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渣爹一家被我扫地出门》 第1章 重生 “姑娘,姑娘!” 阮芷秋睁开眼,是丫鬟沐儿将她摇醒,神色紧张的看着她。 “姑娘又是被梦魇住了?不如奴婢再去求求钱妈妈,停船休息两日再行。”沐儿心疼得不行,边计划着,边手脚麻利替阮芷秋擦了汗更换里衣。 阮芷秋神色恹恹,病了一场又连着三日梦魇——沐儿以为她是梦魇,她自己心中清楚,她只是重活了一世。重新回到十五岁这年,被父亲命人将她接回京城的时候。 “不必,客栈与船上都一样,都是躺着。” 沐儿连忙道:“可是您晕船呐。” “沐儿,把窗户打开,扶我起来坐一坐。” “这才二月底,水上更凉……”沐儿连忙反对,可她也不知为何,一向和善的小姐病了之后像是变了个人,目光轻扫过来,便有股气势叫人不寒而栗。 沐儿开了窗,又拿了条薄毯给阮芷秋披上,才扶她去窗边坐下,瞧看波光粼粼的水面。 船只晃晃荡荡,阮芷秋晕得很,可这样的眩晕才让她感受到活着的真实。前世她一把火烧了整个屋子,只因那时候,死才是解脱。 但不知是否自己的怨念太大,再睁眼时,她回到了这条船上——生母难产,她自幼被批命不详克亲,是姑祖母将她带回暮云老家,抚养到十五岁,父亲也总算记起她这个女儿,要将她接回去了。 重活一世她才知,父亲是仕途上出现了危机,急着将她接回去,是要她讨好外祖凌家,好巩固父亲的官位。而她心心念念的阮家,企盼得到的亲情,也全都是假的。 狡兔死走狗烹,她的靠山从来都不是阮家,而是她前世根本不屑的佞臣凌家。 阮芷秋深吸一口气,抛下想了三日的往事,现下她得向前看,得要快速养好身体:“沐儿,我们到哪里了?” 沐儿道:“现下在茂名,今夜会在前头松双县停留。不过钱妈妈说赶路要紧,今儿便不下船了。” 行船有行船的规矩,每到一个码头,有人选择下船寻客栈歇息,能舒坦些,也有些赶路急的不下船,凑合一晚上便成。毕竟松双县不是大地方,查验盖印是要去茂名城内。 阮芷秋的行船这半个多月便是查验盖印,也只是钱妈妈让赵伯前去的,她压根没下过船。她识水却晕船,可谓是吃了大亏,只每每提议走陆路,都会被钱妈妈否决。 钱妈妈是父亲派过来接她的大妈妈,又说是因怕她不知京城规矩,这便是她的教养妈妈。一路上钱妈妈倒也尽心,是个十分有主张的,也因此,前世的阮芷秋很是依赖信任这位妈妈。 想到这里,阮芷秋便有些心疼,心疼前世单纯的自己,更心疼最终没能活下来的儿子怀希。她当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担心怀希会遭受阮素清暗害,可身边除了钱妈妈已经没有信任之人,只能嘱托钱妈妈将怀希送到庄子上。 她以为钱妈妈值得信任,却不知是直接将怀希送入虎口。 是她愚蠢,父亲与许梅这对奸夫淫妇怎会真心对她,送去的妈妈又怎会与她贴心? 阮芷秋道:“去告诉赵大娘,我有些胃口,想吃炸乳扇了,问她能不能做出来。” 乳扇是暮云特产,京城是没有的,阮芷秋自幼喜食,前世去了京城直到死过了七年,她都没有再吃过。现下倒是格外的想念。 沐儿领命刚要去,却又听阮芷秋道:“先去将钱妈妈唤来。” 钱妈妈过来时掩着口鼻,瓮声瓮气道:“小姐,老奴前两日累着染了病,怕过了病气给小姐。” “钱妈妈也病了?”虽坐在窗前,阮芷秋却是背着光的,倒是能很好的将眼中恨意掩盖,“沐儿说今日便到了松双县,便停下来歇息两日。” 钱妈妈连连摇头:“不,不必了,赶路要紧……” 还没等她说完,阮芷秋打断她的话:“赶路哪有身体要紧,我病了几日原就想休息了。还是说,钱妈妈觉得我的身子不重要,非得立时赶回去才行?” 从前想着她是父亲给的教养妈妈,阮芷秋又是个乖巧听话的性子,哪里曾这样急言斥责过?倒是让钱妈妈愣了片刻,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乏了,妈妈也去好生歇着,有什么事情我会让沐儿吩咐赵伯的。” 阮芷秋下了逐客令。 赵伯与赵大娘夫妇不是阮家奴,是姑祖母不放心她一路过来,安排了一房人陪着。不仅赵伯一家子,原本姑祖母是打算把她的妈妈与两个丫鬟一并给她带过来,是她自己听了钱妈妈的话,觉得不好继续叨扰姑祖母,便只带了不是家生子的沐儿。 所以前世后来,她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时日长了,便对看起来忠心的钱妈妈有了依赖。而马上到了松双县,她就可以先除去钱妈妈,为以后的复仇铺路。 钱妈妈原本还不肯离开,与阮芷秋理论说是赶路多么要紧,京城的老爷夫人多么想念她云云。但阮芷秋充耳不闻,倒是端着点心过来的赵大娘会察言观色,瞧着小姐情绪不佳,便好好的将钱妈妈骂了一通。 “什么老爷夫人想念小姐?十五年都过去了还在乎这两三日功夫,小姐晕船要走陆路你不让,要歇息你不让,瞧瞧小姐如今瘦成什么样儿的?到底是阮家老爷夫人的意思,还是你这老虔婆就是见不得小姐好啊?” 钱妈妈自认为是京城的大妈妈,懂规矩守礼仪,自不能与赵大娘这般口无遮拦。当下只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赵大娘:“你……你你你……” “我什么我?话都说不利索还伺候人呢。” 赵大娘是早就看不惯钱妈妈了,只奈何小姐性子软和从不与人纷争,她也只是奉老夫人的命送小姐归京,送到了便该回暮云去,便也十分无奈。如今得了机会,还不得好好的讽刺一番? “说起来阮家是高门大户,没想到府内下人如此不懂事。你日日说我们是乡下的不懂规矩,可我们再不懂,也知道小姐的身子可比什么都要紧呐!” 第2章 计划 钱妈妈骂不过赵大娘,气得跳脚却又无奈,只能借口身子不适灰溜溜的跑了。 “呸,最见不得这种托大的刁奴!”赵大娘过了瘾,回头见阮芷秋已经坐起身,自觉惊扰了小姐实在羞愧,连忙过来跪下想要道歉。 “赵大娘做得极好,连日疲累,得亏有赵大娘替我出头。” 赵大娘一愣,旋即道:“奴婢奉命服侍小姐原是应当。” 阮芷秋温和一笑,是啊,赵伯一家是姑祖母家的家奴,尚且知道维护她这个表小姐,父亲派来的钱妈妈却只会仗着教养妈妈的身份强迫她,拿着她完全不知的京城规矩约束。 沐儿见状,连忙将赵大娘旁边的食盒拿起来摆在桌上:“姑娘难得有胃口了,船上不方便,赵大娘没能做成炸乳扇,蒸了点其他的吃食,姑娘瞧瞧能吃不?” 晕船难受,其实是什么都吃不下的,但是半个月整天是清粥小菜,实在扛不住,便强忍着进了少许。许是前世再艰难的日子都过过,虽胃里难受,竟也没有吐出来。 倒是让沐儿与赵大娘两个高兴不已,赵大娘连声道:“姑娘原是吃不了路上的饭食,往后路上奴婢来做,多少也能好些。” 沐儿也连连点头:“正好今儿要歇在松双县,可以让赵伯多买些食材,往后在船上,赵大娘也可以做。” 阮芷秋淡淡道:“后面走陆路啊。” “可是……钱妈妈会生气……” 沐儿还没说完,就被赵大娘拉一把,一口应下:“是,小姐不习惯走水路,后面便走陆路。奴婢与奴婢那口子奉老夫人的命,至少这一路上,绝不会委屈了小姐。” 阮芷秋面上不显,心内有些复杂。 姑祖母护了她十五年,可到底是寄人篱下,她养成了软和忍让息事宁人的性子,从暮云到京城,总是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小一些,更小一些,受了委屈也默默忍受。 若她立不起来,她身边的丫鬟沐儿也会一直如此。赵伯赵大娘不可能一直陪着她,姑祖母的家奴也没办法去京城替她撑腰。 行船半日,等到了松双县,沐儿给阮芷秋一层一层的穿衣,又道:“去了客栈,姑娘就好生歇着,奴婢刚刚与赵伯说过,赵伯守着姑娘,不让钱妈妈打扰姑娘。” 阮芷秋摇摇头:“我歇得够久了,你让赵大娘去打听打听,松双县有没有夜市什么的,我想逛一逛。” 防着钱妈妈没用,查验在钱妈妈手中,她不肯改陆路,他们都没办法。倒是她没记错的话,松双县今日有夜市,夜市上发生的事情,足以让她解决掉钱妈妈。 她的手中不要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再能干也不能要,她要真正能信得过的人。 松双县不算大,因有运河倒还算热闹,也没设宵禁,只是到了晚上便不得进出城门。亦如阮芷秋所知,驿栈自是早就住满了,客栈有许多家,其中最好的一家名唤“吉顺店”,是整个大周都有的,地方大且装饰不凡,要价自也是不菲的。 赵伯去问过,吉顺店今日恰好还剩一个小院,够阮芷秋主仆二十人住。 与他们相邻的大院子里也住了人,还未过去,便能见着那些候着的随从婆子各个衣衫华丽,又进退有据,一瞧便知定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 阮芷秋回了房,不多时赵大娘便回来禀报:“小姐,咱们还真是赶巧了,这松双县每月两次的夜市,恰好今晚便有。” 钱妈妈听了这话,目光肃然立时道:“小姐,这可不妥,闺阁女儿家,哪里能抛头露面?” 阮芷秋淡笑道:“如何不能?我下船的时候瞧着周围许多女人来往,普通百姓有之,瞧着不俗者亦有之。我只道暮云开化,寻常女眷也能出门走动,还以为京城那等地方更是如此,听钱妈妈说着,莫非京城竟这般古板,女儿家不得出门?” 虽是反问,但语气里有毋庸置疑的肯定,她是一定要去逛这夜市的。 “可是,大小姐她……”钱妈妈一时想不出训诫的话,下意识便要拿阮家大小姐来说话。 一路上便是这样,钱妈妈教授阮芷秋规矩的时候,总要提上几句大小姐阮素清。说那阮素清是如何知书达理,规矩礼仪无一不通,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十二年华便因七夕女儿节上一曲成名,得了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 所以,不管是阮芷秋还是丫鬟沐儿,对这位不曾见面的阮家养女阮素清,都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感。 阮芷秋重生来一直病着,倒是没能听钱妈妈说起阮素清,这会儿听到了,差点难掩眼中的恨意。 她迅速敛下眉眼,轻描淡写打断钱妈妈的话:“之前听妈妈说大小姐是何等风光之人,说她在各种宴席诗会踏青等等时候,是如何以才动人,又说京城世家女多攒局出门玩耍,怎的到了现下,要说什么规格女儿家不能出门的话语?” “这……” 阮芷秋摆摆手:“罢了,我知你是生病了不想出去,且去歇着,晚上我带沐儿与赵大娘去便可。” 听得这话,钱妈妈果真耐不住,她是阮芷秋的教养妈妈,阮芷秋出门,她如何能不跟着:“老奴并非此意,小姐若要去,老奴自去安排。” 阮芷秋扯了扯嘴角,靠在榻上歇息。钱妈妈是被派来监视她拉拢她的,不可能不跟着她,只叹前世的她单纯又敏感,不知分辨真情与虚伪。 还有半个时辰,夜市才开,沐儿见阮芷秋靠在榻上小憩,也不打扰,到院子里四下瞧看去了。 待得阮芷秋醒了,沐儿刚好回来。 “姑娘,隔壁院子里住的,是个十七八岁的郡主。” “郡主?”阮芷秋有些惊讶,皱眉问,“还是说一行人里面,其中有个郡主?” 沐儿摇摇头,有些不高兴的与阮芷秋告状:“只有一位主子,隔壁的婆子来我们院里打听,说是他们郡主精神头不好不喜吵闹,怕我们吵着他们了。” 第3章 钱妈妈出事 阮芷秋彻底愣住了。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不知那嚣张跋扈只因一点小事便暴怒,随意指挥家丁打杀百姓的纨绔,竟是一位年轻的郡主? 倒是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过去夜市的路上,沐儿还有些不高兴:“那婆子的意思是他们郡主得要安静,让我们搬走。可我们凭什么要搬?就凭她是个郡主吗?姑娘也不是低门浅户的小姐呢。再说了,那郡主这般金贵,合该住进来的时候,便把周围的院子都给安排了才是,何故等我们住进来再刁难?” 本就不高兴的钱妈妈听了这抱怨的话,更沉了一张脸道:“早说了不该下船,若不留宿这儿,哪里会有这样的麻烦。” 沐儿气鼓鼓的也不敢多说,委屈巴巴的垂着头。 阮芷秋冷冷看了眼钱妈妈,今日想法子解决此人,是她懒得追究前世此人背主行径,只想快刀斩乱麻,免得拖下去徒增烦恼。并不代表现下还要受她的气,当下顿住脚皱眉道:“钱妈妈对伺候我十分不服气是吗?” 钱妈妈赶紧端正了身子:“老奴不敢,小姐何出此言?” “不论什么事情钱妈妈都要自己拿主意,对我的主意丝毫不赞成,处处阻挠……” 钱妈妈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的,老奴是担心小姐不知京城规矩,教养妈妈都是这般,即便是大小姐那样懂规矩的人,都要听教养妈妈的意思……” 阮芷秋继续道:“虽则各地有各地的规矩,但我们现下没到京城,钱妈妈却一口一个规矩压着我?还处处拿我父亲那个养女阮素清做比,莫非……钱妈妈觉得阮素清更配得你的伺候,而我不配?” 一路半个多月,钱妈妈自觉这个养在暮云老家的小姐,是个胆小软弱的,她也已经拿捏得死死的,并不怎么看在眼里。这会儿阮芷秋如此疾言厉色,钱妈妈到底只是仆从,心下再是不甘,也知自己理亏,便跪下来请罪。 阮芷秋不理她,下了车便带着沐儿往夜市走过去。 松双县地方不大,夜市也不大,一边是卖各种小玩意的,一边则是卖各式吃食的,走了没多久,看到一个卖撒子的摊子。撒子从前是祭祀所用,到了如今已是普通零食,但因需要用许多油来炸,寻常人家除非年节才会做一点来吃。 夜市上逛的人多,也会有人买一点给孩子尝一尝。 撒子。 那位郡主厌恶撒子,仅仅是看到撒子摊都会生气,命人将热油泼了摊主一身,旁边有替摊主叫屈的百姓,也被她亲自抽出鞭子教训,有那躲闪不及的,竟生生被抽死。 “这个……好久没吃了。”阮芷秋微笑着问,“这些都给我吧。” 沐儿愣了愣问道:“姑娘买这么多做什么?也吃不完啊。” 足足一大筐,阮芷秋一个人当然吃不完。摊主听了也道:“小姐若是喜欢,可以多买些,但全都买就实在是太多了。” 阮芷秋摇摇头:“都买了,我还有护卫随从等人,不愁吃不完。不过带出来的人不多,要请你帮我送回去了。” 摊主迟疑了,来了大单自然是好,但手头还有在炸的,而且桶子里还有那么多未炸的。 “我让人帮你看着摊子,你且随我去。”阮芷秋回头看着钱妈妈,“钱妈妈候在这里,等摊主回来了,你再过去。” 钱妈妈惊讶道:“小姐,这不合规矩。” 阮芷秋冷冷看了她一眼:“我的话就是规矩。” 今日出门,阮芷秋带了沐儿与钱妈妈还有赵伯,赵伯听了阮芷秋的话,二话没说上前将撒子放进铺满油纸的筐子里。一共两筐,他一筐摊主一筐刚刚好。 摊主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将这一锅做出来,熄了火收拾好跟着阮芷秋走了。倒是还有那三把刚出锅的滴着油,放在一旁晾着。 阮芷秋回望了钱妈妈一眼,目光凌厉什么都没说。回头指着摊贩们后面的小路:“夜市人多,那边人少些,我们从那边过去吧。” 刚绕过去,就见着主街上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戴着幕篱的女子,身边围着不少仆从。阮芷秋看一眼便收回目光,对这位郡主她没有任何感觉,恶人自有天收这句话,很好的印证郡主后面发生的事情。 这样一个草菅人命的郡主,定然不是到了松双县才这样的,敢如此嚣张,可见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必定是每次她招惹了事情,很快都会摆平,甚至连风声都不容易传出去。 独独这一次,她栽了跟头。 因今日的松双县,还有位京城刚正不阿的大官在,发生命案之后,那位大官便将郡主押解进京,很快就判处死刑,此事也流传开来。 此事阮芷秋记得很清楚,只不知原来这纨绔是个郡主。 阮芷秋上了马车,心思却不在这里,而是想着钱妈妈会如何。 前世听来的消息里面,摊主被滚烫的油泼中,未能留下性命,现下炉子熄了火,守在那儿的是钱妈妈,郡主会否大怒之下鞭笞钱妈妈? 可惜目前的她没实力,不能手刃仇人,只能想出这种借刀杀人的法子。 到了吉顺店,摊主跟着赵伯将撒子放下,准备拿了钱就回去,却被阮芷秋喊住了。 “你也辛苦了,且喝口茶,这是你的货钱与赏银。” 撒子不贵,也就挣点辛苦钱,统共也就四钱银子。但阮芷秋让沐儿拿给他的有五两,他生意好,干这半晚上的辛苦钱,最多也不过一两银子。 摊主毫不犹豫跪下来:“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小姐大富大贵……万事顺意,长命百岁。” 还是个会说吉祥话的?阮芷秋弯了弯眉眼,万事顺意,长命百岁,正是她这一世期许的,最简单的希望。 拿了赏银,摊主不急着回摊子上做生意,捧着茶杯在矮凳上坐着小口喝,一边听赵大娘问话。 都是些没什么特别的问话,摊主小心翼翼回答,心里默默想着,这位千金小姐闲来无事,大概是想随意寻个趣子。 恰在这时,一个护卫匆匆跑过来:“小姐,钱妈妈她……出事了。” 第4章 遇到故人 摊主一愣,钱妈妈就是小姐让替他守摊子的婆子,听闻出了事,他登时紧张起来,下意识看向屏风后面,那看不清的小姐的身影。 “钱妈妈出了什么事?”阮芷秋声音里带着半丝紧张——不知怎的,连着这丝紧张,似乎都透着刻意。 阮芷秋起身走到屏风前面,这才看出她面上惊恐的模样。 她有些站不稳,手中帕子捂着口鼻带着微泣:“我不过让她在摊子上守了会儿,怎么就出事了?你且快带我去瞧瞧。” 这是阮家的护卫,一路上都是听钱妈妈的话,只知道自家小姐是个柔弱的,在船上病着也不见人。这会儿瞧见小姐靠在丫鬟身上,似极为害怕的样子,不由得心内叹息。 若小姐知道钱妈妈没了,怕是连怎么办都不晓得。 他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引着阮芷秋往外走,将得来的消息大概说了:“是一个女人不知发什么疯,据说是到了摊位面前,什么话都没说便让随从掀了摊位,将……一锅油泼到钱妈妈身上。” “嘶……”阮芷秋十分心痛的模样,“热油泼了钱妈妈?钱妈妈可要吃苦头了。” 面上如此,她心中暗道,你这护卫怎么说个话都慢慢吞吞的?摊主离开的时候熄了火,油当是温的不够烫,但多少也能将钱妈妈烫一层皮下来。只是前世的消息里,这郡主暴怒可不止泼了油这么简单啊。 果不其然,护卫面色白了白又道:“钱妈妈不止,小姐,钱妈妈已经……没了。那女人实在残暴,听闻拿着带刺的长鞭,几鞭子下去,钱妈妈便……” 大快人心。 阮芷秋深吸一口气,前世她儿子怀希被制成人彘,虽不是钱妈妈的主谋,但她也是始作俑者。今生她恨不能将那些仇人千刀万剐,如此陷害钱妈妈,她犹嫌不够。 护卫见小姐迟迟不说话,走路还有些迟钝,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连忙又道:“小姐节哀,虽说人没了,但那恶人也被抓获。现下,是官府的人派人过来问询,让小姐您前去……” 郡主到了小小松双县自能只手遮天,松双县的官员不会管的。想来那位京城的大官应当是到了,有他主持大局,阮芷秋也不必担心。 阮芷秋问:“可知抓人的官员是谁?” 护卫老老实实摇头:“回禀小姐,小人不知,只知……是京城来的大官,好像是大理寺的人。” 大理寺?阮芷秋努力想了想,前世她困于内宅,眼界狭窄只想着女儿们的纷争,对于朝堂的事情不太清楚。大理寺是哪位皇子管辖的?好似是太子殿下。 出了吉顺店,已经有官府的车驾过来,赶车的人穿着的不是普通衙役的衣服,倒像是京卫的样式。阮芷秋看一眼便垂眸不语,赵伯前去与两个侍卫交涉。 “小姐是京城阮家女,归京途经松双县。今日原是买了点吃食零嘴,让妈妈在那儿候着……并不知道伤人者是谁,咱们一路也未曾与人交恶。” 侍卫原本的态度尚可,听闻阮家两个字,眉头整个皱起问了声:“中书省参政知事阮大人的家眷?” “正是。” 侍卫的语气愈发冰凉:“跟我们来。” 阮芷秋心下微愕,她自小听说的,都是说父亲阮俊辉乃清流之首,文臣中不可或缺之人,不仅如此,阮俊辉亦懂为官谦逊之礼,公私分明绝不会无故惹着旁人。 旁人听得她是这样的“好人”的家眷,合该多两分客气才是,怎么这两个侍卫反而眼里还透着嫌恶? 赵伯等人自然也不知,但当着官爷的面,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好服侍阮芷秋上了车。 却不是去县衙,而是直接去了夜市。松双县的夜市正常要持续三个时辰,但今日出了事,早早关闭,只留下撒子摊以及附近的摊主和当时围观的百姓。 其中不少人都是受到波及,有不同程度的摔伤,还有两个因为打抱不平而吃了郡主几鞭子的,伤势不算轻。好在已有大夫正在替他们诊视包扎。 阮芷秋一行还未近前,便听得高傲女声传来:“大胆,你们可知我是何人?”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你今日无故伤人,最无可恕!” 说话的是清冽又冷漠的男声,叫阮芷秋下马车的步履顿了顿。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永远这样冷漠,与他面容一般似最无情。她原也以为,他一辈子不论对谁都是那般,除了亲人之外,大抵无人能引得他半分在意。 可后来他对她的太特殊,又带着别的深意。 阮芷秋眼睛有些红,很有些激动,毕竟是重生之后见到的,第一个让她能真正信任依赖的人。没想到处理这桩案子的会是他,也合该是他,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官员敢如此,连皇室的面子都不给? 更难怪两个侍卫听到她是阮家女,会立刻变得冷漠许多。 佞臣凌家与清流阮家,自是从来都不对付的。 那女声更加暴怒,喝道:“凌烨,别以为你是凌家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今日你若敢抓我,信不信我父王明日就会砍了你的脑袋?” 恰在此时,侍卫上前低声与凌烨说着什么。他轻蹙眉头听着,一时也不曾回答郡主的话。 倒是此举落到围观百姓眼中,只觉得失望心凉,也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刚才也听到了,这女人说她是什么郡主,父亲乃皇上的兄弟,可招惹不起。” “是啊,原本以为来了个刚正的青天大老爷,只是……自古官官相护,又有几个人敢与皇室做对。” “看样子我们大家,也只能自认倒霉。曹家大妹子,别想着替你男人讨公道了,还是赶紧找人来把他抬回去吧。” “是啊是啊,相信这些串通的官员,还不如相信咱们街坊邻里呢。就是那大婶子做了鞭下鬼,还没见着她家里人来领呢。” ……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不相信凌烨会替他们主持公道,几个伤势较轻的相互劝慰扶持,也不想继续买卖,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 第5章 表兄 阮芷秋刚好走过来,听得众人这么议论,她立刻开口:“我相信他。” 凌烨一顿,他不是没听到百姓的声音,只是并不在意旁人的态度,他要做的是如何将恶人绳之以法,而不是与百姓解释他在做什么。 却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替他说话,而且说话的,似乎是个极为柔弱的小姑娘。 目光相碰,明明并不相识,但凌烨也不知为何,好似与她相熟一般。 阮芷秋对凌烨笑一笑,又对百姓说道:”我们都该相信他。他是忠勇公府凌家子,当初的护国元帅镇守边防保家卫国,才有如今的国泰民安。皇室给了凌家极大尊荣,而凌家不负所望,敢为百姓发声,不愧为百官表率!”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却又叫人无比信服。凌家数代护着大周万民,如今在朝中也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而且,凌家上下都是佞臣。 凌家的名声可谓是臭不可闻,天下最偏远的百姓,不知皇室姓萧,却一定会知道忠勇公凌家势力庞大,凌家几乎可以说是唯一一个,让皇上也要礼让三分的勋贵。 昔年皇家宗室一位子辈与凌家人对上,凌家落于下风,元帅便拒不上朝,直到皇上下旨处置那名子弟,并亲自登门探望元帅,元帅才勉强给予好脸色。 这些传言固然是说凌家跋扈,却也说明了,今日能处罚这位嚣张郡主的,怕也只有凌家人了。 眼前这位,又恰恰好是凌家子。 果不其然,阮芷秋话音未落,百姓们都热切起来。 “是凌家子啊,那就不一样了。凌家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可……不是说凌家乃佞臣吗?听说凌家上下做了很多恶事,上次还有个书生说的什么……贪赃枉……什么,草什么人命的?都是凌家做的啊。” “我也不知,但我觉得凌家一定与别的官员不一样,这位官爷虽然年轻,可瞧着就不会畏惧。他既然要替我们百姓做事,肯定做到一半就不管不问了?” …… 郡主听到这里,气得七窍生烟,怒目圆睁:“凌烨,你若是敢……” “有何不敢?”凌烨依旧是那副云淡清风的样子,“我乃朝廷命官,受命于皇上,调于大理寺查案到此,碰上这桩冤案,如此多的百姓受难,岂能放任不管?” 倒也不用吩咐人将郡主拿下,之前他带着人,早已将这一行恶人给控制住了。 有小吏守着钱妈妈的尸身,阮芷秋便也不管这里的情况,只由沐儿扶着走到面目全非的钱妈妈身边。她本没有多少伤感,可许是见着故人,心中除了开心,还生出许多的委屈来。 是对着亲人才敢表露的那种委屈。 故而她的眼睛,竟一下子红了。 “小姐,此事奴来处理便好,让沐儿扶着小姐去一旁歇息吧。” 钱妈妈的尸身太过可怖,一双眼瞪得大大的,似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赵伯怕阮芷秋见了更加受惊,便安抚着上前。 阮芷秋却只摇摇头,弯腰低头,伸手将钱妈妈的眼睛抚上:“钱妈妈往生极乐,莫要担忧我。” 复又深吸一口气,起身握着帕子站在一旁。依旧是垂眸,像是缅怀主仆之情一般,实则思绪早已跑到前头办案的凌烨身上。 凌烨是凌家行三的表兄,尚未及冠,如此年岁竟已身居要职——是凌家荫封,更是他自己有本事,入了皇上的眼,三年来行事没有差错又屡次立下功劳。 她之所以这般记挂他,是因前世从她归京起,他守了她七年,护了她七年。而她先前一直都不知道,直到最后一年,她入寺祈福的时候被阮素清陷害险些失节,凌烨救了她护送她归府。 那时她已是江家妇,夫君江历帆得知她险些遭遇危机,不仅丝毫不在意,还掐着她质问她与凌烨的关系,话语里透露出凌烨不肯娶妻,正是为了她。 阮芷秋眼眶更红,她何德何能,竟得凌烨心仪?她又何其愚蠢,一心替阮家江家筹谋,全然不知凌家上下,尤其是凌烨的良苦用心? 她欠凌家的,欠他的,这辈子也还不清。 此案并不复杂,郡主的嚣张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凶器就是她手中带刺的长鞭,上面还染着钱妈妈与几个百姓的鲜血。除了凌烨之外,还有另一位年长官员,正指挥手下之人将郡主的随从抓起来。 而凌烨只是先前与郡主对峙过两句,便退开来淡漠看着,并没有任何动作,后续的事情,都是那位年长官员处理的。 凌家从来都这样,并不居功但十足自傲,带着一股睥睨众生的高傲感,无端与旁人拉开了距离。 阮芷秋现下也明白,为何前世也有此案,但声名远播的不是凌烨,而另有其人。结果得罪皇室的事情凌烨背了,不畏皇权替百姓做事的好处却给了旁人。 不过有了她的先知,今生自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刚刚已经在人前替凌家造势,现下…… “三表兄?”声音清脆入耳,还带着些许委屈。阮芷秋看着凌烨,又唤了声,“今日……多谢三表兄替我,替大家主持公道。” 凌烨冷厉的目光扫过来,冷冷问:“何人无故攀亲?” 难怪即便凌烨生得这样俊逸,身边却不染半分蜂蝶,他对谁都是这样的态度,就算对凌家亲人,也没有多少好脸色。 可阮芷秋是知道,前世他等了她七年的。 “我是阮家女芷秋,一直住在暮云,现下及笄才得以归京。” 少女缓缓走过来,大概因见着亲人,脸上带着些许雀跃。凌烨一双眼凝着寒冰,他不喜阮家人,对这位阮家的表妹也没有多大感觉。 只是……想到祖父父亲的思念与担忧,他到底缓了两分神色点了头:“阮小姐。” 也并无半分攀谈之意。 阮芷秋哪里会在意,走到凌烨旁边,回头指着钱妈妈的尸身又道:“还好遇到三表兄,不然真不知当如何是好。父亲安排钱妈妈来接我,可钱妈妈无辜受害,如今……我都不知该要如何继续前行。” 第6章 道别 凌烨皱眉:“你父亲只派了个妈妈去接你?那这些人呢?” 他不太信,何况之前阮芷秋身边跟着个中年男人,应是家奴,瞧着行事麻利,这个才应该是主事之人。这阮芷秋此举,莫非是故意要跟他攀关系? 阮芷秋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只当做无知,低头期期艾艾道:“钱妈妈还有四个家丁……我原也是个极省事的,用不上多少人,是姑祖母不放心,让赵伯一家子有带了十人一路相送。” 凌烨有些错愕,所以阮家竟只让个大妈妈领着四个家丁,远赴暮云接小姐?这个行事不错的赵伯,竟是暮云贺家奴? 这事稍稍打听便能打听出来,倒是做不得假。 如此,凌烨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怒意,阮俊辉胆敢如此行事,还真不将凌家人放在心中——他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也不会因阮芷秋是表妹而有半分心疼,可他在意祖父,若祖父知道自己的外孙女这般委屈,可不知该有多心疼。 “不知表兄,可否替我安排一二?” 凌烨薄唇轻抿,只道:“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阮芷秋立刻绽开一个笑容:“多谢三表兄,多谢。待得归京之后,我定会让父亲带我登门致谢。” 她也不多打扰,自带着沐儿去一旁等候。 凌烨则又看了她一眼,这位表妹看着有几分懂事,可又似乎是个天真单纯的,还记挂着她那父亲?若阮俊辉当真心疼她,从前的事情还可勉强说是为难,如今要接回来,总该重视些吧? 阮家如今算是高门了,哪有接小姐归府,只派一个妈妈四个家丁的? 他还记得上个月阮芷秋生辰——他不记得她的生辰,但祖父记得清清楚楚,每年都要念叨多时。当日祖父发了脾气,是说芷秋可以归京了,可他们却一个二个的无空。 刚好部里事忙,大哥与他都脱不开身,后来是大哥答应了,等空闲下来会亲自去接,自会将表妹风风光光接回府。 那时他还觉得祖父小题大做,阮芷秋是凌家表小姐不错,可阮家还在,她是阮家女,怎么着也轮不到凌家来接。现下方知,阮家接人就是这么接的。 赵伯与义庄的人沟通好钱妈妈停尸以及送回京城的事宜,便回头与凌烨的随从,计划后续送小姐之事。 “我家大人有事暂且不归京,手中也没几个得空之人,恐怕要让小姐在此等候三日,待得人过来再行启程。” 赵伯连连点头:“多谢大人,也麻烦你们了。” 而之前带阮芷秋过来的两个侍卫,这会儿奉命送阮芷秋一行回客栈,态度也客气了不是一星两点——先前只知这位是阮家女,却不知原来,还是凌家老太爷记挂在心尖上的外孙女呢。 阮芷秋离开之前,还冲着凌烨展眉一笑,又朗声道:“今日多亏了表兄,才没有让这么多百姓无故受灾。我也才知,凌家可不是旁人说的那般眼高于顶。” 周围的百姓听了这话,也纷纷点头:“不错,今日见凌家大人,就知道传言是假的。” “就是就是,若凌家真的像传闻那般,又哪里容得下那么多恶言恶语?往后再有人说凌家不好,我第一个不相信。” 虽也有人将信将疑,可听着同伴们的话,也忍不住支持起来。毕竟传言里凌家的恶事他们不曾见到,这位凌家官员替百姓撑腰,处置可恶的郡主,还让人抚恤他们,都是他们看在眼里的。 阮芷秋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停留,带着沐儿上车离开了。 凌烨尚且不太习惯被人追捧着,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阮芷秋带丫鬟上车的一瞬,他心中有些波澜。 他见过阮家那位娇宠长大的大小姐阮素清,虽只是阮家养女,但身上的衣衫饰物皆是华丽无比,出行时前呼后拥呼奴唤俾好不风光。阮芷秋这位真正的嫡出小姐,竟只得一个伺候的丫鬟? 回了房,阮芷秋这才松懈心神,解决掉钱妈妈这个麻烦,还与凌家表兄相认,实在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她竟有些睡不着,让沐儿点了灯,拿了丝线做绣活。 她自幼寄人篱下不喜热闹,虽也会被贺家兄姐带出去玩,但闲暇时更喜独处,最爱的便是做绣活了。只是归京一路上她晕船身体不适,原本要做的绣活也耽搁下来。 沐儿见她手中拿着是崭新的料子,连忙道:“姑娘这是要给老夫人做抹额吗?您许是忘了,之前做了一半呢。” 说罢,还将那做了一半的抹额翻出来,捧到阮芷秋面前。 阮芷秋只是看一眼,轻笑一声:“你的绣活也可以,剩下的你做吧。” 沐儿惊讶道:“可是……可是这是您做给老夫人,说要做见面礼的,奴婢怎能替您做?” 阮芷秋将手中的绣活放下,认真看着沐儿问:“沐儿,我在暮云十五年,老夫人可曾派人去问过半句?可曾有半封书信?” “没有……倒是老爷统共写过两封信,也只是问姑老夫人安好,连带着提到了姑娘您……”沐儿说着,声音也有些低,“但姑娘之前不是说,那是您不在他们身边吗?” 阮芷秋好整以暇:“是啊,我从前怎么那么蠢呢?不在身边便可以完全忘却他们的孙女女儿吗?我不在他们身边,亦不在外祖父舅父身边。” 沐儿便更加惶惶不安了,连忙道:“从前,姑娘不喜凌家人,奴婢记得小时候凌家还常常派人送信送东西过去,后来就没了。” 阮芷秋苦笑一声,撑着脸点头。少时对京城的一切都是向往的,父亲没有只字片语,年节礼也从未单独给她准备什么,倒是凌家,几乎两个月便要送一次,事无巨细什么都有,甚至二舅父从灌江府带回京的新奇玩意,都会被凌家送到暮云去给她。 她那时候亦是开心的,直到后来听多了凌家如何跋扈无礼擅作威褔,功高震主不知收敛等等,年幼的她慢慢也不再喜欢那些。 后来十岁那年甚至将凌家送去的礼全都扔出去,连千里迢迢赶去替她庆贺十岁生辰的大表兄,也被他拒之门外不肯见面…… 第7章 归府 年幼的她是总是被人夸懂事,她也用尽全力的去懂事体贴,从不敢招惹任何人。凌家是她反抗的第一个,现下想想,她反抗凌家,一则是听多了流言厌恶,更多的,恐怕是因她满心欢喜的,最疼爱她的凌家人竟那般不堪。 既不堪,她宁可不与他们有亲。 “我真任性,好在今生不晚。”阮芷秋拿起针线继续做活,“外祖父腿脚不行,我给他做一对护膝。” 沐儿不懂她的意思,挠挠头想了想,还是拿着针线,将阮芷秋做了一半的抹额继续下去。 在松双县停留了三日,虽有钱妈妈的死让大家心有余悸,但到底只是个妈妈,贺家奴都与钱妈妈不对付,反倒是觉得表小姐没了这个妈妈,只会更好。赵大娘则日日变着花样做吃食,很快就让阮芷秋身体康健起来。 待得凌烨安排的人过来时,阮芷秋已经十分有精神,也可以启程了。 这次的人足足多了十来个,各个都是护院而非一般的家丁,十分健壮而且一看便知都是练家子。另有两个妇人,不甚伶俐,不像是府内得用的大妈妈。 妇人见阮芷秋疑惑,连忙解释:“我二人是附近庄子上佃农,大人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见得我们还算干净,便让我们伺候小姐入京。” 阮芷秋不由得失笑起来,没想到一向冰冷的凌烨,竟也有细心体贴的一面。她本来也只有沐儿与赵大娘照料,多得两个妇人,哪里会嫌弃? 为首的护院是之前在凌烨身边伺候的,阮芷秋前世也见过他,名叫观言,功夫也十分不错,而且凌烨非常信任他,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做。 所以,她对于凌烨来说,是很重要的。 这么想着,阮芷秋心中有一丝甜。她知道前世的凌烨心仪她,现下却觉得,难道是第一次见面,就已经在意她了? 阮芷秋隔着车帘与观言说话,主要是问询凌烨现下的情况:“几日都未曾见着三表兄,他这样忙吗?” 不过,观言不愧是凌烨的随从,性子也一样冷淡,听得这话也只是颔首:“不错。” 阮芷秋又道:“我对凌家不太熟,从前离得远,听了些混账话还以为凌家不好,倒是了解不多,这位哥哥可否替我解说?” 观言几乎从没与女人近距离接触过,这会儿听得阮芷秋温软的语气,他不自觉红了耳朵,连忙正色道:“表小姐,奴不知。” 还真是嘴巴跟蚌壳一般紧。阮芷秋继续问:“那……我问问外祖家有多少人,总可以吧。” 这次观言没有拒绝,点头应声:“忠勇公府嫡支目前十一人,老太爷便是您的外祖父,老夫人多年前不在了。家主是您的大舅父,目前是中军都督府一品都督,大夫人乃云安郡主。二老爷承袭老太爷将军之位,一家都在灌江府驻守,甚少归京。表小姐尚有四位表兄,如今留在京城的,是大爷与三爷。您还有一位小侄如今两岁,是大爷所出。” 虽是说了,也介绍得并不详尽,而且这些,阮芷秋心里都清楚。面上却是装作才听说的样子,应声之后便也不再问。 倒是观言迟疑片刻又道:“老太爷之前想要去接表小姐归府,但不得空……大少爷原是计划着,等三月初忙完,便请长假去接您。” 这些阮芷秋倒是不知,她还以为十岁那年对大表兄做的事情,让凌家上下寒了心,虽则还是疼爱她,但并没有想过要去主动接她呢。 观言听赵伯说了阮芷秋晕船,后续便未曾走水路,拿查验去官府重新盖印。陆路又比水路远,如此又耽搁两日,到了京城,比前世要推迟了五日功夫。 钱妈妈出事,以及她什么时日到的信,是早就送到阮家的。但到了京郊,也未曾见着阮家人来接,一路送到阮家府门前,才见着一个容长脸的妈妈候在那儿,侧门开着而正门紧闭,根本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观言一行送到这里,就不便再送了,只与阮芷秋说过,便要回去凌家。 阮芷秋连忙掀开车帘唤了声:“观言哥哥,若我有事,可否直接去凌家寻你们帮忙?” 观言吓一跳,险些从马上摔下来,连忙道:“表小姐可直唤奴观言……表小姐若有事只管……去凌家……” “好。”阮芷秋冲他甜甜一笑,这才放下车帘。 倒是观言后知后觉想起来,他只是个随从,怎能替凌家做决定,而且刚才,他差点就应下,若表小姐有什么事情就会帮忙的话。可他是爷的人,怎能受旁人差遣? 他怎能出这样的岔子?真是该死啊。 马车停在阮家正门口,容长脸的婆子才从檐下走过来,沉声道:“小姐请下车,随老奴进府吧。” 阮芷秋却没有动作,只是问:“你?谁。” 婆子顿了顿,面有不悦,但想来她从乡下来,不知京城的事情,加上钱妈妈没了,更无人教她规矩,便道:“老奴姓张,是夫人身边的大妈妈。” “哦。”阮芷秋淡漠的问,“我回来怎无人迎?” 张妈妈只做没听懂,嘴角浮着一丝嘲讽:“老奴这不是来迎了吗?” 阮芷秋知道这张妈妈是故意的,冷声道:“现下不早了,想来我父亲应当快要下值了,我就在这里等他吧。” 张妈妈一顿,原本是夫人想要给这新来的丫头片子一个下马威的,所以故意只让她出来迎接——若不是钱妈妈没了,她这位夫人身边的大妈妈,也是不会出来的呢。 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小气性竟然大? 不过,张妈妈既然能坐上大妈妈的位置,帮着夫人打理整个阮家,自然不会被阮芷秋一句话就吓到,当下只道:“小姐可莫要任性了,老爷这几日公务繁忙,恐要很晚才能归府。小姐又怎能这么晚还在外面逗留?且先虽老奴归府吧。” 这话说得,好像是阮芷秋无理取闹,回来了还不肯进府一般? 不过,阮芷秋原也不在意那口腹蜜剑的夫人许梅来不来迎她,她只是懒得妥协从侧门进去罢了。 第8章 打脸 高门大户规矩森严,像是正门什么时候打开都是有讲究的。寻常家主或位尊者自是正门进出,小辈则是侧门进出。但她是府上嫡出千金,又是长这么大头一次归府,合该打开正门让她堂堂正正的进去才是。 前世她虽知这样的规矩,但被钱妈妈软硬兼施,只得妥协,后来被家中庶妹堂妹们嘲笑了好久,仿佛她是乡下来打秋风的亲戚一般。 重活一世这样的屈辱,她怎会继续承受呢? “行,你去开门。” 阮芷秋早在说话间,让沐儿将她的妆匣打开。里面的首饰都是姑祖母替她准备的,她不好意思都带过来,只带了几样,其中便有两支护甲。 铜制的护甲并不值什么,但因是贺家表姐亲手做了送给她的,她很是重视,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她慢条斯理戴上护甲,由着沐儿将她扶下马车,淡淡看着张妈妈。 张妈妈没想到这新归府的小姐身量这样高,她便是挺直了胸膛也矮了大半个头,倒是怎么都显不出气势来,只后悔今日没将高底鞋给穿上,只能硬着头皮指了指侧门。 “门是开着的,且随老奴来……” 话音未落,阮芷秋抬手便是一巴掌,护甲划过张妈妈的脸,登时两条血痕划过,疼得张妈妈惊呼一声。 “你……你做什么?” 偏偏今日是为了故意寒碜阮芷秋,门边原本守着的护院也撤了去,除了守门的老头探头探脑,不知该如何之外,竟无一人站在张妈妈身后。 反倒是对面两家府上,有好事的奴仆正悄悄往这边打量呢。 阮芷秋冷笑道:“做什么?我堂堂阮家大小姐,竟被一个刁奴欺凌,我初初归府不开正门,让我走侧门?好大的胆子啊你!” “你……你你你……你可知我是夫人身边的大妈妈?” 还没等张妈妈分辩完,阮芷秋又是一巴掌,打得她另外一边脸上也有了两道血痕。 “在我面前不自称奴?” 饶是张妈妈见惯了内宅阴私,突然被这么打了两巴掌,还是吓一跳,连忙捂着脸退后,如同见了鬼一般。 阮芷秋揉揉自己的手道:“正因为你是夫人身边的主事妈妈,本小姐才纡尊降贵亲自教训你,你可知错?” 张妈妈气得不行,她动手了还问自己是否知错?她要告状,要让夫人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贱皮子! “看样子是不知错了?”阮芷秋挑眉笑道,“没想到我阮家竟是这般的教养,一个妈妈就敢作威作福,在我这嫡出大小姐面前撒野。罢了,既如此我也没必要归府了。赵伯,且调转方向,我们去凌家。” “这……这怎么行!”张妈妈彻底变了声音,怎么能让她去凌家?若她去了,明日整个阮家都成了京城的笑柄。 哪有将亲女儿接回来,却住到外祖家去的道理? 阮芷秋并不理她,转身上了车。倒是沐儿回过神,有了几分反应,她是懂规矩的,知道小姐若是去凌家,虽可大快人心,但旁人也会说小姐嚣张的。 她皱着眉赶紧道:“果真是刁奴,难道阮家就只得你一个奴仆吗?到现在还不开正门?” 沐儿也是难得一次仗势大声,厉声说完还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好在她这般模样,到底也唬住了后面赶过来的阮家家奴。 便有管事连忙开了正门,又带着人出来相迎:“原是小姐归府,奴等有错,还请小姐入府后再行处罚。” 沐儿走到车边,假意劝慰:“小姐赶路辛苦,可莫要为了个贱奴气坏身子,那才不值当呢。奴婢瞧着其他人也都是好的,回头让老爷夫人处罚了这婆子便是。” 又等了等,没等到小姐的回应,她故作不悦皱眉回头,对管事道:“这刁奴大胆,分不清自己的身份,还不带下去?” 管事也是一肚子怨气,一边觉得这新归府的小姐脾气未免太大了些,一边又觉得,若不是夫人非得故意刁难,哪里会有这样一档子事? 他不敢说,只能让人先将张妈妈从侧门进去。回头又好言好语,还想拿银钱贿赂沐儿。 “小姐,刁奴已经打发了,其他人要怎么处置?”沐儿没有看他,也没有接东西,只回到车边又问。 那管事一愣,他什么都没做,听着丫鬟的意思,小姐是连他们一起恨上了? 阮芷秋淡淡道:“你说呢?” 沐儿到底还是伶俐的,眼睛转了转便笑:“小姐,您这刚刚归府也不必闹得这样厉害,奴婢瞧着这几个都是听命行事,原也怪不得他们呀。” “嗯。”阮芷秋这才沉着脸下了车,淡淡看了眼管事道:“我的院子在哪里?可有趁手的人?这是贺家姑祖母安排送我回来的,可都得要安顿好了。” “是,请小姐放心,奴省得。”有刚刚那么一出,管事哪里敢轻视她,只恭敬的又道,“您的院子……是夫人安排的,恐怕要先去正院见过……” 阮芷秋凌厉的扫过来,他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转了话语。 “奴命人去请示,先带小姐回院子歇息。” 这才进了府,阮芷秋不徐不疾慢慢走。等行至垂花门处,果真瞧着她那惯会做表面功夫的继母许梅,正由两个丫鬟扶着,往这边过来。 还没靠近,许梅便已经颤声喊开了:“芷秋,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啊。” 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阮芷秋是她的亲生女儿。只可惜阮芷秋这下沉着脸,压根没有因她这般声情并茂的样子,有半分动容。 许梅也不尴尬,过来要将阮芷秋搂入怀中,被阮芷秋躲开,她便只好握住阮芷秋的手,温柔的拍着:“我的芷秋,都这样大了,想当年你送走的时候,才这样一点点小,我是多么多么的不舍啊……” 旁边丫鬟提醒:“夫人,小姐一路归来想是累了,且先回院子吧。” “噢噢,瞧我这脑子,只想着芷秋回来心里高兴去了。”许梅抚了抚额,故意露出头上戴着的抹额,配上她苍白的脸,是一副病态模样。 第9章 这院子我要了 “芷秋啊,都是母亲不好。”许梅带着阮芷秋往里走,一边解释,“我本来要在门口等你的,可因犯了头风没法起来,让张妈妈去迎你。张妈妈是记挂我的身体,想着早点将你带回来,这才有了误会……” 这是要替张妈妈开脱?可是既然你许梅要做样子,那就得要做到底。 阮芷秋立刻接话:“夫人身体有恙没有办法,我自然能体谅。但你身边那张妈妈太不懂事了,仗着是你的大妈妈就敢耀武扬威?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也只会损了你的名声,不如早早的打发了。” “这……” 阮芷秋皱眉道:“夫人心软,却不知底下的人胆子何其大,欺上瞒下的事情都敢做。夫人是阮家主母,管的是阮家上下,岂能不公正严明?” 帽子架上去,许梅再想替张妈妈说什么也是不能的。毕竟外头的事情闹得那样大,阮芷秋是主张妈妈是仆,她许梅想要好名声,就不能将这事按下。 “是,还是咱们芷秋想得周到,我定会好好处罚张妈妈的。” 许梅硬着头皮说完,心中又是暗恨,之前钱妈妈来信,都是说这位小姐性子温顺胆小又听话,非常好拿捏,现下怎么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 可叹钱妈妈已经死了,她想要多问些什么也不可能,只能慢慢琢磨。 进了内院,前方是正院,左边右边则是两条道路,分别通往其他的院子。 阮芷秋站定道:“夫人既然头风犯了,我便不去叨扰,且先回自己的院子了。那儿是我的院子,对吗?” 她扬手一指,倒是让跟着许梅的人全都愣住了。 她指的院子,是最靠近正院的芳华院,也是整个后院里最华丽的一座,但这芳华院是大小姐阮素清的院子,这新来的小姐,凭什么觉得这一座院子是她的? 许梅只好讪笑解释:“这是芳华院,是你姐姐的院子。” “就是我父亲的那个养女?” 听到养女两个字,许梅心内不悦,面上不显,只继续道:“对,芳华院是你姐姐阮素清的院子。你的院子在那边,叫锦秋院。” 还不等许梅说完,阮芷秋又问:“与这芳华院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芳华院华丽无比,阮素清带着小姐妹归府,每次都被人好好夸赞。据闻是整个京城,也没有几家女郎的院子,能与芳华院比拟的。 而锦秋院位于整个阮家后院的最南面,也是最靠近外院与东南角门的地方,那院子不算大却离得其他地方都很远,尤其是正院与北面老夫人的院子,离得最为遥远。 前世的阮芷秋被安排住在那儿,晨昏定省都比其他姐妹要早两刻钟出门,遇着天气不好的时候更得要更早。她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几年的寒冬,她在雨雪天,一脚深一脚浅好不容易去了祖母的院子,半途中手炉便熄了,冷得叫人发颤,却还要被祖母责罚,说她脏了裙摆与鞋子没有闺秀模样。 许梅眼神有些闪躲,旋即笑道:“听说你喜静,我便给你安排了锦秋院,最是清净不过的。而且院子么,都差不离的。” 锦秋院清净?可真是笑话,锦秋院与外院只隔了一道高墙,高墙那头正是客院。平日还好,逢年过节或是父亲心血来潮请了友人过府饮酒,而后客人便会住在客院。 饮了酒的男人好些的昏昏欲睡倒也无妨,偏偏有些男人喜欢夜半起来朗诵诗词,更有甚者说些莫名其妙的浑话,全都传到锦秋院里去,叫阮芷秋有苦不能言。 “夫人是哪里听来说我喜静的?”阮芷秋皱皱眉,转而指着东南方向,“夫人是说,那是我的院子?” 靠近正院的,自然也不可能是锦秋院,那边能看到的两处院子,却是阮俊辉姨娘的院子,可笑许梅将她的院子安排在生父姨娘院落那边,而不是与府上其他小姐们一处。 许梅摇摇头:“不是,那院子……已经住了人。因府上空闲的院子并不算多,所以给你安排的,还要稍稍远些。” 这话面上没什么,细听起来就是说她也无可奈何,毕竟后院姨娘小姐们这么多,院子又只那么些。若后头阮芷秋见着锦秋院,即便不喜也合该受着,总不能将别人的院子让给她吧。 阮芷秋则似笑非笑看着许梅,轻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给我置办的院子,还不如那些?我不住,这芳华院不错,收拾出来给我吧。” 这下,莫说许梅了,就是她身边的丫鬟都惊讶住,新来的小姐这么霸道?大小姐的院子,她说要就要? 丫鬟急急开口:“小姐,那是大小姐的院子。” “大小姐?”阮芷秋像是第一次听到旁人对阮素清的称呼一般,不由得蹙眉,“我不是大小姐?” 她阮芷秋才是阮家真正嫡出的大小姐,阮素清对外只是阮俊辉的养女,只是从前阮芷秋不在,府内上下喊习惯罢了。 “你说的是我父亲那个养女?”阮芷秋也不待她们解释,又看了眼芳华院,眉心蹙得更厉害,“这院子不错,可惜是养女的,不过,我才是阮家嫡出的长女,想来我那锦秋院,应当只比这更好吧?罢了,远就远一点,只要住得舒坦,我便不计较了。走吧。” 许梅心内暗恨,这狡猾的丫头说什么呢?自己当然不可能给她置办住得舒坦的院子,还要比清儿的更好?那是做梦。 偏偏现下,阮芷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她才是嫡长女。 嫡长女怎么可能住得比养女还差? 她面上堆着笑:“其实芳华院,从前也只是一般,这些年你姐姐苦心收整,才将它打扮得这样华丽。” 若你想要这么好的院子,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收整了。 阮芷秋可不想与她弯绕,当下也不走了,冷下脸道:“夫人的意思是我不配住?原来父亲千里迢迢将我接回来,却连基本的体面都没有?那算了,我也不用留在这里了。沐儿,现下尚早,我们且快些去往凌家,想来外祖父那样疼我,定会替我收拾个比这芳华院更好的院子!” 第10章 委屈 许梅眉眼微缩,她自然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这个小贱人不仅打了她的贴身大妈妈,还以要去凌家住为由要挟,非得让管事开了正门才肯入府。 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若不是凌家,她哪里敢这么嚣张? 可偏偏凌家只手遮天,哪里是他们能招惹起的? “行。”许梅咬着牙,赶紧说,“不如你与你姐姐且先一起住在芳华院,等来日我收整了合适的院子,再让你姐姐搬出去?” 阮芷秋等的就是这句话,似笑非笑看着她:“夫人这么说,所以那锦秋院是什么样儿的?专门给我置办的清净地方,竟不能给她住?” 许梅的脸色又白了白,支吾着不知如何说。 阮芷秋冷冷道:“我可不惯与旁人住,这院子夫人舍不得就罢了,回头再说吧。” 说罢又转身要走,许梅哪里还敢多说半分,硬着头皮点了头,又借口头疼难受,只让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赶紧去将芳华院里,阮素清的东西收拾出来,先让阮芷秋住进去。 阮芷秋身边只有沐儿并赵大娘两人,赵大娘虽能干,却不是管家的好手,这会儿见着一群人将整个芳华院几乎搬了个空,当下傻眼了。 “这……都搬走了,小姐不用吗?” 指挥人收拾东西的丫鬟,是阮素清的大丫鬟,名唤乐岚,对阮芷秋抢自家小姐院子的事情,原就十分不忿,听得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言道。 “这是我家小姐的东西,自是要搬走的。小姐若要,自己置办便是。” 赵大娘不是阮家奴,自不好争辩,只低声道:“原来阮家便是这般待小姐的,待得奴婢回去,定要回禀老夫人……” 阮芷秋坐在桌前喝茶——整个屋子也就留了床榻与桌椅,连床上的纱帐,屋内的贵妃榻都给尽数搬走了。她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赵大娘的话她自是听到,却也只淡淡摇头。 姑祖母远在暮云,如何能插手阮家的事情?是以即便赵大娘告状,姑祖母除了担心,恐怕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这屋里的一切,都是阮素清的?阮芷秋心内冷笑,现在是时候不到,不然这所有的一切,她都要拿回来。 阮家原是暮云士族,也算得上是高门,但到了京城可就不够看了。阮俊辉若不是娶了凌家女凌婉,怎么可能住在这样的地段,拥有这样大的宅院? 阮俊辉这些年官位倒是不低,可他是个清流,阮家在京城又没有什么田产铺子,府内这么多人的花销,都是哪里来了? 全都是靠她娘凌婉的嫁妆。 可叹这些人,吃穿用度全都是靠她娘,却将她踩在泥泞之中,甚至还利用她去吸凌家的血。 阮芷秋微微握拳,她重生回来了,该是她的她全都要讨回来。至于那些欺凌过她的恶人,阮俊辉,许梅,阮素清,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等人都走了,沐儿才红着眼睛进来,拿了重新领的旧褥子铺床,一边解释:“那边说是暂且没有置办新的,让小姐且先将就着……姑娘,他们也太过分了,知道您要归府,怎能什么都不置办呢?奴婢觉得分明是故意,只因姑娘您非要住在芳华院里,不如……” 不然还是算了,住到锦秋院去?沐儿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出来,她是心疼小姐,觉得为了个华而不实的院子不值当罢了。 “锦秋院就比现下好吗?”阮芷秋反问,却也知道沐儿是好心,没有苛责,摆摆手道,“我箱笼里有一幅画,是贺家二叔夸赞过的,你且将它找出来。” 归京所带的东西不多,那幅字是过年时阮芷秋自己画的,贺二叔非常满意,还替她提了词,她这才裱好带上的。 沐儿取了画过来,见阮芷秋很快将裱好的框子全都拆掉,又轻轻将画卷起来扎好。原本是好奇,想知道小姐做什么,待得见到小姐右手红红的,不由得紧张起来。 “姑娘您的手,这是怎么了?”刚说完,沐儿就想起来,小姐在府外时动手打了那个刁难人的张妈妈,力气用得不小伤了手。 她立刻去寻药膏过来,给阮芷秋细细涂上,又道:“姑娘下次若要惩罚人,让奴婢去就好,没得伤了自己的手。” 阮芷秋摇摇头:“若是你动手,只怕这会儿我连护都护不住你。许梅可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我动手打了她的大妈妈,等同于打了她的脸,只碍于我是父亲的亲女儿,她无可奈何暂且动不得我罢了。若换成你,哪怕是我吩咐的,她也会想法子弄死你。” 沐儿听了这话,吓得一个寒颤:“这……这……” 这哪里是家,分明是龙潭虎穴。不过,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时候赵大娘也回来了,见屋里收拾妥当,蹙眉说着:“小姐,奴婢刚才去清点芳华院的仆从,发现夫人将人都给带走了,如今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并一个守门的婆子。” 也就是伺候的人,只有她和沐儿,而她不是阮家奴,最多陪伴三两日便得要回暮云了。 “不如,小姐服个软,去给夫人请安,让她替您再安排几个仆从?”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可歇下了?” 阮芷秋示意沐儿去迎人,她则是将手中的画卷放在一旁,顺手把头上的发饰拆了些,像是要歇息的样子。 丫鬟走进来往床榻上看了一眼,堆着笑道:“小姐,是这样的,老爷最近事务繁忙,归府恐要很晚了。夫人想着小姐赶路辛苦,着奴婢过来传话,让小姐且先歇息,明日再去给老爷请安。” “正好我也乏了,便如此吧。” 打发了丫鬟,赵大娘赶紧过来劝说:“小姐,这于礼不合,您是老爷的嫡亲女儿,好不容易归府,怎能不去拜见老爷?若不然您先休息会儿,等老爷归府,让夫人过来唤您。” 阮芷秋微笑道:“自是要去,但就要让夫人以为,我不会去。赵大娘不用担心我,我心中有数。” 第11章 挑唆 前世她生着病,又被许梅的假意慈爱弄昏了头,还以为她是真心替她的身体考虑,才让她好好歇息,暂且不去请安的。待得第二日早上过去,阮俊辉已经走了,晚上再去,阮俊辉是半分好脸都没有给他。 她不在意阮俊辉的脸子好不好看,但想要夺回母亲的一切,目前对着阮俊辉,还需得用些计谋。 阮俊辉最近也的确是忙,朝中不甚安稳,皇上脾气愈发不好,从去年下半年起,已经数次在朝堂上训斥他。虽则只是训斥,可也让人惶惶不安,他是半丝不敢放松,兢兢业业的态度,也是做给皇上看的。 待得下了值,阮俊辉疲惫归府到了正院——他最近没什么心思,也不去两个姨娘院里,每日到夫人跟前点卯,或直接歇下,或回外书房继续忙碌。 许梅原本让丫鬟单黛替她揉额头,见阮俊辉进来,立刻让人传水,又替他脱了外氅,还贴心要替他脱鞋子。 阮俊辉坐下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许梅头上带着抹额,问道:“头风犯了?” “……嗯。”许梅应声得犹豫,倒是一旁的单黛,面上满是不忿。 阮俊辉蹙眉:“母亲不在,素清这两日在她姑姑那儿也未归。那么,是那两个不听话,还是二房招惹你了?” 许梅赶紧福身请安:“府内一点小事,我都能处理,哪里需要叨扰老爷?我也只是犯了旧疾,并无大碍,只有一事,到底还是需要老爷拿主意。” “何事?” 铺垫好了,许梅也确定阮俊辉心中埋下不悦的种子,这才道:“芷秋那孩子回来了,许是……姑祖母心疼她,平日对她多有些娇惯,故而……” 说了一半的话,最是引人遐想。 阮俊辉听得是阮芷秋回来了,开始还有些愣怔,依稀想着前几日夫人好似的确说过芷秋快到了,但他事情忙,一时给忘了,今早起来的时候,夫人头晕不舒坦没有起身,倒是也没提这件事。 他心内原是愧疚,又听夫人说阮芷秋娇惯,那点子愧疚瞬间没了。 许梅犹豫着不敢说话,阮俊辉沉着脸对单黛抬抬下颌:“你替夫人说。” 单黛立刻跪下道:“老爷,奴婢有罪,只是小姐实在太过分了。她刚归府就将张妈妈的脸打的鲜血直流,还不喜夫人安排的院子,非得要抢了大小姐的芳华院……” “什么?”阮俊辉一下子坐起来,“她有这么大的胆子?” 许梅使了个眼色,单黛立刻出去,很快就将张妈妈带进来。而张妈妈的两边脸颊对称的两道伤疤,下午被打的时候还没有这样可怖,现在却整个化脓肿起来了。 阮俊辉都被她这样子吓一跳,顿时瞪大了眼:“伤得这样重?这是阮芷秋动手的?” 张妈妈跪在地上抽泣,重重磕了几个头:“是老奴不好,老奴不该去触小姐的霉头,都是老奴的过错……” 阮俊辉见状,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张妈妈说:“她是你身边最得力的大妈妈,就这么让人给打了?好端端的,她怎如此残暴!” 许梅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解释说:“都是我不好,哪日不生病,偏偏今日病着,没能出门相迎。” “与你何干?病还能挑时日不成?你是早上就已经生病了,她做女儿的,难道这一点,都不能体谅吗?”阮俊辉抚了抚胸口,又想起什么,问单黛,“你刚刚说什么,她抢了芳华院?你们没说那是素清的院子吗?” 单黛立刻回答:“回禀老爷,夫人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但是……” “有什么话只管说,我不怪你!” 单黛这才应声:“夫人说那是大小姐的院子,但她说她才是府上的大小姐,大小姐就是个养女,不配……” 阮芷秋与许梅争论的时候,是说夫人觉得她不配住芳华院,可没说阮素清不配。但单黛如此不清不楚说出来,阮俊辉很自然的就觉得,是阮芷秋觉得阮素清不是亲生女儿,根本不配住在芳华院。 “逆女!回来就生出这些事端。”阮俊辉厉声道,“她人呢!” 许梅这才上前来,安抚似的替阮俊辉抚胸拍背,又招呼单黛奉茶,且让她与张妈妈一起退下:“老爷消消气,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想来是贺家知道老爷步步高升不敢得罪,连带着将她娇惯成这副样子的。既然回来了,我们再慢慢教就是。” “姑母是最规矩不过的一个人,怎么会将她教成这副样子?定是那贺家不好,低门小户教出来的女儿不成样子。阮芷秋人呢?我都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着她过来请安?” 许梅眼眸微闪,说道:“她今日行路疲累,想要休息……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让她先歇着,明日再请安。” “归府先拜见双亲,这样的道理竟然不懂!”阮俊辉现在提前这个女儿就不耐烦,揉揉眉心也懒得再赶去外书房。 许梅替他按揉太阳穴,缓了缓又道:“就是……芳华院的事情可怎么办?老爷,清儿那孩子承受了太多委屈,芳华院又是她自幼长大的院子,一点一点布置起来的,还是您亲自替她提的院名啊。过两日她归府得知院子没了,还不知该要多伤心,连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阮俊辉问:“她打了你的妈妈,你就怕了?由着她抢素清的院子?” 许梅连忙摇头,委屈不已:“老爷,我怎会如此?但是她搬出了凌家,说凌家的院子一定比咱们府上的好,她要住到凌家去……” “这个逆女!今日我非得打死她不可!” 谁不知他阮俊辉是清流一派,不屑与大奸臣凌家往来。可他的女儿刚刚回来,就抬着凌家贬低自己,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梅心中一喜,面上却是焦急模样,赶紧上前劝慰:“老爷请消消气,可莫要为了这些伤了父女情分,她是不懂事了些,往后慢慢教……” “慢慢教?这样不受教的女儿,怎么教?”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可是外面的婆子说爹爹回来了,我好不容易归京,自是想要见到爹爹的啊。” 第12章 孺慕之思 阮俊辉一愣,养女阮素清,庶女阮素荷都是他身边长大的女儿,门外那个显然不是,只能是刚回京的第阮芷秋了。 许梅不是说,阮芷秋任性嫌疲累要歇息,不肯来请安吗? 阮俊辉看向许梅,见许梅一张脸白了又白,还有些害怕的样子。他又蹙眉,这个女儿果真不省心,定是故意这么说,还没回来,就要与继母对着干。 “老爷……”许梅见阮俊辉冲动,赶紧伸手拉住他,劝道,“老爷把她接回来,也是有缘由的,现下若是惹恼了她,让她与老爷您离了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听了这话,阮俊辉的压了压心头的火气,让许梅命人带阮芷秋进来。 许梅目光闪闪,心中透着些许狠意。阮芷秋再嚣张又如何,仗着的无非是她乃凌家外孙女的身份吗?可当年的凌婉是怎样风光得意?那可是元帅捧在心尖上的女儿,不照样是她手下败将。 且让她得意几日,待得老爷在朝堂中站稳脚跟,就有她好受的! 阮芷秋探头进来,一双鹿眼水汪汪的,上下打量阮俊辉,脸上有开怀又有忐忑,问了声:“爹爹?你是我……爹爹?” 便是原本不打算与她太过亲密,有些面子情就可以了。只听得这软糯的声音,又被那双眼满怀欢喜的盯着,也不知为何,阮俊辉不自觉就软了心肠。 这是凌婉的女儿,生得与凌婉有三四分相似,还有两分像他。她幼时还没有命格那些事的时候,他日日下值都会抱着她,听她哭逗她笑。 “芷秋长大了。” 阮芷秋听了这话,眉眼更是开怀,四下看看,自己搬了春凳坐在阮俊辉身边,伸手扯着他的袖子,依恋说着:“爹爹,我可算见着爹爹了。” “爹爹,姑祖母时常同我说起您,贺家叔叔们也说过,说您如今是大官啦。我总是想念您,现在终于回到爹爹身旁,我可真高兴呀。” 这样一口一个爹爹,听得阮俊辉的心都要化了,他忍不住抬手,揉揉她的双鬟髻:“这一路回来可辛苦?一切可还习惯?” 是关切也是客套,阮芷秋若懂事,便会报喜不报忧,说些一切都好的话。偏她并不是这般,反倒撅起嘴说着:“这一路可辛苦坏了,我晕船,但钱妈妈非得说水路更方便。我一路又是晕又是病的,可难受坏了。” “后来好不容易去那儿休息,钱妈妈又被……”说到这里,阮芷秋的眼睛红了,更是委屈的挽住阮俊辉的胳膊,“那位郡主太过分了,不分青红皂白打死了钱妈妈,若不是遇着凌家三爷,我……” 这些阮俊辉之前得了信知道这些事,但信了只是提了提,说官府命人将阮芷秋送回来。他还以为是哪位官员听闻是他的女儿,才做出如此安排的。 现下听到阮芷秋提起凌烨,就变了脸色,惊讶的看着她:“你是说……凌烨?” 阮芷秋一副天真模样:“是啊,凌家三爷可不就是凌烨?爹爹,他同我说,外祖父挺想念我的,改日得空了,爹爹带我去见见外祖父吧。” 阮家与凌家并不和睦,阮俊辉很不喜欢凌家人,是所有阮家人都知道的事情,可现下阮芷秋竟然直接提到凌烨,还说起她外祖父凌剑? 许梅只觉得心中乐开了花,她可以想象阮俊辉心中该是有多么生气,甚至该要勃然大怒呢。 没想到阮俊辉听到这话沉默片刻,认真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多亏了凌烨,不然这次你的大妈妈没了,恐怕也只能忍下委屈,还可能自己也被郡主所害。等过几日我休沐就下帖子,过府拜访你外祖父。” 阮芷秋展眉笑起来:“好,姑祖母说得不错,爹爹待我真好。” 怎么会这样?许梅面上有些挂不住,忍了忍,觉得老爷定是为了他们的计划才会如此。 “我一回来就想见爹爹呢,可惜爹爹公务太忙了。原本想着等候爹爹回来,但夫人让我不要等,明日再请安。”阮芷秋嘟着嘴,扯着阮俊辉的袖子,“但我才不肯呢,我好不容易回来,自是要最先见着爹爹。爹爹忙不假,但既然能见夫人,自也是能见我的,是不是?” 许梅吓一跳,连忙分辩:“不是的,我原是想着你一路疲累,大概……也是没什么精力过来请安……倒不如明日收拾好再过来。” 但是阮俊辉立时就明白了,这件事情并不像许梅说的,是女儿任性,而是许梅故意挑拨。他并不反对许梅用手段,但不喜许梅背着他使手段,因此十分不喜。 “可是再辛苦,也想要见爹爹呀。爹爹也定是想见我的,是不是?”阮芷秋笑眯眯的,眼睛一闪一闪,一直盯着阮俊辉瞧。 这般孩子气。 阮俊辉失笑起来,在她头上揉了揉。他是文人,最重规矩,对家中子女都是严肃的。便是最疼爱的阮素清见了她,也只规规矩矩唤一声“父亲”。 他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今日阮芷秋软糯的声音,一口一个“爹爹”唤着,他合该是教她该喊“父亲”,但怎么都说不出口。好似,女儿就该这么唤他。 “贺家待你可好?” 阮芷秋点点头:“姑祖母疼爱我,表叔表婶也对我好。表哥表姐总是带我出去玩,惹了祸二叔便拿这样大的藤条打我们,不过每每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嘻嘻,他舍不得打我们。” “四表叔教我识药看病,二表婶教我纺纱织布刺绣。不过姑祖母说我不必学那些,说我用不上……” 说到这里,阮芷秋顿了顿,抬起头继续看着阮俊辉,明明是笑,可眼里隐隐有泪光:“小时候也有坏孩子,说爹爹不要我了,我还哭过鼻子呢。不过现下,爹爹不是把我接回来了嘛!” 这般模样,让阮俊辉更添愧疚之心:“爹爹从前是迫不得已,这不,你刚及笄,我便派人去将你接回来了。” “嗯,我知道!”阮芷秋重重点头,想一想又道,“爹爹,夫人说您公务忙,无事不必过来请安。但……我想您,可以来见您吗?” 小心翼翼,将阮俊辉的袖子拽得紧紧的,好似生怕被拒绝了一般。 第13章 怜爱 这话让许梅更是气个到昂,这小妮子可真会告状。让单黛告诉她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说,现下就来添堵?但老爷平日忙碌不喜人打扰是真的,除了素清之外,便是儿子阿彬,也没有说日日请安的。 阮俊辉并未注意到许梅的表情,只爱怜道:“自然可以。晨起请安就不必了,晚上若我归府早,用过晚膳都会去外书房。” “所以,我晚上可以去外书房找您对吗?”阮芷秋笑眯眯的,见阮俊辉看过来,连忙举起手,“我很乖的,保证不会打扰爹爹,我会写字看书,还会画画呢。” “你会画画?” “嗯。”阮芷秋从袖中拿出卷好的画卷,展开来递送到阮俊辉面前,“爹爹瞧。” 阮芷秋自幼长在姑祖母身边,画技也是姑祖母亲传的,到如今颇有几分成效。这样一幅被她珍视的画,让阮俊辉看了又看,画的是稚童扑蝶,旁边一位老夫人正慈爱看着。 稚童是芷秋,老夫人自是姑母了。 大抵,在女儿的心中,最亲近的人,便是姑母了。 阮俊辉心中愧疚更甚,将画收好:“芷秋画得极好。” 阮芷秋得了夸赞十分高兴,抚掌笑道:“往后我便要画一幅爹爹的画像,若得机会回暮云去,便要告诉他们,我有爹爹,我爹爹十分疼爱我呢。” 她鼓着嘴,眼里有星星。 时辰不早了,阮芷秋也懂事,起身行礼便要告辞,想一想又道:“对了爹爹,您若是想我,也会去看我吗?我就住在芳华院,很近的。” 阮俊辉脸上的笑凝固住,一点一点沉下来,认真看着阮芷秋,似乎在想要怎么斥责她。许久,他才眯眼冷声道:“芳华院?那是你姐姐的院子。” 他眸中的冷意,让阮芷秋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大大的眼里透着惊恐,声音也不如先前愉悦,嗫嚅着:“我……我不能住在芳华院吗?” “……”原本斥责的话语,面对她这副样子,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阮俊辉面色稍霁,温声道,“不是不能住,只是你母亲替你备了院子,缘何不住,却偏要你姐姐的院子?” “我不喜欢。”阮芷秋垂着头,语气里带着哭腔,“那院子好远好远,北面的那边那边,还有那边,一条路都看不到头,我若是想要见爹爹一面,可要走好远好远。我不喜欢。” 没有半句说她嫌弃院子不好,只说是嫌路程太远——她心中再明白不过,阮俊辉知道她说的是哪里,前世的阮俊辉也知道,只是内宅纷争他懒得管,更懒得多分些“疼爱”给她这个乡下来的女儿。 她得要想方设法,去争取这样的“宠爱”。 只是想想何其可笑,父亲给予女儿的疼爱,竟要女儿们自己竞争才能得到?哪里有这样的亲情呢。 也不用她细说,阮俊辉知道她说的院子在哪里。东南面最远的那处,一边是东南面的院墙,一边的外院的院墙,哪里是安静?分明是偏僻才对。 是许梅故意的。 阮芷秋鼓起勇气抬起头:“芳华院便好,夫人与她也都说了,给我住的呀。” 阮俊辉心头怒意横生,难怪这孩子不肯唤母亲,他还真以为是没有教养的缘故。不过是许梅做得过分,这孩子又是个傲气的,绝不肯忍,这才闹起来。 许梅心下大吓,连忙摆手分辩:“不是的老爷,妾身是觉得……芷秋她是乡下……暮云回来的,应当喜静,这才安排了静秋园……” “我是乡下来的,所以只能住在最偏远的地方吗?因着大姐姐是爹爹身边长大的,所以能住最好的院子,可……可我也是爹爹的女儿啊。” 阮芷秋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而阮俊辉绷紧了唇,起身走到她跟前,拿了帕子替她擦泪。 “谁说你住不得?你是我的女儿,自该住最好的地方,芳华院最好,那就是你的院子。” “老爷!”许梅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 芳华院是素清的院子,她还指望老爷想法子,叫阮芷秋将院子让出来呢,怎么阮芷秋掉了两滴泪,老爷就软了心肠? “老爷,芳华院是素清的院子,怎好给旁人住?芷秋想要住得近,我便将沉香榭收拾出来,离得正院也不算远。” 只是阮俊辉已经知道许梅的心思,就是故意刁难阮芷秋了。 他当然也最疼爱阮素清,但不代表对芷秋就没有一点感情,芷秋不在他身边长大,他自是愧疚的。尤其是当他发现,许梅故意在他面前挑拨父女关系,就好像是拿他当猴耍一样,让他觉得难堪与愤怒。 “嗯,沉香榭不远,让素清住在沉香榭吧。芳华院离得最近,往后芷秋想要找我,也更方便些。此事,就这么定了。” 阮芷秋谢过阮俊辉,欢欢喜喜的出去了,待得出了正院大门,她的脸才沉了下来。 很多事情许梅不知道,但她心中却是清楚的。阮俊辉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最在意的是他自己那清流的名声,又享受旁人对他的仰慕崇拜。 什么世家规矩?阮家原就是暮云普通士族,哪里有那么多的规矩讲究? 她故意的崇拜,满足了阮俊辉的心。当然,这还不够,阮俊辉这十来年,靠着凌婉带给他的那样多的好处,自然有得是对他崇拜仰慕之人。 除此之外,他也更喜欢一家和睦与天伦之乐。 从前的阮素清,既能给他挣脸面,又表现得十分懂事,对庶妹堂妹们都是一家亲的样子,故而很得他的喜欢。但没有亲昵,没有无视规矩又恰到好处的,父女之间的亲昵。 这种亲昵,是阮素清不能给的,也是家中庶妹堂妹们给不了的,而她阮芷秋可以。愧疚加亲昵,至少在不涉及利益的情况下,阮俊辉会满足她一定的要求。 她也要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仇人一个一个拉下来。 站在树下等了等,沐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面色十足难看:“姑娘,那个锦秋院,果真如姑娘所言,又偏僻又小,如今都三月了,里头还阴冷得很,院子竟然都没怎么打理,还有一大片杂草丛生的地儿呀。” 第14章 不详 趁着阮芷秋去正院的时候,沐儿跑去锦秋院看了看,却看到那样冷清的场景。她以为怎么样,小姐是阮家嫡出的大小姐,总归不会太差,没想到夫人竟然给安排那样荒凉的院子。 现在她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只气得眼泪直流,拉着阮芷秋说道:“怎么能这样?夫人这般,倒还不如从前在暮云的日子了。姑娘,我们回暮云去吧。” 阮芷秋失笑起来:“说什么傻话?我姓阮,他们姓贺,从前是寄养在贺家,那又不是我的家。阮家才是。” “可是阮家……”沐儿愤愤不平,想一想又问,“姑娘去寻老爷,老爷可有替姑娘做主?” 阮芷秋随意点了头:“放心吧,许梅想要做什么我心中有数,但我怎会让自己落得那般境地?这芳华院往后是我的院子了,我们好生住下便是了。” 沐儿这才些许放心,又问:“那……那院里的仆从和物什呢?” 府中中馈是许梅打理的,今日许梅数次吃瘪,心中定是存着怨气,也一定会用些方法来对付她。这也是为什么,当着阮俊辉的面,她没有说出来,毕竟说出来的,最多让许梅得几句申斥,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若是这样,她才是真的得不偿失,总得让矛盾积累起来,许梅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现在的问题不是仆从太少不方便,因为哪怕迫得许梅安排了人,她也一个都不会放心的。手中无信任的人,实在是太艰难了,所以,她得要想法子寻得外援。 晚上阮芷秋睡得并不安稳,三月天的夜晚还有些寒凉,褥子不够软和——她早不在意这样的辛苦,但重生后第一次归府,她还未见到阮素清,只觉得心中难耐。 阮素清,她最大的敌人,也是她目前最需要对付的。 但现在孤立无援,她当着许梅的面,可以嚣张跋扈仗凌家的势,对着阮俊辉还不成。她若想离开阮家倒是容易,告诉外祖父,外祖父一定会将她带走,但那样只会让凌家嚣张的名声更甚一筹,是将凌家往前世的末路推了一把。 而且,她不仅要走,还要将属于母亲的一切都带走。所以暂且,她得要与阮俊辉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虚与委蛇,还要让凌家以为,她在阮家过得不错。 月朗星稀,星光透着窗棱照进来,宽阔的屋内空荡荡的,阮素清的丫鬟,是连一只衣箱都没有给她留下。阮芷秋打量着屋内的光景,不由得失笑起来。 这才是阮素清的作风不是吗?表面看起来温和良善,对所有人都好,实则阮家不论是什么,那都得紧着她,与她交好方能得一两分好处,若与她不睦,定是什么都得不到。 霸道自私又冠冕堂皇,阮家上下都是些叫人恶心的人。 而正院里,阮芷秋刚走,许梅一下子跪在地上,对阮俊辉哭诉起来:“老爷,都是妾不好,妾实在是心中难过,老爷也知道,张妈妈是妾最信任的人,从来都离不得她。可阮芷秋上来就将她打成那样,还威胁着让我将人给换了,我实在气不过,才会想要在老爷的面前上眼药……” “院子的事呢?” 许梅垂着头,脖颈间的白皙露出来,她虽已是半老徐娘,但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保养得益。她又深知自己什么样儿最好看,最能惹得男人怜惜。 只是现下,不单单是要男人怜惜。 “老爷,妾承认自己有些私心,才会将她置办到锦秋院的。毕竟十五年前她克死自己的亲娘,克得老夫人病重不能下地,连老爷您也……妾担心她回来,对您有什么影响,就将她远远放在锦秋院里,这样往后也不必见得太多……但是锦秋院的一切,妾都置办好了,不比芳华院差什么的。” 果真,听了阮芷秋不详的话,阮俊辉的面色深沉了几分。 当初凌婉难产而亡,只留下刚出生的阮芷秋,不足三个月,老夫人病重卧床,多少大夫诊视都查不出缘由,而且阮俊辉也精神不济,公务亦不顺。 后来请了相士批命,才知阮芷秋命格太硬,留不得。 可是,凌婉的死让凌家将一切罪责,都按在他阮俊辉身上,若凌家敢再动阮芷秋,只怕是凌家上下都不必活着了。 于是在阮俊辉的犹豫之下,又恰好他姑母入京听闻此事,便过来将阮芷秋远远带走。 那时候的相士也说,只要阮芷秋及笄之前,离得血脉之亲远些,就不会有大碍。 许梅期期艾艾又道:“虽然她及笄了,但当初的那些,妾现下想想,还是心有余悸,所以……” “行了。”阮俊辉打断她的话,“从前的事情不要再提,我将她接回来自有安排。她是个娇惯的性子,若是离得远了,反倒离了心不方便,你要记住,你是府内的大夫人,便该有大夫人的气度。你今日不适,便早些歇息,我还有事。” 许梅的手一抖,原本老爷这样子是要宿在这里的,现下是生了气才要走的。但她并不敢多言,好好将阮俊辉送出去,回来咬牙切齿,狠狠摔了一套茶具,才算是解气。 阮俊辉去了外书房,立刻让管家进来,问询阮芷秋对张妈妈动手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管家自是一五一十,将事情都说出来,更是气得阮俊辉火冒三丈。 “如此蠢妇!芷秋不过一个女儿家,回来不仅不会碍事,还能让我们阮家得力,她连这点都不容人,简直是蠢钝无知,非要让我的女儿离心,让我的计划失败吗?” 想一想,阮俊辉从抽屉里取出一幅画卷,轻轻展开。画的是秋千上明媚的少女,一袭红衣实在亮眼,树上的玉兰仿佛专为衬托她而生。细细看来,这少女与阮芷秋,似有四五分相似。 阮俊辉的目光盛着温柔,又多看了几眼,才笑起来:“果真是她的女儿,哪里肯委屈自己半分?若谁敢惹了她,她自是要当面报复回去。打得好,打得好!” 第15章 恩公救我 第二日一早,芳华院倒是来了几个伺候的人。一个妈妈并两个丫鬟。妈妈姓田,是个黑脸的看起来有些懦弱的女人,眼睛惶惶什么都不敢看,两个丫鬟更是,手足无措一看是没有调教好的。 赵大娘皱眉问:“田妈妈从前在哪里当值?” “回……回……您的话,奴婢从前……从前在大厨房当值。” 赵大娘更不喜了:“你是厨娘?” “不是……我是配厨。” 赵大娘与沐儿面面相觑,厨房也有管事妈妈,这田妈妈一看就不是管事的。原以为多少是个厨娘,没想到竟是配厨,也就比烧火婆子好一点罢了。 这样的人,怎么被指到芳华院来做大妈妈了? “小姐,这……” 阮芷秋却也不在意,问道:“你会做菜吗?” 田妈妈赶紧点头:“会,小姐,奴婢会做各种菜式。若几个厨娘忙不过来,也都是奴婢帮忙做菜的。厨上的小丫鬟,也都喜欢奴婢做的菜呢。” 听了这话,赵大娘更无语了,给小丫鬟们做饭的配厨。这样的人,哪里有能耐管好整个芳华院?夫人这不是故意的吧? 阮芷秋笑道:“刚好,府内的饭食我用不惯,回头开了小厨房,你且试试。” “好。”田妈妈高兴极了,只是又想起自己如今是大妈妈了,犹豫着小声解释,“小姐,奴婢从前……没做过管事妈妈……” 阮芷秋摇摇头:“没事,我也不怎么麻烦,近身事务有沐儿就行了。赵大娘,这几日恐怕要辛苦你,帮我教教她们三个。” 而她则让人去找赵伯,打听钱妈妈身亡的事情。按道理那位郡主已经被押解进京,现下也应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当然,她的目的不在郡主,而是想打听凌烨有没有回来。 在路上,她从观言那儿已经知道,凌烨是北城兵马司指挥,年后京城出了案子,刚好在北城,故而皇上亲自指派,让凌烨与大理寺的人一道追查此案。 赵伯很快过来,与阮芷秋道:“昨夜奴便打听到了,那位郡主是隋郡王府的禾云郡主,听闻犯事不少,已经被夺了郡主位分,关在宗人府,不日便要问斩呢。” 阮芷秋想一想,前世里不曾听说禾云郡主,大概也是因此事被处斩了。而且,皇室里并没有隋郡王,想来也是早早的被削了王位。 独独一个普通百姓,或者是钱妈妈,不可能治这样重的罪。那禾云郡主当日嚣张令人发指,平日里怕是没少仗着身份耀武扬威,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此案不是凌三爷办的吗?” 赵伯道:“听闻凌三爷在处理别的案子,也是这两日才归京的呢。奴打听到皇上封赏了凌三爷。” 阮芷秋心中一喜,回来了,那就好。她让田妈妈去与许梅说,她受姑祖母所托,要去城北探望姑祖母的好友。别的人她也不带,只带上了沐儿。 只是田妈妈连护院车夫,也没法子替小姐安排,想要去正院讨要,却被单黛以夫人病着为由,给推搡了出来。阮芷秋也不在意,自带着沐儿去街市上赁了乌顶的马车,一路往城北驶去。 “姑娘,我们去城北要做什么啊?”沐儿有些忐忑,“听闻京城里,城北最是鱼龙混杂,乱得很。” 若是没记错,凌烨是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他十分勤勉,即便无要事,也不会留在司里,而是与下属一道在辖区巡防——城北是京城最乱的地方,也的确不能马虎半分。 她去北城,应当能遇到凌烨。 前世凌家嚣张之名传遍大周,史官弹劾是常有之事,外祖父与舅父冲动莽撞,常常传出殴打文官之事。凌烨除去公务,还要处理家事,着实艰难。 但今生他却不是孤军奋战,重活一世,她不仅要借着凌家的势复仇,也绝不会让凌家再陷入从前的绝境之中。 其实凌家的事情,阮芷秋知道的并不多,故而暂且也无法处理。索性按照前世的时日,凌家五年之后被削爵,彻底倾没是七年之后,时辰尚早,她还能徐徐图之。 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阮家。 到了城北,阮芷秋选了闹市里最繁华地段的酒楼,与沐儿坐在里面饮酒。 “京城价贵,奴婢今日方知果真如此。在暮云这样一桌酒菜也不过三两银钱,京城竟要十二两。”沐儿小声与阮芷秋嘀咕,“姑娘月银二两,便是有老……姑老夫人赠予的那些,也花用不得几回啊。” 府内的月银都是定例的,不论小姐少爷都是二两。有些可笑的是,连夫人身边的张妈妈,都是八两的月钱,她却只有二两。 家中其他的子女,自有各自的生母补贴,加之阮俊辉若心情好,也会给些赏赐。积年累月下来,谁手中没攒下几个银钱? 只有她没了生母,从前不在府内,便也没有任何私房。 阮家上下的吃用,靠的都是她娘的嫁妆,可她这个亲生女儿,却过得最为寒碜。也得亏归京前,姑祖母给了她四十两银钱,若不然今日,她压根都没法出门了。 阮芷秋知道沐儿担心,笑着摇摇头:“你家姑娘我有个有钱的外家,又怎会苦了去?” 沐儿噘噘嘴,心中思忖一路听来,凌家跋扈异常,皇上都已无法忍耐,恨不能立时削了爵处置了凌家。小姐不避着些,竟还上赶着想要与凌家亲近么? 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得门外传来砰砰的声音,旋即是女子的尖叫。沐儿一惊,连忙站起来走到阮芷秋跟前护着她。 “砰……” 门被撞开来,一个绿衫少女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只一眼分辨出里头的人,便扑到阮芷秋跟前抱住她的腿:“恩人救命,恩人……” 开口便唤恩人?阮芷秋微微蹙眉,她亦是个女子,如何救得了此人:“你……唤错人了。” 绿衫少女何尝不知,但她走投无路。外面三个大汉,将她的护院丫鬟都给杀了。她跑出来却逃不脱,随便撞进一个门内,没想着只是一对年轻姑娘。 此时也已经没了退路,只好继续呼救:“恩公,求求你救救我。” 第16章 凌烨来了 沐儿着急了,拉开绿衫少女:“我家姑娘哪有能力救你?你且快走。” 绿衫少女绝望的抬头,便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在这里”,她身形一抖,手下意识握住腰间的玉珏,眼泪哗哗流,拼命往里桌子底下爬去。 进来的三名大汉,为首的那个面上还带着刀疤,目光在阮芷秋与沐儿面上扫过,冷冷说:“人呢?” 阮芷秋坐着未动,心思却是百转千回。无故少女受灾,她心有不忍,可看着这三个歹人的样子,在闹市杀人不眨眼,甚至连面都未遮挡,可见是不怕被人瞧见的。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手中有命案的凶徒,只求快刀乱麻杀人,不在意会不会被抓。 好在,这三人似乎没有伤及无辜的打算。 “这妞真不错……” 后面凶徒话未说完,被另一人一掌打在头上:“咱们来杀人的,不是来采花的!” “今儿过后咱们还有没有命都不知道,不若死前快活快活……” 那两人的纷争,丝毫没有引起为首大汉的回应,大汉冷冷看过来,又凶狠问了句:“人呢?” 人就在阮芷秋脚下,现下已经爬到阮芷秋的侧面。明知是死,却还拼命求生。哪怕是要她挡在前头,阮芷秋也没有多少不悦——经历过一世方知,没什么比活着更要紧的。 她伸手拉住沐儿,生怕沐儿冲动,做了歹人的刀下亡魂。 好在她俩这般呆傻的模样,更像是被吓住了。凶徒也不管她们,自去旁边搜寻一通,转而掀开桌布往下一瞧,便瞧见多了个人。 “出来!”大汉手中的刀上血还在往下滴,他大步过来一把推开阮芷秋,拿着大刀往绿衫少女砍过去。 “啊……”绿衫少女害怕,一下子扑到阮芷秋背后紧紧抱着她。 沐儿着急了,拼命去拉扯她:“你做什么?我们好好的来这里用饭,又不认得你,你放开我家姑娘,放开……” 绿衫少女哪里肯放,抱着阮芷秋一直哭:“恩人救我,救我。” 大汉不耐烦的走近一步,掐住绿衫少女的肩膀,抬起刀捅过来。若是这么捅,不止绿衫少女毙命,被少女抱着的阮芷秋也逃不过去。 他的确没心思胡乱杀人,但他不想麻烦,只想着赶紧解决了事,至于是不是波及其他人,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沐儿吓坏了,赶紧扑到她俩身上,想用自己的身躯替阮芷秋挡着。只没想到下一刻,阮芷秋手中的药粉撒出来,撒了大汉一脸,疼得大汉大叫一声,扔了刀捂着眼睛。 那是阮芷秋防身用的药粉,不会害命,却能让对方短暂失明疼痛。 “什么东西?”后面的凶徒见老大被喊,赶紧过来扶住他,“怎么回事?” 大汉只觉得眼睛灼烧得厉害,当下更怒,喝道:“杀了,全都给我杀了!” 趁着混乱的空隙,阮芷秋起身一手拉着绿衫少女,一手拉着沐儿,急急往门口跑过去。 然而,绿衫少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自发抖着,突然被阮芷秋拉着跑,足下不稳摔倒在地上。她奋力抱住阮芷秋的脚:“恩公……” 便是阮芷秋好脾性,也被她激怒了。 自己救了她,她不思感恩,最后关头竟还要拉着她,要她一起陪葬吗? 须臾间凶徒追上,这次当真是穷凶极恶,也不管绿衫少女,拿着大刀直刺阮芷秋的面门。 我命休矣! 阮芷秋闭上眼,却没有等来应有的疼痛,倒是“砰”的一声,睁眼便看见凶徒应声倒地,头上的血流了一地。 “没事了。” 清冷的声音在耳后响起,阮芷秋没有回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来了。 旁边是侍卫过来,控制住几个歹徒。绿衫少女已经爬起来,收敛了衣衫,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发,对着后面的凌烨行礼。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声音娇柔得要滴出水来,谁听了都会不自觉心头一酥。 沐儿气得一双眼凸出来,这人好不要脸,她差点害死了自家小姐,竟还没脸没皮唤别人恩公!但她自己回头看过去,突然觉得,竟然能理解这不要脸的女人了。 只见凌烨手持一柄短剑立在那儿,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一般,好似方才杀人的并非是他。 这样俊逸的男人,又这样勇猛果断,也难怪那绿衫少女见之倾心。 不对!沐儿赶紧将自己心中的思绪赶走,她怎么能这么想?明明是这少女不要脸,见了男人走不动道。 她恶声恶气:“你这人好过分,我家姑娘救了你,你怎么恩将仇报啊?” 绿衫少女眼泪汪汪的,却是对着阮芷秋道:“这位姐姐错怪我了,我并非……并非……” 她自哭得伤心,好似沐儿说得话,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不过,凌烨根本没在意眼前的纷争,淡淡扫了眼阮芷秋,便起身走到侍卫面前:“他怎么了?” 侍卫道:“被撒了石灰伤了眼。” 凌烨有些诧异回头看了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阮芷秋所为。没想到这位表妹并不是面上看着的那样柔弱,还懂得主动反击。 他收回目光,看着凶徒继续道:“街市上杀人,一连四个,你们胆子不小。” “没想到朝廷的人也有不是吃干饭的。”大汉上了眼,嘴还是利索的,丝毫没有被抓的害怕,反而嘲笑回去,“你是何人,来得这样快?” 侍卫十分不悦,将他俩绑起来:“这是北城凌指挥凌烨!” 听到凌烨的名号,那大汉身形略微一震,面上才露出害怕来。 谁人不知凌烨手段残忍,落到他手上的凶犯,尚未呈交上去,便先要脱一层皮。凌烨就有那个本事,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当真不如一刀毙命来得痛快。 但现在,他们口中的毒囊已经被取出,自尽也无可能。等待他们的,怕是无尽折磨了。 将人绑走,便有侍卫来请那绿衫少女,今日事因她而起,她也要跟着走一趟。阮芷秋与沐儿,则有两个小吏过来问话。 第17章 告状 绿衫少女没走,反倒是走向凌烨:“恩公,我是应家嫡女应欢琼,方才真是多谢……” 尚未靠近,凌烨身边的侍卫便拦住她:“你是应家女,应当知道我们凌指挥是何人,怎的还往前凑?” “我……只是想要……” 侍卫指着阮芷秋道:“喏,你的恩人是那位姑娘,若非是她,你恐怕撑不到我们来救。凌指挥管辖整个城北的安危,出手是为了惩治恶人,而非是特意救你。” “可……” “若凌指挥救的人,每一个都要凑上来感恩,咱们兵马司还怎么行动?” 侍卫毫不顾忌,将应欢琼怼得哑口无言,顺道还给凌烨使了个眼色,是邀功的意思。 而应欢琼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阮芷秋一眼,即便被人带走,目光还是依依不舍的流连在凌烨身上。 惹得沐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姑娘真是瞎了眼,救了这种人!” “……”阮芷秋摸摸鼻子,虽知道沐儿的意思,但大可不必连她都骂进去,“我是自保,不是为了救她。” “可也还是姑娘救了她啊,瞧瞧她先前有危险时拉着姑娘不放,一口一个‘恩人’的唤着,等脱离危险了,连句感谢都未曾与姑娘说呢。” 阮芷秋也不听沐儿絮絮叨叨,见凌烨带着人要走,连忙唤了声:“表兄。” 凌烨这才顿住脚,回头不悦的看向她:“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阮芷秋解释:“原是我姑祖母在城北有个旧友,嘱托我归京后过来拜会。之后瞧着这里热闹,我便与丫鬟一道来吃茶,倒是没想着遇到这种事情。” 凌烨眉头皱得更紧,阮家是怎么做事的,出来拜会人,竟让府内小姐单独出来,连护院婆子都没有安排。 “马车在哪里?我命人送你回去。” 阮芷秋顿了顿,装作不知所措:“马车?赁的马车……” 世家千金,哪一个不是自己配了专门的马车与车夫,出门便有人接送,哪里需要自己去赁? 凌烨深吸一口气,若是旁人,他自让人送回去便是。可面前这位,是祖父与父亲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他想要多问问她归京的情况,便扬手对身边的手下说:“你们先走,先莫要将他们交上去。” 他示意阮芷秋跟上,准备亲自送她归府。可阮芷秋却犹豫了,回头看着桌上的饭食。 “那个……还未用完。不如表兄陪我一道用膳?” 沐儿闻弦知意,连忙接口:“表少爷,姑娘一路归京都未曾歇好用好,今儿是花了大价钱才过来的,可不能浪费了。” 大价钱?凌烨扫一眼桌上普通的菜式。所以阮芷秋没有钱,出门带不起仆从,用食还要心疼银钱? “附近有家酒楼的餐食,是西面的口味,你应当喜食。”凌烨不容拒绝,率先出去了。 阮芷秋当然不是真的心疼这十二两的银钱,见目的达到,立刻带着沐儿跟上。一辆马车停在楼下,虽也是普通,可比街上随意赁到的乌顶马车舒服得多。 一路去了凌烨说的酒楼,这儿的口味果真与暮云类似。阮芷秋虽离开暮云不过一月,但实则她重生了,前世今生加起来,七年之久都未曾用过暮云的饭食,现下吃起来,竟有些伤感。 她已经不习惯了。 这模样落在凌烨眼中又是另一番光景,他绷着唇垂眸,间或问沐儿几句。沐儿见自家小姐不答,也不敢撒谎,都老老实实应了。 “如今姑娘贴身伺候的就是奴婢,还有个妈妈,和两个丫鬟婆子。妈妈原是厨上的帮厨,不怎么会管事。两个丫鬟现下让贺家娘子教规矩,婆子是粗使……想是姑娘初初归京,还没来得及安排好,过阵子应当会安排。” “原本给安排偏远的小院子,姑娘不乐意,最终住在从前大小姐住的芳华院里。只是家具摆设等物都搬走了,就给姑娘留了张床榻和桌椅。衣裳首饰什么的,好在姑老夫人心疼姑娘,早早的置办好,也都带过来了。” “钱……那顿酒菜花了十二两,姑娘身上只有姑老夫人给的四十两,故而有些心疼。不过府内也没什么花销,一个月二两的月银,倒是尽够的。” 这般寒碜,若是祖父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 待得阮芷秋用完膳,凌烨不仅将她送回府,还送了她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不必,不必,我在家中没有什么花销,平日也不出门。而且,这是表兄的,我怎么能收?” 凌烨哪里容得他拒绝,冷冷的说道:“你既然回来了,过几日便让人接你去凌家。” 阮芷秋面上惶惶不安,又一叠声解释,说是初初归京不习惯,其实父亲带她极好——父亲待她好,所以不好的,都是那个继母。 只是等凌烨看着她进府,准备回去的时候,却突然有些愣怔的眯了眯眼,他侧头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卫:“去查查,今日阮小姐出府之后去了哪些地方。” …… 回了芳华院,昨日还华丽的院子,今日便变了个光景。没有人打理,一夜间院子里的杂草生出来,小溪旁长了青苔,廊下也染了些许尘埃。 屋内倒是还好,因为有赵大娘在, 沐儿一边收拾一边嘟囔:“表少爷好生奇怪,给您银票却不给仆从,这一趟岂不是白去的?” 阮芷秋笑起来,兀自坐在床上做绣活:“放心,再等两日父亲休沐带我去凌家拜访,那时候这丫鬟仆妇自然就来了。” “真的吗?”沐儿高兴起来,“奴婢打听到大小姐身边跟着的丫鬟就有三个,还不算院子里守着的呢。姑娘您才是嫡出的小姐,可不能比她少。” 是啊,她原是个要强的性子,处处不如人便时时想着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阮俊辉喜欢阮素清的高贵大方,她便学着高贵大方,阮素清才华横溢,她便学着样样精通。 的确也得了阮俊辉几句赞扬,可到头来,她方知自己只是一颗棋,一颗用来巴结凌家的棋子。可笑的是阮俊辉一朝拜相,头一件事就是罗列凌家诸多罪状,真实的莫须有的一大堆。 就是那些罪状,让凌家走向末路。 第18章 怎是讨好? 阮芷秋轻叹一声,她无知,也是那时候才知凌家有多冤枉。可之前的她与旁人一样,当真以为凌家功高盖主,目中无人,是大大的佞臣。 沐儿继续道:“不过姑娘,奴婢以前听旁人说凌家不好,路上又听钱妈妈说了那么多凌家的事情,还真以为凌家无恶不作呢。这两次见着三表少爷才知,凌家人生得那么好看,虽说瞧着严肃不好相处,实则,人很不错呢。” “是啊,我从前也同你一般。” 沐儿想一想又摇摇头:“许是因姑娘您是凌老太爷的外孙女,才得了些好吧。毕竟,凌家可是有名的大奸臣呢。” 这么说,阮芷秋不仅没有生气,还高兴起来:“大奸臣?对,我的外祖凌家是大奸臣,沐儿,既然我身上流着奸臣的血,便合该嚣张,是不是?” 阮芷秋晚上就端着鸽子汤去了外书房,果真见着阮俊辉坐在书案前看书。 “爹爹!”软糯有些娇气的声音,“芷秋炖了汤,爹爹可要用一点?” 阮俊辉见着扎着双环髻的少女,心情瞬间好了许多:“芷秋来了?这些事让厨上做便是。” 当然是厨上做的,难不成我真的会亲自动手?阮芷秋腹诽,手脚麻利的将汤送到阮俊辉跟前,巴巴的看着他。 阮俊辉喝了一口,普通的鸽子汤,没什么特别的,但瞧着女儿的目光,他还是点头:“嗯,芷秋炖的果然不一般,非常好。” 阮芷秋笑眯眯的:“爹爹喜欢,那往后芷秋常常给您炖。” 阮俊辉招呼她坐在书案前写字:“你姑祖母写得一手好字,想来是教过你的,来,写几个给爹爹看。” 阮芷秋便撅了嘴:“爹爹,女儿喜画,不喜写字。” 阮俊辉也不生气,好言劝道:“但是京城世家的女郎,哪一个不是样样都会的?爹爹知道你从乡下来,一贯没什么约束,但该会的,还是要会。这练字是头一样,人说字如其人,便是这个道理。” “哦。”阮芷秋听话的写了几个字。 阮俊辉点点头:“虽不如你姐姐写得好,但也不算太差。还是练少了,往后每日练两页小楷。” “啊?还要日日练字啊。”阮芷秋耷拉着脸,“爹爹,女儿不喜练字,能不能换成别的?” 这样撒娇的模样,惹得阮俊辉心中好笑,又拍拍她的脑袋:“别的?那你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还喜欢什么?” 越说阮芷秋的小脸儿越皱,只可怜兮兮的看着阮俊辉。 阮俊辉无奈道:“芷秋,从前你不在爹爹身边,失了教养便罢了。往后却不能如此。这样吧,你母亲请了西席,过阵子你们姐妹几个,就跟着一起学。” 西席?那可是前世没有的事情。因前世她听话乖巧,又有些胆小,根本不用压制。今生不一样,许梅知道她不好惹,想了这样的法子对付她。 恐怕这个西席,绝不是一般人,定是故意要对付她的。 阮芷秋故作为难状,却也没有得到阮俊辉的心疼,便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而且,总要过几日,待得休沐,我带上你们一道去凌家拜访。”阮俊辉说得极其自然,仿佛阮家凌家是多年世交,平日就这么来往一般。 可分明,阮俊辉是清流一派,最不喜的就是凌家那样的奸佞之臣。 来了,最重要的事情,终于来了。 阮芷秋只做茫然状:“我外祖……凌家吗?不过我先前听钱妈妈说,凌家与咱们家不好。不是只用爹爹带着我,去谢凌家表兄上次的恩情吗?” 为何要带上其他人?她当然知道,阮俊辉是想拉近与凌家的关系,除了她之外,还想要将名声极好的阮素清带上,说不准就入了凌家夫人的眼呢。 阮俊辉避开阮芷秋的目光,轻叹一声道:“好些事情,芷秋你不懂。凌家名声虽差,可到底是你生母的娘家,从前便罢了,如今你已经归京,我又怎能让你断了这门亲戚呢?” “爹爹真疼我。”阮芷秋眼中是感动的泪光,旋即又道,“不过我早就听说了,爹爹是清流一派的佼佼者,怎能为了女儿,与佞臣勾连?” 阮俊辉忍不住呛咳几声,勉强笑着摆摆手:“这孩子,说什么勾连……只不过是有些亲缘罢了,你娘是我的发妻,你外祖父便一定是我的岳丈大人。我虽为官清正,但也是个公私分明之人。” 阮芷秋心内冷意更浓,面上丝毫不显,只崇拜的看着阮俊辉:“这样啊?爹爹真好,他们说得一点错都没有,爹爹是最正直不过的一个人。” “嗯……”阮俊辉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汤准备喝一口,压一压心中的不好意思。 没想到阮芷秋又一句“爹爹放心,我便是去了凌家,也不会与他们好的”,这话直接让阮俊辉险些一口汤都喷了出来,被他勉强咽下,又呛住半晌才回过神。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你外祖家,你自该多多亲近些才是。我是有心好好待之,奈何身份在此,便只能让你,去你外祖父面前好生尽孝了。所以你只用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就没事了,知道吗?” 分寸?什么分寸! 无非是让她哄着凌家替阮家讨得好处之余,将一切都担起来。与凌家来往的是她阮芷秋,可不是阮俊辉! “所以爹爹的意思是,让我去讨好凌家,但是不能让人觉得,是爹爹要讨好凌家吗?” 阮俊辉面色大变,眼神犀利狠毒的看过去,但是看到女儿无辜好奇的目光,他又顿住了。芷秋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一派天真单纯的样子,说这样的话不是讥讽,像是真的不明白。 她才将将及笄,在暮云长大,对京中的情况不清楚。而且,姑母性情淡漠,想来将芷秋养得太过单纯烂漫,并不知朝中错综复杂的情况,所以定然不是故意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怎是讨好?芷秋,那是你外祖家。” 第19章 仇敌相见 拜访凌家的时日,定在三日后。 依着阮俊辉急切想要与凌家拉上关系的心,怕是她昨日归府,今日就恨不能带她去凌家了,延迟了几日,还是因阮素清未归的缘故。 阮素清去姑母平兴伯府康家小住,要到后日才能归府。待得她归府,就一起去凌家拜访,还真是一日都不耽误呢。 阮芷秋没什么异议,这两日就借口身体不适,待在芳华院里没有出来。许梅也未曾主动寻她的麻烦,只第二日就让人将赵伯等人给送走了。 “小姐,奴婢要归暮云,不能再伺候您了。”赵大娘担忧道,“先前与前头问过了,想要几个得力的人来伺候,但管事说府内仆从不够,需得得了空寻人牙过来采买。奴婢原是计划,待得伺候的人过来再走的,只是现在……” 阮家当家夫人发了话,他们哪有久留的道理?心内更是愤愤不平,便是他们贺家只是普通,也不至于多个主子要配仆从都配不好的,更何况阮家可是年初就过去接人,两个来月怎么可能没有合适的人选? 夫人此举,分明是故意的。 赵大娘忧心忡忡看着小姐,恨不能将小姐带回去,再向老夫人复命。 阮芷秋则看得很开,摆摆手道:“赵大娘不必担心我,我心中有数。倒是你们回去后,不必瞒着姑祖母,却也不必夸大我的辛苦,总归要告诉她,我自有成算让她莫要忧心。” “是。”赵大娘应下,虽还是担心,但想着小姐后面的举动,总不是任人欺凌的人,便也略略安抚自己,凡事不必担忧太过。 送走了贺家送她入京的仆从家丁,沐儿回来道:“小姐,那两个小丫鬟实在蠢笨了些,不说就完全不知行动。田妈妈更是木讷得很,我要将箱笼钥匙给她,她都不敢受,实在是……” 阮芷秋摊摊手:“两侧的厢房都是空着的,客厅我的卧房就这么几件物什,哪里需要多少人打理?何况丫鬟婆子再是伶俐我也不敢用,这阮家上下的人,没一个真心的。” 沐儿张张嘴,原本想劝解,说至少老爷还是不错的,到底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一日,阮芷秋觉得身上舒坦些,便不待在房里,带着沐儿去院子里转转,还去花园里的池边喂鱼。倒是听得前头十分喧哗热闹,好似有什么大事情一般。 沐儿寻了个粗使的丫鬟问了,回来说着:“姑娘,听闻是大小姐归府了,这……可真热闹啊。” 不过出去小住几日,回来就是这样大的阵仗。对比自家小姐,离家十五年再回来,却没起半分波澜,府内添个人却根本没什么人知道。整个阮家,似乎也没有将阮芷秋介绍给旁人的意思。 也对,若要告诉相熟人家,自家的闺女回来了,要么夫人带着出门认人,要么设宴招待亲友告知,可阮俊辉似乎一点安排也没有。更何况,老夫人开年了就出去上香,压根没有管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呢。 所以沐儿才会这样气急败坏。 阮芷秋依旧云淡清风“嗯”了声,浑不在意这些,只将最后一点鱼食抛入池子里:“该来的总是要来了,再遇故人,我等了这样久。” “什么故人?”沐儿一脸懵。 阮芷秋摇摇头,并没有解释什么。 不多时便有个丫鬟过来行礼:“小姐,大小姐归府,夫人请您去正院。” “她归府,我过去做什么?” 那丫鬟一愣,大小姐每次出门回来,从前的二小姐总是要过去请安的。可是新来的小姐这样问,好似也没什么问题,大小姐归府,与新小姐何干? “是……明日用的服饰准备好了,夫人请您过去挑选。”丫鬟额上的汗都要出来了,新小姐若是说把衣裳送到她院子里,可怎么办呢? 阮芷秋淡淡抬眸,这是夫人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鸳鸯,前世也是认识的。但前世这些个丫鬟眼高于顶拜高踩低,见她不受重视,便连个正脸都不给她。 她也是后来才懂,原来不管是什么人,初时会试探,发现你性子软好欺负,便可劲儿欺负。 现下她与夫人不对付的事情,可以说是整个阮家都知道的。但她不好惹,便是夫人身边的丫鬟,也不敢对她有任何不恭敬。 “行吧。” 阮芷秋掸掸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跟着鸳鸯一起去了正院,刚进去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堆的丫鬟婆子。各个喜气洋洋,或摆弄头上手上的新首饰,或摸着腰间的荷包,不用想,那里头是刚得的银锞子。 用些小玩意邀买人心,是阮素清惯常用的把戏。 阮芷秋目不斜视进了屋,见上首坐着的那对母女,贴心的双手交握,正笑着说些什么,亲热得很呢。 听得鸳鸯来报,二人这才抬起头看向阮芷秋,是等着阮芷秋上前行礼。 但阮芷秋可没有这么好的兴致,抬了抬下巴算是见礼了,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道:“夫人说是明日去凌家,需得穿的衣裳置办好了,让我过来取?” 许梅尴尬的笑了笑:“主要是想要你过来见过你姐姐,素清,这就是你那新归府的妹妹芷秋。” “妹妹好。”阮素清立刻站起来走到阮芷秋面前行了礼。 阮芷秋依旧没有起身,“嗯”了声道:“你好。” 这下阮素清尴尬了,她是长姐,主动给妹妹行礼,妹妹却如此倨傲压根没有还礼的意思?这样子就好像阮芷秋高高在上,而她低人一等似乎。 还是许梅赶紧笑着打圆场:“素清,芷秋初初归京,你是做姐姐的,便多让着她些。” 阮素清这才端正了姿态,温和笑道:“是,芷秋刚回来很多东西都不知道,回头我多多带你出去,我认识许多的闺中密友,也都介绍你认识。” “如此,多谢你了。”阮芷秋这才给了她一个笑脸,又道,“对了,我现下住在芳华院,那你住在哪里?” 阮素清心中一紧,赶紧说着:“你既喜欢住就是了,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跟我说。母亲替我安排了是沉香榭,离得不算远。” 第20章 霸道 “这样啊,正好你手中那条手钏,我瞧着挺喜欢的,你可愿给我?”阮芷秋似笑非笑看着她。 倒不是厚脸皮,只是既然阮素清都这么说了,她若不开口,岂不是浪费这一片“好心”。更何况那只刻有凤凰图案的手钏,是她母亲的遗物,乃先太后亲赐之物,寻常哪里得见? 因着这枚手钏,让阮素清数次大放异彩,甚至有人说,这手钏乃皇室象征,阮素清拥有她,也合该嫁入皇室才是。 当然是无稽之谈,但阮芷秋不想自己母亲的东西,来给阮素清加持。 阮素清又是一愣,她未曾归府就已经听说,新归的妹妹很有些嚣张,过来就霸占了她的院子。她虽心疼芳华院,可更觉得这是个替自己好名声添砖加瓦的好时机,有这样一个跋扈妹妹做对比,旁人只会更觉得她人美心善。 只是,她原以为阮芷秋对抢院子的事情,多少会有些愧疚,现在看来却是一丝都没有。不仅如此,怎么有人这样厚的脸皮,上来就要东西? 这手钏可是十岁生辰时,父亲亲手送给她的,寓意不凡,更是寄予了极大的希望,怎么可能给阮芷秋? 阮素清面色僵了片刻,旋即笑起来:“妹妹好眼光,这是上好的和田玉手钏,不是一般的物件。若是别的什么,我倒是可以送给妹妹,只这一只是父亲送我的,亦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实在不能割爱,还请妹妹原谅则个。恰好我近日得了一枚玉珏,亦是上品,想要送给妹妹……” 她让丫鬟取了精致匣子里的玉珏,送到阮芷秋面前。倒是与前世随意赠送一方帕子不一样,今生给她准备的见面礼这样隆重。 不过阮芷秋蹙眉摇头:“一个玉珏而已,我不喜欢,那枚手钏上的纹案还算不错,能入得我的眼,我只要那手钏。” 阮素清一直觉得自己的涵养十分好,这会儿也要耐不住了,这个阮芷秋什么意思?听不懂人话吗?这是父亲送给她的,也是她喜欢的,阮芷秋为什么要抢,又凭什么去抢? 她往贴身丫鬟妙蕊那儿使了个颜色,妙蕊立刻做出快言快语,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的样子,怒目道:“二小姐好没道理,这是我家小姐的东西,怎么您上来就要抢?院子是这样,首饰也是这样吗?难不成二小姐您从来都如此,见着喜欢的便要巴着不放……” “妙蕊!”阮素清呵斥一声,“你休要胡言,妹妹她怎会如此,只是……” 阮芷秋依旧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将鬓边的头发掖到耳朵后面,冷冷出声:“以下犯上,这丫鬟是不要命了吗?” 阮素清不由得瞪大了眼:“你……” “怎么?你的丫鬟,还要我来教训不成?”阮芷秋冷哼一声,“先前钱妈妈说京城人家规矩重,我还以为是真的,没想到是远远比不上贺家。之前夫人身边的张妈妈就如此,现下你身边的丫鬟也这般,果真是上行下效!” 不仅骂了两个仆从,连带着将许梅与阮素清也骂进去了。她们的奴仆不懂事,自是她们做主子的无用。 妙蕊眼见不对,立刻跪下来,却是对着许梅哭诉:“夫人,奴婢只是心疼小姐,夫人,虽小姐只是养女,可到底也是自幼在阮家长大,被老爷与您捧在手心里的啊。怎么二小姐一回来,就如此……如此……” 听得这话,许梅心道不好,想要叫她闭嘴,已经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阮芷秋又开了口:“噢,原来在父亲跟前养大的才是掌上明珠,果真是将我远远的送走就再也不记得,更是什么都不配。院子不配住,手钏也不配戴。罢了罢了,沐儿,你且回去收拾一番,今日我便……” “慢着!”许梅慌忙出口,“芷秋这是哪里的话?是这丫鬟不懂事,单黛,还不将她拉下去?一个丫鬟岂能如此没大没小的!” 这两日老爷对阮芷秋甚喜,且明日就要去凌家了,老爷的官位能不能保住,都要看凌家的态度,她们若这时候惹恼了阮芷秋,等同于惹恼了凌家,老爷可不知要如何生气。 而且,她也看出来,这个阮芷秋是个色厉内荏的,大概是从前并不曾过过好日子,对她安排的妈妈丫鬟都没有什么异议,且只知道要芳华院面上的光鲜,内里什么样儿,阮芷秋压根也没在意过。 也正是这般眼皮子浅的姑娘家,才会见着什么好东西就要。如此天真则更方便拿捏。 许梅脸上堆着笑:“素清,你妹妹这些年一直养在暮云,到底是吃了些苦头的,凡是便让一让她吧。这手钏她既然喜欢,给她便是。” 阮素清气个到昂,她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家中所有的妹妹,在她面前便是大声说话都不敢,何况明着要东西?可她也知道,母亲这么说,定是有缘由的,便只好忍着心疼,将手钏摘下来递给阮芷秋。 这下是连面子情都顾不上,托口说是刚回来疲累,要先告辞,转身就走。 阮芷秋没有任何表示,将手钏收入怀中,这才看向许梅:“夫人说是让我来取明日的衣裳,这衣裳怎的还没送过来?” 许梅也被闹得脑仁疼,只好摆摆手:“我也……犯了头疾,一会儿让人将衣裳送到你院子里去……” “好,若有不合适的,我再来寻夫人。” 许梅被这句话掖了掖,勉强扯了些笑意,待得她走后,立刻喊来单黛:“除了给她置办的那套衣裳之外,多与些头面。我看她是个寒碜又是爱俏的,喜黄金玉石,我那儿还有一套红宝石头面,拿过去给她。” “夫人,那红宝石一颗颗的十分大,可不多见呢。”单黛有些肉疼。 许梅则冷笑连连:“是啊,个头大不多见,她才会看迷了眼。黄金红宝石头面,就是我也压不住,总是要等再过了十年二十年插戴才刚刚好。现在给她,算是便宜她了!” 第21章 阮芷秋生病 送来的是一条绛紫色长裙,外面是深紫色的外氅。用料倒是极好的,款式也是时兴,看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这穿上身,会不会像……”沐儿讷讷,“茄子。” 阮芷秋噗嗤笑出了声,别说,还真别说,要真这么裹上一身,绝对很像茄子。 沐儿见自家小姐竟然笑起来,更觉得无语,又拿起那些头面来瞧看,皱眉道:“这些东西都是极好的,可若是送长辈很不错,姑娘将将及笄,这些不是太老气了些吗?” 便是许梅那样的年纪,穿戴这些,也显得老气横秋了些,更何况阮芷秋了。 阮芷秋撑着脸倒是没说什么。 前世许梅给她准备的并不是这一套,而是粉色的衣裙。她肤白还算能衬出来,只与飘飘欲仙的阮素清站在一处,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几分。 大概是今生,她归府之后闹了这么几回,惹怒了许梅,所以给她另外安排了衣裳。 反正,阮芷秋都不打算穿:“去把去年那套红色裙子拿出来,还有归京之前表姐送我的那一套红绒花的珍珠钿花拿出来。” 去年秋天的衣裙,袖子处略略有些短了点,胸口也略紧了些。阮芷秋试过之后,沐儿赶紧拿了针线来改。 “原本这身衣裳,奴婢觉得极好看。但今日见了大小姐,她那身衣裳才是真的好看呢,奴婢都没见过那样的料子。这么看来,若这衣裳的用料,与夫人送来那套是一样的,才合适呢。” “而且珍珠钿花不够华丽,且现下是春日,红绒花不太合适呢。” 阮芷秋取了水清洗手钏,听了沐儿的话只是笑:“合适的,我去的是凌家,不论怎样的装束,都是合适的。” 不合适的是许梅和阮素清。 阮俊辉想得很好,不仅是他们去拜访凌家,还带上许梅阮素清,以及阮俊辉与许梅生的那个儿子阮彬。可惜凌家根本不领情,前世压根没让他们进去。 所以,阮素清装扮得再似天仙,也无人会在意。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都候在门口,独独阮芷秋一直没到。 阮俊辉皱眉问:“怎么回事,你没有跟芷秋说,今日要去凌家吗?” 许梅巴不得阮芷秋出问题,当下委屈着:“昨日还特意与她说过,让她今日务必早一点的。还不快去瞧瞧,二小姐是什么情况?” 阮俊辉急得不行,好不容易把阮芷秋接回来,靠着她,他才能再与凌家联系上。这阮芷秋怎么回事,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烦躁的摆摆手:“算了,我自己去看看。” 阮俊辉大步往芳华院走去,许梅几个自然也是跟上的。 阮素清今日穿着一袭月白留仙裙,长裙曳地好看得不行,为了有飘飘欲仙之感,她连外氅都没有穿,春风一吹,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偏偏还得让丫鬟把裙摆拎起来,免得还未去凌家就弄脏了。 到了芳华院,却见两个呆笨的丫鬟站在廊下手足无措,田妈妈见着老爷来了,还算知道过来行礼。 “你们小姐呢?” 田妈妈哭丧着脸:“今晨厨房的吃食是隔夜的,小姐吃坏了肚子,这会儿……还在溷轩。” 阮俊辉原以为阮芷秋是故意的,听了这话,斥责之语卡在喉咙里,压了压才转成:“什么隔夜的?你们竟然给小姐吃隔夜的饭食?” 许梅听到这里,已经心道不好了。她被阮芷秋打了脸子,心里自是记恨的,但她是当家主母,想要苛待一个女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这几日给阮芷秋的饭食,都是三等丫鬟们吃的。 但她还真没有故意给阮芷秋吃隔夜的饭食,也不知道原来府上丫鬟的吃食,竟然这样差? “许是厨上弄错了。”许梅赶紧先开了口。 偏偏田妈妈是个木讷的,摇头说着:“没有错的夫人,小姐归府的吃食一直是这样,奴婢也与厨房理论过,但她们就是这么吩咐的。说是上头没有说怎么安排,新来的人一应按照粗使的定例,也就小姐的饭食,是按照夫人与大小姐院子里三等丫鬟的定例。” 许梅气个到昂,她当时就是见着田妈妈蠢笨,才故意送到阮芷秋面前来膈应人。没想到这人蠢笨成这样,膈应的不是阮芷秋,而是她。 果不其然,阮俊辉听了这话,直接暴怒起来:“哪个人说的这种浑话?我阮俊辉的女儿,竟然只与三等丫鬟定例一样?让那人滚出来!” 田妈妈自是没本事让人滚出来的,但阮俊辉身边的人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去将厨房的管事带过来。 许梅急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故意授意的,好在厨房管事被拿捏住,倒也不会将她供出来。 但她是当家主母,是怎么都逃不脱的。 好在阮素清明白,当下上前拉住阮俊辉道:“父亲,今日有要事要办,先看看妹妹情况如何。其他的,回来再处置也不迟。” 阮俊辉沉着脸,狠狠瞪了许梅一眼,这才抬脚进屋。进去又是一愣,桌上的残羹冷炙没人收拾,还能看到是剩饭煮成的粥,一叠成色有些奇怪的咸菜。 不等他生气,抬眼再看,屋里空荡荡的,竟是什么摆设都没有。 跟进来的许梅与阮素清脸都抽搐起来,许梅是没想到,阮素清的丫鬟办事这样利索,当真连多几样像样的物什都没留。而阮素清虽听丫鬟妙蕊说了,但想着那些都是她的东西,不该便宜了阮芷秋,母亲自会重新给阮芷秋置办。 关键是,自阮芷秋占了院子之后,两个人都没有来看过。而且阮芷秋表现得霸道嚣张,哪里是受了委屈不闹腾,竟全都忍着的性子? 阮俊辉手微蜷着,转身又进了旁边的卧房,卧房分内外间,外间不知哪里搬过来一个破旧的书桌,上面还放着没画完的画。 画上少女伏案,旁边清隽的中年男人,正慈爱指点什么。 上次看到芷秋的画,画的是姑母照料芷秋的样子,这一次,芷秋记挂的人,从姑母变成了他。 阮俊辉无比动容,越是这样的动容,让他越觉得这样空荡荡的屋子,像是一种讽刺。 第22章 许梅禁足 他将女儿接回来,的确是别有用心的,但这到底也是他的女儿啊。女儿对他的孺慕之思,他全都看在眼里,可夫人是怎么做的?竟如此苛待他的女儿! 什么样的借口,都让阮俊辉不能容忍。 阮俊辉回来看着许梅:“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许梅额上的汗滚滚而落,下意识分辩:“老爷,最近我头风犯了,是底下的人……” 之前有什么疏漏,说一声底下之人办事不得力,受点不大不小的申斥,便过去了。毕竟内宅是女人管的,男人怎好插手? 可那是阮俊辉懒得管,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他觉得许梅说得也不错,阮芷秋既然回来了,总归该有些教养。而且,他也担心若太娇惯了,阮芷秋反倒对他的好,只觉得是理所当然。若用恩威并施的法子,才能将她彻底掌控。 现下的阮俊辉,可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堂堂二品的参政知事,便是从前在暮云时,阮家也算是有头脸的士族,何曾过得这般凄苦过? 这是他与凌婉的女儿,合该高高在上受人尊敬,合该金尊玉贵锦衣玉食。 “夫人最近头风?”阮俊辉皮笑肉不笑,“不错,夫人病着,若还操持这些内务,不利于休养。来人,将夫人送回正院好生将养着。再请芳姨娘过来,往后东院的事务,让芳姨娘管着,可莫要让下面那些人再做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许梅心下大吓,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求救的看向阮素清。但阮素清只是轻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她也不算蠢,当下跪地请罪。 “老爷恕罪,都是妾身之过,实在是疏漏。今日起妾身好好养病,也定要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 以退为进,倒是果真让阮俊辉的面色好看了几分。 这时候阮芷秋才被沐儿扶着出来,她面色苍白可怕,红衣衬得脸色更惨白了几分:“爹爹。” “芷秋,你可无事?”阮俊辉连忙上前去扶住阮芷秋,关切道,“芷秋可还行?” “爹爹,女儿方才……肚子疼得厉害,今日……”阮芷秋眼睛红红,委屈得不行,巴巴的看着阮俊辉。 阮俊辉只看一眼,立刻躲闪开来,勉强道:“且要请大夫瞧一瞧吗?早就给凌家下了帖子,若是失约就不太好了。” 顿了顿,又找补:“毕竟,你外祖父一定也十分想念你。” 阮芷秋心内冷笑,她就知道阮俊辉不会答应,好不容易可以去凌家,若改了时日,岂不是耽搁?如此这般又是发落许梅,又是嘘寒问暖的,不过是怕被凌家人误会,以为他们待她不好罢了。 “呀,时辰这样晚了,我还未曾更衣……”阮芷秋装作才发现的样子,转头对沐儿说,“算了,这衣裳也算体面,就这样吧。沐儿,赶紧拿了胭脂替我点一点,该要出门了。” 呆愣在一旁的阮素清半晌才回过神,不是为了阮芷秋没有穿母亲准备的衣裳不高兴。毕竟这身红衣虽不错,但不管是衣料还是样式,都远不如她身上的,双环髻还显得阮芷秋像是未长大的孩童一般。 她愣怔的原因是,方才阮芷秋唤父亲“爹爹”? 父亲非常重规矩,莫说是她,就是弟弟阿彬与父亲单独一处,也是不许喊爹爹的——父亲觉得,为人子女就该端正,不管人前人后,都该一般无二,若太过亲昵,会骄纵孩子。 可是现在,阮芷秋喊他“爹爹”,他也应下了? 凭什么啊。 出门之前芳姨娘已经过来了,按照阮俊辉的要求,芳华院原本是什么样的,现在就怎样置办。库房没有?那就去账上支取银钱,务必要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他的芷秋。 阮芷秋点了胭脂,还喝了厨房送来的止泻的药,总算是有了些精神,便拉着阮俊辉撒娇说话,而且,一定要与他同乘马车。 “你这孩子。”阮俊辉虽是嗔怪,却也没说什么,索性就让三个孩子都上了车。 阮素清沉得住气,弟弟阮彬只有十二岁,年纪小又气盛,见着生母被父亲处罚了,早就存了一肚子气。现下见着阮芷秋与父亲这样亲近,他更是不喜,当下忍不住开口了。 他说:“二姐姐真厉害,回来就惹得家里人仰马翻。” “阿彬!”阮素清赶紧伸手拉住他,“你胡说什么呢?” 阮彬冷笑道:“我说得不对吗?本就是她来了之后,母亲头风也犯了,现在父亲将母亲的管家权都要夺了去……” 话未说完,阮芷秋眼睛一红,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阮俊辉:“爹爹,我……一直知道我命数不好,可命数也不是我自己能选的。若是弟弟不高兴,爹爹还是将我送回暮云吧。” “胡说八道。”阮俊辉连忙安抚的揽了揽她的肩,回头瞪着阮彬,“你母亲行事不当,她若公允,怎会让你姐姐受这样的罪?” “母亲都说了,是下人办事不利,与她有什么干系?” 阮俊辉怒不可遏,让人将马车停下,命阮彬下车回去:“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是非不分,现下给我滚回去面壁思过,写一篇思过书与我,否则,今夜也不必歇了!” 赶走了阮彬,阮芷秋还是可怜模样,垂眸小声说:“我命格就算太硬,也只是年幼时克了祖母与父亲。她与我又没有干系。” 阮俊辉本想说什么,许梅好歹是生母,该唤一声“母亲”的话。 但阮芷秋靠在他肩上,恹恹道:“我早就没有母亲,如今仰仗的,也只有爹爹一人了。” 如同没人要的小狗一般,激起阮俊辉十足的愧疚,他赶紧又安抚:“傻孩子,这是什么话?等你祖母回来,也一样会疼你的。” “真的吗?祖母也是疼我的对吗?”阮芷秋立刻抬起头,一双眼一闪一闪看着他,“爹爹,我回京没有见着祖母,还以为她是对我不喜,所以才不肯留在家里,等我回来的呢!” 第23章 外祖父凌剑 一路闲聊,阮芷秋都将阮素清当做隐形人一般。而这阮素清也的确沉得住气,母亲与弟弟相继被申斥,她还跟没事人一般,偶尔搭几句话,真真一个体贴妹妹的好姐姐形象。 如此,阮俊辉也不免多叮嘱几句:“素清,你妹妹刚来京城,许多东西都不懂。你是长姐,又是京城的第一女郎,往后多教教你妹妹,可莫要让她在外面失态。” “是,父亲放心。”阮素清温和笑道,“妹妹初来乍到,难免有不懂的,也不必担心,姐姐定会护着你的。一会儿去凌家,便是单独的女眷相见,妹妹也不用怕,跟在我后面就是。” 倒是难得的,阮芷秋没有反驳,只乖顺点头:“嗯好。” 如此这般,阮俊辉更觉得,这个女儿如此乖巧懂事,就是刚归府那一日,许梅太过刁难,她才会忍不住反击的。瞧瞧这几日,她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吃食也不如意,也没见她抱怨半分。 等到了凌府门口,阮素清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刚刚在车里,阮芷秋根本没有反驳她的话。 凌家迎人的管家年长,就是阮俊辉见了也要给几分面子。他冷冷看着三人,只目光落在阮芷秋时,才有几分和善模样。 “阮大人可算是来了,大人与小小姐,且随奴过来。这位小姐就不必了,我们凌家不见外客。” “凌伯,这是长女素清……”阮俊辉连忙解释,还眼神示意阮芷秋,让她也帮着说话。 但阮芷秋像是害怕一般,缩在阮俊辉身后,连头都不怎么敢抬。 凌伯见状,语气更和善了几分:“老太爷是这么吩咐的,小小姐莫要怕,老太爷一直记挂着您呢。” 阮芷秋这才怯生生抬起头,勉强冲她笑了笑,又赶紧低头,手紧紧的抓住阮俊辉的袖子,好似生怕被他抛弃了一般。 这般依赖人。 阮俊辉便不多说,回头叮嘱阮素清:“你先回去,我与你妹妹去拜见即可。” 阮素清端庄的笑脸,立时有了裂痕。 她今日五更便起,精心装扮就是为了去凌家,能留下个好印象——整个京城的贵夫人与郎君里面,怕只有凌家的根本没正眼见过她了,她当然不甘心。 没想到苦心经营,却连大门都进不去。 再看凌家这位年迈管事瞧看阮芷秋时慈爱的目光,阮素清觉得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她除了出身之外,哪一样不比阮芷秋好? 阮芷秋跟在阮俊辉身后进了府,凌伯和善的问了几句,见阮芷秋实在忐忑模样,便只安抚,不再多言。 进了正厅,凌家人全都候在这里,抬眼间最上方坐着的,正是头发全白但目光凌厉,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外祖父凌剑。 阮芷秋看一眼就垂下眼眸,跟着阮俊辉一道行礼,连自己错了手脚都不知道。她心中是抑制不住的难受,重生再见外祖父,就想起前世外祖父一夜白了头的样子,而后又是跪在她面前,求她收养怀希的模样。 她听信旁人,以为外祖父真的是十恶不赦的,欺上瞒下的大奸臣,以为大周有外祖父这样的祸害,迟早会有破国之祸。 是后来凌家被削爵,她才慢慢去了解凌家的事情。 犹记那些调查之人回给她的话。 “凌家世代从武护国,鼎盛时仅嫡支便有七十九人,彼时大周有泰半将军都姓凌。而后战火连连,凌家分离抵抗外敌,旁支嫡支死伤无数,到如今,嫡支仅剩元帅一脉,子二孙四。” 元帅,就是外祖父凌剑。 “元帅骁勇以一敌百,最后一场战役为了护人质安危,于寒冬带着亲兵藏于桥洞之中,取了敌将首级,而他亦因腿伤不良于行,每每变天便如蚂蚁噬骨一般。” 外祖父受了那样多的折磨,可叹到了旁人嘴里,却成了他嚣张跋扈,藐视皇权的罪证,只因他面圣时不跪拜。可他不跪,是因他根本无法自己跪下去,被皇上赦免跪拜之礼啊。 “芷秋,芷秋……” 阮俊辉的唤声,将阮芷秋的思绪拉扯回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行礼之后恍恍惚惚,跟着阮俊辉走到左侧——左边是大舅父大表兄坐的地方,而她应当去右侧,与大舅母大表嫂在一处就坐。 阮芷秋不好意思的讪笑起来,抬头又碰上外祖父的目光,这一次她没有闪躲,只灿然一笑:“您是我外祖父?” 凌剑一张绷紧冰凉的脸,仿佛一下子融化了一般,立时笑开了:“不错,我就是你外祖父凌剑。” “我记得您。”阮芷秋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后方站定,想一想说着,“不过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噢?芷秋想象中的我,是何等模样?” 阮芷秋道:“鼠目獐头,尖嘴猴腮,臼头深目。”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齐齐色变,便是阮俊辉也大吓起来:“芷秋,你说什么?” 但是凌剑只是扬手,不许其他人开口,又轻声问:“现在呢?” 阮芷秋笑得更开心了:“现在才知,外祖父原是这样一个人,鹰扬虎视威风凌凌,光是见到外祖父,就能想象您在马匹上是怎样的雄姿英发,定是横刀立马,才能佑我大周平安。” 这番话是发自真心,并没有半分阿谀逢迎姿态。 而凌剑目光如炬,哪里不知她发自内心的欢喜。当下也高兴极了,不要她去下方坐,却叫人搬了椅子,就坐在他身边与他说话。 “不过,我要与外祖父道歉。”阮芷秋目不斜视,认真的说,“幼时蠢笨听信谗言,以为外祖父真是外面所传那样的奸佞之人,还曾任性撕毁外祖父寄的书信,丢弃外祖父送的礼物,实在是大错。” 凌剑笑道:“是他们的过错,并非芷秋之错。” 阮芷秋道:“不论如何都悔之晚矣,只是芷秋记得当时丢弃之物里,有一只祖父亲手刻的红狐木雕,很是喜欢,却不知祖父还有没有?” “有,当然有!”凌剑激动不已,他的外孙女好好儿坐在他面前,还问他要亲手雕刻的东西。 他现下没有,但那些小玩意儿并不算难,重新雕刻便是了。 第24章 阮俊辉剖白 阮芷秋起身郑重行礼:“多谢外祖父,芷秋也给外祖父带了礼物。” 她拿出的礼物并不怎么起眼,只是兔皮毛做的护膝而已。 “听闻外祖父伤了腿之后,每每阴雨天便会疼痛难忍,我便做了这双护膝。因归京匆忙,路上又病了一场,着实有些粗糙。” 凌剑哪里会觉得外孙女的礼物粗糙?当下只觉得热泪盈眶,他的外孙女记挂着他,都知道他腿伤不良于行,特意制了护膝给他。 他摩挲着护膝,连连点头:“好……好……” 倒是一旁的阮俊辉心中很有些不服气,是他将女儿接回来的,女儿什么都没有带给他,却给凌家外祖父送了礼?复又想一想,觉得整个凌家也就凌剑有这见面礼,怎么说凌剑也是老一辈的长辈,阮芷秋有这个心思也正常。 而且不过是兔皮护膝罢了,瞧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当然,这些想法也不过转瞬,并不敢表露出来。 阮芷秋陪着凌剑说话的功夫,大舅父凌飞驰则一直目光不忿,狠狠瞪着阮俊辉,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瞧得阮俊辉如坐针毡。 也好在大表兄凌升荣态度温和,与阮俊辉闲聊几句,算是缓和了气氛。 凌剑是怎么都看不够外孙女的,但也知道分寸,说了会子话,便目光沉沉看着阮俊辉道:“原本是打算等升荣得了空闲,便去暮云将芷秋接回来的,你的动作却快。” 阮俊辉立时站起来笑道:“岳丈大人这是哪里的话?芷秋是我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我一直记挂着她,待得及笄便立刻接回来。这自然是我阮家的事情,如何能劳烦岳丈大人与侄子呢。” 阮家是普通士族,阮俊辉却能步步高升一直走到如今中书省要员的位置,也不全是靠着从前凌婉的裙带关系,自己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尤其在这待人接物上面,他很是懂得拿捏分寸。 如今加上了阮芷秋,很快就哄得凌剑开怀,对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意见了。 只凌飞驰还有些不悦:“我妹妹当年的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可她走后没多久,你便续了弦!还将芷秋远远送走,实在是太可恨!” 阮俊辉立时站起来,对着凌飞驰弯腰作揖:“大舅兄教训得是,全都是俊辉之错……” 再抬起头,他整个脸都红了,眼角还隐隐有泪光,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悲痛之中。 凌飞驰见状,只是愣了愣,语气略有缓和问道:“所以是为何?” “陈年往事,又是我的错过,原不该找理由替自己开脱,只大舅兄问询,小女在前,我却不能不告诉她真情,以免她误会我是那等狼心狗肺之人……” 阮俊辉声音深沉,依旧是透着无尽的悲伤,缓缓道。 “我与婉儿一向那般恩爱,却不得不阴阳两隔,心中又悔又愧,甚至将此等情绪带到年幼的女儿身上。那时相士批命,我虽不舍可依旧答应将芷秋送走,就是这个原因,我怕看到她,就想起婉儿……” “婉儿没了,芷秋亦远远离家之后,我悲痛欲绝夜不能寐,是要靠醉酒方能解一解心中难捱。又那时……遇着投奔而来的许氏女,竟……竟做了那等糊涂事。” 这般期期艾艾的语气,凌家人面上没说,可阮芷秋看得出来,他们全都心软了,也相信了阮俊辉这所谓深情的鬼话。 许久,阮俊辉才像是回过神一般,继续道:“许氏女是我远房表妹,亦是好人家的女儿,母亲替我做主娶她做续弦,我也没有拒绝。如今并不算十分后悔,至少她抚慰了我丧期之痛。那日是做了糊涂事,后来我给婉儿守满了两年,才……” 因是当着女儿的面,他说得不算清楚。可在场的人明白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他替亡妻守孝时,除去那一次醉酒做了糊涂事之外,就一直守身不曾碰过女人。 再细细一想,他长女阮素清是养女,庶女阮素荷是在凌婉生前,芳姨娘怀上的。后面还有两个儿子,最大的阮彬,都比阮芷秋小三岁。替凌婉守孝两年的话,倒也对的上。 凌飞驰的目光在阮俊辉与阮芷秋面上看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拍拍阮俊辉的肩:“从前恼怒,实因婉儿是我全家疼宠长大的幼妹,却殒命你阮家,着实难受。如今想来,你亦是难受之人,还请……妹婿勿要见怪。” “我怎会与大舅兄见怪?” 一来二去,二人关系缓和,恨不能立时备酒畅饮。 而阮芷秋坐在椅子上垂眸不语,不让人看出喜乐。夫妻恩爱,替亡妻守孝?那是天大的笑话。 阮素清名义上是阮俊辉的养女,其实是他与许梅的亲生女儿,比她只大了四个月,也就是说,阮俊辉迎娶母亲之后,也一直与许梅来往。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对外说阮素清是他思念幼女,而抱回来抚养的养女。 比她小半岁的庶出阮素荷且不提,那是家中姨娘所出,母亲也是清楚的。 但,除此之外,阮芷秋还有个相隔不到半个月的姐妹。是阮俊辉养在外头的外室所生,前世也是那位姐妹的出现,让阮芷秋彻底明白,阮俊辉所谓的,与生母琴瑟和鸣全都是假的。 若当真琴瑟和鸣,怎么可能正妻妾室都有的情况下,还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许梅有牵连?甚至在外头养了个不知所谓的外室? 不过现在没有与阮俊辉撕破脸的打算,这些暂且按下不提。她自规矩坐着,又对着面前的大舅母云安郡主展眉微笑。 从前外祖父骁勇,是人人钦佩的战神。民间有戏言,不知君王几代,却知战神凌剑,可见当年凌家是怎样的风光。 也正因此,先帝特予大舅父赐婚,将亲生的侄女云安嫁给大舅父。云安郡主的父亲绥亲王,乃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不过,前世的云安郡主,并不怎么喜欢阮芷秋,即便凌家上下都疼宠她,云安郡主对她,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第25章 送丫鬟 见到小姑娘对她笑,云安郡主也展眉招手:“芷秋,到舅母这里来。” 阮芷秋听话的起身往大舅母那边走,红彤彤的裙子,头上的双环髻有几分稚气,红绒花随着她的走动,也微微闪动着,显得格外好看。 虽是暮云长大,但规矩却不错。 云安郡主满意了几分,只待得细细看她的衣裳,却又变了脸色:“你这衣裳……好似短了两份。” “这半年,芷秋长了好些。”阮芷秋乖乖回答。 云安郡主面色微沉,凌厉的扫了眼阮俊辉。 半年前秋日的衣裳,样式是京城两年前时兴的,头上的红绒花也是冬日小丫头们冬日喜欢插戴的。京城及笄的女儿家,都看中衣料款式,更看中穿着打扮,不会戴这样稚气的妆饰了。 所以,阮芷秋归府,竟然是穿戴从前的旧物? “你归府后,家中主母不曾给你置办衣裳?” 阮芷秋依旧笑眯眯的。只这么两句,她便知大舅母不是不疼爱她,是前世的她太过蠢笨,做阮俊辉的棋子,跑来拉拢凌家,言行中却表现出对凌家的不喜与疏离。外祖父与大舅父不介意她的无知,但大舅母与她没有血缘,能给些面子情,已经很不错了。 她道:“原本夫人给我准备了一身衣裳,还有许多首饰。但今日吃坏了肚子不舒坦,又怕误了来拜会的时辰,来不及更换衣裳。” 自是不提她为何吃坏肚子的情况,倒是让阮俊辉悬着的心放下来。 “可不要贪食。”云安郡主面色稍霁,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又往身旁大丫鬟递了个颜色,笑道,“说起来,上回见着你,你才这么大一个小粉团,如今都是大姑娘了。大舅母给你准备了些见面礼,你的丫鬟呢?让她进来。” 阮芷秋却只是迟疑,犹豫道:“我只有一个贴身丫鬟沐儿,因要打理院子里的事情,没有带过来。” “你只有一个丫鬟?” 眼见着云安郡主的眼刀子又射过来,阮俊辉连忙道歉:“嫂嫂勿怪,都是我家那蠢妇办事不妥当……待我归府,必定亲自安排。” “夫人说她病了,没精力操持,就随意安排了妈妈和两个丫鬟,都什么也不会。”阮芷秋挠挠头,又道,“大舅母,这与爹爹无关,爹爹当值辛苦,每每漏夜归府还要处理公务。” 虽是这么说,但云安郡主的脸色依旧不好。阮芷秋回来虽没有几日,但她又不是突然回来的,而是阮家好好的派人去接,这么几个月,竟然连给芷秋的丫鬟婆子,都没有安顿好吗? 一句病了,就可以推脱?可见阮家这主母,可真不是个东西。 云安郡主会这么想,阮俊辉自然也想得明白。 他神情复杂,心中责怪阮芷秋跑到外祖父家里来乱说,实在是丢了阮家的脸。 云安郡主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性,当下冷笑几声说着:“原本我这做舅母的不好越俎代庖,只你们阮家主母办事不利,芷秋又是我那可怜早亡小姑子唯一的血脉,少不得要多关照些。便送个妈妈与几个丫鬟,好生伺候芷秋吧。” 阮俊辉心有不忿,偏偏凌飞驰不懂这些,还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妹婿,从前的事情我们也不计较了,但芷秋是婉儿的女儿,我们凌家舍不得她吃半分苦头。有你嫂嫂安排的人照料,我与父亲也能更安心些。” 现下是与凌家拉好关系的时候。阮俊辉想着,便笑着点头:“如此真实劳烦嫂嫂了,也都是我那蠢妇无知,累得嫂嫂如此……” 云安郡主也不看她,将阮芷秋的手拉过来,因她的袖子本就略略短了些,这么一拉,里面的中衣露出一截来。云安郡主眉头蹙得更狠,那中衣料子普通便不提的,边上还有些毛边,显然是穿过多次的旧衣。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与凌剑说一声,便带着阮芷秋回自己的院子里。 便是问归府后的事情:“你放心,凌家亦是你的家,你外祖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元帅,大舅父是国公爷,二舅父是将军。而我云安郡主的名声,说出去也是不容小觑的,有我们在,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你。” 阮芷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应声:“多谢大舅母,芷秋都记住啦。” 云安郡主爱怜的替她理了理头发,感叹道:“女儿家都是漂漂亮亮的,可惜我没有女儿,不能给女郎打扮。过来,舅母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做了母亲的人,大抵都喜好把自己的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云安郡主亲自替阮芷秋梳妆的时候,丫鬟进来,说是大奶奶送了两套衣裙过来,都是新的。 大嫂邵氏的身量与阮芷秋差不多,但因着做了母亲的人,丰腴许多。故而她的新衣,阮芷秋穿着是有些大的。好在丫鬟们手巧,拿了别针给别上,如此好生打扮了一通。 “芷秋这么装扮下来,与你娘倒是更像了。”云安郡主满意的点头,又往她头上插了根玉钗。 是杏黄色的裙子,因邵氏成婚之后,不再穿颜色艳丽的衣裳,故而这衣裳其实略有些老气。但也远比许梅置办的那身老气横秋的绛紫色好许多。 而且,阮芷秋不是真的十五岁少女,她眼神与面上,不单单有少女的娇憨,还有前世经历后的坚毅,这样的衣裳,只让她成熟两份,丝毫不显突兀。 阮芷秋没有半分不悦,乖顺的由着云安郡主装扮,听得她这么说,神色才有了些松动。 “大舅母,我娘……她……好吗?” 云安郡主轻笑:“想娘了?” “不是。”阮芷秋老实的摇头,她自小丧母,虽见着贺家表姐妹们有亲娘疼宠,但对于娘亲的感觉,并不怎么明显,“只是好奇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的妈妈同我说,我娘脾气不好,且嚣张霸道,是以权压人将我父亲抢夺了去,生生叫父亲同夫人分离……” 这是实话,前世的阮芷秋深信不疑,阮俊辉高中探花之前,已经有个自幼定亲的未婚妻室,正是许梅。所以,是凌婉看上了阮俊辉的容貌才华,迫得阮俊辉退亲另娶的。 可是后来,她出嫁后归府,无意间听了芳姨娘的一句:先夫人是再好不过的人,绝不会趁人之危。她放知,那些传到她耳朵里的事情,根本不是真的。 第26章 装乖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云安郡主几乎是暴怒,整个人都变了脸色:“谁说的?” 阮芷秋没有被她吓到,反倒是平静的抬头,直视她的目光:“我从前那个妈妈,就是父亲与夫人派去接我,说是给我的教养妈妈。只是后来,她在路上被禾云郡主打死了。” 钱妈妈的那桩案子,虽后续不是凌烨处理,但既然有他的审理,又知道是阮芷秋的人,回来自是与凌家上下说过,故而云安郡主知道。 只她很有些生气,手握拳,青筋都爆出来了。 阮芷秋轻轻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上:“大舅母,我从前被人误导,以为你们不好,也以为娘亲不好,才会做出疏离凌家的举动来。那是我年幼无知,如今我长大了。” 云安郡主微微一颤,今日之前,她对这个外甥女的确是颇有微词的。可今日见到阮芷秋,听到这些话,她心中又有些难受与愧疚。 芷秋三个月大就被送走,寄人篱下十五年,虽早就打听过,贺家上下都是厚道人,对芷秋并没有什么委屈。但旁人家毕竟是旁人家,年幼的孩子心中定会有影响,她又如何能去苛责一个孩子? “大舅母,我长大了,觉得那些传言不对,可我自己不能分辨,所以,我想知道真假。” 云安郡主并没有说出真相来,时辰不早了,她没办法将阮芷秋带在身边,只拉着她的手送她出去:“芷秋要记住,你娘没有脾气不好,只是凌家女自有自己的傲气,她也绝不可能做出夺人夫婿的事情来。你听到的传言,并不是真的。” 凌家给阮芷秋准备了一个大妈妈与四个丫鬟,又安排了马车相送,置办了许多礼品。都是凌家上下精心准备的,第一次见外孙女的见面礼呢。 阮芷秋坐在马车里,看着阮俊辉的脸色,由当着凌家面时的温润,变成了寒冰。她一点都不意外,阮俊辉去凌家,只是为了拉拢关系,为他继续的仕途铺路,他是仕途出了问题。 可现在他脸色冷下来,大概是因,凌家不肯帮他的忙。 为什么不肯帮忙?因为凌家根本不是外面传言的奸佞之臣,他们从没有那些恶行,不曾卖官鬻爵,更不曾结党营私。还有那些凌驾在皇权之上,把控朝堂的事情,也根本不存在。 凌家才是真正刚正不阿的人啊。 阮芷秋手中把玩的,是云安郡主给她的一只玉珏,小小的兔子模样,成色只是普通,只是个小玩意儿。她装作没看见阮俊辉的面色,还小声哼着曲儿。 “女儿家当端庄秀丽,你这副模样,是哪里学来的?” 听着阮俊辉咬牙切齿的声音,阮芷秋仿佛被吓到,惶惶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一瞬间,眼泪便在眼中打转。 “爹爹,你……” 是万般委屈,惊恐万分,嘴角也瘪了瘪——这还是归府后,阮俊辉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呢。 阮俊辉也觉得自己失言,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缓和声音道:“芷秋莫怕,是爹爹不好,爹爹……是怕你走了歪路,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一般……” 明明是他心情不好,拿她出气。 但阮芷秋面上不显,垂眸点头:“爹爹教训得是。” 阮俊辉深吸一口气,缓和声音:“今日,你在你大舅母面前说了些什么?” 阮芷秋心内冷哼,这是认为凌家不肯替他解决危机,因她跟凌家告状的缘故?真是可笑。 “大舅母问了我一些问题,问我在家如何,我都一五一十说了。” 一五一十?阮俊辉有些生气:“你母亲做得的确不对,但那是家里的事情,怎可拿到外面去说?” 阮芷秋又是那副惊惶未定的模样,摇摇头说:“我没说夫人什么,只是与她说我每日做的事情,还说爹爹您陪我作画……可是,可是我也不明白,她为何要说夫人对我不好的话,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阮俊辉愣怔片刻,绷着唇倒是没说什么。 “爹爹,我是不是做错事儿了?”阮芷秋小心翼翼,将玉兔放下,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语气软糯可怜。 阮俊辉眉心蹙着,却也觉得自家女儿是个乖巧的,只是太过年轻,又在乡下长大,不懂内宅的弯弯绕绕。云安郡主有心问话,不必直接问,只旁敲侧击就能猜出来,也不怪女儿。 “没有,你做得很好。只是要记住了,阮家所有人都是一体的,家丑不外扬,不然会叫人笑话的。” 阮芷秋乖巧的点头,掩住眼中的厌恶。家丑不外扬?今生她可不相信这些话,她要把阮家的丑事一件一件全都宣扬出去。 归府之后,有婆子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候着,见着阮俊辉立刻迎上来:“老爷,大小姐病倒了,夫人不能出院子,这可如何是好?” 不等阮俊辉开口,阮芷秋就好奇问:“爹爹不是让芳姨娘管家吗?芳姨娘怎的不管姐姐吗?” 婆子面色顿了顿,眼神躲闪道:“芳姨娘……忙得很。” “这芳姨娘,再忙也不能不顾姐姐的身体啊,爹爹一定要好好管一管,可不能让姐姐如我之前似的,病了两日连个大夫都没有。” 听了这话,阮俊辉却没急着去看阮素清,只是问:“你病了两日,夫人也没给你请大夫?” 他嘴里对许梅的称呼,已经从“你母亲”变成了“夫人。 阮芷秋乐见其成,眨巴着眼睛,旋即摆手说:“没事的爹爹,我在贺家长大,虽没有多高的医术,但简单的调理还是会的。也不是大毛病,刚好赵伯他们走之前,还留了不少药材,够用的。” 不仅不给请大夫,连药材都是用阮芷秋带回来的? “去给大小姐请大夫,让芳姨娘去正院一趟!”阮俊辉说完,回头看着阮芷秋,面色缓和道,“别担心,有爹爹在,你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先……带着人回院子吧。” 他带着怒气,往正院的方向走了。 第27章 丫鬟 上眼药的事情,实在是太简单了。前世她经历得也多,成婚前的阮家,成婚后的江家,阮素清暗暗用的那些计谋,她不是不会,只是不舍得在阮俊辉与江历帆身上用而已。 可叹她以为只要坚持,他们就能明白谁真谁假。真是好笑,一群眼盲心瞎的人,她还指望他们有真心? 回了芳华院,院子里的一切都打点好了,正厅厢房的程设,果真是比照着阮素清的院子来。 这芳姨娘管事,还是有些本事的。 沐儿与田妈妈上下忙碌着,两个笨拙的丫鬟连看事都不知道,要沐儿说一句才能动一下。至于院子里原本有的粗使婆子,根本不见踪影。 阮芷秋进来喊了声:“沐儿,过来。” 沐儿见阮芷秋身后的仆从抬着几个大箱笼,眼睛都要看直了,赶紧净了手过来:“姑娘,您这……这是凌家送给姑娘您的见面礼?” 喜怒形于色。但阮芷秋一点都不介意,她不能这样高兴,让沐儿替她这般也是好的。 “是,凌家大舅母还给我送了几个人过来。” 阮芷秋让人将箱笼安置好,这才进了正厅坐下,让芳华院的下人都进来——那两个婆子还是不知所踪,只有个守门的婆子,因要守门不得过来。 “小姐,奴婢……奴婢去寻人?”田妈妈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的大妈妈,并那几个进退有据的丫鬟,是大气都不敢出,自觉矮了一大头,只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问询。 阮芷秋淡淡摇头:“不必了,那般不得用的人,回头回了芳姨娘,赶走便是。” 田妈妈心中更是打鼓,她也不得用,身为大妈妈什么都不会,怕也是要被赶走的。 “你们过来,且都介绍一下自己吧。” 大妈妈上前行礼:“小姐,老奴姓邱,是郡主从前的陪嫁,自梳头做了妈妈,之前在忠勇公府,替郡主各方行走。” 各方行走是不需要大妈妈出面的,邱妈妈说的是平日丫鬟们的调动,这个活计,没有点本事在身的,可做不来。 阮芷秋也没想到,大舅母出手这么大方,直接给了这样一个懂得调教和镇住人的妈妈过来。 “小姐,奴婢春桃,今年十六,识字,什么都会一点。” “小姐,奴婢夏荷,今年十六,手上有些本事,梳妆挽发等都行。” “小姐,奴婢晚菊,今年十五。” “小姐,奴婢冬梅,今年十三。” 春桃一看就是调教好的大丫鬟,气质举动都非同一般,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矜贵些,这是阮芷秋能带出去,且能指点她的人。夏荷也差不离,除此之外还会梳妆打扮等,她出门也不至于被贵女们嘲弄。 晚菊虽没说自己是做什么的,但阮芷秋自有思量。她早就暗示凌烨,想向凌家要人,这些人也不是大舅母临时起意随意指派的,定是早就定好的。这个晚菊恐怕不是大舅母安排的,而是凌烨。 阮芷秋扫了眼她的手,果真见着她虎口处有不薄的茧子,那不是做粗活做的,而是练功练出来的。 “你从前叫做秋菊?” 晚菊面色窘迫片刻,旋即说着:“小姐,奴婢原本没名字,舅夫人是因春桃与夏荷姐姐,才给奴婢与冬梅赐了这个名。” 阮芷秋点点头,云安郡主行事周全,寻常贵女身边的丫鬟,名字自是成对的。因她名字里嵌了“秋”字,便将晚菊赐名时,“秋”改成了“晚”。 只是看到最后一个小丫鬟冬梅的时候,冬梅却只甜甜一笑,也没说她自己会什么。但她笑起来可爱,又因年纪尚小,阮芷秋便也有几分高兴,招手让她过来,还给了她一把瓜子。 “你们从前是大舅母的人,但往后跟了我,便是我的仆从了。”阮芷秋知道她们训练有素,也没多说什么,对邱妈妈道,“往后这院子,还要多麻烦邱妈妈了。” 邱妈妈立时点头:“老奴明白,请小姐放心。” 阮家只是普通,没有爵位,阮芷秋是嫡女,可以有两个大丫鬟贴身伺候,两个二等丫鬟处理近身的事务,三等丫鬟不定。但她已经有沐儿了,虽沐儿只有十四岁年幼,但她也不舍得让沐儿做小丫鬟。 邱妈妈一眼就看出阮芷秋的心思,当下躬身道:“小姐,老奴以为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沐儿姑娘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春桃亦是能干的,不如也提她做您的贴身丫鬟?” “嗯。” “夏荷与晚菊行事不错,可做二等。冬梅年纪尚小,便跟着你几位姐姐好生学便是。” 邱妈妈初来,就已经很有大妈妈的自觉,很快安排好了,看向田妈妈的目光,却有些犹豫,询问的回看阮芷秋,是要请她拿主意。 田妈妈已经跪下来道:“小姐,奴婢不求小姐留下,但求小姐莫要让奴婢再回大厨房了……” 她虽愚钝行事不力,却也知道夫人派她来是膈应小姐的,夫人更不会管她的死活。而她来过芳华院,再回去那些个管事大厨娘,都是夫人的人,定会磋磨她的。若能求得恩典换个去处,也算能好过些。 阮芷秋笑着对邱妈妈说:“田妈妈会做菜,我这儿也是要开小厨房的,不如将田妈妈留下给我做厨娘?” 邱妈妈哪里会不应?暗自思忖回头去查查这田妈妈,面上点头:“小姐说得是。” 至于那两个粗笨的小丫鬟,邱妈妈没有问阮芷秋的意见,让夏荷回头跑一趟,与如今府内管家的芳姨娘说一声,给芳华院换了粗使婆子与三等丫鬟。 当晚,阮芷秋就明白这小冬梅的好处了。 晚膳时候,也不知冬梅去了哪里,阮芷秋没多问,用过之后带着沐儿去书房里继续画未完成的画,就听得门外传来冬梅小小的声音。 “小姐,奴婢有事回禀。” 冬梅进来之后,一张脸儿红扑扑的透着兴奋:“不知小姐可愿听一听正院的事情?” 阮芷秋这才恍然大悟,这孩子消失这么久,原来是打听今日阮俊辉怎么惩罚许梅的事情去了。 第28章 许梅小产了 阮俊辉去正院的时候,见着许梅头上带着抹额,面上满是苍白,却没有半分不忍。 他今日去凌家事情没成,怪阮芷秋没怪上,那一肚子的气,便全都撒在许梅身上:“你这蠢妇做的好事?早就说了将芷秋接回来,自是要好好待她,若非你是故意磋磨,叫凌家以为咱们苛待了她,如何会这般?” 许梅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阮俊辉步步高升,她是阮夫人还掌管府内中馈,在内在外都有人捧着她,家中姨娘妯娌从不敢生事,侄女庶子庶女见了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可自从这阮芷秋回来,她就处处的不顺心。 “老爷这是什么话?我病着不舒服,却哪里知道下面的人竟会做那些事。” “若不是你授意,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如此造次,芷秋是我的女儿,是我嫡亲的女儿!” 这话彻底激怒了许梅,她一下子站起来,也顾不得装柔弱,只哭着喊道:“她是你的女儿,素清就不是你的女儿了?素清为了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连院子都叫她抢了去。我授意什么了?不过是冷着她罢了,我什么也没做过。”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素清委屈,芷秋就不委屈了?一个院子罢了,谁住不都是一样的?倒是你,非得给她安排个最偏远破败的院子,你是何居心?非得让她当面去凌家告状,说阮家苛待她,要她住最远最破的地方,让凌家将她接走,你才高兴?” 许梅继续哭喊:“阮俊辉你有没有良心啊?她跑去凌家告状,你不责罚她,却跑到我面前发疯?她那贱蹄子,跟她那个娘亲一样不要脸,仗着凌家人耀武扬威,恨不能将所有人踩在脚底下。也就是你,当初被凌婉骗得团团转,如今又被凌婉的女儿骗得团团转!” “啪!”阮俊辉这一巴掌极重,打得许梅整个人都翻倒在地上,她不敢相信的抬起头。 “你……竟然打我?” 阮俊辉打红了眼睛,又一脚踹过去:“贱妇何能与婉儿相提并论?” 许梅再忍不住,尖叫一声:“你竟然打我,阮俊辉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现在是将什么都怪到我头上了?阮俊辉,我同你拼了!” …… 冬梅讲述这些的时候绘声绘色,连阮俊辉龇牙咧嘴的神态,与许梅被打后摔在地上,都学得惟妙惟肖。 只是阮芷秋听到这里,却觉出不对来:“许梅说什么?说阮俊辉心中清楚什么?” 冬梅一愣,摇摇头道:“奴婢也不知她说的什么意思。” 阮芷秋皱眉想着,许梅不可能无故这样说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阮俊辉做过什么事情,却将一切推到许梅头上? 不是许梅做的,而是他们合谋做了什么。既然是提到凌婉而说出来的,可见与凌婉有关。 莫非是凌婉的死? 阮芷秋下意识握紧拳头,她从前不是没有疑心过凌婉的死。但前世她问过,连凌家人都说,凌婉的确是难产而亡,太医都确定,是凌婉生产凶险。妇人生产,原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 那时的阮家,可没有那等通天的本事,能收买与凌家交好的太医。 也因此,她才收起疑惑,觉得当真是自己的命格太硬,克死了生母。只是现在听到这话,她心中又浮现出一些想法,毕竟凌婉生产的时候,凌家人不在,会不会是阮家真的动了手脚,而无法被太医查出呢? 沐儿不知小姐的想法,还催促冬梅:“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冬梅卡了壳,歪着脑袋想一想才说:“没有后来,夫人小产了。” 许梅小产的事情,阮芷秋是当真不知,前世并没有这么回事。细细想着,倒是想起来好似刚回府没多久,许梅病了一阵子,让阮素清管家理事,她休养了约莫半个多月才好。 但是她去给许梅请安的时候,却觉得许梅面色红润,一点都不像是大病初愈的人。 阮芷秋是贺家长大的,会一点医术,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皱眉想着,不应该啊,许梅是什么样的人?若她这个年岁又有了身孕,还不得得意成什么样儿?恨不能让阮俊辉将她捧着,又怎会按捺住不提? 除非,这孩子不是阮俊辉的。 想到这里,阮芷秋心下大吓,不是阮俊辉的?许梅有别的男人?也不太像啊。但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前世这孩子来去都是悄无声息,家里是一点点都没有惊动? 第二日果然得了消息,说是许梅小产了,身体有恙。而阮俊辉难得下值早,一归府就去了正院陪着许梅,虽还是让芳姨娘管家,却说阮素清大了,让跟着一起学管家。 学是没必要学的,大家闺秀除了琴棋书画之外,管家理事也是必修课。阮素清自幼跟着许梅管家理事,这些操持起来,倒是纯熟得很。 倒是沐儿有些愤愤不平,小声嘟囔:“大小姐比姑娘只大了四个月,她学着管家,也该让您跟着一起才是。她只是个养女,您才是府上的嫡出千金……” 话未说完,春梅开口笑道:“沐儿姑娘可不兴瞎说,大小姐是记在夫人名下的千金,亦是嫡出。” “她算什么嫡出?即便如此,她也不该越了姑娘去。”沐儿心中不悦,呛口出声便又道,“姑娘不如去与老爷说一声,您也跟着一起管家?” 阮芷秋看看春梅,又看看沐儿,挑眉笑起来,冲着春桃点点头:“你觉得呢?” 春梅肃然道:“小姐,奴婢以为不妥,老爷此举是对夫人的弥补。小姐现在当务之急并不是学管家理事,而是多结交些闺中好友,了解京城事态。” 这才是正解,她刚刚回京,对府内的事情一窍不通,跟着管家只会暴露她的笨拙——当然,有前世嫁入江家做江家妇的经历,管家之事不过是信手拈来。 还有一句春桃没有明说,却也暗示出来的,那就是有阮素清在,即便她去管家,也只会处处受限。 沐儿见阮芷秋赞许的看着春梅,更不开心,气鼓鼓的转身出去了。 第29章 试探芳姨娘 春桃看着沐儿的背影,犹豫片刻方道:“小姐,不如奴婢去劝劝沐儿姑娘?” “不必,由着她去吧,我还有别的事情安排你去做。”阮芷秋让春桃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话。 “这……这不妥……吧?”春桃瞪大了眼,虽是支支吾吾,但看着阮芷秋的目光,到底还是点了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安排妥当。” 阮芷秋靠在床头思忖着,现在阮素清没什么破绽,那就从许梅先开始。可是现下她最想要知道的她,是生母亡故的真相。 阮俊辉日日要陪伴许梅,自是没什么空闲管阮芷秋。而阮素清虽打理中馈,芳华院一应的事情,她却不管,还是由芳姨娘处置,只不过要求事事向她汇报。 这日芳姨娘拿了府内对牌,送到沉香榭去:“芳华院的沐儿姑娘,说是缺了人,要自己去请人牙子选人。” “凌家给芳华院那么些人,后来又拨了低等的仆妇过去,加起来足有十九人,这样还不够吗?” 芳姨娘老实的摇头:“回禀大小姐,妾也不知。是否要回绝了?” 阮素清手中的笔顿了顿,还是打了个勾推过去:“妹妹初初归府,由着她吧。” 等芳姨娘出去,阮素清的丫鬟妙蕊小声道:“大小姐,二小姐如此行径也太过嚣张了。您是京城第一才女,贴身伺候的也只有一个妈妈三个丫鬟,院子常有的仆从,加起来统共十二人呢。” “凌家一向张狂,她仗着凌家表小姐的身份罢了。”阮素清面色冷了冷,旋即恢复温柔模样,“许是府内安排的人,她不喜欢,想要换了去。父亲都由着她,我还能说什么吗?” 妙蕊愤愤不平,可小姐都没说什么,她自不能多说。 而此刻的芳华院里,春桃正与阮芷秋说话:“说是夫人小产后不方便,请西席的事情也耽搁下来。奴婢以为这事儿不急,倒是四月初的春日宴,该是好好准备一番,这春日宴……” 阮芷秋扬扬手,让她暂且不要说这个,转头问沐儿:“你与芳姨娘说过请人牙子的事情吗?” “已经说过了,芳姨娘说此等事务,要去回禀了大小姐,由大小姐做主。”沐儿皱皱眉又道,“姑娘,奴婢打听过了,芳姨娘处处被大小姐压着,凡事都得过问大小姐的意思,又累又不讨好。” 阮芷秋微笑着:“回了京城,你倒是也聪明了许多。” 沐儿脸一红,撒娇似得说:“姑娘打趣奴婢。” 阮芷秋与她说笑几句,又看向春桃:“芳姨娘的事情,你怎么看?” 邱妈妈几个跟了阮芷秋小半月了,对阮家的情况都有了了解,更知道自己的新主子是个什么性子。 听了小姐的问话,春桃丝毫不吃惊,只低声道:“奴婢以为,小姐可以趁此拉拢……试探芳姨娘。” 说拉拢倒是没必要,小姐是嫡出千金,与姨娘走得太近,没得自降身价。但是试探还是可以的,毕竟小姐与夫人大小姐不睦,阮家的事情,凌家不好处处插手,多个自己人,会更方便些。 沐儿连忙问:“姑娘要试探芳姨娘什么?奴婢出去试探试探。” 春桃摇头:“小姐,奴婢以为,若是小姐当真有意,最好是亲自出面。” 阮芷秋笑着点头:“嗯,这事儿交给你,你看着办。” 二人便一起退了出去,出了门,沐儿气鼓鼓的瞪着春桃:“别以为有几分小聪明,得了姑娘的赏识,就能掌控姑娘的想法。” 春桃道:“沐儿姑娘这是什么话?我是来尽心伺候小姐的,如何敢掌控小姐?沐儿姑娘也不必担心,小姐心里明镜似的,莫说我没有这个胆子,就是有,小姐也不是能轻易被蛊惑的。” “我是提醒你,不要忘了本分!”沐儿说完,就气恼的离开了。 倒是春桃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摇摇头。 等芳姨娘过来告诉沐儿,回头让人牙子带人过来,问二小姐要什么样的仆从时,沐儿却是将她带到阮芷秋面前。 “干净老实的,却也不那么着急,芳姨娘先帮我选着。” 芳姨娘立刻道:“二小姐请放心,回头选好了日子,妾先掌了眼,才敢往二小姐面前带。” 阮芷秋淡淡点了头,却也不多说这个事情,反倒让她坐下问:“之前听说过,姨娘是跟在父亲身边的老人,好似我母亲还没嫁过来的时候,姨娘就在此后父亲了?” 芳姨娘吓一跳,刚坐下又立刻站起来:“二小姐,妾原是老夫人的丫鬟,因着还算本分,被赐给老爷的……” “姨娘且坐下,我不过是因对府内不熟悉,想与姨娘多说几句话罢了。” 阮芷秋笑得温和,打量面前状似忐忑的姨娘——胆小懦弱可不是姨娘的本色,而是她的保护色。 许梅可不是能容人的,这么多年阮俊辉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不少,芳姨娘却一直都在,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 不单单因着芳姨娘是老夫人身边的,更因她有筹集的本事。 “说起来,回来之后还没见着我那弟弟妹妹呢。妹妹说是跟着老夫人去礼佛了?弟弟是幼学之年,如今可好?” 芳姨娘道:“不过一个庶出,蠢笨得很,前年才勉强入了族学,不太争气却也还算听话。老爷说若能一直这般,将来也能替他谋事。” 说起来便是一脸欣慰,仿佛能有老爷谋事,就是儿子最大的造化了。 像是个不贪心的。 “劳而小姐记挂,回头得空,妾让他过来给而小姐请安。” “学业要紧,回头家宴上总能见着。”阮芷秋让春桃将礼物送上来,“也不知送什么好,想着他入学了,准备了一套笔墨纸砚。” 芳姨娘连连道谢,又说了几句女儿阮素荷的事情,倒是面色尴尬,解释道:“三小姐比不得二小姐您人品贵重,偏她是在老夫人身边长大,便有些娇纵……” 阮芷秋并未多言,依旧拿出早就备好的礼,慢条斯理看了芳姨娘一眼:“父亲是京城大官,她的女儿便是娇纵些又何妨。而且既然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当然会多看顾的。” 芳姨娘眼神一缩,她是聪明人,如何不懂阮芷秋的意思? 第30章 春日宴 不过片刻功夫,芳姨娘回过神讪笑起来:“二小姐善心,是个疼爱弟弟妹妹的好姐姐,便是他二人的福气。说起来,他们只是庶出,妾出身低贱,原不过是阮家家生子,机缘入了老夫人的眼,才有机会替老爷诞下一双儿女。至于将来……妾亦没有什么想法,只求三小姐能觅得合适儿郎,二少爷能有两分造化即可。” 室内一片静谧,沐儿面上有些不悦,倒是春桃什么表情都没有,重新替芳姨娘斟茶。 阮芷秋放下茶盏,对芳姨娘挑眉,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芳姨娘所想,是世间大部分为人母亲的想法。今日留芳姨娘,除了问问弟弟妹妹的情况之外,还有一事。” “二小姐请说,妾必定知无不言。” “我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阮芷秋问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芳姨娘,不错过她面上半丝情绪。果不其然,芳姨娘脸上,竟有一丝慌乱,又立时将她压了下去。 “妾……”芳姨娘垂眸沉吟片刻方道,“妾对先夫人了解不多,妾……伺候老爷多年,先夫人过门,妾与两位姐妹原是要被远远打发了。是先夫人心慈,让我们自行择选,两位姐妹都是有家人的,自行请去。妾孤身一人没有父母兄弟,先夫人不忍,便让妾留下。” 说这些的时候,芳姨娘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脸上也尽是欢喜与怀念。新妇入门,妾室应该是难捱的,但她现下的模样,分明是说那段时日过得极好。 芳姨娘继续说:“妾懂事,知道老爷与先夫人恩爱,自没有旁的心思,便回到老夫人身边一心一意伺候老夫人。后来……是先夫人怀有身孕时,请求老夫人重新将妾送回老爷身边。” 是凌婉,又让芳姨娘继续回来做妾的? 阮芷秋下意识握了握拳,凌家祖训,男子四十无嗣方可纳妾,且只能纳良妾。良妾的意思是庶民以上的女子,不可使贱籍奴籍,丫鬟升做的姨娘,只能是贱妾。 凌婉是凌家女,她自小耳濡目染的是这样的规矩,嫁给阮俊辉之后,怎么会移了本性?除非,她怀有身孕的时候,发现阮俊辉许多的东西,不得不考量将来,这才将芳姨娘又要了回去。 “我娘让你回来的?除了你,可还有旁人?” 芳姨娘还沉浸在回忆之中,被阮芷秋突兀的问话一惊,回过神赶紧摆手:“这是先夫人的决定,妾……不知,只是妾回来之后,见老爷的次数不多,是一心一意守着先夫人的。后来……” 阮芷秋打断她的话:“我娘有孕一直是你守着的?我娘生产的时候,你也在?” “不在!”芳姨娘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慌乱藏不住,她立时垂下头低声说,“先夫人生产时妾不在,妾……有孕在身,不能近身伺候先夫人……” 她没有再说,阮芷秋也没有再问,二人就这么沉默良久,阮芷秋才摆摆手,示意沐儿将芳姨娘送出去。 春桃让人给阮芷秋煮安神茶,小声问:“小姐留下芳姨娘,并不是要试探她,而是想问十五年前的事情?小姐以为,先夫人难产而亡是假的?” 阮芷秋靠在贵妃榻上一言不发,芳姨娘一定是知道什么,但她太狡猾了,根本不可能说出来。而且,她是打算明哲保身,并不打算掺和到内宅之争里面。 但是,恐怕她要失望了。她一辈子精明且不贪心,安稳将一双儿女养得这样大,可惜她的女儿,从来不会让她如愿。 阮芷秋的手轻轻敲着扶手,等阮素荷归府出事,再拿捏芳姨娘,然后问出当年的事情,那太久了。 “我想见一见三表兄。” 春桃想了想应道:“如今大小姐把持中馈,进出的对牌都要由大小姐过目。奴婢以为,若小姐是想见凌三少,不如等十日后的春日宴。春日宴在皇家别院举办,京城各府的夫人都会带着家中郎君贵女参宴。” 年年的春日宴,其实就是各府相看的好时机。适龄郎君女郎都在皇家别院,各府的夫人们聚在一起说说话,看看这些新长成的,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郎君女郎,盘算其中哪些与自家孩子适配,回头再与家人商议。 总归每年春日宴后,都能成几对。 凌家大郎已成婚,二郎四郎不在京城,独独三郎将要弱冠且尚未婚配。而阮家两房如今在京城的四个女郎,都是及笄前后的年岁,且都未曾婚配,便都是要参加的。 到了四月初六春日宴,许梅小产也半个多月了,不必再休养,是要带着阮素清与阮芷秋去参宴。二婶与五妹妹却没有出现,说是病了,只有四妹妹阮素英一人打扮好,过来见礼要跟着一起去。 阮芷秋归府,与二房这对双胎妹妹见过一次,看起来并不熟悉。但前世她是极其了解的,四妹妹阮素英可谓是阮素清最大的追随者了,上蹿下跳最热闹的也是她。五妹妹阮素萍自幼身子弱,很少出门也从不掺和姐妹纷争的事情。 因着是皇室办的宴席,有别院的宫娥伺候,各府是不许带丫鬟随从进去的。 许梅还贴心回望阮芷秋一眼,叮嘱道:“芷秋对京城不怎么熟悉,且跟好你姐姐妹妹,莫要乱走以免冲撞贵人。” “好。”阮芷秋亦是乖顺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真的这般亲密呢。 进了别院,几个姑娘围了过来,叽叽喳喳说话。也有细心的女郎上下打量阮芷秋,问询:“这位妹妹从前不曾见过,是哪里的?” 阮素清温声道:“是我妹妹,今年才从暮云入京。” “妹妹”这两个字,却有些意味深长。亲妹堂妹表妹,或是乡下来打秋风的远房,那都是妹妹。阮素清偏不说清楚,只让在场的女郎去猜。 阮家从前的事情,没有几个女郎知道。她们只知这阮家四位女郎,长房嫡出庶出各一位,二房嫡出两位,却没见过新来的这一个,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当下,便有个女郎冷嗤一声:“原来是刚刚入京的啊,难怪看着就有乡下带过来的小家子气。” 第31章 寻表兄 阮芷秋抬头看了眼面前这位,这是章家章茹燕。章家乃四家之一,亦是京城世家里比较出众的人家。章茹燕父兄在朝为官,官位不低,故而她在贵女中也颇为有头脸。 前世的阮芷秋,可没少在这刻薄女郎面前丢脸。那时候她蠢笨,以为被人针对是自己不够优秀,所以每日在家都是勤学苦练,以为如阮素清一样有才华,就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那时候的她怎么知道,那些人看不起她,因她是暮云长大,看得起她,却因她是凌家表小姐。 都是些只敬罗衣不敬人的虚伪之辈罢了。 现下阮芷秋可没空与她们闲聊,抬眸看了看,没见着这边有云安郡主和凌烨的身影,她就决定找个宫娥过来问问。 没想到才刚抬脚准备离开,却被章茹燕挡住了:“喂,我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阮芷秋被喊停,皱眉回头看过来:“你分明是与她说话,什么时候同我说了?” 章茹燕一愣,没想到这乡下来的姑娘,竟然还会顶嘴,当下怒了,喝道:“果真是小门小户没有教养,竟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阮芷秋不耐烦与她掰扯,躲开她要拉扯的手,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是不想惹事,但章茹燕却闹了个没脸,恼羞成怒之下,便要冲过来,却被阮素清拉住。 “茹燕,你做什么?这是我妹妹,初来京城尚还不懂这边的规矩……” 阮芷秋本来都要走了,听到这话却回过头,冷笑一声:“阮素清,我且问问你,我如何不懂这边的规矩了?还是说,这边的规矩与你我老家暮云的规矩,是有千差万别吗?” 阮素清脸色白了白,的确,阮家的老家就是暮云。可她是在京城长大,阮芷秋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她连忙道:“是我说错了话,妹妹勿怪。” 这下章茹燕更生气了,她一向拿阮素清当妹妹看待,又一向骄傲阮素清小小年岁就成了第一才女,什么时候见阮素清这般低声下气过。 还是对个乡下来的土妞低声下气。 “你竟敢如此与你姐姐说话?果真没教养极了。今日,我就要替你姐姐教训教训你!” 章茹燕是家中嫡长女,一向嚣张,被庶妹们捧着哄着成了习惯,哪里受得了阮芷秋这般无理之人?她脾气上来,压根不顾场合,扬手便要动手。 但阮芷秋哪里是京城柔弱胆小的女郎?且不说她自小生长在暮云,时时被贺四叔带出去混玩,就说前世的经历,她也早就明白,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 她抬眸冷冷看了眼章茹燕,在章茹燕扑过来的一瞬,转身躲到阮素清身后。 章茹燕扑了个空,摔了个大马哈,旁边的贵女原都是看戏,看到这里,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竟然敢躲?”章茹燕涨红了脸,又羞又急。 “我又不蠢,不躲难道由着你打?”阮芷秋慢条斯理,却不想与她掰扯。这章茹燕才是蠢得很,阮素清这么暗示一下,她就急着替她出头? 可笑。 阮芷秋拍拍手冷声道:“原来你的姐妹们都如此嚣张,快快莫要给我介绍了,这般‘好友’,我可结交不起,你留着自己玩吧。” 抛下这么一句,她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 倒是这几个贵女的脸,都是又青又白。阮芷秋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她们不配做她的友人。她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来与她们议论配不配? 可又觉得,她们竟被一个乡下姑娘嫌弃了,好生丢人。都怪章茹燕,也是,章茹燕这般莽撞无礼,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模样? 不行,她们可得远着些章茹燕。 如此,几个贵女纷纷找了借口离去了。只此事因阮素清而起,她就算觉得丢脸,也没办法离去,还得将章茹燕扶起来,好生安慰着,是恨不能拿了幕篱,将自己的脸子都给遮起来才好。 阮芷秋倒是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无端端在这几人面前,拔高了几分形象。她没寻到云安郡主,倒是听闻凌烨在前头亭子里与几位友人下棋。 前世的她归京后一直呆在府内不怎么出门,而后在这场春日宴上出事被许嫁之后,就更不敢出门了,因此也认不得几个外男。 凌烨身边的郎君,除了拿着折扇摇头晃脑的奉亲王世子萧风归,其他的她都不认识,因此只是乖乖行礼。 “三表兄,我有事寻你,不知可否单独一叙?” 阮芷秋落落大方,没有半分扭捏姿态,几位郎君原本不认识的时候,还想打趣两句,却听萧风归与他们解释。 “这位是阮家女,元帅记在心尖上的外孙女郎。” 郎君们立时闭了嘴,他们胆子再肥,敢跟凌烨说笑两句,却也不敢招惹元帅。 凌烨眉眼淡淡,冷漠而疏离:“无空。” 阮芷秋一愣,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啊。上次见面是在城北酒楼,他还带着几分温和。后来她去凌家拜访,大舅母说他公务繁忙未归,她也没想什么。 怎么才过了一个月,凌烨对她,就这样冷漠了? 这么想着,阮芷秋还是坚持说道:“三表兄,我的确……有事相求,若表兄实在无空,可否告知大舅母在何处?我去寻她。” 凌烨眉心微蹙,到底还是点了头,说了句“母亲还未至”,便跟着她去了旁边的廊下。 他们一走,便有郎君问萧风归:“这个新来的女郎生得果真不错,阮家是什么样的风水?大小姐乃京城第一才女,这位小姐模样标致,端庄大方,也不遑多让啊。不过,我好像没有听说,阮家回了个姑娘,还是凌老太爷的外孙女呢。” 萧风归摊摊手:“我也不知,还是上个月听阿烨说案子的时候,听了一耳朵。” 像是阮小姐这种情况,阮家应当办宴,请了亲友过府,将阮小姐介绍给大家认识。但阮家,似乎压根没有这个动静。 当然,旁人家的事情,他们也不会随意评判,话题便又落在桌面的棋局之上。 第32章 他喜欢你 “三表兄……你心情不好吗?”阮芷秋有些忐忑,一双眼大大的,关切的看着凌烨。 凌烨依旧是那副冷脸:“什么事。” 像是恨不得与离得她远远的一般,阮芷秋抿抿唇,便也不再啰嗦,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我想请表兄,替我调查我母亲的死。” 凌烨有片刻迟疑,侧头看了她一眼,权衡片刻方道:“太医都说过,她是产后血崩而亡,没有别的原因。” “我知道,也知道此事很难,但我还是想查一查。我母亲走后,为何没给我留妈妈丫鬟之类的人?” 凌烨道:“你娘没了之后,你父亲悲痛之下默然大怒,将那日所有的下人都给处置了。” 阮芷秋扯了扯嘴角:“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他说他悲痛欲绝,什么都不能思考,将一切的过错推到刚出生的我身上,却还有精力去处置我娘的人?凌家竟不生疑吗?” 凌烨沉默下来,许久才道:“生疑又能如何?祖父与父亲二叔都在战场上,那场战役足足打了两年,凌家死了四位将军,凌家军死伤无数。祖母体弱病倒,听闻你娘过世跟着去了。整个凌家,只有我母亲与两位年幼的兄长。” 阮芷秋一愣,她并不知当年的事情,也不知原来母亲生产的时候,凌家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所以,他们定然也是生疑的,也是查过的,可什么都查不出来,除了气恼之外,却也无可奈何,不是吗? 凌烨继续说:“若是能查,凌家早就查到了。不必白费心思。” “那不是白费心思。”阮芷秋声音低低的,旋即抬起头,认真看着他说,“那不是白费心思,是我这一生最要紧的事情。我要查的,表兄,我是一定要查的。” 凌烨眯着眼看着她,有些呆又有些迟疑,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阮芷秋道:“我母亲,为什么会嫁给那样一个人?” 阮俊辉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算计凌家算计凌婉,还算计不谙世事的她!这些她之前不敢表露出来,她在凌家面前时,可以不喜许梅,却不能与阮俊辉表现得太过疏离。 所以,现下说这样的话,凌烨有些诧异,也不过是片刻诧异,他眼神凝了凝,却是已经懂了她的为难。 “我母亲应该来了,一会儿你去寻她,她会告诉你的。至于你说的你母亲亡故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查,若是你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可以告诉我。” 阮芷秋连忙点头:“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太医诊视得没有问题,其他人也都说我母亲是产后出血而亡,我都清楚,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阮俊辉与许梅杀了我母亲。但是三表兄,你信我,他们有问题,肯定有问题的。” 凌烨绷紧唇,缓缓点了点头。没有问她要不要离开阮家的事情,他转身要走,迟疑片刻又道:“我不喜诓骗。” 诓骗?阮芷秋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上回为了寻他,找借口说是去看姑祖母的旧友。她展眉笑起来。 “可是,表兄明知我诓骗你,还是送了晚菊给我,不是吗?” 凌烨的脸色更难看几分。 阮芷秋靠近几步:“所以我信任你。” 她信任他。也不知为何,他的耳尖不自觉红了,下意识后退一步。 “倒是表兄你,平日定要多注意身体。”阮芷秋认真的说,“凌家如今腹背受敌,外祖父与大舅父都是冲动的性子,表兄平日当值忙碌,还得注意他们,着实辛苦。但也请表兄一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然偌大的凌家,又要靠谁去支撑呢?” 前世的凌烨忙碌非凡,内外事务苦不堪言,还被外祖父要求,暗地里守护着她。她不知感恩,甚至还恼恨他总是莫名出现。 现在想想真是愚蠢,恐怕是阮素清与江历帆那对贱人,早就想置她于死地,是表兄一直在默默保护。 是大婚后她陪婆母出门遇险,凌烨救了她们,自己却突然吐血昏迷。她方知,原来他承受了那么多,多到他根本承受不了。 所以,阮芷秋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试图握住他的手腕:“表兄,我在贺家跟着四叔他们,也学了点医术,可替你脉诊……” 话未说完,凌烨已经将她的手甩开了:“不必。” 阮芷秋一愣,却没有因他过激的举动而生气,她只眉眼弯弯:“好,但你一定要注意身体。” “嗯!” 凌烨耳尖红得更厉害,他甚至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就好似……心跳听了几拍似的。 他不敢停留,快步前行,心中暗道,难道最近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连表妹都看出来,还要替他脉诊?不如得空了,寻个大夫诊视诊视? “你怎么了?” 一个声音在凌烨旁边响起,惊得他险些没蹦起来,哪里有一向沉稳的模样。待得看清来人,他没好气的瞪过去:“这样大声做什么?” 萧风归莫名其妙的摸摸鼻子:“没有很大声啊?倒是你,你想什么那么入神,都走错路了,我们在那边等你下棋呢。” 凌烨这才发现,现下他过去的方向,是假山那边。 萧风归又回头看看阮芷秋的背影,将折扇收起,往好友胸膛上敲了敲:“欸,你那位表妹看起来很是不错……” 话音未落,凌烨眼眸如刀射过去。 萧风归赶紧举起手:“我可没别的意思,若是一般女郎,我若不上前调戏一番,都对不住我这世子风流的名声。但是你凌家女除外,我可不想被你祖父父亲如同宰杀马匹一样宰了。” 凌烨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凌家祖训,不可伤马。” “我就那么一说。”萧风归笑嘻嘻的,“我是说,你这位表妹看起来对你很关注呢,之前你们说啥我没听到,后面听到她说让你注意身体,对吧?啧啧啧,莫不是,你这表妹看上你了?” 凌烨微微一顿,目光是惯有的不屑:“她?” 萧风归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美人心思藏不住,偏偏遇到你这么块榆木脑袋!” 第33章 介绍自己 阮芷秋没有去贵女们一贯喜欢的花园,反倒是往夫人们聚在一处的前厅去了。前世春日宴她也参加了,但也是被人误以为她是阮家旁支来打秋风的亲戚,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 明明第一次参宴,许梅合该带着她,见过各位高门大户的夫人。但许梅就当不存在,阮素清更是没有解释清楚过。 云安郡主倒是想要带着她,是她自己因钱妈妈那些话,不肯真正与凌家人亲近,拒绝了。而后出了事,再后来她不得不出门的时候,也都无人知晓她是谁。 还是外祖父知她受了欺负,非得办宴告诉所有人,她是阮家嫡长女,生母乃凌家独女凌婉。而后有凌家做靠山,她在外的日子,才没那么煎熬。 既然知道这些都是凌家的功劳,阮芷秋当然不会蠢到还和前世那样分不清是非。 前厅刚进去就看到各府的夫人,上首坐着的两位夫人,一位年迈些,瞧起来雍容华贵,另一位则与云安郡主差不多年岁,看起来亦是慈眉善目,阮芷秋不太认识。左边次座坐着的是云安郡主,至于许梅则按照家室排在靠后的位置。 “咦,这是谁家女郎?” 见着阮芷秋进来,就有夫人好奇打量。前厅都是夫人,偶尔有年轻的夫人,但小姐们最多跟着家中长辈过来见礼,很快就出去花园里玩去了。 很少见到有女郎单独过来的。 许梅抬眼一看,整个变了脸色,便要开口唤人,但阮芷秋半个眼神都没给她,径自往云安郡主的方向过去。 “芷秋……” “大舅母。”对于许梅的喊声,阮芷秋充耳不闻,反倒是冲着上方的云安郡主微笑点头。 云安郡主也笑起来,招招手让她过去,与上首的两位介绍:“婶娘,这是我外甥女芷秋,凌婉的那个闺女。” “芷秋,这是康郡王老王妃,这位则是和奉公主。” 阮芷秋不认识她们,却也听过她们的名号,规规矩矩的见了礼。 和奉公主上下打量阮芷秋,抿唇笑起来:“凌婉的女儿?凌婉多么标致一个人啊,她的女儿,果真也差不到哪里去。过来,到姨母这里来。” 初次见面,自是要给见面礼的。除了和奉公主,其他夫人们也纷纷送了礼,阮芷秋却不全受,都要抬眼看云安郡主,见她点头方才感谢接过。 惹得和奉公主大笑起来,点着阮芷秋的鼻子说:“这孩子乖巧得很,我家那皮猴子若能有她一般听话,我也就不那么头疼了。” 不过,也有不知道的夫人问询:“凌婉的女儿?凌婉女儿不是阮家那位姑娘阮素清吗?” 这话声音并不算大,阮芷秋却也听得一清二楚。是的,许梅与阮素清为什么不肯直接告诉别人她的身份?就是因阮素清占据她的位置,占了十五年。 当年她出生不久就被姑祖母带走,而后阮俊辉将阮素清抱回来,含糊说是思念她而抱回来的养女,在外却没有说什么,因此许多人还以为,阮素清就是凌婉生下的那个孩子。 自也有知晓内情的惊讶道:“阮素清怎么会是凌婉的孩子?若是,元帅如何会不认自己的外孙女?阮素清只是阮大人的养女。对吧,阮夫人?” 许梅被点了名,脸都僵了却还不得不点头:“是……是……” 云安郡主往下首瞥了几眼,才对和奉公主笑起来:“和奉是不知道,我这外甥女回去他们阮家老家,一住就是十五年,这不,及笄了才回来。就我公爹的意思,是早就该回来了。” 和奉公主看懂云安郡主的意思,便拍拍阮芷秋的手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一切可还习惯?在阮家可都好?” 阮芷秋一一作答,她不认识和奉公主,却也是有所耳闻的。因这和奉公主的女儿是个跋扈的,十岁那年将阮素清打趴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后来阮家自是息事宁人,但阮素清也坚决不肯与和奉公主的女儿有任何往来。 这和奉公主,听闻也是十分看不起阮家的。 果不其然,只听和奉公主看向许梅问:“这孩子回来都一个月了,怎么你们阮家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说办宴,今日难得的时机,也没见着你带人过来认认人?” 云安郡主道:“是听闻阮夫人贵人事忙,且身体出了岔子,恐怕也没那个空闲。” 和奉公主点点头:“也是,听说阮家是姨娘管家呢。” 二人一唱一和,更是说得许梅面上难堪。偏偏二人身份贵重,不是她能顶嘴的,只好硬着头皮讪笑:“公主郡主说得是,臣妇前阵子身体不适无暇顾及,府内倒是乱了套。也得亏芷秋她姐姐自幼学着管家理事,算是没出乱子。” 阮芷秋并不意外,许梅会寻到任何机会,都要太高阮素清。而在场的夫人听到阮素清,也纷纷点头,就是云安郡主,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 只和奉公主鼻子里哼了声,松了阮芷秋的手,不再说什么。 云安郡主招来一个熟悉的宫娥,让她将阮芷秋的礼记好收好,这才问:“怎么不去花园里,与别的姐妹玩?” 阮芷秋撒娇似的噘嘴:“我不认识那些人。” 许梅寻着时机,连忙道:“都是你姐姐妹妹相熟的人,芷秋你跟着她们一起玩,玩一玩就熟悉了。” 阮芷秋等的就是这一句,当下扬起脸皱眉道:“算了,刚才就是遇到一个,章家女郎?说什么我是乡下来打秋风的,我不高兴,不想同她们玩。” 这下不仅是许梅,就是章夫人也尴尬了。不用想,就是她那个脾性不怎么好的女儿做的事情,她暗暗恼怒,女儿虽然脾性不好,但不是莽撞的,若知道这位是凌家表小姐,怎么都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难道是那阮素清没有说清楚,让女儿误会了? 许梅也面色煞白,阮芷秋这意思,不就是说阮素清和阮素英,根本没有与其他女郎好好介绍她吗? 阮芷秋也不管她们怎么想,低头嘟囔着:“都是些先敬罗衫后敬人的人,没意思得很。” 第34章 计谋 在场的夫人大部分都人精一般,很快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众人交换了眼神,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谁家里没点子阴私? 只不过,这位阮家女郎是凌家的表小姐,自是不一般的。许梅这个继母竟然想拿捏她?还真是糊涂。 大家都是乐得看笑话的。 好在云安郡主并不是没分寸的人,知道阮芷秋住在阮家,若是做得太狠了,吃亏的还是这个公爹心尖上的外孙女,便只拍拍她的手。 “我让人喊邵家女过来,你且随邵家女郎去玩。” 大表嫂邵姝姝是邵家女,不过邵家只得她这么一个女郎,云安郡主嘴里的邵家女郎是旁支庶出。偏偏云安郡主的娘家绥亲王府几个女郎年岁太小,与阮芷秋玩不到一起去。 “你且放心,你是凌家表小姐,没人能欺负到你头上的。” 后面这句话,自是说给许梅,以及其他狗眼看人低的夫人听得。便有夫人当下请了宫娥,或者是亲自起身去寻自家女郎,免得她们不认识阮芷秋,惹了旁的事情。 阮芷秋并不觉得自己是仗势欺人,反倒觉得通体舒畅,前世今生她总认为退一步海阔天空,现在才明白,退一步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出了前厅,果真见着一个邵家女候在那儿,冲着阮芷秋微微一笑。这位就是大表嫂那位都要出了五服的堂妹,名叫邵琴,前世阮芷秋也是见过的,但并不熟。 大表嫂邵姝姝出自怀英伯邵家,但邵家只是普通士族,因长公主之女庆云县主嫁入邵家,先皇与长姐感情好,才给邵家封了个伯爵,并没有什么实权。庆云县主身体不好只生了邵姝姝一人,邵家更没有借此要求过继子嗣袭爵。 也就是说,怀英伯原本只有一代,待得他去了,也没有后嗣袭爵。 邵琴还有些腼腆,带着阮芷秋往外走,原该给她介绍友人,但因她是旁支庶出,认识的也多是如此,不好给阮芷秋介绍,就只与她说别的女郎的情况。 “那位是康郡王府的云霞郡主,亦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当年她一首古琴曲惊为天人。将来若有机会,你听一听便知道了,与你们阮家那位第一才女,也是不遑多让的。” 阮芷秋点点头,她当然知道灵霞,才华横溢,颇有些遗世独立之感,但她只喜有才之人,也就阮素清几个,能入得她的眼。 “她旁边站着赏花的那个,是辅国公傅家女,名唤傅芸萱。她为人有些冰冷,但也挺好相处的。” 这位阮芷秋也认识,相交不多,但记得前世这场春日宴上她出了事,也独独这位傅芸萱,出口关心过她。 邵琴还要再说,就见着阮素清带着阮素英过来了。 “芷秋你在这里啊?可叫我好找。”阮素清面上还是温和,一副关心妹妹的长姐模样。 但看阮素英颇有不服的样子,阮芷秋就明白,前厅发生的事情,她们早就知道了。只阮素清当真沉得住气,竟一点都看不出异样。 阮素清笑道:“之前的事情,是茹燕不对,也是我的过错。我当时有些懵,竟然没有及时与她们解释清楚你的身份,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我是你姐姐,自会护着你。” 落落大方的样子,好似之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芷秋,我带你去玩。” 看着阮素清伸过来的手,阮芷秋微微挑眉,她知道阮素清想要做什么。她也缓缓伸出手,冲着阮素清灿然一笑。 阮素清微愣,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阮芷秋,没想到这么容易。会不会有诈? 阮芷秋道:“姐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水榭那边有才子在比试,我们去那边玩玩吧。” 与前世一样的套路,水榭看才子,她都不认识,有什么好看的?前世是稀里糊涂,到了陌生的地方,她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而且,除了跟着阮素清,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现在么。 “当然。” 阮芷秋跟着阮素清一边走一边问:“是什么样的比试?可好玩?” 阮素清顿了顿,有些不习惯阮芷秋这样的主动,但还是借机与她解释:“是四才子比试对诗,十分好玩。” “噢?四才子?” “是,和奉公主府的长公子沈文蓝,四家之首齐家的六公子齐业筠,以及……陵城江家长子江历帆……”阮素清一边说,一边看阮芷秋的脸色,又笑起来说着,“说起来这三人,其中两个都是京城勋贵人家的公子,只那陵城江家公子,家世略逊,但因他才华……” 阮芷秋打断她的话问:“不是四位公子吗?怎么只有三人?” 阮素清刚要夸赞那江历帆是如何有才华,又是如何隽永如谪仙,就被阮芷秋给打断了。她甚至怀疑,阮芷秋是不是故意的。 可是见着阮芷秋好奇的目光,她只能压下心中的考量,勉强解释:“四才子之首是凌家子凌烨,但那时名存实亡的,凌烨……是因皇上喜欢,早早让他入朝做官,才……不说这个了,他今日也不会去,我还是同你说一说其他三位才子吧。” 阮芷秋垂眸,心中冷哼。当初凌烨在宫宴上一举夺魁,成了京城才子之首的事情,阮素清只口不提,却说什么是因皇上喜欢让他早早做官?做官与四才子根本没有关系。 但前世就是这样的暗示,让她真以为凌烨并无真才实学——实际上,凌烨也仅仅出了那一次风头,而后便只听闻他的名声,再没有人见识过。 及时是这样,四才子之首是他,也依旧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可见他当年,是怎样的惊艳绝伦。 至于其他三位才子,其中两个也是京城世家公子,用阮素清的话,他们也是靠着家族背景才成为才子的。只有那四才子之末的江历帆,才是凭自己的真本事,真正有才之人。 前世的阮芷秋就是听信了这样话,在后来出事的时候被江历帆救了,才会觉得能嫁给这样的人也不错。 却不知,就是这样的想法,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第35章 惊吓 一路上,阮素清继续说着三公子的情况,而与她们一样,去看三位才子对诗的女郎许多,也纷纷议论他们三人。 是沈文蓝最为隽永,还是齐业筠更俊逸,更或是那陵城江家子,入京短短四年,就已经颇有成就,在书院内被多位夫子称赞非凡。 都是些及笄在看亲的女郎,说起郎君来面上带着羞涩之意。等到了水榭,瞧着那边围着的郎君,一个二个更是红了脸,甚至在心中渴盼,若是自己能入了其中哪一个的眼,该是有多好。 阮芷秋前世羞怯,只敢躲在阮素清后面,不敢随意看别人。如今与阮素清站在一起,大方自得,并没有半分胆怯模样,她抬眸扫过去,各种郎君里面,江历帆果真是最出众的那个。 容貌上乘,气质超凡脱俗,与那些世家子弟站在一起,丝毫不逊色。而且,许是他早年丧父,小小年纪要支撑整个门庭的缘故,他周身有一股旁人没有的沉静气度。 身在尘埃之中,却没有沾染半分。 而且,听得这边的动静,郎君们纷纷抬头看过来,江历帆也不例外。他似乎眉目含情,这么扫一眼,仿佛各个女郎,都映入他的眼中。 颔首微笑,更是惹得诸位女郎轻呼起来。 阮芷秋平静的看着他,前世嫁作他妇,却也没有多少情感,但这样一个男子做夫婿,仰慕总是有的。所以后来阮素清入府做妾,看得他那样温柔以待,她才会觉得难受委屈。 后来知道被他利用,更是锥心之痛,只觉得自己那数年的辛苦,全都是错付。 原以为现在再见,该是与见着阮素清一般,心中充满了恨意。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恨,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一般,只觉得生疏可笑。 更觉得可笑的是,她见过凌烨那般面若皎月的儿郎,怎么会看上江历帆? 世间大抵,没有比凌烨更好看的郎君,若是他肯展眉,怕是满京城的女郎,都要为之倾倒了。 有了女郎们的观看,那边的吟诗作对,声音都比之前要大了几分。阮素清看着江历帆,满意的收回目光,侧头看向阮芷秋,却见她兴致缺缺,还在往水池边的石凳那边过去。 阮素清连忙问:“妹妹不看了吗?那位江家郎……” “姐姐。”阮芷秋平静的看向她,“姐姐一路,时时与我说江家郎,莫不是姐姐你?” 声音并不大,但因周围的女郎不小,听到这话的人,自然也不少,都回过头看她二人。 阮素清一下子变了脸,江历帆再不错,身份也摆在那里,将来要拼命奋斗,才能让江家在京城贵族里头,能有一席之地。而她注定,是要登上高位的,怎可与江历帆这样的人有牵扯。 “妹妹你……休要胡说,我不过是觉得,他颇有几分才华,我……” 阮芷秋随意点了点头:“一般吧,我表兄是四才子之首,其他人又怎会入我的眼?” 阮素清的眼里染了阴鸷之色,旋即被她掩饰掉,只缓缓道:“我原是想与你介绍京城的才子,没想到你竟一个都看不上。” 给她下套呢,这话若她应下,回头各府的夫人都要生气,说她仗着凌家表小姐的身份,是什么人都看不上眼。 “我何时说我看不上了?”阮芷秋歪着脑袋,“我只是不喜吟诗罢了。照姐姐这么说,大家来这里,不是看他们吟诗,而是瞧看自己的意中人来了?” 周围的贵女听了这话,立刻纷纷出声:“这话可不兴乱说,我们是喜好有才之人,才过来看的。” “不错,他们自吟诗作对,十分赏心悦目,却与看得上看不上有什么关系?” “阮二小姐不喜欢吟诗,不看便是。” 阮芷秋连忙冲她们作揖道歉:“是我失言了,实在是我刚从暮云回来,不太懂规矩,各位姐姐勿恼。我自知你们都是有才之人,喜欢这些诗词歌赋,听得别人吟诗作对,难免多几分欣赏。可我却是个笨拙的,不喜欢这些。” 她诚心道歉,贵女们爱脸面,更不会在这些郎君面前落个不依不饶的名头,当下也都表示不在意,还热心的拉着她闲话,以彰显自己并不是只爱郎君,不顾其他的人。 阮素清敛下眉眼,侧头给阮素英使了个眼色,便对阮芷秋笑道:“姐姐不是这个意思,我记得你喜欢作画,你瞧,那儿花团锦簇十分好看,你可喜欢画?” 池边花圃里的花的确好看,阮芷秋便像是贪看住了,忍不住往那边走。阮素清与阮素英自是跟上去。阮素清还贴心的,与阮芷秋介绍各种名贵的花。 阮芷秋颔首微笑,仿佛觉察不到阮素英眼中的不耐烦与得意。她点着头:“从前在暮云见着的,多是可以制药的花,或是去林间玩耍的野花。这样名贵的花倒是不多见,原来芍药有这么多种啊,可真是好看得紧。” 阮素清点头弯腰,从一株上面掐下一朵大红的芍药,给阮芷秋插戴上,笑道:“我妹妹生得真好看,果真是人比花娇啊。” 阮芷秋含羞带怯,二人仿佛是关系最好的亲姐妹一般。她与阮素清面对面站在池塘边,后面恰好是阮素英,她是看不见的。 但是,阮素清眼眸清澈,刚好能看见后面的人越来越近。 阮芷秋的手抚着头上的芍药,明明是娇怯模样,突然变了脸,将头上的芍药摘下来扔到地上,弯腰惊呼:“姐姐,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她冲着花圃倒过去,许多带刺的花枝,划伤了她的脸。细细密密的疼痛袭来,但她心中无比的开心,这样她受伤的地方不小,但实际上只不过是浅表的伤害,伤好之后连一丝痕迹都不会有。 而阮素英用了十足的力气,想要将她推倒,却扑了个空,慌乱之下守不住力度,正好将原本站在她面前的阮素清,给推到池塘里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其他人反应,对面水榭上的郎君,便有一人跃入河中,冲着阮素清迅速游过去。 第36章 江历帆救人 是江历帆。 才子们兴致盎然,尤其是见着女郎们在观看,更是激发了他们心中的好胜心,也是一边吟诗,一边关注对岸的动态。 而阮素清是第一才女,她的一举一动,牵动了不少人的心,这其中就包括江历帆。 前世阮芷秋是很后来才知,原来江历帆对她这个,一心想要嫁入皇室的姐姐情根深种,深到哪怕不能陪伴,只要能偶尔看一看就满意了。 后来阮素清没能嫁给皇子,又毁了名声只能嫁给江历帆为妾,江历帆对她视若珍宝,几乎是什么都由着她。 既然如此,不如早早的将他二人送作堆。 前世阮素清设计陷害,让她落了水,也早于江历帆说好,等她落了水立刻去救,这样就能以失节为由,迫她嫁给江历帆。 那时候她也是后来才明白的,如果江家直接求娶,哪怕阮俊辉答应,外祖凌家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江家那样普通的门楣,家中有寡居小气的母亲,还有两个正在求学的弟弟,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妹妹,凌家怎么舍得让她嫁过去操持一大家子呢? 这江历帆的确没让她失望,这么快就下水将阮素清救起来。 四月天已经热了,水却还是凉的,阮素清身姿娇弱,落水慌了神,遇到人来救,自是紧紧依附那人,而江历帆亦是将她搂入怀中。 二人衣衫尽湿,就这么拥在一处,任是谁,都不好意思再看第二眼。 倒是不少贵女,因着与阮素清交好,立刻过去扶她,还取了干净的外氅遮住她,免得叫人多看着狼狈情况。 比她前世,可好了太多太多。 阮芷秋从花圃里爬起来,还在发愣,就听得旁边温柔的声音。 “阮二小姐,你可无事?” 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正是傅芸萱。前世她落水被救起,贵女们都嫌弃又冷漠的看着,也只有傅芸萱见状,将外氅脱下替她遮挡。池水冰凉,她又是大病初愈,傅芸萱就一直抱着她,直到长辈们纷纷赶来…… 傅芸萱见到阮芷秋的脸,不由得惊讶起来:“你的脸……来人,且快些去取幕篱过来,给二小姐戴上,这般可不能着了风。” 阮芷秋心中的痛快,早已把面上的疼痛给压下去了,现下傅芸萱说起,她才觉得面上是火辣辣的疼,那样细小的密密麻麻的伤痕,自是痛的。 “疼……”阮芷秋伸手想摸一摸,手却被傅芸萱捉住了。 “不可碰,忍一忍,等大夫来看看,擦了药。”傅芸萱认真瞧看,继续说,“伤口都不深,保养好了不会留疤,且忍一忍,女儿家面容要紧得很,知道吗?” 阮芷秋心中一暖,小声说:“多谢傅家姐姐。” 傅芸萱扶着她往旁边去:“这里人多,去那边歇一歇。” 恰在这时,许梅与几位夫人听得动静匆匆赶来,只瞧见阮素清苍白一张脸,湿淋淋狼狈的坐在地上,而阮芷秋则背对着她,还被傅家女好好儿扶着。 她怒从心中起,今日阮素清的计划,她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么会有变?怎么清儿落了水,而阮芷秋好好的站着? “阮芷秋,你怎么把你姐姐推落水了?” 不问青红皂白,就来质问她?前世的许梅可不是这样的,不仅没有责怪阮素清半分,还替阮素英开脱,说她不应该好端端的,跑到岸边站着。 换了个人,许梅的说辞也变了?自是,阮素清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会不着急? 阮芷秋没有回头,只是红了眼,叫前面的女郎看得一清二楚。 傅芸萱皱眉回头道:“阮夫人,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芷秋一回来,就看她姐姐不顺眼,明里暗里的欺负她,如今竟还……” 阮芷秋这才缓缓回头,幕篱还没拿过来,她的脸就这么展露在各位夫人面前。细小的伤口密密麻麻,还渗着血,十分可怖。 “夫人说,我怎么了?” 许梅卡了壳:“你……你怎么了?” 阮芷秋未语泪先流,惊得傅芸萱连忙取了帕子想替她擦泪,又不敢真的擦上去,急得跺脚。 “你莫要哭了,若是眼泪流到伤口上,容易留疤的啊。二小姐,芷秋听话,先莫要哭了。” 如此这般,已经有不少夫人看不下去:“阮夫人还真是厚此薄彼,不问清楚就责怪。” “继母就是继母,不是亲生的根本不会在乎。更何况这还是原配的女儿,送出去十五年,怕是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回来。” “就是,之前倒还以为阮夫人是个好的,啧啧。也难怪这孩子之前在前厅,只肯去云安郡主面前,连看都不愿意多看这位继母呢。” 许梅气得脸都绿了,偏偏刚刚是她着急之下口不择言,现下是想辩解都不行了。 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快步走到阮素清面前揽住她:“素清,你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 阮素清还能说什么?是旁边的女郎将事情经过说出来——当时她们都顾着对岸的郎君去了,并没有看清阮家三位姐妹发生什么事情,故而也说得含糊。 “好似是四小姐闹着玩,不知怎么将二小姐推到花圃里去了,又将大小姐推到水池子里去了。” 阮素英呆愣愣站着,是连分辩都不知去分辩。 “得亏江公子反应快,及时将大小姐救了上来,不然即便天气不冷,大小姐也是要吃一番苦头的。” 阮芷秋静静看着许梅。前世这时候,许梅对着江历帆感恩戴德,却又口口声声说她已然不洁,又与江历帆有了肌肤之亲,非要江历帆负责。 现在,轮到她自己的女儿了。 许梅深吸一口气,对着江历帆行礼:“多谢江公子救助我女儿,如此大恩,我阮家上下没齿难忘。” 早就预料到是这种结果,阮芷秋倒也没有失望。阮素清被阮俊辉与许梅寄予厚望,怎么可能将她许给江历帆? 只听许梅继续说:“芷秋……还有素英,你们还不过来谢过江公子的恩情?” 第37章 颠倒黑白 傅芸萱微微蹙眉,下意识将阮芷秋护在身后,着实有些不明白,这位阮夫人是什么意思。如此偏颇,也实在太过明显了吧。 而阮芷秋却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傅姐姐不必担心,我没事。” 她气定神闲,缓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被人扶坐在石凳上的狼狈郎君。江历帆,她前世生活了快五年的夫君。 没有多少的感情,但她以为世族都是这样,夫妻二人只要相敬如宾就好。可是从成婚起,就被婆母日日夜夜的磋磨,他看在眼里,却从不曾放在心里。 她曾委婉与他诉说委屈,想让他替她撑腰,换来一句:既为人妇,恭顺婆母是应当。 而后她替他的弟弟操持学业,靠着凌家的能力供他们入了京城学院,小弟笨拙,入学考试都未能通过,她奔走托关系,也未能让他进入京城学院,只能退而求其次,结果被骂不尽心尽力。 再后来,她妹妹亲事有变,重新选了个普通学子,她的院子差点都被他母亲与妹妹给砸了,说她是故意的,就是见不得妹妹好,那么多高门贵子不选,非得选个普通学子。 却也不想想,他江历帆不也是门楣普通的士族子弟? 现在,她在看江历帆的时候,江历帆也在看她。他的心里却是掀起了莫名的激动,她竟是这般模样,哪怕面上有伤,似乎有些可怖,却也难掩她的绝色姿容。 更重要的是,她眼中的坚定,与看向他时没来由的那种漫不经心,都让他觉得悸动。 阮芷秋只看了这么一眼,压根没打算多施舍些目光,就直接看向阮素清问:“所以姐姐,你为什么要推我?” “你胡说什么呢?”许梅一惊,她让阮芷秋过来,是想让她去向江历帆道谢,二人也算有了接触。可她上来就质问素清,怎么能如此? 这不是故意损毁素清名声吗?若是传出去,素清容不下刚回来的妹妹,往后岂不是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阮芷秋顶着满脸的伤口,也不管许梅,继续质问:“你与阮素英合谋,故意推倒我,是为什么?” 阮素清一张脸更白了,连忙摇头:“我没有,我……” “你没有什么?”阮芷秋丝毫不放松,追问,“你非得带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非得拉着我。你没有什么?没有推我,还是没有与阮素英合谋?” 咄咄逼人。 阮素清心中烦闷着,却又不能不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也摔了……” 她的眼泪哗哗流,真真是我见犹怜,好似她是被面前的阮芷秋,欺负狠了一般。 许是没想到,这姐妹二人突然就开撕了,在场的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一部分人觉得,阮芷秋说得不错,当时若不是她不小心摔在花圃里去,恐怕落水的就不是阮素清而是她了。 也有人觉得,阮素清都落了水这般可怜,阮芷秋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此刻水榭那边的郎君们,也都过来了。基本上都是尚未及冠的儿郎,见着二人对立的模样,下意识就更偏向柔弱可怜的阮素清。 其中一个忍不住了,站出来怒瞪阮芷秋:“你竟然还好意思指责她?若你当时没有绊那么一下,她怎么会落水?” 一直站在阮芷秋身后的傅芸萱,这时候也气笑了,当下冷声道:“萧世子是觉得,芷秋就算被人推了一把,没有站稳,也不该摔倒,而应该平白被人推到水里去?” 这郎君,是康郡王府的世子萧离,平日不学无术,十分贪玩。而且他一直喜欢阮素清,是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没人当一回事,一个是京城第一才女,一个是京城最大的纨绔,怎么看都不可能相配的。 萧离被傅芸萱的话堵住了,挠挠头才说:“一个人摔倒总比两个人摔倒好。” 傅芸萱冷笑一声:“芷秋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 阮素清见情况不好,即便自己还不舒服,也还是站起来走到阮芷秋面前,看着萧离道:“今日之事与我妹妹无关,是我不该带着她们来这边玩,却没想到如此危险。请萧世子慎言。” 这番话,仿佛用尽她全部的力气,待得说完,整个人已是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险些晕厥过去。即便如此,她还这样坚持,一副维护妹妹的好姐姐模样,实在让人动容。 只这么看来,后面的阮芷秋虽也受伤,面上却没有半丝领情的样子。 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阮素清最终还是体力不支晕厥过去,许梅自是顾不上道谢的事情,带着阮素清与阮素英走了。至于阮芷秋,那不是还有云安郡主在么,她何必操心? 客房之中,太医给阮芷秋细细看过,方道:“郡主放心,这位小姐虽伤得看起来可怖,但都只是浅表伤痕,涂抹药膏不出两日就能好,配上祛疤的药,至多不过十天,便能恢复如初。” 云安郡主听到这里,才微微放心,亲自取了药膏过来替阮芷秋涂药,轻声问:“疼不疼?” 自是疼的,但也并没有那么疼。前世抱着被制成人彘的怀希,一把火烧了院子而亡的时候,火舌灼热的疼痛,窒息得生不如死,那才是真正的疼。 现下这么一点疼,算不得什么。 只可惜,她如此苦肉计,竟只让阮素清受了点苦楚,没能将渣男贱女送做一堆,着实有些可惜。倒是也低估了许梅颠倒是非的能力。 看来,想要复仇还是得要徐徐图之。 回府之后,就听说阮素英被禁足三个月。这倒是不意外,因她的缘故,让自己和阮素清都受伤了,禁足三个月,抄一抄经书还真是小惩大诫。 毕竟阮素英是替阮素清办事的,阮素清当然不会真的惩罚她。 这些事阮芷秋没有管,听着春桃过来禀报的事情。 “小姐,正院那边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异样。倒是小姐让寻的人,寻到一个差不多的,只那人并非良家子,不能送进府内。” 第38章 逼迫见面 阮芷秋点点头:“许梅这人狡猾得很,如今一心想着怎么对付我,自然不会露出马脚。但我就是要让她自乱阵脚,你着人安排一下,让我父亲早日见到那人。” 春桃领命去了,沐儿恰好从外面进来,见状不由得噘噘嘴,只到底没说什么,走到阮芷秋面前,将手中的匣子打开。 “是忠勇公凌家大奶奶送过来的,说是宫里赐的玉肌膏。” 大奶奶就是大嫂邵姝姝。 阮芷秋将玉肌膏拿过来,问了声:“咦,宫里赐的玉肌膏?这阵子凌家有人出事吗?宫里怎么会赐下这个?” 沐儿力求在小姐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不比春桃差,立刻回答:“姑娘,奴婢也打听过了,听说是前阵子凌三爷办差出了点事儿,不怎么打紧,但皇上还是赐下玉肌膏,三爷没用完。大奶奶听说您受了伤,就将这玉肌膏送到您这儿来了。” 凌烨受伤了? 阮芷秋的手下意识握紧了,凌烨是北城兵马司指挥,北城是整个京城最乱的地方,他辛苦忙碌,还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事儿,受伤是难免的。 但能让皇上都注意到的伤,自然不是一般的伤。 这玉肌膏他怎么不用完?会不会留疤? 阮芷秋有些无奈,凌烨生得那般容貌,但他自己似乎根本不在乎,也叹上天对他格外优待,至少他再怎么凶险,那张脸也没有过半丝瑕疵。 沐儿邀功似的又道:“凌家上下都关心姑娘您呢,最近凌家大少爷身子不妥,大奶奶照顾他不得空,却还记着要给您送药呢。” 阮芷秋看着手中的玉肌膏,心念一动。大表嫂人品不错,但因儿子只有两岁,偶尔有个三病两痛,她这做娘的要时时关注着,对旁的事情一向不怎么上心。 她不过是个刚回京的表小姐,不值当大表嫂这般细心。所以这药膏,定是别人让她送的。 莫不是凌烨? 想到这里,阮芷秋不自觉抿唇笑起来。前世凌烨对她情根深种,今生大抵早就如此,所以才会这般体贴入微。 她虽对凌烨没有男女之情,却也感念他这份爱慕之意。 正想着,许梅身边的丫鬟鸳鸯过来:“二小姐,夫人让您准备一下,明日随她一起去江家拜谢。” 沐儿听了这话,头也不抬:“江家郎又不是我家姑娘的恩人,让我家姑娘去做什么?不是应当,让大小姐过去吗?” 鸳鸯面色有些尴尬,只道:“大小姐落水受寒,身体不适不方便出门,夫人这才……” 阮芷秋挑挑眉,许梅还没歇这个心思啊? “我的脸也伤了,不方便出门。” 鸳鸯没说什么,告辞离去。 沐儿便跟着一起送出去,又见着春桃从外面回来,沐儿没忍住,不高兴的噘噘嘴。 鸳鸯打眼看着,小声问:“沐儿姑娘不太喜欢春桃姑娘吗?” “没有。”沐儿一个激灵,立刻说,“刚刚风眯了眼……” 鸳鸯也没问,只叹一声:“沐儿姑娘是陪着二小姐一起长大的丫鬟,情分上非同一般,又岂是旁人能跃了去的?别说是外人,就是家生子,那也不及沐儿姑娘你呀。” 送走了鸳鸯,沐儿在门口站了站,皱皱眉过了会儿才进屋。 第二日,沐儿刚给阮芷秋涂抹了玉肌膏,拿幕篱将她的脸遮住:“大夫说了,姑娘这几日莫要出门,戴上幕篱,免得伤口沾上春日的粉尘,不利恢复。” 阮芷秋才点点头,春桃便掀了帘子进来:“小姐,老爷过来了。” 阮俊辉跟着进来,朗声道:“芷秋,今日你随我去一趟江家,昨日江家郎救了你们,合该去谢过才是。” 春日宴是京城夫人的聚会,成亲过的男人,是不必去的。而其中发生的事情,阮俊辉大概没有十分清楚,只知道阮素清落了水被江历帆救起。 只是,但凡他细心一点,就不会不知,阮芷秋也是受了伤的。 而且,前世的后来,阮芷秋才知,将她嫁给江历帆,正是她这位好父亲的意思。即便没有确切参与陷害,也是他由着许梅与阮素清行动。 阮芷秋抬起头道:“可是爹爹,从前姑祖母便告诉我,闺阁女儿家,不可随意见外男。” 阮俊辉一愣,旋即笑道:“江家郎……江家老爷在世时与我是旧友,阮江两家是世交,自然不算是外男。” 江家在陵城,阮家在暮云,相隔那么远,到不知是怎么个世交法。 阮芷秋却没有直接问,又摇摇头到:“昨日他救了姐姐,爹爹该带姐姐去才是。” 见阮俊辉要拿什么姐妹相亲说事,她索性将幕篱拿下来,露出面上还未好的伤痕,眼中亦是含着泪,可怜兮兮看着阮俊辉。 “爹爹,且不说我的伤……不便出门,就是说为什么姐姐要那么对我,与二房的四妹妹合谋推我啊?爹爹,是不是我回来了,惹得姐姐不高兴了?姐姐说她是你们的掌上明珠,如今爹爹这样疼宠我,她心有不悦也是应当的。如若是这样,爹爹……倒不如将我送回暮云的好。” 说到后来,竟隐隐有哽咽之势。 阮俊辉一时不好再说,过来关切的看着女儿,她这会儿面上涂了药,白的黄的满脸都是,脖颈上也避免不了,实在太过狼狈。 “昨日的事情,与你姐姐无关。”阮俊辉勉强解释一句,拍拍阮芷秋的肩膀,“我已经查清楚了,都是你四妹妹与你们闹着玩,你……夫人也罚了她,你不必害怕。至于你姐姐,她才华不错,爹爹是疼她,但你也是爹爹的女儿,这里是你的家,往后可不许说什么惹了谁不高兴的话,知道吗?” 阮芷秋掩下眉眼中的不屑,很快扬起脸笑起来:“嗯,女儿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只要有爹爹在,女儿就什么都不怕了。” 原本是要带她去江家,正式与江历帆见面的,现下倒是不成了。不过她这副样子过去,也着实不好,倒不如等她好起来,再想法子让二人好好碰面。 阮俊辉这么想着,便又安抚两句,让她好好养病,这才转身离去。 第39章 府内花销大 阮素清被江历帆救起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波澜,但因春日宴的人多,那么多才子贵女都瞧见了,多少还是有些风言风语。于是这阵子,阮素清都以受凉生病为由待在家里不出去。 倒是不少相熟的友人过府来探望,甚至那康郡王府的世子萧离,也过府要看望她,自是被许梅委婉拒绝了。 夏荷知道阮芷秋的心思,便问:“小姐若是同意,奴婢出门一趟,自会将那日的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 阮芷秋淡淡勾唇,摇摇头道:“现下还不到时候,总是要特别的时候,来个一击即中,才是最好的。” 夏荷不太懂:“什么特别的时候?” 阮素清这样大了,是该要做亲的,但阮俊辉和许梅都没有动静,反倒对她的亲事这样上心。只因阮素清的心思极大,是想要嫁给皇子的。 大周皇室规矩,隔一年便有一次小选,小选的姑娘便是给各位皇子或者宗室子做妃或者侧妃,阮素清是在等明年的小选。 但在这之前,她也早已与皇子勾搭上了。 阮芷秋垂眸没有多言,前世阮素清没能如愿嫁入皇室,而且名声彻底败了,才会甘心屈居人下,给江历帆做妾。 现在嘛,还没到时候。 “春桃呢?” 夏荷有些为难:“春桃去领夏日衣裳去了。” 按照丫鬟的品级,春桃作为一等大丫鬟,只用服侍阮芷秋就可以了。像是领物什这类的事情,一般都是小丫鬟去的,没道理还要春桃去领。 阮芷秋皱皱眉:“怎么让她去了?” 夏荷更为难了,这些话她说出来很不合适,但又不能不说,只能支吾着:“是……沐儿说是马虎不得,怕小丫鬟过去,那边会故意使绊子,所以……” 有什么马虎不得的?沐儿分明是找个借口,非要春桃去做那些小丫鬟的活计。阮芷秋无奈的摇摇头,依旧什么都没说。 舅母给她的几个丫鬟,是来伺候她的,若是这点小事都无法摆平,要她们也没什么用。只是沐儿这丫头,是得找机会好好敲打敲打了。 沐儿与前世的她,实在是太像了,天真单纯对周围的人不设防。许是重生过,她已经没有了前世那样的稚嫩与天真,可又希望沐儿一直如此。 她能护住她。 可是,能护住多久呢?后来她嫁入江家,沐儿嫁给江府管事的儿子,没多久就病重而亡,现下想想,沐儿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病重的?那时的她被各种事务烦扰,忙得不可开交,没能仔细去思考,过后除了后悔,也什么都做不了。 阮芷秋没有与夏荷多说,只道:“春桃回来了,就让她过来一趟。” 许梅出了小月子,中馈自然又到了她手中,她明里暗里,对芳姨娘动了些手脚,别的倒也没什么大动作。 只是晚上看账的时候,眉头蹙着似乎有些为难。 阮俊辉回来瞧见这样子,不由得笑起来:“你甚少晚上看账的,是有什么事情,这么晚还在忙吗?” 许梅连忙将账册放下,迎上来替他脱了外衫解释:“大半月没管,事情便格外多些。清儿到底还年轻,几桩事情处理得不太好,被底下人蒙骗了都不知道。不过也无事,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我与她说过了。” 阮俊辉面色微沉,当下明白是怎么回事。阮素清是他的女儿,从小聪慧懂事,基本上没出过岔子。而当家主母才生病多久,府内就出了事?恐怕不是底下人蒙骗,而是芳姨娘——毕竟阮素清与芳姨娘一起管家呢。 许梅看出他的想法,又笑:“管家理事这种事情,也不是立刻就行的,从前没做过,自是有些难。” 阮俊辉面色稍霁,点点头:“往后你多辛苦些,等素清好点了,你就带着她一起,再教教她。” “好。”许梅揉了揉眉心,扶着他坐下又道,“不过,这近一个月,府内的花销实在有些大……” 她将花销的地方大致说了,又有些唏嘘:“老爷,我知道您疼爱芷秋,也总是担心我不疼爱她。可是,您没有当家,不知道咱们府里的情况,芳姨娘又许是听了您的意思,当真花了大价钱去采买那些个物什家具,光是那些,芳华院就花了八千两。” “这样多?”阮俊辉将账册拿过来看,林林总总的摆设物件,全都是精美非凡的。 他再不理事,却也知道基本的价钱。像是京城城内偏僻些的地方,一座三进的院子,三千两足以,而阮芷秋的院子装扮就要八千两,这也太多了。 当然,这话当初是他放出去的,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也就这么一遭,就这样吧。” 许梅赶紧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倒是凌家也不知为何,好似生怕咱们亏待了芷秋一般,隔三差五的送东西过来,这……” 阮俊辉面色沉了沉,却又想起那日在凌家面前丢了脸,不悦道:“此事休要再说,芷秋是凌家表小姐,凌家爱护她也是正常的。” 许梅会察言观色,知道他不高兴了,当然不会继续,又道:“妾明白,都是妾不好。妾怎会在意凌家对她好?只是有些为难恐怕要老爷拿主意。凌家送过来一个妈妈四个丫鬟,每月的月银是府内妈妈丫鬟月银的双倍,短时日还好,时日长了,怕是府内的下人也有不服的。” 府内大妈妈的月银,许梅身边的张妈妈是八两,阮素清身边的良妈妈七两,按照定例邱妈妈应该也是七两,但她拿到的月银,却是十二两。为此管事都有些不高兴,觉得这太多了。 果不其然,阮俊辉听到这里也惊讶起来:“这样多?” “是……妾是想着要不然减一减?只是她们的身契不在我这儿。”许梅故作为难,“老爷也知道,我做事不当,与那丫头有了龃龉,却不太好处理她院子里的事情。加之……她院里伺候的人实在有些多,这些日子还一直寻人牙子,说是要再买些奴仆。” 阮俊辉听到这里,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她院子里十九个仆妇还不够,还要再采买?” 第40章 顾不上 阮芷秋被叫到正院的时候还有些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得许梅状似温和,实则质问的话,她才略略有些清醒。却只是揉揉眼睛,走到阮俊辉身边挨着他坐下。 “爹爹,大夫说我那日受了惊,需要好生休息,便早早就睡下了。爹爹也不管女儿困不困,非要让女儿过来。” 不高兴的撒娇,阮俊辉却十分受用,拍拍她的脑袋:“爹爹白日忙,想要见见女儿,也只能这时候见了。” 阮芷秋立刻点头:“那往后我不这么早歇,等着爹爹回来再歇下。” “那倒不用,身体要紧的。”阮俊辉连忙道,“听说,你觉得身边伺候的人不够,还要买人?” 阮芷秋抬眼看了看得意的许梅,点点头说:“嗯,不是不够,我用不着那么多人。但是我总觉得,邱妈妈他们是凌家的仆从,之前姐姐就说了,她们的身契都不在我手上了。所以我就想着,若是寻摸到合适的妈妈丫鬟,就将邱妈妈她们,送回凌家好了。” 这话一出,许梅都愣住了,阮芷秋会舍得将邱妈妈那几个送走?她可是知道的,那几个仗着凌家出来的,十分维护阮芷秋,连她这个当家主母,都不太放在眼里呢。 阮芷秋依旧挽着阮俊辉的胳膊撒娇:“爹爹这样问我,是夫人介意了是吗?那不然,明儿就把邱妈妈她们退回去吧。” 退回去?凌家还以为又出什么事情了呢,阮俊辉怎么会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当下摇头。 “不用了,我瞧着她们几个还不错,又是你外祖送来的,还算得用,先用着吧。至于其他丫鬟婆子,若是不得用就换了,跟夫人说,不必讲究那么多。” 阮芷秋眼睛一亮一亮的:“真的吗?爹爹不嫌我事多?” 阮俊辉笑起来,在她脑袋上揉一揉:“傻丫头,你是爹爹的掌中珍宝,合该娇养着的,怎么会嫌你事情多?” “爹爹对我最好啦。”阮芷秋立刻伸手搂住阮俊辉的脖子,还特意冲着那边的许梅眨巴眼睛,将许梅气个到昂。 可是,许梅再生气也不敢表露出半分,只等第二日阮俊辉走后,才对着小丫鬟狠狠发泄一通。等阮素清赶来的时候,丫鬟被打得只剩半口气了。 “母亲这是怎么了?”阮素清冲妙蕊使了个眼色,让她把小丫鬟处理掉,走到许梅身边,“是不是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许梅一口气堵在心口,气恼的说:“你父亲真是,年纪大了反倒变了个性子,由着阮芷秋撒娇卖乖。” 阮素清微微叹口气:“如今她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母亲何必无事去招惹她?母亲,你就听我的,先依着父亲宠一阵子,让她多得意一些时日,得意得越恨,必定跌得越重。” 许梅冷笑连连:“忍?别人可以忍,但凌婉的女儿,我忍不了。她不是要丫鬟吗?要多少我给多少,看她有没有胆量去接!” “母亲!” 许梅安抚的摇头:“你不必担心我,我心中有数。前阵子鸳鸯发现,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不和睦,已经与那个沐儿,接触过好几回了。” 阮素清听到这里,眼皮子没来由跳了跳,赶紧道:“母亲可要小心些,这阮芷秋邪门得很,明明计划好的事情,总能生变。” “放心,我晓得分寸,也没让鸳鸯做什么,只是叫她与沐儿多挑拨两句,无伤大雅。即便真的被阮芷秋发现了,也不过是发落她自己的丫鬟罢了。” 如此,阮素清便不再多说。 倒是芳华院里,春桃皱眉道:“小姐,院子里的人够多了,夫人又送了五个小丫鬟过来,说是若小姐您觉得不合适,就再去换,这……” “那就换。”阮芷秋挑眉,“先前你们不是瞧了几个不太安分的吗?送过去换。” 春桃出去安排之后,回来又说:“这么来来去去的,夫人竟也不嫌麻烦?” 阮芷秋冷笑一声:“很快她就顾不上我了。” 的确很快,阮家上下都乱了套,尤其是正院里,许梅哭得撕心裂肺趴在阮素清怀里,而阮素清素白一张脸——她受了寒还没“大好”呢。 旁边则是阮俊辉的两个姨娘,芳姨娘画姨娘,都不知所措的站着。 原来,阮俊辉有一日下值,恰逢下雨又与府内的马车错过,去旁边的屋檐下躲雨,遇着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 是画舫的妓子,也不算十分的好看。但是别有风姿的是,她那柔情似水的眉眼之中带着两分英气,就这两分英气,入了阮俊辉的心。 阮芷秋进来的时候,就看着这么乱成一团的样子。她却没什么表示,径自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等了等才皱眉:“夫人也不用整日顾着我那芳华院,关心我的丫鬟得不得用了。倒是夫人这里,乱得很,连个奉茶的丫鬟都没有。” 鸳鸯听到这里,只好赶紧去吩咐。 而许梅又气又急,指着阮芷秋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你父亲寻了那么个不要脸的女人?” 阮芷秋淡定的翻了个白眼:“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替父亲寻女人?这样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夫人这是没事非要在我身上按个罪名吗?” “不是你是谁?你父亲根本不是个好女色的!” 阮芷秋不耐烦的起身:“我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春桃,与邱妈妈说一声,往后这等污糟事儿,不必传到我那儿去。” 说罢,直接转身走了。气得许梅又是跳又是叫,阮素清废了许久的力气,总算将她安抚好。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父亲怎能做这种事情?他不要脸,我们阮家还要脸呢。”许梅哭得不能自已,又指着两个姨娘,“要你们有什么用?连老爷的心都拴不住!” 二位姨娘面无表情,任由许梅暴怒喝骂,最后让她们滚出去,她们才走了。 等出了门,画姨娘才不屑的对芳姨娘说:“夫人才真是奇怪,平日管着防着,生怕有丫鬟爬了老爷的床,如今竟怪我们?我们都什么年岁了,还能拴住老爷的心,那才奇怪呢。” 第41章 我娘是什么样的人 许梅与阮俊辉大闹一场,到底顾忌家丑不外扬,不敢将事情闹大了。而阮俊辉似乎爱极了新得的女人,不仅替她赎了身,还专门买了栋小院供她居住。 于是乎隔三差五的都不归府,甚至即便回来,也是往乖巧的芳姨娘,或是温柔的画姨娘那边去了。 正院的瓷器明显换得勤了些。 偏偏这样的事情,即便阮家人没想着往外传,也有那些个耳目灵敏的世家夫人窥探一二,自是变成夫人们茶余饭后打叶子牌时的谈资。 “说起来这阮大人都四十好几了,怎的竟被个妓子勾引着了?” “男人嘛都是这样,先前我还有些羡慕,觉得阮夫人会调教,家里庶出的子女不多,妾室更是少且安分。如今想来,怕就是阮夫人手段了得,管束得太狠了,才叫阮大人做出这样的举动。” 世人都是如此,即便犯错的是男人,那也都是要怪在女人身上的。哪怕谈论的这些,自己也身为女人,可往往对女人苛责的,也全都是女人。 夫人们纷纷点头:“要我说阮夫人也是的,不就是个贱妾么?出身有些见不得人罢了,但阮大人都给她赎身了,养在府内也就是个玩意儿,还能碍着她什么事情么?” “她就是想不开,非得逼着阮大人把人养在外头。” “唉,你们可别说,我是打听过的,阮大人这位新得的女人,听说是有几分英气呢。” “英气怎么了?” 那夫人左看右看,这才小声说:“这话说出来,你们可别乱传,没得惹恼了忠勇公府,咱们可承担不起。听闻那女人眉眼间颇有英气,竟与凌家那位早亡的女郎,有两分相似呢。” 凌家早亡的女郎就是凌婉了。 众人听了,便都是一阵唏嘘:“那就难怪了,早就听闻当年,阮大人与阮夫人鹣鲽情深,可惜阮夫人难产早亡,实在可惜。没想到阮大人还是个长情的,这也就难怪了,见着与心爱之人有些相似的,哪里能不动心?” …… 阮芷秋听着晚菊与冬梅的回话,眼里全是藏不住的讽刺。 长情?阮俊辉对凌婉怎么可能长情。 只不过前世,她无意间见到过一次,阮俊辉摩挲着那幅画像,眼神是依依不舍。画像中的女子,自然是她的母亲凌婉了。 人死了倒是记得了,迟来的情谊,不过是感动他自己罢了。 但春桃有些担心:“小姐,您让奴婢们将这些话传出去,对阮家的名声不利啊。” 毕竟有个养妓子的父亲,哪怕尽量为他开脱,也难免名声有碍。 阮芷秋却不在意:“名声这些,都是身外之物。阮家内里是烂的,还在乎外面的名声吗?我就是要让他们身败名裂!不过,你说那位夫人说,阮俊辉与凌婉当年,鹣鲽情深?” 晚菊立刻点头:“是的小姐,奴婢听得一清二楚,那几位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还很有些惋惜的样子。” 阮芷秋皱起眉头,她听到的都是凌婉如何嚣张跋扈,是强迫阮俊辉抛弃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许梅,然后才如愿嫁给阮俊辉的。而众人对许梅做了阮俊辉续弦一事,除了凌家,其他人都只觉得,是这对有情人终于能在一起了。 若真是如此,怎么那些夫人们,会说阮俊辉与凌婉才是鹣鲽情深? 到了晚上,阮芷秋到了池塘边纳凉,微风习习十分适宜。而且近日家主与夫人闹矛盾,府内上下都格外小心,生怕冒头被人抓着,少不了一顿责骂。 这些人里,自是没有阮芷秋的,她悠哉得很,而且因为阮俊辉不怎么归府,她晚上也不必去外书房送鸽子汤,得闲的时辰就更多了。 不多时,沐儿带着芳姨娘过来,微笑着说:“姑娘听说芳姨娘从前很会制酱,是特意请了姨娘过来,想请教请教那酱料怎么制的。” 芳姨娘原是阮家家生子,跟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最会的就是制酱,听说是她老子那边传下来的。不过那种酱的味道有些奇怪,暮云吃得多,京城这边倒是不得见。 而后来,阮俊辉嫌吃酱的味道太大,不乐意吃,所以府内也就不得见了。 阮芷秋也点头:“我是在暮云长大的,如今到了京城,还有些不适应这里的饮食。尤其是最近天气不错,人格外的备懒,竟是食用都不香了。不知芳姨娘能不能教教我?” “原是这个啊。”芳姨娘笑得温和,“二小姐命人说一声就行了,回头我多做一点,给二小姐您送过来。” 阮芷秋却道:“若是得空,想请芳姨娘教我,免得总要麻烦芳姨娘。” 芳姨娘是聪明人,自是明白阮芷秋这是有事找她。但其实上次,她已经表明了态度,明哲保身,是她在府内的生存之道。 阮芷秋闲适的把玩手中的荷包,眉眼平淡并不怎么说话。 倒是沐儿轻言细语:“莫非这制酱的法子,是不能外传的?芳姨娘何须犹豫这样久?若是不方便,姨娘不妨直说,我们姑娘并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暮云的酱,也不是只有姨娘一人会制。” 芳姨娘眼眸微动,到底是点了头,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她要与小姐细说。 而阮芷秋抬眼,瞧见不远处树后躲躲藏藏的鸳鸯,抿唇微笑。等沐儿寻了借口离开之后,她才开口。 “芳姨娘很早就跟着我父亲了,比我娘嫁过来都早。” 芳姨娘不明所以,垂头不敢应声。 阮芷秋继续说:“我从小没了娘,但若说多想念她,其实也并没有。只是在贺家见着表姐表兄弟们都有娘亲护着,才有几分伤感。但我听闻,我娘性子不好,嚣张跋扈不能容人,想来她……” “不,二小姐的娘亲绝不是嚣张之人。”芳姨娘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阮芷秋平静的抬头看她:“是吗?在贺家时,许是怕我伤心,贺家人极少提及我娘。但先前去接我的钱妈妈,与我说了许多娘亲的事情,她说,娘亲在府内的风评极差,耀武扬威连祖母与父亲都不放在眼里。真的,是这样的吗?” 第42章 复仇 “不是这样的。” 芳姨娘声音低低的,她原本,并不打算淌这趟浑水。她心里清楚,许梅容不下阮芷秋,可她势单力薄,这么多年周旋,将一双儿女护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于阮芷秋,她无能为力。 可是阮芷秋归京,也不过一个来月,府内的一切,似乎都冲着另外的方向发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并不觉得自己是渔翁。但与许梅斗了这么多年,能让许梅栽哪怕是一点跟头,都让她高兴不已——前提是她的一双儿女,都要无恙才行。 思虑许久,芳姨娘像是下定了决心:“二小姐,有些事情,我知情得并不多,只是将我知道的告诉二小姐您。其实那些事情,二小姐另外找人打听打听,也是能清楚的。” 这是说,她只会说那些别人都知道的事情。 阮芷秋也不在意,淡淡点头:“芳姨娘但说无妨。” “阮家在暮云是士族,而许家则只是普通的药商。当年是许家老太爷机缘巧合救了阮家老太爷,才有这样一门亲事定下,恰好,夫人的母亲是老夫人的远房表妹,沾亲带故,故而对这门亲事也十分满意的。” 阮芷秋垂眸听着,阮俊辉与许梅是自幼定下的亲事,她一直疑惑,不说从前的阮家,好歹是暮云大家士族,怎么会给最有出息的嫡子,选这么一位家世普通的夫人。许家虽是药商,可这么多年在暮云,是靠着阮家才略有些声名的。 甚至,比起行医的贺家,许家都是远远不如。 原来,是许梅的祖父,救了阮俊辉祖父的缘故。 芳姨娘继续说:“老爷上进,是那年乡试的解元,而后一路入京又中进士,最后被皇上钦点榜眼。那时候我在暮云,个中发生的事情,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与老爷高中榜眼的消息一道传回去的,还有他被凌家女看上的消息。” 阮芷秋下意识握紧的拳,问道:“可是他已经有亲事了,他与那许梅……” “老爷春风得意,亦是顾念旧情之人,他已有婚约,自是不会抛弃多年未婚妻另娶。后来我随老夫人一道入京,方知京城与暮云一个天一个地,京城价贵,买一座北城小院,都得花掉阮家全副身家。而老爷入了翰林却不得重用,一直郁郁寡欢。” 高中榜眼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值得欢欣鼓舞的,可阮俊辉一心要向上爬,年轻的他志得意满,以为凭他那般的才华能力,必定能在朝堂上占得一席之地。 但三年一次的科举,多少进士入朝为官,又有几个寒门子弟能真正登上高位的?至少他阮俊辉,是绝无此可能。 那些个高中之人,运气好尚能往上走一走,绝大部分都是去了边缘地方,做个末流小官。 芳姨娘继续道:“后来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说许氏女病重,许家为了冲喜,急忙退了亲与她做了另外一门亲事。而老爷没了亲事,在凌家门外跪了足足三天三夜,跪得凌家女软了心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从前也听闻凌家女嚣张跋扈,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只是她过府之后我才知,那是个天仙一般的女子,是世间凡尘都不能沾染的人,她不仅生得貌美非凡,待人也很有分寸。我们几个通房,她都和颜悦色待之,甚至明着告诉我们,她不愿与人共侍一夫,要替我们打点去处。” 如今的大周成亲都不算早,男子弱冠才成亲,但不管是施家还是寒门,为了避免家族子弟被人引入歧途,约莫十七八岁,便会在他身边放上通房丫鬟。 待得主母入府之后,这些丫鬟通常都是会被直接打发掉的。便是纳妾或者另选通房,也不会从这些人里面选,是怕年少的情谊,影响了新婚夫妇的感情。 只是,听得芳姨娘说,凌婉明说不愿与人共侍一夫的话,阮芷秋还是有些恍惚。她记得之前芳姨娘说过,她是凌婉怀孕时,被主动要回来伺候阮俊辉的。 “其他两个姐妹都有家人,领了银钱另配了人离府,我……无处可去,先夫人怜我,便将我送回老夫人身边,并不曾赶走我。” 芳姨娘说到这里,目光微闪又道:“后来的事情,二小姐应该也知道了,全都是阴差阳错。” 阮芷秋点点头,她知道凌婉的死疑点重重,芳姨娘定是知道些什么。但是现在,她想问,恐怕芳姨娘都不会如实说,所以她没有再追问。 “所以,我娘并不是那样不可一世的人。” 芳姨娘道:“夫人怎会不可一世?她是世间最聪明的人,只可惜……咳咳,只可惜造化弄人。” 阮芷秋看了芳姨娘一眼,这个芳姨娘,果真是聪明人。她分明想要说的是,凌婉爱错了人,才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女人再是聪明能干,一旦陷入了感情里面,就会眼盲心瞎。这么看来,凌婉不如许梅,更不如芳姨娘远矣。 见阮芷秋不出声,芳姨娘抬眼看看不远处,又笑起来:“这两日的传闻,二小姐也应该听说了,只是男人嘛,都是这样的,感情大抵是有,在利益面前自是不堪一击。二小姐……” 阮芷秋回头看她:“噢?芳姨娘想劝我什么?” 芳姨娘顿了顿,最终只是摇摇头:“二小姐天之娇女,何必为这些繁杂之事困扰?” 送走了芳姨娘,阮芷秋也起身回院子。天之娇女?那是凌家给的,至于这些繁杂之事,她从不嫌它们繁杂,这才是她回京的目的,也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她唤来春桃:“明日备些东西,找人往外面那个院子送去。记住,要让正院那儿知道。” 春桃领命去了,沐儿却过来劝阻:“姑娘,让她们狗咬狗就挺好的,现下夫人自顾不暇,不会来招惹姑娘,但是姑娘何必多此一举?若是被人知晓了,于名声不好啊。” 阮芷秋看她一眼:“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沐儿,我的目的可不止于此。” 第43章 沐儿叛变 许梅气闷了三日,听着丫鬟传回来的外头的传言,她是连摔打瓷器的力气都没有了,照着新来的梳头小丫鬟就是几巴掌。 “阮俊辉,阮俊辉,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我这些年为你操持整个家族,你是怎么做的?将一个下三滥的贱人养在外头?你狠,你好狠!” 张妈妈吓一跳,连忙将屋内的下人都赶出去,还警告的看着她们,不许他们乱嚼舌根。只是自己也颇为头痛,低声道:“夫人,一个从良的妓子罢了,何必去在意?只要不弄进来恶心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你懂什么!”许梅恨恨道,“那人眉眼生得像她,我不能忍,就是不能忍。” “一个死人……” 许梅腾的站起来,眼眶赤红十分难堪:“死人?我现在才知道,活人一辈子都是争不过死人的。那个妓子不过生了两分她的样貌,就能将老爷迷得神魂颠倒!” 就在这时候,鸳鸯匆匆跑进来,低声说着:“夫人,奴婢打听到了……” “什么?” 鸳鸯:“沐儿说,外头那人,就是二小姐寻的,本来是要寻良家子,奈何没寻找,只寻了个妓子……” 许梅气得瞪圆了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小贱人与她娘一个样,就是个不得安生的,竟然寻人来恶心我?所以,她本来想寻个良家子做什么?想要让那人入府取代我吗?” 张妈妈心中没来由的慌乱,看了鸳鸯一眼,连忙安抚许梅:“夫人,您与老爷自幼定亲,又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谁能取代了你去?莫说一个妓子了,就是个良家子,顶多也就是个妾……” 许梅气恼之下,哪里听得了张妈妈的话?只问鸳鸯:“你还打听到什么了?” 鸳鸯道:“沐儿说,今晨二小姐让春桃安排,给那边送东西,都是些好东西呢。” 这下子,许梅却冷静下来,轻笑道:“给那妓子送东西?阮芷秋还真是不要脸面啊,为了巴结她爹,是什么招数都用上了。若是我将她给她爹送女人的消息传出去,她待要如何?” 不等惊骇的张妈妈阻止,鸳鸯已经开了口:“奴婢也好奇问过沐儿,沐儿说她们小姐根本不怕,毕竟府内,也不是只有她一位小姐。” 这话刺激得许梅又是气个到昂,的确,给父亲找女人这样的丑事,若是传出去,阮芷秋的名声尽毁,但其他女郎自然也会受人指点。她不怕别的,就怕素清也因此受了影响。 如今素清与三皇子的关系不错,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差错。 “沐儿还说了什么?” 鸳鸯抿唇片刻才说:“奴婢不好时时去找沐儿,听沐儿的意思,二小姐似乎对……这些都胜券在握,她有凌家撑腰,根本就……不怕夫人。” 许梅狂吼一声,捂着发疼的心口,几乎要晕厥过去。这个小蹄子,好大的胆子,就是仗着她是凌家表小姐,竟如此耀武扬威。 真真是跟她那嚣张的娘一般无二。 “不怕我?今日我非得让她知晓知晓我的厉害!” 许梅喊来几个婆子,大步流星往芳华院走去。倒是张妈妈吓一跳,连忙上前阻拦。 “夫人,夫人可冷静些。夫人,鸳鸯的话未必可信,那沐儿是二小姐最贴心的人,怎么可能轻易……” 许梅一把挥开她:“阮芷秋自以为是,那沐儿是个蠢的,才会将阮芷秋说过的话告诉别人!” 张妈妈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她哪里拦得住暴怒的夫人?只能想法子,派小丫鬟赶紧去请大小姐过来。偏偏今日,大小姐去西院看二房的四小姐去了,并不在这边。 许梅大步走到芳华院,正好见着阮芷秋与晚菊两个,坐在院子里打络子,还说说笑笑的,像是说什么趣事。 明明什么也没听到,但许梅就是觉得,她俩肯定是在嘲笑自己。 如此,许梅更是勃然大怒,上前怒喝一声:“阮芷秋,不要脸的东西,竟然给你父亲找妓子?” 阮芷秋像是十分惊讶一般抬起头,摆手道:“你胡说什么……没……没有……” “我呸,为人女不学好,竟想着些不要脸的钻营,怎么,还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我告诉你,我都知道了。” 阮芷秋眼神微闪,面上却还是害怕模样,只问:“你……你哪里听来的?” “自是……”许梅刚想说,自是你的贴身婢女说的,但话到了嘴边,她还是生生咽下去。这个沐儿,她留着还有用,不能这么快就暴露了。 “这样的事情,还用听吗?想也知道是你,不就是为了恶心我么?阮芷秋,你以为你有个凌家外家,我就拿你没办法吗?我告诉你,我是阮家主母,你是阮家女,就得受我管辖。” 她步步逼近,走到阮芷秋面前。 阮芷秋却一改方才害怕的模样,目光盛满了挑衅,用只有她俩的声音道:“你想管辖我?如今你都不父亲宠了,如何管辖我?” “你……” 阮芷秋继续道:“当家主母?还真可笑,你当的是什么家,主的是什么中馈?这阮家,有哪一点东西跟你有关系吗?我父亲可以让你当主母,也可以让别人,你算什么东西?” 许梅这几日被刺激的,鼻子周围全都是燎泡,心中的火气也全都涌上来。她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阮芷秋面上。 阮芷秋偏头却没有完全躲开,一声脆响并不算重,但她再抬头,整个脸都肿起来了,嘴角也出了血,看起来十分可怖。 红肿与鲜血,激起了许梅更多的暴虐,她扬起手要再打,但晚菊已经及时赶过来,伸手将许梅给挡住了。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众人下意识回头,就看见傅芸萱,邵琴并其他两个贵女带着自己的丫鬟站在那儿。 上回落水之后,阮芷秋休养了好几日,面上已经大好,几乎看不见什么伤痕。而中途邵琴与傅芸萱,还有两个春日宴认识的其他女郎,都送了礼与药过来。 于是今日,阮芷秋特意请她们过府,打算好好感谢她们的挂念之情。 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这样的一幕。 第44章 流言 许梅高高扬起的手,丫鬟晚菊握着她的手,其他丫鬟则被许梅带来的婆子压着不能动。整个芳华院都是哭天喊地求饶的声音,而阮芷秋的脸肿得厉害,发丝凌乱,可怜兮兮的样子。 谁也没想到,会有外人过来。 春桃领着几位小姐,也是发愣,旋即回过神赶紧行礼:“各位小姐,实在抱歉,府内有事恐不便招待你们,还请……小姐们先回。” 傅芸萱最先回过神,认真看了眼阮芷秋,抿了抿唇,领着其他女郎转身走了。 邵琴有些担忧的问:“阮二小姐她……不会有事吧。” “不会。” 傅芸萱垂眸轻笑,这个阮芷秋有意思得紧,恐怕是故意在今日引她们过来的。或许早就料到今日会受罚,有她们来一招,阮夫人必定有所顾忌,不敢动手太狠。 女郎们才走到大门口,就遇见面色苍白的阮素清。 “不知今日各位小姐过府,是我们招待不周。正好我得空,不如请各位小姐去我院子里叙一叙?” 四位女郎里面,只有傅芸萱身份高,出自辅国公的嫡长女。但辅国公这些年身体有恙,深居简出,府内也没有出挑的儿郎,故而如今,便是傅芸萱,也甚少在京城贵女中露面了。 其他三人要么门第差要么是庶出不怎么得宠。 也因此,她们与阮素清的关系,着实谈不上好。现下后面的三个,都有些紧张,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向傅芸萱。 傅芸萱倒是与阮素清行了礼,微笑道:“贵府事务不少,瞧着阮夫人与二小姐似乎有些龃龉,恐怕大小姐也无心照料我们。而且,我与大小姐不算熟稔,不好意思叨扰。” 她这么开口,其他三个也纷纷点头称是。 阮素清面色沉了沉,掂量片刻,若是只有其他几人,她尚可强制将她们留下,回头找机会登门谢罪,就可让此事揭过不提。 但偏偏出现了个傅芸萱,却不知阮芷秋是怎么在这短短时日,就结识了这样的好友。 傅芸萱淡笑:“我们几个都不是乱嚼舌根的人,贵府纷争与我们可没有关系。” 其他三人连忙附和,阮素清这才缓和了面色,让人好好送四位小姐出门。她觉得有些头疼,焦头烂额的一堆事情,也不知母亲今日是怎么了,好端端非要惹事,还叫外人给瞧见了。 脑海里闪过阮芷秋的面容,阮素清觉得,这事儿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现下想这些也无用。 阮素清赶紧往芳华院的方向过去,中途还被西院的人拦下说了几句话,大抵是四小姐情绪不好云云,阮素清少不得让丫鬟亲自过去一趟,说是晚些再去陪四妹妹。 服侍她的乐岚便有了计较:“夫人也真是的,昨儿小姐才与夫人说过,让她安静几日,过后再想法子,她怎么……” 阮素清看她一眼,吓得她立刻噤声不敢再说。 “母亲……自有她的苦。”阮素清面上不显,心中却也有些不满,就是个玩意儿,父亲新鲜一阵子,肯定会忘记了,哪个男人不是这般?怎么母亲偏要不依不饶? 不过,让阮素清失望了,傅芸萱几个出门,的确没有说什么。但阮芷秋早已让人做好了准备,今日芳华院发生的事情,很快就成了流言,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参政知事阮大人府上,继母容不得先妻的女儿,将好好一个千金小姐,打得是鼻青脸肿见不得人。” “竟有这样的事情?人说后娘难为,依我看,可没几个后娘这样大的胆子呢。” “就是啊,那千金小姐的外祖还是忠勇公凌家呢,就这样,那继妻竟还不将她放在眼里,啧啧啧。” …… 阮俊辉在温柔乡里待了好几日,身心满足得很,这新得的女人很会服侍男人,可比家中那个不再年轻又善妒的许梅,要好太多了。 可是,听得传言,说许梅将阮芷秋打得鼻青脸肿,他整个人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阮俊辉顾不得温柔乡,他又恨许梅无端生事,又烦阮芷秋将此事闹得这样大,更厌阮素清一向懂事,怎么不知阻拦许梅,或是事发之后将事情给盖住,莫要家丑外扬? 他最怕的,还是凌家上门兴师问罪。 急匆匆回了家,阮俊辉顾不得去问许梅,先去芳华院准备看看阮芷秋——不管心中如何烦闷,总归先要看看她的伤如何了,才好应对凌家。 到了芳华院,却见阮芷秋带着幕篱,正厉声责问几个下人。 阮俊辉皱起眉头,他可不喜欢女儿这样嚣张的性子,阮素清便是再生气,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那才是女儿家该有的样子。 “芷秋,你在做什么?” 阮芷秋听得父亲的声音,微微一震,也顾不得责罚下人,飞奔而来扑进阮俊辉的怀中:“爹爹可回来了,爹爹,芷秋好疼啊。” 她急急将幕篱扯了去,露出肿起的半边脸,嘴角还有破裂的伤痕没有好全,又青又肿,看起来十分可怜。她泪眼汪汪,委屈不已的抱着阮俊辉,昂起小脸让他看清面上的伤痕。 阮俊辉心中一软,搂住女儿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夫人打的?” “嗯,她非说爹爹在外面的那个女人,是我弄回来的,就打了我。她还带着好多婆子,把我院子里的人都控制住,若不是晚菊机灵,我可不止挨这么一下子呢。” 提到外面那个女人,阮俊辉面色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顿了顿才道:“你现下,是在做什么呢。” 阮芷秋挽住他小声说:“在处罚他们,夫人不管,大姐姐也不管,我……我听到流言不好,生气了,所以才处置他们的。” 两个粗壮的婆子跪在地上,并不是芳华院的婆子。 阮俊辉立刻明白过来,是这两个婆子,把府内的事情宣扬得到处都是,而阮芷秋正在教训她们。 “今日恰好请了傅小姐几个过府一叙,但她们应当不是乱嚼舌根的人。”阮芷秋解释,“我命人查了查,这两个婆子叫得最欢,把我们府上的事情都传出去了。爹爹,我虽然不懂事,但从前在姑祖母身边,也是听过姑祖母与表嫂们说起管家的事情。这嘴上把门的可是最要紧的,关系着一家的门风呢,贺家就……从未出过这种事情。” 第45章 恶毒后母 阮芷秋这么说,阮俊辉果然深以为然。 外面的风声传得这么快,不可能是那几个女郎的缘故,女郎们爱惜名声,势必不敢还未婚嫁就闹个长舌妇的名头。即便要说,也是友人之间偷偷的说,怎么可能一日功夫传这么远? 府内这些个婆子,平日就好惹是非。都是许梅管理不力,致使门户不紧的缘故。 这件事,其实阮芷秋一点都没有冤枉许梅。许梅为了占个温柔和善的名头,对下人的约束并不严。而且平时,她也常常需要这些个婆子,将一些事情宣扬出去。 比如前世阮芷秋住在锦秋院,离得那样远,她日日晨昏定省时分总要提前许久出门才行。即便如此,遇着天气不好,还是容易耽搁。 于是她目中无人,不敬尊长的名声,就这么传出去的。 不过那时候,名声不好的是她这个不受宠的女儿。如今受人诟病的是许梅,是整个阮家的主母。 阮俊辉当然生气,他轻轻拍女儿的肩,安抚道:“你还受伤了,不必管这些事情,交给爹爹就好。来人,给你们小姐请大夫,好好治伤!” 他怒气冲冲,大步流星的转身走了。 来到正院,正好见到阮素清走出来,冲着他行礼:“父亲,母亲头风犯了,才刚刚歇下呢。” “对你妹妹动手的时候,却不见她犯了头风!”阮俊辉这会儿,哪里记得眼前的阮素清,是他的“掌上明珠”呢? 阮素清面色不好,却还是拦住阮俊辉:“父亲,今日之事的确是母亲的过错,但是……” “你有空替她开脱,倒不如好好管一管府内的事务。”阮俊辉挥开她,冷冷说着,“如今我们阮家,是什么消息都能传得人尽皆知了。你母亲不得力,你也不得力吗?” 阮素清心中一惊,她原以为是阮芷秋往父亲那儿告状,父亲回来替阮芷秋撑腰的。可现下听来却不是,今日上午发生的事情,还未到夜晚,难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傅芸萱那几个行动这样快…… 不,不对,傅芸萱几人,只是阮芷秋喊过来麻痹她的,让她以为警告了傅芸萱她们,就没事了。可实际上的消息,是阮芷秋自己传出去的。 若是正常情况下,阮素清必定能很快反应,且立刻想到解决的方法。但她落水受寒之后,身体尚未完全将养好,这几日又被许梅闹得头疼,今日还去二房那边忙碌一通,实在有些精力不济。 所以还没等她想到方法,阮俊辉已经踏步进去了。 阮素清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她的母亲怎么尽给她惹事?的确是阮芷秋不好,但她都叮嘱又叮嘱,让母亲最近不要去惹阮芷秋了,她怎么还是不听? 想想实在是头疼,今日的事情,本就是母亲冲动所致,她……无力解决,还是先回去想想法子吧。 没有阮素清的安抚,阮俊辉进去就将许梅从床上拖下来:“你为什么打芷秋?” 许梅一个瑟缩,心里十分不甘,嚷道:“你还管家里的事情啊?还记得这里才是你的家呀!” “你胡说什么?这里自然是我的家!芷秋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打她?” 许梅从地上爬起来,她打完阮芷秋其实是后悔的,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加上她是当家主母,凭什么不能教训家中女儿? “她……老爷,你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天真单纯,她的心思多着呢!你不知道,今日她是故意的,就是她刺激得我动手,她……” “贱妇胡言!”阮俊辉一巴掌扇过去,“她故意的?她怎么故意的?是她喊你气芳华园的,她让你带着那么些婆子,将她身边的人都按住,不许人护着她的?她抓着你的手打在她自己脸上的?” 许梅捂着脸瞪大眼看着阮俊辉,愤愤道:“你打我?阮俊辉,我跟你拼了!” 阮俊辉气狠了,竟不顾形象,与他二人撕打起来:“打的就是你这毒妇,一巴掌便宜你了,我这一巴掌才用了两分力,可你呢?你一巴掌将我的女儿打成那副样子,可见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许梅,你哪里是在打她?你分明是气我养个女人,就要捉了我的女儿来出气!” …… 听着冬梅绘声绘色讲着正院的事情,春桃正在给阮芷秋上药,整个眉头都皱起来。 “虽说小姐提前做了准备,用了假的血包与那看起来与肿起来无异的伤,但多少还是被打了,看看,即便将假的去掉,依旧有五个巴掌印呢。小姐这是何必?” “明日大舅母会过来,你可准备好了?” 阮芷秋也不管春桃的心疼,用一巴掌换许梅挨一顿打,并不算值得。但真能引蛇出洞的话,这一巴掌就值得。 即便不能引蛇出洞,许梅恶毒后母的名声,也将传遍京城。 另外,也可以借这件事,看一看芳姨娘真正的想法。 果不其然,第二日流言更甚,不仅是说许梅对先夫人的女儿怎样的磋磨,还说她如何不容人——这么多年阮俊辉身边,可只有两个妾室。 一个是他从前的通房,还是先夫人凌婉给抬成姨娘的,另一个是上峰赠送的舞姬。 都是贱妾,哪怕生了子嗣,也不可能扶正,威胁到许梅的地位。 再说庶出子,这么多年连见过他的人都没有几个,甚至好多人都不知,原来阮大人还有个庶出的儿子。 倒是庶出的女儿,因跟着老夫人长大,倒是勉强得几分脸面。也有人说,那庶出女儿在长女阮素清面前,就是个小跟班,与阮素清的大丫鬟也差不多了。 如此云云,还有人好奇问,说那阮素清不过是养女,怎么许梅就能容得下? 便立时有人解释,养女才好,没有任何庇佑,只能依附她,这才与亲女儿无异。 另有人说:那阮素清不知是不是跟着许梅久了,眉眼间与许梅似乎也非常相似呢。 不过这样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毕竟大家的重点,都是放在许梅如何自私霸道不容人上面去了。 第46章 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第二日,云安郡主带着邵氏到了阮家,态度强硬也不顾管家的挽留,径自去了芳华院,见到阮芷秋的脸她就怒了。 “芷秋,让你的妈妈丫鬟收拾一下,跟我们走,这阮家竟敢如此对你,简直是不将凌家放在眼里。” 阮芷秋还懵懵的,她算到今日云安郡主会来给她撑腰,却没想到她一来,就是要带她走? “大舅母……” 云安郡主伸手想要抚摸阮芷秋的脸,可见着她的脸儿红肿可怖,更觉得心疼不敢下手,只叹道:“芷秋休要再说,昨日传言传到你外祖父耳朵里,他恨不得立刻就过来将你接回去。若不是天色已晚不合适,我昨日便要带着你嫂嫂过来了。” 邵氏也在一旁点头:“不错,昨日的事情,邵琴也去家里说清楚,你那继母简直就不是人,竟然将你打成这副样子。芷秋,后面的事情也不用你担心,有凌家在,绝不会叫你再受半点委屈。” 阮芷秋一直觉得,外祖父与大舅父是冲动的性子,但云安郡主身为凌家宗妇,颇有几分头脑和冷静,倒是能略微劝阻他们的荒唐行事。而且说到底,自己与云安郡主没有血缘,隔了一层,也不至于让云安郡主冲动格外为她出头。 现在却只觉得心中暖暖的,这是她的大舅母与表嫂啊,她们是真的很好,一心为她。 至于冷静?云安郡主是皇上的堂妹,生父与先皇一母同胞,先太后的亲孙女,如同公主一般如珍似宝长大。而邵姝姝亦是庆云县主的女儿,她们自有自己的傲气,如何能容得旁人欺凌自己人? 阮芷秋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云安郡主一愣,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倒是不急着收拾东西,反倒让丫鬟将药膏拿过来,要亲手替阮芷秋擦药:“你这孩子,伤成这样还笑?” 阮芷秋趴在她怀中,如小猫儿一般拱了拱,撒娇道:“从前贺家婶母待我很不错,但我依旧会艳羡表姐,羡慕她有亲娘,不管做什么,都有亲娘护着。今日我倒想给她写信,告诉她我也有人护着。” 没有让云安郡主擦药,阮芷秋碰了碰自己脸上假装的伤痕,表示已经上过药,不疼了。 因她这般撒娇,云安郡主是彻底软了心肠,抚摸她的头发,轻声说:“你这丫头,且放心吧,我们都会护着你的。” 阮俊辉听闻云安郡主一大早就来了,帽子都没有戴好,急急忙忙往芳华院跑过来——按照礼数,夫人过府,接待的该是家中主母。但现下这种情况,他是绝不敢让许梅过来的。偏偏凌飞驰没有来,他不得不厚着脸皮,自己跑到女儿的院子里见客了。 云安郡主见到阮俊辉,面色更难看了几分,语气尖酸起来:“当年婉儿的事情,夫君信了你的鬼话,我却是不信的。如今看来果真,你家那位继室,连芷秋都容不下?阮俊辉你可别忘了,你阮家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 阮俊辉这一生荣华,的确是靠着凌婉才有步步高升的可能,但他总认为,自己是怀才不遇。故而凌婉去后,他不许任何人提及,更不喜旁人说,他是靠着凌家,才有的今日。 偏偏现下,在云安郡主的气势之下,他不能不低头。 阮芷秋偎在云安郡主怀中,眼见着阮俊辉吃瘪,心中实在是畅快。这个虚伪的男人,靠着女人上位偏偏不承认,拿什么真爱说是。 他心中的真爱,就是必须全心全意为他,为他的家族服务,若有半丝不妥,就不是爱。凌家人冲动易怒,脾气暴躁,恐怕从前,没少或多或少展现出对他的不屑吧。 可笑的是,凌家给他的恩情,他全然不记得。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前世的凌家或许怎么都想不到,最终的没落,竟是因为这个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自家的女婿吧。 但现在,阮芷秋是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矛盾,欣赏一会儿阮俊辉一阵白一阵红的脸,她就施施然开口了。 “大舅母,不要怪我爹爹,爹爹待我很好,但他事务繁忙,也没想到夫人竟会对我如此……” 云安郡主冷笑道:“事务繁忙?什么事务忙,怕是……” 原想说着,怕是外面女人的温柔乡,让他如此繁忙。但因阮芷秋年幼,这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阮俊辉如坐针毡,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勉强抬起头讪笑:“是我的不是,都是我……没有约束好蠢妇,还请大嫂勿怪……” 云安郡主压根不看他:“也不必再说了,今日我们过来,是要将芷秋接回去的。你们阮家怎么闹是你们的事情,芷秋好不容易从暮云回来,可不能由着你家那位毒妇磋磨!” “不可,嫂嫂,这不合礼数。”阮俊辉连忙道,“芷秋是阮家女,如何好住到外家去?这不行……” “如何不行?若你觉得当真不行,大不了让芷秋改了姓,做我凌家女!” 若不是怕声音太严厉,吓着怀中小猫儿般的外甥女,云安郡主是一定要将阮俊辉骂得狗血喷头的。 “你阮家连个女郎都保护不了,上次你家阮素清与阮素英合谋陷害她的事情,我们还没有追责呢!如今竟让她好好儿的被人打了?可笑,真是可笑。” 阮俊辉额上的汗滚滚而落,心中更是烦闷不已:“嫂嫂,妹婿……已经处罚过那毒妇了……” 云安郡主依旧冷笑:“处罚过?怎么处罚的?给她两个巴掌不痛不痒的,就算处罚了?真是可笑,阮俊辉,你应该庆幸昨儿皇上让国公爷出城办差,不然今日来的,就不是我与姝姝了,国公爷定会亲自前来,好好问一问你的!” 原来大舅父出城了,难怪今日没有过来。 阮芷秋觉得对阮俊辉的责问差不多了,这才抬起头,可怜兮兮看着云安郡主,摇头道:“大舅母,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这里是我的家,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离开这里的。” 第47章 许梅委屈 云安郡主一口气憋在心中,怎么都提不上来,怎么这时候,小妮子倒是拖后腿了? 阮芷秋挽住云安郡主的胳膊说:“我知道外祖父,大舅父还是大舅母,你们都是心疼我的。但是爹爹说得不错,我毕竟是阮家女,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可是……” 阮芷秋笑起来:“我若是真的去了凌家,置我爹爹何顾?而且,凌家恐怕也要担上一个,夺人女儿的名声,这不好?” 云安郡主听到她是担心名声,便道:“芷秋不必担心,我们哪里是惧怕名声的人家呢?” 可就是不惧怕不在意,让凌家最终走向灭亡的。 阮芷秋没有说出来,依旧撒娇卖乖,见云安郡主面色好转,这才道:“大舅母放心,爹爹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的。等过一阵子,府内安定一点,我再请爹爹,送我去凌家小住,可好?” 阮俊辉听到这里也松了口气,凌家难缠,还好芷秋不是个不懂事的。小住没事,等风声过了,芷秋想去凌家多住几日,那也是无妨的。 “自是,自是,等过阵子,妹婿一定送芷秋去凌家,多住些时日。” 云安郡主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只是走之前又留下两个婆子:“你们且守好芳华院,若是那阮家那位不知所谓的夫人再来招惹,只管捆了人送到凌家去。” “是。” 明晃晃的干涉阮家内务,但阮俊辉不敢说半个不字,还要好好的,将云安郡主与邵姝姝送出去。 偏偏云安郡主离开之前,又冷声说着:“你那位夫人十分不慈,依我看还是休了的好。” 阮俊辉一个头两个大,休妻不是说说就可以的,而且许梅毕竟给他生了一双儿女。他勉强支吾着:“总是……总是要等我母亲归来,才好行事。” 云安郡主想一想,觉得也是,又道:“但是不许再让她管家了。” 阮俊辉一边责怪她手伸得太长,一边又暗叹许梅实在是给他惹了这么多的麻烦。面上自是恭敬不迭,连声说着,绝不会让许梅再管家的。 他们才出芳华院,阮芷秋的脸色立刻恢复正常,就见春桃过来低声说。 “冬梅发现鸳鸯一直在外面探头探脑,后来……沐儿去了。” 阮芷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且去让小厨房赶紧炖一碗萝卜莲子猪舌汤,送到外书房。” 这是下火的汤,阮俊辉这两日焦头烂额肯定累得不行,又气得不行。他是一家之主,可不能病倒,她还有很多要用到他的地方呢。 阮芷秋淡淡撇了撇嘴,若不能抓到许梅太大的证据,想撼动她主母的位置,的确是有些艰难的。可惜关注许梅这么久,的确没发现她有别的情况。 难道是她弄错了,许梅落掉的那胎,真的是阮俊辉的? 冬梅很快就回来,说是老爷送走云安郡主之后,回去正院,又与夫人打了一架。这次是压倒式的胜利,老爷打了夫人之后没有出去,直接去了外书房。 阮芷秋挑挑眉,与她想得一般无二,阮俊辉总得把府内的事务处理妥当,才能出去继续与他的美人相会。 的确,阮俊辉气冲冲回了外书房,正好见着夏荷将萝卜莲子猪舌汤送过来。说是小姐担心他的身体,亲自炖煮的。 阮俊辉心中一暖,这个女儿虽然行事有些张狂,有时候很不懂规矩。但毕竟是他的女儿,还是很贴心的,知道他着急上火,还给他炖汤。 对比之下,阮素清规矩懂事是真,却也少了些父女之间的真情。 喝了半碗汤,阮俊辉扬手:“让芳姨娘管家,夫人……禁足半年,不许她出正院半步。” 管事一听,有些着急却不敢表露出来,只问:“那……大小姐呢?” 之前夫人有什么事情,都是大小姐管家,芳姨娘协理的。如今老爷只吩咐了芳姨娘,却没有提大小姐。 阮俊辉面色沉了沉,仰头把剩下的半碗汤喝了,拿着帕子擦嘴之后,起身往外走:“大小姐身体有恙,且先好好休养。你亲自去与她说,让她少去正院,若有空管一管阿彬的学业才是正经。” 管事听了默默点头,知道老爷这一次是真的恼了夫人,连带着大小姐也不得好。他送老爷出去,又急急忙忙让人去正院报信。 许梅听得阮俊辉竟然都不让她见女儿,更是气得抓狂。 张妈妈心疼不已,一边安抚她一边说:“夫人,夫人,这阵子您就安分些,且莫要与那……二小姐闹了,老爷现在疼她,又有凌家给她撑腰,咱们惹不起啊!” 许梅怄得不行:“我与她闹?分明是她与我闹,她若是个安分听话的,怎么会折腾出这么多事情?鸳鸯,鸳鸯呢?” 鸳鸯急忙进来回禀:“夫人,奴婢方才与沐儿说话去了。沐儿……” “沐儿说什么了?” 鸳鸯小声说:“沐儿说,二小姐还有后招,是打算对付大少爷。” “真的?”许梅瞪大了眼,“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想动阿彬!” 张妈妈听到这里赶紧说:“不可能的夫人,大少爷是老爷的儿子,二小姐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她……” 许梅冷哼:“我看她的胆子大得很,给亲爹找女人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张妈妈有苦说不出,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似乎鸳鸯每次与沐儿见面之后,带回来的消息,都是无足轻重的,但都能惹得夫人勃然大怒。 她觉得那个沐儿很有问题。 偏偏许梅如今在气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她摆摆手让鸳鸯出去,自己起身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红肿的脸,还有脖子上的掐痕,只觉得委屈不已。 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还以为是苦尽甘来,可阮俊辉是怎么对她的? 甚至,阮俊辉都不如那个人,那个人至少,对她是一心一意的。 许梅的手放在妆台上,轻轻握了握,回头对张妈妈说:“我院子里的花草都乱了,让何江来一趟。” 第48章 设局 “你是说,最近这几日,夫人与前院种树的何江走得很近?” 冬梅点点头:“是的小姐,夫人说是正院里的花草失了颜色,得要换过,让何江过去换。” 对外是说换个场景换个心情,这么说起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春桃补充道:“奴婢等打听到,这何江是十年前到阮家来的,原是老夫人的远房侄子,当年老家受灾,没了爹娘媳妇,本身也没啥本事,就一身的蛮力。他本就是种树的,老夫人可怜他,让他在前院种树。” 这可是个肥差,一般人家打理园子的花草树木,所费总是不虚的。不管是老树的保养,还是新的花树更换,哪一样不要钱? 也就是老夫人的远房侄子,才有份得到这个职务。 阮芷秋摩挲着手指,又问:“大少爷呢?” 春桃道:“大少爷在书院读书,本来这两日旬休是要回来的,但夫人派何江去了一回,据说是与友人去庄子上游玩去了,还给请了几日的假。” “人都不回来?”阮芷秋心内好笑,却也没说什么,让春桃喊沐儿过来,清点了些礼物,往傅芸萱几人府上送过去。 “你亲自去,一家一家的送过去,若是能见着几位小姐本人,就替我说声抱歉,若是不能,礼数也要做足。然后往京城书院去转一圈。” 沐儿点点头,犹豫片刻又道:“姑娘今日要动手吗?” 阮芷秋道:“时辰未到,不必动手,且耐心等一等。” 到了晚上,沐儿抽空偷溜出去,又与鸳鸯见了一面。 “沐儿,你们小姐让你去书院,是想要做什么?” 沐儿苦着脸摇头:“没什么……” 鸳鸯一把握住她的手:“沐儿,我是懂你的,我与你一样,既不是家生子,也没有亲人在身边。夫人原本还信重于我,却因单黛那个小蹄子惯会哄人,如今我只是偶尔,才能进夫人的身,想想就觉得可怜……” “是,我知道,在这府上,恐怕只有鸳鸯姐姐一人,能体会我的苦楚了。”沐儿咬着牙,愤愤不平道,“我六岁时跟着姑娘,如今都已经九年了,那个春桃,那个春桃不过才多少时日?” 鸳鸯拍着她的手,两个人找了个僻静处窃窃私语了许久,沐儿才算是好了许多,与她道别回了芳华院。 刚回来,就碰上出来的春桃,春桃冲沐儿笑一笑,但沐儿只是翻了个白眼,就去伺候阮芷秋去了。 两日后,阮俊辉休沐。家里出了事之后,虽说他还总是在外面,但不论再忙,晚上都是会回府的。像是今日休沐,他在外书房练了会儿字,回内院看了看许梅,见她这几日听话哪里都没有去,甚至还在抄写佛经,不由得满意了几分。 “只要你不乱来,该有的体面,我都是会给你的。” 许梅恨得牙痒痒,体面?她都没有管家权了,谈何体面?只是面上还不能显出一星半点,还要跟着点头。 “老爷说得是,前些时日实在是我莽撞了,请老爷放心,往后我定待在院子里沉心静气,不让自己在那般无状。” 阮俊辉满意的点头:“我去看看芷秋,今日还有事,晚些回来。” 许梅的手握得紧紧的,虽不屑,但心中又没来由的开怀起来。她如今三十有九了,心中的空虚叫她难捱,身体上也明显显现出来。 这几日偷偷的快活,虽总是惶惶不安,但又格外的快活,甚至她自己感觉,她的皮肤都比之前细腻光滑许多。 等阮俊辉走后,许梅吩咐小丫鬟:“今日何江怎么还没来?去催一催?” 小丫鬟不明就里,只想着最近院子里在更换花草,尚未换完,的确得去催一催了。 而张妈妈是知道内情的,难免心中不安,劝道:“今日老爷休沐,夫人还是小心些吧……” “小心什么?他定是要去外面贱人那儿,哪里管得了我?” 张妈妈还是担心,又劝:“奴婢是觉得,万一……” 许梅想起何江,心中浮起一丝甜蜜来,满不在乎道:“能有什么万一?芳姨娘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得多,哪怕让她管家,你就看看她敢不敢管我的院子就行了。至于院子里的事情,张妈妈,你替我将人遣出去不就成了?” 张妈妈叫苦不迭,夫人最近都不听她的劝了,她实在担心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小姐那边古怪得很,万一她发现了什么,可就糟了。” 这一点,本来许梅也是担心的,但何江来了几日,芳华院一点动作都没有。倒是春桃与沐儿轮换着往外面跑,还几次找借口去京城书院附近,想来是在考量怎么对付阿彬。 许梅冷笑,阮芷秋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无事伤人。而且她已经让何江安排好了,在阿彬身边放了几个有身手的人,还让他请了几日假,去庄子上待着不要露面。 “她忙得很,哪里顾得上我?” 张妈妈见劝不住,只好放弃转身出去,将院子里无关的人都寻借口赶出去,只留鸳鸯单黛两个信得过的丫鬟,以免事情暴露。 而阮俊辉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去芳华院见到阮芷秋时,正好见她在写字。 他来了兴致:“芷秋在写什么?” 阮芷秋不好意思的想要将手中的字拿开,但阮俊辉已经上前来按住。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阮俊辉看了看字,又看了看阮芷秋,问道:“芷秋想念故乡?” 阮芷秋垂眸,像是掩盖什么似的,抬头时却还隐隐看到泪痕,她摇摇头:“这里,才是我的故乡。” “爹爹没有责怪你。”阮俊辉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阮芷秋的头,轻叹一声,“你在暮云贺家长大,思念那儿也是正常的。爹爹也是暮云长大的,有时候也会思念故土。只是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我们能在京中立足,十分不容易。” 阮芷秋靠在阮俊辉肩膀上,瓮声瓮气应了声,又说了会子话,见阮俊辉起了要离开的意思,才开口说着。 “对了父亲,最近我得了几本好书,前朝方大儒所着,觉得甚是不错。原想要送去给弟弟,但好似听说,他旬休后一直不曾去书院,可府内也未见着他,爹爹是让他去别处了吗?” 第49章 捉奸 阮俊辉往外走的步伐顿住了。 他是极其看中儿子的,家中只有两个儿子,也只有阮彬一个是嫡出,从阮彬出生起,他就寄予厚望。这些年阮彬虽不算多优秀,但也还算成器,他觉得课业上抓紧一点,一定会更好的。 只是有时候问询学业时,发现阮彬还不如女儿阮素清,他总是有些叹息。毕竟他年轻时是暮云有名的才子,到了京城也不遑多让,更是刚刚及冠就高中榜眼。 他总觉得,儿子合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好似并非如此。儿子秉性什么的,更肖似许梅。 甚至有时候,阮俊辉觉得,如若凌婉还在,他与凌婉生了儿子好生教养,儿子承袭他的聪明才智,又承袭凌家的英武不凡,必定会是个文武全才。 当然,这些也只是偶尔想想,毕竟不能成真。 所以,听到阮芷秋说想要给弟弟送书,却一直寻不到人的时候,阮俊辉整个眉头都皱起来。 “阮彬不在学院?” 阮芷秋点点头:“是啊爹爹,我十分好奇,京城书院的管辖很松散,可以随意请假吗?” 自然不是,阮俊辉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儿子弄进京城书院的。京城书院的管理也很是严苛,若是学子没有正当理由请假太久,耽误了课业,还会被劝退的。阮彬只有十二岁,不可能私自请假。 他没有给儿子请假,请假的只可能是许梅了。 想到这里,阮俊辉对许梅更加不悦,才觉得她有好转就如此行径,恁有什么事情,都不该耽搁阮彬的学业啊。 阮俊辉道:“什么书,我看看。” 阮芷秋将书拿出来,三本书都不厚,但是翻开看来,是大儒由浅入深的讲述各类事情,对十岁上的学子,的确能有很大的帮助。 “这书果真不错。”阮俊辉点点头,“芷秋有心了。” 阮芷秋弯弯眉眼:“我与他接触不多,但他也是我的弟弟,能尽一尽心也很好啦。不过我寻不到他的人,还要请爹爹帮我带给他。” “好。” 阮俊辉没有多说,抬脚离开了芳华院。阮芷秋给冬梅递了个眼色,她立刻寻了借口跟上去。 后面的事情,阮芷秋当然不好亲自出面,只是听冬梅回来报,也是听得惊心动魄。 “没想到夫人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整个正院的丫鬟婆子,全都被老爷身边的人给处置了,难怪小姐您不让我们去看呢。” 冬梅能去,自然因为她有些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去,看完了全程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来。 晚菊已经耐不住了,催促她:“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屋内只有阮芷秋与这几个贴心的丫鬟,不必担心外传,冬梅这才绘声绘色,讲述当时发生的事情。 原来,阮俊辉本来是打算出去会他新得的美人,但拿着方大儒的书,又觉得还是儿子的学业更要紧,便转头又去了正院,想要问问许梅为何要给阮彬请假。 只刚到了正院,就发现不对劲,除了守门的婆子在打盹之外,院子里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再进去却发现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坐在廊下吃东西,而张妈妈立在卧房门口,一脸紧张的四下张望。 待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高声大喊,说是夫人身体有恙不舒服。 阮俊辉不蠢,立刻发现了不对,当下让随从寻人,将整个正院团团围住,自己则破门而入,将衣衫不整的许梅与那何江逮个正着。 可笑的是这时候,许梅倒是护着何江,那何江却口口声声,说是夫人勾引他的云云。 阮俊辉气得吐血,没想到人到中年,竟被人带了绿帽子。他年少是有名的美少年,不然也不会让凌婉那样高贵的女郎,对他一见倾心了。虽如今已不年轻,但也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在一众发福油腻的同僚之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如此这般,许梅竟不知足,还要与何江这个家奴混在一处?难道低贱的何江,比他堂堂二品大官还要好吗? 好在哪里? 阮俊辉不自觉往何江那儿看去,便看到亵裤遮掩处鼓鼓的一坨,似乎的确,比他厉害许多。这些天的不顺心,加之在外头风流多日,他竟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也昂面倒了下去。 但倒下去之前,他还不忘瞪着一双赤红的眼,指着他们喊:“奸夫淫妇,杀,全都给我杀了!” 奸夫说是老夫人的侄子,那也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算不得什么,杀了就杀了。但许梅却是阮家主母,还生了老爷唯一的嫡子——当然,管事下意识看向面若死灰的何江,在他面上寻找,是否有大少爷的影子。 好似……没有?但十来岁的少年,更肖似夫人,似乎……也看不出来。 阮俊辉得亏是晕过去了,不然看见管家这般怀疑,怕是更要多吐几斤血。 正院被彻底封闭,正院的丫鬟婆子都被处置了,只留下张妈妈,鸳鸯与单黛,她们三个是夫人最贴心的人,暂且没有处置,只是关在柴房里头。 等阮素清听闻正院不知为何全都被处置了,急急忙忙赶过来,想要进去看许梅的时候,却被管事拦住了。 “大小姐,老爷有令,谁也不可踏入正院半步。” 阮素清着急不已,亲自拿了装了一袋子小金鱼的荷包,往管事手中塞:“我知道,我就是去看看母亲,回头也会与父亲告罪的,还请阮伯通融通融。” 管事知道兹事体大,哪里敢接,只摇头:“大小姐就莫要让老奴为难了。” 阮素清见状,心道不好,也不知母亲是做了什么,怎么惹得父亲生了这样大的气?可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也无法解决。 只能另想法子。 回了沉香榭,阮素清赶紧让人去一趟京城书院,给弟弟请假让他快回来。却没想到到了下午,人没接到,说是夫人早就给阮彬请了假,让他去庄子上了。 阮素清一愣:“什么?她好好的做什么要给弟弟请假?难怪旬休也是说有事没回来。这样大的事情,她怎么说都不与我说一声?” 第50章 恨不得杀了 这会儿的阮素清还不知道,其实阮彬没有回来是好事,若回来,说不准阮俊辉见了他,暴怒之下还不知会做什么事情。 等下午阮俊辉缓过来,再次来到正院门口,就遇着候在这里多时的阮素清。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直觉肯定是与阮芷秋有关,但她没有任何证据,打听来打听去,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只能在这里来候着。 见到阮俊辉,她连忙迎上去,温声道:“父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阮素清在阮俊辉面前一向得脸,端庄大方又聪慧,故而每次有她在,阮俊辉的态度总要软和许多。 但今日很显然,阮俊辉不是这么想的,反倒是狠狠盯着阮素清的脸,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阮素清吓一跳,后退一步紧张的问:“父亲?我……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阮俊辉只是在想,许梅此人水性杨花,阮素清真的是她的女儿吗?当时许梅应当与何江还不认识,但会否还有别人? 这般想着,阮俊辉心中火气更甚,冷冷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情,回去。” “父亲?” “我命你回去,没听到吗?”阮俊辉几乎是咬牙切齿,“阮素清,你是我的养女,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阮素清瞪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阮俊辉。 为了掩盖阮俊辉早就将许梅养在外面的实情,即便将阮素清抱回来,对外阮俊辉也只说这是养女,并不敢承认是亲生女儿。 但那是对外,阮俊辉如何不知她是亲生的?还因着不能说出实情,对她颇有愧疚,何曾与她如此疾言厉色过? 阮素清心内惶惶不安,但她顾不得委屈,如今父亲在气头上,若不想法子,恐怕母亲都…… 她咬着牙,不敢跟着阮俊辉进去,却在她踏入正院门的那一瞬说道:“父亲,女儿……京城书院要开女院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阮俊辉迟疑片刻,到底没有说什么,摆摆手让她走了。 女子学院,她是京城第一才女,自然要去的。她说这话只是告诉父亲,她阮素清的名声很好,将来若是嫁得好了,对阮家有利。 而许梅是她的母亲,怎能出事? 阮俊辉也想到这一点,他恨极了许梅,却不能不为一双儿女考虑。被戴绿帽子这事儿不能传出去,他面上无光且不说,他的女儿们名声也要受损了。 更何况,他要如何解释,说阮彬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便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绝不敢如实告知。 只是贱妇这般行径,如何能解他心头之恨? 阮俊辉拿着鞭子狠狠的抽了许梅一顿,抽得她皮开肉绽,但嘴还是硬的。 “阮俊辉,只许你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吗?我与你自幼定亲,可你见了凌婉就要与我退亲,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我做什么了?这些年府内上上下下不是我操持吗?可你呢,女人女人,一个又一个,若不是我持家得当,中途那些个女人,怕都是要被你弄进府吧?” “贱妇!”阮俊辉喝骂,“我是男人,是参政知事,你观世上有成就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偏你嫉妒成性,竟让我膝下,只得两个儿子。我最后问你一句,阮彬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 许梅本来看着心爱的情郎在自己面前死去,悲痛欲绝之下恨毒了阮俊辉,真想与他拼命。可现下听他说起儿子阮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阿彬还在庄子上,可不能出事。 阮彬是阮俊辉的儿子没错,所以许梅根本没想过,阮俊辉会怀疑阮彬是亲生的。 “阮俊辉,阿彬是你亲生的!我替你生了一双儿女,现在你来问这个?” 阮俊辉可没有之前的半分怜惜,毫不留情一巴掌又扇过去:“淫妇,这些年我如此信任你,你却是这般对待我的。若让我发现阮彬身世有假,我非得杀了你们不可!” 许梅顾不得疼痛,泪流不止,恨恨道:“当初我一心一意对你,可你呢?素清与阿彬都是你的孩子,在那之前,我只有你一个男人啊!” 但是解释越多,似乎越不可信。阮俊辉沉着脸看着她,忍了又忍才没有继续动手,冷冷的扬手说:“将她关起来,对外就说她病了。以后管家的事情就……” 原本是打算继续交给芳姨娘,但想到进来之前,阮素清的话,阮俊辉略略犹豫。 “让大小姐管家,芳姨娘协理。” 阮俊辉步履沉重,也没有出府的心思,索性又去外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了。 管事原想问问张妈妈三人如何处置,可见着老爷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问,只好继续将她们关在柴房之中。 倒是阮素清听得传来的消息,算是松了口气。她见不到许梅,但听说张妈妈三人还被关着,立时过去问询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张妈妈抖抖索索,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阮素清几乎要被气晕了。 她的母亲,怎么能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来?有妇之夫与人通奸,这将她与弟弟置于何地? “你们身为她的贴身妈妈与丫鬟,竟不知劝阻?” 张妈妈叫苦不迭,她苦口婆心劝了多少回,可夫人根本不听她的啊。 “夫人荒唐……老奴也劝过多时,之前也只是偶尔往来……最近夫人气不顺,正好寻借口更换院子的树木,就……” 阮素清沉吟觉得不对,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是串连起来的。虽说许梅与人通奸是事实,但看样子,张妈妈几人都十分小心,怎么今日会被人发现了? 她从不相信巧合。 张妈妈听了阮素清的问话,便将这几日的事情都说出来:“最近老爷宠着外头那个妓子,今日来看夫人时还好好的,说是要出府。只是不知为何,在芳华院待得久了些,出来也没有直接出府,反倒是拿着几册书过来,说是要给大少爷,问夫人大少爷去了哪里……这便……” 第51章 中计了 芳华院?果真是阮芷秋。 阮素清问:“什么书?还有,阿彬去了哪里,为何不在书院?” 张妈妈又倒豆子一般,说是夫人发现芳华院最近对大少爷太过关注,担心大少爷出事,就找了借口替大少爷请假,让他去庄子上闲玩去了。 中计了!阮素清气得心肝疼:“这样的大事,你们怎么不告诉我?阮芷秋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对阿彬动手啊,你们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张妈妈一顿,目光看向鸳鸯。 许梅不是完全相信沐儿,但监视芳华院的人回来报,说芳华院总是去书院那边,加上沐儿的话,她便自然而然信了。 鸳鸯反水了?不可能,鸳鸯信得过,但恐怕,他们都被沐儿这小妮子骗了。 张妈妈苦笑一声,现在追责还有什么用,夫人的事情暴露,她们三个,是怎么都活不了。 阮素清心中一股子怒意,再忍不住,转身冲到芳华院,指着阮芷秋道:“阮芷秋,你好大的计谋!” 阮芷秋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冲着阮素清摊摊手:“大姐姐何事这样恼怒?” “少在这儿装不知道了!”阮素清道,“你故意的,用你这个笨拙的丫鬟,引得我母亲信以为真!” “大姐姐说什么,我可是一点都不清楚呢,沐儿自幼随我一起长大,是我最贴心的丫鬟,她做了什么事情,让大姐姐这样恼怒?” 阮素清转头去看沐儿,见沐儿与阮芷秋一般无二,天真单纯的样子,与春桃站在一起。一个活泼一个内敛,哪里有半丝内讧的样子? 是母亲诸事烦扰之下乱了心神,才会受她们蒙骗。 倒是阮芷秋拨弄着一旁的海棠,一边说:“听闻夫人重病了,这府内的事务又要大姐姐操持,可大姐姐年岁不小,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而偌大一个阮家,总是让个姨娘管家,也是不妥当。不如让二婶管家?或是,让父亲续弦,才是最合适的。” 二婶田氏是二叔在暮云娶的妻,为人老实软弱又胆小,连自己的丈夫都管不住,哪里撑得起侯府主母的身份? 阮素清心中一紧,气急败坏道:“母亲还没死,你竟就想着让父亲续弦?” 阮芷秋抬头淡淡看她一眼:“都病得这样重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好。不过大姐姐何必这般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夫人是亲母女呢。” 亲母女? 阮素清不由得紧张起来,她们当然是亲母女,但这些却不能被外人道。尤其是如今母亲出了这样的事,万一消息传出去,她现在尚且可以推说只是养女,若是亲母女,只会更受牵连。 “毕竟……我们唤一声母亲,自是关心她的。” 阮芷秋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她没养过我,我在暮云时她还缩减我的开支。是你母亲,不是我的。” 阮素清心中暗恨她狡猾奸诈,可也知道目前动不了她分毫,若贸然行动也只会惹得一身骚。 而且当务之急不是阮芷秋,是父亲。母亲不行了,外面那个女人十有八九是阮芷秋弄出来的,回头里外应和,若真的让父亲将母亲弄死,重新续弦,府内的事情可就完全不在掌控之中了。 她匆匆赶回沉香榭,心乱如麻许久,喊来乐岚道:“安排一下,去将祖母接回来。” 大周仁孝治国,一个孝字大过天,连皇家都如是。便是皇上乃一国君主,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听从太后的意思,何况一个家族呢? 许梅只是阮芷秋的继室,只要凌家在,这辈子都要矮了凌婉一头,也无法以孝来约束阮芷秋。但是老夫人可以,老夫人可是阮芷秋的亲祖母。 阮素清目光沉沉,阮芷秋,你现在这样嚣张,等祖母回来了,还能继续嚣张吗? 此刻阮芷秋的心情的确不错,重生这么久她打了个基础的翻身仗。但也没有因此沾沾自喜,这场仗能打赢,主要是许梅自作自受,而她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 后面的路只会更难走,她的对手是阮素清,是江历帆,是阮俊辉,这些可就不是轻而易举能斗倒的。 阮素清的底她摸得差不多了,现在却不是动手的时机,她实力不足,又着实不想这么便宜直接弄死阮素清。而且,阮素清最大的仰仗不过是阮俊辉,阮俊辉若是倒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就……先从江历帆动手吧。 倒不是别的,而是解决了阮俊辉,她就会去凌家,若到时候再对江历帆动手,没得脏了凌家的名声,不值当。 阮芷秋在屋里盘算着,夏荷急急忙忙走进来:“小姐,沐儿她……春桃受伤了。” “怎么回事?” 原来阮素清走了之后,阮芷秋想一个人静一静,让几个丫鬟都出去了。小丫鬟冬梅跟在姐姐们后面,心情好就叽叽喳喳话多了些。 “我之前还以为,沐儿姐姐当真不喜春桃姐姐呢,原来陪着小姐做戏。就是说,春桃姐姐能干入了小姐的眼,但小姐又不是偏颇之人。” 话刚出口,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还是夏荷推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 “不是……沐儿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沐儿听不进去,只冷笑连连:“是啊,你们世家大族调教出来的丫鬟,当然是能干得很。不说别的,先前这一等大丫鬟,如何轮得到我?自然该是春桃与夏荷的,至于我这小门户出来的,莫说一等了,二等也不配!” 这话是将夏荷晚菊冬梅几个都骂进去了,春桃便斥道:“沐儿胡说什么?你是小姐贴身的丫鬟,之前做戏便罢了,如今事情了了,又何必这般作态?” 沐儿却是红了眼眶:“是,你也知道我是姑娘的贴身丫鬟,却处处掐尖卖乖到姑娘面前去表现,是几个意思?做戏?告诉你,我可没有做戏,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假惺惺的样子。” 冬梅听到这里:“你真的把小姐的消息,卖给夫人身边的鸳鸯了?” “我是姑娘的丫鬟,怎会做那等背主之事?可你们一个二个,想着法子却要将我给取代了去?我告诉你们,做梦!” 沐儿说着,气恼之余随手拿起旁边的花瓶就是一砸。 第52章 是我错了 那只花瓶原本是想砸在地板上,沐儿虽气恼但还算有分寸收着力度。加之地板上铺了软和的地毯,花瓶不会碎。 但没想到晚菊正好进来,瞧见飞过来的花瓶就是一脚。她习武之人非同一般,那花瓶立刻碎成几片,冲着冬梅的面门而去。 这要是砸中了,冬梅的脸都要给毁了。 也得亏春桃眼疾手快,扑上去将冬梅护住,花瓶碎片砸进春桃的后背。 虽是乌龙,但春桃受伤,也的确是沐儿的缘故。 阮芷秋立刻起身:“春桃人呢?现下如何了?” 夏荷道:“后背受了伤,邱妈妈命人请大夫,她在那儿守着了。沐儿晚菊和冬梅,都在外面廊下跪着了。” 阮芷秋抚了抚额,沐儿那点小心思她是看在眼里的,但因着前世相依为命的苦,沐儿为了她死得早,她便多生了怜惜之意。更因沐儿在她心中,就如前世的自己一般,天真单纯也不怎么设防。她总是下意识想要保护沐儿,也是保护前世的自己。 而且,最近事情多,她与沐儿合计做的这出戏上演得不错,让她也没有时辰去好生约束沐儿。 如此种种,才酿成今日之祸。 阮芷秋走出门,看也没看到三个丫鬟,径自去春桃屋里。春桃后背划伤了三道口子,看着十分可怖,更叫人心疼。大夫开了药,女医正在替她包扎。 “小姐不必担心,只是皮外伤,不碍事。”春桃道,“就是我们几个闹着玩,失了分寸,还请小姐勿怪。” 这是替沐儿几个开脱呢。 阮芷秋看着女医替春桃包扎好,才安抚的按按她的手:“放心,我心中有数,这几日你好好休息,我那儿还有夏荷。” 春桃眼神着急,知道小姐这是一定要处罚她们几个。她虽是奉云安郡主的命过来伺候小姐,但她心中清楚,作为合格的丫鬟要懂得审时度势,最重要的却是忠心。 至于沐儿似有若无的挑衅,她其实并不放在眼里,只不过是嫉妒心作祟,时日久了,沐儿自然能接受。 但若是小姐为此责罚太过,倒是让小姐与沐儿离了心。 阮芷秋回到廊下淡淡扫了三人一眼:“冬梅嘴上功夫太厉害了,就自打三掌,今夜不必吃饭,且去思过,后日再出来,另罚一个月月银。” 冬梅知道今日的事情,都是她嘴皮子太快所致,这样的处罚很轻了。当下流着泪狠狠扇了自己三巴掌,跪地谢恩后才退了下去。 “晚菊功夫不错,可得分清楚情况再行动。今夜不必吃饭,罚一个月月银。” 晚菊心中愧疚难当,磕了头领命去了。 只剩下沐儿跪在原地,还有些恍惚。其实说起来,她好久没跟之前似的,与小姐待在一处说话了,回了京城小姐总是在忙碌,偶尔得闲也要看书写字作画。 便是说话,也多与春桃夏荷说。 她不如她们聪明,所以小姐厌弃了她,也是应该的,她做什么要与她们争辩? 这么想着,沐儿又是灰心又是丧气。 但偏偏阮芷秋只是看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进去了。 沐儿愣住了,小姐处罚了她们,怎么不处罚她呢? 夏荷跟着进去,却见小姐坐在书桌面前,铺开纸练字,依旧不提半句外面的沐儿。她有些着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多时,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飘到廊下。雨势不大,带着春天特别香甜的气息。若是平日,沐儿自会喜欢这样的雨,觉得整个气息都清新了许多。 但今日,她只觉得那飘在身上的零星小雨,黏黏腻腻的实在不舒坦。 还不如给她几巴掌来得痛快。 夏荷看了看窗外的雨,犹豫着见小姐练完一页字,才小心翼翼走过来轻声问:“小姐,下雨了,沐儿还跪着呢。” “让她跪。” 夏荷心中一突,总觉得不太好。待得小姐又练了一页字,她忍不住继续劝:“小姐,女儿家在湿地里跪久了伤身,沐儿已经跪了三刻钟了。” 阮芷秋这才抬起头看着她,沉默片刻方道:“去与她说,好好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过来与我说话。” 夏荷松一口气,连忙出门悄声与沐儿说了。 沐儿懵懵懂懂的,小姐让她想?想什么,想今日她做得对不对?今日她当然是做错了,怎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但小姐若只是因为今日的事情,必定会像处罚晚菊冬梅那样处罚她,不会让她在这里多跪两刻钟的。 她要想什么呢? 又过了两刻钟,沐儿才起身,她的腿脚已经麻木得不太能行走了,可还是坚持着慢慢走进了书房。 夏荷觑了眼阮芷秋,见她面无表情,想一想搬了个春凳到沐儿身边,又回身行礼:“小姐,奴婢想起来灶上还有汤,且去看一看。” 出去的时候,还将门给关上了。 但沐儿没坐下,见阮芷秋低头练字没有理她,她走上前又跪下,低头道:“小姐,奴婢……知错了。” 阮芷秋挑挑眉:“错在哪里?” “错在……不该胡乱发脾气,不该……与她们争风吃醋。” “还有呢?” 沐儿不明所以的抬起头:“还有……小姐,奴婢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小姐的事情,与鸳鸯说的,都是按照小姐吩咐来说的。” 阮芷秋抬头看着她:“你是真不知道?” 沐儿一脸茫然,又似有万分委屈。 阮芷秋轻叹一声,搁下笔走过去,伸手将她拉起来说道:“沐儿,你跟着我足有八年余,我待你如何?” “姑娘待我如同亲妹妹一般,奴婢感恩不尽,这次真的是奴婢想岔了。” 沐儿说这些时,早已泪流满面,更是悔不当初的模样。 阮芷秋让她坐在自己前面,轻叹一声:“是你错了,更是我错了。沐儿,我从前的人生就像一场梦,清醒过后却发现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你是我最信任的丫鬟,也是因为这份信任,让我很多东西,不舍得让你去做去知道,更忽略了你的感受。可是沐儿,你我,原该是一体的啊。” 第53章 把老夫人接回来 沐儿泪流满面,趴在阮芷秋膝前哽咽不止,她觉得自家小姐变了,变得陌生又让她恐慌,但又觉得小姐就是应该变成这样,不然就夫人那样不容人的性子,小姐该有多苦啊。 “是……奴婢太过蠢笨,不如春桃姐姐她们能干,所以才会……姑娘,奴婢往后一定不这样了,会好好跟着她们,学习她们的长处。姑娘处罚奴婢吧,便将奴婢贬成三等丫鬟。” 阮芷秋见她是真心悔悟,取了帕子替她擦泪,又道:“沐儿,我这芳华院一院子的人,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你,你明白吗?” “什么?”沐儿并不懂,疑惑问,“可是春桃她们……” 春桃她们做了什么,让小姐不相信的吗? 阮芷秋摇摇头:“不是,她们很好,但她们并不是我的人。她们目前忠心于我,是因我是凌家的表小姐,是因她们受了云安郡主的吩咐,过来伺候我。沐儿,如若有一天,我与凌家不对付呢?” 沐儿本就不够聪明,这下更迷糊了,片刻才摇头:“不,不会的,姑娘不必害怕,凌家是您的外祖家,他们会对您好,一心一意对您好。” “是,他们会。”阮芷秋笑起来,“我只是打个比方,若是有那么个万一,你说她们会站在哪一边?” 沐儿顿了顿,又将头埋下去:“旁人奴婢不知,但不论什么时候,奴婢都是您的,绝无二心。” 她从前也不是贺家家生子,而是小姐随贺老夫人上街时见到,就买回去的。她进入贺家就跟着小姐,一直到如今,也是因此,小姐要归京,别的妈妈丫鬟都不要,独独要了她一人。 从前她还想着,小姐若是带上从前的妈妈和大丫鬟,或许没有这样艰难。如今才明白,是因这世上,小姐真正的仆人,只有她一人。 她真是愚蠢,不思如何上进,能更好的助力小姐,竟只想着争风吃醋,觉得小姐待春桃比待她好? 见沐儿想通了,阮芷秋继续说:“沐儿,我往后还会有许多许多的动作,春桃夏荷得力,自是会更多的用到她们。” “奴婢知道,请姑娘放心,奴婢往后不会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阮芷秋拍拍她的手:“你并不糊涂,明明在置气,却也知道轻重,不曾真的将我芳华院的事情,传扬出去。” 沐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与小姐说了几句话,便去春桃那儿,真心向她道歉,并表示往后一定会跟着她。 二人自是重归于好。 而阮芷秋略略闲下来,无事便看书练字。又发现夏荷一手字写得不错,便让她每日过来,每日上午下午各练半个时辰的字。 惹得邱妈妈都发笑:“她就是个丫鬟,识得字能写会算,将来跟着小姐出嫁,帮着管家理事就行了,何至于要练一手好字?” 但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听说了,得闲纷纷拿起书本,照着练字起来。 大户人家的丫鬟也会识字,但是为了交流方便,主家一般不肯教授更多,像是阮芷秋这样,并不特别拘束的主人家不多,所以是机会难得。 当然,丫鬟们也是一时的眼热,学了几日,便有几个觉得自己底子太差,略识得几个大字很不错了,不乐意继续,慢慢的就都失了兴趣。 只夏荷得了小姐的吩咐,每日勤勉跟着学,不出半个月,竟已经像模像样了。 这阵子芳姨娘管家,阮芷秋的日子格外悠闲顺畅,邱妈妈提议:“之前几位小姐过府拜会受了惊,小姐若是得闲,可以再请诸位小姐过府。” 阮芷秋懒懒摇头:“再过一阵子吧,祖母应当快要回来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两日,芳姨娘拿着信给阮俊辉:“老爷,这是老夫人的信,许是有人将府内的消息传过去,老夫人不放心,便要回来了。” 开年后老夫人就带了庶出的阮素荷去佛寺小住,说是要替阮家祈福,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她并不太想见着阮芷秋,这才远远的避出去,一场“小住”就住了四个月。 而许梅的事情,阮俊辉可不想丑事被人知道,早早的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是突发恶疾病重。老夫人对儿媳的病情不太感兴趣,自不可能听说了便要回来,定是知道其中有些蹊跷。 不用想,是阮素清做的。 芳姨娘抬眼觑了觑阮俊辉的面色,又道:“老夫人回来也好,且以为若是让妾短时理家尚可,时日长了总是不妥当的。” 阮俊辉对芳姨娘还算不错,一则因她年少就侍奉,替他生了一儿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二则因她实在听话,从不曾忤逆他。便是他不喜了,她也愿意退到老夫人身边,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了姨娘就比旁人高一等。 如今听她这样说,阮俊辉只是皱皱眉道:“你原是母亲的丫鬟,管家理事很有一手,如何不行?倒是……让母亲这时候回来,可真是多事。” 本来,母亲回不回都无所谓,但阮俊辉不高兴阮素清自作主张。 芳姨娘微微垂眸:“是老爷信得过妾,才给了妾管家的权利。但是长久如此,外头不好看,老爷面上也无光。老夫人回来也好,妾跟着老夫人把家里好生收拾一番,错不了。” 阮俊辉心中一暖,伸手将芳姨娘揽住:“这么多年,还是你最懂我。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亏待你的。” 芳姨娘展眉一笑:“老爷说笑了,妾是老爷的人,老爷好妾才能好。只是做了母亲之后,难免有些私心,妾也知道素荷与阿宏只是庶出,但求老爷怜惜……” 阮俊辉虽被外面的女人勾引得神魂颠倒,但这几日公务繁忙,又因许梅的事情,府内的事情他也不敢放松,连着好几日没有去那边了,这会儿见着风韵犹存的芳姨娘,不由得心猿意马。 “你这是什么话?他们也是我的孩子,素荷在母亲跟前,亏待不了的,只是阿宏……他多大了?八岁了吧……哦哦,十岁了啊,在族学里可还算好?回头我问问,看他的学业如何,能不能去书院……” 第54章 偶遇 老夫人归府,阮素清早早的提醒阮芷秋,说是要一起去城郊接祖母。 “三妹妹与祖母一起去上香祈福,自然也会一起回来,你还未见过三妹妹吧?正好明日过去,可以见着她。” 阮芷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些日子,阮素清几次过来展现她身为长姐的温柔,也说了几次,要带她一起出去玩,但她都拒绝了。 现在,终于想出一个不容她拒绝的理由——若拒绝了,恐怕明日京城流言满天飞,都要说她阮芷秋如何不孝,亲祖母归京都不去相迎。 “好。” 没想到阮芷秋回答得这么干脆,阮素清想的那一圈劝说的话,竟然都派不上用场,愣怔许久,才寻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沐儿不太理解:“她今日,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要知道之前每日过来,不坐上半个多时辰,是绝不会走的。 阮芷秋无所谓,起身去书房看夏荷练字:“随便她,沐儿,你与晚菊明日跟我出去。” 沐儿应下了,看着阮素清已经出了院子门,有些不悦的与邱妈妈说:“什么姑娘还未见过三小姐要去迎?姑娘回来的时候,别说城郊了,就是大门口,也就一个张妈妈在那儿候着呢。” 邱妈妈听到这话,面色立刻沉下来,从前她们没有跟着小姐,自是不知道如何。但跟着这么久,她们算是看得清楚明白,那个“病重”的夫人是多么不喜小姐,大小姐一看,也是个面慈心冷的,大少爷就更不必说了,看着小姐就跟看到仇敌一般。 也就老爷对小姐还算可以,只邱妈妈年岁长,看得比几个丫头清楚明白,老爷对小姐好,其中不少都是看在凌家的份上。 小姐生活在这样的家里,实在是太苦了。 第二日一早,阮芷秋让夏荷替她挽发梳妆,还听她的吩咐,在她耳朵上点了红红的口脂,用手搓开,就像是少女耳朵天生透出来的红一般。 想起今日阮素清的目的,她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唇角:“你今日不必跟着我,好好练字。” “是。” 小姐从一开始让她练字,都是小姐左手写一幅字,她跟着练,如今练下来,她写的字与小姐左手写的,已经有四五分相似了。 但小姐说还不够,要练到八九分相似才行。 她不理解小姐是要做什么,但既然是小姐的安排,她都会认真去做的。 阮芷秋与阮素清同乘一辆马车,路上阮素清轻言细语说着话,主要是说祖母的喜好云云。阮芷秋貌似乖顺的听着,这阮素清说话十分有技巧,说起祖母的喜好,十句里面有九句都是真的,那么一句假的,就根本不怎么起眼了。 比如她说祖母喜好念佛,所以屋内常点檀香,而祖母最喜的檀香是老山香。 若不是重活一世,阮芷秋肯定会信以为真,因为祖母府内的确常点檀香,但她点的不是老山香而是地门香。都是檀香区别也不大,而且不是专门研究的人,也不可能分辨出两种檀香的差别。 可如果她当真为了讨好祖母而投其所好,给祖母买老山香,大抵就要被祖母斥责了。老山香是最常见的檀香,地门香相对而言少见些,祖母就只喜地门香,似乎少见的更符合她的身份一般。 到了北城城门处,马车停下来。阮素清看看日头笑道:“我是想着早点出来,免得路上有事耽搁时辰倒是不好。没想到一路畅通,竟然这样早。” 昨日来信,说是大约今日寅时末卯时初才能到。但阮素清早早的催促阮芷秋用了午膳,午时未到就出门,如今也不过午时下刻,的确是太早了。 但阮芷秋含笑不语,靠在车壁道:“现下不出城门吗?倒是可以小憩片刻。” 阮素清连忙道:“太早了,依我看不如……那边有个茶馆,我们且去茶馆里头小憩,也好过窝在马车上不舒坦。” 阮芷秋看她一眼,看得她心中一慌。 “妹妹觉得如何?” 阮芷秋勾唇轻笑:“我觉得……姐姐的提议甚好,走吧。” 她率先下了车,带着沐儿晚菊两个往茶馆的方向过去。 阮素清这才微微安心下来,她原还觉得奇怪,怎么阮芷秋今日似乎格外好说话些。现在看来还是一样,也就是阮芷秋才会这样耀武扬威,不管她才是长女,不敬重着些,自己先下车走了。 进了雅间,阮素清点了两壶茶,让乐岚过来讲些民间听来的趣事,一边给阮芷秋倒茶。 阮芷秋看了眼,一壶菊花茶,一壶冬瓜荷叶茶,都是利尿的茶饮,喝多了必然要去溷轩的。她装作没看出来,一心一意听乐岚说趣事,还被逗得咯咯笑,让阮素清彻底送了几口气。 乐岚的趣事讲完了,阮芷秋抚了抚肚子道:“姐姐,我……去去就回。” 阮素清立刻端起长姐温和的笑容:“且去便是,我也有些乏了,先去那边榻上躺着休息。” 阮芷秋带着沐儿去溷轩,出来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茶馆似乎来了许多人,二楼走廊都十分拥挤。 沐儿护着阮芷秋往回走,尽量将别的客人阻挡开来,以免冲撞了她。但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沐儿被挤散了,阮芷秋整个人往一旁倒去。 那个地方,是二楼装饰的地方,青石板铺就成的一个浅浅的水洼,里面还有几尾鱼,后面是小巧精致的假山,还有水顺着缝隙流出,看着是赏心悦目。 但阮芷秋这会儿,就要栽倒到那水洼里头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大手稳稳将阮芷秋的肩膀扶住,温柔低沉的声音在阮芷秋上方响起。 “小心。” 阮芷秋稳住心神,惶惶抬头一看,便见着那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她倏然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后退一步,羞涩万分。 “多谢……江少爷。” 人挤人的地方,二人离得近,江历帆单手撑着墙,另一只手将旁边的人阻挡开来。少女与她近在咫尺,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过去,少女头发下面露出一点耳朵尖尖,许是羞涩之下透着粉色的红晕,格外好看。 第55章 你喜欢江少爷? 大抵这茶馆是刚好来了这么一拨人,也没用多少时辰,人群散开来,就只剩下江历帆与阮芷秋二人,依旧保持他护着她的样子。 沐儿从人群中挤出来,便是一惊,急忙跑过来唤了声:“姑娘,您可无事?” 阮芷秋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推开江历帆走到沐儿身边,垂头红着脸小声说:“走吧。” 沐儿一双眼都要瞪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刚才那人是谁?为何这么会儿功夫,自家小姐竟是这般模样。 “走……吧。”阮芷秋没走多远却又驻足回望,刚好与江历帆的目光对视,更是羞得满面通红,扯着沐儿像是逃跑一般疾步往自己的雅间过去。 江历帆则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阮芷秋消失。原本那刻意满含温柔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是十拿九稳,更是称心如意的笑。 而他们都没有看到,三楼站在那儿的凌烨,将这场戏剧一般的事情,看得清楚明白。甚至,他还瞧见阮芷秋回望江历帆时,那含羞带怯的目光。 凌烨的目光阴沉了几分,手微微握拳,眼睛也不由的眯起来,冷冷打量江历帆。 待得江历帆觉察有人似乎在窥视他时,抬头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瞧见。 阮芷秋跑回雅间,迅速将门关上,脸上还是惊吓模样,跑到桌前足足饮了两杯水,才算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阮素清一副未曾完全清醒的样子,关切的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阮芷秋伸手揉揉自己的脸,抬起头勉强笑一笑:“没有……就是刚刚人多,被挤了一会儿,有些恍惚。” 阮素清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啊?这里是北城,管理不如我们那边,茶馆人多倒也正常。” 阮芷秋并不回答,也没有先前的活泼,乐岚说了许多趣事,她都没有反应,只握着茶杯,盯着窗棱发呆。阮素清见她似乎没了兴致,便提议不如早些去城郊候着,若是祖母她们归来得早,也能及时接应。 二人一起离开雅间,下楼时阮芷秋顿了顿,下意识回头,往那小巧的假山水洼看过去。 “那边……有什么吗?” 阮芷秋面色微红,连忙摇摇头:“没……没什么。” 阮素清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也轻轻松了口气,牵着她的手一起回了马车。 马车上,阮芷秋手搅着帕子,贝齿轻咬着下唇,是坐立不安的样子,惹得阮素清频频看过去。 “妹妹,这儿只有我们姐妹二人,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阮芷秋犹豫许久,鼓起勇气问:“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上次……你在皇家别院落水时,有位郎君救了你?” “不错。”阮素清微笑的握住她的手,“芷秋,大周如今这样开化,可没有什么被人搭救就要以身相许的道理。事急从权,若没有江……少爷相救,我有没有命活还是个问题呢,不是吗?我们阮家可不能挟恩图报,逼迫江家。加之若被救之便要嫁之,那些个不学无术的郎君什么也不用做,守着姑娘家救下,岂不是什么都有了?” 阮芷秋垂下眼眸,掩住心中的不屑,前世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她会水,前世是因突然落水,慌张之下没能反应过来,待得预备自救的时候江历帆已经下水了,二人其实碰触并不算多。 即便那样,都被阮俊辉与许梅说她失了名声,唯有嫁给江历帆才可以。 不过,那时候凌烨曾找过她,说外祖父说了,只要她不愿,没人能威胁她嫁入江家。那时候的她不信任凌家,又被许梅阮素清说得羞愧无比,觉得两条路,要么嫁要么做姑子…… 怎么到了阮素清头上就不一样了?竟也知道事急从权的道理?要知道阮素清不会水,那日惊吓之余,整个人都攀附在江历帆身上,又因穿得单薄,被水浸湿后身形若影若见,简直无人敢直视。 当然,阮芷秋面上丝毫不显,只是道:“我常听你说起江少爷,他……似乎很是不错。” 阮素清心中大喜,连忙点头:“是啊,别看他只是寒门学子,不比京城世家,但……” “那倒是没有,毕竟爹爹从前也是寒门学子。” 阮芷秋说得坦坦荡荡,惹得阮素清心中一愣。的确,暮云阮家,陵城江家都一样,都是普通人家,与高门大户可不一样。 那样的寒门子弟若想出头,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依附世家大族,等于拜主,拜主之后家族所有的子侄都要被世族所用,若想离开,除非世族赶他们走,或是世族倒台,而他们寻得时机能自成一脉。 但乱世方能出英雄,盛世想要世族有变化,何其艰难? 所以还有第二条路,就是联姻。其实联姻,也是变相的依附世族,但联姻不必拜主,二者没有主次之分,却也会紧紧的捆绑在一起。 当初的阮俊辉就是走的第二条路,在后来权势渐大之后,还成功的与凌家分割开来,自成一脉。 如今他们如法炮制,想要江历帆迎娶他,继续吸凌家的血步步高升! 阮芷秋微笑道:“我是觉得,其实姐姐若是喜欢他,倒也不是不可。毕竟他陵城江家虽没落,也不是白身,且他自己这样上进,短短数年,其才华便被那么多人称赞呢。” 阮素清一时间有些分不清,阮芷秋到底是上钩了,还是没上钩。她稳住心绪,稍作分析便明白了,大抵是阮芷秋看上了江历帆,却又觉得她心仪江历帆,这才不敢行动。 毕竟论先来后到,也是她与江历帆在先。 这么想着,阮素清立刻道:“怎会?我怎会喜欢江历帆?妹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与他……” “噢?”阮芷秋看向阮素清,打断她的话,轻声问道,“连江少爷那样的人,姐姐也不喜欢,那姐姐喜欢什么样的?” 阮素清一时卡了壳,勉强笑道:“我没有喜欢的人,但是我并不喜江少爷。” 第56章 如何看得上? 阮芷秋冲着阮素清笑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到了郊外,二人在车上候了一会儿,才听得有人来报,说是老夫人回来了。 二人相互搀扶着下了车,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阮家这两位女郎是真真的姐妹谦和呢。 前世老夫人没有回得这样早,是在两个月之后才回来的。那时候其他人也是无空,许梅带着阮素清与她一起过来迎接,炎炎夏日,许梅与阮素清借口有事去茶馆里躲懒,让她站在郊外晒了半个多时辰。 她被晒得头晕目眩,面色也不太对,老夫人并不体谅,反倒觉得她站得不够笔直,也不够恭敬的样子。 可其实,她只是思念家人,以为老夫人与姑祖母会是一样的慈和,也会疼爱她这个十五年未见的孙女。 想到这里,阮芷秋觉得有些可笑,老夫人若真的心疼她,怎会远远避出府去?她自幼被批“命格太硬”,导致老夫人病重险些没了。时隔十五年,老夫人也还是耿耿于怀的,又怎会对她有半分好脸色? 正想着,车驾上下来两个丫鬟,扶着一位小姐下来了,不用想,就是她那位庶妹阮素荷了。阮素荷下车没有看过来,只是回头把车上的老夫人给扶下来了。 阮素清与阮芷秋立刻上去见礼,阮素荷也规规矩矩回了礼,三人面上倒是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阮素清扶着老夫人左侧,阮芷秋顺势走到右侧去扶的时候,右侧的阮素荷面色略有些不虞,迟疑着到底没有说什么。 “祖母一路赶路辛苦了,且去十里亭休息片刻。”阮素清早就吩咐人将十里亭布置好了。 老夫人点点头,到了十里亭坐下饮了茶,方问:“你们母亲怎么样了?” 阮素清答:“母亲突发恶疾,大不好了。” 老夫人早就得了消息,才会急着赶回来,听说了也只是皱皱眉,并没有继续问,反倒抬头去看阮芷秋,上下打量一番:“听闻你这一回府就弄得府上人仰马翻?” 听说?阮素清当然不会明着告状,只恐怕早就在老夫人身边安插了人手。 阮芷秋依旧是娇软无辜的样子:“人仰马翻?咦,府上这阵子,除了夫人病重,好似没有别的事情……吧?” 老夫人冷哼一声:“外头那个女子,是怎么回事?” 这是说阮俊辉在外面养的女人。 阮芷秋瞪大了眼:“祖母这是……觉得是我做的?祖母,这件事芷秋可不敢认。芷秋虽是暮云长大,规矩没有姐姐妹妹们重,但也是姑祖母悉心教养的,自是晓得轻重,哪有女儿给父亲找女人的道理?” 提起姑祖母,老夫人面色不太好。前世阮芷秋是许久后才知道,老夫人与姑祖母这对姑嫂的关系并不好,姑祖母是阮家长女,生母早逝,她是长姐如母一般将祖父带大的。 对于老夫人这个弟媳,她也有诸多不喜,觉得她眼光短浅,还曾致力于将她培养成合格的大家宗妇。 只可惜老夫人性子易怒,完全不能容人,甚至连小辈她都会十分计较。 这会儿阮芷秋说话直接,老夫人哪里能忍,冷脸说着:“那女人像谁?” 阮芷秋问:“像谁?” 老夫人生气了:“你……你……” 阮芷秋兀自未觉,还贴心的伸手替老夫人抚背:“祖母,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些不舒服?” 阮素清温柔的坐在一旁,这会儿才开口:“祖母莫要生气了,妹妹素来性子直,许多东西还不甚懂呢。” “你倒是性子温和,身为长女……”老夫人不悦,原想再斥几句,却被阮素荷打断了话头。 阮素荷三言两语,说得老夫人面色缓和许多,不再继续斥责另外两个孙女了。 好在回府的路上,老夫人还是带着阮素荷,并不理会另外两个孙女。阮素清今日设计了这么一大出,大概是累了,也不再有话没话找她说话,阮芷秋这一路,倒还挺安稳的。 等回了芳华院,沐儿才小心的问:“姑娘,那个,今日……” “今日?”阮芷秋知道她想问江历帆,简短说着,“那人是江历帆。” 谁知沐儿一脸懵,许久才反应过来:”谁?噢噢,姑娘说那个男人啊,原来他便是江历帆,长得倒是不错,但看着就阴险得很。” 阮芷秋听她的形容,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会怕你家姑娘被那样的人骗呢。” 沐儿摇摇头:“他虽然长得俊俏,却不足凌三爷十中之一,而且,与一身正气的凌三爷相较,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呃,一种……猥琐?” 她的话,逗得晚菊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但阮芷秋却是一愣。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凌烨来? 不过细细想来,沐儿说得一点都没错,凌烨不仅生得好看,因习武的缘故,便有格外的刚毅气质。江历帆虽也会武,但与凌烨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猥琐这个词,用得极好。 她见过凌烨,所以不可能看上江历帆。的确,前世虽则她认命嫁给江历帆,但并无半丝情感,当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能嫁给人人称赞的温润如玉的江家郎,她并没有多少欢喜。 现在才明白,是因珠玉在前,她哪怕厌极了凌家人,可见过凌烨,哪里还能将其他人看入眼? 只是也不完全对,现如今她对凌烨,更多的是心疼与愧疚,并没有其他。 阮芷秋笑道:“所以,你刚才不是想问江历帆,那你是想说什么?” 沐儿道:“奴婢觉得好奇,早就听闻老夫人喜欢三小姐,今日见着不吃惊。但似乎,老夫人不算很喜欢大小姐?” “你说得不错。”阮芷秋轻笑一声,“她那冲动易怒的性子,想来阮俊辉有许多事情,都瞒着没有告诉她。而她那样的人,很是看重血脉,阮素清是养女,如何能入得她的眼?” 沐儿愣了愣,眨巴着眼睛说:“可是……可是府内上下,都是极喜欢大小姐的。” “偏偏,老夫人就要反其道而行,旁人喜欢的,她并不喜欢。” 老夫人的确如此,前世也不太喜欢阮素清。但因阮素清颇有些名声,很得阮俊辉的重视,故而老夫人只是不喜欢,也从不曾对阮素清做过什么。 第57章 家宴 老夫人归府,晚上是家宴,不仅大房的所有人都在,阮彬与很少出来的庶弟阮宏都来了,连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阮芷秋归府都两个月了还没见过人影的二叔,也来了。 比起不惑之年依旧颇有气质的阮俊辉,这个二叔就不太能看了。当然阮芷秋对他不感兴趣,也没有特别关注。 只在过去与阮俊辉见礼的时候,听到二叔阮俊哲正笑嘻嘻与阮俊辉说话。 “听闻大哥新得了美人,是在哪里得到的?若她还有姐妹,也可给弟弟引荐引荐!” 阮俊辉脸色难看,恨不能给弟弟一棒子,冷冰冰说着:“二弟若有心,不如好好着人调理弟妹的身体,或纳两房良妾,再生个一儿半女。” 阮俊哲摆摆手:“算命的相士都说了我命里无子,不像大哥你,儿女这样多,又各个成器。大哥,那美人……” 阮俊辉实在不耐,刚好抬头见阮芷秋走过来,就更觉得弟弟面目可憎,当着一屋子孩子,也能说这样的浑话? 阮芷秋只当没听到,走到阮俊辉身边行礼,软糯的唤了声:“爹爹安好,二叔安好。” 阮俊哲虽是头一回见着这个侄女,可也一点表示都没有,佝着背走了。还是二婶田氏瞧见了,不好意思的拿了个镯子送过来。 “这是……你二叔给你备下的见面礼,他……忘性大,芷秋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镯子成色只是普通,只是阮芷秋心中明白,田氏一向软弱,平日连门都不敢出,而阮俊哲整日混玩,没了银钱就回来要。从前许梅掌家,把银钱把控得死死的,还替田氏做了一回主,田氏手中的那点子嫁妆,才没被阮俊哲霍霍了去。 这镯子,大概是田氏从前的嫁妆了。 倒是不好推拒,往后再给两个堂妹送点礼算是回报吧。 家中人口按照长辈晚辈来分,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儿媳用饭,芳姨娘则乖顺的立在一旁伺候。另一边则是阮素清带着家中弟弟妹妹用膳,她一贯长袖善舞,一顿饭用得还算不错。 等用得差不多了,阮素清便起身走到老夫人与阮俊辉面前行了礼:“祖母,父亲,素清有一事相求。” 老夫人虽因她不是亲生的,不甚喜欢,但知道儿子疼爱她,多少会给几分面子,只问:“何事?” “是这样的,母亲病重之后,一直是芳姨娘管家。但这阵子素清偶尔出门,各家的夫人多有问候,也有想要过府拜会,却没有当家主母可以接待,也不甚合适。” 听得这话,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芳姨娘面上。芳姨娘在内管家还不错,但到底只是个妾,那些夫人们的聚会,她是不可能去的。 阮素清温和的继续说着:“父亲,素清是觉得,不如让祖母或者二婶管家,芳姨娘协理,更为合适。” 阮芷秋微微挑眉,阮素清还真是坐不住,当真怕她给阮俊辉寻新的继室吗?恐怕更多的,是怕管家的大权旁落,她阮素清这名义上的养女,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而阮俊辉早有此意,便与老夫人商议:“母亲,儿子也是这么想的,许梅她……身体大不好了,大夫说往后只能将养着,再想如从前那般肯定不行。不如还是母亲您来管家,让芳姨娘跟着您一起?” 老夫人沉着脸,她过惯了好日子,即便不管家,家里也没谁敢亏待了她。而管家理事废脑筋,她都这样年岁了,不想惹这么些麻烦。 阮素清见状连忙道:“祖母若觉得不妥,孙女也可跟着一起协理。” 果然,说来说去,她还是为了她自己。阮俊辉厌弃许梅,连带着对阮素清与阮彬也疑心几分,本来没有让阮素清管家的意思。但现下这种情况下,阮素清一副为了旁人着想的样子,阮俊辉自也不好拒绝。 便听老夫人迟疑着说:“嗯,你们是我的儿子,这偌大的阮家,没有我还是不行啊,那就这么着吧。不过,不止素清学着管家,你两个妹妹也大了,让芷秋素荷也一起学着些。” 阮素清一愣,迅速敛下眼神:“好。” 倒是二房那边毫无动静,虽双胞胎也差不多的年岁,但他们二房一向不受重视,祖母没想起她们,她们心里怎么想不重要,面上可是一点都不敢显现出来。 不过,老夫人当然不是好心要让阮芷秋学管家,她是心疼自己养大的孙女阮素荷,为阮素荷着想才是真的。 阮俊辉得了满意的答复,刚要拍板,就听阮芷秋摇着头说道。 “祖母,孙女恐怕现在不能跟着管家。孙女先前受伤时,大舅母过来探望说是外祖父他们都很担心,要接孙女去小住。但孙女想着还未见过祖母,不合礼数便没有答应,只说等见过祖母,再去凌家小住。” 老夫人的脸立刻沉下来,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很是不悦。 阮俊辉见状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母亲,当日云安郡主想要接芷秋过去,芷秋乖巧懂事很有分寸。但儿子既然答应过,也不好不送芷秋过去不是?” 有阮俊辉说情,老夫人自然不会说什么,摆摆手让她退下。 回去之后,春桃好奇的问:“小姐,老夫人才归府,您何必这时候得罪她?即便要去凌家小住,也可等些时日,哄得老夫人开怀些再提即可啊。” 阮芷秋摇摇头:“有些人不必太过在乎,更何况那人势利眼。对付这样的人不必用心,只用出利,回头给一点好处足矣。而且,这样的人你越是不在乎,她反对会觉得你很重要,会更在乎你的看法。” 春桃聪明,立刻就明白阮芷秋的意思,笑道:“还是小姐想得通透,是奴婢想岔了。” 阮芷秋不置可否,不是春桃想岔了,而是阮芷秋前世与老夫人一起生活了三年,实在知道老夫人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是凌家的外孙女,大可以仗着这一点无拘无束,她越是无拘无束,老夫人反而会觉得,她流着凌家血脉,不容小觑。 沐儿挠挠头,似乎还在努力消化她们之间的谈话,但似乎自己总还是欠缺了那么点聪明,不太能理解。 算了,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听小姐的就够了。 第58章 二房 西院那边,阮素英因上次在皇家别院,“害得”大堂姐落水,二堂姐受伤之后,一直被禁足,也就是今日祖母回来了,她才被放出来用膳。 这阵子她闷坏了,难得出来透透气,却听得祖母说,要带大房的三个姐姐学管家理事。 她十分不悦,与田氏抱怨:“娘,祖母也太偏心了吧,都是女郎,凭什么我跟妹妹就不能学,只有大房的女郎能学?我们也是她的孙女啊。” 