做什么,只掀眼,没说话。 陈岸说:「我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北边那个货柜有一条总链,旁边有原先就在这的汽油,他们刚刚抽菸了,有打火机。」 这是要走险一举灭清。 祁砚不是不敢干,只是这次已经算是离队,且不论回去报告要写多少,他们这么做了,能不能从这边安全撤离都是问题。 但陈岸最后还是烧了那把火。 徐照发现了这点,手下的人接续紧急灭火。 为之震怒的当然不可能是徐照,而是程控。 陈岸要从关口逃,祁砚一把把他拉到墙边,走隐蔽的线路。 只是等陈岸翻出去,程控那边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羊肠小道,蜿蜒地势,那把火在暗夜烧得通天彻亮,祁砚和陈岸却顿然成了被围攻的对象。 是从没碰到的压迫情况。 徐照那边给到的反馈是走线毁了。 越是轻描淡写的平淡话,越能分秒激怒程控。 程控在几十里开外,下令用什么手段都要活捉两个人。 但祁砚和陈岸都是训练有素的人。 他们採用分支段分走向的方法避开了那帮人的围追,最后回到部队。 这件事伴随着上报,写报告等等后续,双向的拉锯,以及来自程控的报復似乎在时间的推移中变得越发骇人。 祁砚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陈岸放宽心地安慰他:「放心,我们是军人,他们不可能敢动手。要是真动手,我一定会挡在你前面。」 但陈岸猜错了。 一次走线被毁,程控敢动手,还是往死里的那种。 中途继而连三的恐吓,陈岸没和任何人说,但这遮掩不了,他的状态越来越偏离常态地变差。 祁砚发现了,问他,陈岸只是笑笑,只字未言。 后来,陆军训练彻底结束,一帮人休息时期自己野外露营试飞镖对靶。 那晚,祁砚的手机突然来了通电话,里面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想救他吗?」讽刺意味的笑,酝酿在漫天浓云厚雾的夜下,尘霾尽飞。 不等祁砚回答,电话挂断。 仅仅不到五分钟,山头一块的枪口「不长眼」地走火了。 正对祁砚旁边的陈岸。 「砰」的一声,所有人毫无防备,山头同时爆炸。 陈岸那边当场中枪滚下坡,是致命伤,急救也没从死神手里把他命抢回来。 陈岸死前,艰难卡着最后一口气,唯一看向的人是祁砚。 他好像是开始认同祁砚这点时间来的忧虑,亦或是开始反省自己的自作主张,兴许同样把祁砚拖下这趟浑水。 不知想到什么,最后一句话,陈岸是和祁砚说的:「自己,小心。」 小心,也会被突袭。 而开枪的男人逃亡中途被抓,还没来得及审讯,就中毒死亡。 毒检验出来,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农药。
第75页 爆炸也俨然有理由,是气体打火机受热。 前前后后的联繫,无论是枪头精准对向他们的位置,还是极为凑巧的爆炸,看似处处逻辑通顺,却又处处都不合逻辑。 这已然印证着,陈岸的死突然却早有预兆。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袭击。 陈岸出事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兴起惶然风波。 尽管如此,休假期间出现的问题,队内给出的反馈还是按照《军人抚恤条例》进行相关后续工作。 祁砚是后来才发现陈岸长期收到恐吓信息。 他这边靠自己一路摸过去的线索都断断续续,最多能知道那个开枪的男人是个长期打猎的猎手,不是中国人。 再往深里,涉及走线,信息皆然隐蔽,他自然能察觉对方不好对付。 因为陈岸的那句话,祁砚渐渐陷入消沉。 就像漩涡一样,陈岸死了,现在就剩他。 整个靶场针对的猎物,和接二连三放出的警告信息,祁砚知道,对方下一步是想置他于死地。 到时间,祁砚得到批准退伍。 从此,祁砚陆军的身份渐渐沉寂,时间久了没人再会提及,而取而代之的,是培训后更为响当果决的缉毒警,祁砚。 祁砚花时间花精力同步进行缉毒事业和沂港船舶,一是在稳固基础,二是在拓宽人脉。 这么多年来蓄积的恐吓从来没有断过,但祁砚的能力在变强,中国境内,程控的手就算伸过来也是被他压制。 另外,祁砚走私人关系查到了。 这几年正好是两股贩毒走毒势力抗衡的关键时候,程控那边惹了不好惹的人,几年时间都在尽力周旋。 所以祁砚以身涉险到了国外。 他知道挑什么路子最有可能让程控跳脚,是那个主动联繫警方的苏婥。表面养女的身份,实则就是当年徐照描述的那样,关系牵扯,未必干净。 原先的苏婥不过是这场报復局里的棋子。 以利用作为开场,就该以利用作为结束。 但祁砚没想苏婥一心就想逃,还和他一拍即合地配合起来,里应外合的交接,一举端掉程控手下集团三分之一开外的走线。 他当时全程电话联繫,却实时都在监视。 伺机等待的时候,她会和他聊天,会和他说很多无关乎行动的事,还会逗他说:「知道我叫什么吗?」 那时候的祁砚只觉得她烦,没出声。 苏婥就自顾自说:「cecilia(塞西莉亚)。」 祁砚只不过嗤笑了声。 苏婥无语地说他:「你笑点真低。」 难得一次,祁砚和她搭了话:「怎么是这个名字?」 「cecilia,视力朦胧,失明的意思啊。」苏婥说得漫不经意,「我玩枪玩多了,喜欢狙。不带目的地盲狙,就像失明一样,不觉得有意思吗?」 祁砚当场给她泼了凉水:「没意思。」 苏婥切了声:「无趣。」 鬼使神差地,祁砚没忍住,问她:「中国人起什么英文名?没有中文名?」 那时候的苏婥大概想不到后来那段缠乱不清的感情对象,会是这一刻分享暗夜唿吸的男人。 云过风轻,胜似光风霁月的深夜。 她淡声说:「苏婥,我叫苏婥。婥是女字旁,绰约意思的那个婥。记住了吗?」 那一秒,祁砚指尖的烟断了灰烬,落在裤腿上,稀稀散散的,被风吹乱了思绪。一个名字,打通过去和现在。 同样,也沉淀了他们新的开始。 …… 这一场回忆,想忘不能忘,像是模煳血肉中唯一那点清醒,伴随着程控这通电话的威胁,一起扎在祁砚心上。 他盯着微信上那个和苏婥聊天的界面背景。 那张虚化的照片完全看不清脸,唯独能看清的,是在跳舞的苏婥的曼妙背影。 一次次的视线描摹,过去相处的亲昵,每时每刻都像是融在他骨血,磨灭不去的在意,越发有了灭顶般的强烈吞噬感。 飞机落地的那刻,风雨飘摇,万物动盪。 带着对苏婥愈渐猖狂又难以自抑的想念,惧怕悄然而至。 祁砚耳边还在迴响程控那句「想救她吗」,唿吸渐渐在凝重中发颤。 终于,他必须承认。 他必须去见她,他不能失去她。 第29章 没有我,你过的还好吗?…… 程控知道苏婥想跑。 不过一段录像,没眼见为实,根本不具备说服力。 当年出事,纪洵当场宣告死亡,苏世丽背后是程控,急草地连葬礼都没办,就选择终了。 那时候苏婥不懂,权以为苏世丽是太过悲伤,经受不住二次沉重打击的凌迟。 谁能想到,到头来,可笑的竟是她自己。 现在程控突然摆出这段录像,苏婥就算心惶,也不可能贸然被带偏。 她不惧头顶的钢球,她知道程控不会松手,他要留着她,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所以苏婥说:「如果当时的死亡申报是假的,你为什么要压他这么多年?就因为是情敌的身份,所以你要看他生不如死地度日?」 这话像是说到点上,但程控并不满意。他笑着把玩手中的线,钢球一上一下地随绳晃动,不安定的可怖像是快在头顶炸裂。 「他有本事装疯卖傻,我就不能搞点手段?」
第76页 歧义太重,苏婥盯着他,一时没能理解。 程控起身走到苏婥身后,双手撑在椅边,微俯下身,靠在她耳边,勾唇低笑着说:「他不识人,但他从来就没有过精神病。」 「你什么意思?」苏婥感受着耳边的唿吸,扬起的是流通浑身的颤慄。 程控不介意清楚告诉她:「给我装精神病装了十几年,当我不知道?」 苏婥隐然皱起眉。 可程控还没说完。 他没拿绳的左手绕过苏婥的长髮,一如苏琼的曼丽,是能让他沉醉的存在。 程控笑着闭眼的那瞬,手上那股缠绕暧昧的劲,突然毫无预兆地加大,拽着苏婥的头髮就把她往后硬扯。 苏婥吃痛,头皮的发痛早已超越了麻木的刺痛。但她一声不吭,这种情况,她绝不会多透露一个字眼。 「他既然有本事把苏琼藏起来,我就有本事让他永不见光。」 再睁眼的剎那,程控眼底泄出的火气无光的暗地燃烧,蓦然成了一头蛰伏黑夜的豺狼。他不满意苏婥这种表现,怎么都要逼她说出一句他要听的话。 所以他说:「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北湾港口这条线吗?」 苏婥怎么可能会知道。 程控笑得放肆:「我要让他知道抢人是什么滋味。」 这一刻,苏婥才后知后觉。 现在在她身边的男人,已然不是第一人称的正常程控,也不是第三人称的温柔程控,而是最为暴戾逼人的第二人格。 他疯了。 他真的疯了。 北湾港口,祁砚的地盘。 程控要亲手让他知道,被人横刀夺爱是种什么感受。 苏婥深吸的那口气卡在喉嗓,颈间因过度屏气而压出一道泛深的褶痕。 她没说他疯,她只是要他知道:「苏琼早在当年那场火灾里死了。」 当年那把烧了纪家别墅的火。 一尸两命,苏琼和她肚子里的二胎。 「知道火是谁放的吗?」苏婥看似弱势,却轻易的一句就能勐烈戳到程控痛处。她就算没看程控现在的表情,都能猜出几分他震颤唿吸中的惶乱。 苏婥当然不会拐弯抹角:「就是你现在的爱人,苏世丽。」 她笑了:「惊喜吗?」 一场早有预谋的放火,苏婥后续的深入调查才知道,那时的苏世丽几近暴露,她被纪洵抓到了和苏琼互换身份的把柄。 纪洵人脉够广,找到了被苏世丽刻意藏起来的苏琼。 苏世丽眼见着纸包不住火要暴露身份,只能急求下路。 她如果在纪洵这边的任务失败,不仅是在纪洵这边讨不到好,回到程控身边也会生不如死。 所以出于下策,苏世丽蓄意拿到纪家经济命脉后,那把旺火在深夜烧向了纪家公馆别墅。 一夜荒芜,结果如期所至。 真苏琼死了,假苏琼活了。 纪洵那条命够硬,没死,但残了一条腿,接下来假肢傍身。 苏世丽贤妻良母形象刻画入木三分。 看似鸳鸯与合的风光,苏世丽一手掩埋了过往那段危险不堪,在程控那边的地位也稳步攀升,却没想那场火灾后来出现一个不可能有的目击证人。 眼见着又要出事,苏世丽再一次和程控联繫,谎言宣称苏琼失踪,下落不明,和纪洵有关。 那晚的程控正好是第二人格。 也就有了后来那场车祸的安排。 …… 苏婥费劲心思查到这些过往,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刻给程控来一击致命的掣肘,究竟是谁害的苏琼,他怕是心眼都蒙了灰。 霎时间,程控反应过来。 他满眼的愤怒汹涌备至地叫嚣而出,紧攥着绳的手用劲用到惨白骇人,吼声当即破出:「她没死!不可能死!找不到人就不可能死!」 苏婥觉得他真可笑。 程控却像是看懂苏婥心思似的,精神分裂地一下从暴戾骤转大笑,拽着她的手劲不减反增,「说这些,不就想刺激我?你当我蠢,会信你这种话?你试试,你这条饵究竟有多诱人,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痛不欲生。」 苏婥冷眼盯着那堵画满人物关系的墙,渐渐握紧成拳,那颗播撒在心底多年的种子也随之蓬勃了念想。 悄无声息地,一个念头的狠心决定,在她心底烙下深刻痕迹。 * 距离周日,从周三开始已经过了两天,仅剩最后一天。 这期间,祁砚没再收到过有关于程控那边的消息。 像是一夜人间蒸发,苏婥的消息毫无人知,舞团、酒吧、城东城西以及郊区别墅,都没有她的身影。 每分每秒的流逝,都在无限逼近周日晚上八点的时限。 时间越近,祁砚看上去却越和往常无异,高效率地筛选案件有效信息,顾及沂港船舶那边的项目进程,每一点精神紧绷的破绽被旁人捕捉。 但人人都知道,祁砚很不对劲。 尽管他们说不出他究竟哪不对劲。 案件进展到现在,看似水落石出,却在每个关卡都逆风骤转形势。 按理来说,不该急着下定论,但祁砚像是拿捏准了什么信息,开会过后就和魏永西再次谈话。 这次祁砚笃定一件事,也知道怎么问会直截了当戳中魏永西要害。 但他没有,他挑了侧向攻击的问法:「你认识詹印,而且他手上的lsd致幻剂是从你这边拿的。」
第77页 魏永西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不配合态度:「我不知道。」 祁砚把一份医疗出具单丢到他面前,蓦然增出的笑,不达眼底,「说不说实话?」 魏永西低头那瞬,入目的是一份两年前医疗保险的单子。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这份医疗赔偿单不是都销毁了吗? 所以,徐照又骗了他是吗?! 魏永西的火气说来就来,「是不是徐照给你的!他现在人呢!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 祁砚无视他的话,翻开出具单,指着上面明确转出的三十万就说:「两年前,你撞死过人,为了逃避责任偿还,你和网上新认识的那帮人躲在一家夜/总/会整整一个半月,中途没踏出过包厢。是在那边,你碰上的程珈书,是吗?」 魏永西完全没想到祁砚会知道这么多。 他慌了,彻底慌了,多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而这不过是祁砚那边搜集证据的开始。 证据不是徐照给的,是他派在经许的人从魏郦嘴里套的。 魏郦很不好说话,但这不代表心理防线破不了。 当年为什么会让于丽签那份不见光的合约,祁砚不需要答案,他要的只是魏永西这边的信息。 魏永西和程珈书,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魏永西为什么这么对程珈书言听计从,甚至不惜暴露徐照也不会多说程珈书一句坏话。 这本身就有逻辑上的缺处不是吗? 所以暂不论徐照那边的话是真是假,祁砚冒险地选择了魏郦这条线路。 「绚丽」虽然是魏郦旗下的,但当时一度生意惨澹面临倒闭,要不是程珈书后期的注资投入,这家夜/总/会很有可能早就倒了。 所以魏郦就算不闻不问魏永西,也必然和程珈书脱离不了干系。 整场,魏郦于案件的意义,只有两点问题。 一,魏永西当年究竟经歷了什么,现在会被程珈书拿捏得死;二,既然魏永西在程珈书手里,为什么口口声声魏永西和魏家断绝了关系。 祁砚专门派了擅长套话还擅长催眠的人兜转在魏郦身边。 就当他急功近利了。 但这次,用尽办法,他们也终于从魏郦嘴里套出想要听的话。 祁砚现在原封不动地和魏永西重复:「当时,程珈书说她可以给你一百万,只要你同意换脸的条件。你在不清醒的时候答应了她,再醒来的时候脸已经变样。再回不去的模样,等同于是把你后路彻底断了。你不想服从,程珈书就要你把那一百万连本带利吐出来。你拿不出,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她交待你的后续任务,我说的对吗?」 原来从头到尾的事,祁砚都知道。 那还在这边和他装什么问话呢? 魏永西听完不仅心凉,还觉得可笑至极:「谁告诉你的?」 祁砚不可能接他这种问题。 他继续说:「你当时和魏家还没断绝关系,你父母不认识你,但你亲姐姐魏郦知情这些事,程珈书给了她两百万的封口费,助力夜/总/会后期发展。所以断绝关系不是你这边,是魏郦提的。你没办法,从此只能用这张脸,以阚临的身份活下去。你受制于程珈书,所以lsd致幻剂,是不是也是她给你的?」 终于还是问到了关键问题。 魏永西冷笑着回想着祁砚那句「程珈书给了她两百万的封口费」,讽刺地自顾自说:「她居然拿了这么多钱?不是只说一百万的吗?真是有本事。」 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一步,魏永西也觉得再没什么瞒的必要。 他到现在才认清身边没一个好人,是啊,他本身就不是好人,身边哪可能会有好人? 对于祁砚的问题,魏永西也不介意撕破脸说:「我不认识詹印,我只负责定时把lsd致幻剂寄到他公司。那段时间,程珈书的公司在涉猎医药行业,她最擅长做的事就是找白鼠进行试验。」 「听说詹印喜欢夜/总/会一个摇钱树,想带走。程珈书当然不可能放摇钱树走。比起这个,她身上一股铜臭味,自然会想从詹印身上捞到好处。」 「但一个银行高管有什么好处呢?」 魏永西瞧着祁砚,笑了笑,自问自答:「要帮集团混淆走线啊。」 依旧是在他在说:「就此,摇钱树被迫在家,詹印哪都找不到她,碰上抑郁症病发,这就成了程珈书把lsd致幻剂替换抑郁症给他的机会。」 魏永西就只知道这么多。 从程珈书那边再没一点消息传来,甚至拒绝见面,魏永西就清楚现在的局势已经走了死局,没人救他,他连自保显然都是奢望。 所以放弃他吗? 那就不如两边都玩死。 魏永西的确是扶不起墙的烂泥,但他报復心强啊。 鱼死网破的时候,谁比谁优势都还是未知数。 祁砚看出魏永西那点想全盘搞死的心思,「除了这个,你还做了什么?」 魏永西指向性极强地说:「lsd致幻剂来源是程珈书,但我从来没说只有詹印这一处白鼠。」 「什么意思?」祁砚的脸色有变。 魏永西哼笑了声:「前段时间那个『加纯』死的高层,不也是吗?」 虽然毒品丧命是可能的,但那也是要在毒品摄入含量超标或者那种在命线边缘打擦边球的合成品的情况下才有可能。
第78页 蒋润吸的多,但不到丧命的程度。 另外,蒋润作为「加纯」凌川总部的高层,万人盯着,这点自制力怎么可能会没有? 更何况,「加纯」是「方昀」集团的子公司,走正轨流程,年度体检才刚刚结束,精检的报告都没显示出涉毒这点。 上班时间,会出现这么高含量的毒品就是悬疑点。 现在,魏永西撕碎自己也要把脏事暴露光下,「毒品剂量过多,大概已经掩盖掉之前lsd致幻剂的类似含量了,你们只盯着他走毒对吗?」 知道祁砚想听,魏永西完全可以全都抖出来:「『加纯』分属于『方昀』旗下,之前打击毒品走线的确灭了很大一块,但那些和程珈书接触过的高层能脱不了浑水?」 「别说蒋润不仅被试验,还帮着走毒,现在那个被关着的陈训能好到哪去?他的毒瘾可比蒋润的重多了。蒋润可以被致幻剂干扰到出现幻觉,爬窗坠楼。你猜,陈训会是哪种死法?」 这话一下警觉起祁砚。 只要知情人都自我暴毙,真相就极大可能会永久掩埋于尘世。 这就是关联走毒线上的人恪守的话,程控手下整个制毒贩毒集团洗脑的结果。 完了。 要出事。 这是祁砚的第一念头。 从审讯室赶出去,林诀那边仓仓惶惶传来的消息,就是:「陈训出事了,突然就发疯咬舌自尽了,没拦得下来。」 陈训昨天才答应要说出实情。 祁砚知道,他们的把戏开始了。 消灭落入他人手里的人证就是第一步。 * 另一边,thn顶层徐照的办公室。 高尔夫球一桿进洞,徐照起杆的那瞬,办公室的门正好被敲响。 今天是程珈书主动来找徐照。 这几天哪都不见徐照的身影,程控没联繫他,他就不出现,这是不想混了吗? 程珈书还想在程控那边爬得更高,所以她不希望徐照会是她关键时刻的绊脚石。 她来找他,是带着警告的,要他脑子拎拎清。 但不巧的是,隐匿之中,徐照才是现在那个拿捏全进程,站在上风位的人。 程珈书被卖了都不知道情况,踩着十厘米高跟趾高气昂地站在沙发边,没坐,干站着,视线同一高度睥睨着他:「今晚吃饭,你去。」 徐照没理她,手上还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高尔夫杆的大理色手柄。 程珈书知道他最近翅膀硬了,存了二心想脱离程控手下的势力。 其实说白,他们不过有的是同一个父亲的血缘,如果不看在这层关系,她早就想弄死他了。 所以现在徐照这种不知趣还不要命的行为,程珈书嗤之以鼻。她只说:「你最好心里有点数,别蹬鼻子上脸。」 这话还没扩散在空气,徐照扶着球桿手柄的手突然倒转,打球的锋利底部噼开空气,准确无误地抵在程珈书脖子上。 再近一点,只要他用力,那块保养得白皙细腻的皮肤就会被割出血。 程珈书显然没料到徐照会这么做,神色惊变:「你疯了?」 徐照终于在凌厉目光中泄出一丝笑:「怎么?你才知道?」 「徐照,我警告你,你给我脑子放清楚点,我是你姐姐!」 「时刻想弄死我的姐姐?」徐照笑得讽刺,「还是主意打在我女人身上的姐姐?」 这场戏,徐照演了整整十年。 够久了,该停了。 球桿抵着程珈书的动作一变不变。 徐照面朝向她,手上用了点劲,球桿底部顿时微嵌入程珈书的脖颈。鲜明的血渍在炽光灯下耀着刺目的红,他靠近多少,她就后退多少。 就像天平上已然不平衡的两端,鹿死谁手,现在像是有了预兆。 同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程珈书清楚徐照想干什么。 危险关头,她笑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早就准备脱离?你以为这种事程控会不知道?提醒你一句,知道明晚南边灯塔会死的人是谁吗?」 再明显不过的回答。 徐照知道程珈书这句话指代的人是他。 「所以呢?」他笑得完全不像是输家,抵在球桿上更是用力,「在我死之前,怎么能先放过你?」 现在的徐照就像披了羊皮的狼。 这后面的一句问话,程珈书勐然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徐照这样,像极了程控那个第二人格。 程控没把徐照带成他最终想要的模样,但他有一点没输,就是有一学一,徐照就是他最出神入化的成功门徒。 程珈书被逼得快要喘不过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徐照西装上别的那块方巾不知沾染了什么,被他快动作地掩鼻吸气后,她的手脚渐陷无力,丁点反抗都拿不出来。 接下来就是被做局送进去吃牢饭的命。 逼近迷晕之前,徐照最后送她一句:「你看不到的明晚,我拭目以待。」 * 祁砚最终选择相信徐照。 但有一点,程控早就提防徐照,最多只让他知道南边灯塔会有命案的事,他告诉他,就是要徐照作为中间人,把消息传递到祁砚那边,作为混淆。 同样八点,一个南边灯塔,一个北湾港口。 程控要让祁砚知道,其中就有一点,是苏婥会出现的地点,二者择其一。
第79页 徐照一直以来猜的都是南边灯塔,毕竟按照程控的作风,不可能会选在祁砚的地盘上闹事,这样太不利于他逃。 但似有若无地,祁砚总觉得有哪不合逻辑。 北湾港口和南边灯塔相较距离仅仅十公里,警厅在靠西南向六公里的位置,若是按照徐照的利于逃的说法,要避开人群和潜在威胁,北湾港口是较之更好的选择。 但北湾港口又是他的地方。 无论是哪边,都难逃。 程控为什么要设置这样一个危险性极大的死局? 祁砚不信他是抱着落网的想法来的。 程控在玩他们,这是肯定的。 从另一角度,徐照说今晚必定还会有一场隐秘走毒,至于走线是在哪,现在同样也是疑点。 如果是北湾港口和南边灯塔两块区域,把要走私的毒品和苏婥留在一个地方,危险系数过大,对敌场景,毒品不可能能运成功。 但若是分散,徐照说程控现在手下有个男人负责走毒,就是各方面行事并不成熟,程控不会放心让他独自操刀。 八点准时,走毒开始和祁砚出现,程控不可能有精力一跑两地。 所以祁砚现在要抓的点,就是分散情况,毒品和苏婥分别会在哪边。 最后仅剩两小时,祁砚还是没能得出结论。 徐照那边已经在准备毒品收网,警员也已经双向暗中出动,祁砚人在城东,正处北湾港口和南边灯塔正中间的位置。 今晚註定只能选择一个方向。 没开灯的客厅,墙上挂钟滴答滴答无情地在走。 祁砚弓身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腿上,双手交叉撑在额前,感受到的丝毫不是掌心的温热,而是浑身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冰凉。 究竟是哪个方向。 这趟决定,若是一步错了,后面很有可能步步都错了。 祁砚不敢兀自下决定。 他闭着眼,眉头紧皱,反覆回想着南北两块是否还有其他可能地,是可以容程控声东击西的。 越想,和苏婥先前的对话越是深刻明显地映入脑海。 苏婥明明方向感不好,却能在去聿清市密林旅游的时候,靠指南针准确判断出口方向走出来。 且这种情况不是一次发生。 这行为本来就是相悖的。 祁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往回推的记忆,他蓦然想到苏婥说过一句话:「我找不到路,我不会只盯着一个方向看啊,太阳东升西落,进去时位于东北向,出去时不就还是东北向吗。」 这段话后,苏婥喝醉酒后有含煳过一句题外话;「可是如果要试着离开一处困区,就不能走进门的东北向,门多危险啊,这时候不如考虑西北向的墙,对吧。做事不能只二选一,要三选二才保险。」 ——做事不能只二选一,要三选二才保险。 这显然是苏婥在程控那边吃的教训。 想到这里,祁砚突然明白了什么。 要想设套让对手入局,最该做的,难道不是先从对手的思路去想死路吗? 也就是说,北湾港口和南边灯塔都危险到难逃,根本走不通的话,程控就不可能会考虑在这两块地方出现。 这次走毒是小批量,掩人耳目地在转移注意。 实则大目标是苏婥。 所以意思是,程控只要带走苏婥,无论祁砚出不出现。 他只要带走苏婥就达到目的。 祁砚瞬间明白那通警告电话背后的意思。 北湾港口,南边灯塔,一个北向,一个南向,再加上西南向的警厅。如果按照平面四方位来找地块,南边灯塔整个往北走都是警方搜索的危险区域。 那程控绝对不可能蠢到轻易落网。 对,再往南走。 祁砚突然想到了南边灯塔再靠南走有一处就近海边的废弃灯塔,是南边灯塔的前身。 他去过,知道新旧两处灯塔走墙的区别。 程控那边的消息正好来了。 祁砚确定会出现,但他另外提了要求:[我要看苏婥。] 程控只发了条语音:「你信不信我让你永远见不到她?」 祁砚思路通了,绷紧的神经略微松了些,但还是处处拉紧的状态,耐心颇丰地说:「你给我看,我放你北湾港口的货。」 如果能一举两得,程控必然乐意。 苏婥被捆在墙边的照片来了。 还是那天穿的舞裙,整个人却已然被精神折磨得没了平时的娇俏,祁砚盯着照片的女人,眸底滚过整片猩热。 而水泥灰墙上的雕刻痕迹已经变浅到快被磨灭,但隐隐约约地,还能看出刻的是鸡,因为是在鸡年建成的。 新的南边灯塔上面是龙年建成的,所以墙边雕刻的是龙。 现在墙上是鸡。 果然,程控就是报了假的灯塔地址在耍他。 祁砚抽起沙发背上的衣服往外走。 开车去的中途,林诀那边盯着南边灯塔的人手分落地调了不少过来。 祁砚要让程控明白。 调虎离山,他玩错人了。 * 八点准时的走钟,七点五十了。 程控站在塔上,瞭望着塔外近林的整片,没等到祁砚人的出现。 他可惜又嘲讽地看向被绑得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婥,「快到时间了,你说的,不来就死心,你该跟我走。」
第80页 苏婥抵着饿了几天那口虚弱游丝的气。 她没说话,纵然心跳如钟鼓,却期待又惧怕地在希望祁砚出现和不希望祁砚出现中矛盾交织着。 如果祁砚来了,程控布下的陷阱他很有可能入套。为了她,得不偿失,这不应该; 如果祁砚没来,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们连再见都没说,这段关系就结束了? 苏婥闭上眼,满脑海都是祁砚的模样。 这么久以来,他对她凶,他对她笑,每一分一秒的过渡都在她记忆中扎根深刻,她都记得清楚。 以及至此渴盼的温柔,最后那次见面,他没再吝啬,全权给了她。 每一帧画面的辗转,都像是砂砾碾过她的心房,逼出凌迟中的最后一丝苦痛。 苏婥撑到现在,快要撑不住了。 但她不能放弃,只要不离开中国境地,程控就没法对她做太过逾越的事。 他是聪明的,不可能知法犯法,他会做的,只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沾血地让一个人自发地销声匿迹。 所以苏婥不能被现状逼退了勇气。 面对程控的问话,她是嫌恶的,但还是要说:「你觉得你还走得了吗?」 「这旁边走出几公里就是警厅,」苏婥和他早就没了以前的虚假伪装,「这些年,你做了这么多遭报应的事,你觉得你逃得了?」 程控觉得这话好笑:「警厅又如何,他们有什么理由抓我?」 稳抓苏婥现在的弱点,程控手上拿的打火机一开一合,一明一灭,清脆的碰撞声成了沉寂灯塔里唯一的喧声。 「知道有一个词吗?」 苏婥抬眼看他,顶着最后那点倔强。 程控现在是第一人格的温和样,慢条斯理的动作,像极绅士。他说:「我很喜欢替罪羊这个词,该用的时候就要用。」 苏婥不明所以。 但她在猜:「是程珈书,对吗?」 程控笑得恣意,是对她猜测正确的欣赏。 「你明明对她没有意思,这么多年看她和苏世丽两个人为了争你,闹到头破血流,很有意思吗?」苏婥想到过去,只觉得眼前男人的噁心,「所以从头到尾,你都在利用程珈书。」 程控不置可否。 「知道为什么会挑她吗?」他说到一半,手机响了,是手下安排打点好发来的消息,「和徐照同父异母,可怜的是她生母有精神病,遗传给她了。」 程控只笑:「她发起疯来的尖牙利嘴,全是锋芒,不觉得和我很像吗?」 一样的疯子,像极的復刻版。 所以他才会把她留在身边。 彻头彻尾,有的只是利用,再无其他。 至于程珈书的后半生,无论是为先前做过的事赎罪,还是念念不忘地执着在他身上,那都与他无关。 这场游戏,程珈书最早出局。 苏婥发现程控比四年前更可怕了。 有一种莫名的惶恐在她心头髮酵。 程控终究不可能亲自带苏婥走。 在这块地上,他不信任苏婥,不信任徐照,等同于不信任与他有关的任何一个人,就不可能不设退路。 男人准备好的车已经停在楼下。 废弃灯塔有前后两道门。 程控提前走的自然是那道隐蔽铁栅后门。 八点准点,程控的车迅速离开。 八点零二分,灯塔前门那块洋洋洒洒地亮起炽色的近光灯,将漫天倾泻的雨水照出逼人的气息。 临海的位置,汹涌的海浪蓄势兇勐地拍打着礁石。 雨势在深夜愈趋瓢泼,洗刷整座灯塔,连原先照明前路的暖灯都在雨水的浸泡中渐变沉黯,一声一息都在透露焦灼和窒息。 祁砚的车最终开进停车场。 然而,等在这的只有苏婥和控制后场的男人,除此之外,就是那段程控早有准备的录音。 开门见山地,男人在眼见祁砚的车熄火后,一把就粗鲁地把苏婥朝未有遮挡的天台上推,以此让祁砚看到他至此都想见的女人。 苏婥的嘴里被男人塞了东西,不仅说不出话,连手上的塑料束绳都在他用劲下束缚得更紧,勒得手腕生生出血。 血渍浸没的痕迹暴露雨下,刺痛的灼烧感随即抽丝剥茧地蔓延在四肢百骸,根本挣脱不开。 祁砚一眼就注意到安稳站着,却被风雨吹得飘摇的苏婥。 他捏着手机的力道加重,撑着的那把黑伞在浓墨泼洒的夜下都无意浸透上渗人的气息,快要和黑衣黑裤的他融为一体。 祁砚的目光起初是带有安抚性给到苏婥的,但在转移向后在男人身上后,滚滚涌动的怒气再没遮掩地扎到他身上,「你想干什么?」 不过三层楼的高度,男人当然听清了祁砚的话。 他俨然气定神闲得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调试着手上那把真猎/枪,是他喜欢的刺激大枪,「咔嗒」一声运弹。 苏婥都没来得及换下一口气,男人手上的猎/枪枪口就不长眼地正对向祁砚的头,「你猜能登上明天社会新闻版面的,是一个缉毒警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意外死亡,还是沂港船舶一把手意外死亡?」 程控的命令,就是让祁砚活着进来,死后再也走不出去。 只他一人出现在灯塔下,车里没人,是信守对话的表现。 但可惜了,没人救他。
第81页 祁砚冷眼盯着他,没有说话。 另一边的林诀和常旭已经抄小道朝着灯塔楼上赶。 这次是分头的任务。 而与此同时,祁砚耳中塞的那个黑色耳麦正在响起:「报告!北湾港口有两艘嫌疑船只,是否现在就拦截?」 祁砚和男人视线碰撞,就算是由低及高的视角,祁砚浑身散出的震慑感都未被压迫半分,反倒在风雨侵袭下,变得更强。 带着得以吞噬人的强度。 男人从没和祁砚打过照面。 不得不说,他不及徐照,终究还是在祁砚的怒目相视下露了少许怯意。 祁砚眯了眯眼,知道这是一场必走的局,摘下耳麦的前一秒,冷静沉着地出了声:「现在就截!」 至于南边灯塔会有什么情况,就是徐照和程控一方于今夜的对峙,祁砚没必要去操心。 然而,废弃灯塔这边的形势必定比南边灯塔更难以收场。 周围一望无际的海域,只靠一处灯塔暗守。 苏婥就站在偏向朝海的位置,不知是夜下泛凉的海风吹湿她的发,还是不见休止的雨水打乱她的视线。 她的长髮飘零无度,拂在她最后那点写满柔光的眼前,将她连撑了几天的倔强一併挥去。 苏婥淡凉地望着灯塔下的祁砚,太多话积蓄在胸腔,微微动唇的剎那,却一个字眼都说不出来。 你不该来的。 这是圈套,这是故意设下的圈套。 你为什么要来? 苏婥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滚到嘴边,统统汇聚成了无声的摇头。她希望他走,最好现在就走。 这个灯塔里有太多的危险,或许除了男人手上那把猎/枪,还有更多未知的危险。 祁砚明明看懂了她的眼神,却还是在不过一秒的沉默后,朝前走了步。 同一时间,又是清脆的「咔嗒」一声,冰凉的子弹被动被推上膛。 祁砚却丝毫不见惊慌,视线移回到苏婥身上,依旧是之前那样的淡漠语气:「苏婥,我和你说过,反手拿捏的要点,你永远都记不住这点。」 苏婥皱眉看他。 她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外音,祁砚在教她被钳制时的反手方式。 是以前她学了好久才学会的防身术。 祁砚说过她脑子不好,说过她笨,却还是在训练馆手把手教她教会这招。他和她说过:「别指望我护你。」 以前的苏婥还会打趣他说:「切,有你这样的,还会有谁来招惹我?」 祁砚每次都会反手一招就将她制服在地,居高临下的傲视姿态,「说什么?重复我听听。」 这种情况,苏婥一般都会装死,不吭声。 谁能想到,当年的话真的一语中的,现在到了该上场的时候。 纵然苏婥手法再熟练,她现在手上被绑着束线,动弹一下都是强烈的刺痛剐蹭感,她没力气,同样反驳不了一旁举着枪的男人。 苏婥无措地望着祁砚。 她嗓子哑了,说不出话,可她的眼神会说话,她微微地摇头就是在告诉他:我不行,我还不了手。你别再靠近了,我求求你。 可祁砚盯着她,又向前一步,还是继续在说:「一共三道用力处。」 苏婥知道,第一道就是手肘。 而这句话刚说完,男人就不耐烦了。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开枪的好时机,所以那个枪眼,与其威胁不怕死的祁砚,不如转而扣在苏婥太阳穴上。 压制性的用力,随时都可能擦枪走火。 男人明确告诉祁砚:「看你很想救她,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一命换一命,我就放她出去。」 话到一半,卡在中途,男人没继续说。 尽管耳麦同样连通着林诀和常旭那边,他们听到这句话,在隐蔽藏身处也要说:「老大,你别听他,他现在是在发疯!」 祁砚听不到耳麦里的话,但他也知道男人是在发疯。 狗咬狗的场景他见的多了,现在自然不会被摆弄。 祁砚转而看向男人,冷声和他说:「放下枪,我给你活着出去的机会。」 男人就没碰到这么荒唐的事,现在是谁在跟谁谈条件? 他扣住苏婥的脖子就往天台边压,她越挣扎,他越用力。第二个条件,他现在说:「要么就是让她去给你陪葬。」 可就在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林诀就近攀上灯塔高层,镣铐一把狠力甩出,砸在男人的手上,他手上对准苏婥的枪「啪」的一声掉地。 苏婥抬眼看到是林诀,快速做出的反应是一脚把枪踢开。 男人被打的是手,但他反应不受阻碍。知道苏婥是今夜靶子上中心环,他反应迅速地一把扯过她的腿,把她拖在墙边。 苏婥反应不及,还没来得及说话,喉咙就被勐地掐住,唿吸顿滞。 与此同时,祁砚往楼上赶,常旭那边身处二楼却意外发现已经开启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最后五分钟。 四分五十九秒。 四分五十八秒。 四分五十七秒。 …… 是常旭从没碰到过的情况。 他当即着急地咒骂出声。 然而,听到这件事,祁砚还是向三楼的方向赶。 男人现在以一敌多的确弱势,但他手里有苏婥,就是拿捏他们三人最好的筹码。早就知晓炸/弹在倒计时,男人一步步地朝着靠海的那处风口变位。
第82页 男人在苏婥耳边,轻声说:「是不是很想反抗?」 苏婥没出声,束线中的手却在握紧。 「你大可以反抗。」男人渗人发寒地笑了下,「你猜猜现在距离二楼炸/弹爆炸还剩多少时间?」 这话一出,苏婥蓦然愣住。风吹湿了她的眼睫,震颤的微幅像是蝴蝶艰难又可怜的那点振翅。 眼见着祁砚喘着气出现在三楼关口,苏婥突然什么都懂了。 旁边靠海,男人手里有计时器,只要在最后节点转身跳海,能存活的机率要远比受困在这座灯塔里的他们高。 这一场局,就是不给他们退路。 苏婥笑得凄凉,只用男人能听到的音量,虚声问他:「这么费尽心机,他给你多少好处?」 这个问题,她始终难以理解。 甘愿做徐照的替身,费劲也要顶上他的位置,按照程控的作风,男人如果能安然从中国离开,那生死未卜的,必定是徐照。 没听到回答,苏婥继续问:「如果我跟你走,能不能放过他?」 可想而知的答案,苏婥再有期盼,却也只能听到男人低冷至极的那句笑语:「晚了。」 苏婥淡笑着视线看向祁砚。 她知道自己现在声音难听,不比从前能在他耳边说话那样轻言,但卯足了劲,她也还是努力问出:「祁砚,后没后悔碰上我?」 这句话太像诀别的话了。 祁砚眼神晦涩地望着她,没透露是与否。 没等他给出回答,苏婥淡淡泛着苦涩的话又从喉腔涌了出来:「我没想会有这一天的,我真的没想过。」 悲凉漫溢心头,苏婥这样一个能强忍枪伤都不哭的人,在祁砚这边也没哭过一次的人,现在视线模煳描摹他锋利的轮廓时,晶莹的眼泪难能抑制地勐然夺眶而出。 这一眼的对望,祁砚心头隐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他从没体验过的慌乱,不知所措,仿若生活的重心就要崩盘。 「苏婥。」 一如既往地连名带姓,他喊她。 这两个字,苏婥听了太多遍,却偏偏在这一秒,听出了额外的缱绻。 倒计时最后五分钟,苏婥看到了男人的倒时器。 所以褪去了所有的锋芒,柔情风光蕴进眼底,不算用力地,她轻轻地「嗯」了声:「我在。」 祁砚那晚送她的「别走太远」,苏婥觉得自己可能要食言了。 她不想抱着内疚走,却偏偏就是食言。 有程控一天在,祁砚就危险一天,她不希望她的爱情会是这种收场。 她不确定以后会漂到哪里,但大概不再可能会是祁砚这里。 「你说过的,想走不能走太远。」苏婥勉强带着笑说,「我要是没做到,你会不会怪我?」 祁砚的眼睑几不可查地颤动了。 心头的惶恐像是有了厚积薄发的迅勐。 明明海风肆乱,他却第一次很难能喘过气来。 沉重不明所以的压迫,四面八方地袭来。 虽然祁砚没说话,但苏婥多少能猜到答案。 她知道,他气性这么大,一定会怪她。 她也不想的,可她不想她喜欢的人生命不安。 一瞬间,耳边像是落得空净。 风声、雨声、唿吸声仿佛都被虚化,苏婥眼里容下了祁砚,却也只容得下一个他。 倒计时还在继续。 一分三十秒。 一分二十九秒。 一分二十八秒。 …… 「如果还有机会,你能不能先认出我?」苏婥狠狠地吸了口气,肩胛都陷入微弧,是她不敢大口送气的紧张。 祁砚微微皱了眉。 苏婥保持微笑地说:「cecilia,视力朦胧,失明。」 祁砚没给回答。 因为他没认为这场就是诀别。 苏婥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描绘他们之间的牵连,儿时的车祸、红灯区的合作、酒吧的一次次及时救场,每一场回忆都至所珍贵地印刻在她的记忆里。 她忘不掉,也没办法忘掉。 根深蒂固的感情,是他亲手把种子播在她心上。 她日復一日地细心浇灌,至今才悠悠发芽。 祁砚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该是意气风发的,不该是现在因她而有的落魄。 苏婥钻心的疼,渐渐感知不到身体上受伤的疼感。 最后的倒计时。 三十秒。 二十九秒。 二十八秒。 …… 苏婥没再说更多。 原先柔弱的神情在心头念想冒出的剎那汹涌而起,她记得祁砚教她的那些招。 在倒数十秒的那瞬,就在男人准备逃的时候,苏婥突然就手肘反嚮往男人刚受过伤,裹着纱布还在渗血的弱势腰腹使劲撑力。 男人吃痛,倒吸凉气,拽着苏婥的力劲越发加重。 手脚并用的袭击,最后危险的关头,苏婥朝祁砚喊:「跑!快跑!」 两句话后,男人眼见就要爆炸,一把掐住苏婥的喉咙就朝风口,深海的方向跳。 「嘭——!」 连环爆炸。 偏离城区的这块废弃灯塔连夜燃烧冥亮的火光,吼声震住了夜半惊起的幽魂。 风雨飘摇,孤帆沉底。 所有的恩怨在一瞬被拔到至高点。
第83页 祁砚被林诀紧急拉着纵身跃出灯塔,同样是朝海的方向,只不过,是和苏婥方位截然相反的方向。 这一夜,无人倖免于交锋。 …… * 那场爆炸,一夜登上社会新闻的头条板报。 从北湾港口后,祁砚的团队一举灭了程控在国内接二连三的走线。领导嘉赏还看重,这一战,祁砚在缉毒警这一块更是稳固了不倒的地位。 可是断了走线有什么用? 走线可以重建,该在身边的人却没了。 那场爆炸之后,回来的只有他们三个。 真的,只有他们三个。 所有人都说苏婥死了。 那种情况,祁砚能活下来都是幸运。 祁砚一连好久,每夜都是苏婥,可自此之后,没人再见过苏婥。 祁砚不信找不到人,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后,突然就像是变了个人,发了疯地动用人脉去找人。 但打捞至今,都没有出现苏婥和男人的身影。 再然后,祁砚夜夜噩梦。 唯独那句「如果还有机会,你能不能先认出我?」,像是刻在骨血里的伤,受伤的痂口再花时间养,都好不了了。 …… 风雨迷离,苍匆荒野,我在赴一场踽踽独行。 天光大暗,寒潮袭人,我在人海中盲目寻你。 只是,这一路,太黑太暗了,我看不清前路,几度在放弃边缘徘徊,却又不甘放弃。 没有我,你过的还好吗? 如果还有机会,你能不能,回头再看我一眼。 只要,一眼就好。 ——一卷完 第30章 是他的苏婥。 程珈书从没想过自己会彻败。 像是已然知晓程控在盘什么局,程珈书知道一旦走进牢笼,他就不可能会再来保自己,谁想最先输的是她。 在后来徐照活着出现那天,程珈书原先的骄矜自傲在多时的围困后终于破裂,所谓的自信都是虚设。 徐照毫无遗漏地说出卖她的计划,让她败的明明白白。 到那一刻,程珈书才终于知道,程控若即若离的态度是几个意思。原来从头到尾,改名和他姓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好啊,和苏世丽双宿双飞了。 祁砚在审问下了狠手,条条证据清晰又有条理,程珈书避无可避,没药,犯病了,只能承认,詹印手机录音那招借刀杀人是她做的。 另外,lsd致幻剂的局也是她做的,谁叫她被利益蒙蔽心思了呢? 整个案件涉及的这么多人,多多少少都和她有过交涉。 自毁前程后,程珈书现在心凉备至。 像她这么偏激的人,关了这么久之后必然会是由爱生恨,以为她手上就没他们的把柄了吗?程控早该猜到,程珈书和他是一类人。 那既然是一类人,他放弃她的时候,怎么能不猜到她可能会设报復局呢? 程珈书把多条数字暗码给到祁砚手里,都是不在国外时期,用于对接地点或者时间的媒介。 她说:「他是个疯子,但他很聪明,在运用数字这件事上得心应手,最喜欢的是十进位和二进位替换后掩人耳目的数字。你可以看到上面对应的数字都是字母表中的地点。哪个国家有他涉猎的走线,这里清清楚楚能看到。」 「他喜欢两位双数,所以替换后的数字里面不可能会有单数,最后必定是目标人数。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祁砚意外程珈书如此。 但程珈书从头到尾的透露都只有一个要求:「我现在不求见他,如果可以,别放过他。」 三向花程珈书没说,祁砚也没再多问。 经歷过之前那么多,他知道,三向花「邮票」是他们走毒的一种新方式。 这一审,程珈书还涉嫌蓄意谋杀和严重的故意伤害,以及走私毒品,财产被全部没收后,等着她的就是无期徒刑。 这期间,祁砚没有停止过找苏婥。 「盲狙」酒吧暂时找了代理人,还是那批员工,只是经由祁砚改名,不再叫「盲狙」,而是「cecilia」。 生活明明像是回到正轨,却是哪都不对了。 祁砚早上醒来,没有拉帘的晨光刺目,城东的家里孤凉得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衣柜这么多女装,更新替换地,一批批挑回来,原封不动地留在原地,没人穿;厨房买回来的菜,再没人煮合乎他口味的;甚至连那抹惯常能闻到的玫瑰花手乳馨香,都成了渴望不可及的奢侈。 太多的习以为常,在骤然的消失后,竟成了追寻纠缠的梦魇。 晃眼而过的两年,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从溺入深海的梦中惊醒。 祁砚抵着疲惫坐起身,视线迷惘地望着窗外的晨光熹微,不知定格多久,起床,没在城东多待,开车去了警厅。 祝域知道他现在查「7.15」这个悬疑案越发严肃了。 兴许是逃避不开的事实,他深知靠瞒是瞒不住的,所以在和祁砚三番两次的对话后,祝域拿出「7.15」遗留档案给到祁砚手里。 当年的「7.15」案件可以说是声东击西悬疑案之首了,涉案的警员不是死就是伤,明明是主地点在剧院,但参与其中的人谁都心知肚明,剧院仅仅是残缺一角,对手逻辑思维够强,採用三点并开式的逻辑,在全城四方位的等分三角点上进行涉猎,为的就是要这帮紧追不捨的警员三两入套。
第84页 祁砚是当时主走剧院的人。 剧院是程控的主场,但问题来了,明知剧院危险,怎么可能会把所有精力放在剧院上? 程控这场报復局只做了一半。 和灯塔爆炸那晚十有八/九的相似,三角点上只有两处是有效地段。 也就是说,三选一,有一处是幌子,排开剧院,另一个死伤惨重的地点就是食品加工厂。 食品加工厂人手不够,不仅遭遇被突袭,除去受伤的和当场死亡的部分人被找到,常旭哥哥常申的尸体是经过后期搜寻,发现在十五公里外山沟碎尸抛首,其余两个警员至今没有一点下落。 这宗案件为什么不暴露光下,是因为就算设立专案组,将近两年的调查取证,以及一一的严密审核,到现在都没能捕捉到有力的证据。 可以说是,案件毫无进展。 另外,採取定向的封存,这宗悬疑案虽还经人手,曾经有过细微的进展,但那程度太小,不足以拉开重启序幕。 而如今,又是两年过去。 祝域终于找上祁砚,排开他知道祁砚不会放过这个案子,另一点是大家搜寻已久的麻木终于被一轮新线索冲散。 办公室里,祝域把新收到一组秘密数字在电脑上呈现在祁砚面前——10101000011010101010,前后总共20位。 祁砚盯着这排数字,目色凛冽。 和程珈书提供的极为相似。 开门见山地,祝域说:「我知道你那边一直在查『7.15』案件,我并不是不想让你查,只是因为证据残缺,外加这个案子疑点太多,并不好破,所以我先前劝你不要太急。但现在,如果你想要查,我可以给你帮助。」 这话话外音太强,祁砚不可能听不懂。 他淡漠抬眼,「所以这是新的证据?」 祝域没否认:「如果你能把这组数字的涵义解出来,『7.15』这个案子,我放手给你。」 祝域有想过,这20位数字可能是再一次查询溃败的第一步,但他万万没想到,祁砚在看过这组数字后,蓦然笑了。 祝域没看懂他这抹笑。 只听祁砚说:「有没有觉得这20位数字很像一种隐藏代码?」 「什么代码?」 「二进位替换代码。」 这个项目组没能解出的问题,到祁砚这边,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内找到思路。 祝域差点忘了,祁砚这个疯子档案里关于成绩记录,是全科全能,尤其是强项理科。 现在手上的这串数字是祁砚熟悉的。 就算多年不碰,再看到的时候,还是有强烈的熟悉感。更何况,这和程珈书那边给的暗码信息能对合上。 「这不可能只是简单的一组有关1和0的数字,如果按照二进位基本概念来转换,考虑最简单的十进位,1的转换是1本身,那从2开始就是10了。那如果反推的话,再往后任意一串十进位数字转换二进位,二进位结果都是1开头,0结尾,这20位数字能按照这种规律来分区段替换,结果虽然多种,但多少能找到初步线索。」 祝域愕然于祁砚敏锐的思路。 他只能说:「那你试试。」 祁砚知道这组数字可能是找到苏婥的关键,所以他说什么都要把答案破出来,像是带了某种硬性的执念。 如果按照程珈书的十进位是两位双数和不可能出现单数的情况来选,10101000011010101010的初步分解,就是1010,10000,110,1010,1010。 二进位替换十进位,10,16,6,10,10(目标人数10人)。 对照字母表,j,p,f,j,j。 祁砚暂且不管这串合併数字的意味,朝大的方向拓展数字粘合度,再两两合併,就是新一批的1010,10000,11010,1010,10。 二进位替换十进位,10,16,26,10,2(目标人数2人)。 对照字母表,j,p,z,j,b。 简单两次拆分,祁砚就先要到了他可能需要的数据,因为「7.15」案件的目标失踪人数就是2人。 那按照jpzjb的地点或时间显示,这明显偏向地点。 有什么地点的缩写是jpzjb? 祁砚抬眼看向祝域,笃定拿捏地笑了:「是柬埔寨金边是吗?」 祝域怔愣地定在原地。 他当然不能否认这个答案,因为现在就有安在柬埔寨金边的卧底警察,只是没想祁砚能这么快解出答案。 这两年来,看到祁砚骤转的气势变化,祝域难免想问:「我能不能问,为什么一定要选『7.15』案件?」 以前的祁砚或许会说,为了报復局里的某个真相。 但现在不是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远远压制的念头。他淡声说:「因为能找到我的爱人。」 * 柬埔寨金边,算是现在程控的主场。 祁砚已然不可能承接卧底警察的身份,他这张脸早已是对敌的代名词,他也早成程控集团内部的眼中钉。 所以上面给到第一次接近的方式,是跨国集团大中华区副总裁的身份,就此出席设在柬埔寨的一场蒙面交流舞会。 原身的副总裁出事被抓,消息还没透露,是和毒品脱不了干系的瘾君子。这趟趁虚而入,是两厢商量好的结果。 要走局,当然要做到谋无遗策。 而这场蒙面交流舞会,表面上是欢愉纵乐,实则上是在不受管束的国外场上挑选自己的猎物,都是毒圈的人,锁定下一场买家才是要紧的事。
第85页 舞会这边有初场预先配好的舞伴,根据抽中的数字号码来分选,不过这并不是结束,后期也可以根据其他的条件来重选心仪。 名义上是以防有先生或是女士落单。 往深了想,就是初选走毒合作。 祝域那边原先怀疑副总裁的话,但卧底警察那边经过考察,证实半个月后,在郊区别墅地段的确会有一场富人召开的舞会,就连名头和关键受邀人都毫无二致。 所以这算是祁砚收枪打入内部的第一场。 他要做的,就是找机会把跨国集团这条线缴了。 出发动身的那晚,凌川秋风萧瑟,万物摇曳,飞机划过深黯上空,终有几分扯碎苍穹的力度。 三天的准备时间,大后天晚上就是舞会。 祁砚哪都没去,不过是待在既定的酒店里,喝咖啡,看风景,偶尔接一通来自国内的秘密电话。 第一天到,祝域联繫了祁砚。 但自那之后,国内线路这边中断,祝域把机会交到祁砚手里,就不会过度干扰,以防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天,柬埔寨暴雨袭城,祁砚站在窗边,眸色冷冽。 第三天,受邀的提醒消息发到副总裁的手机上,也就是现在的祁砚手里。 时间不变,地点有变,原先的郊区别墅换成了c&h庄园,增加的还有男士领带的配色。 祁砚被安排到的数字号是12,规定配色墨蓝或紫红。 如果是以前,祁砚想都不想就会选墨蓝,他不喜欢太过亮眼的色泽。 不过这次,祁砚选了紫红的领带。 像是猎手欲要举起早有瞄准的枪,扫视全场,最后盲狙也能打到心仪的猎物。 祁砚不猜明晚的舞会,会不会有可能碰上苏婥,但很起码的,他知道自己这是开始和程控搏胜了。 听闻舞会当晚会出现各行各界的精英人士,不乏于中国这边的上流,名媛名流更是为睹一方盛世到场,所以对配的当然是一男一女。 舞会前会提前给到字母缩写。 祁砚这边对配到的女人,第一个字母缩写,是c。 * 舞会当晚的庄园,接续抵达的豪车一派宏大壮观,无一辆不是百万级开外,和柬埔寨这边实际的经济实力形成截然相反的对比差。 这就是程控,嚣张张扬于法外的程控。 祁砚那辆劳斯莱斯后面就是程控的加长林肯,纯黑光洁的车外身走线,沉沦纸醉金迷的声嚣奢靡至久。 祁砚于程控先下来,余光轻易地一扫,就能看到挽手走在程控身边的女人。 一席蔓纱收腰黑裙,描摹成红色花纹的曼陀罗花压线从肩胛一直延伸到胯骨的裙边,花魁面具下的红唇张扬艷丽,快似及腰的长卷浓墨绮丽。 浑身上下都透着娇媚年轻的气息。 但不是苏婥,这是祁砚直觉过后的第一个念头。 再仔细看,除却妆容,女人举手投足的模仿感都和过去的苏婥有七成以上的相像,唯独能辨别的,是曼陀罗花,携带剧毒,诅咒的不祥之花,是苏婥最讨厌的花之一。 来往的人里,就程控没戴面具。 大家认出他,都和他弓身谦敬示意,他傲然漠视,高高在上的姿态已经摆了不是一天两天,深入骨髓。 祁砚和他擦肩而过。 同一时间,祁砚旁边有人打了招唿,正巧挡住祁砚。 女人在和程控含笑着聊当地话,祁砚没能全听懂,但他能靠声色敏锐辨别出,这个女人的确不是苏婥。 一众人入场后,行云流水的古典音乐奏响在庄园四层别墅中,如是潺潺澈水过,所有在大堂的人都戴好了面具。 包括来回端盘走动的服务生也是面具在脸。 依照数字号码进行匹配,女伴都站在对应数字号码的地方,不过祁砚并没看到12号位置上有人。 他不急,先去了趟洗手间。 只是没想,女士洗手间在男士洗手间的前面,错身经过的时候,无意的侧耳,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含讽轻笑:「不是说今晚能站他身边的是你吗?有本事叫嚣,也要有本事站在他身边,我说过的,你迟早输。」 几秒后,另一个女人流利的英语,声色悦耳,「所以,你算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来发表意见?」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熟悉得过分,每一点都在拼命地和记忆重叠,像一把利刺扎在祁砚心上,血液趋于滚烫。 祁砚停下了脚步。 面具掩盖了他快要崩裂的神色。 然而,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是那个挑衅的语气:「你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护你?你已经接二连三失手几次了,是个人都能看出你使诈,你最好夹着尾巴活,不然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女人哼笑了声,似是轻蔑不屑:「小朋友,管好你自己。」 「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了。」 面对这种遭人唾弃的幼稚心机,女人多说一句都吝啬嫌烦。 话到深处,她送她一句:「要么,你闭嘴;要么,我今晚就亲手教你怎么失足。」 「你!」 再然后,清脆砸地的高跟鞋声绵密传来。 女人拿着银色的手提包走洗手间里走出。 一身几近墨黑的舞裙,腰际连及腿根边缘的蔓纱裁剪,精緻又大方,就算没有浓妆艷抹,华丽的气质依旧轻而易举地艷压四方。
