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宠富娘子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尤氏带着人壮着胆子走了进来,四个掌柜紧紧跟在她身后,七八个伙计在他们身后一字排开,这气势着实壮观。不过那掌柜脸上的紧张和伙计们稚嫩胆怯的表情却出卖了他们。 独孤傲转动着手中的青瓷茶杯,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尤氏的架势,道:「恩,这架子拉得还挺大。」 沈清荷抬了眼,宽大的青布帽子遮住了她的额头,以至于她抬起眼睛也没多少人注意。她的脸上沾了白灰,灰白的脸色显出几分呆滞和木纳,然而,当那双眼抬起时,却明澈幽深。她看了尤氏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带着几分诡异的狡黠。 「她输定了。」她低声在独孤傲的耳边说。 独孤傲摸了摸下巴,回应道:「输是一定的,不过,这女人倒是还蛮厉害的嘛,齐钰都不给她撑腰,她倒是敢单刀赴会。」 「我儿子呢?!」尤氏双手叉腰,拿出了泼妇的气势,「你们要谈判,好歹有些诚意,我不看到我儿子,绝对不会跟你们谈的!」 霍九看她这副泼相,不由得恼了,狠狠下手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碗杯盏立即跟着跳动起来。 「不会说话吗?不会好好说话给老子滚出去!」 那一声狮子吼,震得尤氏耳朵嗡嗡响,她一向蛮横霸道,如今第一次碰到比她更加蛮横更加霸道的人,禁不住缩了缩身子,有些惧怕。 「我儿子呢……」尤氏略微放低了声音,之前那气势也被发白的脸色代替了。 独孤傲不耐烦的打了个响指:「带齐闽上来!」 侧门外,立即有两个黑衣小厮得了命令,片刻之后把齐闽押了上来。 齐闽的头发如同鸡窝一般,脸上更是污垢累累,眼泪冲刷出几道沟痕,身上倒是没有受伤,只是衣服皱的跟咸菜一样。 看到儿子这狼狈的模样,尤氏心疼极了,叫道:「闽儿,你还好吧?」 「娘——」齐闽一看到尤氏立即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救救我——我不想被关起来,我不想死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多怂有多怂。 尤氏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怨恨,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怎么能够不管呢。 独孤傲看的不耐烦,拿出一张借据,对尤氏抖动的哗哗作响。 「夫人,我们不是土匪,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有句话说的好,愿赌服输,今日,你儿子齐闽在得意赌坊输了九万九千两银子给我,在座的都是证人,整个得意坊的人都看在眼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签了借据在此,我们找你来,不过是为了银子。你还了银子,什么事都没有,不还银子,那也简单的很,你的儿子就归我们了,若是少了一条胳膊或是一只大腿,那也不能怪我们是不是?总的卖点肉钱嘛。」独孤傲轻飘飘的说了一番话。 齐闽一听「肉钱」,吓得面如死灰,再次杀猪一般的大叫起来:「娘,我不要卖做肉钱,我不要——不要——」 尤氏听了他的话,唬的直吞口水。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九万九千两银子,就是对于大商人而言都是一笔巨款。我们只是普通的生意人家,一时之间哪里去筹集这么多的银子?不如,你们先把我儿子放了,我们一定还,不过需要点时日慢慢筹集,你看怎么样?」尤氏小心翼翼的说,一边说一边看着对方的脸色。 「啪!」一声响,尤氏差点吓得跪下。 霍九狠狠一拍桌子,桌子立即断裂,落下来一个桌角。只见他面目狰狞,脸上的那条伤疤更加恐怖,仿佛暗夜的厉鬼似的。他怒道:「你见过谁赎了人还会还银子的?!要么拿银子来,要么给爷我滚出这一品居!隔日里,你就等着收你儿子的断手断脚吧!」 尤氏吓得面如白纸,她再横,也畏惧霍九。她转头想同旁边的掌柜商议,那几个掌柜的腿儿已经抖的如同筛糠一般,掌柜身后的七八个伙计更是斗志全无,如同得了鸡瘟的小鸡崽。 她恨恨骂道:「你们这些男子,连我一个婆娘都不如!要你们有什么用!」 「吴掌柜,你说怎么办?「她询问最老成的吴掌柜。 吴掌柜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低声说:「青帮五虎名声在外,他们说得出做得到,杀人越货什么事没干过?我看,这件事,真的没法,字据在那里,有少爷亲手画押,赌坊里那么多人看见的,输了就是输了,没法赖帐啊!到底,还是要拿银子来换人的,否则……少爷恐怕没有全尸……「 尤氏登时觉得腿下一软,眼冒金花,昏天暗地,众人急忙扶住。 她仰头望天,原本还想着有法子可解,如今……竟是把她逼上了绝路啊。 九万九千两银子,叫她去哪里找? 一瞬间,她仿佛老了十岁一般,恳求的望着独孤傲,道:「公子,这九万九千两,一时半会,你叫我去哪里找?你就是杀了老妇,老妇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啊。」 独孤傲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嘴角露出一个邪肆的笑:「谁说你没有?你的天香楼,你家的布行米店,还有城外的几个庄子,外加你齐家的老宅子,加起来,差不多也够数了。」 听了这话,尤氏一颗心仿佛掉进了冰里,浑身被冰水浇的透心凉,这个邪肆的男子仿佛早已把她的家底打听好了,就搁了一个圈套让她傻傻往里面钻。只是此时此刻,除了这条路,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尤氏瞪着眼,哆嗦着唇,半天没有作声,那些铺子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天香楼是她的命根子,齐家老宅子是她养老的地方,没了这些,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齐闽,恨不得亲手勒死这个孽子,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所有的人都沉默的望着她,她终于说:「好,我……我回去拿……」 齐闽一听,痛苦的抱着头,泪水奔流直下。 半刻钟后,尤氏抱着一个紫檀木箱子过来了,这里面放着的全是她的宝贝跟命根子,包括那地契房产铺子。 哀莫大于心死,她悲哀的望着这紫檀木箱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掉了一般。 霍九开口道:「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专门请了牙行的人来评估你这店铺地契的价钱。多一分钱,我们不会要你的。」他话说的大义凛然,仿佛他真是什么正派人物,尤氏恨得心里滴血,却不得不听他的话。 牙行的人来了,尤氏小心翼翼的用金色的钥匙开启了紫檀木箱子,露出里面的房地铺契约。 霍九高声对围观的人说:「各位!今日里,大家都看着,牙行的人估价之后,这些契约就用来抵偿齐闽的欠款。有各位作证,以后都不得抵赖的!」 周围的人纷纷摇头,心里感叹,齐家的败家子真是败得一分钱都不剩啊。这些昂贵的地铺契约不知道最后落入谁的手中。 身着黑色长袍的牙行老板仔细的看过了这些店铺契约,辨过了真假,这才高声喊出了价钱。 「米行——可抵扣债款五千两!」 「东庄——可抵扣债款三千两!」 …… 「天香楼——可抵扣债款六万两纹银!」 听到天香楼那三个字时,尤氏的眼泪不由自主哗啦啦的流了出来,泣不成声。 牙行老板板着脸,高声叫道:「这里,加上齐府老宅,总共可以抵扣九万两白银!」 v第二章 「啊呀,还差九千两啊!」众人惊呼,没想到尤氏手里这么多产业加起来,竟然还不够数。 「啧啧啧,这回真是亏大发了!」 「连个养老送宗的地方都没有了呀!」 尤氏早已崩溃了,泣不成声道:「各位爷,这里已经是我的全部家产了,哪里还有九千两银子来还债?」 霍九恼火道:「哼!你这铺子还是牙行估价,若是卖了出去说不定还不值这些钱,说什么还是我们亏了!你倒还好意思哭!还差九千两,看你怎么还!」 尤氏此时此刻,死了的心都有。 「各位,让我来说一句话!」温软的吴腔响起,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美人儿,只是她地道的吴腔同她的模样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众人一看,这美人身着雪白锦衣,碧眼高鼻,金发垂肩,身段玲珑,美的让人窒息,不正是荣华记的大掌柜胡姬花吗? 「哟,美人儿,你有何话说啊?」霍九看到这美女,脸上立即堆出来笑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胡姬花望了四周围观的人一圈,朗声道:「各位都知道的,这天香楼不能由着尤夫人说卖就卖呀,要知道天香楼我们何青何东家也是有份的,你卖了你的,那我们的那一份又怎么算呢?」 众人一听哗然,天香楼的几个大掌柜面面相觑。 「这何青什么时候又成了天香楼的东家了?」 「好生厉害啊!」 胡姬花看向那四个掌柜,问了一声:「四位掌柜承认不承认,天香楼咱们何少爷也是有份的?」 四个掌柜立即点了头。 尤氏望着她,脸色犹如秋天的落叶那般枯败,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这个胡姬又来这里添什么乱? 独孤傲看了胡姬一眼,冷冷一笑:「那么姑娘怎么说?这天香楼的铺契只有一份,你何家少爷虽然有份,难不成把这店契一劈两半么?」他却在心中暗笑,偏头扫了沈清荷一眼,她倒是做好人,这个关键时候派了胡姬花过来蹭一脚。这谋划算得可真是深哪。 胡姬花一扭纤腰,妩媚笑着:「照我说,大家都不吃亏。我们何少爷是生意人,要的就是铺子,您们想要的是银子。不如这样,这九万九千两银子咱们何少爷给你们现钱,这些地铺商契,我们吃点亏都收了。那剩下的九千两银子,我们何少爷也吃点亏,帮他们还了算了。瞅着他们娘俩挺可怜的。」 此话落下,众人皆惊,目瞪口呆。 九万九千两的现钱! 说拿就拿! 那是怎样的巨富啊! 霍九吼了一嗓子:「好!爽快!就这么办!我喜欢!」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胡姬花身后的黑瘦男子已经递过来一个青铜匣子。 「这是现银票,整个凌州府的票号都可以兑现的。」胡姬花扭着纤腰送到了独孤傲的面前。 独孤傲接过盒子,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堆的厚厚的「假银票」,勾唇笑道:「好,何大商人的名号我听说话,你说的话,我信!」 他丢了个眼色:「小青,把契约都交给这位姑娘。」 沈清荷得令,把紫檀盒子交到了胡姬花的手里。胡姬花对她挤了挤眼睛,这紫檀盒子沉甸甸的,搁在手里可真是不一般啊。沈清荷用了一盒子废纸换了了真材实料的商铺地契,好一手空手套白狼! 独孤傲心里冷笑,她这不是左手转右手吗?派了胡姬花来,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接管齐家这些商铺,所有的人都看到来龙去脉,能有半句话说吗?说的出的,不过是何少爷财雄势大,富可敌国。沈清荷这个女人的心机好深沉! 「放人!」独孤傲一声令下,齐闽得了自由,跌跌撞撞的到了尤氏面前。 她呆呆的看着这个儿子,连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如今他们一文不名,一无所有,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娘……」齐闽哭得跟个叫花子似的,紧紧攥着他娘的袖子。 胡姬花看在眼里,摇头叹息道:「瞧你们可怜的,我们何少爷说了,再怎么样,咱们两家也曾经是天香楼的合伙人,总不能让你们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啊。」 胡姬花低头从一堆地契中挑出来一张纸,温和的递到了尤氏手中:「拿好哦,这可是你们齐家老宅子的地契,可千万别再让你儿子输了去,不然,你们真的就要流落街头了!这,是我们何少爷特地让我关照你们的。」 众人看在眼里,惊叹着:「哇,这个何少爷好心慈啊!」 「就是,这齐家老宅少说也值得几千两银子呢!」 独孤傲有些诧异,斜眼瞥了身边的沈清荷一眼,低声问:「怎么那宅子不要了?」 沈清荷冷笑一声,说:「嫌脏!」齐家的东西她一毛钱都不想要。 当初她嫁进那座老宅子,死在那座老宅子,那里,简直如同噩梦,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他齐家的东西就让他齐家人好好享用吧! 独孤傲一听,「哈」了一声,顿时有些无语,这女人,洁癖到这种程度,也不能拿银子来撒气呀! 他摇了摇头,高声道:「大伙都散了吧,今日人财两清了!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人群散去,一品居关了大门,戏都演完了,此时,尘埃落定。 方才从正门出去的胡姬花出现在一品居的侧门旁,她走了进来,径直把紫檀木的匣子交给了小厮打扮的沈清荷。 霍九看着沈清荷哈哈大笑:「我说何兄,上次看你,是络腮胡子阴阳脸,现在又怎么变成白面小厮了?一天一个样,让我老九应接不暇啊!」 沈清荷对他拱手笑道:「这就是小弟的真实面目了,出门行走,江湖险恶,九爷知道的,不多备几副面具怎么行呢?九爷别怪我就是了。」 独孤傲正在喝茶,听这话,顿时「咳咳」几声,呛到水了。他好笑的看着沈清荷,这女人真是睁眼说瞎话,青帮五虎的霍九她都敢骗?什么这是她的真实面目?若是有一天霍九知道她在骗自己,还不驮刀追杀她? 霍九一巴掌拍在沈清荷的肩头,差点把她拍到地上去,他哈哈大笑:「真是有趣,每次碰到何兄弟都是有趣的事情,让老九我生活多了几分乐趣啊。这场戏我演的像吗?是不是都可以去唱戏了?」 「像,像极了!」沈清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霍九仰天大笑:「哈哈……对我胃口,我就说嘛,见过这么多人,唯独何兄弟最对我胃口!不如这样,我们结拜吧?我这里是五个兄弟,咱们一起结拜,就成了青帮六虎了!」 胡姬花听了这话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沈清荷咽了一口干干的唾沫,背心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v第三章 独孤傲急忙来解围,打着圆场:「霍九爷,你的好意我想何兄弟心里肯定是明白的,不过他是个生意人,到底要打开门做生意的,要是顶着青帮六虎的名头,以你们的威势,那些胆小的岂不是吓得不敢上门了?」 沈清荷急忙道:「是啊,虽然不结拜,不过大哥的深情厚谊我搁在心里,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当你是大哥,当你是亲人一样。」 霍九想了想,觉得也是,哈哈笑道:「好!那你今天要陪我喝酒,咱们兄弟们不醉不归!「 「好,好……「沈清荷额上冷汗涔涔,喝酒?怎么又是喝酒?老天谁来救救她! 独孤傲瞥了她一眼,勾唇一笑,这可是你自己找的。 齐府,暖玉正沾沾自喜对着青菱铜镜试戴新得的簪子,她在深闺之中,外面的消息还没有得知。想起齐闽,就如同想起蜜恋中的情/郎一样,心里甜滋滋的。 这时,只听到院子外面有丫鬟的声音。 「老夫人好。」 「起来。」 「老夫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儿无事,便过来看看。你们夫人在忙什么呢。」 「禀告老夫人,夫人在屋里歇着呢。」 房里,暖玉一听是许氏的声音,「哗啦」一声,手里的金簪子落到了桌面上,她脸色卡白,慌乱的拿着簪子,想着要往哪里藏。找了半天,总算把簪子塞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抽屉。 她攥着帕子,脸上惊恐未歇,她心里想着,与其让许氏进来,不如她亲自迎出去。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上,觉得没有异常,这才整了整领子婀娜的走出门去。 暖玉走出来门,远远看到许氏在院子外面同自己的丫鬟凤儿说话,急忙加快了脚步迎了出去。 这时候,院子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丛翠竹的后面闪出一个青衣的小丫鬟,只见她手里攥着一条大红色的汗巾子,瞅着四处无人,快速几步进了暖玉的屋子,到了她的房里,随意将汗巾子塞进了她的枕头边,却留了一个红色的角在外面。 做完这一切,小丫鬟微微一笑,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去。她刚出去,躲在树后面,暖玉笑着同许氏说着话走过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婆子丫鬟。 凤儿服侍着她二人进了屋内,躲在树后的小丫鬟脸上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意。翠环心里想着,那汗巾子今日到底能不能发挥作用呢?看看运气吧。 许氏面容圆润,身段依旧苗条,她头堆珠翠,身着深红色团花牡丹锦袍,雍容大气,显得十分华贵。她年轻时是凌州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如今虽然老了,却依旧气度不减当年。 许氏目光锐利,上下扫视在暖玉的身上,只见她身段儿饱满,一身荡漾着狐媚的气息,这几日,虽然齐钰没有过来,她身上的媚态却越发的娇艳。 许氏眯起眼睛,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说什么暖玉出去买胭脂,转眼就消失个几个时辰,莫名其妙的,几个时辰后又回到了胭脂铺。那么,这中间的几个时辰她做什么去了? 几个时辰,要是有心想做什么,什么事不能做? 许氏眸子一沉,微笑道:「我看看你最近在绣些什么样子?我这几日闲的很,打算绣点东西给钰儿,怎么也想不到好样子哩。」 绣架在暖玉的闺房里,许氏不由分说,抬腿就往房里头走去。 暖玉有那么几秒钟的慌乱,可是想到她簪子已经藏好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勉强镇定下来,跟着许氏一起走进了房里。 许氏的目光在暖玉的房里细细的扫描,一面笑意盈盈的说:「听说你最近常出去啊?外面可热闹吗?」 暖玉愣了一下,脸上挤出几丝笑容:「不过是买点日常用的东西,也没逛什么,热闹自然是热闹,还是同往常一样。」 「是吗?」许氏的声音有些异样,因为她的目光凝视在床头那一样红色的东西上。这东西的样子颜色很是怪异,许氏走了过去,抽了出来。 在她的眼前,豁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大红色汗巾子,这样的样式,是男子专用的。而一个男子专用的汗巾子在暖玉的枕头下,与此同时,她的儿子却是一连几天根本就没来过。 「这是什么?」许氏挑起修长的眉,眼中透出几分厉色,她看向了暖玉,看着她的脸色开始发白。 「这是什么?」暖玉也惊问。 「我问你这是什么?!」许氏的话音陡然加重了几倍,豁然把那汗巾子摆在了暖玉的眼前。 她毒辣的目光落在暖玉的脸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这是一个男人的汗巾子。是也不是?可是我知道,钰儿是从来都不用这种颜色的汗巾子的!你,有没有话说?「 暖玉目瞪口呆,直直的盯着那条汗巾子,这条汗巾子她认得,只是当日她和齐闽给捉住时,这条汗巾子不是被兽面青衣人拿走了吗?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她站在那里发愣,默不作声,许氏只当她是默认。 许氏顿时怒火燃起,恨的咬牙切齿。 「要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却也不难,「她自言自语,」只要看看这到底是哪家的绣品,绣着些什么花样,什么字?「 她用修长的指甲挑起了汗巾子的一角,那花样,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心惊,这汗巾子周围一圈的云纹不是她齐府的吗?而那角落的一丛竹葵,是二夫人尤氏喜欢的样子,所以她在他儿子的汗巾子上一般都是绣着这款花样。 齐府,竹葵,男人…… 毫无疑问,这个男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齐,闽……「许氏吐出来两个字,脸上露出狰狞之色,陡然间,声音尖锐叫道:」来人,把这个贱妇给我绑起来!「 许氏坐在椅子上,恶狠狠的看着暖玉,她身后跟来的婆子一听这话,立即上前扑了过来,拿着屋里的绫罗带子将暖玉捆了个结实。 暖玉被摁在地上,哭哭啼啼,吓得面无人色,叫道:「冤枉啊,夫人,我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真不知道这汗巾子哪里来的!「 许氏此时面目如同冰霜一般的冷冽,齐府出了这样的丑事,叫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搜!「许氏下令,」把这屋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跟本夫人搜的清清楚楚,看看还有没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时候,齐钰已经闻讯赶来,他听说了汗巾子的事情,不由得大吃一惊。到了房里,许氏怒气冲冲的坐着,桌上堆着一些首饰。 齐钰的目光被那堆首饰吸引,走了过来,拿起来其中一根凤头金钗看了几眼,目光变得奇怪,他回头看着地上的暖玉一眼,定定的问:「这钗你是哪里来的?「 「我……我自己买的……「暖玉一看他手中的那钗,吓得瑟瑟发抖,更加不敢说实话。 「你买的?「齐钰半蹲在她的跟前,」娘跟我说,我还不信。你现在是当我是傻子,睁眼说瞎话?你的钱是府里发的月例钱,你的首饰都是我买给你的,你有多少钱我能不知道?「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暖玉,突然间怒火歇斯底里的爆发了,怒吼道:「你有多少钱难道我不知道吗?!你全身的家当加起来买得起这根凤头金簪吗?!你们……你们为什么这样……一个两个的……都当我齐钰死了吗?!「 看着暴怒的男子,暖玉吓得泣不成声,再也不敢说话,只哭得几乎昏过去。 v第四章 搜出的首饰里,又发现了几件极为值钱的陌生首饰,再加上那汗巾子,铁证如山,饶是暖玉生了十张嘴巴,也不能抵赖过去。 「齐闽!你就是个畜生!「齐钰狠狠一拳捶打在廊柱上。 「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暖玉哭着跪行到齐钰的脚边,紧紧攥着他的袍角。 她知道此时此刻求许氏是绝对没用的,只希望齐钰看在她过去侍奉他的份上留给她一条活路。 「爷……「暖玉撕心裂肺的哭着,头发散乱,披散在肩头,一双杏花眼满是晶莹的泪花,此时,她直哭得发噎,小模样别提多可怜。 齐钰低头看着她,她曾经是他的枕边人,如今,却已经投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想起了沈香玉,想起了凝碧,看着眼前的暖玉,为什么她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沈香玉害了凝碧,被他赶出去咎由自取,暖玉却对他的庶弟投怀送抱,他的女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 说心痛,更多的,大约是疲惫。 他脸上露出麻木的疲惫之色,一脚踹开了暖玉,对她摆了摆手。 婆子们把暖玉拖下去了,用麻布堵住了她的嘴。婆子请示了许氏,许氏眯起眼睛,毫无怜惜的做了一个手势。 她的答案,只有一个字——死! 齐钰转身,扶着窗户,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那浅青色的蓝天。他并不是那么爱暖玉,可是此刻,为何,心里如同有刺在扎他一般?被一个毫不在意的女人背叛?被一个自己讨厌的庶弟背叛?他厌恶,痛恨这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一张清艳绝伦的脸,想起了在沈府时她陪伴在身边度过的一个个开心的日子…… 他想起了那个他曾经伤害,曾经喜欢,曾经想娶进门的女子,沈清荷……倘若你活着,你现在在哪里? 杨树胡同。 此时,夜色朦胧,院子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搁着一个木制的牌位,上面写着「父沈亭山之牌位」。 沈清荷一袭白衣跪在牌位前,乌发披肩,一张素颜不染纤尘。 牌位的前面摆着皇商的牌子,放着白日里得到的那个紫檀木箱子。沈清荷的身前烧着一堆纸钱,她将纸元宝一个个丢进了火堆里。 「爹,你看看吧,我夺回来皇商的资格,取代了富贵斋,拿回了天香楼,倘若你在天有灵,是否能得到一丝安慰呢?」 她眉头深蹙,一张清丽的小脸上露出哀痛之色。 「如果沈老爷在天有灵,一定会高兴的。」胡姬花蹲在她身边安慰她。 沈清荷低头没有作声,依然默默的烧着元宝。 「少爷……」胡姬花已经叫习惯这两个字,今天虽然她是女子装扮,还是改不了口。 「翠环已经下手了,此时此刻,你说暖玉会怎么样?」 沈清荷蹙眉,道:「她应该没有活路,齐家人绝对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而且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胡姬花有些费解:「暖玉这件事,怕是不会对齐钰有什么影响吧?少爷为何要这样做?」 沈清荷冷哼了一声:「人心是肉做的,他齐钰再狠的心也抵不过众叛亲离。杀人诛心,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他是怎么对我的,我便一模一样的还回去。到如今,我就是要让齐钰知道,众叛亲离是什么味道!」 「啊——」 床/上的男子蓦然坐了起来,睁开眼,只见淡淡的烛火下,头顶是雪白的帐顶,他俊美的脸上满是汗水,嘴唇泛着白。 「清荷……」 他梦见了那个女人,沈清荷!他再一次梦见了她转身离开。 齐钰懊恼极了,她当初离开他的时候那样冷酷决绝,到如今,他为什么还要梦见她? 「少爷,少爷,你怎么样了?」丫鬟披着衣服光着脚快步走了过来。 齐钰抬头看着这个丫鬟,迷离的烛火下,她有一双清亮如水的明眸,尖尖的下巴仿如莲萼。 「清荷……」他吐出了两个字,双目迷离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少爷,奴婢凤儿……」 「凤儿?」齐钰似乎清醒了一点,眼前的女子的确有一点点像沈清荷,可是论容貌,却只及得上沈清荷的十分之一。 「凤儿……」他伸手把这个叫凤儿的奴婢拉到了身前,轻轻用手抚摸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的眸子里却仿佛看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少爷……」凤儿看着少爷俊美的容颜,娇羞的垂下了眼帘。 齐钰抱着她,仿佛抱着另外一个她在怀中一样,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翻了个身把凤儿压在身下,迫不及待的粗鲁的撕去了她身上的衣服。 凤儿有些慌张,却柔顺的娇羞承/欢,任他为所欲为。 他在她的身体里冲刺,汗水滴落在她的胸/前,脑海中却浮现出多年前的情景。 「清荷,别走……表哥给你带糖梨膏来啦!「 「表哥!「她转身迎了过来,明媚的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这糖梨膏,好甜啊!「 他轻轻揪着她的小脸,欢喜道:「你笑的比这糖梨膏还甜!「 凤儿躺在他的身下,被动承受着他的恩/宠,感觉到他的唇摩挲在她幼滑的肌肤上,低低喃语:「你……比糖梨膏还甜……「 第二天一大早,齐钰从梦中醒来,感觉到身边有人,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叫凤儿的奴婢。 他忆起了昨夜的事情,那烛火下,她还有十分之一像沈清荷,现在白天一看,哪里有那么一丝半点像? 他揉着太阳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径直翻身起床,也懒得再理会床/上错愕的女子。 齐钰刚起身,齐三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说:「昨儿传出消息,何青代替尤氏还了十万两欠款,拿走了尤氏手里所有的产业,除了齐家老宅。「 「你说什么?!「齐钰瞪圆了眼睛,震惊的看着齐三。 v第五章 齐三叹了口气:「这件事恐怕是真的,因为今大早,二爷跟尤氏已经上门来求老爷子了。「 一股火豁然腾起来,齐钰一听「齐闽「的名字,顿时大怒:」他还敢来?我正愁没处找他呢!我的马鞭在哪里?!「 小厅中,一屋子的人。 齐老爷子坐在中间,他已年过花甲,精力不济了,他握着花白的胡子,瞅着底下哭哭啼啼的两人直摇头。 齐闽跪在他的跟前,低着头一动不动,尤氏则跪在他脚边,扯着他的袍子,哭道:「老爷,好歹闽儿是你的亲儿子,你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的铺子全都没有了,往后我们可该怎么过活啊,那个杀千刀的何青,都是他,他就是齐家的扫把星,老爷,你要帮我好好的教训那个混蛋啊!」 「齐闽!你还敢来!」 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齐闽立即吓得抖的跟筛糠一样。 他扭头看,只见齐钰手里提着马鞭大步流星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娘,救我……救我……」齐闽一下子扯住了尤氏挡在了身前。 「让开!」齐钰一腿踢开了尤氏,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招呼在齐闽的身上。 「啊哟!」齐闽大叫,痛得涕泪齐流。 齐钰上前,拳打脚踢,一道道鞭子「啪啪」作响,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齐闽的肉上。 「大公子——」尤氏惊叫着一把扑向了齐钰,「你为什么要打我儿,你要打打我好了,干脆打死我算了!」 齐钰气得拿着鞭子的手颤抖着:「哼,你也不问问,你的宝贝儿子到底做了什么事!」 齐闽震惊的看着他,难道说,东窗事发了? 「暖玉呢?」他情不自禁的问。 尤氏大吃了一惊,他怎么会问起大公子的妾室?再看齐钰咬牙切齿的模样,恍然明白了什么。 「暖玉?你现在还有脸问暖玉?!」齐钰恨透了这个混球,先是败光了家产,接着染指了他的妾室,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混帐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齐闽顾不上背上一道道淋漓的血痕,站了起来,对着齐钰叫道:「你到底把暖玉怎么了?我要见她,你让我见见她!」 许氏闻风已经到了厅门口,她冷着脸,缓缓走了进来,微微一笑,看着齐闽说:「齐二公子,你居然有脸问到那个贱人。她,自然是按照齐家的家规处置了,怎么,难不成你还对她恋恋不忘吗?」 家规?齐闽陡然觉得浑身发凉,额上冒出了冷汗,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的望着许氏:「你是说……暖玉她已经……她已经……」 许氏冷哼了一声,不愿再和他多罗嗦。 齐闽腿下一软,呆呆的跪倒在地上,望着虚空发呆。 「暖玉……暖玉啊……是我害了你……「泪水缓缓从他眼眶中落了下来,越来越汹涌,这一刻,他心痛如绞,想着那个娇俏的人儿,他合上了眼,泪如泉涌。 尤氏呆呆看着他,这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万万没想到,齐闽竟然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他们本来是想求老爷子做主,现在齐闽这种败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齐钰又怎么肯再施舍一点给他们呢? 齐钰看他哭成这样,恨得咬牙切齿,攥着马鞭指着他,吼道:「滚!你给我滚出这个府邸!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弟弟,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从今往后,我不会给你一个子儿,你就是做乞丐,也别妄想来求我!「 「钰儿……「齐老爷子想说些好话,可是对上他暴怒的表情和许氏冰冷的模样,那话竟开不了口。 「你们有什么了不起!闽儿,咱们走!再也不求他们!最好,他们都被那个何青抢光了家产,斗死才好呢!「 既然撕开了面皮,尤氏索性不怕他们了,狠狠的诅咒了一番,这才拉着痛苦哀啼的齐闽离开了齐府。 只是,此时没了齐家做后盾的两人,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没有了任何威慑力。 齐钰狠狠的把马鞭掷在地上,何青,何青,最近这段时间,这个名字如同诅咒一样环绕在整个齐府。 短短时间内,他已经得到了整个齐府二分之一的产业,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冲着齐家来的,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齐钰眯起了眼,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一定和齐家有仇,和他齐钰有仇。何青背后是什么人?他就不信,以他的手段,查不出这个何青真正的底细! 秋日的傍晚,莫愁湖上泛起淡白的水汽,仿佛替这位碧玉一般的佳人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湖心亭的二楼上,一个潇洒的公子斜依着栏杆,一只手攥着白玉酒杯,眯眼看着青波荡漾的湖面。当他看到湖面出现的那只小舟时,原本黯淡的目光骤然明亮起来。 她立在船头,里面穿着洁白的裙衫,外面罩着石青色的斗篷,虽然斗篷上的帽子遮住了她的模样,只看着这轮廓,就已经可以想象那该是怎样的玉人。 桃花眸中水汽氤氲,独孤傲抬头看了一眼这华丽的亭台,看了一眼身上穿的紫色镶金边的团花锦袍,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讥讽,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十年前他第一次随着家人来到凌州的情景。 那一年,北方大旱,南方大涝,他的家乡位于大隋的最南端的平州,他犹记得三天三夜的瓢泼大雨,引得山洪暴发,他所在的乡村被洪水淹没,多少人,多少家畜死在水里。 无数的人开始逃难,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他吃过树皮,啃过糟糠,为了活命,他和弟弟每天从地里刨虫子,草根出来吃。 终于有一天,他们随着逃难的人流来到了这个富庶如同天堂的地方。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城镇,从未见过衣着如此华丽的人们,他们丰衣足食,无忧无虑。他当时是多么的羡慕,想着有朝一日他可以像这里的人一样昂首挺胸的走在大街上。 「有粥——有人施粥啦——」他听到有人叫喊,他随着父母和弟弟几个人一起立即拥簇到了粥棚那儿,逃难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尝到了米的味道,那一刻,现在想起来,依然还想流泪。 「这是谁这么好心啊,这么多的难民,他岂不是要把他家里的粮食都搬空了?哪里能照顾的过来?」有人议论着。 「你不知道吧?这是凌州城赫赫有名的大商人沈亭山设的粥棚。你担心他的粮仓会空?真是白操了心,他沈亭山人称沈半城,整个凌州府一半产业都是他沈家的,就是国家的粮仓空了,他家也不会空的,放心好了!」 那一日,他第一次听到了沈亭山的名字。记得那天晚上正是凌州城的庙会,他们一家人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得了几件衣服蔽体,虽然一无所有,却也想凑凑这热闹。 「看,花灯!好漂亮的花灯啊!」弟弟搓着快要冻僵的手欢喜的说。 他抬头,只见那是一盏莲花花灯,青色的莲花瓣如梦似幻,从花瓣里透出淡黄色的光芒来,仿佛是这世间上最美丽的东西。 「我也好想要一盏!」弟弟舔着嘴唇,眼神中充满了向往。 他看着那灯盏,突然下定了决心,他对弟弟说:「你等着,我拿给你。」 还没等弟弟回过神来,他已经混入了人群,趁着人多,到了那花灯摊子上,陡然抓起了一个花灯转身就跑。 「抓小偷啊——」身后响起了尖利的叫声,他害怕极了,慌不择路,拨开人群一路狂奔。 「抓小偷——」灯摊子的伙计紧紧追在后面。 v第六章 「啊——」他蓦然被一块石头绊倒,整个人往前一扑倒在了地上,扑在了一个人的脚下。 「这是哪里来的孩子?」耳畔,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他抬起了头,蓦然瞪大了眼睛。 好美! 他以为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他使劲揉揉眼睛,然而她依然如同一个小仙子一样立在他的身前,用好奇而顽皮的眼神看着他。 她穿着雪白的狐裘,乌黑的头发油油的散发着光泽,几颗圆润的粉色珍珠缠绕着几个小辫将额发拢起,其余如同青瀑一般披散在肩头。 她五官是那样的标致好看,眉目用画笔都难以描画,尤其是那双仿佛黑琉璃一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弯弯的长睫毛轻轻颤动。 「你怎么摔跤了?「她问他。 他愣愣的看着她,没有回答。这时候灯铺的伙计已经追了上来,拳打脚踢的招呼在他的身上,他忍着痛,可是眼睛却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她。她仿佛带着光芒,将他的目光紧紧吸附。 「爹,让他们别打了,他是个孩子……「女孩焦急的扯着她身旁模样英挺衣着富贵的男子。 男子点点头,对那伙计说:「小孩子就算了吧,你若是要银子我陪给你就是。「 那灯铺的伙计一看那男子,立即唬的低头道:「哎哟,我不知道原来是沈大老板,不敢,不敢……「 他的目光落在那女孩的脸上,惊叹道:「令千金真是越发的好看了!「 沈亭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小姑娘将那盏落在地上的莲花灯搁在了他的手里,说:「花灯会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盏灯,你喜欢它,就拿着吧。「 他呆呆的看着小姑娘白玉般的手指,再看看自己黑不溜秋的手,他都不好意思去接那灯。 「清荷,走,那边还有许多好看的灯!「 「爹,咱们往那边去!那边好多人!「 他这才知道那个天仙一般的女孩子原来就是沈亭山的掌上明珠沈清荷。 他也这才知道,她若是那天山上的白雪,他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污泥。 可是,就是这样,他依然跟了过去,悄悄的跟着他们二人,看到他们在庙会在闲逛。 他们逛到了一个摊子,那是一个专门为闺秀们设的摊子,琴棋书画才艺舞蹈皆可以展示,但凡获得喝彩的,都可以得到奖品。 「爹,我也要去玩耍!「 「好,小心点。「沈亭山宠溺的看着女儿。 此时的沈清荷才七八岁而已,玩性正浓,她琴棋书画各种技艺的老师很多,而且都出自名家。但是此时上去弹琴作画的女子多了,她觉得没什么意思,想起最近坊间流行的舞蹈,便上去跳舞去了。 她将身上的貂皮给了侍女,身上穿着的乃是南海所出的蛟绡,冬暖夏凉,十分轻灵,乐声响起,那是一首最近凌州流行的《凌波曲》,大户人家许多女子都有学习。 只是,她的身形是如此轻灵,犹如一只飞燕穿梭飞舞,灵动美丽,让人应接不暇。当她旋转的时候,身上的雪白纱衣层层散开,犹如千瓣莲花盛放,美的不似人间之景。 一曲舞毕,众人都看得呆住了,半晌,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他那年十二岁,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姑娘,虽然,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 那一幕,那一刻,深深的印入他的脑海,恐怕穷尽一生,他都不可能会忘记。 他想努力的在凌州活下来,虽然她在云上,他在泥里,他什么事情都做,跑腿,打杂,苦力,可是即便这样似乎生活不想让他活得体面一些。 因为父亲赌博,本来就没钱,现在更是负债累累,母亲没日没夜替人洗衣赚钱还债,结果落得积劳成疾,累死没有钱医。父亲被人逼债,他和弟弟被抵债进入了赌场做活还钱。 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已经被赌场的打手打得浑身是血只剩下一口气。 他痛恨父亲,更加痛恨赌场,可是让人讥讽的是,他却必须靠着赌场才能活下去。在这里,他练就了别人没有的本事。在这里,他充当赌场老板的傀儡让他日进斗金。 再到后来,他已经打出了百战百胜「赌圣「的名号。 甚至后来,他自己也开设了赌场,金银满仓。 他志得意满,在沈家大小姐及笈的那天亲自挑选了厚礼送到了沈宅,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想着或许可以再见沈小姐一面。可是,他的贺礼却被扔了出来。 那个管家对他吐着口水说:「呸!我们沈家是不收赌徒的礼物的!「 他那时候才知道,不管有钱没钱,身份地位在那里,他金银满仓,依旧是地底的泥。 那段时间他很沮丧,甚至不想再经营赌场,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彻底封山。 因为赌场地盘上的纷争,他唯一的弟弟给对手追杀,他赶到的时候,一如当年的父亲一样,他剩下最后一口气叫了他一声「哥哥」,死在了别人的棍棒之下。 从此以后,「赌圣」人间蒸发了,此后三年再也没有听到这个人出现。 直到……沈清荷亲自来请他的那一天。 这时,小船的人已经登上了湖心亭,款款的到了二楼,站在了他的面前,她摘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张此时此刻依旧难以用笔画描绘的清艳素颜。 他的思绪一下子陡然从回忆中拉到了现实。 「你,终于来了。」独孤傲直起了身体,勾起了唇角,将酒杯搁在了桌上。 他替她倒了一杯酒,递到了她的面前。 沈清荷并没有接那杯酒,她双目直接看着他,却看不透那双桃花眼中的深意。 「你约我来,又要求我不要伪装,到底是为什么?」 独孤傲微微一笑。 沈清荷微微蹙眉,问:「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沈清荷没有接那杯酒,独孤傲勾唇一笑,将酒送到了自己唇边,一饮而尽。 v第七章 「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易?」他说。 「自然记得。」沈清荷回答,「我的条件你已经帮我达到,说说看你的条件。」 独孤傲眼眸转动,平时看起来从来都满不在乎的他此时却变得严肃,他扶着栏杆,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浓黑的双眉纠结在一起。 沈清荷有些不安,这个男人总是让人有些不自在,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睛里看着什么,谁都不知道。 半晌,他开口了。 「我记得你从前订亲,是和齐钰吧?「 沈清荷诧异的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道:「是的,但是……那早已不算了。「 「后来……听闻你和一个乞丐走了?「他也是听说,并不确定。 沈清荷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并未跟那个乞丐走,我后来苏州城找我的老师,请他帮忙。」 独孤傲豁然明白,为何她后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他转过身来,神情有些紧张。 他看着沈清荷,欲言又止,悄悄的握紧了五指,这才开口说:「你想过,将来要嫁给谁没有?」 沈清荷愣了一下,直直的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告诉我答案。」他的目光十分坚定的看着她。 这问题却让沈清荷有些尴尬。 她回避了他的眼神,说:「当初我请你的时候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我正在做的事情你也该知道。我现在是一个商贾,从未想过嫁人。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独孤傲突然自嘲一笑,声音却越来越大,笑得自己都直不起腰来。 沈清荷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了?我的话这么可笑吗?我自问此生最大的目的是保住沈家家业,倘若家业都拿不回,守不住,谈什么嫁人?「 独孤傲终于不笑了,他笑的不是沈清荷的答案,而是笑的是自己,直到如今,明明知道沈清荷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大小姐了,不再是那个沈亭上的掌上明珠,可是他却依然在她的面前如此的卑微。 他接着她的话问:「那如果守住了呢,你还嫁吗?」 沈清荷看着他,他的话题一直围绕着这个字,难道说他的条件是……让自己嫁给他? 沈清荷觉得自己做不到,沈家的家业一日不要回来,她就没有心思想嫁人。何况前世她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一次嫁人之后,再让她嫁人谈何容易? 她的沉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将来之事,谁都不可预料。」她轻声说。 的确……的确是不可预料。 独孤傲的试探结束了,他已经知道了她此时的答案,她的不可预料,倘若,他一直守在她的身边,那么……那些不可预料是否就可以变成能够预料了呢? 「说说你的条件吧。」沈清荷坐在了他的对面,洗耳恭听。除了嫁人这一条,任何条件她都可以答应。 独孤傲薄唇微勾,露出邪肆的笑容,盯着沈清荷的脸说:「那就请沈姑娘为我跳一首《凌波曲》吧。「 沈清荷很意外,那凌波曲似乎埋藏在记忆的深处,多年前在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她曾经跳过。 那时的单纯和快乐,想起来,仿佛已经过去了几辈子。 「不行吗?「独孤傲的笑容中略带一丝苦涩。 「好。「沈清荷温柔的抬起了眼,看着他,」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你完全可以提出比这更高的要求。「 独孤傲自嘲的笑了,更高?倘若他真的提了,她果真能够答应吗? 「可惜没有乐声。「 「你不必担心。「 只见独孤傲从腰间抽出了一支玉笛,横在唇边。这笛子跟了他十几年,这么多年,他唯一会吹的便只有《凌波曲》而已。 二楼的亭台宽阔,中间有一个圆场。 连星守在下面,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清荷褪下了石青色的斗篷,露出了纯洁无暇的长裙,那裙摆仿佛层层绽放的玉色芙蓉,随风轻轻摆动。 她一头乌发,一如当年,眉目若画,更胜当初,乐声响起时,唯有那柔软柳腰,玲珑身段,让人不饮自醉。 凌波一舞,在这烟波湖上,仿佛真的仙子凌波而行,仪态万千。 眉目倩兮,巧笑盼兮,舞步飞扬,轻灵胜仙,时而抬腕,时而递臀,清风袭来,青丝飞舞,千丝万缕,丝丝缠人情思…… 他倚在廊柱边,唇边乐声未断,眼中的湿意却愈发的浓重。 