田氏软弱惯了,摇摇头说:“你们父亲无官无职,你们又没有亲弟弟,将来能仰仗的,还是大房的弟弟们。你们大伯是大官,祖母偏疼他们也是正常的。” “可是,我们是嫡出呢,还是在京城长大,又是祖母亲生的,哪一点比他们差了吗?” 田氏卡了壳,却不知说什么,只能讷讷叹口气不再说话。 阮素英依旧不高兴:“大姐姐就算了,她是京城第一才女,家中什么都紧着她也是正常。可是阮芷秋凭什么?蠢笨如猪,不过是仗着……” “姐姐慎言。”阮素萍瘦削的身体略微晃了晃,咳嗽数声方道,“姐姐应当清楚,我们二房的处境不算好,怎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阮素英翻了个白眼:“那是你身子不争气,想争也争不赢,我却不一样,大姐姐早就说了,我们是一家的姐妹,做什么都该是一样的。” 阮素萍皱着眉劝道:“姐姐往后,还是少于大房那边往来……” “你懂什么!我跟着大姐姐,将来大姐姐若能嫁入皇室,我自然也差不了!” 阮素英嘟囔着,想起还要继续关禁闭,就很是不悦,恼怒之下更是将阮芷秋骂了千百遍。 隔墙有耳的道理,阮素英并不清楚。冬梅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将二房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奴婢就说了,西苑那边不是好的,四小姐竟是那样一副嘴脸,竟然还敢嫌弃我们小姐。” 晚菊听了冬梅的话,也十分生气:“小姐,您需要奴婢去做什么吗?” 阮芷秋笑着摇摇头:“嘴长在旁人的脸上,我们要去做什么?” 晚菊一下子将袖中的利刃取出来,在面前晃了晃,吓得沐儿连忙护在阮芷秋面前,狠狠瞪她一眼:“休要胡来,没得吓着小姐。” “小姐可没有你那么胆小。”晚菊毫不在意,“那张嘴不中听,就把她舌头给……划了。” 原本是想要说割了,但瞧着沐儿打寒颤的样子,晚菊觉得还是收敛些的好,便只说是划了。即便这样,沐儿还是吓得白了脸。 倒是阮芷秋很是淡定,只说:“旁人怎么说,我不会在意的。而且,有那个功夫我能做很多事情,何必与一个蠢货计较。放心,她也就嘴巴厉害,其实是个色厉内荏的。” 阮素英的确是个没用的,前世她与阮素荷一样,都是阮素清的刀。不过她的运气似乎好那么一点,她是嫁入康郡王府,做了世子萧离的侍妾——不错,就是那个纨绔世子萧离。 虽只是侍妾,但因世子萧离没有正侧妃,院子里只有阮素英一个女人,若她能把握机会生个一男半女,世子侧妃的位置总是跑不脱的。是后来,阮素英跑到江家对阮素英撒泼,阮芷秋方知,原来那世子萧离对阮素清情根深种,从来没有搭理过阮素英——这么想着,萧离还真是个洁身自好的好男儿呢。 前世的后来,阮素英因与阮素清闹腾被萧离知道后,直接送回了阮家,最终在阮家的庄子上病亡了。 所以,愚蠢的阮素英,根本不需要她来动手。倒是冬梅的话,让阮芷秋想到二房那个基本上没出过门的五妹妹阮素萍。 相比起来,前世阮素萍或许是阮家除了阮素清之外,过得最安稳的女郎。出嫁时也受了些波折——是她自己看上了阮俊辉的一个学生,那学生家世太差,家中只在很远的地方有几亩良田,他能入京可是全族之力供养出来的。 那样的门第,若是灾年怕是连温饱都有些艰难。 阮素萍与那学生的事情闹出来,整个阮家都看不起她。但是为了家中其他女郎着想,阮俊辉虽生气她不争气,还是将她嫁了。 后来,那学生勉强中了个同进士,是个末流小官,而后请阮俊辉帮忙外放,回他老家做了个七品芝麻官。再然后不久,说是因着那边艰难,便写信请了将田氏带过去——那时候二叔死在外面女人的肚皮上,阮俊辉许梅乐得轻松,就将田氏送过去。 前世阮芷秋困于内宅,并没有太关注那边两个妹妹。如今想来,这阮素萍倒是个聪明的,知道阮家不可依靠,与其被阮俊辉与阮素清拿来做垫脚石,不如自寻出路。嫁个庶民,靠着田氏这些年的存下来的点滴物什,加之出嫁时阮俊辉为了面上有光,多给了许多东西,他们一家子也能安安分分过日子。 阮芷秋便道:“二房那边,注意着动作就行了,不必太过关注。倒是阮素清那边,可不能疏忽了。” 冬梅立刻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轻重。大小姐这会儿正在三小姐院子里,与三小姐说话呢。” 这会儿的阮素清,的确在与阮素荷说话。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十分好,几个月未见更是仿佛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一般。 阮素荷将自己做的绣活拿给阮素清看:“平日祖母也不太拘着我,除了跟着早晚念佛之外,平日无事就喜欢绣这些,姐姐瞧瞧,我的手艺是不是精进了不少?” “是。”阮素清温和的点头,“我们素荷的绣活,便是满京城都找不出几个能比较的。” 阮素荷更高兴了几分,又闲说几句,便说到阮芷秋身上:“祖母似乎,不太喜欢新来的姐姐,我瞧着倒是还好,只是她似乎有些我行我素太过了。” 阮素清便敛下眉眼:“是……大抵是姑祖母从前怜悯,宠得过分了些。加之归京后,凌家处处护着她,她便……不过也无事,等回头府内安稳下来,若要请夫子,好生教养着,她自会好的。这阵子,妹妹便莫要去她面前,免得吃了亏。” 第59章 凌家小住 阮素荷一听,惊讶的抬头:“吃亏?她竟这样厉害?姐姐你……莫不是也在她面前吃了亏?” 阮素清眼下有些掩饰不住的乌青,听了这话也只是微笑着摇头:“姐妹之间有些龃龉是正常的,也不算吃亏。我无事,左右我是姐姐,让一让也无妨。但你性子冲动,我是怕你无端惹了她,多叮嘱两句罢了。” 如此,阮素荷眼中厌恶之色更浓,她道:“大姐姐不必担心我,她再怎么霸道也不能不顾孝道,我跟在祖母旁边,还怕她不成?倒是她,当真那样嚣张?听闻她有四个大丫鬟,连妈妈都是凌家送过来的,那妈妈丫鬟的身契,都还在凌家?” “是……”阮素清勉强扯了个笑容,“她是凌家的表小姐,身份上……自是不一样的。” 阮素荷沉了脸:“凌家只是她外祖家,她姓阮。按照定例,她的大丫鬟应当只有两个,母亲是三品诰命,身边也才两个大丫鬟,她这岂不是逾距?” 阮素清却一脸惊恐的伸手去捂妹妹的嘴,紧张道:“三妹妹休要这般大声,可仔细隔墙有耳……” “她的手,竟然伸得这样长?父亲都不管她吗?” 阮素清连忙道:“三妹妹,父亲自有父亲的为难,如今父亲的仕途,被凌家打压得毫无进展,若是再继续下去,恐还会被贬官。佞臣当道,父亲这样的清流只能在夹缝中生存,她虽然性子跋扈些,到底也顾念着父女之情,凌家也会放父亲一马。” 听到这里,阮素荷心中悲凉,捂着脸道:“父亲竟这般……如今这世道,还真是艰难啊。” 阮素清又与阮素荷说了会子话,这才告辞离去。她刚走,偏厅的芳姨娘便急急走了出来。 “三小姐,方才大小姐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要听,一句也不要信,知道吗?” 阮素荷原还在愤懑中,听到生母的话,不悦的抬起头:“姨娘,你在说什么呢。” 芳姨娘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三小姐,你信我,如今管家的是我,我心中门儿清。大小姐这是与二小姐对上了,就要拿你去作伐呢。” 阮素荷不耐烦的说:“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阮芷秋是什么样的我看得一清二楚,我与大姐姐一起长大,自会站在她那边。” 芳姨娘心急如焚:“三小姐,前些时日大小姐落水,二小姐受伤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吧。三小姐,四小姐就是听了大小姐的话动了手,如今还在禁足中呢。” “姨娘!”阮素荷腾的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她,“姨娘想说什么?想说大姐姐不好,让我远着大姐姐?可是姨娘,你可不要忘了,从前是你让我讨好大姐姐的,你说大姐姐聪明,若我跟她一起,将来不会太差的。” 芳姨娘苦涩的摇摇头:“三小姐,当初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当初你为了弟弟阮宏,叫我去讨好母亲与大姐姐,不是吗?”阮素荷目光更冷,伸手推搡了芳姨娘一把,“现如今你得了脸,弟弟活下来了,你就忘了那些是不是?怎么,想让我与大姐姐作对,你想当主母,是不是?” 芳姨娘面色煞白,拼命摇头,但是阮素荷根本就不听她的,将她赶了出去。 她出了院子,惶惶的回头看阮素荷的院子,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但她不能失态,很快抹了眼泪,转身回去了。 过了两日,阮芷秋收拾好了,也给云安郡主去了信,明日凌家的马车会过来接。 晚上阮芷秋去老夫人院子里请安的时候,刚好阮俊辉也在,她便提了明日去凌家的事情:“祖母,父亲,明日我去凌家小住。” 阮俊辉一愣:“明日?明日我不得空。” 就是特意选阮俊辉不得空的时日,阮芷秋可不想开开心心去凌家的时候,还要带上阮俊辉一起。 “无事的爹爹,我是听说最近朝中事务都很繁重,凌家大舅父与二位表兄也都很忙。大舅母会安排人过来接我的。” 阮俊辉虽觉得惋惜,但也没说什么。 倒是老夫人十分不悦,冷着脸说:“女儿家家的就该乖顺的待在家里,总往外面跑,像是什么样子?” 倒是不用阮芷秋开口,阮俊辉已经解释了:“只是去外祖家小竹,无妨,无妨。” 如此,老夫人自不好借此发难,只说是头晕,早早打发了阮芷秋回去。 出去之后,沐儿小声说:“姑娘,奴婢觉得,老爷对姑娘还是挺好的。” 阮芷秋看了沐儿一眼,一时有些语塞。她不知要怎么跟沐儿解释,阮俊辉从来都是那么个道貌岸然的人,如今他要靠着她得到凌家的信任,自然会对她极好。 前世她那样讨厌凌家人,阮俊辉不也总是劝着,说是凌家到底是她的外祖家。当然,前世的阮俊辉,对她可没有这样的细心与贴心。 所以人啊,一定要自己立起来。 阮芷秋回去凌家,只带了沐儿春桃并晚菊,其他人都留在府内。而凌家最开心的,莫过于凌剑了。 凌剑腿疾犯了,被病痛折磨得夜不能寐,哪怕坐着四轮车,也不能行得太远,便得要躺下,由这下人替他按摩才能缓解。 即便如此,为了等外孙女回来,他还是一早就换上整齐的衣物,早早的去正厅候着。见阮芷秋进来,他激动得站起身。 云安郡主急忙过来扶住他:“公爹小心。” 凌剑在云安郡主的搀扶下步履踉跄,走到阮芷秋面前,高兴的说:“好,太好了,我的芷秋可算回来了……芷秋可要在家里多住些时日,知道吗?” 云安郡主张张嘴想要说话,阮芷秋已经脆生生应了:“好。” 凌剑更高兴了,拉着阮芷秋的手坐在上面,与她说话:“芷秋不要怕家里无聊,我已经让你大嫂去接邵家女郎过来小住了。还有你的几个小姐妹,也可以叫到家里来玩,想出去玩也行,但是得要带够人,可不能出了岔子。” 阮芷秋乖巧的听他絮絮叨叨,不自觉红了眼眶。 第60章 侄子 她的外祖父年岁太长,年轻时战场上拼命,受了太多太重的伤,如今看着就觉得灰败。可是这样的灰败之色,前世又足足支撑了五年余,一直到整个凌家被削爵被驱逐出京。 他走的时候,想念的不是凌家曾经的鼎盛,也不是凌家的前程如何,而是没了凌家支撑,她这个外孙女的前路,该是如何的艰难。 是放不下她啊。 阮芷秋一一应了,便起身扶住凌剑:“外祖父不必担心我,大舅母都打点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外祖父赶紧去歇着吧。” 凌剑纵有千万不舍,想要多看看她陪陪她,却也知道自己精力不济,若是再坚持下去,怕要在外孙女面前露了馅,只好点头应允,又叮嘱云安郡主,这才让人将他推回去。 云安郡主与邵氏送阮芷秋回院子:“是你阿娘闺中的院子,你外祖父一直不让人动,日日有人打扫。我又让人更换了物什,你且住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再与舅母说。” 又道:“邵琴那丫头,明日便过来了,到时候有人陪伴,你也不会孤单。” “这两日太忙了,你大舅父与两个表哥暂且不得空,回头罚他们带你出去玩。” 阮芷秋听着大舅母与大表嫂的话,一时有些感慨。这院子华丽的程度,便是两个芳华院都不及,足以见得当初的凌婉,是怎样的天之娇女,也难怪旁人提起凌婉,都说便是宫里的公主,也没有她那样快活。 这里被大舅母重新打理过,足以可见凌家对她的重视。 云安郡主见阮芷秋久久不说话,连忙问:“芷秋,你是怎么了?可是哪里安排得不妥当?” 阮芷秋摇摇头,只是问:“大舅母,外祖父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啊?今日瞧着他面色着实有些憔悴。” 原来是记挂公爹。云安郡主心中暗想,倒是个有孝心的,可见公爹与夫君,没有白疼这孩子。 “老毛病了,只是往年秋冬才这般,今年许是雨季要到了,他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不过芷秋也不必太过担心,皇上命太医三日过来诊视,且府内有府医,伺候的人也专门学过医术。” 那也只是保命,不能缓解外祖父的疼痛。 但阮芷秋知道,大舅母必定也是用了心思的,只是外祖父沉疴顽疾无法医治而已。 “大舅母,我想去侍疾。” 云安郡主笑得温和:“哪里需要你去侍疾呢?若是有心,每日去陪陪你外祖父,也是极好的。” 阮芷秋让沐儿几个收整箱笼,她坐在桌前拿着基本医书来看,下意识将毛笔的末端放在嘴里咬呀咬。 这是从小写字便有的毛病,因着这毛病,姑祖母总是拿着戒尺在她身边坐着,她写半个时辰,姑祖母便守半个时辰,从不假于人手。 后来渐渐的,她改掉了咬笔头的坏毛病,只是紧张难受时,又会不自觉带出来。 现下的她懊恼不已,小时候贺四叔带着他们几个小孩子学医,她也跟着学,但总不如表哥表姐们学得好。后来姑祖母说,她是京城的姑娘,将来要回去好生做阮家大小姐的,不必学医,她便备懒当真不学了。 真是到了需要用的时候,才后悔当时没能好好学。若不然这会儿,说不定能找出替外祖父缓解疼痛的法子。 翻了一个时辰的医书,写了好几个方子,又自己做了加减方,看来看去也都是不尽人意的。阮芷秋决定,下回太医来替外祖父看病的时候,她定要寻机会好生问问太医。 沐儿端了茶 过来:“姑娘看了这样久的书,也该歇一歇了。这是决明子茶,可以舒肝明目,姑娘用一用,起身走动走动吧。” 阮芷秋用了茶,起身伸了个懒腰,觉得松快些才道:“不错,久坐之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沐儿展眉笑起来:“从前听得大少爷……表少爷背书,常常说起这书中的东西不仅要记在脑子里,更要灵活运用。比如很多身体上的病痛,用药石针灸可以祛除,平日多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可以祛除的。” “表少爷?”阮芷秋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不错,我不知道的,可以问表哥表姐,可以问四叔呀。沐儿,快,给我铺好纸,我要给表姐去信。” 沐儿不明所以:“不是前几日才给表小姐写信报平安了吗?好似没有新的信件收到啊,姑娘这是做什么?” 阮芷秋将信写好了,又觉得不妥,暂且放下说道:“不行,我得先弄清楚外祖父的具体症状,不然写得不清楚,四叔他们也无法对症下药。” 说罢,她便起身,打算去看望凌剑,才出门,就遇着邵氏牵着两岁的儿子凌柏书走过来。 “芷秋,我还担心你歇下了呢。柏书,快见过你姑母。” 凌柏书稚嫩的脸上露出笑容来,走路已经稳稳当当,来到阮芷秋面前软软糯糯喊了声:“姑母。” 猝不及防的,阮芷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差点弯腰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她其实做足了准备,觉得自己见到凌柏书时一定不会失态,毕竟这是凌柏书,不是怀希。 可见到那相似的面庞,她还是忍不住。 她的怀希被阮素清做成了人彘,她看到的那一刻只觉得恨不能将阮家江家所有人都千刀万剐了。可是那时候她自己也已到陌路,用最后的力气杀了阮素清,抱着怀希跳入火海…… 大抵就是那样深的怨念,让她重活了一世,她永远不会忘记,她重生回来,是要报仇的。 凌柏书的小脸微微鼓了鼓,又唤了声:“姑母?” “姑母在。”阮芷秋蹲下身子,捏捏凌柏书的小脸,强忍着激动说着,“柏书两岁了吧?好似,更像你娘。” 邵氏笑道:“从前像我多些,如今也有些像他爹。不过顽皮得很,公爹说像他四叔呢。” 说像他四叔,其实更是对凌家将来的期许。二舅父与四表兄,便是与外祖父一脉相承,骨子里天生就是来自凌家的血性与骁勇。 第61章 他怎么不高兴? 阮芷秋抱起凌柏书往屋里走,又让沐儿去准备适合孩子吃喝的点心。 “牛乳不要放糖,对牙口不好。桃花糕软糯,适合孩子吃,可以多做一点。” 邵氏听着阮芷秋的话,不由得笑起来:“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这些,瞧你抱柏书的姿势,以前在贺家大概也带过孩子的吧?” 阮芷秋只是垂眸微笑,算是应了。只是,贺家表弟表妹与她年岁隔得不算远,用不着她带。 不是贺家,而是前世的怀希。 怀希不是她的孩子,她临死前才知道,阮俊辉在她出嫁前,借着父女情谊给她斟茶,那茶水里面下了绝嗣药。而她当时还感动得一塌糊涂,却不知阮俊辉与江家早已说好了,因她身上有凌家血脉,绝不能让她诞下子嗣。 可笑的是,从始至终她甚至都没有碰过江历帆——情深义重的男人,当然是要为心爱的女人守身。 后来凌家被削爵,是外祖父跪在她面前,说是凌家不仅大势已去,还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请她想法子留住凌家血脉。 她到底心有不忍,给江历帆喂了酒,假装圆房并怀孕,将邵氏腹中的那个孩子,抱到自己膝下抚养。 怀希是柏书的亲弟弟,模样自是肖似,柏书如今,便是前世怀希临死前的样子。 阮芷秋将柏书抱在怀中,就好似她的怀希还如从前一样,软软的偎依在她身边,一口一声的唤:“阿娘,阿娘,怀希喝牛牛。” 所以,江家人明知她不可能真的生孩子,还在她面前演了那么一出戏。最后竟用那种法子,弄得怀希人不人鬼不鬼的。 “姑母不开心吗?”怀中软软的柏书,仰起头,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拈起桌上的桃花糕递到阮芷秋嘴边,“姑母用桃花糕。” 阮芷秋张嘴吃了,笑道:“果真柏书喂的格外香甜些。” 柏书立刻咯咯笑起来,但是邵氏却轻咳了一声,似乎在阻止。 阮芷秋诧异抬头,见着门口立着个高大的身影。是凌烨,他手中托着一只木匣子,冷峻的眉眼在凌柏书身上看了眼。 “三叔。”凌柏书立刻从阮芷秋的腿上滑落下来,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凌烨这才走进来,将木匣放在桌上:“母亲让我送过来的首饰。” 却又对着凌柏书问:“千字文都背了吗?” 凌柏书垂头小声:“还……没有背完。” 千字文?阮芷秋惊讶的看过去,柏书不过两岁,就要背千字文?这也太严苛了吧。 凌烨目不斜视:“今晚有空,去我书房背给我听。” “哦。”凌柏书垂头丧气,便要跟着凌烨一起出去。 阮芷秋心疼的不行,上前揽住凌柏书,不悦的看着凌烨:“三表兄,柏书只有两岁,何必这般严格?” 凌烨看她一眼,目光更冷了几分:“凌家儿郎都是如此。” 阮芷秋回头去看邵氏,却见邵氏面上虽心疼,嘴角却绷得紧紧的,没有半分想要替儿子说话的样子。 她皱眉问:“寻常人家孩子,五岁才开蒙。三表兄,平日是怎样的,我也管不了,但是今日我在这里,就不能,让他休息休息吗?” 凌柏书虽年幼,却也听得懂阮芷秋说的话,当下往阮芷秋身上靠了靠,希冀的目光看向三叔。 凌烨抿了抿唇,直接上手将凌柏书从阮芷秋怀中扯出来:“你是长子嫡孙,该知道自己的分寸。练功温书,才是你应当做的。” 凌柏书却“哇”的一声哭开了:“今日父亲才说,可以休息一日,让我过来陪姑母玩。三叔,柏书也不想做什么长子嫡孙啊。” “由不得你。” 阮芷秋听到这里,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她对怀希也是严格的,但绝没有这样不近人情。 她起身上前,一手抱住凌柏书,一手去掰凌烨的手:“你放开他。” 仿佛是烫手山芋一般,凌烨倏然松了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耳朵都红了。 阮芷秋哪里顾得上凌烨,抱着凌柏书哄着:“柏书乖,莫要哭,阿……姑母抱,柏书乖。” 哄了会儿,凌柏书抽抽搭搭,靠在阮芷秋脖颈间抬起头:“咦……” 阮芷秋跟着抬头,才发现凌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这人真是奇怪,莫名其妙跑来训了柏书一顿,又莫名其妙走了。她拍拍凌柏书的屁股,将他放在椅子上。 “好了好了,你父亲既然答应你,今日休息,就可以休息的。” 凌柏书点点头,阮芷秋又让沐儿带着他先去洗脸。 邵氏这才挠挠头,有些疑惑的说:“平日他三叔虽很严格,却没有今日这样,好像是生气了一般。” 阮芷秋也不理解,她记得前世的凌烨,是个极其冷静的人,即便生气也绝不会显露出来。难道是对凌柏书不一样? 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柏书是凌家孙辈的长子,全家都对他寄予厚望,凌烨自然也如此。 阮芷秋问:“柏书这么小要学那么多东西吗?” 邵氏无奈道:“我是觉得没必要,但他三叔……毕竟他三叔文韬武略,什么都好。他父亲也说,他自己一事无成,柏书跟着三叔反倒更好些。” 阮芷秋皱起眉头:“大表兄这般说自己做什么?什么叫一事无成,大表兄年纪轻轻已经正七品,已经很优秀了啊。” 邵氏苦笑一声:“我是觉得很不错了,但他毕竟是兄长,总觉得自己不如几个弟弟,便心中有愧……” 凌烨这一代兄弟四个,大表兄凌升荣与二表兄凌升明,都是云安郡主所出,二表兄出门游学不得亏,倒是没什么好比较的。三表兄凌烨是大舅父与云安郡主的养子,自幼样样出挑很是不错。 凌升荣与凌烨这对兄弟都在兵马司,只不过凌升荣在南城兵马司,是正七品副指挥,而凌烨在北城兵马司,是正六品指挥。 不仅是品阶的问题,还因北城情况比南城复杂许多,能在北城兵马司的长官,也比别处要厉害许多。 而四表兄凌升辞是二舅父的独自,据闻他十五岁便已一箭射穿敌将首级,他的英勇也是人人称赞,说他有元帅之风。 大周只有一个元帅,那就是凌剑了,连二舅父也不过是将军,并不曾授以元帅的位置。 第62章 姐妹们的聚会 如此看来,凌升荣生为长子,及不上下面两个弟弟,貌似的确有些丢脸。 只是前世里,阮芷秋对凌家人深恶痛绝,除了大表兄凌升荣。不是别的,因凌家其他人脾气火爆,传闻里他们各个都有缺点,但都会加上一句,凌大郎凌升荣倒是个不错的。 他温润如玉,从不乱发脾气,更不会胡乱招惹是非,哪怕秉公办事时,也不会如凌烨那般手段残忍。 那时候,她跟着祖母上山祈福,半路祖母生气将她抛下,雪路难行,她走得十分艰难,凌升荣就在身后两丈远亦步亦趋的跟着。快到尽头时,他递给她一个暖手炉,低低说了句。 “芷秋,我是你兄长。” 和煦让她如沐春风,她想起十岁那年的任性,将他关在府外,不许他入府贺她十岁生辰。 那时的她不曾想过,京城到暮云,就是快马加鞭,也要二十来日的路程。怕开春的雪拦了路,凌家定是早早的让凌升荣出发了——她是正月二十一的生辰,凌升荣怕是连除夕都未在京城过,就着急的赶路,只为在赶上庆贺她的十岁生辰。 而那时,凌升荣也不过是将要弱冠的少年郎啊。 “他,是我兄长。” 邵氏疑惑看着阮芷秋,笑道:“他自是你兄长。” 阮芷秋想一想又问:“大表兄很少过问柏书的情况吗?” “你大表兄心软。”邵氏笑道,“而且他是世子,平日需要做的事情多,也难免有些朋友相聚,不怎么得空。” 又见阮芷秋皱眉想什么,邵氏连忙安慰:“平日没有这样的,芷秋也不必担心。” 阮芷秋陪了陪邵氏与柏书,又去看望外祖父,了解了他的情况之后,还与府医讨论一番,回去就给表姐写了信,托表姐帮忙问一问二叔与三叔。 这一晚倒是睡得极好。 似乎重生以来,第一次睡得这样好,大概是在凌家她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吧。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去外祖父与大舅母那儿请安见礼,就见大舅母冲她笑。回头一瞧,只见邵氏带着邵琴进来,是特意过来陪她的。 邵琴笑盈盈说着:“今日云安郡主还请了各府的小姐过府一聚呢。” 之前的春日宴上,阮芷秋算是在各府小姐面前露了脸,但因磕碰了额头伤了些时日,基本没怎么结识到手帕交。这一次,凌家是打定主意,要给她这位表小姐造势,绝不能叫人将她小瞧了去。 阮芷秋心中清楚,自是对着云安郡主与邵氏谢了又谢。 来了十多位小姐,都是与凌家或者云安郡主相熟人家的,与阮芷秋差不多大的女郎。且大概是细心挑选过,并没有如章茹燕那般拜高踩低之辈。 至少阮芷秋与她们交流起来,是觉得无比舒适的。 因有前世傅芸萱替阮芷秋的一句辩驳之恩,加之今生春日宴那日,也曾护着她。阮芷秋对傅芸萱便格外亲近些,与她坐着一道烹茶。 傅芸萱问:“你平日吃茶多,还是饮酒多?” 桌上有各式的果酒,都是适合女郎们饮的,而且还是凌家自己酿的果酒,味道鲜甜自是不用多说。 这种酒一般的女郎不多饮便不会醉,傅芸萱自己倒了两盏,还给阮芷秋也倒了一盏。 阮芷秋将酒推回去,摇头道:“我喜好果茶,却不爱果酒。” 便有开朗的女郎笑起来:“果酒与果茶,是各有各的好。像是凌家这样的果酒还真是难得,芷秋你不喝,当真是可惜呢。” 众人说笑间,阮芷秋眼神有些飘忽,回头看了沐儿一眼。 沐儿哪里不懂她的心思?立刻转身去今日伺候点心的厨娘那儿问询,看这些果酒是否还有。 厨娘听闻前头传话,说是今日的小姐们都爱饮这些果酒,便准备将剩余的全都送过去,见沐儿来问,老实的回答:“沐儿姑娘,因着府上除了大夫人偶尔喝一点之外,也没有旁人饮果酒,故而备得不多。如今这桂花,桃花,海棠酿各剩一坛,旁的已经没有了。” “如此,这三坛可能留起来,送到落晖堂?” 厨娘一愣,刚要说若是表小姐爱饮,何不将这三坛也送过去?就被旁边备点心的厨娘搡了一把,抢着回答。 “自是可以的,沐儿姑娘且先去忙,一会儿我们便让人将三坛果酒,都送到落晖堂。” 待得沐儿走了,点心厨娘才道:“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沐儿是表小姐的贴身丫鬟,她亲自来要,自是表小姐的意思。这果酒酿制时日不短,又只剩这么几坛,自是要留给表小姐的。” “可是……”备酒的厨娘挠挠头,“我方才是不是得罪了沐儿姑娘,回头不会吃挂落吧?” 点心厨娘给她出主意:“你且抽空去花妈妈那儿说话,便说觉着表小姐甚喜果酒,问问花妈妈这后面的果酒要酿制多少。” 备酒厨娘疑惑道:“这酿制好的果酒定期出来,后面还有呢。而表小姐只是来凌府暂住,即便她喜欢果酒,也不必备很多吧。” 点心厨娘指着她骂:“你个蠢货,怎么只长年岁不长本事?可瞧不见主子们对表小姐的喜爱?表小姐暂住,难道主子们就不能把她喜爱的东西送到阮家去?你这手上功夫巧才得以留下,得了机会怎的不晓得往上爬呢?” 备酒厨娘恍然大悟,连忙与好姐妹道了谢,先去与前头伺候的丫鬟告罪,说是酒没了。再去前头与大夫人跟前伺候的花妈妈说话。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得了信,让她酿制时令酒比平日多两倍,还赏了她一把金瓜子,可把她高兴坏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前头阮芷秋丝毫不知觉,还在与小姐妹们说笑。 也不知是哪位姐妹提起了如今风头正热的女子学院,这女子学院是有京城最大的书院京城书院开办,除了书院山长之外,主要负责的人,还有年轻时素有才女之称的和奉公主。 “这女子书院,前朝原本也是有的,后来因各种原因取消了。如今本朝几个大儒曾讨论,觉得女子中亦有大才者,不能埋没荒废了,合该将女子书院重新开办起来。” 第63章 参加女院比试吗? 几个女郎因自身有些才华,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的能力即将得到认可,更是兴奋不已各抒己见,讨论起即将招募新生的女子书院起来。 傅芸萱又饮了一盏果酒,喝得热了,便拿起团扇扇了扇风,低头与阮芷秋耳语:“说什么女子大才?怎么可能,那些个老学究一向觉得女子没见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阮芷秋来了兴致,前世傅芸萱被选为太子妃,因她德言容功是京城贵女中的翘楚。这样一个连皇上太后都大加赞誉的女郎,竟然会说那些大儒都是老学究的话来? “那创办京城女院的目的是什么呢?” 傅芸萱微醺,脸蛋红扑扑的,倒是比平日里话多了许多,倚在阮芷秋身边小声说:“还能是什么?不过是那群人讨论着各府如今年轻的夫人小姐,觉得大家不如从前远矣。这京城女院啊,是为了培养出大家宗妇来的。” 阮芷秋心中惊诧,连忙问:“你……你参加吗?” 傅芸萱笑起来:“我自是要参加的,这是我们傅家逃不脱的宿命,哪里能容得傅家女有半分自己的心思?” 她这话说得奇怪,又似乎有些离经叛道。阮芷秋侧目去看她,却见她靠在自己肩上闭着眼,是在假寐,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带着少女的天真,一时竟让阮芷秋不舍得打扰。 可却想起前世傅芸萱的结局。前世这女子书院傅芸萱也参加了,而阮芷秋不曾参加却也知道她的名头,实在是因她太过优秀,第二年小选,便被皇上指婚给了太子。 但后来太子出事,傅芸萱这个东宫太子妃在危难之下,选择了自缢身亡,如此倒是保全了整个傅家。 这件事,阮芷秋还是从阮俊辉嘴里听到的,那时她已出嫁,因在夫家忙碌甚少回娘家,难得回去阮俊辉也与她不太亲近。 那次还特意将她单独叫到书房,说了东宫太子妃自缢的事情并点评。 “傅家女时运不好,但她的确是难得的女郎,乖顺懂事绝不连累娘家族人,这便是最好的女郎,明白吗?当然了,你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她那时对阮俊辉的话,还奉为圭臬,以为他是真心对她好呢。 恰在这时,邵琴转过头问:“芷秋,女院会有入学考试,你到时候会参加吗?” 女子书院有入学考试,而且并不简单。前世阮素清便是如此告知阮芷秋,说了许多考试如何艰难,又说一般只有京城长大的贵女才会参加。她来自暮云,最终便放弃去试的打算。 阮芷秋没有应答,只是问:“阿琴你呢?” “我是邵家旁支女郎,刺绣什么的倒是还能拿得出手,旁的就不太行了,并不打算参加。”邵琴出身不高,是这两年才被选入京,与庆云县主府走动较多。 不过她落落大方,并没有因出身有什么自惭形秽之举,倒是叫人高看两眼。 旁边女郎听她这样说,便道:“可是听闻参加女院比试的,便是落选者,只要不是很难看,也能受到好评,邵小姐不打算试试?” 邵琴摇头:“我是不打算了。” 几位女郎交换了个眼神,目光露出了然的姿态。邵琴这意思是,她家人已经替她相看了亲事,等她再大些便要定亲,女院的比试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倒是傅芸萱靠着阮芷秋,听着女郎们的话,抬头解释:“这女院的入学规则并不要求全才,比试七种,棋,乐器,书法,作画,诗词,骑马,射击,此七选其三,能通过者便能入学。” 如此邵琴也来了兴致:“只要三样?” 傅芸萱点点头。 “我这书法还行,诗词只算是勉强能说上两句,其他的全都拿不出手。”邵琴说着噗嗤笑起来,“若是考校刺绣插花烹茶,我尚且能有一两分的把握,但这些……算了算了,我是不成的。” 女郎们笑作一团,也有人点头。 “是呢,我们女郎许多在刺绣烹茶上很有进益,其他的,像是你们门第高还能学,我们基本上不学的。” “左右无事,不如报来玩玩?” “你们且报吧,我是不敢的,毕竟我才疏学浅,没得惹了笑话。” 听了这看似自我嘲讽,却更似挤兑人的话,阮芷秋抬眸看过去。 这少女她记得,是高家女,高家门楣不算高,但有个嫡支女郎嫁给了宁王府的庶子,偏巧两年前宁王府庶子与两个嫡子出门游玩时竟齐齐落下山崖身亡,整个宁王府只剩下这位庶子。 而后宁王与王妃悲痛过度跟着去了,这庶子稀里糊涂成了宁王,高家女郎则是宁王妃。如此高家水涨船高,高家其他女郎自是与往日不同。 这位高小姐如此说,一则是她性子直爽,二则大概是她听了些传言,知道阮芷秋不喜家中那位长姐阮素清。 因当年阮素清在女儿节时一鸣惊人,被人追捧为京城第一才女的时候,高家女也在场。她在高家也算得上是最出挑的女郎,参加女儿节的比试原是好玩,本来也没有要与谁一较高下,偏生阮素清与追捧之人,几乎是踩着她上位。 阮素清被夸赞成第一才女的时候,旁人都笑她高家女蠢笨,哪里像是贵女,根本与粗俗的农家女无异。 邵琴最是长袖善舞,听到这里便抿唇微笑:“高姐姐这是妄自菲薄了,若高姐姐才疏学浅,我怕是往后连门都不要出了。” 那时候的事情,阮芷秋不在京城当然不知。 傅芸萱见状,便与她解释当年的事情,又道:“高家虽不甚强盛,但好歹是世家,你姐姐……阮素清那次的作为的确很有些不妥,若高小姐性子稍稍别扭些,羞愤之下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举措来。也得亏蒹葭在场,护着高小姐将其他人骂了一通,此事才算了。” “蒹葭?” 傅芸萱点点头:“是,和奉公主的女儿,沈蒹葭。她偷偷溜出京玩去了,回头若是得了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第64章 再遇凌烨 女郎们叽叽喳喳说着话,一日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到了该要离开的时辰了。邵琴与阮芷秋两个,便送诸位女郎出府。 刚走到通往外院的垂花门,就见着前面两个郎君走过来。凌烨是不苟言笑目不斜视,甚至一个目光都没有给诸位女郎。 倒是旁边的奉亲王世子萧风归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冲着女郎们微笑示意。 阮芷秋觉得,若不是这位世子旁边站着个冰山一般的凌烨,他甚至可能已经奔过来,在花丛里开屏展现他的魅力了。 瞧瞧那双眼睛,眨得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抽筋了,好想给他施针治一治这“奇怪”的毛病。 阮芷秋忍不住想要吐槽,侧头去看傅芸萱时,却见她垂着头脸颊红得不正常,明明之前还觉得她好好的。 难道是…… 阮芷秋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凌烨。那个男人剑眉星目,那么冷漠可又那么吸引人的注意,少女怀春看上这样的郎君,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是不知为何,阮芷秋竟觉得心中隐隐的难受。 明明,傅芸萱是她在京城结识的第一个知交好友,她又经历过一世,是真心希望凌烨一生顺遂的。 怎么会觉得难受? 一定是……一定是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傅芸萱被选入宫做了太子妃。 交错而过,凌烨从始至终没有说任何话,就带着萧风归离去了。 倒是几个女郎兴致勃勃,小声说着:“凌三郎不愧为京城四公子之首,这样的品貌,能得见一回都是我们的运气。” “阿琴,芷秋,你们竟然能住到凌家来,时时见着凌三郎,实在是太幸福了吧。” 倒也有女郎摇头说着:“凌三郎虽然俊逸非凡,但为人太过冰冷,他的名声你们又不是没听过,别说笑颜了,那凌冽的眼刀子都能杀人。更何况听说他缉拿凶犯的手段实在狠毒。” “对,刚才他过来,那气势都吓得我不敢抬头,更别说仔细看他生得什么样子了。” “郎君还是温柔些好,比如世子见人带了三分笑,便让人十分开怀。” “这个我可不赞成,世子虽温柔,但他对每个女人都很温柔,听说他的后院女人不少,外头的相好也不少呢。” “咦,你关注这个做什么?莫不是你对世子有兴趣?” 女郎们你一言我一语,打打闹闹十分开心。 倒是邵琴乖巧,不会冷落任何一个过府玩耍的姐妹,见傅芸萱不言语,便主动问她:“傅小姐,大家都在议论凌三郎,你觉得怎么样?” “凌三郎?我知他才华横溢,模样俊美,但他为人冰冷不太好相与。” 简短的一句话,傅芸萱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让阮芷秋疑惑,刚才看到的那个面颊羞红的少女,真的是傅芸萱吗? 因知道凌烨在家,阮芷秋送走了姐妹,让人打听到萧世子已经离去,这才去了凌烨的院子,想要问一问他,凌婉的死,他调查得怎么样了。 还没进院子,就被观言拦住了。观言挠挠头:“表小姐,三爷他……在忙。” “在忙吗?”阮芷秋道,“没事,我就在院子里等他忙完。” 观言连忙摇头:“表小姐,这不合适吧,三爷的院子里……从来没有女人啊。” 阮芷秋皱眉:“我是他表妹,也不可以吗?” “是……” 阮芷秋也不想为难观言,想一想又展眉笑起来:“这样,麻烦观言哥哥去给我搬个凳子,我不进去,就坐在外面等。” 这一声“观言哥哥”,差点没把观言的魂吓出来,他惊惶未定的往院子里看了看,回头道:“表小姐唤观言就好……” “好的观言哥哥!” 阮芷秋见这随从看起来十分青嫩,心中好奇,跟着凌烨的人,竟然还有这般害羞挂不住面子的吗? 她起了逗弄的心思:“观言哥哥,恐怕要麻烦你啦。” 观言的脸涨得青紫,许久才瓮声瓮气挤了一句:“这……便替表小姐通传。” 他仿佛见了鬼一般,都不敢抬头看阮芷秋,转身就往院子里面跑。谁知一头撞上面前的人,疼得他龇牙咧嘴。 抬头看去,就见着凌烨冰冷的面庞,是伸手将观言格挡开,才未曾让他撞到自己。 观言吓得魂飞魄散,支支吾吾唤了声:“爷……这……这这……表小姐……” 凌烨淡淡看了他一眼,便看向立在门边笑得乐不可支的阮芷秋,眸色微沉。 “三表兄!”阮芷秋扬手晃了晃,展露一个笑颜,露齿笑却不叫人反感,而且右侧的小虎牙给她添了几分可爱。 貌似见过她几回,都是冷静稳重的样子,这般调皮模样,还是头一次见。 凌烨面色稍霁,对阮芷秋点点头,又看了观言一眼:“让明路守着,你退下吧。” 观言松了口气,正想要开溜,就听到身后那娇软的少女继续开口。 “观言哥哥再会。” 观言吓一跳,脚步生风,三两下就跑不见了踪影。 凌烨回头看了她一眼,冷漠的脸上有了变化,绷了绷唇冷冷道:“你很喜欢攀亲?” “什么?”阮芷秋不太理解,“攀亲?你是我表兄,本就是亲戚,不算攀附吧?” 凌烨皱眉没说话,带她进了书房才问:“寻我何事。” 又恢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阮芷秋觉得无趣,直接问道:“想问问三表兄,关于我娘身亡的事情,是否有消息了?” “没有。” 果断又简单,让阮芷秋觉得,他似乎急于想要摆脱她,嫌她烦? 为什么? 这两日见到他,他似乎都很不高兴,对她爱答不理,情绪很差的样子。 阮芷秋有些疑惑。大概前世她对凌烨总是爱答不理的,凌烨每每见到她都会主动与她说话,今生掉了个个儿,很是不适应。 只是,他为什么不高兴? 莫非是因为傅芸萱? 阮芷秋觉得自己可能找到真相了。 难道前世的凌烨不喜欢她,喜欢的是傅芸萱?只是傅芸萱很快便被点选为太子妃,且不说凌烨是臣子,不能与太子争女人,且凌烨自幼做太子伴读,与太子关系很好,又怎会去抢好友的女人? 第65章 醉酒 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阮芷秋复杂的看着凌烨,满肚子的疑惑。 凌烨抬头看她,皱眉问:“还有事?” 阮芷秋无语,虽心中觉得不高兴,但想到前世她欠凌家的,欠凌烨的,现下一定是得要还的。 她伸手揉揉有些僵硬的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可爱一些,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三表兄似乎不太开心?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凌烨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她继续笑:“是不是……感情受挫了?” 凌烨双手抱臂,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过这个样子,让阮芷秋觉得自己一定是窥探到他的心里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请三表兄记得,我会一直一直,站在你这边的。如果你想与我说,我愿意尝试帮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会陪着你的。” 凌烨略有些吃惊:“你……” 阮芷秋点点头:“嗯,因为我是你妹妹呀。” 凌烨依旧是那副样子,但阮芷秋却觉得,他好似开心了不少。 微微松了口气,阮芷秋才摆手说着:“我娘过世的事情,已经过了太久了,既然暂且没什么进展,就算了。我先走了。” 在凌家是极其快活放松的,没有要与姐妹们勾心斗角,没有要记着去给老夫人请安,也没有要想法子在阮俊辉面前装天真烂漫。 阮芷秋晚上就拉着沐儿一起饮酒。 沐儿笑盈盈说着:“凌家的果酒的确好喝,往后姑娘可以常常住到这里来。” “自是,以后……我是凌家女郎,要一直一直住着。” 阮芷秋饮了一杯,便趴在桌上,话都有些说不清了。她眼泪流得汹涌,拉着沐儿说些奇怪的胡话。 这般举动,让春桃有些担心:“这才一盏果酒,小姐怎的像是不清醒了一般?” 沐儿无奈解释:“姑娘酒量太浅,所以从前在暮云贺家,每每年节孩子也可以饮一盏半盏果酒,只有姑娘是没有的。不过偶尔,姑老夫人会允许姑娘,在她的房内单独饮一杯。” “竟然……有人饮一杯果酒便醉?”春桃惊讶道,“那小姐醉了会如何?” 沐儿摇摇头:“不会如何,就是话多些。” 阮芷秋这会儿是真的话多,拉着沐儿从小时候讲起,甚至连某年某月,拉着贺家表姐去凫水,被贺二叔抓个正着,回来就拿着藤条抽她们。 “疼得很呢。不过也好,后来四叔求情,让我们去庄子上,带着丫鬟婆子,偶尔也能玩一玩消消暑……” 阮芷秋迷迷糊糊说着,靠在沐儿的肩膀上,拍拍她的胳膊嘟囔着:“沐儿你最近干重活了吗?怎么粗壮了这么多。啧啧,你的手怎么这么大?上头的茧子都要赶上……咦,你是沐儿吗?还是晚菊啊?” 絮絮叨叨,旁边的沐儿白着一张脸,瞪着面前的人,想要去拉自家小姐,又有些发怵不敢动。 凌烨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吓得她一个寒颤。 “三爷,姑娘她……她喝多了就这般……” 凌烨垂眸不语,只伸手将阮芷秋那双乱摸的手给擒住。 阮芷秋兀自未觉,还在嬉笑着,脸往他的脸上蹭:“沐儿……沐儿你知道吗?整个阮家,我最信任的只有你,只有你啊……我要去凌家,以后都要待在凌家,我是凌家女……” “嗯。”凌烨应了声。 “咦,你的声音怎么这么粗?”阮芷秋睁大了眼,但啥也看不清,她面颊红红,眼睛都成了对眼,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哈哈跟个男人似的。” “沐儿,你到时候,随我一起回凌家去好不好?” 凌烨被阮芷秋追着问,抬头看了眼噤若寒蝉的沐儿,替她应声:“好。” 阮芷秋就又笑开了,整个人挂在凌烨身上:“那就好,凌家他们都很疼爱我,不像阮俊辉那个道貌岸然的君子……” 沐儿心中直打鼓,小姐小姐您快别说了……算了小姐,您说可以,别动手啊! 这简直没眼看,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对着自家表兄摸来摸去的? 老天爷,谁来救救小姐?算了,小姐不用救,谁来救救我啊! 凌烨缓缓道:“不喜阮家,你直接离开便是。” 阮芷秋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旋即挣扎着推开凌烨捂住自己的头:“疼,头疼……” 她连坐都坐不稳,得亏凌烨伸手将她扶住,她便顺势滚入凌烨怀中。 沐儿一双眼都要瞪出来了,小姐啊小姐,你你你……简直是……厚颜无耻啊。但是我怎么才能提醒小姐呢? 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沐儿恨不得将自己的肺腑都咳出来,但自家小姐毫无知觉,那双手继续揽上凌三少的脖子。 倒是凌烨抬头看了她一眼,吓得沐儿不敢再咳嗽。 阮芷秋靠在她以为的“沐儿”怀中,嘟囔着:“你不懂,我要走的,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阮俊辉他们,他们……不配。” 凌烨眸光闪闪,将阮芷秋抱起,走到里间将她放在贵妃榻上。 这才回头对沐儿说:“往后不要让你家小姐饮酒。” 沐儿点头如捣蒜:“是,奴婢知道了。” 待得第二日,阮芷秋醒过来眨巴眨巴嘴,与春桃说:“果酒可真好喝啊,不如再来一盏?” 春桃没应声,她身后的沐儿则面色古怪的看着阮芷秋。 阮芷秋摸摸鼻子:“沐儿怎么这样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沐儿问:“昨夜的事情,你全忘了?”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阮芷秋想一想说,“我记得啊,我与你说话来着,说到挺晚的。” 沐儿着急了:“不是……不是这个,是……” 还没说完,就被春桃打断了话头:“小姐,昨晚三爷来寻过你,说是有事相告。” 阮芷秋翻身起床:“三表兄来过?他说什么了吗?哎呀,早知道我就不饮酒了,这不是耽搁正事嘛。” 沐儿扯了扯嘴角,忍了几十忍,才勉强说道:“他……姑娘醉得厉害,他见状,便什么都没说……” 第66章 勾引 阮芷秋不疑有他,还以为是凌烨来了见她喝醉了,就没有跟她说话。 “三爷可还在府内?” 很快就有小丫鬟过去问询,回来说是凌烨去城北了,并不得归,不过给她留过话,说是今晚会归府。 忠勇公府离得城东皇城近,而城北在京城西北方,离得皇城最远,便是骑马,约莫也得要半个时辰,所以凌烨并不是每日都回来。 这般急着找她,莫非是凌婉死亡的事情,有了线索?昨日下午还没有线索,晚上他就急着过来,中途是他的人回复了什么吗? 阮芷秋猜得没错,凌烨带来的,果真是与凌婉有关的消息。 “有一点眉目,但是不多。打听到你母亲的一个贴身丫鬟,当时是被人提前送走了,只是我目前还没有找到人。” 阮芷秋心中一紧,若能寻到那个丫鬟,大概就会知道当年母亲的死了。她不相信阮俊辉和许梅,没有在其中动过手脚。 而且,如果真的没什么问题,为什么那丫鬟会被人提前送走?又是谁提前送走的。 问凌烨,凌烨依旧摇头:“我知道的信息,也不算多。是个当年在阮家洗马厩的汉子,后来阮家的下人全都被换了,他被卖到建州一带,机缘巧合被我的人打听到了而已。内院的事情,他知道得有限。” “我想见见那个汉子。” 凌烨的唇又绷紧了些,缓缓才道:“昨日收到的飞鸽传书,那汉子身患重病,这两日就……” 阮芷秋听到这里,心中钝钝的难受,好不容易有一点头绪,可线索又全都断了。 “按照他的说法,你说得不错,你母亲的死很可能有问题。否则为什么你母亲要生产之际,她的贴身丫鬟不守在身边,选择离府了呢。” 阮芷秋点点头,她当然知道有问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会继续查下去,你放心吧。” 阮芷秋的手下意识握紧了,继续查下去,要查到什么时候? “如果,我去逼问许梅呢?” 许梅现在被关在阮家后院的小佛堂里面,阮芷秋之前也打算去问问她,但是未免打草惊蛇。毕竟她的目标是整个阮家,不是单单处理掉一个许梅,就万无一失的。 凌烨眉眼淡淡:“她什么都不会说,最多也不过是迫得她招认是她自己所为。” 这倒是真的。 阮素清与阮彬都在阮家,许梅还指望靠着他俩,将来能被放出来继续她高贵夫人的位置呢。偷情的事情外人不知,只要阮俊辉咽下那口气,许梅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是杀害凌婉的罪名一旦认下,凌家势必不能善罢甘休,阮家又哪里能承担外祖父与大舅父的震怒呢? 哪怕被逼到绝境,许梅也会为了一双儿女隐瞒实情,绝不会供出阮俊辉来。 阮芷秋有些丧气。 凌烨看出她的着急,低声道:“你放心,我会尽快。” “谢谢。” 提起亡母,其实阮芷秋并没有多少的感伤,她没有对亡母的任何印象。但是,外祖父与大舅父的哀伤,两世的她都看在眼里。 她不仅要带着凌婉的一切离开阮家,让阮家再也翻不了身。若凌婉真的是阮俊辉所害,她绝不肯让凌婉的牌位留在阮家,她要带凌婉回家。 第二日一早,阮芷秋就带着沐儿与晚菊出去玩。云安郡主不舍得拘着她,担心带的人太多,扰了她游玩的兴致,便只派了两个伸手很不错的护卫,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路去了京城书院附近的一家书店。 沐儿有些不明白:“姑娘怎的来这家店铺?这家只有一层,店面也不够大。前面有个大书馆,有三层楼,还可以选了书,去二楼一边吃茶一边看书呢。那儿的书货品也更齐全新颖,姑娘何不去那一家?” 阮芷秋摇头道:“马上就是书院下学的时辰了,很多学子中午不休息,会去看书相聚。那边离得书院正门近,学子很多,这边离得远,学子较少。” 沐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免得有人冲撞了姑娘您。” 阮芷秋微笑着没说话,大周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没有那样严苛。寻常女子可以出门采买游玩,与男子之间的正常交流也是可以的。像是书舍书馆这些地方,女子也是可以来逛的。 她出来逛看似毫无目的,其实是在等人。 虽然与江历帆没有多少感情,但前世怎么说,也做了他五年的夫人,对他还算了解。他很喜欢这家书店,曾说过当初在书院念书时,友人都嫌远,只有他隔三差五过来这家书店买书。 今日气候宜人,快到端午了但是并不热,是出门采买的好日子。江历帆十有八九会过来这里买书。 若没来,阮芷秋也不甚在意,明日再来便是。 制造偶遇的机会罢了,阮芷秋是信手拈来的。 沐儿又指着对面的茶馆说道:“姑娘,前面就有一座茶馆,姑娘可以选好书,去那儿看。” 进了书店,阮芷秋信步走了一圈,没有看到特别喜欢的书,便略略有些失望。莫非只能制造偶遇,而不是一场契合的交流? 刚这么想着,就看到书架上方的一本《通鉴考异》。 阮芷秋来了兴致,伸手想要去取,奈何她的身量有些矮,只能垫脚。手碰到那本书书骨的时候,另一只大掌也撞了过来,刚好碰到阮芷秋的手。 二人均是吓了一跳,齐齐松开,回头看过去便是惊讶。 “阮二小姐?” “江公子。” 阮芷秋含羞带怯,低头小声说:“江公子是过来买书的吗?” 少女粉面桃腮,月白的衣裙衬得整个人愈发灵动,望之便叫人心动。 江历帆有片刻失神,回过神点点头,伸手将架子上的《通鉴考异》取下来:“二小姐也喜欢看史书?” “闲来无事看一看,不似公子们那般研究。”阮芷秋再抬眼,眼神里的活泼藏不住,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书。 “《通鉴考异》从前在暮云时看过,但是回来京城竟没有带过来,故而想要出来采买一本。” 第67章 见不得人的书 “你从前就看过?”江历帆更感兴趣了,“女儿家多看女诫女四书,闲暇之际看些话本的也多,二小姐似乎异于他人。” 女诫女四书?阮芷秋前世看得多,也深信不疑,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 可是她如此乖顺,也不曾得到他们半丝怜惜,他们占尽便宜,却只会嘲弄的看着她,骂一句愚蠢罢了。 至于劳什子话本子,也都是男人书写出来,满足那些不劳而获的想法罢了。 什么才子佳人?才子注定不遇伯乐的千里马,佳人则是高门大户的千金,通古晓今,知书达理,又端庄秀美,是那数家好逑的绝世女郎。 这样的女郎遇着那只知愤世嫉俗,窘迫得恨不得连蔽体衣物都要穿不上的才子时,脑袋瓜就昏了头了。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好男儿全都看不上,就死活要嫁除了“才华”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才子? 可是偏偏这样的话本子,正是大周女郎里常见的读物,贵女相聚还会讨论新出的话本子都看没看过,若没及时看过的,好似就落了下乘一般。 简直是荼毒少女思想的毒药,该当全都销毁才是。 当然,当着江历帆的面,阮芷秋自不会这么说,只半垂着头,微笑道:“只是个人爱好,这考异,参诸家异同,博采旁取,倒是闲暇阅读的好物。” “参诸家异同,博采旁取,不错不错。二小姐不仅好读书,还会读书,在下佩服。” 江历帆买了这本书,却不自留,拱手递给阮芷秋。 阮芷秋有些害羞,推拒道:“怎好扰了江公子学习,我……不能收。” 江历帆只觉得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哪里容她拒绝,便将书塞到她怀中。 一旁的沐儿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哎呦喂这位少爷竟是个不知礼的,便是要赠书,小姐的丫鬟又不是摆设,自当送到丫鬟手中啊! 但显然,江历帆目前的眼中,只有阮芷秋一人,他仿佛找到志同道合的伴侣,只觉得兴奋异常。光是看到阮芷秋那张脸,他就已经在畅想他们将来的情况。 她将是她的妻,在家相夫教子,替他操持家务伺候母亲,照顾弟妹们。若他得空在书房作画,她红袖添香,替他研磨,陪他看书写字。 当真是一大美事。 江历帆抬头看看旁边的日晷,时辰不早了,不然可以邀请佳人去附近用膳。现下倒不如去对面茶馆,饮一杯茶,畅谈一番对新书的想法与见解。 还未等他开口,阮芷秋抱着书,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红着脸转身跑开了。 跑到书店门口,阮芷秋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江历帆,就这么遥遥看着,眉目中仿佛有数不尽的情丝。 “姑娘了,该走了吧。” 沐儿的唤声打断了阮芷秋的遐思,她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行动更迅速几分。 徒留江历帆站在远处恋恋不舍,良久才走到掌柜面前问:“敢问这《通鉴考异》,下次什么时候到?” 掌柜在店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见多了这般男女共读,互生情愫的场景。当下一边笑,一边从旁边锁着的柜子里,取出两本书来。 “《通鉴考异》总要过一个多月才能来,刚才这位少爷买了一本送人,不如回头买旁的书去与友人更换?我这里得了两本好书,不知少爷愿否一观?” 江历帆还以为掌柜是真的推荐好书,让他看完与阮芷秋交换,只将书拿起来翻阅,却是瞪圆了眼:“这……这……不……不要。” 掌柜笑一笑,也不多言,却也不将两本书收起来,只放在手边目送江历帆离去。 不过片刻,江历帆又折返回来,四下看看书店没有客人,这才小声问:“这两本,多少钱?” “二十两一本。” 江历帆瞪大了眼:“二十两?这么贵!” 寻常书册,若不是有名的,只要一两左右,若是学子们的手抄本,甚至只有六七钱。即便是名家作品,广为流传的,非原稿也不过四五两。 掌柜嘿嘿一笑:“独家发售,只此两本。过期……便是其他的书,也要这个价。” 江历帆恼恨的瞪了掌柜的一眼,想要走,到底不舍得,回头掏了二十两,只取了一本,躲躲闪闪的塞进衣服内袋,确保不会掉出来,这才赶紧跑了。 掌柜收了钱,将另一本放回柜子里锁起来,撇撇嘴嘟囔着:“瞧起来风度翩翩,气质不凡,还以为是个有钱的肥羊,结果竟这般抠搜。” 他可是瞧得分明,之前那姑娘打扮得苏静,但身上的衣裳,身上头上的饰物,哪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的。连耳朵上一颗不起眼的珠子,价值恐怕都不下百两。 就这穷酸书生,还想得那位美人的欢心?只怕明儿,就被美人家里头棒打鸳鸯了。 呸。 书店对面就是茶楼,三楼雅间窗户边上坐着两个男人。 其中那拿着折扇,时不时打开来扇一扇,旋即“刷”的一下合上,哪里是真的热,不过是故意要彰显一下自己的俊逸。 “这里离得书院远近事宜,茶馆开在这里,我觉得挺好的。这两个月的营收看下来,的确也不错。不过老三,你能不能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可是我们一起开的第一家铺子呢。” 没得到回应,萧风归打开扇子,又“刷”的一声合上,走到凌烨身边去。正准备拍他的肩,就看到楼下对面的书店门口站着的少女,不是凌烨那表妹阮芷秋是谁? 关键是,这会儿的阮芷秋正眉目含情,盈盈看着店内的人。 初夏正午有些热,书店大门和窗户都敞开来,里面的动静看不分明,但能明显看到,掌柜处站着个男人,目光与门外的阮芷秋黏在一起。 “那是……三年前来京城读书的江家郎?就是那个没啥本事,靠拉帮结派与你同得了四公子名声的江大郎?” 凌烨绷了绷唇,没有应声。 萧风归啧啧数声,又疑惑道:“不是,你这表妹有些奇怪呀,之前她心仪的不是你吗?怎么转而看上江大郎了?” 第68章 拍马屁 二人就在楼上看着,看到江历帆与阮芷秋的目光交织,简直要蹦出火花来。凌烨的脸越来越沉,萧风归则看看楼下又看看好友,一直到阮芷秋上了马车不见踪影,他才噗嗤笑出了声。 “没想到,这女子竟还是个水性杨花的?” 话音未落,就见好友的眼神如刀一般射过来。 萧风归举起手,一脸兴味:“怎么?是觉得我说错了,还是……你终于动了凡心?” 凌烨转身回到桌前,恢复平日的冷静,往小炉里扔了几颗炭,烧水烹茶。平日杀人的双手,做起烹茶的事情,竟一点也不突兀,反倒有种赏心悦目之感。 萧风归跟了过来:“你敢说不是?臭脸模样尚且能说你平日就如此,可你捧着脸作甚?” “牙疼。” 凌烨甩了一句,将茶杯往他面前一推。 “喝茶还堵不上你的嘴。” “切。”萧风归一点都不信,端起茶杯饮一口,又一下子全都吐出来,“烫死……” 凌烨这才觉得气顺了些,起身往外走。 “喂,还没谈完呢,管事都没过来,你去哪里?” 凌烨头也不回:“回府。” 马车上的阮芷秋哪里还有之前那般的娇柔模样,眉眼淡淡吃了蜜饯才觉得好些,看着一旁的《通鉴考异》,抬手用两根指头拈起扔到角落,取了帕子将手擦了又擦。 沐儿噗嗤笑起来:“难为姑娘了,奴婢可生怕他开口要请你用膳什么的,那才恼人。所以姑娘,奴婢唤得可及时?” 阮芷秋擦干净手,重新取了蜜饯喂到沐儿的嘴里:“是,你最及时了。他下午还要上课,我特意选这个时辰过来,就是不想被他缠上了。他没空,我溜得快,他想旁的什么,那是做梦。” “依奴婢看,他看上姑娘您才是做痴人大梦呢。您是阮家女,外家是忠勇公府,他江家只是远在陵城的寒门士族,竟敢巴望着配姑娘您!” 阮芷秋没有应声。前世这话,沐儿似乎也说过,是愤愤不平,说她乃天之骄女,江历帆只不过有个号称四公子的名号,旁的便都没有了。 又说那江家在陵城或许有两分脸面,到了京城是如何的不够看。江历帆没有父亲,倒是有个叔父在京城做官,做了这么些年,也不过是个末流小官——将来江历帆入仕,叔父能不能帮他还未可知呢。 沐儿都知道的事情,她…… 一则听许梅说女子名节大于天,当中被江历帆搂抱过,不能不嫁。另则是阮俊辉与阮素清都说那江历帆一等一的好,口口声声好似她能嫁给江历帆,是天大的福分一样。 今生这福分,她可要不起。 一路归府,阮芷秋已然兴致缺缺,见着渣男让她太倒胃口,虚与委蛇的应付,是因她想让他跌落得更惨。 而且,是用自己的方式。 若是让外祖父大舅父出面,固然很快就能解决。但以如今凌江两家的名声,只会让凌家更雪上加霜。而且江历帆是毒蛇,不彻底打死,他一定会起来的。 阮芷秋低头思索着,连身后沐儿唤她,她都没听到,一头撞进面前人的背上,疼得她眼泪差点涌出来了。 抬头一看,竟是凌烨。 阮芷秋委屈的撇撇嘴:“你怎么不去当值?” “今日休沐。”凌烨冷眼看她,“玩闹够了,舍得回来了?” 阮芷秋觉得莫名其妙,他怎么一天天的老是不高兴啊。平日她总是记着前世他护着她的恩情,不与他计较,偏巧今日阮芷秋也不高兴,言语间便有些不客气。 “你为何总是阴晴不定。” 谁知本来还一副冷漠不想理她的凌烨,一下子脸上寒冰更甚:“阴晴不定么?总好过摇摆不定吧。” “什么摇摆不定?” 凌烨冷哼一声:“便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以为是个天真烂漫之人,实则……” 阮芷秋不懂他的意思,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这样子实在是天真无辜,可凌烨眼中,将她这模样与在书店同江历帆眉目传情的样子合二为一,只觉得胸中郁气更甚。 “实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引诱男人的功夫倒是十足!” 阮芷秋一脸惊讶,忍不住长大嘴巴,半晌没有回过神,就这么呆呆傻傻的。 凌烨顿了顿,心下便是懊恼。她已经及笄了,便是有些小心思也正常,她是他妹妹,若有错应当好生规劝之,怎能如此急言?没得吓坏了她。 刚要开口解释,便听阮芷秋道。 “你今日也在书店啊?是跟着我去的吗?” 凌烨一愣,一时没有回话。 但他身边的明路瞧了瞧表小姐的样子,不带迟疑就道:“不是,主子今儿去那边谈事,就是书店前面的茶馆。” 凌烨横他一眼,嫌他话多。明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很快行了礼。 “爷,表小姐,奴想起今儿有点事,且先去忙……沐儿姑娘,大夫人好似寻你。” “啊?”沐儿一脸懵,很快反应过来,“噢噢是呢,那我……去寻大夫人?” 阮芷秋可没管他们,只是眉眼弯弯笑得开心:“三表兄是关心我?” 凌烨的脸更黑了几分,他明明是不高兴,哪里是关心了? “三表兄看到我与江历帆了是吧?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与他不过是将计就计呢。” 凌烨也不知怎的,觉得耳尖似乎有些发烫,他镇定道:“与我无关。” 阮芷秋的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一般:“嗯嗯,我知道的,就是既然说起这个,觉得还是要与家人说一声才好。” 家人? 凌烨刚忍不住要翘起的嘴角,也不知为何平了下去。 阮芷秋继续说:“其实吧,三表兄珠玉在前,我见过三表兄这样男儿,哪里还会将其他庸俗之人放在眼里呢?” 凌烨瞥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留下阮芷秋停在原地,看着他疾步行走的样子,好似生怕被她沾染了一般。 她挠挠头实在不理解:“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又惹他不高兴了?” 第69章 劝大表兄 端午要到了,阮芷秋没有理由在凌家多住,住了几日,便主动要求回府。 凌剑很是不舍,却也知道阮芷秋一直住在凌家不像话,没得叫人以为她不敬尊长,惹了闲话。 原本凌家上下都是不在意外头传言的,只是阮芷秋这几日得空就给他们灌输思想,让他们一定要在意这些。 “人说众口铄金是有道理的,更何况若流言属实就罢了,偏偏咱们凌家明明是开国功勋,又是大周的大功臣,如今舅父表兄在朝中,甚至都没有任要职,竟被污蔑成左右皇上的奸佞之臣?这怎么可以?” 凌飞驰听了还是不以为然,但凌剑听到阮芷秋说的“咱们凌家”,便开怀不已,连连点头,只粗暴的拍着儿子。 “芷秋说的肯定是有道理的,那些人当着我们的面不敢说什么,在芷秋面前还不知如何编排的呢。” 凌飞驰连忙点头:“是的父亲,儿子也这么以为,我们不要紧,但若让芷秋因流言所扰,还真以为有不堪的舅家,那就是儿子的不是了。放心,往后儿子一定注意,哪里敢有流言,儿子就将那些人都抓起来。” 阮芷秋嘴角抽了抽,赶紧拉住大舅父:“大舅父,芷秋的意思是,平日行事可以收敛些。那些人固然可恶,但防人之口胜于防川,若大肆抓人,岂不是反效果了?” “也对。”凌飞驰回头就叮嘱两个儿子,“你们在兵马司当值,该注意约束手下之人,行为不可太过冒进。尤其是阿烨,旁人都说你手段太狠了。” 凌烨眉眼淡淡,并没有多少在意。 倒是凌升荣十分无语,出来之后还拉着弟弟说:“三弟你瞧瞧,平日这些话,我也没少叮嘱父母与祖父,他们一听就不乐意,说什么凌剑如今的成就,是应得的,便是嚣张些也无妨。如今表妹来了,说了几句话,他们立刻点头赞同,可见……咱们兄弟在府内的地位,又低了许多啊。” “你今日才知?”凌烨瞥了他一眼,抬脚要走。 凌升荣摊摊手:“早就知道,只是想到表妹,还有些愤愤不平罢了。” 这嘴上一句愤愤不平,在听得阮芷秋的唤声时,立马变了样。 “大表兄,我有事询问,不知大表兄可否有空?” 凌升荣立刻堆满温柔的笑:“芷秋有什么事情,只管寻我便是。” 凌烨又瞥他一眼,掩唇咳嗽一声:“大哥方才说,他还要当值……” “大表兄有事啊,那我回头再叨扰。” 凌升荣瞪了凌烨一眼,摇头道:“你三哥逗你的,我已经与人换了班,今日无事。表妹可要出府?我陪你去。” 阮芷秋确认他无事,才放心下来:“我不出门,打算去看看柏书。大表兄可否能一起?正好我最近看一些关于品鉴酒水的书册,有些不太懂想要问问大表兄。” “好。” 凌升荣跟上去,凌烨原本也是要跟上的,听到阮芷秋这么说,便只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阮芷秋路上与凌升荣说了许多关于酒的问题,除了各种味道的酒之外,还说了饮酒的乐趣与危害。 “我饮醉了酒,就喜欢胡乱说话,自己醒来着实不好意思,倒是惹得丫鬟们笑话我。” 凌升荣听到这话,也跟着笑:“我们不愧是兄妹,喝醉了酒都是一样。我的友人也是如此说我,每每饮了酒,总要说些胡话。” “所以我只在房内,与丫鬟一起的时候方饮酒。”阮芷秋敛下眉眼轻声说,“从不在外饮酒,不是怕醉酒失态,而是怕说了什么话,叫人拿了错处。” 凌升荣一顿,下意识看向阮芷秋。他虽不如几个弟弟能干,但也是一等一的聪明,如何不懂表妹话里的意思? 他沉默下来,等到回了院子,见着妻子牵着儿子站在那儿,两个人都是期待与高兴的小脸,他心中一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儿子给抱了起来。 阮芷秋则站在后面微笑着看着这一幕,一家三口和睦在一起,实在是最美的场景。 凌升荣抱着凌柏书回头看阮芷秋:“芷秋,谢谢你。” 阮芷秋摇摇头,与他们行了一礼方才离去。若没有猜错的话,大表兄不是要去当值,而是打算约有人一通饮酒。 他心中苦闷,总觉得郁郁不得志,身为忠勇公世子,却是那个全家最差劲的存在。他难受,却不舍得对家人抒发他的苦闷,所以在家人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世子。 只有与几个知交好友在一起时,他饮了酒,就仿佛能畅所欲言了一般。醒来过后他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每每再约又忍不住再去,享受一下醉酒后无所畏惧的感觉。 便是饮鸩止渴。 阮芷秋回了阮家,先回院子收整,夏荷就急急忙忙过来回话。 “小姐,前儿老夫人突发恶疾病了,奴婢等原本要派人过去凌家知会一声,但派去的人,都被大小姐给拦住了,说老夫人是小病,不值当您特意跑回来。” 春桃皱眉问:“当真是小病?” 夏荷摇头:“奴婢等这两日也在打探,但老夫人那儿的人,嘴巴都跟蚌壳一般,难撬得很,也就今早才听说,好似是病得有些重。” 春桃沉吟片刻,转身吩咐春桃:“出去打听打听外头的消息。” 沐儿不太理解,等她们安排好了,才小声问:“怎的不让春桃去老夫人那儿打探消息?要去外头打探?” 春桃解释:“老夫人病着,大小姐特意瞒着咱们小姐,恐怕是要拿小姐不孝来说事。但是,老夫人只病了不到两日,若外头立时就有流言,可见是有人故意放出去的。” 沐儿听了不免慌张,连忙问:“那……那我们应当怎么应对?” 三个丫鬟都齐齐看向阮芷秋。 阮芷秋倒是气定神闲,让她们先将凌家带回来的东西都收整好。尤其是大舅母知道她喜好果酒,凌家新出的两坛酒,也全让她带回来了。 她抱着酒坛很是高兴,只又有些郁郁:“可惜了这好久,我暂且是无福享受了。夏荷,你去把酒存起来,等往后……” 第70章 财帛动人心 沐儿着急了,赶紧跑过来拉着阮芷秋道:“姑娘,这都什么时候,您还顾着酒呢,如今这情况,大小姐是对您宣战了吧?” “宣战?”阮芷秋冷笑一声,“不过动些歪心思罢了,不算宣战,我们见招拆招便是了。” 冬梅带回来的消息,果真不容乐观。 京城不少人家都知道,阮家老夫人与夫人都病重,家中女郎阮芷秋却住到外祖凌家,整日外出游玩好不快活,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沐儿气得不行:“这么快就有这么多流言,大小姐实在是太过分了。小姐……” 阮芷秋淡定抬头:“走吧。” “去……哪儿?” 阮芷秋轻笑一声:“我那位好祖母重病,我这做孙女的不在府内便罢了,在府内怎好不去看望?” 春桃最懂,当下对夏荷道:“这次小姐带回来不少珍玩器具,还有名贵的药材,我们且多挑一些带上。” 阮芷秋带着一众丫鬟,浩浩荡荡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等到了老夫人的房内,才发现除了阮素清与阮素荷,竟然还有个前世的熟人。 她们的姑母阮苒。 姑母阮苒嫁给了平兴伯府康家,夫君行六。平兴伯府百年世家,子侄繁茂,数位嫡支在朝中任要职。不过,阮苒出嫁的时候,阮俊辉还没有如今的地位,阮苒嫁入平兴伯府是大大的高攀了,那位夫君是个庶出。 是后来,阮俊辉靠着凌家步步高升,阮苒在夫家的地位才慢慢好起来的。 阮苒的性子,与老夫人十分相似,旁的还没什么,只是目光略有些短浅,眼皮子也略浅了些。 阮芷秋进门见了礼,不等人介绍,便一脸欣喜道:“这位夫人先前不曾见过,但是瞧着如此雍容姿态,哪里是一般地方能见着的?” 阮苒早就听阮素清与阮素荷两个,说了新来的侄女行事如何我行我素,听得通禀,立刻坐直了身体,只想着等侄女进来,要好生训斥一通。 只是板着的脸听到这么一句,又对上阮芷秋开心的笑颜,她是怎么都生气不起来,勉强应了声:“我是你姑母。” 阮芷秋却是等了等,没等到她继续说,才更惊讶的瞪圆了眼:“您……您竟是我姑母?这瞧起来也不像啊,您若不说,我还在想着,是哪家的姐姐过来拜会我祖母呢。” 哪有女人不希望自己青春永驻?阮芷秋这话,说得阮苒是心花怒放,直到旁边的母亲咳嗽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但语气也已经非常温和了:“这几日你祖母病着,怎么没见你回来侍疾啊?” “我还是刚刚得知消息的呢,大姐姐你也真是的,我走之前特意叮嘱过丫鬟的,若有什么事情,便去凌家喊我回来就是,左右离得也不远。大姐姐怎么告诉我的丫鬟,说祖母只是小病小痛,不用告诉我呢?” 阮素清一愣,这怎么与她原本的设想不一致? 她以为阮芷秋过来之后,祖母与姑母定会大发雷霆,狠狠训斥一番。至于阮芷秋的解释?解释都是狡辩,谁会仔细去听。 可是她怎么不知道,阮芷秋竟还有两副面孔,对着姑母就是一顿夸,还夸得不着痕迹。她甚至都要怀疑,阮芷秋是不是真的第一次见到姑母? 阮素清勉强笑了笑:“前日,祖母的情况还好……” 阮芷秋只当没听到,走到床边停下来,等阮素荷不情不愿的让开,她才坐下,一把握住老夫人的手:“回来听闻祖母病重,我十分担心,现下见着祖母精神状态尚可,我也就安心了。祖母是什么病?我在贺家住了十多年,虽学艺不精,但多少也有些医术。” 老夫人面上有些讪讪,她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不高兴阮芷秋在凌家一住就是七八日,听了阮素荷的话,觉得要对阮芷秋来个小惩大诫罢了。 这会儿想到阮芷秋会医术,怕被她瞧看出端倪,立刻抽回手:“大夫已经看过了。” 便还要说些严厉斥责的话时,阮芷秋急急开了口。 “那就好。祖母,我之前来请安,觉得您的院子有些太过素净。这几日逛街,看到不少东西,觉得正是适合祖母您,今日就都带了回来。” 说罢,便转头轻唤春桃。春桃领着丫鬟们鱼贯而入,或搬着或抬着各式的匣子,古玩珍宝字画,甚至适合老夫人这般年岁的布匹首饰,也都应有尽有。 老夫人眼睛都看直了,下意识咽咽口水,看着阮芷秋。 阮芷秋立刻冲她展眉一笑:“我没什么品位,又不知祖母喜好什么,干脆什么都来一点,希望祖母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芷秋记挂着祖母,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呢。”老夫人极力做出不在意外物的样子,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那目光看着珠光宝气的物什,就是挪不开。 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凌婉的嫁妆多少的好东西?但更适合年轻女子,她年纪大了,就喜欢黄金玉石堆砌的好物,看着就叫人心生欢喜。 “还有,听说祖母病了,刚好我得了不少好药材,也找了些都是适合养生的。” 上好的老山参,大个的何首乌等等,果真都是好东西。老夫人觉得自己淡定了多少年的心,这一会儿全都爆发了。 有钱真好,有钱有权真好。这些东西儿子都没法子给她弄来,也就凌家那样的人家才有这个本事。 阮芷秋笑眯眯的,见着除了老夫人之外,阮苒也看直了眼,她懊恼的拍拍脑袋:“不知今日姑母会来,竟然忘了给姑母准备了,实在抱歉……” 阮苒嘴角抽了抽,她是想要给阮芷秋一个下马威,故意没有让人告知她来了。现下后悔?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说起来,她是长辈,第一次见着侄女,合该她给侄女送见面礼,哪有收礼的道理? 本来她没打算送见面礼,可现下见着这般有钱的侄女,她可不能怠慢了去。只能忍痛将今日头上戴着的一根璧玉点翠簪取下来,插戴在阮芷秋头上。 要知道这根点翠簪,她平日都舍不得戴,也就今日想要镇镇场子,才带出来的呢。 第71章 我要出去玩 阮苒离开阮家之后,还去参加了几次宴席,说起最近阮家的流言风波,她都笑着摇头。 “这是哪里的话?是说阮家管教不严,还是说那凌家不好?根本没有的事情,我娘家母亲病得不重,哪里就到了要孙女侍疾的地步?再说了,芷秋那孩子孝顺得很,是特意等她祖母回来,才去凌家小住的呢。” 也有不屑一顾的夫人撇撇嘴:“你便是替你娘家说话罢了。” 阮苒也不是个很好相与的人,一贯看这位夫人不顺眼,当下冷笑着:“我听说你家那位大小姐,整日跟在男人后面跑,叫嚣着什么非君不嫁?啧啧,自己不好好管着家中女儿,倒是对旁人家的事情那般感兴趣?” 那夫人被戳了痛处,偏巧是真的,她辩驳也无能。那不是她的女儿,是大伯哥大嫂的女儿,就这样,大嫂竟然还舍不得,还要护着,没得毁了家里女儿的名声。 她无法辩驳,只气得牙痒痒,决心回去撺掇撺掇婆母,没得一门的姑娘都受了影响。 而阮芷秋的风波,在阮苒的大肆夸奖之下,自是消弭于无形。 倒是阮素清,为此是彻底沉寂下来。每次阮芷秋去老夫人那儿请安,遇着阮素清,她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而阮素荷则十分不高兴,每次都爱搭不理。 阮芷秋不是个愿意热脸贴冷屁股的,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她前世的仇人。 端午原本是有宫宴的,但今年太后皇上均抱养,宫内早早的取消了端午宫宴,只请了几位近臣入宫伴驾。 凌剑也在近臣之中。 阮俊辉得了消息,特意带着阮芷秋又去了一趟凌家,回来时依旧灰头土脸,连带着阮芷秋也没落得好。 “凌家真是好样的。”阮俊辉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但阮芷秋今日不想与他应付,只咳嗽两声,握着手中大舅母新送的镯子垂眸发呆。 阮俊辉更是气恼,瞧见阮芷秋这副样子,他觉得这个女儿,似乎没有平日看起来的乖顺,今日在凌家只知道与表兄侄子玩,竟不知替他美言。 他目光闪闪,女儿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心思。这般大的女郎能想什么?十之八九是想郎君了。 不行,他往后得约束她,不许她常与凌家人接触。凌烨那般模样,对旁人都冷冷冰冰,阮芷秋是他表妹,他就格外温和些,没得将阮芷秋的心给勾了去。 如果那样,他们后续的计划,岂不是无法实施了? 晚上,阮俊辉与江历帆碰了面,说了点目前的情况:“凌家油盐不进,我旁敲侧击想让凌剑替我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奈何他压根不接茬,我也着实难办啊。” 江历帆皱着眉问:“二小姐她……没有替您做些什么吗?” “别提她了,都及笄了还不知替家里分担,每日只想着玩乐!” 江历帆觉得阮芷秋不是这样的人,又想着那样一个娇憨的少女,便是好玩些也正常,待得成婚了自然就好些。再想一想,阮芷秋久居暮云,刚回京数月什么都不熟悉,阮俊辉也不该让她为这些事奔波。 当然,当着阮俊辉的面,他只是颔首,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阮俊辉低声叮嘱:“听素清说,芷秋有些精明,没办法与你们创造机会,你……有办法拿下她吗?” 江历帆便笑起来:“大人放心,已经差不多成了,等端午过了,我会想法子再与她见面。” 阮俊辉见他如此自信,也松了口气,叮嘱道:“凌家那群老贼藏得太深,一个个的老狐狸,想要露出马脚来,还是只能通过芷秋。暂且以稳住凌家为主,你要想法子,知道吗?” “我知道的,大人。” 端午之后,阮芷秋选了天气不错的日子,带着沐儿出去玩。刚到门口就遇见阮素清和阮素荷,姐妹俩大概也是要去,见面就停了下来。 “二妹妹这是要出去?” 阮芷秋扬眉笑起来:“是,听闻东街首饰行出了新货,据闻好多舶来品,我打算去瞧瞧。姐姐和妹妹也要出门?不妨一起?” 阮素荷不屑与她一道,撇撇嘴说道:“什么首饰?我们今日可是要去参加诗会的。诗会,你知道吗?你怕是做不出两首诗的吧?” 阮芷秋好似没听到她讥讽的话语一般,淡淡点头:“诗会啊?我不太喜欢就不去了,还是去看首饰,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走了,阮素荷满脸不高兴,拉着阮素清道:“大姐姐你瞧,她那样故意显摆,实在是叫人恶心。父亲乃清流一派最是看重名声,家里却出了个花销无度的,没得还以为咱们阮家背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钱快的勾当呢!” 官爷们最怕的,无非是被人参告贪污受贿等等,阮家又不是世家,没有什么底蕴,即便有凌婉大笔的嫁妆支撑,他们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钱 阮素荷是庶出,银钱上更是没有多少宽裕的,瞧着阮芷秋的样子,自然更是眼红。 “她有个好外祖罢了。”阮素清随意应付一声,顿住脚在袖子里找一找,回头问乐岚,“我绣制给灵霞郡主的帕子,你收了吗?” 乐岚摇摇头:“没有,小姐是不是掉在院子里了?” 阮素清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今早才收好的,定是出门太急给忘了。素荷你且先过去,我回去拿了帕子再行。” 阮素荷不懂:“让乐岚去拿不就行了吗?何必要大姐姐亲自跑这么一趟?” “你不懂,灵霞郡主很是看重这个,我去去就来。” 阮素荷拗不过阮素清,又知道她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并不敢造次,草草行了礼便先行离去。 等阮素荷走了,阮素清迅速回去安排。 “找人跟着二小姐,确定她去了哪里,随时禀报。另外让人去一趟书院寻江大郎,告诉他今日阮芷秋会去城东首饰行,让他快些过去。” 阮素清抬起头,目光泠泠看着窗外:“阮芷秋,我们给你编织了这么大一张网,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第72章 偶遇与勾引 阮芷秋在首饰行二楼,与其他几位贵女一道坐着,几个伙计跪在地上,手中端着托盘,里头放着各式的珍宝首饰,琳良满目,看着便叫人喜欢。 当然,东家真正的目的,不是她们,而是各府的夫人们。只是先要给小姐们过过目,让她们知道哪些是好的,哪些又是最好的。 阮芷秋的目光落在一根白玉兰簪子上,拿过来看了看,在自己头上比划着,立刻有伙计捧了铜镜过来,让她能看得清楚些。 坐在阮芷秋旁边的女郎点点头:“这簪子十分配你。” 阮芷秋笑起来:“是不是有些素净了些?” 她生得明艳动人,是什么颜色都能压得住。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动手将其他的钗环取下来,只簪这么一枚,看着旁边的女郎笑一笑。 那女郎直接就呆住了,忍不住道:“从前只知京城第一才女阮素清,是艳绝京城,今日方知二小姐你,完全不输你那姐姐啊。” “不,不是不输,是胜过阮素清良多,这第一美人,合该是二小姐你才是吧。” 阮芷秋笑得温和,摇摇头道:“我学识才华都只是一般,自是不配。” “光是这样的角色容貌,旁的又能算什么呢?” 阮芷秋垂眸微笑,不再应声。她这么一出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知道有人跟着她。便是要让那人回去之后,将这些女郎们的议论,一字不差的送进阮素清的耳朵里。 阮素清最在意的就是第一才女的名声,第一才女说的可不止是才华,容貌也是其一。故而阮素清每每出门,必定要精雕细琢的狠狠打扮一通才可。 而她回京后,阮素清自知容貌比不过她,便总想着从衣衫饰物上面着手。前世还让钱妈妈给她化不合时宜的妆,插戴不合适的首饰,让她看起来不伦不类。 即便是那样,也有不少人对阮素清夸赞过她这个妹妹。 “你妹妹眼光不怎么样,但目光实在是一等一的漂亮,我就没见过这世上,能有比她更漂亮的人儿。” 这样的话说多了,阮素清就不喜欢阮芷秋出去,每每都将她拘在家里,或是出去,也要求她佩戴幕篱,不肯叫旁人知晓她的容貌。 今生容貌还是那个容貌,但她懂得扬长避短,且再不是那个胆小畏缩的小姑娘,大大方方展露人前,只会比从前更引人注目。 几个女郎正叽叽喳喳讨论哪个发簪,哪个手钏项链最是好看,就见到楼下来了个男人,正是那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江历帆。 “咦,是江大郎来了。” “果真是他,但未曾见着江夫人与江家小姐,他这是来做什么?莫不是给母亲妹妹买首饰来的?” “应当是,听闻江大郎十分的孝顺。” 女郎们纷纷点头,那边的贵夫人也都满意,看着江历帆走进来又上了楼梯。她们心中也在掂量着,这江家家世虽普通,但江家郎是个才名在外的,待得明年春闱,怕是能一举中第。 榜下捉婿不现实,早早的定下倒是可以的。 各位夫人们也都在斟酌,这样的佳婿,配自家哪个女郎比较合适呢。 江历帆上楼站定,却只是看向阮芷秋,微微笑一笑行礼道:“二小姐真巧,又见面了。” 其他女郎听到这里,哪里不知他这是有意中人了?看看他又看看阮芷秋,都觉得自己与阮芷秋相比,没什么胜算,只能悻悻然放弃。 论容貌,阮芷秋这样出挑,论家世,阮芷秋的父亲是从二品大官,舅父是忠勇公,二舅父是护国将军,她们更是不能比拟的。 这样的心思,阮芷秋并不知晓,前世她落水被迫与江历帆定亲之后,就成了那些贵女的眼中钉肉中刺,仿佛她多么见不得人,是怎样的不配一般。 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阮芷秋想一想,这才想起,是大表兄凌升荣当着众人的面,说阮芷秋是凌家的表小姐,便是天上的仙人也配得。若再敢说她不配的话,那便是与凌家过不去。 还没有人敢明面上与凌家过不去呢。 阮芷秋没有亲近的样子,反倒往一旁的女郎身后躲,只在垂眸的一瞬,抬眼看了眼江历帆。 那目光里有委屈,有嗔怪,更多的是伤心。 江历帆的心没来由的颤了颤,甚至涌起一股,想要上前去拥抱她的冲动。 当然这里是不够合适的。 阮芷秋像是受惊的兔子,鼓起勇气才小声说:“你……江少爷是要寻我姐姐吗?我姐姐她……没有同我一起,她去参加诗会了。” 江历帆一愣,好端端的提阮素清做什么?他与阮素清——并没有什么,便是偶有往来,那也是私底下,并没有放在明面上的。 但这些话放在旁人眼里,却有些意味深长,这不就是那话本子里,她爱他他爱她她却不爱他的戏码吗? 啧啧啧,但这江历帆还真是好福气,阮家两位这样出挑的女郎,竟然都与他有牵连。 众人交换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时,掌柜带着人进来了。 “各位夫人小姐……公子,今日新得的这批首饰可都是上等的好货,你们可以瞧瞧这样的做工,是怎样的不俗?若是有心仪的,可得赶紧了。” 掌柜是懂手段的,一样类似的首饰只拿个一两样,不少夫人都要抢夺起来了。 其中还有一把玉骨扇看着十分精美,有好几位夫人都喜欢,连声问:“掌柜的,这下一批的货,什么时候才能有啊?” 掌柜便道:“夫人们不知,这可是咱们东家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品,实在难得,过了这个村儿,可能就没这个店了……” 这话一出,夫人们纷纷上手,转眼那堆货品,就消失了大半。 阮芷秋心下冷笑,什么实在难得?再过数月京城来了位商人,卖得货品里头全都是这种非金非银,只是样式新颖些的东西。 然后满京城几乎人人都插戴得起了。 这话阮芷秋没有说出来,目光依旧放在那白玉兰簪子上流连,到底夫人们太多,她有心无力,只能叹了口气,便带着沐儿退去。 第73章 再次勾引 二人离开首饰行,却也没有走远。阮芷秋慢慢吞吞走到旁边茶馆,果不其然,刚进雅间,沐儿正要关门,江历帆就跟了上来,急急挡住要关上的门。 “二小姐……” 阮芷秋回头去看他,目光却是数不尽的哀伤。 她并没有放他进来,只是走到门边,轻轻一礼低声说:“江公子,虽听父亲说过,阮江两家是世交,但我们……毕竟不熟。” 明明是疏离的态度,可这语气里满是迫不得已,甚至还能听到一丝哭腔。 江历帆觉得似乎有小猫儿的爪子,在他心间挠了挠,叫他难受得紧,他问:“为何。” 为何才半月不见,她与上次见面时,就判若两人? 阮芷秋抿抿唇,声音低低的:“江公子,先前谢谢你的赠书,那本书……回头我自会,让我姐姐帮忙还给你的。” 再次提到阮素清,江历帆头一次觉得很烦闷,很不想听到这个从前让她魂萦梦牵的名字。 “那是我送给你的,自是不会讨要回来。芷秋,我想与你单独说说话。” 阮芷秋瞪大眼看着他,沐儿已经及时出口了。 “江公子,此举于礼不合,您应该唤我家姑娘二小姐……” 江历帆从来都是温柔的,但这会儿也不知哪里来的烦躁,让他平静不下来。他知道再不行动,眼前的女郎怕是要与他无缘了。 他伸手将沐儿推开,逼近阮芷秋。 阮芷秋心内冷笑,面上却是惶惶不安连连后退,一直推到墙壁,退无可退,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江历帆在她两步的距离停下来,声音甚至比平日还要温柔几分:“芷秋,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 他从怀中取出那根华而不实的白玉兰簪子,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捧到阮芷秋面前。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 阮芷秋几乎要绷不住狠狠扇他耳光了,前世他们成婚数年,别说给她买什么东西了,便是她管家时入不敷出,他也总是责怪,怪她的首饰衣料太过华贵,每季都要更换。 明明那些,都是凌家送给她的,而且其中大半,都被他母亲与妹妹给讨要了去。 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划破了手掌,疼痛袭来,她才能掩盖住心底的恨意,再抬头却依旧是摇头。 “不……江公子你不懂的,往后我们……不要再私下见面了。” 她转身欲逃,他却不许她逃。 “阮芷秋,即便如此,你也该告诉我为何,是不是?” 阮芷秋眼泪落得更凶,脸上满是倔强:“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 阮芷秋伸手接过那根玉簪,用力摔在地上,簪子立刻碎成许多片。 “你喜欢的人是我姐姐,江公子,我绝不会跟姐姐抢男人的!” 原本江历帆看到她这般霸道,竟将他预备送的定情信物给摔了,而且,那簪子十分的贵,他平日哪里买得起? 可是听她这悲痛的语气,他只觉得都是自己混蛋,竟然让她误会至斯。 “不,你听我解释,我并不喜欢你姐姐,我与你姐姐……” “你不必再说了。”阮芷秋打断他的话,几乎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江历帆我告诉你,我……我虽不是京城长大,但我也……有自己的傲气,我是阮家女,是凌家的外甥女,绝不……绝不要做任何人的退而求其次。而且,她是我姐姐,不论她如何对我都是。” 这次她没有给江历帆拦住她的机会,很快就跑掉了。 沐儿挡住要追的江历帆,恨恨的说着:“我家姑娘怎可受委屈?” 江历帆张嘴想要解释,但阮芷秋跑远了,沐儿也跟着跑走,他竟无从解释。 阮芷秋上了马车,沐儿用水将帕子打湿替她擦哭得红肿的眼睛,颇有些心疼。 “为了这么个妄想攀高枝的,实在不合算。” 阮芷秋却只是轻笑:“哭一场罢了,当做是哭……从前的愚蠢?” 沐儿收拾好东西,这才看见阮芷秋手掌的伤,立刻捧起来:“姑娘,您怎么受了伤?这是……” 阮芷秋由着她给自己擦药包扎,淡淡道:“我怕我忍不住吐出来。” 沐儿原本伤感小姐的伤,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二日门房上就有人寻沐儿,沐儿过去才知道,是江历帆的小厮。那小厮拿着信递过来,说是自家主子送给二小姐的。 沐儿气不打一处来,将那小厮狠狠的骂了一通,连着“呸”了许多声,才鄙夷道:“我家主子的话,你们是听不懂吗?保持距离保持距离!若是再有信送到这儿来,休怪我家主子不顾情面,直接参告你们!” 那小厮灰头土脸的走了,沐儿只觉得通体舒畅,对自己这种小人得志的行为表示非常满意。 而江历帆得了消息,虽气得不行,但心里认为定是沐儿那丫鬟不懂事,不知道她家主子的心思,还以为阮芷秋是真的不肯见他。 他抓耳挠腮想了许久,最后还是给阮素清去了一封信,信中并没有说自己与阮芷秋因为她起了龃龉。只说是没有与阮芷秋碰面的机会,请她帮忙。 阮素清拿着信皱眉:“江郎现在怎么这样着急了?昨日不是才帮他过一次吗?” 想到昨日跟着阮芷秋的人回来报的情况,阮素清就满心不高兴。那些个夫人小姐,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对着镜子端详自己许久,气得将镜子摔了下去。 都是阮芷秋,从前她才是京城最美的女郎,现如今竟变成了阮芷秋,她怎能不气? 偏偏她没能拿捏住阮芷秋,竟只能由着她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处勾引人。 这么想着,阮素清心中一惊。江郎不会当真看上了阮芷秋吧?她虽不喜欢江郎,但她知道江郎对她的心思,这样才在她的把控之中。 她不能允许喜欢她的男人,看上别的女人。 这么想着,阮素清回信时,只是说再寻机会,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第74章 说合 晾了半个月,阮素清才继续安排,讨好了老夫人,老夫人便在戏院点了戏,让她们三姐妹一起去听戏。 阮芷秋得了消息,还与老夫人说了暮云常听的那些戏。 老夫人原就是暮云人,人到暮年难免思乡,说起家乡戏曲与京城这般不一样的地方,她就有些兴致勃勃,对阮芷秋更和蔼了几分。 “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得空也来我这里,跟着你姐姐妹妹一起,学着管家理事。” 阮芷秋眉眼弯弯,点点头说:“多谢祖母。” 一旁的阮素荷冷眼瞧着,只觉得阮芷秋虚伪至极,分明是故意讨好。 等老夫人要休息,三个姐妹出来了,阮芷秋什么话都没说,径自先回去了。 阮素荷很是生气,对阮素清说:“姐姐,你瞧她这像什么样子?尊卑不分,一味哄着祖母和父亲!” 阮素清眸光闪闪,语气却是一副替妹妹着想的好姐姐模样,说道:“父亲也说了,她在乡下住了那么久,规矩上慢慢改就是了。” 阮素荷不屑的撇撇嘴。 阮素清拍拍她的手:“好了,明日一起去听戏,可莫要针对她,知道吗?” 阮素荷噘着嘴抱住阮素清的胳膊:“我们两个去听戏就很好,带上她做什么?哎呀,我知道你又要说都是姐妹,但我可不管,咱俩自小一起长大,我才是你最疼爱的妹妹。” 阮素清温和的刮刮她的鼻子,宠溺的说:“好好好,你自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了。” 二人说笑间正好转弯,碰到前面带着丫鬟的五小姐阮素萍。 炎炎夏日,阮素萍却穿着一件薄披风,还掩唇咳嗽一声,对两个姐姐行礼:“大姐姐安好,三姐姐安好。” 阮素荷一向看不上二房的两个妹妹,眼高于顶压根不想理会。 倒是阮素清还了礼:“五妹妹这是要去给祖母请安吗?” “是。”阮素萍解释,“母亲新抄了一卷经书,让我给祖母送过来。” 二房不得宠,田氏胆小不敢到婆婆跟前来,便是有什么孝心,也多是两个女儿过来。四小姐阮素英还在禁足,故而今日只有阮素萍一人过来。 待得分开,阮素萍回头看了二人一眼。 丫鬟问:“小姐看什么?” “看……我们阮家的天要变了。” “什么?” 阮素萍轻轻摇头:“一会儿回去,把四姐姐那儿的丫鬟叫过去,我要再叮嘱一番。” “是。”丫鬟习以为常,小姐不喜四小姐与大房的人往来,但四小姐又哪里是肯听小姐的性子? 阮素萍往前走了两步,顿了顿说:“经书给我,我自己去老夫人那儿就行。你去芳华院,与春桃说一声,就说……明日天儿太热了,有空出门不如在家写字作画。” 丫鬟领命去了。 芳华院里,春桃低声与阮芷秋说着这些:“二房的五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个玲珑的,这么多年也看惯了阮素清的行事作风。今日大抵是觉着不对,让人过来提醒我。” 春桃皱眉:“五小姐特意过来,是示好?” 阮芷秋想起前世的阮素萍,那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也曾在一个犯错的雨夜,她与沐儿被关在柴房里时见过一次她的丫鬟。 丫鬟去寻东西,猛然打开房门看到她们,像是受了惊吓,临走是外衫落在那儿都没发现,外衫里还有一包点心。 那一夜,阮芷秋与沐儿偎依在一处,靠着那外衫御寒,也靠那包点心才不至于挨饿。 当时她以为丫鬟偷盗了东西,撞见她们怕她们告发才如此。现在想来,是阮素萍故意的。 阮芷秋轻叹一声,原来很多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那么多人在帮助她。这么想着,重生刚开始的那些灰心丧气,竟消失不见了。 世上并不都是只顾着算计,与冷漠旁观的人。 春桃问:“小姐,五小姐这边,要怎么处理?” 阮芷秋摇摇头:“不必处理,她来知会一声,也并没有想要我回报什么。等往后有机会,再回报她吧。” 第二日阮芷秋当然还是去听戏了,毕竟今日她也得配合,不然阮素清设计的那出戏,不就唱不成了吗? 姐妹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到了戏园子里,除了阮素荷是真的以为来听戏的,另外两个各自怀揣心思,竟出乎意料的祥和。 阮芷秋才在雅间坐下,就听到阮素清开口了。 “咦,那不是宋家老夫人吗?素荷你还记得吗?有一年重阳节,祖母带我们上山插茱萸时,你走路不稳险些落下山崖,是宋老夫人拉了你一把。” 阮素荷点点头:“嗯,我不大记得,但听祖母与姨娘说过这么回事。” 阮素清道:“虽说两家没什么往来,但既然见着了,宋老夫人是长辈,自然该是过去见礼。我与你同去吧。” 阮素荷不疑有他,起身便要跟着阮素清一起过去。 阮素清回头看着阮芷秋:“芷秋,宋家与我们阮家平日不太熟,且马上要开唱了,不如……” “嗯,我就不过去了,姐姐带妹妹过去便好。” 阮芷秋头也不回,伸手拈了瓜子来嗑。阮素清见状放下心来,往一旁的丫鬟递了个眼神,这才带着阮素荷一起走了。 她们走后没多久,雅间的门就被敲响,江历帆立在外面唤了声:“芷秋。” 阮芷秋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回头却是一脸惊讶与欣喜的样子,这欣喜不过转瞬,就变成了落寞。 她惶惶起身,眼睛很快就染了红晕:“江公子……来了?我姐姐……她很快就回来。” 江历帆快步上前,走到阮芷秋面前说道:“我不是找她的,我是来找你的。” 阮芷秋贝齿轻咬着下唇,似强忍着没让眼中的泪落下来,轻声道:“上次,我已经与公子说清楚了……” “不,你误会了。”江历帆深吸一口气说道,“芷秋,我心悦之人,从来都是你。” 阮芷秋瞪大了眼,仿佛不敢相信一般,犹豫片刻说道:“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芷秋,我钟爱之人是你,我与你姐姐阮素清什么都没有,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芷秋,我爱你,今生今世只会爱你一人……” 第75章 被冤 他这样急切,阮芷秋却只是抿唇微笑不做声。 不必她出声,她太了解阮素清了。 阮素清找借口离开,也肯定会很快找借口回来的。她那样一个敏锐的人,怎么会觉察不到江历帆的变化?所以,她一定会来偷听他们说话的。 门外的静谧没有持续多久,阮素荷就闯了进来,指着阮芷秋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好你个阮芷秋,你要脸不要?是见着男人就走不动道了吗?江公子喜欢的分明是大姐姐,你却变着法子勾引了去?” 阮芷秋像是受惊了一般,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没有……” 表面是要分辩,可她就是不将分辩的话说出口,由得阮素荷去误会。 果真,阮素荷见她这般矫揉造作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什么没有?你怎么没有?大姐姐与江公子,一直都是两情相悦的,你在其中横插一杠?” 阮素荷气急了,冲上来就要打阮芷秋。阮芷秋自是“柔弱不能自理”,但她身边的晚菊哪里是吃素的,一手便握住了阮素荷的手腕稍稍用力。 阮素荷只觉得钻心的疼,眼泪跟着涌出来,挥手打在晚菊脸上。 晚菊撇开脸,阮素荷的手就扇在她发髻的簪子上,明明没有外伤,却疼得她龇牙咧嘴。 阮芷秋这才哽咽着开口:“我没有,也绝不会如此!三妹妹何必误会我?江公子你也瞧见了,往后请莫要再来打扰我。” 她像是伤心欲绝一般,飞奔而去。晚菊沐儿两个自是不管雅间内的场景,也跟着飞奔离去。 阮素荷还没回过神,只觉得整个右手都跟废了一样,她“哇”的一声哭起来,拉着阮素清。 “姐姐,那个贱女人,那个妖女不知道做了什么,我的手疼,手好疼啊。” 阮素清实在没想到,阮素荷竟然给她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只想着赶快与江历帆解释清楚。可被阮素荷拉着吵着,她根本无法与江历帆解释。 而江历帆瞪大了眼,狠狠看着阮素荷道:“我们都看得分明,是你要对芷秋动手,若不是她的丫鬟机灵,现在她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阮素荷更委屈了,抱住阮素清哭得更凶。 阮素清焦头烂额,不免有些责怪的看向江历帆,觉得他的话说得太重。 然而江历帆可没有之前对待她的好态度,只冷冷的问:“你与三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阮素清,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到现在这一步?你……你狠!” 说罢,他甩了袖子转身而去。 阮素清怄得一口血几乎要喷出来,她是京城第一才女,哪位郎君见到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尤其是江历帆是人人称赞的翩翩公子,今日竟这样责备她。 由此可见,江历帆竟是对那阮芷秋当真情根深种了? 她气恼不已,耳边全都是阮素荷的哭声,更觉得烦不胜烦:“好了,人都走了你还哭什么?” 阮素荷一顿,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她:“大姐姐?” 阮素清反应过来,勉强扯了个笑脸:“素荷,我……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我不看戏了。” 三姐妹高高兴兴的出门,全都灰头土脸的回来。阮芷秋更是一回来就跑回芳华院,关上门谁也不放进去,急得几个丫鬟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急是假装急,做戏要做全套。 沐儿小声问:“冰镇的葡萄提前放进去没有?” 春桃点头:“放心吧,小姐爱看的书,点心葡萄茶水牛乳,全都准备好了。一会儿让夏荷进去,给小姐眼睛打一点脂粉就行了。” 相比之下,老夫人院里得了消息,却很是着急:“怎么了?她们三个这是闹了矛盾?” 老夫人身边的随妈妈打听了会子,解释说:“应当是大小姐与三小姐做了什么,二小姐哭着回来了。” “做了什么?让素清素荷回来先到我这里来,好好的姐妹相亲不好吗?出去玩也能玩出事来?”老夫人满脸不高兴,却又嘟囔着,“这个阮芷秋也真是的,还以为是个懂事的,姐妹之间有些摩擦很正常,如此上纲上线,做给谁看?” 连事情的始末都不清楚,老夫人的心已经是偏的。随妈妈垂眸没有说话,心内却是无声的叹了口气,二小姐便是再贴心,在老夫人心中,也不可能跃了三小姐去。 阮素荷回来听说祖母生气,要她们立刻过去,更是委屈得不行,见了祖母就一头扎进她怀里哭泣起来,还捧着自己的手,说定是阮芷秋故意的云云。 老夫人心疼的抱着阮素荷,皱眉道:“这个阮芷秋是怎么回事?有些口角纷争,她竟然动手了?” 当下便要让人去喊阮芷秋,还好阮素清心中清楚,今日的事情搞砸了,她肯定会吃挂落。若是让阮芷秋过来掰扯开之后,只怕是事情更没有转圜余地。 万一祖母心血来潮,听了阮素荷的话,要将她与江历帆的亲事定下,那可怎么好? 她又不喜欢江历帆,而且她将来,可是有大造化的,怎能与江历帆绑在一处? 这么想着,阮素清急急开了口:“祖母,祖母……今日都是孙女不好,还请祖母责罚。不过三妹妹的伤,确实与二妹妹无关,她有些冲动太过用力,才会如此。” 老夫人虽然喜欢三孙女,对大孙女一般般,但也知道大孙女一贯的端庄大方,这件事情上,不可能护着阮芷秋欺骗她,便有蹙眉。 “是太过用力,将手打疼了?” 阮素荷连忙道:“不是的,就是阮芷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害得我的手这样疼,好疼的啊。” 然而她一贯爱对着老夫人撒娇,说什么也没人在意,闹腾得厉害了,老夫人勉强让大夫过来给她瞧看。 大夫仔细检查过,也是摇头说筋骨没事,皮肉没有受伤。但他斟酌着觉得既然跑了一趟,总不能真的说小姐骗人吧? 于是随便拿了瓶药膏,说是擦一擦很快就能好。 只如此,其他人更是认定了,阮素荷就是故意欺负人,还要倒打一耙。 第76章 芳姨娘求和 晚上阮俊辉回来,江历帆早已让人去与他说了近日发生的事情。 得知本来阮芷秋已经上钩,却被阮素清与阮素荷这么一闹腾,把阮芷秋吓坏了,却认定他与阮素清有情,不肯再与他来往。 阮俊辉气得不行,没去看望阮芷秋,也没管阮素荷,直接去了阮素清那儿,冷眼问询今日的事情。 阮素清焦头烂额,却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低声说:“父亲,都是女儿的过错,女儿实在不知会弄成这样。只是因从前江公子曾写信给女儿时,恰巧被三妹妹见到,她误会了,今日才会做出替我出头的举动……” 江历帆三年前进京,与阮家关系不错。尤其是阮素清,他二人俊男美女,又都才名在外,有书信往来倒是正常。 这些阮俊辉都知道。而且许梅对江历帆十分满意,觉得这般才学之人做佳婿实在是好。 但是他不乐意,他深知阮家根基太浅,长女这样出挑的人品,须得配更出众的人才行。 不是江历帆不好,而是江家在京城根本没有位置,比阮家还遭。江家急需站稳脚跟,需要的助力,自然不是阮素清这样的。 所以当那个人提议,让江家与凌家绑起来的时候,他才有所意动。 一则是让阮芷秋回来之后嫁给江历帆,另一则是让女儿能嫁入凌家。 除了优秀的阮素清之外,不论是庶女阮素荷还是两个侄女,嫁到凌家巩固两家的关系,都是不错的。 可惜凌三郎凌烨油盐不进,二郎四郎都不在京城。若是动用长女阮素清,阮俊辉又有些不舍。 再后来阮素清与宫里那位有了往来,阮俊辉就彻底断了这些个念想。 故而听了阮素清的解释,阮俊辉沉吟下来,只丢下一句“这次我会处理,但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这些风言风语传出去,将来怕是入王府无望”,就走了。 阮素清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揉揉发胀的眉心,现在是嫌弃她与太多男人有牵扯了? 可若不是她这样的牵扯,父亲又如何能迅速攀上那一位? 罢了,还是先想一想,怎么让阮素荷闭嘴的好。 阮素荷擦了药觉得更疼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痛得嚎哭不止。 丫鬟在一旁劝:“小姐,大夫说了您无恙,老夫人都赐了不少的赏,您若还是不依不饶,怕是老夫人那边……” 原本是怕阮素荷哭嚎惹了老夫人的厌,但这会儿阮素荷疼得不行,哪里听的进去? 她起身对着丫鬟就是一巴掌,狠狠道:“我说了我疼,连你也觉得我是装的?” “奴婢不敢!”丫鬟赶紧跪地求饶。 阮素荷还要发怒,就见到芳姨娘走进来。 “三小姐,听说你受了伤,可要紧?” 若是平日,阮素荷才不想理她,但今天太疼了,且没有一个人护着她。听到这关心的言语,她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芳姨娘心疼得不行,赶紧走过来讲她抱住:“乖,不疼不疼,有什么事情与姨娘说说。” 丫鬟见状,赶紧起身出去,顺带着讲门给关上。 外面小丫鬟见她脸颊红红,赶紧让人去拿个煮鸡蛋来给她敷,一边劝。 “小姐是疼得很了才会如此的,她一向最疼你了,绝不会无故动手的。” 丫鬟苦涩的摇摇头:“小姐不是疼,是故意的,心里不痛快。今日她动手打二小姐,被二小姐的丫鬟挡住了,心里不服气呢。” 小丫鬟有点不相信,说道:“可是我瞧着小姐的样子,她的手是真的很疼啊?” 丫鬟道:“我当时在场看得清清楚楚,二小姐的丫鬟晚菊只是握了握她的手,什么都没做过。” 小丫鬟听到这里,不由得网屋内看过去,也跟着叹了口气。若是这样,小姐实在是太矫情了些。 屋内的芳姨娘抱着女儿哄了许久,又是擦药又是按摩,才慢慢让女儿好受些。 她轻声说着:“三小姐,您说的姨娘都知道。只那是大小姐和二小姐之间的纷争,与三小姐无关啊,三小姐听我一句劝,往后莫要掺合她们的事情了……” 阮素荷听到这话,立刻讲芳姨娘推开:“姨娘,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你就变成这样?与大姐姐有什么关系?分明是阮芷秋那个贱人的错……哎呀,我手疼,姨娘我手疼……” 芳姨娘赶紧抱着她,继续给她按摩起来。 等到哄阮素荷睡着之后,芳姨娘离开院子,沉默的站了良久才说。 “去看看二小姐吧。” 是以替阮素荷道歉的名义看望阮芷秋的,芳姨娘跪在地上,垂头谦和的说话。 “老爷已经让二少爷去族学念书了,将来好坏都是他的造化,也要多些二小姐平日的照拂……” 阮芷秋靠在贵妃榻上,瓮声瓮气道:“多些姨娘来看我,但我今日被大姐姐三妹妹伤透了心,也没有多余的心思与姨娘说话。春桃,赶紧扶姨娘起来,她是父亲的姨娘,如何能跪我?” 芳姨娘听到这推拒的话,心中清楚这是不肯轻易放过阮素荷的意思,连忙又磕了个头。 “妾身原本就是个通房,是夫人怜悯才将妾身抬做姨娘,让妾身能有儿女傍身。妾身跪小姐是应当,若小姐不弃,妾身愿意日日来服侍小姐。” 阮芷秋侧头看她:“我母亲抬举是因你看得清形势,你生儿育女却与她无关,毕竟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生出来的,全靠你的本事,不是吗?” 的确,芳姨娘怀上阮素荷时,凌婉还在,但能平安生产,以及诞下阮宏,芳姨娘相比费了不少心思。 芳姨娘见阮芷秋没提要她起来的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说:“小姐若有用得上妾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妾也乐意。” 阮芷秋回过头并不看她,只看着屋顶发呆。 芳姨娘眸光闪闪,她是聪明人,知道审时度势与取舍,很快就说道:“二小姐,妾有一事相告,请二小姐屏退左右。” 阮芷秋没来由的提起一口气,她知道芳姨娘这样聪明的人,当年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端倪? 第77章 亡母之死 “当年许梅是以万家被赶出来的夫人身份入的阮家,她原就是老夫人的外甥女,老爷的表妹,借住在阮家倒也没什么。那时候夫人已经身怀六甲,还有三个月便要临盆。” “许梅入府借住,并没有与老爷太多的往来,反倒是日日去夫人跟前伺候汤药,十分尽心。夫人有时候怜悯她的身世,不让她做那些,但她说她能有如今,多亏了夫人良善收留了她。那时候许梅与夫人的感情,十分要好。” 阮芷秋的手微微蜷缩着,她不过是占了重生的先机,才能很容易就斗败了多年养尊处优,忘了从前苦楚的许梅。 但那时候的凌婉,应当是怎样一个天真单纯不设防的女人啊,她信任自己的夫君,连带着连夫君的那个曾有过婚约的表妹,也十足的信任。 怪只怪阮俊辉与许梅这两个人实在太会伪装,阮俊辉假装深情,许梅却以好姐妹自居,两人夺取凌婉的信任,最后将她的一切都吞并了。 “那时候我也有孕三个月,胎相不算很稳,夫人安排了女医伺候,每隔三日便有府医去替我请平安脉。二小姐生长在暮云应当知道,暮云盛产各式的药材,药农也非常多,那时候伺候我的丫鬟,从前家里便是药农。” “许梅过府约莫两个月的时候,我觉出不对便也是那时候。铃铛在我的安胎药里,竟发现一味可以使人滑胎的药材……” 阮芷秋眼眸微睁:“就是说,许梅不仅要对付我娘,也还要对付你?” 芳姨娘苦笑着点点头:“可惜那时候的我太过蠢笨,一时哪里想到这位入府不久的寡妇身上?还惶惶以为是夫人容不得我腹中的孩儿,我是在不安,不明白夫人此举是什么意思,毕竟我能有那个孩子,是夫人同意的……” “我日日不安,身体愈发不行,夫人倒是担忧得很,时常去看望我。有一日她到我的院子时,我一时惶恐险些摔倒,危急之下她不顾自己的身体,竟上前护住我。那时候我便想,若她真要害我的孩子,如何要护着我?” 阮芷秋紧张的问:“她护着你?她可有事?” “夫人出身武将世家,虽为女子,功夫却也是不弱的,身体强健得很。” 阮芷秋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低声说:“是啊,她功夫好身体好,按道理说会比常人更容易生产,可她却难产而亡。” “是,那日之后我发觉不是夫人要伤害我的孩子,便着手去查,竟发现许梅与老爷,背地里竟有了勾当……我才怀疑要害我的,可能是许梅。” “我是知道,自己一人之力无用,也知道老夫人昏聩只喜息事宁人,思来想去打算告知夫人。可惜还未等我告知夫人,夫人便发动了,足足提前了半个月发动。” “那时候恰逢边防战事起,凌家元帅与二位将军都在灌江府,又逢太皇太后仙逝,云安郡主带着两个长子送棺椁至皇陵尚且未归。” 云安郡主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女,自幼在宫里被太皇太后抚养长大,祖孙情谊自不必多说。而且太皇太后仙逝是国殇,她去送行自是正常。反倒是凌婉提前发动,不太正常。 芳姨娘也是这么以为的:“我想,许梅大概是趁着凌家无人的空档,特意让夫人提前生产。而且,夫人生产之时,府内多了许多不熟的婆子,夫人的妈妈丫鬟据理力争,竟全都被压下来了……” 说到这里,芳姨娘紧张的抬头看了眼阮芷秋。阮芷秋明白她的意思,这些人被谁压下来了?许梅怎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一个借居的寡妇,如何能管得了阮家人?只可能是阮俊辉了。 害死凌婉的是许梅,可阮俊辉故意在其中提供了许多的便利。 这对奸夫淫妇! 芳姨娘继续说:“那时候我非常惶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得传来的消息说是夫人诞下女儿,我……松了口气。” “只是紧接着,我发现夫人的妈妈与丫鬟都犯了事,老爷生了大气,说要将她们全都杖杀。是我留了个心眼,趁乱将其中一个丫鬟铃铛送出府,我原本的意思,是想先将她安顿起来,等云安郡主回京,在将她送到凌家,只可惜……” 后面的话没说阮芷秋也知道,知情人消失不见,阮俊辉与许梅怕事情败露怎么可能不追查? “那个丫鬟活下来了吗?” 芳姨娘咬着下唇,许久才说:“我不知道,我本意是让人将她送到一个无意间认识的农妇家中,但马车走偏不知去了哪里,我也寻不到。后来云安郡主归京,得知夫人亡故的消息大怒。与此同时我发现,与我同寻铃铛的那群人,是下了死令,若寻到铃铛必定要让她立即毙命……” “后来……呢?” 芳姨娘摇摇头:“后来我设法弄出两个证人,证明马车从悬崖落入水中,有马车的碎片与……一只绣花鞋,让那些人以为那是铃铛的。只是那后来,我再也不曾探听过铃铛的消息。” 说完之后,阮芷秋久久不能言语,如果是这样的话,便与凌烨调查到的消息对上了。凌婉的丫鬟不是自己跑出去的,而是芳姨娘送走的。 至于芳姨娘为什么不去凌家将事情和盘托出,定是因她腹中那个孩子。凌婉死亡的真相早就被阮俊辉与许梅给抹去,芳姨娘没有任何证据的攀咬,最多只能引起凌家的疑心,对她与腹中的孩子,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阮芷秋沉默许久才说:“你想要什么?” 芳姨娘又磕了头说:“二小姐,妾身说这些绝非是邀功,妾身做的那点报答夫人的恩情都是不够的。后来选择保护自己,也是迫不得已,请二小姐原谅。如今……妾身别无他求,只求二小姐不要与三小姐计较。” 阮芷秋靠在贵妃椅上,长叹一声:“你且放心,只是小惩大诫罢了。只是芳姨娘啊,你这般玲珑剔透一个人,怎的有如此蠢笨的女儿?” 第78章 失约 芳姨娘苦涩的笑一笑:“妾身能有他们,是妾身之福。” 她却不知,阮芷秋这话,却是说的她自己。前世的她就是那样的愚蠢,被人蒙蔽替人做嫁衣,甚至,都不需要旁人怎样的构陷。 芳姨娘起身离开的时候,因为跪得太久了,膝盖疼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出了芳华院,她回头认真的看了看,竟是微微一笑,低声呢喃:“夫人莫怕,您的女儿回来了,她比您还要能干呢。” 丫鬟不明所以,扶着她问:“姨娘在说什么?姨娘去道歉怎的这样久,可是二小姐不能接受。” “不,二小姐接受了我的道歉。” 丫鬟连忙道:“那三小姐的疼痛,当真是二小姐所为?” 芳姨娘摇摇头没说话,她知道阮芷秋对素荷动了手,但既然说了是小惩大诫,就没什么问题。这个女儿的确有些蠢笨,被人拿来作伐也不自知,看样子她得要想些法子,让素荷远离这些纷争。 没过两日,阮素荷竟得了脑疾有些发癫,整日说些胡话。老夫人与阮素清请了各方的大夫诊视都是无用,阮素清甚至觉得,肯定是阮芷秋动手的。 但阮芷秋压根没管这里的事情,还让愤愤不平的沐儿不要在意他们怎么说。 后来芳姨娘请了个师太,说是阮素荷出门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需得带去佛门静心半年方能驱除。老夫人很是相信这些,立刻让阮素清给庵堂里捐了香火,把阮素荷送了出去。 这些是后话,阮芷秋得知凌婉身亡的真相,后来又寻过芳姨娘,将当年丫鬟铃铛走失的路线画出来。又让春桃去寻凌烨,她要见凌烨,让他帮忙调查。 不过凌烨行踪不定,阮芷秋也没有刚来京城时的闲暇,可以随意出门守着。所以春桃假借给元帅送东西的功夫,顺道去看了看凌烨身边的明路。 后来凌烨传来话,说是三日后有空,约在东街酒楼二楼雅间见面。 到了约定的日子,阮芷秋带着春桃与晚菊正准备出门,却听得婆子进来禀报。 “二小姐,老爷说是有事,请二小姐去外书房一趟。” 阮芷秋皱皱眉:“父亲今日怎么有空?” 她看看时辰觉得不早了,想着先去见过父亲,寻个借口早早脱身,再去见凌烨也不迟。 等到了外书房,没见着阮俊辉,先见着另一个人,江历帆。 阮芷秋的白眼差点翻上天,阮俊辉还真是他的好父亲啊,上次的事情闹得那样难看,阮俊辉竟然还想将他俩凑在一起? 她本来就没打算轻易放过江历帆,只是今日有事不得空。 “爹爹,”阮芷秋见着阮俊辉,故意垂眸小声说,“爹爹,女儿今日……有些不舒服……” 阮俊辉只当她还在为上次的事情恼怒,咳嗽一声说着:“芷秋啊,为父知道上次你受委屈了,不过父亲也各方了解了一下,都是误会。这误会啊,总是要解开了才好。” 阮芷秋心中记挂着凌烨,哪里愿意听他们说这些?刚要开口,江历帆已经抢先说话了。 “芷秋,我今日来,是特意过来向你道歉的。当日你妹妹说的话绝不是真的,芷秋,我心悦你,并只有你一人,你信我。” 这个江历帆,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着阮俊辉的面这般大喇喇诉说情谊。而她的好父亲阮俊辉,见外男唐突自己的女儿,竟不阻止,反倒一脸满意的笑? 真叫她恶心。 阮芷秋皮笑肉不笑:“江公子还是,先将其他的事情处理完再说吧,我今日还……” “不,芷秋……”江历帆过来一把握住阮芷秋的手,“芷秋,你听我说。” 阮芷秋吓一跳,连忙挣脱开来,跳到阮俊辉身后,惊惶不安的喊了声:“爹爹。” 阮俊辉对江历帆的冒进也有不满,瞪了他一眼,回头安抚道:“芷秋莫怕,历帆与我说过,他对你是魂萦梦牵,才会如此。爹爹在这里,自不会让他伤害你,你们且在亭子里坐着,好好说说话。” 阮芷秋烦闷不已,却也知道今日怕是脱不了身,往春桃递了个眼神:“我原是约了傅小姐出门的,既然如此春桃……晚菊,你且跑一趟,与傅小姐说改日再约。” 原本是打算让春桃去一趟,但想想现在过去肯定是迟到了,没得让凌烨久等,晚菊的脚程更快,让她去才合适。 当然,若阮芷秋知道晚菊这妮子如此呆笨,便是宁愿吃到一点,也要让伶俐的春桃过去的。 这晚菊与春桃几个不一样,她从小习武功夫好,后来被选中做阮芷秋的丫鬟,跟在邱妈妈身边学着伺候人。 但当然比不上春桃夏荷几个从小懂得察言观色的丫鬟有能耐,索性她的作用,主要也不是伺候主子,而是保护主子的安危,便是有些不懂眉眼高低,那也没什么要紧的。 今日她很快就到了酒楼雅间,见着门口的观言赶紧道:“三爷可来了?” 观言瞧见只有她一眼,颇有些好奇问:“表小姐人呢?” “小姐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过来说一声。” 晚菊挠挠头觉得自己这般似乎有些无礼,想着之前跟在小姐身边,听小姐唤观言“哥哥”,便加上一句。 “烦请观言大哥替我通禀。” 这声“大哥”原本也没什么,但她是阮芷秋的丫鬟,观言自是立刻想到阮芷秋一口一个“哥哥”的唤声,吓得几乎是魂飞魄散,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原本按道理,他该是先问清楚,自己去给主子回禀的,这会儿失了神,只摆摆手:“爷在里面,你进去吧。” 晚菊便呆头呆脑的进了雅间门。 桌上放着的是阮芷秋一贯爱喝的牛乳,凌烨坐在另一侧,正在动手烹茶,行动间格外不凡,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他就是北城兵马司那个,叫歹人闻风丧胆的凌指挥。 当然,这一切粗笨的晚菊都不知道,倒豆子一般将今日的事情说出来:“老爷带了江家少爷过府,让小姐去作陪,小姐来不了,让奴婢与前来回禀,恐怕要重新再与三爷约。” 第79章 江母和江妹 阮芷秋应付了江历帆许久,假意相信了他的解释,算是将人给打发走了。这会儿回到芳华院,只觉得今日耗费了太大的精力,需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能缓解。 正见着晚菊帮着搬东西,就喊她过来:“见着人了吗?” 晚菊挠挠头:“见着三爷,同三爷说了,但是……小姐,三爷怎么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啊?” 阮芷秋不疑有他,撇撇嘴说:“他那个人就那样,阴晴不定的。他有没有说下次什么时候有空?” 晚菊摇摇头:“没有,他不高兴,直接让我走了。” 阮芷秋皱眉,这个奇怪的男人。 后来连着数日,阮芷秋让春桃去往凌家找明路,想要约凌烨见面,可每每得到的回复,都是最近太忙不得空。 阮芷秋疑惑道:“现下是什么时日吗?怎么北城兵马司忙成这个样子了?” 她有想过找不到凌烨,要不要找大表兄凌升荣帮忙。但想到凌升荣好酒的毛病,也不知戒没戒掉,万一醉了酒将事情传扬出去,给阮俊辉听到提前做好准备,可就麻烦了。 毕竟,阮俊辉并不是一个人,他背后的那个人已经是十分显山露水了。 如此,阮芷秋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着急,先处理江历帆的事情。 江历帆自觉与阮芷秋关系好了之后,是每日一封信的往阮家送,阮芷秋都让春桃处理了。她三日才回四封,语句非常简短,而且,都是让夏荷动笔写的。 “小姐回复得这样简单,就不怕江公子跑了吗?” 阮芷秋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听到春桃的问话,冷笑道:“有些男人就是贱骨头,你对他巴心巴肺,他对你不屑一顾。你对他不远不近,他反倒是巴不得贴着回来。” 沐儿坐在一旁剥核桃,剥几颗还要往嘴里送一颗,一边吃一边说:“这叫做拿捏,拿捏住了,往后都脱不了咱们姑娘的手掌心。” 春桃噗嗤笑起来:“只可惜即便咱们小姐是如来佛,也不愿意要江公子做那个土行孙。” 夏荷端端正正坐着写了信,让晚菊将信送出去才道:“想不到奴婢竟有这样的幸运,与京城四才子之一的江公子还有过一段情呢。” 三个丫鬟顿时笑作一团,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起来。 阮芷秋第二日特意约了城中的商铺去逛,城中相较于城东这边的商铺,品类多且杂,但是价钱会低很多,若是愿意多花些功夫仔细择选,也能用略低的价钱,选到合适的物件。 当然,平常夫人贵女们,便是爱好货比三家仔细挑选,也不愿意去城中。那边太过鱼龙混杂,多是些家世略低,或是刚来京城还未站稳脚跟,力求物美价廉的人,才愿意去的。 比如今日,阮芷秋到的这家首饰铺子,一楼就实在凌乱了些,好在二楼陈设倒是雅致。刚过来,就见着前面一对母女。 这是江历帆的母亲与妹妹江碧月,她不该认识,但偏偏她又十分认识。她合该恨极了这对母女,可真的见到了,她只想笑。 笑前世的自己,当真是被自己给束缚住了,竟然会讨好这样两个人? 沐儿顺着阮芷秋的目光看过去,好奇的问:“姑娘认识她们?” “不认识。”阮芷秋带着沐儿从二人身边过去,并没有多在意二人。 而江碧月则眼睛都要看直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面容好看就算了,这身段也格外的好,那头面——她不怎么识货,却也知道女人头上大颗的珍珠,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还有,那女人过去的时候,身上带着似有若无的香气。她好香粉,得了一点银钱就喜欢买,所以略微懂得,这女人身上绝不是一般的香粉。 更加之这个女人气质不凡,甚至连站在她身边,都怕惊扰了她一般。 江碧月低头对江母说:“娘,那个女郎,肯定出自高门显贵之家。” 不用江碧月说,江母也能看出来,掌柜的自然也能看出来,立刻带着两个伙计过来伺候。 阮芷秋看起来心情不错,坐在最上面的位置上,由着掌柜让人搬来各种匣子,里头全都是店里最珍贵的摆设与首饰。虽不能与城东首饰行相较,却也是不错的珍品了。 掌柜的亲自给阮芷秋介绍,而阮芷秋也给力,听她介绍一样,就看沐儿一眼,这件货品就算是要了。 “这些……小姐您都要?” 沐儿鼓着嘴叉腰问:“怎么,你是觉得咱们小姐要不得?” “不是不是。”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像是小姐这样的贵人,别说这些东西,便是咱们店里的东西全都搬回去,那也是要得的。” 沐儿嗤一声:“我家小姐可看不上楼下那些俗物。” “是是是,那些当然是俗物,珍品都在这里了。小姐您不知道,这两样啊,可是咱们铺子里的镇店之宝呢。” 来了大主顾,掌柜的高兴极了,这好听的话自是一连串的往外冒。 阮芷秋倒是没有拿了钱就耀武扬威之感,只表示她要自己看看,让掌柜的先退去。 这财力展示完了,阮芷秋带着沐儿到一旁去看拐角处展示的一套黄金头面,点着头说:“这一套好似不错,你看适不适合阿琴?要不然买了送她?” 沐儿接话:“奴婢是觉得,这套看着华丽,但似乎不够好,上次姑娘瞧中的一套羊脂玉的,才适合阿琴小姐呢。” “那倒是,可惜货被人抢了。” 江碧月偷偷跟在后面,听到这里只觉得惊掉了自己的下巴。刚刚这位小姐买了那么多的东西,奢侈得不得了,现在听她们的意思,随便的好东西都拿来送友人? 还嫌这样贵的黄金头面不够档次? 天啊,小姐还缺不缺友人?我江碧月也很想当您的友人呢。 阮芷秋眼睛的余光瞥见江碧月的身影,脸上便笑得更欢了:“我大舅父说了,我将来若是出嫁,便要给我置办厚厚的嫁妆。妈妈也替我算过,最起码,也要有半个郡主那么风光。” 沐儿闻弦知意:“自是,咱们姑娘岂是一般人?这父族母族都争相宠着,将来姑爷可真是大大的好福气呢。” 第80章 上钩了 半个郡主?江碧月听得是眼红不已,若能与眼前的女子交好,她多少也能捞到一些好处。 她拉着母亲在一旁假装看首饰,低声说:“娘,这位小姐有钱有权且大方,看着是个好相与的,一会儿我想法子与她套套近乎,看能不能跟她交好。” 江母一双挑剔的眼光打量阮芷秋两眼,低声说:“你说,若是这样的女郎嫁给你兄长,如何?” 江碧月连连点头:“我是觉得挺好的,只是兄长与阮二小姐走得近,是打算娶阮二小姐呢。却不知那阮二小姐嫁妆能有几何。” 江母踌躇片刻,有些失望的说:“阮二小姐是忠勇公的表小姐,怕是不好另外纳妾,不然这女人给你兄长纳做贵妾,倒也是极好的。” 她们声音很小,原是听不到的。但晚菊站在阮芷秋身边,她耳力好,听到这话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姐,这对母女好不要脸,不知您的身份就打算让您做那土行孙的妾!” 自从那次几个丫鬟玩笑了一场之后,便不再称江历帆为公子,少爷等等,全都以“土行孙”替代了。 沐儿也气得牙痒痒:“可见她们根本不曾尊重过您,您这还没过门,就巴望着想要更好的妾室?” “嘴巴长在她们嘴里,我还能给她们缝上不成?”阮芷秋深知江氏母女二人的德行,并不意外,也不甚在意。 但晚菊听来却是眼睛一亮,低声说:“小姐,一会儿奴婢去把她俩的嘴给缝上!” 阮芷秋哽了哽,她这个丫鬟好是好,就是太过耿直。 沐儿接着唱戏,微笑着对晚菊说:“说起来江姑爷还真是有福,得了咱们姑娘的青睐,将来美人银钱权利,岂不是都到手了?” 晚菊却是个呆笨不会接话的,只讷讷应了。 阮芷秋则娇羞不已,假意要打沐儿,斥道:“沐儿,你是我的丫鬟,这般说话,没得叫人笑话,还以为我不知天高地厚呢。姑祖母一向教养我,女儿便该有个女儿样子,狂妄自大最是要不得。最近我也多多温习女则女诫等书。” 沐儿连连告饶:“是是是,姑娘说得是,这三从四德奴婢也都会背了。江公子又不是一般人,姑娘您能嫁给他,那是三生有幸的事情。” 听主仆的言语,江碧月确定了,拉着江母激动的说:“娘,这位就是那阮二小姐,她心仪兄长,是要嫁过来呢。” 她的目光,贪婪的在阮芷秋身上打量,只觉得那些好看的衣裳首饰,已经是她的了。 而阮芷秋则忧心忡忡,拉着沐儿问:“沐儿,你说我这样的,婆家会喜欢吗?” “您自小乖顺听话,怎会不讨婆母喜欢?”沐儿想一想,加上一句,“奴婢觉得姑娘不必担心,嫁过去后多多孝顺,给夫人多送些礼物,定能讨得婆婆欢心。” 阮芷秋点点头,仿佛还在害怕一般,加上一句:“我听说江郎还有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妹妹,往后我把我的东西都分给她,应当就没事了吧?” 沐儿扶着阮芷秋起身,往楼梯那边走,是要下楼,刚好路过江母二人身边,她点着头。 “是,奴婢也这般以为,哄一哄江小姐,她向着你,江夫人与江公子,自然也会向着你。” 主仆一道下楼取货离去,江母与江碧月还在楼上的窗户处看着她们的背影,二人对看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激动又贪婪的光。 江碧月低头看看自己虽说还算新,但是样式与用料远远不及阮芷秋的衣裳,她眸光闪闪,想着阮芷秋她们刚才的话。 是呢,她是兄长唯一嫡亲的妹妹,嫂嫂想要过得顺畅,当然要讨好她这个小姑子了。她也不贪心,那些个首饰衣裳,分一半给她,她自会再母亲兄长面前,多多替嫂子美言的。 江家是陵城寒门士族,与当年的暮云阮家有些类同,但又是千差万别的区别。阮俊辉若科举入仕之后,不是非要留在京城,而是疏通关系回到暮云,阮家在暮云会越来越强大。 而江家已经没落,江历帆的祖父父亲都已经亡故,叔父不入流,族中也无法给他帮助。他科举不论中不中弟,陵城也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这也是为什么三年前,江历帆会孤注一掷,带着母亲弟弟妹妹们举家前往京城,投靠叔父。 他没有退路,只有步步前进才可以。 也正因此,江历帆手中只有一些薄产,要支撑整个家实在不容易,也亏得他一般奋发读书,一边还要算计着家里的情况。 是以哪怕江碧月快到适龄年岁,江夫人也甚少带她出去参加各种宴席聚会,实在是要维持表面的光鲜不容易,她们连像样的不被人看轻的衣衫首饰,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还不是时兴样式。 故而江历帆着急的需要一门有力姻亲,能在金钱与权利上,给他极大帮助的姻亲。 这些内里污糟事儿,前世做了五年江家妇的阮芷秋,自是明白得一清二楚,也将江母江碧月的心思拿捏得透透的,只等她们什么时候自己作死了。 这个时候,倒是来得极快。六月便是二房两位女郎及笄,阮俊辉下令让阮素清操持此事,务必要将两个侄女的及笄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上一次阮家这么热闹,还是去年阮素清的及笄礼呢。 沐儿因此有些不高兴,低声说:“姑娘的及笄礼是在暮云办的,虽说姑老夫人贺家夫人也是极其尽心,但总归比不上京城热闹繁华。可是老爷对四小姐五小姐,都比对姑娘上心呢。” “他上心?”阮芷秋挑眉轻笑,“他一心只喜欢自己,对自己的女儿都不甚上心,何况是侄女。只是两位堂妹到了年岁,若是合适的夫人将她们看上了,仕途上的助力,不就更多了吗?” 沐儿一愣:“竟是这样?” “世家大族的姑娘长大了,不都是这样的么?” 沐儿撑着脸想了许久,才抬起头说道:“姑娘放心,您一定不会这样,您还有凌家可以依靠,凌家一定会替您寻个万分合心意的亲事。” 第81章 及笄宴 阮素清能力好,各种事情已经打点好了。而且她是个面面俱到的人,像是宴请宾客的事情,老夫人根本插不上手,她也将名单取过来,细细讲给老夫人听。 “这册子整理好了,一会儿还要拿给父亲过目,总归是要父亲点了头才行。” 老夫人看得眼花缭乱,也不想看,摆摆手让她拿下去。 阮素清又拿着其他的事情一一回禀。至于帮着协理管家的芳姨娘与阮芷秋,都像是摆设一般坐在一旁听着。 插不上嘴。 老夫人不耐烦听这些,让她自己看着办,拿不定主意的跟芳姨娘与阮芷秋讨论。便自顾自与芳姨娘说话:“说起来,素荷跟那两个丫头只隔了半个多月,可怜我的素荷,竟然没能好生办一场及笄礼。” 说罢,拿着帕子擦擦眼泪,她虽有五个孙女,可只有阮素荷是从小跟在身边长大的,自是最疼爱了。 芳姨娘也做出难受模样,安抚道:“老夫人不必伤怀,静园师太说了,只用半年,三小姐就能安稳无虞,到时候就回来了。” “但是及笄礼哪有过了半年再补办的?”老夫人也知道没有办法,只对阮素清说,“到时候多给素荷些东西,算是补偿。” “是。” 阮素英姐妹的及笄礼办得极为隆重,阮素英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倒是阮素萍十分冷静,还与母亲叮嘱着。 “今日会来许多夫人小姐,母亲且也要看看,大家夫人太过强势的不好,太软绵也不好,门第不要高,比阮家门楣低些的比较合适……” 还没说完,阮素英便打断她的话:“五妹妹这是什么话?伯父如今在中书省身居高位,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我们若能高嫁,联姻能给家族带来助益,将来日子也更好些。” 阮素萍与姐姐解释:“姐姐,伯父再如何,我们的父亲也没有个一官半职,实在不好以官家小姐自居。我们背靠着伯父,若寻得门楣略低的,才算是相配,这样将来有什么情况,也能得伯父的照拂。而若是高嫁,将来受了委屈,能寻人撑腰的可能都没有。” 原本阮俊辉也给弟弟阮俊哲寻过几个不入流的官职,但阮俊哲整日闲玩,不肯好好当值,甚至后来连家都不怎么回。本来田氏还闹腾过几回,但老夫人偏疼小儿子,将田氏狠狠训斥几回,田氏就安分了,整日吃斋念佛,守着一双儿女过活。 即便这样老夫人也没有放过她,隔三差五都要啼哭一场,说什么小儿子命不好,娶了这么个没用的婆娘回来。 若婆娘有用,怎么会让男人出去玩不归家? 若婆娘有用,怎么只生了一双女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若婆娘有用给生了儿子,男人怎么会这般不上进? 可见,都是娶的婆娘不够好,将她好好一个儿子,给搞废了。 于是乎,田氏在家中的地位是更低了,就是得脸些的婆子丫鬟,也能给她脸色瞧。 也因此,阮素萍看得很清楚,她的母亲没有娘家人撑腰,在婆家受了欺负除了忍耐,没有任何解决方法。她不希望姐姐与自己也是这样,所以觉得,若是能低嫁,靠着阮家如今的门楣,婆家怎么着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但是,她知道伯父这样操办及笄礼的用意,也非常非常的担心,所以才想要提醒姐姐的。 阮素英站起来,不悦的瞪了妹妹一眼:“都是阮家女郎,怎么?往后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都嫁入高门,我却要低就,往后见了面处处矮上一头?我可不乐意。” 说罢,她自出去了,压根不想理会阮素萍。 田氏嗫嚅片刻,劝小女儿:“你姐姐就是那么个性子,而且亲事上你们伯父自有想法,你又何必那么去操心呢?” 阮素萍掩唇咳嗽,苍白的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也没掩饰住病态。她没再说什么,靠在榻上闭目不语。 田氏见状,给她拿了抱毯披上,悄没声出去寻大女儿去了。 等她一走,阮素萍睁开眼,面色复杂的看着她的背影,对丫鬟说:“我能尽心替自己筹谋,可姐姐将要如何呢?” 丫鬟拿着粉,又给她补了补,让她的面色看起来更病弱些,小声说:“二房能稍稍安稳,都是小姐筹谋之功,四小姐不肯听劝,您又何必这样辛苦?” 阮素萍苦笑一声:“她到底是我的姐姐。” 今日来的夫人很多,阮素清帮着迎来送往,好不热闹。二房两位及笄女郎的事务,则是芳姨娘忙得脚不沾地,里里外外的操持。 至于同样协理管家的阮芷秋,则什么事情都不管——阮素清喊过几回,见她油盐不进,也就放弃,任由她闲散着无所事事。 阮芷秋收拾好之后,就去前厅见过诸位夫人。今日可比去年阮素清的及笄礼还要风光,是因阮家与凌家和好的缘故,云安郡主都到了,其他与凌家交好的夫人,便也愿意给阮家这个面子。 而且,今日的江夫人与江碧月也应邀在列,虽江家家世低,但因江历帆的名声甚好,也有不少夫人明里暗里的打探——却不是打探就在场的江碧月,而是打探江历帆的情况。 江历帆那样上进的儿郎,还是不少夫人感兴趣的。 江碧月见状有些不悦,另一边则心中暗道,她兄长这么受欢迎,还真是便宜那阮家二小姐了呢。一会儿她主动去寻阮二小姐,二小姐既然要讨好她,说不准大手一挥,就送给她许多的东西了。 想想就觉得美得很。 阮芷秋进来的时候,因不认识人,倒也有相熟的夫人与她介绍其他的夫人。 “芷秋,这位是江家夫人,便是京城四才子江公子的母亲,这是他的妹妹江小姐。” 江母与江碧月都是激动,觉得阮芷秋对她们,一定会无比的热情。她们还在想,要用什么样的姿态,接受这样的热情? 太热络了好似巴结一样,那不行,她们不如高傲一点,毕竟是阮芷秋心仪儿子\/兄长,自是该哄着她们些。 但是阮芷秋只浅笑着点点头,压根都没有见礼,便径自往上方的云安郡主那儿去了。 第82章 威胁 这番举动,让江母与江碧月都有懵,怎么会这样?她不应该热情的过来说话吗? 江母很是不满,可在别人的地方,也不敢造次,只暗暗想着,等她过门之后,可有她好看的。 到底是心生不满,正巧二房夫人田氏过来了,与诸位夫人说笑着,接受各位夫人道喜。也有不少夫人向她打听两位小姐的情况,并琢磨着自家子侄的可能。 阮家女郎挺多的,阮素清最出挑,阮芷秋外家势力高,其他一个是庶出,两个是隔房的堂小姐,这联姻上面,自是要多斟酌着才是。 阮芷秋也与田氏见礼:“二婶,妹妹们可收拾好了?我给她们备了礼,一会儿送过去。” 田氏温和的拉着她笑道:“你一贯是最贴心的,也不着急,你舅母与表嫂难得过来,多陪陪她们。” 阮芷秋便冲着她撒娇卖乖,惹得夫人们更是笑盈盈的,直夸田氏福气好,家中侄女女儿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云云。 这些夸赞含了多少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但这些话听在江母耳朵里,却十分不是滋味。这个阮芷秋是什么意思?讨好所有的夫人,对她这个未来的婆母却爱搭不理的? 实在是太过分了。 江母本就是个小气的人,心中憋着气不高兴,面上就显露出来,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哎呀就是有些个人啊,也太不顾及场合了。说起来今日,是阮家四姑娘与五姑娘的及笄礼,及笄礼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事事都需要精心,旁的女郎再是出挑,也不能跃了今日的主角去不是?” 在场的夫人小姐,都人精一般,哪里听不出江母这话,就是在讽刺阮芷秋,说她今日打扮得太过华丽,抢了阮素英与阮素萍的风头呢。 但也不过片刻静谧,阮芷秋便又乖巧的冲着田氏笑:“二婶,前几日瞧着五妹妹身上的香包那绣技非凡,是暮云那边的绣法吧?” 田氏微微愣怔,也回过神,点头笑道:“是,我从前那一手绣活做的甚好,如今倒是绣得少了。那是我给她俩绣的,我那儿还有,芷秋若是喜欢,回头也送一个给你。夏日驱虫什么的,还挺好用。” 二人自顾自说话,压根没有接江母的话头。而其他夫人更是如此,谁都没有理会江母的话。 甚至还有与云安郡主交好的,特意着重的夸赞,说阮芷秋天生丽质,便是不施粉黛都如此绝色云云。 江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她故意引导的语言,没有任何人反应,反倒是都无视她。 更叫她郁闷的是,原本还有几个交情不错的夫人,这会儿也寻了借口,或是带着女儿出去,或是转头与旁人说话。 就是都将江母与江碧月给孤立了。 江碧月气得不行,觉得这些都是阮芷秋的过错,她都要嫁入她们江家了,还装什么清高?江碧月起身,预备上前去斥责阮芷秋,将她伪装的面皮子扯下来好好践踏一番。 好在阮素清耳目不少,忙碌完刚要回来,听丫鬟过来禀告厅内的情况,赶紧进来唤了声:“江妹妹。” 江碧月顿了顿,只能回头与阮素清见礼:“阮大小姐安好。” 阮素清温和笑一笑:“今日是我妹妹们的及笄礼,十分重要,若有疏漏之处,还请各位夫人小姐海涵。” 打圆场的话,其他人都一笑了之,便当这件事情不存在了。 阮芷秋在厅内陪着云安郡主坐了会儿,瞧着时辰不早了,便起身说要去看看四妹妹和五妹妹。 她出去后,江碧月就也跟着出去了。 “站住。” 阮芷秋刚走到垂花门处,就听得后面传来江碧月的喝声。 她微微一愣,回头看过去,皱皱眉像是在想这人是谁,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是江小姐?有事吗?” 江碧月跑上来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抱歉,因是第一次见面,所以不太记得。”阮芷秋轻笑道,“但是现下想起来了,之前何夫人替我介绍过,你是江家女江碧月。” 江碧月哽了哽,生气的说:“你既然知道,怎会不明白,我兄长是江历帆。” “我知道。”阮芷秋轻描淡写的看着她,“江小姐说完了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这样的冷漠,让江碧月更生气了,见她要走,连忙大喊:“阮芷秋,你竟然这样对我,你可知,你与我兄长的事情,我都知道!” “噢?什么事?” 江碧月一顿,还是气恼的说:“我告诉你,你这样休想进我江家门。” 阮芷秋抬眼往后面看去,见着不少女郎也往这边走过来。及笄礼之前,会有相熟的好友过来送礼陪伴——这种场合,即便平日关系不是很好的,也会过来陪伴。 她便装出有些害怕的模样,小声说:“你……你想怎么样?” 江碧月以为拿捏住了她,得意不已,贪婪的看了看她头上那副金镶玉的头面,又看看她身上轻薄舒适的纱裙。 “这样的头面送我一套,料子送我一匹,哦不三匹。” 阮芷秋提着裙子抬头:“你可知这样的衣料是进贡的,整个大周也只有五匹。皇上赐给我外祖父,也只得这一匹。” 江碧月愣了愣,面上的艳羡之色更浓:“那……那就给别的,不能比这个差的料子。” 阮芷秋噗嗤笑出了声:“江小姐,你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 “你……你还想不想进我家门,做我江家妇了?”江碧月狠狠的说,“料子给不起,头面送我两套,不能比你头上的差,不然我一定不会准许我兄长娶你的。” 她声音不小,后面的贵女们听的一清二楚,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里。大概是没想到,竟然有女子这样不要脸,用兄长的亲事来拿捏人。 贵女们是知道江碧月的,她们中间有不少人,心仪的正是江家郎江历帆。可见到这般光景,都纷纷摇头,有这样的小姑子,谁受得了? 再加上厅堂内江母的阴阳怪气,更是让大家觉得,那江历帆再好,有这样的家人,也是嫁不得的。 第83章 我何时与你兄长有情? 至于阮芷秋的名声?虽也有人暗自腹诽,但毕竟都是差不多大的女郎,没有谁心里不藏心思的。虽也有些嫉妒,原来这阮芷秋竟然得了江公子的青睐?但更多的是怜悯她遇着这么不靠谱的人,竟然将她的心思给宣扬的人尽皆知。 若她当真为了将来与江公子在一处,这名声也是不大好了。 阮芷秋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后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江碧月:“你胡说些什么?江小姐怕不是得了失心疯,竟然在这里说胡话?” 后面那些女郎愣了愣,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阮芷秋淡定说道:“我何时与你兄长有过什么感情?我今年初才从暮云回来,统共也没见过你兄长几回,更不曾单独见过面,何谈感情?” 江碧月想不到阮芷秋竟然不承认,瞪大了眼,她本就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哪里管得了这是阮家,立刻就嚷嚷开了:“你胡说,你竟然胡说,你日日与我兄长通信,你们的信我都看过了!” 此话掷地有声,贵女们走过来更是听得清楚明白,也都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江小姐虽然有些鲁莽,但观她说话的样子不似作假,莫非阮二小姐与江公子当真……有情?” “倒也不是不可能,江公子芝兰玉树,阮二小姐人间绝色,才子佳人倒是极其相配的。” “只是还未曾做亲,竟已经私下从往过密,也太不拘礼节的吧?” 这话还算说得好听的,若不是顾忌着这里是阮家,她们就要明着说,说阮芷秋是不知廉耻了呢。 江碧月话说出口才发现来了这么多人,她本意是恐吓阮芷秋,没想到不仅没有恐吓住,还让兄长成了流言的中心。 不过她很快就不在乎了,兄长出挑,有人讨论是正常的,而且这种事情,有争议的从来都是女人,该害怕的是阮芷秋。阮芷秋应当立刻过来哄她,许更多的好处,她才能放过。 阮芷秋依旧是冷漠模样,瞟了江碧月一眼冷哼:“你这张嘴一张一合,就要给我扣上不自爱的名声?江小姐还真是可笑。你江家是什么样的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我是阮家女,外祖凌家身份显赫,可不是一般人能攀附的。” “还是说……” “还是说只要你江家人看上的,随便攀扯住了,以为靠言语拿捏住就可以了?今日是我,改日若是什么县主郡主的,岂不是也要丢了名声对你言听必从,什么好处都许给你不成?” 几句话说得清楚明白,在场刚好有两位县主,听了这话也心有戚戚然。是啊,这江小姐这会儿敢攀咬阮二小姐,赶明儿是不是会攀咬她们? 虽说江公子不错,但她们耳清目明,绝不会看上有这种挑事精的人家。 而且,阮芷秋说得太对了,江家是寒门,阮家家主已经官至二品了。更何况这阮芷秋还有个元帅外祖父做靠山,那元帅,是连皇上都尊重的人呢。 这么想着,诸位贵女看向江碧月的目光露出鄙夷。 “定是瞧着阮二小姐从暮云回来,以为是好拿捏的,才想出这种下作法子。” “就是,竟然拿女郎的名声作伐,好不要脸!” “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那阮二小姐不仅长得美,说话也有理有据,根本不怕被人威胁。” 几个女郎已经忍不住,往阮芷秋这边走过来,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 江碧月是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她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往江碧月扑过去,一边喝骂道:“阮芷秋,你可真是个不要脸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跟我兄长说那么些你侬我侬的话语,现在全都否认了?明明是你还未定下亲事,就做出那等丢人现眼的事情,现在事发,敢做不敢认?” 其实垂花门这里,离得正厅并不远,动静也早就传到那边去了。云安郡主听说外甥女被人发难,立刻带着人赶过来,一过来就见到这么个情况。 不过,也不等云安郡主出手,江碧月扑到阮芷秋这儿时,阮芷秋便一个闪身,江碧月扑了个空,一个不稳倒在后面的花坛里,摔了个嘴啃泥。 有爱笑的贵女见状,忍不住笑起来,感染了其他人也纷纷笑起来。 阮芷秋弯腰低头,一把揪住江碧月的头发,将她扯起来,狠狠给了两个巴掌:“江碧月,你敢污蔑本小姐,这是你应得了。从今往后,请你见了本小姐就绕道走,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她将江碧月推开,扬声道:“来人,我们阮家不欢迎这样的客人,将她赶出府去!” 江碧月当着众人的面被这样欺辱,哪里甘心?她捂着脸,目光淬了毒,狠狠的看着阮芷秋。 “你难道,真的不怕我兄长生气?真的不想嫁于我兄长了吗?” 阮芷秋轻蔑道:“你不说我倒还忘了,从今往后,若再听到你辱我名声,你江家就莫要想好好呆在江家了。” 斩钉截铁,便是刚才还略有疑虑的人,这会儿也认定了阮芷秋是无辜的。若当真有情,怎会将话说得这样绝? 不过,阮芷秋可不想让这件事情就这么了结,回头旁人只会认为,是江碧月故意攀诬她,而江历帆则不会有大碍。 她继续说:“我阮芷秋行得端做得正,那种勾引少女妄图攀附,就可以一步登天的男人,我看不上,更不会有任何牵扯。” 各位夫人与小姐便各自交换眼神,她们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都已经想明白事情的经过了。 定是这阮家打量着阮芷秋初初回京,觉得她父族不弱,母族更强,若是迎娶回家,肯定是大大的助力,就起了心思。 但是一来二去,阮芷秋看得透彻,根本没被引诱,倒是惹恼了这家人。 云安郡主赞许的看着外甥女,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芷秋做得很好,你是凌家表小姐,遇到这样的事情万万不可妥协,我们凌家,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辱你的人。” 第84章 倒打一耙 “谢谢舅母,谢谢表嫂。”阮芷秋冲她们甜甜一笑,又对府内的下人吩咐,“去将江夫人也一并请出去,我们阮家不欢迎她们。” 江碧月捂着红肿的脸,还一脸懵的看着阮芷秋,再想冲过去,已经被阮家护卫拉走了。 不过,也没走多远,因丫鬟去请江夫人,阮素清那儿自是得了消息,急忙与江母一道过来,便看到这般场景。 阮素清秀眉微蹙,唤了声:“二妹妹这是做什么?来者是客,你怎能无故将客人赶出去?” 江母则惊呼一声:“碧月,你这是怎么了?谁这样大的胆子,竟敢欺负你?阮小姐,我女儿在你们阮家出了事,你得好好给我个说法。” 阮素清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看向阮芷秋的目光,更严肃了几分:“二妹妹,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姐姐还真是奇怪。”阮芷秋慢条斯理,“在场的人这样多,所有人都看着我的‘待客之道’,姐姐过来不问缘由,就觉得是我的过错?” “你……”阮素清心中不耐,可见着客人这样多,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喊了个丫鬟了解始末,顿时是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江母则听说这女人竟否认与儿子有情?她跳将起来,指着阮芷秋道:“你这人怎的撒谎?你与我儿的事情,我们全家都清楚,你现在竟说没有这回事?” 阮素清心道不好,江历帆和阮芷秋的亲事,是那人与父亲商议好的,若是有了差池,那人肯定会生气。而且亲事有变,对他们后续的计划,也不利。 她刚要说话,阮芷秋沉了脸说道:“江夫人请自重,若再污蔑我的清白,我……” 江母与江碧月一样,见识短浅又是个不顾场合的人,哪里听得到别人的话,立时又骂开了:“难道,你是瞧中了旁人?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下,不等阮芷秋生气,云安郡主直接开口了:“这般泼妇,竟也无人理会吗?来人,替本郡主赏她!” 云安郡主身边的妈妈拉长脸走过去,给了江母三个耳光,冷声道:“这是郡主赏你的,若你这张嘴再敢胡言,便不是三个嘴巴子这样简单了。” 云安郡主气势十足,她身边的妈妈也是这般,瞪着一双眼睛。那江母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捂着脸一句话也不敢说,最后只能求助的看着阮素清。 阮素清虽也恼怒江母母女二人行事,但这种情况下,她也不能不打圆场,勉强说着:“二妹妹,她们固然有错,可你这般伤人,也着实不妥……” “阮大小姐是觉得本郡主行事不妥吗?”云安郡主凌厉的扫她一眼。 阮素清连忙认错:“郡主,素清并无此意,只是觉得江夫人怎么说也是长辈,二妹妹她……” 云安郡主冷笑一声:“长辈?是哪门子的长辈,可与芷秋有任何关系?” “没……没有……” “既然没有,胡乱攀什么亲?还是你阮大小姐与江家有什么亲?” 阮素清大惊失色,连忙否认:“不,郡主,我没有……只是江老爷在世时,与我父亲是故交,所以……” “所以,阮大小姐就由着旁人来欺辱自己的妹妹,是吗?” 云安郡主原本只是声音冷淡,这会儿已经怒意十足了。阮素清膝盖一软,跪下去不敢说话。 “江家母女污蔑芷秋的清白,阮大小姐竟然还责怪自己的妹妹不懂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云安郡主活了五十年,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这般敢在本郡主面前欺凌我外甥女的,还是头一次见!阮大小姐,这是非要芷秋对污蔑之人笑脸相迎?” “不……不是的。”阮素清额上的汗滚滚而落,回头看着护卫们说道,“还不快将江夫人与江小姐请出去?” 江母江碧月被拉出去之前,还叫嚣着绝不会让阮家女入门之类的话。 倒是惹得周围的夫人发笑。 “我的天,我在京城过了半辈子,可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便是皇室子弟娶媳妇,也要看看自己的德行品行,这江家好大的架子,那江公子只不过有些才名在外,江家就敢如此轻视旁人家的姑娘?” “可不是?竟还敢拿贵女的名声说事,得亏弄清楚了,不然赶明儿,阮家的女郎岂不是都要遭殃?” “得亏今日有云安郡主,不然芷秋丫头可要吃亏了。” “平日瞧着阮家大小姐不错,如今看来还是年轻不晓事了些。” “对啊,这样的大事,还是得要有长辈出面才合适,面皮浅的女郎,怎么能行呢。” 阮素清从地上爬起来,指甲掐进肉里,才将心中的愤恨压制住。再抬头又是那副温柔模样,起身处理其他的事情。 虽说有这么一场纷争,但及笄礼还是安稳的办完了。只是大家都有些兴致缺缺,及笄礼后早早的告辞离去。 阮素英得了消息,狠狠的哭了一场说道:“都是阮芷秋不好,是她惹出的事情,不然我今日这样好看,在这样多的夫人面前走一圈,多少的夫人该是瞧中了我才是啊。” 阮素萍少不得劝慰两句:“是江家惹事……” “江家怎么不招惹旁人,非得招惹她阮芷秋?人说苍蝇不叮无缝蛋,我看定是那阮芷秋仗着自己生得好看,对江公子做过什么,这才让人江家误会了。” 阮素萍便不好再说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姐姐见过江历帆一次,觉得那样光风霁月的男子才是良配。故而如今的错处,她只想全都推到阮芷秋身上。 而晚上阮俊辉得了消息,到了芳华院就是一通责骂。 “芷秋怎能对江夫人与江小姐那般无礼?那毕竟是历帆的母亲妹妹啊。” “是她们无礼在先的。”阮芷秋轻描淡写,给阮俊辉行了一礼说道,“江家人实在太过粗俗无礼,我与江公子原本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见过两次面,就被说得如此不堪。若单单是我便罢了,只当忍了这口气过后再想法子处理,可今日是两位妹妹的及笄礼,我的名声毁了,她们岂不是也跟着没脸?” 第85章 江历帆找事 阮俊辉哽了哽,心里清楚这件事情是江家做得不对,便含糊不提,只说:“你选些礼物,明日我带你去江家一趟,给她们道个歉,这事儿便罢了。” “我道歉?父亲您说错了吧。”阮芷秋站起来,目光没有平日的依赖天真,语气也格外清冷,“今日的事情,让我看透了江家人,那样的人家想必也养不出什么好儿郎。从今往后,父亲不必再让我与江公子联系了。” 阮俊辉惊讶道:“此事与历帆有什么关系?芷秋,怎么说她们也是历帆的母亲妹妹,你这还没嫁过去,就得罪了婆家人,我是怕你将来日子不好过,才提出这个建议的……” “那么,请父亲不要建议了,那样的人家,我怎可能嫁过去?” 阮俊辉有些气,更多的是着急:“阮芷秋,你怎能如此?” 阮芷秋抬眼看他:“父亲觉得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阮俊辉道:“你都与江历帆那般亲近了,不嫁给他还想嫁给谁?” “我与他如何亲近了?”阮芷秋反问,“我与他从未有近距离的接触,便是书信往来也保持着分寸不越雷池一步。” “既然你们已经书信往来了,便是你已经认定这门亲事,不可更改。” 阮芷秋直接给气笑了,说道:“若是父亲这么说,那女儿就要问问了,女儿是知道的,姐姐她与诸位好友书信往来,男女皆有,这又算什么?还是父亲觉得,姐姐可以不遵守这些都废弃的教条规矩,而女儿必须要遵守吗?” 阮俊辉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阮芷秋继续说:“若论亲密,谁也没有姐姐曾经与江公子更亲密吧?姐姐的事情都可以当做什么都不存在,父亲却非得抓着我不放,明知那江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还非得让我跳入火坑?” 阮俊辉气得面红耳赤,指着阮芷秋道:“你……你竟敢忤逆我!” “只要不合父亲的心意,就是忤逆么?” 阮俊辉觉得这里待不下去了,他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等出了芳华院,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好似今日,阮芷秋没有唤他“爹爹”,而是与其他儿女一样,喊的“父亲”。 也不知为什么,阮俊辉觉得心里似乎空落落的。 阮芷秋可没有管他的心思,今日云安郡主过府观礼,带了不少礼物给她。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很多都是外祖父的意思。 只要她喜欢,外祖父都会想法子弄过来。尤其是上个月端午,外祖父入宫伴驾,皇上赏了不少好物,外祖父都送到她这里来了。 后来江历帆也往阮家递过几次信,但阮芷秋一概不接,下了死令,只要是江家送过来的,不管是信件还是物什,全都不许收。 当然,江历帆也借着其他人,想约阮芷秋出去,阮芷秋一次也没有应。 等了几日,沐儿有些担心:“姑娘这是打算就这么算了?” “算了?那可太便宜他们了。”阮芷秋冷笑一声,“现在是让他抓耳挠腮,可不代表我会就这么放过他。且等着吧。” 她喊来冬梅:“去往傅家递信,说是明日想逛逛笔架店,问她是否得空一起去。若是院子里遇着谁跟你打听,你想法子告诉人家,但不可做得太明显。” “奴婢明白。” 第二日阮芷秋带着沐儿与晚菊,到了与傅芸萱约好的笔架店,二人相携而入,挑了文房四宝。 “新到了一方砚台。”伙计很懂察言观色,看她们识货且是买货人,便认真的推销起来,“小姐们请看,这方砚台自用或者送人都是极好的。” 细润如玉的端溪砚,的确是好物。阮芷秋看一眼就喜欢上了,拿着摆弄了许久。 傅芸萱问:“这方砚台不错,但是自用……我倒觉得更适合男人所用,你是打算送人吗?” 阮芷秋颔首。 “听闻阮大人一手字写得极好,这方砚台倒是适合。” “这样的砚台,他怎么可能适合?”阮芷秋转头对伙计说,“替我包起来,我要送人。” 傅芸萱好奇:“不是送给你父亲的?那是……” “是送我表兄的,他帮我良多,我无以为报,送点东西聊表心意。” 傅芸萱点头笑起来:“是,世子温润,与这砚台也十分相配。” 阮芷秋愣了愣,摇摇头说:“不是送给大表兄,是送我三表兄的。” 傅芸萱不自觉睁大眼:“送给……凌三爷?” “是啊。”阮芷秋回头,见傅芸萱有些发愣,便问,“你觉得不合适?” 傅芸萱摩挲衣角想一想,才噗嗤笑出声说道:“自是适合的,凌三爷是四公子之首。只是不知为何,想到他只能想到杀伐决断的凌指挥,这提笔练字的事情,总是不能想象。” 阮芷秋也跟着笑起来,的确,凌烨若不是有四公子之一的称号,恐怕没多少人知道他文采不俗吧? 两个人说说笑笑,从门外走进一个步履匆忙的人,对着阮芷秋唤了声:“芷秋,你如何要如此待我?” 阮芷秋抬头看过去,皱眉道:“江公子?你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江历帆面上露出苦涩来,“我给你写信你不接,想约你当面说清楚你也不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伸手要拉阮芷秋,阮芷秋吓得连连后退,傅芸萱见状,一把将阮芷秋拉到身后。 “江公子,请您自重。” 阮芷秋看着被傅芸萱牵住的手,心中一股暖流。江历帆言语中不清不楚,若是一般人势必会觉得二人之间有什么,至少不会这样阻拦。 但傅芸萱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边,并没有因为旁人说了什么就相信。 江历帆皱眉,可也还记得在人前表现他的温润,解释道:“傅小姐,你误会了,我与芷秋有些话想要说清楚。我是来为了上次,我母亲妹妹的事情来道歉的。” 阮芷秋躲在傅芸萱身后,连连摇头道:“你母亲妹妹欺辱我的清白,当日事当日已经解决了,你不必向我道歉。而且我与你不过泛泛之交,没有什么往来,请你莫要表现得如此亲密,合该称呼我‘阮二小姐’才是。” 第86章 这些信就是证据 江历帆原本以为阮芷秋是因为他母亲妹妹无礼,才会多少日不肯理她。但他对自己一向自信,觉得即便阮芷秋生气,也只是暂时的,他这样的翩翩少年郎,多少女郎上赶着想要嫁给他。 若不是阮芷秋背后有凌家的势力,他未必会择选她呢。 当然,现在他对阮芷秋很是满意,毕竟她生得这样好看,一颦一笑都有格外的风情,与他也十分的志趣相投。因此,她配做他的夫人。 可没想到,阮芷秋现在竟是一副要撇清关系的意思?难道真与他母亲说得一样,她是看上了旁人,移情别恋了? 江历帆瞪圆了眼,问道:“那我们之间的过往,算什么?” 阮芷秋惊讶的抬眸:“过往?江公子,我虽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却也是懂规矩的女郎,请江公子莫要如此污蔑我的清誉。” “你!” 江历帆看着阮芷秋的模样,心中恨意突显,也认定了母亲说的话,这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不仁就休怪他不义。 今日他来找她之前,也做足了准备,若她接受他的道歉,他会给她些补偿,再去阮家提亲,此事便算过了。若是她不接受,他也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因此,今日江历帆特意喊了几个平日与他关系不错的才子,其中便包含齐家的齐六郎。 四公子中来了两个,自是引起其他人的关注,许多学子甚至女郎都跟了过来,此刻便聚在笔架店门外。 江历帆大步走出去,从袖中取出阮芷秋给他写的信,扬起来说道:“阮芷秋平日与我书信往来,这些都是证据。” 这番话,在才子贵女中炸开了锅。尤其是那些个贵女中间许多,都是前些时日去阮家参加四小姐五小姐的及笄礼,看到过当日的闹剧。 难道说那场闹剧,竟然还有反转?江夫人与江小姐没有撒谎,撒谎的阮芷秋? “连书信都有了,看样子这事情跑不脱。这阮二小姐实在过分,暗地里与江公子往来,面上却又不承认,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嫌弃江公子的家世么?这般嫌贫爱富的女子,我可见得多了。” “江家再不济也算是陵城大族,他们阮家从前也高不到哪里去。说来说去,阮二小姐就是仗着凌家的势,果真如旁人所言,那凌家血脉里都带着嚣张。” 比起才子们对阮芷秋的鄙夷,女郎们的议论声则好很多。 “阮芷秋与江公子当真有过一段情啊?没想到阮二小姐是这种人,不过,我竟然能理解。” “理解什么?理解她嫌弃江公子?” “哈哈,话不要说得这么明白嘛。不过说实话,江家那样的情况,若是你们瞧见了,跑是不跑?” “那是……跑定了,我可是家中娇宠的女郎,若是高嫁也便罢了,低嫁还叫人瞧不起?我是贱得慌吗非要嫁过去受辱?” “我也是这么想的,便是那江公子一表人才,我也是绝不会同意的。” 江历帆根本没想过,自从他母亲妹妹闹一场,他在世家之中,已经被彻底踢出女婿的范畴。只有些根基不稳的低门浅户,不怎么重视家中女郎的,还在计较一二,考量有没有结亲的可能。 齐六郎抬头见着屋内的少女面上惶惶,可眼中却无半分害怕之意,摩挲手指迟疑片刻,笑起来说道:“江大郎此言,是说这些书信是你们往来的信件?你今日竟然还将信件带出门来?” 江历帆一愣,怕旁人误会,连忙摇头:“不是今日,这是她写给我的信,我与她心心相印,便随身携带也好时不时翻看……” “噢?原来如此,只不知这些信可否给我一观。” 江历帆巴不得有人做见证,正想要寻个靠得住的人,将信拿过去看,又不至于被人抢了销毁才行。这齐六郎主动要求,他当即应允,把信递了上去。 齐六郎翻了翻信,说道:“听大郎所言,这些信当时时翻看爱不释手,我还以为已经陈旧了,没想到瞧着倒是崭新的。” 不待江历帆解释,他又道:“一共只有四封,却也不多。而且若当真私密,你与阮二小姐当真心心相印,这样私密的东西,怎好置于人前?现下瞧看这些信,我却以为……普通。” 旁边有好事的公子连忙问:“什么普通?哪里普通?” 齐六郎道:“信的内容普通啊,这就是普通友人来往的书信,一封探讨书籍,一封史学,一封时政,还有一封单单的问安。且信都不长,以回答为主,基本上没有主动的,更像是礼貌的回应。” 其他人一看,也纷纷点头:“是,我也觉得是这样。” 齐六郎便微微皱眉说道:“大郎说这些是你们情感的证据,以业筠拙见却不尽然,平日业筠与友人也是这般书信,与相熟的女郎之间亦是如此。若这有问题,往后怕是京城的女郎与我们,都不敢有任何交往了。” 齐家是四家之首,虽说平日低调,但家中出了个齐妃,又是百年世家。这齐六郎说话很是有分量,众人听罢连连点头,他们不论男女,谁没有几个交好的友人呢? 偶尔书信往来,以文会友少了许多拘束,很是开怀。大周这方面十分开放,并没有太多约束。 江历帆听到这里已经黑了脸,他是请齐六郎来帮忙的,可不是要他来替阮芷秋摆脱嫌疑的。 他冷声道:“我一贯知道,世家之间多有维护,你们齐家不敢得罪凌家,是什么话也说得出来。” 江历帆原就是寒门子弟中的佼佼者,自有一番拥护者,这么一说,那些仇富的拥护者都点头,觉得齐业筠肯定是替阮芷秋说话。 至于书信的内容并无不妥?他们不信,他们就是觉得那信中涌动着无尽的暧昧,阮芷秋肯定与江历帆有情,现在是要始乱终弃了。 阮芷秋知道江历帆的厉害之处,也没有指望着齐业筠那个与她不熟的人会一直维护她,便只做出委屈状,拉着傅芸萱的手小声说。 “我没有……没有与他通信,那些……不是我的。” 第87章 验字迹 她声音并不大,但也有离得近的才子听见了,立刻大声问:“阮二小姐说什么?这些信不是你的?” 阮芷秋红了眼眶,脸上尽是委屈,十分可怜的样子。她原就生得明艳动人,这副样子更是楚楚可怜叫人心生怜悯。 那些个才子平日愤世嫉俗,对什么事情都要批判一番,尤其是他们身为男子,总觉得女子比男子舒服千百倍,说起女人便要不屑。但真正见着美人,是一个比一个殷勤,只望这美人多看他们两眼,便足矣。 这会儿见到阮芷秋的模样,他们一个二个都信了几分,其中一个脸大如磐,长得十分难看的男人,立时阴阳怪气起来。 “哎呀,这不是阮二小姐的信?难不成江大郎故意作假?这怎的与我一般,若有女郎对我和颜悦色些,我便心花怒放,恨不能想到往后将她娶回去的场景。只我这龌龊心思只敢藏在心中,哪里敢显露半分?” 这自嘲的话语,逗得周围人都哄堂大笑起来,还有几个大胆的女郎嗔怒骂他,他也不羞恼,还得意洋洋的笑。 只江历帆被这种人拿来,说是一类人,气得面色铁青。他是四公子之一,这人靠着家中一点权势银钱,混迹在书院最末的丙等班里,平日游手好闲,怎配与他相较? “怎可能是假的,这就是阮芷秋亲手写给我的!” 一个坚持是真的,一个否认写过信,谁都不肯让。就在这时候,才子中的一个提议。 “对了,我方才见着翰林张学士与其他几位在那边茶馆下棋,不如谁帮忙,去请大人们过来辩一辩字迹?” 这个提议引起了众人叫好,江历帆目光兴奋,等确认了自己,看阮芷秋还要怎么狡辩?他要她跪在地上向他请罪,要给他母亲与妹妹斟茶认错,他才肯原谅她。 只是他看向阮芷秋的时候,却是愣怔住,她竟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怎么可能?这是之前他们之间的书信,全都是她给他的,怎可能有假?难道那时候,她就做好了计划? 不,不可能,他上次在书店看她写字,虽说没看清,但分明字迹是一样的。 她一定是故意的,就是想让自己以为拿她没辙。真是个心机女子,看样子之前想的,还便宜她了。 江历帆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很快,人群里便是齐六郎与一名县主站出来,他们的身份相对较高,又与张学士熟悉些,自信可以请来张学士几位大人,所以才自请过去。 他们去的同时,也有学子们进去与笔架店的掌柜商量,借了桌椅笔墨纸砚。掌柜的也在看热闹,刚才这两位小姐在店里买了不少好东西,这么点面子他还是乐意给的。 而且这样的热闹,一会儿还有学士大儒过来,可给他们店增光不少呢。 待得几位大人过来,板着脸看了一圈,张学士对江历帆的印象一向很好,觉得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便对阮芷秋很有不满。 “女儿家当待在家中规规矩矩,岂能做这些逾矩之举,做了竟然还不承认?” 阮芷秋淡淡回应:“张大人教训得是。” 张学士看了看书信,却是眉目舒展,这封信里是讨论的政务,虽然只有几句,但是句句振聋发聩,他眼睛一亮问阮芷秋:“这是你写的?” 阮芷秋摇摇头:“张大人,我方才便解释过,我并没有与江公子通信,这也不是我写的。” 张学士面露失望之色,即便这封信真是阮芷秋所写,这般不实诚之人,他也看不上的。 “你照着这封信抄写一遍,我们来辨认字迹。” “是。” 阮芷秋接过信摆好,提笔抄写一番。她的字苍劲有力,看着力透纸背,大气磅礴,若不仔细看,甚至觉得是女子所写。 写了一句,她又换了女子常用的簪花小楷,认真书写后面的句子之后,才恭敬的还给张学士。 张学士好奇的问:“你会不同的字体?师从何人?” 阮芷秋答:“是,我在暮云贺家长大,自小跟着贺家姑祖父写字。后来姑祖母嫌弃我的字太过遒劲,不似女孩儿的字体,便教我簪花小楷。不过,大概是自小的习惯,我这簪花小楷总也不如草书练得好。” “暮云贺家……”张学士满意的摸摸胡须,点头道,“医者惯用草书,看样子你的字深得你姑祖父真传,写得甚好,甚好。” 旁边的才子有些着急,小声道:“大人,今日请您来,是想要确认,这封信到底是不是阮二小姐所写……” “不急。”张学士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对阮芷秋和颜悦色道,“你的楷书也不错,看样子是下了功夫的,可见平日勤勉。” 阮芷秋笑道:“多谢大人夸赞,自幼姑祖父教导说字如其人。我不甚好学,独独记住了这句话,练字上倒是不曾懈怠。” 张学士对她更满意了几分,却不直接说答案,让其他两位友人先说。 其中一位直截了当的道:“这不是阮二小姐的字,虽都是簪花小楷,但两幅字大相径庭。” 另一位也点点头:“不错,可以看得出来,这字迹全然不同,绝对是两个人写得。” 有才子不服,问道:“老师,我看到这簪花小楷都差不多,会不会是二小姐今日书写的时候,故意更改了地方,才让字迹看起来不完全一样的?” 那夫子不高兴了,说道:“每个人的笔触笔锋都不一样,便是故意更改,其中的关键是改不掉的。比如阮二小姐同一张纸上写的草书与小楷,看起来千差万别,细看起来这横折的折点都是一模一样的。” 阮芷秋道:“我常用的便是草书与楷书,行书也会一点,可以再抄一份。” 张学士扬手道:“不必了,行家只消一眼,就能看出真假,便是尽力模仿,也不可能模仿出一模一样的自己。这四封信,都不是阮二小姐所写。江历帆,你与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88章 江家倒霉 之前张学士三人在附近茶馆下棋,被人请到这里来,观望的人很多。其中不远处,凌烨与萧风归二人便站在二楼,看着这里的情况。 萧风归问:“你表妹出事,你怎的不去帮忙?” 凌烨心情极佳,淡淡扫了眼萧风归:“她很聪明。” 萧风归摸摸下巴嘿嘿一笑:“原本我还真以为是个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的女人,没想到竟然是在下一盘棋。不过话说回来,江历帆是哪里惹到这小妮子了?被小妮子这样报复?” “人品不端,心生妄念之人。”凌烨目光倏然冷下来,“我记得京城有位江大人?” 萧风归点点头:“不错,在户部原是不入流的小吏,而后因江历帆名声大噪,这位江大人靠着侄子的名声也升任九品官。” 这样的名声,叔父也只得九品,可见能力实在不太行。 “你与他接触过?” 萧风归应声:“对,江历帆刚入京的时候,我觉得他还行,查过江家的一些事情。江家内部乱得很,那位江吏院子里乌七八糟就算了,江历帆的母亲弟妹们也不太行。” 后方不稳,即便此人再是什么惊世绝伦的才华,他们也不会任用。 凌烨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右脸颊方道:“无用之人,赶走吧。” “好。”萧风归好奇问,“你今日怎么了?牙口又疼了?” 凌烨瞥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此刻江历帆是目瞪口呆,若是还不知道这是阮芷秋的计谋,他就太过愚蠢了,他愤恨的看着阮芷秋:“阮芷秋,原来从前的那些情谊,全都是假的!” 阮芷秋一脸无辜:“江公子,为什么到了如今,你还非要攀咬我不可呢?我与你不过见过几次面,谈何情谊?还是说,是哪位女子借着我的名义,与你谈论感情,而你被骗了?” 若江历帆是故意的,那他就是坏,若是被骗的,那就是蠢。反正今日这件事情爆发,江历帆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成为那被人尊重的,身处寒门却励精图治的翩翩佳公子了。 倒是人群中有另一个声音说着:“我观信的字迹,似乎有些像是……阮大小姐的。” “对对对,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你说的我从觉得。二小姐的字我们没见过,大小姐的字,我们可见得多了。” 江历帆心中一慌,却也有些疑惑。难道真的是阮素清所为?阮芷秋不肯与他往来,阮素清怕他伤怀,所以借阮芷秋的名义给他回信? 难怪每一封信,都要拖延几天才回。 他自认为了解到真相,却不知他这恍然大悟的模样,让更多的人相信,这些信是阮素清写的。 “阮大小姐是第一才女,每年在各种宴席上书写过不少字,我是有印象的,这一定是阮大小姐的字。” 阮芷秋眉心微皱,站出来说道:“你们莫要再胡言了,江历帆,你现下便将信损毁,若在敢拿着信攀咬我或者旁人,我一定会去官府告你的。” 江历帆想拿信去找阮素清对质,但是张学士几人在这里,都表示对江历帆非常失望,要求他立刻将信毁掉,不可再以此污蔑旁人清白。 于是,那四封信被迫都毁掉了。而阮芷秋也将自己抄写的那一封拿回来,命丫鬟及时销毁。 这件事看似就这么了结了,江历帆虽名声受损,可好似也没受多大的损伤,毕竟阮芷秋都没有找他讨要说法。 但是,他已经将学子们彻底得罪了。 主要是京城的贵公子,或是书院那些个略有名气的才子们,哪个没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友人?这友人男女皆有,他们平日课业繁忙难得相聚,便书信往来。 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京中女郎都有些惶惶不安,生怕自己与友人的通信,哪一天就被说成是定情的信件。于是纷纷向友人讨要之前的书信,并表示将来不再如此。 女郎们风声鹤唳,郎君们自是气得牙痒痒,他们最会的便是口诛笔伐,见着江历帆便要阴阳几句。 是以,如今的江历帆就像过街老鼠,甚至走路时,街边的狗都要朝他吠两声。 这不是关键,更要紧的是,叔父江大人原本的九品官做得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得罪了上峰,被罢官要赶他离京。 叔父拿了银钱各种疏通问询,才得了一个从前交好小吏的应声。 “你们江家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叔父一想,他虽不怎么能干,但官场上谨小慎微,绝不敢做得罪人的事情。最近得罪人的,只有亡兄那一房,将阮家二小姐得罪狠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带着夫人小妾与女儿,跑到嫂子的院子里破口大骂起来。 “什么狗屁长兄如父?我兄长死得那么早,你们一家子五个人在老家过得好好的,说什么族人容不下,非要来京城求我收留。我收留了你们,给你们吃给你们喝,你们是怎么对我们的?” 江母则一向觉得,自己的儿子这般有出息,小叔子能谋个九品官,也多亏了她儿子,在小叔子与弟妹面前总是耀武扬威,两房的关系平时就不怎么好。 这会儿被骂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立刻也辱骂回去。 “什么收留?哪里收留了?就这么个破落的宅院又小又挤,我们住起来也不舒坦,我儿可是京城四公子,书院的夫子都夸赞的人。若不是我儿,你恐怕还是个不知名的小吏呢!自己本事不好,靠着我儿才有几分脸面,竟好意思跑来寻我的不痛快?” 江叔面目涨红,气急败坏:“我从前就算只是个小吏,可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在这京城站稳了脚跟。你儿子只是个学子,今年科考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就他那样的人,我看不必考了,早点回去种地,免得花费那么多都打了水漂。” 两方争论不休,最后全都扭打在一处。江母是个彪悍的,江婶不是她的对手,但江叔还有两个小妾齐齐上阵,妻妾还是头一次这么和谐呢。 那边的江碧月被三个堂妹围着暴揍,又怎么打得过?至于江历帆的两个弟弟,都是只读圣贤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儿,只晓得站在一旁发愣,竟也不知去帮帮母亲与姐姐。 第89章 凌家生气 凌烨回府的时候,心情很不错,却见着父亲推着祖父急匆匆出来,母亲也穿上了郡主华服跟在后面与嫂嫂交代事务。 他问:“祖父父亲母亲,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吗?你们要入宫?” 凌飞驰大手一挥:“对,我们要入宫,芷秋遇着这样的委屈,简直是闻所未闻!你祖父说了,现下就入宫,请求皇上狠狠处罚江家。江家那没脸没皮的小子想科考?做梦!” 凌剑则满脸不悦,还在与儿媳抱怨:“事情闹得这样大,你们竟然还瞒着我?上次在阮家,江家人那般欺辱芷秋,你就该告诉我,我出手,岂会让芷秋委屈?” “是,都是儿媳的错。”云安郡主解释,“儿媳原想着都是女眷的事情,芷秋又说她能解决,让我们不要插手。都是儿媳想岔了,这孩子也不过十五,哪里能解决什么事情?唉,我当时就不该只让人打她们,合该送到监牢中教他们好好吃吃苦头。” 凌剑又瞪着凌烨:“你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一个二个也不管,当值?什么当值,有你们妹妹重要吗?升荣呢,他是长兄,妹妹出事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邵氏跟在后面小跑:“祖父别着急,已经让人去喊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凌剑这才点头:“行,一会儿让升荣带着你们,一起去阮家看看芷秋,不行就将她接回来。阮家是怎么养女儿的?总是让我的芷秋吃亏!带回来,我们自己养。” 凌烨看着祖父着急忙慌的样子,又看看家人,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祖父这么做有问题。凌家权势滔天,怎能容忍旁人骑在他们头上撒野? 可是…… 他想起阮芷秋的话,她说凌家权势太过,盛宠之下难免恃宠而骄。凌家这样的人家,当然不必让人,但也没必要什么事情都闹得太大,只会让人觉得盛气凌人。 以功要挟皇上,皇上仁善愿意妥协,一次两次三次多次,然后更多更多次……然后,功高震主,皇上真的会一忍再忍吗? 皇上肯,朝臣们肯吗? 凌烨深吸一口气,伸手拦住要往前跑得父亲:“等一下。” 凌剑顿时火冒三丈:“凌烨,你怎么回事?你妹妹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你不帮着去请旨,还在这里阻拦?” “此事……” 阮芷秋曾说过,祖父父亲都是冲动之人,讲道理讲不通,不如直接告知结果。 “此事我已经解决了。” 凌飞驰这才停下动作,疑惑问:“你已经解决了?” 凌烨点点头:“不错,祖父,父亲母亲请放心,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已经处理了。江家不会留在京城的。” 凌剑问:“那江历帆呢?你处理了没有?” 凌烨微微一笑,蹲下来与祖父平视,温和说着:“祖父,很多事情不必皇上出面,我们自己就能解决。处理江历帆很容易,但他让芷秋受了这么多委屈,若是就这么赶出去,叫他回陵城继续过安稳日子,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凌剑是武将,习惯了直来直去,但并不代表他不懂弯弯绕绕,听到这里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不错,还是阿烨懂事,一早就处理好了。”凌剑的态度是立刻来了个大转弯,也不管其他人了,让凌烨将他推进去,与他说说话。 凌家的动作,阮芷秋并不知道,但她解决了江历帆之后,担心祖父会冲动去找皇上,特意让春桃跑一趟,给祖父送了不少药材,还给云安郡主送上她自己抄写的药方。 并表示自己没事,让凌家人都不必担心。 云安郡主拿着药方递给凌飞驰说道:“芷秋这孩子是个有心的,倒也没白疼。知道她外祖父腿疾总是疼,便潜心寻药方,每每寻了让我拿给太医,若能用得上一两副,她也就高兴了。” 凌飞驰也拿过药方来看,点头道:“的确是有心,咦,这还有给我的药方?” “是,你与父亲一样年轻时刀枪剑雨里奔波,芷秋说了,得要预防。不止你的,还有给我的,给姝姝的,还有柏书的解小儿积食的。瞧瞧,这儿还有一张,是给升荣解酒的药方。” 凌飞驰笑道:“女儿家果然贴心,只可惜咱们不争气,只有臭小子,没有闺女呢。” “如今芷秋不是来了嘛,瞧父亲那样子,是要你把芷秋当闺女养。”云安郡主与他闲话时抬头,看见凌烨站在门口,便招呼道,“阿烨来了?怎的站在门口不进来?” 凌烨进来给父母行了礼,坐在之后却也不说来做什么,只是拿过药方仔细看了看,皱眉没出声。 云安郡主问:“是这药方有什么不妥的吗?” “没有。”凌烨不太高兴,但他一贯是冰山模样,凌飞驰与云安郡主也没有在意。 “阿烨来寻我们,可是有什么事情?” 凌烨这才回过神,伸手抚着右脸颊:“只是想说……我们凌家走到如今不太容易,可往往攻城容易守城难,如今国泰民安,边防战事没有从前那么多且险,武将的用武之地较之从前少了太多太多。” 凌飞驰:“这些我们都明白,所以你祖父虽位列一品太师,但手中没什么实权,我亦是如此。你大哥与你,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走到如今,我们并不曾插手。” “这还不够。”凌烨道,“流言可怖,若真到了无法抵御的时候,我们凌家该如何自处?” 凌飞驰一愣,皱眉道:“我们是忠勇公府,从开国时便是功臣,如今太平盛世,可说一半是我凌家子血脉铸就而成。昔年先帝曾要给你祖父封异姓王,是你祖父不肯才作罢,这怎么就要不能自处呢?皇上并不是不知感恩之人。” “圣意难测,他是君我们是臣,帝王的卧榻岂容旁人酣睡?父亲,从古至今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数不甚数,我们凌家,如何就是例外?” 凌飞驰从前不曾细想,现在想来却觉得不可思议,可又不得不承认,儿子说的都是对的。 凌烨又道:“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儿子记得皇上与父亲您同岁,且他身子并不康健。将来新帝继位,我们凌家还能有如此荣光吗?” 第90章 去参赛吧 阮芷秋最近的心情非常好,听冬梅给她讲外面的流言。 “都是骂江公子,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人说,京城书院有这样人品有缺之人,是败坏院风,请求书院给除名呢。” 沐儿连忙问:“那书院怎么说?” 冬梅摇头:“只是传言,也不是真的,哪里会真的给他除名。只是将来,江公子的仕途怕是艰难了。” 沐儿失望道:“若是真的除名了才好呢。” 阮芷秋笑道:“不会除名的,江家原本只是陵城大族,在官场上并无根基,而江历帆入京三年,只是个学子却能受人追捧,自不可能背后无人。江历帆是名声上略有损伤,等一段时日流言消散,他自然又可以到处蹦跶。” “背后之人,是谁?” 阮芷秋笑而不语。 冬梅继续说道:“而且,除了江公子的流言之外,还有很多人议论,怀疑那些信,是大小姐写的,说大小姐慕恋江公子而不得,只能借您的名义与江公子书信往来。” 阮芷秋冷笑连连,前世阮素清名声尽毁,与江历帆勾搭到一处,还到处放出流言,说他们原本相爱,是她横插一脚。 让她背负了几年的骂名。 如今这骂名,她还回去,也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冬梅:“小姐让奴婢传出去的,年初春日宴上,大小姐落水被江公子所救一事,也闹得沸沸扬扬,说大小姐是因那次被救,才对江公子情根深种的。” 沐儿连忙问:“姑娘,如此,大小姐会不会嫁入江家?” “不会。” 当然不会,这些是莫须有的名声,阮素清此人,若不是到迫不得已,是绝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江历帆的。 更何况前世阮素清愿意委身江历帆时,江历帆已经在凌家的提携中,做到了五品骁骑尉,前途不可限量。而且阮素清笃定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这才肯入江家做妾。 如今的江家算什么?破落户一般的人家,阮素清如何看得上? 相比芳华院的其乐融融,沉香榭内,阮素清抱着枕头闷声痛哭一场,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那些人说的都不是真的,她的确为了维持住与江历帆的关系,时不时有书信往来,但她确定,那几封信被爆出来的信,不是她写的。 可恨那些信在阮芷秋的逼迫之下已经毁了,她想要如法炮制请人验证笔迹,也是不行了。 而且,她更怕事情闹大了,她与江历帆的那些私信也被爆出来,那才真的糟糕。她与江历帆私下写的信,可比爆出来的那四封要暧昧得多。 阮素清无法自证清白,只将阮芷秋在心里骂了无数遍,这才抬起头,肿着眼睛狠狠的说。 “阮芷秋,此生我与你势不两立。现在还早着,你放心,我定会要你付出代价!” 乐岚服侍阮素清洗脸,小心翼翼的问:“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阮素清恢复平时的温和模样,说道:“不必担心,阮芷秋没多大本事,马上就是月底的女院考试了,我会让她成为整个京城笑柄的。” 因许梅的“病重”,阮家请西席的事情,一直没有定下来。现在俗物都解决了,又因阮俊辉觉得阮芷秋如今实在不受教,心生不喜,便将西席的事情,又提上了日程。 是在大家都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提出的,阮芷秋没说什么,阮素清先开口了。 “父亲,女儿以为,不妨先去参加女院比试,若是大家都通过了,去书院学习,自比在家中要好。不曾通过的再在家里请西席,如此可好?” 阮俊辉沉吟着:“你们怎么看?” 阮素英犹豫着说:“我……我担心通不过。” 阮素清温和的拍着她的手:“四妹妹莫怕,我打听过的,这女院考试其实并不难,七项取其三就够了,你会琵琶画画与作诗,已经够了,这几日我帮你加强一下棋艺,就没问题了。” 旁边的阮素萍听到这里,摇头说:“我……咳咳,我恐怕不行,伯父,我……身体受不住……” 阮俊辉本来也没指望过她,并不在意,见阮素英跃跃欲试,也鼓励道:“去试试也好,若是能通过,说明你的才华不错,若是不行,伯父再给你请西席。” 阮素英在伯父与大堂姐的鼓励之下,虽妹妹在旁边拼命使眼色,又偷偷去拉她的袖子,她还是答应了。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老夫人,关心的问了阮芷秋一句:“芷秋会什么?” 阮素清的心提到嗓子眼,她刚刚故意说考试很简单,就是担心阮芷秋害怕不肯去。这个阮芷秋写字不错,还会画画,应当……会去的吧? 就听阮芷秋笑道:“多谢祖母关心,我会画画与写字,还会骑马,从前在暮云时经常骑。” 老夫人当然不是真的关心她,是担心她若是粗笨不会,上去考试给阮家丢了脸。 阮素清生怕有变,立刻接话:“如此甚好,都去试一试,也知道自己的强弱。回头哪怕没过,父亲请的西席,也可以有针对性的补起来。” 如此,老夫人便不说什么了。 请安之后,阮素清借口与阮素英解说女院考试的事情,与她们一道往西院方向走。她面上有疲态,时不时还伸手揉揉额头。 阮素英见状,关切的问:“大姐姐,你精神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事……” 阮素清刚要说没事,丫鬟乐岚开口了:“四小姐,小姐最近为流言所扰,几日都没有休息好。” “闭嘴。”阮素清冲着阮素英笑一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委屈。原本是答应帮江公子一个小忙,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阮素英本来就不喜欢阮芷秋,听到这里安慰道:“大姐姐不要去想那些流言,本就是她惹出来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 阮素清苦笑一声:“是啊,我是没想到她会倒打一耙,明明之前他们有情,却还将江公子害得这样惨,她竟是如此冷心冷肺之人。” 第91章 三爷牙疼 阮素英见她身体不适,安抚了几句,便让她先回去了。又与阮素萍议论这事儿。 “大姐姐说得不错,阮芷秋本就是冷心冷肺,她与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哪里会有什么姐妹情?而且,她是乡下来的,又怎么配与我们做姐妹?” 阮素萍眉头紧皱,警告道:“姐姐,我与你说过很多次,掺和大房那边的事情,对你没有一分一毫的好处,大姐姐二姐姐谁好谁坏,与我们都没有关系。我们该做的是明哲保身,替自己的将来筹谋一二。” “你一贯胆小。”阮素英十分不齿,“我与大姐姐交好,怎么能看着她受委屈?” “你想要做什么?” 阮素英冷笑道:“怎么,你还怕我犯傻直接去害阮芷秋啊。” 阮素萍知道自己姐姐没那个本事,只是怕她被阮素清撺掇,又劝道:“姐姐,我打听过,女院考试不是那么容易的,虽说是七选三没错,但并不是只要合格就能通过考试。是京城贵女中的比试,也就是要能比得过半数以上的贵女,才算是合格。” “我知道。”阮素英毫不在意,“我根本没想到进女院的事情,只要能把阮芷秋比下来就够了。我就不信了,一个乡下来的土妞,会在我之上。” 她自顾自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到妹妹面上的担心。 阮芷秋应下比试的事情之后,并不急着练习,反倒是约了傅芸萱出门。两个女郎刚到酒楼雅间准备进去,却听到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表妹。” 阮芷秋回头一看,竟是凌烨,她约凌烨约了许久,想要说亡母的事情,可凌烨都不得空。今日倒是在这里见到了。 “三表兄,你今日有空?” 凌烨颔首:“嗯,我有事问你。” “我……”阮芷秋觉得,亡母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完,她怎好丢下傅芸萱呢。 傅芸萱倒是明白几分,推了好友一把:“你且先去,我休息会儿等你。” 阮芷秋只好跟着凌烨进了他定下的雅间,眼见着他慢条斯理的烹茶,她可着急了,他是无事,她还有事啊。 “三表兄,我寻你是有事告诉你,就是……” “嘘。”凌烨抬手打断她的话,“你先别说,我有事问你。” 阮芷秋按捺住性子问:“何事?” “上次你让人送了一些药方给我母亲。” “是的。”阮芷秋紧张的问,“难道药方有问题?我让人给大舅母说过,请她务必要让府医过目之后再用,外祖父的药方是要请太医过目才行的啊。” 凌烨伸手在桌上叩了两下,状似平静的说:“我记得,给你外祖父治腿疾的有六张,给你大舅父的两张,大舅母治咳疾与畏寒的共四张,给大兄解酒方一张,嫂嫂产后调理与增气血的方子共三张。是吗?” 阮芷秋点点头头:“是,还有柏书,他虽康健,但小儿多积食,我按照古书上的方子做了增减,也是不错的良方,先给备上。三表兄,可是方子有什么不妥之处?” 凌烨抬眸看她一眼,见她眼底清澈,有些着急担心的情绪,并没有其他的。便只不做声,就这么看着她。 倒是讲阮芷秋看得心中发怵:“三表兄,你将我拦下到底是为什么?是哪张方子不太对吗?不然,我先辞了芸萱,去一趟凌家看看情况!” 她想要站起来,凌烨这才开口。 “药方没问题,母亲说……你十分贴心,抄录的药方很不错,府医都夸赞不已,有几张都可以用。” “那就好。”阮芷秋抚掌笑起来,问到,“既然如此,三表兄唤我来是有什么疑惑吗?” 凌烨的脸色不太好,下意识摸摸鼻子。这小妮子平日聪明得很,今日怎么就看不懂他的暗示?莫非暗示得太不明显了? 他迟疑着没说话。 阮芷秋也是疑惑,三表兄何曾这样磨磨叽叽过?她见凌烨不肯说,索性看向一旁候着的观言。 观言哥哥四个字就要喊出口,观言一个寒战,已经反应过来。 “表小姐,是因爷最近……牙疼。” “噢!”阮芷秋赞许的看了看观言,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三表兄,人食五谷杂粮,有什么病痛都是正常的,不要讳疾忌医。牙疼不是病,但疼起来实在难受呢。” 凌烨的脸色更不好了。 阮芷秋想一想又说:“这样吧,我刚好知道一个药方,但是味道不太好闻,回头我自己来配了合适的药再送给你,可好?” “好。” 旁边的沐儿见状,将观言拉远些,小声问:“凌三爷好奇怪,刚刚还黑着一张脸,怎么现在就好了?” 观言见她一副虚心的样子,也不是晚菊那样莽撞,一口一个哥哥,便也肯教:“之前生气,是因旁人都有,三爷没有。现在开心,是因旁人都是药方,只有三爷的是亲手配制的药。” 沐儿不明所以,挠挠头问:“啥意思?” 观言一脸无语的看着她:“自己悟去吧你。” 说完药方的事情,阮芷秋将那日与芳姨娘的话,简短的告知凌烨。 “我还按照她的说法,画了一张图纸,便是当初我娘的丫鬟铃铛丢失的方向。虽说事隔十五年之久,但还是想看看,能不能寻到蛛丝马迹家。” “嗯。”凌烨点头,“图纸呢?” 阮芷秋道:“我几次约你你都没时间,我又怕打草惊蛇,图纸哪里敢随意放着?自是藏好了。” 凌烨面上露出些许愧色,手指叩了两下桌面,说道:“书院路行云书店对面的茶馆,是我的地方,你若想要寻我,去那儿以你的名字定雅间,我自会按时赴约。” 阮芷秋大喜过望:“这样好,这样好,每次都要让春桃去国公府,她还得想法子去你的院子寻人,实在麻烦。” “嗯,往后不必这样麻烦,你想……寻我,去茶馆便是。” 阮芷秋点点头:“我明日有空,去茶馆找你可好?你明日是不是要当值?” “无妨,明日午时我有空。” 第92章 我注定是太子妃 阮芷秋与凌烨道别,回到傅芸萱的雅间时,傅芸萱正与丫鬟一道下棋,见她过来便招呼。 “芷秋,你会下棋吗?不如来试试?” 阮芷秋走过去,将要起身让她来的丫鬟按在位置上,看了眼棋盘,伸手在她犹豫不决的地方点了点,却对傅芸萱摇头。 “不了,没什么心情。” 傅芸萱这个丫鬟的棋艺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知道她到这里,就开始有败势。没想到阮芷秋只看了一眼,下一步就扭亏为盈,更重要的是,丫鬟原本十分苦恼,这一瞬就恍然大悟起来。 待得一局下完,傅芸萱笑道:“你且赶紧去求求阮二小姐,拜她为师,相信很快你的棋艺便超过我了。” 丫鬟知道自家小姐是开玩笑的,接了两句玩笑话,便收拾好棋盘,与沐儿一道出去了。 傅芸萱与阮芷秋一道用膳,说了会子话,颇有些好奇问:“从前虽也见过凌三爷,但他一向不近女色,貌似能让他等的女郎,你还是头一个呢。这是寻你有事?” 头一个么? 阮芷秋细细想来,好似的确如此,她莞尔:“前几日我与江历帆的事情闹得那样大,外祖父他们都很担心我,我怕他们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妥的举措。今日三表兄喊我,是让我放心……” 待得解释完,连她自己也有些好奇,明明凌烨寻她,是为了求药,怎么她竟不好意思在好友面前说出来? 她好似在害羞?但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在害羞什么。 “原来如此。”傅芸萱道,“也是,事发之后我还好奇,依着凌家的习惯,不可能什么动作都没有的。不过你可知,有那等心眼子十分多的人,觉得这次凌家不曾替你撑腰,是你失宠的缘故,你可得小心了。” 阮芷秋点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也不会在意。” 又闲话一会儿,说起马上要开始的女院比试。因辅国公与京城书院山长关系不错,故而得到的消息更多些,傅芸萱便与阮芷秋说了点其中的事情。 “说是考核,其实主要是优中选优,更像是比赛。因为基本上参加的女郎,都是自小才华不俗之人,芷秋,你……” 傅芸萱的担忧不是没理由的,阮芷秋说会参加女院比试,可她在暮云长大,与京中贵女不同,若是学艺不精落败,没得让人笑话。 但阮芷秋却灿然一笑:“没事,我有信心。” 傅芸萱见她这般,便也放下心来。 但阮芷秋皱眉又问:“也就是参加比赛的,都是未曾定下亲事的女郎?若家中已有意向,无需用入学女院对亲事有加持的,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参加?” “是……”傅芸萱反应过来,“你是想要劝阻我去参加?” 阮芷秋的心思被戳破了,便也不隐瞒:“上次你同我说,女院比试就是为了选大家宗妇,你这么优秀,肯定会被选中,万一……这亲事,不就不能自己做主了吗?” 傅芸萱是辅国公的嫡长女,虽说辅国公在朝中十分低调,丝毫不显山露水,但依旧是高门世家,亲事上自是需得门当户对。京城中除了皇室,能与她相配的,也没有几家了。 她也听懂阮芷秋的意思,是怕她太过出众,直接被皇上给赐婚,到时候再想旁的,也不可能了。 她噗嗤笑出了声:“旁人去比试,自是为了自身的加持,以便能做个更好的亲事。我却不一样,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 “为何?” 傅芸萱道:“你是当真不知?你知道我傅家的公爵之位是怎么来的吗?这江山,是我傅家祖宗与开祖皇帝共同打下来的,甚至当初的支持者都是各占一般。后来两家达成盟约,萧家为皇傅家为公。” “为什么傅家是国公,而不是异姓王?” 傅芸萱道:“是因,当初两家姻亲,傅家女入宫做了太子妃。而后只要傅家有女,皇后之位必定是傅家的。” 阮芷秋瞠目结舌看着她:“所以……你也一定会是做太子妃,然后……” 整个傅家适龄女郎只有傅芸萱,甚至傅家后辈暂且,还没有更小的女郎出来。 “是,从我一出生起,命运就已经注定。”傅芸萱靠在椅子上,眼神有片刻落寞,很快又恢复了,“也没什么不好,我身居高位,从小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能成为国母而刻意训练的,哪里会有其他的想法?而且,能当皇后,那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可我,从出生起便有。” 阮芷秋静默片刻,分辨不出她话语里含了多少真心,但这是皇室与傅家的盟约,傅芸萱如何反抗得了?她又有什么资格,让傅芸萱甚至傅家,违背先祖的诺言? 就凭前世太子最后的结局吗?若她坦诚告之,恐怕旁人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觉得她危言耸听,将她抓起来当成精怪处理了。 更何况,即便不是太子,傅家也会让傅芸萱嫁给别人。 阮芷秋双手微微握成拳,可是今生,为了凌家为了她自己,她也一定要帮太子。至于前世太子出事,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所为,她都早做防范才是。 “芷秋,芷秋。”傅芸萱推了推阮芷秋,“想什么这么入神呢。” 阮芷秋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傅芸萱道:“你不必替我担心了,太子是个温和之人,将来总归是能与他举案齐眉,也不错。” “可……到底不是心中所爱。” 傅芸萱听她这般稚气的话语,噗嗤笑出了声:“爱?芷秋还真是天真,我们这样的女郎,谈什么爱不爱的?门当户对才是最要紧的呢。” 阮芷秋抿抿唇,反手握住她的手道:“你觉得太子好也好,我三表兄凌烨,从前是太子伴读,与太子殿下走得近,将来若是可以,我拜托他带我入宫去看你,好不好。” “好。”傅芸萱道,“只是到了那时候,也不知我们芷秋会嫁到哪里,到时候你的夫君,又方不方便让你入宫呢?” 第93章 女院比试 很快就到了女院比试的时日,阮家有三个女郎都要应试,芳姨娘上下打点着,仔细叮嘱,生怕出了差错。 到了阮芷秋面前,她抬眼看了看,错开眼没有多说,只对阮素清叮嘱着:“还请大小姐多看顾二小姐与四小姐,不管比试如何,只要尽心即可。” 因她是老夫人跟前的人,虽只是个姨娘,阮素清也愿意多给几分颜面,便点了头:“姨娘且放心,好生照料祖母。” 女院的比试分两日,第一日比四项,上午是下棋与音律,下午是绘画与骑马。第二日则是书写,词赋以及射击。 马车上,阮素清看了眼老神在在的阮芷秋,只安慰阮素英:“你放心,这两日下来,你的棋艺精湛不少,音律可能略有欠缺,但下午的画画你是没问题的。” “多谢大姐姐。”阮素英多少有些紧张,待看得阮芷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便冷嗤道,“二姐姐便是一点都不怕丢人?” “什么丢人?”阮芷秋淡定回应,“之前大姐姐不是说了,就是去试一试,也不是一定要通过的吗?” “可若是考不上,岂不是丢脸?若我是你,怕是去都不敢去。” 阮芷秋轻笑一声:“你又不是我。” 阮素英哽了哽,不耐烦的说着:“乡下来的土妞,还以为自己真的是高贵的千金小姐呢。” “那我走?” 阮芷秋作势要下车,被阮素清一把拉住。 “四妹妹与你玩笑,何必当真?你也真是的……” “你也真是惯会做好人,不管是谁,说我千百句,都不见你出来说半分。待得我有一点反应,你就立马跳出来,说我小题大做?” 阮芷秋可不惯着她,见她握着自己的手腕不放,冷冷的喝道,“松开!” 阮素清脸色铁青,不敢与她对着来,只能放开手勉强劝道:“名帖已经送上去了,若是临阵脱逃会更丢人的。” “你也知道,还撺掇着阮素英来丢人!” 阮芷秋也不理她,跳下马车拦住前面的车驾。 阮素清掀开车帘一看,原来是傅芸萱的车驾。可见阮芷秋不是临阵退缩,而是不想同她们一起乘坐马车而已。 她也不想同阮芷秋共乘,只要她肯去参加比试就行,便由得她去。 阮素清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绝非是浪得虚名,她从小勤勉刻苦,样样都要争得第一,只有这样,阮俊辉才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她身上。 再后来,她便喜欢上那种,被旁人追捧的感觉。 八岁她便一首词初得名声,而后一次一次名声更甚,直到春日宴上诸多才艺,被人称赞才貌双绝,是京城第一才女。 整个京城能与之争锋的,恐怕不过也只有康郡王府的灵霞郡主,以及辅国公府的傅芸萱了。但是灵霞与傅芸萱都多了家世的加持,相比之下,阮素清的才女名号则更纯粹些。 今日第一场棋,贵女们两两比试,再由夫子评判出前五,由这前五交互比试出排名来。 阮素清的棋艺高超,几乎是信手拈来,加之与她比试的女郎,深知她的名号,这还未上场就露了怯,自是一败涂地。 观棋的夫人赞许的看着她,称赞道:“大小姐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阮素清谦逊一礼,目光随便看过去,却有些惊讶。因她今日做过预判,她们三位有名的才女自会在列,其他两位则会在其他女郎中选出来,左不过是章茹燕那几个。 至于妹妹阮素英,棋艺其实并不好,她原也只是寻个借口让她来比,若是运气好能通过自然是好,通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但是现在,阮素英的确在意料之中的不通过,而通过的五人之中,竟然有阮芷秋。 怎么可能?阮芷秋棋艺这样高了吗?而且方才,她分明记得,阮芷秋与傅芸萱对坐,是她二人未能比出胜负? 便听山长摸着胡须,满意的看着阮芷秋道:“傅小姐与阮二小姐棋艺都十分精湛,分不出胜负,故而都已获胜。现下,便由阮二小姐与灵霞郡主一较高下。” 阮素清虽通过了,但还要比出前五名次来,她素有才名,这一场两两相较,她却不用比试,只用坐在台下看就可以。 但因下棋不是其他比试,她看不见灵霞与阮芷秋的棋面,只看着灵霞紧锁的眉头,心中更加忐忑。 这阮芷秋,竟比灵霞的棋艺还要好?可是她只知道,阮芷秋平日喜练字画画,并不知还会其他的。 她当然不知,姑祖母教养阮芷秋的确是尽了心思的,并没有与旁人以为的那般,阮芷秋养在暮云,便什么都不会了。 甚至,阮芷秋的底子,可比一般的贵女还要好很多。 更何况前世阮芷秋入京后,潜心学习从不曾懈怠。因对阮俊辉的孺慕之思,见着阮俊辉一心疼爱“养女”阮素清,她便以为是自己太过粗笨,才不得父亲欢喜。 而后嫁入江家,开始还略有些生疏,可从阮素清入府,在江历帆身边是红袖添香,好一对璧人。 那时候的阮芷秋,并不知身上有凌家血脉,在阮家江家面前,便已经是唾手可得的利益,以及迟早要抛弃的棋子。她还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样样不如人,也不配得到旁人的喜欢。 于是她再忙,也不曾荒废这些。也多亏了那些个孤寂的日日夜夜,成就了如今的她。 灵霞郡主额上汗珠滚滚而落,抬头见着阮芷秋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莞尔一笑,将手中的白子放下,起身拱手:“没想到阮二小姐的棋艺,不逊于你姐姐,我甘拜下风,认输了。” 还不等众人反应,观其的夫子们纷纷鼓掌叫好,其中便有一位外号“老棋痴”的王夫子,立时指着阮素清道。 “素清,素清,你快来,与你妹妹一较高下。” 他曾亲自指点过阮素清,这会儿却摇头晃脑,眼睛里闪闪发光,“老夫以为,你这回可要遇上对手了,若不是时辰不允,老夫真要亲自与你妹妹好生比试比试。” 第94章 再拔头筹 阮素清一张脸白得可怕,她虽受王夫子的指点,但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夸赞。她一直认为自己的棋艺已经是登峰造极,剩下的只用再接再厉就行了。 没想到竟遇到对手? 而真正的比试,才让阮素清明白,为什么刚才灵霞郡主与阮芷秋比试时,会那样紧张。 毫无疑问,阮芷秋的棋艺远在阮素清之上,开始比试不久,阮素清便明白自己败了。她使出浑身解数,却发现,自己的棋艺根本及不上。 输了,这次是彻底输了。 她想不通,怎么养在乡下的阮芷秋,竟会比她还厉害? 原本,她撺掇阮芷秋来女院比试,是为了让阮芷秋丢脸。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阮二小姐是个草包,只不过仗着外祖凌家的家世,才那般耀武扬威的。 可是现在……一败涂地的是她。 等下了场,阮素清还是浑浑噩噩,连旁人与她说话,她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阮素英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大姐姐,怎么会这样,她……她怎么这样厉害?” 阮素清这才略略回神,抿着唇安抚道:“无事,这只是第一场,还要好几场呢。” “但是……”阮素英看着她的脸,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女院比试七选三,也就是七项之中只要五项得了排名就可以了,阮芷秋棋艺拔得头筹,画画与书法也不差,看样子肯定能进女院学习了。 这叫她怎么能甘心?但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 阮素清这才略略回神,看向阮素英轻声道:“都是自家姐妹……只是,我也没想到她竟会这样藏拙,看样子我这第一才女的名号,才是真正的名不副实。” “不,根本不是这样,你才华横溢,她如何能与你相较?” 阮素清面露苦涩:“她的画父亲也称赞过,一手字也是在众人面前展示过的,都是不俗,她……算了,四妹妹我们快去准备下一场吧。” 她这话是故意说一半留一半,抛下阮素英先走了。 而阮素英站在后面,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却是挑起眉头有些兴奋,对丫鬟说:“我们先回去。” 丫鬟不明所以:“小姐,下一场音律,不比了吗?您的琵琶可是强项啊。” “什么强项?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没什么用,有这个功夫,不如做点其他的。” 阮素英缺席了第二场比试,但因她原就能力普通,倒也没什么人注意。 第二场音律,这也是阮素清的强项,阮素清故作镇定走到阮芷秋面前,先与她道喜之后方问:“不知二妹妹音律,是要选什么乐器呢?” “琴吧。”阮芷秋状似随意的说,“我会琴与埙,但是时下埙不甚流行,便用琴吧。” 旁边的章茹燕听到,立刻讥讽道:“你还真是敢啊,可知京城女郎当中,最会抚琴的是谁?可知只要素清在,旁人是连琴都不敢拿出来,你竟还要与她一较高下吗?” 阮芷秋也不恼:“是吗?说起来归府四个月了,都未曾听姐姐抚琴,今日倒可一闻。” 阮素清的心中,没来由的打了个突,她怎么觉得今日的阮芷秋,似乎格外的深不可测?不可能,不可能,棋艺是她故意藏拙,总不能每一样,她都如此藏拙吧! 六月底的天已经十分炎热了,虽说高台上有遮阳顶,旁边又制了冰扇,可因第一场的棋下得惊心动魄,这会儿比赛的女郎们,都觉得有些燥热。 阮素清也不例外。 她抽了自己的签号,彻底松了口气,运气不错,她抽到最后一个比试。如此即便阮芷秋的能力不俗,她也能做出相应的调整。 “二妹妹,你抽到几号?” 阮芷秋将竹签打开给她看:“与你相邻。” 阮素清的眼皮子重重一跳,这样巧?阮芷秋是倒数第二个比试? 时辰不早了,每个人只能在半柱香的功夫弹奏一曲,不能耽搁。女郎们一个一个上场,各种的乐器声抑扬顿挫,细细听来,也格外有些意境。 阮素清没话找话与阮芷秋说:“其实抽到后面也不太好,夫子们都听腻了,便难以分辨出后面的好坏来。” “姐姐说得不错。”阮芷秋淡淡道,“不过天生的王者总是一鸣惊人的,若是拍在前面便是珠玉在前,后者怎么都追不上,若是押在后面,便能叫前面的都黯然失色。姐姐说呢?” 阮素清面色微沉,她当然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能叫旁人都黯然失色之人,但她不明白,为什么阮芷秋竟如此沉得住气? 很快就到了阮芷秋,也早有琴夫子将琴弦调好,阮芷秋上去试了试音,很快就弹了一曲《十面埋伏》,琴音悠扬大气,有如金戈铁马,叫人忍不住称赞。 这首曲子的难度高,但阮芷秋弹得顺畅丝滑,没有半点晦涩。等最后戛然而止,众人还久久不能回神。 阮素清则彻底白了脸,这首曲子她也会,但她弹不出这样大气的感觉来。就仿佛阮芷秋真的上过战场,经历过那样的险境一般,她如何能及? 旁边的章茹燕推推她:“素清,你想什么呢?到你了,你快去啊,一定要把阮芷秋比下来!” 阮素清稀里糊涂到了琴面前,回过神死死咬着下唇,比起来,她本来准备的曲目有些小儿科,不行,她得要赢过阮芷秋。 想了想,她也动手弹了一曲。 是《凤求凰》。 却与如今时下郎君女郎常弹的《凤求凰》不一样,阮素清弹的是古琴曲,曲目较之难度大了不少,但是曲调更好听。 可是弹曲过半,阮素清心中一点点往下沉,她又输了。 若这曲《凤求凰》她弹得熟练,倒是与阮芷秋的《十面埋伏》不相上下。但是这首曲子她弹得甚少,而且因为没有对手,倒是疏于锻炼,有几处都有了错处。 她失败得彻底。 不仅败给了阮芷秋,还因为她用了不熟练的曲子,竟连傅芸萱和灵霞郡主,都没有比过。 下场的时候,阮素清整个人摇摇欲坠,若非是章茹燕扶着,她都要从高台上栽倒下去了。 第95章 动了手脚 上午的两场比试,都是阮芷秋拔得头筹,而且可以说是远远的将其他人比了下去。至于所有人都看好的阮素清,第一场倒是拿了第二,第二场却只得第四名。 中午设了膳厅与客房休息,阮素清没有用膳,垂头迅速往自己的客房过去——她觉得周遭全都是嘲笑的声音,嘲笑她第一才女的名声是名不副实。 都是阮芷秋那个贱人,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轻轻松松,就赢得第一? 不过其实,议论阮素清的声音并不大,众人讨论得最多的还是阮芷秋。因为从前阮素清虽为第一才女,但有灵霞郡主与傅芸萱,可以说是三分秋色。 现在来了个阮芷秋,不管是棋艺还是音律,都远在三人之上,实在叫人佩服。 甚至大家已经开始议论后面的比试,不知道阮芷秋能不能给大家带来惊喜了。 阮芷秋坐在膳堂用膳,周围也围满了贵女,她们没有嫉妒,有的全都是崇拜与佩服。 “芷秋,听闻你来自暮云,不知师从何人?” 阮芷秋笑一笑:“我姑祖母是贺家老夫人,因疼爱我也给我寻过西席,但并不算有名。姑祖母说我将来要回京城,不好不学无术,才让我学一学。” 旁边的灵霞郡主惊讶道:“师父竟是不知名的吗?可见古话很有道理,不管学什么,都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芷秋棋艺与音律的造诣,我估摸着再潜心学十年,都未必能学会。” 女郎们纷纷附和,对阮芷秋是更好奇了。 倒是傅芸萱劝大家,说是下午要继续比试,中午得要好生休息。大家这才作罢,与她们告辞,各自回去。 休息的客房不够,故而只能两个人一间,阮芷秋与傅芸萱一起回到房内。 傅芸萱坐在桌前,见阮芷秋也没有歇息的意思,便与她说话:“我之前听到过一句话,说若是你强大了,有的是人想要将你拉下来。但你若足够强大,那些人便只敢远远的看着你,绝不敢动歪心思。从前没什么感觉,今日倒是明白几分。” 阮芷秋拿着团扇扇风,听了这话想一想才说:“或许是因那个人足够强大了,身上便有一种旁人不敢亲近的气势。” “是,什么身份地位都是外物,若是自身不够强大,谁来了都想要踩上两脚。”傅芸萱道,“芷秋,你知道你今日吸引大家的,不是你的技艺多厉害,而是你从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信心。” 信心? 阮芷秋垂眸细想。的确,与前世相比,她除了探得少少的先机之外,只有那无尽的恨意,并没有多什么旁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前世的她懦弱无能,而现在的她能屡战屡胜,能让许梅阮素清他们生出忌惮的心思? 是因她自信,她认定自己重活一世,是为了扭转乾坤,一步一步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许是经过中午的休息,等阮素清再出现在人前,似乎有了些变化。连阮芷秋也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了她两眼。 上午阮素清穿着惯常穿着的粉色衣裙,中午更换成大红色薄裙,衬得整个人鲜活了几分,仿佛上午的失利,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有人看她,阮素清抬起头,目光与阮芷秋相碰,立时露出一个笑容来。 阮芷秋礼貌的点点头,转身走到候考的地方坐下沉吟。 阮素清并不是这样能沉得住的性子,连着两场失利,她该是担心才是,怎么会这样气定神闲?除非她认定了今日下午的比试,一定能赢。 可是之前,阮素清就已经知道,她阮芷秋的画技高超,绝对不能小觑的啊。 很快,阮芷秋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这般丝毫不担心的样子,自是因胸有成竹,下午的比试早早做了打算。 她时刻防备不许生人近身,那么能设计陷害的地方,只有赛场上的笔墨了。 阮芷秋往台上看过去,台上的桌椅笔墨全都已经摆放好了,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而且,阮芷秋不知道自己会去往那个桌前,更无法分辨自己的用具是否好坏。 等上台的时候,便有人将诸位贵女一一引到自己的桌前,阮芷秋是与阮素英一起上去的,刚要抬脚,前头却被阮素英给挡住了。 阮素英整张脸都透着兴奋,对阮芷秋道:“二姐姐可要加油呀。” 是她做的。 阮芷秋看她一眼,回了个笑脸:“多谢四妹妹,四妹妹也是。” 阮素英没有丝毫谦让的意思,抢先一步走了。 阮芷秋不与之计较,上台之后坐定。现下还未敲铃,桌上的东西都只能看不能摸。她扫了一眼,笔墨颜料等并没有任何异样。 纸张…… 似乎有问题,但不能确定。 若是阮素清她们故意的,等她疑神疑鬼闹起来,她俩自会有后招,说她故意扰乱赛场。若是真的,比赛时辰不变,她该要去等人将画纸换过,恐怕来不及。 不过片刻思量,夫子敲了铃,告诉大家可以开始了。 阮芷秋深吸一口气,伸手将纸张整个抚了一遍,又抬眼往旁边看了看,都是一样的宣纸,但她的似乎更发黄一些。 旁边的女郎是章茹燕,见阮芷秋看过来,立刻瞪回去:“你想抄我的?” 阮芷秋收回目光,静默片刻磨好墨,拿起画笔蘸好墨,准备落笔时,一团墨汁滴了下来,滴在宣旨上,立刻落了一大团墨汁。 这画纸是被特殊处理的,浸过水然后迅速压干,外面干了之后,内里却没有干透,所以比正常的宣纸更容易晕染。 画笔也有问题,明明是一样的笔,但是她的这一支中间的毫毛被人拔去一些,就更容易吸墨,也更容易滴出。 旁边的章茹燕噗嗤笑出了声:“阮芷秋你这是要画什么?弄一大团墨汁上去,笑死人了。” 夫子迅速走过来警告二人:“不许喧哗,不许东张西望,自己画自己的……” 他看着阮芷秋的画纸,一时怔愣住,又认真看了看阮芷秋,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心中暗叹。上午觉得阮家这位二小姐才华横溢,棋艺与音律造诣都十分了得。 现在看来果真人无完人,这二小姐像是完全不会作画的样子,还真是可惜。 第96章 峰回路转 阮芷秋凝神看着画纸上的一团墨,只不过片刻沉吟,便重新取了墨继续画起来。 若要细心完成一幅画,便是一日功夫恐怕都未必能够,赛场上却只给每个学生半个时辰。好在大部分学生都是提前想好,上场直接作画,更注重基本功的考验,倒也不难。 阮芷秋只用了两刻钟画好,便起身冲夫子点点头:“夫子,我画完了。” 这个夫子,便是刚才巡视过来,让她们安静的那一个。他原还想着,这位阮二小姐莫不是破罐子破摔,知道自己画技不行,就随便画一画不浪费时辰了? 可是看了画一眼,夫子整个神情都变了,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成了欣喜。 因还在比赛,他不能惊动旁人,便让阮芷秋先下去,自己则回头示意其他夫子过来看。几人看了,都纷纷点头,目光里全是赞许。 旁边的章茹燕哪里还有作画的心思,勾着头很想去看阮芷秋画的是什么,可其实这个方向,除了能看到画纸上有颜色之外,旁的都看不清楚。 一直等比赛结束,夫子们讨论过来,宣布画画拔得头筹的是阮芷秋。 傅芸萱心中一喜,握住阮芷秋的手说道:“我原以为你提前那么久就说画完了,是觉得技不如人,干脆不浪费时辰,没想到你竟这般叫人惊喜。” 阮芷秋未说话,听得贵女中一个尖利的声音:“不可能,怎么可能,她一定是作弊了,一定是你们偏袒她!” 说话的正是阮素英,她站起身指着台上的夫子,愤愤不平又去看阮芷秋,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这话却让夫子十分不悦,站起身说道:“女院比试公开且公平,绝没有徇私舞弊。而且参与评比的夫子一共十位,这个第一名,是我们共同选出来的。还是说,这位小姐觉得,我们一起舞弊?” 阮素英卡了壳,但坚持说着:“我不信,阮芷秋不可能是第一!” 旁边其他的贵女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上午阮芷秋的比试将她们收服了,觉得她就该是第一。现下听到有人质疑,当下与之争辩起来。 “芷秋怎么不可能是第一?她又不是京城长大的女郎,你对她了解能有多少?还是说,你自认为是她堂妹,看过她以前的画吗?” 阮素英当然没看过,只能支支吾吾的不出声。 倒是夫子将画举起来:“这幅寒梅独傲雪图,正是阮芷秋所画,你们觉得画得如何?” 众人看过去,只觉得那幅画仿佛叫人身临其境一般,便是不太懂画的人,都觉得极好。 夫子又将其他几位画的不错的画拿出来给大家看,贵女们纷纷点头,阮芷秋能在这么短的时辰做好这样一幅画,果真是有真本事。 “阮四小姐还觉得有异议吗?” “我……我……”阮素英又气又急,瞪着阮芷秋,“她肯定……是临摹旁人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短的时辰,就画好了?” 夫子被她的说辞给气笑了:“阮四小姐的意思是,阮二小姐是抄袭的?” 绘画这种东西,与旁的不同,哪怕是同样一幅画对着临摹,基础不同的人临摹出来的东西也是不同的。阮芷秋这幅画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她的基本功非常好。 正在这时候,阮芷秋起身道:“夫子,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 阮芷秋道:“今日我的画纸与画笔都有问题,之前在比赛,不好影响大家我便没有说。还请书院与夫子们,帮我查一查,是谁对我的画纸画笔动过手脚。”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山长与负责女院比试的和奉公主都吃了一惊,立时起身表示一定会严查。 “阮芷秋的意思是,她的画笔画纸出了岔子,就这样,她竟然能做出这样一幅画来?” “假的吧?会不会是故意寻个噱头?” “应当不会,她若是比赛失利,寻这个借口还能理解,她都是第一了,有什么好寻借口的?” 众人议论纷纷,夫子们立刻去检查,果然发现画纸与画笔中的手脚。 最先去看阮芷秋画画的那名夫子便问:“你先前将浓墨滴落在画纸上,便是因画纸画笔有问题的缘故,所以,最开始你并不是想作这幅寒梅独傲雪的?” 阮芷秋点点头:“是,时值盛夏,我原本想做的是荷花图,更能应景。只是因为浓墨弄到画纸上去,只好临时更换了内容。” 夫子惊叹道:“也就是说,你没有提前做过准备,短短半个时辰……哦不,你提前两刻钟就画完了,也就是你两刻钟就做了这样一幅图?你从前的画……” 阮芷秋默认了,解释道:“我的画作,是姑祖母亲自教授。姑祖母如今是暮云贺家老夫人,从前是暮云阮家女郎。” 贺老夫人年轻时绘画也有些才名在外,只因远在暮云,京城知道的人不多。倒是有个夫子也是暮云的,点头说是从前的确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女郎画技了得,后来女郎嫁人了,倒是没见过她作画。 “原来你是得了你姑祖母的真传,甚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阮芷秋坦然接受了众人的夸赞,不管是夫子还是其他贵女,都对她赞扬有加。 而另一边的阮素英脸色煞白,她没想到会是这样。本来她觉得这样做得天衣无缝,就算阮芷秋当场闹出来,旁人也只会觉得是因阮芷秋心虚能力不强,才故意这么说的。 而且那画纸被水浸湿,已经干了大半,再等一等就全干了,旁人最多查出被浸湿过,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现在阮芷秋这么闹腾,山长都惊动了,一定会仔细去查,她怎么办?她一定会露馅的。 阮素英下意识去握阮素清的手,急得口干舌燥喊了声:“大姐姐。” 阮素清则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四妹妹这是怎么了?太热了吗?这弄得一头的汗,赶紧擦擦,晚一些还要比试骑马呢。” 阮素英张张嘴,看着大姐姐那无辜的目光,她有些恍惚,不是大姐姐让她去做的吗?不……并不是,大姐姐甚至还说,都是姐妹…… 第97章 转危为安 骑马比赛是四人一组的计时赛,绕着马场跑三圈即可,倒是不难。 阮芷秋抽到第三组,刚好与灵霞郡主一组,二人相视一笑,先过去挑选马匹。女郎们赛马的马匹与男子不一样,都是被调教好的马驹,不会太快伤人,马匹与马匹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懂马自然敢去挑稍微有些烈性的,不懂马的则让马场的人选温和的,毕竟安全可比输赢要紧。 阮芷秋走过去,闻到一股奇怪的草药味,这种草药味非常非常淡,似乎是谁生病用过药。因阮芷秋自小跟药材打交道,才能一下子嗅闻出来。 她走到属于自己的小马驹面前,迟疑片刻却是回过头,与管马的小厮打招呼:“我想要换一匹马。” “小姐,可是马儿有问题?” 阮芷秋摇摇头:“不是,就是想要换一匹。” 小厮没有多问,带着阮芷秋去选了其他的马匹,是一匹温和乖顺的枣红马,瞧着十分可爱。 灵霞郡主见状笑道:“你骑马还要挑马匹的眼缘?” 阮芷秋并不多说,只回了个笑脸。二人不算很熟,而且灵霞郡主是阮素清的好友,阮芷秋便没有多说。 等到上场之后,另外两个贵女骑术不好,远远落在后面,阮芷秋则比灵霞郡主略胜一筹。当然并不是四人比较,这是计时的,阮芷秋也不是比过灵霞郡主就行,所以还要继续。 只是等阮芷秋刚刚挥起马鞭想要加快速度的时候,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啊……救命啊……” 阮芷秋回头一看,只见灵霞郡主的坐骑失了控,速度陡然加快,而且是冲着她过来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那股淡淡的药味,是冲着她来的,但是并不是动了她的马匹,而是动了灵霞郡主的马匹。 阮素清好狠,为了算计她,竟然不惜对好友灵霞郡主动手。 可是现在,摆在阮芷秋面前的是两条路,她骑术好能立刻躲开,但前方就是栏杆,灵霞郡主势必会骑着马冲过去,一定会受伤。 若她不躲,灵霞郡主的马匹失控成这样,会将她连人带马踢伤。 千钧一发,容不得她细想。 阮芷秋一跃而起,抛弃自己的马,跃到灵霞郡主身后与她共乘一骑,马鞭狠狠的甩在马屁股上。 马匹受惊奔跑得更凶猛,灵霞郡主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紧张得勒紧缰绳大哭起来。 阮芷秋额上青筋直冒,她握着马鞭的手抱着灵霞郡主,另一只手去抢缰绳,只能用双腿来控制,不让两人被受惊的马甩下来。 场内的所有人都害怕得尖叫,有那胆小的女郎已经哭了,控马的护卫也骑马过来想要帮助她们,但是压根无法靠近。 阮芷秋抬头看着前面,附在灵霞郡主耳边说:“你信我,灵霞郡主,你信我,松开手不要动,我们不会有事的。” 明明是柔软的女郎声音,可灵霞郡主却从中听到了无比坚毅的感觉,她慌乱的心没来由的慢慢平静下来。 这个与她同龄的少女,竟表现得这样平静,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慌乱? 灵霞郡主松了手,阮芷秋立刻控制着缰绳拉住马匹一个急刹,拉好缰绳,另一只手一掌打在马头右后方,原本暴躁的马匹,竟渐渐安静下来。 “驾!”阮芷秋夹了夹马肚子,马儿载着两人,顺着赛道往前,顺利直冲到终点。 看台上的人们,所有的心都提起来,紧张的看着她们,直到这一刻,大家忍不住站起来一起为他们鼓掌。 护卫们将马匹围住,阮芷秋翻身下马,又回头等着灵霞郡主下马,一把将她接住。 灵霞郡主还未回过神,下马足下一软险些跌倒,幸而阮芷秋稳稳将她扶住。她抬起头,想要道谢,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阮芷秋笑道:“郡主无事便好。”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和奉公主不顾形象奔过来,仔细看二人,见二人无恙方彻底放心下来。 “今日要多谢阮二小姐了,若非是你,芸萱定然遭难,我这主事之人也脱不了干系。”和奉公主是个爽利性子,当下拍着阮芷秋的肩,“你不愧是凌婉的女儿,有你母亲的果决英勇,改日我定当登门致谢!” 因这场事故,虽没有人受伤,但女郎们胆子小,多多少少受了惊吓。女院比试便叫停了,等过一阵子再继续。 而阮芷秋依旧是众人议论的中心,甚至于女郎们回家,将今日之事说给家人听,长辈们虽惊讶却都不意外。 “阮家二小姐?那是凌婉的亲生女儿,凌婉之女又会差到哪里去?” “竟是凌婉的女儿吗?看样子她这女儿可不比她差。” 这是后话,阮芷秋下台之后看向阮素清,却见阮素清十分镇定,便知她设计的这一场,是做得滴水不漏,便是山长让人去查,也查不出岔子。 倒是可惜。 阮芷秋垂眸不再看,抬脚想要走,一个人挡在前面。 “阮二小姐。” 阮芷秋抬头一看,竟是三皇子。她停顿片刻,才疑惑问:“敢问您是?” 三皇子眉眼眯了眯,这个少女见到他时,目光里有惊讶却没有生疏,分明是认识她的,却假做不认识? 不过,还不等他自我介绍,凌烨便从旁边过来。 他尚未脱去当值时的飞鱼袍,脸颊边还有散落下来的头发,也未能及时捋上去。 “芷秋。” 阮芷秋一愣,从前凌烨喊她,一向是喊“表妹”,这似乎是头一次听他唤她的名字。 “芷秋。”凌烨走过来,挡在阮芷秋与三皇子之间,回头对三皇子笑一笑,“殿下抱歉,我表妹来京城不久,尚未常在外走动,不曾见过殿下。芷秋,这位是三皇子殿下。” 阮芷秋乖巧的躲在凌烨身后,探出头行了礼:“三皇子殿下。” 又不等三皇子说话,凌烨伸手握住阮芷秋的手腕问:“听闻你刚才出事了?祖父父母都很担心,我带你回去。” 阮芷秋来不及同傅芸萱打招呼,就被凌烨给带走了。 三皇子立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对刚过来的阮素清笑起来:“你这位妹妹,倒是有趣得很呐。” 第98章 不必在意流言 阮素清眼神有片刻阴鸷,很快就恢复如常,对着三皇子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她的确很优秀,只许是因不曾在京城长大,很多规矩不太通。她虽是凌三郎的表妹,可不该太过亲近才是。” 三皇子不置可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树叶落下并非叶的缘故,而是风太大。” 他十分有兴致,依旧看着阮芷秋离去的方向,哪怕早就看不见了。他摩挲着手指,似乎在盘算什么。 阮素清的手掐进手掌之中,没想到这个养在乡下的阮芷秋,竟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不行,她得尽快想法子将阮芷秋除去,不能留着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威胁。 阮芷秋被凌烨拉着离开了京城书院,登上马车时还有些气喘——凌烨步履太快,她跟得有些辛苦。 “三表兄,你怎么了?” 凌烨刚想开口,却听得马车下有呜咽的哭声。 下午女院骑马比赛出了事,好些女郎受惊,他们的亲人得了消息,也是第一时辰过来。这会儿书院外面车水马龙,夫人们着急候在门口,见着自家女郎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也有胆小的女郎,原本尚能镇定一两分,见着亲人便忍不住哭泣起来,奔过去抱住亲人便啼哭起来。 这样的呜咽声此起彼伏,倒是将凌烨本来想要说的话给打断了。 他静默片刻方问:“你无事吧。” “无事。”阮芷秋后知后觉想起来,打量着凌烨问,“你在当值?从城北赶过来的?” 京中贵女多住在城东,京城书院也不远,过来还算便利。但凌烨管辖的区域在京城西北方,赶过来肯定费了一番功夫。 也难怪刚刚见他的时候,他与平日的矜贵似有区别。当时她在想三皇子的事情,一时竟未曾注意。 凌烨却没解释,只是继续道:“你骑术很好?” “与贵女们练习的契书不太一样,是野路子。”阮芷秋想一想说道,“小时候在暮云,贺四叔总是偷偷带我们溜出去玩,或是骑马翻山越岭,或是下河凫水采摘莲蓬菱角。这骑马如何骑得快与好,遇着危险该怎么办,也算是那时候练就出来的。” 说起幼时的事情,阮芷秋忍不住弯了眉眼:“四叔常说遇到事情不要慌,冷静分析才是最要紧的。人一慌就容易乱了心神,便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贺四叔……待你很好?” “嗯,是的。”阮芷秋眼中全都是笑,“贺四叔其实比我们大不了许多,贪玩又胆大,每每带我们出去玩,回来都要受责罚。我们是罚跪罚禁闭,他却是要挨板子,但挨过了板子,下次也还要偷偷带我们去玩。” “二叔也会打我们,表哥说二叔是雷声大雨点小,我开始几次有些怕,后来发现果真是如此,二叔不舍得打我们。后来二叔知道了,当真打了我们几个手板,而且说往后我们都要分一半手板打在表哥手上。” 说起从前的事情,阮芷秋有些滔滔不绝。 凌烨就这么听着,抿了唇不发一言。只在听到她说表哥的时候,抬头看她一眼,唇抿得愈发紧了。 时下女郎称呼自己的亲兄长会唤“哥哥”,若不是很亲近则唤兄长。若是表兄,则甚少有唤“哥哥”的,像是阮芷秋这样,唤他与兄长都唤“表兄”,唤那贺家郎却是唤“表哥”。 凌烨心中有些不快,可这不快,对上阮芷秋兴奋的小脸,却又似乎烟消云散。 阮芷秋兀自未觉,待得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的话有些多。她不好意思的冲凌烨笑一笑,说道:“所以当时,我知道怎么做对现况最有利。” 凌烨早已将事发的经过了解得清楚明白,听她这么说便道:“对现况最有利,而不是对你自己最有利?” “啊?”阮芷秋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凌烨说的对她的性命最有利。她选择了救下灵霞郡主,哪怕认定自己是有把握的,也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 若放任不管,她只用躲开,便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但是,若如此,现下的我大概会受旁人诟病。”阮芷秋垂下眼眸,刚才兴奋的眸光,一下子暗淡下去。 凌烨伸出手,似乎想要安抚的揉揉她的脑袋,可在将要碰到她头发的那一瞬,他顿住了。 他收回手,低声说:“没事的,不必在意。” “我在意。”阮芷秋抬眸,“三表兄,我在意那些流言。而且,我有能力救她,若我看着她受伤甚至死亡,这辈子,我都会愧疚的。” 凌烨静静的看着她,许久才展眉道:“我知道了,只是请你记得,你还有我……们。” 阮芷秋用力点点头:“好。” 马车往凌家的方向过去,快到了阮芷秋才想起来,她将沐儿与晚菊丢在书院里,且忘了让人回去阮家说一声。 “得要人回去说一声,与我祖母和父亲。” 凌烨看了看她,掀开车帘吩咐外面的观言,让他去与阮家说一声。 这辆马车是临时安排的,不算多好,阮芷秋靠着有些不舒服,觉得脖子有些酸胀,伸手去揉了揉。 凌烨道:“很快就到了。” 相顾无话,过了片刻凌烨又道:“萧辰延那个人,你离远一点。” “谁?”阮芷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凌烨抿了抿唇:“三皇子。” 三皇子萧辰延。 除了皇上太后与后妃,没有谁会直呼皇子的名讳,故而阮芷秋都忘了,三皇子名叫萧辰延。 凌烨继续说:“他这个人刚愎自用,现在应该已经在权衡你能给他带来的帮助了。” 这是实话。 三皇子与阮素清关系匪浅,所以阮素清一直坐着那样的绮梦。但是梦到底是梦,前世阮素清等到最后,也没有等来三皇子妃位,甚至连皇子侧妃的位置,三皇子都不屑于给她。 皇子妃与皇子侧妃都将是助力,而阮家已经是三皇子的人,根本不用靠联姻来解决。 阮素清除了个第一才女的名声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对外,她只是阮俊辉的养女,连亲女儿都不是,怎配为三皇子妃? 第99章 谦虚 阮芷秋在凌家待了一阵子,说明了今日的情况,并表示自己无恙。凌家上下都十分担忧,凌剑与凌飞驰将她拉在跟前看了又看,依旧是不放心的模样。 “我给你安排几个护卫,贴身保护你。”凌飞驰说道,“你去哪儿他们就跟到哪里,不管什么时候都必须跟着。” 阮芷秋展眉微笑,其实凌烨早就替她安排了晚菊,但是今日这种情况,晚菊根本不能进去赛场,更遑论保护她了。 她摇摇头:“大舅父不必担心,我平日出门,府内的护卫也都有跟随的。今日是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也不行,这种在别人看来是特殊,可我们却不敢冒险。” 凌飞驰哪里肯听她的?将早已安排的护卫喊过来,一共六个,轮班保护阮芷秋。 原本他们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毕竟阮芷秋是阮家女,凌家作为外家送礼品过去没什么,可送护卫过去,似乎在责怪阮家对阮芷秋保护不够。 不过阮芷秋没有推脱,认真看了六个人一眼,便知这六个人当是从前的凌家军,其中一个年岁不轻了,眼神十分锐利,腿脚也有些不便。 这定是外祖父信任之人。 旁边的云安郡主与邵氏也说起今日之事,她二人虽也是担心,但眉宇间还有些欣喜。因阮芷秋今日连着三场比试都得了第一,着实叫她们吃惊。 “看样子贺家有用心教导你,你自己也没让人失望。”云安郡主慈爱的看着她,“我听得人家说,说你英姿比你母亲更甚,你母亲若是知道了,一定也会开怀的。” 凌婉的名字本来成了凌家的禁忌,凌剑不许人提,就没有人敢提。现在阮芷秋回来了,这禁忌也松了许多,凌剑提起亡女便没有那般痛不欲生。 但听了这话,凌剑还是不高兴的:“什么开怀?做父母的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顺遂一生,什么才华都是虚名,好不好她都是我的外孙女,我都高兴。” 阮芷秋心中一暖,是的,前世的她名声差,外祖父与大舅父也不曾嫌弃过她半分。 安抚了凌家之后,阮芷秋要赶着回阮家。 凌飞驰喊了声:“升荣,升荣呢?今日他不当值,让他送送芷秋。” 邵氏的脸色不太好看,说道:“夫君有事……” “什么事情比芷秋还重要吗?”凌飞驰暴跳如雷,便要差人去寻凌升荣。 好在凌烨及时阻止:“父亲,我送芷秋回去,顺道去接大哥回府。” 凌飞驰嘟囔两句,到底没说什么。 出了门上马车,阮芷秋问她:“大表兄他……又出去喝酒?” 凌烨点了头:“前几日总指挥召各城指挥使训话,北城副指挥回来告诉我的。” 上次阮芷秋与凌升荣说过之后,凌升荣出去得少了,没想到这才多久,便又故态复萌。 但想一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有人故意引诱,凌升荣心结不解,自是容易上钩的。 凌烨见她小脸皱起,便道:“不必担心,父亲会约束他,他也不是个没分寸的人。” 阮芷秋自己的事情也多,大表兄的事情没那么着急,她便只是按下不提,又提及亡母的死,以及那张画下来的地图。 “一会儿还请三表兄等一等,我去将地图取出来给你。” 凌烨道:“你今日归府一定是忙的,不如明日让晚菊拿过去给观言。” 都是信得过的人,阮芷秋没有推拒。 回了府,阮家上下也是极其高兴的,老夫人听闻阮芷秋不仅全都得了第一,还救下康郡王府的灵霞郡主,高兴得都合不拢嘴了。 那康郡王府早早的便让人送来不少的谢礼,还下了拜帖说是过两日,王妃要带灵霞郡主过来看望老夫人与阮芷秋。 灵霞郡主一向与阮素清交好,但康郡王府与阮家并没什么来往,老夫人等闲也够不上王妃那等人。 这一次靠着阮芷秋得了这个机缘,只是高兴坏了。 阮芷秋让人与老夫人通禀一声,便回芳华院更换衣衫,顺道叮嘱晚菊明日去凌家。 “你明日去一趟凌家。今夜你时刻跟着我,也要时刻关注阮素英。” 晚菊心中一禀,立时点头应下。 沐儿则有些惶惶不安:“姑娘,难道四小姐会对您做什么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阮芷秋没有多解释,今日上午画纸出事,一定是阮素英做的。想来京城书院的山长与和奉公主也已经查出来,也应当告知了阮俊辉。 大概是碍着阮家的名声,才没有直接闹起来。 而阮素英自己也清楚,她是二房的女郎,本就不得宠,父亲不慈母亲性子软护不住她。这一次,她是栽了,应当会被老夫人送回暮云去。 但是阮素英的性子太容易钻牛角尖了,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还会将一切推到她阮芷秋的身上。 再加上阮素清的推波助澜,会怎么对付她呢? 阮芷秋深吸一口气,带着晚菊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她重生以后,从来都是做最坏的打算,即便阮素英没有打算动手,她都会做足准备的。 老夫人见到她立刻招呼她过去,心肝肉一般的唤着,言语里满是骄傲。倒是一旁的阮俊辉,面上是笑着,可那笑容不达眼底。 “我便说芷秋这孩子像你。”老夫人对儿子的不悦好无所觉,搂着阮芷秋与他说,“你小时候便是这样的聪明能干,芷秋不愧是你的长女,真给咱们阮家争光啊。” 旁边坐着的阮素清含笑垂眸,仿佛听不到老夫人的含沙射影——阮芷秋是长女,那她算什么? 阮俊辉面色尴尬,勉强笑一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尖刻:“没想到芷秋这般多才,从前实在是太过谦逊了。” 什么谦逊?是说她故意藏拙。 阮芷秋抬起眼笑眯眯的说:“多谢父亲,姑祖母平日总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让我不要得了点本事就骄傲自满,四处炫耀。” 阮素清身子轻颤,阮俊辉的脸也彻底沉下来。 “你这是什么话?” 第100章 阮素英使坏 阮芷秋一滞,像是才明白过来,连忙起身道歉:“我……大姐姐,我没有旁的意思,是姑祖母这么教我的,我才……” 今日阮芷秋给家里长脸,老夫人当然见不得儿子为了个捡回来的孙女,欺负亲孙女了。 她也沉了脸:“芷秋说的不错吗?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芷秋哪怕在暮云,也十分懂这个道理,倒是某些人一天天的,还以为自己天大的本事呢。” 阮素清红了眼,惹得阮俊辉更心疼。偏他不能告诉母亲,素清也是他的亲生女儿。 此刻的阮素英乖乖坐在一边烹茶,没有平日的咋咋呼呼,似乎在安静的听他们说话,更似乎在安静的等,等待大伯父他们夸赞完阮素清和阮芷秋,等父亲母亲过来,便轮到了她。 对她自然不是夸赞,而是判决。 她抬头看了看阮芷秋,这个风头最盛的姐姐,正坐在祖母身边,祖母握着她的手满脸宠溺。 凭什么?凭什么家里所有的姐姐都比她得宠?其他人就算了,阮芷秋这个乡下来的土妞又是凭什么? 而且,她竟然一直藏拙,一定就是故意的,等着今日出风头。 阮素英手拿着刚烧开的茶壶,作势要倒茶,却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迅速往阮芷秋那边疾走两步,手中的茶也将要泼出去。 这个方向,刚好会泼到阮芷秋的手上,滚烫的茶水,足以让阮芷秋的手烫掉一层皮,是怎么都无法修复的。而且烫茶溅到脸上,也一定会留疤的。 到时候她倒要看看,阮芷秋怎么用这样一双手写字作画,又怎样用那么一张狐媚子脸勾引男人! 想想就觉得得意。 她不好过,也绝不会让阮芷秋好过的! 但就在阮素英要行动的一瞬,腿弯处一阵酥麻,她整个人往下滑,手的力度却不减,整个茶水往上泼过去,却是直冲老夫人的面门。 “祖母小心!”阮芷秋一直暗中注意阮素英的动作,自是最快发现的,她一声惊呼,将老夫人推开。 这力道着实有些大,老夫人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下去,扭伤了手。 于此同时,那些滚烫的茶水,全都泼在前面的桌上。阮素英腿脚麻木,整个人扑过去磕到桌角,额上登时血流如注,而且整张脸也沾上茶水,疼得她尖叫起来。 “啊……” 这样的变故,屋内的人一时有些呆愣,没有反应过来。丫鬟婆子也都慌了神,不知如何处理。 阮芷秋离得最近,故意要去扶阮素英:“四妹妹,你可无事?” “贱人滚开!”阮素英吃痛之余,却也不忘最恨的阮芷秋,见她安然无恙,更觉得痛不欲生,伸手推过去。阮芷秋被推了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 阮俊辉已经同阮素清一起将老夫人扶起来,见状厉声道:“阮素英你做什么?” 阮素英捂着脸嚎哭:“我的脸,我的头,好疼,好疼……祖母救我,大姐姐救我!” 这番模样,倒是让阮俊辉有气也发不出,只能挥挥手让人赶紧请府医过来。 人都是有亲疏之分的,老夫人不喜田氏,觉得她没有替儿子生下儿子,连带着也不喜欢田氏生的两个女儿。 而阮俊辉则相较而言,自是更疼爱自己的女儿,阮芷秋一向乖巧听话,可比侄女讨人喜欢多了。 更何况今日阮素英在赛场上对阮芷秋动手,回来又对付老夫人,她受伤简直是自作自受。 等田氏与阮素萍赶过来,瞧见府医给阮素英处理了伤口。 “老夫人,大人,二夫人,我给四小姐开了药,但烫伤有些重,恐怕是会要留疤了。” 女郎的面上留疤,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啊,这辈子也就毁了。 “不,我不要留疤,祖母救我啊,母亲帮帮我!”阮素英听到这个消息,哭得上气不接下棋,跑出来跪在地上抱住老夫人的腿痛哭起来。 偏偏刚才老夫人被阮芷秋推开摔倒时,脚扭伤了。本来是要让府医给她瞧瞧的,但阮素英受伤中,府医先去给阮素英诊视去了,老夫人便只好一直忍着。 这会儿被这么一抱,疼得老夫人是龇牙咧嘴,也顾不得什么慈爱祥和,另一脚便踹过去,将阮素英给踹开。 府医是眼观鼻鼻观心,这般场景只当没看到,心中也知道内宅之中哪有太平的?他悄无声息往后退,打算偷偷溜出去,免得一会儿老夫人或大人生气处置人,连带着他也落不到好。 谁知阮芷秋眼尖看到了,立刻唤住他:“何大夫,请等一等……” 她本意是想要大夫留下来,给老夫人看看伤,但阮素英误会了,当下不顾脸上的伤,直接跳将起来喝骂。 “这是个庸医,就是个庸医!赶他走,将他赶走。阮芷秋是不是你?这个大夫是你的人对不对?就是故意想要害我的。” 阮素英越说越抓狂,用力抱住老夫人的腿大声嚷着,“祖母,是阮芷秋要害我,祖母替我做主啊。” 老夫人疼得整张脸都变形了,好不容易才在阮俊辉与阮素清的帮助下,把阮素英推开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断了。可她一把年纪,也不能如阮素英这般,疼就放声痛哭,只能生生忍着。 阮俊辉听着阮素英呱噪,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甩过来,倒是让她安静下来。 他也懒得理她,回头看着田氏冷冷的问:“二弟怎么还没来?” 田氏管不住夫君,哪里知道夫君去了哪里?她心疼女儿,却不敢违逆婆母与大伯哥,只怯懦的摇摇头。 阮俊辉气得火冒三丈:“教养出这样的女儿,他还有脸在外头玩?来人,去将二爷寻回来,若寻不回来,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自是有人领命过去。 老夫人到底是心疼幼子的,小声说了句:“他一个男人,教养女儿哪里是她的责任?分明是田氏无用,把我好好一个孙女,教养成这个样子!” 田氏更是瑟缩的后退,身边的阮素萍觉察出不对来,今日姐姐与大房的姐姐们一起出去比赛,回来之后便不曾回西院,一直留在老夫人跟前。 而后大伯父归府便让人去喊父亲母亲,只是父亲不知去了哪里,母亲差人去寻,这才耽搁了时辰。 阮素萍将母亲扶好,站出来冲着老夫人与阮俊辉行礼。 “祖母,大伯父,母亲与我后面才过来,不知四姐姐做了什么,让祖母与大伯父如此生气?” 第101章 你不得好死 “做了什么?”阮俊辉面色更冷,“丢人丢到京城书院去了,若不是我与山长有几分交情,只怕明日,我们阮家女姐妹勾心斗角,便传得满京城去了!” 他懒得多说,让身边的随从过来,将山长传过来的消息告诉田氏。 “今日第三场比试作画,四小姐让人将二小姐的画纸浸了水,又将二小姐的画笔毛抽去少许。” 阮素萍已经白了脸,画纸与画笔动了手脚,看似差不多,实则相去甚远。她没有问为何动了手脚,二姐姐依旧得了第一,她只是看向阮素清。 阮素清太平静了,仿佛一切的纷争都与她无关,但阮素萍心中清楚,这个大姐姐绝不是善茬,而她的姐姐太蠢,被人做了枪使。 但她心中清楚,田氏却是个糊涂的,她瞧着女儿的脸已经毁了,上了药包着纱布,可看起来还是那样可怖,她心疼不已。 “可是,二小姐毕竟无恙,我的女儿却……” 阮素萍迅速拉住她,跪在阮俊辉面前请罪:“大伯父,都是我姐姐的过错,请大伯父责罚。” 这时候不管说什么,在大伯父看来都是狡辩,都是为了给姐姐脱罪。而且刚刚的情况看来,姐姐受了伤还没有得到祖母的半分怜悯,想来这伤也伤的蹊跷。 果不其然,阮素萍的主动请罪,让阮俊辉面色好看了几分,冷哼一声。 “你姐姐做的事情,同你没有关系。只是此事实在是太恶劣了,山长与和奉公主都非常关注,如此,我会在青山上捐一座庵堂,让她过去吧。” 没让她死,但与让她死又有什么区别?阮素英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田氏也跟着跪下来:“都是弟媳教养无妨,求母亲与大伯哥原谅她这一次,弟媳回去一定严加管束,绝不叫她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阮俊辉道:“你说得轻松,你可知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的?若此事我不处理好,明日参告我治家不严的折子,便会呈送到陛下面前。到时候何止她,我们整个阮家都要出事,弟妹还觉得,这是小事吗?” 田氏医馆笨嘴拙舌,又一贯胆小,这会儿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实在舍不得女儿,只扯着帕子掩面而泣。 倒是阮素清目光沉沉,却是走过去扶住阮素英,叹道:“四妹妹真是的,姐姐都与你说过了,姐妹间的玩笑,哪里能开到外面去?今日还好二妹妹机敏不曾出事,若她出了什么事情,你如何担待得起?” 阮芷秋淡淡瞥她一眼,这是觉得二房的人都不够给力,不敢明着说,所以要来添一把火?将她放在架子上烤! 她是那位没出事的苦主,若求到她面前来,她该如何处理?置之不理就显得她太过心狠,毕竟没出事,怎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家妹妹?心软求原谅则是不顾全大局,事情出在京城书院,山长与和奉公主都要求严惩呢。 果不其然,阮素英听了阮素清的点拨,立刻膝行爬到阮芷秋面前,哭求道:“二姐姐,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二姐姐你帮帮我,你帮我向大伯父求情好不好?庵堂……若我去庵堂,还不如让我去死啊,二姐姐。” 这副架势,就像是阮芷秋逼她去死一般。 阮芷秋面色微变,像是无意识的后退一步,躲到阮俊辉身后去,并没有应答她的要求,却问:“四妹妹,刚才你拿着那一壶滚茶,想泼的究竟是谁?” 这话如同惊雷一般,众人才想起来,之前是阮素英端着热茶往阮芷秋与老夫人的方向泼,若不是她脚下不稳,若不是阮芷秋眼疾手快将老夫人推开,这会儿受伤的会是谁? 阮芷秋语气平静,继续说:“四妹妹,若你是诚心悔悟便罢了,可是你知道自己犯错,将要受到惩罚,不仅不主动承认错误,还要想法子陷害旁人?现下好在,祖母没什么大碍,可是你的脸……唉,怕是真的好不了了。” 说到最后,竟有些庆幸的意味在里面。 阮素英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面颊,眼泪哗哗流,又记得大夫的话,说是伤口不能碰水,不然感染之后只会更严重。 可是为什么是她?不对,她明明算得好好的,那个角度受伤的只可能是阮芷秋——至于会不会伤到一旁的祖母,她原也没有很在意,祖母又不疼她,她凭什么要去在意? 但最后受伤的变成了她,她猛地想起来,是呢,她的腿弯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剧痛让她没站稳,所以茶水泼过去的方向变了,而她也因此扑了上去受伤了。 想到这里,阮素英尖叫起来,指着阮芷秋道:“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你会妖术,若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受伤!” 阮芷秋一点也不激动,反而问道:“你不会受伤,那谁会受伤?” “当然是你,你这个贱人!你会妖术,不然为什么我让人弄了你的画笔和画纸,你还是能夺得第一?不然为什么那茶水该泼到你的手上脸上,你却没有事?一定是你,娘啊,都是这个贱人害我,娘啊!” 田氏吓得魂飞魄散,她上去一把抱住女儿,捂着她的嘴不让她乱说。 而此刻老夫人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她顾不得疼痛的腿,指着阮素英道:“将她送走,将这个逆女送走!陷害不成竟想要毁了她姐姐,这样的女子,还留着她做什么?” 阮素英受激,彻底失了心智,大声嚎叫起来:“阮芷秋你不得好死,阮芷秋都是你,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下一秒,阮芷秋上前过去,一把将她推到在地:“你什么时候放过了我?阮素英,你的那些小动作我知道,只是想着一家的姐妹,懒得与你计较罢了。我不乖乖被你陷害,就是我的错?就是我不得好死?” 她冷笑一声:“阮素英,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可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所得,全都是你的报应。与其想一想我会不会好死,不如想一想你为什么这样蠢!” 第102章 阮素萍求助 阮素英还在嚎哭,但她是个色厉内荏的,到底也不敢再骂什么。反倒是阮素清的眼皮子重重一跳,阮芷秋分明话里有话啊。 好在老夫人暴跳如雷,已经咆哮着让人先将阮素英拉出去了。 老夫人靠在榻上揉着心口,气得对田氏大骂:“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连亲祖母都敢伤,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田氏跪在地上痛哭不已,膝行往外爬,却也知道拦不住那些个婆子,整个人都六神无主。 阮芷秋看了她一眼,抬头去看在一旁跪着一言不发的阮素萍,刚好阮素萍也看了过来,二人目光相碰。阮芷秋从她的目光里面,看出了祈求。 片刻之后,阮芷秋转身走到老夫人身边跪下:“祖母莫要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当。祖母的腿受伤了,还是赶紧让大夫替您瞧看才是。” 今日阮芷秋给阮家长脸,而且刚刚危急关头还救了老夫人,故而老夫人现下对阮芷秋十分满意,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她才是自己最贴心的孙女。 “还是你贴心,让何大夫来给我看看吧。” 阮芷秋起身去请府医,走到田氏身边便道:“二婶,祖母身体不适要看大夫,二婶便莫要在这里哭哭啼啼惹祖母不快,出去吧。” 田氏还没反应过来,阮素萍对着老夫人磕头“祖母,孙女这便带母亲下去”,便起身拉着田氏出去了。 外面什么光景,阮芷秋没有在意,她安静的坐在老夫人身边。 阮素英最终会如何,还要看阮俊辉与阮俊哲的决定。但是阮俊辉这个人,平日看着和蔼,对家中女郎都还算是不错,那是因为女郎们一个一个长大了,可以替家族联姻,替阮俊辉的仕途带来帮助罢了。 如今阮素英在外作恶,被京城书院的山长与和奉公主查出来了,即便没有对外宣告,但世家里头哪一户没有点子本事?这点事情各家都清楚得很。 故而阮俊辉现下,对阮素英恨得要死——不是恨她对付自家姐妹,而是恨她叫阮家在外头丢了脸,又怎会对她好呢? 而阮素英的父亲阮俊哲,那是比阮俊辉还不如的人,整日里花天酒地,回府对田氏母女是非打即骂,哪里会在意阮素英的将来? 阮芷秋等老夫人歇下了才离开,却没有去芳华院,而是往前头水榭处过去。夏夜的水榭略有凉风,倒是舒坦许多。 水榭旁的假山下,站着个人,正是阮素萍。 见阮芷秋过来,阮素萍松了口气,立刻走过来行礼:“二姐姐安好。” “不必如此客气。”阮芷秋说道,“你约我来,有什么事情?” “二姐姐果真聪明,我不过一个姿势,二姐姐便知我是约你相见。” 阮芷秋摇摇头,与她一道在假山后面的石凳上坐下:“你不必与我这样客气,我肯来,是因你曾让人提醒过我,我这人恩怨分明,不愿欠人人情罢了。” 阮素萍知道她的意思,是并不打算管阮素英的,她心内苦涩,可又不得不厚着脸皮与她商量。 “我身无所长又体弱多病,但自幼喜好读书,也略有两份见识。若是二姐姐愿意,我愿受二姐姐驱使。” 阮芷秋看了她一眼,这个五妹妹对她亲姐姐,倒是真心实意的好,只可惜阮素英配不上这样的好。 “你如此为她,她也未必领情。” “可她毕竟是我姐姐,我们一母同胞。”阮素萍语气平静,“若我不管,这辈子都无法心安。二姐姐,如今我别无他法,只能来求你……” “你别无他法吗?”阮芷秋冷笑一声,“你有办法的,可以去求祖母,可以去求你父亲,可你偏偏选择来求我,是为什么?” 阮素萍愣了愣。 “是因你知道,若是要求他们,你得用很多东西去交换,你的见识才华他们都不在意,在意的是你能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十五岁的女郎,能有什么利益?无非是姻亲罢了。你不愿意,所以来求我。“ 阮素萍一颤,低声说:“不错,我不愿意。” “可我,也不愿意。”阮芷秋淡淡道,“阮素英三番四次伤害我,我没有主动动手,已算是仁慈了。她自作自受,却还要我救她?你觉得可能吗?” 她上前一步,冷冷的看着阮素萍:“而且,你觉得你的那些聪明,我看得上?” 说罢,她也不再理会阮素萍,转身就走。今日来这一趟,是为了前世今生,阮素萍暗地里给她的那一点点援手。 这点恩情算是还完了,她也不会继续纠缠。 阮素萍愣愣的看着她,垂眸咬着唇点头:“不论如何,多谢二姐姐肯来见我一面。但我还有一事,想来二姐姐应当感兴趣。我父亲,并非真的花天酒地之人。”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阮芷秋还是停住脚步,回望她:“你想说什么?” “我父亲其实一直在给大伯父做事情,他那儿每日都有各方的书信往来,看似只是普通酒友的信,其实里头,暗藏玄机。” 阮芷秋沉吟片刻,若如此倒是能想通了。阮俊辉那样一个冷血的人,对自己的子嗣尚且都能下手,又会有多少兄弟情深?阮俊哲一直在给阮家拖后腿,阮俊辉竟还能容忍? 她早该想到不对劲的。 她回望了阮素萍一眼,这个妹妹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聪明,猜到她对阮俊辉并不是真心的。但是,这个消息顶多让她惊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除非…… 果不其然,阮素萍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我曾……见过一沓信件,并非是大周的文字内容。我……看过,是漠北那边的文字。” 漠北与大周接壤之处是灌江府,便是凌家二舅父驻守的地方。漠北人凶狠,数年进犯大周,是凌家人奋勇抵抗,守卫了大周的安全。 十五年前漠北告降,大周战火得以平息,但并不敢掉以轻心,故而二舅父一直驻守灌江府,就是为了防范漠北突袭——这几年漠北也偷袭过几次,都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但是阮芷秋记得清楚,前世四年后凌家落败其中一条罪状,便是通敌叛国,里通漠北! 第103章 王府道谢 凌家多少人死在与漠北的战役之中,怎可能通敌叛国?前世的阮芷秋就不相信,可证据确凿容不得她不信。 二舅父凌飞腾承袭大将军之位,却因漠北不曾进犯,大周十来年安稳无虞。而后凌飞腾与漠北合谋,不顾大周百姓死活,开启了一场大战,只为再度让凌家恢复从前的荣光。 可惜凌飞腾失算了,漠北假意与他合谋,实则真有进犯之意。多年来漠北辛勤操练,而凌家军则备懒属于锻炼,而后节节败退。 想到这些从前的往事,阮芷秋觉得头疼欲裂。她不信,前世不信,今生更不相信。凌家没有叛国,所以真正叛国的是谁?是谁在陷害凌家! 阮俊辉,江历帆,你们还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阮芷秋双手紧紧握成拳,她知道依着阮素萍的能力,也只能给她提供这么点信息。想知道阮俊哲究竟在做什么,那些信里写的又是什么,只能她自己去查。 “你想我怎么做?我的能力有限,不可能保下她。” 阮素萍连忙道:“我知道,只是怕我父亲会对她动手,求二姐姐想办法保她一条性命,不要让她剃发做姑子……” 活着才有希望。 阮芷秋点头:“嗯,我有法子。” 两人分别之后,阮芷秋没有回芳华院,直接去外书房见阮俊辉。 其实阮俊辉不太想见她,因为随着她今日大放异彩,她与生母凌婉的比较,也被讨论得十分热烈,尤其是当年凌婉的下嫁。 不错,忠勇公府唯一的女郎,自小娇宠万千。先帝视凌剑为亲兄弟,对凌婉的疼爱不比宫里的公主少,只要她想要,这世上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但她最终选择了阮俊辉,嫁给了阮俊辉,甚至还死在了阮家。 旧事重提,即便如今的阮俊辉已经是参政知事,所有人眼里心中,依旧觉得他配不上。 这种绝望的恼怒的羞耻感,让阮俊辉怒意横生,却又不敢不能去言说。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揉着眉心看着凌婉的画像,她明明已经死了,可依旧如魔咒一般。 他恨她,不错,他是恨她的。 阮俊辉说服自己,他怎么可能爱上凌婉?凌婉如同凌家人一样可恶,他不可能…… “父亲在吗?” 阮俊辉一愣,听出是阮芷秋的声音,他眉心皱起,可又有脸他自己都没觉察的欣喜。 他亲自起身开门,板着脸看着她“什么事?”,并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 阮芷秋也不在意,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父亲,四妹妹做错了事情当罚,当着众人的面,我自不好求情。但毕竟是自家姐妹,我也的确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恳请父亲从轻处置。” 阮俊辉盯了女儿一会儿,轻笑一声:“你真心替她求情?是不怪她?” “怪她的,我与她没多少姐妹情谊,只是不想让爹爹为难。” 称呼又从“父亲”变成了“爹爹”,她仿佛又变成那个一心一意,替爹爹着想的小女儿,仰着小脸就这样看着阮俊辉。 阮俊辉又片刻的恍惚,伸手似乎想要去摸阮芷秋的脸,只在快要碰到她脸的时候又回过神,改为揉揉她的脑袋。 “芷秋一向体贴,既然你替她求情——就送她去庄子上好好休息吧。” 不必剃发,到时候阮素萍安排人护着阮素英,自不会有事,她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阮芷秋回去之后,专门配了一种治伤的药膏,对于愈合伤口很有好处。二房现在的光景,怕是要弄到好的伤药有些难,阮素萍的脸必然要留疤,但若是用好伤药,能让疤痕浅淡些,将来日子也能好过些。 沐儿见她弄伤药,就知道她是要给阮素英的,有些不高兴的说:“姑娘,四小姐都那样要害您了,您还帮她做什么?” “我做这些不是帮她,是收买人心。” 沐儿不懂:“四小姐那样蠢笨,只听大小姐的撺掇,收买她做什么?” 当然不是收买她,而是收买阮素萍。要查阮俊哲的事情,阮素萍那个女儿行动,总比她这个侄女要方便许多,哪怕后面用不上,左不过一瓶伤药罢了。 阮芷秋点点沐儿的额头,笑道:“根子坏了就是彻底坏了,她好不了的。” 第二日一早,康郡王府就来人了,康郡王与王妃,带着一双成年儿女都来拜谢,阮俊辉喜气洋洋,在外院接待康郡王与世子萧离,老夫人则在内厅招待王妃与灵霞郡主。 成堆的谢礼送过来,都表示着康郡王府对阮芷秋救命之恩的感激。阮芷秋倒是没什么感觉,像是这样的礼品,只要不是点名道姓送给她的,老夫人一定会想法子都收到库房里去。因此恁什么好东西,也到不了她手上,她倒也觉得无所谓。 只是康郡王妃仿佛有所觉,与老夫人说话:“其中有一箱女郎的头面,四匹锦缎,原是我收着打算给灵霞做衣裳,都还看得过眼。如今事情匆忙来不及准备,索性便将这些拿来充数,便给芷秋拿来玩,还请阮老夫人莫要嫌弃。” “王妃实在太客气了。” 老夫人应着话,面上的笑容却略略淡了些。她原还想着那锦缎素清和芷秋一人一匹,剩下两匹留给素荷,也算是补偿素荷的辛苦,现下却不能了。 康郡王妃仿佛没瞧见一般,对着阮芷秋招招手:“芷秋,你且过来。” 却是让丫鬟呈上来一只精巧的白玉佛像,仔细一看,竟是普贤菩萨的玉像。这是上好的和田玉所制,是好东西,康郡王妃竟这样舍得? 阮芷秋诧异的抬头,见康郡王妃冲她笑,明明是和蔼的笑容,也明明对她很好,却分明很有疏离的感觉。 康郡王府这样的举措,更像是想要一次将恩情还清,往后再无往来的意思。 阮芷秋虽也没想过要人还恩情,但觉察到康郡王府的想法,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倒是老夫人眼中失落更甚,她常年礼佛,见了这样的菩萨像怎能不心动?但是康郡王妃说得明明白白,这是给阮芷秋求的平安佛像,她怎好与孙女抢东西? 即便再不悦,也只能生生忍着,又恨那阮芷秋不懂事,这般好东西,怎的不晓得孝敬给她? 第104章 阮素清装柔弱 阮芷秋客气些许,受了礼又谢过康郡王妃,便带着灵霞郡主去花园里玩。 阮家花园,灵霞郡主来得不算少。她自小多才,是与阮素清齐名的贵女,二人也多有交好。但今日,她与阮素清打过招呼,也没有往日的热情,只是一直围着阮芷秋说话。 “芷秋,没想到你那么厉害,竟然能从一匹马跳到另一匹马上面,能控制失控的马匹,还能护着我平安。” 阮芷秋笑道:“从前在暮云,贺家四叔带着我出去玩,骑马在山间行走,可比在马场里危险得多。” “真好,我自小虽也骑马,但却总是在马场练习,周围护着的人也多。所以马匹没什么事的时候,我能骑得很好,一旦马匹有问题,我却不知如何处理。” 听到这里,阮芷秋低声问:“郡主,不知昨日马匹受惊的事情,可否查出来?” 那批马儿都是贵女们要骑的,自是经过了千挑万选,却还会出事,总归有些不正常。阮芷秋心知是阮素清动的手,也知道阮素清不蠢,不可能留下马脚,却还是想问一问。 灵霞郡主失望的摇摇头:“山长与和奉公主当下便查了原委,发现只是刚好养马的人弄混了食料,将会让马匹受惊的草混入了食料里面,又刚巧被我骑的那匹马给吃了。” 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是查来查去都只能查到这些,便也只能当做是意外,将养马的人给处置了。 二人在这边说话,阮素清原本是跟在一起的,但似乎没什么兴趣,便说了句她有点事情,先走了。 阮素清离开花园的时候,回头瞧见两个姑娘靠在一起说话,目光阴沉下来。灵霞郡主是她好友里面身份最高的人,最是端庄大方,她二人交好,对她助力实在不小。 但是阮芷秋,你为什么要将她抢走?你凭什么? 阮素清喊来一个小丫鬟,低头吩咐几句,便去了通往外院的垂花门,让婆子先离去,她则寻了个树荫下面坐着,面露哀伤之色。 阳光洒在树叶上,绿荫下显得有些斑驳,影影绰绰照在阮素清的面上。她双眸微闭,眉心轻蹙,无端让人想起“西子捧心”四个字。 这般柔弱的美人,谁看了不会心生涟漪? 不远处往这边走的少年郎,几乎是被这一幕看得呆住了。这样美好的少女,如此安静的坐在树下,若是能一生就这么看着,那该有多好? 萧离迅速往前走两步,语气激动的唤了声:“素清?” 萧离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平日最喜欢斗鸡遛狗,被康郡王不知打了多少回。但因他幼时在宫里胡闹时,打翻了皇上的砚台,将墨汁弄到奏折上,刚好那奏折是西北战事的折子,皇上举棋不定,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萧离定下来。 后来捷报传来,皇上龙心大悦抱着萧离说他是福星。而后萧离闯了祸事知道父亲凶悍要责罚,便往宫里躲,皇上每每都拦着康郡王,说孩子好动是好事,一些无伤大雅的错便算了。 如此倒是养得萧离很是无法无天。 这无法无天就体现在他天天追在阮素清后面跑,无所顾忌的直接唤其名。好在有康郡王妃压着,不许他胡来,加之旁人都知道萧离是个什么样儿的,也没人拿他与阮素清的事情当真。 纨绔与京城第一才女,怎么看怎么不相配的嘛。 这会儿萧离见到阮素清满面哀伤,立刻关切的上前来,伸手便要去拉阮素清,被阮素清及时躲开来。 “世子。” 萧离摆摆手:“素清,你同我这般客气做什么?你不是应该与我妹妹在一处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郡主她……自有我家二妹妹作陪。”阮素清提到阮芷秋,似有些害怕,声音都发抖起来。 萧离一听就不对劲,立刻问道:“你受欺负了?是不是那阮芷秋欺负你的?我看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霸道自私,之前春日宴上,她就欺负你。” 阮素清连连摆手:“没……没有……怎么会?我们是一家人,是……是姐妹啊。” 越是这样,萧离越是不相信,他抬脚就要往内院走:“你不告诉我,那我去问她!” 阮素清吓一跳,拉住萧离,简直要哭出来:“世子,求你不要如此,世子,我已经很是艰难了,你……你又能做什么?”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才能替你撑腰啊。” “她是凌家的表小姐,我只是……阮家养女,我算什么?”阮素清声音低低的,旋即又抬起头抹了把眼泪,冲着萧离笑一笑,“世子,多谢你,因为有你的安慰,让我感觉也不算很糟糕。” 软言软语,说得萧离心都要化了,心中则更生阮芷秋的气:“她仗着有凌家撑腰欺负你了?这个女人怎能如此狠毒,你是她姐姐啊,而且阮大人都说了,你是他的掌上明珠,是阮家的长女,早就记在阮夫人名下了,你才是嫡长女。她一定是嫉妒你?”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些犹豫。若是从前,他要觉得阮芷秋嫉妒阮素清是第一才女,但昨天的表现看来,阮芷秋似乎更配这第一才女的称号,若说嫉妒……犯不上吧? 阮素清瞥见萧离的犹豫,眼泪流得更凶,一边摇头一边说:“世子快莫要再说了,我四妹妹已经被送走了,你妹妹又差点出事,我们还是不要招惹她,不然……不然……” 萧离是贪玩,并不是愚蠢,一下子听出阮素清话里的关键,他下意识瞪大了眼。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 阮素清像是觉察自己说错了话一般,一把捂住嘴巴,摇摇头后退一步:“我……什么也没说。” 萧离目光沉沉,心头的火气更甚:“我就说嘛,怎么会那么巧,她从暮云来,贺家家世普通怎么可能教养出那样多才的女子?她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噱头,陷害你四妹妹,更是陷害我妹妹,然后再来个救美的场景,让众人都以为她多厉害,危机关头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救我妹妹!分明都是她的算计!” 第105章 怀疑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阮素清的计谋得逞,眼中满是快意,面上还是担惊受怕的模样,拉着萧离不许他胡来,眼泪也流个不停,“世子,真的不是那样的,你误会了啊……” 萧离见美人梨花带雨,倒是稍稍安静片刻才说:“素清你不必担心,这些事情都是我的推测,与你没有关系。你且回去收拾收拾,莫要叫人瞧见你这副样子。” 阮素清听话的松了手,似乎还不放心,继续说道:“世子,真的是你误会了,芷秋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的,你快去吧。” 等阮素清走了,萧离才目光沉沉,大步往外走去,他低声说:“阮芷秋,我才不会让你奸计得逞还这么快活!” 阮芷秋陪伴灵霞郡主说了会子话,时辰也不早了,有康郡王妃的丫鬟过来相请,二人便又相携进去。 只是进到内厅,康郡王妃看到二人相邀的手臂,目光微闪,到底没说什么。 便该告辞了。 老夫人身体不太好,康郡王妃推却,不让她起身相送。 “今日原就是我们叨扰了,更是为了谢芷秋救命之恩,阮老夫人就不必这样客气,让芷秋送一送就好。” 老夫人点头同意,回头想让阮素清也送一送,却没见着人。她不太高兴,这个阮素清平时还算听话,怎么今日这般不懂事? 但人不在跟前,她也不好说什么,叮嘱阮芷秋几句,便罢了。 阮芷秋刚要与灵霞郡主一道,却被康郡王妃拦住了:“芷秋,你来陪陪我。霞儿,去寻你父兄一道。” 灵霞郡主只好对阮芷秋笑一笑,转身跟着阮家的从人先走了。 康郡王妃则随意与阮芷秋说了几句话,不算很热络,却也没有格外的疏离。 阮芷秋猛地想起前世,阮俊辉与江历帆说话,提及康郡王府,说是康郡王与元帅政见不合,与国公在朝中也多有纷争。 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是凌家表小姐,康郡王府不肯与她太过亲近,难怪今日种种都是客气又疏离,似乎想要一次将那救命之恩都报了的意思。 阮芷秋也不在意,见状也康郡王妃疏离几分。如此,倒是让康郡王妃不大好意思起来。 到了阮家府门外,康郡王与灵霞郡主也到了。 “阿离呢?” 康郡王抚了抚额:“那小子又不知去哪里混玩了,早知道便不带他过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萧离自己缠着闹着要过来的,他的心上人阮素清在这里,这样好的机会,他不过来才奇怪。 康郡王与王妃面上,便都不好看几分。 刚要提前先走,便听得旁边传来萧离暴怒的声音。 “阮芷秋,昨日你是不是故意的?” 阮芷秋诧异回头,见着萧离还未行礼,他便到了跟前。 “是不是你?阮芷秋你怎么那么不要脸,想要表现自己我管不了,可你竟然陷害我妹妹,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说罢,他抽出长鞭就要动手,得亏康郡王及时将阮芷秋护住,抢夺了萧离的鞭子。 “逆子,你想做什么?” 萧离道:“父亲,你莫要拦着我,这个女人好不要脸,她差点害死霞儿!她在贺家长大肯定知道怎么用药,给马儿下了药,就是要故意弄出动静让大家以为她多厉害。可是当时情况危急,若是行动错了一点,霞儿就没命了啊。” 康郡王气个到昂,一巴掌扇过去:“哪里听来的浑话!” “本……本来就是的。”萧离天不怕地不怕,但还算是怕康郡王这个父亲的,现下没有皇上撑腰,他只能述三分,梗着脖子不依不饶。 康郡王回头对阮俊辉与阮芷秋道歉:“这孩子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倒是让二小姐受惊了,回去我们定会严加管教!” 阮俊辉赶紧说:“王爷哪里的话,世子心系郡主,难免失了分寸,是情理之中。” 倒是灵霞郡主上车之前与阮芷秋说:“你放心,我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人,事情调查得很清楚,我也相信你,我们不会冤枉你的。” 阮芷秋并不担心这些,她救人也不是为了虚名。更何况当时情况危险,只要是在场的人都能看得清楚,没有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只是等送走了康郡王府的人,阮芷秋跟着阮俊辉进去,阮俊辉沉思许久,却是抬起头问。 “芷秋,你有没有?” “什么?”阮芷秋反应过来,淡淡看了眼阮俊辉,“没有的父亲,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 阮俊辉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迅速说了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等回了芳华院,沐儿都要气炸了,与春桃几个说起这件事情:“外人不知道,误会姑娘就算了,老爷竟然问姑娘有没有做过,难道有人为了名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吗?” 春桃刚要说什么,见着夏荷急匆匆进来,便闭了嘴没说话。 夏荷手中拿着信,似乎有些嫌弃,却又无可奈何的递送到阮芷秋面前:“姑娘,这是……三皇子殿下的信。” “三皇子?”阮芷秋挑挑眉,想起昨日遇到三皇子的场景,她心内有些好笑,“怕不是送错了,合该送到沉香榭去。” 夏荷没听出自家小姐调侃的语气,老老实实摇头:“不是的,就是送给您的,而且三皇子的随从还候在外面,等着小姐您给个回信呢。” “不必回信,你去一趟,告诉他说我没空。” “小姐您都没看信呢……”夏荷张嘴说出来,迟疑片刻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领命去了。 带话,且要将三皇子的信,原封不动没拆封的退回去。 阮芷秋则靠在贵妃榻上闭目沉吟,三皇子素来与阮素清交好,外人看来那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只可惜后面没有走到一起,是因荣贵妃娘娘看不上阮素清的出身。 但她知道并不是那样,阮素清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三皇子。而三皇子对阮素清,也只是红颜知己一般的相处,并没有真心想要将她迎娶过门。 两个人各怀心思,竟也交好了这么些年,真是可笑。 第106章 七夕节 没几日就是七夕了,这一日晚上,各家女郎都可以出门放河灯,为自己的将来祈福。若是有定亲的,便可与未婚夫婿相邀同行,若是没有,便与自己的好友一道,或是家中兄长护送也行。 阮素清从前都会被三皇子邀请,一起赏花灯放河灯。今年原也不例外,但收到信的阮素清整个脸色都变了。 乐岚正在给阮素清整理七夕那日要穿的衣裳,一回头见自家小姐目光阴沉,仿佛要吃人一般,她兀自吓一跳退后一步,险些将衣裳架子给撞倒。 阮素清听得动静,狠狠瞪她一眼:“怎的做事如此毛躁!蠢货。” 乐岚不敢言语,扶好了架子立刻跪下。 阮素清没叫她起来,坐在椅子上手紧紧握成拳:“阮芷秋,你做什么要回来?你做什么要抢走我的一切?父亲的宠爱,江历帆,三皇子殿下,一个一个你都要抢走?” 乐岚心内突突跳着,便知那信里不是什么好话,三皇子不仅邀请了她家小姐,还邀请了芳华院的二小姐。 阮素清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起来吧,几日没见着我那好妹妹了,我去瞧瞧她。” 阮芷秋的新衣却不是公中一起做的,凌家早就送来好料子,还送了个绣娘过来替她量体裁衣,衣裳华丽又轻盈,自不用多说。 她收拾好东西坐在桌前练字,听到阮素清来了却没有多少意外。 阮素清开门见山:“明日七夕,你我都尚未定亲,我们亦无兄长,便一起出行可好?” 阮芷秋笑一笑:“姐姐不与你的友人一起?” 阮素清道:“你是我妹妹,又是头一次在京城过七夕,我自该护着你。便带你与友人一起好了。” 原以为会费一番口舌,阮芷秋却笑着点点头:“好。” 与她关系最好的莫过于傅芸萱了,但傅芸萱没有来信,想来是有别的安排,可能会与太子一起,她不想打扰。另外邵琴几个,也有别的事情,并无人相约。 只是沐儿忧心忡忡:“姑娘真的答应大小姐了?奴婢以为大小姐肯定没安好心。” 芳华院的丫鬟如今都看清阮素清的为人,巴不得自家小姐离得她远远的。 晚菊道:“答应了就罢了,奴婢会一直守着小姐的,若大小姐真要做什么,奴婢便……” 她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格杀的动作,龇牙咧嘴的模样,逗得阮芷秋捧腹大笑。 晚菊有些委屈:“小姐,奴婢是说真的呀。” 阮芷秋道:“收一收你的性子,你明夜若是对大小姐动手,后日你家小姐便与四小姐一样,被远远的送走再也回不来了。“ 晚菊噘噘嘴:“奴婢是说,如果大小姐要做什么,奴婢才要动手的。” 不过第二日下午,阮芷秋才收拾好,就听得门房来报,说是凌家来人接她出门。 来的是凌烨和年幼的凌柏书。 凌柏书很喜欢阮芷秋,见着人立刻扑过来:“姑母,柏书可想你啦。” 阮芷秋将他抱起来:“哎呀,这才几日不见,柏书愈发沉了,可见最近有好好用膳,没有调皮。” 凌柏书挺了挺胸脯:“柏书要做个顶天立地之人,便要多吃饭快快长大。” 阮芷秋笑盈盈将他放下来,与春桃说:“你去沉香榭,告诉大姐姐一声,便说凌家来人接我出门,我不能与她一道了。” 沐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声问:“姑娘昨日便猜到了,所以答应大小姐才答应得那样爽快?” “你还不算太笨嘛。”阮芷秋心情不错,点点她的额头,牵着凌柏书往外走。 凌烨没有进芳华院,抱臂站在门口,见她出来颔首,便大步往前走。 阮芷秋赶紧跟上问:“三表兄今夜不当值吗?” 七夕人多,各城兵马司都是最忙的时候,凌烨管辖的北城是最乱最忙的地方,他合该在城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阮芷秋昨日就想过,外祖父一定不放心她自己出门,肯定要让人过来陪她的。相较而言,大表兄只是副指挥,南城没有北城那么忙乱,她以为会是大表兄过来接她。 凌烨简短的说:“今夜有要务,只能提前来接你过去,不多时便要撤了。后面若是你想玩,我让人护着你,不想玩我便让人送你回来。” “好。”阮芷秋笑眯眯了,心想凌烨真是贴心。 却听旁边的凌柏书说:“本来三叔忙得很,但曾祖父非要让他过来,他才不得不来的。” 原来是不得不过来啊?阮芷秋有些不高兴,抬头去看凌烨,见他面无表情像是默认了,便更失落下来。 沉香榭的阮素清还在梳妆,事无巨细一定要打扮得最为出众。她想起阮芷秋那张艳丽的面容便有些无奈,那样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脸,她似乎怎么都及不上。 她咬了咬下唇,催促乐岚:“你去看看二小姐今日是如何装扮的。” 比美无法比过,就另辟蹊径,她是柔弱惹人怜的,何必去与那明艳强势的花相较? 乐岚领命刚出去又回来,唤了声:“小姐。” “不是让你去芳华院吗?你怎的……”阮素清斥责的话刚要出口,回头一瞧,发现乐岚领着春桃进来了,“春桃?二妹妹有什么事?” 春桃依言,将凌家过来接阮芷秋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大小姐,凌家过府来接,二小姐推拒不得,想起昨日大小姐说要一起,却不得不失约,只好命奴婢前来告知。” 阮素清也不知心里是失望还是窃喜,不必与阮芷秋站在一处,不必让旁人比较她俩,她自是高兴的。可是,三皇子下的令不曾做到,又少不得要周旋一番。 她问:“凌家今日不当值吗?是何人来接二妹妹的?” “回禀大小姐,是凌三爷带着凌家小少爷过来的。” 凌烨? 阮素清皱皱眉,想起那张冷峻的面庞。那个男人虽生得极其俊朗,但喜欢他的人并不多,因手段实在太过阴狠。 没想到对二妹妹这样温和,倒是不多见。 阮素清挥退了春桃,让乐岚过来,低声说:“你去一趟姑母那儿,问她得不得空一道出去玩……便说只有我一人,告诉她二妹妹被凌三郎给接了去。” 第107章 放河灯 阮素清让乐岚去康家,她则带着妙蕊出门。她自不是真的要去邀请那个眼高于顶的表姐康娇蓉,而是她心中清楚,康娇蓉跋扈霸道,自认为是伯府千金,对他们阮家根本看不上。 最要紧的是,康娇蓉心仪的儿郎,正是凌烨。只可惜数年来,凌烨从未给过康娇蓉一个正眼。 今日便要看看,康娇蓉听闻心仪之人对另一名女子这般温柔体贴,她能不能容忍了。 阮素清踏上马车,顺着往仓河东岸过去。仓河是贯穿京城的一条河,每年七夕,京城里的女郎,不论贫穷富贵,都会到这里来放河灯。 她也不例外,三皇子每年都会定下和会楼三楼定下雅间,邀请她一同赏景——当然也不止她,还有京中其他才子佳人齐聚一起。 只是今日,大抵只有她一人。 到了和会楼,今年却格外森严。妙蕊报上名号,说是早就定好的雅间,却只过来一名伙计陪着笑脸。 “阮大小姐真是对不住,今年和会楼被整个包下了,三皇子殿下在隔壁的宴宾楼,还请大小姐移步。” 宴宾楼离得和会楼不远,但规模陈设远不如和会楼。阮素清心内好奇,却也没说什么,温和笑一笑,便登上马车去了宴宾楼。 早有人候着将她带去二楼雅间,不出她所料,雅间内没有旁人,只有三皇子一人。 三皇子殿下打量一番问:“阮芷秋呢?” “殿下所托,小女未能办到,实在抱歉。”阮素清低眉顺眼小声说,“原本她已应允,但凌三郎过府来接,她跟凌三郎出去了。” “凌烨?他今日不当值?”三皇子皱眉自言自语说了声。 阮素清哪里知道凌烨当不当值,只浅笑道:“凌家对二妹妹甚好,凌三郎更是视二妹妹为亲妹一般,处处体贴事无巨细。” “亲妹妹?”三皇子挑眉轻笑,摩挲着手指,“凌烨此人为人冰冷,便是与母亲云安郡主,也客气疏离得很,何谈亲昵?看样子,凌烨对你妹妹可不一样。” 阮素清抬眼看看三皇子,没见着他有半分不虞,他的脸上反倒有许多的兴味。 “好玩,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阮素清只当没听到,垂眸并不言语。三皇子这人就是这样,生气的时候绝不显露出来,越是有难度的东西,他越是要去试一试。 阮芷秋打的什么主意?毁了与江历帆的亲事,想要嫁到凌家去,受凌家的庇佑?那是做梦,有三皇子在,她想也别想。 虽说对阮芷秋勾引三皇子不满,但阮素清更多的是高兴,她喜欢人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但她对三皇子更多的是利用,她心中之人,必得是那高高在上的人。 三皇子?不配。 那边的阮芷秋可没管阮素清是打算将她卖给谁,自跟着凌烨牵着凌柏书到了东岸,看着喜气洋洋的一切,路边各种的铺子,大部分是卖各式河灯的,间或卖杂货或者吃食。 凌柏书看着路边的糖葫芦,用力咽了咽口水,“咕咚”一声,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旋即不好意思的拿袖子掩住面庞。 抱着他的凌烨难得露出笑容来,问道:“柏书想要吃糖葫芦?” “可……可以吗?”凌柏书赶紧将袖子拿下来,希冀的看着三叔,三叔平日不许他吃这些,怕他坏了牙。 但凌烨只是侧头去看阮芷秋,问道:“你想吃吗?” 阮芷秋原本想要拒绝,她不喜糖葫芦。可话到嘴边,她又迟疑了。 那时她年幼,贺家表哥带着表姐与她偷偷溜出去,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银钱买了两根糖葫芦——她俩一人一串,表哥是没有的。 但是回去之后被二叔狠狠责罚,姑祖母将她抱在膝前,眼泪汹涌不止,她吓坏了,替姑祖母抹泪,说再也不吃糖葫芦了。 她后来才知,并不是糖葫芦的错,而是暮云丢了三个孩子,刚巧他们三个偷跑出去玩,怎么寻也寻不到。 但却因那件事,她再也不曾吃过糖葫芦了。 前世今生,过了太久太久。 “想吃。” 凌烨让人取了两根糖葫芦,她一根凌柏书一根,凌柏书欢喜得都要蹦起来了。 糖葫芦甜腻得很,但阮芷秋吃得很专心,儿时那种希冀的甜从心中涌出来,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原来你爱吃甜。” 阮芷秋点点头:“爱吃的。” 旁边小童拿着一只兔子河灯,凌柏书见到了,含着一只糖葫芦指着河灯:“叔……柏书也想……” 凌烨再次侧头看阮芷秋:“你要什么样的河灯?” 阮芷秋去看各式的河灯,挑中了一盏最常见的莲花灯。宽大的底座有精巧的手艺人将雕刻好的莲花一瓣一瓣粘上去,像是真的莲花一般,上面有蜡烛,还有一圈防风的罩子,旁边留了个小孔,写好心中所想,便可将纸张叠好塞进小孔之中。 一盏兔子灯一盏荷花灯,凌烨单手抱着凌柏书,将荷花灯递给阮芷秋。 倒是身后的明路有些愣怔,心道今夜的三爷可比平时好说话多了。果真是过节,小少爷有什么要求,三爷都愿意满足呢。 有偷眼去看表小姐,心中总觉得有哪里是说不上来的奇怪。 阮芷秋问凌烨:“你不要买灯吗?” 凌烨想一想,对明路道:“去给我买一盏,荷花灯。” 与阮芷秋一样的等灯,但因街上大部分人拿着的都是荷花灯,二人一样,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走到河岸边寻了个安静些的地方,阮芷秋让沐儿拿了纸笔,将纸铺到石桌上低头写着。既然是放灯祈福,每个人都要写祝福的话语。 写好只好放在河灯当中,阮芷秋染了烛火,将河灯小心翼翼放在荷塘里。但因周围的人多,每每有人过来放灯,或是河里的灯飘过来,阮芷秋都要护着自己的灯,生怕它翻了。 凌烨站在台阶上,一手牵着凌柏书,一手拿着自己的河灯,就这么看着阮芷秋,看她一次一次,将河灯放在水里,还未飘远又护在手中。 总算是得了空,阮芷秋轻轻鞠起水,小心翼翼拨弄着,让河灯往河中央飘过去,与旁的河灯混在一起。 第108章 走水 凌柏书苦着脸抬头看凌烨:“三叔,柏书不会写字,三叔帮我写?” “记在心里就可以了。”凌烨将两只河灯点燃,牵着凌柏书下去放了河灯。 凌柏书有点磨蹭不愿,但他不敢反抗三叔,只噘着嘴放了河灯,上来就要阮芷秋抱。 阮芷秋才抱起凌柏书,就被凌烨接过去。 “你长大了,你姑母是女孩子,体力弱抱不动。” 阮芷秋想说柏书还小她抱得动,却被凌烨一个眼神制止了。罢了,每次抱着柏书都会想起怀希,不抱也好。 凌烨岔开话题:“看你那样小心的护着河灯,是许的什么愿,如此重要吗?” 阮芷秋笑起来:“许愿,大家都安好。” “是吗?现下不正是如此?” 阮芷秋点头:“是,我许愿以后都是如此,大家都好好的。” 凌家好好的,她也好好的,才不枉重活一世。 凌烨没有再问,凌柏书究竟年幼,玩闹这么一小会儿便困了,这样人声鼎沸的地方,他趴在凌烨肩头就睡着了。 阮芷秋与他说起阮素萍告诉她的事情:“阮俊哲可能与漠北人有联系,但我没能寻到那些信,也不知真假。” 因人多,怕被旁人听了去,阮芷秋与凌烨离得极近,声音低低的,似乎在他耳边。有些痒,凌烨心中一动,有什么东西汹涌而至。 “但是我担心,我知二舅父一直驻守灌江府,也知漠北如今有些不安分,所以……” 少女的芬芳萦绕在周围,凌烨耳尖痒痒的,却又舍不得躲开。 “三表兄,你听到了吗?” 凌烨回过神下意识侧头去看,鼻尖险些碰到阮芷秋的面颊。阮芷秋吓一跳,连忙往后躲了躲。 “抱歉。”凌烨神色未变,“我在想……此事你不用管,我会调查的。” 阮芷秋点点头,眉眼弯弯冲着凌烨笑一笑,她就知道他会处理的,他什么都能处理。 这一笑,让凌烨怔了怔,旋即移开目光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我晚上还有事情,恐怕不能陪你们。” 他将凌柏书递送到明路手中,吩咐道:“保护好小少爷,送表小姐回府。” “是。” 阮芷秋急急问了声:“三表兄,你现下……是要去哪里?” 他们出来得早,早早的放了河灯,其实现下才是人最多的时候。她知道凌烨要先走,但实在好奇,为什么这么急,却不早些离去? 凌烨难得好脾气,与她解释:“今日皇城守卫调配,将我调配回来。我与上峰请了两个时辰的假,现下得要回去准备了。” 皇城守卫调配?所以今夜皇上会出行? 阮芷秋惊讶的看过去,见凌烨点点头,她没敢多问,跟着明路离开。前世七夕她病得昏昏沉沉,却也不知今夜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总归不会危及性命。 上了马车凌柏书就醒了,他特别喜欢阮芷秋,趴在阮芷秋身上往窗外好奇的瞧看。人越来越多,街上也越来越热闹,凌柏书沿路看沿路还告诉阮芷秋这里有什么,那里有什么。 离开了主街,人少了许多,凌柏书指着前方小巷子里说道:“姑母,点心,点心。” 阮芷秋看过去,原来是巷子里开了家点心铺子,这会儿人不多,小家伙这是馋嘴了。 “那我们去买一点吃,好不好?” “好。” 阮芷秋牵着凌柏书下马车去小巷子里买点心,前面有三四个人排队,都在说今日的热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凌柏书难得感受自己排队买东西的境况,便格外兴奋,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端正,后面一个妇人带着孩子也来排队,他还往后看一眼,冲那个比他大许多的小姐姐露出个笑脸。 等到了他们,阮芷秋选了几样点心让店家包起来,又让沐儿付钱。抬眼间,就瞧着前方烟雾缭绕,因他们在巷子里,看不清是什么情况,便都有些好奇。 “明路,那是哪里?” 明路面上是明显的慌乱,低声说:“那是和会楼。” 和会楼是东街最热闹的酒楼,能去的人既富又贵,便是阮芷秋想去用膳,也得提前三日以上过去,问询是否能有雅间。 今日和会楼里,应当也是达官显贵吧? 阮芷秋道:“今日守卫森严,火师也应该来得快。却不知哪些人家在那儿。” 明路伸手抱起凌柏书,一边走一边说:“三爷在那儿,表小姐,我先送你归府。” “你说什么?”阮芷秋愣住了。 凌烨在和会楼,也就是说今夜皇上在那儿,却发生了火灾,这事情不得不让人多想。阮芷秋这下倒是想起一些事,凌烨原是兵马司六品指挥使,前世却是四品御前侍卫。 但因前世她并不怎么关注凌家人,对凌烨官职的晋升也丝毫不清楚。只记得那时候听说他是四品的时候,还觉得凌家果真与皇室亲近,一个弱冠儿郎,竟然就已官居四品。 所以很有可能是今夜有什么事情,让凌烨升任御前侍卫的。 阮芷秋心中一慌,拔腿就往和会楼那边跑去。 “表小姐,您不能去。”明路立刻吩咐,“还不快拦住表小姐?” 阮芷秋回头看他一眼:“你要拦我?” “表小姐,得罪了。”明路将年幼的凌柏书交给身边的人,亲自去抓阮芷秋。 阮芷秋旁边只得一个晚菊,她一根筋,见明路等人过来抓,便跟他们打斗起来。晚菊是要保护阮芷秋,而护卫们也是如此,故而并不敢十分动手,倒是给了阮芷秋可趁之机。 须臾间,阮芷秋已经奔到东街去了,明路连忙跟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表小姐,请表小姐与我一起回府。” 阮芷秋回头看着他:“从前,跟在凌烨身边的是观言。” 这个明路与观言不一样,观言稍显活泼,话语也多些,可明路却跟凌烨简直是一个性子,为人冰冷不懂变通。 “你是他的随从,他有难,你怎能不去助他?” 明路不过片刻迟疑:“三爷让我护得表小姐平安。” “现下我平安无恙,你带我去寻他,我一定不乱跑,时刻同你一起。而且,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面候着,明路,那是我表兄,他今夜带我出来玩,若我明知他有难却自己跑了,我一定不会心安的。” 第109章 救驾 明路明知不该擅自行动,可他无法拒绝,甚至也理解了,为什么观言说他根本不敢与表小姐对视。那样一张明媚的面容,可眼里仿佛深藏了许多东西,让人忍不住要答应他。 他回头与跟来的护卫吩咐:“你们四个送小少爷归府,你们两个跟我一起。” 一行人迅速往那边过去,和会楼附近已经挤满了人,东城兵马司的人正招呼着众人往后靠,不要往前挤。火师们则忙忙碌碌,不时有人被送出来。 阮芷秋瞧着那些人,只觉得心惊肉跳,受伤的人哀嚎一片。不管是随侍的官员,还是店内的伙计小二,受了伤都是一个样的。 可是里面,没有皇上也没有凌烨。 她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明路跟着凌烨一道,认识的人比较多,很快就拉着个维护秩序的小吏。 “敢问大人,可知我家大人何在?” 那人一边让人往后退,说这里危险,一边摇摇头:“三爷近侍,火势太大不曾出来。” 说罢,还忧心的往后看一眼。 和会楼的这场火实在是太大了,前厅后院全都未能幸免,火师们连进都进不去。尤其是二楼三楼,全都被火海吞没。 皇上一定在三楼。 兵马司协助禁卫,将百姓们都疏散了,能留在这里的都是达官显贵。阮芷秋进不去,她也没能力帮他,只站在外面干着急。 按照前世的发展迹象,今夜是有惊无险,至少凌烨不会死也不会残。 即便知道这些情况,阮芷秋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汹涌下来,她在现场,眼睁睁看着那样的大火,几乎要将整个和会楼吞噬干净。凌烨要怎么出来?他出来的时候,一定是护着皇上的,那他呢? 而且,因着她的重生,很多事情都与前世相去甚远,她更担心了,有没有可能,救出皇上的另有其人,那人为了救皇上出了事,可今生那人没有出现,换成了凌烨? 阮芷秋不能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哭得愈发汹涌了。 身边的沐儿给她擦泪,小声安慰着:“姑娘别急,三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就是这一瞬,只见三楼火海之中,一团影子从上而下,是有人落下来了。旁边的人全都惊呼起来,阮芷秋忘了哭,一眨不眨的看着。 那是凌烨,抱着皇上跃下来,两个人身上都是火。 火师们一拥而上,将两人身上的火扑灭了。 所有人都在欢呼,有惊无险,几位老臣涌上去,一叠声的告罪,又一叠声的安抚皇上。 没有人管凌烨,可阮芷秋看得分明,他靠在那儿,根本起不了身。 他受伤了。 阮芷秋想要过去,但守卫森严,根本不许她过去。 她说:“凌三爷受伤了,凌烨受伤了,小哥你通传一声,让人给他看一看……” 没人理她,也没人听她说话。大家都松了口气,他们的国君得救了,大周依旧是国泰民安,祸事也将消弭。 至于那死掉的或是受伤的人,不要紧,那些人的性命,哪里有皇上的性命重要? 阮芷秋只能眼巴巴看着人群里的凌烨,他靠在那儿,像是昏迷了,又像是强自撑着,不让自己彻底倒下。 就在这是,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凌烨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 这一瞬,周遭的喧嚣不复存在,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二人,相隔两方不能见面,但凌烨冲着阮芷秋点头微笑。 他在说他没事。 阮芷秋眼泪流得更凶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缓过劲来想起凌烨,赶紧安排了太医给凌烨诊视。 阮芷秋也不能留在这里,被明路带走了。 “三爷无事,表小姐先回府吧。” 阮芷秋静默片刻:“他身边没人,你回去照顾他吧,有晚菊护着我,无妨。” 明路摇摇头:“三爷让我照料表小姐,我已经失职,绝不能再丢下表小姐自行离去。” 阮芷秋也不劝,站在角落里擦干眼泪,平静的往前走。不担心那是假的,但知道他会没事,她就放了一半的心,明日一早,再去凌家看望他。 没走多远,就瞧见旁边关了门的铺子门口,站着两个人,竟是萧风归与傅芸萱。 阮芷秋唤了声:“芸萱?” 傅芸萱下意识退开一步,面色尴尬看着阮芷秋,嗫嚅了声:“芷秋……你……你怎么……在这里。” 阮芷秋心中挂念凌烨,也没看出她的不自在,只打量二人,见二人衣裳有些破损,身上也脏污不堪,便知估摸着,也是刚从火场里逃出来的。 她道:“我表兄随侍皇上困在火海,刚刚脱险,好似受伤了。世子与芸萱,也是刚出来吗?” 傅芸萱面色古怪,没有立时答话,还是萧风归点头应声。 “是,刚巧遇着傅小姐,便与傅小姐一起逃出来,在这里等国公府的人过来接。” 阮芷秋不疑有他,连忙道:“没人来送你?刚好我表兄给了留了人,马车就在前面,我先送你回去吧。” “好。”傅芸萱迅速看了眼萧风归,垂眸之际眼尾有些红。 阮芷秋又看向萧风归:“不知世子,可否帮忙去看一看我表兄?他受伤了,我却不能近身,有些担心。” 萧风归点头:“二小姐放心,我这便过去瞧瞧。” 两方分别,阮芷秋带着傅芸萱上马车,先往辅国公府的方向过去。只是刚刚惊魂一刻,她着实有些疲累,上车之后心中还在想着凌烨的事情,一时也没有主动与傅芸萱说话。 倒是傅芸萱不知是不是受惊的缘故,靠在车壁也久久没有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芸萱才回过神,打量阮芷秋道:“你可无事?” “我无事,当时我并不在场。” 傅芸萱松一口气,低声说:“那就好,无事……就好。最近流言太多,我还以为你今夜不会出门呢。” 阮芷秋有些懵:“流言?什么流言?” “你竟不知道?”傅芸萱连忙道,“便是说那日女院考试骑马出事的事情,如今许多流言,都说马匹出事是你故意为之。” 第110章 萧离找事 阮芷秋皱皱眉,她的确不知道竟有流言,但细细一想也不甚奇怪。萧离那个蠢货,定然是受了阮素清的蛊惑,认定事情是她做的,而阮素清也一定会抓住一切机会。 流言是从萧离那儿开始,可萧离纨绔,谁会听他的话?偏偏传开了,有人信了,若说阮素清没有从中做手脚,阮芷秋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傅芸萱继续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山长与和奉公主都出来作证,说事情与你无关。另外,康郡王妃与灵霞郡主也已经替你澄清,只是……” 只是他们乐意澄清,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家族之间串联好的,并没有可信度。人们往往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情,也相信一件事情里面,肯定有阴谋诡计。 阮芷秋笑一笑,握住傅芸萱的手说:“你放心,这些流言,我并不在意。” 傅芸萱见阮芷秋是真不在意,才略略松了口气,想一想又叮嘱着:“不过,最近你可要小心萧离,虽说康郡王已经将他关起来,但他那人最喜欢胡闹,万一伤着你,可就不好了。” 萧离?阮素清的那条狗? 阮芷秋其实对萧离没有多少恶感,他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但没有真正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贪玩不好学,整日游手好闲惹些不大的是非罢了。 像是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事情,萧离的确没有做过,最多也就是嘴巴上叫嚣得凶。 唯一的槽点就是他眼光实在太差,竟然喜欢阮素清。 送傅芸萱回去之后,阮芷秋靠在车上想着阮素清。阮素清行事滴水不漏,想要弄到她倒是有些艰难。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阮素清弄的这些小动作,也实在让她烦恼。 还是想法子早点解决了才好。 第二日一早,阮芷秋就打算出门,去看看凌烨的情况。 但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却见老夫人拉长的脸,旁边的阮素清倒是一脸平和,手里拿着账册似乎在说什么。 不用想,阮素清在老夫人面前给她上眼药呢,这是知道凌烨出事,她想要回凌家,故意让老夫人拦着她? 阮芷秋走到老夫人面前撒娇:“祖母,昨日我与表兄出去,听闻我大舅母那儿有新得的手绣佛经,大舅母又不怎么念佛,我今日过去问她要过来送给您,好不好?” 老夫人听闻好东西,哪里会拒绝?那张脸立刻笑成了花,将阮芷秋抱在怀中:“还是我家芷秋最贴心。” 阮素清一张脸白了又白,这个阮芷秋仰仗着凌家,真是没脸没皮!可恨她没有凌家那么有权有钱的舅家,但是…… 她轻声说:“芷秋孝心是有的,但尽孝这个事情,还是要亲力亲为才行。” 阮芷秋抬眼看了看她,认真的点点头:“大姐姐说得不错,只可惜我这一手绣活不太行,姑祖母说我不必学刺绣,倒是没有得到什么真传。我倒是听说,大姐姐的刺绣非常好,是不是?” “不错。”老夫人道,“你大姐姐自小学刺绣,自是不差。” 阮素清心中一个咯噔,果不其然,就听阮芷秋继续说。 “祖母,看样子我不能像大姐姐那样尽孝,能亲手给您绣制佛经了。回头我去看看东街首饰行里有没有适合祖母的首饰,给您买回来好不好?“ 阮素清气得牙痒痒,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什么时候说她要给祖母刺绣了?她还要管家理事,那么忙累哪里有空? 偏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能拒绝,免得惹了祖母不喜。 阮素清勉强笑着继续说:“芷秋真是不当家不知价钱几何,这乱花钱的毛病,也是该收敛收敛了。” 阮芷秋毫不犹豫挤兑回去:“我不是也跟着大姐姐管家了吗?瞧着也不是很难管呀。若是大姐姐觉得累,可以多分些给我,我不知道的地方,就来麻烦祖母呀。” 阮素清心中警铃大作,连忙道:“怎好处处麻烦祖母?” 阮芷秋就缠着老夫人撒娇:“祖母会嫌我烦吗?祖母,我不会管家您可得教我呀,我是您孙女儿呢。” 阮素清气得银牙紧咬,偏偏她一贯是端庄大方的,不好做出阮芷秋那样撒娇的姿态,只能生生忍着一口气。 偏偏阮芷秋出门的时候,还挑衅的看了她一样,气得她一口血都要吐出来了。 路上沐儿还有些担心:“姑娘这是与大小姐直接杠上了?若是大小姐故意使坏,可怎么办啊?” 阮芷秋毫不担心:“我等的就是她使坏,若是她不来,我还要想一想怎么对付她呢。” 阮家府邸原本是凌剑送给女儿凌婉的,就是为了她回娘家方便,故而离得不远。而且往后面巷子过去,马车只用两刻钟就能到。 阮芷秋坐在马车上,翻看着自己昨夜整理出来的伤药,都是对烧伤摔伤有效果的。只是看着看着,又有些灰心,凌烨是救皇上受伤的,皇上必然会赏赐大量的好药,她的这些,哪里够看啊。 还没灰心一会儿,就听得外面传来声音。 “阮芷秋,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给我下来!” 是萧离。 阮芷秋有些莫名其妙,拉开车帘刚要说话,一根鞭子就挥了过来,幸而晚菊眼疾手快,一把将鞭子握住。 吓得阮芷秋立刻缩回去。 这个萧离就是个神经病,时不时犯浑,刚刚那一下若是真的打到她脸上,她岂不是要毁容了? 奇葩! 阮芷秋气势汹汹,便想要下车教训萧离一顿,却被晚菊拉住了。 “小姐,奴婢……打不过他。” 阮芷秋一愣,倒是没想到,萧离一个纨绔,竟还有一身的好功夫,连晚菊都打不过她? 萧离还在外面大骂:“阮芷秋你要不要脸,怎么敢做不敢当啊?你说说,当日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我妹妹差点都被你害死了!” “你有完没完!”阮芷秋刷的拉开车帘,“你长得人模狗样,怎么长了个猪脑壳?做事情之前拜托你用你的脚指头好好想一想,不要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不经证实就相信。你相信就相信,可别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怎么,仗着你是康郡王府的世子,就为所欲为,欺负我家世不如你?” 第111章 仗义侠女沈蒹葭 萧离愣住了,他眼看着阮芷秋跳下来步步逼近,自己手中的鞭子却也没有再挥出来。他分辩:“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阮芷秋瞪他一眼,“我,女的,你,男的,功夫还不弱,跑来当街拦着我的马车要打我,是不是恃强凌弱?” “好像……是……” 萧离顿了顿,看看自己手上的鞭子,立刻藏到后面去。 阮芷秋说:“还有,你为什么满大街造谣我?” “我没有啊……” “你还说没有?”阮芷秋喝道,“不是你到处说我那日故意的?明明我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你非得说我是故意的?萧离,你有没有脑子,我只是会骑马,不是武艺高超,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是临场判断,觉得自己能有把握,能救下你妹妹!可是不代表,我能有完全的把握,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能保证自己不受伤也能救下你妹妹。” 萧离愣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只分辩:“我说了我没有,没有到处去宣扬。我虽认为那日的事情是你做的,但我又不蠢,爹娘都已经告诫我了,我怎么还会倒出去宣扬?” “所以,是谁到处去宣扬的?” 阮芷秋的问话,让萧离更呆了。是啊,谁到处去宣扬?不是他难道是阮素清吗? 不,不可能,素清是那么美好,那么体贴,又是真心疼爱阮芷秋这个妹妹的,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想到阮素清,萧离觉得自己应该硬气一点,保护他喜欢的女人。 他挺了挺胸膛,狠狠的说:“阮芷秋你别倒打一耙了,分明是你敢做不敢当,一定是有明眼人与我一样,发现那日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喂马吃药,然后让马失控,就是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可是你差点害死我妹妹了!” 萧离越说越气,挥起鞭子冲着阮芷秋而来。只是这一回,他的鞭子没有对着阮芷秋的脸,只是往她身上招呼过去。 阮芷秋被晚菊护着往后躲,但晚菊打不过萧离,且还要保护阮芷秋,很快就被萧离钻了空子,冲着阮芷秋扑过来。 “阮芷秋,我今日非要让你尝一尝教训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关键时刻一根长鞭过来,狠狠甩在萧离后背,萧离的长鞭也被人抓住拖走了。 “谁!”萧离吃痛,暴喝一声抬头看过去,“沈蒹葭,你有病吗?” 阮芷秋也看过去。 沈蒹葭,和奉公主的女儿。从来是先闻其声再见其人,她凶悍暴躁,天不怕地不怕,被京城各府的夫人与小姐们不齿。 连和奉公主提到这个女儿,也总是唉声叹气。 前世阮芷秋没见过这位名声在外的县主,倒是没想到,竟生得如此珠圆玉润,若不看她手中的长鞭,谁不赞叹一句这位娇娘貌美如花? 沈蒹葭弯腰将阮芷秋拉起来,看着萧离讥讽道:“萧离,你都混成这样了?竟连女人都打?” 萧离气得暴跳如雷:“沈蒹葭你有病,她差点害死我妹妹,我来找她报仇的!” 沈蒹葭一个白眼翻上天:“得了吧,我早就听说了,阮二小姐救了灵霞,你不思报恩,竟然还找机会打她?” “我我我……沈蒹葭,我的事情你少管!” 沈蒹葭却挡在阮芷秋面前:“你的事情老娘才懒得管,但是打女人?那不能,除非你打得过我!” 萧离气鼓鼓的,将自己的鞭子捡起来,指了指沈蒹葭:“别让我再看到你。阮芷秋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报仇的。” 说罢,带着自己的人转身走了。倒有些灰溜溜的模样。 阮芷秋松了口气,对沈蒹葭行礼:“多谢县主。” “你不必与我这样客气。”沈蒹葭爽朗一笑,“我自幼与凌升辞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是他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了。” 凌升辞凌四郎,她那位还未曾见过面的,一直守在灌江府的四表兄。 沈蒹葭替阮芷秋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别理萧离,那就是个蠢货,做事都不过脑子。” 阮芷秋噗嗤笑起来:“他好像有点怕你。” “他打不过我呗。”沈蒹葭道,“从小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实在没用得很。” 阮芷秋打量沈蒹葭,实在想不到这个少女竟然如此孔武有力,连萧离都不是她的对手。 沈蒹葭看出她的意思,拍拍自己的胳膊说:“我厉害着呢,我小时候上过战场,凌将军还亲自教我功夫,我的武师父也是凌家军的将士。” 和奉公主的夫家沈家并不是武将,却不知怎么生出沈蒹葭这么个女郎的。 阮芷秋心内好像,但是想一想,前世她与沈蒹葭没有任何交集,一则是因为沈蒹葭不是一般的贵女,平日里也不喜女郎们的聚会,二则是沈蒹葭死得太早了。 她甚至想不起来沈蒹葭是怎么死的,只因沈蒹葭的兄长沈文蓝是京城四公子之一,与江历帆来往算多,她关注江历帆,便也对此事略有耳闻。 沈蒹葭问:“你现下是要去做什么?” “昨日我三表兄火场里受了伤,我要去凌家看望他。” “我送你。”沈蒹葭上了马车,一路与她说话,“最近你出门还是多带些护卫,萧离看不惯你,总会想要对付你的。” 阮芷秋解释:“我想着就是去凌家,不过两刻钟路程,也不远,所以没带什么人。” “若是去远些的地方,便让人告知我一声,我保护你。” 沈蒹葭说着,拍了拍胸脯,一副兄弟义气的模样,逗得阮芷秋哈哈直笑。 但是到了凌家,沈蒹葭不肯进去,附在阮芷秋耳边偷偷说:“我不进去了,我以前惹事被凌烨揍了,现在见了他心里还发怵。而且我这张嘴不能把门,他受伤了没法拿我怎么样,我肯定要挑衅他的,还是算了。” 说罢,跳下马车回去了。 阮芷秋看着她的背影,心道这倒是个妙人。之前不甚在意,但现下既然遇到了,且阴差阳错被她救了,那就是恩人。 回去总要仔细想一想,看看沈蒹葭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怎么死的,若是可以,还是要规避掉才好。 第112章 劝说凌剑 凌烨受伤不算轻,太医看过开了药,需得休养一个月方能当值。阮芷秋带着大量的药材上门,倒是将云安郡主看呆了。 “芷秋不曾经历过,昨日一定是吓坏了吧?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次你三表兄受的伤不算太重,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阮芷秋嘴唇有些哆嗦:“不是说,需得休养一个月吗?这还不严重啊?” “没有伤到骨头已是万幸,表面的伤都无碍了。”云安郡主一边说,一边命人将药材放进库房里归拢,“你表兄现下在换药,且等一等,你便可以进去看他了。” 正说着,见着凌飞驰推着凌剑出来,他们还在说话。 凌剑:“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入宫见着皇上没?皇上可无事?” “父亲放心,儿子见过皇上了,皇上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凌剑点点头:“那就好,幸而昨夜烨儿在皇上身边……不行,我得去更衣,我要入宫瞧瞧,他身边都是什么人,关键时刻竟然一个靠谱的都不在,若是烨儿不在,他可要怎么办啊!” 凌飞驰连忙拦住他:“父亲,且缓几日,皇上虽未曾受伤,但也需要休养。近卫办事不利当然要罚,皇上也会罚的。父亲过阵子再去与皇上提一提……” “过阵子?还什么过阵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心安?”凌剑几乎是暴怒,“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个世家只知道往里头塞人,各个都要受封官职,其实一点用都没有。我让皇上把烨儿调到御前去,不行,让升荣也去!” 阮芷秋看着凌剑气愤的脸,又想起前世得到凌家被削爵的消息时的茫然。 凌剑目中无人,功高震主,卖官鬻爵。凌家把控朝堂,皇上近前都是凌家人……前世那时候,大表兄三表兄都在御前,而凌飞驰为正一品都督,凌剑位列一品太师之位。 所以,那些罪名扣下来的时候,凌家什么都没了,削爵拘禁两年半,而后新皇登基,抄家问斩。 前世阮芷秋实在不明白,凌家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现在好似,一切都有了说明。 嚣张跋扈把控朝堂,一点错都没有。可是外祖父啊外祖父,你的忠心耿耿,最终成了一把插入自己胸膛的利剑。 阮芷秋大步上前唤了声:“外祖父。” “芷秋来了?”凌剑原本还怒气横生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温和起来,“来看你表兄的?你别担心,他没事。” 阮芷秋撒娇道:“我就不能是来看外祖父您的吗?外祖父,我带了些药材过来,有一半是给您的。” 一边说一边推着凌剑往里走,还不忘冲凌飞驰使眼色。 凌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见着最疼爱的外孙女,哪里还记得自己刚刚闹着要入宫的事情?便由着阮芷秋将他推回院子。 “芷秋啊,我知道你担心我,总是记着给我瞧看腿伤。但我这是旧疾顽疾,偶尔情况好些还能站起来走一走,大部分时辰是不可能了,你也别想着替我解决,太医名医看了不知道多少,治不好的。” 阮芷秋问:“暮云贺家老大夫还不曾替外祖父看过呢。” 凌剑哈哈大笑起来,摸摸阮芷秋的头说道:“听你这么说,可见从前贺家人待你不错。” “是。”阮芷秋把头靠在凌剑胳膊上说道,“他们对我极好,让我以为这世上都是善,让我以为只要远离旁人告诉我的那些恶就可以了。现在我才知道,他们的好是因他们良善,有些好却是虚伪的,也让我知道,旁人的说法,并不一定就是真实。” 凌剑疑惑问:“芷秋怎么突然有此感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阮芷秋摇摇头:“只想,想到别人对凌家的流言,我不高兴。” “傻丫头,我们不在意流言。” “可是流言可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外祖父,有时候您以为的对别人好,或许在旁人看来,并不是好,而是负担。” 凌剑立刻反应过来:“你听到我刚刚说要入宫的话?觉得我会对皇上造成负担?” 阮芷秋没有否认,凌剑则又笑起来。 “傻丫头,你不懂,皇上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最是了解他的性子,他亦懂我。” “但他是君,您是臣啊。” 凌剑侧头看着阮芷秋,伸手在她的脸上摸了摸,轻叹一声道:“芷秋放心,往后外祖父会注意的。” 阮芷秋也知道,这样一次两次的劝说,并不能劝服凌剑,她只能用尽力去阻止。 安抚好凌剑,阮芷秋才回到凌烨院里,凌烨换了药并没有休息,是早知道她会来,正坐在桌前看书。 “祖父没做什么吧?” 阮芷秋点点头:“他原本是想入宫奏请皇上,将您与大表兄调职到御前。” 凌烨眉心微蹙,敛眉道:“嗯……昨日事态凶险,皇上身边的近卫被人调换,也的确需要重新安排忠心之人。” “所以,昨日的火情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有心为之?” 凌烨道:“皇上出行,各方管辖都会仔细,不可能出这样的错漏。此事已经在查了,但具体能查出什么还未可知。昨日是幸运,恰好前几日一桩案子发生在城北,呈交上去的时候皇上点了我的名,让我昨夜随侍。” 阮芷秋心有余悸,昨日凌烨不在,皇上可能就出不来了。 若皇上死了,后面会如何?她不喜皇上,凌家对皇室忠心耿耿,旁人或有心或无意编排,说凌家恃强凌弱等等,但皇上应该知道凌家上下的秉性,为何前世还会将凌家削爵? 但她又不希望皇上出事,前世皇上在的时候,凌家虽然没有权势,可人依然还在,是皇上薨逝过后,新帝继位才重翻旧账,将凌家抄家问斩的。 如今皇上若是出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太子了。凌家不曾站队,但凌烨少时曾是太子伴读,太子获罪,凌家岂能安稳? “矛头可是指向太子殿下?” 凌烨心念一动,抬头看着阮芷秋,出声安慰:“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第113章 凌升荣 朝堂上的事情,阮芷秋不清楚,凌烨解释得也不多,只轻声安抚着。 这时候听得外面传来交谈的声音。 凌烨受伤,皇上挂念便指派了太医过来替凌烨诊视,且在凌烨大好之前,太医都会留在凌家。这会儿说话的,便是凌升荣与太医。 大概是担心凌烨歇下了,凌升荣的声音并不大,断断续续的可以听到,他是在关心弟弟的病情。 太医简单介绍过后方道:“世子不必忧心,三爷没有伤到筋骨,只需潜心修养便是。” 凌升荣应当是才下值归府,语气里还略有疲态:“劳烦章太医,我那弟弟性子要强,平日一些小病痛他总是忍着,烦请章太医多多关注些。” “是。” 阮芷秋静静听着,思绪飞得老远。 旁人常说凌家上下跋扈嚣张,只出了个凌升荣是异类,这凌升荣待人温和,从不曾动怒生气,生在凌家简直是可惜。 她前世也这般认为,大表兄细致体贴,不管是对家人亲人还是朋友,他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可也正是这样的亲和,让他失了几分防备。 阮芷秋起身出去,唤了一声:“大表兄。” “芷秋来了?烨儿没歇下?”凌升荣见到阮芷秋,笑着迎上来,上下打量她又道,“听闻你昨夜与烨儿在一处,可有受惊?” “不曾。” 凌升荣点头又道:“怎么瞧着芷秋似乎清减了,最近食用不好?” “许是天热,胃口略差了点才看着瘦了些,我无事。” 阮芷秋说完,便引着凌升荣去前头凉亭坐下,替他倒茶备点心:“大表兄是刚下值么?可见过嫂嫂与柏书了?” “回来便见过了,是要过来瞧瞧烨儿,他还好吗?”凌升荣想要去看弟弟,可表妹似有话要说,他不忍拒绝,便按下性子坐下吃茶。 阮芷秋问了他最近可好,凌升荣都一一应了好。 “可是大表兄,我怎么听说前阵子,你得罪了上峰受了批评?” 凌升荣一愣:“你……听说了?” “你是我表兄,你的事情,我自是关注的。” 凌升荣心内感动,微笑道:“芷秋不必担心,不过一些小事,无碍的。只是……到底是给凌家拖后腿。” “怎么会是拖后腿呢?”阮芷秋认真道,“人人不同,大表兄文韬武略,比寻常男儿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怎会拖凌家的后腿?” 凌升荣讪笑一声:“你三表兄救驾有功,若论功行赏当往上升一升,或者调离兵马司去往更好的地方,而我……” 两相对比,他的确欠了一筹。 “这话是谁与大表兄说的?” 凌升荣一愣:“不是这样的吗?” 阮芷秋正色道:“若是大表兄的友人如此言说,大表兄可要想一想那人其心可诛。你与三表兄是亲兄弟,亲兄弟当互相扶持,怎能相护之间比较计较?” “可……”凌升荣觉得她说得对,一时有些哑口,“可我也的确不如他……” 阮芷秋道:“是说兵马司官职不如大表兄吗?那的确如此,可人生在世,不能只看官职。将来三表兄自该有一番作为,而大表兄是要袭爵掌控整个国公府的,你们分工不同,所学自然不同。” 凌升荣沉默下来,并没有赞同或者反对的意思。 阮芷秋继续道:“我听闻二舅父骁勇,十岁战场杀敌,十五岁便能独当一面,所有人都说他能承袭外祖父衣钵,是大周的下一任天神。而彼时大舅父寂寂无名,在战场上只是个普通将士,大舅父可有怨怼之言?” 凌升荣心中一紧:“不是的芷秋,我对烨儿并无任何怨怼之言。” “是,你没有。”阮芷秋点头,“大舅父也没有,但大舅父可曾觉得自己不如二舅父?可曾……有过退缩,不肯做凌家家主之言?” 凌升荣被戳中心思,坐在石椅上久久不能言语。 他的确不曾怨怼过,弟弟们是他的骄傲,也的确是他能力不足不如弟弟们。也的确如表妹所言,他想过将来,身为国公府世子,他却是孙辈里面最差劲的那一个,他既然无能,凭什么做国公府未来的家主? 烨儿比他优秀太多,虽非父母亲生,但他既然姓凌,那便是凌家人。或许烨儿,比他更适合做国公府未来的掌舵人。 只是现在听表妹这么说,他倒是很想知道,当年二叔那样优秀,父亲是怎么想的呢? 阮芷秋继续说:“每个人是不同的,外祖父与大舅父对你们培养的侧重也不同。远在灌江府的四表兄年少有为,是少年将军,因他生下来就不必担忧其他俗物,太平盛世且他有三位兄长,他只用研习兵法操练武艺,学着怎么上阵杀敌,怎么领兵打仗。三表兄亦可随心所欲,不论做什么都可以由他自己的心,独独大表兄不一样,大表兄要文韬武略,更要学着掌控全局,是不是?” “是。”凌升荣被表妹的这一番,说得心潮涌动。 从来没人这么与他说过,祖父与父亲对他严格要求,养成了他处事不惊待人温和的性子。有时候他们也说他少了些凌家人的血性,似乎还不如三弟更像凌家人。 可现在表妹的话说到他心中去了,他的使命,从来都不是做兵马司的指挥或者副指挥,他需要修炼心性把控整个国公府,他需要的是探索将来,不是局限在当下。 是他短视了。 凌升荣抬头看着阮芷秋,那点疑惑解开之后,他只觉得豁然开朗:“多谢表妹,没想到我二十五岁了,还不如表妹你懂事。” “当局者迷。”阮芷秋摇摇头说,“因我知道大表兄是极好的,不希望大表兄陷入自我怀疑的地步。” 她是重活一世,才知道自我怀疑是有心之人设下的陷阱。她暂且无力阻止大表兄身边的人,只能想法子替他解开心结。 “大表兄要回去休息吗?” 凌升荣起身道:“我去看看烨儿,一会儿约了人,要出去。” 阮芷秋心内一沉:“大表兄这是……要去喝酒?” 第114章 阮素荷要回来? 凌升荣笑一笑:“是几个友人相聚,会早些回来的,明日我还要当值。” 昨日忙碌一天,今日得了休息却不休息,还要出去与友人喝酒。 阮芷秋心中已经有些生气了,可是看着大表兄那温和的脸,她又怎么都生不起来气。他郁郁不得志,唯有与友人畅饮才能得一丝安慰,哪怕今日自己与他长谈,也不过是解了一星半点的郁气。 她是妹妹,他不能畅所欲言,所以才格外爱酒后醉醺的感觉。 凌升荣看过凌烨,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便与他二人道别,转身离去。而阮芷秋则愣怔着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芷秋?”凌烨唤了声,“你在想什么?” 阮芷秋想去调查凌升荣身边的那几个友人,那些人一定不是无的放矢,就是要故意引诱大表兄。她不好去查,便想着要告诉凌烨,让他去想法子。 可话到嘴边,阮芷秋又咽了回去。凌烨应下替她寻母亲生前那个丫鬟,又应下替她调查阮俊哲里通漠北之事,还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处理,现下还受了伤,她怎能什么事情都依赖他? 便生生按下不提,只是道:“我觉得大表兄若是得空,该多陪陪嫂嫂与柏书。” 凌烨不甚在意:“他平日得空也会陪他们,出去得并不多,你不必担心。” 阮芷秋更不好说什么,岔开话题问:“对了,你牙疼可好些了?之前我给你的药,可有用?” “有用。”凌烨眼睫微闪,不自然的移开,赶紧说道,“你二舅父他们,要回来了。” “什么?” 凌飞腾他们要回来了?前世阮芷秋直到死,都没见过二舅父一家,他们一直都在灌江府驻守,怎么今生竟要回来了? 凌烨点头道:“是的,你二舅父二舅母,并你四表兄凌升辞,都要回来了。” “那……那灌江府不必守吗?漠北不管吗?” 凌烨笑道:“年初漠北试探过一次,被升辞带着人打跑了,都不用你二舅父动手,短时期内漠北是不敢行动的。这次是论功行赏,你二舅父他们也有三年不曾归京了。至于灌江府,有凌家军驻守,还有灌江府府尹程家在,程家原也是武将世家,自会安排妥当。” 虽是这么说,阮芷秋还是觉得心内惴惴不安,很多事情与前世不太一样,二舅父突然回来,真的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吗? 从凌家离开回去阮家的路上,阮芷秋依旧是忧心忡忡。她重生已经四个多月了,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可因着她的动作,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变化。而她所仰仗的,不过是重生得以先知,如今这先知没了,她该怎么办? 自是该打起精神来,走一步看三步。她能干掉许梅与江历帆,其他人也一定不在话下。 刚到家,便听得春桃来禀,说是芳姨娘今日让人传话,说是庄子的账目上有些不对——阮芷秋帮着阮素清管家,但阮素清只是给她两个庄子,让她学着管账,旁的一应都不给她。 这两个庄子平平无奇,账目更是没有任何奇特之处,阮芷秋问询过后便抛在一边没有管。 芳姨娘自然不会是来说账目问题的。 阮芷秋没有犹豫,更换衣衫问:“大姐姐在做什么?” “大小姐今日有事出去了,还未归。” 阮芷秋道:“那便请芳姨娘过来吃茶,说我整日无事,想多学着管家,便要多问问她。” 芳姨娘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来得极快,将一沓账册带过来,与阮芷秋细说。 说了没多久,便低声道:“二小姐,三小姐恐怕要回来了。” 阮素荷要回来?阮芷秋皱皱眉,之前阮素荷被批命说是要半年后才回,现在才过多久,竟然要回来了? 芳姨娘点点头:“是,大小姐与老夫人进言,说是三小姐情况大好,那师太说她可以归府了。” 她们可以收买人替阮素荷批命让她出去,阮素清自然也可以收买让她回来。 阮芷秋知道阮素清的意思,阮素英没用了,阮素萍是个心思深一味装病躲懒的,阮素清手中无人可用,这才想起阮素荷,要将她接回来。 而芳姨娘深知,若阮素荷没有被送走,上次女院比试出事的人,就不会是阮素英,而是她的女儿阮素荷了。 她劝服不了女儿,也知道女儿性子执拗,她无力阻挡,只能来求二小姐。 “让她生病。” 芳姨娘一愣,立刻摇头:“不行啊二小姐,大小姐那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猜不出我们的动作,若是假生病,很容易就被识破了。” 阮芷秋冷冷扫她一眼:“我何时说让她假生病了?” 真生病? 芳姨娘心内一禀,真生病,而且一定是有些严重的病才能拖延时辰,可是素荷她…… 阮芷秋起身道:“你给我看的账目我都知道了,你自己处理吧,我管不了。” 下了逐客令,也明白告诉她了,如果阮素荷回来继续与她作对,她不会心慈手软。 芳姨娘左右为难,咬着牙让人带着账本走了。她闭了闭眼,与其让女儿回来被大小姐利用,不如暂且回不来的好。 