第86页 抬眼的那瞬,女人和祁砚的目光在半空相撞,尤带冷感疏离。 这一秒,熟悉又陌生,耳边乐声终止。 骤变空净的环境,潺潺流水仿若都没了流淌的渴望。 时间不知觉刻出绵延的味道。 苏婥会说谎,可她的眼神从来都不会说谎。 又或许可以说是,她的眼神从来都学不会对祁砚说谎。 这一眼对视,看似冷漠自持,却又破绽百出。 悄无声息地震在彼此心房。 连半秒都不到的时差,女人移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祁砚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眼神定格在她身上。 几秒后,唇边勾勒出了一丝浅薄的笑。 是他的苏婥。 这次不会有错。 第31章 【一更】cecilia,…… 等到祁砚再走出时,12号高桌位置旁边已经站了个身穿香槟金长款礼服的女人,面戴半遮脸式白色蕾丝羽毛面具。 是和苏婥脸上那款黑色相差无几的面具。 尽管看不清全脸,但不知怎的,祁砚还是从女人的举手投足中找寻出熟悉的痕迹,像极先前照过面的人。 祁砚记性很好,按理不会忘却。 但记忆点实在薄弱,直到他走近到女人身边,闻到她身上那抹更为熟悉的脂粉气时,敏感神经像是瞬然被刺激。 眼前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在经许市见过面的桉树。 桉树在和祁砚对视上时,明显怔愣了那么几秒。 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两年之久,但桉树向来在辨析男人这块有独到的本事。 和两年前相比,祁砚在男性魅力这块的拿捏更成熟了,墨黑深沉的眸,波澜不惊,八风不动的沉着感凛冽又出挑。 于在场一众精英里,无疑排名靓眼。 这样的存在,桉树就算不敢信是祁砚,现状也叫她不得不信。 有那么几分守株待兔的想法,桉树见怪不怪地抛却了许久没有见面的疏离,大方地淡笑走近,「真是意外。」 用在场只他能听到的音量说的话。 虽然后来再无交集,祁砚不关心除苏婥以外其他人的去向,但在这种场合碰上桉树,他的确是意外的。 不过这份意外并没被他表现在脸上。 他落眼就捕捉到桉树手腕间纹的那朵三向花,蓬勃势劲宣告着某种隐秘标志。 如果出现三向花,那不就意味着桉树阵营的择选? 她明明清楚徐照和程控的隐形对立状态,还是用两年的时间给自己烙印下了程控方的痕迹? 祁砚匪夷所思。 但这不代表他现下会去管。 「你是12号?」舞会即将开始,照此来走,祁砚对应的就是桉树。 桉树没有否认,同样没对她为什么会在此做更多解释。 她是聪明人,多少能猜到祁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凡她现在随口通风报信一句,祁砚靠自己,必定难踏出这庄园一步。 但她并没有闹事的想法,纯粹风趣开了句玩笑:「看你很失望的样子?」 祁砚凉淡地扯了点唇,看出桉树藏的那点心思,气定神闲地说:「除了你,我还能有别的期待?」 闻言,桉树耸了下肩,手上拿的香槟微抬在祁砚眼前。她象徵性喝了口就放回旁边桌上。 待到酒液清凉润嗓,她的视线游走全场。 不知在找什么,衣香鬓影的华丽,乐声修衬的厅堂璀璨下,她捕捉到16号台边站的女人,红唇轻巧一松,脱口而出就是:「如果你想,我或许可以帮你。」 不得不说,桉树在这两年里的变化不小,开口就擅长和人谈条件。 但可惜了,祁砚不吃她这套,视线也没随她偏移,只是语气颇淡地说:「一轮就打算让位了吗?」 桉树没懂他意思,似笑而非:「让什么位?」 祁砚现在既然是用大中华区副总裁的身份,那副总裁要来做什么,他自然就是来做什么的。 祁砚没和她兜圈,「不谈走线吗?」 入耳祁砚这番有违所想的说辞,桉树难免怔愣。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黑色面具下的祁砚,稍有那么几秒怀疑自己判断,「你要和我谈走线?」 祁砚觉得她这话很有意思。 他落眼在她手边名牌,crystal,同样的c开头,他误以为是cecilia的crystal。 祁砚神色微变,但嗓音依旧略低,还是难测情绪:「该谈走线不谈,我该和你谈什么?」 桉树看不懂祁砚现在这番行为的意思。 她不过是手上比了个数:「从中国走,这个价?」 祁砚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明明没有表情,却又如是冰封浸透眸底,深不见底,「七比三开。」 桉树觉得这简直是赔本生意。 她暂时摸不清祁砚如此的意图,那就干脆不管,淡笑着说:「如果我说不行呢?」 「那就无缘合作。」祁砚凌厉扫过的眼神,盯得桉树心头一慌。 祁砚的逻辑足够清晰:「另外,今晚整场都可以进行合作匹配,我不是只能有你这一个合作对象。」 现在不是在中国,是在帮手稀寥的柬埔寨。 祁砚明知这栋庄园危险四伏,却还是照旧这副笃定态度,桉树虽是两年锻鍊,但过去有过交涉,现在就没法定心只谈生意。
第87页 说到底,年龄的劣势,桉树在祁砚这边底气骤泄。 不过桉树今晚的目标并不是祁砚。 她就算在他这毫无所归,也不影响她后期要对目标进行的交涉。 只要不是祁砚,桉树就可以做好。 「既然无缘合作,」那桉树也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足够贴心诚意地说,「马上舞会也要开始了,交换舞伴,如何?」 祁砚听懂她的话外音,一双桃花眼在炫彩光下微挑弧度,压褶中似有含情春风的淡笑。是不置可否的贊同。 桉树很有眼力见。 在她这,只要和她不涉及利益纠缠,无论对方是谁,她都无暇顾及。 这次选择顺水推舟,当然是因为两年前祁砚的人在危急关头救下徐照,桉树报以感谢,难得有机会可以成全他。 桉树没再和祁砚多说,提着裙摆就笑着和他擦肩而过,朝着某个特定方向走去。 光影迷离的刺目,祁砚没转身,依旧站在原先的位置上,背光而立,笔挺修长的姿态浸没于光下,无形便生万众敬仰的高傲姿态。 几个女人仅仅望着他背影,心底对新鲜对象的期待就压垮了对旧对象的利用想法。再一眼,她们更是被他把玩酒杯的手勾去了目光。 窸窸窣窣的低笑和商量在旁桌的苏婥耳边响起。 其中一个女人和苏婥熟悉,用当地话试探:「去不去?」 苏婥摇晃着指腹间的浅碟香槟杯,略金的酒色在光下耀熠着温润的光泽,她却是没一眼落在祁砚身上,直接回:「去哪?」 女人指了指祁砚的方向,「就那个男人啊,你抬头看,就在你正前面的12桌旁边。」 苏婥敷衍地抬眼,状似走了个过场,在看到祁砚后,瞭然那些女人的意图,唇边泄出一丝轻蔑的笑,「我有合作对象。」 也不是女人要说她:「你那合作对象都放你三次鸽子了,你真的还要等?虽然给的条件能一举翻身,但我真觉得没必要。你再这么熬,指不定哪天隋音那女人就压你头上了。」 话里的隋音,是刚刚和苏婥在洗手间嚣张的女人。 不过才二十岁,仗着背后有苏世丽撑腰,今年靠关系做成两笔大单,就开始待人趾高气昂,一副人上人的睥睨姿态。 苏婥向来没把她放在眼里,喝了口酒,轻描淡写地说:「她配?」 「当然不配啊。」女人附和着说,「但你也多点心眼,毕竟是苏世丽那边的人,我感觉我做完今天这一单就得收手了,再下去撑不动了。」 听到这,苏婥才鲜少地放了点注意力在她身上。 她随意抬眼,视线定在女人打扮妖冶的妆容上,伸手就是替她将漾开的口红抹去渍迹,「真打算结婚?」 听到这句问话,女人娇羞地笑了下,点头说:「要不是为了结婚,我哪会选择金盆洗手?」 停顿几秒,苏婥才问:「要结婚的事,还和谁说过?」 女人随口就报了几个走线上聊得投机的人,「她们都恭喜我呢。」 苏婥眯眼看她脸上幸福洋溢的笑,没说话,收回手,落回到酒杯上。 但凡长点脑子都知道在程家多维走线上,最忌讳的就是话多,还把真情实感不经意透露出去。 女人可能会有什么结果,苏婥不猜。 知道女人脱手线路就打算回自己的国家,苏婥考虑过后,只多问了句:「买的几点飞机?」 女人说:「凌晨两点的,临时买其他的买不到。」 苏婥微微皱起的眉在面具的掩盖下不见多少,「他们都知道你什么时候走?」 女人淡笑着点头,还说:「其实我也就比你早来半年,在这里面到现在也多亏有你,不然我可能都熬不过去。」 苏婥没接话,渐变凉淡的眉眼像是藏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看到桉树在朝她们这么方向走近,下一秒,女人要和她碰杯喝酒时,苏婥没给铺垫,很突兀地说:「现在重新买机票。」 「什么?」女人不解看她。 苏婥抬眼看她,和她长话短说:「如果你不想怀孕的事败露的话。」 闻言,女人愕然站在原地,显然没料到苏婥会知道孩子的事。 如果结婚的事人人皆知,那孩子就是她最后保守的城池。 女人在这趟泥潭里混了这么久,多少知道人心假面,和她们说结婚也是因为真的大家在这一派里彼此扶持。 桉树越走越近,苏婥俨然不想浪费时间,「另外,买提前走的机票。」 「为什么?」女人跟不上苏婥的思路。 苏婥淡漠看她,「因为我在教你怎么保命。」 话落的那瞬,桉树摇曳裙摆走近到她们面前。 苏婥消退严肃,熟稔地一秒染回百笑万花丛中开的风情,指尖晃着酒的动作再起,笑得恣意:「不是12号吗?怎么想到到我这边16号来?」 桉树要比苏婥小两岁,但可能是先前在国内夜/总/会的经歷加持,女人不露怯,反是娇媚更纵意。 知道苏婥匹配到的是美籍华人顾森,是桉树想要也一定要谈下的任务对象。 所以桉树现在带着条件来了:「交换舞伴,我分你五个百分点。」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苏婥从来不接这种上门活。 她冷笑着敲了下酒杯,戒环敲击清脆,话不咸不淡,「你上次欠我的八个百分点还没还,现在又想来和我搞赊帐这套?」
第88页 桉树就知道苏婥要说这个。 上次信息收集失误,南非运毒走线中途卡在码头,无人对接。 那天正好碰到警察明查物运货资,紧急攸关,如果没有苏婥那边人顶替赶到,差点就出事了。 苏婥走线,帮人从来不是白帮。就此,桉树欠了苏婥全项目个人收益的八个百分点,至今未给。 桉树清楚,苏婥没意向和顾森谈生意。如果不是听说今天会场有大戏看,苏婥今天都不会来。 想了又想,桉树咬着牙说:「那八个百分点。」 「十个。」苏婥狮子大开口。 桉树被激得火起来了,「你别太过分了。」 苏婥微挑了下唇角,轻笑了下,语气轻飘:「那就算了。」 桉树知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默了几秒,最后一次拦低底线,和她谈条件:「给你十个,你把他让给我谈。」 苏婥是不明白桉树为什么这么执着一个半路划水的不长久客户。 但这既然是她看不上的,又是她想要的,苏婥倒是不介意做次「好人」。 「什么时候打?」苏婥在问她前后百分点兑钱的打卡时间。 桉树手头正好有钱,可以行个爽快:「今晚。」 那苏婥就没问题了。 她笑笑,朝着祁砚那个方向扬了下下巴,该好姐妹相称的时候驾轻就熟,「那我要去哪,12号桌?」 桉树无语她这比翻书还快的变脸,没否认。 苏婥端起酒杯就走。 不过和谁都能表现坦荡磊落的苏婥,在入目祁砚背影的那一瞬,划过眸底的笑意还是微僵了下。 几秒的冷淡,而后便悄然淡去,仿若不復存在。 苏婥能认出祁砚,是刚才洗手间前碰到的男人。 重回洗手间那会面无表情的状态,苏婥走近。 闻香识人的运用,祁砚这次体会到了。 清风拂过,从后袭来的玫瑰清香馥郁婉约,尤带女人一如既往的温柔,他低眼的那瞬,唇边走过一丝淡笑。 「先生,真是有缘。」苏婥开口就是熟练流利的英语,浅薄还疏离,除却嗓音和过去相差无几,语气及其他的感觉都没一点和从前相似。 祁砚转过身,颀长的身高优势将恣意打落的光线收拢,他的暗影打在她单薄的肩头,将她身影衬得更为娇柔。 祁砚没说话。 适时,开场的舞曲奏响。 是男伴女伴之间第一次交流的铺垫。 苏婥的手里还拿着酒杯,祁砚替她取过,中途,温热的指腹擦过她指尖的微凉,冷热交融,逼出一阵莫名的激灵和酥麻。 苏婥同样没出声,但显然表情不太友好。 祁砚已经按照舞蹈礼仪绅士地递出邀约的橄榄枝,嗓音沉下,磨出轻微的低哑,却似有若无地挟着少有的轻佻。 「跳舞吗?」他笑,「这位漂亮小姐。」 这人还挺会利用优势。 这是苏婥的第一念头。 既来之,则安之,她有什么好怯却的? 苏婥坦然地伸出了手,却没想,手在半空就被他截住了手腕,他不过是轻力一勾,她着地的高跟鞋底就失去了定力。 顺势地,苏婥朝祁砚怀里跌去。 男人手扶在她的腰间,虚虚合合地,温热至烫的掌心在她身后溺留,却再没多一点的逾越,护到分寸自知。 耳边降下祁砚的笑,苏婥挽成髻的长卷因面具碰撞的松动而滑落,眼见束髮签要掉,祁砚眼疾手快地半空接住了。 他随手放在旁边12号的桌上,另一只护在她腰间的手抬起,松松散散地拢过她快要及腰的浅棕长发。 洋洋洒洒地,带着甜蜜的馨香。 祁砚只低笑着在苏婥耳边用英语说了句:「风姿绰约。」 苏婥耳骨难散的微麻,绵密滚过的全是来自他的气息,或轻或重,热意占据了整室凉风的清爽。 她不自在地抿了下唇,手扶在他肩头站起,神色恍然如初,抬眼看他不到一秒,就低眉说:「谢谢。」 祁砚没应这声谢谢,眸色渐转晦深地看她。 苏婥抬眸,撞进他深海般涌动的黑眸中。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听他说:「cecilia,我等你很久了。」 ——「cecilia,我等你很久了。」 这一句不再是英文,而是细密酿着缱绻的中文。 不切实际的重逢,拖就着过去两年无数次的错认,无数次的搜寻失败,甚至是难以计数的死亡言辞,祁砚低眼剎那,欲要漫溢而出的想念声势浩大到快要淹没真实找到她的惊喜。 耳边是流走舒缓的乐声,黑色面具下女人的浅眸澈亮。 尽管淡妆在脸也压制不住她这两年受训磨出的冷傲气质,可她的这双眼,依旧没能脱离过去澄澈的小鹿斑比。 苏婥能在所有人面前做戏,却唯独在祁砚这,开局就像是定了成败。 苏婥还是训练有素的。 她明知自己的一句中文回復极有可能露馅,吸了口气,还是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脸上笑意三分淡,轻佻倍出,「知道我名字,我们认识?」 言下之意明明是不认识就少牵扯关系。 但到了祁砚这,理解自然带了偏颇。 灯光晃眼,女人的肌肤白皙舒柔,四目相对的那瞬,苏婥在他怀中莫名弱势,岌待逼迫地被卸去盔甲。
第89页 祁砚唇边含笑,微弯下身,压在她耳畔的话,低沉翩然成了:「如果我说是呢?」 第32章 【二更】快要死寂的心脏,…… 苏婥现在这样的表现,祁砚很难不往故意陌生上靠。 但之前有次,他在邢译那边看到一个案例,是有关于坠海被救后意外失忆的情况。 祁砚不能排除苏婥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要抓住机会尽快搞清楚。 华尔兹舞曲正式响起的剎那,约定俗成的起步,男左女右,在场的男女都不约而同地摆出同样的舞姿。 摆到祁砚这,当然如此。 他左手牵起苏婥的右手,右手搂在她腰间,占据主动引导式的身份,带她起步。 苏婥虽然在跳舞这方面颇有天赋,不需要男伴来带,但鬼使神差地,向来主导的她居然拱手相让了这次机会。 对于祁砚那句「如果我说是呢」,苏婥也只是不走心地一笔带过:「真是遗憾,我对你没有印象呢。」 伴随着眉眼的轻佻,话里玩味不少。 祁砚并不意外。 乐声漫溢徜徉,他搂在她腰间的手劲微收。 「那我们换个话题。」祁砚一次引领式的转圈过后,覆手而过,苏婥被他带到咫尺更近的位置。 似有若无的轻擦,她靠在他肩头,彼此亲密相依。 苏婥的手攀在他肩头。 说到一半的话,她自然承接:「想聊什么?」 那句有关两年的问话还没问出,祁砚一眼就在苏婥长发飘散开的颈后捕捉到和桉树手腕间那朵一模一样的三向花。 他皱眉,两次确认,都是无一例外的纹身。 尤其三向花朝北方向的那轮弯月,与桉树那朵有所不同的地方,是弯月被附着色泽渡上了浅薄的墨蓝。 苏婥似乎察觉到祁砚神色的微变。 就在祁砚搂在她腰间的手不经意抬起,尝试要去推开散在她肩头的长髮时,苏婥像是骤变敏感,一句话都没说,突然抬手就挥开了他。 舞曲恰好走到中间低魄的部分。 像极他们现在的交流。 苏婥没看祁砚的眼睛。 错峰划过的眼神,她佯装淡定地拢过长发,接过刚刚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提包,就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略带疏离地说:「抱歉,我不太舒服,暂时失陪。」 不论没给理由,她的行为已经算是一种对舞伴的冒犯,这是舞者本身不可以犯的错误,苏婥没管。 她提起裙摆,转身就朝洗手间的方向走。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拒人千里,不如说是偏向仓惶而逃。 祁砚并不介意苏婥如此的反应。 只是在苏婥这一番装作不识的言辞后,做出退避的举动,他倏而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总觉得她在隐瞒什么。 旁桌上那杯酒正因苏婥刚刚过大的动作而酒水倾撒,光下水渍的澄澈,祁砚收回眼,转而盯在苏婥离开的方向。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眸色瞬间压下,深了几度。 * 仅仅苏婥一人的洗手间,外边有多暧昧流光,里边就有多轻巧静谧,轻到仅有她微促却淡的唿吸在肆乱萦绕。 许久,仍脱离不掉落针可闻。 苏婥掬了捧水在脸,明明盛夏,水温却凉到几近刺骨。 她手撑在水池边,精緻做好的美甲附着极淡的一层水珠,晶莹剔透的,全然不似她现在蒙尘混乱的心。 刚刚那个男人,太熟悉了。 苏婥明明是在等今晚的大戏,却知道自己已然先磕碰上了钉子。 她思绪缭乱,但在几度自我洗脑后,还是把混杂的想法都抛之脑后,吸了口气,完美做到不露情绪把柄。 与此同时的二楼休息室。 程控和今晚的女伴正坐在沙发,一旁有庄园全方位的监控,但他们现下没工夫看,只因眼前有更大的诱惑蛋糕。 那个原先被程控放弃的徐照,现在拿捏着条件坐在程控对面。代表的不是程控的c&h集团,而是和c&h集团一度在酒业竞争上对敌的和光集团。 和光集团底下所及范围够广,是四企业逆向合併的代表,其中两家初始企业就来自中国,涉及行业分众,以跨国酒精饮料主涉猎,海运船舶和医药科技为副涉猎。 都说运势好的时候,身家极易翻倍。 和光集团就是最好的诠释。 单是近年度品牌价值就飙升到了225.36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457.6亿人民币。 如此盛名,和光集团的业务当然广泛遍及,全球近150多个市场,甚至在近70个国家设有办公。 但这家跨国集团有个缺点,以酒精饮料发家,近年来却抛本忘根,越发注重海运船舶和医药科技。 四家公司合併时就存在文化差异分支,当下还是没能逃过重新以国家点分裂的走向。 酒精饮料近两年频频出事后,上头同样外传有分歧,渐转海运船舶为重头。 而这正中了程控的心思。 他最近想吃北欧的海运路线,想做大做强。 不过抱着涉足领域和和光集团最好无冲突的想法,在商言商,友总比敌好。 所以今天的舞会是假,邀约和光集团独好东南亚风景的华东区负责人见面才是真。
第90页 但程控万万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命大未死,两年前销声匿迹,势力强硬分裂独立出去的徐照。 比起两年前,现在的徐照面色冷然。 除却从程控这边经年学到的冷漠,更多的是压迫人的倨傲感。 今非昔比,程控突然后悔今天安排这场见面。 他找了徐照这么久,甚至还把他在意的那个叫桉树的女孩捆绑在身边。 他以为,桉树会是徐照出现的底牌。 但徐照用两年的消失告诉所有人,那所谓的深情不过是桉树的单向情深。 两年的锢守和难熬,桉树放淡情感支配,硬爬上c&h集团走线上不可或缺的一块联结位。 物是人非,徐照现在还成了程控想动但不能动的人。 程控明显脸色变了:「怎么会是你?」 徐照波澜不惊翻着手中合作协议的纸张,按照以往的经验,没动眼前茶几上一点茶。 「怎么?」他扬眉,「是我很意外?」 当年想把他在新建灯塔做掉的人是程控。 这些年来掌握程控对数行事的除了程珈书和苏世丽,就是他。 徐照心知肚明,程控会想都不想就动程珈书,是因他给她权利,却不给她知晓秘密的软肋。 如此的程珈书,于他而言必定会变得毫无利用之地。 而程控不会动苏世丽,是因他要她找人,以某种他做不到的办法去找人。 徐照知道得太多了,对程控来说就是威胁。 苏世丽对付不了他,但程控有数,知道徐照这种人稳不住,迟早会独立出去对付他。 所以灯塔那次,不言而喻的危险。 徐照早就料到。 毕竟程珈书没了,下一个就轮到他。 程控聪明就聪明在,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同样现场的证据没有一点能证明,要弄死徐照的人是他。 所以程控现在完全可以撇清关系,以讶异的姿态来面对他。 而徐照现在能和程控当面「友好」对峙,纯粹是因为合併入驻和光的两家中国企业,一家是祁砚的沂港船舶,另一家是徐照的蕴通医药。 蕴通医药是徐照私人手下的,中间经歷过两年度的大换血,暂时还没对外公布实际掌权人。 蕴通医药到现在和沂港船舶并通,以合作关系交涉海运路线,自己也掌握了独立路段。 偏偏,蕴通医药底下的独立路段是程控看中的。 「你想要什么?」程控知道现在必定是一场局,徐照深谋而来。 但这问题落到徐照那边,却是轻描淡写的回答:「你要开通海运,可以,拿桉树换。」 「你觉得可能?」这等同于在小渠道打残他,程控笑了,「要想带人走,也得看人同不同意,不是吗?」 徐照没接话。 程控的人把桉树「请」上楼。 全程,苏婥都冷眼旁观,没表露出任何一点额外情绪。 隋音就站在楼梯口,撞上苏婥,仍是那副睥睨的姿态。 她注意到了刚刚和苏婥跳舞的男人,本想在她离开后先占一头,但没想不过是放个蛋糕的时差,再转身,就不见了人影。 现在带着脾气,隋音踩着音乐点走到苏婥身边,「怎么,羡慕了?」 苏婥当然不会搭理她。 和一个思想受惑的人去交流,苏婥觉得浪费时间。 但隋音还记得苏婥上次为了帮桉树,让她在走线人手上吃的瘪,很不爽地说:「你以为你一句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能磨灭掉以前?别当我不知道,你那些预约的医生看诊压根就没去。」 说到这,她没忍住,脱口而出就是长久以来的猜测:「所以你根本就没失忆对吧,你都是装的。」 这是苏世丽查到的,只是现在通过隋音的嘴说出来。 苏婥倒是意外隋音有本事查这些。 她难得分了个眼神给她,略带嘲讽地说:「原来你不只会赌钱。」 没给隋音开口的机会,苏婥耐心欠奉地和她撂挑子,一报还一报告诉她:「那你以为你一句改过自新,就能把在赌场出老/千,差点害得走线失败的事过去?苏世丽带你回来的时候,有警告过你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吧,你如果到现在都学不会,不如继续回赌场做你的敬业荷/官,别在这丢人现眼。」 隋音被呛得噎住。 苏婥知道苏世丽最近屡屡联繫不上是在干什么,想拿隋音找麻烦来搪塞她,未免太过潦草。 隋音的身份,明面上是苏世丽认的干妹妹,说白了就是苏世丽用来瞒程控的。程珈书当年还在的时候,住在别墅靠西那间背阴房。 她的书柜下面是有放密码柜的。 里面有关于程珈书做的假身份。 但其实这么多年,程控都在框她。 程珈书以为由程控经手,她早就变成程家人,不再是中国国籍,但她错了,程控那些操作才是掩人耳目。 被她锁在密码柜里面的身份证明依旧是真的。 程珈书还是中国人,所以被程控果断抛弃的时候,她必然会在中国接受法律审判,牢底坐穿。 而意外的发现,是被压在那些身份证明下面的一份程珈书的亲笔记录。 内容是有关苏琼踪迹的。 密码柜是苏世丽处理的。 理所应当,苏琼最后一次下落落到了苏世丽手里。
第91页 也是因此,苏世丽真正有了久违的危机感。她知道,自己谋划到现在苏琼已死的情况已然快要站不稳脚跟。 还好程珈书出事,还好这份亲笔记录落到她手里。 不然让程控知道,真有可能再出事。 但苏世丽没能猜到的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苏婥眼皮子底下。一五一十,也就到了程控耳里。 苏婥所谓的没去就医,不过是要转移隋音的视线。要非如此,她怎么花心思边处理这个麻烦,边盯住苏世丽? 「没了记忆」的苏婥,在程控的灌输下,显然「不知情」自己和苏琼的关系。无论如何,装也要装出十二分。 所以现在,苏婥偏头看隋音的浓妆艷抹,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我想不想的起来,这都和你没关系,你管好你这张嘴。不然你试试,惹到我,我迟早让苏世丽都护不了你。」 兴许是苏婥的眼神太过锋芒毕露,隋音终究不敢狐假虎威。 这一通下来,苏婥也没了去看桉树那边情况的心情,转身去了天台。 彼时,夜下凉风过境,阴霾浓重的天像是快要压下暴戾阵雨,苏婥礼裙称身单薄,她没披外套,随手从手提包里摸出盒女烟。 打火机轻巧擦过火石,火光燃在烟身,明灭猩燃。 苏婥其实很少吸菸,最多只有在近两年压力大的时候吸一口。 但不知怎的,今晚情绪格外烦躁。 苏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难道是因为今晚接续不断意料之外的情况吗? 苏婥半身轻轻侧靠在栏杆边,烧烟升起的薄雾裊裊氤氲,迷濛化在她眼前。 她低眼,却没想会看到停车场那辆亮着炽色近光灯的劳斯莱斯。 隐隐约约地,苏婥能看到驾驶座上坐的是个男人。 只是是谁,她一时难以辨别。 但直觉这种东西太该死了。 她知道,那是祁砚。 现在,苏婥在明,祁砚在暗。 不偏不倚地,他们的目光似乎跨越尘霾空气,聚焦在了一起。 明明风声欲止,多秒的沉静后,苏婥却稀奇地听到了自己这两年快要死寂的心跳,鲜明地,又活了。 因为祁砚。 第33章 他在笑她。 与此同时,祁砚随手放在置物柜上的手机震动响起。 是这三天准备好的备用手机,知道号码的都是祁砚事先联繫过的。 现下来电的是当时帮祁砚调查徐照和程珈书身份的朋友,长期人在国外,人脉偏于国内的和光集团主从酒业的另一家承凛集团的创始人,蒋卓承。 早在此之前,蒋卓承就知道这两年祁砚疯找苏婥的事。 他的能力九成都在国外,国内他帮不上大忙,不过现在如果是在柬埔寨,有他生意流通的地方,托人找人并不是件难事。 不过这次并非如他所想。 祁砚眼见着苏婥转身离开,落手滑键接起电话。 给蒋卓承的第一句话,就是:「不用找了。」 蒋卓承那边倒是静了几秒,随后便是慵懒随意的一声轻笑,散漫的腔调,试探问他:「所以,是找到了?」 祁砚没否认,眸色沉沉融在漫天暗云之下,收回眼,面色冷淡地看向中控台上摆着的那枚流珠镶钻耳环。 是苏婥走得太急,一时遗落下的。 车内光色黯淡,祁砚伸手接过那枚耳环,流光的折射在目色下越发细碎惹眼,苏婥刚才戴着这枚耳环跳舞的模样也随之划入他脑海。 太过近在咫尺,亲昵的互动恍然到让祁砚快要忘记,他们今天是跨越前面两年的重逢,是他再找到她的第一天。 可明明两年没见了,苏婥给他的感觉还是那么熟悉,浑身浸透的高贵气质,像是哪都变了,却又像是哪都没变。 祁砚是抱有过侥倖想法,只是没想真的会碰到苏婥。 而苏婥的那句「知道我名字,我们认识?」,轻易就烙印在他的心上,成了莫名其妙的一根刺,一时之间拔不掉。 她究竟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全程在装? 祁砚分辨不出来。 但苏婥颈间的三向花引起了他的注意。 程珈书最后见面的那次,有和他透露过:「程控喜欢掌控,三向花不过是个走线的标志,三片花瓣,三向主力,之前是我、徐照还有另外一个女人。而那轮弯月,朝北,定局,代表的是程控他自己。只要涉及走线的人,身上都会有三向花。」 说到这,程珈书撩起垂坠肩头的长髮,把后颈纹上的那朵三向花暴露在光华下,让祁砚看了个清清楚楚。 于此之外,程珈书还补充:「负责每一条走线的人,三向花的位置不一样,除非顶替或者接替了,才会纹到一样的地方。」 …… 按照程珈书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在证实现在的苏婥接替的是过去的她吗?程珈书是三条走线里最危险,也是量最大的水运。 那现在的苏婥…… 祁砚心中纠缠的思绪冗杂。 他不敢妄下定论,毕竟这其中有太多的疑点还没弄清。 现在蒋卓承这通电话打来,祁砚没浪费太多时间,就着今天来的目的,择重说:「这里明摆就是程控的场,徐照清楚是守株待兔,还是亮了底牌。」 正如了桉树的那点困惑不解。
第92页 这是c&h庄园,金边最大独属于程控的场,虽然来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人,程控不可能会在这种场合下刀,但祁砚和徐照的同时出现,对程控而言就是再大不过的刺激和警醒。 徐照是走明面,而祁砚是走暗面。 祝域那边知情祁砚的这次行动,但更深入的人际复杂关系总是一知半解,派出的卧底警察最多只能守住外围。 内里只靠祁砚和徐照自己这边的防守。 如果没有当年调查身份,后期明确徐照的想法,照着蒋卓承擅长隔岸观火的心思,徐照现况很可能会很悬。 不过看在祁砚面子,蒋卓承这边人生地熟,还是会予以帮助。 明知徐照掩埋过去两年的踪迹是在做什么,现在如此冒险地出现,蒋卓承不似祁砚的为情受困,单单作为一个心思清明的旁观者,必定会说:「他这是以一换一,不然人换不回来。」 蒋卓承这番话外音意思够强,祁砚不可能听不懂,但他依照观察,还是心有所知,「如果以一换一,只是理论说法呢?」 蒋卓承顿了下,没接话。 祁砚并不是全场只关注苏婥,自然注意到了额外的细节,「桉树手腕上有三向花的纹身,和你之前查的那家赌场的待开标志一样,是卡其色。」 「你的意思是那家赌场也有问题?」蒋卓承笑意消退,语气耳闻可辨地严肃起来,「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你知道的,那是devin的地方。」 devin是和蒋卓承在酒业合作上交相密切的友邦,同样也是四家公司最后一家,rainsbose的创始人。 除了华裔的身份,devin为人极为低调,不显山露水,除却行业内话,无人知晓他的中文名。 但作为友邦,devin只是蒋卓承的友邦。就算合併,祁砚和他也没过多交流。 近年的合作,rainsbose在决策上不予听取建议的情况越来越多,单行独断占比过大,不说祁砚和徐照这边的意见,蒋卓承那边对他也是抱有一定想法。 又由于rainsbose算是四家企业里固定单向垄断程度最高的,所以合併到分裂是可能的,不过暂时不是现在。 现在听到祁砚的质疑,蒋卓承默了几秒,问他:「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祁砚没拐弯抹角,「不觉得徐照的举动很多时候都和现况不符合?」 「怎么说?」蒋卓承那边翻页的纸声也退去。 「两年前旧灯塔爆炸,北湾港口的货品被截,新灯塔又出现内部煤气罐泄露,窗户死锁的情况,一地三向,按理说徐照没法活着走出来,但监控摄像显示,是他自己出来的,就他靠自己走出来,没要人扶。」 蒋卓承像是有地方没听懂,「不是你救的他?」 祁砚笑了,有几分哂笑的意味:「我的手能伸过去,但也讲时差。支队的人的确是到了,也把他带出来了,但问题是,他们进去的时候,大门并没有上锁。」 门没上锁这件事众人悉知,但鲜少有人会去怀疑。 更何况一点,大门没锁,锁的是窗,徐照为什么要给出是他的人去救出他的错误信息? 「不是说煤气泄漏严重,会不会是他吸入过多?」 这点,祁砚有注意过徐照后来的治疗记录,「的确是吸了,但还不到瘫软在地的程度,而且就徐照当时的状态记录,也完全不像是在高浓度煤气房待了的情况。」 这不就说明一点吗? 祁砚能明确说:「新旧灯塔都有前后门,而监控摄像头安装是在前门,如果徐照想要保命,又要在定时出现在灯塔里,会有什么情况?」 蒋卓承明白了,「你指他从后门先出去了,见人来了,又冒死进到灯塔里?」 祁砚不置可否地笑了:「除了这个解释,我想不到更好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蒋卓承的语气听上去有点难以理解,但思路依旧清晰,「他知道那是程控设的局,所以在以局当局,误导弱势者风向?」 祁砚应声说:「因为要给大众一个我救了他的虚假情况。」 这样,才能以恩作以合作的回报。 祁砚和徐照交涉有限,并不能当即确认他在盘算什么。 但四家公司里,最没关联的蕴通医药和rainsbose走得最近,甚至超过了蒋卓承那边多年和rainsbose的关系搭建。 这本身的发展就很匪夷所思不是吗? 想到这些,再看向庄园一室的炫彩亮眼灯光,祁砚心中十有八/九地有数,嗤笑了声,淡声说:「该查的人,我们或许该换了。」 * 而祁砚和蒋卓承聊天里的以一换一,落在徐照和程控这里,如果是以前那个对程控来说没利用价值的人,兴许有商量的余地。 但现在,俨然不可能。 程控的脾气,徐照早就见识过。 所以所谓的把桉树「请」上楼,保镖也丝毫不见一点温和,没管她在后面踉跄了多少步,扯着礼裙高跟鞋打扮的桉树就避开人群,从不显眼的后区朝楼上走。 桉树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保安推进了休息室。 刺目灯光乍泄进眼的那一瞬,桉树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瑟缩了下,余光最先落在西北向那张皮质沙发上的男人身上。 是熟悉至极的面容和打扮。 桉树冷不丁怔在原地,根本没注意到程控和他身边的魏郦。
第93页 闻声,徐照停下手中翻杂志的动作,抬眼看向门口那个打扮精緻艷丽的女人,早已褪去同龄人尚有的稚嫩气,举手投足都和程控底下那些人有几分相像。 和桉树四目相撞的那瞬,徐照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而后,打破休息室安静的是程控。 程控似乎是捕捉到了徐照和桉树之间经时的那点尴尬,冷笑着扯了扯嘴角,面上淡笑,瞳眸中却冷漠至深,像是藏了锥刺寒锋,「久别重逢,需要叙旧?」 听到这话,桉树显然没徐照心思叵测沉稳。 徐照可以面不改色地偏头笑,桉树却做不出类似反应。 徐照听出程控话里的讽刺,「人来了,我们不如说重点?」 可以说是徐照实在太淡定了,较之过去那个他又是大变。程控现在完全看不出他内藏的心思有多少,自然心中有慌,但他不会表露出来。 「徐总既然想谈以一换一的条件,不如让我听听,蕴通能给我什么?」 说这话时,程控蓦然后悔当年把他和程珈书这对姐弟带回来,为了掩人耳目,一个认作妹妹,一个认作干儿子的身份。 他原以为,内敛更甚的徐照会始终言听计从,便早有培养继承的意思。 但他错了,和生性张扬手辣的程珈书骨子里留着一家的血的,能是什么好人? 现在的徐照早就悄无声息地压在关键事上,程控就算不想,也到了和他玩心思的时候。 「如果蕴通能给接下来半年,直到年底的北运路线呢?」 徐照笑意凛然,即便说这话在程控看来是明显的亏本生意,也还是纹丝不动地耐住性子,强调:「这半年,不会有人审查。」 程控眯了眯眼,「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随即,徐照拿出一张协议,外加北运码头的总钥匙,压在白纸黑字上,推到程控面前,「我谈的是诚意,不是信任。」 因为他知道,程控这,信任不值钱。 程控恰是意外徐照的这番行为。 他是有怀疑过这其间的真实性,但既然是送上门的好处,当然是不要白不要。 程控低眼,那把钥匙上深刻着一排单词:rainsbose&d。 是程控要的结果。 既然如此,桉树那边去留的决定权,自然顺水推舟到了徐照那边。 徐照的人领着不明所以想挣脱的桉树离开后,程控摩挲着这把钥匙,眉眼的冷锋像是分秒间破了封层,笑得恣意,颇有深意。 一旁的魏郦不解地看他,生怕程控被利益沖昏了脑,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桉树那边还有一条线没走完。」 「所以?」程控后靠在质软沙发上,是享受的姿态。 「所以你就这么放走桉树了?」可能是看程控一点都不上心,魏郦问的语气突然就急了。 程控冷笑着偏头,单手扣住魏郦的后脖颈,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压至自己面前,低眸的漠视,低冷至极,「我教过你最多的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魏郦没反应过来。 但针对他的问题,她还是不敢辩驳地说:「做事要听一做一。」 所以,听一做一的话。 魏郦忽地抬头,看向程控那张脸上写着信手拿捏的表情,心中愕然倍增。 她怎么忘了,为了控好桉树,安排的那些定位和窃听器。 看这样子是懂了。 程控也不高兴浪费口舌解释,只问她:「想爬上来?」 魏郦明白,他问的不是做事,而是替换掉现有的苏世丽的位置,把前面这十几年一下子扬眉吐气回来。 她点头,遂听他冷声自持地说:「那就闭嘴,安静。」 * 桉树还没来得及把刚谈好的单子汇报上去,就被徐照的人从休息室被带走。要把她带去哪,她不清楚,但对象是徐照,她就一百个不愿意。 「你松开!」桉树也不管和徐照是久别重逢,还是恶人相见,反手就是掰着他的手挣脱,「我说话你听见没?」 黑色豪车的后座车门被随行保镖拉开,徐照褪尽一贯的温文尔雅,抬手就把桉树甩上车,也没管她的头是不是磕碰到了车顶。 没控制好方向,桉树被长裙绊了下,踉跄地坐在靠内座位上,眼见徐照上车后,车门关闭上锁,受困的发展像是一气呵成。 对于徐照这种行为,桉树脸上那点待人自善的淡笑早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疏离深足的冷漠。 「你什么意思?」是她的质问。 话落的剎那,徐照吸了口气,浅薄的唿吸,而后又是落针可闻的沉静,不过这次沉静,藏着对峙,静得有几分可怕。 桉树见徐照当她话耳旁风,和他同处一个空间都莫名觉得烦躁,想开车门,但被上锁,她干脆起身,要去驾驶位置按键。 但这个动作刚有做出,就被睁眼的徐照一眼捕捉。他伸手,把她拽回原位,用力过大,桉树的右手手腕红了整片。 她瞪着他,半天等到他低声的一句:「耍够了?」 桉树没出声。 徐照这才正视向她。 「我给你两年机会,你还我这个?」 桉树不蠢,她知道徐照那所谓的较真是对于她从于程控手下,「我还你哪个了?说要做戏人尽皆知的是你,说要到点收手的也是你,徐照,你是觉得我很好拿捏是吗?」
第94页 徐照盯着她。 桉树还没说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把戏。」 这话听着挺有意思,徐照看她,一句反问:「我在搞什么把戏?」 这种问题,桉树想都不想就能给出答案:「你让我演戏,不就为了风头掩盖?这两年,所有人都可怜我,觉得我是瞎了眼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但可笑了,我有什么好可怜的?是,我当年是瞎了眼,选择和你合作,但我如果知道过海的那艘船是你动的手脚——」 这话还没说完,桉树的下巴就被徐照一把狠力掐住。他皱眉,眉宇骤然充斥戾气,「你说什么?」 桉树盯着他笑了,含煳不清地艰难说:「你动手脚搞死了我对象,你觉得我会放过你?」 以卵击石,真有意思。 不知想到什么,徐照单手甩开桉树的脸,戾气自我抑制地消散后,他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指腹上的脂粉,「不会放过我?」 他没看她,纯粹是笑了下:「能有多少本事,我拭目以待。」 而这一切对话,都被车上自安的屏蔽器阻绝彻底。 桉树身上安置的窃听装置,这一秒开始,全线失效。 另外的定位,程控想要,徐照不介意暂时保留。 * 而桉树和徐照之间的秘密,苏婥早就知道。 苏婥曾是徐照择选的「帮手」,不过现在,有祁砚这一层关系在,徐照自知不可用。 她知道今天日子特殊,徐照必定会来。 她期待过这场大戏会怎么走,只是没想会是这么的索然无味。 没意思。 苏婥收了心思,准备离场。 但就在她转身时,那个和桉树谈好生意的男人,主动找上门来。 是顾森,成烟市场的负责人。 两人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但谈合作并不算合拍。 顾森想要苏婥手上一条临海运线,开的价却低于市场太多,数目在苏婥这无异于空手套白狼,做梦。 另外,知道顾森那边有一条线是程珈书曾经带过的,苏婥最近在查苏琼的痕迹,查到顾森那边。 而顾森明知事实,却还在兜她走。 苏婥知道,他上面有人,有的话根本就套不出来。 所以这条路断了,这次就算匹配到一起,苏婥也兴致缺缺地并不想废话。 谁想顾森却是有备而来。 抛开常态的礼仪分寸,他说:「合作不成,朋友如何?」 苏婥笑得敷衍:「抱歉,我没有和男人做朋友的喜好。」 顾森并不意外她这么说,但还是照旧拉起进度:「那我们换个话题?」 苏婥挑眉看他。 顾森问她:「听说你最近在等一笔生意?」 这话一出,苏婥的表情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最近是在等,但对象她走的私下,没让别人知道,顾森这话一下把苏婥的警戒线拔高。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森像是打算好了和她打哑谜,兜转半天,只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顶奢酒吧的介绍名片,递到苏婥面前,「后天晚上八点,你能见到他。」 苏婥低眉看着这张名片,心里异样涌起怪异的情绪。 她没接,只是抬眼,「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于此,顾森不过淡笑,不仅没给出更多解释,还在保持面容上的得体,向前一步和苏婥擦肩而过的时候,刻意压声:「虽然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但很多关系,我没法和你解释,你既然花了一百万去查,就该有点成果不是吗?」 这话不是威胁,仅仅像是私通的提醒。 因为顾森收到苏婥那一百万,很难不动摇。他是俗人,的确见钱眼开,苏婥这一把玩对了。 所以顾森最多点到即止:「不然,可能就没有下次了。」 * 舞会临近结束的时候,浓云郁积成堆,伴随一道刺目闪光,低沉压抑的轰雷沉沉滚过天际,树影摇曳斑驳,打在高墙上,尽是狰狞。 舞会结尾还是结束辞,需要程控来稳场。 魏郦跟在他身后不是一天两天,排除当年的程珈书,加上苏世丽后,这三个人的关系简直渊源难解。 苏婥没心思去多管,也清楚苏世丽来不了,必定会要求隋音盯场。 快要下雨了,苏婥不想在这种连空气都浑浊的地方多待,提着裙摆直接往别墅外走。 只是,撞上不巧地,泊车员把她车停到了两辆大车的内里,要想开出去,除非她撞破花坛和后面的高墙。 与此同时,对向停车道的劳斯莱斯换了个比刚才更近的位置,熄火安静地停着。 没有近光灯的打照,却有炽亮路灯。 祁砚坐在驾驶位上,左手手肘随意地搭在车窗上,入目苏婥从温柔到暴躁,从站定到跺脚的一系列变化,冷沉好久的唇边倏然一松。 伴着低笑漾开,他启动了车。 冷白澈亮的近光灯照亮洋洋洒洒于半空的尘霾,但没两秒,车灯灭了。黑车缓缓地开出既定停车位,朝着苏婥站位的方向靠近。 然而,苏婥面前一辆迈巴赫,一辆劳斯莱斯,还是和祁砚那辆一模一样款式的劳斯莱斯。 不知怎的,很奇怪地,她火气突然就来了。 就像祁砚的车堵了她车一样的感觉。
第95页 是这个牌照吗? 她怎么有点记不得了。 苏婥后悔刚刚没仔细去看。 凭着感觉回忆半天,虽然记忆越来越模煳,但这并不影响她直觉就是这辆车的想法。 所以他怎么还是这么恶劣? 很快,耳边风声唿啸渐重,成珠般的雨滴毫无预兆地从云端滚落。 一颗。 两颗。 …… 渐渐打湿水泥质地的地,化开处处深浅不一的痕迹。 下雨了,苏婥还是没等到人来取车。 压抑半天的情绪来了,她一脚踹上车前轮胎。 下一秒,身后尤为突兀地一下亮起近光灯,无情地打在苏婥身上。 始料未及地,苏婥被吓一跳,转身,迎光撞上驾驶位上祁砚的视线。 再瞎,她都能看到。 他在笑她。 苏婥:「……」 第34章 只要我愿意等。 就这么两厢对峙着,不知不觉,空气中莫名徜徉窒息的味道。 即便祁砚仅仅是坐在驾驶位上,和苏婥之间隔着一层被雨氲湿的前挡风玻璃,受困迷濛的视线,她依旧被他锁定。 这一场雨下得像是增添别样的背景板。 风声、树影,皆然晃过眼前,苏婥却只能看到祁砚。 男人那双黑沉如墨的桃花眼眸,不似从前那般冷然疏离,却是蕴着春光笑意的,一眼,就融化了夏季夜风的清凉,再度周身覆暖。 不受控地,苏婥捏着手提包的指腹微微收紧。 尽管眼神没有闪躲,她的心思也还是恍如歪斜天平,收不住脚地再现细微破绽。她朝后退了步,高跟鞋的后跟磕上那辆车的轮胎。 这其间其实不过十秒,却又蓦然像是过了许久,久到雨珠都融混垂坠,快要沾湿她的眼睫。 尽快反应过来后,苏婥佯装淡定地收回眼,转身就要走,但没想那辆黑车会朝她走的方向开,像是铁了心地不让她走。 她往左,车轮朝向;她往右,车轮转向。 怪就怪在祁砚停的角度太故意了,他卡在那两辆车的中间空缺,最多只给到两边两道细缝可出去。 但这种「善解人意」,落到苏婥眼里,就成了—— 你走一个试试,看我这辆车会不会长眼。 苏婥猜不透祁砚在想什么,但她隐然觉察出了针对。 她觉得这不是办法,吸了口气,佯装淡定地抱歉颔首致意了下,明面和善,脸上的表情却俨然是那副「我不认识你请你让让」的不耐。 祁砚轻笑了下。 多一个字眼都没有,他忽地朝她闪了两下车灯。 苏婥这边刚踏出的一步骤顿。 祁砚则是降下了车窗,不费时间地长话短说:「上来。」 语气硬到没给她商量的余地。 苏婥不想上,也不想在雨里落得狼狈,只是朝他淡笑了下,熟练运用英语:「不用麻烦了,我这边自己可以开车。」 「开什么车?」祁砚像是摒弃了刚刚舞会上那点友好,再度拿出以前的恶劣挑衅,「那辆被挤在墙边的?」 苏婥:「……」 可能真的两年敌不过四年,苏婥着实不争气。 没入骨子里的那点「祁砚是老闆,就该听之任之」的听话习惯又一点点在滚烫血液里游走,占据她的思路。 苏婥噎了下,自我清醒地晃了晃脑袋。 那句「谢谢好意」还没说出,驾驶座的车门就被推开,祁砚从车上走下,穿着西裤的长腿在雨中别有韵味。 他走到她面前,也不管她什么反应,牵着她的手腕就把她朝副驾的位置上带。 「你——」又一个字眼扩散在空气,祁砚就掌心扣住她的脑袋,把她往车里一塞,「砰」的一下,单手甩上车门。 全程吝啬地再没一点笑。 车内冷气空调悠悠发作,风口蓄势,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风,还是因为祁砚那张重变面无表情的脸,苏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莫名其妙还突兀至极的惊悚感是怎么回事? 苏婥低眼看向刚刚被祁砚碰过的手腕,温温热热的,似乎肤表还有徒增的灼热感,是祁砚刚才留下的。 她心思稍有紊乱,维持至今的冷感如是镜花水月,他出现,一碰就碎。 苏婥还没抬头,祁砚已经坐上了驾驶位,关门,锁车,系安全带的动作几秒流利。 按理来说,她刚刚关系都撇得这么干净了,这男人的态度怎么更不往常态发展走了? 苏婥一时捉摸不透,满脑子都在措辞一会可能要说的严肃话。 但这场对峙局,双方的表现,苏婥就註定略低一筹。 车从庄园开到通向城区的柏油长道,祁砚和苏婥一路无话,她没报地址,他就兀自开。 两个人明明各存心事,却谁都没戳破对方。 苏婥终究是反应敏锐的,能洞穿出祁砚这番,可能是有话要说。 她身子没偏,依旧端坐着,保持矜贵姿态,余光几次扫过去,无一例外入目祁砚沉色的低郁。 只是……他的脸色怎么越来越臭了? 中途,苏婥手机响了,来电的是跟在程控身边的那个男人。 说实话,苏婥是心慌的,但她不能不接这通电话,因为男人关联程控,一不接,就极有可能被查地址。