他仿佛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灯光下,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有她翩翩舞姿。 一曲舞毕,他呆了许久,终于拍着手,赞道:「好一支凌波舞,此舞只当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沈清荷微蹙柳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的条件完成了,我们的交易也算是结束了,对吗?「 「对。「独孤傲肯定的说。 这么简单?沈清荷有些惊讶,独孤傲这么给她面子,甚至不惜破了他的戒赌的誓言,难道就为了看她的一支舞? 「喝了这杯酒,从今往后,你我各奔东西。你做你的生意,我隐我的居。你看可好?「独孤傲递给她一杯酒。 这一次,沈清荷接过了酒杯,却没有喝酒。 「又不给我面子?「独孤傲笑道。 「你又要去隐居?「 v第八章 「有何不可,青山绿水,逍遥自在。「独孤傲哈哈一笑。 「你天纵英才,未免可惜。「沈清荷叹道。 独孤傲不置可否。 沈清荷喝了这杯酒,却又倒了一杯酒,递到了他的面前,明媚双眸定定的看着他,认真的说:「倘若……我让你留在我身边,可以吗?「她的脸色有几分紧张。 她知道,胡姬花眷恋连璧,而连甲等人都是连璧的左右手,是不可能一直跟随她的。经过这次事情,她看出独孤傲过人的能力,超强的手腕,倘若能留在她的身边,真是如虎添翼,再好也不过。 独孤傲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这杯酒,看着握着这杯酒的姑娘,看到她眼中的渴望,喉头滑动了一下…… 他的手握了握,又松开了,却再次握紧,突然抬手,拿过了她手中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沈清荷勾唇一笑,他,愿意留下来帮她了。 独孤傲不由得苦笑,倘若她果真知道他的心思,她的任何要求他都不可能拒绝的。商场诡谲,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应付的来?他从前不知道她所受的苦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又怎么可能真的置身事外?即便他再次回到隐居的日子,他果真能安心吗? 独孤傲留下来,主要负责掌管天香楼,天香楼人来客往,交际应酬的场所南来北往的客商聚集于此,信息最是灵敏,而他又是一个极为伶俐的人。沈清荷把独孤傲放在天香楼,不但要他经营一个酒楼,还要他开始经营她手中的第一个秘密的信息情报机构,在这里可以得到来自大隋朝全国各地的资讯。 这些信息分门别类,但凡有用的都会记录入册。天香楼不但自己享有这些资讯,这些资讯还是可以卖的,当然,价钱绝对不低。因为,有时候,一个有价值的信息不管是对于一个商人,还是一个政客,都是决定生死的。 明面上,天香楼还是做生意,卖消息这个生意,自然是在暗地里做。 这个任务并不简单,这是沈清荷的一个设想,但是对于如何实施,她并没有做出安排,一切由独孤傲自己想办法。这是对他的考验,也是对他的信任。 沈清荷相信,以他的能力必定可以做的有声有色。 果然,不出她所料,大约在半月之后,「天策阁」的名声在暗暗的流传,据说天策阁能知道天下事,但凡你想知道的,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能得到你要的答案,传得神乎其神。 但是,谁都不知道「天策阁」是谁开的,也不知道天策阁的据点就是天香楼,只知道这天策阁有一位神秘的阁主,想要和他见面,还必须通过专门的人进行安排,否则一律不见。 而沈清荷也没有想到,天策阁赚钱的能力如此之强,天策阁楼半月的收入竟然达到了天香楼半年的收入。 自然,作为天策阁幕后的老板,沈清荷收入颇丰,当初她答应天策阁的收入同独孤傲五五分账,毕竟独孤傲是真正的阁主,独孤傲亦是痛快的答应了。 苏州城连府。 「天策阁?「连璧看着手中的字条,那是胡姬花传给他的消息。他眯起了眼,眼波深黑黯沉。 他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指轻轻的敲击在桌面上,一阵凉风吹来,落叶簌簌的落在他身前的石桌上。 得到这个消息,他真的很意外。沈清荷并没有什么都向他报告,反倒是胡姬花,一直都遵从他的命令,事无巨细全部都飞鸽传书给他。 他没有想到,沈清荷竟然跟沈亭山不一样,在她这个弱女子的身体里,竟然多了几分赌徒的胆量。她的胆子是如此之大,已经超出了她的父亲沈亭山。当初,沈亭山在凌州城,的确是十分的显赫,但是他的生意也只是停留在传统的商业,比如丝绸,米面,酒楼,这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所该做的。而且他的事业版图一直局限在凌州城。 但是…… 沈清荷所作的,似乎已经开始慢慢偏离了一个正统商人所作的一切。 她留下了独孤傲,连璧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大吃了一惊。独孤傲其人的名声,他是听说过的,当初赌圣之名不仅是在凌州城,就连苏州城也是听说的。一个赌徒,她是怎么留下来的? 她还同青帮五虎结识,青帮五虎,乃是亡命之徒,她又是如何跟他们称兄道弟? 太多的不解,沈清荷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女孩子,现在的她,身体里仿佛蕴含着太多的意外。 然而,他最吃惊的还是这个天策阁…… 一个出卖消息和情报的地方,它的客户可是是商人,更加可以是……政客…… 尽管是生意,可是这个生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风险,很大的风险,因为它可能给她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他双眉紧蹙,抬头望向天上的星空,马上就要十五了,渐渐的月亮就要圆了。 他站起身,在院子中来回踱步,陡然间,他看向天边,只见东方那星空忽闪忽闪,他的目光陡然停滞在一处,那是帝星!来自京城的帝王之星!帝星灰暗?! 他蓦然惊了一下,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又自嘲的冷笑了一声,京城同他又有何关系?他如今不过是苏州城的一个小小商贾而已。 不知为何,始终心中不安,不知道是因为帝星,还是因为沈清荷。 「欢喜……「 「先生,这么晚了要做什么?「欢喜揉着眼睛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的龟壳呢?「 「啊?龟壳?「欢喜眨巴眨巴眼睛,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回过神来,道:「先生莫非是要占卜吗?这大半夜的,能占得出什么来?不如明天在卜卦吧?」 「恩?」连璧瞪眼。 欢喜看他要生气,急忙堆起笑脸:「不晚,不晚,我这就去找龟壳来。」 好一会儿,欢喜终于从杂物堆里把满是灰尘的龟壳翻了出来,他急忙用布擦干净递到连璧的跟前,道:「先生,你都好些时候没用到这龟壳,怎的突然又心血来潮?」 连璧不理他,坐在了石凳上,将这龟壳抛在了石桌上。 龟壳散开,他愣住了,脸色极为难看。 「怎么了?什么意思?先生你占的是什么啊?」欢喜探着头东瞧西瞧,也没瞧出什么东西来。 「占的是吉凶。」连璧声音低沉,眉头紧锁。 「那是吉是凶呢?」欢喜好奇的问。 「凶中带吉,吉中大凶。」 欢喜诧异的张开了嘴巴。 连璧叹了一口气,他卜的是沈清荷,这一卦恐怕吉凶难料,只望她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凌州城莫愁湖边。 v第九章[09.28] 天气晴好,马车停在了路边,沈清荷下了马车,身后,一个紫衣青年男子跟随着她下了马车。 「连星,你留在这里,我们去湖边散散步。「沈清荷吩咐道。 「是。「连星等在马车边,虽然口里答应,心里却不爽快,看着独孤傲那个家伙跟在沈清荷的身后,不知道怎么说,心里觉得郁闷的很。以前胡姬花也就罢了,怎么现在换了个小伙子,那他存在的价值在哪里? 连星正自生着闷气,沈清荷同独孤傲走了湖畔上。 湖面青波荡漾,湖对面一片火红枫叶,果如那句诗词,霜叶红于二月花。 清风送爽,心情愉快,天策阁策略的成功让沈清荷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马上十五了,我要回苏州城一次,你是留在天香楼还是同我一起过去?「沈清荷走在前面,她发问时并没有回头,她知道独孤傲就紧跟在她的身后。 「你是要去见你的先生连璧?「独孤傲犹疑的问。 「没错。「 「听闻连璧先生年纪不过二十七?还未娶亲?「独孤傲紧跟着追问了一句。 沈清荷回头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你打听的这么清楚?「 独孤傲桃花眸眯起,勾唇一笑:「那自然,也不看看我是做什么的。「 沈清荷微微恼火,嗔道:「都用到我头上来了吗?「 独孤傲急忙道:「你别恼,这些事问你身边的人就知道了,哪里需要天策阁出马。「 沈清荷这才没有理会他,自去看那辽阔湖面。 独孤傲眼眸转了一圈,心里想着,听说那位先生年轻俊美,若是我不跟着,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他肯定道:「反正我在凌州也没有家人,既然你们都会苏州城,我自然也凑个热闹。「 沈清荷点头微笑:「也好。大家都要回苏州城,你也一块去,人多热闹一些。今年,怕是能过一个热闹的中秋了,先生若知道我们都回去,一定会高兴的。「 独孤傲突然想起什么,道:「我最近得到一个消息,是从京城来的,据说当今的皇帝陛下生病了。「 沈清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生病而已,这个世界上谁人不生病? 独孤傲看沈清荷不以为然,脸上露出诡异之色,道:「病的很重。」 沈清荷这才立住了脚跟,看着独孤傲的眼睛,微微沉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独孤傲勾唇,笑道:「我看,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沈清荷从前很少关注京城动向,如今有了天策阁,四处八方的消息纷至沓来,比起从前眼界自然是不同了。 「这话怎么说?」她向来知道独孤傲是个鬼才,他脑袋里总是比别人多几个弯弯绕。 独孤傲道:「当今天子膝下只有四个皇子,其中两个年幼,不能担起国祚,所以帝王之位只有年长的两个皇子可以担当。一般来说,长幼有序,嫡庶有序,然而,现在这个次序却乱了。」 沈清荷眼眸一转,疑惑道:「说清楚点。」 独孤傲接着说:「如果是按照长幼,那么贵妃所出的长皇子是皇位继承人,但是,如果按照嫡庶,那么皇上所出的二皇子是皇位继承人。现在没有立下太子的情况下,就有两位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出现?」 沈清荷冷冷一笑:「他们若是争起来,我们在凌州,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独孤傲摇摇头:「有一句话,叫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火虽然不在城中心,但是当大火来临的时候,人人都舀水浇火,最后,死的反而是本以为绝对不可能干死烧死的鱼儿。此时,我们就是那些池里的鱼儿。」 沈清荷揉了揉太阳穴,被他气绕八绕绕的有些头疼。 「你到底什么意思?」沈清荷恼道,「被你说的头都疼了。」 独孤傲双眸清亮,道:「我说的就是,权利权利,权和力从来都是不分家的。要为商,则为天下第一商,要为天下第一商,则要交天下第一人。倘若从长远考虑,以你我的才能困于凌州是太浪费了,以天策阁为机缘,我们大可以走出去。听闻,皇长子的母亲龙贵妃为人刻薄寡恩,皇长子也同母亲很相似,如果他为皇帝,必定多的是苛捐杂税,各种碾压克扣,到时候即便是我们远在凌州也逃不过。而二皇子为人宽厚,他的母亲皇后娘娘大家出身知书达理,如果二皇子为皇帝,我们的日子自然要好过的多。」 沈清荷吃了一惊,她看着独孤傲,沉默了几秒:「这是政治,风险极大,搞不好会掉脑袋的。我只想安安心心的做个商贾。「 独孤傲笑了一声,逼视着她的眼眸,道:「或许你现在不会考虑,但不保证将来不会。风险越大,利益越大,祸者,福也,祸福从来都是相依。我们做一个底层的商人被人鄙视,被人唾弃,被人克扣,被人压榨。你钱再多,一样被人瞧不起。这样的日子,你究竟还想要忍受到什么时候?我们生来不是为了畏畏缩缩做人的,没错,我是一个赌徒,从来都是,不过,我清楚的知道,你在骨子里,和我是一样的人!」 沈清荷被他逼视,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心如雷动,因为他的那些话,因为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生死为何物的狂言狂语,可是为何,她却情不自禁的有些同意他的话语。 身为商贾,就注定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吗?即便是像她父亲沈亭山那样的大商人,面对一个州县府君,一样不得不低声下气,不得不弯腰屈膝。 她咬着牙,不服,真的不服……可是,他们真能做到如同独孤傲所说的那样吗?傲视天下,与天下第一人为伍? 听起来,仿佛痴人说梦一般。 「少爷——」 突然间,连星从马车那边发生呵斥之声。 「小心——」 沈清荷蓦然回头,只见湖面上三只小舟如同风驰电掣般疾驶而来,那三只小舟横立湖面,一字排开,每个舟上半跪着一个蒙面青衣人,个个手握弓箭,阴森森的箭头指着自己,反射出冷冷的寒光。 「射那有胡须穿青衣的!」舟上一人斩钉截铁的命令道。 那人话音一落,箭如流星般飞出。 他们都是冲着沈清荷来的! 独孤傲大惊失色,一把拉着沈清荷:「走!」 「嗖!」往前走,一道箭贴着脸颊飞过,独孤傲瞪大了眼睛,拉着沈清荷往后退,后边流星箭带着风声擦着衣服刮过。 独孤傲拉着沈清荷立即地上一滚,紧接着几道长箭贴着衣服射过去。 连星飞身赶了过来,提剑挡住了那飞射而来的箭矢,叫道:「带着少爷走!」 独孤傲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沈清荷飞奔,可是湖边广阔,并没有什么遮挡物,尽管他们狂奔离去,却依然在蒙面人的视线范围内。 v第十章[09.28] 眼看着他们出了箭程,带头的蒙面人一个飞身翻滚,到了湖岸边,接着,一个飞身,嗖嗖几下上了岸边的大柳树,在柳树稍子上,他弯手,拉满弓,犹如十五的月圆,「嗖」,一声,那箭夹着风声犹如风驰电掣…… 沈清荷听到风声,回头之际,只见那飞箭迎面而来。 「清荷……」独孤傲将她猛的一扯,然而,箭如流光,虽然没中心脏,却插进了她的肩头…… 独孤傲看那箭伤之处泛着黑色,脸色顿时煞白:「这箭上有毒!……」 发现这边出事,已经有路人向着这边围过来。柳树上的蒙面男子眯起眼睛,看到那人肩头中箭,微微一笑,转身一跃,几个纵身就回到了小舟上,那舟顺风而去,很快消失在浩瀚的湖面上。 「清荷,你怎么样?「 独孤傲轻轻拍着沈清荷的脸,她的脸上虽有伪装,却也看得出她的脸惨白的厉害,嘴唇泛着乌青。 独孤傲焦急极了:「你要清醒一点啊。」 沈清荷只觉得从伤口处散发出阵阵刺痛和麻痒,眼皮子却越发的沉重了。 连星疾步赶来,摸了摸沈清荷的脉搏,脸色顿时发青,说:「不好,真的中毒了,这毒好霸道,如果没有解药,一般的大夫恐怕诊断不出来。」 沈清荷喃喃道:「去……苏州……找先生……」 连星眼前一亮,道:「连璧公子医术极为高明,咱们正好在湖边,顺水直下,赶紧去苏州城。」 独孤傲看湖面,见那些人以为沈清荷中毒没救,已经离开了,应该不会再找回来。 他赶紧拦腰抱起了沈清荷,道:「好,现在就走!」 两人护着沈清荷,迅速的包了一艘快船,加了人手划船,顺风而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苏州城。 第二天一早,马车风驰电掣的到了苏州城连家庄的大门口。 连璧刚出房门,只见院子口,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男子抱着一个青衣男子焦急的跨步进来了。 连璧的目光一落在青衣男子的身上,顿时呆了一呆。 独孤傲抬头看到那一袭白衣,缓带轻裘的如玉男子,立即知道这位就是连璧了,赶紧说:「先生,清荷中毒了!赶紧救救她!」 「带进房里来。」连璧二话不说,立即吩咐欢喜道:「拿我的医药箱!」 独孤傲跨步上了阶梯,送进了连璧所指的最近一间房,可是一进来,却又觉得不对,这房间古朴雅致,挂着水墨山水,搁着文房四宝,是个男子的房间!不过此时也顾不得了,直接把沈清荷搁在了床/上。 床/上的沈清荷昏昏沉沉,发着烧,时不时还说两句胡话。 连璧看了独孤傲一眼,不由得目光沉沉,冷冷道:「你先出去。」 他如此冷淡的态度,独孤傲自然反感,但是没奈何,他回头又看了沈清荷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房门合上,欢喜和连星都在外面守着。因欢喜知道先生替人疗伤的时候不容人打扰,准备了毛巾清水之后就守在外面很是自觉。 现在的情况,每个人都很紧张,欢喜虽然不知道沈清荷是怎么中毒了,不过现在关键时候他也没心思问那么多了。 大家都耐着性子等,既然先生并没有露出惊恐神色,想必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吧。 连璧看着她脸上的伪装,不由得有些心酸,哪个女子不爱美丽,哪个女子不喜欢打扮漂亮,终日戴上这丑陋的伪装,有几个人是愿意的? 「爹……爹……「床/上的女子喃喃念着一个字。 「不累吗?」他眼中带着怜悯和无奈,伸手摘去了她的胡须,拿毛巾擦净了脸上的妆容,露出她秀丽的脸。 「先生……「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别走……「 连璧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轻声道:「除非你弃我而去,我终究不会离开你……「 那伤口在肩头,他折断了露在外面的箭柄,伸手解去她的外袍,肩头处已经被乌黑的鲜血浸染透湿。 「一定很难受吧?」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中衣上,那里虽然捆着白绫,却依旧有些许的弧度起伏。 她以男装示人,看起来轻松,可是每日将胸/前捆成这样,是个人都难受吧?她所受的苦是他难以想象的。 解开了她胸/前的白绫,那有弹性的部位自己跳了出来,连璧急忙别开了眼睛,没来由的觉得心头如火在烧。 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她的伤口。手指迟疑了几秒,就轻巧的解开了她的中衣,露出束胸的肚兜,那是雪白的绫缎,绣着出水芙蓉。 连璧努力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伤口处,伤的地方不是要害,伤口也不太深,他很快挖出了箭头,那里依然冒着黑色的血。 如今,剩下最难的是毒。 倘若没有解药,只有控毒,去毒。首先,最为简单的一件事是,他必须吸出伤口处最近的毒血。 他没有选择,虽然她是女子,但是身为医者,他必须这么做,身为她的先生,他亦无选择。 虽然这样做,要冒中毒的危险,只要他口腔和体内没有创口,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面对这样的她,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黑色乌血处,更加反衬出她肌肤的雪白。 此时不能耽误! 他深吸了一口气,俯身把毒血一口一口吸出,吐出,吸出,吐出…… 紧接着,金针走穴,将毒素所到之处进行一遍又一遍的清理…… 时间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 独孤傲负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连星拄着剑,觉得自己的腿都快站麻了,欢喜从站着到蹲着,现在干脆靠着墙坐着。 这时候,胡姬花得到了消息,急匆匆的从凌州府亲自赶了过来,看到他们三人守在门外,焦急的问:「情况怎么样了?」 独孤傲朝紧闭着的房门指了指:「一直没出来。」 v第十一章[09.28] 胡姬花恼火道:「是谁下这么狠的手?若是查出来,一定饶不了那个混蛋!」 独孤傲冷声道:「若是让我天策阁查出来,我第一个杀了他!」 「咯吱——」 门,终于开了。 「先生!「 「公子!「 几个人众口齐声的叫道,连璧抬起了头,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看到他们这么齐心,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人对沈清荷的忠心已经到这种程度。 「放心,没事了。「连璧扶着廊柱道,「只需要休息恢复就可以了。」 几个人一听,紧张的神色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胡姬花发现了连璧的异样,急忙过来扶住他:「公子这是怎么了?」 她看到连璧嘴角带着淡淡的黑色血迹,虽然擦去了,那痕迹还在,不由得暗自心惊,难道说…… 「我没事。」连璧推开了胡姬花的手,叫道:「欢喜,扶我去书房休息一下。」 欢喜急忙过来扶着他。 胡姬花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径直走进了沈清荷所在的房间,看到床上的人时,她莫名的惊诧,她躺在先生的床/上?要知道,这里从未躺过女子…… 为何会这样?一时间心慌意乱,她脚底不稳,身子晃了晃。 目光落在沈清荷的肩头,那里已经包扎妥当,胡姬花顿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竟然是这个位置?! 那里离心脏很近,离她的胸/乳也很近…… 如果要医治这里,必定要解开所有的衣衫,而先生亲自吸毒的话…… 胡姬花紧紧攥着自己的心口的衣衫,觉得呼吸都很困难,她依靠在墙壁跟前,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可是如今让她活生生的面对这样的场景,生生撕碎了她心中所有的梦想。 连璧亲自替她吸毒,不惜冒着性命的危险,倘若只是先生,他何必要这样做? 而且……即便是治疗,他已经脱了她的衣衫,同她肌肤有亲,身为男子,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此时此刻,他若要自欺欺人说他心里只当沈清荷是他的学生,说出来谁信? 她合了眼,泪水压抑在眼眶里打转,同是身为女子,为何沈清荷就能得到这么多的关注,何时有人关心过她,关心过她辛不辛苦,难不难过? 看到有人进来,胡姬花一把抹了脸上的泪,转身快步向着门口走去。 进来的人是独孤傲,他探了探沈清荷的额头,似乎烧已经退下去了,终于放了心。 胡姬花同连星擦肩而过,仿似没看到他一般。连星心中疑惑,看独孤傲照顾沈清荷,她没事了,放了心转身出去赶胡姬花。 胡姬花一口气出了院子,站在外面的角落里,一出来,满心的苦楚喷涌而出,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 她伏在墙边泣不成声。 连星立在她的身后,并没有问她为何要哭。他原来保护先生,现在保护沈清荷,他同胡姬花的距离从来都不远。从以前到现在,胡姬花心里想什么他怎么不知道? 连星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也无能为力。一个女人如果喜欢上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结局便只有泪水。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像胡姬花这样聪明的女人却想不透这一点,还如此的自苦自悲。 他保护沈清荷,知道沈清荷也是一个极为聪明通透的女子,对于她,这点他就很佩服。一般女子从来都是感情用事,唯有沈清荷,她仿似从来都只有理智,没有感情一般。除了偶尔的一点点意外,他想起了那个他痛恨至极的萧乾,他居然被那个姓萧的坏蛋暗算了一次。但是那个坏蛋走了以后,沈清荷又恢复了从前的理智和果断。 在感情上而言,连星觉得沈清荷更胜一筹。如此聪明的胡姬花,现在也陷入了感情的漩涡。 「唉!「连星又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唯一能做,不过是递上一块手帕,让她擦擦眼泪而已。 胡姬花看了一眼那递过来的手帕,回头看到是连星,不由得怒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你来看戏的吗?!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当球踢!「 连星别开了他的眼睛,不要和失恋的女人谈话,会让人崩溃的。 「你陪我去喝酒!「胡姬花突然拉住了连星的袖子。 「沈少爷需要我保护!「连星尽忠职守。 胡姬花双目红肿的瞪着他:「沈清荷那里人多的是,不用你去凑热闹!你去还是不去,由你!「 她狠狠的把那帕子掷在地上,狠狠用脚尖碾了又碾,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连星的嘴角抽了抽,相当的无语,你恼归恼,为什么要踩我的帕子?我这帕子脏了连个洗帕子的女人都没有,还不得我自己洗啊?真倒霉!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衣裙翩飞的女子,他心头一紧,脚下一点,还是迅速的跟了过去。 书房中,连璧连连服了好几颗解毒的丸药,这才觉得好一些。 欢喜不解:「先生你替沈少爷解毒,为何自己也要吃解毒的药丸呢?」 连璧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别管这么多,你按照我的方子去煎药,煎出两份,一份送给我,一份送给沈少爷。」 「是。」 欢喜正要出门,却听到连璧叫:「清荷那边谁看着?」 欢喜道:「有团圆,还有独孤傲。「 又是独孤傲?连璧一听到这个名字,浓墨般的眉就纠结在一起。 他喜欢清静,这里本没有什么侍女,只有两个小子,本该胡姬花照顾的,她跑去哪里了?如果胡姬花不在,那也只有让独孤傲照看了。 他坐在桌边,觉得神志有些昏沉,看来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运气,到底还是沾染了毒气。 v第十二章[09.28] 他端坐在榻上,闭目凝神,运行体内气息,努力将体内的余毒逼出来。但凡医者,多练习养生内功,他此时正是用内功把毒素往外逼出,只要出了皮肤就无大碍了。 半个钟头之后,门外欢喜在敲门,连璧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五指末端都有黑气。 取出了一根银针,将五指的末端都挑破,让那毒气出来,这时,他才开口:「进来把。「 他呼了一口气,虽然方才有些凶险,好在吸入的毒素不多,凭借内功把毒素都逼出来了。 汤药端过来了,连璧问:「清荷那边的端过去没有?「 「已经送过去了。「 「喝下了吗?「连璧又问。 「是,独孤傲喂的。「 连璧一听,心里又憋了一下。 他喝过了汤药,觉得自己应该无碍了,他站起来时没想到依然脚底无力,差点往前掺倒。 「先生!」欢喜大惊,饶是他反应再慢,现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先生你是不是给他吸毒了?!」欢喜心痛极了,「为何这样做呢?先生的性命可是很珍贵的!」 连璧严厉的看了他一眼:「别高声,也绝对不要让人知道。「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连沈清荷都不可以知道!否则,让世人如何看待他们? 欢喜还是心痛的不得了,撅着嘴巴,心里又不知道该怨恨谁。怨恨沈清荷吗?她又没想到自己会中毒。要怪就怪那个下毒的人! 片刻之后,连璧来到了沈清荷所在的房间里。 床/上的女子睡得很沉,现在没有说胡话,体温也很正常。 独孤傲一直寸步不离,眼睛眨也不眨的守在旁边,脸上的关切显而易见。 他眼神中的热情和光芒,让连璧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她没事,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我看你们昨日连夜赶路,你应该很累了。「连璧对独孤傲说。 独孤傲回头看他一眼,眼中精光乍现,起身,拱手对连璧道:「多谢先生救了清荷一命,我代清荷在此谢过!「 连璧冷冷一笑:「清荷是我的学生,救她我责无旁贷,师徒之间,何须言谢?更不需要你来代她谢!「 独孤傲弯唇一笑,笑得诡异:「先生是清荷的先生,也就是我独孤傲的先生,先生有令,我怎敢不从?我现在就去休息。「 独孤傲转身离开了,回眸时眼中带着狡黠。 连璧冷眸眯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之前不知道为何沈清荷能将独孤傲留在身边,如今一见,倒是明白了。这小子分明对清荷有企图,犹如一只搁在身边的白眼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过来。 纤长的五指狠狠握拢,他不希望这样的男子陪在她的身边! 「先生……「 沈清荷醒了,第一眼就看见连璧,她的目光环视着周围,这房间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这是哪里?「她错愕的问。 「我的房间。「连璧坐到她的床边。 沈清荷愣了一下,顿时意识到自己躺的是先生的床,不由得有些异样。 她想要起来,却被连璧按住了手:「别动,你伤口没好,要好好的养着。「 「可是我若是占了先生的床,先生睡哪里?「清荷急道。 「书房有床,我没有关系。「 沈清荷这才安心的躺下,看着身旁人白衣胜雪,她莫名的觉得很安心,仿佛那些纷争与她无关,她躺在他的身边,管它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她都能安之若泰。 房间飘荡着淡淡的沉香味道,混合着些许的墨香,这气味让她觉得很安全,很舒畅。 连璧静静的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看着她再次安然的合上了眼睛,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夜色渐渐降临,窗外凉风习习。有些奇怪,本该回来的人却没有回来,院落显得分外的清冷。 独孤傲休息了一阵之后,又来看过沈清荷两次,见她一直在沉睡,不好打扰,也不方便在连璧的房间里久呆,索性还是回去休息。 半夜时,欢喜揉着眼睛出来上茅房,看到先生在房里写字,赶紧找了件披风给他送了过去。 欢喜劝道:「天气凉呢,书房的被子我都铺好了,先生怎的还不去休息?「 连璧没有抬头,道:「我不累,你去睡把。「 欢喜真想跳脚,还不累呢,都中毒还不累?这样守着沈少爷是要闹哪样? 「那……我来守着沈少爷把?「欢喜自告奋勇应下这个苦差事。 连璧瞅了他一眼:「看你上下眼皮打架,若是你来守,清荷半夜要水喝怕是都没人应一声。你去吧。」 欢喜听他正说到自己心坎里去,挠挠头讪讪的回屋去了。 欢喜走后,连璧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他一双亮若星辰般的凤眸盯着那东西仔仔细细的看,那是从沈清荷肩头取出的箭头和箭柄。 他将箭头和箭柄拼在一起,就是一只完整的箭。 这箭,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也没有任何文字和标记。 但是…… v第十三章[09.28]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光滑如银的箭锋处,这样锋利,坚硬的材质,民间是不可能有的,只能……出自官家…… 他目光毒辣,眸光如炬,见过多少东西,多少世面,这样的材质,这样的箭功,这样的阵势和速度…… 这样的杀手,是杀手,又不是杀手…… 因为,他们必定出自——军队! 而且出自训练有素的箭兵营! 思绪飞转,沈清荷身为一个普通商贾,同军队没有任何交集,也不可能有仇怨。如今,最恨清荷的就只有齐钰一个,难道说……他用钱买通了军队的长官,让他派人刺杀清荷? 看起来最有可能的结论,往往就是问题的答案。 连璧凤眸之中透出冷厉之色,双手握成了拳头。没想到,这齐钰,势力竟已经牵扯到官家,军队里去了! 清荷同这样一个人斗,该是有多么的危险! 苏州城的庆阳客栈中,床/上的 女子只觉得头痛欲裂,胡姬花缓缓睁开眼来,却是满眼的陌生,这是哪里? 「嘶嘶——,好疼……」她扶着额头,只听到门咯吱一声响了,门口出现男子的身影。 「你醒了?」 胡姬花大惊失色,这里的模样,看起来像个客栈,再看自己所在的床/上凌乱的模样,她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叫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她蓦然抬头,盯着门口的男子紧张的叫道:「好啊,连星,你……你居然趁人之危?!「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哪里是原来那件裙子,根本就是一件簇新的白色中衣而已啊! 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攥着门口黑衣男子的袖子,狠狠的捶打他,骂着:「可恨啊真是可恨!本以为你还算得上是一个好人,没想到你居然也是个见色忘义的小人!「 连星恼怒的蹙起浓黑的修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恼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吗?我们一起追随公子三四年之久,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胡姬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他一脸的正色,难道是她错怪他了?她依稀记得昨晚,她喝的浑浑噩噩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倘若不是酒后乱/姓?那是什么?回头看那凌乱的床铺,她真是不忍看。 「你想多了!「连星用力的丢开了她的手,」你昨晚发酒疯我把你送过来,你的衣服是店主婆给你换的。我住在你的隔壁。「 听到这番话,胡姬花信了,因为连星从来都不撒谎的,倘若他真的做了他不会不认,何况他们都这么熟了,他要是有歪心思多的是机会。 胡姬花突然不敢看连星的眼睛里,低着头仿佛像做错事的孩子。 连星看她这模样,不由得唇角微微勾起,她乖起来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可爱。 「好了,收拾一下,我们该回去了。公子昨天没看到我们回去,怕是要怪罪的。「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劝她道。 胡姬花突然冷笑一声:「我以为,他是不会在意我们昨天在不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如今沈清荷来了,他的眼里只有沈清荷而已。「 连星冷了脸色,道:「公子曾经告诉过我们,待沈少爷如同主人一般,你忘了吗?你辅佐她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你现在又何必这样?「 胡姬花仰头讥讽的看着他:「你不明白我的,你永远都不可能明白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是多么的强烈。我现在看着她……说真的,恨不得……恨不得她立即就消失在我的眼前,消失在公子的眼前,恨不得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够了!「连星呵斥,」我们都是受过公子大恩的人,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胡姬花摇了摇头,苦笑:「你不是我,你怎么能明白我的苦楚。罢了,我随你同回连宅,只怕,从今往后……」 「从今往后如何?」连星见她没有说话,急忙追问。 胡姬花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我随你回去就是。」 连星蹙起了眉头,疑惑的看着胡姬花,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她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感情的事情就这么难以放下吗?明知道没有结果,何必苦苦执着呢? 胡姬花和连星回来时候,沈清荷刚刚苏醒,除了伤口处的疼痛,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异样。 连璧手里拿着一碗清淡的白粥,一口 一口喂到沈清荷的嘴里。 她虚弱的靠在床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唇上淡白而焦枯,连璧看着心疼。 他低头吹了一口,伸到她的唇边,温柔道:「慢点吃,你现在虽然虚弱,过些日子自己是能养好的。「 沈清荷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倘若没有先生,这一箭八成是要了她的命了吧。 她眼中透出几许厉色,齐钰,你好狠的手,前辈子你逼死我,如今你是打算亲手杀了我吗?我和你的仇怨早已滴满鲜血,这一次,我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等着! 「公子……「 门口,立着两个人,正是昨晚一直没有出现的两个人。 「回来了?「连璧瞥了他们一眼,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止,依旧温柔的吹着粥,送到沈清荷的唇边。 看着这一幕,胡姬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讥讽之色,她跟随他四年,到如今,她一夜不归,他竟不吝一丝眼神了吗? 连璧并没有问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而是淡淡的说:「先回去休息吧。「想来他们昨晚在外面必定休息的不好。 连星正要出门,却看见胡姬花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房里那两个人,仿似要瞪出两个窟窿出来。 「走!「连星悄悄拉她的袖子,却被她猛的一甩。 「公子,我有事跟你说。」她平静的说,言语之间却带着异样的疏离。 「什么事?」连璧问。 「请到书房里说。」 连璧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胡姬花点了点头,径直走了。 v第十四章[09.28] 连星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寻思不出什么来。胡姬花这个人心思向来细密深沉,他何时猜出来过。 「才吃了半碗而已。」连璧有些担忧的看着碗里的粥,「再多吃几口吧?」 沈清荷摇摇头,浅浅笑道:「已经够了,我一直躺着,哪里吃的了那么多。先生有事的话,自去忙吧。」 连璧扶着她躺下,替她掖了掖被子,柔声道:「今晚就是十五了,可惜你还伤着,不然这么多人,真是一个热闹的中秋。」 「先生不用顾虑,我虽然伤着,经过先生治疗之后并不碍事,到了晚上的时候,我一定能同你们在院子中看月亮的。今年的月饼我还想尝尝呢,先生准备的必定是好的。」 连璧勾唇笑道:「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嘴甜的很。」 书房中,胡姬花等了片刻,连璧便进来了。 看他眼下的青色,胡姬花料到他昨晚一定熬夜照顾沈清荷的,心里的妒意不由得又满满的涨了起来。 原本犹豫说还是不说的事情,现在到了口边,不得不讲。 「什么事?」连璧一双凤眸看着她,他已看出她的神色有些异样,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没想明白。 「公子,你是否以为在凌州城的事情我事无巨细都报告给你了呢?」 「难道不是吗?」连璧的眼眸顿时冷了几分,黑白分明的眼冷飕飕的扫了过来。 胡姬花冷笑:「自然只是敢能说的说,不能说的自然是不说。」 连璧眯起眼,声音变得低沉:「有何不可说的?」 「比如,齐闽就范的原因,他为什么能够乖乖听话,让出天香楼的股份,这件事,我是不敢跟你讲的。讲出来我怕……」 「讲!」连璧只吐出一个字,斩钉截铁的。 胡姬花勾唇,眼中透着狡黠:「齐闽就范是因为他和他的嫂子通/奸,而就在他和他的嫂子在床/上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被沈清荷抓个正着。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沈清荷进去的正是时候,那场面可真叫精彩。沈清荷还从他们身上拿了两件信物,一件是齐闽贴身的汗巾子,一件是……他嫂子的肚兜。而他嫂子和齐闽的这场幽会,前前后后全部都是沈清荷一手安排策划的。」 她悄悄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他的脸冷的如同寒霜,搁在桌上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她便知道,她告诉他的这件事情,必定是他十分在意的。有哪个男子能够容忍心上之人去做这种龌龊不堪的事情,何况还要谋划设计,沈清荷那样冰清玉洁的模样,如今在他的眼里怕是已染上了污点了吧?对付卑鄙无耻的敌人,你就要比对方卑鄙无耻十倍,如今的沈清荷到底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又有谁真的知道?不过是她生了一副好皮相,什么都能遮着藏着罢了。 胡姬花达到了她的目的,有些幸灾乐祸,道:「我告诉公子这件事,实在不想沈姑娘再这样下去了。虽然我们称他 一声沈少爷,可是她就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公子你比谁都清楚。呆在满是污泥的地方,面对着龌龊的人,即便自己不想,也必定沾满泥污。公子,你觉得呢?」 她在火上浇油,连璧看了她一眼,看出了她的别有用心。 「够了!」连璧狠狠一掌拍在桌上,「你别说了!」 「公子……」 「出去!现在,马上!」连璧怒斥。 胡姬花低了头,默默的退出了书房,嘴角扬起了一丝胜利的微笑。 连璧心口不住的起伏,他站了起来,只觉得浑身乏力,情不自禁的双手扶在桌上。 他扶着额,老天,他到底做了什么? 倘若沈亭山还在世,知道他的女儿为了复仇,竟然设计出如此肮脏的计谋,他会怎样的心痛,怎样的难受? 他早已知道沈清荷已经豁出一切,可是他只今日听到胡姬花亲口说出来,才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设计出一场捉奸乱轮的戏码,还亲眼目睹,亲自捉/奸,并且借此威胁那个出轨的男子。 他真的很难想象,这,真是的清荷做出的事情吗?这,真的是那个天真纯净的小姑娘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他后悔了,满以为只需要通过商业上的角逐就能解决问题,可是如今,她竟已经一路走到黑,到了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甚至完全不顾及自己是个女子,不顾及自己的清白和名誉的地步!这样的事情,若是被任何一个男子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敢要她吗?有人敢娶她吗? 「够了!」他抬起了头,眸中透出冷厉之色,「一切都够了!我不能让清荷一错再错,泥足深陷下去了!」 他不想,倘若她有一日还想回头,却再也回不了头!或许,一开始就是他的错,他不该放任她如此胡闹! 连府的院子中,菊花盛开,伴着阵阵清爽的秋风,沁人心脾的香气送入每个人的鼻端。 耳畔虫儿鸣叫,头顶圆月高悬,这一年的八月十五,连府的院子坐满了人,这倒是连璧未曾想到的。 记得从前,最热闹的时候是在他给沈清荷做先生的时候,那段日子,每个中秋,他都是在沈家过的。沈家一大家子人,清荷又陪在身边,每一个中秋都那么圆满快乐。离开沈家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中秋。 院中设了大桌,桌上摆满了各色玲珑精致的小吃,最重要的,是应景的月饼。这月饼是从京城快马加鞭送过来,出自皇宫大内御厨之手,那味道,那精致,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用得到的。 欢喜今日是真的很欢喜,他笑嘻嘻的和团圆一起搬着一大缸子的菊花酒,朗声道:「这酒可是去年就酿的,我方才和团圆花了好大的力气从桂花树下挖出来的,今儿,你们来的都有福气了!这酒醇香的很啊!」 胡姬花笑道:「好,那咱们今晚就都醉倒在公子的院子里!」 欢喜接道:「那可不行,我可不负责搬你们回屋!自己爬回去吧!哈哈……「 他一声落下,听到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热闹……「沈清荷走出了房门,由独孤傲亲自扶着。她看到这热闹的情景,不由得心中高兴。虽然有些虚弱,但是坐着赏赏月还是没有问题的。 沈清荷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圆月,只见那如同金盘一般,十分的明亮好看。今年又能和先生一起赏月了,真好。 连璧见她出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青丝垂肩,身着一件浅碧色流纱裙,脸上略施粉黛,仿佛月宫中落下的仙子。 可是他目光沉沉,脸上并没有笑意。 「过来坐吧!」胡姬花招呼着她,拍了拍位于连璧身边的 位置。连星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沈清荷点点头,坐到了连璧的身边,而独孤傲则挨着沈清荷的位子坐下了。 连璧一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清荷看了他一眼,心道难道先生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其他几个人倒是欢快的很,欢喜和团圆两个人闹了起来。 欢喜提议他们两个人扮作蚌女和船夫,两个人还准备好了戏服。当看到欢喜打扮成蚌女的模样,双手舞动,仿似真长着一对贝壳一般。团圆扮成老渔夫模样,手里拿着一对桨,时不时用木浆去撬蚌女的贝壳,蚌女则时而开时而合,就是不让团圆来撬。 两个人演的又热闹又欢乐,看的众人笑的前仰后合。 v第十五章[09.28] 「吃月饼了!」胡姬花将月饼切成几块,搁在小碟子里,送到了每个人的面前,「这可是从京城来的月饼,御厨亲手做的,一般人可是吃不到的哦。这月饼可花了不少银子!」 独孤傲笑道:「没想到这一次,我倒是沾了清荷的光了。」 就着菊花酒,吃着月饼,赏着明月,真是良辰好景,赏心乐事! 众人笑闹的时候,沈清荷正吃着月饼,细细的品味这难得的美味。 「你,收手吧。」 先生的话响在耳边,不高不低,她正好能听到。 沈清荷错愕的看着连璧,放下了月饼:「先生,什么意思?」 「倘若你不甘,剩下的事情我替你来做。」他低着头,缓缓饮着菊花酒,那酒本当沁人心脾,可是他喝着却食之无味。 沈清荷唇角微勾,道:「先生,和我开玩笑的吧?」 连璧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定定的看着她:「我没有开玩笑,放手吧!」 他的声音如玉珠掷地,铿锵有声。 这声音,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惊讶的看着他。 胡姬花微微一笑,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连星望了一眼胡姬花,一定是这个小妮子搞的鬼吧?这离间计都用到自己人身上了,真是……他也是无语了。 「你做的那些事难道以为我不知道吗?」连璧抬眼,那眸中黑沉沉,布满乌云。 沈清荷一惊,虽然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些事,却也明白了一定是有人把一些不能说的事情告诉了他。