阮芷秋靠在床上,心思有些纷乱。大表兄的事情,二舅父要回来的事情,阮俊哲与漠北有勾连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有些头疼。 她才怎么做?才能杜绝一切的悲剧发生? 悲剧? 阮芷秋猛地反应过来,是了,前世的悲剧,四年后凌家被削爵,七年后凌家被抄家,这些都是发生在将来。可那是因为一切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一步一步出去那些绊脚石。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的重生,让一切都颠倒过来,那人若还与前世一般按兵不动,那就是坐以待毙。所以,他肯定会动作,或许这些蛛丝马迹不是前世就有的,而是因为这些变动才出现的。 那么,她不能再拖了。 春桃走进来说道:“小姐,老夫人派人传话,说是三日后要去万佛寺上香祈福,让大小姐与您一起去。” 第115章 求助 祈福?这样的大热天,老夫人怎么想着上山祈福? 阮芷秋让人冬梅去打听了,原来是老夫人两个关系还不错的友人,约着一同去万佛寺,另外还有两户世家夫人。 似乎与阮素清没什么关系。 阮芷秋想了想,第二日快到下值的时候,就带着春桃与晚菊去了城南。她心中不太安稳,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阮素清还表现得那么冷静,实在不正常。 哪怕这次去上香,不是阮素清安排的,她也一定会在其中做什么。 南城兵马司外,阮芷秋并没有靠近,只远远的看见,快到交班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两辆马车,其中一个年轻男人正往里头张望着。 这男人生得瘦眼睛却大,眼圈下黑乎乎的,不是天生的黑。 阮芷秋皱皱眉,她自幼习医,虽医术不算多精湛,但有些东西一看,也能知道。这男人的面相看起来是虚空,平日太过放荡,年纪轻轻就有掏空身体的趋势。 也不过一眼,阮芷秋就不再看他。 只是,凌升荣收拾好出来的时候,阮芷秋还未迎上去,便见那体虚的男人跳下马车,嬉笑着走过去。 体虚男人与凌升荣勾肩搭背说着什么话,凌升荣似有不乐意,摇摇头表示拒绝,但旁边几个男人都过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凌升荣原本紧锁的眉舒展开,笑着应了声。 阮芷秋整个脸都黑了,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不尽然但大体都是如此,这几个男人一看便知家世不俗,应当是些纨绔子弟,大表兄怎的跟这些人混在一起? 纨绔也有不同的,像是萧离那种虽混玩,但只是脾气不好喜欢惹是生非,除开他眼光差喜欢阮素清之外,阮芷秋对他没什么恶感。 但眼前这几位一看,就是不干正经事的,恐怕每日不是流连花丛酒肆,就是赌场欢愉。 想到这里,阮芷秋已经有些生气了。 晚菊见状道:“小姐,奴婢去将大爷带过来。” 春桃连忙阻止:“怎可胡来?这是外面。” 男人都要面子,自家小姐又是闺阁女子,怎好越俎代庖,在外强留表少爷?这样只会让表少爷没脸,连带着自家小姐名声也不大好。 晚菊不高兴:“那我们,就这么跟着?” “不必。” 阮芷秋说罢就跳下马车,对着凌升荣唤了声:“大表兄。” 她今日依旧是双环髻,头上带着红绒花,身上亦是红色的裙子,衬得整个人娇艳无比,但这娇艳里头,又带着十足的稚气。 她声音娇嫩,唤表兄的声音,是真的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妹妹。 那边的男人都看过来,有几个眼睛一亮,眼中惊艳之色掩盖不住。 而阮芷秋只做未知,欢愉的迎着凌升荣跑过去,一边又唤:“大表兄,芷秋有事寻你。” 凌升荣原本还有些愣怔,可瞧着表妹稚嫩的面庞,再想到身边这群友人都是什么货色,他倏然变了脸,快步上前将表妹挡住。 “芷秋怎么来了?” 夏日的傍晚,阮芷秋鼻尖有细细密密的汗。 凌升荣将他护住,回头对上那几个有人打探的模样,目光沉了下来,冷冷道:“我今日有事,你们且先回吧。” 那几人也不是不知道凌升荣的性子,只是美人在前,他们都是风流惯了的,完全控制不住,只探头探脑,恨不得将凌升荣给拉开,好好观摩观摩他这漂亮的妹妹。 凌升荣心中恼怒更甚,当着表妹却不好做什么,只转身迅速将阮芷秋推走,塞入马车,自己也跟进去,将车帘关上,隔绝外面的目光。 阮芷秋却似浑然不觉,问道:“大表兄,那几位兄长是您的友人吗?” 凌升荣似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许久才讷讷摇头:“只是认得,不算友人。芷秋,往后见了那些人离得远远的,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阮芷秋好奇看过去,“我观大表兄与他们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只是……只是泛泛之交,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阮芷秋心知已经在凌升荣心中埋下种子,便不再多说,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凌升荣问:“你是说后日要去万佛寺?” “嗯。”阮芷秋道,“我身边得用之人不多,虽则大舅母与三表兄都给我安排了人,但我还是不放心。不知大表兄到时候能不能安排护着我?” 凌升荣是国公世子,绝非心思单纯之人,这么一听就知道其中定然有事,他看了眼阮芷秋,轻声道:“若是芷秋害怕,我让母亲将你接去凌家,不必上香。” “我要去的,大表兄,我有分寸。” 凌升荣没有再劝,点头道:“好,你要我怎么做?” 阮芷秋道:“万佛寺离得不近,我祖母身体不算好,应当会在那儿过夜。路途中有护卫与晚菊保护没什么大碍,我是怕寺里有什么陷阱之类的,便想请大表兄帮我。” “我会提前带人过去,将万佛寺巡视一番。你若在那儿过夜,我也会值夜护你平安。” 阮芷秋心内感动:“大表兄,谢谢你。” 她的大表兄从来都如此温润,前世今生整个凌家对她最温柔的,表示他了。前世她厌恶凌家,言语多有不敬,就是最疼爱她的外祖父,也曾疾言厉色过,独独大表兄。 他总是说:我们芷秋尚且年幼,再等一等,再长大些,便知道我们是为你好了。 他还说:芷秋不必着急,凌家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想到这里,阮芷秋眼睛有些酸胀,可惜凌家没有等到她“长大”,可恨她那般蠢笨,懂事得太晚太晚。 凌升荣下马车之前,想了想回头问:“你回来数月,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从前,你都是去寻三弟吗?” 阮芷秋一愣,一时没有回答。她怕他在意,似乎她对凌烨的依赖,胜过对他的。 凌升荣认真道:“芷秋,我也可以护住你,以后有事,你亦可告知于我。” 他微笑着看看她,下了马车离去。 阮芷秋掀开车帘看着他的背影。五年前她十岁生辰时,叫嚷着赶走了他,倒春寒最是冷的时候,雨夹雪落在身上冷得渗人。 他没有撑伞,一步一步远去。 他们一直在护着她,好在今生不迟,她也可以护着他们。 第116章 下山去接阮彬 阮家的车马一早就出行了,早晨不算太热,正热的时候她们已经上山,刚好可以避开午时的艳阳高照。 老夫人年岁长了不怕热,车内没有置冰。 阮素清拿着团扇,却是贴心的给阮芷秋扇风,还与她小声寒暄,仿佛姐妹之间毫无嫌隙。 阮芷秋并不推拒,假做晨起起得太早犯困,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着,还闹腾着要靠在老夫人腿上睡。 阮素清道:“二妹妹可不许胡闹,祖母身体不好。” 老夫人今日却是格外慈祥,摆摆手道:“这丫头爱撒娇,果真是被你姑祖母宠坏了。” “姑祖母疼我,说若是我在京城,祖母也会那般疼我的。” 老夫人虽与大姑姐不睦,但听了这话还是十分熨帖,拉着阮芷秋让她靠在自己腿上睡觉,一边笑着说:“咱们阮家女郎,可没一个是唉撒娇的,你这性子,倒也不知道随了谁。” “随了爹爹,说不准爹爹小时候爱撒娇呢。” 老夫人噗嗤笑起来。 哪有孩子不爱撒娇的?但阮俊辉是长子,从小被寄予厚望,老夫人心疼却不敢违逆公爹与相公,只能趁他们不知,偷偷去看阮俊辉。 那时候阮俊辉也是撒娇过的。 老夫人回过神,摸摸阮芷秋的脸:“是,你爹爹小时候爱撒娇,你便是随了你爹爹。” 阮素清给她俩打着扇,垂下眼眸掩去目光中的恨意。阮芷秋还真是矫情,撒娇卖乖讨父亲与祖母的欢心?今日便让你知道,当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们还会否这样疼你。 “轰隆”一声,竟然是打雷了。 老夫人一愣,掀开帘子瞧看,正上午,天竟然黑了一片。 “这是要下雨了?可是明明勘测的天象说今日是晴天。” 阮素清勾了勾唇,轻声道:“祖母,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勘测天象也就是个大概,夏日便是这样,这会儿大雨,过会儿又是艳阳。” “这才刚刚进山。”老夫人琢磨一番,“现下回城来不及了,让车夫赶快些,早些上山才是正事。” 山路并不好走,好在才将将下雨,并没有多少泥泞,只是快要到万佛寺的时候,马车车轱辘坏了不能行。 老夫人觉得不吉利,心里已经有些不悦了,但这样被拦住,却也无可奈何。 车夫谏言:“老夫人可否移驾后面的马车,待得先送老夫人与二位小姐上去,再送其他人。” 老夫人刚要同意,阮素清开口道:“可带了雨具?这往前行不了多久便也要停下了,万佛寺前需得步行过去,才算诚心。” “哎呀,今日竟然没带雨具,这可怎么是好。” 老夫人沉了脸,觉得阮素清不该乱说话,什么叫诚心?都下这样大的雨了,还要人走路过去以表诚心?可偏偏这话她不敢说出来,怕对佛祖不敬。 阮素清张望一番说着:“这样吧,我去前面问小沙弥借几把伞,二妹妹且就在这儿陪着祖母。” 丫鬟们立刻表示自己过去就行,但阮素清坚持着,倒不知是哪里弄来一扇芭蕉叶,这么撑着去了寺庙。 倒也没有废多少工夫就回来了,借来了几把伞。只是阮素清面色发白,行路似乎也有些痛苦。 老夫人问:“素清怎么了?” “我……”阮素清苦笑一声,“祖母抱歉,前头台阶有些滑,我走得急扭了脚。” 妈妈丫鬟有的扶老夫人,有的扶阮素清,倒是一起到了万佛寺。早有沙弥先将三人安置再前头的小屋里,命人熬了姜茶先给她们驱寒。 就在这时候,汤圆急忙走进来,对老夫人行礼道:“老夫人,下面有人来报,说是大少爷上山,被堵在路上了。” 大少爷阮彬,那可是老夫人的命根子啊。 老夫人问:“怎么回事?他该在学堂,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汤圆答:“是说大少爷孝心,想要陪老夫人祈福,就自己过来了。也没带着人,就只一个阿松伺候,这会儿困在下面是托旁人家的随从来请老夫人帮忙的……” 老夫人心急如焚,她的宝贝孙儿困在半路,可是大雨滂沱,她们能怎么办呢? “你……随妈妈,你带两个丫鬟,再带四个护卫下去接。” “祖母。”阮素清开了口,“祖母,你淋了雨,怎可离了随妈妈?这不行。弟弟有事,我做姐姐自然不能放任不管,而且,总归得要一个能拿主意的才行,我带人去。” 阮芷秋听了这话,颇有兴味的挑挑眉,倒是一旁的沐儿反应过来,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大小姐刚刚说自己扭了脚,怎么下山?又说必须要个能拿主意的,什么拿主意的?分明是说要个主子去才行。她去不了,老夫人肯定不能去的,只剩自家小姐了。 沐儿着急得很,左顾右盼希望能看到凌大爷的人。但是且不说她认不认识,今日她们启程早,为了避免受热赶路也快,恐怕凌大爷都还没来。 怎么办? 小姐身边,只带了她和晚菊啊。 老夫人听了阮素清的话,果真抬起头往阮芷秋这边看过来:“芷秋,你去一趟?” 是问话,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就是要阮芷秋过去。阮芷秋抬头看她,她脸上是期待,眼神却十足的冰凉。 这就是刚刚还抱着她,说她是心肝肉的祖母? 当真是可笑。 阮芷秋早就知道老夫人是什么人,自然不会失望,故意磨蹭了会儿,给沐儿使了眼色,才带着晚菊与两个护卫下山。 这两个护卫是凌家送过来保护她的,是她在哪里,两个护卫就在哪里。 刚要走,阮素清却唤了声:“二妹妹,祖母与我,身子都不适,一会儿肯定要搬到后面院子里休息的。你身边那两人孔武有力,一会儿让他们帮忙搬东西,你且带那四个护卫过去。” 阮芷秋似笑非笑看着她:“大姐姐若是叫得动,只管叫便是。” 两个护卫当下冷声:“我们是奉忠勇公的命令,保护表小姐安危。” 阮素清咬着下唇,语气愈发柔弱:“是……是我不好,以为到了阮家,便都是阮家护卫……也以为二妹妹会体谅祖母的辛苦……” 第117章 偶遇萧离 果不其然,老夫人当下冷了脸,便开口想要将二人留下。 阮芷秋抢先一步:“祖母,四个人的力量比两个人的大,让那四人留下来伺候您才好。我还得赶着去接弟弟呢,若是耽搁了,可不大好。” 比起计较这两个护卫听不听话,还是大孙子要紧。老夫人立刻闭了嘴,摆摆手让他们赶紧去。 晚菊一手撑伞,一手扶着阮芷秋往山下去,等见不到人了才生气的说:“小姐太好性子了,由着大小姐这般欺负人。” “不然呢?”阮芷秋老神在在,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菊道:“不然……小姐,奴婢去将大小姐给……” 阮芷秋噗嗤一声:“你这妮子天天就是喊打喊杀的,杀了她倒是简单,后续怎么处理?” “这……” 阮芷秋摇头道:“何况让她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她了?走吧,前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晚菊有些担心:“前面……小姐,前面会遇到什么?”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凌烨安排的人都是高手,晚菊功夫不低,那两个护卫从前是凌家军,更是武艺高强。唯一要担心的是,他们三人要护着她,对手的人若是太多了,怕是不好处理。 不过她需要做的是拖延时间,沐儿留在上面也机灵得很,大表兄到了之后会发现她不见了,也会及时作出处理的。 所以阮芷秋并没有很担心,她只是在想,阮素清给她这么一份大礼,若是不还回去,岂不是可惜? 正想着,就听前面哐哐巨响,阮芷秋吓一跳,被秋菊护在身后。 一名护卫前去查看,不多时就回来禀报:“小姐,前面有大树被雷雨折断,阻了前行的路,恐怕不能走了。而且雨势更大,恐怕我们得先找个地方避雨。” 山间树木林立,雷雨这样大,若是不小心可能会被雷劈,现下是该寻个避雨的地方。 那护卫四下搜寻一番,很快就发现一条小径往前三里路的样子,有一座废弃的庵堂。 “小姐,我们可以去庵堂避一避雨。” 庵堂?今日这一切都是阮素清安排好的,包括那处庵堂。只是如今,她无法前进后退,电闪雷鸣越来越大,天乌压压的黑成一片。 她若不去庵堂,留在这儿不是被雷劈死,就是冻死。 “走吧。” 那护卫在旁边的树上做了几个标记,是要后面有人来寻,能及时寻到,这才带着阮芷秋往庵堂的方向过去。 到了庵堂,倒是发现里头竟然有火堆。 护卫喝一声:“何人在此!” 那边也是不好惹的脾气,立刻喝骂回来:“谁来打扰小爷我!” 竟是熟悉的声音,不是那萧离萧世子是谁? “萧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阮芷秋实在有些不理解,阮素清要对付她,竟是用萧离吗?可萧离此人英勇犹豫智谋不足,而且并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即便不喜她,除非冲动莽撞,不然轻易也不会做什么。 萧离见着阮芷秋却是暴跳如雷:“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躲雨。”阮芷秋也不客气,反正这会儿萧离一人,而她身边带着的三个都是高手,三敌一不可能敌不过。 她原本浑身湿透,赶紧走到火堆面前,只觉得身上暖烘烘的。 “那是我的火堆,你给我滚开!” 阮芷秋抬眼看了看他,原本想说话,却因一冷一热,刺激的打了几个喷嚏。 晚菊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姐,可莫要着凉了,可惜这儿没有姜汤,不然也能驱驱寒……” 说罢看向萧离——萧离也没有姜汤,但他旁边放着一个酒壶,酒也能驱寒。 萧离赶紧把酒壶护在身后:“这是我的,你……让你烤火还不行吗?不许打酒的主意。” 阮芷秋原本也不会在外面喝酒,点头致谢,又打了两个喷嚏。 萧离白眼翻上了天:“你们这些女郎真是可笑,这么大的雨还在外面晃荡?怎么,跑来做什么坏事了?” 晚菊气不过,要与他争论,被阮芷秋按住了。 阮芷秋平静的说着:“原本是陪祖母上山祈福,没想到天色大变。” 萧离冷笑连连:“得了吧,寻人勘测天象就知,今日有大雨,谁会没事今日跑来祈福?” “是吗?”阮芷秋依旧平静,慢慢吞吞说着,“但是我大姐姐寻人勘测过天象,说是今日晴,没有雨。” 这是说阮素清在说谎。 萧离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立即暴跳如雷:“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自己做了什么还想嫁祸给素清,我告诉我,我知道你的真面目,怎会受你的欺骗?” 晚菊气坏了:“你还真是眼盲心瞎,蠢……” 阮芷秋赶紧拉住晚菊,不让她胡说。这萧世子的确蠢,但也是真的受宠,若晚菊惹恼了他,他要做什么,她未必能护得住晚菊。 “随便你怎么想。”阮芷秋又打了两个喷嚏,问道,“不过萧世子,这么大的雨,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离听了问话,扭捏片刻撇过脸不理她。 阮芷秋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只招呼两个护卫上前来烤火,护卫们原是不愿意,她便道。 “今日这一行不简单,她肯定不会是想将我丢在这里就不动作的,若一会儿有什么危险,你们身体不舒服,如何保护我?” 两个护卫这才过来,都将身体烤暖和了,目光如炬看着周遭的一切,唯恐发生什么被他们漏掉。 倒是萧离见状心中生疑,问道:“是谁要害你不成?” 阮芷秋淡淡看他一眼,目光里全是说明知故问? 萧离却不信:“你这般狡诈的女人,分明是故意做出这番姿态,怎么,非要在我面前挑拨?” 阮芷秋懒得搭理他,只道:“你不信也好,但你最好是躲一躲,不然一会儿有事,你受无妄之灾,我心里恐怕也会过意不去。” “切……” 萧离不屑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就听到外面的声音。他习武,耳聪目明,外面有人来了,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 便是护卫也紧张起来,低声说:“小姐,足有三十人之多。” 第118章 勉强负责 阮芷秋依旧平静的看了眼萧离,意思不言而喻。那些人冲着她来的,若是萧离现在跳窗躲起来,就不会沾染分毫。 但萧离眼中只是惊讶,低声问:“你在哪里结仇了?” 他不相信这些人是阮素清安排的,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走到那两名护卫旁边,一起将阮芷秋挡在身后。 阮芷秋心内微顿,这个萧离虽混了些,到底还是有良知的。只是不知,大表兄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三十人破门而入,为首大汉见了这般光景,没有半分惊讶。 倒是萧离冷声发问:“你们是何人?可知我是何人。” “管你是何人,将女人交出来,我们就放了你们狗命。” 萧离心内一凛,他原还以为是普通的山匪,可听了这话哪里不明白?这些人就是冲着阮芷秋来的,哪怕他们自报家门,这些人也不会在乎。 都是些亡命之徒。 萧离没有二话,抽出长鞭对着为首之人面门而去,两边立刻颤抖起来。萧离三人的功夫不错,但对方功夫也不弱,而且他们人数众多,很快就分成几批。 “人太多了,这个蠢的,还不快护着你家小姐逃?” 晚菊也顾不得斗气,一手拿着武器,拉着阮芷秋往后面跑。但是这座庵堂提前被人处理过,后面的门窗都被钉得死死的,她们根本就没法跑出去。 “小姐,现下怎么办?” 阮芷秋能怎么办?她本意是先与那群人周旋,等周旋不住了,再与他们对打,拖延一番时辰。她相信凌升荣,自是知道自己尽力周旋,定能等到凌升荣过来。 但没想到出了萧离这个岔子,萧离是个头脑容易发热的人,不等她周旋已经动手打起来。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能多打一会儿,凌升荣也来得早一点。 为首汉子很快追过来,对着阮芷秋扑过来。晚菊急忙与他缠斗起来,但另外两边的汉子也跟着涌上来。 阮芷秋发现了,这群人不是想要她的命,而是要毁了她。 这个阮素清果真好计谋,没打算让她就这么死,是要让她身败名裂痛苦而亡。她若被人侵犯,哪里还能活着?若活着也只会给阮家凌家蒙羞。可若是死了,那是亲者痛仇者快。 晚菊自顾不暇,分身乏力,只惊呼:“快护着小姐,小姐……” 阮芷秋手中拿着木棍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她哪里是那些大汉们的对手? 大汉们越逼越近,不远处的萧离撂倒面前的人,一跃而起直奔阮芷秋过来,将两个大汉踢开,护住阮芷秋。 “狗东西,对弱质女流也下得去手?看样子大周不行啊,竟还有你们这等人在外逍遥!” 萧离功夫不错,但因要护着阮芷秋,而且寡不敌众,打斗之间手臂被割了很大一个口子。 阮芷秋吓一跳:“你没事吧?” “蠢笨!还不快躲起来!”萧离喝骂完,立刻又与那些人颤抖起来。 阮芷秋不会功夫,留下也没什么用,发现庵堂里那尊破败的佛像,后面大空可以容人,她趁乱躲了进去。心中祈祷着,希望凌升荣快一点,再快一点。 忐忑之间,耳边兵刃相向的声音竟然越来越小,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听到萧离恶声恶气的声音。 “蠢女人,都解决了!” 阮芷秋来不及与他置气,连忙出来一看,那些大汉死了七八个,为首的汉子被萧离砍下头颅。其他人见老大死了,全都一哄而散。 萧离靠在门边喘着气,左手压住右手,他右手臂受伤了。 两名护卫都受了些伤,晚菊也受了轻伤。 阮芷秋提前做了准备,从腰间取出伤药,给晚菊与两名护卫分一分,剩下的则拿到萧离身边,替萧离看看伤口,便要给他上药。 “喂!你不会害我吧?”萧离捂着手,警惕的看着她。 “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阮芷秋没好气瞪他一眼,回头对晚菊道,“晚菊,把你的药跟他的换过。” 晚菊拿着药包:“可是我的药少。” “没事,反正他是男人,扛得住!” 萧离连忙摆手:“可别,我扛不住,疼死了。” 阮芷秋继续替他敷药,又让晚菊扯了中衣的裙摆,帮萧离包上,许是动作太大,疼得萧离吱哇乱叫。 “喂,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啊,我是你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我的啊?” 阮芷秋按捺住性子:“受伤的时候不怕疼,现在上药哪里有那么疼……” 见萧离要动作,她连忙按住他:“好好好,是疼,你这救命大恩我没齿难忘,必得恭恭敬敬照料好你!” 萧离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也真是,哪里招惹了这样一群恶徒?我告诉你,他们一定都是背负着命案的亡命之徒!” “有人不仅要我的命,还想我身败名裂。” 阮芷秋也不说是始作俑者是谁,但萧离却沉默下来。 他虽莽撞,却也不是十足的无脑。之前先入为主的印象觉得阮芷秋才是那个奸恶之人,但现下看来阮素清也绝非表面看起来温婉可人。 更何况阮芷秋一个闺阁女郎,哪里可能招惹这些江湖中人?只可能是买凶。能对亲妹妹下这样的毒手…… 只是萧离心中总有些难受,他低声说:“我十三岁时惹了事不敢回家,在外躲了三日遇见她。她给我买吃食,还拿帕子给我擦脸……” 少年时期总是那样,家人怎么样的维护周全都不以为意,外人的星点温暖都能让人铭记于心。 包扎好之后,伤口不那么疼了。萧离看看满地狼藉,又看看还因惊吓有些害怕的阮芷秋,开口说道:“虽然我不喜欢你这样工于心计的女人,但是……今日你的境况我也见到了,若是名声有碍,我可以负责。但是提前说好,我便是娶了你,也绝不会喜欢你的!” 阮芷秋不由得瞪大眼道:“你胡说什么?谁要你负责了?怎么,你真当救了我,我便要以身相许?” “你什么意思?我堂堂王府世子,你竟还不乐意?阮芷秋你简直是找死!” 萧离不是什么好脾气,哪怕右臂受伤也不妨碍他生气,他伸手一推,阮芷秋不防被他推到在地,就听门口传来骂声。 “萧离,你怎可打女人?” 第119章 救援 门外长鞭比身影来得更快,冲着萧离而去,萧离大吓,狼狈躲开鞭子,因右臂受伤不稳,滚倒在地上。 他骂道:“沈蒹葭你有病啊!” “你姑奶奶我好得很!萧离我从前只觉得你混蛋了些,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混蛋,竟真的打女人?” 阮芷秋傻眼了,她这是第二次见到沈蒹葭,怎么一次比一次心惊? 她尝试拦住沈蒹葭,一叠声喊着:“沈小姐,你误会了,沈小姐,世子没有伤我,他是救了我。沈小姐……县主,你听我说啊。” 但那沈蒹葭性子火爆,哪里是个肯听听劝的?而且她又是个手比脑袋还要快的主儿,已经挥鞭继续与萧离打起来。 萧离连连后退,足足挨了三鞭子。 沈蒹葭停下鞭子一脚踩在他胸膛上,狠狠问道:“还敢不敢欺负我妹妹了?” 萧离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但不答胸口那只脚就踩得更凶:“不……不敢了。” 阮芷秋吓坏了,急忙过去将沈蒹葭拉开,又扶起萧离,瞧见包扎好的伤口已经裂开了,不由得着急:“沈小姐,真的是你误会了,我来这里躲雨遇到世子,又遇着歹人,是他救了我而受伤。沈小姐,他原就受了伤,你这几鞭子下去,他……” 她说不下去,麻利的动手给萧离重新包扎。 倒是萧离,原本是个逞强的性子,这会儿却委屈得不像话,眼睛都红了可怜兮兮看着沈蒹葭。 沈蒹葭一愣,问道:“他刚刚不是对你动手?” “我们之间有点纷争。”阮芷秋解释道,“但并没有到动手那么严重,世子虽说说话不甚好听,人却是极好的。” 沈蒹葭犹豫片刻,还是走到萧离面前,别扭的说:“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误会了。” 萧离有点抓狂:“我说了你也不听啊,她一直在说也没见你听半分。啊,我的胳膊!” 阮芷秋吓一跳,手中的动作更轻柔几分:“抱歉,你……没事吧。” 抬头看过去,却见萧离眼睛红红,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有些愣怔,萧离混玩了些,可也是个将要弱冠的男子,难道是疼得厉害,竟忍不住要哭? 刚才与歹人打斗的时候,也没见他如此啊。 沈蒹葭见状有些慌,连忙蹲下来坐在他旁边,安抚拍着他的肩膀:“怎么了?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哎呀你与我从小打到大,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人下手没轻重,你怎么不躲啊?” 阮芷秋提醒:“他本就受伤了。” 沈蒹葭更愧疚了,伸手揽住他的肩:“那……对不住,大不了,你打回来嘛,我不还手。” “哇!” 萧离突然一把抱住沈蒹葭,埋在她肩头哇哇大哭起来。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奇怪,若是二人换过来似乎正常一点,但……也不太正常,沈蒹葭那种飒爽英姿的人,就不像是会哭的。 阮芷秋又觉得这场景莫名其妙的和谐。 沈蒹葭拍着萧离的肩,难得声音温柔:“很疼吗?好了好了,一会儿雨停了我带你回去,给你寻最好的大夫。哎呀你个男子汉,一点小伤哭什么……呃,不是小伤,但这……也没伤筋动骨不是。” 然而似乎越安慰,萧离的哭声越大。 许是被萧离的哭声感染了,阮芷秋也不由红了眼眶,这一瞬她倒是有所感觉,萧离哪里是为了受伤而哭?他是哭心里的郁闷吧。 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确认今日这出,是他心中的白月光阮素清所为。十三岁顽皮的少年,被父母亲人责骂,倔强不肯低头时,遇到那唯一温暖的一道光,自然是念念不忘的。 现在那种念念不忘的信念彻底崩塌,他却无处可说,只能借着身体的伤痛来掩盖。 阮芷秋轻叹一声,不管怎么说,这少年郎倒是个至清至纯的性子。 外面的雨势见小,听得外间传来护卫的声音:“爷……” 凌升荣到了?阮芷秋起身迎上去,却见凌烨踏步进来,见着屋内的三人有些诧异。 而萧离的哭声也戛然而止,松开沈蒹葭垂眸不语。 “三表兄,你怎么来了?” “你……们做什么?”凌烨原本的眉心紧蹙,似有不悦,现下扫视三人一眼,绷紧的唇没有多言。 阮芷秋简单将方才的事情介绍一番,指着萧离说:“今日多亏了萧世子,若非是他,我恐怕要吃亏了。” 凌烨走上前看看萧离的伤,皱眉问:“没事吧?” “没事。”萧离大概是觉得丢人,瓮声瓮气说了,转过头并不理会他。 凌烨回头看着阮芷秋道:“跟我来。” 外面停着几匹马,凌烨带来几个人来,现下那几人都在处理现场的情况。万佛寺边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来,哪里还有贵人敢来? 阮芷秋小跑着跟上凌烨的步伐,语气有些焦急:“三表兄,你的伤未好,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今日这么大的雨,你骑马上来的?这山路不好骑马,你有没有事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凌烨猛地回头,打断她的话。 阮芷秋有些愣怔,解释说:“你受伤了,我与大表兄说了,他会保护我的。” “他保护你?他怎么保护你?等在山上等你出事的消息?” 阮芷秋连忙摇头:“不是的,我让沐儿守在那里,大表兄知道后一定会下山找我的,护卫也在几棵树上做了标记,大表兄很快就能寻到我,我也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那刚刚呢?若不是萧离,你会如何?他们三个能不能护住你?”凌烨语气愈发严厉,“阮芷秋,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来的,既然知道危险,你为什么不退得远远的。你还真是胆大妄为,上次赛马救人也是,这一次又是,阮芷秋,你是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能力……” “三表兄。”阮芷秋伸手挽住凌烨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 凌烨一愣,身体有些僵硬,下意识往四周看看,低声道:“放开。” 阮芷秋没有放开,依旧微笑着:“我知道三表兄担心我,可我做好了准备。若是萧离不来,我会想法子拖延时间,而且山间这么大,我也不会留在这庵堂坐以待毙。至于你说我不该来的,表兄,我要来,不来的话,怎么揭穿她的真面目?” 第120章 不该活着 凌烨明明是生气的,可见着阮芷秋,他又怎么都生不起来气。她因躲藏散乱的头发,衣裳湿透且有些破损,脸上受伤都脏兮兮的,还有些许伤痕。 他想要伸手替她清理,可手怎么也没办法伸出去。 阮芷秋等了等,没等到凌烨的回应,只想着他身上还有伤,连忙关切问道:“三表兄,你身上有伤,是怎么过来的?你……你要紧吗?” 凌烨绷了绷唇,摇摇头:“不要紧。” “说谎。”阮芷秋不满意的伸手,要去给凌烨扶脉,“上次伤得不轻,太医都说了,要好生休养一个月,现在才几日,你就如此奔波操劳……” 凌烨道:“下次有事你寻我就行,我来安排。” “嗯。”阮芷秋想一想,又道,“你与大表兄都一样,他也会替我安排的,三表兄,你就是操心太多了,我有分寸的。” 难得凌烨没有反驳,许是奔波得有些疲累,他身体的确吃不消,强忍着勉强说:“我送你上山。” 阮芷秋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赶紧回去养伤,可不能落下病根,很严重的。三表兄,你莫要仗着年轻身体好就胆大妄为,等到往后岁数长了,一定会后悔的。” 凌烨有些嗤笑,觉得面前少女说话,简直跟那四旬老者一模一样。 “而且,你是男子,送我总有些不方便,一会儿我让沈小姐送我就行了。” 话音刚落,沈蒹葭跑出来点点头:“不错,我正好要送那小子,也一定会将芷秋安全送到的。阿烨放心好了。” 她还故作老成,要伸手去拍凌烨的肩,被凌烨躲开了。她也不恼,只是撇撇嘴,毫不避讳的与阮芷秋说极大声的“悄悄话”。 “说起来我小时候与升辞一道,也与他一道,也就是他正冷冰冰的,自幼谁都不爱搭理。” 凌烨没应声,确认阮芷秋没有危险之后,才转身离开:“大哥在山上,你若有什么事情,自去寻他,可不许再拿自己当诱饵。” “好的三表兄,三表兄路上慢些,好生休息。” 待得人走了,沈蒹葭才道:“不愧是凌家上下都疼宠的女郎,连凌烨那块冰山都这样关心你。不过,他说什么当诱饵?” 阮芷秋含糊过去:“还要麻烦你将我送上山,但是一会儿,你先不要出面,可好?” “为什么?” …… 此刻的山上除了阮家祖孙二人,还有其他贵人家也到了,都是些老夫人或者夫人,间或几个女郎。现下也不便祈福,都候着等待寺里安排歇息的地方。 有小沙弥过来,表示可以去休息了,阮老夫人没动,焦急的等候回来的消息。 “芷秋怎么还没回来?” 她当然不是担心阮芷秋,主要是怕没能好生将阮彬接上来。” 有相熟的老夫人原本要走,听了这话安慰:“许是雨势太大耽搁了,阮老夫人不必担心,我观你那孙女是个面色大吉的,又是万佛寺旁边,定然不会有事。” 阮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如此,谢郝老夫人吉言。” 恰在这时,不知哪家的随从奔跑上来,喘着气说道:“雨太大了,半山腰的人上不来,都回去了。” 老夫人一愣,连忙问:“回去了?我家阿彬也回去了?” 随从辨认一番,点头应声:“阮大少爷上不来,已经回去了。” “那……那我孙女呢?” 随从犹豫的看着她,迟疑道:“奴一路上来,不曾见着阮家二小姐啊。” 听到这话,原本要去休息的夫人们,都纷纷驻足回望,阮家二小姐去接自家弟弟未归,可这随从说得清清楚楚,他一路上来,没有见到阮芷秋一行。 那阮芷秋平白无故,消失了吗? 也就是这时候,又有个胖乎乎的婆子费力的上来,有些紧张道:“是哪家走失了人吗?奴婢听闻,山腰上那废弃的庵堂出了事……” 老夫人眼皮重重的一跳:“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叹息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听闻遇着一群恶毒的匪徒,侵犯了个娇娇小姐。” 老夫人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芷秋被人侵犯了?这佛门重地,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她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慌乱还是后悔,若是不让芷秋前去,是不是就无事了? 她也不知,怎么阿彬说了要上山,就又离去了呢? 阮素清轻声安慰:“祖母莫要乱想,芷秋是下山,怎会无故跑到废弃的庵堂里?” “不错,不错,不是芷秋,不可能是芷秋。”老夫人嘴唇颤抖,可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之前那样大的雷雨,若是留在外头怕是会出事,芷秋又不是傻的,定会找个安稳的地方避一避雨。可哪里知道,这避雨,竟然会避出事情来? 也有相熟的夫人见状,瞧着阮家带来的下人不多,便安排自己粗壮的婆子带着精干的护卫,过去那庵堂瞧瞧情况。 “哎呀,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那婆子说她只是听说,也不能确定,说不定是路上的人随意编排的呢。咱们什么身份?能来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哪里会有什么山匪?” “也对,这万佛寺是太后礼佛都喜欢过来的,哪里会这样不安稳?” 这些话自是有安慰阮家老夫人的意思,但也有那不长眼的夫人嘴皮子快,已经议论起那被侵犯的女郎了。 “说起来女郎遇着这样的事情是可怜,但活着只会给家族蒙羞……” “也是,怕是寻到了,也是一具尸首。” 阮素清目光闪闪,状似担心的样子摇头哭喊:“你们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人活着比什么都要紧,那人……那女郎无辜受灾,只要能安稳归来,我……我们怎能嫌弃她?” 她没有提阮芷秋,可这番话似乎认定了,那被侵犯之人正是阮芷秋。所有人都这么想,心内又不免心疼,这阮素清果真温婉,要知道家中女郎被侵犯,整个族里的女郎名声都不太好。 只有死,才能保全族中其他女郎。可阮素清宁愿不要名声,也要她的妹妹活着。 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老夫人的脸拉得老长,冷冷的说:“若真的出了事,她就该知道如何抉择,活着只会给整个家族蒙羞!” 话音刚落,就听到少女略带嘶哑的声音:“祖母,芷秋回来了。” 第121章 证人 众人都吓了一跳,她们刚刚在热烈的讨论这件事,没人注意阮芷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人知道她听了多久。 她们看向阮芷秋,见阮芷秋面色憔悴,头发散乱身上的衣衫也有些不整,细细看来,身上还沾染了不知哪里来的血迹。 她身后的丫鬟与两个护卫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脸颓势,明白表示了刚才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至于什么事情?若没有方才那婆子的话,还有人要疑惑,现在大家不约而同的认定了,阮芷秋就是那被侵犯的女郎。 啧啧啧,真是可惜。 阮素清最先奔过去,一把将阮芷秋搂住:“妹妹回来了?太好了,妹妹你没事吧?” 阮芷秋眼神微闪,推开阮素清问:“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 阮素清一愣,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心中暗恨,这是给她找台阶下,她怎的这般蠢笨,不知道下啊? 阮芷秋当然知道阮素清的意思,这会儿说没事了,明日那流言只怕飞得更多更远,传得更叫人恶心。然后老夫人与阮俊辉会立刻将她处置……老夫人现在就想要将她处置了,阮素清此举,是怕老夫人因为凌家而犹豫。只是,老夫人可没有阮俊辉想得深远,在她看来,凌家只是外家,根本不能阻挡阮家做什么决定。 果不其然,老夫人面色彻底阴沉下来,冷冷的问:“芷秋是否在那已经废弃的庵堂内躲雨?” “是。” 老夫人十分气恼,狠狠的看着她:“阮芷秋,你虽不是京城长大的,但你姑祖母不是那样没有教养的人,该是教过你,女郎行事当检点,若行差踏错半步,整个家族的女郎都会因此而蒙羞!” 这话说得义愤填膺,周围的夫人也都知道,这是要大义灭亲了。虽说她们没什么表情,但已经有不少夫人心中觉得,阮家是不可深交的,对于亲孙女,也实在太过冷漠了。 老夫人并不知道旁人的想法,大步走到门口,对阮芷秋道:“出去往右的小径走过去,不多时就能见着山崖,你且去吧。” “我去……山崖做什么?现在雨势虽小了,但也还有,我都淋湿了十分狼狈,需得寻个地方更换衣衫才是。” 老夫人气急败坏:“阮芷秋你姑祖母不曾教过你吗?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怎好意思还忝着脸活着?” 阮芷秋面上露出惊讶神色:“祖母在说什么啊?出了什么事情?” “你……你……”老夫人气结,狠狠瞪着阮芷秋。 倒是阮素清又上前来,眼泪流下来,假意关怀道:“芷秋,那些事我们都知道……都知道了。你莫要怪祖母,祖母也是为难……毕竟阮家不止你一个女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你……” 她捂着脸痛哭起来,真真一个心疼妹妹的好姐姐。 阮芷秋不为所动,目光直直看着老夫人:“祖母这是,要逼我去死的意思?” “你都这样了,不死还有什么脸活着?”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指着身边的随妈妈,“去,送二小姐一程。” “等一下。”阮芷秋目光淡淡,“我今日奉祖母之命下山去接弟弟,只是雷雨太大劈倒了树木,将下山之路堵住了,所以不能成行,怎么回来就遇着祖母命我去死?祖母,孙女想不通,请祖母明示。” 老夫人气得整个人都要仰倒了,还是旁边一位好心的夫人,让身边的妈妈将事情始末说出来。 阮芷秋听得皱眉:“祖母的意思是,听两个奴仆说我被人侵害了,就信以为真?” 老夫人道:“你还要抵赖?” “我不是抵赖,而是并无此事啊。” 有看热闹的夫人立马问道:“你身上弄得那样脏,还有血迹是怎么回事?” 阮芷秋早就与萧离沈蒹葭讨论好了说辞,这会儿很是平静:“我与丫鬟一起,从山坡上滚下去了,我的护卫为了救我也受了伤。” 夫人问:“这都是你一面之词,可有人作证。” “我们就是她的证人!” 门外响起沈蒹葭大大咧咧的声音,她扶着萧离进来,倒是让众人一愣。 沈蒹葭不耐烦的说:“本来我都懒得进来,见着你们这群八婆就不高兴,可你们也不能胡乱辱人的名声啊。” 被沈蒹葭称为“八婆”,在场的夫人小姐都很不高兴,却又不敢出声。且不说沈蒹葭的身世高,就说她腰间的鞭子,那可是动手不眨眼的,可不管你是天潢贵胄还是普通人,惹了她那都是要挨鞭子的。 等鞭子挨完了再说理?有什么用呢。 于是一个二个都静默下来不敢出声。 老夫人一怔,问道:“你们……救了芷秋?” 沈蒹葭翻了个白眼:“不是我们,是萧离。阮芷秋真是笨,险些掉下山崖,得亏萧离有些功夫将他救了。” 阮素清心中一惊,萧离怎么会在这里?事情全都是她安排的,沈蒹葭一定是在撒谎,但是萧离不是撒谎的人啊,除非——萧离知道真相。 她紧张的看着萧离,萧离却没有看她。 老夫人问:“萧世子……怎么受了伤?” 这下轮到沈蒹葭不自在了,含糊道:“我……我不知他救人,还以为他欺负人,所以……” 所以把人家萧世子打成这副样子。 倒是合情合理,毕竟谁都知道,和奉公主府的县主,与康郡王府的世子,那是从小打到大的。世子整日惹事,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和奉公主家的那个女霸王。 阮芷秋这时候才问:“事情关乎我的名声,刚刚听说有个男仆上山传话,我且要问一问,山路被阻挡的,那男仆是怎么从山下上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 阮芷秋又道:“萧世子救了我之后,我们去庵堂避雨,并未曾见到什么山匪恶徒。这里是万佛寺,天子脚下怎敢有恶徒?而且今日这样大的雨,庵堂那儿都无人,婆子又是听谁说的?” 说话间,万佛寺的人过来,将随从与婆子带下去,说是要交给官府处理。 第122章 一计不成 阮芷秋没有多言,她看了眼阮素清,微微挑眉。 阮素清更是心中大吓,一切都是她布置的,有山匪,怎么可能没有山匪?那都是她让人找的亡命之徒,而且因为阮芷秋身边有高手,她足足安排了三十个人。 萧离……一定是萧离,萧离因一身蛮力,自幼习武,功夫远在一般人之上。加上一个沈蒹葭,对付那三十人,肯定是绰绰有余。 所以,萧离知道她的计谋了? 不,不会,萧离这样单纯,她回头想法子,将事情甩出去就是了。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阮芷秋。那两个仆从不足为惧,但是那些匪徒若是被人抓了,顺藤摸瓜怕是会摸出许多事情来。 她得要赶紧通知那人,让他早做准备。 而且,阮芷秋你厉害躲过了这一次,但你大概想不到,我怎会只准备一样? 厢房早已准备好,不过因为今日人不少,而且不知为何万佛寺东面的厢房都不能空出来,空出来的全都是西面的厢房。阮家在最西面。 到了西面的厢房,院子前后房间倒是够用,只阮芷秋前面分得的两间房,靠在最西面,旁边就是万佛寺的院墙。 沐儿皱眉,对这里很有些不满,但见阮芷秋疲惫不堪,便也没说什么,只去问人要了水,替阮芷秋洗沐。 今日小姐出门,只带了她和晚菊,晚菊跟着小姐一起也受了点伤,今夜是要她值夜的。 洗沐的时候,沐儿低声说:“姑娘,奴婢已经与凌大爷联系上了,大爷让您今夜好好休息,他们的人会在外面值守,不会有事的。” 阮芷秋笑一笑,她今晚恐怕是没得休息。 以她对阮素清的了解,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第一个计划若是成功那就没事,既然不成功,一定还有第二个计划。 阮素清这人,只要想要一个人的命,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所以她的房间,才会安排得这么偏僻。 那就让你,自食恶果吧。 来的时候还不到中午,折腾了一下午,现在也不过是傍晚。阮芷秋休息片刻,便去正厅与老夫人和阮素清用膳。 但老夫人说头风犯了不出来,只让阮素清与阮芷秋两个自己用。 阮芷秋懒得见阮素清那张脸,干脆说要去看萧离,晚些再回来,便起身走了。 萧离在前院休息,沈蒹葭也在,二人却不知哪里弄来一只烧鸡,你一条腿我一个翅膀,吃得正欢呢。 见阮芷秋进来,沈蒹葭也不吝啬,扯了个鸡腿递给她。 “来来来,快来吃。这寺里全是素的,哪里是人吃的饭?” 阮芷秋摆摆手:“可是,可是这不好吧?这是佛门重地啊。” “什么好不好的?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吃就是了。” 萧离吃得满嘴流油,因右手受伤使不上劲,还在嚷着让沈蒹葭帮他扯鸡翅膀:“快给我扯下来,哎呀你真慢。” 沈蒹葭不乐意了:“你都吃了一只鸡翅膀了,这只是我的。” 萧离翻了个白眼:“你把我打成这样,不应该补偿我吗?一只鸡翅膀也要跟我争,你好意思吗?” “……哦。”沈蒹葭不情不愿,将剩下那只鸡翅膀扯下来递给他。 阮芷秋无语的看着他二人,久久不能言语。 倒是沈蒹葭还在催促:“你快些吃,一会儿被人瞧见了可就不好了。” “我都快噎死了你还催。” “真是没用,我还要去把鸡骨头处理了。”沈蒹葭抱怨着,撕下鸡肚子上一大块肉,塞进萧离嘴里,萧离立刻张嘴吃下去。 莫名其妙的……和谐? 阮芷秋还是没敢吃,坐在二人身边说谢谢,萧离嘴里塞满了肉,摆摆手表示不用谢。 沈蒹葭说:“他这蠢货看明白了,你姐姐就是个盛世白莲,以前我说他还不乐意了,一心想着要将你姐姐娶进门,啧啧啧,现在还娶不?” “我那是嘴上说说。”萧离吃完鸡肉拿帕子擦嘴,“她看不上我的。” 阮芷秋好奇问:“你既然知道她看不上你,为什么还总是说要娶她?” 萧离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嗝:“旁人说阮家家世不好,说她只是养女,我不高兴,便故意那么说。” 原来是给阮素清造势,只是这么看,萧离对阮素清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感激之情,怎么前世会为了阮素清守身? 阮芷秋又问:“那你想过将来娶谁吗?” “我想那些做什么?没意思得很。”萧离说完一个激灵,警惕的看着阮芷秋,“你……你不会……我跟你说啊,我虽然救了你,可没有一点别的意思。再说了,你现在名声没事,可不许缠着我!” 阮芷秋:…… 算了,这毕竟是救命恩人,就忍一忍吧。 晚上阮芷秋回去,静静的躺在床上,没有睡着。等到四周都安静的时候,她起身让沐儿去准备斋食,端着食盒通过阮素清的房间,走到老夫人那边去了。 阮素清房间里,没有丝毫动静——自然是,阮芷秋提前让凌升荣给她与她的丫鬟下了药,这会儿便是打雷下冰雹,阮素清也听不到。 阮芷秋轻轻敲了敲老夫人的门,小声唤道:“祖母睡了吗?” 不多时,随妈妈便打开门,疑惑的问:“二小姐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阮芷秋道:“我想着祖母晚上没有用膳,估摸着您这儿只有点心,今日有些凉,冷冷的吃下肚怕是不好。我让沐儿弄了点热的,祖母若是没歇下,便起来用一点?” 老人家觉少,老夫人心里有事没有歇下,听得阮芷秋说话,便起身出来看,见着她面色温和,似乎一点都没有为白天的事情难过。 老夫人愧疚的走过来:“这么晚了,你今日还受了惊吓,怎不歇着?” 阮芷秋摆好膳食,替老夫人拿了筷子:“祖母没用膳,我担心。祖母,白日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知道祖母是为了阮家好,并不是针对我。我没事的。” 老夫人讪笑道:“是我不该如此,也是受了奸人蒙蔽。” 第123章 蠢货 阮芷秋耐心的陪着老夫人,陪她用过斋食,又知道她犯了头风,给她按摩,这么折腾下来,便到了半夜。 大雨早已停了,依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样的雨声在夜里,反倒让人安心。 阮芷秋十分平静,老夫人睡不着,她一直都陪着,捡了在暮云的旧事与老夫人说。 “我小时候顽皮,姑祖母严苛。后来有一次抱着我,说我不是贺家女,不能那么自在……从前不懂,现在倒有些懂了。” “不过,人与人之间原就不相同,我享受了身为阮家女的好处,自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不能任性妄为。” “贺四叔调皮得很,偷偷带我们出去玩,每每被抓住,都要挨罚呢。祖母,从前大姐姐她们惹了事,你是不是也要打她们板子?”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倒显得更加真实。 老夫人笑起来:“也是罚,但女儿家不该罚板子,至多打打手板,一般是禁足罚跪。你大姐姐自幼听话倒是还好,三妹妹是个调皮的,挨了不少罚。” 阮芷秋问:“三妹妹也挨罚?我听大姐姐说祖母最疼三妹妹了,也要罚她吗?” 这话让老夫人有些不悦,她的确偏心阮素荷,但她是不承认的。但今日她自觉对阮芷秋有愧,自不会怪罪阮芷秋,反倒觉得阮素清没事找事,分明是故意挑唆。 还好她的芷秋算是贴心。 “也罚,怎会不罚……” 阮芷秋“咯咯”笑起来:“从前贺二叔罚我们,姑祖母就拦住不许他罚。” 老夫人也笑:“是,你父亲严厉,我也是舍不得的。” 阮芷秋便窝在她怀里撒娇,老夫人心中熨帖不少。 “很晚了,你祖母我觉少不想睡,你却不能这么熬着,去睡吧。” 阮芷秋抱着老夫人的胳膊不撒手:“祖母,孙女……想念姑祖母。” “你是她抚养长大的,想念她也是应当的。芷秋放心,我与你姑祖母一样,最疼你了。” 阮芷秋点点头:“我小时候怕打雷,打雷的时候便不肯自己歇下,非得要钻到姑祖母被子里呢。” 老夫人这才明白,失笑道:“你这丫头,多大了还这样调皮,今夜又没有打雷。” 虽这么说,还是让了半张床出来,让阮芷秋与她一道歇下。她倒不是觉得阮芷秋怕打雷,只以为阮芷秋白日里受惊害怕,不肯一个人睡,便由得她去。 不多时,阮芷秋呼吸平稳,老夫人便让随妈妈熄了灯,也睡下了。 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被雨声掩盖住。阮素清屋子里的丫鬟睡得太沉,连有人进出都不知道。 阮素清也半睡半醒,觉得颠簸得厉害,等她略微清醒却是一惊。她的手足都被绑住,眼睛嘴巴都被蒙住,什么都看不见,也根本说不出话。 怎么回事? 她买通了看守寺庙的人,让人能从西面进去,半夜偷悄悄将阮芷秋偷走。等明日他们起来,阮芷秋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在设计些香艳的流言,哪怕凌家能找到阮芷秋的尸身,也无济于事。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阮芷秋呢?还是说这群人绑错了人? 不,不会,怎么会绑错人?她说得清楚明白,是最靠近西面的那个房屋里的女子啊。她的屋子与阮素清相邻,但靠里面一点。 而且她生得与阮芷秋不算很像,那些人怎么会认错…… 还是说因她买通了看守,看守失职另有歹人进来?不,不会,这里可是万佛寺啊。 阮素清焦急不已,拼命挣扎想要挣扎开来。 抬着她的两个大汉都感觉道动静,淫笑连连:“哎呀,这小美人着急了。” “小美人莫急莫急,还未到地方呢。放心,今夜咱们哥几个,定让小美人升天般的快活。” 听到这些浑话,阮素清是又气又羞恼,她挣扎得更用力,想要告诉他们抓错了人,让他们再抓。 可是她没办法说话。 那几个歹人见她扭动,更得意几分,故意伸手在她身上摸几把。 夏日本就穿得少,更何况是夜间。今日晨起天气极好,阮素清哪里想到这么一出?她只穿着薄薄的寝衣,不能抵挡什么。 偏生其他歹人看同伙动手,也忍不住过来东摸一把西摸一把,说笑声更淫荡了。 阮素清简直要被气昏了头,但她一个女人,哪里是这群男人的对手。心中是又急又气,一定是阮芷秋,阮芷秋这个贱女人,不知道使了什么计,让这几个人以为她是要对付的女人。 很快就到了茅草屋,五个大汉将阮素清扔在地上,淫笑着便要往上扑。 阮素清被摔得头晕脑中,还没能反应过来,手脚就被男人们给按住了。 她痛苦不迭,绝望之际,大汉们的动作似乎都停了,周围寂静没有一丝声响。 发生了什么事情? 阮素清心慌意乱,偏偏她的手脚都被束缚住,眼睛被蒙住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似乎过了许久,冰冷的利刃碰到她的手,手上的绳子断裂,她可以活动了。 她迅速扯开眼睛和嘴上绑着的布条,适应了一下,才看清草屋的情况,歹人的被杀了,满地的血。 但不容她尖叫,就看到前面带着黑色兜帽的男人,以及他身边两个完全不发声音的黑衣人。 “蠢货!”男人冷冷斥责一声,转身往外走。 阮素清打了个寒颤,急急起身又因双脚被绑住绊倒在地上。她委屈又憔悴的抬头去看,然而那个男人根本不曾回头,转瞬已经出了草屋。 男人走了,替男人提着灯的黑衣男也走了,屋内陷入黑暗,阴风吹过还有浓浓的血腥味,没来由的让她感到恐惧。 她急急扯开脚上的带子,双腿麻木疼痛,她一瘸一拐的追出去,刚刚追上男人,不自觉松了口气。 然而男人回头便是一个耳光,将阮素清扇倒在地。 “这就是你让我劳师动众之后的接过?阮素清,你就这么缺男人吗?” 阮素清委屈得不行,拼命摇头:“不是的,是他们抓错了人……” “阮素清,你要记住,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的身边也不需要愚蠢的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再出纰漏,你就不必留下了。” 第124章 发现奸情 老夫人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她男人走得早,而后很早就养尊处优,多年下来习惯了一个人睡。便是阮素荷小时候,也是睡着了就让妈妈们抱回去,不会留在她身边过夜。 今夜多了个人,外面雨水滴答的声音似乎格外扰人。 她迷迷糊糊的,做了许多的梦,梦到她那个强势早死的男人,又梦到凌家那破天富贵,以及凌婉挺着大肚子的温和模样,再就是许梅敛眉貌似温顺的模样。 其实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凌婉,凌婉对她是极好的,什么好的贵的都想着她,凌家也三五不时送东西过来。只是儿子总愁眉不展,说凌家势大,说凌家压迫他让他不能前进。 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也不能多说。有些事她知道一些,虽不全面,但也大概了解,比如许梅。 对这个远房侄女,她并没有多少喜欢——除去她替自己生了个大胖孙子之外,似乎就没什么好的。 凌婉死后许梅当家,似乎什么好东西都轮不到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用途。家里人多开销大,也没有凌家源源不断的供应,的确是不如从前。 老夫人醒了,怔怔的看着床幔发呆,从前的过往犹如走马观花在脑海闪过,一辈子苦过甜过倒也不枉此生,只希望家里从今往后,不要再出什么事儿。 她起身下床披上衣裳,天还朦朦亮,她睡不着,想要出去走走。 不过许是动静大了点,阮芷秋也翻身起来,揉揉眼睛唤了声:“祖母……” “把你吵醒了?”老夫人今日格外和蔼,“再睡会,我出去走走。” “我陪着祖母。”阮芷秋也跟着起来,“我也睡不着。” 只是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老夫人也就由着她,二人洗漱完,一起出门去了院子里。 天际有鱼肚白,太阳快要升起了。 阮芷秋笑眯眯的悄声说:“祖母,孙女告诉你哦,孙女不喜欢吃斋饭。” “你这孩子。”老夫人点点她的额头,“佛门重地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阮芷秋吐了吐舌头,是知道老夫人不会怪她。刚要说什么,抬眼见着面前的人,着实愣住了。 “大姐姐……” 老夫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看到从院墙上下来的人,不是阮素清是谁? 阮素清很有些狼狈的样子,身上还披着男人的披风,刚刚她从院墙上爬下来的时候,明显是有人将她送下来的。 “大姐姐,你这么晚……一大早,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 大眼瞪小眼,阮素清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嗫嚅着:“祖……祖母,这么早啊。” 若不是阮芷秋扶着,老夫人真要倒下去了,她狠狠看着阮素清:“你是去做什么了?你可记得你是阮家长女,是京城第一才女!” 阮素清叫苦不迭,她张张嘴却又不知如何解释。这副样子,让老夫人认定她是去会男人了。 老夫人大步上前抽了阮素清两个耳光,握紧她的手腕,厉声道:“你……你还是黄花闺女吗?” “祖母,我没有做坏事,真的没有!” “没有?都被我抓到了,你还说你没有?” 老夫人气得不行,昨日阮芷秋的事情在她误会之前,气的是阮芷秋没眼力见,失了身不知道立刻自尽。可那时候阮芷秋毕竟是被害,而不是自己愿意的。 现在的阮素清可是自己不要脸半夜偷跑出去啊。 老夫人掀开阮素清的披风看了看,又狠狠给了她两个耳光:“不要脸,简直不要脸!” 竟还是直接穿着寝衣出去的,这般还敢说她没做坏事?只怕是被野男人占遍了便宜! 老夫人还有骂,随妈妈听得动静已经出来了,疾步走过来低声劝。 “老夫人不可,已经天亮了,一会儿旁边院子里的人也要起了,闹得太大,还是丢府上的脸子……” 随妈妈十分了解老夫人,知道她十分看重名声,家丑不外扬的道理,老夫人怎么会不知道? 果不其然,老夫人听了这话,面上露出犹豫神色。她沉思片刻,不耐烦的看着阮素清,对随妈妈说:“把乐岚妙蕊两个关起来先送走,你安排两个人扶大小姐回房,就说……昨日受了惊吓高热不退,要赶紧回去。” 这万佛寺,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阮家上山是要礼佛,昨日天气不好耽搁了,今日天气好,老夫人却没有心情礼佛。她与相熟的夫人们打了招呼,说是头风犯了,两个孙女都不太舒服,便紧赶着下了山。 倒是有眼尖的人偷偷议论。 “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是不是换了?” “好像是的,我还记得每次阮大小姐出门身边都是带着那两个丫鬟的,昨儿还见着了,今日,好似没看到啊。” 老夫人揉着眉心,心情十分浮躁。回了府立刻让人封闭沉香榭,将沉香榭的下人悉数换掉。 她年岁长了,操持这些之后身体已然有些受不住,靠在榻上想要缓和缓和,抬眼间瞧着阮芷秋端着药碗进来。 “祖母,这是府医开的安神药,祖母先用了再歇吧。” 老夫人没力气,但随妈妈也劝说着将她扶起来,勉强用了两口汤药。 就在这时候,芳姨娘说是有事要禀报,求见老夫人。 阮芷秋面露不悦:“从前芳姨娘最贴心懂事,连父亲也夸她不愧是祖母身边的旧人。怎么今儿这般……” 老夫人本来也不想见芳姨娘,听了阮芷秋这话,心中没来由打了个突,打起精神说道:“恐怕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且让她进来回话。” 芳姨娘捧着两本账册进来,面上有些惶惶,与阮芷秋交换了眼神,才跪下道:“老夫人,妾身实在是遇着难事,不好决断,才来请老夫人做主的。” “你说。” 芳姨娘将两本账册交给随妈妈,说道:“是这样的,从前妾身虽帮着夫人或者大小姐管家,但多数管得是府内的事务,府外的铺子庄子等,妾身不曾碰过。但是昨日老夫人带着二位小姐出府之后,西郊庄子上的管事带着庄头就过来了,说是……现下要给佃户发银钱,已经托了一个来月,佃户们都闹开了。” 第125章 账目理不清 这话说得老夫人有些糊涂了:“佃户?我们为什么要给佃户银钱?” 庄子租给佃农,佃农上缴租银,等秋季收成下来之后,再上缴一部分粮食。什么时候需要主人家给那些佃农银钱了? 芳姨娘面色着急:“从前是不需要没错,但是这两年收成都好,佃农们都挣了银钱日子好过了不少,尤其是南郊的庄子。但是今年初也不知怎么回事,年初夫人说是银钱上周转不开,让管事要求,每亩地佃农都要上缴十两银钱押金,才可以佃庄子上的田地耕种。” “她怎敢如此?” 老夫人气得不行,从来主家与佃户是相辅相成的,稳定的佃户对于主家来说十分轻省,而佃户落了户,若无大事也不会轻易离开。 每年年初赁出土地的时候,的确会收取租钱,通常一亩地五十文到一钱银子不等,像是京郊最好的地段,一亩地最多收取二钱银子。 十两银子?一亩地一年的收成加起来,二两都挣不到,怎会要交十两的押金? 要知道灾年里,有些世家免费将田地给佃户种,年底再抽成,以便缓解佃户的压力。 芳姨娘发愁的说:“管事说夫人是这么安排的,说是……咱们阮家的田地,不是一般人能种的。” 现下许梅“病重”,这些事情自然没法找她了。 老夫人扶额问:“之前大小姐管家的时候,是怎么处理的?” 芳姨娘:“管事说上个月问过大小姐,大小姐说过一阵子周转开了就发银钱,但这一拖就拖这么久,也没见着回信,现在庄子上的佃户都闹起来了。” 老夫人头疼得厉害,恨不得眩晕过去,什么都不管才好。 阮芷秋见状,立刻上前去替她按揉额头,一边小声问芳姨娘:“姨娘,南郊庄子上的缺口有多少,您算过了吗?其他庄子或者铺子的情况,您都了解了吗?” “南郊有一百三十多亩地,有些略有减免,一共欠银一千二百三十两。其他的庄子铺子……我没有账册,也还没有让管事过来问话。” 阮芷秋点点头,对老夫人说:“祖母,这事儿也不能不管,依我的想法,先要弄清楚缺口有多大,再弄清楚这些钱是做什么用途。还得尽快,要将这些都还回去,拿出个章程来看是怎么还。” 十两银子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没什么,对于那些佃农可都是半年的家用。这么多佃农加起来,又是不菲的一笔钱。 一千多两,就是阮家一时也不能全都拿出来,而且恐怕,根本就不止一千多两。 老夫人茫然的点点头,她许久不怎么管事了,便是这次说起来是她管,但实则还是都丢给阮素清,哪里知道会出这样的岔子? 一时,她心中将许梅与阮素清恨得咬牙切齿,真想将她们拉出来责问一通。 “恐怕,还是要找大姐姐问一问。” 老夫人叹口气,拉着阮芷秋的手说:“这事儿你与芳姨娘一起处理,实在不行……我再想旁的法子。” 阮芷秋自是应了,便与芳姨娘去查这件事。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芳姨娘才低声与阮芷秋说道:“得亏二小姐机灵,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过虽说离得期限还有两个月,但也不远了,后续我们应当怎么办?” 佃农出事,还是前世的记忆。那时候府内是许梅管家,却也闹了出来,原是许家那边要钱太多,许梅没法子只能想了这法子给垫上,足足三千两银子。 等佃农们闹起来的时候,许梅筹集银钱怎么着也只筹集了两千多两,本来若时日宽松些,她也能筹齐,但没想到事情给捅到阮俊辉那儿去了,结果是弄得全家都知道。 不过前世阮芷秋住得偏远也没管事,不知道后面是怎么解决的,只记得请安的时候,许梅脸上肿胀显然是被人扇了巴掌的。 阮芷秋收回思绪:“先整理整理一共的缺口,然后盘一下府内的账目。” 这次的事情出现,阮素清再想管家是不可能的。其实这个家内里一团污糟,处处的开销大,管家的活儿吃力不讨好。 但再吃力不讨好,阮芷秋也要将它拿到手,不是其他,而是这些明明都是凌家的东西,阮家凭什么享受得心安理得? 芳姨娘不愧是管事的一把好手,很快就将账目盘点出来:“一共三个庄子的佃农,两件铺子的伙计都被迫交了押金,总额三千五百余两,账目与数目都在这里了。” 天色已暗,阮芷秋抬头看看天,再过不久阮俊辉就该回来了,阮素清的事情,也该有所决断。 阮芷秋握了握拳,还差一口气,不知大表兄那儿处理得如何。 出处查出来了吗? 芳姨娘说道:“账目做平了,但我还是发现一点不对劲。按道理说二小姐您回京了,这送往暮云的银钱应该减少。但妾瞧看过,这送往暮云的银钱怎么更多了?每个月两笔送到暮云阮家的,一笔送到暮云许家的,都不是小数目。” 阮家因为阮俊辉的高升,嫡支都来了京城,暮云那边的阮家全都是旁支远房,来往并不亲密,不然她回暮云,怎会借住在贺家,而非阮家? 当然,阮俊辉既然是阮家最出众的人,不可能一点都不顾及老家,每年总要意思意思。 阮芷秋认真看了看:“每年给暮云阮家的,算下来都是四百两,今年似乎格外多,才半年就给了三百两。许家……好似也是,二月份给了个五百两,三月份六百两,四月份……倒是正常一点,一百两?” 芳姨娘道:“每年给许家两千两银钱,这是老爷当初答应许家的事情。” 不用说,阮芷秋也听懂了,当年阮家要与许家退亲,而且是要以许梅另觅他人为由,对许梅的名声不好。两家交换的条件,就是阮俊辉每年给许家两千两银钱。 可是阮俊辉便是如今从二品大员,年俸也不过六千两,算上其他的,不足八千。这竟是三成都要送到许家去? 就在这时候,春桃进来道:“小姐,姨娘,老爷回来了,老夫人让你们去一趟。” 第126章 亏空 阮芷秋与芳姨娘对看一眼,将账册带上,一起去了沐春堂。便见着阮素清跪在地上哭泣,老夫人沉着脸一语不发,而阮俊辉脸上是十分的不耐烦。 “祖母,父亲,大姐姐。” 老夫人让芳姨娘先出去,这才道:“今日一早,她私会情郎被人从院墙送进寺里,我与二丫头看得清清楚楚,你问问她,问她还有什么话可说?我说了,这样不洁的女郎,若是留下来迟早是个祸害。” 阮俊辉抬眼凌厉的看向阮芷秋。 阮芷秋心内好笑,你的掌上明珠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是不是会情郎你也清楚得很,无非是不敢对那捉拿奸情的母亲说什么,就要拿她这个女儿说事? 老夫人见状重重的一拍桌子:“我说的你竟然不信?” “不是,母亲说的,儿子自是相信的,只是……”阮俊辉犹豫的看向阮素清,低声说,“但是素清说了,她并没有做丢人的事情,母亲……” “穿着寝衣出去,披着男人的外袍回来,我还清楚的看到,那院墙上一双男人的手将她送进来的,这还没做丢人的事情?” 老夫人气得头疼。 “要么你现在找个人将她嫁出去,要么让她自己了结!” 阮芷秋垂眸不言语,她太了解这家人了,老夫人不会真的偏疼谁,无非是谁机灵伶俐些,她面上便多些祖孙情谊,但若涉及到家族利益,别说阮素清了,就是她最疼爱的阮素荷,该死也得去死。 只是恐怕,阮俊辉会保下她。 果不其然,阮俊辉摇头说着:“母亲这话就严重了,说起来这事儿也没丢人丢到外面去,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素清是我看着长大的,绝不是乱来的人……” “你还要护着她?她……” “母亲!我都说了,没什么要紧的事情。”阮俊辉打断老夫人的话,警告的看向阮芷秋,“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在外头听到什么不利的流言,芷秋你可明白。” 阮芷秋平静的抬头看他:“关系阮家众多女儿的名声,父亲放心,我也是阮家女。” 虽是答应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阮俊辉觉得阮芷秋似乎变了,与从前不太一样。很快他就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女儿归京也有些时日,见识多了自然有些变化,这是成熟懂事的标志,没什么不好的。 阮俊辉转身想走:“行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父亲。”阮芷秋轻声唤住他,“恐怕不行。” “你想怎么样?”阮俊辉回头瞪着她。 阮芷秋摇摇头:“不是,这件事我没什么意见,只是府里发生了其他的事情,祖母与芳姨娘也是知道的,有些棘手,怕是要问问大姐姐,然后请父亲您拿主意。” 阮素清跪在地上,原本没有多少担忧,是明白父亲不会不管她——她身后的人,与父亲有利益关系,父亲怎么可能放弃她。 但是,听到阮芷秋的话,她猛地一颤。发生了什么事?她回来之后就被祖母下令关在院子里,院子里的仆从也都换了,她想打探消息也不可能。 老夫人便让芳姨娘进来,芳姨娘一五一十,将查出来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什么,三千五百多两?”老夫人听到数目,简直要惊呆了,“这样多?这么多银钱去了哪里?” 阮芷秋摇摇头:“祖母,我与姨娘下午紧赶着查了整个府上的账目,发现账目是平的。除了送去暮云的银钱似乎太多了些之外,没特别不对劲。但送去暮云的银钱多了些,也不至于多那么多。” 说罢,芳姨娘将年初支出的账册,拿到阮俊辉面前,请他过目。 阮俊辉看一眼,目光如火般看向阮素清:“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女儿……女儿……” 阮俊辉喝道:“不要与我说你不知道,你娘做了什么,你比她清楚得多。” 若是在老夫人跟前,阮素清还能推说都是许梅所为,但是在父亲面前,她说也说不过去。这些年她帮着母亲一起管家,父亲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咬咬牙垂头:“是母亲做的,许家……出了事,父亲您是知道的,许家出了事,除了母亲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父亲您没有答应,母亲便……父亲,母亲是计划好的,可以还上了,只是后来出了些岔子,但是这几个月……” “啪……” 阮俊辉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阮素清,你要弄清楚你姓什么,许家的事情与你何干?” 阮素清被打蒙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蒙,她搞不清楚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明明说好的还有一个多月,才要还钱,这一个多月足够她筹谋——她已经筹集了两千两,多余的再四处调动一番就可以了。 怎么会提前? 是阮芷秋,一定是阮芷秋。 阮素清恨恨看向阮芷秋:“是你做得对不对?都是你!” 阮芷秋吓一跳,下意识往老夫人身后躲。 老夫人更加失望了:“阮素清,你说你妹妹初学管家,先从府内开始,庄子铺子上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让她管了?现在竟说是她的不是?” 阮素清百口莫辩,只跪在地上哭泣。 最终也还是阮俊辉出来做了决断:“钱是一定要填上的,这种事情往后绝不能发生。以后管家的事情,还是让芳姨娘来,母亲您要看着。至于芷秋,跟着好好学一学,对你将来出嫁也是有好处的。” “我知道的,父亲。” 阮俊辉不想呆在这里,临走前又道:“这些年我们补贴许家那样多,也算仁至义尽了,许家子侄不成器也不是我能解决的,往后,这许家的供应,断了吧。” 芳姨娘想问问那暮云阮家如何处置,但见着阮芷秋不动声色,她便也按兵不动。 “行了,就这样吧。芳姨娘与芷秋,你们好生盘一盘账,跟阮素清好好对账,把这钱先给还了。” 阮俊辉摆摆手要出去,门口的小厮过来回话。 “老爷,不好了,大理寺的人上门,说是要请大小姐前去调查。” 第127章 阮素清的流言 阮俊辉一愣:“请大小姐调查什么?” 小厮摇摇头:“奴不清楚,只知道……好似是昨日在万佛寺发现的歹徒,调查下来似乎与大小姐有关。” 阮俊辉猛地回过头看着阮素清,又看看阮芷秋。昨日发生的事情,他尚且不清楚,但只这么一句,他便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绷着唇往外走:“还不过来!” 阮素清起来的时候摇摇欲坠,心内十分惶恐,她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昨日到今天,明明她是计划好的,怎会一败涂地? 阮芷秋则冲她淡淡笑一笑,大表兄果真不负所望,哪怕阮素清做得再隐秘,也会有疏漏。只要凌家出手,不可能查不出来,如果查不出阮素清,那就得查出那幕后之人。 端看那人如何抉择,是暴露自身,还是舍弃这个一败涂地的阮素清。 阮素清被大理寺带走调查的事情,很快就引起了京城各府的关注。哪怕还没有结果,可流言已经满天飞。 尤其是那些略有点关系的,将真真假假的内情放出来。 “听说昨日,阮家大小姐是想要对付阮家二小姐,结果阴差阳错,二小姐被萧世子与蒹葭县主救了。但万佛寺周围巡逻的护卫,当真发现了一群匪徒。” “另外,昨儿去万佛寺传话的两个奴才,都是被人收买的。” “我说呢,一定有问题,不然怎么那两个人传得有鼻子有眼,非要将屎盆子往阮家二小姐身上扣呢?” “没想到阮家大小姐竟然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可都是自家姐妹,平日有些纷争是正常,如何就要下死手了呀。” “说起来都是为了名利,本来阮家大小姐是第一才女,是京城贵女里的头一个,原本大家伙都以为她是阮家的嫡长女呢。二小姐回来才知道,那嫡长女的大小姐原来只是个养女,真正的嫡长,是二小姐才是。” “这还不算完,二小姐来自暮云,原以为教养才学什么的会差些,没想到上次的女院比试,二小姐是一鸣惊人啊。这给谁,谁能受得了?” “这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女儿家就该谦逊,她又不是才华不好,而且这么多年阮家对她如珍似宝没有一丝怠慢,就算二小姐回来了,她依旧还是大小姐啊,怎么就受不了了?” “可惜有些人啊,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养女妄想得还挺多的,真以为将二小姐弄死了,她就能继续从前的辉煌?人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这些流言对于阮芷秋没有多大影响,她实在忙碌,偌大的阮家内内外外都要打理,很是辛苦。好在前世她管理江家也算得心应手,而且有芳姨娘协助,并不算难。 闲暇之余,芳姨娘与阮芷秋说话:“本来我是让人给三小姐下了药,想让她生病回不来,但……我再让人去看的时候,发现三小姐不见了。暗中查了查,是被大小姐带走了,现下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阮芷秋说道:“你且放心,目前素荷对她来说有用,不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芳姨娘心里清楚,还是不免担忧,“只是二小姐,我实在不希望三小姐与您对上,她……” 她不是你的对手,而且她真的有些愚蠢。 阮芷秋不置可否:“我会看着办的,先查账吧。” 芳姨娘只能按下不提,想着二房的阮素英虽说毁容了,但阮芷秋也没有下死手,可见阮芷秋是个心善绝不会赶尽杀绝的。 三千五百两银子,只是暂且没有那么多现银,阮家还是能供应得起,凑一凑就出来了。芳姨娘让庄子铺子上的管事过来,将钱一一分发出去,命他们将契书全都拿回来,这事儿便算了了。 不过阮芷秋的目的原本就不是这些银钱,她是想要盘一盘账,看看凌婉留下的那些东西,还剩多少。积年累月的账目,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查清,更何况其中许梅动了手脚,错综复杂都要慢慢整理。 阮芷秋找来邱妈妈:“嫁妆册子一般都是出嫁女一份,娘家一份,官府一份。我娘亡故后,嫁妆都是留给我的,这嫁妆册子交由父亲打理,我见不到,但凌家应当是有的。” 邱妈妈有些迟疑:“小姐,此事都过了十五年余,现在去查嫁妆,是不是不合适啊?” “大周律法嫁妆是女子私有,若女子亡,则嫁妆由其子女继承,若无子女,嫁妆该归于娘家。除非休弃,不然嫁妆怎么说都与夫家无关。当年凌家没有将嫁妆讨要回去,因我尚在,这些嫁妆当然都是我的东西了。” 阮芷秋目光很平静,她能活着长大,一部分是因凌家势大阮俊辉不敢得罪,还有一部分,恐怕就是这嫁妆了吧。 便是民间也如此,高门大户女人若犯事只会“病故”,哪里会被休弃?毕竟两方都是要脸面的。倒是也有那撕破脸皮的人户,那是和离,嫁妆也是要还回去的。 “何况,我没有要明着查,只是让邱妈妈想法子,偷偷弄一份我母亲生前的嫁妆单子,慢慢查。” 邱妈妈知道阮芷秋的性子,没有再劝,点点头表示会想法子拓印一份回来。 阮芷秋又道:“我母亲嫁入阮家之后,除去嫁妆,凌家还送了不少好东西,那些不曾记档的东西也不便清算,但嫁妆,该是我的,我一丝都不会让给旁人!” 让给阮家这群人?他们不配。 阮芷秋忙于管家理事的时候,阮素清被放出来了。 不过关了三日,阮素清憔悴许多。阮俊辉多方奔走,加之三皇子帮忙,大理寺做了澄清,说只是请阮家大小姐配合调查,并非是说阮大小姐与那些匪徒有所勾连。 即便如此,流言依旧不绝。毕竟无事被大理寺收押三日再放出的贵女,阮素清也算是头一个了。 而且那日在万佛寺的夫人小姐虽不算多,却也有五六户十六人之多,怎么大理寺不问旁人,单单押了阮素清过去问询? 这些流言无可解,阮素清回沉香榭后痛哭一场,狠狠的摔了两个花瓶,才恹恹的洗漱歇息。 第128章 阮俊辉被降职 阮素清是睡下了,新来的丫鬟收拾了花瓶碎片,看着有些发愁。她原本只是普通二等丫鬟,被老夫人调拨到这里来做大丫鬟,摸不准主子的性子,根本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她硬着头皮,让小丫鬟去库房登记了耗损,再去领两个花瓶回来——至于花瓶的品质成色,她哪里还敢做要求? 没想到小丫鬟抱着随花瓶去了,又原封不动的抱回来说道:“姐姐,看守库房的阿婆说,咱们沉香榭这几个月瓷器的耗损太大了,如今账上支出不少,都填补给庄子铺子上了,没有余钱采买花瓶,让咱们将就些。” 大丫鬟傻眼了,她当然知道府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还与大小姐有关,可没想到,竟连两个花瓶都不许支取了? 她惶惶不安,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等阮素清醒了,也不敢说这事儿。还是阮素清自己发现的。 “怎的碎了的花瓶没有补上来?” 大丫鬟嗫嚅:“是……库房说如今府内支出太大了,没有余钱补给。” 她不敢明着说,阮素清却是十足敏锐,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咬牙切齿道:“阮芷秋好大的本事,刚拿起管家权就出幺蛾子?府内入不敷出?可曾见着其他院子里入不敷出了?分明是故意苛待我!” 大丫鬟犹豫着不敢说话,等阮素清冷静些才小声问:“大小姐,不如等过阵子,奴婢再让人去领?” “不必了。”阮素清从匣子里取出钥匙与对牌递给她,“去我的私库里寻两样好的摆出来。” 大丫鬟受了器重,立刻恭敬点头:“是。” “等一下。”阮素清喊住她,沉吟片刻说着,“我有一匹软罗纱衣料,另有一套宝石金镶玉的头面适配,你都取出来,让绣坊给我做新衣。” 她如今失势,外头那些人不知是如何编排的,可她不能就此颓败,一定要让旁人看到,她依旧是阮家的大小姐,阮家不会短缺她什么。 好在这些年,也算是囤积了不少好东西。 大丫鬟领命去了,阮素清嫌恶的看着她的背影,这新来的就是比不上从前的,乐岚妙蕊用起来得心应手,就是其他几个丫鬟也比现在的得力。 只可惜祖母将她们都打发走了,她若是去打听,被祖母知道了只会不喜。 不过几个丫鬟罢了,回头再重新培养吧。 这么想着,阮素清换了套素净的衣衫,头上也未曾佩戴钗环,简单挽起插了根银饰。看看天色已晚,她起身往外走。 今日的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要去寻父亲认错,顺道让父亲知道她的现况,父亲最疼她,知道阮芷秋欺负她,一定会给她做主的。 …… 七夕一场大火,得亏凌烨守在皇上身边,不然现在皇上即便还活着,恐怕也要吃个大亏。他足足休养了七日才算是缓和过来,但好过一点,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当日相关的人。 火情如何发生的,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火司监管不力,和会楼没有做好预防,另则当日值守的禁卫中混入了贼子——贼子没有抓到。 倒是有一点声音,说是如今太子无能,三皇子能力突显,皇上隐隐有废太子立三皇子的意思。太子着急,所以策划了这次的火情,若皇上出事,太子乃储君,自能顺利继位。 但这声音传到皇上耳中,皇上立刻将手中的药碗打翻:“此等流言从何处起?给朕查!查出始作俑者杀无赦,若再有人敢出此言,可先斩后奏。” 皇上是明君,竟说出“先斩后奏”之言,可见他是有多么生气。 太子这几日勤勉替皇上操持政务,每每过来问询都是忧心忡忡:“儿臣无能,空长二十余,处理朝务竟觉得格外为难,不如父皇良多。” 皇上对他倒是和蔼:“你经历得较少,且不要急,慢慢来。” “多谢父皇宽慰。”太子躬身行礼,亲手给皇上喂了药,这才起身退去。 皇上靠在枕上长叹一声:“几个儿子里头,真心实意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内侍总管接口:“皇上,奴以为诸位皇子各有优势,只太子略年长,更沉稳些。” 皇上摇摇头:“太子太过仁和没有魄力,若是朕当年,听得如此流言,必会立即斩断,怎会让流言传到上位者的耳朵里去?” “太子亲切仁善,是大周之福。” 皇上笑道:“也就是你,说话从来都是好听的。” 内侍总管连道不敢,便听得外面有人传,说是内阁与中书省的几位官员前来觐见。 皇上有些备懒,不得不打起精神让他们进来。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都是七夕火情。你要处置禁卫,他要处置火司等等,说法各不一。 “够了,要吵给朕滚出去吵!”皇上不耐烦的打断他们的话,继续道,“查处曹晨,张方,段凉松,依律处罚。” 这三日便是掌管东城兵马司,禁卫以及火司之人。皇上既然开了口,哪怕这里面有各位大人的门生,大人们也不敢开口求情。 倒是有位官员站出来说道:“禁卫是张大人管辖,他行事颇有松懈的确当罚。但事关皇上的安危,臣以为不如让协管禁卫的副都督康伯爷继任?” 这人是中书省右丞胡德拥。 “平兴伯?”皇上冷笑一声,“怎么,你们这么快就想着安排其他人,想要结党营私?” 胡德拥连忙站起来:“是臣之过,请皇上处罚!” 皇上没有处罚他,冷冷的说:“康伯用无能,去职免官!凌飞驰本就是中军都督府都督,禁卫军暂且由他代管。” “是。” “最近还有什么事情?” 最近没什么大事,首辅将地方上呈报的要事捡了几样说了:“太子殿下监国,微臣等协助,并无大碍。” 胡德拥犹豫着补充:“只是前几日万佛寺出了点事。” 旁边站着的阮俊辉一个激灵,抬眼看过去。这胡德拥乃右丞是正二品,比他高了半阶。都是中书省的官员,平日并没有什么龃龉,怎么今日像是故意的? 第129章 怒斥 平兴伯府康家,便是阮苒嫁入的人家。虽说阮苒嫁的只是平兴伯的庶弟,只混了个末流官职并不显眼,但世家最看重的是同气连枝。 胡德拥这时候提到康家,分明是要皇上生气处置康家,现下竟然又提到万佛寺的事情?京城谁不知道他女儿阮素清与万佛寺之事有些关联? 而且,太后每年都要去万佛寺住上一阵子。 皇上果真十分关注,问道:“什么事?” 胡德拥将万佛寺出现匪徒,以及大理寺押了阮家大小姐去问话的事情都说出来。 阮俊辉立刻跪下道:“皇上,只因家中长女那日也在场,故而被大理寺喊过去问了几句话……” “这不对吧?阮大人,那阮大小姐可是被大理寺关了整整三日才放出来,可不是问几句话那么简单呢。” 阮俊辉心中气闷,抬头看向胡德拥,但胡德拥一脸正气的样子,并不理会他。 偏偏今日皇上明显在气头上,其他大人也不敢出口帮忙,倒是让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皇上面色不虞,年初便有大人参告阮俊辉,说他暗地里结党,以权谋私打压其他低位官员。只因没有确实证据,而皇上也没能找到机会,这才没动阮俊辉。 现在听胡德拥这么说,皇上自是更不高兴。只是一次处置的人太多,让他有些犹豫。 胡德拥没有开口,内阁另外一位官员开口似替阮俊辉辩解。 “阮大人平日恪尽职守,是清流一派。他与平兴伯乃姻亲,却也没见着因此巴结。” 阮俊辉几乎要气个半死,这哪里是替他辩解,分明是故意的。皇上恼了平兴伯,现下听说他们是姻亲,还不更气?何况这算哪门子的姻亲,平兴伯府从前根本看不起阮家,这几年他升上来,才算得了两分好脸。 皇上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原来阮卿与康家还是姻亲,你不说,朕都要忘了。” 说罢,也不等其他人反应,便道:“朕记得中书省断事官一职尚且空缺。阮卿一向勤勉,十分适合,便去吧。” 断事官从三品,阮俊辉如今是从二品参政知事,虽只相隔一阶,但这两个官职可是千差万别啊。而且到了他们这个品阶,想要往上升半阶都是难上加难,几年都没有一次机遇,他这一掉,就掉了整整一阶。 阮俊辉出宫的时候垂头丧气,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他就说了,断事官一职从年初便空缺着,中书省上奏几次想要调令,皇上都没有应允,原来是替他留着的。 从去年,皇上就有打压他的意思。 再说妹妹阮苒嫁的平兴伯府,这么多年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这两年平兴伯府对他算是有几分好脸面,但也不多。 之前平兴伯府受赏没有他阮俊辉什么事,如今受罚倒是连着他一起罚。 可不叫人气闷? 阮俊辉回府的路上就一直气闷,不仅为平兴伯府,还为了凌家。若是凌剑肯替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半句,依着皇上对凌剑的感情,一定不会这么对他。 可恨凌剑那样骄纵跋扈之人,竟还厚脸皮说他绝不会干涉皇上对官员的调任? 分明是不肯帮助他而已。 回了府,阮俊辉才打起精神,不想让家人看出自己的疲态。刚去到外书房,就见阮素清候在那儿。 阮俊辉按捺住心中的不耐,轻声问:“素清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我拖累父亲了。”阮素清低眉顺眼,端着食盒跟阮俊辉一道进去,“想着父亲晚归怕是还未用膳,便热了膳食送过来。” 阮俊辉面色稍霁,这个女儿从小到大都是最贴心的,虽说最近有些莽撞,但那人既然没放弃,他也不会放弃的。 “你用过晚膳没有?” 阮素清眼神有些飘忽,勉强笑道:“女儿不饿,父亲且快用吧。” 阮俊辉顿了顿,明知阮素清这意思是她有些事,但他没来由的烦闷,并不想管,便也不问。 阮素清见父亲不问,就有些着急了,干脆拿了筷子给父亲布菜:“父亲,女儿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今日女儿想了一日,深觉后悔,请父亲原谅。” “父女之间何必说这些?只是你平日端庄乖顺,这次怎么出了这样的岔子?” 阮素清解释:“原本只是帮……做点小事,没想到出了疏漏,都是女儿的过错,往后一定惊醒。” 她当然不敢说就是故意针对阮芷秋,结果没陷害成功,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只说是帮那人做事,父亲一定不会多问。 果不其然,阮俊辉皱眉沉吟,他不好明着与那人联系,一般要么是让二弟联系,要么就是阮素清了。 “我知道,你受苦了。” 阮素清叹气道:“我知道父亲疼爱,就不觉得苦。只是难免有些委屈,怎么说我也是父亲的女儿,不知二妹妹为何要一直针对我。” “她做了什么?” 阮素清委屈抬眸:“我……许是她怪我管家不当,嫌我沉香榭花用太多,连正常的耗损,都不许有了……” 阮俊辉听了这话,却没有安慰,反倒放下筷子抱臂冷冷看着她:“是吗?如今我们阮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清楚。你娘做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那些银钱从哪里来?窟窿怎么补?芷秋所为是为了家里着想,你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了?” “我没有……” 阮素清怎么也没想到,阮俊辉竟会这样责备她,她自认为没什么差错,父亲应当心疼,觉得阮芷秋是故意折磨她才是啊。 但阮俊辉满脑子都是胡德拥的话,阮素清处事不当,被大理寺喊过去“问话”问了三日。这也是他被贬官的导火索之一啊! 他站起身:“行了,你最近太冒失了,你祖母说得对,就该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来人,将这里收拾好,让大小姐回去休息,等闲……不必再出来了。” 这是给她禁足的意思。 阮素清瞪大眼,不死心的喊了声:“父亲?” “我的话,你没听到吗?往后莫要再给我出幺蛾子!” 第130章 开支大 阮素清被阮俊辉赶出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从前不是没有生气过,但因她是长女,会察言观色,父亲对她的疼爱包容就格外多一些。 今日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要彻底失宠了吗? 她不能坐以待毙,此刻她恨极了阮芷秋。从前她管家的时候,可不曾苛待阮芷秋半分,如今掉了个个儿,阮芷秋就敢这般对她。偏偏她惹了祖母不喜,暂且没办法拿到管家权。 不过,她还有阮素荷。 阮素荷是芳姨娘的女儿,与她小了将近一岁,从小就是她身后的小尾巴,最听她的话。而且,阮素荷可比阮素英那个蠢货受宠得多。 …… 阮芷秋花了近十日,在芳姨娘的帮助之下,将阮家里外的账目摸了个大半。又与邱妈妈拿回来的嫁妆单子对照,光是嫁妆,都有近一半消失不见了。 凌婉嫁妆惊人的丰厚,阮家上下只要不是挥霍无度,完全可保一世荣华富贵,这还不算各种庄子铺子的出息呢,若不变卖产业,凭着阮俊辉的本事,阮家也能过得很好。怎么会让凌婉的嫁妆少了这样多? 与此同时,阮家从刚来京城的两处薄产,变得十分富庶。京郊各处都有田产,城中各个地方也都有数家商铺——是阮俊辉的名字,而非是凌婉的。 阮芷秋对照着看,不由得冷笑连连。凌婉死了,嫁妆没有回归凌家,是因为她阮芷秋在这里,这些嫁妆,是她将来出嫁的时候,都要带走的。 当然,前世她出嫁,阮俊辉也只是拿了其中十中之一给她做嫁妆。但那是因为她听话乖巧不争不抢,阮俊辉大概很早之前就在部署,怎会让她将凌婉的嫁妆都带走,带走后,他们阮家岂不是又要过从前那普通的日子? 所以这些年,阮俊辉与许梅先将凌婉产业中靠得住的管事弄走,然后一步一步蚕食凌婉的产业,将其变成阮家私有的东西。 以为这样,她就带不走那些吗? 真是可笑,她若不争,阮俊辉动不动心思都是一样的。但她若要争,阮家如何抵挡得了?她阮芷秋重活一世,可不在乎名声什么的。 邱妈妈皱着眉拿着账目给阮芷秋看:“这账上显示,阮家每年给暮云贺家送去三百两银钱供您花销。” “三百两?”阮芷秋轻轻挑眉,“是真当我不知道吗?” 她一个孩子,原本该不知长辈之间往来的银钱。但偏偏她知道,因为贺家上下人都还不错,但其中有个三婶,平日也不曾苛待她,却与其他长辈不一样,似乎不甚喜欢她。 在十二岁那年,贺家三婶不知因什么事情闹起来,与姑祖母和大伯娘吵起来。 “阮家如今是泼天的富贵,可一个女儿送到咱们家养着,吃喝嚼用哪一样不花钱?阮家给了什么?除了刚来那两年,每年给了五十两银钱,后来这十年给过什么?” 那时候她愣愣的站在那儿,并不是为了每年的银钱,而是伤心她的父亲竟然不管她? 大伯娘也是生气,指着三婶骂:“她一个女娃娃能吃用多少?我们贺家也不是穷困之人,连个女郎都养活不起吗?再说了,芷秋是婆母的侄孙女,亲戚之间讲究那么多作甚,何况凌家每年……” 后来她们都没有说话,因发现她站在后面。三婶拉着她的手道歉,可她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大病一场。 那之后她便患得患失,总觉得及笄了阮俊辉也未必会接她回去,大概是将她这个女儿忘了。 可笑的是,阮俊辉派了个妈妈接她,她就欣喜若狂,为那点孺慕之思,她付出的就是前世那悲凉的一生。 阮芷秋垂眸:“除去我刚回去那两年,每年给了五十两银钱之外,后面便只是些寻常来往的节礼。” 邱妈妈一愣,芳姨娘也是愣怔。她偶尔管家,并不知个中内情,怎会知道每年送往贺家的三百两,竟是假的? 她有些心软,毕竟自己也有个女儿。她走到阮芷秋面前说道:“二小姐从前过得苦……” “不苦,我是机缘之下知道贺家没有给付银钱,但贺家待我不错,虽不如阮家这般金贵,却也是不遗余力的教养。” 芳姨娘连声道:“是,端看二小姐如今的才华气度便知道,贺家是用了心的。” 阮芷秋沉默片刻问道:“所以,芳姨娘可知,这些银钱去了哪里?” “我觉得……”芳姨娘犹豫片刻,她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既然选择了站在阮芷秋这一边,两人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可能是送往许家了。” 许家每年拿了两千两银钱,竟还不够吗? “夫人有一个弟弟,幼时什么都好,约莫十岁上上山中了毒,怎么都无法解,一直靠药吊养着续命。药材名贵,据闻每月的药费都要五十两之多。” 阮芷秋皱眉:“一年下来也就六百两,可我记得,父亲母亲每年给许家的银钱足有两千两。” 芳姨娘点点头:“原本是那样,许家因小少爷的病,几乎是掏空了家底,也闹腾得不行。后来夫人与老爷的亲事有变,阮家因此,不仅没要回先前送过去的彩礼,还应允每年送去两千两银钱。再后来,奴婢跟着老夫人一起入京,对许家的事情,便知之甚少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目光闪闪,欲言又止。阮芷秋也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 芳姨娘沉默许久,咬咬牙继续说:“我从前有个姐妹被放出去许了个农户,前些年机缘之下碰见……听说许家后来闹得挺重,长子与幼子争吵不休。许家老爷可能是突然富贵竟有了赌博的毛病,所以……” 所以再多的银钱,都是不够的。也难怪今年,竟要从佃农那儿抠出来。 芳姨娘摩挲着整理出来的账目,又道:“还有,暮云阮家……只是旁支,我大概知道,每年送过去的银钱应当不足一百两。” 但账目上也是写的三百两。 “其实二小姐若真想知道哪些账目有问题,可以想法子将几年前的拿出来,那时候夫人根基不算稳妥,许多账目是没有做平的,两相对比,自然可以看出问题。” 第131章 表兄将阮素荷送回来 从前的账目不好找出来,但阮芷秋也不会放弃,许家的动作,阮俊辉从前是默许的,毕竟那些花用的并非他的银钱,他能想法子从凌婉那里找补回来。 但凌婉死后,开始还好,慢慢一步一步,阮俊辉便认为那些钱都是他的,许家怎么能如此贪心不足,胃口越来越大? 阮俊辉不乐意,但许梅是许家女,心疼自己的父亲兄弟们,只能想别的法子,从别的地方补贴给许家。 邱妈妈听说要查以前的账目,赶紧出声阻止:“小姐,姨娘,奴婢以为暂且不要动以前的账目,不然动静太大,若是闹到老夫人与老爷那儿就不好了。” 阮芷秋不置可否:“以前的账目不必查,倒是这个账目我实在不懂。父亲年俸不足八千两,可二房每年支取的银钱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万两之多,可我观西院不论是二婶与两位妹妹,还是二叔那些妾室,都不是奢靡之人,这万两的花用,是怎么回事?” 阮俊哲有一妻四妾,但只有两个嫡出女儿便再无所出。田氏懦弱并不怎么能管妾室,可妾室也都没有生育子女,阮俊哲又不是个长情的,开始新鲜的时候宠爱,过后便淡了。故而二房时有妻妾相争的闹剧,却总是闹不长。 这银钱的花销,实在太过骇人。 芳姨娘解释:“西院那边都是节省的人,但二老爷外面……不太亲近,这银钱花销便多了些。” “我不是说这个,而是觉得好奇,如此大的花销,许梅不可能不知道,她怎么会放任二房这么胡来,不管不顾?” “这……”芳姨娘也觉出异常来。 阮芷秋敲了敲桌子,没有继续讨论这个,吩咐邱妈妈:“你找几个靠谱的人,寻一寻我母亲从前那些产业的管事之类的,看能不能寻到。” 邱妈妈自去了,房内只有阮芷秋与芳姨娘二人,芳姨娘端坐着没说话,眼神时不时往阮芷秋那儿瞟。 今日芳姨娘算是不遗余力,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但她这个人十分精明,不会平白付出什么。想来不是为了阮素荷,就是为了阮宏。 “有什么只管说,我若能做的,自会尽力去做。” 芳姨娘起身跪在地上,低声说:“二小姐想做什么,妾身不知,但求二小姐将来,将他二人送出去。” 阮芷秋没有应声。这个芳姨娘果真聪明,她偷偷查账,芳姨娘便知她的意图。若真到了那一日,阮家会如何,不用她明说,芳姨娘也能猜到。 可是阮宏与阮素荷是阮家人,她能将他们送去哪里? 芳姨娘垂眸:“妾……在暮云略有薄产,并不指望他二人多有出息,只要……平安顺遂便好。” 竟是早做准备了? 阮芷秋挑挑眉,很快就想明白,芳姨娘此人谨小慎微,在许梅手下讨生活不容易,还要保全一双儿女。而她算是跟着老夫人与阮俊辉最久的人了,对他们的心思无比了解,也该知道阮俊辉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 所以,芳姨娘早就做足了退路,若阮俊辉出事,她自己如何不要紧,只要能将一双儿女送出去,靠着一点薄产,两个孩子也不至于沦落为奴为婢的地步。 倒是用心良苦。 阮芷秋道:“若有那一日,我定会助你。” 芳姨娘大喜,连连磕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晚上阮芷秋做了个长长的梦,梦到前世的点点滴滴,尤其是阮素荷。她原本是不打算放过阮素荷的,哪怕阮素荷只是阮素清的一把刀,可这把刀正中凌家要害,她多么恨这把刀啊。 所以芳姨娘求她的时候,她才会那样犹豫。 阮芷秋早上起来,还有些恍恍惚惚,想起前世的那些,她眼泪漱漱而落,她要保护凌家,不能再让凌家陷入前世那样绝望的境地,可她要怎么做? 她连幕后之人都够不到,也不知道朝堂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情。她只知凌家要被厌弃,皇上削了凌家的爵位,而后凌家便没有几年的日子了。 头脑一团乱,阮芷秋擦了泪揉揉眼睛,眼睛红通通的她也没管,跳下床想着。她得要见凌烨,一定要见凌烨,她要告诉凌烨这一切的事情。 从前没告诉他,是觉得没必要,毕竟离得凌家倾倒那日还远,现在一切都变了,变得不可控,她得要告诉他。 阮芷秋收拾好,带着春桃与晚菊要出门,刚出了芳华院,就见着门房上有人过来。 “二小姐,凌家大爷过来了。” 凌升荣过来,是为了上次万佛寺的事情吗? 阮芷秋因昨夜难受心中堵得慌,现下得知要见凌家人,不免有些高兴,让门房将人带去正厅,她也急忙过去。 见得凌升荣的时候,却是一愣。 凌升荣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个弱质芊芊的少女,身上披着的还是他的外氅。 那少女柔柔弱弱,抬起头对着阮芷秋轻唤了一声:“二姐姐。” 这是阮素荷。 阮芷秋下意识后退一步,有些失控的指着他们:“你……你你你……你们怎么在一处?” 凌升荣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唤道:“表妹,你怎么了?” “你走开,你做了什么?”阮芷秋爆喝一声,“你对她做了什么?凌升荣,你可记得你已经成亲了,柏书已经两岁多了!” 凌升荣被她突然的生气大怒,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要脸!”阮芷秋大步走到阮素荷面前,扬手便要扇她。 凌升荣一把握住她的手:“表妹你做什么?” 阮芷秋的眼泪已经爬满了脸颊,她挣脱不开,回头看着凌升荣嚎啕大哭起来:“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对不起嫂嫂?” “表妹,你听我说,表妹……”凌升荣将阮芷秋按在椅子上,认真的说,“这是你妹妹我才送她回来的,你若再乱说,传出去可要毁了她的名声!” 阮素荷也哭哭啼啼不依:“是啊,二姐姐怎能如此?我与世子清清白白,你这样毁我名声,是想要做什么?” 第132章 前世阮素荷 阮芷秋脑中嗡嗡,却有片刻回神,她连忙抓住凌升荣:“你们什么都没有?那为什么你要送她回来?你的衣裳……” 凌升荣有些尴尬的看了眼阮素荷,伸手拍拍阮芷秋的脑袋:“那不是我的,是我手下护卫的外氅。我昨夜在南城当值,今日下值的时候碰到你妹妹的马车坏了,因记得她是你妹妹,我才将她送回来的。” “是这样吗?”阮芷秋伸手胡乱擦了把泪,“是这样吗?” 凌升荣轻叹一声,拿了帕子递给她:“瞧瞧你这傻丫头,脸都弄得脏兮兮的,快擦一擦。” 阮芷秋将帕子揉成一团,又胡乱在脸上糊一糊,小声说:“对不起……” 凌升荣笑道:“我是你兄长怎会怪你?今日也是我的过错,合该送到门口,但想着几日不曾见你,便想进来看看,倒是叫你误会了。” 说罢,他看一眼她身上穿着的,是外出的衣裳,便问:“你这是要出去吗?去哪里,我送送你。” 阮芷秋原本有冲动想要去找凌烨,将自己重生的事情都说出来,但这会儿已经没有那样的心思了,她脑子里纷乱得很,摇摇头表示如今主持中馈,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送凌升荣出去,阮芷秋才算是略微回过神,今生不是前世,那些事情也不可能发生,她不能自己吓唬自己。 只是一回头,就看见阮素荷神色娇俏,正看了凌升荣娇声道:“表兄慢走。” 阮芷秋狠狠瞪她一眼:“那是我表兄,不是你表兄。” 阮素荷却只轻轻笑一笑,并没有多言。 前世凌升荣,就是被阮素荷毁了。凌升荣是凌家唯一一个名声极好的人,所有人提及凌家大郎,几乎都是赞不绝口的。他温柔且自律,文武双全年少有为,既有忠勇公的英武,又有云安郡主的秀美,弱冠时便是京城夫人女郎最心仪之人。 哪怕如今二十有五,妻子更是庆云县主唯一的女儿,也有不少低门女子巴望着,想要过府做妾。只是凌家家风森严,年四十无所出方可纳娶良妾,这才绝了那些女郎的心思。 这样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郎君,栽在阮素荷手中,是因醉酒。 凌升荣好酒,但因克制且注重场合,不去烟花柳巷之地,只偶尔与友人在酒楼小聚,也并不多饮。可是不知为何,他那日醉了酒,醒来身边躺着的,竟是阮素荷。 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凌升荣毁了阮家女郎的清白,是怎么都说不清楚。而嫂嫂邵氏初初怀孕且不自知,突然得了消息一下子晕厥过去,好好一个孩儿就那么没了。 庆云县主自是勃然大怒,不顾两府名声将女儿接回邵家,险些与忠勇公府决裂,邵氏也得了个善妒不容人的名声。 后来阮素荷没能如愿进凌家,因为凌家上下拒不肯认,凌飞驰将凌升荣打得遍体鳞伤,凌升荣亦是矢口否认,只说二人绝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即便没有,阮素荷的名声毁了就是毁了。 凌升荣去邵家跪足了五日,跪得晕厥在地,邵氏软了心肠跟他回家,但邵家与凌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再后来阮素荷登堂击鼓状告凌升荣,说的是凌升荣与整个凌家都对皇室不敬,凌升荣醉酒之后说了许多不满皇上的言论,这些言论被凌升荣那些个“好友”一一证实。 阮素荷说完那些话,便触柱身亡。侵犯良家女,嚣张跋扈不敬君主的流言,就那么传开了。 凌升荣被撤职,归家后一蹶不振,整日待在院子里酗酒。在后来凌家被削爵,他自责之下拔剑自刎,自刎后邵氏被查出又有身孕,那个孩子,便是凌怀希。 想起前世的种种,阮芷秋眼泪哗哗涌出来,她知道以阮素荷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做那么多,背后谁是主使?阮素清阮俊辉,还有他们背后的人,目的就是用一把利刃,将凌家撕开一个口子。 谁也想不到,第一个被撕开口子的,是她最温柔细致的大表兄凌升荣。甚至他都不曾知道,他其实还有个孩儿名唤怀希…… 她恨透了阮素荷,尤其是今日见到凌升荣将阮素荷送回来,她害怕得整个人都发抖,她怕啊,怕前世的一切都会重来,怕那些提前的事情,让她无法抵抗。 她怕凌升荣再次成为凌家第一道被撕开的口子。 给老夫人请晚安的时候,阮芷秋再次见到阮素荷,她情绪早已平稳,上午的事情仿佛不存在一般,而阮素荷也什么都没有说,乖巧的陪伴在老夫人身边。 以前阮素荷最喜欢阮素清,但今日她只是简单提一提,并没有多说,只关心老夫人的衣食住行。 “孙女离家不过两个来月,祖母便瘦了这样多,可是最近食用不香?” “天儿热,事情也多也杂。”老夫人最疼爱阮素荷,听她这样关心,心中高兴,摸摸她的头说,“你气色倒是好,瞧着懂事了不少。” 阮素荷笑道:“从前太过顽皮,开始去庵堂里还有些不适应,也曾不高兴过。但现在已经懂了,祖母将我送去是为了我好,往后更应报答祖母。只可惜我太过粗笨,不像二位姐姐,能替祖母分忧。” 阮芷秋含笑不语,知道阮素荷的意思。 果不其然,老夫人听了这话立刻说:“你姐姐们不也是学的吗?你也长大了,芷秋,也让素荷一起跟着学管家吧。” 阮素荷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看了眼阮芷秋,祖母发话,她就不信阮芷秋会不答应。 “好的。”阮芷秋一口应下,“其实说是我管家,也不过是学些皮毛,还要多亏了芳姨娘,里里外外都是她操心。” 老夫人道:“那就让芳姨娘带着你们两个一起,都学起来。” 阮素荷得意极了,芳姨娘是她的生母,难道还不向着她吗?她今日偷偷去看过大姐姐,知道阮芷秋欺负大姐姐的事情,等她管家了,一定要替大姐姐讨回来。 老夫人还有些不放心,叮嘱道:“跟着你姨娘与姐姐好生学,还有一样,你从前与你大姐姐关系不错,但往后就不要再来往了,知道吗?有什么事情问你姨娘你二姐姐,不许去问你大姐姐。” 第133章 我要管家 第二日没等到芳姨娘来。 之前阮芷秋与芳姨娘管家,每日都是芳姨娘到芳华院来,二人一起理账,今日到了时辰还没见着人。 就见芳姨娘的丫鬟急匆匆过来,抱歉的说:“二小姐,姨娘说……三小姐让她过去那边,请……恐怕要请二小姐也过去……” 沐儿有些不悦:“从来都是让人到这里回话,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不说自家小姐嫡出,三小姐只是庶出。就说先来后到,自家小姐主持中馈,三小姐今日才开始第一天,也该是三小姐过来才是。 但来的芳姨娘的丫鬟,她目露哀求之色,阮芷秋便没多说什么。 “你且先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此刻芳姨娘正在劝说阮素荷:“三小姐,这管家之事,你从前也没有做过,刚刚开始不如从府内的院子管理起来,我是觉得,老夫人那儿,我与画姨娘的院子,先交由你打理试一试,若有什么问题,可以……” “你什么意思?”阮素荷一脸不耐烦,冷冷的看着芳姨娘,“你是我的生母,怎么胳膊肘向着外人。我好不容易有了管家权,凭什么就要低人一等?” 芳姨娘心中苦涩,委婉又劝:“三小姐,这是今时不同往日,你二姐姐能力强,她……” “她一个乡下来的,有什么能力强的?”阮素荷不高兴生母这么说,但想起昨日偷偷去看大姐姐时,大姐姐的话,她又忍了忍没有继续说。 大姐姐说了,那阮芷秋心机深沉,一不小心容易着了道,她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先好好管家理事,把家里掌管好了,再慢慢替大姐姐筹谋。 当然,阮素荷不认为自己没能力,她跟着祖母长大,也看过祖母打理事务,简单得很,哪里像是旁人说的那样难? “祖母都说了,让我一起管家,姨娘怎么非得压着我?” 芳姨娘道:“我不是压着你,只是三小姐从前不曾管家不知道,所以我觉得,需得慢慢来……” 慢慢来?一个二个都叫她慢慢来。可是大姐姐现在近乎禁足,府内都要成了阮芷秋的天下了,她怎么可能慢慢来? 待得阮芷秋进来,阮素荷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冷的说:“既然祖母说一起管家,那这样吧,把所有的事务一分为二,你管一半我管一半!” 阮素荷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私心的,她认为自己跟着祖母与大姐姐,多少也学了管家理事。而阮芷秋在暮云长大,那暮云穷乡僻壤,贺家说是药香世家,其实就是个种草药的没什么能耐。 她的能力,肯定在阮芷秋之上。所以两人分开,也存了对比的意思,到时候让祖母和父亲看看,她比阮芷秋厉害得多。 阮芷秋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这还真是正中下怀。 当然,若是答应得太爽快怕阮素荷生疑反悔,所以阮芷秋故作犹豫,许久才问:“那芳姨娘呢?” “姨娘她……”阮素荷本想说,姨娘就把控全局,两边帮忙。 但姨娘是她的生母,回头阮芷秋定要说她不公平。既然都决定比了,就干脆公平到底。 “那就分三份,我们三人分开管。” 她姨娘自小跟在祖母身边,管家之事不在话下,所以撇开了也好。 阮芷秋慢慢吞吞,一直到阮素荷要不耐烦了,她才点了头:“那分吧。” 府内事务主要是阮素荷打理,府外庄子铺子的事情则是阮芷秋,另外各府走动打点等则是芳姨娘看着拿主意。 当下,阮素荷就带着人,将相关的账务等都分开了。 阮芷秋继续皱眉:“人情往来什么的一向是有定数的,也不甚多,芳姨娘只管这么一点不合适吧?不如……各院银钱支取的情况,也都交给她?” 本来阮素荷有这个打算,但听阮芷秋这么一说,她就不同意了:“既然我管理府内事务,这银钱用度当然是我管了。怎么,你生怕我拿了这个权利,不给你银钱了?” 阮芷秋依旧眉心不展,状似为难,许久才叹口气:“罢了,我也没什么额外的花销,就这样吧。” 她满脸不悦,让春桃夏荷带着她那份的对牌账册走了。 阮素荷轻斥一声,故意大声与芳姨娘说:“这就是打量着姨娘你好拿捏,想着若那支取银钱的活儿归你管,她是小姐你是姨娘,就能为所欲为了呗。” 芳姨娘忧心忡忡,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没走远的阮芷秋听得,便也不多说什么,让丫鬟拿着自己那份的对牌,也走了。 她急急追上阮芷秋,低声道歉:“二小姐,十分抱歉,她……” “她是她你是你,你不必为了她来与我道歉。” 芳姨娘问:“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对三小姐还是略有了解的,她说是学过管家,其实就是点算账的皮毛,而且她不甚精明,若是真的将这些事务给她,恐怕要出状况的。” “放心,阮家这样大,内里出了一点子状况,无事。” 芳姨娘见阮芷秋并不在意,知道她刚才面上的不悦是装的,心里才有些安慰:“二小姐打算怎么做?” 阮芷秋睨了她一眼:“若真的动作,你女儿往后可再也管不成家,而且父亲也不会待见她。” 芳姨娘苦笑:“若不是老夫人偏疼,就三小姐那性子,别说待见了,怕是比二房的小姐都不如。” 一个庶出女郎,心气却这样高,哪里会受人待见?阮俊辉更是个不知道疼人的,阮素荷从小到大,他连话都没怎么跟她说过。 阮芷秋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正好我手中缺人,恐怕要麻烦你帮我做点事。至于她,我会安排好的,但你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能插手,不可以替她兜底。” 对付阮素荷轻而易举,但她担心芳姨娘心软,替阮素荷兜底,那她的计划就全都要失败了。 芳姨娘犹豫着,那是她的女儿,她不可能不操心。但是她懂得分寸,如果放任女儿这样,女儿最终还是会成为阮素清的棋子,那时候她还能不能给女儿兜底? 她重重的应了声。 第134章 替凌烨上药 不用管府内的事务,阮芷秋轻松许多,也能空出更多的精力去调查生母的嫁妆。没几天就查了个七七八八,基本能推算出大概什么时候,阮俊辉与许梅,将凌婉嫁妆里的哪一部分给换了。 如此换了这么多年,竟然换掉近一半的嫁妆。 阮芷秋轻笑一声,亏掉的那些没办法拿回来,但既然阮俊辉能换走,她就能讨要回来。 邱妈妈已经联系从前的旧人,因不太熟,便有些磕磕碰碰的不好找。有次自言自语叹气:“若是有夫人从前的人在,就方便许多。” 这叹气让阮芷秋听到了,有些发愣,她有好些日子没见凌烨了,也不知凌烨的伤养得怎么样。 阮芷秋抽空去了一趟凌家,依旧是带着药方与药材去找凌剑,这一次她筹集的药方与药材比较少,因为最近太忙了,她都不得空操办这件事。 凌剑笑呵呵的:“你之前给的方子,其中两方都很是不错,太医都夸赞呢。如此用药,我这两条腿也舒服多了,你瞧瞧,我都能起身走路了。” 的确能起身走路,但她药方的作用其实很小,主要是天儿热,凌剑的骨头便没那么疼。等入了秋,还是会如从前一样难捱。 阮芷秋早就给姑祖父去了信,但因京城到暮云便是快信也要半个月才能到,一来一去时日不短,姑祖父还要根据她的信配药等。故而只收到一封说是在安排的回信,便一直没消息。 这事情急不来,入秋之前能收到信,今冬外祖父就应该能舒服一点。 凌剑问了几句阮家最近的事情,见阮芷秋只肯说一切都好,便也不再提,让她自去院子里玩。 阮芷秋心中挂念凌烨,很快就去了凌烨院子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院子里除了一个年迈听不清人说话的老者打扫之外,平日跟在凌烨身边伺候的,也就明路与观言两个了。 京城富贵人家都比较注意孩子们的成长,寻常夫人到了十五六岁,便要关注着既不能让他们不晓男女之事,又不能让他们太过沉迷。故而关注着差不多了,就放两个丫鬟在院子里。 像是阮俊辉身边的芳姨娘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不知是凌家祖训严苛,还是凌烨自己不喜女色,院子里别说丫鬟了,就是婆子也没有一个。 这会儿观言明路两个也没在身边,阮芷秋与那老者说了半天,那老者都没能反应过来。她只好泄气的,自己小心翼翼进了屋,走到凌烨的卧房门口,闻得淡淡药香。 “三表兄,我是芷秋。” 唤了人,阮芷秋在门口等了等,却没等到回应。 难道是睡着了? 阮芷秋迟疑着,还是推门进去,门推开却是愣怔。 凌烨独自站在床边,上身的衣裳脱了一半,露出健硕的后背,后背上还有些陈年旧伤留下的疤痕,一道一道看起来有些可怖。他的右臂则是新伤,解开纱布来是要换药。 许是听得动静,凌烨回过头,目光冷冽的扫过来。 “对……不住……”看见凌烨凌厉的目光,阮芷秋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出去,又手忙脚乱将门给带上。 却不知那扇门是不是故意的,卡在一般是怎么都关不上。 这下急得阮芷秋抓耳挠腮,忍不住抬眼去看凌烨——他还是那副样子,只目光里的冷意褪去几分,多了两丝兴味。 这是嘲笑她? 她也不是故意的,谁家受了伤身边没个伺候的人?谁家身边的仆从话都说不清楚,也听不懂旁人说话? 还有,谁家卧房床对着门,中间不放上一扇屏风的啊? 就这么大喇喇的更衣换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但这么想一想,阮芷秋又觉得心酸。她知道凌烨不喜与人来往,身边伺候的人少。只是没想到都受伤了,这换药的事情,竟要自己来做? 而且,七夕那夜的伤也不浅,今日看一眼,更觉得如此。另外想来,若不是前些日子上山去寻她,大抵也不会这么久了还这样严重。 “过来。” 还不等阮芷秋心中浮起那丝愧疚,就听得里头传来一声唤。 “三表兄?”阮芷秋有些疑惑,但周围没有旁人,凌烨能叫的肯定是她了,“我……表兄先穿好衣服,我便进去。” 里头是凌烨冷嗤的声音:“后背处不便上药,你既然来了,就替我处理一下。” 阮芷秋沉默片刻,推开门进去了。 不是不顾男女大妨,而是现下也没这么个条件不是?她若不在也就罢了,既然在,还是帮一帮的好。她都重活一世的人,还在意那些个名声? 她表兄也不能害她不是? 走过去看了看凌烨的伤,阮芷秋又觉得有些诧异。 既没有上药也没有处理,看样子这衣裳刚脱,之前包扎好的也是刚刚才褪下。而且,伤在右臂,为什么这半边的衣裳都褪去了?这么往下一瞧,连着腰背都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表兄常年习武,穿上衣裳不怎么能看出来,这脱掉衣裳就叫人看得清楚明白,身形实在是好。 只若不是眼前这人是凌烨,她都要怀疑是听到她来,故意这么做的。 阮芷秋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赶走,这可是凌烨,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轻轻将伤药都上好,阮芷秋又替凌烨将纱布继续包扎好,又替他将衣裳穿整齐了,这才敢开口说话:“怎的……明路观言没在?” “忙去了。” 他的话可真少。 阮芷秋寻思一番问道:“不如让大舅母再给你安排两个合适的人?明路观言平日要帮你出去做事恐怕不便,你如今伤着,有两个贴身伺候的才方便。”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凌烨看她一眼,绷了绷唇没说话。 但他不说话比说话还难受。 阮芷秋连忙摆手解释:“今儿这不是我在嘛,我当然愿意伺候三表兄,只是我也不能时时待在凌家,我不在的时候,表兄一个人收拾不太方便……” 话说出口,阮芷秋想抽自己,什么叫她愿意伺候表兄?这话说得太过暧昧,若叫人听了去,还以为他们之间多么不正经啊! 第135章 大周不需要凌家了 也就是这时候,观言直接走了进来。 不是他乐意直接进来,是因平日门都是关着的,今日这门大敞着,他担心主子有事,就赶了过来。才进来就看见自家主子坐在床上,表小姐正在床头收拾,明显是刚刚给主子换过药了。 观言有些懵:“爷,先前不是才给您换过药的……吗?” 看见主子扫过来的眼神,后面半句观言问得心虚,他敏锐的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但具体奇怪在哪里,他还没想明白。 “你换过药了?”阮芷秋有些诧异。 凌烨倒是平静:“歇了会,热,汗水浸湿了。” 伤口被汗水浸着肯定不行,必须马上换。阮芷秋点点头,表示理解。 观言看看自家主子,又看看表小姐,待得回过神,才发现表小姐收拾好准备将东西拿出去,连忙接过来。 “表小姐,您……陪着爷。” 阮芷秋没拒绝,她今日来看望凌烨,另外还想与他说说话。 观言出门准备走,迟疑会儿又退回来关门,那门好似有些坏,拉的时候没拉上。他皱眉迟疑,抬眼见自家主子正盯着呢,他心中一慌,连忙用力一扯,门发生巨大的“吱呀”声。 但好在是关上了。 观言额上的汗滚落出来,在门口等了等,没听到主子生气的声音,略略松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凌烨眉心微蹙:“回头让人瞧瞧那扇门……” “嗯。”阮芷秋含糊应了,想到自己的来意,便问,“三表兄的身体可还好?” …… “如你所见。” …… 阮芷秋挠挠头,怎么觉得与表兄相处,越来越难受啊? 还是凌烨主动开口:“你母亲从前的那个丫鬟,有些眉目了。” “找到人了?” 凌烨沉吟着:“这次应该没错,在眉山那边,我让明路去一趟,过阵子回来便知分晓。” 阮芷秋高兴极了,她心心念念就是凌婉的死,如今查账也查出些眉目来,只等时机成熟,她就可以整个脱离阮家,在那之前,总是要让阮家狠狠脱一层皮。 让阮俊辉和阮素清死的事情,她倒是没有想过,让他们死很容易,可自己也难免落一身骚,她今生要好好活着,动手也绝不会将自己搭进去。另外就是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尤其是对于阮俊辉和阮素清那样的人来说。 江历帆也一样,她后来再没有管过江历帆,可江历帆还能如前世一般蹦跶?没有她没有凌家的帮扶,江历帆再有才华,也撑不起来。 她就是要让他们踏入泥土之中,一辈子无法翻身。 只是,等脱离阮家之后再调查凌婉的死会更麻烦,到时候追究责任不太容易,而且阮芷秋希望把事情一次性都解决了,对于阮家人,除了姑祖母,她不希望离开之后还有任何牵连。 “只是……” 凌烨垂下眼眸,不去看阮芷秋高兴的目光,他声音低沉。 “那个貌似铃铛的女人早就失忆,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不止如此,她疯傻了,口不能言耳不能闻。” 阮芷秋呆住了,失忆了又口不能言耳不能闻,这找回来还能知道从前的事情吗? 只是她又觉得是真的,凌婉的贴身丫鬟,能被芳姨娘送出去的,必定是忠心且有些本事的人,要么死了,若是活着,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才会不回来寻找凌家。 失忆了,又机缘巧合错过了阮俊辉的追查,倒是也能说得通。 凌烨道:“若真的是她,回来之后我会想法子让人给她调理,看能不能尽快让她想起从前的事情。” 其实不能说话问题不大,凌婉那样身份的贵女,身边的侍女也读书识字,铃铛能把当年的事情写出来,就行了。 “谢谢你……” 凌烨扫她一眼,见她下意识揉搓衣摆。他发现每次她紧张的时候,都会有这么个动作,如果当日穿得衣裳不方便拈起衣摆,她就会取了帕子来揉。 他收回视线,淡淡问:“你让邱妈妈抄了份你母亲的嫁妆单子,是打算做什么吗?” “嗯。”阮芷秋也没打算隐瞒,把自己的计划说了,“这些年阮家花用的,大部分都是母亲的嫁妆,若单是用了便罢,我母亲也好,凌家也好,想来是不在意那些。但他们不该,靠着凌家上位,却明里暗里想着对付凌家。” 凌烨沉声:“你知道他们想对付凌家?单凭你二叔与漠北往来的信件?” 那些信他也让人去查,但未免打草惊蛇,动静不敢太大,而且不知是阮俊哲手脚干净利落,一时没有查出什么踪迹。 可他相信阮芷秋,这个小丫头回到京城来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无的放矢。她说阮俊哲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 阮芷秋抿唇道:“我查到……每年二房支取的银钱,超过万两之多。” 万两?便是世家勋爵,枝叶只是普通的,恐怕一年也就这么多。阮家离得世家远着呢,单单一个无官无爵的二房,一年花用这样多? “我还没查出具体缘由,且那账目做得细致,我在想法子查多年前的账目,希望从里面能找出不对的地方。” 凌烨看着她:“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急着做这些?阮芷秋,我其实很好奇,以前我是觉得,或许因寄人篱下十来年的缘故,你的心思较之普通人要敏感一些,可现下我觉得,似乎并非如此。你有先见之明?是从哪里来的?” 阮芷秋沉默许久没有回答,她其实是想告诉他前世发生的点点滴滴,可是她要怎么说?说她蠢笨,以为狼心狗肺的阮家是至亲,而因外界的那些流言,排斥凌家的每一个人? 她可以承认自己的蠢,又怎能将凌家那样惨烈的结局说出口?她怎么告知凌烨这一切?凌烨不是凌家亲生子,可她比谁都清楚,凌烨有多么在意凌家的一切。 缓缓开了口,只是说:“我知道,如果凌家继续下去,只会走向末路。三表兄,皇上不可信,皇权不可信,狡兔死走狗烹,大周……已经不需要能为之卖命的凌家了啊。” 第136章 嫌隙 凌烨沉了脸色,他的教养让他不至于失态,可这样的话,让他觉得冒犯。 不论外面流言如何,任何人提起凌家,都是崇敬与羡慕的。什么凌家跋扈嚣张,元帅见了皇上也可不跪……这些言论之后,谁又敢不说一句,只因那是凌家。 普天之下也只有凌家,地位如此崇高,皇室也要礼让三分。 凌家自有凌家的骄傲,凌烨自幼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受祖父父亲的熏陶,知道凌家对于大周的贡献,更知道今日凌家享有的一切,是凌家应得的。 前几次阮芷秋也略有提点,说是外面流言对凌家不利,说是今时不同往日,凌家需要收敛,他都不置可否。 今日她说的却是,那个只手遮天护佑大周百姓的凌家,已经无用了。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凌烨的眼神冰冷,手指轻轻蜷缩着,许久才压制住心头的怒气:“我需得休息了。” 阮芷秋何尝不知他的想法?整个凌家都是这样的想法,可她现在不说,只等事发之后,凌家被千夫所指,那些人的话只会更狠,只会让凌家一夕之间,彻底丧失从前的斗志。 凌家后来苟活的三年,悄无声息,哪怕最有出息的凌烨,都没有翻起任何波澜,是因他们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阮芷秋扶着凌烨躺下,温声道:“七夕那日,三表兄问我许的是什么愿,我便说了,我惟愿大家都好。那个大家,是我,是凌家所有人。” 凌烨合上眼并没有看她,但听了这话,眼睫微闪,明明是听进去了,可他就是不肯说话。 明知是自己懦弱胆小,不敢说出前世的一切,可现下他这般冷漠,还是让阮芷秋微红了眼睛。 她走之前轻声说:“三表兄,这些话我不敢对旁人说,只有你……” 只有他。 凌烨缓缓睁眼,那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他坐起身沉吟着。忠君爱国是凌家世代最重要的事情,他们也不例外,他知道功高盖主的可怕之处,也不像祖父与父亲那样天真,觉得皇上那样信任凌家,不可能怀疑他们。 但是无用?凌家不会无用,即便漠北不战,皇上也是需要凌家护佑的。 七夕皇上遇险也能看出,所有武将之中,皇上最信任的还是凌家。这也是为什么,祖父得知皇上出事,就想要将大哥与他都调入宫中做御前侍卫。 凌烨摩挲着手指,深吸一口气,芷秋那小姑娘并不是很聪明,但行事颇有些老练,好似经历了太多一般,她似乎知道许多他无法看透的事情。 信她? 信。 阮芷秋去邵氏那儿待了一会儿,心中总是犹豫,恨不能回到凌烨跟前,将前世今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可他身体还虚,她若和盘托出,他可能承受得住? 不如缓一缓? 邵氏问:“芷秋心里有事?可是阮家出了什么事情叫你挂怀?” 阮芷秋回过神,摇摇头道:“是想着……外祖父的身体。” 邵氏眉眼温和:“这是年轻打仗时致的老毛病,年纪大了从前吃的那些苦都显出来了。他那天神之名也非浪得虚名,所以格外苦些。但你也不必太担心,太医说了,那些个毛病并不致命。” 阮芷秋颔首,外祖父的身体她心中清楚,现在犹豫的,无非是自己懦弱不敢言说出来的话。前世的事情都埋在她自己心中,她不敢对任何人说。 包括凌烨。说什么他身体有恙所以没说,只她自己知道这是借口,她就是不敢而已。 又问了几句关于大表兄的事情。 邵氏一一作答:“最近城南事务太忙。而且从前皇上习惯时不时安排三郎做别的事务,如今三郎身体不方便,皇上便时不时招大郎入宫。” 按道理皇上招凌升荣入宫,这是看重之意,邵氏应当高兴,但她脸上非但没有高兴,还略有愁苦之色。 阮芷秋问:“大表兄还是有些想不开?” 邵氏无奈:“原本我是他枕边人,最是了解他的。可也不知为什么,他那样谦和的性子,一向疼爱他几个弟弟,二弟四弟不在,三郎是跟在他身后长大的,两人感情最好。可这两年,他时常说出抱怨之语,连我也不知,是不是兄弟二人真的生了嫌隙。” 这些话不敢告诉公爹婆母,更不敢在外面乱说,知道阮芷秋是个靠得住的,邵氏才敢抱怨一二。 阮芷秋垂眸片刻问道:“不知大嫂可知,大表兄身边时常往来的那些友人,都是哪些人?” “无非是同僚……”邵氏有些疑惑,猛地回过神,“你是说……” 阮芷秋点点头。 邵氏手中的绢子搅在一起,想一想还是让人将凌柏书抱远了些才说:“你大表兄是个心中有成算的,耳根子不软,我是觉得,他不会被旁人的言论左右……” “是。”阮芷秋道,“我也觉得,所以大表兄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对三表兄极好,甚至比以前更好。” “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对三郎很好,这次三郎出事,他只要得空都去那边照料,连煎药这些小事,都是亲力亲为。” 阮芷秋道:“那是因为愧疚,他心中生出旁的念头,又觉得自己不该生那样的念头,所以想要补偿三表兄。嫂嫂,我问你他平日来往的友人,是想同你说,即便他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长年累月被旁人在耳旁说那些话,也会有那么几句记在心里啊。” 邵氏想了许久,点点头说:“表妹可以帮我?” “这是大表兄的心魔,能挽救的只有他自己。但是嫂嫂,我是以为不要去挑战人性,毕竟到了那一步,想要回头就难了,所以我想,若能将他身边那些不可靠的友人寻出来,或者会不会好些?” 邵氏只以为阮芷秋说的那一步,是夫君与三郎彻底生了嫌隙,便连连点头。 “好,这事儿我托我娘家母亲问一问。芷秋,真是多谢你,不然我还在这里发愁,以为是夫君变了。” 第137章 阮素荷管家 几天下来,因大部分管家的事情都交给了阮素荷,阮芷秋是彻底清闲下来。原本主持中馈的人,外头的账目也就是一个月看一次,一季半年和一年才要盘总账,主要还是府内大小零碎的事务需得处理。 倒是阮素荷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但她十分自得,一点都没有觉得不高兴,能拿管家权,谁能不高兴呢? 外头的事务管的是收入,银钱进袋都是府内的,阮芷秋那儿也就听个响。她不一样啊,她这里是出账,哪个院子里有什么支出的,那都要找她呢。 阮素荷自认为跟着祖母与大姐姐,也算是见过怎么管账的,像是隔房支出是固定,都不用她操心。需要操心的是额外支取的银钱,这东西以前祖母管账的时候凭心情,大姐姐管账的时候倒是严肃,但她觉得人太死板了。 所以这回,就是谁嘴巴好听哄着她,她就答应支取,不哄着的绝不答应。尤其是二房那边,她很是嫌弃,觉得他们就是吃干饭的,二叔也不挣钱就知道花钱,那要是来支取,一定不能够。 阮芷秋院子里想要支取,那也不能够。 阮素荷洋洋得意,想着阮芷秋亲自来求她支取银钱的样子,可惜没有,芳华院上下,就没一个人来过。 “芳华院不用支取银钱吗?” 丫鬟抬抬眉眼,轻声解释:“按例的银钱都发下去了,平日芳华院没有额外支取的,自是不会过来。” 阮素荷想了想又说:“可是前两日不是说,芳华院有一棵树压了院墙不合适,需得让人处理了吗?” 这是府内要安排的事情,芳华院得报上来,再着人处理。 丫鬟回答:“听说芳华院直接让人砍了拖出去了。” “没有请示不用花银钱?” 丫鬟道:“奴婢不知,但想着二小姐有凌家那样的外祖家,定是不缺这点银钱的。” 丫鬟说得没错,发现那棵树有问题的时候,沐儿就有些着急,这若是报上去,难免三小姐那儿要故意拿乔,若不报上去,等树真的压塌了院墙的时候,他们怎么办? 还是春桃拿主意,让人去外头寻了树木价钱,干脆直接请了外面的人,将树砍了运出去,还挣了个树木钱,拿着打点给府内帮忙的人了。 沐儿得了这个消息,抚掌笑起来:“这法子好,咱们这上好的木料卖出去,还能挣银钱。若是让前院的人来伐,还要呈报上去,中间他们都能捞油水呢。” 春桃无奈的笑一笑:“这是不得已为之,免得咱们小姐与三小姐对上。但大户人家的规矩得有,可曾见过哪位小姐,连院子里伐木都要外头请人的?这点子银钱都要巴望着的?” 阮素荷每日忙碌,不知芳华院的事情,听丫鬟这么说,便有些不高兴,难得能拿捏阮芷秋的事情,竟没有把握住,真是不开心。 她想一想说:“月底发月银的时候,把芳华院的先放着。” 丫鬟一愣,赶紧劝道:“小姐,这不合适,若那边闹起来,闹到老爷面前,是咱们不占理啊。” “我也没说不给她,如今账面吃紧,缩一缩用度罢了。”阮素荷轻笑一声,“单独缩减他们院子里的用度自然不合适,那就……画姨娘都没有儿女,凭什么跟我姨娘一样的月银?扣一半吧。” “可是小姐,这姨娘的定例是固定的,这么削减了,画姨娘的月银岂不是与普通妈妈一样了?” 阮素荷不耐烦:“是又怎么样?她都什么岁数了?父亲都不去她那儿了,她跟个老妈子没什么区别。” 丫鬟见小姐生气,也不敢再说。 阮素荷琢磨一番又说:“老夫人那儿不行,大姐姐那儿也不行……二房吧,二房最过分,又不挣钱又花钱,二叔见天儿这个要支取那个要花钱的,不许给他了。另外月钱也都减……七成,他们用不着那么多。” 这么一锤定音,阮芷秋的月钱就这么削减了一半,院子里的妈妈丫鬟们,也全都减了。 丫鬟不敢出声,只琢磨着如此行事,回头肯定要闹起来,到时候怎么办啊? 阮素荷可不管那么多,如今是她管家,什么都是她说了算。而且因为她是庶出,虽说定例与大姐姐一样,但夫人绝不会私下补给她,她又不得父亲喜欢,平日的赏赐什么也没有。至于老夫人,老夫人节省惯了,最多年节时多给她点东西。 所以这下见着那么多白花花的银钱,她是欣喜若狂,自己让自己支取了不少,买了几匹好料子又置办了一堆首饰,得意的在屋里欣赏起来。 “你真是命好,跟着你家小姐我,来,这两根钗子我不爱戴,赏给你了。” 丫鬟当即眉开眼笑,围着阮素荷就是一顿夸。 阮素荷又琢磨着:“这什么夏日消暑的银钱,每个人每月多拿一钱银钱是怎么一回事?取消了,还有一日一碗的绿豆汤,阮家这么多人,这样花下去可得了?也给取消了。” 丫鬟原本是要劝,这消暑汤和夏日的冰补冬日的炭补,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但她刚得了好处,想着再劝恐怕自家小姐要生气,干脆也闭了嘴。 反正她是吃不着亏的。 绿豆汤饮减了,可如今七月底还未到八月,别说白天了,就是晚上都热得人受不了。干活的仆从难免抱怨,做事也懈怠了许多。 这日阮芷秋要出门,马房的马车却久久没有送过来。 沐儿急性子,过去就是一顿喷,吓得马房的管事连连道歉。 “沐儿姑娘,实在是对不住,只是这两日太热了,洗马的小子热病了两个。一早老爷出了门,二老爷也出了门,其他的马匹还没洗干净,马车也还没检查好。” “这是借口吗?我家小姐出去办事,就能随意耽搁?” 阮芷秋制止了沐儿的话,走过来问道:“怎么一下子病倒了两个?是马院不干净?” 她在贺家长大,深知很多疾病是不干净导致的,尤其是突然多人生病,那要么是吃喝要么是住上面出了问题。 管事摇头道:“不是的二小姐,是如今府内的消暑汤免了……” 消暑汤不是大事,但没了那口消暑汤,大家伙都提不起劲儿,心里没劲干活也就不利索了,这不,一个二个接着病,他也很是着急啊。 第138章 萧离要娶我? 阮芷秋皱皱眉,怎么回事?消暑汤怎么减了。 沐儿倒是知道这事,与阮芷秋解释:“是听院子里的小丫鬟抱怨,说大热天的在外头洒扫,连碗绿豆汤都没了。昨儿夏荷姐姐见状,还去给他们弄了冰酪呢。” 院子里有好心的大丫鬟给粗使弄冰酪吃,院子外的仆从就没那么好运了,提起这事儿就都是怨声载道。 之前大小姐管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二小姐管家也不曾短缺过什么,怎么三小姐就…… 有那胆大的仆妇见阮芷秋态度温和站在廊下等,便鼓起勇气抱怨几句,希望阮芷秋替他们做主。但阮芷秋什么也没说,只轻声细语,说如今家里三小姐管家,她做不了主。 仆妇虽然生气主子们的决定,却也不敢做什么。 等好不容易马车好了,阮芷秋上马车走了。 今儿是傅芸萱约她出去看戏,说起来最近她忙,小姐妹好阵子没见面了。见着人,阮芷秋却有些愣怔,短时日不见,傅芸萱怎么瘦了许多。 “最近吃用不好?” 傅芸萱笑一笑,拉着小姐妹进去雅间,解释道:“天儿太热,病了几日倒是清减了,不妨事。” 阮芷秋见她精神尚好,便只是叮嘱:“越是这样越要注意身子,早晚阴凉时可以在院子里多走动走动,活动活动筋骨对身体有益。” “知道啦。” 二人又说了会子话,阮芷秋却觉得傅芸萱似乎话里有话,却又不明着说。这不太像傅芸萱的性格。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叫你为难了吗?”阮芷秋问,“芸萱,说起来整个京城女郎,我同你的关系最好,也没什么旁的友人,你在我面前不必支支吾吾,有什么直接说便是。” 傅芸萱沉吟片刻方道:“芷秋,你与萧离很熟吗?” 萧离从前追在阮素清后面跑,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也没什么在意。毕竟这小子就是个混的,做什么离谱的事情,也没人觉得奇怪。阮素清是京城第一才女,颇有些恃才傲物,看不上萧离,也没有谁觉得不正常。 但,阮芷秋与阮素清关系并不好,她与萧离能有什么联系? 无非是上次在山上被救了。 阮芷秋含糊应了声:“不熟,只是机缘巧合被他救了一次,后来我大表兄替我去康郡王府谢过,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说起去谢萧离救命之恩的事情,阮芷秋很有些无语。按道理说这样的事情阮家合该出面,她那个父亲如此钻营的性子,怎么会不把握机会? 但偏偏那几日她连阮俊辉的面都见不到,与老夫人说吧,老夫人光顾着跟阮素清生气去了,哪里肯管? 最后还是她让人求到凌升荣面前,凌升荣二话不说备了厚礼,替她跑那么一趟。 她因着受惊,家里事情多,又是女郎,没有父亲带着一起,她如何能自己登门? 傅芸萱对那日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也没有要打探的意思,只道:“前阵子有个女郎不知怎么的,与萧离抱在一处,被好些人瞧见了……” “啊?”阮芷秋挠挠头,有些不能理解,前世好似没有这回事啊。 前世萧离身边只有一个阮素英,他还不喜欢,一心追在阮素清后面跑。今生怎么多了个女郎? 傅芸萱解释:“那女郎是户部刘主事的庶出侄女,那刘主事惯会钻营,家中女儿们基本上都给高门做了妾室。这次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刘主事的意思是,女郎名声都毁了,就送去给萧离做妾,但……” 但萧离不同意。 原是如此,阮芷秋还以为萧离对阮素清死心之后,变得放荡不羁了呢。 她问:“这是康郡王府的事情,与我没有关系,好端端的你问我做什么?” 傅芸萱叹口气说道:“因那萧离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闹腾着说他不肯纳妾,如果要娶妻,只肯娶你一人。” 阮芷秋大惊失色:“什么?这什么意思?我与他……不是啊,他虽救过我的命,但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肌肤之亲,他也不喜欢我,好端端的是做什么?” 傅芸萱连忙安抚:“你放心,这事儿只几个世家知道,而且萧离那人不靠谱,大家不会真的以为你怎么样……但我觉得,还是要让你知道才好。” 阮芷秋心中着实郁闷,萧离简直是疯了! “他爱娶谁就娶谁,爱纳妾就纳妾,跟我没有半分关系。若他仗着恩情逼迫我,我就……” 狠狠给他几巴掌,将他打醒。 但想来,康郡王府也就出了萧离这么一个奇葩,其他人都是靠谱的,没事。 谁知傅芸萱又开口了:“只是,康郡王妃好似也有了意思,好似打算去你家探一探。” “为……为什么啊?” “上次骑马你救了灵霞,这次萧离救了你,康郡王妃的意思是你们有缘……” 阮芷秋欲哭无泪:“有缘什么啊有缘,上次康郡王妃的态度你是没看到,生怕被我们家沾染上了,灵霞郡主对我好一点,她都上下打量,我……” 康郡王与凌剑凌飞驰政见不合,光是这一点,两家就没往来的意思,怎么康郡王妃突然起了心思?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傅芸萱道,“刚好我去舅家的时候,听得舅母与康郡王妃说话,便听康郡王妃说了,说那阮素清一脸清高,所以萧离再喜欢她也不会应允,但是你不一样,你为人亲和。” “但我是凌家表小姐。” 傅芸萱道:“我舅母也这么说,康郡王妃便说两家老爷政见不合,不代表两家就是世仇,而且你是阮家女,不是凌家女。芷秋,我与你说这样多,是想让你做个准备,若萧离真的有意,怕是康郡王妃会为了他,当真求娶你。” 阮芷秋心慌不已,许久才起身:“不行,我俩互相不喜,萧离这是有病,我得去找他说清楚。” 傅芸萱一把拉住她:“现在不行,萧离因这桩事被康郡王禁足,你见不到他。回头我攒局让灵霞将萧离带过来,你们见一面说说清楚。” “找不到他?我自有法子。”阮芷秋说,“我去找沈蒹葭。” 第139章 包在我身上 沈蒹葭? 傅芸萱一愣,倒是也赞同:“萧离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沈蒹葭,也算是最听沈蒹葭的话。” 二人也不迟疑,立刻驱车去了和奉公主府,刚巧沈蒹葭与和奉公主闹腾呢,听得两个女郎过来,立刻嚷嚷开了。 “你天天说我没个正形,京城的女郎都无人与我交好,现在可见到了?我也有交好的女郎。” 沈蒹葭说着跑出去,见着二人就搂过来:“哎呀芸萱芷秋,我可想死你们啦!” 傅芸萱有些懵,她与沈蒹葭没有熟到这个份上吧?她们性格千差万别,傅芸萱就是那贵女中的贵女,沈蒹葭从不屑与她这样的贵女往来。 幼时二人还曾闹过不愉快呢。 倒是和奉公主抚了抚额,笑盈盈将她们迎进去,一叠声让人上了茶点,贴心细致,简直是将傅芸萱与阮芷秋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的女儿到了年岁还整日乱跑,这想要相看,可哪家夫人乐意娶个见天儿上蹿下跳的猴儿做媳妇? 别说做儿媳了,便是与自家女郎有牵连那都是不可以的,没得把自家安静乖巧的姑娘带坏了。 因此这难得的两个女郎上门示好,和奉公主恨不能将她俩供起来。 还是沈蒹葭看不上母亲这样子,不耐烦的摆手:“娘你行了啊,这是我的好友,你凑什么热闹?芸萱芷秋,走走走,去我院子里玩,我新得了两件了不得的武器,现下就给你们看看。” 说罢,拉着两个跑了。 和奉公主喊不应,无奈道:“这死丫头一天天的没个正形,没得叫人家姑娘吓着了。” 傅芸萱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沈蒹葭开始还不甚以为然。 她小时候也是女贵女们交好过的,但发现那些个女郎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明明是关系好的姐妹,可总是争奇斗艳,比较谁的衣裳首饰更好看。而她因性子豪爽与许多郎君关系都不错,被小姐妹们摆了一道,让她名声十分不好。 那以后,她戴着长鞭一家一家上门,将人家姑娘抽得下不来床——当然了,她也因此受了不小的惩罚。 所以到现在,她与京城所有的女郎,关系都不甚好,倒是时常带着几个有名的纨绔到处混玩。这些纨绔里,不包括萧离,萧离打不过她又总想挑衅,一来二去,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 连康郡王也说,普天之下能治萧离的,也只有沈蒹葭……手中的鞭子了。 听到傅芸萱说,萧离与那刘家女滚在一起,她不屑的撇撇嘴,冷笑起来。 “这个萧离整日偷鸡摸狗不要脸得很,之前见他竟想对芷秋动手,我就很不耐烦的。没想到如今,竟然搞女人?胆子倒是不小!” 傅芸萱顿了顿,还是替萧离说了话:“倒也不是,世子他……不承认。” “噢?从前还觉得至少他敢作敢当,现在竟连这点都做不到?” “不不不,其实……就是那刘家女故意的,无非是想要攀附。”傅芸萱平日温和,从不肯说别人的坏话,这是暗示了沈蒹葭也不懂,她不得不明着说出来。 沈蒹葭更高兴了:“被摆了一道?哈哈哈这蠢货真是蠢,见天儿跟在那阮素清后面跑的时候,我就说了,他迟早要被女人耍得团团转,现在这不就是一语成谶?” 傅芸萱实在尴尬,她与沈蒹葭不太熟,过来是陪伴阮芷秋的。现下弄得好似她是那长舌妇,跑到这里来搬弄是非一般。 阮芷秋见状,握住好姐妹的手,对沈蒹葭说道:“这是康郡王府的事情,原本也不容我们置喙,可……芸萱得了对我不利的消息,我也着实为难,只好求到县主面前……” 康郡王妃想替萧离求娶她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可是等到那时候再处理,就太麻烦了。萧离喜欢阮素清还是她,原本没人在意,可康郡王府有心娶谁做世子妃,在意的人可不少。 她是有凌家做靠山,但萧离的靠山是皇上。依着皇上对他的宠爱,即便她不同意,赐婚的旨意也会下来,到时候她要怎么办?为了自己的将来,让凌家去逼迫皇上更改旨意? 自是不行的,今生她绝不能让凌家陷入那样的绝境,更不能让凌家与皇上对抗。 这是她的考量,也是为什么得了消息,她就想自己私下处理。 沈蒹葭倒是豪爽,拍拍胸脯道:“我与芷秋也算是一见如故,你是升辞的妹妹那就是我妹妹,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阮芷秋与傅芸萱对看一眼,将萧离要娶她的事情说出来。 沈蒹葭一下子瞪圆了眼:“他要娶你?咋回事?他不是喜欢你姐姐吗?你这模样,与你姐姐也不是很像呀。” “……”阮芷秋很无语,却还是一五一十将在山上的事情说出来,“他……那时就说了,如果我需要他负责,他也愿意,只是绝不会喜欢我……” 沈蒹葭嗤笑一声:“就凭他?脸呢?不过随手救人的事情,倒让他显摆起来了!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他,将他抽得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放这样的厥词!” 阮芷秋连忙拖住她:“不不不,他现下因为那刘家女的事情,被康郡王禁足了。而且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你动手,只是听说他听你的话,想让你帮忙带个话,说我不需要他负责,我……” “哦,这样啊?”沈蒹葭挠挠头,想一想说,“那也没问题,他禁足了出不来,我却能见到他,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沈蒹葭将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看得傅芸萱浑身难受,处理完之后,赶紧与阮芷秋一起告辞离开。 离开和奉公主府,傅芸萱才长出一口气。 “蒹葭县主就……异于常人,平日也不太同我们来往……” 阮芷秋笑起来:“这样至纯的性情,我反倒觉得好相处。芸萱,这次的事情,还要多亏了你,特意过来告诉我。” 沈蒹葭的行动,是比阮芷秋更快。但是阮芷秋得到消息并不是通过沈蒹葭,而是来自外头对沈蒹葭不屑的流言。 第140章 惹祸 刘家女被沈蒹葭打了,据说是伤了脸面。刘大人一气之下告了御状,状告沈蒹葭仗势欺人,竟然跑到刘家去,将家中侄女拖出来暴打。 偏偏沈蒹葭八九岁时做过这样的事情,得罪了不少人家的女郎。之前和奉公主与驸马是一家一家的告罪,赔了不晓得多少礼,才算将事情了结。 但这次的事情发生后,之前几家对沈蒹葭不满的,也纷纷站出来,说沈蒹葭跋扈嚣张云云。 阮芷秋则傻眼了,她是求沈蒹葭帮忙劝说萧离,让萧离打消对她“负责”的念头,怎么好好地,变成沈蒹葭去暴打刘家女了? 冬梅将外面的流言都说了。 “奴婢只知,现在那些府上的大人,都不依不饶,说要治蒹葭县主的罪。现在听说,和奉公主与驸马已经去御前跪着,替女请罪了。” 阮芷秋的手握得紧紧的,她不知沈蒹葭前世的怎么死的,难道因为这件事?不对啊,前世萧离没有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萧离……萧离……前世其实她对萧离也不甚熟悉,是阮素英入了康郡王府,她才知道萧离这个人,后来也是阮素英闹起来,说阮素清吊着萧离不放,萧离根本不将其他女人放在眼里。 那么这其中,沈蒹葭呢? 阮芷秋起身道:“沐儿去备车,我要去一趟康郡王府。” 马车行到半路,却被人拦下了。 “三表兄?”阮芷秋探头看了一眼,看到凌烨站在那儿,连忙打招呼,“三表兄怎么没在家好生养身体?三表兄,我今日有事,需得先行,等明日得空再去看你。” “下来。” 阮芷秋一顿,他没听懂她说的话? 但是凌烨绷着唇,目光有些冰冷。她犹豫片刻,还是依言下了马车,走到凌烨面前。 凌烨将她带到附近的茶馆。 阮芷秋小跑着跟上:“三表兄,我有事,我是真的有事,三表兄若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是为了萧离?” 阮芷秋又愣住了,凌烨知道? 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凌烨不知道的。 进了雅间,凌烨的唇依旧绷得紧紧的,阮芷秋有些发怵,但她一心记挂着沈蒹葭,磕磕巴巴将昨日的事情都说出来。 “哦。” 凌烨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阮芷秋都要抓狂了,说道:“我不想事情弄得糟糕,更不想稀里糊涂嫁入康郡王府,你懂不懂?” 凌烨抬起头:“所以呢?事情现下没有更糟糕吗?” “我……” 事情的确变得更糟糕了,阮芷秋沮丧得很。 凌烨又说:“不想稀里糊涂嫁入康郡王府?你想怎么嫁进去?你与那萧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阮芷秋抓抓脑袋:“我也想知道啊,他救了我我感谢了一场,而且我连去都没有去,我是拜托大表兄去替我谢的!更何况,我救了他妹妹,他救了我,这不是扯平了吗?他有病!有大病!” 也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凌烨,凌烨绷紧的唇角,竟慢慢缓和了些,只上下打量阮芷秋。 阮芷秋不高兴的嘟着嘴:“看我干嘛?我说得不对吗?那就是个有病的人,之前追着阮素清说什么非她不娶,现在好了,看清阮素清的真面目,就冲我来了?那我宁愿他没看清,还是去求娶阮素清好了。” 凌烨难得好态度:“放心,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人能强迫你。” “如果是皇上呢?”阮芷秋反问,“谁都知道皇上疼爱萧离,萧离那么混账皇上都纵容,我只是个普通的女郎而已,我父亲官居从二品,他却是郡王世子,我还能反抗不成?” 凌烨看她一眼:“从三品。” “什么?”阮芷秋没反应过来。 “你父亲,从三品。” 阮芷秋一愣:“中书省参政知事是从二品啊,阮俊辉他……不是,你的意思是,他降职了?” “嗯。” 阮芷秋原本还在烦恼的脸,一下子变了,嘴角的喜悦是压也压不住。阮俊辉降职了?怎么没在家里说?也对,他那么要脸的一个人,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肯告诉家里了。 从三品?哼,只降了一级,真是便宜他了。 凌烨问:“你很希望你父亲降职?” “没有啊,怎么会。”阮芷秋摇摇头,赶紧岔开话题,“不管是几品官,反正郡王府想要迎娶我,我父亲都抵抗不得。” “有凌家在。” “就是凌家在,我才得提前解决。若等这件事成了定局,凌家要怎么办?为了我抵抗康郡王府?还是为了我,不顾皇室颜面,执意退亲。” 若是从前,凌烨自会不在意。可是自从上次阮芷秋告诉她,大周已经不需要凌家之后,他也想了许久,也懂了阮芷秋的担忧。 大厦倾覆从来都是一瞬之事,阮芷秋的担忧,绝不是毫无道理的。 凌烨看着阮芷秋,低声说:“我同你说过,有什么事情告诉我,我会替你解决的。” “可我长大了,不能什么事情都依靠你,依靠凌家,我……” 阮芷秋说起这个更沮丧了,她怎么会想到,只是请求沈蒹葭去劝萧离,竟会将事情闹成这样。 “三表兄,你可知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蒹葭县主为什么好好的,跑去打刘家女啊?我只是拜托她与萧离说清楚的,没让她做别的。怎么会出现变故呢?” 凌烨道:“沈蒹葭就是最大的变故。现在康郡王府已经打算妥协,将刘家女纳入府内给萧离做侍妾,且和奉公主以教养无方为由,请求去其封号。” 只要是皇上的女儿姐妹,都可被封公主,封号才是真正身份的象征。和奉公主封号里面的“奉”,是只有得宠的王爷公主,才会被赐这个字。 比如奉亲王,乃先帝最疼爱的儿子,当初差一点就取皇上而代之,可见其尊贵。 如今为了沈蒹葭,和奉公主竟不惜如此去掉自己的封号? “还有,沈蒹葭的兄长将要及冠,及冠之日便会赐侯爵,你猜现在,他这爵位赐得下来吗?” 第141章 别担心,我来解决 大周的驸马可以入仕,但不会被封爵。只有公主的嫡长子会赐爵,依着身份赐侯爵或者伯爵,当然也有那不得宠的公主,根本不会封爵。 皇上的亲姐妹不多,留在京城的只有和奉公主这一个,和奉公主的生母已逝,生前与太后关系交好,故而她也十分得宠。她儿子沈文蓝的侯爵之位,本是板上钉钉的,现在,却说不准了。 阮芷秋的手捏着衣角摩挲,都是她,都怪她。 她咬着下唇想了许久,低声问:“现在我能做什么,才能补救?如果可以,我愿意嫁给萧离!” 凌烨目光陡然凌厉起来,站起来冷声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回去吧。” 阮芷秋没有走,她不知如何是好,似乎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了。眼泪哗哗流个不停,她拿着帕子擦泪,怎么都擦不净。 索性就不擦了,反正面前的人是凌烨,她也不在意在凌烨面前丢脸了。 “当日萧离为了阮素清要打我,是沈蒹葭救下我……她说,我是四表兄的妹妹,便也是她的妹妹……那日山上,萧离救了我之后,我替萧离治伤,被沈蒹葭误会萧离要伤我,她也是毫不犹豫救我……” 凌烨背对着她站着,听着她带着鼻音的话语,侧过身看她一眼。 阮芷秋兀自未觉,还在继续说:“我心不纯,与人交往之间,总带着利益。可她不一样,她是那样一个纯粹的人,她不该受这样的罪。”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凌烨说:“三表兄,她视我为好友,当我做妹妹,她那样的人,只要认定一个人,就会一心一意为那个人好。三表兄,我身边围绕着那样多的恶狼,好不容易有这样纯粹的她,我绝不希望,她因我受害。” 凌烨回神坐下,将桌上冷了的茶一饮而尽,许久才说:“我会解决……” “你告诉我如何解决,好不好?”阮芷秋伸手握住凌烨的手,“三表兄,是我能力不足,只能依靠你们帮主,可既然是我的事情,你告诉我怎么解决好吗?这样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我不至于如此盲目,解决不了问题,还害了其他人。” 因刚刚哭过,阮芷秋的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一般。她这样盈盈看着他,眼里还有一圈水雾,实在惹人怜。 但她心中焦急,哪里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她还以为刚刚哭过,现在这样子太过狼狈。 凌烨的目光,又落在她的手上,她大概没有感觉,只紧紧的拽着他的手。好似一松,他就会离开,她的希望也就跟着离开一般。 “这件事情很简单,说起来就是萧离中了旁人的圈套,只消将那日的事情重新彻查即可。” 阮芷秋摇头:“可是不行啊,即便查出那刘家女故意要勾引,也只能说明刘家女心术不正,可他俩滚做一处是事实,也改变不了萧离要将她迎进门的事实。而且,萧离是自己蠢,要娶谁是他的事情,沈蒹葭怎么办?” 她的手还覆在他手上,他并不喜欢旁人碰他,不过今日,他没有动作,任由她握着。 “只有查,就能查出很多东西来,刘主事能走到如今,干净不起来,稍稍一查都能查到。刘家乱了,康郡王与和奉公主得了机会怎么会放手?这件事就可了解,至于沈蒹葭,小惩大诫会有的,但至少沈家,不会像现在这样。” 听了这话,阮芷秋才算是松了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凌烨的手,她连忙放开。 “对……对不起……” 凌烨像是没感觉到一般,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所以,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你不必担心。” “不,你不要动手。”阮芷秋急急道,“凌家最好不要插手这些。” 明明是惩治奸臣,但凌家动手,就会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凌烨轻笑一声:“你放心,我让人去康郡王府一趟,这件事情与凌家无关,我当然不会动手。” 阮芷秋这才松了口气,又犹豫着:“但毕竟,外面流言对萧离与沈蒹葭不利,会不会有人说,他们权势压人,刘家是无辜的?” “那是他们的事情。”凌烨淡淡道,“有得必有失,只是些流言蜚语,比较起来,康郡王府与和奉公主府,都不会太在意。” 阮芷秋点点头:“我也知道,流言不必太在意,就是担心因为那些流言,这案子没那么容易了结。万一皇上听到了,非得从严处置呢?” 凌烨失笑:“从严?有时候我觉得你聪明,有时候又觉得你笨得很。你觉得皇上是更疼爱自己的侄子与外甥女,还是区区一个六品官?” “呃……” 阮芷秋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是呢,她只想着官司难办,却没想到这里头的情况,如今皇上骑虎难下,碍于流言与牵扯太广,皇上不能草草处之。若这案子被撕开一个口子,皇上是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从严处置呢? 没两天,奉亲王无意中查到十来年前科考作弊之事,勃然大怒之余整理好案宗呈送到皇上面前,当年管理科考的相干人等都受了处罚,而那年科考的官员,也多多少少受到牵连。 这刘大人便是当年中第之人。偏巧查出来他与当年的主考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可是大罪。 皇上命人仔细调查,又查出刘大人结党营私等等罪行。 与此同时,康郡王妃也查到萧离与刘家女闹出流言那日的事情,原来是刘家女故意陷害,给萧离喂了药才出现这样的事情。太医查出那药对身体有碍,康郡王妃在太后面前哭得昏死过去。 而后有诰命夫人作证,刘家诸多女郎入了高门做妾,刘家女平日就很是得意,说自己貌美是一定要入高门的云云。 如此,高门贵夫人都惶惶不安,毕竟有这么一出,往后低门有那贱女都如此行径,岂不是弄得世家都乌烟瘴气的? 至于沈蒹葭的事情? 和奉公主跪在皇上面前哭诉:“皇兄也知,蒹葭那孩子自幼皮实,与阿离是一起打到大的,并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从前那是年幼不懂事,臣妹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蒹葭早就知错,怎会做出这样莽撞之举?便是为了阿离这兄长出头,也不可能下如此死手啊!” 第142章 家不好管 皇上立刻下令,让奉亲王亲自去查这件事…… 阮芷秋靠在椅上,听着冬梅得了的消息,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如此沈蒹葭一定会无事的。 倒是夏荷笑道:“这奉亲王是个闲散王爷,平日不找四六惹得皇上都头疼,没想到关键时刻,倒是做出点事情来。” 阮芷秋眼睛都没抬。 科举作弊案牵扯甚广,不管是谁出面调查,都是得罪人的事情。皇室权势滔天,但毕竟受制于朝臣,很多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这得罪人的活儿,就给了奉亲王。毕竟一个闲散王爷,平日谁会多看他两眼? 冬梅问:“听闻奉亲王不受宠,这意思是要受重视的意思?” “那可说不准,奉亲王与旁的王爷不一样……” 奉亲王是当年与皇上争夺过皇位之人,后来他审时度势,早早退出夺嫡之战,算是全身而退。即便如此,这些年他也从不涉及政务,便是被封了官职,也都是点卯应付,并不用心。 这一次需要有人站出来做这个恶人,他就站出来了。等事情了结,便是论功行赏,他也是头功,但端看他敢不敢居功。 阮芷秋脑海里浮现出奉亲王的儿子萧风归的面容,这萧风归与他父亲行事作风,还真是一模一样。 只怕这一次,奉亲王府立了大功,也只会继续沉寂。奉亲王这立不起来的名声,还是会继续的。 阮芷秋让沐儿去安排,得空要去看沈蒹葭,这事因她而起,她合该登门道歉才是。 沐儿刚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姑娘,老夫人请您快快过去,正厅那边闹得厉害……” “闹起来了?”阮芷秋估摸着时日道,“比我想象得要快呢。” 她起身,带着沐儿春桃晚菊去了正厅,府上相关之人,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地上跪着的是二房的阮素萍,有阵子不见,阮素萍瘦得更厉害,可以用形容憔悴来形容。田氏没来,据说是病重卧床下不来。 见到阮芷秋的时候,阮素萍抬眼,与她交换了个眼神。 另一边跪着说话的是画姨娘,她脂粉一样没少,因从前是舞姬,没生过孩子又极会保养,哪怕三十好几了,看着也十分水灵。 这会儿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扯着帕子委屈的看着阮俊辉,期期艾艾道。 “妾身是肚皮不争气,没能给老爷诞下一男半女,但妾身伺候老爷十来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这月银莫说收拾自己了,便是偶尔想要吃用点什么,连打点的银钱都拿不出来。老爷,妾身苦啊……” 阮俊辉额头的青筋鼓了鼓。 府内姨娘只有两个,芳姨娘沉稳但姿容普通,画姨娘从前是舞姬,又因没生过孩子,不论是容色还是身形都保养得极好,与二十余岁时无甚差别。 也因此,若阮俊辉闲下来的时候,很是喜欢去画姨娘院子里歇息,连带着也多了些赏赐。 还有个缘由,画姨娘不能生,因刚入府不久,被许梅灌了一碗红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的,所以阮俊辉对她颇有些愧疚。 画姨娘想得开,借着这点愧疚,府内旁的女人都明里暗里没了,她倒是能与芳姨娘一道留下来。 如今她跪在地上,这般柔弱可怜,不提她不能生的原因,只说是她不争气,立时就让阮俊辉的愧疚之心达到的顶峰。 他沉声问:“芳姨娘呢?” 有丫鬟道:“老爷,老夫人最近心有不安,芳姨娘就去城南安堂寺替老夫人求平安签去了。” “这时候……”阮俊辉很想说这时候去求什么签,府内弄得一团乱。但毕竟是替他母亲前去,也是孝顺,不好责怪。 他回头看见阮芷秋进来,一脸不高兴的问:“让你学着管家,不知道的问你祖母问芳姨娘,你是怎么做的?” 阮芷秋一脸茫然,却不辩解,行了礼问:“父亲,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画姨娘,五妹妹怎么都跪在这里?” 阮俊辉冷哼一声:“让你们管家,怎么管成这副样子的?芷秋,你祖母与芳姨娘都夸你能干,你就是这么能干的吗?” 阮芷秋打眼看了看,没见着阮素荷。她心内冷笑,芳姨娘人精一般,大概是早就知道什么情况,阮素荷是她的亲女儿她不能不管,索性躲出去——有老夫人在,阮素荷不会吃大亏的。 而阮素荷呢?是不敢过来,还是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阮芷秋语气温和:“父亲,我且得先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好处理不是?” 画姨娘也不含糊,将自己去取例银的事情说了:“二小姐,三小姐这样行事,二小姐不能不管啊!妾身怎么说也是您父亲的人,拿的却是丫鬟的月例。若是委屈委屈也就罢了,可妾身平日的吃用也都削减了不少,从前每日的荤食如今削减成十日,素食亦是减半,勉强给个温饱,若另外要,则得要出银钱打点。可妾身就是个姨娘,只靠着老爷上次,哪里有打点银钱啊?” “削减这样多?” 阮素萍点头说话,她的声音嘶哑,听起来病弱得厉害:“是,西院的例银减半,母亲与我的也都减了……我身体不争气,原是常年吃着药,如今这药……说是要我们二房自己出。母亲病了,府医却被拦住,说是若去西院给我们看病抓药,那府医的月银,二房也得要出一半……” 她憔悴得很,就是跪在那儿,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看着便让人心疼。 阮芷秋走过去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竟是如此?二婶的身体可还好?二叔那边……” “我母亲……后来使了银钱去外头请大夫,说是热着了,让屋里多置冰……至于我父亲,他总是在外面,这阵子倒是没有回来。” 听到这里,阮俊辉的眼皮子是跳了又跳,他降职之后事务不少,与二弟有阵子没有见面了,也不知二弟手中的银钱够不够。 但他即便气狠了,也听懂刚才二人的话,这管家一事竟不是二女儿,而是三女儿在管:“阮芷秋,不是说如今芳姨娘与你管家吗?为什么处理这些的都是阮素荷?” 第143章 阮素荷推脱 这下轮到老夫人坐不住了,她责怪:“芷秋,你怎么回事?若让素荷跟着你与芳姨娘管家,你怎么什么事情都不管,让她来管?” “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失误。”阮芷秋抿唇扬声,“来人,去请三小姐过来。” 也就是这时候,外面闹腾起来,是几个府内的老人,正叫嚷着,要老爷老夫人替他们做主。 阮俊辉觉得头疼得很,朝堂上不太平,府内也这么多事,没一样让她省心的。 还是阮芷秋站出来说:“让他们推个人出来,进来回话。” 不多时就有个前院的小管事过来,这小管事是管家的儿子,从来伶俐懂事,小小年纪得了重用,也是能干不偷懒的。外院大小事情,如今基本是他在打理。 他进来就跪在地上“砰砰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才说:“老爷老夫人二小姐,奴不是为了自个儿,奴是家生子,蒙老爷厚爱让奴做了管事。可是手底下那么些个奴才,都是老爷老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能干人儿,如今接二连三的生病,奴这调度起来都是麻烦,伺候的人都不够用,这……” “怎么都生病了?” 小管事道:“回禀二小姐,最近将奴才们的消暑饮给去了,还将奴等饮食定例更换……原本夏日太热,大家伙儿就不太吃得下,如今这么一遭,吃不好歇不好热狠了,就……” 言外之意,不是大病,就是因饮食不好太热了,所以犯了懒病。 阮芷秋便道:“你最得我父亲的喜爱,因一贯行事能干得很。这样,今日老爷老夫人还有我都在这里,便给你们一个保证,等明日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我们阮家高门大户,可不至于连仆从的银钱都要克扣。” 小管事迟疑片刻,觑着老爷的面色,又磕了三个响头:“多谢老爷,多谢老夫人,多谢二小姐,奴这便回去与他们说,定不叫他们胡闹。” 等他出去,阮芷秋将阮俊辉也扶到上首坐下,对画姨娘使个眼色,轻声说:“父亲勿恼,当日是女儿不好,与三妹妹分工协作,闹成这副样子。一会儿三妹妹来了,我会好好问问她具体情况。” 老夫人不免怪罪:“她年岁小什么都不懂,你是姐姐怎的也不懂吗?竟将府内中馈都交给她打理?” 阮芷秋依旧低眉顺眼。 倒是画姨娘走到阮俊辉身后替他按揉,小声说:“妾身斗胆替二小姐说两句话,当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二小姐与芳姨娘管家都好,但三小姐回来后就不依不饶,说是她……跟着老夫人与大小姐管家,什么都懂,非要二小姐将府内事务让给她做的。” 阮芷秋道:“多谢画姨娘替我委屈,但说来说去也都是我的错,三妹妹毕竟年幼,我不该由着她胡来……” 画姨娘接口:“三小姐与二小姐也只是小了几个月,也不算年幼了呀。” 老夫人不高兴的横了她一眼,算是让她闭了嘴。 不过也因为这几句话,阮俊辉与老夫人再没指责阮芷秋什么话,只等着阮素荷过来。 阮素荷压根不知道正厅发生的事情,她坐在院子里,让厨上弄了冰饮牛乳,还有新鲜上来的果子,加上几碟子酱牛肉等,吃得打了两个饱嗝十分满意。 还是丫鬟劝说,说时下都流行瘦削的身形,若是吃得太多,发胖就不好看了。 阮素荷摆摆手:“大姐姐倒是弱质芊芊的好看,但我瞧见那阮芷秋没那么瘦,却也好看得紧,可见胖一点也没事。” 丫鬟又劝:“只是……小姐近日吃得有些多,这衣裳都紧了些。” “那就再做,正好布庄送了两匹上好的锦缎过来,那样的花色祖母用不着,送一匹给大姐姐,另一匹给我做两身衣裳。” 丫鬟顿了顿,有心想劝,毕竟是送给老夫人的,怎么分配应该是老夫人说了算。何况现在已经八月了,入了秋不多时就要凉爽下来,小姐现在做衣裳,是做夏衣还是秋衣? 恰在这时候,门外有丫鬟过来报,说是二小姐让三小姐去往正厅一趟。 阮素荷不耐烦的将手中的银勺扔在桌上:“一天天的就她事多,她找我什么事情?是昨儿发月钱,月例少了不满吗?她不是仗着有个有钱的外祖,根本不在意这点子银钱吗?” 门外的丫鬟也不敢多说,只道:“老爷与老夫人也在,还请三小姐快去吧。” “祖母与父亲也在?”阮素荷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带着丫鬟一起去了正厅。 刚进来就看见阮芷秋与阮素萍坐在一处,正温声说着什么话,而上面的祖母与父亲明显是不高兴的样子。 阮素荷走进去行礼,她有些怕父亲,故而即便对阮芷秋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勉强问:“不知二姐姐寻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阮芷秋问:“你将府内几个院子里的定例都削减了,还将其他仆从的定例也都做了更改?” 阮素荷冷哼一声:“是,我看过了,我们府上一年也就靠着父亲那点俸银,整日大手大脚的花钱成什么样子?早该削减削减了。” 这话说得,阮俊辉做了大官,竟连家都养不起了?当着一屋子女眷的面,阮俊辉恨不得将这个蠢笨的女儿踹出去。 阮芷秋皱眉道:“阮家又不是低门小户,你怎能做这样的事情?那些个仆从伺候了多少年,定例不说一年年的往上涨,你竟还直接给减了三成,让他们怎么过?” 她平日温柔,但今日有些生气,说出口的话也有些直接带着怒意。旁人都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闹了这么大一场,给谁负责谁都会生气。 可阮素荷不高兴,若祖母和父亲说她就罢了,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得了父亲祖母几分赏识便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她怒了,立刻说着:“我削减开支,也是为了家里着想。阮芷秋你是几个意思?怎么,你的定例被削减了,就跑到祖母父亲面前告状?你平时不是很能吗?不是有凌家供应你吗,你的吃穿用度跟我们都不一样,就几个银钱,竟也会舍不得?” 第144章 她这样是要逼死我吗? 阮芷秋听了这话,眉心紧蹙,深吸一口气平缓了心情,回头对阮俊辉道:“父亲,外祖父一家子的确对我好,总是送东西过来。但我是阮家女,若三妹妹这话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是靠凌家养活的,这像个什么样子?” 阮俊辉最爱面子,他是喜欢占便宜,也恨不得将凌家的东西都弄到手,但他要脸,这些事情背地里做可以,明面上说却不行。 “更何况……父亲,我今年才回京,外祖父与大舅父心疼我,才会多多的送东西过来,那些个东西多是摆设衣衫首饰,与平日的定例毫无关联,我难道要去凌家蹭吃蹭喝吗?” “你是阮家女,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阮俊辉已经生气了,问道,“沐儿你来说,你主子的定例削减了多少?” 沐儿麻溜的跪下道:“回禀老爷,姑娘的定例只留了四成,奴婢的定例削减了一半,邱妈妈们……三小姐说了,她们是凌家的仆从,日常吃用与月例,该由凌家来出……” “胡闹,简直是胡闹!” 阮俊辉是十足生气,大怒之下要处罚阮素荷,但老夫人怎舍得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女受委屈? 她连忙拦住阮俊辉:“俊辉,这件事情素荷是有错,但她想法是好的,家大业大的打理起来不容易,你不知道,母亲从前管过家自是清楚的。她……她就是不太会。芷秋你也真是的,中馈怎么能都交给素荷呢?” 阮芷秋并不反驳,老夫人疼爱阮素荷,自会为其开脱,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推。 老夫人见状拉起阮素荷道:“素荷啊,这管家理事的事情,哪里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的?你这孩子真是的,你姐姐与姨娘将中馈给你,你就真的受了?” 阮芷秋微微勾唇,轻声说:“是芷秋之过,不该让妹妹分管中馈……” 还不等她说完,阮素荷立刻说:“是……我从前不懂,你们就不该把这么难的让我管着。姨娘呢?我姨娘呢?往后让我姨娘与我一起管家就好了。” 这是生怕阮芷秋抢了管家权,毕竟她这阵子也算是得了好处。从前她拿例银,多余的银钱不多,什么东西都是大姐姐挑剩下的,如今自己管着,那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就够她想要什么买什么了。 而且,若是让阮芷秋管家,大姐姐那儿可要怎么办? 阮芷秋倒是平静,只对阮俊辉道:“父亲,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本来庄子铺子上的账目等,若长久没有主子管着,下面的人难免生了懈怠之心,府内事务交出去,我倒是松快得很。但今日主要是画姨娘与五妹妹,还有外面那些仆从的事情需得解决,总得拿出个章法来……” 老夫人偏疼阮素荷,抢先说道:“什么章法?便按照以前的来做,将他们的缺口给补起来就好了。” 听着这话,阮素荷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这半个月她克扣各房的东西,折算出来的银钱,并不是如她所说替家中节省,而是中饱私囊了。其中一半送到大姐姐院子里,毕竟大姐姐自小吃穿用度就不少,如今夫人病重没人帮扶,她的日子不好过。另一半嘛,当然被她胡吃海喝吃穿用度都给用了。 若要补起来,她手中剩下的那么点,怎么够啊? “祖母,不能补,可不能补……” 老夫人疑惑的看着阮素荷:“为什么不能补?” 阮素荷支吾着:“不能……我管家方知府内开销这样大,若是补起来,就父亲那么点俸银,可不够啊。” 阮芷秋心内暗笑,抬眼觑了觑阮俊辉,果真见他面色铁青。她摇头说:“三妹妹这是什么话?我们阮家又不是低门小户,除去父亲的俸银,还有田庄商铺的产出定期送过来。七月初的账目我都清查过,各类的出息都已经送过来了,按照正常定例,整个下半年都不会少,怎会不够呢?” 阮素荷彻底哑了声,她其实不怎么会看账,就随便看了看,觉得没意思就抛到一边,反正她管的是支出,收入那部分都是阮芷秋在管。她都打算好了,账目都要做平,年底拿一部分出来孝敬给祖母,祖母一定会支持她的。 怎么这才半个来月,就闹出事端来? 都是阮芷秋不好。 阮芷秋已经扬手,让人将进账拿来给阮俊辉过目:“父亲且看,这是上个月的账目,进账都很平稳,府内日常花销肯定是够的。三妹妹,你既然将许多院子的开支节省出来,也该将账目拿出来,且看看都节省了多少,这样还回去的时候,也有依据。” 说罢,她还贴心与阮俊辉进言:“父亲,如今五妹妹与画姨娘在这儿,内院主要是我们的院子里削减了开支,便补上即可。但内外院那些个仆从的例银,恐怕不能只是补起来这么简单,这仆从忠心,主子们用起来才方便,总得安抚些才是。” “嗯,你说的不错。”阮俊辉道,“便按你说的办,素荷,去将账目拿过来对。” 阮素荷哪里有账目?她又不会记账,就靠自己的奶妈妈,管着自己院子倒是轻省,整个阮家的账目,奶妈妈管不了。她随便记了两笔就也不管了,如此全都是糊涂账。 想到这里,她眼泪涌出来,干脆扑到老夫人怀中哭泣:“祖母,祖母,二姐姐这是做什么?她便是要逼死我吗?我管家她非得要插手,我不过想要替府内节省些银钱,她就如此不依不饶,这是什么意思?” 她倒打一耙,但画姨娘也不是吃素的,噗通跪在地上,与阮俊辉道。 “老爷,妾身是您的人,从前夫人掌家也要给老爷您的面子,不曾苛待过妾身,怎么如今竟……连个大丫鬟都不如了?妾身好苦啊!” 阮素萍也跟着跪下来,咳嗽数声道:“大伯父,侄女这样的身子骨,原就是拖累,没有大夫便罢了。但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入府的,求大伯父怜悯,让府医去给她看看,重新开药吧!” 第145章 阮素荷被禁足 画姨娘哭得娇怯,阮素萍倒是没有哭出声,跪得笔直,任由两行泪滑落下来。 阮俊辉只觉得额头突突的疼,这一天天的,破事儿多,实在是闹腾。 “查,你们去三小姐的院子里,把账目拿过来查!” 阮素荷心中一紧,思来想去,觉得应该装晕才是,可她这阵子吃得香睡得好,想装晕这也装不出来啊。 她的手在衣裳下面,偷偷掐着自己的腰,让自己看起来可怜兮兮,好似受了欺负一般,委屈巴巴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哪里忍得住,皱眉道:“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一直闹腾?素荷都是好心,省下来的银钱又没给她自己,全都是为了咱们整个阮家。芷秋,你何必如此不依不饶,将事情闹成这样?” 阮芷秋几次被老夫人与阮俊辉斥责,她都不言不语认下,所以老夫人这一次,也毫不犹豫将一切推到阮芷秋身上。 但阮芷秋却一脸错愕开口:“祖母这话却没道理,我并没有闹腾,也没有揪着事情不放,只是让三妹妹将银钱拿出来,好将事情摆平了。” “你……”老夫人面子上挂不住,沉了脸不悦的瞪着她。 阮芷秋面色有些发白,更有些委屈的说道:“三妹妹是祖母的孙女,芷秋便不是了吗?祖母这偏心,未免也太过明显了吧……” …… 老夫人一张脸气绿了,本来觉得二女儿听话懂事,怎么这会儿也这般叫人难堪? 偏生还不等她说什么,阮素荷猛地捂住嘴,还不等跑出去,就“哇啦”一声吐了一地。屋内污秽不堪,阮俊辉与老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偏巧画姨娘是个多话的,“呦呵”一声说着:“三小姐这是吃坏了肚子还是……” 老夫人横她一眼,她立刻假装扇自己两巴掌:“三小姐一直在家呢,肯定是吃坏了肚子,许是刚刚才吃完,这不早不午的却不知用的什么还没克化,便都吐了?” 其他人虽然不说,但眼神也忍不住往那污秽之物瞧看,还没消化的瓜果,还有明显的肉类等物——三小姐哪里是吃坏了肚子,这是吃撑了吧。 恰在这时候,阮俊辉那两个去取账目的随从回来了,面色尴尬的将账目递上去,跟着去的两个丫鬟则一五一十的回话。 “回禀老爷,奴婢等过去的时候,院子里的妈妈丫鬟正在吃东西,这些……都是她们还没吃完的。” 食盒打开来,除了难得的瓜果,还有酱牛肉羊肉等等,甚至还有几盅汤,里头是鲍鱼,海参,血燕……全都是山珍海味,绝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 阮家不算高门,这些东西也只有年节时才能吃上一份,如今阮素荷院子里,竟连个妈妈丫鬟都吃得起了? 阮素荷有些懵,这些是她的没错,但她可没有好心到赐给自己的妈妈丫鬟吃。而且父亲不是让人去拿账目的吗?好端端的,怎么将她的吃食给拿来了? 她猛地抬头,狠狠的看向阮芷秋。是她,肯定是她故意的。 阮芷秋冲她轻轻挑挑眉,知道她现下不敢闹起来,只走到阮俊辉身边,与他一起看账。那账目记得凌乱不堪,阮俊辉看也看不懂。 “花用倒是记上去了,虽然不全但也能看到个大概。” 阮俊辉的面色铁青:“这就是你说的替家里节省?我道你怎么不肯补起来,原来是没得补,省出来的银钱全都进了你的肚里,每日的山珍你吃得欢,那时候怎么不想着府内银钱不丰?吃穿用度平日短缺你了?眼皮子如此浅。” 老夫人一愣,下意识维护阮素荷:“这……怕是弄错了吧?” 阮俊辉将账册甩在老夫人跟前,回头对着阮素荷狠狠甩了两个耳光。 阮素荷捂着脸,连哭都不敢哭。 “谁让你管家,谁许你管家的?” 老夫人心疼孙女是一回事,可瞧着那不清晰的账目,也是恨得牙痒痒,指着阮素荷问:“你怎敢如此?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啊?这些银钱你都花用了?” 阮素荷埋头抽泣也不出声,阮俊辉指着她的丫鬟问:“你来说。” 丫鬟害怕,倒是一五一十将事情都说出来:“大小姐与小姐说,让小姐一定要拿到中馈,所以小姐以老夫人的安排为由,逼迫二小姐将中馈让出来。后来小姐说二小姐吃穿用度好,不缺银子,就将她的分例都减了,还有画姨娘……说是她无所出不配与芳姨娘类同。另外西院那边花销大,小姐也都给俭省了,还说……她们都病恹恹的,拿银子治病是浪费……” 说一句,老夫人与阮俊辉的面色就更铁青一分,说到最后,阮俊辉抬脚将丫鬟踹倒在地上。 “这般行径,你们也不阻止?芷秋呢?你也不管?” 丫鬟勉强爬起来跪稳:“本来……二小姐来问过几回,被小姐骂出去了……说如今中馈不是二小姐管,她就不许过问,若再过问,便要闹到老夫人那儿去,说老夫人肯定会护着她责罚二小姐的……银钱……多余的银钱……一半小姐花了,另一半送到大小姐那儿去了……” 也就是这时候,阮素清身边的丫鬟过来请罪。 “老夫人,老爷,大小姐最近禁足不出门也不见客,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只听闻似乎中馈出了问题,大小姐很是担心。这是这阵子三小姐三五不时送过去的银钱布匹首饰等,大小姐说自己有罪不该大手脚花钱,全都省下来了。” 阮芷秋抬头看着这个丫鬟,阮素清从前的丫鬟都被打发了,如今这是新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如此得力,话里话外,都已经将阮素清给撇开了。 自动禁足的人怎会知道外面的事情?不见客自是不曾见过阮素荷,一切的事情都是阮素荷自作主张,与她阮素清可没有关系。 阮芷秋眸光微闪,她就知道,这个阮素清并不愚蠢,一次两次都能逃脱。 阮俊辉听了这些话,什么都没有说,指着阮素荷道:“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来,更不许去看望她。母亲,爱之适以害之,若您还一味宠着她,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第146章 重修旧好 后续的事情,当然也是阮芷秋处理的。 沐儿很有些不高兴:“三小姐惹出的事情,却要姑娘您善后,这缺口足有两百多两银钱,加上补偿便有三百两呢。” 阮芷秋道:“我只是做事,银钱又不用我们来出。” 但沐儿知道阮芷秋的心思,知道她要将先夫人的嫁妆都悉数讨回来,恐怕整个阮家赔上都不够呢,所以在沐儿心中,整个阮家都该是小姐的私产! 不过因为阮芷秋善后,给了那些仆从补偿,仆从们对阮芷秋更信服了。 而中馈,则全都掌控在阮芷秋的手中。 芳姨娘回来的时候,听到女儿被禁足,只愣怔片刻,轻声说了句:“禁足了……也好。”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各府都要登高祭月,阮家也不例外。早早的就安排好了,老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出去——阮素荷被罚禁足不许去,二房母女两个都病了,也去不成。 至于阮素清,她是自己禁足的,阮俊辉让她去,她当然会去。 也因此,府内大小事都是阮芷秋处理,她忙得是不可开交,连冬梅过来回话,她都还在清点账目。 “小姐,大小姐出府了。” 阮芷秋手中的算盘没有停歇,只继续算账。 倒是沐儿说了句:“她不是禁足了吗?怎么跑出去了?” 冬梅笑一笑又道:“奴婢让人偷偷跟着她的,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阮芷秋现在没空去管阮素清,她母亲的嫁妆清点了个七七八八,阮家这么多年将嫁妆置换走,她也都一一对上。想要补足是不可能的,但等彻底收回的那一天,她有信心能收回八成。 前世就是靠着这些,成就了阮俊辉,也正是凌家付出的这些,都成了阮俊辉打点铺路,并反咬凌家一口的东西。 阮俊辉没了这些东西,没了她和凌家的支持,还能走多远? 阮素清在沉香榭关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她不是不着急,可她知道很多事情急不来。现在父亲还没有彻底放弃她,是因她身后的那个人,只要那人还站在她这一边,她就绝不会倒。 但是,她所凭借的,也不过是这张脸与她潜心努力多年得到的好名声。只是阮芷秋回来之后,这一切都被取代了。 阮素清深吸一口气,原本的计划都已经被打乱,但她不能乱,要尽量处理好当下。如今她手中能用的不多,就更要把握好,绝不能放手。 今日她出来,是与萧离约好了。萧离与她幼年相识,一直跟在她身后,毕竟他是郡王世子,她也能借势做许多动作,当然不能放弃了。 到了约好的酒楼雅间,萧离已经坐在里面了。 阮素清有些愣怔,她原计划是先到这里安排好,等萧离来了,就能看到一个憔悴伤心绝望的美人。萧离那样喜欢她,不管之前有什么误会,那一刻都会解除的。 现在生了些变故,却也不打紧。 这般想着,阮素清的眼中蕴出泪花来,扬手让丫鬟褪去,上前唤了声:“阿离哥哥……” 她对他总是疏离的,便是称呼也如是,不管是当着人,还是私底下,总是客气的唤一声“世子”,今日这般亲昵,还是头一回呢。 但萧离远没有从前那样的热情,他被刘家女害过一回,倒是染了个见到那娇弱女子就有些怕的感觉。他审视的看着阮素清,许久才开口:“阮大小姐请我来,是有何事?” 阮素清目光微缩,几乎要站不稳,下一刻就落下两行清泪:“我没了名声,阿离哥哥也嫌弃我了吗?” 萧离轻笑一声:“名声?阮大小姐怎会没了名声?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旁人的过错,大小姐么……怎会有错?” “你……”阮素清捧着心,“你怎会如此?你从不会如此待我的,是谁与你说了什么,让你心生误会吗?” “没有人说什么,也没有误会什么。只是抽离之后才发现,原来我竟是大小姐手中的一颗棋?” “不,自然不是,你怎能如此想我?世子,你难道忘了我们从前的情谊了吗?” 萧离站起身,大步走到阮素清面前,迫得她连连后退,很有些慌乱。 “你要做什么?” 萧离轻笑:“说起当年的情谊,我倒是一点都没有忘记,所以明日,我会让母亲过府求娶,以报当年之恩。” 阮素清惊讶的睁大眼:“你……我……” “你要说什么?说你对我是兄妹情意?阮素清,现下只有你我二人,大可不必如此虚伪。” 阮素清的脸涨得通红,她当然不能应允萧离的求娶,她将来要嫁给那个人,走上那个位置的。萧离不过是她迫不得已情况下的跳板,若康郡王妃当真去求娶了,她该要如何自处? 可恨的萧离,怎的如此咄咄逼人? 阮素清闭了闭眼,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缓声道:“我知道那日在万佛山上,二妹妹定是同你说了什么。后来大理寺让我过去,也是调查那桩案子。可是阿离哥哥,我一个柔弱的小女人,哪里来那样大的能力,与那些人掺和在一起?我才是被陷害的那一个啊!” 萧离绷着唇一语不发。 “我与二妹妹从来都不睦,只是不知为何,她招惹了那样的事情,却要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我头上。我……百口莫辩,旁人信不信我,我都不在意,但连阿离哥哥你都不相信,我……呵……” 离得窗户几步之遥,阮素清把握得很好,萧离离得窗口更近,她这样奔过去翻身往下跳,萧离有足够的时辰可以将她救起来。 只是奔跑过去,阮素清回头,却见萧离冷漠的抱臂站着,她愣住了。 萧离冷笑:“你既然在意我,我也愿意求娶,你为何不嫁?” “这……”阮素清骑虎难下,“我得要自证清白!” “随便你。”萧离淡定坐下,伸手取了茶来喝,并不理会她。 阮素清被下了脸子,可当真跳下去,性命自是无忧的,却少不得伤筋动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为了区区一个萧离用苦肉计。不跳的话,难道要放弃萧离? “阿离哥哥,我自证清白之前还是想要问一问,二妹妹到底与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疑心我?” 第147章 被沈蒹葭嘲笑 说话间,便听得旁边传来鼓掌的声音,爽朗女声传过来。 “我还以为要看一场大戏呢,阮素清你倒是跳呀,有我在,你还担心会出事不成?” 阮素清惊讶的侧头去看,就看见沈蒹葭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她怎么在这里?萧离怎么将她带来了? 沈蒹葭走到萧离面前,“啧啧”数声道:“这就是你喜欢了几年的女人?萧离你这眼睛早就该挖了。” 萧离是混不吝,可难得在沈蒹葭面前,他没有半分暴怒模样,只纠正:“从前眼神不好,现在已经明白了。” 仿佛阮素清不存在一样,萧离还亲手给沈蒹葭倒茶,点点桌面道:“也谢谢你,让我看清真相。” 沈蒹葭撇撇嘴:“得了吧,若不是你要害我妹妹,我才懒得搭理你。” 阮素清的脸红了又白,最后“哇”的一声,推开门跑了出去。 “你不追?” 萧离摇头:“追她?她不配。” 沈蒹葭道:“你刚才还说愿意娶她呢。” 萧离靠在椅子上:“娶她?我堂堂康郡王世子,她不过养女的身份,也配与我做世子妃?” “这些话想来你爹娘可没少与你说,你是一个都不听,现在想通呢?”沈蒹葭伸手揉揉萧离的脑袋,“咦,可算是长大了,不容易啊。” 萧离不耐烦的摆脱她的手:“手拿开,沈蒹葭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我是好男不跟女斗而已!” “就凭你?弱鸡来试试!”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跑到武场上斗狠去了。 而阮素清跑走之后,整个人都要崩溃了。现在她最恨的人不是阮芷秋,而是看笑话的沈蒹葭!如果不是沈蒹葭,她一定有法子让萧离回心转意。 男人嘛,有时候不会用脑袋想事情,她稍微给一点好处,男人就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都是沈蒹葭。 阮素清坐在马车上,手搅着帕子想了想,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沈蒹葭,你这般阻拦我是为了什么?整天缠着萧离,无非是看上他了。这一次,我要让你痛苦一辈子。” 中秋节前,阮素清求了老夫人去看一眼阮素荷。原本老夫人是不乐意的,但架不住阮素清会说话。 “之前的事情,孙女也听说过,说起来都是孙女的过错。三妹妹自幼同我交好,我总想着她年幼,便格外宠爱些,其实她这样大了,若我能多带着提点些,必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老夫人深以为然,阮素荷是她一手带大的,说素荷眼皮子浅,岂不是说她眼皮子浅所以教不好孙女? 她当然不承认,所以心中是早就将阮芷秋怪上了,阮芷秋有本事?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将自己妹妹带好? 如此想来,这阮素清虽不是亲生的,却比阮芷秋懂事,知道带着妹妹,不让妹妹出糗。 如此,老夫人便肯让阮素清去见阮素荷了。 冬梅从外面回来,压低声音与阮芷秋说:“姑娘,大小姐与三小姐在里屋,奴婢听不清她们说话。只知道个大概,明日登高,三小姐也是会去的,却不是与老夫人一道去,而是单独……” “单独?”阮芷秋挑眉道,“登高祭月都是一家一户的去,哪里有单独去的,她是要去哪里?” 冬梅道:“回头奴婢让人跟着她。” 因中馈的事情,虽明眼人都知道是阮素荷的过错,但老夫人心疼自己带大的孙女,是将阮芷秋恨上了。故而几日晨昏定省,总是将阮芷秋晾在外面,足足侯上半个时辰,才许她进去,晚上也几次以侍疾为由折腾她。 中秋的头一晚,阮芷秋只睡了三个时辰,被沐儿喊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往脸上扑了冷水,才算是回过神。 沐儿心疼得不行:“老夫人实在太偏心了,姑娘管家原就辛苦,还这般折腾……姑娘,不如让人去与老爷说一声吧?” “不必了,祖母出了气也就好了。” 沐儿委屈着:“明明不是姑娘的过错,老夫人这……白天晚上见天儿磋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春桃端着补气汤进来,让沐儿去准备衣裳,自己则伺候阮芷秋用膳。 “衣裳昨儿不是都收拾好了吗?”沐儿不理解,但怕出岔子,还是去检查了。 阮芷秋一边喝汤,一边看着沐儿嘟嘟囔囔的动作,不由得笑起来。 春桃问:“小姐这是看什么?” “沐儿的声音好听。” 沐儿听了这话,红了脸回头嗔道:“姑娘就爱拿奴婢玩笑。” 阮芷秋笑起来:“是真的,我希望这辈子,你都能在我跟前,叽叽喳喳同我说话。” 沐儿也笑,假意不乐意:“姑娘嫌弃奴婢吵嚷,奴婢可不依。” 说罢,她将衣裳整理好,出去问老夫人与阮素清可起来了。 阮芷秋喝了半碗就不喝了,却也不想动,靠在椅子上发呆。这样算磋磨吗?比起前世可好了太多,老夫人知道她要管家,又担心惹恼了她,会弄得凌家不快,还算是收了性子的。 前世这样的磋磨可不知道有多少,一天天一夜夜。阮素荷受了阮素清的撺掇,就跑到老夫人面前说话,老夫人便会让她过去,或是在豆大的油灯下面抄写经书,若抄不好是要打手板的,或是当个大丫鬟一般,照料老夫人起夜…… 这是成亲前,成亲后江母的磋磨只多不少,在江家扬武扬威,与妯娌炫耀如何使唤儿媳。她就是那个被使唤的,即便这样,白日里还是要操持整个江家。 沐儿心疼她,替她分担了那样多的事情,时日久了,原本天真烂漫喜欢说话的沐儿,也变得总是沉默不语,是因千斤的担子要替她分担。 今生的苦不及前世十中之一,而沐儿依旧是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 所以阮芷秋觉得,有她护着,沐儿这样子就足够,成长都是痛苦的,她苦过,沐儿就不必了。 沐儿急急回来禀告:“姑娘姑娘……外头,凌大爷与大奶奶来接姑娘您呢。” 第148章 凌升荣夫妻矛盾 凌升荣与邵氏来了,说是凌家不放心阮芷秋单独出门,元帅特意让长孙长媳过来与阮芷秋一道上山。 老夫人的脸拉得老长,一脸不悦的说:“芷秋是阮家女,且并非单独出门,何须如此劳师动众?” 凌升荣温和的笑一笑:“老夫人此言有理,只是因上次老夫人带芷秋上山出了事,家中长辈时有担忧,知今日芷秋亦要上山,着实放心不下,这才命我前来护送。” 提及从前,老夫人更是不悦,忍不住说道:“之前是意外,这天有不测风云,突然下暴雨,哪里是人能预料的?” “正是,所以这次凌家做了万全准备,也请老夫人放心,不论天气如何,老夫人与芷秋都不会有事。”凌升荣态度是温和的,但语气不容置疑,“祖父腿疾不能上山,不然他该是要亲自过来接芷秋了。” 后一句是威胁,他若接不到,元帅可要亲自来接。 老夫人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心思哽住了想发也发不出来。凌家她可惹不起,这会儿摆脸色不过是仗着凌升荣是小辈,若真的让凌剑过来,她怎么受得起? 如此也只好作罢,干笑着回头看阮芷秋:“芷秋,你怎么打算的?” 问话自然是不想让阮芷秋去了,毕竟她是阮家的孙女,总跟外人在一起,好似阮家多苛待她似的。老夫人觉得,阮芷秋若是听话,定当拒绝才是。 但阮芷秋一脸欣喜:“外祖父让表兄来接我的吗?祖母,反正也是同行,我便与表兄表嫂一起了。” 老夫人脸色铁青,到底只是摆摆手,让她走了。 阮芷秋压根不看她的脸色,欢喜的跟着邵氏上了马车,柏书年幼没有跟着一起,凌升荣则是骑马护送。 上马车之前,阮芷秋还热情的与凌升荣打招呼,但见凌升荣对她笑,可看向邵氏时,目光凝了凝,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邵氏却撇开脸不看他。 阮芷秋心道有异,上了马车便握着邵氏的手:“嫂嫂怎么瞧着清减了许多?是最近柏书不乖,太过闹腾?” 邵氏眼下还有些乌青,瞧着就是夜晚多思没有睡好的缘故。她抿抿唇,摇头道:“你小侄很是听话,他三叔入宫之后忙碌,他也没有因此懈怠功课。我无事,许是天儿凉下来,略有些不适应。” 见嫂嫂不说,阮芷秋也没有多问,只道:“三表兄今日没来?” “他升任御前侍卫,今日入宫当值不得空,所以你外祖父与舅父,才让你大表兄过来接你。” 提起凌升荣,邵氏面上还有些不自然。 阮芷秋琢磨片刻,小声问:“嫂嫂,上次我与嫂嫂说的,可查过了?” 邵氏原本还在犹豫,见着小姑子这般关切的目光,一下子红了眼,竟止不住落了泪。 “嫂嫂有什么事情,可与我说一说啊。”阮芷秋连忙道,“嫂嫂娘家没有亲近的姐妹,婆家也没有妯娌小姑子可以言说,好些事情不便外道,便只管与我说,说出来总归要好一些不是?” 邵氏扯了帕子擦干泪,才点点头与阮芷秋说着:“我找人去查了查你表兄的那几个有人,一个是刘大人的侄子,刘家……你可知道?前阵子出事的那个,他那侄子原在南城兵马司任小吏,不知怎的与你表兄有了往来,偶尔便在一处吃酒说话……” 刘家定是那人的人,但是上一次陷害萧离不成反倒惹了祸事,如今刘家上下都没有入朝为官的,这位刘大人的侄子,肯定也不在南城兵马司了。 “还有两个,一个是平兴伯康夫人的外甥,纨绔是称不上,但也是靠着伯府才做了兵马司的侍卫,是你表兄的手下。还有一个是应家嫡子,在户部任职。” 阮芷秋皱眉:“康夫人的外甥在表兄手下,二人有往来倒是不奇怪,这应家嫡子是个什么情况?” 邵氏叹道:“刚好应家嫡子与康夫人那外甥关系好,便熟悉起来。” “所以,嫂嫂查到这两人有异?” 邵氏沉吟许久才道:“芷秋初来京城不知道,那平兴伯府与我们凌家不甚和睦,伯爷与你舅父政见不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外头传凌家如何不好,其中许多话都是平兴伯府编排出去的。至于应家……芷秋知道应家吗?” 应家是京城四家之一,虽未曾封爵拜相,但也是高门大户。而且阮芷秋记得,应家长女不过二十余,入宫做了后妃十分得宠,如今应当是贵嫔之位。 前世这位应贵嫔后来做了贵妃,但应家不知惹了什么祸事倒台了,应贵妃安然无恙。再后来皇上薨逝,应贵妃被赐殉葬——大周没有殉葬的旧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阮芷秋还很有些惊讶。 “应家……与凌家好似没什么来往,也是政敌?” 邵氏摇头:“不是,其实祖父虽为帝师,但因身体之故不入朝了,父亲是武将,虽偶有参政,却不甚多。说起来这么多年,也就那么几家政敌。应家……应家可不够看。” 凌家是公爵,当年差点就做了异姓王,凌剑手握兵权,又深得皇上尊重。康郡王与平兴伯能称得上政敌,应家可不配。 即便如此,这应家郎与平兴伯府交好,自然就应当算作敌对势力。而大表兄与他们太过交好,像是不知轻重,更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奇怪感觉。 毕竟世人提及凌家大郎,也多有夸赞,说他不像是凌家子。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凌升荣,细细想来,却是明显的看不上凌家。 邵氏继续说:“我原也没做什么,只是有两次借口柏书身体不适,劝住你大兄,让他莫要去吃酒,被他发现了,因此……” 听到这里,阮芷秋已经十分生气了,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表兄他平日事忙,得空了不想着多陪陪你陪陪柏书,只想着外出吃酒?这是个什么道理!柏书两岁多了,虽不及开蒙但毕竟是儿郎,他身为父亲,一应的责任抛给三表兄?” 第149章 疾言厉色 邵氏怕车外的凌升荣听到了,伸手去捂阮芷秋的嘴:“你且小声些,原本也是我做得不对。他说得不错,夫妻是一体,我不该疑他,有什么事情直接与他商量才是,怎能背后做这些小动作?” “若他是听劝的,你何必如此劳师动众!”阮芷秋气得牙痒痒,想起前世种种就难受。 可是她能做什么? 邵氏期期艾艾:“我原想着,让你三表兄劝劝他,但他不肯听,与你三表兄也……” “也闹了一场?” 这个倒是可以想象的,凌烨那个人,说难听点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话不中听。除了外祖父,也没见着凌烨对谁的态度好一点。但是凌升荣最介意的,就是凌烨这个三弟了。 “所以,现如今他生了气,不怎么理会我们,我也……不知该如何……” 阮芷秋索性叫停的车,扬声对凌升荣道:“大表兄,我要骑马。” “你?今日赶路,要不然还是算了?” 阮芷秋摇摇头:“在暮云时,贺家四叔与表兄时常带着我们骑马,我骑术不错,何况还有大表兄您在身边,自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凌升荣轻笑起来,他很是喜欢这个娇声软语的表妹。十五岁那年去给她庆贺十岁生辰,她执意不肯见他,可他远远见过她一面,便有了极深的印象。 她与姑母生得有些相似。 他有妹妹了。 所以即便她不理他,他也不恼,还总想着往后她回了京城,他一定好好待她,让她明白他是最好的兄长。 “好。” 阮芷秋要了一名侍卫的马,策马奔腾,吓得凌升荣一连唤她,也骑马跟了上去。 两人倒是将其他马车都抛下了。 凌升荣赶上来道:“芷秋,可不能这样莽撞,这里路况你不熟悉,该是慢慢骑才是。” 阮芷秋指着前面平坦的路:“表兄,我与你比试一场,往前两里路,谁先到谁就赢了。” “表妹……” 不等凌升荣反应,阮芷秋已经喊了开始,策马疾驰而去。凌升荣连忙跟上,却并不超过她,只护在后面生怕她出事。 待得两里路到了,阮芷秋勒马停下来回头看着凌升荣:“我赢了。” 凌升荣笑起来:“是,你赢了。” “表兄输了,不觉得丢人吗?” 凌升荣有些愣怔,脸上的笑意淡了,但依旧是那副温柔的语气:“芷秋,你是我妹妹,输给你,我怎会觉得丢人?” “是因你让与我,你知道你其实比我厉害,所以不在意输赢对吗?” 不等凌升荣反驳,阮芷秋又道,“若是三表兄与你比试,你输了,会觉得丢人吗?” 凌升荣脸上的笑意彻底凝结,他轻声问:“你说什么?” “我幼时就听说过长幼有序的道理,可是大表兄好似现在还不是很懂。”阮芷秋平静的说,“从前与大表兄一起讨论过,但大表兄表面说是知道了,实际上似乎并没当一回事。” 凌升荣摇头:“并没有,表妹与我说的,我都记住了。而且我懂得你的意思,三弟优秀,我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真的未曾觉得?” 凌升荣尴尬的回头,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看,他知道今日,是邵氏与表妹说过什么。 “你不用看嫂嫂,是我让嫂嫂想法子调查你的。原本想让三表兄来做,但想着你本就介意他,若是他来调查,只会让你们兄弟感情更糟。” 凌升荣反驳:“没有的,表妹误会了,我与三弟他……” 阮芷秋打断他的话:“表兄不必与我解释,我如此想是因你表现出这样的情绪来,而非你解释我就会相信的,旁人看来,亦是如此。至于嫂嫂,我原以为你与嫂嫂琴瑟和鸣,必定会体谅她的一片用心,没想到你竟是……刚愎自用。” 从没有人说凌升荣刚愎自用,他如同被雷劈中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阮芷秋:“世家嫡长承担的是怎样的责任,自不用说,三表兄是大才者,但他从不曾想过掌控国公府。世家最忌讳的便是兄弟阋墙,长子嫡孙立起来,弟弟们自然也会立起来,只会团结一心,让家族愈加昌盛。” 这样的道理,当然不用阮芷秋来教,凌升荣自幼学的便是这些。 他脸色苍白,还想要解释,却久久不能言语。 二人的马儿停在路边,等着后面的马车,阮芷秋认真盯着凌升荣,见他面上更多的是恍惚与内疚,便微微叹了口气。 “我知道表兄的意思,是觉得我冤枉了你,又觉得你醉酒说的胡话当不得真,更不承认什么酒后吐真言。那我且问问兄长,那些话是不是出自你的口?若你不认你心中那般想的,怎会说出那样的话?除非……你是被人引诱的。若是被人引诱,那又谈何他们最懂你的心?” 凌升荣目瞪口呆,他从没想过,这娇弱的表妹说话时竟是这样铿锵有力。 但她说得有理,他自认为虽羡慕弟弟们的能干,但并没有嫉妒,那么那些酒后之言是怎么说出来的?他认为友人更懂他,那些友人到底是引诱他,还是顺着他的意图,说出他心底的话来? 还没想清楚,斜刺里一根长鞭冲着二人的马匹袭击过来。凌升荣反应迅速,伸手将阮芷秋拉扯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拔出腰间软剑冲着对方面门而去。 “我错了,大郎我错了,求放过!” 便听得沈蒹葭放肆大笑的声音。 凌升荣无奈受了力道,将软剑收回来,翻身下马又将阮芷秋扶下来:“表妹可受惊了?” 阮芷秋很有些无力,也难怪京城贵女就没有与沈蒹葭交好的。便是有那直爽不做作的女孩,与沈蒹葭相交也吃不消啊,时不时来这么一遭,谁受得了? 沈蒹葭却不管不顾,见阮芷秋安然无恙,又与凌升荣缠斗起来,是非要闹个胜负。 倒是后面的侍卫急着赶过来,请阮芷秋上马车——至于自家主子与县主的打斗,他们早已习惯,并不当一回事。 第150章 异常 阮芷秋经这么一遭,身上全被汗浸湿了。 邵氏细心,早就备好了干爽的帕子,让阮芷秋整理整理:“蒹葭县主平日胡闹惯了,她自幼习武,当年惹了祸事,便跑到灌江府,跟在你二舅父身边潜心习武两年,这功夫是精进了不少,性子却愈发胡闹了。” 说起沈蒹葭,邵氏也是捂嘴轻笑。 “不过,因她这样的性子,倒是很对你外祖父的胃口,每每过府,你外祖父都要与之过招,还会指点她一二呢。” 这些阮芷秋并不知道,她看着不远处草坪上二人缠斗的身影,有些好奇的说:“沈蒹葭……她身体可好?” “什么?”邵氏不明白,“她的身子骨若是不好,满京城就没有身体好的了。” 阮芷秋笑一笑没有多说。她不记得沈蒹葭前世是怎么死的,唯独知道沈蒹葭死后,和奉公主府整个都沉寂下来。沈蒹葭的兄长沈文蓝原本要被封侯,也不知为何没封,反倒是离开京城了。 和奉公主府的沉寂应当与沈蒹葭有关,沈蒹葭若身体无恙,难道是遇害了? 她这样的功夫,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地方都敢闯,什么事情都敢做,而且身边从来不带侍卫——她比一般的侍卫功夫都高许多呢。 但从来双拳难敌四手,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寻了一堆高手伤害她?或是下药,她又如何能挡?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等沈蒹葭打累了,骑着马一溜烟过来,就翻身上了马车。 “嫂嫂好,芷秋好。” 嘴巴上倒是守礼得很。 邵氏也不计较,拉她坐下拿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汗,又倒了茶给她。 “还是嫂嫂这里好,茶也格外香一些,将来我要让我兄长,也讨个与嫂嫂这般的人儿。” 邵氏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赶紧喝茶,用点点心,瞧瞧你累成什么样儿了。” “不累。”沈蒹葭眉飞色舞,“嫂嫂,我赢了大郎,嘿嘿,我厉害吧。” 刚刚他俩打斗,阮芷秋也看得分明,凌升荣不着痕迹的让了几招,才让沈蒹葭勉强占上风。恐怕一则是沈蒹葭输了就爱不依不饶,二则凌升荣那样的性子,怎会与沈蒹葭计较? “是,你最厉害了。” 听到邵氏的夸赞,沈蒹葭更得意了。而阮芷秋却没来由的眼皮子重重一跳,大概就是这样的得意,让沈蒹葭疏于防备。 如果有人要害她呢?可是谁会害她,什么时机害她? 这时候阮芷秋无比恨前世的自己,怎么不多注意些沈蒹葭,哪怕知道多一点点,现下她也好做防备。 沈蒹葭吃了点心,拍拍自己的胸脯对阮芷秋说:“芷秋,上次的事情我替你解决了,你还没感谢我呢。” 阮芷秋轻叹一声:“自是要谢你,我心中过意不去,差点就将康郡王府与公主府都牵累了。” “那又与你无关,是刘家人恶心,何况现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天真单纯的小丫头,一颗心全都再功夫上面了。 阮芷秋忍不住问:“你母亲不觉得累吗?” “我娘累什么?”沈蒹葭没有理解,挠挠头说,“不过我娘常说,有我在她都要短命好些年呢。” 说罢,还得意的吐了吐舌头。 阮芷秋无奈摇摇头,又劝道:“你喜欢玩倒是没事,但这身边总不带人也不是个事儿,往后出行,不如带上两个丫鬟几个侍卫,也方便些……” “带他们干嘛?还没有我有用,麻烦。” 阮芷秋道:“比如有时候你跑远了,来不及及时回去,你父亲母亲难免担忧,若是带几个人,可以让人回去替你传话不是?” 沈蒹葭想一想,点点头说:“你说得对,免得我娘老是念我,下次就按照你说的,带几个人。不过你猜,今日我带的是谁?” “谁?”阮芷秋下意识掀开帘子往后瞧看,并没有看到别人家的马车,“带了谁?” “萧离呀。”沈蒹葭哈哈笑起来,“那傻小子这几天都心情不好,我答应他陪他一起上山祭月呢。但是跟他一起的,才不是我,而是我安排的侍卫。” …… 阮芷秋与邵氏对看一眼,二人都十分无语。 “我告诉萧离昨天扭了脚,只能乘坐马车,就让侍卫坐在马车上,我偷偷骑马跑了。萧离那蠢家伙还不知道,守着我的马车慢悠悠走呢。” 登高祭月是民间要做的,皇室却不用,故而萧离今日是不必过来的,大抵是为了沈蒹葭才出来。 阮芷秋问:“你母亲没同你一起?” 和奉公主虽然是公主,但大周公主下降还是会冠以夫姓,故而沈家也是需要祭月的。 沈蒹葭道:“他们各自要忙,我母亲与其他几位公主,还有云安郡主一道去了,父亲带着兄长先行,哪里管得了我?” 不是不管,是根本管不住,和奉公主府对这个女儿,完全的放养,只要不生出事端,便由得她去。 沈蒹葭揽住阮芷秋的脖子笑道:“今日,我就同你一起。” 不多时,到了弥山南侧的山脚,马车停下来等着。阮芷秋是要与老夫人阮素清一起,便要等着她们一起上山。 “嫂嫂与蒹葭不如先行?” 邵氏摇头:“你外祖父叮嘱过,让我们一定要与你一起,左右也等不了多久,不妨事。” 而沈蒹葭是坐不住的,没一会儿便下了马车要出去:“弥山东面有一种好看的花,我要去摘了来玩。” 阮芷秋道:“大家都从弥山南侧上去,你一人跑去东面不方便吧,要不然且等等,让萧世子陪你一道去?” “不要不要,我且去啦!” 说话的功夫,沈蒹葭骑上马一溜烟到了。 阮芷秋只好作罢,与邵氏说了几句话,没等到老夫人的马车,倒是等来了晚菊。 晚菊与阮芷秋回话:“小姐,我们的人跟着三小姐,发现三小姐的马车往弥山北面去了。” “弥山北面?”阮芷秋疑惑,她们在弥山南面,阮素荷跑到北面去做什么? 晚菊又道:“还有一件怪事,我们的人发现一辆与三小姐乘坐的一模一样的马车,而萧世子原本是跟着那辆马车的。” 第151章 我本不想救你 阮芷秋的脑子有片刻迷糊,这是什么意思?但转瞬她就反应过来了。 偷梁换柱! 阮素清让阮素荷出来,特意安排了与沈蒹葭一样的马车,中途借故让萧离离开,再让萧离以为沈蒹葭出了事,他自然会救。 但是救出来的人不是沈蒹葭,而是阮素荷。 前世那马车里面坐着的是阮素英,所以阮素英入了康郡王府,今生阮素英早早的去了庄子上,便是阮素荷。 可是,阮素清此举是为了什么?因为发现萧离与她离心,所以要在萧离身边塞人。 但前世没有她的干涉,萧离没有与阮素清离心,却也有这么一遭? 不对,阮素清不单单是要让阮素荷攀上萧离,更重要的还在其次。 沈蒹葭,一定是沈蒹葭。 阮芷秋觉得有些理不清楚,比如马车内的人不是沈蒹葭,阮素清知不知道?所以阮素清会安排阮素荷遇险,那么沈蒹葭那边呢?她会不会安排? 不能赌,她不能赌。 阮芷秋立刻说:“你让人去告诉萧离,沈蒹葭不在弥山北,而在弥山东。” 想一想,她伸手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下来,这枚玉佩上面有她的名字“芷秋”二字,从来是不离身的。 “让人告诉他,这是阮素清设计的,马车里不是沈蒹葭,沈蒹葭很有可能有难。” 晚菊虽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亦妍去吩咐。 阮芷秋回头看看邵氏与凌升荣,他二人明明在一起,可背对着谁也不理谁。她不能打草惊蛇,让阮素清探得先机。 她走过去对凌升荣说:“大表兄,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去弥山北。” 凌升荣没有跟着去,只是安排了一队暗卫守着阮芷秋,阮芷秋骑马从小路,一路往弥山北去了。 等老夫人与阮素清的车驾过来,邵氏只是解释,路上阮芷秋骑了会儿马,许是累了,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老夫人本来就对阮芷秋有意见,听了这话更是不悦:“青天白日的睡大觉?竟这样懒散?” 沐儿赶紧对邵氏说:“大奶奶,这几日我们老夫人身体不适,姑娘夜晚侍疾白日要主持中馈,着实有些辛苦。” 邵氏轻描淡写:“原来如此,可见芷秋是个孝顺的。” 老夫人如鲠在喉,勉强笑道:“是,芷秋孝顺,也是累了,让她多睡会儿,莫要打扰她。” 这边阮芷秋骑着马一路飞奔,她本就会骑马,从前在暮云各种深山奔波都不在话下,京城周围的大山里面小路也十分平坦,很快就到了弥山北。 远远的就瞧见一辆马车正往山上赶,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阮素荷的马车。阮芷秋策马过去,一眼就瞧出不对来。 那马车的车轱辘隐隐有断裂的趋势,这样子若是直接断裂开来,马车会侧翻落下山崖。 阮素清应当是计划好的,差不多马车锻炼时,萧离正好赶到能救了阮素荷。但是这其中也很可能判断失误,比如萧离赶过来的时机,一旦萧离没及时赶过来,阮素荷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可以,阮芷秋宁愿阮素荷去死。 但想一想芳姨娘,阮芷秋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往四周吹了一声口哨。 马车的车轱辘果然断裂,侧翻时守护阮芷秋的几名暗卫飞跃过去,几根长绳抛出将马车缠绕住。 还能听到马车里少女惊恐的叫声。 阮芷秋趴在悬崖边往下瞧看,不由得冷笑。这样的深山,这样危险的地方,阮素清是怕阮素荷死得不够干净? 阮素荷尖叫着抱住马车车窗,探头往上看,看到阮芷秋时有些愣怔,旋即大骂:“阮芷秋你不得好死,你害我!” 暗卫们本来要将阮素荷的马车拉上来,听了这话都有些犹豫,纷纷看向阮芷秋。 阮芷秋起身拍拍手:“就让她在那儿骂,等骂够了认识到错了,再将她拉上来。” 她声音清冷,让阮素荷略有些回神。今日的事情,是大姐姐安排的,大姐姐说让她坐上这辆马车,马车会在半途中停下,到时候她假借扭了脚,等萧离过来就会将她带回去。 可现在马车却落下山崖,她都险些没命了。 而且,并没有看到萧离啊。 这一瞬,阮素荷的脑海里浮现出好几个想法,是阮芷秋故意要吓唬她?还是说……这是大姐姐故意的? 这个想法让阮素荷不寒而栗,她也不肯相信,不会的,大姐姐最疼她,怎么会害她? 但是马车只靠几根绳子悬挂着,岌岌可危,下面就是深深的悬崖,阮素荷动都不敢动,生怕绳子断了,或者是她被抱紧,自己落下去了。 想到这里,阮素荷努力去够绳索,想要让绳子绑着自己,而不是马车。但她一动,车身晃悠得更厉害了,直接把阮素荷吓得哭出来。 她哪里还敢跟阮芷秋斗狠,可怜兮兮的抬头:“阮芷秋……二姐姐救我,二姐姐你快救我上去,我要死了啊二姐姐……” 阮芷秋知道她是蠢,倒也没有为难她,让暗卫们动手,将马车给拉上来。 阮素荷上来之后,直接瘫软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又趴在路边干呕,许久才算是缓过来。 “好了?”阮芷秋言语冰冷,眼神里是数不尽的厌恶。 阮素荷不敢与她争吵,小声问:“有没有水?” 阮芷秋去车厢里将水找出来,算好有个水囊。扔给阮素荷之后方问:“蠢成这样,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阮素荷打开水囊喝了水,总算有点精力了:“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们虽然是姐妹,但一直不太和睦。想到这里,阮素荷有些愧疚,更多的是感动,果真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即便不和睦,危机关头,姐姐还是会救她。 但阮芷秋冷漠的说:“本来不想救你,只不过想着芳姨娘还不错,未免她伤心,才勉强救一救。我也没指望能救下来,原本以为我来的时候,最多能给你收尸,你是运气好罢了。” 阮素荷原本都要留下感动的眼泪,听到这话,那眼泪瞬间收回去,不自觉瞪大眼睛看着她。 第152章 记忆有偏差 “你……是因为我姨娘?” “不然为什么?为你这个总是与我作对的蠢货?” 阮素荷很有些不服气,可旁边站着几个身姿威武的大汉,她也不敢说什么,又问:“她……为什么要害我?” “害你倒是不至于,只不过不把你的性命当命罢了。”阮芷秋懒得与她解释太多,“走了,还得赶回去,会骑马吗?” “不……不会……” 阮芷秋无奈,只能让她坐在自己身后,命她将自己的腰抱好,又原路回去。 这会儿阮素荷那后怕的劲儿没了,越想越委屈,眼泪也拼命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阮芷秋更不耐烦了:“你把我衣裳都打湿了!你这都活下来了,还想怎么着啊?” 阮素荷哽咽着不敢哭,憋着憋着竟憋了个哭嗝,把自己都吓一跳。她不敢松手怕掉下去,就这么趴在阮芷秋背上。 “她……她跟我说,只要坐上马车,就能遇到萧世子……说我已经惹了父亲的厌弃,又只是个庶出,且没什么好名声,若不自己想法子,必然会被父亲当棋子,随意嫁个寒门子弟……” “她说得对。” 阮素荷哽了哽,又说:“可是,她没说要害我啊。” 阮芷秋十分无语,问道:“你觉得她是一心为了你,才设计这么一大出戏的?” “……”阮素荷并不太懂,但直觉也不是,“应当不是吧……” 阮芷秋冷笑:“她是发现自己拉拢不了萧离,想着让你去拉拢。但是你自己想想,就凭你的样貌你的能耐,她都拉拢不了的人,你能拉拢?” 阮素荷瘪着嘴小声抱怨:“虽然我生得不如你们好看……但也不必这么直接吧……” 阮俊辉长得一表人才,凌婉是天姿国色,许梅是小家碧玉。阮芷秋有些像凌婉也有些像阮俊辉,自是好看的,阮素清更像许梅,又有一两分像阮俊辉,也十分好看。 但是芳姨娘只是普通,阮素荷的模样一大半都传自芳姨娘,勉强眉毛与阮俊辉有些相似,故而着实称不上好看。 她想一想问:“对啊,我一路上都在想,我这副样子,萧世子见了我,就能喜欢上我?还是说我要用什么法子吸引萧世子?可前阵子才发生了刘家女的事情,我哪敢有什么动作啊,只怕萧世子也会设防,不肯轻易接近我才是……” “还不算太蠢。”阮芷秋道,“所以她用的法子,不是萍水相逢,而是救命之恩,且是命悬一线的救命之恩。” 阮素荷想了想,惊呼起来:“可是……可是……她怎能如此?我……她如此设计,若有半点差池,我不就没命了吗?我可是她的妹妹啊。” 阮芷秋十分冷漠:“你是她的一颗棋,是她的踏脚石。今日我不来,你的确就没命了。我原本以为她会设计让歹人侵害你,正巧被萧离遇上救了你,你没了名声,萧离心软便会纳你做妾。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方式,但这样的方式,也是最好的。” “为什么最好啊?若是用你说的……歹人,好歹能控制住,让那些人不要碰我就好,我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不是吗?” 本来一路狂奔过来,阮芷秋累了,马儿也累了,现在又狂奔过去,行到半路,马儿已经受不了了。阮芷秋索性下马,让马儿去旁边吃草,自己靠在树下歇一歇。 阮素荷一路颠簸,下马之后整个人都晕得不行,瘫软在阮芷秋身边,哪里还顾忌地上脏不脏? “我想不通……” 阮芷秋点点自己的头:“想不通用这里想,阮素清之前对付我失败了几次,这次长了心眼,知道万事不能留下把柄。有人就会有把柄,那些歹人落入萧离的手中,难免会查出真相。倒不如一击即中,若你成功了,依着你对她的信服,她就能继续拿捏萧离,利用萧离来做很多事情。若你失败了……你觉得呢?” 失败就死无葬身之地,而且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恐怕查起来,也只会说她是自己受不了禁足的苦,逃跑出去的。 阮素清她好狠啊。 直到这时候,阮素荷才看清她的真面目,这会儿再想一想从前的过往,却也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她从前太傻了。 阮素荷哽了哽,很多东西想不通,她刚刚又急又怕,现在觉得整个头脑都晕晕沉沉提不起劲,许久,她才说:“多谢你……” 回到凌升荣身边,阮芷秋其实并不太愿意让阮素荷接触凌升荣,但这会儿也不得不拜托凌升荣将阮素荷送回去。 而她不仅要去找老夫人和阮素清,还想要打听打听沈蒹葭的消息。 倒是没费多少工夫,晚菊回来说:“蒹葭县主回府了,安然无恙,萧世子……也跟着回去了。” 阮芷秋疑惑的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今日沈蒹葭去采花,不期遇上四个陌生男人,本来这样的男人对于沈蒹葭来说,根本不必在意,但也不知她是碰到了什么,竟浑身发软,是动弹不得。 偏偏她厉声与那些人说她的身份,那些人也毫不畏惧,上来就要脱她的衣衫行不轨之事。 “好在萧世子去得及时,将蒹葭县主给救下了。” 晚菊也是后来,听萧世子说的。 “奴婢赶过去的时候,萧世子已经要送蒹葭县主回去了,他让奴婢替他向小姐您道谢,说得亏您告知,不然他要后悔一辈子。” 晚菊将玉佩递给阮芷秋。 阮芷秋想着今日事情的经过,突然有些恍然大悟。前世应当也是差不多这么个情况,阮素清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是设计萧离,一边是陷害沈蒹葭。 估摸着那时候,阮素清并没有让阮素英陷入危险,都是让歹人侵犯之,而萧离救了阮素英,知道其名声有碍,才答应纳为妾室的。至于沈蒹葭,没人相救,她是受了怎样的折磨啊。 这时候,阮芷秋才发现,前世很多记忆恐怕有偏差。比如阮素英找到阮素清闹腾,说萧离不喜她,那萧离心中惦念的,到底是阮素清,还是他没能救下的沈蒹葭? 第153章 三妹妹出事了? 一路上,阮素清都安安静静的,但是可以明显看出来,她有些心神不宁。 连老夫人都有些不高兴的问:“你今儿是怎么了?若是不想来,大可以提前说,来了何必又做这副样子?” 老夫人一贯如此,若她不开心了,任谁在跟前也得不到好,家中的孙女在她看来都是赔钱货,除了疼爱阮素荷,其他孙女都是随意打骂的。 “是素清不好,可能是太久没有出来,身体有些虚。祖母,我无事。”阮素清连忙解释着,目光却状似不经意,往旁人家那边瞧看。 那边恰好能看到和奉公主的身影,正聊天吃茶呢。 阮芷秋只做未知,一直等祭月礼毕,一行人回府。照例是邵氏来送她,阮芷秋几个晚上没有休息好,今日白天又被这么折腾一通,实在有些疲累,在车上倒头就睡了。 邵氏心疼的看着她,拿了薄毯盖在她身上。 不多时,凌升荣已经回来了,轻声问:“芷秋可还好?” 邵氏小声应:“睡下了。” 凌升荣骑马跟在马车旁边,许久才道:“姝姝,辛苦你了。” 邵氏知道他是在向她道歉,不知芷秋说了什么,他大概认识到之前与她争吵的过错。他是她的夫君,她又怎会与他计较? 快到阮家,邵氏才将阮芷秋唤醒:“芷秋,若是不舒坦,就去凌家住一阵子,我与婆母过来接你可好?” 阮芷秋摇摇头:“嫂嫂不必担心我,很快,很快就不会这样。” 邵氏不懂她说的意思,见她坚持就也没说什么,看着她进府才离去。 阮芷秋回来依旧不得空,先将府内的事务盘点一番,邱妈妈就跟着进来了。 “小姐,奴婢联系到一个铺子上从前的管事,那是从小就在凌家铺子上做的,从伙计到掌柜到管事,十分能干。” 阮芷秋问:“人在哪里?” 邱妈妈说:“在北郊矿山上,是奴籍。” 阮芷秋惊讶了,在北郊矿山上干活,那可不是一星两点的辛苦,最常见的是将重犯拉过去做活,再或者拿高工钱募百姓做活,辛苦是真辛苦,但钱也是真的多,故而不少壮实男子也乐意去做活。 还有一种,是矿山奴,这种等于签了一辈子卖身契,一辈子都得在矿山上做活,直到死。 因活儿辛苦,苦力干不动了就可以辞工不干,但矿山奴不许辞工,除非死在矿山上,不然不可能出去的。 “他怎么会在矿山?既然你说是一直在凌家铺子上做活,从伙计到管事,可见是个伶俐的,哪怕离开凌家商铺,去别的地方也能混个营生。” 邱妈妈点头又道:“是,奴婢也都查过,是六七年前,所有商铺的管事掌柜都因各种各样的事情离开了商铺,且……都是他们自己的缘故,赔了阮家不少银钱,才得以脱身……” 阮芷秋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不由得心内发寒,冷声:“也就是说,阮俊辉与许梅两个,将人赶走了不说,还设计陷害他们,让他们欠下大笔的银钱?这是根本不给他们活路啊!” 邱妈妈说起这些,鼻子都有些酸:“是,奴婢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年长的管事掌柜都……这个管事因少年时就在铺子里,如今也不足四旬,倒是勉强活下来。” “想法子将他赎出来。” 邱妈妈却有些迟疑,解释说:“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年轻小伙子也在里面。但是奴婢查的时候发现,他们是有人看管的,上头的人……奴婢查不到。若直接将他们赎出来,恐怕会打草惊蛇,奴婢的意思是,不如等一等,想个什么周全的法子再……” “等?不必等了,那种要命的地方,晚一日都有可能让他们命陨,早点赎出来才是正经。” “可是小姐,这会不会打乱了小姐的计划?” 邱妈妈很聪明,从阮芷秋各种的动作里,已经猜到她是要离开阮家,且要将凌婉的嫁妆都带走。如果现在惊动了阮俊辉等人,小姐只怕会为难。 “是时候了。”阮芷秋站起来,目光愈加坚定:“我等这一刻,已经很多年了!” 邱妈妈惊讶的看着她,很多年?可是她归京也不过半年余。 阮芷秋静默片刻,继续说:“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赎人。” 前期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现在该是收尾的时候。阮芷秋翻了翻桌上的信,这是暮云寄过来的信。因她有与姑祖母表姐通信的习惯,阮家都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很在意。 但信中,还有细心夹层的信,是表姐单独寄给她的。从这些信里她能知道阮家本家与许家的消息,比如,许家因阮家断供,早已出发往京城来了。 还有阮芷秋让人故意往暮云阮家那儿递了消息,大意是说,阮俊辉官居高位,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阮家本家那头,每年都能得近千两的供应。 这阮家本家如何肯认?本来想写信来问,后来干脆派族老与两个青年过来,想要问阮俊辉要个说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阮芷秋翻看着信件时有些犹豫,让夏荷过来:“你确定拿到信的时候夹层没被人翻动?” 夏荷保证:“是,奴婢打听过,这一次甚至都无人查信。” 往常阮俊辉或者阮素清还会偷偷查一查阮芷秋与暮云往来的信件,最近府上不太平,连这一步都直接给省了。 “小姐,信有什么问题吗?” 阮芷秋迟疑着说:“夹层的信感觉少了,不过更像是表姐没有写完就匆匆收笔。” 夏荷问:“是否因表小姐急着寄信才会如此?” 阮芷秋摇摇头,也没有太过纠结,让夏荷将信处理了,她到了时辰,去要去老夫人那儿请安了。 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阮素清已经来了。 她面色苍白实在难看,与老夫人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老夫人不耐烦看她这副样子,便说:“在家里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丧气得很!” 阮素清连忙摇头,低声说:“不是的祖母,我今日这心有些不安稳。昨儿去看三妹妹时,她整个人都恹恹的,我想着……父亲入宫了还没回,祖母不如让人请三妹妹过来说说话?” 第154章 大姐姐忘了?我一直在禁足呢。 她慌了。 阮素清的确是慌了,她路上没有听到半分声响,打听萧离却什么都没听到,萧离去没去弥山北?甚至连送阮素荷过去的车夫也不知所踪。 而沈蒹葭那边,更是悄无声息。 她身边贴心的人都被换过,一时半会不能向外打听,只能自己琢磨。 所以阮素荷掉下去了,死了吗?那是她的妹妹啊,怎么就死了呢?怎么与她计划的不太一样? 萧离与沈蒹葭不是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吗?为什么亲兄弟有难,萧离能袖手旁观呢? 她都计算得好好的,怎么萧离没有上套?若早知如此,她就不用这么激烈的方法……阮素清现在万分后悔,但后悔也没什么用啊。 她一直等,想等着阮素荷的丫鬟发现她不见了,应该会过来禀报,但也没有动静。 所以她坐不住了,主动与祖母献计。 她太了解祖母了,祖母那么疼爱阮素荷,一定想念得紧,这会儿父亲不在,祖母一定会同意的。 “三妹妹已经得到教训了,毕竟是头一回,没了个约束谁都会贪心不是?若是……芳姨娘多注意些,哪里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阮素清还算有些头脑,并没有说阮芷秋什么话,只说是芳姨娘没有带好阮素荷。 而老夫人深以为然,她抬起头看向阮芷秋:“芷秋,你觉得呢?” 这是怕现在将阮素荷放出来,回头阮芷秋去她父亲那儿告状,阮素荷只会更惨。 阮芷秋却只是灿然一笑:“我觉得大姐姐说得极是,当日的时候三妹妹有错,我与芳姨娘也有错。如今都不让三妹妹管家了,也算是受到惩罚,何必还要禁足?父亲实在是……严苛了些。” “你父亲也是为你们好。”老夫人说了句,立刻就让人去将阮素荷带过来。 阮芷秋坐在桌前烹好茶,先递给老夫人,再递给阮素清,递过去的时候,阮素清吓一跳。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小心烫口。” 阮素清勉强扯了个笑脸:“多谢……二妹妹。” 阮芷秋仿佛推心置腹一般:“你我姐妹,何须言谢?我们平日打闹是打闹,可人家都说了,闺中时姐妹总是喜欢纷争,待得往后出嫁,才会明白,自家姐妹才是最最贴心的。” “不害臊。”老夫人假意嗔了句,但她心中十分熨帖。 她是偏心的,却不希望孙女之间有什么龃龉,一边希望做姐姐的让着阮素荷,一边又担心两个姐姐会因此嫉妒阮素荷。 如今阮芷秋这话,可不就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因此难得,她对阮芷秋也露出好脸色来:“未嫁的女郎,哪里能胡诌这些?” 阮芷秋笑道:“又不是在外头说,是在祖母跟前与姐姐说罢了。祖母,您闺中时与姐妹争吵吗?” 老夫人哈哈一笑:“是呢,小时候不懂事,为了点针头线脑也要吵上一吵,后来……唉,人生短短几十年,女郎若是远嫁,也见不得几回了。后来各自繁忙,我与你们姨祖母统共都没见过几面了……” 说起这个,倒是伤感。 阮芷秋打趣:“所以呀,往后我们都嫁得近些,免得祖母想念。” “当真是不害臊,让人听了去,还以为你恨嫁呢。” 说笑间,阮素荷走进来,她精神是明显的不好,但神色十分稳重,只还未行礼,阮素清已经惊得站起来了。 “三妹妹,你……你怎么在这里,你……” 阮素荷侧头看她:“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去接我的丫鬟说,是大姐姐让祖母将我唤过来的,不是吗?” 老夫人也诧异的看着阮素清:“素清,你怎么回事?” 阮素清面色更白,勉强笑一笑:“是……我……倒是糊涂了。” 阮素荷也没与她多说,径自走到老夫人面前,跟老夫人行礼:“祖母,孙女禁足的这几日,认真想过之前的事情,深觉孙女大错。从前仗着年幼做过许多蠢事,但我已然及笄,如何能向从前那样莽撞?往后孙女一定听话懂事,多多学习女红技艺,不让祖母失望。” 老夫人听她这样说,更是心肝肉一般的疼,抱着她道:“原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连你二姐姐都说了,是你们父亲罚得更狠了。唉,可惜祖母与你父亲说,你父亲也不松口……” 阮素荷道:“知道祖母记挂着我,我就很高兴了,祖母别担心,我之前是好多事情没有想通,现在都想通了,也就不会觉得难受了。往后一定好好的听话。” 听着她二人你来我往,阮素清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晕了过去,她忍不住开口:“三妹妹今日……” 阮素荷回头看她:“我今日怎么了?今日也在禁足,想通了好些事情。” 阮素清哪里敢继续说,只垂眸轻声:“我是担心……” 今日老夫人见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女,高兴得很,连带着对阮素清与阮芷秋也好了许多。待得请安毕,阮芷秋照例要留下来侍疾,老夫人却大手一挥。 “我身体好多了,这几日多亏了芷秋。你白日还要打理中馈,辛苦得很,早些回去歇着吧。” 阮芷秋点点头:“多谢祖母,还请祖母好好休息。” 三个女郎一道出门,阮素清的目光一直在阮芷秋身上瞟,又去看阮素荷。只阮素荷一直没动,可将她急得不行。 “三妹妹,我有话同你说。” 阮素荷平静的站住:“大姐姐有何事?” 阮芷秋则识趣的笑起来:“我事情都没有忙完,就不陪姐姐妹妹,先行一步了。” 等她走远了,阮素清才激动的上前去握住阮素荷的手:“素荷,你没事吧?我一直等不到消息,可把我急坏了,看到你安然无恙,我……” 阮素荷将手从她的手中拿出来,淡淡看她一眼:“我禁足,一直在屋里哪里都没有去,能有什么事?大姐姐这是说什么呢。” 她挑挑眉,看着阮素清就像看一个笑话。 这样的目光刺痛的阮素清,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素荷……你……你今日分明……你怎会变成这样?” 第155章 夜探 “变成什么样?”阮素荷问,“变得不像你印象里的阮素荷了是吗?阮素清,这时候,就不用戴着你虚伪的面具了吧!” 阮素清瞪大眼,摇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素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阮素荷说:“如你所说,马车坏在半路上,我在路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世子,就自己回来了。” “可……” “可事实并非如此。”阮素荷讥笑,“你告诉我马车坏了,我在路边安静等着就是,世子总是会去的。事实却是,马车的确坏了,是车夫故意弄坏,还故意将车往悬崖上赶,为的是要我的命!” “没……不是的……” 阮素荷冷声:“你想说是意外?阮素清,我不是傻子,被你一次一次的耍得团团转。我只是想不通,你说我是你妹妹,最疼爱的是我,你疼爱我的方式,就是拿走我的性命吗?” 阮素清眼泪落下来,拼命摇头:“我没那么想过……” “但你那么做了。”阮素荷道,“现在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你的计划失败了,而我还活着?是不是想问,世子去了哪里?” 阮素清抿着唇看她,顾不得看她目光里的疏离,又握住她的手认真的说:“是世子救了你对不对?你刚刚骗我,马车坏了你怎么回得来呢。所以我没错,我计划得好好的,只要他去,那个时辰一定能救下你的。素荷你要抓住机会,关系着你嫁入康郡王府的机会啊!” 阮素荷用力一甩,将她推开冷冷的说:“你计划的好好的,计划马车坏了我根本回不来,计划世子可以去救我?之前我蠢,也太信任你,觉得你肯定不会害我,现在你告诉我,若世子没去我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根本没去,是阮芷秋救了我。” “阮芷秋,又是她坏了我的计划?”阮素清的脸,一下子扭曲起来,“三番两次坏我的计划,阮芷秋你好狠!” 阮素荷不耐烦的说:“计划?阮素清,我一向敬重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就是你计划中的一颗棋,如果没用,就该去死。我问问你,阮素英是怎么出事的?也是你弄的对不对?所以我姨娘将我送走,是为了我好!可以以前我蠢,还以为真心对我好的人是你!” 事到如今,阮素清也不再争辩,恢复了从前的冷静,她深吸一口气说着:“你这样想我?” “你觉得我该怎么想你?” 阮素清轻声说:“可叹之前,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为你伤心为你难过,毕竟,你是我最亲的妹妹……“ “我谢谢你啊,往后你想祸害谁都与我无关,但请别来与我沾边。我差点被你害死,你却觉得为我伤心难过,落一两滴眼泪就够了?无耻。” 阮素荷再不理她,转身就走了。 阮素清的手有些发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里全是狠厉:“原本觉得你还有点用,既然这样,就别怪我心狠了!” 不过说这话的时候,阮素荷已经走远,根本没有听到。 而阮素清回了沉香榭,气得又要砸东西,想到如今是阮芷秋管家,她恨恨的将花瓶放下,对着桌角踢了一脚出气,没想到这一下太过用力,踢得她脚趾生疼。 就什么都不顺! 阮素清咬着牙想着,等着吧,等那人得手了,你们全都没用!阮芷秋什么都与我作对?但你不过是父亲为了拉拢凌家才留下的,为了阮家不辞辛苦有什么用?等出嫁了,这些东西还是会回到我的手中! 阮芷秋计划着第二日去矿山,夜里睡得比较早。许是白日疲累,她睡得也格外的沉。但稀里糊涂的,又做梦了。 梦到前世桩桩件件,梦到年幼的怀希偎依在她怀里,一声声的唤她:“娘亲,娘亲……” 她抱养怀希的时候,对周遭的一切都产生的怀疑,过得浑浑噩噩都要活不下去了,怀希是她生存的那束光。 可惜她没有保护好那束光。 “不要……不要杀我……阮素清,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阮芷秋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梦魇仿佛一只巨大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脖子,让她连气都无法出。 床边一双手在她背上亲拍着。 她经常梦魇,沐儿总是陪在她身边,若她惊醒了,就会给她递水安抚她。 但许是今日也累了,沐儿没有说话,只是安抚的拍着她。 阮芷秋缓过神:“沐儿,水。” “沐儿”起身去桌前倒水,阮芷秋没有注意,今夜沐儿似乎格外高大些。 她靠在床边闭着眼说:“总是做梦……难受得很,明日你不必陪我,让邱妈妈和晚菊与我一起就好。叫春桃去查一查萧离与沈蒹葭的情况,我总是不太安稳……” “沐儿”将水递给她。 阮芷秋这会儿才觉得奇怪,沐儿伺候她从来都是将水送过来喂给她的,而不是直接递给她。 她睁开眼一下子瞪大眼,窗帘拉着的,外头的月光没有透进来,她看不清,只感觉到这个身影似乎不一样。 “你……是谁?” “……是我。” “三表兄?”阮芷秋惊讶道,“你……你你你,你怎么跑到我房里来了?你……” 阮芷秋的睡相不是很好,因噩梦出了汗,锦被早就被踢开了,寝衣轻薄且松散开,半个肩膀都露出来。 屋里只有沐儿,所以她并没有在意。这会儿也不要喝水了,手忙脚乱将衣裳整理好,又把锦被拉起来把自己都裹紧了。 “你……来做什么?” 凌烨有些无语,把水杯递过去:“先喝点水。” 阮芷秋委屈得很,这个凌烨怎么回事啊,她是女郎,如此要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毁了她的名声? 就算没被人发现,她一个大闺女。深更半夜与外男一起也不妥当啊! 但凌烨将水递过来,她还是接了,喝下水才问:“你有什么事情,不能白日与我说吗?” 第156章 美色误人 凌烨替她把被子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解释了句:“御前当值忙碌得很,且最近没有休沐,不得空。” 不得空就半夜跑到她院子里来? 阮芷秋不高兴的撇撇嘴:“那……沐儿呢?” “你放心,我使了法子,她们都睡得沉,没有极大的动静,醒不了。” 阮芷秋更不高兴了:“呵,早就知道你升官做了四品御前侍卫,却没想到晚上还兼任采花大盗啊,这半夜爬闺房的功夫很是利索嘛。” “……”凌烨很无语,“不会说话就别说,我没事爬人家的房做什么?” 阮芷秋道:“这就是我想说的,你没事爬我的房做什么?” “……”凌烨气闷许久,才说,“白日真的无空。今日的事情,凌升荣已经与我说了,你太莽撞了!” 阮芷秋揉揉耳朵,就猜到他来没什么好事。不过,他一向尊重凌升荣,今日竟直呼其名? “那个,今日的事情,是我央求大表兄做的,与他无关,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他。“ 凌烨冷声:“怎么,生怕我生他的气?” “你……你生气关我什么事情?说起来得亏今日护我的是他不是你,不然你一准会打乱我的计划。” 凌烨声音更冷:“你的计划?就是将自己置于险境?凌升荣太优柔寡断,知道你会危险就不该让你去,他自己是做什么吃的?” 阮芷秋听他这么说,也生气了:“是,全世界都无用,就你有用,刚愎自用,不愧是凌家子。” “你?” “我什么我?这是我的房间,你出去,出去出去!” 阮芷秋踢开锦被,一脚踢到凌烨手臂上。 但凌烨下意识伸手去抓,恰好将她一只玉足握在手中,二人都是一惊。 凌烨连忙松了手,起身走到房中背对着阮芷秋站着。手中却还残存着温软肌肤的滑腻之感,他从前……没有这样接触过女子,无端端就想起了软玉娇香这个词来。 他心中打了个突,心底的那一丝妄念生出来,就怎么都压制不住。 还是阮芷秋先打破尴尬局面:“你来就是为了骂我的吗?” 凌烨回过神:“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阮家?” 阮芷秋抬头看过去,黑漆漆的夜晚,看不见他的目光,可无端端的,她觉得他看她看得认真。 她道:“快了。” 凌烨点头:“明日,你是要去哪里?可需要我帮忙?” “不必,晚菊很得力,而且现下我出行,那四个侍卫都会带上。”阮芷秋想一想,明白他说的还有萧离与沈蒹葭的事情,“表兄,你自忙碌就好,不必担心我,我若有事,会与大表兄求助。” 凌烨沉默许久才说:“你大表兄性子软绵了些,我是怕他误事。” “可是,他比你还年长,他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又怎会如毛头小子一般行事不妥当?” 凌烨嗤了一声:“你是在教训我,觉得我不该与他生气?若他真因此生气,我们这多少年的兄弟也是假的。” 阮芷秋没有再辩。是的,凌升荣不是心眼小的人,说什么兄弟阋墙,也不过是醉酒后被人引诱哄骗着说出一些对凌家不利的话罢了。 既有了嫂嫂与她,还有凌烨三番两次的折腾,凌升荣该是心里明白症结之所在,多长个心眼,那些事情便该烟消云散。 凌烨继续说:“我今夜来,是想告诉你,铃铛回来之后养得还不错,虽然还是怕见人而且不能言语,但没有之前那么疯癫了。只是……依旧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你要不要见她?” “要。” 其实在阮芷秋的计划里,铃铛的作用原本也不大,只是让她确定亡母死因罢了。就算没有写铃铛,她也确定,亡母的死与阮俊辉与许梅脱不了干系。 她做好了离开阮家的准备,凌婉的嫁妆是怎么都要带走的,有没有铃铛都一样。 现在听说铃铛情况好一些,她便想要去看一看:“什么时候方便?” 凌烨道:“最近凌家风头太盛,白日出去恐怕不方便,晚上可行?” “行,明日晚上我去见她。” 凌烨迟疑道:“你就这样随意?” 阮芷秋笑起来:“是,你都这般随意翻墙进我的闺房,我自是要跟你走的。” 大抵是没想到阮芷秋会这般直接,凌烨觉得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他张张嘴,想说这样的话往后不要再说,可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掩唇轻咳:“那……我明日晚上……过来接你。” “好。”见他要走,阮芷秋赶紧又说,“对了三表兄,你御前当值忙碌,晚上还出来寻我,会不会太累了?” “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 阮芷秋又道:“你有牙疼的毛病,若身体不佳时疼痛更甚,药用完了吗?我回头再给你弄一点。” 凌烨原本想要答应,想一想还是道:“已经好了,药也还有,回头等用完了再问你要。” 阮芷秋答应了,等他走了才反应过来。什么用完了再要?是知道她最近很忙,怕多麻烦她吧。 这么想着,阮芷秋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前世凌烨便一心一意的对她好,今生也是这般。他不善言辞,可所有的温柔都在行动之中。 阮芷秋躺在床上抱着锦被想着事情,太多太乱了,又想到凌烨那张俊逸的脸,以及上次不小心闯入他房间时,见他未着寸缕的上身。 他是武将,身材自是健硕的,可是穿上衣裳竟一点都不显。身上那些伤疤下面,是一块一块的腱子肉。 阮芷秋不自觉红了脸,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儿,又觉得脚下烫得很。 方才他握了那么一下…… 前世今生,除去幼时去水池里玩,翻身掉落下去,被贺四叔拎着脚提上来之外。这还是头一回,被男人握过她的足。 他的手掌,似乎也比看起来要宽大许多。 这胡思乱想,竟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待得第二日,阮芷秋顶着鸡窝一般的脑袋坐起来,揉着酸胀发直的眼睛轻叹。 “果真美色误人呐!” 第157章 见刘明 沐儿与春桃一道进来,听了这话吓一跳:“什么美色误人?姑娘你怎么这副样子?” 春桃赶紧过来扶阮芷秋下床,问道:“小姐昨夜没歇好么?怎的没唤人。” 阮芷秋含糊应声:“想事情想得睡不着……” “姑娘还真是好笑,想什么事情,竟想到美色误人身上?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是那登徒子呢。”沐儿一边打趣一边又笑,“不过姑娘也真是的,若是美色,这世上还能有及得上姑娘貌美的女子么?” 阮芷秋腹诽,女子就罢了,可这世上有那谪仙一般的男子,比她貌美多了。 只是不敢说出来的。 阮芷秋早早的出门,一路上听邱妈妈继续给她讲那管事的事情。 “管事名唤刘明,奴婢从前久居内院不曾见过,但去往凌家与从前的老姐妹打听过,那刘明是个能干讨喜的,每每去元帅夫人面前回话,都会记得给元帅夫人面前的丫鬟妈妈带上一点儿府内不得见的零嘴儿。夫人闺中时也得过零嘴,因此多看他两眼,后来出嫁便指了他看管嫁妆铺子。” 阮芷秋点点头:“懂得看人接物,不错。” “是,奴婢也打听了,夫人过世后,京城内的嫁妆铺子,刘明打理得很尽心,说是要替小姐您守好。只可惜当年……” 阮芷秋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邱妈妈感叹:“说是沾染了地下赌场,家底都赔了出去,还将偷盗铺子上的货品,被查出来。所以老爷与继夫人大怒,才做了那样的决定。” 听到这里,阮芷秋冷笑连连:“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害人,若刘明是因此被赶走,其他掌柜与管事呢?分明是他们,要将母亲的人全都换掉。” 邱妈妈也连声道:“是这个理,除了刘明,还有个腿瘸的五旬老人,管事能力很不错,但因腿脚不便之前得不到重用,也是夫人闺中时发现他的才能不错,提为庄子上的管事。他原也与刘明一样做了矿山奴,前年熬不住,没了。“ 因为欠了太多银钱,不得不卖身做奴,最值钱的奴,就是矿山奴了。 “他们还有家人吗?” 邱妈妈道:“刘明的妻子去年操劳过度没了,还有个女儿十岁,跟在孩子舅舅舅母那儿,就在京郊不远的村子里,但是……因刘明的过错,那孩子过得不太好。其他人,家人也都陆陆续续没了……” 是谁动的手不言而喻,阮芷秋手指微蜷,心中是恨极了。他们简直狼心狗肺,不过是凌婉嫁妆铺子里的管事掌柜,竟也值得赶尽杀绝,连亲人都不放过? 等到了矿山,这里比阮芷秋想象中的还要艰苦。 阮芷秋戴上幕篱,只让一个村里人带着他们去寻矿山上的管事,点名要见刘明与其他几个如今也不足二十的少年。 管事犹豫打量邱妈妈几人,见她是奴仆打扮,但衣着头饰都十分讲究,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妈妈。所以他也不敢怠慢,只犹豫着解释。 “贵人见谅,若是寻常百姓,小人定当立时领过来,只他们是矿山奴,这……” 邱妈妈很有气势,冷淡的看他一眼:“矿山奴也是奴,既然是奴就通买卖,你既然不能做主,就让能做主的人来与我家主子回话。” 管事一听,就知对方不是个好糊弄,只叫苦不迭,一边让人去喊刘明过来,一边解释:“贵人勿要生气,小人不是这个意思。但这几个人,之前来的时候,上头就下令要好生看管,小人也不敢违背上头意见不是?” 阮芷秋轻哼一声,旁边的晚菊掀了袖子要上前,却被侍卫拦住。 这侍卫也是见过世面的,当下便与邱妈妈说:“妈妈,我瞧着这位管事有些面善,有心想要与他多说几句。” 便拉着那管事,往他手中递上一包银钱,笑道:“都是在旁人手下讨口吃的,小哥不容易,我们也清楚。只是你的主子有令,我们的主子也有令,总不好不管是吧?我们小姐与刘明是远亲,儿时承过刘明的情,总是记挂着,得知他有难,不肯袖手旁观罢了。” 管事对上面的事情也不清楚,加之送这些人来的人当时说了看管好,死也要让他们死在矿山,后来就再也没有动静。这五六年间,那些人死了二十多个,也只剩下六人了。 掂量掂量银钱,管事还有些犹豫,虽说没人来查,但万一有人来查要怎么办? 侍卫一眼就瞧中他的心思,又拿出一个钱袋子,指了指里面:“里头的境况小哥熟悉得很,普通百姓还好,活儿一般不重。但是重犯与矿山奴每日的活计那么重,平日生死全看老天爷,那么多人,就是不见了几个,也不是什么大事,您说是不是?” 这个钱袋子轻许多,管事好奇打开一看,只见里头除了几个大银锭之外,还有几张银票,加起来足有千两之多。 就是买他的命都够了! 何况他这两年身体也不算康健,早就想辞工离去,苦于一家老小的担子都压在他身上,才不得脱身。 若有了这么多银钱,一部分拿去打发监工们,剩下的足够他后半身无忧了。 于是让刘明几个过来时,管事还特意空出个房子,让阮芷秋能坐下来,好好瞧看这几人。 刘明手上全都是龟裂,眼神空洞麻木,是受尽苦难的沧桑。但即便如此,看到屋里的贵人,刘明还是下意识将五个小子护在身后,小心翼翼的跪下来。 “各位主子,奴是刘明……” 阮芷秋觉得自己的心肠早就被锻炼出来,看到什么都不会伤心,可见到他们这般模样,眼泪还是忍不住涌出来。 她小声说:“你是刘明……从前在凌婉铺子上干活的刘明?” 提到凌婉,刘明眼神似乎有了些变化。那是离他多么遥远的人啊,从前她年幼,他知道那是他的小主子,每每总是在外面买些零嘴小玩意给她,她冲她笑,眼睛亮晶晶的。 后来她出嫁了,问他愿不愿意跟着给她打理铺子,他当然愿意。 再后来,她生产没了,他尽心竭力替她守着铺子,想着等小小姐回来,这些都是小小姐的。 只可惜…… “奴不好,没能替主子守好铺子……” 第158章 我带你们走 他们脚上都戴着重重的镣铐,周身露出来的皮肤就没有一块好肉,新伤旧伤累积。那五个年轻小子里面有两个,都能看到明显的残疾,一个是腿一个是手。 阮芷秋忍住眼中的酸涩,让侍卫将他们腿上的镣铐解开,又让邱妈妈去要点水,给他们简单清洗一下。 但刘明有些害怕,连忙摇头:“这位主子,奴等的撩开不能解开,不然一会儿……” 阮芷秋轻声说:“无事,你们往后,是自由身了。” 做了六年的矿山奴,他们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又一个死去,死得痛苦而解脱,他们以为等待自己的也会那是那样,有朝一日绝望的死去,所以他们早已麻木不堪,甚至还没明白,这个自由身是什么意思。 刘明的嘴唇有些发抖:“自……自由了?” “是,你们自由了。” 阮芷秋原本的计划,是将刘明几个接回去,找个地方养着。等到合适的时候,正好可以将阮家怎么吞噬亡母嫁妆的事情闹出来,他们几个,就是证人。 但是现在,看着这样的他们,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希望能让他们后面的日子安稳无虞。 “回头我会给你们安排新的身份,送你们远离京城,去一个无人知晓的村户。你的女儿我也让人接出来与你团聚。” 刘明原本空洞的眼神,这一刻才有了一丝光。女儿?这么多年他都没见到女儿了,还有他的妻。 可是这位主子只说女儿,没有提到他的妻,那…… 那边邱妈妈端了一盆水进来,摆在一旁的地上,掏出帕子准备打湿了给几个小子洗手和脸。没想到那几个小子立刻围过来趴在地上,如同小狗一般去喝盆里的水。 邱妈妈吓一跳,连忙阻拦:“这是洗脸的水,盆子也脏,不能喝的。” 刘明见状喝止了声:“主子说不许喝。” 那几个小子依旧趴在地上,却不敢再去舔水,却没有人起来,都眼巴巴看着那盆水。 刘明道:“主子,我们……每日只能饮一杯水,吃一顿饭……” 饮水吃饭,是为了让他们勉强活着罢了。恐怕那些人给他们的水,也都是这般,让他们没有尊严的趴在地上喝。 邱妈妈心疼得不行,说了句“你们等一等”,便转身跑出去,是去马车上拿水囊。她也不顾几个小子都是脏的,递过去说。 “喝吧。” 几个小的却不敢喝,等刘明说:“一人喝一口,莫要都喝光了。” 他们听话,一人一口分着喝。水囊不大,一人一口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一个小子膝行着来到刘明面前。 “叔,喝。” 刘明也喝了,才回头看向阮芷秋。他不认识阮芷秋,又因阮芷秋带着幕篱,他看不到她的容颜,可依旧觉得似有熟悉之感。 他跪在地上磕头,小声说:“奴不要自由身与安稳的日子……” “你要什么?” “奴求主子,替奴洗刷冤屈。”刘明一字一句,“奴若是活着,就想要堂堂正正的或者,不想要更名改姓一辈子见不得人。” 哪怕他的一辈子,恐怕没剩多久了。 阮芷秋静静的看着他,许久才问:“他们,也是一样的?” 几个小子尚未及冠,因常年在矿山里受到非人的折磨,他们几乎已经没有正常思考的能力,听到这话,也只是齐齐看着刘明,呆呆傻傻的,如同玩偶一般。 刘明心疼的看着:“从前,奴的主子告诉奴,人活一世定要行得端做得正,不然就不配为人。求主子,替奴等洗刷冤屈。” 小子们也都磕头:“求主子替奴洗刷冤屈。” “我带你们走。” 这里的事情,交给侍卫与邱妈妈处理。阮芷秋则让晚菊去寻了个农家,使了银钱让他们做了素面配酱菜——刘明几人几年连饭都没吃饱,若一时吃得太好,定会不克化难受。 又寻了个合适的村子,请了一户人家帮着照料着他们。 如此操持下来,天色也不早,该回京了。 阮芷秋与他们说:“你们且安心住着,其他的事情,有我。” 小子们都还有些胆颤心惊,看阮芷秋的目光既有依赖又有害怕,是怕她如昙花一现一般,往后再不管他们。 邱妈妈心软,与他们道:“放心,小姐隔一阵子会让人过来看你们的,这次也已经付了两个月的银钱,你们且安心住着。大夫每日会过来给你们治伤,你们要听话。” 小子们纷纷跪下来道谢,刘明则慢慢跟着阮芷秋一行走到外面,才问。 “敢问主子……为什么要帮我们?” 阮芷秋回头:“你们是我娘的人,我合该护着。” 刘明的唇哆嗦得更厉害,他哽咽不止,从来没发现自己的眼泪竟然这样多。他等到这么一天了,等到他的小主子回来。 良久,他也只说了一句:“我不好,没能替小姐守好铺子。” 阮芷秋回去的路上,心里依旧沉甸甸的。 邱妈妈安抚着:“夫人亡故之前,一定是做足了准备,所以老爷与继夫人花了八九年,才将铺子上的那些人清除干净。如今小姐找寻到了他们,便能寻到当年的破绽。” 大周律法严明,便是奴籍,也不许私下处置。更何况铺子上的人都非奴籍,都是普通人。 阮俊辉弄走那么多人,明面上可能看不出来,但背地里做了不少动作,不可能没有破绽。 回府之后,芳姨娘已等候多时。上次阮素荷掌家出事之后,阮俊辉连芳姨娘都不信任了,一应的中馈都交给阮芷秋打理,芳姨娘则只从旁协助,故而白日里的事务处理完,还是要让阮芷秋一一确认。 “姨娘,今日我有些不舒服,这些事情你处理便是。” 芳姨娘也看到阮芷秋精力不济,挑拣了两件重要的事情说给阮芷秋听,又道:“大小姐今儿去三小姐院子里,停留不过半刻钟就出来,离府出去,未时末才回来的。” 阮芷秋看她一眼,只问:“三妹妹可还好?” 第159章 芳姨娘是被逼的 芳姨娘跪下说:“多谢二小姐救她。” “她都告诉你了?” 阮素荷还在禁足,但有老夫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芳姨娘想去看她就容易得多。 “她知道错了,也也知道您……是看在妾身的份上,救了她一命。妾身明白,三小姐平日糊涂,做了许多错事,谢二小姐不怪之恩。” 阮芷秋轻笑一声:“我可没说不怪她,单纯是觉得若是她死了,你恐怕没什么心力替我做事。” 芳姨娘道:“二小姐要妾身做什么,妾身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若是……要你对付老夫人和阮俊辉呢?” 芳姨娘吓一跳,抬起头轻呼:“二小姐慎言。” 阮芷秋从妆台上取了香膏,自顾自的涂抹自己的手,并不说话。 良久,芳姨娘咬着牙:“妾身愿意。” “阮俊辉如何,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但说起来老夫人也算是对你有恩,你真的下得去手?” 芳姨娘垂头,低声说着:“原本我是有个未婚夫婿的,虽家境贫寒但十分上进,我十四那年,老夫人见过他,也允了待我二十,与我一份嫁妆将我发嫁……” “我虽得老夫人的心,但姿容普通,老夫人也没打算让我给府内的爷们做通房。可是后来,老爷在外面养了个女人。” 说这话的时候,芳姨娘还有些扭捏,她抬头看了看阮芷秋,却见阮芷秋面上没有丝毫讶异,她方继续说起来。 “老爷为了那个女人与家里闹起来,甚至不惜要反口毁约,毁了自幼定下的亲事……” 芳姨娘停顿许久,想起过往的事情,总归是有些难受的。 阮芷秋则笑起来:“外人说我母亲怎样嚣张跋扈,以权压人生生拆散了阮俊辉与许梅那双有情人,又说什么许梅乃阮俊辉自幼相识的未婚妻,若非我母亲,他们早就在一起,何至于如今许梅屈居继室之位,在我母亲的灵位前还要执妾礼。看样子可不尽然,阮俊辉对许梅哪有那样深刻的情意?” 当年的事情,芳姨娘知道得太清楚,又因她侍奉阮俊辉的时日,可比凌婉许梅都要久,故而也是最知道阮俊辉性子的人。 她如何不知阮俊辉是个道貌岸然,面上看起来再正经不过,实则却非常风流之人?端看府内仅剩的姨娘,除了她之外的画姨娘就能知道一二。 画姨娘是舞姬出身,温柔小意又懂闺房里的一些技巧,引得阮俊辉对她视若珍宝,很是疼宠了几年。后来许梅手段狠辣弄走那么多姨娘,这画姨娘却能安稳的留下来,自是因她得宠的缘故。 只是,芳姨娘没想到,阮芷秋也看得这样透彻。 她继续道:“后来老夫人急着选了两个貌美的丫鬟送去给老爷做通房,老爷都收下可那心思却没有收,反倒弄得院子里乌烟瘴气,通房与丫鬟们全都争奇斗艳不思打理院子,闹腾了好一阵子,老爷的学业都大不如前,被先生训诫好几次。” “老夫人自是急得不行,又是求神拜佛又是寻求高人。最后是……姑老夫人批评老夫人,将老爷院子里的丫鬟都遣散了,且说要么让老夫人赶紧将夫人迎娶进门约束老爷,要么让老夫人选个可靠的人做通房好生伺候老爷,并替老爷打理院子。” 这个倒不奇怪,世家少年郎不及弱冠院子里就会放上丫鬟,专门伺候爷们通晓人事的,也免得爷们被外头的莺莺燕燕勾引。但有些家训严格的人家,哪怕儿郎到了年岁,也不会放人。 像是阮家,既不给儿子放贴心的人,长辈也不教养儿郎相关的东西,阮俊辉才会被外头的人眯了眼。 “姑祖母看上了你?”阮芷秋有些惊讶。 芳姨娘连连摇头:“奴婢知道好赖,那时候奴婢是老夫人最得力的丫鬟,从未想过攀附的心。而且老夫人也是觉得,虽则老爷尚未弱冠,但提前娶亲也没什么要紧,老家那头,成亲都比较早。” “只是原本是要定下婚期的,许家的老太爷走了……她……需得守孝,不可出嫁。老夫人没能寻摸到合适的人,又被夫子状告了几回,是焦头烂额,最终打起我的主意……” “我的那位未婚夫婿移情别恋,寻到我说要解除婚约,万念俱灰之下,我应下老夫人的要求。是我自愿,原本与她无关,只若她一辈子瞒着我也便罢了,可她偏偏要用我去对付继夫人,故意说出当年的真相。” 芳姨娘红了眼眶:“他没有移情别恋,老夫人以我的性命要挟,迫得他那般言说。他……七年前我得到他的消息时,他还未曾有娶妻。” 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芳姨娘与他那位未婚夫婿,才是真正被拆散的有情人啊,可那始作俑者,还觉得自己做得对,还觉得是成全了芳姨娘,让她荣华富贵,让她的后代能成为世家子弟。 阮芷秋问:“你想要见他吗?” “见他?见他做什么?让他见着我是怎么给人做姨娘,为了一双儿女委曲求全吗?或者,让他以为我得了泼天富贵故意耀武扬威?”芳姨娘甚少这般激动,说话间竟有些丧气之感,“有些东西记在心里就好,何必……再去打扰?” 芳姨娘恢复平日的镇定,“小姐得用时告知妾身即可”,便转身离去。 倒是沐儿这小丫头一直跟在阮芷秋身边,听了所有的故事,竟是哭得泣不成声,握着拳像是要将老夫人揍一顿出气才好。 “怎能如此?芳姨娘若是愿意还行,明明不乐意,明明已经有了婚约,老夫人怎能如此行事?” 阮芷秋躺在床上平静的说:“有些人不会认为她有错,那时候芳姨娘只是个丫鬟,是奴籍,不管怎么处理,老夫人只会觉得那是恩赐——这些年老夫人对芳姨娘不错,对芳姨娘的女儿更好,许是她还觉得,是芳姨娘占了便宜呢。” 沐儿还是不能理解:“可是,谁乐意做妾?谁乐意被人压着抬不起头,主母欺凌连反抗都反抗不得呢?” 第160章 丢人 阮芷秋记着凌烨今晚要来接她,早早的歇息了,但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前世好多东西不清楚,今生离得那些肮脏的真相越近,她反倒越紧张起来。 母亲的死已经过了十五年余,就算证明是阮俊辉与许梅害死的,也无法状告翻案。 但那不要紧,她要将真相公之于众,要让阮俊辉一辈子背上一个弑妻的罪名。杀了凌婉,还有许梅……许梅,也不该活着了。 马车不快,车内燃着烛火,映照着凌烨那双眼里有血丝。 阮芷秋道:“三表兄不如靠在车壁上歇会,白日晚上的忙,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嗯,你也歇会。” 凌烨闭上眼不看她,像是睡着了。 但她睡不着,一边是激动,一边是旁边坐着的人是她。 为了赶路,且为了方便行走,并没有用平日的宝鼎华盖马车,而是普通的马车,车身较窄,便是小巷子也能通过。 所以两个人坐着,随着车身晃悠,腿不免碰到一起。 阮芷秋努力让自己的腿平稳些,不要撞到凌烨,但马车颠簸,还是会碰到。 许是感受到阮芷秋的动静,凌烨淡淡挑眉看一眼,索性将腿伸出去,刚好将阮芷秋的腿固定住,便是想动也动弹不得。 但这个姿势,两人的腿纠缠在一起,很有些奇怪。 阮芷秋吓一跳,挣脱不开,便看向凌烨,想要让他退开些。只是看过去,发现凌烨闭着眼呼吸均匀,好似已经睡着了。 他这般累,难得睡着,若是吵醒了可不好。 但是这样的姿势,也不甚雅观。 阮芷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膝盖上,穿着秋日的衣裳不算轻薄,他也穿得不少,所以并不唐突?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觉得好似能感受到他腿的温度。 这么一想,阮芷秋的心突突直跳。目光顺着自己的膝盖落在他半弯着的腿上,他膝盖压着她的膝盖,长衫斜向一边,露出里面的衬裤。 再往上长衫便遮挡住他的大腿,然后…… 阮芷秋的脸倏然的红了,她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 真是胡闹。 她前世成过亲却未经人事,人说若是经过那些事的女子,便会时时想着。可现下怎么觉得似乎不对?她没经历过,怎么也会有一丝两点的想法? 许是……与年岁有关?她不算真的十五六岁的少女,所以便格外成熟些? 阮芷秋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微微抬头目光落在他的腹部,在往上是胸前。她见过他光着的上身,一身的肌肉看着叫人似乎心痒,有些想要再看一看,或者是能摸一摸…… 不不不,她在想什么? 阮芷秋,你可真不知羞。 但……左右现下车内就他们二人,凌烨睡着了并不知她的动作。她也睡不着,不如就好生看一看? 这么想着,阮芷秋胆子大了几分,继续往上看去,看到他的脖颈。原本是被衣服包裹着,因在车上没风,上面的一颗盘扣解开来,就这么敞着,露出来的喉结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那是男人的象征。 阮芷秋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又忍不住去看他的唇。唇有些薄,睡着了也是轻抿着,唇色略深,唇形倒是极好看的。 这般看着,阮芷秋只觉得心神不宁,更加上一些口干舌燥。 他可真好看。 继续往上看,却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眸,正微眯着看向她。 阮芷秋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轻呼一声用力站起来,只听“嘭”的一声,脑袋撞到车顶,疼得她眼泪都用了出来。 凌烨只看一眼,问:“好看吗?” “……”阮芷秋的脸如同熟透了的虾子一般红,嗫嚅着垂下头坐下也不敢应声,头顶疼得厉害,也不敢用手去揉。 丢人,丢死人了。 她哪里知道他竟然没睡?没睡也不吱声,就像看好戏一样。所以她刚刚盯着他……身子看那样久的样子,都被他看见了? 哎呀……让她死了吧,这可真是太丢人了。 若这车底有条缝,她觉得自己真的能钻进去。 凌烨会不会觉得,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这还出嫁的闺阁女子,竟然那样大喇喇看着外男? 这这这…… 阮芷秋心内打鼓,恨不能跳下马车转头回去的好。 倒是凌烨伸手去摸阮芷秋的头,吓得她下意识往后躲。 “你你你……你做什么?” 凌烨冷眸轻描淡写的看她一眼:“试试你头上撞出血没。” 阮芷秋的脸更红了。 好在只是鼓起一个包,凌烨从怀中取出伤药丢给她。 “活血化瘀,每日都要记得擦,本来就不太聪明,这么一撞怕是更笨了。” 阮芷秋敢怒不敢言……好吧,也不敢怒,摸摸在心里吐槽两声,将药手下,还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多谢表兄。” 却听得他一声嗤笑,没说什么。 阮芷秋心内一个激灵,他笑什么?笑她假装乖巧?一定是,一定是的。她刚刚那副样子,就活脱脱一个色中饿鬼的模样,转而又装乖,这给谁不发笑?给谁不觉得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她更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凌烨这时候开了口:“想好怎么说了吗?” 说?说什么? 说他太好看,她忍不住偷看?说她自从上次见过他的身体之后,就一直馋得慌? 这么能说出来啊,就是想想都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阮芷秋涨红了脸:“没……就是……就是……忍不住看……” 又是噗嗤一声,凌烨看她一眼:“马上就要到庄子上了,你还在想这些?” 阮芷秋这才反应过来,凌烨不是问她刚才的事情,而是问她一会儿见了铃铛,要怎么说。 是她误会了。 阮芷秋又有些气闷,他分明是故意的,就是要看她的笑话。 可是,真的好丢人啊。她还主动承认,是她忍不住要去看他,呜呜呜。 凌烨说着:“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每日就抱着一个布包唱歌——她发不出声音,但看样子是唱歌。大夫给她看过,不能说话不是有什么疾病,而是受了过大的刺激,忘了事也失了音。” 第161章 误认小姐 提起铃铛,阮芷秋勉强回过神,点了点头小声说:“我知道了,你且放心,我会尽量不刺激她的。若是她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也不想逼她。” 凌烨打量她道:“你今日去见你母亲从前铺子上的旧人,也是这么做的?” “他们想要我替他们洗清冤屈,那些事我必不能善了。” “铺子上的人和事,你都不能善了,你母亲怎么死的,你不想调查清楚?” “想。”阮芷秋咬了咬下唇,“但是逝者已逝,若为了查到那些而需要将活人心里的伤疤掀开来,我宁愿不调查。母亲已经死了,我也已经知道了凶手,细节知不知道,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阮芷秋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要见铃铛之前很有些忐忑,甚至不敢进去,只敢隔着窗户往里面看。 母亲的丫鬟,年岁应当与母亲相当,但是里头那个女人,比老夫人还要老气许多。 那个女人坐在那儿,抱着个布包一直发呆,布包十分陈旧,还有些破损,都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布包里面是什么?” “是空的。”凌烨说,“她只要是醒着就不撒手,我让人趁她沉睡时换了出来看过,就是普通的锦被包裹成一团。” 阮芷秋想一想:“也许是从前的包袱,她以为里头有很重要的东西,其实并没有?” “是,我们也是这么推测的。要进去看看她吗?” 阮芷秋点点头:“我想与她说说话。” 不管她记不记得从前,只当叙一叙家常。 已是半夜,屋内灯火通明,阮芷秋以为是为了等他们来特意如此,伺候铃铛的婆子解释了她方知道。原来铃铛如今情况虽然好转,但很惧怕黑暗,如今的她已经禁不起半点刺激。 铃铛并没有在意旁边有没有人,这些天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开始还会害怕,后来发现这些人不会伤害她,还给她好吃好喝的,她也就不在意了。 只要不靠近她,就不要紧。 婆子喊了声:“铃铛,主子来看你了。” 铃铛没有回应,婆子在桌边的碗上敲了敲,铃铛立刻抬头,欢喜的看过来。 婆子与阮芷秋道:“她以为开饭了。” “她饿了?” 婆子摇头:“她不知饱饥,吃不下也要硬塞。” 阮芷秋静默片刻,让婆子取了两块糕点,她拿着对铃铛招招手:“铃铛,吃点心了。” 铃铛过来的时候也抱着那个布包,似乎馋得很,眨巴着眼睛抬头看向阮芷秋,似乎在问:我可以吃吗? “吃吧。” 见铃铛看过来,阮芷秋尽量让自己露出个最温和的笑容。谁知铃铛见她这样一笑,竟然愣住了,也不吃糕点了,一下子跪在地上。 她哭着膝行上前抱住阮芷秋的腿,竟然开口说话了:“小姐,小姐……” 大概太久没有说话了,她声音嘶哑还带着些气音,可她依旧用力喊着,又将怀中的布包递上去。 “小姐,给……” 阮芷秋有些懵,下意识看向凌烨。 凌烨道:“她把你当成姑母了。” 阮芷秋是凌婉的亲生女儿,约莫有两三分相似,但她的声音,与凌婉的却是极像。铃铛意识不清,许是不清楚凌婉已经死了,更不知凌婉的女儿都已经及笄了。 “给……” 铃铛见阮芷秋不接布包,赶紧缩回手将布包搂住轻轻摇晃:“哦哦哦。” 这个动作,是在哄小孩? 怀希幼时哭百日,阮芷秋就是这样抱着哄的。 她沉吟片刻,从椅子上下来蹲在铃铛面前,伸手摸了摸布包。也是难得,铃铛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任何人触碰那脏兮兮破烂的布包,这会儿竟然没有丝毫反抗,还认真的点头。 “这是……小小姐?” 铃铛笑起来:“小小姐,奴婢护着,小姐抱……小姐你抱……” 这是将怀中的布包当成年幼的阮芷秋了。 阮芷秋配合的小心将布包搂入怀中,也如铃铛一般“哦哦哦”的哄逗。 铃铛笑得更开心了:“小姐与,小小姐,团聚。” “她很可爱。”阮芷秋看着布包想一想,“可是有些脏,你没有给她清洗吗?” 铃铛愣住了。 阮芷秋道:“让妈妈去给她清洗一下好不好?” 铃铛抬头看着守着她的婆子:“她?是谁?” 阮芷秋伸手摸摸铃铛的脸:“铃铛许久没回来,都不记得了?这是我身边的蔡妈妈呀。” 铃铛好奇的看着那婆子,觉得不像。但她听小姐的话,点点头说:“蔡妈妈。” 阮芷秋又道:“孩儿晚上哭闹吗?若是一会儿醒了哭闹可不好,让蔡妈妈抱去洗干净喂养了哄睡好不好?我与你说说话。” 提到要把孩子送走,铃铛面上是焦灼的:“小姐,不行,不可信。” 阮芷秋微微垂下眼眸,旋即抬起头:“不可信?是蔡妈妈不可信,还是红豆她们不可信?” “红豆,连翘……” 阮芷秋心中大概有数了,凌婉的丫鬟里出了内贼。她点点头:“我知道,红豆与连翘,已经被我仗杀了,这里只有蔡妈妈,没有别人。” “没有别人?”铃铛失神片刻,又回过神拼命摇头,“小姐,姑爷……姑爷,不可信,表小姐……表小姐……” 阮芷秋的嘴角渐冷,轻笑起来,一字一句说:“阮俊辉不可信,许梅更不可信。之前是我愚蠢,以为他是我的夫君,珍重爱护我,与我是一体的。许梅既然是他的表妹,那就也是我的妹妹,可是,我早就知道了,他们骗我,他们要害死我,与我腹中孩儿。” 铃铛“哇”的一下子哭出来,伸手抢过布包抱在怀中:“小小姐,小小姐,奴婢,护着。” 阮芷秋与她蹲在一起:“铃铛,我做了鬼,也不会放他们逍遥快活,可是,我在生产时什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铃铛,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铃铛哭得更凶,拼命摇头:“他们,杀我,杀……好心人救我,被杀,我逃,抱着小小姐逃……不能说,谁都不能说,小小姐会死,会死,我不会说。你不是小姐,你不是,你滚,你是谁?你是许梅的人,滚,滚,滚!” 第162章 当年之事 眼见着铃铛越来越暴躁,张牙舞爪眼看着就要伤了阮芷秋,凌烨眼疾手快将阮芷秋拉开。 “让她冷静一点。” 阮芷秋跟着凌烨出去,不多时,听得屋内的动静小了,透过窗户看到铃铛坐在角落的地上,抱着布包发呆。 她问:“若是弄个真孩子,你能确保她不伤了孩子吗?” “你想要刺激她?”凌烨有些疑惑,“你之前说不想强迫她。” 阮芷秋道:“若她是真的忘了前尘往事,再提起那些就没必要了。可她不是,她随时处于恐慌焦躁的状态里,于身体不利,只有更强烈的刺激,她才能彻底清醒。” 附近有农户,凌烨很快就弄来一个半岁女孩,小小的生得白嫩嫩,倒是十分可爱。 阮芷秋将孩子抱好,缓步走进去。 铃铛立刻警觉的看过来,看到阮芷秋时有些疑惑,看到她怀中的襁褓更是惊讶。这襁褓,自然比铃铛怀中的布包大上许多。 “芷秋乖,芷秋是娘的好宝宝。”阮芷秋轻柔的哄着,抬头冲铃铛笑,“铃铛,你在做什么呢?你抱着什么?怎么不来照顾小小姐?” “小小姐?”铃铛更疑惑了,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布包,又问了声,“小小姐?” 阮芷秋走上前蹲下,让铃铛看到怀中的婴孩,那婴孩不知做了什么好梦,还咧嘴甜甜一笑。 “铃铛,她像不像我?” 其实并不像,但孩子闭着眼,也看不出什么。 铃铛却道:“不像,没有小姐好看。姑爷丑,像姑爷。” 阮芷秋笑起来,阮俊辉当然不丑,不然也不会让凌婉对他一见钟情。但铃铛不喜阮俊辉,十多年未见,她心中对阮俊辉的样貌,恐怕没有更直接的印象,有的全都是憎恶。 “这是我的女儿,是凌家的表小姐呢。” 听了这话,铃铛面色才缓和过来,她松了手,布包落在地上,她都没能反应过来。她伸手小心的抱着婴孩,微微笑着:“小小姐长大了好多。” 阮芷秋是有些紧张不敢放手的,若铃铛突然暴躁起来,怕是会伤了这样的小婴孩。还是旁边的凌烨对她点点头,她才放心将孩子交给铃铛。 恰在这时,那小婴儿睁开眼,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铃铛,冲她笑一笑。 铃铛欢喜极了,对阮芷秋说:“小姐瞧,小小姐冲奴婢笑,小小姐生得真好看,像小姐。” 阮芷秋失笑起来,婴孩的笑容果然是最治愈的,一下子就让铃铛的态度转变这样大。 不过婴孩也只是笑了一会儿,见无人给奶吃,就“哇哇”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蹬腿瞪眼。 铃铛毕竟没有真的带过小孩,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怎么了?小小姐不舒服吗?小小姐……” 阮芷秋道:“饿了或者是尿了。蔡妈妈,带她去乳母那儿,换洗干净喂饱了再送过来。” 婆子对自己的新称呼还有些不适应,反应过来才应了“是”,过来将孩子抱走。 铃铛有些不舍,想要跟着去看,被阮芷秋拦住了。 “铃铛,带了一日的孩子,我乏了,你陪陪我。” 铃铛立刻停下脚步,扶着阮芷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庄子上不如府内舒服,小姐且将就些,奴婢命人打水进来给小姐梳妆。” 这会儿她说话已经伶俐多了,只是声音依旧沙哑,似乎连她自己都不习惯,总是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喉咙。 阮芷秋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铃铛有些不太懂,伸手要去给阮芷秋梳头时,猛地看着自己的手,早已是皱皱巴巴的样子。而面前的小姐,肌肤怎么还是那般柔嫩光滑? 愣怔的时候,“蔡妈妈”又回来了,可是她并不是抱着婴孩,而是牵着个七八岁的女童。 “娘亲。”女童有些生涩的唤了声。 阮芷秋回头,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凌烨的安排。她轻笑着,对女童伸手:“芷秋乖,到娘亲这儿来。” 女童走过来扑到阮芷秋怀中,又抬头往铃铛看过去,唤了声:“铃铛,我饿了。” 铃铛站着没动,“蔡妈妈”指着桌上的点心。 “铃铛,把点心拿过来,给小小姐吃。” 铃铛呆呆愣愣的去拿,又递给女童,疑惑的问:“小小姐?” 女童展眉笑,露出缺了两颗的牙齿:“铃铛这是怎么了?” “她做梦呢。”阮芷秋让女童吃了糕点,对婆子说,“很晚了,带芷秋回去歇着吧。” 婆子自去了,而铃铛还是愣在那儿。 阮芷秋起身道:“你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我也要回去了。我生产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你想不起来就不要想,没事的。” 她转身与凌烨一起往外走,刚踏出门,就听到铃铛的呼喊。 “小姐,小姐……我知道。” 阮芷秋回过头看她,微笑着:“铃铛,你知道?” 铃铛点点头。 “是表小姐在你的安胎药里面下了东西,芳姨娘查出来的。也是芳姨娘偷偷让奴婢离府,想要去凌家报信,但是……凌家家主都不在,都不在。奴婢逃出去,很快就被人追杀,奴婢本来是想着先躲起来,等云安郡主回凌家之后再去报信……” 铃铛说到这里,痛苦的蹲下来,那些尘封已久的事情,她早已忘记,现在却要一桩桩一件件都想起来,太痛苦了,实在是太痛苦了。 阮芷秋平静的听着:“我知道,芳姨娘告诉我了。我是想问,追杀你的人是谁。” 铃铛静默片刻,缓缓摇头:“不是许梅。” “那就是阮俊辉的人。” 铃铛心中打了个突,突然用力握住阮芷秋的手说:“小姐,你要小心姑爷,他背后有人,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你下手?是他背后的人恨毒了凌家,要皆姑爷的手,除掉整个凌家!” 阮芷秋眉心微蹙,那人要的是整个凌家的倾没,前世也的确做到了。可她从前还以为,那人是要将凌家作为踏脚石。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原本收留我的那家人被杀之夜,我被藏在灶下。我听到那人对姑爷的手下说:回去告诉阮俊辉,只要是流有凌家血脉的,都必须死,若他心软,休怪我不客气!” 第163章 真正的幕后之人 铃铛见了那些人的残忍,虽留有一命,但变得神志不清。她记得那人说的话,要除去所有流有凌家血脉的人,除了凌婉,还有那刚出生的婴儿。 所以,她探听到小姐诞下的是女孩之后,就不知从哪里弄了个襁褓,整日抱在怀中不撒手,觉得抱着的襁褓就是小小姐,只要不给任何人,小小姐就能安稳活着。 铃铛说累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阮芷秋伸手替她拉好锦被,让婆子好生照料她,并告诉她小小姐活得很好,凌家也很好之后,才跟凌烨一起离去。 回城的路上,阮芷秋一直沉思,良久才问:“凌家与荣贵妃一直不睦?” “若说多么不睦倒也没有,凌家忠于皇上,但我从前是太子伴读,难免与太子有些牵连。荣贵妃生有三皇子,这么多年也很有些蠢蠢欲动,总想要废太子而立三皇子为储君。” “但那是后来的时候,十五年前,甚至更久,凌家与荣贵妃的母族,可有龃龉?” 凌烨摇摇头:“并无,荣贵妃母族庆远侯府家世显赫,老庆远侯在世时与祖父关系极好,待得他过世了,两家才属于往来。” 关系极好,那么该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才是。 阮芷秋抬起头:“那么,二皇子呢?” “二皇子?”凌烨有些讶异的看过来,“二皇子母族齐家已经没落,他也早早的出宫建府,不甚上进只领了闲职。你怎会想到他?” 阮芷秋握紧了拳,因为前世最后的得益者,是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桓王殿下。他是诸位皇子里面,唯一一个已经封王建府的皇子,不是因为多么受宠,恰恰是因为,他不得皇上欢喜,等同于被赶出去。 丝毫不显山露水的二皇子,成了最后的赢家。但是阮芷秋并不知道,阮俊辉是开始就投靠了二皇子,还是中途叛变,从三皇子一派变成二皇子一党的。 十五年前,二皇子三皇子都还年幼,不可能参与夺嫡之事,所以能操控这些的,只可能是他们的母族。 不是庆远侯府,那就应该是齐家。 凌烨沉吟许久才说:“齐家原本是四家之一,家世也不错,但后来犯了事被罚抄家成了罪臣,一年后翻案还了齐家清白,可齐家那时开始就大不如前。齐妃原本……差点成了你的二舅母。” 阮芷秋惊讶问:“后来?因为齐家被抄家的事情,两家取消了婚约?所以齐家认为凌家始乱终弃?” “你戏本子瞧看多了吧?”凌烨道,“哪里那么曲折?你以为齐家怎么翻案的?是齐家老爷买通了宫里的人,趁着皇上微服出巡时,将女儿献上,齐妃有了身孕这才入宫,后来一直不得宠,还有不少人说二皇子并非皇上子嗣。至于齐家与凌家,那时候只是打算做亲,并没有定下,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打算与齐家女定亲的,也非凌家一家,如何就始乱终弃了?” 原来是这样。 阮芷秋琢磨着:“这么算来,不管齐家是倾没还是起复,都与凌家没有干系,齐家何必视凌家为眼中钉呢?” 凌烨道:“你怎么就肯定,那视凌家为眼中钉的,就是齐家呢?” “除了齐家,不可能有别人。三表兄,你能帮我打探打探齐家的虚实,弄清楚齐家与凌家,到底有没有什么渊源,可好?” 凌烨应下了:“暂且不要想这些,我们凌家并不是好欺负的,便是有什么事情,也有我们撑着,你不必担心。天快要亮了,明日你还要忙,且赶紧歇会。” 阮芷秋的确困得不行,靠在车壁很快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她躺在床上,桌前是沐儿正在收整她的衣裳。 “姑娘可算是醒了,昨夜没有歇息好么?早上奴婢想唤您起床,可您睡得沉,只好作罢。” 阮芷秋道:“还未给老夫人请安……” 沐儿道:“奴婢差人去说过了,就说您身体不适,恐怕是生病了。” 老夫人精明得很,不喜欢家中晚辈用生病的理由偷懒,必会让府医过来。 “姑娘放心好了,芳姨娘与三小姐在老夫人那儿,原本老夫人要让人来看您,三小姐打岔给打过去了,老夫人也顾不上您。” 阮素荷这“禁足”禁得很好,每日还能出来给老夫人请安。偏偏她在老夫人处,也是跟着老夫人礼佛,倒也没人能说什么。 而且阮俊辉最近忙得不见人影,哪里会去管这个他一向不怎么关注的女儿? 倒是阮素清连着两日都往外跑,总是一脸疲惫憔悴的样子。 沐儿小声说:“奴婢见着大小姐,就觉得她肯定要做什么坏事。依奴婢看,不必留着她,还不如让晚菊把她给解决了!” 晚菊刚好走进来,听到这话立刻竖起耳朵:“谁?小姐要解决谁?奴婢这就去。” 阮芷秋无奈的看着她们,摇摇头:“死了可比活着舒服,她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二人服侍阮芷秋起床梳洗,芳姨娘那边就传了话过来,说是今儿没什么要紧事,让阮芷秋多休息,不必操心府内事务。 沐儿便道:“芳姨娘是个不错的,只可惜老夫人与老爷不识人,错把珍珠当鱼目。” “她们就是太识人,知道芳姨娘的能干之处,才想尽法子让她留下,榨干她所有的能力。” 闲话说罢,夏荷拿着请帖进来,说是和奉公主府的请帖。原来是沈蒹葭两日都不太高兴,和奉公主心疼女儿,想着之前阮芷秋与傅芸萱去过府上找她,就干脆给两人下了帖子。 不过刚巧,今日傅芸萱有事出门不得空,所以请帖言辞恳切,和奉公主府的马车就在门外候着呢。 阮芷秋不含糊,带着沐儿晚菊两个,便去了和奉公主府。 和奉公主早已候在门边,见阮芷秋来了,立刻迎上来和蔼的说:“芷秋可算来了,实在不好意思要麻烦你。说起来都是我那不省心的女儿,整日在家里闷着,这都两日了,也不见她出门,我跟她父亲这个心啊,都是慌得不行。” 第164章 沈蒹葭 这明明才过去一天多的功夫,和奉公主就这样着急?寻常女郎在家好多日子也是正常的,轮到沈蒹葭,却不正常起来。 阮芷秋看了看和奉公主的脸色,却见她有些欲言又止,便知肯定还有别的情况。 她也不问,只安抚说:“公主殿下请勿担心,之前蒹葭县主与我有恩,我一定会好好开解她的。” 和奉公主略略松了口气,一箩筐的谢过,将她送到沈蒹葭院子里。 院子里各种练功的东西,今日却没见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女。两个丫鬟将阮芷秋迎进去,只见里屋里门窗紧闭,这不是一日多没出门,是一日多连门窗都没打开过。 阮芷秋让人将门窗都打开来,丫鬟有些犹豫。 “阮二小姐,县主她不让开门。” 阮芷秋道:“且打开,便说是我让的。” 丫鬟们只好依言行事,沈蒹葭本来置于黑暗之中,突然见着光,被刺得眼睛疼,也很有些不适应,抱怨道。 “你们是什么意思啊?本县主的话都不听了吗?” 阮芷秋走过去说:“我来这里做客,县主就是这样招待我的啊?” 沈蒹葭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她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沈蒹葭撇撇嘴:“我娘让你来的?” “我本来就打算来。”阮芷秋让丫鬟们退出去,干脆与沈蒹葭一样席地而坐,单刀直入说着,“前日我让萧离去救你,后来也没得到你们的消息,不知到底发生什么时候,这心里总是担忧着。昨日有事来不成,今日你母亲不接,我也是要来的。” 提到前日的事情,沈蒹葭有片刻失神,问道:“你让萧离去救我的……” “嗯。”阮芷秋道,“他很关心你。” “切,他就是个傻子,不敢不救我,是怕我回头拳头硬了对着他揍才去的吧。” 阮芷秋平静的说:“你若出事,哪有回头?” 沈蒹葭愣怔许久,才问:“你知道我会出事?” “嗯。”阮芷秋将那日的事情说出来,“你看,阮素清都知道萧离在乎你,所以要用你的名义去诓骗他。若不是我,他定要去弥山北救那个所谓你‘你’,而你……你就没想过你怎么会出事吗?” 沈蒹葭张张嘴,愣怔许久才说:“那日的事情……不光彩,我不敢与外面说。他,他说……他说他会去查,会解决的。他……” 她性子大大咧咧像是个男人,但遭遇了事情之后,还是明白自己与男人的差距。哪怕如她一样不在乎名声的人,如果将那日的事情说出去,也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他什么也查不到。”阮芷秋又说,“或许能查到蛛丝马迹,但都与真正的始作俑者没有关系。” 沈蒹葭问:“不是阮素清吗?这有什么查不到的?” 更多的事情,阮芷秋没有办法与她说,只道:“不管如何,你好好的,你的家人朋友才会好好的。萧离是你的朋友,我也是。” 沈蒹葭抱着膝盖许久才讷讷说:“那日……我中了药提不起劲,许多人,许多许多人,平日他们哪里是我的对手?但那日,我根本动弹不得。”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还有些惊恐,泪水也忍不住涌了出来。 “他来之前,我以为我就那样了,死之前还要受到凌辱。但是他来了,其实我那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有用呢。” 阮芷秋问:“下药了?你有没有去查是什么药?” 见沈蒹葭一脸迷茫,阮芷秋有些无语。前世沈蒹葭没了,所以很多东西不清不楚查不到,今生她还活着,还整个人稀里糊涂,竟然也查不到。 “如果能查到是什么药,又是什么人对你下药的,倒是有几分可能查出真相。而且,我怀疑你们公主府也有内鬼。” 沈蒹葭并不吃惊,说道:“我娘也这么说,她将我身边的人都换了,那些人被萧离带走,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阮芷秋松了口气,也笑起来:“萧离平日看着不着调,关键时候还不错的。” 沈蒹葭咬着下唇,低声说:“他……说要对我负责。” 这话有些耳熟,上次在万佛山,萧离救了她时也这么说,阮芷秋并没有当一回事,只细心安抚沈蒹葭,让她不必太在意之前的事情。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你一直与萧世子在一起,只要他不说,没人会知道。更何况你并没有出事,不是吗?” “是,我没事。”沈蒹葭点点头,再抬头眼神里已经不复从前的单纯,“阮素清是吗?往后我见她一次,就揍一次。” 沈蒹葭是说到做到了,从前从来不参加各种宴请的她,倒是规规矩矩的收拾打扮起来。但不管是谁举办的宴席,只要阮素清到场,都会遭到沈蒹葭的暴揍。 若有人问,沈蒹葭毫不客气的说,是阮素清冲撞了她。 不仅阮素清被揍得厉害,但凡与阮素清同行的女郎,都会或多或少的被捉弄一番——要么是被不知哪里来的秋虫吓一跳,要么是头发打了结衣裳撕破了,反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差错。 如此就是怪罪,也不知如何怪罪。 人家沈蒹葭本就是那个好玩的名声,除了自认倒霉,还能做什么? 渐渐的,原先因阮素清才华不错而与之交好的女郎们,也都疏远了她。毕竟谁也不知道,哪日姐妹们相聚的时候,沈蒹葭会不会从后面跑出来,打她们个措手不及。 另外,那些办宴的夫人们每每下帖子,也都要斟酌一番,都知道请了沈蒹葭就最好不要请阮素清。 斟酌的结果很明显。沈蒹葭是和奉公主的女儿,乃县主,身份高贵深得皇宠。而阮素清不过是从三品官员的养女,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是那才女的名声,可京城贵女多少才女?从前阮素清配得第一,自那阮芷秋回来了,她便连第一的名头都得不到了。 更有夫人当着阮素清的面都很是直接:“素清一向温柔听话,也知道我们的难处,定然不会与我们为难。这样的宴席不好不请和奉公主,素清倒是要体谅才好。” 第165章 买礼物 阮素清现在就是出门寻友人玩耍,也多半是要吃闭门羹的。 沐儿听得消息,只说是大快人心,高兴得不得了:“从前大小姐最喜欢装委屈了,不管与谁一起都是她受了委屈,但她会顾全大局不在意那些。如今这正正如她所愿,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蒹葭县主可是受不得委屈的人呢。” 几个丫鬟都笑作一团。 没过多久,凌将军凯旋的消息传到阮家这里来,阮芷秋格外高兴:“快到京城了吗?” 春桃笑道:“是,将军携妻儿归京,估摸着还有五日的功夫,就回来了。” “太好了,我要去凌家小住,你们去替我收拾东西。” 春桃有些犹豫:“小姐如今管家,恐怕不方便吧。奴婢以为,不如先忍耐一会儿,再过些时日,等您计划完成了,再回凌家不迟。” 阮芷秋迟疑许久,她没见过二舅父二舅母与四表兄,也不知他们记不记得她,又喜不喜欢她。凌家一家团聚,她凑过去做什么? 不过,她马上就是凌家人了。 阮芷秋道:“将军凯旋,我是外甥女自然要去接的。” 这是答应不小住,只去接人了。 但这样的做法,也让老夫人十分不高兴。在老夫人心中,凌家太过霸道,凌婉的死与她儿子又没有关系,不依不饶这么多年,儿子不靠着凌家,不照样走到如今的位置? 所以,她一直不太喜欢阮芷秋与凌家太过亲近,但她又畏惧凌家的权势,不敢明着说什么,只能在府内想法子折腾磋磨阮芷秋。 再加上,这中间还有个阮素清在老夫人跟前嚼舌根,老夫人对阮芷秋的意见,就愈发大了。 好在还有个阮素荷,虽不怎么出门,偶尔出来也是与阮素清唱对台。阮素清是腹背受敌,一时倒也无法寻阮芷秋的不是。 阮芷秋将自己的私库寻了个遍,都没寻到送给二舅父他们何意的礼物。想了想,就带着沐儿晚菊两个去西市逛街,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尤其是各种木制的小兵器工艺品。 去之前,还特意邀请了沈蒹葭。 “你认识我舅父舅母与四表兄,可知他们喜欢什么,不如一起去逛逛。” 沈蒹葭又不细心,去灌江府那几年也顾着自己好玩,哪里会注意别人的喜好?但能出去逛街,她也是乐意的,就跟着阮芷秋一起去了西市。 一路上与阮芷秋说起灌江府的事情。 “你舅父是个骁勇大将军,十来岁便英武非凡,他比常人高大健壮许多,单手就能将我与凌升辞两人都给拎起来!” “这么可怕啊?”阮芷秋惊讶得半张着嘴,“可是,我观我外祖父也不过比寻常人高一点点,并没有格外突出,二舅父最像外祖父,怎的不是吗?” 沈蒹葭哪里知道,她去灌江府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没几年就回来了。凌飞腾固然比一般人长得高大魁梧一些,却也没有格外突出,只因他并不是个懂得疼爱孩子的,拿沈蒹葭当儿子一样对待,在沈蒹葭的心里,自然是留下了可怖的印象。 好在这可怖里头,没有多少真的害怕,更多的是敬畏。 “不过你二舅母极好,功夫好人也好,我每次被打得一身伤,都是你二舅母细心照料我维护我。” 沈蒹葭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还是有些高兴的。 “等你二舅母回来,我要接她回去用膳,让她常常京城的口味。” 二舅母程氏是灌江府知州程家女,自幼在灌江府长大,没有来过京城,是不熟悉这边的风土习惯。不过沈蒹葭这话说得让人好笑,凌家可是京城人士,程氏不至于还要跑到和奉公主府去吃京城菜式。 沈蒹葭叽叽喳喳与阮芷秋说话,也挑选了些礼物,只是给凌升辞选的礼物,都好似哄小孩儿。 阮芷秋问:“这些,确定可以?” 沈蒹葭点头:“当然可以,这些木头的刀剑,是凌升辞最喜欢的,你听我的,准没错。” 阮芷秋挠挠头,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只问:“我四表兄他,好相处吗?像不像我大表兄或者三表兄?” “不像吧。”沈蒹葭说,“没有凌大郎那么温柔,也没有凌三郎那么严峻,爱说爱笑功夫极好,嘿嘿我跟你说,这世上与四郎那样功夫好的儿郎,也没有几个了。” “比我三表兄还要好?” 沈蒹葭撇撇嘴:“你三表兄啊,也就那样,在京城才勉强算得上厉害罢了,去了灌江府就不够看了。” 阮芷秋很怀疑沈蒹葭这几句的真假,依着凌烨的性子不可能跟她交手,凌升荣的功夫不如凌烨,却明显在沈蒹葭之上,上次教授,凌升荣都收着力度。 但她也没有很在意,还要再说时,就见前面大步走过来一名少女,高声质问。 “阮芷秋,你与凌烨是什么关系?” 阮芷秋疑惑的抬头,眼前这少女是康娇蓉,她的姑母阮苒的女儿。 之前也是见过的,但因阮苒嫁的是平兴伯府,康娇蓉便自认为是伯爵府的千金,身份可比阮家女郎高得多,便是对阮素清,她都不太看得上,更何况是暮云回来的阮芷秋。 不过,看不上归看不上,之前两次相见,康娇蓉对阮芷秋没有多大敌意,还主动问询过凌家的事情。那时候她一味装傻,因也是刚回京不久,康娇蓉发现打探不出什么,也就不理她了。 现下这是怎么回事? 阮芷秋眼尖,很快就发现,康娇蓉手中拿着的绣帕是新的,那绣技尚可,是阮素清的手艺。 不等她说话,沈蒹葭这个炮仗性子已经嚷嚷开了:“康娇蓉你搞什么啊?芷秋与凌烨能有什么关系,自是表兄妹的关系了!” “什么表兄妹,你何曾见过凌烨对哪个女郎好?这阮芷秋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勾引表兄,真是不要脸!” 大庭广众之下竟攀咬上了?而且,西市人也不少,除了普通百姓之外,因今日天气不错,还有不少女郎也过来游玩,听了动静跟过来看,对这边的举动是窃窃私语起来。 第166章 康娇蓉惹事 沈蒹葭听到这里,气得要去揍她,被阮芷秋拦住了。此刻周围的人有点多,她们动手打人只会让人觉得理亏,到时候她与凌烨的流言恐怕就要坐实了。 她不怕流言,但不喜欢莫须有的名声。 阮芷秋轻笑一声:“我记得表姐过府时,与我弟弟阮彬关系很是不错。” 康娇蓉愣了愣,阮彬?一个毛头小子罢了,自大得很,她不太喜欢,顶多是面上情。但毕竟是表弟,她在人前也不能说自己不喜。 便只含糊应付两句。 阮芷秋道:“什么表姐弟的,难不成表姐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勾引我弟弟,所以故意对我弟弟好?” “你……你你你!”康娇蓉大惊,“你胡说什么?他是我表弟,我才会对他比旁人好些,你怎能如此胡言!” 且不说阮彬都不到十三岁,就只说阮家这样的门楣,在康娇蓉看来,可是十分不够看的。她是伯府千金,绝不肯下嫁! “阮彬算什么东西?我会对他起心思?阮芷秋你是疯了吗,难道不知我伯府与你阮家门楣的差距!” 阮芷秋并不恼,轻笑一声说:“你说得不错,所以,我表兄对我好又有什么问题?” 康娇蓉还在想她怎么可能嫁入阮家的事情,阮芷秋竟然又绕回去,她一时没有跟上,下意识想到阮素清的话——都是阮家女,凌烨怎么只对阮芷秋一人好,对她与几位妹妹,可是看都不看。 她脱口而出:“阮家女郎那么多,可曾见着凌烨对旁人好?” “阮家女郎,与凌家有什么关系?若是这么说,康表姐是阮家的表小姐,是不是也可勉强说是凌家表小姐了?我生母凌婉,只得我一女,我表兄们自然也只会疼爱我关心我一人!” 周围的贵女们的想法各异,但凌烨那般品貌的郎君,偷偷喜欢的也有不少。原本听得康娇蓉说话,认为凌烨心有所属,难免伤心,现下听得阮芷秋解释,就也深以为然。 便有人出口替阮芷秋说话:“自然是这样,虽说庶出也是女郎,但亲疏有别,阮素清那些人,怎能与阮芷秋相较?” “是,凌婉只有阮芷秋一个女儿,得凌家喜爱的自然也只有阮芷秋。没见从前凌家与阮家都断绝往来了,是阮芷秋归京后,两家才算是重修旧好的呢。” “真是可笑,庶出女也敢与嫡母娘家攀亲了?” 其实阮素清一直在附近看着,她也没想怎么样,只是恨极了阮芷秋,知道康娇蓉心仪凌烨的心思,才想要借她的口污蔑阮芷秋。 哪怕不能实际对阮芷秋做什么,就是让阮芷秋难受,她也是高兴的。 没想到阮芷秋根本不在意,而康娇蓉太蠢了,竟是被阮芷秋牵着鼻子走。那些个女郎又是什么意思?她才不是庶出,她是嫡女,是嫡长女! 她是阮俊辉与许梅的女儿,若是没有凌婉,她这嫡长女的身份,更名正言顺。 阮芷秋轻轻一笑:“说是三表兄天生不喜女郎,倒也是真的,那是因凌家没有女郎,刚巧我大舅母与大表嫂母族也没有女郎,三表兄没有旁的表妹侄女什么的,自是不会亲昵。” 沈蒹葭立刻说着:“你们没见过凌烨对女人好,那可见过凌烨对男人好?” 男人? 女郎们有些无语,蒹葭县主这是什么话?凌烨一个大男人,要是对男人好,那还得了? 沈蒹葭继续:“可见凌烨就是个冷漠的人,对谁都不好。他对阮芷秋的确是好,可他对凌大郎的儿子凌柏书,那才是真正的好呀,你们也瞧过,他出门抱着凌柏书,都不假人之手呢。” 这个女郎们并未见到过,但沈蒹葭这么说,她们也十分相信,那可是凌烨的亲侄子,怎会不好?这么一想,也想通了,凌烨不是不温柔,只是不肯对外人温柔罢了。凌柏书是他的侄子,阮芷秋是他的表妹,所以他才那样好。 而她们,什么都不是。 便有女郎哀叹:“若我与凌三郎能攀上亲戚就好了。” 另一女郎则道:“不过这么想想,我也觉得平衡了,凌三郎就是那么一个人,若他对所有女郎都很好,那就不是他了。” “是,我也觉得如此,冷漠的凌三郎,才是我们认识的凌三郎嘛。” 康娇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是已经将阮素清骂了个遍。她也是昏了头,听阮素清说凌烨对阮芷秋如何如何好,当下又急又气,没有仔细分辨就跑出来想与阮芷秋对峙。 现在当然很有些后悔,走到阮芷秋身边,想要与阮芷秋说话缓和关系。 但沈蒹葭伸手将她推开:“怎么?说不过芷秋又想来套近乎?之前不是说,你们康家与阮家门楣不匹配么?这么算算也是,一个伯爵府罢了,凌三郎是国公府的公子,还是嫡公子,你一个伯府庶出子的女郎,怎么配得上?” 论阴阳怪气,还是沈蒹葭最会。这话说完,周围都传来笑声,都是笑康娇蓉不自量力,竟敢肖想凌烨。 康娇蓉又羞又恼,甩了袖子转身走了。 阮芷秋挑好礼物,出门的时候刚好看到阮素清,她站在街边静静的看着,阮芷秋只做没看到,与沈蒹葭一道离开。 归府也满心兴奋,倒是听得冬梅说话,说是老夫人的性子越来越刻薄了。 “听说今儿老夫人罚了两个婢女,这便罢了,还斥责大小姐身边的婢女,说她们没有看好大小姐。” 沐儿问:“可有说咱们姑娘?” 冬梅摇摇头:“原本要喊夏荷姐姐去骂,被三小姐打岔打过去了。如今也就三小姐陪伴着,老夫人才能安稳平静些。” 沐儿又问:“可让府医去瞧了?” 冬梅道:“芳姨娘张罗着请了府医,但府医说只是天气变化无常,让老夫人多多将养着。” 沐儿再无话,阮芷秋听了,也只是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凌飞鹏凯旋的日子,阮芷秋一早带着沐儿晚菊出门,心中十分激动。凌家那边,大舅父与云安郡主带着邵氏也出门了,凌升荣与凌烨都不得空,没能出门相迎。 第167章 二舅父一家 如今国泰民安,凌家是大不如前,而且名声很不好。阮芷秋以为,她不会见到什么迎接将军凯旋的盛况。 只是出门的才知道,竟是人声鼎沸,百姓们脸上全都是幸福的笑容,都在讨论今日凌将军归京之事。 “上次将军归府,还是四年前吧?” “是啊是啊,听闻凌将军又打了胜仗呢。” “不是说漠北已经安分了吗?怎么又打仗了。” “只是没像以前那样严重罢了,不然为什么凌家会一直守在灌江府?就是怕漠北动作呗。” “依我看,就该把漠北一网打尽,就不会再有战事了。” 百姓们叽叽喳喳的,阮芷秋听着也高兴,前头是大舅父骑马开路,后面是云安郡主的马车。她掀开车帘往前看,还能看到大舅父与有荣焉的冲着百姓招手。 阮芷秋是与邵氏同乘,她问:“之前二舅父回来,也是这样声势浩大吗?” “是。”邵氏笑道,“民间百姓都很信任凌家人,二叔归京,他们夹道欢迎是必须的,还有不少人会给列队的战士们送东西。不过凌家军不可收百姓一粒黍米。” 阮芷秋却没有邵氏那样的开怀,只是皱眉。与她听到的凌家的名声完全不一样,要么百姓是真心爱戴才会自发行动,要么,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连皇室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凌家却又,还有得心安理得,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因凌柏书在婆母的车驾里,这会儿车内只有姑嫂二人,邵氏想一想,才低声说:“你大表兄最近也时时与那些人一道饮酒,还……去了欢场。” “你担心他。” 邵氏静默片刻摇摇头:“有一点但不多,我信他是个有自制力的人。只是我娘家人都来问过我相关的情况,连着两桩事情,我都私下解决了,暂且不敢让公爹婆母知道。” 阮芷秋道:“他们不是冷静之人,这些事暂且先瞒着。嫂嫂,你精神似乎有些不好,可是最近没歇息好?” 邵氏的脸色的确有些难看,今日为了出门迎接二叔一家,她特意擦了脂粉,却也还是有些遮掩不住憔悴。 “许是心里有事,晚上总是歇不好,而且饮食有些不香。” “可请了大夫看过?”阮芷秋问,“不如我给你把脉瞧一瞧。” 邵氏点头:“好,这阵子事情多,柏书前两日闹肚子折腾,许是太忙了才这样。我原是想着等轻省些请大夫瞧瞧。芷秋若是不嫌麻烦,帮我看看也好。” 阮芷秋的手刚要搭上邵氏的手腕,马车猛地一顿,二人身子前倾险些摔倒,得亏阮芷秋反应快,将邵氏给扶住了。 掀开车帘一看,原来是前面有孩童顽皮冲了出来。便听那顽童大声嚷嚷着。 “凌飞鹏是天神,救助百姓于水火,不信天不信地,只信凌家保平安。” 除了这个顽童,还有不少孩童也都在附和着一起唱着。有家长轻声呵斥,凌家也让人阻挡着,担心孩子们冲撞的马匹。 阮芷秋眼皮子重重一跳:“这首歌,是哪里来的?” 邵氏不太以为意,应道:“民间总有这样的儿歌,凌家声望好倒是不稀奇。” “不对。”阮芷秋忘了给邵氏把脉的事情,只紧张的说道,“实在不对,当年大周大败漠北,是外祖父带着二舅父征战的,虽二舅父也有功,却远不如外祖父才是。外祖父是元帅是天神,还说得过去,这般褒扬二舅父……” 邵氏敏锐的听出来:“你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嗯,功高盖主的名头也不是好玩的。外祖父是皇上的武师父,名声高或者皇上不会介意。可二舅父没有那样的功绩,又是臣子,很难不让皇上忌惮。” 前世凌家被皇上忌惮是确定的事情,也许就是从这点点滴滴开始的。 邵氏问:“那我们该如何?” 百姓太多,孩童太多也根本无从去查,查不到始作俑者,他们能怎么办? 阮芷秋闭眼沉思许久,说道:“回去之后,我会想办法处理的,嫂嫂最要紧的,还是大表兄的事情,旁的不用管。” 邵氏有些心疼,中秋上山祭月那日,她就发现小姑子在阮家过得不是很好,如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压在小姑子身上,还要操心凌家,实在是辛苦。 “若有什么能让我们做的,你只管说。芷秋,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 “好。” 转眼到了郊外,等了没一会儿,便见着凌家军的旗帜。阮芷秋有些激动,立刻下了车看过去。 二舅父与外祖父生得相似,因还是中年,比外祖父看着高大威猛许多。虽不至于像沈蒹葭形容得那么夸张,但也的确比寻常人都要健壮许多。 而他旁边有个年轻儿郎,也是一样的模样威猛,手臂十分粗壮。 这个就是四郎凌升辞了。 倒是不等她跑过去,旁边冲过去一个少女,长鞭甩起。不是沈蒹葭是谁? 沈蒹葭最喜欢就是如此与凌家打斗,长鞭到了凌飞鹏的眼前,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旁边的凌升辞则微微伸手,便将沈蒹葭的长鞭抢了过去。 沈蒹葭被抢了一个踉跄,飞身上了凌升辞的马车,二人就在马上打斗起来。但沈蒹葭哪里是凌升辞的对手?不过三个过招,就被凌升辞反剪双手大声求饶。 “疼疼疼,放开放开,哎呀二叔救命啊,疼死我了,二婶,我好疼啊!” 后面马上那也是一身劲装的中年妇人便笑起来:“是蒹葭啊,都长成大姑娘了。升辞,还不将你蒹葭妹妹放下,她是姑娘家,你怎能下这样重的手?” “娘不说,我都没觉得她是姑娘家。” 松了手,沈蒹葭立刻跳到凌飞鹏背上嚷道:“凌升辞有种你来啊,你来啊!” “你有种,别躲我爹后面!” 凌飞鹏哈哈一笑,停了马将沈蒹葭拎下来:“你是大姑娘了,怎可还这般莽撞?与你兄长过招输了?” 这会儿,阮芷秋总算相信沈蒹葭的话,二舅父拎着沈蒹葭的时候,真的像是拎一只小鸡一样轻松。 第168章 归京 阮芷秋这样看过去的时候,凌飞鹏也看过来。 他的目光就落在阮芷秋的脸上,停顿片刻才挪开,先走到凌飞驰与云安郡主面前,唤了声:“大哥,大嫂。” 程氏与凌升辞也过来喊人。 邵氏牵着凌柏书行礼:“二叔,二婶,四弟。柏书,这是你二祖父,二祖母还有四叔。” 凌升辞极其高兴,立刻一把将凌柏书抱起来笑道:“大哥信中常与我说柏书,说大嫂你教得极好,如今看来果真如此,真是乖巧。柏书,我是你四叔,四叔带你玩。” 凌柏书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而凌飞鹏没理会旁边的喧嚣,走到阮芷秋面前,轻声唤了声:“你是……芷秋?” 阮芷秋展眉微笑:“二舅父,我是芷秋。” “你与你娘,有几分相似。”凌飞鹏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慈爱笑一笑,回头对凌飞驰说,“小妹可比芷秋娇气多了,也调皮许多。都不敢想象,小妹竟然能生出这样温柔乖巧的女儿来。” 凌飞驰笑道:“是啊,芷秋又乖又贴心,还给你们都带了礼品。” 阮芷秋不好意思的让沐儿将礼品拿过来,扭捏道:“我……不知你们喜欢什么,就随意买了点。” 带给凌升辞的,则是三把玩具木剑,上面雕刻了花纹缠绕,非常好看。 凌升辞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表妹这是将我当孩子哄呢,瞧着三把剑,我一手就能握住了。而且,这剑上的花纹不好,若是真剑如此,根本上不了战场,杀不了敌人呢。” 程氏对着儿子脑袋就是一巴掌:“那是你妹妹的一片心,你竟还挑剔起来。” 凌升辞一手抱着凌柏书,一手拿着三把木剑,被母亲这么打一下惊得跳起来:“娘,娘,我就是跟表妹开个玩笑,也没说啥……你小心些,我若没抱住,把柏书摔了可怎么好。” 说罢,又在凌柏书脸上亲了一口:“柏书可真乖,嘿嘿,往后四叔教你功夫,让你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好不好?” “好。” 阮芷秋有些尴尬,那三把木剑被凌升辞随意放在袖子里,似乎并不太喜欢。 程氏见状,连忙笑道:“你四哥就是这个样子,你莫要在意。” 阮芷秋点点头,也笑道:“舅父舅母一路辛苦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倒是原本不知道去了哪里的沈蒹葭又蹦跳着过来,她也给凌升辞带了礼物,三把缩小版的长枪,也是木制的玩具,上面照样是花里胡哨的缠花。 “给,送你的礼物。” 凌升辞没接,皱眉说:“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二个的,都给送这个?沈蒹葭你自己看看这假不假?假不假?” “你嚷嚷什么呢,这当然是假的,就是摆着好看的,若是真的,我们可买不到!”沈蒹葭不高兴的与他争辩,“而且你从前不是很喜欢吗?说是京城才有,你得要买一堆带回灌江府去。” 凌升辞白眼翻上天:“笨啊你,我那时候几岁,现在几岁?哦,我算是知道了,我表妹的礼物,也是你选的对吧?哇,你害我没有合心意的礼物。” 沈蒹葭嚷嚷开:“胡说什么,我只是给她建议,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好吧!我都觉得她那三个丑死,她非要说好看。你瞧瞧,她那三个选得是不是比我选的更难看?” 凌升辞可不看,依旧说:“我表妹送的,一准比你好看。你瞧瞧我表妹生得那么美,比你美多了,眼光肯定也比你好。” “凌升辞,你找死!” 沈蒹葭不是凌升辞的对手,但凌升辞怀中抱着孩子,二人就在附近绕来绕去打来打去。凌柏书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搂着凌升辞的脖子笑得更开心了。 程氏抚了抚额,拉着阮芷秋说:“我们不管他们,他们自小这么闹腾,我们且先走吧。” 倒是听得凌升辞扯着喉咙喊:“表妹,我不要木剑,你给我绣个荷包绢帕什么的吧,我瞧着人家都是让妹妹绣这玩意……啊,沈蒹葭你打我做什么?” “还说我蠢?你才蠢,你最蠢,这荷包绢帕哪里是能随便送的,一般都是送亲人或者情人的,你是表兄,她怎能送你这个?” “嗷,我是她表哥,便也是亲人!” 凌升辞见沈蒹葭又要怒,赶紧抱着凌柏书,直接就钻进邵氏与阮芷秋的马车,一边叹息:“哎呀这母老虎,几年没见功夫不见长脾气倒是越发不好了,啧啧啧,将来谁娶她谁倒霉。” 邵氏见他闹得满头汗,取了帕子让他擦汗,自己则给凌柏书擦,轻声劝着:“四弟,京城不比灌江府,京城规矩有些多,这什么荷包帕子之类的,回头让府上的绣娘给你绣,芷秋是不能绣的。” 凌升辞挠挠头:“还有这样的规矩啊,真麻烦,表妹,我方才就那么一说,你别当真哈。至于帕子荷包,我才不稀罕呢。” 说是不稀罕,可明显是不服气的样子,阮芷秋好奇看着他。 他便又解释:“灌江府与我交好的几个家伙,不是有媳妇给他们绣,就是有妹妹,只有我没有。他们见天儿嘲笑我,气死我了,我原是想着回来让你给我绣,绣给他们瞧瞧!” 邵氏噗嗤笑起来:“几年未见,四弟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上次见面,邵氏还是新妇,总是有几分羞涩。凌升辞却是个皮猴子,上蹿下跳不得安生,虽说闹腾了些,但因此邵氏倒没那么拘束。 凌升辞是个自来熟的,已经拉着邵氏与阮芷秋两个叽里呱啦说话。一路回到凌家才停下来。 凌家一家子其乐融融,只有两个外人,一个是阮芷秋,一个是沈蒹葭。阮芷秋送他们回来就要走,却被凌剑强行留下,而沈蒹葭脸皮厚,非得留下,索性凌家也都不在意,尤其是程氏养过沈蒹葭几年,多了几分亲密,便将她也留下来。 等到要开席了,凌升荣才回来,凌烨依旧没见人影。 凌飞驰与弟弟介绍:“阿烨如今御前当值,忙得很,今日估摸着无法回来。” 话音刚落,凌烨大步走进来,拱手行礼道:“皇上知道叔父已归,特命侄归府庆贺。且已下令三日后设宫宴,迎叔父凯旋。” 第169章 圣恩能受吗? 凌家每每打了胜仗归京,皇上都会设宫宴庆贺,早已成了习惯,凌家上下并不惊讶。 只阮芷秋略有些讶异,她与沈蒹葭坐在一处,低声问:“二舅父这场仗并不算多么浩大,怎么就要设宫宴了?” “你不懂,这是先帝那时候留下来的习惯。凌家为保佑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为了护佑大周,多少凌家人命殒战场,先帝心痛之,便立下了这样的规矩。” “可是……” 沈蒹葭没有听阮芷秋继续说,已经跑去与凌升辞疯闹去了。而原本凌升辞上方留着的位置是给凌烨的,沈蒹葭不懂规矩,就这么跑过去占住位置,凌烨足步一顿,对要拦住沈蒹葭的凌升荣摇摇头,转而走到阮芷秋旁边坐下。 阮芷秋有些不适应,迟疑问:“我去与县主说一声。” “不必,家宴而已,没有那么多规矩。县主在二叔二婶身边养过几年,又受祖父教授武艺,将凌家当做自己家一般。” 难得听凌烨温声解释其他人,阮芷秋便没有再说。 倒是凌烨又开口道:“其实,你是表小姐,不必如此拘谨,你更是我们一家人,这里是你的家。” 阮芷秋心内感动,抬头冲着他莞尔一笑。 凌烨亦是微笑着看她。 今日大家都关注凌飞鹏一家,没有人注意阮芷秋与凌烨的动作,但凌升辞与沈蒹葭笑闹之际,抬头看到这么一幕,便伸手指着凌烨笑。 “咦,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三哥笑,人说三哥生得俊美,我从前总是不服气的,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呢。” 凌烨绷紧唇,冷冷看他一眼。 但凌升辞毫不在意,扬手说:“三哥三哥,我这几年功夫略有进益,回头咱俩比试比试看看。我爹也很想看呢。” 凌烨原本是要训斥他,但见凌飞鹏看过来,便点点头:“请叔父指点。” 凌飞鹏满意的笑起来,对凌剑道:“父亲,四年不见,老大老三都长大懂事了不少,咱们忠勇公府后继有人啊。” 男人自是觥筹交错,云安郡主则陪着程氏小酌,在一旁浅浅说着话,作陪。 阮芷秋跟在后面听着他们的喧嚣,眉心略有些皱起,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凌升辞最先发现她的犹豫,过来大掌往她肩上一拍:“表妹在想什么呢,瞧你忧心忡忡的,担心什么?可是那阮家人待你不好?你只管说是谁,四哥替你做主。” 阮芷秋眼泪差点涌出来,不是感动的,而是凌升辞果如传言所言力大无穷,这一掌都要将她给拍散架了。 凌升辞却不知,还以为表妹念及他的维护,加上他饮了些酒,就更有些撒欢不知收敛,伸手又要去拍她。 不远处的凌烨正与凌升荣说话,抬眼见状,便大步走过去,刚好将凌升辞的手掌接住。 “你力气大,表妹受不住。” 凌升辞不以为意,但见凌烨来了,立刻拉着他,又招呼凌升荣:“大哥大哥走,我们去院子里比试比试,早就想与你们比试了。” 三人便去了武场比试,凌家其他人自然也是要跟上去看的。沈蒹葭虽闹腾,这时候并没有上场,只在旁边欢呼。 “大郎打他,对对对就这样,哎呀大郎你别收手啊,用力打下去,别因他是你弟弟就心软!三郎你快点,快点,别软弱,不行你俩就一起上,哎呀急死人了,快点呀!” 邵氏过去请沈蒹葭坐下:“县主渴了吧,喝点茶休息休息。” “我恨不能上去替他们打。” …… 阮芷秋沉吟片刻,走到凌飞鹏身边坐下,小声唤:“二舅父。” 凌飞鹏回头看她,展眉微笑:“芷秋不喜看他们斗武?” “我不会功夫,倒是对灌江府的事情,颇有些好气。” 凌飞鹏兴致高,一边点头一边笑:“我小时候与父亲叔父他们在灌江府,每每回来你娘也是这样,缠着我讲述灌江府的事情。可惜那时候战场比现在凶险万分,每每都是扶灵归京难免伤感,现在可好了,大周好好的,咱们凌家也好好的。” 阮芷秋眼中酸涩,点头:“是,我们都好好的。” “你想听什么,二舅父讲给你听。” 阮芷秋斟酌片刻,深吸一口气说:“我想问,今时不同往日,二舅父固然骁勇,可凌家功绩不如从前,缘何……还要受皇上赏赐的庆功宴?” 这话从她一个晚辈嘴里说出来,是很有些冒犯的,近处的凌飞鹏与凌飞驰兄弟二人都听到了。凌飞鹏的面色微变,不悦之色明显,还是凌飞驰喊了声。 “芷秋,这是旧俗。” 阮芷秋问:“是旧俗,皇上遵循旧俗,凌家便要受吗?” 许是气氛太过凝重,其他人也都看过来,倒是出了沈蒹葭,都无人看场上的颤抖。 凌飞鹏问:“芷秋以为,舅父该推却圣恩。” “推却不得,却也不该坦然受之。” 凌飞驰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那是粗暴得不行,几个孩子幼时见了他都是发怵,连对沈蒹葭那个女郎,也没有半分手软。 他怕弟弟对阮芷秋也如此,急忙站起来走到阮芷秋身边轻斥:“芷秋,休要胡言,你二舅父戍边不易,这些年虽没有大战,但各种小战役不断。圣恩浩荡,许起归京一家团聚,可见他功绩斐然。” “我……从不觉得二舅父功绩不行,只是说,整个凌家都不如从前,从前的那些圣恩凌家受得起,而今是否能受?” 她缓缓将今日路上听到的那首童谣念出来,又说:“我从前在暮云就时常听闻凌家的事情,都说百姓不识君主何人,却不能不识凌元帅。” 凌飞驰皱眉:“民间流言,何须放在心上?皇上知我凌家忠心。” “外祖父是皇上的武师父,皇上生于外患正当时,深知凌家之苦。可朝中那么多人,他们都认同吗?太平盛世重文轻武,那么多武将都没落了,我们凌家凭什么……还一成不变,觉得一切都是安稳无虞的,坦然接受那些远超于如今凌家能承受的褒扬?” 第170章 该说亲了 凌飞驰面上也有些尴尬,民间传言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但毕竟那些不利于凌家的话,能进到凌家耳朵里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他不觉得阮芷秋担心的事情会发生,刚要劝解,听得弟弟开口了。 “芷秋说得对,居安思危,不仅是说我们武将在大周安然的情况下,要考虑到外敌进犯,更要考虑的是凌家在朝中的境况,或许我们凌家的敌人并不是漠北,而在朝中。” 阮芷秋没想到凌飞鹏这么快就认同她的观点,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凌飞鹏则笑起来,伸手在阮芷秋头上揉了揉:“你与你娘并不像,你娘是凌家女,便有凌家人的傲气,凌家鼎盛时期,一切受之无愧。可如今并非如此,你外祖父是家中主心骨,也是整个凌家的依靠,可他已年迈,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皇上会如何?再说了,下一任君主会认同凌家的功绩吗?” 阮芷秋没想到凌家除了凌烨,还有人会这样赞同她。她用力点头:“是,二舅父,我就是这个意思,二舅父,我觉得您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可是英雄不怕艰难险阻,却怕那些藏匿于暗处,处心积虑的臭虫。” 凌飞鹏哈哈大笑:“是,芷秋说得不错,昔年舅父与将士们埋伏敌军,就在臭水沟藏了三日,可恨死那些难闻的臭虫了。” 凌飞驰这辈子过得安稳,他是国公爷,又是正一品都督位高权重,本身又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凌家一向风光,他哪里想过会有被人背刺的一日? 今日听弟弟与外甥女的一番话,倒是有些心有戚戚然,甚至有点后怕。若真有那一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凌家又该如何自处? 凌飞鹏道:“芷秋放心,我心中有数,必不会坦然接受这场庆功宴。只是外面的流言……” 这一时,倒是不好解。 阮芷秋连忙说:“我有法子。” 她附在二舅父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倒是引得凌飞鹏抚掌笑起来。 凌飞驰有些不悦:“芷秋有什么事情能与你二舅父说,却不能与大舅父说的吗?” 凌飞鹏得意道:“从小妹妹就与我更亲近些,芷秋与我一见如故,自是更亲密些。” 凌飞驰嗔他,二人都是年近半百的年纪,竟然还与孩童一般争风吃醋。 玩笑过后,凌飞鹏才解释:“那些将凌家与我夸大的言论也很好解决,回头让人将国泰民安都是皇上治理得当,真命天龙镇压的缘故,这样的流言散播出去,再散播一些凌家乃良将,加上其他文臣武将,都夸一夸。” 凌飞驰大悦:“不错,这个法子好,不显得凌家格外突兀,主要是说如今的大周如何太平。这是芷秋想到的?芷秋,你这小脑瓜倒是挺灵敏的啊。” 阮芷秋不好意思,她并不灵敏,重生之后一直在担心这些事,便提前做了准备,写了不少朗朗上口的儿歌初稿,如今做点修改说与二舅父听,再看后面需要怎么修改,就可以让人传唱出去了。 这边定下如何应对凌家太高的声望,那边三人打斗基本有了结局。 凌升荣无奈拱手,对凌飞驰二人说:“父亲,叔父,升荣不及弟弟们良多欸。” 凌飞鹏笑道:“你们的比试我又看到,升荣功夫不能与阿烨升辞相较,但计策不错。原本你武艺只能及他二人三成,却能抵抗五六成,十分不错。” 凌飞驰也点头:“升荣与你弟弟们研习的方向不同,功夫略有欠缺也是正常,不必与他们在此方向比较。” “是。”凌升荣谦逊回头,看着场上的两个弟弟。 二人还在缠斗,已经比试了半个时辰,并没有分出高下,最后二人纠缠在一处,打成平局。 凌烨笑道:“这几年升辞功夫渐长,这力道较之从前也大了不少,今日比试,你三哥我,怕是得疼上好几日。” 凌升辞则高兴的说:“嘿嘿,我也没想到,大哥三哥的功夫也大有进益,尤其是三哥,我竟然没能胜过你!” 云安郡主亲自给他们递了帕子:“赶紧擦擦,一身的汗,且让人带你们去洗一洗。” 凌升辞随便擦了擦,却是走到阮芷秋身边坐下,与她说话:“芷秋可知,你四哥我啊,可是打遍整个灌江府,都没有敌手呢!厉害吧?” 凌烨原本要进去洗漱,见状折返回来,一把扣住凌升辞,拖着他往里走:“一身臭汗,莫要熏着表妹。” 一旁的邵氏噗嗤笑起来:“可见芷秋往后要多来府上,之前他们爷们哪里在意身上的汗?便是说了也不听,芷秋一来,他们也知道怕熏着女郎了。” 家宴结束,阮芷秋要回去了。沈蒹葭也与凌飞鹏说好,等宫宴之后,要在和奉公主府设宴,请他们一家子前去小聚,这才与阮芷秋一道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云安郡主眼珠子转了又转,拉着程氏说话:“弟妹觉得,蒹葭这孩子怎么样?” 程氏自是满意的:“难得的不拘小节,之前和奉公主将她送去灌江府那几年,都是我带着她,就像自己的半个女儿一般,我是当真喜欢她。” “那……若真是半个女儿,你会满意吗?” “什么?”程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缓了缓才明白,“大嫂的意思是,要替升辞求娶……可是,升辞如今只有十八尚未及冠呢。” 大周贵族男女成婚都较晚,儿郎及冠,女郎及笄开始做亲,待得成亲,儿郎一般是要二十二岁,女郎则要十八岁。当然也不是绝对的,早一点晚一点也都正常。 云安郡主说:“升辞是不急,但蒹葭不小了,马上十六了。该是看亲做亲的时候,她性子野,这才不甚好想看。但毕竟是县主,母亲是和奉公主,兄长及冠就要封侯,她的身份不低,自是会有多家求娶。若你与二弟乐意,我便带你走一趟,与和奉公主商议商议。” 程氏一时间还没从女儿便儿媳的想法里脱离出来,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 “当然了,弟妹这几日也好生想一想,咱们不急于一时。我是看着这俩孩子感情好,才有这么个想法的。” 第171章 朝堂之事 云安郡主与程氏在商量孩子的婚事,说来说去,又说到还未成婚的凌烨,便有些发愁。 “阿烨那个性子,弟妹也是知道的,京城的女郎就没有一个他能看中的,是连接触都不愿意接触。也有几家夫人私下里递了话,家中女郎都是不错的,但阿烨是个有主意的,我自是不能随意替他定下。” 程氏道:“阿烨自小性子冷淡些,但我观他今日对芷秋很是不错,可见不是个不会疼人的,只是没遇着合适的女郎。以我之见,升荣娶了邵家女足够撑起国公府的门楣,阿烨的妻子倒是不必一定要往高门大户里寻。” “你是说,低门浅户的女郎也瞧一瞧?” 程氏点头:“只要女郎家中门风清正,没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女郎品性端正,也没什么不妥当。” 云安郡主琢磨一番,便眉开眼笑起来:“是,我原先总是想着,阿烨这样的门楣品貌,若不是个一等一出挑的定是配不上,没想到是我局限了。我们阿烨都如此出众了,试问哪家女郎能及得上?回头我便攒局瞧瞧,弟妹也帮我相看一番。” 程氏自是应了,便又说到那久未归府的儿郎凌升明:“升明离家四载,之前还听飞鹏说,大伯哥信里每每提及他都是生气,后来却再未听到动静,那孩子……” 提及二儿子,云安郡主的眼中露出一抹哀伤,摇摇头说:“不提也罢,提了也是让公爹和夫君不高兴的。你也莫要在你夫君面前提,他那性子与公爹一般无二,难免动气伤肝。” “我知道,也就是在嫂嫂面前敢提一提。” 这边妯娌二人亲和说起儿子们的亲事,那边凌剑带着两个儿子在书房说别的事情。 “飞鹏归京比原定要晚了十来日功夫,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凌飞鹏解释:“路过川陕一带遇洪灾,情况紧急,儿给圣上发了急信,就带着凌家军就地救灾,耽误了时日。” 凌剑皱眉:“朝中是后来才传来的消息,说是那边发了大水,但是因传得不算多,我还以为并不严重。你们耽搁这样久,难道那灾情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样简单?” 说到这个,凌飞鹏很有些生气:“不错,这次我回来,也定要参他们一本。百姓受灾流离失所,可城门紧闭不管城郊死活,甚至做出保城弃郊的举措,我们去的时候,别说温饱了,百姓们连怎么活命都不知,若非是凌家军,那么多百姓,逃也逃不掉!” “竟如此,川陕总督是梁正,我识得他,是个正直的人,如何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凌飞驰沉吟片刻解释:“父亲,二弟,梁正与我算是旧交,但是数年前他与魏家走得太近,我们便疏于往来了。” 庆远侯魏家,与凌家并没有什么过节,若非要说有,那就是凌家是保皇党,而魏家出荣贵妃,荣贵妃所出三皇子呼声甚高,颇有盛名又受皇宠,都要凌驾于太子之上了。 凌剑冷笑连连:“梁正这是打算挣从龙之功?他已然身居高位,何必如此!实在可笑,若皇上真有废太子的动作,何必拖延至今?” 父子三人各自沉思,久久未曾说话。凌飞驰想到什么,又问:“洪灾之后往往伴瘟疫,川陕那边后续可有处理?” 凌飞鹏面上更是恼怒:“洪灾之后我要求知府下令各个县城开仓放粮,却被以各种缘由推拒。最后是多家商铺主动设灾棚施粥放粮,另有各方民间救援医疗队前往,才将灾情彻底控制。