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意之星垣皇后》 零零回 谁道南风知我意 尽留絮语在人间 余秋白一向很不喜欢风浅。 就在娘亲领着笑靥如花的风浅到面前来,笑意妍妍地告诉他,这是他的未婚妻时。他嘴里的糕点就忍不住一口喷出去。 彼时风浅对着自己的襦裙,眨着眼睛愣了一瞬,复对着他莞尔。 那样解围的笑,明明是书里被人称赞的大家风范,宛若春风一样,本该领情。 然而余秋白不顾母亲的跳脚,不顾家人的三申五令,不顾余老太太的棍杖…他心里不会为那笑如桃花的少女有半分喜爱,彼时年少,他心里只有鄙夷,郡主如何?余秋白偏是不喜欢她。 大岐国的凤浅郡主,也并非皇亲国戚。而是朝廷户部尚书风卿之女。娘亲盛婉喻本为风卿发妻,阴差阳错,却被皇帝看了去。皇帝不惜世人的谴责,把盛婉喻过世之事传了出去,再以别的身份弄进了宫里封为瑜妃。 风浅便成了皇帝的女儿,凤浅郡主。成了往日母女不受宠,是才重获圣宠寻思着昭告天下的戏码罢了。 城中百姓许会有不敢谈的,皇亲国戚却是敢的。 “凤浅郡主,你莫要再跟着我。”余秋白健步如飞,想要甩开后头的少女。 “秋白要去哪儿?可否带我去?”软糯的嗓音好比较块糖,就是这般,才让余秋白更加不适。 “风浅你这般娇滴滴,外边日头大,你还是回府去罢。”阳光刺眼,余秋白眯着眼回头,风浅大汗淋漓,几缕散下的青丝黏在脸上。哪有之在前余府大岐国的郡主模样? 秋白只有在生气时才会唤她风浅。风浅也就站住了,一个字一个字道:“我跟秋白去,婆婆就不会骂秋白了。” 明明还是一样的嗓音,甜到发腻。那一刻,却使余秋白多了几分异样的心虚。他轻哼一声,在余府后门的巷道里大步流星。 本身愉快玩耍的心思没有了,余秋白一边走,一边听着后头的脚步声,若是远了,还得放慢步子等着。他余秋白不是怕余老太太的棍杖,只是借着风浅名义偷跑出来,若是再弄丢了风浅,余府满门都得抄斩。 巷口只需五步的地方,余秋白用了十步,戴着玉铃铛的风浅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真是个祸害,余秋白想。 余秋白为了将风浅赶回府中,命人吐痰于她的襦裙上,故意让她跌倒,故意命人用弹弓打她……可她总是一抹脸上的汗,灿烂地笑:秋白你瞧我这个傻子,又耽误你出来玩了。 余秋白嫌她是个麻烦,她也知晓。余秋白想冷言冷语挑明了话,想奚落她脸皮厚,却瞧见她一身脏兮兮的襦裙,哪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一口气塞在喉间,余秋白不是个滋味。 每每回到府中,明明下人们都已经找翻了天,他却从未被叫去训话。 余秋白回府便会看见宫里的嬷嬷急忙将一身脏的女孩抱走。一院子的人就跟走水似的上蹿下跳。 余秋白站在院子等着爹娘或是老太太来教训。却见他们一行人都奔着风浅屋子去了。 余秋白咂舌。唤来了大丫鬟才知,风浅都替他瞒着,没有半点风声。 回想起满府的人慌张的模样,他只叹风浅真是个祸害,在风浅迈入国子监大门时,他在心里说了一样的话。 风浅回宫住快大半年了,就春节见了一面,打去年入冬时便不曾再有机会给他出府打掩护。每每偷偷摸摸翻墙出府,他有点遗憾。 却在见风浅迈入国子监大门奔他而来的时候,忆起了出去玩后跟在身后的祸害。那相隔半年多了,他依然觉得麻烦的祸害。 他先一步离开,却还是不得不在拐角处飞身上檐——半年多的日子,风浅的步子迈得大了。 瞅着迎春树下四面环顾的风浅,那傻头傻脑的模样逗得他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闷闷笑出几声。余秋白想到新学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先生有错,六月可无桃花,那粉雕玉琢脸上的红,分明是笨极急出来的么! 风浅在国子监,余秋白总算出了那口憋了相距半年之久的气。 国子监向来都是官二代居多。风浅身份之事官二代们耳熟能详,都对此表示鄙夷。 余秋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管。于是风浅便成了国子监人人玩笑的对象。风浅也从未与他人走过口角,数次口角都坐在书案前认真习字或朗声读书,仿佛那些讥讽的语言同她不曾有半分关联。 每每听见周夫子贬他却夸她时,余秋白就会想起口角中的风浅。 夏日的光穿透叶缝,落在她的身上,将她那半年晒得微黄的肌肤衬得白皙。夏天便跳跃在她的睫毛上,水灵灵的杏眸也一闪一闪,“道九川:弱水至於合黎,馀波入于流沙。道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字字清晰,在面前的哗然中格外动听。 余秋白想起大半年前,小巷里他叫风浅回府时,风浅说话时的认真,也是在努力地避免软糯,好让如今声音动听悦耳罢? 相同一日,诰王却变本加厉翻了风浅正蘸着习字的墨,嘻嘻笑道:“你莫不是以为你在国子监入学便是身份尊贵的郡主罢?连封地都没有,年前住在余府。好生尊贵!”满襦裙的墨迹,风浅诵书声音却不断,低头去擦。 “啪”地一响,风浅抬头,便见诰王跌在了地上,遂见余秋白猛扑上去便扭打一起。风浅猛然起身,一身墨迹来不及擦…… 那日,多亏太子回到学堂才将两人拉开。秋白把诰王伤的不轻,瞪着眼朝着众人道:“凤浅郡主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谁要欺负她,还跟我打一架!” 众人倒吸凉气,孰人不知他余秋白乃习武世家嫡子,这辈中少有敌手? 打伤诰王,余秋白自然免不了被家法伺候。风浅在一旁看见秋白被打还一声不吭地模样,眼睛里泪水似是珠珞一般就一长串滚出眼眶,“余秋白你傻瓜……”丫鬟们死死拉住她,她就不停哭叫道。 “嬉皮笑脸的,你是不是傻子?”棍杖声止,她飞快跑来,杏眸里有一串珠珞自她脸颊上滚下,余秋白撅着屁股不合时宜地大笑,“黑猫…你说我该不该笑?” 余老太观望着黑猫和乌龟斗嘴,同惊愕的余夫人换了眼神,低头啜茶一口。夏日茶香,更添清冽。 此后余秋白也愿让风浅跟着,国子监再无人与风浅过意不去。反而与风浅交好的人愈发多了。 风浅本是美丽,琴棋书画无样不通。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是这个道理。 