不由自主的,她看了一眼胡姬花。 胡姬花低了头,别开了眼,道:「我看今晚也玩的吃不多了,不如咱们回去休息吧。我也有些累了。「说罢,她赶紧离场。 见连星杵在那里,一把拉走他,嗔道:「不想死的赶紧走!「 欢喜和团圆乖觉的退下了。独孤傲不想走,却被沈清荷使了眼色,他不得不退下。 院子里安静了,只剩下连璧和沈清荷两个人。 沈清荷看到连璧发怒,禁不住有些无奈,低声道:「先生,当初你答应我亲手报沈家的仇,为何现在又反悔了?「 连璧看了她半晌,他从来都是不忍心对她发脾气的,可是今天这件事他是绝对不能退步的。 「齐闵的事情,我知道了。「 「那又如何?「沈清荷反问,」他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连璧有些惊讶听到她这样的话语,一个棋子,如此轻松?没错,她操纵着全局,她的确很厉害。 「你可知道这件事的后果,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倘若这件事被人发现,被人传了出去,你的闺誉就全毁了!这满天下没有一个男子敢娶你过门!「 「原来先生担心的是这件事?「沈清荷的脸色变得轻松,」我从未打算嫁人,我如今就是个男子,又有什么闺誉可言?「 连璧恼道:「女子就是女子,你可知道大隋朝对女子有多么严格的要求?你复仇,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情,这一两年过去之后,你一样要做回女子,一样要嫁人,到那个时候,满城风言风语,唾沫都可以将你淹死。俗话说,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你只图着这一两年的爽快,可想过往后的几十年没有?「 沈清荷冷冷一笑,淡然道:「我既做的出,就不畏人说。他说他的,与我何关?「 「啪!「一掌拍在桌子上,连璧怒道:」你想过倘若你爹在世,知道你不择手段,一错再错,会是怎样的心痛?我既然说过要代替你的父亲照顾你,你又想过那样的后果于我而言,是怎样的心痛?!「 「先生……「沈清荷心头一震,想起了父亲,倘若他还在世上,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卑鄙的事情,他…… 她狠狠咬着唇,眸光坚定:「箭已射出,就没有回头的时候。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啪!「 一个耳光打了过来,沈清荷惊愕的捂着脸,看着连璧。她从未想过,他会打她? 是委屈,是难受,还是什么……泪水缓缓从眼中滚落下来,那泪水热烫,带着咸味,一直淌到了她的脖子里。 从来都以为,先生是她最坚强的后盾,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依靠他,可以相信他,可是现在,他竟然因为所谓的「人言可畏」动手打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打她,就连小时候她十分调皮时,他也没有对她动过手。 连璧看着自己的手,唇微微的颤抖,道:「你的父亲不在,我就必须要代替你的父亲管教你!……「 「连璧先生——「独孤傲一个箭步从房里冲了出来,扶着沈清荷怒气冲冲的对着连璧叫道:」你凭什么打清荷?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倘若真的有那一天,别人都不娶她,我娶她!「 沈清荷惊讶的看着独孤傲,半晌说不出话来。 连璧颤抖的手握成拳,冷冷道:「若是真有那一日,我也绝对不允许清荷嫁给一个赌徒!「 「你……「独孤傲愤怒的看着连璧,突然讥讽道:」你别忘了,你是她的先生,不管有没有那一天,不管清荷会不会嫁给一个赌徒,你,也绝对不可能是她的良人!「 躲在房间角落偷听的欢喜和团圆一听这对话,惊讶的对看了一眼。神啦,这越来越重口味了有没有? 连璧脸色变得铁青,五指握紧时骨节咯吱直响。 独孤傲直截了当的握着沈清荷的肩膀,急促的问:「清荷,你说,倘若到了那天,你到底是愿意嫁给我还是嫁给这个打你的人?!」 「你够了,不要胡说八道!」连璧斥道。 独孤傲冷眼看他:「你心里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赌徒,可是那又如何?谁也没有规定赌徒不能娶心爱的女子。可是你呢,你是先生,这大隋朝的规矩,师徒相恋就算乱轮,到底谁的机会比较大一点,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你……」 「够了!你们不要……」沈清荷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仰着头往后倒去。 「清荷!」 两人齐声呼喊起来,独孤傲麻利的将沈清荷抱起来,快步的送进了房里,临进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连璧一眼,冷声道:「连先生,我独孤傲出了名的双目如炬,你的心思,可以瞒得过别人,可是绝对瞒不过我!」 v第十六章[09.28] 连璧呆呆立在那里,抬头看那天上的明月,顿时觉得那明月都如同镜子般,照出了他的丑陋。 他立在那里,许久,犹如木雕泥塑一般。他的心思,他的心思,为何,竟连他自己也未曾看明白? 月光下,他如同一座玉做的雕像一般,乌发雪衣,清风吹拂着他的衣角翩翩翻飞,他双眉紧蹙,眸中墨色浓黑,是挣扎,是痛苦,是迷茫,直教人看的心疼。 「公子,」身着锦裳的玲珑女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碧色的眸子清冷如这秋风。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真的有这么难分辨吗?」胡姬花的语气温柔,却透着几分锋利。 连璧缓缓回头,双眸看着她,那迷惑之色却愈发的浓重。 「你曾经告诉过我,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能做的事情就一定不要去做,一步错,步步错,再错就无法回头了。我相信,以公子的聪明,一定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爱一个人没错,但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只会让人伤心、难过,万劫不复。倘若你真的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情,为何不放弃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思虑,只是单单问问你的心,你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爱还是不爱?」连璧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这,真的有这么难吗? 这时候,欢喜急忙跑过来,瞅着连璧说:「先生快去看看沈少爷吧,他晕过去了呢。」 连璧如梦初醒,急忙加快了脚步往房间里去了。 进去时,连星和独孤傲都守在沈清荷的床边,因为方才的争锋相对,独孤傲没有看他,他也没有看这个男子。 连璧径自到了床边,按下沈清荷的脉搏,微微沉吟,道:「没事,她稍晚点就会醒过来。准备点清粥给她,待会可能会饿。」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女子的脸上,身上,蓦然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吸毒疗伤的情景,他的心顿时猛的一紧,立了起来,疾步出了房门而去。 胡姬花立在门口,连璧同她擦肩而过,却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她一样。 她突然觉得有些可悲,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可以用时间来累积的,即便她再呆在他身边十年,恐怕也换不来他回眸一瞥吧? 他眼中的惊慌、躲闪,以为她看不见吗?只是那失去控制的神情却不是因为她。都这么明显了,他真的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吗? 她勾唇一笑,带着几许悲凉。瞥了床、上女子一眼,也转了身飘然而去。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沈清荷醒来了。 她的脑袋里很乱,简直乱的跟一锅粥一样。 一会是先生疾言厉色让她放弃,一会是独孤傲说要娶她,一会儿又是独孤傲的那句「你是她的先生,不是她的良人……」 她抱着头坐了起来,头痛欲裂。 「清荷,你怎么样了?」独孤傲的手里端着热腾腾清粥,「你方才没有吃什么东西,拿这个垫垫肚子吧?」 沈清荷猛的转头,恼怒的瞪着他:「你刚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你觉得还不够乱吗?」 「天地良心!」独孤傲放下粥,举起一只手发誓,「我只是看不过先生打你,替你说句话罢了。」 「说句话?」沈清荷恼怒未消,「说句话,有你那么说话的吗?你自己胡说八道也就罢了……」他居然说要娶她? 「为何连先生也牵扯进去?」 面对着她这样愤怒的质问,独孤傲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才好。她恼他也就罢了,为何冤枉他说他胡说八道?天地良心,他说的可是句句实话。大约是平时谎话说多了,说实话的时候也给人当成谎话了。 独孤傲眯起眼睛:「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你的那位连璧先生对你……」 「你胡说!」沈清荷狠狠捶床,那气势汹汹仿佛一只耀武扬威的小猫,「先生从小看着我长大,待我如兄如父,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连我……」独孤傲突然止住了,他这样一个陌生人因当初见她一面念念不忘十几年,更何况一直对她关心备至的先生。 不过他没有开口,他独孤傲虽然出身寒微,却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在明知道会被拒绝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傻乎乎的将自己的骄傲踩在脚底下。 「连你怎样?」沈清荷疑惑的问,为何他欲言又止,说了半句话就不说了,简直是噎死人不偿命。 「没事。」 独孤傲安慰她道:「罢了,这件事你就当我胡说八道了,得罪了你心爱敬爱的先生。我明日去跟他赔礼道歉还不行吗?先把粥喝了吧?」 沈清荷的怒气这才渐渐消退。撇开独孤傲的胡说八道,她却不得不考虑一个马上就要面对的问题。 先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他要她放弃,说剩下的事情他会帮她完成。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是…… 他怎么能够明白她的心情?死过一次的人,真的可以放过那个踩着自己的尸体欢笑的人吗?她当初被齐钰赶出沈家大门之时,她就发誓一定要笑着看着他哭。 她连死的不怕,还怕什么有污闺誉? 她现在虽然在凌州城具备了一定的实力,即便先生抽走他的人,她也可以撑下去。可是,先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支持和依靠,没有了先生的理解和支持……她的复仇又有何意义? 她如此勇往直前义无反顾,无非是因为有先生在背后,倘若她回头,便能看到一个安全的港湾。倘若这个港湾突然消失了,有一天,她想回家的时候却找不到家门口了,那种感觉……真是可怕! 有先生的地方就有家,她突然这才意识到,先生的喜怒对于她的影响竟有这么大。 这一晚,她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以后,她打算去见连璧。可是却看见欢喜端着木盘焦急的立在书房门口。 「怎么回事?」沈清荷问,看了一眼他盘中的东西,是一碗稀粥和一碟精致的小菜,「先生还没吃早饭吗?」 欢喜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先生昨晚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了,我早上敲门进去伺候也不开门,现在送早餐也不理我。那书房的灯一晚上都亮着,我瞧着那影子,先生是在房里坐了一晚。」 沈清荷吃了一惊,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先生是因为自己才这样的吧? 「先生,你开门,我是清荷!」沈清荷急忙敲门。 却没有人做声。 「先生……」欢喜也在外面喊了起来。 依旧没有人应声。 「难道先生不在?」欢喜奇怪道,「不会啊,他昨晚明明就没有出来过。」 v第十七章[09.28] 这时候连星和独孤傲听到声音都赶过来了。 「我怕先生有事!我把门砸开!」连星上前,沈清荷急忙让开,只见连星正打算抬脚踹去…… 门,咯吱一声开了。 连璧就站在他的眼前,连星面上一红,尴尬的缩回了腿。 他的眼中有些许的血丝,脸上带着疲惫,就连下巴上一夜之间也出现了一些细小的胡茬,显出几分颓丧,同平时丰神俊朗的先生判若两人。 「你们都走吧,我只想静静。」他垂着眼帘,没有看任何人。所有的人都错愕的看着他,何时见过这样憔悴的先生? 他双手合起,又要将门关上,沈清荷突然上前拦住了他。 「先生……」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回去吧。」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可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重鼓捶在她的心口上。 「你让我回哪儿去?」她的眼眶湿润了。 「随便。」 她大惊失色,突然捉住了连璧的袖子,「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 「清荷……」独孤傲大惊,心疼极了。她为何要下跪,清傲如她为何要在这个男人面前下跪? 「你干什么?」显然,连璧也大吃了一惊,脸上露出错愕之色,「你这是干什么?」 「先生,你是不要我了吗?要赶我走吗?」沈清荷哽咽着,泪水如同珍珠一般一颗颗滴落下来,打湿了衣襟。 「你……」连璧低头看着她,脸上露出悲凉的神色,她为何要这样?他以为只要眼不见就可以心不烦,他以为只要他让她走就可以管住自己的心,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 「你走吧!」他突然甩开了她的手,狠下了心肠。此时此刻,即便不问他的心,他也知道了答案。他爱上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爱的人。 「先生,我错了!」她哽咽着,泣不成声,「可是,即便是这样,难道你不能看在过去多年的师徒情谊,看在父亲的情面上,饶恕我这一次吗?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先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先生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 听了这番话,原本打算狠下的心肠无论如何都狠不下来。 他低头看着她,不自觉的,两颗泪水从眼角滑落。 在凌州,她翻云覆雨,计谋百出,可是她在他的面前,仿佛还是当年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八岁的天真无邪的孩童。就是错,错的也是他,跟她有什么关系? 欢喜在一旁看着也是偷偷擦眼泪,这么多年来,先生从不轻易动感情,何时见过他流泪?他现在也不怨沈清荷了,倘若没有她,先生连个念想的人都没有,这样的人生该是怎样的冷寂如水啊。 「你起来……「连璧哽咽着扶着她起来,摸了摸她头顶的额发,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家人,这点,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改变。」 「先生……」沈清荷仰起头来看着他,眼中泪花闪动,如同晶莹的水晶一般。 沈清荷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哽咽道:「先生,我求你,这一次,只要这一次,我就收手,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不会使用龌蹉的手段。我要在生意场上堂堂正正的让他齐钰身败名裂!」 沈清荷见他没有回答,急忙道:「你曾经教我的,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我开始了,我就要给它一个完美的结局。先生,答应我好不好?」 她祈求的看着他,目光满是期待。 面对这样的目光,他又如何拒绝?只是她哪里知道,他并非不能原谅她做的事情,他所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啊。 「我答应你。」 他轻声说,沈清荷愣了一下,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连璧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道:「你看你又哭又笑,像什么样子。「 沈清荷抓住了他的手指,认真的说:「先生说话算话,不能反悔的!「 他愣在那里,她的小手柔滑如丝,握着他手指的地方仿佛有电花传过来一般,簌簌的发麻。 他心中一阵慌乱,急忙收回了手,干咳一声,道:「你去洗洗脸吧。欢喜,把早餐拿进来!「 一切似乎恢复了原状,又似乎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沈清荷松了一口气,先生的气似乎终于消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在屋里的人,喝着粥却食之无味,他只是努力的想让一切看起来同原来一样而已。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方才她握着的地方,为何那里还是这样麻麻的没有知觉一样? 凌州城怜春楼。 这里是凌州城最大的高级妓馆,可谓是凌州城最大的销金窟。里面装修华丽,美女如云,是富贵公子最爱来的地方。 在二楼的雅间里,两个男子正在相对饮酒。一个玉带抹额,身着华丽蓝色银色暗纹锦袍,正是翩翩公子齐钰。坐在他对面的男子身着玄色锦袍,浓眉大眼,国字方脸,眉宇间一股英武之气,只是眼神中却透着几分市侩和狡黠。 「哎哟,两位公子,要不要姑娘来陪啊?咱们怜春楼可是出了名的美女多,美女还个个火辣身材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满脸笑容的凑过来,眼前这两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得好好招呼争取做个回头客啊。 英武男子看了老鸨一眼,嘿嘿一笑,指着对面的人说:「哈,搞了半天,你们凌州府还有人不知道这位人称凌州第一富豪的齐公子啊?真是有趣!「 老鸨一听,呆了半晌,上上下下打量着齐钰,不由得拍手道:「啊哟喂,我说今儿怎么喜鹊上树梢呢,原来今晚有贵客光临啊!原来这就是齐钰齐公子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稀客稀客啊!我可得找我们怜春楼最漂亮的姑娘过来……「 「你先下去吧。「齐钰淡漠的摆摆手,」我们有要事商量。待会倘若需要再叫你。「 老鸨还打算好好的耍弄手段巴结这位富贵爷,没想到才开口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两位爷先聊着,先聊着哈,有什么尽管吩咐!「她也是个会看脸色的,急忙点头,退出了厢房,好心的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哈哈……「玄衣男子笑了一声,」看你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居然不怎么来这地方?我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凌州城的怜春楼了,心儿早都飞到这里来了,你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 齐钰微微一笑,道:「那是,我哪里能跟卢兄相比,风流倜傥也及不上你卢都尉呀!等我们谈完事情,待会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尽管说,今晚全都我来买单!」 卢战哈哈大笑,一手拍在他的肩头道:「好说好说!你我同乡,从小就相识,哪里需要那么客气!」 v第十八章[09.28] 「你从京城远道而来,刚来就帮了我一个大忙,应该的,应该的。」 卢战摸了摸唇上的八字须,蹙着浓眉道:「这件事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我动用了箭兵营帮你刺杀那个人,若是上头知道我罪责不轻。」 「你放心,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齐钰微微一笑,眼中尽是狡黠。 卢战点了点头,说:「你放心,你要那个人死,那个人应该活不过第二天。她虽然没有中要害,但是那毒一般人是绝对解不了的。这几天都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踪迹,也许已经悄悄的死了。」 齐钰脸上露出阴狠之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何青手段非常高明,心狠手辣,生生夺了我齐家一半的家产,不杀他,我誓不为人!」 卢战疑惑的说:「没想到啊,一个女人,居然这么厉害!」 「女人?」齐钰露出惊愕之色,「你说他是女人?」 卢战奇怪的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道?那人逃走时,我看她跑步的姿势,以及身形体态,一看就知道是女子啊,你居然看不出来?我长期在军营中男人堆里厮混,男人女人那可是准的很,一眼就能分出来。哪里有男人像那样跑步的?明显就不对嘛!「 齐钰惊得呆住了,微微张开了口,半天没合拢。 他脑中思绪飞转,难怪…… 第一次见他,惊觉他像沈亭山,也曾怀疑过他是不是沈清荷…… 可是以他对沈清荷的了解,她绝对不可能那般奸诈狡猾、不择手段,因此他否认了何青是沈清荷之后,便再也没有怀疑过他是一个男子。 何况,以他何青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一个女人了? 何青……清荷…… 何青就是沈清荷! 他怎么这么笨,他的名字就是把沈清荷的名字反过来写而已啊!他居然现在才发现! 得出这个结论,齐钰顿时目瞪口呆! 原来,他恨了这么久的何青就是他曾经的未婚妻沈清荷! 他突然笑了,自嘲的笑了,是了,这天底下还有哪个人更加恨他?还有哪个人更加想夺回沈家的财产?除了沈清荷还能有第二个人吗? 他居然被她骗了这么久,被她耍了这么久。 她死了吗? 这一次,他亲手杀死了她吗? 一想到这个结果,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没有那么愉快,心脏仿佛被什么揪着一般,难受极了。 他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了进去。 卢战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跟着他一起喝了一杯酒,道:「说起来,我来你们凌州府,可不是专程来帮你忙的,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呢。「 齐钰听他这样说,这才回过神来:「何事?「 卢战脸上露出神秘之色,放低了声音:「听闻你们凌州府的天策阁消息灵通,我来,是想通过天策阁找两个人。「 「两个人?「齐钰愣了一下,是怎样的两个人,能让京城的都尉大人千里迢迢前来寻找? 「这是天大的机密,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卢战对他挤挤眼睛,带着几分醉意,」其实我真的不能说出来的,不过谁叫咱们是兄弟呢,是不是?「 齐钰低了头,凑到他旁边,道:「放心,我这个人一向守口如瓶。「 「你可知道,京城里最近可不太平,皇上病重,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斗起来了!「 「哦?「齐钰竖起了耳朵。 「二皇子前些日子去京郊打猎,谁知一去不返,人影子都不见了!皇上虽在病中,却心心念念的要见他呢!「 「你来寻的是二皇子?!「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消息! 卢战点头:「不止是我在寻,怕是明里暗里许多人都在寻,有想杀的,有想救的,反正不管是杀还是救,那都是通天的一条捷径!「 齐钰连连点头。 「还有一个人……「 「谁?「 「就是当今大丞相连相的大公子……「 「姓连么?「齐钰眯了眼睛,在他记忆中,知道的姓连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卢战点头道:「没错,连相的儿子自然是姓连。这个人也是连相找了多年的人。当初,连大公子年纪轻轻,便名满京城,那惊才绝艳,少年如玉,是多少千金梦中的如意郎君!只是多年前,不知什么原因,他独自离京就再也没有出现了。连相一直在暗中找他,到如今年纪大了,更加找的急了。最近听人说他出没在江南一带,我这次来,便也一同问问天策阁,有没有连大公子的消息!「 「惊才绝艳,少年如玉?「齐钰念着这八个字,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记得当初他第一次在沈家后花园见到那个人的时候,脑海中便蹦出了这八个字。 「他叫什么名字?「齐钰急促的问。 「连子衿。「 齐钰眼眸一转,不对,名字不同,也许他会使用化名也说不定。可是即便是同一个人,他当初只在沈家见过他,他之后离开了数年,现在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了。倘若他真是连相的公子,以他和沈家的关系,也绝对不会待见自己。最好,还是别让他碰到那个家伙吧! 酒过三巡,齐钰替卢战招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服侍着在怜春楼留宿,又留了两个小厮在这里伺候,自己径自回齐府了。 靠在马车上,车帘外灯光明明灭灭,如烟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蓦然回首,他想起了她同他的恩恩怨怨…… 想起了她同他的青梅竹马,相依相伴…… 想起了她同他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v第十九章[09.28] 想起了他曾经许诺她的十里红妆、红绸铺地…… 又想起了她的决绝转身,宁愿嫁给一个乞丐也不愿意嫁给自己…… 想起了她亲手断送了他的富贵斋,夺走了他手里的皇商牌子…… 想起了她设计陷害庶弟,夺走了天香楼,夺走了无数的田产地契…… 如今看来,她的目的是那样明确,当初他如何从她手里夺走的沈家家产,她便要如数的抢回来…… 齐钰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死对头竟然会是沈清荷,她死了吗?他不是一直恨那个何青吗?为何蓦然知道他就是沈清荷,心里却没有那种畅快的感觉? 苏州城连府。 「你找我来?」胡姬花看着坐在桌边的女子,她长发披肩身着素锦,淡黄的灯光照在她洁白无瑕的脸上,更显得清美端庄。 沈清荷回头看她,脸上带着冷色,仿似冰霜一般,这样的神色,是她从前不曾对待她的。 「为什么?」沈清荷问了一句,露出讥讽之色,「你早就知道我会找你的不是吗?」 「没错。」胡姬花径直走了过来,神色中没有一贯的妩媚,那妩媚之色是对男子的,对一个女子用不着。 她站在沈清荷的对面,定定的望着她,洁白如玉的脸上露出淡淡一笑,碧眸略带讽刺的说:「是我说的,又如何?」 沈清荷豁然站了起来,清水明眸中带着恼怒之色:「在凌州府,我对你不薄,我一直也很尊重你信任你,倘若有任何不满,你可以说出来,为何要在背后插刀,挑起我和先生的事端?我以为,你总该给我一个交代,给我一个理由!」 胡姬花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疾言厉色,可见她真的对自己很恼火。她自己早已知道,既然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就没有再回凌州城的打算。 胡姬花挑眉:「我追随你是因为连公子,现在这样做,自然也是为了连公子。他该知道你在凌州城都做了些什么。」 沈清荷愣了一下,脸色阴郁:「我以为,我们从来都是一条心的,原来,你的眼里从来只有先生,从未将我当做自己人过。」 她以为,在女子之中,以胡姬花这样的聪明,她们是可以做朋友的。她本来朋友就不多,这样一个朋友,她一直是珍惜的。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胡姬花冷笑一声:「自己人?我的眼里只有连璧公子一个主子,其他的人都不是我胡姬花的自己人。如今,我知道这样做已经不能回凌州城了,但是,我不在乎。我也知道,我这样做连璧公子会讨厌我,但是,我没有选择。我眼睁睁的看着公子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替你吸毒,我嫉妒!我嫉妒的发狂!我在他身边呆了四年,你一来,他多看我一眼都成为奢侈!凭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就可以获取他所有的心思,而我呢?我为他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到现在,他都不屑看我一眼!」 「也许你会说我卑鄙,可是我是一个女人,没有办法生生的忍受别的女子占据心上人的目光,更加没有办法忍受去帮助辅佐一个情敌!」 「你在说什么?」沈清荷震惊的看着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你说先生替我吸毒?」她的话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么,我现在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公子心里喜欢的人是你!倘若你不喜欢连公子,就不要假惺惺的装作不知道,却享受着他为你所做的一切。公子,在我的心目中犹如高岭上的白雪,是不容许任何人亵渎的,我更加不能容忍,别人践踏、漠视他,却享受着他所有的付出!我为他不值!」 她尖锐的声音在沈清荷的耳边响起,同她尖锐的声音相比的,是那更加刺耳的话语。 她没有想到,她身边的这个女子此时此刻竟已经如此恨她。 她更加没有想到,所有的人都说先生喜欢她,难道说,这是……真的?! 沈清荷的脚下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突然间,门「啪」的一下被推开了,胡姬花惊恐的看向门口,见到是连星,这才松了一口气。 连星脸色铁青,一把拉住了胡姬花的袖子,低声斥道:「你在这里胡说些什么?倘若给公子知道,有你好受的!如果你不想被赶出连府,赶紧跟我出去吧!」说罢,他一把拉住了胡姬花的手往外疾步走出去。 胡姬花回头,瞥见沈清荷脸上的震惊,冷冷一笑。倘若她这一番话,可以让沈清荷远离公子,那么,她所付出的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沈清荷腿下一软,坐到了凳子上,她无力的扶着额头,脑海中不断的响起胡姬花的尖利的话语。 她觉得心里很乱,为何他们都这样说?独孤傲说过,胡姬花也说,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倘若先生喜欢她,倘若先生喜欢她…… 她突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在她的心里,先生如兄如父,他能给她无私的支持,他是她最坚强的后盾,她不可能放弃他,但是他怎么可以喜欢她?他是她的先生啊! 她摸了摸心口上方的伤口,那里虽然结痂,摸一下依旧针扎般的疼痛,他替她吸毒之时,难道是…… 她捂住了脸,顿时觉得脸上发烫,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他对她说什么,她该怎么办?或者一如胡姬花所说的,卑鄙的装作不知道? 她抱着头,头大如斗,心乱如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良久,她终于抬起了头,眼中渐渐变得清明。 到了书房门口,灯还亮着,从窗户中看进去,连璧正在灯下看书。 「先生……」 连璧转头,看到是沈清荷,不由自主的,拿着书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眼神闪烁了一下,定了定神,才说:「什么事?这么晚了。」 「凌州城传来消息,说有些事情急需处理,我想明早就回去。」 沈清荷没有进来,她站在窗外,隔着窗户对他讲话,连璧没有抬头,亦是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师生二人竟比从前生分 了许多。 「好。」连璧没有抬头,单单吐出了这一个字。 沈清荷听到这个字,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有些轻松却又有些失落。或许,胡姬花只是太过敏感了,先生哪里就真的对她动、情了?他方才分明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那你好好休息。」沈清荷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这时,连璧才转了头,立在了窗口,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远去的背影,没有离开过。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直到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他才垂下了眼眸,轻叹了一口气,「也罢,也许分开,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月光如水,照在庭中,他抬头,望见挂在半空的圆月,那里已经开始缺了一块…… 清晨,马车就准备好了,当沈清荷坐上马车的时候,回首,庄子门口却没有人影。 v第二十章[09.28] 连星依旧跟着她,独孤傲坐在车厢里,只是这一次却少了一个人,胡姬花被安排到苏州城一个小商铺去做掌柜了。沈清荷知道,连璧对她的所作所为生气了,撤销了她大掌柜的头衔。 欢喜来送他们。 「先生没起来吗?」沈清荷情不自禁的问。 欢喜有些为难,挠头道:「昨夜看账簿看到深夜,怕是起不来了,不然,那么还是先走吧。等先生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沈清荷点点头,心里却有些遗憾。 车轮滚动,飞驰而去。 她掀开车帘,回眸之际,看见门口那颗大树的后面,似乎雪白的衣角飞舞。再看时,又看不到什么了,难道真的是她的错觉吗? 她依靠在车厢之中,眯起了眼睛,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儿女之事她已经没时间理会了。一旦过江,她面对的是想把她置于死地的劲敌,她答应过先生,这是她最后一击,倘若不放一次大招,怎么能一击即中,让齐钰身败名裂? 回到杨树胡同,胡姬花不在身边,相对于少了一条胳膊,虽然有独孤傲,但是荣华记的事情一向是胡姬花处理的,如今沈清荷只有交给连甲。 「去从荣华记调几个机灵的伙计上来,我手下需要多几个人使唤。」沈清荷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此时,她不再是从前那络腮胡子、阴阳脸的打扮,更加没有戴黑色的纱帽,而是头束玉冠,身着合体云锦青衫,面容俊俏,好一副富贵公子的打扮。 独孤傲双手环胸,细细打量她:「怎么,现在打算露出真面目了?」 沈清荷冷冷一笑:「从前伪装,不过是为了给齐钰一个出其不意,如今他对我如眼中钉肉中刺,还有伪装的必要吗?他既决定置我于死地,让他知道我是沈清荷又如何?对了,你安排我和他见一次吧,我倒要看看,他看着我活着回来会不会觉得见鬼了呢。」 独孤傲双眉蹙起,俊秀的脸上露出不满:「我是该赞你好还是损你好呢?才吃了大亏,你不怕你现在去见齐钰,他再补一刀,活活的生吞了你?」 沈清荷清眸微寒:「我会怕他吗?倘若真怕,我就不会回这凌州城。」 独孤傲摇了摇头,这女人有时候胆子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一大早,齐府门口就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言明齐钰亲启。 信如期送到了他的手中,当看到那娟秀的字体的一刹那,他的手顿时抖了抖,险些将信封掉在了地上。 「公子爷,是谁来的信?」齐三凑了过来。 「没你的事!」齐钰斥道。 他的眼瞳蓦然的放大,一个字一个字看那信封。 「明日午时如意楼相见。」 齐钰心中一紧,喉头上下滑动,她……她没死…… 他难以形容现在心中的感受,他惊骇已极,没想到她这么命大,这样还能活下来。然而,她还活着的消息,却似乎给他带来了一丝莫名的轻松。 如意楼,是位于西大街一角不起眼的酒楼。 齐钰的眼扫了一圈,这酒楼如平常一般有几个客人进出,并没有什么异样。在他的身后除了齐三以外,还站着两个武功高手。 今日的沈清荷不同往日,她亦是奸诈无比的何青,他不得不防。 「哟,齐公子,你来了!」如意楼的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你认得我?」齐钰疑惑的挑眉。 「哟,看您说的,您赫赫有名的凌州富商,谁能不认识呢?快点往里面请,那位客人在二楼天字雅间,可等了许久了。」 看来她打过招呼了。齐钰的目光向楼梯上扫过去,那里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他一步步的走上去,到了天字雅间门口时,停住了。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开口道:「齐公子请进。」 他掀开了水晶珠帘,屋子里仅仅坐着一个人,她安然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个茶杯,对他勾唇一笑。她身后一道屏风,绣着巍峨山河图。她一袭青衫坐在那气团山河的图画跟前,竟毫不违和,更显得尊贵逼人、气度超凡。 当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他难以形容心里的震惊。 虽然男装打扮,可是她就是沈清荷!没错,她就是沈清荷! 「齐公子,不进来吗?难道你怕?」沈清荷讥讽笑道。 怕?笑话!他齐钰会怕区区一个女子? 「你们在门口候着!」 齐钰径直走了进去,沈清荷站了起来,两个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面对面。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此时的她,同当日离开沈家之时相比,仿佛浴火重生,判若两人。容貌还是那个容貌,此时他面前的男装女子却神采飞扬,深不可测。 「坐下来,喝杯茶。」沈清荷淡然抬手,做出一个「请」字。 齐钰坐下,目光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齐钰的手紧紧攥着茶杯,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一时半会如何说的清? 此时,她见他是为了什么? 是圈套,是设计,是陷害?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眼中出现了犹疑和恐惧。 沈清荷勾唇一笑:「怎么,怕我在茶里下毒?」 齐钰的手一抖,立即放下了茶盏,冷声道:「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沈清荷站起来,弯着腰缓缓靠近,在距离他脸部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着她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他的呼吸竟不自觉的急促了起来。 v第二十一章[10.07] 「你好狠的手,不过……你杀不死我,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她阴测测的话语在他耳畔响起。 「我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用过了,你再也没有……杀死我的机会……」 「你!」齐钰猛的一拍桌子,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装模作样骗了我这么久,耍弄阴谋诡计还不够吗?沈清荷,我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虚伪,」沈清荷轻声说,「你同从前一样,还是那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不过,很快,你就会被剥去伪装,变得一无所有。」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齐钰怒斥道。 「没错,齐钰,」沈清荷仰头一笑,「我曾经想过,当着你的面诅咒你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果然,我心里很爽快,爽快极了!哈哈……「 齐钰蓦然伸出手,狠狠攥住了她的胳膊,恶毒的说:「沈清荷,我能杀得了你一次,就能杀得了你第二次,别逼我动手!」 沈清荷用力甩开他的手,嫌恶的说:「别拿你的脏手碰我!你果然承认了,我心口这一箭就是你派人射的!」 齐钰一惊,他说漏嘴了。本该死不承认,没想到被她一激之下,竟然自己承认了。可是承认又如何,她没有任何证据,能拿他怎样? 他负手在身后,冷漠的看着她:「若是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这是你的选择。当初我给你康庄大道你不走,却一定要与我为敌。你该知道,这凌州城,能让我齐钰身败名裂的,还没出生呢!即便是沈亭山再世,能奈我何?」 「能耐你何?」沈清荷好笑的说,「你觉得我能奈你何呢?倘若我不能奈何你,皇商的牌子是如何到我的手里?富贵斋是怎么封铺的?天香楼又怎么归我所有的?所谓最毒妇人心,齐钰,难道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你……」齐钰的脸色顿时铁青。 「我通过天策阁买了一个消息,关于你的。」沈清荷笑的狡猾如同狐狸,那话让齐钰背心发寒。 「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啊?」 齐钰紧紧抿着唇,冷哼一声:「什么天策阁?都是什么鬼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沈清荷知道他又在撒谎,天策阁他没听说那才有鬼! 「听说你在做一桩大买卖……」她的语气变得诡异起来。 齐钰顿时觉得心头好似被绳子勒得紧紧的,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他未等她的话说完,立即斥道:「胡说!一派胡言!」 沈清荷眯起眼睛看他的神色,唇角勾起,心中了然,讥讽道:」你可要小心,夜路走多了不小心就会遇到鬼。你的大买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引来麻烦……「 「够了!」齐钰此时觉得和她说话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什么时候,这个女子竟变得这么聪明,她那双眼睛如此犀利,仿佛能看进他的心里去。 「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废话!我也警告你,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否则……我不介意让历史再次重演!」 撂下了狠话,他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清荷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时,屏风后出来一个紫衣男子。 「独孤傲,」沈清荷收了笑容,果断道,」立即派那几个机灵的伙计去跟踪齐钰和他的手下,看看他们这几天有什么活动。」 独孤傲摸了摸下巴,略带疑惑:」你这是……「 沈清荷冷冷一笑:「引蛇出洞,敲山震虎……「 独孤傲摇了摇头:「你确定齐钰会有秘密?」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向来奉行马无夜草不肥,为了利益他肯定会铤而走险。何况,从天策阁得到的消息,最近他手上的店铺经营出了一些问题,势必,他会从别的地方找钱。」 「原来如此。你说你知道他的秘密是诓他的,他今日回去必定心生疑窦,会去查看他的秘密,我们就能抓住他的把柄。」独孤傲道。 沈清荷冷哼一声,拂了拂袖子道:「这一次,可不是玩玩那么简单了。回头好好准备吧,好戏就要开锣了。」 从如意楼出来,齐钰的脑袋上仿佛戴上了紧箍咒一般。 「你在做一个大买卖……」沈清荷狡黠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知道多少?她说的是真是假?她提到天策阁,没想到她竟然也知道天策阁,难道她真的从天策阁买了消息? 他只觉得心口憋得慌,抬头看着天气,虽然已经过了中秋,却烈日依旧灼热,照在头顶上,他扯了扯心口的衣襟透了口气,背心潮湿,早已经被汗打湿透了。 走在回齐府的路上,他一直心中不安,突然,他停了下来,左右看没有什么闲杂人等。 「齐三!」 跟在身边的齐三立即凑过来:「爷,有什么吩咐?」 齐钰看了看周围,刻意将声音放低:「那批货什么时候发走?」 齐三听他这神秘兮兮的样子,自然知道是哪批货,他低声答道:「大约在十日之后发走。」 「十日?这么久?」齐钰吃了一惊,眼眸一转,倘若沈清荷知道他的事情,真的找他的麻烦,可就糟了。现在货就在他齐家的仓库,倘若放十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为免夜长梦多,发货越快越好。 「提前到三日!」齐钰决定了,斩钉截铁的说。 「可是……」齐三着急起来,「爷,那到浔阳的船期是在十日之后啊。」 齐钰瞪了他一眼,斥道:「难道就只有一班船吗?」从凌州城到浔阳走的是凌江,这样大的水道,怎么可能只有一班船? 齐三急道:「爷该知道,咱们的货不是一般的货,走的也不是一般的船家。倘若果真要走急的,价钱就得往上涨。」 「涨多少?」齐钰盯着他。 齐三伸出三根手指,道:「三成。」 「三成这么多?」齐钰有些犹豫,可是沈清荷的话语如在耳畔,他是领教过她的奸诈狡猾、心狠手辣,她绝对不是那种会坐着什么都不做的人。一旦让她抓住把柄,别说三成,恐怕连他自己都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走!三成就三成!」他再次下了决心。 「可是爷……」齐三苦着脸,三成啊,那么多! 「不用说了,就这么决定。三日后,立即将这批货急速送到浔阳的买家手里。走完这批货后,要消停一阵子,等我办完事再开始动手。」齐钰狠狠磨牙,除非真的铲除掉沈清荷,否则他没办法安心做这行买卖。 