第96页 遂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她接起电话。 对面开口就是:「今晚你放走谁了你知道?」 苏婥知道男人指的是徐照。 当年那些煤气罐就是男人安排的,没想没能灭到徐照,反倒现在让还他占了东风。程控要是一个不开心,怪罪下去,男人首当其冲。 但这关她什么事? 苏婥笑着和他把话摆在明面,「我什么时候要来给你做收尾的事?」 一旁的祁砚闻言,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腹似是微颤了下。 他的眼睑轻敛,不动声色地压下多余那点情绪,即便听不清电话里具体在说什么,也还是只字不言地保持沉默。 男人倒像是有醉腔,平时在苏婥面前没敢说的话,现下连本带利统统说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是什么心思,你不就在找脱手机会?」 苏婥笑而不语。 任由男人自问自答式的发酒疯:「对,你非要签和悦乘风的那笔海运大单,不就想搞比大的,完成指标后一次性脱手。」 但他要说了:「你以为你那点回国的心思他看不出来?」 这种没意义还浪费时间的话,苏婥听烦了,不屑和他交流:「所以呢,关你什么事?要你在这边和我指手画脚?」 是苏婥以前从未有过的态度。 祁砚微皱起眉,余光朝旁侧看了眼。 苏婥似乎是不想听他在对面废话,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朝外移了点距离,屏幕瞬时亮起,来电显示入目。 下一秒,男人闭嘴的同时,苏婥又将手机贴近耳侧。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苏婥这一贴,歪了,耳骨轻碰手机界面上扩音器的提示,窸窸窣窣的杂音后,男人嗤笑着讽刺的声音随即滑入空气。 「一个生死未卜的对象,要我,早换新欢了。」男人笑她,「你不会真以为那男人和你一样纯情吧?」 话落那秒,空气突然死一般寂静。 苏婥感受到祁砚看过来的眼神了。 明明这话是变相的讽刺,但苏婥心头的尴尬和窒息交相併存,像是分秒涨潮般的,声势浩大到快要将她淹没。 祁砚不过看她一秒,苏婥捏着手机的手劲就加重了,指尖压出苍葱绯白。 男人却像是没说够,还要出声,先于他再说乱七八糟的,苏婥眼疾手快地掐断了电话,面不改色地依旧视线朝前。 沿路除却两排葱郁高树,没有任何交通设施停靠地。 但她知道,她得下车。 所以毫无措辞的话,不知觉就从苏婥唇边滑出:「抱歉——」 然而,高树摇曳斑驳,落地投影晦深。 祁砚给她的回答,是没给任何预兆,突然就踩了剎车,惯性冲撞地,苏婥忽地往前一纵,嵴背生硬打在副驾驶位上。 依旧上锁的车门,他没解锁。 户外倾盆而下的暴雨袭城,近处的高树在狂风中肆乱摇曳,远处的高楼在云端似有若无地颤慄。 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喧扰,他们受困在内,屏息凝神都压不下空气中不由燃升的灼热。 苏婥视线刚扫去,祁砚就将车陡然熄火了。 不知想到什么,男人收敛了今夜到现在为止有的悸动,目光蕴入凉淡,在冷风中留存。 他眯眼笑了,掀眼看她,不冷不淡,「cecilia,对吗?」 这点苏婥否认不了。 但并不代表着她会承认:「先生,我什么时候自报姓名过?」 祁砚看她的眼神莫测,沉黯到像是溺了深光。毫不避讳地,他坦诚:「你和我的爱人很像。」 爱人吗? 这两个字像被赋予了定力,迎面就朝苏婥心上砸去,她避无可避,心潭动盪涟漪,一时搅入了风云。 拿捏情绪这事苏婥擅长,现在也是不过淡笑:「没想还会这么巧的事。」 祁砚看她笑,总觉不适。这反应,是她给的,却和从前异样差别。 他随她笑了笑,「不好奇她的长相吗?」 激将法的情况,苏婥顺他话猜:「我想你下一句就要说和我长的一样了是吗?」她在说他会说的话,这也在最大程度上排除麻烦。 祁砚却像是问到点上。 他盯她几秒,忽就哂笑地摇了摇头,「比你好看。」 苏婥:「?」 「五官比你精緻,打扮也比你好看。」 「……」 这么久以来,还没人敢在苏婥的样貌上作以比较。无论是国内,还是现在,她的魅色长相都是出挑无二的。 现在祁砚这么说话,要么是信了她的话,觉得她不是苏婥;要么就是在故意激她,知道她听不得这种话。 但这不过是开始。 在苏婥的底线上徘徊,向来是祁砚擅长的事。不过一句,就坐立不定了? 祁砚敛颚轻笑,深沉浓黑的眸底压出一缕流光。 他就着刚才那句,继续接:「说实话,你们很像,以后有机会,或许可以介绍她和你认识。」 这种话,苏婥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如果抛开他们之前的交集,只当她是他今天第一次见面碰上的临时舞伴,这类装熟实在没必要,但隐隐约约地,苏婥又听出了这句话的其他意味。 怎么像是逮着她,在等她自露马脚? 苏婥拿着包的手紧了紧。 于情于理,她都是礼貌回覆:「这就不用了,今天您能捎我一程,我已经很感谢了。我们不做一单生意的话,以后也应该不太可能会碰面。」
第97页 祁砚没接这话,也没再给更多反应。 他后靠在驾驶位的椅背上,微阖上眼,像是疲乏虚就涌上,绵绵密密地缠着骨髓,他终于在一轮交涉中选择妥协半分。 「cecilia,」他没戳破她,反是淡声说,「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苏婥没出声,祁砚便当做是默认。 「如果你和某个人做好了约定,约定再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先认出她。」祁砚说着说着,语气中就多了几分自嘲和暗嘆,「你遵守约定了,认出了她,可她迟迟不松口承认,还冷然相对,如此,你会怎么办?」 这话听在耳里,苏婥却倏然感受到了心酸。 本就微小的心眼像是受了外力,骤然被控的紧缩,一点一点的还原,都抽加了两年之遥的痛意。 苏婥依旧没回话。 祁砚表情微淡。 「是因为不在意了?」他在试问,也在选择性自答,「还是因为不在意了。」 这话明明是困惑下的疑问,却被他生生拉成了平述。 苏婥终于抬眼看他。 彼时,像是心有灵犀给出的反应,祁砚睁眼,眼底纵然波平无澜,也还是偏头看向了她,「你说,是哪个答案?」 毫无缘由地,苏婥如鲠在喉,这两年对他人都伶牙俐齿的她,现在居然连一个字眼都拿不出来。 果然,她必定会败,但败给的人,只可能是祁砚。 可能是不想让苏婥为难,祁砚也没再追着她问,再开口的话,变成了:「去哪?」 苏婥愣了几秒,报了个短期居住的地址,是偏离靠东程家别墅的西区公寓,面积小而清净,就她一个人住。 祁砚把她送回家。 接下来的一路,他没再多说一句逾越的话。 毕竟跨越了两年的界限,他现在还有任务在身,该处理的感情无论纷争,他都给她水到渠成再接受的时间。 尽管苏婥这边也没再出声,车内的气氛也还是有如所料地变了,卸去对峙的焦灼,反是清淡的沉静。 雨势最凶的时候,苏婥的心眼像是被蒙蔽,现在雨势渐小,微蒙在车前的洋洋洒洒,倒像是洗涤走了她的浑噩和满心混乱狼藉。 车到楼下,车锁解开。 苏婥谢过之后,开门刚想转身下车,她的手腕突然被一言不发的祁砚牵住。 男人的掌心够大,两人肤色的冲撞,衬得苏婥的手腕更加纤细白皙,和过去毫无偏差的细腻感依旧,就是熟悉的。 祁砚眸色暗了暗,动作利落地从置物柜里拿出苏婥落下的那枚流珠耳环,解开安全带,朝她的方向侧过。 苏婥没能及时制止祁砚的动作,让他就此钻了空子。 长发撩起,他替她戴左边的耳环,男人的动作褪去过去的所有,变得温柔,变得就她之感,指腹似有若无地擦过。 苏婥心里像是装了漏沙,滴滴落落地,竟胡乱撒了一地。 耳环戴好,祁砚落眼,一秒就捕捉到了苏婥左肩靠后颈的那块胎记。 是他要的答案。 祁砚唇边挑起微微薄弱的弧度,却是能表现情绪的。 苏婥感受到轻轻喷洒在颈间的热息,是祁砚的。 霎时想到那块没多少人知道的胎记,她冷不丁心跳漏了半拍,抬眼,不偏不倚地正好撞上他目光。 随后,祁砚淡淡笑了,气息微重,打在苏婥眉眼,引得眼睫轻颤。 苏婥感受着心跳过速后的那抹抽离悸动,耳边响起的低言,是祁砚专门给她的—— 「纯情不好吗?」他低沉下调,含笑中,只让她听见,「只要我愿意等。」 第35章 【一更】逃出去,一定要把…… 一直到祁砚的那辆车在暗夜街尾消失,苏婥都没能收回眼来。 她就站在窗边,大半身虚掩在蔓纱细帘后,盯着车刚才停的地方,还是迟迟没能回神。 ——你遵守约定了,认出了她。 ——是因为不在意了?还是因为不在意了。 ——纯情不好吗?只要我愿意等。 这几句话后,祁砚没给今天的偶遇画下句号,反是收敛情绪地刻意压低声线,沉缓而轻慢地说:「两年或许可以让态度改变,但还没绵延到连感觉都大变。」 这句话蓦然如是针尖的刺痛,轻轻扎在苏婥心上,明明细微如末,却又沉甸到快要压迫她的感官。 苏婥深知现在这个时间段敏感。 她花费心思去自控,去设防,去佯装不识地站在祁砚面前,现在却因为他简短寥寥的几句话就转变了想法。 她有这么想他了吗?想到理智都淡薄了吗? 祁砚终究没想在今晚逼出想要的结果。 两年了,很多事都早已物是人非,他能再碰上她,何幸之有,更多的似乎短暂之间都是奢望。 眼见对话快到尾声,是苏婥给的承接。 裊裊雨丝下,她的话音很淡,因此显得尤为薄弱:「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现在站在与你对立的那边,你说这些话,我就知道有个女人是你的软肋,也算是拿捏住你的弱项。以后若是做交易,你必输不可。这边,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非黑即白。」 祁砚意外苏婥会说这些,却也很快消化了她的话。 他靠回驾驶位,双手搭落在做工考究的黑色西裤上,眸色凉沉,忽而划过一丝淡笑,「所以呢?和我说这些,是提醒还是警告?」
第98页 苏婥的确站在反面,但她从不做刻意伤害人的事。 每一个捲入走线的人,如果不是本身贪念重,就是有其他难能言说的恶劣意图,而祁砚不会与这些人为伍,註定不该也不能。 苏婥深知现在承认,等同于把他搅进浑水,她快要抽身而退了,只差最后那一笔单子,做好了,她就能走国内线。 所以现下,她不能因一己私慾而自私承认。 「是提醒。」苏婥说,「即便不是当局者,我也能感受到你找人心切。但染缸淤泥太多,不会干净,进去就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出来,你要找她,足够了解她的话,怎么都不该错认我是她。」 这番话说完,祁砚看她的神色都晦暗沉降。 但苏婥没再多看。 既然是趁了人情搭车回来,她理所应当要抱以感谢:「今天谢谢,我们有机会再见。」 就此,一面结束。 …… 现在站在楼上,苏婥终于收回眼,同样慢拍地收回飘散在外的思绪。 她瞧着不远处茶几上的快递,从床头把每晚都备好的剪刀拿出来,坐到沙发上,动作温和地拆着那份快递。 是她秘密找人调查拿到的,有关之前被迫用药的所有详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呈现在上,是每次多出多少剂量的阿/立/哌/唑和奥/氮/平。 都是抗精神病药,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 是程控先前用药其中的定量成分。 就因为程控对外的极其不信任。 他不相信硬性带回来的苏婥会听话,所以把她关在阁楼的那整整三个月,每顿都在给她的饭菜里加了这个成分。 苏婥起先不知道,只感觉一天天地,不仅情绪越发烦躁,对敌的集中力还缺损,程控手下的男人来套她话的时候,她常常会感到眩晕,肌阵挛,甚至全身严重匮力。 苏婥知道他们是在给她下药。 毕竟这种下三滥的事,他们不是第一次做了,惯手,龌龊。 但接近两个月的那天,苏婥闻声抬眼的那瞬,在阁楼楼梯上居然撞见了那个根本不可能会出现的男人。 怎么会是「祁砚」? 苏婥好久都没能反应过来,过耗牵扯的敏感神经开始震盪,开始一遍遍地费劲辨析着眼前的真假。 男人还是从前那般意气风发的打扮。 顶奢的黑色衬衫和西裤,净澈锁骨前的纽扣接连三粒没扭,松垮衬在宽阔的肩上,一如既往的不羁落拓。 只是,明明是「祁砚」,苏婥的第六感却在强烈否认。 男人放纵纨绔地叼着烟走近,映光降下的暗影罩在她身上,苏婥敏锐地嗅到了那一抹男士香水后虚掩的酸味。 苏婥皱眉,想要再确认的时候,男人先一步手要碰上她脸,「想我了吗?」 沙沙哑哑的低沉,纵然压抑住喉间快要溢出的轻佻,苏婥还是直觉不对地偏过脸去,「你是谁?」 「不认识我?」男人含笑,似笑而非的讽刺,慢慢悠悠笼罩而下,他的动作却不再温柔,拽住苏婥的长髮逼她抬头,「再仔细看看?」 苏婥没看,也不需要再看,闭上眼冷声说:「现在畜生都当得这么廉价了?」 言下之意,为了紊乱她的意识,除了餵药,还要找人来探话。 这是程控精打的算盘,为了满足他的预想,他说什么,男人就照做什么,像条狗一样,真是可笑。 男人似乎早就料到苏婥会拿出刻薄,不咸不淡的眼色,融入低于室温的低冷,以任务为先地说:「不过两个月,你就不记得我了?」 「你是谁?我要记得你?」苏婥依旧没睁开眼。 药效慢慢涌上,她头晕,咽喉发紧,那种类似中暑的压迫感一点点地要颠覆她的顺畅唿吸。 苏婥知道,自己可能很快就要陷入他们设好的圈套。 她怕一会神志不清会被套话,现在上齿狠狠地压住下唇,不管不顾用力的刺痛,也要保证神志的清醒。 果然,有如所料地,男人下一句和她说:「我是祁砚,我们在凌川有家,我爱了你四年,你该记得我。」 不知怎的,苏婥感觉男人的嗓音和记忆中祁砚的越来越像了,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出事,那场爆炸有没有伤害到他。 就此思念如潮,她心头蓦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快要压住肌肉突兀痉挛的逼痛难受。 熬久了,男人似乎猜测现在的苏婥是最好攻破防守的时候。 那个交待下来的问题,他问了:「阚临哪去了?」 苏婥意识渐陷混沌。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知道,祁砚也从未和她说过。 现在男人用力紧紧拽着她的长髮,微卷的秀丽在他掌中都无端成了狰狞。 苏婥疼到唿吸都艰难,却还是闭口不谈这点,虚声极缓地说:「就这一个问题吗?还有别的吗?」 男人没管她的转移话题,依旧执着:「祁砚的人把阚临弄到哪去了?说。」 苏婥根本就不知道答案。 她睁开眼,目光笃定撞破眼前的氤氲,知道自己不清醒,还是要盯着眼前这个样貌像极的「祁砚」,淡淡笑了。 「如果我不说答案,」她明知故问,「是不是想弄死我?」 男人敛眸盯她,没说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想从我意识和记忆下手,成天给我餵药,不就想在我记忆了无之前套出你们想要的问题?」苏婥低暗又讽刺地笑了笑。
第99页 「那不如死了这条心吧。我话摆在这里,我记忆一天不消失,你们就妄想从我这边打探到消息。除非我死了,销声匿迹,不然等我出去,你们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是一场持久战,男人或许急躁,但程控多的就是温柔假皮下的耐心。他在耳麦那头听着苏婥这番倔强,药剂的用量再度增加。 终于,藉助阿/立/哌/唑过量极易意识错乱到幻视情感淡漠,程控接连在那段时间都在给苏婥灌输她是程家人的思想,成功了。 起初的苏婥不从,程控就在她颈后生生刺上的那朵三向花,鲜红的血液淌下,他给她刻下了那朵独属于她的弯月。 弯月上,印下墨蓝色泽,代表他对她的掌控。 半年还没到期,苏婥就在这场折磨战中决堤溃败了。 以前那个柔软的苏婥越来越少出现。 更多占据她身体的,是现在这个对外界刺激都视若无睹,患上情感淡漠这类情感障碍的苏婥。 她开始越来越像程控,明明待谁都一般,却又对谁都麻木冷漠,事不关己到了无生气的状态延续,学得程控一把心狠手辣极绝。 可以说是,她过去是程控精雕细琢出的佳品,现在更是他再度亲手培养的可遇不可求的骄傲。 接下来那半年,谁见了苏婥都不敢提起过去。 苏婥变了,连苏世丽都不敢惹。 大半年后,被彻底洗脑,摆脱过去四年的苏婥,记忆部分丧失,甚至是忘却了旧灯塔的那次爆炸,亲手接下了程控给她的生意线。 而程控至今都不让她碰毒线,是因为他的私慾。 毒线随时都可能出事,替罪羊可以接二连三,但与苏琼有关的苏婥只有一个。 谁都知道程控对苏婥的偏爱,却不知情他对她的狠毒。 程控恨祁砚拥有了苏婥整整四年,靶场一张又一张被猎/枪射穿的背景板,程控一遍遍地和苏婥灌输着祁砚是敌人的思想。 各方各面的控制,苏婥一度以为这就是真实。 但直到那场暴雨下的外场爆炸,是程控第二人格在发疯发泄,别墅里谁都醒了,唯独苏婥没有。 沉重逼心的爆炸声次次炸耳,她都没能从梦魇的掌控中逃离出来。 冷感涔涔,汗滴沾湿了她的发梢,苏婥梦到了旧灯塔的场景,梦里那个沉着却心慌望她的男人,每一寸目光都在描摹深情。 他喊她:「苏婥。」 他说: 「我和你说过,反手拿捏的要点,你永远都记不住这点。」 「一共三道用力处。」 深陷梦境的苏婥无意识地双手拽紧床单,道道斑驳不消的皱褶。 她皱着眉,唿吸越发的急促,心脏越跳越快,像是莫名的暗示,她耳边开始快速闪过这个男人曾经说过的话。 「我不认识程家的苏婥。我只认识一个苏婥,现在就在我眼前。」 「你就是你,与任何人无关。」 「想走可以,别走太远。」 「苏婥,我从没收回过给你的底气。」 「苏婥,你当我什么?」 「你还想要什么身份?当年你怎么说的?」 「是你说想跟我。」 …… 太多的话,像是一瞬之间开了闸,汹涌吞泄似的外溢而出,砸在滚滚鸣雷下,重戾刺激着现在这个麻木不堪的苏婥。 翻来覆去地,苏婥最终没能承受住心理的压迫,眼泪肆意淌下,温热滑过耳骨,堪堪坠落在绵白枕边。 周围的空气像是越来越稀薄,压制着她的唿吸,她眉心紧皱,哭不出声,可又哭得这么难受痛苦。 梦魇太煎熬了,她亲眼旁观灯塔的爆炸,旁观男人离她越来越远地摔落深海,溺入冰冷寒水。 像是冰锥霎时刺进嵴骨,她却根本就无能为力。 伴随着外边再度炸裂的窒息感,苏婥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 最后那下引起整栋郊区别墅都震颤的爆炸,轰的一声,苏婥勐然间梦惊睁眼,胸口上下强烈起伏着,视线涣散,半天都聚焦不到天花板的任何一处。 她抓着床单的手劲不减反增,连指尖剐蹭疼了都感知不到。 唯独有的,是满心的惶然和难言的失落。 那个男人是谁? 她为什么会失落? 无论苏婥怎么费劲心思,都在记忆中找寻不到答案。她知道可能是最近生意链在加急,自己太过敏感,便没多想。 可梦的开始,就代表着后来的接续不断。 像是心里住了个人,不放弃地紧紧攥住她漠然的心脏,每一下跳动都受限,非要逼出她的疼痛。 终于,苏婥受不了了,服软了。 她开始尝试妥协,开始试着去找寻这段荒谬记忆的初端。 直到那次无意路过厨房,苏婥撞见佣人专门在给她那份西餐外加着不知名的白色粉末,苏婥才后知后觉问题所在。 她刻意留了部分去私下做检查,才知道这是阿/立/哌/唑和奥/氮/平,抗精神病药,是程控怕她好转变回从前的手段。 苏婥想起祁砚的过程太过艰难了。 她一次次地暗地挣扎,一次次地怀疑自我,唯独没把对程控的恨意表露在外。 除了接二连三的梦境,苏婥还在私下找各种能帮助恢復记忆的办法,尝尽苦头,都下了狠心要把祁砚想起来。
第100页 她不确定想起祁砚是不是好事。 但有一点,像是从心深处的想法,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把他记起来。 好像是种使命。 直到舞会的两个月前,苏婥回了趟别墅,但离开时意外脚滑,从别墅三楼楼梯摔下去,没到骨折的地步,但磕碰有了脑震盪。 新的那条生意线她没去,程控放她休息。 那三天三夜,别墅没人。 虽然苏婥不喜欢住在别墅,但现在面临情况,她正好要整理以前项目的资料,不高兴大费周章地赶回西区公寓,就干脆留下了。 她没踏出别墅一步,中途去了趟暂放资料的阁楼。 这间阁楼,就是当初关苏婥的地方。 她自从被放出来后,再没上来过,一是这里堆放的基本都是与她无关的资料,没必要上来;二是她讨厌逼仄阴暗的地方,自然也不会上来。 但这一次,像是打破心头拦下的槛,苏婥在上面待了整整一天。 再下楼的苏婥显然脸色变了。 她没打电话,纯粹是开车往西区公寓的方向赶,在自己家里,她东西翻找一个笔记本,不在书橱,不在收纳箱,更不在保险箱…… 最后是在阳台上设的那个私密储物间里找到的。 这套房子有储物间,苏婥没和任何人提过。 她也是拿下之后才知道阳台顶板边缘那个锁扣只要插进钥匙旋开,边缘一块叠板就能向下拉出原先就安好的长梯,可供人上到隔间以上的私密储物室。 那里,苏婥找到了自己当时快要忘却记忆时隐秘记下的要点。 每一条,都与祁砚有关。 ——如果你失忆了,你一定要记得一个叫祁砚的男人,他护了你整整四年。不对,是护了你很多年了,远超四年。 ——小时候车祸救你命的是他,长大了把你从红灯区救出来的也是他,甚至后来回国,在酒吧里保护你的也是他。 ——他对你很好,你跟他之后,他给你开了一间叫「盲狙」的酒吧,还送你去舞团跳舞,圆你的梦想。 ——你谁都可以忘记,唯独不能忘记他。 ——如果现在有个男人说会对你好,那都是假的。你会在国外,就是因为当初那场灯塔爆炸,他们要带走你,还要置他于死地。 ——所以这些人都是虚情假面,你不能相信他们任何一个人。 ——如果可以,逃出去。 ——逃出去,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他叫祁砚。 不过简短的几段话,苏婥读到泪眼婆娑。 她怎么能忘?怎么能把最不该忘的人忘了? 苏婥的情感淡漠是硬伤,却偏偏碰上祁砚这两个字,就像是苦口良药,她选择一点点地接纳,去努力通过过去的字迹找回所有和祁砚有关的回忆。 一直到今晚的意外碰面,苏婥比谁都情感淋漓。 可她深知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现在望着手上那份详细说明,苏婥的手渐渐握紧成拳。 尽管她的脑海,全是祁砚的模样。 第36章 【二更】她那酒有问题。…… 既然找到了苏婥,祁砚这边除了要注意程控的走线,还要保障苏婥的安全。 他知道,现在的苏婥比以前更坚强,更不需要他担心,但抑制不住地,潜意识的多心忧虑还是肆乱瀰漫开来。 隔天,祁砚和祝域安排在这的卧底警察联繫。 有关于当时「7.15」案件的关键人,卧底警察那边拿到了最新名单,涉及追加,其中就有现在和悦乘风领头人,江敬。 虽然外界鲜少听闻江敬和程控交好,但祁砚知道,剧院那场首排出席人里就有江敬。 这么多年追不到江敬那边,也是因为当时事发突然,江敬被撇进事故受害者名单,后来配合处理完,检验结果显示无毒品,警察放他走了。 此后,和悦乘风以烟类售卖开始暴利发展,起初的烟类,到后期的涉猎金融,教育等多向行业,都算是顺风顺水。 和悦乘风的集团总部也就此从国内搬了出去。 和悦乘风的成功上市,跨国开起多家分公司,东南亚为主要发展,近两年才开始扩展欧洲线路。 按理说,只守和悦乘风一家,江敬完全可以踩上更高的台阶。 但他没有,就祁砚这两年的了解,和悦乘风手段不少,多向收购涉猎行业的竞争企业。 其中有一家被他大胆採用分裂模式,解体重组,现在发展看似势头卯足,传闻也在正在准备上市。 但这次上市之路并没想像的那么顺利。 公司先前因为产品涉嫌致癌被查,公关作为不行,道歉声明也敷衍潦草,口碑一度重跌,现在临近上市,市面上嘲声远超真诚恭喜。 现在的和悦乘风似乎快被牵连,新公司的领头人是否换舵还待保留。 只是光从卧底警察的调查上能看出,就在明晚八点,sail club,新公司关联和悦乘风的一笔单子,会有两批人在那边交接新货。 卧底警察资歷没祁砚深,再加上在金边这条线路上滞留很久了,很难觉察漏洞,终于这次一举冲到的新走向,自然有那么几分急功近利。 但作为卧底,终究身份敏感。如果现在正在使用的这个失效,团队那边可能会碰到很多麻烦。
第101页 他不像祁砚那样面孔陌生,随时可以换新的替代身份。 所以明晚八点的sail club,去的人还是祁砚。 用大中华区副总裁的身份,也能在这家会员制的高级会所拿到入场资格。 和卧底警察关键事说完后,祁砚挂断电话。 整间套房,窗明几净地接受一夜暴雨后漫溢的艷阳,灼眼刺目,尽然透过蔓帘,影影绰绰地撒向沙发。 沙发靠门方向坐着个男人,西装精良工整,再端正的打扮都掩盖不了他浑然流露的轻佻气,那抹化在眼前的裊裊白烟,将他唇边凉淡的笑都纵然虚化。 是和祁砚皆然相反的慵懒气质。 「大老远地跑回来,就为了看你做卧底的?」男人摘下唇间的烟,夹在指尖,抬眼时迎光眯了下眼,「你和邢译可真有意思,一个当卧底,一个搞犯罪研究,改天我是不是也该搞个新身份玩玩?」 「你闲得慌?」祁砚冷淡地给了他一眼。 眼见烟身快要燃尽,蒋卓承将烟灭在菸灰缸。他笑着掸了掸落在裤腿上的菸灰,没接他话:「不过邢译做犯罪研究,人脉也广,这次怎么不见他人?」 祁砚只淡声说:「这是缉毒这块的事,他不参与。」 闻言,蒋卓承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但你也该干够了吧,好好的公司不上心,成天只知道缉毒,早出晚归的,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敬业?」 祁砚不知在想什么,从挂了电话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蒋卓承也不是来和祁砚浪费时间闲聊的。 他明确拿出那份调查好的文件,摆在他面前,言简意赅说:「你猜的没错,徐照那边是有猫腻。蕴通医药今年度的帐户入资的确比往年翻了好几番,但汇款帐户太分散,一时还查不到更多关联人。」 在分析徐照是敌是友时,祁砚有困难的点。 当时「方昀」集团涉毒案,如果没有徐照的配合,很有可能会事倍功半才能查到真相。 但灯塔爆炸到四公司的合併合作发展,却又始料未及,逻辑完美连通。 如果没有祁砚救他的名头,徐照后面根本拿不出加投注资以便沂港船舶更好的走向,同样,蕴通医药也就不会有现在能和程控抗衡的资本。 所以,这就是利用。 祁砚不敢确定这个猜测是否属实,但蒋卓承那边大抵也猜到了,「如果是想和程控对敌,徐照完全有可能这么做,蕴通医药现在的发展是在朝着rainsbose靠,他有野心,这也可以,但听说devin把北运码头的总钥匙都给他了,这就不对劲了。」 祁砚掀眼看他,「你是指程控那边要的北运码头?」 蒋卓承起身,走到祁砚身边,不置可否地笑说:「指不定,徐照现在就是摆明要以黑吃黑,和程控搞个你死我活。和老狐狸斗,他懂,得搞软的那一套。」 「要真是这样,」蒋卓承拍了下他肩,笑说,「不就玩你擅长的?」 祁砚没接话。 但言下之意,他听懂了,依旧是不揭穿的互利共赢。 * 一天一夜过得很快,既定的时间,苏婥在六点的时候抵达sail club,早于约定时间,江敬当然还没到。 不过和苏婥猜的偏差不大,江敬人虽没来,但他手下得力的人来了。 依据先前调查,这个和悦乘风的领头人江敬不好说话,脾气更是古怪,平时以放纵玩乐为欢,但也有不少在娱乐场合翻脸掀桌走人的例子。 总之,要谈下和悦乘风接下来整整一个年度的单子,只难不易。 而sail club又是向来以酒野出名,所以凌晨时分的灌醉「捡尸」已经不算什么,当众被人挑上下药才是最需要谨慎的事。 苏婥没急着去包厢,而是就近坐在吧檯前,随手点了杯招牌。 整个club的环境很吵,舞池内男女纵情摇晃。 整个室内的灯光都是诡谲迷离的炫彩,苏婥今天难得穿着靓眼的长款收腰红裙,在光色的映衬下鲜明靓丽。 融合一体的娇媚和妖娆交织,来往的回头率很高,总有那么几个跃跃欲试,但苏婥周身萦绕的气质太冷傲排外,终究没有男人真的放胆靠近。 终于有个男人鼓起勇气,坐到苏婥身边。 没例外地,他也多看了她两眼。 只是第一眼,苏婥没看他,第二眼,苏婥冷漠看来,男人心头一阵凛然,瞬间收回了眼。 很快,也换了位置。 苏婥明明是在喝酒,但心思纯然不在喝酒上。 她早就注意到,那两个江敬的手下从入场开始就鬼鬼祟祟的,从包厢出来后,人是坐在环形卡座的,视线却是偏向她这。 江敬放了她几次鸽子了。 是谁都有脾气。 苏婥似是猜到他们会存什么心思,酒喝到一半,突然放下酒杯,勾起吧檯下服务员还没来得及收的空啤酒瓶,起身就朝洗手间的方向走。 两个男人见她要走,其中一个随之起身。 苏婥往哪走,那个男人就往哪走。她也不管,只当自己是要上洗手间。 再出来时,苏婥抱着警惕心思。 眼见守在外面的男人要突袭,「啪」的一声,她把啤酒瓶砸碎在瓷砖墙壁上,握着瓶口,眼疾手快地先于男人钳制她,含刃锋利的破碎边抵在男人的脖颈上。 「想干什么?」苏婥踩着高跟鞋,并不比男人矮多少。她步步逼近,男人步步后退,她握着碎玻璃的手越发用力抵入男人的颈肩。
第102页 兇狠嵌入皮肤的伤口,温热的血液染上冰凉的玻璃边,男人倒吸凉气,生怕苏婥再重点,没敢乱动。 只是没等苏婥下一句质问说出,不远处就接连响起沉厚的鼓掌声。 有个男人含笑的话音响起:「果然,是个惊喜。」 苏婥冷眼随声望去,三男三女,除了那天见面的顾森,中间站位的就是江敬。而剩下的那个,苏婥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祁砚。 知道今晚谈单难,苏婥是紧张的,难免也会心跳微紊。但她没想会在这看到祁砚啊。 她原先那点侷促顿然烟消云散,反是因为这荒唐的再次偶遇而讶然定立在原地。 祁砚神色凛冽淡薄,不言不笑的,和旁边笑意尽绽的女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男人故意的? 还没等这个疑问在她心头髮酵,祁砚那双漆黯深沉的眼眸就骤然划过一丝淡笑,和原先沉静的冷冽一度冲撞。 苏婥没忍住头皮发麻。 那点觉察他故意的猜测更为确定了。 江敬知道苏婥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他早就考虑过给她机会,原先那几次爽约不过是想在苏婥和另一个买家手里权衡利弊高低。 说实话,苏婥年纪小,行业资歷尚浅,再加上和程控曾经闹得不甚愉快,江敬并不是很想和她合作。 今天本来邀她来也是想果断地当面给个结果。 但没想会临时碰上那个人改话撤销合作,江敬项目在走,不能回头,现下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合作方,救急只能考虑苏婥。 这一次见面,苏婥又送他这样的惊喜,江敬喜欢刺激,必然感觉她很有意思。 所以原先的这场谢绝就此转变成了合作。 江敬不喜欢兜圈子绕弯,私下早就定好合作,但走走排面那套,还是要看苏婥的诚意,理所当然地,他微凉的目光迎向苏婥还拿着碎玻璃的手。 「cecilia,久闻。」江敬只笑,闭口不谈手下受的伤,「有兴趣聊聊?」 要聊,苏婥当然愿意。 她没管祁砚出现在这是想做什么,进到包厢之后入座,该和江敬说的,一句都不会少。 江敬原以为苏婥会说那些场面上走合作的套话,但苏婥没有。 从头到尾,她只强调一句:「想要摆脱那点差名,合作之后,我可以帮您。」 不走寻常路,非挑他的软肋来。 江敬微哂地笑了下:「无条件地帮?」 苏婥很淡地挑了下眉,「那也要看谈的条件。」 江敬看她时眯了眼,深意难测的目光透露着些许危险的信号。他停了几秒,忽地笑把眼前早就准备好的烈酒推到苏婥面前,「先喝一杯?」 苏婥低眼看向杯中的酒,酒液表面微晃涟漪。 理智告诉她这杯酒可能会有异样成分,不能喝,但她还是拿起了酒杯,微抿了口,含笑放下。 给出了江敬想看到的效果,他大笑着一笔带过,不搞以往在商言商,酒台上话不可全信的概念,让手下拿出合约就签。 苏婥不傻,也知道,要不是他急了,指不定能和她耗个把月都不嫌多。 全程,祁砚都坐在苏婥的对面,漫不经意地喝着酒。 事关合作,他不多话。 直到苏婥这边签好合约,以去洗手间为由抱歉起身走出时,祁砚入目她开门离开,门再虚掩上,终于放下酒杯。 一旁的江敬察觉到祁砚对苏婥过多的关注,开玩笑问:「感兴趣?」 祁砚没承认,也没否认。 江敬便当他默认了。 恰巧和悦乘风要走跨国集团的便利,江敬静默的那几秒,脑中不知想到什么,轻笑着「顺水推舟」:「虽然外面传她有主,但我看是没有,你喜欢,不如我把她送给你?」 闻言,祁砚难得有感地抬眼看他。 这哪是顺水推舟,这是要在根源处化友为敌,利用苏婥为切入点,报復程控的同时把跨国集团这边的生意路线一併抢去。 祁砚能看不出来? 不过他还就应了江敬这番看似自作主张的分配。 两年前的苏婥,两年后的苏婥,不都是他的吗?他怕什么? 所以在江敬那句「她那酒有问题」刚刚说完,下一句「没想你也喝了」还没说出,祁砚就些微能感受到体内轻滚的异样。 他没猜到他在他这杯也动了手脚,凛然一笑说:「今天抱歉,有事先失陪。」 江敬给苏婥下药是本意,转移视线给祁砚下药,那是因为他从苏婥看到祁砚的第一眼,就敏锐感知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如果能趁机做成,岂不好事如意? 只不过,他倒药的时候手抖了下,没能分得清究竟谁那边药效更高。 而与此同时,洗手间里的苏婥状态越发不对劲。 不受控地,她的双颊绯红攀上,扶着洗手池边的手劲明明加重了,却像是捏在棉花上,着软无力。 她腿软,站不稳,她知道是被下药了,现在出去无疑危险。 但待在洗手间也不是解决办法。 苏婥知道这附近有一家药店,只要她撑到那,买到药,就能解决燃眉之急。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这边刚刚拐出洗手间,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男人。 一个踉跄,她跌进了他怀里。
第103页 极致熟悉的感觉,是祁砚。 第37章 【一更】婥婥,我只想要你…… 事实证明,就算苏婥只喝了少量,江敬还是在她那杯酒里下药成分更甚。比苏婥接触过的药都要强效,现在已经发作。 从跌进祁砚怀里开始,神经的敏锐感知,彼此越是咫尺之近的亲昵,苏婥任由药效支配的反应就越发明显。 体内像是滚滚熔岩在灼烫,碾压似的烧在她心房,心跳加速,血液滚烫。 难以自控地,苏婥的眼圈也开始发热,眼热到氤氲蒙湿。 眼前男人的模样一点一点在描摹中模煳,口干舌燥,头晕目眩更是接二连三地蓄势汹涌,像是发烧的前兆。 苏婥站不稳,手扶在祁砚双肩。 没等出声,她的腰就被男人单臂搂住。 脸颊攀红后迷离的双眼,每一眼,对视,都像是隔靴搔痒的下钩,不言而喻的挑引,在试图挑逗祁砚紧绷的神经。 祁砚那杯下药含量低。 他的身体素质强,抵抗力和意志力的叠加作用暂且可以熬,但苏婥不行,光从表情来对比,就能判断她的状态不太对劲。 正好这时,旁边有两个身穿流气花衬衫的纨绔子弟走过,偏头撞见如菟丝花倚在祁砚怀里的苏婥,像是心知肚明的一种现象,看热闹似的吹了两把流氓哨,炒热气氛地顺便比起大拇指。 sail club出了名的「自投罗网」,还没午夜,就开始了? 两个男人纷纷表示出对祁砚的欣赏。 然而,怀里的苏婥并没注意到这点细节。 当下,她所有的感知和感官支配都在身边这个男人手里。 她抬眼,红唇微动,呓语呢喃徘徊着「祁砚」这两个字眼,但她最后一丝理智还在凌迟中煎熬,她没喊,唯独放纵了依赖眼神的不争气透露。 这一眼,正巧被低头的祁砚撞上。 微不可察地,他皱起眉,锢在她腰间的力道更重。 冷风烧过的心芜,苏婥眼尾沁出一点红,耳边响起男人低沉微哑的话:「跟我走?」 听似问话,却又那么不由分说。 当然等不到苏婥的答案,祁砚带她走了。 此时此刻,包厢外江敬的手下全程盯着他们,并且同步汇报到江敬那边,苏婥最终上了祁砚那辆车。 本以为江敬会因为他们对时间的错差而大发雷霆。 因为现在距离见面的八点还差十五分钟,七点四十五,目标人物就提前离开了既定地点。 但今天的江敬并不如他们想像的脾气暴躁。 他坐在包厢卡座里,怀里拥香如玉,坦然接受女伴点菸递到唇边的服务,微凉哂笑说:「走了才好,一箭双鵰,有意思。」 两笔生意,现在还有至关重要的人,江敬不信,这次他还踩不下程控这头披着羊皮的狼。 …… 主住处在蒋卓承手里,所以劳斯莱斯一路沿城往另一套挂名而极少去的住处开。 是远离市区的新开发地段。 一路开去,天色一路前日的沉郁浓稠,云翳都被渲染至黑。 远看,风雨欲来的多变天气总是压迫袭城;近看,狂风大作后,树影都勐晃出斑驳的可怖。 别墅公馆建在沿湖地段,蜿蜒的长道开进停车坪,分段建设的独栋别墅仅此一处,外边打造不规则。 不设显眼的入口,为的就是专设高度的私密性。 自动铁门感应打开时,浓云厚雾的关口像是抵挡不住迅势勐烈的暴雨,天边倾泻而下的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玻璃上。 靠在祁砚怀里的苏婥眉目紧皱,极不舒适的燥热感已然快要恐人地将她吞没,她的手攀在他颈间,冰凉的指尖一次次被他蕴热,又被晕染至滚烫。 全程,祁砚都没表现出一点逾越,抓住苏婥的手闭眼,浑然如是在尽力自控某种快要发酵漫溢的热烈。 车安然开到楼下,司机开门,祁砚打横把苏婥抱出,西装外套拢在她春光尽泄的v字领上,她的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脖颈。 抵住浑身喷腔欲出的滚烫,她脸贴在他被体温蕴热的衬衫边缘,肆乱汲取着他起伏的气息。 电子门关上后,被设自动上锁模式。 外人再无法踏进一步。 祁砚带苏婥电梯上到二楼。 声控暖光打亮的长廊上,男人的脚步声,女人的低语声,纵然听不真切,却又像把细刷,不经意地挠人到心血的每处细密。 这套别墅的每间卧室都採取指纹开锁。 暂且住人的,都採用一套隐秘的指纹,是由祁砚和苏婥左手拇指叠合的指纹,后期电子生成挂钩,就是以防在这里,陷入程控设下的圈套。 现在开锁,祁砚的手机私密文件里有早就备好的图样,门关扫描后,「咔嗒」一声,卧室门开。 门缝的细微,室外的暖光已然迫不及待地涌进。 怀里的苏婥太不/安分了。 祁砚抱她抱得太过平稳,她不舒服。 心里燃烧的欲/火早就一把把烧得心慌,苏婥心烦意乱地找不到宣洩的办法,只想从他安逸舒适的怀里逃走。 但祁砚放她下来,没说要放她熘走。 像是心头纠缠悬着一股念想,苏婥再不清醒,都能靠最后那点薄弱的感知辨析出身边的男人是谁。 是祁砚,她现在需要避而远之的男人。
第104页 苏婥一遍遍混乱又繁复地克制自己。 但黑暗受限的房间,她被祁砚控在怀里。 她不仅还不了手,自己的那双手还不听话地从他衣襟的领口,一点点地滑上去,带着指尖的微凉,游走到他微硬的发梢末端。 药效发作,苏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眼见差错要出,她急了,眼尾的那抹红更是靓丽又显眼,魅色百出,像是一只明艷又柔软的狐狸,在暗处不静地蛰伏。 苏婥想推开祁砚,但她那手的动作刚有做出,祁砚就反手扣住了她。 没了外界障碍,他低头,滚滚浓沉的眸划过她花漾蕴色的白皙肌肤,沁着浅薄的香水,像是放任挑断,开始教她怎么跟着引导走。 男人的指腹落在后背长裙的拉链上,一寸又一寸细微轻声的绵延,伴着唿吸的交缠急促,苏婥靠墙抬头的同时,浑身被逼出再收不住的惊颤。 她怕了,惊慌失措地抬手抓住祁砚的手。 撞上视线的那刻,祁砚终于抵不住被火声势灼烧的难忍,低沉嘶哑的嗓音化开在她敏感的耳骨旁,「苏婥,是我。」 那股滚烫的气息还没在苏婥耳边散去,祁砚的吻就落在她的耳骨,一点点地延伸过去,脸颊、眉眼,鼻尖,嘴唇。 看似温柔的动作,却又自带独属于他的霸道。 还是和以前毫无二致。 苏婥心头的缭乱已然纠缠不清。 她控制不住自己,却又深知现在做的可能是错事。 没等她反应,祁砚的双臂就使劲,一把把她抱到自己身上,动作再没遮挡地拉开她红裙的拉链,「哗」的一声,白皙细腻的肌肤裸/露空气。 一股凉风四窜,苏婥被冻得往祁砚怀里躲。 他咬住她唇,一手控在她后背,一手托住她后脑勺,反扣向其地压下,苏婥逃脱不掉,被送了上去。 他吻她,带着过去两年的想念,不给她任何退避空间的深吻。 苏婥不止身体,连灵魂都好似在颤慄。 两年没有,却丝毫不陌生,他在引导,引着她朝靠近他的方向走,蛊惑,圈套,她越陷越深。 落到祁砚手里,无疑成了逃不走的猎物。 一路往房间里走,红裙褪在地上,没开灯的房间,最多只能听到外边越发勐烈的雨势,就此,温度被渐渐燃至最高点。 突然一下失重,心跳骤快,苏婥摔在床上,慌乱还没来得及瀰漫心头,祁砚就压了下来。 她大脑清空般地面对他,理智溃堤,渴望汹涌,手一旦缠上他脖颈,藏着退路的吊桥就断得彻底。 含煳不清的吻中,她适应环境的黯淡,终于在迷濛中看清男人的脸。 比她似乎还要急促的唿吸中,他的眸色深沉,纯黑无流光地烧着欲/火,盯她时寸寸缱绻,不放过地喧嚣着那份野性。 苏婥紧张地下意识往后缩,却被祁砚一把抓住脚踝,扯了回去。 尽管两个人现在已经强忍难耐,但进度依旧卡着,他手抚在她被汗沾湿的发梢上,一丝一缕地划过,嗓音竟拖起从未见过的颓靡。 「想我吗?」 而不是:想要吗。 苏婥同样嗓子发哑,说不出话。 但她眼神明显变了。 刚才那一撞,现在头皮还麻,却让她找回了少许理智。 苏婥的手一下揪住祁砚的衣领,稍稍用劲,把他彻底压到自己身上,最后的那点咫尺最终被打破。 她唿吸越来越重,笑中媚态自然倍增。 不知想到什么,她说:「上次见面,不是还说在找爱人?」 「第一次,认错是我;第二次,就想和我睡。」苏婥说话停停顿顿,但还是在轻喘中挑逗说完,「我该庆幸,你对我的执着,还是该感嘆,你对她的感情有缝隙可钻。」 祁砚低笑了下:「这是吃醋还是较劲?」 苏婥凝眸望向他的唇,费劲强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纯粹感受着两个人气息的起伏不定。 祁砚低头,却是一下吻住她,厮磨中沉缓又低声地说:「苏婥,两年了,你不想我?」 苏婥现在最听不得祁砚这样喊她的名字。 他是在服软吗?还是在求她给欢? 但表现上,她还是摆出嫌恶的神色,「我说了,你认错人了。」 「你怎么证明我是认错人了?」祁砚现在就是缠上她了。 「你爱人知道你现在和我在这?」像是刻意为之,苏婥浑身燃起极度的虚浮感,太不真切到想要欲/念将其填满。 苏婥觉得这样的自己太不正常了,不正常到她就是需要祁砚。 不放弃地,她又淡笑着说:「又或者说,你还有多少个自诩盲寻在等你的女人?」 祁砚捉住她的手,开始带着她解自己的衬衫纽扣,一颗一颗,他吻过她,主导性已然鲜明拿出,「就你一个,我想要的。」 颈间都是他留下的痕迹,苏婥被撩拨得闭上眼,却怎么都驱散不去心头瀰漫的躁意。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嗓音在他的吻中越发变得颤。 「你会后悔。」 祁砚却笑着从脖颈吻到她的下巴,再到她的唇,唿吸粗重后,耳边响起衬衫掉落在地的声音。 他黯哑着嗓,反问她:「你觉得我会?」 下一秒,在玻璃隔绝的轻薄雨声中,祁砚笃定地笑说:「婥婥,我只想要你。」
第105页 「现在。」 第38章 【二更】祁砚,你赢了。…… …… 雨声的滴滴式微,虚幻没入浓稠墨汁般泼洒的深空。 一次又一次,祁砚额间的薄汗慢慢汇聚,从脸颊滑落到下巴,再坠落到苏婥的颈肩。 温热的刺痛感,被风蕴凉,一度拉扯着她往深不见底的临渊中拽。 最后一次结束时,苏婥没能忍住,心弦勒紧到快要濒临崩断。 她双手攀在他肩头,没管自己肩膀的颤抖,低柔的啜泣声最终肆无忌惮地徜徉开来。 她哭了,哭在他心坎上。 明明是颗颗分明地砸在枕边,却像是不遗余力地砸在他心里。 祁砚以为苏婥是疼,少有的手足无措,手抚在她的脸颊,替她擦去苏婥眼尾不断溢出的泪。 他没出声打破蔓延满室的沉静。 其实昨晚的酒烈性够高。 苏婥虽然喝得没祁砚多,但后来被江敬劝酒,还是喝了小半杯。 这两年,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多碰酒,所以自然而然地,她的酒量下去太多,不及过去。 这小半杯烈酒,就够她受的。 连苏婥自己都分不清现在是清醒还是迷醉,但她能肯定,药效大概是退了。 她头脑昏沉,找不着北,像是千斤重地毫无着力点,只能窝身在祁砚怀里,任由脑海中纷乱的片段颠倒重复,迷迷煳煳的。 祁砚抱她去浴室,浴缸温水罩热,苏婥躺进去,热水瀰漫,雾气缭绕。 不知戳中什么心事,她的眼泪淌得越发肆意泛滥。但无论如何,都像是在强忍,情绪多决堤都听不见哭声。 现在的苏婥简直像是被推去锋芒的刺猬,温软的肚皮,溺身在浅水中,怎么都掩盖不了过去的伤痕。 祁砚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事哭的这么伤心,能做的,只是落手擦去绯红眼尾的泪水,低声安慰:「想哭就哭。」 下一句,「不用忍」他没说,但苏婥听懂意思了。 她低下头,双手抠在浴缸边上,少见的温和柔软,情绪低落地喃喃自语:「碎了,都碎了。」 祁砚没听懂,微皱着眉半跪在她身边,「什么碎了?」 苏婥话到一半又不说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是祁砚在替她清洗的时候,意外发现,苏婥颈间那朵三向花已经开始褪色。 心有灵犀地,苏婥洗澡也习惯性地搓那朵三向花。 虽然质地好到清水根本洗不掉,但祁砚把苏婥抱起来,搂在怀里去细看她的后颈,意外发现被这朵三向花覆盖的肤表,有一道难被发觉的疤痕。 蜿蜒细长的。 像是洗纹身后会留下的疤痕。 * 隔天早上,熹微刚刚照透薄纱后的玻璃。 苏婥惶然做到从酒吧被祁砚带回去的荒诞大梦,梦里除了较之从前还火热的亲密举动,她还有的没的和他发了通酒疯。 说了灯塔爆炸之前,提前做好的陶瓷杯被打碎的事,还痛哭流涕说了被纹身,又找机会强忍痛洗掉三向花的事。 以至于苏婥勐地惊醒时,心跳一度快到难以缓下,薄汗浸湿她颊边的碎发。 她怎么回事? 见到祁砚这么惊喜的吗?还接二连三做梦? 上次舞会回去当晚,她的梦里就是祁砚。 昨晚还是。 苏婥难免头疼,没睁眼,手缓缓揉着太阳穴。 不得不说,这男人对她影响实在是太大了,难以忽视。 但是…… 苏婥现在侧躺在被窝中,手随意搭在枕边,全身却莫名其妙使不上劲,像是被碾过一般的酸痛。 这感觉熟悉到可怕。 苏婥还没来得及反应,腰间突然压下股力道,男人的手漫过被边,骨节分明地清晰入目她眼底。 就算再不明所以,当下的情况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苏婥身上。 这一秒,苏婥被吓到忘记唿吸,瞳眸骤然的紧缩后,涣散到无措失神,后知后觉开始环视这整间光线黯淡的房间。 顶灯、衣柜、壁画、装饰风格…… 没一处是先前见过的。 唯一熟悉的,似乎只有现在躺在她身后,手搂在她腰间的男人。 这么多年,苏婥只和祁砚睡过。 就算她蒙蔽了心,还在慢慢找回所有和祁砚相处时的情绪和感知,现在后面的男人是谁,她都能凭强知觉的第六感敏感辨析。 这比起惊喜,更像是惊吓。 苏婥佯装到现在的那点淡定在这一刻皆然餵了狗。 「啪」的一声,她想都没想,直接用力打开了祁砚搂在她身上的手。 慢苏婥一拍地,祁砚梦醒,抵着疲惫坐起身,靠在床头,拖着疲惫和还未彻底睡醒的惺忪看向她。 这其间,他手还不忘扣紧她的手腕,像是怕她一熘烟就选择跑为上策。 苏婥心烦地甩了祁砚几次,都没能甩掉。 简直就像是摘不掉的橡皮糖。 苏婥脸色越来越差,一抬眼,就入目祁砚在睡意中纷乱的黑髮,还有他微耷眉眼下衬起的倦怠。 她刚想理直气壮地质问他,却没想下一秒能看到男人脖颈上鲜明的印记。 等等…… 还有肩膀和胸上。 「……」 苏婥满心都在懊恼昨晚究竟做了什么,脸上还是纹丝不动的冷静,这份淡定里边必然藏匿心虚,轻而易举就被祁砚捕捉到。
第106页 她还没反驳,手腕就被男人朝自己的方向兀自一抽。 顺着力道,她整个人復又跌进他怀里。 苏婥第一反应就是打他,但反应不及,手都没能扬起,整个人双臂连同上身都被祁砚束缚般地搂在怀里。 他的手臂长而有劲,收拢在她手臂外。 苏婥的双手更是被祁砚的裹在其中,宽大的掌心温热至烫,根本不给她挣扎逃出的机会。 苏婥又气又恼,骂人的话明明已经滚到唇边,却意外地,一句都说不出来。她现在冷着脸,纯粹是自己憋着,在生闷气。 祁砚的下巴轻松随意地搭在她肩上,嗓音如期的黯哑:「睡醒了?」 苏婥知道自己挣不开,干脆不挣,也不理他。 祁砚轻笑了下,气息打在她耳畔。 苏婥瑟缩时,他抬手替她把乱在肩头的长髮顺到背后,手扣在她肩上,让她转身看他,「睡醒就不认人了?」 苏婥受不了祁砚这莫名其妙的自来熟,故作冷漠地抬手挥开他拢在她腰间的手,面色淡然,「我们有熟到能在床上聊天的地步吗?」 而祁砚的表情就是在告诉她——我们就是那么熟。 「……」 一时间,苏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祁砚,只好闭上眼。 那点零零散散的片段随即划入脑海,她隐约想起自己昨晚说的那句「你会后悔」,静默几秒后,只是淡声问他:「所以,后悔了吗?」 祁砚秒懂这句话的话外音,笑了,没回答,反是趁着苏婥闭眼的时候,凑近吻了下她。 先发制人的举动下,他低声说:「这样够吗?」 苏婥皱着眉睁眼,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目光。 经过昨晚,除了情感淡漠这件事,苏婥就算是喝醉,也警戒性拉满地闭口不谈,其余的,祁砚都摸得清清楚楚。 他耐心不好,却还是熬着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 苏婥望着祁砚,神色渐转晦涩。 这里不是中国,是柬埔寨,他们在这都能重逢,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宿命。 苏婥之前跟了祁砚这么久,即便没到悉知他最为宽泛的能力,却也知道,他的手不至于远伸到柬埔寨这边。 现在走一步,她要想再心无旁骛地装下去,显然不可能了。 这大概是命吧。 算了,苏婥认了。 四目相对的这一秒,苏婥的眉眼溺进这两年融养的风韵,却也有过去的温柔听话。她任由他牵她的手,无奈地笑了:「祁砚,你赢了。」 终于,后退这步棋还是她下的。 原以为会是照旧的推动拉锯战,祁砚却连话落都等不及,就一把把她扯进怀里。 感受着后背不断安抚的力道,苏婥服软地闭上眼,双手抱紧他的脖子,脸蛋紧紧贴在他肩头,放肆地汲取着渴望已久的亲昵。 他这么找她,她还能不承认吗? 答案是,她做不到。 这么久了,苏婥都试图用质硬的盔甲把自己伪装,却每次都在祁砚这成了败弃之点。 祁砚抱她抱得紧,手扣在她后颈的位置,干干净净的肌肤,没有那朵刺眼的三向花。 他看过之后,慢慢阖上了眼。 感受着苏婥唿吸的发颤,他低声的话中,无力夹杂低哑:「吃了苦,怎么连回城东的路都忘了?」 这话一出,苏婥的气息游走得更抖了。 这两年的坚强让她学会强忍,学会不表露出来,却没教会她彻彻底底地藏匿情绪。 迄今为止,西区公寓阳台隔板上的那间秘密储物室都放着两张地图,一张世界地图,一张中国地图。 世界地图上有两道红圈,一个柬埔寨,一个中国。 而中国地图上也有两道红圈,一个凌川市,一个凌川市的城东住处。 凌川有那么多能找到祁砚的地方,苏婥却偏偏只圈了城东这一处。 因为什么? 因为距离最近。 柬埔寨到凌川,都有整整两千七百七十公里。 这么遥远的两千七百七十公里,恰恰城东距离机场下来最近。 苏婥白天想,晚上想,做梦都在想,想要抓住机会回国见祁砚,一次机会就好,没想到会在柬埔寨这里就实现了。 现在靠在祁砚身边,苏婥能说的,只有深唿吸后,临近哽咽的嗓音:「对不起,我走太远了。」 远到,差点就见不到你。 如果苏婥的示软放在四年前,祁砚一定会眼都不眨地就忽略无视。那是因为那时候的他没经歷过失去又找不到的痛苦。 可现在,他不会了。 祁砚承认,红灯区那次知道苏婥的身份,后来都是欲擒故纵的蓄意接近。 就因为程控那帮人,陈岸惨死,现在留下的妻女,妻子疯了,在精神病院,女儿成天接受母亲的肆意宣洩,日子不好过。 就算祁砚升得比陈岸快,祁、陈两家又是多年交好,祁砚和陈岸可以说是在学走路的时候就认识了,只是后来陈家搬家,联繫少了些。 他们的关系绵延了十几年,这点部队里的人都知道。 初进部队时,祁砚也受过陈岸前期照拂。 所以不论是程控那边后期对他的威胁,还是陈岸这条命,祁砚都不能放过。 可这些,苏婥都不知道。 为了接近程控,她就这么被他误当了这么多年的靶心。
第107页 无论是那四年接续不断折磨她的想法,还是后来放弃折磨,选择自甘沦陷在这段感情里的他,都是最真实的祁砚。 这两年的日日夜夜,都找不到苏婥,祁砚彻头彻尾地后悔了。 他这样一个漠视感情的人,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夜半噩梦惊醒,吃饭恍然出神,工作精神不济。 明明只是四年,苏婥的存在和于他而言的重要性却像是流通的血液,滚烫地蔓延在他的四肢百骸,日復一日,生生逼出他那点想忘不能忘的痛苦。 祁砚试图说谎,却发现,每一句谎话,都像是砂砾碾过心房,让他渐渐变得不堪一击。 身边谁都知道祁砚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他哪不对劲。 这点,只有祁砚自己知道。 他以前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苏婥,不承认苏婥的地位,现在却疯狂地想要让所有人看到,知道苏婥。 可世事弄人,苏婥不在他身边了。 所以那点不对劲,祁砚找不到得以解释的缘由。 而现在碰到苏婥抱歉说出的那句「对不起,我走太远了」,祁砚没了过去的狭隘,也不会去计较。 他松开她,手揉在她的后脑勺,托住,视线定格在她身上,「要多久?」他一句转移话题。 「什么多久?」苏婥不明所以。 祁砚眉眼都是少有送给她的缱绻,「为了一个程控,把自己都栽进去,婥婥,我没教过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 这一秒,苏婥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除了昨晚,这还是她清醒时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喊她。说实话,很神奇,神奇到她满心的雀跃都快要流露而出。 现在这个卧室没有别人,苏婥顿了几秒,摇了摇头,歪过脑袋,「你刚喊我什么?我没听清。」 是想让他再喊一遍。 对话的发展突然被打断,祁砚倒也没被带跑思路。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语气略显无奈:「婥婥,我没和你开玩笑。」 得了便宜就得卖乖,这点道理苏婥还是懂的。 在程家这么久,被灌输祁砚是敌人这个思想,苏婥早就知道祁砚和程控过去是什么交集,现在碰上祁砚这么说,也不会有顿然的诧异。 她极低地嗯了声,推开他的手,温柔说:「我知道,也懂你的意思。」 「但是呢——」苏婥翻身掀被起身,把祁砚丢在床上,是她现在的作风。 她随手捡起地上的长裙,边套边说,「今天有程家的聚会,如果我不到点出现,一定会被查地址。要是查到你了,你得遭殃,信不信?」 视线描摹着女人较之先前更为曼妙玲珑的身段曲线,祁砚完全不可能会因为苏婥那句「要是查到你了,你得遭殃」而惧怕。 他眉梢挑着笑,在苏婥转身走进洗手间的时候,起身,随手从旁边的衣柜扯了件黑衬下来,松垮套在身上。 按照惯例地回程家,苏婥这次只需要做到三件事。 一是颈间的那朵三向花,二是得体符合程控培养喜好的衣着搭配,三是昨天签好的和悦乘风的大单。 苏婥原以为昨晚的梦只是梦,却没想到那真的都是事实。 现在映在镜子下,苏婥凑近了,最多只能看到后颈的那块近乎粉色的疤痕。她嘆了口气,硬着头皮接受祁砚都知道这个事实。 然而,就在她手撑在水池边,打算站直身体的时候,祁砚走了进来,反手就把门带上,反锁。 始料未及的发展,苏婥愣了几秒,转身,仰颈看他,「锁什么门?」 祁砚尽力压住唇边快要漫溢的笑,双手撑在她原先撑的位置,正好将她护在双臂内,极其暧昧的姿势,低头靠近她,「这就想走了?」 苏婥一时猜不透祁砚的心思。向来都是她兜圈给别人,今天面对祁砚,倒像是有了身份互换的感觉。 不知怎的,她心头蓦然一慌,瑟缩的同时,理不直气也壮地问他:「祁砚,我是谁?」 祁砚挑眉,「苏婥?」 苏婥皱眉摇头,「再猜。」 祁砚很快给出她要的答案:「cecilia?」 苏婥这才应下:「这里只有cecilia,带着程家名头的cecilia,所以今天我必须去程家,我和你保证,你说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会有,我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祁砚眉梢间的笑意微淡,像是在妥协边缘徘徊:「为什么一定要留在程家?」 苏婥不能说是因为父亲纪洵,也不能说是因为母亲苏琼。 她不是不信任祁砚,而是这是她和程控的事,是在程家就能解决的事,她不能把他再卷进来,把事态变复杂。 所以苏婥只是扶住祁砚的肩,手臂勾住他,主动垫脚亲了下他的唇:「下次,下次我给你答案。」 纪洵和苏琼马上就要查到了,所以苏婥的「下次」,必定不会食言。 祁砚看懂了她的意思。 他们的确有太多没说,但也不可能一次性说完。 祁砚最后放她走了,走的时候,他给了她他在这的联繫方式,还有这里的进出密码。 他不方便后面的出现,暂时只能做到派人保护。 「我的人会送你到安全区。」楼下风口,祁砚在风中吻过她的发心,适时给她底气,「别怕,这次我会护在你身边。」 *