诰王那日回去也被皇上打得半死——皇帝宠瑜妃,也自然宠风浅。诰王自此对风浅十分客气,说话间有些许扭捏。众人看在眼里,偶有人说风浅不好,诰王还会提着人来道歉。 余秋白问风浅,她道:回宫时见他哭得厉害。东宸哥哥和我一起求父皇去见他。父皇见他嘴硬,就乐得举着他。想必,是因为这个罢。 她身边无论是奉承的虚情,还是实意的相交。余秋白都不曾放在心上。他心里,只膈应一人—— “傅睿熙,你莫要与阿浅再纠缠了。我与阿浅乃是自小就有婚约,你与她已为兄妹,莫不是要丢了皇家颜面?”余秋白吊儿郎当地在傅睿熙面前挑衅。 余秋白从来没有敢忘记他。 从小爹就念叨,你看看太子,文武双,轻功了得。 娘念叨,你看看人太子,处事公平,器宇不凡。 小厮丫鬟们就说,您看看太子,从不逛酒楼,嫁给太子定比嫁给您幸福。酒楼美人就说……这一切他可以不在乎。 可她的未婚妻也常念叨,和东宸哥哥一起……太子哥哥说……如果是太子哥哥……当初东宸哥哥…… 只问诸位看官,换您,您心里不膈应死么?何况还是京都第一纨绔爷余秋白呢? “于君臣,你该唤孤太子殿下。于浅浅,该唤孤兄长。于兄弟,孤该是与你交情不错的。于同窗…”才下朝便被堵在凉亭,傅睿熙也有些头疼。 “兄长!休要耍嘴皮子,你当是听得懂的!” 阿浅同他在宫里是常见面的,加上在国子监的时日。他余秋白算上那半年和休假,还比不上呢。更何况余秋白可没有忘记,刚入国子监那会儿,阿浅可是同他常在一起的。 那日,他可在屋顶见了。傅睿熙同风浅打了照面,一面走一面交谈,还在凉亭里奏乐一曲。更别说如今还一道来国子监,一道回宫。再有先前好多次都是他替阿浅解围。 “若有个不好听的,你要她再为你们皇家背一次骂名?”余光扫到提着食盒小跑来的少女,余秋白甩下这句话,喜滋滋迎上去。 傅睿熙看着甩袖便换脸的“妹夫”,无奈地摇头轻笑。余光却瞥见浅浅绕过余秋白奔来。傅睿熙抬头对上她的笑眼,盛满了星光。 “东宸哥哥!”她声音清脆,声未落便坐在面前。傅睿熙的余光扫到黑脸的余秋白,笑进眼底。 “昨晚哥哥说御膳房的杏仁糕好吃,就是有点腻人。无言特地问了母妃。方才来的路上未碰见哥哥。可让我好找,这是无言起了大早做的。绝对比御膳房做得好。”她眉毛一扬,坐在面前,兴奋得好比皇额娘宫里淘气的猫。 盘子和食盒上有精细的桃花,是她亲自描绘的。明黄的杏仁糕躺在琉璃釉上,像是极其惬意的伴侣。都道十指连心,于敏感指尖上诱人的香甜,入心便似酒,醉意浓浓。 撩拨心脏的那份心意,仿若落花流水那般合拍,诱惑重重。傅睿熙细细咬了一口,赞道,“甜而不腻,入口润凉。咀嚼不黏,唇齿留香。” “那哥哥多吃些,若不爱吃,还有别的糕点。无言给你泡茶。”她挽起窄窄的袖子,熟稔地泡茶。镂空的玉铃铛也跟着她的动作惊喜起来。看在眼里,好似他们如相处多年的夫妻。 “你让我吃个甚?太子哥哥自有人伺候。”余秋白来得不合时宜,硬拉起少女要走,傅睿熙却还笑在心底。 “别介。太子哥哥才下了早朝便来学堂。什么都不曾吃呢。”余秋白一噎,厚脸皮拉着风浅便走,“夫子该来了。太子可以迟到,我等还不快些。” “……” 二人离去,余秋白还不忘回头瞪一眼。看懂那眼神的意思,傅睿熙拈着糕点的手一顿,豁然一笑。 余秋白,我晓得她为我背负许多,害她独自背上骂名。 余秋白,只是此番怕不能如你愿,日后要你麻烦了啊。 ------题外话------ 很久很久以前的存稿……哈哈哈哈第一次取那么奇怪的名字 中秋夜缺月不盈满 武墒帝横棒打鸳鸯 宫阙万间,靡音霏霏,对月当歌,今夕是中秋。 秋白害了红包,今日便没来。想他秋白平日里何许生龙活虎,进宫前见他遮掩满脸红包样儿也不免好笑。风浅被母亲唤来同坐,余家便只来余将军,一人尤其易寻。 宫中女眷饮的是果酒,不似烈酒烧喉,有滋味,确也有后劲。杯杯下肚,惆怅难散,更觉昏沉。 风浅想家了。 台上一曲胡旋转到极致,胡姬的眼波得秋风送上皇座。风浅顺着望去,皇帝正对着南瓜羹凝神。皇帝不是那般好色之人,每每有这个想法,她又得打消这个念头。 如若不是,她风家为何骨肉分离? 皇帝今年忽然要大办中秋宴,从五品以上官员,后宫妃位以上嫔妃尽数到齐。真该叩谢皇帝。风浅眯着眼睛去寻找父亲的身影,地点选在殿外秋水榭,尽管千枝烛台亮起,也依然有些昏暗。 盛婉喻偏头轻拍着风浅的手背,牵唇淡笑。风浅摇摇头,示意无碍。 “爱妃在笑何事?”皇帝语气轻松如侃家常一般,却使母亲脸色陡然转凉三分。 “臣妾就是见着了浅浅,心里高兴。”不疾不徐,不扬不抑,语气语速都恰到好处。话罢,风浅便察觉无数视线直射而来。 “如此,浅浅也不必在余府陪伴余老太。余老太如今身体安康,日后不如回宫陪母妃和朕。”武墒帝还不顾地发笑着。 满席议论。 今年因为余老太太意愿,风浅确实住在余府,年前在宫里也是日日入国子监。外人看来,风浅不曾于宫长住。 风浅怔怔看向母亲,盛婉喻从容地牵唇:“如此甚好。臣妾多谢陛下成。” 盛婉喻不是没有听懂皇帝话里的意思,而是她清楚,皇帝不会罢休。 “爱妃客气。浅浅也是朕的女儿,朕也希望能常见到浅浅。” 风浅没有看见皇帝笑得胡子翘起,她只见酒杯里的自己挂着牵强的笑,如此丑陋。 众人斟酌着皇帝玉言,不免错愕,瑜妃母女如今这般受宠? “陛下,凤浅郡主同余秋白有…”有大臣出声提醒。 “有何?余秋白那小子是有婚约的。浅浅住在余府,多有不便。听闻同余家有婚约的风婳不日前逝去了?风卿家节哀。”武墒帝脸不红心不跳,煞有其事一般。 满席震惊之余也不免感叹,皇帝扯起犊子也是一道一道的。 风浅浑身一震,手背上细微的痛感是母亲安抚的轻拍,她低头苦笑,硬着背脊听着。 “承蒙陛下恩泽。是小女命薄,无缘同余将军爱子结为连理。” “是犬子福薄。风大人节哀。” 前一句波澜不惊,是文官的从容。后者语气半愁半怒,是武将的直率。风浅喉间刺痛,卡着一口果酒难以吞咽。 皇帝这话忒狠,一招阳谋版狸猫换太子就如使哑巴吃黄连,叫人敢怒不敢言。 当年瑜妃一事,雪片一样的奏折呈入宫内都如石沉大海,朝堂上也常被皇帝带偏了话题。武墒帝这辈子最荒唐的事莫过于此。政治上,他是明君,风卿是忠臣,此事无碍朝政。许是体谅武墒帝,有威望的几个长老都不曾抨击。毕竟他自律了一生难得放纵。 朝臣心里清楚,都不做声。 “鄙人膝下还有一子风铭。今年十七,将军若不嫌弃…便请陛下赐婚。” 风卿是补偿的意思,余政忙忙惶恐道,“老夫亦有此意!我余家三女花楹年仅六岁,二女余惜年方十七可嫁。若不嫌弃,便由陛下做主。” “哪里会嫌弃?