v第二十二章[10.07] 「是。」齐三苦着脸,盘算着那消失掉的三成利润,顿时心里如同在滴血一般。 杨树胡同。 沈清荷一回来,就接到了连璧的飞鸽传书,她打开信封,信上让她加强戒备,谨防齐钰暗杀。 沈清荷抬起了眼,这件事独孤傲也早在安排了。 她坐在书房里,向窗外望去,院子里整齐划一的多了四个长相彪悍的黑衣护卫,这是独孤傲一回到凌州城做的第一件事。 这四名黑衣护卫都是他重金聘请而来的武功高手,而且身价底细都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 他们已经吃了一次亏,不能再重蹈覆辙。 独孤傲负责了四个护卫的训话之后,便安排他们守在院子的各个地方。书房门口两个,院子前门后门各两个,顿时杨树胡同这一个小小的四合院,便如同铜城铁壁似的保护起来,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天香楼的伙计送来了一份资料,独孤傲打开来一看,顿时吃了一惊。他在天香楼暗中经营天策阁,所用的人亦在天香楼中当伙计任职,可以掩人耳目。寻常人看着以为只是天香楼的普通生意,实际在进行的却是最机密的事情。 这份资料里,是一个买家想要购买天策阁的消息,他叫做卢战,想要寻人。这个卢战是京城来的军官,他所寻找的是两个人,一个叫做景见宸,另外一个叫做连子衿。 那人附上的是两个人的画像。 景见宸年纪二十左右,从图像来看,模样十分俊秀,五官极为挺拔,是个罕见的美男子。 而那个叫做连子衿的…… 独孤傲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张画像,沉吟着,一个来自京城的军官寻找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把连子衿的图像送到了沈清荷的面前,她看了一眼,愣了一下:「为何会有先生的画像?」 「有人在找他,来自京城的军官。我之前派了人去查探那个军官的底细,原来他在京城任职都尉,这个职位可不低。」 沈清荷看着画像,那画像虽然画的不十分精细,但是无论眉目还是轮廓,像极了连璧先生,他……同京城有什么关系?为何有人千里迢迢来寻找他? 「该怎么做?此人出的价格也着实很不错。」独孤傲说。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先生是什么人?岂能用他来谈论价格?」 「你的意思是,不接这笔买卖?」 沈清荷将画像揉成一团,扔了出现,那纸团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滚了几滚。 「废话,此人不知善恶,如果先生想见此人,自然会见,哪里需要人来找他。他避而不见,必定有不见的理由。我们就不用多管了,毕竟是先生的私事。不过,你也飞鸽传书给先生,让他知道这件事。」 「好。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连子衿?沈清荷努力的回想,她从来都不曾听先生提起过这个名字。他也不是凌州人士,这么多年,她从未看见他身边有亲戚族人,当初,他就那么出现在沈家花园,出现在她的面前,仿佛从天而降一般,从此以后就成了她的家人。这么说,难道先生的故乡是在京城吗? 第二天傍晚时分,沈清荷派出去的几个伙计终于有了消息。 四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在沈清荷的书桌跟前排成一条线。在他们的面前就是声名赫赫的何青,如今在凌州城,谁不知道何大老板? 像他们这样的伙计,一般是见不到东家的面的,能够得到他亲自的任命,到他的跟前办事,那是莫大的荣幸啊。 几个人都很紧张,手不停的在衣服上擦着手心的汗渍。 「报上名字。」沈清荷依靠在花梨木的靠椅上,扬着下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些伙计。 只见他们个个年轻力壮,虽然青涩,但是眉目端正,目光清明而聪慧,看起来是能办事的。独孤傲挑人的眼光算是还不错。 「小的苏及。」 「小的刘山。」 「小的姚百。」 「小的钱二。」 四个人规规矩矩的垂手立着。 「不用拘束,抬头说话。」 苏及大着胆子抬起了头,眼眸顿时瞪得大大的,从前荣华记里见过东家的人,都说常带着黑纱帽,似乎还有络腮胡子,本以为该是有些年纪的,如今一看,竟然是个俊美无暇的少年!怕是比他还小上一两岁吧! 其他几个人看到沈清荷的模样时,同样的目瞪口呆。 这就是那个在凌州城能翻云覆雨的何大老板?那个就是能同曾经的凌州首富齐钰抗衡的何大老板? 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虽然年少,虽然俊俏,她那双眼却幽黑而深沉,仿若古潭一般,深不可见底。她的神情那样的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完全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当她目光移动之时,竟是那么的锐利如同刀锋,仿佛直接刺进人的心里,也许,这样的人才能做成这样大的生意吧。 四个人心里不由得佩服的不得了。 「说说你们刺探的情况。」沈清荷平静的说。 苏及开口道:「这两日,齐府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据我们查探,他们似乎打算运送一批货物到浔阳去。我们看见他们的管家齐三到凌州城的港口同船只接触,看他们急促的样子,怕是这两日就要走货了。」 刘山补充说:「这件事很值得怀疑。」 沈清荷身子略微向前倾,扶着桌边,问:「你何出此言?」 刘山勾唇道:「按照我们的经验,平常的货物一般都安排了船运时间会稍微宽松一些,不会临时改期,因为一旦改期,就必须临时换船,而那样的话,漕运的价格就要涨好几成。除非是紧急货物,一般的商人绝对不会这样做。」 沈清荷的眼中露出锐利的光芒,盯着刘山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所运的货物不同寻常?」 刘山点头:「的确不同寻常。与此同时,他们的行为也很神秘,我们本想借机会偷偷去看看,结果那货仓周围居然有持刀护卫,守卫十分的森严。」 持刀护卫? v第二十三章[10.07] 沈清荷勾唇一笑,齐钰,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才威胁你,你便急着出货,怎样的货物才值得你动用持刀护卫? 沈清荷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斩钉截铁的问:「走货的日期确定是什么时候?」 苏及道:「就在明日傍晚!」 沈清荷沉吟不语,独孤傲在一边,看她眸光闪烁不定,问:「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守卫森严,我们并没有任何权利去查他们的货物。一来,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货物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有问题,二来,恐怕他们是不可能让我们接近他们的货物的。」 沈清荷转了眼眸,讳莫如深的看着他:「狐狸已经露出了尾巴,你觉得我会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吗?既然他们明日在凌州港口开拔,我们明日也租了船跟过去看看热闹!」 中秋一过,日头就渐渐的短了。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昏暗。凌州的码头处,到处挂起了灯笼,岸边停了一艘大船,伙计们正忙碌的上上下下搬运货物。 马车边,立着一个蓝色锦衣公子,他亲眼看着那一袋袋货物搬上了大船,这才放下心来。 齐钰的目光在码头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沈清荷的影子,他心中略略放心。 「爷,货已经都上船了。」齐三过来禀报。 这艘船上,除了他齐家的货物,还有两个商客的货物,虽然货已经上船,他还是不放心。 齐钰叮嘱道:「阿三,你这次带人亲自押送这些货物,一定要径直送到浔阳码头,亲自交给买家。路上千万要小心,一定不能出了岔子。」 齐三道:「爷你尽管放心,这船是熟人的船,我们的货走这船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定没问题的。」 齐钰瞪了他一眼:「一百次成功也抵不上一次失败,要是真出问题,我们都完蛋了!」 「是是是。」齐三惶恐的连声应道。 江面上,飘荡着一艘乌篷小船,因为在暗处,灯光照不到,同乌黑的江水浑然一体,谁都没有注意。 「货已经上船了。」独孤傲在青衣少年的耳边低语,「现在怎么办?我之前让苏及和刘山想办法混进去当伙计,没想到这帮人警惕性非常高,根本就不让任何人接近那船和船上的货物。如果船现在就开走,我们就毫无办法了。」 「你说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沈清荷眯起眼睛,目光聚集在那灯火阑珊处,方才她仔仔细细的看那些人从齐钰的马车上卸货,那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首先,那不是重货。」独孤傲说,他眼眸中精光闪过,「看着还有一些柔软度,麻袋的边缘线条是柔和的,证明那东西是软的,可以折叠的。」 沈清荷摸了摸下巴:「软的,可以折叠的,难道是丝绸或者是棉布吗?」 「可是自从齐钰没了富贵斋以后他应该没有经手丝绸生意了,而以他的实力,有必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去经营低廉的棉布吗?」独孤傲也觉得很让人费解。 沈清荷吐了一口气,蹙眉道:「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他的货肯定有鬼,千猜万猜不如亲眼看一看!」 「亲眼看?怎么做得到?」独孤傲为难。 沈清荷明眸一转,瞥了独孤傲一眼:」你水性如何?」 独孤傲摇摇头:「我不善水。」 沈清荷指着江面,道:「那船虽大,船舷却低,你看到那里没有?正好有地方可以踏脚,趁着现在货船将开未开,爬上船钻进货仓,一看就清楚了。我们的人只要上船取得了证据,到时候他齐钰就百口莫辩了。」 独孤傲看了身后几个伙计,犹疑了一下:「那该派谁去呢?」 话音才落,突然听到「扑通」一声,身边的少年已经落入了水中。 「喂——」他大吃一惊,「你干什么?」却不敢大声。 「他们不是行家,去了也没用。时间不等人,我现在去查探,很快回来!」说罢,沈清荷已经消失在水中。 「沈……」他伸出手,望着那乌黑的江面,这是秋天,这水该有多冷啊!他在船上气的直跺脚,却无可奈何。 码头上,人声喧哗,只听到有人喊道:「起锚——「 独孤傲一颗心立即提到嗓子眼,替沈清荷捏了一把冷汗。乍然一瞥,他发现方才沈清荷所指的位子有一个黑影如猫一般轻巧的跳上了船舷,进入了船舱之中。 「她上去了!」独孤傲惊叹,他没想到她的水性这么好,胆子这么大。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几个伙计也紧张的很,苏及问:「现在怎么办?」 大船已经起锚,独孤傲没奈何的说:「先跟着再说!」 沈清荷躲在一个不起眼的杂物舱中,从小窗的缝隙看出去,只见船上的人走来走去。其中,她看见了齐三,齐三带着五六个带刀的护卫进入了一个客舱之中。客舱中灯光亮起,有人送去了饭食,看来他们是开始吃饭了。 她寻思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齐钰的货,可是船上人多,看起来不止装了齐钰一个人的货,怕人发现,她一时半会竟不能出来。 她有些焦虑,不知道独孤傲现在在小船上情况怎样,他一定很着急吧。不过他着急也没办法,既然上了船,总有有所收获才行。 船板上人渐渐少了,大多各自进了各自的船舱,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天上渐渐出现了星光。 沈清荷猱着身子,沿着船舱悄悄移动,方才她发现齐三的目光总是往右看,那么货舱应该是在右边。 「都尉大人!」沈清荷正打算探出的身子立即一僵,赶紧紧紧贴着舱壁,隐匿自己的身形,从她侧面的船舱里走出来两个人。 都尉大人?沈清荷一愣,这船上应该是客商才对,哪里来的都尉大人? 「嘘!」身着石青色竹纹锦袍的男子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低声斥道:」我都跟你说了,不许这样称呼……「 他身边的黑衣小厮立即捂住了嘴,抱歉的说:「叫习惯了。应该叫东家,东家……咱们扮成客商,随这船去浔阳吗?倘若那位不在浔阳岂不是白跑一趟?」 锦袍男子哼了一声,伸出五指,紧紧握拳,眼中放出厉色:「我千里迢迢从京城来找他,我就不相信找不到这小子!这江南一代我要一个个找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若是真死了,我割下他的脑袋还能回京请赏呢!」 沈清荷一听,心里惊了一下,背心顿时冷汗直冒,赶紧紧紧贴着舱壁,千万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了。这不是普通的客商,看来也是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 黑衣小厮继续道:「那位娇生惯养,想必是受不了这民间的艰苦,只要咱们放出风声,说在寻找他,他听到了一定会来投奔,以为咱们会安安全全舒舒服服的把他送回京城,他又怎么能料到……哼哼哼…… 」 沈清荷吞了一口唾沫,这两主仆好恶毒!被他们算计的这个小子也是够倒霉的了!若是他果真当他们是好人投奔了,那真是死得冤枉。 「景见宸,你最好乖乖的给我早点现身……否则,别怪我心狠……」锦衣男子低语自语道。 v第二十四章[10.07] 景见宸? 沈清荷听着觉得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突然,她的脑海中蓦然出现一个男子的画像,当时独孤傲是同连子衿那张一起拿过来的。 难道…… 眼前这个人就是卢战,他要找的那个景见宸正是画像上的年轻人。 她的决定果然没错,没有告诉这个卢战任何关于先生的消息,这厮真不是什么好人。 沈清荷侧趴在船舱上,跟只壁虎一样,感觉四肢和身体都快僵硬了。方才在水里泡着浑身湿答答的,那感觉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好容易等这主仆二人说完话进了舱,沈清荷赶紧活动活动手脚,继续在黑暗中寻找货舱。 似乎闻到一股木箱的气息,那是堆积的仓库的气息,沈清荷大喜,她此时已经到了一个阶梯口,往下几级阶梯,她顺着阶梯而下,下面果然就是货舱。 货舱拥挤,三家的货物堆成了三堆,中间只拿木板隔着。因这船家都是货主的熟人,所以也不大设防。 幽暗之中,她眼前一片昏暗,她的手在角落里四处摸索,奇怪,一般这个位置不是该放着油灯蜡烛之类的吗? 她伸手继续去摸,摸着摸着,只觉得有点不对劲,那是一只……鞋子…… 她的手继续往前,是凉凉的布料,再摸……陡然间,她的手被人一把抓住…… 「啊……」她还没开口,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口。 她使劲的挣扎,用手指去抓那人的手腕,只听到痛的那人「嘶嘶」的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人一下子把她扑在地上,紧紧的压在她的身上。那人分明是个男子! 在黑暗中,被一个男子压在身上,何其恐怖的事情! 「别出声,我不是坏人!」 那声音虽低,却极为好听,仿佛玉石相击一般,沈清荷愣住了,手上的挣扎也缓慢了,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见她不再挣扎,他缓缓放开了她的手。 这货舱没有窗户,更加没有灯光,一片黑暗中,沈清荷隐隐约约看到自己面前坐着一个影子。 「你有没有吃的?」那好听声音的主人问,他的声音很年轻,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沈清荷思绪飞转,他是偷偷跑到这船上来的,目的应该不是和我一样。他到底是谁? 「你怎么不说话?为何半夜三更进到这里来?难道……也是偷渡?」他疑惑的想着,越加的肯定,「你的衣服都是湿的,你是从水里游过来的。哈哈,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偷渡客。」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天真和顽皮。 沈清荷没工夫和他唠嗑,随口道:「算是吧,既然我们都是偷渡,就谁也不要揭发谁。你有没有火折子之类的?我走的急没带。」 那少年嘿嘿一笑:「你的胆子好大,躲在这里还要火折子?这样吧,你给我一块饼,我就给你照明的东西。」 沈清荷咬了咬牙,十分的无语,她上哪里去找一块饼?突然,她想起齐三他们吃的剩饭,她当时看见小厮拿了许多剩的放到了厨房。说实话,她现在也渴了,正好去偷点水和火烛来。 「我去偷点来,你等着。」 少年一听,兴奋的摩拳擦掌:「我同你一起去!」 沈清荷「啧啧」一声,讥讽道:」把自己都饿成这幅德性,你果真有那个偷东西的本事吗?等着!别动!」 她一声轻斥,少年顿时觉得有些委屈,但想起偷东西这件事对他而言的确手生的很,他思忖着,还是让这个熟手去做吧。 夜色渐深,天空点点星光照在缓慢行驶的大船上,船上的人大多进入了梦乡,厨房外悄悄出现了一个影子。借助着天上的星光,沈清荷隐隐看到桌子上的剩馒头和水,她赶紧拿了些攥进怀里。 「奇怪,为何没有火折子?」沈清荷摸索了一阵,只发现几个蜡烛头。 听到外面有人声,她吓了一跳,立即躲在门后一动不敢动。原来那人是隔壁舱起来方便的伙计,那伙计对着江面一顿「哗啦啦」的乱撒,完了又钻回了舱房。 想到那个少年有火具,沈清荷觉得自己还是赶紧回到货舱的好,万一被人撞见就真的完蛋了。 货舱里,当沈清荷步下阶梯的时候,听到货舱里响起了「吱吱」「吱吱」的耗子叫,那叫声如此做作,沈清荷不由得道:「别叫了,是我!倘若是别人,早把你这只耗子抓起来了!」 「拿到吃的了?」少年的声音很兴奋,一下子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拿到了。」沈清荷到了货舱底,将楼梯口处的小门关上,舱内更是黑的如同墨水一般,她催促着:「赶紧把你的火折子打开,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清荷向前摸索,一不小心迎面撞上一样东西,硬硬的,磕的她额头生生的疼。 「嘶——」两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额头……」 「我的下巴……」 「都说让你拿火折子了……」沈清荷恼道。 这时,一阵淡黄色的光芒缓缓亮了起来,那是一个圆形的、圆润的光芒,柔和而不刺眼。 沈清荷抬头,一张脸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嚯……」她吃了一惊。 淡黄的光芒下,那是一张白如璧玉的脸庞,没有一点儿瑕疵,浓密而修长的眉斜插入鬓,眼眸仿若黑玉石一般明净澄澈,鼻梁极为挺括,薄唇淡粉微抿,只这一张脸,就仿佛华丽的雕塑一般,眉宇之间,一股尊贵气度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他身形高挑而修长,比她要高整整一个头,虽然身着蓝色布衣,也掩不住浑身散发出来的贵公子的气度。 沈清荷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长相如此华美高贵的男子。 那少年看到她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偷渡客竟然是个俊俏中带着几分阴柔的美少年。 沈清荷呆了一呆,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v第二十五章[10.07] 再看那少年手里拿着的,哪里是什么火折子,分明是一颗罕见的夜明珠! 她错愕的瞪着那颗珠子,眼睛眨都不眨。 「吃的呢?」少年的目光逡巡在她身上,一下子伸手将她怀中的馒头和水抢了过来,显然是饿坏了。 他咬了一口馒头,突然皱起了浓眉,「呸」的一口吐了出来,苦着脸叫道:「这都是什么呀,淡而无味,又干又硬,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吃呀?」 「你第一次吃剩馒头么?剩馒头本来就是这个味道啊。」沈清荷嫌弃的说。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蹦出了一个名字。 景见宸!没错,他就是景见宸,他就是卢战千里迢迢要找的人。她眯眼看着这小子,禁不住摇了摇头,啧,都快成砧板上的肉了,还嫌东嫌西的,有的吃就不错了。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瞅了她一眼。 「何青。」沈清荷答道。 少年看了看她,摇着头说:」不像,不像……「 「不像什么?」沈清荷警惕的看着他。 「不像你的名字啊,你长得这么俊俏,叫这么个名字岂不是浪费了?」 「那你叫什么?」沈清荷看着他的脸。 少年眼眸一转,说:」那个……我……你叫我小景好了。」 沈清荷禁不住勾唇冷冷一笑,还藏呢,以为不知道是你是谁呢。 「借你的明珠一用!」沈清荷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抢过景见宸手中的明珠就向着几堆货物走去。 「你强盗啊!」景见宸憋屈,低头看着那几个硬巴巴难吃的硬馒头,恼怒的像石头一样扔在地上。 「饿死本大爷了!」他委屈的抱着瘪瘪的肚子,拿起水往口里猛灌。长这么大,他何时挨过饿!「杀千刀的景见越,等小爷回去,看不把你活剥了!」 沈清荷手里拿着夜明珠,查探了那三堆货物,终于在其中一堆跟前停了下来,她细细看去,齐家商铺自然有齐家的标记,可是这堆货物上面一点标记都没有。 不过这麻布袋子她是亲眼看到从齐钰的马车上搬下来的,一定是齐家的没错。 「在干吗呢?」景见宸凑了过来,沈清荷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从他身上传来。她闻过很多的香,这股香却极为罕见,淡雅而清逸,应该是十分稀罕的好香。 「别多说话,小心被人发现,一旁站着就行了。」沈清荷吩咐道。 景见宸瘪了瘪嘴,这人还真是霸道。 她伸手在麻袋上摸了摸,果然是柔软的,她把明珠递给景见宸,道:」拿着!」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割开了袋子上的封口线,只割了一个小小的角,不会引人注意。她从角里拉出了一样东西,真的是棉布的一角。 她想也不想,立即用刀割下了一大块。 「真的是棉布!」 景见宸疑惑的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在干什么?大半夜的来找棉布? 沈清荷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块棉布,反复的抚摸摩挲。 这是一块本色的棉布,带着淡淡的米色,没有任何染色和花样,纯净无暇。然而,在她摩挲的时候,却有着一种怪异的沙粒感。 沈清荷突然眼前一亮,把棉布放在舌头上舔了舔。 旁边的景见宸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人,不会是饿疯了吧? 「咸的!」她惊喜极了。 「咸的又如何?」景见宸探过脑袋。 「原来如此,他运的不是棉布,是盐!」沈清荷的眼眸有如星光绽放,看得少年一呆。 是盐?!沈清荷这样说,景见宸立即明白了,这一堆是私盐啊!在大隋,私盐是犯法的,超过十斤就可以处以极刑,这么大堆的私盐那可真是……够那卖家死几回了! 沈清荷看着这整整几十袋子棉布,勾唇道:「他们将盐溶入水中,把棉布浸入,让盐充分的进到棉布里,干了以后再装袋运走。到了卖家的手里,加水提炼就可以得到盐。正是因为他们盐的浓度很高,这布料上才会有如此明显的沙粒感。哼!如果不仔细看,是绝对不可能发现的,果然好手段!够狡猾!」 「这门怎么是虚掩的?」头顶传来人声,货舱里的两个人唬的立即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躲了起来。 「你下去看一看!」 沈清荷认得那声音,那发号司令的是齐三。 阶梯上,一个持刀护卫提着灯笼一步一步走下了阶梯。 「怎么啦?」有人闻声而来,「难道是有贼?」 齐三转头,大吃了一惊,看到身边的锦袍男子道:「原来是卢爷,原来你也在这条船上吗?好巧!」 卢战错愕的看了他一眼,也是吃了一惊,眼前这个面容圆润富态的商人不正是齐钰的手下吗?他伪装成客商秘密而来,本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谁知道会碰上熟人。 齐三心里也有鬼,这批货是有问题的,他怎么会想让卢战知道? 两个人相见,皆是心虚,卢战假笑道:「真的是巧。」 齐三看他打扮成客商,可是他的身份明明就是军官,他为何要这样做他不能管,也管不了,此时此刻,他关心只是舱里头的那批货。 「难道有贼?」卢战眯起眼睛看着下面黑乎乎的仓库。 「说不准。」 「我也下去看看。」说罢,卢战抬起了脚,立即向着楼梯走去。 v第二十六章[10.07] 「卢爷……」齐三的脑门上顿时冒出来汗珠,脸上顿时卡白,卢战虽然是齐钰的朋友,可到底是官家的人,要是出事了可如何是好。这么一想,齐三赶紧的跟了下去。 一时间,三顶灯笼照亮了整个仓库。 躲在角落里的两个人不由得暗暗叫苦,躲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灯笼的光芒照在大刀之上,反射出冷冷的寒光。 护卫提着刀四处查看,沈清荷把身子使劲往里缩,感觉身边的人也极力的把身子往她这边挤。 一片黑暗将他们二人掩映,可是,提刀护卫的脚步声却一声比一声接近。 「咚……咚……咚……」她仿佛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贩私盐是何等重罪,若是齐三知道她了解内幕,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护卫渐渐走近,他眯起眼睛,看见可疑之处,将长刀刺入那杂物之间,再拔出,换了个地方,又刺入一堆乱物之中,发出「嗤」的一声,那金属刮擦的声音极为刺耳。 「往那边看看!」卢战道,说着他朝着齐钰的货物走过来,而沈清荷二人正躲在那堆货的后面,霎那间,沈清荷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景见宸紧紧攥着心口的衣襟,只觉得心口狂跳。 「等等……卢爷……等等……」齐三急唤道,他眼巴巴的看着卢战离他的货物只有那么几米,紧张的冷汗直冒,「船舱上头有新发现,这里也藏不住人啊,咱们快点去上面看看!」 卢战犹疑的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看那几堆货物,货物拥挤,看来也没什么可查的。 「好,上去看看!」他正在找人,说不准,瞎猫碰到死耗子,他要找的人就在这船上。 几人的脚步声是往上的,渐渐的远去,沈清荷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你们两个,守住这舱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出,否则唯你们是问!」齐三在舱口吩咐了两个持刀护卫,立即带了卢战往别的地方去了。 沈清荷身子一软,顿时浑身松了下来,坐到了地上,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是卢都尉……」景见宸认出了那声音,面上露出欣喜之色,「他来找我了,他一定是奉父亲命令来找我的!」他一咕噜爬起来,就要往外走,沈清荷一听,大惊失色,一把扑过去,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别去!你去了就死定了!」 景见宸惊愕的转头:「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沈清荷死死抓住他的袖子:「这一船上都不是好人!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听到卢战同他的随从说话,说他如果找到你,要割了你的脑袋回去请赏!」 景见宸一呆,顿时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 他定定的看着沈清荷,他该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吗?倘若卢战是坏的,来找他的人到底哪些是善,哪些是恶,他怎么分的清楚? 「你相信我!」沈清荷看到他犹疑的神色,握住了他的手,「我同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害你?我方才在舱门外偷偷听到的,就是因为不想你白白送死,我好心劝你。」 「可是,你又如何他说的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谁?」景见宸越发的惊诧,每个人似乎都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竟知道他这么多事? 「卢战早已画了你的像,到处问人,我也是碰巧知道的。他说要杀了景见宸,我见了你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景见宸顿时觉得腿下无力,呆呆的坐在了地上,叹了口气,想不到,那个人的爪牙竟然如此厉害,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杀了他。他流落到江南,这里离京城千里迢迢,想要平安的回京,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要险恶的多啊! 沈清荷见他打消了去找卢战的念头,这才放心下来。她本打算拿到布料立即出舱下船,独孤傲应该在不远的江面上跟着她。现在门外两个持刀护卫守卫着,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了。 如果齐三知道她已经拿到了布料,铁定会一刀杀了她。如今,她唯有等……等一个机会…… 沈清荷从角落里拿了水,一口灌了进去。衣服一直穿在身上很难干,反正此时舱内黑暗,她索性将衣服脱下来搭在木箱上让它慢慢的晾干。她则穿着中衣坐在角落里,好在这舱内不进风,倒也不冷。 旁边的人坐在那里发呆,沈清荷拿起他方才丢的硬馒头丢给他:「喂,你如果不想还没回家就活活饿死,我劝你最好吃掉这个馒头,现在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 景见宸心情很低落,倘若知道会落入今日的地步,当初他就该好好的学习武功。 馒头「骨碌碌」滚到了他的身边,他叹了一口气,从地上捡了起来,那颜色惨白,看起来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嫌恶的看着这馒头,仿佛它就是他的仇人一般。 「吃吧!」沈清荷在齐三的货堆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起来,「吃完睡觉。」 景见宸瞥了她一眼,她居然在一堆杂货里躺下了,真是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人能够忍受睡在垃圾堆里? 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他终于开始苦大仇深的啃馒头,啃不下去,只有和着水往肚子里咽。 「是谁要杀你?」沈清荷一手枕在脑侧,有些好奇的问。 「我大哥。」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豪门是非多。」这一点她感同身受,当初为了万贯家财,表哥害她,亲妹妹也害她,更何况那京城的豪门世家。 她不再问了,在黑暗中合上了眼睛,道:「你最好睡一觉,否则恐怕明天连跑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片刻之后,一个人钻到了她的身边,她吓了一跳,唬的立即坐了起来,低声斥道:「你干什么?」 景见宸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两个人睡一起,终归暖和一点。」 沈清荷顿时怒了,一把将他从杂物堆上狠狠推了下去,只听到「咕噜」一声,那人滚到一边撞到了舱壁。 「哎哟……」景见宸低低叫了一声:「你真是可恶!」 「别过来,再过来信不信……我阉了你!」沈清荷真是气恼极了,恶狠狠的守护自己的领地。 「你是不是男人?不就是一起睡个觉吗?」景见宸摸了摸被撞疼的肩膀,「哪有你这么小气的人,这黑乎乎的,真的……很可怕……说不定还会有莫名其妙的动物……」 「动物……」沈清荷汗毛倒立,「你说的是老鼠吗?」 「对……就是那个……」景见宸肯定的说,「就是老鼠!」 沈清荷吞了一口唾沫,定定的扫视着周遭,黑暗中,仿佛有几只散发着绿光的小眼睛出没。 「吱吱……」这一次不是景见宸装的,而是真的…… 「啊——」她就要尖叫,景见宸一听,惊得魂不附体,一下子扑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叫,你想死啊!」 v第二十七章[10.07] 可是为何……他的唇那般的柔软……这身体也柔软的不像话啊…… 景见宸正思忖着这个问题,沈清荷猛的把他推开。 从小到大,沈清荷算是胆子大的,可是唯独怕老鼠。 「哼,好心当作驴肝肺。」景见宸生气了,转过身去。 「你……别走!」沈清荷攥住了景见宸的袖子,「你……就躺在这旁边,别挨的太近了,就……就三寸的距离吧!」 景见宸捂着嘴偷笑,觉得这个少年可真是有意思,道:「行,三寸就三寸,看来,你这柔弱少年还是需要强大的我来守候嘛!」 沈清荷又羞又恼,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可恶的家伙,说的什么话?!她可是堂堂何大掌柜,可是……偏偏她是真的怕老鼠啊! 黑暗中,两个人并肩躺在杂物堆里,可是这样的地方,谁又真的睡得着。 沈清荷转了几个身,思索着明日可能会遇到的状况,想来想去,觉得头都疼了,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 外面天色渐白的时候,沈清荷醒了,此时货舱之中依然只有微弱的亮光,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只见他眉目如画,分外的俊秀,竟是个极为出众的美男子。 沈清荷思忖着,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居然这么倒霉被追杀到这里。她想起来当初自己被设计,被谋害的情景,禁不住有些同情他。也罢,倘若自己有机会逃走顺便带一带他吧,否则这年纪轻轻的死了多可惜。 她抓起地上一把油灰就往景见宸的脸上抹去,他一下子从梦境中醒来惊恐万分:「谁,是谁……」 他错愕的从梦中醒来,竟发现自己正握着一只柔软而雪白的小手。 他愣了一下,这男子的手怎么也怎么柔腻腻的? 不及细想,那手又一把什么臭东西擦到了他的脸上。 「诶!」他真的恼了,「你究竟在干什么?」 「嘘!」沈清荷瞪着他,又将泥灰也往自己的脸上抹了几把,「想死也不用这么着急,伪装,不懂吗?」 景见宸咬着牙,忍受着脸上这一股怪味,她说的没错,可是他堂堂皇子,未来的皇帝,怎么能忍受这种事情?这少年如此无礼,倘若他回到京城,一定要抓住他狠狠的打他的屁/股。 这时,头顶上响起了声音,那声音在这幽暗的舱内显得分外的响亮。 「真倒霉,守了一晚,哪里有什么毛贼?马上就要到靖城了,趁着船靠岸的功夫,咱们也上岸走走活动一下如何?」 「嘘,你这话别让齐老板听到,你想的倒是美,靖城不过是路经,一会就开船离开,哪里容的下我们靠岸?守住货物平安到达浔阳才是正经。」 沈清荷心口一跳,他们说要在靖城靠岸,如果她可以在靖城上岸,必定可以把证据交给盐政司的吴大人,届时在浔阳码头守着,不是可以抓个正着?盐政司的吴大人官署就在凌州,她曾经见过,算得上难得的一个公正的人。若是交到他的手上,齐钰一定完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倘若不抓紧时机,一旦货物交付买家,他们就凭着一块布什么用都没有,所有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她抓住了景见宸的袖子,清眸满是坚定,道:「我们一定要在靖城上岸,你跟紧我!」 景见宸看着她清冷的明眸,这小子长得不壮实,可是为何她的眼神却是如此的坚定?本来他堂堂皇子不应该被这个还不如自己大的臭小子左右,可是不知道为何,她那眼神里仿佛有着经历过人生百态,见过多少大世面的沉稳和坚韧,让他不由自主的相信她。 景见宸点了点头。 这时,却听到楼梯口守门的一个侍卫道:「下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声音?我好像听到动静了。」 「哈哈……」另外一个护卫嘲笑他,「我说,你是见鬼了吧?哪里会有人?顶多几只耗子罢了。」 「我不放心,我还是下去看看吧。」那护卫说着,踩着阶梯走下来。 现在是白天,哪里还有什么阴影?倘若他真的要查,一定能把他们找出来。 沈清荷和景见宸两人对看了一眼,满眼皆是紧张。 沈清荷紧紧的靠着舱壁,思绪飞快的转动。 她看到舱角的铜灯座,急忙拿起,丢了一个给景见宸,道:「他若下来,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偷袭他!」 「我……」景见宸吓了一跳,眼中露出惊慌之色,看了看手里的灯座,为何是他?这种事他可从来没有做过。 「躲起来!」说罢,沈清荷一把将他推到了暗处,对他打了个手势。 护卫下来了,目光左右扫视,突然,他发现了角落里一个青色的衣角,吃了一惊,立即大步走过来,却看见果真有个人缩在那里。 他正要叫另外一个人下来,却听到那个人用柔美的声音祈求道:「求求你,别叫人好吗?」 那声音软软糯糯,不像男子,倒是像一个女子的声音。 「女子?」那护卫好奇起来,为何会有一个女子?他大步走到了跟前,只见一个少年缩在角落里,当他抬起头来时,一双清水般的眸子定定的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虽然脸上有泥污,可是那五官却极为精致,雌雄莫辩。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被她眸子中的楚楚可怜所打动,他并没有叫人,却质问起来。 突然间,只见那少年眸光一扫,一道狡猾的光芒掠过,蓦然间,只觉得脑后一阵钝痛。 「你……」他伸出手指,指着那少年…… 「砰!」景见宸又是一下,狠狠打在了护卫的后脑勺上。 「扑通!」护卫应声而倒。 沈清荷勾唇一笑,对景见宸点点头,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他干的不错,虽然稚嫩,却动作灵敏,孺子可教也! 「他死了吗?」他有一些惊慌,这样暗杀的时候他可是从未接触过的。 「放心。」沈清荷把手指搁在他的鼻前,「还有气,晕过去了而已。」 景见宸吁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v第二十八章[10.07] 沈清荷看着他,目光灼灼如灯火,带着几分讥讽的说:「你知道为何你今日会被你大哥追杀的无路可逃吗?」 景见宸错愕的望着她,觉得她的话语有几分刺耳。 沈清荷哼了一声:「因为,你不够狠。」 说罢,她站了起来,道:「那个人马上就要下来了,你赶紧躲起来。如法炮制,我会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偷袭。」 景见宸点了点头,成功了一次,他有了一些信心。 「怎么半天不上来?奇怪啊。」另外一个侍卫也下来了。 听着楼梯上「咚咚」的响声,沈清荷紧张的咬了咬唇,立即脱下了身上的外袍。 「啊哟,老六,你这是怎么了?」侍卫一看到晕倒的人立即警惕起来,拔出来腰间的大刀。 景见宸一见那刀背上的寒光,不由得冷汗直冒。 「呜呜……」这时候,角落里响起了嘤嘤的哭声,侍卫脸上变了色,难道有鬼?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握着刀柄的手心冒着汗,到了角落里,居然看到一个披散着黑发,身着白衣的女子! 「女子?」他惊的目瞪口呆,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同伴,背心一阵寒气冉冉升起,他颤了颤,叫道:「你是人是鬼?」 那女子抬起头,脸上露出悲色,虽然带着泥污却清艳美丽,她凄惨道:「我不是鬼,真的不是鬼,方才我想请那位大人带我去投胎,他却不肯,我才摸了一下他的手,他就这样晕过去了……大人,你带我去投胎吧,你带我去吧……」 「我我我……」护卫双唇颤抖,「你你你……你还说你不是鬼……你你你……别过来……」 护卫脚步往后退,手腕颤抖,大刀「铛」的一声落在地上。 这时,一道狠厉之色从女子的眼眸掠过。 护卫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哼,搞定!」沈清荷冷哼了一声,立即拿起自己的外袍穿好,随即束上来头发。 「快点,穿上他们的衣服!」沈清荷吩咐,却发现身边的人没动,抬头一眼,景见宸正呆呆的看着自己,满脸的震惊。 「快点!」沈清荷在他肩头拍了一下,「愣什么?」 景见宸这才回过神来,她方才装成女鬼,怎么会那么像?害得现在他看她的模样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了。 两个人把护卫拖到角落里,用稻草掩盖起来,立即换了护卫服,往床舱上面走去。 这时候,听到船上有伙计喊道:「到靖城了,现在靠近码头——」 沈清荷大喜,道:「我们这样子不能给齐三看到,其他人都无所谓。一旦靠近码头,我们马上上岸,知道吗?」景见宸点头。 两人悄悄探出脑袋,还是清晨,船上走动的人并不多。 「肚子好饿,先去吃点东西吧。」说着,景见宸见四周无人,人已经开始向厨房移动了。 「啧……这家伙真是……」沈清荷无语,怎么会有这么娇贵的公子哥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吃东西呢。 她只得跟了过去,到了厨房,两人关上了门,一看,有蒸好的肉包子,还有肉糕,藕夹之类,闻起来真是香喷喷的。 景见宸昨夜吃了半个又干又冷的硬馒头充饥,现在看到这香喷喷的食物,真是像饿狼看到了羊群一样,急忙的拿起肉包子就往嘴里塞。 沈清荷吃了一块肉糕和几片藕夹,还别说,也许是饿得很了,这厨房的手艺真不错。 「咦?这门怎么给关上了?难道里面有人?」厨师在门外挠头,他又推,突然整个人「扑」的一下跌进了厨房里。 趁着他跌倒的当儿,两个人立即跟老鼠似的窜了出去。 厨师爬起来,满眼疑惑:「个奶/奶的熊,莫非是鬼打墙啊!这门咋又开啦?大白天见鬼了哟!」 两人躲进了杂物间,景见宸听到厨师的抱怨,抱着肚子闷笑,直把肠子都快揉断了。 「哈哈……那个厨师还以为见鬼了……我好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哈哈……」 沈清荷看他这副天真顽皮的模样,简直跟个孩子一样,笑道:「怎样,你吃饱了吧?吃饱了我们就该找机会下船了。」 景见宸拉着她的手臂亲/热的说:「吃饱了,味道还真是不错。我碰到这么多人,还就是跟你一块玩最有趣……」 沈清荷翻了个白眼,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就知道玩了。 她转身从窗缝里看外面,只见一个人提着几个大桶往船下走,这时船已经靠岸靖城了。 沈清荷立即开了门,道:「快,我们跟着厨师下去!」 厨师正提着大桶打算下去采购一点食材,冷不丁手里的桶子被两个人拿了去。 他转身一看,叫道:「咦?看你们的打扮不是齐老板身边的护卫吗?怎的来抢我的桶子?」 景见宸尴尬的垂下了脑袋,沈清荷急忙陪笑道:「我们老呆在船上,闷的慌,也想随着您一起去街上走走看看,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吧。」 厨师看他会说话,态度又好,笑道:「也好,反正都不是外人,齐老板和我们船东那都是朋友,不过出去走走嘛,那有什么问题?」 「您人真好。」沈清荷趁机赞道。 厨师笑得合不拢嘴:「那还用说。」 沈清荷看了景见宸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几人正踩着踏板走下船时,突然听到从船上传来的声音。 「喂!那个伙计,你等等……」 那是卢战的声音! v第二十九章[10.07] 两人顿时一惊。 卢战眯起眼睛,盯着那个黑衣伙计的背影,为何,这背影有点眼熟? 「喂!说的就是你,转过身来!」卢战走近了几步,越发觉得疑心。 厨师奇怪的看着他们:「卢爷叫你们呢,回个头给他瞧瞧。」 景见宸五指紧紧握着那大桶,额上冒出来涔涔冷汗。 他看向沈清荷,沈清荷点头,低声道:「走!」 语音落下,两人把桶子一丢,飞奔下船,朝着人多的地方狂奔而去。 「诶,喂——」厨师彻底傻眼了,这,发生了啥事情了? 卢战大惊,那个人……那个人……是二皇子么?! 「来人!」他大喝一声,「跟我去追!」 几个人再次如同龙卷风一般从厨师身边狂奔而过,撞得他晕头转脑。 他抱着脑袋无辜的叫道:「老天啊,老天啊,这到底是咋回事,难道俺是玄幻了么?」 两个人慌不择路,一个劲儿的往人多的地方跑。 景见宸拉着沈清荷沿着一条小巷子里狂奔了过去,却见身边的少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明显体力还不如他。 沈清荷看到旁边虚掩的一个小门,立即道:「别跑了,躲一躲。」两个人钻进了院子,只见那里头一个马厩,臭烘烘的。 没奈何,两个人关了门,钻到了放着马料的草堆里,鼻子边,臭烘烘的马粪差点没把两个人熏昏了。 门外,卢战一行人追了过来,发现人影不见了。 几个人朝着四周望去,只见旁边有一道小门,然后其他的地方都是石巷子。卢战疑惑的看了一眼,难道是从这门里跑进去了? 卢战对身后小厮道:「带箭没有?」 「带了。」他们出自箭兵营,这武器是时常随身携带的。 卢战接过弓箭,看准那院子,借着随从的肩膀,飞身向上一跃,纵身上了院子顶部。 他眯起眼睛,看到那门后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一个臭烘烘的马厩,马厩的一角里堆满了草料。 这个地方,一览无余,唯一能藏人,就只有这里了…… 他微微勾唇,拉起满弓,对着那丛草料垛。 躲在草料之中两个人从缝隙里看出去,顿时惊得一动不敢动。 那双眼睛,那射弓的动作…… 他的动作十分特别,因为他拉出的弓犹如满月,一般人做不到的,拉弓之时他右手的小指微微翘起…… 她那日回眸之时,将那情景牢牢的印在脑海中。 沈清荷蓦然瞪大了眼睛,是他!竟然是他!他就是那个蒙面人,他射出弓箭,差点让她命丧黄泉! 现在这一刻,那箭再次瞄准了她,她的眼瞳登时放大,狠狠咬着牙,恨意溢满胸腔,卢战,好你个卢战,果然是冤有头债有主。倘若此次我大难不死,终归有一日,我要让你同样流血流泪! 「噔!」一声,箭如流星,直直的向眼前飞过来,沈清荷吓得闭上了眼睛。 「笃」的一声闷响,可是她并没有哪里痛,隐隐的,似乎听到耳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她看到景见宸的额上落下颗颗豆大的汗珠,显然中箭的是他,可是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奇怪!」卢战立在墙头,放下了弓箭,这里没有异样,难道真的跑远了? 「卢爷,有人来了,咱们得走了!」小厮在墙下低声叫道。 卢战回头一看,果然远处有几个人行人过来,他们本次行动是个秘密,怎么能让人知晓? 「嗖」的一下,他跳下了墙头,道:「反正那小子就在靖城,我同靖城守备很熟,封锁城门关卡,这一次定然让他有去无回!」 渐渐的外面安静了,沈清荷只觉得鼻端环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迅速拨开乱草,扭头一看,只见身边的俊美少年肩头一片猩红淋漓,冷汗涔涔的往外冒着,脸上白的如同雪一般。 「景见宸!」沈清荷大惊,「你怎么样了?」 她仔细一看,好在这次的箭是没毒的,但是卢战的箭功极为深厚,那一箭竟深入骨肉,伤口处鲜血淋漓,看着让人心惊。 「你还好吧?」沈清荷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 「我……我快死了吗?」