第108页 按照既定时间地,苏婥回了程家别墅。 只是今天晴空艷阳,别墅气氛却更像乌云笼罩,烟气浓重,乌烟瘴气的。 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兴许是因为祁砚,苏婥现在添了软肋,忐忑不经意便浮上了心头。 她不猜是与她有关的事,但万万没想到是和上次舞会那个说要结婚离开的女人,季舒凌有关。 现在别墅地下室那间仓库,忽地传来一下刺耳的女人尖叫,声线和季舒凌的十有九成的相似。 苏婥皱着眉走下旋转楼梯。 苏世丽正燃着烟站在仓库门外,裊裊烟雾蒙过她魅色轻佻的眼,她一眼捕捉到苏婥,唇边勾笑:「来了?」 她晃了晃手上的药袋,意在给她。 「这回换你餵了。」 苏婥习惯性地冷眼看向药袋中的几粒药,像是随口问出:「又搞的什么药?」 「她不听话,怀了不该怀的孩子。」苏世丽笑笑,「你说,这是什么药?」 苏婥心头一凛,「那孩子不是普通人的?」 「普通人?」苏世丽觉得这话真可笑。 不过她轻轻摩挲了下自己的尖锐指甲,轻嗤笑说,「也是,不走线的和悦乘风太子爷,的确普通。」 第39章 死时,人是半跪在沙发边上…… 这显然和季舒凌先前嘴里描述的,对象是一家技术小公司的产品经理有悖。 现在是下午两点,已经过了季舒凌当时提前的下午一点航班。而苏世丽说人是上午就带回来的,也就是说,季舒凌还没出发,就被逮住了。 此时此刻,墙角上方的监控摄像打开,镜头中的红点一闪一闪的,正对在苏婥身上,连同苏世丽微嘲的眼色也是。 苏世丽上下打量了遍苏婥与众不同的黑衬黑裤打扮,脖子间还系了条藏青色染花丝巾,看似寻常,却又不太像她最近的穿衣风格。 除此之外,倒是还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抢眼意思。 待苏婥左手接过药袋后,苏世丽笑着朝她扬了下下巴,「换风格了?」 苏婥冷淡地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双手插进裤兜里,顺手从兜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随意地靠在身后墙上。 火石打过烟身,苏婥手里这根烟燃出白烟。 她很淡地吸了口,吐出烟圈,却迟迟没再有下一口。 「既然不该有,那后面怎么处理?」苏婥习惯戴上冷漠的假面,那点为之兢战的情绪再度在她的伪装下,像是沉坠深海之下。 她想到苏世丽刚才说的话,难免嗤笑,「别和我说餵两粒药就完事了。」 这和程控的做事方式简直如出一撤。 苏世丽提出堕胎药的时候,程控只送她一句:「吃完,然后?」 「老规矩,有芥蒂的人留不得。」苏世丽说这话的时候眼也没眨。 闻言,苏婥手里那根烟不过燃了少许,都被她一下掐灭在旁边长台的菸灰缸里。踩着高跟鞋的居高临下,苏婥眯眼时,眼底都是睥睨。 「就这样?」她的笑总有讽刺的味道。 这些年,苏世丽再怎么想成事,程控都没给她机会。 现在的苏世丽都不如才经过两年培训的苏婥,好不容易抓到季舒凌,却又碰上这种态度,自然自卑又不爽,一眼瞪了回去,「你还想怎样?」 苏婥抬手挥开眼前的烟,走近两步到苏世丽面前,手掸了掸黑衬领口的菸灰,淡声说:「和悦乘风的太子爷,江谦手上股票占比查了吗?这老婆孩子都在这,一趟能搞到多少,算没算过?你这个脑子,都不看看季舒凌在江谦那能有多少地位,就想着在和悦乘风得势的时候做人,是觉得他们会看在你这张都是玻尿酸的脸上给你面子,还是会看在程控亦或是程家的面子上放过一马?」 苏世丽被苏婥说到噎住,一时都拿不出反驳的话,只能任由她讽刺地笑完,不屑总结的那句:「还以为有多少长进,蠢货一个。」 最后这一句,苏世丽那点沉压的火气瞬间上来了。 她记性好,回想到刚刚苏婥开口说的那句,难免攥住空子,争锋相对起来,「我只不过是说『怀了不该怀的孩子』,你就回我『那孩子不是普通人的』,怎么,季舒凌怀孕的事,你早就知道?还知道是普通人的?」 苏世丽爱玩文字游戏,苏婥也不是第一次见识。 这的确是漏洞,如果苏婥被抓住是知情怀孕但没说的,就算隐瞒,无论抱着什么想法没说,苏世丽在程控那边的枕边风可有的吹了。 苏婥能不知道苏世丽现在在打什么主意? 她笑了笑,早有准备地告诉她:「你既然说了她怀孕,不就两种情况。第一种,和程家有关系的,程控见一个灭一个;第二种,就是我说的普通人。毕竟在季舒凌之前,程家还没人能安然脱离走出去。既然她说她要走,程控也没反应,我难道不该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对象是普通人?」 说到这,苏婥倒是还想起一点,「餵药这种事不是你擅长的,你现在让我来,不觉得这更像是你存了什么心思?我怎么肯定你给我的药就是流掉孩子的药?万一你想害我,我不就成了被你卖了还给你数钱?」 「你!」苏世丽没想到苏婥会在这边和她玩这一套逻辑论,尤为明显地,她脸色都快气青了,「你别张口就血口喷人!」
第109页 苏婥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这里是程家别墅,她最需要做到的是保全自己。 她可以在苏世丽面前锋芒毕露,是因为她知道,苏世丽的存在威胁不了她,但更多的,她不能保证,就要点到即止。 苏婥没再多和苏世丽废话,抬头看了眼那个监控摄像。 她知道程控现在必定是在盯场,让她餵药不可能会是只想抢功劳的苏世丽想出来的。那除她之外,再有可能的,只可能是程控了。 这两年,情感淡漠的确是束缚苏婥的点。 但现在,她的情况已然好转,零零碎碎的感知片段都找了回来。 尤其是昨晚和祁砚待在一起,她今早意外发现自己会在那声「婥婥」之后感受雀跃。 这在之前根本不可能。 所以面对时,苏婥有的未必是匪夷所思,只是庆幸。 现在戴着「情感淡漠」的面具,苏婥没做任何表情,只是冷然地收回眼。 听到苏世丽冷声补充的那句「确认孩子亲生父亲究竟是不是江谦」的话,她转身就拉开门虚掩着的仓库,往里走时看似只是顺手一带,门再次关上。 如果说外面的监控摄像只有长廊来回尽头的两个,那仓库里就是全方位的整整八个监控摄像,每个角度都在记录走向。 苏婥手插回兜里,没急着去拿左边口袋里的药袋,纯粹是就近坐在季舒凌绑椅的旁边桌上,眼见尘霾在半空跃动。 季舒凌手脚被绑,嘴上更是被贴了胶带。 看到苏婥的第一眼,她的眸底迫不及待地蹦出求救的信号。 但在下一秒,察觉到苏婥黑衬黑裤的那秒,季舒凌忽地想到苏婥之前说过那句「手脏了,黑色衣服未必能看出脏」,陡然惊惧和抗拒交织。 她拼命摇头出声,眼神都在叙述着不让她靠近的意思。 却因嘴上胶带的紧密,而最多只能让人听到断断续续的脆弱低声。 苏婥没了舞会上的那点友好,俨然局势掌控者的姿态,像是第二个程控,站在季舒凌面前。 眼见那张已然被苏世丽打肿的脸颊,还有被眼泪染花的细眼线。 苏婥的眼神波平无澜,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死寂无痕,沉郁得像极风雨欲来的前奏。 苏婥越是这样,季舒凌越是害怕。 她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对苏婥的了解虽然仅仅两年,却也清楚,苏婥向来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现在,季舒凌深知自己是鱼肉,在程控的刀俎这下,只有待宰的份。她要想让局势反转,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苏婥要餵药,就要撕掉季舒凌嘴上那层胶带。 「哗」的一下,她手劲虽不重,但干脆利落地揭开,季舒凌的皮肤还是像被瞬间撕裂开,疼痛无比。 苏婥随手把黑胶带丢在旁边桌上,表现嫌恶地甩了两下手,却没能甩开手上沾染的劣质化妆品。 她搓了搓指腹,没选择开门见山的刺激方式:「一个人回来的?」 六个字,仿佛嘘寒问暖,季舒凌却敏感地听出了额外的意思。 她清楚苏婥的能力,也更惧怕程控的毒辣手段,紧张地摇头,只说:「这和他没关系,你们别动他,就我一个人,是我的错,我不该去惹他。」 苏婥觉得这话挺有意思。 她抬眼,看到女人唇边,忍了几秒,脑中闪过季舒凌之前在舞会打扮靓丽的模样,最终还是抬手,托住她那个整容精緻的下巴,指腹蹭去她唇边花掉的口红印。 「不是说怀孕了?」苏婥脸上表情很淡,难测情绪,语气更是冰冷,无形便生威慑,「就你一个人,哪来的孩子?」 这样的问话,季舒凌拿不出解释的话。 苏婥侧靠在桌上,视线最多停留在季舒凌那半边红肿脸颊上,「你说和你没关系,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这位花花公子来说可有可无,这个没出生的孩子更是如此?不仅成不了稳固你地位的帮衬,一定意义反倒成了毁你前程,甚至性命的刽子手?」 季舒凌没想苏婥会这么理解,当即脸色就变了,除却那十二分难能抑制的着急,仅剩卑微至极的渴求。 她可怜得不停摇头,急到临点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cecilia,孩子是无辜的。」 苏婥没看她,只是把插兜的手把袋里拿出,转身抽了张纸,把手上的口红印记擦干净,「这是你的孩子,你当然觉得他无辜,但等你没命了,还觉得他无辜?」 季舒凌一时看不懂,苏婥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下一秒,她亲眼看着苏婥转过身后的手里有再熟悉的药袋,惊慌惧怕地突然哭了出来。 就算体难感受孩子现在的存在,季舒凌还是拿出一个母亲会有的维护,情绪崩溃说来就来,哭喊着说:「你不能这样!不!你们不能这样!我不是可以离开了吗?你们为什么还是揪着我不放?!」 似是知道监控摄像那边有人在看,季舒凌一通发泄后,愤恨地盯着镜头,眼圈越来越红,「这是我的孩子!你们没资格来处决这个孩子的存在与否!」 苏婥却不等她继续说,就一把抓住她下巴,「既然都承认有孩子了,怎么不说这是谁的孩子?」 「这是我的孩子。」季舒凌红着眼看她。 苏婥哂笑着替她说:「这是江谦的孩子。」
第110页 这个消息,明明除了她和江谦,没人知道的。现在消息提前败露,季舒凌突然想起苏婥在舞会上提醒她的那几句—— 「现在重新买机票。」 「如果你不想怀孕的事败露的话。」 「另外,买提前走的机票。」 「因为我在教你怎么保命。」 这些话在当时多情真意切,现在听着就多讽刺可笑。 「你早就知道,对啊,你一个要和和悦乘风做生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江谦?真怪我瞎了眼,还看似好意地说那些帮我的话。」季舒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都有可能把苏婥往悬崖上推,「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圈套,等我跳呢?」 但季舒凌不管,生死关头,咬牙切齿也要说:「你信不信,你现在做的事,以后都会变成报应,遭到你自己身上。」 这种毒话,苏婥听过太多遍。她早就防御,却在季舒凌这一眼似有若无的笃定中,眼睫微颤了下。 即便如此,苏婥还是淡笑着单手拆开药袋,「一个连护你都做不到的男人,你指望他会护孩子?」 这话简直像是兜头凉水,刺骨浇在季舒凌全身。 血液就此冰凉,甚至快要忘记流淌。 话落,苏婥再没和她废话,无情地把药倒进她的嘴,眼也不眨地扣住她的下巴,抬起,给她灌水,动作利落地逼她吞下去。 季舒凌急了,要吐,苏婥就捂住她嘴,直到确认她咽下去了,才任由她发疯地在原地干呕。 可怎么呕,那两粒药都呕不出来了。 季舒凌瞬间崩溃到情绪暴走了,疯叫了好几声,唿吸急促喘着,怒目而视,「cecilia!你是女人!你也迟早会有孩子!你最好记好了,今天你杀我孩子!我就算是下地狱,都不会放过你!」 季舒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被刺痛,骂骂咧咧的话不见休止。 苏婥却是多一眼都不看她,餵药和问孩子生父的事像是完成任务,随手就把空袋子丢在旁边垃圾桶,转身开门走出。 外边的苏世丽全程透过那扇几净的玻璃窗看戏。 亲眼见证苏婥把药灌进去,满意地在苏婥走出后,朝她笑了下。 但苏婥并不领情。 她知道餵药已经能够洗清季舒凌刚才那句「看似好意地说那些帮我的话」的嫌疑,只是冷淡,「少装虚伪了,对我笑,自己恶不噁心?」 苏世丽那点「友好」顿然消失。 两个人又回到之前那副僵硬状态。 今天是程家大家族聚会,所以所有人的晚饭都要在程家吃,而现在为时还早,程控又没出现,苏婥自然在上楼后,先去了趟洗手间。 苏世丽没跟她走进去,反是直接回了房间。 苏婥随手开水龙头,沖了把脸,水珠剔透而下,一片接一片的涟漪,荡漾在瓷式水池中。 她抬头,望着镜子中皮肤白皙,颊边却无一点血色的自己,随手就把洗手间的门反锁。 多次确保周围没有针孔摄像头后,苏婥从左边的口袋中拿出那袋苏世丽给她的药袋,是和刚刚那袋一模一样的包装。 里头躺着两粒规模一样的药片。 只剩滴水声在徜徉的环境,明明足够安静,苏婥却是快连自己的唿吸都听不清了。 耳边不断重复着季舒凌刚刚说的——「你也迟早会有孩子!今天你杀我孩子!我就算是下地狱,都不会放过你!」 这话就像是诅咒,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敏感点上。 苏婥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很快,转身走到马桶边,把那两粒药倒进去,按键沖水抽走。 药袋还是放回袋中。 有些话,可以说,但得挑时间说。 现在的季舒凌容易祸从口出,所以有关药的事,苏婥不会说。 她给她吃的那两粒根本就不是堕胎药,而是她今天出门时,错拿的维生素,用来补身体的。 苏婥知道今晚这一顿会是程控下药的好时机。 所以抑制阿/立/哌/唑类药物的对抗药,她早就准备好了,但临到出门接了通电话,就拿错了。 反正是维生素,她吃或是季舒凌吃都一样。 其实在地下室,堕胎药的药袋在左边口袋,对抗药的药袋在右边口袋。 刚刚转身擦手的时候,苏婥就已经避开摄像头,把右手拿出来的药袋换到了左手,再插兜,水到渠成的矇混过关。 现在想想,苏婥倏然无奈地笑了下。 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这么怕? 太没道理了。 现在她需要面对的,是接下来晚饭的下药。 然而,苏婥想不到的是,先于晚饭,隋音和苏世丽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她。 从洗手间出来,苏婥隐约听到院落里响起的狗叫声,视线朝窗外探去,果然是来了辆黑车,不过不是程控那辆。 苏婥并不确定程控在不在家,但意外的是,佣人开门后,接连走进的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先前约诊的医生,顾维。 而顾维后面跟着的人,是隋音。 一个和程家毫无关系的人,现在出现在程家别墅,来者是善是恶,针对的是谁,苏婥都心知肚明。 上次舞会,隋音盯着她到看医生的事,她就该猜到麻烦迟早会来。 隋音并不意外苏婥这么早到别墅。
第111页 反倒是顾维,只是一个医生,没见过太多的场面,现在碰上程控手下那些守在别墅的保镖,心虚外溢,见到眼熟的苏婥,能给的招唿都略显磕绊。 下午茶已经煮好,沸水咕噜咕噜地冒泡。 众人坐在沙发上,程控和始终跟在他左右的男人才缓步从楼上走下。 见顾维也在,程控表面上云淡风轻,但眸中总是混杂着莫名的犀利。 大意,苏婥看懂了,今天是聚会,是他程家的事,哪来的外人搅局? 苏世丽在这点上似乎也很有眼力见,避重就轻地解释说:「顾医生之前在照顾婥婥身体上帮了很多忙,说好今天给我们每个人体检报告,我就顺路让音音接上了。」 这番话第一句就有关苏婥,程控就算再不满,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他应了声,坐到朝北向的沙发上。 而沙发的位置安排,向来是程控坐主位,苏世丽和苏婥各坐一边,而隋音坐在苏世丽身边,朝南向和程控位置相对的那处位置,自然就是顾维坐。 不过顾维有了留下就餐的机会,隋音久等的问话机会也就来了。 隋音和苏婥斜向落座,显然靠顾维更近。 斟茶后,她没看苏婥,连身体都偏向顾维的方向,拿出程控讲究的待客之道,淡淡无暇地笑问:「听说顾医生之前很照顾cecilia,听说她最近还预约了你那边的看诊,她平时就要强,也不和我们多说,没什么问题吧。」 这话说出,苏世丽的表情有明显变化,一脸想要拦住隋音的意思,却迟迟未出手,摆明隔岸观火的态度。 程控则只是看了眼苏婥。 全场,似乎只有苏婥淡定地在倒茶吹茶。 苏世丽尚且不是苏婥现在的对手,别说隋音这种半吊子玩家。苏婥倒是挺好奇,她能怎么把白的抹成黑的本末倒置。 然而,顾维给出的态度模稜两可,像是还在准备站位中评判哪边利己。 隋音没忍住,在苏世丽给出的模板中,自说自话插了句:「cecilia是不是还在受情感淡漠的障碍?想要治疗?」 这暗示太明显了,苏世丽瞬间皱眉,程控的脸色也是变了。 到苏婥说话的时候:「情感淡漠?」她含讽地挑眉笑了,指着自己,「你说我吗?」 隋音突然意识到氛围不对劲的点。 苏婥端起茶杯,刚想喝一口的时候,只听隋音鼓起勇气在她耳边说:「预约看诊的本来就是你,是情感淡漠吗?未必吧,可能是你藏了什么秘密,要去记忆里找,真当别人不知道?」 苏世丽想拦却已经拦不住了,出得一身虚汗。 程控那句「够了」还没发泄出来,苏婥就「啪」的一下把倒了大半的茶杯摔在桌上,茶水表面颠簸,水渍溅出在茶几上,湿却了旁边的商业杂志。 陡然而升的脾气,苏婥这个当事人表现得可比程控强多了:「有完没完?」 隋音忽地被堵,陷入哑然。 然后,就算她打算开始装乖,苏婥也不打算放过她,「小小年纪,那点心思都放在搞别人身上,你几斤几两,配不配,自己心里没数?如果读书只能让你做人做事低劣,不如回炉重造?程家走出去的人要都像你一样,是不是想让人贻笑大方,落得可笑把柄才有意思?」 眼见着快要收不住场,苏世丽想劝,但隋音果真还是抵挡不住苏婥这套激将法,来劲地沖她:「你有本事就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你找记忆的事?你当谁都是蠢货,被你耍?」 一句话骤转方向,苏婥倒是漫不经意地后靠在沙发上,游刃有余地收起戾气,「我是cecilia,以前是,现在也是。你总说我要找记忆,或是在找记忆,你的证据呢?就凭你这张嘴想颠倒黑白,谁给你的脸?」 话到这里,隋音看向一旁的顾维,刚刚来的路上已经聊到妥当,现在只差说出的那一句。 但实在有违她想,这场局早在开始就被苏婥掌握。 顾维是她的医生,早在舞会那晚,借西风,迎东风,拿桉树转给她的那十个点转到顾维私人帐户上,治疗费已付,那这十个点就算是一定意义上的封口费了。 所以面对隋音的质问,顾维只可能会抛却车上谈好的一切,表现局促不安地看向程控,「cecilia是约过我这边,但是以慈善会为名头,知道后续慈善对象需要帮助,所以有询问过我。」 这回答听得隋音心头一凉。 另外,顾维还把提前录好的一路上的录音摆在桌上,依照苏婥当时和他聊过的方式,淡声将脏水反向泼了回去,「其他有关于cecilia的话,都在刚才一路的沟通里,这支录音笔有录。」 真是玩得一把好手。 苏世丽眯眼盯着苏婥,隋音已然急到要跳脚。 那通录音,程控沉着脸色点了,却也只是局限于前几句,他就觉得没必要听了。 一切都在苏婥预料的发展之下,仅仅是会发生的时间被人为提前。 今天闹得这么不好看,苏婥理所当然拿到理由,表现败兴地提前离开别墅。 她是该感谢隋音啊,不然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棘手的情况,才能摆脱今晚的这顿饭。 「我想是该解决一下内部问题了。」苏婥淡笑着看向程控,纹丝不动的冷静,从包里拿出那份早就准备好的和悦乘风合作案,摆在他面前,才继续说,「该完成的,我完成了,今晚这顿饭我缺席,可以吗?」
第112页 苏婥越是说得理直气壮,隋音越是看得火气纵燃。 她紧捏着拳,亲眼看着程控那句温和儒雅的「当然」后,苏婥挺直腰板走出别墅,坐上车驶离这里。 转而,再看向隋音的程控,脸色差到几乎都遮掩不住要吞噬人的暴戾气息。 …… 一路开出别墅区,苏婥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都在抖。 她反覆回想着刚才那杯茶,白色的瓷杯内侧,还有没被茶水漾开的细碎小颗粒。 所以,这次不是粉末了。 直接是颗粒。 * 「啪」的一下,送顾维离开的车开出院落,巴掌无情地落在隋音脸上。 「好好的一顿饭,你当我在玩?」隋音还没从沙发边缘站起来,第二个巴掌紧接着摔在她脸上,程控怒不可遏,早有的安排全被打破。 他转而看向旁边的苏世丽,「你如果不会听言从计,迟早带好东西滚出去!」 这次教训,较之之前每一次,都粗暴太多。 隋音被吓坏了,苏世丽又何尝不是? 她原以为程控会把魏郦带回来,但他没有,魏郦的身份太奇怪了,介于他们之间,时好时坏,像是不定时的炸/弹。 苏世丽不问,是因为她不敢问。 然而,这次她想问了,程控却不给她机会了。 一次计划被打坏后,那就必须迅速执行第二种。 程控拿起电话,拨出到魏郦手机上的同时,偏头告诉跟在身后的男人,「约和悦乘风的江总,今晚见面。」 男人应:「是。」 而后,程控耐心欠奉地再没管哭哭啼啼闹心的苏世丽和隋音,转身就往别墅外走。 * 见面时间提前,江敬似乎并不意外。 毕竟刚刚和苏婥签了笔单子,他原以为这必定会是场和善宴,却没想到程控在上菜前,主动给他倒茶,竟然採取了顺时针的倒茶转圈方式。 在茶艺中,逆时针倒茶,招唿客人;顺时针倒茶,逐客之意。 「程总,」江敬的脸色显然不太对劲,但表面还是勉强维持笑意,「您这是什么意思?」 程控不但顺时针倒,还将茶杯倒得满满当当。 茶水满杯的那一瞬,男人有眼力见地后退走到包厢外,关上门,守在外面。 程控沉默几许,半句废话都没有,起身,走到江敬身边,半蹲下身。 在江敬所坐的榻榻米旁边,程控一把拾起他面前的刀,眼疾手快地在他反应之前,抵上他脖颈的敏感位置,「听说,江谦动了我下面的人?」 「什么?」江敬眉心一跳。 都没证实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江敬就矢口否认:「这不可能,程总,您知道的,我们是友邦。」 「友邦?」程控松了点刀上的力道,指腹轻划过最锋利的关口,像是把玩。 江敬见机还强调说:「cecilia!我和cecilia昨天还签了一单!」 他妄图由此博取生机。 但他忘了,程控已经得利。 所以程控在和江敬低声说完某句话后,那把刀亲手递到他手上,「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 隔天凌晨,轰动商圈的新闻—— 和悦乘风的领头一把手,糜烂过度酗酒,尸体在sail club常定包厢发现。 死时,人是半跪在沙发边上,双手合十,像在祈祷。 第40章 【一更】苏婥只属于祁砚。…… 江敬出事闹上新闻的第一时间,不仅是那亟待上市的新公司,和悦乘风总部统统乱成一锅粥,由上至下的每个部门,涉及项目滞顿,人色皆惶惶。 不仅如此,总裁办电话更是被打爆,股票连天暴跌,迎来史上最低跌停纪录。 一夜掀得风云飓变。 这次和悦乘风签好的单子,运走流程已然开始,偏偏江敬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堪比得利瓮鳖,出事时间还是在她侥倖离开那晚。 苏婥就算再后知后觉,都察觉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她早就查到,江敬和程控早年相识交好,在生意上多少往来,只是近年刻意对外关系撇得干净。 所以苏婥很难不怀疑程控。 然而,这不是现在最重要的。 重点是,三天过去,程控那边有行程要出国,上飞机前特意打来了通电话,苏婥刚好从衣帽间走出来。 一身不惹眼的黑色长裙,除却袖边的纺纱蕾丝,没有过度华丽的点缀修饰。 她站在穿衣镜前,接通了那通电话。 没等她出声,那头沉稳低冷的嗓音就先行托出:「桉树先前负责的我现在转到你手上,保证这个月做完。另外,有一把北运码头的钥匙,他会去拿给你,下周二晚上有药货,帮我去拿了。」 苏婥知道桉树被徐照带走的事,原先还以为那点工作量会被分配到隋音手上,没想现在是她。 随手做完不是问题。 只是有关于药货的问题,苏婥这么久以来只拿烟货,药货歷来归于苏世丽,这次怎么换她了? 苏婥不认为这是程控在架空苏世丽唯一的那点用处。 在程控的游戏规则里,他从来不养没用的人,如果连药货也是她拿,那苏世丽还有什么用?这难道是不长久的预兆? 面对程控这番告知而非商量的话,苏婥短暂的沉默后,只是淡声说:「我拿药货,她那边知道吗?」
第113页 似是知道程控会给什么答案,苏婥下面的话接得很直截了当,是让他反驳不了的冷静:「如果苏世丽不知道,那我可能不方便。您知道的,无论是上次的事,还是之前每一次猜忌,都把我们的内部关系扯到最压抑危险的位置。再换种说法,如果您要我拿药,我没问题,但我不想因为她的不知情而后续再闹出什么不愉快。」 这话于情于理,都说到程控心坎上。 排除他的领导身份,内部掣肘制衡最害怕的,就是人心分裂。 程控必定是听懂苏婥的意思了。 他很淡地应了声,不知沉默在想什么,再过几秒后,才妥协性质地给出一句:「药货你拿,她会知道。」 「好。」那苏婥没问题了,习惯性在程控登机前,礼节性地说,「一路平安。」 这通电话到此结束。 程控十点半的飞机。 十点半,苏婥准时出门。 知道这边的水深火热早成持久战,祁砚那边早就避开风险区,派人过来接她。 这两天断断续续的联繫,苏婥知道祁砚在着手重新查当年的「7.15」案件和程控这边的运毒走线。 苏婥是想帮他。 但程控太精了,他始终持有利己主义,不对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报以信任,走毒线至始至终都被他紧紧捏在手上。 就连当年最受青睐的程珈书想要涉及,都被他一口回绝。 苏婥比祁砚更为了解程控一般路线的走势。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开程控在柬埔寨的那点眼线,在他离开的这半个月内找出最简要的入手点。 只是出乎苏婥意料的是,徐照和桉树会出现在祁砚这。 照旧地,暖调光色下,从简的白衬黑裤,徐照还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温润儒雅样。 而桉树则是一件米白的碎花裙,配上她白皙精緻的样貌,比之前平添几分可人的娇俏感。 即便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但根据由桉树拉出的那条三八线,苏婥也能鲜明察觉到,他们现在关系的僵硬。 她只知道桉树在等的那个人是徐照。 按理说这是死里逃生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戏码,怎么被他们拿捏出了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冷淡? 简直匪夷所思。 但这不是苏婥今天来这的重点。 只是,桉树在客厅抬眼看见走进来的是苏婥时,第一反应是惊慌失措地要找地方躲,像是生怕被抓住什么把柄。 「……」 一旁的徐照不明所以地掀眼看她,「又怎么?」 桉树不想搭理他,但想想这时候可能需要站队,考虑之后,还是抱着谨慎心理,低声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徐照抬头和苏婥对视了眼,黑白分明的疏淡,像是一眼就能不约而同地瞭然对方目的。 对方不到一秒的交错,他移走目光,没什么语气地说:「她为什么不能出现?」 这话歧义太重,桉树抿唇后,皱眉看他,「所以苏婥也是你这的?」 闻言,徐照像是理解了什么,只低笑了声,嗓音清浅:「你觉得我本事这么大了?」 「……」这大概是桉树这些天来和他最多的交流。 他喜欢卖关子,她嫌烦,这对话看似就要不了了之,徐照却忽地出了声:「她是祁砚的人。」 「?」桉树有点没反应过来,「她不是程控的人?」 徐照这回看都没看她,淡嘲:「那你觉得你是程控的人?」 「我当然不是。」桉树敏感反应,「我是谁的人你心里没数?」 「……」 「那她就是了?」徐照也无所谓这话苏婥听不听得见,自顾自说,「连你都吃不下,他这么一个半只脚快踏进棺材的人,能吃得下苏婥?」 「……」 什么叫连她都吃不下?她说什么了,要这么阴阳怪气? 说话什么毛病。 这段话,苏婥一字不漏地听进耳。 她和徐照认识这么多年,早知那层温和假象下的本性,自然清楚桉树在徐照这占不到上风是正常的事。 毕竟这男人一张嘴,十有九句准不是好话。 她没心思插话这对分隔多年的「苦命鸳鸯」,环视了圈周围,只问:「祁砚呢?」 徐照今天看上去像是心情不佳,再碰上刚刚和桉树的对话,也不知道是哪句触及了他哪根敏感的神经。 冷眼扫过苏婥,「你自己的男人,来问我?」 「……」 这一刻,苏婥和桉树心有灵犀地对视了眼。 两个人眼神无疑都在说——他有病,别理他。 苏婥没在楼下见到祁砚,就知道他是在楼上。 如果这情况摆在从前,她应该会直接选择上楼,但今天不知怎的,是没消退的陌生还是没消化的情愫困扰着她,她莫名拘谨起来。 大抵是见苏婥迟迟待在楼下,徐照觉得她碍眼。 他低头看了眼手錶,明明还没到既定时间,他却说:「如果这就是你们这的待客之道,那合作我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了。」 这话难道不该对祁砚说吗?看她做什么? 苏婥这边只当耳旁风,刚想挑他们对面的位置坐下时,徐照好不好坏不坏地又来一句:「苏小姐,我的耐心只有最后这五分钟。」 「……」苏婥都没坐到沙发上,就感受到对面逼来的紧迫感。她头疼地又站起来,指着楼上,「在上面?」
第114页 徐照朝她挑了下眉,是暗示的意思。 苏婥对他无语了,转身前皮笑肉不笑地说:「稍等。」 徐照这才表露出吝啬的那点满意。 就算是硬着头皮,苏婥还是上楼了。 说实话,她和祁砚就算两年前关系有转折,但经歷的这两年冷却,现在要想復初是难事。 上次那点晨起的亲密只能算是酒后行事的附加。 现在要让她真在清醒的情况下面对他,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是该表现什么。 就着祁砚上次和她说的主卧室的密码,苏婥没想,直接朝那间卧室的方向走去。 只是走到门边,她的手机刚刚调出密码图,要去照密码,卧室里窸窸窣窣传出听不真切的女人声音,苏婥悬在半空的手陡然就顿住了。 她怔了几秒,即便知道偷听不是好事,也还是抵着忐忑的心思,侧耳去听里面女人的声音,去辨析音色。 断断续续的,音量太低。 听不完全,苏婥却从中抓住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难道是她认识的人吗? 莫名其妙地,苏婥突然就慌了,甚至还有一种踏入别人私密区域的做贼心虚感。 她原先是抱着期待来的,但现在碰上这种事,难免七上八下的混乱。 这一瞎想,苏婥没注意到身后走来的男人。 随着墙上时钟的游走,苏婥慢一拍地把飘散的回忆扯回,察觉里头没声了,如鲠在喉地刚想起身,身后就突兀地拥来一股温热。 苏婥蓦然背嵴一僵,刚想反推,余光就扫到了身后的祁砚。 男人像是刚洗完澡,修得利落的鬓边还欲滴未滴地挂着水汽,身上披着睡袍,也就腰间微系,前身和她后背咫尺贴着,煦暖传递。 熟悉又清淡的香气,先一步地飘进她鼻尖。 苏婥没穿高跟,整个人都被他护在双臂间。 这一秒,谁都没说话。 二楼长廊上光线浅薄,苏婥的感官在这一刻像是尽数被单向占据。她轻轻眨了下眼,突然间的异样,像是有某种生涩在心底发酵。 很快,祁砚鬓边的水汽也氤氲成珠,沿际滚落下来,带了几分他肤表的灼热感,却还是被冷风蕴凉,坠进她的锁骨。 明明温热,却又难言的冰凉,刺得她猝不及防的瑟缩。 彼此的距离被再度压缩,咫尺都在此刻成了亲密。 「怎么不进去?」祁砚的嗓音很淡,听在耳边,隐约溺着散漫的低笑。无形中,和她记忆里的形象生成了偏差。 苏婥被他抱得恍神,滞缓地想到楼下在等的徐照,抬手拍了拍他,提醒说:「他们还在等你。」 祁砚应了声,伸手就解密开门,先带她走了进去。 苏婥没反应过来。 祁砚说:「先换身衣服。」 这一进去,苏婥才发现,那所谓的女声是过去在悦音舞团的她。 电视机里,每一帧录像带里放出来的画面都是舞蹈结束的结束辞,从生疏到熟练,一遍遍地录像带重复播放着。 只是,声音够小,只准一个人听清。 就因为唐家妮当时喜欢用偏老式的方法珍藏这些回忆,所以特意找人做了每次演出的录像带,舞团里人人都有,留作纪念。 而她的这一份,是给他了。 苏婥到现在都还记得祁砚当时很敷衍地问她:「给我干什么?」 说完,他转身就要丢,她赶紧扑到沙发边,两只手拽住他,不让他分毫,「这是给你做纪念的!」 「我说我要了?」祁砚嗤笑了声,伸手就要丢还给她,「自己的东西,自己收着。」 「都说给你了。」苏婥不要,拧着眉头,僵了半天,都还是坚持说,「不是你出钱送我去跳的吗?这就算是展示成果了。」 …… 苏婥以为录像带在祁砚那留不久,却没想这一保存,就是几年。 倏忽间的情绪涌动,像是不受控制。 苏婥感觉自己的心眼好像又被什么东西堵上了,挪不走,进不去,生生卡在关口,堵得满片发闷,酸涩难受。 祁砚起先没注意到站定在电视机前的苏婥,随手在衣帽间找了身衬衫西裤套上,就转身走出。 他以为她是在看屏幕上的自己,入迷了。 却直到走近,才发觉极其低微的吸鼻声。 两年的习惯,苏婥再有情绪波动,唿吸都是浅薄清淡,微不可察。背影看似平静稳定,影绰的气息却在黯淡光线下越发的重。 祁砚看了眼时间,知道现在得下去,但他还是在手机里发了通消息给徐照,转而牵着苏婥的手坐到旁边沙发上。 祁砚原先是想苏婥坐在自己身边,但苏婥没站稳,跌在他腿上。 她再想起身,他却不让了。 「你干什么?」苏婥现在很少失态,偏偏接连两次都在祁砚手上。她要起身,但腰间被他施加力道,动弹不得。 祁砚抬眼看她微红的眼圈,明明看似要逼出眼泪,却在她的忍耐之下,又分秒收了回去。现在仅剩云淡风轻,和他不想看到的坚强。 这几天的联繫,基本都是他主动。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她那边不方便,但很明显地,祁砚察觉到了苏婥给到的疏淡。 一句话,多种表现方式。 明明是同一个她,说出来的感觉却变了。
第115页 祁砚不敢猜是不是这两年的冷却,但起码不该是这样。 那晚喝醉的苏婥和过去的她是毫无二致的,熟悉又亲近,可一觉醒来,恢復清醒后,又成了背道而驰的冷静淡漠。 他能感受到她对他有感觉。 但这份感觉,好像总有哪边变了。 现在,祁砚搂抱着苏婥,视线落定在她浅眸,淡然温柔地,纵然心底混杂漫溢的尽是难能描绘的空落和无奈。 「难过什么?」这话是祁砚问的。 听似平淡,却总像藏着微哑。 苏婥和他对视,好久都没出声。 他像是看穿了她心思,「因为那些录像带?」 苏婥轻应了声,嗓间微涩,却还是问:「怎么还留着?我以为你早就丢了。」 「你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想丢就丢了?」祁砚这话像是带了平息的力道,一秒就将苏婥心底席捲的海浪淡化汹涌。 大概是沉淀了两年,现在彼此面对面,该说什么,要说什么,他们都比从前更成熟了,「我缺席的这两年,你经歷了什么,我都想知道。」 这兴许是说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伤。 苏婥知道祁砚的意思并不是要她现在就说,就没想现在耽误时间,只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其实就是你看到的走线,只是我不走毒线,我只走生意线。之前程珈书手上又走毒线,又走生意线,我这两年承接的只有她手上的生意线,另外的毒线都被程控收回去了。」 说到这,似乎察觉话题的走歪,苏婥淡笑了下,习惯性地把「伤」掩盖起来,「我手上拿的是关乎程家的生意线,所以我的重要性远比程珈书当时要高,所以程控暂时不会动我。」 祁砚的目光自从苏婥开口开始就没离开过她。 无论是苏婥眉眼的平淡,还是她处之坦然的心绪,像是早就习以为常的一种呈现方式,都让他心生无力。 苏婥不对劲。 这是祁砚的第一反应。 但他现在是在柬埔寨,并不能即刻发觉她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话落后多秒的沉静都将卧室的气氛推向落针可闻的地步。 这份沉静,明明静谧,却又无端像是不现形的重石,压在他们心头,一时挥散不去。 祁砚早就知道苏婥在程家的地位,也通过这两年的调查理清了程家主要走线上的人物关系。 虽然上次苏婥说会告诉他非要留在程家的原因,但其实就算她不说,他也能摸出其中缘由的分支大概。 系统显示的纪洵和苏琼已经死亡。 苏婥是不信的。 这点祁砚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苏婥感冒发烧就可能会说梦话。 两年前苏婥把自己锁在浴室洗了很久澡那次,她发烧了,他餵她吃完药后陪了她一夜。 那一夜,他原本想离开的,但她浑浑噩噩地抓住他的手,说了一系列看似可有可无却又分落数重的话。 话里,有纪洵,有苏琼,更有她自己。 可直到现在,祁砚记得最为清楚的,还是苏婥无意哽咽说的那句:「那个骨灰盒,没有骨灰。」 没有骨灰,所以纪洵下落不明。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她作为女儿,却连父亲的骨灰都找不到。 苏婥明明一直在隐忍,却还是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迎合的状态。 那是祁砚第一次感觉不适和不接受。 过去是在凌川,他有能力,也有本事护她,她都不和他说,更别说现在是在柬埔寨。 他们之间好像总是藏着深于沟壑的隔阂。 她可以放任自己喜欢他,甚至心甘情愿主动地把喜欢上升成爱,在感情这件事上放任自己弱势一方的依赖。 但这一码归一码,感情可以有依赖,现实境况却不行。 每一次试想,无论是旧灯塔爆炸前,她站在楼上对他的摇头,还是危险关头,她能以防身术拖延男人,让他跑的举措,都让祁砚难以理解。 苏婥明明看上去行事作风都那么感性,为什么关键事上,理性总能占到上风。 直到徐照无意间和他提到——「程家从来利大于情,每一步都踩在钢丝线上的人,不抱不该抱的期待,不做不该做的美梦,谨言慎行,感情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祁砚现在看向她,视线中夹杂复杂,喉结微滚下,话中多了几分难能明状的阴翳:「让你陷入险境,是我的错。」 突如其来的道歉,苏婥一时没能反应。 她双手落在黑裙裙褶上,被他牵起,蜷在掌心,每一寸温暖都在没入她微凉的指尖。 「错的不是你,是正巧发生的时机不会。」苏婥低声缓慢地说,「我原以为只要我在中国,程控的手就不至于伸过来。但逃出来的那四年,程控的势力恢復,我没想过他一好就会来找我。」 「我想过不止一次,但凡我能晚一点遇见你,或是把这边关系都解决了,再遇见你,或许就不会造成两年前的危险局面。」 苏婥只知道当年红灯区的事,那是因为男人当时在酒吧和她说,当年帮她的人是祁砚。但她不知道,祁砚和程控的渊源早在十年前就结下了。 她不知道程控动了陈岸的命,更不知道程控后期对祁砚的威胁。 祁砚清楚,如果之前的事不说开在苏婥面前,那就像是他们这段有待修復的关系中的不定时炸/弹。
第116页 无论他后续对她多好,都没法掩盖过去极强的那个目的。 所以祁砚想了想,还是牵住她手,换而十指交扣的亲密动作,像是提前抓住了靠近她的机会,以防她想走了,他们也不会再相隔太远。 「婥婥,如果说,我早就知道你了呢?」 苏婥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话,祁砚敢说,也不敢说。他不确定说完会有什么结果,但知道一旦有了想说的想法,那就比说不可。 「十年前,我在部队,那时候走雪地野训,意外碰到了程控那帮人,我的队友被抓。他们在码头走毒,我去救我队友,还顺势断了那次的走毒。」 祁砚这话越说越忐忑,他都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了,却还是在眼前这个他向来以为的小姑娘面前忐忑了。 第一次,他疯狂地在她的眼神中找寻安定。 「队友死了,下一个就是我。」祁砚嗓音很淡,不知觉的低沉情绪在言辞间蔓延,「所以程控想致我于死地是有原因的,不是因为你。」 苏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但她没打断他说话。 祁砚自嘲地笑了下:「如果我说我红灯区那次是带有目的性地靠近,去帮你,为的就是对付程控——」 说到这,他连一贯锋利的轮廓都模煳了痕迹。 「为的就是对付程控,」接下来,苏婥替他接下去,「拿我做跳板是吗?」 祁砚眸色晦暗,骤然哑然。 他没想过她会想都不想,就这么说。 苏婥其实没什么好震惊的。 其实她早就怀疑过很多次,只因为祁砚对她太好了。 他明明不喜欢她,会给她开酒吧,会给她找进舞团的办法,他的言行是不统一的。 能有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做。 苏婥始终是有欠考虑的。 她很紧张会是别的任何事,但当这一刻,祁砚真正说出原因的时候,她却又觉察释怀了。 人的属性多样,趋利避害是个永远难摘的标籤。 说通俗点,在这么一个鱼龙混杂的社会,没有感情基础的交流,如果不是彼此吸引,那就是有利可图的。 苏婥从不觉得自己有魅力到能让人过目不忘。 即便是她和祁砚有多次的交集。 抛开大是大非,单纯只讲感情,她或许会感性地把信任危机压在他身上。 但他们都经歷太多,也清晰明白,再纯粹的感情都会混入不等量的杂质,如果她是当时的他,站在那个立场上,九成概率会和他做同样的选择。 而那最后一成,是她为自己的懦弱买单,可能会选择放弃。 苏婥不可能会思想蒙蔽到因为起初的别有所谋,而摒弃掩饰后期祁砚所有对她的好。 纵然情绪波澜,苏婥也还是正面看他,抚开他微皱的眉,淡然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和你站在同一战线,无论是利用递刀,还是要我亲手拿刀,我都会听你的话。」 祁砚的眸色如墨,沉默中隐藏着不动的风云。 她越说,他搂她越紧。 苏婥双手搭在他肩头,话到这,唇边才终于扬出一丝淡笑,是温暖的。 「别忘了,」她说,「程家没有苏婥。」 这话太多熟悉,是他曾经说给她听的。 祁砚的眉眼微动。 下一秒,苏婥轻轻地吻上了他唇。 隐忍又克制地,她耳语告诉他:「苏婥只属于祁砚。」 第41章 【二更】柬埔寨,欢迎走进…… 祁砚最终带苏婥下楼。 毕竟今天约和徐照的见面,他是带了最新消息的。 徐照那边大抵也猜到祁砚会对自己有所怀疑,所以在这场合作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点明:「接下来的资料,我提供,但信与不信,你们自己判断。」 祁砚现在选择互利共赢,自然是默认态度。 苏婥靠祁砚坐,只见徐照拿出一份文件递到黑色茶几上,白纸黑字明摆着是人际关系的调查,「查江敬死这件事上,和悦乘风对外宣称江敬死因是酗酒,酒精过度外加工作疲劳的猝死,但有一点,是他儿子那边的态度,是表露悲伤,并且想要最快火化完带回国。」 如果只从家属角度判断,桉树说:「死在异国他乡,如果想早点归于故土,这个决定好像能说得过去。」 这话刚说完,徐照就偏头看了眼桉树,没什么表情,波平无澜的。 但桉树和他撞上视线的那一秒,不知是触及了哪处敏感,很有眼力见地一下闭嘴,面不改色地转而撩了下滑落肩头的发梢。 祁砚和苏婥都没接话,只是听徐照继续说:「前面的确看不出疑点,但江敬之子江谦除了那次表态,这几天连着通宵的余外时间都在赌场。就那边的负责人说,江谦是常客,赌场和旁边的夜店,更是他常光顾的地方。」 这就和之前所说的表露悲伤产生了矛盾。 「如果丧父悲伤要用赌场欢愉这种来转移情绪,逻辑可能通顺。」徐照更是从中拿出一份经由监控摄像拍摄的江谦的言行举止,还有夜场外江谦和女人的亲密之举。 光是徐照派在那边的人,都没能从江谦身上感受到一点悲伤。 话到这,他抬头,「但如果,他那些悲伤不过假象呢?」 祁砚听懂了徐照的意思,「这家赌场是devin的。」
第117页 仅一句,他就把话点清楚了,「年初新购的赌场,挂的是rainsbose的名头。」 祁砚在等徐照的反应。 因为四家公司,徐照的蕴通医药和devin的rainsbose现在是友邦关系最好的,所以任谁去查,都不可能最先把自己的友邦暴露光华之下。 徐照似是听出了祁砚话外的别意。 他浅显地笑了下,不介意补充说:「去年十月份,和悦乘风旗下的新公司接下了rainsbose近区的一单酒精饮料生意,年底十二月份,和悦乘风又和rainsbose子公司有合作。如果单拉这两单出来,不觉得江敬和devin的关系也不错吗?」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祁砚。 就连苏婥也听懂了,她偏头看向祁砚,不确定地先把猜测说出来:「这也就是说,难道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 祁砚没否认苏婥的这种说法。 徐照很满意他们这么聪明的合作伙伴,「就因为rainsbose旗下赌场几家,更是会员制的,所以进出的人除却身高位显的,就是一些境外合作商。」 祁砚伸手去拿了几张照片,对比背景,虽然都是异曲同工的欧式装修,但有问题的是,每家店的装潢侧重的重点不同。 第一家,市东区的,侧重廊柱的刻纹构造; 第二家,市城区中心的,侧重背景墙的纹理走线; 第三家,市西区的,侧重吊顶水晶灯的精緻样式。 除此之外的每一处地方,都大同小异的相致。 徐照知道蕴通和rainsbose的过近交流让祁砚心中疑端,但关键事上该选择站位的,他必然要将那层嫌疑打破。 「蕴通医药旗下的公司是帮rainsbose做过生意链条,但他给钱,我办事,一物换一物,合作是有期限的,已经结束。」 这话直接撇清了当下蕴通医药和rainsbose的关系。 祁砚的确讶异徐照会这么果断。 他想到两年前的情况,保守言辞地试探:「江敬的死可能是命案的开始,现在谁都不知道案件其因究竟如何,所以徐总现在选择以江谦为靶心,会不会时间太早?」 「早不早,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徐照知道祁砚那边有两张入场券,其中一张原先是devin给到蒋卓承手上的。 但蒋卓承这两天没空,人暂时得回国一趟。 所以以一换一,祁砚查到和悦乘风部分线路上的生意不干净,必定会换人带去。 而那个人,他猜是苏婥。 祁砚默认徐照的说法。 而接下来还有要聊的事,就是徐照有关于当年「7.15」案件的开门见山。 苏婥和桉树即便和当年的案件有牵连,但最好还是不参与其中。 一是风险因素,二是这件事背后还有势力,局局成迷,无论是站在祁砚的角度,还是徐照,都不希望她们两个涉及。 苏婥比桉树年长,也在这种事上有更快的领悟力。 她起身,带着桉树走出去。 直到外面露台,苏婥才松手,桉树下意识往外挪了步,疑惑地问:「我们为什么出来?」 苏婥随手拢了下衣领,坐在露台边上的观景长椅上,盯着漫天瀰漫的沉黯光色,余光扫到迟迟不落座,表情还抗拒的桉树。 苏婥忽地笑了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落座,「不就拿了你十个点,至于这么记仇?」 「……」桉树哪有说是因为那十个点。 好吧,她暂时看她不爽有这一部分原因。 但桉树还是要提前说:「你先把我问题答了。」 苏婥随意地后靠着,双手抱臂,一副闲散的模样,「在程家的时候,程控应该和你说过吧,不听不该听的话。他们要聊的,也许是我们可以听的,但不该听的。」 苏婥知道,桉树是当时「7.15」案件的多向受害人之一,即便她自己不知道当时的连环车祸案和「7.15」有关。 现在见桉树乖乖坐到她身边,难免问出一句:「不恨徐照?」 这话来得没头没尾,桉树却听懂了。 进程家之前,她的身份资料都被彻头彻尾查过,那件有关于她「前男友」游轮丧命的事故和徐照有关,她和徐照早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深刻烙印在程家人印象中。 但现在通过苏婥的话问出,桉树还是觉得有哪挺奇怪的。 她今天穿的碎花裙,舒凉的夜风徐徐地拂过裙摆,吹起些微的涟漪。她手捂在膝盖的位置,乍一看,给人拘谨的感觉。 苏婥没看她,只是闭上了眼。 很难得的,这份静谧夜光的环境很适合谈心,桉树也不浪费机会,很干脆地说:「这世界上有绝对的恨吗?」 「当然有。」苏婥可以想都不想就说,她恨程控。 她恨他动每一个与她有关的人,她但凡描摹恨意,日日夜夜都深入骨髓,能让灵魂都颤慄的恨。 但现在,她悉知自己说不了。 桉树没表态,只是极为少有地,在苏婥面前表露了自己的情绪:「那你能感受到我有多恨徐照吗?」 这个问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苏婥倒是笑了,慢慢睁开眼,不带虚假地转头看她,「想听实话吗?」 桉树静了几秒,点头。 苏婥和她实话实说:「你的恨都是嘴上的描述,你给人感觉你好像很恨徐照,但你每一次意见,每一件做的事,都在描述,你的不恨反爱。」