余府才女辈出。余惜才女名声在外,就怕余二丫头看不上犬子。” 武墒帝很乐意这个人情,龙心大悦:“如此甚好。朕即刻下旨赐婚!余二丫头嫁出去了,余老太该放心了罢?” 风卿和余政正要谢恩,武墒帝挥手,“今日中秋,朕同诸位是君臣亦是家友。无需多礼。” 席间道贺声、议论声,声声不绝,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在风浅身上扫来扫去,风浅猛灌一杯酒。 那些眼神可真是如同刀子一般。 酒水从红唇中倾泻而出,滚落在衣襟中上,在傅睿熙的眼里,仿若佯装腊梅的一束娇花,在滂沱大雨里掩饰无助。 “儿臣有异议。” 熟悉的嗓音在此时那样突兀,风浅抬眼望去,便见傅睿熙认真禀道:“我朝郡主从无一人在宫内生活。也是如此,瑜妃娘娘才会应允余老太太带凤浅妹妹长住余府。” “太子有理。朕疏忽了。”皇帝略沉思一会儿,众人皆以为皇帝要作罢,便听得皇帝道:“我皇室之女,也无人出生是郡主。是朕疏忽。潘德恩!如今公主府可有能赐的?” 潘德恩躬身道:“禀陛下。京城四座公主府已赐下。公主府还需另修,小公主也居宫内。前日里有四个宫才修缮完整,国库花费不少银子。依奴才看,公主只能暂住宫中。” “那便让礼部给浅浅拟个公主封号,明日呈上来,居韶华宫,封地,云州麓山县罢。” 潘德恩唱个喏,迅速退下安排,旁人一句话也插不上。 皇帝免了谢恩礼,后头有个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风浅也不曾记得,她好似行尸走肉一般,只顾斟酒。人皆道酒可消愁,诚不欺我。 “只是你我都猜想陛下留你我有用处。为娘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好…你可怪母亲?”盛婉喻斟酌了许久,见她这般,终于禁不住道。面上漫不经心赏着歌舞,口气满是急切。 风浅强强撑起笑容:“女儿明白…还有父亲哥哥也明白的…” 盛婉喻垂头,低低哽咽了一声,两滴泪打落在她们交叠的手上。 “女儿的用处必然不是坏的地方,陛下对女儿极好呢。”风浅出口安慰,却见盛婉喻又轻轻拭泪。 风浅自觉说错了话,无措地安抚着盛婉喻,说了好些话,才安抚下来。母女俩强装从容,低头饮酒。 思及那晚,最清楚的也就是酒的味道和母亲。台上的歌舞节目风浅一概不知,平时从容不迫的母亲那夜却无措地流泪,轰然砸在风浅的世界。 当年乘轿离开风家也未曾见到母亲像那晚同孩子一样的怯弱无措。前头皇帝横棒打鸳鸯她都记不清了,满脑子都是母亲落泪地模样。 此后在风浅的生命里,常常会忆起那夜来鞭打着自己死撑于世。 而那晚,所有美色佳肴也在他的世界里化作虚影。 他的一生运筹帷幄,每每逢高处受万民朝拜,他总会反复提醒自己,还有人他难以护其周。就如那夜风浅抱着瑜妃佯装坚强,眼里涣散了星光。 而他似是相隔整条星河,手执酒杯却只能远观,踏入便会惊醒她的伪装。也自那晚起傅睿熙头次嫉妒余秋白,那个可以踏入她世界的余秋白。 挨到宫宴结束,已临近宵禁。潘德恩办事效率极高,派了一队宫女便来请风浅去韶华宫。盛婉喻放不下心,将宫女采词安排在风浅身边,好生叮嘱一番才作罢。 出了酒宴方觉酒劲上头,以往从未饮这般多的酒,怕若非果酒,御前失态也绝有可能。风浅将头靠在撵上养神,脑子里却如浆糊一般,糊着一晚的心事。 采词是个稳妥的姑娘,见风浅如此也不叨扰她。有条不紊安排宫人。风浅撇开浑身的不适,禁不住道:“采词来宫中多久了?” “回公主,奴婢来两年了。”采词的声音不娇不媚,好比环珮铃铛清脆,听着舒坦。 “仅是两年?宫中大宫女怕也未有你这般稳妥的。” “那公主给奴婢升阶罢?” “自然。我韶华宫的大韶华便是你了。”风浅咯咯笑了几声,还未休止,胸口猛然一闷,猛咳起来。 奴才们急忙放下步撵。采词给顺着气,急忙唤人回宫拿大氅,“奴婢该死,是奴婢不周,这番夜凉,公主可得撑着。” “无…咳咳咳…”一句话未说完,风浅又猛地咳嗽起来,跌坐在撵边。 宫婢们急了,赶紧去请太医。风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像是要咳死去。 采词抱着风浅送暖,方才好些。却也只是小歇一会,气还没喘完,风浅又大咳起来。 韶华宫离后宫甚远,与东宫对头,除了东宫,极少有人来。此刻离东宫还远。一众婢子见她咳得像是快死一般,都急得团团转。 如今风浅在她们眼里,可是皇族受宠的公主,怠慢不得。 ------题外话------ 坚持日更ヾ(●′?`●)?哇~ 有神女无心襄王梦 梦神女襄王有心圆 父皇终于出手了。 珠帘外是幽深的宫楼,在深邃的夜空下愈发神秘。月色洒满皇城,透过珠帘打在轿撵内,在紫锦衣上流连。 “秋白那小子同浅儿已有情了。今夜你也瞧见了。朕若再不出手,怕是日后更难办。” “你爹我愿意做这个恶人,你也莫让朕失望了。” “今夜你做得对,今年她已行及笄,年初已不用入国子监,浊清先生已回了云州。日后若相处,怕是难了。” 傅睿熙回味着方才和父皇的对话。余秋白是除血缘外唯一走进她心底的男子,倘若……傅睿熙真真是不确定能否代替余秋白踏入她的世界。 她的明媚只是一层伪装,伪装下,不知比今夜所见更无助几分。 他不愿再看她独自承担,可只有余秋白那小子能够替她分担。而他,赌不起。 余秋白是她的快乐。他赌不起。 四周静如止水,正是思绪万千时。 轿撵似乎转过了一个门到了另条宫路,隐隐听得慌乱,傅睿熙微微蹙眉。 “大胆!哪儿……”见路中央还拦着一群人,小太监正要厉声驱逐,忽然一个踉跄,眼前身影一晃,后半句便被阻断在口中。稳住一瞅,原是太子爷急匆匆飞身出轿。 “怎的这般厉害?”搂着的娇躯明显无力发软,傅睿熙的眉头拧了拧。 “咳…哥哥来得真……真及时…”风浅勉强站起身来,刚想说话便是一呕。酒水涌出,一阵酒腥。 “喝了这么多…可好受些?”少女的腰身随着腹部上下起伏,酒水落在地上像是洒水一般哗啦啦。 “不知怎的,哥哥身上味道着实好闻…已好多了…咳…”她微微弯着身子,抬起头来,脸颊泛着醉态的红晕。 傅睿熙接过婢子拿来的大氅,严严实实给风浅裹好,却是在系结时,轻轻挑了眉。 不知怎样松紧合适,一双手有些踌躇。轻扯了一下,大氅明显松垮,又使了些力道,大氅又死死勒住风浅纤细的脖颈,害得风浅一阵闷咳。匆忙松了绳子。 “还是奴婢来吧。”采词在一旁暗暗好笑。 太子爷没有发话,又试了一次,才恰恰好。