他靠在墙壁上,只觉得血液正汩汩的离开自己的身体,力气一点点消失,难道说,出生在皇家贵胄,皇上和皇后亲生嫡子的他,居然会死在一个臭烘烘的马厩里,临死前给他送终的只有一个满脸油灰的陌生臭小子? 「你不会死!」 耳畔是笃定的声音。 「既然你身娇肉贵,就不该是这样的死法!有本事,你就保住性命,向动手杀你的人报仇!」 她厉声道,说罢,她用随身带的小刀割断了箭柄,然后从自己贴身的中衣衣摆上「兹」的一声,撕下来一条白色的长带,用力缠在他的肩头。 可能是箭头射破裂血管,靠着这简陋的绢带完全止不住汩汩而出的鲜血。 沈清荷焦急的握了握拳,遭了,必须马上就医,否则,以他的情况一定出血过量而死。 但是卢战说不定就在附近找他们,若是被他发现,再加两箭,直接就把他们两个全都解决了。 「你撑住啊!」沈清荷扶着他,「你想想要杀你的人,想着要活过来找他算账!否则,你堂堂贵公子死在马厩里,不值啊!」 v第三十章[10.07] 「我不想死……」景见宸的意识在渐渐的模糊,「母后……父皇……我不想死……」 母后?父皇?沈清荷一愣,他都开始说胡话了吗? 「冷,可是我好冷……」他努力的缩着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他还不到二十岁,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何那些人那么毒竟然不放过他呢? 「来,起来……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沈清荷一手扶起了他,可是他人高马大的,此时又一点力气都没有,重量都靠在沈清荷身上,她一个女子着实的吃力。 「我相信你,一定没那么容易死,你也要相信我,一定会救活你!」她抬头,伸手扶着他的脸,目光中仿佛绽放出星辰的光芒,那光芒直照射着他。 景见宸定定的看着她,那目光,仿如灯火,又如星光,给予他多了一丝希望。他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明若清水,幽若古潭,里面似乎蕴含着万千星辉,竟是那么的动人心魄。 不由自主的,他微微张开了惨白的唇:「我……信……你,我……景见宸……绝对没那么容易死去……」 沈清荷点点头,将他的一只手臂环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尽全部的力气扶着他向外走去。 「咯吱」门开了,门外无人。 她暗自庆幸,以最快的速度,她扶着景见宸跨了出来。 加快了脚步,她带着他往巷子的一头走去,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有没有人追踪过来。 卢战几个人追了一程,完全没看到两个人的踪迹。 「遭了,应该追过头了,我们赶紧回头找!」卢战一声吩咐,带着人立即走了回头路。 到了方才射箭的小门的门口,他立住了脚跟,弯身看了一眼,恼怒道:「方才他们就在这里躲着!可恶!这血迹说明他们中间有人受伤了!我们沿着血迹继续追!」 「滴答,滴答……」沈清荷听到仿佛有水滴的声音,她扭头朝后看去,大惊失色,是血!一路都是血!他们若是尾随血迹,轻易就可以找到他们,这可怎么办?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沈清荷惊愕的抬头,只见那马在她的跟前豁然止步。 定睛一看,她大喜过望:「独孤傲!」 独孤傲脸上有些恼色,又有些无奈,看她扶着一个重伤的年轻男子,又露出疑惑之色。 他一直跟踪着沈清荷所在的大船,看到大船靠岸,有个疑似沈清荷模样的人下了船,他和苏及几个人立即下船靠岸,分头追了出来。 「怎么回事?」 「我们在被人追杀,一路的血迹无处躲藏!闲话不多说了,那人同这靖城守备很熟,我们得先出城门,再立即给他治伤。要快!」 独孤傲立即翻身下马,帮着沈清荷把景见宸扶上马去,当他看清景见宸的脸上,眼眸顿时放大,吃了一惊,他是…… 「快点!」沈清荷催促,独孤傲立即回神,把景见宸放在马前,沈清荷一翻身上马,双手却从景见宸的腰后握住了马缰。 看到他们这前胸贴后背的姿势,独孤傲不由得醋意顿生。臭小子,一来就占便宜!可恶! 沈清荷哪里会发现他脸上的郁闷之色,道:「我已经拿到了证据,他们走的是私盐,我马上快马加鞭赶回凌州报告盐政司吴大人,争取在浔阳截住他们。你速速去浔阳,阻拦他们交货,否则,我们白忙一场。」 说罢,「驾!」一声,女子抖动缰绳,绝尘而去。 独孤傲眸光一动,这么说,齐钰居然在贩私盐?他不由得冷笑,果然是找死! 沈清荷往左边拐弯,他不能让那些追杀他的人也跟着那个方向去追。转眸,听到耳畔一群鸡在觅食,他一跃而起,跳起来抓了两只,扭断了鸡脖子,拿小刀割破鸡喉。 他扯开了自己的衣襟,装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提着两只滴血的鸡,晃悠晃悠的向着同沈清荷相反的方向走去。 「滴答……滴答……」鲜血沿路滴着,卢战和几个小厮也沿着这血迹一路找了过来。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紫衣青年,手里提着两只鸡晃悠悠的,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怒火交加,一手恶狠狠的抓住了那青年的衣领子,恼怒道:「你是什么人?那个受伤的少年去了哪里?」 独孤傲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他不就是当初去天策阁寻人的那个军官吗? 他突然想起,原来那个人真的是景见宸!他后来着人去查,有了惊人的发现。原来,当今二皇子的名字就是景见宸!看着军官凶神恶煞,显然是想图谋不轨了。 「大爷,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杀了两只鸡,回去给媳妇炖汤喝,这也有错吗?」独孤傲一脸的委屈。 「你别给我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和他们是一伙的!」卢战恶狠狠道,「你把他们藏在哪里了!」 独孤傲笑了笑,显得有几分无奈,左右扫了一眼,这里可是在街巷,难道说卢战还想在这街巷无端杀人吗?大隋朝可没这个律法。 「杀人啦!杀人啦!这个疯子满嘴胡说八道杀人啦!乡亲们,你们来评评理啊,我只是想捉两只鸡回家炖给我怀孕八个月的媳妇,可是这个外乡人,不管不顾的就抓着我,还想动手动脚啊!乡亲们,救命啊!」 独孤傲一阵惨叫,立即引来了四邻的围观,路人也纷纷拢来,看着卢战一行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禁不住指手画脚的议论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当我们靖城是没有王法的吗?」 「是啊,快放开那可怜的年轻人,他媳妇还怀着孩子呢!」 「来了,来了,捕快大爷来了,快告诉他去,有人白日杀人啦!」 卢战不由得狠狠瞪了独孤傲一眼,这个男子好狡猾。 眼看着周围人越来越多,一听捕快也要来了,卢战立即松开了独孤傲的衣领子,斥道:「下次我碰到你,绝对不会放过你!」 「走!」卢战一声令下,几个人立即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独孤傲勾唇狡黠一笑,抚了抚自己的衣领子,冷声道:「哼,下次?!倘若下次在凌州城给小爷碰上,小爷不玩死你,独孤两个字倒过来写!」 「驾!」 就在沈清荷快到靖城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过来传达守备大人的命令。 「守备大人说了,现在需要关闭城门,一个个搜查!」 守城的士兵立即应道:「好的,马上就关门。」 v第三十一章[10.15] 就在大门关上的最后一秒,一骑马匹飞驰而过。 「嘎吱——「厚重的城门在沈清荷的身后合上,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总算来得及赶出城门了。 「喂……」她低头看怀中的少年,他靠在她的怀中已经奄奄一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她本想为了那布料一鼓作气赶回凌州城,可是看到景见宸这样,等赶回凌州城的时候他非死不可。 「不行,必须先给他包扎上药,再找辆马车运回去。」沈清荷是这么决定的。可是举目望去,一出城门满目苍凉,隔了老远才有一些田地和茅舍。在这种地方能找到药铺或者医馆吗? 「景见宸,你可千万别死!」沈清荷轻轻的摇了摇他的脑袋,「你是我第一个救的人,我可不想你活生生的死在我的手上。」 少年没有任何回复,已然失去了知觉好一会儿了。 沈清荷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 一路疾驰过去,遇到人家她都问了一下,居然问出了一个村医的住址。 翻了两个山坡头,果然看到一个简陋的茅屋,沈清荷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救了! 「大爷!」昏暗的茅屋里坐着一个老人家,手里正在扒拉着一些晒枯的草药。 沈清荷翻身下马,将景见宸弄了下来,屋子中间一张竹榻,她赶紧把他放了上去。 「你是什么人啊?」这村医至少六十多岁,老眼昏花,揉了揉眼睛,才看到进来两个年轻的少年。 「来这里干什么呀?」他站了起来,又问。 「我朋友中箭了,请你帮他拔箭上药。」沈清荷急切的说。 「我?」老村医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胆怯的说:「我……我只开方,不动手的……何况……我这一把年纪了,手都打颤,如何能拔箭动刀呀?」 沈清荷一愣,没想到这村医这么没用。村医既然不敢动手,唯有自己了。连璧医术高明,空闲的时候也教过她一些,只是她从未动手医人,此时真要动手,禁不住有些犹豫。 「母后……」竹榻上的人又说胡话了,沈清荷将手抚在他的额上,那里烫的跟火烧一样。 她咬了咬牙,不能犹豫了,不过是拔箭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麻烦您准备止血和清热祛毒的药物!」沈清荷对村医说。 老村医点点头,道:「这个还是可以的。」 她立在景见宸的身前,深吸了一口气,解开了他的腰带,剥去了他上身的衣服。 她到底是个女子,这个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见他身上的肌肤一如脸上,犹如白璧一般,无一点瑕疵。 她有些惊讶,这是哪家的贵公子,这得是有多么养尊处优,才能保养成这样啊。 顾不得想那么多,那肩头伤口极深,老村医已经准备了药草搁在她一旁,道:「我说年轻人,你这朋友伤的可够重的啊,你下手务必得小心啊,万一伤了大的血脉,恐怕会大出血的哦。到时候,止血草都不管用咯。」 沈清荷点了点头。 她取了一块木头塞在景见宸的牙关之间,低声道:」我要给你拔箭了,你要挺住。」 迷蒙之中,景见宸微微张开了眼,望见了一张泥水和着汗水的脸,她用袖子一擦,脸上犹如花猫一般,可是那张脸却满是坚持,倘若连一个柔弱少年都坚信自己不会死,他又怎能轻易放弃自己? 「好。」他轻轻点头。 沈清荷紧紧握着刀柄,将小刀在灯火下烧了片刻,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伤口处,她第一次拿手术刀,这条人命此时此刻就在她的手上,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屋子里极为静寂,灯下,只隐隐听到割开皮肉的声音,似乎又响着汗水滴答的声音…… 沈清荷背心的衣襟被汗水湿透了,连头发里湿透了。 终于,她眼前一亮,一样东西落到了地上。 「箭头出来了!」她重重的吁了一口气,赶紧在血肉模糊的地方缝上线,敷上药,打好包扎。 外面,天色已经幽暗了。 她感觉疲累已极,她担心的摇了摇景见宸,他似乎没有一点生息,难道死了? 「呃……」他的手动了一下,顿时,沈清荷喜极而泣,握住了他的手,欣喜道:「你还没死,太好了,你还没死!」 他躺在那里,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可是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柔腻的小手握着,此时此刻,有一个人在耳边欣喜的说着「太好了,你没有死」,这种声音,这种感觉,本身对于一个命悬一线之人就是一种希望,一种天籁。 感觉到灼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是她的泪吗?似乎,第一次,有一个人为他而流泪,那种感觉暖暖的,怪怪的…… 天色渐渐暗沉,眼前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大路边,一辆马车匆匆向着靖城赶去。 这时,一个青衣少年豁然挡在了路中间。 马车夫大惊失色,立即勒住了马绳大叫:「你找死啊!你拦我的车做什么?」 那青衣少年一脸灰油看不清模样,身上的衣服皱皱的带着污渍。 马车夫思忖着难道是个无赖,他走南闯北,可从不怕这些刁钻的家伙!他正要重新启程,却听到那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 「送我回凌州城!」那声音仿佛泉水般清澈动听,雌雄莫辩。 「凌州城?」车夫怪叫起来,「你疯了吧?我还赶着回家陪老婆呢!凌州城那么远,你自己走回去得了!」车夫讥讽着,挥动了手中的马鞭。 这时,一样东西从那少年的手中抛出,划了一个弧线落入了自己的怀中,车夫捡起来一看,呀,白晃晃的雪花银,足有二十两啊! 好阔气的出手!他再次抬头看那少年,顿时觉得他敢挡车拦路,那样子真是气度非凡,绝对是富贵中人。不由得,一腔热血涌了起来。 「你把我们安全送到凌州城,车费再加二十两!」青衣少年朗声道。 马车夫顿时眼前一亮,四十两银子,他几个月才能挣到那么多啊。管他老婆不老婆的,现在眼前的这个少爷就是他大爷! v第三十二章[10.15] 马车夫立即下了车,那少年指着路边草丛里,说:「我兄弟生病了,你将他扶上车。」 「是是。」车夫连声诺诺,赶紧扶着草丛里的少年,只见那位少年奄奄一息,病的很重,身上还有许多血迹,不由得心里惊了一下,这是咋回事啊? 沈清荷看他惊讶,解释说:「我和兄弟出来郊游,他掉进了猎人的陷阱,受了重伤,我们急着赶回家。」 车夫恍然大悟,同情道:「啊哟,那是得赶紧回去,我快马加鞭,保准明日一大早你们就能到凌州城!」 明日一早?沈清荷算了算时间,时间很紧,不知道来不来得及阻止浔阳那边的私盐交货,好在她已经派了独孤傲去阻拦,以他的能力应该能够拖延时间等到盐政司的人过去。 沈清荷上了马车,见车上虽然简陋,却有毛毯之类的东西,她将毛毯铺在车厢里,垫在了景见宸的身下,又找了一条搭在他的身上。 他闭上眼睛以后就开始昏睡不醒,沈清荷靠在车厢上,将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让他稍微睡得舒服一点。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喝过药之后烧已经退了。 马车飞驰起来,沈清荷疲累了一整天,终于得以休息一下,歪着头,靠在马车壁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夜里,景见宸的烧完全退了,他动了动脑袋,睁开了眼睛,身体所在的地方不住的晃动,这飞驰的感觉,应该是在马车上? 景见宸有些迷惘,觉得脑后柔软,他枕在谁的腿上? 鼻端的淡淡香气若隐若现,那香气似乎是从身边的人身上传过来的。景见宸的手动了动,碰到了沈清荷的手。 她睡着了,没有反应。 他摸了摸她的手,心里觉得很疑惑,真的有男子的手如此柔腻吗? 不……这位何青兄弟救了他一命,他怎么能怀疑他呢?若不是他足智多谋,在大船上他可能早已被卢战抓住杀了。 景见宸情不自禁的握了握她的小手,缓缓闭上了眼睛,闻着那若有若无的仿似女儿香一样的香气,渐渐的睡着了。 清晨,天阳还未升起的时候,一辆马车驶入了凌州城。 在杨树胡同的门口,马车停下了。 「沈少爷!」院子门口,欢喜探出了脑袋,他大喜:「你总算是回来了!」 欢喜?沈清荷一愣,欢喜怎么来了? 连星探出脑袋,看见沈清荷过来,急忙接了出来。 沈清荷没时间多说什么,赶紧对连星说:「把车厢里的人送到客房里去,另外,叫人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赶紧的。」 连星因她无故出门一直未回,心里担心,飞鸽传书给连璧,连璧第二天也加紧赶了过来。哪里知道,她一连三天才回来,回来时居然带了个重伤的少年。 「不用去请大夫了,我来帮他医治。」 连璧一袭白衣出现在院子中。 上次之后再次见到连璧,沈清荷禁不住有些尴尬,想起他曾经帮自己吸毒,脸上禁不住飞起了红霞,幸亏脸上脏污挡住了,不然糗大了。 「看你很疲倦,去洗漱了好好休息吧!」连璧看她这狼狈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这几日她都遇到了些什么,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不行!」沈清荷赶紧说:「我查清楚了,齐钰这次是走的私盐,混在了棉布里,他的船马上就要到达浔阳码头了,我必须马上告诉盐政司吴大人,让他去浔阳码头阻截齐三,这样才能人赃并获。我已经让独孤傲提前去浔阳码头拦住买家,拖延时间。这里是证据,这棉布早已用浓盐水煮过了。」 连璧听罢,修眉拢起,贩私盐就是死罪,那些私盐贩子个个全副武装,杀人放火无所不为,追查私盐这是何等危险的事情,她却一个人孤身前往,倘若有个万一…… 他真的很心疼。 他走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棉布片,柔声道:「你无需担心,我同盐政司的吴大人是旧友,我会替你去说。那受伤的少年,我也会替你照料。看你累成这样,尽管去洗漱一下,好好的休息吧。」 他的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头,安抚着她。 沈清荷定定的看着他,精亮的眼神渐渐暗淡,强打起来的精神遇到他之后也显出了疲惫之色,她疲倦的点了点头。 见到他,她便莫名的安了心,卸下了肩头的重担,她知道,剩下的事情,一切有他,她无需再担心。 看着沈清荷进了房间,连璧立即到了客房,看了看那受伤的少年,可是当他看到那少年的脸时,登时吃了一惊。 这张脸……似曾相识……好像一个人…… 他一时想不起来,随即查看了那少年的伤口,诊过脉,拿了笔墨,刷刷写下了药方子,令连星赶紧去最好的药房抓药,外涂内用,一起都给欢喜交代清楚了。 这里做完以后,他马上乘了马车,令护卫驾着飞快的向着凌州城内盐政司官署而去。 盐政司吴墨正在官署内,接到小厮送上来的名帖,名帖上豁然写着「连璧」的名字,大吃了一惊,急忙道:「快快有请!」 几年前,他曾经在凌州府见过这位,当时就吃了一惊,从前他在京城做京官的时候也是认得他的,这位来头可大了。 客厅之中,吴墨一袭玄色常服站着恭敬的等候连璧的到来。片刻之后,一袭白衣翩翩而至,那男子丰神俊朗,容颜如玉。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惊喜道:「果然是连兄啊,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连璧微微一笑,拱手道:「大人别来无恙!」 吴墨摇摇头,叹气笑道:「我呀,都老了,每日里处理这些闲杂事情,你出身大家,也该知道,官场这回事,总是一趟浑水,哪有你这般自在逍遥。」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是有要事。我手下发现了一艘贩私盐的船,几日前那船从凌州府出发,到了浔阳码头就要卸货,现在算算时间,怕是很紧张了。你务必派人去浔阳码头截获这批私盐才是。」 吴墨大吃了一惊,狠狠拍了桌子,怒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贩私盐,真真是活腻了!」 连璧拿出棉布递给吴墨:「这就是证据。」 吴墨仔细的摸了摸那棉布,又闻了闻,蹙眉道:「果然是私盐,好狡猾的手段!我现在就派人火速赶往浔阳码头。」 他低头一想,道:「不行,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还是亲自走一趟的好。」 连璧微微一笑,拱手道:「那就多谢吴大人了!」 吴墨急忙笑道:「不敢,不敢,职责所在。不过……我不得不说一句,连兄,你离京多年,难道真不打算回去看一看吗?听闻那位又在找你,连我这里都得到消息了。你还是慎重的考虑一下吧,到底是……故土难离啊。」 v第三十三章[10.15] 看到连璧沉默,吴墨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连璧告辞之后,吴墨立即点了将士,快马加鞭飞速的赶往浔阳去了。 连璧坐着马车依旧返回杨树胡同,进院子时,欢喜正在熬药,满院子都是苦苦的中药味道。 炉子上「骨碌碌」的响着,冒着青色的烟雾。 连璧往客房瞥了一眼,那少年睡得安稳,应该是已经吃下了他交给欢喜的归元丹,那丹药补养气血,对于重伤失血疗效极好。 他静静的坐在书房中,再次看到那张脸,他已经想起他是谁了。 金色蟠龙宝座之上,他曾经见过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虽然年数隔的久了,却依稀记得一些,如今看这少年的模样,那个人的样子仿佛浮现在眼前一般,从这个少年的年纪推算,应该是排行老二。 为何?清荷竟会和这个少年扯上关系?这个少年本该在深宫之中,又怎么会身受重伤流落江南?隐隐的,他似乎感觉到清荷已经卷入了一场难以回避的风波之中,而他,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浔阳码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一艘大船在岸边开始停靠,船上,一个面容圆润的商人模样的锦袍中年男人已经开始用目光扫瞄着岸边。 「奇怪,怎么没有人来?」齐三在船上张望了一阵,却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货物已经开始往岸上搬了,他命令侍卫保护着货物,一袋一袋搬到已经预定好的码头仓库。 人群背后,几个人戴着斗笠的青年男子亦是躲在角落里,在人群中搜寻着目标。 「好像还没来。」苏及看了独孤傲一眼,说道。 「再等等。」独孤的目光停留在码头边,他已经看到了靠岸的大船,还有正在指挥着搬运货物到岸边的齐三。 他的买家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这时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街巷中,响起了马蹄声。 独孤傲立即抬起头,只见是一匹黄色的马拉着车子过来了,他的目光突然一亮,顿时心里有一种预感。他再看齐三,他也向着这个方向看过来了,脸上露出了喜色。 「没错!就是那辆马车!」独孤傲低声说。 苏及急道:「怎么办?盐政司的人还没来。」 「碰瓷!」独孤傲道。 苏及立即会意,道:「我来。」 他突然一个转身,往前扑了过去,就在此时,那马车夫看到眼前过来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立即勒住了马嘴,来了个急刹车。 苏及身子灵活,趁着他急刹车停下来之际,身形一转,滚落在地上,抱着大腿,「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马车夫看到撞到了人,大惊失色。 这时,三四个戴着斗笠的年轻男子拦住了马车,一个紫衣男子一把上前,恶狠狠的抓住了他的马绳,怒道:「你眼睛长到哪里去了?你没看见有人过马路吗?如今,你把我兄弟的腿给撞折了,看你要怎么赔!」 马车夫一看这几个男子来势汹汹,颇有些市井无赖的样子,顿时心里发慌,勉强辩解道:「明明就是他自己撞过来的,我哪里有故意撞他,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紫衣男子攥着马车夫的胳膊,阴森森的笑道:「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伤了人,你就得负责任!」 他的脸大部分被斗笠遮着,马车夫只看到他的薄唇勾起,撩起一丝冷冷的弧度。 他用力一捏,马车夫立即痛得叫了起来,惨叫道:「陈爷……陈爷……他们要找麻烦……」 马车里,一个人撩起了帘子,露出了一张长着麻子市侩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的脸,看到这几个无赖,立即恼火道:「这浔阳城还有没有王法,方才明明是你们的人自己撞过来的,却要我们赔钱,你们这是讹诈?!信不信我到官府去告你们?!」 「呵,」独孤傲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哟,还挺有种!兄弟们上来!」 他一招呼,他身后的刘山,姚百,钱二等人一下子围了过来。 那商人一看这架势,明显是找麻烦的,冷冷斥道:「你当你们这些无赖有人,难道我陈爷就没有人了吗?」 他声音落下,立即从车上跳下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看上去也个个都不好惹。 独孤傲撇了撇嘴,道:「哟哟哟,你这是要决斗的架势呀?好啊,来啊,今天,我们倒要看看谁怕谁!」 「兄弟们,亮家伙!」说罢,他们几个人每个人都从腰间抽出一把腰刀,明晃晃的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啊哟——」围观的人惊呼一声,立即退避三舍,露出了一个包围圈。 「遭了,要打架了!」 「亮家伙啦!」 「快点去通知捕快,这里打群架啊!」 那个叫做「陈爷」的商贩不由得皱起来眉头,狠狠的磨牙。 远处,齐三正在卸货,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吃了一惊,暗叫不好。什么时候打架不好,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打架?他们的货物若是惹来官兵,那真是完蛋了! 陈爷怎么会不知道,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不管这帮人是什么来头,看起来是不要命的,话说要钱的斗不过不要命的。罢了! 他把手一挥,将将拔出大刀的侍卫又将刀收了回去。 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我敬重各位是英雄,这样,今日的事我看不宜闹大,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我们是生意人,生意人以和为贵。今日,你这位兄弟腿折了是吧?好,医药费,我来付!」说这话时,他心里在滴血。生意人每个子都看得比性命还重,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独孤傲眼眸一转,没想到这厮这么快就妥协了。他抬眼瞅着远处,该来的人还没来。若是他付了钱,这事就算了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一手把苏及扶了起来。 「啊哟——痛,痛死我了……」苏及演戏演得逼真,眼泪花都出来了,独孤傲不由得看着觉得好笑。 「那么,陈爷,你说,赔多少?我们都是爽快人,如果陈爷开口了,只要合理,我们不说二话!」 v第三十四章[10.15] 瞅着这男子的口气,是要痛宰他的节奏啊?陈爷不由得肉疼。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心疼的看着独孤傲。 独孤傲勾唇一笑:「三百两?」 陈爷立即脸上变色,怒道:「三十两,再也不能多了!」 「哈!」独孤傲双手环胸,不屑一顾:「三十两?陈爷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兄弟的腿才值这么点钱?」 陈爷气得直打噎,他驰骋商场这么多年,真没遇到过这么坑爹的!那个被撞的年轻人明明就可以站起来,顶多贴副膏药就好了,三十两已经是天价,三百两,是买他的腿么? 「做人是要讲道理的,你爹没教过你吗?」陈爷气得双唇颤抖。 独孤傲嘿嘿一笑:「我爹死的早,还真没说过。三百两,我开路,否则……」 他径直坐到了马车的跟前,其他几个人提着刀围在他的身后。 陈爷真没遇到过这种无赖,可是若是要他付钱,那真是比割肉还难受,三十两也就罢了,三百两,简直是做梦! 陈爷咬牙切齿的看着这帮人,一边不肯付钱,一边不肯让步,一时间竟僵持下来。 不远处,齐三瞅着这情景,暗暗的焦急。这货得交啊,这样僵持下去可怎么是好。这帮无赖什么时候挑刺不好,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独孤傲扶了扶头上的竹斗笠,看了陈爷一眼,看他一脸的肉疼的样子,不由得好笑。他就知道这个商人不肯吃亏,也好,他越是不肯吃亏,僵持的时间越长,他嘛,有的时间,慢慢的和他耗咯。 「兄弟,我们商量一下,一人让一步……」陈爷到底是生意人,想讨价还价。 独孤傲一挥手,斩钉截铁的说:「没得谈!没了腿,光有钱有屁用啊!」 陈爷气得直跺脚,骂道:「我就没见过像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这时,远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众人被惊动,齐齐抬头看向远处的街道。只见那黑马领头,身着官服的男子快马加鞭的驶了过来,在他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士。 「哪艘是凌州府来的货船!」远远的,马背上的官服男子大喝道。 陈爷一听,顿时面如死灰,魂不附体。 齐三在岸边正指挥着搬货,一听这呵斥,登时一个踉跄跌坐在他的麻袋子上,双唇颤抖:「这……」 旁边的小厮一把扶住他,低声道:「我们的货是棉布,爷你别忘了?我们有什么可慌的?」 小厮狡黠的看着他。 齐三这才镇定下来,吞了一口唾沫,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我们怎么会有事?」 他极力装出冷静的样子,把货物全部搬齐,定定的站在一边。 吴墨带着人马骑马经过独孤傲这帮人的时候,不过是斜瞥了一眼,立即策马过去,径直在码头上翻身下马。 他盯着那艘正在卸货的船,问:「这艘就是凌州来的货船?谁是船东?」 船东心惊胆颤的过来:「小的就是。」 吴墨挥手,道:「停止卸货!所有的货物都不准再动!给本官动手查!仔仔细细,一点都不能放过!」 他手下士兵如狼似虎,得了命令,立即分头将所有的货物包围起来,斥退了那些商人和货主。 货物围成了圆,由着官兵们细细查验。 齐三方才佯装的镇定再次崩溃,他只觉得背心凉飕飕的,老是觉得吴大人看他的眼神不怀好意。一颗心「扑通扑通」死劲的跳,哦弥陀佛,佛祖保佑,千万别让他们查出什么来呀! 「大人,这棉布里是私盐!」刀破开了一个口袋,里面的棉布全部被扯了出来。 齐三一听,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吴墨踱步到了齐家的货物面前,看着这满满一堆的货物,摸了摸那沙粒感十足的棉布,点了点头,满意笑道:「就是这个了!」 他突然脸色一变,厉声呵道:「这些布料全部收缴!运送货物的货主伙计和船东都给本官带走!」 所有的齐家伙计顿时面如死灰。 独孤傲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没有功夫同那姓陈的玩游戏了,看着这一幕,他勾唇一笑:「成了。」沈清荷时间果然算得很准,每一个点都卡的那么完美,倘若再来迟一步,恐怕就不是这番场景了。 迄今为止,她算无遗策,果然是个很有前途的商人。 齐府。 一早醒来,齐钰觉得有些心神不定,他脑海中还思忖着私盐的事情,货已经安全运出了,并没有发现最近沈清荷有什么行动,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正沉吟着,门外丫鬟凤儿已经托着早茶送了过来。 他接过了早茶,抿了一口,无意间抬头,看到凤儿那张脸,顿时惊了一下…… 「沈清荷……」 他手上一松,「哗啦」一声,杯盏响亮的摔到地上,热茶泼了一地。 凤儿吃了一惊,赶紧去收拾。 齐钰心神不宁,看到这凤儿,仿佛看到沈清荷就在眼前,斥道:「罢了,不吃茶了,我出去走走!」 「爷——,爷——,大事不好了——」 一个府里的奴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跪倒在他跟前,齐钰恼怒的踹了他一脚:「一大早的,叫什么魂!有什么事不能好好的说!」 奴才瞪圆了眼睛,支吾着:「爷……大事不好……真的大事不好……事发了……」 「什么事发?」齐钰暗自心惊,却暗暗的期望不是他想的那件事。 v第三十五章[10.15] 「我们发往浔阳的货被盐政司吴大人缴获了!」 登时,一个天旋地转,齐钰要站起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凤儿急忙去扶住他。 「滚!」齐钰狠狠一推,一步上前紧紧攥着奴才的领口子,逼视着他的眼:「你说的是真的?!」 那奴才叫道:「千真万确,齐三已经被关起来了!盐政司的人派了人来通知的!」 齐钰额上冒出冷涔涔的汗,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心里仿佛空了一片一般。 怎么会是这样? 这般船走过好几次,每次都没事……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 他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沈清荷的那句话:「夜路走多了不小心就会遇到鬼。你的大买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引来麻烦……」 难道真的是她?真的又是她? 「哗啦啦……」齐钰挥手一扫,桌上的杯盘全部摔落到地上,碎成了粉末。 「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啊……」他眼中透出冷厉的光芒,「沈清荷,我早就该杀了你!早就不该心慈手软,留下你当真就是一个祸害!」 这一次,想要脱罪可不是那么容易!这次不是缴纳上供凌锦,不可能拿齐三抵罪。何况,这次办事的是盐政司的吴墨,吴墨那个人出了名的厉害,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爷,怎么办……」 齐钰思绪飞转,陡然拔腿就走,吩咐道:「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去附近城镇贩货去了,过几日才回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还是先去避一下风声的好! 他赶紧去卧房里,打开了秘密的抽屉,拿了一些银票和银子揣进怀里。转身,就往马厩飞快的去了,牵了他平常的爱驹,想了想,翻身上马,从后门出去了。 府里的奴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自家主人匆匆的起码从后门这边来了,赶紧给他开了门。 然而,就在打开的门的这一刹那,齐钰呆住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他蓦然瞪大了眼睛,喉头上下滑动,汗从额头上,一直沿着脖子流下来。 官兵已经密密麻麻的围了起来,站在为首的,不就是盐政司吴墨? 在吴墨的身边,还立着一匹高头白马,马上一个青衣少年,只见她面色如玉,俊美中透着几抹阴柔,此时此刻,一双如水般的眸子却散发出冰冷的厉色。 她,就是沈清荷! 他就知道,一定是她捣的鬼!她说,最毒妇人心,他现在终于信了! 「齐钰,你还想跑吗?束手就擒吧!」吴墨骑在马上,拉着马绳冷冷道。 「那是齐三做的,我没有做!什么都没做!」齐钰怒吼出来。 沈清荷冷冷勾唇:「还想故伎重施?你以为他是来福吗?跟了你这么多年,他如何不清楚你的为人?齐三早已什么都说了,他岂肯帮你担当这杀头重罪!」 齐钰一听,张了张嘴巴,半天合不拢嘴。 「还等什么!把人拿下!」吴墨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即上前,如狼似虎,几下就将齐钰捆住。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同京城的卢都尉是朋友,我在京城还认识很多高官呢!吴墨,你敢动我?你敢动我,我让你盐政司长都做不成!」 吴墨冷冷一笑:「你也知道这里不是京城?卢都尉可不在凌州。你贩卖私盐,那是杀头的罪,到如今,谁也救你不得!」 他不再理会齐钰,转头看着齐府,呵斥道:「把齐府的涉案人员全部关押,将齐府——封府!」 封府! 此时,赶到门口的许氏听到这两个字,顿时腿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夫人……」丫鬟急忙扶住她。 许氏抬头,看到那双锋利如刀芒的眼睛,那是谁?那个人的脸好熟悉。 她认出来时,蓦然惊的目瞪口呆,沈清荷…… 她居然是沈清荷…… 沈清荷冷冷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低斥一声:「驾!」 「你这个狐狸精——」许氏认出了她,顿时变了脸色,嘶声力竭的叫骂出来,哭喊着捶着地面,「都是你这个狐狸精,扫把星害的我儿——,你这个妖孽,你为何不早死——」 听到她这无耻的叫骂,沈清荷本想走,这下倒是不走了,她翻身下马,走到了许氏的跟前。 看着这个无耻的女人,当初巴结沈府的,她就是那个始作俑者。一切一切的贪婪和罪恶的根源,都来自于这个女人! 「许氏……」沈清荷开口。 「你……你居然敢这样叫我!你这个下堂妇,你这个弃妇,你怎敢这样对我齐家——」许氏泼妇一般叫骂起来。 沈清荷冷冷一笑:「头上三尺有神明!你当初第一日进入我们沈府的时候,心里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只有你自己清楚!我曾经对着父亲沈亭山的牌位发誓,你齐家夺走的,我要一个子一个子要回来!你齐家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加倍的还回去!你齐家今日的下场,不要怪我,怪只怪,你们当初那无耻的所作所为!我沈清荷,不欠你们齐家什么!你给我记住了!今日,我在这里祝你,长寿百岁,儿孙满堂!哈哈……」 说罢,她转身拂袖而去。 许氏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念着:「长寿百岁,儿孙满堂……」她儿子都快没了,她还祝她儿孙满堂…… 「天啦!你怎么不长眼睛,不把这个妖孽收了呀!」她捶着地面歇斯底里的哭嚎起来。 齐钰被抓的消息,犹如一颗炸弹一般,在整个凌州城里炸开了锅。他是凌州府的名人,在娶了沈香玉之后更加是凌州府的第一阔少,谁会想到他居然在干着贩卖私盐的勾当。 本来齐钰贩卖私盐是死罪,但是大隋有规定,若是愿意以钱财来充没,可以适当的减免刑法。 v第三十六章[10.15] 齐家现有的商铺家产,九成都在齐钰的手上,入牢之后他愿意用他手下的所有家产来换一条性命。 吴墨看到他的祈罪的状子以后也有些犹豫,按道理来说,他这是杀头的重罪,可是齐家的家产…… 「啧啧啧……」他翻了一下那账簿子,簿子上所记载的家产果然配的上凌州府第一阔少的称呼。 这里,有凌州府将近三分之一的商铺地产,用如此丰厚的财产换取一条性命……还是可以考虑的。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判罪当日,府君大人和盐政司吴墨同时高高坐在堂上,庭审的人挤满了整个衙门大堂。 齐钰一身白衣跪在堂下,身套枷锁,脸色灰暗,形容凄惨。 从来都是锦衣玉服的他,何时如此狼狈过?围观的凌州百姓一个个摇头叹息,议论纷纷。 「唉,真是天意弄人啊,怎会这样?」 「这齐少爷要不是贪心,怎么会去贩卖私盐,胆子也太大了,怨不得别人!」 「啧啧,不知道这齐家偌大的家产以后会落在谁手里?」 「什么齐家家产,那分明就是从前沈家家产,说不准,沈家老爷在天上看着呢。」 「齐家算是败了,风光不再了呀!」 「你说以后凌州商界谁最大?」 「不是还有个何青吗?那人据说厉害的很啊!」 「那倒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 想当初少年得意鲜衣怒马,如今锒铛入狱凄凉收场,叫人不感叹都不行。 府君看着下面的人,禁不住摇了摇头,唉,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这齐钰胆子也太大了。 吴墨身着紫色官府,面容严肃,高声道:「罪人齐钰,擅自贩卖私盐,触犯我大隋律法,本当处斩,不过现在依照大隋律例,罪人齐钰愿意以家产充没,赦免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起,齐钰发配南蛮,永不召回!齐钰名下商铺,田产即日起由官家拍卖,价高者得!」 齐钰蓦然抬头,瞪圆了眼睛,俊秀的眸子腾起了熊熊的怒火,他死死的盯着吴墨,他耗尽全部家财,竟换得一个发配南蛮永不召回?!这和处死他有什么分别! 他紧紧攥着十指,抠的手心冒血。 他恨,他怨,他不甘心!为何败的是他?为何倒霉的是他! 沈清荷!该死的应该是沈清荷! 他的目光陡然往后看去,齐家的人一个个泪流满面呼天抢地。 「钰儿——」许氏大声哭喊着,「我可怜的钰儿啊——」 她拼命想要上前来,却被衙役拦住。 在齐家人的另外一边,立着一个青衣打扮的少年,少年身后站着一个模样俊秀的紫衣青年。 那青衣少年正讥讽的看着他,那冰冷冷的面孔,狡黠的眼神,不正是沈清荷吗? 「你居然还敢来?!」齐钰暴怒冲上前去,却被衙役死死拦住。 是她!都是因为她! 他恨透了眼前的女子,恨自己当初怎么会心慈手软放过她!早知她如此手段,当初他就该亲手了结她! 「沈清荷——」他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我不会放过你,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清荷淡淡的看着他,看着他不同于往日富贵公子的模样,顿时也替他觉得有几分凄凉。 不过,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很愉快!听到他被判「发配南蛮,永不召回」,仿佛心里一口恶气吐了出来,真是爽快极了。 齐钰,当初你赶我出沈家大门的时候你是否想过今日? 你前世逼死我的时候,你是否又想到今日? 能亲眼看着你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是叫人爽快啊! 别怪我太狠辣,要怪,只怪你自作孽,不可活! 「沈清荷,我要杀了你!」齐钰扬起手歇斯底里的大叫,被衙役死死的抵住。 她情不自禁的勾唇一笑:「我是何青,你别认错了人。」 「你这个妖孽,你欺神骗鬼,你会有报应的——」 沈清荷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单手负在身后,冷眼瞟着他:「你可否记得当初我离开沈家的时候说过的话。」 「山水有相逢,人在做天在看,我今日失去的东西,终有一日我要加倍拿回来!」 这句话不知为何如此清晰,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瞳孔蓦然的放大,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那句话仿佛咒语回旋在他的脑畔。 她做到了,她居然真的做到了!这是一个怎样厉害的女子,他当初怎么会小看了她,以为她只是一个柔弱的闺阁小姐,居然还瞎了眼对她心存怜惜?这个女人简直比男人还可怕! 沈清荷放低了声音,逼视着他,说:「你有今日,是报应!今日,我就让你好好尝尝失去一切是个什么滋味,你就知道当初我被你赶出沈家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今日我来就是为了最后送你一程,到了南蛮,记得好好过日子,再也别挂记凌州了!哈哈……「 说罢,她转身大笑离去。 「沈……」齐钰几乎瞠目欲裂,咬碎了银牙,还要向前,已经被衙役拦住,抓回来按在了地上。 v第三十七章[10.15] 两个捕快过来给他又加了沉重的木枷套在他的身上。 他突然仰天大笑,犹如疯癫一般:「哈哈……哈哈……」 「我从未想过,我齐钰竟有这一败涂地的一天……」灼热的泪水从他脸上滚落,「终有一日,我还会回来的,只要我还活着!」他发誓,他绝不会让那个女人猖獗! 吴墨在堂上大喝一声:「犯人起解!」 堂上一片叹息声,沈清荷站在堂外的街角,远远看着他被押解上了囚车。 「呵……呵呵……」她仰头大笑,眼中含着泪水,「爹,你看到了吗?你看到这畜/生的下场了吗?我赢了,爹,我会亲手拿回所有属于沈家的东西,一个子都不会落!」 独孤傲站在她的身后,叹了一口气,为了沈家,她殚精竭力,真是煞费苦心啊。 沈清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问:「沈家大宅买回来了吗?」 「已经买到了。」独孤傲道。 「好。余下的事情,就是趁着官府拍卖,将所有的其他商铺全部买回来。」 独孤傲愣了一下,有些犹豫之色,说:「这次齐家的铺子拍卖,怕是想趁机抢的人不少,毕竟这凌州府不止我们一个商贾,眼红齐家的人不在少数。若是真要全部拿到齐家的商铺,恐怕不容易。别的不说,这将有很大一笔资金支出。我们前几日买下了沈家大宅,已经耗费不少,现在资金有些紧张。」 沈清荷瞥了他一眼,如何不知道现在的经济情况。虽然荣华记,天香楼,天策阁营运良好,但是荣华记和天香楼投入也多,买了沈宅之后想要拿出这么多的现钱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清荷眼眸一转,想着,要不要找连璧借一点?她又摇了摇头,她已经欠先生太多了,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麻烦他。她当初依靠连璧起家,到现在她能够自立了,能够还回去的她要尽量还回去,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不用操心。五日之后,我要回沈宅祭奠父亲亡灵。」 「是。」独孤傲点头,不过他心里有些好奇,面对这样巨额的资金,沈清荷怎么会有办法筹集出来呢? 「先回杨树胡同吧。」 「好。」 两人上了马车,独孤傲亲自驱车回了杨树胡同。虽然齐钰伏法,接下来沈清荷要操心的事情依然很多,偌大的家业倘若她抢过来却守不住,又有何用? 下了马车,才到门口,一个圆头圆脸眼睛极为鬼灵的小丫头撞了出来。 沈清荷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翠环。 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令人去将翠环从齐府赎出来了。 「公子!」翠环看到沈清荷极为欢喜,「你总算是回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道:「他们将那盒子交给你没?你如今是自由身了,大可以回家。」 「给了!」翠环脆生生的说,指了指背上背着的一个布包裹,里面装着的果然是一个盒子。 她早已吩咐连星,在赎出翠环的时候,将这盒子交给她。这盒子里除了有她的赎身契约,还有一张田契,一张房契,五百两的银票,金玉首饰各一套,对于翠环这样的身份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巨额财产,一辈子吃喝不愁还有积蓄呢。 翠环立即跪在沈清荷的面前,干干脆脆的磕了三个响头:「翠环多谢公子!」 「起来吧。」沈清荷将她扶起,「这次你功劳不小,这是你应得的。」 翠环定定的看着沈清荷,不知为何从前看他那阴阳脸如今居然不见了,胡子刮过之后这模样真是俊俏的让姑娘家看了都脸红。她很快悟到或许从前的模样是一种伪装。 不过她深知这样的公子爷绝对不是她可以觊觎的,突然「扑通」一声,她又跪下:「公子,我想跟着你学做生意,只要能在你手下,做什么都行,请您一定要收下我,我很能吃苦耐劳,也很机灵的!」 沈清荷微微一笑,她一直觉得翠环不错,机灵懂事,胆大心细,比男子都强好多。如今她跪在了自己的面前,现在又是用人之际,哪有不收的道理。 「你既然跪下了,干脆再多磕两个响头。」 「啊?」翠环抬头错愕的望着他。 「你要做我的徒弟,不就是要三个响头吗?」沈清荷笑着说。 师傅?徒弟? 这样厉害的大商人要收我做徒弟了? 翠环一时间,欢喜的呆住了。 「还不磕头?」独孤傲在后面笑着提醒她。 