这时候竟发现朝廷还不如那些热血百姓,大周看是一派祥和,竟也有那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事情发生,实在叫人痛心啊!” 凌剑忍不住以掌拍着桌子道:“那还等什么?走,现在随我入宫,向皇上将这些事情都禀告清楚!” 凌飞鹏二话不说起身,便要去推父亲的轮椅,被凌飞驰挡住了。 “父亲,二弟,且听我一言。这样大的灾祸,传到京城却没有多少动静,可见其中各个关窍都早已被打通了。他们众口一词,独二弟一家之言异于常人,让皇上如何决断?” 凌剑道:“皇上如何决断,自是彻查此事,将那些枉顾人命的官员全都处置了。” “可是,皇上信吗?派人去查,查到的消息,与二弟带来的消息是一样的吗?” 凌剑顿了顿:“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凌飞驰道:“儿之见,我凌家上下是武将,此事不便出面,不如将此事告知康郡王,由康郡王调查,是最合适不过的。” 凌飞鹏很是讶异:“老康郡王与父亲政见不合,一直到现在,我们两家顶多是皇上调和才有些面子情,现在让我们求他办事?” 凌飞驰摇头:“为百姓办事怎能说求?康郡王虽一向看不上我们凌家,但他也是难得忠贞之人,若知朝中有那样的蛀虫败类,必不能忍。” “我虽不喜他,但也不得不承认飞驰分析得不错。”凌剑道,“这时候何必在意虚无的面子功夫?若能惩治那些害虫,便是让我对康郡王俯首,我也心甘情愿。飞驰,这件事情交给你处理。” 凌飞驰应下,便让人送老父亲回去休息,自己则与弟弟商量怎么与康郡王陈情。 凌飞鹏看着哥哥的样子,突然笑起来:“人说我们老凌家的人各个固执,升荣算是个异类,出事温润有条理,会顾全大局。我之前想不通,你与嫂嫂那样的人,怎会生出他那般孩儿,现在才知,原来升荣与你竟是如此相似。大哥,你变了许多。” “是芷秋。” “芷秋?” 凌飞驰点点头:“芷秋来了之后,曾劝告我良多。且升荣与阿烨也时时提醒,我知定是芷秋也多有劝告他们,就如今日,她劝你一般。” 凌飞鹏久久不与,旋即哈哈一笑:“芷秋不像婉儿,一点都不像,她这般也不知随了谁。” “随了谁也不会随了阮家那边,她有一颗赤子心,阮俊辉可没有。” 第172章 阮彬威胁 且说康郡王府最近气压不怎么高,是因那康郡王与王妃整日唉声叹气,不为别的,就为了世子萧离。 萧离混不吝之事世人皆知,从前闹腾着说那阮家长女阮素清是他心仪之人,非卿不娶,过后闹出与刘家女同床共枕的事情,而后非要娶阮家二女阮芷秋为妻。 一桩桩一件件,让人头疼不已。康郡王与凌家政见不合,哪里会容许自家郎与凌家有半点牵连?那阮芷秋是凌家的表小姐,深得凌家宠爱,这…… 更何况人家阮芷秋,根本看不上自家儿子啊。 这还没等夫妻二人想明白,萧离又闹腾了,说是要娶沈蒹葭。 沈蒹葭也算是夫妻二人看着长大的,深知那也是个闯祸精,萧离与沈蒹葭两个凑到一起,恨不能将天都捅个窟窿,偏偏皇上喜爱他二人,两人一般德行,闯了祸先躲进宫里,有皇上拦着,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这要是真的成了亲,还不知康郡王府会成什么样子。 许久,康郡王嗫嚅:“不如,你去一趟公主府,问问和奉?” 康郡王妃嘴角抽了抽:“和奉……看得上阿离?” “……”自家儿子的德行,他们自己太清楚了,“左右……蒹葭那么个性子也不好嫁,不如去碰碰运气?” 康郡王妃闭了闭眼:“成,我先去探探口风……只求和奉不要将我打出来才好。” 康郡王尴尬一笑:“说不准成了亲就懂事了,我从前也混得很,这不是将你娶进门之后,才知道要上进。” 可是康郡王妃在娘家时就很有端庄的名声,老康郡王妃特意将她娶做世子妃,就是为了约束当时还是世子的康郡王。 恰在这时,门房上来报,说是凌国公来访。 康郡王惊讶不已:“他来做什么?来打架的?我又不是武将,平日朝堂上喷两句就算了……他不会是因为前几日我参告他御下不严的事情,特意来报仇的吧?” 康郡王妃与他想得不一样:“这凌四郎刚刚归京,他就跑来了?灵霞是郡主,可不能去灌江府那样的地方,我不同意,我跟你说,灵霞不可嫁入凌家,我绝不同意!” 康郡王一个头两个大,凌飞驰不是来揍他的?是来求娶家中女郎的? 倒是,也有那个可能。他不想答应,但凌飞驰用强呢?让皇上赐婚呢? 他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行,实在不行,他愿意女儿嫁给凌烨! …… 这些事,阮芷秋并不知道,她好好休息了两日,宫宴这日一早,便要准备入宫了。是夜宴,但其实未时末开始宴饮,官员却是一大早就要整装候在入宫。 阮芷秋起了个大早,阮俊辉带着阮素清阮芷秋还有阮彬一起去。若是以往,老夫人必然要去的,这样的好机会,她当然要去见见世面。 只是这几日她的身子骨不行,一日里有半日都是昏睡的,府医只说是年纪大了都这样。但她什么都提不起劲,院子门都难得出,更何况是入宫了。 而阮素荷也没闹腾,主动表示要留在府内侍疾。芳姨娘有心劝她出去,她也不肯。 “姨娘,这个家里除了你之外,也只有祖母是真心关心我的。我只是个庶女,那些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想多陪陪祖母,多陪陪你。” 而阮宏也没去。 阮俊辉看着一双女儿和儿子,颇有些唏嘘。庶出不得宠的就罢了,他的子嗣还真是单薄,又没有个当家主母,着实不像样。 但想到许梅与旁人通奸的事情,他就觉得恶心,是怎么都不肯将许梅放出来。 阮芷秋刚走到门边,阮彬从后面奔过来,一下子撞到阮芷秋身上,阮芷秋不妨险些跌倒,伸手扶住旁边一棵树,勉强没有摔倒,但因为撞得太重,她的手一用力,在树上蹭开了。 “你做什么如此莽撞?” 阮彬瞥了眼见是她,冷笑道:“你瞎了吗?看到我过来也不知道让路?” 沐儿见状连忙走过来,捧着阮芷秋的手看,气得不行说道:“大少爷好没道理,小姐身后又没有长眼睛怎么知道您过来了?明明是您没看路。” “哪里来的贱人竟然敢说本少爷我?来人,给我掌嘴!” 阮彬耀武扬威,旁边的小厮却不敢动,那是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他哪里敢动手? “叫你掌嘴你听到了没有?耳朵聋了就割了算了!”阮彬一巴掌扇在自己小厮脸上,连着打了几下,恨恨说着,“一点用都没有,父亲怎么让你到我面前伺候?我呸!” 阮芷秋看不下去,皱眉说:“阿彬,你实在是太嚣张了些!” “你是什么狗东西,敢跟我叫嚣?”阮彬冷笑看着她,“这么吃惊做什么?我告诉你,我才不认你这个乡下妞做姐姐,你若是现在跪下向我请罪,我就原谅你。” “请罪?”阮芷秋挑挑眉,走上前一手扯住阮彬的辫子,一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这样可原谅我了?” 阮彬不到十三岁,还没有长个子,声音都没破还是个小孩子呢,哪里是阮芷秋的对手?他挣扎着尖叫,可越叫阮芷秋手中的力气越大,吓得他不敢叫了。 阮芷秋松开他,嫌弃的拍拍手,让沐儿继续给自己上药:“服了吗?” “你……我要告诉父亲,你欺负我!”阮彬捂着被掐疼的位置。 阮芷秋轻蔑道:“呦,多大的人呢,遇着事情只敢告状呢,啧啧啧!” “你!”阮彬气得更狠,偏偏拿她没什么办法,眼珠子一转,鼓着嘴说,“阮芷秋你现在这样对我,以后会后悔的。我是家中嫡长子,将来整个阮家都是我的,等你出嫁了在夫家受了欺负,还指望我给你撑腰,你看我会不会给你撑腰?” 阮芷秋气笑了,这小子胆子肥得很,竟敢用这个威胁她? 倒是还不等她说话,便见阮彬瞪大眼,害怕的连连后退。 阮芷秋回头一看,原来是凌升辞来了,他虽是一身常服,但因生得高大魁梧,上身穿得单薄,隐隐显出肌肉线条来。 这会儿他双手相护握了握,关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这种弱鸡,也配给我表妹撑腰?当我们凌家兄弟们都是吃素的吗?” 第173章 入宫 阮彬只会仗着家世欺凌弱小,对于家世比他好的人,他从来都是软弱不堪。眼前这人他就算不认识,想也想得到那是谁。 那可是自小被称英勇很有元帅当年风范的凌四郎凌升辞,哪怕如今没有受封,小将军的名号也传遍整个京中。 谁见了他不称呼一声小将军? 阮彬只觉得两股颤颤,整个人都怕得不行。 阮芷秋懒得与他计较,回头问:“四表兄,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怎知你竟被家中弟弟欺负?”凌升辞不高兴的时候绷着唇,与之前笑闹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三哥昨儿就叮嘱我,他一早要入宫伴驾,大哥今日便调到宫内值守,让我过来接你。一早起来祖父就催促我过来,我还觉得他们小题大做,现在方知,根本不是呀。” 阮芷秋眉眼弯弯:“我没事,四表兄放心,我会处理的。” 凌升辞挑眉看了看阮彬:“这小子?” “不必管他。” 阮芷秋与凌升辞往外走,走出一段距离,大概阮彬觉得安全了,才在后面大声嚷嚷。 “阮芷秋你别忘了你姓什么,哼哼,等凌家没了,我看你要怎么哭!” 凌升辞哈哈一笑:“这小子口气不小,凌家没了?就是你阮家没了,我们凌家也不会有事的!” 阮芷秋眼神凌厉,对凌升辞说:“四表兄,你帮我抓住他。” 凌升辞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阮芷秋,这会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但他什么都没问,飞身上前将阮彬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阮彬吓坏了,拼命挣扎:“你……你们做什么?这里是阮家,我是阮家的大少爷,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阮芷秋走上前,对着阮彬的脸扬手就是两巴掌。但是她非常注意力道,知道不留把柄,所以力道虽重却不留痕迹。 阮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像是肿起来了,这会儿他又惊又惧,除了哭什么都不会说了。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阮彬哪里还敢说,只啼哭个不停,希望父亲与姐姐赶紧来救他。 阮芷秋一字一句说:“阮彬,你给我记住了,阮家是靠着凌家才有今日的位置,阮家的一切,靠的是我娘,阮家上下都是我娘的嫁妆,我想给,你才有,我不给,你什么都不是!” 阮彬有片刻失神,旋即抬起头目光狠厉的看着阮芷秋。那不是看亲人的目光,而是看仇人。 “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与他们一样,什么都装傻?”阮芷秋的手摸着阮彬的脸,却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中竟握着一根小小的金钗,就这么尖尖的对着他的脸。 但并没有刺下去,阮芷秋说:“你若再敢说半个字,我会立刻让你今日休想出门。” 阮彬恨得不行,但一个阮芷秋他不怎么害怕,多了个凌四郎,他却害怕极了,只掩饰住眼中的恨意,屈辱的点点头。 阮芷秋冲凌升辞点点头,凌升辞方将人放开。 就在这时候,阮素清匆匆跑过来,很显然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便有看到的仆从去寻人,估摸着恰好遇到阮素清,就请她过来了。 阮素清一脸紧张的扶起阮彬问:“你没事吧?” 阮彬翻着白眼,目光阴沉的看着阮芷秋。但凌升辞立刻瞪回去,还做出个剜眼的动作,阮彬立刻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二妹妹,这位兄长,实在抱歉,今日都是我弟弟的过错,回头我定当好好教训他。” 阮素清明明认出眼前的人是凌四郎,但她故意装作不知,虽歉意没有多少真诚,到底是道歉了,是要息事宁人的意思。 凌升辞冷笑一声:“算你识相,我先把我妹妹带走了。” 阮芷秋心内有些好奇,阮素清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阮彬其实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她最疼爱的就是阮彬的,竟然不替弟弟讨一丝半点的公道,直接就道歉? 这不像她,她可不是隐忍的人。 除非……还有更大的阴谋。 阮芷秋想到刚才阮彬说的话,他说凌家倒台,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子都知道凌家要倒台了?阮俊辉应当不会将自己的计划,提前那么久告诉阮彬这个毛头小子。除非,事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再看阮素清,阮芷秋便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前阵子阮素清出事之后,精神一直都不好,虽还是从前那副样子,但仔细看就能看出她的焦急难受。可今日,她又恢复从前的端庄大方,像是一切不曾发生,而她永远都是稳操胜券。 等马车驶出一段距离,阮芷秋掀开车帘回头看了看,阮家的马车还没出发。她问凌升辞。 “大表兄今日去宫内值守,是在哪里值守啊?” 凌升辞骑在马上,原本还在为刚刚的事情不悦,听到表妹问起来,才挠挠头想一想:“具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南门附近。” 皇宫南门附近,里的正殿有点远。 “那值守的人都有谁?” 凌升辞对京城没有很熟悉,听得问话更是一脸茫然,他不知道啊。 阮芷秋笑一笑没说什么,四表兄虽然不知道,但想来其他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样一场戏,若是不陪着做下去,可真是没意思得很。 可大表兄的事情,虽算是能动凌家根基,却也不可能让凌家彻底倾没,阮彬怎么那么确定,凌家要不行了? 前世凌家三年后凌家出事,诸项罪名罗列,被抨击得那样惨烈的时候,皇上也只是对凌家处以削爵罢官的处置,再多的就没有了。今生没有这三年的铺垫,凌家怎么样,都不会比前世更糟糕。 更何况,这半年来她做了这样多,凌家也低调了这么多,那人,还那样确定吗? 宫宴上阮芷秋还是不得不与阮家人坐在一处,阮俊辉很显然知道今日的事情了,很不满的瞪了阮芷秋一眼。 阮芷秋只做未觉,轻声说着:“父亲,弟弟言行冒进实在不妥,往后还请父亲多多约束之。” 声音虽小,但周遭不少人也是听到了。 阮俊辉更不高兴了,勉强深吸一口气,不耐烦的挥挥手:“坐下。” 第174章 宫内闹事 这会儿太后皇上等人都没有来,殿内各府的人只要不大声喧哗,不四处乱跑,也是可以相互交流的。 阮俊辉从三品的官职,亦无爵位,位置有些靠后,与其他高门的人来往不多,偶尔眼神交流,也很快就散开。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流涌动一般。 阮芷秋抬眼看过去,遥遥看到凌家席上只有凌剑一人,他腿脚不便,正与旁边一位同样年迈且行动不便的王爷说话。 凌飞驰与凌飞鹏被皇上叫走去勤政殿说话,估摸着会与皇上一起回来。 云安郡主带着程氏与和奉公主坐在一起说话,旁边则是……康郡王妃。也很是奇怪,谁都知道康郡王府与凌家不睦,如今王妃与云安郡主坐得近,让人瞧着难免多看两眼。 至于邵氏,她这会儿在娘家母亲庆云县主身边说话,这般看过去,邵氏的神情不太对,整个人也很有些憔悴。庆云县主似乎很担心,正抚着女儿的手安抚说着话。 阮芷秋将一切看在眼里,收回目光看向旁边的阮素清。她俩坐在一处,她看的时候,阮素清也在看,嘴角还勾起一抹笑意。 阮芷秋倒了茶递给阮素清:“长姐,茶温刚好,可以用了。” 阮素清亦是温和笑着:“多谢二妹妹。” 一派姐妹祥和的样子,倒是惹得前面与阮俊辉坐在一处的阮彬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俩一眼。 阮素清轻笑着:“二妹妹说得是,弟弟性子不太好,需得好好磨练磨练方可。不过,来日方长,也不必太急功近利。” “长姐说得是,来日方长。” 一早入宫,一直等到未时末,太后皇上出来,才算是宴席开始。皇上一脸开怀,带着凌飞驰凌飞鹏兄弟入殿,众人起身山呼万岁,又贺凌将军打了胜仗。 凌飞鹏不骄不躁,等皇上就坐,他才跟凌飞驰一起回自己的位置坐好。 宴席上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许多官员起身庆贺皇上,又恭喜凌飞鹏,紧接着皇上赏赐凌飞鹏不少东西,最后目光落在凌升辞脸上。 “凌家四郎最肖似老师,四郎,你且近前来让朕看看。” 凌升辞离席走到殿前跪好,山呼万岁,又说了诸多庆贺大周延绵不绝的吉祥话。 皇上许是饮了酒,着实高兴,抚掌笑道:“吾朝人才辈出,凌家大郎三郎骁勇,是朕最信任的禁卫,四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朕心甚慰,民间总唤你小将军,可朕还不曾赐封,便赐你四品威武将军吧。” 凌升辞有些愣怔,犹豫的回头去看凌剑。 却见凌飞鹏起身走过来,与凌升辞跪在一起,高呼:“吾皇万岁,谢皇上隆恩!” 凌升辞有些呆呆的,反应过来也跟着谢恩,如此,他倒是真成了四品将军。 阮芷秋微微愣怔,她前几日与二舅父说得很清楚,隆宠太过并不是好事,怎么二舅父今日这般不客气,竟直接谢恩?而外祖父与大舅父面上,也没有分毫异色? 她有些不安,可不知该怎么办,下意识看向上首后面站着的人,凌烨。 凌烨是御前侍卫,今日时刻跟着皇上,皇上入席他不能入席,便要在附近守着,关注周围的情况,绝不能让任何人钻空子。 许是感受到阮芷秋的目光,他也看过来,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阮芷秋的心立刻放了回去,凌烨心中有数就好,可见这是提前计划好的,不用她操心。 皇上则意味深长的看着凌飞鹏:“朕儿时与飞鹏一起,在老师跟前习武,每每总是落败,老师对朕可没半分放松啊,即便如此,飞鹏的功夫,也还是远在朕之上。” 凌飞鹏傻呵呵笑着:“皇上谬赞,术业有专攻,臣一心修习武艺,普天之下能及得过臣的,除了年轻的父亲,恐怕没有其他人。” 这话说得太不客气,果不其然,就见皇上脸上似乎有些深意。可凌家众人全都与有荣焉,根本没有半分逾距的自觉。 阮彬轻笑一声:“愚蠢。” 阮素清看向阮芷秋,阮芷秋也回望她。 “长姐?” 阮素清笑道:“恭喜二妹妹,你外祖家又得嘉奖。” “多谢姐姐。”阮芷秋也极是高兴的样子,将桌上的果酒斟满递给阮素清。 阮素清接过来,也给阮芷秋斟了一杯。 阮芷秋摇摇头:“实在抱歉,我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可好?” 她脸上是得意的,高兴的红晕,看得阮素清心内暗笑。现在只管得意,一会儿就得意不起来了。 宴席过半,殿内有些不甚酒力之人,便告罪出去透透气,也有女郎们嫌这里沉闷,结伴去外面赏花。 剩下的人则依旧笑语晏晏,还有那醉酒的朝臣,哭着喊着要去给皇上敬酒。皇上今日难得的好兴致,没有训斥也没有立时退场,与几位老臣多说几句。 而太后兴致也很好,正与诸位公主后妃们说话,她年岁大了,最爱听各府郎君女郎的事情,听到高兴的时候说:“回头让康郡王妃攒局,把那些个男娃女娃聚在一起,让哀家也瞧瞧看看。” 这时候,大殿外一个侍卫急匆匆奔进来:“皇上……皇上……” 奉亲王呵斥一声:“这是大殿,岂容人喧哗!谁将此人放进来的,冲撞了贵人谁担当得起?” 那侍卫着急的说:“是……南门出了事。” “什么事?” 侍卫支支吾吾却不敢说。 奉亲王更气了,扬手喊道:“今日大吉日,皇上宴请功臣正高兴,这人就跑出来捣乱。还不来人将他拉下去!” 这时候庆远侯站起来说了句:“奉亲王,这人这般着急,许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如听他仔细说说。” “侯爷说得轻巧,若真的有事,宗人府是做什么的?禁卫军又都是做什么的,竟要跑到皇上面前来陈情?” 庆远侯有些尴尬,勉强镇定下来,对那人喝道:“你还不快快说出来。” 侍卫跪地磕头:“皇上,是小人愚钝,遇着事情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才闯了大殿。是……禁军有人在南门,欺凌贵女,行不轨之事!” 第175章 目中无人还是刚正不阿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 皇宫重地,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奉亲王则被气笑了:“哪里来的蠢货,这样的腌臜事闹到陛下跟前,果真是不要命了。将他拉出去杖毙!” 庆远侯连忙道:“既然都闹到这里来,还是听一听具体是什么事情吧。” 奉亲王看向他:“侯爷是觉得,这样的丑事要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此刻已经闹起来,若不知道真相,只怕回头人云亦云,更是传得乌烟瘴气,您说呢,王爷。” 奉亲王便随意摆手:“皇兄,臣弟觉得不妥,但皇兄若是觉得可行,便让他继续说吧。” 皇上并不言语,自己动手摘来颗葡萄往嘴里扔,慢慢咀嚼着。 那侍卫额上的汗滚滚而落,咬咬牙高呼:“皇上,主要是,此事涉及忠勇公凌家,小人等不敢等闲处之,才……才……” 这下康郡王来了精神,挑眉道:“不管涉及哪家之事,都该秉公执法,除了这样的事情,你们上峰何人?怎不让宗人府拿人调查?” 侍卫瑟缩着不敢言语。 庆远侯则冷笑道:“还能为何?自是有些势力错综复杂太过强大,他们敢做什么?凌家人?凌家人都在这里,唯一不在的,就是世子凌升荣了,他今日……哎呀,刚好在南门当值,他可不就是侍卫的上峰嘛,什么事情都是他说了算。”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世子凌升荣?那可是凌家唯一一个并不嚣张霸道的人,竟是他出了事? 康郡王一听,竟然是对家的消息,那他该是作壁上观才对。只是这对家前日才给他带来个重要的消息,让他去调查川陕官场的事情,算是将政绩拱手让给他,他要不要也卖个好? 只他最是油滑,抬眼看了看皇上的面色,见皇上神色如常,便干脆什么都没说。 皇上的宠臣有二,一个就是元帅凌剑,另一个自然就是他这个堂弟了。元帅那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走到如今,他也十分佩服,当然,他也绝非是那奸佞之辈,更深知若大周要走得更长远,需要的绝不是内讧。 今日这事情,怎么看怎么蹊跷,他且静观其变,若真的有什么事情,再做他想也可以。 康郡王给那边奉亲王递了个眼神。奉亲王毕竟是从前参与过夺嫡之人,虽侥幸逃脱,但总是夹着尾巴做人,哪怕是个亲王,也绝不敢太过显山露水。 不管是得罪人,还是老好人,只要是皇室用得上他的地方,他都上。 当下皱眉拱手:“皇兄,臣弟以为这些人实在不知所谓,什么样的事情只管彻查便是,何必闹到这里来,扰了皇兄您的兴致?不如将他们拉下去,命都察院与宗人府一并审理!” 庆远侯自是不肯罢休,也跪下说道:“皇上,事关皇室清誉,也与凌家名誉有关,若现在将人送走,只怕是多少朝臣都不会服气的,凌家的名声只会一落千丈,更会被人诟病,说凌家深受皇宠故而嚣张跋扈!” 皇上这才开口:“噢?有人这么说?” 听不出喜怒。 庆远侯硬着头皮说:“臣……听过一两句,说是凌家势盛就有些目中无人……” “那就查。”皇上从应贵嫔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随手将帕子扔在桌上,“朕与太后都在这里,看谁敢徇私枉法,现在就给朕查!安寻,此事交由你处理!” 安寻是康郡王的小字。 听到这话,康郡王愣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凌剑,见凌剑身姿板正,没有半分犹豫伤感,或许是被这样的气势影响,康郡王朗声应:“是,臣弟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阮素清的眼中露出欣喜神色来,谁都知道康郡王与凌家算是政敌,皇上让康郡王查这件事情,那就是没有打算给凌家留半分颜面了。 她扯了帕子掩唇笑一笑,小声与阮芷秋说:“二妹妹,凌家这次,可要倒霉了。” 她声音极小,但阮芷秋听得一清二楚,立时侧头正色道:“大姐姐说什么倒霉不倒霉的?我外祖父与舅父们一向刚正不阿,若真是大表兄做错了事,那就是他的过错,律法如何审判,就要怎么罚。又怎能说是凌家倒霉?” 这话的声音只是普通,偏巧这会儿大殿内一阵安静,阮芷秋的话便显得格外清晰可闻。 上首皇上抬头看过来,阮素清立刻起身跪下:“皇上恕罪,我妹妹许是担心凌家才会如此莽撞。” 阮芷秋脸上有半分错愕,旋即也跟着跪下来:“启禀皇上,臣女没有莽撞,只是实话实说。” 这二人半分不让的样子,让阮俊辉气个到昂,她们还真不怕皇上震怒,将她俩都给发落了? 皇上道:“你,上前来。” 阮素清与阮芷秋都不知皇上说的是谁,干脆一起走到殿前跪下抬头,却并不直视皇上。 皇上看了二人一眼,又看向身侧的应贵嫔:“爱妃觉得她如何?” 应贵嫔也分不清,皇上说的到底是哪个,便只笑道:“阮家大小姐声名在外,臣妾在闺中时便有耳闻。阮二小姐今年才归京,说起来,臣妾还是在太后娘娘面前时,听得命妇说了几句,说这位二小姐不愧是凌婉之女,与她当年一般英姿勃发呢。” “英姿勃发?”皇上似来了兴致,抬手说道,“你叫什么?” 这下可以确定,皇上问的是阮芷秋。阮芷秋抬头应声:“启禀皇上,臣女名唤芷秋。” 只说了名字,没有说自己的姓氏。 “芷秋。”皇上念了两遍,含笑点头,“你母亲对你的期待很简单,健康幸福,这名字取得好。” 阮芷秋应道:“多谢皇上夸赞。” 皇上又道:“方才朕听你说,若你大表兄出了事,该当如何?” 阮芷秋磕了个头,认真道:“皇上,臣女的外祖父与舅父们都是刚直不阿之人,他们眼中最是揉不得沙子,臣女的表兄们皆为出众,也因他们如此严格的教育有关。若表兄犯错,自当按律法来罚。臣女以为这与倒霉不倒霉没有关系,有错当罚,绝不能借由是世家子弟就能徇私枉法。” 第176章 凌大郎误事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阮芷秋道:“这些都是臣女肺腑之言,臣女自幼在暮云贺家老夫人膝下长大,贺家老太爷与老夫人教导臣女,需得知世事明是非,臣女深以为然。” “说得好!”皇上终于展露笑颜,只略作迟疑,“这暮云贺家是?” 内侍赶紧回答:“便是神医贺家一族,皇上可还记得您曾经夸赞过贺神医,说可惜贺氏一族不肯入京,不然太医院比今昔盛之。” “原来是他,贺神医是你什么人?” 阮芷秋答:“启禀皇上,贺家老夫人是臣女的姑祖母,贺神医是臣女的姑祖父。” 旁边的应贵嫔看着皇上高兴的模样,便也开口问道:“你既然是贺神医抚养长大,想必这医术应当也是不错的吧?” 阮芷秋赶紧磕头谢罪:“臣女愚钝,虽在姑祖父膝下长大,却也只识得几味草药,认得几个药方,行医问药的事情,实在是学不会。” 应贵嫔噗嗤笑起来,与皇上道:“臣妾听闻那贺家子不论男女皆医术高明,贺家女还组织女医替民间女子看病,以免女子碍于礼数不方便。阮二小姐在贺家长大,医术却不精,可见有些东西当真是血脉传承呢。” 这是意有所指,血脉传承的不是行医,而是骁勇的天生神力,凌家一族才是真正的血脉传承。 阮芷秋心中暗想,凌烨不是说那应家子等同于投靠了魏家,与凌家意见相左吗?怎么应贵嫔会替凌家说话? 宠妃说话,皇上瞧着心情也好了些许,点头说:“此女不错,贺家果真家风清正,但既然不肯入仕,朕也不是强求之人,便赐此女金三百,贡锦十匹。” 阮芷秋连忙跪下谢恩推下去,旁边的阮素清脸色则不太好看。皇上根本没有问她半句话的意思,像是拿她当透明人一般。 她跟着阮芷秋一道退下,目光里的怨毒藏也藏不住,这个阮芷秋,可恨的阮芷秋,为什么要抢去所有的风光? 而阮俊辉也沉着脸,觉得阮芷秋这个女儿十分不懂事。皇上问话的时候,她何必要说是贺家教养?便说是他,皇上也能高看两眼。 白白错失了这样的机会。 罢了,今日的目标是凌家,这些小事便罢了。 这么会功夫,已经有人将那受害的女郎给带来了,就候在门口,还能听得嘤嘤哭泣的声音。 这是哪家女郎,还真是可怜。 许多好事之人目光寻摸着,看看哪家女郎跑出去玩还没有回来。出去的女郎不算多,却也有几个还未归的,那些个女郎的家人便格外紧张,生怕是自家女郎出了事。 只,好端端的跑去南门做什么? 进来回话的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钱大人,他原本也在席上,听得皇上要查此案,连忙去将犯事之人拿来。他身边跟着另外一个侍卫,也是今日在南门值守的侍卫。 那侍卫进来跪下,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今日大殿这边忙碌,南门那儿便闲下来,小人等值守,听得二位副指挥说是闲来无事,凌指挥不知从哪里弄了酒来,便分与小人等饮。” 钱大人问:“你们当值竟敢饮酒?” 侍卫连忙磕头请罪:“是小人之过,只因二位副指挥皆如此,小人等……便也疏忽了。” “你继续说。” “是,饮酒便有些晕想要小憩,副指挥便说不必四人值守,他们二人先值守让我们去休息,也就是这个空档,突然听到女子尖叫,我们惊醒过后想要去看,却见着……曹副指挥不见人影,里头是凌副指挥,拉着……拉着贵女行不轨之事,那位小姐羞愤欲死,若非小人等拉着,只怕已经撞柱而亡。” 钱大人皱眉问:“你是说,曹指挥与凌指挥二人饮了酒还让你们先行休息,是为了给他二人行方便?那曹指挥人呢?” 侍卫摇头:“小人不知,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小人等也是迷迷糊糊,一时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才赶着过来告知皇上与诸位大人的……” 钱大人沉吟片刻,对皇上拱手说道:“皇上,若此事当真如此人所言,凌指挥渎职之事便是证据确凿,值守饮酒误事便是大罪,更何况他还敢在宫内做此等丧尽天良之事,该……” “该如何?” 钱大人咬咬牙:“该处以极刑。” 凌剑与凌飞驰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凌剑,一下子面色铁青,又一下子苍白无助,许久,他起身拿着拐杖,对着身后的凌飞驰就是一杖,这一杖极重,打得凌飞驰一声闷哼。 “你养的好儿!” 他蹒跚走到殿前跪下。 “皇上,臣请皇上,从重处罚!” 皇上看着他:“恩师让朕从重处罚?” 凌剑磕头道:“皇上,我凌家世代忠良,若当真出此等奸恶之人,不论缘由,都该处死已平众怒,臣绝不姑息!” 凌飞驰不顾背上的疼痛,也跟着上前跪下:“皇上,请皇上处罚。” 倒是那边的云安郡主,扯着衣袖掩住眉眼,身姿颤抖着,明显是哭得泣不成声。 而旁边的邵氏不顾一切的冲出来,拼命磕头道:“皇上,求皇上明察,臣妇之夫不是好色之人,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求皇上明察!” 庆远侯夫人最快,立刻说:“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不敢承认也是正常的。我们也是听闻凌大郎的好名声,觉得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可事已至此……再说了,我是听说,凌大郎没有别的喜好,独独好酒。” 又有夫人附和:“不错,凌大郎好酒,人说喝酒误事,当真是喝酒误事啊。” 邵氏哭得凄惨,摇头说着:“不,不是的,夫君虽然好酒,但他懂得适量,而且,祖父公爹时时训诫,从武着偶尔饮酒是正常,但当值时绝不能饮酒,便是不当值,也不该饮酒寻欢耽误自身。夫君他……” 平兴伯爷听到这里,轻笑一声说着:“这凌大郎饮酒误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之前就传出,凌大郎醉酒之后痛骂,说他乃千里马,皇上却非伯乐这样的言论。还说他堂堂国公世子,他弟弟凌烨都非凌家亲生,怎能与他相较。虽是醉酒之言,但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可见凌大郎的心思与人品,的确不如他表面显现出来的那般。” 第177章 应欢琼受害 这么一说,众人七嘴八舌,都说起凌升荣的不是来。 从前人人提及凌世子,都说他如何温润和善,绝非凌家人那样嚣张跋扈。可谓是墙倒众人推,如今那些人,也全都说起他是如何的错处。 一时便是邵氏也无法辩驳。 事已至此,康郡王便扬扬手说:“将人带进来吧。” 两个宫里的嬷嬷便将外面的女郎给带了进来,众人一瞧,全都松了口气,不是他们家的女郎,那就好。 只应夫人轻呼一声,整个人都晕厥过去。 那受害的少女是应家女应欢琼。 这个应欢琼,阮芷秋当然很有印象。她刚回京后去找凌烨,在城北酒楼遇着歹人害人,害的就是这个应家女,当时她救人还险些被这人害了。 而且后来,明明是她救了这应家女,可这人的目光一直都盯着凌烨看。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只觉得恶心透了。 后来这几个月也就见过两面,应欢琼当当初的事情不存在,她也就懒得搭理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见到?只是怎么会是她! 阮芷秋微微垂眸,果真,应家为了巴结三皇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大抵是宠妃的亲妹妹,皇上才会更重视吧。 果不其然,应贵嫔见着少女的脸,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宫仪,提着裙子飞奔下去,一把将少女搂入怀中:“欢琼,怎么会是你?欢琼你怎么了?” 应欢琼悲痛欲绝,拉着应贵嫔嚷道:“姐姐,你让我死,让我去死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活着只会给你,给家里蒙羞。” “不,不会的,欢琼莫怕,姐姐在,姐姐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应贵嫔失声痛哭,回头看着皇上道,“皇上,臣妾无能,哪怕做了皇妃,竟也不能护住自己的妹妹。皇上,臣妾求皇上,替臣妾的妹妹做主啊!” 她悲痛欲绝的样子,显然是感染了皇上。皇上深吸一口气,厉声问:“凌升荣何在?” 钱大人赶紧道:“皇上,臣等过去的时候,只见着侍卫守着应二小姐,不曾见到凌世子。臣等已经让人去寻,必会很快将他缉拿!” 这是说凌升荣畏罪潜逃了。 皇上当下冷笑连连:“好个凌世子,好他个凌世子,枉费朕平日多有欣赏,就是如此报答朕的?” 凌剑与凌飞驰都以头触地:“臣罪该万死!” 皇上虎着脸,却是亲自下来将应贵嫔拉起来:“欢嫣莫怕,朕定会查明真相,还你妹妹一个公道。” 应贵嫔哭得不能自抑,忍着悲痛道:“公道又有何用?我妹妹……已经毁了啊,皇上,我妹妹已经毁了啊,求皇上严惩恶人!” 庆远侯立刻站出来说道:“皇上,臣以为贵嫔娘娘的妹妹实在可惜,常有权贵以身份自持,欺凌民女实在可恶,可惜律法实在偏颇,且民间女子爱惜名声,吃了亏只能委身许之,才让男子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若不严惩,此口一开,往后怕是人人自危,家有女眷着恐以后再不敢让女子正常出门,此大乱!” 这话的矛头是对准了凌家,若凌家想要息事宁人,只消让凌升荣纳了应欢琼做妾——应家虽是四家之一,但家世不及邵家,且先来后到,邵氏先入门育有一子,应欢琼最多,也只能做个贵妾。 庆远侯此言,将后路堵死了,若忠勇公府想要以此平息众怒,也是绝不可能的。 皇上点头:“不错,此事绝不能姑息。” 云安郡主很有些恍惚,抬眼间见着自己儿媳跪在那儿悲痛欲绝的样子,她心中不忍起身过来要扶邵氏离去:“姝姝,你这几日身子不适,且回去歇会儿。” 邵氏自是不应,拉住婆母的手问:“母亲,他们都说升荣不好,可您是升荣的母亲,您也不相信他吗?” 云安郡主微微愣怔,是啊,旁人不信升荣,她是升荣母亲,难道不知儿子秉性纯良,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 她立时跪下来:“皇上,恳请皇上彻查此案,还我儿清白。” 前面跪着的凌剑亦是重重磕了几个头:“皇上,臣认为此事颇有蹊跷,若是升荣所为,该当严惩,但不管如何,还请皇上彻查。我凌家子,只受自己该受的!” 庆远侯冷嗤一声:“事情都摆在这里了,你们还想为凌升荣开脱不成。来人!” 过来的是大理寺少卿常大人,常大人冷冷的看了眼邵氏,轻声问:“世子夫人可记得下官?” 邵氏见到常大人,眼神便有了些慌乱。 常大人行礼后方道:“上个月底,凌世子在花楼调戏女子,许下重金却不兑现承诺,万花楼的娘子寻到下官那儿求下官做主,是下官体恤凌家名誉,亲至凌家寻找凌世子。后来,是世子夫人拿出银钱解决此事。” 这下便是凌剑都惊讶不已,他回头喝问:“他说的可是真的?” 邵氏连忙摇头:“祖父,他说的并不是真的,夫君是醉酒之后被人拖去万花楼,他不肯从,打砸了万花楼一座屏风两只花瓶,都是不菲之物,那些银钱,孙媳是用来赔偿的,并非是夫君寻花问柳所花。” 虽是解释,可在场的人都一副了然模样。这不就很清楚了?凌升荣酗酒,还跑去万花楼,至于到底是不从而打砸了东西,还是发酒疯,倒是无人知晓。 常大人冷笑一声:“再有,半月前城南良家女柳氏被凌世子调戏,宁死不从伤了脸面,你拿出一千二百两银钱解决此事,可是真的?” 邵氏面色白得厉害,待要说什么,整个人摇摇欲坠,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常大人便不理她,拱手对皇上道:“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凌世子并不是如他表现得那样温润,他实则最是嚣张跋扈,不仅不满皇上不重用他,对亲弟也多有嫉妒,这些言语大家都听到过。而自从皇上您封赏凌三郎之后,他更是郁郁寡欢,时常酗酒竟做出调戏民女之事来。” 第178章 再而三 “你胡说!”邵氏尖声喝了句,便要往常大人身上扑,“你缘何要往我夫君身上泼脏水?他从不曾这样过,那些事他都没有做过!” 可是她身子虚弱,并没有扑到常大人那儿,反倒是用力过度,险些晕厥。 云安郡主轻呼一声:“姝姝,姝姝,你可无事,姝姝?” 邵氏的生母庆云县主也是着急,急急起身跪下行礼:“太后娘娘,我女儿身子虚弱,还请太后娘娘请太医替她瞧一瞧。” 太后轻叹一声,对皇上道:“皇上,朝堂上的事情,哀家也不懂,只都是男人的事情同女眷无关。姝姝这孩子也是可怜,也不怪她激动,便请太医给她瞧瞧吧。” 皇上点了头,候在偏殿的太医立刻就赶过来,给邵氏扶脉之后赶紧道。 “皇上,太后娘娘,世子夫人这是身怀有孕,只是将将怀孕一个多月,坐胎不稳又太过激动,才会晕厥。” “怀孕了?”太后微微愣怔,“你们也真是,她有了身孕,怎好如此?云安,你还不快扶她去旁边歇着。画眉,你带他们去。” 旁边的宫娥立刻领命,想要带她们离去。 但邵氏悠悠转醒,却不肯离去,冲着太后磕头:“太后娘娘,臣妇相信夫君,他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请太后娘娘准允,让臣妇留在这里,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太后慈和,只让云安郡主与庆云县主扶着她去一旁候着。 云安郡主则着急:“你这孩子,怎么有孕了都不知道?” 邵氏也有些恍惚:“我……柏书最近晚上总是咳嗽,我心里记挂着,也没有歇息好,便以为……” 不多时,宫娥送来安胎的汤药,二人便照顾邵氏饮了,见她神色缓和,这才松了口气。 只大殿内的情况依旧焦灼着,常大人执意认为,凌升荣就是作奸犯科的小人,气得凌飞驰要亲自去审理此案,却又被常大人挤兑,说凌飞驰就是要给儿子脱罪。 皇上像是看戏一般,一直等康郡王喝止几声,让他们不许再争了,才回头看着凌烨:“阿烨,此事,你怎么看?” “皇上,此事涉及微臣之兄,微臣不便言语。” 皇上笑一笑:“无妨,你是朕最信任的人,说吧。” 凌烨目光如炬,既没有看常大人,也没有看钱大人,直接走向钱大人身边跪着的那个瑟瑟发抖的侍卫,到了他跟前问:“这位侍卫是哪里当值的?我从前不曾见过。” 那侍卫一怔,连忙道:“小人是新进入禁卫军的,是以大人不曾见过小人。” “嗯,你知道我是谁?” 侍卫又是一愣,刚才只顾着害怕,而且他跪的地方离得上首不算近,故而没听到皇上与凌烨的话,只知道皇上突然让眼前这人说话。 他不敢说谎,连忙摇头:“小人不知。” 凌烨又道:“你是禁卫军,并非是兵马司的,凌升荣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你可认得?” 侍卫呆愣片刻,嗫嚅:“认……认得。” “是今日认得,还是今日之前就已经认得?” 侍卫抖如筛糠,许久才说:“今日……今日凌副指挥调至南门,与小人等一起值守。” 凌烨微微一笑,回头对皇上说:“皇上,微臣问完了,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但是就这么几句,原先都说凌升荣不好的那些人全都闭了嘴,原来这侍卫根本不认识凌升荣啊?只是听说凌升荣今日调至南门,才认定是凌升荣。 可是今日调入宫内的侍卫,可不止凌升荣一人,会不会是这人,认错了? 虽然像是证据确凿,但毕竟凌升荣尚未出现,大家面面相觑,最终决定还是保留一定的态度,暂时不要出头的好。 见事情似乎有了转变,阮俊辉抬头与上方的三皇子交换了个眼神,这才起身起来。 “皇上,臣有本启奏。” 康郡王不悦道:“这里不是朝堂,若要启奏,后日大朝会再奏。” 他本就不高兴,看着好好的庆功宴弄得一团乱,底下人做事一点章法都没有。偏偏他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内务许多事都是他在管。 他管辖的地盘出了事,能高兴那才奇怪呢。 不高兴,非常不高兴。所以谁这时候撞上来,他都要挤兑两句。 阮俊辉被挤兑了,忍了又忍勉强说着:“原本是要等后日大朝会启奏,只是今日之事既然涉及臣要启奏的事情,不如一起陈情了。” 皇上冷厉的目光看过来:“噢?那你说吧。” 阮俊辉的心中没来由打了个突,其实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他们等不得了。凌家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行事不如从前那般荒唐,若是再拖,只怕更糟糕。 他咬咬牙说着:“臣最近听闻民间一首童谣,想要念出来给皇上听。” 康郡王冷笑道:“让你奏本,没让你唱童谣!” 阮俊辉十分郁闷,这个康郡王平日挺好说话的,怎么今日处处挤兑他?而且,这是对凌家不利的事情,他不是应该高兴吗? 他自然不知,康郡王虽不喜凌家,但他还算敬佩忠贞之士,因他自认为自己也是忠臣,所以对凌家除了厌恶,还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更何况,他自认为是个纯臣,最讲究公正,莫须有的罪名不可以有,哪怕按在对手头上的,那也不可以! 阮俊辉只好草草说着:“童谣大意是说,民间不信天不信地,只信凌家保平安。皇上,民间如今不信任皇室,转而信任凌家,这可不是好现象!“ 一首童谣而已,原本也不值当什么,偏偏这时候阮俊辉提出来,便有些格外的意见。 康郡王毫不犹豫说:“得了吧,凌家护佑大周是事实。而且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如今的童谣你是不是没听过?” 阮俊辉的确没听到如今的童谣,他这几日忙得很,忙着散布那首捧着凌家的童谣,还忙着设计其他的东西,是要借着凌升荣这个口子,将凌家整个撕碎。 哪里想到竟然还有别的童谣。 第179章 元帅之罪 “民间童谣多不胜数,本王最近听到的可不止这些。比如,本王听到民间传言,说我康郡王能力卓越,替皇上分忧解难,是皇上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呢,你也要说民间百姓信任本王而不信任皇上吗?” 说到这里,康郡王有些洋洋得意,回头看着皇上,“皇兄,臣弟这些年鞠躬尽瘁,没想到民间百姓也知臣弟辛苦,臣弟很是欣慰,也不枉多年来辛苦啊。” 他最懂得审时度势,也因此他只是个郡王,却比一众亲王还要得宠。这会儿三言两语,说得皇上龙心大悦,笑骂道。 “你整日的好吃懒做,天天想从朕这里弄东西,恨不得朕那私库都搬到你府上去。” 康郡王连连摇头:“这臣弟可不敢,臣弟怎会是好吃懒做之人?至于皇兄您的私库,臣弟绝没有觊觎,只是……阿离不成器,灵霞也大了,臣弟为了他俩着想,也只好紧一紧腰带,日子过紧巴一点。” 皇上更是大笑起来,指着他对太后说:“母后,你瞧瞧他这副样儿。” 太后也难得展颜:“若宗室里人人都与他这样能干,哀家也就不担心你这般勤勉了。” 宗室几位王爷连忙起身请罪——当然不是真的觉得有罪,他们知晓分寸,作为皇室宗族过得去就好,若是太出挑,难免被有心人利用。他们又不是各个都有康郡王的本事,讨好了皇上太后,还不被人忌惮。 更何况,他们都知道这会儿皇上实在不高兴——凌家再如何,那也是皇上最宠爱的臣子,凌剑是皇上最敬重之人,有什么事情私下闹腾就罢了,非得摆上台面让皇上难看。 康郡王这是想要缓和气氛,故意插科打诨,他们又怎会计较? 阮俊辉跪在地上,气得是七窍生烟,他气息不稳,又不得不稳:“皇上,臣以为凌家隆宠太过,凌将军不过一场胜仗,便劳师动众班师回朝,且皇上还要亲自设庆功宴,如此挥霍实在不妥。” 皇上收敛了笑容:“噢?爱卿觉得不妥?” 阮俊辉赶紧应声:“是,皇上,臣觉得十分不妥。昔年战乱,元帅每场战役打得是激烈无比,如此归京先帝体恤设庆功宴是应当。可如今国泰民安,漠北对于我大周来说,根本不是威胁,凌将军驻守边防仅仅是防守,当不得如此声势浩大的庆功。” 这话说得不客气,但如今朝中重文轻武,文臣们从来都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便纷纷点头,都深以为然。 皇上垂眸做沉思状,并不言语。 阮俊辉认为皇上是听进去他的进言,连忙又道:“还有一事,臣不得不启奏。皇上,臣查得凌家纵容手中之人放私印,还替人买官等诸多罪状,臣已经列出来,请皇上一观。” 他从袖中拿出折子,跪地膝行。 内侍总管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眼中没有丝毫波澜,随意将手摆了摆,让他去取折子。 他心内微叹,这个阮大人真是…… 走过去拿过折子,内侍总管还说了句:“阮大人有心了,今日宫宴,竟然还带着折子入宫。” 阮俊辉尴尬不已,一切与他预想的都离得千差万别。 原本他们商议好,凌升荣出事牵扯出宠妃的妹妹,皇上必然震怒,而后又牵扯出凌升荣平日欺男霸女的事情来,叫凌家辩无可辩,最后他呈上折子的时候,皇上的愤怒达到最甚,也定然会狠狠处置凌家。 至于如何处置,他们也盘算过,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将凌家连根拔起,即便不成功,应当也会让凌家狠狠吐一口血,这国公的位置未必会坐得稳当。 可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皇上虽有些生气,却似乎没有格外生气。 现在内侍总管说了这么一句,摆明了是说他阮俊辉故意的。 果不其然,皇上看也没看折子,对凌烨说:“阿烨,你来给我说,这折子上书写的是什么。” 阮俊辉心中一突,他当然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凌烨不敢作假。可是皇上此举何意?抨击凌家的折子,竟然让凌家人念给他听,这可绝不是当面羞辱,分明是信任凌家! 信任凌家,那就是丝毫不相信他了。 怎么会这样? 凌烨不苟言笑,很快上前拿起折子,朗声念:“凌家罪大恶极其三,一则结党营私,昔年凌剑军中自持声望,将诸位军将的战绩移交给麾下将士,以便排除异己,凌家军将士均为凌家人马首是瞻。此案有迹可循,当年因此闹出诸多事端,其中齐应章叶家均有受此害。” 皇上挑眉:“噢,阮卿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证据呢?” 阮俊辉额上的汗滚落出来:“启禀皇上,这些在都察院还有案宗,臣所言句句属实!” 皇上轻笑一声:“齐应章叶四家均受此害,你们今日也在这里,家主都出来说一说,可有此事。” 而那四家则全都低下头,哪里敢先出来做这个出头鸟?皇上若是信了,他们自然可以多说几句,这皇上明摆着不相信啊。 最后是齐家家主站出来说道:“皇上,阮大人此言的确有迹可循,可阮大人不是武将,不知个中关系。说起来臣等惭愧,旧例是让家中得力子侄入军中历练,得了一两件战绩,归京便可荫封……只是臣等太过冒进,竟妄想让家中子侄冒领军功。是元帅力排众议,替那些毫无根基的将士们据理力争,保住了他们的功绩。此事绝非阮大人所言结党营私,而是元帅秉公执法,绝不让出身普通的将士们寒了心!” 在场的有位四品将军,虽然不是凌家军麾下的,但也是普通出身,立刻出来说道:“皇上,臣可以作证,当年臣所在周家军亦有此事发生,周将军效仿凌元帅,不畏强权惩治此事,才让臣等这些武将有出头之日。臣等相信凌将军。” 齐家站出来了,又有将军力挺,其他三家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当年是自家的不是,妄图贪功,而非凌元帅冒领功绩。 第180章 真相 皇上扬扬手,让他们退下,又指了指凌烨,凌烨便继续说。 “其二,私铸军需,昔年凌元帅私设铸造场铸军需,查获箭镞六千余……” 第二条还未说完,皇上不耐烦的摆摆手:“都是陈年旧历,大战在即,朝中调度不及时,辎重不能及时运送,元帅集合灌江府周围百姓铸兵器,虽不合规,但奏本很快便归于先皇案前。先皇曾特批,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而后战役结束,军需等物都如数归朝。这样的事情还翻出来说什么?你自己看,还有什么不是老黄历的,再读与朕听。” 凌烨便一条条看下去,这嘴巴却不曾张开过,一份折子看完了,看到最后一条,才又开了口。 “造图谶妖言蛊惑百姓,让百姓爱戴凌家而疏远萧皇。民间诸多言论,说元帅乃天神,只普天之下唯有帝王该是神仙之姿,凌家此举,意味深远!” 凌烨读到最后,声音里带了讥讽笑意,“皇上,此奏折三十八条,前面三十七条都是祖父为将时领兵发生的事情,最后这一条,则是一直以来发生的,若真论有罪,这一条足矣。” 三十八条。 阮芷秋有些恍惚,前世阮俊辉上位做了右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弹劾凌家,罗列罪状共七十四条。如今少了将近一半,倒是称奇。 凌烨又将折子翻了翻,翻到前面继续说:“对了,这里还有一条,说凌元帅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见了皇上竟不行跪拜大礼,是大逆不道之罪。” 底下跪着的凌剑嘴角抽了抽,他有腿疾,平日膝盖弯曲都艰难,故而每每入宫,皇上都不许他行礼,但私下便罢,若是朝会或者人多的时候,便是在难受,他也要尽力行礼的。 皇上听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说:“师父腿疾不便,跪了这样久一定难受。来人,给朕之师赐座,再拿一条毯子过来,将他的膝盖盖上,免得受凉。” 这还用继续分辩了?皇上根本不认这些罪。 凌剑连忙磕头:“皇上,臣未能教养好长孙,罪该万死,不能受皇上之恩。” 皇上道:“刚才你外孙女说了,不能因凌升荣是你孙子而姑息。同样的,朕信任你,行事不妥的是他,也非是你。更何况世家之中,哪里没两个败类?便是皇室,瞧瞧奉亲王年轻时多么糊涂,也是年岁长了之后,才成熟些许。” 这是将凌升荣犯事的缘由,归于他年轻之故。 “更何况,事情真相不明,师父又何必一味揽罪?云安与世子夫人都说了,她们相信凌升荣,朕——姑且也信之。” 凌剑亦是老泪纵横,连连磕头:“臣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上信任。若此事当真乃升荣所为,臣愿意亲自行刑,绝不姑息。” 三皇子一时有些愣怔,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有些慌,看向母妃,又看向舅父——便是站在殿内的庆远侯。 庆远侯自己都灰头土脸,他第一个站出来指责,可没想到皇上竟然这样偏袒凌家,他根本无法想象。 也就是这时候,从殿外走进来一人,上前躬身行礼:“皇上,臣听闻皇上宣召,特此前来。” 凌升荣来了,他身着侍卫服饰,但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目光柔和眉目清明,哪里有一丝醉酒的模样。 这样子刚刚还义愤填膺的那些人,也都有些愣怔,凌世子这么快,就醒了酒? 应贵嫔抱着妹妹缩在应家人的席位上,一直要守个结果,这会儿是最先反应过来,尖叫着喝道:“来人,将他押下去杖毙,杖毙!” 侍卫们听的是皇上的安排,虽应贵嫔是宠妃,没有皇上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行动。 凌升荣露出错愕神色,目光从应贵嫔身上滑过,实在不能不注意到被裹得紧紧的狼狈的应欢琼。 “敢问贵嫔娘娘,臣所犯何事?” 应欢琼看见他的目光,刚才的绝望消散了大半,竟露出点点羞怯来。她原本是认定了凌烨,那个救她于水火中的郎君,所以被欺凌的时候羞愤欲死,但是绝望之余,又要替自己打算。 凌升荣虽不如凌烨好看,但乃国公世子,且模样亦是俊美又更温润,就这么一个眼神,便让她心悸。 倒是不怪她,当时黑灯瞎火被拉进去,她一直背对着凌升荣,晃眼间只看到侍卫服侍,便是这番样子,并没有看清凌升荣的脸。 现下想一想,若是看清了,许是自己也不会那样痛苦…… 应贵嫔则恨得咬牙切齿:“你还有脸说,你对我妹妹做过什么,现下都忘了吗?” 凌升荣显然是吓一跳,连忙正色道:“贵嫔娘娘慎言,臣今日内宫当值,一直巡防不曾懈怠,怎可能做什么不轨之事?” “你胡说,你不好好当值,跑去酗酒,酗酒之后……”应贵嫔分辩的时候愣怔住,连忙问,“你方才说什么?你在哪里当值,不是在南门当值吗?你怎么跑去内宫!” 凌升荣抿抿唇,大概了解了情况,解释道:“原本臣是在南门当值,但是入宫的路上遇着友人,提及他近日有些不适,内宫巡守却是不得歇。臣以为南门今日无事,便与他换过……这……” 应贵嫔呆愣住,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从一开始就弄错了?那害了妹妹的人,并非是凌升荣,而是另有其人?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变故,都有些诧异,毕竟所有人几乎都认定了,渎职之人就是凌升荣,突然说他与人换了值? 这时候有人想起凌烨的问话,问那侍卫认不认识凌升荣,那两个侍卫都不认识。而那应家女,竟然也不识得凌世子? 应夫人急急问:“与你换了值守的人,是谁?” 凌升荣面色肃然,微微皱眉,目光则看向平兴伯,缓缓说道:“是平兴伯府的康世子。” 平兴伯也是这戏中一人,之前就是他嘲笑说凌升荣心口不一,醉酒后说了那样多的妄言。他还得意洋洋,觉得自家儿子很有用,从凌升荣口中探得这样多的消息。 现在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支支吾吾:“你……你胡说,我儿子他……” 第181章 凌家无事 平兴伯世子并不是个聪明的,平日偷鸡摸狗是什么事情都干,也是京城里人人皆知的纨绔。他这种纨绔与萧离却不一样,萧离单纯是孩子心性,贪玩调皮上天下地的惹是生非,真正作奸犯科的事情却不敢做。 但平兴伯世子不同,他十多岁就懂得怎么玩,欢场留恋,赌坊常客,甚至还在外头包养了戏子。光是这些,平兴伯与伯夫人就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去解决,可惜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世子仗着是长房独子,根本没有半丝收敛。 也就是近一年多,康世子靠着荫封混了个七品兵马司侍卫,被家中安排引着国公世子凌升荣玩。原本他与凌升荣是玩不到一起去的,但架不住引诱一次就有一笔银钱进账,他想怎么花都成。 所以康世子用了浑身解数,把哄着祖母与母亲的法子,在凌升荣身上用了个遍,总算是引得凌升荣将他也视为友人——为此,他可是洁身自好,一年余都甚少欢场与赌场了,连与自己外面那个戏子相会,也只能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瞧见了。 凌升荣还以为是自己规劝得益,挽救了这个名声不好的纨绔呢。 这次行动之前,之所以没告诉康世子,是因这阵子也不知凌升荣发了什么疯,竟跟着康世子往那欢场之地去了。康世子一时感激涕零,觉得凌升荣简直比他亲兄弟还亲,虽则没有告知自己接触他的真实目的,但再也不肯哄着他说些对凌家不利的事情。 这兄弟感情都弄得假戏成了真,平兴伯怕儿子一时心大,担心友人将事情和盘托出,故而才没有将他们的计划说出来。 可没想到就这么一遭,自己的儿子竟然出了事? 处理此事的钱大人这会儿发觉出不对来,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不继续,硬着头皮问侍卫:“你可识得面前之人?” 侍卫傻眼了,这人是凌指挥?那今日与他们一处的是谁? 见状还有什么可说的?钱大人只好走到应欢琼面前问:“应二小姐,今日欺辱你的人,可是此人?” 应欢琼面上血色尽失,呆呆傻傻的看着凌升荣。 还是应贵嫔怒喝一声:“滚,本宫妹妹受害,你们寻不出施害之人,还要一次又一次翻她的伤疤吗?” 说罢,她已经起身了,原本留在这里,是想要看那奸恶之人绳之以法,现在发现弄错了人,那妹妹留在这里,平白遭人侧目。 她唤了声:“母亲,你该带妹妹回去了。” 应夫人呆愣半晌,眼泪哗啦啦流,却是一把握住应贵嫔的手道:“欢嫣,欢琼是你妹妹,你不能不管她啊欢嫣!” 她哭得凄惨,也不顾场合竟然直呼贵嫔闺名,好在皇上体恤她女儿出事,并未怪罪。 应贵嫔挣脱她的手,轻声的,一字一句的说:“你该带她回去了,还有,我如今是贵嫔,夫人该唤我一声贵嫔娘娘。” 她眸色平静,可应夫人却没来由的恐慌起来,她一下子尖叫起来:“是你,是你害了欢琼是不是,你害了欢琼,你这个贱人……” 还没等她闹起来,应大人一巴掌扇过去,对弟媳喝道:“还不快将你嫂嫂与欢琼带回去!” 说罢又连忙跪下告罪:“皇上,都是臣约束无方,贱内因小女出事恐有失心疯,请皇上娘娘恕罪。” 皇上并未说话,甚至都没有多理会,还是应贵嫔轻声说:“父亲,女儿自是能理解的,又怎会与她计较?” 阮芷秋看着这么一出突如其来的闹剧,有些摸不着头脑。应贵嫔似乎与她母亲十分不睦,而应夫人刚刚那副样子,也着实不像是对亲生女儿该有的样子。 钱大人得不到答复,大殿内束手束脚,这桩案子也陷入僵局。 倒是凌烨直接调令禁卫军,让他们去查今夜当值的档案,很快档案呈上来,果真见着原本该在南门当值的凌升荣调往内宫巡防,而南门那边,则是这一年才入兵马司的康世子。 世家子弟往各处荫封,若是功夫不错的送往京卫,分禁卫军或者兵马司侍卫,这禁卫军是守护合宫安危的,时不时能在皇上面前露脸,故而能送进来的便都不会去别的地方。 凌家忠心,并不愿意以权谋私,凌升荣与凌烨二人靠的不是荫封,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去往兵马司任职,且都很快晋升,一个是南城副指挥使,一个是北城指挥使。他二人的能耐,可不是那些荫封之人能比拟的。 而自从七夕之后,禁卫军被处置了一部分人,御前侍卫更是全都更换,京卫自是对此做了调整。像是各方调职,也是为了统一禁卫军做出的决定,简单说就是借由宫宴缺人,各方往禁卫塞上几个人,都是荫封的世家子,若能被选中留下,便等同于平调或者晋升了。 凌升荣也是因此被调过来,当然他不是自己主动请缨,而是被人特意调职过来的。 查清档案之后,凌烨吩咐身边之人:“你们且迅速去查,将今夜南门值守的一干人等全都缉拿。至于凌世子,还请稍等,此事毕竟与你有些牵连,暂且不得离开。” 说罢,他亲自调令,将内宫巡防与南门值守的人都更换一波,旋即对皇上拱手道。 “皇上,臣以为京卫之间相互调令,于宫内安危无益,该是取消这一项。京卫擢选该有武举选取,而非是如此莽撞之行。” 凌烨是四品御前侍卫,属于二等侍卫,但行的是一等侍卫的值,平日皇上跟前调度,都是他在处理,堪比内大臣了。 皇上深以为然,七夕大火之后,他总是心有余悸,怀疑身边的人想要害他,常常夜不能寐。因此今日听闻凌家之事,他也有深深的失望,若凌家也不可信,偌大的大周,还有谁是可信的? 好在,凌家无事。 皇上长叹一声:“阿烨说得不错,今日起擢升凌烨正三品一等侍卫,掌御前调度。亦参与禁卫军擢选一事。” 第182章 阮俊辉再降职 一夕之间,凌家安然无恙,凌烨还升职了。至于后续的事情,也很快查清楚,南门惹事的果然是平兴伯府的康世子。 皇上原本对平兴伯府就有极大的不满,这次更甚,干脆说着:“平兴伯府削爵去官留待查办。” 平兴伯爷一下子倒下去,其他人也慌作一团,在内侍的引领下,勉强跪下谢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若不谢恩,便是对皇上心存怨怼,那就不是留待查办这么简单了。 至于康世子,直接被送往大理寺。 皇上意味深长的看着钱大人,冷声问:“如此,大理寺可能查清楚?可会再无故扣罪行帽子?” 钱大人哪里还有半句话敢说?都察院的都御史与左佥都御史连忙跪下,表示一定严查,绝不姑息也绝不冤枉任何一人。 此事算是了了,皇上也略有疲态,摆摆手表示庆功宴结束,他要走了。 邵氏这时候站起来,缓步走到常大人跟前行了礼:“常大人,刚才我身体有恙,对于您如此犀利的指责,未能及时表态,现下我夫君回来了,我身体也好了许多,该好生理论一番。” 常大人脸色苍白,连连摆手:“这些事……不提也罢……” “如何能不提?”邵氏朗声道,“总不能平白让我夫君受屈吧,今日大人的意思很明白,说我夫君强抢民女,是您看在凌家的家世上行了方便,才让事情没有闹出来。若您就这么走了,在场这么多人,只会认为这些事是真的,而我夫君当真要担上这么一个罪名,不是吗?” 常大人脸上的汗滚滚而落,面前只有邵氏一人,偏偏云安郡主,程氏,庆云县主都走过来,站在邵氏身后。 若是凌升荣过来,常大人还能强硬起来,让众人高看他一眼,觉得他是不畏强权。 可现在来的人都是女子,女子不涉政,他怎能强力争辩? 邵氏继续说:“你若不说,我正好也想要问一问,那日在万花楼,我夫君前后进去不过一刻钟,为何在常大人嘴里,就成了过夜且应允女子银钱了?” 常大人勉强道:“是吗……下官……没有查清,听信下面之人的言说,便信以为真……” 此刻皇上还没走,其他人也都不敢走,这番话自是听的一清二楚。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今日这些分明是故意的,都是针对凌升荣与凌家而来,凌家没针对成功,可凌升荣差点就落了套呢。 “没有查清就到处乱说,且专门寻到我儿媳,便是故意离间我儿与儿媳的关系,这是何居心?”云安郡主立刻连珠带炮,“还有,你身为大理寺少卿,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就胡乱安上罪名,是不是渎职?” 常大人连忙跪下:“是下官之错。” 邵氏又道:“还有,夫君,常大人说上次,城南良家女柳氏被你调戏,宁死不从伤了脸面,花了一千二百两解决,此事也与你所说不一样,是否是真的?” 凌升荣目光平和,走上前牵住邵氏的手,温声说道:“自然不是真的,那日我托人问你拿一千二百两银钱,是三弟着急寻我借银,与那柳氏毫无关系。而且,柳氏并非良家女,她乃巷子里挂红绸的女人,因家中出事我又恰好救了她,便纠缠不放。此事三弟可以作证,他正好过去与我借银。” 凌烨点点头道:“是,那银钱是我问兄长借的,也多亏嫂嫂二话不说,便借了。” 邵氏眉眼弯弯看向凌升荣:“我一直都信你,所以你问我拿钱,我从没有二话。” 云安郡主满意点头,说道:“但姝姝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有什么事情不能与我们说吗?一千二百两银钱不是小数目,你何须瞒着我们?” 邵氏面上便有羞赧之色,公爹婆母都是强势冲动的性子,夫君有事单独寻她自有夫君的道理,她当然不会告状到公爹婆母那儿去。 这话在这里,却是不方便说的。 常大人两股颤颤,噗通一下跪下来:“臣失察,请皇上降罪。” 皇上冷哼一声:“的确该降罪,一则不查清便下定论是为渎职,二则既然有心给凌家徇私,可见平日多有此举。撤职查办。” 常大人一下子瘫软下去。 皇上便起身,亲自扶起凌剑道:“久未与师父一叙,今日既入宫,不如与朕说说话?” “臣遵旨。”凌剑不敢要皇上扶,扬手招来离得最近的凌升辞,让他扶着自己跟着皇上往殿外走。 凌升辞全程暴怒,可几次想说话,见三哥目光扫视过来,他都强自忍着。这会儿总算是能开口了,连忙说:“祖父,孙儿可吓坏了,听得那位阮大人说什么诸多罪证,还以为咱们凌家真有人作奸犯科……” 他原是庆幸之语,但前面的皇上足步一顿,又刚好侧头,看见阮俊辉战战兢兢站在一旁。 皇上冷笑一声:“阮俊辉,手伸得真长啊。对了还有一事,之前不是说凌家太过势盛吗?此事将军之前与朕商议过,未免劳民伤财,往后凌将军归京不必设宴,看来将军与你们一样,都十分体恤百姓,独独是朕不懂!” 阮俊辉立刻跪下谢罪。 “阮都事往后,还是约束好自己吧。” 一锤定音,阮俊辉整个人都要晕厥了,七夕后他降职成了从三品断事官,原本以为今日立功可以往上升一升,怎么都能升回去,继续做他的参政知事。不管是从二品还是从三品,至少都是要员,时时入宫理政。 可如今,竟然被降为七品都事。 一下子降了四品七阶,他自高中榜眼之后,还从来没有只做个七品闲散官员过,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可是受不了,也得受啊。 阮俊辉下意识去看后面的三皇子,三皇子目不斜视,哪里有要管他的意思?而庆远侯自顾不暇,生怕皇上会想起来,也给他来个削爵去官,只敢夹着尾巴做人,更不敢去替阮俊辉说话。 完了,这下全完了。 阮素清与阮彬也如遭雷劈,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只有阮芷秋平静的跪下,恭送皇上离去。 一行人都走了,云安郡主路过阮芷秋的时候,有些不放心,在她身边停留片刻,见她安抚的摇摇头,这才先行。 第183章 对我负责的话是不是真的? 出了宫,阮俊辉一张脸黑得如炭一样,他满腹怨气发不出来,回头狠狠瞪着阮芷秋:“你很得意?” 阮芷秋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反问:“父亲说什么?是说,父亲突然弹劾我外祖一家的事情吗?” 阮俊辉被她的话堵住,心中愤懑,甩了袖子离去。阮素清倒是没有看她,垂头跟着去了。 阮彬则站在原地,若不是周围有人,他真恨不能往她身上吐口水。 “看着家里倒霉,你很得意是吗?” 阮芷秋挑挑眉:“弟弟这是什么话?什么时候看到我得意了?” 阮彬恨恨道:“你可别忘了自己姓什么,真以为那什么凌家子说要护着你,你就是凌家女了吗?” 阮芷秋慢条斯理摇头:“我姓阮又不姓凌,外祖父倒是时常说,想让我回去凌家做凌家女,只是我就算不顾旁的,也要顾一顾姑祖母养育的恩情,不是吗?” 这是说,她是姑祖母养大的,阮俊辉一家子别想用养恩拿捏她。可惜阮彬根本听不懂,抛下一句“你知道就好”就跟着跑了。 阮俊辉几人,根本没等阮芷秋,也没管阮芷秋有没有马车回去,全都走了。阮芷秋一人立在宫门外,倒是遇到太后身边的姑姑。 姑姑奇怪的打量她,问旁边的内侍:“阮二小姐怎么在这里?” 内侍小声将刚才的事情解释一番:“阮大人就这么走了,二小姐没有车马不能成行。” 姑姑想一想,招呼一个小宫娥:“你过来,去寿康宫看看云安郡主可空了,告诉她阮家二小姐在这里。” 云安郡主自小在宫里先太后膝下长大,可比公主还要恣意许多,太后对她也颇为亲和。故而每每入宫,都会来太后跟前请安。今日礼毕,云安郡主与庆云县主二人一起送太后回寿康宫。 而太后也知道她俩的意思,无非是邵姝姝受了委屈,这两位娘家婆家母亲,过来都是为她撑腰的。 太后咳嗽一声:“朝堂之事哀家如何能置喙?姝姝那孩子可怜得很,身怀有孕被人陷害离间,若非是她心性坚韧,升荣又不是真的不堪,怕是她也受不住。心嬷嬷,将哀家那对缠枝玉如意,送到国公府,便说是哀家贺她有孕,惟愿她一举得女。” 若是旁人家,势必要说一举得男,可凌家子嗣虽不丰,这女郎真是难得见得一个,上一个女郎,还是早亡的凌婉呢。邵氏生了嫡长孙,这一胎若是个女郎,那可真是皆大欢喜。 太后这样的举措,不仅是赏赐,更是对国公府的肯定。太后是站在国公府那一边的,至于那些想要抨击国公府的人,再想做什么动作,则要多多掂量。 云安郡主与庆云县主谢了恩一起出来,二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庆云县主低声说:“云安姐姐也知道是什么人要对付凌家,何不早做准备?” 云安郡主轻叹一声:“你道我不想吗?只是公爹固执,纯臣就是纯臣,我们凌家只忠心于皇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姐姐回去好好劝劝元帅吧,庆云得了消息,皇上的身子大不好了。” 云安郡主眼皮子重重一跳,许久才缓缓道:“臣子们当守好本分。” 庆云县主长叹一声:“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自是希望她千好万好,我也知你们凌家是个好的,可权利欲望迷人眼,你们的忠君,在有心人眼中却成了新帝绊脚石。将来若是太子殿下能顺利继位,就都好,可万一不能呢?” 毕竟还有个呼声更高的三皇子,不仅也居住宫内,而且深得皇宠,手中势力远甚太子啊。 云安郡主没有说话,就见一个宫娥跑过来行礼:“郡主,姑姑让奴婢告诉郡主,阮二小姐独自一人在宫门外,没有车马不能成行。” “芷秋?” 云安郡主便不肯耽搁,急忙去往宫门出。这会儿除了拜会宫妃的人家外,其他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宫门处也没什么人,阮芷秋站在那儿,显得孤零零的。 旁边还有一个郎君,与阮芷秋并立,似乎在说什么话。 云安郡主的脸瞬时垮了下来,这郎君是萧离,那混不吝的萧离。 其实之前云安郡主虽不喜康郡王一家子,但对萧离这孩子并没有多少不喜,就是个顽皮的小子罢了。她的三个儿子,大儿子温润却不亲近,三儿子待人疏离得很,恨不能与公爹一般对人就板着一张脸,她这母亲架子怎么拿得起来? 二儿子也没有多乖巧,一跑就是几年,气得公爹提起他就是暴怒。 而有一次入宫面见太后时,萧离不知去哪里玩得跟小猫似的脏兮兮,她一时不忍替萧离擦了脏污,那孩子就缠着她说是要给她做儿子。 混了些,却也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 但那时从前,如今云安郡主觉得他不好,因自己与和奉公主提及沈蒹葭亲事,想要推荐自家好侄儿凌升辞的时候,却听康郡王妃也提及萧离。 萧离这混蛋,怎能与升辞相较?可和奉公主竟然还犹豫?这有什么犹豫的,普天之下还有比升辞更英勇的男子吗?如今升辞才十八岁,就已经是四品将军了,萧离还见天儿玩泥巴呢! 云安郡主的心思,二人自是不清楚的。 “你最近见蒹葭了没?”阮芷秋问,“上次在凌家见着她,她情况好多了。” 萧离轻叹一声:“她不肯见我,越是这样,我越是难受得很。” 阮芷秋知道沈蒹葭的心思,便好生劝慰:“你若当她是好友,当时的事情不要再提,也莫要提什么负责不负责的事情,还如以前一般与她来往便是,她又不是多思计较的人。” “可是……”萧离支支吾吾的,“我是真心的。” “真的吗?”阮芷秋很有些敷衍,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如今不足十九,怕是还不清楚这真心二字怎么写的吧。” 萧离急了:“不是的,我是真心的,从前是我迷糊,还以为对阮素清的感恩是喜欢,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是真的想要对蒹葭负责。” 阮芷秋挑眉:“所以,当初你对我说要对我负责的话,不是真的?” 第184章 原来是一箭双雕 云安郡主刚刚走近,就听到这样一句,她如遭雷劈,什么?阮芷秋与萧离……负责?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萧离对阮芷秋怎么了? 她脑袋里一片浆糊,一时是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犹豫片刻她迅速后退,转身回了宫里,开始清理思绪。所以,阮芷秋与萧离曾经有什么事情,而萧离说过要对阮芷秋负责?到底是什么事情用得着负责? 现在阮芷秋问萧离,当初说对她负责的话是不是真心的,难道她喜欢的人,竟然是萧离? 可是为什么啊,萧离这小子,除了家世好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云安郡主原先多么疼爱萧离,觉得自家混小子若有一个是他那般缠人的也是好,如今却恨得要死,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要被猪拱了,她看那头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恰好见着凌升辞推着凌剑过来,唤了声:“大伯母,您怎么还没回去?” 云安郡主勉强笑起来:“是……刚从太后娘娘那儿出来,公爹,儿媳推您。升辞,你表妹在宫门外无法成行,你且去送他回去。” “芷秋在宫门外?阮家没有带她一起回去吗?”凌剑一下子反应过来,气得要站起来,“阮俊辉这厮,今日在殿内弹劾我凌家的账还没算,他就敢当着我们的面欺凌芷秋了?走,我们一起去阮家讨要说法!” 云安郡主连忙劝说:“公爹,刚才芷秋给我使了颜色,让我稍安勿躁,阮家的事情她自有分寸,不必操心。” 凌剑喝道:“你这做舅母的怎不知体谅孩子?那阮俊辉不敢拿阮家怎么样,就想着欺负芷秋,你竟一点不着急,不是你生的,你就不在乎了吗?” 这边的举动惊动了宫门的侍卫,侍卫们抬抬眼皮,见识这翁媳二人,丝毫不在意的垂下眼皮。也有那新来的侍卫不太懂,好奇的张望,被同伴一个眼神制止。 “国公爷与郡主闹起来了,不必去禀告吗?” “国公爷就那么个性子,跟谁都要吵架的,不必管。” “可是……” 哪家的公公会去跟儿媳吵架?太没脸了吧。 侍卫听了这话,淡淡摇头,新来的就是什么都不懂,老国公哪日不与人吵架的?云安郡主什么样的人儿,会被自家公爹拿捏吗? 果不其然,再一看,凌剑已经安静的坐着,点头说:“升辞,还不快听你伯母的,好好将芷秋送回去。” 发生了什么事情? 侍卫们好奇多看两眼,被巡视过来的首领瞪一眼,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那边凌升辞出去的时候,萧离刚刚走,他挠挠头问:“那是萧离?” 阮芷秋点点头:“是啊。” “也有好多年没见,他倒是比从前看着成熟多了。”凌升辞不抬在意,亲自让人套了马车送阮芷秋回去。 阮芷秋在车内他在车外,与来时一模一样。凌升辞担心今日的事情影响她,便小声问着。 “表妹现下回去可要紧?当真不用我们送你?” 阮芷秋心中想着其他的事情,随意摆摆手,压下心中的遐思,很快换了话题说道:“京城世家的事情,你知道得多吗?我今日看到应贵嫔,似乎与应夫人不算很熟,她们不是母女吗?” 凌升辞对京城世家当然不熟,虽然回来之前也有了解,却并不深刻,他刚要摇头,听得阮芷秋这么问,一下子高兴起来。 “我对京城世家不熟,但是刚好你说的这个,我是知道的。” “应贵嫔四年前入宫,恰好那时候我也回京一次,就听大伯母与我说过内里的缘由。应贵嫔是应家长女,但并不得宠,只因她不是这位应夫人所出,而是先夫人所出。” “她是长女与继母之间自是隔了一层,但是后来并没有传出什么她与继母的消息,听闻那继母很会做人,是个慈和的对她如同对亲生女儿一样。大致就是这样,但今日殿内的事情,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应贵嫔护着妹妹,可似乎对这位继母不算多好。” 阮芷秋眼皮子跳了跳,内宅斗争凌升辞不清楚,她却明白得很。应家这情况不就与阮家相差无几吗?她与阮素清内里怎么斗,在外人看来还能算得上姐妹亲和,至于许梅…… 不过,应欢琼看着可不是有脑筋的,这一次被父亲利用恐怕也不自知,若将来知道,真不知她该恨应大人,还是该怨自己的命苦。 而应贵嫔这人,这是一箭双雕啊。 很快就到了阮家,凌升辞要送她进去,被她推辞了,凌升辞再三确认,确定她不需要自己帮忙,才转身离去。 沐儿与晚菊都候在门口,见阮芷秋回来才算是放心。 “老爷他们回来了,奴婢等见不到您,实在担心。可是问来问去,也只大小姐说一句,说您有凌家护着,他们可高攀不上。” 阮芷秋轻笑一声:“她说得不错,本来就是这样的。” 沐儿更担心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奴婢瞧着老爷的脸色十分吓人,好似要将奴婢等炖了吃掉一般。” “不会的,他不敢,他将皇上得罪狠了,如今这七品芝麻官,恐怕还是皇上看在凌家的面子上给他留着的。” 沐儿一愣:“老爷降职了?七品?怎么一下子,降得这样狠!” 人说京城官多,随便一抓都能抓个四五品官,这话虽然夸大,却也足够能说明问题了。四五品的官在别处那是顶了天,在京城却只是普通,更何况七品。 而且最要紧的是,大周平日大朝会上朝,是入流的官都要入宫。但小朝会却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及皇上特命才有资格入朝。 便是各类宫宴,也是要五品以上的官员与家眷方能入宫,像是今日的庆功宴便是如此。也就是说往后,阮家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 阮芷秋精神很好,问了沐儿府内的情况。 “芳姨娘打点事务姑娘自是可以放心的,不过今日老夫人竟然吐血了,芳姨娘请了府医也看不出所以然,是急得不行。三小姐侍疾,事事不假于人手,一早忙到晚都没有歇息。” 第185章 夺中馈 阮芷秋点点头:“我去看看祖母。” 先回芳华院更换了常服,才去后面老夫人的院子里,才进去就发现这儿灯火通明。阮俊辉坐在内堂沉着脸一语不发,旁边阮素清也一脸焦急模样,在那边阮宏瑟缩着大气也不敢出,而阮彬不见踪影。 阮芷秋进门行礼方问:“父亲,大姐姐,听闻祖母今日大不好,我特意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的。” 阮俊辉不高兴,并不想答话。不过芳姨娘刚好出来,见着阮芷秋行了礼。 “二小姐,老夫人今日实在不好,大夫说需得用五十年以上的老山参,妾身查了府内库房,只有一棵十年山参,已经切了用上,后面……” 阮芷秋立刻回头对沐儿说:“你回去芳华院,让春桃将我库房里那两株百年山参取出来。” 芳姨娘一惊:“呀,竟是百年的?” “祖母身子要紧,莫说是山参,便是再好的东西,只要我有也是要拿出来用的。”阮芷秋道,“这是我回京后,外祖父担心我身子虚让人送的,我明儿在去凌家问问,看还有没有……” 话音未落,就听得阮俊辉暴喝一声:“不许去!” 阮芷秋吓一跳,有些呆愣的看着阮俊辉:“父亲……” “你还记得我是你父亲?你还记得你姓什么?” 阮芷秋眼中露出些许惊恐与委屈,下意识后退一步:“我从来都知道,可是现下,父亲要我如何?” “你将凌家的东西丢出去,全都丢出去,不然你就……” “父亲!”阮素清见状急忙起身扶住暴怒的阮俊辉,安抚说着,“父亲,朝堂上的事情,我们女儿家哪里懂得?便是避嫌那也是往后的事情,现如今……祖母的身子要紧,若祖母这一病不起……”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大周虽以仁孝治国,孝期其实不算长,官员热孝只有三个月,停职守孝一年便可继续。但就是这一年,该有怎样的变故? 阮俊辉已经被降职不过七品,若丁忧一年,回来朝堂上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阮素清的话让他清醒了几分,可他还是阴沉着脸看着阮芷秋。阮芷秋已经不理他了,径自进去瞧看老夫人。 里头老夫人昏迷着,府医给老夫人扎针完刚要出去,床榻边是阮素荷守着。 “祖母情况如何?” 阮素荷一脸担忧:“大夫说……怕是不太好,二姐姐,我想不如出去请别的大夫再瞧瞧?万一还有法子呢?” “可以。让人去你姨娘那儿拿对牌出去请,各个医馆坐诊的名医都请来看看情况。” 阮芷秋有条不紊的安排,除了请大夫,各种吊命的好药材之外,连后事也是要准备的。一边安排,她一边抬眼看悲伤的阮素荷,心内却有些唏嘘。 整个阮家真心在意老夫人的,怕也只有阮素荷一人。 她转身出去,走到阮俊辉身边道:“父亲,祖母如此不好,恐怕明日,也要请族人过来看一看。” 这个女儿回来不过半年多,他从欢喜到信任到如今全都是疑惑,姑母真的将这孩子教得这样好吗? 他张张嘴,良久只说:“管家权交出来,让你大姐姐管。” “是。”阮芷秋十分平静,回头对阮素清说着,“中馈之事便要大姐姐多上心些,这两日我多多陪伴祖母……” 答应得如此痛快,是因阮家内部情况,她已经了解得十分清楚了。凌婉近一半的嫁妆都变成阮家产业,而包括现有的所有的产业出息加起来,也只够阮家大小的开销——如今将许家那部分的银钱减了,原是略有结余,偏偏如今阮俊辉被降了职,俸银也大大缩减,怕是还不如从前呢。 而且阮家女郎都长大该做亲了,阮俊辉好面子,不可能做出克扣女儿嫁妆的事情,如今待嫁的女郎有四个,算下来可不是小数目。 这些还只能徐徐图之,迫在眉睫的是二房婶母与五妹妹都病着,老夫人这么病重下来,每日看诊以及那昂贵的药材费用都着实不少。 都是操心发愁的事儿,阮芷秋何必巴着中馈不放?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许是答应的毫无负担,倒是让阮俊辉心中一紧,他与凌家算是彻底撕破脸,连带着对家中这个女儿也十分不待见。他皱眉说:“你不必……侍疾,有你素荷就够了。” 阮芷秋平静的看着他,看得他心虚,才微微一笑:“父亲的话,女儿都记住了。替祖母请大夫的事情,也请大姐姐多上心些,往后我往祖母这儿送的药材,都会经过府医女医等人一一查验,再给祖母用。” 她没多说什么,行了礼转身离去。 当然,那两根老参还是送了过来,在春桃的坚持下,让府医确认过可以用,才拿到大丫鬟汤圆面前。 百年山参价值不菲,阮俊辉目光闪了闪,如今他们的事情迫在眉睫,二弟与那边来往,少不了用银钱的地方。而且,这样的好参若送礼送出去——傅国公最近身子就不太好,若能将他笼络过来,傅芸萱许嫁那人,岂不是给那人增添了筹码? 许是目光太炙热了,阮素荷有点不适应,从汤圆手中将匣子取过来,认真的说:“这是二姐姐孝敬祖母的东西,是祖母救命的药,谁都不许动,大夫说怎么用,才能怎么用,知道吗?” 阮俊辉面色不虞,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话,两颗参而已,他什么东西没有见过?会在意这些? 不用主持中馈,也不用去老夫人跟前侍疾,阮芷秋闲下来,打算去凌家看看情况。刚到门口,却被护院给拦下来。 “二小姐,老爷说了,最近天气不甚好,二小姐身子骨弱,请在府内静养。” 阮芷秋抬头看天,秋高气爽,最适合出门游玩。但禁足么,哪里需要真正的理由?她展眉微笑,点点头回去了。 不许她出去,却不能阻止旁人进来。阮俊辉毕竟好面子,在庆功宴上做的事情,是为了公事,私下里凌剑依旧是他的岳丈,他是“尊敬”得很呢。 第186章 君子一言 原以为最先过来的会是凌家人,没想到等了一上午,最先过来的竟是沈蒹葭。数日不见,她一扫之前的颓废,又是那风光无限的少女。 沈蒹葭风风火火进来,上下打量阮芷秋:“说是你病了不能出门,这么一瞧,你身体挺好的嘛。” 阮芷秋坐在院子里作画,也不答话,只让人上她爱饮的茶点问:“你怎么有空过来。” “有事想要问问你,帮我拿拿主意!”沈蒹葭太过直爽,没什么关系好的女郎,算是与阮芷秋的关系最好,有些话不敢对旁人说,只好来找阮芷秋了。 “萧离不知道抽什么风,跑到我家跪着求我娘……非得要娶我,唉,我这一个头,是两个大啊。” 想不到萧离与沈蒹葭这两个,貌似京城里最洒脱好玩乐的人,性子相似连发愁的事情也是一样。 阮芷秋噗嗤笑起来:“你若不喜,推拒了便是。” “可是……” “那你就是喜欢了?”阮芷秋道,“既然喜欢,你也那样了解他,虽是混了些,他不论门楣还是人品,都还算是不错的。” 沈蒹葭撇撇嘴:“就他那人品,哪里不错了?” 阮芷秋笑道:“是啊,哪里不错了?” 沈蒹葭不满的嘟囔:“你笑话我?哎呀你真是的,我是拿不准主意来问问你吧。” 阮芷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与她分析:“我是觉得还是算了吧,你想啊,他虽然比你大两岁,但自幼不是你的对手,打架都打不过你,如何能做你的夫君?” “哪里?他是让着我的……而且就算真的打不过也没什么啊,我这功夫整个京城也没几个人能打过的不是吗?” 阮芷秋心内好笑,还是继续说:“可是,他从前喜欢的可是阮素清呢。” “那是他不懂自己的心思,以为自己喜欢罢了,看清阮素清的为人之后,他也就知道他根本不喜欢那种女人了。” 阮芷秋点点头:“也对,但是他可是有名的纨绔,虽不至于无恶不作,但上天入地闹腾得很,就是康郡王与王妃也拿他没办法呢。” “我……我不也是一样吗?我爹娘也拿我没办法呢。” 阮芷秋含笑摊手:“你说得都不错,所以,你心中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沈蒹葭一愣,反应过来时,已经满脸绯红。 “但是……我还没想好。” 阮芷秋道:“那就告诉他,说你没有想好,让他给你些时日。” “对,你说得对。”沈蒹葭风风火火,站起来就要出去,“我要去找他,让他不要逼迫得这样紧,我可得好好想想。” 刚说完,就听得冬梅一声惊呼:“啊……” 沈蒹葭抬头,看见芳华院北侧的院墙上趴着个影子,她飞身一根长鞭甩过去,那人仰头一躲,跟着欺身上来就是一脚。沈蒹葭没有防备,被那人踢中胸口,一口血喷了出来。 “蒹葭!” 阮芷秋也慌了神,得亏晚菊紧赶着出来,将落下来的沈蒹葭给接住。 那“贼人”也跟着进来,十分抱歉的挠挠头:“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 凌升辞! 阮芷秋气坏了,却也顾不得与他理论,让晚菊将沈蒹葭放在榻上,自己给她扶脉。而春桃见状,已经约束好芳华院的下人,不许她们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给沈蒹葭诊视一番,觉得没什么大碍。阮芷秋连忙写了药方,让沐儿去库房拿药且赶紧去煎。 回头瞪了眼凌升辞:“得亏蒹葭平日练功,不似一般的女郎,而且她反应敏捷躲开了大半,不然你这一脚,可得要她的命!” 凌升辞被训的面红耳赤,对着沈蒹葭连连作揖:“是我的过错,我……是习惯了,之前军中历练,若遇偷袭必得反击,不能给敌人致命一击我就没命,所以……” 阮芷秋更气了,没好气的说:“军中的事情我不懂,但这是我的院子,你青天白日爬我的院墙,是要毁了我的名声吗?而且,分明是你偷袭,怎么就变成蒹葭偷袭你了?她是光明正大,替我教训登徒子!”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凌升辞连忙跑到沈蒹葭面前,“蒹葭,都是我的错,你可没事吧?” 这一脚可不轻,得亏沈蒹葭一向身子好,缓了缓算是勉强舒服一点。她瞪着凌升辞,捂着胸口哎呦哀嚎:“疼,可疼死我了,爹啊娘啊,女儿我不孝,年岁轻轻就要离你们而去了。二叔二婶,我也算你们半个女儿了,瞧瞧你们儿子做的好事,这一下子,我是要去了,你们可得压着凌升辞,年年去给我上香啊!” 凌升辞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蹲下来摆手:“不,别胡说……没事,哪里就有事了?我那一脚只用了五分力度,根本……” 见沈蒹葭瞪过来,他不敢再说,只小声说:“那……我跟你道歉,你可千万别跟我爹娘告状啊!” 要是让他爹娘知道,他将沈蒹葭踢成这样,他可得要脱一层皮! 沈蒹葭眼睛咕噜咕噜转,便又故作虚弱道:“可是我动弹不得。” “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渴了。” 凌升辞连忙去倒茶,亲自喂沈蒹葭喝。 “芷秋这儿的桂花糕好吃。” 凌升辞连忙净了手拿给沈蒹葭吃。 “肩膀酸疼。” 凌升辞连忙走到她后面给她按揉。 “哎呀,这么重想要捏死我啊!” “我……我轻点。”凌升辞连忙放轻了力度,小心翼翼的给沈蒹葭按揉捶捏,算是将沈蒹葭服侍得满意了。 不过还不过满意。 “这一下,我怕是有阵子不能动武了,我这人闲不住,又不爱带侍卫,若是受了欺负可怎么办?” 凌升辞拍着胸脯:“没事,我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天天伺候你直到你身子好全了,可好?” 沈蒹葭抚掌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答应的。” 凌升辞觉得自己好像落入圈套了,但想来既然是自己做的事情,当然要自己负责,他点点头:“好,我答应的一定做到。” 第187章 下毒害死了老夫人 沈蒹葭便冲着阮芷秋得意的眨巴眼睛。阮芷秋有些无语,摆摆手问凌升辞。 “四表兄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怎的不让人带进来,非得爬墙?” “你可别提了。”凌升辞无奈的说道,“我大嫂坐胎不稳,大伯母忙得很,听闻你病了,就只差人过来看,可一早过来的,却被你们阮家下人拦住,说是你病中不见客。哪有这样的道理?大伯母与我娘原本要亲自过来,是我想着,不如先来看看你的情况,就……” “竟有这种事情?”阮芷秋心内冷笑,阮家下人哪里敢私自这么做?一定是被阮俊辉授意的,“你回去告诉舅父舅母们,说我一切都好,做事也会有分寸的,让他们不必担心。” 说罢,她算了算日子,轻笑道:“别担心,也就这几日的事情了。” 凌升辞不知她说的是什么,但见她没事,方彻底放心下来,又道:“对了,庆功宴上发生的事情,被查出来是有人故意陷害。” “皇上怎么处置的?” 凌升辞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官员,钱大人常大人都给处置了,说是与凌家有私仇,故意设计的。” 不过是推出来顶罪之人,阮芷秋早就想到了,也就不奇怪了。 凌升辞继续说:“不过今早皇上申斥了三皇子,命内务府让其出宫建府,但没有封王。” 没有封王就出宫建府?这是给朝堂上放出个信号,三皇子失宠了。 “荣贵妃与庆远侯府没有动作吗?” 荣贵妃是三皇子生母,庆远侯府是荣贵妃母族。 凌升辞答:“荣贵妃跪求皇上替三皇子赐封王爵,皇上震怒之下削其贵妃之位。虽不曾处置庆远侯府,但是如今庆远侯府大门紧闭,等闲是没有人进出的。” 所以哪怕没有确实证据,皇上也清楚明白,弹劾凌家的事情,是三皇子一党主使的。三皇子一派,将彻底拉下帷幕。 凌升辞也十分高兴:“本来皇子势盛,与太子齐头并进就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太子才是储君。” 只是当朝太子略显平庸,且太过仁善,很有些优柔寡断。想来正是因此,皇上才会有别的想法——不是要另立他人,而是想要多多锤炼。 现在的结果,至少表面上看来,是拨乱反正了。 沈蒹葭听到这里,跟着说了句:“好几个与三皇子有关联的世家都倒台了,除了那日就被削爵的平兴伯府之外,应家被抄家流放。” 阮芷秋眼皮子一跳:“应家被抄家了?那应贵嫔她……” 凌升辞摇摇头:“应家被查出诸多罪证,卖官鬻爵都只是小事,侵占百姓田地,抬高佃农租金,还私放印子钱,桩桩件件都是大罪,被抄家实属正常。不过这些事都与宫里的娘娘无关,皇上为了安抚,升娘娘做了妃。” 无子封妃是殊荣,应贵嫔——哦不,应妃娘娘算是得偿所愿了。 沈蒹葭嘟囔:“没有母族支撑,皇上这般年岁,她未必能诞下皇嗣,将来……” 等皇上去后,应妃也只能孤苦了。 凌升辞却道:“不是呢,应妃娘娘母族虽然没了,但她母亲娘家那边,之前犯了事被赶出京城的,有两个子侄才华不错,听闻金秋应当能中举。皇上特许他们明年入京科考,若能高中,将来前途无量。” 阮芷秋笑起来:“没想到这位应妃娘娘,倒是个妙人。” 凌升辞爬墙进来的,自然也是要爬墙出去。沈蒹葭则被人簇拥着扶出去,之后凌升辞足足给她做了一个月的侍从。 这都是后话,阮家老夫人却是被查出来,有人在她的饮食里头,下了毒。 这种毒无色无味,用量也十分仔细,一般人根本查不出来。但阮素荷不遗余力的四处寻神医,不管来能不能给老夫人看好,阮素荷都会付给银钱,所以慕名而来的大夫也不少。 开始阮俊辉很有意见,觉得阮素荷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将老夫人最后的日子照顾好。但是阮素荷将自己多年来积攒的银都拿出来,还将留存的布匹衣料卖掉当了银子,只为给老夫人看病。 如此,阮家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许是孝感动天,到底让一个外来的衣衫破烂,大概是被人指点,想来弄点盘缠的赤脚大夫看出端倪,查出老夫人不是病重,而是中毒了! 这下子全府都是大乱,自是要彻查的。阮俊辉降职之后本就清闲,这会儿亲自带着人,一点点抽丝剥茧的查。 甚至还请了专门验毒的大夫来查,很快就查出来。 “这用毒之人小心谨慎,用毒的情况,也是近一个月发生的,老夫人是不是在府内与人有过节?” 她是老夫人,很有些独断专横,偏宠阮素荷与阮彬,对其他孙女都不甚在乎。阮俊辉怀疑的目光,就落在阮芷秋身上。 “你掌家,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 阮芷秋点点头:“是的父亲,女儿初初掌家时什么都不懂,多亏了祖母与芳姨娘。” 在她眼中,看不见一丝异色。阮俊辉心内疑惑,只是出了阮芷秋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谁会对老夫人下毒?老夫人死了对谁能有好处呢?他要丁忧一年,对整个阮家都没有好处。 倒是老夫人身边的随妈妈,让人押着小厨房的小丫鬟,气急败坏的说:“老爷,老奴查到这个小丫鬟藏匿药碗,她背后的主子也让人拷打出来了,是……” “是谁?”阮俊辉立时喝问。 随妈妈跪地道:“是……是南院里……的人。” 南院住着的是许梅,阮俊辉恨毒了这个给他带绿帽子的女人,怎么可能好生待她?不过是碍于阮素清与阮彬,没让她死了罢了,日子却是极不好过的,阮俊辉遇着什么不顺,就会去南院狠狠的掌攉许梅出气。 平日的吃穿用度,更是比个粗使的仆妇都不如,身边也只有个老婆子伺候,那婆子不是个贴心的,嗓门粗大粗俗得很,每每骂得许梅生不如死。 这许梅,怎么可能跑出来害老夫人?她好好的,去害老夫人做什么? 第188章 老夫人死了 太多奇怪的地方,但阮俊辉一贯比旁人想得多些。他敏锐的看向阮素清,阮素清私底下的动作他清楚得很,之前阮素清掌家时,明里暗里往南院送了些东西,敲打婆子,许梅的日子自是好过的。 后来阮芷秋管家,怎么可能搭理这个不慈的继母? 而许梅恨老夫人与他,恨他们不让阮素清管家,不敢对他动手,就对年迈的老夫人动手! 这些,都是阮俊辉自己脑补的,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咬牙切齿道:“这个毒妇,我看在他是阮彬生母的份上留她一命,她不知感恩,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人,将毒妇带过来!” 阮素清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竟然是母亲做的?不,不可能,她暗地里有与母亲联系,也一直劝告母亲,让她稍安勿躁,等将来她登上高位,是怎么样都要将母亲放出来的。 母亲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动老夫人? 阮素清连忙跪下来:“父亲,这件事情太过蹊跷,还请父亲重新彻查。” “人证物证俱在,还要怎么查?不是她还能是谁?”阮俊辉狠厉的指着阮素清,“说,你有没有替她动手过?” 阮素清吓呆了,也顾不得攀咬阮芷秋,拼命摇头:“没有哇父亲,女儿没有做过。可是父亲,母亲好好的怎么会做这种事?父亲可千万不要冤枉了母亲啊。” 一旁的阮素荷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了这话却是不依:“什么冤枉?大姐姐口口声声说是冤枉?我是祖母养大的,早就知道嫡母对祖母多有不满,祖母看着她是当家主母不好说什么。她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嫁给父亲,做了我们阮家的主母,祖母便是介意说她两句,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她怎么这样狠心,竟然下这样的狠手?” 这话戳中了阮俊辉的肺管子,阮素荷这么说,是因为她与旁人一样,以为许梅之前嫁过人,被夫家休弃之后机缘之下做了父亲的继室。 实则? 实则许梅一直跟着阮俊辉,所以阮俊辉以前对她与阮素清有愧,觉得白白让母女二人担了名声。但这愧疚之心,在捉奸在床的时候,已经烟消云散了。 现在听到阮素荷说许梅不干不净,阮俊辉只觉得火气上涌。 那个女人不干不净不要脸,给他阮俊辉不知戴了多少年的绿帽子,还敢忝居他阮俊辉正妻的位置? 他要休了她,他要让她死。 阮素清又气又急,最恨那阮芷秋将阮素荷笼络了去,今日这一出,定是阮芷秋授意阮素荷做的。 可是她无可奈何,只能想法子让人去将阮彬喊回来。即便父亲盛怒,看着阮彬也该知道,现在并不是对付母亲的时候。 她自是不知,阮素荷被她欺骗之后心灰意冷,觉得整个家族里只有祖母一人最贴心,所以她今日的话全都出自肺腑。她一点也不知阮芷秋与自己姨娘做的手脚,还真以为一切都是许梅所为。 许梅被人带来的时候,老夫人悠悠转醒,已经知道发生的事情,她情绪激动,若不是阮素荷抱着她,她真要挣扎起来,狠狠给那贱妇几巴掌。 “杀了她,杀了这毒妇!” 老夫人一口气提也提不起来,阮素荷一边抱着她,一边让丫鬟将参片拿过来。 “祖母,便听孙女的劝,将这参片给含住。回头孙女一定请最好的大夫给您诊治,一定让您彻底好过来!” 老夫人这阵子虽总是昏迷,对周围的事情却不是不清楚,也明白弥留之际,她最爱的儿子孙子竟然一个都不在身边,独独这个自己养大的孙女,事事亲力亲为的照顾她。 虽听到孙女这么说,她也只是剧烈咳嗽,她如何不知自己的身体,怎么可能还有好的时候呢? 老夫人对随妈妈招手,随妈妈知道她的意思。 “我……走后,那些地契……给素荷……” 她这么多年,当然存下来一些私房,原本是打算一半留给阮彬,剩下一半再分一半给阮素荷,然后多余的再给其他孩子分一分。 现在她心灰意冷,便只想将自己的东西,都给阮素荷。 阮素荷“哇”的哭出来:“我都不要,祖母,我都不要,我只要您,您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人死之前,那些平日的恶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善意,她看着阮素荷:“你……好好的……” 便撒手而去。 阮素荷悲痛欲绝,她怎能不悲痛?她是老夫人养大的,又因从前不懂事嫌弃自己的姨娘,与姨娘不亲。整个阮家真正与她贴心的,也只有老夫人。 现在老夫人没了,她也彻底丢了魂。 老夫人的死,让阮俊辉彻底红了眼,他对准许梅重重的踢过去,许梅还恍恍惚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生受了这一腿,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毒妇,竟敢毒死你婆婆!” 许梅愣怔片刻,在旁边人七嘴八舌的声音中,大致知道事情经过。她这几个月受尽了折磨,虽然是生不如死,但也是个宁愿苟且偷生的人。 她连忙摇头:“不,不,我没做过,夫君,我没有做过,我真的没有做过。我怎么会下毒害人啊,不是我!” 阮俊辉哪里肯听她分辩,见她爬过来,不耐烦的踢开,阴沉着脸说道:“不是你?许梅,你们许家就是作恶太多了,你弟弟才会变成那样,怎么可能不是你?除了你,家里还有谁会用毒?” 许梅慌了神,拼命摇头,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指着阮芷秋:“她,她是暮云来的,是在贺家长大的,她一定也会用毒!毒药不可能分开,他们贺家研制药方的时候最懂相生相克,她肯定也是懂的!” 暮云多药农,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一点医术,贺家是医药世家,许梅这样的怀疑的确没什么问题。 却不用阮芷秋说什么,阮俊辉就冷笑着:“贺家不是你们许家,做那些丧天良的事情。而且芷秋医术都不深精湛,更何况是用毒!许梅,整个阮家没有任何人比你更会用毒。若非要说是她们所为,你觉得会是谁?” 第189章 许家来人撑腰 许梅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除了她之外,还有阮素清也会一点毒,她教过女儿,但她的初衷是让女儿防身,绝不是害人,女儿的那么点用毒技巧,也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要了老夫人的命。 但阮俊辉的意思很明显,是拿女儿来压迫她,她不认就查阮素清。 许梅一口血都要呕出来了,阮素清是她的女儿,可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阮俊辉语气愈发冰冷:“许氏,念及你替我生儿育女,这些事我不会大肆宣扬,但你所作所为,已经不仅仅是触及底线那么简单了,且自去吧。” 跪在地上的阮素清惊恐抬头看着父亲,想要求饶,可张着嘴半晌,那求饶的话都没有说出来。母亲已经不行了,可她得要替自己打算,现在是最好的结局,不然再闹下去,阮家有个毒死婆母的主母,她的名声将会彻底毁了,怕是离那个位置,也将更遥远。 如此,她顿了许久,到底是不敢去看许梅。 许梅心灰意冷,颓然趴在地上:“让我……再看一眼阿彬。” 从彻查开始到老夫人过世,足足过了快一个时辰,便是去了书院,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而且阮彬今日不必去书院。 阮俊辉不耐烦:“你不配,二弟,你来动手。” 阮俊哲让随妈妈找了一条白绫,递送到许梅面前:“嫂嫂,请吧。” 也就是这时候,门外传来阮彬的声音:“慢着,父亲不能这么对我母亲。” 在场的人都十分惊讶,尤其是芳姨娘。她在府内这么久,对这位阮家的嫡长子是再了解不过的,阮彬的性情最肖似阮俊辉,与他一般冷情,在自己的前途面前,什么事情都可以往后靠。 什么母子情?或许有,但绝对不多。 芳姨娘还以为,阮彬是生怕许梅的事情沾染到他身上,这才躲着不出面的。 而阮芷秋微微勾了勾唇,这么大的一出戏,又不是唱给许梅一人看的。 她缓缓走到老夫人的遗体面前,见老夫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伸手将她的双目合上,轻声说了句:“祖母,一路走好。” 前世的老夫人对她极尽苛责,人前人后的辱骂,在她出嫁之前还要克扣嫁妆,说什么寻常人家嫁妆也不过被褥什么的,她就得那么点彩礼,凭什么带走大笔的嫁妆? 是阮俊辉好面子,或许也是怕凌家见到生气,所以并没有动她那点嫁妆——自然不可能将凌婉的嫁妆都给她,甚至一成都没有。即便这样,等阮芷秋清点嫁妆的时候才知道,老夫人在里头不知动了多少的手脚,其中泰半的好东西都被换了。 阮芷秋对老夫人并没有多少恨,最恨的事情也是幼时偷听到一个老妈妈与姑祖母说话。 她那时候病重,就睡在姑祖母卧房旁的碧纱橱内,迷迷糊糊的是那老妈妈照顾她。 “表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阮老夫人怎能这般狠心,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姑祖母说了什么她不记得,只记得那老妈妈恨恨说着。 “亲生的女儿,也怕克着自己?非得让人摔死,若非老夫人您去得及时,这孩子岂不是当下就没了?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奴婢实在不理解。” 姑祖母便说:“这孩子天生亲缘浅,我是她姑祖母,好生照料她。” …… 阮芷秋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老夫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从她苍老冰凉的脸颊一路抚摸到手掌。 祖母啊,你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有摔死我?但你不用后悔,我若死了,阮家那时候就不会存在,不必等到如今。 我既然活了两世,必定是要回来复仇的。 阮芷秋回头看着外间那跟着阮彬走进来的几个人,她不认识,但她当然知道那是谁! 为首的老者目光沉沉往许梅身上扫一眼,微不可见的皱皱眉,冷冷问:“侄婿就是这样对我侄女的吗?” 这人是许家的族长,也是许梅的叔叔。他身边站着三个男人,两个眼睛小小的,进来就贪婪的四处打量屋内的程设,另一个则生得十分痴肥,径自走到许梅面前。 “阿梅,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许梅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开了,哽咽着喊:“哥,哥,你救救我啊,哥,他……他要我死!” 痴肥男人皱眉,许是被许梅身上的污浊之气熏到,后退一步躲开她的手,沉着脸点头:“我们今日来,就是为你撑腰的。” 许家与阮家是姻亲,虽然相隔这样远,但这么多年书信不断——自是不断的,阮家十八年来对许家的供应,让许家怎么敢与阮家断了联系? 现在妻族都寻了过来,阮俊辉不能置之不理,勉强将几人带去前面正厅。至于这里的事情,都交给阮素清来处理。 阮俊辉迟疑片刻,回头看一眼里屋站在老夫人床前的阮芷秋,还是说了句:“这几日,你们就都不要出门了。” 阮芷秋只当没听到,回头扶起阮素荷:“你几日没休息了,先回去歇着吧。” 阮素荷只是摇头:“我不困,我要守着祖母……我要送她最后一程。” 阮芷秋也不劝,自回了芳华院。老夫人那儿有阮素清与芳姨娘,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回去之后,倒是遇着五妹妹阮素萍。相比起来,阮素萍今日的气色倒是不错,自从阮素荷管家那阵子闹腾一场,府内不再苛责二房之后,二房母女二人的日子,倒是好过了不少。 阮素萍与阮芷秋见礼,说起自己姐姐的事情:“我姐姐的情况已经好多了,还要多谢二姐姐相助。” “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客气,若是有什么事情,五妹妹只管说便是。” 阮素萍独自前来,身边没有带人,听了这话也只是浅笑着看了眼屋内伺候的丫鬟,还是说姐姐的事:“她的脸大好了,这阵子大概是想通了。我想将她送到别的地方,却不知该送去哪里。” “若是太远,你照顾她也不太方便。”阮芷秋知道她的顾虑,如今阮家这副样子,分明是大厦将倾,她是担心往后。 第190章 喜丧 阮芷秋回头对沐儿春桃说:“你们先出去吧,我与妹妹说说体己话。” 待得人都走了,阮素萍方从袖子里拿出几张信笺:“这是我偷偷临写出来的,仓促了些,也不知道对不对,更不知对你有没有用处。” 信笺上的字阮芷秋不认识,却不知道那是漠北的文字。这是阮俊哲与漠北通信的东西。 阮素萍继续说:“信有些多,用大周字写的我都看过,没有什么特别的,漠北文字我识得几个,着实没有看信的本事,只能将它临写下来,还有很多被销毁了。” 阮芷秋挑眉问了声:“你就不怕这里有什么东西,对你父亲不利?” 阮素萍笑起来:“他也从未在意过我们。二姐姐,与你我便直说了,我这人心肠硬得很,只求自己过得好,旁人,我才不在乎。” 从前的阮芷秋也觉得阮素萍性子冷漠了些,如今才发现不是,她最聪明懂得权衡利弊,也最知道什么样的人该快速放手,不在意就不会伤心了。 阮俊哲比阮俊辉都不如,肯定不是个好父亲。与其在意这样的父亲,不如早早的看清真相,替自己多打算才是正经的。 但若说她心肠硬,却也不尽然。若真的心肠硬,前世今生就不会对她数次示好,也不会去管阮素英的死活。 阮芷秋将信收下,单刀直入:“你想要我做什么?” 阮素萍道:“想要二姐姐替我求个前程,我不想留在这里。” 不想成为阮俊辉的棋子,也不想留在京城与阮家还有牵扯,但她自幼在京城长大,对其他的地方一无所知。 阮芷秋想起前世她自己的筹谋,远离京城,还将田氏也带走了。 “还有呢?” 阮素萍低声说:“还有我娘,我想带她走。” 前世阮素萍带走田氏的时候,阮俊哲刚好出事没了,田氏一个寡妇膝下没有儿子,在府内的日子过得也不甚好。阮素萍以尽孝的名义带走田氏,大概也是给阮俊辉与阮素清许了什么好处,才得以成功的。 阮芷秋沉吟片刻,点头说着:“让你离开的事情没有问题,你且再耐心等一等,但是你娘……我只能尽量。” “好,多谢你。” 阮素萍没有二话,转身就走了。 阮芷秋看着那几封临写下来的信,让夏荷过来:“这两日你们都不能出去,这封信能不能想办法,替我交给凌烨?” 这点能力夏荷当然有,她很快就带着信离开了。 阮芷秋则铺开笔纸沉吟着,前世阮素萍的夫婿姓谢,祖上原是前朝世族,一朝国破,谢姓一族也不肯入仕,去了个偏远的山村,如今算下来已有两百余年。 前世谢氏一族也只有那姓谢的后生入朝,因没有根基,被分到偏远的地方做了个县令,而且是个穷困的县城。 阮俊辉原本很是欣赏此人,数次邀请想要将这人拉入阵营,但这人不知是太过狡猾,还是太过刚直,就是不答应。也因此惹了阮俊辉的厌弃。 后来阮素萍与谢后生私下来往被人发现,阮俊辉是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毫无办法,只能草草将侄女嫁过去,远远的送走眼不见为净。 虽则阮素萍嫁了过去,但过程实在有些波折,而且名声尽毁。不过后来她能将母亲田氏接走,可见这谢后生也是个有担当的。 算算时日,这谢后生明年初才会到京城应试,但阮素萍等不等得?而且今生,她也不希望阮素萍如前世一样自毁名声才能顺利出嫁。 到了夜晚,小探子冬梅才赶回来与芳华院的众人,说起正厅里发生的事情。 “许家暂且先回去了,说是明日要来继续与老爷商谈。还说若许氏女出事,他们许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许家当然不是为许梅撑腰来的,而是为了讨要银钱。阮家答应每年给许家两千两银钱,年年分三次,端午中秋与过年送过去。 今年不一样,今年除了应有的银钱之外,许梅还答应了别的银钱,年初送了一大笔,端午又送了一大笔,到了中秋,不仅没多送银钱,连应有的那六百两,都没有送去。 许家怎么能忍?这次过来,就是来要钱的。 两相谈不拢,几乎都要打起来,许家甚至要去报官。 冬梅说得绘声绘色,几个丫鬟听了都止不住哈哈大笑。 这些事都在阮芷秋意料之中,断了许家的供应,许家当然会闹,不仅许家,还有阮家也会闹起来,她倒要看看,阮俊辉还能怎么应对。 “最近门房上没有贺家的信吗?” “没有。”夏荷管着信件的收发,听到这里也好奇起来,“原本半个月就有一封表小姐的信,如今算来都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收到了。” 阮芷秋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表姐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夏荷安慰说:“贺家的中秋节礼里有单独给小姐您的一份,可见贺家那边无事。无非是表小姐耽搁了信罢了,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心。” 阮芷秋不高兴的噘着嘴:“说不准表姐有了新的玩伴,就将我这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给忘了。” 难得见着自家小姐这样的小女儿情态,几个丫鬟都乐呵呵的打趣。 “那可不能,表小姐若是如此,咱们可不能依,晚菊,回头见了表小姐你便要替小姐出头,好好揍一顿。” 晚菊功夫好,别的事情上总是慢半拍,听了这话是挠挠头:“啊?这不好吧,奴婢怕手重伤着表小姐,夏荷姐姐去最好,夏荷姐姐就是花拳绣腿,打人不痛。我还是适合干坏人!” 几个丫鬟推推搡搡的又是笑。 阮芷秋也跟着笑起来,舒展了身体,想着明日的事情,又问夏荷:“信送过去了?可让人与我大舅母说府内的情况?” 夏荷点头:“小姐放心,奴婢都安排好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阮俊辉便将老夫人过世的消息传出去,这事情也蛮不得,京城阮家本家族人要过来,过两日再请亲戚友人,发喜丧。 阮芷秋也不闲着,一大早就到阮素清面前去晃悠,问询需不需要帮忙。 第191章 算账 阮素清昨夜忙得都没歇几个时辰,精神头不好,还要面对自己最讨厌的阮芷秋的那张脸,偏偏阮芷秋歇得好,简直是容光焕发,身着素衣更添一种别样的美。 “不必了,二妹妹去陪三妹妹吧。” 阮素清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的,父亲十分介意阮芷秋,她怎么敢将手中的事情交给阮芷秋?不仅怕父亲怪罪,她还怕阮芷秋故意从中使绊子。 阮芷秋不再坚持,点头说:“那好吧,主要是见着姐姐太辛苦想要分担一二。说起来这么大的府邸,竟只靠着姐姐一人,啧啧啧。” 阮素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勉强笑道:“我忙得过来,妹妹去吧。” 等阮芷秋一走,她整个脸都阴沉下来,找了个小丫鬟:“芳姨娘人呢?” “回禀大小姐,芳姨娘在老夫人院里处理事情。” “她那儿还能有什么事情,不是有三妹妹吗?” 丫鬟连忙道:“大小姐,可是今日许家还有本家都要来人,芳姨娘说……她不便出面。” 这倒是真的,芳姨娘管家管得再好,也只是个姨娘,让姨娘摆在人前,实在不好看。阮素清只好又道:“三小姐呢?让三小姐过来帮忙。” 丫鬟嗫嚅:“三小姐半夜哭得晕厥过去,醒来接着哭,如今那副样子……” 实在不好见人。 更何况阮素荷那般悲痛欲绝不能自抑,做不了事情不说,还叫人以为整个府上就她一人孝顺,念着祖母呢。 阮素清咬咬牙,摆手让丫鬟去忙。罢了,就当她是能者多劳吧。 阮芷秋慢调私立去了停灵的地方,芳姨娘操持完了,躲在旁边的小屋子里休息。丫鬟见阮芷秋来了要去喊,被阮芷秋给拒绝了。 阮素荷红肿着眼睛,就算阮芷秋知道她伤心,也不免吓一跳,让丫鬟去打冷水来,用帕子给她敷脸。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便是伤心,也要注意身体啊。” 阮素荷呆呆的,并不知该如何动作。 阮芷秋无奈,又道:“一会儿本家来人过来,瞧见你这副样子,岂不是被吓到了?快快让丫鬟给你处理一下。” “二姐姐,我祖母没了。”阮素荷鼻音很重,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她扯着阮芷秋的衣袖,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一般。 阮芷秋点头:“我知道,我们祖母没了。祖母生前最疼你,若知道你为了她成这副样子,她是走也走得不安稳。” 阮素荷依旧不放开她的袖子,压低声音说:“二姐姐,她还活着,她害死了祖母,凭什么还活着?我想要弄死她。” 灵堂里除了她俩还有阮宏和不少仆从,丫鬟听到这话吓一跳,连忙就要来捂住她的嘴。其他仆从则眼观鼻鼻观心,找借口出去了。 阮素荷一把扯开丫鬟的手,嘶哑着嗓音喊:“我说得不对吗?杀人偿命,她凭什么还活着?父亲不报官,我去!父亲不处罚她,我要去亲自杀了她!” “杀了她,让亲者痛仇者快?”阮芷秋挑挑眉,冷笑一声,“杀了她,将你这辈子也搭进去,祖母就能活过来了?” 阮素荷一愣,已经流不出眼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 阮芷秋道:“许梅会死的,你以为许家保下她是心疼她吗?别傻了阮素荷,许家是为了我们阮家的钱,如今父亲在与他们博弈呢,若输了,许梅死了,想要摆平这件事,阮家需要付出的只会更多。” “可她该死。” “的确该死,她也活不长,你且等着,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最迟也过不了三日。” 阮素荷的眼中这才燃气一丝希望:“真的吗?” 不等阮芷秋继续说话,外面纷纷扰扰的声音传来,芳姨娘被吵醒,急急忙忙赶过来。 “暮云阮家人……也来了。” 灵堂前面的厅堂内现在都是人,阮俊辉坐在上首,旁边是嫡支族老,下方左边坐着的是许家叔父一行,右边则是暮云阮家族长等人。 阮家子辈只有阮彬阮宏两个,都还没长大,遇着这种场景也难免发怵。阮素清带着阮彬,阮芷秋则带着阮宏,阮素荷还守着老夫人不肯来。至于二房的母女,身体有恙都没过来。 芳姨娘没资格进来,候在外面竖起耳朵听里头的情况。 暮云阮家族长是个中年男人,比阮俊辉年长,阮芷秋要喊他一声堂伯父。这位堂伯父神色难看,指着阮俊辉说。 “俊辉,我们阮家这些年的确是借了你的光,但是你也要想一想,当年不论是族学还是入京赶考,哪一样不是族里支持。叔父过世得早,若不是族里支撑,你们孤儿寡母的要如何过日子?你自己说说,族里有哪一点对不住你的?可是如今,你是怎么报答阮家的?” 阮俊辉一个头两个大,他离开暮云阮家十八年,除了每年送些银子之外,也没有别的往来。尤其是后来,他们这一支全都搬来京城,眼前这位堂兄,与他隔了三服了,连信都不曾发过。 现在是什么事情?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只陪着笑脸开口说道:“三哥说得是,我能有如今的成就,自是靠着族中的扶持。只是不知道,最近族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实在对不住,主要是离得太远了,我平日公务繁忙,并不知晓老家的事情,便是有些疏忽,也请三哥担待些。” 他话说得漂亮,暮云阮家人也不是胡搅蛮缠的,那口气便有些消散,只问:“我且问你,这么多年来,你每年给我们族中八十两银钱,是也不是?” 阮俊辉的脸也沉了下来,八十两银钱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算是几年的开支了,他们是嫌钱少?嫌少也罢了,好好与他说,他又不是那等计较的人。 堂伯父哪里不知这位堂弟冷脸的原因,当下冷笑连连:“给多少原是你的心意,我们暮云阮家虽不如你们这一支势力大,但又不是没有家底,要靠着你那每年八十两过活的。只是为何,你们给我们八十两,却要对外说是三百两?加上节礼年礼什么的,都要快四百两了!” 第192章 钱都去了哪里? 这件事阮俊辉的确不知道,当下有些愣怔,什么三百两?他抬头看向阮素清,见阮素清神色尴尬,他立时明白了,堂兄说的是真的,每年账面上的银钱三百两。 剩下的钱去了哪里?除了许梅,还能有谁吞了? 他脸色更难看了,一边恨许梅做假账,一边更恨将这件事闹出去的人。阮家的私账,是什么人都能看到吗?是谁传出去,让暮云阮家知道的? 阮俊辉立刻看向阮芷秋,问话却是对着暮云阮家人说的:“三哥这是哪里的话?什么三百两,谁与你们胡说的?许是孩子们胡闹乱说。” 堂伯父也不是吃素的:“若真的如此,还请俊辉将账册取出给我们看过,我们才相信。” 阮素清有些担心,而阮彬已经闹腾起来了:“你们真是搞笑,那是我们阮家的账册,怎能给你们这些个外人瞧看?每年我们给多少你们受多少便是了,竟敢嫌少?” 这话是极其无礼的,不仅暮云阮家,就是其他人也都齐齐变了脸色。 要知道家族之间同气连枝互相依附,所有的人家都是如此。家族哪个小子上进,所有人都会不遗余力的帮衬之,而待得上进的小子有了成绩之后,便该是反哺了。 可阮彬这话说出来,竟成了阮俊辉对家族的恩赐? 堂伯父哪里受得了这气,当下起身:“既然你们是如此想,便没什么好谈的。让人写下义绝书,我们暮云阮家,与你们京城阮家再无瓜葛!” 本家族人当下慌了神,一边拉着他一边对阮俊辉说:“俊辉,不管是暮云阮家,还是咱们京城阮家都是阮家,一笔写不出两个阮字!你怎能如此教导阿彬?” “阿彬你给我住口!”阮俊辉也十分生气,这个儿子平日看着机灵,怎么说话这么不过脑子?这样的话是能说的吗? 大家族多么看重枝叶繁茂啊,若是义绝书一出,代表着一个家族分崩离析,必将走向灭亡。 阮俊辉不得不对着堂兄作揖请罪:“三哥,他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是弟弟没有教好,往后一定多多教导。这也绝不是弟弟的意思,你看这样如何?往后每年修宗祠建桥建学,我都出三百两,一样不少。” 堂伯父轻叹一声:“俊辉,你还是不明白我此次前来的意思?我们阮家要脸,要脸的啊。暮云阮家这些年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是大族,如何能被人瞧看不起?可那些人说什么,我们靠着京城阮家,一年竟问你们讨要三百两银钱,竟还不够,还逼迫你们压迫佃农供养?这是什么话?你自己听听这是什么话?” “竟也这种事?”阮俊辉再也忍不住,对着阮芷秋怒喝,“阮芷秋,是不是你做的?” 阮芷秋脸上露出讶异与委屈:“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阮俊辉实在生气,大步走过来,指着阮芷秋问:“不是你还能有谁?自从你回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不断!账本的事情刚好是你管家的时候闹出来的,不是你是谁?” 阮芷秋眼中含着泪,挺直了腰板:“女儿不曾做过。父亲可以说女儿不祥,却不能污蔑女儿。” 坚强而又柔弱的样子,倒是让在场的人愣了愣。 堂伯父摇头说:“俊辉,你怎能冤枉孩子呢?我问你,之前与你同窗的那个孙秀才,你还记得吗?是他前阵子来了京城,到了你们阮家,可阮家竟然没有接待他。他回去的时候,遇着往暮云送东西的人,打听到了点消息,这才跑回去胡说的。” 这是解释,阮芷秋与这件事情无关。但是阮俊辉怎么会相信?他现在深深的觉得这个女儿不简单,也绝不相信这件事情没有她的手笔。 阮芷秋眼眶一红,眼泪跟着落下来,脊背依旧挺得直直的:“父亲不信,我也没办法。正好堂伯父说出来,我便也想要问一问,我在暮云过了十五年,今日可是头一次见堂伯父与诸位叔父?” 暮云阮家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旋即低下头。 “十五年,暮云阮家人不曾关照过我一次,父亲给他们多少银钱,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堂伯父不好意思的说:“是……我们不好。” 阮芷秋摇摇头:“不是你们不好,而是京城阮家也彻底将我忘记。当日我查账的时候没说什么,可不代表我不知道,账册上写着每年送往暮云贺家三百两银钱,是因我住在贺家。这件事情堂伯父可知道?” “……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当时他们听说的时候,就有族人说阮芷秋是阮家女,便是回老家也该住在阮家而不是贺家。他母亲为了这件事,去找过贺老夫人。 但贺老夫人说阮芷秋被批不详之命,唯恐祸及亲人,还是里的阮家远些的好。她虽是阮芷秋的亲姑祖母,但毕竟已经是外嫁女,自然不打紧。 而后还有族人觊觎那些银钱,但他着人打听了下,这是根本没有的事情,阮家哪里给过贺家什么银钱?贺家不在意,他们也不想多养个不详的女孩儿,事情才作罢的。 阮芷秋道:“堂伯父不仅知道,而且知道这么多年我父亲根本没有给贺家银钱,三百两,也不过是账面上的。十五年,整整十五年,那三百两银钱送往暮云,去了哪里?” 她刚开口的时候,堂伯父还以为要指责他身为一家人,这么多年将她养在外姓人家里不管不问。听到后面才知道,他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那三百两银钱,去了哪里? 阮俊辉心虚,更心虚的是许家人。 许家叔父起身想走,被暮云阮家人给拦住了。 “还没说清楚,亲家不继续留下?”暮云阮家族人冷笑着说,“这些年许老爷可是好风光啊,不说比我们阮家,就是比其他世家大族,也都风光许多,哪里看得出从前已经没落?更看不出许家产业根本无人打理,可那吃穿用度,却比我们要好得多!” 第193章 三方闹事 许家叔父梗着脖子说:“这是……当年我们两家说好的,你们现在想反悔了不成?” 堂伯父冷笑:“说好的什么?说好的两千两?那是给你小侄治病的钱,这么多年你小侄没见着好,你们的日子却是一天比一天的好。你大侄外头一掷千金,现在闹着分家了,也还丝毫不收敛!谁给你们的好日子?” 许梅大哥哪里能忍,当下恶狠狠的说:“是我们的钱,我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堂伯父也不说了,回头对京城阮家族老说道:“叔公,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只一句,这个家到底是姓许,还是姓阮?” 族老长叹一声,指着阮俊辉说:“这话俊辉你好好想想!姓许还是姓阮,这些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今日来是因你母亲的丧事,别的事情,同我没什么关系!” 事情发展到现在,阮俊辉也是焦头烂额,他姓阮,他也深恨那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许梅明里暗里补贴许家,将许家的胃口越喂越大。 堂伯父长叹一声:“俊辉啊,我实在不懂,那么些银钱,可以做多少的事情,就这么被人白白糟蹋了,你就不痛心吗?” “他当然不痛心,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钱。” 阮芷秋这时候才开口,见到阮俊辉惊愕的目光,浅浅一笑:“怎么了?父亲觉得我说错了吗?那些银钱是我娘的,那些产业都是我娘的,每年的产出那样多,是你前半生都没有见过的银钱。你觉得花都花不完,所以给别人两千两又何妨?所以许梅从中弄走那么多又何妨?” 阮俊辉瞪大了眼:“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阮芷秋抿唇微笑,“那就是我娘的钱,不然父亲凭什么能有这样的家业?凭你那一腔才华,就能换取源源不断的银钱吗?” “你……你你你……” 这下不等阮俊辉生气,阮彬就大喝一声:“阮芷秋你疯了吗?什么谁的银钱?她嫁给父亲那就是父亲,那些东西可都是父亲的。” 阮芷秋回头看着阮彬:“是吗?阮家花用倒也没什么,许家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花用我娘的银钱?” 这…… 许家大老爷喝骂道:“你一个丫头片子滚出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为什么没有?”阮芷秋眉眼弯弯看着他,“我是我娘唯一的女儿,恐怕比这里所有人,都有说话的份吧?” 许家大老爷卡了壳,看向阮俊辉:“你这般教养女儿的?长辈们说话,哪有她一个姑娘说话的份?” 阮芷秋反问:“你们计较着我娘的嫁妆,我怎么不能说话了?” 阮俊辉不高兴的说:“行了行了,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你且先出去。” 阮芷秋也不在意,耸耸肩便要走,临走的时候回头说:“对了父亲,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她的嫁妆都是我的东西,你可不能拿去给别人了,不然我出嫁的时候问你要,你拿不出来可怎么办?”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都是笑眯眯的,但阮俊辉还是感受到了威胁。他很奇怪,觉得女儿变了,可他又一点都不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知道,现在的阮芷秋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他恍惚间想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阮芷秋再也没喊过他爹爹了。 明明现在不是计较那些事情的时候,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那时候她娇娇软软喊他爹爹的时候,她脸上有她的影子。 她娇娇柔柔喊他夫君。 那时候他也是开心的,也想过他们一家在一起。她抚摸着肚子躺在他身边说,若是个女儿,你要保护我们一生一世。 他说好。 他明明是真心实意说好的。 阮彬气得大骂:“父亲你看她,她那是什么态度?她不就是仗着有个有权有势的外祖吗?竟然敢这么对你说话,父亲……” “住口!” 阮俊辉恨阮芷秋的狡猾,可他不愿在族人面前落下脸面。自他高中榜眼那一刻起,他就成了整个族人中的领头者。 领头者怎么肯承认自己的懦弱?怎么愿意被人知晓,他如今的锦绣荣华,全都是靠妻族而来? 连他自己的都不肯认。 所以,他更不许儿子与阮芷秋争辩。 他冷冷的看着阮芷秋:“你娘的嫁妆无人动过,担心什么?你尚且连人家都没有看,这些事又何须你来操心。” 到底是克制,没有明着说阮芷秋恨嫁不知羞。阮芷秋也没有反驳,乖巧应声之后就出去了。 与外面芳姨娘对了个眼神,二人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并没有说话。 里头的商谈自是很不愉快,许家强迫阮俊辉将每年的供应提升到三千两,阮家怎么肯答应?暮云阮家家主是个有成算的,要么阮家正常供应,将这么多年一年三百两补起来,要么将事实说出去,不然就干脆断绝关系。 京城阮家族老则是个和稀泥的,想就此了结。但他对许家的狮子大开口也极为不满。 最后闹得不可开交,在许家言说许梅当年的委屈,而后替阮俊辉生儿育女辛苦之后,阮俊辉一掌扇在大舅哥脸上,阴狠骂道。 “就那毒妇敢说委屈?当年退亲我阮家彩礼一丝都没有要回来,还许以两千两每年的银钱直到小舅离世。至于辛苦?这么多年我阮家产业被毒妇往你许家送了多少?” 大舅哥靠着阮家送回去的银子,整日大鱼大肉四体不勤,这些年养得痴肥却不爱动。而阮俊辉即便中年也多有保养,加之为了朝堂公务与私利也算是兢兢业业,身体自是好得多。 这么一巴掌下去,大舅哥整个人被打得晕头转向,还是靠叔父与两个弟弟扶着,勉强才站稳。 “你……你竟敢打我?” 别看暮云阮家与京城阮家之间闹,这时候却能分清亲疏,立刻都围了上来,仗着人多瞪着许家人。 京城阮家族老更是拄着拐杖敲打地面,说道:“你们许家吸了我阮家这么多年的血,竟还敢狮子大开口?这毒妇害死我那侄媳的事情,还没给你们算呢!” 第194章 平息怒火 许家哪里知道,老夫人并不是许梅害死的,他们也从没有人真的替许梅想过。这会儿下意识的,就想要推脱:“我们阿梅性子最是良善,我听闻她被你们禁足了,定是老妇对她做过什么,她心中委屈无处可发,才会如此。不然你说,为何将我家阿梅关起来?” “为什么?”阮俊辉一张脸涨得通红,闹腾成这样,他已经顾不上脸面了,狠狠唾骂,“贱妇与人私通,被我捉奸在床!若不是看在素清与阿彬的名声,我早就将她沉塘了!” 这话如同惊雷一般,就是阮素清与阮彬也很是不知所措,他们当时又羞又愤,气得咬牙切齿,完全不敢相信,他们的母亲竟然会做这种事。 不知廉耻,简直是不知廉耻。父亲做得好,那样的贱妇,当然的关起来,明着不行,暗地里偷偷处置了才好。 这般不知廉耻的人,竟然下毒害祖母! 这会儿是许梅不在,若是在,阮彬真要立时冲过去将她的脸给扇烂了。 倒是阮素清还有几分清明,母亲有没有偷情她不知道,但这几日的事情一环套一环,她觉得没那么简单。暮云阮家与许家的到来,真的不是阮芷秋做的吗? 可是阮芷秋这么大动作是为什么?为保住阮家的产业,保住她母亲的嫁妆? 阮素清自小跟着许梅管家,对凌婉那些嫁妆不说全然清楚,也清楚个大半,知道其中一半的东西,都被父亲母亲给换了。如今凌婉的嫁妆只有从前的一半,哪怕阮芷秋真的都拿走了,剩下的东西也尽够了。 其实阮俊辉与许梅对那另一半不是不动,一则是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他们真正能动手,也是五六年前彻底将凌婉留下的那些人赶走之后,如此徐徐图之才有如今的成效。二则是阮俊辉从来没觉得阮芷秋是个威胁,一个丫头片子罢了,他根本没在意过。 阮素清心中打鼓,她觉得父亲母亲筹谋得当,可又觉得那阮芷秋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会不会……她所求并非只有凌婉的那一半嫁妆,而是阮家所有? 这么一想,倒是将她自己给唬了一跳。 却听得阮家族老用力拍桌子:“如此贱妇毒妇,我阮家要不起,要不起。俊辉,你现下就写了休书,让他们许家将许梅领走!若他们许家非要闹,就看看他们自个儿是多么不要脸子的吧!” 阮素清心下焦急,不能这样。她深知许家的贪婪,若真的鱼死网破,许家不会管许梅的名声——至于许家后辈的女郎?他们何曾在意过女郎! 可是,她在乎啊,若许梅通奸毒害婆母的名声传出去,别说那个位置了,就是普通世家,也不可能再娶她做妻。 阮素清一下子跪在地上,轻声啜泣:“是母亲不对,都是母亲的过错。父亲,实在是母亲的压力不小,她上下操持。这偌大的阮家处处都要她来料理,各方的人情她又不能不周全。而祖母的性子……父亲,您也是知道的不是?” 她声声泣血,拉住阮俊辉的衣摆仰头说着:“父亲,女儿不求您原谅母亲,只求您给她一个体面吧。” 阮彬则气得不行:“大姐,你怎么还替她说上话了?她那种毒妇贱妇,便是死一万次,也是她自找的。” “可是,她毕竟是我们的母亲啊。”阮素清心中不耐烦弟弟,却不能表现万分,“父亲,母亲这糊涂事儿也是今年才做的吧?是……二妹妹回来之后,她处处不顺,这才失了心智。请父亲不为别的,只为阿彬想一想可好?阿彬……是您唯一的嫡子啊。” 她是会说话的,正说到阮俊辉的心坎里去了。许梅与人通奸的事情,阮俊辉以前持怀疑态度,但是现在倒也几分清明。 以前他与许梅举案齐眉,许梅最是温柔小意,应当不会有异心。去年开始他仕途不顺,许是忽视了许梅——当然,这是许梅贪心不足,他是男人,外头的应酬多是正常,身为正妻怎么能有别的想法? 只是阮俊辉觉得自己能判断出来,大概是那时候开始许梅有了别的想法,虽死不足惜,但也的确该替一双儿女着想。 许梅做出这种丑事,许家也没脸,最后商谈来商谈去,许梅还是阮家的主母,往后怎么“病死”的,许家管不了。而阮家的那么些供应,往后也是没了。 大舅哥自是不满,他这辈子从前啃父母后来啃妹妹,从不曾自力更生过。之前拿到的那些银子也都被他挥霍了,若是银子没了他要怎么办? 但许家叔父想得深,目前不算全然撕破脸皮,怎么着两家也是姻亲,将来若许家子侄有能力者,让侄女婿带一带,想来阮家不会拒绝。哪怕没有,靠着京城做大官的姻亲,他们许家也得了不少好处。 若是当真为了那些银钱撕破脸,往后就难说了——毕竟一年几千两银子虽然多,能漏到他们手中的却几乎是没有。 如此许家叔父吩咐儿子将侄子押着走了。 许家的事情解决了,阮俊辉又对暮云阮家家主作揖道歉:“三哥,从前都是那毒妇的过错,我是当真不知。只是如今府内银钱亏空。这样吧,我手书一封,证明这些年对暮云阮家的亏欠,可好?” 这手书之后,暮云阮家也不可能拿着手书招摇过市,总归亏是吃定了。 家主也不多说,摆摆手道:“听闻你如今也是艰难,便罢了,我也不强求你,只是这内宅,你可得好好清理。” 阮俊辉赶紧谢过,当下命人取了笔墨来写下证明书,递送给这位堂兄,又喊芳姨娘进来,让她备上厚礼。 当然也没有送人走,老夫人过世还未送呢。 阮俊辉一脸疲倦,让芳姨娘与阮素清将他们住的院子收拾出来,自己则带着本家族老与暮云阮家人一道,准备去看老夫人最后一面。 刚出来,看见阮芷秋神色平静的立在一旁。阮俊辉心情不怎么好,抿唇没说什么,抬脚就走。 第195章 阮素荷觉察 阮芷秋也没说话,默默跟在后面,本家一个妇人与她问了两句,她都乖巧的应答了。 只是还没走到通往后面的垂花门,就见着门房上的小厮慌里慌张跑过来,气得阮俊辉更恼,他还以为是许家人不肯好好离去呢。 “怎么?许家不肯走吗?” 小厮慌张的摇头:“老爷,许家老太爷与老爷们都走了。但是外头官衙的人来了,说是一桩案子有可能是您所为,要将您拿去问话!” 为首的是京兆尹,从前他官位低,见到阮俊辉得要躬身行礼,如今官职却在阮俊辉之上。但还是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阮大人,这桩案子还得请您走一趟。” 阮俊辉皱皱眉:“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一桩,主要是我母亲昨日过世了,如今还停灵在家,家中事务太多,我实在不方便离开。不如大人就在这里问话,搞清楚与我无关就好。” 这是不肯去,也不认为他有什么罪。 京兆尹明显是预备好的,拱拱手说着:“此事牵涉甚广,我已经上报了。现在过来也是让大人你做好准备,你先夫人凌婉从前铺子上有几个管事等人,今晨击鼓鸣冤说当年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状告你贪心无度,为了抢夺先夫人的嫁妆罔顾人命!” 阮俊辉之前还不甚在意,听到这里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谁?” “先夫人凌婉从前铺子上的管事,其中带头的人名叫刘明,大人可记得?” “刘明?他不是……在矿山吗?”阮俊辉变了脸色,对上京兆尹那似笑非笑的脸,他反应过来。 刘明不仅活着,还离开了矿山,有人将他——不,是将他们弄了出去。谁做的?谁会查到当年的事情? 阮俊辉猛地回头去看,见阮芷秋正与本家婶娘轻声说话,对这里的事情似乎一无所觉。 一无所觉?若真的一无所觉,她听到这样的事情一定是吓坏了,怎会如此镇定? 阮俊辉觉得心口疼得厉害,他辛辛苦苦将女儿接回来,原本是想着拉拢凌家,顺道也弥补一下这十五年来的亏欠。没想到他接回来的不是女儿,而是一头狼,一头想要他性命的恶狼! 却不是管阮芷秋的时候,阮俊辉很快就矢口否认:“当年刘明等人犯事被处罚,因为涉及到亡妻的嫁妆,我十分生气,将他们统统上告。他们行事恶劣,侵吞主家产业,这才被发卖。” 京兆尹不置可否,只退开一步道:“所以,阮大人走吧。” 阮俊辉还有些不乐意,二弟阮俊哲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大哥,既然是误会你就去一趟,家里无事的,弟弟我会打理好。” 阮芷秋抬头看过去,前世今生她与这位叔父见面的次数极少,也从不曾仔细看过他。只记得是个不修边幅整日在外头寻花问柳的男人,现在看一看才发现,真的是自己看走眼的。 阮俊哲没有阮俊辉那俊朗的模样与挺拔的身形,虽一母同胞,他也不过一双眼生得好看,其他的地方与兄长像,却又差了十万八千里,加之平日流连花丛,整个眼窝都是黑的,那是纵欲过度的表现。 这样一个普通人,却拥有一双锐利的鹰眼,眼神随意扫过来,不是浑浊而是凌厉。 可是若不仔细看,谁又会发现,那无用的阮家二老爷,竟与他兄长一样,也是个人物——不,只怕是阮俊辉与皇子们搭上线,也多是靠着阮俊哲吧。 阮芷秋垂下眼眸不再看,阮家兄弟蛇鼠一窝沆瀣一气,阮俊辉不干净,阮俊哲也绝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不仅知道,他只怕懂得更多,所以才敢让阮俊辉自去,他是已有万全准备了。 这个局,她倒要看看他们怎么破。 阮俊辉被带走,虽说阮俊哲口口声声只说是误会,但是阮家本家与暮云阮家的人都有些惶惶不安,看过老夫人的遗体,说了会子话之后,就各自回了外院收拾好的院落里休息。 阮芷秋无事可做,也出不去,就干脆坐在阮素荷身边与她一道守着。 阮素荷说:“你不喜欢祖母对吗?” “嗯。”阮芷秋没有否认,“所以她走了,我没有多少伤心。” 阮素荷抬起头认真看着她,眼泪一颗一颗滑落:“可是,祖母也可以……不死的,是吗?” 阮芷秋有片刻愕然,她心中这个三妹妹,愚蠢有余狠心不足。她与芳姨娘的小动作,并没打算让阮素荷知道,没想到竟被猜到了。 阮素荷见她不答,心中明白几分,却没有再说什么,眼泪流得更凶。她轻轻俯身趴在祖母肩膀处,如同祖母还活着。 她的手轻轻拍着祖母的手臂:“祖母好好睡,去那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素荷才重新坐起来,轻声说:“我小时候祖母就是这么拍我,哄我睡觉的。” 阮芷秋点点头:“她没有拍过我,没有哄过我,甚至我出生后被批不详之命,她抢过我的襁褓,就要将我摔死。” “她……很迂腐。” 阮芷秋轻声笑起来:“三妹妹不想知道,我那不详的命格是怎么来的吗?” 阮素荷没有抬头看她,许久摇摇头:“不想。姑祖母对你好吗?” “好,姑祖母心疼我,总是守着我。不过贺家与阮家不太一样,贺家只是普通,便是姑祖母身边,也只有一个妈妈与一个丫鬟伺候,她平日忙碌得很,不太顾得上我。” 阮芷秋声音也是轻轻的,说起来还带着些笑意。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胆子十分小。贺家上下对我都不错,但我天生就知道我姓阮不是姓贺,我是寄人篱下的。姑祖母只是我姑祖母,不是亲祖母,所以我不敢如表姐那般撒娇,我要懂事要乖巧,要等着父亲什么时候想起我,来接我。” “从记事起我就等着,但他们都把我忘光了。” 阮素荷说:“对不起。” 阮芷秋摇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对不起我的事情,是我回来之后做的。” 二人就这么静静坐着,没有再说什么。 第196章 去顺天府 阮俊辉这一去,快到傍晚了还没回来,中途倒是有衙门的人过来,将许梅也给带走了。阮俊哲安置好本家与暮云阮家人之后就出去了,一直也没回来,家里还是芳姨娘与阮素清操持着。 索幸未发丧,今日也没有来吊唁的人。几个本家妇人瞧着不像样子,也过来帮忙安排事务。 老夫人过世的事情发出去,明日总归有人来吊唁,家里却没个当家的男人,这怎么成?别说男人,就是女人也没有,让阮素清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操持吗? 妇人便有些不悦问:“你二婶呢?” 阮素清答:“生病了。” 妇人皱眉:“这个节骨眼上生病了?家里大小的事情,让姨娘来做吗?” 也有知道内情的妇人推了推她,小声说:“让二弟媳过来也无用,她那个立不起来的性子,来了也只晓得哭。” 便止了话头。 待得傍晚,衙门里又来了人,这次倒是恭敬得很:“阮二小姐,这桩案子涉及到您母亲的嫁妆,要请二小姐去一趟。” 阮芷秋乖巧的点头,与阮素清说了一声就走了。 阮素清则忧心忡忡,她无暇分身,自是不知外面的情况。她不想让阮芷秋去,下意识就想拦住。 却听得身后传来焦急的唤声:“不好了不好了,三小姐晕倒了,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阮芷秋微微勾唇,今日阮素荷与她说过话之后,倒是乖觉的去睡了一下午,起来之后精神好了很多。好好的,自是不会晕倒的。 等去了衙门里,阮芷秋走进去,见阮俊辉面色铁青,一日的功夫,他脸上颓败之色尽显。 阮芷秋行了礼:“父亲。” 阮俊辉连面上的表情都欠奉,压根不想理会她。 倒是京兆尹微笑着让阮芷秋过去,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这些人是你母亲铺子与庄子上的人,当初的事情也查出,他们都是被冤枉的。今日让你过来,是因他们说了,当初你母亲临走前吩咐过,让他们守好庄子与铺子,那些都是你的东西。” “是。”阮芷秋脆生生应了,回头看到刘明几个,微笑问:“这几位伯伯叔叔们,就是我母亲从前得力之人吗?” 刘明点头:“小小姐,小人如今不行,从前却是替小姐看铺子的一把好手,小人经营的商业,便没有不挣钱的。” 阮芷秋点头:“如此甚好,不知叔叔可还愿意继续为我所用?” 阮俊辉听到这里,心中警铃大作。今天这桩案子,他与弟弟想尽办法,将他给保住了,最终的结果是让许梅认下一切——都是许梅贪心,一个继妻觊觎先妻的嫁妆。 这时候名声不名声的,阮俊辉顾不上,他若不能脱身出来,陷害那么多人命的官司都够他吃一壶。所以哪怕儿子女儿的名声不好,他也只能如此。 可是到了现在,他若还不清楚这其中是阮芷秋的手笔,那他就是蠢的。她觉得,阮芷秋绝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的。 她要怎么做? 只见刘明带着一行人跪下道:“小小姐,小人等这些年被磋磨得不成样子,恐不能继续做以前的事情。但若是其他,只要小小姐愿意,小人等愿为小小姐驱使。” “好,你们是母亲信任的人,自然也是我信任的人。” 阮芷秋展眉笑起来,旋即回头,对着京兆尹跪下磕头道:“民女想要除族离家,请大人替民女做主。” 阮俊辉忍不住惊叫起来:“阮芷秋,你在说什么?” “我父亲侵占我母亲的嫁妆妄图据为己有,民女芷秋,想要除族离家!” 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京兆尹闻所未闻,他哑然许久,瞪着眼前的少女。这是忠勇公凌家的表小姐,他对凌家很是崇敬,因此对着少女多有几分好感。 可是,哪有女郎说出这样的话?除族离家,从来都只有男人荒唐无度,被家族除名的,哪有女子如此? 阮俊辉爆喝起来:“阮芷秋,你是我阮家女,没有我的允许,你绝不能离开阮家。即便,你外祖是凌家,也不可能。” 阮芷秋也不恼,继续对京兆尹说:“若不能除族离家,便请大人替民女做主,民女要将母亲的嫁妆尽数归还凌家。” “你……你……” 阮俊辉气得暴跳如雷,凌婉的嫁妆怎么能归还凌家?若是留在阮家,且不说阮芷秋出嫁前的那些出息,就说到时候阮芷秋出嫁了,他重新造个嫁妆册子,再将其中东西更换一番,只让阮芷秋带一部分走,剩下的也够阮家花用了。 可若是归还凌家,那是要带着原本的嫁妆册子一一对照,若有缺漏还的要补齐,那怎么可以?他补不齐,也舍不得将那样的泼天富贵送走。 十八年了,他早已将这些东西视为己有,他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此刻的凌家,云安郡主一直在打听着阮家的消息,一直到听闻阮芷秋被京兆尹带走的时候,她才起身道。 “芷秋要行动了,我们且去吧。” 凌飞驰刚刚还在与夫人说起去阮家吊唁的事情,虽庆功宴那日阮俊辉参告凌家,两家便是对立。但毕竟阮芷秋是他的外甥女,为了外甥女,他可以忍一忍。 就听到夫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去……去哪里?” 云安郡主道:“自然是去帮芷秋了,你是芷秋的大舅父,她想要离开阮家,你不帮她,她怎么出得来?” 凌飞驰原本还在想帮什么,听得芷秋要离开阮家,他高兴得简直要蹦起来:“你说什么?芷秋要离开阮家?这孩子也真是的,怎的不提前告诉我,我直接将她接回来就是了。那阮家没什么好待的,我见着阮俊辉就不高兴,恨不得给几巴掌。” “行了,就是怕你冲动误事才不告诉你的。”云安郡主道,“我们两个肯定不够,二弟与弟妹也要一起,人多力量大。姝姝有孕就不让她去了,升荣好生陪着他,在让升辞一起去,够了。” 第197章 谁敢欺我凌家女郎 这么大的动静,凌家自然也是闹腾开了,凌飞鹏听了消息也连连抚掌。 “我们凌家下一代没有女郎,芷秋回来了正好,让祖父命族人开宗祠,将芷秋记在……我名下。” 凌飞驰不依:“怎么是记在你名下?我是长子,合该记在我名下。” “你都有三个儿子了,我才一个,芷秋当然得要记在我名下。” “我那三个都是臭小子,没有闺女。我是国公,芷秋就是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自是记在我名下。” “我是一等大将军,芷秋记在我名下!” 云安郡主喝了声:“都给我闭嘴,那是往后的事情,现在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升辞呢?” 程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傻小子整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让人去寻回来。” 她是不知道,那日凌升辞将沈蒹葭踢伤之后,这些天都伏低做小,在沈蒹葭跟前当小弟呢。 “你先让人去寻,寻到了直接让他去衙门里就行了。” 四人刚走出去,就见着管家推着凌剑站在中门外,不高兴的瞪着他们:“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告诉我?” 云安郡主连忙走过去推他的轮椅,一边安抚:“都是儿媳的过错,只是公爹,这夜晚露气重,您腿脚不便还是不出去的好。” 话是这么说,她却知公爹是个固执的,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是一定要去的,因此推车的方向都没有变过。 果不其然,凌剑不高兴的说:“我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是不是嫌我老了没用?我告诉你,自从芷秋给我弄了那些方子之后,我这腿脚已经好多了,白日里都能起来行走了!” “是,是儿媳想岔了。”云安郡主立刻应声,“既然如此,公爹,我们一起去给芷秋撑腰吧!芷秋想要回来,我们一起去接她回来。” 说起阮芷秋,凌剑的脸色果真好起来,也不去想他们准备过去不带他的事情,连连点头:“好,我们现下就去。” 待得出了府才发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凌升荣与邵氏也站在马车边上。 “母亲,我与姝姝也听说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自然是要去的。姝姝这几日休养不错,身子受得住,请母亲不必担忧。” 一家人除了年幼的柏书留在府内,全都出了门。 浩浩荡荡到了顺天府,却见府衙门前竟是一身禁卫服饰的凌烨。他多日未曾归府,出宫后也没有回去,直接来了这里,见着家人他只是淡淡点了头。 凌飞驰问:“你是刚下值?” 凌烨没有回话,只说:“进去吧。” 凌飞驰就也没在意,但凌升荣聪明些,知道弟弟从不撒谎,不答就代表他还未下值,应当是与皇上说过之后急忙赶过来的。 刚进去,就听到阮俊辉冷厉的声音:“不可能,凌婉嫁于我为妻,替我生育子嗣,她既还是我的嫡妻,嫁妆怎能归还凌家?” 阮芷秋据理力争:“大周律法严明,若出嫁女身故,嫁妆将尽数归还妻族。” “那是妻无子嗣方需归还,你娘还有你这个女儿!”阮俊辉气得双目赤红,“阮芷秋你不孝,这是要让你娘死后魂无所归吗?” 有子女却还要将嫁妆归还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死后姻亲两家不再往来。可大周女子不能独自立户,女子不可归冢娘家,若未嫁人或被休弃,死后则成了孤魂。 阮芷秋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冷冷的说:“父亲没有听明白吗?现如今是我要状告侵占我娘嫁妆,所以才要你将嫁妆归还于凌家。父亲顾左右而言他,是在隐藏什么?” “胡言乱语,我没有!” 阮芷秋步步紧逼:“若父亲想要自证,也很简单,只用清点嫁妆以证清白,那女儿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阮俊辉咬牙切齿:“阮芷秋,你如何敢如此逼迫亲生父亲?” “父亲?”阮芷秋似笑非笑,“我娘生了我,姑祖母养育我,父亲?除了我是你的血脉之外,你有哪一点,配做我的父亲?” “阮芷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赶出阮家!”阮俊辉恶狠狠的说,“你妄想离族?不可能,是我要将你赶出家门!” 从来没有女子被赶出家门过,只要没做违背律法的事情,不论出了什么样的问题,至多也就是将女子关进家庙,一辈子不得出。 赶出家门,从今往后她的名声尽失,连族人都容不得她,她哪里有颜面存活于世间? 便是京兆尹也心生不忍,小声劝慰:“阮大人,女郎虽桀骜了些,但毕竟还是年轻不懂事的,大人好生与她说,何须如此动怒……” 阮俊辉眼神冰冷:“她竟敢说我不配做她父亲!我可是信德三年的榜眼,而她出生便被批不详之命,若非我怜悯留她一命,她岂能苟活如今。不思报答父恩,竟如此嚣张!她不配做我阮家女郎!” 掷地有声的话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出来,京兆尹面色沉了又沉,眼神暗示让衙役们先行退下,算是给了阮家父女一点缓和的时机。 但不等人都退下去,就听凌剑那如洪钟一般的声音:“我凌剑的外孙女,你阮家当然配不得!” 阮芷秋一愣,回头看过去。 她是早早让夏荷与凌家那边联系,告知他们阮家这几日有大动作,不过她说得很清楚,让大舅母准备好,待得她从顺天府回去,便要请大舅母她们替她撑腰。 那时候,才是真正分家的开始。 没想到大舅母这么早就来了,不仅她来了,整个凌家都来了。 阮芷秋眼眶发红,她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她的身后站着整个凌家,他们都支持她爱护她。 “外祖父。” 凌剑被凌飞驰推着进来,他是元帅,位列一品太师,官员们见到他自该跪地下拜。他充耳不闻,到了阮芷秋跟前,弯腰将她拉起来。 “芷秋,从今往后,你是我凌家女郎!”凌剑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欺凌我凌家女!” 第198章 逃奴铃铛 阮俊辉的目光低沉如墨一般,哪怕强自镇定,都镇定不下去。平日他还能装个无事人一样,对外说公事是公事,他虽在大殿上参告过凌家,那是他大义灭亲,可私底下,凌剑依旧是他的岳丈。 这话说起来大义凛然,可除了几个奉承之人外,便无人在意了。那日若事成,他们会多恭维两句,说他不徇私。偏偏那日事情失败,他所有的参告,都被皇上认定为子虚乌有,故意找事。 现在他官位降至七品,竟还说什么凌剑依旧是他岳丈?那凌家女凌婉,都不知亡了多少年了,他都再娶再生,将凌婉的女儿丢到老家多少年,有什么脸面还说这样的话? 这会儿,阮俊辉再也装不下去了,连岳丈大人也不唤,冷冷的说:“元帅,这是我阮家私事,还请元帅莫要插手。” 凌剑就要开口,被阮芷秋拉了拉,她轻轻摇摇头,凌剑知道她是个有成算了,便只冷笑一声,拍拍她的手。 “芷秋莫怕,我们都在。” 阮芷秋点点头,让他们先去一边候着,自己则又对着京兆尹跪下。 “大人,敢问大人,女告父需要做什么?” 京兆尹吓一跳:“你说什么?” “我说,女告父需要做什么?”阮芷秋指着阮俊辉,一字一句说,“我要状告阮俊辉为侵占我母亲的财产,竟与人合谋残害我生母凌婉!” 阮俊辉脸色大变,失控的冲到阮芷秋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握拳挥手往她面门打过来。 衙役们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但凌家人反应快,他们在场,怎么会容许阮芷秋受伤? 凌烨一个飞镖过来,正中阮俊辉的手腕,疼得阮俊辉松了手,凌烨立时飞身一把将阮芷秋扶住。 阮俊辉手中鲜血直流,而凌剑勃然大怒。 “杨大人,罪犯袭击参告者,该当如何?” 京兆尹冷汗连连,让衙役们将两边分开,又让两名衙役守在阮芷秋身后,避免她再受袭击。硬着头皮回答:“元帅,如今……还不能定阮大人的罪……” 凌剑沉了脸:“但他要对芷秋动手,所有人都看到了,若非我孙反应迅速,芷秋这会儿还不知会被打成什么样!” 但是大周并没有父母不能教训女儿的条例。 这话京兆尹可不敢说出来,勉强对阮芷秋道:“你说要状告他,可知他是你父亲。女告夫杖十,女告父杖三十,你可确定要告?” “要告。”阮芷秋目光坚定看向他,“大人,行刑吧。” 凌剑着急了:“芷秋不可!” 凌烨守在阮芷秋身后,见她起身,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虽未说话,但目光里满是关心与询问。 阮芷秋轻声说:“我是要告的,若不告,此事怎可真相大白?” 凌烨看了眼阮俊辉,见他眼中露出惊惧神色,但那惊惧神色也不过转瞬即逝。心中便明白几分,阮俊辉肯定做过,但他又认定阮芷秋并没有真凭实据。 他将阮芷秋拉到身后,对京兆尹道:“梁大人,不必我表妹参告,我父忠勇公凌飞驰,参告阮俊辉为侵占其妹凌婉的产业,伙同他人残害凌婉!” 凌飞驰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不错,参告阮俊辉的人,不是我外甥女,而是我,我要告他杀害我妹妹!” 京兆尹迟疑着还是问:“国公爷确定吗?若国公爷不能拿出确凿证据来,便是诬蔑罪也会受刑的。” 凌飞鹏听了这话,立刻站出来:“我来告,大哥放心,我身体强健受得住。” “不,我来。”凌飞驰有些激动,“婉儿的死一直在我心中有个心结,我一直怀疑就是阮俊辉与他那后面的妇人动手脚的,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便是受刑,我也乐意!而且,我信芷秋。” 受害之人是凌婉,参告者最合适的人是凌剑与阮芷秋,但阮芷秋是阮俊辉的女儿,若要参告他需受杖刑,而若不能拿出确实证据,凌剑太过年迈受不住刑罚。所以退而求其次,凌飞驰兄弟二人是凌婉的亲兄长,也是可以参告的。 凌烨用力握了握阮芷秋的手腕,是让她不必担心的意思。 阮芷秋怎能不担心?当年那些事情,只凭铃铛与芳姨娘两人的口述,根本不算是确实证据。最多也只能惹得阮俊辉一身腥。 她执意参告的目的,不仅是要阮俊辉担上个杀害先妻的名声,还是为了后面彻底将阮家上下,从凌婉的产业里面赶走做准备。 哪怕受了三十杖,她也甘之如饴。 但大舅父平白受刑,她怎么不担心呢?只是凌烨握她的手腕,她很快就明白过来,凌烨会出手,即便大舅父受刑,也不会多重。 等铃铛被带上来的时候,阮俊辉才彻底慌了神。哪怕这个丫鬟与十五年之前比,变化太大了,但他还是能一眼看出来这就是凌婉的铃铛。 铃铛与以前的装束一模一样,只是那张脸老态毕露。 凌剑的声音有些嘶哑,更多的是颤抖:“你……你是铃铛,婉儿身边的铃铛!” 铃铛早已清醒,也早已记起从前的事情。她点点头:“老爷,奴婢是铃铛,是小姐身边的铃铛。” “你还活着!” 铃铛道:“是,奴婢还活着,原本知晓小姐已经不在了,奴婢便不该苟活,但小姐之死一日不能真相大白,奴婢便一日不能了结,势必要看着那奸恶之人被绳之以法,才能心甘情愿去伺候小姐!” 说话间,她目光锐利起来,手也狠狠的指向阮俊辉。 阮俊辉从刚刚的惊吓中反应过来,已经恢复平静,冷声说:“胡言乱语,当年婉儿生产之际,你私逃离府,逃奴该当何罪?” “逃奴?”铃铛哈哈大笑起来,“阮俊辉啊阮俊辉,你狼心狗肺,我家小姐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可你竟伙同你那情妇许梅,将我家小姐杀害,我得知真相偷偷离府,被你追杀多年,直到你以为我死了才罢手!” 第199章 你敢发誓吗? 阮俊辉从容不迫,对京兆尹道:“大人,此女全都是胡言。当年她在我先妻生产前私逃离府,而后我先妻血崩难产而亡,我想要将她寻回,一则是认为先妻之死与她有关,另一则是她乃逃奴,合该绳之以法。只是到底是伺候过先妻之人,先妻待她如同亲妹妹,我亦不忍告官让她受罚,未能寻到便就此作罢了。没想到十五年过去了,她竟跑出来,受他人指使构陷与我。” 听了这话,阮芷秋只是冷笑,这个阮俊辉竟如此下作,这么快就能倒打一耙,将黑的说成白的。 京兆尹问铃铛:“你口口声声说阮大人杀害先妻,可有证据?” 铃铛没有证据,只道:“大人,小姐生产之日比正常情况提前了半个月,原因是她得知阮俊辉与家中寄养的被休弃的女子许梅苟合!我敢以性命担保,我说的句句属实。” 阮俊辉心中彻底松了口气,他就知道他们拿不出确凿证据来,不过一句性命担保,根本算不得证据。 他道:“大人,此人受人唆使诬陷我,还请大人彻查。” 阮芷秋道:“你一口一句说她受人唆使,当真是虚伪,倒不如直接说是受我唆使的。” 阮俊辉这会儿,却又变了一副样子,长叹一声道:“芷秋,为父对你有愧,实乃因你命格不详,出生便克母,而后你祖母与我都相继出世,我是迫不得已才将你远远送走的。你是被这刁奴所骗,你母亲的死没有蹊跷,若有蹊跷,当年我与凌家怎么会查不出来?刚刚我说的也不过是气话,你是我女儿,我怎会不要你?芷秋,我不怪你误会,但我们是亲父女啊!” 他们之间已经成了这样子,哪里来的什么父女情?无非是舍不得凌婉的那么多嫁妆,阮芷秋想要闹得彻底,他却不能,他刚刚太冲动了,怎么能跟个孩子置气? 总归要等这一堆破事解决了,再慢慢解决这不孝女。 阮俊辉面上露出慈祥神色,又拱手对京兆尹说:“梁大人,原本都是些家务事,耽搁您公务了。家中老母亲昨日刚过世,我还有要务要忙,且要先走了,芷秋,我们先回去吧。” 他一副体贴模样,至于凌飞驰状告他的事情,他压根没提。 如此京兆尹也松了口气,打算草草结案的时候,阮芷秋继续说。 “可是,我还有证据。阮俊辉诓骗凌家诓骗我娘,引诱我娘嫁给他,所有人都以为他那未婚妻背信弃义嫁给他人,其实他一直与他未婚妻许梅在意,甚至许梅还给他生了个女儿,正是阮素清!” 阮芷秋说这些话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一击即中。她今日肯定是要彻底将阮俊辉伪善的面目撕碎的,撕不碎那是阮俊辉的本事,但她要阮家滚蛋,阮家就不可能再留了。 果不其然,阮俊辉听了这话,刚刚收敛的怒气止不住,碍于凌家人在场,他不能动手,只阴沉着脸辩驳:“无中生有,谁都知道阮素清是我抱回来的养女,只不过是记在你母亲名下罢了。” “杀母之仇不能报,我却也不能认贼做母。”阮芷秋一字一句,“阮俊辉,你敢指天誓日说,当年你对我母亲情深不寿,绝无二心吗?” “胡言乱语,我不与你争辩!当年的事情是什么样子的,想必岳丈大人与大舅兄最是清楚了,婉儿自愿嫁于我,我当时也与许梅没有任何关系,才敢登门求娶的。此事,岳丈大人与大舅兄,可以替我作证。” “那是因你……” “芷秋!” 阮芷秋刚要反驳,说阮俊辉当时花言巧语,诓骗了凌婉更诓骗了所有凌家人。却听得外祖父一声唤。 她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外祖父。她的确没有切实证据,但是当年的事情也经不起查,若真要查许梅那个子虚乌有的先夫,也是能查得出来的。更能寻到阮素清是阮俊辉亲生女儿的蛛丝马迹。 但凌剑避开阮芷秋的目光,掩唇咳嗽一声道:“当年……他的确是退了亲事,才来求娶你母亲。我们也是经过查证之后,才让你母亲嫁过去的。” 阮芷秋心下生疑,不该是这样的。但是外祖父这样疼爱母亲,也不可能会稀里糊涂将她嫁给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为什么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也不让人继续查下去?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阮俊辉眸光微闪,明明是替他洗脱嫌疑,可他脸上没有分毫得意神色,反倒是更深沉几分。 他在铃铛跟前驻足片刻,回头又道:“大人,这个逃奴状告我的事情,若凌家坚持要查,我也受得住查。且我该丁忧在家,待得母亲下葬之后便将闭门不出,也不会离京,若大人有任何需要调查的,我都会配合。” 他说得坦坦荡荡,让人看不出一丝心虚的样子,转身走的时候,背影竟不复从前的挺拔。 很有些被生母刚逝,就被女儿参告的落寞感。 京兆尹不敢多想,只看向凌剑。而凌剑一向高大的身影这会儿也塌了下来,整个人无精打采。 最后还是凌烨说了声:“大人,此事我会移交大理寺,请大理寺彻查当年的案子。大人费心了。” 京兆尹松了口气,其实这样的案子牵涉极大,交由大理寺审理是应当的。而且凌婉之死已经过了十五年余,偏偏大周律法,十二年以上的案子,就无法立案了。 所以阮家内部怎么闹,他都无法置喙。 倒是那许氏侵占凌婉嫁妆的事情,他还得重新梳理呈上去才是。 阮芷秋从大理寺离开的时候,阮俊辉已经走远。她想一想,回头走到凌剑身边蹲下来:“天色已晚,外祖父的身子要紧,不如请大舅父大舅母陪我去阮家处理后面的事情,您且先回国公府?” 凌剑抬头看她,许久才问:“芷秋可怪我?” 这是说刚才,他竟替阮俊辉说话,而反驳阮芷秋的事情。 “不会。”阮芷秋展眉微笑,“我虽不理解,但我知道外祖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缘由。若是不便告知于我,便不说。” 第200章 父亲,分家吧 凌剑登时老泪纵横,伸手抚摸阮芷秋的面颊:“芷秋,你那么像你娘……不,你不像她,你没有她固执,也比她聪明多了。” 阮芷秋的脸埋在她手中,语气很是哽咽:“是因,母亲她有您这样的父亲,大舅父二舅父那样的兄长,守着她护着她。” 凌剑的手颤抖起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 阮芷秋很快调整了状态,擦擦眼泪说道:“只是过了今夜就好了,过了今夜,我不再是阮家女,外祖父与大舅父二舅父都会护着我,是吗?” “是。” “我还有四个表兄,他们也都会视我为亲妹妹一般疼爱我,对吗?” 话毕,就听得凌升辞气喘吁吁奔过来:“芷秋……祖父,我来晚了……” 与他一起跑过来的,还有康郡王世子萧离和沈蒹葭二人。 凌飞鹏有些不悦,瞪眼看过去:“你这一天天的不着家,是去了哪里?找你的时候也不见人,你妹妹有事,却无人替她撑腰,要你这兄长有何用?” 凌升辞平日耀武扬威,对着亲爹却大气也不敢出,嗫嚅着不做声。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怎么都在顺天府?”萧离疑惑问着,走到阮芷秋身边,伸手去拍她的肩膀。 凌烨原本站在凌升荣身后半步,前面被邵氏挡着。见萧离过去,他原想去阻拦,偏偏邵氏许是疲累有些没站稳,他连忙虚扶一把,再抬眼,萧离的手已经放在阮芷秋的肩上。 阮芷秋摇摇头,站起来说:“没事了,多谢世子关心。” 萧离摆摆手:“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 这话,倒是让云安郡主眼皮子重重一跳。其实她对萧离也算是熟悉,这孩子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平日娇惯惯了,也没什么男女大妨的禁忌。但自从上次听芷秋与萧离说话,说什么负责之类的,她就觉得不对劲。 现在越看越不对劲,这萧离与芷秋之间,似乎太过亲昵了些。 可是萧离若真的心仪芷秋,为何康郡王要去求娶沈蒹葭呢? 一息功夫,云安郡主的思绪已经百转千回,最后认定了,芷秋莫不是看上萧离,又机缘与萧离有了往来,可萧离那孩子心不定,一会儿是阮素清,一会儿是阮芷秋,最后是沈蒹葭。 如此犹豫之间,康郡王妃则是个狡猾的,这几个女孩之间,虽则沈蒹葭性子太过冒进,但家世高又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如此看来,自是沈蒹葭最合适。 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为了萧离竟去讨好和奉公主? 当真是狡猾啊! 云安郡主心中恨得牙痒痒,觉得萧离实在不如幼时可爱,竟在几个女郎之间挑来选去,不仅勾引天真不懂事的芷秋,还要与她那单纯的侄子升辞抢蒹葭。 真是……不要忍啊。 萧离见阮芷秋脸色不好,又关心了几句,才算是放心,抬眼正好瞧见云安郡主不悦的目光。他吓一跳,挠挠头心中思忖,最近都围着蒹葭打转,也没做什么坏事儿,怎么这位姑母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再一看,呦呵,除了姑母,凌烨那眼刀子都要将他刺个对穿。 这都是咋回事,他最近犯了什么大过错吗? 阮芷秋要回去,凌家人都要跟着去,沈蒹葭与萧离两个也都跟上了。 她只好委婉劝说:“天色太晚了,我还有家事要处理,世子与县主不如先行归府?” 沈蒹葭道:“你有什么事儿?为啥凌家都跟着去。那不行,我可是将军与婶娘的半个女儿,你是他们的外甥女,自然也就是我表妹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也要去。” …… 阮芷秋说不过她,只好看向萧离。 萧离点头像是鸡啄米一般:“是,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也要去。”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成了世子的事情了?” 萧离顿了顿,想一想伸手揽住凌升辞的肩膀:“我跟升辞是拜了把子的异姓兄弟,他表妹就是我表妹,他表妹有事我怎么能不管。对吧升辞?” 凌升辞傻乎乎的点头:“对,说得是,人多力量大,芷秋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阮芷秋无语,干脆也不管他们,自己先上了马车,沈蒹葭立刻跟上来,顺道将凌升辞与萧离两个想要跟上来的踹下去。 “你们骑马。” 云安郡主狠狠瞪了眼凌升辞,你这傻小子,媳妇被人抢了,妹妹也被人蛊惑了,你还当他是异姓兄弟?真是蠢蛋啊! 可惜凌升辞并不知大伯母的心思,他与萧离两个缠着凌升荣,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升荣也不多说,简短道:“妹妹今日要与阮家决裂,离开阮家。” 凌升辞一愣:“这不好吧……她是阮家女,离开了往后可要怎么办?” 萧离推他一把:“你是不是笨?她不做阮家女可以做你凌家女郎,还担心她没地儿去?” “不是,我当然知道她可以给我做妹妹,这是极好的。但是……但是女子离家,她名声也要没了,往后可要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那我……” 萧离本想说嫁不出去就嫁给我,可话未出口及时刹住了。他从前混不吝也不在乎那些,现下不一样,他是要娶蒹葭的,阮芷秋虽好,但他又不喜欢,当然不能娶。 “那我给她做兄长,我康郡王世子的妹妹,谁敢不娶?她看上谁,我就让那人给她做夫婿!” “还能这样啊。”凌升辞想了片刻,拍着胸脯说:“也不用担心,大哥,三哥,若芷秋在京城嫁不出去,我就带她走,去灌江府,那边的郎君各个一等一的好,芷秋姿容倾城,肯定好多人求着要娶她。” 凌升荣神色淡淡:“你们莫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一会儿到了阮家也不要乱嚷嚷,表妹是有成算的,我们是去给她撑腰,而不是添乱的,知道吗?” 到了阮家,凌升荣提起来的心放下去一半。这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许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乖乖守在大厅外面,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而阮芷秋踏进去的第一句话就是:“父亲,分家吧。” 第201章 命格? 如同惊雷一般,阮俊辉回头阴沉的看着她,后面赶来问询今日情况的几人也都面色大变,而阮彬暴怒喝道。 “阮芷秋你发什么疯?什么分家,你要分什么家,你一个女人凭什么分家?” 阮芷秋压根不理他,吩咐下人:“去将阮家族老与暮云阮家堂伯父等人都请过来,我们要分家,得要个见证!” “胡来。”阮俊辉气得青筋直冒,若不是凌家人在场,他真要上去狠狠给这个女儿几耳光,“这个家,还是我阮俊辉说了算!” 阮芷秋似笑非笑看着他:“是吗?父亲还真敢说啊。” 不等她继续吩咐,门口两个机灵的小子已经往客院跑了,便是管家气急败坏的喊,他们也当没有听到。 阮俊辉见状,更是怒目圆睁:“阮芷秋,你可真是好样的,不过当了几天的家,就真以为这个家是你的。” “自然是我的。”阮芷秋轻笑起来,“若我没记错,这宅院是凌家的产业,也是我母亲当年的嫁妆之一。能让你们阮家人住了近二十年,还真是便宜你们了。” “你你你……”阮俊辉气个到昂。 阮素清急忙将阮俊辉扶住,给她顺气又对阮芷秋说道:“二妹妹你这是疯魔了吗?什么你们阮家?你也是阮家女啊。” 阮芷秋也不管他们怎么说,在她看来都是些纸老虎。她扶着凌剑到上座坐下,自己则坐在另一边,命人烹茶等其他阮家人到来。 他二人将上首的位置坐下,阮彬恨道:“阮芷秋你让开,那是我父亲坐的。” 可惜阮芷秋根本不理他,他想要冲过来,凌烨大步流星走到阮芷秋身边,冷冷看一眼,就将阮彬吓得一个激灵,不敢继续上前。 不多时,阮家族老与暮云阮家人到了,对一脸疑惑的问。 “发生了什么事情?说是,你们要分家?” 他们以为,是阮俊辉与阮俊哲要分家,虽说父母都亡故了,儿子分家也是正常。但老夫人尚未发丧,这么急着分家,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阮彬急着告状,立刻说:“是阮芷秋发疯,她要分家。” 族老与其他人俱是一愣,看清上首坐着的两人,登时也不高兴起来。族老与凌剑一个辈分,拄着拐杖走到最前面。 “亲家公这是什么意思?撺掇着外孙女离心离家,对你们凌家有什么好处不成?” 阮芷秋脆声道:“叔公说错了,是我要离家,怕阮家不同意,这才请了外祖父一家过来护佑我。” 族老被她噎得半晌说不出话,许久才呐呐问:“你,这是何意?” “是因,对阮家不满。我父阮俊辉阴险狡诈,与许家合谋陷害我母亲凌婉,又已我命格太硬为由意欲将我杀死,即便我存活与世十五年,他将我弃于贺家不管不问。所以,阮家不是我的家,我要分家离族。” 族老年纪大了,而且他虽是族老,但这么多年,阮家嫡支早已习惯为阮俊辉马首是瞻。他会和稀泥,可听到阮芷秋这句句质问的话,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阮俊辉气急败坏:“在顺天府你便如此污蔑我,却又拿不出证据来,单凭你口说,就认定我害了你娘,你……” 阮芷秋看着他:“你敢不敢与阮素清滴血认亲?” “你!” 阮素清刚想说话,听到阮芷秋开口便是指向她,她吓得面色一白。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觉得是阮家亏欠了她,可是若要真相大白,她第一个不敢。 她只比阮芷秋大四个月,许梅生她的时候,阮俊辉与凌婉成婚不过一年余。 若她真的是阮俊辉的亲女儿,岂不是坐实了阮俊辉与许梅合谋诓骗凌家,骗得凌婉下嫁吗? “我是父亲的养女,与他没有相似之处,我怎会是他的女儿?” 阮素清的确不像阮俊辉,但若是细看,能看出她有些地方像极了老夫人。只可惜老夫人年迈,就算有人觉得像,也只会认为是她们天生就该有亲缘。 阮芷秋不管她,依旧看着阮俊辉:“你敢不敢?” 阮俊辉被她激怒了,甩袖道:“一派胡言,我缘何要因你的胡言,做这些奇怪的事情?” 他不敢,那就是真的。阮家族老与暮云阮家人都面面相觑,迟疑着更是不敢就这件事为阮俊辉出头。 阮芷秋却也不恼,又道:“还有,当年你与许梅合谋,寻了个所谓的高人替我批命,那高人我寻到了。” 不等阮俊辉反应,就有人带着个惊慌失措的老人进来,与那老人站在一起的,还有个白须老者。原本那老人装束看起来,是个高僧不错,但与仙风道骨的白须老者在一起,就显得格外俗气。 仿佛那市井里头拿着幌子招摇撞骗的人一般。 今日是阮家处理家事,凌家除了凌剑,其他人都没有就坐。云安郡主本就站在一旁,见到白须老者,便立时上前行礼。 “净空大师。” 净空大师双手合十:“施主。” 阮俊辉不曾见过白须老者,听得云安郡主这么一声唤,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人是万佛寺的得道高僧,传闻已经活了一百二十余岁,可虽胡须全白,看起来却精神奕奕,便说他刚过半百,也是有人信的。 而这人常年云游四海,不论什么样的权贵邀请批命,他都不甚在意。只是多年前先太后机缘之下遇见他,被他点化之后,先太后便捐了万佛寺的香火,她在世时每年都会去住上两个月。 这样的高人,能得见者寥寥数人。云安郡主因自幼入宫,在先太后膝下长大,便见过净空大师两面。 谁能请得动净空大师?在场之人,怕也只有云安郡主一人。 阮俊辉心内惶恐,是强自镇定,当年的事情,到底是瞒不住了。 只听净空大师回头,指着老人说道:“此人圆悟,原是我师弟坐下的一名童子,幼时尚且有几分佛缘,只可惜未能行走正道。这些时日,我四处寻访被他胡乱批命的苦主,这次寻到这里,便是为了解一解当年的事情。” 第202章 是谁要害芷秋? 阮芷秋一眨不眨的看着阮俊辉,看着他脸色的变化,心中不由得冷嗤一声。他以为她是寻求云安郡主的帮忙吗?其实并不完全是,而是她上次去沈蒹葭那儿时,听到和奉公主说要去万佛寺替沈蒹葭求一求。 她便托云安郡主请万佛寺的人重新替她批命,只是因一直不甚得空,而后上回庆功宴上发现邵姝姝有了身孕,云安郡主便抽空带着邵氏去了一趟万佛寺。 一边是替那腹中孩儿求平安,一边则是想要请人给阮芷秋批命,又恰恰好遇着处理此事的净空大师,大师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表示要带着徒孙一起登门致歉,并重新给阮芷秋批命。 又因着云安郡主与净空大师从前的那两面之缘,就让他行个方便,一直等今夜才差人请他过来。 有师祖的压迫,那圆悟便如同倒豆子一般,将当年如何收了许梅的银钱,由此对那才三四个月大的小婴儿批命之言,都说得清清楚楚。 凌飞驰听得气恼不已:“你非世俗之人,为了些蝇头小利,竟做出这种事情,良心何在!” 圆悟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羞愧又忐忑:“都是一时之贪恋,是我的错过……” “你便说她命格太硬,缘何非要人将她弄死?” 圆悟道:“实在是……那人给得太多了,三千两全都换成白银给我,我便动了心……” 凌飞驰哪里能忍,上前一把将他的后颈拎起来,怒目圆睁:“三千两就敢要我外甥女的命,今日我拿了你的命,给你五千两!” 说罢便要动手,幸而被凌升荣给及时拦下来:“父亲,父亲切勿冲动。芷秋尚且安好,今日请二位大师过来,是为了弄清楚当年的真相。” “那可是你妹妹!若非是他与阮家之间的勾当,你妹妹怎么会一去暮云十五年?怎会回来京城处处被人笑话,说她来自乡野?她是你姑母的女儿,是我凌家的掌上明珠,她合该自幼无忧无虑,而不是寄人篱下!” 说罢,凌飞驰将圆悟扔下,大喝一声,“他便是十条命也不够赔我芷秋那十五年的凄苦,将我的刀拿来!” “大舅父。”阮芷秋早已是热泪盈眶,她疾步走下来,伸手握住凌飞驰要去接侍卫送来大刀的手,“我知大舅父是心疼我,但大表兄说得不错,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只是要弄清楚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至于圆悟大师,也不过是被恶人所利用,真正该收到惩治的,不是他。” 听了这话,凌飞驰目光凌冽的看向阮俊辉。哪怕阮俊辉浸淫官场多年,算是见多识广,这会儿看到这样的目光,还是吓一跳。 凌家上下都是疯子,只有那凌升荣还有些理智,惹恼了凌家人,搞不好真的给他来这么一刀——当年凌婉死后,阮芷秋被姑母接走。凌剑与凌飞驰两个归京之后,就拿着刀剑冲上门,差点没将他给砍死。 还是许梅想法子求到康郡王面前,康郡王带人将这对父子给拦住。 现如今没有康郡王阻拦,哪怕府内这么多人,大半都是阮家人,可他也知道,这些人加起来,都敌不过凌飞驰一根手指头。 何况,还有个更厉害的凌飞鹏在一旁呢。 他只觉得两股颤颤,若不是要在子女面前表现出父亲的英伟,怕是要立刻软倒到地上去了。 这时候能指望的,竟然也只有那个不孝女阮芷秋了。 阮芷秋对圆悟道:“你且继续说。” 圆悟到底是方外之人,大抵他师祖们已经处理过了,他倒像是看淡生死了并不害怕,继续说道。 “第一次是个年轻的姑姑来同我说话,商议批命之事,当时只说是让我说那婴孩命格太硬,需得赶出家族远远送走,从今往后不再往来。等到了那日阮家派人来请我过去之后,是那位夫人亲自见的我,说是务必要让我说,那婴孩必须死,若不死,整个家族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噢?”阮芷秋问,“那后来怎么没死?” “后来出来个男人,与那位夫人有了争吵,说是若婴孩死了,那么多的银钱他们都得不到,所以婴孩不能死。” 厅堂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凌家所有人都看着阮俊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阮俊辉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脑中一片混乱,狠狠盯着圆悟:“你胡说……我不曾做过!” 圆悟并不分辩,只是继续说:“后来,我便依言如此说,只是当时,这家的老夫人脾气不太好,气势汹汹非要当场将婴孩摔死。” 老夫人要摔死阮芷秋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太多,所有人都含糊一句,说是后来贺家老夫人赶到,将阮芷秋救走了。 可是阮芷秋心中清楚,前世的时候,阮素清为了刺激她,让张妈妈一句一句说给她听。她听得悲痛欲绝,跑去质问老夫人,也因此更惹得老夫人的不喜。 “最后是这府上的姑老太太赶到,救下那婴孩。我也便趁势说了,若姑老太太将孩子抱走,及笄之前不要送回来,便可相安无事。” 阮家堂伯父问:“这些事情,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圆悟双手合十,面色沉痛:“当年我贪恋太大,且因这句话,过后还与府上的夫人争吵过,夫人借口我没能将婴孩送往别处,不肯付给后面的银钱,而后我威胁她,若是不付足银钱,便要将她的所作所为告到官府里去。更是因为,那笔银钱,是我行骗得到的,最多的一笔银钱。” 阮芷秋目光微转,问道:“大师可还记得那位老爷与夫人的模样?” 她扬扬手,春桃很快过来,将许梅的画像拿过来。阮芷秋自幼学画,画得惟妙惟肖且不提,而且着意将许梅画年轻了许多。 只一眼,圆悟立刻点头:“不错,便是这位夫人。” 阮芷秋轻笑一声:“那么,与她一道的那位老爷,可是面前这一位?” 阮俊辉下意识侧过脸,不想让圆悟看到他的面庞。 第203章 她嫁给我父亲,嫁妆就该是阮家的 只可惜圆悟再次双手合十:“施主,我当年罪孽深重,如今虽是来赎罪的,却也不能打诳语。我认为应当是他,却不能确定,因当年那位老爷的面容,我并未见到。” 阮俊辉提起的心微微松了半分,也恍惚记起来,当年他斥责许梅,便是为了凌婉的嫁妆,也不能让阮芷秋死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他一直在屏风后面。 也因此,并未与那大师打过照面。 这时候,他才庆幸,当年只是懒得见,没想到这时候竟然救了他自己。 圆悟继续道:“不过,我倒是能确定那位老爷,与那夫人关系不一般。是因那夫人做寡妇装扮,可与老爷说话时略带亲昵,当时……我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原来哪怕是和尚,也是喜欢探听别人的隐私。 他说得不清楚,可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看向阮俊辉。今日他们听得清清楚楚,说是要阮俊辉与阮素清滴血认亲,说阮素清就是阮俊辉与许梅的亲生女儿。 这会儿,他们都忍不住打量阮素清,只觉得越看,越觉得阮素清的眉眼似乎有些像许家人,那鼻子嘴巴又像极了阮俊辉。 阮素清扯了帕子遮住面容呜咽哭泣起来。 不管怎么说,圆悟的话也只是捕风捉影,真正能确定的是,当年阮芷秋被批不详的命格是假的,是许梅为了弄死她而做的事情。 许梅已经被抓去顺天府,反倒能让阮俊辉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倒是云安郡主对净空大师行礼:“大师,我这外甥女命途多舛自幼离家,背着个克死生母的命格十五年余,如今算是真相大白,却不知大师可否替她批一批命?” 这位净空大师批命只看眼缘,从不论其他。像是皇室勋爵,多少人想要请他批命,可这么多年,除了先太后入了他的眼,受他点化过之外,其他的便是自幼在先太后膝下长大的云安郡主,也没有被他批命过。 这一次云安郡主是以圆悟的事情,想要净空大师给阮芷秋做个补偿。 净空大师抬眼看了看阮芷秋,微微笑起来:“此女很有眼缘,与施主那位祖母颇有几分相似。” 云安郡主的祖母便是先太后,听得这话,在场的人俱是惊讶不已。说阮芷秋的命格与先太后有几分相似,那也就是说,阮芷秋将来也会…… 或许不会,但至少说明了阮芷秋一定是大富大贵。可是这倒也不用批命,她是凌家表小姐,怎么着都不会差。 净空大师认真的看着阮芷秋,良久才说:“你从前太愚蠢。” 只一句,阮芷秋眼泪夺眶而出,他看出来了,他看到他的重生了?他什么都知道。 “是,我太蠢了,我害了自己,害了我外祖一家,我……” 重生之后,阮芷秋有太多太多的顾虑,她渴望有人知道她的艰难,也希望旁人能明白她为什么处处针对阮家。可是她又害怕,害怕他们不懂,怕他们以为她为了一场虚无的梦境,做了那么多。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正的懂她。 净空大师走到阮芷秋面前,伸手扶住她的手。 “你有此机缘,是有人以命予之。好在你来到这里,不算辱没了他。” “谁?” 净空大师微微一笑:“佛曰,不可说。” 阮芷秋心下着急,连声又问:“那……那我总得寻到他,报答他吧。” 净空大师松了手,在她额间弹了弹:“今日事毕,一切的结也解开了,该有自己的人生。其他的东西,用心去感受,你自能感受到。” 他不再多说,让圆悟起来,双手合十,用众人作揖便带着圆悟离去。 阮芷秋还愣怔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他说是有人用性命来换了她的重生,那是谁呢? “芷秋。” 听得唤声,阮芷秋回头去看,看到凌烨关切的目光。她哭得更凶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她觉得一定是凌家人,只有凌家人才这样真心真意的爱她在乎她。 “你莫要担心,我……我们都在。” 凌烨向她伸出了手,阮芷秋将手递给他,点点头。 哪怕阮俊辉死不承认,可事情闹到如今,阮芷秋执意要分家,却也不得不分了。阮彬在一旁怒目圆睁,狠狠瞪着阮芷秋。 若非是凌家人在一旁,他真要冲过去将这个虚伪的姐姐给撕碎了。 可是待得清点完毕,阮彬彻底懵了。这是什么意思?整个阮家大半的产业,竟然都是凌婉的,甚至,连这个宅院也都是凌婉的? 怎……怎么会这样? 他是家中嫡长子,父母疼爱长姐亲和,不过一个胆小懦弱的庶弟可与他争家产,但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可是嫡出,将来阮家的一切,肯定全都是他的。 但是现在,他才发现,属于他的竟然不足阮芷秋的一半? 这怎么可能。 阮彬的脸彻底扭曲了,他伸手扭住最近的那个管事的胳膊,恶狠狠的说:“这些分明是我的,我才是阮家的嫡长子,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拿走这些东西!” 那管事被少爷这么一掐,吓得手都抖了却也不敢动,只哭丧着脸:“少爷,您为难奴也无用……这些也不是奴说了算的。” 倒是萧离在门口嘲弄的说了句:“呵呵,要脸不要?这是人家凌婉的嫁妆,不留给自己亲生的女儿,留给你一个外人?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觊觎这些财产?” 阮彬立刻回头瞪他,但萧离是谁?他怎么会怕,不仅不怕,也不在乎自己比阮彬长了六岁的年纪,毫不犹豫瞪回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你萧离大爷吗?” 阮彬敢怒不敢为,只恨声说着:“凌婉……既然嫁给了我父亲,那这些东西就该是我阮家的!” “呦,可真是厚颜无耻呐。”沈蒹葭抚掌笑起来,“哎呀呀原来这传言说得不错嘛,阮大人是个软骨头,就是觊觎先夫人的嫁妆呢。谁都知道母亲的嫁妆是自个儿的,母亲没了,怎么就成了夫家的呢?” 第204章 嫁妆单子 这二人一唱一和,说得阮俊辉脸色更加的阴沉,而暮云阮家与京城阮家都纷纷低下头。实在是没脸,没脸啊。 若凌婉还活着,乐意给他们些好处,阮家可以受没错。但凌婉没了,那些东西就都是阮芷秋的,阮芷秋不给,他们还能硬要吗? 这阮彬,可真不懂事。 倒是京城阮家一个妇人见着那么多的东西,都看花了眼,想着这些东西今日,都会跟着阮芷秋离开阮家,她的心就钝钝的疼。 那些个地契田契铺子庄子,若是留在阮家,一年的出息都很是不错,他们是阮家嫡支的,多多少少都能惠及一些。而离开了阮家,就啥也不是。 她忍不住开口说:“凌婉是阮家的夫人,老爷的孩子也都是她的孩子,也不是说,就只芷秋一人……” 阮彬眼睛一亮:“不错,她是父亲的女人,我们也都算是她的孩子,这些东西,自然不能都给你一人带走。” 凌升辞一直忍着没做声,是怕自己声音太大,力量太大,若吼骂这么一声,怕屋里的老弱妇孺受不住,都得吓尿。这会儿他可顾不上,大步流星走进去拎起阮彬一甩。 只这么一下,阮彬躺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阮俊辉连忙护住儿子:“你们凌家人,就是这么在我阮家撒野的?凌升辞,你是想杀了我儿子吗?” “他要是想要杀了你儿子,就不会只用半成力气了。”沈蒹葭不屑的说,“还有啊,你可拉倒吧,我没见着凌家人想做什么,倒是见着你们阮家一个二个,都想杀了芷秋才是吧。” 萧离也跟过来点头:“就是就是,我也这么觉得。这家人是多么的厚颜无耻啊,那许梅设计弄走凌婉的铺子,陷害凌婉还想要害死阮芷秋,就这样,还要芷秋将凌婉的东西,分给仇人的孩子?这是天方夜谭呢。” 凌升辞哈哈笑起来:“你们也这么觉得?上次这阮家小贼还威胁我表妹,说什么我表妹若不讨好他,将来出嫁了他就不给我表妹撑腰呢。” “当真?”沈蒹葭嗤笑起来,“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儿,给谁撑腰?芷秋怕是兄长不够多,还得指望他不成?” “对!芷秋你莫怕,往后我也是你兄长,谁敢欺负你,先问过我萧离!” 阮彬彻底偃旗息鼓,阮俊辉也不想与他们掰扯,不悦的瞪着阮芷秋:“你满意了?满意了就带着你的东西走吧!” 沈蒹葭赶紧说:“喂,你这话可说错了,这宅院是凌家给凌婉置办的,你们白白住了这么多年,都没找你们要钱呢,还敢让芷秋走?要走,也是你们走。” “你!”阮俊辉气个到昂,到底还是阮家族老过来与凌剑说好话,“死者为大,这府上老夫人刚刚过身,之前的事情是扯不清理还乱,还请元帅谅解一二。不如……就等几天,等发了丧寻得住处,再搬家不迟?” 凌剑却是一口拒绝:“我凌剑嚣张惯了,从前念及他是我女婿,加之芷秋怎么说也是阮家女,让一让也无妨,但如今……” 族老连忙说:“都是俊辉行事不周,可怎么说他也还是您的女婿不是?” 听到这里,凌飞驰冷冷说着:“这样的女婿,不要也罢。我妹妹的排位等,我们都会带走。当初我妹妹的墓地,我们也会重新处理,葬在我凌家墓园之中。至于芷秋,她已经不是阮家女了,更没有那般不齿的父亲!” 说话掷地有声,是彻底撕破脸皮,再不相往来的意思。 阮家人不高兴,可再不高兴又能怎么办?只能硬着脾气安排搬家。也有那碎嘴子不高兴,多嘟囔几句。 “凌家果真是嚣张跋扈,竟一丝也不近人情。” 凌飞鹏则哈哈大笑起来:“一路归来,都是说我凌家如何嚣张跋扈,我父兄行事霸道目中无人。可今日才发现,原来真的嚣张是怎样的高兴。对于阮俊辉这种,给自己亲岳丈按些莫须有罪名,在庆功宴上参告亲家的人来说,用不用雷霆手段,隔日那参告的折子也会到皇上的案前!” 这是讽刺庆功宴上,阮俊辉给凌家按上的那林林总总几十条罪名。当然,如今的阮俊辉不过七品,且不说目前丁忧,就是在朝时也再难以得见天颜。 就在这时候,阮芷秋却摇头说着:“还没完呢,倒不是不必这么急着收拾。” 阮家族老吓一跳,问:“什么……什么没完?” 阮芷秋目光冰凉,冷冷的说:“今日我让人去官府,将我母亲的嫁妆册子誊抄回来,现在,该要一一核对清楚,免得日后再找你们的麻烦。” 阮俊辉眼皮子重重一跳:“什么……嫁妆单子?” 阮芷秋淡淡点头:“自然是的,今日顺天府内,刘明等人参告的事情,阮大人莫不是忘了?” “那些……”阮俊辉下意识咽咽口水。 “阮大人想说,那些都是毒妇许梅所为是吗?”阮芷秋轻蔑的笑起来,“这话唬一唬外人就罢了,现在屋内也没有不知情的,何须说这些假话?阮俊辉,没有你的授意,许梅她敢动我娘的嫁妆吗?” 阮彬挣扎着爬起来,指着阮芷秋:“贱人……” 阮芷秋大步上前,两个耳光甩过去。阮彬原就被凌升辞踢伤,这么两耳光,打得他是眼冒金星。 偏偏阮家人都不敢动,而凌升荣凌烨凌升辞三兄弟也立刻跟过来,都站在阮芷秋身后,冷冷的看着阮彬,只要他敢还手,他们立刻能出手。 萧离与沈蒹葭慢一拍,却也跟了上来。 阮芷秋盯着阮彬:“你这口牙还得差不多了,若再口出恶言,我不介意替你再换一次!” 阮彬哪里敢再说什么?只目光依旧狠毒。 阮芷秋继续道:“还有这双眼,不想要了?” 阮彬目光闪躲,明明恨得要死,却不得不屈服。 “看看你姐姐,多么会审时度势,从头到尾都不敢说话,偏你这个人,被我四哥打了还不长记性?” 阮芷秋说话的时候,只看向后面的阮素清。二人目光相碰,阮素清一个瑟缩,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端庄贵女的模样? 第205章 以死相逼 根据核对,凌婉的嫁妆消失了近一半。有今天刘明等人告状在先,加上阮芷秋提前做好了许多事情,将凌婉的嫁妆分别是什么时候调换的,都一一查清楚记录下来。 所以核对下来,还能将阮家那些个产业都对上,几乎全都是从凌婉嫁妆里换走的。 如此也两个铺子并一个小庄子是阮家自己的,并且这三个加起来,也不够补偿凌婉缺失的那么多嫁妆。 更有嫁妆单子里那么多古玩字画真迹等,都不知去了哪里——当然,其中不少好东西,都从阮素清的沉香榭里找到了。 看得云安郡主冷笑连连:“当初我小姑子带来的好东西,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没能用上,倒是便宜外人得了个好名声!” 阮素清目眦欲裂,却也不敢叫人看到,从芳华院开始,她就费尽心思将院子打扮得素雅又贵气,到了沉香榭,她也花了许多的心思。 可如今这些都不是她的,里面的东西都被抢走了,连院子她也住不得。 都怪阮芷秋,她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要回来抢她的东西? 等到清算结束,阮家没有一点产业,还倒欠了阮芷秋两万一千多两。 这么多的数额,就是阮家族老也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的问阮俊辉:“这么多银钱,你们是怎么花的?这些年,不包括庄子铺子的出息营收等,就是你自己的俸银也不少,怎么会还有这样巨大的亏空呢?” 这下阮彬又闹起来,言说那些钱都是被二叔花了,二叔花钱如流水云云。 的确,阮俊哲对外就是个好逸恶劳的模样,每个月的花销都格外的多,远不止账面上几千上万的银钱。 “闭嘴!”阮俊辉警告的看着儿子。 但阮彬满腹委屈,不敢再对阮芷秋撒气,便都撒在二叔身上。 “我说错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叔每个月都要支取许多许多银钱!跑去养他外面的女人,他在外面……” “啪……” 这一巴掌却是阮俊辉亲自打的,别人只以为二弟每月支取银钱都被他花天酒地用了,只有他清楚,那些银钱大半都是替他暗地里拉拢朝臣,以及帮助上面那位做事去了。 如果闹起来,他能得到什么? 阮俊辉深吸一口气,对阮素清说道:“带你弟弟回院子收拾。” 阮素清毫不迟疑,头一次这般强硬,带人押着阮彬离去了。 厅堂内安静下来,阮俊辉知道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不肯再装,看向阮芷秋问:“你想要怎么做。” 阮芷秋眉眼淡淡:“欠我的一毫都不能少,阮家上下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你们什么都不许带走。另外这么多年来,宅院白给你们住,财产的出息白给你们花用便罢了,这两万一千多两的银钱,要悉数还给我。” 厅堂内鸦雀无声,还有阮家妇人想要多嘴,说阮芷秋太过狠毒。但瞧一瞧她身后站着的凌家三位郎君,并后面那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纨绔男女,她们还是闭了嘴。 “你是在要你父亲的命!” 最终是堂伯父看不下去,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阮芷秋道:“我父亲?我没有父亲。” 堂伯父哽了哽,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凌剑:“元帅,如今阮家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您是元帅,是百姓中的天神,最是体恤百姓的,也请您体恤体恤我们阮家的苦。这般光景,莫说阮俊辉一人,便是阮家嫡支旁支加起来的产业,都不够这两万两啊。” 凌剑随意扯了个笑:“这后生说得奇怪,我年轻时被称作天神,是因我战功赫赫,铁骑之下护卫整个大周。只若我的战功换来的是我女儿被欺凌至斯,我的外孙女有家不能归,险些被人害死,也要我平白放过那些恶人吗?” 堂伯父还要说,凌剑凌厉的目光扫过,又道:“休要与我说什么事情都是许梅做的,许梅一个女人,纵使有此恶毒心性,也是他阮俊辉纵容的。芷秋,今日外祖父坐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要阮俊辉的性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凌飞鹏跟着说:“芷秋,你大舅父是一品都督,我乃领命大将军,你想要做什么只管做,无人敢置喙半分。” 阮芷秋冲他们微笑:“谢谢你们,有你们在,我不会害怕。阮俊辉,两千一千两,你想要怎么还?” 阮俊辉如今不过七品,官位低且不说,每年的俸银不足千两,全家不吃不喝,也要近三十年,才能还上这么一笔钱。 而阮俊辉还有二十年好活吗? 却不想,阮俊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匕首,狠狠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有女不孝,我亦无话可说,现在我阮家身无分文,你若要,便将为父这条命都拿去。” 阮芷秋无动于衷,近前一步:“当真?阮俊辉你说到做到,这条命,是你欠我娘的,你现下自刎,这笔钱便一笔勾销!” “芷秋,你疯了!”芳姨娘再忍不住,奔跑进来喊道,“芷秋,若他现下自刎,明日你弑父之名传出去,你要怎么办?” “我不在乎。” 芳姨娘摇摇头:“芷秋,可是你还这样年轻,你的将来不该如此。芷秋,不如这样,让……让他给你写欠条,这笔钱慢慢还,好不好?” “不好!”阮芷秋一口回绝,她眼睛里充了血,愈发冰冷。 前世今生的仇恨堆积在一起,她现下只想要阮俊辉死!阮俊辉害死了她的生母,设计陷害她不说,前世还在她出嫁之前,以父之名哄劝她饮下一碗汤。 她没有与江历帆在一起,可阮俊辉的动作,也表明了他的心思。他从来就没有希望她好过,没有拿她当女儿看待。 甚至,他一直都在因她身上流有凌家血而忌惮。 “我要他的命!” 阮俊辉绝望的看着阮芷秋,大概他也没有想过,她竟然这样狠!骑虎难下,若是他不动手,这个局没法破,若是动手,他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但是为了阮家,他不能不懂。 他举起匕首,朝着自己胸口刺去。 “住手!” 第206章 养恩交换 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带着喘息。 阮芷秋惊讶的回头,便看到那白发老妪拄着拐杖过来,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长久以来的委屈全都迸发出来。 “姑祖母,姑祖母!” 她奔过去,被姑祖母一把抱在怀中。 贺老夫人匀了匀气息,方道:“我的芷秋,你受苦了。” 前世今生,阮芷秋离开贺家已经七八年,而后再也没见到过姑祖母了。前世贺家从来都没有来过京城,姑祖母过世的时候,阮江两家都瞒着她,等她知道时已经过了许久。 而后江家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许她离开,她不仅没能见到姑祖母最后一面,也不曾去她墓前祭拜过哪怕一回。 可是她最亲的人,就是姑祖母啊。 阮芷秋哭得极大声,她知道凌家人待她好,但毕竟不是在凌家长大的,两方往来多少有些拘束,而且外祖父是男人,她便是亲近,也不能如此亲昵。 姑祖母不一样,她可以彻彻底底趴在她怀里,好好的哭一场。 哭前世的万般委屈与自己的愚蠢,也哭今生一直以来的不容易。 贺老夫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阮芷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背,如同她幼时那样,一下一下,让她不要害怕,也安抚她的心。 等阮芷秋好了些,才听得旁边娇俏的女声。 “芷秋可莫要如此,祖母知道你有事,连日赶路已是辛苦,进城都这样晚了。我原想着让祖母明日再来,可她偏偏不同意,非得要今日就过来。” 阮芷秋红肿着眼睛抬头,对着少女一礼:“表姐。” 这人便是贺家长房嫡女贺云彤,见阮芷秋这般受礼,贺云彤很有些诧异:“你离开暮云也不过八个月,怎么性子收敛了这样多?” 阮芷秋无心玩笑,她以为自己离开不过八个月,其实已经快要八年了。物是人非,再见从前的亲人,她竟有些不敢认。 “姑祖母,表姐,你们怎么来了?难怪你一直不给我回信,原来竟是在途中。” 贺云彤叹气说:“暮云阮家与许家都动身来京城,祖母就说阮家一定是出事了。你从小要强,写的信大概也是报喜不报忧,祖母如何放心得下?这不,非得要亲自来看看你才好。” 阮芷秋却有些羞愧,怎么说姑祖母也是阮家出嫁的女郎,她今日的做法,却是要将阮家打入泥潭再也出不来。 阮家众人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情谊,但贺家不一样,贺家人与她非亲非故却将她养大,如此恩情她怎能不顾? 阮芷秋扶着姑祖母走到上首坐下,与凌剑介绍一番。 凌剑虽腿脚不利索,也还是利索起身:“贺老夫人,老夫早就听说过您,当初是您将我外孙女救下,又抚养了十五年,您是我凌家的大恩人。” 贺老夫人大概是太疲惫了,靠着贺云彤扶着才能起身,与凌剑见礼:“元帅这话见外了,芷秋是我弟弟的亲孙女,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便也表明了立场,如此不卑不亢,就是凌剑也不免多看她两眼,见她眉眼全都是温和与坚毅,却也明白阮芷秋那坚毅的性子是从哪里来的。 只那温和,却没有学到多少。凌剑心内苦笑,大抵芷秋身上流着凌家的血,凌家上下又有几人是温和的? 这么想着,凌剑又看向阮芷秋。阮俊辉对凌婉做的事情可以说是罄竹难书,但毕竟爱女死了十五年余,他伤感也早就伤感过了,这会儿也没有太多的感觉。 但他担心阮芷秋,毕竟芷秋刚刚不论如何,都要阮俊辉替婉儿偿命,哪怕背上逼死生父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果不其然,就听贺老夫人沉声说道:“当年便是在这阮府里面,我从弟妹手中将芷秋给救下来,带回暮云抚养长大,个中艰难便不提了,如今这阮府也将要不是阮府了。只是芷秋,我请求你,放过你父亲这一家子吧。” 阮芷秋心中哽咽着久久没有答话。 做了半年的打算,就是为了这一遭,她要将阮家赶出去,要让阮俊辉陷入万劫不复,再也无法翻身。 阮俊辉的命,她不屑于要,但是她不想就这么轻放了他们。 可是,姑祖母是她最亲的人,她怎能拒绝? 贺老夫人看出她的迟疑,招手让贺云彤将自己扶下来,对着阮芷秋作揖:“芷秋,是姑祖母为难你,只是他是我的侄子,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末路?” “你该劝的不是我,是他。” 阮芷秋不去看姑祖母,她最亲的姑祖母,可在她最为难的时候,也是这个她最亲的亲人拿着恩情来逼迫她。 大概是秋夜寒凉,贺老夫人气息不稳,咳嗽两声才点头:“是,我该劝的从来都不该是你。当年我就不同意俊辉出来,他若在暮云老老实实做个官,阮家只会蒸蒸日上,他不该来京城……但是,再说那些也无用。芷秋,今日姑祖母请求你,放过他们。” 听不出她声音里的情绪,可阮芷秋却知道,姑祖母性子如此,越是难受她就越是平静。 姑祖母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一定会妥协,也知道从今往后,她们的祖孙情谊再也不存在。 阮芷秋最终撇过脸,不再出声。 贺老夫人处理剩下的事情:“京城的一切都是芷秋的,她自该全都带走,你们也不必在想。这两万余银钱,便算是她与阮家买断的钱,从今往后你们再也不是她的亲人,更不能以血脉之言说话。” 除了阮俊辉,其他人自是忙不迭的点头。 贺老夫人看着眼阮芷秋,又说:“还有一事,免得往后再起纠纷,今日便一道说了。之前阮家有位年轻人要去从军,可阮家族中都不同意,那人与家中断绝关系,只可惜后来受了伤,从军不曾只能回去暮云替人做活。” 这话说完,阮家人都纷纷点头,他们都知道这么一号人。 堂伯父便道:“姑母所言可是那位叔父?只是叔父一生无后,年岁也长了,现下说这些做什么?” 第207章 贺家来人 贺老夫人说道:“不错,他如今虽已经不是阮家人了,但到底是阮家的血脉,而后收养了一个养子,但那位养子这么多年,并未成婚生子。我的意思是,他既然是阮家人,若能给他过继一个孙儿,替他养老送终可好?” 虽是商量,但语气不容置疑。她今日来,以养恩要挟阮芷秋,替阮家解了燃眉之急,对阮家提出一些要求,自然也是正常的。 堂伯父迟疑片刻,下意识看了看阮俊辉。这位姑母嫁入许家之后,与阮家的联系并不算多,今日来想来,也是冲着阮俊辉一家子来的。 他见阮俊辉不言语,便主动递了话题:“姑母是要那位叔父去族中选人,还是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贺老夫人的目光环视屋里,目光落在芳姨娘身上,问道:“我记得你是生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芳姨娘垂头应声:“回禀顾老夫人,妾生了二少爷与三小姐。” “多大了?” “二少爷今年将将十岁,三小姐已经及笄。” 贺老夫人点头说着:“一个庶子,也挺好。” 阮俊辉不同意:“姑母,我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子嗣单薄。他虽是庶出,也是我的儿子,姑母若是想替叔祖求养孙,阮家嫡支旁支的孩子那样多,如何非要让我将孩子送出来?” “我是为了你好。”贺老夫人神色淡淡,“你将来自然会知道。替那孩子收拾收拾,我今日便将他带走。” “不可!”阮俊辉当然不答应了,“我的儿子,决不许别人带走。” 贺老夫人喝了口茶,轻叹一声:“如此也便罢了,我是外家的姑娘,娘家事情也由不得我做主。芷秋,我这便走了,你们随意。” 作势要走,阮俊辉更是慌了神:“姑母,可是这里……” 若是姑母走了,谁还能压制阮芷秋?阮芷秋一定会逼着他偿还那两万多的欠银,他……便是寻求那人的帮助,两万余两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更何况,阮俊辉深吸一口气,他若无用,那人恐会将他视为弃子,如何还乐意拿这么多银钱出来替他解决难题? 阮俊辉看向芳姨娘,芳姨娘也在看他。 他能看出芳姨娘目光中的祈求。 可是,一个庶子而已,且是个粗笨无用的庶子,样样都比不得阿彬,舍了就舍了吧。 “我答应你。” 芳姨娘眼眶一红,似有些不知所措的垂眸,只垂眸下去,她心中是暗暗松了口气。她虽不知那什么阮家叔父的情况,但她信任阮家姑母的为人,她说可以去的,就一定可以去。 宏儿虽离开阮家,可将来不论阮俊辉如何,宏儿都不再受其影响。 当然了,阮俊辉若起复,宏儿想要沾光也是不可能的。但芳姨娘此生所求,只是一双儿女平安康健,并不求他们大富大贵,而且她看得分明,这个家有阮彬在,阮宏就没有出头之日。 解决完这里的事情,阮家上下都收拾得差不多——这里的一切,赔付凌婉的嫁妆都不够,除了各自带上几身贴身的衣物,他们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带的。 因有贺老夫人在,阮芷秋到底是松了口,给了阮家三百两银钱,让他们这几日能有个安顿,不至于连老夫人的身体都无处可放。 阮俊辉在义绝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狠狠的看着阮芷秋,哑声道:“你不要后悔。” “不后悔。” 阮芷秋割破自己的手指,在义绝书上按了手印,冷冷的说,“今日起,我阮芷秋再不是阮家女,与阮俊辉毫无瓜葛。” 阮俊辉一家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半夜被阮芷秋赶出去。阮家嫡支这些年,靠着阮俊辉也算是在京城落下脚跟,只是因族中没能再出第二个阮俊辉,最多也不过混了几个不入流的官职,故而住的地方也略偏远,都是在北城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 宅子原就不大,这么一下子多进去那么多人,还要招待暮云阮家人,倒是显得格外局促。阮素清甚至要与族中的堂姐妹们挤在一间屋子里,吃穿用度是大不如前。 阮素荷倒是没有半分表示,看了眼屋内的情况,也不说什么便道:“我要守灵,不与姐妹们一起歇息了。” 老夫人的尸身放在厅堂里,阮素荷跪坐在她身边,她并不害怕,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老夫人。 看得久了,竟然笑起来。 “什么样的因种什么样的果,我们有今日的遭遇都是应当的。祖母,你走的时候我很心痛,觉得世界都塌了,可是现在只是庆幸,幸而你走了,幸而你没能承受这一切的事情。我以为我会怕,竟然没有,我不怕,什么样的日子都会过来的。” 比起阮家这边的人仰马翻,阮芷秋那儿要轻省多了。阮家走的时候,除了各自贴身的仆从带走之外,其他人都留下了。这些人的去留都是问题,偌大宅院空置着以后怎么办,也是个问题。 当然,有云安郡主与邵氏上下打点,倒也不需要阮芷秋做什么。 贺老夫人与凌剑坐在上首说话,凌飞驰与凌飞鹏都在一旁听着。无非是说阮芷秋小时候的事情,凌剑听得热泪盈眶,只越发觉得亏欠外孙女。 而贺云彤则与阮芷秋说话:“你写信回去替你外祖父问腿疾的事情,祖父寻了好药,也试了不少的方子,这次二叔也来京城了,回头让他去忠勇公府,替你祖父瞧看。” “二叔也来了?”阮芷秋眼睛一亮,“怎么今日,不曾见到他?他竟为了我外祖父,亲自跑这么一趟吗?” 贺云彤摇摇头:“你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自然不是为了你来的。是为了四叔。” 四叔是长辈,但其实是贺家旁支的一个孩童,自幼失了爹娘,贺家老太爷与老夫人心疼他,就将他带到身边抚养。而且,他如今也不过二十六岁,最让人发愁的,无非是亲事了。 “四叔定了京城的亲事?” 贺云彤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四叔说过他此生只想献身医学,并不想娶妻生子。而且,他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要入朝做官,便自己跑来京城说是要拜师。” 第208章 尘埃落定 京城有杏林学院,太医院的人,也基本都是从杏林学院挑选的。但是杏林学院的学生,多数是自幼入学,研习医药专科,待得学成,优秀者送往太医院,便是差一些的去往各个医馆,只说一声是杏林书院的学生,便很能被人信服。 还有一部分不是自幼入学,但也是杏林世家,想要入太医院者,会先来杏林学院,学个一年半载,也是根据医学能力,看能不能入太医院。 听贺云彤这么说,阮芷秋大概明白过来。四叔不仅早就来了京城,而且估摸着是隐姓埋名,自己寻方向投师,二叔放不下,到底是跟了过来。 “贺家……不许来京城,二叔这次是来抓四叔回去的吗?” 贺云彤哪里知道?摊摊手说:“不知道,二叔原本是要与我们一起的,但是祖母身子不太好,怕耽搁他寻四叔,便让他先来了。” 阮芷秋低声说:“四叔来了不找我,二叔来了也不找我。你们是不把我当亲人吗?” 贺云彤搡她一把:“当什么亲人?你姓阮我们姓贺,很早我就说过,你不是我贺家人呢。” 她俩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最是熟悉。贺云彤小时候调皮欺负阮芷秋,便喜欢说什么她非是贺家人之类的话,后来大了知道这么不对,倒是再不曾说过。 阮芷秋瓮声瓮气:“嗯,可我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四叔他……” 四叔就像是贺家的孩子王,见天儿带着一群小的到处跑,故而孩子们与他的感情都非同一般。 “咦,你小时候我这么说,你就哭鼻子害我挨揍,现在怎么不哭了?”贺云彤揽着阮芷秋的肩膀,“倒是真的长大了,话说这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变化这么大啊?” 阮芷秋没好气的瞪她一眼:“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贺云彤道:“已经让人安排了合适的客栈,一会儿就去歇息。” 这会儿已经过了子时,也得亏京城没有宵禁,不然还是麻烦。今夜折腾得够晚的,外祖父与姑祖母身体都不太好,表嫂还怀了身孕。 这么想着,阮芷秋心中更沉了几分。 一抬头,就看着门边收拾好行李,面上还有些惶惶不安的阮宏。 阮芷秋走过去喊了声:“宏儿?” 阮宏在整个阮家都像个透明人似的,与阮芷秋也只是见过几面,这会儿听她喊,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瑟缩,旋即鼓起勇气抬眼露出个笑容来。 也是不容易,芳姨娘为了保全一双儿女费尽心思,在儿子的教养上更是以压制为主——庶子若是出挑,有许梅那样的主母,他要怎么活? 所以阮宏便养成了这种见人就讨好的笑,又胆小如鼠大气也不敢出的性子。 阮芷秋走过去叮嘱:“这一路要听姑祖母的话,往后去了暮云,也要听你新祖父的话,知道吗?” “宏儿知道。”阮宏低着头,实在害怕极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抬头,“二姐姐,我……我姨娘她……” 他被稀里糊涂推出来,说是要给别人做孙子,不能留在这里了。姨娘也就匆匆忙忙说,说那是更好的去处。 可是姨娘不去,他就害怕,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阮芷秋难免心疼他,轻叹一声说着:“姑祖母这几日在京城,回头我寻个时机,看看能不能让你姨娘出来见见你。” “可以吗?”阮宏眼睛一亮,抬头看过去,只那眼底的目光很快就熄火了。他垂头缓缓摇摇头,“不要了,她现在应该也很难过……她说让我走得远远的,我过得好就好……” 他抹了把泪:“等往后,我有能力了,再将她接出来。” 阮芷秋跟着凌剑一起回去,与贺家人分开的时候,忍不住去看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依旧是一脸淡然的样子,对阮芷秋扬扬手:“既然我以养恩要挟过你了,往后那些往事就都一笔勾销,你与阮家也再没有瓜葛了。” 说罢,她伸手拉了拉贺云彤,不许她再与阮芷秋联系,转身带着贺云彤与阮宏一起,登车走了。 阮芷秋眼睛红得如兔子一般,实在是难过极了。姑祖母这般举动是维护阮家最后的脸面,可不也是为了她吗?她不想她背负太重的骂名,也是为了让她彻底远离阮家。 从今往后,没有人敢拿她被姑祖母养育的事情再说什么了。 只那是贺家,是一直一直将她养大的贺家啊,贺家对于她来说是真正的亲人,姑祖父母,贺二叔三叔四叔,还有兄弟姐妹们,那都是她的亲人啊。 她离开了阮家,也彻底离开了贺家。 凌家她的院子是一直都在的,云安郡主时不时会吩咐人去打理,如今回来,自是直接住了进去。 明明已经是深夜,阮芷秋却还是睡不着,她起身披衣出去。院子里有个新扎的秋千,不用想也知道,只有大表兄这样细心,是知道她将要归府,便早早的让人在这里扎了秋千。 阮芷秋坐上去随意晃荡着,秋千周围都被细细打磨过,可见扎秋千的人,是极其细心的。 胡思乱想之际,听得守在附近的春桃喊了声:“三爷。” 阮芷秋一愣,抬头看过去,果真见着凌烨正往这边走。 今夜星云密布,只有一弯月牙,故而并不亮堂。阮芷秋旁边,是沐儿点的两盏灯笼,这里亮旁边暗,故而凌烨过来,她并没有及时看到。 “三表兄怎么来了?” 凌烨点点头:“见着这边亮灯,想来你没有睡,就过来看看。” 阮芷秋从秋千上下来,便要叫沐儿去备茶水,凌烨扬扬手制止了。 “不必。这秋千坐得还好?” 阮芷秋一愣:“是你让人扎的?我还以为是大表兄呢。” 凌烨不置可否,又道:“往后你安心住在这里,旁的事情都不用在想,外面的流言更不要听。” 不管阮俊辉怎么对阮芷秋,在世人看来,那毕竟是阮芷秋的生父,阮芷秋竟将生父一家赶出府,可算是惊世骇俗,只怕是明日一早,对她不利的流言便会传遍京城。 第209章 贺二叔上门 阮芷秋做事之前是想到这一点的,听到这里也只是点头微笑:“我知道,若我是在乎名声的人,今日就不会这般决绝了。” 凌烨让阮芷秋继续坐在秋千上,他走到她身后轻轻推秋千,力道不大,让秋千一晃一晃的。 “不开心?” 阮芷秋轻笑起来:“原本,以为脱离阮家之后我会畅快,可并没有多么畅快,反倒是有些难受。” “嗯,明日让升辞带你出去逛逛,若还是难受,不如去庄子上住些时日。” “好。” 似乎没什么话说了,阮芷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一向话不多,也没有特别的事情,今夜怎么跑到她这里来了? 单纯……陪着她? 这可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了。 凌烨抿抿唇:“你先说。” 阮芷秋道:“你明日还要当值吧。” “嗯。最近很多事情不太平,皇上精神不太好,疑心越发严重了。” 听了这话,阮芷秋就想起前世凌家的结局。今生与前世大不相同,前世虽则有恶人作祟,导致凌家走向万劫不复,但皇上的不信任也是其一。 可是今生至少目前看来,皇上对凌家明显是非常信任。不管是七夕大火之后,还是庆功宴上众人对凌家的弹劾,对于皇上来说,都不算什么。 要知道阮俊辉弹劾凌家的那些事,并非完全的子虚乌有,若是皇上有心追究,凌家绝不能那么安稳就回来了。可皇上一言不发,就认定了是有人构陷凌家,凌家是无辜的。 所以,前世难道有什么事情,导致后来皇上对凌家的不信任了吗?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阮芷秋回过神,摆摆手:“无……无事……” 刚好凌烨轻推一把,将她推得荡起来,而她松了手,一时不稳,慌了手脚去抓旁边的绳子。 没抓到绳子,却抓住了他的手。 仿佛握着烫手山芋一般,阮芷秋立时丢开来,秋千荡到最高处,她的心不自觉也荡到最高处。 没抓住秋千绳,阮芷秋吓到了,以为自己会摔下来。但凌烨一双大手,稳稳将她扶住,轻轻落到最低处。 “谢……” 凌烨不以为意,见她略有些尴尬,便换了话题:“还有没有事情未了?若难办,我可帮你。” 阮芷秋点点头:“还真有一件事,明年应试生里面有一位姓谢的后生,此人乃谢氏一族的后人,不知如今人在哪里,我想查一查却没有头绪,不知三表兄可能帮我?” “谢姓后生?” 不知怎么回事,阮芷秋觉得凌烨的语气突然骤冷。转念一想也不可能,凌烨一向如此,许是夜间寒凉,她突然觉得冷罢了。 “你寻他做什么?” 阮芷秋解释:“想看看那人如何。我……得到阮俊哲的消息,基本上是从阮家二房阮素萍那儿得知的,那些信件什么的,也都是她交于我。作为交换,我答应她替她寻个合适的将来。” 女子不能独自立户,只能依附父族或者夫族。她是母族强盛且不在意名声乐意给她撑腰,但阮素萍就没有这么好的母族,能指望的只有将来的夫族。 凌烨神色缓和下来:“你想替她寻谢氏一族做依靠?” 阮芷秋点点头:“不错,谢家不肯入朝为官,不是贪图名利的人。家风清正也应当没有欺凌女子的毛病,阮素萍无父族可依,还得堤防父族视她为饵,所以一般高门她去不了,寒门子弟她也去不得。” “你想得倒是周全。”凌烨皱眉沉吟,点头说着,“她给你的那些信息,也配得你如此替她考量。但即便寻到谢姓后生,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会看上她?” 阮芷秋当然知道,前世他二人便在一处,今生只要能让二人相遇,大抵不会有多少变化。 “看不看得上是她的造化,我自为她筹谋一番,若不能,那便也怨不得我。” 第二日一早,便听得门房上有人来报,说是暮云贺家人来拜访老太爷。 凌飞驰凌飞鹏并凌升荣凌烨一早就离家当值,家里基本上只剩下女眷。听得来报,云安郡主很有些诧异。 “暮云贺家……不是来看望芷秋,而是拜访老太爷的?” 门房上的人点头称是:“大夫人,来人就是那么说的,说是拜访老太爷。” 凌家与暮云贺家没有往来,从前每年往暮云贺家送东西,那都是因阮芷秋在贺家的缘故,可从没因此而相互走动。 那贺家是一贯的清高,一心只有医学,更不会做阿谀之态。 云安郡主并没多想,让人去将人请进正厅——毕竟是养育芷秋十五年的人家,不能怠慢。 又让人去喊阮芷秋,她则亲自去接公爹。 阮芷秋有些懵,昨夜不是见过姑祖母了吗?这么一大早,她怎么过来了?待见得人,她明白几分。 正是贺云彤所说,贺二叔带着姑祖父寻的药上门,是来给外祖父诊视腿疾的。 她欢愉的喊了声:“二叔。” 贺家大伯常年不在家,家中上下都是二叔操持。二叔威严不苟言笑,不愧是一家之主,阮芷秋幼时是极其怕他的。 又怕又敬。 在阮芷秋心中,父亲就该是贺二叔这样威严之人。虽是威严,可后来每每想起,他们犯了错,二叔手中的戒尺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的场景。 她落下两滴泪,二叔便不耐烦摆手让她走。哪里是不耐烦,分明是心疼她,却又坚持不肯表现出来。 贺二叔显然已经知道所有的一切,见了阮芷秋也只是微微点头,严肃的打量一番:“清减了不少。” 阮芷秋笑道:“是,女郎大了都是会瘦的。” 贺二叔眉眼微松,掩住眼中的关切:“一切可好?” “二叔放心,我一切都好的。” 凌剑后面进来,见着贺二叔自也是十分客气,听闻贺二叔过来,竟是要给他治伤,一时有些愣怔。 “我这是沉疴顽疾,多少大夫都治不好,也不必那样麻烦,何必让你费一番功夫跑一趟?” 贺二叔道:“芷秋写信回去,父亲便记在心上,这痹症许多人有,也难以根除。父亲自己研制药方,配合针灸疗法,或有成效,让之寒登门一试,请元帅莫要推拒。” 第210章 表姐贺云彤 贺二叔名唤之寒,因厅堂内不方便,就跟着凌剑一道,去了旁边的耳房。今日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贺云彤,贺云彤并没有跟贺二叔一道,反倒对阮芷秋使了眼色,二人一起出去。 阮芷秋与云安郡主说了一声,将表姐带回自己的院子里。 贺云彤见到阮芷秋的院子,只瞠目结舌上下打量:“你……你你你,这是院子?这哪里是院子,这都比寻常人家整个家都要大了啊。” 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到什么都十分好奇。又因沐儿也是在暮云跟着阮芷秋长大的,与她也十分熟悉,便在一旁与她介绍各种的东西。 贺云彤问了不少,摇头叹气:“奢靡,简直就是奢靡啊。芷秋,这样纸醉金迷的日子,当真舒坦?” “极舒坦。”阮芷秋认真道,“自己的家,有疼爱我的外祖父,舅父舅母十分慈和,还有三位待我如同亲妹妹一般的兄长……” “并且三位兄长皆是龙章凤姿,一个比一个更加出众,这何止是舒坦?是最最最舒坦了。最关键的是,凌家没有女郎,你就是唯一的那个女郎,都疼宠你一人。”贺云彤倒在阮芷秋的床上长叹一声,“这样奢靡的日子,谁不喜欢?芷秋你去问问,你外祖父还缺外孙女吗?” 阮芷秋瞪她一眼,知道她是开玩笑,便只问:“你昨夜那么晚睡,今日怎么还这么一早跑过来?姑祖母呢?” “祖母她不喜人打扰,阮宏又是个沉闷的,哪里也不肯去,就在屋里看书。我实在无聊,知道二叔要出来,就跟他一起出来了。” 阮芷秋点点头:“嗯……” 这姐俩自小一张榻上长大,贺云彤性子活泼些,从前总是嫌弃阮芷秋太软和,所以感情虽然要好,但总是贺云彤带着妹妹,这次见面,多少觉得有些尴尬。 贺云彤问了些关于阮芷秋归京后的事情,轻叹一声说:“你不必跟我说那样多,我也是清楚的。赵伯他们回去虽没有明着说,多少也说了点,你受委屈了。” 阮芷秋问:“姑祖母是因为这些,所以来京城的吗?” “祖母她说,阮家就不该去京城。你走后她一直郁郁寡欢,后来得知许家的消息,便闹着要来京城,祖父十分无奈,知道她放不下阮家更放不下你,就也随她去了。” 阮芷秋心中酸涩,她与姑祖母之间掺杂了别的东西,再想与从前一样,是绝无可能了。 她让春桃准备了不少好东西,一股脑塞给贺云彤:“昨夜走得匆忙,其实好些东西我都是要让人送回暮云给你们的,正好你们来了,就带回去……” 贺云彤知道阮芷秋的心思,便也不提祖母,捡了别的事情说给她听:“夏末的时候,我还跟着我父亲一起去救灾来着。半道上听说祖母的事情,就赶着回去,一路送祖母过来了。” “救灾?没听说哪里有灾情啊。” 贺云彤无奈道:“是吧,你们都不知道对吧?可是川陕一带洪灾,多少百姓都流离失所,实在是太惨了。关键是洪灾后那些受灾百姓得不到及时的休养,以及水源等问题,会发瘟疫。所以我父亲就带着三叔兄长,集合了许多民间大夫,往灾区运送药材,替人看病。” 阮芷秋皱眉,按道理灾情大到需要民间援助,说明是极大的,但是京城竟没有听到一点动静。难道是灾情及时解决了? “我走的时候,灾情还未处理好呢。所以本来过来京城替你外祖父诊视的是我父亲,父亲脱不开身,便让二叔过来了。” 阮芷秋点点头,贺家大伯承袭姑祖父的医术,十分高明,且是个十足大善人,他常年在村户里奔走,教授百姓基础的医术以及挑选草药,不知救了多少人,也因此门下子弟极多。 从前若附近的州府不管哪里有灾,大伯父也总是第一个带着药材,一呼百应带着人四处救援。贺家名声这样好,除了因他们的医术高明之外,也因大伯父不遗余力救助百姓有关。 “我在京城,可从未听说过川陕一带有洪灾。倒是今年还有那边进贡的苹果,大舅母还送了些给我呢。” 贺云彤伸手拧阮芷秋的耳朵:“呦,你还来劲了?你吃进贡果子的时候,知道你姐姐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食不好歇不好,天天给人瞧病,你看看,我现下是不是又黑又瘦?” 阮芷秋噗嗤笑起来,将她的手拉下来:“给我瞧瞧,看看我姐姐黑瘦成什么样。” 昨日晚上不太明显,现在看看的确如此。尤其是这半年多,阮芷秋养得白嫩红润,越发衬得贺云彤粗糙几分。 对着铜镜,贺云彤一百个不乐意,伸手轻轻捶打阮芷秋:“明日你就跟着我一起去问诊行医,保准半个月,就让你如同我一般干瘦黢黑。” “那表姐可要失望了,毕竟如今已是秋日,日头没那么毒辣,哪怕日日在外奔走,也不会如表姐这般黑瘦了。” “你笑话我啊?”贺云彤与她闹腾一番,又说道,“你也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出去救灾的时候,都是着男儿打扮。跟着来了京城,祖母总说我规矩不好,让我穿女装,还真是麻烦。” 阮芷秋点点她的头问:“男装?我许久不曾见表姐穿男装了,且穿来瞧瞧,看看我表姐是怎样一个俊俏儿郎。” 沐儿便去让人寻了一套给府上小厮刚做的,还未发下去崭新的衣裳过来。贺云彤也不介意,换上试了试,满意点头。 “果真不错,这穿起来叔父多了。” 阮芷秋捂着嘴笑起来:“不妥不妥,你若是喜欢男儿装扮,回头我让人给你裁制新衣。这小厮打扮,没得让人以为我欺负你呢。” 贺云彤毫不在意,拍拍手说:“我便要这样,挺好的。嘿嘿,你莫要跟着我,我且去你院子里,吓唬你院里那些小丫鬟们。” 阮芷秋这次回凌家,除了几个贴身丫鬟之外,原本阮家的丫鬟她都没带上。但云安郡主早就安排好,她院子里的仆妇粗使丫鬟等,足足还有十来人。 第211章 冤家路窄 贺云彤身着小厮的衣裳,着实把院子里的丫鬟仆妇给唬了一跳,心道怎么小姐的屋里,竟然跑出个陌生小厮来了?小厮怎可进内院? 倒也有那机灵眼尖的,认出来贺云彤正是自家小姐带回来的那位表小姐,与大家解释一番,众仆妇便都笑起来,也没了之前的拘束。 “表小姐这副样子,竟真是像外面的男儿。不过这边俊俏的男儿,穿着这样的衣裳不合适。若表小姐要在府上多留几日,奴婢可以做一身适合表小姐身份的。” 也有大胆的丫鬟围过来,重新替贺云彤将头发梳好,分明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 沐儿捂着嘴:“就是有些黑。” 婆子便道:“少年郎黑点也无事,不过表小姐太瘦了些。” 凌家上下儿郎都身姿魁梧,挑选的从人也都如此。贺云彤身上这衣裳,原本是做给十二岁童子的,这才算是合适。 “不必那样麻烦,我原也是玩一玩,其实我自己也带了男儿装束的衣裳,平时在外行走,男儿装扮总是比女儿家要方便许多的。” 丫鬟们大惊小怪:“您做男儿装扮?您是江湖中人啊,可会那飞檐走壁?” 贺云彤弹弹她的额头笑道:“那都是戏本子的东西,哪里真有那些?何况你们住在国公府,有元帅将军与那小将军在,他们可是大周的天神,还能有比他们功夫还要精湛的不成?” 说话间,便听得门口传来男人的喝骂声:“哪里来的小贼,怎么跑到我妹妹房里撒野?” 男人冲进来伸手要抓贺云彤,贺云彤却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小姐,她反应极快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就这么撒过去。 只听一声惨叫,阮芷秋匆匆跑出来的时候,就看凌升辞倒在地上捂着眼睛哀嚎。 “四表兄,你怎么了?表姐,你对我表兄做什么了。” 凌升辞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勉强睁开模糊的眼睛看着贺云彤,却是大吃一惊:“你……是你?” 贺云彤一愣,上下打量凌升辞一番,见他捂着眼睛的模样,也是愣怔住:“是你?” 阮芷秋扶着凌升辞进去,拿了解药给他吃过,又细心替他将受伤的左眼包扎好,写下药方让沐儿去交给凌升辞的随从,叮嘱道。 “是普通的药物,会有几日视物不清,过几日就好了。这几日眼睛时不时会奇痒无比,涂抹这种药就能稍稍好转。煎服的药物也要服用,能好得快一些。” 凌升辞左眼严重,被包扎起来,右眼虽红肿着,但勉强能看个大概。他指着贺云彤:“你这小子,竟又是你!说,你跟踪我来这里,做什么?” 贺云彤冷笑连连:“呦,我也是没想到,原来那阴险小贼,还是凌家人呢,真是不敢想。” 如此阴阳怪气,气得凌升辞又要暴怒,但阮芷秋说得不错,他这眼睛果真奇痒无比,偏又不能抓,只能强自忍着。 “你到底给我做了什么?上一次用什么东西,让我痒了整整五日,怎么洗澡都不成,这次……” 阮芷秋一听就明白,那些都是贺云彤自己制的药粉。他们贺家是药香世家,不论男女都时不时要出门行走,在外多有不便,又没有功夫傍身,便也研制了些东西防身用。 这些药粉,阮芷秋也会制,只是回来京城之后,再无用武之地。 “若非是我及时发现,你这阴险小人还不知道要做什么,那些个百姓就平白要被你伤害了!”贺云彤狠狠瞪着他,“你是芷秋的表兄?当真是凌家人吗,凌家人里面,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宵小之辈,简直是耻辱!” 凌升辞气疯了:“你才是耻辱,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当日乔装打扮就是为了去打探消息,结果全被你给毁了,你还好意思说?” 二人争吵不休,阮芷秋两头劝劝不好,正好见到沈蒹葭过来,她连忙招手:“蒹葭快,快将你小弟带走!” 沈蒹葭诧异的看了几人一眼,目光在陌生的贺云彤身上打量两眼,皱皱眉又看着凌升辞,见他独眼还红肿不堪,竟还在流眼泪,忍不住捂着嘴,噗嗤笑出了声。 “你,沈蒹葭,你找死是不是?” 凌升辞想打人,但阮芷秋护着贺云彤,且贺云彤是个不会功夫的女郎,他再气也不能对女人动手。 这怒气就转嫁到沈蒹葭身上,劈手要去打她。偏巧他只有一只看不清的眼睛,动手的时候还找错了方向,险些扑倒在地。 沈蒹葭更是笑得前合后仰:“哎呀你真蠢啊,凌升辞你这副样子可要将我给笑死了。这位兄弟,是你把这自大的家伙给制服的?你可真棒!” 凌升辞见沈蒹葭竟还夸赞贺云彤?哪里能忍,怒喝一声与她缠斗起来。 “你都这副样子了,我怎么能与你打,哎呀哎呀你快别追了,可把我给笑死了。” 沈蒹葭一边躲一边大笑,很快就与凌升辞跑远了。 贺云彤还有些不放心:“你那表兄是个有蛮力的,上次我对他用了痒痒粉,还被他掀翻,险些被石头砸中,可休养了好些天才好的。那位姑娘……不会有事吧?” “不会。”阮芷秋很无语,给贺云彤换下小厮的衣服,皱眉说着,“你之前与我表兄见过?” 贺云彤点头:“便是去川陕救灾的时候碰到过,不过那时候他不是现在这副样子,穿得奇奇怪怪,行动鬼鬼祟祟,面上还带着个面罩。是以我这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他。当日那些可怜的百姓逃离被大水淹没的乡下,是四处求告无门,躲在一个破庙里头。他那副样子,竟还要去抢一个妇人怀中的孩子,你说我如何能忍?” “他……也是去救灾的,我虽不知具体为什么要去抢孩子,但他不是恶人,且军中规矩严格,他身为小将,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贺云彤挠挠头:“那我就不清楚了,当时我看到的就是那般场景。” 阮芷秋替她收拾好,无奈说着:“行了,我们去前院吧,看看我外祖父如何了,顺道也与他们解释一番。” 第212章 误会 这会儿凌升辞顶着红肿的眼睛,被沈蒹葭嘲笑了足足一刻钟,才算勉强止住了笑意。 “喂,你一个堂堂大将军,自小被夸说是元帅的继承人,怎么连那样一个文弱男人都解决不了?还被人家暗算了?” 凌升辞心中的火气无处迸发,恨得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她哪里是文弱男人,她是个最狡猾奸诈的女人!” “女人?”沈蒹葭一愣,旋即抚掌笑起来,“好玩好玩,可真是太好玩了。我说呢,芷秋院子里好好的怎么会出现陌生男子,原来是个女人。不过你好端端的惹这女人做什么?” 凌升辞郁闷的很,忍着气解释道:“我们归京的时候路过川陕一带,那儿洪水暴发,父亲便命我们原地驻扎帮助救灾。川陕那地方的官员简直不是人,官商勾结不顾百姓死活,导致那些百姓对我们凌家军也不信任。我为了调查具体情况,便乔装成普通农家子,偷偷潜入流民队伍中,恰好见着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许是太过虚弱险些晕厥,我赶紧过去扶她并将她怀中孩童接过来。谁知那脑子有病的女人就冲出来,往我身上抛洒了什么药粉,弄得我奇痒无比……哎呀,我的眼睛又开始痒了,呜呜呜,药呢?我的药呢!” 沈蒹葭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本还戏谑笑意的脸上一下子沉下来:“她妨碍军务!” “倒也不算军务。我的药还没煎好吗!” 凌升辞转身进去,用阮芷秋给的药又涂抹眼睛,可依旧觉得眼睛像是有多少蚂蚁在爬一般,痒得着实难受。 待得出来,见沈蒹葭垂头坐在廊下不知想什么。他走过去拍拍沈蒹葭的肩膀:“本来答应好,照顾你到你彻底好全,但如今这样子我是自顾不暇,也不方便照顾你了。” 沈蒹葭恢复情绪,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意,捶捶凌升辞道:“我已经好多了,等你好了再给我做小弟吧!” “谁说我是小弟?我比你大,我是你哥!” “小弟小弟小弟!”沈蒹葭大笑着跑远了。 凌升辞跟沈蒹葭玩闹惯了,平时虽总是吵吵闹闹,但不会真的生气。他现在对贺云彤的怒气到了顶峰,找来个小厮,问阮芷秋与贺云彤去了哪里,得知她去了正厅,便也跟着去了正厅。 正厅旁的小厅中,贺二叔给凌剑针灸一番,又抹了专门的药油替他按摩。凌剑起身走动,刚开始还觉得不适应,走了两步却是惊讶不已。 “贺神医这是什么方法?寻常太医也给我针灸抹药,但是并没有这么好的效果,我站起来走动往往会锥心刺骨的疼痛,腿脚也无法弯曲,顶多是略有好转。怎的这次竟有这么好的疗效?” 贺二叔道:“是,这里面的药都是我父亲亲手培育出来的,痹症对大周多少百姓来说都是不可治的绝症,偏偏并不危及性命,只能生生熬着。不过他们与元帅您不同,他们是常年劳作之下未能好生保养,导致各种痹症,元帅您是……” 习武之人刀枪之下讨生活,大大小小的伤累积,年轻时没有什么,等到年岁大了,就会发现身体亏空比寻常人更严重。 “我父亲将这种药油在许多农人身上尝试过,配合针灸便十分有好处。只不过针灸与按摩的穴位和力道都有些讲究。这几日我在京城,便每日过来给元帅您试一试,若是不错,回头我将手法教授给你身边的府医,让他每日坚持给您用。” 凌剑十分感激,拱手道:“多谢贺神医,你千里迢迢从暮云赶过来替我诊视,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贺二叔摆摆手道:“你们凌家为了大周做了那样多的事情,我只是回报一二,不算什么。只我父亲那儿脱不开身,且他年岁大了,好多事情也做不来。” 针灸两样,既是体力活,又是脑力活,贺老太爷这般年岁,的确操持不来。 贺二叔准备走了,云安郡主备了许多礼品,笑道:“昨日与老夫人见面太过匆忙,都未曾准备过什么。这么多年,贺家抚育教养芷秋,我们都还不曾感激了。” “是应该的。”贺二叔抬头往外面看了看,没见到阮芷秋,这才说,“我母亲原就是心思软善之人,莫说芷秋与她有血脉亲缘,便是不认识的女郎,她也是会救的。也还请大夫人莫要如此客气,昨夜的事情母亲与我详细说了,既然以养恩胁迫过芷秋,那些事情,便不该挂在嘴边。” 云安郡主心中感叹,贺家门风果真如此正直,只可惜他们不在京城,不然少不得要帮扶一二。 凌剑身子舒服多了,拄着拐杖也能行走一二,一边让人去喊阮芷秋来送人,一边与贺二叔说话:“神医这次是专程为了老夫的腿疾而来?” 贺二叔摇摇头:“我有个不成器的弟弟不太听话,春日与人起了龃龉,负气之下跑到京城来,这次我来,主要是想要将他带回去。” 凌剑一愣,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云安郡主知道他是想起老二凌升明,当初也是负气离家,这一去四年再不曾回来过。 她心中也有些沉甸甸的,只客气道:“年轻儿郎多半都是这样,不懂事世间疾苦,只想着心中的天地,还以为是怎样的广袤。” 提到弟弟,贺二叔也有些为难,长叹一声没有再说。 也就是这时候,凌升辞急吼吼从外头过来,他头脸肿着,一只眼被包得严严实实,另一只眼红肿可怖,倒是将这儿的人吓一跳。 “升辞,你这是怎么了?” 凌升辞满面怒气问:“那贺家小贼呢?” 云安郡主尴尬的看了眼贺二叔,连忙上去拉扯侄子,不悦道:“胡闹,贺家长辈在此,你胡言什么?还有,你这是跟谁打架了,怎么技不如人被打成这样?” 凌升辞听了这话就暴跳如雷:“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人?不过大伯母说得不错,我就是技不如人,那女扮男装的贺家小贼,有本事当面打一架,暗算我算是什么本事!” 第213章 解开误会 这话一听,贺二叔便明白,当下拱手道:“这位是小将军吧?实在抱歉,我那侄女着实顽劣了些。你且过来,我替你瞧瞧伤势。” 凌升辞虽也调皮,但并非莽撞之人,见着面前这人面容严肃中带着慈和,又如此有礼,他也不好多苛责,勉强坐在椅子上,让贺二叔给他瞧看,还解释一番。 “不知是什么药粉撒在我眼睛上,痒得受不了。芷秋给我上过药,也开了药,可我还是痒……” 贺二叔简单看了看,便知没什么大碍,只道:“是我侄女顽劣不堪,回头我定会责罚她。还请小将军原谅一二,伤势并不严重,但这两日要吃些苦头了。” 云安郡主听说没事,便松了口气,皱眉问凌升辞:“你好好的怎么去招惹贺家小姐?” “谁招惹她了?我去看表妹,她装扮成了男人模样,在院子里调戏表妹的丫鬟,我只是想要抓她,她就一包药粉这么撒过来!” 云安郡主瞪他一眼:“这是国公府,怎么会有人跑到你妹妹院子里撒野?你也是,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重吗?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哪里受得住?只是小惩大诫让你吃点苦,已经够好了。” 凌升辞委屈极了,拉着云安郡主的袖子:“你是我大伯母,还是人家大伯母啊?怎么尽帮着人家说话。” 云安郡主是又好气,看着侄子这张脸又好笑,连忙问贺二叔:“神医,我侄子就要这么生生熬几日才能好吗?” 贺二叔道:“这些都是小伎俩,用法解法芷秋都知道,给他配的也是合适的药,能缓解痛痒的感觉。此外,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云安郡主只好拍拍侄子的头安抚:“没什么大事,你可是将军,被皇上封赏的正四品将军,这么点苦都受不住,那怎么能行呢?” “噢。”凌升辞更委屈了,又嘟囔着,“而且啊,祖父,大伯母,我同你们说,她就是当初我在川陕那儿,乔装调查时遇到的莫名其妙的小贼。那次害得我差不多五天,全身都奇痒无比,一天天洗刷三次都无用!” 当初的事情,凌升辞与家里人都讲过,说起一个文弱小贼他就暴跳如雷,说是如果再见到,定要将那人打得满地找牙。 所以说,机缘这件事还真是稀奇,谁也想不到,这么快他俩就又见面了。 也难怪凌升辞昨夜没有认出贺云彤,贺云彤在川陕时装扮成男儿,又整日忙碌,憔悴得很,狼狈不堪没有一点女孩儿样子。 云安郡主一愣:“你说……就是你在川陕遇到的那人?” 凌升辞刚要说话,就听到门口贺云彤的声音。 “不错,就是我。亏你还是将军呢,竟然连妇孺的东西都抢,还要抢孩子!” 凌升辞听到贺云彤的声音,腾的站起来,大步走出去,吓得云安郡主连忙拦住他。 “升辞,来者是客,你休得无礼。你贺家叔父刚刚才给你祖父看诊,瞧你祖父都已经能起身行走了。再者,你妹妹在贺家养了那么多年,他们是恩人,你不可无礼!“ 凌升辞被云安郡主拉回来,只怒目瞪着贺云彤:“你是蠢货,是非不分就乱来!” “你才蠢,你才是非不分,我说得可有错?你堂堂大小将军,凌家之后,竟打扮得那样鬼鬼祟祟,我说得可有错?” 凌升辞争辩道:“你才鬼鬼祟祟,好好一个女郎做男儿打扮,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阮芷秋劝来劝去,索性大喝一声:“都不许吵了,你俩都给我闭嘴。” 两个人这才闭嘴,对看一眼,又各自冷哼一声,不看对方。 阮芷秋揉揉发胀的额头:“我来问,你们来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说话。四表哥我问你,我表姐她乔装男儿,是为了在民间行走方便,你乔装是为了什么?” 凌升辞便解释一番,将当时的情况说出来:“我乔装是为了能深入调查民情,可惜被那么闹腾,四五日的功夫,都耽误我救灾了!都是她!” 贺云彤愣怔半晌,尴尬的看着凌升辞,挠挠头说:“是这样啊……抱歉,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乱来?” 阮芷秋见凌升辞又要生气,连忙上前安抚他:“好了好了,当初的事情都是误会。也是表姐太过莽撞了,不过四表兄也要体谅一二,她是女子,在外行走总是得小心谨慎,所以动手才迅速了些。” 女子比男子艰难多了,这一点凌升辞心中也是清楚。他哽了哽,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只委屈问:“那我就盯着这么一张脸啊,你瞧瞧,都这么丑了。” 阮芷秋低头去看,之前还只是眼睛红肿,现下整个脸都肿了。她强忍住没有发笑,伸手去揉他的脸,见他嗷嗷乱叫,动手轻柔了许多,慢慢抚摸着。 倒是让凌升辞舒坦一些,他叹一声:“罢了,我既是男人,又怎么能跟女子一般计较?便不怪你了。” 贺云彤更不好意思了,拱手说着:“那……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赔给你,倒是有些常用的药,回去就让人送过来可好?” “常用的药,我又不是没有,要你的做什么?”凌升辞脸上肿胀难受,又痒又疼,觉得阮芷秋这样的抚摸很是舒服,便让她继续抚摸。 “表妹再帮我摸摸,实在是太难受了。你……贺小姐是吧?你要是真觉得抱歉呢,不如将你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粉弄一点给我吧?能有这样偷袭人的好东西,何必动武功?嘿嘿,若能精准放在敌人身上,我们不战而胜,便没有那么多百姓受战乱之苦啦。” 贺云彤原本不乐意,听到这后半段话,倒是有些羞愧。心道不愧是凌家人,所思所想竟都是百姓,她不过贡献一点研制出来的药粉,又有什么不可以? 如此便点了头:“这个可以,芷秋知道一些,另外我还有些其他的药粉,都可以拿出来,我把药方也给你,你看着能用就用。” “好。”凌升辞靠在椅子上,眼睛肿胀看不清,见阮芷秋松了手,便抓住她的手,“表妹你别停啊,你一停下我就疼!” “你们在做什么?” 门口传来阴沉的声音,阮芷秋回头去看,就见凌烨正凌厉的看着他们。 第214章 贺家旧事 阮芷秋一边继续给凌升辞摸那肿胀的脸,一边惊讶的退开一点问:“三表兄,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凌烨看了屋内众人一眼,微不可察的皱皱眉,勉强行了礼。不认识的人他自动略过,大步流星走过来,刚要说话,见着凌升辞的脸,却是一愣。 “你怎么了?” 凌升辞见兄长来了,也不要阮芷秋给他摸脸,拉着凌烨的手放在脸上:“三哥回来了?快快快我这个脸又痒又疼,你帮我摸摸。哎呀还是你的手最舒服,你手上有茧子,这么蹭蹭真是解痒。” 阮芷秋迅速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指着贺云彤道:“我表姐也不是故意的。” 凌烨没说什么,脸色倒是缓和不少,拉着凌升辞起身,对凌剑与云安郡主行礼:“祖父,母亲,我先将弟弟带下去,他这副样子着实不好见人。” 贺二叔带着贺云彤要走,阮芷秋原本应该伤感,被凌升辞这么一闹,伤感的情绪倒是没了。她一路送他们到大门口,还在细心的问询。 主要是担心姑祖母的身体。 贺二叔笑看着她:“这些事情都不需要你操心,芷秋,你在凌家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这阵子我们留在京城还有些事,若是得空,再过来看你。” 阮芷秋点点头,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们上了那乌顶马车走远了。 凌剑对贺二叔的医术是赞不绝口,又连连说那贺家的门楣如何清正,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家。 云安郡主则有些好奇:“你那表姐,怎么会去川陕一带?” 阮芷秋道:“贺家大伯父带着贺家门生以及许多民间游医,去川陕那边救灾。当时表姐也去了,而后是因姑祖母要来京城,她便离开那边。如今贺家大伯父还在那儿。” 听到这里,云安郡主眉心皱起,半晌都没有说话。 凌剑见状问道:“云安是发现了什么?” “贺二老爷是贺家的家主,他这时候来到京城,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公爹您的腿伤。” 凌剑目光炯炯:“他说是为了贺家四老爷而来,所以,云安也觉得不是这样?” 云安郡主点头道:“一家之主怎可能随意外出行走?贺家这次入京,怕是有别的动作。儿媳以为,恐怕与这次川陕水灾有关。贺家在百姓之中颇有威望,暮云离得川陕那边也近,若当真如此,这次康郡王的行动,怕是能事半功倍。” 凌剑也高兴起来:“不错,不错。若当真如此,那背后的硕鼠必定能被揪出来!” 阮芷秋完全不懂这些,茫然的看着他们,又努力回忆前世的事情。前世她困于内宅,每日只想着怎么变得更优秀,能讨得阮俊辉的高兴。对于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她完全不知。 仔细想一想,不仅是不知道,更是因为当时根本没发生什么比较大的动乱,一点都没有。若说有,那还是两年余后太子殁,所有的证据都直指三皇子开始。 至于这个什么川陕一带的灾情,她是一点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随着她的重生,有很多东西也随之而改变。目前的情况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凌剑目光很有神,显然也是十分高兴的,随口叹息:“若是贺家肯入太医院,想来是极好的。” “公爹还在挂心皇上的身子?”云安郡主安慰道,“皇上心中自有成算,公爹不必如此担心。” 阮芷秋见外祖父忧心忡忡,便问:“外祖父,依着贺家的名声与医术,恐怕是在太医院院判之上,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肯来京城啊?其实小时候,四叔就很向往京城,他说京城包容性很强,能人众多,若是能来与人切磋一二也是很好的。但是二叔坚决不允许,就是大伯父外出授业,也绝不会来这边,这是为什么啊?” 凌剑长叹一声:“这还是很早以前的老黄历了,那时候我也只是个孩童。如今的贺家全都是旁支,嫡支一脉原本是在京城,太医院的院使便是贺家人。只是当时内宫之中不甚太平,皇后与贵妃闹得天昏地暗,最终贵妃惨烈失败,贺院使受了牵连,嫡支一脉全都没了。” 他没有详细说,但光是这么听下来,阮芷秋也知道当初宫斗的情况是有多么激烈:“那贺家……” 凌剑摇摇头:“贺家嫡支一脉全都没了,也得亏暮云旁支在民间声望极高,民生所向,才没有收到波及。两年以后先皇替贺家嫡支平反,再邀贺家旁支入京,可旁支家主拒绝,只说当初嫡支家主知道贺家命数已尽,给他写过书信,若还能有子侄留存,便定下家规,此生绝不入京,更不入杏林。” 这个杏林指的是杏林学院,更是太医院。贺家嫡支当初定是遭遇了各方为难,才下此决心,如此数代,贺家再也没有人入京过,更何况是过来处理医药的事情? 贺四叔算是头一人了。 阮芷秋不知当初的事情,听到这里还有些愣怔:“所以四叔他,他岂不是犯了忌讳?” 凌剑道:“当初的事情已经过了那样久,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便是大周律法,都做了许多修改。太医院若能有贺家那样的能人坐镇,便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 “贺家正派,可祖父听过那句水至清则无鱼吗?其实任何事情到了官场上,总会变得不那么纯粹。贺家老太爷坚守先祖教训不肯入京,正是因为贺家乃至纯之人,他们全都醉心医术,在别的地方,又哪里是京城杏林世家的对手?” 凌剑含笑看着阮芷秋:“芷秋这话,不单单是说贺家,也是说我凌家,对吗?” 阮芷秋不大好意思,挽着凌剑的胳膊说:“外祖父,凌家对大周虽功不可没,但恶人防不胜防,如今大周太平盛世,武将没有从前的地位,咱们凌家也不该固步自封,还走以前的老路啊。” 这样的话,若是旁人在凌剑面前提及,他势必要勃然大怒,觉得那人折了他们武将世家的骨头。但阮芷秋的那句“咱们”,实在是取悦了凌剑,他爱怜的摸着阮芷秋的头发。 “不错,咱们凌家。” 第215章 不受待见 贺二叔日日都过来,他医术精湛自不必说,才三日便让凌家可以脱离轮椅,只用拐杖就能行走了。 他说道:“看样子这样的方法对于元帅很是有用,您现在的情况,只能在院子里走一走,行得远了不太行,但假以时日,也未必不可。现下,便请专门照料你的府医过来,我教授他们具体的方法。” 凌剑自是感激涕零,一般杏林世家各有各的本事,最关键的本领是绝不可能让旁人知晓,更何况痹症乃不治之症,这般好用缓解的法子,贺家竟不吝啬教人,怎不叫他感动? 贺二叔又道:“元帅的腿寒湿严重,故而夏日会略有好转。冬日里可怕风?” 云安郡主道:“年岁到了冬日自是怕风的,莫说我公爹,就是我,冬日里也不大敢出门。” 贺二叔笑道:“这便也是元帅冬日严重的原因,本就湿寒还不见天日,只会更严重。往后只要不下雨雪,哪怕是阴雨天,也要寻合适的时辰出去转转。冬日里午时末最为合适,寻个避风能见日头的地方坐着晒一晒腿。夏日则晨起傍晚,适量减少晒的时辰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这些我倒是不知道。” 贺二叔道:“年岁大了都怕冷,又容易染旁的疾病,一般的大夫都是让注重休养,元帅自然不知。至于大夫人,我回头写几张方子与你,对于女人秋季咳嗽最是有效。” 恰在这时候,凌飞驰与凌飞鹏归府,听得贺神医在府上,连忙也过来见礼。 “多谢贺神医替我父亲诊视,实在是麻烦您了。” 贺二叔与他们见礼:“国公爷与将军不必如此客气,贺家做的就是行医救人的事情,说起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寻常百姓家里多贫苦,便是有了痹症,不到不得已不肯专门休养调理。元帅的痹症实在典型,我父亲的意思是,不知能否让府上府医每日细心写下症状情况,隔一阵子给我贺家送过去?如此我们也可以因此做些记录,将来元帅若是能好自皆大欢喜,哪怕只是缓解,留存下来对后世也是极其有用的。” 凌剑哪有不答应的,更觉得贺家心系百姓后世传承,实在有心。 趁着贺二叔教授府医的功夫,凌飞驰与凌剑说起话来。 “听闻昨夜店州地动,好似情况还略有些严重。” 凌剑皱眉:“店州那边从前就地动过,倒是不奇怪。专门为此呈报朝中了吗?若如此,说明这次的确严重,皇上有什么指示?” 凌飞驰摇摇头:“这两日皇上宣二位天师入殿,不曾小朝会。是内阁处理这些事,听闻虽严重,但店州处理得当,倒是不需要京中有什么动作。” 一旁的贺二叔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略略一顿,很快回过神,继续教授。 “又是天师。”凌剑长叹一声,“皇上怎么年岁长了还糊涂了,一味听信那些天师的话?若天师有用,我大周当初怎会有那么多颠沛流离的百姓?” 云安郡主立刻出声制止:“公爹,这些话不兴说。” 凌剑摆摆手,倒是没有继续说什么。 阮芷秋今日不在家,她原本想去打听一下阮家的消息,尤其是芳姨娘与阮素萍。但一早傅芸萱就递了帖子,邀请她出去吃茶听曲。 有一阵子没见着傅芸萱了,阮芷秋便答应下来,与云安郡主说一声,便去了约好的茶馆。 到了茶馆,傅芸萱还没有来,倒是遇着几位从前还算交好的女郎。 阮芷秋上前微笑着打招呼:“你们今日也在?” 只是刚开口,那几位女郎看过来,脸色都有些古怪,其中一个大胆些的行礼道:“阮……小姐好,实在抱歉,我们还有事,便先走了。” 说罢,几人拉拉扯扯,一起转身走了。后面原本要引她们进去的伙计愣怔半晌,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 沐儿奇怪的问:“她们,不是来饮茶的吗?” 伙计答:“原本是的,小人正要引她们去雅间。” 却不知为何,都跑了。 阮芷秋疑惑的看着几人的背影,摇摇头没有多想,带着沐儿先上去了。 傅芸萱却比约定的时辰,晚了足足半刻钟才来,她一向守时,还是头一回迟到。且这么看过去,她形容似乎有些格外的憔悴,神色倒是还算不错。 “芸萱最近是怎么了?一直不见你。” 傅芸萱笑着摆摆手,点了茶方道:“最近家里有些小事情,无妨,现下都已经解决了。” 阮芷秋道:“若真的解决了,你怎么还瘦了这样多?脸色也不大好。” 傅芸萱的眼神略微暗淡,旋即笑起来,将丫鬟遣出去,才与她说话:“之前遇着些事情,索性去了庄子上躲了一阵子,回来就听到你离开阮家这样的好消息,这才巴巴的请你出来,想要问问你呢。” “我还能是什么样子?我母亲的死,依旧没能沉冤得雪,不过是将那些恶人赶走罢了,并没能报仇。” 傅芸萱噗嗤笑起来,点点她的额头:“现在京中什么传言都有,我是一个都不信,因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这么做,定然有你的原因。不过,我也着实没想到,阮大人名声一向不错,你那位长姐——如今可不是长姐了,没想到他们竟是那样的人。” 阮芷秋不在意外面的声音,挂心傅芸萱的身体:“你是生病了?才去庄子上歇着?” “不是,是三皇子数次的骚扰。” 阮芷秋一愣,她从前不知,现下却知道,傅芸萱是未来的国母,注定是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三皇子这么明晃晃的骚扰,可见其心意如何。 “可是,他就不怕皇上知道了?” 傅芸萱冷笑一声:“他怕什么?他的动作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大。是巴不得闹开了,让我做他的三皇子妃,这样才能在皇上面前增加筹码。说起来多亏了你们凌家,庆功宴上那么闹腾,三皇子彻底偃旗息鼓,倒是不敢再寻我的麻烦了。” 第216章 如此名声 阮芷秋点点头,神色有些怪异。前世应该也有这么一回事吧,只是傅家乃国公府,不管看起来多么低调,内里还是有些本事。所以前世最后,傅芸萱还是安稳的嫁给太子了。 她握住傅芸萱的手:“你放心,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发展,如今三皇子都这般光景了,只不过是强弩之末,没什么能与太子匹敌的。” 傅芸萱笑得有些勉强,点点头便不再说这些。 “今日邀请你过来,还有一件事,这家茶馆请了教坊司的红娘子,那红娘子的舞姿绝美,听闻还会许多早已失传的鼓上舞,一会儿我们便可大饱眼福。” 阮芷秋打趣:“你这副样子,倒像是个花花公子一般。” 京城民风开化,便是女郎也能在外行走,至于观歌舞这样的事情,只要女子不去烟花之地,也是可以的。 当然了,教坊司那种地方,女郎也不方便去。只有各大茶馆酒楼,请了教坊司的娘子们出来唱歌献舞时,便以此做噱头,邀请贵人过来赏玩,这时候女郎们只要得空,便会过来玩一玩。 阮芷秋想起刚才进茶馆时遇到的那几个女郎,便知她们今日也是来看红娘子跳舞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见了她就走了。 正奇怪着,傅芸萱拉着阮芷秋去这一边的廊上往下看。 二楼雅间外面都有个小小的廊台,坐在里头正好可以看见下面的高台,献唱献舞的娘子们在台上献艺,贵人们则在二楼雅间,便足以将下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在廊上坐定,阮芷秋道:“就我们两个倒是浪费,你怎么不多邀请几个人?” 傅芸萱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笑起来:“我是请你来谈心的,怎的,你这心思都在那红娘子身上了?” 阮芷秋噗嗤笑起来,嗔她一眼道:“早知道我便请蒹葭县主一起过来,她那般的性子,想必也不会偷听你我谈心。” 说笑两句,却听得旁边雅间传来男人高谈阔论的声音,倒都是些熟悉的人。都是那些个还在书院读书,或是靠着家族荫封封了个闲散官位的郎君。 “说起来阮大人也是可怜,自从将那阮芷秋接回来,阮府的各种事情,就都不断了。” “可不是?阮大人好歹当前是个榜眼,且曾官居参政知事,可见其能力。你们说,他这半年来节节败退,是不是凌家做的手脚?” “看来不像,凌家虽跋扈了些,但不怎么干涉朝政,尤其是官员任用的问题。文官与武官本就不对付,凌家哪里来这么大的能耐?” “那可说不准,凌家多么疼爱阮芷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为了阮芷秋做些动作很正常,不是吗?” 傅芸萱倏然变了脸色,低声嘟囔:“今日不用入学吗,一个个的这么闲,我与他们说说。” 便要开口,被阮芷秋拉住了。 “芸萱,不必与他们多说,我倒想听听他们能说出什么话来。” 傅芸萱有些急:“也不是什么好话,你不是不在意吗?何必去听?” “我不在意,但我深信一句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而且就是这样背地里听,才能听到旁人的真心话,我就是想要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我,怎么说凌家的。” 傅芸萱轻叹一声:“你果真想得开,我若是听到这些话,一准难受坏了。” 阮芷秋淡淡一笑:“听得多了,当然就不在意了,因为我知道,反抗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坦然接受。” 便听得那边有人提出质疑:“这个我就不赞成了,阮家行事也不厚道,拿着那先夫人的嫁妆却不做人事。说起来我还算佩服阮芷秋,坚决不让半步,维护自己的利益。” 难得有人替阮芷秋说句话,但立刻被其他人嘲讽:“你这么说,若让你去求娶阮芷秋,你可乐意?” 那人立刻摇头:“娶她?这样斤斤计较,将父族赶出家门的人,谁敢娶?不说旁的,只说将来若有一星半点不如她的意,夫家岂不是也要被她赶出门。我有自知之明,家世不如凌家,还是算了算了。” 几个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说起来,那阮芷秋实在生得貌美,才华也不俗。偏偏行事太过张狂,父母生了她便是她的命,她竟敢这般对她生父,可见是个冷血无情之人,这样的人,哪能做宗妇?” “就是,别说宗妇了,我是幼子也不乐意,娶这么个人回去,岂不是娶了个搅家精?” 这些话听得傅芸萱是火冒三丈,压都压不住。 却听得一个冷冷的男声:“不知全貌不予置评这样的道理,你们都不知道吗?竟学那长舌妇在背后嚼人舌根,不如回头,我让人往各个府上说一声,将你们今日之话全都告诉你们的家主?” 说话的人是沈文蓝,京城四公子之一,也是沈蒹葭的兄长。今日这场局,似乎就是他攒的。 阮芷秋虽与沈蒹葭交好,但是与沈文蓝着实没什么接触,而且沈文蓝似乎并不太喜欢她,或者说实在是冷漠至极。 之前去和奉公主府,也是打过两次照面,沈文蓝总视她为无物,见了她转身就走,既不招惹也不搭理。 没想到今日,他竟会替她说话?虽说这样子也不像是替她说话,更像是讨厌别人乱嚼舌根。 不过到底是沈文蓝,友人们多了丝忌讳,纷纷闭了嘴。 还有个不甘心的问:“文蓝兄如此替阮芷秋说话,可是因她与你妹妹交好的缘故?” 沈文蓝眉心微蹙:“你自幼学的东西都去了哪里?君子九思你且都忘了?” 那人便再不敢多说半句。 傅芸萱松了口气,低声说:“这沈公子平日没有这般严肃,也得亏你与沈蒹葭关系好,他才会维护一二。” 阮芷秋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却也没有多解释。只等红娘子开始展示舞艺,她却只觉得兴致索然。 现在她彻底明白,为何今日遇到那些女郎,她们对她都避之不及。今日说话的是郎君,有沈文蓝的压制,大概说话还有些顾忌,旁人只会说得更难听。 第217章 上门说亲 回府的路上,沐儿怄得眼睛都红了,今日那些话她自是听到了,偏偏没办法解释,小姐也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她都气得要哭。 “小姐,他们怎么能颠倒黑白啊,明明是阮俊辉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些人还替他说话。” 阮芷秋很冷静:“因为他们是男人,男人最是虚伪。你没听过民间说的吗?世上最值得高兴的事情是,升官发财死婆娘。他们不是阮俊辉,却各个将自己代入阮俊辉,希望有个貌美如花的夫人对他们一心一意,陪伴他们供养他们,却不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一旦威胁,那夫人就该死,死了之后留下的银钱也该是他们的!” “可是……哪有男人指望女人嫁妆的?” “那是规矩,为什么有这样的规矩?就是因为人心不足!”阮芷秋轻笑起来,“规矩说,阮俊辉不配用凌婉的嫁妆,嫁妆都该是我这个女儿的。但是他们心里就都认为,凌婉既然嫁给阮俊辉了,什么东西不是阮俊辉的?又认为我既然是阮俊辉的女儿,那就该什么都听他的,这些钱也都要跪着送给他,才是真正的孝。” 沐儿从来没听阮芷秋说这些,听到这里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难怪,有这样的规矩。”她更难过了,“他们这么想,姑娘您将来可要怎么办啊?” 阮芷秋笑道:“从我决定报复开始,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世人都这样想,男人就是天,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全都是狗屁!我阮芷秋偏偏不要这样,若要我嫁给这样的男人,我宁愿一个人。” 沐儿吓白了脸:“那怎么可以?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可是要被人笑话的,就算……您不在乎,可是……可是将来怎么办?便是死了都没地方……” 埋。 阮芷秋噗嗤笑出了声:“我都死了,还管得着埋不埋?便去深山之中一躺,与那些个虫儿鸟儿作伴,也是极好的。” 沐儿难过得哭出声来。 虽说得轻松,但阮芷秋心里也还是沉甸甸的,她不在意名声,可是将来呢?她待在凌家,也不在乎凌家的名声吗?若是嫂嫂生了个女儿,侄女岂不是要被她所累? 第二日阮芷秋哪里都没去,跑去陪伴柏书。柏书的情况比以前好太多,庆功宴之后,凌升荣只要得空,就留在家里陪伴邵氏陪伴柏书,亲自将他带在身边抚养。 柏书的课业也没有之前繁重,每日空闲时辰很多。这会儿正在前厅的院子里玩,云安郡主料理了家中事务,与邵氏坐在一起说话。 “我记得你怀柏书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了,吃不好也歇不好,这一次好似还好。” 邵氏点头:“是,先前没发现有孕累着了,歇息几日就大好了。这孩子省心很多,倒是没有多辛苦。” 云安郡主便高兴起来,轻轻抚摸儿媳的肚子,低声问:“会不会是个女儿?” 怀相不同应当会转胎,老大是个儿子,这一胎说不准是个女儿。 邵氏脸上也带了些笑意:“现下还不知,升荣说不论儿子女儿都好。” “是,不论儿子女儿都好。”虽这么说,云安郡主还是盯着邵氏瞧看,说着,“我觉得你生得好看了些,这肌肤瞧着都比之前要嫩滑许多。” 人说母亲变好看了,多半是女儿。 凌家数代也就只出了凌婉那么一个女郎,若是邵氏肚子争气,再给生个女儿,那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云安郡主抬头看着陪柏书玩的芷秋,轻声说着:“若是女郎,我们好生教养,也好生瞧着,绝不能让她……” 走凌婉的老路。 这话不吉利,云安郡主没说出来,又收回目光看着邵氏的肚子。她疼爱阮芷秋不假,可阮芷秋毕竟不是真的凌家女,若邵氏能生个女儿,那就是她的亲亲孙女,想想就有些激动。 恰在这时,门房上有人来报,说是翰林张学士夫人拜访。 云安郡主微微蹙眉:“张学士才学不错,但与国公爷不怎么对付,我们两家也没有往来……而且,听闻张学士的夫人与他可完全不一样,怎么这时候来了?” 那位张学士虽说与凌家没来往,但因才学很高能力卓越,不论是谁提到他,都是要夸赞的。但就是这么个人,却娶了个热闹的夫人。 张夫人说好听点是性子活泼,说难听点就是难登大雅之堂,实在是太过跳脱了。靠着相公是翰林学士,她也结交了些友人,却因嘴上没个把门的,也没人真的拿她可以谈心之人。 人都到门口了,却没有不见的道理。云安郡主懒得动,让门房直接将人引到正厅,她让阮芷秋带着柏书去旁边的偏厅写写字。 张夫人进来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打量国公府一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见着云安郡主,是自来熟的表现。 “郡主瞧起来还是这样年轻。” 云安郡主客套:“夫人也是一样,且快快坐下,刚好我新得了好茶,你且尝尝。” “多谢。”张夫人难掩面上的喜气,侧头去看邵氏,笑道,“大奶奶有了身子,还未恭喜大奶奶呢,祝大奶奶一举得男。”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走心了,所有人都知道凌家喜欢女孩儿,邵氏又是二胎,有了个男孩自是巴巴指望着这胎能一举得女。 不过都是吉祥话,她也不去计较。 云安郡主切入正题:“却不知张夫人登门,所为何事?” 张夫人放下茶盏,眼角笑得都要飞入鬓间:“是大喜,大喜啊。” “哦?怎么说?” 张夫人拿帕子压压嘴角,笑道:“前几日阮家发生的事情,京城里是人尽皆知,虽说情有可原,可阮二小姐这番动作,也着实有些不近人情。” 云安郡主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便散了大半,语气也冰凉几分:“唤一声阮小姐即可,她已经不是那家的女郎,自不用排行来论。” 张夫人笑起来:“她不是阮家女,可也不是凌家女呀,如今这般光景倒是难办。刚好我这儿有个再合适不过的人,是我那娘家侄子,长得是一表人才才华出众,与阮小姐乃郎才女貌的一对呢!” 第218章 气炸了 待客的小厅并不大,正厅偏厅中间也只隔了一道中门,中门虽关着,但那张夫人的声音实在是大,这边也听的一清二楚。 凌柏书写字的手停住,将笔搁下去看阮芷秋的脸色。 阮芷秋没什么表情,她在想那张学士夫人的娘家,是哪一家。实在想不起来,不过想着听旁人说的张夫人的品行,绝不是大家闺秀。 却不知到底是哪家人,竟被她说得这样登对。 “你是来说亲的?”云安郡主的声音透着凉意。 但张夫人显然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她连连点头:“正是呀,我那娘家嫂嫂找到我的时候,我一合计,这不是正正好吗?我那侄子可真是……” “不必说了。”云安郡主冷声道,“来人,送客吧。” 张夫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云安郡主竟是不喜?她疑惑道:“我这还没说完,郡主怎么就要送客了?说起来我也不是害你们,我那侄子当真是万中无一的好郎君。” 云安郡主冷笑一声:“你且说说,他是朱家几房行几的小子?” 张夫人便有些讪讪,还是应声:“是我那三哥的幼子,家中行十一。” “你们朱家是什么门楣,张夫人心中也有数吧?芷秋乃我凌家女,朱家配不配得?朱家三房……我可想不起那朱家三房是什么,姝姝可记得吗?” 邵氏垂眸想一想说道:“儿媳好似记得,三房老爷不是嫡出的吧?” 张夫人脸色更不好看了,立刻说道:“害,虽是庶出,但也养在我母亲膝下,与嫡出的儿子一个样教养,没什么区别。” 云安郡主不听她继续说,起身道:“送客,你们都是傻子吗?这样的人留在府上做什么?” 这哪里是送客,是明晃晃的要将人赶出去。 张夫人一向行事不妥帖,但因有张学士维护斡旋,旁人多少会给她几分面子,这还是头一回,竟然要被赶出去,她哪里受不得,当下也冷了脸。 “郡主,我是好生与你们说亲,你们确是这般态度?那阮芷秋如今什么名声,你们难道不知道?若不尽早将她嫁出去,你们凌家的名声也要受她所累。说什么门楣?她生父也不过是七品小官,还不如朱家了,又有什么好嫌弃的,至于……” “滚!”云安郡主怒喝一声,“再说一个字,便将你打出去。” 如此,张夫人才恨恨闭了嘴,等出了府才狠狠唾一口:“看不上我侄子?我倒要看看她能选个什么破落户儿!” 等人走了,阮芷秋让丫鬟将柏书带出去,自己则走出来给云安郡主按揉额头:“大舅母何必为那样的人生气?不值当。” 云安郡主拍拍她的手:“芷秋莫要听人胡说,你是我凌家女,我们绝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阮芷秋微笑着,伸手揽住她的脖子,头靠在她肩上蹭了蹭:“我知道,你们都待我好,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们也不会让我随意嫁给不堪之人,所以就更不必要为那样不知所谓的人生气,是不是?” 云安郡主眉眼微松:“是,你说得不错。不过我还是要让人去看看,那朱十一是个什么情况!” 邵氏顺道与阮芷秋解释了那朱家的情况,朱家原来是商户,生意做得大,在当地捐了个官。 早年这样的情况不少见,战乱时期国库空虚,各地官府也格外缺银钱。而且因为战乱,朝廷减免百姓的赋税,收上来银钱不够,从上到下全都在叫苦。捐官的事情,便都习以为常。还是这些年太平安稳了,那样的事情才被严令禁止。 不过这位朱老爷虽然是捐的官,但并不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反倒是带着百姓发家致富,做出一番功绩来。原本是县里做个小官,因治理县城得当,升到州府里,然后节节高升,最后到了京城户部做了主事。 朱老爷的儿子也是个能干的,靠着自己的能力,也在户部任职,公务上可圈可点。后来生了几个儿子女儿,张夫人便是嫡长女。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朱家在京城都是不入流的,张夫人若不是相公给力,她也走不到如今的位置。 阮芷秋点点头:“所以如今的朱大人虽在户部任职,职位却不高,而且家里应当也不算很好吧。” 邵氏道:“自是,朱大人祖上虽然是商户,却也不是什么大商,后来做了官更是没有再行经商之事。尤其是如今,朱大人下面两个嫡子三个庶子,都挤在一家里过活,并不好过。” 阮芷秋沉吟,这样的门楣,自是高攀不上凌家,之所以会过来打探她的情况,只是因为她如今名声尽毁,朱家以为她无人求娶,巴巴的上门想要捡个便宜。 至于为什么这么认定她会嫁?一则朱家与张家乃姻亲,张家翰林学士家世不错,为人清正受广大学子追捧。朱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却也还算得上是不错的人家,寻常高门够不上,普通人家还是够的。 阮俊辉如今的官位,还不如朱大人呢,这么算下来,阮芷秋嫁到朱家,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另外则是,朱家夫人大概以为,凌家宠着阮芷秋的是凌剑,毕竟阮芷秋是他的外孙女,凌飞驰凌飞鹏都是男人,粗枝大叶感情未必多深。而云安郡主只是舅母,可没有那样深厚的亲缘。 他们自己是自私自利的人,便认为云安郡主面上对阮芷秋亲和,实际上也苦恼,觉得阮芷秋的名声带累了凌家呢。 阮芷秋眉眼弯弯看向云安郡主,前世大舅母并不喜欢她,可也不曾薄待她,今生因为她的主动,大舅母果真对她极好。这样的好,让她感动万分,如何报答都嫌不够。 那去打探朱家消息的妇人子很快就回来了,她面上是隐隐的怒与恼交织,过来回话的时候还迟疑看着阮芷秋,大概是不好意思当着阮芷秋的面说出来。 云安郡主沉声道:“事情与她有关,便也该让她知道,好叫她明白那些可恶之人是怎样的用心。” 第219章 招惹 寻常人家对于亲事,从不会与子女言说,毕竟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阮芷秋离开了阮家,凌家长辈就是她的长辈,这亲事自然是云安郡主与邵氏替她筹谋。 阮芷秋也明白,云安郡主是怕她稀里糊涂,因被外人指指点点生了羞愧之心,这时候若来了个万般体贴的男子,她若陷进去,岂不是中了旁人的圈套? 但她如今,哪里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不知的懵懂少女?当然,她也没有离去,倒是想要听一听,那朱十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朱家十一郎是朱三老爷的小儿子,朱三老爷虽然是庶出但还算上进,勉强蒙了个没什么实权的七品官,也还受朱老太爷的看重。故而他的儿子原本也算是不错的,如今弱冠年岁,该娶妻看亲。但他上头还有两位堂兄,差不多的年岁没有定亲,故而还没轮到他。” 既然没有轮到他,怎么今日就急吼吼的要给他定下? 妇人子说到这里,面色更加难看道:“大夫人大奶奶可知,为何那朱老夫人要急忙给这行十一的孙儿定下?这孙儿是个糊涂的,在外头捡了个女子不带回去,竟就那么养着,那女子肚里有了孩儿,都七八个月大,再要落胎就是伤人性命了。” 云安郡主眼皮子一跳:“这朱十一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是,奴婢开始没打听出来,后来探知此事,也是十分生气。”妇人子继续说,“那女子只是个农家女,家徒四壁被亲爹娘要卖出不干净的地方,机缘之下十一郎见着她心生怜悯,就……在一处了。” 邵氏问:“如今那孩子落胎不得,朱家也不肯承认女人吗?” “不承认,朱十一非要自己的孩儿,又恰好有大夫替女人看过,因是个男胎。那朱家虽人丁兴旺,可到了这下一代,活下来且已经成婚了的儿郎足有六个,却只生下一个孙儿。因此到底是心疼孩子,就打算将孩子生下来。” 没有成婚先弄出个庶长子来,朱家再好的人家,这亲事也难做了。 妇人子又说:“如今朱家打的主意是,尽快将朱十一的亲事定下来,早些将妇人娶过门,待得那外面的孩子出生,就抱到新妇身边抚养。” 云安郡主冷笑连连:“弄出这样的事情,竟还想要新妇替别人养孩子?朱家好大的算盘,这算盘竟敢打到我们芷秋身上,也不知是谁给朱家的胆子!” 妇人子也是如此想:“无非就是欺负咱们表小姐身陷囹圄,不然就十一郎那丑货,哪里配得咱们表小姐!” 云安郡主身边的丫鬟说道:“姑姑可别乱说,如今是咱们府的小姐,可不是什么表小姐了。” 妇人子立刻对阮芷秋作揖,假装打自己的脸:“是奴婢失言,请小姐原谅则个。” 凌家没有女郎,只有阮芷秋这么一位小姐,倒也不必担心错了称呼。阮芷秋自不会与她计较这点小事,又问了几句,便让她下去歇着。 云安郡主目光沉沉,许久才说:“这事不能就这么善了,若如此轻易放过,旁人还以为我们凌家默许,只是没看上朱家而已。姝姝,你先带你妹妹回去,这件事我来处理。” “大舅母。”阮芷秋连忙唤住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想因此,让凌家为难。” “一个朱家,何至于到了让我们凌家为难的地步?芷秋我知道你心思细腻,也怕拖累我们,但我们是一家人。这时候若不立起来,只会让人瞧不起,明白吗?” 阮芷秋迟疑片刻,没有再拦。大舅母说得不错,她是想息事宁人,但越是退让,踩在她头上的只会越多。 云安郡主从来都行事风风火火,那张夫人上午来说的亲,下午朱十一闹出来的丑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如此人人都知道那朱十一外头有个女人,还有两三个月,肚里的孩子就要与人见面。 便有人戏谑:“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听闻那女人肚里是个男孩,这嫁过去了,都不必担心生不出孩子。” “就是,不痛就能当娘,岂不是好?” “朱家真是替人想得周到,那朱十一郎先前没有成亲,外头的女人不值当提,闺女嫁过去马上就能养育孩儿,啧啧啧。” 众说纷纭之下,连带着本来与朱十一两位堂兄看的亲事,也都起了变故。朱九的亲原本已经定下,就差互换庚帖了,女方得知情况,立马说女儿患了疾送回老家一时不得回,亲事往后再说。朱十的亲事原就没看好,原本有意的三家都关了门,再不见朱家人。 朱家老夫人气得摔了三个茶盏,指着三儿媳骂道:“都是你养出来的好东西,闹得咱们家宅不宁!” 朱三夫人心中气闷,她原本就觉得这不是个好亲事——当然,她不是认为自己儿子配不上阮芷秋,只觉得阮芷秋那样强势,竟然将亲生父亲一家子赶出去,可见是怎样的嚣张,这样的女人做她的儿媳,她觉得委屈了呢。 可是婆母与小姑坚持,她便没有说什么。 现在出了差池,也不该什么都怪在他们三房头上啊。 当晚凌家众人都知道此事,所有人的脸色是一个比一个黑。 第二日便有官员拿了朱家几位老爷的错处,参了一本。倒是难得,毕竟朱家最高的官位,也不过朱老太爷的五品官,官位低还被人参告,朱家算是头一回在京城打响了名声。 当然这样的名声,朱家可不想要。 朱家管家不严,朱老太爷被迫致仕,朱家几位大人也纷纷被停职,一时间都是苦不堪言。 待得知道自己老妇与女儿做出的事情,朱老太爷气得捶胸顿足,恨不能给老妇几个耳光。 “你们真是愚蠢,招惹谁不好要去招惹凌家人?你以为如今凌家比不得从前,就可以随意欺负吗?皇上见了凌剑一口一个师父,便不用他出手,那凌家的大夫人是云安郡主啊,是与皇上一起长大,跟皇上亲妹妹一般,你们怎么敢去他们家惹事的啊!” 第220章 阮家的情况 朱家出了事,张学士因为官清正,除了治家略有不严之外并没有别的错处,但多少受了些牵连,干脆请了病休在家歇了几日。 那张夫人又急又气,还想着去凌家讨要说法,被张学士狠狠责骂一通。 他二人少年夫妻,张学士是文人雅士,却不喜风流那一套。他总认为为人者当修自身,而不是对身边的人挑三拣四,所以即便有人在他面前说张夫人不好,他也只是维护,从不曾苛责半分。 这还是成婚几十年来,头一次见他这样发怒。 便是张夫人一贯乖张,也不由得害怕起来,只心中的委屈更甚:“他们若是不乐意,只管推拒了就成,何必要如此作贱?再说了,那阮芷秋都那样的名声……” “你还说?” 张夫人不敢再说,便垂泪道:“即便我不说那些,就不委屈了吗?那凌家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他们国公府,竟好意思与朱家计较。” 张学士捶足顿胸:“是我平日不甚在意,觉得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如今再后悔也晚了,往后家里大小事情你都给轻伯媳妇操持,你不用管,而且,你也莫要再去朱家,听你母亲嫂嫂们的撺掇!” 他自甩袖而去,留下张夫人眼泪哗哗流。 公爹婆母吵架,家中媳妇们都站在外面大气也不敢出,等公爹走后,才进去劝说。长媳是张学士亲自挑选的宗妇,为人机敏能干,见状让几个弟妹去忙,自己则走过去伺候婆母。 张夫人眼泪汪汪与她控诉:“那是我亲娘,生我养我的亲娘,我怎能说不管就不管呢?他就是怕了凌家的权势,才如此作贱人。” 长媳挑了香,又过去替她按揉额头,轻声说着:“婆母,人人都说我嫁了个好人家,公爹清正连带着轻伯与小叔子们也都如此,我亦如此想。公爹为人慈和,与婆母您是从来都没有红过脸,平日若有什么,公爹也都依着您,这样的好男人,当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她是世家女郎,点香的功夫很不错。 这会儿香气萦绕,儿媳的手轻轻给她按揉着,还轻言细语,说着张学士的各种好。说得张夫人熨帖极了,回想当初自己是高嫁,婆母在的时候还受了点苦,但相公对自己是没得说。 这么多年了,相公爱惜羽毛,在外在家都是一样的。更没有如旁人那般,升得高位后就嫌弃妻子,纳娶一堆的妾室。 长媳见婆母神色松动,也松了些。她这个婆婆有些拎不清,但好处是耳根子软听劝。有些事公爹不说,但她可以说。 “婆母休怪儿媳逾矩,这件事情凌家或许做得有些过分,但莫说凌家,若咱们张家被人这样欺凌,公爹也会是同样的做法啊。” 张夫人连忙问:“那阮芷秋的名声都成了那样,有人要就不错了。我是觉得云安郡主她一定也烦不胜烦,想要将阮芷秋快点嫁出去。我娘家虽说门楣低了些,但都是老实人家,阮芷秋嫁到朱家去都是便宜她了呢。” 长媳也不辩驳,顺着她的话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做却不能如此做。如今阮家阮芷秋都在风口浪尖上,那么多人说阮芷秋心狠手辣,也有人说是凌家舍不得那么多财产,才撺掇阮芷秋与亲父决裂的。不管怎么说,如今阮芷秋在凌家住着,若是这么早就许嫁出去,让人怎么看凌家?” “你是说,凌家也不是不想将阮芷秋嫁出去,只是碍于名声?” 长媳道:“儿媳的意思是,不管凌家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都不会急着把阮芷秋嫁出去。而且,若这时候有人撞上去,凌家为了表明是真心接纳阮芷秋的,势必要用雷霆动作。婆母您啊,刚好撞到这个枪口上了。” 张夫人推开长媳的手坐起来,惶惶道:“哎呀呀,哎呀呀,你说得可真是没错。当时我娘与我说的时候,我便说了要回来与老爷商量商量,可她偏不让,说老爷迂腐什么的。这不,这不……” 恰在这时,门房上来人传话,说是朱家大夫人和二夫人要见她。 张夫人着急,一把抓住长媳的手:“完了完了,这时来找我问罪来了,我可要怎么办啊。” “婆母别急,这件事儿媳自有方法,婆母只管去榻上躺着不要见人。这些时日都不要出去,只说生病了便是。” 张夫人本就不算聪明,连声点头:“好好好,幸而轻伯娶了你,你真是能干。你快去快去,往后我一定听话。” 这边张学士府很快将事情处理完了,自然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管朱家,长媳安抚了朱家二位夫人之后,又托了娘家人往忠勇公府递了请罪的帖子,帖子虽然被退回来,但参告朱家的折子少了不少。 本也不是什么大官,朱家除了老太爷之外,其他几位得了消息,官位算是保住了,便一个个谢天谢地起来。 后面的事情,阮芷秋并没有管。她其实很想去阮家看看情况,问一问芳姨娘现下如何,看能不能让阮宏与她见上一面。 但这时候盯着她的人多,她着实不想节外生枝,只好作罢。 却说阮家如今的日子可以说是艰难,忙完了老夫人的丧礼,阮家内部的矛盾也明显出来了。 阮家嫡支一脉都在京城,靠着阮俊辉,家中子侄多多少少都做了官或是小吏。如今阮俊辉落败,都不用凌家做什么,自有那拜高踩低之人看不起阮家,阮家那些个还在各部任职的子侄,即便没有被降职,也多多少少受了影响。 从前仗着阮俊辉的势,这些个子侄的尾巴都恨不得翘上了天,一朝被人嘲讽,哪里能忍?是连上值都不肯去了。 更重要的是,阮俊辉一家子之前靠着凌婉的嫁妆,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落魄挤在这么一处小宅子里,仰仗这嫡支族人过活,只觉得处处都不得力。 旁人勉强还能忍,阮彬哪里忍得了?他不到十三岁,最是敏感的年岁,便是堂兄弟们随意一句话,他都觉得是嘲讽。 短短数日,已经与堂兄弟们打了好几次架了。 第221章 打起来了 阮彬闹腾几回,开始那些堂兄弟还让着他,毕竟他是阮俊辉的儿子,那些个堂兄弟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哄着他让着他,即便如今有了怨言,也不至于真的闹得太厉害。 但是次数多了,谁也忍受不了这样一个无礼自私的大少爷。谁在自家不是被爹娘疼宠的宝贝?凭什么这时候还要做阮彬一条狗? 于是众人联合起来,将阮彬打了个半死。还是好心的仆人去告诉阮素清,阮素清急急赶过来,才算是保住了阮彬的命。 阮素清吓得魂飞魄散,连声让人去请大夫,又抓住其中那最小的堂弟——几个大的早就做了鸟兽散。 “你们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我弟弟若是有事,我爹不会饶了你的。” 那小娃娃不过七八岁,顽皮得很,一点都不怕阮素清,照着她的手咬一口:“我娘说了,你们都是贱人,跑过来白吃白喝,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们的日子过得这么惨,都怪你们!” 阮素清气得浑身发抖,从前他们哄着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的。现下一时落魄,就被人作践成这副样子。 想起昨日沐浴完,她发现香膏没了,问小婶子家的堂妹借时,堂妹翻着白眼的样子。他们怎么能这样?当初若不是父亲,他们能在京城安居乐业吗? 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阮素清将阮彬扶回去,让人去请大夫,但仆从都面面相觑。没有银钱,他们拿什么去请大夫啊? 偏偏阮素清也是身无分文,她从阮府回来,被阮芷秋身边那个邱妈妈亲自搜身,竟是将她头上插戴的两根银簪都给取了去。她自认为高洁,也绝不会做出那等私藏钱财的事情来。 如今当真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好在阮素清会一点医术,给阮彬查看过,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外伤严重了些。 “彬儿莫要担心,没什么大碍……” 阮彬疼得厉害,怒喝道:“什么没什么大碍?我疼啊,我要疼死了,大姐姐你快去,将他们都给绑了来,竟敢欺负小爷我,他们不要命了!” 阮素清心疼得眼泪直流,最后让丫鬟去弄几个鸡蛋,过来给阮彬敷一敷红肿的地方——至少面上不能太难看,明日还得要去书院呢。 “滚,都给我滚!”阮彬心情不好,谁过来都是又吼又骂。 院子里的小厮随从都躲得远远的,阮素清也受不了他的辱骂,一边抹泪一边往外走。心道这可不是办法,她还是要想法子出去一趟才是。 胡思乱想着刚要出院子,恰好遇到阮俊辉大堂兄的三儿子走过来。 阮素清眼睛红红,反应过来连忙挤出个笑容:“三哥。” 她生得弱质芊芊十分柔美,这几日没歇好有些憔悴但也不掩角色姿容,现下垂泪的样子,更显得弱柳扶风,惹人怜爱。 阮三郎见状,立时心猿意马起来,眼神瞟了眼四周,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院子原本是他与两个弟弟一起居住的,阮彬来了之后也住在这儿。他问:“你来看彬儿?他们都在吗?” 阮素清心中委屈,面上更是显出几分柔弱:“三哥,我们突然遭到这样的变故,心中难免有些难受,彬儿年幼不懂事,还请三哥平日里,多让一让。” 阮三郎目光一闪:“妹妹怎么这么说?他也是我弟弟,我自会护着他……是不是那两个小子做了什么?我去教训他们。” “三哥……”阮素清落下两行清泪,“三哥莫要如此,他们都年幼,回头还以为是彬儿告状。只是三哥与他们住一起,我才想着请求你多多照顾彬儿。他们现下也不在这里,彬儿受了伤,在屋里歇息呢。” 阮三郎眼睛一亮:“原来是这样。这样吧,妹妹且随我回房,与我细说,我明白事情始末,自会替你们做主的。” 说罢,便伸手去拉阮素清的手。 阮素清一愣,立刻躲开来,惊讶的唤了声:“三哥……” “怕什么,走,去我房里好好说道说道。” 阮素清连连后退,紧张的说:“这就不必了吧……三哥,我那个……我得要先走了。” 然而她退一步,阮三郎就进一步,几乎将她逼迫到墙上去了。 “妹妹这是不想与我细说吗?哥哥我可是很想与妹妹说话呢。” 阮素清瞪圆了眼,手背过去撑着墙,刚好摸到一根棍子,也不知是谁放在这个墙角的。她着实有些紧张,小声道:“三哥,我……可是你妹妹啊。” “妹妹?什么妹妹?虽说是同一支,同姓,但谁都知道,你可不是我阮家女郎,不过是我堂叔收养的义女罢了。这义女可以收养,也可以弃养。我倒是不介意……” 话未说完,只觉得一阵剧痛从下面传来,阮三郎惨叫一声应声倒地,捂着痛处尖叫。阮素清吓坏了,扔了手中的木棍就往外跑。 但还没跑出院子,就被闻声赶来的两个小厮给拦住了。 闹成这样,家中的长辈自然都是知晓了。阮大夫人得知儿子的关键部位被打了,真是又气又急,连忙请了大夫过来。 至于始作俑者阮素清,则被要求跪在院子里——昨夜刚下了雨,院子里不是如阮府那般铺的青石板,而是铺的碎石子,这么跪着疼得钻心,湿气也随着衣裳往里钻,冷得叫人受不了。 阮素清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从前便是犯了错,也不过一句禁闭,关在自己的院子里,抄抄经书赏赏花,练练自己的功课。 如今才知原来受罚是怎样的委屈。 一直等到阮俊辉与阮俊哲回来,阮素清一双眼都哭得红肿,见着阮俊辉是未语泪先流。 到底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长女,阮俊辉见到女儿这般凄惨模样,已经勃然大怒了。 “这是做什么?素清给我起来!” 阮大夫人在屋里听得动静,帕子都给搅碎了,强忍着怒气对夫君道:“老爷,从前他官位高便不说什么了,如今他什么样儿?落魄成这副样子,还在要屋里摆什么官爷架子?他那养女真真是好本事,这一下差点把我儿给废了。这件事,我绝不能忍!” 第222章 阮素清委屈 阮大老爷苦着脸皱着眉,他与阮俊辉是亲的堂兄弟,知道阮俊辉为了考取功名所做的努力,也知道阮俊辉是当真优秀。虽说他是兄长,但他平日对阮俊辉这个堂弟是极其尊重的。 这次…… 其实他与阮俊辉一样,都觉得是阮芷秋太过分,哪有这样的女儿,竟然将父亲一家子赶出来,简直要赶尽杀绝的? 阮大夫人喋喋不休:“从前就算了,如今他们一家子都寄住在咱们家,还这样耀武扬威的?几个弟媳是天天与我抱怨,是阮彬如何不是个东西,见天儿闹事烦不胜烦,这个阮素清也真是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勾引咱们三儿!” 阮大老爷的身板直挺了些,他支持阮俊辉,但阮俊辉这一双儿女,的确有些行事不妥。 他大步走出去,看着将阮素清护在身后的阮俊辉,沉着脸说:“俊辉,我们原是一家人,从来都是互相扶持,家族才能长久康盛,但是你如此教养孩儿的确不对……” 阮素清着急的拉着阮俊辉的袖子,脸色惨白道:“父亲,不是我,是……三哥调戏我,我……我实在没法子才……” 阮俊辉脸色更是阴沉,他何曾在堂兄弟面前这般丢人过? “我如何教养是我的事情,大哥也要好好想一想,素清是我的女儿,是三儿的堂妹,他这么做是乱伦!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竟还一个个的维护他?” 阮大夫人按捺不住,冲出来骂道:“什么堂妹?一个没有血缘的姑娘家,不知检点整日招蜂引蝶,还以为自个儿是从前那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呢!连自己的堂兄都勾引,要脸不要?我家三儿什么样的女人没得?马上就要做亲了,若不是她勾引,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小娼妇不要脸!” 阮素清从前接触的都是高官显贵的夫人小姐,便是有些龃龉,说话也是客客气气,饶是遇着像是沈蒹葭那样直率的女子,也不过讥讽几句,哪里会骂得这样难听? 今日这些话,像是兜头一桶凉水泼在她身上一样,浇得她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偏巧这可怜样儿落在阮大夫人眼中,则更是气恼不已:“瞧瞧,你们好好瞧瞧,这儿都是她的叔伯长辈还有父亲,她就做出这副样子勾引人,简直比那窑子里的姐儿还放荡些!” “你闭嘴!”阮俊辉真是气得一口血要喷出来了,堂兄怎么娶了个这样粗俗,如同市井里大字不识蠢妇一般的女人? 他只觉得眼冒金星,冷冷的说:“看样子,堂兄这里是容不下我们一家子了。今日我便带着他们都搬走!” “搬走了正好,就你们这样的我们不稀得留,给你们吃给你们住还挑三拣四整日惹是生非。好似咱们都是你们家的奴婢一般,呸!” 这话说得是极其难听的,阮大老爷也吓一跳,呵斥媳妇一声,让他进去,自己则赶紧走过来,去拉准备离开的阮俊辉。 “俊辉,俊辉,你嫂子就是这么个口无遮拦的人,她是心疼三儿才胡言乱语的,你莫要与她一般计较。咱们是一家人,你不住这里能住到哪里去?俊辉……” 那边阮大夫人不依不饶,她这几日可受够了,几个弟媳天天到她这里来告状,说那阮彬如何不是个东西。她好心去问过一次,被那阮彬骂得狗血喷头,好似他们阮家上下全都靠着阮俊辉过活一般。 从前是从前,从前也不过是多沾了点光,如今阮俊辉都落魄成这副样子,不求他们夹着尾巴做人,怎么也不能忘本吧! 阮大老爷急得直跺脚,见阮俊辉转身走了,他回头给自家媳妇狠狠一个耳光:“蠢妇,天天被你那几个弟媳撺掇,瞧瞧你做的事情。三儿什么样你心里头清楚,好色成性你平日也不晓得约束,如今连自己堂妹也要调戏。俊辉若真搬走了,咱们阮家兄弟阋墙,也不消再留在京城了。” 这话说完,阮大夫人张张嘴,也有些后悔,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阮俊辉到底还是没有走成,阮大老爷拉着几个弟弟一起给他道歉,又将家里窄小的院子重新安排,给阮俊辉一家安排了个小院子,不与阮家本家混住,才算完。 院子小,屋舍不多,阮素清,阮素荷与阮素萍三个女郎挤在一间屋子里,但好歹自幼一起长大,总不会与那些堂姐妹一样,处处为难。 不过,阮家上下对阮素清可是彻底没给好脸,话里话外都说她不检点勾引男人。甚至连她勾引二叔阮俊哲的话,都传了出来——谁都知道那阮俊哲最好美色,外头相好的女子不知几何。 这话多多少少传到外面去,阮素清趴在床上哭了个半死,简直想要一根白绫吊死算了。还是田氏与阮素萍细心劝慰,将她给劝了下来。 至于阮素荷,她整日坐在窗前绣花,一方帕子一方帕子的绣,根本不管外面的事情。她早就与阮素清撕破脸,哪怕阮素清主动过来说话她也是绝不搭理的。 阮家这些事情,阮芷秋是后来才知道的。她自己也处在风口浪尖上,天天闷在家里不出门,云安郡主怕她闷坏了,想让邵琴过来带她出去玩,恰好贺云彤登门,说是想请阮芷秋带着去城北商铺那边逛逛。 城北都是普通商铺,来来往往的商人很多,只是太过混杂了些。但也因此,世家夫人小姐都不怎么去城北。云安郡主合计,觉得去城北也不错,便让人跟着她俩,让她俩出去了。 “原本是打算过几日离京的,但是祖母身体有些不舒坦,需得多留几日。” 阮芷秋担忧起来:“姑祖母身体哪里不好?” “你且放心,咱们都是大夫,不会如何。只是前阵子她太累了,二叔的意思是再留几日,休养休养再启程。” 阮芷秋松了口气:“无事就好。” “看样子你大舅母对你果真不错,这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生怕你出了一点岔子。”贺云彤掀开车帘往外瞧看,一边感叹着。 阮芷秋抬眼随意看一眼,目光却顿住了。 “停车!” 第223章 阮素荷独立 旁边一家小绣坊门口,站着一位少女,只是背影但阮芷秋也一眼看出来,那是阮素荷。 她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 “阮素荷。” 阮素荷刚收了钱,将钱细细放在荷包里,就听得有人唤她。她回头一看,马车上是阮芷秋。 从前她一直嫉妒羡慕且嫌弃的阮芷秋,这会儿坐在马车里,华丽的车马华丽的衣衫收拾。对比之下她是怎样的寒碜,不过是两身从前的旧衣,头上勉强一根珠钗,不是贵人们看得入眼的那种。 她下意识扯扯衣袖,勉强笑了笑:“二……凌小姐好。” 阮芷秋示意她上车。 阮素荷顿了顿,摇摇头说:“前头左拐到尽头的那家茶馆,我去那儿等你。” 这里离得阮家不算远,阮素荷是怕她们接触被阮家人看见了。 阮芷秋拉下车帘,对贺云彤说:“她与阮宏一样,都是芳姨娘所出。我见不到芳姨娘,见见她问问她也是好的。” 到了茶馆,这茶馆比较小,二楼也是有雅间的。 阮素荷坐在里面,面容有些尴尬,旁边伙计则很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但见到阮芷秋进来,立刻变了脸,堆起笑意迎了上来。 “原来是小姐做东,小人误会了,这便给你们上好茶来。” 贺云彤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冷笑道:“这样一个破茶馆,竟也以衣衫瞧人?” 阮素荷倒是没介意,起身与她们见礼之后勉强说着:“这家茶馆……需得先付给银钱,雅间银钱稍贵,我手头不丰一时拿不出来。” “咦,他没问我们先要钱啊。”贺云彤诧异起来。 显而易见,茶馆伙计是拜高踩低的,见着阮素荷衣衫尚可但明显不是新制的,头上身上没有半点值钱的首饰,便有些瞧不上。而阮芷秋通身的气派不提,那头上的珠花配饰一瞧就价值不菲,他当然不敢说要先付钱的事情了。 阮芷秋没有多说,打量阮素荷一番说着:“数日不见,瞧着你精神倒是比之前好。” 阮素荷笑道:“从前与友人们一起,说起谁谁家落魄之后,好好的千金过得比普通人家的女郎还要惨。我那时候还笑言,说若让我不穿新衣插戴好看的首饰,还不如让我去死了的好。如今真的过上这种日子,我竟觉得还可以。” “你倒是想得开。” 阮素荷道:“想不开也没法子,都已经这样了。好在吃穿不用愁,只是没有更多的银钱供我挥霍罢了。” 阮芷秋与她坐在一处,眼尖看到她手上的茧子,不由得皱眉:“阮家让你做活了?” 阮素荷摇摇头:“我们家虽然败了没有银钱,但嫡支那边也不至于多一家人都养不起。不如从前,但我身边也还是有个丫鬟伺候,哪里需要我动手?我手上的茧子,是这几日做绣活做得多,弄出来的。” “你刚才,是在卖你的绣活?” “是。”阮素荷笑道,“我也没有旁的本事,好在小时候不好学,技艺什么的都不太会,倒是一手绣活做得挺不错的,如今竟还成了点营生。我绣出来的绢帕,连铺子的老绣娘都夸赞说极其不错,一块绢帕就能出八十文呢,那样的帕子我若勤勉些,一日能绣三块。” 话语里隐隐有些骄傲,甚至丝毫看不出,十日前这位女郎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女,绣活也只是她的爱好而已。 八十文,从前八十文对于她来说,怕是看也不会看一眼。她能看上的首饰,便宜的都要好几两银钱呢。 也不知为何,阮芷秋竟觉得有些心酸。 阮素荷见状笑得更开心:“如果以后,我能带着我姨娘离开,便也能养活我们娘儿俩了。” 原来她是做这个打算的。 阮芷秋想一想,说道:“我替你想法子。” “若可以便好,若为难也就算了。”阮素荷很是坦然,又问,“阮宏他……可还好?” 贺云彤点头:“他很好也很乖,每日用心做功课,听他的小厮说,比之前还要用功多了。” 阮素荷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样……我姨娘也能放心。” 阮芷秋一听就觉得不对,连忙问:“芳姨娘她怎么了?” “病了。” 阮芷秋这才发觉,阮素荷身上有股药味,想来是照料芳姨娘时染上的。 “你做绣活售卖,也是因为……” 阮素荷点点头:“她没法出来看病,画姨娘给我一点银钱让我抓药,但大夫说她这病况不太好,怕是要长久的养着。好在药没有多贵,一次五日的药钱也就两钱多。我如今能卖绣活,就能好好给她抓药。所以请你们告诉阮宏,让他不必替我们担心。” 她又说了说阮家目前的现状,态度平和没有半分怨怼,甚至还有隐隐的得意。但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寻求金钱上的帮助。 阮芷秋长叹一声,她也知道如果开了这个口子,她与阮家是彻底斩不断了。 阮素荷要走的时候顿了顿,说道:“父亲他最近很平静,也不怎么出门。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也多注意些。” 她如今也彻底明白,阮俊辉是个人面兽心的人,阮家遇到这么大的变故,上上下下都乱了,阮俊辉却没有多乱,只说明他还有后招。 这话是提醒阮芷秋,阮俊辉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等分开之后,贺云彤噗嗤笑起来:“很奇怪,之前我写信与你,问你姐妹都好不好相处时,从你的回信里,可看不出来你这位三妹妹竟然是这样的好性子?” “时光会改变一个人,变故也会。” 贺云彤又问:“她说阮俊辉可能会有动作,我倒是觉得不可能。从前的阮家都不是凌家对手,如今还能耍什么阴招不成?” 阮芷秋皱眉想了想,阮俊辉是个沉得住气的,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他都能忍。现在流言毁誉参半,他这时候乱动作不会有结果,还会便宜了她,到时候流言可就不会这么冲着她来了。 所以,他会是在筹谋什么呢? 第224章 阮家定亲 阮芷秋很快就想通了,现在阮俊辉手中能用的棋子不太多,能迅速结交权贵的方式,无非是联姻了——孝期不能成亲,但也不妨碍私底下说定亲事。 阮家可是还有三个未嫁的女郎呢。 只是阮素清没了前世那么好的名声,阮俊辉不会先对她动手?毕竟长女未嫁,先嫁后面两个女儿不太合适。 但更大的可能,阮俊辉是想要一次将三个女儿都嫁出去。 阮芷秋回去之后,就让人暗中盯着阮家,尤其是阮俊辉与阮俊哲的行踪。云安郡主知道了没太在意,她还以为是阮芷秋恨毒了阮俊辉,想知道阮俊辉如今的落魄呢。 让人盯着也不过两日,便得到了消息。 阮俊辉竟然想要将阮素荷嫁给江历帆。 听到这个消息,阮芷秋愣怔许久才问:“确定是阮素荷,而不是阮素清吗?” 暗卫应道:“小姐,属下打听得很清楚,的确是阮家那位庶出的小姐阮素荷,不是大小姐。” 阮芷秋皱眉沉吟,前世阮素清与三皇子牵扯不清,而后与二皇子也牵扯不清,最后失了名声,嫁给了江历帆做妾。今生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她竟还没与江历帆搅在一起? 难道阮俊辉还没放弃她?还说是因为是长女,阮俊辉当真疼爱她? “很久没听到江历帆的消息了,他如今什么情况?” 暗卫答道:“江历帆如今是岐山王的幕僚。” 断了他入仕的路,他还能另辟蹊径给人做门客,且短短数月,都当上幕僚了。世家多会养些门客,门客是普通人,略有些才华能给主人家献计,用以混口饭吃。而幕僚则是主家最信任最得用的人,才能配得上。 幕僚甚至能跟着主家进出各种场合,很受尊重。 这个江历帆倒是个不简单的。 不过与二皇子一样,那岐山王前世也根本不显山露水,一直到二皇子登基,阮芷秋才听说了这么一号人。 阮芷秋的手轻轻的敲打着桌面,许久才让暗卫下去。 沐儿知道阮芷秋与芳姨娘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立刻问道:“姑娘,咱们要怎么办?” “先放着不管,再看看其他的情况。” 沐儿着急:“那万一三小姐她……她真的被许嫁出去怎么办?” 阮芷秋轻笑:“老夫人过世不久,阮俊辉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最多是口头约定,知道的人都不会太多。而且世家之中才讲究名声,将来毁了亲事名声不好,阮素荷不做千金小姐,自然也不会在意名声如何。” “也对,离得出孝期还有这样久。”沐儿便抚掌笑起来,又问,“那姑娘您还这样着急做什么?” 着急的不是正妻,而是阮俊辉恐怕会将人送去做妾。做妾没有那么多讲究,什么孝期不孝期的谁在乎?一顶粉色轿子直接抬过去就完事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那暗卫又来了消息:“阮俊辉联系上周将军,要将阮素萍送给周大郎做良妾。” 周大郎?那是周将军的长子。 阮芷秋确认之后陷入了沉思,阮俊辉竟然能勾搭上周将军,这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凌家南征北战,这周将军就是曾经被凌剑提拔上来的,而后凌剑驻守西北,周将军驻守东南,二人分工而守,替大周将要塞都守得严严实实。 东南虽没有西北那样的战乱,但戍边几十年,周将军功绩并不少。 这样的人,也是值得尊重的武将。可是他为什么会妥协?难道是嫌不能更上一步? 阮芷秋皱紧眉头,前世一直没有周将军什么事,甚至凌家倒台之后腹背受敌,到处都是辱骂凌家的。独独这周将军归京亲自跪在皇上面前,求皇上收回成命。 沐儿也惊讶的问出声:“你说什么?良妾,而不是贵妾吗?” “是,是良妾。” 沐儿紧张不已,妾室分多种,若是家世不俗的女郎为妾,便是贵妾,而出身清白的女子做妾则是良妾,再往下像是芳姨娘那种丫鬟抬上来的叫做婢妾,画姨娘原是贱籍则是贱妾。 阮素萍是阮家女,不管阮家如今如何,从前都是辉煌的,阮素萍这样的身份,给周将军的儿子做妾,怎么着也该是贵妾才是。 阮芷秋问:“可查到大概什么时候?” 暗卫道:“十一日之后是吉日,阮俊辉的意思是那一日将人送过去。” 阮芷秋让他退下之后,便有些着急了,只有十一日筹谋,可她连那个谢姓后生在哪里都不知道,这要如何筹谋? 而且,阮俊辉既然做了决定,就会将事情办得万无一失。即便她想法子告诉阮素萍,但阮素萍身陷囹圄,她还在意田氏,怎么样也不会私下逃离。 现下,要怎么办? 阮芷秋心急,竟急得嘴上起了燎泡。让云安郡主见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也就是这个节骨眼上,荣妃在宫中设宴,说是御花园各色的菊花开得好,请各府的夫人小姐过去赏玩。 凌家收到帖子,让云安郡主带着阮芷秋入宫玩。 这荣妃就是三皇子的生母,上次庆功宴上,三皇子未曾封王就出宫建府了,荣妃也因此由本来的贵妃贬为荣妃。 这么快就一改颓势举办宴席? 这可是告知诸位,她已经复宠,重新封贵妃指日可待。只不过,当日的事情虽然没有明着说,可有心之人都知道,这三皇子与凌家肯定是不睦的。 而且这次入宫的都是未出阁的小姐,明眼人也能看出来是什么个意思。凌家没有开祠堂将阮芷秋记在凌家名下,阮芷秋就还只是表小姐,荣妃的帖子上明明白白写着,请她一起入宫。 云安郡主皱眉:“不安好心,不去了。” 阮芷秋倒是十分淡定:“不管荣妃娘娘何意,她下了帖子礼数周到,若大舅母不去,只会落人话柄,可不划算。” 云安郡主刚要说,她什么时候怕过吗?但想一想,最近不管是夫君还是儿子,都劝她行事收敛些。而且阮芷秋与她一起,总是爱引经据典,说起史书上那些个功高震主的事情,她听多了,难免有些顾忌。 又想起那日庆云县主所言,皇上疼爱三皇子,将来那位置是谁的,还未可知呢。 第225章 非礼……勿视? 于是云安郡主便应下来,答应后日一定带着阮芷秋入宫。 又立刻让制衣娘子绣娘们过来,给阮芷秋挑选布匹做衣裳。 一边说:“我家芷秋天香国色,穿什么都好看,那些个夫人小姐整日嚼舌根,这次就让她们看看就我家芷秋的品貌!” 一边忧心忡忡又摇头:“不可不可,明知荣妃不安好心,若看上芷秋的姿色可怎么好?不行不行,还是装扮普通些。” 旁边的丫鬟撑不住笑:“大夫人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小姐天人之姿,便是披个麻袋在身上都难掩气质,不如放开了打扮,叫人知道小姐是咱们大夫人心间上的姑娘。” 云安郡主嗔她一眼:“你懂什么,这个度还是要把握好的,又要让人知道,我们凌家的小姐何等尊贵,不是一句两句流言就能影响的。也要让荣妃明白,我们虽然去参宴,可没有别的打算,让他们家那居心叵测的三皇子啊,莫来沾边!” 丫鬟问:“大夫人不想小姐入宫吗?” 云安郡主一怔,看向阮芷秋,见阮芷秋神色淡然,便知她对那个位置没什么想法,这才说:“我是宫里长大的,见多了后宫那些个妃嫔。皇上不重色,选秀不过是为了朝堂稳固与延绵子嗣罢了。那那些个妃嫔却是孤单得很,一辈子困在宫内,连与亲人见面都成了奢望,没什么好的。” 她走过来握住阮芷秋的手:“芷秋是凌家的小姐,她将来合该是无忧无虑的,为了权利欲望荒废自己的一辈子,着实没有必要。至于感情?还是算了,世间男儿多薄幸,更何况皇家男人,你可千万不要走了你娘……” 说到这里,她猛地住了嘴,岔开话题说道:“哎呀,这匹料子我瞧着就不错,芷秋你来看看?” “我娘如何了?”阮芷秋听得清清楚楚,反手握住云安郡主的手,认真的问,“大舅母,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娘她如何了?” 云安郡主沉吟片刻,小声说:“没什么,皇后娘娘与你娘关系甚笃,是闺中密友,可惜她早早的入宫生下太子之后又早早的没了,实在可怜,所以我说,你可千万不要走了你娘那密友的老路。” 阮芷秋有些恍惚,原来是这样。她就说嘛,凌婉对道貌岸然的阮俊辉一见钟情,非卿不嫁,若有皇室什么事,哪里轮得到阮俊辉。 她自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又被云安郡主按着喝了两杯下火的茶,念叨她嘴上的燎泡快快消,这才放她离去。 阮芷秋一心挂念的是阮素萍的事情,可惜等了几日,也没等到凌烨回来。凌烨得皇上器重,恨不能时时带在身边,这么算下来,都有半个月没放他归府了。 好在这日晚上,他算是回来了。 阮芷秋得了信,立刻去往凌烨的院子。凌烨行三,但院子却离得最远,因他自小喜静,选院子的时候与凌升辞换过。 二表兄凌升明不在,院子空置着,之前凌升辞也不在,院子空着,倒是显得西面这一片都冷冷清清。现下凌升辞回来,才有了许多的热闹。 刚走到凌升辞的院子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阮芷秋有些好奇,凌升辞在与人切磋?还是与谁打起来了,他不给沈蒹葭做小弟了么?还是与沈蒹葭在打? 反正时辰尚早。 阮芷秋转身去了凌升辞的院子里,前面都无人,动静是从一旁小小的比武场传过来的。刚走过去,就看到凌升辞与凌烨二人正你一招我一式的打斗,还有二人凌升辞爽朗的笑声。 这倒是没什么,只让阮芷秋吃惊的是,深秋时节这么冷,二人竟都赤膊上阵,上身都未着寸缕,就这么袒露在她面前。 “……” 阮芷秋尚还能稳住几分,旁边的沐儿已经轻呼着捂着眼背过身去。 如此两人自是都听到动静看过来,就见阮芷秋呆呆的瞪着两人。 凌升辞兀自未觉,还扬手打招呼:“芷秋什么时候来的?我们打得太投入了,都没有注意……” 下一刻,一件衣裳兜头罩过来,将凌升辞罩了个严严实实。 阮芷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全红了,慌忙拿袖子去捂,又觉得似乎太过刻意,将袖子拿下来,对上凌烨厚实的肩膀,赶紧还是将袖子捂住。 这个凌烨…… 她好像,是第二次看到凌烨未穿上衣的样子,倒是……十分好看。 她脑海里不自觉拿两位表兄对比,虽说对凌升辞只看了那么两眼,但还是略有印象的。 凌升辞不愧是少年将军,身上那一块一块的腱子肉十分惹眼,不过也许因为他自小生长在暮云,身型较之京城人更高大魁梧许多。 而凌烨虽说也是健壮的,却没有那般粗壮的感觉。 阮芷秋的脸更红了。 凌升辞随意将自己裹起来,因凌烨的衣裳给了他,他便将自己的衣裳扔过去,自己则大步往阮芷秋这边走:“芷秋来寻我,是有何事?” 还没走两步,就被凌烨给拉住了:“刚刚比武过,身上都是汗,且去洗一洗吧。” “唔,不错不错。”凌升辞挠挠头,唤来随从,让他带芷秋去小厅休息,“芷秋你且先过去,我们去洗一洗就来。” 阮芷秋来到小厅,还有些恍惚。到底是什么也不敢说,捧着茶低头一语不发。待得她缓和过来,凌烨与凌升辞也回来了。 换上干净的衣衫,二人穿得都不厚。 阮芷秋抬眼打量两眼,又迅速收回目光。心中却不自觉的比较起来。这么看来,凌烨的身形似乎更好看,是那种穿衣不显脱衣才能看到的健壮,而凌升辞则是一眼的魁梧,连带着瞧起来更为成熟。 “芷秋,芷秋!” 阮芷秋回过神,才知道凌升辞已经喊了她好几声。 “啊……啊?怎么了?” 凌升辞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有些魂不守舍?是在想什么?” 话音刚落,听得凌烨传来一声闷笑。阮芷秋刚刚好转的脸又如火烧一般的烫,这个凌烨,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 真是可恶啊。 第226章 谢南安就在京城 算了,也不是头一次在凌烨面前丢人了。阮芷秋想通之后自觉脸皮厚了几分,掩唇咳嗽两句,便切入正题。 “是……是来寻三表兄的,路过听得有动静才进来看看。四表兄的院子怎么都无人把守啊?” 凌升辞一点都不在意:“都是自家人,要把守什么?” 阮芷秋问:“你今日……怎么没去寻蒹葭县主?” “萧离在宫里得了个新奇玩意,拉着沈蒹葭一起去玩了。”说到这个凌升辞有些抱怨,“他俩可真不够意思,我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他俩,他俩竟然跑去玩不带我。回来我还被大伯母说了一顿,说我不知道把握机会,这……要把握什么机会?” 阮芷秋一听就懂了,大伯母这意思,竟然是想要撮合四表兄与沈蒹葭么?怕是不可能,依她的了解,沈蒹葭虽懵懂,但喜欢的人应当是萧离。 而萧离么,大概不是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就是故意支开了凌升辞,要与沈蒹葭表白了。 那小子也挺上道。 前世的那些事情她可以抛之脑后,今生能看到沈蒹葭安稳活着,还与萧离成双成对,倒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阮芷秋面上不由得带了些许笑意。 凌升辞说完抬头一看,看到自家兄长脸色冰冷的盯着表妹,他吓一跳,问道:“三哥,你……不开心啊?” “没有。” 凌烨绷了绷唇角,起身说:“跟我来。” 阮芷秋心知是对她说的,但她还有些不明白,凌烨这好端端的,怎么好似生气了?她不敢耽误,连忙起身小跑着,跟着他往他的院子走去。 而凌升辞则跟在后面:“喂,你们就在这里说呀,难道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听到不成?” 凌烨冷冷的回头扫一眼:“你最近疏于锻炼,功夫退步了,去练。” …… “我最近……都怪那贺家小贼害我,这才……”凌升辞嘟囔着,知道自家三哥的脾性,也不敢多说,偷偷与阮芷秋挤眉弄眼,小声道,“也不知将来什么样的女郎能做我的三嫂,回头可莫要将三嫂给冰透了心才好。” 见凌烨的目光扫过来,凌升辞一个激灵讪笑一声,脚底抹油转身就跑。 阮芷秋兀自未觉,她垂头想着凌升辞的话,没注意凌烨脚步停下来,直直撞到他的后背。 宽阔的脊背硬得很,阮芷秋鼻子又酸又痛,眼泪立时便涌了出来。 …… 凌烨蹙眉回头看,原本有些不悦,看到她落泪的模样,竟有些愣怔,缓声问:“方才……是我太过严肃,只是……” 阮芷秋捂着鼻子:“撞……撞疼了……” 凌烨顿了顿,转身想走,生生忍住步伐问:“很疼吗?” 阮芷秋揉揉鼻子缓了缓,拿帕子擦泪摇头说:“就那么一下撞得有些疼,无事。三表兄,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凌烨回头往前走。 阮芷秋有些摸不着头脑,罢了,凌烨这个人一向如此,她在意那么多做什么? 便一起到了院子里,凌烨让观言去拿点心茶饮。观言呆头呆脑出去之后,小声问沐儿。 “那个……院子里只有茶,没有点心,我去四爷院子里取。” 沐儿问:“你们不给主子备着?” 观言答:“三爷从来不吃点心。也不爱旁人在他这儿用点心,今日倒不知为何,竟还主动要给小姐准备。” 沐儿想一想便道:“你去大厨房与向大娘说一声,她知道我家姑娘喜欢吃的,大厨房也总是备着的,去拿便是。” 观言喜笑颜开:“多谢沐儿姑娘,我多拿一点,也分与你。” 屋里凌烨依旧是那副模样,就不知是不是阮芷秋的错觉,这才多大的功夫,他怎么看起来温和了许多? “你寻我,有什么事情?” 瞧瞧,这语气也不如之前冰凉了。莫非是想到什么开心事儿? 阮芷秋单刀直入问道:“我想问问那谢家子的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谢家一个后生前阵子入京,就住在城中商户秦家。不过他是个学生,整日也不怎么出门,你想要见他?” 这么早就来了?阮芷秋心中高兴,连忙问:“能不能想法子让他出门?我想来个偶遇。” 再听到这样语焉不详的话,凌烨竟没有生气,点头道:“若是为了你阮家的那个堂妹,倒是刚刚好。最近有人时不时与他联系,看样子他似乎上钩了。” 阮芷秋一愣,问道:“有人与他联系?是谁?” 凌烨平静的说:“明面上看,都是三皇子的人。不过自从上次你提醒过我之后,我让人暗中查过,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二皇子的人,我倒是没想到,萧辰延做这么多,都是给他看不上的萧辰桉做嫁衣。” “那……那谢家也要被恒王殿下拉拢了吗?” 三皇子是新近出宫建府,且为封王的。二皇子却是早早的就出了宫被封恒王,皇上对恒王这个儿子没有多少在乎,所以朝中也没有多少人关注他。 但是阮芷秋记得,前世那谢姓后生高中之后没有留在京城,而是远远的离京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将子侄送入京城,又不要子侄留下。 凌烨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谢家这么多年隐世不出,自是有他们的能耐,谢氏家主将子侄送过来的时候,自然也是有心筹谋。但将来如何,端看这阵子,这位谢南安将京城如今的情况,摸得如何了。” “你是说,如果这位谢姓后生发现朝堂不稳,谢氏一族还是不打算入仕?” 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前世谢家后生如同昙花一现,很快就离开了。 但她觉得,谢氏一族既然有心出来,绝不会那么甘心。而且谢南安前世愿意将阮素萍带走,也很好的说明了他不畏强权,恐怕更重要的,也是他给自己留了后手。 阮素萍毕竟是阮俊辉的侄女,若谢氏真的想要回来,也可以借势。 凌烨点点头:“你想办法给她递个信,等安排好了,让她自己去与谢南安见一面。其他的,只能看她的能耐了。” 阮芷秋答应下来,又问:“那……阮俊哲与漠北联系的事情,可有查出什么结果?” 第227章 明显的暧昧 凌烨摩挲手指,许久才摇头:“虽是与漠北通信,但看起来似乎只是商业上的往来,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是不是阮俊哲行事小心,并没有让阮素萍得到最关键的那些信?” 凌烨抬头看着阮芷秋:“我的意思,可能更偏向于阮俊哲并没有通敌卖国的勾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前世凌家那些通敌卖国的罪名是怎么来的?从凌剑的书房里找到许多他与漠北的通信,甚至还有他曾经与漠北大将惺惺相惜时,留下的只字片语。 漠北那位大将军在一场战役中,被凌剑亲自夺了首级。凌剑也是在那场战役中身受重伤,险些没能熬过来,至此归京再不曾去过灌江府。 可即便如此,当搜出那些证据的时候,所有的矛盾都指向凌剑。凌剑分辩他不曾通敌卖国,那与那位大将军亦敌亦友,可是家国的利益注定不能成全他们的那段友情而已。 另外还有其他的通信,凌剑全都不肯承认。 那些信件怎么来的?阮芷秋不知道,但现在她有些感觉,那就是阮俊辉不知不觉中送到凌家去的。 凌烨目光炯炯:“你这么肯定,阮俊哲一定是通敌了?” “我……”阮芷秋只是推测,并不能十足的肯定。 凌烨盯着阮芷秋看了许久,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寻到事实的真相。只是这样的目光,让阮芷秋心虚不已。 不然,还是将一切告诉他。即便害怕,但她不得不承认,前世今生,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最信任的人,告诉他,他一定会替她隐瞒一切,不告诉任何人的。 她鼓起勇气说:“三表兄,是因我……” “好。”凌烨收回目光,打断她的话,“你放心,我会让人一直查下去。” 阮芷秋要出口的话被堵住了,明明该是松了口气,可也不知为何,竟像是有块石头挡在那儿,沉甸甸的叫她难受得很。 凌烨道:“升辞说,荣妃娘娘设宴,请母亲带你一起过去?” “嗯。”话题转换,阮芷秋还有些不适应,简单点点头就没再说什么。 凌烨说道:“宫内不会有什么事情,你也不必太有负担。三皇子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你。” 阮芷秋当然知道,前世的三皇子娶的是周将军的女儿。周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这位女儿却一直留在京城,机缘巧合入了太后娘娘的眼,被封做固和县主。 不过这位固和县主常年跟着太后礼佛,不怎么喜欢出来见人。 而前世固和县主嫁给三皇子的事情比较仓促,前后也不足半年。当初阮芷秋还因此觉得十分奇怪,但因别人家的事情,她一向不怎么管,就没有太在意。 现下想想,只觉得事情里面透着蹊跷。 凌烨说道:“三皇子看上的人,是傅芸萱。” 若是从前,阮芷秋什么都不知道,自不会吃惊。可现下她清楚明白傅芸萱意味着什么,傅芸萱是选定的太子妃,不是别的皇子能觊觎的。 若三皇子真的打了傅芸萱的主意,等待他的是千夫所指。但是,若傅家乐意将傅芸萱嫁给三皇子,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阮芷秋摇头道:“不可能,傅家不会让芸萱嫁给三皇子的。” “可是,最近傅家与三皇子的人走得很近。当然,最终想要迎娶傅芸萱的人,未必是三皇子。” 三皇子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背后真正下棋的人是二皇子,三皇子的一切都是为他做嫁衣罢了。 阮芷秋皱眉沉吟许久,还是说:“傅家不会那么做的。” 傅家乃辅国公,可以说是开国元勋,曾经怎样的盛况都不足以形容。只是这些年盛家愈发低调,甚至入仕的也不甚多。还有人说若不是皇后世世代代都出自傅家,傅家早就没落了。 可阮芷秋见过傅芸萱的几位兄长与嫂嫂,便知道傅家不是后继无人,是真的谨言慎行。 这样的人若真想要从龙之功,何必那样麻烦? 凌烨看了阮芷秋一眼,起身说:“不早了,随我去我母亲那儿请安吧。” 阮芷秋抬头看看天色,今日凌烨中午就下值归府,现下也不过未时末,不到请晚安的时候。但她也没有拒绝,跟着凌烨一路往正院走。 凌烨走路的时候并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走着。他身量高,腿也修长,又是习惯了步伐大走得快,阮芷秋得要疾走才能跟上。 不过片刻,阮芷秋的额头起了细细密密的汗。她抬眼看了看前面的凌烨,有些不高兴,这个家伙就不知等一等吗?难怪生得天人之姿也没有几个女郎看得上她,果真是天生冷冰冰的叫人害怕。 却不知为何,这心中默默的吐槽像是被前头男人听到了一般,凌烨的脚步是越来越快,阮芷秋小跑着才能跟上。 一直到了正院厅堂门外,凌烨才驻足停下,回头去看阮芷秋。 阮芷秋气喘吁吁跑过来控诉:“你走这样快做什么?可累坏我了。” 凌烨展眉微笑,取了帕子伸手替她擦额上的汗,一边温言细语:“我的错,下次行慢些。” 阮芷秋有些愣怔,她不是没见过凌烨笑,但还是头一回见到凌烨这般温和的笑。而且他说什么?他说是他的错? 他什么时候这样温柔过? 阮芷秋猛地摆摆头,难道是做梦? 这番稚气的动作,让凌烨笑得更开心了些,他收了帕子,伸手替她整理鬓边的头发。 阮芷秋更迷糊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茫然侧头,正好见到邵氏跟着云安郡主往这边走,旁边凌升荣小心的护着邵氏,像是怕她跌着一般。 目光相对,阮芷秋也不知怎么想的,猛地往后一退。但她此刻站在台阶上,这么一摔险些摔了下去。 凌烨伸手要去拉扯她,后面飞身出来一个身影,一把将阮芷秋给抱了下来。 “芷秋你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凌升辞大大咧咧将阮芷秋放下,一边不满的看着凌烨,“三哥你也是,你往前走一走啊!” 凌烨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凉,冷冷的看着凌升辞。 凌升辞挠挠头疑惑道:“我说错了吗?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啊?” 第228章 少女怀春 云安郡主连忙跑过来上下打量阮芷秋,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没……没事。”阮芷秋抬头去看凌烨,四目相对她又心虚的垂下头,脸整个都红了。 真是奇怪,她怎么觉得刚刚凌烨是故意的,好似就是要让其他人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她的错觉。 凌烨与云安郡主请安,简单说了几句,又去看了看祖父便入宫了。 云安郡主见状无奈的叹声:“儿子长大升官了,可也实在是太忙了。半个月回来半日,就又要去当值,可真是……” 凌升荣温声劝:“皇上如今最信任三弟,不管做什么都要三弟陪在身边,这也不算是坏事。” 云安郡主抚了抚额对凌升辞道:“瞧你们大嫂又有了身孕,柏书也快要三岁了。可你们一个二个亲事都没有着落,还真是叫人发愁啊。” “我还年轻,等弱冠了再看不迟。”凌升辞毫不在意,还嘟囔一声,“而且我不喜京中女郎,一个个娇滴滴的烦得很。” 云安郡主瞪他一眼,觉得他这傻小子没开窍,等娶了媳妇便知道女人的好。 凌升辞在灌江府长大,那边的规矩不多,当着阮芷秋的面也敢胡乱说话:“我将来必然要娶个什么都好的女郎,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不在意,但一定要与我一同上阵杀敌才行。” 邵氏见婆母要恼,连忙说着:“婆母,四弟往后住在灌江府,也不怎么回京,若能娶个那边的女郎自是极好的。” 偏偏凌升辞是个神经大条的,根本不知道大伯母在生气,还在继续嘟囔:“京城的女郎有什么好的?一个个不是弱不禁风,就是与那贺家小贼一样神经兮兮的,我才不会喜欢呢。” 邵氏便问:“四弟这般说,若是表妹这样的女郎,你也不喜欢?” “芷秋自是不同,她是我妹妹。”凌升辞大手一挥,“我说的是旁人,比如萧离他家那个妹妹,天天不弹琴就是作诗,哎呦我看一次就觉得烦。” 云安郡主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不上灵霞,人家灵霞还看不上你呢。” 上回她与夫君一起去康郡王府,说那川陕洪灾的事情。那康郡王与王妃还以为是要给家中孩子说亲,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家女郎绝不可配给凌四郎。 她虽不高兴,但也能理解。灵霞是郡主,被家人捧在手心长大的,灌江府那样的地方,怎么习惯得了?若是留在京城,夫妻长期分离,康郡王夫妇想必也是不舍得的。 不过,不喜欢这样的女郎,那沈蒹葭呢? 云安郡主心中暗想,那灵霞郡主身份高贵品行端庄的,侄子不喜欢,那贺云彤豪爽大气十分能干的,侄子也不喜欢。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沈蒹葭,最配自家的侄子。 