风浅捂着嘴发笑,“东宸哥哥着实有意思……” 被自己蠢到的太子爷轻轻勾了勾唇角,“浅浅不该高兴?这可是我第一次系。”扶着风浅上了轿撵。傅睿熙从柜子里取出水囊给她漱口,又打开食盒,拈起一块糕点便往她的嘴里送。 “妹妹有福,赶在了嫂嫂前面。”风浅靠着轿撵,轻咬着绿豆糕,笑得恬静,一双星眸堂堂发亮,“不知哥哥何时娶妻?等嫂嫂等得好苦。” “无人肯嫁与东宸,东宸也好生着急…”傅睿熙煞有其事一般,认真地喂食。 “无言倒是觉得,定是哥哥未曾看见姑娘的真心。”少女醉得迷糊,咳得有些沙哑的嗓音也无法遮掩兴奋。 “哦?东宸不这般认为…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罢了。”傅睿熙似笑非笑地看着风浅。 “噫!何许人家?我猜猜…杜氏明月?她为人好胜,怕是不该。朱家丫头朱瑛?她城府极深,不该。那便是华天香?她是我们同门师妹,倒是见过一次。为人大方,端庄秀雅,只是哥哥何时见过她……” 少女掰着指头算来算去,终还是一脸愁苦望向傅睿熙,“哥哥还是告诉无言罢…猜得好生辛苦…” 傅睿熙不禁大笑,胸膛不定起伏,笑够了才道,“浅浅这般关心东宸…真真是受宠若惊…那神女嘛…” 少女星眸发亮,傅睿熙差点又要大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薄唇轻启,“佛曰,不可说。” 风浅愣了一瞬,靠着轿撵苦笑道,“东宸哥哥几何信佛?还是戏耍了妹妹…” “确有神女,却是不可说。” “罢罢罢…总之哥哥晓得便好。哥哥要和嫂嫂幸福呐。” 话有些诡异,风浅反应过来时,空气已静下来,傅睿熙含笑看她,她也直勾勾盯着。确定她是真醉了,傅睿熙才轻轻道:“浅浅…秋白一事,你心里可有埋怨我?” “一朝臣相女,一夕帝皇儿。无言埋怨不得谁。万般皆是命……”她忽然颓了,靠在撵上仿若呓语一般。 “不负如来不负卿…”傅睿熙垂眸看她,轻轻回道。 鼻尖发酸,珠帘外圆月盈满,她看在眼里心中更觉空洞,“无法兼得……” “今朝之后,恐怕风云会变…浅浅,若有事便来寻我,无论什么身份,我也是愿的…”双手踟蹰地想揽过她,指尖碰到她的大氅,猛地缩回,傅睿熙颓败暗叹,垂眼道。 “哥哥是皇家的太子,无言晓得……日后哥哥能否护风家周?护母亲周?” “好。我愿。” “你答应我了…不可食言…”晶莹的泪格外醒目,傅睿熙慌忙将她抱在怀中,用拇指轻抹去那泪:“我答应你,必然倾尽所有,护其周…” “东宸不要诓无言……” “东宸怎会诓无言?”少女跟孩子一般缩在自己怀里,傅睿熙不由得抱得更紧。 “呜呜——”风浅忽然放声哭了,傅睿熙无措地拍着她的背,“我真不诓你……” “我不敢同娘亲他们说,不想让他们担心。可是我,呜——我不敢让秋白来分担……洒脱如他……我不敢坏了他的洒脱……没人替我分担——好累,真的好累——” “浅浅不怕。傅东宸在,他替你分担。” “可他是大岐的太子,是陛下的儿子,他——他不会帮我。” “他会。他是你的哥哥,是你的知己。” “他若晓得……晓得我不喜欢皇家,定会厌我……”她酒劲上头,柔荑攀上傅睿熙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喷在脸颊边,语气已少了好几分惶恐无措。 “他怎会厌你?他喜欢你,也会帮你。你可听见了?”傅睿熙心口软成一滩水,却也微微发疼。 “我听着呢——他会帮我,东宸哥哥会帮我……”她不厌其烦地一声声念叨,傅睿熙轻轻拍着她的背,笑容洋溢。 怀里的人呼吸声渐渐平缓。傅睿熙才将人从怀里松开一点细看。 “真是托大的丫头…”怀里的丫头眼泪鼻涕满脸,傅睿熙不禁轻轻笑出声。用方帕轻轻擦着少女的脸,索性换了个姿势,打横抱着风浅。 月色着实很好,亮堂堂的月光照进来,怀里姑娘的唇被映得红艳至极。喉结上下动了动,傅睿熙强迫自己别开脸。 风浅的手同自己的脖颈毫无缝隙,风浅的体温畅通无阻地烤着他。他想移开,却怕惊醒少女。 傅睿熙低头看她,泪痕残留在她脸上,一对杏眼紧闭,锁住了耀眼的星辰。她上次哭是在何时?傅睿熙问自己。 ——“我不敢同娘亲她们说……不想让他们担心。可是我,呜——我不敢让秋白来分担……洒脱如他……我不敢坏了他的洒脱……没人替我分担——好累,真的好累——”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她的话,傅睿熙忍不住轻笑。原来余秋白也不曾完进入她的世界么? 傅睿熙兴奋地看她,在清辉月色下描摹她的轮廓。 那如今,也算是进入她的世界了罢?视线掠过她的红唇,傅睿熙心里瘙痒。 俯身对着觊觎已久的芳唇轻轻吮吸,随即放开。风浅不曾醒,反而又朝着傅睿熙的胸膛挤了挤。傅睿熙含笑将她抱紧,再次俯身。 “唔——”忽然嘟囔一声,惊得傅睿熙慌忙松开。风浅微皱着眉头,口中嘟囔。傅睿熙细细听辩,不免失笑—— “东宸……傅东宸……”她反复絮叨,眉头才松下。 耳边回想着她的呓语,傅睿熙终于还是俯身——今夜,且让我放肆一次罢…… 韶华宫院内,一顶轿撵停在中央,月光下格外清幽。十丈开外的廊下,采词和冯安隐在黑暗中,注视着轿子低低交谈。 “……便是如此,我现今跟着公主。殿下需再派一人照顾瑜妃娘娘。”采词低声禀报。 冯安点头,“你便好生照顾公主,莫要出了马脚。公主聪慧容易发觉。明日便禀问太子爷有何打算。”采词应声,便继续盯着轿撵。 听得外头的交谈声息了,傅睿熙方抱着风浅起身,豁然贯通。 ——“余老太年初已同我提过婚礼一事,我含糊应了。前日瑜妃也同朕提及此事。你可要抓紧了。” ——“你小子倒是像朕。顾虑太多终究不好。当年你母后同我顾虑重重。如今下场,你也晓得。爹给你忠告,你莫要错了时机。” 既然余秋白也无法进入你的世界,那便换我来罢。 今日,我也放手赌一次。 傅睿熙才踏出轿撵,便有两人匆匆迎上来。 “备些吃食,采词跟在瑜妃身边这样久,该是摸清楚了浅浅的喜好罢?”轻如蚊鸣的一声,傅睿熙未曾停留,大步入殿内。 望着太子的背影,采词和冯安互相对望,嘴角微微抽搐。想起公主肿起的双唇,二人忍不住想问:殿下,您确定公主还要吃么?吃您便够了罢? “咳…膳食我来安排。” 冯安点点头,“快丑时了,殿下的膳食也该备着了。”采词应声。 “今夜还守夜不?”冯安有些惶恐。 “殿下在呢,我们离远些…加强防守便成。轿子得处理下,莫不能让人察觉殿下在公主这儿。还有之前那些宫人……” “宫人是皇上安排的,口风紧着,不怕。