「是是是……」翠环急忙又磕了两个响头,「师傅在上,徒弟誓死效忠!此生此时,生是师傅的人,死是师傅的鬼!」 沈清荷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胡说八道!起来吧!」 翠环欢喜无限,手舞足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她一个小小丫鬟,从未想过今日居然可以一步登天,拜在凌州府第一商人的门下,将来……将来……她真的不敢想,钱途无可限量啊。 「你既然在我手下做事,就不叫翠环了吧。」沈清荷微微蹙眉,觉得翠环这名字未免太土气。 翠环立即道:「这名字本就是齐府的管家起的名字,既然离了那里,我自然不叫翠环了。还请公子赐名。」 「你原来叫什么?」沈清荷问。 翠环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姓南,原来叫花儿,我爹起的。」 沈清荷和独孤傲都是扑哧一笑。 沈清荷想了想说:「你爹给你起名叫花儿,就是希望你花容月貌的意思,花儿土俗,那我就叫你南月儿吧?」 翠环一听大喜,立即又要拜了下去,沈清荷急忙扶起她:「作为我的徒弟,不是可以随便给人下跪的,就是我,你以后也不要再跪了。」 翠环愣了一下,半晌眼里泪眼朦胧,想她为奴十几年,今日也跪明日也跪,膝盖骨都快磨没了,却想不到还有一日,竟然能听到这样的话。 「是,南月儿从今往后只效忠公子,绝不再随意下跪!」她哽咽着,信誓旦旦的说。 进了屋,欢喜正在院子里蹲着玩石头,沈清荷问他先生去哪里了,他说先生被吴墨请去喝茶了。 v第三十八章[10.15] 沈清荷知道先生和吴大人是旧友,便没有再问。 客房空空,前两天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出现,沈清荷已经让连星将景见宸送到了附近的一座庄子。 沈清荷打算去看看景见宸,独孤傲拦住了她,蹙眉道:「你可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沈清荷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是京城来的豪门公子,有何问题?」 独孤傲苦笑:「你呀!你救的人是……」他看周遭没人,附在她耳畔说:「他就是当今的二皇子殿下!」 沈清荷蓦然瞪大了明眸,定定的看着他。 「他就是……」她不敢置信,那个躲在仓库里的臭小子居然是堂堂皇子?难怪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总觉得他浑身散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原来居然是皇族。 独孤傲点头,低声说:「卢战一直在找他,那日我们在靖城和他狭路相逢,现在他肯定想到我们会回凌州府。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顺藤摸瓜找过来。第一个要算账的人就是你。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应该是大皇子景见越的心腹,你现在救了景见宸,就等于站在了二皇子身后,从此和他就成了敌人了。」 这件事,沈清荷着实吃了一惊。救人本来是无心之事,当初她因为几丝同情,带着景见宸出来,景见宸又因为跟着她逃跑受了箭伤,她不能坐视不管看着他死去。 如今,他把景见宸带去了自己的庄子,如果卢战知道,一定会向他的主子报告,届时,他们不是和大皇子作对又是怎样? 独孤傲提点她:「你现在就必须选阵地了,显然,我们已经没得选了,已然成了二皇子的人了。」 沈清荷深深蹙眉:「我只想收回沈家的财产,好好经营沈家的事业。这政治上的事情我并不想涉足,也不懂得。」 独孤傲道:「你忘了我曾经说过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今,我估计我们已经变成那池鱼了。」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许,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我悄悄将景见宸送走,神不知鬼不觉,大皇子未必会把我们搁在眼睛里。」 独孤傲摇了摇头,或许,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件事却绝对不可能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姚家庄,是位于凌州府附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庄子。临近秋收,空气中飘荡着麦草的清香,姚家庄的四周一片金黄,只留了一条石子路通向庄园的大门。 这庄子是沈清荷的产业,马车停在了石子路跟前,沈清荷下车踏了上去。这里她也是第一次来,一般来说庄子都有人打理,她很少过问。 南月儿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初丫鬟的布衣,而是换了一身浅粉色的绸裙,头发梳了几个小辫挽在头上,余下的垂在肩头,发辫间簪着珠钗,耳朵上两粒珍珠耳坠,整个人看起来仿佛焕然一新,多了几分娇艳和大气。 独孤傲事情太多,沈清荷让苏及跟在后面一起来了,他是个勤谨而听话的青年,做事也能干。 庄头一见东家过来,立即堆了笑迎了出来。早听说东家要来,他也没见过,不过却认识苏及,苏及下来办事的时候曾经来过庄子里两回。 看着苏及恭敬的跟在那青衣少年身后,这位青衣少年自然就是凌州城赫赫大名的何青,他的东家了! 庄头一张脸快要笑成菊/花了,道:「啊哟,早知道东家要来,这不,已经特地杀了鸡鸭,还有几尾活鱼要跟东家洗尘呢!」 沈清荷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问:「景公子呢?」 景公子?提到这位景公子,庄头的一双眉毛立即纠结成了山字形。 「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庄头苦笑。 他指了指方向,沈清荷疑惑的向前走去,才走几步,只听到「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你们居然敢关着本小爷,真是活腻了!」 那声音显然正是景见宸的。 「中气十足,」沈清荷微微一笑,「看来恢复的不错嘛!」 她推开门…… 「滚……」 景见宸看着门口,陡然愣住了:「小何……「 他一跃而起,眼中透出欢喜的光芒,跳了过来,搂着她的肩膀抱住了她:」小何,你总算来了!闷死小爷我啦!」 「是哪个王八蛋让人把我关着的?这里的庄主是谁!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景见宸显然很恼怒,气势汹汹的叫嚷着。 门外,庄头默默的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无辜的看着沈清荷。 沈清荷汗了汗,这命令的确是她下的,还不是因为他身处危险,让他好好养伤吗?以为他是普通贵公子,关关也没事,谁想他是货真价实的二皇子,囚禁二皇子,这罪……可大了! 「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卢战正到处找你呢,你的身体又需要静养,瞧着你的身体不是好多了吗?不要跟下人一般计较了吧。」沈清荷劝解他说。 庄头在门边,腿抖了抖,东家,您这是要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么? 景见宸的气这才消了,摸了摸自己的肩头,笑道:「的确,虽然闷了些,静养这几天恢复的倒是很好。」 「就是。」沈清荷点头微笑。 沈清荷打量着景见宸,总觉得他一团孩子气,果真这就是那位即将继承皇位的家伙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景见宸真的可以斗得过城府极深又心狠手辣的景见越吗? 她真是替他担心啊。 「你今天多大了?」她扶着景见宸在床边坐下,禁不住问他。 「十九了。你呢?」景见宸兴致勃勃的看着她的脸,为何一看到这张脸他就觉得高兴?看着心里就觉得欢喜呢? 「我十七,不,应该快十八了。」沈清荷说出了自己的年纪。 「哈,你比我还小嘛!」景见宸欢快的说。 沈清荷禁不住摇了摇头,倘若她还是他的年纪,恐怕也是天真烂漫,以为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只可惜,她却是死过一次,重生而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阴暗,多么危险。 他长期在深宫之中,受着皇后和皇帝的宠爱,无忧无虑,不知民间疾苦,却又天真烂漫,生性宽厚善良,对于即将成为皇帝的他,到底是祸还是福呢? 噢……不对……以他这样的性子,能不能成为皇帝,恐怕还是一个大问题。 v第三十九章[10.15] 景见宸瞟见门外恭恭敬敬站着的一堆人,又看了看同自己说话的沈清荷。她今日的打扮显然跟那天不一样,虽然依然是青色衣袍,却是上好的云锦,金色的兽纹暗花,银丝镶边,她以透明玳瑁束发,以上好玲珑古玉束腰,腰间还系着一串九彩宝石镶嵌的玉佩,就连她脚上的靴子头上也缀着两颗圆润的明珠。乍看不觉,细细一看,顿时一股华贵之气迎面扑来。 他出自皇家,东西好不好一目了然。 他呆了一呆,她既然有能力救他出来,又让他安心养伤,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偷渡客,她这一身华贵装束是一个偷渡客穿得起的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景见宸这一路行来,多少暗算,多少危险,这一次,他才是真的领略了江湖险恶。好容易遇到一个相信,喜欢的人,他不想又是一个陷阱。 「我是何青。那日在仓库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呀。」 「不,你的身份是……」 沈清荷知道他的疑惑,坦然道:「我是一个商人,那天偷偷藏到船上是为了搞清楚齐家到底在贩卖什么,最后给我查到他们居然在贩卖私盐。现在,齐家的人已经伏法了。「 景见宸将信将疑:「你既然是一个商人,为何要做一个捕快做的事情?」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和齐家有世仇,这些就是我们的私事了。我们还是来说说你的事情吧。我怕卢战会找到这里来,不如……我派人护送你回京城吧?」 「回去?」景见宸有一些犹豫,或许何青还不知道,若是回去,这一路上又不知道多少围追堵截。谈何容易啊? 想到父皇,想到病重的父皇此时此刻一定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他顿时心如刀割。 「父皇……」他不由自主的低喃。 但是他一旦回京,必定会登基为帝,这早已是父皇母后定好的,大哥又怎会甘心?景见越成败在此一举,使出倾城之力也势必将他置之死地。 他从未想过,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的势力竟然如此庞大可怕! 「你放心,我会请凌州府最好的镖局护送你回京。」沈清荷信誓旦旦的说。 景见宸苦笑,她真太天真了,一队镖师怎么能护的住他?卢战的箭兵营天下闻名,连胡虏都怕,何况区区镖队。 倘若……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倘若是他,或许可以! 对!萧乾! 让胡虏闻之变色的虎威将军——萧乾! 不过他现在在北疆边界同晨国恶战,还不知道战况如何?他远离京城一段时间,那边的战况早已没办法知晓。 萧乾向来忠于父皇,父皇当初还要替他选妻,可惜被他婉拒了。不过,以他的实力,一定可以同卢战抗衡。 沈清荷看他在发呆,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他肩头那一箭当初伤的特别重,现在虽然恢复了一些,怕是长途消耗也吃不消,也许可以再多静养几天,不急于一时。若是到时候路上旧伤复发,也很麻烦。 「东家……」庄头禀道:「这到午饭时间了,庄里头的婆子已经备好了丰盛的饭食,还请东家移步到大厅里吃饭。」 「走吧,吃饭去!」景见宸正好肚子饿了,一听吃饭,脸上立即露出光彩来,伸手拉着沈清荷的手,径直往大厅里去了。 呃…… 沈清荷看了看牵着自己的手,眸中划过一丝错愕。 他的手光滑如玉,果然养尊处优。 只是,他这样堂而皇之的牵着自己的手,真的好吗? 她悄悄动了动,想要挣开,却被景见宸一把握紧,他回眸一笑,极为漂亮的眸子里光华闪动,仿若跳跃的星光。 「你不饿吗?快点!」说罢,拉着她大步而去。 沈清荷汗了汗,两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手牵手,果然好吗? 她努力无视身后一干人等错愕外加暧/昧的眼神。 饭桌前,景见宸看到丰盛的饭菜,顿时胃口大开。 「真是不公平啊!」景见宸大呼,「我在这儿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怎么你一来就又是鸡鸭,又是鱼肉的?!」 沈清荷干咳一声:「因为……我就是这个庄子的庄主。」 景见宸拿着碗筷的手窒了一下,想起方才自己还骂那庄主「混蛋」来着,无奈,拿人手短,吃人口短,听她说这话,顿时闭了嘴,还是赶紧吃吧。 沈清荷看着他,见他虽然饿坏了,吃饭动作却是极为优美而且很有教养的,动作标准,犹如行云流水,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本就长得俊美过人,再加上行云流水的动作,就连吃饭也是一幅画卷了。 其他人都看得呆了,男子还罢了,南月儿和几个婆子早已看得呆呆傻傻,只差流口水了。 沈清荷看其他人站着,忙对庄头说:「你们不必伺候着,另设一张桌,同样的饭菜,你们都一起坐下来吃吧。」 本来,身为下人和伙计的,都不可同主子同桌,要伺候主子吃完才敢吃,今日能得到东家如此宽厚的待遇,苏及,南月儿和其他下人个个都感激的不得了。 很快,旁边的小厅里也设了饭席,众人都欢喜的吃饭去了,大厅里只剩下沈清荷和景见宸两个人。 「你这是吃饭吗?」景见宸瞅着沈清荷一眼。 沈清荷一愣。 「你这是数米粒!」 沈清荷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吃饭就要有个吃饭的样子!」景见宸夹了一大筷子鸡肉送到她的碗里,「瞧你,比我才小一点而已,居然比我矮一个头,你这样,怎么长个子?」 他伸手在沈清荷肩头用力一拍:「加油!长得像我这么高!」 v第四十章[10.15] 「咳咳……」沈清荷差点呛到,她是女子,再长也长不到他那么高好吗? 看着碗里那高高堆起的鸡肉,无端呆了呆,心头一阵融融的暖意,似乎好些时日,没有人给她夹过菜了。 「大口吃!」 旁边的人又叮嘱一句。 沈清荷无奈,夹了一大口饭,塞进了嘴里。 「我发现……很喜欢你诶!」他突然靠近,一张脸上满是认真。 「咳咳……咳咳咳……」刚刚咽下的米粒瞬间跑到气管里了,她这次真呛到了。 沈清荷被他一句话呛得死去活来,眼泪直流。 景见宸急忙递过来一杯水,担心的说:」快点喝水,喝水……「 半晌,总算顺气了,沈清荷瞪着始作俑者:「你……你说那话什么意思?」 景见宸有几分慌乱,以为她误会自己,认为自己有断袖之癖,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真不是那个意思,那个什么分桃,断袖的……我从来不搞……「 幸亏沈清荷现在没有在吃饭或者喝水,否则非给他这句话呛死不可。 「我只是……看着你很欢喜……」他脸上露出郁卒之色,「就好象兄弟一样。」他想起来深宫之中,虽然有父母的宠爱,可是除了父母身边全是下人,从小到大,周围围满了人,但是他总觉得好像自己一个人一般,没有人跟他玩,没有人陪着他吃饭看书,也没有人和他一起分享他的秘密,他一直都渴望有一个朋友,一个兄弟……一个可以对话,可以分享,可以一起欢乐一起悲伤的人。但是没有,偌大的皇宫,似乎空荡荡,他永远是一个人,身后一群跪着的奴仆。 他虽有皇兄皇弟,却都是同父异母,早已划分了阵营,因他一个是皇后嫡亲,要么看他的眼神是羡慕,要么是嫉妒,要么是憎厌……自己唯一的兄长景见越,从小到大,见到他从未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直到出了宫,他第一次碰到一个可以拉着手,拍着肩,坐在一起吃饭的朋友。 兄弟? 沈清荷愣住了,她只有沈香玉一个妹妹,不过从小同她争同她抢不遗余力的算计她。 连璧虽如家人,却是师长,她无法和他平起平坐,更不能玩笑戏耍。而在独孤傲和苏及他们面前,她永远是那个睿智聪明算无遗策的东家。 倘若她真有一个兄弟,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景见宸这种吗? 景见宸突然伸过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兴致勃勃的说:「不如我们做兄弟吧?」 沈清荷弯起唇角,拨开他占便宜的手臂,心里道,这厮当我不知道他是谁呢?做兄弟?难道让我当皇子吗? 「做知己吧。」沈清荷端起一杯乡下酿制的黄酒,对他说:」从今天开始……我沈清荷和你……「 景见宸看她如此真诚,再也无法装什么「小景」了,惭愧道:「你既把我当知己,我就不能隐瞒身份了。我是景见宸,当今的……二皇子。」 沈清荷早已知道,此时却不能不装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你不会不和我做朋友了吧?」看到她如此惊讶,景见宸着急的说。 沈清荷微微一笑:「从今天开始,我沈清荷和你景见宸就是知己,从今往后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好一个相互扶持,不离不弃!」景见宸大大的欢喜,他没想到,知道自己是二皇子,她还能如此的荣宠不惊,不愧是他真心交的第一个朋友! 他举起了酒杯,同沈清荷的碰在一起,发誓道:「从今日开始,我景见宸和沈清荷就是最好的朋友,永远相互扶持,不离不弃!谁若是同你作对,就是同我景见宸作对!」 「干杯!」两人相视而笑,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 人生乐事,莫非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看到景见宸无恙,沈清荷总算放下心来,吃过饭她必须离开姚家庄,知道卢战的人厉害,她需要赶紧去找一家可靠的镖局,早日护送他离开,到如今,凌州府显然已经成了一个是非之地。 景见宸觉得这庄子闷的慌,吵着要跟沈清荷一起进城。 沈清荷微微眯眼,用一根手指轻轻一戳他那伤口处,他立即痛得大叫起来。 「你干什么?还没好呢!」景见宸极为不满的看着她。 「知道就好!如果你不想身上再多一个窟窿,就乖乖的呆在这庄子里头,最好别出门。」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很快就可以离开了,顶多两日,我找好镖师,立即护送你离开。你若是闷,我让人去找几本书来给你解闷。」 景见宸这才死心,见她为自己的事情尽心竭力,他很有些过意不去,道:「多谢你,倘若我有命回到京城,一定封你个官做。」 沈清荷笑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哦。记住了,为了封我一个官做,你一定要有命回到京城!」 景见宸闻之,心里一动,抬眸,琉璃般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鼻端有些酸楚。她眉宇间的关心他感受得到,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算计,出自一个朋友的关心,让他感动。 以前听人说,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这一说的,或许,这就是他和她之间的缘分吧。 「放心!」他握着她的手,「我说到做到!」 从姚家庄回城,沈清荷立即让苏及动手去找合适的镖局,这件事事关重大,即便多花一些银子也在所不惜。 她没有回杨树胡同,径直去了沈家庄。 如今沈家庄已经属于沈清荷的,这一次,她大模大样的进入了自己家的庄园,院子中空无一人,看上起惨淡而凄凉,到处布满了灰尘。 她想起了曾经沈家的热闹繁华,不由得感慨万千。 月儿侯在院子里,她没有让任何人跟来,独自进入了沈家后山的库房。石门打开,那些古董依旧,仿佛千万年不变一般。 只是当她打开墙角的箱子时,那金色的光芒已经暗淡了许多,箱子中的黄金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都可以看见红色的箱子底了。 沈清荷蹙起了秀眉,这一次真的有些犯难。 「只剩这些黄金了……」 唉,这些钱显然不够。之前各大铺子的经营都注入了不少资金,都是从这里取出去的。 开始的时候,她还用一些连璧的钱,到后来铺子有了盈利之后,基本上所有的钱都是她自己的,一部分是石库中的黄金,一部分是盈利所得。前段时间,她还还了一些钱给连璧,再加上买了沈家大宅,现在所剩无几了。 v第四十一章[10.21]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古董的上面,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看来,这些东西都要牺牲了。 这可是父亲一件一件收集拢来的,花了他毕生的心血,毕生的爱护,每一件都是他的心爱之物啊。 她咬了咬牙,找了一个小木箱,将一对浑圆的古玉璧收入木箱中,又拿了几只古代的金香炉,加上四五件玳瑁珊瑚古玩,和三四幅名家字画,一时间,小箱子里堆的满满。 她的手指轻抚着这些宝贝,想到要将它们一件件卖出,禁不住心如刀割。 这些,应该够了吧? 倘若这些古董能卖个好价钱,加上剩下的黄金和铺子里流转的现金,应该就够了。 「扑通!」一声,沈清荷跪在了灰尘中,望着那些曾经放置古董如今空置的地方,愧疚道:「爹,为了沈家的百年祖业,为了沈家的三代繁华,清荷不得已要将你的心爱之物当卖,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清荷,有朝一日再将这些宝物收回来,物归原主!」 回到杨树胡同的时候,她心情有些低落,抱着箱子自己进了书房,在纸上将这些宝贝的图样画了下来,以及年份,样式一一记录,她此时不得已卖了出去,将来必定会再想办法买回来,回归原位。 月上柳梢,当连璧回来时,书房的灯还亮着。院子里很安静,除了护卫守夜,其他的人都已经休息了。 欢喜在院子里的石桌子边打着瞌睡,一看见连璧回来,大喜:「先生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先生喝酒了吗?」欢喜到了他跟前,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一点点。」连璧道。 欢喜皱起了眉头,道:「先生不胜酒力,还是少喝的好。」 连璧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你回屋休息吧,看你打瞌睡头都快点到地上去了。」 欢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己进屋了。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严,从门缝里看进去,沈清荷低着头写着画着什么,不一会儿她看起来困倦了,额头一点一点的,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连璧往后退了一步,手正好扶着石桌,脚下有些不稳,他不过喝了几杯薄酒而已,到底有些不胜酒力。 不由自主的,他的脚步向书房移动,到了沈清荷的旁边,她并没有察觉,似乎已经睡着了。 连璧向她手臂下压着的宣纸看去,只见那淡黄的宣纸上用笔墨画着各种古董的图样。 他凤眸微眯,蹙起了修眉,这图样,为何他曾经见过?好像是在沈府,乃是沈亭山的心爱之物。 他从她的胳膊下抽出了纸张,细细的看去,不只是画了图样,还有年份款式,以及……价格? 在沈清荷的手边,有一个红色的木匣,连璧打开了匣子,顿时吃了一惊,那匣子里不正是画上的古董和宝物吗? 看着样子,是尘封日久的。为何突然拿出来? 他略微一想,就知道她最近筹谋着买回所有的齐家商铺,肯定是缺钱了。 为何她不向自己开口?却宁愿卖掉沈老爷的古董? 他叹了一口气,是她太骄傲还是当他只是外人而已? 连璧定定的看着她趴在桌上的侧脸,有些恍惚。脑海中蓦然想起当初在沈家花园第一次见她的情景。 他记得那一日春光明媚,她头上的发辫扎成了两个小包子,攒着两圈儿珠花,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睫毛弯翘,两个小脸红扑扑的跟小苹果一般。她穿着一袭粉色的锦裙,跑起来的时候就如同一片彩云一般。 「清荷,来,见见你的先生。」沈亭山笑着对她说。 「先生?」小清荷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仔仔细细看他,天真的说:「你就是我的先生?原来先生长得这么好看,我长大了也要长得很先生一样好看!」 沈亭山听罢仰头哈哈大笑:「傻丫头!」 连璧当时微微一笑:「你长大会更好看。」 小清荷欢喜极了,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笑声如银铃般洒落整个花园。 「我有先生咯!以后这就是我的先生,谁都不能和我抢!」她大声的宣誓,天真烂漫。 他抱着她在怀里,有些错愕,又有些感动,怀里抱着那小小的温暖的身体,心里好像满满的装着什么一般。 「嗯。」静谧的夜,沈清荷动了动,那动静一下子将他恍惚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或者因为睡着了,她侧脸微微透着粉红,眼睫一如从前一般弯翘,正如他当初所说,如今的她,比小时候更加美丽。 只可惜……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冠上,她束起了男子才用的发冠,很久都没有穿过女子的衣服了。 「古董……」她在睡梦中喃喃念着,「爹,对不起……」 连璧的心有一丝恻痛,这样的难过不舍,都不肯向他开口吗? 她的身形虽然窈窕,但是在女子中也偏瘦削了,穿上男装更显得单薄。 他忽然想像小时候一样抱她在怀里,而且他的手真的那么去做了…… 秋风吹来,夜凉如水,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看着沈清荷,他不能让她在这里睡觉着凉。 连璧伸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她身子这么单薄,抱起来一点都不重。 他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她嫩滑的小脸轻轻的蹭着他的脖颈,引得一阵阵微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沁人心脾。抱起她时,那发冠不小心滑落,三千青丝尽皆洒在他的肩头和手臂上,凉凉滑滑,犹如黑瀑。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他看着那乌黑油滑的头发竟有些眩晕。 抱着她在怀里,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是疼,是爱,还是莫名的痛,夹杂于心,让他也辨不出来。 他迈开脚步,跨过门槛,向着她的房间走去。一步一步十分稳健,她的衣袂随着秋风轻轻摆动。 这短短的路,他却似乎走了很久,心里竟有一种希望,希望可以走到天荒地老。 v第四十二章[10.21] 可是实际很快就到了她的房间,他弯腰把她放在床/上,竟有些不舍。 女子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她在他抱着她的那一瞬间就醒了,但是……她没有睁开眼,倘若她睁开眼,先生该是怎样的尴尬? 沈清荷感觉自己躺到了柔软的床/上,心里这才松了下来,然而,身前的人似乎没有离开,她感觉到他的目光长久的凝视着她,让她心里有些紧张。 突然,她似乎感觉他弯下身,轻轻一下,什么挨着自己的唇…… 凉凉柔柔,酥酥痒痒,意识到那是什么,她震惊了,极力控制住自己睁开眼的欲/望,衣袖内,十指却握得紧紧的。 接着,他微凉的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庞,放开了,过了半晌,似乎听到脚步声,关门的声音,他已经离开了。 沈清荷豁然坐了起来,屋内只有她一个,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可是那个吻是如此的清晰,不可能是她做梦。 她扭头望向窗外,梧桐树下,是连璧的影子,他一袭白衣背身而立。 「先生……」她轻轻喃语,秀眉微蹙,心里犹如波涛一般激荡,难以平复,「为什么啊?」 她的脑海中似乎响起了胡姬花的话语,又似乎响起了独孤傲的声音。 此时此刻,她还能自欺欺人吗?她和先生,已不是师傅和徒弟的关系那么简单。 她此时心乱如麻,若要问她此时的感受,只有「不知所措」四个字可以形容。对任何人,她都可以很快做出决断,可是唯独对先生,却很难。 无端的,她想起了萧乾,那个在她危难时刻照顾她,保护她的男子,那个既温柔又霸道的让人难以回避的男子,她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了。从天策阁传来的消息,晨国侵犯大隋边境,他御兵抵敌,战事胶着,自然不可能给消息她。他那样子的人,曾经是她想象中最合适的良人,只不过将来之事不可预料,她虽然曾动心,但是她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从不付出全意。 「萧乾,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吧。」她低声道。在她心中,此时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沈家。 秋天已近尾声,此时,远在朔北的大漠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马上,一人金盔银甲,手握羌笛吹起了这首《渔家傲》。随着悠悠的笛声,仿佛回到了莫愁湖上,无端,那个清丽无双的女子似乎浮现在他的眼前一般。 然而,这里并不是凌州府的莫愁湖。许久没有她的消息,不知她现在如何?他身在边关,一直以来军情紧急,哪里时间去想儿女私情,这么久没有写信给她,她会怪自己吗? 远处一片雪白,遮住了茫茫黄沙,北方的冬天来的早,此时南方还是深秋,这里却早已下过一回雪了。 此时,浑圆的落日犹如瑰丽的圆盘一般,已经挨着地面向下沉去。 「将军!」一个盔甲武士赶了过来,半跪在他的面前,「有事禀报!」 萧乾放下了羌笛,一双浓浓的剑眉蹙了起来,看着他问:「何事?」 士兵急忙奉上书信,道:「京城来的加密急信!」 萧乾一凛,立即取了信封过来,果然看到是加盖御印,皇上亲书。 一看那信上写的,他的浓眉纠结成墨。 这时,一身银甲的吴笙从远处走了过来。 「军师!」士兵立即行礼,退到一边。 「大哥,什么事?」 萧乾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京城急信,二殿下失踪,皇上急召我回去。」 吴笙大吃一惊:「二殿下失踪,为何召你回去?现在晨国刚刚退兵,却怕他有个反复,倘若再来偷袭一次,无人抵挡,那可怎么是好。」 「我必须回去!」萧乾毅然道,他翻身下马,陡然间,腰间剧痛。 「大哥,小心!」吴笙赶紧扶住了他,「是剑伤还没好吧?你这样,怎么快马加鞭急赶回京城?身体都还未休养好。」 萧乾忍痛按住腰间部位,却觉得隔着衣服湿漉漉的,拿开手一看,只见手上都是红色,不由得有些恼火。 吴笙一看,吃了一惊,这伤比想象中还难愈合,禁不住有些担心。 「赶紧回去上药吧?」吴笙劝道。 萧乾摆了摆手:「无妨。现在我说的话,你一字一句都要好好听着。」 他面色凝重的看着吴笙:「现在皇上病重,京中局势紧张,京城守备军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皇上回去,意思是要我辅佐二皇子登位。现在二皇子失踪,生死未卜。倘若大皇子借机篡位,除非投诚,不然整个大隋都没有我们萧家的立足之地。」 吴笙看着他,张了张嘴,半天没有作声。想不到京城的事情竟然已经发展到如此危险的境地,比起这边疆,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乾继续道:「据我观察,晨国吃了败仗,死伤过半,这一次是真的退兵。即便他们有意偷袭,也不可能得逞。」 「你跟我来!」 吴笙随着萧乾到了营帐,只见萧乾让他稍等,出来的时候,萧乾的手里多了三个锦囊。 「这三个锦囊交给你。当你有疑问遇到困难的时候,把锦囊一个个打开,届时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当然,我希望最好没有用到锦囊的时候。」 吴笙拿着三个锦囊,若有所思的看着萧乾,莫非将军早已料到他们会遇到怎样的情况? 「左将军赵海留在你这里,右将军邓轩今晚就随我亲赴江南!」 吴笙又是一愣:「为何是江南?」 萧乾微微一笑:「你随我来。」 营帐内已经点起了灯火,萧乾将手中的密信在火上稍微烤了烤,只见空白处立即多了几个字。 「人在江南,极可能是凌州。」 凌州?!那个女子也在凌州!不知为何,大哥这么急着前往,他总觉得跟那个女子也有莫大的关系。 吴笙恍然明白,皇家密信往往怕半路遭拦截,最为秘密的需要火烤才能显现。这个秘密就是属于密中之密了。 v第四十三章[10.21] 「是!大哥,你放心去吧!属下誓不辱命,誓死守卫好北疆边界!」 萧乾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的点了点头。有他在,他并不担心边疆的情况,此时此刻,他担心的反倒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凌州。 当晚,一队轻骑直接从边塞出发,沿着最快的小路径直开往凌州城。 一夜秋风,落叶满地。 清晨起来时,沈清荷听到院子里不知谁在扫落叶的声音。 她抚了抚额,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微微蹙起了眉头。 蓦的,她眼眸睁的大大的,木盒!她的木盒子!那里面可是装了价值连城的古董,倘若弄丢了就糟了。 她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肩头,快步向书房走去。 「公子,你起来了?」南月儿在院子里扫地,她本不用做这些事情,不过当丫鬟的时候做习惯了,早上起来也没事,见到满地的落叶就开始打扫了。 当南月儿看到沈清荷的模样时,顿时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披散的长发犹如青瀑,容颜清丽仿似芙蓉,这模样,不知道的一定以为公子是个女的。 沈清荷顾不上南月儿诧异的目光,疾步进了书房。 「没有!」 书桌上没有,柜子上没有,地上也没有! 仿佛凉水浇头,她惊得犹如木雕一般。 「别找了。」一个人立在门前,白衣飘飘,「我拿去了。」 「先生?!」沈清荷蓦然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乌黑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惊疑。 「这个拿着。」连璧的手递过来一枚印章。 沈清荷懵懂的接了过来,只见那是一枚剔透玲珑的黄龙玉石雕刻而成,印章上印着先生的名字「连璧」,在印章上印着一个元宝模样的金色印迹,印迹上写着「泰隆」二字。 「这是?」她没见过这个东西,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拿这个去泰隆钱庄,有了这个印章,他们会给你需要的银两。」连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沈清荷惊讶异常,凌州府的泰隆钱庄?那可是江南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大钱庄,先生难道和泰隆有关系? 「可是先生……」沈清荷才开口就被连璧打断了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给你的。你的古董在我手里,我知道那些东西都很值钱。你去泰隆拿了银子之后,他日盈利将那银子都还给我的时候,我自然会把古董还给你。现在,就当你抵押给我了。」 沈清荷定定的望着她,眼眸之中有了湿润之色,先生这样做,只是想换个方式帮她,她又怎会不明白。 连璧转了头,留给她一个淡漠的背影,轻声道:「我不会在凌州久待,三日之后你要祭祀父亲亡灵,我会随你一起去。之后便回苏州。」 再也不过来了。 这是他想说的,可是还是没有说出口。凌州,苏州,本就相隔不远,知道她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他也就安心了。等这一切尘埃落定,也该是时候替她寻个如意郎君了。 如意郎君?可是他想起这四个字,心脏顿时如同纠结在一起。此时,在他的眼里,觉得世界上任何一个男子都配不上清荷。可是配不上又如何?反正那个人不可能是他。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欢喜的声音:「小心点,那是先生的书箱,别摔了。」 沈清荷一愣,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连璧没有看她,垂下了眼帘,道:「吴大人请我去府里小住几日,到了你祭祀那天,我自然会去沈府同你相会。这几日,倘若你有何事同欢喜说一声,他自会告诉我的。」 说罢,他看都没有回头看沈清荷一眼,拂袖出了门。 为何同昨晚差异如此之大?为何先生要对我如此冷淡? 沈清荷觉得心好像被人揪住一般,他这是什么意思,看他的表情,竟似乎从此以后不当自己是他的学生一般。 她有些委屈,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这样对她? 连璧本就没什么东西,不过一些日常用品,就连他从前搁在这里的东西他也搬了个干净。 沈清荷神色郁郁的看着他离开,从头到尾,他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先生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啊?」南月儿悄悄说,「脸色真是难看呢。」 沈清荷觉得郁结,他心情不好?是他让她心情不好才是吧? 她看了看手里的印章,想起今日就是拍卖之期,她得赶紧去一趟泰隆钱庄。 泰隆钱庄位于凌州府最热闹的市中心,人来人往,门前熙熙攘攘,门面都是金字招牌,金色的对联,乍一看去,真是富贵堂皇满眼金光。 沈清荷一袭男装,俊俏风/流,英气逼人。她才进钱庄,立即有小二迎了出来,这小二是有见识的,一看她就认出来了。 「啊哟,何大老板啊!您可是这凌州城的第一号人物,如今,你要说第一,真没人敢说第二!」 「这小二这是嘴甜!」南月儿跟在她身后,笑得合不拢嘴。 沈清荷淡淡一笑,如微风拂面:「让你们掌柜的出来见我吧。」 她所要取的钱是大额的,一个小二可是作不得主的。 「是是是。」小二连连点头,进了片刻,一个长相富态的男人就走了出来,看见沈清荷也是满脸堆笑客气的很。 「真是稀客啊,何大老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们进屋谈可好?」沈清荷笑道。 「请!」掌柜把沈清荷请进了里面的会客厅。 v第四十四章[10.21] 待门关上了,沈清荷这才将袖子里的印章拿了出来。 掌柜一看到那方印章,立即眯眯眼瞪得如铜铃般大,他大吃了一惊:「嚯!这……这是东家的印章啊!怎么会在何老板手里?」他真的心里惊了一下,要是换了东家,怎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清荷也吃了一惊:「你说东家?」 「没错,我们泰隆号见这印章如见东家!」掌柜捧着那印章细细的看,直到看到那「连璧」二字,这才安心的拍了拍心口,笑道:「我说怎么换了东家我都不知道呢。还是这个名字,我就放心了!」 此时,沈清荷着实震惊了一把,这么说来,凌州府的泰隆钱庄竟然是连璧所有?! 他……他真太有钱了吧? 难怪她从前从他手里拿走大额的金钱,他半句话都没说过。 泰隆钱庄啊!每天这里流通着多少巨额的资金啊!江南不少豪商富贾都会把钱存在这里,简直是金银满仓! 沈清荷摸了摸下巴,有些羡慕嫉妒恨,她想着,有一天她也要开钱庄,那才能称作大商人吧? 「我想取钱。」沈清荷看着掌柜的脸说。 「可以!」掌柜爽快极了,「看来何老板同咱们东家关系匪浅啊,否则这印章也不会出现在公子手中。」他挤了挤眼,那表情有些暧/昧。 「咳,」沈清荷干咳一声,这掌柜到底有的没的想些什么。 「我取这个数。」她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两?」掌柜哈哈一笑,拍着桌子说:「没问题,走,去取钱给你!」说罢,掌柜站了起来。 「是三万两!」 沈清荷一开口,掌柜顿时脚下一跌,死死的扶住了桌子,盯着沈清荷,他没听错吧? 「就是三万两!」沈清荷再次重复。 掌柜立即苦了脸:「您……您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泰隆号虽然店子大,可个个都跟您这么的取法,我泰隆号岂不是等着关门大吉?」 沈清荷知道有些强人所难,钱庄的资金需要流通,三万是巨额款项,一次取空,真是让他们很为难。 「放心!」沈清荷急忙道:「你该也知道,我的荣华记,天香楼都是日进斗金的大店,不出三日,就会有一部分资金回流,我会补充给你。」 掌柜忙道:「何老板客气了,您不必担心,三万两虽然巨额,别家钱庄可能出不起,我泰隆还是搞得定的。您拿着这枚印章,别说取个钱,就是卖了我这泰隆号,我也不敢有二话说啊!」 沈清荷再次看了一眼那枚黄龙玉印章,啧,真没想到,小小一枚印章,威力巨大啊。 她赶紧小心翼翼的收好了这枚印章。 拍卖会如期在衙门的大院里举行。院子里搭着一个台子,台子上的位置自然是拍卖的官差坐的,四周守着几个衙役维持秩序。 在院子里其他的位置,都设着给各位商贾的凳子。 果然如当初独孤傲所说的,来的商家不少,院子里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知道,齐家的商铺,就是原来沈家的铺子,每家铺子地理位置都很好,而且口碑好回头客老顾客多。如果能买下来,继续经营,那就会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当看到沈清荷来的时候,所有的商人都震动了。 「哟,那是何老板!」 「是啊,财雄势大,现在凌州没人比得过他。」 「他也是来拍铺子的吗?」 「他肯定也觊觎齐家的铺子啊,当初天香楼是怎么到他手上的,你也不想想?」 「瞧他一副娘娘腔的模样,没想到好手段!不过这铺子也不是她想抢就抢得到的,这次价高者得,我就不信了,那么多的铺子她能全部抢下来?!」 周遭众人议论纷纷,有说好的,有说坏的,沈清荷就当耳边风,绝不往心里进,这些,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她不在乎。她只要,拿走今天所有的铺子。 拍卖官就坐,拍卖会正式开始! 「齐家的茶叶铺,一千两起拍!五百两起加价!价高者得!」锤子敲响,举价立即开始。 沈清荷淡定的坐着,看其他人出价。 南月儿坐在她身边,低声说:「公子,你说这茶叶铺多少钱合适?」 沈清荷淡淡说道:「这间茶叶铺,顶多三千两,多了就不值。」 「两千五!」 已经有人叫价到两千五了! 「三千两!」沈清荷抬起了手,叫出价格。 「一个茶叶铺,三千两?」 「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高呢?」 其他人开始议论了,也开始犹豫了,后面还会有其他的铺子,倘若为了一个茶叶铺出多了钱,怎么划算? 渐渐的出价的人少了。 「三千五!」不知道是谁,突然叫出了这个价格。 「四千两!」沈清荷再次开价。 「这么高!」其他人都惊呆了,这价格也太高了吧! 南月儿有些着急的看着她:「公子你不是说超过三千两就高了吗?」 沈清荷瞥了她一眼:「这是沈家的铺子,多少钱我都要拿回来!」 v第四十五章[10.21] 「四千两一次,四千两两次,四千两三次成交!」拍锤锤下,茶叶铺子尘埃落定。 沈清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又一个铺子回来了。 接下来,又拍了几个铺子,沈清荷皆以高于市价买了下来,有人琢磨着她对这些铺子势在必得,又对她独揽商铺心生愤恨,就开始想法子给她使绊子。 「接下来,是城南的庄子,一千五百两起拍!」 「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 沈清荷出价:「三千两!」 坐在斜对面的身着紫衣八字胡须的商贾看了她一眼,勾唇狡黠一笑:「三千五百两!」 她记得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刚才说她「娘娘腔,好手段」的那个家伙,她虽然当作耳边风,并不代表她不记仇。 沈清荷出价:「四千两!」 紫衣商人眯起了眼睛,他就是要把价格使劲往上抬,让她出血心疼。 「五千两!」 人群爆出惊呼声,一个庄子而已,哪里需要五千两,三千两就封顶了吧。 沈清荷出价:「六千两!」 「天啦,疯了吧?哪有这样出价的?」众人惊叹。 那紫衣商人斜眼看她,知道她上钩了,举牌高叫:「七千两!」 沈清荷微微一笑,闭上了嘴巴。 人群寂静,再也没有人出价了。 「七千两一次,七千两两次,七千两三次成交!」 紫衣商人愣住了,他措手不及,眨巴眨巴眼睛,转头愣愣的看着沈清荷,她怎么没出价?她怎么没开口?这铺子应该是她用八千两的高价买走的呀! 「那位商人,请上来签字!」衙役开始请人了。紫衣商人顿时明白自己上当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死了!他顿时如丧考妣,兜里总共也就七千两,还想买两个铺子呢,结果买了个双倍价格还多的庄子。他真是上吊的心都有了! 沈清荷坐在下面,远远看着,咬着下唇狡黠一笑。 「公子,你不是说所有的都势在必得?」南月儿疑惑的问。 沈清荷不屑一顾:「这是齐家的庄子,我要他作甚。正好,七千两,便宜了这个家伙。」 南月儿禁不住咂舌,这还便宜啊?要是谁得罪了公子,那可真是倒霉大了。 接下来的拍卖中,只要是沈家的铺子,沈清荷通通拍下收入囊中,至于齐家的那几间铺子几个庄子让其他人去抢好了。 拍卖终于结束了,商贾们纷纷摇头,除了个别抢到铺子的人高兴,其他的人都铩羽而归。 「看来凌州商界,将要是何青的天下了!」 「就是,看着年纪轻轻的,好生厉害!」 「唉,我们都老了,老咯!」 虽然多花了一点钱,但是沈清荷看着自己手中一张张的商铺契约,双目放出灼热的光芒。 「终于,终于到手了!」这一刻,难以形容她心中的欣喜。 「沈家,一个完完全全的沈家终于回来了!」她仰望蓝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爹,我知道,是你,冥冥之中在保佑我!」 三日之后,是沈清荷回沈宅祭祖的日子。 除了自己人,谁也不知道何青和沈家是什么关系。 沈清荷觉得也是时候告诉南月儿她的真实身份了。 今日,沈家整个大宅都已经打扫过,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经过了一连几日的修缮和油漆,简直是焕然一新,仿佛焕发了新的生气。 沈清荷回到了自己的闺房,这里,她阔别已久,她走以后,这房间一直空着,没有人来打理,也没有遭到破坏。 床,依旧还是她从前的那张床,她靠在床边,顿时许多的记忆喷涌而来,只是那些记忆里,有好的,也有不好。 青铜的菱花镜前,映出一张芙蓉面,对着镜子,她定定的看着自己,镜中人青衣男装,俊秀逼人,英气勃发。 或许因为一直以男装示人,她眉宇间竟比从前多了几分英气,以至于外人看了很少怀疑她是女子。何况以她经商的气魄果敢,又有几个人敢怀疑她是女子? 她摘下发冠,三千青丝顺垂而下,她褪去青色外袍,拿起搭在衣架上的浅碧绣花丝裙套在了身上。 坐在镜前,手握着梳子,挽起了许久不曾挽过的发髻,云鬓低垂,余下青丝披散肩头。 从首饰盒里,她取了一支缀着珠链的芙蓉碧玉簪,斜插入髻。 她站了起来,虽然一身素雅装扮,却抵不过她花容月貌。 她捧着父亲的牌位走了出来,南月儿守在门口,当看到她的打扮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公子进去的时候是青衣少年,怎么出来就成了清丽佳人了? 