这么想着,云安郡主便下定决心,得要抓紧了,不能让这般的好侄媳被萧离那混小子给抢了去。 这样的筹谋,凌升辞一点都不知道,因小厮来报说沈蒹葭来寻阮芷秋,他就脚底抹油,先去找沈蒹葭去了。 阮芷秋与云安郡主告别,回了院子就见沈蒹葭独自坐在廊下发呆。 “县主来了,你们怎么也不招待?” 沈蒹葭听到阮芷秋回来,立刻跳起来过来拉她的手:“我让他们别麻烦的,没必要管我。芷秋,芷秋哇,我这心里可真是烦得很啊。” 阮芷秋心知萧离今日一定又说了些什么,她让丫鬟们都退下,与沈蒹葭一道坐在秋千上,问道:“我四表兄说去找你,他人呢?” “他烦死了,天天跟着我。京城就没人同他玩吗?”沈蒹葭不满的嘟囔,“我心里烦闷,不想理他,叫他走了。” 阮芷秋笑道:“我那四表兄倒是难得听你的话。” 话都说得这样明显了,沈蒹葭才反应过来,惊叫着跳起来,“你是说……我小弟他对我……” 阮芷秋连忙摇头:“我可没这么说,他那个人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他迷糊得很,根本不知男女之事为何物。是我觉得你俩性子还比较合得来。” “合不来。”沈蒹葭一口回绝,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许久才说,“我与凌升辞关系好,就像是亲兄妹那样。我兄长你也是见过的,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跟他千差万别怎么成了兄妹的。我兄长合该是凌升辞那样的才对。” 阮芷秋心中有数,这沈蒹葭虽然迷糊,但对自己心中所喜还是有一杆秤的。 她也不劝,听着沈蒹葭纠结来纠结去,一直等到晚上沈蒹葭才意犹未尽的告辞离去。 沐儿疑惑的问:“姑娘今日与县主说话,奴婢虽没有听得太清楚,可似乎,姑娘也没有真的劝县主要怎么做啊。” “她也不是来问我的。”阮芷秋道,“不过是少女怀春,想要找个人诉说罢了。” 沐儿不太懂这个,想一想又问:“女儿家都是这般吗?” “是啊,那些个情谊不敢随意与人外道,只能告诉自己的闺中密友。她原本是个男孩性子没什么密友,我与她关系好,她便跑到我这里来诉说了。” 沐儿撑着脸想一想,直起身子神秘兮兮的问:“姑娘,那您呢?” “什么?” 沐儿眼睛一闪一闪的:“姑娘您也到了少女怀春的年岁,您就没想要诉说的东西吗?” “胡说八道,我没有。去去去,去打水给我净面。”阮芷秋背过身去,脸不自觉全红了。 少女怀春?她前世有吗?前世少女时期全都是想要亲近阮家的心思,努力去讨好阮家的任何一个人。等她稀里糊涂对感情有一点点认知的时候,就被迫嫁给了江历帆。 后来有没有?大抵是有一点的,她曾希望夫妻和顺,可江历帆连亲近都不乐意亲近她,而她打点江家上下,忙碌奔波着实辛苦,便也歇了心思。 再后来,便是听闻凌烨喜欢她时的愕然与甜蜜。 前世今生,似乎也就那么一丝甜蜜。如今有吗? 阮芷秋的脑中浮现出凌烨的身形,上一次上药时他身上有伤,还不算很明显,这一次则是刚刚活动过后的汗水,似乎更…… 第229章 别去 荣妃设宴,阮芷秋跟在云安郡主身后,一眼就看到坐在那儿的固和县主。 又听得有人来报,说是傅家小姐身体不适不能参宴。荣妃笑得和蔼,与旁边夫人解释“原本也是不好意思不请她,她不来倒也好,我当真是怕遇着旁人说闲话”,旁边夫人也笑着应和两声。 倒是阮芷秋听到这里,心内有些好笑,若她也托口生病不来,荣妃会不会也这么说? 荣妃抬头看到云安郡主与阮芷秋,却是热情的打招呼:“郡主可算是来了,你呀是我这里的贵客呢。之前也不过是宫宴上见过芷秋一回,今日倒是能好生端详端详。” 阮芷秋乖巧的行了礼,被荣妃拉过去。 “哎呀呀这孩子生得可真好看,与她娘当真是一般无二。郡主你家可是真真的好福气呢。” 阮芷秋听着荣妃与云安郡主客套话,心内有些好奇,荣妃这意思,怎么好似给她撑腰似的。她最近的名声可不好,各府的夫人小姐举办宴会,像是故意似的,从来都不带着她一起,便是遇到了,那也装作不认识。 荣妃不仅邀请了她,还这样热情? 不过,没等到阮芷秋细想,就看见一旁一位熟悉的少女走过来,行礼唤了声:“荣妃娘娘万安。” 竟是阮素清。 不止是阮芷秋诧异,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十分诧异。从前阮素清父亲官至三品,而且她又素有京城第一女郎的称号,故而什么样的宴席都会邀请她前往。 可是现在,阮家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都成了什么样儿?更别说阮素清如今还在孝期呢,她来做什么? 倒是有人摸摸想着,之前便知道这位阮家长女与三皇子殿下的关系甚笃,没想到阮家都落魄成这样,阮家长女还能来参宴,看样子传言是真的,三皇子对这位阮家长女,还真是真情不移啊。 在场的人多少都知道,荣妃举办这场宴会是个什么意思。那些个夫人面面相觑,便在心中思索着这门亲事合不合适。 三皇子毕竟已经出宫了,皇上对他的宠爱也是从前的事情,但往后是什么样的,也说不准。毕竟太子殿下手中的实权并不算多,能力也不算突出。 这也是她们今日愿意过来的原因。 但是若三皇子执意要娶这位阮素清,她们就都要想一想了,哪怕阮素清只是个侧妃,有这么个得宠的侧妃,她们也不太乐意。 至于原本家世就不算高,只是冲着侧妃来的小姐们则更不可以,阮素清姿容出众,还未入府就得宠,她们能有什么地位? 荣妃见了阮素清倒是没说什么,淡淡道:“你来了,且坐吧。” 阮素清又对阮芷秋笑一笑:“凌小姐。” 阮芷秋不乐意搭理,只当没看到。 女郎们都坐不住,行了礼荣妃便让人带着她们去花园里赏花。即便深秋,御花园各式的花还是不少,其中以菊花为多。 有贵女对花卉了解甚多,便与旁边其他的女郎介绍菊花的品类,说得如数家珍,都是十分高兴的模样。 阮芷秋则是那个落单的,虽说今日的贵女里面有不少她从前识得的友人,但今日大家都对她避之不及,她也不想去打扰旁人的兴致,便随意寻了个亭子坐下休息。 刚坐下,就看到固和县主走过来,见了她也是一愣,旋即行礼:“凌小姐。” 阮芷秋连忙起身还礼:“固和县主。” 固和县主稍稍打量,见附近就这处亭子还算合适,便冲阮芷秋笑一笑,进来坐在亭子的另一边,拿出一本经书看。 阮芷秋也不打扰她,安静的坐在一旁。前世荣妃有没有办这样一场宴会她不知道,即便办了,也是不曾邀请过她的。 她稍稍打量固和县主,其实论容貌,固和县主不过是一般,因常年礼佛,周身有一股宁静安详的气质。但又因大概沉迷礼佛,便有种不管俗物的感觉。 这位固和县主是周将军最小的女儿,家中兄姐都已经成亲了,她一年里有大半年都是在宫里居住。而她的那位长兄,正是与阮家说好了,要纳阮素萍做妾的那位。 秋风起,有些寒冷,阮芷秋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入宫是没有资格带丫鬟的,但是固和县主因就住在宫里,身边有一位小宫娥。 小宫娥轻声说:“县主,天气凉了,奴婢去给县主取一件衣裳吧?” “嗯,且去替阮小姐也取一件。” 阮芷秋没有改姓,但旁人都客气的唤一声凌小姐,只有这位固和县主,倒还是唤阮小姐。阮芷秋也不介意,笑着谢过了,便继续沉默不做声。 只那小宫娥去了没多久,又来一位年轻的宫娥对固和县主行礼。 “县主,太后娘娘又是寻您,请您过去一趟。” 固和县主收了书,诧异道:“太后娘娘知道我过来参宴,怎的还来唤我?” 宫娥道:“奴婢听命行事并不知,还请县主快些随奴婢过去。” 固和县主便起身要走。 阮芷秋上前一把拉住她,问那宫娥:“你是寿康宫的宫娥?” 那宫娥一震,连忙道:“奴婢……不是,太后娘娘……临时让奴婢来喊人。” “那么,你是哪个宫里的?” 那宫娥支支吾吾不说话,固和县主这才发觉不对劲,脸色倏然沉了下去:“连自己是哪个宫里的都不记得了吗?” “奴婢……是荣妃娘娘宫里的。” 固和县主冷笑一声:“那么,你说太后娘娘现下在何处?” 那宫娥显然吓坏了,小声道:“奴婢……不知,是旁人让我来传话的。” “来人,将这个宫娥抓起来!”固和县主不容她分辩,直接让人将她抓取寿康宫,请太后定夺。 待得要走,固和县主回头看着阮芷秋:“今日多谢阮小姐了。” 阮芷秋笑一笑:“不必,虽是宫内,可也要多长个心眼,尤其是最近,或许有人想要拿你们周家做什么事情呢。” 固和县主也是聪明人,一点即通,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第230章 被骗 这场宴会原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荣妃娘娘请了戏班子唱戏,夫人们看得开心,女郎们则在花园里赏花。 固和县主离开之后不久,便有宫娥来奉上茶点。阮芷秋吃着茶默默想着,今日闹这么一出,目的只是固和县主吗? 在场十数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又有几个是真正想要嫁给三皇子的呢? 随意看过去,目光就落在同样独自一人的阮素清身上。阮素清的确姿容出众,便是这般单独站在那儿凭栏远眺,也似乎有种孤独破碎惹人怜的感觉。 这样的少女,在失去权势之后,立刻就被人抛弃了。如今那些贵女们,谁还乐意同她一起? 便见着一位女郎往阮素清的方向走过去,便是从前与阮素清交好的女郎章茹燕。阮芷秋还记得,刚回京城的时候,这个章茹燕就处处看她不顺眼,几次刁难都没落到好。 章茹燕。 阮芷秋嘴角露出浅浅漩涡来,懒得去理会那些事情,干脆起身准备回到云安郡主身边,陪她一起看戏。 刚出了亭子,就见阮素清走过来,因两人单独在一起,阮素清连面上那点虚伪都撕去了,冷声说。 “我知道你暗地里的动作,你想让阮素荷走,对不对?” 阮芷秋看都没看她一眼,绕开她就要走,却被阮素清给拦住了。 “阮芷秋,我同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 “你同我说话,我就要搭理你?”阮芷秋冷笑一声,“你竟然一点都不吸取教训,阮素清,与我交锋,你赢过吗?” 阮素清面色一白,但最近得到的羞辱太多,她倒也承受得住,很快就恢复平静:“哈哈,你想说你不在乎阮素荷?当初,你可是花了大力气将她救下的呢。” 见阮芷秋依旧不理,她一把拉住阮芷秋的手腕,阮芷秋反手一个耳光,被阮素清及时躲过去。 “二妹妹何必这般暴躁?这里是皇宫,你在这里伤人,被人看到只会更觉得你嚣张跋扈,名声坏了,还有谁肯娶你?” 阮芷秋盯着阮素清看了会儿,噗嗤笑出了声。 阮素清的脸色倏然起了变化:“你笑什么?” “笑你蠢。怎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阮素清你还认为你能翻身吗?我告诉你,有我阮芷秋在一日,你与阮俊辉只会越陷越深,陷入泥潭中这辈子都无法翻身。” 阮芷秋反客为主,握住阮素清的手腕,冷笑着继续说。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该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阮素清你抢了我十五年阮家嫡长女的位置,现在不是你不还,而是我根本不屑于要,没有凌家,你们阮家什么都不是。” 阮素清心潮起伏,实在难受,她强自忍着许久才说:“说这么多有什么用,阮芷秋待得我成了三皇子妃,你见了我也要俯首下拜!” “你就这么自信?” 阮芷秋刚要继续说,便明白阮素清的意思。阮素清从来不在意三皇子妃的位置,她的目标也从来不是三皇子。所以,她现下这么说,分明是要惹怒她。 她缓缓一笑:“那就祝你心想事成。” 扔下阮素清的手,阮芷秋不想与她继续纠缠。 阮素清心下焦急,阮芷秋这人油盐不进,她想要谋算她实在是太难了。但是若是计划失败,她该要怎么办? 不行,她一定不能失败。 “阮芷秋,阮家上下你都可以不在乎,但芳姨娘呢?芳姨娘替你做的事情,我与父亲都一清二楚了,不然你以为,芳姨娘是怎么生病的呢?” 芳姨娘? 阮芷秋知道,这会儿最好的方法是立刻就走,离开这个地方回到云安郡主身边,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她不能不管芳姨娘,若没有芳姨娘,在阮家很多事情,她不可能处理得那么顺利。现在她知道芳姨娘出事了,若是放任不管,她这辈子都过不去心里这个坎。 阮芷秋不过迟疑片刻,抬脚继续前行。她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出宫,不惜代价先把芳姨娘带出来再说。 阮素清也看出阮芷秋的意图,立刻道:“你现在想出宫带她走?你觉得我会让你得逞吗?” 如果是这样,阮素清绝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说出来。 阮芷秋这才顿住脚,冷冷看着她:“你想要做什么?” 阮素清终于高兴了,看了这么久阮芷秋这张虚伪的脸,终于可以看到那屈服的目光,怎不叫她得意? “父亲知道芳姨娘帮了你,不过暂且没打算要她的命。当然了,你若不乖乖听话,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阮芷秋,芳姨娘的命,可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她们在这里停留的时辰不算太短,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过来。不远处有禁卫军巡防过去,许是见着这边的贵女多,也忍不住往这边打量。 阮芷秋神色未动,收回目光迟疑片刻才道:“你说。” “跟我来。” 阮素清知道不能耽搁下去了,急忙带着阮芷秋往前走。她还有些担心,若阮芷秋中途作妖不肯听话,她不能按时完成任务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好在一路上阮芷秋都很乖顺,跟着她到了北面一个废弃的宫殿,阮芷秋才用略带害怕的声音说道。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阮素清回头看着她:“帮你解决现下你最为难的事情。” 阮芷秋有些疑惑:“我最为难的?是什么?” “自然是……”阮素清伸手抓住阮芷秋的手,“你的亲事,你的亲事解决了,你想要什么就可迎刃而解!” 阮芷秋脸上露出些许惊慌:“你想要做什么?你放开我,我的亲事不需要你来解决。” 她在用力挣扎,而阮素清脸上满是兴奋,冲着里面的人喊着:“还不快来帮忙?” 里面出来一个年长的宫娥,劈手握住阮芷秋的手,便要往里拖,还担心她嚷嚷出声,另一只手要去捂着她的嘴。 只下一刻,宫娥瞪大眼,旋即软绵绵的倒下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阮素清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第231章 谁被骗? 宫娥倒下,只剩姐妹二人站在这里,阮芷秋早已不是刚才那惊慌失措的模样,挑眉看着阮素清。 “然后呢?” 阮素清退后一步,警惕的看着周围:“你……你故意的。” 故意装出在意芳姨娘,所以上钩的模样。 她心中怒气更甚:“你根本不在意芳姨娘的死活,刚刚也不过是假装,我还以为你真是……” “真是什么?”阮芷秋冷笑一声,“真是个不顾自己死活也要成全别人的圣母?阮素清你别天真了,而且你也根本没有机会往外面传递消息,不是吗?” 阮素清一瞬间失控了,指着阮芷秋狠狠的说:“阮芷秋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坏我的好事?我才是阮家的嫡长女!” 她张牙舞爪的冲过来,阮芷秋握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推:“阮家嫡长女?我根本就不稀罕!” “你不就是仗着有凌家撑腰吗?” “是啊,我外祖凌家上下所有人都乐意给我撑腰!因为我娘是凌婉,你呢?”说到这里,阮芷秋也忍不住愤恨起来,“你该恨的是自己,是你的父母,你母亲一心只想着许家,你外祖许家不仅不能给你撑腰,还只会吸你的血,而你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私鬼。可是阮素清,这些凭什么要我要凌家来对你负责?” 阮素清惊恐的看着她,她一直以为阮芷秋依靠凌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凌家给的,包括对阮家的狙击。 她知道阮芷秋不是他们原以为的那样蠢笨无知,可是今天却明白,阮芷秋根本是扮猪吃老虎的那个人。 “你想做什么?” “你带我来的,竟然问我想做什么?”阮芷秋轻笑一声,“放心,若我想要你的命,你早就没命了。可我,总是要让你尝尝你施加于我的痛苦!哪怕只能给你十中之一,也是你该受的!” 说罢,阮素清只觉得脑中嗡鸣,旋即昏死过去。 阮芷秋回头,凌烨出现在身边,旁边两个宫娥点点头,很快就将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完毕。 “你胆子不小。”凌烨带着她往后方走。 阮芷秋笑道:“三表兄胆子才大,若不是你在那边点头示意,我怎么敢跟着她过来。” 凌烨斜睨她一眼:“这里是皇宫,我不过小小的御前侍卫,你就这么信我?” “是。”阮芷秋眉眼弯弯,“你是我最信任的那人。” 前世今生,凌烨都是她最信任的那一个,她只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但凌烨的目光闪烁,侧头去看她,抿着唇许久都没说话。 她很是高兴,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凌烨收回目光:“三皇子。” 阮芷秋有些愕然,三皇子的目标是固和县主,固和县主被她支开之后,目标没了,主意打到她身上来?是三皇子的主意,还是二皇子的主意? 但其实,她如今名声这样糟糕,便是普通勋贵之家都不会考虑选她,三皇子怎会如此? 阮芷秋抛开思绪,说道:“他俩一直勾勾搭搭,便让他们来个干脆好了。只是也不知道阮素清那侧妃当得情不情愿。” 自是不情愿的,阮素清虽与三皇子牵扯不清,那也只是权益之际,阮家真正站的是已经受封恒王的二皇子,阮素清想做的,也一直都是恒王妃。 前世没能如愿嫁入皇室,今生倒是能如愿,也算是一种幸事吧。 因是避人耳目,凌烨带着阮芷秋往小路走,阮芷秋想着阮素清的事情,足下不稳险些摔倒,幸而凌烨反应迅速,一把将她拉住。 “小心,怎么不看路?” 离得近,阮芷秋似乎能感受到凌烨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竟有些心猿意马的感觉。 “没事……”阮芷秋双颊酡红,直起身想要说什么,就看见前方站着个少女,“固和县主?” 固和县主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似乎愣怔住,被这么一喊方回过神,扯出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凌三郎,阮小姐请随我来。” 凌烨松了手,对着阮芷秋点点头,阮芷秋便知道,这也是凌烨安排的。她在众人面前与阮素清一起离去,一会儿阮素清出了事,她就说不清了。 阮芷秋跟着固和县主迅速离开,却见固和县主恍恍惚惚,连走路都有些不稳。她扶住固和县主:“县主可是身体不适?” “没事。”固和县主侧头看她,目光有些复杂,问道:“你与凌三郎……” “什么?”固和县主摇摇头,“没什么。之前我的丫鬟已经去人群那边寻过你,你便与我一起,说是早就与阮大小姐分开,一直同我一起就行。” 阮芷秋连忙点头:“多谢县主相助。” 固和县主垂下头,离开小道,二人便做出闲逛的样子,仿佛是极其亲和的友人。偶尔路过的宫娥内侍见了她们,立刻规矩的行了礼。 回到花园里,见着一个宫娥过来行礼:“凌小姐,云安郡主寻你。” 阮芷秋便松了与固和县主挽在一起的手,笑道:“与县主相谈甚欢,一时忘了时辰,是我的不是。” 旁边有位女郎嘴快,问道:“怎么不曾见到阮小姐,你不是与阮小姐一起走的吗?” 阮芷秋摇摇头:“我与她不睦,她非要单独同我说话,说了两句起了争执,恰好县主寻我,我便与县主一起了。她竟没有回来吗?” 见她惊讶神色不似作假,又因先有固和县主的宫娥来寻人,贵女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阮芷秋迅速回到云安郡主身边坐下看戏,对上云安郡主关切的目光,她安抚的笑了笑。 已经听了几出戏,女郎们的花也赏完了,纷纷回来坐好,都看向荣妃娘娘。 荣妃的意图很明显,是要提前给三皇子相看人家,现下女郎们都到齐了,三皇子自该露面才是。 但宫娥与荣妃低声说了几句话,面上略带着些焦急。 荣妃笑着回来:“前日新进贡的果子十分不错,皇上都赏赐给本宫了,今日是难得,便让膳房将果子拿出来,大家都品一品吧。” 第232章 有伤风化 她如此说,一则是告诉大家,她如今深得皇宠,那进贡的果子运过来不容易,能送入宫的也不多。可她能拿出来宴请诸位夫人小姐,可见不会很少,皇上给了她那样的,自是因宠她的缘故。 另一个原因,是拖延时辰,三皇子现下没有来。至于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耽搁了?如今他手中实权大部分被收走,还是近些时日荣妃复宠替他求情,他才能入宫的。 今日这场宴席提前好几日准备的,三皇子也早该知道。他迟迟不来,难道是看不上这次宴会上的女郎?再想想连那阮家的大小姐都被安排入宫了,就可以想见,三皇子拒绝的意思多么明显。 竟对那阮素清如此情深义重,是要让阮素清做正妃的意思? 荣妃娘娘的脸整个都不好看,偏偏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强自忍着陪着笑与那几位她看上的人家的夫人说话。 好在皇子娶妻,家世人品最重要,喜不喜欢的并不要紧。 阮芷秋对这样的误会喜闻乐见,垂眸想着前世的事情。 前世阮素清便是这样,引得三皇子视她为意中人,且那时候阮家势盛,阮素清是嫡长女且素有第一才女的名声,所以三皇子屡次想要选她做正妃。只不过阮素清懂得拿捏人心,每每都拒绝了。 只因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三皇子妃,阮家扶持的也从来不是三皇子,而是二皇子。 大概太过得意忘形,或者说阮家行事锋利,让三皇子绝境之下欺凌了阮素清,还让那么多人看见了。阮素清名声尽毁,不可能再嫁给二皇子,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江历帆。 今生嘛,她也只是提前一点,让今日与三皇子一起的女子,从固和县主变成阮素清罢了。端看阮素清若真的嫁给了三皇子,二皇子当要如何。 没过多久,就听得不远处的喧哗声,便见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娘娘走过来,与荣妃打招呼:“荣妃姐姐今日可是好雅兴,请了这么多夫人小姐入宫赏花,妹妹闲来无事,不知是不是叨扰了。” 荣妃连忙堆起笑容:“茹嫔妹妹哪里的话,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了,快过来坐。这是昨日进贡的果子,皇上让人全都送到我那儿了,你还不曾尝过吧?” 面上是亲和,说出的话却是剑拔弩张的。 云安郡主低声与阮芷秋解释:“十年前茹嫔娘娘身怀有孕却落胎伤了根本,她认定是荣妃娘娘所为,这么多年二人都不对付。今日,怕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阮芷秋点点头没说话,茹嫔过来做什么?恐怕是早就得了风声,要将三皇子的事情公之于众。 果不其然,茹嫔坐了没一会儿,便起身拉着几位夫人道:“说起来今日花园里的花开得是极好,你们被荣妃姐姐拘在这儿都没好生去逛逛呢,走走走,本宫带你们去瞧瞧。” 荣妃虽不悦,但许是觉得茹嫔替她拖延时辰不错,便没有拒绝,只眼神示意,让内侍再去寻三皇子。 茹嫔相邀,在场的诸位夫人多多少少要给些颜面。阮芷秋不感兴趣,端了果茶来饮,云安郡主见状,便也推拒,只说是荣妃这里的果子好吃,便要留下来多吃一点。 “御花园的话,云安姐姐想必是逛够了,所以不想去。我们且去吧。”茹嫔开了句玩笑,也不多劝,拉着其他夫人们直奔那废弃宫宇而去。 荣妃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赏花是风雅之事,可茹嫔的模样像是急着做什么一般。她皱皱眉,自她贵妃之位被夺之后,茹嫔便格外活跃了。 她连忙喊来宫娥:“你去跟着茹嫔,再让人去查一查,茹嫔是要做什么。” 宫娥自去了,只不过现在再安排,恐怕已经迟了。 荣妃忧心忡忡,抬头刚好看到在吃东西的阮芷秋,她眉心皱起来。今日请云安郡主与阮芷秋过来,是想给云安郡主卖个好,毕竟阮芷秋这样的名声,京城没有哪家的贵人愿意邀请她参宴。 至于让阮芷秋给三儿做皇子妃,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跋扈的女子,哪怕是凌家捧在手心上的姑娘,也是不成的。更别提她娘曾经做过的事情,她怎么能容忍凌婉的女儿做自己的儿媳? 在场的人不多,云安郡主与另一位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荣妃心神不宁再也没有参与,不时的有宫娥内侍过来回话,每一次,荣妃眉间就锁得更深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位夫人带着自家女郎急匆匆回来,行了礼便要出宫,嘴里一边念叨着:“实在是有伤风化,哎呀,你们也赶紧的,将自家女郎召回来,回家去吧。” 这人是礼部尚书的长媳,礼部尚书十分恪守礼仪,甚至可以用迂腐来形容,他长子最肖似他,娶的夫人也是这般古板的性子。 她说完,对着荣妃草草行了礼,将自家的女郎与侄女带上,像是逃跑似的走了。有夫人想拉住她问询,她双眼一瞪,十分不悦的摇头,就是不肯说话。 出了这等事,在场的人即便心里头再好奇,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下,便都起身告辞。云安郡主也带着阮芷秋离开了。 出了宫门却没有立刻就走,云安郡主撑着头道:“许是吃多了东西,觉得头脑发胀,左右现下时辰还早,不如去那边停下歇息片刻?” “好。” 阮芷秋心内好笑,大舅母面上装得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头已经好奇坏了。哪里是真的不舒服?分明是停下来等着有人出来告诉她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荣妃现在自顾不暇,一时也管不住那么多张嘴,而且便是明面上约束住了,背地里还是会有人讨论。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见着昌平伯府叶夫人出来,她是个爱玩笑的,虽知今日的事情不宜外传,但按捺不住想要一吐为快。 见着凌家的马车在这里,叶夫人眼睛一亮。今日云安郡主也是参宴的,与她说了,也不算是外传。 “囡囡先回去,我恰好有事要寻郡主。” 第233章 贺家道别 叶夫人上了凌家的马车,抬眼看了看阮芷秋,便有些迟疑着拉扯其他的闲话。 云安郡主笑道:“那么多女郎看都看了,原也不多我外甥女一个,叶夫人只管说便是。” 叶夫人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原来她们今日跟着茹嫔离席时就发现不对,茹嫔根本不是赏花的样子,故意带着她们往一旁废弃宫宇前去。偏偏她们心中也好奇,瞧着人多,干脆装作不知,都跟了上去。 便听得废弃宫殿里面,有那不可描述的声音。 碍于阮芷秋在场,叶夫人没法子绘声绘色讲出来,只掩唇轻声道:“哎呀呀,谁知道呢,我们巴巴的带着女郎入宫,也没有多求什么。但那三皇子也太……章家好歹也是四家之一,若他好生与皇上娘娘说,难道皇上娘娘有不同意的?非得闹这么一出。” 阮芷秋一愣,抬头看叶夫人,没忍住问了声:“章家?” 叶夫人点点头:“是啊,我们也都吃惊,今儿瞧着阮家那位大小姐不在,去的时候还以为是阮大小姐,没成想竟然是章家的……啧啧啧,郡主您是没见着章夫人那张脸,气得整个都黑了。哼,章夫人平日总是一副高洁姿态,没想到竟教养出这样的女儿……” 后面她们的谈话,阮芷秋都没有听。她垂着头,脑中的惊讶散去,留下的全是了然。 阮素清的本事原本就不小,不然前世名声尽毁的情况下,她都能转而嫁给江历帆为妾?而且,有二皇子在她身后,就能替她扫平一切的障碍。 只是这时候,阮芷秋才发现奇怪的地方。前世阮家尽心竭力替二皇子筹谋,是因阮家势盛,对二皇子十分有力,故而二皇子与阮家等于是相互扶持。但是今生,没了凌家做助力,这半年余,阮家节节落败,别说给二皇子什么帮助了,不拖后腿就算好了。 为什么二皇子还会如此替阮素清打算? 百思不得其解,阮芷秋便也没想那么多。她现下最担心的是芳姨娘,阮俊辉那人睚眦必报,对他有恩的凌家只因权势太大,他就认为凌家看不起他,隐忍多少年也要将凌家赶尽杀绝。而芳姨娘在中馈上多有帮助,让她能顺利离开阮家,阮俊辉知道之后,会如何做? 阮芷秋回府就遇见春桃候在门内,云安郡主看过便知她有事,便笑道。 “今日也是疲累了,芷秋且先回去歇会儿,晚上再去给你外祖父请安。” “是。”阮芷秋应声,跟着春桃往内院走去。 春桃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压低声音说:“阮家三……小姐让人给递了信。” 阮芷秋打开信大概看了眼,是阮素荷随意写下的,大意是说芳姨娘无事,让她不必担心。 看样子阮素荷对阮素清的事情很了解,也知道芳姨娘这次生病来得突然,是阮俊辉想要动手。也好在阮素荷如今对阮俊辉来说比较有用,只要她不是从前那样蠢笨,就能护得住芳姨娘。 阮芷秋放下心来,决定先把阮素萍的事情解决了,毕竟只剩九日,阮素萍就会被送到周家去做妾。好在如今的阮家低调,阮素萍要被送去做妾的事情,外人并不知晓,名声也就无碍。 正胡思乱想着,云安郡主又派人过来,说是贺二叔带着人上门拜访。 寻常拜访都是上午过来,这会儿快要傍晚了,看样子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阮芷秋也不耽误,立刻就去了正厅。 刚到正厅,就看见凌升辞与贺云彤两个,乌眼鸡一般瞪着对方,是两不相让。 阮芷秋赶紧唤了声:“表姐,四表兄,你们怎么在外面不进去?” 贺云彤冷笑道:“芷秋,你们凌家就是这么待客的?我只是瞧那花圃里有株草药,想要多看两眼,就被人当做偷花贼?” 本来这二人虽说“重归于好”,之前的事情也全都是误会,但他们偏偏是针锋相对的性子。这不,这会儿见面,又生出些矛盾来。 阮芷秋一个头两个大,走过去挽住贺云彤的胳膊:“表姐,你想要草药,哪里寻不到?何必到凌家花圃里来?走走走,我们进去吧。” 说罢,还对着凌升辞使眼色:“四表兄……你今日回来得这样早?” 凌升辞皮笑肉不笑:“表妹这是嫌我回来得早?哦也不对,我毕竟是你兄长,你表姐来了,当然要以礼待之,我知道的。”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分明是说凌家才是阮芷秋的家,贺家只是表亲,是客人。 贺云彤果真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就要呛声回去。阮芷秋当机立断,一把将贺云彤拉到偏厅,吩咐丫鬟。 “你们将四爷送去大爷院子里,让他好生教小少爷习武,莫要整日无事生出事端!” “我生事端,芷秋你……我生事端?”凌升辞气得不行,跟上来就要理论。 但春桃挡在他面前:“四爷,小姐说三爷之前让您教授小少爷,可您整日不在府上。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且赶紧去吧。” 凌升辞也不是真的要理论,只不过心中愤愤不平罢了,又抱怨几声,才骂骂咧咧走远了。 阮芷秋松了口气,立刻甩开贺云彤的手:“你这是专程来看我?还是专程来给我惹事的?” 贺云彤自知理亏,赶紧抱住阮芷秋的手臂:“我闹着玩的,真是的闹着玩的,芷秋莫要生我的气,好不好?这样吧,等回去了,我把最喜欢的那本医书寄回来给你,好不好?” 阮芷秋白她一眼:“稀罕?” “你不稀罕?那算了,我不送了。” 阮芷秋笑道:“我自是稀罕的,回去就寄给我,可不许忘记了。” 贺云彤点点她的头:“也没见着你多么用心学医,问我要起东西来倒是理直气壮。” 玩笑过后,阮芷秋才问:“你这般说,可见姑祖母大好了,你们准备回去了?” “嗯,明日便要启程。”贺云彤解释,“四叔……不肯跟着一起走,二叔生了好大的气,祖母便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命数,让二叔不要那般强迫。所以,我们明日一早就要走,怕是来不及再来同你们道别了。” 第234章 流民 阮芷秋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去过贺家暂住的地方,可是每每过去要见姑祖母,姑祖母都拒绝了。 总是说抚育她的情分,她都还尽了,不该再来往。 便是贺云彤,也觉得祖母做得太过决绝。 贺云彤知道阮芷秋的心思,拍拍她的手:“祖母一切都好,你也不必担心她。” 往后别过,姑祖母也不会再来京城,更不会与她这个,已经与阮家断了关系的侄孙女来往了。而从前那些隔一阵子便有一封,问她是否安好的信,也再也不可能收到了。 贺云彤岔开话题低声说:“四叔的意思是,打算进入太医院。二叔因此十分恼怒,言说要将四叔赶出贺家。” “四叔这是怎么了?” 阮芷秋记忆里的四叔,是个顽皮的大男孩,总是带着他们几个小的四处疯跑,不知道挨了姑祖父与二叔多少责打,下次却也还敢如此胡闹。 只虽然胡闹,他却一直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连贺家大伯父都说,四叔聪明机灵,对各种病况都有天生的敏锐度,将来的医术一定会在他之上。 这么多年认真学医,贺家要四叔做的事与大伯父一样,游历各地造福百姓,但四叔却选择来京城这个名利场,甚至要入宫。 为什么呢?四叔忘了贺家的祖训吗? 不过,贺家人没有顺利离京。这天夜里突然发生的事情,店州地动过了近十日,京城人都以为事情解决的时候,竟有大批的流民往京城这边涌过来。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砸到京城各个角落。京卫立刻关闭城门调集人手,现在想要进入,是难上加难,便是出城,也都有各方查问。 贺家手中有查验,想离开的话,不过是要多些手续问题。不过,贺二叔当机立断终止行程,转而往官府递了请愿书,他们要在北郊开设义诊堂。 这么多的流民涌入,朝廷肯定是要想法子安顿的,保证百姓们基本的温饱之外,流民易染病,这样的条件想要看病一定是难的。 所以按道理,这样的请愿书递上去,官府很快会批复,甚至组织各方官家民间医馆药堂,共同来开设义诊堂。 只是足足等了一日,请愿书还没有批复下来。贺二叔再去寻人问,却只得到了驱赶。 他眉头紧皱,心中焦急不已:“请愿书不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阮宏年幼懵懂,问道:“既然是为百姓做好事,没有官府的批复,我们就不能自己行动吗?” 贺云彤解释:“不行的,没有官府公文,流民太多会引发暴乱,我们人少,组织起来也很不方便,官府出面组织,才能事半功倍。” “可是现在,官府不肯批,就放任不管吗?” 贺家几人都沉默下来,他们不能不管,可是他们能怎么管? 贺老夫人长叹一声:“这次的流民,足有几万之众,我们势单力薄,如何管得了?而且义诊堂需得选址置办许多东西,一己之力实在无能。之寒,你去寻老四,他如今在医馆,知道的事情比我们多,行事也比我们方便。” 贺二叔的脸沉下来,他与四弟说过,若是四弟坚持,那么他将不再是贺家人。现在这种情况,他如何能再去请四弟帮忙? 不过片刻迟疑,贺二叔转身便要出去。比起自己的要强来说,自然是黎民百姓更为要紧,贺家在京城没有根基,若四弟能解决如今的局面,是再好不过的。 刚刚打开门,就看见贺四叔风尘仆仆赶过来,见了他便问:“二哥,你可去官府递过请愿书?” “一早便去了,但是迟迟没有收到消息。” 这般场景,早一刻钟都能救命,等了一日的贺二叔自是心急如焚的。 贺四叔摇摇头:“无用的,那请愿书下不来。” “下不来?为什么?我们是贺家人,自愿请命这都不可以吗?”贺二叔实在不理解,虽说他在暮云为多,但偶尔出门行走,听闻他是贺家人,愿意为民办事,当地官员不说多么感恩,总归是乐意至极的。 怎么到了京城,官府竟然还阻拦? 贺四叔解释:“无用的,事情发生得这样大,朝廷为了尽快解决,势必会下发物资与补贴,设立义诊堂,药品的运输,大夫的贴补,哪一样不是银钱?不仅能得到钱,还能给医馆造势。这样的好事情,怎么会轮得到我们贺家?” “他们……这般场景,竟然敢发国难财?这是天子脚下啊!” 贺四叔目光沉沉:“天子脚下又如何?无非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罢了,二哥,你说我们贺家绝不沾染那些,你说如此世道便要独善其身,可是你真的忍心放任那些可怜的百姓不管吗?” 贺二叔抿着唇没有出声。 贺四叔又道:“世道不公,抱怨无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二哥,四弟无能,但求能继续前行,此番现状哪怕只能改变一二,便都是我一生所求!” 贺二叔久久没有说话,还是贺老夫人问。 “那么老四,你觉得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做?” 贺四叔道:“我如今所在的医馆不大,但我贺家才名在外,定会有医馆接纳二哥,不如主动去协助大医馆。” 贺云彤连忙道:“可是四叔方才不是说,大医馆是为了拿朝廷的银子,也是为了造势,我们去了,岂不是给我贺家造势?他们又怎么愿意?” “若不提贺家之名,必然会有人愿意。” 贺四叔的提议,大家都不乐意。并不是真的在意虚名,而是为这样的行径不齿,他们贺家行医,竟不能坦坦荡荡,只能隐姓埋名吗? “还有一个法子。”贺四叔道,“父亲替元帅寻医痹症的法子,二哥亲自给元帅治腿,如此凌家欠了我贺家的恩情,若以此为由,二叔请求元帅相助,想必元帅不会拒绝。” 他没有说让二哥直接去找凌家帮忙,是知道二哥的性子,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欠别人的。如今,只是让凌家还了治元帅痹症的恩情,想来二哥会答应。 第235章 义诊台 果不其然,贺二叔点头道:“我贺家可以不问名声替百姓做事,但与那样的人为伍,我十分唾弃。我这便去一趟凌家,云彤,你收拾收拾,若可以的话,今晚我们就要行动。” 贺二叔去凌家,贺四叔去准备药材。只是京城里有良心的商家并不算多,如今不说粮食了,便是药材也一日之间贵了不少。 贺老夫人将手中的银票都拿出来:“老四,这件事情你去办,银钱都是身外之物,这些你都拿去,尽量多换些常用的药材。” “好。”贺四叔将银钱接过,走的时候还摸摸阮宏的头,“你好好照料祖母。” 阮宏立刻点头,一双眼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小声问:“姑祖母,我……可以学医吗?” 贺老夫人道:“你与你姐姐一样,没有学医的天分,不过若是潜心,做个普通的大夫也不错。” 她说的是阮芷秋,阮芷秋天分不好,所以贺家并没有强求让她学医,在贺家十五年,她也不过学了些简单的医术。若放在寻常人家,当个女医是不错的。 当然,阮芷秋是凌家外甥女,行医问药的事情,也不必她去做。 但是阮宏不一样,阮宏过继出去了,只是普通老百姓,将来总是要寻个生计过活才行。 阮宏点头:“我乐意。” 这些时日的相处,贺老夫人对阮宏这个孩子十分满意,虽不怎么聪明,但乖巧听话,而且心里有杆秤,只要好生抚育教养,将来未必能成才,却一定能成人。 贺老夫人道:“今夜不行,我们今夜歇息,明日一早,我带你跟他们去义诊,你先帮着打打下手,回头得空了我再教你。” “好。”阮宏迟疑着问,“姑祖母也会医术?” 贺老夫人哈哈笑起来:“我自是会的,不过我与你一样,没什么天分,不过是靠后来努力罢了。但这次是流民,主要是风寒感染以及受伤,都是些最基本的,这点你姑祖母还是很有把握的。” 凌家也得知了流民的事情,凌剑带着两个儿子一早就入宫觐见了,这时候还没有回来。因流民太多,凌升荣也被调职去城北值守,并不得空。 因此还是云安郡主接待贺二叔,听了贺二叔的话,她整个人都凌厉起来。 “你是说,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从中渔利?” 医馆的人有利可图,自是想法子找关系塞钱拿到办义诊的名额,朝廷里管理此事的人收了好处才安排,倒是让真正想要替百姓办事的人,有能力却无处可用。 云安郡主沉思片刻,让人备马回去绥亲王府。绥亲王年迈且除了云安郡主便无子嗣,又不肯过继,王妃过世后他干脆带着人游山玩水,日子是极其的逍遥快活,直到年迈跑不动了,才老老实实呆在王府里。 绥亲王听云安郡主这么说,也是眉头紧锁,当机立断带着贺二叔入宫了。 有凌家与绥亲王府的介入,义诊台的事情引起了高度重视,贺二叔递上去的请愿书自然也很快就下发下来,官府当夜就组织人员,在城郊设置多个义诊台,以贺家为首,诸多医馆药堂主动请缨前来义诊。 又因贺家言明此次义诊绝不要朝廷一文钱,医馆药堂背地里如何不知,至少明面上也都表态向贺家看齐,并都主动捐赠许多常用草药,算是能解燃眉之急。 阮芷秋一早也去了北郊,云安郡主原本还有些担心,但觉得她是为民做事,就多派了几个侍卫护着她,也就由得她去了。 北郊流民不少,除了义诊台,还有不少世家与商户,在附近设了粥棚,每日定点施粥。朝廷则主要负责安顿流民,搭建简易的木草棚供大家居住,户部将流民等领头人喊出来,每个人都一一登记在册,连途中伤亡也不能遗漏。 阮芷秋到的时候,刚好听到两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感叹。 “还是京城还,也不怪我们当家的一心往京城奔。店州死了那么多人都无人管,我们才来京城一日,住的地方都快安排好了。” 住户是先紧着老弱妇孺,青壮男人延后且自发的加入到重建的队伍里。 另一位妇人看起来有些憔悴:“是啊,不过我瞧着那义诊台里的大夫,怎么是个小姑娘?也不知能不能治好我婆母的病,听说十里亭那儿的大夫是个年长的,看着就有本事,若我们开始去那儿就好。” 同伴劝道:“若没有一点本事,也不敢来抛头露面。再说了,你婆母只是一点发热,应当不打紧。” 阮芷秋抬头打量两位妇人旁边的老妪,那老妪眼神有些浑浊,时不时咳嗽两声,并不频繁,看起来并不算很严重。 只是她面色潮红,呼吸有些急促。 店州地动致那么多人无家可归,那边的官府动作太慢,才让诸多百姓流窜出来。这些百姓没有物资,拖家带口行了数日赶到这里,基本的温饱都无法解决,所以感染风寒的人不少,今日设了义诊台,过来瞧看拿药的,也多是此症。 故而老妪的咳嗽,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 阮芷秋迟疑片刻,走上前问:“敢问这位老婆婆,咳嗽了多少时日?” 虽则今日她为了方便,穿着简单也没戴几样首饰,但毕竟再平常的衣服,对于平头百姓来说都是华贵的。故而周围的人见了她,也都十分恭敬。 老妪的儿媳连忙答话:“有些时日了,这几日赶路辛苦,婆母未曾歇息好,严重起来还有些发热。” “店州地动之前,便有咳嗽了?” 老妪点点头:“是,快有一个月了,之前也就是夜晚咳嗽厉害些,不打紧。” 阮芷秋跟着问:“可有胸闷气短,浑身无力的症状?” “小姐家中也有人一样的病症吗?”老妪掩唇又咳嗽两声,摆手道,“最近也没歇息好,不打紧。” 这老妪一边说话,一边捂着嘴,生怕咳嗽声大了遭人烦,而且口口声声都是不打紧,好似生怕给人添了麻烦。 阮芷秋眉头皱起,让沐儿取出帕子递给她:“老婆婆请将口鼻处捂住,且随我来。” 第236章 妙手回春 将老妪带到前面,贺云彤正温声与面前的女人说话:“药方你且拿好,我都写好了,一日三次,餐食之前饮,到时辰你去那边领药即可。” 女人后面是个青壮年,听了这话冷嗤一声:“喂,你这样年轻,也敢说自己是神医?我瞧着我前头这四五个人,你都说了同样的话,怎么,你只会诊这一个病症不成?” 贺云彤抬头看看他,皱眉道:“今日是第一日,人多,我看你也没什么病况,怎么不去帮忙修建房屋,倒是跑来这里吵嚷?后头那么多人排队,你不瞧病,就且让让。” 那男人被这么挤兑,更不服气了,瞪着眼睛过来说道:“你什么态度?朝廷让你们来照料我们,你们就是这么照料的吗?瞧着你就是个神棍,不知道哪里来的学了两年的学徒,不去当女医,跑到这里逞什么能?” 跟在贺云彤身边的阮宏又急又气,见那男人一边说,一边挥舞着要来抓贺云彤的笔墨,他连忙护在贺云彤面前,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你可知她是谁?她是暮云贺家的嫡长女,你听过没有?” “什么暮云贺家?我管你是哪家的,快些给我诊视!” 暮云贺家名声广,但主要是在暮云附近的城池,其他地方也就是关注些的人,或是世家才知这个名号,普通百姓哪里知道? 阮芷秋正要出面的时候,凌升辞从一旁跑出来,伸手将男人扭住往地上一推。 男人惊呼一声,刚要生气,见是个身姿魁梧的男人,当下怂了几分,只瞪着眼问:“你……你是何人,怎么动手啊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凌升辞!”凌升辞轻蔑的看着他,“我若真的动手,你就不会完好无损躺在这里。义诊台是给旁人看病的,也说得清清楚楚,优先急症,然后是老幼女人,你是年迈行不动,还是面上是个男人实则乃女人?” 男人听他将自己说成一个女人,气得脸都红了:“你……你才是女人!分明应该优先男人,男人诊视好了能干活,老人女人能干嘛?” 凌升辞听了这话哪里能忍,掀起袖子上前就要动手。 “四表兄。”阮芷秋怕他真的对流民动手,不管是不是这人的错,回头都要说不清,连忙开口唤了声,“四表兄,你的双手是上阵杀敌所用,对于这恶臭之人,怎能脏污了你的手?你也不必生气,这人没有父母妻儿,孤零零一人太可怜了,就莫要苛责了吧。” 凌升辞疑惑的回头:“你怎知他没有父母妻儿?” “但凡有父母妻儿的男人,便该懂得体恤老幼女人,他不懂,也不知自己是幼童过来的,将来也会有垂垂老矣的一日,可见他家中并无父母妻儿,不是吗?”阮芷秋道,“今日来义诊的,除了几位病重的男人,被家人送过来之外,基本上都是老人女人孩子,男人们但凡有点力气的,都在那边帮着一起搭建棚舍,他这样被人不齿的人,能有几个?” 队伍里的确基本上都是老人与女人,她们原本是胆小的,并不敢生事,但阮芷秋起了头,她们胆子也大了些。 “不错,我公爹四十余,都跟着我男人兄弟们一道去忙活了。” “就是,我男人也病了,比这人瞧着虚弱多了,今早让他来他也不来,说要先紧着女人孩子,他能忍何必要耽搁人家的时辰?” 又有人琢磨着凌升辞的名号,惊讶起来:“这位小兄弟是凌家人,凌升辞……是不是那位有名的凌家小将军。” “是,肯定是,听说凌将军与小将军都回京了,没想到我们也能见着小将军。小将军生得可真俊俏,还是个热心肠。” …… 凌升辞被夸得不好意思的挠头,他铮铮铁骨,应对战场刀光剑气丝毫不怵,但见着这么多对他星星眼的老人女人孩子,他哪里有应对的能力? 而阮芷秋抬眸,瞧见除了那生事的男人之外,队伍里还有几个壮年男人,也都悄悄跑了。 她并不声张,带着身后的老妪走到贺云彤面前道:“表姐,得空了先给这位老妇人瞧一瞧。” 贺云彤刚给面前女人把完脉,正要说话,听得阮芷秋的话,抬头瞧瞧老妪,脸色整个都变了,急忙起身:“快,将她扶到这里来躺下。” 又对面前女人说了抱歉,转身走到老妪身边替她诊脉,又让人取了参片给她含住,解开老妪衣领的扣子,取出银针替她施针。 阮芷秋没管她,走到义诊台面前重新替女人把脉,写下方子让女人按时吃药。 凌升辞走过来,往后头张望片刻,又好奇的看向阮芷秋:“你也会行医?” 阮芷秋抽空应声:“好歹是贺家长大的,虽医术不算精湛,但基本的寒气入体等病我还是治得了的。” 凌升辞又问:“那……她那位病人是什么情况?” “那位老婆婆不是简单的染了风寒,估摸着还有心疾且较为严重。” 凌升辞挠挠头:“瞧着似乎还好。” 阮芷秋道:“许多病都是这样,瞧着还好,等瞧着都不好的时候,便是大罗神仙也没得救了。也是那老婆婆运气不错遇着贺家人,若是寻常大夫,怕是当做普通的风寒感染诊治了。” 坐在义诊台前的是位老妇人,忍不住问:“姑娘,那……那位义诊的姑娘,当真是个神医?” 阮芷秋眉眼弯弯,朗声道:“你们也许不知她是何人,但是稍微打听一下就该知道暮云贺家,贺神医是她的父亲,她自幼行医且十分有天分,莫看她年轻,可比一般医馆里几十年的老大夫还要厉害许多。” 在场的人四下打听,果然有人听说过暮云贺家人,便都激动起来。他们本来还担心坐诊的大夫是个小姑娘,这下得知是贺家的神医,哪里会担心了? “我就说了一定厉害,若不是厉害的人,官府怎么会让这么个小姑娘给我们诊视?如今这十几岁的女娃娃都医术高明,那贺神医该是怎样的妙手哇。” 第237章 气急败坏 贺云彤给老妪诊治完,让阮宏跟着随从抓药递给老妪,说道:“你的药不是一般治风寒的药,所以需要你们自己保管,一日一煎两次,每次晨起拿到煎药的地方煎。等后面若是自己能开火了,自己煎服更方便。” 老妪与儿媳自是千恩万谢,又回来对着阮芷秋谢了又谢。 “多谢二位姑娘,你们还真是妙手回春,若不是这位姑娘一眼看出我婆母有问题,而这位神医及时诊视,我婆母怕是都要熬不住了。” 贺云彤摆摆手:“我们行医问药做的就是这个事情,不过你这个问题,往后怕是需要长期服药,而且需得定期复查。每十日复查一次,千万不可忘记。” 老妪等千恩万谢的走了,贺云彤又继续给人诊视。阮芷秋无事,干脆让人在旁边重新准备桌椅,就在贺云彤旁边也替人诊视。 不过,在场的人对贺云彤十分信服,有些人支支吾吾,不太乐意来阮芷秋的义诊台。 阮芷秋也不恼,好脾气的说:“无妨,你们若觉得自己没有很大的问题,来我这里是一样的。若是担心,也可继续留在她那边排队,就是要等得久一点。” 凌升辞席地而坐,靠在一旁笑道:“我还是头一回见着女人义诊的。” 贺云彤听到他说话就不太开心,不过碍于今日他帮她赶走那生事的汉子,便按捺下性子没有说他,这会儿忍不住开口挤兑。 “你没见识的地方多着呢,我祖母就在南面义诊,你可见过?” 凌升辞摆摆手:“那不一样,贺老夫人这般年岁,看着就德高望重,你不一样。” 这话刚说完,贺云彤就要炸毛,阮芷秋连忙道:“表兄这话说得真是奇怪,你母亲可是到了年岁才上阵杀敌的?” 凌升辞没反应过来,摇头说:“自然不是,我母亲虽为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她十岁就上战场,不比寻常的男人差。” “这便是了,很多事情不是男人才能做的,上阵杀敌拼体力力量的事情,你母亲都能做得那样好,更何况是行医问药这种事情呢?” 凌升辞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赞同的点点头:“世间不管什么事情都是男人做的多女人做的少,所以我先入为主,认为行医问药是男人的事情。这是我的过错,还请贺家……表妹原谅一二。” 贺云彤翻了个白眼:“少来套近乎,非亲非故,我可不是你表妹。” 凌升辞也不恼,笑嘻嘻的说:“你比我年岁小些,是我表妹的表姐,自然也是我表妹了。” 贺云彤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得前头有人喊了声:“升辞,升辞!” 抬眼看去,原来是沈蒹葭,正一脸神气活现的跑过来,边跑边喊:“升辞,你瞧瞧我今日的战绩,我抓了这么大一只蝈蝈!” 贺云彤瞥了眼,没好气的说:“什么世家勋贵?生出来的都是窝囊废,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玩!“ 阮芷秋来不及阻止,只觉得心一沉。 完了。 表姐说话刻薄她从小就知道,小时候敏感多疑,总疑心表姐针对她,后来渐渐长大也懂得表姐性情如此,只是太过直率罢了。 但偏偏,沈蒹葭是众星捧月长大的,也是个直率之人。 沈蒹葭听了这话,低头看看手中的蝈蝈,冲过去就要冲着贺云彤动手。 “蒹葭,别……”阮芷秋惊得站起来。 但凌升辞更快一步,一把将沈蒹葭抱住:“蒹葭,这是义诊义诊,你可千万别闹事啊。” 沈蒹葭听了这话,气得更恨,跳将起来骂道:“你听听她说的那是人话吗?义诊怎么了?义诊高人一等是吧,我无事抓个蝈蝈她也要说?我可是堂堂县主,她算哪根葱?” “呦,堂堂县主呀,那我可比不得,我就是个小屁民,啥都算不上。” 阮芷秋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去捂贺云彤的嘴,小声说:“表姐,你好好诊你的脉,少说两句!” 但在场的流民甚多,有之前的事情做铺垫,他们对贺云彤是一千一万的佩服,而且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对那些高官显贵都有些害怕且嫉恨。 大概是得了机会,他们纷纷替贺云彤发声。 “县主怎么了?只不过是运气好托生在贵人的肚子里,仗着家世如此耀武扬威,反观贺神医,小小年岁就有如此成就,还一心为百姓着想。” “就是,县主这是多大的脸,竟敢与贺神医相比?” “听闻京城显贵家中的那些个纨绔,整日都只知道混玩,咱们从前也见不到,如今见到了,竟然是真的。” 沈蒹葭有些懵,她就抓个蝈蝈,可这些人话里话外,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她气得想打人,但凌升辞死死拦着她,她打不过凌升辞,根本没法挣脱,只气得大骂。 “凌升辞,你听没听到他们是怎么说我的?” 凌升辞道:“我听到了,他们说得也不错,蒹葭你别闹了,这里在义诊啊。” “我闹?”沈蒹葭瞪圆了眼,“凌升辞,我觉得是我在闹?” “不是这个意思,蒹葭,我是觉得……” 沈蒹葭抽出鞭子,对着凌升辞就是一鞭。 若是平日,沈蒹葭哪里是凌升辞的对手?凌升辞那样的反应,也绝不会躲不开这一鞭子。偏偏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鞭子抽在他胳膊上。 而沈蒹葭因在气头上,又因知道凌升辞的本事,料定他会躲开,说不准还会抢夺她的鞭子。所以这一下,是打得又准又狠。 只没想到,鞭声之下,凌升辞应声倒地,痛苦的抱住手臂。 “四表兄!”阮芷秋哪里还顾得上贺云彤,连忙跑过来将凌升辞扶起来。 再一看,他的衣裳全都破开,胳膊延伸到后背的地方,全都皮开肉绽。 沈蒹葭也呆住了,她扔了鞭子,“哇”的一声哭开了:“升辞,你疯了吗?你怎么不躲啊?” 凌升辞面色惨白,却是冲着沈蒹葭一笑:“你别生气了,贺小姐她只是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她是女儿家,可受不了这么一鞭子,你出了气,就别对她动手了吧?” 第238章 贺云彤懊恼 这样的变故,贺云彤也是没想到的,她连忙让人将凌升辞扶到一边。伤势有些重,需得将衣裳都剪开,但义诊台只是个简陋的棚子,连遮挡的地方都没有。 凌升辞笑一笑,坐在椅子上让阮芷秋帮忙替他剪衣服,一边笑道:“别担心我,我身体好得很,在战场上受了伤需得马上处理,那条件可比这里差多了。” 沈蒹葭坐在一旁啜泣又懊恼:“都是我不好……” 凌升辞还不忘安慰她:“你那只蝈蝈真大,比小时候我给你抓的大多了。” 因太疼了,阮芷秋小心翼翼剪开衣服,生怕碰到伤口,但也是难免的。凌升辞强自忍着,额头的汗都滚落下来,看得阮芷秋心疼不已。 干脆让他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灌江府也有蝈蝈吗?” “对呀。”凌升辞道,“不过那边风沙大,没有这边的风景好,蝈蝈也是难得。小时候蒹葭在灌江府,闲来无事我带她抓蝈蝈,给她抓了老大一只,她睡觉也要带着,没想到晚上睡得太沉了,竟然给压死了。” 说罢,他哈哈笑起来。 “那么难得的蝈蝈给压死了,我俩都伤心了好些日子。” 沈蒹葭听了这话,四下看看想去寻自己刚抓的那只,可她恼怒之下早就把蝈蝈丢了。这会儿瓮声瓮气说:“今日抓的这只背上纹路与小时候那只一样,我特意抓来给你看的。” 贺云彤准备针具的手顿了顿,倒是没说什么,待得回头看到凌升辞露出来的肩膀和后背,眼神骤然一缩。 除了那可怖的鞭痕之外,凌升辞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新伤叠旧伤,密密麻麻几乎没有一块是好的。 她愣住了,她记得这位少年将军是怎样的英姿勃发,可她不知道原来在那耀眼夺目的光环之下,他承受的东西也比常人多得多。 阮芷秋见贺云彤没有动作,疑惑的问:“表姐,我表兄的伤不好处理吗?” 贺云彤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需要缝针,后续也都需要处理。我这里……没有麻痹的药物,现在去寻恐怕也来不及。” “不用。”凌升辞哪里在意这些,只道,“贺神医你安心给我缝针就是,我不怕疼的。就这样的伤,哪里用得上麻药?” 缝针哪里不疼?疼得要人的命,可贺云彤知道,凌升辞不是说大话,不用麻药直接缝针的事情,他怕是经历过不少了。 “我来协助你。”阮芷秋捧了烛火,将针具等都清洗并烧过之后,才递给贺云彤。贺云彤穿好线,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针有千斤重。 她从小学医,处理过各式各样的外伤,便是比这更严重更可怖的,她就见过不少。但今日,是她最震撼的一日。 这一刻,她也深刻体会到忠勇公凌家这个名号的分量,大周的安康,都是他们拿命换来的。凌家人脉凋零,是因他们承受着整个家国的生死。 贺云彤眼中浮起水雾,她迅速抬头让水雾散去,麻利的将凌升辞伤口处处理好,缝好针才道:“好了。” 凌升辞的衣服破了,沈蒹葭不知哪里找了条披风给他穿上。他嘿嘿一笑,冲着贺云彤道:“多谢你。” 贺云彤心中一酸,垂头说:“是我该谢谢你,县主那一鞭子原本该冲着我来的,你替我挡了。” 凌升辞满不在乎,摆手说:“你哪里承受得住?我是男人,哪里在意这么一鞭子?” 沈蒹葭吸吸鼻子跟他道歉:“是我太冲动了,升辞,对不起。” 贺云彤跟着说:“是我……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说那样的话。” 沈蒹葭执拗得不想看她,噘着嘴拉着凌升辞要走。也是难得,贺云彤没有再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 “你今日跑来北郊做什么?”凌升辞手臂不能动,但行走还是自如的,只因疼得厉害,他一直在冒冷汗。 贺云彤跟在后面,想要叮嘱后续休息的注意事项。就听到沈蒹葭扶着凌升辞,与他解释。 “我今日是随母亲来设粥棚施粥,恰好遇着那蝈蝈,又听说你在附近,我才过来的。” 贺云彤一愣,心中愧疚更甚,她不知全貌就胡乱指责他人的行为,哪里是正确的呢?她这哪里是愤世嫉俗,分明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胡言乱语。 义诊还是要继续的,贺云彤调整心态,将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 第一日的义诊结束,贺云彤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休息,也催促阮芷秋回京:“我们在京郊设有简易屋舍,晚上就歇在这儿,也方便万一有什么急事能立刻处理。倒是你,天色也不早了,你且赶紧回去吧。” 阮芷秋问:“京郊有地方住?那不如我晚上与你一道歇息吧。” “那怎么可以?你与家里人说过没有?快回去,可莫要让他们担心。” 阮芷秋想一想,的确没有同大舅母说过,只让沐儿回去禀报,也怕他们担心。倒是不如今夜回去,明日开始再歇在这里。 云安郡主听说阮芷秋要住在北郊,并没有阻拦,只是交代几句。她这几天也忙,与其他几位郡主县主一起设棚施粥。 程氏在旁边与她说话:“今日感觉乱糟糟的,若非是府上侍卫得力,恐怕要出乱子,朝廷管理有些不合适。” “是。”云安郡主道,“头一日难免有些忙乱,这次救援极其迅速,而且后续会有所调整。” 她们说起如今的局面,程氏对于朝堂的事情不太懂,她出身武将世家,嫁给凌飞鹏二十年。生产时逢大乱,她刚下产床立刻带着兵刃上了战场,一辈子都在与刀光剑影打交道,对于朝堂的指令,她的确有些迷糊。 甚至今日知道儿子凌升辞受伤,程氏虽心疼,但也没有格外心疼,只是觉得男儿流点血很正常,以前在灌江府,便是平日练功的时候也经常会受伤。反倒是云安郡主知道之后,心疼得不行,一堆的补品往凌升辞院子里送,还叮嘱了又叮嘱,让邵氏辛苦些明日看着不许他出门。 第239章 替阮素萍筹谋 阮芷秋去看过凌升辞之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喊来春桃问她打听的事情有结果没有。 是关于那谢南安的情况,谢南安如今在京城商户秦家住着,总是要打听打听,才好带阮素萍与他见面。哪怕现在忙碌不堪,可阮素萍的事情,是刻不容缓的。 春桃解释:“奴婢让人打听了一日,并没有打听到秦家住着什么谢公子啊。” 阮芷秋皱皱眉,难道凌烨得到的消息有误?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凌烨的消息不会有误,只是那谢家子不乐意崭露头角,所以外头没有多少言论罢了。 像是前世谢南安也是开春之后才有些名声,所以她之前一直以为,谢南安是要等开春之后才会入京赶考。 春桃问:“那还要继续打听吗?” 阮芷秋点点头:“打听一下秦家这阵子来往的亲戚,远亲也都要打听清楚,只要是从外地入京的,都打听一下。” 春桃应声出去,沐儿则走进来替阮芷秋梳洗,叹道:“姑娘这般辛苦为了她们筹谋,可往后是什么结果也不知道,而且……将来五小姐也未必再会与姑娘联系。” “做人做事要凭良心,她不曾欺辱我,甚至还乐意对我施以援手,我又怎能放任她陷入囹圄之中?” 沐儿道:“您不曾落井下石,已经极好了。” “若不是因为我,她大抵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阮芷秋不愿多说,问道,“三爷回来没?” 沐儿摇头:“最近三爷都在宫中伴驾不得空。” 第二日一早,阮芷秋收拾好行李去了北郊,今日开始便与贺云彤一起住在这里,也免得白日里赶来赶去。 昨日是头一日安顿,过来义诊的人不算多,今日流民安顿了四成余,且剩下的人都看着日子有指望,便有了空闲过来瞧病,人倒是比昨日多多了。 二人忙碌一日,还从流民口中得到了不少消息。店州的地动灾情,与夏末川陕一带的洪灾一般,都是很早就出事,但当地官员处置不恰当,导致大批百姓伤亡。 有个看起来较之一般百姓魁梧些的男人,瘸着腿过来瞧病,顺嘴便说了:“我原是县城捕快,算是有一口公家饭吃。可这地动之后,老爷们拿我们不当人,也不管百姓,反倒与商户联合将粮食价钱涨起来,多少人户都吃不起饭啊。” 贺云彤麻利的给他处理伤势,眉心皱起说着:“你的腿伤了好一阵子,之前没有想法子让人看一看吗?” “哪里有人看呀。”男人愁眉苦脸,“地动第三日我去救人,就被落下来的石头砸伤了腿。但县丞大人发了话,只要不死,我们就必须要继续救人。” 贺云彤惊讶道:“但是你瘸着腿救人,岂不是更危险?而且还可能拖累他啊。” 男人苦笑道:“哪里拖累得到大人?小姑娘啊,你还是太年轻不懂这些事。那些个官老爷往上面递的话是说他们如何英勇救人,可他们出了事只知道霸占着物资躲到安全的地方,我们拼命救人都成了他们的功绩。与我一起的两个捕快,一个彻底断了腿,一个没了命。” 贺云彤沉默下来,今日有麻药,她迅速给男人敷过之后,这才低声说:“要把腐肉剜掉,虽然有麻药但还是会疼,我让两个人按着你,你且忍一忍。” 说罢,又看了男人一眼,皱眉说:“你受伤了,便是真的不去救人,想来他们也不会拿你如何的。” “大夫且诊治便是。”男人深吸一口气,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便絮絮叨叨继续说,“我娘子也这么说,可那些人……我也是有妻儿的,怎么忍心……功绩于我这等人有什么好在意的,能救出几个人,便是替我妻儿积德了。” 贺云彤听得眼睛红红的:“你是英雄。” 男人笑道:“我算什么英雄?真英雄是凌将军那样的,我小时候也想过,若能在凌将军下面做个小兵,那也是极好的。不过也好在我生了个好年代,战乱不多,百姓的日子也好过,做个捕快原也是极好的……”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有些落寞。他的伤势自己是清楚的,腿怕是好不了了,往后这捕快也做不成了。 阮芷秋听了他们的对话,闲暇时整理了一下思绪。在所有人都以为店州地动没什么大碍的时候,事情反倒闹得越来越大,大家都以为,是事情太严重了,包不住事实才会闹成这样。 但她不觉得,那些地方官员自有瞒天过海的本事,不然一定不敢这么做。恐怕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让事情有了转变。 她想起之前了解到的川陕洪灾的事情,闹成那样京城里却毫无动静,皇上也毫不知情。可是,凌升辞说他回京途中参与过救援,他们回京后,真的什么都不会管吗? 皇上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只是装作不知情呢?会不会是川陕的事情,影响了店州,所以才会闹成这样? 连着三日,阮芷秋与贺云彤都在忙碌中度过。往常两个姐妹就喜欢同塌而眠,叽叽喳喳偷偷说话,被妈妈抓到好多次,可她们已经乐此不疲。 现在每日忙完简单洗漱过后,倒在榻上就睡着了,连饭都顾不得吃,哪里还有力气说话?只在晨起时二人目光相碰,倒是相视一笑,就得继续忙碌了。 第三日午时用膳,才有些许空闲,这次送饭的过来的倒是两个不认识的千金小姐,虽也是简单装束,但还能看出她们不是普通的平头百姓。 菜式也格外丰盛些。 贺云彤好奇,便问了声:“你们是新过来的?” 那小姐微笑道:“不是,我是商户秦家女,这几日在那边设棚施粥。但是今早有位替人诊视的老夫人晕厥过去,查了才知道是太累且用食太随意所致。我家人便觉得,你们实在太辛苦了,决定往后给大夫们专供吃食。” 贺云彤与阮芷秋都惊得站起来。 “祖母晕厥了?” “姑祖母病了?” 第240章 关心姑祖母 这位秦家小姐这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两位,都是贺家那位老夫人的亲人。她连忙安慰说:“你们且放心,那边的人早已处理好了,老夫人只是累着饿着,休养过后就好了,不打紧的。” 贺老夫人与贺四叔在一起义诊,有什么事情贺四叔会及时解决,若真有问题,一定不会瞒着她们一上午。而且每个义诊台的人都不算少,根本忙不过来,贺云彤与阮芷秋对看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阮芷秋回头看见眼巴巴站着的阮宏,阮宏这几日进步不错,但也只能打打下手。这会儿听说姑祖母出了事,他也十分紧张,但生性内向,并不敢说出来。 阮芷秋便道:“你用了饭过去看看姑祖母。” “我不饿,现在就去。”阮宏赶紧应声,也不顾她们的反对,一溜烟跑了。 秦小姐摆好了饭菜,招呼她们一起吃。言语之中全都是夸赞,虽则有些商人惯有的阿谀,但并不惹人厌。 阮芷秋等贺云彤问完了关于姑祖母的事情,这才开口:“你们秦家是京城的大商了,听闻这生意做得满大周都是呢。” 秦小姐并不知阮芷秋的身份,只见这位女郎十分漂亮,便是简单的衣着也难掩她的好样貌,忍不住多看两眼,听阮芷秋问,连忙笑道:“小姐夸赞了,只是祖辈都行商,生意做得尚可罢了。” “敢问秦小姐祖籍何处?” “是山东人。” 阮芷秋颔首,谢家避世之后就一直留在山东,看样子这两家祖上就有联系。 秦小姐对阮芷秋也十分好奇:“听小姐说话,似乎也带有一些外地的口音,莫非祖上也不是京城的?” 大周实行官话,但各地的口音也都有不同,阮芷秋虽然说的是京城话,但因在暮云久了,难免带了些暮云口音。前世因为这一点她总是自卑,在外甚少说话,生怕被人嘲笑。重活一世倒是丝毫不在意,口音可决定不了人品。 “是,我在暮云生活得久。” 秦小姐笑道:“这位小姐也是暮云的吧?我识得暮云人,听过那边的话,小姐您只是略带口音,倒是不似这位小姐的口音重。” 只是闲聊,并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毕竟她是商户女,在本朝地位是最低的。 闲聊之余,阮芷秋故意说:“听说秦家有位郎君在京城书院读书?” 这话一出,秦小姐与同伴都愣住了。大周朝商户是不能入仕的,也不许参加科考,就是为了防止卖官鬻爵的事情发生,而能在京城书院读书的,除了世家子弟之外,还有已经中了举子的,也能入学院继续学习,以应来年会试。 秦家怎会有郎君在书院读书呢? 秦小姐惊讶的是,不知这位小姐是什么来头,怎么竟知道秦家的事情? “我……秦家是商户,怎会有郎君在京城书院读书?小姐说的,怕是我家表兄,他不在京城书院,只不过与几位书院的友人认识,所以偶尔过去罢了。” 阮芷秋颔首,倒是也没有猜错,谢家低调,谢南安入京后不会去书院,但各地举子过来应试,谢南安若是有才,必然会有不少友人,入了京城也一定会来往的。 秦小姐问:“这位小姐,可是认识我表兄?” 阮芷秋笑着摇摇头:“我怎会认识呢?是上次听我表兄们提及,说是秦家来了位少年郎,才华十分不错呢。” 秦小姐自小见多识广,哪里猜不出阮芷秋是随意应对的?但她有心多问一问眼前这位小姐是谁,时辰却不早了,用了膳贺云彤与阮芷秋不得歇,还是要继续忙碌。 流民众多,且因百姓们大量聚集,许多病症会交互感染,便比正常情况更复杂些。又因卫生条件不如从前,哪怕如今入了冬,虫蚁也不见少。 所以今日的病人也没见少。 秦小姐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只能与同伴一起先行离去。 等医馆的人过来,阮芷秋与他们招呼一声,又跟贺云彤说要去看看姑祖母。贺云彤心中也是记挂着祖母的,只见着病人太多,觉得使命在此,便没有动作,只嘱托让阮芷秋陪着祖母,不必担心这里。 阮芷秋去看过贺老夫人,她已经大好了,早就坐下来继续给人看诊了。阮宏则在她旁边,贴心的给她拿东西。 贺老夫人笑得和蔼,伸手在阮宏的头上揉了揉:“你与你姐姐小时候啊,可真像。不过你比她乖许多。” 自是说的阮芷秋。阮芷秋对医术没没那么敏锐,自小与贺云彤一起,贺云彤看医书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看过两三遍,基本的药方便能信手拈来,而阮芷秋对着翻书几次,对症时拿捏起药方来,也还是要踌躇许久。 但胜在勤快,每每贺老夫人配药的时候,她都跟在旁边,给她递东西,又专心给药材称重。 阮宏得了夸赞,激动的脸有些红,小声问道:“二姐姐比我聪明。” “你是不知,你表姐时常嘲笑她蠢笨。”贺老夫人说起阮芷秋,整个脸上都带着笑意,明明是说阮芷秋的不好,可那语气里竟带着些自豪,“说她学习了那样久,药材都不会分辨,又说她莫说加减方,便是一板一眼的药方,都拿捏不准……不过你姐姐是个执拗的,云彤越是说她,她便越潜心学习,小小的年岁,夜半爬起来去碧纱橱点灯看书认药。” 阮宏道:“二姐姐真棒。” 阮芷秋亦是眉眼弯弯,这几日哪怕晚上歇息时会见面,姑祖母对她也不甚亲热。大抵是觉得之前逼迫她放过阮俊辉的事情,做得不太厚道,祖孙二人便有了隔阂。 她每每思及此,总有些伤心,可今日听到姑祖母还是如往常那般,只觉得心中一暖。 姑祖母于她来说,比亲祖母还要亲。 她走过去唤了声:“姑祖母,你身子可好些了?” 贺老夫人听到阮芷秋的声音,面上的神情凝了凝,露出个客气疏离的笑:“芷秋也来做什么?我无事,早就好了。” 第241章 那就是谢南安 之前贺老夫人这样冷淡,阮芷秋总是默默伤心。今日却不一样,她趁着空闲,走上前抱住贺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 “姑祖母,芷秋担心你。” 便如从前还在暮云时,她每每思念京城的家,想念那从未曾见过的父亲时,就跑到姑祖母身边撒娇。那时候姑祖母心疼她,回头抱着她安慰着,让她莫要担心。 贺老夫人的面色终于软和下来,轻叹一声:“你却还是小时候那般。” 倒是不容她多说,病人越来越多,她也歇不了多久,便得继续忙碌。 阮芷秋问阮宏:“怎不见贺四叔?” “二叔那边忙不过来,四叔过去帮忙了。” 除了定点的义诊台之外,贺二叔还带着人四处去诊视,主要是危重病人,不便四处行走。地动给百姓带来的伤害极大,有不少拖着残缺的胳膊腿,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才赶到这里,中途没有诊治又疏于养护,拖下去人都要废了。 这也是好在大难当头,百姓们都知道互帮互助才会有结果,这么一路都是相互扶持着过来,伤者多,途中的死者并不算多。 阮芷秋没说什么,帮着姑祖母准备了会儿,因心中有事,到底是心神不宁的。 她在贺老夫人身边长大,贺老夫人如何看不出,她心思不在这里?便只说:“你若有事,就先去忙,可莫要担心我,这里有宏儿,还有这么多大夫和百姓。” 阮芷秋的确有事,她转了转,很快就看到秦家设置的粥棚。相比其他人家的粥棚,秦家门口聚集的流民似乎更多,这会儿还没到用完膳的时候,便有人席地而坐,排起长长的队。 “这么早就来排队?” 沐儿早就打听了一圈,与阮芷秋解释:“姑娘,是因附近几个粥棚,秦家最为厚道,粥稠且还有馒头呢。” 秦家是商户,原本家中就有好几处粮仓,这一次也是唯一一家不曾给粮食涨价的商户。也因此得了朝廷不少的赏识。 阮芷秋走得近些,就看见一个生得俊朗的男人正麻利的和面。寻常见着和面的,不是女人就是中年大腹便便的男人,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个年轻儿郎和面的,就都难免多看了两眼。 只这一眼,阮芷秋问:“这是何人?” 排队的人中间有个中年妇人健谈得很,眉飞色舞说着:“这位啊,是秦家的表少爷,长得呦可真是一表人才,哎呀真是叫人羡慕的呢……瞧瞧人家虽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可这几日不管是熬粥和面蒸馒头,也都是样样都行,看着就是个能干的。” “秦家的表少爷?” 前世阮芷秋没见过谢南安,今生更不知道,但见着这位郎君,她竟觉得,似乎这样的人,才是她印象中的谢南安。 那妇人见阮芷秋盯着这俊俏郎君看,还以为这是动了心。她上下打量阮芷秋,见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那都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这不是与那郎君正正相配吗? “这位姑娘看起来家世也不俗,瞧瞧这人品样貌?那定然都是一等一的,姑娘你好眼光啊,大娘我啊,这几日都看着那郎君呢,是个实诚和善的,错不了。” 阮芷秋见她误会,却也不分辩,只笑着谢过了,便转身离开。 妇人疑惑的看着她的背影,嘟囔着:“这是怎么了?不是看上了吗,怎么还走了。” 旁边一个相熟的妇人嘲笑道:“你说你是不是糊涂了?人家什么样的家世身份啊,哪里像是咱们乡里,看对眼了说一声就能搭上话。人家呀,就是看上了,那也要讲究各种俗礼的。” 妇人一拍脑门:“瞧我笨得呢,竟然连这个都不晓得。” 不过这妇人嘴巴上没有把门,待得到了晚上领粥和馒头,轮到她的时候,正好是谢南安替她盛粥,她嘴巴利索,故作神秘的说着:“这位郎君可有福了,看上你的那位姑娘,生得如同那天上的仙女一般,能娶上她,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谢南安目光一顿,迟疑着说道:“大娘勿要乱说,我暂且没有成亲的打算。” 妇人只当他害羞,得意的说:“你且等着,见着她的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谢南安皱眉,不太习惯旁人在他面前这般言说,再想说什么,秦小姐已经走过来,很快拿了两个馒头,将妇人打发走了。 秦小姐偷偷打量表兄一眼,又垂眸抿唇,很快就离开了。这样一位人品贵重且学识渊博的表兄住在家中,她身为秦家嫡长女,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她又清楚的知道,这位表兄不肯外露,身份上定然特殊,而且他一心向学,往后定是要入仕的,她一介商户女怎么配得?更何况家中那不懂事的堂妹就曾不顾脸面去求,被他严辞拒绝过。 如此,她再也不曾生过什么念想,只不过偶尔远远看上一眼,倒也算是值得。 这会儿听那什么都不懂的农家妇胡乱说话,她心生不喜,却不愿他表现得太过明显遭人诟病,这才出面解了围。 而如此插曲,谢南安根本没有多想,一直等忙完了收拾妥当,他回头准备休息的时候,遇着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将他给拦住了。 “谢公子,我家小姐邀请您明日上午,在城北如愿酒楼一聚。” 谢南安面色倏然就变了,脱口而出:“你家小姐是何人?” 护卫只是笑了笑摇头:“谢公子请放心,我家小姐只是有事相邀,并没有什么恶意,且公子的身份,我家小姐亦会守口如瓶,不会乱传的。” 谢南安绷着唇没说话,他之所以吃惊,正是因他进京时隐姓埋名,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就让人知晓他的身份。也因此,他平日连秦家的大门都不怎么出,更不提说去书院读书了。 就是以前老家相熟的友人,也全都不知他已经来了京城。 整个京城,真正知道他身份的,应当只有秦家家主与两位当家的叔父才是。这护卫口中的小姐是何人,寻他又是为了何事? 第242章 我求姻亲 谢南安倒是不曾往儿女情长上思考,他思虑一向比寻常人要更深一些,毕竟是作为谢家下一任家主来培养的。他觉得这位小姐的出现,莫不是哪个世家探得他谢家的身份,打算先发制人,来拉拢他的? 阮芷秋回去之后,立刻让人去给阮素萍传话,叫她明日上午去往城北的如愿酒楼见面。 这时候的阮素萍刚走出田氏的院子,得了传话稍微有些愣怔。她之前的确是请阮芷秋帮忙过。而且,她也探听出伯父与父亲的打算,要她给周家大郎做妾。 她不愿意,但时辰太紧了,她根本没办法解决。想来阮芷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几日的功夫里,替她觅得合适的人选,还能想出法子救她出去。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阮素萍鼻子一酸,她与阮芷秋着实不算太熟,虽给阮芷秋提供了些便利,但那些便利,也只是在多年来被伯父与父亲的压迫下,想要反抗且哪怕反抗不成,也想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才得以实施的。 可是阮芷秋,前面替她帮助姐姐阮素英,现在又真心实意替她打算,倒是叫她感动不已。 更何况如今的阮芷秋已经脱离阮家,她们连姐妹,都算不上了。 谢南安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少女的侧影,这么一眼看过去,便知少女身份不凡,只是她面上覆着面纱。 他有一瞬间的不悦,是她邀请他过来,不论是为了什么事情,都该坦坦荡荡才是。 谢南安垂眸掩住眼中的不悦,拱手行礼:“谢某见过小姐。” 且无更多的话。 阮芷秋并不介意,扬手让护卫出去,内室只留下沐儿一人伺候,让沐儿给他斟茶,自己则开门见山:“谢氏一族避世多年,如今是打算出来了吗?” 谢南安心道果真如他所想,这少女是被家族安排出来与他谈判的。但是哪个家族,竟让一个小小少女出来?不是看不上他,就是故意来试探深浅的。 思绪多,但其实也不过一念之间,他笑着回应:“小姐言重了,谢某无足轻重,只是身边友人应试,谢某一时贪玩也来试一试,与谢家所想并无关系。” “噢?是吗?”阮芷秋点点头,“不过谢家南安,谢氏一族第十三代嫡三子,从小能力卓越,眼光甚笃,若我没有查错,你是被当做家主来培养的吧。” 她说的是“查”,而不是“猜”,便是明白告诉他,他的事情她基本上都知道。 谢南安面上做出错愕神色,实则却是了然。他也是试探之语,是想要知道面前这少女的深浅,这少女绝不是城府这么浅短的人,这么说,分明是坦诚相告。 而他…… 他问道:“不知小姐名姓。” 自然不是真的问阮芷秋的名讳,是想要知道阮芷秋是哪家的千金。 阮芷秋平静的说:“我姓凌。” 谢南安脸上是错愕的,下意识反问:“忠勇公凌家?” “谢公子还听过京城别的凌家?” 谢南安又看了眼阮芷秋,他当然知道声名赫赫的忠勇公凌家,只是这凌家的名声并不算好。他想起祖父让他来京城之前说的话。 祖父说:南安且先潜心看看京城的局面,若佞臣当道那就不必说什么,我谢家何必去趟浑水?若皇上乃明君,少主可跟随,那就放心大胆入朝。 而当时,二哥站在一旁问了声:听闻如今那奸佞之人凌剑尚且还活着,而且朝政也几乎都是他在把持。祖父,这不就是说明如今朝堂依旧是佞臣当道,既然如此,祖父又为什么要让三弟去京城一趟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都一样。我曾见过凌剑,知晓他的品性,与传闻相去甚远。难安,这一趟,你一定要去。 谢南安想着祖父的话,从前他没有很在意,他背负着家族使命来京,其实也是想来看看,那人人梦中之都到底是什么样的。 京城比他认知中的更乱更复杂,他毫不畏惧。他也多方打听过各个势力,知道皇上沉湎丹药,太子仁善太过,三皇子权势滔天。也听说了凌家如何把控朝堂,可似乎,事实并非如此。 店州地动的事情,若无人推波助澜,那些可怜无辜的百姓,如何能顺利来到京城?若不是世家勋贵各方势力齐心协力,救援事项如何能这么快实施开展? 虽有不足,但正是千千万万个热血之人,组建起这样的力量,让他也懂得,什么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谢南安原本已经暗自下定决心,名下科考必得全力以赴,争取留在京城,也到了他们谢家施展拳脚的时候了。 现在听到阮芷秋自报家门的时候,他惊愕的原因是,凌家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敏感,这么早就注意到他了? 不过,更像是让他自投罗网。 “我并没有投靠世族的意思。” 阮芷秋轻描淡写:“当然可以,但是谢家避世这么多年,有时候是否‘投靠’,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吧?” 谢南安神色一凝,她说得不错,如今谢家远在山东,而且避世这样久,朝堂上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且不说。就算他们不愿依附旁人,那些世族想要拿捏他们,似乎是极其容易的。 “你们凌家,打算如何?” 阮芷秋知道他误会了,轻笑道:“凌家?凌家股肱之臣,不站队是纯臣,也无所谓从龙之功。太子是正统,凌家自会一直支持下去。区区一个谢家,你觉得我们凌家看得上吗?” 被鄙夷一通,谢南安面上有些难堪,也反应过来,阮芷秋的意思并不是要拿捏他们,而是可以帮助他们,不受旁人胁迫。 “那么请问,凌小姐肯主动帮我,是想要我报答什么呢?” 倒是个上道的。 阮芷秋道:“姻亲。” 谢南安蹙眉看她一眼,姻亲?他并不认为自己这样的身份能力,会被眼前这个少女看入眼,但她说的的确是姻亲。 “我不愿意。”谢南安摇头,“谢家妇从来只求两情相悦,从前是,如今是,将来更是。” 第243章 原来二人认识 阮芷秋看着他,谢家真是个极其奇怪的存在,那样神秘的大家族,培养的宗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亲和的人,偏偏这个对谁都亲和的人,偏偏极其有原则。 她起身亲自给谢南安烹茶,才道:“那么,作为交换,我想请求你以婚约来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是假装暴毙还是和离,任由你选择,另外,我可以许你白银两千两。” 简单说,是要他拿自己的名声来做交换。成婚后和离,男人的名声也会差一大截,更别说他往后的妻子都将是继室。 谢南安更惊讶了:“你……是替别人所求?” 凌家小姐大抵不会落入这样的境地,只有一种可能,她是要帮别人。 阮芷秋点头:“不错,我的一位妹妹被她父族逼迫,要她与人为妾。她无力抵抗,只能寻一足以让她父族忌惮的高门,方能解其难。” 谢南安没有继续追问,看着阮芷秋递过来的那一杯茶,久久没有动作。他也在筹谋,这样的交换是否划算,而且阮芷秋看上的自然不是他,而是他身为谢氏一族宗子的身份。 这样的身份能让那少女的父族忌惮,可也能让那靠女儿换取好处的族人攀附索取。 为了个素未谋面的人,他并不太乐意。 但谢南安原就是个纯良之人,他认为凌家肯花这么大的精力找到他,只让他帮助这样一位家族不堪的女郎,可见那女郎是怎样的为难。 他虽爱惜名声,却也并不认为有多么重要,若能以此挽救一个少女,倒也不错。 谢南安端起桌上那杯已经有些微凉的茶,一饮而尽,点头说道:“既然有小姐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乐意相助。待得将来,我也会好生安顿那位女郎,请小姐放心。” 阮芷秋心中一喜,前世阮素萍的眼光还真是不错,这谢南安人品好又不迂腐,还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实在不可多得。 恰在这时,听到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小姐,五小姐过来了。” 谢南安下意识回头去看,进来的少女没有防备,二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是你?” “公子怎么在这里?” 阮芷秋惊讶了:“你们认识?” 阮素萍摇摇头,走到阮芷秋面前解释:“只是萍水相逢,见过一面罢了。” 阮芷秋可不相信这样简单,阮素萍虽出门不多,但到底是阮家女,在京城长大,从小到大见过的人有多少?这谢南安虽比较出众,但京城世家公子里,这样的郎君比比皆是,若当真只见过一面,哪里会这样快就认得清楚? 倒是谢南安,目光游移在姐妹二人身上看了看,问道:“小姐所言,便是这位小姐吗?” “是。” 谢南安起身拱手作揖:“我愿意。” 刚才他已经答应了阮芷秋的交换,但那是交换,现在却不一样,他发现需要救助的女郎,竟是他刚来京城最落魄时遇到的那位少女,他有了更大的决心。 阮芷秋简单将阮素萍的情况说给谢南安听,阮素萍全程垂着头,窗外有风吹进来,吹动她的发丝,似感觉她有一些沮丧。 而谢南安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她搅动着帕子的手上,竟有一丝悸动。 一直等阮芷秋说完,他才问:“需要我怎么做。” 阮芷秋道:“你们想法子单独一处时被人发现,我会安排人将此事闹大。” 谢南安蹙眉:“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于她名声有碍,倒不如我上门求娶。” “来不及了,哪怕你自报家门,阮俊辉也未必答应,说不准还会有别的想法。”阮芷秋拒绝道,“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名声毁了,他们才没办法再拿她做文章。” 阮素萍的头垂得更低,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自毁名声。 阮芷秋安排好一切,拍拍阮素萍的手:“离得他要送你出去,只剩下五日了,还有好多事情需要筹谋,素萍,你可怪我?” “你一心为我,我又怎会怪你。”阮素萍声音有些酸涩,抬头看了眼谢南安,低头行礼,“多谢……谢公子相助。” 谢南安似乎想说什么,但张张嘴,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 待得他走了,阮芷秋轻叹一声:“我原本是想着你还小,老夫人过世不久,他们应当不会这么早将你定出去,没想到竟……” 阮素萍眼睛染了些红晕:“我原该认命……何必拖累他人?” “他愿意的。”阮芷秋认真的说,“素萍,他是谢家人,谢家人从不受拘束,虽然也因我给的条件对他有利,但我觉得,更是因为你,他才答应得那样爽快。” 她没有去问他们之间的过往,反倒问起阮家现在的事情。 阮素萍道:“我与母亲还是如从前一样,母亲那人天真,一心思念姐姐,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也不知……我的境况。我留心父亲的动作,只可惜因到了那边人太多,父亲行动更加小心,之前还能查得的信件,现在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想一想又说,“对了,还有芳姨娘,芳姨娘的病情似乎有些重,母亲有次看不下去想要照顾她,被父亲呵斥。好在三姐姐是个伶俐的,照顾芳姨娘照顾得比较用心。” 阮芷秋皱眉:“芳姨娘的情况不大好?阮素荷还在每日做绣活吗?” “没有,三姐姐这几日也不知去了哪里,整日往外跑。回来就一直守着芳姨娘,前日还与大伯父吵了一次,闹得有点凶。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实在不知道。” 阮芷秋深吸一口气:“你回去了帮我给她带个话,这几日太忙,让她想法子护着芳姨娘,等忙完了,我一定会将芳姨娘带出来的。” 阮素萍点点头,想一想又说:“对了,大姐姐被人接走了,听说是她的亲生父母寻到了,已经离开阮家。” “亲生父母?” 阮素萍那样聪明,自是早就知道,阮素清就是阮俊辉与许梅的女儿。现在却冒出什么亲生父母来,实在让人奇怪。 第244章 姐妹交换 阮素萍摇头说着:“我只是知道她被亲生父母寻到接走了,并不知她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何人,大伯父暂且也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我。我是觉得,他们私底下有动作,大概是等到时候闹大。你……你们也小心些。” 阮芷秋送走了阮素萍,靠在椅子上把阮家的事情认真理了理。的确是因最近忙碌,对阮家属于关注,不过擒贼先擒王,一个阮家不足为惧,真正要注意的是他身后的二皇子一派。 但是二皇子身份高贵,她想插手也插不上,只能等凌烨了。 凌烨最近一直在宫内,似乎也没有要出宫,若是能见他一面,后面的事情才能更好的解决。 阮芷秋没有回北郊继续义诊,而是去了庄子上寻阮素英。 阮素英毁容之后被送到庄子上,就再也没人问过了。甚至当时分家,阮芷秋将阮家人赶出去,所有的产业都归拢她的名下时,她没提,阮家就也没提那个住在庄子上的四小姐。 当然,田氏其实是问过的,但是阮俊辉与阮俊哲压根不在意,田氏那懦弱的性子,除了哭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来还是阮素萍安慰,表示那时候的情况,姐姐在庄子上,比跟着他们回阮家要好,田氏才没有说什么的。 这会儿再见,阮素英比以前瘦多了,有阮芷秋的帮助,她脸上的伤疤基本上看不太清了,但是靠近了已经能看见。 毁了容貌的女人,在家族看来就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尤其是对于阮俊辉这样的人来说,他尽心竭力,将府内四个女郎都娇养着,吃穿用度都要好的,哪里是培养女儿?分明与那扬州瘦马类同。 当然了,阮俊辉也没见过如今的阮素英,不然说不准,他会认为她还能有些用处。 阮素英见到阮芷秋,倒是没有之前的激动,淡淡问了句:“二姐姐怎么来了?” “庄子是我的,我爱来时,自然就来了。” 阮素英也不介意,低头继续抄写经书。这半年来,她每日做得最多的就是看经书抄经书。开始也还想着早点出去,所以才用心保养脸颊,希望伤口快点好。后来也就淡了。 也只有亲妹妹三五不时,让人来看看她,生怕她有什么短缺的。也是亲妹妹让人告诉她许多她以前不明白的真相,比如阮芷秋根本没那么讨厌,而她一心亲昵的阮素清,才是那个蛇蝎美人。 现在看到阮芷秋,她并没有多少诧异,只是问:“要送我离开了吗?” “你父亲打算将你妹妹送去周家做妾。” 阮素英抄经书的手抖了抖,抬起头问:“我能做什么?” 阮芷秋满意她的动作,比以前聪明多了。 “我替她筹谋了个不错的郎君,让她失了名声嫁过去。你伯父与父亲自然就拿她没办法,但凡事都有万一,我怕到时候生了变故,所以……” 一团墨汁从笔尖抖落,落在纸上晕染开来,写了一大半的一页纸就这么废了。阮素英将纸团成一团扔掉,轻轻咬了咬下唇。 “我替她去做妾。” 阮芷秋认真看了她一眼,说道:“周家不是个太差的地方,若你乐意,顶着你妹妹的名字过去,这样你妹妹也可顺顺利利。” 毕竟一个毁容的女儿,就算跟着谢南安去了山东那边,阮俊辉也不会在意的。 阮素英摸了摸自己的脸,犹豫问:“我虽与她生得一般无二,若是装束一致旁人不能分辨。但是我的脸毁了,这伤痕近看很清晰,怎么瞒得过人呢?” 阮芷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仔细叮嘱:“这是一块皮,制得与人的面皮一般无二,而且极薄,你先将药瓶里的水涂上去,然后这样一点点贴好,等半刻钟就能与你原本的面皮融合到一起,便是贴近了看,也瞧看不出来。但是,这种东西一次至多用两个时辰,就得要拆下来,至少休息一个时辰以上,才能再次使用。若戴在面上的时辰过久,你本身的面皮会烂掉的。” 姐妹两个是双胞胎,生得一般高,只是从前的阮素英略略丰腴,而阮素萍则消瘦些。后来阮素英到了庄子上,日子过得比之前辛苦些,瘦下来之后二人更像了。 而且,从前二人装束就各不相同,阮素萍生性冷淡,穿衣也都以素净为主。阮素英则喜欢热闹,衣饰也都是一派喜气的样子。可以说除了田氏,其他人都是靠衣饰来分辨二人的。 阮素英摸摸脸颊,想一想又问:“但是,我担心阮素清会看出端倪。” “你不必担心她,她目前不住在阮家。倒是你母亲最了解你们,她分出你们来容易露馅,你可要注意些。” 阮素英放下心来,她以前看不上自己那个懦弱的母亲,这会儿却庆幸了。哪怕母亲看出来了,也绝不敢胜仗。 只是她们计划得好好的,与阮素萍见面却又遇到波折。阮素萍怎么都不肯让姐姐替她去周家做妾,哪怕阮素英心甘情愿,她也坚持摇头。 阮素英心中焦急,她知道现在情况紧急,她们见一面商量事情实在不容易。她一把握住妹妹的手:“素萍,从前我任性不听话,可你从没有丢下我不管过,如今你遇着事情了,我又怎能不管?我已经毁了容貌,这辈子就如此了,若是能替你做哪怕一点点的事情,我都能安心不少啊。” “该是我的,自然得要我自己承担。姐姐难道愿意,看着我这辈子只敢用你的名字活在世上吗?” 而谢南安知道这件事之后,也坚定的握住阮素萍的手:“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将她带走,不会让她被迫去给人做妾。而且,也绝不会需要别人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成全我们。” 阮素萍下意识的要挣扎,但也没挣扎开,她羞涩之余,心中浮起一丝甜蜜。 阮芷秋与阮素英最终也没能说服她们。不过阮素英还是要求,在事发之后,就让她代替阮素萍回到阮家,以防阮俊辉真的要在那中途做些什么。 第245章 阮素萍失贞 阮素萍的事情是第二日闹出来的,并没有按照阮芷秋之前的计划——她本来是设计,让阮素萍出门出事被谢南安所救,阮素萍名声有碍,谢南安却不在意,还登门求娶。 这样的戏码是再常见不过的,即便阮素萍名声有些污点,但也不至于像是前世那样,闹得几乎是人尽皆知。 可是阮素萍听到沐儿给她讲述的时候,发现今生竟与前世一模一样。 阮素萍是在北郊的一处破庙里,被路过施粥的两位夫人发现,她竟与谢家郎君滚做一处。其中一位夫人惊讶之余,不小心惊呼出声,让不少流民也看得分明。 这位贵女他们不曾见过,而且事发突然,男人及时将女人罩住,他们也没看清楚。但是男人他们都是认得的,不就是那在秦家粥棚处帮忙施粥的男人吗? 平日男人看着仪表堂堂,竟然背地里做出这种事情。 实在是太……有伤风化? 而认得阮素萍的夫人中有一位是御史郭大人的女眷,这位郭夫人性情古板且有些敦厚,见此状况当下冷了脸。又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情,叫那店州来的流民,还以为京城都是这等不要脸的货色。 因此她立刻让身边的人将此处拦住,又与同伴一起,遮住阮素萍的面容身形,先行带走了。 沐儿焦急的说完,问道:“姑娘,五小姐她这是做什么,怎的不听从您的安排啊?这下子可全完了,她名声全毁了,将来哪怕嫁到谢家,也会被夫家看不起的啊。” 也不怪沐儿这么想,女子婚前失节,定会被夫家瞧不上。阮素萍原就没有母族可以依附,还自毁名声,将来只怕是更加艰难。 阮芷秋虽惊愕,却也明白过来:“她其实更了解阮俊辉兄弟二人,若不闹成这样,怕是她也无法安然嫁给谢南安。只是……” 只是今生与前世不太一样。 前世的阮素萍在京城名誉尽毁,但那时的谢南安分析完京城局面之后,毅然决然的回了山东,所以谢南安与阮素萍二人婚前苟合的名声,对于谢南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现在。 一切已经全然不同了。 前世没有店州地动,流民蜂拥来到京城,而后朝廷上下齐心一心救灾的情况。那时候的谢南安对朝廷对京城的失望来自哪里,阮芷秋并不知道,可现在她见过谢南安,知道谢南安有入仕为官的打算。 这时候,名声又是何等的要紧。 阮芷秋想了想问道:“你打听过没?如今阮素萍的事情闹得很大吗?” “其实,五小姐还好,如今传来传去,都是说谢家郎与人苟合,并没有提及五小姐。”沐儿想一想,继续说,“只要郭夫人与曹夫人不说出去,应当……应当……” 阮芷秋眼睛一亮,算是明白谢南安与阮素萍的筹谋了。郭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端庄正直有些迂腐,但她又是个心地仁善了,即便厌极了阮素萍的不检点,可也绝不是个会在外面乱说的人。 也是因此,事发当场,郭夫人才会帮着阮素萍遮掩。 果不其然,在郭夫人怒气冲冲去寻阮家大夫人说话,将事情暗示出去之后,竟还主动提出,说那秦家表少爷年岁不小了,她要替秦家表少爷做亲。 阮家大夫人如今本就不喜阮俊辉一家子,听说阮素萍做出这种事情,差点将她家的女儿侄女都毁了,气得是火冒三丈,冲到阮素萍院子里,将“阮素萍”狠狠抽打了几巴掌。 “阮素萍”并不反抗,反倒是跪在地上,求堂伯母帮帮她。 但是,秦家却迟迟不肯来递话,而后又传出秦家要将自家的表少爷送走的消息来。 这可急坏了阮家上下,阮家大夫人怄得一口血都要吐出来,拿了白绫就要逼迫“阮素萍”去死,吓得田氏跪下来磕头不迭。 阮家大夫人哪里是个容人的,狠狠的骂道:“都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咱们阮家上下适龄女郎这么多个,都要被你那不孝女给连累了吗?若我是你,不消说,直接劝着孩子自缢了,还留着丢人现眼吗?” 倒是这阵子,阮素英假扮阮素萍,特意在阮家上下游走,与堂姐妹们关系算是融洽,大伯母的亲女儿到底有些心软,又心惊觉得难道她万一做了什么事情,母亲也要这么对她吗? 便开口求情:“母亲,堂妹她是年幼不懂事,被那秦家的少爷给迷惑了而已。只是母亲,堂妹一向乖巧待在家里,外头也没有流言传出来,若是这时候弄死堂妹,岂不是坐实了我阮家不清白吗?” 这话,倒是让阮家几个主事的听进去,竟也真的在犹豫该如何处理。 阮俊辉脸色晦暗不明,他都与周家商量好了,侄女的姿容虽不如素清芷秋,却也是个清秀美人,与那周大郎做妾拉拢周家是极好的选择。 现在竟然做出这种丑事…… 但是,似乎也就阮家人知道,郭大人一家子都是牢靠的,曹夫人胆子更小,怕是连曹大人都不会知晓此事。而且,只是个妾,名声什么的,也不是很要紧。 旁边的阮素荷一眼看出父亲的意思,立刻装作关切的样子,走到“阮素萍”面前问:“五妹妹怎么这样愚蠢,做那样的事情,你该知道我们是阮家女,不管咱们家是什么样的光景,我们金尊玉贵长大,怎能如此作贱?那男人……是如何哄骗你的?” “阮素萍”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得阮素荷捏了捏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立刻用手掩着脸面:“我同他见过几次,他……一表人才文质彬彬,我便……可是他说他会娶我的,姐姐,他答应我会娶我的。” “你当真被他骗了?”阮素荷做出一副焦急模样,“妹妹你糊涂啊!” 这话更是惹得堂伯母一阵暴怒,指着田氏与“阮素萍”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阵怒骂。 阮素荷回头,看到父亲的眼神晦暗不明,最终是一副无奈转身的模样,她才松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也不管“阮素萍”,先回院子了。 第246章 弑父 丫鬟跟着进来,小声问:“小姐如今自身难保,怎还去帮萍小姐的忙?若萍小姐逃脱了,老爷将主意打到小姐您的身上可怎么办啊?” “他早就打好了主意,我不在意。” 丫鬟急了,眼见着左右无人,立刻跪在地上,泪眼汪汪道:“小姐怎能不在意呢?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小姐,您寻了二小姐几次都没寻到她,可是姨娘她等不及,您也等不及了啊……” 阮素荷目光淡淡的落在外面,树上的黄叶都差不多没了,但是院子里还存集着多日前的的落叶没有人打扫——自从阮素清走后,这院子里的下人走了大半,如今她身边还留了个丫鬟,阮素萍身边是连丫鬟都没有了。 至于她的姨娘,过得那都不知是什么日子。 再不行动,姨娘怕是撑不下去了。 阮素荷深吸一口气:“朝中不太平,皇上严查地方官员瞒报的事情,凌家上下都在忙碌这个事情,等事情结束了,二姐姐的名声不会这么糟糕。但是我现在去找她,恐怕只会连累她。” “可是……” 阮素荷看着丫鬟,认真的说:“我说过,我有法子,会护好姨娘的。” 这会儿的阮俊辉回到房间里,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是气得不行。阮素萍已经没用了,不洁之人如何拿来联姻?哪怕是妾也不行。 想要找女人不难,难就难在需要的是他阮俊辉的女儿。阮素萍无用,他手中只剩下一个阮素荷,但阮素荷是要嫁给江历帆的。 怎么办? 阮俊辉发愁得很,只恨二弟无用,早早的没了留后的能耐,竟只得一双女儿。而他,若不是阮芷秋那般绝情,他又如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现在他丁忧,明面上不能有任何动作,而且,三皇子马上就要不行了,他表面上是三皇子的人,多少会受到波及。 好在他真正的支持的并非三皇子。 所以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要想方设法,那周大郎已经被他哄住了,能得到周家的支持,那人就会看到他的能力。 想到这里,阮俊辉疾步走到内室,将枕头下的一卷画打开。画上的少女一袭绿裙,坐在秋千上,笑得恣意张扬。 那样一个绝世美人,他第一次见就被深深的吸引。他为了她放弃一切,为了娶她做妻,受尽千夫所指,让所有人都以为他阮俊辉是个依靠岳家的无能之辈,他也毫不在意。 他那般爱重她,可她呢? 阮俊辉的手抚摸着画,目光深沉的看着画中的女人。那时候他多么天真,觉得此生有她这样一个妻子,许梅那样一个妾,这辈子就够了。 而她们一般无二,是贱人,是淫妇! 阮俊辉的手一抖,深吸一口气。女儿么?他的女儿可不少,没有这个,换一个便是了。 至于阮素萍,等风声过了,迟早是个死。 门吱呀一声打开来,风灌进来吹得阮俊辉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没拿稳,手中的画卷落在地上。阮俊辉一惊,立刻弯腰将画卷捡拾起来。 只是因如今阮家的仆从几乎都走了,阮俊辉身边也只得一个随从与一个替他跑腿的小厮,又这院子也是年久失修,勉强住人罢了,地上很有些脏污,那画卷自是落了灰。 阮俊辉怎么抚都抚不净,他周身都是暴怒的气息,回头狠狠的瞪着站在门边傻眼的那人。 那正是芳姨娘,屋舍不大,她看得清楚明白,看到那是老爷最珍视的那幅凌婉的画像,也看到上面的脏污不堪,更看到老爷的怒意。 她害怕的瑟缩一下,她病得太重了,脸颊凹陷进去。即便如此,她每日也不得不撑起身子,过来替老爷打扫。 “老爷,妾身……不知道老爷在这里……” 却不等芳姨娘说完,阮俊辉已经冲过来,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上,伸手就往她的头脸上招呼。 “老爷饶命……”芳姨娘一边护着自己的头一边求饶,只是到后来,这求饶的声音也小了。 她原就病着,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折磨? 就在这时候,阮俊辉那跑腿的小厮回来了,刚好见着这一幕,也是吓一跳。他家主子在外都是稳妥之人,从未曾见到他这般暴虐。 可是,再打下去是要死人的啊,哪怕死的就是个妾,那也养过姑娘少爷,不是说打死就能打死的啊。 小厮咬咬牙,转身跑到阮素荷的屋外急急叫唤着……如今阮俊辉兄弟二人,两房不论男女都挤在一个院子里,只不过分了东西两边住着,也顾不得那么多的讲究。 等阮素荷赶到阮俊辉的屋子里时,芳姨娘已经只有进的劲儿没有出的气儿了。 “父亲,你放开姨娘,父亲!” 阮素荷拼命去拉阮俊辉,但阮俊辉像是疯魔了一般,双目赤红,手不停的还在招呼。阮素荷抱住芳姨娘,可也无济于事。 她疼痛难忍,却也丝毫不敢躲开。 到了最后,她忍无可忍,拿起手中的簪子,对着阮俊辉的脖子刺了过去。 …… 这是弑父之举,是大逆不道的行为。阮素荷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手中染血的簪子不知所措。 她只是想让父亲停手,她没有想杀了父亲的。 阮俊辉的小厮与随从都尖叫起来,忙不迭的喊人喊大夫。阮俊哲不在,二房的田氏慌慌张张过来,见着这般光景,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怎么……怎么会这样?素荷,你这是做什么?” 旁边替阮俊辉捂着脖子的小厮,指着阮素荷道:“二夫人,她……小姐她动的手,她要杀了老爷,是她要杀了老爷!” 阮素荷手中的簪子落在地上,她面色苍白,拼命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啊!我没有,我没有要杀他,没有……” 小厮也怕极了,老爷若是死了,他就是护主不力,他喊道:“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小姐动的手!” 阮素荷爬起来要往外跑,田氏怎么敢放她走?连忙上去拦住她。 “素荷,不管什么情况,你不能走,等族长过来再定夺!” 第247章 出逃 就在这时候,身边一只手将阮素荷拉过去:“母亲,你快去看看芳姨娘有没有事。” 是“阮素萍”,她原该禁足,但院子就这么大一点,也没人看着她,事情闹得这么大,她不放心过来看看,就看到这样一幕。 她拉着阮素荷要走,田氏吓坏了:“素英……素萍,她不能走,她走了你伯父怎么办?芳姨娘又怎么办?” “阮素萍”将阮素荷挡在身后,趁着阮俊辉的小厮忙着救人,她压低声音说:“你把芳姨娘关起来,至于姐姐她……畏罪潜逃了。” 说罢,不等田氏再反应,一把推开她,拉着阮素荷就跑。七绕八绕,走到北面的角门附近,拨开面前的杂草,一个狗洞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阮素萍”将阮素荷往前推,低声说:“你快跑,快去寻阮芷秋,她会帮你的。” 阮素荷这会儿才有点回过神,也更是后怕不已,她反手握住“阮素萍”的手:“五妹妹,我姨娘她……” “你父亲出了事需要人顶罪,至少暂时你姨娘不会有事的,你去寻阮芷秋,让她想法子救你姨娘出去。再耽搁下去,你姨娘才是真的要没了。” 说罢,她按着阮素荷推到狗洞里,又赶紧扒拉草丛将狗洞遮掩住,抬头四下看看,见着没人她才捂住狂跳的心口,转身回了院子。 而阮素荷出来之后,发现这里一条小径,过去就是后面的菜市场,人声鼎沸繁杂得很。她知道阮家很快就会派人追她,不敢抛头露面,顺着菜市场人少的地方飞快的奔跑。 她手上有血,擦不干净,她将手缩在袖子里,一边跑一边流泪。 怎么会这样? 她早就准备好了,用姨娘给她的体己,想法子换了两张普通的户籍契书,也规划好路线,只等着合适的契机,就带着姨娘出逃,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这几日家里乱糟糟的,是最好的契机,她马上就能成功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 她撞撞跌跌到了北城门,却发现自己没法出去。城门处是严守进出的,所有人都要带上户籍证明才能进出,像是店州流民拿不到官府盖印的证明,根本没法进城。城内百姓出去,也是一样的。 阮素荷是阮家千金,平时要出城都是丫鬟拿着证明的腰牌,就能畅通无阻。而现在她孤身一人,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就算能,她也不敢说自己是阮家女啊。 出不去,她要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旁边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无端端觉得这男人似乎有些面善。男人是富商打扮,身后跟着近十个随从,正往城门口走过去。 而城门口要出城的人,似乎格外的多。男人眉心微蹙,抬眼看了看身边的随从。 随从立刻上前,去与那城门口的男人交涉。 这样多的人…… 阮素荷眉心一跳,转身跟在那些随从身边。手放在袖中似乎要拿去户籍契书的样子如此,应该能骗过这几个随从吧。 许是当真人多,又许是守门的护卫没发现,倒是当真让阮素荷混了过去。 她松了口气,出城没多久,就离开男人的队伍,去寻阮芷秋去了。只她以为她偷偷溜走没有人发现,可那个中年男人回头看她一眼,对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立刻就跟了上去。 阮芷秋对阮家的事情毫不知情,她带着沐儿到了一家偏僻的村庄,确认无人跟着,才小心的到了一家农户。 一个妇人原还有些迟疑,里面阮素萍就过来了。 “大娘,这是我姐姐,我且与她说说话。” 那妇人这才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阮芷秋打量这农户家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便是坐人的椅子也都有些破败,需得靠在墙上才能支撑着坐人。至于里面的床榻,更是黑漆漆的,她从前不曾见过。 沐儿取了帕子将那椅子擦了又擦,最后干脆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来垫上,这才让阮芷秋坐下。 阮素萍则去烧水,用一只碗装着水递过来,那碗上面的釉面都不整齐,似有许多的疙瘩,瞧着不干净。 “这碗……”沐儿有些不悦。 阮素萍笑道:“放心,我都煮过的,不脏。” 沐儿这才将碗接过来放在桌上,就是放上的时候,她也还是犹豫的——桌面也都黑乎乎的不干净。 阮芷秋看一眼,问道:“你还习惯?” 阮素萍笑道:“昨日有些不顺,今日已经习惯了,我都会生火烧水了。” 谢南安安排了妇人照顾她,再多的却也不敢了,怕引人注目实在不好。阮芷秋抬眼看了看阮素萍,她从前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也总低眉不叫人看见她的眼神,偶尔眼神对视,那眼神里并没有半分少女的鲜活。 现在,反倒像是活了过来。 阮芷秋问:“后面是怎么打算的?” “他说既然做了如此坏的打算,就干脆更坏一点,暂且不去求亲,阮家以为我败了名声,更以为秦家故意拿乔,内部势必闹得更凶。到时候谢家上门,阮家急着挽救女眷的名声,肯定会答应的。” 阮芷秋立刻就听懂了:“如此旁人就不会知道那日与秦家表少爷有染的是你,若是低调行事,还以为是掩人耳目,娶官家女压制住流言?” 阮素萍点点头。 谢南安的名声不好,但年轻郎君,尤其是有才又俊逸的男人犯错,总是很容易就被原谅的。也正是因此,谢南安自己敢露出面容叫人看见,却绝不肯让人瞧见阮素萍。 “想来如今,伯父与父亲必然是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刻就叫我去死。”阮素萍轻笑一声,“但是,他们不敢让我死,这时候死了,自会有那捕风捉影的声音,毕竟当日送我回去的,可是郭夫人呢!” 郭夫人严苛迂腐,看不上阮素萍的作风,但又是个心慈之人,出了事是要解决事情,掩盖名声私下解决便罢,绝不可杀人。 若阮家敢把阮素萍处置了,阮俊辉丁忧结束回归官场,那困难可就更大了。 所以,谢南安与阮素萍才这样大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第248章 归途遇险 阮芷秋离开村庄上了马车,连日的忙碌加上思虑过度,刚刚见着阮素萍,那绷紧的弦松了松,这会儿竟觉得头疼欲裂。 “姑娘这几日太累了,不如歇会儿。”沐儿收拾了马车,想要给阮芷秋按摩额头。 但阮芷秋摇摇手:“把提神的香包挂上。” 前面是凤凰山,阮素萍住的村落非常偏僻,因此出来后是要绕过小半个凤凰山山脚才能到北郊。现在还是正午时分,她若赶回去,下午还能去流民棚户区给他们诊察。 “下雨了。”沐儿掀开车帘看了看,忧心忡忡,“姑娘,云层很厚,这雨一会儿下下来怕是不能停歇。” 初冬的雨淅淅沥沥落下来,很快就下大了,马车不好行路,车夫只好将马车停在十里亭处,拿了雨披让阮芷秋下来去亭子里躲雨。 阮芷秋刚刚下来,就听得不远处传来喧嚣声,几人都是一愣。这样的暴雨来得急,但并不突然,她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车上备着雨布,也是为了避免雨势过大,特意走这边以便路上可以来十里亭躲雨。 那喧嚣声不像是有人淋雨急着寻地方躲雨,更像是……打斗的声音。 阮芷秋心中一慌,扯下雨披拉着沐儿就躲到树林里,也不忘了低声说:“快点,分散开躲着。” 来者何人她不知道,但今日轻车简行,只带了沐儿晚菊并两个护卫。他们功夫不错,但对方若是人多也是麻烦。 偏偏下雨路滑,阮芷秋足下一滑跌倒在地上,竟是崴了脚。她强忍着疼痛爬起来,只听得后面有声音。 “快看,那里有马车,追!” 阮芷秋顾不得凝神细听,半靠着晚菊跑到旁边的石头下面靠着,又累又疼,但她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这才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 听声音,绝不是几个人,而且似乎,他们是在搜寻什么人。 凤凰山这里离京城有些距离,他们要搜寻什么样的人,如此劳师动众? 马车上没有寻到人,为首之人喊了声:“这么大的雨跑不远,我们就在附近搜。” 阮芷秋皱眉,这群不认识的人,搜他们做什么? 又听得一人问:“老大,我们的目的不是那个人吗?这辆马车与那人有什么关系?” 为首之人冷笑一声:“这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能乘坐的,无端端出现在这荒芜的凤凰山,这般蹊跷。不管是不是那人的,我们都要动手!” 阮芷秋心中直叹自己倒霉,好好出个门没有看黄历,遇着这么一群有病之人。谁说贵人就不能来凤凰山了?还有,他们要寻的人到底是谁啊! 现在想这些也来不及了。 晚菊试图将阮芷秋背起来跑,可是天冷穿得多,被雨水浸湿了更重,且密林不好走,晚菊背着阮芷秋带着沐儿,只会更引人注目,怕是还没跑,就被人发现了。 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 沐儿咬咬牙,解下阮芷秋的披风穿戴好,转身就往密林另一处跑远。 “沐儿!”阮芷秋轻呼一声,待要动手去扯,却已经来不及了。她连忙推晚菊,“快,去把沐儿带回来。” 但晚菊不过片刻迟疑,摇摇头阻拦阮芷秋,她低声说:“只有这样,小姐才有脱身的机会。” “可那是沐儿,那是我的沐儿!” 重生以来,她最信任的人就是沐儿,她说过了,只要她在一日,就会保沐儿无忧无虑一日。哪怕如今莫名的身陷囹圄,她也绝不能让沐儿替她以身试险。 却也来不及阻止,沐儿已经出现在那群人眼前,很快就钻到另一侧的密林跑远了。 果真有人瞧见沐儿的身影,立刻喊道:“是谁?老大,那边有个人过去了。” “还等着做什么,快追!” 阮芷秋被晚菊死死捂着口鼻,拼命挣扎也挣扎不开,她想要去帮沐儿,她岂能不顾沐儿的生死而苟活? 护卫们离得她不过半丈远,都警惕的看着那群人远去,这才略微松懈下来。 晚菊低声说:“小姐,现在没人了,奴婢带您赶紧走。” “那沐儿呢?” 晚菊着急了:“小姐,沐儿那样的举动,就是为了给小姐您留下一线生机啊小姐,那群人那样多,而且奴婢感知到他们的功夫都不错,应当是哪个府上专门豢养的武艺高强的死士。这种死士别说十来人了,就是来两个,我们三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可是沐儿,她是我妹妹!”阮芷秋眼泪涌出来,前世沐儿为了她死,今生也要如此吗? 不,她宁愿和沐儿一起死。 “我要去找她,你们替我去找她。” 晚菊急得团团转,小姐怎么突然就不听劝了呢? 阮芷秋挣扎着起来:“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一个护卫见状,拦住她道:“小姐,您随晚菊姑娘先走,属下去寻沐儿姑娘。” 晚菊一把拉住他:“可是,我们两人怕是护不住小姐啊。” 那护卫道:“若那群人回来,我们三个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多我一人也护不住小姐。倒是时辰不能耽搁了,你们带着小姐先行,我去寻沐儿姑娘,看能不能将沐儿姑娘救下来。” 说罢,他转身去了。 阮芷秋有些呆,她甚至来不及去想现在该怎么办,就被晚菊架着到了马车边上,掀开车帘准备将她推上去的时候,却愣住了。 “小姐……” 只见车内坐着个阴沉的男人,从额头开始一道长长的伤疤,划过右眼一路划过面颊到了下巴处,乍一看像是活活将人的脸分成两半一样。 而且,这人长得十分魁梧,吊梢三角眼翻起来看人,只一眼就叫人胆颤心惊。 阮芷秋看过去,打了个寒颤后退一步:“你……是谁?” “调虎离山?”男人冷冷一笑,“真是可惜,这一招我也会。” 他扬起手中的双环弯刀,对着阮芷秋的头颅砍下来。 阮芷秋惊呼一声,幸而拿刀被晚菊的剑挡下来。但也就是这么会儿功夫,那男人大掌一挥,竟直接将功夫不错的晚菊给掀翻两丈之远。 男人也不含糊,没有二话欺身而来,手起刀落就要砍下阮芷秋的头颅。 第249章 暧昧 这是凌烨第几次救她? 前世今生无数次了。 阮芷秋从来没有哪一次是这样的惊心动魄,又是这样的委屈害怕。她趴在他胸膛,扯着他的袖子,眼眶红红的喊着:“凌烨,凌烨,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怎么……我吓坏了,凌烨……” 明明与他没有关系,可她忍不住就委屈难过。 她是真的吓坏了,好不容易脱离那个家,却要命殒在这里,即便重生后的她看透了生死,却也吓坏了。 那一刻她想的是谁?姑祖母,外祖父?凌家所有人? ……还有他,她满脑子都是他,前世的恩今生的情,她还没有还给他呢。 凌烨的剑刺穿贼人的头颅,却也不忘另一只手遮住阮芷秋的眼睛。认识阮芷秋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很多的秘密。 开始时他觉得自己是被迫的,被祖父父母逼着要去对这个表妹好。后来,他发现她的两面三刀,似乎只在他面前,才会展露最真实的样子。 再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他不记得了,但那不重要。因为,她今日唤他凌烨,而不是表兄。 他低声温柔而坚定:“芷秋莫怕,我在。” 阮芷秋惊魂未定,想起自己得救了,又紧张的抓住凌烨的手:“他们有好多人,一群人……好多,沐儿为了引开他们跑了,沐儿……快去救沐儿……” 语无伦次,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担心,沐儿没事。”凌烨扶着阮芷秋去了十里亭坐下,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可这样的雨势,也根本不能继续前行。 十里亭四面透风,乱飞的雨也飘进来,但多少比外面要好。 阮芷秋接过凌烨递过来的水囊,喝了水冷静了些,才问:“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你……你不是在宫内伴驾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查一些东西。”凌烨并不细说,只道,“皇上微服出巡走漏了风声,遇着有人刺杀。” 阮芷秋眼皮子重重一跳,难怪啊,她就发现这些人很不对,不是一般的歹徒,上来就是要人性命,甚至不管眼前人是不是他们要寻的。 他们的目标是皇上,只要有可能与皇上有联系的,通通屠杀。 “是……什么人竟胆敢刺杀皇上?” 阮芷秋嘴唇有些哆嗦,这是机密,凌烨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她,她原也没有真的要问,只是觉得诧异罢了。 “那……皇上无事吧?你来救我,那皇上呢?” “别担心。”凌烨道,“那群人都已经没了,我们遇到逃跑的沐儿,才知道你出了事。” 阮芷秋的心彻底放下来,原来是这样,难怪他是只身一人,而且他身为御前侍卫,不顾皇上安危过来救她,这也不可能。 刚松下这口气,就听凌烨继续说:“至于皇上,他极聪明,不会有事的。” 阮芷秋放下的心又提起来,瞪大眼问:“什么?你……你与皇上不在一处?皇上他……” “我奉命调查别的事情,等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只见到沐儿,并未见到皇上。”凌烨眯着眼抬头看过去,“皇上身边带了侍卫与暗卫,想近他的身不容易。” 即便这么说,阮芷秋还是从他脸上看到危险的神情。 所以,在皇上与她之间,他竟选择了她?虽然他是认定皇上没事才选择的,但凡事都不能绝对,万一那群贼子狡猾,才是真正调虎离山之人呢? 雨势稍小,凌烨给阮芷秋穿好雨披,带着她往外走,这是要去寻皇上。刚走两步,阮芷秋的摔倒了。 晚菊赶紧解释:“三爷,小姐崴了脚,行动不方便。” 凌烨眉心微蹙,扶着阮芷秋坐下,蹲在她面前预备将她的鞋子脱掉。 阮芷秋一愣,脸没来由的火烧起来。她连忙按住他的手:“那个……我没事……” “我会处理。”凌烨挡开她的手,动作不停。 今日的凌烨,似乎格外温柔,语气也格外温和。 阮芷秋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似乎有些甜蜜,更多的是害羞。他……是她想的意思吗? 若真的是,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还是说,这样的亲密暧昧,只是因他不懂与女子相处?以为兄妹之间也是这样的吗? 这么想着,阮芷秋竟觉得有些沮丧。 但很快她沮丧不起来了,凌烨脱了她的鞋,握住她的脚就这么一扭。 那点暧昧遐思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夺眶而出的眼泪,已经压抑不住的哭疼声。 “好疼!” 凌烨绷着唇,手握着阮芷秋脚转了转,问道:“这样呢?” “呃……” 阮芷秋学医,自然知道扭了脚要如何处理,疼痛也就那么一下,扭过来了,也就好了。 她穿上鞋,犹豫的问:“你……会治伤啊。” 凌烨道:“我是武将,这点小伤若是都处理不了,倒也不消坐到如今的位置。” 好似是玩笑话,但从他的嘴里,压根听不到玩笑的意思。 阮芷秋活动一下,果真好了。 密林内绕来绕去,阮芷秋都昏了头,好几次都觉得似乎到了同样的地方,或者说似乎一直都在绕圈圈。 凌烨牵着她的手:“小心,这是专门的机关阵法,若不是特别研究过的无法进来。而进来后的人,需要按照阵法来走,走错了就出不去了。” 阮芷秋也听过,有些人专门研习奇门遁甲之术,但她从前没有见识过,觉得又新奇又害怕。 一直等离开了密林,到了另一处地方,这里几乎都被雪覆盖着,并没有风。但因阮芷秋淋雨浑身湿透,这会儿只觉得冷得打颤。 凌烨身上也都是湿的,但他的手依旧很暖,他将阮芷秋的手包裹在手心之中,阮芷秋觉得,似乎连身上都没那么寒凉了。 一路前行,遇到一队侍卫,还有马匹。凌烨翻身上马,伸手将阮芷秋拉起来,将她拥在怀中:“且忍一忍,我们要去寻皇上了。” 阮芷秋脸颊发烫,低着头不敢言语。身边有十来个人,他们这般亲密暧昧,似乎有些不妥当。 她本该与晚菊同乘,可她沉吟许久,竟怎么都说不出换乘的话来。 第250章 皇上微服 骑马约莫两刻钟,到了另一个地方,前头是一个破败的茅草棚子,旁边有人守着。见人过来,为首那人赶紧迎上来。 “可是凌侍卫?” 这人约莫四五十岁,看着有些富态,但那唇上的胡须十分浓黑,瞧得有些怪异。 而且,阮芷秋觉得这人怎么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凌烨翻身下马,将阮芷秋抱下来之后,才拱手道:“苏总管。” 苏总管? 阮芷秋一愣,反应过来,这人是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难怪觉得面熟,她入宫参宴见过这人,只是戴上假的胡须有些怪异罢了。 “皇上呢?” 苏总管解释:“皇上无事,但……遇着个女人救了皇上,那女人受伤了,皇上正陪着她休息。” 凌烨眉心紧蹙:“女人?哪里来的女人?” 他当然警惕,一切突然出现在皇上身边的陌生人,他都会警醒着,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苏总管也是理解他的心思,摇摇头上前说着:“是途中遇到的一个女人,瞧着该是个小官或者富商之女,应当不认识皇上,还当皇上是普通的富商呢。” “若是正经人家的女子,怎会莫名出现在这里?”凌烨绷着唇,“我进去看看。” 苏总管连忙拦下他:“凌侍卫不可,不可啊。哎呀,她替皇上挡了一刀,是以命相救,皇上与她……正……正……” 凌烨沉下脸冷笑起来:“看来这人狡猾得很,连苏总管都觉得她无辜?” “是……”苏总管心中叫苦不迭,却还是不得不好生解释,“那姑娘原就是稀里糊涂撞进来的,她出城的时候就是混在咱们队里,出了城就走了,是皇上让人跟着她的。” “欲擒故纵,既然走了,怎么会救了皇上?” 苏总管解释:“皇上去各方看了看,过来凤凰山的时候,不期又遇着她。她徒步行走了许久,那脚都走烂了,跟踪的人说她去贺家义诊台附近守了许久,就跑到这儿来,因没有车马就这么行走……” 凌烨道:“所以,皇上就让她上车了?” 苏总管连连摇头:“怎么可能?皇上原是有些可怜她,让人问她去哪里,让一辆马车于她。倒是她胆子小警惕得很,许是以为我们是恶人,赶紧就要走,也是那时候,有人追杀过来,她……救了皇上。” 前面的还能说得通,最后一句,却让凌烨眼神更凌厉几分。若真的是巧合,这女人遇着如此变故必然要逃,怎会主动替陌生人阻挡? 这人不是细作,他才不信。 凌烨拔出剑径自闯了进去,茅草棚本就小,里头没有床榻,苏总管临时让人寻了些干草垫上,让那姑娘有个地儿躺着,皇上就坐在姑娘旁边,一边守着一边也是要歇息会儿。 见凌烨举着剑进来,皇上吓一跳,喝了声:“凌烨,你做什么?” “替皇上分忧。” 凌烨的剑就要落下,皇上扑到女子身上:“大胆凌烨!” “皇上且让开,将此女交由臣处置。”凌烨并没有杀人的意思,但他一定要控制这个女人,不让她再靠近皇上半分。 这般动静,那女人自是惊醒了,恍恍惚惚回过头,与凌烨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是你?” 凌烨迟疑着收回了剑,回头喊了声:“芷秋,进来。” 阮芷秋不明所以,跟着进了屋,也是一愣:“素荷?” “姐姐。”阮素荷挣扎着爬起来,惶惶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是何人?” 最后一句,是对着皇上说的。 阮芷秋立刻道:“休得无礼,这是当今圣上。” 阮素荷瞪圆了眼,不顾身上的痛楚,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被皇上按住。 “你且好好休息,是他惊扰你了,朕一定重重处罚。” 皇上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握着阮素荷的手,态度十分亲昵。凌烨与阮芷秋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而苏总管已经自觉的退了出去。 倒是阮素荷艰难的摇摇头,她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却还不忘替凌烨说话:“凌大人是……为了保护皇上,哪里有罪……臣女不知您是皇上……多有冒犯……” 她的手蜷缩着,眼中没有之前的光,甚至还在躲避皇上的亲昵。似乎,是她刚刚知道这是皇上,所以要害怕拒绝。 但是皇上不乐意,他将阮素荷的手握得更紧了:“你别怕,朕会保护你的。” 阮素荷的眼中泛着泪光,哽咽着摇头:“我……我不知您是皇上,我以为您……” 她这样害怕,皇上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朕知道,朕微服出巡,你便以为我是普通富商,是朕伪装得太好,自然与你没有关系。” 阮素荷身体虚弱,挣扎着却没能起来,一下子跌到皇上的怀中,她脸色绯红,轻唤了声:“皇上~” 那声音婉转带着些许沙哑,可更添魅惑之感。 阮芷秋还有些愣怔,想要上前,却被凌烨一把拉住,将她带出茅草棚。 出去的时候,阮芷秋听到皇上问:“你认识他们,可朕不曾见过你,你是何人……” 却不知阮素荷是怎么回答的,等再见到阮素荷的时候,她被皇上亲自抱上马车。到底是略有顾忌,皇上没有与她同乘,反倒招手,让阮芷秋上车好生照料阮素荷。 阮芷秋上车,看着面色愈发惨白的阮素荷,眉心皱起替她检视伤口,低声道:“你的伤口这样严重,怎还……” 还与皇上缠绵? 阮素荷躺在马车内并不答话,眼睛却微微闪动。 阮芷秋掀开帘子看了眼,见凌烨冲她点点头,她才放下帘子:“你放心,晚菊在外面候着,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阮素荷这才抬起头,强忍着周身疼痛,低声说:“我……杀了阮俊辉。” 阮芷秋一愣,惊得险些跳起来:“你……你……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晨……”阮素荷摇头,“不知道他死了没,姐姐,我不怕死,不怕背上弑父的罪名,可我不能不管姨娘。我姨娘都要被他打死了,如果再不想法子,姨娘是决计活不了啊。” 第251章 你觉得朕老了? 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阮芷秋静默下来:“你今日,原本是要寻我帮忙的?” 阮素荷眼泪涌出来:“是,可是你能帮我什么?你或许能想法子将我姨娘带出来,但阮俊辉那人如何肯放过?你若是真的救我们,肯定需得付出很多。你好不容易逃出来,怎能还陷进去?” 阮芷秋握住她的手:“我不在乎。” “我在乎。”阮素荷吸吸鼻子,“姐姐,原是我天真,我以为可以靠自己,照顾好我自己与姨娘。可是我太无用了,遇到事情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到。” 事已至此,阮芷秋心中虽沉甸甸的,却也不再说什么,只问:“你……知道他是皇上?” 阮素荷是庶出,就算是阮家鼎盛的时候,她都没有入宫过,更不曾见过皇上,所以第一眼认不出也是正常的。 听了阮芷秋的话,她点点头说道:“原本不知道的,我还以为他是歹人。但他身边的那个人看起来怪怪的,说话声音也怪怪的。” 这是说苏总管,苏总管自幼跟着皇上,去到哪里都跟着。但许是年纪大了,那胡子贴得着实有点假。 最关键的是,阮素荷叶很是机灵,原是怕自己再出什么事情,所以多了两分警惕,没想到竟然叫她瞧出端倪。 阮芷秋道:“你胆子竟这样大。” 阮素荷眉心微动,许久才应:“我与他说第一眼就觉得他非比寻常,冥冥之中东西引着我靠向他,想要救他,没想到竟是龙气。他……信了。” 不管皇上是真信还是假信,在外遇见一个不认识的少女,那样舍去性命救了他,他的感觉自然是不一般的。 而且皇上不能算是明君,尤其是年岁长了便有些不爱理政,全然交给内阁去处理,他整日只想着长生之道。 于女色上也不上心,这些年也只有一个应家女入了他的眼。 如今,是要多个阮家女了。 想到这里,阮芷秋问:“他知道你是阮家女之后,会不会以为是阮俊辉想要起复,故意用你做诱饵?” “我怎会给阮俊辉这样的机会?”阮素荷冷笑一声,继续道,“而且,我故意‘迫不得已’求皇上助我姨娘离开阮家呢。” 原本这样迫不得已求好处,皇上多半会觉得这原就奇怪的感情里头掺杂了利益。但阮素荷就是要故意为之——若是精心调教的,特意勾引皇上的女人,怎会如此急功近利? 更何况阮素荷所求不是阮家高升,而是她生母的性命。 “而且,我伤了阮俊辉的事情,是在‘知道’他是皇上之前,就告诉他了。他不会疑心我。” 阮俊辉殴打家中病重姨娘险些致死,阮素荷却是失手伤人,仓皇之下逃离出来的。她为救陌生的男人负伤,与这男人产生了莫名的情愫,便将自己遇到的为难之事和盘托出。 但那时候,她“不知”面前之人是皇上,所以只担忧难受,却不敢求他去帮忙。待得知道他竟是天子,这才求他帮助。 连阮芷秋都不得不称赞,阮素荷这出计划环环相扣,实在巧妙。而且很多事情她不能提前预知,却已经做好周密的安排,确保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能及时处理。 阮素荷缓了缓,眼神略有些焦急,说道:“但是,有件事情……皇上问我与你的关系时,我多说了两句你的好话,他似乎……不太乐意,我便不敢再说了。” 阮芷秋沉吟片刻,安抚的拍拍她的手:“不必担心,皇上并不是疑心什么,只是你如今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是彻底的孤立无援,家族没落,险些弑杀生父的孤苦无依的样子,除了他,你谁都无法依靠。所以往后,你不要再多说我的事情。” 阮素荷经历磨难之后,倒是比从前聪明多了,很快就明白阮芷秋的意思,当下点头。 “我知道了,姐姐放心,我与姐姐也就那么几个月的情份,且不算深厚。这次之所以来寻你,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是得亏遇到皇上,我才能得以真正的解决问题。” 阮芷秋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后宫那样大,后妃各个都是人精,而且她们拥有得比你多得多,你只剩一人,仰仗的只有皇上的宠爱。素荷,鸟巢一切小心。” 阮素荷刚要说些安慰的话,就听得外面传来轻咳,旋即是晚菊的声音。 “小姐,前方有处庄子,看样子是要去那儿休息。” 二人便止了话,阮素荷依旧半躺在马车里,阮芷秋坐在她身边,中间隔着一段,并没有一般人家姐妹那样的亲切。 马车停下,皇上拉开车门弯腰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幕。 他道:“听闻你也会些医术?她如何了?” 阮芷秋答:“回皇上的话,阮小姐她……素荷她受伤有些重,已经止了血,但还是需要寻个干净的地方重新处理伤口,而且她身子似乎有些不好,这次又亏了根本,须得好生补养一阵子。” 皇上看她一眼:“到了庄子上,一会儿你照顾她。” “是。”阮芷秋应了,却做出迟疑状又道,“只是皇上,臣女以为还是需得请个大夫好生给她瞧看一番,臣女虽习得医术,但也只是皮毛,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皇上沉默片刻,挥挥手让阮芷秋先下去,他亲自抱着阮素荷下车往庄子里去。 苏总管着急,小跑着过来低声劝:“皇上,皇上,这么多侍卫呢,让侍卫来……凌小姐身边那丫鬟是个会功夫的,您不放心就让她来……哎呦皇上,您这腰身不好,可别伤着身子……” 皇上扫他一眼:“你是觉得朕老了?” 苏总管一愣,赶紧低头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瞧瞧老奴,今日淋了雨这脑子都不清醒了。老奴是说,姑娘伤得这样重,皇上您也不懂的照料人,若是把姑娘伤口弄着了可不好。不如让那丫鬟过来帮忙,也不会伤着姑娘,岂不是好?” 第252章 我最合适 皇上自是觉得龙威正盛,这样瘦弱的阮素荷,他如何抱不动?但又觉得苏总管说得对,阮素荷毕竟是受了重伤,自己力气大若是不小心伤着她倒是不好。 便点了头让晚菊过来伺候。 晚菊还有些呆,脸上透着些许不乐意,踌躇的看着阮芷秋。 阮芷秋道:“皇上吩咐,你且快去,小心些,莫要伤着阮小姐。” 晚菊这才乖乖上前,从皇上怀中将阮素荷接过来。 如此行动,皇上很有些不悦。他年岁长了之后便格外多疑,便是连自己的儿子,他都不甚信任,可以说除了凌家,他就没有信任之人。 但这不悦也不过一瞬,晚菊行动不得力,也间接说明了阮芷秋与阮素荷这对从前的姐妹,关系并不算多好。 如此,他倒是更心疼阮素荷了,除了她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姨娘之外,哪里还有真正贴心知心之人? 难怪她将身心交付于他,就求着他救助姨娘。 皇上倒没有觉得阮素荷是故意引诱,反倒认为阮素荷因是庶出,性子格外胆小又格外敏感。 到了庄子上,自是有人安排好一切。阮芷秋也终于换上干净暖和的衣裳,虽是粗布 麻衣,也比她那身湿漉漉冷冰冰的衣裳要舒服。 再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凌烨站在门口,一直守着她。 “你不必去守着皇上吗?” 凌烨温声道:“皇上忙着,我在他面前他还嫌碍眼。” 阮芷秋笑起来:“是,阮素荷是开了窍,竟也有些本事。” 虽是笑着,她眉宇间却带着些浓浓的忧虑。前世太子薨逝过后三年,皇上重病而亡,算算时辰,也不过六载,而阮素荷不满十六,将来那样长,都只能在行宫深处寂寥一世。 那该是多么凄凉啊。 凌烨看出她的意思,不想她这样伤感,带着她出去透透气,又去一旁的耳房用膳。 刚过去,就遇着一名侍卫走进来,看见阮芷秋的时候还有些惊愕,旋即道:“老大,有事。” “什么事直说。” 侍卫迟疑的看了眼阮芷秋,还是直接说了:“最后那两个死士也死了,没能查出……” 凌烨并不觉得惊讶,挑眉轻笑:“我让你们看着,是谁靠近过他们?” 侍卫面色有些白,看了眼阮芷秋,见阮芷秋一双大眼好奇的盯着他,他不自觉害羞红了脸。 “是单奇。老大,我们现在去将单奇抓起来!” “不必,由着他去。” 侍卫问:“这是打算用他做饵?” 凌烨看他一眼:“做饵?他不配,看样子是该将他调离了,这样的蠢人不必留在皇上身边。” 侍卫一顿:“老大的意思是,弄死死士的人,不是单奇,可是咱们轮换着守了半日,只有单奇进去过啊。” 凌烨脸色更沉了,冷冷的看着侍卫,倒是旁边的阮芷秋,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们老大是说,单奇被人利用了。” 那侍卫还是不太理解:“这……怎么说?” 阮芷秋见凌烨没有反对,这才解释说:“既然是死士,那定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行动前也一定是做了周全的准备,自不会让你们寻到什么东西。所以,你们老大是不是告诉你们,只要有人来弄死他们,那人就是内鬼?” “是是是,老大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们都守着,死士好好的,单奇来了他们就死了。如果单奇不是内鬼,还能是谁呢?” “你说还能是谁呢?”阮芷秋反问,看着他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无奈道,“所以,你们老大的这个提议,就是诱饵啊。” 侍卫这才恍然大悟,却又犹豫起来:“这么说,内鬼在我们四个里面,可是平日看见他们,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啊,怎么会呢?” 阮芷秋撑着脸想了想,对凌烨说:“你还是去看看吧。” 凌烨这才起身,让阮芷秋不必等他,径自出去了。那侍卫呆头呆脑看着阮芷秋傻呵呵直笑,待得凌烨问了声“还不走?”,他才连忙转身小跑着跟上。 跟到外面,他眨巴嘴巴,小心翼翼问:“那个,老大……你这位妹妹的事情,咱们也都清楚,你看……” 凌烨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射过来。 侍卫并没理解他的意思,只是挺了挺胸膛,小声道:“老大,我是说真的,你妹妹的情况满京城都知道……我这不是……是想着咱们也知根知底,我家一切都好,长兄袭爵,二兄才能出众,父母都是慈和之人,对我也颇有些放纵,我……我也……” “闭嘴!” 侍卫茫然的看着凌烨,他不太明白,他是家中幼子最是得宠,因自幼爱习武,在皇上面前展示之后,皇上对他十分满意,就留在身边与皇子们一起学习武功。 如今他虽没有老大这样的能耐,但皇上对他也算是极其器重的,可算是皇上的近臣了。他家世不低,又不是宗子将来不必支撑整个门庭,老大那个妹妹若是肯嫁过来,岂不是正正合适? 难道,老大是嫌他不够聪明? 他连忙站直身子,认真道:“老大,我知道自己有些蠢笨,但我可以慢慢学,我好学。你妹妹喜欢什么样儿的,我都可以学,我会一生一世都对他好的!” 凌烨的脸更黑了,照着他的脑袋扒拉一下,冷冷的说:“你敢打我妹妹的主意,信不信我要你的脑袋!” 说罢,他转身就走。 如此疾言厉色,让侍卫更摸不着头脑,他小跑着上前:“可是,可是……老大,你妹妹的名声不太好……当然,当然,我知道她是好的,是那阮家太过分了。我是说,她这亲事上总归有些艰难不是?家世太低的,想必你也舍不得,家世太高的也恐怕对她会有微词。但我不同啊,我爹娘都听我的,兄嫂也宠着我,我要娶她,家里没人会说个不字……” “你还说!” 侍卫这次真的闭了嘴,因为他发现自己老大是真的生气了,而且生了大气。 第253章 妨碍公务 阮芷秋第二日才回义诊台,贺云彤是着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 “你真是的,晚上不归,可知我祖母半晚上没怎么睡,有人来传话,她才安稳些。也是得亏在城郊,祖母早早的让人放了话,说是你不舒坦先回去歇下了,若在城里,你的名声都别想要了。” 阮芷秋笑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也不过是玩笑话,她名声不好是因对父族不恭顺,若彻夜无归的消息传出去,那就是失节,这可是沉塘要命的问题。 贺云彤压低声音问:“你昨日去了哪里?怎么来的是你表兄的人?” “发生一些意外,得亏遇到我三表兄,不然可就惨了。”阮芷秋问,“昨日大雨,义诊可顺利?” 看起来就不顺利,阮芷秋一早过来的时候,发现很多棚户被水淹了。京郊水利没有城内做得好,当初搭建救灾棚的时候,因灾民太多而地方不够,管理此事的人没有太多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一日暴雨,许多前期事务都要功亏一篑了。 如今灾民都是怨声载道,勉强入住的新家都没了,除非大病,也没谁过来义诊。贺二叔等人,则开始在水源上想法子,是怕饮水不净,回头有瘟疫可就遭了。 贺云彤原也是要去的,但贺老夫人身体不适在休养,她又想等阮芷秋,干脆留在这里。 “前日就知道要下暴雨,可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什么都不管,而且昨日真是蹊跷,突然有些京卫各方把守,我这义诊台边也多了好些人。有人看守,却无人去帮忙,你说奇不奇怪?” 阮芷秋当然不觉得奇怪,皇上微服出巡被人发现,而后就是死士的暗杀,背后那人势必做了全然准备,连京卫都能调令,实在了得。 不过,皇上出事的话,最直接的受益人是谁?自然是太子殿下了。 刚好,自三皇子被皇上处置之后,虽则如今荣妃再次获宠,三皇子的势力也大不如前。比如京卫的管辖范围,是大大缩小,太子如今正好乃京卫所总督。 凌烨与太子自幼一起长大,关系非比寻常,也是因此,凌家虽乃纯臣,也有很多人说太子结党,凌家就是其党羽。 阮芷秋想起前世,凌家就是在太子薨逝后倒台了,便觉得有些担心。她那时候对朝堂了解并不多,也不知道太子在薨逝之前,是否被皇上厌弃,现在想想也是极有可能的,若太子不被厌弃,三皇子的势力怎么可能那样大? 结党营私,皇上已至暮年,最厌恶的就是皇子们结党营私。 这场雨下一下停一停,却一直没有彻底停下来,京郊的情况也越发复杂。贺二叔就站在河堤上看着越涨越高的河水,他心中担忧极了。 他们是大夫,都明白涨水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北郊这么多的人不方便疏散,一旦河水决堤,又是另一场灾难。 旁边医馆一位老大夫,如今对贺二叔十分信服,他走过来问道:“贺大夫,今日我们一同去与主事大人陈情,可大人反倒说我们危言耸听,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贺二叔抬头,恰好看到一旁一队侍卫,正挨个检查棚户灾民。 而他们过去的棚户,正是贺二叔刚才去劝说,让他们搬到别处的一家。 那家的男人逃难途中断了腿,妇人抱着个病弱的孩子,正打算出去领粥食。 见侍卫盘问过来,妇人有些紧张,说了半天,说自己是店州哪里哪里人,逃难途中公爹婆母都没了,男人也断了腿不能行,孩子又年幼…… 侍卫不耐烦,问道:“户籍呢?所有流民都下发了新户籍,你家的呢?” 妇人赶紧应声:“有……有……” 她回去拿了户籍册子出来给侍卫看:“官爷,这是……我男人的……” “你男人的?你的呢?” 妇人茫然的看着他们:“是……里长发下来,一户一张……” 不等她说完,其中一个侍卫就伸手将她扯过去:“一人一张,你没有就跟我们回去调查。” “我真的是流民,官爷,我孩儿不足半岁,还得照顾孩子呢,官爷……”妇人吓坏了,抱着孩子就想跑。 但是侍卫拿着刀挥过来,险些打到她怀中的孩子,吓得她不敢动弹。那侍卫一把将孩子拎起来,大步流星走进去,将孩子往木棚里头榻上的男人身上一扔。 再出来,已经有同伴将妇人绑起来要带走。 妇人尖叫起来:“官爷,我不是坏人啊官爷,我儿还小,官爷饶命啊!” 贺二叔见状连忙上前,拦在侍卫面前道:“几位官爷,我是这片义诊的大夫,可以作证这位妇人是店州过来的流民,她家中实在艰难。至于户籍的事情,官爷们何必家家户户搜查?原就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住在一起,不如去问问负责此地的户部吏员,自会知道她并非坏人。” 妇人立刻点头不迭,一个劲的说:“是是是,贺大夫说得是,官爷问问就知道……” 但那侍卫冷冰冰的推搡她一把,不耐烦的看向贺二叔:“一个破大夫也敢管闲事?这是上头的命令,这里出了混吃混喝的流子,必须要抓起来。” “几个流子竟要动用你们京卫?倒是好大的本事!”贺二叔实在生气,“如今大水都要决堤了,你们不齐心协力去加固河堤,却来找流民的不是?再说了,官府与世家解决的不过是温饱,每日食用就是稀粥野菜,最好的也就能领个馒头,又不是珍馐美味,便是有流子,必然也是那些人饿得很了,才会过来。施粥本意是解百姓之饥,不论其是不是店州流民,那都是我大周的百姓,如何食不得?” 最前面的侍卫百长斜着眼打量贺二叔,一脚踹过去,将贺二叔踹倒,立时将刀架上他的脖颈,说道:“此人妨碍公务,当诛!” 后面那老大夫吓坏了,连忙奔过来:“官爷不可,不可啊,官爷,此乃暮云贺家家主,是奉皇命过来义诊的。” 第254章 太子殿下 老大夫的话,果真让百长有了些许犹豫,他收回刀又是一脚:“皇命?皇上既然命你来义诊,就莫要管其他的事情。今日是遇着我,若是旁人,哼哼!妨碍公务便是当街诛杀也算不得什么!” 说罢,便让人带着那妇人要走。 贺二叔受了那一脚,按着胸口半晌才回过那口气,挣扎着爬起来,厉声道:“站住!” 老大夫急得不行,赶紧过来扶他,小声说:“神医莫要再与官爷作对了,咱们是普通老百姓,斗不过的。” 原本停下的百长听老大夫这么说,冷哼一声,得意洋洋冲着贺二叔瞥了眼。民不与官斗,这位什么暮云来的大夫,大概是被捧得太高了,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竟然妄想同他们讲道理? 贺二叔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手中拉出来,依旧喊了声。 “站住!” “你们是大周的侍卫,是百姓的护卫,该行的是保家卫国的使命,可现在你们在做什么?你看那边,那边的士兵们都在防城,便是没有调令的,也都在帮助流民,昨日暴雨,那么多灾民的家第二次没了,可是你们,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让他们的遭遇雪上加霜!此妇之夫腿伤不能行,幼儿尚在襁褓,她乃家中顶梁柱,可如今,你们竟毫无怜悯之心?” 百长听到这里,整个人都怒不可遏:“你懂什么,这是上面的命令!再敢说一句,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贺二叔站得笔挺,眼中鄙夷神色不减,激得百长彻底暴怒。 “你竟敢挑衅我?” 百长抽出长剑。 那妇人吓得直哭,拼命摇头:“神医莫要如此,神医为了民妇,不值……” 贺二叔冷声道:“我贺家祖训如此,救死扶伤不辱使命。我虽只是个大夫,可若人人遇事退缩,我大周又如何能繁荣?” “是你自己找死!” 百长刚刚冲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冷峻的男声。 “你说是上面的命令?上面之人是何人,孤怎不知曾下达过让你们胡乱抓人的命令?” 贺二叔睁眼看过来,便见着那清隽郎君温润如玉,他站在那儿,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光一般。除此之外,还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与不容亵渎的神圣。 他自称“孤”。 他平静的看着这里的一切,亲自走到那妇人身边替她松绑,拱手作揖:“京卫如此欺凌百姓,是孤失察,还请这位娘子恕罪。” 妇人并不知他是谁,但被他的气势感染,退后一步摆摆手,并不做声。 而这场闹剧起,就有不少百姓在周围看着,他们期待着那位神医能帮他们,又觉得神医怎能斗得过京卫?如今,却来了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身姿不凡的人。 百长身边的侍卫已经有人认出男人来,纷纷跪下请罪:“太子殿下恕罪。” 百姓们也都吓一跳,这竟是太子殿下,他们平日只听说过,从不曾见过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来替我们做主了。” 太子环视一周,对着每个方向都鞠躬:“是孤的过错,请你们相信孤,孤一定会处理好此事。” 他虔诚的一下一下,那些百姓都有些呆愣,实在没想到,这位储君竟会如此亲和。 而太子给他们行礼完,才走到贺二叔面前,又深深的鞠躬:“多谢神医此番壮举,我大周正是有你这般义士才能走到如今!” 贺二叔赶紧回礼道:“太子殿下,草民还有一言,暴雨不停,河水必然决堤,再怎么加固都无用,草民以为此时赶紧将河边灾民移至别处才是重中之重。另外,草民等研制防护药材,是怕大水之后疫病盛行,但上报之后,各位主事并不曾理会。” 太子皱眉,伸手馋住和二叔道:“神医,孤且得先处理京卫所胡乱抓人一事,但是你所言之事也甚为要紧,不知神医可否随孤一道,途中将事情说与孤听?” …… 此时的阮俊辉躺在床上,暴怒得整个额头青筋直冒,他骂道。 “打,继续给我打!” 院子里的地上匍匐着满身是血的女人,正是芳姨娘。她几乎是奄奄一息,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她疼得没有了知觉。 再次被鞭子抽醒,芳姨娘抬头看着屋里的方向,听得旁边是田氏的倒吸声。 “大哥,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隔着门,田氏的声音并不大,但阮俊辉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怒道:“一个妾,打死就打死了!昨日她教唆阮素荷对我下手的时候,可曾想过弑父之罪!” 芳姨娘已经这样虚弱了,还是坚持说着:“是我……动的手,不是……二小姐……” 她的声音阮俊辉听不到,但田氏听得一清二楚。 田氏从来都胆小懦弱,除了忍让没有别的想法。但今日阮俊辉醒过来之后,竟要让人将芳姨娘活活打死。 哪怕芳姨娘只是个妾,可她也是个女人,也是个母亲——哪怕阮素荷不能喊她母亲。田氏心软,只觉得感同身受。 她的一双女儿哪一个出事,都是剜心之痛,她宁愿替她们受刑,替她们去死。 她再也忍不住,上前去将阮俊辉的随从推开,说道:“再打下去人都要没了,昨日……昨日的事情是素荷不小心做的,与她没关系啊。大哥,她从前伺候婆母尽心竭力,又替您生了一双儿女,从来都不惹是非,大哥又何必下这样的重手?” 阮俊辉喝道:“打,打死为止!” 田氏眼泪哗哗流,她从前都是个没主意的,这会儿也不知哪里来的聪明劲儿,竟然大声说道。 “大哥这样劳师动众要打死她,就不怕被人知道,阮家再遭诟病吗?” 田氏说着,回头看着站在门边,阴郁看着院子里这一切的阮俊哲,生平头一次大着胆子奔过去。 “夫君,夫君求求你说句话啊,大哥在气头上,你劝一劝,劝一劝……” 阮俊哲像是木头一般,静静的站着,也静静的看着。 第255章 芳姨娘获救 田氏心急如焚,回头见到那随从又要继续动手,她忍不住伸手去拉扯阮俊哲的袖子:“夫君……” 然而下一刻,阮俊哲扬手便是一掌,将田氏掌攉在地上。他冷漠的说:“连家都管不好,要你何用!” 田氏无用,所以从前许梅管家,老夫人管家,阮素清阮芷秋管家,甚至让芳姨娘这个算不得主子的人管家,也没有让田氏管过家。 阮俊哲目光更加冰凉,伸手掐住田氏的下颌:“儿子你生不出来,家也不会管,还把女儿教养成那样,你说,要你有什么用?你还好意思替别人求情,最该死的,是你!” 田氏被他掐得紧紧的,眼中满是惊愕。她与夫君年少夫妻,虽谈不上恩爱,但也有两分相敬如宾。只是后来,她的嫁妆贴补完了,那些最后的情谊,也就全都没了。 如今,如今他竟然想要她去死? 阮俊哲如同嗜血的兽,阴沉沉的:“你的女儿没用了,那么,还留着你做什么?” 那只手往下滑,滑到她的脖子上,就要用力。 不知何时,“阮素萍”走到他身后,喊了声:“父亲,宫里来人了。” 阮俊哲一愣,下意识的松了手。田氏软软的倒下去,“阮素萍”立刻将她扶住,回头指了指外面。 “宫里来人了,堂伯父他们已经去接旨,我看到他们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可是,他们的院子不仅窄小逼仄,这会儿更是一片狼藉。尤其是芳姨娘浑身是血趴在那儿,连嗅闻的气息,也全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阮俊哲有些慌,上前两步说着:“快,将她拖下去,快!” 但院子里的下人本就少,阮俊辉那个随从手中拿着板子,又是个呆头呆脑的模样,不等他动手收拾,阮家族长已经带着内侍们进来了。 见着这般场景,族长眉头皱起:“这……怎么回事?” 阮俊哲点头哈腰,对着大内侍解释:“是……家中下人做了恶事,正在处罚……” 下人犯了错受罚是正常的,只要不打死人都不会有人管。便是真被打死了,也不过是名声上有些不好听罢了。 故而内侍只看了一眼,不太高兴却也没有出声。他今日来,又不是给阮家处理家事的。 他问:“何细娘在哪里?” 何细娘是谁?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阮素萍”问了声。 “大人,我大伯父身体有恙不能起身,我们……不认得这位何细娘。” 内侍更不高兴,沉着脸问:“阮家有位女郎名唤阮素荷,这位阮素荷的生母何细娘,在哪里?” 说的,可不就是芳姨娘了?芳姨娘八岁入阮家,被阮老夫人赐名芳香,后来做了阮俊辉的姨娘,所有人见了都喊一声芳姨娘,便是老夫人唤她,也是换“阿香”、 倒是她原本的名字何细娘,早就没人喊,也无人知道了。 阮俊哲心内大吓,这宫里的内侍,好端端的跑来寻个姨娘做什么? 可“阮素萍”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样子,伸手往芳姨娘那儿一指:“她就是我姐姐的姨娘。” 族长心道不好,狠狠瞪了“阮素萍”一眼,赶忙往内侍手中递了个红封,低声解释:“唉,家里事情弄得不妥当,还请大人体谅。回头我定会好好教训他们,不知大人……寻何细娘是为何事?” 内侍不接他的红封,斜睨着阮俊哲,又问:“阮大人呢?” 族长解释:“这位……何细娘失手伤了他,他伤得有点重,如今还躺着不能下来呢。” 这话是既解释了阮俊辉为何不在,又解释为什么会对芳姨娘动手。 但内侍很显然不耐烦,扬手说着:“去将何细娘带走。” 阮俊哲按捺不住,上前拦住他问道:“敢问大人是哪个宫里的人?” “咱家是翠云宫的人,奉应贵妃娘娘之命,要接走何细娘,这位爷是有什么意见吗\/\\\" 阮俊哲虽没有入朝,对前朝后宫的事情却是极其了解的。这位应贵妃数月之前还是应贵嫔,而后她妹妹出了事,皇上怜惜将她封了妃位,这才多久又再次晋封吗? 而且,好端端的,她要带走芳姨娘做什么?应家与阮家…… 不对,他与应家有来往,也深知那次事情之后,应妃基本上不与家族来往,而且,她在宫中立足靠的不是应家,也没有子嗣,无非就是皇上的宠爱。 所以这次,她是替皇上办事? 但这也说不通啊,皇上哪里会关注一个小官家中的姨娘,甚至连那姨娘从前的姓名,都差得一清二楚。 在阮俊哲犹豫的功夫,内侍已经带着芳姨娘走了。 倒是族长还有些担忧,跟在后面说着:“这……是我们没能处理好,她这副样子恐怕污了娘娘的眼,不如……不如我们请大夫给她诊疗,待得好些了,再送入宫?” “你们给她诊疗?咱家怕回头送过去一具尸首,那咱家的脑袋还要不要?”内侍冷冷的说,“而且,咱家奉贵妃娘娘之命,将何细娘送去别庄,并非是入宫。” 说罢,他让人抬着芳姨娘走了。 留下阮俊哲呆愣不已,也顾不得这里的情况,急急忙忙进屋,与兄长说起这里的事情。 芳姨娘在颠簸中醒来,迷迷糊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上剧烈的疼痛让她难受不已,似乎感觉到一个温柔女人的手,正在给她涂药。 是素荷吗? 不是,一定不是。 她死了不要紧,只要那一双儿女都好好活着就好。 哪怕阮俊辉现下就将她打死,她也不在乎。因为昨日她熬不下去的时候,阮素萍偷偷寻到她,说素荷逃出去了。 她的女儿逃出去会如何,她不知道,但是逃出去了就好,逃出去,也比待在这个牢笼要好。 又一个颠簸,芳姨娘一阵剧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那温柔的女声响起:“夫人醒了?夫人可忍耐些,奴婢给您搽药,一会儿就不那么疼了。” 芳姨娘更是疑惑:“你……你是谁?我们……是要去哪里?” “奴婢是和妃娘娘的丫鬟,奉命陪您去别庄。夫人放心,等安顿好了,您就能见到和妃娘娘了。” 第256章 三皇子倒台 此刻的阮素荷坐在翠云宫,面上有些不真切,她环顾四周,又看了看面前那风华绝代的女人。 她跟着皇上入宫,被皇上放在翠云宫。皇上封她做和妃,让她暂时与应贵妃同居翠云宫——因要给她单独建造宫宇。 应贵妃处理完宫中琐事,对阮素荷招招手:“我从前见过你,那时候你才这么高,跟在你长姐后面,是个胆小的孩子呢。” 阮素荷忐忑上前,提起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些心酸,鼻子抽了抽,垂眸看着应贵妃的肚子。 今晨皇上带她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应贵妃有了身孕。皇上的子嗣并不多,且都不小了,时隔多年再次有宫妃有孕,自是极其高兴的事情。 当下,皇上就封了贵妃,又说这样的喜事,是她带来的,便将她封做和妃。 可是,当初应欢嫣以应家嫡长女的身份入宫,最开始也不过一个贵人之位。而她入宫就被封妃,这似乎不合常理。 应贵妃看出她的忐忑,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宽慰道:“皇上于女色上并不上心,如今宫内妃嫔不多,他既喜欢你,你便该得妃位,不必在意旁人怎么说。而且,我有了身孕操劳不得,你得多多学着管理合宫事宜,回头也能替我分忧。” “可我,不会。” 应贵妃看着这个青涩还带着伤的女孩儿,仿佛看到刚入宫的自己。她们入宫的方式不同,但他们的命运何其相似,都是被父亲不喜,家族抛弃的女儿。 她不由得心生爱怜之意:“不会也无事。可你要记住,我们是后妃,在宫中立足靠的是什么,莫要生出别的妄念来,知道吗?” 阮素荷听懂她的意思,什么家族荣耀都比不上自己,若是她为了阮家做傻事,甚至为了别人去吹枕边风,那才是犯了大大的忌讳。 这些话阮芷秋已经与她说过,她怎会犯傻?而且凌家身居高位,深得皇上信任,也根本不必她再去做什么。 她乖乖的,好好的,皇上就会替她扫清一切障碍,她的姨娘,她的弟弟都会好好的。 应贵妃拉着她起身:“皇上已经让我将你母亲送到皇家别院暂居,你可有力气?趁着时辰还早,我带你过去一趟。” 阮素荷哪里不应?当下起身要跟着去,但她受了伤,这么起身牵扯着,疼得眼泪涌出来,又跌坐回去。 应贵妃便道:“罢了,你且好生休息,而且如今皇上记挂着你,一会儿自是要过来看你的。我替你去看看你母亲,放心吧。” 阮素荷很有些感动,拉着应贵妃的手:“多谢娘娘。” “傻孩子,我们这种无根基的人,若是再不互相扶持,在这阴森森的后宫,迟早是要被人吃了。” 应贵妃带着人出了宫去往皇家别院,她身边的小宫娥才低声问:“娘娘有了龙嗣,可皇上竟说龙嗣是和妃带来的,娘娘何必还要对和妃那么好?” “你知道为什么皇上带人回来,不告诉别人,直接送到我这里来?”应贵妃淡淡说,“因他信任我,什么宠爱那都是假的,帝王的情谊比昙花开放还要短。而且,帝王从来都是只有他想给,而不能女人想要。我无欲无求,才能得到他的信任。他现在宠着和妃,可叹无法分身,我便替他宠着,如此,他才会更信任我。” “可是娘娘不觉得委屈吗?” 应贵妃笑道:“委屈?爱意不过一二,我装出来八分。如今我的日子,比在家中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又怎会觉得委屈?” “而且。”她抚摸着自己并没有隆起的小腹,温声道,“我希望它平安康健长大,多一个人疼爱它,护着它,不是更好吗?” …… 北郊暴雨之后果然决堤,但因太子决断,迅速将流民及时转移,损失并不大。而后太子亲力亲为,带着京卫上下行灾后重建之事,颇受百姓爱戴。 与此同时,奉亲王与康郡王奉皇命彻查工部户部等贪赃枉法亡故百姓之事,都察院还查出京卫所两位副都督胡乱发号施令,妄图嫁祸给太子一事。 除了北郊与店州灾情,还有夏末川陕一带的灾情,也都查得清清楚楚。地方官员革职查办,或是命其戴罪立功,全都有序进行。 而且,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指向三皇子。他短暂的起复,连权利都没有收拢,就被彻底镇压下去。 皇上下令,褫夺荣妃封号,将其贬为答应送往辛者库,终身不得出,三皇子则被贬为庶民去守皇陵。三皇子母族庆远侯魏家削爵抄家流放,男丁充没为奴,年轻女眷送入教坊司。 从前与庆远侯来往密切的那些世家也都多少受到的影响,这次查办的力度实在是大。 而京城世家也都清楚,如今的天是彻底的变了,三皇子再没有起复可能,太子依旧是正统。 如此大事之下,皇上封了应贵妃与和妃,竟没有引起多少波澜。 店州那些流民,在地动平复,朝廷替他们重建家园之后,大部分准备回到原籍,少部分则留在京郊。 阮芷秋与贺云彤的事务也告一段落,她替贺云彤收整行装,这次,是真的要分离了。半个月吃住在一起,她真是舍不得啊。 可是再舍不得,也得走了。 贺云彤拍拍阮芷秋的肩膀说着:“其实我从前总想着,将来我俩一起,跟着我父亲浪迹天涯,解百姓之疾救百姓之苦。没想到后来,你还是回到京城做你的千金小姐啦,咱们这仗剑天涯的想法,这辈子不能实现了。” 阮芷秋被她的语气逗笑了,没好气的瞪着她:“你往后可得收敛些,莫要整日东跑西跑的叫人担心,你都这般年岁了,收收性子,让姑祖母与大伯母替你寻个合适的……” “打住,你也来劝我嫁人?”贺云彤点点她的额头,“老迂腐,我偏不干,若要我嫁人也可,我那夫君将来必得妇唱夫随,我行医他替我提药箱,我走遍大江南北他都乐意作陪,这样的人,我才嫁。” 第257章 送行 阮芷秋一路将贺家人送到京郊,与贺云彤同乘,贺云彤探出头,往前面指了指。 “你瞧,你那庶弟舍不得呢。” 只见那阮宏从车窗探出头,巴巴的看着后面的方向。他自小没有离开过阮家,如今被自己姨娘送到姑祖母身边,而后又要远远的离开京城。 他心中知道,姨娘不可能来看他的,可他不知哪里来的希冀,就这么看着,好似多看两眼,就能看到他的姨娘过来一般。 一直到车马要前行,他才失望的收回目光。恰好看见后面车上阮芷秋关切的眼神,他努力挤出个笑容。 “姐姐不必担心,宏儿懂事,会听姑祖母话的。” 这时候,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上跳下个内侍,急急喊着:“可是去往暮云贺家的马车。” 贺家车夫应声:“正是。” 那内侍抹了把汗,松了口气笑道:“得亏赶上了,杏仁姑娘,可快些吧。” 马车刚刚停稳,车上又下来一个宫娥,也着急上前,问了声:“我是翠云宫和妃娘娘的宫人,敢问阮家二少爷阮宏可在?” 和妃娘娘是谁?皇上暂且没有将阮素荷的身份昭告天下,一则是怕那些个老臣没完没了的上折子,一则是阮素荷自己不乐意,怕阮俊辉借此攀附——她毕竟是阮俊辉的女儿,外人不知内情,可要以为阮家也是水涨船高呢。 故而在场的人,除了阮芷秋,其他人都不明所以。 倒是贺老夫人在那宫娥面上扫一眼,见她没有恶意方道:“阮宏在此,但他已经不是京城阮家郎。” 宫娥笑着点头:“我知道,这是我们娘娘写给阮宏少爷的信,请少爷亲取。” 阮宏疑惑的回头去看贺老夫人:“姑祖母,我……” “去吧。” 阮宏得了话,下车接过宫娥手中的信,打开来一看,却是瞪大了眼,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他低声呢喃:“姐姐……” 他与姐姐虽一母同胞,但感情并不深,他是姨娘养大的,平日连院子门都不太出得去。而姐姐是祖母身边养大的,虽也是庶出,可日子比他好太多了。 而且以前,姐姐总是嫌弃他胆小懦弱,说他不如嫡兄有才华与志气。 可没想到,他要走了,却是姐姐给他来信。姐姐做了皇妃,可以保护姨娘,让他不用担心,好好在暮云过日子。 阮宏冲着宫娥拱手行礼,回到马车上,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往下落。 贺云彤握着阮芷秋的手:“送得再远也该离别了,就送到这里吧。” 阮芷秋依依不舍,却也不得不舍,与贺云彤一道下了马车。见着车边的男人,却是一愣。 刚才她俩都在看车前的阮宏,以及后来过来的内侍宫娥,竟不知凌升辞什么时候过来的。 而凌升辞垂头沉思,见她们下车,也没有平日的活泼,翻身下来走到贺云彤面前问道:“贺小姐刚才所言,可是真心的?” “刚才?我说什么了?” 凌升辞扭捏片刻:“便是,浪迹天涯,解百姓之苦救百姓之疾。” 贺云彤展眉微笑,潇洒的甩甩头发点头:“自是真心的,我从小便立志成为于父亲一般无二的名医。凌升辞,我贺家使命虽不如你凌家保家卫国的那样强大,但也是为了大周百姓而活。” 说罢,她得意的挤眉弄眼,心中更是自豪。 凌升辞的面容,反倒更加冷峻:“但你是女子。” 这句话,可大大的激怒了贺云彤,她竖起眉毛:“女子如何?女子与男儿有什么区别?我见过多少女子大义博学,绝不逊于男人。便是我为贺家嫡长女,我的医术远在我兄弟们之上,只因我是女子,你便觉得我不能撑起贺家门楣吗?还是说,你以为我贺家与你凌家一般,女郎只能娇贵的养在家中,什么都做不了?” 按照凌升辞的习性,旁人这样夹枪带炮的讥讽,他必不能忍。但这会儿,他却只是肃然,认真给贺云彤拱手作揖。 “贺小姐所言甚是,是升辞短视了。升辞在这里,祝愿贺小姐一生顺遂,心想事成!” 他一字一句,态度十分虔诚认真,是真心实意希望她能心想事成。 贺云彤有些愣怔,却也不明白为何,听到他这么说,竟有那么一瞬觉得心中难过——为什么难过呢?他说得不对吗? 他们的将来虽不同,可目标是一致的,她是贺家女,一辈子行医问药替百姓解除病痛。而他是将军,一辈子驻守边防保护百姓安康。 这样,是他们各自的使命,更是他们的心之所向。 可是为什么会心痛? 贺云彤略略沉思,觉得一定是最近太过疲累,没有休息好患了心疾。等好好休息了,一定就能好转。 她回头上了马车,却又忍不住掀开车帘去看。 看到那少年郎身姿挺拔站在那儿,目光相送。她觉得心中更难受了,恍惚中想起那日,沈蒹葭失手伤了他,她替他上药的时候,看到的那新伤旧伤累积的脊背。 那是支撑起大周江山的脊背,她钦佩不已,甚至有那一刻,她想用自己的能力保护她。 贺云彤放下车帘,自嘲的轻笑一声。她有什么资格? 送走了贺家人,阮芷秋回头准备上马车,好奇的看了眼还在原地看着远方的凌升辞,她问:“四表兄?他们都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 “没有……”凌升辞抿抿唇,回过神说着,“对了表妹,你可快些回去,我大伯母生了大气,现在府内上下都噤若寒蝉,生怕惹了她受责罚。” “大舅母生气?为什么?” 云安郡主是有脾气的,但对于凌家其他人来说,她好了太多,府内大小的事务都是她在打理,若是个控制不住脾气的人,怎可能将凌家打理得这样好? 而且,阮芷秋住到凌家这么久,虽偶尔见着她为一些事情苦恼,却并不曾见她与谁生气过。这次竟然气到全家都害怕,是发生了什么? 凌升辞挠挠头,一脸茫然说着:“是……蒹葭与萧离定亲的事情传过来,她就……” 第258章 芷秋喜欢萧离? 沈蒹葭与萧离定亲了? 阮芷秋满心替他们高兴,前世的沈蒹葭早逝,而萧离身边只有被迫纳娶的阮素英,大概那时候,萧离已经知道他对沈蒹葭的情谊,竟一生只为沈蒹葭守节。 这样有情的两人,今生终于能走到一起,她怎能不为他们高兴? 至于大舅母…… 阮芷秋回府之后,立刻就去寻云安郡主,果真见着她怒气冲冲,身边只有程氏一人。 “朱苗苗分明是故意的!这阵子救灾各大世家都忙得不行,她竟就此跑到和奉公主面前去献殷勤。哼,她家萧离可是有名的纨绔,哪里及得上我们升辞,我们升辞年少有为,现下就被皇上封了将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和奉这家伙竟然不知分辨好坏吗?” 朱苗苗是康郡王妃的闺名,云安郡主这会儿口不遮掩,可见是真的气急了。 反倒是程氏这个凌升辞的亲生母亲,还在给云安郡主顺气:“嫂嫂快莫要生气了,咱们升辞虽然好,但京中女儿若嫁给他,比得要跟着去灌江府。和奉公主心疼女儿,舍不得也是正常的。” “我之前与她递了话,她当时只说是要考量,怎么二话不说,就将女儿许嫁旁人了?” 程氏自不好说什么一家有女百家求,人家当时是考量,这不是现下考量结束,选择了旁人家的儿郎了吗? 云安郡主拉住程氏的手说:“咱们升辞什么样的人儿?他五岁力大无穷,就被人夸赞说有其祖父之风,这样好的郎君,她和奉看不上?什么眼神,我呸!那萧离蠢笨得很,我是一丝也看不上的,和奉竟然让女儿嫁那么个纨绔?” 程氏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亲自给她倒了静气茶,说道:“嫂嫂,我倒是觉得萧世子那孩子也不差,不过是贪玩了些。但是听闻他也没有外头乱玩的恶习,康郡王府这般门楣,又不需要他支撑,便是如今年岁尚小混玩了些也不错。蒹葭在我身边教养几年,深知她那些习性,也不如京城贵女们端庄,若想寻个样样都好的,也着实难了些。只是说,咱们升辞与她没有这个缘分罢了。” 云安郡主听到这里,拂袖起身愤愤道:“你不知道,我原本不是这么想的,我想的是,咱们芷秋可要怎么办?芷秋品貌不凡,偏偏被那么个姓氏耽搁了。你也瞧见了,如今上门求娶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家?我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程氏惊讶道:“嫂嫂是觉得,萧世子他……可是芷秋性子沉静,萧世子却有些小孩子心性,如何……如何……” “男孩子晚熟,你也说了他虽是纨绔,却没有外头乱玩的恶习。而且,朱苗苗那个人虽阴险得很,但对萧离却十分疼爱,也不是个爱磋磨人的性子,只要萧离喜欢芷秋,她绝不会拿芷秋的名声说是。”云安郡主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而且,我有一次听到芷秋与萧离说话,芷秋似乎对萧离……” 程氏更是惊掉了下巴,芷秋喜欢萧离? 芷秋怎会喜欢萧离?萧离那分明是个孩子心性,虽比芷秋大上两三岁,实则像是芷秋的弟弟一般,怎么看怎么不般配啊。 这会儿便是云安郡主那两个贴身的大丫鬟,也只敢候在廊下,今日主子发怒,她们离得近怕主子生气,离得远了怕主子有事唤人她们听不到。 正发愁的时候,见着阮芷秋过来了。她们喜出望外,知道主子最疼表小姐,便也不通报,直接让阮芷秋自己进去了。 而阮芷秋进来的时候,就听到陈氏压低声音说的这句话。 “芷秋似乎对萧离……” 阮芷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了。 云安郡主注意到动静,连忙走过来要去扶阮芷秋:“芷秋回来了?怎的也不让人说一声,可没事吧?” “没事,没事……听说大舅母不开心,所以我过来看看。”阮芷秋走到桌前,喝了一口茶压压惊,才缓过来,抬头与云安郡主关切又怜悯的眼神对上。 所以,大舅母生气是因为觉得她喜欢萧离,而萧离要娶沈蒹葭? 阮芷秋咳嗽两声,尴尬的移开目光,到底是要说自己的亲事,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又实在不想误会继续下去。 她垂头鼓起勇气问:“大舅母……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云安郡主一愣,想到刚刚说的话,明白阮芷秋听到了,她便也不拘束,拉着阮芷秋道,“芷秋,你如今是我凌家女,我便如你的亲生母亲一般。现下这里只有我与你二舅母,有什么话你只管直接说,我们自会替你做主。” 阮芷秋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十分无奈说道:“大舅母,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与萧离什么都没有啊,谈何……谈何……” 云安郡主疑惑问:“可是,上次在宫门外,我听得清楚明白,你与萧离说什么,当初他说要对你负责……” 想到这里,云安郡主目光露出惊愕神色,一把抓住阮芷秋的手:“所以,他把你怎么了?他哄骗了你,许诺要负责,然后现下要另娶他人?” 她顿时周身怒气,狠狠的说:“若他胆敢如此,我才不管他何等身份,定要叫他狠狠脱一层皮!” 阮芷秋听她说得太过离谱,哪里还顾得上羞涩,她赶紧打断云安郡主的话:“大舅母,这是没有的事。那么说是因为有一次险些遇难,被萧离所救,萧离担心我的名声,才说什么负责的话。但当时除了他,还有蒹葭一起呢。” “那你……” 阮芷秋便将萧离与沈蒹葭之间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萧离不知道自己对沈蒹葭的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负责,我才会那么问他。现如今,他定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大舅母,我与萧离不仅是清清白白,而且我们之间没有半分感情,甚至他嘴里总是叫嚣着说他亦是我兄长,可他……哪里像个兄长?” 她一边说,程氏一边点头,觉得她说得太对了,那萧离哪里像个兄长?弟弟还差不多,阮芷秋怎么可能喜欢她? 倒是云安郡主,还是十分狐疑。 “那,那芷秋有没有心仪的郎君?” 第259章 不行 阮芷秋一愣,不自觉红了耳根。心仪的郎君?前世她被迫嫁给江历帆,每个人都说她福气好,可以嫁给四公子之一的江历帆,那时候的她懵懂无知,竟真的生出两份情谊来。 但那两份情谊,在日复一日的疲累,江母的磋磨,江历帆弟妹们的折腾,以及江历帆的冷漠中消失殆尽。 后来,是什么时候,又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是前世她被江历帆与阮素清构陷,让她在庙宇之中险些失节,被凌烨救起送回江家时,还是江历帆指着她辱骂,说她不守妇道竟勾引凌烨的时候? 阮芷秋垂眸,大抵都不是,那时候的她内心早就麻木,凌烨的帮助于她而言,是冬日里的一束暖阳,她倾心之,却不是心动。 真的心动,大抵是今生相处之后,他对她的点点滴滴。 阮芷秋的模样,落在云安郡主眼中,全是少女的羞涩。她是过来人,便只笑一笑,安抚阮芷秋。 “芷秋,你如今是我凌家女郎,待得回头,寻个合适的时机,让你随母改姓凌。亲事你也不必扭捏,你的亲事不能马虎,但更要尊崇你的心,你若有心仪之人,只管提早同我们说,我们替你把关。” 这话阮芷秋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程氏看着自己嫂嫂,又看着外甥女,不自觉的眼睛一亮。 等阮芷秋离去,程氏拉着云安郡主的袖子:“嫂嫂,嫂嫂之前说,芷秋与萧离相配,而蒹葭若是嫁给升辞最好,不是吗?” 云安郡主不明所以:“可是如今,萧离与蒹葭的亲事已经定下,我总不能上门去棒打鸳鸯吧?” 若萧离真的对不住阮芷秋,她当然是要去讨要说法的。但现在发现只是个误会,芷秋也并不喜萧离,她如何要去拆散旁人的姻缘? 只是可惜了她的好侄升辞。 程氏眼睛更亮了:“嫂嫂,芷秋这孩子,我是一见就喜欢。这阵子跟着嫂嫂你,我也知道你为她的亲事发愁,我便想着……若是芷秋跟着我们回去灌江府,不就全都能解决了?” “你是说……” 程氏点点头:“对呀嫂嫂,我看升辞对芷秋很是上心,他们兄妹感情很好呢。瞧瞧这阵子芷秋在北郊忙碌,升辞受了伤也时不时要过去看一看,今日知道芷秋去送贺家人成行,升辞也立刻巴巴的赶过去。” 云安郡主琢磨一番,竟觉得也是这样,当下抚掌笑起来:“你说得不错,升辞这孩子之前对男女之事有些呆板,便是让他接送芷秋,他也不以为意。如今都不要我们主动提,他便要去,可见是有了心思。只是,他这种心思,没有同你提过?” “没有。”程氏摇头,想一想又道,“这孩子的性情嫂嫂清楚,说不准他有了心思自个儿都不清楚呢。年轻儿郎哪里分得清男女之情与兄妹之情,可这下意识要对芷秋好,就说明了许多东西。” 两个人合计来合计去,觉得这门亲事简直是万中无一的。他俩是表兄妹,感情上就比旁人多了一层,程氏好相与,凌飞鹏更是芷秋的亲舅父,自会一心一意疼爱她。而且,灌江府离得京城远,消息难以互通,即便阮芷秋不好的名声传过去,那边民风开放,也并不拘泥什么。 程氏是越说越高兴,恨不得立刻就拉着阮芷秋,要她改唤自己一声“婆母”。 倒是云安郡主冷静些,又道:“我们觉得好,也还要问过公爹的意思。一会儿我要去公爹院子里,看下他的旧疾如何,你且随我一起去。” 程氏信心满满,四个孩子里面,公爹是最喜欢升辞的,无他,就因升辞最像年轻时的公爹,不论容貌还是性情。 只是待得下午,妯娌二人一起去看望元帅的时候,却险些被元帅给轰了出来。 “你们想的都是什么东西?” 若非她们是儿媳,不是儿子,凌剑真的要上去一人踹一脚,将她们都踹出去。 “升辞行吗?行吗?升辞就是一个莽夫,芷秋自幼吃了那样多的苦,心思敏感细腻,自然得寻个懂她的人!就升辞那个性子,芷秋气了七八日,他都不知道芷秋在生气,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芷秋?” 云安郡主与程氏对看一眼,竟觉得公爹说的极对。凌升辞大大咧咧,一点都不细心。 “而且!”凌剑继续吼道,“升辞是武将,在营帐里才是他的使命,芷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们让她跟着升辞去军营里吃苦?还是让他们夫妻分离!” 听到这里,二人都觉得惭愧不已。是啊,她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程氏除了生产那阵子,几乎时时跟着凌飞鹏上战场,不论大小的战役,他们夫妻一直都在。 可是,阮芷秋不行啊。 凌剑见她二人这副样子,面上略有些好转,语气依旧不耐烦:“我不同意,怎么都不同意,你们再去想想!” 恰在这时,凌飞驰与凌飞鹏过来了。一进来就看见自己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而两位夫人则站在一旁,都是面有愧色的样子。 凌飞驰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安郡主便把事情的始末说出来:“如公爹所言,升辞的确不太合适,回头我们再替芷秋寻更合适的郎君吧。” 凌飞驰皱眉思虑片刻,摇头说:“只是,父亲休怪儿自夸,普天之下能及得过我凌家郎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啊。咱们凌家郎君生得好且有担当,若是升辞都不合适,那还能有谁配得上芷秋呢?” 凌飞鹏也认真思考,问出声:“三郎,如何?” 三郎凌烨是皇上的爱臣,从小就是太子伴读,自身才华能力都好,将来一定是身居高位。而且他上有长兄承袭爵位,下有弟弟继承武将之位,他负担没那么重,对夫人的择选也就不太重要了。 而且,三郎虽非凌家亲生子,但那容貌,竟在凌家所有人之上。人说凌家三郎光风霁月,看过一眼,旁人就都黯然失色。 这样的郎君,岂不是最好的人选? 但凌剑斩钉截铁:“不行!” 第260章 流言消息 “为什么?”凌飞驰几人,都不理解。 凌剑依旧摇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凌烨什么性子?你们何曾见他亲近过女色?而且他话语少,为人冰冷,不是个知冷知热的人,芷秋嫁给他,他一心扑在公务上,芷秋可怎么办?” 好似也是这么个道理。 云安郡主与程氏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她们心中最好的两个郎君,公爹毫不犹豫就否决了,可这世上还有比他们更好的儿郎吗? 即便是有,这男方家里是个什么样儿的?若那公婆妯娌不好相与,岂不是更麻烦? 真是苦恼啊。 凌家上下为了阮芷秋的亲事发愁,阮芷秋是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她早早的往和奉公主府下了拜帖,第二日就去寻沈蒹葭了。 许是定了亲事的缘故,沈蒹葭脸上多了些绯红羞涩,倒是没有与从前那般毛躁。 见着阮芷秋来了,她也只是往院子里领,没有去什么武场要炫耀自己新学的招式。 倒是过去的路上,碰到她兄长沈文蓝。 “妹妹,凌小姐。” 虽说阮芷秋姓氏还没有更改,但京城世家见了阮芷秋,多数还是会喊一声凌小姐。毕竟她将阮家都赶出去了,是只认母亲不认父族了。 阮芷秋也躬身行礼,上次这位沈少爷在外面对她略有两分维护,她心中感恩,态度便更尊重了些。 倒是惹得沈文蓝多看她两眼,立时守着礼颔首道:“我妹妹这两日精神不太好,还要麻烦凌小姐宽慰。” 阮芷秋应了是,便分开了。 沈蒹葭好奇的回头看沈文蓝,说道:“我哥真是奇怪,从前总是沉着脸责备我,之前我出事,差点影响他明年封爵,他竟然没有半分恶言,还时不时来看我。” 阮芷秋是知道,沈文蓝与沈蒹葭这对兄妹性子相去甚远,二人都有些不喜对方。但亲情大抵就是这样,平日并不热络的两人,真的有事时,竟是互相依扶的。沈文蓝不是突然变化,而是担心妹妹自责,这才多多看顾。 她握着沈蒹葭的手:“不会有事的,你兄长定能封侯。” “我也觉得。”沈蒹葭得意的说,“你不知道,上次我哥与几位学子比试,又得了头筹,比齐家那位厉害多了。嘿嘿,我哥这么出众的人,怎么可能不封侯?” 阮芷秋不自觉想起前世,沈蒹葭出事之后,和奉公主暴怒,不肯相信沈蒹葭是不小心的,到处调查而得罪了不少人。沈家因此受了极大的影响,沈文蓝后来也没有封爵,倒是带着全家远离京城。 如今,沈蒹葭没事,和奉公主没有性情暴怒,那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沈蒹葭回了自己的院子,才有几分从前活泼样儿,蹦蹦跳跳拉着阮芷秋说:“你是不知道,我娘现在天天拘着我,说我将来要做王妃,就不能与从前那样胡闹,需得学着修身养性,做个合格的宗妇才行。” “倒是难为你了。”阮芷秋含笑。 “可不是。”沈蒹葭嘟囔一声,想起什么又问,“对了,升辞没事吧?我跟萧离去看他,他老是不在家,天天跑到京郊去看你们。可我娘不让我出城,我都没能去看你。” 阮芷秋一愣:“我四表兄去京郊?” 她不忙的时候基本上都在义诊台,倒是没见到凌升辞。不过,她后来基本上都陪着姑祖母,许是凌升辞不知道,每次都去贺云彤那儿吧。 她也没有细想,说道:“他身体不错,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我跟萧离都很担心他。现在流民都解决了,他应当不忙了,回头咱们约着一起出去玩吧。” 沈蒹葭是憋闷坏了,巴不得出去玩。 阮芷秋笑道:“好,不过你且老实告诉我,怎么这么快就定了亲事?” 沈蒹葭不到十六岁,而萧离也才年满十八,离得他做亲还有两年呢。 “我娘……问我要嫁给谁,我……”沈蒹葭红着脸,搂住阮芷秋的胳膊,“我跟升辞一起摸爬打滚几年,就跟亲兄弟一样,我怎么可能对他有别的意思?” 阮芷秋嘲弄一声:“啧啧啧,之前是谁与我说,把萧离当弟弟了?论功夫,萧离不如你,更不如升辞呢。” 沈蒹葭噘着嘴:“你笑话我?” 阮芷秋哈哈笑起来:“好了,不笑话你了。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说不准,我就是觉得好奇,我表兄与萧离的性子有些像,而且别怪我偏心自家兄长,我总是觉得,我表兄比萧离要优秀多了。” “优秀吗?”沈蒹葭眼中闪过一些茫然,“可是,芷秋你知道吗?那时候我身处绝望,看到他关心差点崩溃的眼睛时,我心动了。他对我说,是他没能保护好我,他要娶我,一生一世护着我,所以,我……” 她羞涩的垂下头。 阮芷秋心中亦是感动,他们两人笑笑闹闹,最后走到一起,的确难得。更何况,在他们不知道的那个前世里,他们是生离死别。 “既然如此,就好好的在一起。” 沈蒹葭重重点头,两个女孩相视一笑。 便又说起别的:“我听说阮家出了很多事情?你那个父亲与人起了纷争,险些连命都没了。而且听说,你有位妹妹要嫁人了?” 阮芷秋其实知道内情,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微微一笑。 沈蒹葭还以为她是脱离阮家之后,对阮家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了:“哎呀,你最近都不关心这些,是吧?我告诉你啊,之前那个商户秦家的表少爷,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藏着那个女人没给人瞧见。啧啧啧,真是败坏门风啊。” 阮芷秋问:“那……后来呢?那女人是谁?” “听说是个烟花柳巷的女人,那位表少爷初来京城,年岁又轻不知事,被那种女人骗了去……”沈蒹葭说着竟然噗嗤笑起来,“说起来这位少爷还挺痴情的,事情闹得大,他还要将那贱籍女子藏起来不被人知晓。” 贱籍……阮芷秋有些无语,倒是想知道谢南安这后面的话本子要怎么编。 沈蒹葭接着说:“大概是秦家丢不起人,而那位表少爷似乎有些家世,就匆匆忙忙定了亲,正好,是定的你从前那个家里的五妹妹。” 第261章 逼嫁 谢南安与阮素萍的亲事,定得没什么波澜。因秦家只是商户,所以大家并没有想到谢南安是那前朝谢氏之后,只以为是秦家为了给这位表少爷赶紧定下,免得徒增是非,匆匆忙忙择选一个不太行的女郎。 偏又不能太不行,那阮家女便成了最合适的了。 阮家从前也算是望族,可惜随着阮芷秋将阮家赶出时闹的那么一场,阮家里子面子是全没了,阮俊辉更是一败涂地。阮家女郎便是到了结亲的年岁,从前那些人家,也不可能看得上她们了。 所以,阮家会答应将女儿嫁给秦家那个表少爷,倒也是情理之中。 当然,也有知道内情的,都缄默不语,本就与她们没有多大干系,最后能圆满自是好事。而她们也从未想过,将来那位她们不齿的谢小郎,竟会与她们的夫君同朝为官,甚至官职更高。 秦家与阮家结亲的消息,关注的人并不多。如今大家最关注的,还是三皇子一党彻底倒台的事情,许多世家人心惶惶,毕竟荣妃与三皇子风光了那么多年,朝中的关系又是如此错综复杂,这次没有祸及他们,但是若万一再查出点什么呢? 哪一家敢保证,说自家就是一定干净的呢? 阮家这会儿的确不太平,秦家递了帖子上门的时候,阮俊辉立时就拒绝了。 “阮素萍是我家的女郎,我说不许嫁,就是不许嫁,秦家只是个商户,如何配得上我阮家女?” 而阮家大夫人原就是个刁钻的,她自己还有女儿呢,听了这话,也丝毫不顾及阮俊辉与阮俊哲兄弟二人的脸面,立刻就骂道:“你阮家女好大的傲气,做出那样丢人现眼的事情,如今也得亏那秦家表少爷是个有良心的,迂回了这么大一遭,算是这名声没有坏到外头去。不然,咱们女儿可都毁了!” 阮俊辉气得半死,指着她道:“当初,当初我得势的时候,你哪里是这般样子?” “你也知道那是当初!”大夫人狠狠唾一口,“你如今算什么东西?早就不是大官爷了,而且你从前与那庶民萧辰延走得那么近,如今什么境况你不知道吗?他都是庶民了,与他有关的那些个大官,全都倒了。你该是庆幸被凌家赶出来,要不然,如今咱们阮家上下,都要跟着你遭殃!” “我不与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说话,堂兄在何处?我要与他说!” 大夫人冷笑连连:“呦呵,还以为自个儿权势滔天呢,咱家所有的爷们都要哄着你?告诉你,晚了,早就晚了!忘了说了,你堂兄升了六品官,咱们阮家的好日子来了,但与你阮俊辉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阮俊辉一愣,眼睛也亮了许多。他原就不是三皇子的人,他是二皇子的人,所以三皇子倒台,二皇子一定会保他的。如今堂兄升官,不正是说明了这一点吗? 但他的高兴没有片刻,就被这位堂嫂后面的话惊了个彻头彻尾的寒冷。 “你知道你堂兄是怎么升官的吗?也是多亏了你女儿呀,你女儿也不知怎的,如今入宫做了妃子呢,正是那圣宠的和妃娘娘!” 大夫人斜睨着阮俊辉,她再蠢也分得清是非,阮素荷是怎么逃出府的她也不甚在意,但好在有些良心,做了妃子之后,竟也晓得提拔自家堂伯父。 ——为什么不提拔自己父亲与叔父?明面上说是他们还在守孝,可大夫人心里明镜似的,这位新得宠的娘娘,是恨着他们呢,又怎会真的盼着他们好? 也所以,当日被封娘娘,马上就让人将生母接走了。 这两个月因为阮家倒台,大夫人可受了太多太多的冷眼,尤其是阮俊辉一家子还在府内时不时生事,她简直怄得要死。如今扬眉吐气了,自是恨不得好好出这么一口气。 宫里的娘娘不待见阮俊辉他们,碍于孝道不好出面,她自是要替娘娘分忧的。否则,娘娘又凭什么要提拔他们家?就因为他们也姓阮吗? 大夫人不蠢,在门口狠狠唾骂一通,就让人去将“阮素萍”给带出来了。 “我如今还留你们一个院子,若是再给我生事,可休怪我不顾惜一家人的情面。至于素萍丫头我就带走了,她都这样了,人家肯以正妻之礼待之就很好了,你还想要怎么样?我会好好将她发嫁出去,若你们敢起什么幺蛾子,左右我也不怕撕破脸,你们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呢!“ “阮素萍”被带走了,大夫人对她还算好,是因查出来当日就是她将阮素荷放走了。想来阮素荷如今做了娘娘,定会记得妹妹的救命恩情。 大夫人单独给她安排个小院住着:“家里也就这么个条件,比从前是比不得,你也莫要怪大伯母,毕竟大伯母要操持这么大一家子。庚帖什么的你都不必担心,如今你在孝期不能发嫁,就好生养着身子,瞧瞧你瘦得……将来嫁过去好好过日子,你自己求的因果,男人好赖也只能自己受着。” “阮素萍”也没想到,阴差阳错的,阮俊辉与阮俊哲还来不及对她做什么,就被带出来了。往后倒是不必担心,但田氏呢? 她伸手拉住大夫人的袖子:“多谢大伯母,您对素萍的恩情,素萍这辈子都不能忘……” 大夫人想起之前对她们的恶行,脸上有些讪讪的,连忙道:“不必,也不必……好生过日子就好。” “阮素萍”摇头,泪流满面抬头道:“大伯母,我自己如何都不在乎了,可是我娘……我娘还在那儿,她怎么办啊?” 大夫人本不想管,可到底也有些心软,想到田氏那个性子,若真的留在那院子里,怕不是要被那兄弟二人给打死。她于心不忍,索性咬咬牙。 “你别担心,我自有法子。” 于是,阮俊辉好不容易可以下床了,却发现整个院子几乎被搬空了。“阮素萍”走了,田氏也走了,甚至画姨娘与阮俊哲的那些个妾室,也都搬走了。 如今整个院子的主子,只剩下阮俊辉阮俊哲,以及在外面读书的阮彬。 第262章 画姨娘的请求 阮俊辉立刻让随从去理论,很快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就回来传话。 “大夫人说了,如今府内是入不敷出,你们白吃白喝住着花销太大了。她是问过几位姨娘,都说愿意拿了银子离开,所以大夫人就将她们放出去了。” 阮俊辉大骂:“胡说,胡说,画姨娘是贱籍,她离开阮家能去哪里?把人给我还回来!” 丫鬟与大夫人一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耐烦的说:“大夫人说了,若是二位老爷一定要姨娘们都回来,也是可以的,但是往后每个月,每个姨娘四两银子,吃穿用度的八两银子,都要二位老爷来出。画姨娘是贱籍,还要胭脂水粉什么的,得要十六两,二位老爷先拿出三个月的银钱来,大夫人就将人给送回来。” “贱妇,这贱妇!她竟敢如此对我们,贱妇!” 当初阮芷秋将他们赶出来,是真的一文钱都没给他们留啊。当初阮俊辉气急之下,又被云安郡主的嬷嬷盯着,根本没想过要藏私,也就身上有些值钱的物件。 但若不是绝境,他们怎么会将最后那点东西拿出去典当?为了几个姨娘,也实在不值得啊。 阮俊哲本来就不太关心姨娘,所以不如兄长那样生气,只是问:“姨娘就算了,田氏是我夫人,怎的将她也带走了?” 丫鬟这才说着:“你们在这里白吃白住,府内是入不敷出,本来那些个庄子铺子,因你们的缘故大半都折给凌小姐了。如今这般光景哪里能有吃干饭的人?大夫人说了,你们二夫人会制香与绣活,便过去那边住着做点,贴补贴补家用。” 阮俊哲目光阴沉,狠狠的看着丫鬟。他知道这是托词,可他目前什么能力都没有,他外头是有点见不得光的产业,但那些不是他的东西,没有上面的准允,他动不得。 如今,竟是只能任由这蠢妇摆布了。 他怎么甘心? 偏偏这时候,门口阮彬的小厮撞撞跌跌跑进来,满脸惊恐的喊着:“老爷,二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阮俊哲一口气没地方出,听得小厮的喊声,是怒气横生,当下一脚踹过去,那小厮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这么一下子被踹到墙上,一口血喷出来,当下就没了声息。 如此,丫鬟只瞪大了眼,看着阴鸷如饿狼一般的阮俊哲,吓得是魂不守舍,哪里还敢停留?当下转身就跑了。 大夫人听了这话,有些恍惚的皱眉,她眼皮子突突突的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小丫鬟吞吞吐吐问:“夫人,那小子是阮彬少爷的人,看着是有急事,要不要管啊?” 大夫人想着阮彬欺负自家几个小子的事情就来火,干脆说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闲得没事了吗?去管旁的闲事?” 她没管,而阮俊辉与阮俊哲也没太管,让人将小厮的尸体给处理了,两人对坐着都是目光阴沉。 等再知道阮彬的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阮彬在书院与人打架打破了头,半天都没人管,过了一个时辰被人看到才送到医馆。 阮俊辉赶到医馆去的时候,阮彬已经醒了。 但他痴痴傻傻的,只知道看着人笑,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 阮俊辉根本没再去管阮家的事情,还是画姨娘过来找她,她才知道些许。画姨娘跪在地上,是想求她帮忙消了自己的贱籍。 贱籍女子一辈子都是贱籍,若不去高门大户的内宅,就只能一直留在勾栏之地。画姨娘年岁不轻了,哪怕保养得宜也看得出年岁,而且她在阮家过得不错,若是回到勾栏院,她怕是都没得几日好活。 除非,有人愿意替她们消了贱籍,放他们为白身。 画姨娘低声说:“妾无所长,年岁容颜皆不在,做什么都是不成的,思来想去,也只能来求小姐您……” 阮芷秋在阮家的时候,她也帮过几回,这才敢厚着脸皮过来。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画姨娘老老实实说着:“其实,当初阮家离开的时候,妾身留了心眼,藏了几样首饰,若小姐肯替妾身消籍,妾身是打算回老家用开个绸缎铺子养活自己。” “你老家还有亲人吗?” 画姨娘点点头:“当初天灾无法,妾身母亲才将妾身卖掉。妾身还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弟弟弟妹都没了,留下妾身那孤苦的侄,妾身是打算回去抚育侄子,将来老了也有个照应。” 如此,阮芷秋没再说什么,问过云安郡主之后,便将这件事处理了。 画姨娘大喜过望,认真给阮芷秋磕头:“小姐大恩,我此生无以为报,往后我将日日替您祈福,惟愿您一生顺遂。” 沐儿将画姨娘送出去,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闷闷的。 夏荷好笑的问:“从前在府内,也没见沐儿你与那画姨娘有往来,怎么现下竟这般不舍?” 沐儿摇头:“我不是不舍,只是觉得物是人非,好似一切都变了,从前的人,一个一个都分散了。明明是好事,可我怎么有些怅然呢?” 几个丫鬟便又笑闹起来。 阮芷秋听她们玩笑,竟觉得自己也有些怅然。前世今生大不相同,从前有关系的没关系的,也全都变了样。 春桃进来的时候,看了眼热闹的丫鬟们,面色略有些沉。 几个丫鬟见状,都不敢再闹,赶紧收拾了一起下去。 “怎么了?瞧着你这样严肃的样子,都把他们给吓着了。”阮芷秋有些好奇。 春桃走过来低声说:“宫里传话,要小姐您明日一早入宫。” “我?”阮芷秋有些诧异,“让我与大舅母一起入宫?” 春桃摇头:“是让小姐您独自入宫。而且,是皇上让人来宣的。” 阮芷秋有些愣怔,没有让她去接入宫的旨意,可见并不算大事,可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单独让她入宫? 而且,这件事很显然大舅母他们也都不清楚。 春桃继续说:“这件事情,大夫人并未告知老太爷与二位老爷,大夫人让人传话,让小姐不必担心,她明日也会入宫面见太后。” 第263章 阮素荷生病 第二日一早,云安郡主带着阮芷秋入宫,路上还安抚:“昨日宫里的旨意来得急,虽不知是什么,但你莫要担心。皇上不会无故如此,你如今是凌家女,上次救灾有功,怎么着都不可能是要罚你的。” 阮芷秋点点头。 她并不喜欢皇上,一则是皇上多疑,凌家的忠心耿耿他看在眼里,却根本不做任何举措——或许皇上就是这样,谁有利就留着谁,无用之人不论功绩,他并不怎么在意。 二则是皇上年长之后,总是追寻长生之道,疏于政事,却又不肯放权,如此才致朝堂如此动荡,诸位皇子认定有机可趁。 但是,即便不喜,她心中也无比清楚。这么多年来,凌家在朝中树敌太多,又是个绝对的纯臣,不肯结党营私。若没有皇上庇佑,凌家命数也将不保。 所以她希望,皇上能一直康健无忧,至少在太子能顺利继位之前,皇上都不要出事。不然,虽说目前二皇子还没能将三皇子之前的势力收拢,但对于太子来说,二皇子也是个极其不好处理的对手。 至于其他的…… 阮芷秋的手微微蜷着,朝堂的事情,她能干涉得实在是太少了,除了让凌烨想办法保护太子之外,她甚至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入宫时,已有内侍候在门边,那是皇上身边的小内侍,为人伶俐讨喜,又因在御前侍奉,平日各个宫里都要给他几分脸面。 这会儿他已经迎上来,对着云安郡主行礼:“郡主万安,小姐可算是来了,皇上一早便命奴在这儿候着了呢。” 阮芷秋心中诧异,昨日戌时末去国公府传话,今日这才辰时初,她们就到了宫里,内侍竟说候了多时? 但内侍不肯说别的,只是催促阮芷秋快跟他走。云安郡主不能跟着,只转道去了太后宫里。 阮芷秋则一路到了翠云宫,她并不知各宫的情况,也不知翠云宫的主子是谁。但她认识贵妃娘娘应欢嫣,待见得应欢嫣的时候,她方知皇上命她入宫,是为了阮素荷。 可是,当日分开时,阮素荷说过,为免皇上忌惮,她往后是不会提到阮芷秋的,今日这是为何? 应贵妃尚未显怀,拉着阮芷秋的手往里走:“说起来,本宫也有些时日不曾见到凌小姐了,瞧着凌小姐气色较之之前,要好了许多。” 这是客套话,阮芷秋恭顺道:“娘娘谬赞。” 应贵妃笑道:“你这般如花的年岁,打扮得太过素净了些。昨日本宫与宫娥们闲聊,说起年幼失恃的事情有些伤感,忽而想起凌小姐与本宫倒是一样的遭遇,不过说起来,凌小姐却比本宫要好些,凌家上下对你视如己出,十分疼爱你,又格外维护你。” 阮芷秋忙道:“娘娘入宫便得圣宠,翠云宫才是娘娘的家,从前过往娘娘何必在意?更何况,娘娘往后有了别的寄托,更不该去想那些前尘往事了。” “你说得不错。”应贵妃认真看了她一眼,走到东殿的寝殿外站住,说道,“和妃娘娘身体不适,皇上请凌小姐来陪伴。本宫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恐不能与你同去。” 阮芷秋行礼目送应贵妃离去,才被宫娥带进寝殿内。刚一进去,便是浓浓的药味,都要将人直接给熏出来了。 这是病得过重了?阮素荷没有根基却得圣宠,宫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一不小心就着了人家的道。可是不应该啊,荣答应才被处置不久,后宫妃嫔这时候不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吗? 思绪万千,见到阮素荷的时候,阮芷秋又是一愣。虽如今已是冬日,但宫里早早的燃了地龙,暖和得很,可阮素荷躺在那儿,足足盖了三层被褥。 阮芷秋也顾不得行礼,急忙走过去替阮素荷,只见她脉象有些虚浮,像是耗了极大的元气一样,而因盖得太厚了,她身上是细细密密的汗。 “怎的盖这样多?将这两床被子掀去。” 宫娥连忙道:“小姐,娘娘一直说冷,要让奴婢们给她盖上。” “发烧畏冷是正常的,盖这样多不利于热气发出,对娘娘没什么好处。” 阮芷秋扶着阮素荷起来,让两个宫娥将被褥全都换成干净松软了,又给阮素荷擦身换了衣衫。 这么一折腾,阮素荷的精神倒是好了些许。她靠在床头饮了药,让宫娥退下,才看着阮芷秋笑:“昨日皇上就想要你入宫陪我,是我说太晚了,不如要你今日再来。” 阮芷秋关切的问:“你这是怎么了?你那脉象,像是用多了寒凉之物,可知道是谁要害你?皇上怎么说?” “一碗伤身体的红花汤。” 红花是好物,有益气养颜的功效,尤其是女子适宜。但若太过大量则伤身,严重者甚至无法生育,那对于女子来说,可是最大的打击。 阮芷秋一时有些愣怔,不知阮素荷这意思是,她并无大碍还是…… “满满一碗,不仅是红花,里面还有许多其他伤身的药物,难喝得很,我没有反抗,全都饮了下去。然后……” 阮素荷说这些的时候,眉眼间竟然还带着笑,“然后腹痛难忍,差点就熬不过去。当然了,我既然敢喝,就笃定了我不会命陨,毕竟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呢。” “是谁要害你?” 阮素荷道:“低贱之女上不得台面,一跃成了妃位,多的是看不上我的人。可惜皇上疼宠,贵妃娘娘护着,她们动不得我,便让能动我的人出手。是太后赐药,我这样魅惑君王的妖女,她不肯让我诞下龙嗣。” 太后赐药,阮素荷就是不愿吃也不可能,若她不乖乖就范,只怕等待她的更加为难。 阮素荷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才说:“你不必担心我,其实那时候我可以拖延时辰。太后想动我,又担心吓着贵妃,毕竟贵妃如今身怀龙裔,受不得惊吓。所以当时,我只消等一等,再等一等,皇上就会过来。” 第264章 裴家何人? “但是,我又知道,这次皇上救我,下一次,下下一次呢?日日防着迟早防不住,再久一点,怕是皇上对我的那些怜爱,也都要消失殆尽。不如这一次就让太后娘娘得逞,皇上不可能拿太后如何,只能对我更多的愧疚更多的怜爱。而这些愧疚怜爱,就是我如今安身立命的根本。” 阮素荷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仿佛不是说她切身之痛的事情,而是在诉说旁人的点滴。 阮芷秋心疼得不行,握住她的手,问道:“可是你往后……” “没能有孩子是吗?”阮素荷笑一笑,“活着的人更要紧,皇上有诸多孩儿,不多我的那一个。” 说是这么说,可阮芷秋眼尖,还能见到床尾柜子上的笸箩里头,明显是做给婴孩的衣裳。 阮素荷一手绣活极好,便是与有名的绣娘比较,也不在话下。 想来是应贵妃对她多有照拂,她闲来无事,就想着给贵妃腹中孩儿置办些小衣裳之类的。 阮素荷又道:“昨日出事后,皇上生了大气,要去寻太后的麻烦,被我给劝住了。一则是为了让太后明白,我是诚心侍奉,并没有生出其他的妄想,二则也是为了让皇上更愧疚些——我想让我母亲,能过得更好。” 她的生母芳姨娘,她在人前根本不能喊一声母亲。而且芳姨娘是妾,是阮俊辉过了明路的妾室,阮俊辉不松口,芳姨娘就一直是他的妾。正妻可以和离,妾室却只能任由男人决定。 皇上疼爱阮素荷,让芳姨娘的契书离开阮家极其容易。但作为君主,若传出问臣子讨要妾室的事情,对皇室可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阮素荷迟迟没有开口,她是在等一个更适合的契机,如今这契机就来了。 可这契机,竟是她用自己的生育而换来的。 阮芷秋道:“若是姨娘知道,她一定不乐意,她宁愿自己过得不好,也不希望你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了。而且,我身子败了是迟早的事情,不如用来做些实际的。“阮素荷继续说,“昨夜皇上赞我识大体,姐姐你看,他赞我识大体呢。” 识大体,不恼不生气,可真正受伤害的人,是她阮素荷呢。 “帝王的情爱只有那么多,我一开始就知道,也从未心存妄想过。所以皇上提出让母亲入宫陪我的时候,我也拒绝了。情爱会消磨,我只有用这些时候累积起来的爱与愧疚,替母亲与弟弟的将来做打算。” 阮芷秋问:“你要怎么做?” 阮素荷笑道:“你可知宏儿去给谁做儿子了?” “谁?” “就是母亲当初那个未婚夫婿,那个人做抱柱的尾生,等了我母亲一辈子。而阮家欺人太甚,不仅逼迫我母亲给阮俊辉做妾,更是断了我母亲娘家,与那人一家子的路,那人被陷害下了大狱,流放数年再回来,亲爹娘都已经没了,他又没有一技之长,后来遇到小祖父,二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 阮芷秋也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境遇,兜兜转转,芳姨娘的儿子还是认了她从前的未婚夫做父亲。 “所以,我是打算等阮俊辉将母亲的身契还回来,就让母亲脱了奴籍,回到暮云去。若是那人不弃,他们自可再续前缘。若是不乐意,便给我母亲自立门户安稳过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阮芷秋怔怔看着阮素荷许久,才道:“你果真长大了,这一切你都已经准备好了。” 阮素荷垂眸浅笑,低声说:“可惜阮家的仇怕是不好报啊,你可知阮素清如今的境况?” 知道阮素清被亲生父母认回去之后,阮芷秋虽然没有太在意,也还是让人去打听是哪家。但打听了这么久,都没有打听到。 现在听阮素荷提起,便知道阮素荷一定是知晓的。 “她如今在哪里?” 阮素荷抬起头:“你知道裴家吗?” 裴家是太后母族,当年太后并非正宫,裴家门楣亦不高,只是裴家依附傅家。中宫没有嫡出子,皇上被推选出来做了太子,诸位皇子都心有不甘,夺嫡迫在眉睫。 而裴家就是在那样激烈的斗争中,为了救还是太子的皇上,被举家流放。更是在流放途中遇到暴风雨,竟是全家都没了。 后来是听说,那些尸首当中,没有找到裴家嫡幼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与皇上命人去查,也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大家便都默认,觉得裴家大概是再也不剩什么了。 这件事情,阮芷秋都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听来的,毕竟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如今京中也不再有人提及此事。 “太后母族裴家,你如何突然提到裴家?” 阮素荷道:“太后的那位侄子被找到了,听说被暴雨冲走后,被当地县丞所救,只是他醒来后却失忆,所有的一切都不记得了。因其品貌不凡,被那县丞之女看上了,索性就做了入赘婿。” “所以,裴家那位嫡幼子还活着,如今也记起从前,现在归京相认了?” 阮素荷点点头:“不错,后来那位县丞因功绩不错,做了县令,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百姓做实事。机缘巧合之下,有人说他女婿的样貌竟有些肖似当年的裴家人,不过县令老实本分,也没有想太多,直到今年那女婿想起从前的过往,县令才托人想法子往宫里递话。” “所以,这些与是阮素清有什么关系?” 阮素荷道:“当年县令女儿身怀六甲时正好外出,在外胎儿发动了,只好随便找了户农家借宿,刚好农户家中有个员外郎的夫人也生产,都是两个女儿,稳婆忙碌之际给两个孩子弄混了。阮素清才是真正的裴家女,如今已经认祖归宗,去她亲生父母身边了。” “弄混了……另外那个女郎,如今也是差不多年岁吧?” 阮素荷摇头:“是说,那女郎六岁那年大病一场,夭折了。至于阮素清的身世你也知道,是阮俊辉说他旧友一家遇难,独留刚出世不久的女儿,他就抱回家抚养了。” 第265章 贺太医 真假如何无人知道,但是目前看来,阮素清的确替自己找了个好身份。裴家既是太后母族,当年又有恩于皇上,待得归京,必定是水涨船高。 而阮素清作为裴家唯一的女儿,身份也会不言而喻了。 阮素荷身体虚弱,有些体力不支,靠在榻上与阮芷秋说了这么会儿的话,便有些困顿。 阮芷秋见状,让她好好休息,起身想要离去,却被她拉住了。 “姐姐,你……陪陪我可好?” 阮素荷自幼不算聪明,是被阮家老夫人护着长大的,可老夫人养育她,更像是养育个猫儿狗儿一般,高兴了就逗一逗,不高兴了就扔在一边。 虽是疼宠,可老夫人那样的性子,也未必真的能教养她什么。倒是阮素清,算是她成长路上的引路人。 所以后来,阮素荷发现她一向引以为傲的长姐,竟是个阴险小人,一心拿她当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时,她是多么伤心绝望啊。 那伤心绝望,在之前全都化作悲愤的动力,一步一步支撑着她走过来。可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渴望依靠的。她为救皇上负伤好不容易好转,又遇着太后迫她饮绝嗣汤。 若是从前的她,大抵要不依不饶大哭大闹。可她不仅不能闹,还要装作体贴入微真心待人,将皇上的心都算计进去。 这于她来说是怎样的艰难,可是再艰难,她也不敢卸下半分伪装。 也唯有在阮芷秋面前,她可以放一放,让自己的委屈,也有个人可以诉说。 阮芷秋轻叹一声,回到床边坐好,拍拍她的肩膀:“若累了就好生歇一歇,我不走,就在这里守着,等你醒来,可好?” 这一等,就过了一个多时辰。 阮素荷睡得沉,眉心却一直未能展开。皇上来的时候,她睡梦中眼角带着泪痕,嘴里也呢喃着,似在低泣。 她姿容并不出众,但皇上见惯了绝色美人,也并不是个好色之人,他原本也只是觉得她与众不同,有一颗不谄媚的赤诚之心。 现下瞧着心尖上的女子,面上不显,可梦中竟这般委屈,便只觉得亏欠她良多。 皇上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旁的阮芷秋还跪着行礼不曾起身。 “起来吧,她……睡了多久了?” 阮芷秋答:“一个多时辰了,娘娘许是病重睡得不安稳。” “她同你说了什么?” 阮芷秋面上似有迟疑之色,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娘娘与臣女说起从前闺中的事情,说那时候她年幼无知做过不少错事,如今长大了才知世事艰难,万事不该由着自己的心思,自是要替身边的人多想一想。臣女愚钝,又有些惶恐,臣女闺中时与娘娘关系不算好……” 像是自责怕受到处罚,但皇上却是若有所思。 素荷这么说,定是心中难受却不表现出来,还要处处体谅他。他原是皇上是天子,更是她认定的夫君,可他竟不能护她,叫她受了这样的委屈。 皇上自觉心中难受,见阮素荷睡得沉,也不想打扰,只叮嘱:“你多陪陪她,朕……今日事多,晚些时候再来陪她。” “恭送皇上。” 皇上走了没一会儿,阮素荷就醒过来,听说皇上来过,她并不吃惊。如今得宠,皇上便是晚上召幸她,白日也要过来陪她用膳,多少要陪她一阵子。 更别说昨日,她吃了那样大的苦头。 宫娥们过来服侍她梳洗好,就听得外面宫娥传话,说是太医来请脉了。 阮素荷与阮芷秋道:“太医院新来了个太医,深得皇上信任,这次我的身子,就是那个太医过来诊视的。” 说话间,内侍带着太医进来行礼,抬头要问娘娘今日食与寝。 “娘娘……” 话未出口,与阮芷秋目光相碰,二人都是一愣。 “芷秋?” “四叔?” 阮素荷诧异:“你们竟认识?” 阮芷秋点头:“这是贺家四叔。” 阮素荷连忙起身:“对不起,我竟不知原来是亲戚,多有怠慢,还请四叔原谅。” 贺家远在暮云从前不曾入京,上次去阮家的也只有贺老夫人与贺云彤,其实阮素荷连贺老夫人的模样都未认清,更不曾见过贺四叔。 而贺四叔一心扑在医术上,若不是兄长找寻过来,他压根不打算让阮家人知道,故而也不认识阮素荷。加之宫里论品阶,他也不知各宫娘娘的名讳,更不知和妃娘娘是阮家女。 现下才对上了,果真是亲戚。 待得贺四叔脉诊完,重新开了药方,阮芷秋才问。 “四叔几时入宫的?二叔可知道?” 贺四叔笑起来:“放心,你二叔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阮芷秋一听这话,就知道贺二叔不知他已经入宫做太医了,当下着急起来:“四叔,你怎能如此?之前不是说好了只入杏林不入宫的吗?若是二叔知道了,当真会将你除名的啊。” 贺四叔展眉微笑,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拍她的头,手刚伸过去却是一愣。从前他是长辈,她尚年幼,他带着她摸爬滚打习惯了亲昵,如今她已经长大了,也不是他的亲侄女,他自是不能再如此。 便缩回手,略有些尴尬的掩饰过去,方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要入宫的事情,已经告诉了母亲,她心中有数,只让我照着自己本心来做就好。” 这样阮芷秋倒是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悻悻然又问:“那你如今在太医院,可忙碌?你不是正常考核入宫的,又没有家族根基,怕是要吃些苦头吧?” “这点小事难不倒我,而且如今皇上看重我,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虽是这么说,阮芷秋还是担心。前世贺四叔别说入宫了,连京城都没有来过,今生变了太多,变得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四叔入宫得宠,对于她来说是好事,若皇上真的肯听四叔的,不要总是依靠药石,没有那般亏空身体,或许不会如前世那般早早没了,那么给太子与凌家的时日就能更多。 但伴君如伴虎,若有朝一日,皇上厌弃了四叔,贺家该如何是好?难道又要让贺家重蹈覆辙吗? 第266章 太后与皇上的嫌隙 时日过得快,转眼到了腊月,快要过年了。国公府也开始置办年货,准备迎新年。 等开了年,凌飞鹏一家又该要去灌江府了。这一次,算是多年来他们留在京城最久的一次。 这一个月以来京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倒是从凌剑那儿得知,最近皇上十分不高兴。 一是因康郡王府与和奉公主的亲事,两家都满意,萧离与沈蒹葭都是皇上喜欢的孩子,对这门亲事也是满意得不得了。但太后却不高兴。 康郡王是个讨喜的,康郡王妃也会来事,三五不时入宫陪伴太后,若是遇着什么新奇的东西,也都是要先送到寿康宫的。 再加之灵霞郡主乖巧听话,之前固和县主在宫内独自一人,太后怜惜她时,康郡王妃就将灵霞郡主送入宫中与固和县主作伴。 如此种种,太后十分喜欢康郡王一家子,连带着对那虽有些胡闹,却又不过分的萧离,也是很满意的。 倒是和奉公主并非太后亲生,她的生母年轻时与太后关系不睦,太后不怎么喜欢和奉公主。而且她一贯喜欢娴静如灵霞固和这样的小姑娘,对爱闹调皮的沈蒹葭非常看不上。 更加之,自从上次荣妃对固和县主起了心思之后,太后就有所警觉,想要赶紧替固和寻个门当户对的郎君,这一来二去,就看上了总是欢欢喜喜的萧离。 偏偏还没开这个口,竟得知萧离要与沈蒹葭结亲?她怎么会乐意呢?当下就对康郡王施压,要他立即与和奉公主府解除婚约,又对和奉公主说,只要放弃这门亲事,开年沈文蓝弱冠,就给他封侯。 和奉公主得了信,回去就魂不守舍一病不起,惹得一双儿女又心疼又愧疚。 驸马干脆入宫给皇上磕头:“皇上,臣不才,这么多年也没什么能力,不能替一双儿女挣的富贵将来,但求他们一生顺遂。可臣这一双儿女都传承了臣的不成器,没什么才干,所仰仗的只有皇上……蒹葭性子冒失,皇上您是最知道不过的,她现下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兄长,伤心得几日都吃不下去。而文蓝亦是觉得自己的将来还要公主与妹妹替他挣得,只觉得羞愧不已。皇上,不论如何,臣这一双儿女至情至性,公主与臣,都绝不希望他们兄妹因这些事情产生嫌隙啊。” 虽没有提半句太后的不是,可话里话外,都是说因太后此举,逼得兄妹二人不得不选其一。 他这番是冒着大罪来请命,实在因不希望看着自家夫人因此受苦,原也只是希望,皇上能体恤,替他劝一劝太后,没想到皇上听了这话,却已经是勃然大怒。 这大怒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太后。 “婚姻大事原就该由父母做主,你们已经给孩子定下亲事,哪里有反悔的道理?你放心,朕绝不会容许棒打鸳鸯的事情发生。” 驸马愣怔许久,一边感动皇上是真的心疼两个孩子,一边又觉得惶恐不安,皇上这样子,可不像是要好好劝太后,更像是与太后积怨已久,是打算直接跟太后撕破脸皮的样子啊。 他所想没错,皇上对太后的不满已经到了顶峰。 只因阮素荷病好之后,他实在心疼,又知她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子嗣了,有心想要抬举,意欲将她封做贵妃。 谁知太后竟以死相逼,坚决不许他再晋封阮素荷。 孝道在上,加上阮素荷极力安抚,说她原就不在意那些,所以此时只能作罢。 但皇上心中已经埋下了一根刺,从前他就处处受限,他喜欢的人太后不喜欢,不许纳入宫中,迫得那人另嫁他人。便是宫妃晋封,太后也多有阻挠。 如今更是这样,他已至暮年,好不容易遇到这个心爱的女郎,在他心中,中宫之位空悬,素荷便该是他的妻,该入主中宫。若不是不想朝堂纷扰,打扰到素荷,他真想就这么做了。 现在竟又想要抢旁人的夫婿给她自己喜欢的孩儿? 自然了,皇上对固和县主是没什么意见的,那个女孩在宫里这么多年,乖乖顺顺不生事,周将军保卫家国有功,他自是愿意封赏。 但自愿是一回事,被迫又是另一回事。萧离与沈蒹葭是他看着长大的,时时在他面前撒娇卖乖,他自是更疼爱些,也乐见他们在一处。 待得殿内只有内侍一人服侍,皇上才握紧拳头:“非要搅得所有人都不开心吗?固和喜欢的就非得是她的?她不过一个将军的孙女,是朕疼惜她封她做县主,她就真的敢与蒹葭抢人?” 沈蒹葭才是他的亲外甥女。 内侍大气也不敢出,许久才道:“皇上……奴蠢笨不知,只是觉得固和县主常年不出门,恐怕连世子爷的面都没见过两回,怎么就……就喜欢上了?” 皇上听了这话,也沉吟起来,他虽疼爱萧离,却也知道萧离的性子,容貌不差品性却一般,高门贵女可没有几个看得上他的。固和莫不是没见过什么男子,便觉得这样的男儿好? 还是说,这是太后的一厢情愿? 想到这里,皇上大步出门,打算去寿康宫问个清楚。刚出去,门口急匆匆跑来的小内侍,与他撞个正着。 内侍立即喝道:“大胆,皇上面前竟敢如此冒失!” 小内侍吓呆了,跪在地上磕头不迭:“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都是奴不好……” “这么急着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小内侍赶紧应声:“皇上,是寿康宫的宫娥传话,请皇上您去一趟。太后娘娘生了大气,说是要砍了康郡王的脑袋……” “什么?” 皇上也不可思议起来,康郡王是他的堂弟,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他幼时受苦挨罚,康郡王总是偷偷溜进宫看他,几次被先皇发现,那棍棒下来都要去了他半条命。 所以虽不是亲兄弟,他对康郡王的感情,可不是一般兄弟可比拟的。 太后也一向喜欢康郡王,怎么今日竟如此大动干戈? 第267章 裴家归京 到了寿康宫,就见到康郡王与王妃跪在院子里,太后早已不见踪影。倒是一旁固和县主也跪着,脸上全都是惶惶不安。 见着皇上进来,康郡王仿佛找到主心骨,也不顾颜面,“哇”的一下子就大哭着,膝行上前抱住皇上的腿。 “皇兄,皇兄,臣弟罪该万死,皇兄处罚臣弟,砍了臣弟的头臣弟也不在意。只是阿离那孩子混沌无知,好不容易知晓自己的心意,臣弟这做父亲的,怎能不满足他啊……” 皇上一个头两个大,低头去安抚,想要让他放开些,谁知越安抚,康郡王的声音越大。 气得皇上大喝一声:“够了,在哭朕就真的砍了你的脑袋!” 康郡王果真熄了声音,委委屈屈看着皇上:“皇上……臣弟……” 皇上揉揉眉心,懒得搭理他,只指着康郡王妃:“你们又怎么了?好端端的跑过来气母后做什么?” 康郡王妃跪下磕头:“皇上,都是臣妇的过错,未能劝住王爷,请皇上降罪。” “行了,都什么时候来还说这些客套话?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直说吧。” 康郡王妃这才说道:“太后娘娘命王爷与臣妇入宫,是想要……想要王爷今日就拿个准话。皇上,您最是知道阿离的性子了,那小子着实混蛋,已经闹开了说是非要蒹葭丫头不娶,王爷与臣妇,也实在拗不过他啊。也是臣妇不好,眼见着王爷冲动竟没有劝阻,让他与太后娘娘起了争执,太后娘娘一气之下竟病倒了,都是臣妇不好。” 皇上听得额头突突的,太后的身体他如何不知?那是好的时候不知道多好,不好的时候想倒就倒,这是非得逼着康郡王毁亲啊。 他沉着脸,刚想进去,又看到跪在一旁的固和,心中愤懑不已,冷声问道:“你就这么喜欢萧离?” 固和身子猛地一颤,磕头道:“都是臣女的过错,请皇上稍安勿躁,皇上,臣女一定会好生劝太后娘娘的,请皇上给臣女些许时日。” 皇上面色稍霁,这孩子倒是个灵醒的,不管她对萧离有没有意,既然知道闹到这个地步,谁都没有脸面就好,可见不是没脸没皮的。 这么想着,皇上足步一顿,干脆的回头,对康郡王招招手。 康郡王人精一般,犹豫片刻便起身,一把将王妃拉起来,小跑着跟着皇上出了寿康宫——平日要哄着太后,劝着皇上没错,这会儿孰轻孰重他分得清,皇上会替他撑腰,他怕什么? 至于太后,回头等老人家消了气,他跪在太后面前自己扇自己几巴掌,太后心软,哪里会真的怪罪? 那边固和县主不知说了什么,到底是让太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后与皇上的危机,也暂且解除了,一直到裴家回京。 裴家上下也不过四人,太后的侄子裴育,侄媳欧氏,阮素清如今的名字唤做裴雯婷,还有个弟弟名唤裴向伟。 太后重新给他们选址,正是将朱雀街上比邻凌家的,废弃的英郡王府翻修。英郡王府原就占地广阔且里头是一应俱全,如此翻修一番,远远看去,可以说是个小型的皇城也不为过。 腊月十二,裴家四口在皇家侍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回京了。太后与皇上亲自去往城郊相迎,如此百官自也携家眷跟随。 阮芷秋跟在云安郡主身后,抬眼就看到阮素清站在那儿。裴家上下,除了阮素清之外,都没有格外的贵气,裴育虽是裴家子,但裴家出事的时候,他还年轻,欧县令所在的县是穷县,这十来年的日子并不算很好。 而且,长久的普通日子,这会儿见着面前所有人都自有一股气势,他们穿上锦衣华服,也比不得半分,当下是连头都不太敢抬。 也只有阮素清——如今的裴雯婷是在京城长大,是曾经的第一女郎,不仅不怵,还带着父母弟弟恭敬的行礼。 太后早已是泪眼婆娑,拉着侄子上下打量,连声说着:“育儿这么多年受苦了,往后姑母定会好好补偿你……” 又拉着裴雯婷与裴向伟,将他俩搂入怀中:“哀家的乖孩子,你们受苦了。” 裴雯婷面上是一派温柔,待得太后放开他俩,她才温声与太后说着:“太后娘娘如何要跑这么一趟?应该是父母带着我们入宫拜见才是。” 她眼眸微抬,在人群中略略搜寻,很快就看到站得不算远的阮芷秋。她微微一笑,目光明明白白在说,我回来了。 裴雯婷回来了,不仅如此,她再也不需要什么第一女郎的加持,她如今是太后的侄孙女。 太后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皇上封裴育为异姓王,裴向伟是世子,裴雯婷则是郡主。 这样无理的要求,皇上怎会答应,在勤政殿就摔了镇纸,气得火冒三丈。但是太后声泪俱下,说着裴家从前对皇上的恩情,这些年所受的苦楚。 如此,皇上与太后的矛盾,到达了顶峰。 第二日,裴育一家人入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将此事说出来,拉着侄子的手正色道:“你们受的苦,哀家全都要补偿回来。只是异姓王而已,皇室族中也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旧例,之前的傅家,凌家,不都差点成了异姓王吗?” 这话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更是气得不行,怒道:“母后好大的口气,当年的傅家是与先祖一同打下江山,这江山是姓萧还是姓傅都未可知,是傅家主动让位!凌家更是为了大周江山死守边防,上上下下死了多少个凌将军?他们为大周立下如此功绩,先祖与先帝要封他们为异姓王,他们为了大周江山稳固,也全都拒绝了!他裴育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功绩,敢与傅家凌家同论?” 依着皇上原本的想法,裴家自然是要赏的,回头赏个铁帽子侯爵,就已经是顶了天的封赏。没想到太后竟如此狮子大开口,他若真的答应,怎么跟朝臣交代? “这是让普天之下都知晓,只要做了外戚,封王指日可待吗?” 第268章 封王 皇上焦头烂额寸步不让,宫里的气氛也紧张起来。 阮素荷给皇上绣制了寝衣送过去的时候,恰好遇着御前侍奉的小内侍被皇上砸烂了头赶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 小内侍跟着皇上常去翠云宫,也知道和妃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一时委屈,捂着头小声说了此事,又忧心忡忡看着里头:“奴倒是无事,只是奴的师父年纪大了,今日犯了错,皇上命他跪着,奴着实担心他……” 阮素荷听懂了,点点头让他下去,自己则走近勤政殿。 便听得皇上一声怒喝:“蠢东西,朕让你滚你听不懂吗?还进来作甚?” 阮素荷这脚步一时不知该不该挪进来。 总管跪在地上,听了这话回头见是阮素荷,连忙小声道:“陛下,是和妃娘娘……给您送东西过来了。” 听得是阮素荷,皇上果真面色稍霁,抬头招呼她过来:“素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臣妾也没有旁的本事,一手绣活做得不错,得空给皇上做了身寝衣。”阮素荷走过来,娇声软语,“原是想着等皇上您去看臣妾时再送给您,可惜您都好些日子未曾去看臣妾了。” 皇上笑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最近忙得很不得空,而且贺太医给朕调理身体,初见成效,也让朕暂且莫要去后宫……” 阮素荷噘着嘴:“是呀,便也不记得臣妾了。” 皇上便将桌上的茶端过来:“是朕不好,朕与你赔罪。” 虽是闺中情趣,但这是勤政殿,且总管还跪在地上呢。 阮素荷目光瞥一眼,见他竟有些不稳,想来是跪了许久。她便拿过茶盏,微微皱眉道:“茶水都冷了,皇上您这身边的人做事不经心啊,怎能饮冷茶?让他下去换过。” 总管内侍明白和妃娘娘是替他解围,感激的看了一眼,端着冷茶出去了。 阮素荷这才又道:“皇上,臣妾与贵妃姐姐学了点按摩的法子,瞧着皇上精神不大好的样子,不如臣妾替皇上按一按?” 皇上自是应允,被她按着倒是的确舒服些许,只想着太后执意的要求,朝臣们知道此事纷纷上折子要求他不可如此的事情,他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阮素荷问:“皇上朝务太忙了,不如让太子与内阁诸位大人替您分忧?” “这事情,他们也解决不了。”皇上想着,便问,“素荷可听说了裴家的事情?” 阮素荷点点头:“自是听说,说是太后皇上有意将裴家封做异姓王。” “噢?你听说朕也有此意?” 阮素荷迟疑道:“宫里都是这么传的,莫非皇上不是这么想的?” 皇上并没有回答只是问:“这件事,素荷你怎么看?” “事关朝政,皇上您是知道臣妾的,便不说后宫不得干政了,臣妾自幼所学女则女诫,便不太懂这些朝堂的事情……臣妾,如何能置喙?” 听到这里,皇上冷笑一声:“是啊,连你都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她却不知,她是朕的母后,便处处以孝道逼迫于朕,这次更是要将朕架在火上烤啊!” 阮素荷像是被吓一跳一般,连忙起身走下来跪下:“皇上恕罪,是臣妾无状,臣妾不该如此胡言。” 皇上起身将她扶起来:“胡说,你何曾有胡言?” 阮素荷想一想才说:“臣妾觉得,太后娘娘并非是干政,裴家是皇上您的母族,便可算是家事,不算朝务。” “你啊,可真是个好性子,处处委屈自己,替别人着想?既然不是朝政,你且说说此事朕该如何处理?” 阮素荷迟疑道:“臣妾不懂……既然皇上让臣妾说,臣妾便胡说,若说错了,皇上您可别生气。” “自然。” “臣妾以为,太后既然是想弥补裴家也是无可厚非的,这王爵……若不是铁帽子王,是否可以呢?” 依着大周如今的律令,皇室王爵都是固定的,除非是削爵,不然就世袭罔替不会更改,只有公侯伯爵才有代代递减的方式。但裴家是异姓王,自与正常皇室不一样。 皇上陷入了沉思。 阮素荷又道:“臣妾以前虽不才,但这会儿倒是想起凌家女从前在阮家时说的话,她说先祖与了大好前程,也比不过后世自己成器,多少世家衰败没落,是因后继无人。皇上给予裴家富贵荣华,是他们从前应得的,至于后面能否持续,端看裴家自己了。” “不错,素荷果真最得朕心。”皇上龙颜大悦,搂住阮素荷,“朕便说了,素荷是朕的福星。既然太后执意如此,朕便允了她。不过恐怕,那些个迂腐的老臣,又要上折子弹劾了。” 阮素荷道:“既然不是世袭罔替的王爵,与正经皇室有了区分,想来朝臣也再无话。裴小公子为世子,但将来承袭的也只能是公爵。” 皇上听到这话,又有些不悦了,他原本只想给个侯爵。他本来对裴育那个表弟也是心疼的,如此一来,便觉得此人很有些贪心不足。 于是下令的时候,裴家的确是异姓王,封为伟郡王,却非世袭罔替。至于裴向伟也的确是世子,可等他袭爵却是公爵,而且,裴雯婷的郡主位分也降了,只给封县主。 太后原本听说皇上答应了,高高兴兴等着裴家的封赏呢,她还特意将裴雯婷接到身边来抚养,想给裴雯婷抬一抬身价。毕竟从前,裴雯婷跟着阮家,名声都不大好了呢。 谁知,裴家只是郡王,还是不能世袭的郡王,裴雯婷只被封做县主。 太后立刻生气了,起身就要去找皇上。 还是裴雯婷眼珠子一转,立刻想明白其中的关窍,看样子,根本不是太后说的那般,太后与皇上都一心想要封赏裴家了。 皇上对此颇有不满,如今的结果怕就是妥协之后的结果。毕竟,她与二皇子之间分析过,依着皇上的性子,大抵给裴家封个侯爵伯爵,就差不多了。 她连忙唤道:“太后娘娘,不可如此。” 第269章 裴雯婷挑衅 太后皱眉看着裴雯婷:“哀家与皇上说的可不是这样,一个郡王已经委屈了你父亲,如今竟还不能世袭,这叫什么道理?当年你祖父一家为了皇上做了那么多,他竟一丝都不念及恩情,若哀家不替你们做主,谁还能给你们撑腰?” 裴夫人欧氏胆小懦弱,知道夫君的身份之后,自是什么都听夫君的。今日与女儿一道入宫,当然也都是听女儿的,毕竟女儿在京城高门家中长大,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只是这会儿听到太后的话,她不自觉的挺了挺胸膛,是呢,她夫君可是救了皇上的人,便是给什么身份,那都是应该的。更别说夫君还是太后的亲侄! 如此,欧氏斜了裴雯婷一眼,心道这不是自家养大的女郎,到底隔了一层。 裴雯婷将她们的表现看在眼里,简直气个半死,一个个的都是蠢货,当皇上是那种可以任人摆布的人吗?恩情?皇上挂念着那才是恩情,天天挂在嘴边要挟皇上,那点子恩情只怕是早就磨光了。 看样子,若不是太后如此强势,裴家也不至于就得个不能世袭的郡王位。哪怕是个伯爵,只要世代罔替,何愁没有将来?更何况,她助二皇子登位之后,等待她的只有更高的权势。 可现在,郡王不能世袭,数代之后,裴家便只是普通世家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皇上明显不喜裴家,太后这时候再去吵闹,皇上岂不是更生气? 裴雯婷连忙上去扶住太后,轻声道:“太后娘娘,雯婷知道娘娘一心心疼父亲,心疼我们。可是皇上自也有皇上的考量,外戚封王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雯婷觉得朝臣意见一定非常大,皇上也是无奈,才取了这中和之举。若裴家再有不满,怕是皇上也会心有芥蒂……” “那些个迂腐老臣懂什么!哀家的亲侄,便是多封赏些又有什么?” 太后虽这样说,到底是歇了再去理论的心思,只拉着裴雯婷的手:“雯婷最是贴心懂事,不愧是京城第一女郎。只是哀家本来觉得你该封做郡主,没想到只是个县主……” “只要太后疼爱雯婷,便是什么都不封,雯婷也甘之如饴。” 太后更加温和,又让大嬷嬷去库房找了不少好东西,全都赏赐给裴雯婷。 裴雯婷不好推拒,只能让欧氏带着大批的赏赐出宫回府,这一路上热闹非凡,更是惹得路过之人看直了眼睛,直说新归的裴家当真是受宠高调。 这些消息传到阮芷秋的耳朵里,她并不当一回事。这些时日她用心研习医书,往宫里递了不少方子,都是女子调养身体所用。 阮素荷不能有孕已成定局,但因当日的药太猛,她亏空了身子,也需要好生补养。 好在这时候,皇上也没有再疑心,反倒是送走芳姨娘之后,总觉得更亏欠阮素荷,时不时让人将阮芷秋接入宫中陪伴阮素荷。 这日阮芷秋刚刚走到翠云宫门口,就遇着同样过来看望的裴雯婷,二人对看,竟都没法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什么情绪来。 阮芷秋乖巧的行礼:“县主万安。” 裴雯婷微笑着点头:“凌小姐安好,你也是来见和妃娘娘的吗?” 阮芷秋点点头:“和妃娘娘身体多有不适,我查阅不少古书写了药方,是打算送过来,让太医斟酌是否可用,给和妃娘娘调理身体所用。” 宫内的宫娥走出来,对二位行了礼,只对阮芷秋道:“凌小姐,娘娘请您进去。” 却对裴雯婷道:“雯婷县主,实在抱歉,娘娘身体有恙,皇上命娘娘好生休养不让人打扰,故而……” 裴雯婷身后的宫娥是寿康宫的人,见状自是不忿:“怎的凌小姐去得,我们县主便去不得?” 翠云宫的宫娥垂头不敢应声。 裴雯婷则故作大方的摆手:“无妨,原是想着,从前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过来看一看,但没想到,和妃娘娘并不惦念当初的情谊……到底是我多想了,且回吧。” 因二人在翠云宫的门口待了片刻,旁边便有那好奇的宫娥内侍探头探脑的看,更有其他宫里的宫娥过来打探消息,自是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 宫里都知道三人从前的身份,三个都是阮家女,如今一个成了太后的侄孙女,一个成了皇上最疼宠的妃嫔,还有一个是凌家捧在有心的女郎。 这么想着,倒是觉得那阮家是什么样的风水?阮俊辉的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造化好。倒是阮家如今,已经彻底销声匿迹了呢。 但是现在看来,很显然至少,这位从前的阮家大小姐,与那两个小些的感情并不和睦。她倒是记挂从前的姐妹情,那两个却好似…… 还没分辨清楚,就见着翠云宫里面出来个被宫娥扶着的,千娇百媚的娘娘——阮素荷的姿容不如阮素清与阮芷秋,但如今她有最巧手的宫娥服侍,便是病榻之上也能妆饰得美不胜收,一举一动更是娇媚无比。 又哪里是从前那个处处被阮素清压一头的庶出女郎呢? “大姐姐现下与我议论姐妹情谊?当初想要我性命的时候,可不是这番模样啊!” 裴雯婷心中一惊,她知道阮素荷是个蠢货,可没想到这蠢货竟这么大胆,什么都敢乱说。不就是仗着皇上的宠爱吗? 她面上丝毫不显,行礼笑道:“当年的事情,娘娘实在是有所误会,可叹那时事多,祖母将将过世,我有心与娘娘解释,娘娘不太肯听,这也今日我过来的目的,实在是想与娘娘解释清楚。” 这般高下立现,竟显得阮素荷有些咄咄逼人。 但阮素荷只是淡淡摇头:“从前的事情,我都忘了差不多了,大姐姐也不必一次一次跑到我面前来提醒我。我与阮家……早就没了关系,幸得皇上疼惜,让我能有个地方栖身,不至于流离失所。” 她本就因病瘦弱不堪,说这番话的时候,娇媚容颜还有些破碎之感,仿佛若风大一些,她就要被刮得四分五裂一般。 当真是弱柳扶风惹人怜。 第270章 阮俊辉走了 不等裴雯婷反应,阮素荷眸光中带着些朦胧泪意,哽咽道:“我也,不求裴小姐理解我的苦楚,只是如今身体不适,请裴小姐往后,莫要来了。” 她掩唇咳嗽,是病重的样子,示意阮芷秋跟她进去,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裴雯婷。 但她身后的宫娥叹了口气,那声音不大不小,偏巧能让周围探听的人都听到:“皇上心疼娘娘,知道娘娘身体不适,特命不必请安,只用好生休养,也不许合宫打扰。除了懂医术的凌小姐之外,娘娘也不见外人,不然若人人来打扰,她这身体,哪里受得住啊?” 裴雯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就差没有直说,说她是故意来恶心人的。 偏偏人走了,她想理论也理论不成,再逗留只会让人觉得她欺负病人。她恼怒的回头,就见着周围打探的宫娥内侍,都一溜烟跑了。 她心中暗恨,今日这事传到宫内,也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阮素荷回寝宫之后神色才自如些,让阮芷秋随意坐,自己则拢着厚氅靠在贵妃榻上:“她这都是第三回过来了,前两回被宫娥挡回去了,这一次应当是知道你这时候来,故意过来的。” “倒也不嫌烦?” 阮素荷摊摊手:“她有什么好嫌烦的?如今谁不知道她是太后的侄女,在宫内横着走,可比公主还风光些。我是不想每日都听到她说要来看我,索性今日说清楚,她若再来,我就‘大病’一场,看她还敢不敢。皇上正烦着他们裴家,她还敢惹事?” 阮芷秋噗嗤笑起来,给她把脉之后点头:“你身体好多了。” “四叔医术高明,你给我的那些药方,他都看过,还说你真是可惜,若是幼时多用功些,如今也不会就这样,只是个半吊子水平。” “你竟嫌我是个半吊子?”阮芷秋与她玩笑一番,说起其他的事情来,“阮俊辉致仕回乡的事情,你知道吗?” 阮素荷来了兴致:“他肯致仕?真的假的?” “真的,阮彬被人打傻了,阮俊辉把最后的银钱都拿去替他请大夫治病,但大夫们都说他好不了。所以阮俊辉这是打算回去暮云,让贺家人给阮彬看一看。” 阮俊辉汲汲营营一辈子,为的是阮家的将来。阮家如今落魄成这样,几个女儿全都没了,也全都与阮家离了心。当然,阮俊辉本来就不太在意女郎,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嫡子阮彬。 阮素荷连忙问:“若阮彬治不好了呢?阮俊辉会不会把阮宏要回去?” 阮芷秋笑起来:“别担心,我跟云彤有联系,姑祖母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阮家把阮宏过继出去,如今阮宏还是姓阮,但再也不是阮俊辉的儿子了。至于将来,你放心,阮宏只是年纪小,并不是傻,如今有护着他的祖父与父亲,谁还能将他抢走?” 阮素荷想一想,也觉得如此。芳姨娘回去的事情,是皇上让人用一千两银子与阮俊辉换的,阮俊辉为了给阮彬治脑袋,手头缺银子,自是立刻就答应了。 而芳姨娘回去之后,那男人也还念着她,那人改了姓阮,芳姨娘如今是正经的阮家夫人了。 这样的情况下,阮宏怎么肯再回到一无所有,还对他不好的阮俊辉身边,去做个庶出子,还要一辈子承担阮彬那个坏了脑袋的兄长? 阮素荷躺在榻上良久才道:“我与他没有多少父女情,他不疼我,或者说他觉得我无用,根本不管我,可是他那样欺凌我姨娘,我恨他。但要说多恨,好像也没有吧,所以听到他如今的遭遇,我竟也没有多少的大快人心。” 阮芷秋垂眸不语,阮俊辉那人自私自利,对养在身边的阮素荷尚且如此,更何况对她呢?前世今生的仇恨夹杂在一起,她才该是恨极了的那个。 可的确,听到阮俊辉这样的结果,她也没有大快人心,只是木然,好似那个人,与她没有分毫联系的木然。 阮素荷心情不错,起身拿过自己的笸箩,给阮芷秋介绍她做的绣活:“你看,这是给孩子做的里衣,这是肚兜。贵妃生产是夏日,热得很,到时候奶娃娃穿兜兜就行。还有,这是大一点的虎头鞋,小娃娃是没有脚后跟的,所以我给这里做了绑带,绑带不能太细,不然磨脚……” 她絮絮叨叨说着,提起应贵妃肚里的孩子,整个人都眉飞色舞,仿佛活过来了。 如今那孩子成了她的寄托。 阮芷秋想,若是她能有自己的孩子,那该多好啊。 …… 腊月二十,康郡王妃在皇室别庄设梅花宴,邀请各府的夫人小姐少爷前往参宴。阮芷秋跟着云安郡主一起过去,刚进门就看到和奉公主带着沈蒹葭走过来。 沈蒹葭扭扭捏捏,哪有从前的洒脱? 倒是凌升辞见着她,过去就要揽她的胳膊,被她给躲过去。 “凌升辞你疯了吗?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凌升辞一脸懵的挠挠头,伸手要去探沈蒹葭的额头:“蒹葭你咋回事?发烧了?” “你才发烧!”沈蒹葭被他气得够呛,“怎么,想挨鞭子是不是?” 凌升辞立刻来了兴致:“来来来,说起来你天天躲着干嘛呢,我想找你玩都找不到,走走走,今儿好好比试一番。” 两人你追我赶,跑去寻地方打架去了。 阮芷秋目瞪口呆,想一想,到底是怕凌升辞没个轻重。京城虽开放,但定了亲的女子,还与别的男人从往过密不太妥当,二人单独相处自是不好,她还是去跟着,免得招人诟病。 云安郡主一直端着笑脸,一副慈和模样,等孩子们离去,她立刻沉了脸,冷冷的打量和奉公主,撇开脸:“哼!” 和奉公主原本还觉得理亏,但想起这些时日自己主动示好,云安郡主都置若罔闻,便觉得心中有气,当下也撇开脸:“哼!” 两人各自离去,是打定主意,往后决计不会再理会对方——儿女关系好?那是儿女的事情,与她们何干! 第271章 沈文蓝求药 但是两人都到了内厅,康郡王妃热情的走过来,恨不得生出几双手,将两人都拉住。这样的热情,倒是叫人不好拒绝。 云安郡主本来因为康郡王妃抢了她的好侄媳不满,但康郡王妃态度好,又一叠声夸赞她的两个儿子一个侄子是多么多么优秀,又夸赞阮芷秋秋末时去城郊义诊,是贵女中的表率云云。 如此一番话,说的云安郡主格外熨帖,又想到自家那个傻小子升辞,怕是连感情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竟还不如康郡王府那更傻的萧离灵醒,人家都知道哄着沈蒹葭呢。罢了罢了,还没开窍,何必非要强行让他俩在一处。 而康郡王妃是个会端水的,把云安郡主哄好了,见和奉公主面色不虞,连忙又是一叠声的夸赞,说是沈文蓝最近如何优秀出众,马上及冠定能封侯。 和奉公主便也面色好转了,只是回头看到云安郡主,两个人都是一个白眼,又各自“哼”一声,左右两边分开坐。 偏巧这时候,云安郡主在左侧,坐了主座左边的尊位。 便有好事的夫人,看出这两人今日不对劲,故意想要弄出点事情来,便掩唇小声道:“郡主是不是坐错了位置?” 郡主论品阶是不如公主的,所以应该和奉公主坐左侧,云安郡主右侧。只是从前两人关系好,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谁坐哪边都不要紧。 今日不一样,今日和奉公主挑眉看向云安郡主,冷声道:“都知道姐姐是先太后膝下长大的,可比我们这些没人疼没人爱的公主,要风光许多。那个位置我哪里敢与她争?”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让云安郡主登时恼火,立刻就起身道:“呦,不就是一个位置嘛,妹妹要我还敢不给嘛,您可是公主殿下,我哪里能与您相比。” 康郡王妃抚了抚额,干脆将自己的位置让开,拉着和奉公主坐下:“殿下,今日我这腰也不知为何疼得厉害,你且替一替我。” 和奉公主还没说话,云安郡主就又道:“呦,王妃妹妹身体不适还弄什么梅花宴呢,合该早早的说,不必这时候再推脱吧。” 康郡王妃这两个都是得理不饶人的主,一时也颇有些无奈,最后还是庆云县主出面将云安郡主给拉走了,才算了了这场风波。 却说凌升辞与沈蒹葭过了几招就发现不对劲,他与沈蒹葭在军营一起待了两年,最是知道她的本事,丝毫没有其他女郎那样的骄矜柔弱,甚至比很多刚入军营的新兵蛋子都要刚强许多。 但今日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她鞭子甩得软绵绵的。 凌升辞有些不悦,双手叉腰喝道:“蒹葭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回来京城几年,就养成了这些不好的习性,甩起鞭子来都是这样无力的吗?就这样,你还敢称巾帼不让须眉?就是萧离那小子都比你强得多!” 这话大概是激怒了沈蒹葭,她就觉得,最近这些时日,萧离天天缠着说什么喜欢啊,爱啊的话,便是比武起来,她也遥遥领先。 这种遥遥领先让她不得要领,可偏偏萧离日日不停的夸赞,说是她进步斐然,她还深以为然,今日遇着凌升辞才发现,分明是萧离放水了。 当下,她挥着鞭子虎虎生风,仿佛立时就要把面前的人掀翻。 凌升辞这才满意点头:“这才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蒹葭小将军。” 说罢,也拿起长枪,二人对打起来。 倒是一旁的阮芷秋连连后退,刀剑无眼,这两人打起来没完没了,她却是不会功夫的,没得一鞭子过来,怕是要将她抽得爹妈都不认识了。 因太关注二人打斗,阮芷秋后退时并没有发现后面有人,待撞到后面的人,听得闷哼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头去看。 见是沈文蓝,这会儿沈文蓝站在一旁的水池边上,刚巧这儿是下台阶的地方故而没有围栏,若不是他这样挡着,阮芷秋这样后退,怕是要直接跌落到池塘里去了。 “沈大郎,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沈文蓝亦是尴尬一笑,解释说:“方才……提醒凌小姐,许是那边太嘈杂,凌小姐未听到,故而文蓝才如此冒犯,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勿怪。” 这是说,他之前有喊她,是她没听到,他才站在那儿以身躯抵挡。 阮芷秋连忙又谢过了,到底是不太熟,不知道说什么。又想着他大概是来寻沈蒹葭的,她退开一步,让他看得更清楚,能顺着小道走过去。 但沈文蓝并未去找沈蒹葭,反倒是又拱手与阮芷秋道:“凌小姐,之前小姐在城北义诊之事文蓝亦有所耳闻,实在是佩服凌小姐如此大义。更是听说,小姐从前在暮云贺家学医多年,医术高明……” 阮芷秋便明白他应当是来求药方的,她应道:“沈大郎夸赞,我着实愧不敢当,原是贺家人在义诊台,因从前的情谊,我才得以过去帮忙的。医术也实在担不上高明二字,只是普通的病情,略能诊视一二。” 她也不算是谦虚,实则她目前的水平,也不过与普通医馆里大夫差不多,加之贺家是有名的神医,她自幼跟着看过一些疑难杂症,略有些了解。其余的本事,也当真是没有。 沈文蓝连忙又拱手作揖:“是因文蓝从前见云安郡主似有咳疾,每每冬日烦不胜烦,还曾与我母亲一起讨论过咳疾偏方。但是今年再见郡主,见她不似往年穿得那样厚实,却也未见如此烦扰。如此打听一番,听闻是凌小姐您亲自调了药食给郡主,才让郡主免受日日苦楚,所以……“ 所以,他才前来问药,想要替母亲和奉公主寻治咳疾的良方。 阮芷秋下意识抬头去看沈文蓝,他是京城四公子之一,前世她对他知道得并不多,只知道沈蒹葭死后不久,他并没有请爵位,反倒是带着沈家上下离开京城,回到老家,再不曾出来过。 虽说像是逃避,但这种逃避,更像是保护家人。而他今日为母求药,更让阮芷秋觉得,他是个温和体贴之人。 第272章 姐妹和好 阮芷秋点点头:“我的确有些法子,但因需得对症,却不知公主殿下具体是什么症状,恐怕需得脉诊过后,方能开出药食的方子。” 沈文蓝大喜过望,再次拱手作揖:“凌小姐愿意便好,这两次太医请脉后的脉案以及药方,我都誊抄之后带过来了,请凌小姐过目。” 他自从袖中取出包裹好的纸张,打开来递给阮芷秋。 阮芷秋倒没想到,这个沈文蓝如此有心,大概是因二人不熟不好登门,知道她今日也会来参加梅花宴,就做足了准备过来。 这是替和奉公主求的,她自然不会拒绝。便接过脉案看了,点点头道:“女子天生体寒,到了年岁基本上都有咳疾的毛病,公主殿下也不例外。她的情况与我大舅母的有些类似,这样,回头我写两张方子,一张是对症的药方,一张则是辅助的食疗法子,然后让人送到公主府,沈大郎且先让大夫看过,确定公主殿下可以用,再用即可。” 沈文蓝满心欢喜,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凌小姐,往后若凌小姐有事,只管吩咐一声,文蓝定当尽心竭力。” 客套话也不多说,而且这会儿,园子里来了些郎君贵女,是过来看凌升辞与沈蒹葭比试的,一时热闹得很。两人面皮薄,相互行了礼,便分开了。 只是沈文蓝回头出去的时候,还满脸欣喜,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他自是不知,程氏原本跟着自己大嫂,可大嫂与和奉公主在外闹起来,她有些着急,又听人议论说是凌升辞与沈蒹葭打得难舍难分,她不放心,就过来想要看看,顺道想让阮芷秋回去劝劝。 刚寻过来,就看见阮芷秋与沈文蓝二人站在一起,手中捧着东西,似乎是阮芷秋在看,沈文蓝则在一旁小心照顾着。那小心的模样,仿佛面前是什么珍宝一般。 程氏眼皮子重重一跳,她认得沈文蓝,这不就是蒹葭那孩子的兄长吗?沈文蓝是公主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自不必说,这样的郎君见多识广,会看着什么东西如此视若珍宝?恐怕,不是物件,而是面前那个人。 再又见着二人分开时相视一笑,沈文蓝回头离去的一脸满足模样,程氏觉得自己一定是看清了某些东西。 她也不去喊阮芷秋了,转身就回去正厅,想要去找自家嫂嫂。 而云安郡主被庆云县主拉着先去赏花,却又是冤家路窄,与同样过来赏花的和奉公主碰了个面对面,相看两厌的二人,为了一株腊梅争得不可开交。 “是我先看到这株腊梅的,倒是又要让妹妹割爱了。” 和奉公主如同斗鸡一般,冷笑道:“云安姐姐便是这样,自小顺风顺水,不论什么好的坏的,那都是要占了去,不舍得给旁人分毫。” 庆云县主抚了抚额,看向和奉公主那边的康郡王妃,目光的意思不言而喻:我都把人带出来了,你怎么也把人带到这里来? 康郡王妃一脸无奈,无声的目光告诉她:我也不想啊,还特意让人打听了,说你们往池塘那边去了,才带着她过来的。 庆云县主深吸一口气,好吧,她们本来是要去池塘的,可她想着不如先来赏花,一会儿和奉公主过来的时候,她们就可以去暖棚看别的。 如此阴差阳错,又碰到一起去。 她又递了个眼神:这是怎么回事?一把年纪的两个人,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争吵? 康郡王妃则是摇摇头,这事儿一言难尽。她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云安郡主与她争儿媳,都看上了沈蒹葭,最终和奉公主看上了她儿子萧离。 这儿女亲事做得成做不成都看缘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巧这两个人都不依不饶,一点点小事就闹得这么大。 怎么办? 云安郡主刚要开口,程氏急急走过来,拉了她一把。 “嫂嫂,我同你说……” 她压低声音,简短了说了一番,大概是说阮芷秋的亲事恐怕有着落了,那沈家郎君刚才与阮芷秋笑得十分暧昧呢。 云安郡主一愣,沈文蓝? 沈文蓝这孩子不错啊,与她家烨儿同是四公子之一,不骄矜自傲,平日低调。虽尚未入朝,但他学识才华极好,又是个彬彬有礼的,她一看就喜欢。 她怎么没想到呢,这孩子当真是极好的人选,和奉嘛……虽说今日有些不可理喻,但也不是个尖酸不懂事的,更何况自家芷秋与蒹葭关系那么好。 这些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云安郡主就将前后想得清楚。那原本不悦的面庞立刻堆满了笑容,伸手摘下腊梅走到和奉公主面前。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姐姐年幼时的确有些不懂事,也得亏妹妹心好总是让着姐姐。但现下可不是从前,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哪里要说两家话?”云安郡主拉住和奉公主的手,笑得愈发和善,“这腊梅真是飘香千里,回去插瓶最合适不过了,保存得好可以留香好几日。这几支是我刚刚择选好的,现下送给妹妹。” 和奉公主被她这一招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对着这样的笑脸,她实在没办法狠心继续讥讽,一时愣在原地。 云安郡主则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笑得更爽朗了:“哎呀和奉怎么这样看我?我刚刚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咱们出宫嫁人这么多年,可多久没有这样争吵一番呢?” 和奉公主敢确定,之前云安郡主分明是故意找茬,绝不是什么开玩笑。但她与云安郡主也没有什么仇怨,甚至因为自小的姐妹,出宫后来往得还格外多些。 所以她木然的接过花枝,问了声:“你……怎么了?” “我能有什么?我觉得今儿啊,实在是个好日子。这别院的暖棚里,还有好些花呢,走走走,我们一起去看。” 她们的笑声极其爽朗,而后面的庆云县主与康郡王妃并其他各府的夫人,则都愣怔半晌,完全不明白这转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273章 儿女亲事 和奉公主被拉着去暖棚逛了许久的花,听着云安郡主说了一箩筐,从两家的关系,到各自的脾性,再到自家的一双儿女,最后说到她家的几个优秀儿郎并阮芷秋。 听得和奉公主是一头雾水,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云安郡主怎么说都是她的姐姐,她倒是不好说什么。 只等着云安郡主终于说累了,康郡王妃打岔,让她们去正厅吃茶,和奉公主才得了歇息,抚了抚额,见庆云县主在一旁,便问。 “她……这是怎么了?今日这是发了什么疯,一会儿跟带了刺一般,一会儿又与我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庆云县主原也有些迷惑,但是跟在她二人后面听了一番,算是有了些眉目,便笑盈盈问:“和奉,你觉得阮芷秋那孩子怎么样?” “芷秋?”和奉公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道,“我挺喜欢那孩子的,乖巧听话,博才多学,比我家蒹葭可真是乖巧多了。你也是知道蒹葭的性子,整个京城里也没几个女郎真心实意与她来往的,芷秋算是第一个。” 庆云县主听到这话,更是捂嘴轻笑:“你喜欢就好极了。” “我自是喜欢这样的女郎,难道你不喜欢吗?” 庆云县主笑道:“我是喜欢,只可惜我只有姝姝这一个女孩儿,膝下也没有儿子,再喜欢也只能看一看。” 和奉公主有些愣怔,琢磨一番倒是回过味来。这是说,云安还是有意与她家结亲?她女儿许出去了,这儿子还未议论婚嫁呢。 文蓝与芷秋? 和奉公主从来没想过他们两个,毕竟哪怕从前阮俊辉位高权重的时候,阮家也不是京城世家,但是如今阮芷秋已经不是阮家女了,云安早就说过,年底要开宗祠,将芷秋认做自家女郎,端看是记在大房还是大房名下了。 这么看来,两个孩子还真是挺般配的。 和奉公主是公主,即便幼时不算多受宠,那也是金尊玉贵长大,与寻常女郎需要学习三从四德并不太一样。她生来尊贵,没觉得女子就得依附男人。而且她与凌婉是闺中好友,当年凌婉的死让她十分扼腕,是以对阮芷秋宁可不要名声,也要替母讨回一切的做法,她是双手赞成的。 故而旁人介意阮芷秋的名声,她可一点都不在意。 而阮芷秋这日回去,仔细看过和奉公主的脉案之后,便写下方子,让夏荷送去沈家。 这阮芷秋给沈文蓝送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两家长辈的耳朵里,他们不知具体是送什么,只知道两个孩子私下往来不少。 和奉公主立时拉着夫君将此事说了。 驸马迟疑着问:“或许只是普通的往来,你可莫要听风就是雨,没得损了孩子们的名声。” “不会的,云安姐姐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昨日的梅花宴上,还暗示我呢。”和奉公主笑得眉眼都弯了,“咱们文蓝你也是知道的,这般优秀也不是没人来打探消息,但他自己无意,我们也不好强迫。如今他有那个心思,我们做爹娘的,怎能不帮一把?我们家是儿子,自该我们主动了,回头我就去见见云安姐姐,与她提一提。” 驸马连忙道:“且等等,还是……再看看?芷秋那孩子我也喜欢,但咱们文蓝毕竟是要封侯的,若是娶个名声上有瑕疵的女子,是不是……” “什么瑕疵?你觉得是什么瑕疵?”和奉公主立刻就急了,“是指她不孝顺父亲吗?父不慈怎好意思要女孝?芷秋若是真的不孝,就不会为了替婉儿讨回公道,将生父赶走了!正是她孝顺至极,知道那阮俊辉狼子野心,才会如此做。云安姐姐与我说了,为了她那什么姑祖母的养育之恩,她不得不放过阮俊辉,回去之后就病了一场,眼睛都给哭肿了呢。” 驸马知道公主的脾性,她喜欢的人,旁人是不许说半分不好的,当下也偃旗息鼓,不敢再辩驳。 但和奉公主非要拉着他说话:“你且说说,还有什么不好?再说别的名声,当时在女院考试上,她样样拔得头筹,还拼命救了灵霞,就这样的侠义心肠,除了咱们蒹葭,还有哪家的女郎能有?再说了,若非是今秋事情多,这女院比试还要再进行的,芷秋那样的才华,这第一女郎是当之无愧!更别提秋末赈灾义诊的事情,这样的好名声,你还觉得不好?” 驸马只好表态:“是,你说的都不错,我也觉得芷秋那孩子极好。关键的是,当初蒹葭被阿离救了,也是因她聪明发现端倪,就这一点,我就极其喜欢她。她若真能做咱们儿媳,倒也是极好的。但只有一点,且得问清楚,文蓝喜欢她就好,若是文蓝不乐意,你我也拗不过啊。” “你说得对,回头我问问文蓝。”和奉公主想一想,冷声说,“当初的事情虽说没有确凿证据,却跟阮家那个长女脱不了干系。只可惜后来阮俊辉恶事做多了遭了报应,我们是想报复也无法,但现在,阮家那长女摇身一变,变成了县主了,当初的仇,我还是要报的。” 驸马一向谨小慎微:“你可不要乱来,裴家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裴雯婷目前也养在太后面前,你可不能去惹事啊,目前咱们家是关键时刻,开了年文蓝就要及冠了。” “我知道,太后一向不待见我,我没得去讨嫌?但是皇兄不一样,我瞧着皇兄可不太喜欢这一家子,我便多入宫陪陪皇兄,不就得了?” 和奉公主目光沉下来,想害她沈家的女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她和奉这么多年还在皇兄跟前有一席之地,可不单单靠那劳什子兄妹之情! 正说话间,听得丫鬟来报,说是大公子过来了。 沈文蓝捧着匣子带着女医进来,恭敬的行礼之后,对和奉公主道:“母亲,儿之前瞧见凌家大夫人咳疾好转,问询得知是凌家女的法子管用,便将您的脉案送给凌家女,拜托她给您开了药方与食疗方子,这是用中药炖的秋梨,特来孝敬母亲。” 第274章 沈文蓝很合适 和奉公主一愣,原来儿子与阮芷秋来往,是为了给她治咳疾啊。虽说对儿子的贴心,她感到很温馨,但又有些着急。 这孩子,都二十了还没开窍吗? 连康郡王府的萧离,那样混玩的一个傻小子都开了窍,知道天天上门死缠烂打,缠着蒹葭要她嫁过去。 怎么自家小子,就这么不懂事? 和奉公主一着急,干脆直接问:“这是问芷秋要的方子?” “是,特意让凌小姐看过您的脉案,给您调整的药方。而且,儿子也让府医看过说是没问题,这是给您请的女医,专门安排您的用药和膳食。回头等太医来请平安脉时,再让他看看药方是否有调整。” 和奉公主并没有接药方,只是让女医先出去,这才问儿子:“文蓝,你是为了娘,才去寻凌小姐的?” 沈文蓝一愣,赶紧垂头应声:“母亲,儿子知晓分寸,不会做出有伤风化的举动,还请母亲放心。儿子与凌小姐接触并不多,这一次也的确是听闻母亲夜夜受咳疾之苦才……” “谁问你这个了!”和奉公主不耐烦打断他,“我是说,那芷秋可是一等一的美人,你看了就没啥想法吗?” 沈文蓝顿时大囧,红着脸不敢说话。 驸马见状忙道:“夫人,怎好如此言说?文蓝也说了,他与凌小姐接触不多,哪里来的想法?” 和奉公主横他一眼:“呦,你倒是会说,当初你都不认识凌婉,见凌婉的时候,那双眼睛都直了!” 驸马瞪大了眼,连连摆手否认:“你……我可没有……你莫要胡说……你……” “多少年的老黄历,我要是真的计较当初就不会嫁给你了。凌婉那是天姿国色,莫说是你,便是……”和奉公主说到这里顿了顿,旋即又笑,“我是说,芷秋这孩子与她母亲很是相像,真是风华绝代,多少郎君看那么一眼,就走不动道了,怎么我家文蓝,见了如此美色竟不动心?” 沈文蓝脸红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后退一步,支支吾吾着:“母亲……那个……我……母亲,儿子还有事……儿子还有一篇论述未写,回头……回头夫子要看的……” 他也不待父母答应,赶紧跑了。 和奉公主喊了两声没喊回来,不悦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呢,话都没说完呢。” 驸马倒是笑起来:“哈哈哈,咱们儿子这是害羞了,还是夫人最懂他的心思,一说就给说中了。文蓝啊,就是太谨慎了,这再谨慎下去,到手的媳妇可就跑了。啧啧啧,一点都没有他父亲我当年的爽利!” 和奉公主这才明白过来,当下眉开眼笑点头说着:“如此甚好……文蓝喜欢,云安对文蓝也是满意的,回头下个帖子与她说说,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成了。” 夫妻二人都有些高兴,之前家中两个孩子,一个是太过迟钝不开窍不肯做亲,一个是嚣张蛮横没有个女孩儿样做不好亲。 没想到这短短时日,两个孩子都能定下亲事,他们如何能不高兴? 和奉公主是个急性子,说风就是雨,隔日就给国公府递了帖子,借着送年礼的由头,第三日就登门拜访云安郡主。 前几日还有些龃龉的两个人,又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你来我往说了许久的话。和奉公主就差立刻把阮芷秋给带回去了,云安郡主也是眉开眼笑,连连应声,表示回头与公爹通个气就成。 待得和奉公主离去,云安郡主心情大好,还特意让丫鬟温了酒大口饮了,十分高兴的样子。 凌飞驰与凌升荣进来,一边说着年里要注意的事情,一边说着开年二房要回去灌江府,需要的东西都不能短缺云云——当然,这些细节基本上是云安郡主与邵氏负责打理。 二人见着云安郡主得意的模样,便都有些好奇。 云安郡主摆摆手,让他俩坐下才道:“你们可不知,芷秋的亲事啊,可算有了着落。” 他们凌家有这样一名女郎,合该如二十年前的凌婉一般,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偏偏因着赶走阮家的事情,让阮芷秋的名声毁了,上门来的那些个歪瓜裂枣,气得云安郡主好些日子没歇好。 如今能让她笑得这么开心,会是哪家得意儿郎? “母亲,是哪家儿郎,与芷秋能正正相配?” 云安郡主道:“公主府的沈文蓝!” 这话一出,二人有些愣怔,凌飞驰还确认一遍:“就是……和奉公主府的沈家大郎沈文蓝?与烨儿并称四公子之一的沈文蓝?蒹葭的亲兄沈文蓝?” 云安郡主在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这京中称得上名号的沈文蓝还有几个?” 凌飞驰觉得不可思议,问了句:“是你想到的?” 云安郡主得意道:“我原是想着芷秋也不大,等开了年再好好挑选。这不是还没轮到我来挑选,和奉就给咱们家递了话。她家的傻小子开了窍,是看上咱们芷秋啦。” “当真?” 云安郡主道:“这还能有假?和奉与我说的时候,都要语无伦次了。年初她还跟我抱怨,说文蓝那小子都十九了还不开窍,满京城的贵女,多少主动给他抛手绢的,他都没看上。原来竟是等着咱们家芷秋呢。” 凌飞驰认真想了想,倒是也抚掌笑起来:“沈文蓝,沈文蓝,嗯,这小子好啊,当真是不错。他虽不会功夫,但是才学极好,为人也有礼得很,更不是那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之辈。这小子给我做外甥女婿,我是一百个满意!” 他说完这话,却也不知为何,觉得似乎有冷意灌进来。抬头一看,见凌烨与凌升辞正站在门口,许是当值不顺,烨儿一张脸臭得很,好似凝了冰。 云安郡主已经起身走过去问:“阿烨,你可算是回来了,最近宫里忙得很?你怎么了,瞧着似乎不高兴的样子?” 凌烨迟疑片刻,手轻轻抚着脸颊:“无事,有些牙疼。母亲,你们这是在说什么?沈文蓝怎么了?” 第275章 为什么? 凌飞驰笑道:“你们妹妹也长大了,是要给她看亲。你们母亲替她看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合适的,这不是终于遇到个好的,公主府的沈文蓝,阿烨你与他年岁相当,幼时一起开蒙,对他也是熟识的。他的才学人品都很好,也配得做你妹夫。” 凌烨站在原地没动,还是旁边的凌升辞拉他一把:“你怎么回事啊,伯父同你说话呢?你最近是忙得很,脑子给忙坏了吗?” 凌升荣则皱眉想了想,沉吟道:“沈文蓝的确不错,只是沈家门楣不低主母又是和奉公主,我是担心芷秋的名声,会叫人看不起。” “是,大哥说得对。”凌烨上前来,坐在凌升荣与凌升辞中间,继续道,“门楣太高的人家,唯恐人家瞧不上芷秋,当然,门楣太低的也不行,芷秋这般品性,岂是凡夫俗子能配的?” 云安郡主只觉得一双儿子都是贴心替妹妹考虑的,当下满意点头:“你们说的我也清楚,所以耽搁了这样久。文蓝那孩子,说起来也算是我外甥,自幼看着长大,人品没的说,至于公主府你们也别担心,和奉是我妹妹,我如何不知道她,正是她看上了芷秋,那便绝不会嫌弃看不上。芷秋嫁到沈家,是一定不会受欺负的。” 凌烨眸光沉沉,嘴角绷起想要说什么,却听左边大哥已经又提出异议了。 “母亲,虽是这样说,但儿子以为,沈文蓝那个性子,有些过于温和了。驸马就是如此,和奉公主有公主府,可一年总有大半年的时日住在沈家,便是因驸马放心不下他那兄弟们。将来沈文蓝封侯,是沈家家主,而芷秋作为侯夫人,可不单单是夫妻二人过日子,是要做宗妇管理一大家子的……” 凌升荣认真分析完,才又道:“我知道母亲是认真替芷秋挑选,正是担心芷秋嫁过去受欺负,可是若只是如此,为何不考虑将芷秋嫁进来?烨儿正当年,升辞也十分不错。他二人不是家中嫡长,自有我与姝姝支撑门庭,做他们的夫人当时轻省许多。” 这话简直是说到凌烨的心坎中去了,他觉得与大兄做了这近二十年的兄弟,还是头一次如此兄弟同心。 刚要觉得满意,就见右边的升辞正煞有介事的点头,是十分认同的模样。 凌烨的手抚上面颊,牙疼得更厉害了些。 还没等他缓和些,就听到云安郡主发愁的样子:“不是我未曾想过你两个弟弟,只是,你们祖父不同意。” “为什么?” “为何?” 凌烨与凌升辞几乎是异口同声,凌升荣诧异的看了他二人一眼,目光在凌烨面上盯了盯,觉得三弟今日格外不正常,平日他不好管闲事,除非有什么危及家族的大事,不然他都不会插嘴的。 今日…… 云安郡主解释:“你们祖父,觉得升辞性子急躁,将来又要一直驻守灌江府,不舍得芷秋离得太远。至于阿烨,他那性子冰冷如何能行?便是迫于孝道答应娶了芷秋,初时或许有些疼惜还好,时日久了,面对这么个冷冰冰的夫君,芷秋岂不是可怜?” 凌烨愣怔半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凌升荣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祖父的担忧,不无道理。” 云安郡主长叹一声:“是啊,我也觉得你们祖父忧虑得对。若是升荣再年轻几岁,尚未成亲,或许你们祖父能看得上眼,这也是为何,我觉得沈文蓝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恰在这时,丫鬟过来传话:“国公爷,大夫人,老太爷让过去一趟。” 凌飞驰与云安郡主一起站起来,与儿子们叮嘱一声:“这事儿我还要问问芷秋,没确定的事情,且莫要出去乱说,没得让你们妹妹难堪。” 两人走了,兄弟三人面面相觑,也是起身预备回院子。 才走到垂花门处,凌烨准备与大哥分开,就见着阮芷秋端着匣子往这边走过来。 凌升荣立刻上前,将她手中的匣子接过来,问道:“芷秋是要去哪里?怎的身边连个丫鬟都没带,这样的事儿都要你来做?” 阮芷秋笑道:“也不重,不是什么要紧的,我前几日闲来无事,想到幼时开蒙,是贺二叔亲自誊写的书册,那时候我与云彤表姐都很是喜欢。我也就随意整理了些,按着记忆画出来,想给柏书送过去。” 凌升辞竖起耳朵听,赶忙走过来:“你们……你开蒙的时候,是贺家二叔亲自教授的?” 阮芷秋点点头:“是,二叔虽为一家之主,平日忙碌,但也不曾疏于我们的教养,每日总要抽出半个时辰,教授表兄,表姐与我各种学识,偶尔也会陪伴我们打一打五禽戏,是要强身健体。” “你与你表姐都是他教的?难怪……”凌升辞嘿嘿一笑,“我是觉得你们品性端正,十分好。所以你们贺家的孩子,都是他亲自教授吗?” 阮芷秋便也有些骄傲:“倒也不是,表哥表姐是嫡长子与嫡长女,贺二叔便亲自教授,我是因刚好一般大,又因他怜惜我寄居,便多了些照拂。其他的孩子,便是二叔自己亲生的,他也没有亲自教养,倒是四叔教得多。” 说起这个,她面上露出怀念神色:“不过四叔玩闹得很,常常带着我们出去胡闹,把二叔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凌升辞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又继续追问细节。阮芷秋也来了兴致,便与他详细说儿时的情况,说得最多的,便是与表哥表姐之间的相处,尤其是与贺云彤之间,两个女孩一般大,从小同塌而眠,关系自是非比寻常。 落后一步的凌烨沉着脸看着前面说话的二人,这个凌升辞,莫不是故意的? 再有看到凌升荣面目含笑,一脸温柔站在阮芷秋另一侧,稍稍落后片刻,单手抱匣子,时刻注意弟弟妹妹的样子,凌烨的脸色变得更厉害。 倒是突然,也明白为何祖父会觉得他冰冷一点都不细心了。 第276章 你是不是喜欢小姑姑? 阮芷秋到了邵氏的院子,才发现三个表兄都与她在一起,她不太好意思的说:“抱歉,我刚才说得开心,倒是没注意……耽误表兄们了。” 凌升辞不在意的摆手:“没有没有,你说得很有趣,我反正先来无事。不过三哥,你难得归府,怎么不去歇着?这里又没有你什么事情。” 凌烨一张脸臭得厉害,懒得理会他,一把将凌柏书抱起:“这几日三叔不在家,你可曾有好生学习?” 凌柏书在家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面前这个冷酷无情的三叔父,当下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点头:“有,有,柏书会写好几个字了。” “好,且进去,拿给我看。” 谁知凌烨这么一说,凌柏书眼泪“哗”的一下子涌出来,又吓得不敢哭,只小声说:“三叔父,柏书错了,三叔父莫要罚柏书了。” 凌烨顿了顿,他这样凶?竟将柏书都吓哭了?他下意识回头去看阮芷秋,就见阮芷秋不赞同的看着他们。 是呢,上半年时阮芷秋过府小住,就对他严苛管束柏书的法子很是不赞同,如今…… 凌烨垂眸,单手抱着柏书,另一只手替他擦擦眼泪说道:“男子汉怎能哭?你竟比你四叔幼时还好哭。” 他自认为语气极其温和,却不知他越是这样,凌柏书越是害怕。他瑟瑟发抖也不敢哭了,忍着一包泪十分辛苦,只瞪圆了眼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三叔父。 凌烨轻轻叹一口气,弯腰将柏书放下,温声道:“三叔难得出宫……极是想念柏书……故而,想看一看柏书的字……” 这话他说得艰难,听在众人耳朵里,更是惊掉了众人的下巴。这可是凌烨,一向冰冷的凌烨,就是对凌柏书这个年幼的侄子,他教养上也是不遗余力说一不二的严厉。 还是头一次听他说想念柏书这样的话。 凌柏书一个激灵,回头跑到屋里,去拿他练的字,想要拿出来给凌烨看。 倒是凌升荣十分感动,过来拍着凌烨的肩膀说道:“阿烨,为兄从前实在是太失职了,作为柏书的父亲,在他的养育上几乎是不管不问的,这两年,真是让你费心了。没想到你在宫中,都时刻记挂着柏书。你放心,为兄已经知道错了,柏书是家中嫡长孙,我自是会严格管束,绝不让他只管着混玩,疏于学习的。” 凌柏书抱着自己的写的一叠字出来,就听到父亲说要对他严加管束,他顿时觉得生无可恋起来。三叔父虽然严格,但太过忙碌,回府的时日不多。可父亲不如三叔忙碌,他几乎日日可以见到父亲,若父亲变成三叔那样,他可要怎么活? 偏偏凌升辞十分赞同,对凌升荣道:“是的,大哥,我也觉得,柏书是家中嫡长孙,你该亲自好好的教养。你瞧贺家就是如此,故而贺家上下虽然不入朝不如太医署,但他们全都是品行端正之人,家风,就是这样传承下来的。” 竟连最疼爱他,喜欢陪他玩的四叔也这么说。 凌柏书一张笑脸皱起,只觉得绝望不已。 凌烨走过来坐在廊下,将凌柏书抱到身边坐下,才抽出他手中的字,一页一页翻看起来。虽说忍不住想要训斥,觉得他的字写得实在太过丑陋,可想到母亲说祖父觉得他太过冰冷了,他还是生生忍住。 只指着几个写得不好的道:“基础没有打好,就不要慌着练字,一撇一捺都要写得端正。你还年幼,握笔不稳,先学如何运笔。” “是。” 凌柏书的声音透着战战兢兢。 凌烨又指着几个字说:“这几个字,你这样的年岁能写成这样,已经是极好的。从前是三叔操之过急,现下觉得倒是催促得太快了,你且慢慢来,假以时日,一定能超过三叔的。” 凌柏书眼睛一亮,眨巴眼去看凌烨:“三叔。” 凌烨目光平静,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往后也不必怕三叔。” 凌柏书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点点头说:“小姑姑说三叔是看重柏书才会严厉,绝不是不疼爱柏书……柏书知道。” 他还是很高兴的,只要三叔不像以前一样,总是嫌他做得不够好,那就好了。 凌烨迟疑片刻,抬头去看阮芷秋。 阮芷秋早就没看这边了,她拿着画好装订成册的千字文画册,与邵氏讨论如何教凌柏书去了。 凌烨有些失望,她似乎,并没有关注他。 看过侄子的字,凌烨要看柏书最近的功夫学得怎么样:“这几个月你四叔在家,听闻你跟着四叔学功夫,练得认真,刚好练给我看看。” 虽是这么说话,但凌烨心不在焉,一直在关注阮芷秋做什么。便是凌柏书扎马步不稳,他都没看到。 因为他看到,凌升荣和凌升辞都去围着阮芷秋了。尤其是凌升辞,他不知安的什么心,整个人都要贴到阮芷秋身上。 这让凌烨心内十分恼火,他在这里带孩子,他们在做什么? 若凌升辞知道三哥的想法,是要大呼冤枉的。他在灌江府的时日,比在京城多多了。又因是武将,平日与女孩子接触得少,他大大咧咧,压根没注意自己站得近。 而他也并没有站得很近,只不过站在阮芷秋后面,从凌烨这个角度看才是贴在一起的。 凌烨抚着面颊,十分不悦。 凌柏书扎不住马步了,抬头艰难的喊:“三叔,你……怎么了?” 凌烨回过神,这才让凌柏书起来,含糊说了声:“牙疼。” “牙疼?牙疼的话,让小姑姑给你瞧一瞧嘛。” 凌烨“唔”了声:“无事。” 凌柏书却凑近来,趴在他怀中小声说:“三叔,你是不是……喜欢小姑姑呀。” 凌烨一惊,凌厉的目光扫过来:“胡……胡说什么……” 凌柏书歪着头:“三叔不喜欢小姑姑吗?可是,三叔已经盯着小姑姑看了许久了呢。难道,三叔你并不想娶小姑姑吗?” 第277章 我们是什么关系? 阮芷秋本来只是过来送书,又知道凌升荣要陪伴邵氏与柏书,与邵氏介绍完之后,便告辞要离去。 凌烨绷了绷唇角,在凌柏书额头轻轻弹了弹“好好练”,便起身走向阮芷秋。 “我送你回去。” 之前他们一起过来,因凌升辞叽叽喳喳与阮芷秋说话,阮芷秋便没觉得有什么。现下凌烨单独过来说要送她,那种心中狂跳,又有些欣喜的感觉涌上心头,竟有一丝甜蜜。 平日凌烨实在是太忙了,半个月都见不到一回,便是他偶尔归府,也是急忙与外祖父大舅父说过话,过来看她一眼,说不上两句话又急着要走。 算下来,他们有一个来月没有好生在一起说说话了。 刚想应声,凌升辞就凑过来:“正好,我也送送表妹。” 凌烨一张脸难看得可以,伸手顶了顶有些发疼的牙根,他觉得是时候找四弟好生打一场了。 凌升辞兀自未觉,拉着阮芷秋出了院子,一边走一边与她说些闲话。而阮芷秋心不在焉,下意识回头去看落后半步的凌烨。 见凌烨看起来是面无表情,可分明不悦的样子,他竟有些想笑。 凌升辞不明所以,看看阮芷秋,又看看凌烨,指着他说:“他最近牙疼得厉害,所以总是这副样子,你不必管他。” 听了这话,阮芷秋好奇的看过去,牙疼?好似以前他就牙疼。 “三表兄,回头我给你调配一点牙疼药,每日饭后放在虫牙处便可缓解。” 凌烨不置可否,也不知他心中是在想些什么。 因凌升辞一直说话,阮芷秋倒也没有再分心去琢磨凌烨的心思。 “表妹,你与那沈文蓝,是什么一回事?” 阮芷秋一愣:“沈文蓝?” “是啊。”凌升辞道,“大伯母说,昨儿上午梅花宴上,你与沈文蓝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而后今日一早,又让夏荷去公主府,给沈文蓝送东西?” 他越说,凌烨的脸越沉,几乎是要滴出墨来。 阮芷秋算是明白,为什么感觉凌烨今日怪怪的,原来是因沈文蓝。她心内偷笑,觉得这吃醋的凌烨,竟然有些可爱。 不过她不喜欢节外生枝,还是老实的解释:“昨日沈文蓝寻我,是为了和奉公主的身体,公主与大舅母一样每每秋冬咳嗽难忍,他听闻大舅母的咳疾今冬好转,问询之下知道我在这方面略有研究,便主动问询。” 凌升辞恍然大悟:“倒是个有孝心的,难怪伯父伯母一直夸赞呢,不错不错。” “他是一片孝心,我便应下,拿了公主的脉案,给写了一张药方一张食疗的方子送过去。只因如此,并没有别的意思。” 凌升辞愣了愣:“沈文蓝,京城四公子之一呀,表妹竟然对他没意思?” 阮芷秋问:“因他是京城四公子,我便要有意吗?如此说,从前的阮素清乃京城第一女郎,四表兄你是否也因此心仪于她?” “那自是不可能的。”凌升辞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莫说如今她不是阮素清了,就是从前我也不会喜欢那种一板一眼的人。” “所以,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蒹葭那种,还是……” “怎么可能,蒹葭于我来说就是小妹妹一般,我才不喜欢那样儿的,我喜欢独立自主,有自己的想法与……”凌升辞说到一半卡了壳,皱眉看着阮芷秋,“不是,现下我们在说你呢,现下伯母他们给你看上的,就是沈文蓝。” 阮芷秋顿了顿,摇头说:“我不会与他在一起的,明儿早上我去寻大舅母与她说清楚。” 凌升辞不理解,追问她:“为什么啊,就我看来,整个京城能及得上沈文蓝的适龄郎君,几乎是没有的,就是我最不喜欢那种酸腐郎君,觉得他们只会掉书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却也认为,沈文蓝是个人物,看样子他对你有意,堪为良配。” 阮芷秋侧头看了眼凌烨,见他绷紧的唇昭示不满,却没有半分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她没来由的生出些怒意来:“不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那表妹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四哥替你去寻!” 凌升辞拍着胸脯,压根没发现阮芷秋的不对劲。 还是凌烨说了声:“我回来的时候门房上说,萧离给你下战书了?” 凌升辞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诧异问:“战书?就萧离那厮也敢给我下战书,他连蒹葭都打不过呢。我去瞅瞅。” 说罢,便与阮芷秋说了声,转身就跑了。 只剩凌烨与阮芷秋二人,气氛有些微妙,却没有平日的暧昧情愫,反而多了些尴尬。阮芷秋垂眸往前走,没有说话。 走到通往内院的垂花门,才听得凌烨语气冰冷问:“你很喜欢现在这种状态?” “什么状态?” 凌烨轻笑一声:“虽不是你主动的,可你没有拒绝之语,不然,沈文蓝怎会如此。” 阮芷秋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去看他,看见他脸上浓浓的不满。明知道那是吃醋时的胡言乱语,可她还是觉得难受。 他竟这样说? 她的语气也冷下来:“表兄以为,我该如何拒绝?他问我的时候彬彬有礼,不曾有半分逾距,他所求是因一个孝字,我没有拒绝,亦是因这个孝字。你觉得我不拒绝,是认为我在他寻我的时候,就直说我对他没有分毫兴趣,是吗?” 若真是这样才算可笑,人家沈文蓝什么意思都没表达,她却自作多情的拒绝? 凌烨也顿住了,还未说话,又听阮芷秋冷笑连连。 “还有,凌烨,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来质问我?我同你有什么关系吗?我的事情,难道需要事无巨细,都向你汇报不成?” 凌烨的眸光倏然冷了:“你说什么?” 阮芷秋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我问你,我的事情同你有什么关系?大舅母给我相看亲事,可不是从这两日才开始的,你一早就知道,可你做过什么?凌烨,我倒想问问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278章 受罚 并没有等凌烨应答,阮芷秋说完这些,转身就走了。 只是回去的时候,她还是觉得难受。 大舅母对她说,开了年她就十六了,这亲事是必须要相看起来。她推拒一次两次,用她没心思,用她如今的名声不好来推拒,还能推拒多少次? 大舅母还说,她如今是凌家女了,新年伊始便要将她改姓为凌,至于是记在大舅父还是二舅父名下,目前他们还在争论。 是的,争论的地方是到底要将她记在哪里,而不是要不要给她改姓。 如今便是外面介绍,也都说她是凌家女芷秋。 可凌烨在做什么?他什么都没做,他一直在忙碌,她想问他都没办法问,好不容易等到他有空了,可他上来就质问她。 质问她任由事态发展吗?可是连沈文蓝对她有意之事,她也是刚刚才从凌升辞那儿得知的。他为什么要质问她,又凭什么质问她。 阮芷秋满腹委屈,回到院子里,扑到床上就大哭一场。 这一场痛哭,让丫鬟嬷嬷们都担心不已。但阮芷秋不许任何人去找云安郡主,春桃干脆把院子管控起来,不许小丫鬟与婆子们出去通风报信,又让沐儿陪着小姐,她们则在外间候着。 这么大哭一场,哭得昏昏沉沉,才算是清醒些许。沐儿让人打了水,替阮芷秋梳洗。 阮芷秋坐着发呆。 她对凌烨有情,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情谊却是毋庸置疑。而她一向笃定,凌烨定然是喜欢她的,所以前世才会那样不求回报的付出。 可是现在她却不能确定了。 凌烨真的是喜欢她?还是只有一点点的喜欢,这点喜欢,足以让他对她异于旁人的好,但是却并不足以让他对她承诺将来吗? 既然不能承诺,他为何要招惹她? 阮芷秋的眼泪又忍不住哗哗直流,惊得沐儿大气都不敢出。 一直等阮芷秋迷迷糊糊睡着了,沐儿手脚轻轻替她盖好被子,才转身出去,低声与春桃说着里间的话。 春桃眼皮子跳了跳:“不应当啊,我瞧着凌家上下,待小姐是极好的。” “是啊,他们都那样好,谁又会给姑娘这么大的委屈受?”沐儿说起这个,就有些心慌,不自觉带了几分哀伤,“姑娘这一辈子实在是太苦了,前面多少年寄养在贺家,好不容易回家,又是那么个家,如今……” 春桃问:“难道是小姐觉得凌家并不是自己的家么?” 沐儿摇摇头:“不应当啊,姑娘也不是悲春伤秋的人,小时候尚有几分固执,觉得贺家并非自己的家。后来……后来姑娘与我说,女子并非浮萍,只要自强自立,也能有自己的根本。” 正是这样的信念,让阮芷秋对阮俊辉不屑一顾,想方设法替母亲凌婉讨回一半的公道。 妈妈丫鬟都是忧心忡忡,一直等到第二日清晨,阮芷秋昨夜哭得累了还未醒,门口的婆子却已经来报两遍,说是观言差人来传,想要见小姐。 春桃没敢让人进来,只咋舌:“观言是三爷的随从,作何要来寻咱们小姐?现下时辰也太早了些,即便要寻人,也该是等内门开了才行。” 从前的凌家不甚讲究,现下因阮芷秋住进来,为了她的名声,便将旁人家的规矩也拿过来。辰时方才能开内门,所以今日的物什,昨日就该都准备好。 这会儿未到未到辰时,便是春桃也不敢过去。 传话的婆子解释:“昨夜就过来了,奴婢等不敢让进。” 春桃沐儿两个对看一眼,寻思着一会儿辰时到了,便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 不过到了辰时,不等春桃过去,凌升辞急匆匆进来,见院子门口的婆子挡路,他一把挥开她们:“起开,我有急事找芷秋,芷秋呢?” 春桃连忙迎上来:“四爷,小姐歇着未起,且有些不适,恐暂且不能起,四爷这是……” 若是平日听闻阮芷秋不舒服,凌升辞必然会担心。但这会儿他没空担心,火急火燎喊着:“芷秋,你且快起来,三哥他出事了。” 床上的阮芷秋听得外面的吵嚷,只觉得头疼欲裂。她昨夜哭得太久太凶,晚上做梦也做得又多又杂。正难受,就被门外的凌升辞给喊醒了。 心里的那股委屈还未散,阮芷秋爬起来想要生气,就听得凌升辞说的那句。 三哥他出事了。 阮芷秋心一沉。 昨日凌烨跟着她,显然是有话要跟她说,可她没有听,只顾着跑远了。 她连忙爬起来,披了外氅出去拉开门:“四表兄。” 凌升辞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倒豆子一般说出来:“芷秋,你可算出来了,昨夜三哥不知道为什么,跑到祖父跟前说要娶你,把祖父气得够呛,将他打得下不来床,现下让……伯父伯母,我爹娘还有大哥和我,一起跪在祠堂里,这都跪了一夜了。” 阮芷秋有些懵,怎么回事? 凌升辞伸手要去拉阮芷秋,沐儿急忙将他拦住:“我家姑娘还未梳洗呢。” “那……你快些啊,大伯母体力不支,我爹才让我偷溜出来寻你帮忙的,你快些。” 阮芷秋心中发慌,随意梳洗了,穿好衣裳就往外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舅母可还好?你们都还好吗?外祖父他……” 凌升辞跟在她身边解释:“我们都还行,大伯母这几日身体不适,这么跪一晚上才会受不了。我爹他们还担心祖父,祖父年岁大了,若是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啊。” 阮芷秋顾不得形象,拉起裙子一路小跑,问道:“那……那凌烨呢?他是在休息还是也跪着啊?” “你不知道么?”凌升辞惊讶的看着,“三哥他回来只是为了告知家里一声,皇上派他出去查事情,公务要紧,祖父说了等他回来继续跪。” 阮芷秋停住脚看着凌升辞:“他……有任务?” “嗯,是紧要事务不得外传,而且……”凌升辞顿了顿才继续说,“因比较危险,所以昨日,才让他回来。” 第279章 凌烨的身世 原来如此。 阮芷秋心中涌出愧疚来,昨日她只顾着自己生气,却没想到他最近是在忙。她在阮家的时候,他忙碌不堪也要想法子去看她,何况现在? 她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好好听一下他要说什么呢? 到了凌剑的院子外面,凌升辞自是不敢进去的,与阮芷秋交代几句,便回去祠堂继续跪着了。 阮芷秋则进了院子,一眼便看见站在院子里拄着拐杖的福伯。福伯自小身体有问题,干不了重活,一直跟着凌剑,替他守院子做些杂事,便是凌飞驰兄弟,对他也十分尊重。 这下看到阮芷秋来了,他立刻走过来:“小小姐算是来了,元帅发了话不许人去寻你,这……小小姐快去瞧瞧元帅吧,他昨儿一晚上,就抱着小姐从前给他制的那只荷包发呆,也不许老奴进去伺候,可把人着急坏了。” “外祖父没歇息吗?” 福伯摇摇头:“元帅说没有护好小小姐,让小小姐受委屈,是他对不住小姐。” 听到这话,阮芷秋的鼻子一酸。前世今生,他哪里有一点对不起她的?是她对不起外祖父,是她总是看不清事实,让他操心了。 外祖父对她尽心竭力,是当真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 阮芷秋推门进去,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喝。 “滚出去,什么事情都不要打扰我!” “外祖父……” 娇娇软软的声音,让凌剑一下子抬起头来,他站起来,一夜未眠他步履有些不稳,还是坚持走过来,一把将阮芷秋搂入怀中。 “芷秋,是外祖父不好,外祖父没护好你,竟让他们这样大的胆子……是外祖父没有教养好自己的孙子。” 阮芷秋吸了吸鼻子,摇摇头说:“外祖父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们对我极好,明明是我无以为报,外祖父,明明是我不好啊。” “傻孩子!”凌剑摸着她的脑袋,拉她坐下认真的问,“傻孩子,你可知昨夜,凌烨跑到我这里来说他要娶你?” 阮芷秋垂头不知怎么应答,她要怎么回应?如何开口说,她与凌烨早已暗度陈仓吗?若是那样,外祖父该有多失望啊,但让她说她不知情,她又怎能如此辜负凌烨。 凌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叹一声问:“芷秋,你与他不同,女郎在世间是如何艰难,外祖父再清楚不过。我只希望你此生能幸福快乐,若是你喜欢自是未尝不可,但那人……不该是凌烨。” “为何?” 凌剑沉默下来,并未言语。 阮芷秋感觉到,外祖父在隐瞒些什么,这种感觉,从她将阮俊辉赶走时就有,那时候说到阮俊辉对凌婉的背叛,外祖父就急急忙忙打断了她。 可是,依着前世今生她对外祖父的了解,凌婉这个女儿,就是外祖父的性命一般,若是可以,外祖父绝对不会不替凌婉做主的。 那么是为什么,让外祖父在忌惮? 凌剑再次开口,只是哑然道:“你可知凌烨这次受皇命出行,是为何事?” 阮芷秋摇摇头:“不知。” “你又可知,为何你二舅父他们,能在京城留这样久,还不去灌江府?” 凌剑长叹一声,才继续说道:“如今的朝堂看似一派平和,实则内里的波涛汹涌绝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我是大周的元帅,凌家是大周武力的象征,更是皇室的盾牌。凌家每个人都是为战场而生的,每一个人,你四哥如此,三哥亦是如此。甚至你四哥是摆在明面上的保佑全大周的将军,而你三哥他,他的使命让他比你四哥还要凶险。” “他这次的公务,十分危险?” 阮芷秋有些懵,她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的公务,竟是要凌烨生死未卜吗?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从他做了我凌剑的孙子起,那就是注定要走的路。皇上需要有人帮他扫清障碍,可是皇权没有那么强大,世家之间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废的不是三皇子,是要将世家的关系分崩离析,这么多年,终于寻到一个契机。所以下一步刻不容缓的,是将世家的势力再削一削。新年将至,是最好的时候,所以你三哥这一行,危险万分啊。” 朝中的事情,阮芷秋的确不知,也听不太懂。她能知道的,就是凌烨是奉皇命做事,且要避着其他世家行动,行动成功了,成效可能只有一点点,但若是失败了,凌烨便也要交代在那儿了。 她心中一慌,问道:“那……那外祖父可知,他能否回来,他一定能回来的对吗?” 前世三皇子与太子斗得天昏地暗,太子死于非命且东宫种种迹象表明他意欲逼宫,紧接着就查出,是三皇子栽赃陷害,而后三皇子也倒了。但中间种种细节,阮芷秋并不知道,也不知是否有让凌烨私下处理什么事情。 今生一切都变了,或许因为这些变化,才让凌烨面临这些的,是吗? “凌家人忠贞不二,临危受命绝不能逃。”凌剑抬起头看着窗户的方向,目光有些浑浊,他太老了,支撑了这么久,可不是要看到凌家如何,他是要看着大周昌盛不倒。 “昨夜他突然跑到我这里来,跪地请求我让他娶你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芷秋,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 阮芷秋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她起身走到凌剑面前跪下,认真的说:“外祖父,你告诉我他是去做什么了?他回不来了是不是,你们都知道他回不来了,却还是让他去?为什么,为什么啊。” 凌剑抓着她的手:“傻孩子,好些事情你不懂,不懂啊。” “我是不懂,外祖父我不懂,可是你可以告诉我的啊外祖父。”阮芷秋泪流满面,“我知道他不是你们亲生的孩子的,但他是在凌家长大,他是凌家子啊。外祖父你曾说过,凌家有的不仅仅是使命,更是团结,那么为什么,外祖父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子送死?” 凌剑亦是泪流不止:“因为,这件事只能他去做,他不是凌家孙,甚至他不是大周人!他是西厥后嗣,西厥要反了。” 第280章 我亦喜欢他 西厥东邻大周,北邻漠北,但其国力强盛,多年前称霸诸国,差点将大周与漠北都给吞没了。而后因战事频发百姓民不聊生,西厥新帝主动与诸国结盟,不再开战。 当时的大周皇帝为此,还送了一个皇子与一个宗室子过去和亲。 没错,是送皇子而非公主和亲。大周与诸位联姻,从来都是送宗室女出去,便是已封的公主郡主,那也是不舍得送出去的,更何况皇子了。 但西厥与他国不同,西厥百年前开国是女帝,而后代代传承嫡长女称帝,故而帝姬比皇子更为得宠。西厥需要和亲的对象也都是男子,配给他们的帝姬——但西厥女帝是不可能与他国联姻,只会选高门世家的公子为夫君。 总之西厥数代以来与大周的关系都十分不错,昔年大周与漠北战事最盛时,听闻西厥还曾帮助过大周。 而后十多年,大周战事平息不少,西厥与大周往来倒是不如从前紧密。 但凌烨是西厥人的事情,阮芷秋是想不到的,她迟疑:“西厥人与我们大周长相相似吗?” 她没见过西厥人,但前世却是见过漠北人的,漠北人长得人高马大,皮肤白皙但粗糙,面上毛发浓密,看起来就与大周人并不相同。 凌剑摇头:“阿烨的生母是西厥人,但生父是大周人,他的长相中和了父母双方,倒是都不太相像。” 原来是这样,西厥以母为尊的话,凌烨的确可以算是西厥人,所以皇上派他,是要他出兵西厥? 凌剑看出她的意思,解释道:“不是去攻打西厥,而是皇上得知,西厥竟有使臣到了匡山,匡山那儿住着的是从前的废太子。” 皇上只有一个嫡子,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但是先帝在世时,中宫无子,原本的太子并非是当今皇上,而是另有其人,后来诸子夺嫡之前,太子就因犯事被废。 也正是因被废,所以没有卷入夺嫡当中,反倒是因发配至匡山而逃过一劫,后来皇上称帝,为表仁孝,并未对其做任何处罚。 可现在,西厥使臣来访,竟是偷偷摸摸,且不觐见皇上,而去见了匡山那位废弃的太子,的确有问题。 “所以凌烨是被要求,去劝服的?” 那是匡山,先帝的废太子这么多年没有动静,究竟是认命还是蛰伏?当真认命,西厥使臣为什么会寻到他? 阮芷秋这时候才发觉,前世她以为的皇室关系复杂,几个皇子的内斗,让凌家最终倒台,似乎也并不是那样,实际比她想到的,要麻烦得多。 凌烨此去并不知吉凶,但凌剑这般岁数,是了解先帝在世时诸子夺嫡的状况,对那位废弃的先太子,肯定也颇有些了解。 他这样的态度,分明是笃定了凌烨回不来。 阮芷秋垂头道:“外祖父,芷秋愿意。” 凌剑已经有了准备,只是摇头:“外祖父是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端倪,我以为你们是兄妹的感情,没有多加干预,没想到这小子,竟敢如此诱惑你。” 阮芷秋微微红了脸:“外祖父怎的这样说?我……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他是谁?你这样天真单纯,若非是他有意勾引,你怎会动心思的?女郎们都是傻的,你与你娘一个样,都被男人的表象骗了。他再是能力斐然,再是出类拔萃,权势滔天,那也不是你的,你明白吗?” 阮芷秋不太理解,外祖父说的是阮俊辉吗?但是阮俊辉如何配得上这样的溢美之词。更何况凌烨是外祖父一手养大的孙子,他一心爱护且寄予厚望,又岂是一般的男人能比拟的? 凌剑接着说:“所以我才生气,是我们没把他教好啊。” “不是你们,你们很好。”阮芷秋把脸颊靠在凌剑的手心里,小声说,“外祖父,你们都很好,但是我想嫁,可以吗?” 凌剑的手抖了抖,他知道阮芷秋执拗,原以为他将凌烨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她可能会有所动摇,往后他再想法子将两人分开,感情也就断了——而且,阿烨这一回未必能回来。 他也想过,或许阮芷秋会说一番大道理,用他们的感情想要来说服他。他也做好了准备,绝对不同意。 但没想到阮芷秋什么都没解释,她只是软软的问,就这么靠在他手心里,一张小小的脸软软的。 凌剑觉得自己的心化了一半,他再也狠不下心来说出拒绝的话。 阮芷秋说:“外祖父,我很喜欢他的,如果他活着回来,我想跟他一起。如果他没能活着回来,我依旧想要嫁给他。外祖父,我是个很认真的人,如果没有他,那么是谁都行,但……他出现过的,所以只能是他,别人,都不行。” 凌剑的眼睫微微颤动,他伸出另一只手将阮芷秋的脸捧住,眼中蕴出泪光。 她这样软,其实与当年的婉儿不像,婉儿少了些婉约,多了些大气。婉儿是绝不可能这样倚在他身边,可她们到底是母女,性子那样像,可又不像。 婉儿那时候说的是,既然不是他,那么谁都可以。 凌剑轻叹一声,为了凌家,婉儿委曲求全,却落得那样的下场。现在呢?他怎么忍心让他的芷秋步她母亲的后尘? “将来呢?凌烨若是真的不能活,那将来呢?” 阮芷秋笑:“将来就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我有外祖父,有疼爱我的一家人,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怕我嫁出去了受人欺负,不是吗?” 凌剑最后也没说出拒绝的话来,他认真想一想,觉得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将来会如何,她若能看上别的郎君,凌家一样可以放她走。 于是临近年关,凌家上下被罚跪了一夜的祠堂,虽放出来了,但年长的几个有些吃不消,尤其是云安郡主,一下子病倒了。 好在年关事务都已经处理妥当,邵氏挺着肚子,也不必太过费心。 只是原本已经商议好,除夕开宗祠,将阮芷秋的名字记在凌飞驰名下的事情,自也有了变化。阮芷秋将是凌家儿媳,而非凌家女,自然不能将名字记过来了。 第281章 除夕宫宴 已至除夕,凌烨还没有回来。阮芷秋一早就起了,这几日她白日都守在云安郡主跟前替她调理身体——其实云安郡主只是疲累,休养一番就好了,但新春忙碌,阮芷秋怕她不适。 只是从前亲如母女的两人,再相处起来,似乎总有些尴尬。 再尴尬,今日的宫宴也还是要去的。阮芷秋收拾好,就去云安郡主那儿帮她,倒是惹得凌飞驰愈发高兴。 “从前年你大舅母就说想要个乖巧听话的女儿,没想到这么多年,倒是如愿了?” 云安郡主跟着笑起来,拍拍阮芷秋的手:“是,原本差一点,就真成了我的女儿。” 话里有话,阮芷秋不好意思的垂眸,好在云安郡主只是玩笑,见她害羞便没有再说。 凌家到了宫门,大部分今日要参加宫宴的官员携家眷都来了。见了凌剑,有几位老臣过来与他寒暄。 阮芷秋乖乖巧巧的跟在云安郡主后面,心中却是想着,前世她是阮家女,入宫是跟在许梅后面的。宫门未到时辰之前不会开,没有爵位的官员家眷,要提前过来候着。 那时候她在做什么?那时候晨起吹了风很冷,额前的长发把眼睛挡住,她被打压磋磨得胆小懦弱,连头都不敢抬。 但她还记得当时凌剑出现在她面前关心她的样子。 而后凌家先进去,她听得旁边有不屑的声音。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凌家的名声没有前世那么糟糕,与凌家往来的官员不少,虽也有不和的政敌,但至少面上看起来和乐融融。 反倒是前世风头鼎盛的阮家,如今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听到旁边有人喊王爷,阮芷秋抬头看过去,是裴育与欧氏带着儿子裴向伟过来,跟随着一起的,还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裴育如今是王爷了,但因他在外面受了多年的苦,与其他王爷一起就能看出来。 就是那最不着调的奉亲王,也比他看着有气质多了。 而且这裴育才回来多久,整个人就胖了一圈,看着十分油腻,瞧看人的目光里,都透着些猥琐。他的儿子裴向伟今年也不过十四,与他生得十分相似,父子俩肆无忌惮,就这么在人群里扫视着。 若是看到哪家的女郎好看,裴育尚还克制,裴向伟则大喇喇的盯着瞧,让人不惜。 如此,衬托得欧氏格外憔悴胆小些。 裴家过来的时候,裴向伟的目光也跟着扫过来,看到阮芷秋他眼睛一亮,嘿嘿笑起来。云安郡主立刻将阮芷秋拉到自己身后,不悦的皱眉。 原也只是一个小插曲,裴家先进去了。 程氏有些不满,小声与云安郡主说:“这样小就……听闻他才不到十四,太后竟也不约束着?” 云安郡主无奈道:“裴家人对于太后来说,那是失而复得,宠着都来不及,怎会约束?至于年岁,有些没规矩的人家是这样,别以为年岁小,其实胆大着呢。” 她的话含含糊糊,是碍于阮芷秋在一旁,没有明着说。 但阮芷秋哪里不知道这些?门庭森严的人家尚好,郎君及冠才算成年,不过有些人家怕儿子在外面玩坏了,会提前在儿子房里放两个通房,只是怎么说,也得到了十七八岁才会放。 但有些人家不甚讲究,做老子的花天酒地,儿子有样学样好不到哪里去,十三岁狎妓者都有之。这样的人家官职往往不大,也不是世家子,毕竟世家都要脸面,闹出来一个管家不严,谁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那些纨绔即便胆大妄为,却也知道轻重,是绝不敢对贵女无礼的,更不可能像裴向伟这样,大喇喇就盯着好看的女郎看。 裴家人难道不知,今日裴向伟的举动,已经得罪了不少世家吗? 旁人家的事情,阮芷秋自是不会多说,她入了宫到了大殿门口,和奉公主领着沈蒹葭就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萧离。 沈蒹葭拉着凌升辞,得意洋洋的说:“升辞还得多谢你告诉我,不然我真以为我功夫大有进益呢。萧离那死小子故意放水,前日我已经打得他满地找牙了!” 阮芷秋看向萧离,果真见他面上还有些没完全褪去的淤青——沈蒹葭知道轻重,打人不打脸,萧离脸上应当是不小心碰伤的,身上的伤只怕是更严重。 凌升辞义正言辞:“蒹葭你怎么能这样?阿离都是你的未婚夫婿了,你还动不动就动手?” “没有啊,我只是跟他比试,将他比过了而已。” 萧离则跟在后面,满眼委屈的看着凌升辞。 凌升辞不大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声与萧离说:“要不要我教你两招?” 这个萧离自是愿意的,立刻点头,便与凌升辞去一旁说话去了。 沈蒹葭原本要跟上,想起自己娘亲的叮嘱,眼珠子一转,看着阮芷秋便笑眯眯的过来,将她拉到人少无人听得到的地方,才小声说:“芷秋我问问你,你觉得我兄长如何?” 她在家中听母亲说了,说是若凌家愿意,就要上门求娶,让兄长与阮芷秋定下亲事,往后阮芷秋就是她嫂子了。 这可真是太让她高兴了,往后她可以日日与阮芷秋一处——虽说后来发现,阮芷秋嫁过来之后,她也要嫁到康郡王府去。 但那不重要,到时候她想回去,还不是立刻就可以回去的? “虽然我与兄长没有多亲密,但他那人我还是知道的,芷秋你只管嫁过来,我给你撑腰,他一定不敢对你不好。而且……” 阮芷秋见沈蒹葭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连忙打断她的话:“蒹葭,恐怕不行。” 沈蒹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行?什么不行?” “我不会嫁给你兄长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般坦白,让沈蒹葭惊掉了下巴,她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刚要继续问,就听得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素……啊不,你如今是县主了。县主,一段时日不见,你的姿容比从前更出众了些,可快点告诉我们,你这是用了什么,怎么皮肤这样细腻?” 阮芷秋回头去看,就见裴雯婷与两个女郎从前面走过来。 第282章 小插曲 阮芷秋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沈蒹葭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她早就知道当初险些出事,正是阮素清所为,如今阮家没了,但阮素清还活着。 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比以前更风光了,被封做县主。 一般只有不得宠的亲王郡王女儿,且多半是嫡次女,或者公主的嫡长女,才会被封县主。当朝非皇室之女的县主,只有固和县主一人,她是因周家立功被养在太后膝下,才有机会获封县主。 所以对于固和县主与她品阶相同,但是沈蒹葭没有丝毫意见。 只是阮素清凭什么? 沈蒹葭心中有气,看见裴雯婷那张脸就冷嘲起来:“那是自然,人家做了县主,怎么能还与从前一样呢?” 能参加宫宴的女郎家世都不低,且都是世家的嫡女,也都人精一般,见状就知两个县主关系不和,她们交换眼神,很快其中一个就站出来替裴雯婷说话了。 裴雯婷因从前的身份,加之一直住在宫里不能出去,所以与从前的友人来往不多了。这时候若是有人主动替她说话,那便是雪中送炭的情谊。 再说裴雯婷在太后面前十分受宠,这个沈蒹葭却是个冒冒失失的,与旁人有纷争莫说太后了,就是和奉公主自己也会疑心,是这个女儿主动招惹是非。 故而那女郎轻笑道:“蒹葭县主说得也是,自是不能与从前一样。好在咱们雯婷自小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贵女中的佼佼者,可与那些个舞刀弄枪的不一样,更不是乡下养大之人能比拟的。” 后面一句,当然是说给阮芷秋听的,京城贵女里在乡下养大的,也就阮芷秋一人了。 沈蒹葭更生气了,瞪圆了眼要理论,那女郎往后一躲,故作惊讶的大声说着。 “哎呀,蒹葭县主这是怎么了?这是说了不中听的话惹得县主生气了,要拿鞭子抽我吗?” 旁边女郎闻弦知意,立刻跟着附和:“这里是皇宫,可不是县主自己的地盘,县主怎么能说着说着就动粗呢?” 她们的声音不小,今日人又多,自是纷纷往这边看来,也有不少人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回事?那是和奉公主府的沈蒹葭吧。” “喜欢动不动用鞭子打人的,除了沈蒹葭还能有谁?啧啧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就想动手,简直是无法无天。” “人家托生在公主的肚子里,娇惯一些也是正常的。只是别说县主了,别的公主郡主,怕是都没有这样嚣张的。” 被人议论纷纷,沈蒹葭简直都要气死了,偏她的确有些笨嘴拙舌,平日有什么事情都直接武力解决,这样的气,她何曾受过? 就在她要发脾气的时候,裴雯婷拦住两个同伴,温声软语说道。 “蒹葭县主勿怪,是我们不该往这里走,打扰了县主与……凌小姐叙话。雯婷在这里向县主道歉,请县主原谅。” 表面看来没什么事,而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都主动道歉了,若是沈蒹葭还不依不饶,就真的有些不识好歹。 但她说的话,却让人对沈蒹葭更为不齿。大殿之外的地方就这么多,今日人多来来往往的,这条路又不是沈蒹葭一人的,她在旁人就不能走了吗? 阮芷秋抬眼看了看得意的裴雯婷,说道:“雯婷县主说笑了,这条路也不是我们所开,你是宫里的县主,我们还能挡了你们的路不成?只是,我原是来自乡下,却也不必你们差什么,蒹葭好武不错,但从未主动招惹是非过,请小姐们慎言。” 裴雯婷面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平静,深深的看了眼阮芷秋。她从来就知道,沈蒹葭没头脑,但她这个二妹妹却是聪明的。 果真,那些过来意欲围观的人听到这里,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脸上,这会儿都若有所思起来。 见两个同伴还要说什么,裴雯婷制止了,微笑道:“只是女孩儿之间起了些摩擦,没什么大不了的。凌小姐都这样说了,我们自不好说什么,时辰不早了,先进去吧。” 等她走了,沈蒹葭还是气鼓鼓的:“气死我了,那不要脸的女人,还倒打一耙……” “也不算倒打一耙,是你挑衅她在先。”阮芷秋好心提醒。 沈蒹葭不干了:“你是我好友,还是她好友?怎么能帮着她说话呢!” “好好好,我当然是替你说话了,只是觉得好奇罢了。”阮芷秋看着裴雯婷的背影,轻声道,“她越发叫人看不懂了,而且她刚刚意气风发的样子,倒让我觉得……” 不太对劲,裴雯婷原本是要被封郡主的,结果只被封了县主,她是隐忍之人,不会说什么,可心里必定有所思量。 别看郡主县主封号有区别,其中的关系更大了。大周公主郡主都有自己的封邑,除了食禄之外的封邑,得宠的封邑不错,每年的进项丰厚,日子也会更加滋润。但是县主及以下的封赏,却只有名声与食禄,没有封邑。 裴雯婷从小习惯了大手大脚,如今虽不至于辛苦,到底比不上从前。她绝对是最知道郡主县主区别的人,那么她怎会甘心? 但她现在,没有半分不甘心的样子,甚至志得意满。 “觉得什么?” 阮芷秋沉吟片刻,摇摇头:“没什么,但是蒹葭,往后见了裴雯婷你绕道走,千万不要与她对上,你不是她的对手。” 沈蒹葭原本想说,就裴雯婷那柔弱身板,她一人能打十个。但想起从前的事情,也明白阮芷秋指的并不是体力上的优势。 这么一打岔,她都忘了今日找阮芷秋的目的,高高兴兴与阮芷秋道别,陪着和奉公主往大殿那边去了。 阮芷秋则跟着云安郡主一起到了席间,她与邵氏坐在一起。 没多久,皇上与太后一并进大殿,太后旁边,则是裴育与裴雯婷。裴育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倒是裴雯婷矜贵持重不疾不徐,颇有贵女的样子。 而皇上明显是不悦,伸手将身边的和妃拉一把,也不顾太后异样目光,率先去上首坐下。 第283章 裴家不甘 和妃就是阮素荷,她在宫里这几个月,虽模样未变,但举止神态都有了极大的变化,一举一动都带着魅惑人的神态。 如今她不仅是得宠,更是独宠,除去与她同住翠云宫的应贵妃还能得到皇上些许探望,其他的妃嫔想要见皇上一面都难了。 一方面是因为阮素荷不论宫内还是宫外都毫无根基,这样的人只会更让皇上心疼。另一方面是因太后不喜阮素荷,越是如此,皇上便越要将阮素荷看得重中之重,以此来暗暗抵抗太后。 至于从前那些上奏,说和妃魅惑君王当诛的朝臣,得知和妃无法生育之后,也都歇了心思。 毕竟他们追寻的天子已经老了,和妃不能有后,国之根本动不了,那就无伤大雅。更何况和妃入宫之后,除了专宠之外,也没有闹出任何事情来。 更是听说,前阵子皇上病重,和妃衣不解带日日侍奉,可见其奉主之心。而从前皇上不再只顾着炼制仙丹,置朝政于不顾,朝臣们上奏他也不管不问,如今竟重新开始理政。 据说这都是和妃娘娘劝谏的缘故。 于是朝臣觉得,这哪里是魅惑君主的妖妃?分明是大周祥瑞啊。 至于太后不喜?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妃嫔,太后还担心什么?皇上这把年岁,若是再天天跑去后宫宠幸那么多妃嫔,那才要担心龙体才是。 这会儿的和妃,看着皇上与太后的互动,并没有多说什么。待得皇上硬要她坐在他身侧时,她才惶恐摇头。 “皇上,贵妃娘娘身怀龙裔,当以娘娘为尊。” 皇上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而一旁的太后则冷哼一声,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说算你识趣。她也不怎么喜欢应贵妃,那应家上下都不是好的,但相比起来,贵妃总比这个一来就专宠的和妃要好得多。 这些暗流涌动的机锋,底下坐着的这些人谁会不明白?只是感叹,之前太后皇上好歹顾及脸面,不会闹得多难看,如今竟是直接对上了? 这个宫宴,众人用得都是心猿意马,有胆大的,忍不住抬头,偷偷去看皇上与太后的脸色。 好在过后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丝竹歌舞之后,便是王爵开始,带着各个勋爵世家,恭祝皇上太后千秋万代了。轮到裴家的时候,裴育带着欧氏与儿子跪地哭泣起来。 “姑母,这么多年侄不在京城,没能好好在姑母面前尽孝,实在是侄的不孝啊。但是,侄如今之后,姑母与表兄给了我这样大的荣耀,我却心中有愧,裴家没了的时候我还小,而后只在偏远地方长大,哪里配得上王爵?求姑母收回成命!” 裴育跪在地上哭得凄惨,只是句句都说得分明,裴家为什么没了?是为了当年的皇上才没了的,举家上下,就剩下他裴育这么一根独苗苗,还去偏远县城入赘给人家,做了那么多年的赘婿。 这些苦是为谁吃的?当然都是为了皇上。 如此,他配不上爵位吗?恐怕不是配不上,而是不甘心吧。 而且,他口口声声说配不上,但有权封爵的是皇上,而不是太后。他却只求太后收回成命? 好一招以退为进。 果不其然,太后听了这番话,已经伤心得泪流满面,甚至亲自起身下去,将裴育扶起一把搂住,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大殿上下无人敢出声,连皇上都没有半分要说话的样子。 终于,太后忍耐不住了,抬头泣泪涟涟看着皇上:“皇上,育儿可是你的亲表弟,你也就剩这么一个表弟了,难道皇上,就不想说什么吗?” 皇上沉闷开口:“母后是要朕说什么?朕给了他王爵,还不够吗?” 太后立即急言:“非世袭王爵,数代之后裴家再无爵位,算什么封赏?” 皇上冷笑一声:“所以裴家是不满朕的封赏了?不能世袭便不是封赏,那什么才是封赏,是要让朕,将龙椅让出来给他,才算是封赏吗?”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康郡王最会看事,第一个起身上前跪下大呼。 “皇上恕罪,此话万万不可言说,皇室有天运之气,哪里是说换就能换的?皇上,此言将影响大周气运,请皇上收回此言。” 众大臣也都惊骇起身,跪地高呼:“请皇上收回!” 大家都噤若寒蝉,好好一个宫宴,闹得上下都不愉快。这心中不免就更觉得裴家上不得台面,而太后太过强势了。 好在裴育见状也知道不好,哪里还敢继续作妖?也跟着跪下,说自己绝无此意,是一心忠于大周忠于皇上的,才让皇上面色稍霁。 和妃看了情况,笑道:“皇上,这样的戏言往后可不能再说了,瞧瞧把大家吓唬成什么样儿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子们哪里会挑肥拣瘦?不过臣妾以为,裴家也是劳苦功高,自是该赏的。皇上的赏赐是皇上的,臣妾观裴夫人很是面善,似与臣妾有缘,臣妾新得了一枚夜明珠,想要赐给裴夫人。” 皇上瞥了裴育一眼,勉强点头:“裴夫人这些年辛苦了,赐吧。” 和妃让人将夜明珠呈上来送给欧氏,欧氏连忙跪下谢恩。倒是一旁的裴育皱眉,看向和妃的目光有些不耐烦。 皇上见状又沉了脸,沉吟片刻,转头对凌剑说:“朕记得师母从前有一枚羊脂白玉的扳指?” “是,原本也不是很特别的,是皇上幼时至凌家玩耍时不小心摔坏了。原本臣与臣之妇都不记得了,可皇上体恤臣,后来得了上好的扳指,立刻就拿给臣之妇。”凌剑似乎想起从前的事情,笑盈盈道,“臣之妇极喜欢那枚扳指,后来臣之妇过世之后,那枚扳指就一直放在臣的书房了。” 皇上问:“朕的和妃心性单纯,朕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喜,不知师父可能将那扳指割爱?朕想送于她。” 只不过是一枚扳指,凌剑顿了顿就答应了。虽只是一枚扳指,在场的人却都不由得多想。 皇上最尊重的人是凌剑,不管何时都唤他师父,便类比亚父了。而这下替和妃讨要凌家过世老夫人的东西,也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太后不喜和妃,皇上便让他的亚父送礼来表示接纳。 第284章 郡主之位 无伤大雅的事情,对于太后来说却是皇上在故意落她的面子。 她的娘家为了皇上成功付出了那么多,如今皇上给个封赏都不情不愿的。若是皇上肯给育儿封亲王,享世袭罔替之爵,她也可以退一步,不去在意这个不要脸妃嫔的。 太后心中堵着一口气,转头让裴雯婷过来:“原本,哀家也不止这么一个侄孙和侄孙女的,现如今能见到也只有他们。尤其是雯婷,她是京城长大,从前哀家也见过她多少次,她原是第一女郎,哀家不知是裴家女时便颇有些喜欢,如今得知之后,更是视若珍宝。” 她爱怜的摸了摸裴雯婷的脑袋,继续说:“哀家都这般年纪了,却也没有别的念想,如今啊,就是希望哀家的雯婷能顺遂平安。皇上既然封赏裴家王爵,雯婷又是哀家身边贴心的第一人,便封她为君主吧?” 阮芷秋这下才恍然大悟,太后之前闹那么大一出,其实并没有多少要替裴家抬高地位的意思,毕竟太后也清楚皇上的倔强。只是先抛出个难题,皇上不允之后,再说出实际需求,皇上定是不愿在大殿上撕破脸,势必会应允。 还未等皇上斟酌是否答应,阮素荷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爱妃笑什么?” 阮素荷连忙捂着嘴,不好意思的垂眸道:“皇上,是臣妾不好,臣妾忽而想起从前闺中的事情。” 裴雯婷立刻变了脸,虽说她与宫里的和妃娘娘从前是姐妹的事情,后宫皆知且宫外那些个耳聪目明的世家,也不可能不知道。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的拿出来说又是另一回事。 从前阮素荷是她妹妹,如今阮素荷成了她表伯父的妾室,身份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真是叫她难堪。 更要紧的是,阮家如今是什么名声?她半点都不想提到——当然,第一女郎是她自己辛勤所得,与阮家女这个身份,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现下阮素荷竟将这件事大喇喇说出来,简直是当众扇她的耳光啊! 皇上并不以为意,只温声道:“噢?爱妃是想到什么趣事了?” “皇上早已了解了从前的过往,哪里有什么趣事?只不过忆起往昔有些感慨罢了。”阮素荷扯着帕子掩唇,往裴雯婷那边看一眼,见她早已是面色大变,心内更觉痛快,继续说道,“那时候县主便是这般端庄得体,与阮家其他人格格不入,也从不与普通贵女为伍。之前是臣妾没想清楚,如今看来倒是全都对上了。” “你!”饶是裴雯婷知道要隐忍,听了这话也不由得生气起来,便想要开口辩驳。 偏偏阮素荷像是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起身跪下,楚楚可怜道:“皇上,是臣妾不好,从前的过往也拿出来玩笑,平白惹得太后娘娘与县主生气,请皇上责罚。” 皇上瞥了眼裴雯婷,抬手道:“爱妃与朕闲话罢了,何罪之有?爱妃平日身体不好,别动不动就跪下,快快起来。” 阮素荷这才展眉微笑,起身还看着坐在康郡王妃身边的灵霞郡主道:“说起来,县主从前最好的友人,就是灵霞郡主了,似乎也……除了郡主,也没有旁人……” 裴雯婷实在忍不住,压着心口的怒火没发脾气,忍了几十忍,只说了句:“娘娘记岔了吧,我从前的友人并不少,与灵霞交好……” 不等她说完,阮素荷摆摆手:“是呢,是呢,是我记岔了,县主莫要怪罪。” 这故意开脱的话说得太快,实在是意味深长。而灵霞郡主自从马场上险些出事被阮芷秋救了之后,与阮素清渐行渐远,再后来听萧离说得多了,她便不大喜欢与阮素清往来了。 这会儿听到阮素荷说话,不由得沉吟起来。好似真的如此,与阮素清交好的女郎里面,她的地位最高,而其他女郎都是捧着哄着阮素清,若不乐意哄着的,阮素清一概不理会。 正想着,沈蒹葭大大咧咧说着:“可不就是这样嘛,从前阮素……哦不,从前雯婷县主见了我,那鼻子仰到天上去了,根本不屑一顾。我原本想着,多少我是个县主,她该给几分面子。现在才知道,人家心里头怕是压根瞧不上呢,哈哈,只不过再瞧不上,如今也就与我一样,还是个县主。” 和奉公主连忙伸手去捂沈蒹葭的嘴,不悦道:“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什么话都敢乱说,这里是皇宫,你当是自己家啊?” “才没有……娘,我要吃……这里是皇帝舅舅的家,就与我的家差不多,皇帝舅舅,您说是不是啊?” 皇上从来都喜欢萧离与沈蒹葭,这会儿更甚,点头道:“是,蒹葭孩子心性,有什么说什么,和奉何必拘着她?” 如此,竟像是将裴雯婷晋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裴雯婷到底不甘心,委委屈屈看着太后娘娘。这一下,太后更是心疼得不行,便又开口道:“闲话不是不可,要分清楚场合。罢了,今日大家都开怀,哀家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皇上,雯婷这位分是不是……” 原本皇上的确是打算给裴雯婷一个郡主的位置,用以息事宁人。但经过这么一打岔,皇上想得更深远了些,这个裴雯婷胆子不小,和奉过来说过几次,她还不是县主的时候,就害过蒹葭好几回。 蒹葭才是他自幼看着长大的亲外甥女。 再者,他也知道阮家许多事,裴雯婷作为阮家长女,得了那么多的好处,对下面几个妹妹却都不甚好。尤其是他的爱妃阮素荷,更是从小就被裴雯婷欺压。 若如此还抬着裴雯婷,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皇上淡声道:“谁说王爷的子嗣便都要封郡主?灵霞是朕的侄女,自幼乖巧听话端庄卓越,更因她姓萧,是我萧氏女郎才配得上郡主的称号,宗室那么多女郎,朕都不随意许郡主之位,现如今,太后是要让朕,为了裴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吗?” 第285章 谁封郡主? 不等太后开口,皇上又道:“便是县主,朕也不轻易许之,裴家女得如此殊荣,竟觉得朕许之太轻?” 裴雯婷心道不好,是恨极了阮素荷刚刚的打扰,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赶紧跪下谢罪。 太后却不服了,尖声开口道:“皇上这是什么话?裴家为皇上付出了多少,皇上这是都要装作不知道吗?再说雯婷,她不仅是裴家女,从前更是有第一女郎的称号,便是诸位王妃,也对她极是满意,才学不俗,端庄大方是贵女之表率,这样的女郎,如何配不得郡主之位?” “为朕付出?”皇上面上露出讥讽神色来,“太后的意思是,裴家为朕付出,都是为了如今的从龙之功吗?” 太后一顿,自知失言,赶紧找补:“哀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功之臣不能论功行赏,难免寒了功臣之心。更何况不是要皇上再行封赏裴家什么,只是女郎晋封。” 其实若是从前,太后自持脸面,如何都不会在大殿之上与皇上争吵。但是近日她觉得诸事不顺,从前她有什么要求,皇上都是应允的,固和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一句要封赏,皇上不是很乐意就答应了吗? 怎么到了雯婷这里,就不乐意了?而且,雯婷是她的亲侄孙女啊! 太后年长之后也日渐固执,哪里听得进旁人的劝?之前固和规劝还被她认定是嫉妒,足足关了固和五日,命她抄了两本经书才算放过。 “不错,太后所言甚是!若不论功行赏难免寒了功臣之心,我大周忠心耿耿之人何止一二?”皇上大声说着,立刻指着阮芷秋道,“芷秋,你过来。” 阮芷秋听着上面的机锋,与她没有关系,她自然也不会管。但是这几日照顾大舅母,又牵挂凌烨,没有休息好,便觉得昏昏欲睡又不敢睡。刚拿了桌上的茶想要饮了提提神,就被皇上这么喊一声。 她险些没将手中的茶盏碰倒,得亏邵氏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阮芷秋茫然的走到殿前跪下:“皇上万岁。” 皇上倒是和颜悦色:“不必跪,起来,到朕面前来。” 阮芷秋心内忐忑,抬眼看了看坐在一边的阮素荷,心内稍稍安定下来。有凌家在后面,又有阮素荷在后宫,她应当可以逃过一劫,不会成为皇上与太后这场纷争的牺牲品吧。 上前半蹲行礼,皇上抬眼瞥过,却是微微一愣,竟有些失神,一时未曾说话。 按说也不是头一次见,但从前皇上每次都随意夸赞,似乎从没有这样近的仔细端详过。 一直不叫起,阮芷秋有些诧异,也就这么一瞬,似乎有些东西在脑中涌动。皇上不是看她,好似透过她在思念什么人。 还是阮素荷轻笑一声:“皇上,您做什么呢,让凌小姐这样行礼,若她一会儿失仪,皇上您可不许生气。” 皇上这才回过头,目光里竟有一丝湿润,他跟着笑了笑:“是朕忘了,快起来吧。芷秋,芷秋……好名字,你的名字是……” 阮芷秋觉得一颗心狂跳起来,她压着心中的猜测,让自己声音平和下来:“回禀皇上,臣女名唤芷秋,是臣女的生母在过世前替臣女选的名字。” “你母亲……很好。” 皇上含糊应了,却也不知他说的是凌婉很好,还是说芷秋这个名字取得好。 不过一瞬,他又笑起来,对一旁的应贵妃道:“朕有多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公主长大成人,如今看着芷秋这样儿,倒是觉得,若朕能有个女儿,大抵也是这番模样。” 应贵妃诧异的看了看阮芷秋的脸,又看看皇上这些年不节制且用那些莫名其妙仙丹“调养”过后的身体,心道皇上还真是多虑了,人家阮俊辉再怎么不好,那张脸也是世上难寻的俊逸。皇上您怕是跟谁生,都生不出这么好看的贵女。 当然,这些话也就是心里想想,应贵妃目光柔和笑起来,轻轻抚了抚肚子。 “皇上说得极是,臣妾看着凌小姐的样子,不免想着,若是臣妾这一胎是个女郎,能有凌小姐这般钟敏灵秀,那该是多好呢。” 皇上开怀大笑:“爱妃与朕想到一起去了,芷秋极好,便封朝霞郡主。” 郡主? “皇上!”太后大喊一声,“皇上,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阮芷秋一下子跪下来:“皇上,郡主乃王爷嫡长女才可获封,臣女从前不论,如今也不过是公爵女郎,配不上郡主之位,请皇上收回成命。” 凌家上下更是立刻出列跪在地上,面上尽是惶恐不安。 皇上则缓缓靠在椅背上,看向太后问:“太后觉得朕做得不对?” 太后压着心中怒火:“她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还是太后刚刚所言,有功之臣自然要赏。凌家数代尽忠职守保家卫国,凌家人的血肉都在灌江府筑起城墙以抵御漠北,这样的功臣,朕能不封赏吗?” 便有那惯会看眼色之人出列,其中以圆滑的奉亲王为首跪下。 “皇上,臣弟以为皇上所言甚是,凌家当行封赏,不过凌家已是公爵,他们也不是逾矩之臣,不可再晋封。如此封赏凌家女最为合适。” “皇上,奉亲王所言甚是,臣附议。” “臣附议!” …… 太后气个到昂,忍了忍才说:“便是要封,封个乡君足够,皇上该知郡主何等尊贵,一般人如何配之?” “刚才太后说了,才学不俗端庄大方之女是贵女之表率,当封郡主。”皇上沉声道,“朕以为,凌家女更胜之。” 和奉公主闻弦知意,起身点头:“皇上,臣妹亦如此以为。当初京城女院比试,凌家女样样出众,比之裴家女更胜。且其人品贵重,危难之际始于援手,救助与她并不相熟的女郎,此乃大义,更改封赏。” 如此,朝中竟是一边倒的支持封赏阮芷秋做郡主。至于裴雯婷,也不过寥寥几个奉承太后的人,表示可以同赏。 第286章 封赏最多 阮芷秋的郡主身份算是定下来了,太后气得面色煞白,怒视皇上,对他的行为极其不满。 