轿子么,东宫在对头,倒是不会有人察觉。” “如此便好。”采词轻轻跺了跺脚,“太子爷的朝服……” “都有都有,这宫可是殿下布置的。您不必操心。您操心操心公主罢。”冯安将手拢在衣袖中,“初秋也够冷的。” 二人无言,便下去安排了。 夜深人静,韶华宫内闪出一道黑影,在清冷的月色下踏着屋顶,七拐八拐地避开了侍卫。次日,御书房的书桌上多了一封信。父皇终于出手了。 珠帘外是幽深的宫楼,在深邃的夜空下愈发神秘。月色洒满皇城,透过珠帘打在轿撵内,在紫锦衣上流连。 “秋白那小子同浅儿已有情了。今夜你也瞧见了。朕若再不出手,怕是日后更难办。” “你爹我愿意做这个恶人,你也莫让朕失望了。” “今夜你做得对,今年她已行及笄,年初已不用入国子监,浊清先生已回了云州。日后若相处,怕是难了。” 傅睿熙回味着方才和父皇的对话。余秋白是除血缘外唯一走进她心底的男子,倘若……傅睿熙真真是不确定能否代替余秋白踏入她的世界。 她的明媚只是一层伪装,伪装下,不知比今夜所见更无助几分。 他不愿再看她独自承担,可只有余秋白那小子能够替她分担。而他,赌不起。 余秋白是她的快乐。他赌不起。 四周静如止水,正是思绪万千时。 轿撵似乎转过了一个门到了另条宫路,隐隐听得慌乱,傅睿熙微微蹙眉。 “大胆!哪儿……”见路中央还拦着一群人,小太监正要厉声驱逐,忽然一个踉跄,眼前身影一晃,后半句便被阻断在口中。稳住一瞅,原是太子爷急匆匆飞身出轿。 “怎的这般厉害?”搂着的娇躯明显无力发软,傅睿熙的眉头拧了拧。 “咳…哥哥来得真……真及时…”风浅勉强站起身来,刚想说话便是一呕。酒水涌出,一阵酒腥。 “喝了这么多…可好受些?”少女的腰身随着腹部上下起伏,酒水落在地上像是洒水一般哗啦啦。 “不知怎的,哥哥身上味道着实好闻…已好多了…咳…”她微微弯着身子,抬起头来,脸颊泛着醉态的红晕。 傅睿熙接过婢子拿来的大氅,严严实实给风浅裹好,却是在系结时,轻轻挑了眉。 不知怎样松紧合适,一双手有些踌躇。轻扯了一下,大氅明显松垮,又使了些力道,大氅又死死勒住风浅纤细的脖颈,害得风浅一阵闷咳。匆忙松了绳子。 “还是奴婢来吧。”采词在一旁暗暗好笑。 太子爷没有发话,又试了一次,才恰恰好。风浅捂着嘴发笑,“东宸哥哥着实有意思……” 被自己蠢到的太子爷轻轻勾了勾唇角,“浅浅不该高兴?这可是我第一次系。”扶着风浅上了轿撵。傅睿熙从柜子里取出水囊给她漱口,又打开食盒,拈起一块糕点便往她的嘴里送。 “妹妹有福,赶在了嫂嫂前面。”风浅靠着轿撵,轻咬着绿豆糕,笑得恬静,一双星眸堂堂发亮,“不知哥哥何时娶妻?等嫂嫂等得好苦。” “无人肯嫁与东宸,东宸也好生着急…”傅睿熙煞有其事一般,认真地喂食。 “无言倒是觉得,定是哥哥未曾看见姑娘的真心。”少女醉得迷糊,咳得有些沙哑的嗓音也无法遮掩兴奋。 “哦?东宸不这般认为…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罢了。”傅睿熙似笑非笑地看着风浅。 “噫!何许人家?我猜猜…杜氏明月?她为人好胜,怕是不该。朱家丫头朱瑛?她城府极深,不该。那便是华天香?她是我们同门师妹,倒是见过一次。为人大方,端庄秀雅,只是哥哥何时见过她……” 少女掰着指头算来算去,终还是一脸愁苦望向傅睿熙,“哥哥还是告诉无言罢…猜得好生辛苦…” 傅睿熙不禁大笑,胸膛不定起伏,笑够了才道,“浅浅这般关心东宸…真真是受宠若惊…那神女嘛…” 少女星眸发亮,傅睿熙差点又要大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薄唇轻启,“佛曰,不可说。” 风浅愣了一瞬,靠着轿撵苦笑道,“东宸哥哥几何信佛?还是戏耍了妹妹…” “确有神女,却是不可说。” “罢罢罢…总之哥哥晓得便好。哥哥要和嫂嫂幸福呐。” 话有些诡异,风浅反应过来时,空气已静下来,傅睿熙含笑看她,她也直勾勾盯着。确定她是真醉了,傅睿熙才轻轻道:“浅浅…秋白一事,你心里可有埋怨我?” “一朝臣相女,一夕帝皇儿。无言埋怨不得谁。万般皆是命……”她忽然颓了,靠在撵上仿若呓语一般。 “不负如来不负卿…”傅睿熙垂眸看她,轻轻回道。 鼻尖发酸,珠帘外圆月盈满,她看在眼里心中更觉空洞,“无法兼得……” “今朝之后,恐怕风云会变…浅浅,若有事便来寻我,无论什么身份,我也是愿的…”双手踟蹰地想揽过她,指尖碰到她的大氅,猛地缩回,傅睿熙颓败暗叹,垂眼道。 “哥哥是皇家的太子,无言晓得……日后哥哥能否护风家周?护母亲周?” “好。我愿。” “你答应我了…不可食言…”晶莹的泪格外醒目,傅睿熙慌忙将她抱在怀中,用拇指轻抹去那泪:“我答应你,必然倾尽所有,护其周…” “东宸不要诓无言……” “东宸怎会诓无言?”少女跟孩子一般缩在自己怀里,傅睿熙不由得抱得更紧。 “呜呜——”风浅忽然放声哭了,傅睿熙无措地拍着她的背,“我真不诓你……” “我不敢同娘亲他们说,不想让他们担心。可是我,呜——我不敢让秋白来分担……洒脱如他……我不敢坏了他的洒脱……没人替我分担——好累,真的好累——” “浅浅不怕。傅东宸在,他替你分担。” “可他是大岐的太子,是陛下的儿子,他——他不会帮我。” “他会。他是你的哥哥,是你的知己。” “他若晓得……晓得我不喜欢皇家,定会厌我……”她酒劲上头,柔荑攀上傅睿熙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喷在脸颊边,语气已少了好几分惶恐无措。 “他怎会厌你?他喜欢你,也会帮你。你可听见了?”傅睿熙心口软成一滩水,却也微微发疼。 “我听着呢——他会帮我,东宸哥哥会帮我……”她不厌其烦地一声声念叨,傅睿熙轻轻拍着她的背,笑容洋溢。 怀里的人呼吸声渐渐平缓。傅睿熙才将人从怀里松开一点细看。 “真是托大的丫头…”怀里的丫头眼泪鼻涕满脸,傅睿熙不禁轻轻笑出声。用方帕轻轻擦着少女的脸,索性换了个姿势,打横抱着风浅。 月色着实很好,亮堂堂的月光照进来,怀里姑娘的唇被映得红艳至极。喉结上下动了动,傅睿熙强迫自己别开脸。 风浅的手同自己的脖颈毫无缝隙,风浅的体温畅通无阻地烤着他。他想移开,却怕惊醒少女。 傅睿熙低头看她,泪痕残留在她脸上,一对杏眼紧闭,锁住了耀眼的星辰。她上次哭是在何时?傅睿熙问自己。 ——“我不敢同娘亲她们说……不想让他们担心。