第118页 最后一个「爱」字像是隐形的重锤,生狠地敲在桉树脆弱的嵴骨上。她压根都没想,就极大反应地说:「我怎么可能爱他?」 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番回答,苏婥依旧是不变淡笑。 她没在这个死坑里和桉树周旋,只是换了种勉强能感同身受的方式,给她一次好心的提醒:「舞会前试礼裙那晚,还记得问过我什么问题?」 时间不久,桉树当然还记得,「我一直没看懂,苏世丽能力比不上程珈书,面容比不上魏郦,面对程控又不是能与之匹敌的身份,程控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动她?还任由她在程家张牙舞爪犯蠢?」 苏婥淡声回她:「留下苏世丽,那是程控最后那点良心未泯。」 「什么意思?」桉树没跟得上思路。 「你也说,你不符合程控选人的条件,为什么他两年前会在夜/总/会这么多人里选择带走你。」苏婥的语气很轻,像是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件小事。 桉树第一次见她这么柔和的一面。 接下来,苏婥给她答案:「那是因为程控只喜欢带走和他过往经歷相像的人。他为人处世太极端,只培养骨子里能让他看到自己的人。」 「恰巧,徐照是,你也是。」 桉树听得皱眉,「难道不是因为我和徐照有关,所以带走我吗?」 「怎么可能?」苏婥被这话逗笑,「如果你觉得一个你就能让他拿捏住徐照,过去两年徐照的『销声匿迹』还不能够证明这点的悖论吗?」 「他既然带走你,就是要培养你。」 「那为什么这次徐照和他谈条件,他能眼也不眨地就同意?」桉树觉得这边逻辑不通,「他既然要培养我,就该反对不是吗?」 苏婥手上已经拿到北运码头的总钥匙,显然,桉树两年的培训不敌这把钥匙,但她没说钥匙的事,「两年太短了,培养随时可以放弃。」 桉树回想到苏婥刚才话里「良心未泯」的用词,好奇问:「那苏世丽呢?他的良心未泯是什么意思?」 夜风渐渐泛凉,树影婆娑照在露台边缘,苏婥的话融在风中,莫名少了几分温暖,「你和徐照早就认识了对吧。」 「沙沙」声摇晃在耳畔,桉树脸上的神色滞顿。 她俨然没想到苏婥会说这句话,好一会之后,才抵御心渐起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苏婥双手抬了下,是友好的意思,「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不代表我会逢人就说。」 就因为桉树没否认她和徐照的多年相识,苏婥才有机会说:「徐照在被程控领养之前,过往经歷显示他有程珈书这个姐姐,但他们并不生活在一起,反倒他生活在桉家,和你成兄妹之系,我说的对吗?」 几句话,像是瞬间戳中桉树的软肋,她那点引以为傲的活泼在此夜下都无端静默暗光。她不知想到什么,低下头,淡淡地说:「原来,你都知道。」 这话是神伤的,但苏婥没陪她一起伤感。 她说这些,并不是想提醒桉树,你们曾经是青梅竹马般的关系,现在却搞成这样,像不像是造化弄人? 至始至终,苏婥的言辞只是为了印证「良心未泯」,桉家后来出事,桉树成为孤儿的事,她同样没再提起。 「程控是个孤儿,所以底下所有人都是孤儿。」她说,「而苏世丽为什么无论做什么,程控都不会拿她开罪,那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和曾经的你们很像。」 这话说得太明白了。 桉树懂了。 过去的程控无权无势,小时候是苏世丽的家庭收养了他。 只是好景不长,苏世丽变得无依无靠,她身边只有程控这一个人,也就只能依靠他。 程控作恶多端,但他最后保留着当年收养之恩的「良心」,现在还把苏世丽留在身边。如此说来,仁至义尽。 「所以因为收养,苏世丽有永远留在程家的机会?」桉树不由感嘆,「人的善恶真是难分。」 「难分吗?」苏婥想到程控要她去拿药货这件事,就笑了,「我看未必了。」 桉树不解看她。 苏婥只说一点:「如果只因为一个收养之恩留下苏世丽就把程控归类为善,那这个世界上善人太多了。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善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为程控开脱,但苏婥下一句话才是重点:「程控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是他这辈子就算血债血偿,都还不了的。用『善』来形容他,是对善这个字的侮辱,他不配。他作恶,就只配活在地狱。」 桉树没想到苏婥会用这么愤恨的语调描述程控。 这远比她能想像的超出太多,是她难以理解的。 苏婥也不需要她理解,只说:「如果你还想知道魏郦于程控而言的身份,我就无可奉告了。」 因为与桉树无关,所以她没必要知道。 而魏郦真正关联的人,知道的人只有程控和苏婥。魏郦关联苏琼,所以地位得保。 桉树也自知点到即止的道理,便没多问。 她笑了笑,自发一句话转移话题:「说实话,我没想过你会是祁砚的人。」 苏婥扯了扯唇,抬睫看她,「怎么说?」 桉树难得老实巴交地说:「徐照说过,祁砚身边的是个美人。」 这话一出,气氛陡然变了。
第119页 苏婥忍住没被气笑:「怎么,我不是?」 「是归是。」桉树想到上次忍痛割爱的那十个点,非要再插一刀,「但我成天见你的,早对你的美没感觉了。我本来还以为拿你当参照,会比你五官精緻,打扮好看的。」 苏婥:「?」 可能是察觉到苏婥表情的低郁,桉树轻咳了下,收敛地说:「但后来我才发现,能达到这个标准的人,倒不多。」 「……」 苏婥想着她刚才那句「会比你五官精緻,打扮好看的」,蓦然和上次舞会后祁砚在车里和她说的那句「比你好看,五官比你精緻,打扮也比你好看」重合上。 她那点见到祁砚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几秒后,苏婥很不给面子地冷笑说:「没见过就没见过,要夸我漂亮就夸,谁捂着你嘴不让你说了?」 桉树:「……」 「我说什么你要这么大反应?」桉树以前怎么没发现苏婥脾气这样,不都是以温柔称她的吗?这走的哪门子温柔路线? 想了想,桉树又补:「再说了,人无完人这道理又没错。」 苏婥不想和她聊了。 她起身,拍了拍裙身,将微褶挥去,冷眼看她,「看你挺会算帐的,本来看你今天情绪低落,还想给你抵的。算了,是我多想,上次还有没转的那八个点,我给你三天时间。」 桉树:「……」 * 另一边的祁砚和徐照正好聊到要点,是有关于和悦乘风和当年「7.15」案件的关联。 徐照拿出一份新文件,摆在祁砚面前,「这边是有关于江谦涉嫌当年一场非法赛车的调查案。」 非法赛车? 祁砚好像听邢译说过。 「当时的最初两个嫌疑人是江谦和另一个叫邹也的男人,」徐照报了个页码,祁砚翻过去,就是徐照后面会说的详细,「但后来还没调查,邹也在一场游轮事故中丧生,江谦那边则是出现了个叫顾孑的人自首,这桩案件不了了之。」 这么一看,祁砚有印象,是邢译当时提及的案件。 而这桩非法赛车案和「7.15」案件发生在同一天,四死八伤,其中一个列名的死者,名字叫桉华新。 资料显示,和桉树是爷孙关系。 这看似巧合,却又不像巧合。 祁砚迅速地过目了遍文件,没提及桉树,只在其中猜测出了一点:「事故发生地虽然远离剧院,但在当时食品加工厂旁边一公里之内,如果这不是意外,那就是事故障眼法?」 徐照不否认祁砚的说法,他就是这么想的。 「顾孑是无期徒刑,现在在坐牢,对于当年这场非法赛车事故,无论问他什么,都是一人担责,从没改过口供。」 祁砚皱眉扫过赛车报废数,总有一种看似荒谬却又岌待站稳脚跟的想法,「不改口供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他做的,但那次有三辆赛车,还有一辆赛车无牌照,他们不供人,警方这边查不出是谁,所以顾孑这点就可以判断是在说谎。」 「第二种,不是他做的,他只是他们择选的一个听话替罪羊。如果是这样,就代表着顾孑手上有把柄被捏着,不仅不小,还是能让他一辈子都愿意替他们卖命的把柄。」 既然第一种已经判定是说谎了,那徐照不妨从第二种情况走解释:「当年这个案件一度被压,和『7.15』案件并列为难破案,所以尘封之久。我原先以为这两个案件只是凑巧压在一起,但现在江敬出事了,说明有人的手动到了和悦乘风,江谦也必定会被卷进去。」 有一点,徐照必定要提前说:「程控是有能力涉猎和悦乘风,但我在他身后这么久,六年前红灯区被断线,他已经元气大伤了。短短四年就能重新站到原先的位置,甚至可以说是比原先更为靠上的位置,他是可能有这个本事,但比起这个,我更愿意相信是后面还有人在帮他。」 所以经由分析,祁砚和徐照对视上的剎那,彼此都因某个猜测而心中一凛。 两年前的一切或许只是蓄谋已久的开场。 既然「7.15」案件重启,那对面也会「礼尚往来」地送来对他们的「欢迎」。 正如舞会的请柬下方印的那句话—— wee to cambodia. 柬埔寨,欢迎走进他的地盘。 * 苏婥带着桉树走进来时,祁砚和徐照已经聊完。 但那份茶几上的文件还没来得及收回,桉树无意的一眼,一眼就捕捉到上面的「桉华新」三个字,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冰凉。 她定在原地,眼神晦涩地盯着长台前在喝咖啡的徐照。 徐照知道她在看他,也知道茶几上那份文件没收。 他是故意给她看的。 迟早会知道的事,现在该开始做铺垫了。 而苏婥不清楚徐照和桉树之间再具体的事,她只能敏锐察觉到空气中搅混的涌动暗流。 她不明所以地走到祁砚身边,任由他揽住她腰,站在他身边。 「怎么了?」苏婥暗示地看了眼身旁隐然对峙的徐照和桉树。 祁砚只是笑了下,手抚在她的长髮间,轻揉了下,把她顺道揉进自己怀里。 苏婥也知道无关己事,便没再问。 徐照事情说完了,自然打完招唿就拿起文件,丢给桉树一句「走」,转身朝门的方向走。
第120页 桉树盯着他的背影,迟迟没能回神。 最后是徐照察觉她没跟上后的那句「桉树,走」,桉树才丢魂似的慢拍反应过来。她没顾及其他,仓惶地和祁砚苏婥打完招唿,闷头就往外走。 「聊天不还好好的,这突然是怎么了?」苏婥不明白地偏头看向祁砚,指着自己,「难道是我刚刚表现什么了?」 她寻思着,那八个点,不会吧。 祁砚看她好久,才清冽地笑出声,捏了下她鼻尖,不置可否地说:「嗯,你和她说什么了?能把人吓得魂都没了?」 「……」苏婥总不能说那八个点吧,她硬着头皮想了想,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真的?」 「真的。」 苏婥看了眼手机,还没等到看清时间,就说:「不早了,我要走了。」 祁砚只是看她,没接话。 苏婥感受到腰间松了一股力道,刚要起身,却被祁砚突然又收拢的一股力道压进他怀里。 他低沉含笑的话随即盪在她耳边:「想往哪走呢?」 第42章 昨晚,你在哪呢? 一室的明灯,唯独长台前的暖灯光色透亮,细细密密地笼罩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依据站位,祁砚在明,苏婥在暗。 她依靠在他怀里,任由影绰不清的光影镀在她侧颊,无意染出一丝绯红的淡笑。 不像从前那般给出似曾相识的回答,苏婥抬手抚过男人俊朗落拓的眉眼,被风蕴得微凉的指尖与他侧颊的温热冷热交融,隐然擦出一丝暧昧。 她眼尾浅浅微弯,开玩笑的话偏不照他心意来。 「你这是要主动送我回去的意思?」 明明话是如此,但苏婥倒是没半点要从祁砚怀里出来的意思。 她现在走动灵活,西区公寓没人守着,那个跟着程控的男人手再长,都伸不到她这,所以刚才那句话,就是她用来逗逗祁砚的。 祁砚似乎也能看出她的那点意图。 他漫不经意地靠在后边冰凉长台上,手在她腰间轻轻地摩挲着,轻力中没入暧昧的味道,「就这么想走?」 苏婥佯装淡定地靠近了些他,或轻或重的热息轻缓又温柔地拂扫过他凛冽又逼人的眉眼,中意地压下他浑然天成的那股戾气。 「都几点了?」苏婥云淡风轻地说,「祁总不放我走,这是要请我再吃顿夜宵?」 原先祁砚想的不过是哄她,但现在好像是送上门的橄榄枝,鲜活娇艷。 他深黯深沉的眸色不泛波澜,看似是在她的这番轻佻中坠入下风,但切切实实地,苏婥并没一点占上风的愉悦,反倒被祁砚这不言不笑的静默搞得后背有点发毛。 「你干嘛不说话——」苏婥还没来得及说完,后颈就被祁砚扣住,毫无预兆地朝他的方向压去,男人温软的唇覆了上来,尤带温柔舔舐的旖旎感。 她低眼,独属于他的墨黑深邃。 那双眼融含了太多深于依恋和渴望的感情,夹杂在细碎细腻的吻中。 祁砚的手一点点地扶住苏婥,将她站位拉近,在他跟前停住,温热至烫的掌心快要将她侧颊柔软的肌肤烫化。 他的喉结上下微滚着,悄无声息,便在着热的空气中打划出锋利的弧度。 伴随着他搂住她的动作再度一点点地禁锢加深,彼此咫尺那点距离復被打破缩距。 苏婥一时腿软没站稳,跌进祁砚怀里,手撑在他肩头,指尖微微蜷缩着,全然被动承受着由缓及快,甚至渐渐发展热烈的这个吻。 祁砚的吻带了他一贯的霸道。 他厮磨着她的唇,缠绵的酥麻浸在风中,接连沉压占据在夜风之下,再没了起初的静置。 怀中的女人眸中氤氲渐湿,湿漉中融着浅薄的悸动,像是勾起了春分夜下的那一抹滚烫跃动。 「婥婥。」祁砚的嗓音浑然低沉,静听,有一种别有深意的沙哑在主导。 他喊她的这两个字,听得苏婥耳骨先是一麻。 真像是蛊惑,苏婥心中倏乱,只觉有轻薄的绒羽在她凌乱的心头一丝一缕地扫荡着,将她的悸动显露于表。 她抿唇,纯粹的眼神逃不去地被他锁定定格。 苏婥没说话,只唿吸间给出微颤的回应,搭在祁砚肩上的指腹也渐渐地游走到他的颈肩,掌心试探般地触碰着他轮廓净澈的侧脸。 莫名其妙的指尖染烫,快要烧出她心头的荒芜。 现下长廊声控灯落,骤转疏淡的光线窸窸窣窣照下,拢在他眉眼,将他眼底鲜少的浓情描摹,如撒泼墨,难测得引人直想往里走。 祁砚的唿吸速率变化,凛冽中缠着她的清浅微颤,忍耐中连抱她都变得温柔。 「想吃什么?」他唇边挑着笑,话中更是含笑又调情,「前提是,今晚陪我。」 苏婥愣了几秒,蓦然右眼皮一跳。她机灵地推了他一把,小声没什么底气地说:「我不饿。」 这话,乍一听还挺心虚。 但下一秒,苏婥胃里咕噜噜的细声就把她出卖了。 「唰」的一下,她脸颊攀上绯红。 眼神毫无着落地微晃着,一眼走过,有骨子里的乖顺,更有年龄加持后的风韵妩媚。 祁砚微挑了下眉,右手抬起她下巴,似笑而非地微弯下身,保持和她平视的角度后,拇指指腹轻缓擦去她唇上的微润水渍,逗她说:「饿了还嘴硬?」
第121页 「……」苏婥也就表面看着凶,实则碰上祁砚,性子里那点柔软还是只多不少。 她微微低下眼睫,没看他,忍住被他盯着看时的心跳砰砰,理不直气也壮地说:「你又不会做饭。」 可能是这话音量太低了,像是从喉嗓间挤出来似的,祁砚明明一句就听清了,却还要佯装不知地凑近些,刻意偏头把脸侧到她唇边,「说什么呢?重复一遍。」 要她再说,苏婥不说了,像是总有那么点不安分的小脾气。 她静了几秒,不知想到什么,眸底划过一丝坏笑,随即主动亲了下祁砚的侧脸,低声讨软说:「我说我饿了,你给我准备什么宵夜?」 祁砚一动不动,只是偏头和她亲昵地四目对视,「就这样?」 「那不然?」苏婥怔怔地望着他,「你还想要什么?」 祁砚倒也要求不高,復又侧过脸,掌心揉开她的右手,带着她的食指轻敲了下他的左侧脸颊,低沉略过的一个音节提示:「嗯?」 苏婥闷了会,低声说:「你还挺会得寸进尺。」 「什么?」祁砚像是听了个笑话,眉眼松散而微耷,一双桃花眼不笑便已然脉脉含情,不失成熟性感的吸引。 苏婥现在说话完全不用考虑祁砚会不会生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年的潜移默化,她早卸去战兢的不安,现在甚至轻而易举还拿到走进他心里的入场券。 所以祁砚既然问了,那苏婥就说:「刚刚那一下本来就是送你的,哪还有送一再送一的道理?」 可能是知道眼前这只小狐狸学会狡黠了,祁砚不和她讲道理了。 苏婥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祁砚的吻就落了下去。 不由分说地,他的吻从她的唇,走过小巧的唇珠,到颊边,到耳骨,每一缕气息的喷洒都在将心思绵延传递。 苏婥感受着耳垂边缘,无法忽视的唿吸,像是牵引,她的唿吸渐陷混乱。 她指尖走进他发茬的那瞬,祁砚的脸颊轻贴上她的颈肩,抛却持之已久的冷静,仅剩面对她时抑难自抑的心动,低低哑哑的笑音,轻缓磨在她的耳边,「送一再送一,婥婥,我也饿了。」 不知怎的,苏婥感觉现在的祁砚不太对劲,与其说是气质变了,不如说是举动。 他在和她「撒娇」。 而那句「我也饿了」的意思,似乎也不仅仅止于表面。 苏婥紧张地伸手刚想推他,就被他截在半空。 他搂她的力道不小,手臂在她腰间轻松一提,就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往自己起伏发烫的怀里送。 …… 没有开灯的房间,光线沉黯。 沉静之中,仅剩情绪支配后,紧密纷乱的唿吸,在半空缭绕。 卧室连通的露台门开,皎月铺撒清亮,夜下清风徐徐,吹进卧室,吹起薄纱窗帘。 素淡墙纸上的影绰,在风中一遍遍地描摹着最清丽出色的画卷。 眼前的迷濛失微让苏婥连四肢百骸无力支配。 和两年前完全不同地,祁砚变了,现在在任何事上,都会给她安抚,也会给她哄话。 像是打破了时光烙印的拘束,苏婥的某一瞬的颤慄后,突然记忆打通地想到祁砚上次说过的那句「就你一个,我想要的」,有气无力地轻声问:「是哄我的吗?」 这话说完,苏婥白嫩颈间多了光莹的水渍,温温热热的。 「什么?」祁砚的眼神深沉,眸色极暗,听似冷静端平的嗓音也有了几分低颤。 苏婥总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问这种问题不太好,但一时兴起的问话,开口了就收不回去了。 于此,她鼓起勇气又低柔地问:「你说就我一个,只想要我。」 祁砚缓了下来,笑中没入玩味,指腹轻揉着她的耳垂,「难道不是?」 苏婥眸底澄澈淋漓,安安静静地没接话。 祁砚则是移开手,下一步低头轻咬住她的耳垂,感受着她的瑟缩和微颤,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含煳低微地和她耳语:「婥婥,我胃口没你想的那么大。」 虚乏快要汹涌颠覆苏婥心底持有的最后那点清醒。 祁砚的话直线球地砸到她心上,打碎了少有的猜疑,也像是一支持效的安定剂,满满当当地注进她心房。 他的唇落在她的耳侧,有他的气息,淡薄地落在她敏感的肤表,淡调含笑得快和这迷离月色融为一体。 「两年前只有你,」一条小船,就此摇曳进了她心,「两年后一样如此。」 …… 夜半醒来,苏婥潜意识要找祁砚,还没睁眼,手就在被单上摸索着,是和两年前一模一样的习惯。 然而,这次,祁砚不在她旁边。 手机显示时间,只有凌晨三点半。 薄纱窗帘阻绝了缕缕月色的透进,卧室内光影黯淡,苏婥的视线适应了会,掀被起身。 这栋别墅太大,苏婥不确定祁砚在哪,但依据第六感,她拢着身上的睡袍,朝着进风的露台方向走。 阳台门开了道细缝,窗帘来来去去地在其中游走,苏婥刚想撩开一道边走出去,就听到祁砚在通电话的声音。 想着可能是重要电话,她就没想立刻出去。 只是,接下里的字眼,像是蓦然降临的定针,将她滞在了原地。 「嗯,查人继续查。」祁砚的音色很淡,语气平添惯常工作时的居高临下,「另外,名单再加一个人。」
第122页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好几秒后,祁砚才言简意赅地说出:「纪洵,名字发过去了。」 电话就此挂断。 可能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祁砚不意外地转身,见苏婥站在门边,发愣的神色迟迟没给反应,就朝她伸出了手。 他表现坦然,眸色在夜下更是浓沉,「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纪洵」两个字太像束缚,苏婥又愣了几秒,才听话地走到祁砚身边。 她的睡袍腰带系得松,身前光景芳华透露。 他抬手,一手把她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替她收拢松敞的衣领,低头看她,「怎么不睡了?」 苏婥本想说「突然醒了」,但话到唇边,又被脑海混过的错乱想法影响。 她欲言又止地想问他刚才那通电话,又觉得可能是自己不该问的。 祁砚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他任由她靠在露台边,双手撑在栏杆上,将她束在怀中,俯身,吻上她微显皱意的眉眼,「想问就问。」 苏婥抿了下唇,没说话。 祁砚也不遮掩地和她说:「你有我,想找人,我帮你。」 寥寥三句话,九个字,像是解开苏婥心底纠缠的一把锁。她没想到祁砚会做这些,话到深处,给出的只有环抱住他的腰。 苏婥知道现在的平稳只是暂时,这一夜太过平静,平静到像极暴风雨来临前夕,所以她不想别的,只是尤为珍惜今夜。 脸颊轻轻贴上男人胸膛时,苏婥慢慢闭上眼,感受着他起伏的唿吸,唇边溢出一丝满足的笑:「祁砚。」 「嗯?」 「这一次如果能圆满断掉走线,找到要找的人,我们一起回凌川好吗?」 「好。」 说这话,苏婥是抱了十二分的期待的。 她知道自己早从很久以前,就义无反顾地信了。而且人流如潮,她只相信祁砚。 似是猜到祁砚接下来可能要说什么,苏婥先一步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他,笃定说:「除了赌场那边,下周二我要去北运码头帮程控拿药货。」 看似只是药货,但只有触及走线或者深受荼毒的人才知道,药货关联毒品走线很久了,都是欲盖弥彰的把戏。 祁砚冷静地听苏婥说:「不出意外,那批药会有问题。我不猜程控对我信任有多少,但我能确定,那次聚会有问题,而且这是他对我那次聚会重新开始的试探。」 祁砚和程控底下的人不是第一次交手,所以试探能走到多心狠手辣的地步,他不用想就知道。 现在陷入其中的是苏婥,祁砚不想看到。 他不仅是缉毒警,更是个男人,不会无能到需要出卖他的爱人去帮他做线人。 所以祁砚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语调低淡,却是带着劝说的意味:「婥婥,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全身而退。」 言下之意,苏婥懂。 但她没想,就笑着摇头了,「我两年有一次无意看到徐照的资料在你手里,我就知道,你有能力去查。但你知道,为什么徐照的资料显示的是被领养进苏家,而不是真实的桉家吗?」 徐照的资料,祁砚到现在都记得清楚。 苏婥把程家惯常的一套做法说出来:「他们擅长以假蒙面,就好比桉树对外曾经是没读多少书的夜/总/会小姐,对内即便是孤儿身份,也是保送进一流大学的高材生。而现在的我给到外面的资料,上面抹去了我在国内的那四年,显示我一直生活在国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婥已经想通了,这是一场必打的硬战。她手抚过他的眉眼,抚平那点不适的微皱,温柔说,「所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 从祁砚那边离开后,苏婥换了身与前一天不同的衬衫西裤,领口正好遮掩住了情/事后的痕迹。 按照既定规划,她开车去到程家别墅。 因为江谦那边已经着手在查,所以季舒凌就是必少不可的关口。 再混迹夜场的花花公子,或许不会被孩子捆绑住前路,但必定会被影响。 那季舒凌肚子的孩子,无论是出于好心,还是为了调查顺利,苏婥都不能让孩子出事。 苏婥知道,只要季舒凌嘴硬,必定会被苏世丽打。 那么保住孩子,以防苏世丽下手没轻没重,她这两天都最好待在程家别墅。 今天是「慰藉良心」,程家固定进庙祈祷的日子,苏世丽和隋音不会在家。 苏婥原以为男人也会出门,但没想留在柬埔寨,没和程控一起出国的他像是早就在别墅等她一样。 进门之后,苏婥弯腰,脚上的高跟鞋还没换下。 男人的脚步就由远及近地传来,像是一种无形的压迫,他在几步开外顿住,眯眸冷淡地盯着她。 在她起身的剎那,含讽低劣的笑伴随着他的鼓掌,骤然炸裂在苏婥头顶,是再熟悉不过的质问。 「昨晚,你在哪呢?」 第43章 (修)一辈子都认「贼」作…… 别墅落针可闻的静,门未关紧的穿堂风涩意贯穿,男人的掌声在此之下越发显得慑人。 苏婥即便闻言,动作也未放缓分毫,换上拖鞋后,起身不言不笑地往里走。 几步,走到男人面前。 没有高跟帮衬,苏婥虽是身高不敌,却没一点气势怯却。
第123页 她来时的路上没忘上妆,就算是她不喜欢的,黑色的细长眼线也依旧微挑,和衬衫西裤的颜色正好匹配。 「现在我在哪也需要和你报备了?」苏婥没想,就觉得他问话好笑。她眯眸盯着他,眸底乍泄出的冷静顷刻就将那点神游出的慌乱颠覆,「我现在是在帮程控做事,不是帮你,想问你也没资格,拎拎清。」 男人眸底的冷冽化开。 他似笑而非地双手插兜,俨然闲散的姿态,哂笑自如地说:「那昨晚听说cecilia在sail club,我去了怎么没看见你人?」 这不过是苏婥放出的假消息。 以sail club这条信息掩盖了她去祁砚那边,一是以防男人这边要查,二是sail club昨晚正好在走一场富商局,cecilia是这类局的常客,所以理所当然地,为了稳固生意线,苏婥会出现。 但男人没看到,这是专门去找了? 苏婥不确定他现在想套她什么话,只淡笑着说:「走局,哪次我会从头到尾出现?我这点习惯你都不知道,就想去现场逮我,未免暴露你额外的目的了吧。」 她是心虚,但和男人玩兜圈的把戏还是有能力游刃有余。 话到这,不管男人沉降讥诮的神色,苏婥再朝前走了步,到半侧肩膀能和他交错的位置,顿住,停下。她没偏头,只是话音清冷低淡地送到他耳边:「我想我不是第一次警告你了吧,别查我。」 「我不查你,怎么知道你暗藏了什么猫腻?」男人破天荒地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抬手整理了下自己被风吹敞的衣领。他的眸色深,黯淡光线下越发显得浓稠,不见底,偏头看向苏婥,迎光更是没能透进半分。 「开场不见你,闭场不见你。」男人笑意凛然,「怎么,找不到你人,还是我眼睛出问题了?」 话意明里暗里都在施压,苏婥不可能听不懂。 和男人一般的神色,她淡笑着后退了步,背光挑眉压住他的视线,唇边渐渐趋平,笑意明显淡了,「商会的事,什么时候也要你出手了?你现在拿找不到我人当幌子想要套话,是想知道什么,还是想一股劲把我手上商会的线路也抢走?」 男人显然没想到苏婥会这么想。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祁砚亲手调人安排好sail club那边的人脉言辞,以防苏婥会被程家人查。 接下来,是苏婥和他配合好后,在此基础的兜圈:「商会如果只聊基础,我自然是不会出现的,这是我走生意线上的习惯,也是不成文的定律。现在程控不在,你就开始监视我的动向。这究竟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男人的脸色变得差极,苏婥瞥他一眼,也还是抬手随意地撩了波长卷。 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她把他话堵在喉腔,自己笑中警告甚意地继续说:「除了sail club,西区公寓也去过了吧。是不是没看见楼道亮灯或是家里亮灯?」 男人终于不悦,眉头蹙起,「你想说什么?」 这场对话像是气氛已然拔到头筹,苏婥眯眼盯着他。 现在样貌出挑,表现冰冷的她,只是那个被程控培养到冷漠,气场逼人到出神入化的苏婥。 熟悉的感觉来了,男人顿了几秒,神色的晦涩像是察觉不对。 「我的意思,是叫你给我滚远点,」苏婥压话到他身边,两人交错肩膀仅仅一毫米的距离,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聚会上,我杯子里药是谁下的。」 男人听得瞳眸一下紧缩。 「这次我给你警告。再下次——」苏婥拿出早有准备的药袋,半空晃了晃,笑了,「别怪我下手不长眼,嗯?」 * 苏婥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那杯茶水中的颗粒是谁放的。 如果是苏世丽或是隋音,她们精通药货,在如履薄冰的当下,会选择的只可能是粉末状的药,所以嫌疑最先排除。 而如果是程控,他就算是怀疑,也暂不可能会做这么出格的事。 他清楚苏婥现在的「性子」,忠与叛虽是两种极端,但他以为她现在不知道阿/立/哌/唑和奥/氮/平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先瞒住。 所以程控不至于明目张胆,也可以排除。 那除此之外,就剩下这个心思居深却又做事没她谨慎,会被她抓住纰漏的男人了。他也最有给她下药的可能。 为什么呢?因为她手里捏了他私通毒线的证据。 这是男人的死穴,也是程控必不能踩的底线。 他犯了,所以就算苏婥锋芒过盛,手伸到他线路上得利,势力快速起来,男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婥知道男人早对她有意见了,只是现在无奈两边势力平齐,他明面上动不了她。而下的那个药究竟是什么,苏婥没办法查。 但这件事,不仅是提醒,更是警醒。 告诉她,等祁砚那边调查结束,她就必须离开了。再待,很有可能会出事。 苏婥自从进了程家别墅,就和祁砚那边暂时断了联繫。她知道祁砚那边是开始准备这周末和江谦在赌场的碰面了。 现在要把当年那两起案件线索拧在一起,只有江谦这个切入点。 季舒凌这边究竟能不能牵扯到江谦的弱点,还是未知数。 话摆在明面,男人就不会跟着苏婥一起去地下室。 纵然夏季,隐蔽无光的阴凉,低冷的温度无疑让受限空间内的压抑气息成了倍地增加,季舒凌被关在这里好多天,精神折磨早就远超其他任何一种折磨,堕胎药被换,按理苏世丽该发现的。
第124页 但最近江敬的命案闹得太大,程控让她盯着季舒凌这,她关是把人关好了,只是大多时间都在假模假样地安抚同个圈子里神伤过度的江敬太太。 现在,季舒凌半死不活地被绑在长凳上,旁边的饭菜一口没动。 苏婥关门后,第一动作就是关了窃听和摄像的开关,走到她身边,手碰了下碗边,早就凉却,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饭。 而季舒凌头髮散漫混乱地披在肩头,手脚被绑得勒出几道骇人的血痕,斑驳刺目的狰狞,和她闭眼时神色的平乏麻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短短几天,消瘦无神。气息微弱,不过还在。 这是苏婥最初步能判断出的情况。 那次聚会,她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算是好心地换药帮她保住了孩子。她能力毕竟有限,后面这几天都得靠季舒凌硬抗。 但季舒凌并不这么以为。 在她固定死板的那套思维里,她已经认定苏婥是那个杀了她孩子的人。 现在敏感的神经突兀地感知到身边游走的凉风,季舒凌睁眼,见是苏婥,锐利的目光一下扎到苏婥身上,晦涩难分的恨意在皮肉之痛中交织。 「你还想干什么?!」她的语气恶劣,尤为针对。 苏婥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紧不慢地先是抬手指了指监控的方向,「看看,还亮着吗?」 季舒凌视线来回,皱眉看她,「你什么意思?」 苏婥没和她废话,开门见山地说:「我没杀你孩子。」 「你骗谁呢?」季舒凌现在说的每个字眼都扎人带刺,「你那天明明——」 「明明餵你吃了,」苏婥没等她说完,就承接她话,「是吗?」 季舒凌一下哑然,话卡在喉嗓,如鲠在喉。 苏婥淡然地侧靠在不锈钢的桌边,微凉抵住腰间。 她笑了下,神色慢慢卸去方才维持已久的防备和警惕,压低声线到低不可闻,只让季舒凌一人听清:「你该庆幸,苏世丽以为你吃了药,这几天心思不在你身上。不然,你一没流血,二没阵痛,你这么安然无恙的,有哪点像是孩子没了?」 季舒凌是怀疑过,怎么会丁点反应都没有。 但现在话从苏婥嘴里说出来,她心中那点不对劲的怀疑被证实,终于还是气息慌乱地打起颤,半虚着声问:「那你那天给我吃的是什么?」 苏婥实话实说:「维生素。」 「我没任何不良反应,苏世丽怎么可能会不怀疑?」季舒凌是震惊的,但她不是无脑,深受绝望折磨的这几天,求生的微薄意念早就把她扯入无边深渊,碾压,磨碎,一点点地凌迟着她的理智。 她不觉得苏婥会白救她,有利可图才会救,这是她对她的印象。 季舒凌现在问:「所以你为什么救我?」 苏婥浅眸神色很淡,白皙的肤色在一室黯淡下略有晃眼,季舒凌也不知道是没吃饭还是又被注射了药,盯着苏婥短短十几秒就开始头晕,胃里翻涌后浮升的噁心感,都支配着不适。 苏婥见她这样,不急着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反是把身旁的碗拿起来,走到她身边,「吃完,我和你说。」 季舒凌不吭声,苏婥就舀了勺递到她嘴边。季舒凌生怕这饭里加了东西,不张口,苏婥给她定心丸:「这两天我都在,你不会出事。」 季舒凌抬眼看她,苏婥眼睫微低,又附带补充一句:「孩子也一样。」 季舒凌吃了,起先还是温吞,后来就是经不起饿的狼吞虎咽。 照这看来,应该是很多天没吃饭了。 苏婥餵她吃完,才不卖关子地给她解释:「如果当天你问我,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可怜孩子,但现在,你有价值,我们就得讲讲礼尚往来的道理了。」 季舒凌不懂她意思,「我能对你有什么价值?」 苏婥挑着眉梢看向她小腹的方向,「你的孩子,或许能成为你逃生局里最大的王牌。」 季舒凌不明所以。 苏婥放下手中的碗,同样是抽纸擦干净手的动作,她做在她面前,同样把药袋也放到她手里,神色认真起来,「苏世丽那边的怀疑你不必担心,我可以替你解决,但你先告诉我,孩子父亲究竟是谁?」 季舒凌听得一怔,理所当然要说:「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是江谦,和悦乘风太子爷。」 「你还骗我?」苏婥收回拿着药袋的手,走到季舒凌身边,单手掐上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她,「和悦乘风的走线靠北,你走的从来都是靠南的反向,除了那次舞会,和悦乘风由顾森代表出面,其他任何一次有和悦乘风的局,你都不在。你在程控手底下,他不需要你认识,你根本不可能认识。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帮你骗苏世丽,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像样的回答?」 这段话说完,季舒凌懵了。 她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折在苏婥在。眼看纸包不住火,她紧张地眼睫打颤,唿吸一寸寸地缠上空气的低迷,「如果我说,你会给我什么?」 这点,苏婥有办法,就可以保证:「江敬命案调查结束,我放你和孩子安全离开。」 「不会食言?」 「不会食言。」 那好,季舒凌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少有地持以冷静说:「孩子的父亲现在在监狱,我没骗你,是和悦乘风的产品经理,一个普通人。不过前面刚被抓,顶替江谦酒驾撞人罪名。」
第125页 话到这,苏婥隐然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孩子父亲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平等交易,他有把柄在江谦手里?」 不知想到什么,季舒凌冷笑了下:「江谦这个惯犯,早年就撞死过人,现在不过是再加一罪,孩子父亲是有把柄被捏在手里,但是是被陷害的,受贿挪用公款,查不出来问题出在哪个环节。他之前一场应酬正好碰到江谦,江谦说能帮他摆平,只要他替他进去坐几年,就不会赔钱赔到家破人亡。我当时说不行,也不知道那边和他说了什么,他告诉我,桉树能出去,我也能,江谦能帮我从程家出去,就被抓进去了。」 「桉树能出去,你也能?」苏婥脸色略微沉郁,逻辑反转后,莫名的感觉越发加深,「坐牢不可能是在舞会之后吧,你们是怎么知道桉树会从程家出去的?」 这点季舒凌没说,她就算放了信任在苏婥身上,也不可能百分百信任,「你放我走的那天,我都告诉你。」 苏婥神色微变,「还要告诉我什么?」 季舒凌抬眸,没克制住的无奈,还是没遮藏面对现况的无能为力,「他们的目标,为什么会是桉树。」 * 后面几天,苏世丽和隋音从庙里下来就去了程控手下c&h集团的总部,和悦乘风出事,c&h必定也会受牵连,程控有交待她们做的事。 别墅这边,除了那天和男人有口舌纠纷,他再没出现。都是苏婥守着季舒凌,祁砚那边也没有联繫和消息传递。 他们原定计划是以季舒凌为饵,套出江谦当年那场车祸是否关联「7.15」的点,但苏婥和季舒凌的那场对话颠倒了局面,现在引蛇出洞最好的钩子,似乎成了桉树。 当年的非法赛车案没能查完,有很多实情是连桉树都不知道的。 几天很快过去,快到既定进赌场的时间点。 而据应邀显示,同城rainsbose旗下的赌场分属几家,江谦今天会出现城东那家,而他名下关联和悦乘风子公司的生意局邀请会在城西那家赌场。 既然分别两地,那就说明这其中可能有猫腻。另外,苏婥得知城东那家江谦会去的赌场,苏世丽和隋音同时会出现,所以论合适,苏婥比桉树更该出现在城东赌场。 按照预设的规划,祁砚和卧底警察那边守株待兔的迎合已经准备好。 似乎是怕苏婥会暗中做什么手脚,苏世丽在赌场受邀前夜匆匆忙忙地从c&h集团赶回别墅,但出乎意料地,晚上十点了,苏婥还没走,正在客厅悠悠沏茶喝。 「你怎么还在这?」苏世丽诧异看她。 苏婥的座位侧对别墅大门,抬眼就和神色微滞的苏世丽撞上视线。 因为高奢礼服店有专门送礼裙来,所以她猜苏世丽今晚会回来试明晚要穿的礼裙,现在不走,就是在等她。 苏婥没管苏世丽的神色,只往后一看,没有隋音的身影,轻哂地笑了下:「明晚有好戏能看,她不回来试礼服吗?」 隋音为什么会不出现,苏世丽当然比谁都悉知瞭然。 因为苏婥这边要找江谦,程控那边也要找江谦。现在就看谁能下手更快。 出国前,程控收到一封匿名警告,查到的地址就是江谦时常会出现的名下一所公寓,这事苏婥是从男人嘴里听来的。 而现在要抓江谦,苏婥比男人更会投机取巧。 所以自然,苏婥少有愿意加入他们这场螳螂捕蝉,同样清楚,程控要隋音用老本行的手法替他做一件事。 隋音先前在赌场做荷/官,面上看似人畜无害,但赌局上每一把的顺风手法能利用得当。程控有一次走线差点坏了,就是因为隋音没忍住,在赌檯上出老/千。 就算程控不认同隋音这种手法,他也要她搞动作惑住嗜赌成瘾的江谦。赌徒是分背景,但入套就不分/身份高低。 只要隋音这次能帮和他捉到江谦,让他成功开口说出匿名信的意图和和悦乘风后期所有大单的签约向,程控就能保她站得更高。 但这些,苏世丽知道,不代表她会和苏婥说。 她到现在都抱以警惕,开始和男人一个战线地觉得苏婥存有二心,她说她不记得了,情感淡漠了,证据呢? 两年前医生可以证明,但那次聚会,顾维明显是站在苏婥那边的。 苏世丽有正当的理由可以怀疑现在频频聊单失败的苏婥。 她走近两步,影绰曼妙的身影背光压到她肩头,伴着低微却明显的讽刺,笑问:「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音音了?」 苏婥喝了口茶,不急不缓地说:「你觉得我是关心她?」 「难道不是?」苏世丽最近不想看到魏郦,偏偏那女人成天出现在c&h集团,程控和她们的关系从未解释过,员工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他们。 苏世丽想要刷新地位,但魏郦屡屡让她吃瘪。 积郁长久的不爽碰上现在不冷不热的苏婥,苏世丽脾气难免难忍,说着说着脾气就上来了,「你和魏郦是唱好戏的对吗?」 苏婥不懂她这话,神色凉淡地没接。 苏世丽却要说:「你是不是不清楚你究竟要对付的是谁啊?」 这话隐含了太多线索,苏婥知道苏世丽是在吊她胃口。她不喜欢这种聊天,手中的茶水似乎都失去了茗茗香气,「你把话说清楚。」 苏世丽不屑坐下,单手捞起横躺在沙发上的高档礼裙,神似诧异,却又格外笑意嫣然地说:「我还以为你早就摸清魏郦和苏琼之间的关系了。」
第126页 「魏郦和苏琼?」苏婥听到「苏琼」这两个字就敏感。无论是苏琼,还是纪洵,现在都下落不明。程控明明只有限定的几个地点会出现,但都不是。 而两年前那个视频,纪洵明明还活着。 如果活着,会被关在哪呢? 苏婥越是表现得眉蹙未知,苏世丽就越发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她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尖锐的指甲正好磕在深色的皮质沙发上,颜色冲撞,刺目又凛人,「她们可是情系彼此的好『闺蜜』。」 苏婥表情微变。 苏世丽戏嚯的话仍旧在空气中徜徉迴荡,压在她心房。 「当年,是魏郦亲手把苏琼送到程控面前的,」她笑,「原来你不知道啊。」 * 苏世丽终究没有把话说完,但该刺激的,苏婥感受到了。 她知道苏世丽擅长这种离间人心的把戏,但不排除,这些话的真实性。 再度走进程家的这两年,魏郦在别墅出现的机率比苏世丽低太多,如果不是程控喊她,她不会过来。 但对苏婥,魏郦显然温柔讨好多了。 十有九分都像是刻意为之,苏婥向来视若无睹,她知道,程控这里根本不可能存在纯粹心思的讨好。能讨好,就意味着能利用。 所以只要苏婥有意避开,她和魏郦就不可能撞上面。 就好比上次舞会,就算魏郦先前有提及一起吃饭的事,苏婥那天走得早,不言而喻的回答,她们之后没再联繫过。 但苏婥万万没想到,她刚查到魏郦和苏琼在同一家孤儿院走过,苏世丽这么直截了当地给了她回答。 似乎有话还没说完,苏世丽盯着正坐沙发,神色渐变晦暗的苏婥,微弯下腰,眉梢轻挑淡笑。 思及纪洵接连两天犯病,可能后期要转院的事,苏世丽猜苏婥现在还没查到自己生父是谁。 那如果纪洵不死出现,大概率会成为苏婥后期叛逆的开端。 到时候,如果苏婥锁定目标是魏郦,闹得魏郦那边不得安宁,得利的或许就是她。 拿苏婥当枪使,不过苏世丽早就打好的一番算盘。她可以在程控面前装得软弱,但她比魏郦心思深是事实。 魏郦能有苏琼这层保/护/伞挡着,程控才会把她留在身边。 苏世丽不蠢,也不傻,她之所以让隋音在上次的聚会上漏洞百出,就是为了让程控放松对她的警惕。 这么多年走来,她可以做个坏人,但绝不会也不可能害他。 但她不会做的事,魏郦正在做。 苏世丽发现,魏郦留在程控身边只是假象,她好像另有所图,但具体的,她还没查到。 而现在面对苏婥,苏世丽只是看似善解人意,「想听的,我可以告诉你。」 苏婥抬眼看她。 「但前提是,」苏世丽笑说,「北运码头的药货,我要去拿。」 「那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可以让你这一辈子都认『贼』作父。」 而话里的这个贼,就算苏世丽没点明,苏婥也听懂了,是程控。 第44章 这是引她深入的局! 程控亲手交给苏婥的任务,北运码头苏世丽可以出现,但那把钥匙,苏婥没给她。苏世丽也就不知道。 苏世丽本以为程控是为了提防她,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证明,程控对她的提防是至始至终。 她可以因为多年的情分和放任依恋为他赴汤蹈火,但可笑的是,人心荒凉逼骨,他从没信过她。 隔天临近傍晚,城东赌场开放邀请函,开局入场。 这点,苏婥从男人那边接到消息,隋音早早地就从员工通道进入赌场内部,换好衣服,准备守着江谦。 这场看似程家必赢,祁砚和卧底警察那边早做好准备。 祁砚没用那张入场券,他现在人身在和悦乘风,而苏婥以cecilia的身份出现。 当她提着礼裙走进明光金碧璀璨的大堂时,抬眼就能略过二楼的四角方位男人安排下的人。 苏婥和祁砚联繫的唯一方式只有长捲髮掩盖的左耳麦,最危险也最安全,她朝着全场最中心位置,即江谦将会定座的方向走。 虽是正经赌场,但周围插科打诨的喧声不低。苏婥不扣耳麦,勉强能听清里头祁砚接连传来的话。 他在和卧底警察商量后期走向。 苏婥自知不该打扰,便没开口打破对面的流利。但从戴上耳麦开始,苏婥除了「嗯」、「好」之类的字眼,没再多说过一句话。 说实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不知道说什么。 祁砚现在好像是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在柬埔寨,据点和她的距离不算太远。 但莫名其妙地,他们每次相隔几天才见一次面,说寥寥的几句话,好不容易把时间停留的陌生感打破,有了和过去相似的亲密,又要分开。 这样反反覆覆的,他们的关系近不了,也远不去。 兴许是这两年她独立了,谨小慎微地面对每一次突发情况,要比两年前离开祁砚时坚强很多。 所以现在碰到情况,她会惧怕,却不会退缩。 不过苏婥并不喜欢这样的状态。 因为祁砚的出现,她其实是有期待过去那种动情的滋味,也有渴盼曾经烙入她嵴骨的深情爱意。 只是,她现在努力了,好像还是感受不到这种情绪。
第127页 苏婥没法否认她的情感淡漠,顾维只告诉她最为可观的结果,是她见到曾经的爱人,会有悸动的感觉。 这个感觉会刺激某种沉淀的回忆,帮她尽快恢復。 她没和任何人说,她是在治疗,治疗结果也显示好转,但实际的,她在强烈情感上还是无解。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知行难合一吗? 面对祁砚,苏婥能肯定自己是心动的,这种心动像是深入骨髓的想念,是两年情绪的积累叠加。 见到他,她就是会心生雀跃。 但这两次见面,即便看似是好转地感受到心跳加速跃动,苏婥也还是觉得有哪不对劲。 就好比时效性,情感传递的时效性。 她明明观念觉得她爱祁砚,但仿佛总有什么不安定的成分,在大脑中摇摇欲坠地存在着,搅乱风云。 更多的,连苏婥自己都分不清。 这似乎只是喜欢的前调。到喜欢的程度了吗?好像到了。那是爱吗?又好像不是。 大抵是察觉到苏婥这边的过度安静,连唿吸声都低不可闻,祁砚和卧底警察说好情况后,一阵利落的开门关门声,落得仅剩他低沉平静的嗓音:「婥婥。」 「嗯?」苏婥慢一拍地回神,目光正好看到不远处朝她走来的女人,是季舒凌,他们要引江谦上钩的人。 季舒凌有眼力见,察觉苏婥那边在说事,便在两条长道外的台边停下了脚步。 今天她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江谦好面子,就算和她没有切实的感情交涉,也因被拿捏把柄而答应和她见这一面。 这会,江谦还没出现,大家的神经自然处于微微松弛的状态。 苏婥便是如此。 此刻,对话还在继续。 祁砚不是个情绪敏感的人。 但不知怎的,他这次多少都能感知苏婥的状态,明明是同一个人,十分满分的感情,就算近在咫尺,他也最多只能感受六分。 难道是过去两年时间增生的隔阂吗? 祁砚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现在任务傍身,他和苏婥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如果要从根源处去化解其中的僵硬,需要时间的过渡沉淀。 所以只是,尽可能地,以她情绪为先地,他没敢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 过去这么多年,祁砚一身盔甲,但过去那相较之的短短六年,又送他遍体鳞伤的软肋。是谁都动不得的软肋,更别说他自己。 现在就算对话,祁砚也只是说:「江谦,我会带走。」 苏婥简单地应了声:「我知道。」 「那你呢?」 苏婥一时没出声。 电话两端骤然落得沉静,耳边纵然声嚣尘上,却没能闯进分毫。 祁砚心中有很多想法,但涌到唇边的话,最终还是化成:「婥婥,如果我这边带走江谦,一旦查人,很有可能查到你。我接下来的几天可能不会出现,但不用怕,有人会护在程家别墅外。」 「嗯。」苏婥特意避开密集人群,同样避开的,还有隋音这个眼线,「我不怕。」 就是这句「我不怕」,和以前苏婥会想都不想就说的「我怕」形成了鲜明对比,祁砚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言简意赅地应说:「这场调查最长不会超过半年。很快,我带你回去。」 苏婥想到半年这个量度,太短,不知是惶恐还是心忧,突然眼睫微颤了下,轻声说好。 因为现在已经查到了关键线索上,江谦关联和悦乘风,和悦乘风关联c&h集团,c&h集团近半年还有两场大型走货,没有登记,是徐照那边秘密给出的线索。 江敬这桩命案,他们也许没法着手查,但江敬身后关联的人脉关系已经从表托出。 骇人的是,江敬背后牵扯出的人比祁砚想像的还多。 而这盘棋局越下,祁砚就越是从中察觉令人受恐的点。 他回去翻看了那场舞会的请柬,上面的英文看似只是欢迎词,但细思极恐地,这只是开始。 程控不只有c&h集团和毒线,他身后有更大的力量在罩着他。 根据卧底警察那边的调查,当年的「7.15」走毒爆炸案,c&h集团旗下一家新收购的子公司只是在参与方一块做了挂名。 出事的第一时间,公司被迅速出手,泥污不沾地全身而退。 与其说是程控一手操纵的报復局,不如说是他只是某个人亦或是某个集团在人前的操控棋子。 而「7.15」的应对,成了程控受此信任的一步敲门砖。 所以走到现在,祁砚意外发现,程家可能只是对外留给人的一个把柄。程控为什么近两年都在扩充势力,甚至不惜疯加走线去加强势力。 祁砚猜有两个原因,一,他还在替人办事;二,他想脱离那个势力。 而比起第一种解释,第二种似乎更有可能。 但这由不得他们去想,目标人物也就是江谦拿票入场了。有违平时打扮地,江谦今天穿了身运动装,头上戴着帽子,看不清样貌,混在人群中走到了既定的位置。 各个角度蹲守的人都开始加强警惕。 然而,就在隋音那边还没准备上场时,季舒凌刚从旁道快速走过的时候,她突然神色一变,是不好的脸色。 苏婥皱眉看她。 季舒凌同样蹙眉向她摇头。 意思是——来的不是江谦。
第128页 苏婥疑惑地眼神反问她是不是看清楚,季舒凌接连点头。 那出事了。 还没被程家的人发现时,苏婥就按住耳麦说:「祁砚,来的不是江谦。」 可对面已经由祁砚换成了卧底警察,祁砚已经进了和悦乘风的会议室。 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卧底警察这边重新定位了江谦的定位。明明前一秒还是在城东赌场的显示,下一秒就偏移到了十公里开外的北运码头。 北运码头? 「人现在在北运码头。」 苏婥就知道,程控不可能走寻常路地在这种场合当众抓江谦,既不给和悦乘风面子,也没给rainsbose面子。 果然…… 「我现在从后门出来,」苏婥也没管怎么不是祁砚。她知道怎么抄近路去北运码头,和这个接头的卧底警察说,「我们走南区大道过去,最快。」 「好。」 趁着人群聚集,苏婥脱掉裙身外边挡风的那件香风外套,隔空给了季舒凌一个要走的眼神,快步换位到赌场后场那个小出口处。 原先守在这的两个男人不见踪影,苏婥没管,迈步就朝停车场的方向走。 一前一后,苏婥自己开车,没被摄像抓到。 然而,苏婥没想到,距离越是接近,她的右眼皮越是跳得厉害,像是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 车是七点四十开到的码头,东向偏于隐蔽的出口处。 苏婥和卧底警察这边停车点有交错,苏婥这边先下的车。 车熄火后,仅剩码头出入口长道上淡薄萤光在闪烁,昏暗不清的光线。视线亮度倏然暗下,卧底警察勉强才能看清站在风口,手拢衣领的苏婥。 女人的身影单薄,太过纤瘦,起风后,发梢缭起。 然而,码头这边仍旧一点风吹草动都未有,不仅如此,甚至看不到一艘将近的船只。 就在苏婥以为这又是场局时,码头正门的方向突然开进一辆大型工程车,刺目耀眼的前车灯照亮整场,苏婥警觉地朝后往分散货柜的地方避去,没被光线扫到。 同一时间,码头边上的灯塔就冥亮炽色灯光,像是在引导船舶航行靠近。 苏婥需要找准船舶来的方位。 但在她的站位上,船舶的方位被宽阔的灯塔展台隐在死角区,她往外走,才注意到船从她站位角度东北向七十度左右的方向来。 只是,当船舶越靠越近,工程车同样在拉近距离。 船上男人插科打诨的大笑声越发响彻码头,说的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语,更不是当地话。 苏婥心头晃过一阵阴翳,抬眼的那瞬,第一眼就捕捉到了站在船头的女人。 长款红裙,宽檐黑帽,披风下肌肤被衬得光洁莹亮,手上还抱了只毛色快与混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猫。 黑猫的瞳仁隐隐泛着绿光,溺着慑人的精密气息。 一声叫,撕破男人浑厚的笑,纠缠夜风,在这光色昏淡的暗夜中平添凛凉的威慑和可怖。 苏婥敏锐地捕捉到就近的船号,报给卧底警察。 这艘船靠岸,女人踩着高跟最先走下。 苏婥注意到这个女人,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除了披风、黑帽和那只黑猫,那身红裙高跟都像极两年前程珈书日常打扮的模样。 仿佛是一个闭环。 一帮人走向工程车,男人们还在开玩笑,却被女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集体安静下来。 苏婥屏息凝神地盯场,因女人背对,而没能看清她的模样。 这一刻,工程车在他们跟前停下,车上的尖铲突然作业抬起,朝着偏移那帮人站位的方向降下,就在苏婥面前,一个男人从尖铲里摔了下来。 是被麻绳捆绑成一团的江谦! 苏婥瞳眸骤缩的那瞬,女人怀里的猫像是陡然发现什么,突然朝着苏婥站位的方向「喵——」的一声嘶叫。 顺着角度,女人转过头来。 突然,身在暗处的苏婥视线和女人交错而过。 看清帽檐遮挡下女人的长相,苏婥神色更是蓦然一怔,思绪在一瞬混乱,血液也像是放缓流淌速率。 随即,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在她脑海晃过。 这个女人,是苏琼? 苏婥忽而想到刚刚赌场后门无人防守。 糟了!这是个引她深入的局! 而猫像是给出指示,又朝着苏婥在的地方嘶叫了声,女人循声走了过来,苏婥几步后退,直觉浑身血液冰凉,是威慑逼人的气息在靠近。 而另一边,深入和悦乘风刚结束的祁砚从会议室走出,突然看到手机上卧底警察发来的声东击西的消息,一个电话拨了回去。 没人接。 第二通,依旧没人。 而苏婥的电话,显示已关机。 祁砚身边的卧底警察也联繫不上他们。 祁砚脸色骤然变了。 系统定位卧底警察的地点,直接往北运码头的现场赶。 第45章 我给你救他(她)的机会。…… 路上,祁砚几次联繫苏婥那边,得到的都是毫无例外的关机显示。但卧底警察那边泄露出去的电话,被程控拿到了手上。 车过南区大道左三口,马路信号灯变灯的那瞬,祁砚的手机响了。 是陌生的短号来电。