皇上则很是高兴,又对和奉公主说:“你我亲兄妹,这么多年伴驾替朕做了不少事务,朕十分欣慰。” “皇上谬赞,都是臣妹应当做的。” 皇上笑道:“朕膝下无女,蒹葭是朕的亲外甥女,朕亦是极喜欢她的。她已经许下亲事,朕也没有别的赏赐,借着今日高兴,便将她一并封做郡主吧。” 沈蒹葭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也被封了郡主?皇帝舅舅好说话不假,但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一旁的阮芷秋还跪在地上谢恩,听到这里却也明白几分。皇上这是记仇呢,之前阮素荷说裴雯婷看不起人,只跟高贵的灵霞郡主往来,对沈蒹葭这样的县主不屑一顾。皇上就故意要抬着蒹葭,要让蒹葭压裴雯婷一头。 如此一夕间多了两个郡主,而原本一心想要被封郡主的裴雯婷希望却落空了,她自是心有不甘。 更不甘的还是太后,但太后毫无办法,如今皇上越来越不听她的话了,都是那祸国妖妃所为! 她气恼之余,却不想自己的侄孙女这般委屈,还是努力压制怒火,对皇上继续说:“封赏谁都是皇上一念之间的事情,只是哀家觉得,封赏了她们,也该封赏封赏哀家身边之人。” “朕正有此意。”皇上看着太后,见她听了这话,依旧没有面露喜色,反而狠狠瞪着阮素荷。 皇上的目光沉了沉,想起暗卫与他说的话。 裴家并不老实,朝中游走得多。他是天子,如何纵容臣子,也绝不能容忍臣子结党营私。 他的目光从裴雯婷身上,转到坐得更远的固和县主身上,目光露出几分慈爱来:“固和的祖父叔父们都镇守边防多年,功绩不俗。而固和陪伴太后多年,是宫里养出来的女郎,亦是贵女之表率,今日起一并封郡主。” 太后彻底愣住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她以为皇上要做的,是打一棒给个甜枣,即便这样,目的也勉强算是达到了。 可是,皇上并不封赏雯婷,怎么跑去封固和了? 太后以前最喜欢的就是固和县主,但是自己的亲侄孙女来了之后,她当然有了偏心。加之裴雯婷从小就懂得如何讨好长辈排挤姐妹,一来二去,固和早已失宠,在寿康宫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但固和原本就是个冷淡的性子,好不好过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这一下子被晋封的事情砸中,固和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宫娥的提醒,她才恍惚着下跪行礼谢恩。 太后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从前觉得固和乖巧懂事,现在却觉得固和太过呆板。又疑惑,固和是否并非真的呆板?而是故意装的,就是为了今日抢雯婷的位分? 这么想着,太后尖利的嗓音又响起来:“皇上,一日之计封三位郡主,这不妥当吧?” 皇上皮笑肉不笑:“不妥当吗?的确有些,不过原本就是论功行赏,是她们应得的。固和近前来让朕看一看……嗯,固和都这般大了,不愧是太后宫里养大的女郎。你入宫多年,出宫的时日甚少,如今太后身边有了裴家女,你今日便回周家陪伴你的亲人吧。” 固和更是愣住了,旋即反应过来,皇上这是怕今日赏了她,太后生气要磋磨她。她虽并不担心,太后与她还是有情分在的,更何况她原就不在意那些。但对皇上的维护,她还是极其感动。 只如此,太后再也坐不住,一下子站起来,说是头疼不舒服,带着裴雯婷回宫了。 等宫宴结束,阮芷秋回了凌家,还有些恍恍惚惚。她知道皇上今日是故意与太后作对,刚好把她给抬出来,她才成了郡主,但多少觉得有些诧异。 一回家,她就问凌剑:“外祖父,皇上此举,是否与凌烨有关?” 凌剑看了看她,她果真敏锐,这也看出来了。 阮芷秋紧张起来:“所以,凌烨他失败了?” 凌剑摇摇头:“我也不知,事情机密,烨儿行事只会往宫里传送消息,不能外传。但是我观皇上今日的样子,不像是失败了,大抵还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就还是有希望,阮芷秋松了半口气,一时有些呆。 倒是云安郡主派人过来,是传旨内侍过来封赏阮芷秋的,他们自是要出去接旨。郡主大殿上就封了,但是食禄封邑还未确定,是要内务府拟定送到皇上跟前朱批之后,才过来下旨的。 只是听到食禄封邑时,阮芷秋下意识去看凌剑。皇上给她的封赏,与灵霞郡主一样,甚至封邑之地比灵霞的还要优渥。 可是,她只是公爵家中的女郎,甚至只是凌家外孙女,皇上怎会封这么多? 云安郡主给传旨内侍们大大的红封,低声问了几句,这才让人将他们送走。回头与凌剑等人说道:“公爹,这次封赏的三位郡主,以咱们芷秋的最多,食禄与蒹葭一样,但封邑之地比蒹葭好了一级。其他的赏赐,也远在蒹葭固和之上。” 凌剑目光沉沉,看了看阮芷秋,招招手:“你随外祖父过来。” 冬日寒风刮得人脸生疼,阮芷秋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皇上看她的目光,外祖父一直以来的举动,都不同寻常。 难道,母亲凌婉并不是如旁人说的那样,对阮俊辉一见钟情,而后迫得凌家选他为婿?她一直想不通,所有人都说凌婉美丽聪明,可这样聪明的母亲,怎么会栽在阮俊辉那样的人手中。 现在,真正的真相,似乎快要浮出水面了。 阮芷秋心思烦乱跟在凌剑身后走着,她的心静不下来,一会儿是皇上,一会儿是凌烨,一会儿是凌家的种种,一会儿——是她前世在阮家生活的那些事。 就是这样的除夕夜,她宫宴上也得了皇上的夸赞,虽没有今生这样多。可笑她那时候,还以为那些夸赞封赏,都因她是阮家女的缘故。 第287章 凌婉旧事 凌剑坐在靠椅上,屋内的地龙烧得旺,阮芷秋觉得有些闷,但心中更是堵。 她缓缓走过去,坐在小凳子上,头靠在凌剑的膝前:“外祖父,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请外祖父也不必担心,觉得我会接受不了。我的经历其实比外祖父想象中的还要多。” 凌剑笑起来,脸上沟壑纵横,他一下一下摸着阮芷秋的头发:“从前我回来总喜欢抱着你娘,她那时候小小一个人儿,就喜欢这样趴在我膝前,听我说战场的事情。而他,就坐在那儿。” 阮芷秋抬头,顺着凌剑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方书桌,上面还有笔墨纸砚。凌剑身体不行之后,寻常喜欢在屋内写字作画。 别看他是武将,一手字却是极好的。 阮芷秋还记得幼时在贺家,姑祖父就抱着她教她练字,告诉她:你外祖父凌剑是大周的天神,听闻他一手字遒劲有力,你既是他的后人,便不该差。 那时候她对凌家,还没有那样深的恶意,还总是想着将来回京,不仅要亲近阮家,也要亲近凌家。 凌剑没有说那个“他”是谁,阮芷秋也没有问,只听他继续说。 “有时候我与你娘安静坐着,看他做功课,做完功课还要练功,实在是辛苦。但他不觉得辛苦,他说我是他的师父,他便该与你两个舅父一般勤勉用功。” “也的确是用功,飞驰飞鹏兄弟呢,虽也疼爱你娘,但他们从小粗枝大叶,整日只想着混玩。反倒是他细心体贴,每每得了空,就带你娘出去玩,带她骑马逛街,将她搁在肩上逗得她哈哈笑。” “就……像是亲生的兄妹一般,我也觉得那样该是多好。” “可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变故。我再回来的时候他看你娘的眼神都变了,他跪在我面前说要娶她,芷秋啊,我怎么能让他娶你娘呢,你娘怎么可能嫁给他呢?他们只是兄妹,只能是兄妹啊!” 阮芷秋静静的听着,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涌,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凌烨跪在外祖父面前求娶她的时候,外祖父会那样暴怒。原来外祖父不是气他,而是气当年的他们,没有保护好母亲。 如今竟像是回到从前,一样的兄妹,一样的求娶,外祖父怎么能接受呢? 凌剑声音哑得不像话,哽咽许久才问:“芷秋,我有时候觉得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他们感情相依,若是我胆大一样,让他胆大一点,将你娘许给他,会不会不一样了?” “不会。”阮芷秋斩钉截铁,“外祖父,这不是你的选择,而是母亲她自己的选择。” 凌剑一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阮芷秋继续说:“他是太子,承袭天子之位,所以他的将来,只可以娶傅家女,除非他肯为了母亲放弃高位,不是吗?” 历代的皇上要娶的都是傅家女,中宫皇后只有傅家女一人。哪怕下一任皇帝不是中宫所生,也都会默认,皇后只能是傅家女。 先帝中宫无子,当今皇上是长子被中宫皇后抱到膝下抚养,所以成了太子,所以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将来的正妻会是谁。 “若他真的有担当,就不该放任感情肆意发展,他知道没有可能,为什么要引得我娘为他倾心?如若控制不住感情,他为什么不能放弃一切,与我娘在一起?” 阮芷秋言辞犀利,更是冷笑一声:“外祖父,他后来是不是许以什么独宠贵妃之位?” 凌剑下意识点点头,又下意识要替皇上开脱:“但他有他的责任,他不得已,所以……”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太子,什么不得已?只是贪心而已,他要至高无上的地位,又想要心爱的佳人作伴。他高高在上不肯委屈求全,便要我娘委身做妾吗?外祖父,我娘那样高傲一个人,便是爱惨了他,也绝不会妥协的吧?” 凌剑彻底呆愣住,旋即两行泪落下来,他垂头抱着自己的脑袋,哭得不能自抑:“是我蠢笨,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想不到,婉儿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委曲求全?婉儿做的那一切,都是我们凌家啊……我还以为,还以为……” 阮芷秋也跟着落泪:“她怎么是为了你们凌家?她是为了她最亲爱的家人。外祖父,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剑许久才缓过来,继续说:“那时候战事告急,我带着你其他几个外祖与舅父们一起出征,并不知具体情况,你外祖母身体有恙,与我通信的是你娘,而你娘报喜不报忧,好多事情是我归京后才知道的。” “你娘……高调行事耀武扬威,大意是说她将要嫁给太子,还数次在傅家面前挑衅。傅家虽代代女为皇后,但他们行事低调,我们两家关系一向不错,我还道是婉儿被爱情眯了眼,才做出这般失德之举。再后来,此事引起朝中不满,当时还是妃嫔的太后怒极,在小选中做了手脚,成功的将你娘许给一位宗室子。” “我真是愚蠢,我怎么会以为,自己娇宠养大的婉儿是那样善妒霸道的性子?她分明是不肯为妾……难怪,难怪皇上后来见了我,总是一脸愧色,他哪里是会愧疚我凌家死伤无数?他是愧疚当初,当初一定是他用凌家上下来逼迫婉儿嫁给他!” 阮芷秋握紧凌剑的手:“外祖父,这哪里是你的缘故,这只是上位者的计划,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他以为给了我母亲爱情,我母亲就会心甘情愿的跟他。等他发现我母亲性子刚烈,宁可断了感情也不肯做妾的时候,他恼羞成怒,才以你们做质,逼迫母亲来答应。” 凌剑摇头道:“婉儿真傻,若是她如实告知,我怎会让事态发展成那样?皇上是我一手带大的,他会恐吓,也当真只是恐吓,绝不敢真的对凌家做什么啊。” 阮芷秋沉声道:“可是,母亲不敢赌,她怎敢拿至亲之人的性命去赌?而且外祖父也说了,当时战事告急,那般紧迫的情况,外祖父是一国元帅,是一军首领,母亲是绝不愿意用自己的私事,耽误战事影响大周的啊。” 第288章 元宵节 这么分析下来,阮芷秋的心更加坚定了,她的母亲并不是外人说的那样,嚣张跋扈胆大妄为,也不是她以为的眼盲心瞎,竟然看上空有皮囊,一颗坏心的阮俊辉。原来她的母亲,是如此大义之人。 她应该是骄傲的,为她的母亲感到骄傲。 凌剑在阮芷秋的安慰之下,慢慢缓和了情绪,继续说后面的事情:“后来那宗室子一着急生了重病,就这么没了。而后你娘便有了个克夫的名头,我们并不在意她的名声,左右凌家也不是养不起,实在不行就不嫁了,或者招赘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没想到后来皇上继位之后权势更大,竟再次动了心思,而且京中传闻,说你娘不再做亲正是因为与皇上还有情云云,你娘干脆在新科进士中选了探花郎,便是阮俊辉。阮俊辉生得貌美,才华不俗,当时我也觉得,这样的郎君配你娘,倒是能让皇上死心。而且,我其实私心想着,若时日长了,你娘真的爱上阮俊辉,倒是极好的一件事……” “后来你娘成婚,开始与阮俊辉的感情只是一般,而后又好起来,不多时便有了身孕,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皇上一直都想办法与你娘联系,他竟想做夺臣之妻的事情。好在你娘有了身孕,他才消停。” 阮芷秋弄清楚前因后果之后,也没有特别的悲伤之意。她安抚外祖父,表示一切都过去了,可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想法。 凌婉那样的人,却让许梅登堂入室,自己死于非命,或许她是早就知道一切,不然怎么会将芳姨娘接回来?所以,凌婉一开始就明白自己会死,她也根本没做防备。 会不会是认清阮俊辉的为人之后心灰意冷,也不想凌家再受任何波及,索性…… 阮芷秋不敢再想,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凌婉也早就死了,再去猜测她是怎么想的,也没什么意思。 倒是皇上这人,更让阮芷秋觉得恶心。可以说凌婉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难怪这么多年,皇上对阮家这么放纵,只是那些放纵,在阮家与凌家对上的时候,便看不到一星半点了。 而今日皇上还那副深情,想透过她去看凌婉的样子,更叫她恶心难捱。 春节过后,凌烨的消息依旧没有,阮芷秋担忧思念,不过半个月,就瘦了一大圈。到元宵节的时候,傅芸萱早早的下帖子,想请阮芷秋作陪,一起出去游玩。 大周元宵节与女儿节类似,少年少女们这一日可以相伴出行,尤其是已经定下亲事或者将要定亲的人。 只是,傅芸萱的邀请,让阮芷秋有些想不到。按道理今日傅芸萱,该是与太子殿下一起出行才是,怎么会跑来邀请她? 再次见面,除了傅芸萱之外,还有灵霞郡主与固和郡主。阮芷秋心下疑惑,却也没说什么,几个女郎一起去坊市游玩,今夜有花船,上面的娘子们唱歌跳舞,热闹又好看。 看了会儿,傅芸萱还有些流连忘返,是灵霞郡主疑惑的问:“芸萱,今日不是该去雅阁吗?” 前头酒楼的雅间,是早就备好的。阮芷秋一听就懂了,太子是邀约傅芸萱去雅间小聚。毕竟春日寒冷,在外面冻得缩手缩脚不雅观,男女之间相处也总放不开。 傅芸萱轻叹一声,拉着她道:“你们且陪我一道去吧。” 灵霞郡主瞪她一眼:“胡闹什么?我们怎好过去,你且去,我们还要去玩。” 傅芸萱不依:“左右,也不是只有我们,人多才好玩,去嘛去嘛。” 灵霞郡主不解,还是固和郡主说道:“今日太后娘娘命太子殿下带雯婷县主一起出来玩。” “什么?”灵霞郡主瞪圆了眼,“让太子带雯婷与芸萱她……” 说到这里,她反应过来,太后可没有让太子来找芸萱,只是大家都知道太子将娶傅家女,三月小选,这件事便该成定局了。所以这时候,太后让裴雯婷来强插一脚是什么意思? 阮芷秋面色倒是没变,心内却是好奇,裴雯婷是二皇子的人,她的目的也是嫁给二皇子,怎么跑来缠着太子了?莫非是二皇子让她勾引太子,太子不娶傅家女,就坐不稳太子的位置。 然后,二皇子再乘虚而入? 但很快,阮芷秋打消这个念头。二皇子为人谨慎,不到最后一刻不会露出马脚,这时候他要是表示出想娶傅家女的念头来,只怕明日太后皇上都容不下他。 灵霞听说裴雯婷也在之后,便也有些不高兴。她如今极其不喜欢裴雯婷,兄长与未来嫂嫂都不喜,而且她也慢慢知道,当初她的马匹出事,很有可能是裴雯婷动的手。 这个裴雯婷,对付阮芷秋就算了,竟拿她作伐,要知道那时候,她与裴雯婷可是关系最好的女郎。 只不过灵霞心性温柔,并没有要对裴雯婷做出反击之举,单纯是不想让裴雯婷痛快如意罢了。 于是没有拒绝傅芸萱的邀约,拉着固和与阮芷秋一起去了酒楼。 刚到酒楼门口,就碰到奉亲王世子萧风归,萧风归与太子交好,在这里也不是很奇怪。但他是个风流的浪荡子,灵霞几个都与他不是很亲密。 萧风归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来了,微微怔了怔,才微笑着迎上来:“灵霞,你们怎么都来了。” “堂兄万安。”灵霞应声,“太子殿下相邀,我们陪芸萱一起过来。堂兄若是得空,不如一起?” 萧风归的目光在傅芸萱面上扫了扫,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轻笑道:“好,我陪你们过去。” 阮芷秋对萧风归的印象还不错,因她总觉得,凌烨那样的人,身边的友人绝不会太差。而且说什么名声不好?京城公子贵女们,几个真的如外面传的那样好或者坏? 但她也没想到,萧风归是太子的人,明知道她们几个陪着傅芸萱,是要给傅芸萱撑腰的意思,竟然还由着她们?不该是提前去给太子殿下报信吗? 第289章 萧离人呢? 阮芷秋与傅芸萱在一起,瞧见傅芸萱面色苍白,心中有些疑惑。她也不是刚刚才得知,太子要与裴雯婷同来,之前还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就难受起来? 而且,从前阮芷秋与傅芸萱谈论过她将要入东宫做太子妃的事情,那时候的傅芸萱虽总是带着伤感,但并没有太多的难过,似乎早已坦然接受。 太子继位是皇上,她是中宫皇后,将来后宫充盈,百花齐放,作为后宫之主,自是不能容人的雅量。 这一点,傅芸萱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早早接受了现实。 只不论如何,阮芷秋还是觉得,太后如此不顾傅家颜面,实在过分。而太子…… 不去想太子,阮芷秋握住傅芸萱的手,鼓励的捏了捏。傅芸萱感受到她的力量,才像是回过神一般,冲她笑一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这时候,原本与灵霞一起的萧风归走上前,迅速看了眼傅芸萱,又挪开目光问阮芷秋:“凌小姐,凌烨他……回来了吗?” “没有。”阮芷秋总觉得怪怪的,萧风归是凌烨最好的朋友,要问凌烨的消息也不至于问到她这里来。 倒像是故意搭话。 而傅芸萱在萧风归开口的那一刻,已经往旁边让,与固和郡主一起上楼了。 阮芷秋顿了顿,刚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一楼拐角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那个身影,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江历帆。 只是再一看,又看不见了。 难道是她看错了吗? 阮芷秋心中疑惑,她应当不会看错,毕竟前世与江历帆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哪怕并没有感情与亲密,可也是熟悉的。而且,她恨了江历帆那么久,可以说他化成了灰,她都认识。 但是这里只有皇室宗亲可以进来,今日太子殿下就在二楼,巡防的护卫十分多,等闲之人哪里进得来? 不等阮芷秋想明白,就听萧风归低声道:“你小心些,今日莫要一个人行动。” 果真有问题,阮芷秋只觉得全身寒毛直竖,江历帆竟然还能蹦跶,还没有被二皇子放弃,看来也是个有本事的。 萧风归状似无意一般,四下看看道:“萧离那小子呢?” “我不知……” 之前问她凌烨也就罢了,好歹她如今算是凌烨的妹妹。但怎么萧离的去向也问她?难道是因为她与沈蒹葭交好? 今日不见沈蒹葭来邀请,她也识趣没有邀请,便是知道沈蒹葭今日,是会与萧离一起出去游玩,她当然不能打扰了。 不过,以前不见萧风归与萧离关系多好,他问这个做什么? 阮芷秋想问的时候,萧风归已经落后半步,又与灵霞郡主一起说话了。 到了雅间,太子与裴雯婷已经坐在里面了,除了他们,竟然还有二皇子与沈蒹葭。四个人也不知在说什么,除了沈蒹葭之外,其他三人都是淡定微笑的模样。 见阮芷秋进来,沈蒹葭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立刻起身过来拉阮芷秋:“芷秋,芷秋,你可算来了,我真是无聊死了,要不是太子表哥说你要来,我早就跑去找萧离了。” 阮芷秋坐在她身边问:“我以为你跟萧离在一处,便没有打扰。你怎么在……这里?” 环视一周,太子垂眸什么都没说,他身边坐着的裴雯婷正殷勤的给他斟茶——自然了,替他甄好茶,又转头去给另一侧的二皇子斟茶。 虽说阮芷秋没想通这个座次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也没太在意,抬头见瞧见二皇子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心内一突。 二皇子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目光,不是爱慕不是志在必得,也不是如裴雯婷那样的不屑和嫉恨,更像是欣赏。 没错,她从二皇子的目光里看到了欣赏,但是为什么?二皇子欣赏她?想想就不太可能。 见阮芷秋看过来,二皇子冲她微微一笑。阮芷秋懒得回应,垂眸继续与沈蒹葭说话,她想起之前萧风归问她萧离的去处,便问。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萧离人呢?” 沈蒹葭摊手:“不知道,本来约好今天来这里玩,我到了他人却不见了。然后遇着太子带裴雯婷出现,我……你知道我这人,见了裴雯婷就烦,而且今儿什么日子?她凭什么跟太子一起,太子这么做,有没有想过芸萱的感受,所以……” 阮芷秋听得头皮发麻,问道:“所以你动手了?” “嘿嘿,那倒是也没有。”沈蒹葭话锋一转,“没成功,这不是二表哥出现救了她嘛,不然我一准成功。” 沈蒹葭动静大了点,太子轻咳一声,不悦的看她一眼,才让她住了嘴。 雅间内不过是打嘴皮子仗,阮芷秋觉得无趣得很,拉着沈蒹葭来了个尿遁。临走时还遇到萧风归皱眉又叮嘱她。 “你可一定要记住今晚千万不要一个人,如果可以,现下赶紧去找你四哥。” 阮芷秋还没应声,就被沈蒹葭拉着跑远了。 “萧风归你可真啰嗦,再多说我把你头打掉,知道了知道了。” 等跑走了,沈蒹葭拍拍身上压根没有的尘土,撇嘴说:“他们一个二个神经兮兮的,说话说得我都听不懂,也懒得说。但是怎么没见到萧离?” 说话间,就见着萧离的随从气喘吁吁跑过来,对沈蒹葭说道:“郡主,奴家主子让奴过来与您说,他赁了花船,请您过去花船上玩。” 河上的花船都是可以租赁的,而且比起固定在岸边的酒楼,花船可以游览整条河,且还能更近距离去看河中央台面上舞蹈抚琴的花娘子们。 这样的热闹,是沈蒹葭最喜欢的,她抚掌笑起来,对阮芷秋道:“还是萧离最懂我,要是带我去酒楼喝酒,那多没意思啊。花船最好玩,走走走,芷秋你陪我一道去。” 阮芷秋还是谨慎一些,先让随侍的护卫去花船及附近巡视一番,这才陪着沈蒹葭上了船。但是到了船上,一直等船开了,都没见到萧离的身影。 第290章 灵霞 萧离并不在,问他的随从,那随从也是莫名其妙。沈蒹葭有些不高兴,很快又被船外的风景吸引,将萧离抛之脑后了。 阮芷秋敛眉沉吟片刻,将晚菊唤过来,低声吩咐一番,晚菊点点头,走到船头,趁着烟火空隙往天上放了一颗信号。 沈蒹葭看了看窗外,哈哈一笑:“怎么,你还要专门放一场烟花?” “是祈愿,也是与往昔告别。” 阮芷秋并未想要与沈蒹葭说那些,沈蒹葭心性单纯,也不太懂里面的弯弯绕绕。自出事后,她虽看起来性子没有太大的变化,实则与从前大不相同,安静的时候更多,且出门必定前呼后拥,再不会独自出门。 但很多时候想要陷害,根本不必大费周章,让她们只身一人。 有些东西,比如来自亲人爱人的关心,哪怕被利用了多回,也还是好用的。 今日阮芷秋与沈蒹葭在这里,萧离在别处,必然是有人有意为之。 既然萧离不想让沈蒹葭知道,那沈蒹葭就不必知道。 阮芷秋与沈蒹葭并排坐在窗前,看着烟火结束,便是台上的歌舞升平,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也就是这时候,前面那条花船上,一名少女不知怎么,竟噗通一声跌落水中。沈蒹葭一惊,紧接着,台上一个身影出现,一头扎进水中。 “萧离!” 沈蒹葭瞪圆了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指着水中女子说:“芷秋,你瞧见没,那女人与我穿得一般无二。” 沈蒹葭今日穿得大氅,是皇上亲赐,据说是民间匠人用百鸟羽毛缝制而成,光影下看着是美不胜收。其中不少羽毛更是用奇珍禽鸟,可谓是价值连城。 这样的大氅整个大周都只得这么一件,沈蒹葭得了之后,不少贵女争相效仿,虽不好寻出一模一样,这般华贵无比的,但用各式常见羽毛制成,倒是不算难。 落水少女身上,就是那么一件普通的羽毛大氅。 沈蒹葭便要着急,被阮芷秋按住手:“你不必担心,萧离不会有事。” “你知道?”沈蒹葭一把拉住阮芷秋,“你一早就知道?” 阮芷秋摇摇头:“没有很早,是我们出来之前,萧风归告诉我的。” 沈蒹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萧风归?那个风流才子?萧离怎会与他混在一处? 只是想想,沈蒹葭问:“那……那女郎是谁?” 阮芷秋并不知:“我只知道,原本那女郎该是芸萱。” 这话说得沈蒹葭只觉得窗外冷气涌进来,惊得她整个人都冻住一般。她是天真单纯不错,但并不是愚蠢,朝中的事情她多少都能明白一些。 比如傅芸萱是主动的中宫之主,是天生凤命,旁人岂可觊觎?若今日落水的是傅芸萱,救人的是萧离,哪怕只是误会,却也无法收场了。 不是萧离与傅芸萱成亲,就能了解此事的。只怕多心之人早已将刀架在康郡王的脖子上,只等着这么一遭了。 沈蒹葭低声道:“康郡王是挡了谁的路吗?” “很多。” 康郡王只是郡王,但却是所有王爷中的第一人。皇上何等看重他,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康郡王在朝堂上说话的分量,甚至比内阁辅臣们都要重得多。 朝堂风波瞬息万变,只要康郡王倒台,后面将会有多少的机会的留给旁人啊。 沈蒹葭到底没有多问,只是紧张的看着萧离,良久才说:“可是如今冬日,河水这样冷,阿离他受得了吗?” 萧离受不受得了,阮芷秋不知,但她相信,萧风归他们计划周密,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落水之人应当,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不多时,人已经救上来了,这里是兵荒马乱,众人叽叽喳喳热闹着,远远的听不真切。倒是台上那些人跳舞的步伐凌乱,也不知是不是被这里所影响。 阮芷秋道:“走吧,我们该要过去看看了。” 落水的姑娘不是傅芸萱,而是今日一直与傅芸萱在一起的灵霞郡主。灵霞是萧离的亲妹妹,而且冬日衣裳厚实,萧离又是立刻跳下水将灵霞救起来的,因此也没有衣衫不整被人瞧见什么。 至于那些活色生香的谈资,更因他俩的兄妹关系,并没有人乱说。 沈蒹葭鼻头红红的扶着灵霞走了,走的时候还带着委屈神色看了眼萧离,又实在不忍心,轻声叮嘱让他多注意些。 今日的事情实在太过荒谬,贵女好好的乘船,被人推落水中。当然是要彻查的,太子目光沉沉,早已命人将附近的花船全都控制起来,每个人都要被盘问。 阮芷秋再见到傅芸萱的时候,太子与二皇子不在,裴雯婷也不在,倒是裴家夫人欧氏,与裴家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少爷裴向伟都在这里。 傅芸萱目光淡然,与那盘问的小吏,说着发生的事情。那边喧闹中,是灵霞郡主的两个婢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与京兆尹诉说着自家郡主,是怎么被裴向伟给推下去的云云。 阮芷秋探究的看着傅芸萱,傅芸萱点点头。 “是裴向伟推下去的,灵霞生得貌美,那裴向伟胆大妄为,竟敢调戏之。灵霞身边那个婢女便出口阻拦,被裴向伟扇了两耳光,灵霞气恼不过与他争执,竟被他推落水中。” 阮芷秋皱着眉:“所以,裴向伟怎么会在这里?” 傅芸萱目光里露出浅浅笑意:“是我邀请的。” 阮芷秋一时卡壳,有些疑惑,傅芸萱不喜掺和到这些阴私事件里头,怎么会突然主动帮忙?莫不是太子开口的?他们总归是要站在一处,便是帮助太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没有细想,阮芷秋转头,就看见萧风归摇着折扇,与台上还不能在的花娘子调笑,一边还回头与裴向伟说。 “你这样可不行,有些人不是你能碰的,这般胆大妄为,也不怕上头怪罪?” “呸!”裴向伟目眦欲裂,狠狠的瞪着萧风归,“你算什么东西?我裴家是太后母族,有太后撑腰。而你,便是奉亲王世子又怎么样?谁都知道,奉亲王一辈子都得要夹着尾巴做人!” 第291章 前因后果 这话说得实在是大逆不道,奉亲王因当年站错队的事情,这些年行事总是束手束脚,是近年来才得了两样简单差事,办得漂亮被皇上嘉奖,却依旧得要夹着尾巴做人。 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奉亲王,是皇上的亲弟弟。萧风归是亲王世子,而裴向伟是异姓王且是郡王世子,将来承袭爵位还得降一等。单论此,他怎么敢跟萧风归如此叫嚣? 这人突然得势,也太过嚣张了。当着旁人的面都如此,可见私底下是如何胆大妄为,自然了,他不过十二三岁,如此行事与裴育恐怕脱不了干系。 只是苦了裴夫人欧氏,她才做了王妃短短时日,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子。听得儿子这般无礼,她吓坏了,连忙上前去规劝。 “向伟,不能无礼,且赶紧与世子道歉。” 但裴向伟哪里肯听?他被这些个吏员盘问得烦不胜烦,心中火气直冒,欧氏过来劝,让他更为恼火,一把踢开欧氏。 “滚,你算什么东西?爹都说了你是个穷乡僻壤的女人,长得又丑又愚蠢,没得让他遭人笑话。你还敢来劝小爷我?是不要命了吗?” 这么被骂一通,那欧氏也不敢反驳,捂着被踢疼的地方,与萧风归一个劲的道歉。 裴向伟见状更是嚣张,叫嚣着:“你们敢抓本世子?是不知道我是谁了吗?我姑祖母可是当今太后,我也是裴家唯一的子嗣,你们是不要命了吗?” 吏员苦不堪言,实在处理不好,只能求助后面过来的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则皱眉正色道:“世子,大周律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是世子不错,却也不能因此无辜伤人。” 裴向伟冷笑一声:“她自己没用才落水的,而且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了,小爷我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我看得上她那是给她脸面了,她竟敢斥我?还真是胆大妄为!” “世子慎言,您推下水的是康郡王府的灵霞郡主!” …… 许是因这些时日,裴向伟被人捧得太高不知天高地厚,又因他在偏远贫困之地成长,并不知大周律令。如此叫嚣也没摆脱被大理寺带走审问的结局,当然走的时候并不怎么太平,是被几个侍卫强压着才带走。 至于傅芸萱几人,问过话之后就可以走了。 问话的小吏很是懂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解释:“傅小姐,实在对不住,后面若是有什么事情,恐还需要登门问话,万望小姐谅解。” 傅芸萱温声道:“自是应当,今日是我让灵霞郡主作陪,她出事我也不能置身事外,大人秉公办事即可。” 阮芷秋陪傅芸萱离开,走的时候又遇到萧风归,萧风归走过来,靠近阮芷秋低声道。 “江历帆胆子如此之大,今日以后,阮小姐可高枕无忧了。” 阮芷秋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 傅芸萱则疑惑的看着她:“他为什么喊你阮小姐?” 如今不论是谁见了阮芷秋,都会喊一声凌小姐,除非是故意挑衅。但萧风归显然并不是挑衅之人,只可能是他知道她与凌烨的关系。 想到这里,阮芷秋心中便有一丝甜蜜。凌烨并不在京城,却也不忘将她的事情安排得好好的。 比如先前在酒楼遇到萧风归时,萧风归告诉她今日之事,让她不必担心,只用守好沈蒹葭,不让她乱了分寸即可。 登上回去的马车,阮芷秋才问傅芸萱:“你们……计划了多久?” “得知那位的安排之后,就着手计划了。”傅芸萱目光清冷,“二皇子这一石双鸟的计策实在狠毒,好在他……太子殿下准备妥当,早早就安排好了。” 阮芷秋没听出她话里的奇怪之处,只低头沉吟片刻。她已经理清经过了,二皇子是一石二鸟,让傅芸萱穿上那件与沈蒹葭类同的大氅,再安排什么人想要推她下水。 而萧离那边,自也是安排了人,没见着沈蒹葭他原就担心,恰好见着花船上落水的女郎,离得不近也看不清是谁,只瞧着那衣衫类同,便觉得是沈蒹葭落水。 等他将人救上来,才发现那是傅芸萱。 如此不相干的两个人,水中搂搂抱抱,哪怕是春日穿得厚实,只消稍加利用舆论,这件事便会传得沸沸扬扬。 到时候,太子想要迎娶傅芸萱是绝无可能。而康郡王世子竟敢肖想将来的国母,那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康郡王举全家之力,恐都无法脱罪,失宠是必然,等待康郡王府的,一定是更可怕的惩罚。 所以,当太子知道此事之后,也将计就计,只是将要落水的傅芸萱换成了灵霞。而将灵霞推落水的人,竟是裴向伟。 此事闹得这样大,康郡王府势必不能善罢甘休,闹起来之后会如何呢? 阮芷秋勾勾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上对裴家的耐心一点点被磨尽了,而康郡王是他最疼爱的堂弟,受了这样的屈辱,他怎能不给康郡王府撑腰? 只看这次皇上与太后的博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灵霞她……” “不必担心,她不会有事。”傅芸萱解释,“事先饮了驱寒药,且里面穿上防水的衣裳,固然会受些苦楚,但不会有太大伤害。这件事她亦是知情,答应替我解难。” 原本他们计划是让沈蒹葭替代傅芸萱,毕竟沈蒹葭自小身体康健,又已经与萧离定亲。但沈蒹葭性子冒失,怕出了岔子,便还是放弃。 快要分开的时候,阮芷秋听得傅芸萱感叹一句:“我是如何都可以,将来深宫寂寥不过慢慢熬。但我如何肯坐以待毙,由着旁人设计?更不愿将康郡王府牵连进来。” 阮芷秋知道她对太子并没有什么感情,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 所幸傅芸萱也无需劝慰,许久才说:“若我不是傅家女,是否,没有这样的妨碍?” 阮芷秋眼皮子重重一跳:“芸萱?” 傅芸萱笑着摇摇头:“我随意感叹一句罢了,且不说傅家适龄女郎只有我,便是不止我一人,我也不能自私不顾姐妹的将来。世家嫡女,如何能任性妄为?” 第292章 裴雯婷出事 康郡王府的行动更为迅速,当夜康郡王就入宫,抱着皇上的大腿痛哭流涕。说他这辈子也没有别的什么追求,就一双儿女值得他牵挂。这灵霞是他的掌上明珠,从小宠到大,堂堂大周郡主,被人调戏竟不能反抗,否则就要被推入河中。 “皇上啊,这才正月的天,那冰冷刺骨的河水,臣弟是碰都不敢碰一下,可灵霞就这么被推下去,险些是要了她的性命啊,皇上,您不替臣弟做主,臣弟可要怎么办才好啊?” 皇上的额头突突的,太子回宫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把事情陈情清楚,他正烦不胜烦,那个裴家仗着有太后撑腰,他就是想要惩罚,也要先看看太后的意思。 康郡王继续哭诉:“还是不幸中的万幸,阿离那混账东西今儿开了窍,立刻就将他妹妹给救起来了,不然这会儿,臣弟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再者若是旁人救起,若是个普通人,灵霞的名声不也是毁了吗皇上!皇上,灵霞也是您看着长大,是您的侄女啊,您还记得她从小就安静,乖乖巧巧的,臣弟与您下棋,她就在一旁不哭不闹,等我们下完棋,她就趴在一旁睡着了,您还记得吗?” 皇上怎么会不记得?他自己是没有女儿的,多少有些艳羡旁人的女儿。灵霞的确是从小乖巧,六岁就能替他下盲棋,八岁与他对弈,十岁他甚至下不过这小丫头了。 这丫头是皇室郡主啊,从小得宠,等于这一代的女郎里面,她是最尊贵的那个, 竟被个不知所谓乳臭未干的小子调戏,调戏不成竟敢伤她。 真是好大的胆子! 康郡王继续嚎哭:“皇上是不知道,那双儿女回来的时候,阿离尚好,只是面色有点难看。但灵霞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儿,臣弟媳妇当下都吓晕过去了哇皇上。呜呜呜呜这会儿灵霞高烧不退,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皇上额头的青筋突突直冒,一把将他拉起来,大声道:“来人,来人,裴向伟的案子,是谁审判的?” 因今日太晚,便是着急这桩案子,也没人敢往宫里捅,大理寺的人,只想着明儿一早再过来奏请皇上。 现下皇上问起来,立时就有人去大理寺,要将人给捉过来。 皇上则暴怒喝骂:“郡主出事,你们就是这样含糊了事吗?那泥腿子竟敢伤朕的郡主,好大的狗胆,朕定要……” “皇上!”康郡王知道要激怒皇上,但不能让皇上这时候处决裴向伟——他不是不恨裴向伟,但这时候皇上下了令便不好收回,等太后闹起来岂不是要让皇上承认失言? 他小声劝道:“皇上,灵霞……毕竟活下来,太医说没有性命之忧,还是……不宜处罚太过。” 皇上也冷静些许,知道康郡王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更加恼怒,他乃堂堂天子,管天下之事,可如今明明是裴家理亏,他竟要碍于太后的情面不能处罚之。 这种感觉叫他难受异常。就像是他刚刚登基,朝堂不稳时的焦躁难安。 正在这时候,太子带着人过来,行礼道:“皇上,儿臣有言……” “你又有什么事情?你是太子,是储君,朕给你那么多权利,你却将朕的大周管成这副样子?什么事情不能自己处理,非要让朕做决断?朕怎么有你这么个优柔寡断的儿子!” 被这么急言斥责一通,太子却没有多少难堪之色,倒是内侍吓得脸都白了,垂头恨不能让自己原地消失才好。 太子平静的跪地道:“父皇息怒,是儿臣无能。只是此事儿臣的确没法处置,只好来求父皇帮忙。” “说。”皇上不耐烦的瞪他一眼。 太子道:“是……雯婷县主与外男私会,被人瞧见时二人衣衫不整滚在一处,名声尽失,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现下伟郡王要杀了那男人,正闹得不死不休,儿臣命人将他们分别看管起来,但后续如何处理……” 他抬头往另一个方向看过去,是寿康宫的方向,意思是这件事如何处理,怕还是得要太后做决定才是。 这原本就是内宅私事,但闹开了就不一样,裴雯婷如今的身份是皇室县主,且住在宫内,一举一动都是皇庭的代表,却做出这样的丑事,着实叫人笑话。 皇上冷冷道:“又是裴家?那男人是谁!” “从前京城书院的一名学生,是陵城江家之后。” 陵城江家早已没落,皇上都想不起来这个人。 太子继续提醒:“名唤江历帆,原本有四才子之一的称号,只是他心术不正,当时朝霞郡主还只是普通贵女,他起了心思想要陷害朝霞郡主嫁给他。” 皇上这才想起来,眼神透过一丝狠厉:“这些个寒门子弟全都一个样,自己不上进,妄想着娶了贵女就可以一步登天。芷秋果决没有入套,这个裴雯婷是怎么回事,竟如如此不堪的人来往。” 康郡王适时道:“皇上与太子深处宫内可能不知,臣却是有所耳闻的,去年初时,那裴雯婷还是阮家长女就成落水被这位江公子给救了,当时还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只是当时嘛,阮家长女只是个养女,而江公子乃四公子之一,名声甚好,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皇上本就对裴雯婷印象不好,认为她心高气傲。如今更是不齿:“这么说,当时裴雯婷就看上这个江历帆,只是人家看不上她?哼,这女人怎么这样愚蠢,她都是县主了,竟还跟这般败类厮混,脸皮子都不要了!” 康郡王连忙道:“具体什么缘故,臣弟不敢妄加揣测。” 皇上看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在殿内来回踱步,似乎在想处理的法子。片刻后他抬起头:“既然二人有情,便下旨,裴雯婷名声有失,除县主之名,即刻出宫回裴家,无召不得入宫,许嫁江历帆。” 第293章 裴家倒了 裴雯婷的县主只不过当了堪堪一个月,就被取消了,还被限制入宫,没有皇上的准许,她再想入宫面见太后,那就难了。 而且皇上因为裴向伟目中无人,调戏灵霞不成将其推落水的事情,本就在生气,现下听到裴雯婷与男人厮混,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他冷声道:“还有裴向伟,如今胆大包天,都是被纵容出来的,这次若严加惩罚,往后皇室名誉都要被他毁了,就……” 康郡王听了这话,心中一沉。本来想给女儿讨个公道,看样子是不行了。皇上明显不愿意与太后彻底撕破脸。 如果这时候,能有个什么事情再刺激一下,皇上定能好好处置裴家。 倒不是康郡王不想容人,实在是裴家行事太过张狂了些。 那裴育仗着是新封的王爷,又是太后的亲侄子,简直是无法无天,不仅王府内外收了不少年轻女郎,那是夜夜笙歌纵欲过度,还差点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情。 皇室也有皇室的脸面,宗人府是康郡王管辖,底下的人报上来,他不能不处置,又不好真的处置。太后帮着裴育说话,皇上只能息事宁人,他实在是难啊。 而宗室里也是怨声载道,说裴育一个异姓王,凭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短短一个月,闹到康郡王面前的就不知几何。 康郡王垂眸沉吟之际,却听太子又开口了。 “父皇,还有一事儿臣想请父王拿主意。” 皇上不悦道:“难道今夜,裴育也做了什么?” 太子摇头道:“表叔今夜在逍遥楼,没有去旁的地方。” 逍遥楼可不是一般的秦楼楚馆,秦楼楚馆的女子虽也卖艺卖身,但因是教坊司出来的,多少得几分脸面,去的多是达官显贵,多是吟诗作画附庸风雅,要来个红袖添香。 逍遥楼则低了许多,那儿的女子以卖身为主,只会哄着男人,并不会什么才艺,贵人是不乐意去那种地方的。 皇上听着这话,面色青了青,觉得自己这儿子不会说话,又觉得儿子也说得没错,裴育只去了逍遥楼没去别的地方,不惹事就真的是谢天谢地了。 “说。” 太子平静的说:“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儿臣手中的人不甚得用,原本督察之事,萧风归协助儿臣,他今夜之后恐不会再助儿臣。儿臣想着,阿离也长大了,都定了亲,不如让阿离先跟着儿臣?” 皇上听出关键来,问道:“萧风归不跟你?他想做什么,最近他老子没什么动静吧?”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跟康郡王说的。 皇上对奉亲王这个亲弟弟,一直有所忌惮,朝中事务有些难题丢给奉亲王,但真正涉及朝政要务之事不会让他碰触。这些年奉亲王也一直乖顺,并没有看出异心。 难道这时候,奉亲王也有了别的想法? 康郡王赶紧道:“皇上,奉亲王忙碌科考事务不得空,没有别的动静。” “那萧风归这是做什么?” 太子摇头道:“父皇,风归与儿臣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有些放荡不羁不假,但怎么说也是亲王世子,被当着众人的面辱骂,有些想不开。他要请辞,儿臣以为不如放他散散心。” “怎么回事?”皇上虽不喜奉亲王,但对宗室子都没有什么大意见。 这萧风归为人风流了些,却也是个知道分寸的,从未曾给他捅过篓子——或许以前,皇上还不以为然,自从裴育带着裴向伟回来之后,他才觉得,皇室宗亲各个省心,可见他们萧氏全都是根正苗红,即便有瑕疵,也绝不会做作奸犯科之事。 太子面露难色,迟疑了会儿,还是将花船上的事情说出来,又道:“也是应当儿臣出面,只当时记挂阿离与灵霞,着急让人将他们送回来,花船那边因傅小姐与凌小姐还在,怕出什么岔子,便让风归过去。却不想出了龃龉。儿臣已经训斥过风归,让他往后不许胡言……” “胡言?”皇上气笑了,“他好言相劝怎么就是胡言了?而且他乃亲王世子,是朕嫡亲的侄子,裴向伟算什么东西,好大的脸面竟敢如此与朕的侄子说话,还看不起朕的侄子?” 眼见着如此怒极的皇上,康郡王心中明白事成了,他忍不住想要给太子竖个大拇指。萧风归的事情本来不算大事,皇上本就不太喜欢他们,但就算皇上不喜欢,也容不得旁人欺凌! 原本裴向伟就在皇上面前埋下极其不好的印象,对皇室郡主不敬,现在又出现对宗室世子无礼的事情,皇上还能忍? 果不其然,皇上来回踱步之后,眼神坚定看着太子:“你亲自去一趟,传朕的旨意,严惩裴向伟,小小年纪不学好,绝不可徇私,便是太后去了,也不许!” 康郡王心中琢磨着,伤害贵族乃大罪,现在外面都以为灵霞昏迷不醒,更是罪不可恕,少不了笞刑三十,流放五百里以上。 对于大人或者过得苦的人来说,笞刑三十受些苦头便是了,流放也可以想法子疏通去好一点的地方。但裴向伟还年幼,瞧那样子从前在乡下也是没怎么吃过苦的,三十笞刑都能去掉他半条命。 至于流放…… 康郡王觉得,可以让灵霞“病”得更严重些。 皇上又道:“还有,裴育教养无方,贬为伯爵,不得入朝为官!” 康郡王心中大喜,本来太后让人给裴育在户部寻了个主事的官职,虽说官位不高也不是要职,但户部尚书已经寻过他几次了,是知道裴家入京不过一个月,名声就差成这样,怕裴育入职后祸害户部。 只那时候他也没什么法子。 如今户部尚书的苦恼,是彻底没有了。 而太后因昨夜不舒服,歇得早了些。晨起才知道裴家出了大事,她最喜欢的侄孙女裴雯婷竟然彻夜未回宫内。 宫娥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将昨夜的事情吞吞吐吐说出来之后,太后只觉得眼冒金星,仰头就倒了下去。 第294章 无力回天 太后病得昏昏沉沉,裴育是着急上火,连忙去找这阵子关系好的官员想要疏通关系。 但能在京城为官的,哪个不是人精?之前与裴育交好,是因知道他得太后宠爱,哪怕皇上不怎么待见,那也是皇上的亲表弟。 如今见此情况,皇上分明是彻底恼了裴家,而太后也病倒不能替裴家做主了,他们哪里还给裴家行方便?这不是在皇上的唇上拔胡子吗? 于是一个二个都开始作壁上观。 裴育的嘴巴上起了大大小小的燎泡,往宫里递的话得不到消息,皇上不许他入宫,又见不到太后,他真的是一筹莫展。 他回府就给了欧氏两个耳光,言说都是她不好,若不是她没看好儿子,向伟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欧氏唯唯诺诺,心如死灰,除了流眼泪,是啥都不会做。 “你这蠢妇,除了哭还会做什么?貌丑无颜,更没有半分能耐,唯一的本事就是给我生了个儿子,可是你瞧瞧,你连儿子都带不好!还不如我房里的冰心冰月!”裴育破口大骂,“我为什么要带你来京城?就该休了你才是。要是没有你,哪有这么多事?” 其实当初裴育的确不打算带欧氏过来,还是裴雯婷让人去劝,说裴育要想名声好得皇上看重,就不能抛弃糟糠妻。毕竟当初裴育受重伤失忆,是欧家救了他,还将清白的闺女许给她。 如今他忆起从前,就翻脸不认人,那像什么样子?别说皇上怎么想,只怕是那些个言官的口诛笔伐,都能让他少了半条命。 这般劝说,裴育才算是答应将欧氏带过来,只是这不,到了京城第一件事,就是收罗貌美女子,一个个宠上了天,压根不顾欧氏的半分情面。 那欧氏原本就因儿子的缘故悲痛欲绝,如今被夫君又是责打又是羞辱。更想到她那慈爱父亲当年不许她嫁的时候,她是怎样的坚决,真是害苦了自己啊。 如今她除了忍耐,竟然没有第二条路,想要回去,又怕裴育这人睚眦必报,她让他没面子,他会叫整个欧家生不如死的。 可是现在,生不如死的是她啊。 裴育再出去想要疏通关系的时候,欧氏寻到后院的一口井,径自跳了下去。 有小丫鬟看到欧氏泡在井里的尸首,吓得失声尖叫,闹得整个王府——哦不,如今是伯爵府,是人仰马翻。 没办法,如今府内没有主子,丫鬟急急跑到裴雯婷的院子里,让她出来拿主意。 却说裴雯婷这几日还浑浑噩噩,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明明他们与江历帆商量好了,要让阮芷秋非江历帆不嫁,如此江家得偿所愿。 并不是江历帆多么喜欢阮芷秋,他心中对阮芷秋恨意达到最鼎盛,只想让阮芷秋跪在他的脚下俯首称臣,他要让阮芷秋知道,不论她多么狡猾,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可是为什么,那昏迷不醒的女人,变成了裴雯婷,而江历帆在合欢香的作用下,就与裴雯婷有了首尾。 这便罢了,偏巧那日雅间门口的屏风被人移开,门也被人“不小心”撞开了,二人赤身裸体交颈缠绵的样子,被外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裴雯婷想到这里,就羞愤欲死。 那里头可不止是夫人小姐,还有许多男人,他们将她看了个干干净净——哪怕有江历帆挡着,却也挡不了多少啊。 她甚至可以想到,自己的身体被旁人当成茶余饭后谈资的情况,这让她怎么能忍?她是将来要当皇后的女人,如今一切都毁了。 没了清白,二皇子怎么可能娶她? 哪怕是前几日得知皇上已经削了她的县主之位,还给她与江历帆赐婚——这种赐婚,可不代表皇上对她的欢喜,而是生怕他们再生出别的妄想的羞辱。 所以这些日子,裴雯婷一直郁郁寡欢,整个人憔悴得不行,脑子也是一片混乱。 现下听小丫鬟慌里慌张,说是夫人投井自尽了,裴雯婷那麻木的脸上,露出些许惊惧来。 “什么?” 小丫鬟战战兢兢:“小姐,夫人自尽了,已经……没了。伯爷外出未归,奴婢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裴雯婷打了个冷颤,一咕噜爬起来,嘴里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我该是天之骄女,从小到大我做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多,从阮家到裴家,我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才走到县主的位置上。凭什么只不过一次失利,我就一败涂地。而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土妞,凭什么一回来就是凌家的表小姐,而后住到凌家成了真正的国公府千金,现在更是郡主?凭什么凭什么?” 小丫鬟被她闹懵了,一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凭什么啊?她娘死了那是活该,我娘?我的娘就没一个有用的,但凡我娘能像她娘那样,有个得力的外家,我何至于这样努力,何至于!”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个伯爵府。 最后下人们也没有办法,一直等裴育回来,才赶忙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夫人的尸身,奴等不知该如何,便只能放在偏厅里面,还等伯爷拿主意。” 裴育暴跳如雷:“这蠢妇还敢自尽?不给老子半分帮助,尽拖后腿。拿主意?我要拿什么主意,一卷席子裹了丢到乱葬岗去!” 下人们惊呆了,那可是府内的大夫人啊,当过一个月王妃的伯爵夫人啊。就算不论身份,论及夫人陪伴伯爷这么多年,替伯爷生儿育女的功劳,也不至于死后被丢去乱葬岗喂狗吧? 裴育当然不知道,他这般粗暴的吩咐,让下人们彻底寒了心。毕竟跟随伯爷多年的结发夫人都是这么个待遇,他们这些才被安排过来一个月的下人,能得到什么好下场吗? 管家到底是不忍心,自己拿出银子,替夫人买了口薄棺材,又寻了个偏僻的地方,给夫人好生安葬了去。 第295章 邵氏是男胎 裴家的事情,还是沈蒹葭絮絮叨叨与阮芷秋诉说的。中途二人去看过灵霞,灵霞昏迷不醒,瞧着床榻上烧得一塌糊涂的女郎,阮芷秋只觉得一颗心都要揪起来了。 萧离也因初春下水救妹妹落下顽疾,腿疼得受不了,如今都二月开了春,他还是要裹着厚厚的大氅,屋里烧着地龙都不敢停。 “这么久还不见好?回头我便让人去寻神医,一定将你给治好。” 沈蒹葭是难得温柔,心疼的看着萧离。 倒是阮芷秋觉得有些奇怪,萧离是王府世子没错,也从小混玩备受宠爱,但他并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他功夫不算差,练功勤勉,只是太好动罢了。 一般萧离这样的郎君,身体都不差,怎么落水之后就落了顽疾了? 就听萧离摆摆手:“不必麻烦了,如今照料我的太医说了,时日长了慢慢就有好转,你莫要担心。” 沈蒹葭怎么可能不担心?便要亲自去盯着熬药,萧离喊了几声都喊不住,只能由着她去了。 阮芷秋没跟着去,只狐疑的看着萧离,看得萧离不好意思,主动坦白。 “装的。” 果真如此。 阮芷秋没好气的说:“装成这样,可把蒹葭吓坏了……那,你是装的,你妹妹她?” “也是装的。”萧离嘿嘿一笑,“我们那日都做好了万全准备,怎会出问题?但我爹说了,若不闹得大些,往后妹妹还要被那裴家不要脸的儿子给骚扰。待得裴向伟再长大些,还不知有多少女郎要受害,倒不如来个狠的。” 阮芷秋深以为然,得知灵霞郡主没真的病重,这才放心下来。 不过,沈蒹葭是个沉不住的性子,大家心照不宣,都没有告诉她这些事。 沈蒹葭送阮芷秋回去的时候,还忧心忡忡:“阿离还好,大夫说他很快就能好转,大概也不会落下病根,但是灵霞……唉,我从前不喜灵霞,觉得她总是端着,可现下,倒是宁愿她起来端着姿态,莫要这样奄奄一息。” 阮芷秋劝道:“放心,太医既然说能救得活,就不会有事的。” 沈蒹葭胡乱点点头,又道:“都是那裴家不要脸,太不要脸了!裴向伟跟裴雯婷不愧是亲姐弟,都该死!” 阮芷秋没有与她多说这个,换了话题:“还有三日,我二舅父他们就要回去灌江府了,你到时候要不要相送?” “当然要。”沈蒹葭与凌升辞关系好,好不容易这次相聚了几个月,又马上要分开了。 她心情也有些低落:“之前我从灌江府回来时,很是舍不得,你二舅母就抱着我说,人长大了都是这样,很多人只是身边的过客,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那时候我不懂,还觉得他们迟早要回京城,我们又能在一起。现在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确不能长久。” 阮芷秋拍拍她的肩膀:“哪有这么严重?他们又不是不回来。” 只是下次回来,又是什么样的光景呢?阮芷秋想着,那时候凌升辞说不准会给她带回一个嫂嫂,可能怀中还抱着她的小侄子。 当然了,若是小侄女,那就更叫人开心了。 阮芷秋回了府,发现府内气氛不太好。 春桃低声与她解释:“大夫人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今日请了大夫过来脉诊,说是……男胎。” 邵氏那第一胎是男胎,肚子里这个,大家自然期盼着是个女郎,每每大夫来请脉,都会让看看男女。府医一直说断不出来,今日太医过来给凌剑请平安脉,顺道给邵氏看了看,是个男胎。 难怪整个府内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阮芷秋却是笑一笑,并没有一丝不满。前世邵氏这胎,因为阮素荷的缘故,早早的就没了,如今这一胎好好的,是男是女,她都高兴。 再者,她的怀希原是邵氏怀上的第三胎,如今这一胎断出是男孩,会不会就是她的怀希? 想到这里,阮芷秋有些激动。 当初外祖父将怀希抱给她的时候,亲自取的名字,是满怀希望的意思。如今足足提前了三年,他来了,她的怀希回来了。 阮芷秋到了邵氏院子里,见凌升荣正围着邵氏转,苦口婆心说说。 “大表兄,嫂嫂,你们在说什么呢?” 凌升荣回头见是阮芷秋,赶紧拉着她道:“芷秋,快替我劝劝你嫂嫂,她是个不太能吃辣的人,怀孕之后一直吃,今儿更是要丫鬟去买辣的零嘴儿,这么吃下去,怕是要吃坏了。” 酸儿辣女,邵氏这是不肯承认腹中孩儿是男胎,指望着多吃些辣的能转成女胎呢。 阮芷秋让凌升荣出去,才与邵氏说话:“嫂嫂可不能这么吃下去了,瞧瞧你这脸色都难看了许多,痤疮下不去可怎么好?” “真的?”邵氏摸着自己的脸,赶紧去照铜镜,有些沮丧的说,“果真是……人说若怀孕变丑了,定是男胎,芷秋你瞧瞧,我是不是丑了许多?” 阮芷秋道:“哪有那么多规矩?我从前跟着贺四叔去给人瞧看的时候,瞧着同一位妇人前后两胎,怀相完全不同,结果两个孩儿都是女娃娃,那妇人是白欢喜一场。” 邵氏听了这话,抚摸自己的肚子,轻叹一声:“想要个女孩,怎么这么难呢?” 阮芷秋也去摸邵氏的肚子,却感受到孩子用力一踢,把两人都吓一跳,旋即惊喜的对视。 “它踢我?” 邵氏点点头:“这孩子一直安静,若不是府医说无事,我都要担心,怎么一直不见动静。没想到今儿却活泼得很。” 阮芷秋赶紧正色道:“许不是活泼,是在与嫂嫂生气呢,它觉得嫂嫂你嫌弃它。” 邵氏果真脸色大变,抚摸肚子道:“乖宝,都是娘亲不好,娘亲没有嫌弃你,你是男孩女儿,娘亲都很高兴的。乖宝,你若是女郎,娘亲就给你置办各种各样的头花,若是郎君,想文想武,娘亲都答应你。” 如此安抚,那腹中胎儿果真安静了些,动起来也不那么频繁了。 第296章 凌烨回来了 阮芷秋回到自己院子里,心中还是有些激动。她重生后见到了每一个思念的人,除了怀希,可是马上,她的怀希也要回到她身边了。 虽然不再是她的孩子,不再唤她一声娘亲,但她很知足。这辈子她是怀希的姑姑,她会好好保护他,要让他一世无忧。 许是心里有些别的惦念,这一夜的阮芷秋倒是没有那般记挂着凌烨,早早的就睡了。 一觉香甜,做了个美梦。 梦里是一岁多的怀希,抱着她的腿喊娘亲,喊要抱抱。她将怀希抱起来,满面微笑。 那时候的怀希,是她绝望的生活里,唯一的一丝光亮。 不过每次的梦境最后,都是绝望的开始。好在这一次,没有等到那让人悲伤的结局,阮芷秋迷迷糊糊醒了,似乎听到周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屋里黑乎乎的看不分明,阮芷秋却一下子清醒过来,刚要惊呼,一双手便覆住她的嘴。 “是我。” 是凌烨。 阮芷秋提起的心放了下去,是呢,凌家守卫森严,怎么会让歹人摸进她的闺房? 凌烨没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凌烨道,“要马上入宫了。” 阮芷秋疑惑:“那你……怎么不去,怎么跑到……” 我这里来了? 凌烨将她揽入怀中搂紧了,头搁在她的脖颈之间,小声说:“芷秋,我想你。” 一句话,便让她软了心肠。他说想她,她何尝不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呢?甚至,她不知道他是否安好,只能一遍一遍安慰自己,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想到这里,阮芷秋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涌。 凌烨有些愣怔:“怎么哭了?” 他伸手细心替她擦泪,可那眼泪仿佛流不尽一般,汹涌不止。 阮芷秋心思复杂,长久的担心,可怕凌家其他人更担心,她只能强自忍着,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她让自己忙碌起来,想以此消减对他的思念。 白日或许还行,到了晚上,那种思念与担忧便日复一日的增加。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前世今生,第一次发觉有这么一个人,让她想放下一切去亲近,去依赖。可当她真正发现的时候,这人却消失无踪,甚至可能会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她越哭越凶,他放下擦泪的手,低头吻了上去。 细细密密的亲吻,让阮芷秋有些心猿意马。她虽两世都未尽人事,但毕竟年岁与寻常十六岁少女并不一样,没经历过不代表不清楚。 她知道是什么事情,却不敢真正的拥有。感觉到凌烨的炽热,甚至想要更进一步的动作,她有些慌乱,伸手去推他。 只是这样的推搡,并不像是拒绝,反倒是欲拒还迎。 “凌烨……” 话语未能全然说出口,就被凌烨的吻弄得支离破碎。 就像是院子里的那个秋千一般,一荡一荡忽高忽低,荡得最高点,让她欢愉又担心。 待得缓缓平静,阮芷秋才发现自己早已是衣衫不整,锦被也不知落到哪里。她在凌烨的怀中,而凌烨依旧是那个姿势抱着她,明明贴得紧紧的,却又隔了几寸距离。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在强力隐忍着。 阮芷秋动也不敢动,只怕自己若是有什么动静,他真会把持不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烨才放开她,捡起地上的锦被将她裹紧,又在她额头吻了吻,声音低哑道:“我得要入宫了,芷秋,等我。” 阮芷秋还在恍惚,屋内便恢复了一片静谧。甚至阮芷秋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睁开眼,沐儿已经进来看过好几次了。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奴婢服侍您起来。” 阮芷秋还有些迷糊,刚要应声就想起,锦被下自己的衣衫都没有整理清楚,若是掀开来,就能看到大半裸露在外面。 她一下子红了脸,连忙摇头:“不……不,我不舒服,再躺会,你先……先出去。” 沐儿疑惑的打量她,伸手去摸摸她的额头:“姑娘生病了吗?还好呀……” “没,你出去吧。” 等沐儿出去,阮芷秋松了口气。庆幸今日过来的是沐儿,沐儿单纯不知事,没看出端倪。若是春桃,一定会看出她的反常。 趁着这个功夫,阮芷秋赶紧整理好衣服,等了会儿,才让沐儿进来伺候。 洗漱完照例去云安郡主那儿请安,抬眼一瞧,看见云安郡主眉飞色舞,是一脸欢喜的样子,便知她定是得了凌烨归京的消息。 她刚要放心些,就听云安郡主疑惑开口。 “芷秋的眼睛怎么这么肿,像是哭过了?” 阮芷秋的脸又一下子红了,赶紧支吾着否认:“昨……定是昨夜……睡前喝多了水……” 云安郡主不疑有他,拉着阮芷秋笑道:“今儿有个好消息,听说阿烨回来了。” 阮芷秋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惊讶惊喜:“是……是吗?他……可都好?” “还不知道。”云安郡主道,“他办的皇差,都不知具体办什么事儿。如今能回来已是万幸,自是先入宫复命,得皇上准允才能归府。不过你外祖父与舅父们都已经入宫了,来传话的内侍一脸喜气,可见阿烨什么事情都没有。” 阮芷秋听了这话,也松了口气。昨夜凌烨过来,她原是想要好好问问,结果他只想着折腾她,闹得她什么都没问出来。 云安郡主知道凌烨的心思,也知道芷秋不反对,故而对芷秋更多了几分亲近,便着意带着她学习管家理事。 “从前你在阮家,这些也都管过。但凌家家大业大自是不一样,虽你不是长媳,可也要分担一二。你嫂嫂如今怀孕了,这一摊子事情都在我身上,压力也不小,正好往后带着你一起,你多替我分担分担。” 阮芷秋乖巧应声,一整日都跟在云安郡主身后,与她一起先从国公府府内的账目看起。只是她心不在焉,记挂着凌烨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一次想来是受了苦,也不知皇上会不会给多几日的休息。 云安郡主是过来人,如何不知她的想法?自是不会生气,只笑一笑,便没有说什么。 第297章 休假 凌烨是与凌剑等人一起回来的,大家面上都十分高兴。云安郡主早已准备了简单的家宴,一家子其乐融融坐下一起说话。 这次凌烨一走就是一个来月,一家子上下除了凌柏书之外,都担心着急。 凌柏书则主动爬上三叔的腿,问道:“三叔父过年都在宫里没有回来,也没有问过柏书的功课呢。” 凌烨笑道:“明日起,我便好好考问你的功课,看看你这阵子偷懒了没有。” 凌柏书挺了挺胸膛:“柏书不曾偷懒,父亲与四叔都夸赞柏书。不过马上四叔要离开了,我又只能跟着武师学了。” 其实凌升辞功夫好不错,但并不是个合适的师父。只因他是叔父,又是人人称赞的下一代天神,凌柏书便格外粘他一些。 凌烨拍拍他的头:“那往后我来教柏书。” 凌柏书一愣,问道:“三叔不用去宫里当值吗?” 凌烨笑道:“我的调任尚未下来,但不必入宫当值,没有那么忙。而且这一次,皇上命我休息两个月,自是有空教你。” 凌柏书原本还激动开心的小脸,一下子垮下来。他是喜欢三叔不错,但他希望的是,三叔偶尔抽查他的功课,因三叔太过严厉,他不想日日面对三叔的考问,那可受不了。 这般委屈模样,落在众人眼中,都哈哈大笑起来。 凌升辞拍着凌烨的肩膀:“三哥,这就是你不对了,柏书还小,不要太过苛责。” 凌烨也难得心情好,起了逗弄的心思,假意正色道:“这怎么行?他是家中嫡长孙,将来要承袭公爵,如何能有懈怠的心?且不说你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小有作为了,就是大哥这般大的时候,都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他越说,凌柏书的眉头皱得越狠,苦得跟个小老头一样。 还是云安郡主不忍心,将孙儿抱过来,瞪了儿子一眼:“什么神童不神童的?柏书已经很棒了,与他父亲年幼时一样,柏书莫要听你叔父胡说。” 这般笑闹一番,凌烨方走到阮芷秋面前,低声与她说话。 阮芷秋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他们昨夜那般亲密,虽未真的到最后一步,但也是前所未有的大胆。事后她一个人尚能缓一缓,现在人前再见凌烨,心中便格外慌乱与羞涩。 凌烨只是轻笑一声,继续说:“皇上调令我去京卫指挥使司任同知,暂且不会任命,至少是两个月后调令才会下达,故而这两个月,我可以留在家中陪你。” “嗯……啊?”阮芷秋赶紧摆手,“那……那个,我……我最近约了……约了蒹葭玩……” 恰好凌升辞走过来,他大为困惑:“你与蒹葭约便约了,玩便玩了,又不是从早到晚时时日日都要与蒹葭一起,总不可能不归府,三哥自然可以好生陪你。再者,正好三哥有空,往后你出门将三哥带上,免得再有什么裴家或者其他家的人骚扰你。” 阮芷秋大囧,不自在的往旁边挪,假意要去与邵氏说话。 倒是云安郡主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喊住凌升辞:“升辞,女孩儿面皮薄,说话要客气些。” 凌升辞哪里懂这些?呆头呆脑,被凌烨拍了一脑瓜,才算好些。 家宴后,阮芷秋赶紧跟着邵氏要走,邵氏哪里肯留她? “今日也不知怎的,我这身子重得很,不舒坦要好好休息,芷秋就莫要跟着我了,来日方长。” 说罢,邵氏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凌烨。 自从家里人知道凌烨的心思之后,各个都变了样子,尤其是如今凌烨回来,他们巴不得立刻空出来,让两人好好相聚。 独独凌升辞稀里糊涂,见阮芷秋红着脸往前走,凌烨跟在她身后。他不明所以,也跟上去,想要与凌烨说话。 这后日就要离京,他这两日想要与凌烨好好切磋切磋。 但还没跟上,就被凌升荣喊住。 “升辞,过来。”凌升荣道,“今日你上哪里去了?怎么柏书的功课,你也没有检查?” 凌升辞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看大哥,又看看三哥决绝的背影,只好嘟囔着回头:“我今日去看阿离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而且柏书这阵子进益不少,不必天天看功课吧?” 阮芷秋也没回院子,就在后院的桃花林边的八角亭内坐下,凌烨与她一起,让人端了烤炉,烧了热茶过来。 “元宵节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 阮芷秋一愣,问道:“不是你让萧风归做的吗?” 凌烨摇头:“我那时候忙,只是在离京之前,我去见过太子殿下,让他替我多看顾看顾你。” 阮芷秋垂眸心想,所以果真,太子与萧风归,都知道凌烨对她的心思。她有些不好意思,旋即又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与凌烨关系好,告诉他们当然是应当的。 “祖父与我说,我的事情,他大致告诉你了?” 这是指他的真实身世。 阮芷秋点点头:“嗯,我知道你的母亲是西厥人,这次皇上让你过去,便是为了堵住西厥使者。” 凌烨的手淡淡抚了抚额间落下的一丝碎发,冷笑道:“西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当初的西厥女帝是何等雷厉风行,列国之中,谁敢与其争锋?可惜的是,女帝后嗣只有一个女郎,却只顾情爱,被男色所迷,忘了家国大事!” 西厥的情况,凌剑与阮芷秋大致说过之后,阮芷秋也去了解一番。知道西厥先帝去后,如今承袭帝位的是唯一的帝姬。新女帝二十有二,十六登基至今六年,无嗣且独宠。 但阮芷秋知道的却是,这位女帝并不是善茬,在西厥国内推行多项暴政,且意图往周边扩张版图,西厥朝中多为老臣反对,迎来的却是去官抄家。 当然,阮芷秋自己是经历过流言之苦的人,对这些传到大周来的流言并没有很在意,而是觉得,这位女帝倒也算是个人物,不愧是国君,十分有魄力。 现在听凌烨说起来,才觉得事情好似没有那么要紧。 第298章 科考会元 只是,如今看来西厥使臣看望那废太子之事,并非无意为之,更像是西厥如今上位者做出的决定。 西厥是打算与大周为敌了。 如今的大周早就没有了十几年前的风雨飘摇,这些年大周国泰民安,百姓休养生息,又有诸位大将驻守边防。如此情况,西厥贸然进犯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才想要与废太子联合,让大周内政出现变故。 阮芷秋抬眸看向凌烨:“所以,你的生母,在西厥是有一定地位的,是吗?” 若不是因此,皇上怎会让凌烨出面? “是。”凌烨干脆应声,“西厥先女帝便是我的生母,算下来,如今西厥女帝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姐姐。” 阮芷秋惊讶的抬起头,倒是也有几分明白。西厥与大周不一样,他们以母为尊,女儿继承家族的一切,凌烨若是在西厥,若想有一番抱负怕是不大可能。所以当初凌烨的父亲将凌烨带回大周,托凌剑教养他。 依稀记得之前听说过,凌烨的父亲是外祖父麾下一名副将,应当在那时候,也是颇有名望的将军。 阮芷秋没有多说,只是问:“这一路可算顺利?” “废了一番功夫,也不能说不顺。”凌烨薄唇轻抿,眼中露出些许狠意,“幸而皇上行动迅速,让我过去一趟,不然就废太子那般,或许真的会被人拿来当枪使。我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密谋了不少,毕竟大周内,也有不少心思不纯的人,早就想干一番大事。” “废太子胆量并不大,见皇上的亲卫过去立刻告降,还主动将身边不轨之人交出来用以保命。只是那些怀有异心之人,倒是很有些头脑,我用了些功夫,才将他们降服。” 阮芷秋赶紧问:“受伤了?我瞧着你似乎瘦了许多。” 说罢,上下打量,像是要将他里外都检查得清楚。 凌烨微笑看着她,目光含有深意,靠近些低声说:“是受伤了,芷秋可要看看哪里受伤?” 明明是正经的话,他这番模样,显得格外不正经。阮芷秋红了脸,瞪他一眼。 “才……才不要看,你……你自己玩吧。” 她起身提起裙摆,转身就走。 凌烨没有追,笑看着她离开,面上的神情才一点一点消失。他深吸一口气,刚刚那些话虽说不曾掺假,但实际情况危险得多,而且麻烦似乎才刚刚开始。 废太子哪里是真的胆小懦弱?不过是伪装,抽丝剥茧查下去,废太子的势力远比皇上掌握得要多。 从那些蛛丝马迹里,凌烨甚至看到了二皇子的影子。 他轻轻揉了揉眉心,皇上明面上是让他休假两个月,实则是要他暗自调查更重要的事情。这些都是困难重重。 西厥那边…… 凌烨没说什么,而他的归来,对京城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了。没过两日,二舅父一家便离京去了灌江府。 阮芷秋依依不舍,坐在外祖父身边,听他训诫了二舅父许久,多是说些要忠君爱民的话。 心中的唏嘘跟着有些感叹。前世凌家被构陷与漠北勾结,其中与二舅父有不少的干系,但她并不相信那些是真的,那些证据也肯定是假的。 如今有她的干涉,一切都变了,二舅父一家应当不会再受害了。 紧跟着的是会试,待得放榜之后,阮芷秋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一举夺魁的会元,正是谢家南安。 虽说早猜到谢南安能力不俗,前世估摸着是藏拙,只中同进士是为了不在京城为官。可也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厉害,第一次科考便是会元。 阮芷秋得了信,当下捂着胸口对沐儿道:“我可真是后悔,上次在茶楼遇到下注的,我押的是沈文蓝……合该押谢南安的,不然的话,我这会儿可能挣得个盆满钵满。” 当然只是玩笑话,凌家又不是没钱,哪里需要阮芷秋用这种法子挣银钱? 何况,大部分与阮芷秋想得一样。要知道世家勋贵的子侄一般下场科考,也不过考个举子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就够了,甚少有继续再考的。 沈文蓝原本也没打算去,还是当初江历帆入京的时候,被人说成是四公子,便纷纷说四公子其他三位靠家世,只有江历帆一人靠的才华。 自然也有世家公子不服,但他们能力不足,只能怂恿沈文蓝与齐业筠两个,要他们下场与江历帆比试比试,一较高下——至于凌烨这个四公子之首,没人敢招惹他,更无人质疑他的才华。 所以,沈文蓝与齐业筠这被寄予厚望的二人,不肯让京城郎君被人耻笑,便欣然应约,答应了下场。 如此,才有今年科考的盛况,那些个酒楼茶馆下注之人,更是比比皆是。 阮芷秋下注沈文蓝,一则是因前世状元正是沈文蓝,而江历帆连传胪都没有达到,只得了个第五的名头。二则是齐业筠乃二皇子母族表弟,前世高中榜眼之后,更是成了二皇子的一大助力。 她就算将那几十两银子丢水里,也绝不会给齐业筠押注。 “哎呀呀,我下了沈文蓝五十两的注呢,本来以为可以押一赔二,整个百两回来,给你多买几根珠钗,这下好了?全都赔了。” 沐儿噗嗤笑起来:“奴婢不缺珠钗,可是瞧着姑娘这样子,竟像是……” 还没说完,她就卡了壳,不是别的,而是抬头间发现凌烨来了,一张脸冷得渗人。 这沈文蓝,之前对自家小姐有意,还被大夫人说是极其合适的郎君。可如今自家小姐要与三少爷做亲了,还当着三少爷的面,说给沈公子下注的事情,三少爷定然生气了。 沐儿打了个冷颤,片刻权衡之后,脚底抹油就跑了。 这件事于她来说是性命攸关,于自家小姐来说,却只是吃点苦头的事——什么苦头?嘿嘿,那些戏本子里不都有了嘛。 沐儿觉得,自己可真是识时务啊,三少爷脸面虽臭,一准儿在心里还夸赞她呢。 嘿嘿。 第299章 状元游街 “沈文蓝?你给他下注了五十两?” 阮芷秋本来还在疑惑,怎么沐儿说着说着,面色一变就跑了?听得身后凌烨开口说话,方才明白过来。 她连忙回头行礼:“我……那是去年……很早就下注了。” 沈文蓝虽不曾当面与阮芷秋说过什么,但和奉公主向凌家透话的事情,也是明白的。虽没有外传,可凌家上下,都十分清楚,那时候甚至希望两家能结亲。 甚至在长辈们看来,是凌烨横插一脚呢。 所以阮芷秋有些忐忑,凌烨这是吃醋了? 凌烨绷了绷唇角,走到阮芷秋身旁坐下:“所以很早,你便觉得他十分有才华?” “啊?”阮芷秋张张嘴,却不知怎么回答,沈文蓝的确有才华,前世刚入京城不久,就听说了四公子的名头,她如何不知? 有心解释,可又不知如何解释,阮芷秋一时愣在那儿。 却见凌烨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文蓝有才,可惜性格有些软弱,他不是良配。” “你……说这些做什么。”阮芷秋噘噘嘴,“我下注是觉得他能高中会元,并不是别的原因。当初那些学子里面,大家都觉得不是沈文蓝,便是齐业筠。” 凌烨伸手揉揉阮芷秋的头,依旧顺着自己的话解释:“你可见到嫂嫂的辛苦,大哥并非不好,但他有自己的担当与责任,他要计较考量的是整个国公府的将来。沈文蓝与大哥的处境很像,但因他是家中独子,需要周全考虑的东西,比大哥更多。所以做他的夫人,比嫂嫂还要辛苦。” 阮芷秋愣了愣,赶紧坐直身体表忠心:“我……我我我,也没想过,我与沈文蓝有过两次接触,都是因和奉公主,可未曾有过半分逾矩。至于下注,那是因表兄你未曾上场,若你上场,我定会压你的。” 凌烨被她这副样子给逗笑了,摇摇头:“我原是与你开个玩笑,并没有别的意思。待得殿试之后,进士会打马游街,给你定聚德楼三楼雅间,那个地方最合适看游街。” 殿试之后,谢南安的名头,是彻底被京城人所了解,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谈论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不仅因状元郎文采斐然,更因他乃前朝谢家之后。这位谢家后人如此高调夺魁,摆明了告诉所有人,他们谢家要重回朝堂了。 他胸前戴着大红花,坐在头马上昂首挺胸,尽显挺拔姿态,引得周围不少女郎尖叫连连。 榜眼沈文蓝紧跟其后,面上依旧是惯常的温和笑容。他与齐业筠都是世家公子,这次下场科考,原本也只是与寒门学子的一场赌注,是用自己的能力,告诉寒门学子他们并不差。 如此即便没有高中状元,也并没有半分不悦。 阮芷秋到了聚德楼的时候,周围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来看今日打马游街的进士们的。讨论得最多的,当然是那横空出世的谢家郎。 “听说了吗?这位状元郎是那避世的谢家郎,谢家不愧是从前的世家望族,听闻先祖皇帝数次亲至,想要邀请谢家再入仕,都被推拒了。如今这是愿意入仕了?” “还是用这种一鸣惊人的方法,啧啧啧。不过那位谢家郎可真是俊朗,瞧瞧他的模样,比得四公子的沈文蓝,竟也丝毫不差。哎呀,却也不知往后,是要便宜哪家的小娘子呢。” 早已有那脸色绯红的女郎奔到二楼挤在窗前,遥遥看着还未靠近的马队,只想着若是那谢家郎到了面前,是要将帕子还是荷包抛出去。 不过很快,她们的一腔热切,就被一道声音给浇息了。 “这位不就是秦家的那个表少爷吗?去年入冬的时候,他与一名不知哪里来的妓子,在城郊院里混玩,被好些人给瞧见了。”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真是他。发生那么大的丑事,秦家可花了些力气才处理妥当,后来也只能匆匆替他定亲以平息流言。” “是呢,听闻秦家替他求了几家的亲事都不成,最后是定了哪家的姑娘来着?” “从前阮家的五小姐,名唤阮素萍。” “对对对,就是阮素萍,当时我们还说了,也就是阮家落魄成那样,才肯将女郎嫁给这样的郎君,现下……哎呀,这个阮家女,可真是捡了个大大的便宜啊。” 便有贵女做西子捧心状:“可叹我家世颇高,这样的便宜竟未曾轮到我,不然我……” 旁边姐妹拱了拱他:“当时若是轮到你头上,怕你也看不上人家郎君吗?” 女孩子嘻嘻哈哈说笑,虽面上说阮素萍占了便宜,但大部分人心中不这么想,觉得那郎君早早的与旁人有情,又被生生分开,怕是这辈子心里都有了个惦念。 倒是那些夫人们,则直拍大腿,尤其是两家门楣低些的,当初秦家也是找过他们家。可是秦家根本没有明谢南安是谢家嫡系,只说是谢家与他们秦家不一样,并非是从商。 而且当初秦家替谢南安求娶的是嫡出大小姐,还是去给谢南安遮丑的,他们怎么肯乐意? 现在真是悔之晚矣!夫人们都经历了这么多年,哪里在意男人心中有没有记挂的女人?何况听闻前头那个是个不要脸的妓子,那就更不必担心了。 她们哪里知道,当初秦家就是故意找上他们,是明知以他们的家世,根本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又有夫人感叹道:“说起来,这阮家也真是神奇。当初的阮家大小姐成了裴家女,做了好些时日的县主,嫡出小姐成了凌家女,如今都是郡主了。而三小姐入宫做了宠妃,听闻她去了,六宫粉黛全无颜色。如今这位五小姐,竟然要做谢家妇状元娘子了。” “可不是吗?那阮家倒了之后,女儿们各个混得好,可见这阮家的风水,就是旺女郎呢。” 阮芷秋听着这些话,没有过去也没有插话,很快就上了三楼定好的雅间,推开门,就见阮素萍坐在里面,正羞涩的扯着帕子微笑呢。 第300章 阮素萍与阮素英的亲事 阮素萍气色不错,这几个月养得圆润了些。她迎上来,笑盈盈唤了声:“芷秋,你来了。” 阮芷秋与她一道坐下,又上下打量一番才道:“阮家那些人待你不错?” 阮素萍点头:“他们原本也不算是多不好的人,谢……他三五不时让人送东西过来,堂伯母那个人也就是嘴皮子不好听,得了好处,她自然对我好。后来知道他学识不俗,很有可能高中之后,更是存了指望,待我与娘亲还有姐姐,都十分不错。” 阮芷秋放心下来,往窗外看了看,马队还未到,她轻叹一声:“可见他人品不错。” 阮素萍面色绯红,倒是难得露出小女儿情态。 前世里,阮家五个女郎,其实只有阮素萍一人最清醒知道自己的处境,她不愿做棋子,便努力挣脱牢笼。十多年靠着病弱的身体,在阮俊辉与阮素清面前成了棋子。其实那身体是不是真的病弱,也只有阮素萍一人知道。 后来她又慧眼识人,一眼看中了当时还处于低迷的谢南安,她是认定谢南安可以带她走的,甚至不惜毁了自身名誉,迫得阮俊辉放她离开。 今生比前世更顺利一些,谢南安没有对朝中的情况失望,也不愿意埋没自身,依着他与谢家的能力,只怕是很快就会飞黄腾达,阮素萍跟着他自是不会差。 “如此,甚好。你姐姐现下如何了?” 阮素萍抿唇小声说:“我姐姐,在庄子上看上一个佃农,她求了堂伯母,堂伯母原本不乐意,如今谢……中了状元,堂伯母松了口,打算将我姐姐放出去。” 阮家虽已经没落了,但未必不能起来,又有了谢家这样的好亲家。阮大夫人不为其他,为了家中女儿与亲侄女们,也不会将阮素英低嫁到那种地步。 原本因阮素英毁了容貌,阮大夫人是看上一个普通八品官员的儿子,那官员之子已经年近三十,先前娶了夫人病死了,膝下一双儿女尚小,便打算续弦。续弦不怎么看重家世,更不看容貌,只要女子贤惠即可。 阮大夫人觉得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阮素英嫁过去不会被夫家嫌弃,后半生也有了着落。甚至也愿意替阮素英多添置些嫁妆傍身,好让她将来日子好过些。 没想到阮素英自己不乐意,就看上之前庄子上的那个佃农。 阮素萍与阮芷秋解释:“我让人查过那家人,虽说家中贫穷了些,但都是些老实本分的人。原是之前无人管姐姐,那老婆子见她可怜不忍心,三五不时送吃食。后来姐姐有次生病晕在外面,那老婆子心疼,让儿子将她背回去,悉心照料几天才送回庄子。是那时候,姐姐动了心思的。” 阮芷秋明白了,阮素英这辈子生活在阴谋诡计之中,没有得到多少家人的关爱。田氏固然疼爱她,可那样一个懦弱又体弱的性子,根本护不住她。 而她当了十多年阮素清的棋子,名声一直不怎么样,毁了容貌之后更是被人弃之如敝履。最绝望的时候,看到那平头老百姓家庭里的温馨,她或许,是真的向往吧。 当然,阮家大夫人可能并不是在意阮素萍嫁过去会不会辛苦,更多的是虽则阮素萍毁容了,但若是太过低嫁,阮家后头那些女郎,都不好嫁人。 阮素萍点头:“是,现下听说他高中会元,堂伯母这才松了口。就这几日打算送我姐姐走,自是不打算广而告之的。” 阮芷秋握住她的手:“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外面喧嚣声更大,是马队过来了,二人探头去看,就见状元郎坐在马匹上,像是早知道一般,正笑盈盈看着这里。 阮家那边的事情,阮芷秋并没有太过关心。倒是沐儿时刻注意着,没多久就兴致勃勃回来,说是谢家人已经上京,谢南安与阮素萍婚期已经定了。 “这么快?” 沐儿点头道:“奴婢打听过了,听说是最近不少人往谢家递帖子拜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五小姐配不上谢公子,想要谢家退亲重新定呢。” 谢家爱惜羽毛,本就被谢南安毁了不少,如今若再退亲,就真的有些忘恩负义了。所以谢家怎么都不会答应,自是立刻将婚期定好,表明自己的态度。 沐儿又道:“而且昨日,谢夫人与谢小姐还邀五小姐出街看戏,当着众人的面,与五小姐亲如母女,还当中表示五小姐端庄大方,她满意得不得了呢。” 阮芷秋哈哈笑起来:“这个谢夫人,可见也是个妙人。” 那些攀关系的人家,真是不明白谢家的心思,谢家刚回朝堂还不稳固,这时候谢南安若娶高门贵女,则有站队的嫌疑。阮素萍如今家世低微,又因去年那档子事情,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儿媳人选。 这些阮芷秋没有管,四月初终于要举办春日宴了。依旧是各府的夫人带着女郎郎君参宴,虽则凌家上下都决定将阮芷秋许给凌烨,但因具体事宜没有定下,云安郡主暂且没有对外宣布。 这次带着阮芷秋出门参加春日宴,却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凌升辞。 她很有些惆怅:“虽说升辞还小,可他能回来的时日实在是太短了,若是真等他下次回来,怕是合适的好女郎都要没了。可惜这满京城的女郎,能配上我家升辞的,竟然没有几个。” 下了车,还未进别院,就见着和奉公主带着沈蒹葭过来。两个女孩儿自是开开心心,结伴去玩,留下云安郡主与和奉公主面露尴尬的站在一处。 去年底,她俩亲如亲姐妹,是因考量自家孩儿的亲事。可最先是云安郡主开口,又是云安郡主推拒,实在是难堪。 虽则云安郡主登门致歉多次,但那心中的结,到底是留下了。 和奉公主淡淡看她一眼,想起自家儿子的样子,觉得怎么都笑不出来,勉强道:“我儿高中,原本是要设宴,但他说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便只家中小宴,并未延请旁人。” 云安郡主原以为她要生气,没想到她主动开口,心中有些疑惑,面前却堆满了笑容:“是,文蓝那孩子这般出众,不愧是京城四公子,这一次,的确给世家长脸呢!” 第301章 沈文蓝的心事 二人挽着手进去,仿佛从不曾生出嫌隙一般。 只见着周围的夫人都三三两两说话去了,和奉公主的眉宇间才透着些许无奈,低声问:“芷秋那丫头,最近在做什么?” 云安郡主心中一个咯噔,赶紧应道:“还不是……闲玩罢了,她平日不怎么爱出门,不是蒹葭约着出去玩,就是傅小姐请她一道去看灵霞。” 和奉公主点了头:“我儿……云安姐姐也是知道的,从小努力奋进,我一向不得太后疼爱,宫里行走总是要左右逢源,他小小年岁就知道刻苦努力,明白沈家的将来只能靠他自己去挣……” 云安郡主不知和奉公主怎么突然说起这些陈年旧事,忐忑之际少不得安慰:“文蓝这孩子自小听话懂事,我那时候时时说,若是升明能有文蓝一半,我也就不那么操心了。如今也都好了,听说殿试时,皇上对他颇有褒扬,还有一个月及冠,却已经封侯,这可是历年公主府都没有的事情呢。” 即便这么说,和奉公主面上的那点惆怅也没有消散:“文蓝从小不用操心,我那一颗心都放在蒹葭身上,着实是忽略了他,如今他心有所属,可我竟不能帮他半分。” “……” 云安郡主哪里敢应声?她原本是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与和奉公主坦白,便说自家三郎与芷秋看对了眼,往后芷秋要做自己的儿媳妇。 可现在和奉公主说出这样的话,她若再说不肯将阮芷秋许给沈文蓝,是为了自家三郎,这……这……,她说不出口啊。 许久,只讷讷道:“和奉也知,我公爹总觉得愧对婉儿,芷秋是婉儿唯一的血脉,便是天上的月,公爹也恨不能摘下来捧给她。说是儿女亲事该有父母做主,可公爹也不肯约束了芷秋,是要让她与她心仪之人在一起才行。她敬文蓝为兄长,绝没有半分旁的意思。” 和奉公主面上露出失望来,这是她的最后一次试探,被云安郡主一口否决,可见这门亲,是当真做不得。 她的手握住云安郡主的手,险些要将她掐坏了,自己却毫无所觉,低声恳求:“云安姐姐,文蓝是个知道分寸的,只是到底有些不甘心,他想要当面问问芷秋,若芷秋不愿,妹妹我也绝不会再打扰。” “好……”云安郡主终是不忍心,答应下来,便商议了今日让一双儿女单独说说话。当下去让人将阮芷秋寻过来,叫她去前头那凉亭里头等沈文蓝。 今日人多,凉亭处开阔,他二人可以说话又不至于遭人诟病。而且,云安郡主信得过沈文蓝,他绝非卑鄙小人,求亲不成便要使计。 阮芷秋得了消息原本还有些愣怔,迟疑片刻还是答应下来。她这会儿高兴的很,灵霞郡主“病”了两个来月,前阵子去看望说是好多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也过来了。 只感觉瘦了许多,面色也很是苍白。 沈蒹葭拉着灵霞郡主叽叽喳喳说了会子话,说得灵霞头晕目眩,抚着额头表示不舒服。好容易打发了爱玩闹的沈蒹葭,灵霞才算松了口气,冲着阮芷秋笑一笑。 “我自小喜静,太过热闹就有些受不了。本就觉得我哥那闹腾的性子烦人得很,如今想一想,往后面对的兄嫂都是这副样子,我可不得烦死?” 阮芷秋知道她是玩笑话,便噗嗤笑起来:“这是哪里来的道理?说起来你比蒹葭还大两个月,等她嫁到王府,你定是嫁出去了,便是想日日被他们闹腾,怕也是不成了。” 灵霞羞红了脸,与阮芷秋捶打起来:“好呀,你竟敢笑话我,我可不依。” 笑闹一番,本来这阵子灵霞没有出门,虽说不是真的生病,但为了表现出憔悴病弱,饮食上废了一番功夫。她又素日不喜动,身体并不算好。 又许是足下不稳,被小石子之类的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也幸而旁边一双手将她牢牢扶住,算是没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小心。” 灵霞郡主抬头,见沈文蓝独自一人刚好走过来,正好就将她扶住了。 见她站稳,沈文蓝立刻松手退后一步,行礼道:“灵霞郡主,朝霞郡主。” 二人立刻回礼。 阮芷秋知道沈文蓝是来找她的,便与灵霞郡主说了声,让她先走。只一抬头,见着灵霞郡主没有动作,就那么低头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灵霞?” 灵霞郡主反应过来,冲她笑一笑:“嗯,好的,芷秋你去忙,我正好要去找芸萱。” 到了凉亭,沈文蓝十分守礼,与阮芷秋间隔一张石桌,确保不会冒犯,这才道:“凌小姐,去年年底,文蓝行事多有莽撞,是文蓝的不是。数月以来,文蓝十分勤勉,如今虽为高中状元,但也算是不辱使命。” “恭喜沈公子。” 沈文蓝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又道:“只是,文蓝已然高中,立业之事不必担忧,其他的事情,却也可以考量了。凌小姐,文蓝不敢与小姐说一生一世,却敢保证此生绝不负小姐。” 这样直白的表白,对于沈文蓝来说,是十分大胆。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若是不成,他不会心生怨怼,但他若不说出来,必将后悔一辈子。 阮芷秋再次行礼:“沈公子,十分抱歉,芷秋已有心仪之人。” 听了这话,沈文蓝依旧是那副样子,可若有人仔细端详,就会发现他的肩膀塌了些许,与平日光风霁月完全不一样,甚至整个人都透着些许颓废之气。 阮芷秋心有不忍,继续道:“沈公子,并非是您不好,只是芷秋早已心有所属。” “可否告知我,那人是谁?”沈文蓝仓惶问出口,又觉得实在唐突,连忙道,“凌小姐,文蓝没有别的意思,也绝不会外传,只是希望……希望……” 恰在这时,听得旁边一声唤:“芷秋。” 阮芷秋侧头,就看到凌烨拾级而上,走到她身边,冲着沈文蓝微微一笑:“沈兄。” 第302章 春日宴遇阮苒 站在一处的两个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便是不用再有多的证据,只这样看着沈文蓝,沈文蓝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这一瞬他仿佛坠入冰窟。 不是他多么自大,而是去年年底亲事被拒之后,他认真思虑过,确信自己既然数年前便被称作四公子之一。他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京城里爱慕他的女郎不知凡几,阮芷秋没有道理看不上他。 那时候他也想过,阮芷秋大概是心有所属,才会拒绝他。 但他自信普天之下,能比得过他的郎君没有几人。他是想着继续努力,若今年高中,让阮芷秋看到他的能力,再徐徐图之,总归能达成心中所想。 可是,那人竟然是凌烨。 沈文蓝踉跄又悲伤。 他与凌烨年岁相当,家世相当,自是从小被拿出来相比的两个人。他年幼时不是没有较劲过,总想着要压凌烨一头。 后来他自是成功了,因他文韬武略,又对父母孝顺有加,对人都是彬彬有礼的。但凌烨那人,却有些我行我素,几乎谁的脸面都不给。 可是即便他从名声上压了凌烨一头,心中却也清楚,不论是才华能耐,还是心性,他都远不能及。 难怪,难怪。 阮芷秋心中之人是凌烨,他哪里还有半分胜算? 沈文蓝是心灰意冷,哪里肯再留下?他转身便要走,下台阶的时候太过仓惶,凌烨手快,立刻伸手扶住他。 他更觉悲怆,甩开凌烨的手便走远了。 阮芷秋一愣,担忧的说:“他……若是生气了,会如何?” 前世的沈文蓝高中状元之后,原本可以留在京城,仕途更顺。但不久之后沈蒹葭出事,和奉公主不肯承认是意外,时时入宫寻皇上,被皇上训斥之后整个人绝望疯魔。沈文蓝便带着一家人回了沈氏老家。 当时的阮芷秋觉得,沈文蓝还是很有魄力的,这样一个人若是入仕,一定能走得更高更远。今生沈蒹葭的事情不会发生,沈文蓝仕途稳固,若他因此嫉恨凌家,倒是十分不利。 “他不会。”凌烨与沈文蓝一起长大,对他颇有些赏识,只道,“说清楚了对他来说也好,他不是心思重的人,现下或许会难受,过一阵子想通了,也就慢慢好了。” 阮芷秋颔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凌烨并不答,虽说春日宴原本就是为了未曾定亲的男女办的,但是没有长辈授意,男女单独一起待得太久,也不妥当。 而且,快开席了,阮芷秋便与凌烨道别,准备回去正厅寻云安郡主, 刚离开这边,就见贵女人群里,走过来一位夫人,热切的喊着:“芷秋。” 阮芷秋看过去,就见阮苒笑盈盈站在那里。 阮苒,好久没见到她了。平兴伯府被削爵,伯爵府内再没有在朝中任要职的人。倒是阮苒的夫君虽是庶子,才能却不差,很快就被上峰看上,如今在工部任五品官。 整个康家算是他的官位最高了,阮苒也总算是扬眉吐气,哪怕阮家倒了,她在康家的日子,倒比从前还好些。 但这样的春日宴,康家按道理,是没机会进来,也不知阮苒是费了什么心思才来的。 见阮芷秋没有应答,阮苒提着裙子走过来,欢喜的喊了声:“哎呀,半年多没见,芷秋是越来越漂亮了。芷秋,怎么见了姑母,都不知道打招呼了啊?” 阮芷秋还不答话,倒是旁边一个懂得看人脸色的姑娘走过来,讨好的冲着阮芷秋笑一笑,回头冷冷对阮苒道。 “朝霞郡主是凌家女,这位夫人您哪位?怎么上来就攀亲戚,什么姑母?我们倒是不知道,凌家还有旁的嫁出去的夫人,可配郡主唤姑母的。” 阮苒被说得一愣,她原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这阵子康家为了起复,上下都哄着她夫君,自然也哄着她这位从前看不上的弟媳。被捧得高了些,心性自然也高一些。 更加之,她自认为是阮芷秋的长辈,怎么说几分面子,阮芷秋也不该不给。 于是当下冷了脸,不悦道:“不论如何说,血脉不可变,她身上流着阮家的血,这辈子就是阮家女,哪里能一句不认,就断了关系?” 这话说完,阮芷秋的面色已经不好了。 阮苒心中有些得意,她就是故意的。她可不认为当初阮家的事情是阮芷秋一手准备的,分明是凌家不喜阮俊辉,才撺掇阮芷秋将阮俊辉一家子赶出去。 至于阮芷秋,那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她觉得阮芷秋肯定在意名声的,要不然去年赈灾的时候,她一个闺阁小姐每天去义诊,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做什么?赈灾结束,她那早就没了的名声,不就扭转了吗? 所以,她自认为这番话能将阮芷秋说得心生羞愧。 当然,给了一棒子,若不来个甜枣,她今天的目的,岂不是达不到了? 所以阮苒接下来立刻说道:“当然,当初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你父亲也有不妥之处,过去的事情,姑母也无意再提。只是想着你也可怜,小小孤女哪能没有亲戚走动?你放心,往后姑母自会多多护着你的。” “你护着我?”阮芷秋唇角扯起一抹冷笑,“你用什么护我?用你那早已被废了爵位的夫家吗?” “你!”阮苒脸都绿了,声音也跟着尖利起来,“阮芷秋你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无论如何你也是阮俊辉的女儿!” 阮芷秋冷漠的看着她,步步逼近,阮苒一时气恼,喝道。 “阮芷秋,我是你的长辈,你岂能如此无礼?满京城哪里有你这般不知孝道的女郎?” 原本阮芷秋身边的几个贵女,还想要帮她说话,可听得阮苒这样说,也都害怕起来。阮芷秋可以不在意名誉,毕竟不管如何,凌家都会站在她身后。但她们不一样,她们的名声不好,是给家族蒙羞啊。 阮苒见状,眼神更鄙夷几分:“果真是乡野长大的女郎,野性难驯,都归京一年余竟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既为你的姑母,少不得要教你女郎的教养。首要的便是谨言慎行,见了长辈需得主动行礼,长辈不叫起,是绝不能起的!” 第303章 郡主算什么东西! 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仿佛她真的已经把阮芷秋拿捏住了一般。 “是吗?”阮芷秋微微挑眉,这才算是真正的看她一眼,“你也配做本郡主的长辈?” “你!”阮苒大惊,瞪着阮芷秋,“我原就是你的姑母,你……” 阮芷秋打断她的话道:“也对,当初与阮家清算的时候,只清算了阮家人拿走我娘多少东西,你这位阮家女,当初怕是没少享受我娘的好处吧?我一时心善,怜你康家落魄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竟跑到我面前来现眼。看样子是该好好算一算,你欠我娘多少了。” 阮苒脸色大变,凌婉在世时,她的确得了凌婉各种好处。不说别的,就是绫罗首饰摆件等就不知凡几,凌婉的身家哪里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她自小锦衣玉食,那些个玉石珍宝在凌婉看来,根本不算什么,送她也就送了。 还是后来许梅当家之后,将什么东西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她这外嫁的女儿,才没能捞到多少好处。 现在阮芷秋当面说出来,岂不是直接打她的脸。 阮苒的声音都变了:“你,你,你……我是你姑母!是你的长辈,你岂敢……” “如何不敢?”阮芷秋斩钉截铁,“当初阮俊辉放我从阮家离开是为了什么,康夫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不如我现在好好同你说说,他欠下我娘的银钱,根本还不清,只能将我放走。现在你非要做我的姑母,是打算把欠我娘欠凌家的都吐出来,顺道替阮俊辉还了那些银钱吗?” 阮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如今康家再也不是伯爵府了,纵使在康家,她夫君最为得用官至五品,但对于凌家那也是远远不够看的。而且,伯爵府家大家业却不多,一大家子人没了爵位俸禄食邑,却还不肯缩着裤腰带过日子。 这日子哪里有面上的光鲜?她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银钱? 当然,阮苒知道归知道,却也是个拎不清的,她不觉得是康家死要面子活受罪,只觉得是面前的阮芷秋咄咄逼人——当初凌婉给她东西的时候,都是心甘情愿给的,既然是她的了,凭什么要回去? 阮芷秋继续道:“若还不清,就莫要跑到我面前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康夫人,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我乃圣上亲封的郡主,而你……若我没记错,你尚且连诰命都没有吧?” 这可真是戳到阮苒的肺门子上了,从前康家是伯爵府的时候,她夫君是庶出,再怎么努力,什么好的也轮不到她。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把,夫君做了五品官,大周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替夫人请封同级诰命的。 可偏偏夫君不提,她提了提却被夫君以多事之秋给否定了。若真的如此便罢了,转头夫君却替嫡母请封了诰命! 嫡母哪里是什么好相与的?从前明里暗里磋磨他们这一房,如今翻身了,夫君却还是想着去讨好嫡母。倒是让她背地里受了多少妯娌们的奚落? 想到这里,阮苒就怄得要死。 在家中要以夫为纲,她什么都做不了,凭什么出来还要受阮芷秋这乡下来的丫头片子的气? 当下,阮苒脑子里哪有什么是非分明?只口不择言暴怒起来:“郡主?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狗屁郡主?你都不是皇室女,配得上吗?呸,明明是乌鸦,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做了凤凰?阮芷秋我告诉你,你看不起阮家,可你身上流着的是阮家的血!你在暮云乡下长大,贺家说到底也就是个中九流,能养出什么样的女儿?” 哪怕阮苒这般胡言,叫旁边女郎都变了脸色,阮芷秋依旧是那副冷淡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阮苒。 “是吗?原本本郡主的身份,在康夫人面前,竟什么都算不上?” 纷争伊始,便有机灵的女郎悄声离去,这会儿那两个女郎,带着匆忙的灵霞与沈蒹葭过来了。 沈蒹葭见阮芷秋受欺负,哪里能忍,当下上前劈头盖脸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连皇上亲封的郡主都看不上?大胆刁妇,见了郡主还不下跪?” 虽则勋贵之间等级森严,但非重要场合,寻常见面并不需要行跪拜大礼。更加之论身份是阮芷秋几人更高,但论年岁,晚辈也该给长辈行礼,故而阮苒便是不行礼,也不是很要紧。 但那是寻常,现下沈蒹葭以身份压制要她跪,她若拒绝,的确可以治她不敬之罪。 阮苒一时涨红了脸,咬着牙不肯跪。 倒是灵霞的语气温和些,只态度也极为明显:“芷秋是圣上亲封,乃因凌家劳苦功高,皇上怜惜之,特封芷秋为郡主。而郡主封号里面的霞,更是代表皇上对她的喜爱之意。康夫人的意思,是觉得凌家的功绩不配,还是觉得皇上下达赐封之举不妥?这样吧,康夫人不如随本郡主入宫,当面与皇上理论!” 阮苒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她恼羞成怒,看着面前同仇敌忾的三个人,心中的怒火是怎么都压制不住,一下子狂喷开来。 “什么凌家功绩,什么怜惜之,分明是因她乃凌婉的女儿,便……” “康夫人!” 不等阮苒话音落下,旁边匆匆跑来的夫人惊喝一声,一下子扑过来,跪倒在阮芷秋面前:“郡主恕罪,都是臣妇之过,郡主恕罪。是臣妇蠢笨,竟将此等无知妇人带进别院!” 阮芷秋不认得这位夫人,旁边有女郎解释:“这位是工部左侍郎郝侍郎的夫人,是康大人的上峰,寻常郝夫人与康夫人关系不错。” 那郝夫人惊惧之下,已经砰砰磕了好几个头,一瞬间额头的鲜血都流出来。 阮芷秋的面色不太好,不是别的,而是刚刚阮苒的话。阮苒分明意在说出当年皇上与凌婉的旧情,其实这些在上一辈人的眼中,也不是什么惊天秘密,只不可宣之于口罢了。 但这会儿说出来,实在难堪。 第304章 凌烨的玉珏 灵霞心软,见着郝夫人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不忍心拉拉阮芷秋的袖子,低声道:“算了吧……” 阮芷秋眉眼微动,深深看了眼阮苒,走上前将郝夫人扶起来:“不知者不为过,郝夫人原本一片好心,只是被人辜负了而已,倒是不必如此自责。本郡主不怪你,但往后可莫要这般冒失。” “是,臣妇明白。”郝夫人的心松了一半,顾不上额上的伤,狠狠瞪了眼阮苒,拉着她走了。 阮芷秋则看着二人的背影,说道:“这位郝夫人,从前似乎没怎么见过。” 旁边一位女郎立刻解释:“朝霞郡主不知也是正常的,郝大人本是外官,数年前入京在工部任五品主事,这些年也算是兢兢业业,去年东北灾情瞒报的事情惹得圣上大怒,各部官员都做了调任。这位郝大人倒是个知民爱民的好官,从前的很多想法被翻出来,得了皇上赏识,破例晋升至侍郎。” 原来是这样,阮芷秋点点头:“这位郝夫人看着也不是个拎不清的,怎么与那种人混在一处?” 女郎笑道:“郡主这就有所不知了,京中勋爵一贯自持身份,各府的夫人与外官上京的夫人,自然不太一样。郝大人是三品大官没错,这位郝夫人却是个胆子小的,之前宴席被人落了两次面子,就不怎么爱来往了,倒是被康夫人给哄住了。” 拉帮结派的事情哪里都有,郝夫人不敢往上爬,是因胆小,恐怕更因这是郝大人的意思。郝大人是圣上破格提拔的官员,便该是不站队的纯臣,这时候郝夫人与哪些高位夫人往来,都不太合适。 康家已经被厌弃,位低又谨小慎微,郝夫人这才愿意交流一二,大概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沈蒹葭见阮芷秋兴致不高,伸手拉她一把:“别想那么多啦,前头各式的花开得不错,还有使女编各式的花环给女郎们戴,我们也去编一顶。” 倒是难得沈蒹葭有兴致,阮芷秋与灵霞郡主乐意作陪,便一起去了。 而先前,凌烨与阮芷秋分开不久,行至假山旁的小径上,就遇着一名少女拦住去路。 “凌三郎。” 凌烨眼皮子都没抬,绕过她就要走。 那少女想不到被人视若无物,面上刚露出委屈神色,就见着凌烨大步流星,眼见着要走远了,她哪里顾得上委屈,急忙唤道。 “三郎,你看看,这是什么?” 凌烨压根没回头,甚至步履更快了两分。 少女又羞又恼:“三郎……你还记得四年前,在东街坊市的布行里……” 话音未落,凌烨果然停了步伐,目光冷冽的回头看过来,就见少女手中,捧着一枚玉珏,与他腰间玉珏是一对的。 他的目光从少女的手中移到她的脸上,问:“康家没有资格参加春日宴,你怎么进来的?” 眼前的少女,正是阮苒的女儿康娇蓉。 康娇蓉一脸错愕,她以为拿出玉珏,凌烨一定会动容,没想到他竟然问出她怎么能进来?她…… 转念一想,这说明,凌烨认识她。定是当年的事情,让凌烨记得她的,她那时候只有十二三岁,未能长开却能被凌烨记住。 那么,说明凌烨记住的是她的温婉良善。 可是,他认识她怎么不来找她? “你记得我?”康娇蓉十分欣喜的看着他。 凌烨目光冷淡:“你怎么会在这里?” 甚至有些疾言厉色,康娇蓉更觉得委屈,她目光含泪:“三郎,为了你,我废了一番功夫才进来的,我一进来就四处寻你的行踪,终于在这里找到你……我……这玉珏……” 凌烨眯着眼,在听说康娇蓉似乎跟踪他的时候,警惕达到了顶峰,判断她的话语与言行,片刻之后便放松一些,伸手要去拿玉珏。 “是我的,多谢。” 康娇蓉一愣,连忙收回手:“三郎!” 凌烨皱眉:“你来寻我,不是为了把玉珏还给我?” “是……是……”康娇蓉一边说,一边将目光看向凌烨腰间的另一枚玉珏。 当初在布庄,她在雅间内看衣裳,却看见那衣裳下面男人的手。虽惊惧不已,但鬼使神差的,竟将身边的人都支走,才见着那蒙面郎君受了重伤。 她也没做什么,只是支开那些人,让蒙面郎君有了片刻喘息能逃离。他逃离后,她看到了这枚玉珏,上面雕刻的花纹是半只凤凰,便想着应该是有一对。 只是这玉珏的花纹不错,品相却是普通,康娇蓉觉得这蒙面郎君家世应当不高,所以衣饰也都是普通,故而事情过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还是去年秋季的宫宴上,康娇蓉无意中看到凌烨身上戴着的那枚玉珏,觉得眼熟,回去仔细思虑之后想起之前的事情,费了一番功夫将玉珏找到,才确认凌烨便是当年那个郎君。 康娇蓉心中是狂喜的,她爱慕凌烨多年,可一直寻不到法子与他相处,更没办法引起他的注意。没想到原来他们的缘分,那么早之前就有了。 只因康家被削爵,消沉了那样久,康娇蓉也因此一直不敢出门。好在今年寻着机会,她打听到凌烨如今不忙,这次的春日宴也应当会参加,所以她想法子哄着郝夫人,让郝夫人答应带娘与她一起来。 想到这里,康娇蓉面色绯红,含羞带怯看了眼凌烨,想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凌烨沉吟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想要多少?” 康娇蓉面上一僵:“你……说什么?” “你替我保管数年这玉珏,如今拿出来还给我,是什么意思我当然明白。”凌烨理所当然的说,“你放心,我这人喜欢坦荡,所以你想要多少只管开口。” 康娇蓉双目圆睁,他说她要多少?难道她拿着玉珏来找他的举动,在他看来,竟是为了要好处的? 凌烨见她不答,便有些不耐烦,努力平复片刻心境,才道:“两千两,黄金,够吗?” 第305章 赶出去 康娇蓉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有如此冷漠无情的人。她这么个美丽窈窕的淑女站在他面前,拿着代表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信物,诉说着当年她援手的恩情,他竟无动于衷? 凌烨见她依旧不答,不耐烦的感觉到达了顶峰:“三千两黄金,不要便罢了,那玉珏也值不了多少钱。” 康娇蓉泫然欲泣,哽咽道:“三郎何必如此绝情,当年若不是我……若不是我……” “当年若没有你,我自也能顺利逃离。”凌烨语气依旧冰凉,“更何况,你以为康家倒台,你父亲没有受影响是什么缘故?我从不欠人人情,早已还清了,你竟想要拿这件事要挟我?” 康娇蓉一愣,原来如此,之前她也疑惑过,平兴伯府被削爵之后,祖父伯父等都受了影响,家中在朝为官的基本都被罢官,留下的也不过是不入流的,倒是她父亲安然无恙。 当时他们都以为,因她父亲是庶出的缘故。 现在才知,原来里面还有凌烨的功劳。 康娇蓉不甘心,见凌烨又要走,她急忙奔过去,伸手想要拉扯他的袖子:“三郎,我……并不是要挟恩图报,只是……只是,我心仪三郎已久。是真的,从前康家没有出事的时候,我便心仪于你,三郎若是不信,自可去打听,与我交好的姐妹,基本上都知道此事……” 凌烨及时避开她:“与我何干?” 康娇蓉剩下的话卡在喉间,竟怎么都说不出来。 “离我远一点,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凌烨说罢,耐心耗尽再不理会,转身走了。 康娇蓉追不上,是又急又气,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她都当面表白,他没有分毫感动,说走就走? 一瞬间羞恼的心情占据了一切,她不管不顾的吼道:“凌烨,你当真如此无视我?凌烨,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 对于凌烨来说,这件事不过是个插曲。他走远之后,低头看看腰间的玉珏,很快就解下玉珏收到袖子里,并没有多在意。 而前厅的康郡王妃与云安郡主,则听说了阮苒欺负阮芷秋的事情。云安郡主本就不是个容人的好性子,当下冷笑连连。 “此妇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凌到凌家女的头上?当我云安郡主是死的不成,来人!” 康郡王妃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伸手按住云安郡主:“云安姐姐可冷静些,既然芷秋已经说算了,可见是不想再生事。如今芷秋的名声好多了,何必为了那不知所谓的人,让她再陷入流言旋涡之中?” 如此说话,倒是让云安郡主冷静些许,但总是觉得不解气。 康郡王妃便让人过来:“康家今日来的人,全都赶出别院去,从今往后,凡是本王妃的局,都不许康家人出现。” 看起来是云淡风轻的处理,可谁不知道整个皇室对外的宴席,不是让康郡王府操持,便是让和奉公主府处理。这两家代表的是皇室的态度,如今又是姻亲,康郡王妃说这话,表示往后康家不管起复与否,都不可能再想与皇室搭上关系了。 而且,在场的夫人们听了这话,心中便都有了计较。以后只怕是,康家别想再回权利中间了,她们这些夫人,自是跟着康郡王妃的步伐。 那阮苒与康娇蓉两个刚刚碰面,一个还在气恼一个则在伤心,就被别庄的婆子与侍卫压着轰出去了。 阮苒原本想要理论,却被婆子拿着破抹布堵住嘴,那婆子冷笑连连。 “什么破落户的也想攀关系?当皇室别庄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 阮苒被人推出来跌倒在地上,而别庄门口那么多仆从,都是各府等候自家主子的,自是将此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就这么看着康家的夫人与小姐,被皇室奴仆堵着嘴丢出来。 当真是丢死人了啊。 而郝夫人原就胆小,好不容易将头上的伤处理好,还在犹豫要不要先离去,就听说康夫人被赶出去的事情。她吓得魂不附体,也不敢出去惹人厌烦。 好不容易瞧见云安郡主有空,她一下子奔过去跪倒在面前,又是一叠声的求饶磕头。 云安郡主被吓一跳,半晌才在旁人嘴里弄清楚始末,赶紧摆手说:“郝夫人且不必如此,你原是好心,也不知那人竟是那般不堪,才着了人家的道。我家芷秋无意怪罪你,我自也不会怪的,往后交友擦亮眼即可。” 郝夫人自是发誓赌咒,待得云安郡主摆手走了,她只觉得汗流浃背,这高门贵夫人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哪里还有参宴的心情?赶紧让人将自家的郎君女郎找回来,灰溜溜的先行走了。 宴席结束,沈蒹葭约灵霞郡主与阮芷秋去坊市上玩,灵霞郡主觉得身子不适,便摇头推拒,说是要先回去。 倒不是真的身子不适,只是装也要装得像一些——裴家是倒台了,但太后也略有好转,若是得知她身体康健四处游玩,怕是要生气。 出了别院,没见着康郡王妃,只一名小厮解释:“王妃被和奉公主请过去了,还以为郡主您要陪蒹葭郡主与朝霞郡主去玩呢。” 现在时辰的确还早。 灵霞郡主便道:“我们先回府吧。” 这才没行出多远,车驾被拦住。过来的是个圆圆脸的丫鬟,见了人就咧开嘴笑:“灵霞郡主,奴婢是蒹葭郡主的二等丫鬟,郡主说是今日东街坊市上有好玩的,让奴婢请郡主过去。” 灵霞郡主的丫鬟掀开车帘:“不是与你家郡主说过了吗?郡主身体弱想要先回去歇着。” 那丫鬟连忙道:“的确如此,不过郡主让奴婢过来,说是不会劳动太多,坐着观赏便是。” 灵霞郡主原本也是被关在家中这样久,难得出来就有些意动,现在听沈蒹葭两次邀请,到底忍不住,便点了头:“既然出来了,就去看看吧。” 丫鬟应允下来,又与灵霞郡主笑道:“蒹葭郡主一向不喜人跟着,她身边的丫鬟奴婢都不怎么识得。但这个丫鬟倒是选得好,那模样就有一两分神似蒹葭郡主呢。” 第306章 鱼死网破 灵霞郡主没见着丫鬟的模样,但她听到那丫鬟的声音,觉得果真是与沈蒹葭有两分相似,便也觉得好笑。 “人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丫鬟,果真如此。” 丫鬟笑道:“是呢,奴婢因伺候郡主您,也总被人夸赞,说是沉稳端庄大方。虽奴婢觉得愧不敢当,但心中也会因此骄傲。” 灵霞靠在车壁,心思却飞出去老远。她父亲康郡王虽然只是皇上的堂弟,但当初祖父在时就得宠,父亲又懂得察言观色,替皇上办事妥妥帖帖,又将皇室宗亲之间的关系都调和得很好,因此十分得皇上的喜欢。 她尚未出生时,先帝就说过,康郡王府的女郎赐名灵霞。对于大周皇室来说,“霞”是最尊贵的寓意,可见先帝对康郡王府的喜爱。 而和奉公主府却不一样,和奉公主着实过了些不平顺的时日才算是熬出头,倒是沈蒹葭出生起就备受皇宠。可是沈蒹葭的性情太过顽劣,又整日与自己那不着调的兄长萧离厮混,她原是不太喜欢沈蒹葭的。 如今想来,她自幼早熟,学着父王母妃的左右逢源,也有那么多与她一般无二的友人。可是那只是面上的友情,实际上呢? 像是上次被裴向伟欺负,她装病卧床,初时事态不明朗时,那些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友人,也只有傅芸萱与两个宗室女来看望她。其他人都在避嫌观望,是生怕万一康郡王府失利,惹得他们也是一身骚。 说起来,真正贴心的人,竟是沈蒹葭与阮芷秋。尤其是沈蒹葭,她不知自己装病,还日日坚持探望,明明是坐不住的人,还要耐着性子作陪,倒是难为她了。 灵霞郡主想到这里,垂眸浅笑。是啊,她十七了,竟然才发现,原来沈蒹葭这样的人心思简单,才是最好相处的。 往后,沈蒹葭是她的嫂嫂,二人自是亲近。但只怕是那时候,她也要嫁于旁人,各自做了人妇,哪里如今日这般可以畅快一起玩乐? 若是……若是她也做了她的嫂嫂呢? 灵霞郡主光是这么一想,就羞红了脸,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又想起今日,沈文蓝那么扶一把,哪怕隔着衣衫,她还是觉得手腕那处似乎被烫到了。 可明明从前她只是将沈文蓝当做兄长的啊,至多,不过是因他的才华,而多了几分欣赏。那欣赏,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别的意思的? 丫鬟不知自家主子心中所想,只是疑惑问:“郡主,莫非车内太闷了,您的脸这样红?” 灵霞郡主吓一跳,以手作扇扇着风,含糊道:“唔……有一点,不妨事……” 也就这么会儿功夫,马车猛地一顿,灵霞郡主与丫鬟两个都没反应过来,齐齐扑到前面。丫鬟死死抵着灵霞郡主,才让她不至于倒在地上,但也因此,丫鬟的手撑在车壁,划拉出一道长长的伤痕。 “嘶……” “啊!” 二人都是惊呼一声,丫鬟顾不得自己的伤,急急扶起灵霞郡主,对车外喝道:“你是怎么赶车的?” “郡主……”门外却是车夫气若游丝的声音,“你们……好大的胆子!” 车夫明显是受了重伤,灵霞郡主与丫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惧。丫鬟当机立断,悄悄将车帘掀开一点点,却见一把剑刺过来。 “啊,郡主小心。”丫鬟连忙放下车帘,扑到灵霞郡主身上,将她挡住。 车帘被剑划拉下来,一张熟悉的脸显露出来。 是裴育。 裴育阴恻恻看着车里的灵霞郡主,低声道:“你竟敢害我儿!” 灵霞郡主是惊惧交织,透过缝隙能看到这里是城东到东街坊市的小路,小路不算宽,偏巧这左右两家府邸的主人都没了,皇上也没有安排新的主子住进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反应过来,她被骗了。沈蒹葭根本没有让丫鬟过来再劝她,是裴育故意为之,但因是皇城脚下,她根本没有想那么多。而且这条路,也的确是通往坊市的路,现下时辰不算早,那丫鬟带车夫往这里走,车夫也根本不会生疑。 现在怎么办? 丫鬟挡在灵霞郡主面前,狠狠的瞪着裴育喝道:“裴伯爷你好大的胆子,可知这是康郡王府的车驾,你如此行事,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我还有什么怕的?我裴家落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可怕的?”裴育大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你这贱人故意坑害我儿,今日我要你的命!” 裴育竟会不顾一切,来要灵霞郡主的命,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只因裴育如今的日子,的确是凄惨至极。 裴向伟被判流放五百里,太后病倒之后没人管这件事,裴育如今后耀武扬威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大家面上哄着他,实则都暗自厌恶他。所以裴向伟出事之后,大家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对得住他了。 而后欧氏自尽,府内的姬妾发觉不对,开始还能耐着性子等一等,而后发觉宫内的赏赐没有了,再一打听,太后病重无暇顾及伯爵府。她们原就是为了金钱而来,哪里有半分情谊? 于是相互撺掇着,把伯爵府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全都跑了。 再说那裴雯婷虽是在府内,可她也浑浑噩噩,待得清醒过来,发觉家里都是这副样子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是裴育大吵一架,指责他无用无能。而后上面督办说是裴雯婷失身,为了裴家的颜面,必须早点嫁出去。 裴雯婷便将家中能变卖的全都变卖了,充作她自己的嫁妆,拿着就去了江家——这般丢人的赐婚,江家当然也不会大办,二人是悄无声息,就成了夫妻。 可没有人管裴育的死活,更没有人管裴向伟若是能回来会如何。 反正如今的伯爵府,死的死散的散,府内的仆从只剩几个太后亲自赐下给裴育的。但内务府不给裴育发禄米银钱,又没有太后的帮扶,裴育的日子实在是凄凉。 所以,他竟想出鱼死网破的法子来。 第307章 沈文蓝受伤 而原本,裴育想要对付的是整个康郡王府,只可惜这么久,康郡王与王妃出门都前呼后拥,萧离倒总是独自一人或是单独与沈蒹葭一起,但这二人,他的人也都打不过。 今日寻到了机会,竟发现灵霞郡主落单了。裴育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自是立刻行动。 灵霞郡主看到这般光景,心中一沉,她今日,要如何破这个局才能逃脱? 裴育眼中全都是赤红,他从蒙面大汉手中拿过剑,爬上马车就往灵霞郡主身上刺过去。但因他这几个月夜夜酗酒亏了身体,根本拿不住重剑,倒是让灵霞郡主躲了机会。 这时候裴育的气恼更甚,自从到了京城,他什么时候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不是这个女人,毁了他的儿子,他哪里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裴育气喘吁吁,也知道时辰不早,再拖下去定会被人发现,等有人来援救,想要灵霞的命就难了。 他粗声粗气对一旁的蒙面人说:“给我解决了!” 灵霞郡主心中惊怒,这裴育没什么功夫,她与丫鬟合力还能抵挡一二,可若真让练家子过来,直接谋夺性命,她还哪里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这么想着,灵霞郡主绝望不已,与丫鬟抱作一团,干脆闭着眼等死。 而等来的并不是死亡,只听得耳边呼啸声,是一柄羽箭射过来,旋即便是打斗声。 灵霞郡主睁眼,马车旁边没了人,她急忙到窗前往外看,却见沈文蓝不知何时过来了,带着几个家丁与那些个不要命的大汉缠斗着。 也不知是不是生的希望,让灵霞郡主一时喜极而泣。 她拉着丫鬟道:“沈大郎来了,我们……有救了。” “是,郡主,我们有救了。”丫鬟死里逃生,也觉得庆幸不已,往窗外看过去,却又有些担忧,“我瞧着那些人十分狠辣,像是江湖里的人,沈侯可能敌得过?” 而且,那些人人多势众,沈文蓝却只带了两个随从,哪怕功夫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此时的裴育,知道事情失败之后,更是气得咬牙切齿,他恨极了皇室这群人。这群人都姓萧,不姓萧的也都沾亲带故,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他,说来说去,就是欺负他是外姓人。 可是当年,要不是他的祖父父兄们,皇上哪里能这么安稳的继位? 真是忘恩负义,忘恩负义啊! 裴育抬眼一看,正看见灵霞从车窗往外看,他眼神一凝,今日不管如何,都要弄死这小妮子,给向伟赔命! 他双目赤红,又抡起重剑,对着灵霞郡主刺过来。 灵霞郡主一颗心都在沈文蓝身上,待得反应过来,已经躲闪不及。说时迟那时快,丫鬟的惊呼引起沈文蓝的注意,沈文蓝顾不得前面凶狠大汉,回头扑过去一脚将裴育踢开。 于此同时,那大汉也抬起脚飞身起来,重重的踢在沈文蓝背上。 沈文蓝被这么一脚,踢到车窗棱上一撞,强忍着没让一口血喷出来。见灵霞郡主惊愕不已,他艰难的笑一笑,还未开口,口中的血便涌出来。 好在如此耽搁,倒是惊动了附近的人,这里住着的都是达官显贵,很快就有人过来主理事情,将裴育一行人全都抓起来。 灵霞郡主从车上下来,见沈文蓝已经体力不支倒地,急忙扶住他,眼泪哗哗流:“沈大郎,你可无事……你可不能有事啊……” “郡主放心,我……无事……”沈文蓝勉强笑一笑,刚说完就晕了过去。 灵霞郡主吓得六神无主,一直等有人将她送回府,她才算是勉强有了些精神,拉着康郡王妃眼泪哗哗流:“母亲,母亲,沈大郎他……他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母亲您快去看看他……” 康郡王妃安抚道:“灵霞不用担心,已经让你哥哥过去看望他了,不会有事的。” “若不是我,他也不会……” 康郡王妃心疼得不得了,一把将女儿搂住,摇摇头:“怎会是你的错?都是母亲不好,母亲应该陪着你回来的,做什么要与旁人说话?” 便又解释:“你放心,你父亲已经去了宫里,他说了这次要脱帽请罪,哪怕不要这王爵,也一定要替你做主。”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便听得门外传来消息,说是朝霞郡主过来看望灵霞郡主。 灵霞擦了脸道:“母亲,让她进来吧。” 康郡王妃原本还担心女儿精力不济,但瞧着女儿坚定的样子,便知她已经镇定下来,自是让人通传。 阮芷秋进来之后,得知灵霞郡主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连声告罪:“我与蒹葭合该陪着你一道,便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同你们有什么关系?那人分明是想替他那不要脸的儿子报仇,是冲着我的性命去的。”灵霞郡主咬牙切齿道,“便是寻着机会,发现我落单了就动手,可见他是早就准备上了。” 阮芷秋一路上已经听了整个过程,当下有些疑惑的皱眉:“可是,我看那裴育不像是个如此有头脑的,而且今日事发突然,本来我与蒹葭若是不打算去逛坊市,则一定会陪你归府的。所以,裴育真的能在这么短时辰里,布置好这一切?还是说,他早有准备,宁可错过也不肯放弃机会?” 听到这话,康郡王妃整个人都凌厉起来。之前她只顾着心疼女儿与受伤的沈文蓝,一时竟忘了仔细思虑,那裴育若有半分城府,裴家也不会落到如今这地步。 可是怎么这一次,他不仅买凶,还能将一环一环设计的这么好?若有一环出了岔子,则所有的准备都前功尽弃。 更何况,那段通往坊市的小路,虽则人少,平日却并不是没人通行,今日那么巧,如此长的一段时辰,竟完全没有人通行? 康郡王妃站起来踱步片刻,回头对阮芷秋道:“芷秋,烦请你陪陪灵霞,我还有些事情,去去就来。” 她自是要将此事调查得清清楚楚,一个裴育虽麻烦,到底是不足为惧的,可他身后真有人指点,而且对上他们康郡王府,那就得要从长计议了。 第308章 如何处置 沈文蓝平日强身健体,练功较为勤勉,虽与武将不能比拟,但也算得上是能文能武,身体不错。这次受伤不算轻,却也没有伤及五脏六腑,休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和奉公主听了消息,也是惊怒交加,又是心疼儿子,又是没想到皇城脚下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当下让夫君好生照料儿子,她自是穿好公主服饰入宫了。 康郡王与和奉公主算是想到一起去了,今日不论如何,都要皇上给他们一个说法,裴育这样的人,留在京中就是个祸害,谁知道他下一次看谁不顺眼,会不会再来这么一遭? 若如此,岂不是京中,尤其是皇家宗室人人都要自危了? 入宫后,早有人将此事禀告给皇上,皇上震怒之下,早已将裴育等人全都抓起来,除了裴育之外,其他人打入天牢,至于裴育…… 皇上在大殿内来回踱步,他对裴育这个表弟是没有一分一毫的好感,很多事情,都是裴育入京之后发生的。但是他得要顾及孝道,太后最疼爱这个侄子了,他不能不管不问。 所以,哪怕再是生气,再是心疼沈文蓝与灵霞,皇上也没办法贸贸然处理裴育。 康郡王与和奉公主前后脚入宫时,皇上的脸黑成了锅底。 内侍小声与二人说了一番,大意是让他们不要逼迫得太紧,皇上也十分为难。 康郡王则一脸悲戚:“实在不是我逼得紧,公公也看到了,是那裴育欺人太甚!受伤受害的,是我的女儿啊,这次若不是文蓝那孩子,我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而和奉公主也是同样的话:“我儿不仅是世家公子,更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他有勇有谋,今日是为了救他表妹出手,可那裴育胆大妄为,连皇室郡主与我堂堂公主的儿子,都敢动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这话说得内侍连连称是,安慰一番将人放了进去。 可两人前后进去,也都只是默默跪在地上,并不言语。 皇上也知道他们的意思,只在殿内踱步,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 僵持片刻,和奉公主这才递话:“皇上,臣妹斗胆,请皇上赐裴伯爷死罪!” 皇上眼皮子跳一跳,恨恨看她一眼,指着康郡王问:“你也是这个意思?” 康郡王也顾不得和奉公主还在,只双手双脚并用,爬到皇上面前,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诉说着自家灵霞是多么多么可怜,堂堂郡主被调戏落水之后,将养了两个来月才算是能出门,刚出门就遇着这等事情。 “难道,要灵霞那丫头这辈子都闭门不出吗?皇上!臣弟宁愿不做这王爷,也只想要灵霞安然无恙啊!” “胡闹!” 皇上颤抖着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可偏偏康郡王抱得死紧,他挣脱不开。只能无奈任由他抱着,将那满脸的眼泪鼻涕蹭他一裤子。 上回康郡王这么烦,还是为了萧离的亲事…… 皇上深吸一口气,是啊,这么多年康郡王虽没有格外得用,但将皇家宗室的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条,怎可能是个不靠谱的? 只不过为了一双儿女,是什么脸面都不顾了。 他虽是君,可也为人父,应该体谅,又怎能苛责于他? “毕竟是太后的亲侄,要他的命是不可能的,你俩拿出个说法来。” 康郡王与和奉公主一听,便知道有戏。说要裴育的命,那也只是一气之下的话,他们怎么会不懂皇上的为难?如今皇上松了口,那就说明只要不伤及性命,别的就由他们了。 二人松开皇上,交换着眼神低声合计一番,康郡王便道:“皇上,臣弟也没有旁的请求,只是不希望以后灵霞还要如此担惊受怕,便……将他削爵送走吧。” “送走?” 和奉公主补充道:“是,他许是在偏远县城住惯了的,来了京城不习惯,这才被富贵眯了眼。倒是不如将他削爵送回去,好生过日子,告诉他过几年寻个机会,再赦免裴向伟的罪,他们父子二人照例可以团聚……” 这是给个巴掌又给个甜枣,既然裴育为了儿子要去招惹灵霞,那只要答应他,过几年把裴向伟放回去,想来他也是乐意的。 至于回去的日子清苦?有钱的话哪里会清苦,太后这般舍不得他,定会给他不少好处,他好生过日子,不大手大脚挥霍,日子哪里会过得不好? 不仅康郡王与和奉公主,就是皇上也觉得这个法子绝妙,如此他不负宗室,可以替文蓝灵霞主持公道,又不必有违孝道,让太后难做。 皇上面色一喜,心中到底是存了愧疚之心,对二人说道:“如此,只能算是小惩大诫,倒是让灵霞与文蓝受委屈了。” 二人连忙跪下道:“皇上要思虑的事情更多,如今他们两个都没有大碍,只要事情能解决,便不算委屈。” 这话说得皇上十分熨帖,觉得还是自己疼爱的弟弟与妹妹最懂他,等闲也不会过来为难他。 皇上当下喊人过来,准备宣旨的时候,却听得内侍来报。 “皇上,太后娘娘求见……” 太后?太后自从上次的事情,气急攻心晕厥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是多少的补药针灸,也不过些许好转。如今更是一日只有两三个时辰醒着,连吞咽吃食都困难得很。 太医都说了,太后年迈受刺激,是时日无多了。 也是因此,皇上下令不许裴家的事情再往寿康宫传,只希望太后最后的时日,能过得安稳些。 但没想到,今日的事情还是被太后知道了。 太后是当真到了弥留之际,是被内侍用软轿抬着进来的,她竟连下轿的力气都没有。 此番光景,就是康郡王与和奉公主都吓了一跳。 皇上连忙过去扶一把:“母后,您这是做什么?若是有什么事情,让人来与儿子说一声,儿子过去看您便是。” 太后头晕脑胀,抬眼看到旁边的康郡王与和奉公主,指着康郡王道:“过来。” 康郡王忐忑不安上前行礼:“太后万福……” 话音未落,太后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第309章 太后赐婚 太后已经是气若游丝,这一巴掌打得根本不重。但是她当着这么多内侍宫娥的面,这一把的意味就不同寻常了。 康郡王来不及细想,立刻跪下请罪:“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轻笑一声:“你可真是……厉害啊,是一次二次,撺掇皇上……对他的救命恩人……动手?” “太后娘娘恕罪,是臣之过,请太后娘娘莫要生气,为了臣气坏了身体,便不值当了。” 哪怕是心中再不服气,康郡王也只能生生忍着,若真将太后气出个好歹来,别说灵霞的仇,就是康郡王府整个,都要没了。 皇上见状,连忙上前去扶太后,讪笑道:“母后这时候怎么来了?他们不听话,儿子训斥他们便是,何须劳动母后您过来?” “皇帝是打算……怎么处置……哀家那……可怜的儿子?” 太后话都说得断断续续,一口气根本没法提起来,说完之后就剧烈咳嗽,嬷嬷连忙拿来帕子给太后压住。 只是帕子拿开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清晰的看到,那帕子上的血迹。 皇上眼皮子重重一跳,却见太后与嬷嬷都是淡定模样,便知这阵子,太后怕是日日如此了。 又想起太医的话,说太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恐怕连一个多月,都要撑不过去了。 他缓了声音道:“母后不知,这次裴育实在太过分了,竟然做出买凶杀人之举。灵霞是皇室郡主,裴育如此不将皇室放在眼里,也是将儿子不放在眼里啊!” “他为何要这般做?”太后反问,得不到皇上的回答,她叹气道,“若非是……皇上行事不公……他怎会如此?” 皇上并不觉得自己不公平,只是这时候,他什么也不能说。 旁边的和奉公主着急起来,跪直了身体解释:“太后娘娘有所不知,皇上并没有有失公允,实在是裴家……” “住口!”太后用力喝出声,整个身形不稳,靠在软轿上竟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如此吓得身边的人,又是一叠声的喊。皇上也有些责备的看了眼和奉公主,让人赶紧去请太医过来。 不过太后缓了缓,又恢复了精神,扬手让不必宣太医,冷冷的看着和奉公主说:“正是他二人撺掇你……你让他们出宫……没有哀家准允……不得入宫……” “太后……” “滚!” 皇上知道太后一向不喜欢和奉公主,上次萧离与沈蒹葭的亲事,惹得太后对和奉公主府上下都没有好感。这会儿不想她们正面对上,便给和奉公主使了个眼色,让她先退下。 康郡王灰头土脸,再是心有不甘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跟着一起准备退下。 却听太后缓缓又道:“准备一下,将向伟接回来……给他们定亲吧。” 康郡王还没能反应过来,裴向伟接回来,定什么亲? 皇上已经问出口了:“谁?母后要给谁定亲?” “向伟……是裴家唯一的孙子……裴家无人了……让灵霞嫁给他,也不错……” 康郡王心下大惊,刚踏出殿门的脚缩回来,回头奔到太后面前跪下磕头:“太后娘娘,不可,万万不可啊,太后娘娘,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娘娘,臣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 太后咳嗽不止,旁边的内侍宫娥便将康郡王隔开,不许他靠近太后。 可康郡王哪里能忍,一直磕头请太后收回成命。太后只是一个眼神,两个内侍便上前,将康郡王架起来,不许他磕头。 皇上愣怔半晌,才皱眉摇头:“母后,灵霞是大周的郡主,是朕的侄女,于情于理,她的夫婿朕都会精挑细选。裴向伟无才无德,怎堪配灵霞?” “封为侯,灵霞与他做妻……裴家方可长久无忧……” 皇上的额头青筋直冒,太后竟然是这种打算,为了裴家的延续,竟要牺牲皇室宗女?若是一般的宗女便也罢了,灵霞可是先帝在世时就赐给康郡王府的名讳,是郡主里最尊贵的象征。 那裴家何德何能? …… 灵霞郡主受了惊,吃过安神药早早就睡了,再醒过来抬头看去,天朦朦亮,但外面灯火通明。她刚起身,旁边的丫鬟就惊醒了。 “郡主醒了?现在时辰还早,郡主喝点水再歇会?” 灵霞郡主饮了水问:“嗯,我母亲呢?” 丫鬟脸上有片刻迟疑,赶紧说:“王妃守了郡主半晚上,奴婢等劝她回去休息了。” 灵霞郡主放下茶盏沉吟着又问:“父亲回来没有?” 丫鬟避开灵霞郡主的目光道:“奴婢一直守着郡主,不清楚,王爷可能回来了……也可能与世子爷在一起?” 听了这话,灵霞郡主心中的疑窦更生,母亲最关心她,每次生病,母亲都会守在床边,或者在小榻上将就一晚上,哪里会半夜回去? 还有父亲也是如此,她若生病了,父亲总是守在外间,听到她醒了便立刻关切问询,等她方便了,也会马上过来看她。 可今日,父亲母亲兄长都不在。 灵霞郡主将茶盏递给丫鬟,声音也冷了几分:“发生了什么事,说。” 丫鬟不敢应,端着茶盏跪在拔步床床榻处,额上的汗珠也滚落下来。 “你若说了,我自不会如何,你若不说,往后便不必过来伺候了。” 灵霞郡主一向温婉,甚少有这样严厉时刻,竟有股不怒自威的感觉。 丫鬟再不敢隐瞒,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来,又道:“这会儿王爷还在寿康宫外跪着,求太后娘娘收回成命。王妃得了消息就去了国公府寻云安郡主,想问她讨个主意,世子爷原本也要去寻人帮忙,是王妃怕您有事,所以将世子爷留在府内,他此刻在您的书房……” 灵霞郡主整个人都呆住了,太后竟要她嫁给裴向伟?裴向伟才十三岁,却已经去过烟花柳巷之地,京中贵女好些都被他调戏过,提到他都是直犯恶心。 这种不堪之人,莫说她一个郡主,就是普通贵女,都无人愿意嫁的啊。 第310章 主动请旨 康郡王就这么与太后僵持住了,康郡王妃哭红了眼睛,与几位关系好的王妃郡主,并和奉公主一起到了国公府,请求云安郡主帮忙。 云安郡主虽只是郡主,可因是先帝同胞弟弟的女儿,自小比一般的公主还要得宠,更是与皇上亲如姐弟,关系甚笃。这件事她应下来,决定带着几个高位郡主一起入宫面圣。 可入宫的帖子递上去,皇上却久久未应,而亲自去宫门候着,得到的回复是太后下令,公主郡主王妃们这些时日,一律不许入宫。 和奉公主心急如焚:“这是故意的,她是在以死威胁皇上,要皇上应允。为了裴家,太后竟是什么都肯做!” 云安郡主皱眉沉吟:“如今皇上骑虎难下,我们都知道此事是太后偏心所致,可偏偏,她是太后。” 和奉公主长叹一声:“我倒是记得,当初大周与漠北战事频繁,曾有朝臣提议送公主和亲以表交好诚意,当时年满十岁且未嫁的公主独我一人……后来是元帅站出来据理力争,说身为武将是要保家卫国,只有弱者才需要用公主来讨好他国。如今的情形,是何其相似,可叹那对手不是漠北,用武力根本解决不了。” 总不能让太后死,那是大不敬之罪,若真发生此事,皇上便成了千古罪人。 一群人一筹莫展之际,萧离匆匆跑来,甚至没有让人通传,直接闯进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康郡王妃吓一跳,急忙上前去扶他:“阿离这是怎么了?我不是让你好生守着你妹妹吗?” “是儿不好,是儿无用。”萧离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泪眼婆娑看着康郡王妃,“母亲,都是儿不好,妹妹她趁我不注意,入宫了……” 入宫了? 灵霞郡主入宫跪在勤政殿外,此时正是大朝会散朝之际。裴家与康郡王府的事情,大家多多少少都有耳闻,如此见着灵霞郡主不顾身份脸面,当着这么多人独自跪在这儿,便都有些唏嘘。 也有王爷过来,想要劝两句,可见着灵霞目光坚定,坚持看着殿门的样子,最终只是叹气摇头离去。 见着朝会的大人们出来的差不多了,灵霞郡主才坚定磕头,朗声道:“皇上,臣女愿嫁裴家子,恳请皇上替臣女赐婚。” 从来婚姻大事都该是父母做主,哪怕如今的大周开明,婚嫁之前也会让儿女见面,不似从前那般盲婚哑嫁,可也没有人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自己亲事的。 更何况灵霞郡主从小端庄沉稳,如此行径,可见她是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气。 而在场的朝臣们,也没有因此鄙夷半分,他们看着灵霞郡主,只心中有所叹息。这样尊贵的郡主,竟也什么都不能自主,连婚嫁——那裴家子什么样儿,在场的人有几个不清楚的? 当真是可惜,可惜啊。 内侍急急忙忙出来,低声对灵霞郡主道:“郡主且先回府,此事乃太后皇上需得细细考量,容后再议。” 可是灵霞郡主心中清楚,哪里是细细考量?如今就是太后与皇上僵持着,太后以死相逼,皇上不肯下旨,却也不敢违抗,只能先放着不管。 僵持不下流言只会更甚,太后不顾惜皇室颜面,可皇上总得要顾及的。 她清楚明白,皇上目前心疼她不假,可是再拖下去,父亲再跪下去,皇上也会心烦意乱,到时候说不准,就觉得是康郡王府不懂事,竟惹得他如此左右为难。 而且,这是个死局,除非太后妥协,不然她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选。 但太后会妥协吗? 灵霞郡主想清楚之后,写了一封信给沈文蓝,感谢他昨日的救命之恩,便入宫了。 听了内侍的话,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朗声道:“皇上,请皇上替臣女赐婚,臣女愿嫁!” 一声一声,隔着三道门,传到内殿皇上的耳朵里,其实已经听不清楚了。 皇上眉头紧皱,双手也死死握着。他何尝不知道,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舍了灵霞能保他与太后之间的关系——若太后真的因这件事情气死了,他就是那个狠心的罪人。 当今圣上不孝,何以治天下? 更何况,那废太子一党都蠢蠢欲动,若借机生事,只怕是朝中又要大乱。 内侍第三次奔回来,小心翼翼与皇上道:“皇上,灵霞郡主看起来身体虚弱,烈日下跪了这样久,瞧着怕是支撑不住了。” 皇上猛地抬头,目光坚定深吸一口气:“去寿康宫。” 尘埃落定,太后面上是得逞的欣喜,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立刻让康郡王回去拿灵霞的庚帖,又命人带裴育进宫。 要二人当着她的面,交换两个孩子的庚帖。 康郡王悲痛欲绝,灵霞握着他的手,摇摇头,低声道:“父亲,女儿不孝,只能如此违逆父亲。还请父亲莫要伤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想到女儿要嫁到陪嫁去,康郡王哪里能释怀?可是事已至此,他只能回去拿庚帖。倒是心中还存着半分希望,那裴向伟年岁尚小,要成婚恐怕也是五六年后的事情。 灵霞可以在王府多生活些时日——五六年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至于名声?他康郡王不在乎,哪怕灵霞嫁不出去,这辈子他也能养着,他没了,这不是还有阿离嘛。阿离与蒹葭是灵霞的兄嫂,他们一定会护住灵霞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康郡王总算是有一点点力气,便是面对恨之入骨的裴育,他也还能保持几分理智。 交换庚帖,写下契书,裴育得意洋洋的看着康郡王,低声道:“想扳倒我?就凭你!” 康郡王垂眸不语,拉着女儿对太后行礼:“娘娘,臣……先带灵霞回去了。” “慢着。”太后抬眼看着灵霞,枯槁的脸上没剩什么表情,咳嗽两声说,“哀家身体不行了,身边也没个知心人伺候,便让灵霞留下来陪哀家。着内务府准备着,待得向伟归京,立刻替他二人完婚。” 第311章 约会 灵霞郡主就这么仓促的定了亲事,还被留在京中,康郡王一家便是想见她,也被太后身边的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拒绝了。 所以这些时日,康郡王府上下气氛都非常差。连平日喜欢出门玩闹,或是去寻沈蒹葭的萧离,也沉默许多,原本练功勤勉的他,竟然开始喝闷酒,只觉得自己无能,不能护住亲妹妹。 这些事和奉公主虽也伤心,但事已至此,她无可奈何。只是每次去看受伤的儿子,想起儿子那日救下灵霞郡主,就觉得伤感。 沈文蓝亦是满腔愤慨,觉得灵霞郡主不该落到如此境地。 沈蒹葭在家中待不住,去看萧离又觉得她太过沉闷,干脆跑到阮芷秋那儿,抱着阮芷秋痛哭一场。 “我从前总嫌弃灵霞,觉得她做作矫情,可现在她落到这般境地,我……我好难受啊。” 除了沈蒹葭,更难受的是傅芸萱,她知道灵霞郡主的遭遇,一下子病倒了,待得好一点,就急忙赶到国公府,一双眼哭得是又红又肿。 “芷秋,当初若不让灵霞替我落水,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对不对?” 元宵那夜,二皇子一党原本是要设计傅芸萱落水,然后让萧离去救,再放出风声将二人绑在一起。傅芸萱是注定的太子妃,如此一来,皇上必定大怒,康郡王府的风光也将不再。 阮芷秋只能安抚她:“那些事情原本就是冲着康郡王府去的,康郡王府明显是支持太子,所以才会被人陷害。后面的人做了这么多,无非是要康郡王府失宠,让太子少一个助力。芸萱,若说你有罪,你最大的罪是生在傅家,要承担起傅家女的使命,仅此而已。” 傅芸萱听到这里,更是悲从中来,回去之后一蹶不振。 这样的消沉之下,凌家倒是迎来了稍微好点的消息。凌烨的调令下来了,不日将要入职。刚刚弱冠便官至正三品,可见皇上对他的器重。 凌烨抬脚去了阮芷秋的院子,见她坐在秋千上皱眉发呆,便走过去道:“芷秋,明日可得空?” “什么?” 凌烨道:“明日去东郊踏青?” 阮芷秋下意识摇摇头:“我不想去。”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想带你出去玩玩。”凌烨解释,“等我入职后,怕是没多少空闲陪你。” 阮芷秋想一想也是,便应下了。 回头一想,灵霞郡主的事情已经定下,她再怎么伤感也改变不了。而傅芸萱他们也是一样的,不如邀请他们一起去? 当下,阮芷秋便让夏荷给三家递了帖子,邀请傅芸萱,沈蒹葭与萧离,明日一起去京郊踏青。 沈蒹葭是个闲不住的,这些日子可算是没把家中武场的柱子都打烂。听说阮芷秋要找她出门玩,立刻答应下来。 所以第二日一大早,她先去傅家接了傅芸萱,又去康郡王府找到萧离,三人一起去到凌家等阮芷秋。 阮芷秋也算是起了个早,刚刚用完膳,就被冲进来的沈蒹葭抱了个满怀。 “芷秋,你可真慢啊,我们都已经好了,你竟还没有出门。走走走,我的马车在你家门口,也不用另外安排了。” 阮芷秋啼笑皆非看看沈蒹葭,又看看后面明显也是被仓促拉出来的傅芸萱,不由得好笑,只问道:“萧离呢?” “萧离在外面。”沈蒹葭道,“还是你有良心,知道我们心情不好,特意邀请我们去玩。” 阮芷秋想要解释是凌烨的主意,可沈蒹葭已经风风火火,拉着她俩出去了。 刚走到内外院相隔的垂花门,就看到萧离与凌烨两个站在一起,正大眼瞪小眼呢。 凌烨一张脸黑得可怕,声音也有些僵硬:“他……他们怎么在这里?” “你昨日不是说闷在家里不好,要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吗?”阮芷秋解释,“我觉得你说得对,他们也该出去散散心,便约了一起准备过去。” …… 凌烨的脸更黑了,不耐烦的扫了三人一眼,没好气的回头先走。 沈蒹葭摸不着头脑,低声问:“他这是怎么了?好似是生气了啊。” 阮芷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昨儿还好好的。罢了,他就是那么个性子,别管他了。” 沈蒹葭深以为然,这个凌烨原就冷冰冰的,对谁都没有好态度,黑脸更是常态,也不用去纠结他是不是真的生气。 便跑上前与萧离说话去了。 还是傅芸萱目光微闪,拉住阮芷秋小声问:“芷秋,你与……凌家三郎……” 还没问出口,就见阮芷秋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她哪里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诧异怎么凌家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放出来。 阮芷秋解释:“之前凌烨不得空,后来得空了,外祖父的意思是要选个吉日下定,便一直没有告诉旁人。四月十八原本是吉日,但因灵霞的事情,我家上下也不是很高兴,都觉得现在若是给我们定亲不合适,所以打算再往后压一压。” 傅芸萱无语的看着阮芷秋,她是问这个吗? 她拉住阮芷秋问:“所以,昨日是凌三郎邀请你今日去踏青?” “是啊。” 傅芸萱又问:“他没有邀请我们,是你自己邀请我们的?” “他那个人就是那样,独来独往惯了,估摸着大舅母看我最近情绪不佳,让他带我出去转转。” 傅芸萱抚了抚额,平日觉得眼前这位好友又敏锐又机灵,怎么到她自己的感情上,就这么麻木迟钝呢? 她扫了眼前面的凌烨,又有些担心,凌烨这人,她自是接触过的,只觉得深不可测,为人冷漠又心思重。阮芷秋嫁给他,哪里是他的对手? 凌家人那么疼爱阮芷秋,怎么将芷秋许给这样一个人?当然,也不是凌烨不好,毕竟生得是一等一的俊朗,为人上进能力强。 可是成亲是需要知冷知热的才好,芷秋又不是她…… 正胡乱想着,前面的凌烨似乎感觉到了,回头瞥她一眼,吓得她连忙垂头紧紧拉住阮芷秋。 第312章 好友相聚 门外两辆马车,阮芷秋跟着沈蒹葭与傅芸萱要上车,就听到凌烨喊她。 “芷秋,过来。” 阮芷秋一愣,抬头看过去。 凌烨站在前面那辆马车下面,平静的看着她。明明他与平日一样,可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好似是穿着不一般。 平日的凌烨一贯喜深色,常服基本都是深蓝居多,可今日竟穿了一条月白长衫,更衬得他翩翩如玉的谪仙之姿。 有微风吹过,他鬓边散落发丝,仿佛飘到她的心中,让她没来由的悸动。 也就是这一瞬,阮芷秋突然懂得为什么傅芸萱要追问她,昨日是否是凌烨单独约她,并未邀请他们。 凌烨好似,是想要单独带她踏青。 沈蒹葭兀自未觉,喊了声:“凌三哥,我们三个一起,你让萧离跟你同乘……” 还没说完,就被傅芸萱捂住嘴。 傅芸萱轻轻推了推阮芷秋,不叫她上车:“去吧。” 阮芷秋羞涩不已,垂头硬着头皮走过去,却见凌烨将手伸出来,牵住她的手,将她扶上车。 沈蒹葭被傅芸萱捂着嘴,看到这一幕简直要瞪圆了眼睛:“她……呜……他们……呜……” 马车平稳前行,凌烨的手一直不曾松开,当然也没有更进一步,仿佛这样拉着手,就已经很满足了。 阮芷秋十分不好意思,尝试挣脱,发觉挣脱不开,便也由得他去,想了想小声道:“我并不知……我以为只是散心,便喊了他们一起。” 凌烨没有回头,绷紧的唇角缓缓放下,许久才说:“嗯,无妨。” 可是语气依旧冰冷,阮芷秋抬眼去看,见他不肯看她,噘着嘴要收回手,还是被他握得紧紧的。 她便软了语气,靠近他瓮声瓮气:“三表兄,是我不好,你便不要生气了,可好?” 凌烨回头看她一眼,皱眉:“我记得,你在贺家有位兄长?” 阮芷秋不明白他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老实回答:“是,贺家表哥是云彤的亲兄长,我们三人一起长大……” “表哥?” 凌烨挑挑眉。 寻常人家兄妹若是亲昵,换哥哥是常事。更何况贺家与凌家不同,贺家门楣较低,没有那么多讲究。阮芷秋自小与贺云彤一般,唤贺家大郎哥哥,与旁人说起,也是说贺家表哥以示区分。 可是,凌烨这是什么意思? 凌烨见阮芷秋还是不懂,叹了口气,伸手在她头上揉一揉:“不许唤我表兄,我不喜欢。” 阮芷秋有些卡壳,不换表兄,那……表哥? 若唤他表哥,大表兄与四表兄他们,是不是也要唤个称谓比较好? 阮芷秋想了会儿,才问:“那……唤你阿烨可好?” 凌烨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个栗子,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便吻了下去。 …… 东郊不远,很快就到了,阮芷秋急急拿了镜子瞧看,看自己的发有没有被弄乱。 京城民风开放,女子不能单独与外男同乘,但若是兄妹,或者旁边还有其他女郎一道,便不打紧。阮芷秋如今是凌家女,旁人看来是兄妹,自是不打紧的。 但她实在心虚,总觉得自己现在这模样一看就不太正常,若是这般下车,定要被人猜到他们刚才在车上…… 阮芷秋赶紧摆头,想将自己的胡思乱想甩出去。 凌烨已经下车了,伸手等着要将她扶下去。阮芷秋不好耽误,只硬着头皮下来,见两位好友就在一旁等着,她的脸更红了,仿佛心事都被看穿了一般。 但沈蒹葭哪里在意这些,拉着傅芸萱与阮芷秋就往长亭跑过去。 早有仆从将长亭收拾好,茶水点心也都备好了,只等着主子们过去赏景玩乐。 沈蒹葭最是闲不住,又要与萧离比赛马,又想同凌烨比功夫。但凌烨没兴致陪她玩,反倒是坐在阮芷秋身边烹茶。 傅芸萱偷眼打量二人,心中暗自发笑,之前是她多虑了。这再冷硬的石头,遇着美娇娘那也是要软和起来的。 如今不就是如此?平日谁见过凌烨给女郎烹茶的? 她接过凌烨递过来的茶,对阮芷秋微笑道:“今日,也算是托你的福。” 阮芷秋没明白她的意思,倒是一旁的凌烨微微挑眉,眉眼间明显是愉悦的。 坐了会儿,傅芸萱起身要去前头河岸边看看,阮芷秋便与她一道。 凌烨靠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们的背影。他从小勤勉忙碌,哪里像今日这样,能有如此休闲? 只是这般,似乎也不错。 往后只有他与她……不,还有他们的孩儿,他不是凌家亲生,应当不会生不出女儿,所以,最好是两个三个女儿。他带着她们三五不时过来玩。 若是这里不合适,他还有好几座庄子,闲暇时多多陪伴她们,这才是他心中所愿。 也就是这时候,不远处传来女人尖叫的声音。 离得有些远,但凌烨耳清目明,立刻就听到了。那声音一声盖过一声,很快这边的侍卫们也都听到了,他们立刻握紧腰间的剑,都看向凌烨。 凌烨起身沉吟片刻,他从前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应对各种情况都游刃有余。现在虽不当值,此地也不是他管辖之地,但是既然在这里,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他冷静的吩咐侍卫过来:“让萧离与沈蒹葭过来,你们保护好两位小姐。” 萧离与沈蒹葭在不远处打斗,过来也不过是几息的事情。而阮芷秋与傅芸萱所在的地方地势开阔,除了她们还有其他公子女郎,倒是不必担心。 凌烨交代完,便往声音传来的密林处奔过去。 春日草木丛生,密林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光景。除了凌烨之外,还有些好事的人都在观望。 其中一个妇人似乎看到一些东西,对身边的人喊着:“快去救人,那些人……凶得很,将那少女给拉扯进去了……哎呀那少女还真是可怜……” “怎么这样啊?这可是东郊,那些个官爷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发生这种事情。” 凌烨眸光一凝,用剑拨开草丛便进去了。 第313章 我要你负责 三五个大汉正淫笑着拉扯一名少女,那少女背对着凌烨尖声惊叫,只是那声音里,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害怕。 凌烨来不及细想,已经喝出声:“你们做什么?” 那几个大汉听得声音,似乎是愣住了,旋即目光透着欣喜。但是,他们竟是不约而同,齐齐转身,往密林更深处逃窜。 凌烨皱眉,提剑去追,刚赶过去,地上那少女竟一跃而起,一把抱住凌烨。 “你……” “三郎,是我。” 那少女娇娇怯怯,身上早已是衣衫半褪,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将凌烨抱得紧紧的。 不是康娇蓉是谁? 而那几个跟着凌烨一起冲进来,想要帮忙的汉子,一时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个情况? 凌烨目光沉沉,这女人用这样拙劣的法子,竟是冲着他来的。 “滚!” 康娇蓉吓得身子一抖,咬着牙不肯松手。如今她想见凌烨一面都难,好不容易设计了这么一出,她是宁愿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跟凌烨一起的。 而这次如果错过,凌烨会怎么对她,她不敢去想。 所以,只能孤注一掷,就这么紧紧抱着他。 她在赌,赌凌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而她的名声尽失,除了嫁给他也别无他法。 康家一定都是乐见其成,必定会让她得偿所愿。 这会儿的康娇蓉,仿佛看到胜利的曙光,看到她穿着大红嫁衣嫁给凌烨的场景,那该是怎样的盛况,该是多少贵女们艳羡的婚仪啊。 凌烨的确没有动,却不是因为康娇蓉,而是他侧过头,就看见后面赶来的人。 阮芷秋站在那儿,看到这般光景险些站不住,还是傅芸萱扶住,她才勉强能站稳的。她惊讶的看着这样的场景,看着康娇蓉上衣褪去一半,露出雪白的肩膀,就这么大喇喇抱着凌烨。 她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凌烨心中的无名火升腾起来,他没怎么用力就推开了康娇蓉,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往阮芷秋的方向过来。 “三郎,三郎,我们的情谊,你都不顾了吗?” 跌倒在地上的康娇蓉哭得凄惨,半边的肩膀露出来,她浑不在意,只是将手中的玉珏举起来,“三郎,若是如此,那些山盟海誓算什么?我们定下的情谊,就算什么?” 阮芷秋看过去,就见她手心里的玉珏。玉珏成色只是普通,但因上面的雕刻非同寻常,之前她是见过的,就在凌烨的腰间。 那是凌烨的玉珏,而且凌烨似乎十分看重,总是随身戴着。 阮芷秋下意识往凌烨腰间看过去,果真没有玉珏。 玉珏呢?他一向戴在身上的,是什么时候起没有佩戴了?难道,玉珏真的到了康娇蓉手中? 依着康娇蓉的本事,可没办法近身偷取凌烨的东西。 难道…… 难道是有人帮康娇蓉偷去的? 康娇蓉哭得是梨花带雨,她原就生得柔美,这副样子更是惹人怜,旁边有位看不下去的妇人,便拿了件衣裳给她披上。 “哎呀,这女娃子可怜,是遇着负心汉了!” “定情信物都拿出来了,瞧着那郎君的样子,可见女娃子没有说假话,那东西就是他的,现在是不想认了吗?” 众说纷纭,凌烨仿佛浑然不知,他扫一眼康娇蓉手中的玉珏,面上的嫌恶之色更浓。他走到阮芷秋面前,想要将怀中自己那枚玉珏拿出来,以免阮芷秋误会。 只是还没动手,就被阮芷秋按住。 阮芷秋轻笑一声,走到康娇蓉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康娇蓉问:“你说这是你与他的定情信物,可有证据?” 康娇蓉一愣,下意识道:“不信你问他,这是不是他的东西?” “就算这是他的,你怎么证明这是定情之物,而不是你偷窃的?” “你问他……” 阮芷秋不耐烦打断她的话:“我现在是问你,你既然说是与他的定情之物,你便得要拿出证据来,而不是他来自证。不然,我说这个是你偷窃之物,你且先自证!” 康娇蓉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狠狠的瞪着阮芷秋。只是她也知道,这会儿她能仰仗的是旁边这些人的信任,她得要楚楚可怜才行。 “是……便是上次春日宴,他……将这枚玉珏赠予我,说是要……要娶我……” 阮芷秋挑眉:“是吗?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他是私下同我说的。” 不等阮芷秋说话,傅芸萱轻笑一声:“天啊,康小姐,虽则你们康家已经没落,可基础的礼仪也当是知道的。亲事该由父母做主,哪怕你们私下看上了,也该是三媒六礼才能成,你这是什么?私相授受?” 过来的虽也有几个公子贵女,但大部分是普通百姓,他们的亲事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这会儿听傅芸萱说了,才有些恍然大悟。 也对,这几个人看着器宇不凡,更是衣衫华丽不似寻常人,自是那高门大户的公子女郎,他们的亲事,哪里是私下说说就能成的? 康娇蓉慌了神,赶紧说:“是……他说过娶我……” “他怎么说的,你如实说来,并且对天发誓,若你有半句谎言,便该天打雷劈,你们康家再也不能入仕。”阮芷秋一字一句问。 康娇蓉瞪圆了眼:“你……阮芷秋,你怎么这样恶毒?” 阮芷秋冷笑一声:“恶毒?我怎么恶毒了?我只是让你发誓,你既然说的是实话,又怎会害怕誓言?” 康娇蓉心中深恨,都是这阮芷秋捣乱,不然她说不准,已经迫得凌烨答应了。 其实是她太不了解凌烨,这件事若是凌烨处理,可由不得她分辩这么多,只怕是她早就没了气息。 凌烨哪里是个在意名声的人? 康娇蓉眼看着辩解不成,索性将妇人的外衫推开,依旧是那副香肩半露的样子,垂眸哭哭啼啼。 “我不管,我与凌烨都有了肌肤之亲,他救了我,还抱过我,也瞧看过我的身子,是一定要对我负责的。” 第314章 玉珏 如此厚颜无耻,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之前给康娇蓉披外衫的妇人,这会儿也生气了,一把将自己的衣衫拿过来,翻了个白眼:“不要脸,没想到高门大户的小姐里,也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真是丢人。” 说罢,又抬眼看看阮芷秋几个,更是说:“这位公子生得这般容貌,瞧着家世不俗,什么样的女郎配不得?看得上你这种歪瓜裂枣。” 旁边的百姓也纷纷附和:“就是,就是,这几位女郎生得都如天仙一般,只要不是瞎了眼的,都知道怎么选!” 康娇蓉心中怄得不行,她母亲阮苒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她虽没有母亲那么好看,但也是清秀佳人一个,这些个不知所谓的平头百姓懂什么? 可是当务之急,是紧紧抓牢凌烨,不能有别的差池。 于是康娇蓉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紧紧盯着凌烨,今日就是赖上他了。 凌烨却只是冷冷的说:“我从前乃北城兵马司指挥,如今将要任职京卫所指挥使司同知,行的便是京城内外安危之事,不论是谁,都在我职责之内。康小姐所言我救人有了肌肤之亲,可是这种事情,数年来我做过的可不少,难道只要是女子,都让我负责不成?” 百姓们不知具体官职,可是听说这位俊逸郎君看起来年纪轻轻,却是保卫大家安危的人,自是生了几分敬畏之心。更加之他们之前就看到,遇到事情这位郎君没有退缩,提着剑第一个冲进来,可见他的确有担当与能耐。 于是在场的人,立刻都替凌烨说起话来。 “就是,什么肌肤之亲?我们可看得清清楚楚,大人先前根本没有碰到你,是你自己不要脸跑过去粘着他的。” “我也看到了,而且被瞧见了就要负责吗?正好我没有成亲,也瞧见你那衣衫不整的样子。娘子,我乐意负责!” “唉,张三你这就不对了,明明是我先看到的,我我我,娘子,我乐意负责。” …… 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平日这些贵人们,他们连见面都见得不多,虽则心中不齿康娇蓉的作为,但若是真的让他们娶回家,那自是求之不得的。 什么?她心中有人? 他们怎么会在意,贵女于他们来说那是天上仙女,真能娶还在意她心中有没有别人? 康娇蓉被气个半死,没想到这群人这么难缠。 而且,男人们只是嘴上占占便宜,女人们可就不乐意了,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她们虽没有太过分,但纷纷对着康娇蓉推搡起来,指责她不要脸,见了男人就走不动道。 就趁着这个混乱功夫,阮芷秋悄悄走过去,将康娇蓉手中的玉珏给拿了回来。 这里的事情,自然有赶来的衙役们处理。康娇蓉买凶假意被欺凌诓骗凌烨,这事可没那么容易解决。 原本好好的踏青,因为这么闹腾一番,便也都没了兴致。几人纷纷道别,各自回府了。 阮芷秋上了马车,才将玉珏拿出来递给凌烨:“这是你的?” 凌烨看过去并没有接,只是问:“你信我?” “自是。”阮芷秋笑道,“即便你移情别恋,也不可能是她那样的人。” 凌烨原本开心的面容,一瞬间沉了下去:“我怎会移情别恋。” 阮芷秋见他生气了,赶紧道:“我不过是个玩笑话,她不可能。” “谁都不可能,芷秋,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凌烨从怀中取出另一枚玉珏,放在阮芷秋手上。 两枚玉珏在一起,阮芷秋这才明白,竟是一对。她原本以为是有人偷了凌烨的玉珏送给康娇蓉设计这么一出,后来见凌烨像是要拿东西的样子,又疑惑难道是康娇蓉见过玉珏,所以做个一样的? 原来都不是,这就是一对。 “这是……” 凌烨道:“这是我生母的东西,自小便在我身上。从前照料我的嬷嬷给我打了络子,将两枚玉珏挂在我腰间。” 原来是他母亲的东西,也难怪他总是戴在身上。 “四年前,我奉皇命调查京中官员贪墨之事,得罪了人,被人追杀。当时我躲在布坊之中,因受了伤不能动,被康小姐发现,她支开人让我有机会疗伤逃走。这玉珏就是那时候丢的,但我从前并不知玉珏在她手中。” “那时候我是蒙面,她应当没认出我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当初她施于援手的人,所以春日宴上,就拿着玉珏来找我,我原本许以两千两黄金,是她不乐意。” 阮芷秋这才明白事情的始末,连忙将两枚玉珏递送过去:“这是你母亲的东西,自该好好保存。她……是贪心不足,玉珏对于你来说重于千金,对她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 这种成色的玉珏,哪怕是雕工精巧,至多也不过三十两银子,凌烨肯花两千两黄金赎回来,她不乐意,竟是只想着攀上凌烨嫁入国公府。 凌烨却摇头:“并没有那么重要,我没有见过生母,也不过是从前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生保存,我才将它们戴上的。当初丢了一枚,我寻过没寻到,就也没有在意。至于愿意花两千两黄金,不过是发现康娇蓉认出了我,不想她多纠缠罢了。” 阮芷秋明白他的意思,不管当初康娇蓉是不是阴差阳错,都算是救了凌烨,恩情不能不报,两千两黄金,足以回报这样的恩情。 “那这两枚玉珏?” 凌烨伸手将玉珏拿过来,轻笑一声:“其实嬷嬷之前与我说,便是说若我将来遇到心仪之人,便将玉珏一分为二,一人一半表示真情。只可惜玉珏落入那样的人手中,我也不想再转赠给你。芷秋,回头我寻到更合适的,再送给你。” 玉珏就被凌烨随意放在荷包之中,回去交给观言收起来,也再不曾见他戴过。 康娇蓉被鞭笞三十送回康家,已经只剩半条命了,而且她名声尽毁,康家对她彻底放弃。 至于她的父亲康大人,也因犯事被贬斥出京,平兴伯府康家,是彻底不存在了。 第315章 气恼 康娇蓉的事情对国公府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凌烨与阮芷秋二人,似乎更亲近一些。没过几日,凌烨便去京卫所任职,倒是比他在皇上跟前做侍卫时要得空许多,至少每日二人都能见上一面。 有时候一起陪凌剑用晚膳,有时候则是陪着云安郡主一起。 大概是阮芷秋在哪里,凌烨便会在哪里。 云安郡主看在眼里,喜上心头,晚上便与凌飞驰说话:“果真这亲事不能盲婚哑嫁,怎么着也得寻个心中合意的。你瞧咱们家烨儿,从小就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旁人家儿郎到了十七八,即便还是不懂事,出门也知道要吸引女郎的注意,只有烨儿从来不在乎。我还道他这辈子怕是不知什么是温柔体贴呢,可是啧啧啧,现下有了喜欢的女郎,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说罢,她捂嘴偷笑:“你是没见着,昨日他以为芷秋在我这里,过来发现没有,没坐两息功夫,就说要去看他祖父。哪里是看祖父?分明是要去看芷秋。再说今日过来,瞧着我桌上那道松鼠鱼,立刻亲自送到芷秋面前去。” 凌飞驰好奇问:“若是升荣我倒不觉得稀奇,烨儿竟会做出这等事?” “我亲眼见着还能有假?不管什么事儿,只有不愿的没有不会的。从前烨儿回府请过安就回自个儿院子里呆着,现下芷秋在我这儿,他也能多坐许久,还要将芷秋送回去,才肯回院子呢。” 凌飞驰也哈哈笑起来:“开窍了,烨儿是真的开窍了。你说说你,从前总是发愁,说是也不知道烨儿什么时候才会成亲,这缘分的事情,不是说来就来了?” 二人高兴不已,又琢磨着后面什么日子是吉日,只看着这两三个月来都没什么大吉日,不免有些失望。 凌飞驰安慰道:“无妨,父亲说了,他俩定亲的事情一定得要大办,如今朝中不甚太平,若国公府大张旗鼓办定亲宴也不合适,等几个月倒是好。” 云安郡主原本还有些不开心,听了这话倒是也舒展眉眼点头:“不错,不错,而且芷秋还小,这才满了十六,晚些成亲也可以。” 转眼就到了端午宫宴,阮芷秋到了宫门,就看见和奉公主府的人已经到了。沈文蓝与沈蒹葭兄妹俩倒是难得站在一处,这般看过去,沈蒹葭不热闹好动的时候,与沈文蓝有七八分的相似。 阮芷秋踌躇片刻,因之前与沈文蓝说话并不算愉快,这会儿却也不好意思过去见礼。 倒是沈文蓝见了凌家人过来,一一行礼,见了阮芷秋也没露出半分异样:“凌家妹妹万安。” 阮芷秋赶紧应了声。 却听沈文蓝又道:“听蒹葭说,你们今日入宫想要去看看灵霞郡主,是以恐怕要麻烦凌家妹妹了,蒹葭性子毛躁,恐她失礼,还请凌家妹妹看顾一二。” 阮芷秋又回礼:“自是应当。” 再无二话,沈文蓝抬眸看了眼凌烨,又垂眸离开了。 凌烨今日送他们入宫,还要当值,并不能一直陪伴。听了沈文蓝的话,他眉心微蹙,看向阮芷秋,低头叮嘱一句。 “此事已成定局,你不要乱来。” 阮芷秋点点头。 凌烨并不放心,又道:“若……有什么想法,可以同我说,我来……” 话音未落,就听得前头传来内侍宣入宫的声音,凌飞驰匆匆过来道:“阿烨你且去吧,芷秋与我们一道进去。” 阮芷秋依言跟上,见凌烨还停着不走,回头道:“我知道量力而行,三表……哥请放心。” 凌烨皱起的眉舒展开来,冲她点点头,这才离去。 按照秩序入宫就坐,因时辰尚早,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说话,沈蒹葭则赶紧过来,要与阮芷秋一起去找灵霞郡主。 阮芷秋抬眼看了看,疑惑问:“怎么只有傅国公一人过来,傅家其他人都没有来?” 沈蒹葭解释:“上次芸萱回去之后就病了,怕入宫过了病气。” 今年原本是要小选的,但一拖再拖,如今到了五月份,还没听到有小选的安排。但是皇上怎么想,朝臣们也不敢猜测。 礼部尚书曾与皇上提一提,但皇上表示事务繁忙,小选之事再往后推一推。 大概是要推到八月份。 具体缘由阮芷秋也不知道,因前世并没有影响,三月份殿试之后不久便是小选,傅芸萱便入主东宫了。 今生太多的事情发生改变,比如皇上安排凌烨去见西厥使臣,匡山的废太子,前世都没有,今生却都出现了。 阮芷秋没有多想,跟着沈蒹葭出了大殿,寻了个宫娥问询:“敢问寿康宫的灵霞郡主可过来了?” 然后连着问了几个宫娥,都是摇头表示不知。 正一筹莫展之际,固和郡主走过来,小声与二人说:“灵霞在千鲤池……裴世子也在。” 阮芷秋一愣,问道:“裴向伟回来了?” 固和郡主点点头:“前日就回来了,但太后不让旁人知道,是要今日将他带到人前,并宣告他与灵霞的亲事。我……今日提前入宫去寿康宫请安,并未见到灵霞郡主,打听之下才知太后命她去千鲤池与裴世子见面。” 沈蒹葭听了这话,生气的撸起袖子:“那个小色胚,他若敢做什么,我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郡主休要冲动。”固和郡主拉住她,劝道,“二位郡主若想去看看灵霞郡主,自去便是,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阻挡的。” 沈蒹葭握紧拳头,这阵子父亲母亲与她分析了太多太多,可道理她都懂,心里却一百个不乐意。那裴向伟是个什么人,她非常清楚,灵霞与那小子在一起,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我不管了,今日就过去揍他一顿再说。反正,我又不打死她,大不了这个郡主,我不当了!” 阮芷秋自是不能看着她这么冒失,可事情她们解决不了,难道这口恶气,她们也不能出吗?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前面一个长得十分敦实憨厚的男孩,约莫十岁上,手中拿着麦芽糖吃得欢快。 第316章 找人帮忙出气 清郡王今年已经四十有七了,三位正侧妃加上王府内的姬妾四个,这么多年只给他生了八个女儿,竟是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 故而八年前萧胜从王妃的肚子里爬出来,那是整个王府都欢天喜地的日子。不过萧胜胎里不足,到了五岁还不怎么会说话,太后说萧胜这辈子就只能长个不长脑子,一辈子都与三岁稚童差不多。 如今萧胜已经八岁了,可说话还不甚利索,反应也不甚伶俐。但这般呆傻的孩子,却有个特别之处,就是他天生一股子蛮力,虽只有八岁,力气与十五六岁的男子差不多。 好在清郡王与王妃教养起来不遗余力,萧胜虽不聪明,可基本的礼仪都是会的,也从未曾主动生事。便是宗室有那没教养的孩子,嘲弄他脑子不好,他也从未生气红脸过。 这位体格比本身看起来大,还在开心吃着麦芽糖的小孩子,就是清郡王世子萧胜。 阮芷秋目光微闪。 皇室都知道萧胜是个天真烂漫不懂事的孩子,也没有谁会去与他计较,让他去,是再适合不过的。 可到底是亏心事,阮芷秋很有些不高兴,垂眸咬咬牙,与沈蒹葭叮嘱一番,鼓起勇气走到萧胜面前,冲他招招手。 萧胜对谁都不设防,而且这里是宫内,皇叔父与他说,让他当自己家就好。 他高高兴兴吃着麦芽糖走过来,唤了声:“姐姐。” 阮芷秋拿出帕子给他擦脸上的脏污,问:“阿胜怎么一个人?” 萧胜哪里知道,只痴痴笑着:“姐姐……好看,姐姐……吃糖。” “姐姐不吃阿胜的糖,阿胜也不要多吃糖。” 说罢,阮芷秋伸手去给萧胜扶脉,皱眉思索,这孩子脉象有些奇怪,与寻常脉象都不一样。 萧胜乖乖由着她把脉,见她皱眉又笑:“没用……大夫都……没用。没事,娘说没事,阿胜乖就没事。“ 阮芷秋一颗心都软了,萧胜这样乖,可见王爷与王妃是真的疼爱他,真是造化弄人,这样乖的孩子,怎么就脑子不清醒呢? 她问:“阿胜可以帮姐姐吗?” “吃糖……” 阮芷秋摇头:“姐姐不吃糖,姐姐的朋友被别人欺负了,那人是孩子,姐姐不能欺负孩子,所以想请阿胜帮忙。” 她很努力的解释,萧胜有些懵,可还是点点头:“愿意,帮。” 阮芷秋伸手揉揉他的头:“多谢阿胜,姐姐回去与舅父说,让舅父教阿胜功夫,好不好?” “功夫,好!”萧胜欢喜起来。 阮芷秋与沈蒹葭带着萧胜往千鲤池边去,还没走过去,就听到那边的纷争。 竟是沈文蓝挡在灵霞郡主面前,灵霞双目含泪,紧紧裹着身上的披风。 裴向伟冲着沈文蓝吐口水,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管小爷我的事情?她是我的夫人,我自是想怎样就怎样!” 沈文蓝推开扑上来的裴向伟,目光坚定声音有力:“你们尚未成亲,便不是夫妻。更何况即便是夫妻,也该相互尊重,不是你想如何就可以如何的。” “放屁,放你娘的狗屁!”裴向伟跳将起来,却知道动手是打不过沈文蓝的,他凶狠骂道,“你可知道,我的靠山是谁?你竟然敢欺负我,小心我告诉太后娘娘,让她砍了你的脑袋!” “太后娘娘不会无故伤人性命。”沈文蓝冷冷道,“而且,我们都是大周子民,所有人的靠山,都是天子。” 阮芷秋眼睛一亮,这个沈文蓝,果真是有本事的。这里的纷争,早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这会儿围观的人不少,他们的对话,当然会一五一十的落入皇上的耳朵里。 所以,他是故意引得裴向伟胡说的。 果不其然,裴向伟本就不是京中长大,又被骄纵得太过,不知话语里面的深浅,听了这话就大怒。 “皇上又怎么样?皇上是太后的儿子,还不是得要听太后的。狗娘养的给老子滚开,她是老子的女人,老子就要……” 这般粗鄙的话,听在众人耳朵里都很不齿。能参加的宫宴的基本都是勋爵世家,最是爱惜脸面羽毛,这样脏污不堪的话语,他们不愿说也不愿听。 所有人对裴家的怒气,几乎达到了顶峰。 这样的裴家人,凭什么可以封爵,与他们平起平坐? “骂女人,不好。”萧胜歪着脑袋,不悦道,“爹说,女人,要疼,不能骂。” 阮芷秋心中十分欣慰,清郡王如此教养儿子,果真不错。她低声说:“可是他是孩子,所以沈公子不能动手,阿胜,你打得过他吗?他比你大好几岁呢。” 萧胜虽然是孩子,却也知道分辩这些。平日爹娘还有小娘都教他,打得过的可以打,打不过的就不要招惹,莫吃眼前亏。 他煞有介事看了看,才点点头:“能打。” 阮芷秋赶紧说:“但是,你若主动动手,就是你的不对,最好是你引得他要动手,这样就不会理亏。” 这个说法,萧胜虽然有些明白,但并不知道怎么做,他毕竟还小,不懂得怎么引诱别人打他。 阮芷秋献计:“也不用做什么,你只用出面替灵霞姐姐说话,那小子就会主动打你。” 萧胜点点头,走到灵霞郡主面前,歪着脑袋问:“灵霞姐姐,别管他,他……坏。” 灵霞郡主见萧胜过来,吓一跳,连忙走上前道:“阿胜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快些回去寻你的嬷嬷。” “不,他坏,欺负姐姐。”萧胜指着裴向伟,不高兴的说,“坏人,脏,阿胜不喜欢。” 裴向伟本就怒火中烧,他打不过沈文蓝,说又说不过,只能说脏话骂人。可骂人之后,听得旁边的人那些不屑的声音,更叫他难受。 这会儿冒出个小孩子,还是个痴傻无用的,看起来也就九岁十岁样子,比他矮了半个脑袋。这样的小孩子,也敢笑话他? 裴向伟立刻上前,扬手就要揍萧胜。 他动作粗鲁又迅速,除了沈文蓝与灵霞郡主两个,其他人都离得甚远,是想帮忙,也够不着。 第317章 真想将他杀了 而沈文蓝刚想上前帮忙,不知怎的,下意识抬头,却见阮芷秋冲他摇摇头。他强忍着,决定先静观其变。 裴向伟对着萧胜挥打的那一刻,灵霞郡主尖叫一声,连忙拉住萧胜准备护住他。 但萧胜却只是移开半步,伸出脚那么一绊,就将裴向伟绊倒在地上。 这一下并不重,因为萧胜记得爹爹的话,他力气大,打人会把人打坏的,要轻轻的打。 因此裴向伟没觉得疼,只觉得羞辱,他竟然被一个比他小的孩子打了? 这还得了? 裴向伟爬起来,就要揍萧胜。 萧胜闪身往水池边躲过去,也不还击,就是每次裴向伟扑过去的时候,他就闪开来。这样倒是让裴向伟的怒气越来越大,可偏偏每次都扑空了。 阮芷秋看得傻眼了,这真的是一个八岁孩子就有的敏捷吗?这孩子就适合练武啊,若是放到军中…… 罢了,他是清郡王的老来子,怎么也不可能给送到军中的。 但是真的可以考虑,让外祖父或者大舅父教他功夫啊。 而且,萧胜这个方向,分明是引裴向伟往千鲤池过去。 刚想到这里,就听得扑通一声,萧胜闪身躲开,扑到灵霞郡主面前哈哈大笑起来,而裴向伟扑了个空,直接掉进千鲤池。 这下子可就闹大了,一群人闹哄哄的,赶紧有人去将裴向伟救起来。而灵霞郡主则扶着萧胜,觉得自己该要斥责他胡闹,可斥责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真想将眼前这个替她出一口恶气的孩子好生夸赞一番。 等闹剧惹到皇上面前时,清郡王与王妃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老来子是如何的不容易,更别说萧胜脑袋还有问题呢,将来他们去了,这个儿子可要怎么办才好啊。 裴育则气炸了,口口声声说要给儿子讨一个公道——皇上不给个公道,他就要去寿康宫面前跪着了。 当然,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沈文蓝跪在最前面,将事情的经过都说出来。 “清郡王世子是心疼郡主,过去说了两句,裴世子就生气要去挥打。皇上,是臣失职,未能及时保护清郡王世子,也好在清郡王世子反应迅速,一下子就躲开了。裴世子追着他打,这才失足落水的。” 裴育气得胡子直翘,喝道:“若不是他胡乱说话,我儿会动手吗?他……” 请郡王立刻摇头:“不对,不对,皇上,阿胜那孩子皇上您是最清楚的,别看他八岁了,可言语不利索,一句完整的话都难得说啊。” “话说不利索,反应却那样好,还能将我儿引到池塘里去?” 清郡王磕头不迭:“请皇上明察,我儿虽功夫不错,可从来不主动动手的,他不过八岁啊。也是臣弟平日教导,不许他胡乱动手,遇到动手的只管躲开,免得招惹是非。” 在场的人不管当时看没看那场闹剧,这会儿都心中暗暗发笑。不错,萧胜那小子只有八岁,不管脑袋清不清楚,都比裴向伟小那么多,裴向伟平日不是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吗? 这媳妇都能娶了,怎么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娃娃? 裴育还有脸闹到皇上面前,要皇上处置个小娃娃,替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出气? 呸!不要脸,一家子都不要脸。 皇上也不管这些,喊来宫娥:“去寿康宫将事情说一声,就说阿胜这孩子不懂事闹着玩,叫向伟莫要与孩子计较了。” 说罢,又将萧胜喊过来,摸摸他的脑袋说:“你会功夫?” 萧胜点头:“阿胜会,爹说,阿胜……保命。” 果真话也说不清楚,但皇上知道他的意思,当下便道:“朕替你请个师父,教习你功夫好不好?” 萧胜大喜,刚要应下,就听到父亲拒绝的话语。 “皇上爱护之意,臣弟感恩不尽,只是阿胜脑袋不清醒,若是功夫太高,恐会招来祸事,如今这样便极好了。” 他这样说,皇上便也罢了,让内务府赏了一堆东西,便让萧胜退下。 这下裴育更是气闷不已,说什么孩子之间的纷争不算什么,可现在又给萧胜赏赐那么老些,不是告诉别人,萧胜欺负裴向伟欺负得好吗? 裴育与太后简直是一脉相承,一颗心偏得没边了,根本不觉得自己儿子欺负别人有错,更不觉得儿子想对一个八岁脑袋坏了的孩子动手,有任何问题。 他平等的恨透了在场的所有人,觉得这些人都在嘲笑他无用,嘲笑他的儿子无用。 只是个插曲,宫宴还是要及时开办的,阮芷秋坐在位置上,心下松了口气。萧胜没有受处罚,不然就是她的过错了。 不过她之前以为,萧胜多少会受些不大不小的责罚,此事因她而起,她总得多多补偿些。如今即便萧胜没有受罚,该道歉的,她还是得要道歉。 凌升荣见阮芷秋心神不宁,回头在她桌上敲了敲:“芷秋?” 阮芷秋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凌升荣何等聪明,立刻便想出其中的关窍,低声问:“是你让萧胜这么做的?” “嗯,我当时……气不过。” 凌升荣无奈道:“你且放心,回头我会去一趟清郡王府,亲自向清郡王致歉。” 阮芷秋赶紧道:“大表兄带上我一起,这事是我做的,总得我自己去。” 凌升荣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宴席过半,皇上没什么兴致,早早的带着和妃娘娘走了。阮芷秋赶紧与沈蒹葭一起,去寻灵霞郡主。 见灵霞郡主坐在廊下发呆,她早就没有之前的灵气,整个人透着些枯槁,倒是让从前那些友人都不忍靠近。 沈蒹葭上去握着灵霞郡主的手,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低头咒骂裴家两句。 灵霞郡主则笑一笑:“此事早已没有转圜余地,我也想通了,你们不必替我担心。” 沈蒹葭气闷道:“若是可以,我真想动手将他杀了,不要脸的东西!” “这话可不能乱说。”灵霞郡主赶紧捂住她的嘴。 而阮芷秋在一旁听着,心中竟浮现出一些令自己都惊骇的想法。 第318章 冲动的沈蒹葭 灵霞郡主最是敏锐,颤声问:“芷秋?你……你想到了什么?” “买凶……杀人。”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寒而栗。阮芷秋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残忍之人,哪怕她是重生的,经历过那样黑暗的阴谋,她都只想过让那群恶人自作自受,而不是动阴私手段。 是因她认为,若将心底的黑暗翻出来,她与阮素清那样自私自利,踏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的人,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一次,因为裴家人,让她突破了自己的底线——明明灵霞还好好的,明明做错事的是裴家,只因为权利,叫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如此,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是不是可以拿出来用一用? 只这一句,三位女郎都愣住了。 阮芷秋面色绯红,阴暗的法子一旦滋生出来,就怎么都压不下去了。她低声解释:“我想了许久,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总不能真的看到灵霞落入狼坑之中吧?” 灵霞郡主一把握住她的手,摇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芷秋,请你们不要为我冒险了。我也早就想过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后这般身体,坚持不住多久的,我只需要忍一忍,再忍一忍,待得……那时候,裴家就什么都不是了,我父亲自也会接我回家。” “可是那样的话,你这一辈子都毁了啊!” 沈蒹葭因之前险些被阮素清害了,深知一个女郎若是没了清白,日子该要怎么过。而那裴向伟如此不是东西,裴育也恨毒了康郡王府,怎可那么好心让灵霞好好活着? 若灵霞真的嫁过去,怎可能还安稳无虞的活着回来? 灵霞郡主一脸颓色,将鬓边散落的头发重新理到而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并没有别的指望。只是你们都要好好的,知道吗?不要为我冒险了。其实我想过的,能遇到你们这样的好友,真的值了。” 很快,寿康宫的嬷嬷就寻过来,因裴向伟落水,太后十分生气,可是动手的是个傻兮兮的幼童,她无法真的计较。这口气总是要出的,灵霞郡主自然是不二人选。 沈蒹葭是忍了几十忍,才没在宫里与寿康宫的嬷嬷动手,等人走了,她气急败坏,险些把御花园一棵参天古树给打折了。 阮芷秋也心绪不佳,并没有阻拦。 直到沈蒹葭打累了停下来,回头看着阮芷秋,眼中一闪一闪的光,低声问:“你说,可以吗?” 阮芷秋心下一跳,迟疑问:“可是,我们能怎么做?我不认识那些人,而且太后如今将裴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他们身边全都是高手,我们要如何动手?” “我会打听到的,他们那样的人,总会有纰漏的。”沈蒹葭脸上浮起奇异的笑容,挑眉道,“芷秋,这件事情你不必管了,我来。” “不。”阮芷秋连忙拦住她,“是我的提议,我怎能置身事外?蒹葭你要答应我,不管做什么,都要告知我,我们一起想法子,一起行动。” 一则沈蒹葭容易冲动,二则她怎么都不肯让沈蒹葭一人身陷囹圄,这个主意最开始,可是她提出的。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阮芷秋心中浮起一丝怪异来,好似在哪里听到过这一句。 是了,是凌烨送她入宫的时候说的,说不论她是怎么想的,都要让凌烨知道。 那时候她没有太在意,现在想想才明白凌烨的意思。其实凌烨比她更了解她自己,是早就猜到她不肯放弃好友的。 想到这里,阮芷秋又觉得有些甜蜜,有这样一个人,什么事情都猜到了,可也不会干涉她做任何事,只是默默守在她的身后。 真好。 沈蒹葭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回府之后立刻开始寻法子。她虽是郡主,但因平日好动好武,又经常一个人乔装成男人,去民间到处跑,倒是结识了一些人。 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她动笔写了四封信,打算让人分四个方向送出去,且愿意出高价来买,想来消息传出去,很快就会有人上钩。 一想到能给好友排忧解难,沈蒹葭就觉得十分高兴,拍拍手等着成功了。 没想到四封信还没出公主府的大门,沈文蓝就阴沉着脸,带着沈蒹葭的丫鬟回来了,手中赫然就是沈蒹葭刚写好封起来的信。 “这些信,你要送到哪里去?” 沈蒹葭一愣,立刻瞪着眼看向贴身丫鬟。丫鬟头都不敢抬,只轻轻摇了摇。 沈文蓝冷笑一声:“她什么都没说。” “那你怎么知道的?” 沈文蓝无语的看着她:“我怎么知道?若不是我及时拦下来,现在兴师问罪的就不是我,而是母亲了。” 沈蒹葭想起母亲严肃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母亲虽然疼她,但也是个十足的严母,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母亲了。平日有父亲和皇帝舅父护着还好,但今日要做的事情,可不能宣之于口。 沈文蓝见她这样,又好气又好笑,将信扔在桌上:“买凶杀人?沈蒹葭你还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这样的事情也敢做?” “你……你你你怎么这样啊,我的信又不是给你的,你怎能拆了?”沈蒹葭拿起信,却又一愣,疑惑的看着上面的火漆印,“这……你没拆?你没拆怎么知道我信里写的什么?” 沈文蓝没好气瞪她一眼,上前走到桌前,在腰间玉佩上轻轻一按,便有一根精巧的银针出现。他拿着银针,在信封封住的地方划拉一下,那封信就打开了。然后依旧是玉佩上按一下,露出一个腊状的东西,在火上烤一烤,按在火漆印上,就这么将信封合上。 如此一开一合,火漆印纹丝未动,而信也已经恢复如初了。 沈蒹葭一双眼瞪得圆圆的:“这……还能这样?不是,你是怎么做的啊,哥哥,教我教我。” 沈文蓝道:“教你不是不行,但你要告诉我,这些信你是打算写给谁的,买凶又是为什么,你想杀谁?” 第319章 裴向伟死了 沈蒹葭虽本事不大,却是个倔强的,事关灵霞与芷秋,她怎么能乱说? 沈文蓝却也不急,平静的说:“你不说也行,但是这些信我拿走……” “不行,不许告诉爹娘,还给我!”沈蒹葭的功夫自然在沈文蓝之上,很快就将信抢过来团成一团,若不是四封信太多了,她真想直接吞了,来个“毁尸灭迹”、 沈文蓝轻笑一声,无所谓的摊手:“不给也没事,只是你看看,连怎么写信封信你都不知道,这信你真的敢随便给出去?沈蒹葭我可告诉你,别玩太过火了,到时候,可就不是你一人的事情。” 说罢,他作势要走,临走前还回过头看了沈蒹葭一眼,“蒹葭,其实我一直是你的兄长,不是你的敌人。” 许是这句话打动了沈蒹葭,也许是她现在脑子是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觉得自己哥哥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又是个心思深沉的,行事颇为游刃有余。 如果他帮忙,定能事半功倍。 沈蒹葭上前一把拉住沈文蓝:“哥,别走,我告诉你,但你答应我,你要帮我。” 沈文蓝当然没有一口答应,沉吟片刻才道:“如果是你遇到难处,我自然会帮,你是我亲妹妹。” 沈蒹葭含糊点头,让丫鬟出去才道:“也差不多了,她虽不是你亲妹妹,也是你表妹啊。” 沈文蓝何其聪明,只这么一句便明白过来,他沉声问:“灵霞郡主?你想要替她出头,买凶……杀裴向伟。” 沈蒹葭点头如捣蒜,将自己与阮芷秋的合谋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芷秋说是打算等凌烨有空了,再请凌烨帮忙。但我觉得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就打算先找人问一问。哥,我认识的几个人功夫都不错,走街窜巷什么都知道,我使点银钱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因为他们做的就是那些行当,蒹葭,你这样贸贸然去问,什么都问不出来,还可以被人卖了。你亲笔写的信,全都是证据,这些错事一样一样堆积起来,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你想过吗?等待我们公主府的又是什么,你清楚吗?” 沈蒹葭就是一时着急,片刻都不想等,才会这般冲动。现在听了沈文蓝的话,也是后怕:“我……没想那么多,还好是哥哥你把我的信拦回来,不然……那我现在怎么办?真的等阮芷秋寻凌烨想办法啊?” 她一根筋,虽知道自家哥哥喜欢阮芷秋,但没想太多,一口一个阮芷秋和凌烨,听得沈文蓝心口发疼,脑袋也胀胀的。 沈文蓝伸手揉揉眉心,强迫自己不去想阮芷秋与凌烨的事情,只是说:“这件事我来办就可以了,你不要插手,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就麻烦了。” 沈蒹葭赶紧点头,又迷迷糊糊说着:“那……那我明日先去跟芷秋说说……” 沈文蓝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她,起身走了。 没过多久,京中又出了事情。裴向伟宫宴落水受了点轻伤,并不打紧,没过多少时日,他便按捺不住去了烟花之地。 酗酒玩乐之后,因第二日一早要入宫,便夜半三更赶着回府。但那日下了雨,晚上没有月亮,他“爱惜”脸面从小巷子里走,不知怎么竟然翻到在巷子附近的粪坑里面去了。 偏巧他的小厮与他一般喝得酩酊大醉,在旁边的地上睡了一晚,醒过来才发现自家主子不见了,这才慌里慌张报了案。 现如今大街小巷,全都是这桩闻所未闻的案子。 “听说没,东街那边粪坑淹死人了。” “哎呀,谁这么倒霉,大半夜往粪坑里去?还就这样掉下去了?粪池子不都是盖上的吗?这人是怎么掉进去的?” “白日里怕臭当然是盖上的,到了晚上不是得用粪桶运出去嘛,盖子是打开的,方便担粪的人行动。却也不知为何昨夜粪池子早早就被打开。” “这叫什么?这叫阎王叫人三更死,就绝不会留人到五更。”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之中,康郡王府是最为开心的,不管这桩案子多么蹊跷,对于他们的女儿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裴向伟死了,灵霞再也不用嫁了。 而大理寺怎么查,都只能查到裴向伟是喝多了酒,失足掉下去的。至于粪池子什么时候打开的,其实每日都有不同,白日与上半夜都盖上了,后半夜才打开来。 但有早有晚,谁也说不上来。 太后悲恸过度几次晕厥,非得让人细细查问,尤其是康郡王夫妻并萧离三人,都被宗人府带过去查了又查。可是根本查不出任何缘由,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总不能因为心底的怀疑,就给康郡王府上下定罪吧。 何况裴向伟去烟花之地是真,小小年纪就玩弄女人也是真,宿醉更是真。 最终康郡王府三人还是被好好的送回去——自然也吃了点苦,可这点苦比起心里的喜悦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最悲痛的是裴育了,他跪在寿康宫的院子里,哭得是肝肠寸断,几乎要冲到灵霞郡主的屋子里,将她活活掐死。 得亏嬷嬷宫娥还有些机灵,死死将裴育给拦住了。 灵霞郡主双手交握,一颗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了。她知道这件事,一定是阮芷秋与沈蒹葭做的,不管她们用的什么法子,她们的确是做到了。 所以,她得救了是吗?她不用嫁给裴向伟了,她可以好好回康郡王府是吗? 哪怕她已经许过人家,哪怕许过那般不堪的人,将来亲事恐怕有些艰难,可不用受裴家的磋磨,她就十分高兴了。 裴育双目赤红,狠狠盯着灵霞所住屋舍的方向,竟突然止了哭声,只声称要见太后。 嬷嬷原本有些不乐意,觉得太后经此一事更不好了,莫说两个月,也不知道这半个月能不能支撑过去。这时候若是再受刺激,怕是…… 但太后到底心疼自己的侄子,哪怕已经病入膏肓,也还是放心不下,招手让人将裴育请进来。 过了约莫半刻钟,太后寝殿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声。 又过了一刻钟,那声音渐渐消失,然后是内侍到灵霞郡主面前传。 “传太后懿旨,请灵霞郡主准备,三日后大婚嫁给伟伯世子。” 第320章 冥婚 屋内落针可闻,别说灵霞郡主了,就是旁边伺候的两个宫娥,也都惊呆了。 伟伯世子不是已经没了吗?怎么还要郡主嫁过去,这是嫁给人还是…… 她们不敢想。 内侍悲悯的看了眼灵霞郡主,却也不再说什么,轻叹一声带着人出去之后,便让人将屋舍落了锁。 灵霞郡主毕竟是郡主,太后一心想她嫁入裴家给裴家开枝散叶,虽说对她心生怨气,却也不会真的苛待她,一应的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 像是她的卧房,外间次间里间,还有左右耳房。 所以这禁足只是不让出外间大门,倒也没有不方便。只是此举,分明是怕她中途再生幺蛾子,竟要将她困在这里,只等着三日后出嫁。 从得到消息,知道裴向伟死了的欣喜,到知道她还是要嫁过去,堂堂一个郡主,竟要嫁给一个死人,她从来哪里听过? 现在竟也是一筹莫展。 而宫外的康郡王府三人被关了几日,放出来略作休息,康郡王便收拾收拾入宫见皇上,想着将灵霞赶紧放出来。 这还未入宫,就被内侍总管拦下了。 总管一脸难色看着康郡王,犹豫许久才艰难开口:“皇上……亦是焦头烂额,并无甚好法子解决。” “什么解决?难道是太后娘娘想要让灵霞多住些时日?” 康郡王心中打鼓,莫非太后是将裴向伟的死怪在他们康郡王府头上,这是气恼之余,便要生生磋磨死他的灵霞? 可是,太后从前虽不是多么慈和,却也并不是狠毒之人。灵霞自小就是郡主里的头一个,时时入宫,太后也颇为喜欢她。 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要她的性命吧。 总管知道康郡王误会,只道:“若是太后想要出气,给郡主些处罚也就罢了,只是……太后并不是这意思,太后是要给伟伯世子……办冥婚。” 康郡王呆滞片刻,待得反应过来,这冥婚的新娘子竟是他的灵霞之后,他哪里还按捺得住,跳将起来就要往勤政殿跑,被总管死死拉住。 “你莫要拉我,莫要拉我,这怎么成,这怎么能成?那是郡主啊,是我娇养着长大的女儿啊。皇上,皇上也是看着灵霞长大的,皇上不是说他膝下没有女儿,看着灵霞就觉得与他亲生的无异吗?” “皇上如今是没有法子……” 康郡王甩开他:“没有法子?他是皇上,是天子,天下还有他不能解决的事情?康郡王府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从不曾有旁的心思,我对皇上之心天地可鉴,我也别无所求,只求我一双儿女安稳无虞,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我……我愧为人父啊!” 他只差没明着指责皇上无用了。 总管面色大变,见他越闹越凶,生怕真的闹到皇上面前,咬着牙赶紧道:“皇上为了这事已经晕过去两回了,如今贺太医正在御前施针,康郡王是要让皇上为难吗?” 康郡王顿了顿,他虽只是皇上的堂弟,但算是宗室里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故而对皇上的事情较之其他人知道得更多一些。 比如皇上的身子骨不康健,尤其是之前皇上不听劝,听信了那些个天师的话,用多了丹药倒是让里子更虚了。 这半年余有贺太医悉心照料,才慢慢好转的。 可也只是好转,朝中事务那么多,皇上重拾朝政之后整顿了那么多官员,自是心力不足。 康郡王的脊背一下子塌了下去,他不能为难皇上,所以要眼睁睁看着灵霞到那火坑里去吗? 还不如直接拿刀将他的脖子给抹了! “我去寿康宫。” 到了寿康宫,康郡王一言不发跪在大门外,就这么跪着。这阵子雨季到了,天气不甚好,地上都是泥泞,可内侍宫娥轮番劝说,他依旧一动不动。 …… 沈蒹葭在家中早已是哭红了眼,自己的脸蛋都被自己扇得红肿不已,还是沈文蓝将她的手狠狠抓住,不许她动弹。 “都是我不好,哥哥,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灵霞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不是吗?” 沈文蓝沉声道:“是我们低估了裴育的心思,更低估了太后的狠心,与你无关。” 沈蒹葭哪里听得到别的话,她只觉得悲痛欲绝。 “我!我去太后面前请罪,便说裴向伟是我杀的,我乐意替灵霞嫁过去,只求太后放过灵霞。” 她原就力大无穷,沈文蓝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她就挣脱了沈文蓝的手,立刻往外面冲过去。 只刚冲出去,就与进来的人撞个满怀,还将那人给撞翻在地上。 阮芷秋被这么一撞,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一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没了。 还是沈文蓝最先反应过来,让丫鬟去将阮芷秋扶起来,复又拉过沈蒹葭:“让你行事不要如此冒失,你瞧瞧你……凌小姐可无事?” 阮芷秋缓一缓,觉得好些了才摇摇头,倒也没什么功夫诉说自己的伤,与沈蒹葭一起进屋,自是为了灵霞郡主将要冥婚的事情而来。 “我也是听说了,蒹葭何必如此自责?这件事最开始是我提出来的,若真的有罪,也该是我有罪才是,自是轮不到你去顶罪。” 沈蒹葭眼睛红红,六神无主:“可是,可是若我不去,灵霞岂不是真的……芷秋,我想过了,裴家哪里是真的要灵霞嫁过去,那裴育根本不是个好东西,他逼着灵霞过门,就是为了拿捏康郡王府,灵霞真的嫁到裴家,怕是活着还不如死啊。” “既然如此,你该知道你去了也于事无补,裴育的目的就是康郡王府,你去说裴向伟是你动的手,公主府会因此遭罪,而灵霞该嫁还是会嫁的。你认为裴育真的会因为有你顶罪,就放过灵霞吗?” 沈蒹葭被说通了,抹了把泪才觉得脸颊红肿疼痛,她也顾不得,只是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皇上为什么不管?他不是最体恤我们这些小辈的吗?为什么这次他处处回避根本不管?” 第321章 朕知错 因前世的事情,阮芷秋一直觉得皇上昏庸,但又不得不承认,皇上承受的事情比寻常人更多,要考量的也更多。 她道:“这件事,皇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比我们都为难。” “他有什么为难的?”沈蒹葭不满道,“太后此举本就不妥,皇上拒绝不就可以了吗?” “可是,皇上有他的顾忌,大周仁孝治国,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如今更是弥留之际,若皇上对太后的事情置之不理,等待大周皇室的,怕是止不住的动荡。” 沈文蓝听到这里,诧异的抬头看过去,见阮芷秋眉头紧锁,是分析给沈蒹葭听,更是分析给她自己听。 他倒是没想过,阮芷秋竟这般聪明,很快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来,如今大周皇室的不太平。 “什么动荡,有什么动荡的?”沈蒹葭不满,但她要纠结的并不是这件事,“你的意思是,皇位不稳皇上才不能轻举妄动?所以皇上只能答应太后,将灵霞送去配冥婚?” 阮芷秋依旧摇头:“若是这么简单,皇上恐怕只会心痛而不是为难了。上次是灵霞自己主动请缨要嫁给裴向伟,皇上尚可顺势而为,如今是冥婚,哪怕整个康郡王府主动,皇上也不能答应。不穿就他如何给皇家宗室交代,又如何给大周交代?活人给死人配冥婚,这是连民间都不允许有的,更何况皇室宗亲。” 沈蒹葭更糊涂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最终会怎么样?” 室内一片寂静,阮芷秋也不知道现下该怎么办。所以皇上在为难什么?是不是跟匡山的废太子有关,若真如此,难道要等废太子解决了,灵霞的事情才能解决? 但冥婚只剩两日,如何等得? 就在这时候,沈文蓝开口了:“为今之计是我们集合起来给皇上施压,也是给他一个选择的法子。” “什么法子?” 沈文蓝道:“灵霞是郡主,乃天下女子的表率,若她被配了冥婚,只怕往后民间这样的事情会陈出不穷,皇上答应此事是为不仁。可若皇上拒绝此事,则是逼迫太后收回成命,太后心甘情愿尚好,一旦太后出了任何问题,皇上则是不孝。可是若百姓请愿呢?” “百姓请愿?”阮芷秋立刻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所有的公主郡主代表大周女子,都去替灵霞请命,请求太后收回成命。太后之命固然重要,但却不能违背所有人的愿景,否则便是皇室独断专行。” “是。” 沈文蓝也不含糊,立刻走到书桌前铺开纸张,而阮芷秋也跟着上前研墨。 倒是沈蒹葭迷迷蒙蒙,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意思,疑惑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阮芷秋答:“请愿书,写好之后自是联合诸位公主郡主一起去请愿。京中公主除了和奉公主之外,只有年迈的萧山公主了,依我之见是让和奉公主亲自去请她。她乃太后的姑姐,若能出面则是最好。另外,我大舅母是郡主,便让她出面请其他郡主,我与蒹葭则去请我们这一辈的郡主与县主。” 沈蒹葭听说给她分配了任务,立刻点头:“是,这个好这个好,我们一会儿就去!还有……还有王妃们也可以。” “王妃的话,交给康郡王妃,但是她是以皇室宗妇,替女请愿,倒是不必与我们一起。” 沈文蓝赞许的点头:“我一会儿先与母亲说,云安郡主那边还请凌小姐尽快回去安排。蒹葭也行动起来。至于我,我则去寻谢南安,他虽是谢家子,但谢家避世这么多年,与那些寒门学子的关系倒是更好一些,请他出面,我们自也再写一封请愿书,让学子们一起去宫门外请愿。” 请愿的事情闹得浩浩荡荡,宫门外最前面,以年迈的萧山公主为首,其他公主郡主县主按照品阶跪得整整齐齐,而后是皇室宗妇,在后面则是近百学子。 阮芷秋侧头微微往后看,便觉得眼眶红红。她原以为灵霞是女子,且又是高门贵女,那些普通士族有很多都仇富,尤其不喜贵女,觉得她们于社稷无用,却享受着最大的荣华。 那时候她听到这些话十分不悦,可今日才发现,原来众志成城并不作假。毕竟他们家中有女眷,其中不少已经成亲并有了女儿。 宫门很快被打开来,皇上身着皇袍,因身体虚弱走路还有些不稳妥,被两个侍卫扶着才能踉跄奔走。他疾步走到萧山公主面前,亲自将萧山公主扶起来。 “姑母这般年岁,怎还要跪朕?” 萧山公主正色道:“皇上,臣不是跪您,臣跪的是天下苍生。皇上,不仅臣要跪,皇上您更要跪,您乃万民之首,怎能容得此事发生?” “姑母……” 萧山公主打断他的话:“皇上,太后是您的母亲无错,可您身为太后之子,对太后的错误不加规劝,竟一味纵然,这是错。裴家作恶多端,仗势欺人,您身为天子不行处罚,带头徇私,这是大错。如今错已铸成,上苍不忍将那裴家子处死,而您竟然纵容太后下令置办冥婚,这是大错特错,皇上,臣乃您的姑母,亦是您的长辈,臣妾问您,您可知错?” “朕……知错!” 萧山公主这才在内侍的搀扶之下起身,将手中长长的请愿书,递送到皇上面前:“好在知错能改为时未晚,皇上且看看,这是我们皇家宗室女的请愿书,我们不同意皇室置办冥婚,更不同意灵霞郡主下嫁那不堪之人!” 康郡王妃与谢南安也站起来,将手中的请愿书递送到皇上面前。 三份请愿书沉甸甸的,就那么摆在皇上跟前,皇上深吸一口气,亲自将请愿书一一接过,回头跪在宫门外。 其他人连忙也再次跟着跪下。 “是朕知错,是朕大错!今日起,朕将去宗祠跪拜,请列祖列宗原谅朕之不孝,一直到太后肯收回成命!” 第322章 太后薨 皇家宗祠内皇上跪下了,宗室子不论年龄地位也都跟着跪下,全都一动不动。 宫外那浩浩荡荡的人群也依旧跪在那儿,还有不少后面来的官员女眷也都跪在后面。 就这样僵持着,寿康宫内自是得了消息,太后瞪大眼看着床幔,许久,眼角落下一滴泪。 她侧头去看依旧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侄子裴育,心中那无力感深深的涌出来。若是她的侄子不这般无用,不这样恃宠而骄,该有多好啊。 “来人……”太后哑着声音,闭上眼任由泪珠滚落,“请……伟伯出宫。” 裴育一愣,旋即爬起来瞪着太后,怎么会这样?他唯一的仰仗就是太后啊,太后这是,不打算管他了? “不,姑母,你怎能不管我,姑母,我是育儿啊,姑母,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才寻到我,怎么能……” 然而,任凭裴育怎么扑腾,早有力气大的婆子将他钳制住,很快就架了出去。 康郡王跪在寿康宫外,看到哭闹的裴育被架出来,一颗心算是彻底松懈,紧跟着就晕厥过去了。 昨日到今日,他跪了整整十四个时辰,不吃不喝早就快要扛不住了。 可是好在,他的女儿得救了。 太后依旧呆呆的看着床幔,一直没有开口。 许久,身边的嬷嬷小声问:“太后娘娘,奴婢去请皇上出来?” “不必,他自己会出来的。” 嬷嬷沉吟片刻,又问:“那……灵霞郡主……” 太后麻木的看向她:“他们会处理的,你亲自去接固和入宫。” 周将军府内,固和郡主还在病重昏昏沉沉提不起劲。今儿一早就听说所有的郡主都去宫门口请愿了,她亦在请愿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但因生病实在起不来,她并没有去宫门处跪着。 大夫人坐在床前,替她更换里衣,安慰道:“外头的事情别担心,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大夫说了,你的病快大好了,只是还需要好生将养着。” 就在这时候,小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夫人,郡主,不好了,不好了……” 大夫人生气的骂道:“胡说什么?仔细撕了你的嘴。” 小丫鬟赶紧住嘴跪下,一副惊惶未定的样子说:“夫人,郡主,宫里……宫里来人,说是太后娘娘要接郡主入宫。” “什么?”大夫人一脸惊慌,“为什么……要接我儿入宫?我儿回来不足半年,怎的又要去?” 她悲痛难当,这个女儿自小被接入宫中,养得性情冷淡,即便归府与家中其他人也不亲。哪怕对着她这个亲娘,女儿也是礼貌有余亲近不足的。 从宫宴那日回来,女儿像是受了刺激,一下子病倒了,开始倒是还好,这病得是越来越重,她一颗心也难受得紧。 如今病好了,她们母女的感情也好了许多。 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太后又要让女儿入宫?是因灵霞郡主的事情,太后拿捏不住了,便又将固和叫回去,磋磨固和吗? 大夫人想到这里,就悲从心中起,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固和努力撑起身子,安慰道:“母亲别担心了,许是太后病重,想要见女儿呢。” “她这半年都没想起你,端午宫宴你去拜见她都不肯见你,哪里会想要见你?” 固和勉强扯了个笑容:“你放心,这时候宫里不可能传出什么坏消息来的,女儿自小在宫中长大,定会护住自己的。” 大夫人是千万个不舍,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赶紧让人伺候固和将衣服穿好,送她上了入宫的马车。 等上了马车,固和端起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是怕母亲担心,才强撑着说无事,可她心中如何不怕? 太后对她好不假,可是太后原就是个有脾气的,她自小在太后身边懂得看人眼色,又一向乖顺听话不惹是非,太后才格外好些。 如今太后心情不好,会不会拿她出气,谁也说不准。 不过…… 固和咬着下唇,不过她十分了解太后,太后对她有些情谊,不会像对灵霞那样对她,只是出气的话,挨一挨也就好了。 虽是这么想着,入了宫到了太后跟前,固和还是白了脸,一脸惊慌的抬头看过去。 太后就躺在榻上,侧头看过来,看到固和小小一张脸苍白无比,竟是无比害怕的。 她长叹一声,没想到这时候,这个最贴心的孙女竟然与旁人一样,也误以为她想要出气,想要拿捏她? 她这辈子,该是有多么可悲啊。 “固和……” 听着太后沧桑的声音,固和郡主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到底是在太后膝前长大,即便害怕,她心中更多的是心疼。 离宫之前太后还好好的,身体不算多健朗,可也不是这般暮色。 固和膝行上前,鼓起勇气握住太后的手:“娘娘,固和伺候您吃药……” “无用了……”太后慈和的笑了笑,“哀家的身子,自己清楚,早就没用了。” 固和哭得更凶了。 太后道:“固和莫要哭了,哀家怎么瞧着你瘦了?是周家不好吗? 固和拼命摇头:“一切都好,是固和身子不争气,病了一场,如今……差不多好了。” 太后端详着固和,点头道:“好了,就好……” 手垂了下去,猝不及防的再无声息。 固和呆愣住,半晌才明白过来,她放声大哭:“太后……太后娘娘!太后!“ 太后薨,国丧一月,皇城内外很快就挂上了白皤。 固和跪在太后跟前不肯离去,一直到太后的掌事嬷嬷抱着匣子出来,跪在固和面前。 “郡主,这是太后生前单独留下的,太后娘娘说您是她养大的孙女,如今看不到您出嫁了,但是嫁妆是早就备下的,让奴婢给您。” 固和呆呆的看着匣子,自是知道里头的东西都是不菲之物,可她没有半分欢愉。她捂着脸,哭得更伤心了。 她清楚的记得,太后见她害怕时脸上的失望,明明她那样了解太后,怎么会以为太后会伤害她呢? 太后……太后,那是她亲如祖母一样的太后娘娘啊! 第323章 议亲 灵霞郡主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了。康郡王府上下都十分高兴,只是这阵子都受了惊吓,一家子歇息好阵子,才算是缓过来。 康郡王妃张罗了家宴,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小酌。 康郡王开口道:“我们这次也算是否极泰来,往后等着咱们的,只有好日子了。” “是,妹妹苦尽甘来,父亲母亲也辛苦了。”萧离一改颓势,高兴的举杯,“让我们举杯同庆!” 康郡王府四人,变化最大的就是萧离了,以前他只顾着混玩,与沈蒹葭定亲之后,就觉得此生别无所求,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即可。 可最近的事情让他明白了,若是不上进,他连保护亲人的能力都没有。 像是这次妹妹出事,出主意出力的是阮芷秋,沈文蓝和蒹葭,而他遇到问题竟束手无策。 康郡王长叹一声:“这次最要感谢的,是阮芷秋与沈蒹葭,我如今也大好了,待得国丧一过,我带着你们去国公府与公主府当面谢他们。” 康郡王妃连忙道:“是,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入宫跪谢皇恩。” 灵霞郡主热泪盈眶:“我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都做好了必死的打算,没想到竟能有解脱的一日。上次芷秋想法子,让阿胜替我出气,我已经够感动了,没想到她还能想出救我的方法。” “对,你不说我还忘了,清郡王府也算是帮了我的大忙,阿胜那小子不错,阿离,阿胜帮了你妹妹,往后你要护着他,别让别人欺负了他。” 萧离爽朗一笑:“那是自然。说起来,这次出力最多的除了芷秋和蒹葭之外,还有沈文蓝呢。若不是沈文蓝想到请愿书的法子,这件事怕还是一筹莫展。” “沈文蓝?” 灵霞郡主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原来他一直在默默帮她? 萧离点头道:“是,裴向伟的事情,是阮芷秋想的法子,沈文蓝让人动的手。不过沈文蓝原本没想要裴向伟的性命,只想让他吃些教训,闹得名声难看,看能不能再想法子解除婚约。没想到裴向伟自己吃多了酒掉下去,倒是阴差阳错。” 康郡王一愣:“那事儿是文蓝做的?这小子平日看起来文质彬彬最是守规矩的,没想到竟然肯为了咱们灵霞做这等事,我还真以为是上天心疼咱们灵霞,才给的教训呢。” “也算是上天给的教训,文蓝那孩子温润得很,下手也不舍得下死手。”康郡王妃叹一口气,“他也是胆大,若真的将公主府牵扯进去,倒是我们的罪过了。” 萧离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怎么可能将我们牵扯进去?你以为那粪池子是谁打开的?大理寺为啥又一点都查不到证据?” “为什么……难道……” 康郡王一双眼都亮了,难道是他儿子?他儿子萧离自小被称纨绔,虽也不是真的十恶不赦,但的确没什么才能。莫非这次他儿子悄没声干了件大事? 萧离得意洋洋:“是凌烨,没想到吧?凌烨那铁面无私的人,竟然肯动手做这件事。嘿嘿,上次傅芸萱说凌烨变了个样我还不相信,果真这世上男儿,不论多么英雄都是难过美人关的。” 康郡王没听他后面的瞎说,只一脸无语,原以为是自家儿子出息了,得,出息的永远是人家的儿子。那凌家与沈家怎么就那么会生?他怎么就不行? 倒是康郡王妃默默打量自家女儿的样子,心中了然几分,回头就与康郡王说了此事。 “什么,你是说,灵霞对文蓝那小子有意思?” 康郡王妃将席间女儿的表现说了一番:“本来她挺开心的,阿离说这些事是沈文蓝所为,她就有些魂不守舍,那脸儿红到了耳根。咱们是过来人,这点事情都不懂?” 康郡王喜出望外:“这莫非,咱们要跟公主府来个亲上加亲?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兴奋的搓搓手,在屋内来回踱步,是越来越觉得不错:“是,是是是,虽说咱们与公主府来往不算太疏离,但文蓝和灵霞都是守礼的好孩子。上次灵霞被裴育陷害,就是文蓝出手相救,还因此受伤。如今他又为了灵霞竟不怕公主府牵扯其中,做了买凶的事情,这……若说他没点心思,我才不相信呢。” 康郡王妃也如是想,二人只觉得佳婿在前,恨不得立刻就给他们定下。 “不过,前阵子似乎听说,公主府有意给文蓝相看,毕竟他已经及冠,不小了。” 康郡王听到这里,立刻起身:“这怎么行?文蓝是我的女婿,和奉可不能乱点鸳鸯谱。明日我就过去,与她说说此事。” 康郡王妃不同意:“咱们家是女儿,怎好主动?总是要等男方上门才合适。” 康郡王满不在乎:“讲究这些做什么?你还怕和奉看轻了咱们灵霞不成?咱们灵霞这样好,京中贵女能有几个这样的?和奉能娶灵霞做儿媳那是她的福气。我就是先与和奉通个气,免得她早早的定下其他人家。” 康郡王妃原本想要阻止的,毕竟如今在国丧,和奉公主再不懂事,也不会这时候跑去定儿子的亲事。 太后薨逝,国丧七日,虽说明日国丧就过了,但哪有国丧一过就定亲的? 康郡王说干就干,第二日就跑去和奉公主府,倒是让和奉公主愣了愣,还以为他是登门致谢的。 只是,也没见着谢礼啊。 正疑惑着,康郡王满面春风问:“文蓝那孩子呢?” 和奉公主解释:“昨日谢状元给他写了信,他正在写回信。我让人喊他过来。” “不必不必,让他忙。”康郡王嘿嘿一笑,坐在和奉公主对面,“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们对于咱们两家的亲事怎么看的。” 和奉公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阿离与蒹葭的亲事不是已经定下了吗?之前说好了二人年岁尚小,再留两年,你这是想要蒹葭早些嫁过去?” “不是,他们定下了还着急什么,我是问另外两个孩子,文蓝与灵霞的。” 第324章 得意 和奉公主的眼皮子重重一跳,什么?文蓝与灵霞,这……这是哪跟哪? 康郡王见她一脸懵的样子,便知她不清楚儿子的心事,心中更是庆幸,得亏他来得早,不然和奉公主心里头,说不准就有了旁的心思。 他连忙将话说开来:“自己儿子的心事,你这做娘的都不知道啊?你想想看,上次灵霞被裴育那厮陷害的时候,是不是文蓝舍命相救?” 和奉公主扯了扯嘴角,舍命……倒是说不上,说起来两家也是亲戚,她与康郡王是尚未出五服的堂兄妹,灵霞是文蓝的表妹,加之阿离与蒹葭的关系…… 更何况,不论受害的是谁,文蓝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吧。 但看着康郡王眉飞色舞的样子,和奉公主默默将这些话给咽下去。 “再说这次的请愿书,是不是你家文蓝的主意?而且上次……不管怎么说,文蓝都是为了灵霞,是不是?” 康郡王本来想说,上次沈文蓝买凶害裴向伟的事情,但看和奉公主的样子也是不知情的,这件事都过去了,也不怎么光彩,就不拿出来说了。 和奉公主眉头紧蹙:“请愿书是文蓝与芷秋共同想出来的,这事儿我听蒹葭说了,其实主要是芷秋的想法,文蓝只是辅助,所以……” “芷秋与灵霞交好,去年马场就救过灵霞,一贯不遗余力,但是你们家文蓝总是那副淡泊的样子,这是特意为了灵霞才出手的,你说是不是?” 若硬要这么说也是说得通的,和奉公主极喜欢灵霞郡主,也很乐意要这么个女郎做儿媳。可问题是,她是知道自己儿子心思的,儿子一心喜欢阮芷秋,虽阮芷秋对儿子无意,但她了解儿子,哪里是个这么短时日就会移情之人? 而她要是这么应下来,那可是对灵霞大大的不公,谁乐意自己夫君还未成婚,心里就装着另一个女郎? 而且,灵霞与芷秋还是好姐妹呢。 但是这话,和奉公主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想了一圈才道:“你说得不无道理,具体的我还是要问一问文蓝……” 康郡王一拍大腿:“这还能有错?你是觉得灵霞那孩子,文蓝看不上?” “不……怎么可能。”和奉公主赶忙说,“灵霞那孩子样样都好,是贵女里的佼佼者。我的意思是,如今毕竟国丧刚过,若是这时候定亲着实不妥当。” 康郡王丝毫没注意和奉公主脸上的迟疑,只摆摆手:“我也没说要定下,就是担心你不知道这事儿,故而来给你通个气,让你心中有谱,可莫要胡乱给文蓝定下。” “是……自是……” 康郡王高高兴兴还说好改日带着全家一起上门致谢,今日贸然拜访是他不对云云,便离开了。 本来是要立刻归府,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但走到半路遇到奉亲王与其他几位王爷。奉亲王是个闲散王爷,有事皇上会想起他,一般都不管他,与他一起的皇家宗室子也都与他一般,整日闲着无事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原本康郡王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但到底是宗亲,也是偶有往来。 这时候因压了许久的事情了结,康郡王心中高兴,见奉亲王邀他喝酒,立刻答应下来,跟着一群人就去了酒楼。 这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康郡王明显喝高了,拉着奉亲王就开始哭诉:“你是不知你老弟我前阵子多么难啊,这是夜夜不能安枕,这眼睛都给哭瞎了啊。” 奉亲王拍拍他的肩:“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不都好好的?还说那些叫自己不痛快做什么。” “是,你说得是,不提,不提,今儿高兴,咱们哥几个好好喝,喝高兴了。今日的账,都记在老弟头上!” 见康郡王这般大方,几个宗室子便也格外奉承些,哄着说了些吉祥话。 便又有人问:“这都多少天了,瞧把你高兴成啥样儿。可见人家说得虽,咱们康郡王啊,就是个女儿奴。” “还别说,所以霞儿才教养得那般好。” “对对对,都是康郡王教养得不错,可不像我家那傻闺女,成日只知道玩,字写不好诗背不通,我跟她娘都发愁,这再过几年怕是寻人家都难得寻。” 皇室女郎就算是个庶出,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些宗室子原也只是玩笑话。 但康郡王今日喝多了又高兴,便抚掌笑道:“灵霞不担心,我告诉你们,灵霞的亲事已经有着落了。” “噢?你这是早就看好了,却不知是哪家郎!” “和奉的儿子甚好,这次灵霞能出来,他也出力最多,你们说,这是不是顶顶好的亲事?” 奉亲王原本要去堵住他的嘴,可拉扯几下都拉扯不下,又听他说的是沈文蓝,便放心下来。他们做长辈的,也就是图个晚辈能平安顺遂,灵霞与文蓝,倒是正正相配。 其他人也都附和起来:“这还真是顶顶好的亲事,沈家文蓝好得很,这次春闱给京中勋贵是大大的长脸啊。” “是,我就说吧,你们王府苦尽甘来,本来我还以为霞儿这样可怜,就这样要嫁去那劳什子裴家……” 提起裴家,喝高了康郡王哪里收得住话,立刻起身唾一声:“裴家?裴向伟他算个屁,与他爹一样是个不要脸的狗东西,竟肖想我家的闺女。我呸,我家女儿只有沈家文蓝配得,那裴向伟与他爹裴育加起来,给沈文蓝提鞋都是不配的!” 奉亲王见他越说越过分,赶紧拦住他:“好了好了,你这真是喝多了又喝醉了,净说胡话,别喝了,走走走,我先送你回去。” 康郡王摆手:“没,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来喝,一起喝,哥几个今日要喝爽了……” 还没说完,他就醉倒在桌上。 奉亲王无奈摇摇头:“可把这家伙高兴傻了,喝成这副样子,得亏是咱们兄弟,若是与旁人说这些,回头御史参告的折子,就要送到皇上面前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让人扶着康郡王走了。他们谁也没发现,从后面出来一个人,正阴恻恻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人不是裴育是谁? 第325章 裴雯婷的悲惨 裴育目光深沉,冷冷的看着那群人的背影,他心中发狠,恨极了康郡王府,连带着整个大周皇室,他都恨极了。 他的祖辈是为了皇上而死的,皇上没有一丝惦念。那时候他就在想,皇上对他应该是怎么封赏都不嫌够的。 可是呢?皇上对所有人都比对他好,这个康郡王,区区一个郡王,听说根本没什么实权,只是会溜须拍马哄着皇上,就得了皇上的喜爱,凌驾于其他王爷之上。 甚至什么凌家周家,在皇上面前都比裴家要好。可是,那些武将为的哪里是皇上?换个帝王他们就不忠心了吗? 只有他们裴家,是一心一意为皇上,为了皇上能得到今日的地位,才落败成那样的啊! 除了皇上,裴育连已经没了的太后也恨上了。当初他犹豫过要不要来京城的,他在县城里虽说没有多么富贵,但夫妻恩爱,儿子乖巧听话,岳丈大人对他也颇为礼遇,平日在县衙内,他提出的意见,岳丈大人都深以为然。 可是来了京城他得到了什么?家破人亡,全都没了,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如今只剩一个空空的伯爵府,府内的仆从跑了大半,剩下的几个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 他连儿子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想要报仇,给他的妻儿报仇!他们是康郡王府害死的,是太后是皇上害死的,他一个个都不会放过! 韦伯爵府内空旷得很,主子只剩下裴育一人,到处都挂着皤,不仅是因国丧,更因为这里的女主人与小主子都死了。 至于裴雯婷,在那日裴育行刺灵霞失败之后,她就迅速收拾东西去了江家——她的大婚不能大办,所以什么时候嫁过去都一样,而她确定伯爵府会出事,又怎会继续留下? 果不其然,伯爵府的事情牵连甚广,甚至连从来都不出现的萧山公主都出面力挺灵霞郡主。 裴雯婷目光阴沉,手死死掐入手心里面。大概是她前面的十六年太过顺风顺水,如今的日子竟是每况愈下了。 她以为江郎会是她最后的退路——毕竟当初的江郎对她一见钟情,在她的刻意引诱下,已经对她无比忠诚了。 可现在真的嫁过来了,才知道江历帆早就不是当初她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江郎了。 江历帆阴郁可怖,白日里总是不见人,由着江母与江碧月一个劲的折腾磋磨她,晚上床笫之间又格外粗暴,便是新婚夜,也不顾她的疼痛难捱,甚至像是将她当做发泄的工具一般。 痛不欲生,可她能怎么办? 本来,她以为江历帆是因知道她心中有二皇子,才会如此生气,可是昨晚江历帆的话,让她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掐着她的脖子,狠狠的说:贱妇,若不是你,芷秋该是我的妻,我与她该是琴瑟和鸣一辈子,你这贱妇得陇望蜀,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裴雯婷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江历帆心中惦念的,一直都是阮芷秋。 可是为什么?凭什么?她阮芷秋那样对他,他竟不恨她,还如此惦记她? 不,这不可能! 裴雯婷无法说服自己,她以为最差,她也能跟着江历帆——江历帆不能入仕又如何?他有一腔才华,能辅佐二皇子,待得二皇子登基的时候,他自能平步青云,封侯拜相。 到时候她照例是高高在上的首辅夫人,只不过比她预想的差一点点而已。 更何况二皇子对她有情,男人都是贱种,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她成了旁人的妻,他定是对她念念不忘。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快洗!” 旁边传来女声娇蛮的喝骂,吓得裴雯婷一个激灵,她赶紧回过神用力搓洗衣服。 但那女子明显不满足,上前推搡一把,骂道:“还说你不是蠢货?这可是上好的桑蚕丝料子,怎能用蛮力?” 是呢,这是上好的料子,还是她作为嫁妆带过来的,被江氏母女抢了去。还寻借口说是这样金贵的东西,一般仆从的手粗,没得给洗坏了,所以逼迫她来洗。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江家人多势众,她哪里有反抗的余地?裴育没用,阮俊辉更是无用,她没有母族依扶。而江家更是牢笼,她想要出门去见二皇子也是不可能的。 即便有可能,江历帆又怎么肯放她去见二皇子?江历帆自己做了二皇子的幕僚,却嫉恨她与二皇子的那段情。 裴雯婷想到这里,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落,怎么会这样?她明明该是风风光光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但是…… 裴雯婷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不会被打倒的,当初阮家都成了那样,她还能来个金蝉脱壳,换个身份继续生存。 她怎会坐以待毙?还有一张牌,她还没用呢。 江历帆回来之后,裴雯婷头一次放下身段,温温柔柔端着汤去到书房,即便看到江历帆厌烦的目光,她也只做没看见,将汤放下,便柔声道。 “听闻如今宫里虽没有中宫,但什么事情都是最得宠的和妃娘娘说了算。” 江历帆皱皱眉,后妃里面位尊的是应贵妃,但贵妃身怀六甲行动多有不便,这合宫事宜便落在齐妃娘娘身上——齐妃,就是二皇子的母妃。当然,这只是面上看起来的事情罢了,真正得宠的,只有和妃娘娘一人。 皇上除了偶尔去看望贵妃娘娘之外,就只日日陪伴和妃娘娘。 这是盛宠,更是独宠。 裴雯婷见状,继续说道:“和妃毕竟是我一起长大的妹妹,她是什么样的我最清楚。以她的姿容如何能这般得宠?无非是并非小选入宫,而是皇上在宫外遇到的,而我那妹妹又格外会奉承男人,这才入了皇上的眼。” 江历帆眉眼略略松开些,抬头问:“你想做什么?”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与阮素荷生得相似,却又比她容貌更秀美,甚至还有些像皇上心中那个念念不忘的人。如果这样一个人,也是在宫外相识,夫君你说,皇上会如何?” 第326章 翻身 江历帆心动了。 现在他的情况非常不好,从被驱逐出书院开始,他再无入仕的可能。前途毁了他也绝望了,好在二皇子施于援手,让他不至于彻底落魄。 可是二皇子的情况不容乐观,之前有三皇子抗衡,太子的势力有些薄弱。如今三皇子没了,太子的地位日渐稳固。皇上又重拾朝政,主持大局,二皇子就是想要找出太子的错处,也根本不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二皇子迫切要先拉下康郡王来。康郡王在皇室之中权利最大,又是毋庸置疑的太子一党,若是能除去康郡王,剩下的王爷中有一半能供二皇子驱使。 但现在,裴家太蠢,导致他们折损严重,手中能用的人少之又少。 皇上?拉拢的皇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那个阮素荷,只是个宠妃罢了,如裴雯婷所言,如果能寻到一个契机,换一个宠妃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江历帆是男人,当然懂男人的心思。死掉的人永远都是最忘不掉的那一个! 江历帆头一次准许成婚后的裴雯婷出门,甚至是带她去见二皇子。江碧月在府内叫嚣,说什么裴雯婷要立规矩,伺候婆母浣洗衣物,还被江历帆斥责一番。 裴雯婷扬眉吐气,冷冷瞥了眼江碧月,跟着江历帆出门了。 马车内,裴雯婷靠近江历帆,低眉浅笑:“夫君,我既然嫁给你,便一心一意为了你,你放心,往后……” 还没说完,江历帆就往后靠,让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旋即认真打量她,迟疑片刻让马车转道去北街。 “夫君?” “你今日衣衫不妥当。” 裴雯婷疑惑的低头,认真整理一番道:“这是出门的衣裳,端庄大方,是有什么不妥?” 江历帆瞥她一眼:“太过端庄,便失了趣味。” 这一句话,让裴雯婷脸上血色尽褪,旋即涨红了脸道:“江历帆,我是你的妻!” 江历帆冷嗤一声:“我整个人都是二皇子的,何况是你?” “你,无耻!” 裴雯婷扬手便要扇过去,被江历帆一把握住了手。 他冷冷的警告她:“裴雯婷,你要弄清楚,我的将来也是你的将来。二皇子现在诸事不顺心烦意乱,我们要做的是为他排忧解难!” “那也不代表,我能出卖我自己!江历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什么人?”江历帆目光中全都是轻蔑,“你能是什么人?为了利益,你不是什么都肯做吗?我,萧离,三皇子,二皇子,在你眼中,我们都是你的入幕之宾,不是吗?” 裴雯婷气得浑身发抖,却被江历帆摔在马车车壁,撞得她头晕眼花。 “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若是看得清,你还是我江历帆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是看不清……裴雯婷,你莫以为我还同从前那样愚蠢,由着你摆布糊弄!” 裴雯婷被江历帆装扮一番之后,才带去了二皇子所在的酒楼。 二皇子早早的出宫建府,被封恒王,但因长幼有序,且今年未有小选,他尚未成亲娶正妃。府内倒是有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宫女,抬作姬妾,替他打理府内的事情。 除此之外,倒也算是洁身自好。 又因恒王一向低调,齐妃亦是个不好惹事的,故而朝中上下都认为,将来恒王被封亲王,自该一辈子平平顺顺。便也有不少夫人为着自家女儿,主动与齐家攀关系,想着若能做个恒王妃或者侧妃,那也是极好的。 这是后话。 这会儿恒王看见江历帆,原本有些不悦。他不喜人迟到,江历帆比约定的时辰,晚了一刻钟。 但是看到后面跟着进来的,面上尽是屈辱之色的裴雯婷,恒王眉眼微挑,瞬间明白了这对口不对心夫妻的意思。 恒王把玩着茶盏,上上下下打量裴雯婷,仿佛那目光能穿透薄薄的外衫,将她看个干净一般。 江历帆见状只是垂头装没看到,与桓王道:“殿下,雯婷有个绝妙的主意,特来献计,不知殿下可愿一闻?” 恒王淡淡点头,江历帆便起身示意恒王的随从,要与随从一起退下。 裴雯婷脸上毫无血色,江历帆将所有的人都带走,只留她与恒王在雅间,而她穿得轻薄,鬓边两丝头发散落下来,与那秦楼楚馆里的妓子,有什么分别? “且慢。” 在江历帆要出去的一瞬,恒王唤住他,旋即起身,将自己披风拿起来披在裴雯婷身上,轻笑一声。 “江夫人瞧着像是有些不舒服,江兄不如留下来作陪。何况江夫人的计划,江兄又何必避讳?” 江历帆足步一顿,虽不明白恒王到底是心疼裴雯婷,还是真的君子之风,因她是他的夫人,才不会动手。但恒王既然发话,他当然不能不从,便欣然回头,与裴雯婷一道,坐在恒王对面。 恒王亲自烹茶,递送到江历帆与裴雯婷面前,这才道:“说吧。” 裴雯婷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心中有些感激,她就知道,桓王殿下怎么舍得让她那样难堪?可惜她与他,再也回不去了。 抛去心中纷乱的思绪,裴雯婷这才道:“我还有个妹妹,名唤玉雪,生得是珠圆玉润,十分美丽。” 恒王挑眉没有接话。 裴雯婷继续道:“她的生母,与阮芷秋的生母生得有四五分相似。” 恒王果真眼睛一亮,问道:“当真?怎么从前不曾听你父亲提起?” 提起阮俊辉,裴雯婷很有些不屑,却强忍着没有说出来:“我父亲最疼爱的,其实就是阮玉雪了,一直将她养在外头,从不让人知道。这件事还是我生母没了的时候,我处理很多杂事,从父亲的书信中得知。” 恒王当然不相信裴雯婷是后面才去的,阮俊辉那样自私的人,却肯藏着这个女儿,可见此女在他心中分量有多重。而裴雯婷汲汲营营,又怎肯不将这个妹妹拿出来利用? 只不过从前没有到合适的时机,如今是到了而已。 裴雯婷继续说:“我差人去看过,也将妹妹的画像画下来,现下带过来了,请殿下一观。” 第327章 敏锐的灵霞 画像展开来,上面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跃然纸上,那女子果真美艳无比,这么看一眼,竟与阮芷秋有两分相似。 恒王心中大喜,他是知道当年的事情,母妃常常在他面前提及,说若是那时候凌婉入宫,怕是六宫粉黛都要靠边,皇上的眼里,又哪里容得下其他人? 只可惜美人多薄命,那样的美人香消玉殒,也让后宫能百花齐放。 他也见过凌婉的画像,眼前这幅画像上的少女,甚至比阮芷秋更像凌婉。男人都是恋旧的,何况皇上已经这般年岁了,只会更怀念当年,端看他那般喜爱阮芷秋,甚至将阮芷秋凌驾在真的皇室郡主之上,就可见一斑。 若是这位阮玉雪入宫,还能有和妃什么事情? “她人在哪里?我现在让人去接她。” 裴雯婷却摇头:“殿下,不可。人与人相似,可毕竟不相同,阮玉雪的容貌肖似那人,性情却是千差万别,伪装又能伪装多久了?” 恒王觉得她说得对,便问:“你觉得,应当如何?” “应当……”裴雯婷轻笑,“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若是能等皇上出宫的时候,让他看一眼,却又让他寻不到,或是寻到了,却发现得不到,那才最为合适。” 桓王沉吟片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点头应道:“你说得不错,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自是需要细细安排才是。” 裴雯婷心下松了口气,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就不必困于内宅,被江氏母女拿捏。她下意识去看江历帆,希望他能明白,她的价值不在脸蛋身体,而在于她的计谋。 而江历帆呆呆的看着画像,根本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他就这么看着,甚至想要伸出手,去抚摸那张令人魂牵梦萦的脸。 他看的自然不是那素未谋面的小姨子阮玉雪,而是透过画像上的几分相似,想到阮芷秋。 那个他爱过又恨过,最终恋恋不忘的女人。 裴雯婷心中大怒,她虽不爱江历帆,但如今既然嫁给他了,她便也没有二心,只想着尽快助他高升。可他在做什么?他还在这里惦记着那个害他一败涂地的女子? “夫君!” 江历帆这才回过神,抬头见裴雯婷不悦的样子,又看到恒王玩味的表情,他赶紧调整状态道:“殿下,我夫妻二人,听凭殿下差遣。” …… 江家发生的事情,阮芷秋压根没有去想,自然也不知,如今的裴雯婷,比前世的她还要凄凉。她当时背靠着凌家,江家再怎么恶毒狡诈,冲着凌家也要给几分薄面。 更何况那时候的她仆婢环绕,事情都不用亲自动手。不似裴雯婷这般,出嫁也只得一个婆子两个婢女,还被江氏母女各抢走一个。 国丧虽过,但阮芷秋也没有出去玩的心思,日日在小院里看书,她医术不精,重活一世却有了格外的兴致,平日里多看医书研究。而且见过四叔之后,四叔也曾托人给她送过几本不错的医书。 她看完会写下相关的想法,又往四叔那儿送,如此这几个月来,医术进益不少。 但也没写两个字,春桃就过来了。 “小姐,康郡王府来了个嬷嬷,说是郡主生病,王妃想请小姐过去作陪。” 虽则如今阮芷秋也是郡主了,但她自己不习惯,也不许身边人唤她郡主,故而其他人还是与从前一般,唤小姐。 阮芷秋疑惑:“灵霞不是才大好吗?怎的又病了?” 春桃不知道,只答:“许是那时候忧思过度落了病根,一时又不好了?” “我正好这两日学了些按揉舒缓身心的法子,去瞧瞧她。” 一路到了灵霞郡主的院子,倒是让阮芷秋吓一跳。太后薨逝,灵霞出宫的时候,阮芷秋也是去看过的,那时候她虽身体不大好,但整个人都透着活力灵气,只需要休养就能好。 怎么今日一见,竟像是心如死灰一般的绝望? 康郡王妃拿着帕子握着阮芷秋的手叹气:“昨儿还好好的,她父亲晚上回来咱们一家子用晚膳,她就不对劲,回院子便倒了……请了太医过来,说是心气郁结……芷秋,你说她这孩子,那么难的事情都过来了,怎的还心气郁结了呢?”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见着床上的女儿嘤咛一声,像是被吵到了,又像是要转醒的样子,康郡王妃赶紧闭了嘴,又轻声叮嘱阮芷秋,请她多多陪伴,这才转身离去。 她走了没一会儿,灵霞郡主果真转醒,却是目光无神,看着阮芷秋半晌才分辨过来,勉强挤了个笑容:“芷秋怎么来了?” “病成这样,你母亲不放心,让人去接我过来陪你。” 灵霞郡主轻轻摇头:“不是什么大问题,休息几日也就好了。我母亲是被吓到了,生怕我再出什么岔子,这次……” 阮芷秋替她把脉之后,皱眉问:“你这好端端的,是有什么心事吗?” 灵霞郡主垂眸,这一瞬却红了眼眶。 “灵霞,我们是好友,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告诉我,若是有难处,我们一起想法子,若是……解决不了,说出来,心里也会舒坦些。” 灵霞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靠在阮芷秋的肩头竟是越哭越凶,一直哭得停不下来。 这么汹涌的哭了一通,等灵霞收住眼泪略略好一些,才哽咽着说道:“昨日,我父亲去了一趟和奉公主府……” 阮芷秋不明所以:“去和奉公主府,有什么不妥吗?” “你可知我父亲是去做什么吗?他是去替我说亲,想我嫁给沈文蓝。” 阮芷秋心中一个咯噔,虽说她自认为坦荡,她与沈文蓝并没有半分牵扯。但毕竟沈文蓝曾经向她表白,诉说过他的祈愿,这才过了多久,康郡王就上门说亲? 她自觉心虚,便也没有接话。 灵霞郡主继续道:“前日听说,你们那般救我助我,他也尽心竭力,我总以为或许是他,也有那么一点私心……” 阮芷秋皱眉:“所以和奉公主推拒了?” 第328章 不会有别人 灵霞郡主摇摇头:“原本也只是提前说一声,但父亲回来告诉我,说因如今国丧刚过不好议亲,和奉公主说不如等一段时日之后,再做打算。”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康郡王与王妃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灵霞郡主敏感多思,自是立刻想到,这大概是和奉公主的推拒之语。 可是她乃郡主,又身负盛名,与沈文蓝正正相配,竟没能让和奉公主满意。可若是旁的刁钻之人也就罢了,和奉公主毕竟是温和慈爱的,尤其是对灵霞郡主多有爱抚。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沈文蓝心有所属,并且和奉公主也是知情的。 灵霞郡主猜到前因后果,心中悲伤难耐,这才一病不起。 阮芷秋自也猜出了始末,只是这时候,她也不好如何劝解,只能默默的拍着灵霞郡主的背,与她说:“我新学了一套按揉的法子,有排郁解气之功效,不如与你试试?” 这话倒是逗笑了灵霞郡主,她道:“我原也没什么,只是一时想不开,过了一晚上哪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他有心仪之人,我该是祝福他,希望他与那人相守一生。至于我,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可是郡主,岂会为了感情而自苦多日?” 话是说得洒脱,可阮芷秋细心看过去,却明白她哪里有言语里的洒脱?分明是个陷入感情挣脱不开的傻女孩。 陪了灵霞许久,阮芷秋回府之后,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她倒是觉得灵霞郡主与沈文蓝是极其相配的,门当户对,二人都是才华不俗,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 只是……沈文蓝心中有她,她又怎能去劝灵霞,接纳一个心中有他人的人? 却不知要如何宽解灵霞才好。 阮芷秋坐在秋千上,一荡一荡的发呆,连凌烨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没注意。倒是因天热,那双绣花鞋没齐齐整整的穿在脚上,只是趿拉着。 随着秋千荡开,不知哪里飞来的花絮,似乎飞到阮芷秋的面上,她伸手抚一抚,不自觉用力,竟将脚上的鞋子踢了一只出去。 “啊……” 鞋子飞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凌烨面前。 阮芷秋抬头,这才看到凌烨过来。她脸一红,秋千荡着一时停不下来,她赶紧缩回脚,将脚埋在裙子下面,免得叫人见到。 而旁边的沐儿也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过去捡鞋,还是该先扶住秋千,让自家小姐下来。 凌烨轻笑一声,将鞋捡起来,缓步上前控制住秋千,看着秋千上的阮芷秋。 “……” 阮芷秋着实不好意思,这般不整齐的样子,竟被凌烨瞧了去。嗯……都是守门的婆子不好,怎的来人了,也不知通报一声? 所以,她是不是现在该下来,把鞋子穿好? 还没等阮芷秋反应过来,凌烨已经蹲下身,细心将鞋子给阮芷秋穿好,另一只鞋也穿好了,这才松手。 阮芷秋的脸红得不像话,他温暖的掌心握着她的足,竟像是有些发烫。 “傍晚天凉了,莫要胡来,小心伤风。” 阮芷秋赶紧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凌烨扶着她下来,走到旁边的石桌旁坐下,方问:“刚刚想什么,想得那么入迷?小丫鬟通传了好几次,你跟你的丫鬟竟都没听到?” “……” 阮芷秋回头看一眼沐儿,沐儿赶紧垂头不敢应声。 她错了,只是今儿陪小姐去了一趟康郡王府,回来时路过满香楼,嗅闻里头的酱肘子香气扑鼻。若是从前,小姐一定让她去采买了,但今日小姐情绪不佳没有去。 她这一回来,鼻尖都萦绕着酱肘子的香气。 主要是吧,整个京城也就满香楼能做出那种味道的酱肘子,与她自小在暮云吃的一般无二。虽说京城里好吃的东西也多,但她还是惦念着暮云的酱肘子。 今日没吃到,总是有些惋惜的。 大概是想得太入神,根本没注意小丫鬟的通传声。 凌烨伸手,在阮芷秋头上轻轻弹了弹:“问你呢?想什么?” “那个……沈文蓝……” 阮芷秋本来想说灵霞喜欢沈文蓝的事情,不知该如何帮忙,可话出口,却是先说出沈文蓝。她吓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心虚的看着凌烨。 凌烨眯了眯眼,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挑眉问:“沈文蓝怎么了?” 阮芷秋不敢再乱说,一五一十将灵霞郡主的心思说出来,又道:“我有心劝她主动表白,可知道沈文蓝的意思,到底也觉得不妥当,左思右想,觉得还是算了。” 凌烨轻笑,并不言语。 阮芷秋噘着嘴:“你笑什么?就不想提点意见?” “我笑……觉得你们很天真。”凌烨坐直了身体,“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需要做的,情情爱爱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沈文蓝是聪明人,你拒绝了他,他固然会伤心一阵子,但绝不会久。” 阮芷秋定定的看着他。 “你这般看我做什么?觉得我说得不对吗?”凌烨继续道,“所以,其实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过是庸人自扰之罢了。若灵霞郡主自己不乱想,大概再过一两个月,两家便会给他俩定下亲事,他们原就是最合适的人。” “最合适,而不是最喜欢吗?” 凌烨微微一顿,旋即笑道:“你怎知最合适的,就不是最喜欢的呢?” 阮芷秋垂眸沉默片刻才道:“你说得不错,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相较于男女之情,还有更多更多的感情,聪明人自是不会受困于此。那么凌烨,你……你亦是聪明人,你是否,也是这般?” 她抬起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就这么看着。 凌烨收敛的脸上的笑容,亦是认真回视她:“遇到你之前,我的确也是这般。” “那之后呢?我是特殊的那个吗?” 凌烨道:“我并不知,但我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我就明白,其实爱情也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若不是你,我宁愿没有。” 他认真的看着她。 “若没有你,我也不会有别人。” 第329章 满城风雨 这样的话,阮芷秋其实不该相信的,她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经历过一世,她早就明白什么是将就,什么是利益的趋势。 爱情?哪有什么纯粹的爱情。大街上的人千千万万,怎么就能一眼认定一个人? 可是,她又无比的相信。 她红了眼眶,因她想起前世的凌烨。前世凌烨活到二十七,身边都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云安郡主养大他视他为亲子,怎会不替他安排? 但他从来没有妥协过。 前世的她不明白也不肯承认,便是到了今生,她虽认定凌烨的心意,却也从未想过,那时候凌烨足足等了她那样久。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嫁给了旁人呢?” 凌烨眼中出现片刻的红痕,旋即深吸一口气:“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没有这个如果。” 他起身要离去,可是转身之后,又顿住继续道:“即便有,我也会守着你的。” 最后这一句,竟带着一丝委屈。 阮芷秋原本是伤感的,竟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凌烨足步微乱,急促的离去。 阮芷秋就这么看着他远去的样子,她高兴,十分高兴。 好多想不通的事情,她选择不去想,可是如今总算是明白了。那时候的凌烨一直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因他知道,江历帆从来都不是良配,他一直在等,等待她的回头。 阮芷秋伸出手,暮色降临,灰蒙蒙的已经看不清远处了。 她一直在想,那样失败愚蠢的前世,有什么值得让她再来一次的?她以为是自己的执念与怨念,可是现在想想,她哪有什么执念怨念?有执念怨念的那个人,是凌烨才是。 是凌烨,让她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让她能真正的明白,他才是最好,最爱她的那个。 而她,也爱他。 阮芷秋见灵霞郡主一直不太高兴,便主动邀约她出去玩。因怕她还想着沈文蓝的事情,便特意没有约沈蒹葭,免得她看到沈蒹葭想起沈文蓝伤心。 戏楼的戏,都是常见的才子佳人,来来去去也都是那些情情爱爱的,阮芷秋觉得自己没有筹备妥当,看着这些,岂不是让灵霞更加伤心。 独独一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戏,是孩子们喜欢看的,而且时辰比较晚。 灵霞郡主看阮芷秋犹豫,拿过册子看一眼,便知她犹豫什么,便笑道:“你陪我出来散心,还顾着这些?放心,我自是知道戏里戏外的区别,哪里就会套在自己身上?” 说笑一番,戏开台了,果真是那粘腻的感情。灵霞郡主看着看着,竟捂着嘴偷笑起来。 阮芷秋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灵霞郡主道:“我笑这编撰戏曲的人可真是什么都敢写,非得些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二人爱得死去活来。你瞧戏台上那个悲戚的女子,高门大户的千金,自小被教养得知书达礼。怎么遇着个来投奔家中的寒门学子,就一眼瞧上了,巴巴要嫁给他了?” 阮芷秋一时有些愣怔。 前世的阮家算得上高门大户,她正是那个嫡出的千金小姐。而江历帆的确是那个家境普通的寒门学子,她却从没觉得,这是有问题的。 哪怕重活一世,她也只是觉得江历帆心术不正,恨自己眼盲心瞎没有看穿阮俊辉一群人的狼子野心,从不曾去想过,这其中竟然有问题。 灵霞郡主见阮芷秋一脸懵的样子,解释说道:“且不说我这样的女郎自幼学习礼仪廉耻,怎会无故亲近外男?再说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从小见过的优秀郎君不知凡几,京中哪家的儿郎,我们闺中密友议论早就议论个清楚明白。便是这些样样出挑的儿郎,我们都未必看得上,又怎会看上那些个见了我们就束手束脚的寒门学子?所以啊,这些戏曲也真不知是给谁看的,难怪我母亲常说,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什么样的戏本子都能进戏楼叫我们看到。” 这番话让阮芷秋醍醐灌顶,难怪,难怪前世的大舅母会对她那样失望,凌剑逼着阮家不许她嫁。 可是最终,是她被阮俊辉许梅与阮素清轮番的恐吓劝说,给说服了,她自己要嫁,凌家再是生气,也只能无奈接受。 灵霞郡主没看到阮芷秋的异样,还以为她是很赞成自己的说法,撑着脸又道:“所以,戏本子也好,戏曲也罢,你说这翻来翻去的花样,为什么都只翻到成亲前,就不写成亲后的事情?” “因为,成亲后是一地鸡毛,两个人成长的环境相差太大。”阮芷秋低声道,“女人以为追求的是真爱,结果呢?等待她的是婆母的刁难,妯娌小姑明着的艳羡实际上的嫉妒,真爱算什么?” 灵霞郡主哈哈一笑:“这个我倒是不赞同,真爱很重要。但对于男人而言,钱与权远比真爱要紧得多。当他没有钱和权的时候,他最爱的是钱是权而不是你,当他好不容易有了钱权的时候,会怀疑你是冲着他的钱与权去的,并不是为了他这么个人。” 阮芷秋道:“想不到,你小小年岁,竟然想得这样分明?” 灵霞郡主点点头:“从小旁人便说我多思,我喜欢看书,也喜欢观察周围人的百态。比如从前的人都是父母命,成亲后两个人倒是和谐得多,高嫁的女子多辛苦,低嫁的女子需得自己想通,不然发现自己与友人们相较差了一大截,肯定会心有不悦。” 她掰着指头与阮芷秋说这些,让阮芷秋觉得叹为观止。因灵霞一向是端庄懂事的,还从不知她心里竟然这般有想法。 恰在这时,一出戏也结束了,离得下一出戏,还有些功夫。 两人一起走到露台透透气,恰好听到隔壁雅间的人在说话。露台之间并不相通,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便是声音也是低低的听不太真切。 是一个人惊讶的声音。 “当真,你是说,公主府的沈文蓝?我怎的没听说这门亲事?” “自是真的,只是如今国丧期没过多久,并未明确下定罢了。但两家这样的关系,又是康郡王亲自说出来的,如何会作假?” 第330章 深爱不移 灵霞郡主与阮芷秋对看一眼,都有些惊讶。她是知道父亲去和奉公主府替其议亲,但并不知道这亲事还没谈成,竟闹得许多人已经知道的。 这若是往后亲事不成,她的名声,岂不是全都毁了吗? 想到这里,灵霞郡主只觉得心中发堵。 阮芷秋亦是变了脸色,当下拉着灵霞郡主的手道:“这戏也没什么好看的,最近天气不错,书院路上的书行应当都上了新书,不如去挑挑看?” 灵霞郡主哪里不知道阮芷秋是为了不让她多听这些话,勉强笑着点头,跟她一起准备离去。 还没走出戏楼,又听到隔着一条走廊,几位差不多年岁的女郎正在那儿小声说话。 “听说了没?今天的榜眼,就是公主府那位,才被封了侯的大郎,要迎娶康郡王府的灵霞郡主。” “我自是早就知道了,那日奉亲王邀请康郡王饮酒,康郡王饮得多了,当众说出来。还说裴家世子给沈大郎提鞋都不配呢。” “哈哈,裴家怎能与沈家相较?且不说沈大郎的门楣,就说他一直是四公子之一,就能知道他的才华是多么的出众。” “灵霞郡主也是才貌双绝,当初我便说了,灵霞郡主比那什么阮家的大小姐还要多才多艺些,你们偏不听。” “是是是,你说得不错。反正依我看,沈大郎与灵霞郡主,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哎呀哎呀,想到他俩会在一起,我就开心极了,哎呀呀,我最喜欢的男子与我最喜欢的女子要成亲了!” “他们的婚仪一定十分盛大,我到时候要求着我娘去看,呜呜呜,多么郎才女貌的一对啊!” …… 便是阮芷秋也没想到,这些女郎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前世没什么知交好友,除了阮素清,她甚至都没有说得上话的人。而她从阮素清那儿得到的消息,是京中贵女之间的竞争。 比如她们都喜欢哪家的郎君,是非卿不嫁,挤破了头那也是要嫁过去的。而同样想要嫁过去的女郎,就都成了竞争者,既然是竞争者,就要拼尽全力打败对手才行。 阮素清说,只有成功才配好好活着,失败者都不配。 虽说阮芷秋并不觉得这句话是对的,但那时候的她,以为京中贵女都如此,一旦喜欢上同一个男人,男人身边的女人,就都是她的敌人。 可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对于那些女郎来说,喜爱的男人固然重要,但不是自己的也不会去强求。甚至,她们更愿意由衷的祝福有情之人。 “她们……怎如此说?” 灵霞郡主眉心紧蹙,捂着胸口似乎有些难受,声音低低的说着。 阮芷秋抬起头:“她们……” 灵霞郡主轻叹一声:“她们如此言说,若是传到……沈大郎心中那位姑娘的耳朵里,该如何是好?” 阮芷秋震惊的看着灵霞郡主,她一直知道灵霞是个纯真善良的女子,可是数月以来,她见着她遭遇一切苦难,深陷囹圄甚至到了绝望之地。好过来之后,又遇到如此情伤。 她原以为,她的心多少会有些变化,可没想到,遇到事情,她立刻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记挂旁人。 灵霞低声呢喃:“那姑娘……该有多伤心啊?” “不会,她不会的。” 灵霞疑惑抬头:“你又不是那人,怎知她不会伤心?” 阮芷秋一愣,旋即尴尬笑着,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刚踏出戏楼,就见着前面的凌烨与萧风归二人,似乎是刚过来,又似乎是看完了才准备离开。 阮芷秋正好奇,刚想上前打招呼,就听得凌烨开口。 “若你发现,你喜欢的人心中另有所属,你会如何做?” 萧风归明显愣怔一下,抬头正好看见灵霞郡主与阮芷秋出来。他疑惑的看看阮芷秋,又看看凌烨,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凌烨可不是个爱看戏的人,今日专程将他带到这里来,十之有九是为了阮芷秋。也只有在阮芷秋的事情上,这个好友才会格外没有原则。 理解过来之后,萧风归心中暗暗撇嘴,面上不显,依着话道:“若是我,不论结局如何,都会主动告白之,因我不想人到暮年,再为了年轻时候的事情后悔。” 这话,像是直击心灵一般,触动了灵霞郡主的心。 她心中悲伤,但总是存着指望,若是和奉公主弄错了呢?或根本是她在这里瞎猜呢?奉亲王世子说得不错,总不能以后想想觉得后悔吧。 不如去问问他? 萧风归目光在阮芷秋面上转了一圈,见她没有任何异色,心中更是生疑。他就说了,自己好友这般容颜气质,对阮芷秋更是不计后果的好,没道理如此,阮芷秋还心系旁人。 可见,不是他俩的感情出了问题。 但他还是问:“若是你呢?” “深爱永不移。” 凌烨淡定了回了一句,抬脚便往外走。 “欸,阿烨,那……”萧风归想问他怎么不跟阮芷秋打招呼,可见好友步履迅速,他也不好说什么,冲着阮芷秋与灵霞两个笑一笑,赶紧跟上了。 阮芷秋垂眸,心中却是百感交集。深爱永不移,前世他定是那样,不论她如何,他一直一直守着她。 可她欠他的情,实在是太多了。 两个女孩各怀心事上了马车,灵霞郡主才说:“我想……当面问问他?” “问沈大郎?” 灵霞郡主轻轻咬着下唇点头:“是,哪怕被拒绝了,我也心甘情愿。若他当真有心爱之人,我亦会祝福他们。” “好。” 原本是打算去书店看书,二人刚进去,就看到前面与友人站在一处的沈文蓝。他今日休沐只着常服,没有混迹官场的精明之感,甚至看来,好似还与从前一般是个学子。而且,他身上也没有世家子弟惯有的骄矜,更多的是亲和温润。 许是心有所感,沈文蓝抬头见到二人时微微一愣,旋即笑着点头:“二位郡主也是过来看书?” 他并不知外面的流言,又早已对阮芷秋坦然,故而并没有任何尴尬,只如平常一般,与相熟之人打招呼。 第331章 对不起 灵霞郡主面露尴尬神色,虽决定好好与沈文蓝说,但今日仓促,且是在外面,人这样多,她如何说得出口? 当下只拉住阮芷秋想要先行离去。 却没想到后面过来几个女郎,见到他们站在一处,都是一愣,旋即笑开颜。 “看到没有,那是沈侯与灵霞郡主,他们就要结亲了。” “哇,好开心,一定要幸福哦。” 沈文蓝颇有些错愕,抬头看向那几个女郎,皱眉疑惑的问:“她们……在说什么?” 旁边友人轻笑一声,故意暧昧的看了眼灵霞郡主,伸手拱一拱沈文蓝道:“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你们公主府与康郡王府,马上又要结亲。啧啧,我说你今日怎么特意约我们来这里,说是来买书?分明是来会佳人的吧。” 沈文蓝听清他们说什么,面色一白,下意识看向阮芷秋,旋即摇头道:“不,我并不知情……” 阮芷秋连忙握住灵霞郡主的手:“那……灵霞,我们走吧。” 只是沈文蓝的这一眼,灵霞郡主何等敏锐的人?她不过半分错愕,已经明白过来。沈文蓝心中的那个女郎,竟然是她的友人阮芷秋。 难怪,难怪刚刚她说,那些人如此乱传流言,沈文蓝心中那个女郎,该是多么伤心的时候,阮芷秋毫不犹豫说不会。 因为,她就是那个女郎。 灵霞郡主挣脱阮芷秋的手,这会儿只觉得像是如芒在背,那些女郎们激动的恭贺的声音,在她听来更像是讽刺,讽刺她这莫名其妙的欢喜一般。 若是他不对自己那样好,替她如此奔走,若是她不生出那样的痴心妄想来,大抵也不会这样难受。甚至若是她发觉之后,只将心思埋藏在心间,就让父母替她处理此事,而不是急于寻求阮芷秋的安慰。 大概这会儿,她也不会觉得如此难堪吧。 沈文蓝身边的郎君并未发现几人的异样,还在与沈文蓝笑道:“你当真不知?这事儿满京城都传遍了,你可是康郡王认定的,最好的女婿人选呢。说起来,你与灵霞郡主,还真是登对,郎才女郎一对璧人。” 他自是满心祝福——那可是灵霞郡主,不论身份地位还是人品才华,京城贵女中能有几个相较的?他是为自己的友人满心喜悦,觉得友人能有这么一段好姻缘,实在值得庆贺。 而沈文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又问:“你说……是康郡王亲口说的?” 那友人见沈文蓝当真不知,便把当时康郡王与奉亲王等人饮酒之后说话的事情,大概讲述一遍,说道。 “这事儿如今大家都是知道的,也知道暂且没有定下,是因国丧刚过不太合适。但是……我们都懂的。” 沈文蓝还没反应过来,灵霞郡主便微笑着站出来:“原来是因此事,才让流言传成这样。可是你们都误会了,原是没有的事情,我父亲平日就好一口黄汤,饮多了便胡乱说话,没曾想闹出这样大的误会。沈侯爷,都是我父亲的过错,还请沈侯爷原谅。” 灵霞郡主解释的语言,让周围的人都愣怔住。 这是否认两家要定亲了?可是不应该啊。 大周虽民风开放,但做亲这等事情,也不是能随意开玩笑的。终究对女郎的名声不太好,故而看亲的时候都得私底下进行,瞧中了才能外传,哪怕没有定下亲事,也是差不离的事情。 更何况之前因为裴家的缘故,灵霞郡主的名声多少有些妨碍。如今与和奉公主府的亲事,闹成这样却不继续的话,往后只怕这亲事更难做了。 便有女郎着急说出口:“可是……可是王爷他……” “我父亲只是玩笑话。”灵霞郡主依旧微笑着解释,“而且,我与沈侯爷是表兄妹,也是自幼相识的,想来沈侯爷待我如同亲妹妹一般,哪里会有旁的心思?侯爷觉得呢?” 便有那人精一般的女郎反应过来,这话当然不是什么玩笑话,康郡王什么样的人?谁都知道他如何疼爱灵霞郡主这个女儿,若没真的起心思,便是醉了酒,也不会在外面胡说的。 所以,恐怕是康郡王府一厢情愿,而和奉公主府未必乐意,说不准一早已经看好了亲事呢。 一时大家都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应对。 灵霞郡主走到沈文蓝面前,行礼后认真的说:“沈侯爷,这次的事情是我父亲做得不对,回府我自会与他说清楚,让他休要胡说,给侯爷带来困扰,请侯爷勿要见怪。” 说完这些,她转身就走了。 “灵霞……” 沈文蓝急忙追上去拦住她,想说什么,却又着实不知如何说,这件事他压根都不知道。 “抱歉……” 灵霞郡主笑着摇头:“此事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道歉。” 只是她的眼底红痕怎么都藏不住,怕是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她也不敢停留,急急出去上了马车,阮芷秋赶紧跟着一起上去。 待得马车走远,灵霞郡主才忍不住,拿出帕子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 阮芷秋慌了神,伸手抚摸灵霞郡主的背,等她好些了才道歉:“对……对不住。” “你又……如何要同我道歉?”灵霞郡主抬起头,拿帕子仔仔细细将脸上的泪擦干,可那委屈难受哭过的红痕怎么都褪不去。 “我是……不知道怎么同你说。” 灵霞郡主咬着唇,许久才说:“刚刚我在想,若你提前告知我,或许我不会觉得这样难堪。可我又想,若我是你,大概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听她这样温柔,阮芷秋觉得更难受了,伸手抱住灵霞:“别伤心,我同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来往更是少之又少。” 虽这样安慰,但阮芷秋却知道灵霞在意的,从来不是沈文蓝与人是否来往。她这样纯粹的女郎,看重的是那颗一心一意的心。 一路送灵霞郡主回了康郡王府,阮芷秋才回国公府,觉得这件事更棘手了。如今京中都知道灵霞郡主与沈文蓝的事情,往后他俩不在一起了,沈文蓝或许没什么影响,灵霞却要怎么办呢? 第332章 邵氏生了 康郡王府内,夫妻二人得知白日的事情,自是大吵一架——也不是吵,只是康郡王妃单方面的哭诉责备,康郡王自知理亏,垂头半句都不敢说。 康郡王妃哭红了眼睛:“我们灵霞今年遭遇了这么多事,本来我还想着,太后国丧过了,也该好好给她挑选夫婿。那日我便说了,也不急于一时,你倒好,巴巴的上赶着去问和奉公主。你去满京城打听打听,谁家做亲不是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的?有你这样上赶着生怕女儿嫁不出去的吗?” “还有,你那口黄汤就是非喝不可吗?喝了酒就找不到方向,不知自己姓甚名甚,什么都敢瞎说,女儿的亲事也敢拿出去大放厥词?却不知,人家和奉公主府,根本瞧不中咱们女儿!” 康郡王听到这里才抬起头:“怎么可能?我们灵霞这样好,怎会有人家看不上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今儿听说是灵霞自己主动说误会,莫不是灵霞看不上文蓝?” “怎么可能!若灵霞看不上,一早就给我们说,让我们绝了心思。你竟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吗?她不喜欢,怎会提起文蓝就一脸羞涩!” “也是……”康郡王沉吟许久,一下子站起来说,“不行,我得去问问清楚。沈文蓝是怎么个意思,难道我女儿不够好,他竟瞧看不上?还有和奉,平日看着灵霞一口一句多么多么羡慕,巴不得灵霞变成她自个儿闺女,怎么现下竟然……” 康郡王妃用力将他拉回来,气鼓鼓骂道:“你是死脑筋吗?人家不好明着拒绝,委婉的说不妥你听不懂,现下自己闯了祸事,要跑到人家屋里问人家?我就问问你,和奉公主答应你了吗?” 康郡王是到今日才明白,和奉公主那日的话,只是不好明着拒绝罢了。 “那……那我也要知道,是哪家的女郎,竟然引得他们连咱们灵霞都看不上!” “你真是个死脑筋,人家没说,一定是有人家的难处。”康郡王妃道,“行了,这件事就这样,往后不许再提。等两年这时候消停了,再给灵霞相看。” 只是到时候,灵霞都十九了,适龄的儿郎怕是都已经定下,却是要难办许多。 因为这事儿,康郡王府的气氛明显低落了许多,好些时日都闭门谢客。 而且,萧离听说之后,气得不行,当下就起来,要去给沈文蓝一个教训。也得亏康郡王妃将他给拦下来,不让他办糊涂事。 “你可记住了,一码事归一码事,这事儿公主府没做错一点,错的是你那糊涂老爹。你妹妹是耽搁在你爹头上的,与公主府可没有半分关系。再说了,你与蒹葭感情好,亲事也不容变,将来沈文蓝是你大舅兄,你可真要将他得罪了?” 萧离气鼓鼓的:“可他这般对我妹妹……” “她如何对你妹妹了?是你妹妹出事的时候,他没有尽心竭力?还是他与你妹妹说过什么让你妹妹误会,却又始乱终弃了?” “这……” 康郡王妃恨铁不成钢,手指都要把萧离的头戳歪了:“你啊你,你爹的城府是一点都没学到,他有时候的冲动莽撞,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遇事多想一想,不要听风就是雨!人家公主府也是冤枉得很,什么都没做,只是因并没有选择咱们家的女郎,就该被记恨上?” 萧离灰头土脸,到底也不敢再说什么。 倒是和奉公主府,第二日就请奉亲王妃帮忙登门送礼——这时候家主却不大好出面,也是让康郡王明白,他们并没有再结一门亲的意思。 只和奉公主说起这事儿就有些生气瞪着儿子:“灵霞那丫头好好的,若你不去招惹,康郡王府怎会误会?你啊你,老大不小了,若是早早的定下亲事,怎会发生这种事?” 可也知道,这件事怎么着也怪不到儿子头上,便也不再多说。 转眼六月初,国公府迎来了孙子辈的第二个孩子。邵氏生产了,因是二胎,而且平日有好生保养,这一胎生得十分顺利,下午发作,到了晚上便听产婆说要生了。 阮芷秋站在邵氏的院子里,紧张的一眨不眨看着产房方向,略带焦急的问:“怎么还没有生?” 云安郡主安抚道:“这才哪里到哪里?你嫂子生柏书的时候,足足生了八个时辰,那才艰难呢。” 前世今生阮芷秋都没有生产过,虽是听说女子生产便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但她毕竟没有试过,也没有亲眼看过。 这下只听得屋里邵氏的痛苦的嘶吼,阮芷秋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八个时辰?如今嫂嫂才过了两三个时辰,这样岂不是要熬一个晚上? 云安郡主见状伸手握住她的手,刚要说话,却又是一愣:“你的手怎的这样凉?可是害怕了?芷秋莫怕,你嫂嫂这是第二胎,瞧着这样子,今晚子时之前孩子就能生出来的。你若实在害怕,不如去你外祖父那儿陪柏书?” “我不怕。”阮芷秋坚定的摇摇头。 倒是那边紧张得双手交握,骨结处隐隐发白的凌升荣,这会儿抬起头来,更像是努力让自己放松一般的笑起来。 “母亲不知,这阵子芷秋日日在姝姝跟前,时刻守护着姝姝,生怕肚子里的孩子有半分情况。儿子瞧着,这孩子与芷秋有缘。” 云安郡主笑道:“芷秋是孩子的亲姑姑,自是有缘的。” 也就这么会儿功夫,听得屋内尖利的惨叫,旋即没了声响。凌升荣吓得额上的汗珠直冒,恨不能能立时奔进去看看情况。 “这……姝姝!” 云安郡主却是喜上眉梢:“生了,这是生了。” 阮芷秋颤抖着问:“生了……怎么没听到孩子哭?”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头“哇”的一声,是奶娃娃强有力的声音。 云安郡主双手合十,对着天上拜了拜,一脸喜气的说:“生了生了,这是生了,哎呀呀,一听声音就知道,咱们凌家又有了个大胖小子。” 第333章 怀希出生 因提前就有太医看过,说邵氏肚子里的这一胎是男孩,所以顺利生产之后,凌家上下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老太爷院里的福伯早早就过来,对凌飞驰与云安郡主道了恭喜,又说:“元帅给二少爷取了名,唤怀希,差奴来问问大老爷的意思。” “怀希好,怀希好。”凌飞驰高兴不已,转头看着还盯着产房的凌升荣道,“你觉得如何?” 凌升荣根本没有在意名字,只随意点了头,拉着刚从产房出来的丫鬟问:“孩子呢?大奶奶怎么样了?” 丫鬟笑盈盈行礼:“大爷放心,妈妈正在给二少爷换洗,收拾妥当了便会抱出来。大奶奶产后虚弱,妈妈让奴婢再去取参汤。” “那你快去。”凌升荣赶紧让她过去,自己则站在门口巴巴的往里头看。 妈妈抱着怀希刚出来,就见着大爷在门口瞧看着,连忙将孩子递给他:“大爷,二少爷健壮得很呢,大爷抱一抱?” “送给国公爷吧。”凌升荣只是看一眼,抬脚便进了屋。 妈妈更是一脸喜气,她是邵氏从邵家带过来的妈妈,一心向着邵氏,见大爷记挂邵氏,自是高兴极了。但也没忘了自己的事情,立时抱着孩子就要送到凌飞驰与云安郡主面前。 阮芷秋就站在云安郡主身边,勾着头看着那孩子,一双眼瞬间就红了。 虽是襁褓中的婴孩,皱皱巴巴又闭着眼睛,根本看不清容貌。但阮芷秋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怀希,她的怀希。 前世怀希出生一日,就被送到她那儿,假装是从她腹中生产出来的,做了她的儿子,是她一日一日抱着哄着长大的。 怀希,名字是外祖父取的,可前世他不能姓凌,只能跟着姓江。为了苟活,凌家受了那么多的苦,最终她还是没能护好怀希。 现在他依旧唤做怀希,足足比前世提前了四年出生,但他是凌家子,凌家将是他一辈子的骄傲。比起前世那个出生一日后依旧小小的,先天不足的孩子,今生的怀希倒是健壮得很。 妈妈说:“大夫人,二少爷足有五斤八两重呢。” 云安郡主笑起来:“赏,都有赏。吩咐下去,一等二等奴仆赏银二两,其他的全都赏银一两。” “是,恭喜国公爷,国公夫人再得金孙。” 一屋子奴仆跪下说着吉祥话。阮芷秋兀自未觉,她抱起怀希轻轻摇晃,那襁褓里刚生出的孩子,虽是睡着了嘴巴却还在一动一动的,时不时“喔”成一个圆。 突然,他嘴巴大张,旋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妈妈连忙过来接,笑盈盈说:“二少爷想是饿了。” 阮芷秋将孩子递过去,跟着她往屋里走。心道前世怀希出生的时候,凌家被抄家了,日子过得极为艰难,没有请乳母,而邵氏怀孕后日日提心吊胆,生完孩子也没有奶水。 怀希抱到她跟前的时候,丫鬟同她说孩子那一日都没有吃过奶。 那时候她是真的心疼,恨不得自己真变出奶来给他吃。好在他乖得很,没有吃的也不哭不闹,直到成了她的儿。 妈妈让丫鬟给孩子换了尿片,又让乳娘抱着他喂奶,回头瞧见阮芷秋依旧勾头看着,只当她是好奇,便道:“奶娃娃都是这样,醒了就哭就拉,这屋里恐有味儿,小姐可先出去歇会儿。” “没有味儿。”阮芷秋哪里舍得走,依旧巴巴看着,指着吃不上奶的孩子问,“他怎的不吃?” 那乳娘熟练的抱着孩子喂奶,但怀希似乎含不住。听得阮芷秋问话,乳娘抬头笑起来,“小姐有所不知,刚出生的孩子是这样,需得适应一会儿,等下就知道吃了。” 说罢,乳娘伸手拨弄怀希的下巴,让他嘴巴张大些,立刻便能吃上奶。可许是奶水太急,怀希吃得急,一下子被呛住,他吐出来又“哇哇”哭开了。 阮芷秋可着急:“小心些,小心些,莫要呛着他,他这样小,什么都不会呢。” 乳娘是习惯了,给怀希拍拍背安抚片刻,换了个姿势重新喂,这下子倒是成功了。 妈妈则先出去复命,与云安郡主笑道:“小姐许是头一次见着刚出生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孩子换尿片也要看着,吃奶也要瞧着。” 云安郡主的丫鬟听了这话,也跟着笑起来:“别说现在二少爷出生了,尚未出生的时候,小姐日日都要去大奶奶的院子里守着。听大奶奶说啊,每每小姐过去,二少爷便格外活泼好动,只要小姐的手扶上去,二少爷就踢得欢,是极其喜欢小姐呢。” “可见,咱们芷秋跟这孩子有缘。” 连着几日,阮芷秋非得要凌升荣开口赶她,她才肯回自己院子里歇着。白日一早就过来,看过邵氏就去守着孩子,孩子在哪儿她在哪儿,几乎看成了自己的眼珠子。 凌升荣下了值去凌剑那儿请晚安,就听凌剑在问:“芷秋呢?不是说芷秋去你院里了,怎的没有与你一道过来。” “祖父,孙儿是当真没法子,她日日守在那儿,恨不得孩子的尿片都要亲自去换,若不是丫鬟乳娘不许,怀希睡着了,她怕是都要抱着睡呢。” 凌剑哈哈笑起来:“芷秋这样喜欢怀希?” 而坐在旁边正陪凌柏书下棋的凌烨,听到这里时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他抬头看一眼笑盈盈的凌升荣,目光落在对面的凌柏书身上。 凌柏书咬着牙下了一颗子,垂头丧气:“三叔,柏书又输了。” 凌烨站起身,弯腰将凌柏书抱起来:“输了就输了,你今日可有去看你弟弟?” “去了,但是祖母与我说,让我不要总是过去打扰,说是母亲与弟弟都需要多多休息。” 邵氏生产之前,为了让她好好休养,云安郡主就让凌柏书住到她的院子里去,白日则让他到凌剑那儿好生学习功课。 凌烨颔首:“我还只见了那孩子一次,正好现下得空,祖父,我带柏书去看看怀希。” 第334章 替我生一个? 这会儿的阮芷秋正抱着凌怀希哄逗,刚出生没两天的小孩子,一日里大半日都在睡,睡醒了就吃,换过尿片接着睡。也就只是吃完奶的那一小会儿是醒着,可以逗弄一番。 而怀希到今日都还没睁眼呢。 邵氏坐在床上,听乳娘说着今日怀希吃了几回拉了几回,她养胖了许多,目光也格外慈和,这么看着阮芷秋,不由得笑起来:“刚出生没几日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瞧瞧芷秋日日盯着看,竟是看不腻?” 丫鬟也笑:“二少爷生得好看,谁会看得腻?而且二少爷与小姐亲……” “嫂嫂,他睁眼了。”阮芷秋欢喜的说了声,赶紧将怀希抱到邵氏跟前,“嫂嫂你瞧,怀希睁眼了。” 邵氏一看,见小小的怀希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睁着似乎在打量,那小模样实在有趣。她忍不住伸出手要去抱孩子,阮芷秋小心翼翼将孩子送到她怀中。 刚抱起来,怀希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哈欠,又“哇”的一声哭开了。 丫鬟们手忙脚乱检查一番,并没有看到孩子饿了拉了。倒是阮芷秋心疼得不行,将孩子抱到怀中的时候,孩子竟真的不哭了。 邵氏无奈叹了声:“芷秋,我怎觉得,我这怀胎十月,是给你生了个孩子?瞧瞧这孩子与你十分亲。” 阮芷秋心中酸楚,前世不就是这般?邵氏辛苦十月生出的孩子,自己都没法多见,巴巴的叫人抱到她跟前去,认了她做娘亲。 可她这娘亲不称职,也没能好好护着怀希。 小小的怀希一只眼看了又看,小脸上竟然绽开一个笑容来。 丫鬟都惊讶了:“呀,二少爷这是笑了?二少爷见着小姐高兴,立刻就笑了。” 阮芷秋哄着怀希睡着了,今日倒是没有继续陪伴,她总是想着把前世的亏欠给补回来。可心中又有些发堵,前世的那些种种,哪里能回得来?现在的怀希,也并不是前世那个总围着她唤娘亲的小孩了。 她与邵氏说要回去。 邵氏点头:“好,你且好生休息休息,瞧着你这几日,像是没睡好,这眼睛下面都是乌青的。” 阮芷秋往外走,还能听到邵氏与丫鬟说话的声音:“你去回禀了夫人,让夫人送些补药给小姐,我这儿的够多了。倒是小姐,日日守着孩子,可莫要将她给熬坏了。” “是,奴婢省得。” 出了院子门,阮芷秋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滚滚而落。 她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今生与前世不一样,怀希不会遇到前世的悲剧,他在凌家长大,又真正爱护他的家人,他这辈子自可安稳无虞。 明明是她满心希望的结局,可她心中还空落落的。 阮芷秋走到无人处,在一棵树后面蹲下,捂着嘴任由眼泪往下流。 “姑母怎么了?” 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阮芷秋一愣,抬头看见凌柏书站在他旁边,身后是凌烨。 她慌张的擦去眼泪,摇头道:“没……没什么。” 凌柏书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却不给阮芷秋,自己走过去替阮芷秋擦泪:“姑母是太累了么?柏书陪您。” 凌柏书如今也不过三岁,即便比寻常孩子早慧些,那也是个幼童。 他轻轻揽住阮芷秋的肩膀,阮芷秋一把将他抱住,用力闭上眼,心中是百感交集。 前世今生交杂在一起,往事种种浮上心头。一会儿是前世的怀希,一会儿是如今的怀希,前世的怀希又与眼前的柏书重合到了一起。 阮芷秋觉得似乎心里满满的。 的确满满的,她爱的在意的人,全都回来了,她很高兴。前世那样悲伤绝望的日子,再也不会经历,她的确高兴。 凌柏书乖巧的伸手去拍阮芷秋的后背,待她松开时,见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他有些惊讶:“因为柏书抱了姑母,所以姑母高兴吗?” “是,柏书拥抱姑母,姑母就格外开心。” “那柏书往后日日都抱一抱姑母。”凌柏书一本正经道,“不过,现在可以拥抱,往后柏书再长大一点就不可以了,因为柏书是男子汉,不可以拥抱女子。” 阮芷秋噗嗤笑起来,起身想要牵住凌柏书,却是一阵眩晕险些跌倒,幸而一旁的凌烨及时伸手扶住她。 “你最近太疲惫了。”凌烨皱着眉,“大哥说你日日守着怀希,白日不肯歇息,晚上很晚才回去?” 阮芷秋赶紧解释:“只是瞧着怀希,心中开心,难免多看顾些忘了时辰。” 凌烨迟疑片刻,唤来一个丫鬟,让她领着凌柏书进院子:“柏书先去看弟弟,我送你小姑回去。” 凌柏书原本有些不乐意,但见着阮芷秋真的是身体不适的样子,便没有拒绝,拉着阮芷秋的袖子依依不舍:“可是姑母不能只记得弟弟,忘了柏书,往后也要多看看柏书好不好?” 阮芷秋哪有不依?弯腰想要再将凌柏书抱一抱,却被凌烨拦住了。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他去看过母亲弟弟,便该回他祖父母那儿歇着了。你也不要折腾,早些回去好生休息。” 凌烨不动声色,将阮芷秋与凌柏书隔开来。 阮芷秋并未觉察,与凌柏书挥手告别,这才往内院走去。 “其实三哥不必送我,这般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心结已经彻底打开,阮芷秋觉得浑身松快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格外有力气,笑盈盈看着凌烨。 只这一个笑容,凌烨原本绷紧的唇角,想要斥责的话语,是怎么都无法说出口了。他轻叹一声,无奈道:“我送你,走吧。” 一路上,阮芷秋与他讲述怀希是多么乖巧可爱,睡觉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亲近,醒着的样子也格外好看,便是哭,似乎也比旁的孩子哭得大力些。 “这孩子瞧着便是个有精神的,我瞧着是比柏书更像四表兄呢。” 凌烨并未答话,一直等快到她的院子,才停下脚,对阮芷秋招招手:“芷秋,过来。” “什么?”阮芷秋疑惑的回头,听话的走了过去。 凌烨低头轻声说:“你这般喜欢孩子,不如早日嫁给我,替我生一个?” 第335章 祈福 六月底,钦天监勘测天象测出流年不利,选了时日,让皇上领文武百官并官眷去万佛寺祈福。 阮芷秋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抱着怀希哄逗。 “三日后去万佛寺祈福?怎么这样着急?” 邵氏自是不明白的,说起从前的事情:“说起来,上次大灾还是二十来年前的事情吧?那时候我与柏书差不多大,都没什么印象,还是后来听说的。” 阮芷秋问:“之前也遇到过皇上出宫祈福吗?” “是。”邵氏想一想才说,“二十来年前,先帝还在世,当时已经病重了……后来,当时也还发生了一些事情……唉,都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 先帝的事情,与现在也没有多大关系,阮芷秋并没有多想。 等三日后,邵氏自是去不成的,而凌剑也因年迈,被皇上赦免出行。国公府由凌飞驰与云安郡主带着凌升荣凌烨与阮芷秋,一道跟着皇上去万佛寺祈福。 这样的活动一向是繁冗复杂的,好在出行是乘坐马车,并不累人。一直要行到万佛山下,才要下车步行上山。 阮芷秋与云安郡主乘坐同一辆,可明显觉得云安郡主不太高兴。 “大舅母,您是不舒服吗?” 云安郡主这才回过神,摇摇头:“没有,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恰在这时,马车停下,丫鬟来报说是和奉公主过来了。云安郡主便让人请她上马车,不过月余未见,和奉公主倒是憔悴了许多。 “你这是怎么了?”云安郡主关切的问,“这阵子都没歇息好?” 和奉公主摆摆手:“还不是为了一双儿女,蒹葭那孩子闹腾着说是要什么……仗剑走天涯,不肯成亲,弄得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云安郡主便懂了,这是两家的事情闹出来,虽是康郡王自己做的事儿,但也多少有些影响。沈蒹葭一根筋,自觉自家对不住灵霞,便闹腾着也不肯嫁了。 “她就是个孩子心性,还没长大呢。何况这亲事不急,阿离如今也不过十九,再等等也使得。” 和奉公主垂头不说话。 云安郡主皱眉:“你是怎么想的?又想将蒹葭送去灌江府历练?” 当年的沈蒹葭是犯了事才被送走,如今快要出嫁的大姑娘了,怎好做这样的处罚。 和奉公主摇摇头,看着阮芷秋道:“我是想着,干脆把她送到你们府上去,与芷秋做个伴。芷秋是她最好的友人,有芷秋在,她也就不会天天闹着要出去了。顺道……” “顺道,还要我替你养两年的女儿?”云安郡主没好气的瞪着她,“你说说你,自个儿的女儿娇宠着不好生教养,她小时候你往宫里一扔,什么事儿都是皇后娘娘替你操心,大一点犯了事往我那小叔子弟妹那儿一扔,啥都不管。如今要出嫁了,该学规矩了,这又……” 和奉公主赶紧挽住云安郡主的胳膊:“姐姐,云安姐姐,我自小是姐姐你带大的,你也是最疼我的,就当再疼一疼妹妹我,好不好?” 云安郡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芷秋也不小了,我公爹最看重她,自是要紧着她来,回头管家理事,带着出去认人,学着与夫人们交际……我这都操心不过来,哪有空给你教孩子?” “这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赶,蒹葭虽冒失了些,却不是个不懂礼数的,姐姐……我的好姐姐!” 那边和奉公主是想尽了法子哄着云安郡主,这边阮芷秋听她将自己比作羊,一时不知该哭好还是笑好,索性面无表情坐在马车里发呆。 云安郡主则又说起邵氏刚刚生产,带孩子不容易,她也要帮衬云云。和奉公主则将她夸得天花乱坠,最后稀里糊涂的,云安郡主竟然答应了下来。 和奉公主喜上眉梢,一叠声道谢,又叹道:“想当年姐姐还未出嫁,我们都在宫里,我的日子不算好过,多亏了姐姐帮衬。后来选婿也是,那个女人进了宫,我都要出嫁了,还给那亲事搅黄了,想叫我嫁给一个乡野之人,也是姐姐回宫大吵一架,替我争取了好亲事……” 云安郡主斜睨她一眼:“得了吧,那时候可不曾见你这么领情,从小到大都红眼瞧我,觉得我一个郡主比你得宠,嫉妒得恨不能吃了我。” “哪有,我也就嘴巴说说。”和奉公主不认,亲热的靠近她一些,“我那姐姐才嫉妒你,你可记得她有次推你落水,若非是我及时喊了人去救,你可就没了。” 阮芷秋听她们说起宫里的往事,不由得十分感慨,云安郡主是绥亲王的亲女儿,绥亲王与先帝是同母兄弟,关系甚好,先帝对云安郡主视若珍宝。宫里有四个公主,全都没有云安郡主那样得宠,自是都羡慕嫉妒得很。 走神片刻,阮芷秋再回神,听和奉公主似有些咬牙切齿。 “当年便是祭祀祭祀出一个女人,引得先帝神魂颠倒,竟要将我许给那女人的弟弟,真是可笑!” 阮芷秋一愣,竟然有这种事情?应当就是大嫂邵氏说的,上次说什么大周将有大灾,要先帝亲自出宫祈福,就出了什么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情。 “如今这情况,可不就跟当年的事情一般无二?倒是希望这一次,别要出现什么乱子才好。” 云安郡主听了这话不太高兴,嗔她一眼:“什么年岁了还胡说八道,这话说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和奉公主摆摆手:“我就是同你说说,你与芷秋又不是外人。而且,谁都知道宫里的和妃娘娘独宠,听闻这次祈福,皇上原想带着和妃,内阁劝谏多日,是和妃自己推辞不来。这样的圣宠,想来皇上眼里,也看不到其他女人,自然与先帝是不同的。” 马车已经行至郊外,阮芷秋听她们絮叨,觉得无聊,干脆将车帘掀开一点点往外看,就看见不远处的马车,同样帘子被掀开,里面女人的脸正阴沉沉的看着这里。 那是阮素清,不,应该叫她裴雯婷。 她怎会在这里?江历帆并无官职,只在恒王府做个幕僚,这样的身份肯定不够格跟着皇上来祈福的。 第336章 阮玉雪 裴雯婷显然也看到阮芷秋了,她并没有退缩,反倒是得意的挑挑眉。也就是这时候,她身边探出另一张脸,好奇的往外张望着。 那张脸,让阮芷秋一下子瞪大了眼。 她没有看错,那是阮玉雪。 虽说前世,她没见过阮玉雪几次,但她便是重生了,也绝不会忘记。那是个,比她自己还要像母亲凌婉的女孩,是阮俊辉养在外面的女郎。 所以说,阮俊辉这人,总是故作深情,明明是贪图前程利益,偏要让人以为他是为了爱情奋不顾身。 若说他爱凌婉,可却亲手将凌婉送上绝路,还将凌婉唯一的女儿赶走,而后接回来利用殆尽。 但若说不爱,他在外头养了个与凌婉模样相似的女子,生出的女儿更肖似凌婉,被他如珍似宝珍藏着长大,是生怕受了一丝委屈。 前世阮玉雪回来的时候,阮芷秋已经嫁入江家。阮玉雪天真得如同一张纯粹白纸惹人怜惜。 她与旁人不同,她唤阮俊辉爹爹,她会搂着阮俊辉的脖子撒娇。阮俊辉对她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娇宠得不像样子。 也正是因此,今生阮芷秋刚回来,才会故意与阮俊辉撒娇,会唤阮俊辉爹爹。她知道,端庄大方对于阮俊辉这个父亲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像是阮玉雪那般,才能真正让阮俊辉感受到天伦之乐。 只是何其可笑?她是凌婉的亲女儿,却要靠模仿一个替身之女,才能得阮俊辉半点怜惜…… 思绪很快被阮芷秋拉回来,她皱眉思忖着。前世阮玉雪再得阮俊辉宠爱,也不是许梅与阮素清那对母女的对手,如今阮俊辉自顾不暇,对外面的这个爱女自是没空顾及。 所以,裴雯婷将阮玉雪带过来做什么? 阮芷秋很快想起外祖父告诉她的,皇上与凌婉之间的旧事。难道今日,裴雯婷是打算用阮玉雪,勾起皇上回忆往昔? 可是,年轻时的皇上暂且不论,如今的皇上已经年近半百,绝不是个喜好女色之人。这几年入宫的嫔妃,只有和妃一人,便是那应贵妃,也入宫有八年之久了。 阮芷秋沉吟片刻,就反应过来,回头看向云安郡主问:“大舅母,二十多年前,先帝出宫祭祀祈福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云安郡主与和奉公主对看一眼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阮芷秋讪笑着解释,可心中直打鼓,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云安郡主原本不想提,但和奉公主心情好,又因当初那件事对她颇有影响,这会儿见阮芷秋愿意听,便主动说出当年的事情。 “当年先帝身体已经不大好了,恰逢大周内忧外患,钦天监便建议建造祭台,让皇上出宫祭祀,祈祷大周风调雨顺。那时候我已经被只给了当初的川陕总督府沈家的嫡幼子,因我原在宫中也不甚得宠,对这门亲事没有任何意见,乖乖呆在宫里等着出嫁呢。没曾想,先帝这次出宫,竟给我寻来了个大麻烦。” 说这些的时候,和奉公主是咬牙切齿——她从头到尾,连声“父皇”也不愿称呼,可见先帝在她眼中,根本不算是父亲。 “祭祀倒是一切顺利,只因当时祭台设在京城南郊,来回路程不算太近,故而先帝在祭台那儿歇了一晚上。也就是那一晚上,先帝遇上了他的神女,那女子夜半三更站在祭台上翩翩起舞,说她是天上的神女,是为了普度众生而来,说只要她嫁给当今天子,便可解救苍生。” 这样……拙劣的谎言吗? 阮芷秋不太能理解。 和奉公主看出她的疑惑,也嗤笑起来:“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我也如此,但这是事实。当然先帝许是有狐疑过,但当他握住那神女的手时,边防便来了捷报,而他昭告天下要封神女为贵妃时,又有地方送来救灾成功的折子。先帝龙颜大悦,恨不能废皇后而让神女替之……” “那后来呢?” 和奉公主轻叹一声:“后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神女入宫后动作太大,先帝允她干政,后宫前朝都不得安宁,而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也差点因此受害。后来是绥亲王,也就是你大舅母的亲爹亲自调查,才发现所为的神女只是伪装,是敌国奸细,只为了让朝廷动乱罢了。好在发现得早,没有引起太大的乱子,而且,都是前尘往事了,倒也不值得专门提出来。” 阮芷秋却不这么以为,她皱着眉想着,裴雯婷与阮玉雪这时候出现,肯定是不一般的,那群人在谋划什么?策划着将阮玉雪送入宫中吗? 虽然只是猜测,可也不能完全没有抵抗的法子。 阮芷秋想了想,掀开车帘看看,恰好看到凌烨带着一队人马,在附近巡查。 皇上出宫,京卫所沿路安排侍卫来往巡查,凌烨负责调度人手,并不怎么得闲。而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一会儿错过了,要再寻他帮忙,恐怕就难了。 阮芷秋与云安郡主说了声,便下了马车,直奔凌烨那边去了。 倒是和奉公主看了半晌,才有些恍然大悟,问云安郡主:“姐姐,你不肯将芷秋给我做儿媳,就是因为烨儿?” 云安郡主不大好意思,只讷讷点头:“我……原是不乐意,但我公爹答应下来,我便也不好拒绝。没同你说,是因……” 总有炫耀之嫌。 和奉公主拍拍她的手:“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什么关系?便是不能成亲家,咱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这样大的事情,竟不头一个告诉我?” 阮芷秋可没想着这般举动就让和奉公主看出端倪,她急急忙忙去寻凌烨,待得凌烨将她单独带到偏僻的地方。 “什么事,这般急不可耐?” “我需要帮忙,往宫里送一封信。” 说罢,阮芷秋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拔下来簪子里头是空心的,还盛满了墨。阮芷秋将凌烨随身带着的水囊拿过来,往簪子里灌了一点水,直接用另一只簪子沾了墨汁,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张纸,就在一旁的石头上铺开,开始写起字来。 第337章 大师卜卦 写了阮玉雪的样貌脾性和生平,纸张不大字也不大,尽力写得详尽。 阮芷秋咬着簪子头,认真思索一番,觉得应当没有什么遗漏,才将东西迅速收好,小纸条递给凌烨:“要递送回宫,让和妃娘娘提前做好准备。” 凌烨不过片刻迟疑,便取下手上的袖套,将信放入袖套夹层。又喊来贴身的侍卫:“你去宫里,找守门的黄侍卫,让他寻常公公,请常公公帮忙将袖套转交给和妃娘娘。要快,两个时辰之内必须传到和妃娘娘手中。” 侍卫自是领命去了。 而阮芷秋高兴的扬起眉毛,点头道:“我便知道,寻你肯定有法子的。我现下回去递牌子入宫,都不知到什么时辰了,说不准皇上都回宫了,我还没入宫呢。” 况且她没有任何借口离去。 凌烨这才问:“你信中的这个阮玉雪,是什么来头?” “我总觉得今日的祈福有些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似乎,是有什么人策划的。阿烨,你可知道二十来年前,先帝祭祀的事情?” 等了等,没听到凌烨的回答,阮芷秋诧异抬头,却见他眉眼温和,带着笑意看着她。 “你……怎么了?” 凌烨轻笑一声,摇摇头回答:“先帝祭祀之事我知道,你是觉得,他们会模仿前世一样,将阮玉雪送到皇上面前?” 阮芷秋点点头:“先帝祭祀时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是扰乱朝纲,让大周面临更大的困境。这一次倒是不用那么复杂,只要让皇上见到阮玉雪就行了……” “他们笃定,皇上对姑母的情意未了,除夕将你封做郡主便可证明。所以现在有个更像姑母的女子出现,他们认为,皇上见到便会情难自已?” 凌烨说着竟冷笑起来。 “所以,皇上在他们心中,便是这样一个色令智昏之人吗?” 阮芷秋知道皇上对凌烨的宠爱,但没想到凌烨竟这样维护皇上,她略有些愣怔:“这……上次皇上出宫,便将阮素荷带回去,我觉得裴雯婷他们大抵是认为,皇上就喜欢这样的偶遇?” 凌烨沉吟片刻,皱眉道:“这次的祭祀的确很有些蹊跷,多做几手准备也很不错。我观那后面之人冷静沉着,不会轻易冒头。你也要多加小心,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一个人落单,让晚菊随身跟着,你亦不要离开我母亲半步。” “好。”这一刻,阮芷秋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了,郑重点头,也不忘叮咛,“你也……要小心。” 凌烨抬头看她,轻轻一笑,低头附在她耳边:“唤我名字便是,我喜欢听。” 阮芷秋一下红了耳根,嗔他一眼,没好气的转身跑了。 带她走远,凌烨目光沉沉看了看,又喊来侍卫,命他打理好这里的事务,他得要离开一趟。 阮芷秋乖乖回到云安郡主身边,一直到了万佛山脚,所有人都要下来,跟随着皇上的步伐徒步上山。 这上山的路不算好走,皇上身体原就不行,太医们时刻随侍着,又有侍卫们搀扶,倒也平平顺顺的上去了。 阮芷秋扶着云安郡主上山,一路也很是辛苦,但因云安郡主最近调养得益,除了太热之外,也并没有特别的难处。 只是到了半山腰时,遇上康郡王妃与灵霞郡主,灵霞郡主的状态不好,康郡王妃也是面色潮红,看着就是累到不行了。 云安郡主连忙上去问询:“怎么累成这样了?可还能受得住?芷秋,你看能不能给王妃与郡主瞧瞧?” 阮芷秋自是答应,给康郡王妃与灵霞郡主瞧过,发现二人都只是突发的劳累,这才放心下来。 “许是上山的速度太快了,天儿又热,你们多歇会,我大舅母让人带了冰饮,且饮一点消消暑再行,能松快些。” 康郡王妃饮了冰饮,果真舒服多了,拉着云安郡主的手说道:“还是你记性好,晓得今儿热带了冰饮。而且,从前人说女郎们学习医术不是正途,依我看啊,哪里不是正途?芷秋这医术高明,有她跟着能放心许多。” “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你瞧瞧你,赶紧好生歇着吧。” 但康郡王妃也并不敢歇,由丫鬟扶着起身,一边爬一边与康郡王妃说话。 “也不知怎的,从得了要来祈福的消息开始,我这心里头就不安稳,晚上也歇不好,白日里更是无精打采的,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云安郡主安慰几句,一群人便相携上去了。 阮芷秋扶着灵霞郡主,小声与她说话:“这阵子未见,瞧着你又清瘦了许多,可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我知道,你不必担心我。”灵霞郡主不想提及亲事,便岔开话题,“母亲说你嫂嫂又生了个儿子,待得满月时,再过府去看看。怎么样,得了小侄子的感觉如何?” 提起怀希,阮芷秋便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叽里呱啦说一堆,恨不能连怀希一日吃几顿奶,拉几回都说得清楚明白。 惹得灵霞郡主抿唇微笑:“人说做了娘的就喜欢说自己孩儿,你这只是当姑母的就如此,往后若是有自己的孩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这么说着,阮芷秋愣了愣,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好似,她说起怀希的事情,的确太多了,便是比寻常妇人说自己的孩儿还要多一般。 而此刻,皇上已经到了万佛寺,万佛寺的寺僧都已经做好了迎驾的准备,住持圆镜大师,却并未见到踪影。 有寺僧急急忙忙迎上来,对皇上行礼道:“皇上,住持正在卜算国运,请皇上与诸位大人前去后殿。” 皇上依言带着跟随的官员到了后殿,便见着坐在中间的圆镜大师,正捧着法器卜算卦象,桌前有些凌乱,再细细一看,大师的额头正盈盈流汗,竟有几丝狼狈之感。 再想一想,大师这时候急着算卦,算了这样久,连接驾都耽搁了,难道这卦象,实在不好? 便见圆镜大师扔下手中的铜钱,回头跪地高呼:“卦象如此之乱,皇上,恐我大周,将有大劫啊!” 第338章 大劫何解?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皇上心内有些不安,先是钦天监测出大周运势不好,如今又是万佛寺的大师卜卦算出大劫。 他连忙上前扶起圆镜大师:“大师,怎会有如此卦象?可能有解?” 圆镜大师面色凝重:“有两法可解!” “大师只管说。” 圆镜大师沉吟许久,又跪地磕头道:“皇上,若想国泰民安,需得皇上传位于太子!而后生祭,方可解大周之劫。” 殿内鸦雀无声,传位!生祭? 立刻有人目光看向太子,若当真如此,得益者只有一人便是太子。此事莫不是太子故意为之? 太子倒是平静,上前一步拱手问:“敢问大师,是需帝王生祭,无论是父皇还是我都可以吗?” 圆镜大师顿了顿,点头称是。 太子心下一松,立刻跪下道:“请父皇传位于儿臣,儿臣愿生祭以保大周平安渡劫!” 众朝臣立刻跟着跪下劝说:“太子殿下万万不可,殿下乃储君,是大周未来的希望,怎能生祭?” 若是到了这个时候,太子还发现不了这件事是冲着他来的,那他就太愚蠢了。这些人心思歹毒,若此事无解,父皇生祭他就要背上不孝之名,若有解,他也会在父皇心中留下一根刺。 是他急不可耐要夺父皇的位置。 所以为今之计…… 太子以头触地,满含热泪抬头,动情说道:“父皇,父皇是儿臣的君,更是儿臣之父,儿臣自幼学习礼仪仁孝,怎能弃父皇于不顾?” 皇上果真面露缓和之色,反问:“可你是我儿,我又怎能弃你于不顾?正如诸位爱卿所言,你是储君是大周将来的希望。而父皇已老迈虚弱,这场浩劫,便当父皇来……“ “不,父皇听儿臣一言!”太子喊道,“父皇,父皇是儿臣的父,儿臣是父皇的子,可儿臣只有父皇一位父亲,父皇却不止儿臣这一个儿子。请父皇传位于儿臣,儿臣愿意生祭,以保大周平安!” 太子的声音清冽,在宝殿之中格外洪亮,他重重磕头三下,认真而又热切的看着皇上,任谁看到此景都会动容,只觉得太子仁孝,果真不假。 而后面跪着的二皇子,面上不显,广袖中的手却已经握得死紧。没想到自己这位兄长,竟当真如此孝顺,为了父皇宁可牺牲自己。 只可惜此事不能当真,若真的舍了父皇或太子,朝臣们也不会答应。到时候恐生变故,不然,他真想就此了结了太子。 当务之急,是另外的事情。 “吾儿勿急,刚刚圆镜大师说了,此劫两解,生祭只是其一,便该有另外的解法。”皇上安抚了太子,回头问圆镜大师,“大师且说,另一样解法是如何?” 圆镜大师并未立刻说出,转身再卜一卦,回头却是大喜之色:“恭喜皇上,恭喜太子,此事还有转圜余地,不必生祭,不必生祭。” 朝臣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又有些怪这圆镜大师一件事情不说清楚明白,闹得真是人心惶惶。 圆镜大师解释:“实在是,此卦奇异,贫僧原也没有算出,现下才算得明白。” “你且先说,需得如何处置?” 圆镜大师道:“需得一位未嫁公主,居于深山佛寺之中,剃发修行二十载,便能保大周二十年再无忧患。” 奉亲王听到这里,赶紧说道:“只是,宫内并无未嫁公主,皇上膝下无帝姬,这可如何是好?” 圆镜大师便有卜算一通,应道:“无公主便需皇家宗室位高的女子,需得未嫁之身方可。” 云安郡主与康郡王妃一行人到达大殿之外,刚好听得旁人将方才发生的,需得皇上或太子生祭之事,正惶惶不安,就又听那殿内,圆镜大师声若洪钟的话语。 未嫁之身,又是位高之女? 康郡王妃的目光落到灵霞郡主与阮芷秋身上,一时险些晕过去。皇家没有公主,位最高的就是郡主,而郡主里头位分最尊的,是灵霞与阮芷秋两个。 剃发修行二十载,出来之后年近四十,不论是谁,这一生不就毁了吗? 虽说是谁,她们都不会高兴,可更希望的是,这件事情不要落在自家女郎身上。 有朝臣提及:“如今位尊的郡主,有灵霞与朝霞两位,在其中选其一即可吗?” “既有两位郡主,便该择选与皇上最亲近,血脉相通之女。” 那就只有灵霞郡主了,她是宗室女,而阮芷秋身上并无皇室血脉,不过是被封的郡主位分罢了。 殿内的康郡王一下子跪了下去:“皇上,皇上,臣弟……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啊!” 若是其他事情,朝臣们自会体谅这位慈爱的王爷,他们也都知道,这王爷是如何疼爱灵霞郡主。可有刚刚的事情,比起需得皇上或太子生祭来说,自是一个郡主剃发修行二十年让人能接受了。 不是让郡主去死,只是让郡主替大周祈福二十年,这并没有什么。 便有朝臣开口:“康郡王,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总不能为了王爷的私心,弃大周于不顾吧?” “是,大周臣民靠的是皇室庇佑,不论是谁,都需得担起这个责任来。能为大周祈福,该是王爷与郡主的荣幸,王爷怎的竟然不愿意?” 康郡王一口血都要喷出来,给你你乐意吗?让你的女儿青灯古佛二十年,出来都不知是何光景,你乐意吗? 但这话,却不能在宝殿之内说出来。 只是那殿外的康郡王妃哪里支撑得住?整个人直直的软倒下去,吓得旁边的夫人要惊呼,被云安郡主一个眼神瞪过去,算是生生忍住了。 灵霞郡主一张脸煞白得不像样,死死咬着下唇盯着殿门的方向,听得里头议论声音。每个人都在斥责父亲,说父亲不识大体,不替大周考量,甚至还有说父亲自私自利,仗着皇上宠信无法无天。 可是从头到尾,她都没听到父亲应下。 是呢,父亲那般疼爱她,怎会舍得她去受那样的苦。但是,她却不能让父亲为难,更不能让皇上为难,不然,他们康郡王府如今的风光,明日便会消失殆尽。 灵霞郡主深吸一口气,不再看晕过去的母亲,直起身往宝殿内走去。 第339章 沈侯假公济私 哪怕再恐惧伤心,她也不能让事情就这么僵持着。她知道,因她被迫许嫁裴向伟的事情,父亲与皇上已经有了隔阂,哪怕事情解决了,其中的隔阂又哪里是说消就能消的呢? 而这一次,父亲为了她不顾一切的恳求,她又怎能让父亲再陷入这种两难的局面? 灵霞郡主深吸一口气,皇上与父亲都为难,那就由她来决定。她不能让皇上为难,更不能让康郡王府走向没落。 走入殿中,早有朝臣看到外面的情形,他们自动的分开一条道,让灵霞郡主可以顺利进去。康郡王跪在地上,满面悲痛的摇摇头,不想让女儿过来。 而皇上目光沉沉,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少女。 这是他的侄女,从小最识大体,明辨是非。其实论疼爱,他更疼爱蒹葭那样调皮天真可爱的孩子,可又不得不承认,灵霞这个侄女省心懂事,总是能体贴他人。 越是这样,他才越是为难。国与家,大事大非,他不能自私,也不能由着康郡王自私。 便在灵霞郡主要上前的那一刻,一双手握住她的手。 是沈文蓝,他一双黑眸看着灵霞郡主,语气坚定:“等一等。” 他松了手,径自走上前跪在地上:“微臣,恳请皇上命人重新卜卦。” 旁边有人问:“沈侯这是不相信圆镜大师?他乃万佛寺住持,满大周比他卜算能力更强的,恐也没有几人。” “不错,事关大周安危,还请沈侯莫要儿女情长。” “何况之前,康郡王府有意结亲,是你们公主府不允。如今又跑出来替灵霞郡主说话?这是故作姿态吧。” 沈文蓝脊背挺直,并没有因为旁边那些人的话,而有半分动摇。他抬头看向皇上,认真道:“皇上,帝王乃天子之躯,储君更是未来的大周之主,皇上与太子殿下的身躯,岂能随意伤害?微臣曾阅古书,传古代君王暴虐成行凶残无度,让百姓苦不堪言,天谴而至,灾祸降临,各地灾情频发,这才有术士卜算,让帝王生祭以息天怒。如今,我大周国泰民安,百姓休养生息,虽偶有天灾,可朝中与民间救援迅速,百姓能安居乐业。皇上更是奉行仁孝治国,绝无暴君之行。” 一番话,是正正说到皇上的心里头去了。他自诩明君,虽有些年不算多么勤勉,但也算是勤政爱民,怎会落得需得生祭的下场? 可是,他身为帝王,乃万民之首,这样疑窦的话却不可当面来问,若真有人拿他未能做好的事情说事,他该要如何反驳?反驳他不如那古书里的暴君残暴吗? 只叹身边那些各个说自己刚正不阿只会劝谏的官员,这会儿竟都不知动脑子。独独那个会动脑子的康郡王,这下子光顾着他女儿,都不懂得替他分忧。 还是文蓝这孩子,不愧是他的外甥,这话说得好。 康郡王开始是因女儿的事情乱了方寸,现下听到沈文蓝的话,他也冷静下来,连忙膝行到皇上面前:“是,文蓝说得不错,皇兄,皇兄是明君,今年大周并无天灾,怎能因莫须有的说法,就要求帝王生祭?皇兄再让别人来卜算,臣弟听闻万佛寺还有其他高僧亦会卜算之术……” 不等他说完,便有朝臣反对:“康郡王此言差矣,圆镜大师乃万佛寺住持,他的卜算怎会出错?再则,钦天监与圆镜大师都测算出大周劫难将至,依着康郡王的意思,难道这劫难不必解,就让其随时降临?到时候大周灾难降临,你康郡王可承担得起后果?” 康郡王气恼不已,之前他没有想明白,还以为今年于王府,于灵霞来说不利。可沈文蓝的插手,让他陡然想清楚了。 这些人哪里是要皇上太子生祭?根本只是故意闹出动静来,皇上太子当然不能出事,等朝臣们都反对之时,再给个更合适的结局,那结局,就是赔上他的女儿。 所以不管是钦天监,还是圆镜大师的这一出,似乎都是冲着灵霞来的。 可是为什么呢?康郡王皱眉,着实想不通,灵霞乖巧听话,除了裴家人之外几乎不会树敌,什么人这样歹毒的心思,非得让灵霞没有活路不可? 似乎,又不是冲着灵霞而来,更像是对着他们康郡王府动手的。 康郡王心中的打鼓,确认之后更是迷茫,若冲着他而来,为什么要对灵霞动手? 还不等康郡王想出说法,沈文蓝再度开口:“若当真大周劫难当至,怎会是一人的缘故?自是大周千万子民共同的责任,岂能让其中一人来承担?只是从古至今,卜算卦象都只是辅助之用,是出事之后测算如何解决。微臣竟不知,什么时候万佛寺有了先知之能?如若这样,且请圆镜大师算一算,我大周还有几百年?” 这话说得极是大逆不道,殿内官员都倒吸一口凉气,几位官员对着沈文蓝怒目而视。 “这是金殿,岂容你在此胡闹?” “如此言语,竟不怕神佛怪罪?” 沈文蓝坦然一笑:“微臣势微,对神明有敬畏之心,但佛度众生,当明白我一心向善,绝无忤逆之心。还有,微臣想问钦天监梵大人,测算大周有灾,可是与圆镜大师卜算一般无二?” 梵大人额头的汗珠滚滚而落,赶紧跪下道:“皇上,臣并不知圆镜大师卜算如何,只是臣夜观天象,发觉天象有异,提议上山祈福,亦是为了化解此象。却不知大劫将至,更不知当如何化解。” 桓王殿下跪在太子后面,他袖中手握成了拳。本来他的目标也只是康郡王府,将皇上与太子牵扯进来,一则是为了给太子添堵,二则是能更好的打压灵霞。 可本来事情处理得好好的,这个沈文蓝却冒出来了。 恒王想来就觉得恼火,事情闹大了之后,只会让皇上心生疑窦,看样子他安排的人,都得想法子处理了,不能留下后患。 他侧头看向另一边的一位官员。 那官员立刻会意,质疑道:“沈侯分明是假公济私,此事涉及江山社稷安危,如何能马虎了事?只用一位公主就能解决危机,无需劳师动众。” 第340章 据理力争 不少朝臣纷纷赞同这句话。 “是啊,沈侯还是太过年轻,不懂得许多事情的艰难。从前战乱频发,为保家国平安,便是圣上嫡出公主,也该出降和亲。皇家宗室女金尊玉贵荣华一辈子,却也不能只安享荣华,危难之际,也该替家国分忧才是。” “不错,如今既然已经卜算出大劫,怎可不管不顾?势必得要解决才行。” 沈文蓝冷笑连连:“张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原本需得帝王生祭才能避免的劫难,一个郡主岂能抵消?皇上,以臣之间,当择选京中贵女,陪同灵霞郡主一起,为大周祈福二十年,方能佑大周之安稳。譬如张大人幼女,臣记得已经十三了,正是大好年华,不如便选她一起?” 张大人膝下三个儿子,好不容易盼得一个幼女,自是如珍似宝养大的,如何舍得让她剃发修行?当下瞪圆眼,指着沈文蓝:“你……你怎的胡说?我……” 沈文蓝哪里理会他,只将刚刚出口赞成此事的人,家中有女儿的都点出来,若家中没有女儿的,便指其母其妻,亦可一同修行。 这一场乱指挥,自是让一众朝臣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是半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先前,也是他们将自己的话给堵死了。 而那些个夫人小姐在殿外候着,听着这话都气红了眼睛,又生怕皇上一时听信了沈文蓝的谗言,竟真的叫她们剃发做姑子去。 当痛苦没有施加在她们身上,她们只想着作壁上观,这会儿真的波及到她们了,她们方知道是如何难受。 而云安郡主沉着脸,冷冷说着:“这样多的文武官员,竟都不能佑得大周平安,只一个女娃娃,就能够了?真是闻所未闻!你们一个二个,竟还觉得理所应当?我从前听说民间有那不良之习俗,未避免洪灾,竟要每年选出少女或孩童,让他们坐在席上推入水中,是为祭祀河伯,弄得当地百姓年年自危。如今没想到,堂堂皇室竟也有这样的陋习?”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便是殿内众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而凌烨则站出来道:“皇上,微臣略有薄建。” “说。” “微臣不曾上阵杀敌,只是去年底,微臣四弟回京叙旧,曾说起家中妇孺幼儿。他说将士们保家卫国,不仅是使命所致,更重要的是,他们希望家国平安,希望自己的家人亲眷都能无恙,不必受敌人的侵袭,不必日日担惊受怕。微臣以为,朝臣们同心协力,是为了大周繁荣昌盛,同样,也是为了亲人家眷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皇上赞许点头:“你说得不错,固然是为了国,同样也是为了家。” 凌烨继续说:“微臣自幼跟在祖父身边长大,还记得祖父的教导,说起先帝在世时,漠北曾愿休战,却要大周奉送嫡亲公主和亲。祖父便说过,有他凌剑在一日,便不会让大周女儿受苦,不论是天潢贵女,还是民间普通女子。武将出生入死,为的就是他们平安无恙。国之大,是皇上您的责任,是朝廷官员们的责任,遇事当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处理,而不是将解决方法,推到一个小小女郎身上。” 前有沈文蓝,后有凌烨,殿内的朝臣,或低头沉思,或心中羞愧,还有不少附和之人,倒是再无人提及灾祸一个女郎便能解决的话。 圆镜大师正要动作,凌烨又开口了:“皇上,臣以为万佛寺原为国寺,所受香火太旺,或许早已忘了方外之人的淡定从容。不如好生查一查,若这里头也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掺杂一起,倒是该处理了。” 只一句话,就将此事定性。 而皇上再没听任何人辩驳,起身弯腰亲自将康郡王扶起:“贤弟助朕多年,是朕……对不住贤弟。” 康郡王一时百感交集,他原本对皇上的确略有怨怼之心,只是他也知道皇上的为难,那点怨怼心思从来都藏得紧紧的,不曾泄露半分。 他虽平日在皇上面前插科打诨,以皇上是兄长为由故作姿态,其实心中无比明白,他与皇上不仅是兄弟,更是君臣。这也是为什么,皇上嫡亲的,非嫡亲的兄弟那样多,却最疼宠他。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比谁都要清楚。 可他从未想过,皇上会如此对他,竟会向他致歉。 康郡王一下子红了眼睛,重重磕了三个头:“皇上,臣弟无能,不能时时为皇上分忧,还因家事屡屡烦扰皇上,是臣弟不好……” 皇室的兄弟,竟有如此兄友弟恭的场景。 桓王瞥一眼便收回目光,胸中愤恨之意更浓,他的计划,这一瞬全都泡汤了。 康郡王虽算不上是太子的人,但他认为太子才是正统。宗室王爷里头能说得上话的那几个,恒王都明里暗里联系过,甚至康郡王是最难咬下的那块肉。 若不能为他所用,便将其剔除。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恒王如此劳师动众,要离间皇上与康郡王。 本来,康郡王因太后逼迫灵霞嫁给裴向伟的事情,肯定心中会有芥蒂。这一次灵霞被迫替皇上挡灾,剃发修行的话,康郡王哪里承受得住?哪怕他真能承受,皇上这般疑心之人,怎会继续留着康郡王这个后顾之忧? 到时候康郡王没了势力,他再想法子捧他的人,学着康郡王从前的阿谀逢迎,引得皇上高兴,便万事妥当了。 可是,他这个好父皇,是什么时候开始,竟不再自大,竟然肯对康郡王低头。 恒王心中虽苦闷,到底没有表露半分,跟着撤离的时候,瞥见沈文蓝站在旁边,是等别的官员先行。 他走过去轻笑道:“沈侯好魄力,敢言旁人不敢。” 沈文蓝恭敬行礼:“桓王殿下,微臣只是实话实说。” 恒王抬头看看已经跑到殿外,与康郡王妃抱在一处的灵霞郡主,他伸手指了指,对沈文蓝挑挑眉,便抬脚离去。 第341章 朱云峰 沈文蓝自然懂他的意思。 今日之事哪怕了了,哪怕凌烨查出钦天监与万佛寺的猫腻,灵霞那该要为国剃发修行的身份,却也已经无法去处。 往后议论亲事,又有哪家愿意娶一个失了名声,且差点被送去青灯古佛一辈子的女子? 所有人都与桓王一般看他,他今日为灵霞出头,是因大义还是因喜爱? 有那么一瞬,沈文蓝觉得自己都有些疑惑。 云安郡主想得比寻常人要深一些,她觉得今日这事差点落在灵霞头上,下一次呢?会不会是芷秋? 不行,若将来芷秋有个万一,他们岂不是防不胜防。而且,没有了万佛寺,还会有别的佛寺。 别看皇上如今不怎么信这些,从前却是极其相信,之前宫里都养着好几位天师呢。 这般想着,云安郡主便琢磨着回府之后,头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去寻万佛寺云游的净真法师。这位净真法师听闻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从前是万佛寺的住持方丈,后来因一些事情选择云游,这么多年也只是偶尔回来。 这位净真法师,却与云安郡主略有些联系。原是她年幼时随父亲去庄子上游玩,遇到一名幼童落水,她施以援手将人救起,这位幼童,便是净真法师的关门弟子。 不过这位关门弟子一直跟在净真法师身边,并未留在万佛寺。 因这机缘,净真法师数年便会让弟子给云安郡主寄信,上次收到信是一年前,说是净真法师打算归京了。 但不知归京的具体时日,云安郡主决定让人好生打探着,若净真法师归京,头一件事就是将其邀请入宫,重新替大周卜算一通,免得再留后患。 至于阮芷秋。 云安郡主皱眉想着,不能再等了,回去便与公爹商量一下,早早的将烨儿与芷秋的亲事定下,免得突生变故。 经此一事,皇上怒气未消,上过香便带着朝臣们归京——奉亲王与凌烨受命留在此处,好生彻查万佛寺内部的事情。那圆镜大师,早已被人扣押住。 胆敢胡言乱语,其罪当诛。 虽则圆镜大师拼命喊冤,说自己卜算并无过错,但没有人相信他。 凌烨按着他问:“你这般会卜算,可算出你自己的时日?” 圆镜大师哪里还有原本的淡定,吓得是屁滚尿流,连声道:“只是有些差错,我可重新算过,必会安稳无虞,请大人放我一条命……” 但如此,听到的人便都明白,这圆镜大师果真是个坑蒙拐骗之人。 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被谁人收买了。 阮芷秋松了半口气,因灵霞郡主受惊不轻,她随着云安郡主一道,陪同康郡王妃与灵霞郡主回京。 灵霞郡主靠在阮芷秋肩上,一张小脸白得吓人。 云安郡主则轻声抚慰康郡王妃:“福祸相依,灵霞既然相安无事,等待她的只有好了。” 康郡王妃眼泪漱漱而下:“之前那次……便也这般安慰自己,可如今又来这么一遭。灵霞今年是有什么不妥当吗?怎么桩桩件件都围着她,怎么我儿的命就这般苦啊。” 灵霞少不得抬起头:“母亲,女儿无事,数次化险为夷,可见女儿福大命大。” 这话却再也不能安慰康郡王妃了,她捂着脸悲痛:“我儿已经快要十八了,桩桩件件的事情下来,她哪里还能寻到合适的儿郎呢?” “便是不嫁,难道父亲母亲养不得我?兄长与我亲和,也绝不是容不下我的人。” 康郡王妃听她这样说,立刻呸呸呸三声,在灵霞身上拍打:“休要胡说,你可是郡主,怎能不嫁人?今日沈文蓝倒是对你……” 灵霞郡主下意识抬起头去看阮芷秋,倒是不好意思靠在她身上,便端正了身体摇头:“我与他没有缘分,母亲不必再提。”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云安郡主问:“发生何事?” 便有仆从解释:“回禀郡主,前面的圣驾未曾成行……” 阮芷秋眼皮子一跳,圣驾突然停下,是为了什么? 她想起阮玉雪那样一张脸来。 只听一阵悠扬唱歌的声音,在山间听不真切,可似乎又格外动人。阮芷秋掀开帘子往外看,皇上已经下了仪仗,正往前面过去。 云安郡主在这一刻瞪大了眼。 “那是,朱云峰。” 朱云峰是万佛山的一座山头,并不算大,也没有什么名气。寻常人甚至上山拜佛,都不会想到往朱云峰过去。 阮芷秋疑惑问:“有什么问题吗?” 云安郡主垂眸良久,才小声说:“从前有一回,你外祖父与大舅父带着你娘来万佛寺上香,你娘顽皮,偷跑去朱云峰上玩耍。一时寻不到人,最后是皇上——当时的太子,在朱云峰寻到你你娘,你娘伤了腿脚不方便,是皇上将她背回来的。” 竟然还有这样一出? 康郡王妃也跟着抬头看过去:“那朱云峰没什么人,寻常也不会有人过去,这会儿怎么……” 话音刚落,她也变了脸色。特意选在皇上过来的时日,便在这离得朱云峰最近的地方,可见来者颇有心思。 “但你说的往事,我并不知情。” 云安郡主轻叹一声:“那时候婉儿虽未及笄,但也是大姑娘了,如今胡闹之事如何好外道?更何况当时情况紧急,是被皇上背回来的,总归于名声有碍,故而旁人并不知晓此事。” 康郡王妃接话:“旁人不知晓,可有心人却知晓了。” 心知肚明,这是有人故意为之,但她们也毫无办法。 云安郡主道:“去看看吧。” 几人下了马车,往前面朱云峰的方向走去。一眼就看到,皇上带着人从朱云峰的密林出来,他手中还牵着一名少女。 只看一眼那少女的脸,年长些的官员女眷,便纷纷往阮芷秋这边看过来。 阮芷秋是凌婉的亲生女儿,可容貌与凌婉却只有三四分相似。倒是眼前皇上牵着的少女,与凌婉竟有七八分相似。 尤其是今日,她穿着一袭火红的裙子,未施粉黛,头发也随意挽起。 好一个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模样。 也是从前凌婉自持貌美,不屑与旁的女郎比美,那般清减姿容,便已经是遥遥领先了。 第342章 玉嫔 皇上出宫一次,就带回去一个女人,朝臣们都惊呆了。尤其是这次的女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像谁。 从前皇上与凌婉的那点旧事,虽不是家家都清楚的,但知根底些的人家,多少都知道。当初皇上想要娶纳凌婉,可是狠狠的费了一番功夫的,后来若不是凌婉那样决绝,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儿,倒也未可知。 回去的路上,云安郡主的脸色都十分难看。不是别的,而是她那早已亡故的小姑子,如今又要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死去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感觉,只是自己的公爹与夫君还活着,也一定会因为这些流言难受。 她心中气恼,又觉得恶心。皇上这般做,还真是不给他们忠勇侯留半丝脸面。 收敛了心神,云安郡主抬头,看见阮芷秋垂头发呆,似乎在想什么。 她顿了顿,是呢,刚刚只顾着不悦去了,没想到照顾阮芷秋的情绪。这件事情最难受的,应当是阮芷秋,毕竟凌婉是她的生母,如今皇上找了个与她生母相似的女人,她心里怎么能高兴? “芷秋……” 安慰的话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阮芷秋抬头,冲着云安郡主笑一笑,问道:“大舅母,她真的很像我娘吗?” 云安郡主一愣,想一想摇摇头:“面容的话的确有几分相似,不过神韵全然不同。你母亲……你母亲那般的风华绝代,哪里是那样一个小家子气的女子能比拟的?倒是今日她着意打扮,穿你母亲从前最爱穿的红衣,堕马髻也是你母亲从前爱挽的,如此才有多几分的相似。” “原来如此。”阮芷秋认真想了想,前世阮玉雪就喜欢红衣堕马髻,原来都是学着她母亲呢。 “其实,也没有多像,只是……只是,芷秋,这件事同你母亲,原也没有什么关系……” 阮芷秋笑起来,说道:“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 云安郡主一愣,旋即跟着笑起来:“不错,你母亲乃国公府唯一的女郎,自幼娇宠长大,才貌双全文武皆不凡,岂是这样一个区区女郎可以相较的?” 阮玉雪被封玉嫔。听闻这还是朝臣集体反对之后的封号,皇上十分疼爱她,带回去就想要封妃,可是朝臣们得知她身份低微,联合上奏请求皇上收回成命,这才只封了嫔位。 并且专门赐了一座宫宇给她,是东南角极大的宫殿,更名朱云殿,以纪念他们相识的地方。 如今各府贵人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都是与这位玉嫔娘娘有关的。出乎意料,倒是没有什么人提及玉嫔与凌婉相似的事情,只对玉嫔的身份有极大的兴趣。 “听说了没有?这位玉嫔娘娘也是那阮俊辉的女儿,听说是个外室女。” “哎呀怎么说呢,这阮俊辉也是个妙人,家中儿子不怎么顶用,女儿倒是一个塞一个的厉害。只可惜啊,有这么多厉害的女儿,他竟一丝好处都没有捞到。” “啧啧啧,什么外室女?你们可听说了?这位玉嫔娘娘与朝霞郡主相差也没有两个月,也就是说,阮俊辉娶了国公府的千金,这外头可还藏着人呢。” “可见有些男人,真是天生的贱种,倒是可惜了凌婉那样的美人,被害得香消玉殒。如今想想,也难怪朝霞郡主当时那样决绝,非要将阮家一家子都赶出去。这哪里是父族?这是吸食生母骨血的恶鬼呢!” 而另外一拨人则更好奇,议论和妃娘娘与玉嫔娘娘的关系。 “这么说,宫里的二位娘娘都是阮俊辉的女儿,倒不知二位娘娘从前知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依我看和妃娘娘未必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姐姐,但是玉嫔娘娘大抵是知道的,许是知道自家姐妹过得好,而她在外头无依无靠凄凉,干脆铤而走险,与和妃娘娘走了一条道。” “这么说,阮俊辉竟还有起复可能?” …… 这些流言对忠勇公府的影响不算大,主要是云安郡主把控门户,不让消息传到凌剑耳朵里。至于凌飞驰,虽气闷得很,到底妹妹过世十六年余,即便往事被翻出来,也没有特别难受。 更因阮芷秋提起此事说得太过直接:“当年皇上言说爱慕我母亲的时候正好是继位前后,若说之前等不了我母亲长大,急着娶正妻,后来呢?说什么爱之深,可二皇子三皇子都是那时候出生的吧?” 这话,说的凌飞驰愣了愣。 阮芷秋敛眉:“都说阮俊辉不是真心的,那是因阮家不如凌家,娶了名门贵女回去竟敢有其他的心思,故而人人唾骂之。只这么看下来,作为男人,皇上比阮俊辉好在哪里?” 大不敬的话,吓得云安郡主要来堵她的嘴。 但阮芷秋还是直接说了:“而后皇上的妃嫔,不也是源源不断的往宫里迎?所以这什么深情压根没有多少,反倒是平白叫我母亲为难。至于目前的和妃也好玉嫔也罢,谁能知道有几分真切?舅父舅母也大可不必为此担心,嘴巴长在旁人脸上,何须去在意人家的话?” 云安郡主见阮芷秋真的不在意,这才放心下来:“是这个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只当,皇上到了暮年,又看上一个美人。如今朝中局势都定下来了,后宫增添的美人,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不必在意。” 如今国公府要在意的,是凌烨与阮芷秋的亲事。 凌剑细心看了日子,八月二十日子不错,便琢磨着,将二人定亲的事情,选在八月二十。而云安郡主也与相交的好友们递了话,是避免若再如沈文蓝那般,有什么人往国公府打探消息,就不合适了。 凌烨与阮芷秋,一个未成亲一个未出阁,京城里对他俩有意的人家可太多了。 等得了消息,虽觉得可惜,但都不再有什么计划。 倒是没多少时日,就听说和奉公主往康郡王府递了数次帖子,还请了柯阁老夫人做说客,想要替自家文蓝定亲。 第343章 劝说灵霞 不过,阁老夫人乐意牵线搭桥,连着去了四次,都被康郡王妃寻了由头给拒绝,不肯答应两个孩子的亲事。 和奉公主整日面上发愁,依旧隔三四日往康郡王府递帖子。 待得凌怀希办满月酒的时候,和奉公主一早就来了,跟在云安郡主后面是唉声叹气:“姐姐你说说,你说说,王妃她是怎么想的?如今灵霞都这样了,若咱们家文蓝不娶她,她这还怎么嫁得出去?我这个性子她还怕我欺负灵霞不成?退一万步说,我若真是个恶婆婆,也要想想蒹葭送到她家去,给她做儿媳,我磋磨了灵霞,就不怕她磋磨蒹葭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你说得是……”云安郡主一边忙着核对各府的官员,指点仆从如何接待,一边点头应是。 和奉公主更急了,拉着云安郡主:“姐姐……” 恰在这时候,庆云县主看到邵氏与怀希过来了,云安郡主仿佛见到救星,一把拉住她。 “庆云来得正好,快快,和奉就交给你了,我今儿忙得是脚不沾地,你且与和奉说说话。” 庆云县主一愣,旋即摇头:“不不不,我就是过来见礼,我是怀希外祖母,一会儿要抱孩子,哪里得空?” 但云安郡主哪里肯听她说话,脚底抹油跑远了。 而和奉公主则拉着庆云县主絮絮叨叨,继续说着这门亲事是怎样的登对云云。 “庆云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王妃这是发什么疯?不知道这门亲事对于灵霞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吗?我这一心是为了灵霞好哇。” 庆云县主听了片刻,倒也听出一些东西来,问道:“灵霞又不是你的女儿,你何必这般愁苦?难道是文蓝那孩子的缘故?” 和奉公主一愣,这才不好意思的点头:“是……之前康郡王过来想给两个孩子说亲……那时候文蓝无意,我这做母亲的自不好强按头,哪知道王兄那么冲动,跑出去乱说。我当时也很是过意不去,如今文蓝松了口,我便想着去弥补一二,哪知道王嫂却不乐意,我这……” 庆云县主却连连摇头:“你这想法就错了,如今灵霞是什么样的局面,你我都再清楚明白不过的,王妃又怎会不明白?你们两家这样的交情,王妃怕是对这门亲事求之不得。但如你当初的为难一般,不答应的不是王妃,而是灵霞啊。” “灵霞?灵霞那孩子……当是喜爱文蓝才是啊。” 虽这么说,但和奉公主也明白过来,灵霞自是喜欢文蓝的,可也窥探知文蓝的心思,她是个有骨气的,不肯委屈自己,也不肯让文蓝迫于形势对她负责。 如此这般,才不让王妃答应这门亲事。 庆云县主又道:“如今的年轻人,与我们那时候的可不一样,这件事情不着急,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他们两个孩子谈拢了,你还担心亲事做什么?” 和奉公主醍醐灌顶,立刻道:“我去寻芷秋,让她帮忙做个说客。” 总不能让两个孩子这么僵持着,总归是要见一面说清楚才合适。而她也看出来,儿子早就能坦然面对阮芷秋了,让儿子与灵霞见面这件事,由阮芷秋来操持最为合适。 总归说通了才合适。 和奉公主又跟着庆云县主去了邵氏的院子,先是将生产后丰腴不少的邵氏夸赞一通,说她气色好云云,又抱着怀希哄逗了好一会儿。 “哎呀呀,就是说云安姐姐与庆云姐姐你,可真是好大的福气,姝姝这一下给你俩生了两个孙儿,可把你俩得意得……要说我这不论孙儿还是外孙,都不知啥时候能抱成了。” 庆云县主笑道:“从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云安姐姐只有生儿子的命,我又只得姝姝这么个女儿,说你是最好的福气,一儿一女,将来又做祖母又做外祖母的。” 和奉公主一向嘴快,宫里宫外的郡主县主,没有谁会与她计较。听得这话,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现下倒是觉得,儿子女儿都一样,你若有我家蒹葭那样一个女儿,就知道我的苦了。” “你还苦啊?蒹葭小时候你将她扔到灌江府,现在又放到国公府,让凌家给你养女儿。啧啧啧,也就云安姐姐纵着你。” 和奉公主哈哈一笑,回头就见阮芷秋一脸紧张,盯着她怀中的怀希,似乎生怕她把孩子给磕了碰了。 她将孩子递给阮芷秋,笑道:“芷秋这孩子细心得很,我一早就听蒹葭说,芷秋现在一颗心都在奶娃娃身上,比姝姝还像生母呢。” 阮芷秋自觉不好意思,分辩道:“嫂嫂生产总归是亏了元气的,若是事事操心可养不好身子骨。再者怀希……这样可爱,我是乐意多陪陪他。” 邵氏也笑起来:“是,多亏了芷秋样样精心,我倒是没操心什么,月子坐得也安稳。” 又说了几句话,因邵氏刚出月子,和奉公主不想打扰,便让芷秋将孩子给庆云县主,拉着她出去单独说话。 说明来意,阮芷秋才知道,沈文蓝竟真的要迎娶灵霞郡主。她心中十分高兴,但听说灵霞郡主不肯答应,她沉吟片刻,便应下这件事情。 灵霞是她的好友,为着灵霞将来的幸福,她也不希望灵霞钻了牛角尖。 第二日,阮芷秋便约了灵霞郡主,又让沈蒹葭邀请沈文蓝一起去酒楼小聚。 灵霞郡主心中了然,赴约之后很是直接:“我知道你是来劝我的,可是芷秋,我心中过不去,与其往后疑神疑鬼,不如干脆不要开始。” 阮芷秋愣了愣,摇头笑道:“你说得不错,只是我想问问你,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嫁人吗?” “自然不是……” 她是郡主,行动代表着皇家宗室女,若真的一辈子不嫁人,父亲母亲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你要带着对他的情谊,与另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吗?” 这话说得灵霞郡主呆住了,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她总觉得婚姻与感情应当是纯粹干净的,若不是心心相印的两个人,又何必在一起。 可是阮芷秋说得没错,她心仪之人是沈文蓝,怎可带着对沈文蓝的思念,去伤害另一个人? 第344章 失宠的和妃 “世上男欢女爱,总是难两全的,两心相依固然有之,却不是人人如此。灵霞,有时候人与人在一起是机缘,我是认为沈侯此人诚实可信,否则当初他明知你与他十分登对,为何要拒绝?” 灵霞郡主问:“是啊,我也如此想。可是现在他答应了,我想,大概他是可怜我,才会如此的吧。” “可怜你?因为这次的事情?”阮芷秋问,“若是可怜,之前的你因被裴家那么泼了几回的脏水,当时就不可怜吗?缘何要等到现在,才可怜你?” 灵霞郡主张张嘴,其实她也知道是自己钻牛角尖了,可也不知为何,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会觉得难受,甚至还有些自卑。 那个男子如天之皎月,而她……若是从前,再早一点发觉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阮芷秋道:“我今日邀请你前来,是想问问你,你可愿与沈文蓝再谈一谈。当然,若你确实不同意,自不会有人强迫你。” 灵霞郡主沉默良久,最终点点头。 阮芷秋便让沈蒹葭带着沈文蓝进了雅间,让二人单独说话,她与沈蒹葭便借口要看风景,到了廊上,去看不远处的河岸。 七月中正热的时候,河岸处除了忙碌的条狼氏,偶有来往的行人,再无其他。连河边的柳枝,都显得恹恹搭搭的,没一点精神。 沈蒹葭拿着团扇扇风,与阮芷秋小声说话:“我是巴不得……我兄长这些时日也闷闷不乐,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每每当值回来,就都待在书房,这样热的天儿还关着门。” “想通了,就好了。” 沈蒹葭力气大,自己扇风还给阮芷秋也扇一扇,又小声同她说话:“宫里的贵妃娘娘快要临盆了,一应的公务都是齐妃娘娘打理,连带着恒王殿下也比从前得宠些。不过我娘说恒王殿下性子冷淡,没有大局观,连从前的三皇子都不如,难堪大任,将来怕是也没法给太子殿下分忧。我爹我娘,都是希望兄长能更上进些,免得新帝上位时得用之人不多,惹得大周动荡。” 新帝继位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当初皇上亦是太子正统继位,都掀起了不少波澜,而后数年才算是巩固好自己的位置,那时可真说得上是腥风血雨。 这些年皇上身体不硬朗,不就也有许多其他的动作吗?之前的三皇子算一个,如今西厥的动荡,都是因皇朝不稳固。 所以像是谢南安沈文蓝这样的新臣,有才德能力,是皇上希望留给太子,留给大周最后的那点支撑。 当然,这些对于沈蒹葭来说实在太过遥远,她摇着团扇说起宫里的事情:“那个玉嫔娘娘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等,前几日我进宫顺道看看贵妃娘娘,就遇着玉嫔与和妃说话。我呸,真是恶心,在和妃面前耀武扬威的。话说你那妹妹入宫前可不是这样逆来顺受的好性子,怎么做了和妃,倒是越发谦和。我气不过想要替她出头,她还拦着不让,说什么如今多事之秋,现下最要紧的,是贵妃娘娘肚里的孩子。” 阮芷秋挑挑眉,阮素荷自然不是真的好性子,她都做出壮士断腕的事情来,又如何会怕个没什么头脑的阮玉雪? 隐忍? 阮芷秋笑起来,看样子阮玉雪这个天真的女娃娃,还以为皇上真的被她迷上了呢。 “听我娘说,你整日瞧着你表嫂新生的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发现你们姐妹怎么一个样儿?我观和妃也是如此,整日守着贵妃娘娘的肚子,好似那里头能生出她自个儿的孩子一般。” 但想一想,沈蒹葭又觉得不好意思,和妃娘娘当然是不同的,她已经没法有自己的孩子了,贵妃娘娘对她如同亲妹妹一般照料,她自是巴望着贵妃娘娘的那个孩子。 想到这里,竟有些酸楚。 “回头你也递牌子入宫看看吧。” 阮芷秋点点头,她与阮素荷避嫌,故而平日不怎么来往,更不会单独递牌子入宫。不过如今玉嫔“圣宠”,没人那么关注和妃,她倒是可以借口去看贵妃娘娘,入宫一趟了。 正想着,沈文蓝恭敬的走出来,对着阮芷秋行礼,低声道:“多谢凌小姐。” 阮芷秋还了礼,进到雅间,发现灵霞郡主正捂着脸哭泣。她心下一惊,连忙上去安抚:“郡主,你当初不是同我说,不论结局如何,只是不愿将来后悔吗?现在虽说,或许结局不尽人意,但至少也了结了一桩心事,对不对?” “是……”灵霞郡主转身抱住她,“芷秋,我很开心,谢谢你芷秋,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她哭得伤心,实在不像是说的那么开心,倒是让阮芷秋懵了许久。 待得分离的时候,阮芷秋还没弄清楚灵霞的心思,但是第二天,就听得云安郡主喜上眉梢,说是过不了多久,灵霞与沈文蓝的亲事,就要定下了。 “这是……这么快?” 云安郡主笑盈盈,拉着阮芷秋的手说:“和奉公主说改日要好生谢谢你,多亏了你这个小媒人呢。” 阮芷秋才反应过来,昨日灵霞郡主的哭泣,不是因两人谈崩了,而是沈文蓝说服了她。或许是因为感情,或许不是,总之她是真的乐意。 七月底,宫里的牌子下来,阮芷秋应邀入宫去看望贵妃娘娘,待得到了翠云宫,和妃娘娘的宫娥早早的候在这里。 “贵人可算来了,娘娘候了好一会儿,都着急了呢。” 进了和妃的寝殿,映入眼帘的都是些小娃娃的衣物,和妃最会的就是绣活,做出来的衣物精巧舒适又好看。 宫娥见阮芷秋多看两眼,便笑道:“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娘娘还在收尾。大部分的衣物都已经洗净收拾好,送到贵妃娘娘面前了。平日咱们娘娘没什么喜好,尤其是这个月皇上没怎么召见,闲下来便做些绣活来打发时辰。” 说和妃不受宠了,可宫娥未见半分不悦之色,反倒是格外坦然,可见阮素荷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 第345章 玉嫔的得宠 阮素荷后面进来,与阮芷秋笑一笑:“刚刚去看过贵妃娘娘,今儿她有些不对劲,刚请了章太医过来诊脉。” “是要生了吗?” 阮素荷点头:“原本也就这几天的事情,所以翠云宫都比较紧张,今日瞧着不对劲,怕是立刻就要生了,好在产婆什么的早就备好了,便是发作了,也只管生便是。对了,你嫂嫂生了孩子,如今也满月了,我原想着召她入宫看看,但如今却是不大合适。我给孩子做了几件小衣服,你且替我带过去?” 阮芷秋一愣,赶紧应道:“娘娘实在是客气。” 阮素荷轻笑着摇头:“说起来,当初阮素清设计让凌大郎救了我,送我归府。如今想想实在可笑,但想一想也算是渊源,而且我亦该感念恩情,当初阮素清笃定凌大郎会出手相助,将我就扔在那儿,是他心慈,不然我一个孤女落在外头,会遇到什么事情可难说了。” 提起去年那件事,阮芷秋就有些不自在。阮素荷只道今生与凌升荣之间的那点子情谊,却不知前世她的确成功绑住了凌升荣,还因此害得邵氏肚里的孩子早早的就没了。 若是没有这一出,前世怀希会比预想得要更早出生。但也或许,那就不是怀希了。 阮芷秋抚摸着阮素荷给怀希做的小衣服,还有一双可爱的冬日穿的虎头鞋。阮素荷细心,还知道婴孩没有脚后跟,特意做了细绒布绑带,以免脱落。 “我的亲缘关系太浅,虽自知不够格,但多希望能有那样一个兄长。这话我只是与你说一说,我们身份尴尬,不太合适有太多的来往,只是进一进自己的心意……就当,就当我也是这孩子的姑母一般。” 阮芷秋收下礼物:“我替怀希谢谢你。” “怀希?孩子叫怀希?”阮素荷念了几句,高兴抚掌,“不错,这个名字真好,满怀希望,他将来一定能平顺长大。回头若是有机会,请你们入宫,让我也看看他。” “好。” 二人说了会子体己话,阮芷秋见阮素荷当真一身轻松的样子,才小心翼翼问:“那个玉嫔……” 阮素荷噗嗤笑起来:“你给我递了信息,我一看就明白是什么意思。没想到咱们那个爹倒是个有本市场的,不声不响弄出个这么大的女儿来,不过,也难为阮素清竟将人给折腾出来!” 阮芷秋道:“外头都传玉嫔圣宠,说她貌似我母亲,与皇上是宫外相识,情分非同一般,便是你都失了宠。她一入宫,就赐了宫殿给她一人独居。” “当真圣宠呢!”阮素荷眼中的讥讽压都压不住,“这几日她频繁出入御书房,红袖添香常伴君王左右,而且,听闻皇上不舒服的时候,她还会帮着念奏折呢。” 阮芷秋惊讶道:“她入宫都没有一个月吧,皇上竟给她这样大的权利?” 从来能批阅奏折的,除了皇上与太子,便是内阁辅臣了。大周后妃便是皇上,也没有过如此权利。阮芷秋说是皇上给阮玉雪的权利,其实谁都知道,皇上只是一句戏言,这句话恐怕后宫宠妃几乎人人都得到过,但恐怕也只有阮玉雪一人当了真。 阮素荷道:“你可知道朱云殿是个废弃的戏台子,从前后妃们闲来无事去听听戏是极好的。但因地方较远,渐渐的就被废弃了,若是要听戏,要么在御花园,要么就在后妃宫中设台,没有人跑到朱云殿去。” 说到这里,她声音里带着笑,凑近些小声说:“你可知,皇上一向不喜人过去,尤其是现在年岁上来了,白日里事务忙,夜间便是要歇,点了牌子去各个后妃的宫中,也不肯让妃嫔去她那边。玉嫔娘娘入宫之后,倒是不同了,每日都要召幸玉嫔娘娘,这后宫,是更少踏足了。也就隔几日,借着看贵妃的名头,过来翠云宫看一看我们。” 如今皇上到后宫的时日着实不多,便是得闲了,一般也是过来翠云宫,看看贵妃又陪伴阮素荷。其他妃嫔宫中,基本上都是不去的,玉嫔所居的朱云殿离得那样远,皇上更是不可能去,每日不论日头如何,都要玉嫔过去陪伴。 这算什么圣宠?故意折腾人还差不多,可惜玉嫔并不懂,还当真喜滋滋的每日来回奔波。 “皇上待你可好?” “自是好。”阮素荷微笑着垂眸,“从前或许带着些利益留在宫里,但时日久了,倒也生出几分情感来。人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却觉得,咱们这位帝王就是太过有情了。” 不用阮素荷说,阮芷秋也知道。阮素荷是在皇上微服出宫时,用自己的身躯替皇上挡刀救了一命,那是救命之恩,而且在皇上心中,阮素荷那时候压根都不识得他的身份,二人是先有情再有恩,最后才知各自身份。 所以在皇上看来,阮素荷可不是一般人,那是他真正的知心伴侣。又岂是一个小小阮玉雪能相提并论的? 只是旁人不知内情,还以为皇上喜欢宫外的偶遇,又觉得那阮玉雪生得貌美,与当初的凌婉颇有臣妇相似,定能更得皇上的欢心。 阮素荷拉住阮芷秋的手:“你的亲事定下没有,不如早一点下定。” “你是说……” 阮素荷点点头:“是,今年原该小选,但因各种事情给耽搁了,皇上的意思是直接给皇子与宗室子定下,已经让各府直接将名字递上来,由皇上赐婚。若是没有合意的,便在小选的女郎里指定了。我得到的消息是,齐妃对你极有意思,不过这是齐妃的意思,恒王未必如此。” 阮芷秋面上不显,心内却是冷笑。阮素荷并不知,还以为只因她如今的身份,让齐妃有了想法,以为恒王真的如他面上看的,是温文尔雅不追逐名利之辈。 她却知道,有最大野心的正是桓王。想要求娶她?无非是为了她背后的凌家。以前不敢动作,是怕自己的野心暴露出来,如今大抵是坐不住了,太子的地位日渐稳固,他再不行动,朝堂上哪里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第346章 贵妃难产 正在这时候,门外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个丫鬟,着急道:“和妃娘娘,贵妃娘娘发作了。” “要生了?”阮素荷立刻站起来,让阮芷秋就在这里歇着,她去看看。 到了东侧贵妃娘娘的寝殿,阮素荷要进去,就被稳婆拦住了:“娘娘,生产是血污,娘娘不可进。” 阮素荷皱皱眉,忍了忍没说什么,在门口站定,问里头的情况如何,又问可去请皇上了。听闻一切都妥帖安稳,她方松了口气,也不离去,就在偏厅候着。 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安稳。她入宫以后受贵妃娘娘照拂良多,贵妃知道今日她接了阮芷秋的牌子,姐妹总是要说说体己话的,所以不到真的受不住要生了,定是不会来打扰她。 隔壁间贵妃娘娘的惨叫声越来越大,听得阮素荷也越来越心慌难安。 她又站起来,走到外间问:“什么时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要多久才能生?” 宫娥解释:“娘娘,贵妃娘娘是头次生产,没有这么容易的。产婆说是尚未看到头,还要加把劲。” 又有宫娥端出一盆血水,还有浸了血的下衣,看得阮素荷一阵眩晕:“怎的这样多的血?” “娘娘,生产都是如此。” “可是贵妃娘娘喊得这样凄惨,几乎不停歇……” 也就是这时候,屋里贵妃娘娘声音更加激烈,几乎是嘶吼出声:“娘,娘……娘带女儿走吧……女儿不生了,不活了,娘……” 嘶吼完陡然,就没了声音。 阮素荷吓坏了,往贵妃娘娘屋里奔过去:“姐姐是怎么了,她怎么了?怎么没声了?” 但是走到屋外,还是被年长的嬷嬷拦住了:“娘娘,生产血污不详,会有霉运的,娘娘不可进去。贵妃娘娘只是生产不顺,她头次生产自是难免的,等孩子出来就好了。” 这时候,又听得贵妃娘娘细细密密的喊疼声,有些气若游丝,但到底是出声了。 阮素荷担忧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回头又问:“皇上呢?怎的还没去请来。” 回来复命的内侍支支吾吾,跪在阮素荷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奴……没能见着皇上……” “为何?”阮素荷简直要气死了,“贵妃生产是大事,怎不报皇上?” 内侍赶忙解释:“不是奴不尽心,实在是……勤政殿外面守着的,是玉嫔娘娘的人,说是皇上今儿身子不爽利,正在休息,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得打扰!” “岂有此理,明知贵妃这几日生产,定会去通禀,她分明是故意拦着的!你没有说是贵妃要生了吗?” 内侍无奈:“奴说了,但……玉嫔的宫人不让,竟还嘟囔说,说女子生产让皇上来无用……” 阮素荷简直要被气炸了,这是什么话,贵妃腹中是皇上的孩子,生产时孩子父亲岂能不在身边?若是忙碌不堪就罢了,可最近皇上分明不忙。 “本宫自己去……” 阮素荷刚要抬脚出去,从产房里跑出个嬷嬷,满手血污喊着。 “娘娘不好了,娘娘,贵妃娘娘难产,孩子横在肚子里面出不来,破了水流了血,孩子还出不来……” 阮素荷眼皮子重重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去寻皇上,一挥手让那内侍继续去勤政殿想办法喊皇上,她则回头问:“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好的吗?” 那嬷嬷吓得两股颤颤,也知道今日若贵妃娘娘不成,她们全都不成了。 她麻利的跪下,迅速道:“本来是好好的,只是……只是贵妃头一次生产,不知道用力,开始把力气用完了,现下这孩子,是怎么都生不下来。” “胡说,什么叫做头一次生产不知道用力?你们做了多少年,产婆都是选的见多识广的,难道各个接生的时候,都没遇到过头胎生产的妇人?你们自己不尽心竭力,竟将错处推到娘娘身上?本宫告诉你们,若娘娘不能顺利生产,你们全都……不,本宫要你们全族赔命!” 阮素荷做了妃子之后一贯和善,哪里这般疾言厉色过?便是熟知她性情的嬷嬷都不寒而栗,却也不敢告饶,只赶紧差人去想法子。 “太医呢?伺候贵妃生产的太医呢!去将贺太医请来,快去!” 有宫娥道:“贺太医医术高明却不懂生产,又太过年轻,之前已经请辞生产一事,是院判章太医伺候娘娘此胎……” 阮素荷听闻贵妃要大不好的时候,已经方寸大乱,哪里听得到这些话?这会儿宫里这些人她一个都不相信,只喝道:“闭嘴,本宫让你请贺太医来,你听不懂吗?” 焦头烂额之下,屋里贵妃的贴身宫娥跑出来:“和妃娘娘,咱们娘娘求您,务必要保小皇子平安……” 阮素荷顿时眼泪扑簌而下,一把推开宫娥:“胡说,贵妃娘娘吉人天相,必定母子平安,给本宫起开!” 嬷嬷宫娥连忙跪着,劝说娘娘不要冲动,产房本就是不祥之地,更何况贵妃娘娘此刻血崩。 “放肆,本宫也是你们能拦的?起开!” 阮素荷踹开宫娥,提着裙子直奔产房,一眼看到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贵妃,她抹了一把泪,上去握住贵妃的手:“嫣儿姐姐!” 贵妃被吊了一口参汤,听得耳畔的人一直唤她,似乎是唤姐姐,又似乎是唤嫣儿……嫣儿……嫣儿…… 很小的时候,娘亲就这么唤她。家中上下都唤她“欢嫣”,因她是应家长女,是欢字辈,可娘亲说她是娘的嫣儿,娘亲过世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唤她了。 贵妃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娘,是阮素荷。贵妃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她腹中还有骨肉。 她反手掐住阮素荷的手,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能说出后面的话:“素荷,保孩子……” “不,不姐姐,你会好好的,姐姐……” 贵妃道:“保孩子,没了他,我活着做什么?素荷答应我,保孩子,将来他亦是你的依靠……” 第347章 小皇子 阮芷秋在西侧殿等着贵妃生产的消息,但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也没有等到阮素荷回来,不免就有些着急。而后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出了西侧殿,寻了个宫娥来问,方知贵妃娘娘难产,如今整个翠云宫是方寸大乱。 “贵妃娘娘的孩子生不下来,产婆说再这样下去,母子都……没法救。贵妃娘娘要保小,和妃娘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现下章太医与贺太医都来了……” “怎么会这样?”阮芷秋心下不安,但她从前跟着贺家人行医的时候,也知道妇人生产,那是一脚踏入鬼门关,什么事情都说不准的。 “皇上呢?皇上怎么说。” 宫娥应道:“去寻皇上的内侍,被玉嫔娘娘的宫人拦住,皇上估摸着还不知道呢。” 阮芷秋原本因着阮素荷,对皇上存了些好感,这会儿也全都消失殆尽。那玉嫔自然是故意的,但皇上未免也太不近人情,贵妃替他生孩子,都到了生产的时日,他自己也不关照着些? 宫娥继续道:“和妃娘娘不听劝,去了贵妃娘娘身边……” 阮芷秋是不信什么产房不详的话,赶紧道:“领我去看看。” 翠云宫很大,不然也不会东侧殿那么大的动静,阮芷秋在西侧殿只是依稀听到动静。等到了东侧殿,才发现这里是人仰马翻,贺四叔已经来了。 贺四叔拎着药箱踌躇:“太医治病不假,但如今娘娘是生产,我……也没法接生啊。” 贵妃贴身的宫娥苦苦哀求:“娘娘都命悬一线了,章太医束手无策。贺太医,皇上都夸赞您医术高明,烦请您去给娘娘瞧一瞧吧。” 贺四叔倒是擅长妇科千金,既会给孕妇调理,又能诊治产后妇人的虚弱之症,独独这个生产,因着男女有别,他的确没有接触过,只不过在医书上看得多。 更何况,眼前这位是宫里的娘娘,他怎能逾矩。 守着产房的嬷嬷也如是,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太医是男子,怎可进殿给娘娘诊视?若是皇上雷霆震怒,你我可担当得起?” 莫说她们做奴婢的,便是里头的贵妃娘娘失了节,除了死还有什么路可走? 宫娥哭得伤心:“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娘娘她……” “贺太医是贺家人,听闻神医都会悬丝脉诊,贺太医……” “这怎么可能?真正的重症望闻问切一样都少不得,光靠一根丝线悬丝诊脉,受的影响太大了。何况娘娘是生产,我至少得要知道她的具体症状才能对症。” 产房内的阮素荷着急不已,奔跑出来:“你进来,进来,本宫恕你无罪。” 嬷嬷死死拦着:“和妃娘娘便莫要添乱了,听老奴的话,就依着贵妃娘娘,保小皇子平安吧。” 阮素荷泪流满面:“明明她有可能活,贺太医是神医,进去诊视定能救活贵妃娘娘,你们怎的这般不近人情?皇上,皇上呢,我亲自与皇上说!” 翠云宫的内侍丫鬟轮番去请,只玉嫔守在勤政殿,而如今后宫事宜都是齐妃娘娘主理,也不知齐妃是有意还是无辜,这会儿竟犯了病不能见人,只将翠云宫的人急得团团转却又束手无策。 “四叔,我可以吗?” 贺四叔一愣,回头便见着阮芷秋站在那儿。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的,没什么医术天赋的小姑娘长大了,亭亭玉立,眉眼中多了许多的坚毅。 “四叔,用屏风隔开,我将贵妃娘娘的状况告知与你,你来教我需要怎么做,可好。” 这是权宜之计,便是那最讲规矩的嬷嬷听了,也觉得此法可行。 阮芷秋随着阮素荷进了产房,给贵妃把脉时就发现她的脉象不太好,又看了看那孩子出来的程度,果真是大不好了。 “四叔,再不生,娘娘真的撑不住,这孩子怕是也……” 阮芷秋将贵妃与孩子的情况一一说出来。 贺太医垂眸沉吟片刻,很快说了几味药,让贵妃压在舌下,又贴在肚皮上。而后取了银针,让阮芷秋针灸相关的穴位。 “现在情况如何?” 阮芷秋再次把脉,眼睛也亮了几分:“有力了些,现下该如何?” “你继续针灸,让产婆顺着方向抚摸娘娘的肚子,争取将孩子顺过来。” 这个产婆是做熟了的,只因贵妃没了力气不好配合,才一直没有成功。现下得了太医的话,也不含糊,上去按揉贵妃的肚子,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见着孩子的头了。 产婆高兴的说道:“见着头了,快要成了。娘娘,小皇子快要出生了,再加把劲啊娘娘。” 阮素荷也激动了,握紧了贵妃的手:“嫣儿姐姐,孩子快出来了,嫣儿姐姐加点劲儿,咱们一起看着孩子出来,一起陪着孩子长大,好不好?。” 贵妃心力俱疲,早就想要放弃,可她缓缓睁眼,看着一旁焦急不已的阮素荷,又看着在她身上扎针,累得大汗淋漓的阮芷秋。心中竟然涌出一股暖意,除了娘亲,这世上也并不是全无温暖的。 至少现在,他们都陪着她。 还有,还有腹中这个小娃娃。 …… 贵妃生了个小皇子,孩子出来的时候全身酱紫,也不哭闹,吓得产婆们倒提着孩子的腿,照着屁股打了几巴掌,孩子还是不哭不闹。 “这……” 阮芷秋虽累极了,为了救下贵妃娘娘,她一直在拈针,好容易贵妃生产,她也能歇一会儿,却听得几个产婆嬷嬷着急的声音。 她赶紧走过去,对着孩子的脚掌拍了几掌。 那孩子呛咳两声,从嘴里吐出几口脏污来,旋即“哇”的一声哭泣起来。 这一声哭泣,让产房内外的主子仆从,彻彻底底的放心下来。贵妃贴身的宫娥腿脚一软,喜极而泣,抱着其他人又是哭又是笑。 也就是这时候,皇上急急忙忙赶过来,看着院子里宫娥内侍的模样问道:“贵妃可还好?” 便有内侍上前恭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妃娘娘平安诞下小皇子!” 跟在皇上身边的玉嫔则娇嗔道:“皇上,臣妾都说了,这妇人生产都是这样的,难不成皇上不陪着,贵妃姐姐就不生了吗?” 第348章 失宠 此话说得实在霸道,而且阮玉雪大概是故作姿态,下巴抬高一副娇憨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 这副样子,阮芷秋从前只在沈蒹葭身上看到过。但沈蒹葭是真的娇憨,并不是装的,是无知所以天真,阮玉雪可不是真的天真之人。 说话的是皇上的宠妃,翠云宫的宫人便是心有不服也不敢说什么。只阮素荷刚照顾完贵妃,才走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她勃然大怒,大步走过来,也没有给皇上行礼,径自走到玉嫔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此生不知你有没有机会做母亲,但你也是为人女,当知女人怀胎十月是怎样的艰难。生产的女子是一条腿踏入鬼门关,竟被你如此轻飘飘就盖过了?” 玉嫔根本没想到,当着皇上的面,和妃竟然敢对她动手?因此她没能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半边脸顿时一个巴掌印,惊得她半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你……”她委屈得不行,只泪眼汪汪看着皇上,“皇上,臣妾……” 她原就生得貌美,肤白如雪,这会儿脸上的巴掌印透出来,更是触目惊心。实在是叫人心生爱怜,哪里会嗔怪她半分? 皇上的目光落在玉嫔的面上,抬起头去看阮素荷。 阮素荷在气头上,怒目圆瞪:“贵妃娘娘九死一生,本宫数次差人过去勤政殿,却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连皇上身边伺候的宫人都见不到,敢问玉嫔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完,皇上只觉得不好意思,她是怪玉嫔拦着不让他知道贵妃今日生产,何尝不是怪他给玉嫔的权利太过? 如此,皇上眉目也肃然起来,看着玉嫔道:“玉嫔,今日你实在是太荒唐!” 玉嫔入宫以后被捧得太高,这还是头一回被皇上当面斥责,一时红了眼,我见犹怜委屈的抬眸,即便如此伤感,也还带着格外的娇嗔。 “皇上,您最近与臣妾说身体不适,午后总要歇息一个多时辰。臣妾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不舍得打扰您休息,毕竟不论什么事情,都不如龙体要紧啊!” 这话只差没明着指责阮素荷,说她不顾皇上龙体安康,三番四次要去打扰。 没想到阮芷秋立刻跪下,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皇上若是要怪臣妾,臣妾别无二话。只是今日贵妃娘娘难产,险些母子俱亡,若非如此,臣妾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人去请皇上……” 玉嫔不服气,插嘴说道:“这不是母子平安了吗?” 一旁的宫娥再也忍不住,跪下辩驳:“皇上,娘娘情况危险,嬷嬷与产婆都束手无策,是和妃娘娘坐镇,请了贺太医过来,不然……” 玉嫔捂着脸大哭起来:“皇上,皇上,嫔妾本就卑微,靠着皇上的宠爱被封嫔位,多少人看不起,嫔妾都知道,可今日这个贱婢,竟然当面斥嫔妾,呜呜呜,皇上还不如贬了嫔妾,免得臣妾忝居高位却叫人……” “闭嘴!” 阮素荷怒喝一声。 “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嫔,便是本宫居于妃位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胆敢命人阻拦本宫。之前忙于贵妃生产不得空,现下你还敢蹬鼻子上脸跑到翠云宫来撒泼,是想进慎刑司吗?” 她气势汹汹狠狠瞪着玉嫔,与平日娴静不惹是非的样子全然不一,着实将玉嫔吓住了。 玉嫔只敢怒目回视,不敢多说什么,又抬头看向皇上:“皇上……” “贵妃如何了?”皇上没有看玉嫔,抬脚往里走。 玉嫔惊了惊,提高声音又唤:“皇上……嫔妾……” 那声音里带着未知的探究与颤抖,她入宫便圣宠,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皇上无视她的感觉,这下是真的慌了。 皇上回头看着她,似乎有些迟疑,最后只道:“降为美人,无召不得入勤政殿。” 说罢,他对阮素荷招手:“随我去看贵妃与孩子吧。” 竟只是降位,且连禁足都没有。阮素荷没有任何情绪,跟着皇上进去看,产房已经收拾干净,但残留的血腥味还在昭示之前的凶险。 贵妃一张惨白的脸,几乎要叫人以为她没了生息。但见贺太医与阮芷秋在屏风另一侧议论药方,便知她应当没事了。 皇上原本信奉天师与丹药,结果亏了身体,是贺太医入宫后慢慢调理,身子较之从前硬朗多了,故而对贺太医十分信服。所以听说他来了贵妃才无事,便也生出更多的愧疚之心。 贺太医与阮芷秋见了皇上便过来行礼。 皇上摆摆手,示意他们莫要惊扰了贵妃,只管忙他们的,这才作罢。 而后皇上又去看了看小皇子,因在贵妃腹中憋闷时辰有些长,虽已经缓过来了,但面上的青紫色还未全消,便是哭喊声也不够洪亮。 皇上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产婆解释:“回禀皇上,小皇子闷了会儿,暂且不会吃奶,现下是饿了……” “那还不想法子?” “是,是……”产婆赶紧抱着孩子,随奶娘去里间喂奶。 而皇上则站在原地,回头去看屏风这边睡得沉的贵妃,又看那边的贺太医章太医以及阮芷秋。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阮素荷身上,问:“素荷,你可怪朕?” 阮素荷眉眼微动,她没有抬头,淡淡摇头:“臣妾不敢。” “呵……”皇上声音有些哑,“朕以为你会懂。” 阮素荷红了眼眶,固执的没有说话。 绷紧的情绪在两个人之间流淌,只有他二人之间觉察出异样来。许久,皇上才又开口:“是朕的过错,素荷原谅朕吧。” 阮素荷的眼泪决堤:“贵妃姐姐……受尽了苦楚,她说要保住小皇子,要臣妾替她抚育小皇子。可是臣妾是真的害怕,若没有贵妃姐姐,这深宫之中臣妾该要怎么办?” “你还有朕。” 阮素荷抬头去看皇上,她没有任何的搔首弄姿,也没有半分委屈模样,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 皇上张张嘴,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素荷,朕不得不承认自己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可是朕……是一国之君,不能给阿瑜留下烂摊子啊。” 第349章 奴婢知错 皇上走了,阮芷秋也告辞离宫,不多时,两位太医开好了药方,叮嘱了相关事宜告退之后,阮素荷才算得空,坐下来疲惫的揉揉眉心。 今日的种种,她仔细分析过,除了玉嫔之外,还有齐妃的手笔。这个齐妃,平日不显山露水,哪怕拿了主理六宫的权利,也不曾见她有半分放肆。 现在看来,权利这种东西,的确容易迷了人的眼睛。 阮素荷皱眉,皇上说她也不懂他,她并不在意,因是确定皇上不会因此心存芥蒂。但其实,她知道皇上在做什么,也知道皇上不是真的宠爱阮玉雪,如此不过是想要引出阮玉雪背后的人。 但是皇上大概要失望了。 阮素荷的直觉,阮芷秋一定知道那背后的事情,所以才会早早的发觉,并给她递送阮玉雪的相关信息入宫。 她没有问,一则是阮芷秋未必会告诉她,二则是没必要,她做好她纯粹的,一心一意待皇上的和妃,就足够了。 恰在这时候,宫娥进来禀告:“和妃娘娘,嬷嬷让奴婢过来请您放心,说是小皇子已经吃上奶,睡下了。” 这正是贵妃的贴身宫娥,今日冲动之下与玉嫔辩驳,也自知是和妃娘娘救了她,说完就跪下请罪。 阮素荷问:“知道错了?” 宫娥咬着下唇:“娘娘,奴婢虽知道错了,但奴婢并不后悔。” “噢?” “娘娘,奴婢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置喙娘娘,但奴婢是贵妃娘娘的宫娥,自是要护着贵妃娘娘的。” 阮素荷冷笑:“替贵妃说几句话,就是护着她?你以为自己有多少斤两?可想过若是你被玉嫔娘娘处置了,贵妃娘娘身边少了个贴心靠得住的宫娥,可要怎么办?” 宫娥面色一白,垂头道:“好在……没事……” “你以为我是真的要发作玉嫔?我若不大动干戈,她就要拿你开刀。”阮素荷不耐烦,“你也是大宫娥了,竟什么事儿都不懂?谨言慎行的道理,你们娘娘没有教你吗?” 宫娥赶紧磕头:“是奴婢的过错,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你不是我的宫娥,我不会责罚你,且先将功赎罪,好生伺候贵妃娘娘,莫要再出什么岔子。如今贵妃体虚,小皇子尚小,能指望的,也就是你们这些贴心之人。” 宫娥红着眼应声:“多谢娘娘,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再也不会冲动鲁莽了。” 阮素荷抬手:“起来吧。” 宫娥起来却没有出去,只是带着失望神色继续道:“可是玉嫔……玉美人太过得宠,今日贵妃娘娘受了苦,娘娘您都这般生气了,皇上竟还是轻轻带过……” 阮素荷瞥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宫里的玉美人嚣张了一个月,就落败了。除此之外,倒也是风平浪静,毕竟从前后妃们就都失了宠,早就习惯了。如今没了玉美人,皇上依旧想不起她们,对她们来说,无非是少了个议论与嫉妒的人罢了。 朝堂上倒是安静了些许,之前他们都觉得玉美人风头太盛,日日陪伴皇上在勤政殿,还敢干政,那是违背祖宗礼法的事情。现在没有了,他们当然乐见其成。 最不高兴的,当然是玉美人了。她在朱云殿待了五日,都没有再收到皇上翻牌子,找人问过,发现皇上日日都去翠云宫看望贵妃。 玉美人气得咬牙切齿:“定是阮素荷那个贱人,貌若无盐竟然还使狐媚子手段勾引皇上,都是她,若不是她,我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 她生气就摔东西,还因自幼被娇宠得无法无天,又被裴雯婷训练过,教她模仿当初的凌婉——那凌婉最是跋扈嚣张,仗着家世不可一世,所以她将裴雯婷的那些话牢牢几句,独独忘了最后的那一句。 你毕竟不是真的凌婉,所以适当的嚣张对于皇上来说是惦念,是情趣,可千万不能真的跋扈。 玉美人被皇上的独宠乱了心神,以为自己是皇上心尖上的独一无二——从前的凌婉也好,先贵妃也罢,甚至后来独宠的和妃,她都没再放在眼里,毕竟谁能如她那般进出勤政殿,还替皇上整理折子? 现在皇上说不疼就不疼她了?怎么可能。 除非和妃用了什么法子,叫皇上迷恋上了,倒是忘了她这个人了。 宫娥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最前面的两个因贴身伺候,早就被玉美人用银针扎得满身是伤,痛苦不已还不容易查出来,只能自己生生的忍着。 这时候门外过来一个年长的姑姑,看了跪了一地的宫娥内侍,微不可见的皱眉,吩咐一声让她们出去,才轻轻走到玉美人身边道:“美人,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玉美人见了这位姑姑,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怒意,只是委屈落泪:“你与我长姐联系上没?她怎么说?你可告诉她都是阮素荷那个贱人使坏了吗?明明我已经将皇上笼络好了,都是她……” “美人稍安勿躁,江夫人一切都有安排,不必担心。美人先好生歇息,这几日就在殿内保养,尤其是那珍贵的药丸,记得每日都服用。” 姑姑说罢,将玉美人带到铜镜面前,认真端详她的脸。 “美人您瞧,您这几日疏于保养,面上都长了斑纹,再不注意,可真要变难看了。” 玉美人心下不安,拉着姑姑的手问:“长姐是如何说的?我这几日一定听话,哪里都不去,然后呢?” “然后等过几日,美人去勤政殿门口跪上几个时辰,美人不是说,皇上最爱听美人唱歌吗?便放开了嗓子唱便是。” “可是,可是皇上说了,无召不得去勤政殿……” 姑姑笑起来:“美人还真是天真呢,皇上若真想要禁足你,自是要将你关在朱云殿,哪里也不许你去。皇上这么说,是不能驳了和妃娘娘的面子,实则皇上最疼美人了,怎会舍得不见美人?是美人啊,自己迂腐了。” “是,是,你说得对。”玉美人眼里闪着光,她之前怎么没想到?皇上又没禁她的足,不能在勤政殿见皇上,殿外却是可以的啊。 而姑姑服侍玉美人歇下,回头便不再掩饰目光里的不屑。这个玉美人,也得亏生了一副好皮囊,又多亏了自家夫人在后面帮扶,不然…… 第350章 玉美人复宠 玉美人失宠是必然的,但也不过七日就复宠了。因她在一日的傍晚跪在勤政殿外,整整唱了两个时辰的小曲,据说是将皇上的心都唱软了,亲自出来迎她进去。 自此之后,玉美人的得宠较之以前更甚。以前虽朝臣说她干政,但其实她至多只是替皇上念一念奏折,怎么批阅全凭皇上的心思,她不会插嘴也插不上。 现在可不一样了,听闻皇上将朱批玉印都给了她,什么事儿都由着她。 独独这位分,并没有升回去,依旧只是美人。 这日的内侍总管正在端着茶进去,便听得玉美人坐在皇上旁边撒娇。 “皇上,臣妾虽与她是姐妹,但从前可不曾见过。她养在乡下,臣妾却是养在京城里,也不甚熟悉。但怎么说也流着同样的血脉,而且她与臣妾面容相似,因此总觉得该是亲近些……只是她入宫了,也只看望和妃,都没想着来看一看臣妾……” 皇上撑着脸靠着,眼睛也是闭着的,随意“嗯”了声,并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玉美人眼睛转了转,又道:“虽是如此,但臣妾如今无依无靠,是当真将她当成自己姐姐。臣妾便想着,若是她也嫁入皇室,臣妾能多见着她,定能早早的与她交好。” 总管端茶的手抖了抖,惊骇的抬头,可瞧见皇上漫不经心睁眼看过来,他又赶忙垂头装作没听到。 皇上将手中的珠串往桌上一扔,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语气有些淡:“她是凌家女,是朕的晚辈。” 这话说得十分牵强,凌家与皇室又没有关系。若论年岁,玉美人与和妃,都比阮芷秋要小数月呢。 但玉美人听了这话,却是极其高兴的,只面上做沉思状,像是认真思虑之后,方抬起头笑道:“皇上说得对,让她入宫自是不合适,不如将她许给皇子,这样往后也能时时入宫,可以陪伴臣妾,皇上您说好不好?” 皇上不动声色:“你有想法?” 玉美人手中握着笔,故作娇憨的摇头晃脑想一通,才分析:“太子是一国储君,他的正侧妃,臣妾自然不能做主。恒王殿下尚未婚配,却是正正好,皇上,不如将她指给恒王殿下做个正妃。” 皇上睁开眼,静静的看着她,依旧没有出声。 玉美人但凡懂事一点,就能发现皇上眼中的寒意。但她丝毫没有觉察,继续说着:“本来呢,她来自乡下,又不是凌家嫡亲的女郎,是配不上恒王正妃之位。但臣妾私心想着,她到底是臣妾的姐姐,而且皇上也十分疼爱她,凌家更是不肯委屈了她,便不如给她一个正妃之位,如此也显得皇上对凌家亲和。皇上,您觉得可好?” “这是你的主意?” 皇上的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冰冷,将玉美人吓一跳。 她抬头看过来,才发现皇上满面冷意。 “是……是……” 玉美人终于发觉,皇上似乎是生气了。自从贵妃生产她失宠之后,虽然复宠且圣宠更甚,但她到底也存了些许芥蒂,遇到事情也不敢再真的造次。 这会儿乖觉的将笔搁置回去,小心翼翼道:“皇上,嫔妾是不是说错话了?皇上……嫔妾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因是在皇上面前,才敢直抒胸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若是说错了话,皇上万万莫要生气。” 说罢,她又故作姿态的抽泣一声,表情尽是委屈。 皇上这次可没性子哄她,坐直了身子,看了眼书桌上被她画乱了的纸张,直接掀起来团成一团扔掉。 还不等玉美人反应过来,他冷淡的说:“你回去吧。” 玉美人这下是真的被吓到,强忍着眼泪,行了礼方才退去。 殿内主仆都是沉默,总管将茶搁置好,又将玉美人弄乱的桌面重新整理清楚,叫皇上看着不那么心烦意乱。 皇上这才开口:“齐妃……最近她与齐妃来往得多?” 总管应道:“皇上,齐妃娘娘主理六宫事宜尽心竭力,平日不得闲。玉美人未曾过来勤政殿的那几日,都留在朱云殿,未曾出朱云殿,亦无人去探望过她。” “难道是朕多想?” 总管又道:“皇上,奴打探过,之前玉美人伺候皇上尽心,齐妃对她亦是宽松。如今复宠之后,齐妃也如此……” 所谓的宽松,也不过是底下送上来什么东西,齐妃命人多送些到玉美人跟前。总管的意思是,玉美人得宠时齐妃就大方的送,玉美人不得宠,齐妃便也冷淡她,待她复宠又大方起来。 可见二人并没有什么私交,齐妃则是一贯小心谨慎,倒也符合她的性子。玉美人蠢笨,或许真的是歪打正着,毕竟她与宫里的妃嫔都没什么往来,齐妃常常差人送东西与她,便以为能亲近一二? 这么想着,皇上揉揉眉心又问:“齐家女郎多大了?” 总管道:“回禀皇上,齐家有女年十四,名唤依允,是齐家三房嫡女。生得是端庄大方,前些年齐大人还曾在皇上面前提起过此女,只是这两年,倒是未曾听说……” 朝臣无端在皇上面前提起自家女郎,定是为了女郎亲事。这齐依允并非长房长女,只是三房的嫡女,前几年年岁尚小,齐大人就主动提及,可见是早就有了心思,打算等到了年岁,请他给老三赐婚。 这两年未有提及? 皇上眉眼沉沉:“应了他,让和奉设宴,请各府的夫人公子小姐都去。与和奉说清楚,太子与恒王,并皇家宗室子都要去,让齐妃也去。” 既然不再小选,那么这场宴席,就是替皇家宗室子赐婚的宴会了。 话吩咐下去,和奉公主拿着圣旨琢磨一番,点头与驸马说道:“看样子这宗室子做亲的事情,是要我来操持。瞧瞧内务府将各个王府的牌子都递送过来,这些是他们自己已经定下的,这些是等着皇上指婚的。” 驸马接口道:“皇上让你操办此事,叫礼部协助,自然是这个意思。不过如此阵仗,你一人怕是不妥,明日还是去一趟康郡王府,请王妃协助与你。” 第351章 蟹宴 中秋过后,这场皇室宴席是在皇家别院里举行的,与春日宴差不多,只不过更隆重了些,而且还有齐妃娘娘与各个王府的夫人都会过来。 收到帖子的世家心中有数,更是着意将自家女郎打扮好,带到宴席上来。 和奉公主请了康郡王妃过来帮她一起操持宴席,眉眼都笑弯了:“你家王爷都递了几次折子,想要补上今年春季的小选,可一直耽误着。旁人耽误得了,太子殿下怎能耽误?他都二十一了,正侧妃位空悬怎么能行?恒王殿下也不小了,出宫建府五六年,还没择选正侧妃呢。” 康郡王妃亦是点头:“不错,王爷为了太子与恒王殿下的亲事,急得头发都白了好些。” 和奉公主问:“你可入宫问过齐妃,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说到这个,康郡王妃的眉心皱了皱:“前阵子入宫几次见齐妃娘娘,也说起恒王殿下的亲事,但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知是没看好,还是看上的人不太合适。” 和奉公主笑道:“恒王殿下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还能怎么着不成?太子妃是傅家女芸萱,傅家乃国公府,还能有哪位女郎越了她去?” 康郡王妃也是这么说,又小声道:“有一次过去见齐妃娘娘的时候,遇着齐夫人与齐小姐了,齐小姐尚未及笄……” 齐家是齐妃娘娘的娘家,齐妃娘娘若不是看上自家的侄女了?如此亲上加亲倒也正常,只是齐小姐未曾及笄,这件事情倒是果真难办了些。 “原来如此。”和奉公主想一想,又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若齐妃与恒王都看上了齐家小姐做正妃,再缓一缓便是。我记得齐小姐也已经十三了,过两年做亲,早些出嫁也使得,只不过侧妃人选,是要提前选出来才好。” “我也是这么想着,齐妃许是小心惯了,怕皇上因此生气,才有此犹豫的吧。” 二人商议的时候,各府的夫人小姐陆续到了别院,宗室子也到了,但两边是东西进门,并不会撞见。阮芷秋并未看到灵霞郡主与沈蒹葭,想着她们应该提前进去了,正准备走,就听到后面有人唤她。 是傅芸萱。 傅芸萱面上抹了脂粉,可还是遮掩不住有些憔悴,身形也瘦了许多,像是大病一场。 “芸萱,你这是……” 傅芸萱淡定的笑起来:“夏日暑热,我病了一场,已经好了,不打紧。” 阮芷秋这才放下心来,跟她一道进去,今日来的贵女较之之前的宴席更多些。各府嫡出庶出的姑娘几乎都出动了,毕竟今日都是皇家宗室子的亲事,便是不能做太子王爷世子爷的正侧妃,做个侍妾,她们也是愿意的。 另有如阮芷秋这般,单纯是过来认个脸熟的。这样的女子也十分好区分,都不曾盛装打扮,因知道今日不是她们的主场。 傅芸萱早已知道阮芷秋的心思,自然不意外。不过她不得闲,太子是储君,傅芸萱是注定的太子妃,可两位侧妃诸位侍妾都还未曾定下。 那些个女郎,有些身份的冲着侧妃位置去,身份低微的也想混个侍妾——毕竟将来太子继位,她们也能封妃封嫔。所以现下,便想着来巴结巴结未来的太子妃。 傅芸萱是礼尚往来,态度也十分亲和。好不容易得了空,只小声与阮芷秋道:“这些将来说不准就成了姐妹,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关系处的好些,将来日子也好过。” 阮芷秋笑道:“你现下就将以后的事情都考虑好了?当真是不容易。” “哪有什么容易的事情呢,好多事情命中注定,那就只能接纳,替自己的将来好生考量才是正经。” 这句话阮芷秋很是赞同,她虽可惜傅芸萱要困在深宫一辈子,也要与旁的女子分享同一个男人。但换个方向想一想,傅芸萱将是国母,是大周最尊贵的女子,荣耀尊重于一生,只是没有爱情罢了。 恰在这时,前面过来一个生得千娇百媚的姑娘,眼神里带着些许倨傲,就是面对傅芸萱,这倨傲里头也没有太多的尊敬。 不过,她面上倒是温柔有礼的,对傅芸萱行礼:“傅小姐万安。” 竟是看都没看阮芷秋一眼。 傅芸萱收敛了笑容,回了半礼:“邓二小姐。” 邓二小姐展眉笑道:“瞧着傅家姐姐得空,刚巧芳儿新学了一首曲子,听闻傅家姐姐抚琴乃一绝,不如现下与姐姐切磋一二?” 今日是参宴,并没有比试较量的环节。而且若是一般女子讨教,自是客客气气,说声指点,可眼前的邓二小姐竟是直接要求切磋,完全来势汹汹,是要一决高下的意思。 傅芸萱微不可见的蹙眉,并没有应声:“抱歉,我还有些事情。” “傅家姐姐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芳儿吗?芳儿家父虽只有三品,但邓家也是世家并不是什么低门浅户。原以为今日好不容易得见姐姐,能与姐姐讨论情谊,没想到姐姐如此拜高踩低,压根不乐意搭理芳儿……” 她说得委委屈屈好不可怜,这会儿周围不少人纷纷侧目,打量着对峙的二人,弄得傅芸萱很有些骑虎难下。 阮芷秋很是不悦,当下便笑起来:“哎呀,邓家妹妹不是说切磋琴艺吗?怎么竟论起家父何人了?难道各位女郎琴艺的高下,要与父亲的官职等同吗?若真如此,可不是叫人贻笑大方。” 傅芸萱给阮芷秋递了个感谢的眼神,旋即掩唇道:“邓小姐误会了,只是我前阵子生了病,如今病才好,却需得多多休息,真是不便陪邓小姐抚琴了。” 邓芳得了这个机会,又见着围观的女郎甚多,哪里肯放弃,当下上前一步挡住傅芸萱的去路,噘着嘴做委屈状:“傅家姐姐还说不是嫌弃我?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若姐姐当真病了精力不济,何必要来参宴?” 此话毫不客气,今日的宴席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若傅芸萱当真身体不好却坚持来参宴,便是生怕自己的太子妃位旁落,那可要叫人笑话了。 第352章 绿茶邓芳 即便周围的女郎都知道邓芳是故意的,可傅芸萱还是不能明着说出来,她平静的回望邓芳,挑眉道:“噢?邓二小姐是这般认为的?” 邓芳直觉不好,可她就是故意的,她母亲说了,今日之后她就是太子侧妃了。依着她的样貌,整个京城恐怕也没有能与她相较的……哦,还有个阮芷秋。 但不要紧,阮芷秋明显没有嫁给太子的意思。反正她比傅芸萱娇媚这么多,将来还怕笼络不了太子的心吗? 而且,傅家女都是正宫皇后没错,可傅家女又没有几个长寿的。瞧瞧先皇后便知道了,生下太子没多久就病逝,说不准这傅芸萱与她姑母一样,是个短命的。 那到时候还不是太子宠爱谁,谁的权利就最大? 她相信以她的能力,定能做到独宠! 只是现在,这傅芸萱仗着自己的身份,竟敢小看她,偏她还不得不忍着,可真是不甘心啊。 邓芳心中腹诽,你个傅芸萱,且给我等着,日后我夺得太子的宠爱,看你还敢如今日这般嚣张吗? 阮芷秋并不担心,她知道傅芸萱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郎,她从出生起就在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是被当做国母来培养的。若是区区一个跳梁小丑都解决不了,那傅家都要没脸了。 可是,傅芸萱的状态明显不好,本来靠着脂粉撑出来的气色,因着邓芳的闹腾,就很有些难堪了。 当然不能让傅芸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阮芷秋当机立断,上前一步笑道:“邓小姐好生奇怪,今日是和奉公主邀请各府贵人参加的蟹宴,又不用比试才艺,怎么邓小姐非得拉着傅小姐比试?若如你这么说,不管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能力,只要嚷嚷一声切磋,傅小姐就不能拒绝,否则就是仗着身份看不起别人咯?” 旁边也有那嘴快的女郎,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可不是?而且,你父亲官位比国公爷低,又不是人家傅小姐的过错,你拿着说傅小姐作甚?” 邓芳的面色白了白,不悦的瞪着阮芷秋:“自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与傅小姐切磋的,但是……我的琴艺上佳,难道傅小姐就不想试一试深浅?” “有什么好试的,傅小姐虽琴艺好,可那是天赋,并不是她自己的喜好,你不如她是正常的,便是比她好那也正常,你日日勤勉,她许久不曾抚琴,被人比下去并不奇怪。” 阮芷秋说了一通,也不待邓芳分辩,立刻又道,“不过刚巧,我琴艺不错且十分喜欢琴,邓小姐若是要切磋,我又正好得空,干脆陪邓小姐玩一玩?” 说罢,阮芷秋还掀了掀袖子。 可邓芳听说要与阮芷秋比试,当下瞪圆了眼。 去年她与妹妹一道去外地外祖家居住不曾回来,等今年回来之后,才发现京城贵女里发生了许多的变化,比如那第一女郎阮素清突然就毁了名声,而冒出一位比阮素清还多才多艺的女子名唤阮芷秋。 邓芳再不懂,却也知道阮芷秋绝不是她能相比的人。从前京城三姝,其一阮素清,第二灵霞郡主,第三就是傅芸萱了。听闻阮芷秋不论哪一样,都比那第一女郎阮素清更厉害,那就更不用提傅芸萱了。 她今日主要是想恶心傅芸萱,但琴艺上面,她觉得只有七成把握能赢。这样的能力,与阮芷秋比?那岂不是输得惨? 邓芳尴尬片刻,嘟囔一声“我现在没兴趣了”,便甩了袖子转身离去。 傅芸萱也没有与她计较,带着阮芷秋去了另外一边。 “这人是谁?” “太常寺卿邓大人的次女邓芳,她姐姐邓媛嫁入平章政事府晏家,晏家是清流一派,受皇上器重,故而这邓家女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傅芸萱解释,“之前邓家姐妹外祖过世,因外家离京城较远,邓家姐妹过去之后就暂且没有回京,所以你对她们不了解。” 阮芷秋点点头,思索一番皱起眉头:“邓家我是没什么印象,但这晏家……我好似听过,听说他们家似乎出了点事情,晏大人好些年在外都抬不起头来。” 傅芸萱哈哈一笑:“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正好是与邓家结亲的那位晏三爷。那晏三爷是宴夫人三十来岁才生的嫡子,全府上下都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从小就有些霸道。但他不是嫡长,不用承担家族重任,自也没什么。只是晏大人那个人一向古板严肃,哪怕是次子媳,他也不肯马虎,而后看上了中书省左丞蒋大人的嫡长女。” “中书省左丞的嫡长女?这年岁恐怕不太对吧,我见过蒋家两位女郎,都尚未及笄。听你这话的意思,这位晏三爷应该二十好几了吧?” “晏三爷二十有五了,你见过的蒋家两位小姐都不是嫡长女。蒋家嫡长女名唤蒋芙蓉,今年二十有二,原本有个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婿,只是到了及笄定下亲事的时候,那未婚夫婿突发恶疾没了。这耽搁一通,好不容易被晏大人看上,换了庚帖定下亲事,可那晏三爷却嫌蒋小姐迂腐古板没有情趣,竟与邓家长女邓媛看对了眼,便死活不肯认这门亲事。这事儿闹得极大,晏大人自知理亏,将儿子打折了一条腿,又自请辞去平章政事之职。这还是去年庆远侯魏家出事魏大人被贬,皇上又想起晏大人,重新将他提拔上来的。” 这些事,阮芷秋当然不知道,只她听说那位蒋家大小姐死了个未婚夫婿又被退亲,不由得关切道:“如今蒋小姐是嫁到哪一家了?” 傅芸萱摇摇头:“她今年二十有二了,尚未出嫁。蒋小姐自幼品学出众,十分重规矩,也一直被各府的夫人们夸赞,说她德言容功样样出挑,是宗妇的最好人选。只可惜闹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成了京城的笑话,从此深居简出,基本上不出来了。” 听了这话,阮芷秋格外唏嘘:“这样一个姑娘家,生生被人家给耽误了,那晏三爷还真是……不要脸。” 第353章 蒋芙蓉受欺 这边傅芸萱与阮芷秋议论的人,其实今日也来了。 蒋芙蓉一袭深蓝外裙,头上也只不过三支银簪代表着身份,全身上下便再无点缀,明明只有二十二岁,可她不苟言笑,看起来竟年长了三五岁不止。 她随着母亲一道下马车,回望自己那两个活泼的妹妹,眉心皱得更紧。 蒋夫人见状,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芙蓉莫要胡思乱想,你妹妹们还小,便是过两年做亲也是来得及的。今日,便只当过来玩一玩,听闻和奉公主特意让人从汉江运了螃蟹过来,蟹黄肥美鲜香,可以一饱口福。” 蒋芙蓉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也知道母亲是安慰她,点点头道:“母亲说得是,女儿清楚。” 进了别院不久,有相熟的夫人过来叙旧,蒋芙蓉久不见人,又怕母亲尴尬,索性与母亲说了说,便去园子里的长廊,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刚坐下不久,就有夫人小姐一道往这边走,还在感叹着今日宴席的盛大。 “听闻齐妃娘娘都要过来呢,等同于小选,却没有那么麻烦。若是哪家姑娘能被齐妃娘娘看上,指给太子做侧妃,那可就了不得了。” “你这么说,莫非你家那双女儿,都有意思?” “哎呀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家老爷不过六品,官位低,便是入了太子殿下的眼,顶多也就是个侍妾,何必讨嫌?今日也不过是来玩玩,让她们过来见见世面。” 这几位夫人不论官职,实则都是世家,说的也全都是客套话,听听罢了。 蒋芙蓉听在耳朵里,并不怎么在意,见这群人过来,便自觉站起来,冲着几位夫人行礼后,打算退出去。 却听一位夫人开口:“这位可是,蒋家大小姐?” 蒋芙蓉有五年不曾出现在人前,倒是没想到竟有人一眼认出了她。她含笑点头应声:“不打扰各位夫人说话,芙蓉先行告退。” 几位夫人知道她的身份,各自交换眼神,目光里露出些许讥讽神色。但心里怎么想的,面上也不能撕破了,便都没有说什么。 偏偏其中一位夫人冷笑着开口:“呦,没想到是蒋大小姐,今日这是什么风,竟把蒋大小姐吹过来了?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出门的吗?” 说话的正是邓媛邓芳的母亲邓夫人,她十分看不上蒋芙蓉,只是之前蒋芙蓉不出来,那便相安无事,如今好不容易见着她,她当然不肯放过奚落的机会。 蒋芙蓉当然知道这人是谁,但她是个处处恪守成规之人,依旧十分稳重的行礼,没有辩驳半句。 可邓夫人不依不饶:“你如今多大了?噢我想起来了,你与我家阿媛是一年的,阿媛儿子都生了两个,你这还未能嫁出去呀?” 旁边夫人见蒋芙蓉白了脸,到底是心有不忍,伸手拉拉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听闻她前阵子都要去庵堂里做姑子了,何必如此逼迫?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什么可怜?就是命硬克夫罢了,她先前有个未婚夫,就是要娶她所以被克死了。这样的女人,也得亏我那女婿没看上,不然第二个没了的,怕就是我那女婿了。”邓夫人说话丝毫不客气,一句一句往蒋芙蓉心口上戳。 “还有,说什么去庵堂里做姑子?那都是做戏做给旁人看的,这是年纪大了嫁不出去,寂寞了想要逼着她父母将她嫁出去呢。不然怎么今儿的宴席她来了?啧啧啧,可就她这样的,给人做填房,怕都无人敢要。” 蒋芙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面前这人都是长辈,她身为晚辈,绝不可当面劝导。 可是好巧不巧,几人站在回廊里说的话,尽数传到旁边溪边坐着的两位少女耳朵里,正是傅芸萱与阮芷秋。 傅芸萱刚与阮芷秋说完蒋芙蓉的事情,就见着这样一幕,她心中着实恼怒,起身大步走到蒋芙蓉面前,冷冷的看着邓夫人:“非礼勿言,邓夫人这般家教,什么样的话都敢乱说?” “你……”邓夫人心有不甘,可瞧着是傅芸萱,她到底不敢多说什么。 傅芸萱还想再说话,被蒋芙蓉拦住了,只能作罢,陪着蒋芙蓉另外寻了安静的地方休息。 蒋芙蓉坐下之后便摇摇头:“芸萱方才太过冲动,她们行事不妥,但毕竟是长辈,我们身为女子,应当……” “蒋姐姐,你每次批评起人来都喋喋不休。”傅芸萱抱怨之中,还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而且,我方才是为了你才说话的嘛,难不成真要看着她羞辱你?” 蒋芙蓉张张嘴,轻叹一声:“我有什么要紧的?芸萱,我是怕你被卷进来,回头毁了名声。” “蒋姐姐太小心了,我可不怕她。人都是这样欺软怕硬,蒋姐姐是大度,不与她计较罢了。” 蒋芙蓉认真想一想,摇头说:“我不是大度,是发觉她说得不错,我心中有愧,愧对父母与妹妹……” “怎会?蒋姐姐,那些事情都不是你的过错,你可不能这么想。” 蒋芙蓉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她幼承庭训便是如此,一言一行都需得有章法,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事情她做不出来,也不喜身边人如此。 可是心中到底有些苦闷,因与傅芸萱算是熟识,便多说了几句:“她说得也不对……我是打算去做姑子了,只是父亲母亲不允,我着实不舍他们忧心。但我今日来,的确不太好,我都这般年岁了……” 但若是不来,她的两位妹妹要怎么办?她们都因她的缘故嫁不出去,想想就叫人担心。所以她是打算,不论是谁,是续弦也好妾室也罢,她都认了。 “什么年岁?”一直未曾说话的阮芷秋开口问,“我观姐姐面容甚好,与我们也不过长了三两岁,正正好年华,有什么不妥吗?” 蒋芙蓉没想到有人会这样说,诧异的抬头看过去,她不认识她,可却为她的话生了感动之心。 第354章 你将是孤的侧妃? 虽二人劝过蒋芙蓉,但蒋芙蓉十分重规矩,且自认不详,不肯打扰二人,主动告辞先走了。 蒋芙蓉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去到池塘边喂鱼。她今日听父母的安排过来,的确是打算让人相看的,若是能嫁出去,便是家世低微一些也不打紧。 至于皇家宗室什么的,她想都不敢去想,毕竟二十二岁对于大周来说,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她又还有克夫那样的名声,免得叫人笑话。 若不是为了家中两个妹妹,她是绝不会来今日这样的宴席。而且也一早就想好了,寻不到亲事,她就去庵堂做姑子去,一生清苦又有什么要紧?总不能为了她一个,累得两位妹妹,乃至全族的女郎都不好嫁。 如此想着,蒋芙蓉并没有注意后面来了位姑娘。正是之前向傅芸萱挑衅的邓芳,邓芳没挑衅赢傅芸萱与阮芷秋,心里头十分不愉快,回去寻母亲与妹妹的时候,就听说母亲在蒋芙蓉那儿受了委屈。 她当然不乐意了,这个蒋芙蓉,不过是她姐姐的手下败将罢了,凭什么如此耀武扬威。 邓夫人倒是苦口婆心劝过:“你今日的目的,是吸引太子殿下的目光,依你的容貌身段,是不怕太子殿下瞧不中的。而且,齐妃娘娘也说了,她会帮助一二,到时候你就是太子侧妃了。至于蒋芙蓉,就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你就当她不存在。” 可邓芳哪里是个肯受气的主?她自幼生得漂亮,是众星捧月一般长大,加上有她姐姐邓媛做样子,让她心中认为,女子只要足够娇柔,就能哄住男人的心。 至于才德什么的,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哪里比得身段容貌重要? 所以,邓芳自认为只要太子见过她,纳娶了她做侧妃之后,她就能一飞冲天,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压根不必担心什么傅芸萱之类的。 当然,傅芸萱毕竟是太子正妃,她多少要给些面子,但那蒋芙蓉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敢与她母亲叫嚣。 于是邓芳打听到蒋芙蓉的去处,跟着就来了水池边上,见着蒋芙蓉就不屑道:“我倒是谁在这里,叫别院的景致都添了些无趣,原来是蒋家姐姐啊。怎么,蒋小姐多年躲在家中不敢出门,这是耐不住了?” 蒋芙蓉心下不耐,邓家母女简直是一模一样。 五年前那些丢人的往事,接二连三涌入她的脑海里。她忍了又忍,到底是自幼的教诲,让她不会在人前失礼,故而并再说什么,只淡淡起身。 但是邓芳见她不说话,更是嚣张几分,又道:“可是,一个不祥之人四处跑,是真不怕旁人觉得晦气啊。” 蒋芙蓉看她一眼,正色道:“邓二小姐慎言,我并非不祥之人。” 邓芳抢白道:“怎么就不是不祥之人?你从前克死了自己的未婚夫,可见你命格多硬,谁沾上谁就倒霉。若我是你,早早的一根绳子吊死了,哪里还会出来抛头露面?” “邓二小姐乃闺阁女子,当心平气和,怎可如此说话?” “呦,说不过我,就拿你那些什么规矩道理说事了?”邓芳白眼翻上了天,“你以为还是以前,你被人家追捧着说什么最是守礼的人?笑话,你现在是不祥之人,你瞧瞧你身边,连个知交好友都没有,谁敢跟你沾染半分,她就得要跟着倒霉!” 一句一句戳到她的心间,蒋芙蓉无力辩驳也不想辩驳,她深吸一口气:“若邓二小姐今日过来,就是想要羞辱我,我无话可说,请便吧。” 邓芳得意洋洋:“呵呵,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完,你对我母亲不敬,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母亲磕三个响头,我便既往不咎。” 蒋芙蓉一时被气笑了:“你说,让我去给你母亲磕头?邓二小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大周礼法女子跪君王皇后父母公婆,除此之外便是对夫君亦可不跪,你母亲是什么身份,竟要我去跪她?” “什么礼法?礼法是约束旁人的,不是你用来诡辩的,蒋芙蓉我告诉你,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从你败在我姐姐手中的那一刻,这辈子见了我邓家人,你都该低人一等!” 蒋芙蓉面色发白,冷声道:“邓二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行,当年的事情是我没有计较,女子婚嫁之事,如何能说什么失败不失败?若真要如此说,分明是你姐姐失节,尚未成亲就做出辱没家门的事情来,你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邓芳见她还敢反口,越发张狂起来:“又要拿出你那套规矩礼仪来说事了?难道不知道我姐夫为什么瞧不上你?就是觉得你古板无趣,没有一点风情,当时我那姐夫就说了,娶你这样的女人,莫不是成亲之后床笫之间,与抱着一块木头无异?” “你……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邓芳哈哈大笑:“瞧瞧,瞧瞧,都是老姑娘了,还装作年轻害羞的小姑娘呢,真是个老学究,活该没人要嫁不出去。我可告诉你,休要惹我,我可是要做太子侧妃的人,等日后太子继位,我是要做贵妃的人,而你,拿什么跟我比?” 听到这里,蒋芙蓉更是觉得邓芳不可理喻,她深吸一口气斥道:“你是未嫁之女,将来如何都未可知,怎可将婚姻之事挂于嘴边?此举有违妇行!” 邓芳满不在乎,上前拉住蒋芙蓉:“谁都知道你们蒋家最重规矩,可这么重规矩的你,怎么嫁不出去给家里丢了人,竟然还没有被送到庵堂里去,今日还跑出来丢人现眼?我呸……” 蒋芙蓉一直呆在家中不曾出门,又因忧思过度身体不甚好,自是比不上活泼好动的邓芳,竟一时挣脱不开。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大胆,何人在此喧哗,扰了太子殿下休息?” 二人同时回头看过去,就见一向温和的太子,目光冷淡的看着这边。他带着两个侍从走过来,看清邓芳的面容,目光更冰冷了些。 “你说,你将是孤的侧妃?” 第355章 处理 邓芳一时愣住,待得反应过来,立刻松手跪下,一双妙目瞬间含满了泪水,抬头间真是我见犹怜。 “太子殿下,臣女……臣女仰慕太子殿下已久,故而……” 太子大步流星走过去,上前虚扶着还在行礼并未起身的蒋芙蓉,等她起来才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定,看着邓芳问:“孤是问,谁说你将是孤的侧妃?” 太子侧妃的人选,当是内务府拟定之后呈报宫中,由目前管理六宫的齐妃确认之后,再送到皇上跟前,经由皇上御笔朱批之后,才能定下。 当然,因皇后已然过世,选定太子侧妃的时候,内务府也会送一份到东宫,让太子过目,他若不允,自可与皇上陈情。 所以,这侧妃的位置,也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 只是邓家早就与齐妃娘娘说好了,要送家中女郎入东宫做侧妃。邓家嫡出的女儿还有两个未嫁的,二小姐邓芳是生得最美的那个,邓家上下都认为,只要邓芳入了东宫,定能得到太子的喜爱。 谁都想得理所当然,邓芳更是从没想过,太子会对她如此冰冷。尤其是她现在跪在地上,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的样子,那是她在家中练习了无数次,确定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见了都会心生不忍的样子。 但太子没有心动。 太子见邓芳愣在那儿,语气更冷淡了几分,对一旁的侍从说:“刚刚听她的意思,她是太常寺卿邓大人的女儿,去将人带过来,孤倒要看看,谁这样大的胆子,宫中小选的事情,竟也敢插手。” 邓芳听了这话,就慌了神,她虽不怎么聪明,但没有愚蠢到将齐妃供出来,只立刻膝行要过去攀附太子的腿,哭喊道。 “殿下,是臣女的过错,但是殿下,臣女是一心爱慕殿下的,殿下便原谅臣女……” 只是,还未等她近身,就有侍从将她给拉下去。 蒋芙蓉站在一旁,看着哭喊的邓芳,并没有什么表情。她给太子行礼:“多谢殿下。” 太子对蒋芙蓉的态度倒是极好,温和微笑道:“蓉儿姐姐与孤不必如此客气,孤还记得幼时在左丞大人府邸学礼仪时情谊。” “臣女不敢。”蒋芙蓉立刻行礼,“殿下是太子,臣女祖父有幸教授殿下,是蒋家上下的荣光。臣女幼时能跟着殿下一道学了规矩,更是臣女的福气,绝不敢以此攀附。” 蒋芙蓉的祖父蒋大人,是太子的教习老师,教习了太子好些年,自是有些师生情在里头。只是蒋大人过世得早,蒋芙蓉的父亲叔父等人,也传了蒋大人的重规矩,从不曾想过要攀附太子,故而时日久了,蒋家与太子也再没有联系。 现在太子主动抛出橄榄枝,若是一般人必然会立刻跟上去,但蒋芙蓉不愧是祖父交出来的女郎,根本没有这个心思。甚至她站在太子身边,也时刻注重礼数,隔了半丈之远。 太子见此,又说了几句关于蒋大人的事情,蒋芙蓉都规规矩矩的应了。 “孤记得你还有弟弟妹妹,幼妹似乎唤做芷晴?” 说起妹妹,蒋芙蓉面上严肃的神情松了松,点头道:“殿下好记性,臣女的幼妹名唤芷晴,今年也及笄了。” “及笄了……”太子想一想,“这时日过得可真快,孤还记得当初那孩子路都走不稳,每每孤过去,她定要缠着孤。初时不知为何,后来方知,原是孤的乳母总是在孤荷包中放上一两块饴糖。” 提起这些,蒋芙蓉也笑起来:“幼妹从前的确贪食,便是大些了,也背着父亲贪食几回,闹了好几回不舒坦。而后父亲母亲约束之,这毛病算是改了。” 太子道:“孩童都贪食,并不算什么毛病。” 二人闲谈,都没有看半眼跪在地上的邓芳。邓芳想哭,可被太子的侍从瞪一眼,她是哭都不敢哭,一张俏脸吓得白了又白。 不多时,邓夫人急匆匆的赶来,一起来的还有许多夫人贵女,都是听说邓芳惹了太子生气,赶过来看热闹的。 傅芸萱见着蒋芙蓉,微微一愣,绕到她身边小声问:“蒋姐姐可无事?” “芸萱不必担心我,我无事。” 太子并未说话,是他的贴身内侍开口。 “太子殿下在这里歇息,邓家女羞辱蒋家女,言语无状令人不齿,更是大言不惭,说她是将来的太子侧妃,看样子邓夫人对此事,早有成算啊?” 傅芸萱虽早就有猜测,听到这里还是暗暗心惊,这个邓芳当真愚蠢,这样的话也是能宣之于口的?就是她自出生起就知道自己会是太子妃,却也不敢明晃晃的到处说。 而邓夫人早就慌了,跪在地上请罪:“太子殿下恕罪,都是臣妇之过,臣女没有教好女儿,请殿下恕罪。” “你的确没有教好她。”太子看向邓芳的目光里透着两份嫌恶,旋即轻笑一声,“孤的太子侧妃,岂可如此无状?邓家女,才学品德无一有知,退下吧。” 邓芳身子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太子之前漠视她她就知道,别说太子侧妃,就是太子侍妾,她都是不可能的。但现在,太子竟直接斥她没有才学品德,这叫她便是嫁人,也嫁不出去啊。 邓夫人心有不甘,分辩道:“殿下,是臣妇教导失职,可她毕竟是女儿,怎能……” 怎能说得这样严重? 太子站起身走到邓夫人的面前垂眸看她,大抵是所有人都说殿下慈和,并不倨傲,虽说有天生的贵气在身,却也不让人害怕。 但这一刻,邓夫人深刻感受到什么是不怒自威。明明太子脸上没有任何苛责,可这一刻,她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邓夫人既然知道,如何不懂以己度人的道理?” 邓夫人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太子说的是五年前,他们邓家是如何对待蒋芙蓉的。 太子并没有停留,待得要走的时候却又停顿下来,转身问一旁的侍从:“孤记得晏大人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他现下如何了?” 第356章 齐妃之意 侍从回答:“回禀殿下,晏家三爷如今在工部任职。” “荒唐之人怎可入朝为官。” 太子说完甩袖离开,留在这里的一众人面面相觑。几位侍从自是心知肚明,那位押着不让邓芳靠近太子的侍从,这时才松开邓芳的肩,鄙夷而又怜悯的看了她一眼,跟着走了。 邓夫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那引以为傲的大女婿,做不成官了?不仅做不成,而且还是因她女儿闹出来的事情,回头晏家夫人岂不是要恨死她了? 想到这里,邓夫人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厥了过去。 夫人这边看好戏的看好戏,也有好心人扶着邓夫人,让人将她送回去。 后面那些个贵女则都兴致勃勃,等太子走了,立刻小声议论这件事。其中许多之前就与邓芳不对付的,这会儿只觉得大快人心。 还有人看着太子的背影,激动得不行,拉着小姐妹道。 “太子殿下的风姿,一般人哪里能及?瞧瞧他这雷霆之势,果真有君王的气魄。” “是吧是吧?啊啊啊,我也觉得是。” “喂,你们有没有看到刚刚傅小姐站在他身边,哇,真的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殿下那样如皎月的男子,也只有傅小姐配得上啊。” “没有吧,傅小姐是去陪伴蒋小姐,他们之间隔了那么远……” “那是你站的地方不对,站在我那儿看过去,就像他们并肩而立一样,我真的好激动。若我能入东宫,我一定好生伺候殿下与太子妃。” 阮芷秋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这些小姑娘果真天真,不过如此也好,芸萱在东宫,多几个天真单纯的妹妹,总比那些个为了太子宠爱绞尽脑汁斗来斗去的,要好得多。 蒋家两位小姐也早就跑到长姐面前,关切的看着她,得知她无事之后,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不多时,蟹宴开始了。 皇家别院中间有一条五尺宽的溪流,男女便左右分席而坐。男子那边是以太子殿下为首,而女子这边则是齐妃娘娘为首。 阮芷秋坐在云安郡主旁边抬眼看去,今日的贵女打扮得十分明显,凡是不想要被选中的,都穿得素雅,头面也用得极少。 如此一目了然,上座的太子与齐妃娘娘,自也是看得分明。 和奉公主与康郡王妃坐在齐妃两侧,正与齐妃一道说着什么话。而齐妃娘娘抬起眼眸往席间看了看,原本邓家的席位已经被撤去了。 她没有太多的情绪,邓家那几个蠢货,都还没开始,就自乱阵脚出了事。但她不会为邓家求情的,毕竟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至于往东宫安插人的事情,回头有得是法子。 齐妃娘娘的目光,又落在阮芷秋身上,见阮芷秋衣饰普通,没有半分出挑,不由得轻轻皱眉。她不想被选上?那可由不得她。 各府的夫人前去见礼,着意带上自家的女郎,给齐妃娘娘介绍。其目的自然不是齐妃娘娘一人,而是让在座的皇家宗室夫人都听一听,若是何意,今日便可定下。 而齐妃娘娘似乎是心不在焉,由着和奉公主与康郡王妃折腾。一直等介绍过半,她才开了口。 “说起来,本宫许久未曾见到朝霞郡主了,瞧着郡主也来了,且近前来让本宫瞧一瞧。” 云安郡主一听就皱起眉头,担忧的拉住阮芷秋,想要开口却被阮芷秋给制止了。 她从阮素荷那儿猜到齐妃与二皇子的意图之后,就将此事与凌烨说过。凌烨不以为意,告诉她不必担心。 既然凌烨有所准备,就不必让云安郡主出面了。毕竟虽说如今的凌家,不论是名声还是皇上的看重程度,都比前世好了太多,但小心为上总是好的。 伴君如伴虎,今日皇上宠信凌家,谁知道明日会如何? 再者,齐妃此人可不是表面看起来的温和良善,这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现在齐妃娘娘的态度还没有表明,云安郡主就逆着她的意思来,她若不悦,说了什么不合适的,云安郡主也只能理亏受着。 所以阮芷秋淡定的走到齐妃面前行礼:“齐妃娘娘万安。” 齐妃娘娘招招手,让阮芷秋走得更近一些,像是打量她的面容,旋即笑盈盈道:“朝霞容貌倾城,实在是讨人欢喜,这只玉镯,便赏赐与你。” 说罢,她从手中褪下玉镯,将玉镯滑到阮芷秋的手中。 此举,却让和奉公主与康郡王妃都是一愣,她们是知道云安郡主的意思,阮芷秋与凌烨的亲事就要定下了。而且看阮芷秋今日的装束便知她无意嫁入皇家,齐妃娘娘难道看不懂吗? 和奉公主反应快,立刻笑着点头:“娘娘说得不错,朝霞这孩子的确招人疼。朝霞过来,本宫与你舅母是姐妹,关系非同一般,这根金钗便赏赐与你。” 康郡王妃也如法炮制,取了项圈送给阮芷秋。 如此就不是阮芷秋被齐妃看上,想要定给恒王,而是高位者对晚辈的疼爱之意。 可是偏偏齐妃娘娘继续开口:“说起了,这只镯子与本宫是有特殊的情分,这是当年本宫入东宫时,皇上赏本宫的第一样首饰,亦是皇上亲手替本宫戴上的。本宫之前便想着,本宫只得一个皇儿,这玉镯自是……” 云安郡主面上大惊,自是不能让齐妃娘娘将话说出去,急急开口唤了声:“娘娘!” 她疾步上前,将阮芷秋手中的玉镯推下来,“玉镯太过贵重,芷秋年幼不知轻重,恐辜负娘娘一番心意。芷秋,还不谢恩。” 齐妃微微挑眉,眼睛里透着一丝警告,看向云安郡主:“郡主这意思,是嫌弃本宫了?” 她这一生在深宫之中谨小慎微,从前对云安郡主等人也都是小心翼翼,绝不会得罪。但今日,她的态度无比坚决且强势,微眯的眉眼里满是寒光。 云安郡主紧紧抓着那只玉镯,咬着牙松了手,玉镯摔在地上,一下子碎成了两半。 第357章 纨绔们胡闹 阮芷秋吓一跳,有些紧张的看向云安郡主。她并不希望云安郡主插手这件事情,虽然凌家注定会与恒王对上,但似乎不该是现在。 可是这么看一眼,她又觉得格外安心。 云安郡主周身有一种不能靠近的气质,与平日温柔慈和的样子大相径庭。 齐妃显然也愣了愣,这下才想起来,从前的她虽然只是郡主,但因绥亲王是先帝的亲弟弟,又为了救先帝中毒导致再无子嗣,膝下只有云安郡主这么一个女儿,自是众星捧月一般长大。 这位云安郡主,可比宫里的公主还要得宠。后来嫁入凌家之后,才慢慢收敛了锋芒,专心相夫教子。 这并不代表,云安郡主就是个好欺负的。 若是平日,齐妃自是不会去招惹这位皇上都要让三分的郡主,可今日不一样。她虽不知云安郡主给阮芷秋定下了哪家的公子,可也明白,绝不是皇家宗室子。若她今日不将阮芷秋给定下,只怕过两日,凌家就会将阮芷秋定出去。 无论如何,都是今日了。 齐妃起身,伸手要将地上碎成两半的手镯拾起。 但云安郡主快一步,扬手唤了个宫娥过来:“手镯碎了齐妃小心伤了手,来人,将这里处理干净。齐妃娘娘,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年岁上来了,手脚也不甚便利,不过你放心,镯子是我弄碎的,自不会白白让你失了一只镯子。” 说罢,她从耳朵上将自己戴着的一对东珠耳环摘下来,送到齐妃面前:“说起来这副耳环,还是我年轻时西厥进贡过来的,这么多年可再没有这样的好物了,今日送给齐妃娘娘,还请齐妃原谅一二。” 西厥盛产这样的珠宝,但是如此大的东珠十分难得,更何况这是一对,两只一样的大小一样的成色,这么多年再想有这么一对,那是不可能的。 更要紧的是,这一堆东珠原本只有太后皇上与嫡长公主才能拥有的,却出现在云安郡主的身上,意思也不言而喻。 她的身份贵不可言,便是皇上都要礼让三分,更何况区区一个齐妃。 “云安姐姐哪里的话。”齐妃没有接东珠,从宫娥手里将玉镯拿过来,“而且,姐姐原是不小心,我怎会责怪姐姐呢?只是玉镯寓意非凡,镯子能碎,情却丢不得。待回头问内务府,替我做成一枚金镶玉的镯子也是好的。” 云安郡主问:“所以,齐妃的意思是怪我,不肯接受我的歉意了?” 齐妃浅笑一声,伸手握住云安郡主的手:“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原是有感而发,瞧着芷秋便格外欢喜,她这般的容貌品行,整个大周哪有几个能及得过的?而且,年轻人的心思,谁能说得准?” 说话间,桓王殿下已经起身往这里走。 云安郡主眉心微蹙,心中急速思索着要如何应对。芷秋是她的儿媳,之前也并未听说恒王殿下对芷秋有什么意思,怎会突如其来就有了兴趣? 国公府这样的地位,云安郡主自是不能不多想的。得到了芷秋,便能得到凌家的支持,难道这桓王殿下竟有不轨之心? 眼见着恒王越来越近,云安郡主一时想不出法子来,抬眼冲着太子殿下看过去。 她思索的事情,太子殿下肯定也会思索,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阮芷秋许嫁桓王? 小溪上面有一座石桥,恒王就是要通过这座石桥往这里走,只他刚要踏上石桥的时候,身边挤过一个身影。 “哎呀,桓王殿下且让一让,先让我过去吧。” 是奉亲王世子萧风归。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萧风归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鲜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阮芷秋面前,得意的挑了一下鬓边落下来的发,将这束花递过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阮芷秋惊讶的看着萧风归,他这是发了什么疯? 但是紧跟着又跑过来两个皇家公子,一个发冠都歪了,跳过来压住萧风归,对着阮芷秋道:“凌小姐……我我我,我心悦姑娘已久,我……” 话音未落,萧风归一把将他摔在地上:“我先来的,你起开!” “萧风归你要脸吗?抢了我的花,明明是我……” 两个男子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带打起来,并且他们不是彬彬有礼的过招,而是你一拳我一掌,连扯头发这种伎俩都用上了。 倒是后面又跑过来一位公子,跑得是气喘吁吁,近前来还将衣冠正了正,深吸一口气,摆出个自认为最俊逸的姿态,才走到阮芷秋面前,将背在后面的那只手拿出来。 “凌小姐,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了,我……” 但是当他看到自己手中的花时却卡壳了,原本好好的一束花,花朵全都被掐下来了,就剩光秃秃的几根杆子。 后面则传来两个公子的爆笑声。 这位公子再好的涵养也忍受不住,跳起来就要去揍他们。 整个一场闹剧,夫人们或是嫌恶或是头疼,真是一丝好兴致都没了。 云安郡主趁乱将阮芷秋拉回自己的位置,抬头打量还在打闹的那几个人,没来由的安心下来,低声问:“你早就知道?” 阮芷秋不好意思道:“原也是……猜测,但是他们……不是我安排的。” 云安郡主叹气:“我知道,你平日也不会与这些京城有名的纨绔混在一起,风归在里头,想必这是阿烨的意思。” 的确,以萧风归为首的京城纨绔们,争先恐后要去求娶阮芷秋,但不会有人当真,因为这些个儿郎与萧离那种混不吝的不同,他们是真的吃喝嫖赌惹事生非之人。 但凡家中疼爱女儿的,都不会叫女儿嫁过去,没得还没过好日子,那庶出的子女闹了一大堆,外头的流言蜚语更是惹人烦。 而且,大家也没有真的觉得,这些人是看上阮芷秋特意来求娶的。这里头除了萧风归是亲王世子之外的,其他身份最高的也只是个郡王府庶出子,家中对他们是早已不指望了,只求他们不惹出大祸来。 今日他们这般闹腾,旁人更愿意相信是他们之间下了赌注,这才跑过来胡闹的。 第358章 正侧妃位 待得各府的夫人将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给制住,他们的在纷纷叫嚣着,说什么非朝霞郡主不娶的话。 云安郡主及时说道:“诸位夫人实在抱歉,今日我并没有嫁女之意,我公爹原也已经给芷秋定了人家,只等选了良辰吉日过定。” 话都说到这里了,还有叫嚣的纨绔,也被自家母亲暴揍一通,委委屈屈不敢再说什么。 恒王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到自己位置上的,他侧头去看齐妃,轻轻摇了摇头。 齐妃很有些不甘,却也知道若再继续,就是当真有所图谋,到时候别说凌家了,恐怕皇上都会起疑。 偏巧太子目光温和,看着齐妃问道:“二弟与孤年岁相当,都已及冠,不知齐妃娘娘可有打算?” 齐妃立刻换上一副温柔模样,扬手对着齐家的方向招手:“说起来,本宫有一阵子未曾见着娘家侄女了,倒是十分想念。允儿,且到姑母这里来。” 齐叶允一脸欣喜的站起来,上前走到齐妃面前行礼:“姑母。” 她虽未到十四岁,但自幼见着二皇子便心生欢喜,只恨自己不能再长两岁,这样就能与表兄配上了。 只可惜年岁小了些,不过姑母之前说了,虽然她做不了表兄的正妃,但会留个侧妃的位置,等她及笄了再嫁过去。 而且,姑母还暗示她,目前为了地位得给表兄寻个门楣更高的千金——今日她也看到了,原本姑母与表兄,是打算娶阮芷秋做正妃的。至于将来,姑母与表兄,当然是最疼她的。 没想到不用等将来,今日姑母就要定下她,而且是恒王妃呢。 齐叶允得意之余,还不忘瞥一眼阮芷秋,那眼神十成十的看不上。她的表兄可是桓王呢,多少女郎求之不得的王妃之位,阮芷秋竟然看不上。 哼,难怪说是乡下来的土包子,生得一副好皮囊也没啥用,所谓山猪吃不了细糠,说的就是她了。 齐妃手中一对金镯子,上头雕刻的金丝缠花的花样精巧无比,是上佳的好东西,这样一对手镯送出去,也能表示她对侄女的看重。 只是,她手中戴着的镯子也就那么几只,刚刚摔了一只玉镯,这会儿再送出去一对金镯子,那手腕上就空空的,实在不像样。 想起碎掉的玉镯,齐妃是恨得牙痒痒,偏偏面上不能显出半分,毕竟之前云安郡主说要赔偿,是她自己不要的,现在又怎能去斤斤计较? 忍了几十忍,齐妃从头上拔下一根合欢样式的金钗,插在齐叶允的发髻上。 “允儿长成大姑娘了,真是好看得紧。” 偏偏齐叶允不足十四,满脸的稚气,今日的发髻也是尚未及笄少女常挽的,上头零星点缀的绢花银饰,都展现少女的娇俏活泼。这么插上一根沉甸甸的金钗,很是有些不伦不类。 好在所有的夫人都心知肚明,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是将齐叶允夸了又夸。 还是康郡王妃笑道:“齐小姐自是极好的,与恒王殿下也是真真相配的一双璧人。不过,依着我的意思,再给恒王殿下选两位侧妃,齐妃娘娘以为如何?” “自是。”齐妃便抬眼往下面看去,那些个想要做王爷侧妃的女子,便都端正姿态,好让齐妃看得满意。 齐妃时不时与康郡王妃说上两句,很快就选了两位女郎,恒王殿下的正侧妃就基本定了,又定了两位侍妾。 这五个姑娘都会记录在册,回头内务府呈送到皇上面前,皇上点头应允便算是成了。其实皇上这一道只是走个过场,这些个女郎皇上见过的都不多,怎会有印象?只要不是特别出格,他问都不会过问。 但是,桓王殿下整个眉眼都阴郁下来。 他是有目标的,是将来要登上高位之人。齐家虽是四家之一,但已经没落了,而且本就是他的舅家,就算不结亲,也一定会追随他,何必浪费他王妃的位置? 而且齐叶允只站着个齐家嫡长女的名头,不论才德还是品行都只是一般,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他的王妃,竟如此平平无奇吗? 若是阮芷秋,不管是背靠的凌家,还是她本人的容貌才情,那才能配得上做他的王妃。更何况,几次交手下来,他发现这阮芷秋十分聪明。 想来若阮芷秋嫁给他之后,自是知道怎么抉择。他喜欢聪明人,想必她也会喜欢,两个人冲着同一个目标前进,还怕成不了大业?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原本应当先给太子殿下定下正侧妃位,但闹了这么久,倒是先给恒王定了。好在太子并不在意这些,反倒是让其他宗室子的夫人来抉择。 和奉公主见状,好笑的开口:“太子殿下一向谦和,我们也都知道。只是本宫十分好奇,不知道殿下觉得,这太子妃与侧妃的位置,什么样的人可行?” 太子平静的说:“姑母,孤以为女子当俱德言容功,孤以为正侧妃不必高深的才华,妍丽的容颜,明事理知世事,懂得明辨是非才是首要的。” 和奉公主当即抚掌笑道:“太子所言极是,我大周有这样的储君,实在是百姓之幸事。” 大家也都纷纷起身夸赞太子。 最后,在和奉公主与康郡王妃的择选之下,除了傅芸萱的太子妃,又选了一个家世一般,但德行极佳的女子做侧妃。剩下一个侧妃抉择不下,便决定让内务府拟了人送到皇上面前,由皇上决定。 太子的目光没有多少情绪,端坐高位,甚至都没有多看着两位女子一眼。 而后一直等宴席结束,各府的夫人或满意或失意,今日都算是圆满了。倒是蒋夫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为别的,而是今日她的长女蒋芙蓉,依旧没有寻到合适的郎君。 蒋家极是讲究,长女未定,作为妹妹的两个女郎,自然也不好定下。 蒋芙蓉眸色微暗,起身扶着母亲一道出去,她已经打定主意,明日便求得父亲将她送去庵堂。从前父母不舍,不顾族中反对将她留在家中,如今妹妹们都长大了,再没什么理由还将她留下了。 还未离席,就听得太子说道:“孤记得,若论行为规矩,整个京城,恐没有比蒋家大小姐更端庄之人了。” 第359章 忧思过度 席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顺着太子殿下的目光,看向蒋芙蓉。 和奉公主后知后觉应了声:“太子所言……甚是。” 太子满意的点头:“孤记得蒋小姐自幼被熟知《女四书》,也一直秉承其意,其妇行规整,是女子之表率。” “……”和奉公主顿了顿,狐疑的看着太子,又去看蒋芙蓉,在蒋芙蓉面上看到惊愕与些许慌乱。 这个蒋芙蓉容色普通,才情亦是普通,而且年岁已长,这几年的折磨,让她望之都叫人疑惑不止二十有五,甚至还有个克夫的名头。也正是因为这些,哪怕她今日隆重打扮,也并没有哪位夫人乐意接受,更没有哪位郎君向她露出半个笑容。 不过,太子说得的确不错,蒋芙蓉的品德堪称京城女子之最。 和奉公主亦是怜惜面前这个少女的,既然太子有意,她愿意主动示好,便笑道:“原来太子与我想到一起去了,蒋小姐品德不俗,是贵女之典范,该将她的名字记下,便……” 只是,做太子侧妃怕是不妥,不如记个侍妾位置? 蒋夫人与蒋芙蓉一样,都瞪大眼睛诧异的回头去看太子。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会主动开口。 那可是太子啊,将来的储君。若芙蓉入了东宫,哪怕只是个侍妾,将来太子殿下继位,她至少也能封嫔。更要紧的是,如此她那两个妹妹的亲事,便也不必发愁了。 蒋芙蓉心中感激,只觉得太子殿下是惦念与祖父的师徒之情。她回身跪地磕头,只能以此谢他的大恩。 太子微微一笑,接口道:“姑母也说了,她是贵女中的典范,似乎,孤的侧妃之位还空一位?” “是……是!”和奉公主笑着点头,让内务府的人端正记上名字,并决定回头面圣时与皇上说说,若皇上有异,她也要将蒋小姐保下来。 这孩子着实无辜。 而蒋芙蓉则整个愣怔当下,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指望,她垂着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太子殿下对她,对蒋家的大恩,这辈子她都是报不完的。 宴席结束,阮芷秋走出皇家别院,看到傅芸萱站在那儿,她面色不好,整个人似乎摇摇欲坠。 阮芷秋连忙上前去扶住她,问道:“芸萱,你这是怎么了?你家人呢?你的丫鬟呢?” 傅芸萱摇摇头,许久才吐出一口气:“我无事。” 阮芷秋皱紧眉头,干脆与云安郡主说了声,打算先送傅芸萱回去。 上车之后,傅芸萱的面色稍霁,冲她笑道:“我……许是之前生病尚未好全,今日吃了螃蟹,就有些不舒服。” 螃蟹性寒不能多食,一般人吃了也无事,但傅芸萱身体弱,吃过自然会有些不舒服。 “你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便不该碰螃蟹,你瞧瞧你,现下弄成这样,我给你瞧瞧。” 阮芷秋给傅芸萱扶脉之后,诧异道:“你这是……忧思过度,心气郁结,不像是生病未愈啊,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叫你一直惦念着?” 傅芸萱垂下眼眸,许久才道:“是……是这几日是……我祖父的忌日,所以……” 她自小是祖父养大的,与祖父亲近也是正常。但是,也不至于到了忧思过度心气郁结的地步吧。 阮芷秋见傅芸萱不肯说实话,便也没再继续追问,只说起别的事情来:“那位潘小姐,平日也略有些来往,是个爱说笑但是懂规矩的,而且瞧着也是极尊重你,她做侧妃,应当没什么别的心思。蒋小姐则不用提……” 傅芸萱像是回神了一般,笑道:“我知道,你不必太担心我,我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因本就离得不远,转眼就到了傅家,阮芷秋只得与傅芸萱告辞。这般看过去,却觉得傅芸萱面上,似乎有些心若死灰的绝望之感。 她心中疑惑,却又隐隐有些怀疑。 莫非,傅芸萱并不想嫁给太子?想起她们之前说话,每每说起将要小选,她是将来太子妃的事情,都有些不舍的感觉。所以,她应当是心有所属的。 这么想着,阮芷秋的眼皮子跳了跳。之前不是没这么想过,但她觉得傅芸萱是个极其懂事,也懂得分析情况的性子,哪怕突然见了某位郎君,略有一丝情感,也必定知道身份有别,会及时挥断情丝。 可看下来,这情丝不仅没砍断,反而更像是……情根深种了一般。 这样的想法浮出来,阮芷秋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赶紧压下思绪,让马车回府。马车刚转弯,到了两府中间一条小巷子里,就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凌烨翻身上来。 他还穿着当值的服装,上下打量阮芷秋问道:“你今日,可还好?” 阮芷秋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心虚的掀开车帘看了看,埋怨道:“青天白日,你怎能……” “怎能如何?上你的马车?” 阮芷秋白了他一眼,红了脸。 凌烨笑道:“白日不妥,不如晚上去你那儿寻你可好。” “你……你休要胡来!”阮芷秋生气的怒瞪他一眼,“你若敢胡来,我便告诉外祖父,也要取消婚约。” 凌烨将她搂住,轻笑起来:“相熟的人家都知道你将是我的妻,若是取消婚约,你能嫁给谁?” 谁知这话,却惹恼了阮芷秋,她瞪眼看他:“你什么意思,觉得现下拿捏住了我,所以就敢为所欲为了是吗?” 凌烨一愣,也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想要解释,他原不过是逗她玩,他好不容易将要与她定亲了,怎会舍得取消婚约? 话未出口,阮芷秋推开他,赌气似的说道:“我让外祖父将我送回暮云去,便在暮云随意寻个人嫁了。如若嫁不出去也不必担心,贺家大伯母喜欢我,从前就指望着我给她做儿媳呢!” “你……表哥?” 凌烨眸光沉了沉,瞧着少女堵着气嘟嘴的模样,他轻叹一声,是他说错在先,如何能计较她原本准备的后手? 他扣住她的脖子,欺身上前吻了过来。 第360章 定亲 到了凌府,凌烨才松开阮芷秋,提前下了马车,回头伸出手,去接阮芷秋下车。阮芷秋自觉心虚,下车后左右看看,见着没什么人,才瞪了凌烨一眼,也不要他扶,自己跳下马车。 凌烨跟在她后面进门,准备一路送她回院子,可却见她过去的方向并不是内院,便问:“你是要去哪里?” “去看怀希。” 如今怀希已经两个月大了,阮芷秋也没有之前那么清闲,要跟着云安郡主学管家理事,还有凌婉的那些嫁妆账目什么的,都要她自己来打理。再加之府内多了个沈蒹葭,要跟着一起学规矩,的确不怎么得空。 即便如此,阮芷秋每日还是要去陪伴怀希,哪怕就一两刻钟。 凌烨皱眉:“天色不早了,怀希恐怕睡了,明日再来看不迟。” “我答应他了。”阮芷秋想起怀希的脸,就觉得温暖,“他睡了便睡了,我看着他睡觉的样子,也是开心的。” 凌烨道:“他这样的小娃娃,还会主动要求你不成?” 阮芷秋没有说话,如今的怀希自是不会,但从前的怀希会。那时候她是江家妇,每日操不完的心,婆母的吃穿住行,两个小叔子一个整日在外头赊账,一个在学堂不学好,跟着纨绔一起玩,小姑子出嫁了三天两头回来打秋风。 还有个明里暗里挑事的阮素清。 她能分给怀希的时辰太少太少,多数都是让嬷嬷丫鬟照料怀希,太忙的时候,甚至一日都不得闲去看他。 后来他会说话了,有一次连着三日他们母子不曾见面,他抱着她委屈直哭,还问可不可以以后每日都抱抱他。那以后,阮芷秋再忙再累,也要去抱抱怀希。 只可惜那样的拥抱,也不过数月,便烟消云散。 见阮芷秋不说话,凌烨也没有强迫,只是说:“去看看也好,过阵子随祖父离京,恐怕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阮芷秋一愣,停下脚步看着他:“什么离京?我吗?为何要离京。” “母亲没有同你说过吗?定亲之后不好住在一处,祖父与你一道去庄子上,等你出嫁了再回来。” 阮芷秋瞪大眼:“啊?这样吗?好似是应当这样……但是若如此,我们岂不是不方便见面了?”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合适,什么叫他们不方便见面?尚未成亲自然不能总是在一起。 她红了脸:“我是说……我是说……” 说不出来,干脆放弃,阮芷秋抛下一句“我得早些去看怀希”就跑了。凌烨没有跟上,见旁边有两个丫鬟路过行礼,他云淡风轻点头离开。 等他一走,两个丫鬟都激动了。 “瞧见没,三爷笑起来了。” “没有吧,我觉得他还是很严肃,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副严肃的样子,也看起来似乎比平日温和许多。” “真的笑了,你平日板着脸的样子可怕人呢,刚刚他那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啧啧啧,还是小姐有能耐,把咱们国公府的冰山三爷都给融化了呢。” …… 阮芷秋过去的时候,怀希还没有睡,见着她就兴奋的“哦哦”叫唤。阮芷秋连忙抱着他哄逗,哄得他的声音越发的大。 邵氏笑道:“我发现他这样小就已经懂得找你了,若醒了没见着你,他就继续睡,非得见着你才会高兴。” 阮芷秋虽哄着怀希,但有些心不在焉,舍不得马上要离开怀希,又似乎在舍不得别的事情。 九月初,国公府的三爷与小姐正式定亲。大周定亲的事宜,一般不会太隆重,就是男方的几个重要的长辈亲戚随着媒人一起,去到女方家过定。 云安郡主请了傅国公与和奉公主做媒,以彰显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原本就有不少人猜测阮芷秋将会嫁到凌家,这会儿确认了,对此表示惊讶的也没有多少。倒是裴雯婷听说这件事,气得砸了一只茶杯。 从前她真的生气,那可是一套瓷器全都打砸了,如今家计大不如前,她虽有些薄产,可架不住整个江家都指着她,所以日子过得很是节俭,再是生气也不敢真的将东西都砸坏了。 好巧不巧,这茶杯砸下的时候,刚好碰到要进来的江历帆的脚上,江历帆后退一步,才没有被茶杯碎片碰到。 裴雯婷下意识一个瑟缩。她以前以为江历帆是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后来许是遭受了太多的不公,成亲之后,她发现江历帆特别阴郁,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就会回来拿她出气。 好不容易将阮玉雪送到皇上面前,江历帆才对她好了几分脸色,可她还是忘不掉最开始的那些折磨。 故而她现在,对江历帆生气,的确很有些害怕。 不过江历帆并没有生气,平静的问:“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裴雯婷稳了稳身形,也明白最近江历帆不会无故冲她发火。她想着,嘴角就勾起一个笑来:“只是听闻我那个好妹妹定亲的事情,便想起从前来……” “噢?” 裴雯婷走过去,扶着江历帆坐下方道:“从前我是不懂,夫君这样再世潘安的男子,又才华横溢能力卓越,怎会对她示好而她无动于衷。如今算是全都知道了。” 果真如她所想,这话说出来,江历帆的目光更阴沉了几分。那个女人,那个阮芷秋竟敢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而后竟还能全身而退。 他从前也想过是不是因为凌烨,但凌烨此人犹如地狱阎罗一般,对谁都冷冰冰的,自不会看上乡下长大的阮芷秋。 可是没想到,他们真的成了一对。 他心中恨意突显,恨不得立时就是将那对奸夫淫妇给杀了。 在他心中,阮芷秋只能是他的女人。哪怕恒王殿下有意求娶时,他也想过,等恒王殿下登上高位,他乃肱股之臣,到时候凌家倒台,区区一个阮芷秋,他问殿下讨来,便将她踩在泥土之中,让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而是现在…… 江历帆目光沉沉,现在凌家是恒王继位的绊脚石,他要尽快想出方法,替恒王排忧解难。 第361章 昭毅将军 定亲过后,凌剑就要带着阮芷秋与沈蒹葭一道去庄子上居住。成亲的日期尚未定下,但依着凌剑的意思,怎么着也得等阮芷秋年满十八岁,让云安郡主选个后年的良辰吉日再行大婚。 阮芷秋心中不舍,到底也不好意思说不,倒是凌烨厚脸皮,与凌剑说了什么,被凌剑一通骂,最终是将成亲的日子改到明年,具体的日子则要去仔细测算。 至于阮芷秋与沈蒹葭的规矩,倒也不必担心,有凌剑盯着,和奉公主特意请了两个宫里伺候先太后的宫娥,如今都是年长的老嬷嬷了,让她们跟着去到庄子上,教授两个姑娘规矩礼仪。 因是要长住,凌剑最不舍的是他书房里的各种兵书。其中一大半都给了凌飞鹏,剩下这些,便是如今凌剑都会拿出来翻看。 还有许多旧物,凌婉的画卷,就有十数张。 阮芷秋看着凌剑一张一张打开画卷,与她说这些画卷都是什么时候画下的。 “这几幅都是你外祖母的画作,你外祖母年轻时亦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教养出你的母亲自也是如此,只可惜……” 阮芷秋见凌剑陷入回忆中,动手将画卷重新卷好,笑道:“外祖父要留念,便将这些画都带过去,左右也就半日路程,东西多些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你说得是,我这不收拾还好,一收拾觉得整个书房都是要紧的东西,全都得要带走。” 凌剑说着,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匣子,里头是一把精巧的弯刀,弯刀下面则压着一沓信件。 阮芷秋看着弯刀,这把弯刀做工细致,上面的工艺非凡,一看就是能工巧匠雕刻而成。它虽然是铁质的,瞧着并未开刃,应当只是个玩意,并非真的武器。 凌剑抚摸着弯刀,递给阮芷秋:“你瞧瞧。” 阮芷秋打开弯刀看一眼,寒光闪烁,刀面上刻着两个字“昭毅”:“昭毅?这是人名吗?” 凌剑笑道:“是将军的名号。” 阮芷秋想一想,没想到大周有哪位将军的名号是这个,但她本就了解不多,若是从前的老将军,她定然都不知道的。 “这些,都是昭毅写给我的信。” 阮芷秋拿过信件打开一看,只觉得头皮发麻,瞪大眼看着凌剑:“外祖父……这是……这是漠北的字。” 漠北的字里,夹杂着大周的文字,看下来只让人觉得这位昭毅将军十分有能耐,两国文字都识得。 凌剑又从那些信最底下取出一封,同样是漠北与大周的文字都有,但这一封明显与其他信件的字不是出自同一个人。 “这是外祖父你写的信?”阮芷秋心中一颤一颤的,“所以,外祖父您与漠北的昭毅将军,一直有通信?” 阮芷秋看不懂信中的内容,看得懂的那些,只有些普通的问候以及心情等等,更多是看书下棋的心得。看不懂的那些,是不是涉及政事或者军情,阮芷秋猜测不到。 但她觉得,外祖父这样的人家,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她绝不相信外祖父会通敌叛国。 凌剑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昭毅将军,就是漠北最大的将领,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敌人,我与他少年相识,是在战场上认识的,多少场战役的交锋,我们可以说是看着对方成长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后来……后来就有了这些信。” “然后呢?”阮芷秋听得认真。 凌剑也说得认真:“可是如何惺惺相惜,我们都站在对立的两边,我们代表的分别是不同国家的战事与政权,注定不可能有任何的友情。那十来年,我们亦敌亦友,交互通信,但这些信里,没有任何与两国战事有关的事情。” 阮芷秋有些愣怔,两个敌对之人,竟然产生了这样的友情,在惺惺相惜之间,他们大概有更多的不舍与难受吧。 “后来两国不能和,只能战到底。我们也知道不论战役如何,只能有一方胜利,所以我们就约定了,不论是哪方战胜,我们的头颅,只能对方亲手砍下。” 凌剑久久没有说话,阮芷秋听得心惊动魄,所以最终被砍下头颅的,是这位昭毅将军了。而外祖父将他们之间的通信保存,大概是为了缅怀这个先他而去的老友了。 “十三年了,他走了也有十三年了,真是岁月如梭啊……” 凌剑从回忆里回过神,他是武将,生离死别的事情,自小就看得多,虽有些伤感,却不会因此太过伤怀。 见阮芷秋盯着弯刀失神,他笑起来:“早已是过去的事情,其实这些年,连这个匣子我都甚少打开。原也是个念想罢了,这次就不带到庄子上去了。” 然而,阮芷秋想的却不是眼前的东西,而是前世凌家的倒台。凌家是被人告发通敌叛国,证据就是一些凌剑与漠北的书信,其中更是有许多谈论国家政务的东西。 以前的阮芷秋,一直以为那些东西都是阮俊辉陷害凌家,偷偷放在凌家的。现在才知,原来外祖父真的与漠北的人有过书信往来。不过这些书信里面,并没有与政务战事有关的东西,昭毅将军也早就死了,至少与漠北的那场大战,外祖父胜了。 阮芷秋问:“后来,外祖父就不曾再与漠北的人有联系吗?这位昭毅将军的后人……” 凌剑笑道:“与敌将有牵连原就不合适,只是那时候边防寂寥,寻得一位道合之人不易,只可惜我与他注定是一生死敌。他人头落地的那一刻,我们之间便已经不再有联系,怎会还与他的后人有牵扯?” 说到这里,他感觉出什么,抬头看过去:“芷秋想说什么?” 阮芷秋问:“外祖父,我想问您,您与昭毅将军的往来,以及这些书信,皇上可知?” 凌剑将那把弯刀拿起来,握在手中把玩良久,才道:“这些都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我与漠北也毫无瓜葛。至于皇上……他并不知这些。” 第362章 灌江府 “他不知,是因为您不说,还是觉得他永远不会知道?外祖父,如果有人将这些呈送到皇上面前,他会不会认为您……对大周不忠?” 若是从前,凌剑一定会斩钉截铁说不会,他一向认为自己行得端做得正,不必在意小人之语。可是去年发生那样多的事情,他早已心生动摇。 皇上的确是爱重他的,可是那些爱重更多的是从前的师徒情谊,是他为大周立下的赫赫战功,而不是因为信任。 他不敢也不能,用凌家上下这样多的人,用凌家的将来去赌。 不过片刻,凌剑便握紧了拳:“你放心,今日我便会将这些销毁,不留一丝痕迹。” 阮芷秋按住凌剑的手,摇摇头:“外祖父没有明白芷秋的意思,从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论有没有这些信件,只要那些人想要凌家灭亡,便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也会传得神乎其神。而您与昭毅将军之间的友情,哪怕做得太隐秘,也一定会有人知道,只要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凌剑的手骤然松了,他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芷秋说得是真的。 “我知道了,这些东西,我要亲自拿到皇上面前,与皇上陈情请罪,将当年的事情全都告知皇上。只要皇上信我,我们凌家便能安稳。”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他其实很想知道,若皇上不信呢?皇上会不会不顾他曾经做帝师的情分,不顾他凌家上下替大周卖命,执意要处置凌家。 其实也不必问,如若皇上不信,不用处置,凌家便已经到了末路。 而他,绝不会让凌家走到那一步。 凌剑握着弯刀,轻笑一声:“昭毅最擅长的兵器是弯刀,这把弯刀是他请了工匠按照他手中的那把,缩小之后雕刻出一模一样的来。而我最擅长的是长枪,当初也将我的红缨枪如此复刻一只送给了他。他死后那枪不知去了哪里,这把弯刀……” 他没有继续说,只是问:“芷秋怎会想得这样多?” 阮芷秋哪里会与他说前世的事情,垂眸道:“未雨绸缪总是没有错的……” 凌剑便不再问,他是知道从前阮芷秋在阮家,发现阮俊哲与漠北通信的事情。只可惜阮家倒台之后,凌烨仔细查过,却只得到寥寥数语,像是普通商户间的往来,其他的便都查不到了。 恰在这时候,凌飞驰过来了:“芷秋也在啊。父亲,儿听闻您这两日将要离京,便想着过来看看父亲还缺不缺什么。” 凌剑摆摆手,问道:“你二弟最近可有书信?” 凌飞驰道:“还是半月前的那一封,父亲且放心好了,二弟两月一封家书,除非有要紧事才会单独再写。” “可将烨儿与芷秋的亲事,写信告知他们?” 凌飞驰笑道:“一早就与他们说了。父亲今日是怎的了,似乎格外想念二弟。父亲,儿与二弟写过信,说好了待得阿烨与芷秋的婚期确定,要他们安排回京事宜。” 凌剑不置可否:“漠北那边没有出什么事吧。” “不曾听二弟提及。” 凌剑这才松了心神,转头看向阮芷秋,见她还是一脸紧张的模样,便问:“芷秋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阮芷秋道:“只是……想起二舅母,有些好奇二舅母的娘家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灌江府程家,前世就是程家告发二舅父受外祖父之意,与漠北勾连通敌卖国。不过以前的阮芷秋,总觉得程家与凌家一样,都是受人诬陷,可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毕竟从她那时候的来的消息,凌家倒台之后,灌江府程家却安稳无恙,甚至程家家主入京受封一品大将军是事实。 所以,陷害凌家的那些人里面,可有程家的手笔? 凌剑应道:“程家世代镇守灌江府,我忠勇公凌家能有如今的成就,可以说其中十中之三都是程家的功劳。程家协助我凌家,共同抵御外敌,不说旁的,就说你二舅母,诞下你四表兄的时候正值战事开始,她诞下孩儿顾不得休养,便提着双刀领兵上阵。这样的魄力,完完全全承袭程家老太爷啊。” 说到这里,凌剑感叹一声:“我与他自幼相识并肩作战半辈子,可惜那老家伙已经驾鹤西去。人老了就是这样,友人一个一个离去,徒留我一人在世间。” 凌飞驰听到这里,连忙道:“父亲这是哪里的话?您还有儿孙,还有芷秋呢。” “是。”凌剑摆摆手,似想起什么,又道,“不过说起程家啊,如今的程家家主,我却不甚看得上,他那人不似他父亲胸襟开阔,很有些小家子气,甚至连他妹妹……就是你二弟妹也不如。” 凌飞驰不以为意:“父亲这是哪里的话?儿与弟弟也不及父亲远矣。这国公府还是要有父亲坐镇,儿子们才能不慌乱。” 凌剑笑骂一句,并未多说什么。 阮芷秋只是默默想着这句话,她不曾见过灌江府程家如今的家主,可听外祖父的意思,这位家主似乎不太好。到底是怎么不好,她也无法探知。 但若是揣测呢?毕竟外祖父自己都说了,凌家能有如今的成就,与程家也脱不了干系。从前程家的老家主,与外祖父一起,所为保家卫国,后来老家主过世,新家主继位,他真的会甘愿屈居人后? 这么多年来,皇室对凌家的嘉奖如何,百姓对凌家的交口称赞又是如何,可有几人记得那镇守边防的灌江府程家?论功行赏之时,所有的功劳,似乎都交给了凌家。 所以,程家家主会不会不甘心,当二皇子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他就接了。而后…… 阮芷秋不敢再想下去,她是绝不愿承认这样的事情,不是其他,而是前世的二舅母死得太过惨烈。 当初凌飞鹏被人指出通敌叛国之后,二舅母申冤无门,竟将十根手指都咬破,写下血书,在灌江府城门一跃而下。 此事引起极大的轰动,就是远在京城的阮芷秋也听到消息。 第363章 坦诚相告 收起思绪,阮芷秋没有再说什么。不管程家是被陷害还是故意的,至少她知道,二舅母与凌家是一条心。 现在要做的是防范于未然,其他的倒也不必杞人忧天,毕竟今生与前世大不相同,凌家没有铺天盖地功高震主的名声,皇上也没有对凌家有任何猜忌。 离京之前,凌剑入宫了一趟,因平日皇上也会偶尔请凌剑入宫叙旧,所以这次入宫,也没什么人特意注意,倒不知凌剑抱着的那方匣子是什么东西。 到了勤政殿,也难得皇上没有将玉美人带在身边,只是端正坐着与他说话:“师父什么时候住到庄子上去?” “回禀皇上,臣三日后离京。” 皇上笑道:“也不是远去,只是庄子上罢了,倒不值当师父亲自跑一趟。朕一切都好,师父不必担心。” 凌剑摇摇头:“皇上,臣今日前来一则是看望皇上,另一则是有事告知。” 他将匣子捧到桌上,继续说:“臣这几日收拾书房,看到此久未打开的旧物,一时有些感慨,思及从前征战沙场几十载,如今那一切早已结束,看着大周百姓安康,臣自觉此生无憾。但想到当初毕竟是做过有违圣命之事,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虽物是人非,还是想与皇上坦白。” 皇上的目光落在匣子上,面上看不出半点心思,只淡淡一下便抬头笑道:“师父也说起凌家为国征战的事情,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是常有之事,灌江府离得京城甚远,朕鞭长莫及,战事如何自是由师父安排。其中或者有些疏忽,当初未能及时禀报,但早已是过去的事情,朕不会因此怪罪师父。” 凌剑起身跪在地上,虽身体已经好了太多,但到底年岁太大了,还有些颤颤巍巍。 皇上又道:“师父与朕何须这样客气?朕曾言师父不必行跪拜大礼。” “皇上且听臣说完,再做定夺。” 凌剑坚定的跪在地上,将当年与昭毅将军之间的情谊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初臣尚且年轻,自认为行动间游刃有余,又颇为自大自负,以为君子行端坐正,便不必拘泥小节。但收拾这一匣子信件的时候,臣想到从前的狂妄,却觉得此乃大罪,若军中人人如臣一般,只有一颗自认赤诚的心,便枉顾军纪礼法,边防大军又如何能保家卫国。是以,臣有罪,请皇上处罚!” 皇上垂眸看着那匣子,依旧没有打开,他起身走到凌剑面前,亲手将他扶起,认真的说:“师父于朕,并非一般的君臣。此事已过经年,师父不提朕也不会知道,不必如此。朕只是好奇,好端端的,师父缘何要提及经年过往?” 凌剑自然不会将阮芷秋说出来,只正色道:“前几年,凌家腹背受敌,流言四起,皆言凌家目中无人功高震主,那时候臣不以为意,而后遇到不少事情,方知流言可畏。且凌家家业不小,子侄尚且年轻,虽懂得谨言慎行,却难免遇到行差踏错之事。皇上以礼待臣,臣却不该心安理得受之,臣当年所犯之罪,若皇上愿意轻轻放过,是臣之大幸,臣自感恩戴德。若以军法处之,臣亦是感恩皇上,必将此昭告天下,以正军纪!” 这一番话,说得皇上也颇为动容,他扶着凌剑坐下之后,也跟着严肃起来:“既然师父如此认真,朕便来给师父断一断此事。但不论朕会否处置师父,你依旧是朕的师父,朕说过,在朕面前,师父不必跪。” 说罢,皇上打开匣子,拿着弯刀看了看,又拿起信一封一封读起来。他懂得漠北的文字,看得毫不费力,等全都看完,早已过了半个时辰。 皇上抬起头却是朗声大笑:“朕记得之前灌江府程安康与朕言说,漠北这位昭毅将军能耐非凡,普天之下只有师父能与之抗衡。今日瞧着昭毅将军的信,方觉得此言不虚。不过,昭毅将军也非万能,瞧他书写我大周文字,却有些吞吐不详,也颇有几个错处。再看师父原要写给他的信,漠北文字的笔力,可比他要强得多。” 凌剑听到这里,也眉眼舒展:“皇上,漠北文字简单,哪里是我大周数千年底蕴能比拟的?” 皇上将信放好之后,摆手说道:“只是友人间的书信往来,师父何必在意这些?那昭毅将军的头颅,是师父亲自砍下带回,朕又岂会在意这些?” 他原本要将匣子还给凌剑,但凌剑摇头不接,表示这些东西他不该再保存。皇上便也没有再坚持,让内侍将匣子收起来。 “多谢皇上宽宥之恩,臣没齿难忘。” “行了,师父这般客气,朕实在不习惯。”皇上说罢,与凌剑闲聊几句,又问,“对了,今日刚好师父来了,朕便问问你。师父觉得,恒王如何?” 凌剑顿了顿,还没想明白皇上为什么这么问,只应道:“皇上,臣以为恒王殿下资质略微平庸,但勤奋好学且待人谦和有礼。若皇上适当让其历练之,等将来亦能成为股肱之臣,辅佐太子殿下建设我大周荣华。” 皇上没有再说,摩挲着手中的珠串,沉吟许久,又问:“对了,二郎一去已经四年,久未听到二郎的消息,不知这孩子如今是何情况?” 说起二孙子凌升明,凌剑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皇上,臣没有这个孙儿。” 皇上无奈叹气:“师父还是这样固执,可叹朕的姐姐,亲生儿子离家不归,她该是如何伤心悲痛。也好大郎三郎贴心懂事,倒是能抚慰一二。” 虽这样说,凌剑的面色依旧未见好转,满眼只是失望。 他的固执,皇上也不是不知,可今日分明是故意提起凌升明。他又问:“师父,朕且问问,若是二郎现下回来,要与大郎争抢忠勇公家主之位,师父会如何?” 凌剑不明所以:“升荣乃嫡长子,自幼学的是一家之责,升明……且不说他任意妄为,便是他留在京城且才能不俗,也不能与升荣相较……” 第364章 朝堂动荡 说到这里,凌剑却是愣住了。好端端的,皇上怎会说起凌家的事情?虽他对凌升明的任意妄为很是生气,但他对四个孙子都十分了解,升明才德未必在升荣之下,但不论如何,他也不会生出觊觎之心。 可是皇上说的,分明是太子与桓王殿下。 凌剑的眼皮子重重一跳,赶紧说道:“皇上,嫡长是一家之本,更是国之根本。一家之中若乱了分寸,会让子辈心不齐,不懂得齐头并进,让家族发扬光大,只想着蝇头小利,家族便会节节败退。再者,自古嫡长为重,贤能为次,除非嫡长实在不堪大任,方可立贤。” 皇上问:“所以,师父以为嫡长更为要紧?” 凌剑皱起眉头,认真想了想才道:“臣以为不论立嫡还是立贤,太子殿下都是当之无愧的正统,且恒王殿下谨守本分,也一定明白他有辅佐之能并无上位之德。” 这话已经是十足了表明了态度,且有规劝之意。 他是知道宫里先出了个和妃,后出了个玉美人。听说皇上对玉美人盛宠,好多政务上的事情,也让玉美人参与。他是武将,而且已经多年不问政务,对这些事即便觉得不妥,也不会太过干涉。 可是储君是国家大事,岂能儿戏? 想到这里,凌剑又道:“皇上,国储非同一般,皇上大可多听一听朝臣的意见。倒是后宫干政之事,臣实在不能苟同,并非是觉得女子不如男,只是后妃眼界有限,若凭她们的喜好定朝政,实乃大患。” 皇上眉眼微挑,自然知道凌剑的意思。这阵子朝臣当中,也有颇多对他宠幸玉美人不满的人,但他以雷霆之势处之之后,这种声音倒是小了许多。 只有凌剑,依旧如此坚决的反对他。 他并不恼,手点着桌面问:“师父,如若桓王觉得,太子只是占了嫡长的位置呢?” 凌剑一时愣怔住,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不是皇上想要改立国储,而是恒王有心夺位?他一下子瞪大了眼,夺嫡之事事关重大,皇室动荡不安,只会让从前的事情重现。皇上自己是经历过夺嫡的九死一生,绝不能让太子殿下再重蹈覆辙啊。 他想要说,可看着皇上气定神闲的样子,却又明白过来。皇上不是在问他,而是在看他的意见。皇上早已知晓一切,又怎会让恒王得逞。 想起从前的三皇子,凌剑有些唏嘘,可叹皇上年岁已长,竟还要为几个儿子操心。 “今日是朕与师父闲谈,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凌剑连忙点头:“是,臣明白,臣绝不会胡言乱语。” 出了勤政殿,凌剑就看到候在一旁,脸上带着高傲神色的阮玉雪,阮玉雪不论是身上的红裙还是发间的首饰,都与从前的凌婉十分相似。 可假的究竟是假的,凌剑是凌婉的亲父,怎会认错? 凌剑目光如炬看过去,原本得意洋洋的阮玉雪,一瞬间就瑟缩几分,眼神也闪躲起来。就好似鬼魅魍魉见不得光,只敢往阴凉处躲藏一般。 皇上是命总管内侍亲自出宫,内侍小心翼翼道:“玉美人……盛宠。” “是吗?”凌剑瞥一眼阮玉雪进去勤政殿的背影,摇摇头,“我的婉儿持重大方,如何会有这般妖调作态。” 总管内侍微微一笑:“还是元帅最懂皇上的心。” 不相干的两句话,凌剑沉默下来,没有再说。 第二日,皇上的旨意下来,太子的正侧妃都定下来了,恒王则是定了两位侧妃的位置,正妃依旧空悬。主要是齐妃属意齐家女,那齐家女年岁太小了,还得等一两年才能定亲。好在齐妃所求,皇上应允,故而将恒王正妃之位空悬。 当然了,恒王已经弱冠,是要成亲的年岁,所以两位侧妃会先入恒王府。到时候侧妃先行有孕生子,那就是恒王自己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还有官员的调动,傅家原就是国公府,傅国公的一个儿子两个侄子远在朝中任职,连升两级。蒋大人被首辅赏识,待得来年内阁变动,他极有可能入阁。潘大人亦是升了一级。 本来是普通的官员任聘,但这次升官的三位,刚好家中女郎都要入东宫。这就有些耐人寻味,皇上此举,明摆着要抬举太子了。 另外也有降职的,首当其冲是邓大人连降三等,邓家其他官员也都贬官,或是调任至清闲的官位上。朝堂之上晏大人被皇上狠批,斥他管家不严,言他家中子侄教养不得力,朝中如何能知人善用。而后虽未动晏大人,却将晏家大爷降职,二爷外放,三爷直接革职。 晏家旁支倒是没有受到牵扯,只如此,还是弄得人心惶惶。 晏大人多年为官谨小慎微,长子次子也都是他悉心教养长大,三人合力让晏家发展到如今的地步,着实不容易。独独幼子因与两个兄长年岁相隔甚远,又恰是晏大人外放时出生的,自小在老夫人与夫人跟前娇养着,性情毛躁比之两个兄长实在不能及。 五年前闹出退亲另娶的事情,就让晏大人十分恼怒,为此将他的腿打断,亲自到蒋家跪请原谅,而后三郎也没有认错,依旧叫嚣着指责蒋氏女不好。最终父子失和,若不是老夫人以死相逼,晏大人早就将三郎送回老家了。 邓媛嫁进来三年接连诞下两胎,看在孙子的面上,晏大人才略微好些。 但是今日朝堂之上被皇上斥责,晏大人简直要被气坏了,再听三个儿子官位险些不保,他一腔怒意简直无处发泄,将三郎叫到院中罚跪,拿着家法便要笞他。 晏夫人眼见着不好,奔过来护住小儿子,苦苦哀求:“老爷,老爷,三儿知错了老爷,三儿真的知错了。这些年三儿谨守本分,并没有做出任何失格的事情来啊,老爷,这次的事情怪不得三儿啊!” 晏大人气息不匀,指着三郎喝道:“你还护着他?果真是慈母多败儿,若非是你非要听信邓家的话,拿了银钱给他捐官,我晏家怎会落到如此地步,我晏庭又怎会被人指责玩弄权术!无知妇人,非得要我晏家塌了梁,你才晓得事情的严重吗?” 第365章 晏大人狠心 晏夫人自知说不过夫君,目光搜寻着,想让身边的妈妈赶紧去寻老夫人。但晏大爷眼疾手快,拦住要去通风报信的妈妈,一脸沉痛的跪在晏夫人面前。 “母亲还要一错再错吗?这次的事情,是皇上的提醒,只是将我与二弟降职,并没有做任何处罚。可若三弟不知轻重,依旧与那些不该来往的人在一处,下次降职的会是谁,母亲可要猜上一猜?” 晏二爷见状,也跟着跪下来:“是啊母亲,从前或可说三弟年幼无知,可他如今二十有五了,膝下都有两个孩儿了。母亲便不替儿子们想一想,便想想膝下那几个孩儿,也不能再放任三弟胡来啊。” 晏夫人抱着三儿子实在不舍,晏大爷索性起身,请父亲将家法放下,又让人把三爷送回院子先休息,不许他外出,这才将父亲母亲拉到堂内,开始细细剖析朝中的变故。 “皇上如此动作,正是因他已经知道朝中的变动,许多老臣,尤其是那些个从前依附三皇子的人,自知有过,将来太子登基必不能容他们,所以明里暗里总是要闹出些动作来。如今也可看出局势分明,太子殿下人品贵重,皇上也没有另行立储之心。咱们晏家原就是保守派,只用按兵不动,将来该有的荣耀总是会有的,但若继续动作,被有心人参告一个谋反,谁能担当得起?” 晏夫人心中惶惶不安:“那……那……邓家莫非是……” “邓家的事情我们管不了。”晏大爷赶紧打断她的话,“母亲,当务之急是明哲保身,这些时日,都不要让三郎出去,他既然已经被贬官了,往后做个闲散老爷也不是不可。晏家门庭自有我与二弟支撑,我们又怎会亏待自己的亲弟弟?”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是将晏夫人说服了。她泪眼婆娑看着晏大人,唉声叹气:“老爷,母亲那儿可要怎么办?” 晏大人道:“母亲都这般年岁了,大夫都说了母亲时日无多,何苦还要她再为三儿的事情烦心?此事谁都不要提。” 说罢,又对两个儿子嘱咐着:“母亲若一去,为父必得丁忧一年,如今看来对晏家也不是坏事。一定要记住,咱们晏家到了这般地位,所求可以无功不能有过,不然别说皇上,就是太子殿下,也容不得我们了。” 晏夫人甚少听夫君儿子们说起朝堂的事情,这会儿听到只觉得眼皮子跳得厉害,心慌意乱之际,说道:“不行,不行,都是我当年糊涂,夫君,我这便与三儿说,让他将邓媛休弃!” 其实当年,晏夫人对蒋芙蓉是挺满意的,家世高为人端正懂事,若非是前头的未婚夫没了,名声略微不好,也轮不到三儿求娶。只是她这为人母的,最经不得儿子的软磨硬泡,最终是妥协了,由着他退亲娶了邓媛。 之前瞧着邓媛,虽说有些小心思,喜欢与两个妯娌计较,也不甚乖顺。但到底给她生了两个孙子,冲着这点,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可不一样,那邓家给三儿甚至晏家惹了这样大的祸事,她如何忍得?赶紧要将邓媛给休弃回去。 只是晏大人听得夫人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给我坐下,妇人短视,如今多事之秋,我们前脚被贬斥,你后脚将人休出门,是想说什么?说我晏家不是能共苦之人吗?” 晏夫人被吼得愣一愣,下意识问道:“那……不能休弃,难道还要她继续与邓家来往,若下次邓家再闹出什么事情,我们岂不是继续跟着倒霉?” “这时候出事,本就是一种警示。”晏大人起身来回踱步,想了许久才道,“不用休妻,二郎这次外放,将妻儿一道带过去,让三郎与三媳随你们过去。二郎你与茵茵说,让她把你弟媳看管紧,决不允许她再与邓家有任何联系。” 晏二爷立刻答应:“父亲,儿子明白。” 二郎媳妇是晏大人亲自挑选的,最是稳重大方,平日在府内也帮着婆母嫂嫂打理家事,与长媳相比也不差什么。 如此便是晏夫人十分不舍,却也不敢再说半个不字,只抹着泪,回头给二郎三郎收拾行装。原本想孙女孙子留下,夫君却也不允,她只得赶紧的,让府上针线房给他们多制新衣。 而那边晏三爷虽说没什么大碍,可想着将要落到身上的家法,便觉得五年前被父亲打断的腿脚隐隐作痛——当年这腿是接上了,可阴雨天就会觉得疼痛,每每此时,他就觉得父亲并不疼爱他。 这下听说自己要与二哥一道外放,当时就着急了。 二哥外放的地方虽不是穷乡僻壤,但比之京城可差得远,而且路途不近,他想回来一次都不方便了。而且留在京城,不论如何祖母与母亲都护着他,若跟着二哥去外放之地,就二哥二嫂那样严肃的性子,他想要玩乐怕是也会受到约束。 他不想去。 可父亲放在他身边的随从劝了又劝,分析大局之后,晏三爷到底是妥协了。 等随从一走,邓媛就走过来,眼泪汪汪倚在他身边:“三爷,三爷,父亲这是什么意思?不许我们留在京城了吗?” 晏三爷安慰着:“阿媛别急,我们离京也有好处,我那父亲与大哥大嫂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留在这里要被他们管着烦不胜烦,跟着二哥走了,只有二哥二嫂,倒是少了许多约束。” 邓媛哭道:“可是,我今儿想要回娘家去看看,却被门房拦住了,说是公爹的意思,往后不许我回邓家,连信都不许我写回去。这是什么道理?我是嫁过来,又不是卖到你们家了,怎的连娘家都不叫回?而且,这次的事情虽是我妹妹有错,可她只是个小姑娘,哪里懂那么多,说起来还是太子殿下实在过分,竟与个小姑娘计较……” 她哭得十分可怜,最后竟抱着小儿子嚎啕大哭起来:“我也没有别的要求,若你们晏家非要斩断我与邓家的联系,那我便带着一双孩子回到邓家去,你……你也别念着我了。” 第366章 想明白 晏三爷被闹腾得没办法,两岁的大儿子抱着他的腿大哭,三个月的小儿子也被吓得哇哇大哭。他是又急又气,看着可怜又坚决的夫人,他到底是软了心肠。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去与父亲说说,你别哭了,好生带孩子。” 等晏三爷一走,邓媛便起身,将一双儿子交给丫鬟带着,她自回房去,拿出母亲今儿临时差人送过来的信笺又看了一遍,心中更是焦躁不安。 晏家这一次是被邓家带累,她也不是不清楚,但那毕竟是她的娘家,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如何能放着邓家不管? 可她又一直知道,公爹看不上邓家,婆母也颇为嫌弃,她能指望的只有夫君,所以撒泼打滚,无论如何都要夫君去解了禁令。能留在京城,哪怕不让她回娘家,她也能想法子筹谋一二。 晏三爷出了院子,原本是要直奔母亲那儿,可到了门口又停住了。母亲虽然疼爱她,但又太过于听父亲的话,哪怕这会儿哄得母亲答应了,恐怕也没法让父亲回心转意。 不行,找母亲没用,他要去找祖母去,祖母最疼他了。虽说有一丝迟疑,祖母身体不好,他这样去求祖母,祖母可能受得住? 但也就是一丝迟疑,邓媛之前与他说过,祖母也就是年纪太大所以身体不好,其实并无大碍,他若瞻前顾后,等真的离京了,祖母岂不是更伤心? 于是,晏三爷转头就往祖母的院子走去。 才刚刚走到院子门口,就遇到大哥的两个侍从,瞪着眼睛看着他。 “大爷说得不错,三爷果真来这里了。” 晏三爷心中不甚愉快,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你们做什么?我要去见祖母,我是三爷,你们想对我做什么?就不怕老夫人处置你们吗?” 两个侍从面不改色,一人押住一边,不许他乱动,还将他的嘴给堵住了。 “三爷,得罪了。” 等把三爷送到晏大爷的书房里,二人沉默的给了三爷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转身出去了。 “唉,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晏三爷摔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眼花,刚想嚷嚷,就看到窗前自己大哥的背影。 这个大哥比他大了一轮,虽说父亲严肃,但其实父亲事务繁忙,自小他的学问多是大哥二哥教授的。而且,其实对比于脾气火爆的二哥来说,不苟言笑的大哥更让他害怕一些。 “大……大哥……” 晏大爷回过头,倒也没严厉斥责他,云淡风轻点点头:“坐,祖母身体不好,什么事情与我说,不要去打扰她。” “是……”晏三爷灰头土脸,支支吾吾道,“大哥,媛媛她……好歹给我生了两个儿子,邓家是她的娘家,我……总不能不管吧。” “然后?” 晏三爷头埋得更低了些,小声道:“二哥……外放,也不是没有回来的机会……两个孩子还小,何必……带过去受苦?” 晏大爷知道他是自己不想离京,长叹一声没有解释,只是点点桌面,沾了水在桌面上划:“祖母与母亲拿自己的体己替你捐官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当初我还是赞成的,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对晏家没有很大的影响,还能当成是历练。只可惜,如今这点守成都没了,你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过?” 晏三爷一脸懵,他被祖母母亲宠到大的,又知道自己行三,上头两个兄长成器,没有需要撑起门楣的压迫感,故而他认为,只要自己不吃喝嫖赌乱来,就已经很好了。 现在被大哥这么一问,他倒是不知如何回答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父亲也算是两朝元老,先帝与当今圣上对父亲都有颇多礼遇,但如今却大不如前。当然,大哥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雷霆雨露谁说了都不算,若说是你的缘故,让晏家落败倒也不尽然。只看那凌家,前两年流言蜚语那样多,凌家大爷中庸,二爷任性离家,三爷得罪的人不少,凌家小姐更是闹出不敬尊长的事情来,可凌家未曾因此动摇半分,只因皇上宠爱,这些事情不管大小都可以忽略不计。” 晏三爷深以为然,他只是换了个更合心意的妻子,甚至是早早的退了亲,若不是蒋家拿什么规矩礼法说事,他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讥讽蒋芙蓉。可凭什么就是这一件事,让他们晏家失了名声? 晏大爷继续说:“只能说恰好我们碰到圣上有心裁决之时,这次的事情亦然,看起来是因邓家引起的纷争,实际上却是圣上借由这件事情,给朝臣敲一个警钟,太子是储君,不许任何人生出二心。” “可是……我们晏家又没有二心,邓家哪里就有二心了?邓芳还一心想要嫁给太子做侧妃呢!” 晏大爷知道弟弟对朝政不敏感,并不恼,依旧摇头:“你还年轻,想得太浅显了。邓家是否忠诚太子,是他们的事情。我们晏家也并不是忠诚于太子,我们忠诚的人,是圣上,是将来的圣上。这也是为什么,这次的事情受了牵连,父亲却依旧稳坐平章政事一职。” “那……那皇上贬斥大哥与二哥是什么意思?就算有错,也该是罚我啊。” 晏大爷这会儿才露出笑容来:“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圣上的意思你不懂,也不需要去懂,只需要按照他的意思来即可。大哥言尽于此,你回去好好想想,三弟妹是你的妻子,你的确该对她负责,但你要记住,你是晏家子,我们更是一体的。” 晏三爷离开这里,还有些稀里糊涂,倒是途中遇到二嫂的贴身丫鬟,正抱着东西急匆匆行走,像是去打点什么。 他想着二哥的小女儿,他那七个月大的小侄女,这次也是要跟着一起离京的。可二哥二嫂没有半句怨言,不仅是因这是皇上的任命,更因这是父亲的安排。 父亲……母亲说过,父亲再如何,也是他的父亲,是一心为他,为了整个晏家着想的。 他是晏家子,他与父兄,是一体的。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自豪感和责任感,从晏三爷的心底滋生出来。 第367章 邓芳自尽 不过一场谈话,明明没说什么,可晏三爷却觉得什么都说了。他觉得大哥肯与他说这些,这些父亲母亲二哥都不肯说的话,定是因为他长大了,大哥对他有了很深的信任,而且认为他是家里的一员,能独挡一面,所以才会让他自己去思量。 他再也不能犯傻。 于是回去之后,不管邓媛怎么闹,他都不松开,哪怕两个孩子都在身边哭泣,他也无动于衷,只是说:“若你想要和离,我现下便写了和离书让你回邓家去。但两个孩子是我晏家孙,即刻我便将他们送到大哥院子里,请大嫂替我看顾他们。大嫂是名门之后,最是端庄持重,教养孩子也比你强得多!” 邓媛气个半死:“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若喜欢端庄持重的,当初做什么要退亲,做什么要娶我?现下你是后悔了,觉得那蒋芙蓉更好了?” 晏三爷不耐烦道:“休要胡闹,她已经是太子侧妃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从前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将来也会一直待你好,可你不要无理取闹。父兄这么安排,自是有他们的道理。你若心疼孩子,就好好同我过日子,便是离京,以我二哥的本事也很快就会回来的,大哥更是决计不会因我们离京,而对我们不闻不问。” 邓媛原本还是不依,可夫君不松开,说得急了便要休妻,她哪里还敢再说?只哭哭啼啼半宿,到底是看着怀中幼儿很有些不舍——总不能真的为了娘家,将她今日这平稳和顺的日子给搅和了吧。 得不到邓媛的回复,邓家人是急得不行,瞧着晏家是压根不打算反抗,甚至晏家旁支连着以自身能力不足请求降职的情况来看,他们也绝不会对邓家有任何的帮助。 邓夫人心急如焚,催促邓大人:“你再去问问……之前次辅大人不是这么安排的吗?芳儿……芳儿的确有些失误,可也不能全怪她啊,怪就怪那个蒋芙蓉,都那般的名声竟还敢出门,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勾引了太子殿下……” “住口!”邓大人怒喝一声,“你教养的好女儿,若非是她,我们邓家怎会遭此大难?” 朝堂上的事情,邓大人当然不会告诉邓夫人,比如为什么要送邓芳去给太子做侧妃。邓夫人只以为是要让邓芳过上好日子,将来邓家也会水涨船高,倒是不知原来只是个诱饵。 如今这诱饵,自是没用了。 邓大人怒不可遏,却更是忧心忡忡。皇上此举分明是故意抬举太子,这么说桓王殿下未来的路更难走了。但是他已经上了恒王的船,再想下船可没那么容易,偏偏几次给次辅递话,他都没有回应。 难道恒王打算放弃邓家了吗? 邓夫人也知道女儿这次闯的祸不小,她怕丈夫更生气,只能含泪道:“芳儿已经知错了,我也罚了她的禁闭,她知错了。” “知错知错,知错有用吗?若邓家无用,便将她送到襄王府,给王爷做继室去!” 邓夫人如同五雷轰顶,那襄王爷已经年过半百,膝下好几个儿子。最关键的是那襄王有些不能外道的癖好,最喜年轻美貌女子,后院姬妾成群,但能好好活着的可没几个。老爷若当真如此,岂不是要将她推入火坑? 这话邓夫人自是不敢说给邓芳听,但邓芳早就忐忑,让贴身丫鬟偷偷过来打听消息,丫鬟没听着头没听着尾,又根本不知邓大人只是气话,信以为真赶紧回去禀告给邓芳。 “老爷说您犯了大错,要将您送给……襄王做妾室……” 邓芳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我父亲他……他怎么这样狠的心肠啊。” “奴婢不知,但奴婢瞧见夫人都变了脸色,这事儿怕是真的,小姐,您想想法子,您快想想法子啊。” 邓芳哪里能有什么法子,哭得是肝肠寸断,又悔那日不该去招惹蒋芙蓉,又恨太子冷清,面对她这么一个妙龄美人,太子竟没有半分暖意,再恨给长姐去了信竟都丝毫没有回音。 她能怎么办?她什么也做不了。 邓芳哭完了,也知道父母不会放她出去,夜半无人之时,便一根白绫悬了梁。 她是不想活了,刚巧邓家三小姐邓菲思及姐姐被关禁闭,晚膳也没有用,便从厨房弄了点心,背着人到姐姐院子里,打算给姐姐垫一垫肚子。 这才推门进去,就见着悬梁的姐姐,邓菲一下子慌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邓家是人仰马翻,邓大人本就一夜愁白了头,被女儿这么闹腾,醒了之后哭哭啼啼,说什么家里不疼她不爱她,她只是被小人陷害了一回,就要将她送去给襄王做妾。 邓大人一巴掌甩在女儿面上,狠狠骂道:“我原是一时气话,没想到你竟如此不懂事,当真不知所谓。你想给人家做妾,人家要你不要?真以为父母给了一副好皮囊,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若真的想死,就死得干净点,只当没你这么个女儿,若是再闹,我是跪着求,也要让襄王纳了你!” 邓芳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被邓夫人与邓菲一番揉搓哄劝,算是将她给哄劝住了。 她偎依在邓夫人怀中,哽咽道:“母亲,母亲,如今可怎么办啊?父亲那样生气,是我们邓家真的不行了吗?姐姐呢?姐姐为什么还不回话?” “你父亲官职连降三等,这还不明显吗?”邓夫人亦是伤感,“但这是你父兄的事情,芳儿莫要再惹你父亲生气了,日子总归是要过的。至于你姐姐,不提也罢,如今这局面,那晏家哪里还会管我们啊……” 邓家所有人都是一片哀泣,邓菲今年刚刚及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她是知道邓家能有今日靠的是父兄叔伯的努力,也有大姐夫是晏家子的功劳,母亲说她们女儿若是能高嫁,就能给家族带来助力。 大姐姐不管家里,二姐姐无用,那么家里只剩她了,她……会有办法的。 第368章 甘愿做小 京城朝堂的事情与凌家无关,凌剑也不会去管,第三日一早,就收整行装,带着阮芷秋与沈蒹葭一道,准备住到庄子上去。 凌烨临时受命不得空,还是沈文蓝自告奋勇过来帮忙送人,与他一起来的,竟还有萧离。 这沈文蓝过来还能说得过去,毕竟他是沈蒹葭的亲兄长,妹妹要远行,他是要来送一送的。但萧离可没什么理由过来送,只他厚着脸皮,一贯不着调的性子,便是连凌剑也懒得斥责他。 萧离骑着马一路叽叽喳喳,与沈蒹葭说话,时不时被沈文蓝提溜到一旁,不许他太靠近马车。 “萧离,你与蒹葭虽定亲了,但尚未成亲,如今太过亲密着实不妥。” 萧离嘟囔着:“上你家找蒹葭玩你也不让,约着她出去你也不许。在凌家更是被云安郡主管束着,不叫我见她,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你还拦着啊。” 沈文蓝正色道:“于礼不合,何况你们也已经定亲了,待得成亲可日日相见,何必在乎现在?” “怎么不在乎?你喜欢我妹妹,我可有阻挠你半分?” “你……”沈文蓝一下子红了脸,“我却也不似与你这般……荒唐……” 萧离翻了个白眼:“怎么就荒唐了?心悦之自是想要日日在一处,怎么就荒唐了?你不想是因你与我妹妹明年开春就要成亲了,我不一样啊,我与蒹葭可要再等一年呢!” 沈文蓝更是臊得脸都红了,干脆不管萧离,自己去到前面马车旁边,听候凌剑的吩咐。 马车到了郊外,因凌剑身体不好,便让车马停下来休息。沈蒹葭闲不住,拉着萧离去一边赛马去了。 阮芷秋下车陪着凌剑坐在十里亭,闲说几句。倒是沈文蓝见阮芷秋在这里,便干脆去与车夫一起喂马,避嫌不肯过来。 也就是这时候,沈蒹葭与萧离两个去而复返,神神秘秘拉着阮芷秋要走。 凌剑不悦:“你们这是作甚?” 沈蒹葭吐了舌头:“凌家祖父,且让我哥陪陪你,我要带芷秋赛马去。” “可仔细些,芷秋马术没有你好,功夫也不如你,你们……”凌剑还没嘱咐完,见他们已经跑远,无奈摇头,只让晚菊与两个侍卫赶紧跟上去。 马匹一路奔走,沈蒹葭得意洋洋笑道:“一会儿,你就该谢我了,你可知我们刚刚瞧见谁了?” “……”阮芷秋无语的看着她,“你太明显了,而且凌烨一早走的时候告诉我了,他今日就在南郊,若是得空,晚上会去庄子上看我们。” 沈蒹葭挠挠头:“这样啊,所以今儿一早,凌烨就去找你了?” 阮芷秋面色微红,瞪了她一眼不说话,倒是也没有立刻就要回去。这里离得京城也不算远,才到护城河边,就看到凌烨站在那儿,但是与他站在一处的,并不是他的侍从,而是一名女子。 这下沈蒹葭可是瞪大了眼:“他……他他他这是做什么?他说今儿奉命过来调查事情不能送你们,却是跑到这里来与旁人私会!好你个凌烨,还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竟如此对待芷秋,看我今日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她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萧离一把拦住:“你可别冲动,你不是凌烨的对手,咱俩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那难道就不管,就让芷秋这么委屈吗?” 萧离连忙道:“那哪能啊,咱们现在快马加鞭回去,告诉元帅,元帅最疼芷秋,一准会为芷秋撑腰的。” 沈蒹葭一拍脑袋:“哎呀,还是你想得周全,这样,你在这里拖住他,我立刻就去寻元帅。” 阮芷秋见他俩义愤填膺的模样,十分无语道:“行了,哪有那么复杂,凌烨不是这样的人,他既然说是断案,就一定是断案,也不会真的与旁人有什么牵扯。他在忙,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切回去吧。” “不是吧,你糊涂哇。”沈蒹葭过来伸手抚了抚阮芷秋的额头,“你这也没发烫啊,怎么竟说些糊涂话?这都没嫁过去,你就处处替他开脱了,这怎么成?即便再是喜欢,也得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他怎可越过你与旁人卿卿我我?” 阮芷秋拉过她的手,往远处的凌烨那儿指去:“你哪里看到他与旁人卿卿我我了?他与那女子中间都能站三个人了,处处守着礼,没有半分亲近之感,可见他与这人没有分毫熟悉。” “唉,我说不过你,你是信任凌烨,可也得看看旁边是谁,那女人瞧着就不正经。”沈蒹葭摆摆手,“不管了,我们先悄悄跟上去看看情况。” 却说那边的凌烨目光冷淡,站在河边:“我没功夫闹腾,你若非得要跳河,那是你的事,这里有的是京卫。” “你……凌三郎,你当真这般冷漠无情吗?”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邓家行三的少女邓菲。邓菲虽不及二姐邓芳美丽,却也是秀丽美人一个。她很小的时候见过凌烨一面,当时只觉得惊为天人,再长大些,情窦初开的年纪,就发现自己满心满眼,都只有凌烨这一人。 只可惜凌家邓家没有任何关系,凌烨早早的做了官,甚少参加各类宴席,便是偶尔有之,也根本不会看一眼当时还年幼的她。如今她好不容易长大了及笄了,却是听得他定亲的消息。 她心中的失望难受还没有纾解,家里就出了事。怎么解决家里的事情?邓菲想了一日,终于叫她给想出来了,若是她能跟了凌烨,有凌家做靠山,邓家不就不用愁了吗? 当然,凌烨已经有了未婚妻室,她没什么信心与阮芷秋相较,所以不求正妻之位。若是凌烨愿意,她愿做平妻,或者贵妾都可。 邓菲眼中含泪,鼓起勇气冲过去想要保住凌烨。但凌烨眼疾手快,迅速后退一步,若非邓菲没有用十成的力气,就要栽倒到护城河里去了。 “凌三郎,我……我爱慕您已久。我知您已经有了未婚妻,并没有要占据她位置的意思,凌三郎,只求您……疼一疼我吧。” 第369章 庄子 邓菲从地上爬起来,抬眼间是格外的楚楚可怜。 但凌烨只是退后一步,脸上的冷漠叫人不寒而栗,甚至从他的眼睛里还透着一股杀意。 似乎但凡邓菲再起半分心思,他就要动杀心了。 邓菲眼睛微红,她听大姐姐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论怎样的铁血硬汉,遇着柔情似水的男人,那都是遭不住的。二姐姐失败,是因她咄咄逼人时被太子殿下看到,现下自己这副模样,怎么凌烨没有丝毫动心? 难道是……柔弱得还不够? 邓菲垂眸沉吟,很快就思索出办法,迅速伸手将衣襟解开。她为了展示柔弱,今日特意穿得少,没有穿中衣,里头就是一件肚兜,这样敞开来,雪白的脖颈肌肤都露出来了。 刚走近些的阮芷秋与沈蒹葭看到这一幕,都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女子竟如此的不要脸。二人齐齐顿住,没有继续前行。 倒是凌烨处变不惊,抬起没有出鞘的剑刺过去,剑筒正击打在邓菲的右肩,邓菲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力度,一下子倒在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显然是受了内伤。 转瞬,出现两个侍卫站在凌烨的身边,俱是目光冷漠的盯着邓菲。 邓菲又痛又羞,拉扯着衣裳要去遮盖露出的肩颈,可因一时心慌,竟半晌都没有拉扯住,一时急得哭了起来。 凌烨道:“将她丢回去,记住了,她是邓家女。” 冷冰冰的态度,让邓菲打了个寒颤,旋即明白过来,他说什么?他知道她是邓家女? 邓菲可没有半丝被他记得的欣喜,有的只是恐惧和茫然。因为他的语气让她明白,她现在的举动,不仅没有帮助家里任何忙,还让凌烨对他们邓家的印象降入谷底。 等同于,父亲没等来朝堂上能拉扯他一把的人,还直接树了个更大的敌人。 邓菲是欲哭无泪,可还没等她求饶,已经被人堵住嘴给拖走了。 倒是凌烨静默片刻,轻叹一声:“看够了没?出来吧。” 沈蒹葭听到这里,才拉着阮芷秋跑过来,一脸满意的说:“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你不会是被我们发现了,所以这样对那小美人的吧?” 凌烨也不理会她这样的浑话,微微打量阮芷秋一眼,见她目光清澈里带着些许羞涩,并没有半丝迟疑,就知她从不曾怀疑过他。 他展眉微笑:“不是要去庄子上吗?怎么来这里了。” 阮芷秋答:“刚出城,外祖父身体不适停车休息,我……与蒹葭过来赛马。你是在这里调查事情?” “嗯,过来问一问。” 不远处有人探头探脑,见凌烨与几个人站在一处,没有过来,只依旧张望着。 阮芷秋明白他还有事,便道:“那你去忙,我们该回了。” 说罢,拉拉沈蒹葭的手,示意她莫要胡来。好在沈蒹葭虽爱混玩,却也分得清轻重,知道凌烨是在公务不能打扰,只调皮的冲他吐舌头。 “又要忙呀,那去忙吧,晚上等你呦!” 阮芷秋用力扯了扯沈蒹葭,红着脸斥道:“胡说什么……” “哈哈哈。”沈蒹葭得意的冲凌烨挤眉弄眼,见他远去,才搡了搡好友,“你瞧,我以前要是敢这样乱开玩笑,凌烨一准不悦。现在他不仅没有不高兴,还冲着我乐呵呢,嘿嘿,可见他心里头是真的有你。” 阮芷秋羞红了脸,索性快步行到马匹附近,翻身上马回了凌剑身边。 不过晚上凌烨并没有过来,只差了观言来与凌剑解释,说是宫里临时有事宣召,他入宫了。 阮芷秋尚没什么反应,沈蒹葭率先不悦起来:“什么人啊说好了要来的,竟然失约。而且他如今又不在御前当值,皇上身边难道没有旁的人了,怎么处处都要他去?” 她二人此时正在陪凌剑用膳,凌剑听了便向沈蒹葭:“愈发没规矩,圣上也是能调侃的吗?” 沈蒹葭噘噘嘴,在凌剑面前,她还是不敢乱调皮的。 用过晚膳,阮芷秋与沈蒹葭回到后面院子里,时辰太早还不想休息,就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谈天说地。 沈蒹葭道:“你这般喜爱秋千吗?凌家的院子里有,这里也有。” 秋千看着是新扎上的,应当是知道她要过来住,特地吩咐人过来扎的。 阮芷秋想到自己在家的院子里的秋千,是凌烨亲手扎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丝暖意。自然了,这阵子他当值无空,不可能跑到庄子里来给她扎秋千,但光是这份心,就让她十足开心了。 “我还以为凌家的庄子会格外好玩。”沈蒹葭靠在阮芷秋肩头,“城里待得太久了,到庄子上有些不习惯。你仔细听,好多细小的声音。” 是各种秋虫的声音,村里夜间安静,有蛙鸣,有蛐蛐,还有其他的各种虫子的鸣叫,这样听来,格外有一丝韵味。 阮芷秋靠在秋千上,听着这样的声音发呆,眼睛也有些微红。 前世她及笄后到了京城,就再也没有出过城,也没有再有过这样的静谧与吵闹。重活一世来到这里,她恍惚间似乎想起童年。 就是这样与表姐一道坐在四叔给她们扎的秋千上,表哥在后面推,还有丫鬟拿着果饮点心放在一旁。 从月朗星稀到繁星密布,从她六七岁急事到转眼她要及笄。 她是那样的天真快活——或许有些不天真,不快活的事情,可那只是少数,大半时日她不用想着怎样讨好阮家人,江家人,也不用想着怎样去复仇,不用想着繁杂的人际关系。 “童年时最快乐。” 沈蒹葭没有感受到阮芷秋的低落,叽叽喳喳说着:“我都不记得之前住在庄子上是什么感觉,也有这么多虫子吵闹吗?倒是之前在灌江府时,与凌升辞一起,想要挖点虫子出来,可太不容易了。唉,你说升辞啥时候回来啊,回头我同他一道,到这里来挖虫子。” “胡说什么?等我四表兄回来,你都嫁给萧离做妻,怎可在那样莽撞胡闹?” “你休要说我,到时候你不也是,肯定已经嫁给了凌烨。没事,萧离不会管我,升辞是你四哥,凌烨也不会那样约束你,咱们到时候一起来抓蛐蛐,好不好?” 阮芷秋噗嗤一笑,抬头间,却看见站在半丈远的凌烨,在星光下正月光灼灼看着她。 第370章 身世蹊跷 仿佛是在做梦,一点都不真实。 阮芷秋一时有些呆愣,就这样与凌烨对看着,二人都没有动作。 还是后面叽叽喳喳的沈蒹葭猛然瞧见凌烨,立刻从秋千上下来,惊讶道:“凌烨,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忙碌来不了吗?” “嗯。”凌烨走过来,眸中含笑,伸手是一个小小的匣子。 阮芷秋略有些诧异,伸手去接:“什么?” 凌烨却不给她:“不是给你的,是给她的。” 给沈蒹葭的。 “给我?”沈蒹葭一愣,啧啧数声:“这不好吧,人家不是说了嘛,朋友夫不可戏……我怎么能要呢。不过……我就瞧一眼,好不好?” 话是这么说,她伸手一把夺过匣子,就要打开来。 “小心跑了。” “跑了,是活的?”沈蒹葭更兴奋了,激动得伸手要拍在凌烨身上,被他躲开了她也不恼,“哎呀那我可得好好看看,谢啦兄弟!” 凌烨往外面指了指,沈蒹葭了然的点点头,冲阮芷秋挤挤眼,一溜烟跑远了。 沈蒹葭的丫鬟自是连忙跟上,院里剩下的丫鬟有眼色的立刻装作忙碌散开来,没眼色的也被其他人拉着走了。 独留凌烨和阮芷秋站在院中。 “你……”阮芷秋十分羞涩,“你给她的是什么?” 凌烨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这样冰凉。秋日夜间冷,怎也不知添衣?” 阮芷秋道:“我不冷……” 凌烨解开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随手抓的小玩意,打发她去玩。” 阮芷秋垂下眸,原也猜到他是故意支开神蒹葭的。只是不知为何,每次与他单独见面,总是会忐忑不安,今日也是这般。 又想着找些什么话题来转移注意力冲,让自己不这么羞涩,可想了许久,也不知说什么。 倒是凌烨让她坐在秋千上,自己轻轻在后面推着,一边与她说。 “阮玉雪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 阮芷秋微愣,摇摇头说:“只知她是阮俊辉那个外室所生的女儿,这么多年一直养在外头。但具体养在哪里,我也着实不知。” 前世她接触过几次阮玉雪,又从阮素清嘴里得知阮玉雪不少的事情,虽有些偏颇,但也算是了解了阮玉雪这个人。可对于阮玉雪家人的信息,她基本上都不知道。 “难道,皇上让你调查的事情,与阮玉雪有关?” 阮玉雪如今是最得圣宠的玉美人,在她入宫后,皇上就让人将她的过往都查过了。现在突然让凌烨来查,定是有特殊的事情发生。 而且,裴雯婷既然敢让阮玉雪入宫,那么她从前的过往,肯定也做了安排。皇上知道的那些,都是裴雯婷安排好的,现在让凌烨查的,则是他真正要知道的事情。 凌烨应声:“不错,阮玉雪的生母,应当是漠北人。” “漠北人?可是……” 可是阮玉雪与凌婉生得相像,她的生母应当更像凌婉。凌婉生得明艳大方,是标致的大周人长相,漠北与大周人的容貌并不相同。 凌烨解释:“真正漠北的人与大周人的确不像,但是因漠北与大周相邻,两国和平之时,也有通婚的情况,故而有一部分人的相貌与大周相似。” 阮芷秋沉吟问:“我还是不太理解,大周广袤,便是各个地方的人面貌都有不同。漠北离得京城这样远,怎会有人与我母亲的容貌像?” 秋千荡得久了,阮芷秋觉得头脑晕晕乎乎的,索性下来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桌上放着一盘新摘的橘子,正是好吃的时候。 她伸手取了橘子想要剥,被凌烨按住。 “橘子黄容易染了手,你若想吃,我剥给你。” 一边剥橘子,凌烨一边说:“是因凌家。凌家世代驻守边防,那么多年死伤无数,也有不少凌家人失踪。不说远的,便是祖父一个亲弟弟,与升辞一般自小神勇,只可惜十二岁一场战役大周败北,死伤不少,他便失去了踪迹。” 战场是寻不回尸首是常有的事情,若实在找不到人,军中便会将此人记做亡故。家人发丧时,也只能立衣冠冢。凌家那位年近十二岁的儿郎,就也是这般。 思及此,阮芷秋问:“所以,他有可能没有死,而是机缘巧合去了漠北,又在那儿安家落户,生下孩儿……” 若是阮玉雪的生母与凌婉是堂姐妹,那倒是可以说得通,为什么会有那般相似的人。 凌烨道:“自然了,这些也只是推测。目前我查到的信息并不算多,皇上亦是猜测阮玉雪背后的人,很有可能与漠北有关。” “不是桓王,而是漠北?” 凌烨顿了顿,虽不知阮芷秋为什么这样执着于恒王做的这一切,但他也没有质疑:“恒王……查不到恒王与阮玉雪当中有牵连,但很显然,阮玉雪是向着齐妃与恒王的。若只有这么一点,倒是不必担心,怕就怕在这里头有漠北的手笔,漠北这些年动作频频却都不算大,旁人都以为是大周如今国力强盛,漠北远远不如。可二叔在灌江府驻守,亦有暗探查探漠北国情,他们的国力亦是不容小觑。” 阮芷秋惊了惊:“所以,这些年漠北的小打小闹,都是故意做给大周看的,就是要让大周放松警惕,以为漠北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如此他们休养生息,等大周最弱势的时候,再来给致命一击?” 至于什么时候最弱?自是帝王薨逝,而朝政不稳之时。若朝堂一直动荡,太子上位时根基不稳,则是最容易内乱的时候,到时候漠北攻打大周,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凌烨见阮芷秋紧张,将剥好的橘子递过去,又安抚道:“你不必担心,灌江府有凌家驻守,自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些事情,二叔与我父亲早已商议过,我们定会整装待命,这是凌家人的使命,更是责任。” 可是,阮芷秋听了这些话,却更担心了。如果是这样,前世发生的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凌家一定得灭亡,因为,他们阻了那些人的路。 但她又想不通,恒王也是大周人,他想要的是帝王之位,缘何要伙同外敌对付自己的国家? 第371章 琐碎 “芷秋,芷秋?” 凌烨的唤声,让阮芷秋回过神,但她还是面色发白。 前世凌家被抄家,三年后被上位的桓王举家抄斩的事情,仿佛就是昨日发生的。她可以确定,恒王与漠北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漠北的要求就是凌家,因为只要没有了驻守边防的凌家,漠北的大军就很容易可以踏破大周的国门。 那么,恒王的要求是什么?助他上位,又是如何助他上位? 阮芷秋一个激灵,太子殿下,对,一定是太子殿下的死! 前世太子死得就十分蹊跷,是外出办差时死在暴民的手中。这件事似乎是凌烨着手调查,最后查来查去,查到三皇子的头上,皇上因此震怒,而后三皇子也没了。 阮芷秋一直以为,三皇子太过愚钝,稀里糊涂做了桓王的刀,现在想想,并不是这样。三皇子那样愚蠢的人,太子怎可能对他不设防?所以,是桓王伙同漠北人做的。 “太子……太子殿下有难。” 凌烨疑惑:“你说什么?” 阮芷秋觉得口干舌燥,其实她说不明白的,重生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三皇子被贬为庶民,比之前世他的死,提前了两年。前世现在他们都好好活着,但现在三皇子已经不可能再回宫了。 所以恒王唯一的对手,就是太子。 阮芷秋握紧了拳:“凌家与太子如今是一条船上,那些人要对付的,有太子也有凌家。阿烨,请一定要保护好太子殿下,他若出事,凌家也定然保不住。” 宫中长成的两个皇子,只有太子与恒王,小皇子们母族位低成不了大器,且皇上未必能等到他们成长起来。 那么,仅剩的恒王就成了最大的赢家。新帝登基,哪怕没有前世的铺垫,没有凌家被抄家的事情,恒王还是会想法子弄掉凌家。 凌烨见她紧张,倒了茶递送过去,又安抚的握住她的手:“别着急,慢慢说。你是觉得太子与我们都会出事吗?大概会是什么样的事情,你可知道?” “我不知……”阮芷秋白着脸,反手握紧了凌烨的手,“我不知,但是,程家不可信,太子的近卫也要查一查,不要让太子离开京城,不然……就会有危险。” “程家?”凌烨皱眉许久,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至于太子殿下要离京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安排,若是不行,我自请亲自护送他。” 阮芷秋一愣:“他真的要离京?” 凌烨点头:“是,淮南巡盐史有些问题,事关江山社稷,也关乎百姓民生,皇上让太子去一趟,更是为了让他深入了解百姓之事。这是历练,也是他的必经之路。” “什么时候要去?不能不去吗?大概要去多久?” 凌烨道:“一两个月总是要的,不去……不妥,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自请随他同去。另外,他身边的近卫,我也会调查清楚。” 说话间,沈蒹葭在院门口敲敲木门:“时辰不早了啊兄弟,在这样咱们兜不住,你祖父来揍你那就不是几个蛐蛐能打发的事情了哦。” 阮芷秋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凌烨的手,吓得她连忙松了手,不好意思的垂下眸。 凌烨轻笑一声,起身道:“至于程家的事情,我自会注意。这些时日,就在庄子上好好陪祖父。” 他还要去凌剑那儿,便起身告辞离去。 沈蒹葭立刻过来一把抱住阮芷秋,问道:“他与你说什么?说什么情话了?你瞧瞧你这样儿,羞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阮芷秋嗔她一眼:“你还说我呢,明明是我的好姐妹,就因为几只蛐蛐,就把我给卖了?” 凌烨送过来的那个匣子,还握在沈蒹葭的手中,她哈哈一笑,得意道。 “这几只还真是不错,回头我要拿去给萧离看,让他知道我的蛐蛐更厉害!” 阮芷秋无奈摇摇头,知道沈蒹葭一向单纯,也没有再说什么,先回了房。 庄子上的生活,的确是惬意极了。京中的事情仿佛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一般,每日晨起跟着凌剑一起练功,白日有宫里的嬷嬷教授两个女孩规矩礼仪,到了下午,阮芷秋也会与妈妈丫鬟一起打理自己的产业。 沈蒹葭跟着学习管家理事,算得有些头疼,每每想要放弃的时候,身边的嬷嬷便会苦口婆心的劝。 “郡主且想一想,您将要出嫁,嫁的是康郡王府的世子。这将来王爷王妃年长了,整个王府门庭,自是要世子与郡主您来支撑,这些管家理事的事情,郡主若不操持,难道要让世子来操持吗?” “……”沈蒹葭想了想,指望萧离?那还是她来吧,而且皇帝舅舅都说了,萧离长大了也该要历练,让他跟这太子殿下一起,将来总归也要入朝做官。 总不能家里家外,都让萧离操心吧。 最后只能哀叹:“芷秋啊芷秋,我以为离开京城,没了你舅母的管束,没有我母亲三五不时的登门看,我日子一定好过不少。谁知道还是一样,这些东西我还是要学。所以往后,这辈子我都要这样忙碌了吗?” 阮芷秋看着她笑道:“那倒不是,这些琐碎的事务,自有下人去安排,你要学的最要紧的是如何管理下人,学了这一点,他们便能为你所用。至于现在学得这样细致,不是要你往后去做,而是要你知道其中的关窍,如此便是将来有什么纰漏,你也能很快就发现。” “好吧……不过芷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明明比我还小几个月,这些东西你比我了解得多。我之前去看灵霞,她也在学,却没有你学得这样游刃有余。” 嬷嬷听到这话,也笑起来:“是呢,老奴伺候过的主子也有好几位了,就没有朝霞郡主这样伶俐的。” 恰在这时,晚菊进来行礼道:“小姐,国公府让人送了信过来,说是灌江府来了位亲戚,是程家的姑娘。大夫人安排住在府上,回头寻了时日,再过来与老太爷和小姐见礼。” 第372章 程家女程金凤 “灌江府的程家姑娘?就是……二舅母娘家的那个程家?” 阮芷秋心情有些复杂,她没有去过灌江府,也不知程家到底发生的事情。但传闻中就是程家参告凌家通敌卖国,而后凌家被抄家,至于程家后面如何,她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二舅母为了替凌家伸冤,吊死在城门。 每每想到那些,她都觉得心如刀绞,现在听到这个前世没有出现过的程家女来了京城,她总有些不太真切的感觉。 倒是沈蒹葭高兴抚掌:“程家姑娘来了?那我们岂不是多了个姐妹?你与我都住在庄子上,她住在凌家多不合适啊,芷秋,你快些让人传话,叫你大舅母将她送来,与我们作伴。” 阮芷秋自是不会由着她胡来,人家程家女千里迢迢过来,不论是做什么,都是凌家的客人。哪里能还没熟悉,就将人往庄子上送的道理? 这也不是待客之道。 “你在灌江府住过两年,当与这位程家姑娘熟悉的吧?” 然而沈蒹葭却摇摇头:“程家郎我倒是认识,但程家女我却没见过。好似是因她幼时中毒身体虚弱,所以并不在灌江府长大,后来是送回去了,我也随你二舅母去看过她一回。但她一副柔弱模样,还因灌江府风沙大遮了面,我压根都没看清楚她的模样……也就,说过几句话?” 沈蒹葭从小到大只想着混玩,见着柔弱的姑娘就不喜,原以为去了灌江府,那边的姑娘定然都豪爽大方,但整日在军营里与男孩子厮混,除了丫鬟之外,连个小姑娘都见不着。好不容易见着的程家女,竟然是个病秧子,比京城的女郎还柔弱。 所以,她哪里会有半分兴趣?就这么几句,还是想了好久,才略略想出来一点。 阮芷秋也很是无语,原以为她没见过,沈蒹葭却见过,总归是有些了解,可以提前同她说说,没想到也是不成。 “罢了,反正迟早是要见面的。” 这规矩是日日要学,沈蒹葭虽调皮,但到底是将阮芷秋与嬷嬷们的话都听进去了,为了以后着想,这规矩与管家的事情,她还是得好好学。 不得不说,她是极其聪明的,从前那是不肯学,这一旦认真起来,却是比谁都学得快,便是她的贴身妈妈,也都赞不绝口,直说公主将她送到凌家来,是最正确的决定。 当然,毕竟是未嫁的姑娘家,云安郡主也不想她们这样辛苦,早就发了话,每隔四日,便可以休息一日。休息的这日,沈蒹葭拉着阮芷秋漫山遍野的跑,实在是快活极了。 “我小时候就觉得,若是不生在公主府,而是生在民间,就能日日撒了欢的玩耍,不知有多快活呢。” 阮芷秋摇头:“这话却叫人好笑了,民间多疾苦,之前流民到京城的时候,你也看到过平头百姓是什么样的生活。尤其是女子,原比男子艰难得多,若是贫家女子,自小家里家外的活儿都要干,家境殷实些的或许好,但女子也是自小要学着做家务,做绣活什么的。至于去山野里撒欢,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山间多危险,普通百姓的女儿家不可能习武,很容易遇到危险,怎可能漫山遍野的跑。” 沈蒹葭没有多问,趴在树上往下眺望着,却不知想什么,想得格外出神。 玩了一上午,回到庄子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午膳了。丫鬟们服侍两个姑娘净面净手,又拿着新摘的凤仙花,给她们染指甲。 阮芷秋看着自己被扎的好好的十只指甲,就一个劲儿的发笑:“现在什么样的蔻丹没有?非得要这么折腾,但说起来,也似乎格外有趣一些。” 也就是这时候,听得门外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小姑,小姑,我来啦。” 阮芷秋一愣,抬头看过去,不是凌柏书是谁? 三岁多的孩子穿着一身酱红色的衣裳,一点都没有平日端正的模样,撒开腿往这边跑。 阮芷秋连忙从椅子上起来,一把将奔过来的他接过来,抱起来颠了颠:“柏书怎么来了?哎呀,才几日不见,柏书怎么沉了许多?” 凌柏书搂住阮芷秋的脖子,小孩子都是喜欢热闹的,家中长辈时时训诫,不许他胡闹,难得出府,他有些得意忘形,抱着阮芷秋就撒娇。 “小姑总是抱怀希,自是觉得柏书重啦。” 阮芷秋咯咯笑起来,抬头继续看,果真见着云安郡主带着邵氏并一个姑娘走过来,身后的嬷嬷怀中还抱着怀希呢。 她目光在那姑娘面上看了看,便知这位是程家女了,实在是她与二舅母程氏生得很像。 云安郡主走过来,轻斥:“怎么一来就闹你小姑?还不下来。” 阮芷秋在凌柏书软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才将他放下来,给云安郡主,邵氏还有那个姑娘行了礼,方问:“大舅母今日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都没什么准备。” “原是打算明日过来,昨夜临时决定今日就过来,就没有差人提前来说。”云安郡主解释,“明儿我还有事要入宫一趟,是不得空,故而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阮芷秋点点头,赶紧差人去厨上说一声,人多了自是要重新准备膳食,又让人去告知外祖父,至于云安郡主他们的车马,也重新安顿一番。 云安郡主见状,不由得赞许的点头,芷秋心细如发,当真是不要人操心。转头一看,见沈蒹葭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盯着程家女看,她便有些失笑,伸手在沈蒹葭额上点了点。 “你瞧瞧芷秋,行事如此稳妥,再看看你……” 沈蒹葭不依,挽着云安郡主的胳膊撒娇:“嬷嬷都夸赞我呢,姨母一来就训斥我,我可要生气了。” 云安郡主好笑的嗔她,回头与她们介绍:“芷秋过来,蒹葭,你们过来,见过你们陈家妹妹程金双。” 沈蒹葭眼睛亮晶晶的:“程家妹妹好,我是沈蒹葭,之前我们见过的。” 那程金双原本笑盈盈的,听了这话却是一愣,眼中竟有一丝不可觉察的慌乱。 第373章 邓家与晏家 云安郡主并未注意,见程金双有些呆,只以为她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便解释:“这是和奉公主府的蒹葭郡主,从前在灌江府住过一阵子,就养在你姑母膝下。故而你姑母时时说蒹葭是她半个女儿呢。” 沈蒹葭本就是个活泼的,上前握住程金双的手道:“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那时候你在外养病刚回去,身体也不大好不怎么出门,我也就去见过你一次,你大概是忘记了。” 程金双不好意思道:“是……郡主,真是不好意思,我那时……刚回程家,好些人都不认识,也都不甚记得,请郡主勿怪。” “我怎会怪你,不过我瞧着你如今的样子,身体是大好了。” 程金双点点头:“是,幼时有疾,早就全好了。” 沈蒹葭摩挲她的手,又高兴起来:“咦,我摸着你手中有茧子,莫非你也习武。” “是,郡主也知我自小身体不大好,后来回了程家,父亲母亲便让我跟着练武,说是能强身健体,如此长年累月下来,身体好了,功夫也略有进益。” “与你兄长比,如何?”沈蒹葭眼睛更亮了,“咱们来比试比试,你会什么?” 还是云安郡主拉住她:“休要胡闹,人家来京城才几日?你就要闹着比试,今儿过来,是来与元帅见礼的,可不是陪你玩的。” 说话间,便有人传话,说是老太爷已经在正厅候着了。 一行人移步去了正厅,云安郡主行了礼,又把程金双带到凌剑面前,与他介绍这个孩子。 凌剑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说道:“我离开灌江府的时候,你才两岁大,如今都这样大了?” 程金双落落大方:“元帅说得是,我父亲在家中也时常如是说,说是岁月如梭,一转眼我们都长大了。” 凌剑似乎对她没有半分兴致,转头招手唤过阮芷秋,细细问她上午去了哪里,可疲累了云云。阮芷秋一一作答,只是心中略有些奇怪,外祖父平日不怎么爱搭理人,但对亲近的人十分热络,怎么这会儿是这副样子? 他不喜程家女吗? 云安郡主也看出来了,见程金双尴尬,连忙笑道:“公爹,金双与弟妹不愧是姑侄,瞧着这模样,竟跟弟妹年轻时一般无二呢。” “嗯。”凌剑面色略有些缓和,跟程金双点点头。 如此,云安郡主也不好说什么,只道用膳了。 基本都是女眷,因凌剑这样的年岁,原本无需分桌。但他摆摆手:“我年纪大了不喜闹,你带着芷秋与柏书,与我一道用膳吧。” 便有人取了屏风过来,分了两桌在中间立上屏风。 席间凌剑问询凌柏书的功课与功夫,又问了云安郡主官府府内的事情,都是浅谈。 阮芷秋抬眼隔着屏风往那边看,看不真切,但想也知道,外祖父表现得太过明显,那程金双,怎可能感觉不到? 云安郡主勉强笑着说:“公爹,是这样的,毕竟是亲戚,怎好让人住在外头?儿媳是想着,芷秋蒹葭都在庄子上,她独自住在府内也是孤单得很,不如送到这里来,也好与芷秋蒹葭做个伴?” 凌剑问:“她来京城,所为何事?” “是替她父亲过来探望旧友,听闻是她祖父麾下一名将士之后,伤了胳膊不能从军,便行商,在外头开镖局。这么多年镖局越做越大,不过那旧友患了顽疾时日无多,惦念起儿时的友情,写信给程大人,想要见他一面。程大人不能来,便让金凤替他过来一趟。” 程大人是灌江府的城主,无事不可离开灌江府,自是来不了。但程家长子是程金凤的长兄,虽尚未及冠却已长成,身上并无官职,该是可以替父入京才是。 却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是程家女郎过来。 凌剑没有好奇的意思,淡淡又问:“可去见过了?” “前日让升荣带她去见过。” 凌剑便没有多说,用过膳,便让云安郡主带着程金凤去他书房了。邵氏则与阮芷秋沈蒹葭一起,陪着凌柏书在院子里玩。 阮芷秋有好几日没见着凌怀希,这会儿见到自是欢喜,抱着他逗弄着。怀希见了她也十分高兴,撒欢似的。 旁边的乳母见状忙道:“二少爷与小姐像是心有灵犀,这几日没见着小姐,二少爷哭闹都比平日多些。” 如此,阮芷秋更心疼几分,怀希在她怀中睡着了,她也不撒手。 邵氏无奈的摇摇头,由着她去,只是被沈蒹葭缠着,说些京中的趣事。他们也就离开了这几日,着实没有多少事情发生。 “大事呢,就只有一桩,之前被降职的邓家,你们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提起邓家,沈蒹葭就想起那个故意要勾引凌烨,结果被凌烨冷硬拒绝,叫人给扔回邓家去的邓菲。 当然,这种事情毕竟关乎女人的名声,沈蒹葭没有打算说出来。 邵氏继续道:“这邓家被降职之后,新上任的太常寺卿雷霆手段,竟查出邓大人在位时贪墨大量银钱的事情,据闻只这两年,就足有二十万两之多。” 沈蒹葭虽是金尊玉贵长大,但从前在军营里待过,跟在凌飞鹏身边,也听过什么军饷,什么辎重的事情,知道二十万两,都够几十万大军的冬被冬衣了。 如今竟被官员全部贪墨,当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二十万?我的天啊,贪墨的可全都是民脂民膏,邓大人实在过分。如此皇帝舅舅怎会容他,必会将他抄家问斩吧!” 邵氏道:“邓家一干人等都已经被收押了,具体如何处置,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倒是阮芷秋听到这里,问了声:“那……晏家呢?” 晏家与邓家是姻亲,邓家出事,晏家可以全身而退吗?京中贵人之间的牵扯从来都是错综复杂的,姻亲,可以说是最有力的牵扯。 邵氏抬眼看着阮芷秋,心中暗暗感叹,芷秋果真敏锐,简直不像是她这般大的姑娘。 “晏家二房三房已经离京,但是听闻晏家老夫人不行了,晏大人恐将丁忧。邓家的事情,对晏家倒是没有太多的牵连。” 第374章 全能的程金凤 大周律法,虽然也有连坐罪,但并没有株连九族等罪行。尤其是出嫁的女郎,若是娘家出事,一般都能安然无恙。自是也有那怕沾染是非的人家,听闻亲家出事,就急急要将儿媳休弃出门的。 但听邵氏的意思,晏家并没有这样做,而且是提前叫三房随着二房一道离京。说起来,这邓家长女邓媛,也真是好福气,当初抢夺了蒋芙蓉的姻缘,却阴差阳错嫁的人家清正,并没有因此而嫌弃她。 阮芷秋沉吟片刻,便知这一定是晏大人的意思。恐怕将要丁忧也在他的算计之中,表面看起来,晏家虽然上下都被降职,势力大不如前,但也是他顺势为之,如此倒是能减轻上位者的忌惮,保全全族。 一个明智的当家者,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是多么重要啊。 凌柏书跑着跑着,一下子摔了个大马哈,虽没有哭,但看起来着实不轻。吓得邵氏与阮芷秋立刻就要过去看。 但沈蒹葭快人一步,飞奔而去抱起凌柏书,嘲笑道:“柏书这样大了,走路都会摔跤?” 凌柏书原想辩解,说是这里的路不平,不似国公府,便是花园也是平路,不容易摔跤。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沈蒹葭拍拍他的脑袋:“来来,让我看看你最近的功夫如何,正好我也能指点一二。” 凌柏书眼睛一亮,跟着沈蒹葭跑远了。 邵氏忙让丫鬟过去跟着,又叮嘱了几句,也知道沈蒹葭虽爱玩,却不是个没有分寸的,就由得她去。 又继续与阮芷秋说话:“对了,三郎离京了,事发突然,当时没有来得及过来与祖父同你说。” 阮芷秋那日与凌烨说过话,知道他有亲自去保护太子的想法,但没想到这样快,问道:“是做什么去了?” “原本皇上安排太子与淮南巡盐史一道去淮南那边,查看盐务,原本也没有三郎什么事情,只临时又安排,让他随太子前去。” 邵氏见四下没有其他人,靠近些低声说:“听闻是太子身边的两个近卫出了事,皇上不放心,便让三郎随太子一道,也能保护太子殿下。” 阮芷秋眼皮子跳了跳,那日她与凌烨说过,让他请太子殿下注意,查一查太子亲近的人,这是查出来了?可竟然一查,就查到其中两个? 像是皇子的近卫,往往都不是临时挑选的,一般是从皇子出生起,就挑选背景可靠的孩童,自小培养且陪伴太子。然后再在一群人里,挑出最合适的几十人来。他们所需要的不止是功夫好能保护人,还要会日常照料人,懂得察言观色。 故而真正能跟在身边,最亲近的那几个,可谓是精挑细选,十分不容易。 太子贴身的近卫一共有八个,四人轮值。可就是这八人当中,竟有两个出了问题。可见恒王的手,当真是伸得长。 如此,阮芷秋心下不免忐忑起来,前世太子的死,定是与他身边这两个近卫有关。但是哪怕除去了两个近卫,也不能说是安稳无虞,相反,太子这次出行,大概是危险重重的,那么凌烨跟着他,也一定是危险重重。 邵氏又道:“这事儿知晓的人不多,便是婆母都不知道,三郎临走之前,特意寻到我,说若我来庄子上,便叫我与你单独提一提。他是细心,怕你担心呢。” 阮芷秋有些恍恍惚惚,自是明白凌烨的意思,他是让她安心,她与他说的,他都相信,也都按照她的意思去查去办了。 可她,怎么可能安心得下来? 云安郡主与邵氏还要赶回去,没多时就告辞,倒是将程金凤留在这里。 这个程金凤,可比阮芷秋以为的厉害得多,不仅会功夫,还会领兵打仗的事情,与凌剑也能说上一二。还会下棋,会的乐器是埙,埙多是军中之人喜好的乐器,因方便携带且简单好学,军中将士们,基本上人人都会。 程金凤拿着埙吹曲,那曲音恢弘,叫人只觉得荡气回肠,仿佛能马上冲到战场上,抱着必胜的决心一般。 这触动,对于阮芷秋尚好,对于凌剑却着实感动,他眼眶湿润,抬头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此,也不过数日,程金凤就十分得凌剑的欢心,平日不论是晨起练功,还是白日散步用膳,程金凤都侍奉在凌剑身边。 倒是比阮芷秋更像是凌剑的外孙女。 沈蒹葭大大咧咧,对习武之人都是有天生的好感,开始几日对着程金凤十分好,恨不能与她做个双生姐妹。尤其是提及灌江府,便喜欢缠着程金凤问个不停。 程金凤也不嫌烦,将灌江府如今的事情,都讲给沈蒹葭听,听得沈蒹葭一愣一愣,直言想再去灌江府,与凌升辞一道奔赴沙场保家卫国。 但没过几日,沈蒹葭的热情淡了,也就不怎么管程金凤了。 阮芷秋十分好奇,问她:“你前阵子不是极喜欢金凤的吗?怎么,新鲜劲儿过去了,灌江府的事情都了解了,现下不喜欢人家了?” 沈蒹葭撇撇嘴:“我是觉得,她这个人很好,好得有点不真实。” 见阮芷秋似乎没听懂,她还着意解释道:“你那姐姐阮素清,还记得吧?当初我总觉得她端着,就是因为她表现得太好,什么都精通待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根本不像个活生生的人。如今,这位程金凤就是给我这种感觉的。” 阮芷秋弹了弹沈蒹葭的额头:“想太多了你。” “不是我想太多了,是我真觉得,她像是有目的一般。”沈蒹葭撑着脸沉思许久,却也说不出那程金凤会是有怎样的目的。 阮芷秋笑而不语,她今日得闲,跟府医谈论了凌剑的身体。已是深秋,怕外祖父的腿疾又犯了,这会儿又亲自熬了药,准备给外祖父端过去。 才到了凌剑的书房,就见着程金凤站在树后就这么往书房的方向看着。因方向是斜着的,她的表情,阮芷秋也看不真切。 只觉得这样子太过诡异。 程金凤习武,立刻就听得后面的动静,回头见是阮芷秋,便笑道:“芷秋这是给元帅送药啊。” 第375章 讨好不成 阮芷秋礼貌的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是要寻我外祖父吗?怎不进去。” 程金凤笑一笑,没有回答,却是跟在阮芷秋后面,一边与她说话,一边一道进了书房。 但开门的福伯退后一步,让阮芷秋进去,却没有让程金凤进去,只微笑道:“程小姐,元帅在练字,恐不方便。” 虽被拒绝了,程金凤却没有半分尴尬神色,只点了头转身离去。 阮芷秋心中诧异,等到了凌剑跟前,见他果真在安静练字,似乎没有受到外面的干扰,更觉得好奇。 凌剑放下手中的笔,和蔼的看着她:“你得空了与蒹葭一道去玩就好,研究这些方子也不嫌累。” “若是这些药能让外祖父减轻伤痛,我怎会觉得累?”阮芷秋将药盒放下,过去扶着凌剑过来坐好,又将药拿出来盛好,细心的服侍他喝药。 凌剑笑道:“你倒是细心,从前你母亲可没有你半分细心,那时候你外祖母为了你母亲,可真是操碎了心。” 阮芷秋撒娇的搂住他的胳膊:“做长辈的都是这样,不论孩子多大了,在他们眼中都是孩子,便是有操不完的心。” 闲聊几句,阮芷秋又问:“今日怎不见你与程姑娘下棋?我原想着过来正好看看你们的棋呢。” “原本在外面下棋,得了信我便进来了。你若想要下棋,叫人把棋摆进来,我与你下。” 阮芷秋静默片刻,之前她便有些好奇,每次来凌剑与程金凤都在院子里下棋,吹埙,谈古论今或是讨论兵法等,可从不曾见程金凤到书房里来。 原本她以为,虽外祖父年迈,而程金凤还是个少女,但毕竟没有血缘,哪怕有丫鬟仆从伺候,也是要避嫌。这下倒是听出不对来。 凌剑也看出阮芷秋的沉默,道:“她一直在外头?” “嗯。” 凌剑眉目有些肃然,抬手让福伯将药碗拿出去,又问:“你觉得此人如何?” 书房内只有祖孙二人,阮芷秋知道凌剑的意思,是让她畅所欲言。 “蒹葭从前在灌江府时,与程家女有些接触,听闻小时候是个病弱的,如今倒是看不太出来。而且,四表兄也提及过她,但说得实在不多,也并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剑“嗯”了声,没有点评。 阮芷秋又说:“外祖父擅长枪,这位程家女似乎也擅长枪,先前听他与外祖父说起枪法来头头是道,瞧着是个高手。她与蒹葭过招时用的,也是长枪。” “你想说什么?” 阮芷秋笑道:“但我与她一道净手时发现,她虎口处的茧子很重,不是旧茧,当是这两年勤勉练习所致的新茧。倒是她双手手指间的茧子是旧茧。若是我没弄错的话,她擅长的是暗器才对。” 凌剑赞许的看着阮芷秋:“果真是我的外孙女,心细如发,这样细微末节的事情,你也能发现。不错,她虽处处都好,依旧有些蛛丝马迹叫人耐人寻味。首要的一点,我虽是元帅受人尊重,但她一个年轻的小娃娃,对从前那些个战事的感触并不太深,可到这里来,目的太过明显了。” 的确,按道理说程金凤一个刚刚及笄不久的女孩儿,即便生在灌江府性子豪爽些,也该更喜欢跟同龄的阮芷秋和沈蒹葭一起玩。而且,凌剑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有些冷淡,便是后来缓和些,也并不算热情。 这个程金凤,却每日热情像是看不懂人的脸色一般,不论天气如何,她总是会过来陪着凌剑。 “她这是有什么目的?” 凌剑冷笑一声:“随她什么目的,总归不会让她得逞。” 转眼程金凤入京已经一个多月了,虽依旧是从前那个她,但性情似乎更浮躁了些,嘴角竟都起了燎泡。 府医给她瞧过了,说是她思虑太多上了火,需得好生调养。 调养了几日都不见好,这日程金凤到了凌剑跟前,一下子跪下去:“元帅……” 凌剑淡淡垂眸:“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回京城去。” 程金凤低垂着头,目光里全都是复杂。她知道元帅所有的喜好,以为自己的到来,能得到元帅的欢心。可这一个来月,她发现根本不可能。 其实她也不理解为什么,元帅并不是个冰冷的人,阮芷秋是元帅的外孙女,元帅疼宠她是应该,但那个沈蒹葭呢?沈蒹葭瞧起来,除了身份高些,可算是一无是处,整日胡闹,还曾有次带着阮芷秋上山,险些叫阮芷秋受伤。 就这样,元帅也不过轻斥她几句,可没有多责备,更没有因此冷落了她。 但是自己,废了这样的功夫,便是冰山也该有些融化了吧,但一个多月来,元帅对她不仅没有态度好些,反倒像是更厌烦了。 她受不住,决定另辟蹊径。 凌剑问都没问为什么,只点着头,让福伯过来:“明日一早,派人送她入京。” 程金凤心中是浓浓的失望,却又存着一丝希望。至少那位云安郡主看起来十分好相处,而且凌家大爷凌升荣也是个温和的性子,还听说凌家有个三爷过阵子要归府了。这几个人,应当比元帅更好拿捏。 抬眼看了看一个月都没能进去的书房,程金凤下定决心,不再这里浪费时光了。 听闻程金凤要走,阮芷秋没有什么表示,倒是沈蒹葭一脸懵,看着程金凤瞪大了眼睛,不悦道:“这是嫌乡下没城里的热闹吗?” 程金凤有心解释,但沈蒹葭哪里是个容得她解释的?当下翻了个白眼,甩袖就走。 又只剩下祖孙三人,日子倒也十分平顺。 阮芷秋则日日期盼着京城的信,凌剑离京快要两个月了,也不知他啥时候回来。 而此刻的恒王府,恒王殿下一张脸都是扭曲的,将桌上的香炉重重砸在底下跪着的那人头上,那人顿时头破血流,却连躲都不敢躲。 “无用的东西,这么好的机会你们都把握不住?你们漠北人就是这样蠢笨的吗?太子不死,你们还回来做什么?” 第376章 裴雯婷小产 跪着的男人并不是漠北人,他是恒王的亲卫,也是由他带着漠北那边的死士去处理太子的。只可惜他们并没有成功,漠北的死士死了好几个,还被抓了十几个。 他低头恭敬道:“殿下,都是属下等办事不利,实在是太子临行前,竟然将殿下安排在他身边的两个人都给拔出了,剩下的人都在不重要的位置,根本不得近太子之身,我们……也没办法靠近……” “蠢货!他就一点皮毛功夫,你们就是强攻,也该将他攻下来!” 男人不敢反驳,却心知不是这样的。太子身边的侍卫都不是吃素的,最重要的是,那凌烨时刻跟在太子身边,又是个心思机敏且心狠手辣之人,出手快得让人不可思议。 他几个兄弟,都折在此人手里。 恒王气闷难当:“要你们有什么用?就这样,你们还被他们给抓了?” 恒王旁边的谋士见男人支撑不住了,这才出口劝道:“殿下,太子实在太过狡猾了,依我之见,太子恐怕早有防备才对。至于他们,也还算好,漠北那些人都是死士,哪怕被抓了,也活不了,绝不会供出殿下您的。” 恒王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谋士靠近些小声道:“殿下,如今咱们手中的人也不多,且先让他回去歇着,回头再让他将功赎罪……” 恒王原本是没有这么软善的性子,但也知道他说得对,干脆一摆手。谋士冲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赶紧谢恩退了出去。 谋士目光转了转,想一想才道:“殿下,太子就快要回京了,而且,观皇上之意,是铁了心要让太子坐稳储君之位……” “你想说什么?想劝孤忍耐,安安静静当个闲散王爷?”恒王怒目回头,“你觉得可能吗?母妃从前便替孤批命,孤乃帝王命格,怎可屈居人下!更何况,你以为太子若登位,能放过孤?” 谋士连忙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属下无能不能替殿下分忧。” 恒王看着他,挑眉问:“你觉得,何人能替孤分忧?” “江夫人才思不凡,从前有第一才女的称号,不单单是她才德出众,更因其思虑清晰。如今殿下为难之际,不妨请江夫人过来?” 恒王若有所思,其实之前,裴雯婷向他提议将阮玉雪送入宫时,他对江历帆与裴雯婷还颇有些礼遇,尤其是阮玉雪做了玉美人,的确给了他不少的帮助。 但是后来数次与江历帆谈论政务,发现这江历帆只有个空架子,是个好大喜功的,他便心生不喜。江家这般落寞,裴雯婷也没什么根基,于他来说没多少用处,他便不怎么喜欢让江历帆过来了。 但是…… 恒王让人去请江历帆,还着重强调了,要请江历帆与江夫人一起来。 如今的裴雯婷,这日子倒是比从前好了些许。无他,宫中玉美人认她这个长姐,江母多少会给她些颜面。 只是江历帆郁郁不得志,总是在外酗酒,回来便凶神恶煞,指着裴雯婷大骂,说她不知廉耻,又说她心机深沉,坏事做尽云云。 初时裴雯婷还会与之争吵,时日久了,便是连争吵的劲儿都没了。她没有娘家护着,江家上下都看不起她,到后来,连那些个粗使仆妇也嫌弃她。 更加之江碧月到了年岁,该是看亲的时候。裴雯婷好歹以前是贵女,牵桥搭线替江碧月相中一个七品小官家的次子。虽说这次子已经弱冠身上既无官职也没功名,但多少是个官员之后,江碧月嫁过去是管家奶奶,总归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 没想到江碧月知道之后,却是大哭大闹,放话说裴雯婷故意苛待她,她的兄长若是参加科考,那必定是要高中状元的。也是裴雯婷害得她没有当成状元的妹妹,现在竟还想要她嫁给这么个不知所谓的人。 裴雯婷气得是牙痒痒,恨恨道:“我既做了你长嫂,怎会不尽力替你筹谋?这人虽尚未考取功名,但他父亲多少是个官,回头替他寻个不错的活计,这辈子自会安安稳稳。” 江碧月狠狠唾一口:“什么狗屁安安稳稳?我生来是要做官家夫人的,倒也知道你无用,攀不上大官,但我话就放在这里了,若那家中没有四品以上的官位,你就莫要寻给我看!” “你既然觉得你兄长这般有能力,自去让他帮你寻,我可没有这样大的能耐。” 裴雯婷转身走了,没想到中午江历帆喝完了酒,回来就是一顿骂,骂急了还动了手,险些将裴雯婷的脸给打破了相。 “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不是很会勾引人吗?以前你的那些相好那样的多,现在全都埋在心里做什么?怎么,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人家都不嫌弃,难道还会嫌弃碧月?分明是你自私自利,生怕碧月嫁得好了。” 裴雯婷被这般欺辱一通,气得伸手就去挠江历帆,把个江历帆的脸挠花了,一边挠还一边骂:“没良心的东西,我为了这个家,为了你那些个不成器的弟弟妹妹,嫁妆赔了多少?给你补了多少的窟窿,你倒是说起我来了?当初若不是你没用,怎会落到这般田地。是啊,从前我那些个追求者,但凡拿出一个来,都是极有本事的,可我偏偏嫁了你这么个破落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二人扭打到一处,场面简直是不能看。 一直到江母被江碧月扶着一路赶过来,却是急得跳脚,却头一回没有骂裴雯婷,而是急得跳脚:“哎呀,你们快快莫要打了,有官爷差人来了,说是要寻……我的天,你这妇人好狠的心肠,将我儿打成这副样子,这可怎么办,可怎么见人啊!” 被拉开之后的江历帆气得眼睛充血,顾不上那么多,立时让人拿来铜镜照了又照,摸着自己脸上的伤,一脚狠狠的踹在裴雯婷身上。 “啊……” 裴雯婷被重重踹倒,躺在地上半晌都爬不起来。 江历帆还在怒骂:“贱妇害我,我这副样子去见殿下,如何使得?” 却听旁边江碧月的惊呼:“呀……哥……哥哥……她好似流血了呀。” 第377章 解救裴雯婷 裴雯婷捂着肚子在地上哀嚎,江历帆还没能反应过来,江母已经惊叫着扑上去。 “哎呀,怎会如此,还……还不快去请大夫,哎呀我的宝贝金孙,可不能有事啊。” 江历帆呆愣住了,裴雯婷这是小产了?他虽对将来如何已经绝望,也对裴雯婷恨之入骨,觉得是她毁了自己一辈子。 但是孩子可不一样,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啊。他恨极了裴雯婷,可这门亲是御赐的,他们这辈子都捆绑在一起,没法和离,他的嫡子,就只能从裴雯婷肚子里生出来。 如今…… 倒是不容江历帆细想,恒王府的人还等着他,他简单收拾一番,脸上还有遮不住的伤痕,就只能硬着头皮顶着这样一张脸出了门。 到了恒王府,江历帆还在想,如何与恒王解释他的脸面成了这副样子,但恒王压根没细看,只抬头看了看就皱眉。 “裴雯婷呢?” 江历帆一愣,心中微微沉了沉,所以今日桓王殿下不是要他来,而是为了裴雯婷?他更觉悲愤,认为他万千抱负无人识,恒王也不是那个懂他的人。 至于裴雯婷?那就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女人,恒王看上的,一准是裴雯婷的皮囊。 真是可叹可悲,他江历帆,竟然要靠出卖妻子的色相,才能换取将来吗?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紧跟着恒王殿下,才能一展他的才华抱负,现在能忍就忍。 江历帆深吸一口气,方应道:“回禀陛下,内子今日身体略有些不适,故而……” “再让人去请。”恒王没工夫跟着无用之人耗着,也不理江历帆,转身就往里走。 江历帆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追上两步:“殿下,属下……愿替殿下分忧。” “凭你?” 恒王径自进了内厅,手下的人立刻将江历帆拦住,任凭他说什么,压根也不听他说话。 而去接江历帆的侍从跟着恒王进去,小声说:“属下去到江府,大人与夫人正……扭打成一团,江府的下人嘴不严,听闻……江夫人是小产了。” “小产了?”恒王皱紧眉头,“这两个蠢货。” 但现在他一筹莫展,又觉得脑袋里全都是混沌。裴雯婷越来越蠢,似乎也不值得他费心了。 幕僚看了看侍从,眼神微微闪了闪,与恒王说:“殿下,之前很多事情,您在暗处,都是让阮俊辉在明处。很多东西,江夫人明明白白看得到,不如还是问问她的意思?” 恒王不太乐意,裴雯婷以前有个不错的名声,他才钓着她允诺将来要娶她。但她可配不上与他并肩而立,更何况如今她已经嫁做人妇,还将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乱,他可没有打算继续拉拨她。 幕僚见状,又道:“毕竟,宫里的玉美人是江夫人的妹妹,且十分听江夫人的话呢。听闻太子还有数日就要归京了,还请殿下早做定夺。” 这句话果然让恒王意动,他点头沉吟片刻,冷声道:“去安排一下,让齐家将裴雯婷接到城南的院子里,不许江家人再靠近她。” 裴雯婷小产之后还未清醒,就听得周遭吵吵嚷嚷的,是江母与江碧月的惊叫声。听到这样的声音,她更觉得不乐意醒过来了。 这样的江家,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从未见过如此胡搅蛮缠的低贱之人。她是想要好生过日子的,可现下,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裴雯婷再醒来,却觉得周身都在颠簸,她没来由的慌了神,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江家那群人,因她小产要偷偷将她处理掉? 她用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的贴身丫鬟。 丫鬟见她醒了,一脸欣喜道:“夫人您可醒了,夫人,咱们解脱了,真的是解脱,齐夫人说是江府待您不好,将你接走,往后不许江家与您接触。” 裴雯婷十分虚弱,皱眉问:“齐夫人?她……” “齐夫人说是受了玉美人之托,特意要照顾您。” 裴雯婷当然知道,阮玉雪蠢笨如斯,连照本宣科都不会,怎么会知道要关照她这个姐姐?不是她那还能是谁?齐夫人……那就是恒王了。 想起恒王,裴雯婷心中浮现一丝甜蜜,恒王对她一直都很好,若不是江历帆,她大概是可以嫁给恒王做王妃,将来登上那个高位的。 可惜现在,一切都迟了。她不可能做王妃,更不可能做皇后。 好在恒王还是念及旧情,知道她小产特意想办法将她接走。 到了城南的院子里,早有大夫女医仆妇伺候她小月。到了晚上,还有人将她的嫁妆体己都送过来,但是没人与她说江家的事情,她也懒得去问。 第二日一早,恒王就过来了。 裴雯婷很是激动,也顾不得自己身体还不舒服,急急起来见礼。 恒王见到她的一刻有些愣怔,他印象里的裴雯婷是端庄大方的贵女,哪怕后来狼狈嫁给了江历帆,那也是珠圆玉润十分好看的。可现在眼前这个形容枯槁,仿佛老了十岁的女子,还哪里有从前半分风华的模样? 裴雯婷太过虚弱没有照镜子,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儿。尤其是昨日打了一架,脸颊的淤青,配上小产都惨白的脸,望之如地狱恶鬼一般。 她羞答答的将散落下来的头发掖到耳朵后面,不好意思的冲着桓王福身:“殿下。” 这副容貌配上那娇滴滴的声音,叫恒王不寒而栗。 好在恒王想着正事,强忍着不适没有甩袖就走,只是让裴雯婷靠坐着说话。 “太子殿下将要回京了……” 恒王开口,裴雯婷就懂了他的意思。她问了问太子近半年的动静,听闻桓王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两个最重要的棋子都已经被拔出了,不由得深深皱眉。 “邓家女没有安插进去,还失了两棵棋子,这可不是好现象……” 裴雯婷沉吟许久,正色道:“殿下,我以为您应当快刀斩乱麻,不能再等待了,不然那个位置,将会彻底无缘。而如今我有一计,略略狠了些,不知殿下是否愿意一试。” 第378章 裴雯婷献计 桓王问:“何计?” 裴雯婷这会儿也没什么顾忌,靠在榻上闭着眼睛,沉吟道:“刺杀太子的计划失败了,已经打草惊蛇,所以殿下也不必再隐藏,便站到明处争夺便是。太子那边不好着手,干脆从未来的太子妃着手。” “傅芸萱?她有什么用?” 恒王不太理解,毕竟在他看来,傅芸萱不过是个吉祥物一般。傅家固然有些势力,但最大的好处仅仅是世家们的追随。所有人都知道萧家傅家开国时能力斐然,我为皇你为后,是那时就定下的,世代都应如此。 若傅家没有女郎,这皇后之位自然与傅家无关。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什么。蟹宴上给太子定下的两位侧妃家世不算低,潘家是武将世家,虽不如凌家周家这样有名,到底是百年世家。蒋家则因最重教养,颇得士族追捧,若不是之前蒋芙蓉的事情,蒋家的名声只会更好。 相比之下,他桓王的两个侧妃,就着实不够看了,没落世族与新贵。至于将来要定下那位齐家表妹,也不过是今年齐业筠高中传胪,齐家才算有些起复。 只将来到底如何,还不能确定呢。 所以,即便傅芸萱没了,傅国公也不会转而支持他,太子不论另外选正妃,还是直接抬举潘家女或者蒋家女做正妃,在比他的外戚要强得多。 裴雯婷缓缓摇头:“不,我的意思不是让傅芸萱死,而是让她受辱,最好是让她因救太子而受辱。” “此举,是为了让傅国公同太子离心?”恒王并不是很赞同,傅国公府失了女儿固然上下都会伤心,但为了女儿与太子离心转而支持他?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裴雯婷知道恒王的意思,轻笑一声:“如此怎会让他们离心?只是傅芸萱受辱之后,势必做不成太子妃了,名节受辱的女子,等待她的只有两个结局,要么自尽要么青灯古佛一生。可傅芸萱一个如花女子,又是被傅家娇养着长大的,傅家舍得让她自尽或者受苦一辈子吗?除非……” 恒王懂了,缓缓点头:“除非,有个人不在意她的名声,愿意娶她并一心一意对她好?你的意思是让我求娶她?她一个名节受辱之人,如何配得我正妻之位!” 说到这里,恒王已经隐隐有了怒气,他自小不受重视,为了前路他与母妃都要隐忍,一味的隐忍。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竟还要他娶一个不洁的女子? “只是暂时的,难道殿下觉得这辈子都会受制于傅家?” 裴雯婷见恒王的神色略有松动,继续宽慰道:“前朝姜皇后是个三嫁之女,可前朝徽宗与她琴瑟和鸣不曾因此有半分嗔怪。后史书从未因此嫌弃徽宗与姜皇后,反倒称赞他们的恩爱。他们一共有三子一女,长子承袭皇位,而后前朝蒸蒸日上,又过了几代才日渐消亡的。” 史书的记载如此,恒王比裴雯婷知道得更清楚,自是也知道这位十分有名的姜皇后。 他抬眼看了看裴雯婷,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她可不是说叫他不要介意失节的傅芸萱,而是说她。她如今已嫁做人妇,本来倒还算本分,可大概是自己将她接出来的举动,让她生了别的心思。 恒王心中不喜,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觉得目前这女人有些头脑,留着倒是还有些许用处。 “你好好休息,我且先去安排。” 裴雯婷见恒王问了话,没有半句关心就要走,一时着急,连忙唤道:“殿下,还有些事情需得注意。” 恒王着实不耐,转头间又换上温和的表情,冲着裴雯婷笑道:“你才亏了身子,原该多休息才是。我本意是过来看看你,竟还让你费神想这些事情,着实不妥,是以才想要离去。” 这话说得裴雯婷心中熨帖,果真最细致入微的人还是桓王殿下。而且如今看来,恒王殿下对她还是旧情未了的,等二人多了些往来,恒王自然更会知道她的好处。 到时候恒王登位,解决了傅芸萱,她也解决了江历帆,那个位置,不就还是她的吗? 她自是满满的得意,而恒王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问:“你方才说,要我注意什么?” 裴雯婷道:“殿下可得要注意,这次让傅芸萱出事,一定要是当着太子的面,且是要让傅芸萱救了太子。最好不要让别人插手,以免节外生枝……而且,什么事情都需要循序渐进,这次的目标是傅芸萱,其他人就暂且不要动。” “嗯……”恒王忍不住皱眉,他觉得裴雯婷故意想要留下他,以便多处一处感情。这主意已经出了,何必再麻烦? 故而裴雯婷后面的话,恒王根本没有听。 等回到恒王府坐在书案前,看着面前的三个幕僚,恒王眉心紧紧皱起。这几个幕僚都是他精心培养的,也算是给他提过不少的意见。 但是这么点小事,他们竟然都想不到,连裴雯婷那个女人都不如。 离得他最近的匡先生看出恒王的心思,低声道:“江夫人此计有些不妥。之前我们三人讨论时也曾想过从傅芸萱下手,只是殿下乃千金之躯,我等怎可让殿下受那等委屈?” “此事不必再说。”恒王抬手道,“为大计自是无所谓委屈不委屈,你们好好想想,这次的事情要如何做才是。” 三人离开书房,交换了个眼神,匡先生率先自嘲起来:“老咯老咯,竟都不如一个妇人有用。” “此计却是不顾殿下名声,算什么好计谋?” “倒也不能这样说,殿下所言不错,无非是为了大计。既然如此,你我自当好好设计一番。” 比起安稳的裴雯婷,江历帆才是真正的水深火热,他的夫人被人抢走,此乃奇耻大辱,偏偏恒王的人威胁江家,若江家敢将裴雯婷离开的事情,吐露出半个字,江家上下都不必再活了。 如此恐吓一通,江夫人吓得方寸大乱,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 只江历帆酗酒的毛病,是越发严重了。 第379章 酗酒 江夫人叫苦不迭,本来江家没落之后,就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后来为了供养江历帆上学科考,那真是花费了不少的银钱。如今这手中只剩下几亩薄田赁出去,一年也收不回多少出息。 这女儿的嫁妆都没攒够,两个小儿子又都是半大的年纪,自小念书,全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吃穿讲究却不知如何给家里挣来银钱。 裴雯婷嫁过来之前,恒王对长子颇有些礼遇,加之靠着之前的积蓄,家里的日子也能过得不错。而后裴雯婷嫁过来,这些都是裴雯婷打理。她再不好,那些个阮家裴家留给她的嫁妆,也少不了,家用什么的,都从裴雯婷的嫁妆里头出。 现如今裴雯婷带着嫁妆仆从走了,恒王也厌弃了长子,他们江家的日子哪里还过得下去? 可是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也不是办法,江夫人拉着江历帆说这是,江历帆就暴跳如雷,说他生不逢时怀才不遇,说都是裴雯婷那个贱人害得他如此。 他是谁的话都不听,甩开江夫人,拿着家里仅有的一点家私,去换了银子饮酒去了。 江夫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天啊,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怎么有这样个不孝的儿子啊,老天爷啊,这还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她自是哭,屋里的江碧月也跟着哭。不是哭别的,而是她该要做亲了,可本就是门可罗雀,偶尔有的那几个人,都是坊市上开商铺的人。 那媒人说话也实在刻薄。 “说起来你家这么个情况,你女儿有人要就很不错了,哪里还能够挑三拣四?那洪家老爷可是个富贵人儿,若不是听说你女儿也算半个官家女郎,自小没干过活儿,生得是细皮嫩肉的,他哪里瞧得上?这是足足要给二百两的彩礼银子,哪里去寻得?” 可那洪老爷已经四十有三,家中一妻两妾,这是要江碧月做那第三房的妾室呢。 “唐家那小子家里有钱,给的钱也丰厚,若是嫁过去,那就是做少奶奶的呢,这可是正经的正头娘子,你竟不乐意?” 可那唐家少爷是个痨病鬼,听说不日将要去了,唐家是想给他娶个媳妇冲喜呢。 至于说的其他人家,那更是不堪入耳。 江碧月委屈得眼泪直流,便有些后悔,觉得嫂嫂裴雯婷给她看的那个小官之子,还算是个极其不错的人家。这时候,她哪里会想到当日她如何说的?是要裴雯婷给她寻个正经的四品官做夫婿才行。 只是,等打听到那小官人家去,人家却是压根没有要求娶的意思——本来求娶江家女,是因为与裴雯婷有些关系,又是得了些消息,知道江历帆在恒王手下办差,才愿意的。 这才几日,就听说恒王厌弃了江历帆。 无用之人他们娶回来做什么?当摆设啊。于是那户人家转头就替自家次子选了个门楣相当的女郎。 江碧月哭得凄凉,只恨自己兄长无用,竟不能攀上富贵人家,叫她如今嫁都不好嫁。 而且,她现在连好看的衣裳首饰都没有——之前裴雯婷给她的,竟都被裴雯婷那两个丫鬟给强抢了回去,如今她连出门都不愿意,哪里做得到亲事啊? 听得外面母亲与兄长吵架,江碧月心如死灰,干脆要出门走走。这一走,却不见了踪影。 江家都是焦头烂额的,压根没人知道江碧月丢了。江历帆中午就开始喝酒,又不肯去便宜的小酒馆,嫌那儿档次太低,与他的身份不匹配。只是十两银子在酒楼里,仅仅能买到一壶普通的酒。 这壶酒喝完了,江历帆赖着不走,非得要再来一壶,说他从前是酒馆的常客云云。 掌柜便沉了脸:“咱们店概不赊账,何况您也知道那是从前,如今做什么都难,这十两银子一壶的酒,那可送不起。爷既然喝完了,就赶紧走吧。” 话语算是客气,但语气不甚好,且立刻喊了两个壮汉,让人将江历帆架出去。 “这位爷醉了,赶紧送出去,可不能惊扰了贵客!” 江历帆被架着出去,生怕被从前的熟人瞧见失了颜面,连忙用力甩开:“我没醉,让我自己走!” 他酒气熏天,刚出去就撞到一个丫鬟身上,那丫鬟嫌恶的看了眼,赶紧扶着自家小姐往后靠一靠。 那小姐生了嫌恶,不耐烦的看着江历帆,掩住口鼻道:“怎么如今什么人都可以来这里了吗?阿茹姐姐,这可不好,回头咱们还是换更雅致些的地方相聚吧。” 江历帆心中愤懑,抬头看过来,这几位小姐他认得,为首的那个正是齐家女齐叶允。这齐叶允因还未及笄,所以没有被点选为恒王妃,但所有人都知道,齐妃娘娘属意她,等她及笄,这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 故而她这几位友人,都格外追捧着她。 齐叶允淡淡看了眼江历帆,也做出嫌恶状,干脆对友人们说道:“这种腌臜人来的地儿,咱们今日便不待了。咱们这样的身份,还怕寻不到一个合适的酒楼?走走走,我带你们去个地儿。” 江历帆本就喝了酒有些不清醒,又因家里的事情闹得心情不好,这会儿被人三番四次的挤兑,心里更是不高兴,一时没忍住,沉着脸冷笑一声。 “我倒是谁啊,原来是齐小姐,齐小姐现在还在做梦,以为自个儿能攀上高枝呢。” 齐叶允一愣,下意识瞪圆了眼,骂道:“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本小姐现在就让人将你打出去?” “你打我出去又如何?你的恒王殿下心里头没有你,将来你做不做得了恒王妃,还未可知呢。” “你……”齐叶允也是娇养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指着江历帆道,“今儿我非得让你知道厉害!来人,将他的嘴给本小姐堵上!” 齐家侍从上来就是一块抹布,将江历帆的嘴堵上,拖着他往外走。 江历帆虽有些功夫,但这会儿醉醺醺的,还被两个侍从架着,一时没有挣脱开。待得到了酒楼院子里,被抛在地上,两个侍卫的拳头就下来了。 他又疼又急,赤红着眼睛边挣扎边喊:“齐叶允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回去好生查查,你母亲替恒王做了什么事……” 第380章 太子归京 齐叶允心中浮起一丝惊惧的感觉,她也顾不得这里的狼藉,与友人们道别就回去了。不过回去的路上,她稍稍安定些,倒是觉得这事不可操之过急,若就这样去问母亲,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母亲总是讨好姑母与表兄,但她其实心中很清楚,表兄对她没有多少男女之情,而母亲让她嫁给表兄,也是为了攀上高位,说白了就是为了齐家的将来。 她敛下眉眼,招来自己的侍从,低声吩咐几声。 那侍从犹豫着:“小姐,调查夫人的行踪,这不合适吧?不如……” “你若不乐意,我立时禀了母亲,往后你们几个,都不必跟着我了。” 侍从到底也只是个下人,并不敢多言,马上就去寻府上相熟的人,问询前阵子夫人外出的事情去了。 很快齐叶允就知道江家发生的事情,她砸碎了一套茶具,气得是牙痒痒:“那裴雯婷真是不要脸,以前几次缠着表兄被我发现了。现在她嫁做人妇,竟然还勾引表兄,我怎能忍下这口气?” 她目光沉沉,想了许久,干脆带着人一道去了表兄的那个院子里。丫鬟推门进去的时候,守门的婆子还没能反应过来。 齐叶允一行长驱直入,很快就找到裴雯婷所在的屋子,推门进去正瞧见裴雯婷坐在妆台前涂抹脂粉。 “真是不要脸,听闻你才小产,竟就开始打扮起来?已经是残花败柳,这样打扮了给谁看?” 说罢,上前抓着裴雯婷的头发用力一拽,将她拖到地上,就让两个妈妈上前动手。 裴雯婷小产之后也有二十余日,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休息得好,身体恢复得也快。今日看着铜镜里被养好的面容,来了兴致。又想着这阵子恒王的再没有过来,不知是什么情况。 应当是太过忙碌,才不得空过来吧。 裴雯婷便想着,不如先收拾收拾,免得若是哪日殿下突然来了,也能瞧见她柔美的模样,自是更容易被吸引。 没想到恒王没来,恒王这个不怎么讲理的表妹竟然跑来了,还上来就是一顿揍。 那些个妈妈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花样,专门避开看得见的位置,捡衣服底下用力的掐拧,还有细小的银针,一针一针扎到身体里,疼得她叫苦不迭。 就是裴雯婷身边的丫鬟妈妈,也被狠狠的揍了一通。 齐叶允知道裴雯婷是恒王安排在这里的,到底也不敢真的弄死她,只让人压着她,自己则抬起她的下巴,拿了一把银质的小刀,在她的脸上虚虚划着,吓得裴雯婷大气也不敢出。 “没想到你这骚蹄子,嫁了人也还这样不老实。别以为我表兄把你养在这里,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我警告你,你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休想再勾引我表兄,若是让我知道有下次,你这张脸就不必要了。” 齐叶允狠狠发泄一通,才带着人走了。 裴雯婷恍恍惚惚,与丫鬟抱着痛哭一场。她有心让恒王殿下替她做主,但她现在哪里敢轻易出去?若出去只怕是没到恒王府,就被人发现了。 而且当初被送到这里,也是齐夫人的安排,恒王与她说的更是,若有什么需求,便去寻齐夫人。今日齐家小姐寻她的不是,她还能去问齐夫人讨个公平不成? 自是只能这般忍气吞声,想着等恒王下次来了,再做打算。 倒是希望恒王那儿一切顺利,离得那个位置越近,她的将来才越有希望。等恒王迎娶了傅芸萱,再看齐叶允得意什么。 太子一行人很快到了京郊,探马提前去禀告,皇上又下了一道旨意让凌烨单独调查别的事情。 凌烨不得不转道,喊来身边最得力的近卫:“还有一日路程,你一定要时刻跟随太子殿下,半分不得放松,可知晓?” 太子见状便觉得好笑:“难关已过,如今都快要到京城了,你还这样小心做什么?反倒是你既然要办差,身边离不得人。孤的近卫足够,他还是随你一同前去才好。” “殿下,越是快要入京了,越不能掉以轻心。若是可以,臣还希望能多给殿下安排一些人。” 听他这么说,太子就没再说什么了。之前正是凌烨仔细调查他的近卫,查出两个最亲近的竟然有问题,后来又是凌烨自请随他出京,一路上遇到两次偷袭,也都是因凌烨十分警惕,才让他安然无恙。 凌烨又道:“皇上派人来接您,基本上都是宗室子,但如今桓王插手,恐会在其中有所动作,殿下一定要万分小心。” “不必担心孤,倒是你查漠北的那些事情,更是要小心为上。” 二人就此分别,凌烨频频回望,也不知为何,这一次心中十分不安稳,总觉得好像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阮芷秋一早就起来了,云安郡主得了消息,说是凌烨今日会回来,特意让人给她传话,让她过去相迎。 听闻齐妃娘娘命傅芸萱与潘家女,还有其他几个女郎,以赏菊的名义一起去往京郊,实则是去迎接太子殿下。 沈蒹葭趴在榻上,见阮芷秋忙前忙后,撇嘴道:“不就是出去历练一通嘛,竟还要人去京郊相迎,真是麻烦。” “你去吗?” “才不去,我可不想见着太子殿下那张脸。”沈蒹葭一咕噜爬起来冲着阮芷秋嘿嘿一笑,“今儿萧离说要带我去玩……” 阮芷秋无奈的笑了笑,嘱咐她小心点,便带着沐儿与晚菊一道离开了。 到了西郊十里亭,远远的就看见四五个女郎聚在那儿,似乎在投壶。下了马车过去一瞧,便有女郎见着阮芷秋,赶紧过来相邀。 “芷秋来了?来来来,咱们正好在分队比试,芸萱姐姐不肯下场,只替我们做裁判,我们正好缺个人呢。” 阮芷秋跳下马车,与她们见了礼,便也挽起袖子加入。 比试了两场,一输一赢打成平局,又因时不时的风雨过来,都没了玩的兴致,各自坐着说话。 傅芸萱与阮芷秋关系好,又这么久未见,拉着她去旁边说起悄悄话来。 第381章 危机四起 “你怎么来了?也是专门来迎人的?” 阮芷秋道:“原本也没想着过来,但昨日我大舅母给我去信,一则是让我来迎,一则是说你们要来,我也许久没与你们聚一聚。” 下半年京中贵女们的聚会,阮芷秋与沈蒹葭离得太远,基本上都没有参加,倒是有些游离在外的感觉。若是与女郎们关系疏离了可不太好,故而云安郡主是体贴,想要趁此机会,也让阮芷秋与贵女们多玩一玩。 阮芷秋瞧见不远处的郎君们,比这般热闹得多,便问:“今日是什么日子,这样多的人都过来?” 傅芸萱道:“皇上选了几个宗室子过来迎接太子殿下,结果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都要来,就成群结队一起来了。” 阮芷秋沉吟着,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太子出行一去两个来月,途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但恐怕也未必太平安稳。 现在算是平顺归来,但那些宗室子里面,是否有问题还未可知。尤其是阮芷秋经历过一世,知道的东西比旁人多。比如皇家宗室里头,许多人怕是早就被恒王殿下给拉拢了。 今日来的这些人,又有没有恒王安排的,包藏祸心呢? 只是想起还有凌烨呢,阮芷秋就没来由的展眉。是,凌烨在,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定不会让太子殿下出事的。 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是太子殿下要来了。各位小姐们三三两两上了马车,阮芷秋与傅芸萱同乘,也方便说话。 阮芷秋抬眼间,竟瞧见萧风归也在。依旧是那副风流模样,甚至在与一旁的丫鬟调笑,眉宇间尽是轻佻。 他仿佛不经意一般,往阮芷秋二人的方向看过来,很快又收回目光。 因去看萧风归,阮芷秋一时没注意前面,上车的时候撞到傅芸萱的背,这次发现她还没上去:“芸萱?” “嗯……啊?抱歉,我这便上去。”傅芸萱慌乱的扯了扯衣摆,上了马车。 阮芷秋紧跟其后,还以为是因外头下了雨,行动有些不便的缘故,并未多想。等上了车方透过车窗又看了看萧风归,问道:“我记得奉亲王世子已经二十有一了,倒是未曾听说他做亲。” 没听到傅芸萱的回应吗,毕竟傅芸萱是正经的名门贵女,与萧风归那样的风流公子没有往来也是正常的,他的亲事,她自然也不会去关注。 阮芷秋解释:“因三表兄与他关系不错,故而……”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这倒不像细致的傅芸萱所为。阮芷秋抬眼,却见傅芸萱眼底有些红痕,面色也苍白。 “芸萱,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傅芸萱垂眸:“下雨了,我便……是老毛病了,不打紧。” 她将手缩回袖子里,阮芷秋本来想要替她把脉,见她这样便也不好动作,只安静的陪着她,亦是不曾多说。 往前行约了二里地,就见着太子殿下一行人的马匹,他原该是乘车,因赶早归京,这会儿正骑着马过来,并未带上雨具,雨朦朦胧胧罩着他,那种上位者的姿态更加明显。 阮芷秋下车抬头看去,不知这一路经历了什么,她竟觉得太子殿下从前那温和的眉眼,竟多了几分狠戾。但这几分狠戾并不掩他的温润,只让龙威更甚。 又往他身边看了看,左边是年过不惑的巡盐史,大概不善骑行,瞧着略有些狼狈,也顾不得在人前,连忙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裳。右边是户部左侍郎,望之与巡盐史差不多大,但阮芷秋记得,他应当年近半百了,可见平日没有属于保养。 后面则是其他的官员并侍从。 但,并没有凌烨。 阮芷秋心下疑惑,只因还未见礼,不好相问。她与傅芸萱领头,带着剩下的五个女郎一并前行,对着太子行礼,恭祝太子一路安康顺利。 太子扬起手:“诸位女郎不必客气,今日有雨,你们何必如此辛苦。” 女郎们自是说迎接太子殿下并不辛苦云云的客套话。 太子与傅芸萱点点头,见阮芷秋似乎心不在焉,眉眼更温和几分:“朝霞郡主,三郎临时受命,昨日与孤分开。因今日孤要回京,便未曾派人去往国公府,还请郡主帮孤与云安姑母带话告知此事。” 是让阮芷秋带话,其实就是告诉阮芷秋凌烨的去处。 阮芷秋赶紧谢恩,心中那股不安更甚几分。凌烨去办别的差事去了?可是太子殿下呢,今日这样多的人…… 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忽而听到夹道两侧传来一群人的呼喊声,紧接着便是乌压压的人群,各个手中提着大刀,直冲这些人而来。 近卫反应迅速,立刻招呼侍卫们过来:“来人,保护殿下,保护太子殿下!” 因这条道虽是官道,但两旁都是山,人群只能进退,不能向两侧跑开。这会儿山上的人冲下来,下面的人都很有些猝不及防。 贵女与丫鬟们都惊叫起来,还有些不通武艺的宗室子也嚎哭起来,各个四处乱的奔跑,生怕再不逃跑,自己就做了那刀下的亡魂。 阮芷秋与傅芸萱被挤在最当中,是怎么都怕跑不脱,险些被马匹踩在脚下。 也就是这时候,萧风归骑着马不知从哪里挤进来,伸手过来:“快,拉住我的手。” 阮芷秋护着面色煞白的傅芸萱,见状赶紧将傅芸萱推过去:“快快快,芸萱……” 可傅芸萱回头见是萧风归,却是愣住了,立刻将阮芷秋抓着她往上递的手缩回来,就是不肯伸出去。 “都什么时候了,傅小姐还顾及这些虚礼吗?” 萧风归这么一句话,傅芸萱便停止挣扎,顺从的将手递过去。萧风归则绷紧唇,一把将她拉扯起来,却没有放在自己身前,而是半抱着她赶紧两步,将她一下子放在太子的马匹后面。 “抓紧太子!” 说罢松了手,回头一把拉住阮芷秋的衣服后领,就这么拎起来。 阮芷秋猝不及防,脖子上的盘扣勒得她眼冒金星。虽说性命攸关,但这个萧风归是怎么回事?明明他对女子一向温柔,刚才对傅芸萱还是颇有耐心的,怎么到了她就…… 第382章 原来是冲着她们来的 容不得她细想,萧风归将她抛到身前,立刻一跃而下,拍拍马匹:“跟上了。” 阮芷秋握紧了缰绳,刚想问他要如何,就见他一个飞身,很快过去就将快要靠近太子殿下的那个歹人踢下去。 这时候不得不感叹,这皇室子弟纨绔多,但哪怕是纨绔,也各个功夫不俗,比如萧离,又比如现在的萧风归。 只是,阮芷秋看了看那些逃窜出去,或者险些被害,或者被马匹踩踏得哀嚎声连绵不绝的宗室子,又觉得此话也不对。这些宗室子平日看着不错,也是文韬武略都好的儿郎,关键时刻,竟还不如纨绔有用? “小心!” 阮芷秋回过神,就见太子后面的傅芸萱指着前面惊呼。原来那些贼人并非各个拿着大刀冲下来,半山坡上竟然还有拿着箭矢的人,正对着这边射箭。 一支箭就这么直射过来,正射向还在打斗的萧风归。 阮芷秋一颗心提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太子功夫也不差,扯下腰间的玉佩,对着那支箭抛过去,正中箭矢,萧风归安然无恙。 阮芷秋与傅芸萱同时松了口气。 太子要四面受敌,还要护着身后的傅芸萱,并旁边马匹上的阮芷秋。四面八方都是马匹人群,太子想要冲出去也没有办法。 不过片刻,他伸手将傅芸萱捞起来,将她甩在阮芷秋的背后道:“这些人冲着我来的,傅小姐跟着我更危险,你带着她往那边去。你们护着朝霞郡主与傅小姐。” 一队亲卫虽有迟疑,但大敌当前,他们也知道自己最该做的是听命行事,便都过来护着阮芷秋与傅芸萱后撤。 前后没路,阮芷秋骑着马也是慌不择路,见箭矢不断,已经有近卫中箭,她没细想,驾着马车往山上的方向跑过去。 刚刚她看过,贼人都是从山坡两侧,是正南正北,而西南侧因没有山路,又是密林,倒是没有人在那边。 阮芷秋马术不错,且自小骑着马穿梭在山林里,故而这会,她颇有些游刃有余。 果不其然,她们的马车上了山,追杀他们的贼人少了许多,大部分都转头去围攻太子了。今日他们的目标,显然是太子殿下。 傅芸萱抱着阮芷秋的腰,心下慌乱不已:“他们……不会有事吧?” 阮芷秋道:“不知,但我们在太子面前是阻碍,我们躲起来他们不必顾及我们,倒是更方便些。” 身后的近卫频频回望,他们的职责是守护太子,哪怕面前的两个女子,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将来的太子妃。可太子若是出事,他们就是失职。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太明显了,两个女子没事,而太子殿下…… 阮芷秋见状立刻道:“你们留四个人保护我们前行,其他人回去保护太子。” 近卫们松了口气,很快就留下四人,其他人全都赶往太子那边。 四个近卫能力了得,那些想要对付阮芷秋与傅芸萱的歹人,根本没办法近身。 阮芷秋不敢下马,问傅芸萱:“我们要不要躲远些?” “也……好……”傅芸萱咬着唇,又道,“我们往山上走,这样不会妨碍……他们,还能看到他们的情况。” 阮芷秋便准备策马往山上行进,刚回头,就听得身后一声唤。 “朝霞郡主,傅小姐,我们是奉太子之命来保护你们的。” 回头一看,为首的人,是愉郡王府庶出的五郎。这位五郎因是庶出,上头几位嫡出的兄长都很是出挑,他便不算有名。阮芷秋也只是见过他几次,是他的兄长与太子或者凌烨说话,他唯唯诺诺跟在后面。 但今日看来,他竟还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 除他之外还有几个郎君,多数都是京中世家中的庶子,虽然不得宠,却也不会胡乱惹事的那种。 阮芷秋也知道,太子的意思不仅是让他们来保护她俩,也是让他们离开危险当中。 她点点头:“如此,多谢你们了。” 阮芷秋转身策马上行,让他们跟上来。 也就是这时候,那萧五郎策马欺身过来,拉住傅芸萱一把将扯到自己的马匹上。傅芸萱压根没有注意到,正紧张着,就被人拉过去,她原本抱着阮芷秋,本能的用力。 但她的力气哪里是萧五郎能比拟的?不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拉扯开了。 阮芷秋惊讶的回头,喝道:“你做什么?” 与此同时,那四个近卫也是如临大敌,但他们只有四个人,对方七八人且不说,手中还挟持着傅芸萱,他们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而山下那些贼人,也都迅速撤离,要么隐入山林不见踪影,要么就追到阮芷秋与傅芸萱这里来。 萧五郎将傅芸萱放在他身前,挟持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动弹,很快就示意身边的人,叫他们往阮芷秋那边过去。 阮芷秋瞪大眼,也知道自己也不会功夫,留在这里也只是等着被挟持。而太子他们在下面,已经看到这里的动静了,或许能想到办法解救傅芸萱。 她冲着傅芸萱点点头,转身策马往山上跑去。 萧五郎喝道:“主子说了,她俩都要,不许让她跑了。” 阮芷秋脊背的汗毛倒竖起来,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弄错了。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冲着太子来的,而是她们。 他们想要做什么?或者说恒王殿下想要做什么? 想不了那么多,阮芷秋毕竟久未骑马,这匹马儿受了惊并不怎么受控制,那些追她的人几次险些抓到她,也得亏那几个近卫与那几人缠斗,她并未受伤。 只是到了前路,阮芷秋不得不停下。 前面是悬崖,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她会水是不假,但这样的寒冬腊月,落到这样的深潭之中,她可没有把握能活下来。 前狼后虎,她竟是一点能力都没有。 怎么办? 须臾间,后面的萧五郎带着傅芸萱过来了,他身边全都是那些贼人。 再后面,是太子带着人上来。太子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怒意,冷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383章 跳崖 “做什么?”萧五郎轻蔑的挑挑眉,伸手在傅芸萱身上摩挲着,发出一阵令人恶寒的淫笑,“太子殿下觉得我这是在做什么?” 今日他当然不是愉郡王府唯一过来的郎君,与他一般年岁的三郎四郎也都来了。 这两个是嫡出,完全不明白一向乖巧听话的庶出弟弟这是怎么了。 萧三郎压着怒意:“五郎,你疯了吗?那是未来的太子妃!你岂敢胡来?” 萧五郎仰天狂笑:“太子妃?就因她将是太子妃,我才喜欢她的。兄长可不知,我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就是她……早就想要……一亲芳泽……” 说罢,他将头埋进傅芸萱的脖颈之间,用力嗅一嗅。 “不愧是傅家小姐,好香……好香……” 污言秽语,在场的人无不色变。而傅芸萱一张脸白得不像话,她被萧五郎控制住,压根动不了,她拼命挣扎,又哪里是萧五郎的对手。 即便如此,她眼中仍是坚毅,对着太子道:“太子殿下,臣女死不足惜,请太子殿下替臣女报仇……” 然后下一刻,萧五郎继续掐住她:“想死?爷还没快活快活呢,怎能就这么放着你去死?怎么?美人这是赖不住寂寞了?不如就在这里,让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让太子殿下看个清楚明白?” 傅芸萱眼中满是惊惧,她不怕死,但她是傅家女,怎能如此受辱。她若在这里失了名声,傅家怎么办?族中那些尚且年幼的妹妹侄女们怎么办? 她猛地用力一撞,正好撞在萧五郎的额头,萧五郎一时头晕目眩,手也松了力道。 傅芸萱趁此机会推开他,跌落在地上一阵生疼。但因周围也全都是萧五郎的人,她自知逃不脱,拔出头上的玉簪,对着自己的脖子就要刺过去。 “芸萱!” 这声喊,竟然是萧风归,他狂喊一声,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唤了称谓:“傅小姐,殿下在此,不可做傻事。” 只是他刚刚唤的那声傅芸萱的闺名,被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便是太子也不由得侧目。 即便有后面的解释,大家的眼神也带着些许意味深长。当然,人命关天,这点子意味深长,很快被掩盖下去。 因有这么个插曲,傅芸萱愣怔片刻没有刺成功,让身后的人夺下玉簪,又制住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 萧五郎翻身下马,将再次将傅芸萱抱在怀中,一副十分亲昵的样子,对着萧风归笑道:“没想到啊,奉亲王世子,这是与我存了同样的心思吧?啧啧啧,原来怎么的太子妃,竟然这样受欢迎,太子妃,你说是吗?” 傅芸萱受辱,整个人都要绝望了,她手脚不能动,只狠狠的冲着萧五郎的脸吐了口唾沫。 萧五郎不仅不生气,反倒是更兴奋的样子:“哈哈哈,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副贞洁烈女的样子了,不过你也不必想着去死,你放心,哪怕你死了,我要做什么也还是会做的。” 哪里想到,此人竟然这般恶心,傅芸萱当真觉得,此刻是生不如死。 正绝望之际,只听后面砰的一下。傅芸萱感受到一股热流,压着她的手也松开来。 众人惊讶不已,就见身后的阮芷秋拿着长刀,长刀上还有血。刚刚就是她,将萧五郎的脖子给砍了。因力道小没有砍断,但也看得很是凶险,血喷涌而出。 旁人的人都吓一跳:“五爷!” 阮芷秋身边的近卫眼疾手快,将傅芸萱拉扯起来。但是萧五郎这边是人多势众,他们四个近卫绝对敌不过,只能护着阮芷秋与傅芸萱连连后退。 站在悬崖边上,竟是觉得今日定然求生无能了。 傅芸萱受了那样的欺辱,早就是心灰意冷,这会儿得救了,却没有半分欣喜神色。她目光哀泣的看着阮芷秋,低声道:“一会儿将我推出去,等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时,叫几个侍卫带着你跑。” “不行。”阮芷秋目光坚定,“芸萱,我们是朋友,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可是……” “那不是你的过错,该羞耻的是那群人,他们不懂得礼义廉耻,叫人唾弃!” 可是,没了萧五郎,还有章七郎。章七郎很快就上前,怒瞪阮芷秋:“你这女人果真烈性,可惜凌烨不在这里,不然让他看着未婚妻室当众受辱,那才快活。” 阮芷秋没有把握从这群人里逃生,手中的刀抓得紧紧的:“我们……宁死不屈。” 倒是不等章七郎等人过来,太子已经扬手,带着人冲了过来。势均力敌,而且现在章七郎等人没有挟持到傅芸萱,他们要趁此救出两位女郎。 但是章七郎的行动更快一步,他咬着牙,今日的任务不论如何,回头他也就是个死。倒不如拉上这两个千娇百媚的贵女,做为垫背的,黄泉路上倒也不孤单。 长剑刺过来的一瞬间,另一把剑挑开章七郎的手。 却见萧风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出重围冲着章七郎而来,他伸手揽住傅芸萱,剑锋划过,章七郎等人是一片伤。 当然,萧风归也没有讨得什么便宜。 两方打斗起来,萧风归被围在中间,太子的人又怎么都突破不过来,竟是让萧风归吃了不少的苦头。 即便如此,他也死死将傅芸萱与阮芷秋二人护在身后。 章七郎叫嚷着:“萧风归,你一直跟在太子身后,没想到竟如此藏拙,功夫这样高,还觊觎傅家女,你是想反叛吗?” 萧风归绷紧了唇,并没有要回应的意思,出手倒是更狠厉几分。 而傅芸萱抬头看着太子,太子并没有什么表情,可太子身边的人,明显对这句话有些反应。 奉亲王府曾经参与夺嫡,因此受了皇上忌惮,这么多年他伏低做小,虽是亲王却不敢有半分冒头之意。而萧风归与奉亲王一般无二,从来只是个闲散纨绔,外人眼中,他就是太子的玩伴——甚至说是玩伴,都怕他带坏了太子殿下。 可现在,因为萧风归对她表现的点点情谊,奉亲王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不行,她不能陷他至此。 “你……们,要好好的……” 傅芸萱转头,便跃入悬崖之下。 第384章 落下山崖 “芸萱!” 萧风归身上受伤,见这一幕狂吼出声,然后他来不及拉扯,傅芸萱已经跳下去了。 没有半分迟疑,萧风归也跟着跳下去。 “啊!”阮芷秋慌了神,自是担心二人的生命安危,可莫名其妙的,她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原来傅芸萱喜欢的郎君是他,而且今日他数次救她,可见他亦是有情的。这样有情的两个人,却根本不能往来。 一个是命定太子妃,一个是因父族从前站队错误,不得不一世伪装,只做个闲散纨绔子弟。 所以,萧风归是故意装作的风流,将对傅芸萱的喜欢埋藏在心里,便是守护,也只敢默默的。 而太子他知道这一切吗? 如果太子知道,会否成全他们? 这些奇怪的思绪也不过一瞬之间,落下深潭的两个人早已见不到了。 “将逆贼给孤拿下!” 太子一声令下,所有的追随者与侍从们纷拥而至。近卫们拼命护着阮芷秋,因方才的变故,章七郎等人无暇顾及这边,倒是给了阮芷秋一线生机。 不过,谁也没注意地上的萧五郎,他身受重伤,只是随意包扎着,暂且没有人顾得上他。他的目光阴狠,见太子那群人里面,他的三哥四哥是下了狠手,定会将他活抓回去,寻到他背后的人,他们愉郡王府才能逃脱罪责。 但他怎么甘心?他能力才学不在他们之下,只因自己年岁略小,且是庶出,所以不受重视。可是凭什么?他比他们都用功,凭什么在他们之下? 现在哪怕失败了,他也要拉着整个王府陪葬! 萧五郎转头去看悬崖边上的人,傅芸萱已经落下深潭了,这里只剩下阮芷秋。他不肯活,就先拉个垫背的吧。 他用尽全力挣扎着起来,朝着阮芷秋扑过去。悬崖陡峭,近卫们顾忌身份,并没有拉扯阮芷秋,又见她暂且无恙,便合力抵抗敌人,谁也没有注意萧五郎。 就这样,阮芷秋被萧五郎扑倒,一起跌落悬崖。 阮芷秋的脑中一片空白,待得反应过来,只听得悬崖上的嘶吼声。 她混混沌沌,却没有跌入深潭之中,而是挂在一棵树上,她本能的抱住树枝,没让自己继续下落。但萧五郎原就受了重伤,这样大的力气坠落,有树枝的遮挡,他也落下去。 听得噗通一声,阮芷秋下意识低头去看,墨色的谭面激起了巨大的浪花,还有许多扑到阮芷秋的身上。 冷得她打了个冷颤。 这样的动静,对于深潭来说,仿佛只是一个插曲,转瞬而逝,很快潭面又恢复了本来的平静,像是一只巨眼,就这么望着,望着所有人。 阮芷秋稍稍缓了缓,觉得周身的麻与疼没有那么明显了,才开始打量自己现在的处境。 底下并非一味的深潭,旁边还有空地,空地旁边都与她攀附着的这棵树一样,哪怕到了冬季都是绿油油的,显出几分生机来。 而她所在的这棵树,离得空地约莫十尺,下方的空地看不太清楚,不能肯定是正常的土地还是淤泥,若是土地,谭边土地柔软,她跳下去应当不会受伤,但若是淤泥,跳下去必然陷进去。 她并不敢冒险。 便又打量一番,仔细看过去,见那空地往另一个方向似乎有一个山洞。今日下了雨,经过这么一闹腾,天色也已经晚了,她这样挂在树上过夜,恐怕得要冻死。 若能想办法去那个山洞里面才好。 阮芷秋想了想,努力翻身攀爬到峭壁斜伸出来的树干上,又用力折了一根树枝,将上面的枝叶除去,这么投掷下去。 树枝竖着插在泥土上,并没有多深,很快就倒下来,树枝也没有沉下去。 不是淤泥,那就不会沉下去。 阮芷秋打量着这棵树,又往树梢那边爬过来。这棵树是斜着伸出去的,本来与悬崖垂直,她压在上面,越往前,树梢越弯曲,爬到一半,阮芷秋抱着树枝,慢慢的移动,让自己的脚更靠近树梢。 如此若是树枝承受不住她的力量,断掉了,她也脚朝地头朝天,不至于摔得太过厉害。 不过,这棵树的柔韧度,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原本也就十尺远的距离,这棵树也足有五六尺,加上阮芷秋的身量,跃落到地面上,只是脚上一股麻与疼,倒是没有受伤。 阮芷秋在树下寻了个岩石坐下,将有些疼痛的脚按揉一番,有些好转。此时天色更暗了,她四下看看,见有些悬崖遮挡的地方是干爽的,底下有些枯草与枯树枝,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些都是引火的好东西,她捡拾之后寻个避风的地方,生起火来,至少今夜不至于受冻。 等过了今夜,太子会派人来寻她吗?会否以为她落下深潭再无生机? 阮芷秋垂眸,心中有些沮丧,更多的是担忧。她担心外祖父的身体,会不会因为她的落崖而承受不住? 从前在阮家,她怎样的折腾都不害怕,是因她知道,只要她活着,外祖父惦念着她,就一定会支撑住。 可外祖父已经太老了,原就身体不太好。前世记挂她,撑了那么多年,今生若以为她没了,他能撑住吗? 另外,她还担心,太子若真以为她死了,只顾着给他们的家人报丧,不来寻她可怎么办?这深潭里是死水,没有鱼也不能饮。现在是冬季,虽有些四季长春的树,但并没有能吃的果子。 不吃不喝,她能坚持多久? 难道这棵树救了她一命,她依旧不能逃出生天吗? 不,不会的,哪怕太子以为她没了,凌烨也不会,没有见到她的尸身,凌烨一定不会相信她死了,他也一定会来找她的。 阮芷秋深吸一口气,从树上摘了十来片大一点的叶子,就着雨水冲洗干净,放在石头上面,以便蓄积雨水与晨起的露水。 如此明日有水喝,她知道人不吃可以挨几日,不喝却存活不下去。只要让自己活着,就能等到凌烨来寻她。 做完这一切,阮芷秋抱着捡拾好的枯枝枯草,进了山洞。 因外面的天色也暗,进去山洞倒不需要如何适应,就能依稀看到洞内的情况。一眼看过去,却见面前似乎有什么动静。 “谁?谁在那儿!” 第385章 他俩也还活着 里面听到动静,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有什么跌落下来。 阮芷秋更紧张了,她将用衣服兜起来的枯枝枯草全都扔掉,留下一根最粗壮的握在手里,往后退了一步,思忖里面的活物若是什么野兽,她怕是怎么都逃不脱。 里头安静片刻,传来细小虚弱的声音:“芷秋?” “芸萱?”阮芷秋一下子就听出,这是傅芸萱的声音。 她大喜过望:“芸萱,你没有死?那萧风归呢,他可还活着?” 傅芸萱声音清晰了些:“芷秋,帮帮我……” 阮芷秋手中握着的枯枝没有停,走进去之后,借着仅剩的光亮一看,却是愣住了。 地上躺着的萧风归身上衣服被脱掉,傅芸萱则衣衫不整跪坐在他身边。至于二人的衣裳,都在一旁扔着。 是萧风归轻薄了傅芸萱? 傅芸萱语气有些焦灼:“芷秋,他烧得厉害……你救救他,救救他……” 声音带着哭腔,看样子是害怕极了。 阮芷秋便也顾不得他有没有穿衣服,左右洞里昏暗,她压根也看不分明,只循着感觉摸了摸萧风归的头,果真烫得厉害。 又给他扶脉,发现他的脉象已是十分虚弱了。 “若由着他烧下去,怕是……” 怕是等太子或者凌烨寻到他们,他也救不活了。 傅芸萱低声啜泣起来:“我给他脱了衣裳,我……身上凉,抱着他,可都无用……” 原来是这样,难怪二人都衣衫不整的样子。 “怎么办?芷秋,我太无用了,竟然什么都做不好……” 阮芷秋伸手摸摸傅芸萱的手,果真摸到她手都是冰凉的,而且她身上剩下的衣裳是湿的。与自己被雨淋湿不同,她是被水彻底浸透的那种湿漉漉的。 “你们落水了?” 傅芸萱应声:“是……他……托着我,我才没沉下去。他救我上来,就晕过去了。” 阮芷秋明白过来,她是幸运被悬崖上的树挂住了,才没落入深潭或者掉到地上摔死。而萧风归与傅芸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是一起落入那深潭之中。 但好在萧风归有功夫在身,这样高落下去,竟然也还能自救,且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傅芸萱也救了起来。不过他在上面时已然受伤,经过这样的折腾,怕是用尽了力气,所以才会高热昏迷不醒。 阮芷秋回头去捡拾那些枯枝与草。 傅芸萱起身跟着她:“现下,要做什么才能救他?” “先别想着怎么救人,你手这样凉,还怎么救他?你这样折腾,他没醒你自己也倒了。” 阮芷秋指挥着:“你先去外面看看,再弄些干的树枝枯草等。我先生火,将你们的衣服烤干。” 傅芸萱担心萧风归,但她手足无措,又完全不知该怎么办,还是听话的出去。外面寒风瑟瑟,天色已晚什么都看不清了。不过好在雨停了,只要不继续下雨,就没有那么冷。 她寻了些树枝回去,发现阮芷秋已经将火堆生好了,正在添柴。 傅芸萱将枯枝抱进来,又要折返出去继续寻,却被阮芷秋叫住。 “芸萱不要出去了,你坐在这里,将你与他的衣服拿过来放在旁边烤一烤。洞里没有风,烤干了衣裳也不至于生病。” 阮芷秋说罢,又分了一堆火,让傅芸萱弄到萧风归旁边,保持他旁边不那么冷,而后拿着燃着的树枝出去了。 傅芸萱回头一看,瞧见萧风归未着寸缕,一下子红了脸。 之前她被萧风归救上岸,萧风归就晕了过去。她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人挪到洞里来躲避风雨的。洞里不似洞外明朗,她只顾着给他将衣裳都解开,看不清也没有仔细去看他。 这会儿洞里燃着火堆,突然瞧见他的身躯,自是不好意思。也明白阮芷秋是为了避嫌,所以让她来拿衣服。 阮芷秋很快就弄来一些长长的树枝,简单做了两个架子,一个放在萧风归旁边,让傅芸萱将他的衣裳搭在上面,方便烘烤衣裳,也方便将人隔开,不至于看到他尴尬。 做完这些,阮芷秋又去捧了一片收集了不少雨水的树叶过来,小心翼翼就着火烤一烤叶子,然后递给傅芸萱。 “去喂给他喝。” 傅芸萱不明所以:“他昏迷过去了,这……怎么喂?” 阮芷秋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不管你怎么喂,一定要让他喝下去。他烧得太厉害了,这些水就是久旱的甘霖,能救命的。” 傅芸萱捧着树叶回到萧风归面前,见他双目紧闭,唇也是闭上的。她把树叶捧到萧风归嘴边,也没法喂进去。 他因烧得厉害,面色红润,唇色尤其红艳,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一向是俊逸的,她知道。他有那样多的红颜知己,除了世子的身份之外,这副皮囊也给了他极大的便宜。 傅芸萱抿抿唇,想起阮芷秋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是叫她……用嘴喂他喝水? 这…… 傅芸萱觉得面红耳赤,羞得不行。 阮芷秋重新捧了叶子进来,没听到动静,就催促道:“且快些,耽搁下去可就没法子了。而且一片叶子的水不够,要多弄几片。等喂完了他,你自己也要喝一些。” 傅芸萱不敢细想,鼓起勇气饮了水,将水含在嘴里,对着他的唇俯身下去…… 第一次是羞涩的,但是有了这一回,后面行动就方便许多。不多时,傅芸萱给萧风归喂了许多水,阮芷秋才让她停下。 又让她饮了两片叶子的水,摸摸她的额头,见她没发烧,才微微松了口气。 “尽量把衣服烤干,晚上天冷,湿淋淋的衣服,谁都受不了。”阮芷秋拨弄两团火,又道,“这些柴火够我们今晚用的,但是明日的恐怕就不够了。明日若是没雨,要想办法再弄些柴火,若是有雨,还要更麻烦一些。” 傅芸萱听话的将衣服一件一件拧干,然后从轻薄的里衣开始烘烤,烤好了先给萧风归穿上。 又犹豫问:“他……就这样放着不管吗?” 第386章 苏醒 阮芷秋看了一眼,摇摇头:“现在没有药,我自己也有些精力不济,只能如此。且先等着,若是他醒了就还好,到时候会畏冷,所以这衣裳要尽早烤干给他穿上。若是没醒则更麻烦,到时候……再想法子吧。” 傅芸萱听她说要赶紧烤衣服,更是片刻不敢耽误。 忙活一会儿,才悠悠叹了口气:“芷秋,我是不是很蠢啊。” “什么?” 傅芸萱道:“我便没有想到,要先生火将我们的衣裳烤干,以免受了风寒。也没有想到,没水喝可以喝雨水……” “你怎会知道这些?”阮芷秋笑着摇摇头,“我同你不一样,我幼时贪玩,与表姐上山迷了路,在大雨滂沱里哭了一个时辰,贺二叔他们寻到我们的时候,都急成什么样儿。后来贺四叔不放心,就教我们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怎么生火,怎么寻救命的水与吃食。” 想到这里,阮芷秋也还是有些遗憾的。她在这里落了难,贺二叔得知了,大概也还是会担心吧?还有贺四叔,会否与幼时那样担心她们,还狠狠骂她们? 她还记得那时候与表姐玩笑,说平日二叔严厉,那是头一次温柔没有责骂她们,反倒是四叔一向好说话,那次却发了那样大的脾气。 小时候都不太知道这些感觉,现在长大了,点点滴滴都藏在心里,他们的关爱与欢喜,一直都在。 傅芸萱也跟着笑起来:“是啊,京中贵女,谁会认为自己有这样一日?其实现下看来,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什么礼仪教养,哪里有半分用处?倒是这怎么生火,怎么接水,才是活下来最要紧的东西。” 说罢,她往洞外看了看,皱眉道:“芷秋,没想到你也跟着掉下来,其实……若我不那么莽撞跳下来,你们是不是都会没事?” “不会,他们拿我们两个做威胁,太子投鼠忌器,怎么做都是不对的。你不跳下来,等待我们的,要么是被他们拿做人质胁迫太子,要么是一起被杀。不过芸萱,下一次遇到危险,一定要想清楚前路如何,不要这样莽撞。” 傅芸萱悠悠叹了口气:“我是没想到……” 她是没想到自己跳下来,萧风归会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下来。 那一刻心惊动魄,却也让她有了很多的满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选择了她,所以她感受得没有错,分明他是喜欢她的,不是吗? 阮芷秋问:“你同他……你喜欢的人,一直是他?” 傅芸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许久才点点头:“是,我从前同你说过,他……我……” 从前阮芷秋的确听她说过,说那个少年郎,一路将崴了脚的她背下来。但她并没有说后来,还以为只是因她是命定的太子妃,她注定与那年少时的懵懂越来越远。 现在才知原来不仅她不行,他也同样不行。奉亲王府的情况谁都知道,他注定只能是个纨绔,将来若是成亲,也活该寻个家世低微的女郎。便是三品官位家的女郎,恐怕都不太合适,更何况傅芸萱乃国公府的嫡出女。 阮芷秋也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如此不该在一起的两个人,偏偏互相欢喜。 也直到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才敢袒露一点心意。他们若当真死了,这些事掩藏一二还能说得过去,可他们活着,那些流言蜚语要如何?奉亲王府与镇国公府该要怎么自处? 正在这时候,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咳嗽声。 傅芸萱连忙起身过去,关切道:“世子醒了?” 萧风归头还是晕的,人醒了却还不太清醒,只觉得口干舌燥:“水……” 还好阮芷秋提前有准备,傅芸萱连忙捧了水过来,小心翼翼喂给他喝。只是瞧着他殷红的嘴,想起之前他昏迷时,她都是那样渡水于他,便有些羞涩难当。 萧风归身体虚弱,倒是没发觉傅芸萱的失态,饮了一叶子的水,觉得略略好一些。原想再要一点,可猛然想起他所处的环境,想来这些水并不太容易弄来。 “水……你也喝。” 傅芸萱连忙解释:“是芷秋接的雨水,不是深潭里的水,可以喝。现下还在下雨,接了很多,够喝的。” 萧风归眉心微蹙:“凌小姐也在?她在哪里?” 山洞不大,他们说话的声音,阮芷秋当然也听得到,便扬声道:“世子,我在这里,你不必担心,我没怎么受伤。” 萧风归撑着身体想要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心中是疑惑,为什么阮芷秋离得远?中间要拿屏风挡住? 屏风?这儿哪里来的屏风? 萧风归看向那火堆上方挂起来烘烤的衣裳,才发现那是他的厚氅。他一愣,旋即低头,却见自己只着一件轻薄的里衣,而且这件里衣根本没有穿整齐,衣带被压住没有系上。 他的衣服竟是被人脱下再穿上的吗? 萧风归惊讶的抬头去看傅芸萱,见她面色绯红侧过脸,再一瞧她也是只着里衣,立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有心想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可出声却是一阵咳嗽。 傅芸萱连忙扶他躺好,说道:“你还发热,且不要乱动。” 说罢,又摸摸他的额头,觉得还是发烫的,更有些忧心忡忡。 而萧风归只觉得自己的眼神都不知往哪里看才好,若是闭上眼,似乎显得太过刻意了。可是她只着里衣,离他这样近,靠近些似乎嗅闻到她身上有股幽香,而且她抬手间露出姣好的身姿,更是叫他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傅芸萱见到,连忙松了手,回头走到阮芷秋身边,面露焦急道:“芷秋,世子他……好似畏冷了。” 可是他二人落入深潭里,衣服从里到外湿透了,到现在也只是将里衣烘干,中衣都只是半干,更何况外衣与厚氅呢? 倒是阮芷秋因只是淋了细雨,外面的厚氅撕破了,表面也都湿了。现在烘得差不多了,她将厚氅递给傅芸萱:“你赶紧拿去给萧风归披上,你……夜间寒凉,你不要出来了,且守着他便好。” 第387章 他不会 傅芸萱依言行事,将阮芷秋的厚氅给萧风归裹上,却因为尴尬,并没有与他一起,而是回头继续烘衣服。 萧风归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浮起隐隐的愧疚,想要她过来一起,又不知如何开口。想到若是自己不尽快好起来,就靠她们两个弱女子,还不知能不能撑下去。 到底是生病精力不济,就这么躺下就睡着了。 不过萧风归是男子,又是自幼习武,且从前的经历不少,半夜便退了烧。眼睛与喉咙依旧疼痛,他努力睁开眼,只剩一堆火光亮着,火堆旁的两个少女抱在一起,裹着同一件厚氅。 萧风归抬起手摸摸自己身上,原来她们怕他冷,将两件厚氅都披在他的身上。 他将衣裳穿好,起来瞧见火堆旁边的地上,被垒起一个一个的小坑,坑上面放了叶子,叶子上盛满了水。 是方便醒了可以喝。 萧风归饮了两片叶子的水,嘴里干燥的感觉消失了些。至于喉咙里的疼痛,现在没有药,连吃的都没有,一时也没有办法。 而且,他身上大小的伤口,她们只是给简单包扎一下,没办法做更多的处理。若是明日伤口化脓了,恐怕也会比较麻烦。 所以趁现在有精力,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萧风归将多余的厚氅拿过来,想给她俩披上,手刚刚碰到傅芸萱,就被阮芷秋警惕的扣住了。 见是他,阮芷秋才缓了缓,松开手哑声问:“世子醒了?可好些了?” 萧风归点点头,将衣裳还给她道:“退了烧,也还行。你们再睡会。” 阮芷秋头闷闷的疼,却也不想再睡了,见傅芸萱睡得沉,不想打扰,只缓缓挣脱出来,披好厚氅与萧风归说现在的情况。 “昨日天色不好,我大致看了下,这里应当没有什么能吃的。深潭里是死水,没有鱼类等活物,水应该也不能喝,好在昨日下雨,我收集了不少雨水,够我们坚持一阵子。吃的话,实在忍不住了,有几棵常青树的树叶,是无毒的。” 萧风归打量她,又回头去看还在睡觉的傅芸萱,相比起来,傅芸萱脸色不太好,又累又受惊,被冰冷的潭水泡过,没有生病已是万幸。阮芷秋虽情况好些,可也瞧着嘴唇发白,好不到哪里去。 他垂眸想了想,问道:“柴可够?” “好在是冬季,有些干草干柴,我看到的不算多,远些的地方没有仔细去寻。现在雨停了,明日可以好生寻一寻。” 虽然这么说,但阮芷秋还是担心,如果没有柴火,三人晚上挤一挤或许能忍耐受冻,但没有水怎么办? 萧风归走出山洞,阮芷秋也跟着出去。天朦朦亮,能见着四周的情况。 他又问:“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被萧五郎撞下来的,他落了水,我被那棵树挂住,勉强活下来。” 萧风归扯了扯嘴角,没有仔细问,迅速走到深潭边,鞠起水看了会儿,摇头道:“死水有问题,不能喝。”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阮芷秋道,“芸萱情况不太好,昨日为了将你拖进洞里废了一番功夫,你发热严重她……” 说到这里,她有些迟疑,顿了顿还是继续说:“她脱了自己的衣服给你降温,若不是我找到洞里,怕是等不到你醒,她就出事了。” 萧风归眸光闪了闪,绷着唇没有露出半点情绪。这样看过去,阮芷秋竟觉得像是凌烨,二人轮廓有些相似,只是从前凌烨永远冷冰冰的,而萧风归总是笑脸迎人。 大概俊朗的郎君总是有相似之处吧。 倒是难得见着萧风归这样正经的样子。 “我不知目前这情况,我们能支撑几日。若是太子以为我们落下来必死无疑,会否不会继续施救?”阮芷秋忐忑的问。 “不会的,还有凌烨。”萧风归拧着眉头,旋即松散开来,“他不会扔下我们不管,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你。” 阮芷秋没有接话,她眸光沉沉,凌烨会来救他们,她一点也不怀疑。但是救出之后呢?她尚好,他们却要怎么办? 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各自归府?萧风归的动静,必然引起皇上的注意,甚至会被怀疑,奉亲王府会不会有二心。 毕竟奉亲王府是有前科的。 而且,奉亲王只有萧风归这么一个儿子,萧风归若是不死,奉亲王连不认他,断绝关系的话都说不出来。傅国公为了避嫌,也势必没办法容下傅芸萱,她活着回去,最好的结局就是送她去家庙,一辈子都不会放她出来。 如果想要安稳的活着,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太子不计前嫌,将昨日的事情,说成是萧风归替他着急分忧。哪怕理由有些牵强,流言蜚语不会停歇,但太子出面,依旧愿意迎娶傅芸萱为太子妃,此事或有转圜余地。 阮芷秋轻声问:“你想好以后怎么做了吗?” 萧风归神色更沉了几分,江山美人,自古英雄难以抉择。从前这在他面前,并不算个问题,他是世子,肩上承载的责任压得他透不过气,他没有能力给她更好的将来,又何必去拖累她? 喜欢?喜欢在家世之前,算得了什么? 甚至昨日他根本就不该那样冲动。冲动竟让他,芸萱,还有太子陷入了三难的局面。 可是他怎么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芸萱去死? 深吸一口气,萧风归低声说:“还有转圜余地,太子殿下……他不会……” 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二人同时回头,只见傅芸萱面色煞白站在后面。 她努力控制着情绪,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的往下落,转头就往山洞里跑。还因她身体虚弱,这里的杂草太多,她踉跄着险些跌倒。 萧风归一时紧张想要去扶,手伸过去,忍了忍又摸摸缩回来。 阮芷秋急了,推搡一把:“你且快去啊,真的要这么错过?若是从前,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可以控制一下,如今都到了这般田地,你却说要分开?” 第388章 不利流言 萧风归紧咬牙关,回过头不让自己再看,深吸一口气道:“麻烦你……帮我劝劝她。” 阮芷秋瞪圆了眼:“你疯了?萧风归你真的是疯了,你可知她……她……” “我是什么性子,凌小姐还不清楚吗?”萧风归面上含笑,一双桃花眼看过来,竟是含情脉脉的模样。他平日见着女郎,便都是这副样子,不知引得多少女郎动了心动了情。 可这个风流浪子,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阮芷秋咬着牙:“你可真是不可理喻,之前我还觉得,难怪你是凌烨视你为最好友人,必然因你与他一般,是个专情之人。可你……芸萱为你付出了这样多,你竟如此绝情?” 萧风归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转头往另一边走:“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们能不能出去还未可知。虽说我认定了凌烨会来救人,但他奉皇命查东西,什么时候回京谁也不知道。出都出不去,你们还想着情情爱爱?” “是啊,出都出不去,末日之恋,可你连这点希冀,都不肯给她?既然如此,昨日你又何必……” 萧风归提高的声音:“昨日原是情急,替太子殿下分忧罢了。至于昨夜,我原本高热昏迷,又知道些什么?” 说罢,他转身就走。 这会儿功夫,天已经亮堂多了,今日果真没有雨,深潭边的情况,基本都能看清楚。阮芷秋哪里有心去瞧看?只知道刚才萧风归这最后一句,分明是说给傅芸萱听得。 她连忙回了山洞,见傅芸萱脸色更是惨淡,正在收拢干柴,准备着晚上的用处。 “芸萱?” 傅芸萱抬起头看着阮芷秋,竟是温柔一笑,摇摇头道:“芷秋不必担心我,我没事。早就知道是我自作多情,又怎会因此而伤心呢?” 可是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傅芸萱没有给阮芷秋再劝的机会,立刻又道:“芷秋,我想过了,跳崖都没有要我们的命,可见上天怜悯,我们也没有到绝路,自是该要好好活着。现在该要想的,是如何活下来,以及活下来之后,该面对的是什么。” 她似一身轻松的样子,抿唇展眉,不管上去如何,总归是要面对。而且最差的情况,也就是进家庙一辈子不出来,依着父亲叔伯们对她的疼爱,对家中女眷的心疼,总不会叫她日子太过艰难。 倒是萧风归,他的处境,比她艰难得多。 若他们真的得救,该要如何做? 此刻的京城也如他们所想,早已是风言风语。昨日太子遇袭,其中许多贼子竟然是皇室子弟,还有些世家子,首当其冲的是愉郡王府与章家。 愉郡王带着四个年长些的儿子,脱帽负荆跪在宫门外。章老太爷年逾古稀,带着一族的男丁,也全都如此跪着。另有其他参事的子弟族中父兄,或全族早已投靠桓王,或根本不知家中子侄的举动,都赶紧出来跪着,只怕承受不住雷霆震怒。 奉亲王听闻儿子为救傅芸萱,不顾一切跳下悬崖,几乎是一夜白了头。是因以为儿子已经没了,也因王府目前受到的压力。 王府对外宣称失了世子,主子们痛不欲生,故而大门紧闭,对外头那些流言全都置若罔闻。 镇国公府亦是如此,国公爷痛失爱女,得知噩耗的时候,他尚且在外与人说笑,没控制住失了颜面,当众痛哭起来。 而友人们哪里会嘲笑他半分,全都被他感染着实痛心。 王府与国公府都没有开门,今日小朝会也都未去,没有一些动静。 对于萧风归与傅芸萱之间的事情,也被人传得沸沸扬扬。 “那奉亲王世子为救傅小姐竟不顾自己的性命,这两人怕是早就有了私情,只是从前碍于身份对外吐露吧?” “不会吧,奉亲王世子是太子殿下极其信任之人,从小跟在殿下身边。傅小姐又是选定的太子妃,且傅家那样的情况,他们之间……世子会不会是替太子殿下分忧?” “你昨日不在,不知当时的情况,傅小姐受辱,奉亲王世子可比太子殿下还要担忧呢。若说他俩之前没有什么,我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我也这么以为,不过想想傅家乃命定的外戚,奉亲王世子却如此行为,会否是故意的?听闻当年奉亲王曾想要夺嫡,是失败了才肯对皇上俯首称臣,有没有可能,他还心有不甘,所以故意让儿子接近太子殿下,又谋夺太子妃的喜爱?” 这样的言论不绝于耳,自是也传到太子的耳朵里。 太子宫外的府邸之中,几个谋士也纷纷如此猜测,觉得萧风归其心可居,都在太子跟前说起危害利弊来。 太子并没有听他们说什么,侧耳听亲卫传来的悬崖处的消息。那悬崖这边并不算多高,偏偏另一边十分高,而且没有下去的路。 侍卫们只能下到半山腰搜寻,再往下就不敢试了。尝试投石下去,并没有声响,依稀能感觉到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殿下,属下等觉得,他们落下去,定然落到那深潭之中,再无生还可能……” 太子竖起眉毛冷声问:“孤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听不懂吗?” 亲卫道:“殿下,并非属下等不尽心,实在是……那悬崖太过危险,没有下去的路,属下等让人尝试过许多次,着实没有办法。” 恰好这时,一个年长些的幕僚,见他们说破了嘴皮子,太子都无动于衷,还在上首与那亲卫说话,不免心下着急,上前一步大声说。 “殿下,我等以为,殿下应当先发制人,入宫与皇上陈情,说明昨日的情况。奉亲王其心有异,留不得……” “什么留不得,如何留不得?孤的堂弟消失无踪,你却要孤将堂弟一家赶尽杀绝吗?” 太子一向温和,何曾见到这般严厉的样子?那幕僚立刻跪下请罪,一时有些惶惶不安。 “孤的堂弟与太子妃,并阿烨的未婚妻都落下山崖,孤心中焦急担心,你们不思为孤分忧,只顾着尔虞我诈,实在是太让孤失望了!” 第389章 凌烨赶回来 幕僚们见状,全都跪下,哪里还敢再说。 室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这时候门外匆匆进来一个小厮,低头道:“殿下,凌都督回来了。” 太子眼睛一亮,他昨夜命人发信给凌烨,只是担心凌烨那边的事情没有忙完,且赶不回来。没想到才刚巳时,他就回来了,怕是整夜未歇赶回来的。 凌烨大步流星走进来,倒是不等行礼,太子就将他扶起来。 “阿烨,他们……” 凌烨问:“可寻到人了?” 太子抿抿唇,轻轻摇头:“下方深潭,我们的人从昨夜往下试探到今日,并没有试探到下去的路,且落入深潭之中,恐无……” “不会的。”凌烨打断太子的话,坚定的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殿下,若没有见到他们,臣绝不会信。” 说罢,他便要亲自去寻,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三个府邸可已经知道了?现下情况如何?” 昨日太子去信太急,没有说明当时的情况,凌烨还不知萧风归与傅芸萱的事情,更不知城内对于二人关系,奉亲王府的猜测。 太子只道:“都知道了,奉亲王府与镇国公府主家都悲痛太过,今日朝会未曾出面。忠勇公府也知道了,你父兄去了庄子上,今晨回信且放心,元帅无事。” 凌烨眸光沉了沉,他看到太子这里的谋士众多,聚在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但他一夜快马加鞭赶路,心系兄弟与芷秋,根本无暇顾及太多,听闻家中无事,便也没有问。 而太子又道:“你这样赶回来要紧吗?父皇交代你的事情,可有消息?” “等寻到他们,我自会入宫请罪。” 凌烨抛下这句话,便让太子亲卫带路,他要去寻人。 而太子身边那个幕僚,立即上前拦住他:“凌都督,十万火急,昨日奉亲王世子……” “住口!”太子冷厉的喝了声,扬声道,“来人,将范先生请出去,没有孤的命令,不许进府。” 立刻有人过来将他绑出去,是给他分辩的机会都没有。凌烨也只是看了眼,没说什么,倒是对另外一个幕僚招招手,示意他跟着一起,便出了府门翻身上马,又让手下之人将那幕僚带着一道骑马出京。 京中不能纵马,凌烨虽心中着急,却也无法催马前行,只问那幕僚。 “说。” 幕僚见同行的范先生这么快就被处置了,还哪里敢乱说?只将昨日与今日京中流言都说了一番,适当提了提他们的意见:“是因京中流言,我们都有些担心,奉亲王会否有别的心思还未可知,若当真如此,只怕是圣上与殿下都有危险,所以……” “所以你们没有查明真相,在此紧要关头,却逼迫太子殿下,让他入宫告发奉亲王?” 幕僚不敢否认,他不会骑马,坐在侍卫身后,紧紧的搂着侍卫不敢松手半分。 凌烨问:“谁的主意?” 幕僚这才反应过来,凌烨的意思是,他们都是被人引导的。是啊,原本他们都在急太子殿下所急,殿下视奉亲王世子为亲兄弟,感情甚笃,又一向知道傅小姐将要是他的太子妃,对其一直都很珍视。 昨日的情况,他们大多数人并不在场,不知具体情况如何,只是道听途说,便以为奉亲王世子真的有异。可若真的有问题,太子昨日在场,早就看出端倪,怎会还不管不顾,只急着要救人? 所以,还是如有些人所言,奉亲王世子是为了太子殿下,才舍身去救傅小姐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啊。 幕僚心中紧张,仔细想一想,应道:“凌都督,是任先生起的头,范先生与昌先生最先附和的……都督,昨日范先生与昌先生都在场,范先生脾气一向比较火爆,又因年岁较长,喜好说教。昌先生却最是冷静之人,他言之灼灼,好似见到世子与傅小姐……咳咳,当然也许是他误会了。可是不对啊,任先生……他之前替太子殿下出谋划策数次,都十分成功,也让殿下得到皇上的青睐,他怎会故意离间太子?” “任先生?”凌烨冷笑一声,“任先生聪敏多思,却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此事还未定论,急急站出来游说殿下?看样子,殿下身边的人清理得还不够干净。” 他冷冷瞥了眼幕僚:“我不在,风归就是如此打理太子府的吗?” 那幕僚汗颜垂眸,深觉凌烨这话,表面说的是萧风归没用,其实是说他们这群人,身为太子幕僚,竟不懂得如何替太子分忧。 而且,凌烨虽在京卫所当值,却可以说是皇上近臣,皇上有什么事情,都会将凌烨调走替他查办。除此之外,太子也十分信任凌烨,哪怕凌烨早就不是太子伴读,也从未在詹事府当值,可太子府上下,也都当凌烨是半个主子一般。 他们都这样信任萧风归,足见萧风归绝不是那等奸恶之人。 而昨日之事流言如此之甚,太子身边的人撺掇太子殿下除掉奉亲王府,又是什么意思? 想到昨日太子的危机,今日重重,恐怕也是有人故意为之。而那人是故意要将他与太子的矛盾,转嫁到奉亲王面前的。 幕僚瞪大眼:“所以,恐怕很快,京中流言就会变了风向,会说是奉亲王故意为之,而世子因觊觎傅小姐,竟真的生出情谊,才会扰乱了奉亲王的计谋?” 凌烨嗤了声:“还不算太蠢。” 幕僚着急道:“那……那都督可要赶紧回头告知太子殿下啊。” “你以为谁都如你们似的这般愚蠢?” 幕僚被掖了掖,却也什么都不敢说。跟着凌烨一路到了悬崖上,他一路被颠簸得筋疲力竭,下了马匹简直要吐了。 凌烨走到悬崖边往下凝望,已到正午,半山腰是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下面的光景。 悬崖边上那些搜寻不成,刚刚上来的侍卫,瘫软在地上一点力气没有,可是看到凌烨,他们全都立刻爬起来。 “凌指挥……凌都督!” 第390章 天无绝人之路 因一夜未睡,又不停歇的赶路,凌烨的眼中全是血丝,但他面上没有半分倦容,平静的听侍卫说下方的情况。 “都督,我们下到半山腰,下方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因底下是深潭,常年的水汽导致悬崖壁上湿滑,我们的钉固定不住,试过几次,都没办法下去。” 凌烨问:“计算过半山腰到底下有多远吗?” “我们试过下到两丈,便不能再下,今日雾气太大,看不清底下的情况。有兄弟试过往下投掷石块,听音辨别应当还有最少两三长。” 凌烨皱眉:“如此如何不能再下?绳索不够长,那就继续编。” 侍卫原想说底下全都是水,生还可能性极小。但见凌烨一脸正色的样子,并不敢多言,回头命人赶紧将绳索续得更长。 凌烨跟着人一道下到半山腰,这里有小山坑和突出的岩石,供人踏上歇脚。 统领见到凌烨过来,赶紧上前道:“都督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们原本打算等雾气散一些再看看情况。只可惜这雾气一直都不散。” 凌烨绷着唇:“绳子够了吗?” 统领道:“不太行,都督您看,这里的石壁很滑,但我们也能想法子钉进去。可是到了下面就没办法了,不仅滑还松软,绳子打下去可以,可根本悬不住人。我们尝试过……” “行了,我知道了。”凌烨回头,对跟着过来的侍卫问,“绳子接好了吗?” “回禀都督,目前接了四根四丈长的,正准备派两个人下去试试。” “给我,我下去。”凌烨走到确定绳索的地方,让人将绳索往他身上绑缚。 一个人绑两根绳索,这样若中途出了状况,也有另外一根用以保证安全。 可统领听了这话却是吓一跳,连忙上前来阻拦:“都督,这不行,怎么能让您亲自下去?这件事情属下来安排,都督您在这里等候即可。 凌烨眸光肃然,冷冷看着他:“你来安排?他们昨日落下去,现下都快一整日了,你安排了个什么?放开!” 统领知道凌烨的脾性,不敢再劝,可心中着实焦急。 还是那回话的侍卫赶紧过来道:“都督,又接了两根绳子。因底下太深,不知道状况,不如一人绑上三根也更安全些。属下陪您下去。” 凌烨看他一眼,没有反对。 侍卫松了口气,连忙让人给凌烨绑缚好绳索,他也如是绑了三根,又让其他人赶紧续接绳索,以备后用。 凌烨并没有立刻下去只看着底下问:“为什么选择这里?” 统领应答:“回禀都督,这里正是他们掉下来的方向,感觉这里更合适。” 凌烨抬头看着天,沉吟片刻:“昨日北风较之今日更大,山谷虽深,但到了这里寒风不减,所以,你是怎么觉得只从这里来寻?” 统领一时不知如何回来。 凌烨的声音愈加严厉:“按照北风的趋势,那边三个地方,你可派人下去过?” 统领咽了咽口水,应道:“都督,实在是……那边没地方控绳。” “你是谁?”凌烨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统领小声道:“属下是南京卫把总。” “如此无用之人,竟混到把总的位置上了。”凌烨目光扫视,见旁边一名侍卫悬在空中,指挥人井井有条,便指着他,“你,叫什么?” 那人应道:“属下洪茂,是南京卫小旗。” 小旗职别比把总低半级,是把总副职。 凌烨点头:“你接替他,安排人继续搜寻。” 洪茂立刻回应:“属下遵命。” 凌烨选了可行的地方,攀爬起来有些艰难,但根据推测,那边能探查到底下的可能性最大。 侍卫跟着凌烨一道过去,因他的功夫远不如凌烨,几次足下打滑,撞在悬崖峭壁上,只觉得骨头生疼,脸也被划伤了。 他咬着牙垂头,细心去观察凌烨,学着他的样子,观察他一步一步往下滑,等适应之后,果真能滑得顺畅了。 如此,他心中暗自道。跟着凌三爷,果真能学到不少东西,这光是攀爬峭壁,就需要格外的技巧。 可见从前凌三爷经历过多少艰险,现在才会如此游刃有余。 不过,很快凌烨的绳索就见了底,底下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什么光景,也无法推测距离。 凌烨停在原地,沉吟着现下该要怎么办。 侍卫气喘吁吁下来,见状连忙拿起手中的刀,在峭壁上凿挖,很快挖出一块土石。他抱起来用力往下一抛。 便听的扑通一声,是土石落水的声音。 侍卫大喜过望:“都督,成了,快见底了。如此推测,这里离得潭水不过两丈余。” 凌烨摇头:“不足两丈。你方才抛土石,是往前方抛过去的。” 侍卫一愣,旋即点头笑道:“是,都督所言极是……只是,这两丈,我们要如何下去呢?” 凌烨抬头往上看,冷静的说:“你爬上去,选个地方,将我的绳索砍断。”“ “这……”侍卫原本要阻止,可又知道凌三爷要做的事情,他如何能劝阻?但他还是加上一句,“如此恐有危险……属下知道都督功夫好,便是绳索有不妥,您也足够稳住,但那下面是深潭啊。” “你且去吧。” 侍卫咬咬牙,用力拉了拉中间的绳索,上面感受到力量,立刻有人将他这边的三根绳子往上拉,而他自己也努力攀爬着,虽则墙壁湿滑,但他心中记挂着下面的凌烨,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竟真的叫他迅速爬上去。 算好了两丈半的距离,侍卫抬手将凌烨的两根辅助用的绳索割断,又将自己身上的两根也割断,迅速往下降落。 等到了之前的位置,凌烨早已下去了。 侍卫心中一慌,连忙将绳子解开重新打了死结,将末端再次缚在身上,继续往下滑落。 等他看得清底下的场景,却是大吃一惊。这里竟有空地,都督已经站在地上了。 “都督?” 凌烨没有回头,低头看了看这里的情况,竟是展眉笑起来:“天无绝人之路,我就知道她不会真的有事。” 第391章 若我不是傅家女 侍卫只觉得惊奇:“都督如何知道他们没有落入深潭?而且那样高的地方,若是没有落入深潭里,摔在地上怕也……” 后面的话自是不敢说出来的。 好在这会儿凌烨的心情不错,也没有分毫责备的意思,还细心与他解释:“你看那棵树,应当有人落下来,被树枝挂住了。再看河边泥土,有拖行的状态,因是救人拖走时留下的痕迹。还有,那边搁置着一片树叶,这是用树叶蓄积雨水和露水。” 侍卫听得解释,只觉得脑中清朗了许多,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而且,那儿明显是枯草被拔走的,是有人用它生火了。他们定然还活着。” 他一时兴奋,声音大了许多,待得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凌烨眉心舒展,问道:“你是百户?” “是。” 凌烨点点头,回京后去我跟前。” 侍卫大喜过望,是今日他的表现不算太差,都督看上了他,愿意提拔他。虽说没有像洪茂那样立时升职,但跟着都督,那可比他升官还要叫人高兴,这代表着,都督将他当成自己人呢。 以前凌烨最不喜的,就是身边的人喜怒形于色,但今日也不知为何,见到这小小的百户眉开眼笑,他竟也觉得心情也格外好一些。 二人环顾四周,就在不远处看到一个山洞。 凌烨眼睛一亮,连忙往那儿奔过去。 …… 阮芷秋一夜没怎么睡,稍微劝了劝傅芸萱,就躺下睡着了。这么睡下去,就迷迷糊糊的醒不来,整个人像是火烧一样的疼。 她口干舌燥,脑海里全都是前世悲惨的结局。尤其是阮素清得意洋洋,将做成人彘的怀希递送到她面前,看着她抓狂的样子。 “怀希,怀希!我的怀希!” 阮芷秋拼命挣扎,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不仅死了,她还重活一世,没有让阮俊辉与阮素清的阴谋得逞。 她做到了啊,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南柯梦? 是呢,她是气恼之下拿出钗子,想要与阮素清同归于尽,她拼命刺杀了阮素清,然后将桌上的烛火拉下来,燃满了整个提前准备好火油的屋子。 她是该被烈火烧死的,但这场烈火,没有烧死她,只是让她做了个甜甜的梦吗? 怎么会这样。 阮芷秋的眼泪涌出来,可是她已经没有泪水了,干涩疼痛的眼睛,努力睁也睁不开,喉咙亦是嘶哑。 为什么没有死呢? 是谁救了她,是凌烨吗? “凌烨……救我……” 旁边的傅芸萱心急如焚,抓着阮芷秋的手又被她挣脱了,怎么摇都摇不醒她。 她跌跌撞撞往外跑,她太害怕了,若是芷秋出事了,她要怎么办?她实在无用,就是被父亲叔伯们娇养起来的一株花,什么也不会。 可笑的是,那么多的人都夸赞她,说她是贵胄,才德不俗,多才多艺,堪配国母。 一个不懂得民间疾苦的女子,竟配称国母吗? 傅芸萱的脸上,扯起一个讥讽的笑容。却也顾不得多想,出了山洞就被地上的藤蔓绊倒,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因跑得太快,竟是用力扑出去。 导致她整个身体蹭在地上,手腿一阵剧痛,疼得她眼泪忍不住的往外涌。 傅芸萱挣扎着爬起来,就见自己的袖子和裙子里裤全都被蹭破了,鲜血直往外涌。原来是这种藤蔓上面,竟有许多细细密密的刺。 因不在山洞正前面,旁边又是已经枯黄的草堆积着,没有太叫人注意。今日没有下雨,这里的枯草被阮芷秋扯到旁边,没有注意到藤蔓上的刺。 如今被扎到了,才觉得生疼。 从小到大她都十分爱惜这副皮囊,不会叫它受损半分,便是手指受了一点点伤,也觉得疼痛难忍,昨日到今日,却是大伤小伤不断。 明明傅芸萱觉得,自己一定是能忍的,可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住的往下落。 她担忧山洞的阮芷秋,顾不得身上的伤,一边哭一边继续寻找着萧风归。可是这些地方并不大,她怎么没见着萧风归的影子啊? 他会不会是病还没有好,倒在哪里了? 傅芸萱心中一慌,哪里还会在意自己需得淑女?只忍不住大声喊:“萧世子……萧风归,萧风归!” 一声比一声大,语气也越来越焦灼。 “萧风归!” 最后竟成了嘶吼,吼完傅芸萱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控制不住,往后仰倒下去。 但她并没有倒下去,被一双手稳稳的托住。 睁眼一看,果真是萧风归关切的目光。 哪怕心中知道,他对她或许有情,但着实不多,至少在太子,奉亲王府与她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那一点感情,他并不放在心上,这么多年放不下的,也只有她。 但是刚刚的惊慌恐惧,现下见到他并没有事,她一时没有回过神,哭得更大声了。 萧风归皱着眉,见她浑身是血,将她抱得更紧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成了这副样子,阮芷秋呢?” “她……她出事了,一直昏迷不醒,你快去看看她。” 萧风归依旧搂着她问:“那么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的。” “我没事,我就是……跌了一跤,不要紧。” 傅芸萱原想着挣脱他起来,可身体整个不听使唤,像是越来越轻了,又觉得头晕目眩。 萧风归伸手扯起她受伤的那条手臂,见上面伤痕累累的地方更加可怖,而且整个肿起来了。 “碰到毒草了。” 他拦腰将她抱起来,疾步往山洞里走去。 傅芸萱虽浑身无力头晕目眩,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发生的事情,她用力想要拉住他,可手怎么都碰不到。 “要救芷秋……风归,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死了或许就没事了……你救她,救她……” 萧风归自己也病了一场,并没有恢复,抱着她行走原就有些吃力,听到这里,只咬紧牙关:“休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风归……其实这样,也就够了,能死在你怀里,总比去做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太子妃要好。风归,如果我不是傅家女,是不是……是不是……” 第392章 我来晚了 萧风归绷紧了唇:“不要胡说……” “你告诉我,会不会?” 傅芸萱也感受到自己的不对劲,她想,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既然都活不成了,还有什么不敢说不敢问的?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芷秋还昏迷着,即便没昏迷也早已知道他们的感情。 她想要一个结果,想要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有多少她的位置。 她虚弱无力,一条手臂和腿被鲜血染红了,整张脸也显得更白了。 萧风归到底是不忍心,低低的应了:“会……” 将她抱到阮芷秋的身边,萧风归皱着眉,傅芸萱是女郎,他如何能替她看身上的伤? 但是……想起昨夜他都被她看完了,他面颊微红,好似也不好计较那么多,更何况性命攸关。 萧风归推了推阮芷秋,发觉她身上烫得厉害,已经发烧了,还烧起了胡话。 这嘴里不是喊着凌烨,就是喊着怀希。 他没来由的,竟想起之前凌烨与他抱怨,是是自从小侄出生之后,阮芷秋日日守着孩子,对他一直都是视而不见的。 他那时候还嘲笑过:“阿烨,没想到你如今,竟要与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争宠?这是要吃你亲侄儿的醋?” 可现下瞧着,也难怪凌烨吃醋。 萧风归没空多想,拿叶子的水给阮芷秋灌,因她在胡话,倒是能灌进去一点,只是一片叶子总有大半的水都漏掉了。 他皱眉,想起昨夜自己高烧迷糊的时候,似乎有温柔的触感,还有水汩汩流入自己嘴里。他应当没有胡话,嘴唇紧闭,所以傅芸萱是怎么给他喂水的? 萧风归实在没有照顾女人的经验,给阮芷秋喂水等于只是将她的嘴唇打湿,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先救傅芸萱,若是傅芸萱好转了,再让傅芸萱去照料阮芷秋吧。 萧风归小心翼翼,将傅芸萱的袖子扯起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傅芸萱的手臂整个肿起来,那破损的袖子,都快要勒进肉里。 他立刻去看她受伤的腿,果真见着也是如此。他心中一慌,将她的裙子掀开,用力将裤子扯开来。 血迹斑斑十分可怖,而且上面还在流脓血。 这是毒草,若及时将毒清理了就会没事。但她受伤的地方太多,肿成这样,他压根没办法替她驱毒。 这要怎么办? 萧风归碰了碰她受伤的手和腿,就听傅芸萱疼得倒吸一口气。 “疼……腾……” 萧风归慌了神,这要怎么办。他从前在野外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将毒吸出来,再撒上祛毒的药粉,基本就能好个大半,若再严重些,便将毒疮的地方剜掉,敷上金疮药,慢慢也能养好。 但她这样,怎么清理毒疮?而且,他没有止血祛毒的药粉。 萧风归来不及细想,低头在她受伤的地方吸吮起来,一点一点将毒血吸出来。这毒果真霸道,虽他吸出之后及时吐出来,没一会儿也觉得嘴唇发麻,隐隐有中毒的趋势。 好在他常年习武,也会一点运功疗伤的法子,还算是能抵抗住。 处理了手臂,肿起来的地方肉眼可见的消下去了,萧风归松了口气。可是目光挪到腿上,他却有些迟疑了。 虽说如今傅芸萱这条腿,的确没有什么妙曼的,引人遐想的模样,但到底那是一条女人的腿,还是她的…… 他怎能用嘴去触碰她…… 这时候还讲究这些?昨日她为了救她,可没有思虑这样多。至于受礼啊,男女大妨的……回头再说,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没命吧。 萧风归埋头继续替她吸毒,一点点仔仔细细。 而傅芸萱的头晕目眩,也在慢慢苏醒过来,等她恢复知觉,便觉得腿上有十分怪异的感觉。撑起头看一眼,却叫她惊呆了。 “你……”她用力挣扎想要缩回腿,但因他握得紧,竟一时缩不回来,“你……你做什么,你怎能……如此?” 待见得萧风归的样子,傅芸萱又是一愣,旋即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倒不是她失礼,实在是萧风归嘴唇肿得跟什么似的,那模样与平日的俊逸风流相去甚远,实在是太好笑了。 而萧风归松了手,见傅芸萱醒了,他也是极不好意思的,感受到嘴唇的麻木,自是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面前解释:“你刚才情况太过危急,我才出此下策……你若是能行,且给凌小姐喂一喂水,她这是梦魇魇住了,又一直发烧故而醒不过来。” 说罢,他急忙出去,不敢再看傅芸萱那凌乱的模样。 等他走后,傅芸萱勉强镇定下来,强迫自己不去想刚刚的动静,他……毕竟是为了救她。她上前给阮芷秋喂水,也不知阮芷秋是渴得太厉害,还是意有所感,竟就这么将两片叶子的水都给饮了下去。 就像是干涸的鱼终于遇到了甘甜的水,阮芷秋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用力挣扎,奋力的想要逃离火场,她感觉前方有一双大手,就是凌烨的手,她连忙伸手过去…… 一下子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阮芷秋环顾四周,发现她没有在火海之中,而是在山洞里,她刚刚只是做了场梦。头昏昏沉沉的,身上确实干燥没有一丝汗,一定是发烧了。 她往傅芸萱看过去,见她衣衫不整,手臂上甚是可怖,不由得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刚刚出去的时候,被一种带刺的草扎伤了,然后就成了这样,不过不要紧……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傅芸萱没说是被萧风归救的,之前那种场景,她也着实说不出口。 阮芷秋也没有详细问,想要起身,却一个踉跄又跌了回来。 “小心些。”傅芸萱连忙扶住她,可是自己也不甚稳妥,受伤的手竟是钻心的疼。 这时候就听得外面传来萧风归欣喜的声音:“阿烨,你来了?你果真来了,我便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阮芷秋惊讶的抬起头,往门口看去。 那两个多月以来,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明明看起来有些憔悴和疲惫,可又是那样的神采奕奕,一如从前。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伸手便将她搂入怀中。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第293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 凌烨来了,代表他们有救了,除了傅芸萱之外,二人的脸上都很是欣喜。 因有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凌烨将药分给他们,让侍卫去给萧风归上药,自己则给阮芷秋上药。 瞧见她露出来的肌肤,很多地方都受了不少的伤,颇有些心疼。 “若我昨日在,一定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 阮芷秋摇摇头:“我知道,但所幸没事。之前……离开阮家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那是否极泰来,可见这是真的,你瞧我现在,从那样高的悬崖上落下来,竟然都没事,对不对?” 凌烨搂住她,点点头:“是,我们是否极泰来。”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到阮芷秋周身不正常的热,不用看就知道她是发烧了。他用头抵着她的额头,在她面颊上落下轻轻一个吻。 “等回去,我便与祖父说,要将婚期提前,芷秋,我等不及要娶你了。” 他太害怕了,这么久没有见到阮芷秋,他那样思念她。前几日因快要归京,他心中满是愉悦,想着马上就可以见面,虽如今不在同一个屋檐下,但要见面了他就十分欢喜。 可前日被临时调去查探那些漠北探子的情况,那时候他也以为,不过是推迟几日见到芷秋罢了。没想到昨夜就收到太子让人送去的消息,恒王竟如此大胆,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并且,他的芷秋也被波及了,竟被那可恶的萧五郎拖着落下山崖。 光是想一想,凌烨都觉得不能忍。他有一刻真想将愉郡王府整个给灭了。 但理智到底是战胜了冲动,他不信芷秋没了,也还好他没有相信,及时赶回来。 阮芷秋原本没受伤,只是落下山崖的时候被挂在树上,受了许多擦伤,而且恐怕有些内伤,这里没法治疗,需得回去慢慢调养。但萧风归本就与贼人打斗时,先前为了护着太子,而后保护傅芸萱,身上的伤简直是惨不忍睹。 后来落下深潭,还拼尽全力将傅芸萱从深潭里救上来。 而后既没有护体的药,也没有疗伤的药,故而萧风归能撑到现在,也着实有些不容易。 而傅芸萱原就柔弱,在上面时被人挟持就受了点伤,更是受惊严重。 阮芷秋让凌烨去外面看看萧风归,她则走到傅芸萱面前,瞧看她的情况。比看起来似乎更严重了些,手臂与腿又肿了一圈,涂抹了伤药都没用。 傅芸萱苦笑一声:“应当是中毒了,现在也没有解毒的药,等我们上去,也不知到什么时候了。芷秋,你不必管我……” “芸萱你不用担心……” 阮芷秋刚要说话,就被傅芸萱打断了,她面色苍白的摇摇头。 “我仔细想过,就算回去也是为难,都这般情况了,回去也是给大家添堵,到时候还要想着怎么处置我。反正也是要没的,就不必费心了。” 阮芷秋握住她的手:“天无绝人之路,你怎知道回去会让大家都为难?太子殿下仁善,从前大抵是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如今知道了,又怎会让你们继续受苦?再说了,凌烨都说过,太子殿下没有放弃对我们的搜寻,还立刻就让人快马加鞭通知他,也才让他赶回来救我们的。” 傅芸萱问:“天无绝人之路?可是我这个毒……” 阮芷秋笑起来:“这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你既然是在这里中毒的,那些毒草旁边就一定会有解药,你且带我去看看。” 傅芸萱想不到,原来她以为的难事,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便带着阮芷秋一道去山洞外,将让自己受伤的草指给她看。 …… 凌烨与萧风归了解了下大概的情况,倒是松了眉眼:“恒王这是知道自己无望,黔驴技穷竟也敢明晃晃的将自己暴露出来了。” 萧风归道:“只是,从他昨日的举动看来,明显不是冲着太子殿下,而是冲着……” 傅芸萱与阮芷秋。 这一点,萧风归也着实想不通。 凌烨拍拍他的肩:“不论如何都是跳梁小丑,他的动作到了明面上,我们其实更方便处理了。你别担心,太子殿下自有成算的。” 说起这个,萧风归面色有些发白,眼神也跟着飘忽起来。 而凌烨路上,也得知了京城的流言,他宽慰:“太子殿下绝不会因为此事,与你之间有了龃龉。我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兄弟情分岂是旁人能分开的?” “可是,芸萱要怎么办?” 凌烨眸光微闪:“你想怎么办?” 萧风归深吸一口气:“阿烨,我若知道怎么办,就不会这样苦恼的。有时候想一想,若不然这山坳之中没有出路,就让我与她留在这里,哪怕只有几天,也算是相守了。但我怎能这样自私?父亲与我苦心经营了这样久,岂不是都要被我毁于一旦?” “既然犹豫不决,就什么都不要想,你且听我的。”凌烨淡淡道,“你这伤可不轻,外伤内伤都这样重,上去之后要好好休养。傅小姐也当如是,至于之后的事情,你放心,太子会安排好的。” “太子殿下怕是身受流言所扰啊。” …… 此刻的太子却没有继续留在太子府,他身着常服,带了两个侍从轻车简行到了蒋家。倒是将蒋大人吓一跳,连忙将他迎进去。 “不知太子殿下驾临,下官没有准备,实在是失礼啊。” 太子摆摆手:“孤想看看先生。” 他的先生是蒋家老太爷,是皇上为太子寻觅的老师,教授太子立身之道,只是,老太爷早已过世多年了。 蒋大人想一想,将太子殿下带到父亲从前的书房。这里原本早就该改成他的书房,但因蒋家人丁不旺,子孙们各有自己的居所,老太爷的院子便空置着没有动。 只是隔三差五的,让人过来打扫修整一番罢了。 太子站在书房窗户边,指着外面一棵槐花树:“孤小时候背不出书的时候,老师便让我站在这里。那棵树还在,小岭总是偷偷爬上树往这里瞧看,每每被蓉儿姐姐瞧见了,蓉儿姐姐便板起脸儿来,将小岭狠狠的训斥一通。 小岭是蒋大人的嫡子蒋岭,如今也已经十七岁了。 第394章 若是真的呢? 蒋大人不知太子好好的,为何要提起这些,踌躇片刻才道:“都是小岭顽皮不懂事,蓉儿是他长姐,平素对他颇为约束。” 其实,这约束只是从前,蒋芙蓉亲事受了波折之后,她的名声受损,整个人也变得消沉颓废起来,更觉得没有脸再教育家中的弟妹们。 她有两个嫡亲的弟弟和妹妹,还有两个庶出的弟弟和妹妹,这四个孩子自小就最是尊重她,也曾有心劝慰,但她自己心结解不开,只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哪里也不出来。 想到这里,蒋大人不由得唏嘘起来。又想着自从定下蓉儿是太子侧妃之后,那从前的鲜活,蓉儿也恢复了一半。 说起来,太子殿下对他们蒋家有恩,是他救了蓉儿。 不过太子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蒋大人觉得,一定是因为昨日到今日,京城里关于奉亲王世子与傅小姐的流言,越传越烈的缘故。太子此举,应当是太子府的那些幕僚,也不能替他排忧解难。 若是父亲还在,一定能给太子指明方向。 蒋大人想一想,沉吟道:“殿下,微臣无能不能替殿下解惑,只是微臣嫡女自幼在她祖父跟前长大,性子也与她祖父最像,不如请她来陪殿下说说话?” 太子颔首:“可。” 蒋芙蓉听到太子入府,还请她过去陪伴的时候,颇有些惊讶,微微皱眉道:“只是这……于礼不合。” 她的两个妹妹原本陪在她身边,听到这话都起身拉她:“好姐姐,还什么礼不礼合不合的。之前殿下要点选你做侧妃的时候,你也是于礼不合的说来说去,殿下便没有选你吗?” “二姐姐说得不错,长姐非说殿下是怜悯你才会如此,可依妹妹之见,殿下对你颇有些情谊,不然怎会许你侧妃之位?长姐啊,如今殿下深受流言所扰,这是不知如何纾解,才会找到长姐你这儿的。” 蒋芙蓉皱眉:“但是此时,我也只听了些流言,如何能帮他解决?” “反正现在殿下是需要你的,你且快去陪陪他吧。” 两个妹妹你一边我一边,迅速又仔细的替蒋芙蓉重新梳妆,拉扯着将她送到祖父从前的院子里。 等到了院子门口,蒋芙蓉才恍惚的站住,迟疑摇头:“不妥不妥,如今殿下心中定是烦乱,你俩却将我打扮成这副样子。而且,我都二十有二了,比殿下都年长,怎可打扮得跟小姑娘一样?” “哎呀长姐啊,难怪母亲总是说,你这性子与祖父一般迂腐。那是太子殿下,是你未来的夫婿,你见他不打扮,难道还邋里邋遢的?再说了,姐姐也不过双十年华,怎么就不是小姑娘了?不知道的听你这么说,还以为你都是三四十了呢。” 蒋芙蓉被两个妹妹推到院子里,还想要说什么,就见着院中那棵槐花树前面,正好是祖父书房的窗户,窗户开着,太子便立在那儿,正瞧看着她呢。 她没来由的心中一慌,其实幼时太子住在这里,这样的场景倒是不少见。 祖父有个习惯,若他带着谁温书,谁的书背不出来,就让他去窗户旁边站着。两个小叔父,她,小岭都是这么站到大的,后来祖父没了,那儿再也没有站人。 现在看到太子殿下,蒋芙蓉只觉得有些恍惚。 她立刻收敛了面上的神情,端庄肃然的走过去,与父亲和太子殿下各自行了礼,见桌上的茶盏已经太久未用,便回头让人换过,要亲自与太子殿下点茶。 太子目光随意的扫了眼蒋大人,倒是让蒋大人愣怔片刻。 这个从前看着温润不显的少年郎,早已变了模样。 难怪,难怪父亲临终前,拉着他们兄弟几个手,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雷霆雨露是君恩,他能教养太子殿下数年,那是祖上积德,但他们绝不能以此挟恩,要与太子攀关系。 父亲说过,太子殿下绝非池中物,大周,也唯有太子殿下继位,方能继续这辉煌盛世。若是将来有其他变故,则让他想办法致仕归乡,与那从前的谢氏一族一般,隐世即可。 蒋大人连忙道:“殿下,微臣尚有要务,蓉儿可要招待好殿下。” 蒋芙蓉很是诧异,父亲怎的这般奇怪?她虽已经被点选成太子侧妃,但毕竟没有大婚,如何能单独与殿下共处一室? 想一想,她明白过来,这是太子的意思,太子是有话要同她说吗? 她道:“今日天气晴好,祖父的院子里有一方凉亭,那儿地势开阔,其中令人心旷神怡,必然比屋舍之内要好,烦请殿下移步。” 这当然只是客套话,她是处处守礼,在外面与太子接触,礼数周到便无虞。 太子也不是计较之人,到了凉亭坐下方问:“蓉儿姐姐可听到今日的流言,姐姐……有何见解?” 蒋芙蓉深吸一口气,没有去纠正他的称呼,想一想摇头道:“殿下,臣女以为,傅小姐并非那样的人,绝不会做出背叛殿下之事。倒是此事颇有些蹊跷,殿下昨日归京遇袭,奉亲王世子与傅小姐,还有朝霞郡主落入悬崖生死未卜,这时候关心的应该是他们的安危,而不是名声。” 太子抬眸:“你也这般想?” “是,殿下,臣女的确重规矩,可是臣女自身经历过之后方知,很多时候的名声并非自己愿意辱之,而是被旁人扣上的帽子。”蒋芙蓉认真道,“臣女以为,这背后的蹊跷,定是有人想要以此做文章,叫殿下进退两难。若是他们得以生还,此事定能迎刃而解,若万一……天有不测,还请殿下万万莫要受了流言的困扰,反倒与两府离心。” “所以,蓉儿姐姐的意思,是让孤入宫与皇上陈情?” “是。” 太子看着蒋芙蓉手中的茶,她点茶的速度不徐不疾,如她整个人一般,恬静温柔而又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气质。 他轻笑一声:“可是,若萧风归与傅芸萱的事情,是真的呢?” 第395章 随孤去国公府 蒋芙蓉一时有些愣怔,这是什么意思?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是,萧风归与傅芸萱真的有一段情? 她是个重规矩的人,若是以前,听到这样的事情,她势必会勃然大怒,觉得他二人实在不齿,傅芸萱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她怎能如此?还有萧风归,他是奉亲王世子,还是自幼跟着太子一起长大的。 他俩如此行径,岂不是背叛殿下? 但现下,她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从太子嘴里说出来的,她竟有些恍惚,心中还有些酸涩。 她幼承庭训,整日只知女则女诫,将来要以夫为纲,可那个夫婿,从来没有特定的人选。她没有真切的喜欢过谁,从前那个死去的未婚夫婿,后来的晏三爷,都曾经差点成为她的夫。 所以,她对未来有过想法,但那想法并不是因为未来夫婿是她喜欢的郎君。 喜欢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可她也是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的。她不知道奉亲王世子如何,但她知道傅芸萱,那是个端庄大方的好女郎,是知道自己使命的。 若不是真心喜欢,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蒋芙蓉懵懵的抬头去看太子,见他正目光灼灼盯着她。也不知为何,她心中没来由的漏跳了半拍。 皇室族人都是男俊女美的,太子更是丰神俊朗,也不怪那些女郎挤破头,也想要嫁入东宫,不为权势,只为太子的这副皮囊。 太子唤了声:“蓉儿姐姐。” 蒋芙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心思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面颊微红,垂眸沉吟片刻才道:“殿下的意思,是要成全他们对吗?” 她将点好的茶放在太子的面前,太子并未回答,结果茶盏也没喝,就这样愣神一般的盯着。 “若是如此,该是要想一想如何处理。萧世子是奉亲王府唯一的儿子,更是将来的王爷,这般行事,皇上恐不能准允,除非……” “除非什么?” 蒋芙蓉道:“若是奉亲王府愿意放弃如今的荣华,不要皇家子嗣的身份,且后嗣永不入仕,加上殿下去替他们请罪陈情,皇上当能准允此事。” 皇上对奉亲王的不喜,主要是当年夺嫡之事。但说起来,既然留了奉亲王的性命,便说明皇上并没有太过芥蒂。真正芥蒂之人恐怕是奉亲王,生怕落人口舌,加之皇家宗室人多口杂,喜欢拿那些事出来说嘴,才演变成如此这样的局面。 若是皇上与太子殿下都不在意,而奉亲王没有实权,还有谁能说什么呢? 她继续道:“更多的症结,是在傅小姐身上,她乃镇国公嫡女,又是唯一一个年岁合适之人,此事倒颇为难办,如果傅家还有一个女郎,可以替她做这太子妃,大概便不会这样为难了吧。” 这些话,蒋芙蓉说得是情真意切,将所有的事情都分析到了,只是苦恼傅芸萱没有这样一位妹妹。 而太子却绷紧了唇,从之前的云淡风轻,变成了十分不悦。 “所以,孤便不能让自己喜爱的女郎做太子妃,非得受那样的禁锢,必须迎娶他傅家女?” 蒋芙蓉吓一跳,面上有些惊讶:“可是殿下……” 那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啊,怎能说破就破呢? “殿下是储君,殿下的亲事自然与普通人不同,关系的是江山社稷。当年开祖皇帝与傅家先祖定下盟约便是如此,若殿下贸贸然破了它,便不说傅家肯不肯依,朝中也会有极大的动荡啊。” 蒋芙蓉说完,还有些不可思议,太子不是个冲动冒失的性子,怎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些个情情爱爱……固然情爱要紧,可他毕竟身份不同。 难道说,太子心中已经有了惦记的女郎,只是碍于身份不能陪伴身边吗? 想到这里,蒋芙蓉放柔了声音,劝慰道:“而且殿下,您是太子,她既然与你心心相依,想来也会体谅理解你的难处,不会如此纠结正妻的名头。若殿下觉得亏欠,待得他日登基,便许那女郎一个高位。” 太子目光沉沉的看着蒋芙蓉,绷紧的唇没有开启,也没有说半个字。 蒋芙蓉无端端觉得,太子周身竟然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竟是,爱那女子如斯吗? 也就是这时候,蒋大人带着人进了院子,远远的对着太子行礼:“殿下,您身边的侍从过来,说是有事回禀。” 侍从疾步过来,靠近太子的时候,还犹豫的看了看蒋芙蓉。 “直说。” 侍从忙道:“殿下,京卫传来消息,都督亲自下山近两个时辰,虽没有确切回应,但应当是寻到世子等人。” “当真?” 侍从连连点头:“殿下,属下等时刻注意着,一有消息便立刻过来回话。” “好,好好好。”太子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欣慰,“孤便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有事,阿烨定会找到他们的。” 虽不能确定人是否都无恙,但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太子叮嘱着:“这件事情没有确切消息,谁也不许外传。你安排人去奉亲王府与忠勇公府,先给他们报个平安,至于镇国公府……” 他回头看着蒋芙蓉:“蓉儿姐姐,孤现下要去镇国公府一趟,请姐姐随孤一同前去。” 虽不知为什么太子去镇国公府,要她作陪,但蒋芙蓉也没有二话,简单收拾一番,就跟着太子一道出门了。 …… 国公夫人体弱多病,早早的就没了。如今府中管家的夫人,是国公爷的二弟媳,也是傅芸萱的婶娘。 而且,国公府这一代的女郎并不算多,旁支几个女郎年长都已经嫁出去了,嫡支适龄的原本有数个,但除了傅芸萱,全都夭折。如今也只有六房的一个小丫头,现下四岁年纪,也太小了。 傅二夫人原本两个女儿都夭折,傅芸萱的娘亲过世得早,故而傅二夫人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不论什么,都先紧着她。 这次得知傅芸萱竟差点命陨,二夫人这一双眼,简直就要哭红了,拉着夫婿问。 “我们国公府是得罪了哪路神明吗?怎么女郎就这般难以养活?” 第396章 求情 傅二叔连忙看了眼外面,说道:“都跟你说了莫要哭了,大哥都已经伤心成那副样子,还要强撑着打理家世。我们应该想一想,后面怎么做才好。” 傅二婶听了这话,更是悲痛欲绝,站直了身体指着他骂道:“所以,你也赞成大哥的意思?若芸萱回来,便要将她送到家庙?” “这……夫人,你冷静一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哥是为了咱们整个傅家……她这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受辱,还与奉亲王世子牵扯不清,这……” “这与芸萱有什么关系?她受辱,那是太子护她不利,奉亲王世子若是当真心仪她,难道是她的过错?你们这样,岂不是逼着芸萱去死?” 傅二叔想要捂住她的手:“你别乱说,芸萱是大哥的亲生女儿,他最疼的就是芸萱,怎会舍得芸萱去死?这只是权宜之计,待得风声过后,他……” 但这个时候的傅二婶,是半句话都听不下去,她冷声道:“芸萱是在我跟前养大的,与我亲生的孩儿无异,她若能安全回来,我定会去庙里给菩萨塑个金身,保佑她这辈子平平顺顺,至于你们!” 还未说完,就见妈妈急急忙忙过来,打断他二人道:“二老爷,二夫人,太子殿下来了,大老爷让你们赶紧过去见客。” 傅二婶先是一愣,旋即更悲伤起来,这时候太子殿下过来,莫不是要告诉他们,芸萱没得救了? 她的眼泪哗哗往下落。 倒是傅二叔还有些冷静,说道:“殿下过来,原本大哥与我作陪即可,既然让你去,定是有旁人一道过来,且是女眷,你快莫要哭了,收拾一下去见客吧。” 傅二婶虽心中难受,但自小的教养也容不得她当真什么都不顾,这偌大的门庭,她是主母,是撑也得撑着去。 迅速更换了衣衫,她打起精神与夫君一起去了正厅,到了正厅,大哥已经来了,与太子一道坐在上方。 下方右侧坐着一名少女,见了傅二叔两人,立刻起身见礼。 原来是蒋家小姐。 自皇后过世,傅家便在京中走动得不算多,虽子侄也都在朝为官,但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建树,也不引人注目。而与傅家格外交好的,也没多少家,这蒋家从前老爷子在的时候,与傅家的老爷子倒是关系不错。等两个老爷子都过世了,两家便更没了往来。 但人总归是认识的。 傅二婶上前见了礼,拉着蒋芙蓉一起坐下,瞧见她眼眸中的关心,心下微微一暖,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就听太子将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若还有别的消息,孤会立刻派人来国公府通禀,还请舅父不要太过伤怀,此事还有极大转圜的可能。” 傅国公是他的大舅父,但这么多年来,国公府没有以外戚自居,舅甥的关系也不甚亲近。只因傅家的情况特殊,这层关系这辈子,都不可能断。 这会儿,傅国公没有平日的端正,哪怕他极力支撑着脊背,这么看过去,都能感觉他整个人都失了精神气。更别提那一夜之间,就白了一半的头发。 听了这话,傅国公的眉眼似乎都亮了几分,希冀的看着太子:“当真……当真……却不知她,是否还好……” 落下那样的深潭,即便现在确认底下有落脚的地方,也不知生死,即便是活着,又该是受了多重的伤啊? 想到这里,傅国公心如刀绞。哪怕昨日听了芸萱落下悬崖的消息,他也没太大的表情,这会儿却是撑不住,扯着袖子掩住脸面。 看得太子也不由得动容起来。 而傅二婶的一颗心,也稍稍松了半分,顾不得规矩,连忙问道:“殿下……多谢殿下关心,芸萱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她将来是太子妃,有殿下照拂,她不会有事。” 这话当然是一语双关,傅二婶说的时候,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太子。 而太子也抬眸看着她,目光平静温柔,倒是看得她一阵心虚,她这般试探原就无礼,更何况对方是太子啊。 傅二叔见状忙道:“殿下勿怪,她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冲撞。” 太子轻轻摇摇头:“还有一事,孤想与舅父商量。” 这话一出,傅二婶的眼皮子重重一跳,他莫不是来退亲的吧?这件事,虽说大哥认为芸萱失了名声,不适合再做太子妃了,但若太子坚决,大哥也不能强迫他,芸萱若是活着回来,自会相安无事。 但若太子也是这般态度,要将芸萱弃之如履,芸萱可要怎么办啊? 傅国公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抬起头去看太子。其实太子这次过来,他就想好要与太子说清楚,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他会亲自去与皇上陈情,表示傅家无其他女郎,芸萱失德,自是不配继续做太子妃。 可是不容他开口,太子就拒绝了,还表示如今傅家不是舅父一人掌家,便要请二舅父二舅母一并过来,再详细说。 现在太子开口,傅国公哪里会拒绝,立刻应声:“殿下请说。” 太子语气沉静:“如今这般局面,傅小姐恐无法再做太子妃了……” 话音刚落,傅国公还没有如何,傅二婶一下子站起来,激动的说:“太子殿下不能如此,傅家只有她这么一位适龄女郎,而且她出了这样的事,太子殿下若是放任不管,她这辈子就毁了啊!” 傅二叔吓一跳,斥责道:“太子自有想法,你岂能如此喧哗?” 傅二婶控制不住情绪,走到太子面前跪下道:“殿下,芸萱是傅家女,那是先祖与傅家祖上定下的规矩,您萧家为皇,傅家女为后。她是傅家这一代里面,唯一一个女郎,昨日也绝非芸萱的过错,殿下这般做,实是毁了芸萱啊。而且,殿下便不怕如此,被天下人嗤笑吗?” 她语气又急又快,生怕再慢一点,太子与大哥,就要将芸萱的命运给定下来。她也没有别的方法,只能用这是老祖宗的规定,来约束太子,更用背信弃义的名声来恐吓太子,希望太子收回成命。 第397章 流言不假? 这话是大不敬,傅国公与傅二叔立刻起身跪下请罪。 “请殿下恕罪,芸萱……是臣这弟妹抚养长大,虽非亲生且胜过亲生,臣之弟妹爱女心切才会冲撞殿下。殿下请放心,这门亲事,臣自会去皇上面前陈情,取消婚约。” 傅二婶悲痛欲绝,一直以来的教养,让她没办法反驳家主的决定,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傅国公的声音与平日并没有多大差别,是正直铿锵的,可无端端让人感觉到了一片颓然, 倒是太子见状,微微一笑,下来将傅国公扶起来,又对傅二婶说道:“舅母稍安勿躁,孤有此意并不是因在意脸面,而是为了傅小姐着想。此事因孤而起,孤心中愧疚难当,自当承担起责任,只若孤执意再迎傅小姐为太子妃,固然可以给自己博个大度之名,傅小姐却要背负一生的骂名,孤不肯,也不愿如此。” “可……” 傅二婶也知道太子说得对,芸萱做太子妃,那些个流言蜚语是要围着她一辈子,等太子登上高位,芸萱会是国母,到时候议论之人,只会更多。恐后宫纷争时,还会拿此事来说芸萱不配为后。 而若傅芸萱不入东宫,这皇亲解除,即便大哥不舍得将她送入家庙,而是送回老家说一门低一些的亲事也不是难事。 但芸萱是高门贵女,才德是一等一的出挑,整个大周有几个女郎能与她相较的,低嫁岂不是委屈了她?将来与她交好的几个姐妹再见,她莫不是还得行跪拜大礼。 竟是连往来,都再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傅二婶便觉心如刀割。 “可是殿下,解除婚约之后,她又当如何自处?” 太子道:“今日孤前来,正是想与舅父舅母议论此事,可拿出更好的法子来。” “能有什么法子?”傅二婶心灰意冷,“芸萱若能平安归来,臣妇定将祈福佑她无恙。可名声已毁,她要怎么办才好啊!” 平日说起谁家女郎失了名声,傅二婶总是觉得为了家族和后头的女郎计,少不得要委屈那女郎。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才觉得这样为难,后头的女郎那是后头的事情,现下府内就芸萱这么个及笄女郎,如何能不为她考虑? 太子倒是没有继续说,反倒望向傅国公:“这么多年,大舅父在朝堂不曾发力,可是因有所顾虑?” 傅国公微微愣怔,自从皇后娘娘薨逝之后,他就觉察出危机来。虽傅家是外戚,且开国时先祖与萧家先祖定下盟约,一家为帝一家为后,两家分庭抗礼。可是,谁希望自己的枕边有他人酣睡? 他们的皇上算是明君,可疑心甚重,至少对手握实权的他是十分忌惮的。 所以为了解除危机,傅国公用了不少心思,借口一场大病,而后以不能伤神为由,想要推去内阁之位。虽皇上没有应允,但后来首辅大人过世,升任首辅之人果真不是他。 他便明白,这一步棋,他走对了。他继续一步一步,将手中的权利交出去——当然,一些关键的实权不能交,也不会交。 于是这么多年,傅家看起来大不如前,但其实子孙枝繁叶茂,平稳的度过了那场没有硝烟的危机。 当然,这些事都是傅国公花费十数年之久,一点一点操持的结果。傅家人未必能理解,但他们团结一心,都对家主的谋划没有任何反对,这也是他能成功的重要原因。 傅国公收敛心神,赶紧应道:“殿下,是臣愚钝,不能替皇上与殿下分忧。” 太子轻轻一笑:“舅父,今日这里没有外人,我是真心与二位舅父说心里话。如今恒王殿下之心舅父也看得清楚,我是舅父的亲外甥,舅父若不助我,我又能寻何人襄助?” 他语气温和,完全一副外甥向舅父寻求帮助的样子,说得傅国公心酸又颇为愧疚。 对于这个外甥,他的确是亏欠的,从前贵妃荣宠,魏家势力庞大,三皇子也因此猖狂。太子只空有正宫嫡子的名号,皇上不算多喜欢他,后宫嫔妃的心思各异,又有个盛宠骄纵的三皇子,他那时候的确难为。 而当时的自己,忙于顾及整个傅家,与太子也甚是疏离——更重要的是,那时候他清楚的知道,他越是照顾太子,太子的处境越艰难,便是有心,也只能生生忍着。 如今……可是如今…… 太子见傅国公不答,也知道他心中的顾虑,并不恼,只是问:“若当年萧傅两家的誓盟取消,傅家没有这层禁锢,舅父是否可以助我?” 傅国公猛地抬起头,这才真正明白太子的意图。傅家受制的不是手中的权势,而是外戚当政被皇上所忌惮,只要傅家一日是外戚,这忌惮便会一直有。 是先帝,是皇帝,更是未来的皇帝所忌惮之人。 所以,从开国起傅家的无上荣耀,到现在与普通臣子无异的现状,甚至他已经不打算让后辈入阁了。可是傅家,真的要止步于此,甚至节节败退,空留个外戚的名号吗? 傅家人怎可没有上进之心?他不乐意,他的子侄也不会乐意的,这一次太子的提议不错,或许是适合打破这种禁锢了。 这般想着,傅国公目光坚毅了几分,抬头道:“若我以芸萱名声为由退亲,胜算颇大。但若依次要毁去先祖们缔结的盟誓,恐怕皇上不会答应。” “所以,孤还是要娶傅家女。” 傅国公疑惑不解:“但我傅家已无女郎。” “没有傅家血脉的女郎,舅父可以收义女,将她许给孤做太子妃,如此方可两解。而因太子妃依旧是傅家女,傅小姐也不必再受身份所累,她可以旁的身份另许他人。” 这样一番话,说得在场之人都是愣怔住。太子妃没有傅家血脉,却必须是傅家女,如此似乎也不算违背先祖的盟誓,又能很好的解决傅家目前的困境——这次的太子妃并非傅家亲女,下一次呢? 而傅二婶想的显然不是这里,她倒吸一口凉气,问道:“殿下所言……殿下是说,那流言不假?” 第398章 迎刃而解 傅芸萱与萧风归的流言,竟然不是假的? 傅二婶不敢置信的摇摇头:“殿下,不可能,这不可能,芸萱洁身自好,品性端庄,怎会做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请殿下莫要听信流言!” “天下间有情人往往难成眷属,孤又怎么忍心拆散?从前意有所感,只不过知晓身份之别,与他们一样做那埋头的鸵鸟罢了。如今所有的心思都被撕开来,孤又怎能不顾?”太子说到这里,满目的温柔微笑,“不过这样棘手的事情,倒是让孤寻到了突破口,正好可以解决我们各自的烦恼,岂不是正好?” 他抬头看了眼蒋芙蓉,见蒋芙蓉还愣怔在那儿,他眉心微微舒展,这样迂腐的女郎,竟是现在,也还没想明白他的心思。 蒋芙蓉的确没有细想这各自的烦恼里面,竟有太子的那些情丝,她还以为,太子是为目前的困境为难,当下便唬了一跳,摇头道。 “殿下的意思,是让臣女做这傅家女?殿下,此举不妥,臣女亦是失德之人,承蒙殿下怜悯选做太子侧妃,已是极大的荣耀,又怎能更居高位?” 太子反问:“蓉儿姐姐如何认为自己失德?” “我……”蒋芙蓉提起自己的过往,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免有些尴尬。 倒是傅国公皱皱眉,沉声到:“蒋小姐品德如何众人皆知,所言失德之事,老夫很早便与内阁提过,两方姻亲变故,何以只要女子来承担?儿郎早逝者那样多,与女子无关,而后晏家三郎无德毁亲,也是他失德。” 蒋芙蓉自幼学习女四书,奉父与夫为天,听到傅国公这样的话,更是吃惊,张嘴想要辩驳,却被傅国公大手一挥,给制止了。 只见傅国公对着太子拱手:“殿下,臣以为此事甚可,若臣收蒋小姐为义女,而蒋小姐是被皇上封赏赐予殿下为侧妃之人,可见其品貌不凡,得配太子妃之位,我傅家危机可解。而蒋小姐封太子妃,为天下女子典范,让众人皆知,男女一样,若再有晏家三郎那般自私自利之人,众人唾骂的,当是背信弃义的男人,而非端庄持重的女子。” 蒋芙蓉白了脸,连连摇头,坚持认为自己不妥。 太子便问:“蓉儿姐姐是认为自己德行不出众?” 蒋芙蓉虽自卑,却是因那两场无疾而终的亲事所致,对自身的规矩教养却十分自信,毕竟她自幼是被人夸赞着长大,几乎京城所有的夫人,都认为她的规矩挑不出任何错处,便是宫里严苛的嬷嬷,与书院里的大儒,也对她颇加赞赏。 太子又问:“那么,蓉儿姐姐认为,还有哪家的女郎,身份品貌比你更合适的?” 蒋芙蓉更卡了壳,她虽自认为配不上太子妃的位置,可让她说出更配的人,除了傅芸萱,她也寻不到其他人。京中出挑的贵女,要么已经下了定,要么是有这样那样的不足。 譬如身份贵重的阮芷秋,且不说她已经做亲,便说她不顾父族脸面,将父族赶走的事情,便能叫人说上一辈子。而同样优秀的灵霞郡主,毕竟是皇家郡主,当然不妥。 至于其他出挑些的女郎…… 蒋芙蓉皱着眉想了一圈,除了潘家女略微好些之外,再挑不出一个来。但潘家女虽父亲是三品的礼部侍郎,可潘家妹妹养得太过乖巧听话了些,完全没有主见,整日只想着吃和玩。 这样的女郎,才德不错可也难当太子妃之任啊。 太子冲蒋芙蓉一礼:“蓉儿姐姐,此法是孤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难道姐姐也不帮孤?” “自是……”蒋芙蓉哪里敢受他的礼,只想着太子都这般为难了,自己若一味推脱,他一时半会,哪里去寻得合适之人? 不若先顶上,若是再有合适的女郎,她便做个侧妃也使得。 傅国公见状,眉目里也有些星光,与刚刚守成的藏拙不同,他仿佛一下子换了个人:“只是,臣一人之力,未必能说服圣上接受,若圣上不允,殿下将要如何?” “舅父劝说父皇,父皇定会意动,而后礼部尚书与侍郎,也因此奏请父皇。加之都察院与大理寺,将这些年女子受辱自尽的案宗呈递到父皇面前,父皇自会应允。” 傅国公终是朗声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殿下长大了,思虑周全再无不妥。” 傅二婶见傅家与皇室的牵扯将会断掉,大哥与太子达成了一致,她连忙问道:“那么,殿下所言芸萱之事,可要如何解决?” 太子轻轻吐出两个字:“病重。” 若傅芸萱活着回来,不论情况如何,都会以病重之身告诉众人,她不能做太子妃了。等太子妃定下蒋芙蓉,皇室与傅家的盟誓解除之后,傅芸萱再好转,自也没有命定太子妃的说法。 而此时,奉亲王府若是肯放弃身份,萧风归不再是王府世子,他迎娶傅芸萱,便再无不妥。 除了傅二婶还有些不明白,其他人都明白其中的关键。太子带着蒋芙蓉告辞离去,此时他刚刚计划好,是需要好生谋划,尤其是礼部,都察院与大理寺那边的安排,绝不能少。 还有奉亲王府…… 太子沉吟许久,不能等萧风归回来,他得给奉亲王府透个话。 没过多久,奉亲王穿着朝服,带着夫人与一本书入宫求见皇上。 皇上召见他们时,目光平淡看不出任何喜怒。 奉亲王趴跪在地上磕头,又痛哭流涕:“皇兄,昔年臣弟年轻不懂事,糊涂之中做出对不起皇兄的事情,如今臣弟独独一个儿子,落得生死不明,却也是臣弟的报应……” 他说不下去,头抵着地呜呜痛哭,那是将要失去儿子的彷徨与悲伤。 便是皇上看了,也很是动容。他年纪大了,疑心是愈发的重,可又愈发容易心软,瞧着这个弟弟将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哪里舍得苛责。 劝慰两句,看到奉亲王手中的书册,他问:“你手中何物?” 奉亲王身子一抖,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臣弟愚钝,从前不知那混账儿子的心思,只晓得他整日胡闹没个正形,想着没闹出事情来丢了皇家脸面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与夫人收拾他的书房,竟叫臣弟与弟妇瞧见这个……臣弟不敢隐瞒,呈送皇兄,请皇兄定罪!” 第399章 奉亲王请罪 皇上的目光凝了凝,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奉亲王手中的那本书,似笑非笑看了良久,才扬扬手。 便有侍卫上前,将书简单检查一番,呈送给内侍总管,再送到皇上面前。 只是一本普通的诗经,中间夹杂着一张带着松木香气的信笺。萧风归一向风流,所有的衣服都有专人熏上这种特制的熏香,这熏香还是昔年西厥进贡时,他赐给萧风归的,而后萧风归每每到他跟前撒娇卖痴,也不要别的,就要这种熏香。 信笺上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抄写了书中的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后面加上一句:可求否?否。 皇上眉心微蹙,将信笺拿起来,才瞧见那信笺上有浅浅的痕迹,是上一页纸上的墨透过来,依稀见着上一页纸上写着一首情诗,又被划去,只留下那个“萱”字。 少年儿郎求而不得情绪跃然纸上,他舍不得将这张满腹情丝无从寄的信笺扔掉,只能夹在书中。看样子,这本普通的书,也是被他翻过无数次的。 萧风归与傅芸萱?他起了这样的心思,到底只是少年的感情,还是别有所图? 皇上又看着地上跪着的奉亲王,他知道这个弟弟是聪明的,当年夺嫡时那样惨烈,弟弟审时度势及时抽身俯首称臣,又替他扫清了宗室里许多的障碍,并从不居功。 因为这些,他容得下他。 但若他敢有任何意动,他也绝不是顾念什么兄弟情深的人。 奉亲王以首伏地,声音中带着颤抖:“皇兄,臣弟深知自己的过错罄竹难书,是皇兄顾念血脉留臣弟一命,臣弟感激不尽,绝没有任何妄想。这次风归之行乃大不韪,竟敢肖想……其罪当诛,但他毕竟年少无知,且绝没有胆大妄为的心思,只是单纯慕恋女郎……皇兄,那毕竟是臣弟唯一的儿子,他如今生死未卜,臣弟与弟妇日夜难安,恨不得替了他去……若,若他能侥幸逃出生天,求皇兄……求皇兄……” 他虽泣不成声,说话却甚是有条理,第一,当年他做过的糊涂事,这么多年替皇上背锅也能弥补了,第二,风归年少又素来风流,喜好美人是正常的事情,如今他们只求风归平安归来,其他的再无所想。第三,奉亲王府只有萧风归一个小辈,再无其他,就是想翻出风浪也不太可能,毕竟他这次,可是为了太子殿下才出事的。 果不其然,听了这些话,皇上的面色略略有些缓和,目光再他二人面上游移。奉亲王府子嗣单薄,外人都说他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王妃生产萧风归时伤了身子,而奉亲王也不舍得王妃再走一朝鬼门关,便不肯再生养了。 而奉亲王府除了王妃之外,也不过两个姬妾,那两个姬妾听闻是养在内院,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王爷的面。 不管奉亲王是真的舍不得王妃再生,还是做给他看的,总归奉亲王的诚心,他也明白。 “你说得倒也不错,朕亦不是心狠之人,说起来风归是朕嫡亲的侄子,只是……” 听得皇上松口,奉亲王的心彻底落下来,重重磕头,依旧是痛哭流涕,支吾着说道:“臣弟无能,未能好生教养儿子,如今让皇兄这样为难。臣弟以为,虽情有可原,可当日风归之举闹得沸沸扬扬,若不处置实难服众,外头那些流言,对太子与……十分不利。” 如此上道。 皇上挑挑眉:“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奉亲王做沉吟状,良久才坚定的抬头;“是臣弟与弟妇未能约束他,才酿此大祸,德蒙皇兄心慈不愿多追究,臣弟愿自请降爵。臣弟原就是罪人,罪责当贬为庶人,便请皇兄……不,请皇上降罪,贬臣弟为庶民。” 王爵降做庶民,虽与平头百姓一样,但会有田地,若背后有人,日子也不会太差。比如如今的裴家,虽只剩下裴雯婷,但因她到底曾经被封县主,又是太后的亲侄孙女,嫁妆是颇为丰厚,且每年还会有相应的禄米等。 但是,想要保持从前的体面和奢靡的生活,却是不可能的。 皇上知道奉亲王这是以退为进,但能退到这一步,也算是他的诚心。庶民自然不行,当年的事情他再怎么心存忌惮,也过去那样久了。其实他本来的想法,削爵降成不能世袭的侯爵最合适,但今日奉亲王这样坦诚,倒是让他有些不忍。 世袭的侯爵也不是不可…… 当然,如今萧风归生死未卜,他也不能急着削爵。 想到这里,皇上起身走下来,温和的将奉亲王扶起来:“你与朕是亲兄弟,何须说这样外道之言?风归年轻不懂事,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你也稍安勿躁,祈祷那孩子平安归来,才是正经。” 奉亲王哽咽着又说了一串感恩的话,才抽泣着起来。 