可是我,呜——我不敢让秋白来分担……洒脱如他……我不敢坏了他的洒脱……没人替我分担——好累,真的好累——”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她的话,傅睿熙忍不住轻笑。原来余秋白也不曾完进入她的世界么? 傅睿熙兴奋地看她,在清辉月色下描摹她的轮廓。 那如今,也算是进入她的世界了罢?视线掠过她的红唇,傅睿熙心里瘙痒。 俯身对着觊觎已久的芳唇轻轻吮吸,随即放开。风浅不曾醒,反而又朝着傅睿熙的胸膛挤了挤。傅睿熙含笑将她抱紧,再次俯身。 “唔——”忽然嘟囔一声,惊得傅睿熙慌忙松开。风浅微皱着眉头,口中嘟囔。傅睿熙细细听辩,不免失笑—— “东宸……傅东宸……”她反复絮叨,眉头才松下。 耳边回想着她的呓语,傅睿熙终于还是俯身——今夜,且让我放肆一次罢…… 韶华宫院内,一顶轿撵停在中央,月光下格外清幽。十丈开外的廊下,采词和冯安隐在黑暗中,注视着轿子低低交谈。 “……便是如此,我现今跟着公主。殿下需再派一人照顾瑜妃娘娘。”采词低声禀报。 冯安点头,“你便好生照顾公主,莫要出了马脚。公主聪慧容易发觉。明日便禀问太子爷有何打算。”采词应声,便继续盯着轿撵。 听得外头的交谈声息了,傅睿熙方抱着风浅起身,豁然贯通。 ——“余老太年初已同我提过婚礼一事,我含糊应了。前日瑜妃也同朕提及此事。你可要抓紧了。” ——“你小子倒是像朕。顾虑太多终究不好。当年你母后同我顾虑重重。如今下场,你也晓得。爹给你忠告,你莫要错了时机。” 既然余秋白也无法进入你的世界,那便换我来罢。 今日,我也放手赌一次。 傅睿熙才踏出轿撵,便有两人匆匆迎上来。 “备些吃食,采词跟在瑜妃身边这样久,该是摸清楚了浅浅的喜好罢?”轻如蚊鸣的一声,傅睿熙未曾停留,大步入殿内。 望着太子的背影,采词和冯安互相对望,嘴角微微抽搐。想起公主肿起的双唇,二人忍不住想问:殿下,您确定公主还要吃么?吃您便够了罢? “咳…膳食我来安排。” 冯安点点头,“快丑时了,殿下的膳食也该备着了。”采词应声。 “今夜还守夜不?”冯安有些惶恐。 “殿下在呢,我们离远些…加强防守便成。轿子得处理下,莫不能让人察觉殿下在公主这儿。还有之前那些宫人……” “宫人是皇上安排的,口风紧着,不怕。轿子么,东宫在对头,倒是不会有人察觉。” “如此便好。”采词轻轻跺了跺脚,“太子爷的朝服……” “都有都有,这宫可是殿下布置的。您不必操心。您操心操心公主罢。”冯安将手拢在衣袖中,“初秋也够冷的。” 二人无言,便下去安排了。 夜深人静,韶华宫内闪出一道黑影,在清冷的月色下踏着屋顶,七拐八拐地避开了侍卫。次日,御书房的书桌上多了一封信。 ------题外话------ 日更(???????)? 三回 诏黄一卷接连今生 酒色入宫别样忠诚 绫罗帐纱,雕梁画栋,窗牖焕明,纸光莹白,金彩夺目,纸醉金迷。 风浅醒来时脑门还糊了一片,睁眼看到这般模样的寝室,慌忙折起,发疼的喉咙一紧,便低低喘出一气。 听得这一喘,门口候了许久的采词便领着一群宫女进屋,“公主还头晕否?醒酒汤可缓解一二。”风浅愣神了一会儿,方回味出自己身在何处。 更过衣,洗过牙,风浅端起碗便咕嘟咕嘟仰脖喝了下去,屋子里有人笑出声,采词不动声色地朝身后婢女一瞪,道:“请陈太医进来给公主请脉。” 话罢,陈申季便提着药箱躬身而入,看样子是等候多时了。风浅免了礼,自觉伸手去。 “我这身子如何?太医不妨直说。” 陈太医细细查看风浅的面相,“公主天生体弱,性寒,倒也不是难治之症。只是…敢问公主可曾发过水痘或麻疹?”风浅摇头。 “这便是了,公主虽然常常受药理调养,只是未曾出过水痘,体内毒发不出,药皆三分毒,治标不治本。公主又乏锻炼,这才每况愈下。” “倒是头次听说。”风浅笑道,“不知该如何调理?” “发水痘不可强求,恐公主受不住,该来时便会来了。臣有几方药,可使排解些许毒,日后出痘不至于难受。平日里又可祛寒补虚。”陈申季叮嘱了须注意之处,才躬身退出。 “陈太医可懂得分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采词把玩着手上的令牌。 陈申季一瞧见那明黄色令牌,脸色刹间变换,“请让太子殿下放心,小臣省得该如何。若有差池,甘愿受罚。” 采词漫不经心将令牌收入袖中,“陈太医省得便好。若能医好,太子爷必有赏。太医慢走。公主还请您多惦记。” 陈申季忙忙颔首,“自然,自然。此是小臣分内之事。” “姑姑,可需要差人去禀太子爷?”看着陈申季出了宫门,宜兰才低声问道。 “此事宜兰去。烛钗,将方才公主喝药时笑出声的宫女押着,回禀殿下。”采词低声吩咐。 “是。”两人忙下去了,采词转回殿内,摸了摸袖间的令牌,低低一叹。 却说那陈申季带着宫外候着的徒弟康平昌一路忐忑回太医院,半路却走来瑜妃娘娘的婢女询问,等婢女一走,手上便多了块金锭。心底又闷又叹,谁道医个假凤凰,又是太子爷又是瑜妃娘娘的? “陈太医等等!”陈申季心底正烦闷,身后一声,转头便见潘德恩追上来,心下还疑是陛下不适,等到手上又多出块金锭,陈申季才回过神来。 “陈太医好好医着,赏钱可不止这点呢。咱还得替陛下宣旨去呢,公主那边可就劳太医多多费心。” 潘公公话罢,一甩拂尘便匆匆离开了。陈申季抓着那两块金锭,脚下生寒。 偏偏康平昌还凑上来:“师父真是发财了。”陈申季喝骂了一句,“蠢货!见识短,眼里只见钱。” 康平昌不乐意了,“徒弟说得可是实话,这不是发财又是什么?” 陈申季恨铁不成钢,叹道:“金子是有了,这脑袋啊,不一定有了。” 康平昌琢磨这话有一刻,才一个激灵惶恐道,“师父该如何?” 陈申季哼了一声,“但这金子啊,还可以保脑袋。”康平昌琢磨得云里雾里,半晌才得出一个道理。 果然是拜对了师父,跟着他走,就对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浅自幼知书达礼,五岁封为凤浅郡主。已有十余载。精通六艺,秀外慧中,……今册封公主,封号星垣,居韶华宫。封地云州麓山县。入傅氏族谱。钦此。” “儿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肃的气氛终于打破,风浅起身接过那卷诏黄,心中无比复杂。 这是她第二次接诏黄。 第一次,她茫然地磕完头,被母亲牵上轿撵,才反应过来。她猛然回头,看见父亲拉着哥哥站在府门前目送着她们。