第129页 陌生电话意味着太多不确定性。 祁砚在这的联繫方式是保密的,除了几个固定联繫的人,别人不可能知道。现在电话打进来,不排除是错打电话。 祁砚可以不接,但他右眼皮跳的厉害,几秒沉默,还是接了。 对面静不过三秒,低讽地笑说:「有意思吗?和我玩兜圈子的游戏?」 不是程控的声音。 祁砚皱眉。 「六年前,我给过你逃的机会,你不是我目标范围里面的人,但你还记得你当时送我什么礼物吗?」男人自问自答,「化学厂的爆炸,剧院后的连环爆炸殃及,你让我元气都大伤。」 祁砚心中一凛,忽地想到前面刚查出的程控背后有人。 现在找上门来,无异于是当面的警告。他不确定对面究竟有何意图,却清楚,苏婥如果出事,大概率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人在哪?」祁砚只问。 男人却是带着深沉的笑:「事到临头,你关心的难道不是自己的性命。你要知道,现在是在柬埔寨,我的地盘,你觉得走进来了,我会活着放你们回国?」 祁砚现在在明,男人在暗处,不明身份的存在,随时都可能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祁砚是不敢轻举妄动,但言辞的试探不代表不可以:「如果我没猜错,你的目标是程控。」 这点,祁砚确实没猜错。 尽管再慌,他也还是尽全力压下对苏婥的担心,说:「如果是程控,现在把靶心对向我们,我可以理解杀鸡儆猴的道理,但如果是你,什么理由?」 男人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他笑:「如果我说,我是想借你的手做想做的事呢?沂港船舶,缉毒警,你觉得哪个身份能交换你女人的性命,我给你选。」 这人连沂港船舶和他的关联都知道,就代表着早就了解清楚。 而到柬埔寨根本没有多久,能知道这层关联的人,只有…… 祁砚现在不敢兀自做判断。 他静默了会,不走寻常路地问:「你想借我的手灭了程控的线?」 像是荒唐的猜测,对面男人随即大笑。 「只灭走线吗?再给他四年恢復如初?」男人淡声说,「我这次可不打算当假好人。」 这话意思太过明显。 程控那四年能从底谷再回巅峰,是他帮的。他亲手帮他到云端,现在要一次性地拉他下地狱,还心思纵深地要借他人手落下命刀。 似乎是能猜到祁砚现在在想什么,男人勉为其难的态度,笑着和他谈条件:「我向来不喜欢拿女人当条件,但你藏得太好,现在在这能要挟你的只有那个女人,我是不是该有利利用?」 这就是两面派,祁砚尽力尝试冷静,语气却戾气充斥:「你动她了?」 「这要看你配不配合?」男人笑意渐渐偏上讽刺,「看她对你来说好像很重要,你配合,我不伤她分毫,但你如果和我耍诈,我的地盘,我让你看不到她的全尸。」 「今晚九点,世纪酒店,我要看见你人。」 这代表着,要救苏婥,祁砚现在必须立刻掉头。 * 与此同时,北运码头现场发生的一切都实时直播,通过码头中心场地上方的监控摄像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播放着。 苏婥和卧底警察已经不见人影,而江谦还人扣着半跪在水泥上,头上就是欲落未落的工程车尖铲,跟在「苏琼」身后那个会说中文的男人拖着钢筋走来。 尤其是夜下,乱风撕裂,暗影婆娑。 钢筋的尖锐端部在水泥上剐蹭出刺耳的噪音,还有一道道白灰痕迹徒增,每一寸都像是扎在江谦理智点上,将他那点酒精熏缭的不清醒逼退。 按照原定计划,他现在明明应该在赌场上挥霍放纵,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然而,男人并没想给他缓和的时间,走近后,见守在江谦身边的人还是无话托出,托住钢筋就是朝他肩上一甩,尖端刺进皮肤,勐力抽出,白色衬衫裂纹,鲜红滚烫的血渍沾染腥糜。 江谦不知哪来的硬骨头,抬眼看去,深黯眸色中溺着份不该有的倔强,「和悦乘风这些年的确有在外招蜂树敌,但我想,那是江敬的问题,和我没关吧。」 「没关?」男人不急着从这个关口入手,而是听着耳麦里「苏琼」给他的指挥,悠哉拿钢筋在江谦脸上轻划着名,临近嵌入地,像是一不小心就会失手。 男人现在算是「狗仗人势」,居高临下盯着他:「刚刚被抓走的那个女人,是因为你。」 「如果我没记错,那女人和程控有关吧。」江谦笑了,「怎么,现在的威胁讲究自己人抓自己人?」 男人没和他废话:「江敬那些告发证据去哪了?」 告发c&h集团。 这话是在挑战江谦。 他不确定现在绑他的是联繫他的哪边,但看样子,不是好的那一方。 「生老病死,他一个不沾,非要酗酒作死,财产都没分配好。」江谦表面看上去花花公子,但满肚子浑水,「你现在问我问题,我哪来的解释给你?」 男人眯眼,「你知不知道,需要我提醒你?」 像是被抓住软肋,但江谦丝毫不慌,「听说江敬那晚是和新项目投资人见面。但和悦乘风新项目很多,你说哪个?」 话到这,他笑着意有所指,「难道不是你们的熟人?」
第130页 「谁?」耳麦里「苏琼」的嗓音已经盖过男人的思绪,先一步沖了出来。 江谦光是从男人眼皮子底下走过的那道冲突就能判断他们内乱,笑着故意卖关子问:「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程家人吧。」 男人沉默,没说话。 又像是觉得用词不对,江谦掩于表面的花花公子假象褪去,他眸色深冷,「我说过,我帮你们不代表你们能踩到我头上,江敬是死了,但我没死,程控要拿和悦乘风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你们当我不知道江敬那晚是见了他?如果他现在就要把私通的帽子扣到我头上,来给我下马威看,那我想我们可以算算当年欠的那笔命帐了。」 男人似是没想到江谦的思路这么清晰,微皱眉后,接到新消息说:「说我们怀疑你,你自己心里有数,能被他们找上门,你现在难道不是在和缉毒警合作?」 「缉毒警?」江谦脸色倏变,压抑沉下,「谁?」 男人报出祁砚在这的假名字。 江谦想起了昨晚接到的那通匿名合作电话。 倏然,夜下的风似乎更凉了。 另一边,码头库房里,被关在里面的苏婥和「苏琼」正面相对,两旁都无人关守,更没有卧底警察的身影,像是单独给她们僻出一片安静地谈事。 「苏琼」左手拇指和食指摘着烟,裊裊抽着,旁边那只黑猫尾巴翘得高,高傲,骄纵,每一点表现都随主。 苏婥没猜错,今天「请」她来,是故意为之。不过她以为背后的人是程控,但女人一开口,苏婥就知道自己错了。 是另一个走在暗线,不为人所知的男人。 这是局吗? 答案不置可否。 但与其说是程控设的局,不如说启发点子的人是「苏琼」。 是,苏婥千算万算都瞒住了这两年情感淡漠治疗的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洗去纹身的事在他人盘查下方走链的时候被查到了。 洗掉纹身,不就代表着不是程家人? 那就有意思了。 眼下,苏婥没被注射药剂,但吸入某种不知名的成分药,浑身落座在椅子上浑身发僵,不得动弹。她心中惶然,但盯着女人的神色依旧面不改色,像是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会比程控当年关她还严重吗? 可能。 但当年她都熬过来了,还会怕现在吗? 所以开门见山地,苏婥就算不能乱动,话还是勉强能说得出来:「把假面撕了行吗?装她很有意思?自己不觉得噁心?」 女人和她少有交涉,但听到这种话,也知道药没把她迷晕,笑笑,抬手搭在耳后根的位置,沿着下颌线的角度缓慢地扯下整个脸上贴的假皮,长发散落后,妖冶的模样暴露光下。 是魏郦。 苏婥猜对了。 「怎么认出我的?」魏郦拖了张椅子,在苏婥面前坐下。 苏婥没什么表情,「你抽菸的动作。」 这虽然是再简单不过的摘烟动作,但很少有女人这么抽菸,魏郦拇指和食指关口处有个偏红色的痣,两点综合,就是魏郦。 魏郦低眼瞧着自己那处「弱点」,眉梢轻挑着,眸底不知走过什么情绪,冷然覆压过玩味,再抬眼就成了微戾,「所以,你和警察在联手?」 这看似是死局已定的话,苏婥却在几秒的沉默后,唇边勾勒出浅显却难去的淡笑:「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会信吗?」 「别和我玩文字游戏。」魏郦最讨厌苏世丽这点,她不想在苏婥这边看到。 苏婥也没那个心情和她在这浪费时间。她抬头看了眼墙上已然停下的时钟,心中粗略估算着从被绑到现在过去的时间,「你们最多还有二十分钟。」 魏郦盯着她,神色晦深。 「既然觉得我在和警察联手,就早该猜到我随处定位的点,从他们那赶来,去除刚才的时间,你最多还有二十分钟可以和我谈。」 苏婥这句话,魏郦能当做是她的底牌,也可以纯粹是骗她的幌子。 她随手把那层假皮丢在旁边不锈钢桌上,周身四处都浑然透着冰冷的气息,「知道我为什么今天会在这吗?」 苏婥不跟她心思猜。 「下周二程家走药货对吗?」魏郦现在对程家走线算是门清,「该是你来拿。」 苏婥不懂魏郦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批毒,我要今天从你手上走掉。」 「如果我拒绝呢?」苏婥厌恶她这番猖狂自我的态度,「一批来路不明的毒,你要我走,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害我?」 「害你?我为什么要害你?」魏郦忽地笑了下,「都是一条走线上的人,你不走,又能干净到哪去?」 她起身,走到苏婥身边,伸手替她拂开颊边的碎发,尖锐指甲勾到耳后,似笑而非地弯下身,「你可是苏琼的女儿,我是你母亲的挚友,不该保护你?」 苏婥眼前熏缭的都是魏郦身上那股刺鼻的香水味。她阖上眼,没有唿吸,只把长久困惑的点冷静地说出来:「所以你知道她在哪是吗?」 魏郦没否认这句说法。 她知道,但她不会说,除非要完成的任务全部结束,能够「功成身退」。 「你知道她在哪,却还把我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很好玩是吗?」苏婥想到这两年找人,频频出线索,却又频频被人掐断,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恶意操纵。
第131页 她说着说着,语气微抖,但还是抬眼盯着她,含愤质问:「你什么意思?」 即便如此,魏郦也不为所动。 她唇边笑意更深,微俯下身,在苏婥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我什么意思?我倒想问问,父债子偿这四个字现在还能不能兑现。」 苏婥隐然皱眉。 魏郦笑得冷冽,单手拽起苏婥的长髮,生硬地往后拽,让她看她颈边的疤看个清楚,「如果当年没有苏琼,我的毒线不可能被程控盯上,我也不可能被陷害锒铛入狱,更不可能连孩子都保不住。你当苏琼是什么好人?她费劲心机讨好我,拿到我这边的秘密,转头就分享给程控,还不忘刺我一刀,后面又装得和你父亲恩爱,难捨难分,你想想,究竟是谁噁心?」 一人说,没可信度。 每个人站在自己位上对他人的评判都有失偏颇。 所以魏郦这番话,苏婥不会信。 她头皮被她拽得疼,束手无策逃不掉,只能和她生撞视线,冷眼看她说:「既然搞得这么大费周章,我想你不只是想让我听这些吧,搞今天这齣,什么目的?」 眼前仓库里安好的投影降下,上面一寸一幕都显示着现在这个时间点,世纪酒店里正在进行的对话,是祁砚和男人的。 但全场,只有祁砚一个人。 这场局,拉他们下水,背后那个男人做局就要做全套。 苏婥没想祁砚也会被牵连进去。 更何况,是身份应该被保护的祁砚。 这说明什么? 这是早有预谋的圈套! 苏婥整个人的表情立刻就不对了。 她带怒地盯着眼前的魏郦,没给面子却又气息打颤地说:「我不管你现在是程控的人,还是不是,你想要的父债子偿,我满足你。但你不该动他,你知道这是我的底线。」 「你们不是两年前就断了吗?」魏郦早就知道苏婥现在脑子清醒,「别跟我说,程控花心思养出来的,还是吃里扒外。」 「我吃里扒外?」苏婥倒是笑了,「你难道不是?」 「这两年,程控给你机会,让你往上爬,你现在不也在费尽心思要在他背后捅刀?」 这话不知道戳中魏郦哪处敏感。 她低眸,回忆到过去,愤恨重戾地冷声说:「他拿我当参局附属的玩具,你以为他留着我是因为苏琼?错,如果是为了苏琼,他眼里留不得沙,早就该弄死我了。」 苏婥没懂她意思。 魏郦不介意一次性说个彻底,「苏琼的下落不是只有我知道,程控要真的想找,你以为他找不到?他不过就是变态,喜欢操控每一个恨他的人,以此得到快感。你当只有你吃了那些药?如果不是早就找白鼠试过,他会给你吃?」 魏郦眼见苏婥有一瞬的迷惘,就自以为找到了入手的关口,「是我替你试的药,我现在要你给我做事,你没有拒绝的本事。」 苏婥盯着屏幕上的祁砚,明明看似近在咫尺,却又足够遥远。像是有无形的手攥住她跳动的心脏,逼出她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 魏郦见她这样,神色不见一丝波动,「很想救他?」 苏婥猜不透魏郦的目的,遂没说话,但她表情给了答案。 她深吸了口气,唿吸沉重却发抖地,死寂多时,带着覆重的隐忍,只能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下一秒,魏郦和屏幕里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在空旷的送货仓库中疯糜徘徊:「借刀杀人,只要有本事灭了程控,我就给你救他(她)的机会。」 第46章 桉桉,别和我闹了。(多副…… 入套这件事,不止是苏婥,祁砚同样深陷难逃。现在不比在中国,多面受敌,祁砚能有办法调查,却不能确定现在对手潜伏在暗处的哪一块。 正如这个主动联繫他的男人所说,在柬埔寨,祁砚最大的软肋就是苏婥。拿苏婥作为条件,祁砚就算不会服从,也不得不「服从」。 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盘。 只是,这个男人要从他的手去灭程控,要一个缉毒警去违背职业使命做最不可能做的事,一辈子烙下过错忏悔,这就是他的目的吗? 祁砚不确定。 他同样不知道,苏婥现在正在远程的屏幕上盯着临危的他,心乱如麻,如鲠在喉地说不出话,手无缚鸡之力。 男人给祁砚的条件很简单,程控和整个c&h集团,只要他能统统灭尽,他就按照既定约定放了苏婥。 仅他一人的房间,耳边只有提前安好的扩音器里传出的话:「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如果你有任何小动作,或者三个月后,程控和整个c&h集团还在,你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祁砚盯着顶级套房里的每一处,无论是浮于表面的,还是藏匿在隐秘位置的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都在试探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给他任何退路的地步。 桌上摆着c&h集团最新的毒线走单,全部掩埋在生意线的走线下面,最上面生意线的负责人写的就是苏婥的名字。 一笔一划,一点一滴,祁砚抚过纸张上苏婥的名字,像是抽丝剥茧的痛楚在滚烫血液中疯狂发酵,抹不开的刺痛肆虐地占据着每点敏感。 他现在处境艰难,只是在落目几秒后,转身盯向旁边声源来处,眸色黑深到情绪涌动,浓稠深不见底的可怖,「她现在在哪?」
第132页 男人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不等祁砚渴盼地再说出下一句话,投影屏幕上就显示出他想要看到的画面—— 临海码头的运货仓库,苏婥一动不动地坐在不锈钢椅上,盯着眼前不知何物,怔愣着,眼圈微红,像是难忍同样波动的不适。 这一幕,是祁砚有所预料,却又不想看到的。 他现在最见不得苏婥哭。 这一哭,难免让他想到两年前旧灯塔那次挟持,苏婥一次次地朝他摇头,让他别靠近的画面。 像极重蹈覆辙的过去,他们的关系总像个消解不开的闭环。一天不解决经年的恩怨,他们就没有一天安稳踏实可过。 和苏婥隔着屏幕撞上视线的这一瞬,血液在流淌,却又滴滴冰凉,流窜在祁砚的身体中,渗透时光压抑的爱意。 男人赌赢了,祁砚比他想像的还要对苏婥上心。 祁砚知道自己爱苏婥,却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爱她。时光沉淀的思念,在苏婥蓄眶眼泪掉下来的那秒,飙升到了极致。 到了这时候,男人似乎又变得很好说话,「我可以给你选择。要么,放下你带着的枪,拿好你手里那份走单;要么,现在放下,我把她『还』给你。两种选择,现在考虑好了么?」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隐晦。 『还』给他,还他一具尸体。 祁砚没办法了。难究其因地,他现在近似身份暴露,被逼上悬崖,没有丁点退路可走。苏婥,是他的底线,不能动的底线。 所以除了「合作」,只能「合作」。 祁砚深吸了口气,在镜头面前放下手中的枪,阖眼,再睁开,是入目可视却又从未有过的狼狈。最后一句条件,他必须说:「只要你不动她。」 只要不动苏婥,他可以选择考虑。 或许连祁砚自己都没能察觉,说话时,他的嗓音在颤抖,几不可查却又无法磨灭地在颤抖。 这个答案男人很满意。 所以第一站剿灭,他现在就可以告诉他:「c&h集团在下周二的时候会试走第一次毒,我不需要你拦,但这次之后的月末,我要你一次拿下来的所有货。」 「就我一个人?」祁砚不猜男人对他做事的信任度。 「怎么会?」男人哂笑地说,「你做得好了,我当然还会送你一个惊喜。」 可这个即将到来的惊喜,祁砚怎么都不可能会猜到,会是比入陷更甚的下套。 * 而祁砚的信息第一时间泄露,程控拿到了,男人故意给他的。 魏郦是男人安插在程控身边的线人,没在程控面前撕破脸皮,就该「恪守尽职」地做着该做的事。 之前苏婥在祁砚身边的那四年,程控之所以能迅速重建辉煌「帝国」,还得多亏男人的舍利相助。尽管程控也没见过男人真实的模样。 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男人是谁。 包括魏郦,她受利替男人办事,却从未见过男人。 而既然这轮游戏局开始了,谁都别想临中脱逃。 祁砚这边入套,苏婥那边被控失联,魏郦按照命令,带她回了程家,程控送出的礼物还是那个雨季阴涩潮湿的阁楼。 程控果然猜对了,苏婥的不对劲都是因为祁砚的重新出现。 像是再度席捲而来的噩梦,苏婥再一次两面受敌,被关进阁楼。 但这次,有魏郦保她。 三个月的时间,药物伤及不到苏婥。 因为男人言而有信,他不像程控,既然答应了祁砚,就不可能会让程控这个疯子着手坏他好事。 他的目标,从头到尾都只针对动他走毒线的人。抢他走线的程控该死,背叛他试图告发的人该死,同样,当年牵连毁过他走线的祁砚也该死。 他说过,不会伤害苏婥,但他从没说,他不会对祁砚动手。 男人在谱一场局,一场能在事成之后,让所有人葬送性命的局。 现在用苏婥来掣肘祁砚那边,不过是一举两得,用祁砚的手灭掉程控后,再对祁砚下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灵活运用罢了。 然而,祁砚这边的沦陷,代表着徐照那边的调查半路中断要紧。 徐照是个聪明人,祁砚那边联繫不上,他知道出事了。但他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出手去保祁砚,只可能会暗中给他他想要的任何信息。 其实看似死局,徐照却是谁都没说。 他当初为什么非要脱离程控的势力,为什么会投机取巧地重回灯塔,假装给众人是祁砚的人救他的假象,以此达成和祁砚互利共赢的商业合作。 徐照花费这么多年的时间,忍心把桉树送到程控手里,忍心整整两年没有出现,都是因为那黄金的两年,是他用蕴通医药最好接近rainsbose的机会。 徐照早就查到了,rainsbose和c&h集团早就有合作。这类暗中不动声色的合作,通常最为致命。 rainsbose明明是主从酒精饮料的北欧公司,而c&h集团则是菸草,八竿子打不到边的两家公司,竟然会有不止一次的合作。 这太匪夷所思了。 徐照曾经以为是自己多想,可当隐然不知的调查结果下来时,连他都诧异,rainsbose居然也在走毒!甚至走毒线比c&h集团还要遮掩得隐蔽! 而程控之所以能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重回更甚的巅峰,就是rainsbose从手相辅。
第133页 所以徐照接近rainsbose,原先只不过是为了对付程控。 可到后来,他才发现,rainsbose才是一直以来拿c&h集团当幌子的最大毒窝。 所有人都陷在这场游戏中,由rainsbose掌控。 徐照发现这么大的情况,必须要和祁砚说的时候,祁砚那边先一步地沦陷了。 不置可否,这种关键时候,徐照更要且必须联繫到祁砚,无论用什么办法。 书房里,徐照还在试图压线联繫。 他不确定祁砚现在的处境,不知道多少次之后,派出的人终于能通过暗码数字进行传递,是他们研究出来的一套对话方式。 桉树空手站在外面。 就算隔音效果不算差,她也艰难勉强地听完了。 然而,徐照并没发现桉树的存在。 他站在窗边,眉头沉郁深锁着,聚焦盯着人工湖的某处,是严肃的态度,告诉下面的人:「祁砚现在的地点随时会变,我们下手 ,最先从程控下手。匿名的方式,用当年游轮的事把程控激怒,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内乱,做到让他们狗咬狗。」 最简单的方式,徐照难得压好耐心地强调,却未料,有关当年游轮的细节,都被桉树微开门缝后听得彻底。 当年「7.15」案件涉及主要地,废弃剧院和废弃库房,还有几公里内的非法赛车地,掩人耳目的事故爆发,桉树的爷爷桉华新无辜牵连,丧命其中。 三辆赛车,一辆江谦的车,一辆邹也的车,另外一辆无人驾驶的车,直到现在,这个案件的第三辆车突兀地在监控摄像里无端出现的疑点,没人能解开。 而徐照后一通打出的电话,却完完全全地解释通了桉树这么多年都为之死缠的受限锢区,那第三辆赛车根本就不是因为爆炸前,肇事人盲区逃逸,而是根本就是没有驾驶者,全程远程操控。 这是一场早有针对的局,是程控那边为了要搞死埋伏在那边的缉毒警,专门设的局。 那时候的和悦乘风早就在c&h集团麾下壮大。 所以利用江谦和邹也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太子爷,玩这一场非法赛车去掩人耳目,有何不可? 但谁都没想到,邹也为了图爽,酒驾开车,飙升的车速,在桉华新意外出现时剎不住车,失误撞了上去,桉华新当场死亡,没能救活。 而半路冲出来的那第三辆赛车,在江谦和邹也两辆车的掩护下,疯狂沖向埋伏在此的缉毒警。涉于其中的缉毒警,无一生还。 当时,桉树不仅知道爷爷桉华新身亡的消息,还额外知道撞死她的那个,是凌川出了名的金融集团太子爷。 那一刻,仇恨报復的种子被撒下。 桉树是见不到徐照的人,也不清楚他每天的忙碌,都是在为谁效力。 只知道,在她步步为营,终于踏上那艘邹也爆嗨的游轮时,利用他看上她这点,用酒把他灌醉,那把刀就要刺中他心脏的时候,是徐照拦腰徒手拦下了她。 无论桉树怎么挣扎,徐照都没如她愿。 桉树气红了眼,咬他,打他,无论如何都要挣扎着从徐照怀里逃脱,可偏偏不能够。 她理智不清醒,她从小是桉华新带大的,桉家出事,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爷爷这唯一一个亲人,偏偏出事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能做到掩盖事实真相。 怎么可以!他们怎么可以! 外边舞曲喧扰迷离,里边却是对峙到冰凉彻底。 眼见邹也就躺在面前,只差一刀,就只差一刀,她这么久以来的计划就实现了,徐照却重力一把夺过她的刀,扔向冰冷的深海。 「徐照!你干什么!」桉树那身被邹也撕扯坏了肩膀的礼裙在风中飘零,她气得肩膀在抖,怒目而视地瞪着眼前这个已然冷漠疏离的男人。 徐照早就不再表现从前那般温和。 他现在「帮谁做事」,自然就会表现出什么样,对桉树也不可能是例外,「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我这边的人,你问过我意见了?」 这话简直离谱,桉树笑了,「你那边的人?」 她不惜质问:「你是哪边的人?生意还是走毒?」 徐照没有否认,那就两边都是。 桉树终于明白,邹也那句「你难道不知道他是在帮谁做事」的话是什么意思。落入空气的那一瞬,早就像无形的宣判,徐照现在已然站在她的对立面。 如此,桉树心寒彻底。 她的手腕上还有刚才抢夺刀时被割伤的刀痕,猩红的血渍沿着细嫩的手腕淌下,一滴又一滴,坠染在深色的地上,晕染出刺目又腥甜的斑驳。 她明明受伤了,却感受不到疼,好像没伤筋动脉,暂时还死不了,就不会疼一样。 她不会死,他该失望了吧。 这是桉树那一刻的想法。 那时的桉树想过,她这辈子大概都忘不了徐照在命人押她走的那刻,冷声警告她的那句:「最好别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多可笑啊,她原以为的青梅竹马,她喜欢到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此前没接受过她,此后更是以合作,互利共赢的观念,把她锢留在危险地带。 桉树足够聪明,足够机敏,光凭她自身的能力,就足以吸引程控的注目。再加上,和徐照关系匪浅,再不到感情的羁绊,都不失为一个可能的培养对象。 所以一个极可能成为徐照软肋的女人,程控怎么可能会放过?
第134页 有一点,桉树看不清,苏婥却说对了。 她的确恨徐照的袖手旁观,却无可奈何那份纠缠心底的感情,她只能痛苦选择压抑到麻木,都没法让这份悸动消亡。 都说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存在。 他们纷乱不清这么多年的纠葛便是如此。 桉树一次次说服自己,人总会变的,人走茶凉的道理总是对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就算是已经变了的徐照,她还是逃不走地死心塌地了。 舞会被带走的那晚,桉树并不知道徐照的车上有屏蔽仪。她猜程控那种小人会在每辆车派去的司机或者车本身动手脚,所以她熬了两年,依旧不敢松懈。 那句游轮动手脚,杀了她对象的话,桉树是故意说的。 这是她和徐照跨越不过的心结,却也是程控那边瞭然他们关系问题的要点。 所以无论如何,徐照再次出现,桉树能做的不是自投罗网露馅,而是用「仇恨」的态度,让程控看清楚,她接受培养,同样也放弃眼前这个男人。 可她都努力了。 她明明都努力,真的要放弃他了。 徐照却又在这一刻,在电话里,明白地说出来当时到现在的计划,以此用暗语的方式作为条件,告诉信息对接人那边,当年游轮会是一个入手的关键点。 因为邹也有一份资料一直都没有公开,是他不该打听到的,有关于c&h集团的内部要闻。 那次游轮的把戏,不是徐照玩的。 是程控。 邹也知道得太多了,这样的人,留不得。 这件事,知情的人仅仅那么几个,桉树当然不在其中。 邹也死了,一命偿还一命,她同样也再追究不了当年的非法赛车事故。 听到这些真相,桉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只是没等徐照把那通电话挂断,就松开握住门把的手,快步到快跑,几步之遥,生硬也要闯进这个男人怀里。 就算这样,桉树心里还是酸得不行。 每滴血液的颠覆游走,都无一例外地在侵蚀入骨地加剧她后悔这些年的执拗。 徐照明显没反应过来,对话的话正说到一半,就意外顿住了。 怀里的女人紧紧地抱住他腰,一丝一毫的空气都不允许闯入,她的肩膀在发颤,她的唿吸在颤抖,好像渐渐,连髮丝都浸着微凉却愈渐暖烫的气息。 电话基本说完,挂了。 桉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就怕徐照还是会推开她,缠他缠得紧,仿佛还是小时候会跟在他屁/股后面,会屁颠颠喊他「哥哥」的女孩。 「你为什么要这样?」桉树越说,语气越无章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非要自己瞒着,也不告诉我?」 徐照没说话,只是眼睑微不可察地微颤了下。 他连气息都轻到快要不被她感知,却在她抽泣声没忍住出来的时候,心中那根勒了这么多年的弦丝,「啪」的一声崩断了。 顿然,像是掩埋了这么多年的洪荒勐兽就要暴露在光华之下。 然而,桉树根本察觉不到这点细节的变化。 她已然沉浸在自己受困式的牢笼中,过去对他的误解恍然成了层层捆绑她的枷锁,越勒越紧,越勒越密,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我明明问过你这么多次,你就没一次和我说过实话,是我不值得你信任,还是你从来都是把我当外人?」桉树脑海实在过乱,过去的每一句她对他说过的重话,现在都像是巨石轰然压在她心头。 愈渐地,她脸埋在他身前,连话都说不平稳了:「徐照,我上辈子是欠了你太多么?你要这么对我?」 这俨然是徐照没想过的情况。 他从来都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 却懂得感恩。 桉家从上到下都于他有恩,他这辈子都刻骨铭心。 可他被动挑入程控这场游戏局的那一瞬,就失去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简单生活的机会和能力。 他一笔笔记录着毒线,又想办法拿出销毁的办法,他不在法律边缘徘徊,是因为真正涉入毒线的人不是他。 但这又能如何? 陷入其中的他,自保安全都是困难,他怎么能把桉树扯进来? 偏偏这个人就是不听话。 他给她这么恶劣的态度,漠视一切地试图踩踏那点情面,他一次次地摧毁过去的温情,她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了进来。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徐照都在桉华新的声讨和厉责中噩梦惊醒。 他不仅没能保护好桉树,还让她以身涉险。他是罪人,一辈子都偿还不清欠下的债。 每每思及这些,徐照都能感受到心中炙烫又消磨不去的凌迟,每一寸都扎上疼痛,缠着他的骨肉,绞着他的良知,分寸不离地让他在忏悔中求存。 明明都那么歉疚了,徐照耳边还是徘徊不断地迴响着—— 那个还是小孩的桉树,跟在他身后的桉树,一遍遍地重复着:「原来你叫徐照啊,我叫桉树,树木的树呀,萤火能照亮的森林,多好听。」 也许,命运就是那么会愚弄人。 现在的桉树近在咫尺,还是没被黯淡的时光分离了对他的深情,「徐照,你只要说一句不是,只要一句以前都是做戏,能不能只说这一句,我求求你……」
第135页 徐照不是不想说。 他想说的渴望早就超越了稳定的自控力。 可他不能说。 现在是什么关头,兴许是已然走到决胜局了,他再感情痛楚,都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任何一环陷入矛盾。 桉树听不到他的回答,等不及了。 她没忍住,哭了,眼泪横流,她从没哭得这么惨过:「你要救祁砚和苏婥,我帮你啊,你为什么总把我排除在外,你就说一句会怎么样啊?」 话音入耳,徐照感觉心都好像在滴血,刀刃向内,刺中他最狼狈的软肋。 如此搅乱风云的静默,每一秒的延迟,都像是一种无声的应答。 很快,桉树知道了,像是领悟了。 她情绪像是失控到了极点,渐渐的消沉,伴着自嘲的微笑,「原来给一句解释,对你来说这么难。」 徐照想要抬起的指腹颤了下。 就在桉树要脱离他的怀抱,那句「那不打扰了」就要说出的时候,徐照却尤为突兀地,没给任何预设地,单手重新把桉树按进怀里。 粗暴的、疯狂的,带着过去每一秒思念的。 徐照的嗓音像是湍急河流中的那枚沉石,磨过河床,低哑出荒芜。 「桉桉,别和我闹了。」他低眼,说得从没这么落魄,「再等等,很快就会结束。」 第47章 是送上门来的试毒。 苏婥就算自己这边出了事,她手下的人还是保证季舒凌那边安然逃出。程控怪罪下来,不可能到苏婥头上,出事的只可能是向来嚣张,眼睛长在头上的苏世丽和隋音。 而赌场当晚,的确发生了苏婥所说的好戏。 隋音有瘾,不能进赌场这种为之熟悉的场所,一进去,念头一来,就极易误事。所以苏婥这边出事,苏世丽那边也没好到哪去。 苏婥即便不能和外界联繫,也在找办法传递信息。 其中的电台传递,是她想到的最简单也是最高效的办法。 就算季舒凌最终没能说为什么桉树会是靶心,也没说桉树家里出的事与徐照会有什么关联,苏婥还是在至今知情的基础上把知道的消息传递出去。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没有一个人把电台传递消息当做一种正经方式,只是苏婥和桉树曾经无聊时对玩发现的一个点。 而现在对接的人,苏婥铤而走险地选了上次见面时,桉树提及的联繫方式。 苏婥不猜徐照现在会在哪边。 现在但凡发出去的一条消息,只要能被桉树收到,就是一次艰难又煎熬的下注。 苏婥现在被控,她不清楚祁砚那边的情况,只能尽其所能地从她角度出发,减少因为考虑她这边情况而增加的风险。 最近外边似乎大乱,程控很久没有回来,连男人都不在。 苏婥落到魏郦手上,是她没想过的情况。 现在,眼前这个女人俨然和之前见过的模样大相迳庭。 之前算是披了假皮,而当下就是最真实的,毫无感情波动的魏郦。 魏郦是线人这件事,苏婥没猜对,魏郦是最先的白鼠试药人,苏婥也没想到。 只是在苏世丽对魏郦苏琼的言辞,和魏郦自己对苏琼的言辞,交织在一起,苏婥似乎读出了掩藏其中的信息。 那晚在仓库,魏郦提及自己清楚苏琼的下落,却又在程控怀疑她的曾经,迟迟拿不出答案。 如果魏郦真的知道苏琼在哪,她不说,这代表后面有人撑她,她不用担心被程控下手威胁的危险; 而如果魏郦不知道苏琼在哪,却还和她强调她知道,那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魏郦背后有人,苏琼的确落入他人手,不仅程控找不到,魏郦也只是知道这件事,却没资格知道苏琼的具体位置。 那一旦是这种情况,只能表示,那个押着苏琼的人,是程控暂时还不敢动的人。 苏婥记得,祁砚先前有强调一点,程控能在短短四年就站起来,甚至到更高的位置,后面大概率有人帮忙。 那如果这种假设成立,也许就说明,苏琼现在在那个人手里。 不是爱的关系,单单扣着苏琼,是为什么? 从程控的角度出发。 只可能是,那个人想要掌控全局,甚至于可以说,他拿捏住程控掩埋至深的弱项,也许是想要操控程控这边的所有。 像是渐渐理清了思路,苏婥难免被这种逻辑猜测吓到。 而魏郦背对着她,站在废弃书架边,手上不知在翻阅哪一本。 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划破空气中沉甸已久的沉静,却又恍然被苏婥一句话打破:「我很好奇,你现在究竟站在哪边。」 这话听似试探,但苏婥的语气过度轻松,比起攀谈,更像是闲聊。 只是,魏郦没那个闲聊的心思。 她现在被男人安排在这,美名其曰是盯住苏婥,牵扯住程控的要害软肋,但魏郦心里有数,如果程控手伸远点,随时能察觉不对劲的点。 更甚的是,随时,程控出手,她都摆脱不了。 比起培养,这已经等同于放弃了。 魏郦不明白男人是什么意思。 她这么尽心尽力地替他做事,现在却比苏婥的处境好不到哪去,这对她来说,极大可能就意味着必死的局。 而魏郦不出声,苏婥也能猜出一二。
第136页 她其实一直不理解魏郦那晚在仓库说的「借刀杀人,只要有本事灭了程控,我就给你救他的机会。」 苏婥现在被绑在这,无论过去多久,她都不可能有能力兑现魏郦说的这句话。那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这么说? 思及此,苏婥默了几秒,还是选择问她:「我接触不到外面,已经在这个几近封闭的室内待了很久了,甚至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少天。这样,我哪来的本事灭掉他?我想救他,你们连机会都不给我,不觉得很像笑话吗?」 魏郦也不清楚,男人这是在等什么。 她屡屡开问,那边都说不急,总给她一种是在控局的感觉。但至于控的是什么局,魏郦久久都猜不出来。 魏郦终究没有回答苏婥。 只是,几天后,苏婥被绑的一个月快要过去,程家的别墅院落里突然响起一声枪响,刺耳又鸣亮。 枯杈败落,惊鸣夜半近栖的鸟,女人倒躺斑驳血泊,是程控亲手开的枪。 而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暴露自身,从一开始就背叛程控的魏郦。 一个月眼见过去,还剩两个月。 苏婥还是落入程控手里。 就此,地狱式的噩梦真正开启。 谁都没能猜到,这是男人故意设的局。 牺牲一个线人不是什么大事,为的就是让苏婥重新回到程控手上,亲手把刀递迴给程控,偏离于搞他的目标,先一步和祁砚对峙残杀。 男人谁都不信,他只信一个道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终于,到了好戏正式开始上演的时候了。 * 第一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也就是当月最后一天,是原定祁砚要替男人去灭程控多条北欧走线的日子,同样,也是男人这边需要拿货运货的日子。 都是精緻高纯度的合成品,也是祁砚曾经缴毒时有所接触过的类型。 只是,这一趟的重点并不在于男人话里提到要完成的事。 而是他逾期必定还是要向祁砚兑现的惊喜,一个沉淀经年,比入陷更甚的下套惊喜。 北运码头,rainsbose的地方,也是男人从程控手里收回的运毒地。 凌晨一点,阴云深霾压抑笼罩在泼墨般的黑空,风云诡谲,码头边海风肆乱,含刃般地刮在脸上,因季节的变换而平添渗人刺痛的感觉。 祁砚和男人手底下的一个人共同站在码头边。 他们没有对话。 祁砚也不可能过多废话。 之前的一个月,他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没当他这边似乎松动,男人总会把受困的苏婥亮在他眼前,仿佛是三番两次的警告。 徐照那边有在查苏婥,就连桉树也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觉得苏婥被绑,极有可能人还是在程家别墅。 但他们这次错了。 神不知鬼不觉地,城东区域,程家别墅莫名其妙地一夜之间全部搬空,周围无论是摄像还是任何施加的外界干预,都没能查到他们去了哪里。 徐照查不到,说明已经有人在阻拦。 程控最近走线不顺,底下可以说是乱作一团,不可能会怀疑这么多。 那会是什么情况呢? 徐照猜是男人动的手脚。 现在好像所有人都站到了被动位上,包括他们,包括祁砚苏婥,同样,也包括程控和他手下那些人。 谁都不知道这组棋局,下一步,男人会怎么下。 而现在凌晨时分,男人偏离轨道的又一步走棋下出来了。 他带出了「珍藏已久」的一枚珍贵棋子,在祁砚或许心思动摇的时候,彻头彻尾地给以那一下致命打击。 靠近的船舶,闪烁刺眼的照明灯,炽色的灯光打在祁砚和身边人的身上。 他们同一站位,当然看不清船头站的人是谁。 但当船身靠近,某个烙进记忆,再熟悉不过的样貌乍然涌入祁砚的视线时,他突觉风意凛冽,刮刺般地大作在他耳畔。 这个待船靠近后,走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7.15」案件消失的那两个缉毒警其中的一个,他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祝家衡,祝域的亲侄子。 祝家衡,自从「7.15」案件后,祝域再不敢当面提起的家人。就算后期「7.15」案件重启,祝域也没提及过,家人的失踪,就像是深刻在他心底一辈子的伤疤。 然而,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大概率是死了,祝家衡现在却出现了,还是带着对祁砚陌生的冷淡神色出现。 祁砚皱眉盯着他,没找寻到一点,他对自己熟悉的感觉。 明明样貌一样,却又分外生疏。 祁砚难免心生警惕。 与此同时,祝家衡走近,祁砚的耳麦中响起男人再讥讽不过的笑:「惊喜,收到了吗?」 祁砚千算万算都没能想到会是这种走向。 男人这盘棋局走的越发上风位了,每一次把柄,无论是苏婥,还是祝家衡,甚至可能还有后期会出现的人物,都在制衡他们所有人这件事上拿到了绝对优势。 这种情况,祁砚更没有说不的权利。他不会去问男人祝家衡这番陌生是怎么回事,他早该猜到有两种情况。 一是,这是假的祝家衡,是骗他的幌子; 二是,这就是祝家衡,而他会表现得冷热不近,很大机率是被清空了记忆,也可能是,苏婥患过的情感淡漠类似病症。
第137页 即便现在不方便对外联繫,祁砚也找到了能和徐照保持秘密联络的方式。徐照那边得到祁砚给的消息,第一时间去查了祝家衡。 就算真实信息全被虚化,徐照也凭藉着之前和祝家衡照过面,而亲眼看到他随身携带的药盒。 电脑调查出来的药品显示,是桉树那边能得到证实的,苏世丽手上掌握的药品。 和苏婥当时吃过的毫无二致。 徐照这边也在被查,步履维艰,男人已经怀疑到他头上。 但徐照还是远程找蒋卓承合作,把rainsbose涉及到的所有情况传到祁砚那边,帮祁砚,他已经呈最大可能尽力而为了。 另一边,蒋卓承那边生意也被rainsbose缴下,三家公司现在同时处于掣肘状态。 现在,局面看似真就该死地到了男人的顺风局。 那次照面后,祁砚和祝家衡再见过一次面。 生意皮表下的走毒,祝家衡和男人手下那帮人插科打诨地开过玩笑:「都走了多少年了,怎么还感觉良心不安?真玄乎。」 碰巧被祁砚听到了。 良心不安,那是因为缉毒警的使命是浑然刻入骨髓的。 男人这是明知而为之,为的就是在屡次试探祁砚后,逼走他最后那点退路,让他无能为力。 苏婥在程控手上,这件事,男人不介意明面告诉祁砚。 但他开口,已经是第二个月下旬了。 这时候,是苏婥落入程控手上又是几近一个月后。 就因为祁砚这边的步步围剿,稳住契机南北两端的走线都被灭掉后,程控那边快被不停拉断的逼急了。 都说狗急都跳墙,程控最近状态也随之更差了。 暴戾的第二人格在外留存的时间已经远超正常的第一人格,那个温柔至死的第三人格被第二人格强烈覆压,根本没有出现的机会,更有极大可能在根源处就已经被抹杀了。 这就是男人要的局面。 第二人格的长久占据,这时候的程控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无论是苏世丽,还是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像是狗腿的男人,谁都没有发言权。 二十四小时长时间的间断折磨,程控一遍遍不遗余力的洗脑,苏婥的精神状态同样越来越恶化,脑海中有关于祁砚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煳。 好不容易快要治好的情感淡漠,终于,在月末雷鸣交加的那晚,又一次蓬勃之势地暴发到了极点。 这显然和当初说好的条件不一样。 祁砚知情后,眸底熊熊滚过的沉黯深光,都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他接着那通电话,捏着手机的指腹都用力泛白,说话时的唿吸速率都不自主地含愠加快:「你说过,不会动她。」 男人不以为意,到这时候还有心思笑着兜圈:「的确不是我动的她,不是吗?」 祁砚气到拳中握紧,一下打在墙上,脾气已然飙到了这整整两个月的临界爆发点,「你究竟想干什么?!」 整个室内都疯狂徜徉着逼人窒息的味道。 极近对峙,风云飓变。 终于到了决胜局的前期,借刀杀人最刺激的环节。 既然身份已经亮出来,那男人也不介意直截了当说:「c&h集团前段时间拿了rainsbose城区靠西的那家赌场,程控只给了我五个百分点,我现在后悔了,我要你去帮我把赌场拿回来。」 这简直就可笑至极。 「赌场现在在c&h集团名下,要拿,也看程控愿不愿意。」现在的程控就是长期的第二人格,所以祁砚懂了,「你这是让我去送死?」 男人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轻哂地笑了声:「你的女人不是在他手上吗?就论这点,你不该去和他见个面?」 祁砚知道这是局,是男人设的局,但程控那边如果没说通的话,他现在去就是送死;如果程控知情,那他去,就必定会陷入局中局。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能保得苏婥安全,很有可能连他自己都脱不了身。 偏偏这时候,门铃响了。 男人闻声,正好得意地笑了,「程控现在可不一定能放你见要见的人,但我能帮你。前提是,你是不是得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所谓的诚意交换,是送上门来的试毒。 是再熟悉不过的,祁砚当年当卧底时被陷害,差点上瘾,却又及时止损的精品毒。 第48章 【一更】这里没有你选择的…… 苏婥那边,无论是言辞还是环境的不停转换颠覆,她都在煎熬中一遍遍奋力深刻祁砚的存在。她似乎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程控不知道,苏婥对自己能有多狠,看似弱不禁风,却又在手肘,膝窝等隐蔽的位置都重新纹了祁砚的名字,墨蓝色,以一换一。 甚至是生怕重蹈覆辙的遗忘,她只要意识尚在,都会不断在脑海重复过去和祁砚一起的画面。 他说过的: 「两年前只有你,两年后一样如此。」 早已不仅一次,似曾相识的感觉,苏婥万般做梦都要逃出去。 逃出去,一定要拼尽全力把祁砚找回来。 眼见着就要做到了,她绝不能在这一环关键时刻沦陷,落得功亏一篑的失败下场。 所以该做的,会做的,苏婥早有准备。 就连必须要熬的苦痛和折磨,她都做好了十二分的心理准备。
第138页 苏婥现在只能保证自己的勉强清醒,情绪越发不受控的死寂无波,像是深海的漩涡,一波波地席捲,势如要将她拖进难能见底的深牢,再逃脱不掉。 命运的确造化弄人,偏生苏婥不信命。 有情人终成眷属终究只是一句朴实道理,是她过去不信的道理。但这一次,就算是和命搏,搏到死,她都坚信,以及要等到黎明的曙光撒下。 …… 祁砚那边和程控赌场的见面约在第三个月中旬的时候。 男人的做局缜密难破,祁砚如果不以身试毒,信任危机压下,不仅现在不为所知的祝家衡会有危险,祁砚很有可能连苏婥都再无见面的机会。 但如果祁砚试了,毒染上简单,硬戒却要命,更别说现在送到祁砚手上的是毒性加倍的精品毒。 毒瘾这种,就算摄入者意志足够坚定,都没用。 人心的惶然在毒性堆积爆发的那一剎那,根本就不堪一击。 祁砚是缉毒警,却也是人,有狼狈也有软肋。 他虽然对之了解,能估摸自己最多能撑的时间,但如果男人让他试毒,目的不只是在于试毒呢? 男人现在摆明了就是要他在半个月内吸食上瘾,到时候在和程控赌场见面的时候,单方面失利,这样交相对峙,极有可能会落得两败俱伤。 而与此用时,从中受益的,只可能是男人。 祁砚见多了这种把戏,却没想到现在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个毒,他不得不试;赌场的见面,他也不得不去。但在此之前,祁砚必须提前找到一种能有退路的解决办法。 还是那个道理,要找破解,必须从对方的角度入手。 程控喜欢玩声东击西的暗招,男人又何曾不是? 既然和他玩过声东击西,那祁砚这次和徐照秘密商量完对策后,不可能全然被动,必然也会和他们玩一把「狸猫换太子」的游戏。 徐照那边,手伸不进来没关系。 这半个月,祁砚要解决程控东向的走线,而与程控约的晚上八点赌场见面,时间看似不冲突,是因为程控的那批走线,祁砚在下午六点的时候就会处理。 可之后将近的七点,交错时差,男人掩人耳目地还会有最新进来的混合毒要运输出去。 这件事,祁砚冒着危险打听到。 知情的只有男人身边的心腹。 祁砚现在是在悬崖关头,六点和七点两场的缴毒,无论是程控还是男人,他都要一次性利落下手解决。 这是有效打乱节奏,钻他们空子顺势一举打压的最快办法。 男人是会全程操控祁砚这边的走向。 但根据祝家衡那边的无意透露,男人那晚有个商业局,最早八点半才可能结束,正好轮上赌场好戏开场。 饭局期间,祁砚存在极为少有的「脱离期」。 只要不是男人盯场,男人手下的任何一个人都拿捏不了他。 所以在八点半之前,祁砚和徐照完全有可能以假乱真。 所谓狸猫换太子,就是赌场那边,徐照只要帮祁砚撑过八点到八点半的赶去路程时间,最艰难的那半个小时,祁砚一定会保证在八点半出现,和他换回身份。 这是铤而走险的选择,徐照本可以不答应。 但他在听闻后,并没有一点迟疑,「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需要我做的吗?」 祁砚意外徐照如此的爽快。 徐照也不瞒他,「我承认,我利用过你们,但现在我们战线一致,要对付的就是c&h和rainsbose,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 祁砚知道徐照和桉树的牵扯关系,危难关头,什么后话都必须提前考虑。 但徐照已经先一步把祁砚要说的,说了出来:「或许是最后一次,一举扳倒的机会,就算鱼死网破,也一定要做,我这边没什么好顾虑的。」 这次是真的凶多吉少,没人能一定保证会安然脱逃。 如果抱着誓死的决心都不能赢,那也许就是命了,他们都认了。 * 接下来的半个月,祁砚的状态时好时坏。 约定当天,有如男人所料地,祁砚的毒瘾发作了,比想像的还要难熬,甚至可以说是,比先前经歷过的更加不受意识控制。 祁砚连手都在抖,浑身一遍遍地被汗液浸湿,汹涌翻滚的震颤感似乎快要将他吞没。他意识渐陷混沌,一举一动都被不远处的针孔摄像头记录,展示在男人的眼前。 监控是祁砚亲手开的,为的就是让男人看到,这会是他满意的走向。 现在,整个屋子被迫瀰漫的酸涩味,祁砚人都像是泡在刺骨酸水中一样,唿吸一次,凭空就有几迫窒息的溺水感。 他疼得不行,嵴骨经脉都痛楚,但他必须得熬。 今天,这不过是个开始。 循环往復的一整个下午,祁砚终于浑浑噩噩地从虚脱中熬了出来。 偏头看墙上的时钟,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这边开去远郊厂区,起码需要一个半小时,所以六点的断线,要提前对线交接,祁砚现在必须出发。 一如既往的走向,男人没在电话里和祁砚多说一句话。 只是盯着他艰难起身离开的落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隐然眯了眼。 …… 程控这次走线是交到他手下那个男人手里的。