护卫和苏及几个人守在外院,没有允许不能进来,内院都是自己人,除了南月儿,还有独孤傲,连甲乙丙丁四人。 这时,连璧带着欢喜进来了,看到她这模样顿时脚步一窒,眼眸微瞠,眸光有些异样,可是很快,他收回来目光垂下了眼帘。 欢喜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虽然他早知道沈清荷是女人,可是这一看……觉得还真漂亮!十里八村的,他也没瞧见这么漂亮的姑娘,怪不得先生会动心哩。 v第四十六章[10.21] 「你不必惊讶,我本是女子。」沈清荷对南月儿说,「我化名何青,其实是沈家大小姐,为了收回沈家偌大家业,才女扮男装。」 南月儿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她对沈家的商铺那么执着。心里又禁不住佩服的不得了,一个女子,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啧,她以自己有这样的师傅而骄傲。 目光扫向众人,不过她并没有动,此时此刻,还少两个人。 「公子,不去祠堂吗?」虽然她做小姐装扮,南月儿还是习惯叫她公子。 「还差两个人。」沈清荷看向内院口,就在此时,连星带着两个女人走进了院子。 那两个女人穿着蓝色的土布衣服,满脸的惶恐。 当她们看到沈清荷的时候,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来了。」沈清荷走到了两个人面前。 一个,是她的庶母秦氏,另一个,是她的庶妹沈香玉。 秦氏一看到沈清荷,立即满眼泪水,哽咽着:「大姑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怎么又回到沈宅了?」 「沈宅我已经买回来了。从今往后,你和香玉就住在这里吧?」 「啊?」秦氏一愣,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她的跟前,「大姑娘当初给我们那串珍珠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我们怎么敢?……我……我惭愧啊……」 沈清荷扶起了她:「你若知道错就好了。说到底,我们都是沈家人,为何当初你们会相信外人?难道血浓于水的道理,你不懂吗?」 秦氏愧的满脸通红,低头不敢作声,喃喃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沈清荷伸手,摸了摸沈香玉的脸,她的目光至今还有些懵懂,看似比从前好了一些。 「认识姐姐吗?」她柔声问。 「姐姐?」沈香玉天真的抬头,左看右看,懵懂道:「有些眼熟,你真的是我姐姐吗?」 「我是,往后我会照顾你。」她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有些难过,如果爹知道她这样会如何? 不过这样的沈香玉仿佛恢复了孩子的天真,倒是比从前刁蛮娇横的女子可爱多了。 「你们放心住下,我会派人寻最好的大夫替香玉诊治。」 秦氏连连点头,望着这偌大的沈府,望着满院子的人,这偌大的家产,沈清荷究竟是如何收回来的呀? 她真难以想象,原来从前她们都是小看了她。 「一起去祠堂祭拜父亲吧。」 沈清荷转身要走,秦氏突然低声道:「为何?姑娘为何能原谅我们?当初我们……我们是那样对你的。我以为,对于那仇恨,姑娘恨不得我们挫骨扬灰才好。」 听到这话,沈清荷豁然转身,定定的看着她:「的确,我曾经希望你们挫骨扬灰,但是……」 秦氏抬头,被她咄咄的目光吓着,赶紧低下了头。 「但是,我记得,父亲喜欢热闹,喜欢一家团圆。他……也很疼爱香玉……」 秦氏听着,不觉泪水滚落下来,是啊,他们曾经是一家人啊。 祠堂里,供奉着沈家的祖宗牌位。 直到今日,她才有资格堂堂正正的把父亲的牌位放在祠堂之上。 此时此刻,距离当初她被逐出沈家,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之久。 供桌上放着最丰盛的三牲祭品,沈清荷跪在牌位前,手里拿着纸元宝,投入火焰之中。秦氏和沈香玉跪在她旁边,一起烧着元宝。 烟雾腾起,烟灰飞扬…… 「爹……」她眼中噙着晶莹的泪花,「女儿做到了,沈家的财产终于都回到了我的手中!爹,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好好经营,绝对不会再让奸狡之徒有机可乘,好好的守住沈家的万贯家财!」 她定定的望着父亲的名字,喃喃道:「我绝不会让爹的名字再遭到玷污!也不会让沈家的财产再落入他人之手!」 烧过香烛元宝,牌位归祖宗位,祭祀也算完成了,沈清荷站了起来。 连璧立在她身后,问:「清荷,你有何打算?你今日起回归沈家,那你的身份呢?」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独孤傲一眼,说:「杨树胡同的东西都可以搬过来了。从今天开始,大家都到沈宅来吧。那里地方小,人多了也住不下。」 独孤傲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连璧,说:「我想过,如今商场上何青的名头才刚刚打出来,倘若马上恢复沈家小姐的身份,未免被人说三道四,何况,到底男子行走方便,因此,我依旧以何青的身份活动奔走。但是,往后若是有合适的时机,我会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连璧定定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这样,到底还要不要嫁人了?看她这样子,倒像是要把何青一直做下去,一路走到黑啊。她这样的态度,让他不能不操心。 只是如今她如此能干,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虽然是女子,却果敢胜过男子,这样的沈清荷,又岂是他能左右的? 这一刻,他真的是对她有些无可奈何了。 「将来,如何?」他还是开口了,「我指的是夫婿……」他干咳一声,有些尴尬。 这话一出,站在一边的独孤傲眼睛亮了,叫道:「先生好操心,夫婿清荷自然有她的计较!让我说,沈家家大业大,为保百年基业,不如招赘!生的儿子还是姓沈!」 他话语一出,众人皆惊。就连平常都不八卦的连甲,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啊!」连甲赞道,浑然未觉连璧丢过来的眼刀。 独孤傲得意洋洋,招赘,他连璧肯吗?反正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娶沈清荷,姓什么都无所谓。 这么多人堂而皇之的讨论自己的未来夫婿,沈清荷就是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耳根发烫。 v第四十七章[10.21] 「这件事……不急……一切的一切,我还是以沈家的家业为重!」她瞥了独孤傲一眼,招赘?这馊主意也亏得他想得出。 连璧干咳一声,忙应声道:「如清荷所说,此事不急。」他能看不出独孤傲的心思吗?那个人恐怕正中下怀吧?倘若沈清荷果真招赘,他大约是第一个报名的吧。 「先生今天就要走吗?不如留下来,今天人都在热闹的很,大家一起吃顿饭,明日再走也不迟。」沈清荷挽留道,「再说先生也好久没有来过沈宅了。」 看着她恳切的目光,想起当初自己在沈宅同沈亭山把酒言欢的情景,他心生感慨,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天色渐暗,凌州府华桂轩的门口,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秋风吹着车帘子,帘子下金色的流苏轻轻的摆动,车角的银铃儿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马车的后面,四匹高头骏马上,坐着四个腰挎长剑的气宇轩昂的黑衣武士。 华桂轩的小二一看这架势,便知道来人非富即贵,赶紧出来迎着,小心翼翼的说:「不好意思,各位大爷,我们小店被一位贵客包下来了,暂时不住人了。」 只见银光一闪,小二话音才落,一把冷冰冰的长剑已经挨着他的脖颈,唬的他浑身颤抖。 「好放肆的混蛋,居然敢这样跟我们家公子说话!」 拔剑的是穿着黑衣的车夫,那车夫却长得不像车夫的模样,年轻俊秀,白面光洁,眼中透着一股浓浓戾气。 「罢了,阿允!」马车内,发出犹如冰霜一般的清冷的声音,虽然清朗,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让小二听着觉得心里发寒。 听到马车里的人发声,年轻的车夫咬了咬牙,这才撤下自己的长剑,斥道:「去叫卢战出来见我们!」 卢战?小二立即会意过来,不就是今日白天包了华桂轩的那位贵客吗? 他的眼角抽了抽,心道,也不知道眼前这位贵人是来访友的还是来找晦气的。 他不敢迟疑,生怕那车夫一剑捅了过来,赶紧进去找人。 卢战出门来,一看,顿时大吃了一惊:「原来是……」 「赶紧里面请!」他的脸上露出惶恐之色。 小二在一边斜眼瞅着,只见车帘微拂,从车上走下一人,那尊贵气度让人不敢仰视,那人身着银色锦袍,蓝田玉带,配着九色玲珑玉珏,奇怪的是,他的脸上上半部竟用一块纯金的面具完全挡住,除去那双粉淡的薄唇和莲萼般的下巴,完全看不出长什么样子。 「看什么看?!」那车夫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二吓得又是一哆嗦,赶紧垂下了脑袋。 伺候着金面公子在厅中坐下,卢战跪在他的跟前,战战兢兢道:「属下不知公子亲自驾到,未及时迎接,请公子赎罪!」 那金面公子淡淡瞟了他一眼,抬手端起了青花瓷茶杯,抿了一口,道:「如何了?人找到没有?」 「这个……」卢战一凛,只觉得额上泠泠的冒着冷汗,「没……还没有……属下没用……」 「砰!」一声,茶杯搁在桌上,那声音虽然不大,在卢战听着却着实心惊。 「可是……属下已经有消息了。」 「说!」 「在靖州城的时候,本来在船上发现了二公子的行迹,谁知被一个人给救走了。不过,那个人我认识,那个人叫何青,是凌州府的生意人,而且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只要盯着这个何青,肯定能找到二公子的下落!」 「女扮男装?」金面公子薄唇微勾,「这个还有点意思。」 他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卢战,冷冷道:「好好盯着,倘若这次还叫人给跑了,你知道是什么结果。」 「是……」卢战颤声答应着,又问:「公子此次来,打算下榻何处?」 阿允站了出来,说:「你这里还不错,今晚就住这里了!」 卢战连连点头:「是是,属下立即着人伺候着!」 「不必了。」阿允替金面公子开口,「我们公子厌见生人面,公子住在这里的消息,不要传出去,也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甚至公子到达凌州府的消息也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是是是。」卢战连连点头。看着这几人进了后面的屋子,他这才吁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心里叹道,如今来了尊大佛在眼前盯着,这件事可得赶紧办好,不容有失了。 想着,他又想起了那个何青,不由得心生恼恨,如果不是她,他又怎么会失手!可恨!居然还敢窝藏二皇子? 他眼中透出狠厉之色,五指握拳,这一次,定然让她去阎王殿喝茶! 沈宅,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门内,灯火通明,人声欢笑,热闹的很。 各色菜肴都已上齐,沈清荷坐在首座,此时她又恢复了男装示人。左手坐的是连璧,右手坐的是独孤傲,侧首坐着秦氏和沈香玉,下面坐着各大掌柜,府中护卫以及府中管家奴婢。 各色佳肴美酒已经上齐,沈清荷举起酒杯,朗声道:「今日在沈府开席设宴,多谢各位师长,各位朋友,各位掌柜到来捧场!自在下经商以来,多得各位的支持帮助,在下在此向各位敬一杯,在此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 「哪里哪里,东家客气了!」掌柜们纷纷举起了酒杯。 向各位祝酒并表示感谢,南月儿穿插在酒席之间替各位斟酒,笑容宴宴。 一时间,酒席上热热闹闹,欢声笑语,气氛好不欢畅。 连璧抿了一口美酒,看着如此和谐的气氛的,心中亦是欣慰,看来,现在的清荷已经具备了撑起整个沈家家业的能力,他大约再也不用担心了。 这样想着,心里却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他已经让欢喜收拾好东西,打算明日就启程回苏州,这凌州怕是……来的机会不多了…… 想着,心中有些黯然,抬头,抿下了一杯酒。 这个时候,看见苏及从外面进来。 沈清荷一看见苏及,立即同他一起到了墙边,两人在低头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似乎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连璧并没有故意去看,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些,眉头禁不住微微蹙起,她有什么秘密是要避忌所有人的?想到她的避讳,也包含自己在内,心里竟有些不舒服。 独孤傲也看到他们在说悄悄话,眼眸一转,心中也是犹疑。他们在谈什么? 墙角边,沈清荷低声对苏及说:「时间很紧迫,我担心卢战马上就要回到凌州。或者,他已经到了凌州。既然你找好了镖局,这件事绝对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她悄悄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低声道:「你按照我的安排去做,务必要小心。」 v第四十八章[10.21] 苏及拿着信点了点头:「景公子吵着要见你,公子你要见他吗?」 沈清荷眉头微蹙,犹豫了几秒中,心想,她本当不该去见他的,多一次接触就会替他增加一分危险。可是,到底朋友一场,不送又似乎说不过去。 「好,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办,后日城郊外十里亭我替他送行。」 「是。」苏及应了,鬼头鬼脑的看了看四周,立即去了。 苏及沿着沈府小道一路往外走去,突然间,一道黑影豁然拦在他面前。 「谁?!」他吓得一哆嗦,借着月光这才看清,原来是独孤傲。他这才拍了拍心口,道:「独孤公子,你……你吓死人了!」 独孤傲一双桃花眼落在他的手上,只见他紧紧攥着一张黄色的信封,正是沈清荷方才交给他的。 「给我看看。」独孤傲斜眼睨着他,伸手讨要。 苏及吞了一口唾沫,将信藏在身后,道:「您是东家的左膀右臂,本当是该答应您的要求的,但是这件事东家开口说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想着独孤公子还是不看的好。」 独孤傲心中微恼,脸上露出冷色,双手环胸,道:「没关系,我把你打晕了,一样能看到。」 苏及被他那股狠劲吓了一跳,只得说:「你看也可以,不过千万不要告诉东家。」 「拿来!」独孤傲低斥道。 苏及只得乖乖的把信给了他,当独孤傲看到那信上内容时,不由得眼瞳放大,吃了一惊。 好大的胆子!不过此时此刻,越早送走景见宸,沈清荷的危险越小,这信上的方法也不失为一个万全之策。 他叹了一口气,又将那纸折了塞进信封里,对苏及说:「放心吧,都是自己人,我不会告诉她的。你赶紧去办吧,一定要快!」 苏及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接过了信封匆匆出了府去。 独孤傲想着方才信上所写的内容,按照沈清荷的计策,是分两批人先后进入姚家庄。 一批人乔装成送菜的庄户,在早晨的时候进入庄园。 一批人乔装成镖队,在中午的时候进入庄园。 然后找一个人穿上华服随着镖队离开,而真正的景见宸则穿上农户的衣服挑着藤萝担子,随着几个送菜的庄户离开。 等离开之后,到了农户的家里,等在那里的镖队立即会合,全部都伪装成商队一起北上。 商队的通关文牒这几日早已准备好,只要景见宸装扮成小厮,一定可以把他成功送回京城。 独孤傲眼眸一转,想着,如果是一般人也许会被这个计策迷惑,倘若是了解沈清荷的人或者是一个擅长权谋的人,岂能真的上当? 不过,此时此刻,要送景见宸离开,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瞅着这件事情的事态,独孤傲推测,沈清荷似乎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不愿意涉足政治,从她将景见宸直接送往京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倘若她真的想涉足政治,就必定会亲自想方设法送景见宸回京。 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露出狐狸般狡猾的光芒,这一次救了景见宸,其实真的是大好机会,放过岂不可惜?皇帝和皇后的嫡子,真是奇货可居啊!虽然此时要冒着莫大风险,可是风险和利益从来都是并存的!放过这次机会,可惜可惜! 华桂轩里,卢战正斜靠在太师椅上,右手握着一只紫砂壶,懒洋洋的吃茶,这时,一个黑衣侍卫进来,跪在他跟前,道:「卢爷,发现了!」 卢战蓦的身子直起,眼放精光,盯着那侍卫道:「快说!」 「何青手下的人在寻镖局,今日正午,便有一队镖局的人马往姚家庄去了。」 卢战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喜色,道:「那一定是景见宸藏身的地方,走,现在就走!」 那黑衣侍卫带着头,卢战立即提了弓箭,出了房间,到了马厩里牵了马匹出来,分身上马,带着一行人直奔姚家庄。 姚家庄外,一片金黄,那庄子掩映在稻田之中,此时,几个农夫在田里收割,时不时几个庄户挑着菜担子来来往往。 他们来的快,似乎镖局的人还没有来,卢战回头使了个眼色,所有的人都翻身下马,在树林子藏了起来。 卢战带着一个侍卫藏在附近的矮树丛后面,绿枝将他们二人掩映,视线正好可以透过枝叶看到姚家庄大门口的一切。 卢战在侍卫耳边吩咐了一声,侍卫立即传令下去,所有的人都用黑巾蒙上了脸,他们的行动都是绝密,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几个庄户经过之后,此时,不远处响起了铃铛声,卢战定睛看去,顿时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芒。 来了!就是他们! 那一队人马个个身强体壮,模样彪悍,车上还插着各色武器,车辕上斜插着一个黄色的三角旗子,写着「龙威镖局」四个大字。 卢战勾唇冷笑,看来,这个何青为了送景见宸费了不少钱财啊,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了景见宸的身份,想捞点好处? 「现在动手吗?」身边侍卫低声道。 卢战伸手一拦,道:「看看再说!倘若他们接出来的真是景见宸,我们大可以跟在后面,找个人少的地方半路拦截,直接将景见宸捉活的!」 不一会儿,镖局的人进去,簇拥着一个华服少年出来了,只是他被簇拥在中间,那张脸却被其他人挡住了。 卢战努力探头去看,可惜隔的远了,实在没看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枚银色的发冠一定是景见宸的,而且这个少年的背影同景见宸也很有些相似。 他勾唇一笑,这次,可真是不枉他煞费苦心,果然是守株待兔啊!想到抓到二皇子,那可是莫大的功劳,在开国功臣的簿子上可有他卢战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他亲眼看着少年上了马车,瞅着镖车转过了一个弯,这才带着一行黑衣蒙面的人马悄悄跟了上去。 在他们走后,这时姚家庄门口一个青年鬼鬼祟祟的探出了脑袋,那青年眉目清朗眸光精明,正是苏及。 苏及暗笑,东家果然猜得没错,真的有人跟踪他们! 他对里面招了招手,只见几个青色布衣,头戴搭巾的庄户挑着担子出来了。 其中一个少年庄户抬起了脸,修眉星眸,气度华贵,俊美非凡,只见他双眉纠结,薄唇微垮,脸上堆着不悦和无奈,这身衣服与他脸上所散发出来的华光相比,显然是天差地别,有如云泥。 身上的衣服不断散发出浓浓的怪味,景见宸苦着脸:「我果真要一直穿着这身衣服吗?」他懊恼的很,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似乎这衣服之前谁穿过的,他瞅了几眼其他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由得心里难受,这股子汗味,又带着些馊味,真是让人难以忍受,他长这么大就没穿过这么恶心的衣服。 v第四十九章[10.21] 苏及无语的很,道:「我的景大少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安全第一。我现在亲自送你们过去,那群人是从东边走,咱们就往西边走。」 景见宸无奈,只得挑了一个担子,低头看了一眼两个担子里装的苦菜瓜,真觉得很是讽刺。他是堂堂皇子诶,居然沦落到委曲求全的地步,等他到了京城……哼! 「你说明日何青回来送的吧?」景见宸问苏及。 「是,公子说话算话,明日十里亭必定准时到的。」 景见宸虽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看到他如此笃定,也就放心了。这凌州府,唯一舍不下的,也就是他那位何青兄弟了,倘若连走都不能见上一面,这一去京城千山万水,,恐怕将来也再无多少见面的机会了吧。 景见宸想起要分离,不知为何,心里觉得堵的有些难受。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模样,怎么想,却都是当日在船舱里她扮成女鬼的模样,长发披肩,一袭白衣,似乎这样的样子更加适合她一样。 他不自觉的嘴角微扬,露出了笑容。 「景公子,别发呆了,快走!」苏及催促道。 他回过神来,发现一辆带着蓬子的牛车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苏及带着几个庄户纷纷上了牛车,他赶紧也上去。 牛车虽然不及马车快,不过苏及赶得急,那牛车竟走的也还畅快。 镖车转过一个山坳时,突然听到后面隆隆的马蹄声,声声急促,犹如雷点。 「站住!」随着一声厉喝,一箭「嗖」的一下,深深插入了镖车的跟前,一个飞身而起立在镖车之前。 马儿受到惊吓,直立起来惊叫嘶鸣,车夫赶紧把马嘴勒住,看着那蒙面黑衣人,大叫:「有山匪!大家拿家伙!」 镖师们也是训练有素的,立即抄起了刀枪,一时间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一骑七八人的持刀队伍立即围在了卢战的身后,卢战手里提着弓箭,目光向那中间的华服少年看去。 那少年…… 他骤然脸色大变,大呼一声:「不好,上当了!」 那中间的少年哪里是景见宸?除了那发冠,容貌哪里有半分跟景见宸相似的?! 他狠狠咬牙:「他/妈的何青,又玩老子!」 一时间他身后的侍卫一个个面面相觑,手里拿着刀,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上马!回去!」 卢战一声令下,那骑人马立即如同龙卷风般消失在乡间小路上。 卢战走后,镖局上的华服少年微微一笑,道:「走,去西村跟他们会合!」他正是沈清荷手下的刘山。 镖师们急忙点头,驾着马车转了一个弯迅速的飞驰而去。 「希望不要太迟,希望不要太迟!」卢战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想起那张冷若冰霜的金面脸,他都觉得自己的心口都要发寒了。他居然又上了一次当! 可是,当卢战到达姚家庄的时候,顿时目瞪口呆。 那些忙碌的庄稼汉呢?那些进进出出的庄户呢? 姚家庄的大门关的严严实实,周遭没有半个人影子。 「从院子上跳过去!」卢战大怒,身先士卒,飞身而起,那院墙本就不高,他飞过院墙以后,发现里面也没有人影,简直跟个鬼宅一样。 他迅速的推开了几道房间的房门,蓦的,当他推开一道门的时候,目光落在了一件衣服上,那件衣服……似曾相识…… 他拿起衣服嗅了嗅,是龙涎香的味道,只有宫中才有龙涎香,不是景见宸,会是谁?! 犹如一团火焰在心口爆炸一般,他伸手扬起那衣服,瞬间,腰刀「嗤」的拔出,眨眼之间,纷纷扬扬的青色碎布从头顶飞扬下来。 卢战的脸上因为怒火而纠结,狰狞可怕。 「好一招瞒天过海!何青,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他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 他大喝一声:「给我把这个庄子烧了!片瓦不留!」 大火冉冉而起,整个庄子都着火了,火光漫天,照得天边一片红霞…… 傍晚时分,沈清荷得到了消息,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一手拍在桌子上:「你说……他把我的庄子烧了?!」 「是,烧得一点都不剩了。」来报道消息的是刘山,他神色有些黯然。 沈清荷眯起眼睛,狠狠磨了磨牙,心里难受:「好个心狠手辣的卢战。倘若不是我早有准备,被他发现了人,岂不是要屠了我姚家庄?」 她虽然难过,脸上却露出倔强之色,对刘山说:「你吩咐下去,拨出银两,重建姚家庄!」 「是!」刘山欣喜的答应了,要知道他第一份执事就是在姚家庄,如今可以重建,再好不过。 沈清荷冷冷一笑,道:「卢战,你烧吧,你烧一次,我就重建一次,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烧几次?」 刘山还不知道卢战是什么人,疑惑的问:「公子,那卢战到底是何人,如此狠辣?」 沈清荷摆了摆手,道:「你不要问,还是不知道的好。景公子是不是已经安全出城了?」 「是,已经安全出城,我全程看着的。」 沈清荷的心松了下来,点了点头。想到那被烧的姚家庄,着实有些心疼不过好在人员没有伤亡,否则,对于那些无辜被屠的人,她又如何过得去? 现在,她得好好考虑十里亭会面的事情了。现在知道卢战到了凌州,风声极紧,本当不该去的,可是既然答应了他,又怎么能不去呢? 去,还是得去,只是要怎么去? 她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看来卢战的心机不过如此,看来她倒是高估他了。 华桂轩中,卢战默默的跪在金面公子的面前,额前冷汗一滴滴「滴答」的落在地上,他不敢抬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v第五十章[10.21] 他只知道,自己错了,犯了一个极为愚蠢的错误。 「抬头!」金面公子清冷的声音响起,虽然音不高,却清楚明晰的带着泠泠的寒气。 卢战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吞了一口唾沫。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 「砰!」的一声,一样青色的东西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直接撞上了他的额头,接着,「哗啦」一声,碎落一地瓷花。 他只觉得额头剧痛,接着,潮湿的液体从他额上滴落,他眼前的景象都变成了血红色。 他身子晃了晃,却依旧坚挺的跪着,勉强发出声音道:「属下知错,属下……真的知错……」 他身后跪着的侍卫一个个看得心惊胆战。 「知错?」金面公子微微勾起薄唇,讥讽的声音响起,「你不是错,你是蠢。你堂堂都尉大人,居然被一个女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卢战羞愧难当,以头磕地,发誓道:「属下这就是去追景见宸,属下相信他虽然出了城,一定走不远的!」 「啧啧啧……」金面公子站了起来,豁然拔出了腰间的金色佩剑,以剑尖抵着卢战的脖子,摇头道:「说你蠢,你是要用这些话来证明吗?我真不知道,你这颗头颅到底该不该留下?」 卢战感觉到脖子上那点冰凉,禁不住浑身发冷,顿觉好似在冰窖当中一般。 可是,他却不能颤抖,身为一个武将,在这个人面前颤抖,那就是胆小懦弱,必定死路一条! 「属下愚钝,同公子的睿智相比,万千不及其一,还请公子明示!」他大声说,恳切的说,哀求着说。他知道公子自负,唯有这样,才能免去他的愚蠢之错。 金面公子缓缓收回了剑,插入了腰间的华丽剑鞘当中,冷哼一声:「你能活到今天,估计也就靠你这张嘴了。」 此时此刻,卢战才松了一口气,就好似死过一回一般。眼前这个人,就是有这么的可怕。 「凌州府四通八达,出了凌州城门,通往京城的路大路三条,小路不计其数,你往哪里去找?倘若你找错一条,还来得及在追回来吗?」 卢战赶紧点头:「那公子看该如何是好?」 「盯着何青!」金面公子缓缓坐下,依靠在椅边,摸了摸下巴道,「倘若我猜得没错,她应该还有动静。」 「现在在凌州唯一能找到景见宸的方法,就是跟着何青。据种种迹象来看,她应该已经知道了景见宸的身份。一般的人,倘若知道这个身份,又岂能放弃大好的机会。你说何青现在在沈府,那么她就很有可能伺机出府,再同景见宸会合,在城外相见,一起进发京城,亲自护送他回去,也顺便替自己讨得一些好处。哼,一个商贾,能有何好处?无非是奇货可居罢了,把这个功劳卖个合适的价钱。只可惜,这一次,她押错了宝,下错了棋子罢了!」 卢战听了,眼珠子骨碌碌的直转,公子一席话,说的他茅塞顿开,尽管脑门上疼痛,心里却高兴。 「公子英明!」他不遗余力的拍着马屁。 金面公子看着这个蠢材,不由得想叹气,又道:「何青,虽然女子,却是商贾中的高手,狡诈异常。她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风险,所以,她要出城,必定会设下计谋。」 卢战一听,头又开始疼了,对于那个奸计百出的何青,他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头痛。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出门时,必定会设下障眼法。你这几日多派人手在暗中盯着何青,一旦有人骑马出府的,马上追踪,无论他出门的几路人马,个个都要派人追踪。一旦追踪到有出城的,便放出信号,派大批人马追踪此人,切记,不可追的太紧,要隐藏行踪,届时,景见宸……手到擒来!」金面之下,淡粉樱花唇勾起了一抹浅而狡黠的弧度。 卢战听着有些云里雾里,虽然不明白公子为何要如此安排,但是他坚信公子的话一定没错,关键是只要按照公子的话去做,抓不抓得到人,终归不是自己的责任。 第二天清晨,沈府附近,明里暗里已经多了不少人。 有叫卖糖葫芦的,有挑着馄炖担子的,沈府斜对面的茶楼一大早也散散的坐着两三桌人了。 大清早的,已经有一个身着黑衣带着斗笠的人骑马出去,暗地里盯着的卢战大喜,果然不出公子意料,何青这么快就行动了。 他正想亲自出去,可是想起公子的话,这厮会设障眼法,这个人是还是不是呢? 他立即差了人去追踪,自己则等到第二个黑衣人出现的时候才立即追了上去。 他所不知道的,后面还有第三个,第四个黑衣人骑马出来,不过,他已经布置了人马,每个黑衣人的身后都有人暗暗跟踪。 就在他追到东城的时候,那个黑衣人突然失去了行踪,卢战正在着急,突然,「砰」的一声,他抬头看去,那是烟火信号,来自西城门! 「太好了!」他双眸灼灼发亮,「公子不愧是神机妙算!他的招果然灵了!」 他们在西门已经埋伏好人马,此时,恐怕那人马早已跟踪黑衣人出城去了,那个黑衣人,才是真正的何青,毫不意外的! 他此时此刻只需要飞快的赶往西门,追上跟踪的队伍即可! 他飞马赶到西门的时候,埋伏在那里的人马已经出发,卢战沿着他们留下的记号,快马加鞭,轻松的跟了上去。 十里亭处,一行人已经等在那里,他们都打扮成商贩的模样,马车上放着若干的南方干货,看似要拿到北方去倒卖的商贾。 身着一袭干净的蓝色布衣,头缠布带的俊美少年遥遥的望着远处,焦急的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景公子,你不必担心,我们东家他向来一言九鼎,说来,是必定会来的!」苏及劝道。 景见宸微微蹙起修眉,抿起了粉唇。 当看到路口尘土飞扬,马蹄声响,他脸上露出了喜色,俊俏的面容上笑容如花绽放,道:「他来了!」 可是,就在她渐渐靠近之时,景见宸的眸色变得异样,脸上浮起了恐惧之色。 「你后面!」他大声喊叫起来。 她距离他们还有百米远,可是在她的身后,一个身穿黑衣蒙面的男子已经拉起了满月弓直指她的后背,那距离,也不过两百来米!她正明晃晃的晾在他的箭程之内! 沈清荷蓦然回头,大吃一惊,一箭如流星袭来,她立即俯身趴在马上,躲过了一劫。 黑衣人恨声骂道:「该死的!怎么给她躲过去了!」 「苏及,上马车,赶紧逃!」沈清荷大叫,因为,她在黑衣人的身后看到了一大队人马。 听到他的话,苏及反应极快,迅速上马车,大叫:「都上马车上来!」那些乔装打扮的镖师纷纷跳了上去。 「何青!」景见宸紧张的看着沈清荷,却没有上马车。 v第五十一章[11.02] 「景公子,上马车啊!」苏及着急的大叫。 沈清荷此时已经靠近,她瞧那拖着干货的马车,即便景见宸上了马车,跑的也不可能快,还不如让他上了自己的马,好歹替苏及他们留下一条性命。 说迟那时快,她飞快的倾身,向景见宸伸出一只手臂,叫道:「上马!」 景见宸会意,借着她的力气,立即翻身上马坐到了她的身后,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驾!」狠狠一抽马鞭,沈清荷策马向前狂奔而去,对苏及叫道:「分头走!」 苏及点头,看了一眼那穷凶极恶的黑衣人马队狠狠抽了马鞭,马车立即奔跑起来,走的却是另外一条路。 卢战亲眼看见沈清荷拉了景见宸上马,怎么会肯去追马车,到嘴的鸭子,怎么能飞了?! 他扬起手臂,喊道:「跟上我,追!」 毫不犹豫的,他们一队人马六七个人,死命的追着沈清荷而去。 沈清荷没想到,这条路通向的地方因为山体塌方,早已没路可走,被堵的结结实实。 她立即弃了马,拉着景见宸下来。 抬头,看着幽密的森林,她说:「看来,咱们只有爬过着山林,才知道有没有路离开了。」 隐隐的,听到马蹄声,景见宸看向身后,露出惊恐之色。 沈清荷立即拉着他的手,道:「我们爬上去,这山里森森密林,或许可以救我们一命!」 景见宸看了她一眼,眉目间露出感伤神色,倘若不是他,又怎么会一次一次给她带来生命危险? 倘若他果真能活下来,他欠她太多,要怎么还? 两人迅速钻进了密林,一路向上,那林子果然茂密,就连上山都没有路,只得拨开一人高的杂草踏着落叶走过去。 山底下响起了人声,马蹄声。 「他们追来了!」景见宸担心的说,紧紧抓住了沈清荷的手,她感觉到那手心直冒着冷汗。 「别担心,我们一定不会死的!」她握紧了他的手。 他怔了一下,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就是不知道,那样强大的信念到底从何而来。 她微微一笑,小脸上满是汗渍,眼眸却依旧那么明亮,她说:「我爹曾经找人跟我算过命,说我这辈子长命百岁,富贵荣华,我相信。你信吗?」她的目光是那样笃定,仿佛她说的是真的一般。 可是,他明明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 景见宸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定定的,带着几许感动,哽咽道:「我信!所以,我们都不会死!」 沈清荷用力的点头,握紧了他的手,说:「绝对……不会死!」 汗水已经打湿了脊背,腿已经酸的几乎抬不起来,脸上全是被野草划伤的血痕,他们一路攀爬,抬头望向山上,却好像一直看不到尽头一般。 大口的喘着气,却不能有半分的迟疑,饶是这样,后面一声,犹似惊雷一般响起:「他们在那里!」 回头之际,林密不见人,可是听那声音,就知道追来的人已经距离他们不远了。 沈清荷心口蓦然一惊,道:「快点爬!」 景见宸抹着脸上不断落下的汗水,大口的喘着气:「我……我真的爬不动了……」 沈清荷何曾又爬得动,她的肺早已好像快要炸开一样,腿也早已如石一般麻木,但是不爬,他们就是死。 「快点!」她使劲的拽着景见宸,两人努力的向着山顶爬去。 又多走了几步,突然,眼前豁然开朗,两人正要一喜,可是低头一看,顿时惊呆了,这豁然就是一条绝路。 他们两人所在的是一道绝壁,绝壁下一个清潭,清潭同外面的河水相连,河水滔滔,此起彼伏,滔滔水响回响在耳边。 「何青——哈哈……你们没路可走了!」 黑衣人出现,为首的背着一弯弓箭,他的黑巾早已摘下,豁然就是卢战。 他此时,没有必要戴着黑巾了,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绝对不可能有活路! 他没有再靠近,却取下了肩头的弓箭,缓缓对准了两个人。 「卢战!」景见宸愤怒极了,「我父皇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 卢战笑了起来:「二皇子你未免也太天真了,我并没有背叛,我只是选择了一个主子!啧啧啧,倘若你要是够强大,就不会变成我弓箭底下的羔羊。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景见宸被他这番歪理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清荷冷冷一笑:「你果真以为你的选择是对的吗?」 卢战脸上的笑意蓦然僵硬:「你这个狡猾的臭小子,你要说什么?倘若我的选择不对,难道你这个将死之人的选择是对的吗?」 沈清荷看了景见宸一眼,低声道:「我们跳下去!」 景见宸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这是死路!」 沈清荷握着他的手,道:「在我们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死路!」 沈清荷看向卢战,冷冷一笑:「卢战,我曾经说过,你杀过我一次,就别想重新杀我第二次,有朝一日,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的结局将会证明你的选择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卢战大怒,举起了弓箭:「好,那我现在就解决了你!」 沈清荷狠狠拽了景见宸一把:「跳!」 景见宸深吸一口气,看着高崖下的深潭,又回头看看手执弯弓的卢战,反正两边都是死,死一次又如何? v第五十二章[11.02] 卢战紧扣弓箭,「嗖」的一声,箭如流星离弦,可是当箭到达之时,崖边已经没了人影! 「跳崖了?!」卢战震怒,到了崖边探头看去,只见两个人果然落入了悬崖下的清潭,汩汩的向下沉去。 卢战立即上箭,「嗖嗖」几声,向着水中狠狠射去,可是犹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 这清潭和外面大河相连,波涛滚滚,现在是深秋,水冷的很,跳下去十有八九也是个死! 「卢爷,怎么办?」身后侍卫急切的问。 「去找!」卢战眯起眼睛,指着对岸河边的浅滩说:「如果他们活着,应该会在对岸登录。如果他们死了,尸首也可能就在对岸!分两批人马,沿着河两岸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身体剧痛袭来,沈清荷一度差点失去了知觉,无意间,她攀着一样东西,那似乎是一块浮木。 她急忙抱住,让脑袋浮出了水面,这才呼得几口新鲜空气。 「景见宸!」 不远处,一个人在水中浮浮沉沉,眼见就要没顶,沈清荷急忙划水过去,把景见宸也推到浮木边。 她抬头望去,只见对岸是一个浅滩,只要他们到达对岸的浅滩,就能捡回一条命了。 「景见宸……」她推了推旁边的人,他的手死死的箍着浮木,意识却似乎有些模糊。 「我不能死……不能死……」他反复喃喃念着这一句话。 沈清荷只看到一道红色从他肩头随着水波晕染开来,遭了,他的箭伤裂开了! 她加快了划水的节奏,此时已经疲惫至极,她仅凭着意志,一丝存活的信念,终于,到达了浅滩。 她扶起景见宸,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两人跌跌撞撞的向着里面走去。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卢战必定会着人来找。 她抬头望去,发现这对岸的山似乎有无数洞窍,她寻了一个藤萝倒挂最不起眼的洞窍,把景见宸扶了进去。 此时,她已疲累已极,把景见宸安置在山洞之后,她仰面一躺,沉沉的昏睡过去。 当她醒来时,似乎外面天色已经暗沉,她急忙一咕噜的爬了起来,到洞口探望,果然,外面天都黑了,现在距离跳崖时已经有一段时间,是否代表卢战的人已经离开了? 她心中划过一丝希望和惊喜。 「景见宸!」她回身来找他,却发现他依旧昏迷的躺着。 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她将手一缩,只见他肩头的地方黑糊糊一片。 沈清荷小心翼翼的解开了他的衣服,白璧般的皮肤上一道狰狞的裂口斜贯肩头,泛着乌色,裂口处正沁着鲜红的血色。 「应该是由伤口开裂引起的发烧。」沈清荷皱起了眉头。 景见宸俊美的面容笼罩着一片淡白的惨淡,沈清荷看着心里仿佛揪住一般,对他说:「我这样辛苦救你,你若是真死了,所有努力岂不白费?何况,你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倘若你死了,我该有多难过?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早该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保护你,偏偏要自作聪明。」 现在他最需要的是清热祛毒的药物,沈清荷托着疲惫的身躯站了起来,这样的药物在山里还是很好找的。 她到洞穴口附近寻了寻,她寻到了车前草,野菊,苦岑,蒲公英几味清热祛毒的药物,这几味加起来去热的疗效是极好的。 她不由得心中大喜,居然还被她发现了一块灵芝和一大块山蜂蜜,她赶紧的整块的揪下来,有着这些,或许景见宸真的能免于一死。 她的眼中绽放出灼灼的亮光。 回到洞穴,她赶紧将药物用口咀嚼然后涂抹在景见宸的伤口下,为了增加他的体能,她将山蜂蜜用手一点点抹到他的唇边。 「吃下去,吃下去,你才能活过来!」沈清荷焦急的盯着他。 他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嘴唇动了动,蜂蜜自己融入了他的唇内,甘甜的味道似乎唤醒了他的味觉,他将那蜂蜜咽了下去。 「太好了!」沈清荷高兴极了,自己吃了一块土蜂蜜和灵芝,又喂了一些蜂蜜给他,将灵芝嚼碎了喂给他一点点吃下去。 这洞中湿冷,眼看着就要天黑,倘若在这洞里过夜,景见宸恐怕身体承受不住。 沈清荷觉得还是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村庄,倘若有一户人家,就可以将他送到农户家过夜。 她再次从洞穴中探出了脑袋,可是这一次,面对他的,却是一根冷森森的箭头。 她的心一惊,仿佛掉入了冰窟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前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以箭指着她的头颅,冷森森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何青啊何青,你的命好大!」 沈清荷望着那冰冷而散发着寒光的箭头,僵硬的坐在地面上,恐惧溢满胸腔,然而经历了太多的恐惧,此时此刻,她已麻木了,剩下的只有无奈和悲凉。 她叹了一口气,自己重生一回,既然已经报了当初的杀身之仇,也应该满足了。或许,这是老天让她不要太贪心。沈家既然已经收回了,没有她在,先生和独孤傲应该可以代替自己将沈家好好的经营下去吧。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她的寿命竟也如此短暂…… 「阿青……」 她听到洞内传出虚弱的声音。 「阿青……」他的声音嘶哑,她看到一个影子爬着向她过来。 「原来二皇子也还没死啊!」卢战摇着头,手里的弓箭却纹丝不动,「我该怎么说呢?你这样拼死救他,他最后还是得死,我是不是该替你们哀叹一声?到底,还是你们的命不好啊!」 「你别过来了……」沈清荷看着那艰难爬行的黑影,泪水滚滚落下来,她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泛着血液的腥气。 她知道他这样子,伤口一定再次崩裂开来。 「阿青……」他距离她只有几米远,可是他使劲的挣扎着双手,却再也没有力气前进一步,肩头的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洞穴的地面。 「阿青……我不能不管你……都是因为我……」他徒劳的扒着地面,嘶哑的呐喊。 沈清荷不忍看他那样子,别过脸,抹去脸颊上的眼泪,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从未怪过你,要怪只怪我没有这个能力保护你。」 v第五十三章[11.02] 「啧啧啧……我看着感动了啊!瞧瞧你们这……」卢战面露狰狞,用力挽弓,「戏也看够了,去死吧!」 沈清荷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或许是命运,逃无可逃…… 「嚓!」 是什么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沈清荷本以为那声音该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可是她的身体没有半丝疼痛。 她蓦然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卢战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一柄长剑从背心一直将他的身体刺穿,他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 她震惊的抬眸,看向不远处,那里,立着一个高大的影子,身形魁梧,眸若星辰,竟似曾相识? 他一步一步走近,当看到坐在洞口的人的面容时,眼眸顿时放大,震惊溢于言表。 「你,怎么会是你?」他半跪在了洞穴口,扶住了她的肩膀,这样单薄的肩膀竟然是那个护着景见宸逃离的人? 他心疼,心痛,却有些恼火。 这件事,她本就不该牵涉其中,她知道这是怎样的危险? 「萧……乾……」她朱唇微张,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鬼魂一般? 他不是该远在北疆战场,为何突然像天神一般出现在这凌州城外? 萧乾心疼的伸出大手,抚了抚她脸上被野草划伤的血痕,那手掌的粗砺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疼……」 「你也知道疼?」他懊恼的说,「倘若我再来晚一步,你已经成了鬼了!哪里还能知道疼?」 他小心翼翼的把沈清荷扶了起来,沈清荷急忙转身道:「快带着景见宸离开这里!」 听到她急促的声音,那着急的样子,萧乾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悦。不过他此行的任务就是保护景见宸,他二话没说,立即进去,将景见宸背了起来。 「萧乾……「看到是他,景见宸终于叹了一口气,安下了心。 他的目光落在沈清荷的脸上,喃喃道:「阿青……谢谢你……我们真的没有死……」 沈清荷眸中似有水波闪动,用力的点了点头。 阿青?萧乾额头顿时有些发紧,有谁来告诉他为何二皇子叫沈清荷阿青?他不在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乾斜眼看了沈清荷一眼,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阿,青?」 沈清荷立即低下了头。 「我们赶紧离开!」 当萧乾带着他两人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等候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全副武装,看那肃杀的气氛,仿佛刚从战场归来经历过一场死战一般。 邓轩此次担任守护二皇子的副将军,一看萧乾出来,急忙上前接下了景见宸,将他安放在马上。 只见不远处的河滩上,躺着几具尸体,借着幽暗的光芒,可以看到那片已经被鲜血浸染,整个河岸泛着带着铁锈味道的血腥。 沈清荷顿时有些作呕。 「这些人……」她心惊的指着那些尸体。 「都是跟着卢战的人!去,将这些尸体全部掩埋起来,务必隐蔽!」萧乾一声令下,手下的士兵立即动手,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这一切。 