春风拂过父亲和哥哥的衣袂,她从窗户探出身去,大哭道:“爹爹救我……爹爹不要不管我……浅浅一定好好吃饭……” 她看见父亲的脸色陡然黑沉,朝着她喝道:“我平日里教你那些都忘了么!快给我回去。” 她眼泪还凝在脸上,便呆在那里。轿撵开始动了,她慌忙回神,匆匆跳下撵,吓了一群婢女。她窜过阻拦的宫人,跌跌撞撞跑到父亲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为父为师。一日恩情千载,一载恩情千年。风浅得爹爹养育五年,初萌智芽。风浅今日便去了。千载教诲,风浅定不负师恩。千年恩情,风浅当折桃报之。倘若此生不报,来世轮回,我亦牛马相报。师者在上,请受凤浅一拜。来日宫门深海,定不忘初心。” “咚咚咚——”她连连磕了几个头,抬头却见父亲脸色依然黑沉,挥手唤宫人将她带走。她被宫人抱进撵,一滴泪不曾再留。 珠帘落下,轿撵启程。她抓着娘亲的手,感受娘亲的颤抖,她把头埋在娘亲的怀里,娘亲轻抚着她的头。 “一切会好的。”她听到母亲那样说。 “怀一颗孔子心,染一身庄子气,在天做飞燕,落枝成麻雀,收放自如,高下皆宜,既如君子般自强坦荡,又似隐士般自在逍遥。如此,日子便能演绎成入画的学问,人生前行的风景更是值得期待。浅浅,为父说这些你须得记牢,反复参悟。” “孩儿记住了。爹爹放心。孔庄圣人定当常活于心间。” 她回想着这句话,便硬生生把泪水憋在眼眶里好多年。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奴才给星垣公主道喜啦。”潘德恩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大监快免礼。”她将一卷诏黄抱在怀中。她知道,未来路上会有更多的诏黄,一卷会比一卷更加艰难。 潘德恩在很多年后依然会想起今日这位奇女子接旨的模样。 像是漫不经心的带着该有的礼节接旨,又仿若站在不可企及高处,接受无上的加冕。一双杏眸精明有神,恍若看透一般,不喜不悲,端庄至极。 潘德恩自觉宣告过无数的圣旨,却都没有那一卷来得更彻人心。彼时他还不知那后生如何,只道:“公主住得可还习惯?” “自然习惯。”风浅轻笑。 “这一众婢子,也得公主顺手才合适。陛下派奴才领着宫女来请公主挑选。都抬起头来。” 潘德恩一嗓,院子里站着的一群宫女,都规矩地把头抬起来。 风浅抬眸一一扫去,不由得一愣。“酒色?”她试探性一唤,一赵粉色宫裙的丫头便出列跪道:“奴婢酒色,参见星垣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果真是那余府丫头,风浅不禁轻笑,指着那丫头道:“采词,余下的便由你来挑。这丫头本宫留下了。” “酒色多谢公主。公主万福金安。”小丫头欢喜,笑意盈盈。 她素手一点,便点了一个丫头的一生。多年后,当她看着采词步入洞房,她都会想,如果当初她不那么自私,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月桂飘香送七里。金秋十月,七里香正盛。一路行来,香风卷珠帘,心旷神怡。 马车铃铛声声,风浅靠在车上闭目养神。采词打量她的神色,慵懒悠然,可采词心下也如鼓鸣——主子似乎很悲伤。 马车停在余府隔街的苍榕下,落叶知秋,瑟瑟飘零。马车才停了一会儿,便听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马声匆忙而至,马蹄未齐落,便有一着蓝色锦衣的公子翻身翩然下马。 “见过余公子……诶诶……公子您还请等烛钗给您禀报……”烛钗上前舞着胳膊挡着路。 “快给我让开。”余秋白火气直冒,想把面前的侍女抡走,又一想这是阿浅的侍女,便也没出手。 烛钗也是急了,“公子若不让奴婢禀报公主,于礼数不合。” 余秋白正要发作,车帘却被人撩开,采词探出身来,“公子,公主有请。” 余秋白也顾不得其他,一推开烛钗便翻身上车。 “采词,你且外头等着。” 采词回眸,主子依旧慵懒,语气也是平淡如常,似乎也不那么悲伤了,复又多瞧了几眼,才下了车。 却是采词才下了车辕,风浅的眼眸便缓缓睁开,微颤的睫毛下,是一对眼神涣散的杏眸。 若是采词在此,定会惊讶,原是风浅把悲伤都凝在了双瞳里! ------题外话------ 杨未歌:风卿对凤凰儿的孔庄之道教诲摘自《读者》总第513期《孔子心和庄子气》作者张云广,略有改动。 零四回 折青梅来探帝王意 熹丫头巧遇凤凰 出宫时为不惹人注意,风浅也是费心思准备了一番。 一身天青色男子衣衫,同色发带将三千青丝高高束起。九岁后和余秋白出去玩,都是扮成男子。男子衣衫每年都有备一套。 今年也是有一套新的,摸着才会知道是上好的料,看着倒是平淡无奇。是及笄时东宸哥哥送的,宫内的衣料自然不凡。知道风浅的性子,东宸为此特地要求文思院要讲究:“低调中的奢华”。 风浅洗了脂粉,倒是瞧着了一分英气。只是风浅虽算高挑,在男子中,也只是个发育不的小子。特地选了平常宫人出宫采办的简朴小车马,这才出了宫。 摇摇晃晃过了将军府两条街,马车才在闹市旁停了下来。 苍梧被风吹得沙沙,窗帘鼓动不定,窗外的车马声色也飘进来。更衬得马车气氛沉寂。 “阿浅,那圣旨……”余秋白急急贴着风浅坐下,抚上她的脸,眉间折合更深。 “余公子。”风浅淡淡开口,眼神盯着窗帘外的天街,轻轻偏过头:“本宫乃是星垣公主,还请公子自重。” 双瞳藏悲凉。只可惜余秋白此时年少无知,怎能瞧科得出风浅那瞳里与年龄不符的悲凉? 余秋白怔怔地缩回手:“阿浅可是怨我?也是昨晚红包来得太不巧,早知如此我昨夜断断不会留在家里,我……” 余光里,秋白脸上还有淡淡的红痕,比起昨夜,倒是好了不少。风浅轻轻松了口气,一夜便好了,想必也是不严重。 “余公子。同公子有婚约的是风家嫡女风婳。本宫乃是钦定的星垣公主。可不是那薄命女风浅。”风浅视线直视前方,眸色欺霜胜雪,无际悲凉。 余秋白只觉得面前女子冰冷无比,未察觉那苍凉。他扯了扯嘴角,细细打量着,想从风浅脸上看出昔日天真无邪的神情。 她素日里温婉动人,双瞳剪水乃世间最清。每每他戏弄于她,她嗔怒时,两眉总是微皱在眉心,弯弯的眉毛皱成横线。或是尴尬深思的时候,红唇抿着,秀气的鼻子一动不动。 然而此刻,风浅唇上的棱角分明,鼻子跟着气体起伏,眉弯着动人弧线。 视线滑到她的眼眸,眼底冰凉,坚定地直视前方。余秋白不安地搂过她的肩头:“阿浅,无论你是星垣还是风浅。你都是我心里的人。