第139页 就因为这个「左膀右臂」根本连周旋都拿不出来,就被祁砚频频几次掐断路线,今天是程控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做得好,给活下去的机会;做不好,这条命就该给交待了。 所以这趟走线,无论如何,无条件服从程控的这个男人都必须做好。但他始料未及的是,祁砚那边提前联繫,早在他到达之前,就改变了原始的运输航线。 男人扑了一场空,守在码头整整到六点已经过去二十分钟,码头都无一艘既定该到的船只。 四下无风,波平浪静,水面连波纹涟漪都没有。 男人心里越来越慌了,最后不放心地重新调度定位系统。 系统显示,船只现在已经在返航的路上。 完蛋!该死! 男人本想调取监控,但为时已晚了,祁砚已经转移阵地,现在提前到达下一个缴线场所。 他忽地想到走前程控警告他的话,心中一颤,即刻抬眼张惶地抬眼环视着四周,就怕程控底下的人会不讲理地随时出手。 只是,男人这边还没来得及想补救措施,程控那边赌场房间里实时监控的屏幕就被玻璃杯「啪」的一下重力砸碎了。 支离破碎狼藉一地,空气中无端充斥暴戾相向的浓烈气息。 电话接通的那瞬,电视骤然黑屏,程控唿吸含戾微促地怒道:「带走!别让我看见活的!」 这出乎男人意料。程控的确命人押他回去,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兴许还能有后继措施? 但男人万万没想到,等待着他的,再不是第一人格那个程控的教训,而是郊野狩猎场里,冰冷却瞬即摩擦滚烫到出膛的子弹。 靶心即心脏,射中,顿时血溅淋漓四方。 林间鸟散漫天,浓云厚雾施压,每一股凉风都没入寒意,狩猎场却在那声枪响之后,「砰」的霎时再响一枪。 这一刻,连夜风都变凌厉肆意。 前一枪,对准男人;而后一枪,则是男人手中发出的,一弹再定生死的反击。 不让他活着回去是吗?那就大不了自相残杀。 就算男人的手在颤抖,也还是无一例外地,弹弹射中程控底下那两个人的要害。但一个倒地血泊,另一个还是见机逃了。 真是可笑啊。 男人就这么心想着,没了他,程控以为自己能活多久? 就算这么多年都还是不敌徐照当年的地位,那又如何。 徐照现在站在他的对立面,程控反倒不珍惜卖命的他,还要杀了他。 那就拭目以待吧。 看看他和他那内部早就不堪破碎的c&h集团,还能走多远。 这一瞬,风拂漫场,晶莹微凉的雨丝纷扬落在男人眼睫上。 氤氲遍布,他到死都没闭眼,眼睁睁在沉黯夜景中,亲眼见证几公里开外,那处灯火辉煌。 直到瞳孔再没了光华。 整片狩猎场终于死一样的骇人寂静。 * 而另一边,替换还没归位,抵达赌场的人不是祁砚,是徐照。 今天赌场的人来得够多,每个赌桌都安排好了人,却只有走廊尽头那桌华丽,空荡荡地守着孤寂,明明没设屏障,却像是和其他任意一桌都相隔甚远。 一如既往地,来的人越多,就代表着现场走毒线越密集。 徐照今天来,不是为了假扮祁砚和程控谈判。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假扮成功。 所以是抱着混淆视线的目的,穿着像极平时的祁砚,黑色压抑系,在这家赌场内先行熟悉来往的人和能下手的点。 现在的徐照于程控而言,似敌似有,因为同样想要拉下rainsbose,敌人的敌人,一定程度上可以做友。 所以这个时间点,同样是徐照以自己身份约程控先见面谈事,在离赌场五公里开外的一家僻静茶馆谈事的时间点。 只要程控不在现场,徐照就可以找机会拖住那半小时时差。 徐照现在的穿着和他日常的白色系有鲜明的差别。 另外,徐照和祁砚的气质天差地别,一个清冷孤绝,一个自傲野性。要在这点上矇混过关,不是简单事。 不过好在的是,现在在场的有很多人都在徐照早前查的资料中出现过,都不是以前的老面孔。 只是,哪里都不见苏婥。 就连楼上的包厢都没有苏婥的人影。 难道又是一场迷局吗? 徐照记得祁砚说过,程控今晚和他见面,就是要和他谈以一换一,以苏婥为交易点。 既然是有这样的前提,这里怎么可能会没有苏婥。 徐照守在茶馆那边的人说同样不见苏婥的人,和前一晚还在这见到苏婥形成矛盾。 这就代表着,苏婥极有可能是再一次被转移地点了。 徐照感觉不对劲,立即给祁砚发去了消息。 只是不知道祁砚是不是在赶来的路上,迟迟没回那条用暗码代替的数字消息。 然而,就算这场掩人耳目进行得很顺利,程控那边却因为徐照的「爽约」而久等不到,脾气暴怒难抑,现在是第二人格的程控,心思居深地命人立即在赌场里抓人。 程控猜到徐照现在极有可能是在赌场,这是在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真是巧了,他最喜欢的猫捉老鼠。 程控笑着拿起手机,在眼见手下那边传来男人已死的消息,顺道给祁砚发去换地点见面的消息。
第140页 本以为赌场里的人可以抓到徐照,但还是晚了一步。 祁砚在关键时候回了徐照那通暗码消息,说换地点了,让他现在立刻撤。 徐照连一秒停顿都没有,单手扯开领带,转身就走。 程控的人追上来了,徐照出去后,给坐在驾驶位上的桉树递去眼神,越野车启动,加速朝着宽阔马路的方向开,一路疾速朝着祁砚现在赶往的新地点开。 程控的人在后面跟得紧,好在桉树开车技术好,没几个街道就把他们甩开了。 但奇怪的是,桉树莫名有种感觉,与其说是她甩开了他们,不如说是他们意外地减速了。 * 祁砚这边最先抵达程控擅改的见面地点,这是连rainsbose那边也不知道的新见面地点。 显然是程控新的玩区。 只是,似曾相识的红灯区,散漫在尘烟中的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炫色,每一点堕落糜烂都在这里鲜明彰显着。 祁砚抵着当天毒瘾的二次发作,心肺都像是被填充、挤压,每一寸感官的逼痛感,都在无限放大毒瘾爆发的精神折磨。 连唿吸都抑制不住地发颤着,祁砚眼睑微低,目光浑浊地落定在方向盘上。他的手搭在其上,指尖却肉眼可见的在抖。 是状态急剧下降的标志。 如果在这种时候进去,祁砚很有可能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落于下风。 所以将车熄火后,祁砚不急着下去,反是坐在驾驶位上,头靠倚背,艰难地在受限空间内多次做着深唿吸。 他在逼自己冷静。 明知是局,还是必须要去。 祁砚足够清楚,这是一场以苏婥为饵,引他上钩就极有可能必死的局。 但在久时的沉默后,他还是收起了早有准备的枪枝。 已经两个半月了,整整两个半月了。 该干脆利落地做场决断了。 做好心理准备后,祁砚下车,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进了程控早就设好的玩区。 这里枪枝泛滥,人多势众。 而早就等候在此的赌桌,才是偏离赌场,真正留给祁砚的游戏开场。 光影璀璨的厅堂,不见程控的人影。 穿着暴露靓眼,浓妆红唇妖冶的金髮女郎半侧着身坐在桌边,拇指吊玩着已然上膛的圆孔枪枝,视线在来来往往经过的客人中梭巡着。 最终,轻佻含笑的目光定格在走进的祁砚脸上。 不似她想像的那般意气风发,但容貌在苍白中还是英俊立挺的,是她喜欢的款。 但可惜了,今晚她得拿了他的命。 註定「有缘无分」。 金髮女郎朝着祁砚在的方向吹了声俏丽的口哨。 祁砚闻声看来,凌厉的眉目在毒瘾漫溢的疼痛中徒增弱项。 这里环境陌生,但通过以往的经歷,祁砚可以判断,他最先要过的关,是眼前这个女人。 等到他走近了,金髮女郎自发地朝他抛了个媚眼,也没管他听不听得懂,就用当地话说:「玩一把。」 不是尊重的反问,而是命令的生生平述。 「玩一把——」祁砚犯瘾,二次总是比一次余感更足。 他的心房像是成千上百只细虫在啃噬,钻涩,难受痛苦到像是快要支撑不住。他顿了几秒,语气放慢,却还要重复说,「玩一把,告诉我她在哪。」 看似众合愉悦,下一秒,女人却一把转动枪枝的圆把,那子弹必出的那个孔对准他头。 「这里没有你选择的机会。」 第49章 【二更】幸好,我没信命。…… 祁砚最终还是玩了。 他原以为这是唯一能找到苏婥的机会,却殊不知,现在厅堂内正在上演的前路必死,同一时间,内室的大屏电视机上毫无遗漏地全程播放着。 一身落魄的苏婥被捆绑,奄奄一息地盯着屏幕,面无表情的,像是失去生气的提线木偶。髮丝凌乱黏腻地贴合在她侧颊,她的神色空洞,眼也不眨地注目着屏幕上的男人。 程控就坐在她旁边那张沙发上。 苏婥盯着祁砚,而程控则是盯着苏婥。 自然而然成了一个闭环。 只是,苏婥现在情感淡漠爆发。 她已经快要认不出身边的人了,因为感知不到情绪,所以连身边的人对她是种什么存在,她都毫不知情。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麻木不堪到感情分崩离析,苏婥已经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她被折磨得想死,却太多次,脑海中会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耳畔会响起某个熟悉的声音,抵死温柔地喊她:「婥婥,我带你回家。」 回哪个家? 她在柬埔寨是有家吗? 苏婥思绪很乱。 每每这时,她低头,都能在手肘或者膝窝的隐蔽位置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祁砚。 苏婥不敢念出声,只能轻吟般地念在心底。 祁砚。祁砚。祁砚。 他说他叫祁砚,是苏婥的祁砚。 思及此,苏婥经久快要崩断的弦丝终于绷紧到悬崖关口,凌迟,折磨,再变态的方式都没法再让她忘掉那些歷久弥新的回忆。 霎时间,屏幕上的祁砚皱眉,苏婥跟着皱眉,做出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个表情。 金髮女郎和祁砚的玩局还在继续。
第141页 这是新改动的枪枝,祁砚一看,就知道是违法的。 多向孔洞,子弹随意塞进,掷骰选中圆孔枪枝转动的圈数,以一为始,以六为终。 但女人偏不按照规则来,骰子要由她来掷,圆把枪枝的圈数也要她来转,她身后那个受枪伤,从狩猎场逃回来的男人接到程控的通知,忍痛来和祁砚玩这把游戏。 第一次,三圈,对向祁砚,「啪」的一声,空。 第二次,四圈,对向男人,「咔嗒」一声扭转,空。 第三次,两圈,对向祁砚,「咔嗒」声被女人刻意放缓放慢,下一秒,空。 第四次,五圈,对向男人,一圈又一圈,女人转得慢了,因为单独放进两发子弹,似乎是快要轮到了。 男人明明不该怕,却因为经歷了刚才狩猎场的事,心慌了。 他屏息凝神,眼见着枪枝递到自己手上,抬起来,对准太阳穴,「啪」的一声,无。 男人长舒一口气。 第五次,又是四圈,对向祁砚。 女人似笑而非地转动着,几次「咔嗒」声故意由其摩擦枪壁,在祁砚耳边响起震慑又逼迫镇静的惶然。 终于,转好了,交到祁砚手上。 拿起,对准太阳穴,祁砚早有计算,包括他这一轮数字圈数的交错,现在排除法,两发子弹交错分开,可能射出的不是他这一发,就是下面男人那一发。 女人其实早就算好了。 无论轮到他的第五次该怎么转,子弹终会滑档走到第六发上。 这把游戏,先死的人可不是祁砚,而是那个从狩猎场逃回来的男人。按照程控在这的规矩,要么都留活口,要么一个不留。 所以祁砚猜他这次枪中是轮不上子弹的。 「啪」的一声,他开了,连空气都在一瞬静滞了流动。 只是,让男人失望了,他这一发是空的。 最后那一次,也就是第六次,三圈,女人讽笑压在唇边。转好后,把枪交到男人手里。 男人妄以为这次打完就算完结了事了,但他偏偏没想到,拉动关口后,枪枝里突然擦出一道细声,鲜明是子弹摩擦膛壁的声音。 该死! 男人突然意识到什么,可来不及了,子弹火热擦出,正朝他的头上崩去。 仅仅一秒的时间,「砰」的一声,男人仰倒在地。 一旁还在这玩乐的客人吓得大惊失色,四方逃跑地统统朝店外冲去,赌桌被撞得摇晃,连店内水晶灯的光线似乎都被他们惊惧喊叫出声的话闹得震颤。 很快,店内厅堂只剩下金髮女郎和祁砚两个人。 听从命令,金髮女郎准备领祁砚上楼。 祁砚这边视线一转,就一眼捕捉到了窗外快要汇入人流的身影,某处单薄的背影,像极苏婥。再一眼,果然是苏婥。 那金髮女郎所谓的上楼谈就是幌子了。 祁砚是犯瘾,但不代表他没能力钳制她。 金髮女郎一个不注意,就被祁砚以擒拿的招式撂倒在地,他是不打女人,但不代表面对不合为伍的毒贩,他还会保有绅士礼仪。 只能说,金髮女郎身上的毒品味道太重,祁砚想忽略都难。 就在金髮女郎这边还想拔出腰间的枪时,祁砚眼疾手快地已经抽出,别在腰间,拿出早有准备的两副手铐的其中一副,把女人绑在赌桌边,单手敲中她的脖颈,致她晕厥。 程控那边车要走,祁砚这边加速追了上去。 徐照和桉树在后面的车里,和祁砚有打照面。徐照担心祁砚这边犯瘾,一会会撑不住。 但祁砚只要想到苏婥在前面那辆车上,他怎么可能会撑不住。 程控动什么都可以,偏偏动苏婥。这笔帐,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和他清算。 程控的车一路往北开,朝着最大开化区的密林开。 那边是整片密集厂区和后边林区,万向纵深,小道晦暗,开车不注意就极有可能会迷路于此。 中途吃了两个红灯,祁砚的车虽不及程控的车快,但还是跟紧到了其中一处化学厂区外。 祁砚早该猜到,这场局,这么缜密的路线走向,怎么可能会出自程控一人之手? rainsbose那边的人早就设局等待。 其中就有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rainsbose一把手,devin。 徐照那边给出的消息,和对devin身份的挖掘,祁砚和他在当年的商会交流上是见过一次面的,现在一见照片,隐约有印象。 devin的中文名,好像是叫顾斯巡。 如果祁砚没猜错的话,顾斯巡在中国只在一家普通公司挂名,和顾孑的关系,调查名单上显示的是舅甥关系。 顾孑随母姓,从小由顾斯巡养大。 而根据和徐照那边信息的核对,他们意外发现一点。 rainsbose其实建立很早,只是原先在商场上野心并不显现,有过危机临近破产的时间段。 要论rainsbose崛起的时间点,似乎就是在当年「7.15」案件左右的时间,骤然杀出一道血路。 现下见到顾斯巡,悉知顾孑从公司太子爷的身份一夜从天堂坠落地狱,被江谦、邹也那帮圈子的太子爷戏弄,甚至不惜要帮他们顶罪,祁砚突然明白这整个逻辑链到现在的明确走向。 后期,江谦这边的操控从来没有停过。 顾孑在牢中精神失常,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个家族的中心支柱就此没落。若是照江谦那边的说辞,就是为了rainsbose前期的夹缝中求存。
第142页 一定程度上,无论是和悦乘风,还是邹也以及把一帮太子爷背后的公司、产业,都在制衡的过程中,被程控操纵利用。 那场非法赛车兴许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不能否认,顾斯巡和程控之间的纠葛早就在经年中因毒线的错综交织而混乱不堪。 所以顾斯巡为了灭程控,不惜拿他们都当棋子。 程控现在两边受制,顾斯巡就算假好心地给出点子,也显然没有谈和的意思。 现在不到八点半,顾斯巡那边商业局应该还没结束。而程控把他们引到这里,大概率是要分两批先把他们这边解决。 祁砚可以确定,苏婥现在在化学厂区里。 程控那边人手不少,但祁砚这边可以调动的卧底警察人数也在支援而来。 祝域在国内这么久,早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在祁砚想尽办法和他联繫上的第一时刻,国内的分向支队第一时刻赶来,现在已然抵达。 很快,势力的颠倒呈现出来。 程控那边接二连三地葬送心腹,祁砚这边支援力量到来,从国内赶来,出现在密林一块的,还有两年前一直跟着祁砚,参与调查的林诀和常旭。 如果林诀只是当年参与调查的人,那么常旭就不是这么简单的身份,他的哥哥当年被抛尸,嫌疑犯到现在都没抓到。 尽管心知肚明就是程控那边的人,却追究不到到底是谁。 考虑到这份过往,祝域有提及让常旭避开的话,但常旭到现在都还记得两年前祁砚给他的那次谈话,他给过相信他的勇气。 所以两年后的现在,常旭能够理智来面对。 祁砚这边带人靠近,另外一批人跟着徐照就近超道去堵顾斯巡。 桉树也是后知后觉,为什么从赌场出来的追踪会减速,因为他们身边出现了来支援的缉毒警,寡不敌众的情况,他们不会蠢到自爆身份。 现在,站在化学厂区外的祁砚,接过林诀递来的扩音器,磁沉滚过的警告,他明确告诉里面:「现在你们已经被包围,放她出来。」 程控怎么可能会就此示弱? 他就站在苏婥的旁边,拽住她的长髮,亲眼察觉到这女人不同于方才的呆滞,像是从某个状态突然脱离的表现,眉目疏离却带感,盯着他的寸寸目光都磨着含讽的恨。 程控猜都猜到是什么情况,「醒了啊。」 他拽她的力道渐渐加重,逼迫苏婥仰颈抬眼看他,「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醒,是不是和我过不去呢?」 苏婥抵着疲乏盯着他,喉间生涩发哑,情绪燃烧的怒意在胸腔徘徊,言辞汹涌滚到唇边,却干涩到就是说不出一个字眼。 「你以为你清醒一次,我就会放你走了吗?」程控并不理会化学厂区外面的话,现在要玩谈判,就要和苏婥玩,「你忘了你还有什么在我手里?」 这话再隐晦,苏婥都听懂了。 程控指的是纪洵和苏琼。 只是可惜了,要让他失望了。 在此之前,苏婥是不知道纪洵和苏琼的下场,但她通过医生顾维那边的关系知道了纪洵所处精神病医院的地址,也在自己沦陷之前就把纪洵调虎离山接了出来。 精神病医院那边本来是万事听从程控的那个废物男人管的。 但恰逢连续几次走线失误,程控对他心有芥蒂,多处找茬,让男人分不出心去管精神病医院那边的纪洵,反倒让苏婥钻了空子。 另外,苏琼那边,虽然到现在都暂时调查不到苏琼的下落,但无论是魏郦的话,还是程控那边漏洞自爆的信息,都让苏婥更为确定,苏琼就是在另外一个人手里。 而那个人,程控兴许到现在都不敢动。 现在被围的可是程控,不是她苏婥。 苏婥的状态虽然时好时坏,但现在勉强清醒,就不能让他再有心地钻了空子。 面对程控那句「你忘了你还有什么在我手里」,她淡笑着勾唇:「你觉得你现在手里还有什么牌能制得住我?纪洵?苏琼?还是祁砚?无论哪一张牌,我想都不是你现在能用的吧。」 程控真是恨死苏婥这伶牙俐齿的模样。 他就喜欢她情感淡漠,反事都听之任之,由他支配,「你怎么不说最后那张杀手锏?」 苏婥终于抬眼看他。 程控稳操胜券地笑了:「我用那些牌只是来控制你的,但如果换个对象,我要控制的是祁砚呢?拿你这张王牌不就好了?」 这话简直说得太明白了,苏婥不可能不懂。 她尽全力稳住唿吸,却还是没能压下眉间的微皱沉抑,「你不觉得自己噁心吗?」 程控早就听惯这种话,现在刀枪不入。 但这只不过是苏婥说话的开始。 她没有同情的意思,只是觉得造化可笑,「你不要命,苏世丽呢?她跟了你这么多年,甚至因为你对苏琼的一腔执念,把好端端的整张脸都动了。你现在和警察走到当面对峙的一步,我可以告诉你,你活不了。你信吗,你这么垃圾,苏世丽要是不死,肯定还是守着你。」 话到此,苏婥不说了,因为程控的眼睑微动。 但也仅仅限于微动,连一秒都不到,就恢復冷漠,「那是她的选择。」 她的选择,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知想到什么,程控眸底倏然划过狠戾,拽住苏婥的动作也骤转为掐她脖颈,手劲大到勒得她唿吸困难,喘息渐变粗重。
第143页 「我看他好像对你很上心啊,可是你呢,不也是白眼狼?」程控现在就是抓准苏婥的情感淡漠,嗤笑着讽刺她,「但知道吗,你根本不爱他啊,你一个没感情的人,哪来的爱?你以为嘴上说一句爱,你就是真的爱他了吗?」 这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程控在这两个半月里反覆重复在她耳边的话。 苏婥起初是不信的,但因为药物的控制,她还经受催眠,日復一日必然渐渐陷入她没有感情,就不配喜欢,不配爱的受限思想。 尽管这是错的,这是程控对她的精神操控,她知道。 偏偏程控攻击她的是她最为敏感的弱势项。 苏婥就算自我怀疑,现在也还是陷入静默,因为程控说了那句:「如果我死,我必定要他陪葬。」 苏婥被绑在绳中的指腹发颤了。 程控察觉到这点细节,以为自己占上风了。 然而,没有左膀右臂的程控,现在身边最多只有苏世丽和隋音两个人,隋音因做错事而被第二人格的他打得半死不残,也就仅剩苏世丽。 苏婥是没说错,苏世丽死心眼,只盯着程控一个人。 理所当然地,程控习惯了苏世丽的无条件服从,怎么都不可能会料到苏世丽成了祁砚那边倒戈的一张牌。 一报还一报地,祁砚在赌苏世丽在程控那边的占比究竟会有多少。 如果没有这两个月的地狱式苟活,苏世丽也许到这一刻都不会抛下程控独自站队。 但问题是,接二连三的丧命,隋音的截瘫在床,程控对苏婥变态至极的掌控,都让苏世丽开始觉得陌生,觉得害怕了。 眼前这个男人明明熟悉,明明认识多年,现在却越来越疏离看不懂。 苏世丽这辈子为了程控就没当过好人。她只要和他在一起,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可现在的代价显然惊人到可怖,是她承受不住的第二人格长期霸占程控。难道这就是报应吗?报应是,成了一辈子的奢望? 那个第二人格让她感受到无边的惧怕,这不是她的程控啊,她要她的程控。 苏世丽不知道程控还有多少良知,但她是有的。就是因为有良知,所以程控才会觉得她懦弱,办不成事。 她的良知是他,软肋也是他啊。 苏世丽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了,走毒线已经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找白鼠试药,她不惜把自己当白鼠。 她都已经这样了,现在难道要看着程控越走越错,到再无迴旋之地吗? 苏世丽是没有答案,但她还是答应了祁砚那边。 她以前思想狭隘,觉得苏婥和苏琼是一样的存在,回来就会争他。 可苏婥哪里争了? 苏世丽又不是瞎的,她爱程控已经算是深入骨髓的那种,蒙蔽自我都可以。就是因为这点,才会有过去种种过分言辞和举措。 两个半月前,上寺庙拜平安的时候,苏世丽一如既往地抽了下下籤,隋音刚准备要给她重新买支上上籤的时候,她拦住她了。 因为那边的人给了她解释——经年的孽缘,难以化解,望平安。 那一刻,苏世丽才幡然想到,这么久以来,她每次来求籤,以前没有隋音陪,或者是现在隋音常伴左右,次次抽到的都是下下籤。 这也许真的不能不信吧。 苏世丽有良知,所以坏事做多了,真的怕了。 现在选择和祁砚合作,也是因为醒悟后,不能让程控越走越歪。 所以无论现在程控在厂区里和苏婥在说什么,亦或是威胁着在做什么,苏世丽就站在化学厂房外,接过祁砚手上的扩音器,心平气和却忍不住嗓音的发颤:「以前没钱落魄还没长大的时候,你总承诺和我说以后一定会好。是,我们后来好了,但为什么感觉变了。程控,生意线和走毒线,我以前都想帮你,但你不要。你嫌我累赘,但这么多年,我尽心尽力都在帮你,你已经站到想要的高度了,你还要什么?」 苏世丽的声音突然亮起,苏婥和程控都没料到。 苏婥明显感受到了周身的风云涌动,程控死死地盯着窗外,入目苏世丽眼望着他的模样,眸底习惯性地划过嫌恶,没再有更多反应。 因为这一眼的嫌恶,就表明了,他知道她和警察联手了。 叛徒。 程控最讨厌被拿捏,所以他就算没有扩音器,也能一把手揪住苏婥的衣领,把她带到厂区门口。他不想和苏世丽废话,反是和祁砚兜圈:「我们礼尚往来。」 这一句「礼尚往来」,是祁砚给他走,他放苏婥活命的礼尚往来。 看似一来一往,程控却是打精了算盘。这可是早就找好的化学厂区啊,预先虚设的埋伏早就备好,他现在是在和他谈条件吗? 错,程控给的,只是告知。 祁砚并不知道化学厂区里还有炸/弹,一如两年前的招数。他今天是要拿下,不是再给他机会,所以毒瘾散过后的微弱虚脱,祁砚自然耐心欠奉:「不可能。」 「那好。」程控笑了下,直截了当地威胁他,「这最后一眼,你记好了,接下来你别想再见到她。」 风凉了,空气中却莫名有猩火待燃的味道。 祁砚只觉不好,刚要辨别气息方向,靠东一区的化学库就「嘭——!」的一声剧烈爆炸,硝烟四起的浓烈,祁砚那行人都被夜下沉重扩散的迷雾冲散了视线。
第144页 再睁眼时,耳畔突然闪过早就等在中心厂区的空旷大场地,直升机盘旋的喧扰声。 强力旋转的夜风,林间树影深黯婆娑,风沙统统迷眼,程控抓着苏婥就要往直升机上赶,苏婥不从,还要放声喊人。 程控怒火攻起,一把抽出早有准备的药,给苏婥灌了下去。本以为是照常给苏婥吃的药,但没想到会因为拿错,而错餵失声药。 无论餵的是什么,程控成功把苏婥截上飞机。 眼见着直升机盘旋升起,苏婥说不出话,不代表她不会反抗。 祁砚那边已经从偏门赶了过来,只要她再拖一点时间,一点时间就好。 所以直升机的左侧门没关,苏婥不管程控力劲多大,反手就是攻击侧腰方位类似的敏感处。也不管直升机现在离地多少,踹开他就要往下跳。 平地旁边就是山崖,简直疯了! 程控刚要把苏婥束回原位,「砰——砰——砰——!」几声重响,子弹一颗颗地朝着直升机关键处打,因为都是训练有素的缉毒警,所以出枪自然也是利落。 直升机还没稳速,就因子弹的外界攻击而倾斜角度,半吊着摇晃在半空。一下侧向,苏婥和程控都在没安全带保护的情况下撞到左侧门上。 苏婥眼见机会来了,怎么都直接往外跳了。 祁砚一眼就看到直升机里跳下的女人,心头一悬地已经沖了过去,但与此同时,程控知道自己逃不走,已然抱着毁灭的思想,按下了袋中第二处炸/弹的控制键。 「砰——!」 这次不是单个,居然是连环爆炸! 化学厂区瞬间连片烧成猩目的火海,祁砚和苏婥也同时被爆炸影响到摔出安全平地。 就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要摔下山崖,苏婥眼疾手快地抓住崖边那根支出的缠绕藤蔓。 藤蔓间受力脆弱发出的细碎声磨在苏婥的心头,心跳像是发了疯一样地恐惧加速,连血液流速都不断加快。 断翼的飞机「轰」的一声坠卡在山崖,程控瞬间落入下风。 苏婥吓得浑身惊颤。她现在盲区过多,根本看不到祁砚,甚至可以说是,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一个能帮助她的人。 就在那根藤蔓最终没能承受住力,就要崩断的那一秒,苏婥害怕地心跳快到了疾速。 断裂那刻,她就要摔下山崖时,祁砚突然跃过,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勒住,用力之大,像是怕极的表现。 苏婥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惶恐。 她说不出话,盯着祁砚的眉目逐渐被氤氲沾湿,酿着过重的委屈,情绪蓄势待发,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祁砚把她从惊险拉回现实安稳,苏婥腿软地跌坐在他怀里。她敏感地一下就嗅到了祁砚身上混和毒品的味道,光看他的状态就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就因为这股味道,苏婥忍不住了,眼泪哗的一下淌了下来,烫在她的肤表,烫在他搂在她腰间的手背上,一把灼烧,烧得他心都慌乱。 整整两个半月,苏婥没见祁砚。 不知道为什么,原先一次次的说服自我都不管用,只有刚刚在红灯区看他皱眉的那一眼,她的心像是被蛰了下,刺痛感分明,扎得她难受至极。 不是情感淡漠的吗?不是感知不到爱的吗?那现在这算什么? 就算被程控无限度地洗脑,苏婥手肘和膝窝那两处纹身是再鲜明不过的记录。 程控说她不爱,她就不爱了吗?心是她自己的,感情是她自己的,他凭什么指手画脚? 这一刻,前面这两个半月的情绪越是堆积沉重,现在触底反弹的感知就越发浓烈滚烫。她爱他,谁都不能否认她爱他! 苏婥情绪突然就失控了。她嗓子疼得难受,不知道是想哭导致,还是因为经久才能看到祁砚,和他来之不易的重逢导致。 呜咽声根本不够抒发她情绪关口打开后泄出的洪荒。 苏婥顾不上身上沾染的污泥,转身就扑进祁砚怀里,双手死死地勾紧他的脖颈,感知着混和毒品味道下独属于他的炙烫气息。 这么久了,谁都没人能比她更明白这些年来祁砚对她复杂的情感。 苏婥就算哑了声,也还是要问:「你说过你不碰毒的,你明明讨厌毒的,为什么要碰啊?」她的话音极低,难受地重复着:「你为什么要碰啊…….是不是因为我?」 不知是拨动了那根敏感神经,或许是苏婥说得太委屈了,祁砚没忍住,反手就是扣住她的腰,将她搂得紧,搂到彼此间空气都稀薄,「不是。」 「可你就是碰了。」她蓦然哭了,「这样还来救我了。」 祁砚沉默了。 「祁砚,带我回家。」苏婥是真的受不了了,哭得眼圈通红,像个孩子一般无助,「我跟你回家,你带我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连祁砚自己都没注意,他说话的嗓音是哑的。 这世界从来就没有任何一种药是万能的。 什么可以万能?也许是爱,对吗? 爱可以万能,万能到掩埋时光和人海的真爱,追寻踪迹,还能回到我身边。 终于,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到我身上,你带我回家了。 我没失望落空。 幸好,我没信命。 信的是你。 全世界,只有你是我的家,我必须要回的家。
第145页 第50章 约定,醒来就结婚。…… 兴许真的印证了解铃还须繫铃人这个道理,苏婥这个情感淡漠,在治疗的时候,顾维就说过——如果没有同等刺激情况,也许造就感情缺失的问题没法解决。 今晚这一场刺激,追其根本地将长久压抑苏婥的关口释放。 虚幻和现实的冲撞,程控蛊惑人心的话和现在来自祁砚再覆暖不过的安慰,都在将苏婥心底那点不知所措放限到最大。 苏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明明不想哭了,眼泪还是像失去控制那般,淌得肆无忌惮。滚落沾湿在祁砚的肩头,发烫的温度,一不小心就烧出满心藏匿已久的滚烫炙热。 苏婥和不远处程控的分界线,现在被祁砚生生拉出。顾不得难受地,不远处「砰」的一声枪响,警员被程控突然拿出的枪偏位打中了膝盖。 站在警员旁边的苏世丽顿时从主动位变成被动位,被程控扣住脖颈,一步步地往后移。 受刺激过后出来的是第二人格,苏婥一眼就能辨别。 如果是第二人格,那苏世丽现在就是危险的。 苏婥顾不得难过了,手一下拽住祁砚的衬衫,视线灼然看去,哑然的嗓艰难地擦过低声:「快,救人,程控随时会开枪。」 枪口对准苏世丽的太阳穴,就在这句话落的下一秒。 程控那边钳制工作果然展开,直升机里的飞行员和程控无一倖免地落入警方这块的围堵,祁砚这边和林诀发下命令,缴下程控现有的所有械。 然而,程控不可能任由自己落入束手无措,再无逆转的境地。 苏世丽是被程控这两波爆炸搞怕了,但那是程控啊,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为被追缉的逃犯? 这么多年来,这是苏世丽唯一一次真情流露。 可笑的是,竟然是在她想通后改邪归正的时候,却还是被绝境中仍在一心求胜的程控钻了空子。 苏世丽旁边就是警员,但在靠近时,程控反应敏锐地还是把目标放在了苏世丽身上。 「既然走不掉,那不如同归于尽如何?」程控浓沉含戾的目光带刺扎在苏世丽身上,刻意压低声线的话,明显就是对她说的,「我说没说过,叫你少管闲事,程控就是这么教你的?」 果然,苏世丽没猜错。 眼前这个男人是程控身体支撑下的另一个人。 人格在未被治癒之前就算知道对方的存在,也可以做到独立出现。 第二人格从来就没认可过其他人格,理所当然地,对有意压制他的主人格更是深恶痛绝到极点。 第二人格想要灭掉主人格和第三人格很久了。 终于,现在好像等到了一个完美的契机。 因为还是程控的模样,只是表情、行为、说话语气变了,可那还是程控。 就算是被威胁,危险在即,她也还是淡淡的笑容,不再是过去那般蓄意摆出的咄咄逼人,而是少有的温婉如初,是只对程控才有的。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被掐脖致使唿吸困难,多时后,本可以有问其他话的机会,却还是挑了符合她自己风格的开场白。 一边是警察的步步紧逼,一边是苏世丽的云淡风轻,这个第二人格可没那么多耐心和她耗。步步后退的过程,一把重力使出,苏世丽脖颈由红泛青,他眸色深狠,「废话少说!」 「程控有没有说过我?」苏世丽曾经无意撞见程控人格分裂病症爆发时,两个人格在破裂对话,她没敢打扰,便悄无声息地待在暗处,害怕却还执着地听完全场。 现在问出这个问题,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但她是真的想知道,「所以,他提到过我吗?」 第二人格俨然没料想会是这种没营养的问题,冷笑了下,眸色溺入冰封,扎在苏世丽身上,「果然,关键时候都只会问这种问题,还真是他说的废物一个。」 这话明明是用第二人格的语气说出的,苏世丽却觉得心眼像是被刀戳中一般,太疼了,疼到轻轻一动都是伤筋动骨的上刺。 他说:「还真是他说的废物一个。」 所以程控对她的描述真的是废物吗? 下一句,第二人格还讽笑着补充:「知道他这么讨厌你,还要留在他身边,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苏世丽发抖了。 偏偏,他还要俯身到她耳边,像是咬耳的亲密,却字字让她骇人到惊颤,「像程控这种人,才是所谓的废物,懂吗?废物怎么配拥有这个身体,你说对不对?」 「以后都是我了,惊喜吗?」他越笑越诡谲。 苏世丽终于受不了了,想挣脱,却抢不到机会。 第二人格还不介意让她知道一个事实,「想知道我已经拥有这个身体多久了吗?」 苏世丽微动了下唇,刚想说一个月,却被第二人格那句「快坚持整整一年半了」打断。他笑说:「他还说我是冒牌货,可现在这局面,不就是他才是冒牌货?」 闻言,苏世丽发烫的唿吸生生停顿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 整整一年半了。 这就意味着之前那个正常人格都是这个第二人格心机装出来的吗? 像是触及难耐,苏世丽隐忍过久的情绪瞬间再覆压不住地,直接兇勐触底。她发狠地盯着某处,嘴里在说:「你不配,你不配这个身体。你才是冒牌货!你该死!」
第146页 「真可惜啊,我还以为你会为我庆幸呢。可怎么办,程控太无能,以后都是我了。」第二人格轻啧了声。 转眼间,他就没了好态度,想到这段时间的事,恶狠地咒骂,「我最恨出卖我的人,有二心的人都得死,包括你。」 到这一刻,苏世丽才明白,明明之前的程控就算再怎么走毒线,都不可能杀人的。最近从程家这边走过的命太多条了,这已然可怖。 「所以江敬也是死在你手上是吗?」江敬的死太匪夷所思了,他为什么会半跪,为什么会双手合十地祈祷,这边没人去查,不代表这不是一宗悬案。 苏世丽心里大概能猜到答案,却还是问了:「聚会那晚,从头到尾装程控的人,也是你,对吗?」 第二人格调戏式地拍了拍苏世丽的脸颊,「很聪明,但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一个知情必该死的人,你居然注意他到现在?」这说明什么?说明苏世丽是大智若愚,真正聪明的人,这种人最留不得。 「江敬可算是程控那边的人,对我不利,我当然要抓他弱势弄死他。」第二人格说,「而你,我保证,你的死法会比江敬更有意思。」 此时此刻,听到这种威慑话,苏世丽竟然有违寻常地不怕了。 她闭上眼,感受着耳畔传递的温热唿吸,来自程控的熟悉与陌生。明明脸上带笑,收不住的眼泪却顺然从眼角觅出,划过侧颊,淌下。 从暖到冷,不过是夜风吹过的那几秒。 苏世丽坚持了这么多年,筑起了多厚的高墙,却还是死到临头,被第二人格简简单单的一句寥寥数句打倒了。 她不是没问过顾维有关于程控的状态。 顾维说过:「他现在看似正常,但我没办法保证他正常。」 其实顾维早就看出来了,但因为第二人格太会隐藏自己,而几近蒙蔽了他们所有人。 苏世丽同样有猜过这种可能,但都因程控表面的温和而猜测无解。 现在有了解释,她转念想到顾维给出的最坏结果:「按理来说,主人格是不会被副人格压制或者改变的。但意念一直都是件很难说的事。我现在可以和你打个比方,如果程控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去稳定自身,其他两个人格的存在机率就会变得微乎其微。但换言之,如果程控不再强大,甚至有了颓靡消亡的前期状态预兆,就极易就此被副人格占据,进入休眠状态。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苏世丽当时不解,有问过:「如果休眠,再醒来需要什么?」 顾维只是嘆息:「需要他自己愿意。」 ……. 所以,整整一年半,程控都没出现,被第二人格压制到现在几乎看不到,是因为他不愿意醒来了吗? 思及此,心中高墙轰然倒塌。 耳畔是警方再一次喇叭中的警告响起:「放下手中的枪,你已经被包围!」 苏世丽心如刀割地执着最后那十秒的坚定,在第二人格那句「现在,跟我走」还没来得及说完,她就趁他不备,反手一把去抢他手中的枪。 见此情况,警方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来自不同的枪枝都已然瞄准苏世丽身后的「程控」。 争抢过程,失手途中,「砰」的一声,周围顿入死一般的寂静。 苏世丽手扬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却费力至极。不长眼的子弹打中的是她的心脏,正中心脏,枪口温度还是滚烫。 紧接着,连一秒的间距都没有,按照规矩发出的子弹,警察这边出枪射中「程控」。 两人同时倒地。 警察这边纷纷上前。 可子弹打中的是苏世丽的心脏,那颗为程控整整跳动了二十几年的心脏,就此休眠了。 果然,坏事做尽。 人在做,天在看,终究天谴还是来了。 就算第二人格出现占据,苏世丽都没办法否认程控之前走毒垄断时做过太多违法的坏事,死有无辜这个词早就不适合他了。 这辈子果然还是情深缘浅。 死前的那最后一眼,苏世丽还是执着依旧地望向了现场被击毙倒地的「程控」,眼角都是划过的泪。 那滴坠落泥地的泪,像是终生难拔的刺,一下扎在程控身上。 第二人格的至死暴戾,终于还是蓦然失踪。 盯着苏世丽的那双眼眸,最终鲜为少有地染上温情,却也只有半秒都不到的时间,没神了。 …… 苏世丽不后悔,程控欠这世道太多,一命还不够,那就再加她这条命。 她陪他,到地狱再一起赎罪。赎完罪,这辈子才算完。 只能这样了。 希望下辈子,下辈子有缘再遇见吧。 她不贪心,只希望他能做个好人。 不爱她也没事。 下辈子,只要是好人,就好。 * 而另一边,缉毒警的出动,顾斯巡那边守在程控这边的线路被断失联,等同于顾斯巡打算在危急时刻拉程控做垫背的走势难以行通。 那边徐照领头的围剿就擦进边界。 rainsbose风光这么久,顾斯巡都没在公共媒体面前爆出私人信息,就是以防被抓住弱势把柄,殊未料,徐照这边会反将一军。 无论祁砚那边是什么情况,徐照这边的出手还是让顾斯巡猝不及防。
第147页 同是走毒,下场不会好到哪去。 然而,顾斯巡没想到,最后落入的深网,会是徐照罩下的。 所以在化被动为主动之前,顾斯巡还是出手了。 桉树跑下车,刚想紧跟在徐照身后,满是落叶的林地就忽地划过扰耳沙沙声。 早就布置好的兜网突然拉关收起,桉树被困其中,徐照那边还没来得及转身,桉树整个人就被悬空吊在高树中。 这是顾斯巡送给他们的第一个礼物。 林区过大,难辨顾斯巡方位。 但很明显地,扩音是从东北向来的。 徐照这边人员不饱和,所以各个方向刚刚守好,就因为桉树这边落入下风。 「真是好久不见。」顾斯巡的话还是从扩音器中含笑传出。不过几秒,他点名道姓地说,「徐照,我想这一招,你不意外吧。」 徐照当然不意外,这就是当年「7.15」运毒交易案,程控这边废弃剧院和厂房两边的兜网撒毒招数。既然顾斯巡能拿出这招,就说明他早就知情。 徐照始终不解的缘由,程控不可能会想出这种阴招。 而现在在顾斯巡这,终于得到了解释。 果然,顾斯巡早就盯准程控。 现在桉树被控,徐照是可以开枪去打绳,但关键是,绳子上绑了喷洒毒品的淋头。在此情况,徐照显然没有说不的决绝。 他皱眉,环视四周,「你想做什么?」 顾斯巡只有一个条件,「让我走。」 「你做梦。」徐照抬眼就能看到倒挂的桉树,她朝他摇头,表示这点招数无所谓,她不是这么不禁扛的人。 但桉树坚强,不代表徐照不会心疼。 顾斯巡倒是不紧不慢,「你可以觉得我在做梦,但你知道的,这种混合毒下来,这小姑娘能不能扛得住是一说,你要和她好好过显然是做梦了。」 徐照没想他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程控那边已经被控,你根本就逃不掉。如果你现在开淋头,罪罚只会更重。」 「所以呢?」顾斯巡觉得好笑,「程控那是作恶多端,太多的证据都能指向他,但你们能查到我什么证据?放个淋头的证据?」 顾斯巡这一波阴招玩得的确后路可退。 但他似乎忘了一点,在此之前的四公司合併,蕴通医药可是和rainsbose走得最近的,但凡能察觉的漏洞,徐照早就准备了证据。 所以现在,有一说一地,「rainsbose的生意线,掩盖着毒线,地点要我报吗?大概就是蕴通医药那几条药线,对吗?」 这话一出,连氛围都没入焦灼。 顾斯巡的语气明显变了:「药线是蕴通医药的,你现在倒是敢捨弃。但你觉得那几条药线一爆,你能稳过?」 「当然不可能。」但徐照早就做好准备了,「所以我不介意赔进蕴通医药。」 「你疯了?」顾斯巡的态度骤转冲动。 徐照像是猜中顾斯巡那边会给出什么走势,朝一旁的缉毒警递去点头后的眼神,意在很快就能出弹中绳,顾斯巡不可能如他所说那样撒毒。 为什么徐照这么确定,是因为顾斯巡和程控不是一类人。 同是疯子,程控是要手底下人给他做事擦屁/股的疯子,顾斯巡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权衡利弊的疯子。 现在药线为压,只要徐照做到在放弃利益上比他更疯,就能摆平弱势的问题。 与此同时,另一批已然深入林区的警察已经循着声源摸到了顾斯巡的可能所在地,三处同时袭击,「砰」的几声连环枪响,桉树这边收绳断裂,里头顾斯巡被活生擒拿。 徐照抢先就抱住腾空摔下的桉树,手抚后脑勺和拍背的动作,即便没说话,也是在安抚惊慌的她。 桉树紧贴在他怀中,同样没说话。 但他们是庆幸的,因为这一步走完,就代表着快要尘埃落定了。 而顾斯巡到此为止才知道,自己输在哪。 输在太过自信,认为已然拿捏全局。 但这世界上,有太多像是徐照这样心思缜密还会隐忍的人。 所以顾斯巡迟早会败,徐照只是一个单例。 * 这次的落网,祁砚和徐照的深入配合,无坚不摧。 顾斯巡是潜逃在外的中国籍,被带回国后,理所应当就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柬埔寨这一站的结束,代表的是祁砚卧底身份的结束和徐照终于脱离势力获得安全的落定。而纪洵和苏琼下落都有了,但苏婥只独自接受了一个事实,不是每个人都是有福之人。 纪洵早就精神错乱,认不出人了。苏琼是自杀,最后一面谁都没见到。 后事是苏婥办的。 说实话,苏婥从小就家庭缘浅,办后事那天也不巧是个阴天,阴云避日的,一同掩埋的,还是她过去知情后对见面的所有期待。 现在,所有期待都幻化成了冰冷的骨灰盒。 苏婥就算脸上没什么表情,靠在祁砚怀里等火化结果时,双唇却紧抿,肩膀是打颤的。她坚强了太久,甚至忘了从前柔软时会覆着的依靠。 过去的记忆渐渐模煳成线。 一个小时后,工作人员喊家属去领骨灰时,很不凑巧地,那把烧得极旺的火还没消减势力。 苏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骨灰上燃着烫眼的火。
第148页 一把火热,生生烧进她心房。 那上面一个小时前明明躺的还是苏琼整个人。 苏婥顿时就受不了了,转身埋头进祁砚的怀里。 他只扣住她背,任由她死死地抱紧他,无声的哭泣往往悲伤酝酿到了极致。 「祁砚,我好像没有完整的家了。」 「你有。」他却说。 这是苏婥回来之后第一次祁砚正面回她。 她哭得眼眶通红,抬眼看向他时,目光中晃过一丝迷惘,但更多的是无措。 祁砚不是个会共情安慰的人,但他活到现在,真的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苏婥了。温热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濡湿,他嘆息地吻过她的发心。 「我会是你完整的家。」郑重的承诺,他只给她,从此也只会给她,「以后永远都是。」 * 当月月末,祁砚出现在警厅的那天,是他毒瘾后期被控好的那天。 祝域即便知道他临危染毒,也没从他云淡风轻的表情上察觉到想看到的分毫。 祁砚这次任务依旧没让厅里的人失望,同时,「7.15」案件背后在逃人物被抓,祁砚还把祝域挂念的祝家衡带回了国。 至于当年那场爆炸后,除祝家衡之外,另一个和他一起失踪的缉毒警下落,祁砚没明说,但很嘆息,现在已经离世。 顾斯巡把他们两个留在身边,是用来走药线试药的。顾斯巡和程控都是自私的人,联手当然是利益当先,所以两边都怕被搞出错,都找了白鼠试药。 祝家衡撑下来了,另一个人没有。 所以后期的治疗,就靠祝域这边了。 苏婥这两年伤得其实不轻,回国的时候,她睡到半梦半醒,有轻声呢喃过一句:「能不能不做了?」 尽管没说明,祁砚却好似听懂了。 人生虽然看似有大几十年甚至近百的时光,可他们已经浪费了很多年,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六年给他们耗。 苏婥就算是比祁砚年龄小,这么久以来经歷的,已然不允许她再保有年龄优势的稚嫩。 她没太多宏远的愿望,只希望能有他,有他每时每刻都能联繫上的生活。 他们的开始也许错误指引,但现在解决落幕后,祁砚答应苏婥,只走沂港船舶,缉毒警的身份完成任务,就此放下了。 过去的恩怨再多,都不及未来的光景。 即便祝域对祁砚有耐心的挽留,祁砚的态度依旧如此。 「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祝域很珍惜苗子,尤其是祁砚这么好的苗子,要知道,一手培养出优秀的缉毒警何其之难,更别说祁砚这样行动力决断出色。 于话深处,祁砚突然像是在忍什么,只淡笑了下:「有家,得守。」 那个专门守给苏婥的家,该兑现承诺了。 然而,毒瘾是现在祁砚和苏婥最需要过去的坎。 上瘾容易,戒毒难,更别说祁砚当时拿到的是精品毒。 但祁砚什么都没和苏婥说。 她最近接连受打击,还有在看心理医生,他知道这是他们共同要面对的问题,但现在的苏婥心理承受能力显然比在柬埔寨时差太多,心理医生也说不能再让苏婥受刺激。 再加上祁砚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棘手的情况,只不过这次毒瘾更大些,短期或许不行,但他尽快解决是没问题的。 毒瘾来了,对抗是狰狞的,祁砚没勇气再失去一次苏婥,所以他可以选择自己扛。 但怎么都没想到,毒瘾的再次席捲是暴风向的。 明明前面电话里还在说着少有的蜜语,苏婥在纪洵那边的住院病房等着祁砚的电话,却在一个小时后,意外接到了林诀匆匆打来的电话。 因为祁砚这边离开警厅,所以林诀他们都想给祁砚一个圆满的落幕惊喜,却未料,集体出现在警厅办公室,敲了半天门,碰上的是祁砚毒瘾爆发的突发情况。 紧急送医院,苏婥那边赶来,得到的解释是情况危急。 毒瘾几度爆发,祁砚已经算是自控力强的,他不想让苏婥担心,所以几次都是感知后提前避开他。祁砚终究不想让苏婥担心。 可现在事发,接到电话后,苏婥最快时间赶到医院。 见到病床上,面色发白的祁砚,一动不动的,她心中坚守的信念如墙坍塌般地轰然就倒下了。 苏婥刚想靠近,心跳加速到连腿都发软,没站稳,一脚跟跌在地上。旁边的林诀见状赶紧要扶她,苏婥不要,执拗劲不知怎么就来了,非要靠自己站起来。 但就是双腿莫名其妙地麻木,站不起来。 还没等光华照到她脸上时,苏婥的眼泪已经砸了下来,湿了整片衣衫。 忙完苏琼的后事后,她这段时间都在尽心尽力照顾纪洵。 真的太荒唐了,苏婥心想着,她究竟在想什么啊,只听祁砚一句不会有事,就放心了吗?她什么时候敏感度这么低了?怎么都没注意到祁砚的不对劲? 苏婥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气自己气到一巴掌生生抽在自己脸上。力道大的连边上人都觉得疼。 可苏婥反省了,也打了自己了,祁砚还是没醒。 苏婥眼眶蓄不完泪,内心挣扎着守在床边,回想着医生刚刚在办公室和她说的话:「因为有避开用药,所以很大程度上,病人纯粹是在靠意志戒瘾。意志是强,但怕就怕在瘾头这种东西会侵吞意念。」
第149页 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精品毒侵占过甚,医院这边能做到的就是控制他的情况,而祁砚现在能不能醒,很大一部分,全看他自己。 耳畔一遍遍地重复着,苏婥觉察自己的血液好像都要凝固到几近冻起。 这天怎么这么冷啊。 冰天冻地的,外边还飘着茫茫白雪。 苏婥就这么守在祁砚身边。 明明生命迹象都是正常,可祁砚就是没醒,连医生都说奇怪,是不该有的情况。 苏婥一天比一天惶恐。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每天除了喃喃低语地和他说话,就是重复不断地说着自己每天在做些什么。 肉眼可见地,苏婥比在柬埔寨时还要消瘦。 可她明明按照以前的规矩,阿姨买什么在城东,她就会统统吃完,还会把照片分享给祁砚看,一点都不浪费。 但祁砚没给她任何回復,甚至连回国后答应她,说要天天陪她睡前聊天,都没做到。她握着他的手,明明是暖的,指尖却平坦到没有任何反应。 苏婥又一次陷入疑难境地,不復挣脱。 这也是第一次,苏婥有机会见到祁砚的父母,高知家庭的父母。 在这样的家庭面前,说实话,苏婥是没有自信的。 没有自信,一小部分原因是她自己支离破碎的家庭,而另一部分,是祁砚的毒瘾由她而起,她是罪人,就该赎罪。 但苏婥怎么都没想到,打完招唿后,祁砚的母亲梁暮桦会把她拉到外边的长椅上,和她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 听到这话,苏婥是诧异的。 因为她不是没设想过各种糟糕透顶的对话情况。 但显然,现在的对话走向平和得有点过分。 「不用害怕,我现在只是一个母亲。」梁暮桦望着里面躺在病床上的祁砚,是想礼貌淡笑,但最终还是无奈崩出苦笑,「我听祁砚说起过你。」 苏婥握住手机的手劲微重了些。 话是梁暮桦在说:「祁砚从小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无论是出国,当兵,还是后来的沂港船舶,缉毒警,每一步都没踩在我们替他设想的点上。大家族出来的,就他一个这样,大家都说他是野惯了。」 苏婥不清楚梁暮桦和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松懈,生怕一会听到什么话会再度绷紧神经。 毕竟祁砚应允她的成家话,是他说的,家庭在感情这件事上的态度却还是起着很大情况的影响。 苏婥看了眼病房里威严自怒的祁砚父亲,提心弔胆地收回眼,轻抿了下唇,面对梁暮桦的话,没说话。 可能是她太过拘谨的表现,梁暮桦看完,反倒笑了,主动用轻松的话题缓解:「和我聊天,这么紧张吗?」 「没有,」苏婥想都没想,就抢先回答了。几秒后,她略有尴尬地缓慢重复了遍,「没有紧张。」 大抵是看出她的心思了吧,梁暮桦轻嘆息了声,「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 苏婥没接。 梁暮桦只说:「这么多年,祁砚只和家里说过你。」 苏婥讶异抬眼。 梁暮桦笑笑:「说实话,我们起初是意外的。而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引起不满的话,只是为人父母,我们都想知道孩子另一半是不是值得信任的。」 这话像是评判,不知怎的,苏婥越听,心跳越快,扑通扑通的碰壁而归,越来越慌乱了。 但下一秒,始料未及的是,梁暮桦抬手轻抚了下苏婥的头,像极一个母亲的温婉模样,只把传情传递,字里行间没提到一句有关于毒瘾的事,仿佛早已知情。 这个动作已然表明认可。 苏婥身子微僵了下,只听梁暮桦淡淡说到:「听过一句话吗?」 闻言,苏婥抬头。 下一句,才是他们真正要送给苏婥的安定剂。 「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梁暮桦看了眼病房内的祁砚,视线转回到苏婥身上,眉眼的松解,如是坦然接受,「碰上你,是我们的幸运。」 * 转眼回国将近半年,春光復甦。 苏婥给祁砚念完最后一个故事后,合上本,轻抚了下他的眉眼,忽而想到梁暮桦之前和她说的那些话,无限的感激,「我们能不能约定,醒来,我们就去结婚?」 像是生怕祁砚听不见,苏婥还靠近到他身边,轻吻了下他的唇,有耐心地重复了遍:「祁砚,我等你很久了。」 只是,话说出去了,没有回应。 苏婥也像是习惯了。 抬眼看向窗外,春天又是那般细雨纷飞,杨柳成荫摇曳的恬淡。 替祁砚盖好被边后,苏婥看了眼时间,肚子有些饿了,便打算下楼去买午饭吃。 再一次走到住院部楼底,阴雨绵绵,压在她头顶。 真的好像还是和之前每一天毫无二致,更是毫无悬念和惊喜。 不知是不是被这天气影响,苏婥心思渐变复杂。 不知觉地,又没了胃口。 其实从柬埔寨回国后,苏婥听祁砚说过,如果他哪天不在身边,想看每一点记录下的有她的画面。以后翻出来看,会是不一般的感受。 这点,苏婥坚持到现在。 一如既往地,她拿出手机,开出相机,打算随手拍张景色照。