萧乾道:「我们到达凌州郊区的时候,碰到了黑衣人,一路追踪而来,没想到就是卢战的人马。」 沈清荷看了他一眼,果然是战场上下来的人,那身上似乎还带着杀伐之气,举手投足之间犹如猛虎,如此凛冽。难怪别人称呼他为「虎威将军」,果然名副其实! 当邓轩看到男装打扮的沈清荷时,不由得一愣,挠了挠头,盯着她看:「这位兄弟好眼熟。」 沈清荷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在东山的时候他们一起生活那一段日子,岂能只是眼熟呢? 萧乾禁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少说废话,先找个村落,给殿下疗伤要紧!」 「是!」邓轩立即听令。 「你,上来!」萧乾骑在马上,对沈清荷伸出了手,沈清荷看了看他,有些犹豫。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倘若这样,她女子的身份岂不是很容易曝光? 「那个……能不能单独给我一匹马?」她试探着问。 「不行!」萧乾的脸已经板了起来,不由分说,他探身一拉,就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这么霸道!」沈清荷低声咕哝着。 「你才知道?」萧乾唇角微勾,此时,抱她在怀,心情方才好一点。 马队整肃,显然是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的。 萧乾一马当先,马队立即跟上,如游龙一般穿过黑黝黝的山路。 山路两边,枯枝横生,夜枭发出可怕的低鸣,即便是在这样可怕的环境中,可是,身后,却有一人强壮而温暖的胸膛为她依靠,她竟觉得无比的心安。 想起那可怕的逃亡,面对死亡的恐惧,这是一条捡回来的命,是否证明老天待她不薄?或许,当初那位算命先生说的真的没错,她这一世,注定长命百岁,富贵荣华。 她这样想着,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合上了眼睛,昏沉沉睡去。 感觉到怀中女子均匀的呼吸,萧乾低头看了看,她似乎疲倦已极,他未赶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微微蹙眉,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她经历这样的可怕。他伸手将她的头往怀里推了推,让她睡的更舒适一些,紧紧的抱着她,看向那黑黝黝的前方。 两个时辰之内,便到达了一个村落。 v第五十四章[11.02] 当沈清荷醒来的时候,便看到点点灯光,虽然人家不多,不过七八户,这淡黄的灯光却让她心生暖意。 寻了一户人家,萧乾首先安置了景见宸。 灯光如豆,躺在床/上的景见宸在士兵的侍候下擦洗过身体,上过药膏,并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躺下。 与之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想起之前种种凶险,种种恐惧,种种绝望,想起跳崖前的生不如死,他心有余悸。 他睁开了眼眸,那原本明亮清澈的眸子中,此时此刻却多了一抹厉色,这是从前没有的。 景见越,你想我死是吗?可惜……现在我没有死,事实证明,我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接下来,死的……只有你! 不一会儿,萧乾端了一碗小米粥过来,亲自送到了他的床边。 「殿下……起来吃点东西再睡,伤口也恢复的快些。」 看到他风尘仆仆身着戎装的模样,显然是一连数日从北疆急急赶过来的。 景见宸收敛了眸中的厉色,感激的看着他:「多谢萧将军……倘若不是你……」 「殿下别这么说,我接到皇上密令,此次定然会护着殿下,一路安全抵达京城,到底宫内。」萧乾笃定的说。 景见宸微微苦笑,此时此刻,能做到这件事的,恐怕也唯有他了。 「何青呢?」景见宸接过了稀粥,喝了几口,又抬头问道。 萧乾一怔,答道:「她应该也在休息了。」 「她在哪?我要去看看他!」说着,景见宸就急着要翻身起来,萧乾急忙拦住他:「殿下伤口才刚刚包扎好,不宜多动。她现在大约已经休息了,明日再见吧。」 「她休息了呀?」景见宸有些遗憾,点了点头,反正,来日方长。他若做了皇帝,一定封她一个大大的官位。 出了景见宸的房间,萧乾令人在他四周严加防卫,这才走入了沈清荷所在的房间。 开了门,看到是萧乾,沈清荷吃了一惊。 只见她三千青丝披散肩头,虽然换了农户的蓝色布衣,却挡不住她秀美如花的容颜,只是那脸上的几道血痕却显得那么刺眼。 「我……我要休息了……」沈清荷扶着门说,那样子似乎没打算让他进来。 萧乾有些恼火,方才看到景见宸对她的亲密态度,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了。 他向前一步,逼的沈清荷往后退了一步,萧乾顺便握住了门板,往后一推,就把门给关上了。 他这动作让沈清荷有点心慌,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堂堂虎威将军,这样做会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他执住了她柔滑的手,一双星眸炯炯的看着她。 「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两个男子关在一个屋子里……」沈清荷被他逼视的垂下了眼帘,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霞。 「断袖?」萧乾不羁一笑,「我不在乎!反正我这个将军也没什么八卦让他们聊,既然他们能聊得开心,有谈资可聊,那就让他们聊好了。」 听他这么说,她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会是…… 她想起了当初她说的话,倘若他活着回来,就许他春/宵一夜。 她真是后悔了,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现在他真的活着回来了,难道要兑现她的承诺? 她吞了一口唾沫,一颗心禁不住吊了起来。 「在想什么?」萧乾抬起了她的下巴,看到她脸上的红霞,分外的可爱,禁不住笑道:「你不会在想那什么……」 看着他暧/昧的表情,沈清荷生气的瞪了他一眼。 萧乾禁不住勾起了唇角,方才的疑虑憋闷此时都被她这可爱的小眼神一扫而空。 「我帮你擦药。」萧乾扶着她坐到了床边,「别瞎想些有的没的,你经历大险,得好好休息,看你这模样,一身是伤,憔悴的我都看不下去了。我又不是禽/兽,天天想着那事,你即便有怎样的允诺,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他温柔的声音让沈清荷吃了一颗定心丸。 萧乾取了自己随身带的白玉盒子,道:「这是上好的创伤药,白玉膏,我先替你擦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你一个女子,倘若脸上留下疤痕,以后怎么是好?」 他坐在她的对面,手指上的薄茧轻轻摩擦在她的脸上,那药膏带着淡淡的清香和凉爽,伤口抹上了药膏以后,就没有方才那么火辣辣的感觉了,的确舒服很多。 沈清荷安静的坐着,却发现他浓黑的剑眉不自觉的微蹙,手情不自禁的捂向自己的腹部。 「是怎么了?」她担心的问。 「没事的,就是……旧伤复发。」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时,发现手上有些湿润,带着鲜红的颜色。 沈清荷大吃一惊:「你的伤口这么深,还骑马打斗,不复发才怪。」有上好的创伤药怎么会只想着她,却把自己忘了呢? 沈清荷想着觉得有些难受,道:「我替你重新上药包扎吧。」 萧乾点了点头。 他到了门口找外面的士兵要了纱布,棉花和剪刀,却只是打了一个门缝让士兵递进来,并没有让人看到沈清荷此时的模样。 她长发披肩的样子,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这小房间里并没有像样的桌椅,两人只能并肩坐在床边。 看到萧乾脱衣服,沈清荷禁不住别开了脸,额上冒出了汗珠。 「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萧乾一句戏语,让沈清荷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v第五十五章[11.02] 想起了那夜,若不是他那么霸道,又怎么会…… 算了,不想了。 沈清荷转头时,他宽阔而精实的胸膛曝/露在她的眼前,她心口微微起伏,有些慌乱。 目光落到他的腰间,只见那里果然有一条既长又深的伤疤,豁然已经裂开了。 沈清荷看着都觉得疼,这样深的伤口啊…… 「这是剑伤,当时晨国的将军偷袭我军敌营,我尚未来得及穿盔甲,一剑已经划过我的腹部,那一刻,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沈清荷咬着唇,用棉花蘸水轻轻的清洗伤口处的血渍,尽管动作很轻,可是他依旧疼的呲牙裂嘴。 「我当时想,不为别的,就为了沈清荷的一诺千金,我就是肠子流出来了,也得把它塞回去……然后,活着爬回去……」 他戏谑的看着她,她真不知道他说的那句话是真是假,听到他又提到那个承诺,禁不住心生懊恼。他还说他不是禽/兽,不会天天念着那事,现在他不是又在念吗? 她手下略微用力。 「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怎么觉得我自己上药还没这么疼呢。」 沈清荷只得手下又放轻了一些,上了药膏,这药膏极为灵验,上过之后血口又止住了。 她拉出一条纱布细细的替他绕过缠绕,叮嘱说:「你的伤还是不要骑马的好,我看,不如你们明日到了官道之后,买一辆马车,你同景见宸坐马车比较妥当。」 「恩,都听你的。」他低头看着她,那乌黑油滑的青丝拂过他胸/前的肌肤时,苏苏麻麻,痒痒的感觉,让他产生一种异样的舒服。 他的眼眸有些迷乱,仿佛跌进了她温柔的漩涡一般。 「你们的军装最好也换成普通人的衣服,否则更加容易引起注意。」沈清荷又叮嘱道。 「恩。」他轻轻应声,那声音听起来好像要睡着一般。 沈清荷已经包扎好,疑惑的抬头看他,却感觉自己腰后被一只火热的大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紧紧抵住了他精实而健壮的小麦色胸膛。 她顿时觉得血都涌上来了:「你干嘛?」那声音仿佛蚊子般细小呢喃。 他低头,看着那双如小鹿般瞪大的眼睛,含着笑意说:「闭眼,我的小傻瓜。」 说罢,他一手钳着她尖尖的下巴,对着她淡粉的唇吻了下去。 她的身体被他一只手臂禁锢着动弹不得,想要挣扎,却又怕害得才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崩裂。 她有些无可奈何,面对别人她是强势的何青,可是面对这个比她更加霸道的人,却毫无办法。 他小心翼翼的舔着她的唇,浓重的男子阳刚气息将她环绕,让她无处可逃,那唇上传来的苏苏麻麻感觉,仿佛电波一般,很快传染到她全身每一根神经。 她的唇犹如樱桃,又似蜂蜜,是那么的甘美,他已经不满足于舔舐了,他强势的开启了她的牙关,犹如龙卷风一般冲撞进去,占领每一个属于她的领地。 沈清荷只觉得浑身酥软,仿佛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的了,他那样强势,仿佛要将自己剥皮拆骨,吞入腹中一般,那吻如火般撩起了她身体感官上所有的渴望,让她情不自禁的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终于放开了她,看着怀中的女人大口大口的喘气,脸上绯红如艳丽的晚霞,他心满意足的摸着她的小脸,仿佛这个吻就宣誓了她是自己的女人。 他心里暗自可惜,可惜他刚才说了自己不是禽/兽的话,否则……否则这一吻下去肯定擦枪走火…… 沈清荷觉得自己总是被他逼得无处可逃,不由得有些懊恼,手在他胸口用力捶了两下。 他勾起唇角,戏谑的看着这个不服气的小女人,道:「你要是不服气,你咬回来呀?」 沈清荷咬咬牙,白了他一眼,自认她实在没有他那么厚脸皮,能说得出这种话做的出这种事。 天色已经不早,为了让沈清荷早点休息,他打算出去了,回头对她说:「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同我们一起上京去吧。」 沈清荷一怔,在他快要出门时,开口:「我要回凌州。」 萧乾愣住了,蓦然回身,定定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要回凌州。」她确定的说。 萧乾喉头滑动了一下,说:「清荷,别任性。这件事很危险,你差点丧命在卢战的箭下,你怎知凌州没有他的余党?如果你回去,说不定正好落入他们的陷阱。」 「景见宸走了,他们有什么理由抓我?倘若我跟你一起上京,将来呢?将来我何时才能回到凌州?」 萧乾噎了一下,私下里,他根本就不希望沈清荷回凌州,因为他希望她跟他一起回到京城,届时他可以帮她安排一个身份,然后经过父亲的允许之后就上门提亲娶了她。此后,她便是他的夫人,永远都呆在京城和他在一起。 可是这样想,是否太自私了? 沈清荷见他哑然,一双清眸坚定的看着他:「我要回了沈家的家产,我便要好好守着沈家的家业。凌州是我的故土,我不想离开。倘若抛开了凌州的一切,我就一无所有。」 萧乾有些迷惘的看着她:「那么,你的将来里,有没有我?」 沈清荷垂下了眼帘,别开了眼睛,低低喃道:「我……不知道……「 此时此刻,萧乾仿佛感觉心口被剑刺了一刀一般,比起真实的伤口,更加的疼痛。 他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悲凉:「你可以为了景见宸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你可以为了沈家的家业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你可以在无依无靠的时候去求助你的连璧先生,可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有想过我?我在你的眼里,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我萧乾为了你一句话,死了也要活着从战场上爬回来,可是,我在你的心里到底排第几?「 她蓦然抬起了眼,只觉得心如刀割,他说这些话,让她很难受。 「好,我现在数一数。沈清荷,首先,排在第一位的是你沈家家业,对不对?排在第二位的,是你的连璧先生对不对?排在第三位的,就是现在躺在隔壁的景见宸殿下?或者,中间还有个阿猫阿狗奴仆下人的,中间还能七七八八的排成一排。最后呢,末尾上,就是我萧乾了,从头到尾,我就是个傻瓜,傻乎乎的天天想着你念着你,你呢,高兴起来的时候可能会想起有我这么一号人,忙起来早已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说的对不对?」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哽咽了,眼眸中的星光黯淡了,熠熠的水波在不住的闪动…… 沈清荷眼中落下了泪水,他为何要这样说她?他明明知道那不是事实。 沈家家业是很重要,可是……他也很重要…… 见她没有作声,萧乾更觉自己的可笑:「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好,从前就当全是我逼迫你,我萧乾从来都不会逼女人,除了你之外。今日,我清楚了,心里明明白白的。从前的那些事情,就当我痴人说梦!你要回凌州,好!好!好好的去守着你沈家的万贯家财吧!」 v第五十六章[11.02] 说罢,他转身离去,「砰」的一声,门紧紧的合上,惊在她的心里。 她抬起了眼眸,眸中有几分错乱,可是……他说的却没有错,从来,在她的心里,没有任何东西比她的沈家万贯家业更加重要,包括萧乾。 这次一别,何日才能再见? 她有些迷惘,将来回想起今日的选择时,她会后悔吗? 她疲倦的摇了摇头,倒头躺在了床/上,她也不知道。 用尽全身力气去爱一个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重活一世的她,似乎并不知道。 第二天大早,沈清荷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人声和马声,一大早的,似乎大家都已经忙碌起来,隐隐还听到萧乾吩咐的声音,她急忙起了身。 她身上穿着农户家蓝色的土布衣服,却觉得那腰身着实太肥,找了一条布带,将腰间系了,这才合适一点。 她坐到了窗边,梳着乌黑如墨的长发,三千青丝垂下,已经长及腰间。 就在此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眸中露出错愕之色,难道还是萧乾? 她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想起了他们昨日的争吵。 这时,敲门声越发的紧了,敲的她心里好生烦乱,走了两步把门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是身着布衣的华美少年。 「阿青!」景见宸兴奋的喊了一声,可是当他看到她这副模样的时候,顿时犹如木雕泥塑,仿佛定住了一般。 「是你。」沈清荷见是景见宸,紧着的心顿时松了一些。 「你……」景见宸望着眼前的人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早知道他俊美中带着阴柔,可是如今亲眼看到她这副模样却是另一番感觉。 眼前的人儿,秀发如黑绸披肩,眉若远山眼似秋水,鼻似琼玉唇似樱花……她的容颜,仿似白玉上的水墨画儿,美的雌雄莫辩,让人心生涟漪…… 「怎么了?」沈清荷说着,一手挽起了长发,以发箍束着,恢复了往日英姿勃勃的模样。 景见宸顿时心中一阵失落,心里情不自禁的想着,倘若她梳起云鬓,戴起钗环,缀着明月珰,身披云锦薄纱,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景见宸?」沈清荷奇怪的将手在他发怔的眼前挥舞了一下,「魔怔了吗?」 景见宸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染起粉淡彩霞,呐呐道:「我看你起床没,昨日睡得可好?」 沈清荷微微一笑:「还好,我看你恢复的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毕竟你上京路也会艰辛,我相信你定然会否极泰来的。」 听到他这番话,景见宸心中温暖,道:「萧乾已经叫到了马车,你同我一起坐吧?」 沈清荷摇摇头:「我要回凌州。」 景见宸惊愕的望着她:「你为何还要回去?我以为……以为你会同我们一起上京。」 沈清荷云淡风轻的微微笑道:「我的家在凌州,岂能说走就走。」 她走出了房门,看着外面人马忙忙碌碌。 景见宸急忙跟了过来:「可是,倘若你跟我们一起去,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甚至更多。而且……「 「而且什么?」她蓦然回头,一双水样明眸定定的望着他。 那光芒竟让他不敢直视,只觉得心口仿似有什么东西在乱撞一般,「扑通扑通」跳的好快。他虽未皇子,宫中自然少不了美丽的女子,可是他却从未对哪个女子产生这样的感觉。何况,站在他眼前的是个少年啊! 而且,他舍不得和她分开,这是他想说的,可是他却没办法说出口,当他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的时候,不由得惊愕异常,为何会这样?这种隐藏于心难于表达却又隐讳的感情,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而且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他低了头,口是心非的说,避开了她明亮的目光。 不远处,萧乾已经卸下了戎装,换了一袭玄色黑衣,英姿飒爽的立在院子里,墨发随风飞扬,浅银色的云纹随着衣袂翻飞忽聚忽散。 他早已看到走廊上说话的两人,浓眉如墨纠结在一起,迅速别开了脸。 「将军,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邓轩禀告道。 「恩。」他点了点头。 这一行军队都卸下了军装,换成了普通人的衣服,马车除了坐人的位子,其他地方面堆积了一些杂货,佯装成商队行动。 「没关系的。」沈清荷知道景见宸的担心,安慰他说。 这时,只见外面一人骑马狂奔而来,直到农户的院子门口,立即刹住了黑色骏马。 当他的目光触到沈清荷的时候,绽放出无比激动的光芒。 「东家!」 沈清荷立即抬眼,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萧乾望过去,只见那马上坐着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男子,或许因为沿河踏水,他的衣摆已经湿透了,头发也被汗水打湿,白玉般的脸上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却掩不住看到沈清荷时的兴奋。 他是谁?这个模样俊秀看起来有些放浪/不羁的男子? 「独孤傲,你怎么来了?」沈清荷大步的迎了出来。 独孤傲立即翻身下马,也顾不得衣服的湿漉,一把上前拉住了沈清荷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看她:「你没事吧?」他喘着气说。 「没事。」沈清荷笑道。 「没事就好!」独孤傲总算放下了心,仰头大笑,「哈哈……太好了!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沈清荷疑惑的问,这件事她似乎并没有安排独孤傲知道。 独孤傲责怪的说:「我偷看了你给苏及的信,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当我看见河边的血迹时,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生怕……」 v第五十七章[11.02] 他真的好怕,想起以为沈清荷死了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脏好似停止跳动一般。 「往后,这样危险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你答应我。」他郑重其事的嘱咐。 沈清荷微微勾唇,没有作声。 萧乾扶了扶额角,突然觉得有些头痛,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到底出现了多少男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有种想拔剑的冲动,拔剑砍了那只握着沈清荷的手! 他大步上前,不着痕迹的隔在了沈清荷和独孤傲之间,迫得他们不得不分开手。 「这位公子从何而来?」那低沉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敌意。 独孤傲后退了一步,眯起了桃花眼,眼前的人相貌不俗,气势迫人,他是什么人? 「我为我们东家而来,我来,是接她回去的。」独孤傲抬起了下巴,直视着对方毫不客气的眼神。他独孤傲,不管是面对谁,可是不带怕的。 萧乾隐怒,回头看了沈清荷一眼:「你真的……要跟着这小子回去?」 沈清荷点了点头,这一次她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而是直直的看着他,轻声说:「我说过,我要回凌州的,有缘再见吧,保重!」 「不要走……」突然,当着这么多人,他伸出了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 独孤傲愣住了,眼前的男子是谁?当他看着沈清荷时,眼中为何会散发出如此浓重的情感,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女人一般? 景见宸呆呆的望着萧乾和沈清荷握着的那只手,惊得张开了嘴巴,他们……是……断袖?什么时候的事? 她望着他的眸子,如海般深沉,倒映着她的影子,如火般炙热,带着几分恳切,带着几分退让,带着几分求饶。 他身为虎威将军,从来都不会做的事,从来都不会说的话,都用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上。 沈清荷看得心里犹如有东西在撕扯一般,然而,她合了眼,当睁开时,是那样的决然。 她缓缓拨开了他的五指,一根一根放空…… 「对不起……」她低低喃语。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空空的五指,心仿佛空了一片,她近在咫尺,却似乎怎么都抓不住…… 她回头看了景见宸一眼,道:「公子保重!」 说罢,随着独孤傲离去。 独孤傲翻身上马,她翻身到了他的身后,扶着他的腰,低头看时,只见萧乾那似乎带着温度的眼睛紧紧黏着自己。 她低叹了一声,道:「走吧!」 「驾!」 骏马腾跃而起,她听到耳边的风声,亦仿佛能感觉到不远处那人的不舍,怨怒和哀伤。 她曾心动,她曾不舍,她曾难过,她沈清荷的心不是铁打的。 可是…… 此时此刻,在她的眼里,没有任何人比得上沈家的百年基业,哪怕是萧乾,哪怕是独孤傲,哪怕是连璧。 这一点,她心里清楚的很,那是她的责任所在。 所以,萧乾,不要恨我,现在的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沈清荷话出不悔,倘若有缘,再见…… 好一个绝情的女人! 萧乾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五指,虽然她已经选择了她的万贯家业,可是他的心里却依旧那样的不甘和不舍。 他缓缓合上了眼,眼中满天星光仿佛被都明灭了一般…… 如果这段感情中有一个胜者,她已经是那个高高扬起胜利之旗的女人了。骄傲如他,却不得不承认,她一个小小女子竟然已经能操作他的喜怒哀乐。 他磨了磨牙,沈清荷,你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 看着将军那乌云盖日的脸色,邓轩小心翼翼的问:「将军,你还好吧?」 萧乾蓦然睁开眼,狠狠瞪了他一下,斥道:「胡说什么?!本将军岂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 邓轩嘴角抽了抽,默默的道,将军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呢,对一个男子,这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这……浓浓的基情到底是哪门子的儿女情长啊? 一干人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男子玄衣如墨,一马当先,狠狠抽下一鞭,呵道:「走!」 回到沈家的当天,沈府的戒备又加强了一倍。 原本是连星加上四大护卫,现在又加了四个护卫,前前后后院子,日夜巡逻。 正如萧乾所说,沈清荷也担心卢战会有余党,想起当初卢战那冷森森的箭头,让她心有余悸。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永远护着谁,想要承担起这万贯家业的重担,便要承担起这个风险。 夜色渐深,沈府偌大的书房里灯光依然亮着。 书房中大气而古朴,墙角陈设着清雅的水墨古梅瓶,格架上摆满了各色书籍,包含古往今来的名家的作品,桌面上珐琅彩的金丝雕花凤头笔架,紫玉的文房四宝一溜的排着。 沈清荷披衣在灯下审阅账簿,对于刚刚收回的店铺财产,今儿她才得了闲好好的清点一番。 如果她遇到的最大的麻烦,还是人手的问题,连甲乙丙丁四大掌柜的确不错,不过他们早已忙得团团转不能分身,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在手下培养出一批得力的掌柜出来,再分派到沈家各个下属门店去。 想起培训掌柜的种种事宜,她提笔想了想,「刷刷」写了一封长信,回头让连星送给连甲,让他们兄弟四个好好开个会,按照她指示的方案培养出更多的新人出来。 v第五十八章[11.02] 这时,南月儿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封邀请信,白天的时候沈清荷看过,眼眸在那信上微微顿了一下。 「公子,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你打算去参加吗?」南月儿问,她心里满是疑惑,在她的手里是凌州府商会的邀请函,上届商会的会长是齐钰,如今齐钰被流放了,自然不行,现在邀请函发到了她的手里,倘若去,以今日「何青」的地位自然要争个龙头老大的位子,可是她毕竟是女子……所以南月儿觉得这件事着实有点让人纠结。 身为一个女子要想成为凌州商界的龙头老大,那得需要多大的底气和胆量啊。 沈清荷眼眸微沉,道:「去,何为不去?」 南月儿面露忧色:「倘若去了,在这凌州府可是没有回头路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从未想过给自己留回头路。」 南月儿看了她一眼,禁不住暗暗乍舌,公子的心性果然比自己想的要坚定的多啊。一旦成为商会首领,何青的名字还不跟生了根一样,倘若想以女儿之身退出,那可就难了。 沈清荷将写给连甲的信用信封装起来,递给了南月儿,道:「你把这信给连星,让他交给连甲。明日商会,你替我好好准备一下。」 「是。」南月儿接了信封,应了声。 沈清荷忙完了工作,这才往自己房里去休息了。无意间,她想起了她那日在出城的时候看到天上放出的响箭,难道说那是卢战的信号?也就是说卢战早已察觉她混淆视听的计谋,做出了应对之策。可是,以她对卢战的了解,他不像是那么有谋略的人,难道说他背后还有人? 她自嘲的一笑,这两天风平浪静,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她现在该想的是,如何面对明日傍晚的商会了。其实,商会之首领不过是一个虚名,她并不在意,不过既然那些人争得头破血流,她也不介意去看看热闹,拿走属于她的东西。 她能走到今天,唯有两个字而已——不怕。 第二天清晨,南月儿依照她的吩咐,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镜前的人,九色玉珠镶嵌的银冠束着乌黑发亮的长发,身着镶暗金缠枝莲纹云锦青缎长衣,腰缠羊脂白玉佩带,脚踏翻云靴,真是面白如玉,修眉俊目,顾盼神飞,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南月儿看得都呆了,笑道:「要是谁嫁给公子,当真是有福气。」 沈清荷勾唇一笑,嗔道:「又胡说!马车备好了吗?「 她急忙点头:「备好了,不过商会不是在晚上吗?」 「白日里我想去巡视一下店铺。」 马车沿着凌州府的主道缓缓行驶,每到一处,沈清荷都会仔细查看附近的商铺情况,连着其他人的铺子,她也会细细观看一番。 这时,耳畔传来女子的吵闹叫喊声,她掀开帘子调头看去,只见有几个人围着一家门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那门口竟有些眼熟,她定睛一看,「齐府」二字映入了眼帘,她豁然想起这是齐府的老宅。 她微微眯眼,齐家的主心骨已经没了,这是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齐府门口,人群当中吵闹的是两个妇人。 一个穿着洗得有些发旧的牡丹暗花绸裙,发鬓间还插着几支简单的钗环,另外一个却穿着一身发白的蓝色粗布衣,连只簪子都没有,这气势上豁然就差了一截。 穿着绸裙的妇人正是齐家的二夫人尤氏,穿着粗布衣的是大夫人许氏。 两个人都是泼妇,都是双手叉腰,恶语相向,骂得那叫一个乾坤颠倒,精彩绝伦,骂着祖宗八代能用的词都用出来了。 「你这个贱妇!谁说这齐府的老宅子是你的?你眼睛瞎了不是,没看见那匾额上写的,既然写了一个‘齐’字,又怎么可能是你这个姓尤的?」许氏怒骂道。 「呵呵!许氏,」尤氏双手叉腰得意洋洋,「你就后悔吧!我手上可有着房子的契约,你想要回去?简直是痴心妄想!谁说这宅子是齐家的?信不信我回头就把这个牌匾给摘了?马上给你换成尤府!当初你跟你那个宝贝儿子赶我们出来的时候那是有多得意啊,我们就跟狗一样被你们赶出来!你记不记得,你宝贝儿子齐钰拿鞭子抽的我儿浑身都是伤,这些你都忘了吗?你要是好性子来求我,我倒是还有一口剩饭赏给你吃,你若是这副德行,我只能说一个字——滚!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 「你……」许氏气得手指着那妇人的脸,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周围围观的人悄悄议论着。 「那齐钰流放以后不是齐家还有几间老铺子吗?怎么就沦落成这样了?」 「你还不知道呢,齐家本就还欠着人家不少钱,原先有铺子周转着,这铺子蓦然的就给收了,那钱找谁要呢?还不是找齐家这几位吗?」 尤氏听到这些人的话,更加得意洋洋了,她虽然也没什么财产,好歹还有个老宅子,又从娘家捞了些东西过来,日子虽然不比从前,温饱还是没问题的。幸亏她早点和齐家分家,不然她都要受连累。 看着许氏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她真是心里痛快啊。 「啧啧……」她指着许氏身上的土布旧衣,讥讽道:「想想你齐家当初是多么风光,没想到现在连一件绸裙都穿不起了,可怜啊可怜啊!」 许氏愣愣的看着她,恨不得在她那张脸上抓出五个窟窿出来,她堂堂齐家大夫人,何时需要人来可怜了? 「娘!」齐闽从里面走出来,咬牙切齿的看着许氏:「别跟他废话!关门,放狗!」 他对许氏恨之入骨,当初如果不是她,暖玉又怎么会死?今日看到她这副模样,犹不解气。 「砰!」的一声,大门在许氏的眼前关上,碰了她一鼻子的灰。 这时,只听到那院子里头几声「汪汪」狗叫,一听这声音不好,围观的人赶紧一哄而散。 只见,狗洞里窜出了一条恶狗,直扑许氏而来,她吓得腿脚一抖扑倒在地上。 「呜呜……」此时此刻,无尽的委屈郁积于心,虽然那黄狗没有咬她,可是她吓也吓得够呛。 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想起了被流放的儿子,她顿时悲从中来,垂足顿胸,好不凄惨。 这时,一定银灿灿的东西从天而降,滚落到她的眼前。 一辆华丽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她旁边,那银子正是从马车上滚落下来的。 她惊愕的抬了头,金黄色的帘子随风轻轻拂动,从那缝隙里,她看到了那个人如白玉一般的面容。 她眼眸顿时睁大,换做了一副母夜叉的恶相,狠狠把银子砸在马车的跟前,怒骂道:「原来是你!你这个混帐东西!老娘就是饿死,也不会要你的银子!你害得我齐家败落至此,你会有报应的!」 帘子缓缓掀开,沈清荷清冷的看着地上的人,她那乱蓬蓬的头发,还有那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摇了摇头。 「连星,把银子捡起来。她不需要,自然有需要的人,银子都是生意人一分一毫辛苦挣来了,别没的给了无用的人糟蹋了。「 v第五十九章[11.02] 她看了一眼那女人,平静道:「许氏,这世间的事总归是一报还一报,当初齐钰是怎么夺了沈家的财产去的,我只是一样要回来而已。记住,我不欠你们齐家一毛钱,一分情。别忘了,你们当初是怎么对沈家的。」 连星从地上捡起了银子。 「走。」沈清荷淡淡道。 「沈清荷——」许氏大叫起来。 她并没有应声,马车骨碌碌转动向前行驶着。 许氏用沙哑的声音恶毒的诅咒:「你做的这些事,别以来别人不知道,老天就不知道!我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都没有良人!诅咒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天老天会替我收了你——,你欺神骗鬼,你会有报应的——」 恶毒嘶叫的声音在沈清荷的身后回响。 「公子,要不要处理她?」南月儿蹙眉,「她骂得好难听,让人收拾她一下。」 「不必了。」沈清荷淡漠的摇头,「倘若真如她所说的,我欺神骗鬼上天有报应,好,让它来吧,我拭目以待。」 她不信鬼,不信神,只相信自己。 路经一个新开的胭脂铺子,淡淡的香粉味从里面透出来,沈清荷心中一动,让连星停了马车,她欣然抬脚走了进去。 她看着柜台里玲琅满目漂亮的胭脂盒,眼中透出喜色,这些东西她好久没用了,从前却是极为喜欢的。她从前最爱的就是胭脂香粉的味道,每每凌州府有新开的店子她都会逛一逛。 她拿起一盒胭脂,在鼻前嗅了嗅,陡然,只觉得异香扑鼻,顿时头晕目眩。 「连……」她望着门口,视线霎那模糊,连星还在弄马车,就在连星要进来的当儿,侧门里一个黑影就把沈清荷给抓了过去。 当连星进来的时候,店堂里哪里有人? 「公子!」他大惊失色,连小二都不见了人影。南月儿急匆匆的进来,看见连星的模样吃了一惊:「公子不是在看胭脂吗?」 「不好!」连星神色大变,赶紧俯身探向柜台后头,只见那角落里躺着一个掌柜模样的男子,他急忙过去一探,那人喉间血迹斑斑,早已是见血封喉,没气了。 南月儿惊得目瞪口呆,急得团团转:「这……这一丝头绪都没有,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啊?赶紧通知独孤先生和连璧先生啊!」 当沈清荷醒来的时候,她蓦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这地方的设施却又有点眼熟。 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立即坐起来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亦是完好无恙。 这是一个客房,低调而奢华,真丝的月白背面和床帐,雅致的青花瓷器,应该是一个高档的客栈。 房间的门紧紧关着,似乎门外有人守着。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想要打开,谁知道那门是从外面锁起来的。 她蓦然吃了一惊,是什么人?到底是谁将我掳劫过来?难道真的是卢战的余党? 突然间,门「嘎吱」一声开了,门口立着一个白面清秀少年,穿着一袭浅蓝色锦袍,他唇角微微勾起,冷冷看着沈清荷:「你醒了?我们公子要见你,跟我来吧!」 这少年很面生,她从没见过。 沈清荷冷冷道:「尊驾何人?你家公子又是何人?为何要把我劫持到这里来?」 少年看着她,眼底透着冰冷的寒意,鼻子里哼了一声:「若是按我的意思,你这祸害一剑杀了便罢,你这女子留下来也是个灾难,可惜啊,偏偏我家公子心慈,还打算给你一线生机。你别不知好歹!」 他们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少年看她不动,以眼示意身后的黑衣人,两个黑衣人正打算上前,沈清荷却道:「不必了,我跟你去就是!」 去了,自然就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清荷跟着少年,出门是一个小花园,园中菊花盛放,曲苑流水,十分雅致。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 她的记忆蓦然苏醒,没错,这里,还是在凌州府,是华桂轩没错! 这些人有恃无恐,难道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么? 到了一个厅堂前,少年前去禀报,他出来时,水晶帘子发出「哗啦」的声音。 「你进去吧!」少年从她身后推了她一把。 沈清荷一个蹑趄穿过帘子进到花厅之中,便看见一个身着月白丝袍的男子斜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只晶莹透亮的酒杯,屋子里淡淡的泛着酒气的芬芳。 那男子半张脸戴着黄金面具,的确是她不曾见过的。 「你来了?」他懒懒道,目光却如锋利的刀剑一般,扫在她的脸上,看得极为仔细。 「果然长得不错。」话音落下,不知道他手里什么东西抛出,那东西击打在自己的发冠上,发出「叮当」一声,发冠落地,青丝如流瀑一般披散在肩头。 沈清荷垂眸一看,地上那,原来是一枚金珠。 她冷冷道:「我如果没猜错,阁下肯定是卢战背后的那个人。」 「有点意思。」男子仰头,饮了一口杯中深红色美酒,嘴角溢出一丝红色液体,道,「你还能猜出点什么?若是猜中了,有赏。」 沈清荷的心紧了起来,她看不出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打算?这样反而更加可怕。 倘若他想杀了她,方才趁她沉睡,大可一剑刺了她。他到底目标何在? 见她没有说话,男子似乎有些不满,道:「你过来……」 沈清荷定定的看着他,反而后退了一步,她看看身后,突然「咯吱」一声,外面的门豁然关闭了。 她吞了一口唾沫,紧张的抓着袖口,难道……难道他想用强? 男子搁下了酒杯,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他身形修长而挺拔,宽松的月白丝袍,松松系着锦带,倒颇有些风/流倜傥,放/浪不羁的味道。 他走了过来,一把攥住了沈清荷的手,露出恶意的笑:「你可知道,你这张脸,可是值不少钱。听说你和景见宸那个傻子称兄道弟,又和萧乾那个家伙牵扯不清。你说,倘若你做了我的侍妾,他们会做何感想?」 v第六十章[11.02] 「恩?」说罢,他伸出一只手臂把沈清荷箍在了怀里,勒的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用两只手指钳着沈清荷的下巴,逼迫着她同自己对视:「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很聪明的吗?我倒要看看,你现在如何解决这个困境?要么乖乖做我的侍妾,要么……死……」 她被迫看着那双眼,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冷的似乎没有一点温度,不像是活人该有的。 一如他的眼一般,他的手也冷的让人想逃脱。 「景见越殿下,你何必苦苦逼着一个平民女子做您的侍妾,未免也太自贬身价了吧?」 男子怔了一下,错愕的眼神划过,他掐着她下巴的手指缓缓松开,雪白的下巴上映出两道红痕。 可是,他箍着她的手却并没有放开,反而更紧,他几乎贴着她的脸,勾唇一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少人知道我喜好胭脂水粉,但凡新开的店子我都会去瞧瞧,但是殿下却知道。可见殿下的情报网络之完善,心智谋虑超于常人。我早就怀疑以卢战的心机是没法抓住我的,我一直在猜他背后的高人是谁。最后能直接证明殿下身份的,就是殿下衣服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不错,」景见越赞许道,「卢战死的不冤。」 「殿下不去追二皇子,为何……」沈清荷的话未说完,一只冰凉的手已经卡住了她的脖子,顿时气都呼不过来,脸色立即白的如纸一般。 「没有人能置喙本宫的安排,」他面色突变,恶狠狠道,「你以为凭着萧乾就能一路抵达京城,我会看着,或许,他们到达京城的时候,早已变成了亡灵……」 「哈哈……」他仰头大笑,低头看着沈清荷,蓦然甩开了她,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痛楚袭来,她伏在地上狠狠蹙眉,这个大皇子果然如传说中的乖吝狠辣,喜怒无常,倘若他坐上了皇位,她真的难以想象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可是她担忧不了那么远了,景见越已经给出了选项,要么做侍妾,要么死…… 他是说一不二冷酷无情的人,她若是开口说半个不字,她可以想象自己一定身首异处。 「你选好了么?本宫一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冷眼瞅着伏在地上的女子。 沈清荷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不卑不亢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殿下身边缺的是智谋之士,如果一定要呆在殿下身边,我选择做谋士,而不是一个毫无用处是个女子都能做的侍妾。」 「就凭你?」景见越嗤笑的看着她。 「殿下不是已经见识过在下的计谋吗?倘若不是在下巧施妙计,又怎能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景见越看着她没有说话。 沈清荷不知道他那冷冰冰的金面之下到底是怎样的表情,想想景见宸那样的单细胞动物同狡猾如蛇的景见越斗,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景见越越接触这女子,倒是越发的觉得惊讶,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冷静。 她的谋略他的确见识过,不过她说留在他的身边做谋士,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别说她只是一个女子,就单凭她和景见宸的关系,也绝对不可能成为他的人。 他定定看着她的脸,那张白璧无瑕,眉目如画的脸,清丽优雅,眸子里透着一般女子没有的灵气,这样的女子就是在京城都少见,杀了未免也太可惜了。 他勾唇,道:「本宫让你选,你倒是让本宫为难了。你倒是说说,你能给本宫带来什么好处?」 沈清荷转眸想了想,说:「在下商贾之人,自然能给殿下带来钱财上的助力。不管做什么,都需要钱不是?在下自认为有经商之能,倘若殿下需要,在下定能让殿下日进斗金财源滚滚,给殿下一个强有力的金钱后盾。」 这番话,虽然简单,却让景见越的心砰然动了一下,财源滚滚,日进斗金,这些是谁都拒绝不了的。 他缓缓伸出五指,五根修长而冰冷的手指划过沈清荷细腻的脸庞,他轻轻摩挲了一番,勾唇一笑:「可惜……你想错了。」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眉,描摹着她的轮廓,沈清荷的感觉,仿佛有冰冷的蛇在脸上游走一般,背脊上都冒出了冷汗。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危险。他说她想错了,什么意思? 他笑得狡黠:「你错就错在你忘了考虑男人的需要,男人对美人儿的需要。也忘记了,要征服一个女人,首先要在床/上征服她。我若想要你的谋虑,想要你的金钱,首先,我必须成为一个征服你的男人,一个能在床/上征服你的男人……你的身心都属于我了,你的谋略才能和金钱才能全部归我所有……」 沈清荷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脚底差点站不住。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他偏偏说出了她最怕的话。 「而且……」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唇瓣,那里柔滑如丝缎,诱/人深/入…… 「你的确是个美人儿啊,单凭这一点,本宫就没能下得了手杀你。」随着他的话语落下,沈清荷只觉得全身僵冷,似乎这句话就是对她的决断。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成为他的女人。 不从的话,去死吗?不,即便她死,她也要拉着这个男人一起死,但是不到最后她不会选择这个结果。她就不相信,这个结,无法解开。 「来人……」 门「咯吱」打开了。 景见越将沈清荷轻轻一推,门口的少年立即拎着她的衣领子。 「洗干净再送来,记得,打扮好看一点。这身青衣,扔了!」他有些嫌恶的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 少年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了看沈清荷卡白的脸,不由自主的冷笑,立即将她拎了出去。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万宠富娘子》卷一 作者:叶东篱 02、《万宠富娘子》卷二 作者:叶东篱 03、《万宠富娘子》卷三 作者:叶东篱 04、《万宠富娘子》卷四 作者:叶东篱 05、《万宠富娘子》卷五 作者:叶东篱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