皇帝本有心拆散我们,我已经够着急了。你又这般生气。休要吓我了。” “你既然晓得是父皇不许。还执着什么?”风浅的目光终于正视了余秋白,却侧身错开了余秋白的手。 “皇上不许的是风浅和秋白。秋白还可以娶星垣。”余秋白还想揽着风浅,风浅却直接伸手挡住余秋白的手,“余公子自重。本宫乃是公主。” 窗帘随风飘着,车外的日光照进来。车帘的影子在风浅的脸上舞动。一对眼眸也忽明忽暗。余秋白眸间闪过一丝亮光,才注意到风浅的衣衫。 缎料上乘,显然不是往日他陪她去订制的衣衫。他蓦地便想起了那衣衫的来处,火气直窜。 “好,好得很。” 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余秋白便猛地起身:“公主可莫要后悔!秋白告辞。” 他不忍再看风浅的脸,那张脸上的神色实在是太陌生了。他怕他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给风浅一耳光,打碎她的懦弱投降。打醒她不服输的反抗。 但他,不可以。 那一耳光下去,会打碎她们的情谊,打碎她的痴心。十年来的竹马情。 马车外不远处站着的采词听得那谈话,本已是瞥眉。又见余秋白怒气冲冲撞出车帘,在车辕上蹬了一脚飞身上马,马声哒哒长扬而去。更是不安,连忙叩响了车楣,“公主可安好?” “无碍。先去鼓楼再回宫罢。” 采词连忙入内,风浅眼眸恰好闭上,半分苍凉冰冷都不曾外露。好似方才同余秋白说话时的冰冷都是采词幻听。 “已经未时了,公主还是直接回宫罢。”采词细细揣摩着风浅的神色,愈发不确定风浅究竟是悲是喜。 觉察采词善意地探究,风浅勾起了笑道,“我已经有许久不曾去鼓楼了。无妨。走罢。” 采词应着,忙唤了几丈外的烛钗和青芒驱车。 铃铛又缓缓响起,风浅还僵着笑容,闭着眼眸。在采词看来,好似在享受此刻悠闲。 采词直直盯着,想从风浅身上看出点悲凉冰冷。结果一无所获,但她还是盯着,她觉得今日的主子,有哪里不对劲呢。 风浅闭着眼,也可觉察采词灼灼的目光,不禁笑意更甚,母亲安插的眼线,果真是衷心得可爱。 鼓楼之下也有各种商贩,叫卖声不绝,各类小吃香气四溢,还掺和着孩童打闹的歌谣…也尤是热闹。 风浅摇着折扇登鼓楼,慢悠悠迈着方步。有人瞧着这笑容浅浅的俊小爷,都不住多看几眼。 跟在身后的采词和烛钗都在心头捏了把汗,生怕公主会被人调戏。 风经过鼓楼,灌进脖子,胳膊里。风浅下意识拢了拢衣袖。身处鼓楼之上,可一览京都景。商旅墨客,戏子艺人,垂髫黄发,烟尘侠士,各行各业,布遍天街,热闹至极。 远处宫阙家,近处白丁府。一派祥和之景,平静如水。可叹可叹,百家民姓,却不知侯门已风云暗涌。 京都的风云,都随着帝皇圣心。不知青梅折,竹马断,可能安得父皇心? 风浅将眼眸重重闭上眼帘,复又睁开,“走罢。回家。” 采词对上她眸里的笑意,又有些狐疑。这眸里的东西,多了些什么? 烛钗倒是没多想,紧紧跟着风浅,“公……子,为何公子站了会儿便走了?” “美则美矣,眼福都耗完了,下次怕见不到了。” 烛钗听得发懵,拉着风浅问个不停,“公、公子福气大着呢,怎会耗尽?” “傻丫头。”风浅不禁莞尔。 “奴婢自然傻啦。奴婢可没读过书。但公子是有福之人,此话当真,奴婢不敢乱说……”烛钗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些,风浅都认真应着。 “好了,烛钗。休要失了礼数。”采词见着了不远的马车,出声制止。 烛钗换回了正经地模样,请风浅上车。 随从驱车,主仆三人车内正是聊得欢喜处,忽地车厢晃荡,急急刹车。三人的身子猛地前倾。 眼看着就要摔出车门,风浅猛地闭眼,腰间一热,便被采词稳妥地拉回。 “公主可有碍?”见采词稳妥坐在位子上,风浅苦笑,果真是日子太安逸,连车也坐不稳妥。 烛钗便是不巧,额头硬生生砸向对面的车壁,疼得龇牙咧嘴。 驱车的随从乃是宫中侍卫,驱车技术也算得上是精湛,若非意外,断断不会如此。风浅稳了稳身形,朗声问那驱车的侍卫,“发生了何事?” “公子受惊,属下罪该万死。方才有一人昏倒在路上。”青芒听出风浅没有责怪的意思,也是松了一口气。 风浅听得,忙下车去。等到下马车看清了,骇了一跳。黛色的身影离那马蹄仅有三寸! 那黛色的人衣衫褴褛,着装打扮似是男子。但骨架娇小,青丝凌乱,分明是女子。 周遭百姓也聚上来,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诶,我可瞧见了。就直挺挺往街中间一闯,那马车夫也是技艺娴熟,堪堪停车,那人就晕过去了。” “瞅着倒有几分姿色,只是这布衫倒也不似寻常人家。怕是有难处的吧?” “谁家闺秀会这般出现在街上?我看肯定也是恶人。” …… 风浅正要扶起那女子,烛钗抢上前,搂着那姑娘,轻拍那灰溜溜的脸,“姑娘,快醒醒,姑娘。” 一旁站立的青芒见那姑娘唤不醒,拱手道一声冒犯。便单膝点地着给那昏迷的丫头搭脉,须臾禀道:“公子,这姑娘只是累着了。倒是无甚大碍。” 风浅点点头示意青芒将她扶起,青芒顺从地架起,烛钗一边扶着。 “公子是要带回去?”烛钗蹙眉。风浅瞧得烛钗神色,也恍然反应过来。如今,她是住在宫内的。 见得风浅的心思,采词忙向四周问道,“不知诸位谁肯收留这姑娘?” 众人仍各说各的,采词又朗声道,“我家公子乃是男子,不便带这位姑娘。可有人愿意先收留一二日?” 百姓皆后退,风浅一一看去,百姓皆摇头。 那姑娘微皱着的眉头,神色十分不安,微蜷缩着身子。风浅看在眼里,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宫婢们端着各式各样的糕点餐食在她面前,求着她用膳。然而她初进宫,亲眼看见了后宫舒贵嫔将一个小宫女活活打死。宫婢们逆着光,显得面目可怖。 风浅缩在床帐之中,蒙着头。直到母亲和父皇亲自来陪自己用膳,好言好语劝着,才吃下了饭。那时的她,每每睡梦就是这样的动作。 这个昏迷的姑娘,肯定也是遇见了可怕的事。 风浅想着,更是急切地抬头。但凡对上风浅视线的百姓皆是摇头哀叹。 “鄙人愿意!”忽地一声,便见人群里有一只胖手高举。 风浅心下一喜,循着声望去。 人群立刻便让开了一条路,那正举着手的“鄙人”慢悠悠地迈着方步而来。身后还跟了六七个随从,好不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