第150页 只是,在镜头对向她的那一瞬,画面中突然闯进一个男人。无论是身高,样貌,还是动作,每一点都和她印象中的祁砚一模一样。 突如其来,苏婥发怔地定在原地。 好多秒,她才反应过来,现在向她走来的真的是心心念念的祁砚。 好多秒数走过,苏婥不仅说不出话,动作还受限般地被动束缚。她真怕自己是出幻觉了,可动作就是能先于意识给出反应,她自己都不受控,就朝祁砚沖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祁砚被她撞得生生后退几步才站住,但还是张开双臂,搂住了朝他跑来的女人。 无论霎然后沖,还是情绪颠簸,苏婥都在反应过来后,再控制不住地不知羞大哭起来:「祁砚,你怎么回事啊,戒个毒瘾把自己戒到昏迷,有你这么戒的吗?你不舒服还不和我讲,我这么不值得被信任的吗?我还和你爸爸妈妈见面,我都快吓死了,你就躺在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啊……」 陪在床边讲话,和醒来后的对话中终究是不一样的。 苏婥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 直到她累了,眼泪掉够了,才吸着鼻子知道停下。 大概是察觉到旁人投来的视线了吧,苏婥总是慢一拍才能情绪漫溢。她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埋头凑进祁砚怀里,声线嗡嗡都不出来。 苏婥说的每一句话,祁砚都认真听了。 但可能是醒来没多久,他还是精力交瘁,只是低笑着落手在她脑袋上,揉住她为了他剪好保持的及肩短髮,「那我错过了什么?」 「你说你错过了什么?」这时候,苏婥得理了,就想嗔他。 「嗯,想知道。」 那好吧,苏婥温温吞吞半天,才挤出一句:「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 不用解释,祁砚就能理解意思。 的确,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 「所以,还算数吗?」 「什么?」 「约定,醒来就结婚。」 「……算数。」 晚风光色,迷离芳华,共赴一场厮守相约。 天光大亮,春意烂漫,踏遍漫野松色青山。 从此,心头再没阴翳,有的仅是,缠绵不清的肆意依恋。 我爱你,会比你想像的成千百倍爱你。 终生为期。 ——二卷完 第51章 所以,什么时候回家? 祁砚醒来的消息还是苏婥第一时间联繫梁暮桦传去的。 说实话,祁砚对此意外。 因为他从小就独立,祁家的教育模式又是那一圈中出了名的以狠为先,所以祁砚和父亲祁闽的关系并不好,基本一年能回一次家是好事,梁暮桦夹在中间又经常是调和方。 这次祁砚染毒出事,祁闽虽主张着第一时间从一千两百多公里外的燕宁市赶来凌川市看祁砚,表面上却冷硬依旧,丝毫不减和缓。 而这么久以来,其实苏婥也只是和梁暮桦交流多,和祁闽只对话寥寥几句。 医院当时的第一次见面,祁闽从病房走出,没再让梁暮桦和苏婥多聊,只冷声问:「救你染的?」 苏婥知道迟早得算帐,现在心理准备做好,据实点头。 她知道虽不用解释程家具体涉及的事,但祁砚的确是因为她一次次地临危涉险,所以该解释的话,苏婥自知还是要说的。 可就在她想进一步解释的时候,祁闽不耐地挥了把手,一下打断她,「要帮那小子求情,煽情没用,你们的事不归我们管,我只要醒了的电话。」 …… 也就是祁闽这态度,苏婥一度疑惑不施加干预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祁砚和他父亲的关系不好。 虽然梁暮桦送给她那句「有福之人不进五福之门」,但说到底,面对这样背景硬实的家庭,苏婥没底气,也说不出的心慌。 现在电话终于打过去,就像是在等最终的宣判。 苏婥不确定一会电话里会说什么,但总在祈祷千万不要是那些她这么多个夜晚胡思乱想过的话,希望不是。 电话打去,没等几声,梁暮桦就接通了。 第一句,是苏婥认真起的头:「阿姨,下午好。」 这通电话的来意不言而喻,梁暮桦话中语气微扬,如是情绪欣然上涨。她话中蕴笑:「是不是醒了?」 苏婥说是,这边电话要转到祁砚手上。 然而,没料到的是,梁暮桦那边也是第一时间把电话转到祁闽手上。 祁闽仍是一贯的高高在上,只是声线背后夹杂窸窸窣窣翻杂志的低音。他冷哼了声,没什么语气:「知道醒了,手又没废,自己不会打电话?」 「……」 电话可是开的扩音,中年男人硬气的话很快就涩寒蔓延在病房,和窗沿攀进的暖风交相冲撞,生生降低了不少病房蓄存的暖温。 电光火石间,有将要燃起的对峙。 苏婥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正坐在床上喝水的男人,倒是眸色黑沉灼光般地,面不改色,仿若听多类似的话,全然不为所动。 但可能是余光扫到苏婥看来的目光,祁砚自然抬头,迎上她的视线,拿着玻璃杯的右手顺然转到左手,含温的右手指腹稳准地一下牵住苏婥的。 指尖勾进,勾连成功地十指紧扣,祁砚任由电话里男人浑厚的音量扩散,自己满意了,唇边轻挑浅薄的弧度,朝她扬了下下巴。
第151页 苏婥:「……」 不知怎的,没认真听电话,苏婥由此多了层做贼心虚的感觉,别过脑袋,没看他,只乖顺地应着那头祁闽突然打开话匣子教训的话。 祁砚:「……」 这通电话本来就打得心猿意马的,这会苏婥更是无视掉他的目光和动作。 祁砚因此不太爽了,牵着她的手劲加重后,一把拽起她,把她从床边带进自己怀里,手臂扣在她腰间,指腹轻轻地交扣摩挲着。 他左手放下杯子,而后接过电话。 没等那边把气撒完,祁砚就冷淡低凉地开口:「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 这回不仅是苏婥,就连电话那头的梁暮桦也没声了。 祁闽更是在祁砚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后,静默几秒,猩火焦灼气俨然朝这边沖了过来。 大概是感觉不好,梁暮桦那边声线由低及高,伴着仓促的脚步声,仓惶说:「行了,醒来就好,我们有空过去,先挂了。」 随即,没等祁砚这边给出回应,那头就利落地「啪」的一声挂断。 病房就此顿入安静,春意洋溢的暖风滑进窗柩,吹掀得薄纱窗帘都微动。阴云褪去后的日光蒙蒙,拢在几净的室内,将浮尘都染出活跃的游动心思。 苏婥被祁砚搂在怀里。 她也没挣,就靠在他怀里。感受着熟悉又凛冽的气息迎合胸膛的起伏,独属他的唿吸沉沉打在她耳骨,温热到仿若沁骨酥麻,说不出的悸动和雀跃。 太过不真实感依旧在心底徘徊,苏婥就怕是一场美梦。 毕竟类似的梦她也不是第一次做。 苏婥低头盯着祁砚勾着她的那双手,几秒的安静后,伸出缩在衣间的手,把他手扒开,而后抓着他的手,抬起,不由分说地去捏她自己的脸。 第一下,不疼。 第二下,不疼。 第三下,怎么还是不疼? 苏婥有点急了,刚想拽着祁砚的手去捏第四下,祁砚的手突然反向用力地牵住她的手腕,另一只锢在她腰间的手微用劲,将她整个人一转,面向他,四目相撞。 苏婥愕然看他,被动承受着由高及低沉降的唿吸,和男人近在咫尺又蕴写着温柔的模样,她鲜明感受到自己心跳慢了一拍,而后扑通乱跳得没了章法。 「干……干什么?」这是连苏婥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滞顿。 祁砚倒是笑了,嗓音从喉间缱绻漫溢,唇凑近她攀上绯红的面颊,不等和她的气息交融缠绵,就低声问:「慌什么?」 苏婥心跳倏地一停,伴着背嵴发僵,她轻眨了下眼,「我……没慌。」 「那怎么说话都不利索了?」 「…….」明知故问的回答。 苏婥静看了他几秒,不知想到什么,抬手就手肘撑在他肩胛位置,微促着唿吸,淡淡说:「你不是说胸闷难受?」 意在问他要不要再去透透气。 祁砚在床上躺久了,后期是需要康復治疗的,但就着他本身身体素质不差这点,现在走动就算乏力,也不是问题。 然而,苏婥这样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走到祁砚耳里,却像是变了意味。 他抬起拢在她腰间的手,沿着她肌肤细腻的颈项擦过她耳垂,玩味似的轻捏了下,低沉暗哑的话音在她耳边化开:「不多陪我会?」 苏婥倒也不知道是什么灵丹妙药能让祁砚这回醒来就变得这么黏人。 说实话,「勐虎撒娇」,她还不太习惯,只是抬手抓了抓被祁砚揉到微麻的耳垂,低下眼,没什么底气地轻声说:「我现在不是在陪你嘛。」 「但你不是要走?」祁砚听懂她话了,但还是这么挑眉故意说,「你这右手的手肘,防谁呢?」 苏婥:「……」 她默了几秒,瑟瑟地缩回自己右手,本想帮他轻揉下被手肘撑痛的肩胛,却没想先一步被他占去动作上风。 祁砚握住苏婥的手腕,不让她逃,由她掌心贴合在他心房位置,感受着他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鲜明又活跃。 本是居高临下的位置,祁砚微俯下身,降到能和她平视的角度,凑近,浓沉的眸压在她澄澈的目色上,低淡的话莫名融进淡笑:「不是活过来了?还不高兴?」 苏婥难得被他盯到心慌,视线躲闪着,小声说:「我哪有不高兴。」 「那怎么表情耷拉着?」能如此,无非几种情况。刚刚那通电话打完,从电话里祁闽的态度,祁砚多少能猜出几分,「我没醒的时候他凶你了?」 「啊?」苏婥后知后觉这话里的「他」指的是祁闽,哪可能啊。似是怕他们父子关系闹得更僵,连连摇头说,「叔叔只说让我等你醒了就打电话,没说别的。」 祁砚眯了下眼,「真没有?」 「真没有。」苏婥颊及耳根有点发烫。 祁砚也不是第一次见祁闽,门庭纵深的道理他懂,现在碰上苏婥,知道她这么久以来的经歷,更不会用祁家的规矩去约束她。 但有些话总是没法立刻摆上檯面说。 盯着眼前卸去盔甲,重回柔软的女人,祁砚的深眸微动。他怕柬埔寨发生的那些事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话到深处只汇聚成了低不可闻的一声嘆息。 他的掌心轻贴在她面颊上,亲昵地和她额头相抵,眸中荡漾过只给她的温柔,缓声说:「对不起,是我去晚了。」
第152页 ——如果我没放任那两年,会不会就不会有那么多苦降临于你? 祁砚昏迷的这些时日,就算未醒,他的意识也在歉疚和心疼中蓬勃而漫。 无论是两年前的凌川,还是之前近在眼前的柬埔寨,所有的经歷都在他们身上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本不该有的一笔。 祁砚要的只是那个柔软会依靠他的苏婥。 可梦境中次次出现的,无不是柬埔寨那个稜角锋利的苏婥。 他爱她,就会心疼她。 现在话到嘴边,也是纯粹唯一的那句:「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苏婥这么久以来都没和任何人说过柬埔寨发生的事。 尤其是当年她不辞而别,池荟那边找了她好久,急不可耐最后被邢译压下来的翻涌情绪,苏婥依旧没能给出解释,只是柔和地安慰和道歉。 真正知情所有的只有她和祁砚。 这像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是时光都难以磨灭的伤,需要彼此的癒合。 苏婥本来不委屈的。 她觉得自己可以坚强把这些熬过去,现在却在祁砚突然提到后,情绪上涨,克制不住地濒临敏感泪腺,逼出了眼中蒙上的薄雾,氤氲半湿,笼罩阴翳。 苏婥吸了下鼻子,想说话,没想嗓音已经微颤着哽咽。她本想说别的,但道歉已然在开口的剎那自发涌了出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都不会染毒。」 苏婥没敢看祁砚,抬手抹了下眼尾,白皙手背很快渡上层剔透水渍,「他们来看你的时候,也没问我你是为什么染毒的。我知道,这事瞒不久,他们迟早会知道。万一知道了……」 后面的话,苏婥不敢讲了。 她知道这件事实是致命的。 但苏婥的怯却落在祁砚眼里,揪住他心脏只在一秒之间。他无奈地嘆了口气,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像是无形赋予给她定力,「他们知道。」 「什么?」苏婥错愕抬头,沾着泪的眼眶泛着晶莹,欲坠未坠的,清丽感果断颠覆娇媚。 「他们早就知道你的所有,也不会怪你。」祁砚抬手替她擦去积在眼尾的那抹光色,「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可是……」祁砚这么一说,苏婥难免想起梁暮桦话里提及的「我听祁砚说起过你」,心中总是好奇,细思过后便问出了声,「你和家里说过我?」 祁砚没说话,但摆在明面的态度不置可否。 「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你离开后。」祁砚盯着她的眸色倏然划过流光溢彩的温柔,光华耀熠。他的心跳也随之鼓动起来,「婥婥,我等你很久了。」 这是苏婥在他耳畔常说的话,现在祁砚原封不动地送还给她。 闻言,苏婥的眼睫微颤了下,如是有待振翅的蝴蝶,在日光下走出心动的弧线。思及祁砚刚刚的态度,她唇边渐渐扬出浅显的淡笑:「你对我这么钟情的吗?」 这话明显一下骤转了聊天的气氛。 苏婥觉得自己今天真的不太正常,一会哭一会笑的,祁砚醒来这件事真是够她开心疯了。 可能得了便宜就卖乖吧,苏婥没敢看祁砚,而是一下把脸埋进他颈间,瓮声瓮气地低声笑说:「以前是谁说我不可能喜欢,叫我别做梦的?」 「谁?」祁砚手抚在她柔软的发上,唇在她额间停留,微薄唿出的气息,生痒有如浮羽地游走在她肌肤上,语气却是佯装不知,「我怎么不知道?」 「你少来了。」苏婥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退出他怀抱的同时,手点在他额头上,把他轻松推开,「明明就是你,说这话时什么表情我都记得,凶的要死。」 祁砚微挑了下眉,「我不记得了。」 苏婥轻哼了声:「我帮你记得呢。」 「…….」祁砚现在拿苏婥没办法。 他和她对视了几秒,突然像是无力,低头靠在她肩膀上,唿吸微重,嗓音却略沉,有几分气息不稳的表现,「毒瘾后遗症吗,头疼。」 一听到「毒瘾」两个字,苏婥的脸色瞬间绷紧,紧张地手抚在他后脑勺,靠近他耳侧去注意他的状态,「很疼吗?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祁砚不说话,苏婥耐心等着等着就消磨殆尽,不知所措地手碰他额头,脸颊,甚至是颈间,去尝试感知他现在的体温情况。 但无一例外,都是正常不烫手的。 想着可能是低烧,苏婥左手护在祁砚身侧,转身想去抽屉里取体温计。 一个猝不及防,怀里的男人突然手控在她腰间,手拢在她侧颊,带回她视线后,一言不发直接吻上了她唇,辗转厮磨地压下她气息。 苏婥没意料到这个发展,后脑勺碰到病床枕头,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浅色瞳眸睁大,里头浸满的都是祁砚,任由这个晚了太久的安慰吻施加发酵。 鼻尖都在摩擦,唿吸过近的缠绕,苏婥所有的感官都像是被祁砚侵占,体温都被他熨烫到火热,一擦而过的心跳都在谱写克制不住的彷徨深陷。 和以前相比,祁砚的吻是温柔的,却又是激进的。 他缠上她的指尖,一点一点地和她越溺越深,抛却理智和清醒,终于将这么久以来积蓄的思念和渴望焕发至尽。 似是怕中途有人进来,苏婥反握住祁砚的手劲还是着加的。她承受不住,侷促漫溢,从喉间跑出的慌乱都在低微发颤,「祁……祁砚……」
第153页 「嗯?」祁砚渐渐松下这个吻。 苏婥轻喘了下气,深唿吸不及,眸光晕染动情的迷离,「这是医院。」 「嗯。」祁砚低头吻了下她的鼻尖,嗓音沉哑却融着低笑,磨在她脆弱的耳骨和心房,「所以,什么时候回家?」 第52章 爱你这件事,会到风烛残年…… 这话一出,空气无端静了几秒。 苏婥和祁砚小眼瞪大眼地,抬手就是拧了下他的胳膊,「好啊,你骗我呢?」 祁砚无辜,没顾及疼,下意识就说:「不是,真疼。」 说完,他刚想低头窝进苏婥颈间,就被她一手推开,「我看你精力挺好来着,说话利索,套路也耍得好一套。」 祁砚:「…….」 是柬埔寨走一趟都变聪明了吗? 不过,祁砚心想的和表面坦言的终究不一样。 他有眼力见,关键时候服软是他摸索出在苏婥这边最行得通的一套办法。自然而然地,拿出有违寻常的低姿态,祁砚信手拈来。 「婥婥,我们分开够久了。」 这话听似平静委婉,融进暖风,总被熨烫出几许低落。 苏婥是真的很少见这种态度的祁砚。 说实话,她就算被密林那会的场景冲突逼到打破情感淡漠的关口,初回国那段时间还是会碰上记忆混乱的难点。 也就是说,两年前那个恶劣态度的祁砚时常会和柬埔寨那个偏向温柔的祁砚融混在一起。 苏婥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个是真是假。她错过了祁砚每次态度转变的过程,只幸运地撞上结果。 或许,都因为是祁砚,所以熟悉。 而现在的一句「我们分开够久了」,苏婥就像是被这话触动,抵在祁砚臂间的手劲忽地就松了。她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神色略有摇曳,有剎那的失神。 祁砚还没反应她这突如其来的低沉,就听耳边微哑响起的女声,不同于先前的清亮。苏婥刻意压低声线说:「分开这么久,我连嗓音都变了,发现了吗?」 祁砚的确察觉到,也清楚原因。 是失声药起效过的后遗症。 好听娇媚的嗓音曾经是苏婥的优势,现在却因药物的过量而难修復,像是洞穿在她敏感点上的一道伤,结痂脱盖还残存鲜明疤痕的一种刺痛感。 祁砚当然知道苏婥在意的点。 但他不知道自己昏迷那段时间,苏婥太想修復,有病急乱投医过,只是后期根据医嘱,还是放下了这份执意。 「你在我眼里不会因各种条件而变,我说过,你就是你。」祁砚敏锐捕捉到苏婥眸底一划而过的怅惘,低头吻过她双眼,浅薄的触碰,是他给她的底气,「要治,我陪你慢慢治。」 言下之意,就算治不好,他也不嫌弃吗? 别看苏婥现在表面上可以拿捏得轻描淡写,却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找回一个已然不认识自己的父亲,偏偏还只能在精神病院维繫前二十几年都痛失的亲子关系,家庭上已然算是分崩离析的破裂。 再加上曾经的背景和走毒线脱不了干系。 就算码头仓库那次,苏婥能逃走运毒一劫,她也没法磨灭骨子里楔入的任何有关于程家的熟悉点。那些熟悉点,一旦坦白在光下,都会被刺穿,一道烧进她心。 祁砚答应她醒来就结婚,但苏婥心里那道坎一天不过去,这个婚,她就一天不敢结。 祁砚她兴许还算了解,但在燕宁和凌川等多城市都声名显赫的祁家,她不了解。 按照梁暮桦的描述,祁闽不听长辈言,执意从商之后,他们一家就搬出大院,有了自己的小家。 祁砚出生的那会,正是祁闽生意起步的阶段。 没了祁家老人的帮助,祁闽这场商路走得异常颠簸悬峭,好在最后闯出了一片天地。 可他们没想到,忙于公司,疏于对祁砚的关注,祁闽公司蒸蒸日上那会,会变成祁砚最叛逆的时候。 祁砚什么好的差的都学了。 唯独最出神入化,深入骨髓的,大概是祁闽冷硬不讨巧的脾气。 梁暮桦说到这时,是有苦笑:「也许在外界看来,祁家的确风光多年,但事事未能完美,他们父子俩的关系相处从来都是最让人头疼的,谁都不让,向来争锋相对。」 苏婥不明白的「争锋相对」,梁暮桦倒是详细给她解释了:「不怕你笑,祁家原先落在大院,随长辈住,无论是祁砚,还是他父亲,家里安排的路都是军人。偏偏祁砚他父亲脾气硬还独,从小到大就没听过家里一句话,非要经商。我记得那会,但凡开窗,都能听到旁边祁家老宅传来的争吵砸盘声,激烈到我觉得能把屋顶掀了。」 梁暮桦俨然是温柔派的,是比苏婥隐匿的锋芒更柔和似水的性格。说话都低柔,带了几分和气却不疏离的感觉,一看感觉就是家教优良的背景。 然而,是「从小到大」四个字引起了苏婥的注意。 她不了解祁家,一方面是因为祁砚从未提及,她也没见过一次他和家里联繫; 另一方面是那会两个人在一起,各带目的,并不单纯,了解过多对任何一方都算节外生枝,不是好事。 但现在,这些话从梁暮桦嘴里说出来,苏婥难免讶异,「阿姨,您和叔叔……」 梁暮桦优雅地说:「你们现在流行的词,我们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对吗?」
第154页 她俨然看出苏婥的好奇,温和地淡笑:「我们两家是世交,只是我和他从小不待见罢了。」 这场还算坦白的对话,梁暮桦不是来套苏婥情况的。毕竟以祁闽现在的实力,想要查一个小姑娘的家底,是轻而易举的事。 梁暮桦本意不想查,但祁闽已经根据祁砚给的答案往里深查过,她拦不住这人的倔脾气,以至于现在见了苏婥总是抱着几分愧疚。 苏婥家底是清白的,只是后期被带走的家庭并不清白。 但根据记录,苏婥基本都在国内,和那户人家接触得也少。这次案件能破,除了祁砚他们,梁暮桦相信苏婥的存在是有很大帮助的。 不然,祁砚这么一个无爱相迎,冷漠待世的孩子,她很难相信,他会一而再三地破例做着以前不可能做的事。 苏婥消失的那两年,祁闽对苏婥心怀芥蒂过,但梁暮桦从头到尾只说过一句话:「梁家落败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在祁家人都看低的时候,认我?」 这对祁闽来说是绝对的无解。 很少有人不双标,面对自己的爱人,面对他人的爱人,一个利己,一个利他,论谁都会思虑沉淀地选利己的自方爱人。 祁闽当然也是如此。 尽管梁暮桦对苏婥还处在一知半解的状态,她的信任也能来自于祁砚。虽然无论年岁多少,他们看祁砚都是孩子,但这不能否认他三十而立的成熟。 以前相中的,没一个入他眼;现在入眼的,却消失不见。 梁暮桦有试探过祁砚是不是感情方面的原因,祁砚却是否认。那这样的分别就是另有深意的,她仅从祁闽拿到的身份信息就能一二推断。 她原先想不到其他的原因,还一度因祁砚的状态而苦恼过,但无意得知旧灯塔出事人里就有苏婥,梁暮桦一瞬间什么都懂了。 祁砚的执着,是因为苏婥是那场爆炸案的受害者,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想法的不断印证,两年过去,祁砚身边再没出现女人,也没有任何一个名媛圈里常八卦谈及的所谓「替代」人选。 梁暮桦聪明,一眼便知走向。 就算有人投缘相中,梁暮桦给出的答案也是委婉拒绝。 问理由,很简单:「已经有既定人选了。」 问谁,她不会说。 因为这是家事,外人无权知晓。 医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梁暮桦有诧异激动,但不敢过多表现,因为她看出了苏婥的过度拘谨,毕竟比祁砚都要小好多年,对她来说除了小姑娘的身份,更像一个孩子。 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人才会有怯却的一面。 所以梁暮桦看出了苏婥的在意,在意已然远胜侷促,所以她才会送她那两句:「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遇见你,是我们的幸运。」 人和人的相遇都讲缘分。 这是能进一家门的缘分,何幸之有。 但这些,苏婥都不知道。 她现在还处在要尽全力维持好形象,以防被随时摘去来之不易的机会。 而在听到祁砚那句「要治,我陪你慢慢治」之后,苏婥微低下眼,没看他,像是提醒般地,自嘲地轻应了声:「你真的想好了吗,选我就等同于负担两条命。」 也许不该用「负担」这个沉重的词,但经歷这么多之后,苏婥早就习惯把最坏的情况或形势摆在眼前。 更何况现在面对选她,也等同于趋利避害做选择。 苏婥勉强持以冷静地说:「利明显已经远小于弊了。」 话落的这一刻,病房外的谈笑喧扰声和室内的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光色潋滟透窗照在他们两个侧颊,柔和了轮廓的锐利,彼此就这么安静至极地对视着,连和风都忘却了游曳的步姿。 苏婥紧张到几近屏息凝神。 她的胸腔还在缓慢起伏,明明有感知,眼前男人的模样却在日光灼灼下渐趋虚化,不知是模煳了眼眶,还是外风迷过了她眼。 祁砚盯着苏婥的眸色微晃,一划而过的有她看不懂的复杂。 他感知着最不想看见她的那层自卑低微,表面越是云淡风轻,心中没入的深刺越是尖锐无痕。 像是被迫具象后的难忍,祁砚低头,任由不明所以的情绪发酵后,只是抛开一切亲昵,和苏婥额头相贴,低声刻缓地说:「我爱你,利就永远远大于弊。」 爱情哪有这么伟大,苏婥想着想着就敏感了,「那如果不爱了呢?」 太多的现实因素摆在他们眼前,就算这些现实不足以成为阻挡,却偏离不了他们自身定力的动摇。 苏婥不知道,祁砚这声「等她」早是两年之久。 而如此长久的同时,患得患失也已然颠覆扎根在她筋髓中。 或许是祁砚好不容易醒来的不真实,亦或许是过去承受太多导致心理的阴霾过甚。苏婥想要纯粹的爱,却又怕是自己过于贪心,妄得一切虚假。 是苏婥的这一瞬失神照映出了整室明晃光色背后的落寞。 祁砚没说话,但他很明显地眸色黑深浓沉,越发沉黯,有如岌待席捲的深海浪潮,欲势肆意侵吞一切不得意。 「信我吗?」他只低淡着声问了这句。 苏婥想都没想,就能脱口而出回答:「信。」 这句话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无需经过思考。苏婥对祁砚的信任早就是根深蒂固的真实,他每一次都能救她于水深火热,就是最好的信任证明。
第155页 「那再信我一次。」这话多出了几分恳求的意味,他浅薄地吻过她耳骨,没有缠绵,没有依恋,有的仅仅是虔诚。 那是最柔软,能听进话的地方。 他敛起轻佻,仅存真挚地重复:「再信我一次,爱你这件事,会到风烛残年的尾声。」 「所以利永远会远大于弊,我没开玩笑。」 第53章 你的迷人是我最大的骄傲。…… 祁砚的出院手续办得很快,但因为祁闽燕宁那边公司有事,原定的一顿饭随之继而推迟,反倒给了苏婥落定心思的时间。 为了方便照顾祁砚,苏婥这段时间都住在城东,阿姨就此放了假。 半个月的时间,生活像是渐渐回到正轨上,苏婥的心思都在照顾人身上,自然顾不得曾经手把手管控的酒吧。 只是,最近店内出新活动,活动宣传册祁砚这边拿到一份,随手就被他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祁砚白天去公司,苏婥就去超市兜兜,回来之后才注意到这份活动宣传册。 久违的熟悉,印刻在心里。 苏婥反覆翻了很多遍,指尖在「cecilia」这个单词之后附带的「盲狙」两个字上徘徊,心中涟漪四起。 祁砚晚上回来,刚输完密码进门,外头走廊的声控暖光就迫不及待地乍泄入内,明亮了一室无光的黯淡。 家里安静得过分,落针可闻到连唿吸声都在不经意间被放大。 苏婥在家一般都会开廊灯,祁砚原以为她出去了,但客厅洋溢的饭菜香气尤带温热。他刚走近两步,就隐约透过落地窗边微垂轻掀的薄纱窗帘看到苏婥微蜷的身影。 室外,光华几近璀璨;室内,人影瘦削单薄。 祁砚眸底微黯,放下文件就轻手轻脚朝着苏婥在的位置走去。 苏婥睡眠向来浅,似是听到耳畔递来的声响,抱着膝盖半转过身,对向声源来的方向。还没来得及睁眼,身上就沉落一股温暖,祁砚把沙发上搭着的薄毯展开盖到了她身上。 似是也不怕落地窗边瓷台的冰凉,祁砚左手抽开领带,就近在苏婥身边坐下,由她顶着惺忪睡意,绵软地窝进他怀里。 苏婥原先抱着膝盖的手臂缩起,在薄毯内找寻温暖地扣住祁砚的手,想要他牵。 说话的嗓音微哑,「几点了?」 祁砚看了眼手錶,指尖十指相扣,「快七点半。」 「这么晚了啊。」苏婥顿了几秒,低低呢喃,「那饭菜该凉了。」 祁砚抬手就是把苏婥拦腰抱进怀里,她莹白的脚尖习惯性地踩在他裤腿上,全身不避地坐在他身上,等同于把他当成人肉垫子。 苏婥天生手脚寒凉,祁砚帮她暖了好久才回温。她适应黯淡的光线后,慢慢睁眼,长卷的眼睫微颤后,她眨了眨眼,看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公司临时加了个会。」因为离开警厅后,祁砚全身心都在沂港船舶上。 之前四公司分裂的确对沂港船舶造成了影响,但近期和徐照的蕴通医药依旧达成合作,一定程度上能挽救部分之前的亏损,都在他们掌握之内。 这方面苏婥不懂,便不会多问。 但想到恢復的事,她还是不放心地问:「这两天还难不难受?医生说了,现在属于尾期,如果毒瘾还有后遗症,我们得及时去看……」 可能是刚睡醒,苏婥神色散漫,说话停停顿顿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嗓音更是温弱到敲在他心上,连他心跳的速率都带缓。 祁砚低头吻了下她的唇,淡沉道:「不难受。」 话到这,苏婥突然想到白天看到的那份宣传单,浅眸褪去迷濛,灼灼染光。 她浅笑了下,一下就转移话题:「之前你和我说酒吧改名了,我还以为换成什么别的,怎么是cecilia?」 祁砚随她,眉头微展,「不好听?」 「那倒也不是。」苏婥就是觉得有哪怪怪的,「cecilia这个名字虽然是我当时瞎取的,和那些人无关,但我记得我第一次和你说是在红灯区外吧。」 过去的话题,他们现在并不避讳。 祁砚不置可否,再要靠近和她亲热的时候,却被苏婥单手一下推开脸。 不知想到什么,苏婥眯了下眼,手戳在他的身前,拉开彼此距离,「总觉得cecilia和盲狙这两个时间差挺不对的。」 看似有审问的意思,祁砚失笑:「哪不对?」 「cecilia是在红灯区,那会我还没和你见面呢,盲狙是后来跟你那四年开始的时候说的。」苏婥这一理,思路顺了,「合着你更在意以前那个我是吗?」 这话典型的没刺找茬,苏婥难得玩一手。看她带劲,祁砚就陪她玩。 他微屈指节,轻弹了下她额头,笑声从喉间跃出:「嗯,不觉得以前那个你很可爱?」 「…….」苏婥不喜欢被人说可爱。 她黑着脸说:「我都几岁了,怎么还能和可爱搭边?」 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祁砚觉得现在的苏婥就够可爱。他没多说,只是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尖,「还是可爱。」 「……」苏婥脸色更黑了。 她一下打掉他手,否认得勤快:「我没有。」 祁砚被逗笑,胸腔微震起伏,「你是在和过去的自己争醋喝?」 苏婥白他一眼,「你才争醋。」
第156页 说完,她就要起身,但被祁砚伸手一拦,又跌坐回去。 苏婥不爽,嗔他说:「你还有事?」 眼见着她可能脾气真的来了,祁砚顺她的动作自然而然就拿出。他轻抚着她的短髮,低声哄她:「再陪我会。」 苏婥不想,「饭菜都凉了。」 「一会再热。」祁砚主动服软,「酒吧的名字要是不喜欢,我再帮你改。」 苏婥的小脾气一下就消了。她慢调说:「没不喜欢。」 「那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苏婥说不出来,也可能是说好的时间,祁砚回来晚了,她就想闹一下脾气吧。 没等苏婥给回答,祁砚先笑着说:「以前喜欢,现在是爱。」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一说到这个话题,苏婥来劲了,「之前那四年,什么时候开始的?」 祁砚唇角噙着笑,深邃的眸光缀着星星点点,像有一泓深潭在荡漾。 见他不说话,苏婥联想cecilia,心里咯噔了下,一板一眼地说:「红灯区那会我没成年。」 祁砚轻笑回她:「成年了。」 「…….」苏婥硬着头皮说,「我说没成年。」 「那就没成年。」 「……」苏婥顿了几秒,不太适应祁砚这种附和型对话方式,属实不太正常,「你知道你现在变脸比翻书还快吗?」 祁砚笑了笑:「这不好?」 苏婥看他几秒,嗓音拖着轻缓的懒意:「也不是不好,就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祁砚:「哪不一样?」 苏婥:「你现在都不沖我了,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祁砚朝她微挑了下眉,「你想我沖你?」 苏婥倒也不是想,「只是觉得你这态度简直是突飞勐进的好转,果真就和阿姨形容的没差。」 听到「阿姨」两字,祁砚眉心一跳,「今天又聊天了?」 苏婥点头。 祁砚淡声问她:「聊什么了?」 苏婥掰着手指,笑眯眯说:「就列举了下你以前那垃圾脾气吧,阿姨让我别放在心上。」 「……」祁砚倒也不客气,听完,伸手就是掐了下她腰,嘴上还不忘逗她,「我垃圾脾气?」 苏婥笑着直躲,却越躲越往他怀里去。 「本来就是。」她怕痒,只好揪着他,不让他得逞,「你以前凶我少了?」 这点,祁砚没法反驳。 他选择低头地靠近她,「以前是我的错。」 苏婥偶尔翻翻旧帐,每次都是揶揄的态度,也不和他当真。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栽他这,能怎么办? 大抵是最近不是第一次听祁砚说抱歉类的话,苏婥也懂分寸。她没在这个话题上兜转,一句带过:「我要是现在还和你置气,早就起身不理你了。」 「不过白天打了通电话,阿姨有问我们什么时候有空去燕宁。」 祁砚抚她发的动作温柔继续,「那你怎么说的?」 苏婥斜靠得不适,索性正对他坐,双手搭在他肩头,照实说:「我都可以,得看你时间。」 想要时间,祁砚完全可以抽出,不过他现在关心的是,苏婥想不想去。 这段时间的聊天,虽然梁暮桦那边时常不断,但苏婥藏匿于心的那份犹豫,祁砚能感受到。他不想逼她,就想给她完全舒适的空间。 他们有漫长的未来,并不急于现在的分毫。 「之前不是说再等等?」祁砚怕是梁暮桦那边催得紧,「这顿饭,等你准备好再吃也没事。」 虽然苏婥能感到祁砚是在迁就她,但她并不是没准备好。 苏婥的心缔他知道,所以祁砚现在还是那个意思,「他们早就知道你,也接受你,我珍惜的,他们自然会珍惜,所以见面也不需要觉得压力大。你真的想去了,我再安排。」 「我也不是不想。」这话苏婥的音量略低,但够祁砚听清,「只是有点顾虑。」 「顾虑什么?」祁砚搂住她腰,后靠在墙上的同时,让她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 苏婥轻抿了下唇,手上在摆弄着他黑衬的顶扣,嘴里慢慢在说:「顾虑叔叔阿姨的要求,我可能会达不到。」 难得实话实说,她也没瞒着他,「我从小就等同于是放养式长大的,成绩虽然好看,但学歷远没到像你那样出彩的地步。会跳舞,但两年不练,现在也不知道还能跳好到哪一步。好像什么都不精。」 苏婥轻轻眨了下眼,眸中浸润的有月色微芒,但更多的是澄澈的心思。 「我向前的每一步也都好像是你先给我的铺垫。我这样踩在你的肩膀上,走出的每一步等同于都有你的帮忙。要是没有你,我靠自己,我很可能不仅站不高,人生还起不了任何颠簸。」 说到底,苏婥是怕祁家人觉得她太过依附而没能力。 但这完全不是祁砚这会顾虑的点。 「我有说过吗?」他一遍遍地顺着她短髮,掌心的煦暖拢在星星点点耀熠的夜光下,话都像是赋予定力。 苏婥没接,只听祁砚接上说:「会跳舞的你足够迷人。」 苏婥没料想到会听到祁砚这么直白的夸奖。她不太好意思地突然低头,「怎么突然说这个?」 祁砚抬起右手,勾住她的下巴往上抬,到他们视线相撞的位置,顿住。他的目光浓黑深沉,深不可测的风光都隐匿在内,照映的都是她清丽的模样。
第157页 苏婥望着他,不经意就被他锁住视线,赋予安定地压住彷徨。 只听他说:「不是每个人给了机会都能站到耀眼高度的。」 苏婥定了几秒,唿吸微促。 祁砚落目在她唇上,不过几秒,就低头吻了上去,带着缠绵的力道,清除每一点她心中肆乱发酵的多思。 暮色冥冥的陪衬,在华灯初上的斑斓中,燃于璀璨。 祁砚感受到苏婥穿着的单薄,手拢住薄毯,完完全全地盖在她身上。 隔着薄毯,他安稳地抱住她,细碎的吻声,伴着含煳不清的话,依旧在给她自信:「你的迷人是我最大的骄傲。」 所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祁砚说不清。 但他知道,一丝一缕浅薄的在意,是从红灯区开始的。 因为那时在电话里,苏婥调侃又认真地说过:「说起来,去年成年礼的时候,生日还是我自己过的,都没人给我祝福。」 下一秒,祁砚听似敷衍却低淡的语调:「谁说没有?」 「什么?」 「我给你了。」 「你给的什么,我都没听见。」 「自己耳朵不好。」 「我真没听见,你要说就大声点啊,哪有你这么没诚意的?」 「不是都过了?还和我讲究诚意?」 「……」 「生日快乐。」 「这次听见了,能好事成双吗?」 「玩蹬鼻子上脸?」 「我哪有……」 许久之后。 「生日是自己的,别太在意别人。」 「哦。」 几秒的沉默。 「生日快乐。」 ……. * 苏婥最终还是跟着祁砚去了燕宁市。 出发当天,机票定的是上午十点,由于去机场和登机准备时间得余出,他们一早上就要起床。 但前一晚,祁砚和苏婥夜聊时酒一喝多,不出意外地还熬了个大夜。现在闹钟响,苏婥没反应,祁砚去喊她,苏婥也没反应。 最后没办法了,祁砚搂着苏婥,把她抱起来。 苏婥困得不行,浑身还酸疼。她顾不及睁眼,心烦得打不动他,低绵的骂声就已然从喉间低低滚了出来:「祁砚,你混蛋。」 祁砚被她这睡意惺忪的朦胧样逗笑,「还不起来?」 苏婥默了几秒,无奈嘆气,「起不来。」 她艰难地睁眼,眨了下,又闭上,一下倒进他怀里,小声抱怨道:「都怪你,我好累。」 祁砚嘴上打着抱歉,但语气还是轻佻的,「一会不打算赶飞机了?」 苏婥闷闷地摇头,没吭声。 任由刺眼煦暖的日光漫溢卧室,苏婥双手攀在祁砚肩头,脸贴在他已然换好的衬衫上,整个人挂到他身上,低声说:「我真的走不动,你抱我去。」 祁砚抱她去洗手间,刷牙洗脸这一套动作都齐全。 整理完后,苏婥涣散的意识才清醒点。 她把擦好脸的毛巾丢在一旁,盯着祁砚看了会,突然说:「礼物虽然买好了,但要不一会下了飞机,我们再去买花和水果吧。」 「不是已经买好礼物了?」祁砚抱她到床边,把要换的衣服递到她手上。 苏婥没急着穿,只思虑周全地说:「礼物归礼物,花和水果还是必要的。」 祁砚看出她的那点心思,只笑了下,顺应,「那现在换衣服?」 苏婥点头,低头找裙的后摆纽扣的时候,不忘说:「你出去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闻言,祁砚一动不动。 苏婥疑惑抬头,「怎么了?」 「换个衣服还要我避嫌?」 「……」苏婥听出他那层笑下的别意,伸脚踹了下他,「我饿了。」 这一脚,非但没把祁砚踹走,反倒被他掌心稳准一握。 苏婥后仰的同时,祁砚倾了下去。 苏婥长长过肩的黑髮凌乱在微褶的被单上。 她微怔地望着他,手抵在他肩头,眼见他越靠越近亲在她眉眼,心头一慌,脱口而出就是:「祁砚,要来不及了!」 入目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祁砚低笑了下,薄薄的温热气息打在她脸上,引得她眼睫轻颤。他轻掐了下她侧脸,玩味的笑中,低语托出:「亲一下,我起身。」 苏婥知道现在不太好谈条件,也就顺意地手捧着他脸,蜻蜓点水地亲了下他唇。 但这点结束,祁砚非但没走,还在她欲要后退的时候,一下抽过她右脚脚踝,把她整个人带了过去。晨起时酝酿暧昧的吻就噼头盖脸落了下去。 苏婥猝不及防,搭在他脖颈的手渐渐转为轻勾,指尖蜷缩。 心脏的跳动在旭日高升中融混滚烫到了极致。 却也适可而止地,吻停在了荡漾动情的那刻。 最后落在她耳畔,伴着能逼人酥麻的黯哑,祁砚沉声说:「今天很重要,不能迟到。我在外面等你。」 第54章 【正文完】盲狙,所以我毫…… 这趟,飞机一路由南往北飞。 凌川市和燕宁市,相隔约莫一千两百公里。 下飞机后,车一路往半山腰私家别墅的方向开,是和祁家老宅背道相向的别墅住宅。知道飞机落地消息后,梁暮桦已经让阿姨提前准备午餐的菜品,就等着祁砚和苏婥来。
第158页 而难得在家的祁闽全程都坐在一旁的皮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翻阅着报纸,看似冷然,眉宇间纵是严肃濒临的漠然,眸色间却又与时没入不同以往的温和。 这已经是尤为少见的了。 但梁暮桦还是不满意。 今天不仅是祁砚回来,重要的是儿子还把未来儿媳带回来,这人在那摆什么腔调?千年不看报纸的,现在知道装模作样了。 梁暮桦详细把菜品对过之后,转身朝祁闽的方向走去,直到身边,伸脚就是踢了两下,也没管力道,皮鞋鞋尖总是偏硬的,「赶紧起来,一会孩子们就该到了。」 祁闽没喊疼,也没起来。 梁暮桦知道,祁闽这样不是因为苏婥,而是因为常年不回家,现在有了对象才知道回家的祁砚。昨晚电话也聊得阴阳怪气的,这对父子的相处就是这样,真让人头疼。 梁暮桦属于对谁都好耐心好脾气,不满都在祁闽这边。见他不起身,她也不执着,抬手就是拿下测心率的手环,要往茶几上扔。 动作刚有做出,梁暮桦还没来得及丢,祁闽就突然一下起身,拦住她手的动作,粗粝的指腹接过,重新戴回到她的手腕上,戴好还不忘反手打一下她的手背,不痛不痒的力道。 他的脸色不扬反沉,低眸盯她,语气很淡,却压着明显的戾气:「就知道胡闹。」 梁暮桦目的达成了。 她从他掌中把手抽回,骄傲似的笑了下,讨巧说:「行了,儿子难得回来,今天还带婥婥回来,你那点脾气再想发也给我收敛着,别吓着婥婥。」 祁闽没说话,但鼻尖轻哼了声。 也不知道是在表达什么情绪。 梁暮桦没搭理他。 很快,早于既定时间,室外传来汽车在别墅铁门口的两声鸣笛。 梁暮桦那点惊喜都写在脸上,拿着铁门的电子遥控器就朝着大门的方向走,祁闽全程跟在她身后,「儿子回来,这么开心?」 梁暮桦敷衍地回他:「今天重点是儿子吗?真是拎不清的。」 祁闽:「……」 既然话到这了,梁暮桦不忘提醒他:「一会我要和婥婥聊会天,你记得再去厨房看一下,注意让阿姨别加辣,菜色都尽量做清淡点。另外,饭后的甜食别忘了,按照我原先和她说的做。」 祁闽很淡地应了声。 燕宁地处北方,重口味,做清淡还是头一回见,意义不言而喻。 苏婥这边还没下车,就看见走出的梁暮桦,下车第一时间就是主动喊:「阿姨,叔叔。」 说完,她主动把手上的花束递到梁暮桦面前,另外专门准备的营养品和名茶都在祁砚手里。 梁暮桦受宠若惊,没想到孩子会准备这些,笑意相迎地说:「怎么还带礼物了?都说回来就好。一路上累了吧,赶紧进来。」 祁砚是跟在苏婥身后,走进的大门。 祁家虽大,别墅园区相连,但祁闽一旦出差或是繁忙在外,家里只有梁暮桦一个人。 梁暮桦后天身体不好,除了早前还会出去工作,后来基本都待在家办公。养病的同时,种花养宠物之类的生活也算充实。 现在难得祁砚带苏婥回来,家里热闹了,梁暮桦自然是开心的。 祁闽把祁砚带去楼上书房说事时,楼下只有梁暮桦和苏婥两个人。因为也不是第一次聊天,所以初次见面的生涩感已然被打破。 梁暮桦缓缓地倒了杯热茶,递到苏婥手上。 苏婥接过,不忘说:「谢谢阿姨。」 「阿姨想着也许你怕生,今天就在家吃这顿饭,特意让阿姨准备好了你爱吃的。」梁暮桦眸中蕴笑,淡淡清雅的,有沉淀下的馥丽韵味,「也不知道我们这边的特色菜你吃不吃得惯,阿姨听说你不吃辣,就都做的清淡,可能口味会有偏差。」 苏婥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注意细节的长辈,心里藏入一股涓涓暖意,温柔打扮的眉眼扬出浅淡的笑,是礼貌的,「让阿姨费心了。」 「不会。」梁暮桦浅薄温和地笑说,「毕竟南北两地,有很多的习惯都不一样,也是第一次尝试一些南方菜,很新鲜。」 一如梁暮桦说的那样,菜色基本都是苏婥爱吃的,由荤及素,汤羹之类,清淡不一,少见的一两道是留给祁闽祁砚父子俩的。 这顿饭吃的比苏婥想的和谐太多。 隐隐之中,好像有了一种家的感觉。很新奇。 虽然是外传难近的长辈,但在面对苏婥时,都无一例外地拿出了亲近,似乎真印证了祁砚的那句「我珍惜的,他们自然会珍惜」。 知道他们会在这边住两晚,梁暮桦还专门让阿姨帮他们把房间准备好。 下午,苏婥陪着梁暮桦在庭院吹风晒太阳,远看两个还在谈事的男人,梁暮桦无奈又柔和地笑了下,直言道:「他们父子只有在聊工作这件事上,有共同话题。」 苏婥顺着梁暮桦的视线看去,明朗日光下,光色耀眼撒落,祁砚的轮廓净澈落拓,藏着锋利的稜角,却又被光晕修衬淡化。 耳边响起梁暮桦淡笑的话:「婥婥,其实开诚布公地,阿姨一直担心的是你和祁砚之间的相处。」 话题一下引开,苏婥偏头,和梁暮桦撞上视线。身为长辈,年龄加持的成熟,岁月却没在她的模样中烙下鲜明的痕迹,仍是年轻优雅。
第159页 「阿姨,祁砚对我很好。」苏婥这是实话实说。 梁暮桦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孩子的敏感,想亲近,但知道不能表现太过。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拢了下披肩,轻缓淡声地说:「其实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阿姨知道,他对你并不好。就这点,阿姨清楚是祁砚的不对。」 但因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又都是成年人,所以除了偶尔一次电话时的询问,她没有别他插手的理由。 而在苏婥的认知里,祁家长辈应该是在两年前知道她的。 现在梁暮桦的话,却在明显表达,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她就知道了。 一时之间,苏婥不知道该拿出什么反应,仅是唇边微抿后,淡化不去的笑,略显僵硬。 梁暮桦不是那种喜欢掀旧帐的人,但有些话,能坦然说的,她在深思熟虑过后,还是淡然道:「阿姨也知道,你们之前的顾虑是什么,但现在既然事情都过去了,就不提了。以后如果祁砚那小子还有欺负你的,你和我说。」 苏婥看了眼不远处的祁砚,隔空,两个人正好撞上目光。 也不知道传递了什么,她淡色的唇沁出一丝淡笑:「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梁暮桦注意到他们的对视,忽而想到「命中注定」这个词,只笑着摇了摇头,和他父亲一样的脾气,好在苏婥脾气好,能承受得住。 …… 除了之前巡演来过一次燕宁市,苏婥没再来过,也对这边的风土人情不甚了解。 晚上,祁闽照例要陪梁暮桦去做理疗,就让祁砚带苏婥出去转转,别闷在家里。 别墅下山地带环绕蜿蜒流长的护城河,沿街有特色的瓦砾路,苏婥出来时特意换了平底鞋,就是怕带跟的鞋走路会不方便。 现在走在祁砚身边,由他十指交扣地牵着她手走,月色掩映的彼此身影都在路边投落斑驳重叠的身影,静谧又沉缓。 这条路虽是沿河,但不比对岸的人多。 苏婥想到白天梁暮桦和她说的那些话,低头时分,唇边翘起笑意,相继地右手挽上祁砚的手腕,语气微扬:「我今天听阿姨说,他们早在两年前就听你说过我,你上次还说是两年前才和家里说的,这是骗我?」 「嗯,看你挺好骗的。」祁砚顺着她话走,沉缓,连带步调都放慢,「你不是信了?」 苏婥给了他一眼,手戳了下他手臂,「你骗我这次,就不怕我下次不信你吗?」 正巧一阵凉风划过,沁骨般地凛然发寒,苏婥穿的少,祁砚自然替她拢好衣领后,右手将她圈进怀里,下巴微低在她额头,低唇轻吻了下,才笑着低声说:「这个不叫骗。」 「那叫什么?」 「叫哄。」 「……」 就因为祁砚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苏婥都有那么一瞬的滞然。她疑惑地细思了下,不太满意地说:「这算哪门子的哄?」 「祁家的确门庭深,但那是针对祁家老宅,而不是祁家。」一步一步,伴随着祁砚的话,有如璀璨星落地砸进苏婥心里,「你在我身边,他们自然会知道。」 「那除了我,还有别人吗?」苏婥好奇看他,嫌风大,只往他外套里钻,装乖也要问,「还是只有我?」 「只有你。」 「真的?」 「真的。」 苏婥总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说不上来。 恰好旁边是休息椅,她拉他坐下,顺而靠在他温热的怀里,指尖轻轻摩挲着,感受冷热交融的温度,以彼此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问他:「其实我一直好奇一件事。」 「什么?」 「在柬埔寨的那次舞会,我对你这么冷漠,还用讽刺的态度和你交流,你难道没有一点怀疑吗?」 「怀疑什么?」祁砚云淡风轻地问,「怀疑是你在假装不认识我,还是就是不认识我了?」 苏婥摇头,抬眼看他时,正中男人深邃眸中的星碎光色,「怀疑是自己认错人。有过一秒这种怀疑吗?」 「没有。」祁砚很笃定,「我知道那是你。」 「怎么会?」这次是苏婥消不去诧异。 「相信感觉吗?」祁砚低头看她时,眼神中再掩藏不住宠溺,「我的第六感告诉那是我要找的人,我要找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因这回话,苏婥意外怔住,没出声,就感受到指腹勾连间微微加重的力度,耳畔是祁砚继续在说的话:「爱一个人,是会因为时间消磨淡化感觉,但记忆会留住那份熟悉感。」 这话难免让苏婥想到徐照和桉树。 如果说凭感觉找人,他们经歷过,那另一个例子,就是徐照和桉树。 从柬埔寨回来后,徐照和桉树的确是回到凌川。除了祁砚和徐照工作上的联繫,苏婥和桉树偶尔会打电话,听说最近发展不错。 而除此之外的另一对,池荟和邢译,苏婥昨晚和池荟发消息,还知道了好事将近的消息。 一切都像是在朝圆满的正轨上走。 苏婥重复回想着祁砚的那句「记忆会留住那份熟悉感」,不置可否地笑了。接下来的话,在风中悠悠荡荡,最后盪进祁砚的心房。 「我以前会觉得难受,总想不通,为什么我不能幸福。我也一度以为,我可能一生就这么过了,过到结束,也可能过不到结束,就被一把火烧到了结。」
第160页 祁砚听这番话,气息在微滚的喉结中轻薄散化。他没打断她,只护在她脑袋上的动作换而缓慢的轻抚。 苏婥情绪有些上来。 她吸了口气,眉眼的笑压住淡凉,和缓着风声说:「在碰到你之后,这样无奇单调的生活就像被颠覆。我一开始是不适应的,但后来我才发现,生活总是守恆,就像一个闭环。拿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童年过去,却把你送到我面前,让我明白,你远比过去要更好。」 苏婥说着说着就笑了:「要是有机会回去,我一定要告诉那时候不懂事的自己,好的都在之后,只要熬着把苦吃完,就都会来的。」 说完,苏婥也不坐着了,拉着祁砚站起来。 回望了眼来的路,她浅眸微弯,低声和他撒娇:「光顾着说了,我们才走了一点点,说好今天绕着散步一圈。」 祁砚搂着她朝月色朦胧的方向走,裊裊余音伴着湿意夜风,散在迷离暗光下。 唯独他们的对话,成了此夜静谧的沉淀。 「我听阿姨说,公司最近在准备拓展业务了?」 「嗯。」 「离凌川很远吗?」 「在燕宁旁边,溪安市。」 「祁砚。」 「嗯?」 「要不我们搬家吧。」 「搬去哪?」 「溪安,我们的新家。」 越走越远的两个人,对话渐渐低下,但接下来的明显是含笑的。 「新家?同意和我结婚了?」 「我什么时候不同意了。」 「刚刚,前一秒。」 「…….我哪有。」 「婥婥,后悔过吗?」 「什么?」 「盲狙。」 「从来没有。」 是因为盲狙的对象是你,所以我毫无忌惮。 这是最好的情话。 这辈子,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