恰在这时,外头小内侍急匆匆跑进来,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皇上,皇上……” 总管立时喝道:“如此莽撞,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内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磕头,依旧一脸喜气的说:“是奴不懂规矩,皇上,皇上,凌都督将人救回来了,世子爷,郡主以及傅小姐都活着!” 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雷,殿内半晌都是安静的,几人没有说话,全都愣怔的看着那小内侍。 “活着?”皇上喃喃,“活着就好,就好……” 奉亲王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也不顾形象的一把抱住皇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哭,一边哭一边还嘟囔着:“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皇兄……风归还活着,皇兄,定是臣弟愿意受罚,老天看到臣弟的诚意了,皇兄,他还活着,还活着哇……” 总管见他没有半分样子,那眼泪鼻涕都恨不得蹭了皇上一身,赶紧上前要去拉扯他,但奉亲王像是疯癫了一般,抱紧了就不撒手。 一旁的奉亲王妃也好不到哪里去,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嘴里絮絮叨叨,都不知到底是在感谢哪路菩萨。 第400章 都平安 总管觑着皇上的模样,见他不似生气,也没有要叫侍卫将人拉开的样子,赶紧回头冲那小内侍道:“没见着皇上和王爷等着的吗?还不快将情况给说出来。” 小内侍赶紧答道:“是,启禀皇上,启禀王爷王妃,听闻本来京卫所与太子殿下的侍卫救援,都没有成功,根本没办法下去山坳,那下面怎么试探也都是深潭,深潭之下自是无人能生还。但凌都督到了之后,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执意下去,费尽千辛万苦,不顾自身安危,竟真的寻到一片地,世子郡主与傅小姐,虽分别受伤,但人都还活着。只是那愉郡王府的五郎……跌落深潭寻不回了。” 没人在意萧五郎的生死,听到人还活着,大家都松了口气。 奉亲王妃问道:“受伤……严重吗?” 小内侍答道:“王妃不必忧心,来报之人说都看过了,世子爷原就受伤,又落水之后救人,有感染之症,回来恐需好生调理,未必会落下顽疾。傅小姐……情况不太妥,至于朝霞郡主伤势不重。” 奉亲王妃听到未必会落下顽疾几个字,眼泪又一次涌出来,想也知道这是报平安时,怕人担心说出来的话,风归指不定现下是什么样了。但她又想,如此说来没有缺胳膊少腿,只要人活着,后面慢慢调理,总归能调理过来。 “好,好……平安……就好……” 奉亲王这会儿已经松了手,没有抱着皇上继续哭,但他一口气没提上来,竟就这么晕厥过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小内侍身上,一时没有发现晕倒的奉亲王,可怜皇上吓一跳,赶紧伸手将他抱住:“来人,来人,宣太医!” 等奉亲王悠悠转醒,就见皇上坐在他身边,关切的看着他。他立刻红了眼眶,喃喃道:“皇兄……皇兄……” “你什么都别说,身体要紧,不然偌大一个王府,靠王妃与风归那混不吝的小子吗?”皇上拍拍他的手,“至于你的请求,朕都记下了,回头再做定夺,不急于一时。” “多谢皇上!” …… 凌烨带着三人归京,萧风归与傅芸萱都是被抬着入府的,听闻全都只剩下一口气,而阮芷秋情况略略好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忠勇公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凌剑哪里还在意要不要住庄子上?归府之后是日日守着阮芷秋,生怕她再有半分闪失。 倒是凌烨将人送回来,连歇都没歇会儿,马不停蹄就入了宫——他深受皇命办差,却私自离开归京,乃大罪,自是需得马上去圣上面前请罪。 阮芷秋则昏睡了一夜,第二日中午才醒过来,头晕脑胀,还是不甚清醒。 春桃守在一旁,手中在做针线活,见她醒来立刻起身去倒了水,又让候在外面的夏荷赶紧去请大夫与大夫人。 阮芷秋环视一番,知道自己现下在国公府,又想起那日去迎太子时,是带了沐儿与晚菊前去,后来她遇险,也不知这两人现下如何了。 晚菊不够细心倒是没啥,但沐儿自小陪着她,怎么不在? 她起身拉住春桃:“春桃,沐儿呢?晚菊呢?她们……” “小姐放心,沐儿没事,昨夜不肯歇,守了您一夜,今儿上午也不肯走,还是大夫说您一定无事,妈妈劝着让她去歇了,没歇一会儿呢。” 春桃会意,连忙安抚着,又知道阮芷秋脾性,若只报喜不报忧,她定不会相信。 “晚菊受了伤,但您也别担心,大夫说了没有大碍,就是需要静养,而且没有伤及筋骨,等伤好了也不会影响功夫的。回头等小姐您好些了,奴婢陪您去看她。” 可见晚菊的伤有些重,所以不能起身来看她。但听了这话,阮芷秋反倒安心下来,是真的没有大碍,春桃才会这样坦白。 “你们可一切都好?” 春桃点头:“都好,听说二少爷前日哭了好一会儿,怎么都哄不好,后来虽好些了,但也生了场小病。也是因此,大奶奶逢人便说您一定无事,说您与二少爷心有灵犀呢。” 提起怀希,阮芷秋心中一暖,不愧是她前世养了两年的儿子。当然,她也知道邵氏夸大其词,这些话大抵是说给外祖父听得,怕他伤心过度。 不多时,大夫就来了,竟然是贺四叔。 “四叔,你怎么在这里?” 贺四叔上前给她扶脉,确定她无碍,这才放心下来:“是元帅特意入宫,向皇上请求我来替你诊视。芷秋,你可受苦了。” 好在没怎么受内伤,但皮外伤甚是严重,前胸后背,手臂大腿皆是伤痕累累。他虽是她叔父,但毕竟是外男,只看了看手臂的伤痕,让女医瞧看过她身上的伤再转述给她,从而开的药。 光是听女医转述的那些,都叫他心疼不已。 “你这孩子命途多舛,也不怪我母亲从前总是念叨你……” 阮芷秋微笑道:“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那样高的悬崖上落下去,还能被树枝挂住,甚至没有受很重的伤,可不就是大难不死?” 贺四叔笑起来,又拿了两种药给她:“女儿家皮肉嫩,可不好留疤,这两种玉容膏是我亲手调制,祛疤不留痕的好药,交给你的丫鬟。等伤口愈合不流血的时候,就开始涂抹,所有的伤口都得早晚涂抹,知道吗?” 两个小小的瓷瓶,估摸着平日用于面部保养,容量不大,她若全身涂抹,怕是不够用。 贺四叔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果真爱好看,生怕药膏不够用。你且放心,因是手头上只余下这两支,约莫可以用五日,到时候我再给你送新的过来。” 阮芷秋却摇摇头问道:“四叔,这调制的方子可否给我一份?我平日也调制着。” “你还伤着,怎好伤神?又不是什么难事,我替你调制就可。” “不是的,四叔,傅家小姐也受了伤,我想着给她送一份。” 傅芸萱伤得重,但皮外伤除了那日过敏之外,并不算多,大约只用她一半的量。贺四叔平日要在宫里当值,得空了才能给她配药,自不好多麻烦他。 第401章 身体无恙 贺四叔听了这话,说道:“傅小姐那边你也不必担心,傅家替她延请名医,这样的玉容膏大同小异,倒是不必单独替她研制。” 阮芷秋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又想起昨日途中体力不支,只知道昏睡之前,萧风归与傅芸萱的情况都不甚好。 “四叔可知奉亲王世子与傅小姐的情况?” 贺四叔得知他们出事之后,一心担心的就是阮芷秋,哪里顾得上其他人?但他虽受命过来给芷秋瞧病,也还是会回宫的,今日一早才从宫里过来,故而也有听说萧风归与傅芸萱的情况。 “奉亲王世子伤势重,听说折了右手与右腿,又身受内伤,恐怕得要好生休养一阵子。至于傅小姐……”他皱眉踌躇,“听闻傅小姐,是大不好了。” “大不好?怎么可能?”阮芷秋心中一急,“可是我们跌下山崖的时候,比较起来她的伤势不如萧风归的严重,而后虽中毒过敏,但我也给她寻到解毒的法子,怎会这么一日,竟然病得更重了?是不是弄错了!” 贺四叔了解得并不是很清楚,安抚道:“我知之甚少,也就是出宫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未必就是准确的。既然你都确定她没有大碍,应当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听闻你的情况最好,也都弄成这副样子,想来她更是需要好生休养才是。” 阮芷秋心中不安,刚要再问,凌剑带着忠勇公府众人进来了。 “芷秋可还好?” 贺四叔起身见礼:“元帅请勿担心,受惊过度又操劳,损了根基需得好生休养。主要还是外伤,药方都开好了,涂抹的药也要用,这几日我会日日过来,等情况稳定了再做定夺。” 凌剑听了这话,彻底松了口气:“好,好,谢谢贺太医。” 贺四叔摆摆手:“元帅不必这般客气,我自当尽力,更何况她原也是我的侄女。” 说话间,就听得婴孩咿咿呀呀的声音。阮芷秋眼睛一亮,抬头看去,果真见着凌升荣抱着怀希过来。 小小的怀希五个多月了,已经会发出‘哦哦’的声音,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灵动得很,见着阮芷秋,便叫唤得更欢,双手撒开了往她身上扑。 凌升荣顾及阮芷秋身上的伤,将怀希抱紧了:“怀希乖,爹爹带你来看你小姑,但小姑还病着,可不能抱。” 小小的怀希听不懂,却知道爹爹是不许他往小姑身上扑,当下瘪瘪嘴,金豆子往外涌,十分委屈的模样,叫阮芷秋一颗心的化了。 她忙道:“虽不能抱他,但也可以亲近亲近,大表兄让春桃抱着他吧。” 春桃将怀希接过来抱到阮芷秋面前,让他的小脸儿贴着阮芷秋。怀希立刻眉开眼笑,竟也知道不往阮芷秋身上扑,只靠在她脸上蹭了蹭。 凌升荣笑:“不怪你嫂嫂总是说,这孩儿竟是替你生的,这阵子见得少,他也不见与你生分半分。” 阮芷秋道:“大表兄这么说,不然干脆将他送于我做孩儿,可好?” “你倒是想得挺美,你嫂嫂十月怀胎那样艰辛,你就想要抢了去?若喜欢孩儿,可赶紧成亲了自己生去。” 这话说了很有些无礼,凌升荣原也不是孟浪之人,只因听闻表妹身体没有大碍,想着外头传来的消息,说是傅小姐快要不行了,不免唏嘘。这会儿瞧见表妹与儿子感情甚好,一时嘴快竟说了这般言语。 待得说出口,便觉得不妥,一时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圆回来。 云安郡主听了这话便不悦:“瞎说什么?你妹妹还是闺阁女儿家,岂容你造次?去去去,你且出去吧,没得在这里讨嫌。” 虽是嫌弃,却也是替凌升荣开脱。毕竟祖父在这里,听他这般胡言乱语,定会生气。 凌升荣心知不好,冲着阮芷秋尴尬笑了笑,作揖算是赔罪,趁着祖父没有发作之前,赶紧出去了。 阮芷秋虽红了脸,却没有很在意。前世怀希便是她的儿子,今生……她大抵会有自己的孩儿,但与怀希那两年的母子情,也是做不得假的。 她在怀希脸上摸了摸,又好好的亲了亲,还是凌剑怕孩子在这里,打扰了她休息,让人将怀希抱走,她才恋恋不舍的将怀希松开。 凌剑道:“你且好好休息,这几日我也不许别人来探望你,等你好些了,再做打算。” 外头不少人家过来探听消息,多数是借着看望她的身体与凌家拉近关系,还有一些则是故意的,想知道萧风归与傅芸萱到底是什么情况,当真与那流言一般无二? 但云安郡主哪里容得她们到国公府来打探消息,便是从前亲近的人家,也一概不搭理。甚至连沈蒹葭,都给送回公主府去了。 等凌剑催促着大家出去,免得打扰阮芷秋休息时,云安郡主瞧着阮芷秋张望的小脸,不由得笑起来,凑过来小声问。 “芷秋是在瞧阿烨?” 阮芷秋脸红了红,她醒了这样久,大夫也看过了,外祖父与大舅母并大表兄都来看过,怎么凌烨不曾过来? 云安郡主解释:“阿烨入宫请罪,被皇上留在宫中,还没归呢。” 阮芷秋一愣:“还没回来?他……皇上生气了?” “你放心,皇上若真的生气,早就下了处置,何至于到今日还没消息?想来,定是有旁的事情耽搁了。” 阮芷秋皱眉想了想,才又道:“可是,他一刻不停赶回来,又费尽千辛万苦去救我们,还不回来休息,身体哪里熬得住?” 云安郡主因父亲也是武将,又是嫁入武将世家,真的到了战场上,哪里顾得上白天黑夜?便是担心都担心不过来。而且凌家的郎君全都一个样,不为功名利禄,只为了百姓安康,是从来都不会管自己的身体。 她殷切嘱咐了这么多年,最后也只能多多上香茹素,好叫菩萨保佑全家安危。 这会儿对上阮芷秋担忧的目光,更是觉得好笑,只安抚揉揉她的头,煞有介事说道:“你说得对,阿烨这般不要命的做法,铁打的身体也要熬不住,回头等他回来,你可得好好管管他!” 第402章 程金凤探病 等人都走了,春桃夏荷两个替阮芷秋上了药,又服侍她睡了一觉,待得傍晚醒来,阮芷秋这才觉得精神好多了。 这次醒来,果真是沐儿在一旁候着。但她就坐在床榻上,这么着竟睡着了。 不过阮芷秋一动,沐儿立刻醒过来,揉揉眼睛都还没清醒,就要去扶阮芷秋:“姑娘可算醒了,可把奴婢吓坏了。” 阮芷秋抬头看她一眼,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是沐儿一双眼又红又肿,跟那春日里的桃子一般。 但笑过了,阮芷秋觉得心中又暖又心疼,拿了帕子替她擦脸,说道:“你这是哭了多久?眼睛肿成这副样子?你自小跟着我,也会写基础的医理药理,怎不知哭多了伤身,仔细眼睛坏了,回头怎么着都好不了。” 沐儿嗔她一眼,哽咽道:“姑娘也不知,那日您落下山崖之后,太子殿下将匪徒剿灭,京卫所与大理寺的人后面到了,可太子殿下说什么也不许奴婢等守在那儿,非得差人将奴婢们送回来……奴婢实在是担心极了。” 想起那日的情况,沐儿还是心有余悸,拉着阮芷秋上上下下打量,仿佛还不能确定,她的小姐活着,虽受了伤,但的确已经没有大碍了。 阮芷秋笑道:“放心,你家姑娘我啊,福大命大呢。” 沐儿用力点头:“是,是,姑娘自是福大命大的。也多亏了三爷一定要去救您,奴婢让冬梅去瞧瞧打听过了,听观言与老太爷回禀,说原是京卫所的人,竟没有一个有用的,早早的就回禀太子说是那山崖下面全是深潭,落下去不可能有活口。还是太子殿下坚持,早早的将三爷召回来,三爷这才能将你们给救回来。” 阮芷秋抿唇,虽早已猜到,凌烨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不知从哪里回来,还想法子将他们救出来,必定是用了十成的精力。 她知道他绝不会放弃她,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他又是靠着什么样的信念坚持下去的? 阮芷秋想到前世,她愚钝无知,先入为主的认为凌家不好,一颗心全都扑在阮家与江家。而且,她对凌烨也不算好,每每凌烨去寻她,她都冷眼相对,认为凌烨另有所图,凌烨次次被她气得不行,转身就走。可是那些年,那么多次,他都那样生气了,过后依旧会来寻她。 他说,阮俊辉许梅夫妻其心可诛,他说,江历帆绝不是良人。她不听。后来,他又说,只要她肯回头,他与凌家一定会站在她的身后,绝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她也不听。 再后来,是最后那一次,她被阮素清算计在庙里险些失身,是他救了她。他说,他护不住她了,若她愿意,他可以带她远走高飞。 那时候,她被江家一家子磋磨得憔悴不堪,又因阮素清入府后的算计,叫她深陷囹圄,她绝望无助时,凌家已经快要到末路了,但凌烨依旧从不曾放弃她。 “姑娘,姑娘……”沐儿伸手在阮芷秋的面上晃了晃,“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阮芷秋回过神,讪笑道:“没有。我是在想,晚菊现下情况可还好,我要去看看她。” 这话一出,沐儿变了脸色,立刻回头想要去找春桃。晚菊的伤势重,明明说好了暂且瞒着小姐,以免小姐担心,怎么她才一上午不在,姑娘就什么都知道了? 阮芷秋又哪里不知沐儿的想法,只道:“你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竟还不知道我的性子?越是瞒着,我这心里越不安稳。那日不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便是我落崖之前,晚菊为了护着我,受了多少伤,我都看在眼里,又怎会相信她无事?” “是……”沐儿惭愧的垂下头,“之前春桃也这么说,奴婢却……可见奴婢跟了姑娘这样久,竟还不如春桃懂姑娘的心思。” 她扶着阮芷秋往外走,却又笑道:“不过任春桃姐姐如何懂姑娘的心,奴婢呀,才是姑娘心中的第一人,是也不是?” 阮芷秋没好气的瞪她:“瞧你这样儿,也得亏你春桃姐姐性子好,由着你胡来。” 二人去看过晚菊,晚菊伤势虽重,但精神尚可,手脚因受伤较重暂且不能用力,竟用嘴叼着匕首,正在练习暗器功夫呢。 阮芷秋见她如此,才算是大大松了口气。又细细问询了伤势,确定待得休养好之后,不会影响她日常生活,甚至极大的可能,还能如从前一样舞刀弄枪。 “你且好生养着,没有养好万不可胡乱动弹。” 叮嘱一番,沐儿怕阮芷秋体力不支,连忙劝着她回去休息。 二人刚回到卧房,就见着外间似乎坐着个女郎。 沐儿面上挂了不悦,嘴快问道:“夏荷,老太爷不是说了,不许人进来打扰姑娘休息的吗?这是哪家府上的女郎?” 夏荷忙打了帘子出来,略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沐儿,上前扶住阮芷秋道:“小姐,是枫庭苑里的表小姐,听说小姐醒了,特意过来看望小姐的。” 原来是程金凤。 凌剑不许外面的人进来打扰阮芷秋,但程金凤却不是外面的,就住在国公府。而且这些时日,她是将凌飞驰与云安郡主哄得服服帖帖,连凌升荣与邵氏也对她颇为赞赏。 云安郡主膝下三个儿子一个侄子,娘家又没有晚辈,好不容易得了阮芷秋这么个闺女,转眼就变成了儿媳。虽还是疼爱,但总有些不甘心,就想证明一下,自己命中也是有女儿的。 程家与凌家是姻亲,程金凤便也算是沾亲带故的女郎。这阵子云安郡主瞧着程金凤,那是一千一万个满意,感觉那就是她的亲生女儿,不然怎会这般懂她的心思? 便是连喝几分烫的水,喜好的茶放多少,也都是一模一样的。 更重要的是,程金凤性子爽利,一点都没有普通贵女的骄矜姿态,更多了种爽朗。 云安郡主喜欢得不得了,现下去到哪里都要带着她,恨不能将她认作养女才是最好的。 也是因此,府内上下奴仆,对这位新来的表小姐格外上心。 第403章 虚与委蛇 说话的功夫,程金凤也出来了,微笑着与阮芷秋福了一礼:“表姐万安,刚才去大伯母院子里请安,听人说表姐醒了,我想着过来瞧瞧你。” 她目光平静且温和,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听到沐儿的话一般。 阮芷秋其实心中十分好奇,这个程金凤这样一个伶俐人儿,应当早就看出凌剑对她的不喜,可她偏偏能装作若无其事,在国公府住了这样久。 若是说来拜访她父亲的旧友,也早就拜访完了,怎的竟完全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已经是腊月了,她再走,怕是要赶不上回灌江府过年了。 心里怎么想,面上不显,阮芷秋客气的邀请程金凤进去坐坐,但仿佛行动不稳一般,说一句话喘气半晌,靠着沐儿歇了许久,才能坚持着走进去。 即便如此,程金凤也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跟着阮芷秋进去。 沐儿心有不悦,故意又大声道:“姑娘,您身子本就不好,大夫说了要静养。奴婢刚才就说,晚菊那儿奴婢去瞧看便是,何须您辛苦过去一趟?” 程金凤依旧是那副得体的笑意,竟还点点头,伸手去扶阮芷秋道:“表姐真是心善,对丫鬟也这般慈和。表姐,我扶你进去休息。” 沐儿一个白眼翻上了天,这位表小姐是听不懂人话吗?她赶客都赶的这么明显了,表小姐竟还厚着脸皮贴上来? 阮芷秋垂眸不语,因程金凤过来扶,原本扶着她的夏荷便得要退开。她给夏荷递了个眼神,夏荷了然,不动声色的往后移。 到了内室,程金凤扶着阮芷秋坐到床上,关切了说了几句安抚的话。 沐儿实在忍不住,也顾不得礼数,笑眯眯的干脆道:“表小姐,您也瞧见了,我们姑娘身子实在不行,也不能陪表小姐您叙话,您看不如……” 程金凤忙道:“姐姐一人也是孤单,我便在这里陪着你好了。姐姐且歇着,放心,我打扰不到你,就坐在那边看书,若有什么需要,吩咐我一声。” 沐儿想要骂娘,到底也不敢真的骂,愤愤然看了她一眼,端着茶壶茶杯出去了。 刚出门去到外间,见小丫鬟端着茶水点心,要往屋里送。如今阮芷秋病着许多东西不能吃,茶水自也不能乱喝,这茶点定是给程金凤送的。 沐儿当下沉了脸:“小姐不舒服睡着,谁许你进去打扰的?” 小丫鬟有些懵,只因刚才春桃姐姐在亲自看小姐的药,夏荷姐姐一人空不开手,便让她去拿茶点,怎的这会儿沐儿姐姐又说不用? 若是一会儿夏荷姐姐发现茶点未到,会不会怪她办事不利? 到底去不去? 沐儿见那小丫鬟还在张望着不曾离去,当下心下更怒,喝道:“听不懂人话吗?还不下去,正屋岂是你能来的?” 其实她声量并不大,怕吵着休息的阮芷秋,但窗户开了一条缝透气,故而这声音还是传入屋内。 阮芷秋淡淡抬眉去看程金凤,见程金凤捧着桌前的书,却也不知是不是真在看书,所以才没听到这指桑骂槐的声音,还是故作镇定。 “表妹也喜好看医书?” 程金凤一愣,抬起头不好意思笑了笑:“不太喜欢,但是闲来无事,瞧瞧也是好的。你这里……似乎都是医书。” “我在贺家长大,贺家是医药世家,自小耳濡目染。”阮芷秋笑道,“当然,也不会全都是医书,那几本是我夏日看完了,没带到庄子上去的。书房里还有其他的书籍……” 说到这里,她慢慢悠悠,咳嗽几声才又道:“可惜身子不大好,且等我大好了,请表妹过来玩,带你去看看我的书。” 程金凤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旋即又暗淡下去:“表姐的身子要紧,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又觉得失言,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表姐还是先养好身子才是,看书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嗯,你说得是。” 说话的功夫,夏荷跟着进来了,手中端着药碗:“小姐,这是春桃刚取回来的药,让奴婢盯着您喝了,可不能嫌苦。” 这边伺候喝药,将程金凤晾在一旁,她往外面看了看,心内感叹一句凌家对阮芷秋的爱重。院子极大又奢华,而且三五步便有个丫鬟婆子候着,生怕阮芷秋差使不到人一般。 这般看下来,她去到哪里都有人,倒是不方便。 等阮芷秋喝了药,程金凤起身笑道:“表姐喝了药,就赶紧歇下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只是刚走到门口,险些撞到一个人。程金凤抬头却是一愣,只见那人生得俊朗无比,竟是比灌江府人人夸赞最俊俏的郎君凌升辞还要好看几分。 而且,这人瞧着眼底有血丝,眼下乌青,下巴上还有短短的胡茬,看样子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的姿容。 那么一瞬,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狠狠跳起来。 而男人皱着眉闪身避让开,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往屋里走。 程金凤马上反应过来,这位定是阮芷秋的未婚夫婿凌烨了。她对凌家上下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包括这位凌三爷,凌三爷英姿不凡,但为人冰冷,对谁都冷言冷语,功夫极高,十分得皇上欢喜。 不过,凌烨并非凌家亲生子,而是凌剑带回来让长子长媳抚养长大的孩子。 她目光闪闪,开口道:“表兄,表姐她刚刚歇下。” 凌烨顿住脚,这才回头看她。 程金凤连忙介绍:“表兄,我是灌江府程家女程金凤,我亲表兄是凌四郎凌升辞。今日是特意过来看表姐情况的。” 听到弟弟的名字,凌烨面色才缓和下来,对着程金凤点点头:“凌三郎凌烨。我去看她。” 也因他没有休息好,说话的声音有些哑,竟有种说不出的磁性,叫程金凤不自觉红了耳根。 她当然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不可能为了个男人做傻事,只是她的计划一直得不到突破,本来已经想到突破口,现下发现,这突破之人,似乎可以换一换。 第404章 芸萱死了? 凌烨大步流星进了屋,屋内的阮芷秋与夏荷都齐刷刷看着他,他上前扶住要起来的阮芷秋。 “你身体还未康健,起来做什么?好生躺着。” 夏荷察言观色,笑着与阮芷秋说了声:“小姐,春桃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候着的,便是一只苍蝇往哪里飞了,奴婢们都晓得。您与三爷说会儿话,奴婢且先出去。” 等她走了,凌烨才皱眉:“劳师动众,是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瞧着程家小姐,不甚喜欢。” 阮芷秋没有说太多,但凌烨还是听懂了,他并不在意。 “你若不喜欢她,回头下令不叫她过来便是。我去与母亲说一声,早些将她送走。” “不必这么麻烦。”阮芷秋摇头,不想说这个,便问,“你去宫里都去了一整日,皇上罚你了?” 凌烨道:“擅离职守当罚,不然怎么着都说不过去,被降职为大理寺寺丞,调令过几日就会下来。” 三品降到五品,连降这么多? 阮芷秋不相信皇上生了这样大的气,而且若真的只是降职,该在京卫所调令才是,怎么调去了大理寺?倒像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他去做一般。 但见凌烨没有继续说的意思,阮芷秋也就没有再问。 “你昨夜又没休息?” “嗯。”凌烨道,“许多事情需得处理,这刚刚忙完,才得空回来看你……你,还好吧?” 看着还好,虽有些憔悴,却并不颓废,可想一想昨日她的伤,瞧见她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就十分心疼。 她这样的女郎,活该被捧在手心上,半分苦都吃不得。 见阮芷秋将手放在外面,凌烨伸手便将她的手抓住,想要塞到被子里,只触及那双手软的手,他也不知为何,心中竟陡然生出涟漪来。 明明她还伤着,明明是这样的情况,他怎能如此? 他连忙将手缩回来,又觉得太过刻意,找补了句:“可碰疼你了?” 只是这话似乎又透着些古怪,叫他更觉得不好意思。 阮芷秋并未觉察,摇摇头:“这里没有伤,还好。我在家中有丫鬟照料,舅母她们一直关心着我,给我请的大夫都是贺家四叔,自不会有什么不妥的。倒是你,这几日这样辛苦,都没有休息好,你快回去好好休息。” 但凌烨不肯走,在床头的小凳子上坐下道:“我陪陪你。” 她的手虽然缩进去了,但一小截手腕露在外面,白皙可人,叫他忍不住想要去碰。但他没有动作,将目光移开。 “你现在需要休息,休息好了,才能好得快。” 阮芷秋睡了这样久,其实不困。但她瞧见凌烨眼底的血丝,心有不忍,合上眼假寐,心思是纷乱的。一会儿想到程金凤心怀不轨到底是要做什么,让外祖父打探灌江府那边的消息,却又什么都没有。一会儿又想到萧风归与傅芸萱,也不知他们现下情况如何,是不是已经稳定下来,没有性命之忧了。 她其实想问问凌烨,可凌烨虽是从宫里回来,却是极其疲惫的,未必能好好注意萧风归与傅芸萱的动静。即便他知道,她暂且也不想他那样伤神。 一室静谧,烛火偶尔跳动,晃了人眼。 良久,阮芷秋睁开眼,凌烨就这么趴在她的床头睡着了,看样子是累极了。 他也是世家公子,却没有寻常贵族的半分娇贵,反倒是极其能吃苦,他的院子十分干净,却不见半分奢靡。 其实整个凌家都是这样的氛围,也只有她这个院子,是极尽奢靡的。 仅仅过了一日,萧风归与傅芸萱的消息就传到凌家来了。萧风归身受重伤,伤及筋骨却是勉强捡回了一条命。而傅芸萱重伤不治,几位太医都说,是救不活了。 阮芷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急急下床便要出去:“不可能,绝不可能,我要去看看芸萱……” 几个丫鬟拉不住,还是云安郡主及时赶到,一把捉住她的手:“芷秋,你亦是伤重,如何能这般折腾?且快回床上歇着。” “大舅母,她们胡说,芸萱怎么可能出事,对不对?” 云安郡主张张嘴,到底只是说了两个字:“节哀。” 节哀?她怎么可能节哀,那样鲜活的傅芸萱,前日她们还在一起,诉说着若是能活下来逃出生天,她们该要怎么办。 怎么今日就得了这样的噩耗?会不会是她怕萧风归为难,才……不,不可能,傅芸萱绝不是那样消极之人,到目前为止,情况都不明朗,傅芸萱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难道,是真的伤重不治? 阮芷秋眼泪哗哗往下流,深恨自己医术太过浅薄,不然怎会认为他们都没有性命之忧? 随着傅芸萱的消亡,傅家很快做了决定,傅国公入宫陈情,请求解除傅家与皇室的姻亲。 据闻皇上本不准备答允,可傅国公据理力争,说是如今的傅家远不是开国的傅家,不说现在唯一合适的女郎离世,就说从前多少任皇后身体虚弱子嗣艰难,再说还有傅家培养不得力,教养出的女儿不配为国母等等。 皇上倒是松了口,瞧着傅国公一夜白了头的样子,竟觉得十分可怜,他道:“爱卿需得保养自身,朕这江山,还需爱卿替朕一齐守护啊。至于你所言,朕需得好生考虑,毕竟那是先祖们定下的规矩,岂能说破就破?” 傅国公听懂皇上语气中的犹豫,又道:“臣知为难陛下,故而也有个不情之请。” “爱卿只说便是。” 傅国公道:“蒋家嫡长女蕙质兰心,贤德淑雅,臣之弟妇痛失女儿悲痛欲绝,蒋氏女听闻,日日悉心陪伴,臣十分感念,有心想要收养蒋氏为义女,恳请陛下恩准。” 皇上皱眉沉吟,蒋芙蓉端庄他也是知道的,但毕竟名声有碍,若让此女做太子妃,似乎难以服众。 “此事容后再议,来人,追封傅家女芸萱为懿德公主,以公主之仪出殡。” 第405章 收蒋氏女为义女 寻常贵女晋封一般都是县主乡君,唯二的阮芷秋与固和被封郡主,还是当初太后逼迫皇上册封裴雯婷,皇上一怒之下才封赏的。 傅芸萱是死后追封,只是个虚名,但对于傅家来说,却是荣耀,可见皇上对傅家的看重。 这看重是用什么看来的,傅家是心知肚明。 傅二叔看着神色憔悴但眼神坚毅的大哥,迎上来低声问:“大哥,成了吗?” 傅国公沉吟许久,才道:“成了大半。你妇人那边安排妥帖了吗?” 傅二叔点点头:“岁娘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现在风声紧,外头所有的目光都盯着国公府,只能叫芸萱受些苦头,待得风声过了,再将她送走。” 想起芸萱,兄弟二人心中都是酸涩,哪怕女儿还活着,往后也不再是傅家嫡出的大小姐了。太子殿下说是将来会给芸萱一个合适的身份,可身份如何,到底也没有定下来。 只事已至此,这是最好的法子,至于将来芸萱嫁给萧风归的事情,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傅家二老爷要收养蒋芙蓉为义女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各处。傅家没有其他女郎,傅芸萱没了,太子妃的位置就空悬下来。 那些耳朵灵敏的世家立时就琢磨着自家女郎的可能性。 可还没琢磨清楚,就听到这件事。若蒋芙蓉成了傅家女,哪怕只是义女,也意味非凡,更何况蒋芙蓉本就是太子侧妃。 傅家刚没了女儿,怎会这么快就收个义女?还是家中父母双全的女郎。 这太明显了,就是为了蒋芙蓉做太子妃铺路了啊。 可是,那蒋芙蓉的名声不太好,能做太子侧妃已经是皇恩浩荡,这样的女子,怎能做太子妃? 一时众说纷纭,除了蒋芙蓉从前的事情被翻出来,还有邓家晏家也再次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倒是奉亲王世子觊觎太子妃的流言,彻底销声匿迹了。 邓家早已没了,晏家却还在京中。晏家老夫人没有撑过去,晏家除了外放的二爷三爷两房,其他人都几乎不出门。 但京中的事情,还是能传到晏家各位主子的耳朵里。 晏夫人听了傅家要收养蒋芙蓉做义女的事情,手中的暖炉一下子落在地上:“可是听错了?蒋芙蓉怎么可能,她如何配得,她……” 丫鬟忙道:“夫人,奴婢怕出错,让车夫仔细打听过,是傅国公亲自去皇上面前陈情,要收养蒋芙蓉做义女。不过,皇上暂且没有答应。” “皇上当然不会答应,若蒋芙蓉成了傅家女,太子妃就一定是她。皇室容忍个不祥的太子侧妃已经顶了天了,怎可能叫她做太子妃?傅国公那是异想天开!” 晏夫人说起来自信满满,可心中到底是发怵,她原是在屋里待闷了,出来透透气,可这会子哪有心情透气?思索片刻,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晏大人正在书房写字,一边写一边听下人来报,主要是报二儿子与三儿子的事情。 听闻那三儿媳邓媛曾数次要往外递信,都被二儿媳给挡下来了,邓媛在家里闹腾一阵子,甚至还用两个孩子的身体做威胁。好在三儿子不糊涂,当下将两个孩子都送到二嫂那儿去,还说若实在无法看顾,等开了年就将孩子送回京城。 如此,邓媛是再想做什么,都不行了。 随从继续说:“不过,二爷下放的县城偏僻,百姓们是朝不保夕,二爷过去这两个月,大刀阔斧的改制,做了不少事情。二奶奶也组织妇人们养桑养殖,二爷与二奶奶如今深受百姓爱戴。” 这才两个多月,就有如此成效,可见儿子儿媳是尽了心力的。晏大人心中安慰,儿子是他亲自教养,儿媳亦是他亲自挑选的,不管是家中的长子长媳,还是外放的次子次媳,都没有叫他失望。 随从见主子心情好,赶紧又说:“三爷开始还有些懒散,后来也放下身段,甚至不顾严寒,帮助县里搭桥修路。” 晏三爷被他祖母与母亲宠坏了,一向是好逸恶劳。但他心中总有一股气,觉得自己比两个兄长差不了多少,凭什么人家提起两个兄长都是夸赞,见了他就是摇头? 可惜这么多年他想要证明自己,一次也没有成功。 这次还真是歪打正着,他到了那小县城,觉得是哪哪都不如意,在家里躺了大半个月,实在躺不下去,也不想听邓媛日日在他耳边哭诉,干脆起身出去溜达。 县城百姓不算多,人口不复杂,而且没什么流通性,来了个生人都要被瞧看许久。晏三爷生得俊朗,从来都养尊处优,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跟百姓们天壤之别,自是很快就被人注意到了。 一打听,原来是县老爷的亲弟弟。 对于百姓来说,新来的县老爷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们也不知眼前这个弟弟与县老爷并不一样,只觉得既然是亲兄弟,肯定一样的勤政爱民。 于是众人对晏二爷多尊敬,就对晏三爷多尊敬。 晏三爷被百姓们的热情弄得摸不着头脑,尤其是那些老实巴交,却又真诚的感谢他的话,更是叫他受宠若惊。 这简直比从前被夫子夸赞,还叫他心中欢喜。 反正这里不是京城,除了兄嫂,没人知道他从前什么德性,这里的人这样信任他,他怎能辜负? 于是晏三爷从此后多了个爱好,便是融入百姓,带领百姓做更多更好的事情。 所以兄弟俩的口碑,竟是一样的好,传到京城来的消息,也让晏大人与晏大爷吃惊不已。 晏大人心情不错,认为这次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好”字,满意的点头,让人将字收起来。 恰是这时候,晏夫人火急火燎的进来:“老爷,可出事了。” 晏大人被这么嚷嚷扰了兴致,却也没说什么,抬手让人出去:“什么事?” “老爷可听说了傅家的事情?傅家大小姐没了,可转眼,国公爷入宫请旨,想要收养蒋芙蓉做义女。老爷,这是绝对不可以的,那蒋芙蓉是什么人?哪里配做太子妃,老爷可一定要想办法,叫皇上打消这个念头啊。” 第406章 皇家的处罚 晏大人抬手制止她继续说,对一旁的随从道:“什么情况?” 随从早就打听到了,只是先紧着说了二爷三爷的事情。这会儿听主子问起,立刻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不等他说完,晏夫人着急的说:“老爷,蒋芙蓉此女失德,若她都能当选太子妃,岂不是叫天下人嗤笑?” 晏大人没有说话,晏夫人见状心中更急,还想要再却,却被晏大人一个手势,又制止了。 他起身踱步,沉吟许久方道:“此女自幼端庄持重,端正自持,原本她入东宫,我便想过太子的意图。他日殿下登位,她必会封高位妃嫔,已协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没想到如今,她竟能有如此机缘。” 这话说得晏夫人就不乐意了,她分辩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她这样的女人岂能协理六宫?” 晏大人回头犀利的看着她:“你是当真为天下着想?” 晏夫人被问得噎住,若说是为天下着想,她倒是没那么大的气魄。可是她也没有说错,那蒋芙蓉不详,连着许嫁两人都没有成功,如何能当得太子妃位? “还是根本是为了那点子私心?” “什么私心?老爷这么说也太有失公允了吧。”晏夫人道,“我能有什么私心?她……她与三儿的事情,都过去几年了……” 晏大人眼神犀利,冷笑一声:“当初的事情真相如何,我们都心知肚明,在外我顾忌着你是当家主母,给你几分颜面,可不代表你就占着理。” 晏夫人的脸白了又白:“当初……虽说是三儿退亲在先,但也的确是因她无趣,若她是个好的,三儿怎会不顾老爷你的怒意,执意要退亲另娶?” “哼,慈母多败儿,老夫这辈子的颜面,毁就毁在一个‘孝’字。”晏大人甩了袖子,冷冷说道,“不论蒋氏女如何,她将来的身份都不是我们能置喙的,你收起那点小心思,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便是。若不然,如今我可不是五年前,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负荆请罪!” 说罢,他扬声道:“请大爷过来。” 晏夫人被下了逐客令,面上再是不好看,也只能生生忍着。可那心中着实不服气,一个蒋芙蓉,一个她从前看不上的女人,凭什么就一跃之上…… 若说之前那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勾引了太子的注意,点选成了太子侧妃,可现下呢? 傅国公那样的人,竟愿意替她背书。 可怜她的三儿,如今还在那穷乡僻壤,带着一双年幼的孩子,过那样清苦的日子。 想到这里,晏夫人就泪水涟涟,十分不甘。 但这晏夫人再是不开心,却有个耳根软的毛病。这会儿气得很了,回房想想老爷的话,却觉得很有道理,管那蒋芙蓉将来如何,只要不想着打压晏家,她又去管别人作甚? 没得再惹一身骚。 不过,旧日她与蒋夫人关系尚可,因着三儿退亲的事情,两人再没有往来。如今两个孩子都各自嫁娶,这过去的事情,就过去算了。 回头看能不能想法子,再重修旧好。 但若这么去求和,蒋夫人会不会认为,是蒋芙蓉攀上了太子,她才要故意巴结? 却不管晏夫人这般纠结,晏大人急急将长子叫过来,是商议着如何去向皇上陈情。 他目光炯炯:“晏家避世时日短,但这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时机。我已经下定决心,写下折子,替蒋氏女陈情。” 晏大爷迟疑问道:“可是父亲,这原本就是傅家与皇家的事情,我们要如何做?我们做了,能有用处吗?” “傅家是聪明人,他们做了两百年的外戚,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绝不是收养个义女,让义女去做太子妃这样简单。若是我没有猜测,傅家是打算解除先祖定下的规矩,这个规矩,也只有傅家主动,才能解除。刚好傅家女郎的死,是个最合适的契机,傅国公那只老狐狸,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这一次也如此。” 晏大爷毕竟不如父亲这般思虑周全,听了父亲的话,思虑良久,才算是明白过来。 “父亲的意思是,傅家这一代之后,都不会再送女郎入宫为后了?” 晏大人点点头:“不错,可是祖制如此,哪怕傅家不愿,皇家不愿,天下那些迂腐的士大夫,也不会妥协。所以,蒋氏女是被傅家选出来缓和此事所用的,刚好蒋氏女最重规矩的声名在外,也最适合太子妃。” “可是父亲,因着三弟的事情,蒋氏女的名声不大好,此举……恐怕也会引起许多人的反对。” 晏大人听了这话,却觉得更高兴了:“所以,我才说是个契机。顺天府年终呈报上去的案宗里面,除了恶性杀人事件之外,其他案宗几乎一半,都是女子自尽或被迫自尽的事情。京城地界尚且如此,偏远的确只会更严重。” “这……与蒋氏女为太子妃,有什么联系?” 晏大人道:“内阁有人提出,明明不是女子的错,可女子失节便不能活,实在有违人伦,而且,大周律法里面明明白白写着受辱女子无害,可这类的事情,还是无法杜绝。蒋氏女名声有损,若她能当上太子妃,便是大周表率,也是皇家对外的宣告,退亲者当以过错论,而不是男女之别,若受侵害着更当如此。” 晏大爷惊讶不已:“父亲的意思是,傅家竟是下了这样一盘大棋?” “不是傅家,这是太子的意思。”晏大人道,“这也是我们的机会,我想不出两日,各部的动作都要开始了。而我要赶在他们之前,将陈情的折子送上去。” 太子妃的事情尚没有定论,皇上其他的旨意下达。愉郡王治家不严,念在其这么多年忠心的份上,保留王爵,但迁出皇家玉牒。 迁出皇家玉牒的意思是,愉郡王这一脉将再也不是皇室中人,与异姓王类同。 愉郡王这个处罚虽重,可到底还算是京中贵胄,可章家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章家举家抄家,流放两千里。 最后,则是奉亲王府的处罚。 第407章 河郡王 原本大家都以为,萧风归都回来了这些时日,皇上还没有发落,估摸着当日的流言只是流言。而且,那傅芸萱都已经香消玉殒,便是当真有些什么,也未必不是捕风捉影。 没想到时隔七八日,皇上突然降下旨意,贬奉亲王为郡王,削“奉”为河。但萧风归殊死搏斗,保护太子与世家女,视死如归只得嘉奖,便封萧风归为亲王世子。 意思是,奉亲王成了河郡王,但等他百年之后,萧风归承袭爵位时,再将河郡王改成河亲王。这样的处罚,与没处罚的区别,也不算很大,明显是意思意思的。 但“奉”这个封号,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奉亲王当初是被先帝封王,赐“奉”字代表他对奉亲王的看重,远超其他皇子。 当初还是太子的皇上,对这件事就耿耿于怀,这么多年过去了,倒是真正的将这个坎给踏平了。 对于奉亲王——如今该称河郡王来说,“奉”这个封号,对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实质的好处。他一个亲王,还及不上康郡王得宠。 可见不管封号品阶,得宠才是最要紧的。 更何况,如今河郡王府没有从前的荣光,但皇上对他们家的芥蒂,明显是放松了。还让贴身内侍亲自过来瞧看萧风归——当然,其中也有些监视的意味。 总之,如今的河郡王府是彻底的松了口气。以前河郡王还以为,皇上至多给个公爵,哪知道竟还保留了王爵,可真是万幸啊。 而且,儿子受了重伤,可性命无忧,可不叫人开心? 另外几家参与对付太子的世家,也基本上都受了比较重的处罚,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倒是还有一人受罚的,正是凌烨。 擅离职守,无召归京,都是大罪。但因其救了世子郡主与傅家女,亦是有功,功过难抵,降职至大理寺。 一下子连降两品四级,算是比较大的处罚了。但凌烨并没有怨怼之色,平静的去了大理寺。 一到大理寺就接到一桩大案,是京城北郊发现女人孩子失踪的案子。今年各地呈送的案宗,有许多类似案件,孩子尚且有救助的可能,女人就算是救回来了,也承受不住舆论压力,多数是直接自尽,免得受人侮辱。 所以上面对这类的案件十分重视。大理寺知道凌烨从前在北城兵马司时,没有少协助办案,便将这桩案子交由他去处理。 虽只是五品官,但便是大理寺卿,对他也十分礼让。 …… 已至年关,忠勇公府内开始了张灯结彩,迎接新年的喜庆。 阮芷秋身体好些了,若有上门拜访的帖子,也不是一味的拒了。这日过来的是灵霞与沈蒹葭二人,她二人互为姑嫂,从前关系并不算多好,如今却好得跟一个人一样,几乎走到哪里,都是要在一起的。 这会儿相互约着到了凌家,见到阮芷秋就上上下下大的打量。 灵霞郡主扶着胸口说道:“这阵子可真是担心,虽差人来问过几次,都说你无事,但……现下看着你,倒是觉得还好,只是瘦了许多。” 阮芷秋含笑:“是,我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也好在自幼跟着贺家四叔,山里山外到处跑着,皮实得很,这才能安然无恙。” 说起来,就想起突然没了的傅芸萱,明明已经救下她,可归京了还是……许是本就因她的身体较虚弱吧。 灵霞郡主看出她在想念傅芸萱,连忙岔开话题:“你的伤可要紧?女儿家皮肤细嫩,可不能留了疤,家中有祛疤的药膏吗?” “都有,是贺太医给我调制的,他最是知道我的情况,给我用的都是合适我的药膏。” 如此,灵霞郡主才放心下来。倒是沈蒹葭哪里在意这些?她拉着阮芷秋,一个劲儿问那山下可有什么东西,是不是十分好玩。 阮芷秋无奈扶额:“当时受了伤又受了惊,只想着如何活命,想着要撑到获救的时候,哪里会想着玩?” 听了这话,沈蒹葭倒是安静下来。二人都以为她是愧疚刚才的话,并没有在意,又说起别的来。 灵霞郡主给阮芷秋讲了如今京城的情况:“那次事情闹得极大,皇上震怒之下,处置了不少,又清查了不少。我父亲这阵子也忙得不行,光是明面上查出来,与这些事情有关的皇室,就有十数家,可真是……” 她感叹的是,明面上十数家,背地里的那些还不知集几何,皇家宗室里头,竟有这么多家倒戈。可太子殿下是储君,皇上也根本没有废太子另立储君的意思,毕竟宫中长成的皇子,除了太子也只有恒王了。恒王可是早早的就被皇上赶出宫的皇子,自小便不得宠呢。 “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大的心思。”灵霞压低声音,小声与阮芷秋议论,“平日都看不出来,我父亲还觉得,恒王才德不甚出众,但做个辅臣是极好的……” 阮芷秋与她想的不同。前世恒王势力庞大的重要原因是太子没了,三皇子被认定是害死太子之人,成年的皇子只剩恒王一人。又不等那些年幼的皇子长成,皇上就薨逝了。 所以,恒王继位算是名正言顺,皇家宗室的那些人,有别的心思,也没有别的人可以选择啊。 但今生太子好端端活着,恒王根基原就不稳,哪怕背地里吸纳了不少从前三皇子的党羽,也不至于这样多。 除了皇家宗室,还有那么多的朝臣,恒王是靠什么,在这样的弱势情况下,得到了他们的助力? 阮芷秋沉吟着,却又若有所思起来。如今的情况,夺嫡并没有多少意义,除非这些人是明晃晃的为了别的,才会浑水摸鱼,将朝堂的事情搅得天翻地覆,他们便能从中获利。 那么,他们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阮芷秋想不明白,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了。刚好听到沈蒹葭抚掌笑起来的声音。 “我想到了,依着我的功夫,就算掉下去了,我也能翻身上来。嘿嘿,当然我也不会立刻上来,定然要在山底下好好巡视一番,说不准往后,那儿就成了我的地盘了!” 第408章 漠北进犯 原来她沉默这么久,是琢磨怎么将那山底下变成她的地盘。 灵霞郡主扶额道:“你可别异想天开了,可听说过,那底下是深潭,下去的人未必能活得了。” “他们三人掉下去了可都活着,我功夫这么好,比萧风归还好,怎么可能活不了?”沈蒹葭不满的说,“等开了春,我喊上萧离,再带上萧风归,让他领着我俩再去一趟,好好探一探那底下是什么光景,想想就有些激动呢。” 灵霞郡主无语,也懒得管她。 沈蒹葭继续说:“说起来,傅芸萱也真是太弱了,本来都被救回来了。唉,我得了消息想去看她,但是被拦下了,谁都不见。” 灵霞郡主怕阮芷秋伤心,眼神暗示让沈蒹葭别再说了,但沈蒹葭压根没看到,继续絮絮叨叨的说。 “芸萱那样弱小的身体,回来就该好生将养着,说不准,就是那些个流言,让她想的太多,反倒害了她。其实在意流言做什么?她那样品貌的贵女,有人心仪她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说那些个坏人做下的恶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也被失身啥的,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她说话是颠三倒四,想到什么说什么,但阮芷秋听得清楚。沈蒹葭认为傅芸萱是自己想不开,所以才死的。 “在山下时,傅芸萱的伤势并不算特别重。”阮芷秋说着,又问,“可是为什么,她回京后没几天,就得了不治的消息?” 沈蒹葭摊手:“我哪里知道?但是我母亲去看过她,回来哭了一场,说她十分可怜,那身上都没几块好的,右边的手和腿淤青红肿,全都是瘢痕……” 那是对毒草过敏的缘故,但那种毒草最主要的作用只在肌肤之上,看起来十分恐怖。她给傅芸萱寻到草药,昏迷肿胀的情况都好了,只有那淤青和瘢痕,一时半会好不了,但并不致命。 阮芷秋看着沈蒹葭:“芸萱她……那么严重?太医怎么说的?” 沈蒹葭哪里知道太医怎么说的?还是灵霞郡主解释。 “太医也都束手无策,说是伤得太重又中毒,中毒无可解,伤及肺腑所以……”灵霞轻叹一声,“说起来当真是红颜薄命,她原该是太子妃的,如今傅家请旨,收养蒋芙蓉做义女,这太子妃位,自是蒋芙蓉的了。” 蒋芙蓉比她们大好几岁,对于她们来说就是个大姐姐,因此并没有很深的情分。但傅芸萱与她们一起长大,情分上便格外不同。 阮芷秋之前也是听过,傅家好似请命要收养蒋芙蓉做义女,这是权衡利弊的决定。但是依着阮芷秋对傅家的了解,他们刚刚失了爱女,怎会立刻就收养其他女郎做女儿? 傅家的什么责任使命,她都清楚,可傅国公与傅芸萱的二叔二婶,都对傅芸萱是有真情之人。傅芸萱的死,对他们的打击应该是最大的,哪怕要做更合适于家族的事情,也不可能女儿刚走,他们就能放下悲伤,让别的女子占据女儿的位置。 除非…… 阮芷秋眼睛一亮,所以,难道这是傅家故意的?傅芸萱若是还活着,要么青灯古佛,要么嫁入东宫一辈子被人诟病。如今她没了,还是这么大张旗鼓的没的,若是以后有那么个相似的人,大抵也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 三人闲聊了会儿,沈蒹葭说起:“对了,芷秋一直呆在家中,应当不知道外头的传言吧?” “什么传言?” 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太子归京时遇袭,他们三人落崖被困崖底,而后是萧风归对傅芸萱心思的那些流言。可听沈蒹葭这意思,肯定与这件事情无关。 还能有比这些流言更重要的事情? 阮芷秋抬头,就见灵霞郡主正给沈蒹葭使眼色,而沈蒹葭浑然未觉,还关切的拉着她。 “灵霞,你可是眼睛不舒服?怎么了?要不要让芷秋给你瞧瞧?” 灵霞郡主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好得很!” 阮芷秋心中好笑,却又担忧起来。灵霞这个反应很明显,这什么传言,是冲着他们凌家来的。 果不其然,沈蒹葭立时说道:“是说漠北又起了战事,据闻是……你二舅父玩忽职守,据说已经失了半座城池,若不是程城主抵抗,怕是整个灌江府都要沦陷了。” “不可能。”阮芷秋毫不犹豫的反问,“蒹葭,你信我二舅父是这样的人吗?” 沈蒹葭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被凌飞鹏夫妇教养两年,对凌飞鹏比对她生父还要尊重。主要是因她好功夫,但她父亲是个文弱书生,到了凌飞鹏跟前,凌飞鹏丝毫没拿她当公主的女儿,对她与对凌升辞没多大差别。 而她跟着凌飞鹏保家卫国的那两年,是真切看到那些戍边战士的辛苦。身为他们的将领,凌飞鹏日日殚精竭虑,从不会松懈半分。 这样的人,是真正值得人敬仰的,又怎会做出玩忽职守导致失城的事情发生? “我也不信。” 凌家上下都是一根筋,守卫家国是他们的使命。而且凌飞鹏自幼从军,深知自己的使命在哪里,便是在京城,他也没有卸下肩上的担子,一直保持着警惕之心。 但是,连沈蒹葭都听到的事情,可见这传言有多。 前世就是这样,各种的流言之下,本就岌岌可危的忠勇公府,根本承受不住,很快各方的奏折呈送上去,等到“证据”确凿,忠勇公府便分崩离析了。 好在如今的凌家与前世不同,现在凌家在百姓中的声望还是极高的,没有证据之前,传言只会是传言,对凌家的影响,并不大。 灵霞郡主赶紧说:“我们都不信,而且这些只是流言当不得真,我原说着,这样的事情不必叫你听到,免得你跟着心烦。若是真有战报,皇上早就下了调令,朝中也不会这样安稳。可见是无稽之谈。” 沈蒹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真是的,之前灵霞同我说,叫我不必告诉你,我给忘了……” 阮芷秋莞尔一笑:“我还要感谢你忘了这些事,可是知道外头的动向,也没什么大碍。我虽是不信,但知道得多一些,若万一有个什么,也好早有心理准备。” 第409章 合欢香 阮芷秋认真思虑这些流言。这些传言不会莫名其妙的传来,一定是有什么征兆,她相信二舅父,但二舅父与外祖父一样,性子十分刚直,阳谋阴谋他未必会中招,怕就怕身边最亲近信任之人。 比如程家。 阮芷秋之前让外祖父暗自给二舅父递过信,但毕竟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她也不能确定程家就有问题,故而那信里并不算太直白。 若二舅父没有看懂,真的被构陷了呢? 阮芷秋心中迟疑,被灵霞与沈蒹葭二人劝说着去院子里走走,又继续说着闲话,无非是最近京中有意思的事情。 而外院的凌烨带着明路回来了。 他手中的案子极大,每日从早到晚忙个不停,这一次抓住一伙罪犯,从其中查出是连环作案。如今北郊那边不太平,各个村落三五不时,都有女人与孩子失踪,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从抓住的这几个人身上,查到一些线索,他们必须继续追查下去,争取将大鱼抓到。 这一次他连着两个晚上没有合眼,得了闲打算回来洗沐休息,等晚上再过去。 他却没有直接回院子,而是往内院方向走,才走到一半,就见着冬梅抱着福元堂的点心盒子往里头走,许是以为周围没人,还兴冲冲打开来,迅速拿出一丝点心塞进嘴里。 吃掉点心,冬梅满足的笑起来,抬起头就看见凌烨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她慌了神,哭丧着脸,怎么偷吃个点心,也能被抓到? 凌烨对这个丫鬟有印象,当时母亲要给阮芷秋送丫鬟的时候,挑了几个很是不错的。他因亲自选了晚菊送到母亲跟前,故而见过其他三个丫鬟,面前这个,就是其中最小的那个。 他当时看过三人一眼,两个大的一个稳重一个伶俐,这个小的看起来太稚嫩活泼了些,但看着也是个懂事的。怎的跟了阮芷秋近两年,竟也养成了不经主子同意,偷吃东西的毛病? 好似,芷秋身边一直带着的那个,叫做沐儿的,也是这般德行? 明路见小丫鬟都要吓哭了,自家主子还是阴沉着脸,便开口解围:“我记得你,你是小姐身边的丫鬟对吗?小姐差你出来采买?” 冬梅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是……三爷,奴婢……是小姐让奴婢出来卖点心。灵霞郡主与蒹葭郡主过来玩,说起福元堂的点心,小姐也想吃,就……” 凌烨问:“灵霞郡主与沈蒹葭来了?” “是。” 如今未到正午,她们既然来了,大概不会这样早走。 凌烨想一想,扬扬手示意她先去,自己则带着明路回了院子。 若是观言在这儿,定要好奇主子何必这样避嫌。但最近观言被凌烨派去做别的事情,身边只有明路一人伺候,明路是个与凌烨性子很像的人,主子不说,他根本没有要好奇的意思。 回了院子,观言让人担水去浴房。凌烨洗沐时不喜人跟着,观言没进去,就在外间小憩。 凌烨解了衣衫进到浴桶之中,因只有一人,面上倒是松乏许多。任职之后他的事情就多了,这两日在外头,连阮芷秋的面都未见到。 本来他忙碌不堪,就难以见面,如今归府了还是见不到,总归叫他有些失望。 而且,祖父的意思是,他们最早要到明年下半年成亲,这太久远了,他不愿意。 明年年初,似乎也有大吉日,时日虽有些赶,但从芷秋回来,出嫁的一应事务,母亲就开始准备了。但如今除了嫁女儿,还有娶媳妇这一样,母亲替大哥操持过,再来一次,应当也不在话下。 凌烨心中想着,便觉得身上有些燥热难捱。 他想起有一次,当时已经沐浴完,披上里衣准备穿时,听到阮芷秋在外唤他。他可以回应她阻止她进来,哪怕没有,以他的速度,穿好里衣再披上外衣,也是足够的。 可他也不知那时候怎么想的,好似是觉得那里衣未能洗干净,直接将衣服扯下来扔进浴桶,还因此溅了水花在身上。 于是阮芷秋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未着上衣的样子。 想起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和惊愕并带着惊艳的目光,凌烨就想笑。 甚至那时他都没发现,原来那样早,他已经对她动了心。 狠狠的动了心。 心中浮起了涟漪,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他想起那夜的缠绵,只是轻吻,只是隔着衣衫的抚摸,可还是叫他流连忘返。 他虽没有经历过,但毕竟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 之前在北城带着那群侍卫,他们在他面前虽严肃冷静,可他不在的时候,他们是什么话都说,自也知道一点那些事。 说是成了亲的男人,会知道什么叫做食髓知味。 食髓知味他还不知道,但他知道乐不思蜀。他日日想要见她,时时刻刻,比如现在…… 凌烨猛地一震,发觉出不对劲来,立刻起身屏住呼吸,从架子上取了巾子将自己裹住,低声喊:“明路。” 明路功夫高,耳力也是极好的,听到这声立刻进来:“爷?” “看看。” 凌烨背过身擦身穿衣。 明路目光扫视一番,走到放置衣裳浴巾的架子旁,就见着上头镂空的花纹里面,有些细细的粉末。 他捂住口鼻,另一手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将那粉末包裹住。 “是什么?” 明路达到:“合欢之物。” 凌烨变了脸。 凌家守卫森严,外人不可能进得来。他的院子倒是没什么守卫,因全家都知道他喜静,也不喜欢人伺候,所以没有他的准允,不会有人进来。 院子里是老达负责粗使活儿,屋舍与书房等地则是哑奴打扫。因他经常不在,他们只用负责日常打扫即可,贴身事务,一向是观言明路来处理。 “爷,属下去问哑奴。” “不必。” 凌烨制止他,在浴房打量一番,唇角微微勾起。这人费了这样的周折,给他下合欢药,若是一般人,还真抵抗不住。 “去请我母亲。” 第410章 程金凤的伎俩 明路自去了,凌烨淡定了穿好衣服——原本是要换寝衣的,但现在他穿的常服。 从浴房穿过走廊相隔第四间,才是凌烨的卧房。其实卧房旁也有耳房可做沐浴用,只是他不喜欢。 进了卧房就见到他的纱帐是合上的,还能看到里头躺着个女人,那女人不论是身形还是衣服,都与阮芷秋一般无二。 便是凌烨没有中合欢香,一时也有些恍惚,芷秋来了? 不过片刻,他一阵眩晕,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撑着桌子似在小憩。 床上的女人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凌烨过来,似乎有些着急的动了动,翻了个身,露出一截瓷白的腿,就在帐内若隐若现,十分惹人眼。 倒是可怜她穿得那样单薄,还要将腿给露出来。 现下是寒冬,哪怕在室内也非常冷。而凌烨一则回来得少,二则凌家男儿都习惯了三分寒,认为寒冷能保证他们最清醒的头脑。当然,其他院子里都是有地龙的,只有凌烨,因最近忙碌不常回来,回来之后也只是晚上歇息的时候,会在卧房里燃上炭盆。 此刻又不是晚上,炭盆这东西对于凌烨来说,可用不上。 女人又等了等,还是没听到动静,她从枕头后面小心的抬起头,往凌烨的方向看了看,发现凌烨手撑着头,正看向床的方向。 那凌厉的目光,似乎洞悉一切。 她吓了一跳,又缩回枕头里。难道凌烨发现了?不,不可能,若他发现了,肯定会立刻拿了她去云安郡主面前。 或许他不论何时都是这样,所以才会叫她觉得他是清醒的。他明显是沐浴过的,中了合欢香,怎可能清醒? 但他为什么不过来?这男人的定力这样足? 女人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娇媚得如同水一般:“三郎……” 竟是连声音,都与阮芷秋的一般无二。 但凌烨的目光更沉了几分,这个女人伪装的能力很强,但凡他意志力弱一点,真要以为现下躺在那儿的芷秋,他心心念念,想要一亲芳泽的芷秋。 但是,就这一句“三郎”,就暴露了,芷秋只在最开始,不甚熟悉的时候,恭敬的唤过他“凌三郎”。平日人前,芷秋喊得都是表兄或者三表兄。 这女人大概以为,“三郎”可以让人觉得更亲密几分,却不知芷秋私下要么喊“凌烨”,要么喊“阿烨”。 女人又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回应,心中愈发慌乱,不确定的感觉更深了些。 也就是这时候,凌烨开了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语气听不出亲热,但又十分平静,似乎没看出她的伎俩。难道凌烨与阮芷秋,平日都是这样相处的? 这二人都要成亲了,竟还这般客气疏离,当真奇怪。 女人的目光在凌烨身上划过,心中不自觉有了几分失望。她了解男人,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再厉害的男人,遇着柔情似水的女人,都跟饿狼一般。 只不过有的男人责任心重,认定了谁就是谁。她之所以下了合欢香,还要扮做阮芷秋的样子,就是觉得,凌烨应当是这样的男人。 但是凌烨中了合欢香,见了将要迎娶的女郎都是这副样子,是不是真心喜欢的另说,只怕他有别的什么毛病,所以那方便竟有些不妥? 女人暗暗咬牙,她之所以选择凌烨,就是看重他那魁梧的身形,若是真的云雨一番,自己也能快活快活。如今看样子是快活不成了,但计划不能有误。 她得了云安郡主的欢心没什么用,凌飞驰与凌升荣那儿,她也想过法子,但很显然,他们那儿并没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而且,她筹谋这么久,探出许多东西,比如凌烨虽非凌剑的亲孙子,但凌剑对凌烨的看重,比嫡孙凌升荣还要高几分。 所以,程城主的猜测,是极有可能的。 她只要与凌烨捆绑在一起,就有办法能在凌烨这儿,弄出些东西来。 必须尽快了,新年到了,灌江府那边的计划已经开始,她若还不行动,一切都会穿帮的。 女人的语气更娇媚,也与阮芷秋更相似:“我……一直在等你……” 又是无尽的沉默,偏偏每次女人等到不耐烦的时候,凌烨会再次开口:“我要歇了。” “三郎这是不喜欢我吗?”女人的声音娇软带着哭腔,十足弱小可怜,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噢?此话怎讲?” 女人恼怒不已,这个凌烨如此不解风情,以前听闻他冰冷不近人情,她还不相信,现在是彻底信了。但这样一个人,阮芷秋怎么会看上他?就看上那张皮囊? “三郎……三郎,我……一个人十分寂寞,如今天儿也冷,独自睡得不太安稳,三郎,三郎,你可能过来陪陪我?” 说罢,她还将自己的衣裳往下扯了扯,露出脖颈间大片的雪白。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云安郡主怒骂的声音:“去将那人给我拿下!” 云安郡主身边的七妈妈还有些犹豫,她怎么听到屋里头的那个女人,是自家小姐啊。若是小姐的话,这些便是闺房情趣——当然,二人尚未成亲,实在是有伤风化,可若是不帮着遮掩一二,岂不是丢了小姐的脸面? 但也不过片刻迟疑,七妈妈是个听命行事的,立刻就带着人冲进去,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婆子,进去一把将床上的女人扯下来。 七妈妈定睛一看,这女人的打扮行为,都与小姐一般无二,甚至面上的妆容都与小姐类同。可仔细一看,哪里是小姐?分明是那寄住在府上的程家表小姐啊。 程金凤早就慌了神,她尚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人拉下来,之前为了勾引凌烨,衣裳都没有穿好,这会儿半挂在身上,又冷又羞。 “大伯母……” 云安郡主冷笑连连,明路去寻她,将合欢香拿给她的时候,她是震怒的,但一时想不通怎会有人潜伏在凌家做出这样的事情。等来了之后,听得屋里的声音是阮芷秋,更是吓一跳。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烨儿与芷秋的感情,她看得是一清二楚,且不说芷秋是个懂规矩的,就算真的有什么浪荡想法,需得用这种法子勾引? 第411章 送走程金凤 “闭嘴,我凌家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郎!” 凌烨可没什么兴致待在这里,起身道:“母亲,这里麻烦您了,我去看看柏书和怀希。” “去吧。” 地上的程金凤一震,眼睛瞪大了些,不能就这么让凌烨走了。她已经十分了解云安郡主的性子了,那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现下她能寄希望的就是凌烨了。 男人嘛,之前不动心,原是早就觉察她的计谋。但那没什么要紧的,她的目的,又不是做他的妻。 她楚楚可怜磕头道:“三爷,三爷,都是我的过错,可是三爷……从我见你第一眼起,就已经不能自拔了。三爷,我是一心一意的仰慕你,可我知道,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室,我也知道芷秋姐姐那样温柔美丽,怎么着也不可能越了她去,所以……” 凌烨压根不想听她说话,转身就出去了。 程金凤哪里还敢东拉西扯,连忙道:“三爷,金凤不求别的,只求留在您身边,好生伺候您……便是做妾……不,做个婢女,伺候您的芷秋姐姐,金凤都乐意的,三爷……” 但门外的脚步压根未停。 程金凤是习武之人,当然听得清楚,凌烨不管是心还是人,都不曾在她身边停留半分。她呆愣的坐在地上,面上尽是绝望,可心里却飞快的思索着,他下一步该要怎么做? 云安郡主低头看着程金凤,程金凤来到她身边两个月了,她的确是喜欢的。之前升荣也同她说过,说程金凤太过完美,处事滴水不漏,而且与每个人都合得来,似乎是在故意迎合。 那时候她并不这么觉得,只认为这孩子越看越喜欢,甚至动了收养她的念头。尤其是见程金凤提及灌江府程家,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不太愿意回去,她虽没有问,却想过若是这孩子真的不肯回灌江府,或许可以给她做女儿。 后来是发现公爹不喜程金凤,又因芷秋出事且到了年关,一时也就没想这样多。 现下看来,果真还是公爹与升荣看人比较准。她待金凤这样好,若金凤真的有别的心思,比如留在京城之类的,也该明白与她提——她相信以金凤的能力,肯定能知道如何劝服她。 可金凤做了什么? 竟然觊觎她的儿子,还是已经定亲的儿子。 为妾为婢?如此自甘堕落的女郎,也配留在忠勇公府? 云安郡主深吸一口气,对七妈妈说:“将她带走,阿烨喜静,不喜欢自己的院子被打扰,你安排几个婆子,听明路的安排,将院子收拾干净。” 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又不想被其他奴仆看了笑话,云安郡主让七妈妈寻了件大氅,将程金凤裹起来抬走。 程金凤求饶不成,心下慌得不行,还在想怎么脱身的时候,就听云安郡主继续说。 “她功夫不差,去寻几个侍卫过来一起。” 程金凤的心彻底凉了,这是丝毫不给她颜面,也不给她分毫逃脱的机会。所以,云安郡主会怎么做?她毕竟只是借住,不是真的凌家女郎,云安郡主也无法对她动作。 只要她活着,留在凌家,她就还有机会。 “大伯母,都是金凤不好,是金凤迷了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求大伯母给金凤一次机会,金凤以后……再也不会了,大伯母……” 云安郡主很快调整了状态,冷冷的看着程金凤,轻笑一声:“若我知道你存的是这样的心思,怎么也不可能留你在身边。你可知凌家的家训?男人四十无嗣方可纳妾,且需得是主母亲自选出来的良妾。你算什么东西,想留在凌家做妾?” 程金凤被训得泪水涌得更厉害:“是金凤错了,大伯母,是金凤不好……” “而且,凌家虽有此家训,但这么多代,凌家子年逾四十未能有嗣者不少,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了子嗣另行娶纳的,凌家全都是一心一意之人!”说到这里,云安郡主更是生气,是气自己看走了眼:“我不知你与你父母的关系如何,但程家也不是低门浅户,若他们知道你做下这等腌臜事情,该是有多么失望?你姑母是我凌家妇,她知道自己的亲侄女是这样的女子,又该是多么心痛?” “大伯母……” “你休要再叫我大伯母。”云安郡主深吸一口气,“原本是该立刻将你送回去的,只将要新年,也不方便。七妈妈,你安排一下,将她送去城南街的小院,派人看守着,等开了年,立刻将她送走。” 程金凤还在求饶,但哪里还会有人听她求饶的声音?七妈妈安排几个精壮的婆子,并四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将程金凤送到小院看守起来。 阮芷秋还是晚上送走了傅芸萱与沈蒹葭,才听冬梅说起这件事儿。 “那表小姐果真有问题,竟敢勾引三爷!”沐儿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咬牙切齿仿佛立刻要去将程金凤给咬死。 竟敢肖想她家姑爷? 阮芷秋一时还有些愣怔,皱眉问:“你确定,她是想要勾引凌烨?” “嗯嗯,奴婢打听得清清楚楚,得亏咱们姑……”冬梅顿了顿,心虚的看了眼沐儿,赶紧改口,“三爷一眼就看穿了,立刻让人寻了大夫人,大夫人将表小姐拿了,是立刻就送走了呢。可见大夫人还是最中意咱们小姐。” 冬梅挺了挺胸膛,她家小姐才是凌家最得宠的女儿,旁的不管哪里来的妖精们,都不配! 阮芷秋想的可不是这个,她只是好奇,这程金凤是带着目的来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觊觎凌烨的美色,做出这种事情? 所以,接近不了外祖父,又发现大舅父与大表兄那儿没什么利用价值,就转头盯上了凌烨? 春桃知道阮芷秋今儿陪客玩了一整日,这会儿定是乏了,便让沐儿与冬梅出去,她服侍阮芷秋歇息。 就听得外面夏荷小声训斥冬梅的声音:“你今儿给小姐买糕点,又偷吃了?” 第412章 可我想见你 “也就……偷吃了一点点,夏荷姐姐怎么知道的?” 夏荷气恼的瞪着她:“谁许你偷吃的,你这胆子是愈发的大,仗着小姐宠着你,就无法无天了?可记得自己的身份,主子的东西,给你就拿着,主子没给,谁也不许乱拿。” 冬梅心虚又委屈,抬头去看沐儿。 沐儿连忙过来打圆场:“夏荷姐姐,也没多大事儿,姑娘也说了,冬梅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想吃什么尽管吃……” “你还好意思说,冬梅这样儿都是跟着你学的,你带出来的好丫鬟!”夏荷一向泼辣,发起火来,连妈妈都要避让几分。 沐儿缩了缩脖子,讪笑道:“下次一定不会了,夏荷姐姐莫生气,回头我训她。” 只还是好奇,怎么夏荷突然生了这么大的气。 夏荷如何不知沐儿是哄她的,沐儿与冬梅这毛病,也是小姐乐意惯着。还是春桃觉得不好,怕底下的丫鬟有样学样,在院子里训过几回,其他的丫鬟才不敢学着这么干。 可今日,真是丢人丢到外头去了。 夏荷气恼得又骂:“偷吃偷吃,院子里也便罢了,左不过是自己人,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说什么。可在院子外面,你也敢偷吃,真是胆大妄为,若是让夫人们知道了,还以为是小姐好兴致,惹得咱们奴大欺主,回头处置了你,那才有你的好果子吃。” 沐儿一震,她自幼与小姐一同长大,小姐吃什么总会给她吃,也没个拘束。后来回到京城阮家,是知道轻重的,当着小姐与春桃几个,她还敢放纵,但在外头,可时刻谨言慎行。 冬梅真的这般愚蠢,得亏是国公府内,若是在外头被人瞧见了,还不得说国公府没个规矩? 如此,沐儿也严肃起来。 就听冬梅可怜兮兮的说:“是三爷……身边的明路来告状了吗?” 这话一说,夏荷与沐儿都是一愣,夏荷更是一双眼瞪得圆圆的,简直要暴跳如雷。 “你说什么?你丢人,丢到三爷面前去了?” 冬梅呆滞片刻,疑惑问:“不是明路来告状的,那你们怎么知道啊?” “是外院的赵婆子,她是好心过来与我说了声,让你注意些……”夏荷气不打一处来,“我还道是你不小心被赵婆子瞧见了,没曾想竟连三爷都看到了,你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沐儿也很无语,但还是护着冬梅打圆场,最后还是春桃听不下去,出来让她们不要争吵,又罚了冬梅半个月的月俸,此事才算完。 冬梅垂眸又是委屈又是懊恼,不肯待在院子里,便打算出去转一转——她平日也就是到处闲逛,遇着什么好玩好听的事情,回来讲给小姐听。 谁知这么急匆匆往外跑,险些与外面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得亏面前那人反应快,立时后退两步,才没有撞上去。 冬梅抬头一看,吓得魂不守舍,连忙跪下请罪:“三爷恕罪。” 凌烨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皱眉道:“莽撞。” 冬梅吓得瑟瑟发抖,并不敢言语。等凌烨绕过她要走,才算是松了口气。 但又听到凌烨的声音:“你叫什么?” 冬梅一颗心紧紧的提起,三爷不知道她的名字很正常,可他现在为什么要问?是要跟小姐告状,还是跟大夫人告状? 她也不敢不答,哭丧着脸:“奴婢……冬梅。” 凌烨什么话也没说,进去找阮芷秋了。 阮芷秋靠在榻上闭着眼小憩,她身体还有些虚弱,白日里虽开心,这会儿却觉得疲乏得不行。加之这些时日虽休息,可一直在想傅芸萱的死,又担忧着凌家的事情,脑子不得空,精神有些萎靡。 连凌烨进来,她都没有听到,即便闭着眼,她的眉心都是微蹙着。 春桃在一旁守着她,见凌烨进来,连忙要唤阮芷秋,被凌烨制止了。春桃了然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外面寒冷,屋里烧着地龙,云安郡主怕阮芷秋受伤虚弱,还给燃了炭盆,整个屋子烘得暖烘烘的。 凌烨走过来,看到阮芷秋紧皱的眉头,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想要抚平她的眉心,可顿了顿,缩回手交互搓着。 他刚从外面进来,手有些凉,一会儿冻着她。 窸窣的动静,让阮芷秋觉察到了,但她并不知是凌烨,还以为是春桃在收拾东西呢。 她轻声问:“春桃,你说程金凤后面还会有怎样的举动?” 凌烨顿了顿,没有说话。 阮芷秋又道:“程金凤目的不单纯,她见过凌烨的时日不过七八日。我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非他不嫁的戏码,程金凤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只要她留在凌家,就一定会有别的动作,不过……” 她停住了话语,嘴角是勾起的,但眉心皱得更紧了。 或许可以想法子,将程金凤的真面目勾引出来。但她不是什么特殊的人,说穿了也只是一颗棋,没必要为了她费太多的心思。 背后的人将她送进来,就应当做好了暴露的准备,所以绝不可能将更多的机密告诉她,哪怕她被发现了,也影响不了多少。 凌烨沉沉的看着阮芷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你身子刚刚好些,该多休息,这些事情不需要你去费心。” “你来了?” 阮芷秋连忙睁开眼,看着凌烨笑起来,又想要爬起来,“我还以为是春桃呢。” 凌烨将她按住:“她们刚走不久,你才歇下,就不要起来了,多躺会儿。” 阮芷秋索性躺着不起来,想起冬梅打听到的消息,知道凌烨原是要休息的,结果被程金凤那么一打扰,怕是也没休息好,忙问。 “你什么时候走?” 凌烨不悦道:“我才来,你就盼着我走?” 阮芷秋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是想着你回来原是要休息的,听说你都两夜没有合眼了,怎不回去好好休息?” 听她关心的话,凌烨脸色稍霁:“可我……想见你。” 第413章 寻求帮助 阮芷秋脸红了红:“不知你今日要回,早知道,就不接她俩的拜帖了。” “无妨。”凌烨想一想,还是解释,“去看柏书的时候,在他桌边歇了会儿。该要过去了,想先来看看你。” 在柏书那儿随意趴了趴,哪里睡得好? 但阮芷秋知道凌烨的习惯,有任务的时候,他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是正常。只是这么熬着哪里受得了? 她爬起来,拉住凌烨的手:“你躺下,我给你按一按。” 凌烨不愿意,但阮芷秋执意按着他,他不舍得用力,也不舍得阮芷秋失望,只能依言躺在贵妃榻上。 原就软软的贵妃榻上面垫了厚厚的褥子,阮芷秋刚刚躺过,榻上暖暖的还有一股香味。 这香味让凌烨十分满足,也让他沉醉着不想醒。 阮芷秋伸出手,轻轻按揉他的整个头部。她原就学医,针灸推拿都颇为在行,从前姑祖母头疼,她就在一旁守着给她按摩。 每每这时候,姑祖母都笑,说她虽医术不如云彤表姐,可孝心贴心一丝都不输,而且这按揉的手法,比云彤表姐舒坦多了。 凌烨也觉得很舒服,甚至想就这么一直躺着,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但他尚且有理智,知道时辰不早了,他陪陪她也就该走了。故而不过半炷香,他伸手捉住了她的手。 “别按了。” 声音有些沙哑,又想起了在浴房洗沐时,心中的那点旖旎。 阮芷秋却不懂,惊讶的问:“这样快?才按了一小会儿。” 凌烨翻身起来,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那些心思赶出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她:“送你的。” 阮芷秋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给我送东西?我的生辰尚未到呢。” 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根木钗,钗头雕刻成一只玉兔的样子,精巧可爱。而且摸起来通体光滑如玉,是经过细致打磨过的。 “不是生辰礼。”凌烨笑起来,“之前随太子出京办差,闲来无事时自己做了一根钗子。” 亲手做的啊。 阮芷秋眉眼弯弯,她什么样的钗环都有,但是凌烨亲手打磨的钗子却没有。 她取出来插戴在头上,看着他笑:“好看吗?” 莞尔一笑,十分动人。 凌烨一时有些痴了,她已经净过面了,头上的钗环都拆卸下来,上方的发髻还在,后面的头发披散着。便是这般简单的模样,便是只有一根木钗,也显得楚楚动人。 她本人,就是这般楚楚动人,浓妆淡抹总相宜。 凌烨的心动了动,忍不住伸出去,去摸她的发。 阮芷秋问:“戴歪了吗?我去铜镜面前调整一下。” “没有……”凌烨的手在她的发间碰了碰,旋即碰到那根木钗,将它取下来,摇摇头说,“这根不好,回头我买玉钗给你,更好看。” 阮芷秋将钗子抢过来,嗔他一眼:“这是你送我的第一样你亲手做的钗子,我喜欢。” 她心中甜丝丝的,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认真将木钗插戴好,还满意的点点头。 凌烨就这么看着,早点将她迎娶回来的心,更坚定了几分。 …… 这些时日,恒王都是浑浑噩噩的。那日他就是孤注一掷,成了就成了,可没想到萧五郎那几个竟那样疯狂,事情没办成,还将人弄下山崖了。 事情闹得这样大,不单单是傅芸萱与阮芷秋的名声受损,连萧风归都掉下山崖了。 而他也即将暴露。 他当时很是心慌,好在听闻萧风归与傅芸萱的事情,他当机立断,将萧风归看上傅芸萱,意在皇位的事情宣扬出来。他知道父皇是个疑心重的,奉亲王本就有前科,父皇一定会有深深的疑虑。 皇位不稳,陷害傅芸萱与阮芷秋的那些人原就是纨绔,父皇未必会深究,他就能逃过一劫。 但也仅仅是暂时的逃过一劫。 而当得知傅芸萱还活着时候,他很是欣喜,因他已经查探到,太子意图将蒋芙蓉扶做正妃之位,是要放弃傅芸萱的意思。 那么,他就还有机会——这时候他可不在意傅芸萱的名声,只要有希望,一切都好说。 没想到还没过几天,就得了傅芸萱香消玉殒的消息,而后傅家竟要将蒋芙蓉收做义女。 蒋芙蓉成了傅家的义女,当上太子妃名正言顺,而且更是将太子傅家与蒋家都牢牢困在一起。他要怎么办?如何才能破局。 今早恒王得了消息,说是礼部与三法司都纷纷上奏,全都是替蒋芙蓉正名的声音。说是蒋芙蓉德行出众堪为表率,更当得太子妃之位。 甚至其中,还有一封陈情书,是晏大人书写。这封陈情书写得着实厉害,将当年蒋芙蓉被退亲之事详详细细写出,除了晏三郎的过错,甚至还将蒋芙蓉那第一个未婚夫婿家给找出来。 要知道那家人早就离开京城,这么多年都未曾回来过。那家人亦是说明,他家儿子原就体弱,本来早想退亲不想耽误蒋氏女,是蒋家不肯毁诺,表示只要有一丝希望,蒋氏女就一定会嫁过去。 后来儿子没了,蒋氏女平白背了个克夫的名声,是他们对不住蒋氏女。 不管这些话是真心,还是知道蒋氏女如今受太子器重,他们故意攀附,总之这封陈情信,是大大的打动了皇上,也打动了在场的官员。 只怕是过不了多久,蒋芙蓉的身份就会定下来。 而他不仅与高位无缘,也已经暴露了,会彻底被父皇与太子厌弃。 恒王束手无策,思来想去又想到了裴雯婷。裴雯婷聪明,应当能替她想到法子,他赶紧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去往齐家小院。 而此刻的裴雯婷靠在榻上神情恹恹,现在的她虽然没有在江家那么辛苦,但也过得并不好。她小产亏了身子,本来可以好好休养,但那齐叶允三天两头的跑过来挑衅,扰得她烦不胜烦。 本来齐叶允的那么点小伎俩,她并不放在眼里,但她如今哪里有精力与齐叶允抵抗? 偏偏想告状也没有法子,这是齐家的地盘,齐夫人不可能为了她教训亲生女儿,而恒王那日走后,再也没来看过她。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她发现江历帆寻到这里了! 第414章 翻脸 昨日天气尚可,裴雯婷去院子里坐着想要透透气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声音,心中好奇过去打听,听到两个侍卫说话。 “按照他说的,若里头那女人出了事,主子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你傻吧?主子能有多关注那女人?这么多天都不曾来看过,也没有差人来问过。凭这女人从前是什么身份,她都嫁过人流产了,主子怎可能看得上她?” “可是……” “再说了,那人是她的相公,目的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这女人已经嫁过人还从夫家跑出来,哪里是什么良家女?只要她活着,能有什么事?” 裴雯婷听得是心惊肉跳,江历帆要来找她?他们虽还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已经是各自飞的落难夫妻了,她也绝不相信那江历帆是什么念及旧情的人,怕是恨毒了她,要过来弄死她。 她要怎么办? 当时裴雯婷立刻让照料她的妈妈上报给齐夫人,但不知是消息没有传到,还是齐夫人压根不想搭理她,一直没有安排人过来。 如此忐忑了一夜,倒是风平浪静,但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 裴雯婷心下不安,起身就是一阵眩晕,她恍恍惚惚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憔悴的自己,心中的悲伤更重了。 她自小是金尊玉贵,被娇宠着长大,哪里会想到如今会落到这般田地?明明她都是按计划行事的,那些个从前钦慕她的男人,如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三殿下早就没了,萧离已然变了心,江历帆倒是得偿所愿娶了她,可从未珍惜过她半分,由着她的母亲妹妹磋磨她。而桓王更是个无心之人,对她无非是利用。 她从前是多么愚蠢,才会以为这些人在她的股掌之间,而其实,她才是他们的玩物。 正伤感着,听到外面的动静,丫鬟急急进来道:“夫人,殿下来了。” 裴雯婷心中一喜,恒王还记得她? 定是最近的事情,让恒王忙得不行,才会没空来看她的。现在他来了,是不是说明,事情成功了? 裴雯婷的眼睛一亮一亮的,她就知道她的计谋一定会成功。毕竟对于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来说,名声是最重要的,其实只要放下名声,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因她身子虚弱,身边又早就没有贴心之人,也没什么精力打理她的嫁妆。而且她疲于应付齐叶允,也压根没有关注外面的事情。故而恒王到底是怎么行动的,结果如何,她并不知道。 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肯定是万无一失的,恒王今日是来报喜的。 裴雯婷赶紧涂抹脂粉,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又出去迎接恒王。 但见到恒王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沉了沉,恒王眉心紧蹙,以前十分在意容貌的一个人,这会儿竟是胡子拉碴,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也没管。 “失败了?” 恒王皱皱眉,沉吟着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又道:“先走……该怎么办?” 裴雯婷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时日,能如此坚持下来,完全是因为,她坚信他们能成功,成功之后她就可以彻底摆脱将江家人,往后等待她的,只有苦尽甘来的好日子。 可是现在,恒王竟告诉她失败了? 她如何受得住。 裴雯婷已经听出关键来,立刻问道:“我对傅芸萱十足了解,她擅诗书不擅骑射,想要抓到她轻而易举,怎会叫她逃到崖边?” “是……阮芷秋在场。” “阮芷秋?”裴雯婷道,“阮芷秋又不会功夫。我同你说过,不要招惹她,叫人劫持了傅芸萱就走,毁了傅芸萱的名声即可。” 恒王并不言语,这副样子,裴雯婷哪里还不了解。 “你对阮芷秋动手了?我不是叮嘱过你,她十分邪门,不管什么事情,遇到她就没好结果,你怎的还要去动她?” 恒王不耐烦:“她一个弱质女流,不过有三分聪明劲。这件事的问题在萧风归身上,谁知道萧风归为了傅芸萱连命都不要……” 裴雯婷最近一直心浮气躁,也失了分寸,扬声道:“你懂什么?真以为阮芷秋只是仗着凌家的普通贵女吗?她那三分聪明劲,对付一些小伎俩足够用了。而且豁出命?萧风归如何我不知道,可我知道阮芷秋是个不要命的,你想动她,她非得拼个鱼死网破。” “够了没有!”恒王私下本就是个阴郁之人,现下听得裴雯婷咄咄逼人责怪的语气,也生气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愚蠢,你数次输在她手中,是你无用,她能仰仗的本就只是凌家,若不是凌烨赶回来去寻她,她根本回都回不来。” 裴雯婷心知不是这样,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一切都没了,这一次的行动彻底失败了,傅芸萱死了,可对太子没有任何影响。而桓王的羽翼被折损大半不说,他整个人都暴露出来。 现在桓王的心思,所有人都知道了。 “所以……全完了,除非皇上和太子都没了,不然这皇位……” 后面的话,裴雯婷没有说下去,可她与恒王心知肚明。 “孤来找你,是让你想法子的,若是想不到法子,你我都得死!” 恒王说完,也懒得多费口舌,抛下一句“你好好想想,想到法子再让人通传”,就走了。 裴雯婷虽猜到恒王的绝情,可她当真这么做,她一时竟有些受不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恒王已经走了。 她呆愣着坐在妆台前,瞧见铜镜里自己匆匆忙忙妆点的容貌,依旧遮掩不住憔悴,她赶紧拿了绢帕来擦,但一不小心,把唇上的口脂擦到脸上。 如今都,落入这般田地了吗? 两行泪涌出来。 丫鬟见恒王走了,才赶紧走进来问:“夫人,您不是说,等殿下来了,要告诉殿下的吗?” 裴雯婷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是啊,她是打算等恒王来了,假做一番姿态,让恒王知道齐叶允对她的欺辱,便也能更怜惜她。 除此之外,她还得告诉恒王,江历帆意欲不轨,还收买了侍卫。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怒骂。 “贱女人,狐媚子勾引殿下,本小姐今日非得撕了你那副面皮!” 第415章 谁杀了她? 来人不是齐叶允是谁? 齐叶允有三日没来找裴雯婷的麻烦了,主要是这么些日子,表哥不知道忙些什么,整日待在王府没有出门,更没有来看裴雯婷。 她自觉表哥怎么会看上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定是那日被这贱女人用什么手段勾引了,才会将这女人接出来。但表哥可是桓王殿下,过后细细一想,定会觉得不划算,就抛之脑后不管了。 表哥不管,她才懒得寻事。今日是一早,就带着庄子上新送来的果子,和棚里种出来的菜蔬,往恒王府去了——这种活儿不该她来做,但听到母亲吩咐,她特意主动请缨,就是想要见表哥一面。 只是到了恒王府,却听说恒王出去了。 虽恒王府的人没有说是去了哪里,但齐叶允就是觉得,他是去看裴雯婷了。 于是齐叶允就追到这里来,才过来,果真见了表哥登上马车走了。这下,齐叶允气得要发疯了,都是这贱女人的错。 她也没有追着表哥跑,而是等表哥走远了,气急败坏的冲进来,要给裴雯婷一个惩罚。 裴雯婷还在擦她的脸,听得声音便是一颤,回头就见着齐叶允冲过来,一个耳光搧到她的脸上。 “齐小姐……” 丫鬟要上来阻止,被齐叶允一脚踹开。 “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女人,羞也不羞?竟然打起我表哥的主意,我告诉你,你想嫁给他那是做梦,就是做妾,你也不配!” 裴雯婷的脸生疼,心更是沉入了低谷。 她万分恼火,本就焦头烂额,这蠢女无知,不想着给恒王脱困,反而来寻她的麻烦。 留着这样的女人,对于恒王来说是个祸害,倒不如解决了…… 解决了?对,解决了,她也不麻烦了,也省得往后生出什么事端来。 裴雯婷满心满脑都是恨意,对江历帆的恨,对恒王的恨,对事情失败的恨,以及对那个始作俑者阮芷秋的恨。 这满腔的恨意,现在对准了这个从前她看不上的女人齐叶允。 刚好目光瞥见妆台旁的笸箩里,放着一把剪刀,她一把抓起剪刀回过头。 而齐叶允压根没有看到,她刚把丫鬟踹倒,就打算再给这女人一巴掌,谁知手刚刚扬起,就觉得胸腹一阵剧痛。 还没来得及反应,裴雯婷拔出剪刀又是一刺。 像是尝到了报复的快感,裴雯婷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那目光没有惊慌,更多的是嗜血的兴奋。 一下一下,她拼命捅下去,还伸手捂住齐叶允的嘴。 齐叶允拼命挣扎,吃痛去咬裴雯婷的手,但裴雯婷仿佛不知道痛,那脸上的兴奋洋溢得越来越深,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雯婷精疲力竭,缓了缓才似乎反应过来。她目光中的兴奋消失了,看着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齐叶允,她呆住了,一下子扔了手中的剪刀。 看到剪刀抛出去,在地上滚落几圈,落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丫鬟脚边。 裴雯婷抬起手,看着鲜血淋漓的一双手,惊慌不已。再看丫鬟,比她还惊慌,还害怕,尤其是目光相对时,丫鬟险些哭了出来。 不过,这倒是让裴雯婷冷静几分,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冲动之下杀了人了。 也是刚好,恒王过来这里并不想让人知道,除了她的贴身丫鬟之外,其他仆妇,以及外面的侍卫都遣走了,不让靠近。 而齐叶允这样毛躁的过来,连丫鬟都没带上,所以她杀了齐叶允,都无人觉察。 裴雯婷看着丫鬟:“你哭什么?” 丫鬟吓得噤声,赶紧跪下磕头:“夫人,夫人,奴婢一直跟着您,奴婢是您这边的,夫人……” 她是怕,裴雯婷若是担心之下,也把她给杀了怎么办? “你自是我的人。”裴雯婷慢条斯理的起来,缓缓走到她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剪刀,拿在手上把玩着。 手上的血黏黏腻腻,剪刀上的也是,真想立刻把剪刀丢掉,赶紧去把手洗干净。 丫鬟浑身发抖,惊惧许久才颤声道:“夫人……您……奴婢能帮您。奴婢,想法子把……把她处理了?” “来不及了。等不到你把这里处理干净,他们就都发现了。” “那……那怎么办?” 裴雯婷想一想,拿起剪刀,对着自己的胸口刺下去。 丫鬟吓傻了:“夫人,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啊?” 裴雯婷安抚的笑了笑:“你快跑出去,出去喊人,就说……是江历帆杀人了。” 丫鬟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但目前她没有别的选择,再等一会儿,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进来了,地上的齐叶允死透了,满地的鲜血根本没办法遮掩。而且,夫人也受了伤,只有她一人完好无损,谁又相信她的话? 更何况,她说夫人弄死了齐小姐,自己也活不了,她可是夫人的丫鬟啊。 倒不如按照夫人说的做,还能有一线生机。 丫鬟重重点头:“好,夫人放心。” 等恒王知道齐叶允死的时候,江历帆已经抓到了。而齐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差晕厥在恒王府了。 恒王一个头两个大,沉声问:“怎么回事?” 教头答道:“回禀殿下,是……江夫人的丫鬟过来禀告,说齐小姐去寻小姐,二人正在说话,江大郎就从窗户跳了进来,质问江夫人,还问江夫人要钱,江夫人不肯给,因此起了争执。江大郎拿着桌上的剪刀动手,因齐小姐在外,身中数刀,江夫人也中了几刀,已经让大夫给她诊视了。” “江历帆?确定是他?” 教头点头:“我们寻到江大郎的时候,他还未走远。” 恒王沉吟许久,这个江历帆,他是真的看不上,虽有些才华,却是个纸上谈兵之人,空话大话一套一套的,但从未踏实做事。 所以将裴雯婷接出来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江历帆,江历帆主动登门,他也没让人管过。 这人是走投无路,所以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恒王皱眉:“他承认了?” “江大郎不承认,但证据确凿。”教头解释,“我们寻了那附近的邻人问话,说是这几日,江大郎几乎日日都过来。而且还查到,两个侍卫收了他的银钱。” 第416章 逛首饰 两个侍卫被带进来,都是瑟瑟发抖的,到了这般地步,他们还哪里敢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江大郎是昨日寻到我们的,给我们一人二十两银钱,说是他想念他女人,只想着进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我们原本也不肯答应,但他说……说……说……” “快说。”教头一脚踹过去。 另一个侍卫连忙磕头接话:“他说他夫人有钱,只是进来要点东西,要到了之后,再给我们一人五十两。我们……” 教头问:“今日是你们放他进来的?” “不是,不是,我们约好的时辰还没到,说好是从西角门,我们将守门的大爷诓骗走,他就可以进来。因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这话教头不信,还想再问,但恒王没有兴致听下去,扬手让人都下去。 他不耐烦的来回踱步,其实这件事情还有疑点,可以再查点什么。但他没什么继续查的想法,这样的事情不值得他费心。 至于死了的齐叶允,他压根没什么感情,那个毛躁嚣张的表妹,自从知道可以嫁给他做王妃之后,到处耀武扬威,死了就死了。 他唯一在意点的是裴雯婷,毕竟那还算是个聪明的,留着她真能给他解决问题也说不定。哪怕不行,只是个女人,养着也就养着了。 此刻的江历帆,被送往顺天府的途中,还在拼命的喊冤:“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杀人,我连进去都没有进去……” 捕头凶狠的骂道:“闭嘴,人证物证俱在,容得你狡辩?恒王殿下的人亲自押送你过来的,还能有假?” 江历帆被关进地牢里,因死的人是世家千金,这桩案子自是不能随意审判,是要上报上去的。 他这下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自从裴雯婷被恒王送走之后,江家的日子就每况愈下,只剩个老仆做些粗活,连浣衣做饭的仆妇都没有,母亲不得不亲自操持这些。 许是累了,母亲见天儿骂他不争气,说是他将家里害得这样惨,害得他们连个倚仗都没有。 妹妹也一直怪他,说是他的过错,赶跑了裴雯婷,害得家里那样拮据,事事都要母亲与她亲力亲为就罢了,连亲事也做不好,她去给官员们做妾,人家都不要。 两个弟弟就更不用说了,因到了腊月,该给夫子们送年礼,京城的夫子可不是陵城的那些,今年的年礼,第二年的束修都要准备,他哪里有钱准备?弟弟们觉得他无用,还断送了他们的仕途,对他大大的不满。 原本想着见裴雯婷一面,好生哄一哄,先哄些银钱过来,将年底的困境解决了,其他的回头再说。 只是还没进去,就被人抓了,说什么他杀了人,还是杀的齐家小姐……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冻得人瑟瑟发抖,有一只老鼠爬过去,紧跟着江历帆发现了一条蜈蚣。他吓得瞳孔骤缩,却是毫无办法的呆坐在地上。 回想自己前几年的风光,又想起这两年的落魄,仿佛走马观花。 胡思乱想之际,江历帆猛然想起了阮芷秋,那个明眸皓齿,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她就是静静的站在那儿,都让他忍不住去渴望。 从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她是他的妻——并非是因阮俊辉与阮素清让他娶她,而是他就觉得,她应该嫁给他,做她一辈子的妻。 他想着,若是他真能娶到她,大概不会这样艰难吧?他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 阮芷秋身体好多了,云安郡主怕她在家里闷坏了,又知道她暂且不适合应付别人的拜访,就只请了灵霞与沈蒹葭过来家里玩。 灵霞才过来,就表示想要带她们出去转转。 沈蒹葭疑惑:“前几日我就想带你们出去玩,你不是说芷秋身体不太行,要暂且在家休养的吗?怎么今日倒是想带她出去玩了?” 灵霞郡主讪笑一声,旋即说道:“今儿天气好,想着有我俩作陪,带她出去散散心,不然整日闷在家里,人都要闷坏了。” 阮芷秋抬眸看了眼灵霞郡主,若是沈蒹葭要带她出去玩,她还能理解,但灵霞可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怎么突然想带她出去? 她并没有反对,还是云安郡主叮嘱了又叮嘱,又给阮芷秋拿了两件斗篷,生怕将她冻着了,又让一群人跟着,务必保护阮芷秋的安危,才算是放她们出去了。 出了门,沈蒹葭就兴致勃勃的建议:“昨日下了雪,雪场那边有人玩雪球,我们要不要也去玩?” 灵霞赶紧摇头:“雪场太冷了,芷秋怎么能过去?我知道华瑾才上了不少新首饰,不如去逛逛?” 提起逛首饰,沈蒹葭就不太高兴,她不同意别的贵女,平日喜欢比穿戴吃用,她只喜欢玩。 “让他们送回家慢慢挑选不就行了吗?何至于要亲自过去?” 灵霞笑道:“出来玩,当然要逛一逛了,送到府上去挑选,与去店里挑选可是两种感觉。你啊,就当陪陪我们了嘛。” 如此,沈蒹葭也只好答应:“行吧,看在芷秋的面子上,我就作陪一次。” 三人嘻嘻哈哈去了华瑾,灵霞提前说过,华瑾的掌柜立刻派了两个伶俐的婆子带着她们去到二楼雅间,上了茶点,而后命人将首饰盛放在托盘里,一排一排送过来。 沈蒹葭说是不喜欢这些,但东西送到手中,她也拿起来把玩着,却不是给自己佩戴的,而是一个一个拿到阮芷秋身上比划。 阮芷秋笑道:“怎么,这些若是看上了,你要给我买吗?” “切,你堂堂郡主,食禄封邑比我俩的都好上许多,怎好意思?”沈蒹葭与她嬉笑着,又比划了两根金钗,满意的点头,“就这两根,别的可休想了。” 阮芷秋看了眼两根金钗,失笑道:“你要送我这个?你若不说,我还以为要带回去送于你母亲呢。” 说话的功夫,就见灵霞站起来,对外面打招呼:“王妃。” 第417章 求你劝他 阮芷秋与沈蒹葭回过头,见是河郡王妃满面笑容的走进来。 “王妃。” “王妃。” 河郡王妃慈和的点点头:“你们也是来逛首饰的?可真是赶巧了,我刚好今日得空过来逛逛……” 阮芷秋面含笑意,可眼神却往灵霞郡主那儿瞟了瞟。河郡王府出了那么多的事情,萧风归如今还重伤不起,王妃竟有心思出来逛首饰? 她可不信。 河郡王妃进来雅间,端着茶杯饮茶,只是那双手一直颤抖着,竟是怎么努力,茶水都送不到嘴边去。 而与她一样的灵霞郡主也是差不多,眼睛放在托盘上,拿着一根银钗,被沈蒹葭追着问许久,才讷讷道:“这玉钗精美,就这个了。” 沈蒹葭一愣,揉了揉眼睛,疑惑的看着那根钗子,迟疑道:“现在的玉钗,这外头包了银?” 灵霞郡主大囧,连忙将银钗放下,想要寻一根玉钗,但她面前这一盒,全都是做工精美的银质钗环,并没有玉的。 阮芷秋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对那几个送首饰的婆子伙计道:“有些疲累了,你们且先出去吧,我们休息会儿,需要的话再喊你们。” 那些人都知道她们身份不一般,因此即便没有确定要买,他们也不敢有任何异常的表示,恭敬的出去了。 还是沈蒹葭追在后面喊:“我看上的那两支,给我包起来。她不识货,我回去送给我娘去。” 等不相干的人走了,阮芷秋才睨了眼灵霞郡主,笑道:“不知王妃如此大费周折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灵霞郡主脸色白了白,不好意思的看着阮芷秋。 而河郡王妃听了这话,倒是吐出一口气,微笑着说:“朝霞果真聪明。我并非故意引你过来,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只得风归这一个儿子,可他的情况每况愈下,太医都束手无策,我……” “怎么会这样?王妃请的是哪位太医?不如我替您荐一位……” 王妃连连摇头:“不,不是太医医术不高明,而是我儿他,他……竟存了死志……” 说到这里,王妃已是满脸泪痕。自风归知道芸萱死后,就彻底萎靡不振起来,原本他就受了重伤,是命悬一线被救回来的,太医都说了他能活着是不幸中的万幸,恢复起来需得一番功夫。 可他如今这个状态,哪里是能好好休养的? 太医都说了,这么下去的话,怕是连新年都熬不到。 如今已是腊月二十,王妃能不着急吗? 她将从前与萧风归关系好的那些人都请过来,想让他们宽慰一下,可依旧没有效果。又想着还有凌烨,虽与儿子来往得不算多,但她知道他们关系不错。 可是凌烨一直在外查案,压根没有回京。 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阮芷秋。一则是阮芷秋与傅芸萱是好友,二则是他们一同落崖又一同被救起,也算是过命的情谊了。 更重要的是她与儿子说话的时候,只有提到阮芷秋,儿子才略有两分精神。 所以王妃下定决心,一定要请阮芷秋劝劝儿子。 她将事情解释一番,小声说:“我知道请你劝他实在是失礼,而且即便真的邀请,也该递帖子到国公府……只是这么个情况,风归等不起,我又怕你舅母不乐意……” 阮芷秋问:“他人现下在何处?” “……”王妃一愣,旋即大喜,这是答应了。 “在前面茶馆。” 阮芷秋起身说:“他重伤未愈,王妃您就将他带出来了?既然如此,我们且先去看看他的情况才好。” 河郡王妃以前没怎么接触阮芷秋,但外头的流言并不算多好听,因此她对阮芷秋的印象其实一般。而且,许是王府的情况,她从来都小心翼翼,对阮芷秋那样胆大妄为,竟敢丝毫不顾父族颜面的女郎,着实有些敬而远之。 但今日没想到,这姑娘竟如此洒脱,一点也没有与她计较的意思。 她十分感动,赶紧点头:“好,我们且先去吧。” 茶馆的雅间内放置着宽大的坐榻,萧风归侧卧在里面。到了门口,河郡王妃先带阮芷秋进去,见萧风归还在睡,一时有些犹豫。 阮芷秋打量萧风归,见他像是睡着,但眼睫不自然的动了动,便知他没有真的睡熟。 她回头与王妃道:“现下时辰还早,也不着急,我便在这里等他醒了。王妃自去忙便是。” 王妃迟疑片刻,想着不好将灵霞和沈蒹葭晾在外面,又见旁边还有萧风归的小厮与阮芷秋的丫鬟,便点了头:“朝霞郡主,真是麻烦你了。” 等人走了,阮芷秋才认真的看向萧风归。 上次见面还是在悬崖之下,萧风归虽受伤生了病,但至少能看得出,他平日体魄很是康健,整个人散发着矜贵的气质。可现下,若非那身华贵的衣裳,真是让人不敢认。 简直是形容枯槁,两颊都是凹陷的,分明一个将死之人。 阮芷秋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王妃会那样担心,如此下去,别说十日,估摸着也就这三日功夫了。 她迟疑片刻,上前去给萧风归把脉,那脉象虚浮,几乎都已经感受不到了。 “不必试了。” 萧风归虚弱的声音响起,语气里竟有些解脱释然之感。 “你没睡。”阮芷秋不是问,而是陈述,想一想继续说:“你的伤势很重,但原本是性命无忧,何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萧风归轻轻嗤了声:“何至于?何至于……我命该如此。” “不该。”比起萧风归那种透入骨子里的绝望,阮芷秋的语气算是轻快的,“凌烨拼命将我们救起来,是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我和你的命是捡回来的,既然如此,更该努力去活。” 当日救起的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人了,而他…… 大概是寻到一个可以倾诉情感的人,萧风归红了眼眶,眼角渗出泪,他的声音亦是哽咽的:“我很后悔……后悔自己从前的懦弱与担心。我也痛恨,痛恨自己从前,不肯正视自己的情谊。可是,当我发现我没她不行的时候,她已经离我而去。” 第418章 若她活着呢? 阮芷秋离得坐榻有半丈远,就这么听着萧风归说话,他虽声音虚弱,可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也十分动情。 他是后悔,或者说直到傅芸萱死了,他才觉得一直以来,自己坚持的方向,都消失了。 “没有谁离开了谁会不行。” 阮芷秋并不觉得萧风归深情,若一个男人,要用女人的死才能悔悟,这样的感情不配称之为爱。 甚至她觉得,他的这一腔深情,是做给别人,甚至是做给他自己的看的。他以为自己深情,且深情到了绝望。 然后慢慢的他会走出来,或许三年五载,或许十年二十载。 也或许三五个月,他就忘记了如今的绝望。 他的身边会再出现一个女子,那女子将成为他的妻,与他生儿育女,与他一生一世。 而后直到暮年,他叹息一句:我最爱的那个女人早在几十年前没了。 又叹息一句:我虽与夫人共度一生,但我心中所爱,绝不是她。 阮芷秋又说了一遍:“没有谁离不开谁,从前她不在你身边,你也活得好好的。往后也是。” 许是这些天以来,他的那些友人不知他的心思,劝慰之话无非是些“养好身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死了于你来说更好”之类的话。 今日见着阮芷秋,总算是有个知情且可靠之人,让他能直抒胸臆。 可是没有。 萧风归形销骨立,眼泪落到凹陷的脸颊上。他其实应该听得出阮芷秋语气里的冷硬,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哀思里面,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自顾自的说:“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宫里,有个小内侍冲撞了三皇子身边的宫娥,正被宫娥着人按着掌嘴,她走过去说是迷路,请那宫娥帮忙。她哪里是迷路,是因聪明知道要怎么替小内侍化解,而不给他留下祸端。” “后来我听说她是傅家女,将来会是太子的正妃,我觉得太子有她,很好。” 说到这里,萧风归停顿下来。 阮芷秋以为,他会继续讲,讲述他如何爱上傅芸萱的,可他并没有再说。 他默默的流泪,忽而掩唇咳嗽,一直咳得整个人都剧烈的抖动起来,像是喘不过气。 阮芷秋上前扶起他,好让他咳得顺畅一些。 他用力咳,捂着帕子的手拿开时,帕子上是一滩血。 “谢谢。”他只是瞟了眼帕子,平静的靠了回去,许是那淤血咳出来,脸色倒是好多了。 “奉亲王府是个什么情况,所有人都清楚,有时候我会想,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一辈子甚至子子辈辈都要这样小心翼翼的活着?我是亲王嫡长子,但年满十五,我父亲也不敢替我请封世子,还是萧离十五岁那年,康郡王替他请封时,顺便提到了我,皇上才顺道封我做了世子。” “也……不是什么都不好,至少我能分得清身边的友人哪些是真心。我也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可是如今,都没了……” “现下即便没了我,太子殿下也不会有事。”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飘忽,竟有气若游丝之感。 阮芷秋正在回忆前世的奉亲王府,但她实在记不清楚,萧风归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而奉亲王府后来又怎么样了。 等她稍微回神,就听到萧风归最后的这一句,她的眼皮重重一跳。 若说之前对于萧风归如此状态,她还有些不屑,觉得他不过是为了感动自己。但现在才发现,萧风归是真的不想活了。 从前他以为的支撑,是早早的选择了太子,暗地里替太子做了很多事——纨绔的身份,倒是让他行动起来颇为方便。 可是如今,三皇子已被贬斥,恒王的野心也展露人前,且他的党羽被剪除那样的,势力已经远远不能与太子相较。 而这次的事情让他也确定,皇上对他们王府的芥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 所以,有没有他,太子与王府的影响,都不会大。 阮芷秋微微睁大眼看着萧风归,不自觉的,紧张得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如果能重来,你会如何?” 他是凌烨的好友,他是芸萱最记挂的人,若他…… 阮芷秋不敢细想。 萧风归似乎想要抬头去看阮芷秋,可怎么都抬不起来,他苦笑一声:“重来?多希望……能重来的?什么从龙之功,什么世子身份,我才不要这些……我不要。我只想……要她……” 一阵静谧之后,他轻咳两声。 “远走高飞,这里的一切……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一切都迟了。 阮芷秋又问:“若是,傅芸萱还活着呢?” “她怎可能还活着?”萧风归刚说完,自己都愣了愣。 一种奇怪的思绪涌入脑中,就再也无法压住。他这一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若……她还活着?是吗?” 阮芷秋摇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在想,若她还活着,你该要怎么破这么个局?” 傅芸萱死了,所以一切归于平静,若她还活着,奉亲王府怕是不会这么快就平安无事,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 萧风归没有回答,他努力两下,起不来身,他用力伸出手:“扶我……起来。” 阮芷秋再次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她原是瘦弱的,又还未能痊愈,身体尚还虚,即便如此,也是轻轻松松就将萧风归给扶了起来。 “喝……” 阮芷秋让他靠好,回头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他就着她的水饮了,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能抬头看他,那目光里的绝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希冀。 他是无声的询问。 阮芷秋坦然的回望,继续摇头:“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萧风归眼里的光也未能消失,他握了握拳,感受到自己的虚弱,又道:“我饿了。” 阮芷秋不再说,转身出去寻河郡王妃。 “世子有些饿,我刚刚探过他的脉,气血亏损得着实有些严重,内外伤都没有养好,若大补恐虚不受补,需徐徐图之。” 第419章 姐妹和解 河郡王妃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更是感恩戴德,一叠声让人去准备清淡的膳食。原是想回去照料儿子,可又不好将三人放下,只能勉强笑道。 “多谢朝霞郡主,太医也说过他的身子虚不受补,让我们莫要操之过急。” 她手中的帕子搅着,也不待阮芷秋她们说什么,又道:“来日必当登门致谢,今日便我做东。” 阮芷秋见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外头,觉得心下好笑,走上前将她扶起来:“王妃,芷秋好容易可以出来玩,与灵霞蒹葭两个可以畅所欲言,只您这长辈坐在我们跟前,我们这话都不大好意思说呢。” “你这孩子……”河郡王妃知道她是故意开玩笑,让她可以去陪儿子,她亦是心中记挂,自不会拂了她的好意,“那……那你们好生玩,一会儿早些回去,我,我便先过去了。” 茶馆里的茶点品类多样,因出了两种新品格外绵密爽口,阮芷秋用了一块便道:“沐儿过来。” 沐儿立刻走过来:“姑娘?” “这种点心里头是蟹黄,外皮酥脆,是你最喜欢的,来我喂你。” 阮芷秋夹起来,让沐儿低头吃。 沈蒹葭在一旁看着笑:“我发现你对她可真好,像是亲妹妹一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想着她。” 沐儿原本低着头张嘴要咬那块点心,听到沈蒹葭的话,心中一个咯噔,想起那日夏荷为了冬梅偷食的事情生了大气,一时很有些心虚。 她连忙后退一步,摇摇头:“多谢姑娘,奴婢不饿。” 阮芷秋疑惑看着她:“这是点心,让你尝尝味道,又不是让你饱腹的。” “不……姑娘,这于礼不合。” 阮芷秋更诧异了:“你与我讲什么合不合礼数?” 二人虽是主仆,吃用上面却似亲姐妹一般,阮芷秋喜欢喂她吃食,她也知道故而这方面从不亏待自己。有什么喜欢的,还会借着阮芷秋的名头去买。 可是,那是以前在贺家时的事情,贺家规矩礼仪没有大户人家那样严格,而且她那时候年幼不懂事。现在小姐都是郡主,将要成亲了,她怎好还这样?没得在姑爷面前,丢了小姐的颜面。 “奴婢真的不吃。” 因友人在跟前,阮芷秋倒是没有再劝,只让人又做了一份,叫沐儿留着带回去。 沈蒹葭瞧着这样更觉得好笑:“你这丫鬟今儿怎的怪怪的?倒是扭捏过了分,不如以前爽利。灵霞你说是不是?” 但一回头,看到灵霞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灵霞?” 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沈蒹葭伸手拍拍灵霞的胳膊,却将灵霞吓得一个激灵。 “啊?” 沈蒹葭问:“你怎么回事呢?发什么呆呢,脸也这样白,是生病了?” 她伸手过去要探灵霞的头,灵霞躲开来。 “我无事。” 着实有些生硬,沈蒹葭更觉得奇怪。 倒是那边的阮芷秋慢条斯理:“若是不舒服,便早些回去吧。” “你……”沈蒹葭微怔,阮芷秋一向细致,怎么这会儿连她都看出来灵霞不舒服,阮芷秋反倒没什么表示。 灵霞咬着下唇,许久才抬手,让丫鬟都出去。三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见主子们气氛有些微妙,也不敢不听,赶紧出去将门给关上了。 “对不住……” 灵霞低声说着。 “我原是不该私下替王妃将你约出来……可是王妃同我说得情真意切,我实在不忍拒绝……” “什么?”沈蒹葭大吃一惊,“是你替河郡王妃将芷秋约出来的?我们不是偶遇?” 自然不是偶遇。 阮芷秋轻轻一笑:“其实你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这样隐瞒着诓骗我出来。” “我是怕……”灵霞十分不好意思,着急解释,“是因……我怕你误以为风归哥哥他图谋不轨,想要故意接近你。芷秋,对不起,是我当时想岔了。” 阮芷秋摇摇头:“我原本有些生气,可我也知道你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而且,王妃没有直接让我见他,是问过我才请我过去的,这也是你的意思吧?” 灵霞点点头:“你是我好友,我原本不该如此,但他毕竟是我堂兄……芷秋,我当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我与他虽没有很好的关系,但也算是有同生共死的交情,又怎会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灵霞也清楚,阮芷秋生气的地方,只是在于她不够坦白,当下起身斟茶给阮芷秋道歉,阮芷秋笑着接过茶。 说笑之间,雅间门外有几人走过,正在高谈阔论,有声音格外大些,也传进三人的耳朵里。 “说起来那江家也是可怜,江大郎从前还是四公子之一呢,竟落得要被处斩的地步,啧啧啧……” 阮芷秋抬起头往窗外看去,姓江的人家不少,但曾是四公子之一的江大郎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历帆了。 自裴雯婷嫁给江历帆之后,阮芷秋对他俩就没有太多的关注了,也就是阮玉雪入宫前后,大概问询了下他们的情况。 而后就不清楚了。 沈蒹葭知道阮芷秋与那江历帆有些渊源,便与她解释:“你休养了十多日,外头好些事情大概是不清楚的,江历帆杀了齐家的大小姐。就是那个原本等着及笄,就要被指给恒王殿下的齐大小姐齐叶允。” “江历帆?杀了齐叶允?他俩……” 阮芷秋绞尽脑汁想不出来,他俩能有什么交集吗?若说有,那就是裴雯婷与恒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齐叶允刚好又是将来的恒王妃。 但说起来那些情愫是前尘过往,如今裴雯婷嫁给了江历帆,与恒王再无可能。而且阮玉雪的出现可以看出来,这对夫妇在恒王手底下做事,好端端的,怎会弄死齐叶允? 莫非是恒王授意的? 不可能,这个节骨眼上,恒王自身难保,恨不得把自己藏得死死的,不被皇上发现,又怎会闹出事端来? 沈蒹葭已经倒豆子似的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齐小姐受了无妄之灾,江历帆原本想要杀的,是他那躲藏在齐家小院里的夫人裴雯婷呢。” 第420章 江历帆的结局 知道的事情的始末,阮芷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对江历帆没什么感情,前世也是被迫嫁给他,但毕竟做过数年他的妻,对他还是十分了解的。 那是个道貌岸然心狠手辣之人不假,却因自幼的生活的十分压抑,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他聪明多思,算是个心思缜密的性子,也绝不是莽撞突兀之人。 这样的人,怎会冲动之下杀人,还杀错了人? 见阮芷秋疑惑,沈蒹葭满不在乎:“这是走投无路了呗。听说那江家的日子可惨了,之前因为惹了事还得整个陵城江家子侄都无法入仕,惹了族中不满是将他们赶出来了,据说是只分了一点薄田,等同于坐吃山空。后来是靠着裴雯婷的嫁妆,又过上之前那养尊处优的日子呢。” 这一点,阮芷秋一点都不怀疑,前世的江家自是没有今生这样凄凉,但也没有十分好,毕竟京城不比陵城,出门在外做什么都要银子。后来江历帆中了进士做了官,但那些个俸银,都不够他上下打点的,更何况是支撑整个门庭。 是她阮芷秋,靠着被阮家克扣了大半之后,剩下的嫁妆,加上凌家送的那些,养着偌大的江家。 即便如此,江历帆那一家子人,也从来没有感激过她,反倒觉得都是理所应当。而且,他们也根本没有瞧得上她过,一向认为她嫁给江历帆是高攀。 怕是今生也是这样看裴雯婷的,享受着裴雯婷带给他们的好处,而一再的看不上她。 倒是不知,裴雯婷陷入前世她那样的境地,是怎样的心境。 沈蒹葭继续说:“据说江历帆与裴雯婷打起来,伤了裴雯婷才知道她怀有身孕,那孩子没了,裴雯婷心灰意冷带着嫁妆跑了,跑去求齐家大郎齐业筠帮忙,齐业筠将她藏在外面的小院里,一藏就是半个来月。” “齐业筠?” 阮芷秋挑挑眉,这齐业筠正是与沈文蓝,江历帆并称四公子的齐家大郎,她对他颇有些印象,样貌堂堂家世也好,故而有些眼高于顶,为人着实不算亲和。 但也绝不是奸恶小人。 她不曾听说这人与裴雯婷有什么关系,难道也是裴雯婷的裙下之臣? 很快,阮芷秋打消这个念头。不大可能,裴雯婷虽然喜欢四处留情,让那些男人对她死心塌地,但齐业筠因是齐家子,是恒王的表弟,裴雯婷一心一意想要嫁给恒王,辅佐恒王登基,就绝不可能勾引齐业筠。 而且,恐怕真正帮助裴雯婷的不是齐业筠,而是桓王。 “是啊,齐业筠。”沈蒹葭说着,还咕哝道,“齐业筠与我大哥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很好,倒是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阮芷秋猜到真相,并未说出来。 沈蒹葭继续:“裴雯婷离开江家时做得很绝,将自己的嫁妆尽数带走了。那江家可不是就走投无路了?听闻江家连个仆妇都使唤不起,连浣喜衣物这样的事情,都要江夫人亲力亲为。江家更是每日里鸡飞狗跳,江历帆受不住,这才想着寻裴雯婷。听闻初时只想讨要银钱,不知怎的动了怒,就动手杀了人,啧啧啧……” 阮芷秋虽觉得未必是如此,但这些事情同她没有关系,她也无异于替别人找出真凶,只是问。 “现在呢?江历帆杀了人,顺天府不可能这么随意的放过他吧?” 沈蒹葭神秘兮兮的说:“这事儿,我还真听到过,如今很多人家背地里都在议论这件事。齐家小姐没了,齐家怎肯罢休?更何况齐家还有恒王撑腰呢,恒王当下发难,说定要追究到底。我听说江家怕是要不行了。” 阮芷秋有些恍惚,前世今生的种种交织在一起,那些前尘过往,似乎都能尘埃落定。 真的能吗? 她忽而展眉一笑,什么尘埃落定?那些人那些事,早就与她没有了关系。 没过两天,就听得上头对江家的处罚。陵城江家虽已经不认江历帆这一家人了,但毕竟同宗同族由不得他们不认,直接被抄家流放。 而江历帆一介白身竟敢对贵女动手,罪无可恕被判处极刑。江母与江历帆的两个弟弟被贬为最低等官奴,江碧月则成了官妓。 这是新年前,阮芷秋听到的,最后一次关于江家的消息。 她站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一切都已经同她没有了关系,她有家有家人,前世的悲惨不可能再发生。 树下的秋千每日打扫,但阮芷秋现在很少去坐了。有时候冬梅开开心心过去坐,但夏荷总是不高兴,说那是做给小姐玩的,她不该去动。 寻常丫鬟们的纷争,阮芷秋甚少去管,但这几日,明显瞧见沐儿似乎变了,不管旁边有人没人,她都不再像是从前那般无拘无束。 正想着,门口传来丫鬟的唤声。 “三爷。” 阮芷秋回头,瞧见凌烨大步走过来。他戴着毡帽,帽子看着有些潮,可今日并没有雨,那便是昨夜的露水。 她有四日没见到凌烨了。 阮芷秋迎上去:“怎不换了衣衫再过来?” “想看看你。”凌烨蹙眉看着她,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这样凉……在外面看什么?一会儿染了风寒。” 阮芷秋笑着摇摇头:“哪里就这样弱?” 二人一道进去,春桃夏荷麻利的将炭炉摆过来,接了凌烨的大氅与毡帽,拿到碧纱橱去烘去了。 凌烨问:“刚刚看你似乎在看秋千,那秋千可有什么不合适的?” “没有……就是想着好久没有坐,都没了人气。” 凌烨答:“你喜欢,明年我再给你扎一个。” 阮芷秋摇摇头,她想说的不是这个,秋千而已,若是日日有人坐,欢声笑语那才开心。但凌烨与她的想法并不一致,她心中清楚,他是习惯了安静的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沐儿欢欢喜喜的跑进来,手中捧着一束黄澄澄的菊花,在这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鲜活。 她满脸喜意:“姑娘您瞧,冬梅昨儿就与奴婢说园子里有花要开,今儿一早我去瞧见果真如此,特意采了回来……姑……爷?” 第421章 你怎么回事? 她闯进来的时候,凌烨其实已经看到她了,因是阮芷秋的丫鬟,他并未在意什么。但听她嚷嚷着“姑爷”两个字,他的眉眼不自觉染了笑。 尚未成亲,她应当唤他三爷。 但他更喜欢她唤“姑爷”。 见阮芷秋沉了脸要说话,凌烨掩唇轻咳,抬起眉眼轻笑:“你这丫鬟倒是有趣得很。” 沐儿却是愣了,三爷觉得她有趣?不觉得她冒失吗? 她赶紧行了礼,走到一旁的桌前插花,是大气也不敢出。 阮芷秋缓了缓神,还以为沐儿这样的沉默,是因刚刚的失言而不好意思。她将桌前的食盒推了推,招呼沐儿。 “今儿祁妈妈一早去采买时,给这儿送了一份,这种蟹黄酥你爱吃,快过来,趁热吃了。” 沐儿一下子白了脸,小心的觑着凌烨的面色,赶紧摆手道:“不,不不不,奴婢不爱吃……” “怎么回事?” 上次在外面,当着沈蒹葭与灵霞的面,阮芷秋没有仔细追问沐儿,归府之后将点心拿给沐儿吃,沐儿吃得欢,她便没有想什么。 没想到今日,沐儿又是这样子? 沐儿赶紧道:“姑娘您先与三爷说话,若有什么再唤奴婢。” 阮芷秋哪里允许她走?语气冷硬几分:“回来,过来把这个吃了。” “姑娘……”沐儿心下焦急,垂着头不敢言语,也并不敢上前去吃东西。 阮芷秋这下子看出来了,不是为了别的,是在凌烨跟前,她不敢吃。但从前,沐儿可不是这样小心之人,除非是宴席之上,寻常哪里见她这般拘束过? 看样子还是得要好好问问她,但现在不是时候。 阮芷秋指着蟹黄酥道:“这两份拿下去,一份给院子里的丫鬟,一份你与冬梅一道吃。” 谁知,沐儿像是吓坏了一样,支支吾吾的,捧着食盒又抬眼偷偷瞄了瞄凌烨,找补似的说:“平日……平日姑娘和善,是奴婢等不懂事……” 说罢,害怕的转身出去。 阮芷秋这下确认了,沐儿怕的是凌烨。 她皱眉看向凌烨:“我这丫鬟自幼跟着我惯了,性子什么的,都像极了我。若是冲撞了表兄,还请表兄多担待些。” 私底下,她不会这么喊凌烨。 凌烨哪里不懂她的意思?那小丫鬟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样惧怕他,叫芷秋误会了。 他摸摸鼻子:“她并未冲撞过我。” “那她怎的变成这般样子?” 我如何知道? 凌烨并没有说出来,绷着唇没做声。 他最近忙碌,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疲倦,且刚刚回来,连自己的院子都未曾过去,就赶着来看她。 她又如何舍得为了这点小事责怪他? 阮芷秋缓了语气,与他说起家里的事情。 “昨儿怀希可爱极了,竟然弓着身子爬,这样小就会爬了,嘴里恨不得都要能唤爹娘了呢。” 说起怀希,她就兴致满满。 凌烨含笑看着她,就这样听她说。 “你……早些回去休息。” 凌烨摇摇头,笑道:“现下还早,不急。” 房内只有二人,阮芷秋一边烹茶,一边与他继续说话。除了怀希,又提了提前几日去见过萧风归的事情。 “他的情况不大好,我劝过之后倒是肯用些吃食,也不知如今怎样了,你若有空,不妨去看看他?” 凌烨缓缓点头:“好。” 似乎缓了缓,他才继续说:“江家的事情,你可知道?” “大概是知道的,听说江历帆杀了齐小姐,将要被砍头了。倒是十分好奇,他俩竟然会有交集?”阮芷秋想一想,问道,“此事与裴雯婷有关,我总觉得不那么简单。” “你想要查清楚?” “与我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好奇罢了。”阮芷秋沉吟片刻,才继续道,“我觉得,裴雯婷是个威胁,下次她出现,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凌烨不置可否,轻笑一声:“放心,很快了。” 明日是小年,家家户户都置办起来,张灯结彩格外喜庆,凌家也不例外。阮芷秋院子里也一派喜气洋洋,小丫鬟们进出的忙碌。 等凌烨离去,阮芷秋喊来沐儿,问她:“是三爷哪里挂了脸子,倒叫你这般惧怕他?” 沐儿挠挠头:“三爷……就是那冰山模样,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不挂脸子。” 阮芷秋嗔她一眼。 沐儿赶紧讨好的上前,给阮芷秋揉捏肩膀,这才与她解释:“上次冬梅吃东西,被三爷瞧见了,还被外院的婆子给告到夏荷面前,夏荷可将她一通骂。回头我也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我与冬梅这冒失贪吃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还以为是姑娘您这般没规矩,才上行下效的呢。” 阮芷秋这才恍然大悟,笑道:“你同冬梅说一说,在外面还是要注意些。我是想着她长身体,不必拘束着,若是想吃,只管吃便是。” 沐儿喜出望外:“那……那让夏荷莫要罚她可好?半个月月钱呢。” 阮芷秋无奈摇摇头:“夏荷虽只是二等丫鬟,做事却极有章法,你该与她好好学学。既然已经罚了,哪有收回的道理?你若心疼冬梅,平日里多给她些吃食,我瞧着那丫头是个喜好吃的。” 沐儿正色道:“是,奴婢知道了。” 小年夜一家人都要聚在一起用膳,外头落了雪,阮芷秋披着厚氅抱着手炉,一路往正院过去。家宴摆在膳堂里头,她先过去陪云安郡主,回头一道去膳堂。 云安郡主还在看账,许是看得久了,眼睛有些花,揉揉眼睛喊丫鬟:“再点两盏灯。” 阮芷秋走过去:“大舅母,这白日里外头雪光映照着亮堂,您还要多点灯啊?” “芷秋来了?”云安郡主笑道,“你舅母年岁大了,这眼睛也花了看不太清。之前有你嫂嫂帮着看账,如今她两个孩子,怀希又小,整日忙碌着,我也不想她太过辛苦,这不,可累得很。你啊,明年可赶紧嫁过来,替我管家看账。” 原本阮芷秋虽没有嫁过来,但也跟着云安郡主管家,只是这次受伤严重,需得休养,就算云安郡主舍得,凌剑也是绝不会同意这时候打扰阮芷秋的。 二人说笑一阵子,到了时辰该过去了。 也就是这时候,门外跑进来一个仓惶的丫鬟,喊着:“大夫人,老爷让您快过去一趟,说是……宫外有人敲了登闻鼓,状告忠勇公府通敌卖国……” 第422章 程金凤敲登闻鼓 如同惊雷一般,在云安郡主的脑袋里炸开了:“你说什么?敲登闻鼓?谁敲的!” 登闻鼓可不是谁都能敲,若不是极大的冤案,敲鼓者会被处以极刑。而且,哪怕没有被处极刑的,也会以案情的轻重,来处置敲鼓者。 丫鬟战战兢兢:“听闻……听闻是表小姐……” 表小姐程金凤。 云安郡主腾的站起来,明明是一脸怒容却干笑两声:“她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枉我当她亲侄女一般对待,没曾想是包藏祸心!我们凌家,这是请了一条祸害入府!” 她心中又怒又气,怒程金凤做出此等事情,气则是气自己当时瞎了眼,竟还真以为是个好的。果真还是公爹与儿子目光敏锐,一眼就看出这女孩儿不行。 登闻鼓敲响,将是皇上亲自出面处理的案子。此事牵扯了忠勇公府,凌剑凌飞驰凌升荣都在朝为官身居高位,他们自是要入宫的。 阮芷秋跟着云安郡主到了前厅时,正听到凌飞驰在吩咐。 “可寻着三爷了?” 小厮回话:“让人去部里寻三爷,只是三爷昨晚上就出去了,晌午观言说三爷办差大概赶不上今儿的家宴。” 凌飞驰扬手:“且让人去问,叫他赶紧回来……也不必回来,见着他与他说明情况,直接入宫即可。” 小厮自是应声,赶紧又命人催马去了。 凌剑也被人推着出来,他目光锐利,并没有半分慌张模样,还冲着阮芷秋笑:“你身子弱,一会儿用了膳早点歇息,不必担心我们,无事。” 阮芷秋的心放了半颗回去。 早在程金凤入京之前,她就告诉过外祖父,外祖父既然有所防备,自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寻到什么错处。但另外那半颗心,一是为了远在灌江府的二舅父悬着的,另外则是她疑心的,不是程金凤从凌家拿到什么证据,而是添加的什么证据。 目送家中的三个男人出去,云安郡主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想要穿上郡主朝服也入宫,被阮芷秋给拦住了。 “大舅母,现下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且先稍安勿躁,在宫外等候消息。若是您也进去了,就嫂嫂与我,岂不是更六神无主?” 云安郡主迟疑片刻,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毕竟通敌卖国是大罪,那程金凤既然敢敲登闻鼓,手中必定有些什么。万一真有什么事情,她在宫外也好赶紧想法子疏通疏通关系。 “且先用膳。” 三人带着带着孩子一起用膳,好好的家宴,显得格外寂寥。柏书年岁小,却也知道家里发生了大事,他懂事的吃了饭,说是要回去做功课,早早的退去。 正厅里又只剩下三个人,带着焦急的等着宫里的消息。 此刻的殿内,除了皇上之外,内阁辅臣,三法司诸位要员,各部尚书侍郎等都入宫,等候这件大案的审判。 先来的官员当着皇上的面窃窃私语。 “忠勇公府叛国?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凌家人跋扈了些,嚣张了些,但叛国,那是绝不可能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最近的传闻你没听到吗?凌将军可是快丢了半座灌江府呢,啧啧啧,那漠北不过弹丸之地,凌将军都能失地?里头必竟有些蹊跷。” “你也说了是传闻,传闻不可信,没有战报回来,这些事情,谁都说不准。” ……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在场的官员分了三派,一派认为凌家世代忠心,保家卫国从不退缩,凌家儿郎只可能战死沙场,不可能通敌。另一派认为万事皆有可能,从前漠北强盛大周动荡时都守住了,如今大周强盛漠北弱势,怎的仗还打不过? 至于灌江府的战报迟迟未到,会不会是凌飞鹏故意压下,不许往京城发的? 最后一派的人数最多,都游移观望,看着地上跪着的那名少女。 她自称是灌江府程家女程金凤,也有几位官员认识,这两个月的宴席上见过两面,被云安郡主带在身边,的确介绍说是程家的大小姐。 所以,那战报凌飞鹏不让发回京城,程家受制于凌家,只能私下想办法传信,被程小姐知悉,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这的确是程小姐,我夫人还同我说过她,说是个妙人,云安郡主对她那可是大大的夸赞呢。” “我也知道,可她已经不住在凌家,听说是被赶出忠勇公府的。恐怕是凌家早有预谋,得知程家不听话,就将程家女赶出来了。” “你这话说得也不太对,若真觉得程家不听话,还不赶紧将他家女儿挟持,怎会赶出去?” “又不是赶到外头去,就是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叫人看守着。” “既然看守着,她今日是如何能敲得登闻鼓的?” …… 见着人差不多都到了,皇上抬眼看了看大理寺卿,大理寺卿立刻开口:“你是何人,何故敲击登闻鼓,且从实招来。” 程金凤磕头道:“小女灌江府程家女程金凤,今日敲击登闻鼓,是为了状告忠勇公府凌家,告他们通敌卖国,至家国于危难之中。” 大理寺卿问:“你可知敲登闻鼓,若无要案,需要受什么处罚?又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 “回禀大人,这些小女都知道。小女虽为女子,却也知道有国才有家,国破则家亡。凌家自私自利,为了更高的权势,竟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人,才是真正的罪无可恕。小女,宁死,也要将他们的罪行揭发出来。” 程金凤抬起头,目光坚定如炬,看了眼凌剑,旋即正视皇上,丝毫没有害怕退缩的样子。 凌飞驰最是沉不住气,上前一步喝道:“你竟然撒谎,枉费这两个月,我们对你这样好!” 程金凤戚然一笑:“国公也说得对,这两个月,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待金凤十分好,便是亲生的怕也是如此了。你们的好,金凤永世不忘,但家国大义面前,金凤岂能只顾自己的喜恶?” 第423章 伪造的信 凌飞驰还要再说,便听儿子凌升荣轻咳一声,他耳朵动了动,下意识往凌升荣的那边看过去,就见凌升荣冲他微微摇头。 这是不让他说话的意思。 依着凌飞驰的性子,根本忍不住,但想起出门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叮嘱他殿内不可失仪,有什么事情让父亲与儿子出面。 他深吸一口气,倒是忍住了不曾说话。 凌升荣则语气平缓,对皇上行礼道:“皇上,臣以为无凭无据,单凭她的一番话,自是不可证明凌家的罪,还请她拿出证据来。” 这么久皇上坐在上首,一直静静地听着殿内的议论声,他的面色喜怒不明,叫人根本揣测不出他对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听了凌升荣的话,他才淡淡“嗯”了声,却也叫人探听不出任何感情。 大理寺卿立刻道:“凌指挥所言甚是,程氏女状告凌家,自然得拿出证据来。” 程金凤丝毫不慌,从怀中拿出两封信呈递上来:“皇上,这是臣女父亲截留的,从京城发往漠北的信。这些信是元帅亲手所写,请皇上明察。” 凌飞驰一个白眼差点飞上了天,冷笑一声:“胡说,我父亲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程金凤也不理会,恭敬的捧着信。便有侍卫上前接过信展开看了看,确保信件没有问题,才转身送给内侍,再由内侍呈送到皇上面前。 皇上打开信,随意看了两眼,对首辅道:“爱卿,你们瞧瞧这信。” 信被传下去,几位官员看了莫不色变,看向凌家人的目光,也是晦暗不明的。 倒是将凌飞驰急得抓耳挠腮,若不是在大殿之上不能造次,他真要将信抢过来,看那里头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信里写的是什么?” 还是一位与凌家关系不错的官员,见皇上没有异议,才小声与他解释:“这是元帅的信,也是元帅的字,里头涉及了许多军机密要,这些机密怕是……一般人也不会知道。” 凌剑虽然已经远离朝堂,但他毕竟是一国元帅,大周的军事他了如指掌,平日皇上有什么苦恼,也喜欢宣召他入宫商讨,灌江府的凌飞鹏也会书信回来,与他探讨军情。 只要他活着,大周的军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而这两封信里,有些军事机密,就是内阁几位辅臣,也有不清楚的地方。 “怎可能是我父亲的字迹?定是伪造!”凌飞驰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龇牙咧嘴否认。 凌升荣则目光沉了沉,也立时明白,为什么程金凤这样大胆,认为仅凭两封信就能状告凌家。那信当然是伪造的,可这信中的内容,要怎么伪造? 首辅道:“国公爷既然说这信是伪造的,便让懂的人来看看情况。张大人,还请你帮忙看一看,这两封信,是否元帅所写。” 张翰林不苟言笑,也不用拿着字迹对比,接过两封信认真看了看就摇头:“虽然十分相似,但并不是元帅所写,元帅的字我见得不少,这两封的笔锋刻意模仿,不过是形似罢了。” 倒也不用别人再看,殿上的人对张翰林十分信服,他既然说不是凌剑的字,那定然就不是了。 凌升荣去看程金凤,见她依旧跪在那儿,脸上都没有半分慌乱神色。 倒是礼部左侍郎抬眼看了看凌剑,状似无意的与旁边官员议论:“有些东西当然不能自己写,让人模仿了自己写出去,以后才能得以开脱。” 偏偏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大殿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也有人赞成他的观点:“字迹这东西证明不了什么,但内容可做不了假,就那封信里的机密,我在内阁都知之甚少。再者,那灌江府的军情谁能知道?” “对,这可是通敌卖国的事情,等闲之人谁敢用自己的字迹?” 凌飞驰被这样的议论声都给气笑了:“曹大人这话说得当真可笑,什么叫通敌卖国不敢用自己的字迹?你这是通过敌卖过国吗?等闲之人谁敢通敌卖国!至少我凌家铁骨铮铮,谁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曹大人一下子脸色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问:“那你说信里的信息,是哪里来的?你说我通敌,我一个文臣,如何知道那些军务?” “我父亲不在朝堂,这里头的事情,我们也未必清楚。” 这位曹大人是工部右侍郎,十分有头脑,但却是个性子冲动的。他原本对凌家很有些尊重,哪怕外人说凌家跋扈等等,他认为凌家护佑大周安康,骄傲些很正常。 但是,今日听说凌家竟然通敌叛国,他绝不能忍。 为人臣者忠贞第一,若不能忠于国忠于皇,天大的能耐那也叫人不齿。 尤其是凌飞驰竟然说他通过敌卖过国?可笑,太可笑了。 曹大人怒目圆睁:“可是你们凌家众人,分散在朝中各部,更别提元帅麾下的那些个将领,多少人都是你们凌家自己人?串联起来,这些机要不就全都清楚了?” 竟是说凌家与凌家军,全都是反贼。 凌升荣眼见着父亲处于暴怒的边缘,若不拦着,恐怕要跳过去将曹大人给撕了。 他立刻上前:“父亲切勿冲动,若冲动了,岂不是正中诬陷之人的下怀。” 凌飞驰瞪了曹大人一眼,压下心中的怒意,努力去想在家中时夫人的话,索性走到父亲身边,闭嘴不言。 但曹大人却不依了:“你什么意思?你们里通漠北,竟然说我诬陷你们?” “大人误会了,我绝无此意。只是此事尚未明朗,若如此争执,不仅争执不出结果,还伤了彼此的心。更何况此事是这位程小姐状告凌家,总得要拿出切实的证据,才能给凌家定罪吧?不然凭着子虚乌有的信,就认定凌家通敌叛国,这如何能说服?” “而且,大人也说了,这些军机密要,绝不是一人就能知道的,又怎知不是旁人,为了构陷我凌家,而织出的一张大网?光凭如此之事,我凌家是不是也可以,寻得能人伪造信件,说曹大人您,首辅大人,甚至……恒王殿下通敌呢?” 第424章 弯刀 这话一出,全场都有些哗然,恒王抬眼去看凌升荣,眼神晦暗不明。 也难怪人人都说,忠勇公府除了凌升荣之外全都是莽夫,如今看来当真是一点都不假。这位国公世子,三言两语就将众人心中的嫌疑去了大半。 除非,程金凤能拿出确实的证据,来证明凌家的确通敌了。 大家的目光又都投向地上跪着的少女,只有太子目光清冷的看了眼恒王,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如今恒王弱势到这种地步了,竟然还能折腾出这么一遭,而且很明显,他有备而来,根本不惧怕旁人的质疑。 一如地上跪着的程金凤。 果不其然,程金凤抬起头,目光也是坚定,语气依旧哀泣:“皇上,臣女没有半分虚言,可是臣女也没有别的证据。但臣女可以以项上人头起誓……” 还没说完,曹大人就急了,他之前质疑凌家,是以为这程金凤手中握有证据,可刚刚经由凌升荣反驳,他也发觉不对劲,若真有证据,合该立刻拿出来,而且,凌家历代那么多人死在漠北,若是后人当真里通漠北,到了地底下,可也无法与先祖交代啊。 “你这不是儿戏吗?用你一个人头,就能抵得了凌家上下?” 程金凤丝毫不慌,继续说:“若皇上不信,可以去凌家搜查,搜元帅的书房,他的书房不许旁人进,便是国公爷与世子也靠近不得半分。” 凌剑的书房的确不喜旁人进,只有他与自幼陪伴他长大的福伯。寻常有事让儿孙过去,也只是在小厅说话,若说还有谁能进,那就只有凌烨与阮芷秋了。 但是,这件事外人并不知道,还是听程金凤这么说,才有官员疑惑的问。 “当真?” 凌飞驰有些尴尬的看着父亲,并不敢回答。 只是他不回答,却更像是默认了一般。 凌剑这时候才开口:“所以,你在凌家居住两个月,想方设法要进我的书房,就是为了所谓的证据?还是说,你已经进去过,确认那儿有证据?” 程金凤早已想好了说辞,摇头说:“臣女父亲得到了漠北的密报,说是元帅的书房之中,有通敌的证据。只可惜臣女在凌家两个月,并未能进去书房,也没能拿到证据。” “那么,你的意思是,早就知道我们凌家通敌卖国,来到京城就是为了虚与委蛇找证据?” “是……” 首辅大人忍不住了,开口斥道:“如此机要之事,程城主只想找寻证据?若当真如此,岂不是置家国于危难之中?” 程金凤一愣,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父亲他……当时……战事未起,他……” “战事未起,你们程家提前得知危机,怎不及时来报,竟让你这样一个弱女子入京找寻证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一地父母官?”首辅斥道。 “是……是我们两家,毕竟是姻亲,是……”程金凤本以为她说凌家通敌之事,大家都会围绕着凌家来说事,却没想到只是一点小小的把柄,他们都来追问程家的事情。 这怎么与预想中的不符? 可偏偏她越说,漏洞似乎就越多。 首辅大人的语气越来越凌厉:“姻亲就能置家国于不顾?” 程金凤气得够呛,眼神也飘忽起来。 首辅大人已经年逾七十,原就是个有些固执的老者,也丝毫不会给人颜面,逼迫一般问道:“之前惦念着是姻亲,现在缘何又要跑来状告姻亲了?凌家可不像是知情的模样,若你所言属实,怕是你们程家居心叵测,也不知想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程金凤被他堵得不知如何反驳才好,最后索性放弃了反驳,硬着头皮道:“大人说什么都行,可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只用请皇上去元帅的书房搜查便知。元帅,你敢吗?” 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凌剑。 凌剑的腿不良于行,今日大雪,他紧赶慢赶着入宫,是坐着轮椅被凌飞驰推进大殿的。因之前皇上就说过,免他行礼,且不必站。 可其实除非单独见面,若是有其他官员在场,凌剑都不会堂而皇之的坐着。 但今日,他一直坐在轮椅上,并未起身。 即便到了这时候,他还只是轻轻摇头:“不是不敢,而是没有必要,我的书房里,没有任何与漠北有关的东西。” 程金凤轻笑一声:“是吗?包括当年,元帅受昭毅将军的那把缩小的弯刀?” 在场的几乎都是高位官员,多半已经年过半百,对那二十年前声名赫赫的漠北将军,也都有印象,最大的印象就是昭毅将军的神刀。 那把神刀,是与凌剑常用的红缨枪齐名的武器。 听到这句话,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凌剑竟然有一把昭毅将军的弯刀?是如何得来,又为何要珍藏? 程金凤见凌剑不答,还以为他是心虚,当下兴致好了许多,得意的抬起下巴:“怎么?元帅这是不敢回话了?” 也就是这时候,内侍总管捧了个匣子,急匆匆进了殿内,快步走到皇上面前,将匣子呈递上去。 而在场的官员,连内侍总管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凌剑看了眼眼熟的匣子,展眉微笑,并未说话。 恒王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来由的咯噔一下。当他得知在昭毅将军生前,凌剑一直与之有密切往来时,就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 原本,他并不打算这么早就将这件事情暴露出来,毕竟那昭毅将军已经没了。可实际情况又让他不得不提前——也还是多亏了裴雯婷,将程金凤找出来,让他寻到个最合适的机会。 只是现在,为什么凌剑听到昭毅将军,也没有丝毫慌张?难道说凌剑将那些东西销毁了? 销毁了他也不担心,只要有蛛丝马迹就能查到,总能寻到知情之人。 皇上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弯刀,问道:“你所言,可是这把弯刀?” 第425章 真假程家女 大概是谁都没想到,出面与程金凤对质的,竟不是凌家人,而是皇上。 曹大人性子急,忍不住上前两步,轻声问:“皇上,这……这是何物?” 皇上似笑非笑看着他,依旧把玩着那精巧的弯刀。 还是凌剑长吁一声,招手让凌飞驰扶起他,上前跪在大殿当中,这才说道:“这乃是昭毅将军亲手所致,赠送于我,另外,我也制了一把这般精巧的小红缨枪赠予他。我与他虽是异国将军,亦是敌对,我们互相防备却又互相欣赏,竟有种惺惺相惜之感。那方匣子里,便是当年,我与昭毅将军的通信。” 皇上颔首,内侍便将匣子捧下来,捧到首辅面前,首辅大人拿出信,一一发给身边的人。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并不懂漠北文字,便有互通之人轻声讲解信中的意思。 信里写了故土。 写了对不能见面的友人的渴望。 写若是将来再无战事,大周与漠北言和,他们定当好好见一面,把酒言欢高谈阔论。 直到最后那一封,昭毅将军的信悲壮而凄凉。 他说:必死之战,但请记住,我的头颅,只能是你亲自砍下。若我战胜,也必当亲自砍下你的头颅。 所有的信只有这一句涉及战事,他们明明互相欣赏,却又万分克制,他们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允许他们真的与对方交心。 这样矛盾的友谊,以战事终而告终。 当年凌剑抱着装有昭毅将军头颅的匣子归京,那般场景是庄严肃穆的,现在也萦绕在众官员的心中。 曹大人看完始末,竟感动得红了眼,他踉跄摇头:“元帅乃顶天立地的男人,何况昭毅将军已经死了十数年!” 最后两封信没有发出去,那是凌剑亲笔信。 一封是回复昭毅将军,战事紧急凶险,谁也不知谁会胜利,他同样郑重的,将自己的头颅托付给昭毅将军。但没来得及将信送出去,他就砍下了昭毅将军的头颅。 而后他悲痛之中,又写下一封满怀思念的信,这两封信无处可寄,一直与昭毅将军的信放在一起,收在这个匣子当中。 皇上道:“是师父之物,朕不过是替你保存,如今既然昭告天下,这些信,师父也可以放心收藏了。” 恒王面上再是冷静,也要掩盖不住心内的恐慌了。他这最后的一步棋也失败了?他在朝中的党羽几乎都被砍杀,唯一能支撑他的便是漠北,可扳不倒凌家,漠北能怎样,堂而皇之的进来? 与他一样恐慌的,还有地上跪着的程金凤,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一切都变了风向?凌剑这是早就探知自己的目的,早早的将那些信件与弯刀,一并交给皇上。 所以,皇上对凌剑当初做出有违军令的事情,竟没有半分责难之意? 是了,既然早就知道,该责难的,早就责难过了,怎会留到如今。 那么,她还要怎么办? 不过片刻思量,程金凤深吸气,磕头道:“皇上,若是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元帅通敌,那么如今的战事呢?如今的漠北已经拿下快半座灌江府,依着凌将军的能力,何至于此?他里通漠北,才让漠北大军长驱直入,若非是我父亲,灌江府已经沦陷了……” 凌剑哪里还会再给她胡乱攀咬的机会?冷声道:“真正叛国的是将军,还是你父亲?或者说,程城主派了你这么一个假冒的女儿入京,目的到底是什么?” 程金凤眉眼微缩,她自认为伪装得这样好,可是凌剑竟然猜到了?而且很明显,他不是现在才猜到,是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她并非真正的程家女。 她后背早已汗流浃背,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按照计划进行? 她咬着牙朗声道:“皇上,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只是元帅巧嘴能辩,臣女无法反驳。但臣女还知,凌三爷并非凌家亲生,他其实,就是昭毅将军之后!” 便是凌飞驰,听了这话都是一愣,凌烨是昭毅将军之后?这不可能吧? 他虽说也曾去过灌江府,领兵上阵过,但相对于弟弟凌飞鹏,他跟着父亲在战场上拼搏的时日是极少的,对那位昭毅将军,也知之甚少。 但今日听父亲这么说,心中便也生了崇敬之意。他们因血脉不同国家不同,所处的立场也不同,但他们同为武将,都有着最高的使命,甚至他们上阵杀敌,为的是家国百姓安康。 其实他们都一样,太多的身不由己,让他们不得不选择战斗,也更会感叹,如果生在和平的时代,或许他们真能成为知交好友。 所以现在,猛然听说凌烨是昭毅将军之后,他虽疑惑,但竟有几分相信。 凌烨的性情与凌家其他人都有些不同,从不冲动急躁,心思缜密连升荣都比不过他。 之前凌飞驰还与云安郡主讨论过,不知凌烨的亲生父母是何人,为何会将凌烨托付给旁人,竟不能亲自教养。 如果真是昭毅将军之后,那一切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曹大人心中腹诽,但他本就是个性情中人,正被元帅的大义而感动,就听到这么一句。 “你说凌烨是昭毅将军之后,可有什么证据?” 程金凤道:“此事我父亲知道得清清楚楚,当年正是昭毅将军命人将婴儿送到元帅账中,恳请他代为抚养,彼时我父亲一直在场。而且,当时元帅驻扎之地,许多人都知道此事,只要细查,一定能查出真相。” “这……”曹大人一时有些迟疑,回头看着皇上,“皇上,此事恐怕要请灌江府城主程大人入京,方能一辩真假。” 皇上淡淡挑眉:“你说是昭毅将军的人将婴孩送到元帅账中?程城主是如何得知,那就是昭毅将军的人?” 程金凤还要再辩,听得门外侍卫传告。 “皇上,凌都督带着两人入宫请求面圣,称那二人是灌江府程城主的一双儿女。” 曹大人茫然的问:“程城主这是……有几个女儿?” 凌飞驰也很茫然:“我记得,只有一个啊……” 第426章 谁通敌叛国? 程家只有一个女儿,外面那个是谁?或者说,里面跪着的这个是谁? 不过片刻,众人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他们全都没有见过程家女,但有些去过灌江府的官员,还是认识程家子程锦墨的,所以外面那个应当是真的,而这个…… “你是何人?”曹大人率先开口,“所以,今日的这一切,都是你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构陷凌家,对不对?当真居心叵测!倘若凌家被判通敌,将会有多大的影响?” 是啊,倘若凌家都通敌叛国,怕是所有的百姓都要不可思议,毕竟,凌剑可是他们信仰的天神啊。 那时候恐怕都不必外患,大周自己都要内乱了。 想到这里,不止曹大人,其他几位激愤些的官员,也都怒目瞪着“程金凤”。 “此女到底是谁?莫非是,漠北来的探子,就是为了离间大周官员的?” “极有可能,此女胆大妄为,一定要重罚。” “且等等,此女不管是探子还是细作,应当都有幕后主使,该是将那幕后之人抓出来才是。” 说话间,凌烨带着程锦墨和真正的程金凤进来了。 看到真正的程金凤,连凌飞驰都有些疑惑,殿内跪着的这个,明知是假的,可她竟然生得与程锦墨十分相似,神态动作也颇为相像。 而且,他们都会功夫,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兄妹无疑。 反倒是真的程金凤,面上有些苍白,且身形瘦弱,双手局促的垂下,更像是深闺里养出来而娇娇小姐,根本不似灌江府的女郎。 凌烨带着二人上前,走到皇上面前跪下请安:“皇上,此二人是灌江府程家子程锦墨与程家女程金凤,他们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正是为了揭发程家通敌,且意欲嫁祸给凌家的事实。” “噢?你的意思是,真正通敌的是程家?” 皇上打量他后面的两人,程金凤便罢了,一个像是受惊兔子的小姑娘,整个人还透着慌张。但程锦墨,哪怕他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头发随意束起,也能看得出他气质不凡。 正是这种气质,才让在场见过他的官员,确认了他的身份。 程锦墨在皇上问话的一瞬,已经拉着妹妹上前跪下,从怀中捧出一封信举起来:“程锦墨携妹妹程金凤入京,正是为了告发父亲,也就是灌江府城主程茂华,他泄露军情,陷灌江府百姓于危难之中;贪生怕死,大敌当前竟广开城门,任由漠北大军长驱直入;为了声名利禄,与漠北合谋,以灌江府一半的城池为诺,陷害凌将军。程茂华所为令人发指,请皇上明察!” 这番话,说得殿内的官员有些紧张,立刻有人问。 “你是说,漠北真的进犯,而且我大周的确丢了半座城?” 程锦墨答:“我离开灌江府的时候,丢了两个县,凌将军收到京城下达的命令,让他退守灌江府主城,他……违抗军令宁死不从,现下应当还带着将士们守在安平县。但城中不给辎重,我也不知他们能坚持多久。” 首辅一惊:“你说什么?岂有退守的道理!是哪里来的命令?” 这样的军令,是要皇上直接下达,内阁按印交由专门的人为临时驿夫,一般是会在兵部选三到四人共同送军情。 “更何况,如今朝中只知道灌江府战事起,连具体战役情况都不知情。” 连丢了半座城,也只是听到的谣言,并没有收到确切军情,竟就有人假借皇上之命,下达这种军令? 还是凌剑很有些激动,听到当真失了城池,他差点没能忍住,起身道:“飞鹏镇守边防,竟还丢了两个县城?就无能!” 大抵也只有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缓了缓又问:“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是……我逃出来之前,姑母写的信,里面写了如今灌江府的情况,让我务必带过来交给您,请求元帅替大周百姓守住国门!” 原本是打算将信送到忠勇公府,但刚入京就遇到凌烨,他们连忙跟着凌烨入了宫,故而这封信是要送到皇上面前的。 内侍将信送到皇上面前,皇上看了眼,来不及将信递给各位,已然起身道:“即刻起将程茂华去职,凌烨,你清点五千精兵,与兵部尚书范舟一同前往灌江府,援助凌飞鹏,另外调查程茂华与其他党羽,将他们尽数拿下。” “属下遵命!” 凌烨与范尚书一起领命,也来不及休整,时不待人,边防战事告急,他们要立即整兵,争取早日赶往灌江府。 将要离去之前,皇上又道:“凌烨。” 凌烨回头,却见皇上看着他,目光中既有欣慰,又有担忧。 皇上缓缓说道:“你是大周子民,务必守住城门,夺回我大周土地。” “是,臣定不辱命!” 只是,皇上的话仿佛提醒了众人,方才那位假“程金凤”说,凌烨原是漠北将军之后,若当真如此,让凌烨领兵,不是不是不太妥当? 但是,皇上此举,分明有历练凌烨的意思。 大殿一时有些安静,众人心思各异,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上雷厉风行,很快又指着康郡王:“灌江府与京城的战报是何人拦截,又是何人谎报军令,你去查,必须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是,臣遵旨!” 以前的康郡王对忠勇公府上下都没什么好感,可即便如此,他并不曾怀疑过忠勇公府的忠心。更何况如今,他与凌家那些人关系甚好,他儿子女儿的亲事,也都多亏了阮芷秋。 刚刚他避嫌不能出声,这下得了皇上的命令,立刻大声说着,狠狠的瞪着程金凤,对侍卫道:“来人,将此人给我押下去,好好审问!” 只是,除了这个假冒的程家女之外,还有程锦墨与真正的程金凤,他们告发程家不假,但他们也是程家的一员。通敌叛国,那是抄家问斩的大罪,他们也难逃其咎。 想到程锦墨的壮举,康郡王有些于心不忍,也不好擅自做主,只能对皇上请示。 “皇兄,这两位程家兄妹,该如何处置?” 第427章 神医贺云彤 “收押容后再审。”说这话的时候,皇上语气十分温和,见程金凤害怕的模样,还安抚道,“程家有过,但你们主动投案,如此大义灭亲之举,朕会记在心中。” 只是,话未说完,程金凤两眼一翻,整个人往后倒去。 好在程锦墨在她身边,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金凤,金凤。” 内侍总管觑了眼皇上的面色,立刻让人去请太医,与此同时,也换了两个宫娥过来照料程金凤。 程锦墨空出手,跪在地上请罪道:“皇上,我与妹妹是程家子,深知父亲所作所为罪不容恕,只是妹妹她自幼体弱多病,一路逃到京城,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她的身体恐怕不允许她有任何的波折了。还请皇上网开一面,我愿替她受所有的处罚。” 皇上的目光看向程锦墨,入目是看得到的坦然,又看向躺在宫娥怀中的少女,纤细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他二人进殿前一定是收整过的,可收整完还是如此狼狈,可见一路的艰辛。 皇上没有去问他们如何逃过来,只冷哼道:“既然知道你程家的大罪,便该明白,功过并不能相抵,你若要替她受罚,便与程家其他人同罪。” 若程茂华叛国是真,程锦墨为程家嫡长子,不论对程茂华的罪行知情多少,都是要同罪论处,处以极刑。但程锦墨大义灭亲,依着皇上的意思,从轻发落,必不会有身首异处的苦楚,当然,流放什么的是少不了的。 现在程锦墨要替妹妹担下罪责,且不论能不能成,在皇上面前,便有些恃宠而骄了。 程锦墨没有犹豫,磕头请罪继续道:“皇上,我身上流着程家的血,是我最大的耻辱,不求功过相抵,只求皇上饶恕我妹妹……皇上,妹妹是女郎,总是要出嫁了,且姑母已经将妹妹许给表弟凌升辞,既为外嫁女,当不与程家同罪。” 大周亦有连坐罪,但也分了轻重。像是程家与凌家这样的情况,凌家不必一同获罪,而且凌将军战场上毫不退缩,誓死守卫国门,光是这一条,就值得万民敬仰。 程氏为程家女,但她是出嫁多年的凌家妇,且一同保家卫国,故而并不会因程家的事情受到牵连。但程金凤不一样,她尚未出嫁,这亲事,看样子也是匆匆忙忙定下的,所以要怎么定罪,端看上头的意见了。 当然,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若不是程金凤身体太过虚弱,恐怕程锦墨也不会这样着急,提出要替妹妹顶罪的话来。 皇上凌厉的看着程锦墨,最终点了头:“行,先将他一同关押,至于程家女,暂且居住在忠勇公府吧。” 而忠勇公府内,云安郡主带着阮芷秋正候在厅堂内,等着宫里的消息。只是这一去,就是半日,还未听到任何动静,两人都不由得十分着急。 云安郡主沉不住气,起身说道:“不行,不行,我要进宫去打探消息。芷秋,你且守在家里,若有什么事情便去寻你嫂嫂,实在不行,就带了你嫂嫂他们去和奉公主府避一避。” 阮芷秋阻拦不住,只好扶着她一路往门口去,又叮嘱着:“大舅母别担心,外祖父与大表兄在,不会有事的。您入宫听听消息,旁的就不必管了。” “我知道分寸,你放心吧。那个程金凤,真是我看走了眼!” 云安郡主骂骂咧咧的出门,阮芷秋则一脸无奈。 原本她是觉得,忠勇公府多亏了有云安郡主这个大舅母,相较而言,她冷静持重,大事小事都不在话下。如今却知道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果真是没有一点错,也难怪云安郡主与凌飞驰成婚多年还是这样恩爱,两人分明是一样的性子。 刚刚走到门口,就遇着观言匆匆进门,他身后还跟着个瘦弱的小厮。 云安郡主见了观言立刻问:“观言,三爷呢?” “大夫人,小姐,三爷入宫了。”观言往身侧让了让,露出身后的“小厮”,解释说,“贺小姐带着程家少爷小姐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三爷带着程家少爷小姐入宫了,让奴将贺小姐带回来。” 阮芷秋这才发现,原来这小厮打扮的人,竟然是贺云彤。 她惊讶的上前:“表姐,你怎么……这副样子?” 上次见面,贺家离开京城之前,在京郊忙碌那样久,可即便如此,贺云彤也没有多少疲态。今日一见,倒是令人吃惊,她满面疲态,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云安郡主则皱眉:“程家少爷小姐?程金凤不是……” 还未说完,她已经反应过来。她是知道程家只有一个女郎程金凤的,凌烨带着程家少爷小姐入宫,那就说明,之前的程金凤,是假的。 云安郡主思忖片刻,带着贺云彤回了前厅,让丫鬟带着她梳洗一番,还准备好膳食,只等着她用膳。 阮芷秋是坐立难安,见表姐更换了衣衫,看着面色好些,坐在桌前预备用膳,她一把拉住表姐的手:“表姐,你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的与程家人遇上了?” “芷秋,让你表姐先吃。” 好在贺云彤没有大家小姐的规矩,三两下迅速吃了点东西,就开始与她们讲路上的经过。 “我原是跟着我爹在陕西一带行医,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个濒死少女,而后见着她兄长,这对兄妹十分可怜,说是父母双亡又被人构陷,不得不逃离老家,是要如今投靠亲人的。本来我打算将他俩带回暮云——那少女的身体太差了,若是放任他们自己远行,怕是不出几日功夫就要没了。 结果他俩说什么都不愿意,非要赶往京城,说是要立刻替他们的亲人洗清冤屈,又说是你们忠勇公府的远亲……我于心不忍,又想着既然是你们的亲戚,干脆带着他们赶往京城,就来了。” 贺云彤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许是饿极了吃得太快,一下子噎得不能动弹,阮芷秋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咕咚咕咚一下子灌了进去。 第428章 凌家人归府 “你慢点,慢点。”云安郡主见贺云彤喝得快,又险些呛到,连忙起身去替她抚背。 贺云彤满不在乎:“没事没事,有时候给人家看病,哪里顾得上用饭啊。要我说啊,那两人真是疯子,一路赶过来,若不是那姑娘身体弱需要休息,怕是片刻都不会歇息,恨不得立时就飞到京城来。我可算是累坏了。” 等漱完口,贺云彤才继续道:“不过,他俩倒是隐藏得很深啊,在遇着凌烨之前,他俩从来都没跟我说过是程家子,亏得我想方设法,给他俩掩盖了身份,一路逃难似的逃过来。” 云安郡主问:“所以他们是隐姓埋名?逃过来的时候,有人追杀你们?” “是呀,我见到他俩的时候,他俩都受了伤,尤其是小凤她哥。而且他们没有路引和查验,往山林里走,鬼鬼祟祟不像样。”贺云彤叹一口气,“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好好的世家子女,竟然落得那般田地,我是将他们假扮成我爹的徒儿,才将他们带过来的。” 说罢,贺云彤又挽住阮芷秋的肩膀:“本着好人做到底的想法,我才将他们带来的,如此今年过年,我都不能回去看祖母与爹娘二叔他们,你可得要补偿我。” 阮芷秋听她还能嘻嘻哈哈,心里的担忧去了一半,说道:“自是要补偿的,正好四叔也在京城,除夕的头一日他应当不必当值,便请他出宫与我们团聚可好。” “那可太好了,你是不知,祖母在家总是念叨着四叔,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四叔了。” 说话间,就听得在宫外打听消息的从人回来回报。 “大夫人,元帅他们出宫了,就要回来。程小姐身子虚弱,在殿内晕厥,皇上下令让国公府照料她。” 云安郡主听得云里雾里,连忙问:“哪个程小姐?” 好在这从人一直守在宫门,也是个机灵的,使了银钱四处打听,将内殿的情况,打听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也知道原本国公府的那位表小姐,竟是假的程家女,真正的程家女,是后面跟着三爷入宫的那位姑娘。 “是真的程小姐,后面跟着三爷入宫的那位姑娘。” 云安郡主便吩咐下去,让人置办了屋舍,又问:“程少爷也跟着一起来吗?” 从人摇摇头:“听闻程少爷为了让程小姐脱罪,承担一切的罪责,被关押起来了。但是具体是什么罪行,奴未能探听到。” 能打听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阮芷秋便让他先下去。 贺云彤则皱着眉说:“小凤的身体的确很差,也是因为她,我才会一路相送,她是胎里带出来的不足,经不起大风大浪,是受了特别大的刺激才会如此,便是我给她调理,约莫也要一个来月,然后她好生休养半年以上,才算是能恢复正常的状态。不过,小凤哥所受的伤不轻,途中一直赶路,都没有好生给他治过,他怎么就被关起来了?是犯了什么罪吗?” 至于犯了什么事情,她们并不清楚,只能等着大家回来再做打算。 阮芷秋沉默着想着,前世今生串联起来,她也大概知道。真正通敌叛国的,果真是程家,而程家这对兄妹不顾凶险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应当是为了告发程家叛国的事实。 她想起之前外祖父提及程城主,说此人心性不稳,容易受影响的话,果真如此。 不多时,凌家人带着昏迷未醒的程金凤回来了,贺云彤立刻给她诊视情况。 一家人坐在外间,凌升荣将大殿内的情况,说给云安郡主与邵氏听。 听得云安郡主一愣一愣的,她咬着牙:“那女人当真会伪装,她拿着程家的信件过来,我从未曾疑心过她是程家女,没想到竟是假的。” 邵氏摇头:“何止母亲,儿媳也被她骗了。而且,其实母亲不必懊恼,谁能想到那程家是武将世家,可他家的女郎竟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若两人放在一起,没有人说的话,恐怕谁都会猜测,之前那位姑娘才是真正的程家女吧?” 凌家上下都是这么认为的。 凌升荣也安抚道:“那人拿着程家家主的信,我们不曾见过程家女,如何能分辩?再者,不论真假,程家的确是叛国了,他们不仅叛国,还妄图嫁祸给我们。若不是祖父提前将那些书信给了皇上,只怕现下等待我们凌家的,是万劫不复。” “是芷秋的意思。” 凌剑缓缓说着,从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犹豫,再到现在的肯定,他早就接受了皇上对凌家的疑心。但这点疑心,对他来说已经成不了心结。 是人就会有弱点,皇上珍视他们的师生情谊,而从前的他盲目自大,一直以为既然是帝师,皇上就该尊重与支持他。可他以为的问心无愧,在皇上心中,能有几分? 凌家那样的声势,若非是阮芷秋回来,让他们务必谦逊低调,怕是这时候,他与皇帝之间,已经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了吧。 想到这里,凌剑只觉得庆幸。 凌升荣问道:“祖父,今日皇上让三郎去灌江府支援,可是点兵的事情,却交由兵部,可见皇上对三郎似乎有些戒心。祖父……” 他想问的是,莫非三郎真的如那假冒的程家女所言,是昭毅将军之后,才让皇上在意的? 但这话,他并不敢说出口。 “并不是,让皇上有戒心的是我们凌家,而不是阿烨。” 听到父亲这么说,凌飞驰立刻抬头看过去,他是知道父亲与皇上之间的情谊,在父亲看来,皇上就仿佛是他的亲儿子一般,寄予厚望,而又深刻的希望他一切都好。 但。 君就是君,君臣永远不可能是父子。 没想到今日的父亲,没有半点失落模样,反倒认真分析。 “阿烨的身世你们不用担心,他不是漠北人,这一点皇上比我们更加清楚。皇上安排阿烨过去,一则是试探我们凌家,更重要的,是要锻炼阿烨。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这些,而是……是谁要这样害我们凌家!” 第429章 凌升辞与程金凤的亲事 凌剑的话,让在场的人更加沉默。程家对于他们来说,不单单是姻亲,而是真正的盟友,守卫大周边防是凌家的使命,可若没有程家的辅佐,凌家早就不复存在了,又哪里会有今日这样的功绩? 可是,这样亲密的盟友,也会有背叛的那一日。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程茂华宁可背叛世代同盟的凌家? 凌飞驰咬牙切齿:“不就是利益吗?他定是认为,守卫大周是我们两家共同的功劳,但皇上的嘉奖都在凌家身上?他也不想一想,我凌家流了多少血,若没有凌家军在前面挡着,他灌江府守得住吗?” “是什么样的利益,值得他赌上程家的全家?还弄出个假女儿陷害凌家?无非是……从龙之功。”凌升荣分析完,轻笑道,“只是他大概也没有想到,皇上对凌家的信任可不是他能推敲的。当然,也是祖父英明,从头到尾都没有信任过那个假程家女。” 说话的功夫,程金凤已经醒了,贺云彤与阮芷秋扶着她出来,小心翼翼将她扶到桌前坐好,这才给凌家众人说了他们怎么从灌江府逃出来的。 “是兄长无意中听到父亲与漠北细作的谈话,与父亲争执起来,父亲便将他关押不许他出门,更不许他去找姑父姑母。而后战事起,灌江府丢了两个县城,漠北长驱直入,而后京城退兵的命令下达,凌家军军心大乱,是姑父当众将两个副将的头颅砍下,整顿军纪,下令不论如何都要死守到底。” “可是,父亲竟然让人断了凌家军的粮草,姑父姑母和表兄都在军营,父亲这样做,岂不是断了他们的生路?我……一向无用,可也深知姑父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说过,他是凌将军,是元帅的继承人,他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却不能死在自己人的陷害当中。所以我想法子偷了钥匙,迷晕了看守兄长的守卫,将兄长放出来。” “兄长逃到军营之后,正是战事最炙热的时候,姑母给他写了信,请他无论如何要送回京城。但那时候,父亲早已彻底切断了灌江府与外界的来往,除了父亲的亲信,便是一只鸽子都无法飞出来……” 程金凤说到这里,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凌飞驰问:“那你们,是如何出来的?” 程金凤眼泪刷的落下来:“是……我母亲,母亲将我们装扮成最低等的奴仆,给了我们一些银钱,将我们装进夜香车……我们逃出来了,母亲却……” 她泣不成声,不必知道母亲的情况,却也能知道,母亲将他们送出来,等于将父亲的野心都送了出来,等待母亲的,只有死亡那一条路。 当时她恳求母亲一起走,但母亲不肯。 母亲说:“若是我与你们一道出去,你父亲很快就会知道你们的行踪,你们又如何能逃得出来?我留在这里,一定能替你们拖延时辰。瑾墨,你要记得,哪怕程家没了,程家列祖列宗的英魂犹在,你不仅是程家的儿子,更是大周的儿子!一定,要做个如元帅,如你姑父那样的天地男儿。还有,保护好金凤。” 说完这些话,母亲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而他们逃离灌江府,不过一日就遇到追杀的人,可见母亲替他们拖延,可只是拖延了半日多。 想到这里,程金凤心如刀绞。 “兄长说战事告急,我们必须想方设法赶往京城送信,只有把信送到皇上面前,凌家军才有救,灌江府才有救。我们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路,还要躲避追兵的刺杀。其实……若没有我,兄长大概不会那样艰难,都是因为我,才耽搁了时辰……” 云安郡主心疼不已,安抚的拍拍她的肩:“你母亲拼了一切,将你们放出来,自是希望你们兄妹平安,你活着才有希望啊。” 程金凤压抑着心中的伤感,勉强点头说道:“我们乔装成父母双亡被人陷害的孤苦兄妹,可躲不过那些追兵,逃亡的路上几经周折,若不是遇到贺神医,我们真要……死在路上了。” 贺云彤摆摆手:“机缘巧合罢了,我是心疼你的身体,倒也不是为了别的……” 后面的事情,贺云彤又大致的说了一下:“原本他们是瞒着我,我还以为他们是忠勇公府的远房穷亲戚,想着好人做到底,就将他们送过来。遇到凌烨才知道,原来竟是程家兄妹,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清楚了。” 凌剑点点头,又去问程金凤其他的细节。 而贺云彤留着阮芷秋说悄悄话:“你可知我为何要跟着一道来?” “因为……程金凤的身体,着实罕见?” 贺云彤眼睛一亮:“果真还是你最知道我,她是极寒的体质,胎里就不足,后天又中了毒,原本依着她这样的身体,怕是及笄都活不到,可她竟然活到十七岁。我一路研究她,发现她所用的药里面,除了难得的天山雪莲之外,还有一株毒药。那可是剧毒的药物,我是真的没想到这种毒药竟能做解药……只可惜这一路艰险,她的药也用得差不多了,我得要给她好好调理。” 她是信心满满,依着她的医术,一个月就能让程金凤好转,其他的事情交给阮芷秋,虽不能让程金凤彻底康复,但恢复到生命无忧,自是没问题的。 而到时候,她就要回去告诉父亲毒药的功效,与父亲一起研究,说不准那毒药就能做成真正的解药,能造福百姓呢。 想到这里,贺云彤脸上的兴奋就怎么都藏不住。 她只是个小小的医者,虽心怀大爱,但对于凌家的苦痛,她并不能感同身受,还不如毒药让她激动。 就在这时候,凌飞驰问道:“大殿上,你兄长说,你姑母将你许给了升辞,可是真的?” 程金凤一愣,脸上染了不自觉的红晕,云安郡主则嗔了凌飞驰一眼,怪他在女儿家面前这般大大咧咧,这也太直接了。 好在程金凤只是身体弱了些,到底是灌江府长大的,并没有扭捏的性子,只从怀中取出物件递送给云安郡主。 第430章 为什么躲? “这是姑母给兄长的,是我与表兄的庚帖,因战事告急,她只能口头定下这门亲事。让我……入京后,请大伯母做主。” 除了庚帖,还有一块玉珏,上面刻着小小的“辞”字,这样的玉珏凌家每个儿郎都有,出生的时候,主母便会让人定制一枚。除了嫡长子孙是世代传承的样式,其他的都不同。 这一枚玉珏,正是云安郡主命人给凌升辞制的,一直以来都是他随身携带,只等要定下婚期时,将它取下来送给未来的夫人。 云安郡主点点头:“是升辞的没错,正好快到除夕了,到时候开了祠堂,将你的名字记上去即可。至于玉珏,定亲的时候便会送给你,如今虽定亲匆忙,但你已经是我凌家妇,这玉珏就该是你戴着的。” 阮芷秋看着这些,她定亲的时候也有这样一枚玉珏,上面有个小小的烨字。可见凌家上下对凌烨这个养子,与亲生的并无任何异处。 她抬起头,刚巧看见刚刚还在悄悄同她说程金凤身体的贺云彤,这会儿也不知为何,面色苍白绷着唇一言不发。 “表姐?” 连着唤了两声,贺云彤都没有反应,阮芷秋伸出胳膊肘捅了捅她的手臂。 “啊……啊?” 贺云彤轻声叫了声,让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连忙摆手:“没……没事,我……我在想事情,你们……继续……” 云安郡主收回目光,将手中的玉珏往程金凤面前伸了伸:“你拿着。” 而程金凤垂眸看着玉珏,并没有接,迟疑着将云安郡主的手推回去,摇头道:“大伯母,我不能要……” “这是做什么?所有的凌家妇都有这个,而且是定亲的时候就会转交。你问问大嫂,问问芷秋,这玉珏,都在她们身上。” 邵氏点头,过来拉住程金凤的手:“表妹,你既然要嫁给四弟,这玉珏自该是你的,你且好好收着,不必担心旁的事情。” 程金凤依旧摇头:“不是的,大伯母,大嫂,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也知道姑母的意思。实际上,表兄那样的人,他与他将来的妻,合该与姑父姑母一样,我……只是个拖累……“ “怎能这样想?” 云安郡主的话未说完,程金凤继续道。 “大伯母请听我说完,从前姑母从没想过要我做她的儿媳,我与表兄……因身体的缘故,是见面都很少。如今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心中都清楚,只有我嫁到凌家来,或许才能保住这条命,但是大伯母,这条命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已经占据了表兄未婚妻的位置,别的东西,再不敢奢求。”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愣了愣。 程金凤笑起来:“真的,如今我与兄长相依为命,若不是为了兄长安心,我是绝不肯答应这个要求的。若是将来……我是说如果有将来,能有别的法子,这门亲事自然不作数,所以这枚玉珏,我也不能要。” 云安郡主正感动着,就听凌剑勃然大怒的声音。 “胡闹,简直胡闹,以为我凌家拿婚姻大事当做儿戏吗?她既然替升辞定下了你,你便是我凌家妇,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说什么取消婚约,难道要我凌家成那出尔反尔之徒吗?” “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剑冷声道:“不是这个意思,便将玉珏收起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你身体弱,早些休息吧。” 程金凤推辞不得,只好将玉珏接下,郑重的放入贴身放着的荷包之中。 云安郡主自是要张罗她的住处,因想着贺云彤还在替她调理身体,便道:“云彤丫头既然要在这里再住一个月,你二人不妨住在一起,凡事也能照应着?” 她是深知贺云彤嗜医如命,若离得太远了,恐怕她也要日日泡在程金凤的院子里,所以才有这样的提议。 没想到贺云彤连连摇头:“不必了……我明日……要回去……” “回去?你不是说……”云安郡主更是疑惑,“离得除夕没有几日了,你现下赶路怎么使得?路上恐怕连个打尖住店的都没有,就算要走,也要等开了年。更何况金凤的身体,还是你照料着的呢。” 贺云彤垂着头低声道:“没事,四叔在……她之前的药也有药方,就算四叔不方便,芷秋也能看个七七八八,我……我要回去。” 云安郡主想不到她这么倔强,一时有些愣怔,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阮芷秋说着:“大舅母,我隔壁的院子不是空出来了吗?不如让程家姐妹住在那儿。至于表姐,她住在凌家的时日不久,干脆与我同住,我与她一年多未见,很是想念,我也惦念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时光呢。” 天色的确不早,云安郡主便这样安排,又让丫鬟带程金凤下去洗漱,叫阮芷秋与贺云彤两个一道,看着程金凤能吃些什么,给置一桌上来。 阮芷秋催促着云安郡主:“大舅母,的确是不早了,你也该去歇着了,这里有我与表姐,我们会照料好程家姐妹的,大舅母不必担心。” 等云安郡主走了,内厅没人,阮芷秋安排了几样膳食,让厨上做着,这才看向贺云彤。 “说吧。” 贺云彤有些心虚,咬着下唇:“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表姐,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四表兄他……” “你别说了。”贺云彤“腾”的站起来,“我什么都没有,你知道的,我这辈子就奉献给医术了,就是我爹,我二叔都没有迫我嫁人的意思,我也不打算嫁人,一辈子走南闯北,做个我父亲那样的神医。这是我的愿望,也绝不会变。” 阮芷秋问:“那现在呢?你为什么要躲?” “谁躲了?我没有躲,只是不想在京城耽误我这样久罢了,大周这样广阔,我今年行走不少地方,救助了不少人,也见过了太多的生老病死,更深知一人之力的渺小,越是渺小,我越是要努力!” 阮芷秋张张嘴,还想再说,丫鬟急匆匆赶过来。 “小姐,贺小姐,不好了,表小姐她晕过去了……” 第431章 劝说留下 程金凤身体太虚了,沐浴的时候热气萦绕,她竟直接晕厥在浴房当中。 贺云彤最先冲进去,一叠声喊着让丫鬟将窗户打开一半来透气,及时给程金凤披上外衣,让人将她抱到床榻上,给她脉诊之后叹了口气。 “她思虑过度,这样下去可不太行。” 之前的程金凤一路东躲西藏,逃难似的来到京城,又有兄长陪伴照料,没空思考太多。如今到了凌家,因是松懈下来,想到勾连外敌的父亲,为了送他们出灌江府没了的母亲,替她顶罪被关押起来的兄长,她哪里承受得住? 哪怕一直同自己说,就是为了母亲与兄长,也要努力活下去,可思虑太多,又是担忧灌江府的军情,又是担心牢狱之中的兄长,所以才会晕厥。 阮芷秋探了探程金凤的额头,有些担忧:“发烧了。” 贺云彤取了药丸让程金凤含上,没过多久,程金凤便悠悠转醒,睁开眼环顾四周,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不由得又是悲从中来。 “程家妹妹,若是一味伤怀只会伤了身体,待得你兄长出来的那一日,见你如此模样,怕是他更会难受自责。”阮芷秋替她掖了掖被角,让丫鬟给她取膳食过来。 程金凤吃了药,用了点清粥小菜,便摇头不想再吃,她还发烧,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多谢姐姐,神医,也多谢你。” 她拉住贺云彤的袖子,十分可怜的模样。她自小体弱,基本没怎么见过外人,又因此养成了依赖人的习惯,逃亡时依赖兄长,而后遇见贺云彤,因都是女子,倒是更亲近几分,故而更依赖。 虽说姑母说了,凌家上下都十分和善,让她到了京城只管放心住下,可到底亲疏有别。如今在这忠勇公府里,她是人生地不熟,唯一熟悉的,也就是贺云彤了。 贺云彤绷着唇,到底有些不忍心,安抚的拍拍她的肩:“你好生歇着,我在这里守着你,你莫要担心。” 程金凤哽咽着:“虽说……不该要求你为我留下,但大伯母说得也对,如今年关,你若是离京怕是行路都不方便。贺神医,你能不能留几日,待得开年了再走?” 贺云彤下意识想要拒绝,但见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能狠得下心?只含糊说着:“那……行。” 程金凤似松了一口气一般,她发着烧整个脸都是红的,但哪怕已经躺下了,手还抓着贺云彤的袖子,仿佛若是松开,她的依靠就要溜走一样。 坐在床边的姿势其实并不舒服,贺云彤就这么垂眸看着程金凤,目光里透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程金凤的被子压得不实,脖颈间露出一根红绳,那玉珏拴在红绳上,落在枕头处,一个“辞”字不算清晰,却也足以瞧见。 阮芷秋让丫鬟将屋里大致收拾一番,过来看到这般光景,她伸手想要将贺云彤的袖子从程金凤手中拉扯出来,却被贺云彤按住了。 “不必……她还没睡沉,等会儿吧。” 阮芷秋愣怔的看着贺云彤,轻声说:“你若难受,大可不必如此。” 人都是亲疏有别的,她也是如此。固然会心疼程金凤这样一个几经波折的少女,可贺家表姐,是她一起长大的姐妹,表姐表现得如此坚强,心中该是多么难受啊? 阮芷秋揽住贺云彤的肩:“表姐。” 一直等程金凤睡踏实了,贺云彤才抽出自己的袖子,喊来丫鬟说着:“她今夜会退热,醒了就给她喂水,不可马虎了事。明儿一早我过来看她。” “是。” 贺云彤出去的时候,还有些不放心,寻思着干脆留在这里守着。 还是阮芷秋劝她:“折腾得太晚了,你若在这里歇息,她们还要去给你另外置备房屋,若让你与她挤一挤,你大概也是不愿的。左右就在隔壁院子,来去一趟不麻烦。” 如此,贺云彤才跟着阮芷秋回了院子。 这么闹腾一日,大家都很疲惫,尤其是贺云彤,她跟着兄妹俩东躲西藏连日赶路,热乎饭都没吃上几次。快到京城了,程锦墨又跟发了疯似的,觉也不让她们睡。 可明明这样疲倦,贺云彤却怎么都睡不着,她起来跑到阮芷秋房里,爬上床推推阮芷秋:“芷秋,芷秋,你醒醒。” 阮芷秋迷茫的睁开眼,看着床上的贺云彤,床下候着的沐儿,疑惑问:“表姐,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睡不着。” 阮芷秋无语的对沐儿摆摆手,示意她出去,才道:“你都好几日没有歇了,明儿还要看着程金凤,今夜不休息好可怎么行?” 贺云彤瘪着嘴:“那我跟你睡。” 阮芷秋起身去衣箱里拿了枕头和被子给她,但她不依,非得跟阮芷秋挤在一起。 “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被县城里几个姑娘欺负,惊厥睡不安稳,祖母就把你带回去,歇在她屋子旁边的碧纱橱?” 阮芷秋原本困得很,被她这么闹腾,也清醒了,想起幼时的事情就笑:“你还说,那时候你可霸道,非得同我争,硬要与我挤在一处。你那么个睡相,可真烦不胜烦。” 贺云彤拧她的脸:“你说我?你那时候夜夜吓得不敢睡,不是我抱着你,你能安稳?” 阮芷秋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真的,这个表姐幼时很有些霸道,对她却是打心眼里的疼爱。而且十分逞能,处处要强,她就是被表姐照顾着的小妹妹。 “你说你那时候为何总欺负我?”阮芷秋呵她的痒痒,“不许旁人欺负我,但你自己可没少欺负我。” 两个丫头打闹一番,便更不想睡了。 闹了一阵子,阮芷秋躺下说:“你还是留下吧。” 贺云彤不置可否,也没有应声。 阮芷秋又道:“你那样喜欢医术,也说过你的目的,不单单是像大伯父那样造福百姓,更是要攻克许多疑难杂症。而程金凤的情况,是值得你继续观察的,不是吗?若是你能将她彻底治好,你的医术也会有极大的进益。” 第432章 忧心之事 夜已深,宫内外都已经歇下了,但皇上还端坐在勤政殿内,听着暗卫传来的最新消息。 “范尚书与凌烨已经点兵离开,按照脚程已经过了溧河,有凌都督带队。凌家都已经歇下了,那位程小姐的确是病了,替他诊视的神医是贺家女,去年北郊赈灾时出力最多的那个贺家,这位贺家女当时也是义诊的大夫,与朝霞郡主亲近。另外,她是宫里贺太医的侄女。” 皇上沉默许久,冷声道:“漠北……难怪敢这样的动作,大周内被漠北浸透的多少!” 暗卫只是来通报事情的,并不会与皇上讨论什么,只默默的站在底下听。 “漠北?有凌家在,他们的能力也就止步于此,不是漠北……”皇上想了想,扬声问,“高代人呢?” 暗卫立刻道:“高大人已经到了,属下先下去通传。” 等皇上点了头,他才恭敬的退了出去,没一会儿,高代就过来了。 高代四十上下的年纪,身材似乎有些痴肥,但这样的肥胖,并不影响他的动作,甚至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行动间也甚是敏捷。 “微臣拜见皇上。” 也就是这时候,皇上用力咳嗽起来,咳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内侍总管急忙上前给他抚背,又给他倒了热茶。 “皇上,天色已晚,不如歇一歇,有什么事情,等明日朝会后再议?” 然而皇上并没有答应,缓过来之后饮了茶,才觉得舒服许多,靠在龙椅上歇息片刻。 “时不待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大周的危机,西厥太过猖狂。” 内侍总管苦着一张脸:“不管外头如何,最要紧的是皇上您的龙体啊,龙体康健大周才能安康。何况……西厥可不曾听到半分动作,那弹丸小国,何必如此操心?” 下方的高代听到这个,眼眸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却并没有显露半分。 皇上并不答话,似乎还在缓一缓身体的不适,却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内侍总管假意扇自己的脸,说道:“瞧奴这张嘴,竟是胡说,皇上这是居安思危呢。” 听得他这样的玩笑,皇上面色总算松了些,对高代道:“这阵子你与凌烨一起查的那些案子,有什么突破?” 高代是大理寺七品平寺,别看一个小小平寺,竟能直接面圣。 他只是说:“皇上也知道,微臣就是个混日子的,德蒙皇上不弃,让微臣跟着凌都督,但这外面的事情,微臣……” 皇上手中的茶盏往高代头上砸过去,高代轻而易举将茶盏接住,赔着笑陪着茶盏送到桌前。 “朕将他贬官了,你们这一个二个倒是不嫌,照样喊他都督?” 高代因太胖了,笑起来脸上的肉挤到一处,依旧嬉皮笑脸的样子:“皇上,微臣就这么大点的本事,皇上便莫要与微臣生气了。” 皇上并没有生气,咳嗽几声:“本来也要看事情办到什么地步,但临时有事,让他去灌江府了,这里的事情你得给朕办妥咯,若出了半点岔子,朕唯你是问!” 高代摸着自己的脖子,仿佛这颗头颅随时要被皇上给摘了去。 “皇上,皇上,哎呀皇上呀,您怎的将都督给调走了呢,这事儿让谁去不是办差吗?兵部那些人又不是吃干饭的?” 皇上并没有回答,他得用的人不少,可自从知道西厥的动作之后,他就坐立难安,真正能信任且又能干的,又有几人? 凌烨是一个。 “他们要是有用,灌江府会丢两座县?一群没用的东西,朕除了凌家,谁都不信!” 高代收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对于皇上的话,他是一句也不相信。皇上若是信任凌家,去灌江府的事情,绝不会让凌家人去,或者说,就算让凌家人过去,也不是凌烨,而是凌飞驰或者凌升荣,更不会叫兵部那些人点兵。 但是这些话,高代心里想,面上绝不会说出来。 见皇上的情况好了许多,高代才说起调查的事情:“这半个月,微臣与都督假借查案的名义,的确查出一点东西来,京城有数个大家世族,都与西厥有些牵连。” 他说着,将茶杯中的茶倒出一点,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已经有些眉目,确凿证据是没有的,这三个是可以确定的,这三个……微臣仔细查过,没查出什么,但都督说有问题,让微臣继续查。皇上……” 皇上肃然:“他让你查,就继续查。” 高代心下微松,皇上的心思太过奇怪,一边信任凌烨,一边又忌惮凌烨。难道是因凌烨的身世,让皇上怀疑他有二心? 这么想着,高代并不停歇,继续说:“还有一事,这几家与宫里的美人都有联系。” 自然是阮玉雪了,阮玉雪与西厥有关系,皇上一早就清楚,一直按兵不动,只是为了钓出后面的鱼,看样子这些鱼有些急不可耐,快要浮出水面了。 高代面上露出困惑神色:“只是,我们调查了那么多,不管是那些藏在百姓中的细作,还是几家世族,或是宫里的美人,都与匡山那位……没有丝毫联系。” 提起匡山的废太子,皇上有些不悦,他冷笑一声。 “他最会伪装,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就是这般,引得先帝对他疼爱有加,若不是野心昭然若揭,做出弑君之事,如今朕的位置,早就该换他来坐了。” 这些事,高代当然不敢置喙,赶紧应声:“都督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好些事,没等查清楚,都督就换了差使,这……” “你不是还在吗?”皇上斜睨他一眼,“去给朕办清楚!” 高代做出痛苦模样:“皇上,您瞧瞧微臣,微臣这德行,哪里有都督那样的能耐?皇上,这事儿微臣不行,不然,您再安排旁人来接替都督?” 皇上已经起身了:“谁能替得了他?朕让你去做,你就去做。” 高代只得谢恩出去,退出大殿,他面上的委屈担忧全然不见,又是那副滑头模样,还与宫外候着的宫娥调笑几句才离去。 第433章 元帅的身体 阮芷秋也不知贺云彤是怎么想的,反正第二日她也没有提要离开的事情,白日都守着程金凤。 三个差不多大的女郎时时在一处,不过半日功夫便熟悉了。 阮芷秋问:“程家姐妹多大了?” “上个月已经十七了。” 阮芷秋笑道:“那我该唤你一声表姐,我是正月满十七。” 又带着她俩回院子,程金凤一眼就看上了秋千,她穿着毛绒厚氅,小脸包裹在白色的兜帽里头,与挂着秋千的树上的雪映衬得,十分美丽。 阮芷秋走过来:“我来推你。” “不,不可,我不能……”程金凤不好意思摆摆手,“我自小不能坐秋千。” 竟还有人不能坐秋千? 贺云彤见阮芷秋不知,嘲笑她:“从前总说你学艺不精,自以为会那几点医术就够了,现下竟然连有人不能荡秋千也不知道吗?” 程金凤见状,忙道:“也不怪妹妹,之前有许多替我诊视的大夫都不清楚这个毛病。我小时候也是不知,第一次见到秋千的时候十分兴奋,兄长推着我,只一下我便不行了,才知道原来秋千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坐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许落寞,甚至能看出伤感来。 的确,一个先天不足的少女,明明是生在灌江府那样民风开放的地方,又是从武世家,可她只能被养在深闺之中,日日需得吃药才能活命。 如今,她父亲成了细作,母亲兄长将生的希望都给了她。 即便如此,她还这样努力坚强的活着,不为其他,只为爱护她的人能没有遗憾。 没几日到了腊月二十九,凌飞驰早早的让人给贺太医递了话,请他今日过府相聚。他入京后没有回过暮云,如今亲侄女过来了,自是要相聚。 贺云彤一早就起来,安顿好程金凤之后,便喜滋滋去写新药方去了。她要把最近研究出来的药,还有程金凤的病症用药等都记下来,与四叔好好讨论讨论。 四叔医术在她之上,这样的疑难杂症,寻四叔一定没问题。 程金凤见贺云彤离去,有些疑惑的看着阮芷秋问:“芷秋,我怎么觉得云彤有些怪怪的?” 阮芷秋没理解她说什么,只道:“贺四叔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是云彤真正的长辈,医术上的造诣很深,云彤能在这里见着亲人,还是能引导她的长辈,自是会开心的。” 程金凤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与云彤认识了这样久,从前的她是个热情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哪怕当时我们那样艰辛,她都没有沮丧颓废过。但是这几日,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似乎有些忧伤。” 阮芷秋心下愕然,其实她觉得云彤将心思掩藏得极好,只有那一日的失态,这几日哪怕是面对程金凤,云彤也没有什么异样。 但云彤竟还是发现了她的失态? “我是想,云彤对我与兄长的恩情,这辈子怕是都不能报了,若是能回报一二,该是多好啊。”程金凤眉心蹙着,“她那样的忧思,我很想替她解开。” 阮芷秋沉默不语,因她知道贺云彤的心结,不单单是对凌升辞的情谊,更要紧的是她对自己将来的规划,那规划里面,没有凌升辞,也不可能有。 她也明白,真正让云彤想清楚留下来的,不是介不介意程金凤的存在,而是她明白她与凌升辞这辈子都没有结果。 再见贺四叔,他更显得成熟了,也不再是从前那稚气的大男孩,早已能独当一面,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较之从前长进了不止一星半点。 见到贺云彤,才展眉微笑,伸手在贺云彤头上揉了揉:“云彤来了?” 待见着旁边的阮芷秋,却没有如幼时那样,也去揉她的脑袋,只是缩回手拱手行礼:“芷秋近日可好。” “多谢四叔挂怀,芷秋一切都好。” 贺四叔没说什么,又看向程金凤。殿内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这会儿也明白眼前的少女是什么身份,他冲着程金凤点头:“若是程小姐不弃,得空可能给小姐扶脉?” 程金凤哪里会不依?连连点头答应。 凌飞驰带着贺四叔前行:“知道宫里的事务繁忙,你晚上还要回宫。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不必这样拘礼。” 因多了贺云彤与程金凤两个女郎,凌家分了男女两桌,女眷孩童都在这一桌。贺四叔则先与凌剑见礼,只是见面的时候,稍稍有些愣怔。 “元帅最近忧思太过,可得保重身体才是。” 凌剑哈哈一笑:“都知贺太医醉心医术,可也不必句句不离身体好坏。说起来咱们府内也多亏了贺太医照顾,之前身体不适未能好生道谢,今日可要不醉不归呀。” 贺四叔自是推拒了,又劝道:“元帅该是保重自身,酒还是莫要喝的好。” “老夫也不多喝,从前在军中从未曾饮酒误事过,不过当做消遣罢了,你又担心什么?何况如今是在自己府上,无事,无事。” 贺四叔还是劝阻:“元帅且听我一言,这酒还是罢了,一会儿用过膳,我替元帅好好脉诊,瞧瞧身体情况。” 凌剑大手一挥:“得了,人生所求不过是畅快,何必这般忧虑?我无事,你且放心。” 凌升荣知道祖父忧思家国,但他早就不是战场上的凌元帅了,心中忧虑也不能展现出来,便出面拦住还是拉扯的二人。 “祖父,您多喝两口或许无事,但今日是贺家叔侄团圆的日子,好不容易见着面,贺太医若是多喝了,贺小姐是多说两句惦念的话,怕是都不行了。” 如此,才算是打消了凌元帅劝酒的意思。 等用了膳,贺云彤拉着贺四叔去给程金凤脉诊,又与他讨论自己写出的几张方子,并对那些补药与毒药说了些见解。 贺四叔认真听着,点头肯定:“可见云彤这一年多来,是进步斐然,对于程小姐的病情,你思虑的十分周全,四叔我也放心多了。这几种药你研究得也很合适,若是要在这里住一阵子,不妨先给你二叔写信过去,让他寻了你父亲问一问?” 第434章 太子监国 贺云彤也是这么想的,当下抚掌笑道:“现在都休市了,要等初四才能发信,信我都写好了,要寄过去的药材也准备好了。四叔,还是京城好呀,药商众多,我想要什么,让凌家的下人出去采买,当日就能买到。可不像暮云,好多药材都难以采买。” 贺四叔笑道:“果真孩子气,怎不说整个大周疑难杂症最多的地方就是京城?多少病人在小地方无医,到了京城就能有救了?” 贺云彤道:“也难怪四叔一定要来京城,这就是所谓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说话的功夫,时辰也不早了,贺四叔得要回宫了。 贺云彤与阮芷秋都很有些舍不得,一起送他到府门口,贺四叔才想起什么,回头看着阮芷秋。 “回头得空了,让云彤给元帅好好瞧瞧身体,我今日观他面相不太好,需得好生注意才是。” “好。” 第二日是除夕,宫里举办除夕宫宴,所有世家与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都要入宫庆贺新春。阮芷秋一家也是要入宫的,贺云彤与程金凤二人倒是不用,便留在家中。 今年的宫宴并不算热闹,世家们都是耳清目明的,小年夜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清楚的很。漠北进犯,灌江府丢了两个县城,灌江府知府程城主叛国意图嫁祸给凌元帅这些种种事情,虽未影响到京城。 但皇上心中不悦,朝臣们便都不悦。腊月二十五是最后一场朝会,可这几日皇上时不时召官员入宫训话,故而世家上下都似笼罩着一层阴云。 宫宴上也不例外,远远没有往年的热闹。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由康郡王带头,预备说一些吉祥话。 皇上斜睨他一眼问:“朕让你查的事情,查出来没有?” 说的是小年夜那夜事发之后,皇上让康郡王调查,为什么灌江府的信件被拦截,以及京城怎会有人假冒皇上给凌家军下令的事情。 康郡王查来查去,只查到了兵部两个小卒,虽是将兵部上下都做了处罚,但很显然皇上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他其实也不满意,可是不论怎么查,都查不到更多的东西,他也没有办法啊。 这会儿听得皇上大怒,康郡王不敢再说,便要跪下。 皇上冷笑一声:“无能之人,朕要你何用?跪跪跪,动不动就跪,朕要你们跪着做什么?” 康郡王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只能讷讷站着,一声不吭。 连皇上最疼爱的康郡王都如此,其他官员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还是太子出列,将今年礼部户部工部的功绩说了一些,又说起地方官员上奏说是今年一切康泰的话,才让皇上面色微微好转。 康郡王也算是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眼太子,悄悄回了位置坐下。 刚坐下,就听皇上咳嗽几声:“朕年纪也大了,偌大一个大周治理起来,竟是如此有心无力,实在疲累。昔年朝宗退位,让庆宗治理大周,大周更是蒸蒸日上,朕觉得……” 康郡王觉得今日这凳子也不必坐热了,他一咕噜上前跪下:“皇上万万不可,皇上,朝宗退位时已至七旬,有心无力才退位让贤。庆宗继位的确让大周蒸蒸日上,但那时因庆宗正值壮年,算下来庆宗继位年岁,也比皇上如今小不了多少,他做出功绩的时候,与皇上如今年岁相当,可见……” 太子跟着跪下来:“父皇,康郡王叔所言甚是,儿臣虽是储君,但能力浅薄,若无父皇引领,儿臣如何能治理整个大周?” 皇上微眯着眼,并没有说话。 太子磕头之后又到:“儿臣无能,不能独挡一面,父皇龙体不适,儿臣却也不能替父皇分忧,是儿臣之过。”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明日起,太子监国。” 这是没有退位的意思,倒是让朝中众人同时松了口气。当然,这里头还有些心思不同的人很是失望,但再失望,他们也不敢展露半分。 其实,若皇上真的退位,倒是个时机,毕竟如今外患未除,新帝登位必定有些动乱,只要有动乱,那就能做些事情了。 最失望的,莫过于恒王了。 灌江府程城主构陷忠勇公凌家的事情,虽然没有查出背后之人是谁,但他早已暴露,父皇却一直不对他做出处罚。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叫他难受。 明知灾祸要降临,却一直悬在那儿,就是不落下来,让她日日提心吊胆,着实难捱。 “恒王。”皇上眉目一竖,让垂眸胡思乱想的恒王一个激灵。 “父皇,儿臣……在。” 但是皇上迟迟没有说话,此情此景,让恒王竟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好似父皇不是要处罚他,而是要让他辅佐太子一般。 但皇上很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恒王不小了,一直没有封地,你也长大了,该去封地了。” 这话一出,恒王一个激灵,齐妃更是惊讶的抬起头。 王爷都是有封地的,但并不是所有的王爷都会去封地,毕竟不论是哪里,都不如京城繁华,故而与皇上亲近些的都不去封地,只享食邑。 一般被送去封地的,一般都是惹了皇上厌弃的宗室王爷,像是亲兄弟或者亲儿子,怎可能会送去封地呢? “皇上……”齐妃这时候的脑筋转得极快,很快想到借口,“皇上,他尚小……尚未大婚呢。” “侧妃已经入府,大婚?让内务府择选合适的女子,赐婚后一起去往封地。”皇上说完,像是沉思要将他的封地设在哪里一般,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才说道,“羌江为封地,正月十五益出行。” 如此,竟将恒王去封地的日子都定下了。 可齐妃的脸一下子全白了。 羌江,那是什么地方? 那可以说是大周最贫瘠之地,那儿的百姓许多迁徙到旁边的城池槐山等地。如此地界,竟然作为皇儿的封地?不止如此,还催得这样急,甚至不让人提前过去打点,半个月后就要让皇儿过去了吗? 第435章 恒王受伤 齐妃哪里肯答应,当下抬起头又唤了一声:“皇上……” 但她还没说,恒王打断她,跪下高呼万岁:“父皇,儿臣……谢父皇赐封地。” 这便定下来了? 齐妃回头狠狠瞪着儿子,然而恒王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谢恩之后便起身回了座位。 他云淡风轻的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倒是让阮芷秋都高看他一眼。 只是很明显,皇上已经厌弃了他,没有像对三皇子那样对他,已经是仁慈了。被厌弃的皇子,若是安分守己,或许还有回京的一日。 可恒王会是安分的人吗? 阮芷秋可不觉得,更何况他曾经险些害死过她,这样的仇恨,她绝不希望恒王能再回来。 宫宴就这么结束了。 出宫回府,阮芷秋喊住凌剑:“外祖父,让云彤给你瞧瞧身体可好?” 凌剑回头看她一眼,不悦道:“我身体能有什么事情?你是听了你那贺家四叔的话,还是怕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放心,府医三日脉诊不停歇,我好得很。” 阮芷秋还是不放心:“外祖父……” “好了芷秋,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贺太医昨日那么说,也的确是瞧着我有些不舒坦。我心中有数,也会多注意的,前几日……的确忧心。” 阮芷秋听了这话,才停住脚步。也是,自凌烨走后,莫说外祖父他们了,就是她也忧心不已,担心凌烨,更担心灌江府的战事。 在边防战斗的凌家军,没有粮草,他们是要怎么扛过来啊。 她张张嘴,只是劝说:“祖父不必担心,二舅父他们见多识广,一定能打得胜仗的。” 送凌剑回院子,阮芷秋心中记挂着恒王的事情,只是如今凌烨也不在,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与凌升荣商议此事。 凌升荣刚好与凌飞驰说挽回,准备回去的时候,见到阮芷秋还站在外面等他。 “芷秋,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去休息?” 凌升荣走过来,瞧见因外面冷,阮芷秋冻得红红的鼻子,不由得有些心疼,想要解开外氅给她披上。 阮芷秋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不冷,只是这儿有风罢了。表兄,我同你一道过去,正好与你说说事情。” 二人往凌升荣的院子走。 “恒王今日的举动,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他前面的动静那么大,这次却如此冷静,可不太正常。” 凌升荣点点头:“我也如此觉得,今日与父亲,便是在说这件事。” 阮芷秋眼睛一亮,她就是怕他们没太关注恒王,才特意过来提出的。 凌升荣则只是冷笑:“表妹放心,恒王之前做过什么,我们心中都有数。你是我凌家女郎,谁也不能欺负你半分,他敢那么对你,简直是不把凌家放在眼中!” 阮芷秋一愣,她知道凌家对她都好,但是连一向温和的大表兄,提到恒王都露出如此厉色,她是真的没想到。 如此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能有这样的家人做依靠,实在是太幸福了。 凌升荣继续说:“他是皇子,我们当然不能直接动手,但羌江此地荒芜,想要在那儿顺心顺意的活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若去了,就算他识相,只不过让他多些痛苦罢了,若他不舍得走……” 阮芷秋连忙说:“不,表兄,若他不舍得走,那他就是自寻死路,请表兄千万不要动手。” 凌升荣挑挑眉:“自寻死路?” 阮芷秋眉眼弯弯:“自是,表兄只管想想,他若真的不舍得走,可要怎样才能留下来?” 话也说完了,因天色太晚,阮芷秋没有过去看柏书和怀希,先走了。 而凌升荣则站在原地若有思索,许久才微笑起来,对身边的随从说:“难怪阿烨夸赞芷秋,她果真聪明机警,若是她不提醒,我大概真的会安排行动了。” 随从问:“大爷,现在该如何做?” 凌升荣目光闪闪:“等。” 等。 正月十五很快就要到了,恒王府也已经开始为出行做准备,齐妃一边伤感,一边忙碌着给儿子打点一切。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恒王顺利出行的时候,却出了事,正月十三,恒王与几个宗室子去马场相聚,被受惊的马匹踢中脑袋,从马背上摔下来,还被马踩踏受伤,当即昏迷过去。 而后太医诊视发现,桓王殿下不仅断了一条腿,脑袋也受了伤,起码得休养百日才能好。 齐妃娘娘悲痛欲绝,转头去了皇上跟前哭求:“皇上,桓儿伤得这样重只能卧床休养,实在不宜出行,还请等桓儿身体康健之后,再让他去封地可好?” 的确是受了伤,又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皇上自是答应下来。 这个消息传到阮芷秋的耳朵里,竟是一点意外都没有,她早就料到恒王不可能这样善罢甘休。 毕竟恒王之前的动作那样大,手中得用之人折损太多,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受牵连的世家,那些世家对恒王是深恶痛绝,恨不能让其立刻就消失。 更别提太子了。 可是恒王在京城里,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谁想对恒王动手,都得琢磨琢磨,为了报复而让引得皇上不悦,值不值得。 所以恒王要去封地的消息传出来,那些对恒王恨之入骨的世家就立刻起了心思,打算只等恒王离京,便动手将他除去。 “相较而言,恒王留在京城不仅能保命,还方便更大的计划,所以他绝不会走。” 凌升荣听到阮芷秋的解释,点头问:“依着表妹的意思,恒王这是故意让自己受伤,使苦肉计?听说皇上因此勃然大怒,让人彻查马匹是如何失事的,而且对恒王也起了怜悯之心。” “故意激起皇上的心疼。”阮芷秋说道,“但动手的怕是真有其人,也有那沉不住气的,怕恒王离京后不好动手,所以干脆提前,倒是给了恒王可乘之机。” 凌升荣思虑片刻冷笑一声:“他想得很好,但树敌这样多,真以为他自己逃得过吗?不过芷秋,我是有些担心,如今恒王暂且不会离京了,等过了百日,他未必能好,那些沉不住气的人只会更多,若动手不成,也只会让皇上更加怜悯恒王。以后我们动手,怕是更难办了吧?” 第436章 京城戒严 “可是,恒王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了,他会行动的。” 凌升荣问:“你怎么知道?” 阮芷秋轻轻一笑:“他那样的人,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摆在他面前,如今虽离得远了,但他也绝不会妥协。所以,他一定会有所动作的,倒是大表兄,我们要打起精神来,保护好皇上,更要保护好太子。” 凌升荣其实对阮芷秋这样的说法并不赞同,他忠于皇室,守护皇上是他的使命,而太子是储君,他们也该保护。但阮芷秋的意思,却是太子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但他并没有反驳,认真答应下来,便去祖父的院子里,与祖父细说去了。 等待凌烨他们回来的日子是漫长而煎熬的,但好在二月开始,便有捷报传来。凌家军打了胜仗,而后是将漠北赶出去,再是将失去的县城夺回来。 这桩桩件件,都是鼓舞人心的大事。 朝堂上又恢复了从前的快意,连皇上也显然可见的开怀许多。 阮芷秋没有收到只字片语,可她也明白,现在战事交织之下,凌烨根本没空,就算有空写信,总不能让送战报的驿夫将给她的私信带回来吧。 只是,虽捷报让人安心,但阮芷秋也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沉甸甸的,有种暴风雨将要来临的恐慌之感。 除此之外,日子倒是宁静而安详,阮芷秋每日帮着云安郡主打理家里的事务,或是陪伴贺云彤与程金凤,而后也必定要去看看柏书的功课,陪伴已经四处爬得欢快的怀希。 怀希最高兴见到阮芷秋,听说姑姑来了,就咿咿呀呀恨不得能开口喊她。又总是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蹭,因生牙会不自觉流口水,故而总是蹭了阮芷秋一脸的口水。 但阮芷秋从不在意,抱着怀希任他撒娇。 贺云彤与程金凤跟着一起过来,看到这般光景都忍不住笑。 “芷秋也真是奇怪,她从前可没有多喜欢孩子,我小堂弟三个月大的时候,她抱着哄结果吐她一身奶,她可是闹腾两日,总说身上一股子味。” 程金凤忍不住笑:“当真这样吗?现下可看不出来,你瞧芷秋的样子,我都能想到往后她若有了自己的孩儿,是该有多疼爱呢。” 旁边伺候怀希的丫鬟也连连点头:“是呀,莫说吐奶了,上回二少爷尿在小姐身上,小姐眉头都没皱一下,还夸二少爷说是给她驱邪呢。” 贺云彤原本准备喝茶,听了这话茶水都险些喷出来:“驱邪?哈哈哈驱邪?她也想得出来,可真是要把人的大牙给笑掉了,还有,她竟然不嫌弃小孩的尿了?” 阮芷秋可不管她们怎么笑话,抱着怀希往另一边去:“她们都不懂,怀希这样可爱,是姑姑的宝贝,姑姑怎么会嫌弃怀希呢?嫌弃的怀希的,都是坏人,咱们不理她们。” 程金凤也无语的摇摇头:“没想到芷秋在孩子面前,竟像是换了个人。” 安静的时日也没有过得太久,凌家就陷入了严肃当中,莫说其他人,就是日日待在院子里养病的程金凤也觉察出不对劲了。 凌飞驰与凌升荣已经两日没有归府,中间只差了随从回来回话,说是这两日忙碌要当值。 京中的守卫值守都是轮岗,而且依着凌飞驰与凌升荣的职别,若无事,应当也不至于让他们都没空休息。 到了第二日夜间,宫里传话,说是让凌剑与云安郡主入宫。 这下倒是惊奇了,皇上宣召凌剑是常有的事情,但因凌剑年迈身体不太好,基本不会在晚上宣召他入宫。 而且,自从太后薨逝之后,云安郡主单独入宫的次数少之又少,上次被宣召入宫,还是应贵妃的小皇子满月时,她代表命妇过去恭贺。 但应贵妃只是贵妃,并非中宫,云安郡主等闲无需入宫。 今日这样晚了,这是什么意思? 云安郡主踌躇着,让人去打听各府的消息。但毕竟宫里宣召,她也并不能耽搁,只能叮嘱邵氏与阮芷秋。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出府,记住了。实在扛不住,就借口生病,总之不要出去。” 阮芷秋郑重点头:“大舅母放心,我们晓得分寸,但是大舅母您……” 云安郡主神色肃然:“我是大周最尊贵的郡主,什么风浪没有见识过?芷秋,你嫂嫂要照料孩子们,府内的一切,我都托付给你了。” 等凌剑与云安郡主走后许久,去打探消息的人才回来,说是京城戒严了,各府都不许人出去,和奉公主府的人想要出来,险些被人砍了脑袋。 连和奉公主府都是如此,其他府邸哪里还敢动作半分。 阮芷秋心中更不安稳,却听春桃来报,说是程金凤吐了血,贺云彤正在给她治疗。 贺云彤给程金凤配制不同的药,程金凤也乐意试药,故而身体时好时坏,但总体来说还是渐渐好转。这一次吐血也是在预料之中,但本来的预计,是过两日才会有呕血之症,没想到竟提前了两日。 邵氏见阮芷秋挂念,忙道:“是京城戒严,与各府没有关系,而且国公府守卫森严,我们不出去便无事。孩子们年幼该歇下了,我陪着他们,你且过去看看吧,若有什么事情,再让人来告知我。” 阮芷秋见偎依在怀中的怀希昏昏欲睡,同意了邵氏的说法,将怀希递给丫鬟,自己则回到院子里去看程金凤。 “表姐,金凤可有事?” 贺云彤正在给程金凤施针,整个眼睛都是亮亮的:“芷秋,成了,成了,这次试药真的成功了,金凤吐出来的都是污血,我给她施针,如此三个月一次,而后半年,而后一年,根据她的情形延长时日,她便能大好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 阮芷秋问:“那她可能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贺云彤道:“现下还不行,估摸着再处理两到三次,她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必整日抱着药罐子。” “真是好消息。” 第437章 邵氏与怀希被掳走 程金凤面上还是痛苦的,但听到这里也着实高兴,虚弱的睁开眼:“云彤,谢谢你……芷秋,家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阮芷秋不想她多操心,摇头说着:“没什么大事,你要好生休息,不要想太多。” 二人陪伴程金凤,等她睡下才一起出去。贺云彤忙碌这么久,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与阮芷秋说起程金凤的身体情况。 “也多亏了我爹给我的信和药,他在古书上找到类似的病症,加减了药方给我寄过来,这般成效我要赶紧给他写信。可惜金凤不能轻易离开,而我爹也不肯入京,不然真想让他来看看。” 阮芷秋道:“回头让四叔出宫了给她瞧瞧。” 贺云彤却是摇头:“其实我现在倒是理解二叔的想法了,我贺家都是民间大夫,行的都是为国为民之事,并不是为了名声与高位。四叔医术高明,在太医院也颇有名誉,可他做的这些,只有皇室与达官显贵才能受益,于百姓并没有益处。” “每个人的追求与想法不一样,加上四叔如此做,也等同于在大周打响了贺家的名声,你们外出行医更方便,也更容易被百姓信服。” “你说得是。”贺云彤点点头,“但是医者需要的不仅是看书辨药,更要紧的是更多的实践,我爹致力于拯救百姓,所以他常年在外行走,若遇到疑难杂症,数月待在他乡,也因此他的医术越来越高明,很多病症不用看就知道如何拿捏用药。但四叔呢?他留在宫内,见到的人只有那么些,识得的病也只有那么些,对于他自小努力的医术来说,岂不是枉费呢?” 阮芷秋没有答话,她并不知道是否枉费,但她觉得贺云彤说得不对。贺四叔的医术相对而言,没有大伯三叔那样高明,他性子跳脱胆大妄为,从前可没少惹出祸端来。在外行走增长见识固然重要,步步高升成为人人敬仰的人,就能说是信仰不对吗? 贺云彤忙着写信,又忙着安排后续的工作,而后因疲倦,洗漱完躺在床上就睡了。 阮芷秋不敢睡,她让人在门房处守着,注意外面的动静,又披了外氅离开院子,叮嘱着各个角门的守卫,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还没到垂花门,邵氏的嬷嬷抱着柏书匆匆跑过来,一脸惊慌的喊着:“小姐,小姐……” 因奔跑得太快,磕绊到地上的石头,整个人往前扑过来。 跟着阮芷秋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将凌柏书抱住。 这样大的动静,凌柏书竟然没有醒。 阮芷秋着急上前,替凌柏书把脉,发现他是中了迷药:“赶紧送到云彤那儿去,让她照顾好孩子。嫂嫂呢?怀希呢?” 嬷嬷惊魂未定,眼泪簌漱而下:“大奶奶和二少爷他们……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嬷嬷定了定神,才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大奶奶回去的路上,二少爷瞌睡来了睡着了,谁知一回去就惊醒了,哭闹个不停,怎么都哄不好,丫鬟问是不是要小姐您,二少爷立刻就不哭了。但是大奶奶说小姐您忙着,不让来打扰您,就亲自哄着二少爷歇息。 许是天色晚了,大奶奶哄着二少爷,与二少爷一道睡着了,老奴想着左右大少爷也歇下了,就让大奶奶睡在那儿,便没有打扰。刚巧老奴的儿子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趁着还没歇下去外院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全都悄无声息的,可将老奴吓坏了,老奴去寻大奶奶,发现大奶奶与二少爷都不见了,再去寻大少爷,大少爷倒是在,但是怎么着都唤不醒……” 嬷嬷虽吓得不轻,但好歹是个经事的,将事情的始末都说出来之后,才扑通坐在地上抹泪。一边责怪自己没有陪在大奶奶身边,一边又庆幸,若不是自己出去看了会儿子,怕是自己也被迷晕了,都不知什么时候,才知道大奶奶与二少爷不见的事情。 阮芷秋也是惊出一身冷汗,立刻让人去将大管事与侍卫总管都喊过来,自是要过问这件事。 侍卫总管在发现大奶奶消失的第一时辰,就已经让人出去寻了,但报不报官他却不敢妄下定论,事关大奶奶的名节,是得要家里的主子定夺。 “查到什么东西没有?” 侍卫总管犹豫着说:“原本是没有,但属下等觉得有些奇怪,属下等在屋顶发现踪迹,命人寻过去的时候,恰好是躲开了外面巡防的京卫,而且总是在关键时刻发现对方留下的踪迹,像是……” 像是故意引人过去。 “可是,我们的人一路跟着,他们却只是在国公府附近打转,根本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却又不让我们跟上,这……属下等并不理解是何缘由。” 阮芷秋沉声:“是冲着我来的。” 春桃听到这里,立刻摇头:“不,小姐怎的要说是为了引您出去呢?这是没有根据的事情。而且小姐不可,大夫人临行前说了,不许任何人出府,说是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能出府的,小姐您忘了?” 阮芷秋眯了眯眼:“一切都是有备而来,他们掳走嫂嫂和怀希,正是知道我不会放任他们不管。府内只有我们,云彤和金凤都是借住,若是为了她们,大可不必费这样的周折。” “可是小姐……” 阮芷秋扬扬手:“不必说了,赵叔,你安排几个人,带我一起出去。” 侍卫总管也有些犹豫,他们是侍卫,拼死也要护得主子平安,如今大奶奶和二少爷都失踪,是他们失职,若小姐再丢了,那就是大大的失职了。 阮芷秋见他犹豫,又道:“赵叔,他们的目的原就不在嫂嫂和怀希,而是在我,依着他们的能力,真想要嫂嫂和怀希的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们就不肯如此,非得要如同猫抓老鼠一般,戏弄来戏弄去,无非是在打用脑筋的战术。我们不能按兵不动,不然下一次,你们发现的恐怕就不是踪迹,而是嫂嫂或是怀希身上的什么物件了。” 第438章 交换人质 说得这样绝对,让侍卫总管也不由得汗毛倒竖起来。 是的,那些人悄无声息的将人掳走,又故意留下踪迹,就是为了引人过去。若不是他们想要的人,只怕下一次发现的,是大奶奶的手,或者腿,或是二少爷的…… 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赵叔咬咬牙:“属下等陪您一起过去。” 阮芷秋没有拒绝,现在已经确定了敌方是冲着她来的,倒也不用矫情到非要将一切精干之人都留在府里。但她还是不放心,细细叮嘱了春桃,立刻将贺云彤三人都转移了,且三人在一起,让人层层把守,确保他们的安全。 这才跟着赵叔一起出门。 阮芷秋不会功夫,没办法与那些侍卫一般行动敏捷,赵叔说一句“小姐,得罪了”,便一把将她拎起来,就这么一跃到了屋顶。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跃,将她甩到旁边一条小巷子里。 被这么一甩,阮芷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前面几个侍卫先下来的,她下意识伸手去推,同时松了一口气,有人的话她定是不会摔倒。 没想到侍卫们一见是小姐,生怕碰到了,立时齐齐往旁边散开。 没有人挡着,阮芷秋直接就趴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 赵叔跳下来,不悦的低声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扶着小姐吗?” 阮芷秋心里可郁闷坏了,不知是怪赵叔太过暴力,一下子将她摔下来,还是怪前面那几个侍卫太没有眼力见,见着她都散开了。 但时辰不早了,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也顾不得大家贵女的仪态,匆忙爬起来:“我没事,快走吧。” 几个侍卫知道自己错了,都不大好意思,小心的围在阮芷秋身边,又不敢靠得太近。 因敌人留了记号,赵叔又安排了人跟踪,很快就到了地方。离得忠勇公府不远,但黑灯瞎火,阮芷秋不太能分得清方向。 “这是哪里?” 赵叔答:“桓王府的后门。” 果真是恒王,但是恒王若要动作,应该去宫里行动,怎会把凌家人支开,选择她下手? 阮芷秋思索片刻反应过来,恒王的行动当然是冲着宫里去的,他穷途末路,唯一翻身的机会,是在灌江府那边妥当之前,将皇上与太子控制住,他夺得权利,才能控制一切。 至于她,只是这场权力斗争中再微小不过的一个人,哪怕恒王恨她,也不会选在这种关键时刻动手。 动手的只有其他人。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声音传来:“阮芷秋独自进来。” 赵叔立刻前进一步挡在阮芷秋前面:“我们随小姐过来,绝不会放小姐独自进去。” “若如此,就先砍了你家大少爷,再砍了你家大奶奶!” 然而赵叔根本不受胁迫,冷笑道:“你们抓了人,不论怎么说都是你们,小姐进去了,他们就会出来?把我们当傻子哄呢。” 对面的人很显然没想到他们会这样说,一时有些愣怔,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叔压低声音与阮芷秋介绍:“对面只有七八个人,大部分是女人,但有两个是高手,我们不一定打得过。一会儿想法子引他们,让他们将大奶奶与大少爷送出来,您带着他们逃,属下等断后。” 不愧是忠勇公府的侍卫首领,随意引得对面说几句,就能分析出他们的情况。不过也由此可见,恒王府内怕是不剩什么人了,连个统领大局之人的都没有。 没一会儿,后门处被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一个衣着单薄的女人被推了出来。正是邵氏,她的眼睛被人遮住,嘴巴也被堵住,推出来的时候一个踉跄,连她在哪里都不清楚。 赵叔上前将剑递过去,让邵氏抓着他的剑,说了声:“大奶奶,属下是赵能。” 邵氏在里面时被人关起来,根本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只知道有人推着她走,其他的一切都不知道。她还以为这些人是要将她处理了。 现下听到赵叔的声音,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伸手要去抓赵叔的剑。 下一刻她就被后面的人抓住,出来一个带着面罩的男人,用刀抵着邵氏,吓得邵氏不敢动弹半分。 黑暗之中,不过是对面一座高楼挂着两盏灯笼,映照着这边忽明忽暗。 男人目光如炬,扫视之后冲着阮芷秋点点下巴。 “你,来换她。” 赵叔刚要开口,男人便在邵氏的脖子上划拉一刀。邵氏是娇生惯养的贵女,只有怀孕生产时吃了些苦楚,但哪里受过这样的伤? 她想喊也喊不出来,疼得额上的汗珠一下子就滚落下来。 “你别伤她,我……换。” 阮芷秋拉住要动手的赵叔,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这时候冲动行事,固然可以将邵氏救下来,但屋里的怀希怎么办? 她绝不能让怀希受伤。 她说:“孩子呢?” 男人冷冷一笑:“我送你去见他。” 赵叔见阮芷秋要答应,心下着急:“小姐不可,他们连孩子都不让看,说不准有什么蹊跷……” 男人手中的刀往邵氏脖子上方滑动,很快就到了她的脸蛋,意思也很明确,只要他们再说一句话,邵氏这张脸也不必要了。 阮芷秋毫不犹豫说:“行,先换,但你要让我见到我侄子。” 男人不说话,收了刀将邵氏一推,也根本不惧怕阮芷秋不过来做人质。 阮芷秋赶紧上前扶住邵氏:“大嫂,你没事吧?” 邵氏的手被绑在前面,抬起来不太方便,但能抓住阮芷秋的手,她拼命摇头,是不肯阮芷秋替她。 但阮芷秋安抚的拍拍邵氏的手,示意赵叔将她带过去,这才看向面罩男人:“我跟你走。” 男人却没有让阮芷秋进屋,只一把将她拉起来,迅速飞奔往对面的三层小楼过去,又是一跃,转眼上了楼。 赵叔刚给邵氏解开绳索,来不及反应,等追过去的时候,阮芷秋已经到了三楼。 他咬牙切齿,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光想着府内的人,还以为是那两个高人,将大奶奶与二少爷带走,引得他们七弯八绕到了这里。 却没想到,他们其实另有准备。 阮芷秋丝毫不惧,站稳之后平静的问:“裴雯婷,你把我的怀希,藏在哪里了?” 第439章 危急时刻 r 第440章 前尘往事 “噗嗤” …… 血飞溅出来,本来该是刺入阮芷秋身体里的剑,却被这个男人给挡住了。 裴雯婷是女子,本就没有多大的力气,如今拼尽全力这么一下,早就吓坏了,尖声叫道:“江历帆?怎会是你?来人,来人,将他们扔下去!” 中了毒的面罩男人痛苦的弯腰,捂着受伤的地方,毒药太过强劲,但越是到了最后,他的痛苦越会刺激他,将他体内的狠毒激发出来。 听了裴雯婷的叫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扑上前。与此同时,屋内的人也赶出来。 阮芷秋惊魂未定,听得耳畔传来江历帆虚弱的声音:“芷秋,别怕,我来救你……” 她很懵,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江历帆怎会出现,他不是死了吗?怎会跑到这里,还替她挡剑? 三楼走廊处乌压压都是人,为了防止阮芷秋被扑到,江历帆抱着她与怀希,一跃而下。 落下的功夫并不长,可又好似无尽一般。 江历帆将阮芷秋护在怀中。 “如果还有来生,你还做我的妻可好?我定会护好你,护好怀希……” “芷秋我错了,我原该珍惜你……” “我知道那是奢望,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 “砰!” 三人一同落下,江历帆背着地,将阮芷秋与怀希紧紧的搂在怀中。 …… 凌烨与凌升辞的马匹刚到京城,守门的京卫见到是他们,立刻打开了城门,便有一名千户赶过来。 “都督归京,都督归京啦!” 凌烨拉住缰绳:“发生了何事?” “宫内大乱,属下等奉命守城,不许任何人进出。其他事情不太清楚。” 任何人,自然也包括凌烨他们,但是千户毫不迟疑,将腰间的号牌递给凌烨。 “都督,请速速回宫护驾。” 凌烨与凌升辞对看一眼,毫不迟疑将千户手中的号牌拿过来,冲着皇城狂奔而去。 城内戒严,一行人策马前行,自是引得守卫们的注意,但见到是凌烨,他们齐齐让开:“凌都督!” 凌烨扬手:“宫内发生了何事?有知道的过来告诉我。” 不多时便有一名侍卫过来,与凌烨并肩策马,说着宫里的事情。 “太子殿下反叛意欲刺杀皇上,恒王殿下带精兵入宫护驾,各个世家家主家眷在宫内,属下等奉命巡视,不能让任何人进出。现下情况如何,属下等并不清楚。” 凌烨皱眉:“太子殿下反叛?” 别说凌烨他们不信了,说话的侍卫都是不信的。 “是这么传来的消息,属下等以为并非如此,但上面怎么说,属下等只能听命行事。” 凌烨又问:“官员家眷都入宫了?忠勇公府的人呢?” “也入宫了。”那侍卫小声说,“都督,他们入宫,是被人软禁。” 自是被控制在宫内,想来被要求入宫的,大多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与官眷,便是有几个武将,没有武器没有兵力,他们也成不了大器。 凌烨眉眼骤然一缩,祖父年迈,母亲嫂嫂芷秋都不会功夫,他们现下情况如何? 来不及细想,他催马前行,不敢停留半分。刚到皇城之下,就看到城墙上,一名红衣少女被人推落下来。 少女身姿妙曼,惊慌失措的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她什么都抓不住。 翩然落地之时,她转过头,直将凌烨呼吸都漏跳了半拍。 凌升辞大喊:“芷秋,表妹!” 二人同时跃起,冲着那女郎飞奔而去。 只是他们离得这样远,即便如此赶过去,都没能赶到,眼睁睁看着女郎落在皇城外的大理石地上,“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撕碎了。 凌烨的脑袋嗡嗡作响,一颗心疼得抽搐起来。 有什么记忆涌入脑中。 他记得那翩然的少女怯生生的,什么都不懂的躲在阮家大小姐阮素清身后;她被人陷害,面上总是茫然无措,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后来,她嫁给他人,他告诉她,那人并非良人,她言辞犀利,言他凌家那般名声,怎好说旁人? 他怒她被亲情蒙蔽的双眼,真以为那阮俊辉是好父亲,阮素清是好姐姐,江历帆是好夫婿。 可她并非单纯无知的女子,她偷偷寻他,叫他规劝祖父父亲,莫要功高盖主,劝他不要贪图功名利禄,将凌家陷入沼泽之中。 再后来,凌家名声全无,皇上生了忌惮之心,也是她找到他,告诉他有心之人意欲陷害凌家,让他想法子脱困。 等他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后,一切都太迟了。 他被祖父送走,临走前告诉他,凌家将侄子怀希送到她面前,给她做儿子,他将来回来,除了替凌家复仇,便是护住芷秋与怀希。 只可惜一别经年,他带着西厥大军踏破了皇城,将弑父杀兄的恒王从龙椅上拉下来,砍下他的头颅,也于事无补。 他印象中的少女,早已消失无踪。 手下之人拥立他为新帝,他摇头,跪在宝相庄严的佛像面前,愿与她同生共死,许她再活一回。 …… 脑海里闪过的一切,也不过瞬间而已,但惊得凌烨瞪大了眼眸。 这是什么?又是怎么回事,芷秋是他的妻,又怎会另嫁他人?而且,他凌家如此势大,怎会举家被炒? 他的女孩,从城墙上落下,就这样没了吗? 凌升辞翻身下马,往“阮芷秋”的尸身狂奔,被凌烨一把拉住。 “四弟,那不是芷秋。” 对,那不是芷秋。 凌烨狂跳的心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芷秋当然不会死,这人只不过生得与芷秋有几分相似罢了。 凌升辞问:“不是芷秋?那这人是谁?” “是宫里的美人。” 死的人,是阮玉雪。 凌烨抬起头,望向高高的城墙,一支羽箭刺破长空,正中城墙上站着的恒王的眉心。 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恍惚中,凌烨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阿烨。” 他回过头,少女眸光微闪,她怀中还抱着熟睡的婴孩。 凌烨再也忍不住,转头奔过去,一把将阮芷秋搂入怀中。 “芷秋,我不会……再放手了。” 第441章 如何判决 那种失而复得的欢喜,让凌烨如释重负,更让他明白,原来他是那么那么的怕失去她。如果没有她,他甚至连活着的意义,都找不到了。 皇城内外的人众多,凌烨就这样不管不顾,抱着阮芷秋不肯放手,他哽咽着,哪里有平日的矜贵冷峻模样? 阮芷秋本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见他如此模样,竟是什么都问不出口,索性乖乖的依偎在他的怀中。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天下间只有他二人一般。 凌升辞在震惊当中,等看到凌烨抱住阮芷秋,他才确定了,地上那死了的女人,并不是芷秋。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三哥跑过去将芷秋给抱住了。他愣了愣神,虽早知道三哥与芷秋定了亲,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似乎也不该如此亲密。 当然,若是经历生离死别,再发现失而复得,自是最欢喜的事情,三哥也不算孟浪。 眼见着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城墙上一名宫妃探头唤道:“凌三郎,郡主。” 可连着唤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 凌升辞茫然的抬头看了看,那宫妃他认识,是芷秋从前的妹妹阮素荷。见她眼中焦急,他木讷的上前,拍拍凌烨的肩。 “三哥,有人喊你们。” 凌烨这才回过神,抬头瞥了眼阮素荷,低头看着阮芷秋:“芷秋,你……” 阮芷秋微笑着,将怀中的怀希递给凌升辞:“这是怀希,中了迷药晕过去了,一会儿要赶紧送回去,让云彤给他瞧瞧有没有问题。” “怀希?”凌升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侄子,又甚少见这样乖巧可爱的幼童,很是稀罕。 但听阮芷秋提到贺云彤,他面上一顿,问道:“贺……小姐来了?” 阮芷秋没有太注意,点点头,回头看着高墙之上:“和妃娘娘。” 阮素荷松了口气,招招手:“已经没事了,皇上命三郎等人入宫。” “好。” 阮芷秋与凌烨简单说了几句,“我们都没事了,你与四表兄先入宫,我带怀希回去。” 范尚书是后面才赶过来的,头上的官帽都东倒西歪,他勉强正了正帽子,跟在凌升辞后面一道入了宫。 宫内亦是一片狼藉,内侍宫娥们正在打扫着,各宫的宫人也都扶着自己伺候的主子回去。 后宫与小皇子们都没事,独独死了的玉美人,便是与恒王勾连陷害皇上之人,但在恒王被太子一箭射中眉心的时候,玉美人受了惊吓,落下高墙身亡。 她身边的人都被羁押起来,等着后面的审判。 康郡王行动迅速,受皇上之命已经去恒王府,将府内剩余的人都抓起来。 “回禀皇上,恒王府一干人等都已经抓获。另外抓到裴家女裴雯婷,她……意欲陷害朝霞郡主,将忠勇公府的大奶奶与二少爷绑架用以胁迫朝霞郡主……” 皇上眉心竖起,看了眼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裴雯婷。 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凌升荣,今日也是他一直在皇上身边伴驾,从恒王的刀下将皇上救下。 凌升荣听到这里,自是担忧不已:“王爷,微臣妻子与表妹可有碍?” “凌指挥不必担心,令妻与子受了迷香,或许有些不妥,此刻朝霞郡主已经带着他们回去,应当不会有事。至于朝霞郡主险些遇害,是逃犯江历帆……救了他。” 江历帆? 皇上甚至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此人是裴雯婷从前的夫婿,但因杀害齐家女被判极刑。可是行刑早已结束,这人还活着? 凌烨目光凝了凝,脸色也沉了下来。 “江历帆为了救人,已经被裴雯婷刺杀后,落下高楼身亡了。” 皇上没有再说什么,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让康郡王将恒王府的人都带下去。恒王弑兄杀父,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但是在大殿内,他们甚至连哭都不敢哭。 范尚书见状,赶紧上前回禀:“皇上,臣与凌都督一起去的灌江府,那程茂华拒不认罪,是凌都督带着精兵攻破城门将反贼程茂华逮捕。只是程茂华拒不认罪,最终自尽身亡,他的党羽,臣等已经带回京城,现下关押起来。” 皇上“嗯”了声,他最关心的还是与漠北的战事:“现下战况如何了?” “回禀皇上,凌将军英雄善战,臣等带着援军过去时,我大周便已经大获全胜,因有援军且除了奸细,凌家军骁勇,十日便已经收复失地。” 皇上问:“程茂华截断支援,没有粮草,凌家军是如何,支撑了那样久的?”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但在场的人无不提起一颗心,尤其是站在皇上身边的凌飞驰与凌升荣父子。 凌飞驰下意识抬头想要说什么,正好看到儿子的目光,凌升荣冲他轻轻摇头,他便也沉默下来。 但心中是焦急的,皇上这意思,难道是怀疑二弟堂堂大将军,竟然谎报军情? 好在范尚书及时回答:“回禀皇上,凌家军能支撑那样久,多亏了灌江府的百姓,他们自发组织支援,不顾程茂华的压迫,筹备粮草想方设法给凌家军送去。此次凌家军虽大获全胜,但马匹死伤不少,且人员伤亡也有一万三千之众,实在是令人扼腕啊。” 凌烨跪下道:“皇上,大周百姓同心协力,才能保住凌家军两个来月的生存,才能顺利将漠北敌军赶出来。是因皇上英明神武,高瞻远瞩,乃大周的守护神,才让百姓们信服,知道关键时刻当万众一心,才能佑我大周。” 范尚书也跟着道:“是,皇上,臣等去往灌江府,百姓们在程茂华的压迫下,简直是民不聊生,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愿意相信皇上,相信凌家军!” 听到这里,皇上面色稍霁,轻轻颔首:“程茂华勾连漠北侵犯我大周领地,他与其党羽举家问斩,且三代以内连坐罪论处。” 叛国大罪,自是该抄家问斩,连坐罪只牵连三代,其实已经是非常好的情况的。不过,凌家与程家是姻亲,属于三代以内结亲,也要判连坐罪。 更何况那牢里的程家嫡长子程锦墨了。 第442章 生生世世都是他 皇上很快就做了决断:“凌家对程家叛国一事并不知情,且凌将军与其妻程氏,其子凌升辞拼死护卫大周,功过相抵。” 这次倒是没有封赏凌家,这也是意料之中,凌家这么多年已经功高震主,如果再行封赏,怕是只有王爵之位才行了。 凌家上下并没有任何异样,凌剑被云安郡主扶着跪下来,凌家在场的人也都跪下来谢恩。 首辅大人又提了一句:“皇上,那牢里的程家子,与凌家的程家女呢?毕竟是他们不畏艰险来京城送信的。” 皇上道:“程家抄斩,程锦墨揭发其父叛国罪有功,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自愿替妹担下罪责。便判程家女程金凤无罪,程家子程锦墨发配岭南,终身不得入京,且后世三代不可为官亦不可参军。” 凌家听到判决,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管岭南如何,总归是保留了性命,而且皇上这意思,明显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程锦墨不离开岭南,就没有什么要紧的。 他们凌家多看顾打点些,程锦墨那孩子这辈子总是无忧的。 凌升辞听到表弟表妹不会有事,激动得不行,连连磕头谢皇上大恩。 倒是首辅大人又道:“程家子之前受伤不轻,亏了身体,如今受牢狱之灾两个月余,恐怕一时半会儿,身体也不能适应。皇上,此人当罚,但律法也不该不近人情。臣以为,不妨让程家子休养月余再发配出京?” “依你之言,朕便给他一个月休养,一个月后发配岭南。” 几番周折,皇上也是身心俱疲,转头四处看了看,瞧见站在最远处的阮素荷,他心下一松,起身道:“太晚了,跪安吧。” 众人鱼贯而出,皇上则缓步走到阮素荷跟前,与她一道往翠薇宫过去。 “素荷,这半年来,辛苦你了。” 阮素荷眉目温和:“皇上平安无恙,臣妾心中安慰,并不觉得辛苦。而且,臣妾日日有小皇子陪伴,如何会辛苦?” 应贵妃生产之后身体较之从前虚弱许多,而且因其还要主理六宫事宜,小皇子几乎都是阮素荷抚养。阮素荷也的确认真仔细,毕竟那时候玉美人行事嚣张,她是生怕自己有半分疏忽,叫玉美人把孩子给害了。 好在一切都过来了。 阮素荷扶着皇上,低声说:“往后,一切都好了。” 皇上却站住不动,回头看着勤政殿外,宫娥内侍们还在清理,今夜死伤那样多,危险那样大。官员们还没有走完,还在讨论后续的事情。 可是这一切都将归于平静,一如每次的暴风雨。 他们都觉得尘埃落定了,就都好了,可他只觉得悲凉。 难怪父皇说,身处高位,并没有什么好的。他信任的儿子,他在意的老师,与他一同长大的凌飞驰,他们都变了。 或许变的不是他们,而是他。 但他再也回不去从前。 这个位置人人都想得到,但却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皇上在人群里,看到早已成熟稳重,可以独当一面的太子。对于太子,他其实算不得多喜欢,一如从前,他要娶傅家女为太子妃时也不算多喜欢,只是合适罢了。 傅家女嫁给他做了皇后,尽职尽责,他们相敬如宾,独独没有夫妻的感觉。 好似帝王也不需要有那种感觉,只要她是傅家女,只要她不犯大错,替他诞下嫡子,一切就合适了。 皇后难产而亡,到底是他的枕边人,他悲伤难过去见她最后一面,她却是笑,是解脱。 旁人都不懂那种笑,他却懂得,她不必再留在这个牢笼之中,他却还需要继续守护,一守就是一辈子。 阮素荷轻声唤:“皇上,您怎么了?” 皇上回过头,冲着阮素荷微微一笑:“朕在想你说的话,一切都好了。” 他执起阮素荷的手,轻轻放在唇畔。他想,解脱么?死哪里是解脱,活着才有各种的希望,他祈愿她的皇后若有来生,不要成为傅家女,不要嫁入皇家,可以自由快活一生。 凌剑带着一家人回家的时候,邵氏与凌怀希都已经安然无恙。邵氏受了惊吓需要人照顾,阮芷秋便想要将柏书与怀希带到自己院子里看顾。 但柏书怎么都不同意,他醒过来之后就泪眼汪汪,生怕娘亲出了事,见娘亲回来,他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娘亲半步,就乖乖的依偎在娘亲里侧,可怜巴巴的看着。 邵氏心有不忍,对阮芷秋说:“芷秋,柏书乖得很,而且有丫鬟婆子看着,不会有事的。倒是怀希,还要麻烦你多照料。” 邵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中了迷香,阮芷秋不放心,让夏荷带一个丫鬟两个婆子守在这里,这才回去自己的院子里。 怀希睡得沉,从头到尾是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他软软的躺在阮芷秋怀中,脸上竟还扬起一丝幸福的笑。 这笑意让阮芷秋恍惚,似乎回到前世。 那时候她并不知,原来江历帆早就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怀希也不是他们的孩子。 当时她与江历帆一个月都见不到一面,可就是那一面,她小心的将怀希抱到他面前,请他看一看。 软软糯糯的怀希惹人爱,江历帆目光中也有了一丝温情,将孩子抱起来认真的看了又看。 她记得他说:这孩子真好看。 她说:“像夫君。” 江历帆什么都没说,放下孩子走了。 前世已经过去得太久太久,现在想起来都是恍惚。若非今日他拼死护着她,大概她也不会想起那些前尘过往。 他临死前与她说:若还能再有来生,他一定好好待她。 好好待她么? “姑娘,老太爷他们回来了,三爷也回来了。” 沐儿冒冒失失冲进来,满脸都是欢喜。 阮芷秋回头看着沐儿,微微笑起来:“好,我这便起来。” 好好待她?她才不要什么迟来的深情,她有凌烨了,前世今生,往后每一天每一年甚至生生世世,都是阿烨陪着她,天涯海角。 第443章 我喜欢你 折腾这样久,天已经朦朦亮了,凌剑身体也大不如前,自是不敢马虎,便决定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 至于程锦墨,也跟着过来了,且先在客房休养,等明日让贺云彤给他好生瞧看。 凌升辞很是疲倦,听了祖父的话如蒙大赦,一把搂住凌烨的肩膀:“走走走,我可困死了,赶紧回去歇着。伯娘,我的院子是不是没有收拾?不如我今儿,就在三哥那儿挤一挤。” 凌烨斜睨他一眼,抬眸看了眼门口眼巴巴看着他的阮芷秋,便踹了凌升辞一脚:“滚,我不习惯与旁人挤在一处。” 他性子冷淡,凌升辞早就习惯了,丝毫不会在意。 “喂,我可是你亲弟弟,不带这样的!” 只是刚接过来,他被凌烨推开,十分不满,预备再上前,却被云安郡主喊住。 云安郡主是过来人,瞧凌烨那故作镇定的样子,哪里不知他心中想什么?自是将凌升辞唤走:“你放心,你的院子都安置好了,哪里就住不得人?伯娘带你一起去。” 凌升辞自是不敢让她这么辛苦,当下摆摆手表示不必,立刻脚底抹油跑了。 等大家都走了,阮芷秋才走过来,上下打量凌烨,却是微笑着,什么都没有说。 凌烨被她看得不好意思,问道:“你看什么?” “看你变了多少。” 凌烨不理解:“也不过两个月,如何就变了?” 阮芷秋摇摇头,他自是不懂,她说的可不是这两个月,而是前世今生。记忆里前世的他一日比一日清晰,有时候她都在恍惚,是不是因今生爱上他,所以将现在的他代入到前世里。 可今日,她确定绝不是这样。她以为没有在意的时候,他都存在她的脑海里,一点一滴,时光没有冲淡那些回忆,反倒是一遍一遍加深。 她能确信的是,前世他一定也爱上她了。 阮芷秋垂眸不语,眼角眉梢全都是浅笑。 这样的笑意映入凌烨的眼中,是无尽的欣喜。他欢喜她,更欢喜见到她开心。 在皇城城墙外飞快涌入脑海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林林总总的,原本应该仔细去思索整理。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愿去细想。 光是想一想,她从前许嫁他人,她被旁人害死的凄惨,他便心痛难当。 不管那些是不是真的,如今,她没有经历那样的悲痛,她是他的,而他爱她。 这就够了。 “走吧,我先送你回院子。” 天朦朦亮,但忠勇公府的下人都是彻夜未眠,这会儿主子们都安然无恙,他们也得了些许休息时辰,自是各自回去歇息了。 阮芷秋四下看看,确定四周无人,顿住脚唤了声:“阿烨。” 凌烨跟着停下来,侧头去看她:“怎么了?” 阮芷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扑进他的怀中,用力环住他的腰。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如此亲密接触,可是从来都是他主动,而她哪怕知道自己的内心,也总是害羞,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但是今日,或许是因在皇城之外的拥抱,或许是想到前世他的好,今生他们的心心相依,她不愿再做那个被动的人。 她想要让他明白,她喜欢他,一如他喜欢她那样。 这样的一个拥抱,让凌烨猝不及防,他讶异不已,瞬间手足无措,甚至连回身将她抱住都忘了。 一瞬的愣怔,凌烨回过神,弯腰低头吻住她的唇。 难舍难分。 只毕竟是在外面,天儿渐渐亮堂起来,恐不久仆从忙碌出来,凌烨不舍的松开怀抱中的阮芷秋,见她还有些愣怔,忍不住又在她唇上啄了啄。 “心虚?” 阮芷秋原有些恍惚,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得明白他什么意思,立刻瞪眼过去,松了手赌气似的背过身。 凌烨揽住她,低声笑道:“我以为是我应当生气。” 阮芷秋当然不是真的与他生气,便抬头:“为何?” 凌烨却没有说话,见她鬓边的发因刚刚的亲吻散落下来几根,他伸手替她掖过去,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告诉我?”阮芷秋双眼似乎有些黯淡。 “不是,是我觉得,似乎也没那么要紧。”凌烨正色道,“你在我身边就够了。芷秋,你的拥抱,我很喜欢。” 阮芷秋抬头看着他,他的眼中似有星辰闪耀,叫她着迷不已。 一路走到内院垂花门,该要分开了。 “你夜晚也受了惊,好生休息。” 阮芷秋点点头,又喊住他:“阿烨,有件事我还未同你说。” “要等明日你休息好了,再说吧。” 阮芷秋道:“不要,我现下想同你说。” “好。”凌烨站在那儿,微笑的看着她。 他从来不是这样温和的人,在旁人面前,他一向是严肃冷峻的,那个不苟言笑冰山一般的郎君,因行事果断狠辣,便是身为四公子之一,也没人愿意提及。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面对她,他总是满脸温和,满眼都是笑。 阮芷秋应道:“今日是……江历帆救了我,但我同他什么都没有。他为救我而亡,在我心中亦是存了半分感激,只有半分,也只有感激。” 她还在思索着,该如何整理语言,好生与他说这件事,却听他已经开口了。 “好,我知道了。” 阮芷秋疑惑:“你?知道了?” “先前大殿内已经听说了此事。”凌烨平静的说,“不管别人怎么看,芷秋,我只听你说什么。你告诉我的,我都会信,他救了你,应当是我来有那半分的感激,是我没能及时赶到,没能救下你。他替我救了你,对我来说自该心存感激。” 阮芷秋怔怔的看着凌烨,良久才漾出一个笑容来。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爱,他爱她,尊重她的一切,而不是否定她,不是为了莫须有的事情吃醋。 许是见阮芷秋发呆,凌烨跟着笑起来:“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 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阮芷秋跟在后面唤了声:“阿烨,阿烨,我……喜欢你。” 第444章 再见凌升辞 程锦墨身体虚弱,但更重要的是在牢狱之中环境太差,他久久得不到休息,所以才会越拖越严重。晚上凌飞驰让府医给他瞧看过,让他好生休息,打算第二日再让贺云彤过来看看。 贺云彤怕打扰他休息,中午才过来,见他已经醒了,颇有些惊愕。 “我今早听府医说了你的情况,还以为你暂时不会醒。” 程锦墨摇摇头:“折腾了两三个月,竟不习惯软和的床榻。不过我也才是刚醒,怕是又要麻烦贺神医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贺云彤过来给他诊脉,松了口气道:“多是些外伤,另外是长期得不得休息,加之饮食太差,才让你的身体这样虚。如今到了这里,可以好生休养,休养个三五个月,便可恢复从前了。” 程锦墨眼神微暗,休养三五个月?他的情况,哪里能容得休养三五个月?如今皇上是格外开恩,才准他只是离开京城,若他不走只会留下祸根,到时候可不是他自己,连妹妹,连整个凌家都要受到牵连。 “一个月的时辰,我能养成什么样?” 贺云彤并不知宫里的事情,也不知程锦墨马上就要走,还是去岭南那边,只安抚道:“一个月当然不能好全,好在你从前习武底子很好,一个月也能养个七七八八,只是比正常人虚弱些罢了。” 程锦墨松了口气:“恐怕这一个月,要劳烦贺神医了。” “不必言谢,何况我……” 话未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瑾墨,你没事吧?咦,贺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贺云彤面上有些僵硬,勉强回过头与他打招呼:“凌四郎,你……你来了?我给他,瞧病。” “哦哦,那你看,我不打扰你。”凌升辞退后一步,等着贺云彤开好了药方,这才笑道,“贺小姐,还要多谢你救了我表兄与表妹。我昨儿听说了,他们能顺利入京,多亏了你一路照顾,尤其是金凤那样的身体,若不是你,还真不知道……” 他后面说什么,贺云彤一个字都没听到。 只知道他唤她“贺小姐”,而唤他表妹“金凤”。 是呢,金凤是他的表妹,还是他的未婚妻,他们自是不一样的,而她,而她算什么?她只是个普通的客人罢了。 他应该替他们来谢她。 贺云彤起身将药方放在桌上:“这是药方,他没什么大碍,先吃着这方子,回头让府医诊视也是一样的。至于金凤……她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好生将养着,我走之前,也会托付四叔偶尔出宫看顾她的身体。” 凌升辞问:“你要走了?这样快就要走了?怎么这样突然,我没听芷秋说过呀……不是,你……你不管他们了吗?” 贺云彤垂下眼眸,原来挽留,也是为了他们么? 她有些自嘲的笑一笑,她还真是莫名其妙,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她凭什么不高兴? “是……我出来也有很长时日了,若是再不回去,家人该是着急了。” 凌升辞面色白了白,挠挠头想一想,支吾道:“那个……那个要不然,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瑾墨要去岭南……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忙看一看……那边气候不太好,是不是有些该注意的?他这个身体……” “他一个月后要去岭南?” 凌升辞见她真的不知道,连忙将皇上的决定,以及首辅大人的求情都说出来:“就是如此,才能让他有一个月时辰的缓和,若不养好,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怕是他的身体,也受不住。” 贺云彤这才明白,为何刚刚程锦墨问她一个月恢复得怎么样。毕竟这两个人是她带入京的,而且当初她的确是因为金凤奇特的身体情况,才决定帮忙,现下帮到一半放弃,并不是她的习惯。 因此竟有些迟疑,考虑要不要留下来。 “表兄?”程金凤是过来看兄长的,一过来,就看到云彤与凌升辞站在屋内说话。 她满心欢喜,除了兄长之外,表兄是她在这里最亲近的亲人,她连忙走上前。 凌升辞见到程金凤,眉眼也温和了许多:“金凤,数月不见,你身体瞧着是大好了?” 程金凤展眉微笑:“是,多亏了金凤,她给我细心调理,用药针灸仔细认真。而且凌家待我极好,大伯娘,大表嫂,还有芷秋都是极好的。” “我同你说过,我家人都极好,你放心好了。” 程金凤说完,又去看哥哥程锦墨,两个月不见哥哥,这次见到他形容憔悴,原本英姿勃发的样子全都没了,脸颊都深深的凹陷下去,她一下子红了眼眶。 “哥……” 程锦墨道:“我无事,贺神医说了只用好好休养,就会好的。” 程金凤激动的点头,拉着贺云彤又是一阵谢。 而后又问:“表兄,所以现下,我与我哥都没事了,对吗?” 这件事情瞒不过程金凤,凌升辞也不是个会说谎的,听了这话面色就沉重起来。 程金凤何等机敏,当下看出端倪,眼泪涌出来:“所以,所以我哥他……” 她原就身体差,这么激动之下,竟然仰面就要倒下去。 贺云彤吓一跳,程金凤这样的身体,如何能受刺激?她忙上前一步要护住她,却被凌升辞抢了个先。 凌升辞大步跨过去,一把将程金凤揽住:“金凤,金凤,你没事吧?” 程金凤泪眼婆娑,倚在凌升辞怀中,哽咽问:“我哥他……他……” 凌升辞心下着急,连忙说:“金凤你别担心,此事关系重大,好在皇恩浩荡,让瑾墨他功过相抵,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发配岭南。你放心,有凌家在,也不会让瑾墨他有什么事情的。” 至于什么三代不能入仕从军的事情,并没有与程金凤细说。 如此劝慰,加上程锦墨不顾身体虚弱,要起来看她,总算是让她平静下来。 贺云彤看着二人的样子,见凌升辞眼中全都是关心,心中一阵酸楚,趁他们没注意,提前离开。 第445章 兄妹谈心 等程金凤彻底松懈心神,被凌升辞扶着坐下,三人才发现贺云彤已经走了。 凌升辞诧异:“贺小姐她怎么离开了?这药方……唉,还未曾抓药呢,我去寻她。” 程金凤疑惑不解:“她是大夫又不是药童,抓药的事情你寻她做什么?她每日忙碌不堪,何必用这样的小事麻烦她?让小厮去抓药就好了。” “这……” 程锦墨的小厮没有跟着来,但云安郡主给安排了两个跑腿的小厮,就是怕他有什么不方便。程金凤喊来其中一个,将药方给他,让他去抓药。 凌升辞摸摸鼻子,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想一想,又解释:“之前我受了伤,贺……小姐是自己斟酌用药,所以……” 程金凤不以为意的笑起来:“许是那时候她不那么忙。但这阵子她看顾我的身体,昨夜那么折腾,她照料大表嫂和两个孩子,都未曾休息好。” 凌升辞点点头:“也是,该让她好生休息。” 程金凤说完,也没有想什么,回头与程锦墨说话,问询他在牢里过得如何。 程锦墨知道妹妹身体虚弱受不得刺激,哪里会说出实话?只也知道妹妹心思敏捷,瞧他这模样,也不可能是过得好的,便捡了简单的事情说了几样。 “牢里哪有什么好的生活?好在凌家替我打点了,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只不过吃住都不太好,加之我赶路时遇到的那些,受了伤没有好生休养,才会弄成这样。” 程金凤听得心惊肉跳,好容易才压住自己的惊惧,拉住兄长的手:“如今……如今……” 但是想到一个月之后,二人又要分离,她哽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的凌升辞没有注意二人的伤感,只接话说:“金凤也别担心你哥,有贺小姐在,别看她是女子,她可是出自贺家,医术高明,便是宫里的太医,能及得过她的,怕也没几个。” 说着,还隐隐有自豪之感。 程金凤兀自未觉,又道:“哥,听闻那岭南瘴气十分可怖,等闲人过去,很容易中了瘴气之毒无可解。你这样的身体,去到那边,会不会……” “不会的。”凌升辞大手一挥,“你怕是不知道贺小姐的厉害之处,这天下就没有她不能解的毒,岭南瘴气她自然也不在话下。更何况瑾墨的身体有她亲自调理,哪有不好的道理?” 程金凤这才转身看向凌升辞:“表兄,我知道云彤是芷秋的表姐,但好似与凌家并无亲戚关系,怎的你与她这样熟悉?” 凌升辞一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我嘛,正好我前年回京,她在京城住了一阵子,就熟悉起来。” “原来是这样。”程金凤点点头,“我好似听说过,只是没有太过注意。” 凌升辞听了这话,立刻上前来坐下,与她细说:“你不知之前的事情,那时候恰逢流民涌入京城,便是贺家带头设立义诊台,贺小姐更是独自撑起一方义诊台,得到百姓的交口称赞,如此谁人说起贺家女,不说一句神医救万民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凌升辞眼神有亮晶晶的,竟是连程金凤都看出他的不一般来。 “当时,你也在?” “我当然在。” 程金凤笑道:“我观你十分欣赏云彤。” “那可不,她可是神医啊。” 凌升辞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贺云彤的事情,程金凤安静的听着,伸手取了茶杯给他倒茶。 “表兄可别光顾着说话,喝点茶润润喉。” “多谢。”凌升辞赶紧接过,“金凤你身体虚弱,这些事情不用你来做,说一声我来就行了。” 程金凤眉眼弯弯,并没有说话。 凌升辞说了会儿,还是随从过来喊他,说是老太爷有事寻他,他才住了嘴。 “瑾墨,金凤,你们且先休息,我过去了。” 程金凤点点头,送走了他,才回来坐在程锦墨床边,认真端详他。 程锦墨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怎么了?现下就要将你哥印在脑海之中,怕我们将来不得见,要将我给忘了?” “哥哥总是瞎说。”程金凤嗔怪一声,问道,“哥,你对往后,有没有什么计划?” 程锦墨靠在床上,眉眼舒展,是十分放松的样子:“从前我是程家子,知道自己的使命,家国大义才是我该思考的事情。可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村里的樵夫日子简单,不用识文断字,不用兵法算计,不必背负那么多的责任,日子应该是逍遥自在的吧。” “哥?” 程金凤想不到兄长会这么说,她心中酸楚,她的哥哥那样伟岸,原该继承灌江府城主的位置,他是天上翱翔的雄鹰,如今竟要落魄到那般田地吗? 程锦墨伸出手,握住妹妹的手:“金凤,这些话不是因我如今落魄,才说出来的,我是真的很轻松。人各有志,从前我不敢说,不代表我不想。如今承蒙圣恩,放我一条生路,反倒叫我可以真正的做自己。” 程金凤眼眶红红,回握住他的手。 他继续说:“我想过了,皇上命我不许出岭南,我寻个靠山靠水的地方,我这样一身功夫,上山打猎下水捕鱼,都不在话下。普通人的生活,我想了许久,终于也可以过上了。” 程金凤张张嘴,她想说,她愿意与他同去,可迟疑着并没有说。 她与哥哥不一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什么都做不了,而且这样的身体,未必能大好,这辈子都要用那金贵的药材将养着。 那些药材对于从前的程家,如今的凌家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即将成为普通百姓的兄长来说,便是大大的负担。 兄长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她怎能还拖累兄长? 程锦墨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温和道:“凌家都是厚道人,对我这样好,对你也不会差。升辞与我一起长大,他性子单纯,虽不细心,但绝不是个难相处的性子,你的婆母又是你的亲姑母,将你托付给凌家,我很放心。” 第446章 帮忙理家 程家举家抄家问斩,嫡支旁支全都未能幸免于难,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存活下来。程锦墨孤身一人什么都不在乎,独独担心这个自幼体弱的妹妹。 能在走之前安顿好妹妹,于他来说已经最大的幸事。 程金凤捧起兄长的手,将自己的小脸放在他的手心之中,眼泪跟着滚落下来,她摇摇头,想说自己不可能留下来,可说出来,岂不是只让兄长更加担心吗? 从前她也以为表兄是倚仗,她的亲事被姑父姑母安排,也从未觉得不妥——欢喜?她也没有觉得得要遇到一个欢喜的人,才能成亲,甚至她连欢喜都不懂。 她还以为,自己是欢喜表兄的。 从小到大,她连院子门都甚少出去,能见到的外男没几个,最是神勇的便是表兄,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欢喜。 可是刚刚见到表兄的样子,他说起云彤时眼里有星辰,他满心满眼都是云彤。 那才是真正的欢喜。 一个是她的表兄,一个是她离开灌江府后,认识的第一个友人,她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拆散他们。 但是这样的话,她不能说出来,这里是京城,不是灌江府。她也是来了这里才知道,原来女儿家需得循规蹈矩,若是胡乱将表兄喜欢云彤的事情说出来,岂不是都很尴尬? 程锦墨身体虚弱,这会儿已经有些困顿,安抚的替妹妹将面上的泪拭去:“傻丫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在凌家住了这样久,想必也不如之前那样的拘谨,等过两日姑母回来了,自会替你们操持亲事。” 凌烨与凌升辞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程氏则带着其他将士延后回京,而因灌江府大乱,凌飞鹏必须留在那儿驻守,故而没有回来。 程金凤点点头,扶着兄长躺下,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哥哥疲累,先休息,等药好了,我喂你喝。” …… 阮芷秋这一觉睡得沉,前世今生交织出现在梦境之中,有种溺水之后绝望的痛苦,等醒过来,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抬眼间是沐儿守在她身边。 “姑娘醒了?你发热了。”沐儿连忙端了茶水来给她饮,“原想着去请表小姐,却也不知道表小姐跑到哪里去了。” 阮芷秋摸摸自己的额头,说道:“出汗了,一会儿便不烧了。你不必担心,不过是昨晚受了惊,睡着一直做噩梦,才会如此,休息一会就没事。” 她有些医术,府医又要忙着看顾程锦墨,邵氏并两个孩子,沐儿便没有提出要去外头请大夫的话——外头的大夫,也未必有小姐医术好呢。 “怀希呢?” 沐儿解释:“因瞧着你不舒坦,又怕大奶奶担心,春桃抱着二少爷去大奶奶那儿了。” 阮芷秋不知怎的有些愣怔,坐在床上失神,半晌没有说话。 沐儿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少爷是姑娘的孩子呢,姑娘对他看得太紧了些,片刻都离不得吗?” 原是玩笑话,但阮芷秋并没有笑,沉吟许久才认真点点头。 “说得不错,他不是我亲生的孩子,我怎好总是将他抢夺到自己身边?嫂嫂才是他的亲娘呢。” 沐儿吓一跳:“姑娘,您怎么了?” “没有,只是经过昨晚,我也想清楚了,好多事情过去了便该过去,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不是吗?”阮芷秋掀开被子,伸手握住沐儿的手,“如今我好好的,也好在你也好好的,一直在我身边。” 沐儿疑惑不解:“姑娘这是什么话?奴婢什么时候不在您身边?” 一切都很好。 阮芷秋这儿有些药材,拿着配了药饮了,便出了院子。凌升辞回来,家里又多了个程锦墨,很多事情需要打点的,大舅母那儿定是很忙,她得要过去帮忙。 到了主院,果然见到云安郡主已经起来,正忙着安排一应的事务。 因着昨夜邵氏母子被迷晕挟持的事情,国公府的守卫需得仔细查一查,看里头的内贼,而且也需要增加人手。 至于拼死护着阮芷秋的赵叔等人,也是要论功行赏的。 另外程锦墨院子里的人,她是提前就有准备,所以现下人回来了,也还够用,但就是下人也得仔细清查,绝不能让昨日的事情再发生。 故而云安郡主上午起来,就开始清查这件事,几乎可以说是忙的团团转了。 见着阮芷秋她还有些诧异:“你醒得这样早?阿烨没有去寻你吗?” 提起凌烨,阮芷秋想到昨夜他们在外院偷偷摸摸的那个亲吻,脸色微红,赶紧应道:“没……没啊,我才起,瞧着云彤和金凤都不知去了哪里,就想过来帮帮舅母。” 云安郡主慈爱的看着她,与旁边的妈妈笑道:“瞧瞧,还是咱们芷秋最贴心,我养的那几个小子,可没一个有这么贴心的。” 妈妈也笑:“这话大夫人可说了许多回了,京城里谁人不知您得了这么好的闺女,而且马上,小姐嫁给三爷,成了你的三儿媳,来来去去还是自己人呢。” 阮芷秋红着脸不好意思,觉得大舅母一早这么说,定是凌烨上午过来过,但她也实在不好意思问询,便只按捺住不提,看着桌上放着的各个院子,以及内外院粗使的仆从名册,便拿过来看。 世家大族的下人之间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尤其是家生子,因上下几代都在国公府做活,主子给配人,也是往自家家生子来配,故而随便拎出一个丫鬟小子,那关系可都不浅。 阮芷秋跟着云安郡主管家理事这样久,很多东西也是清楚的,坐在桌前帮忙清理这些关系。 清理是第一步,后面还要一一清查,若是有异心的,一概留不得。 云安郡主也让人喊了人牙子过来:“有些伺候惯了的老人,早就成了老油条,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也正好,趁这个机会,一一处罚了。” 阮芷秋有些担心:“若是一次处罚太多了,安排新的人过来,岂不是更不保险?” “处罚也不一定都要赶走,只需要震慑他们,没有背主的奴仆,小惩大诫即可。芷秋啊,这用人驭人的道理,你还需要好好学着。” 第447章 凌剑吐血 此刻的凌烨,去母亲院子里见过之后,便去给祖父凌剑请安了。 凌剑年迈,睡眠比年轻人要少得多,歇了几个时辰便醒了。此刻手中拿着的,是凌烨与凌飞驰带回来的灌江府的战报。 虽说他腿重伤之后,已经多年不上战场了,但对于大周边防战事,他都是十分关注,关键时刻也能提出很好的意见。 这也是为什么,每每有事,皇上都会宣召他入宫商议。 他正认真看的时候,一直伺候他的福伯蹒跚走过来,将药放在桌上:“元帅,身体要紧,这些事情,自有其他人操持,元帅何必如此累?” “这么多年也看习惯了,若是不叫我看,我还不习惯呢。” “先把药喝了吧。”福伯轻叹一声,不必服侍他喝药,只将书桌上其他的东西大致收整一番,才道,“可是元帅,您这般辛苦,他人又能不能体谅您的辛苦呢?” 凌剑一愣,手中的战报跟着抖了抖,他的目光中也露出些许疑惑来。 是啊,他这样劳心劳力,谁又能体谅?甚至,他如此尽心,竟成了别人攻击他攻击凌家的靶子,那些通敌叛国的信栽赃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连辩驳都不能。 整个大周,有比他更清楚战事的人吗? 福伯见他把药喝完了,也没在说话,拿着药碗蹒跚出去。 到门口遇到凌烨,他连忙福身:“三爷来了?” 凌烨扶住他:“福伯不必这样客气。” 凌剑回过神,放下手中的战报,对凌烨招招手:“阿烨来了?正好陪我手谈一局。” 凌烨扶着凌剑到一旁的躺椅上躺好,自己摆好棋子——祖父与他下棋一贯如此,是他来下,祖父不必看棋盘,只用下盲棋即可。 但今日棋局不到一半,凌剑睁开眼长叹一声:“人啊,不服老不行,现下我脑中的棋局已经乱了,如何能继续下?” 凌烨微愕,旋即说着:“祖父体魄康健,如何能称老?孙儿以为,祖父是脑中思绪太多,棋盘才会乱。不如与孙儿对局?” 说罢,他走过去想要扶起凌剑。 但凌剑只是摆摆手:“罢了,这棋局的厮杀,也是你们年轻人的地方,我既然老了,应该颐养天年。回头与你母亲说一声,若是得空,让芷秋与怀希多来陪陪我,其余的,便也罢了。” 柏书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平日的功课不少,又有凌飞驰与凌升荣带在身边,凌剑也不想让他时常过来。 想起芷秋与曾孙,凌剑眉目温和的许多,刚要说话,喉头一阵腥甜,他皱皱眉,忍着没让自己吐咳出来。 凌烨发现他的不对劲,关心道:“祖父,您怎么了?” 凌剑摆摆手:“老毛病了,喉咙痒想咳嗽罢了。这不是刚饮了药嘛,没什么大碍。” 他的确常年饮药,凌烨没有太过在意,扶着他起身,一起走到院子里。 二月底的春日乍暖还寒,但是万物已经有了生机,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 凌剑站在廊下看了眼,也觉得周身舒畅很多:“阿烨,你来寻我,何事?” 凌烨垂下眼眸,思索片刻才道:“祖父,三月二十六,是大吉日……” “大吉日?”凌剑琢磨一番,才反应过来,“宜嫁娶?你想将婚期提前?” “是。” 凌剑毫不犹豫拒绝:“十月的婚期,离得现在也不足八个月,你母亲嫂嫂也能有足够的时辰来安排,若是提前,则太赶了。” 凌烨忙道:“祖父,这些孙儿都清楚,但孙儿已经与母亲打听过了,一应嫁娶的事宜,她都已经安排妥当,一个月时辰足够安排了。” 凌剑瞥他一眼:“这可不像你,从前也没见到你这样着急的。” “此事孙儿已经想了许久,只因事务繁忙,一直不得空与您商量。”凌烨心中忐忑,他也知道祖父的性子,决定的事情哪里那么容易改变? 他在家时已经想好了怎么说服祖父了。 “去年底到现在,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孙儿甚至不敢去回想,如果那些意外中的一次,芷秋出了事,我该要怎么办。”凌烨还是第一次在亲人面前吐露心声。 可他又知道,如果他不说,祖父根本不会理解他的心情,也不会知道,他是多么在意芷秋。 “是孙儿要求娶芷秋的,此生孙儿非她不娶。” “昨日孙儿策马到了宫墙之外,眼见着那玉美人从高墙处落下,因离得不近,孙儿还以为是她。也是那时候,孙儿坚定了心中的决定,要立刻娶她为妻。” “祖父,孙儿不愿意再等,哪怕八个月,也等不得。” 说到这里,凌烨跪在地上,一字一句认真道。 “请祖父成全。” 凌剑面色沉沉,他不是不疼爱凌烨,毕竟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也算是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但是芷秋,是婉儿唯一的女儿,从前又过得那样苦,他亏欠婉儿的,亏欠的芷秋的,这辈子都抵偿不得。 凌烨见他不答,又道:“祖父,芷秋嫁给孙儿,也不过是从她的秋棠苑搬去儿子的林湘榭,依旧住在一起,可以日日陪伴祖父您。” 凌剑深吸一口气,这才摇头说:“她是外孙女还是孙媳,于我来说区别不大,只是……我担心你无空照料她。” 凌烨忙道:“不会的祖父,我定会……” 话音未落,就被凌剑的手势打断了:“你不要将话说得那样满,我只问你,匡山的事情,你查得如何了?” 凌烨面色变了变,匡山那位废太子的事情,他没有查出确实证据来,但他又确信匡山那位有问题。若不是去一趟灌江府,这件事情,或许已经查了个七七八八。 “此事皇上已经交由高达处理,孙儿只是辅佐,不会太忙。” 只是说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从小就是个执拗的性子,事情要么不接,要接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到尽善尽美。真正查案的时候,又哪里容得他瞻前顾后? 凌剑还要再说的时候,猛地顿住,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大滩鲜血,整个人也往下滑落。 第448章 病重 “祖父!”凌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抱住,“祖父,您这是怎么了?来人,福伯,福伯,快去请大夫,请贺小姐过来。” 云安郡主与阮芷秋得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就瞧见凌剑躺在榻上昏迷不醒,旁边的凌烨眼神恍惚,牙关紧咬,手轻轻抚在凌剑手上,整个人亦是憔悴不堪的样子。 “阿烨,你祖父他是怎么了?” 凌烨抬起头,眼中的恍惚没有褪去,轻声解释:“我……母亲,都是儿子不好,儿子……不该刺激祖父。” “你怎么刺激他了?” 但凌烨摇摇头,并不肯回答,只是焦急问:“母亲,贺小姐未曾过来吗?” 阮芷秋忙道:“她不在我院子里,已经让人去寻她了,且耐心等等。” 她却不能耐下心来,立刻上前先给凌剑扶脉,又翻开凌剑的眼皮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心惊,她的外祖父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怎么了?”云安郡主见她面色不好,连忙上前问道。 阮芷秋答:“外祖父身子空得太厉害了,大概是昨夜太过辛苦才会突然晕厥,但具体什么情况……还是要等表姐过来看看才行。” 说罢,她走到桌前,先琢磨着开了药方,但总觉得不合适,祖父这个病症,与一般老年人的病症有些相似,又并不是很像。差不多的病症其实也有千差万别,若是用错了药,可能治不好病,反而会让情况更加危急。 这么会儿功夫,去喊人的小厮匆匆忙忙赶回来:“回禀大夫人,三爷,小姐,贺家表小姐说是有事出府了。” 阮芷秋一愣:“出府了?怎么这时候出府,程少爷的身子不好,她怎的不留在府内看顾,竟还跑出府去?” 小厮哪里知道是为了什么,只讷讷的应道:“程家表小姐已经差人出府去寻了。” “寻她也不知到什么时候去了,让人去请府医过来瞧瞧……”阮芷秋回头看看凌剑的模样,心中焦急不安,“只怕是府医也看不出来,若是请四叔出宫……” 凌烨立刻站起来:“我这便入宫请贺太医。” 入宫一去一来,还要替四叔请假,耽误的时辰也不短。阮芷秋与府医商量着,先给凌剑开了止吐血的药方,又辅以针灸镇静,因不清楚具体病因,到底也不敢用强药。 等贺四叔来的时候,暮色已经降临了。 他也不与人客套,摆摆手直接去了凌剑床前重新脉诊之后,眸色凝重的问:“平日伺候元帅的人呢?” 福伯连忙上前:“太医,元帅因年轻时军中历练惯了,不喜人近身伺候,平日只有老奴一人照料元帅的饮食起居,其他仆从并不知元帅的具体情况。” “吐血之症,多久了?” 福伯面露难色,想了想才说:“已有三个月之久。” 云安郡主听到这里,已是大怒:“福伯,平日我们敬你伺候公爹多年,对你也颇为敬重,可你怎么如此不知事?公爹吐血三月之久,你怎不告知我,不告知国公爷?” 福伯也着急了,眼眶红红抹了把泪眼:“回禀大夫人,不是老奴不肯说,是元帅他……他说年迈多有不妥,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不许老奴说出去,又说他是太过疲累才会如此。老奴第一次见着是小姐出事,小姐平安归来之后,元帅果真好转许多,故而……故而老奴才并未多想。” 贺四叔无奈感叹道:“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宜受刺激了,自是受到一点刺激就表现得明显,若保持情绪平和,则会缓解。但一次一次的累积,才让他如今昏迷不醒。芷秋,除夕前我如何叮嘱你的?” 阮芷秋整个人如坠冰窟,是啊,那时候四叔就已经告诉她了,要她仔细看顾外祖父的身体,是她没有注意,是她的疏忽,让外祖父越来越严重。 贺四叔迅速写下药方,将阮芷秋与府医两个人都训斥一顿,命他们去配药,自己则拿出针具给凌剑扎针。 “云彤跑到哪里去了?叫她过来学着扎针!” 阮芷秋瞧着四叔越来越像二叔的语气,是压根不敢告诉他贺云彤自己跑出府了,只含糊应声:“她……她给程少爷诊视……处理药材去了。四叔,我来学,回头我来给外祖父扎针。” “你自幼针灸学的不认真,那时候叫你练,总是不好好练。”虽这么说,贺四叔还是细心的教她扎针的要领。 没多久,凌剑果真悠悠转醒,瞧着神色也好了许多,但是如今不仅是腿不能行,竟是整个左边的身体,都不能动弹了。 贺四叔解释:“元帅现下最需要的是保持情绪稳定,切勿大喜大怒。让云彤芷秋日日给你扎针,我每隔半月出宫替你调理,想来不过两三次,情况便会大为好转。” 这是说,凌剑最少要在床上躺个一个月了。 不过凌剑远比其他人看起来冷静得多,听了这话也只是点点头:“多谢……太医……” 他说话也不太利索了。 贺四叔见屋内的人都面色凝重,安抚道:“你们也别担心,元帅这种情况并无性命之忧,口齿不清也是暂时的,慢慢会恢复。” 他起身告辞,对阮芷秋道:“你随我来。” 阮芷秋鼻头都是红的,小心翼翼的跟着四叔出去,一直出了院子门,才哽咽问:“四叔,我外祖父,真的无事?” 贺四叔无奈道:“元帅不是一般不知事的老人家,他的身体如何,他自己心知肚明,如此我若去骗他,反倒让他疑神疑鬼。故而方才我在屋里说的,他没有性命之忧是实情,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若再晚些时日,怕是我大哥过来,都于事无补了。” 阮芷秋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贺四叔又道:“但是也需要注意,莫要让他再受刺激了,到了他这般年岁,本就不能情绪大起大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刺激,只会让他的病情加剧。” “是,我记住了。” 贺四叔伸手要拍拍她的头,想一想还是放弃,只笑道:“我喊你出来,是让你告知云彤一声,大哥快要过来了。” 第449章 婚期提前 贺云彤是晚上才悻悻然回来的,一回来就碰到匆忙赶回来的凌升辞,两人打了个照面,她立刻躲开眼神,准备先回去。 “喂……”凌升辞喊了声,见她要走,急急跟上,“贺……小姐,你怎么回事,我……我同你说话呢,你今儿跑到哪里去了。” 贺云彤一个白眼,刚要说我去哪里让你管。 “你知不知道,我祖父他……晕厥过去了。” 贺云彤一下子愣住了,回头问:“你说什么?元帅他怎么了?” 凌升辞道:“他晕厥过去,我们寻你寻不到,去宫里将贺太医接出来的。” “他……没事吧?” “情况稳定下来,只是他整个左边身体,都不能动了。” 贺云彤瞪大眼,这种情况在老人家里面,并不少见,若是救援及时,完全可以避免的。他们去宫里寻四叔,一去一回那样久,若不是她心情不好跑出去了,怎会叫事情发展成这样? 凌升辞说:“贺太医已经给祖父诊视过,说是后续需要调理,芷秋她都记住了,但恐怕还是需要你去一趟。” 贺云彤的面色发白,木讷的点点头,只是愧疚让她连走路都有些不稳妥。 凌升辞伸手要去扶,可手到了她的身体旁边,只敢生生忍住握成拳缩了回来。 “是我不好……” “什么?”凌升辞有些懵。 贺云彤低头说:“是我不好,我今日……不该出去的。” 凌升辞赶紧说:“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云彤,我的意思是若是你在就好。但你有事嘛,就是……下回若有事,能不能与丫鬟们说一声去哪里?这样我们寻你,也方便些不是?” 贺云彤垂眸没有出声。 她哪里有什么事情?只是觉得心中憋闷得慌,又知道心底的那段感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所以才要出去透透气。 是她太过任性了,既然到了凌家,受凌家的恩惠,自是要看顾好凌家这些人。 感情算什么?她是立志要像父亲那样,走遍大江南北,给各地的百姓看诊疑难杂症,怎能因为感情绊住脚? 以后再也不会了。 贺云彤暗自想着,迅速去了凌剑那儿,又给凌剑瞧看一番,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凌剑喝了药,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叫其他人都先走了,只让阮芷秋留下来陪陪她。云安郡主到底不放心福伯一人伺候,又安排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伺候他的饮食起居,这才离去。 阮芷秋坐在凌剑床边,给他掖掖被角:“外祖父现下是要好好休息,天色也不早了,可不能再熬夜。至于家里的事情,一切有舅父舅母,外祖父只管好生养病,好不好?” “好。”凌剑眉眼温和笑着说,“让你留下,是有一件事问问你的意思。芷秋啊,你可愿意将婚期提前?三月底大吉日,你们成亲可好?” “什么?怎……怎么这样着急?”阮芷秋愣住了,旋即心中一慌,连连摆手,“外祖父,您可千万不要误会,今日四叔让我出去,只是让我好好照料您,您的身体并没有大碍……” 凌剑笑道:“我当然知道,之所以这么提议,一则是阿烨求到我面前来,二则……” 说了这会子话,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后面的话一时没有说出来。 阮芷秋赶紧将他扶起来,轻轻给他抚背。面上露出羞怯的红晕,难怪今日凌烨起来,去大舅母那儿请了安就跑了,原来是与外祖父说要将婚期提前的事情。 但是,她面色变了变:“外祖父,是因此事您才……” 凌剑赶紧摆手:“与阿烨无关,这阵子我心中的事情太多了,加之昨日宫变受惊,这才没支撑住。你这傻丫头,阿烨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你要因此责备他吗?” 阮芷秋靠在凌剑肩头,自是不敢用力的,嘴里小声嘟囔着:“旁人我可管不着,但我现下只想陪着外祖父,外祖父的身体好起来,我才能放心。” “外祖父也认真思量过此事,儿孙自有儿孙福,其他人的事情,我已经管不到了,你二哥……离家多年不归便罢了,回不回来都是他的命,而且他有爹娘兄弟,也无需我这个祖父操心。独独只有芷秋你,外祖父总是放心不下,只想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好生将你嫁出去……” 阮芷秋急了:“外祖父说什么胡话呢,您只是一点小病,哪里就那般严重了?等您大好了,再看着我风风光光出嫁,不是更好吗?” “外祖父是担心等不到那一日……” “外祖父!不许胡说。” 凌剑哈哈一笑:“不说便不说,但是芷秋啊,婚仪之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你大舅母过来,我同她说。咱们国公府,也许久没有喜事了。” 阮芷秋心中酸楚,但瞧着外祖父兴致勃勃的样子,哪里舍得拒绝?若是她成亲的事情能让外祖父这般欢愉,她又怎会不同意? 第二日凌剑果真将此事安排下来,凌飞驰与云安郡主都不肯马虎。婚仪是早就安排得七七八八,一个月的时辰虽然赶了些,却也不是不行。 如此,整个国公府从昨日的愁容满面,又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连邵氏也精神了许多,赶着过来与云安郡主说她大好了,三弟与芷秋的亲事,她一定是要帮衬的。 阮芷秋有些担心:“嫂嫂中了迷香又受了惊,脖子上还受伤了,可要仔细身子才是。” 邵氏摇头:“早就无事了,而且我发现啊,这人就是不能闲着,越是闲着,显得那么一点点毛病就格外严重。可正是要母亲指派些活儿给我做,好让我不必每日闲着想前日的事情。” 云安郡主笑起来:“那可敢情好,你这生了怀希之后,家里的事情全都丢给婆婆我,可怜我近半百的年岁,还要操持整个家,如此辛苦,倒是轻省了你这做媳妇儿的?” 邵氏忙接口:“母亲当真辛苦,但母亲可放心,往后再娶个更能干的媳妇儿过门,母亲才算是真正轻省呢。” 第450章 元帅不行了? 国公府的主子们都迅速的安排,哪怕时日不多,但身份摆在这里,是半丝都马虎不得。阮芷秋毕竟是出嫁,云安郡主便将娘家父亲给她置办的郡主府安顿出来,让阮芷秋提前几日住到那边去出嫁。 只还是感叹:“咱们都是婆家人,芷秋这也没个娘家照应着……” 邵氏道:“回头让琴琴她们去陪着,再安排几个得力的妈妈,也无事。” 虽这么说,但没有德高望重的长辈,总归叫人唏嘘。 “我原是想着请贺太医,他虽年轻,但怎么说也是芷秋的长辈,只他对我凌家有恩。” 男婚女嫁,女儿家那边有人送嫁,贺四叔若是充作阮芷秋的娘家人,便不能过来国公府,如此,云安郡主又觉得不合适。 让其他人当做阮芷秋的长辈,云安郡主又觉得身份不妥当。 思来想去,竟迟迟不能安排好。 府内主子下人,全都忙得脚不沾地,虽是筹办喜事,但因太忙,又因凌剑的身体不行,倒是没有特别的喜悦感。 没过几日,京城就传出了流言。 “你们听说了吧,国公府将凌三郎的婚事提前了。” “好似听说最近在筹办喜事,我原本还想着是什么喜事呢。怎么这么突然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前些日子元帅突然就倒了,还特意跑到宫里,将那医术最高明的,年底才升任院判的贺太医请出去,给元帅诊视呢。” “这么说来,难道是元帅快要不行了?” 这样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满京城上到贵族下到百姓,全都听说了。他们视为天神的元帅,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现下急着将最疼爱的外孙女嫁给自己的孙子,好了却最后的愿望。 要不然,怎么办婚仪这样的大喜事,国公府上下都不见喜色? 便是偶尔瞧见了喜色,那也定是强颜欢笑。 此刻的宫内,皇上批阅完奏折,漠北细作的事情都已经了解,他的二儿子为了皇位不惜勾连外敌,还意欲杀害他这个父君,意欲嫁祸给太子。 可最后也被太子射杀在高墙之上,这是报应。 一干人等均接受了相应的惩罚,只是两年内,他的两个儿子居心叵测,哪怕他是君主,可要说不伤感,那也是假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当年他深有感触,如今更是体会得淋漓尽致。 而这阵子,他没有再召见凌家人,实在是因心中难受,很难不存下芥蒂。 又知道这芥蒂,分明与凌家没有任何关系。 皇上深吸一口气,靠在龙椅上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良久才问:“高达回来没有?” 内侍总管应道:“回禀陛下,还没有。” 没有回来,那就是还没有查到他想到的东西。 皇上有些烦躁:“凌烨呢?” 内侍总管抬头看了眼皇上,之前是皇上下令,说范尚书,凌烨都刚赶回来,给了他们八日的假期。这时日还未到呢。 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只应道:“陛下,前几日凌都督入宫请太医,听闻是国公府的老太爷不大好,想必他在家侍疾。” 皇上在桌上拍了拍:“多少日的事情了,还留在家中?这案子他要不要办?若是不办,叫他自己请辞!” 内侍总管低着头不敢出声,皇上对于凌家的态度,他是怎么都摸不清楚。若说好吧,他知道皇上心底的忌惮,但若说不好吧,不论何时,皇上最信任的,也只有凌家人。 上次宫变,皇上可是让国公爷与凌家大爷都安排在身边,近身保护他呢。 只是这才几日,皇上的性情,又变了。 皇上冷笑一声:“也就他凌家人,最是孝顺!” 内侍总管心中叫苦不迭,合着皇上您是嫉妒人家一家和睦啊?这可难办了,总不能叫人家好好的家人反目成仇吧。 正在这时,小内侍进来,抬眼觑了觑皇上不悦的面色,又看了眼自家义父,一时竟不敢吱声。 内侍总管假意呵斥:“蠢笨的东西,在皇上面前支支吾吾作甚?发生了何事?” 小内侍忙道:“皇上,不曾发生什么事儿,是和妃娘娘求见。” 听到和妃娘娘来了,皇上面色明显好转了许多:“宣。” 阮素荷抱着小皇子进来,还教小皇子怎么行礼。 不足七个月大的小娃娃,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好奇。因这阵子皇上总是陪他,他倒也明白,这是他亲近的人,因此见着了也不发怵,扬起手就要抱。 阮素荷一个没抱住,小皇子竟往前爬了几步。 内侍总管立刻喜笑颜开:“皇上您瞧,人说孩儿九月才会爬,小皇子殿下这才六个多月便能爬了,可见其聪慧,不愧是龙子啊。” 这番话,既夸了小皇子,又夸了皇上,皇上自是龙心大悦,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小皇子抱起来。 “这么早就学着爬?” 阮素荷笑道:“这几日是抱不住,总是挣扎着下来玩,平日让宫娥在地上铺上软垫给他爬,没想到几日的功夫就会了。” 小皇子咿咿呀呀,像是要同皇上说话,又伸手指着桌上的折子,想要去拿。 内侍总管心中紧张,觑了眼和妃娘娘,见她并没有异色,这才略略放心。 却见皇上毫不在意,假做看不懂小皇子的意思:“是要什么?要父皇手中的珠串?还是要那支笔?” 小皇子推开几次,心中一急,照着皇上的头撞过去。他这样小,自是没能伤着皇上半分,自己却磕痛了哇哇大哭起来。 逗得皇上哈哈大笑。 皇上这一笑,惹得小皇子更是委屈,他别扭的推开皇上,冲着阮素荷伸手要抱:“呜……呜……娘……” 竟是喊了娘,惊讶得阮素荷赶紧将他抱过来,嗔怪的看了眼皇上:“皇上您也真是的,毅儿都哭了呢。毅儿乖,不哭不哭,和母妃在呢,不会让你父皇欺负你了。” 说罢,还背过身往另一边走,不给皇上看孩子。 皇上不以为忤,笑着跟过来:“好好好,是父皇的错,毅儿莫要生气,你瞧瞧,你这一委屈啊,你娘都不理父皇了。” 第451章 皇上心软 内侍总管在一旁看着,他跟了皇上一辈子,实在没见到过皇上拥有过几次这样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开怀,叫人也跟着开怀起来。 这就像是民间最普通的一家人,没有宫闱倾轧,没有勾心斗角,有了是父母与孩童。 阮素荷与皇上说了几句之后,才道:“皇上,臣妾前几日听了个消息,说是我从前那姐姐要成亲了?” 她其实知道,皇上不喜她与外面的人来往,尤其是阮芷秋。故而她平日绝不会与阮芷秋有半分牵扯,但是,阮芷秋救过她,也救了她的姨娘与弟弟。 所以,哪怕她不能去观礼,也想要能亲自送个添妆。 皇上正在兴头上,随口说了句:“凌烨与朝霞郡主的亲事?朕记得是定在十月。” 阮素荷一愣,皇上对凌烨这样关注?连婚期都记得清楚? 她摇摇头:“臣妾是听说婚期提前了,三月底就要办,听闻这几日国公府已经在筹办婚事了呢。” 皇上疑惑的回头看向内侍总管:“有这等事?” 内侍总管赶紧应道:“启禀陛下,奴也听内务府的人来报,说是朝霞郡主的婚期要提前。” 阮芷秋被封做郡主,不是仅有封号的那种,而是会入皇家玉牒,虽是写在最后面,注明是封赏的郡主,但只要上了玉牒,像是婚嫁生子等大事,都需要到内务府报备的。 听了这话,皇上的眉头皱起来:“怎么突然……这婚期就提前了?” 一旁候着的小内侍抬头,得了义父的点头,才开口解释:“皇上,奴倒是听到些消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闻……忠勇公府的元帅病重无医,想在走之前……看到凌家三爷与朝霞郡主的亲事,故而才将婚期提前……” 这话一出,皇上勃然大怒:“胡说,朕的师父是元帅,乃天神,他怎么可能病重无医?哪个大夫给他诊治的,庸医,庸医!” 大概是没想到皇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小内侍吓坏了,浑身发抖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阮素荷连忙安抚:“皇上,他也说了是听说,做不得真,臣妾记得贺院判与臣妾姐姐有些联系,贺院判医术高明,不如让贺院判过去给元帅瞧瞧?” 小内侍抬头:“可……这些事就是上次凌三爷入宫请了贺院判去之后……才发生的。” 这下,便是阮素荷也愣住了,她在深宫之中,因皇上的疑心,她索性不管宫外之事,一心一意照料小皇子,只今日听了宫娥们说话,知道阮芷秋要成亲了,才打算过来劝服皇上。 没想到,竟有这一回事? 元帅真的……不行了? 皇上与阮素荷想得一样,面色沉了许久才道:“来人,朕要出宫。” “皇上……”阮素荷跟上两步,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皇上想也没想:“命人将毅儿送到贵妃那儿,你随我一道去。” 等云安郡主听闻皇上来了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懵。得了消息,自是赶紧让人出去迎驾。 但皇上来得太急,也根本不等凌家人到齐,见到云安郡主便问:“云安姐姐,师父现下如何?” 云安郡主从前住在宫里,与皇上关系还不错,自也当得他这一声姐姐。但后来他做了皇上,她嫁做人妇,人前人后,也是行的君臣之礼,根本没有再被皇上当面唤一声姐姐了。 她愣怔片刻才算回过神,赶紧应道:“回禀皇上,公爹他身体不适不能起身,现下在休养……” 这话落在皇上耳朵里,更觉得难受,他那神武的师父,宫变那日入宫后,还坚定的挡在他的身前,现下竟已经到了不能起身的地步? 他凌厉的看了眼云安郡主:“这样大的事情,怎不入宫禀报?” 云安郡主更诧异了,什么大的事情?公爹的身体吗?公爹前些年身体也是不太好,还是阮芷秋回京后,悉心调理着才康健许多。 怎的这一次,皇上会这样紧张? 想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明白过来了,毕竟从前公爹主要是不良于行,如今可是半身不遂卧床不能起身。 “带朕去看看。” 皇上多年不曾来国公府了,而且国公府有了许多的变化,但他依旧轻车熟路,大步往北院走过去。 云安郡主来不及细想,与邵氏说道:“去请国公爷,升荣升辞阿烨还有芷秋,都过来见驾。” 这会儿贺云彤与阮芷秋两个刚给凌剑针灸完,正准备去煎药了,小厮急匆匆跑过来,说是皇上来了。 还未等她俩反应过来,皇上跟着就进来了,目光在阮芷秋面上停留片刻,旋即进了屋。 阮芷秋愣怔住,看到阮素荷,探寻的目光望向她。 阮素荷安抚的摇摇头,跟着皇上一道进了屋。 凌剑身体虚弱,针灸过后出了大量的汗,怕感染了风寒故而门窗紧闭,他睡得昏昏沉沉,云安郡主上前想要喊他,被皇上抬手阻止了。 “嘘,他睡了让他歇着。” 皇上做了个嘘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床上暮气沉沉的老人发呆。 许是想到身后的人,他回头对云安郡主摆摆手:“朕在这里陪陪他,你们都出去吧。素荷,趁着得空,你去寻你姐姐。” 云安郡主原本有些不乐意,被阮素荷与内侍总管劝着离开了。 屋里的味道有些重,皇上皱着眉回头,起身想要去开窗,手刚刚要碰到窗棱,听到身后的呓语。 “本将在,岂容你弹丸之地放肆!” 皇上看向床榻,那位老人脸色涨红,睡得是极其不安稳的样子。 可是,他记得他从前英姿勃发的样子,那时候他不足而立,骑在高头大马上,弯腰俯身对他伸出手。 他说:殿下不用怕,臣会守护殿下。 他伸出手便被一把拉上马,他被他护在身后,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他的教诲。 这教诲声让他安宁,让他即便到了现在,也犹言在耳。 殿下原就是雄鹰,只管用心的翱翔,这大周的江山,臣会替皇上,替殿下守护完全。 皇上心软了一截,回到床前将床幔挂上去,伸手握住凌剑的手。 第452章 看望元帅 “师父替朕打下的江山,朕定会好好守护。” 凌剑似乎听到了皇上的话,迷迷糊糊的,竟有些安稳,又过了不知几许,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似乎还有些不敢认,他侧头四下看了看,确定自己现下正在自己的院子里。 可是皇上为何在这里?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怎么都起不来。 “皇上,臣……” 因是刚醒,这声音里都是浑浊。 皇上赶紧去扶他,让他靠得舒服一点,又轻轻拍着他的背,叫他没那么难受。 等凌剑缓过来,才舒了口气:“皇上怎么来了?可是灌江府的战事不妥?还是西厥有了异动?” 皇上听了这些话,竟是无奈的笑起来:“师父身子亏空成这样,还记着替朕守卫江山?” 凌剑仔细分辨,觉得皇上话语中的意思,并没有那样紧迫,他略略松了口气,问道。 “那皇上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是朕的师父,朕来看看你,不应当吗?” 凌剑一听,又着急着要起来:“皇上,这不合礼数,皇上……” 皇上将他按住:“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那些虚礼做什么?朕都说了,你是朕的师父,是朕的亲人,亲人身体不适,朕自是该探望的。” 凌剑感激涕零,瞧着屋内没有旁人,又十分生气:“飞驰和云安当真不懂事,皇上来了竟不接驾。” “是朕让他们出去的。” 皇上坐在床前,认真说着:“师父可曾记得,上次与朕一起,这样安静的坐下来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 凌剑答道:“时光飞逝,那时候皇上不及弱冠,臣带着皇上归府,因过了用膳的时辰,便让厨娘随意做了一碗面。说起来,也是臣礼数不周。” 皇上笑道:“师父一如以往,总是一口一个礼数。旁人眼中论君臣,可朕与你,哪里只有君臣的情谊?” 虽他这么说,凌剑却不肯应声。 说了没一会儿,凌剑担心时辰,催促道:“皇上出宫怕是也有些时辰了,再不回去也不太合适。皇上不必挂念臣,臣一切都好。” 皇上却只以为凌剑是客套话,佯装恼怒:“朕是天子,莫说出来这么会儿,就是住在国公府,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而且……师父都这般了,朕活该守在师父跟前侍疾。” 这话,凌剑却是万万不敢受,忙道:“皇上慎言,臣知道皇上爱重臣,但君臣若是乱了礼数,只会天下大乱。” 皇上满含热泪:“师父恪守礼仪,可叹我们师徒,还能见几次?若是可以,我真想将师父接入宫中,陪伴师父这最后的时日。” 凌剑越听越觉得不对,犹豫着问道:“皇上莫不是……误会了什么?臣虽身体有恙,但并无性命之忧,皇上缘何要说什么最后时日这样的话?” 皇上一愣,犹豫的打量凌剑,见他虽很有些憔悴,也的确是暮气沉沉,但那也是年龄太大所致,瞧着他的精神,若不是回光返照,那的确不像是将死之人。 这…… 皇上迟疑:“朕是听外面传言,说……师父若是身体康健,缘何要将凌烨与朝霞的亲事提前?” 凌剑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笑起来:“原是我们的不是,没有说清楚,只是这两件事刚好撞到一起去了。是那日宫变,阿烨以为芷秋出了事,后来发现是个误会,但他大抵是心有余悸,便与我说,想要将婚仪提前。我是想着,左右也不过是这个院子去到那个院子,早些成亲也好,便准允了。” “当真?” 凌剑道:“皇上,臣若真的有什么事情,定会让飞驰云安入宫告知皇上,请皇上不必忧心。” 皇上也知道凌剑不是说谎的性子,听得他这样保证,才放心下来。 凌剑又道:“皇上,人有生老病死,臣这般年岁,便是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皇上尚还年轻,您是大周之主,才是真正该保重自身,从前那些个天师什么的,便莫要再碰,后宫的美人,也还是要少纳些才好……” 这样的话,从前也没有少说,那时候皇上虽答应,可心中总觉得他管得太多,连他的后宫也要把控。今日听到这些,却只觉得亲切温馨,甚至想要多听他的唠叨。 不过凌剑也没有多说,催促他赶紧回宫。 而外面的阮芷秋,也是从阮素荷耳朵里,才知道外面对国公府的评价,简直是哭笑不得。 “真是个误会,我的亲事……就是简单的提前而已,只是恰好我外祖父突发疾病。” 阮素荷不相信:“可是你们还特意去宫里请贺太医出来给元帅瞧看,你们府内有个贺大夫,定是她诊治不了,才会请贺太医的,不是吗?” “还……真不是。”阮芷秋只好将那日的事情解释一番,“程少爷的身体问题,有药材需要斟酌,表姐出门买药,也没有同我们说一声。外祖父突发疾病昏迷不醒,倒是真的将我们吓一跳,好在贺四叔他医术高明,外祖父并无大碍。” 阮素荷这才真的相信,也跟着笑起来:“好吧,原是我们误会了。不过也是这场误会,我才发现,皇上是如此紧张元帅。等回去得了机会,我再请求让他准允我出宫,至少要给你送添妆。” 阮芷秋道:“你若不方便,也不必那样麻烦,你的心意我已经知晓。” “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机会。”阮素荷声音有些低沉。 她自己是跟着皇上回宫,连正经的选秀都没有,更别提婚仪了。而后晋封时因着宫里的事情多,她又为了展现自己的温柔善解人意,故意请求皇上不行晋封礼。 怎么想都是有些遗憾的,而且如今的她,在整个京城都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闺中姐妹,只有阮芷秋,是她的亲姐姐,也是她感激之人。 若能作为姐姐的娘家人,送她出嫁,那才是最好的。 不过这样的梦,想也不要想。 皇上出来了,阮素荷没有多说,赶紧与她道别,跟着皇上一道回了宫。 第453章 心思难以掩藏 回宫的马车内,皇上神情比之前好了许多,倒是阮素荷心中想着阮芷秋的亲事,皇上连着唤她两声,她都没有听到。 等回过神,阮素荷有些懵:“皇上,您唤臣妾?” “你在想什么?怎的出来见了朝霞一回,就变得心神不宁了?” 阮素荷不敢说实话,只道:“方才是想着……想着天色不早了,毅儿是不是已经睡下,一会儿回宫要不要去贵妃姐姐那儿瞧看他……” 皇上自是不信,但目光没有平日的审视与冰冷,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怀中,触到她冰凉的手,竟有片刻失神。 从前她的身体没有这样寒凉,那碗药让她不能有孩子,也让她变得体寒畏冷。 皇上伸手将阮素荷抱在怀中,轻声道:“素荷,从前朕有许多的不得已,叫你受了太多的委屈。其实很多事情,朕都心中有数,素荷,往后你是朕的妻,在朕面前,什么都不必隐藏,好吗?” “嗯。”阮素荷低低应了声,心中琢磨着今日皇上如此多愁善感,定是与元帅有关。 皇上道:“刚才你在想什么,坦白告诉朕。” 阮素荷想了想,还是如实告知:“皇上,臣妾心中不安,但不敢隐瞒皇上。臣妾从前与姐姐有些龃龉,也不知是不是如今亲人都不在身边,闺中那些纷争倒是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从前相处的点滴,竟……很有些不舍。” 听了这话,皇上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因他今日也是如此想。原本他对凌剑,对凌家也不是不喜,但的确心存芥蒂,今日却觉得,那些芥蒂比起真情实感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的爱妃是心地善良之人,会这样想也很正常。 阮素荷感觉到皇上没有不喜,才继续说:“今日问询姐姐成亲的事情,听闻她将要去绥王从前替云安郡主置办的郡主府出嫁,而且到时候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只邵家几个旁支姐妹去作伴,便觉得有些伤感。” 阮芷秋的身份,的确尴尬,她脱离了父族,又是嫁给母族的表兄为妻。成亲时男方为大,一应的亲人定是要参加婚仪,送嫁的反倒没什么人了。 “若是可以……皇上,臣妾请求皇上准允臣妾那日出宫,臣妾想要送姐姐出嫁。” 阮芷秋没有送嫁的长辈,阮素荷虽不是长辈,但她是最得宠的宫妃,身份尊贵,若她出面送嫁那是代表着皇家,自也是给足了阮芷秋的脸面。 皇上片刻沉吟之后,就点了头:“不是什么大事,素荷觉得这样好,就这样做,朕允了。” “当真?” 阮素荷欣喜的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一闪一闪的看着他。 皇上被这样的阮素荷取悦了,原来这样一点事情,就能让她如此开怀。 她这样单纯,哪里会做出拉拢朝臣的事情?更何况如今太子殿下地位稳固,他都已经打算将朝务泰半交到太子手中了。 阮素荷要出宫做阮芷秋的娘家人这件事,国公府里并不清楚。云安郡主为了安排阮芷秋娘家人的事情头疼不已,但也着实想不出好法子。 身份高贵的,基本都会在国公府观礼,可以安排去郡主府送嫁的,身份又似乎不够,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在头疼,也只能暂且先放一放。 紧跟着程氏也归府了,她虽从武,对京城的人情不太懂,但行事利索果断,很多东西一锤定音,竟也免得云安郡主与邵氏两个讨论来讨论去,不知如何抉择。 婚仪的事情不用阮芷秋操心,但她也多了好些事情。各府的小姐妹,不管从前关系如何的,得知她马上要嫁人,便都下了帖子邀请她出去小聚。 有些之前在她受伤之后就递过拜帖的,一而再的拒绝也不太好,索性央求灵霞郡主攒了姐妹的局,约着一起出去踏青。 也是为了解一解京城里,对于元帅快要不行了的流言。 云安郡主听说阮芷秋要出去,赶紧喊来贺云彤和程金凤:“难得出去玩,你俩也一起去。” 程金凤推拒:“大伯娘,我身子不太妥当,若是出门怕染了风寒,还是不要出去了。” 贺云彤松乏松乏筋骨,这阵子日日给元帅和程锦墨看顾身体,元帅的药是她亲自看着煎,针灸不假他人之手,倒是很久没有出去转转。 而且京城那些贵女间的聚会,她虽不甚喜欢,但也总觉得新鲜,去试试也无妨。 不如应下,也劝劝金凤一起。 刚要开口,听得云安郡主说道:“金凤的身体原也没什么大碍,一起出去走走,就当是认认人,你往后做了凌家妇,在京城住下,总是要结交些手帕交才合适。正好升辞平日无事,让他一路保护你们。” 贺云彤面色僵了僵,赶紧说:“那个,大夫人我就不去了,我也不是京城人,以后也不在这里,不必结识什么手帕交。而且元帅的身体都是我在照料,这也脱不开身啊。” “也就一日,药是正常用,针灸让府医替一替,没事的。” 贺云彤摇头如同拨浪鼓一般:“不,不行……这些可马虎不得,若是调理得好,说不准芷秋成亲的时候,元帅就能起床了呢。” 说到这个,云安郡主果真心动了,若是芷秋成亲的时候,公爹能起床受礼那才是最好的,哪怕不能成行,坐在轮椅上也好过躺在床上不能受礼。 说话的功夫,凌升辞也过来了:“大伯娘,您喊我?” 贺云彤回头看他一眼,回头说一声“我得去看看程少爷的身体”,便立刻走远了。 她一向说什么就马上要去做,云安郡主也不以为意,只好对凌升辞说:“后日芷秋和金凤要出去,你送她们,可得保护好,不能出半点岔子。” 但程金凤见贺云彤都不去,更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伯娘,我真的不去,我不去,我……我不舒服……” 她本就是个柔弱的姑娘,风一吹就要倒了一般,这会儿说话急切,险些将自己呛到。 吓得云安郡主连忙扶住她:“不去就不去,不必这样激动,我原是想着你出去玩玩。身子弱不去也罢,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多陪陪你兄长。” 第454章 程金凤想做什么? r 第455章 有情人就该成眷属 阮芷秋过来一眼瞧见程金凤坐在桌前发呆,时不时还打个喷嚏。 丫鬟解释:“芷秋小姐,程小姐不知是着了风,还是吸了柳絮,就一直打喷嚏。贺小姐这会儿在忙,程小姐不让奴婢去寻她,奴婢只好去请小姐您了。” “她的身体要紧,你做得很好。” 阮芷秋赞许的冲丫鬟点点头,进屋后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送到程金凤面前:“闻一闻。” 程金凤压根都没反应过来,抬头见是阮芷秋,下意识嗅闻一番,果真感觉到神清气爽,瞬间就不打嗝了。 “芷秋,你怎么来了?我也没什么大碍,让她不要去打扰你们的。” 阮芷秋坐在一旁,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身体要紧,现下不是什么大问题,若你拖拖拉拉,拖出问题了才麻烦。” 程金凤无奈道:“哪里就这样虚弱了?” “你还没有好全,表姐也说了,你的身体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往后慢慢调理自然会好,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是劝慰的话,但程金凤并没有开心模样,眼神中反而有忧伤。 阮芷秋从进来就觉得她不对劲,便道:“心气郁结最不利于养生,可是担心你兄长?” 程金凤抿唇片刻,才摇摇头:“我哥与我说过,他能保全性命是最好的结局,我若为他忧心,反倒叫他不放心离去了。”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且放心,你兄长只是不能入仕了,但有凌家在,他去了岭南,也不会太过辛苦。” 提起兄长的将来,程金凤眉目温和,她知道那是兄长心中所向,自是不会为此难受,随意应和几句,她才问。 “芷秋,算算年岁,云彤翻了年也要十八了,倒是一直不曾听说,她可有定下亲事?” 阮芷秋解释:“云彤与寻常女郎不同,她胸怀大志,想要做个与她父亲一般济世救民的大夫,势必要走遍大江南北,便不可能做到在家中相夫教子的事情。” 程金凤一愣:“如此她……只能找个与她志同道合的人?” “是啊。”阮芷秋点点头,“但她非池中物,便是大伯父的亲传弟子,也没有几个能配得上她的。而且她行事一贯有自己的想法,没有遇到心仪之人,不会将自己许出去。” “贺家竟也不管?” 阮芷秋笑道:“这便是贺家与旁人家不同的地方,贺家不论男女均可追随自己的内心,愿为医学奉献自己的一生也可,愿意谈婚论嫁也行。贺太医便是贺四叔,他如今年近而立,没有成婚的打算,也并没有人觉得,这是不妥当的事情。” 程金凤还是有些不明白:“但如此任性妄为,便不怕后嗣凋零?” “人人想法不同,有人不愿婚嫁,也有人愿意嫁娶,贺家大伯虽醉心医术,但早已成亲生育子嗣,二叔三叔亦是如此,贺家旁支枝繁叶茂,并不会因其中有人不曾婚嫁,而至绝后。”阮芷秋道,“其实本就该如此,人生在世不就是随心所欲的?有人觉得婚嫁生育是必经之路,也有人觉得人生有更多的追求,只是个人想法不同,不必强求,更不必论谁对谁错。” 程金凤认真的点点头,迟疑道:“只是,若她遇到合心意的人呢?” 阮芷秋目光凌然的看了程金凤一眼,若说到这里,她还不知程金凤已经发现了贺云彤心仪凌升辞的话,那她也太过愚钝了。 “金凤,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程金凤垂眸沉默,许久才鼓起勇气说:“此事我不敢外道,但我一人之力也做不了什么改变。芷秋,我想你帮帮我,或者说,你帮帮他们,可好?” 阮芷秋眼皮子跳了跳:“帮谁?” “我表兄凌升辞,和云彤。” 这下,轮到阮芷秋沉默了。 程金凤着急的说:“芷秋,我不懂你说的那些,什么为了济世救民不顾婚嫁的,什么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在我看来,有情人不能成眷属,那便是最大的遗憾。” 阮芷秋皱眉迟疑:“你的意思是,四表兄他对云彤……” “对。”程金凤斩钉截铁,“我不会看错的,他们互生情意,可又相互避讳,明明喜欢却不能在一起,他们心中难道该是多么难受啊?” “那……你呢?” “我?” 阮芷秋点点头:“你是二舅母给四表兄定下未婚妻时,他们有情也好,无情也罢,你该如何自处?” 程金凤眼中露出些许茫然,很快又坚定的摇摇头:“我不喜欢表兄,姑母是为了替我脱罪,才想要让我嫁给表兄的。如今我哥已经替我抗下罪责,我自不必嫁给表兄,表兄当然可以迎娶心中的姑娘。” “那么,你与四表兄议亲现下不作数了,你又是这般情况,他真能放下你不管,去娶别的女郎?还是说,你有别的打算?” 这一点,自也是程金凤还没想明白的地方。 “我不知道……”程金凤眼中茫然不减,“但我不能稀里糊涂的嫁给他,不是吗?” 阮芷秋也赞同她的说法,一时竟觉得无解。 程金凤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阮芷秋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芷秋,我觉得他们互相喜欢,但对方又未必知道彼此的喜欢,却要平白错过,实在可惜。不管结局如何,真正知道彼此的心意,将来才不至于后悔,对不对?” “你想……做什么?” 程金凤眼神亮晶晶的:“我想,让他们认识到彼此的感情,明日我便去寻表兄,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芷秋,你也会帮他们的对吧?” 阮芷秋被程金凤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懵,但她还是下意识点点头。 若是程金凤不要嫁给凌升辞,贺云彤会不会改变想法呢?哪怕依旧不会接受凌升辞,可那是为了她自己,而不是为了给别人让位置。 程金凤展眉继续说:“你也说了,只要有凌家在,我哥去岭南就不会难过。姑母一向疼我,我跟着我哥一道去的话,她也不会不管我,而我与我哥也不必分离,还能相互照应呢。” 第456章 你喜欢我吗? 第二日程金凤果真寻到凌升辞,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凌升辞皱眉:“表妹,你胡说什么啊?你这样的身体,若不是不留在凌家,能去哪里?你要跟着瑾墨离去,他要怎么养活你?且不说岭南瘴气那么重,就是说你目前的情况,需得日日饮药,其中好些药材名贵不好寻,初时或许能带过去,时日久了,他去哪里给你寻药?” 程金凤垂着头绷了绷嘴角,她原是有些胆小,若有人疾言厉色说话,她都有些害怕。 现在被表兄这么斥一通,她吓得白了脸,又红了眼。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鼓起勇气抬头问:“那么表兄,你喜欢我吗?” 凌升辞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程金凤却坚持道:“就像……就像凌烨表兄对芷秋那样?” 凌升辞眼神飘忽,母亲让他娶表妹,瑾墨也将表妹托付给他,他不能也不忍拒绝,可是喜欢?他能做到护着她,却做不到喜欢她。 更何况是三哥对芷秋的喜欢,他不可能。 可是这话说出来,岂不是更伤表妹的心?表妹原就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 程金凤见他不答,并没有半分伤感神色,反倒是笑起来:“表兄,我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该是什么相敬如宾,哪怕没有凌烨表兄与芷秋那样的感情,总归是要相互欢喜的。可是表兄,我自问我不喜欢你,对你至多也就只是依赖,是因亲人都不在身边,才会产生的依赖,这不是喜欢,所以,我不想嫁给你。” 凌升辞张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似乎该问她,若是不嫁他,又要嫁给谁。 可也不知为什么,他问不出口,也不想问,甚至他心中有隐隐的窃喜,若是不用娶表妹,那该多好。 程金凤接着说:“姑母那儿,表兄不必着急,我总会想一想该如何解决这件事,但还请表兄记住,我绝不会嫁给你,也不会成为你的负担,若是……” 她原本想要说,若是你有心仪之人,可以大胆的去追寻,但她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灿然一笑,冲着他摆摆手,转身去程锦墨那儿了。 凌升辞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到小厮来喊他,他才反应过来。 “四爷,今日小姐出府,昨儿大夫人同您说了让您相送,您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发呆?小姐可已经收拾好了。” “哦哦,我这就来。” 凌升辞挠挠头,赶紧回去收拾一番,又出门去寻阮芷秋了。 这次灵霞郡主办的是踏青会,一行女郎去京郊踏青,一般都是各府的郎君送自家妹妹过来,让人在园子周围守着,便自己寻了去处,到了时辰再去接妹妹回家。 凌升辞也没去寻郎君们,就坐在园子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叼着一根草发呆。 他满脑子都是今日金凤与他说的话,他不必背负这样的责任,那么是不是可以,去找贺云彤了? 但他又想起从前贺云彤的话,她是杏林之家出生,她这辈子都要奉献给医药与病人,她的夫注定是帮助辅佐她陪伴她的人,而他能做什么? 他身负将军之职,注定是要保家卫国的,那年分开时就已经确定了,可为什么今日再见,他还是忍不住心动? 阮芷秋不知凌升辞的心事,太久没有出来了,这次姐妹们相聚,倒是极其高兴的。 沈蒹葭叽叽喳喳说了一堆,她年后就去了沈家老家,还是前几日才回来的。一回来知道阮芷秋婚期提前的事情,立刻催着灵霞过来接她一起玩。 等阮芷秋与贵女们客套完了,她们三人坐在树下下棋。 灵霞笑道:“原本我的婚期比你早,没想到你这一下子提前了半年余,竟是赶在我前头了。” 沈蒹葭撅起嘴:“还说呢,明明我最先定下亲事,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比我早成亲?真没意思。” 灵霞捏住她的下巴:“原来咱们蒹葭这么恨嫁?不如让我去与我娘说说,赶紧将你的婚期确定了?” 沈蒹葭定亲之后,一直没有确定婚期。是因萧离还未及冠,也是因沈蒹葭性子跳脱,和奉公主决心好生磨一磨她的性子,两家一拍即合,便决定晚两年再给他们确定。 “我才不是恨嫁,只是想着你们都嫁作人妇,往后都不能一起玩,可没意思得紧。” 做了妇人自是不能与在闺中时一样,可以随时约着姐妹们一起玩,便是出门参宴,妇人与小姐们玩乐也多半不在一处。到时候她的两个好姐妹一起,她却不能同她们一起玩耍,那多没意思啊。 阳春三月天气甚好,女郎们或在岸边抚琴,或吟诗作对,或投壶射箭,玩得不亦乐乎。 凌升辞则在树上远远的看着,眉头不自觉皱起来。他在灌江府的时日,远比在京城的多,灌江府不管男女老少,骑射是基本的能力。便是官家商户子女,也不会疏于锻炼。 像是京城贵女这样聚集一堂玩耍的情况,在灌江府是少之又少。 因灌江府人人居安思危,漠北时不时进犯,像是这次程家与漠北勾连,让凌家军防不胜防的时候,多少灌江府的百姓投身战场?他们不惧艰辛,与凌家军一起奋战在最前线。 这么看来,凌升辞更觉得京中女郎只会玩乐,只会依赖家族父兄。 他是武将,又承袭了祖父的习性,认为文官就是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勾心斗角之徒。对这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贵女,也颇有些不屑。 当然,芷秋是他妹妹不在其列,而蒹葭与他一同生活数年,只是稚气未脱,并非真的好玩乐,也不在其列,至于其他人…… 凌升辞想到贺云彤替百姓义诊的样子,心中满是钦佩。 女儿家体力弱,但只要心有沟壑,如何不能替家国分忧?那样的女郎,才是值得追随之人。 想到这里,凌升辞翻身下来,为了妹妹的安危,他不能离得太远,但时辰尚早,去周围看一看也是很不错的。 第457章 凌升辞中计 靠近踏青园子的地方,有一处村落,虽是村落,因离得京城近,倒是比旁的地方里小些的县城人口还要繁茂些。 前头一个卖货之人正挑着担子沿路叫唤,卖的是些寻常物件,什么针头线脑的,以供村中妇人及时需要采买用。 凌升辞觉得有意思,跟在这卖货之人身后瞧看。 这卖货之人年过半百,身体佝偻着,担子并不算重,但他看起来有些吃力,走一会儿便要歇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 走了没一会儿,脚下不小心绊了个石头,一时不稳险些跌倒。 凌升辞上前扶了一把,算是将他给扶住了。 卖货老人没有摔倒,但整个人像是失去力气一般,根本站不稳。 好在凌升辞力气大,一手将担子挑起来,一手将老人扶到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又取了自己的水囊递给他,让他饮了水,似乎才好些。 老人缓过来,对着凌升辞道:“多谢小哥,多谢小哥,不然老汉我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凌升辞问:“你这般身体,该是好生养着,请大夫瞧看好再行动,怎么还跑出来卖货?” 老人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摇摇头说:“我也是没法子,年轻时因孩儿他娘生病,治病掏空了家底,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大,卖货也算攒了点银钱。后来买了几亩薄田,家里也好过些,但我儿出门卖货时出了事……这儿子断了腿,家底又是掏空了。如今有一双孙儿孙女要养,还有个躺在床上的儿子,我若是不出来卖货,家计都难以坚持。” 说罢,他抖了抖自己的钱袋子,苦笑一声。 那钱袋子倒是有几声响,可凌升辞听得出来,里头不过几个铜板而已,怕是连一家子的口粮都没挣到。 “再走两个村子,也该回去了,希望今儿能卖几个钱。”老人说罢,便要起身继续挑担子,但刚起来就一阵眩晕,脸色也跟着白了下来。 凌升辞摸摸自己的口袋,他出门没有带银钱的习惯,过来又没带上小厮,倒是为难了。 想一想,发现腰间压裙摆的玉佩,他连忙拿下来递过去:“老人家就莫要卖货了,这个玉佩值点钱,你拿去当了花用。” 然后老人却不肯接:“好人家,多谢你,只是我虽穷,却不能平白受你的好意,我若真的有些钱财,也是留不住的,倒不如好生卖货,拉扯一家的家计……” 凌升辞怎么都劝不住他,索性说着:“这么着,我扶你到前头歇着,我去替你把这两个村子走了,可好?” 他二话没说,拎着老人家到前面阴凉处让他坐下,将他破烂的货郎衣裳剥下来,又把自己的外氅脱下给他披上,还将玉佩也递给老人。 “你也不必担心你的担子,我将玉佩押给你,一个时辰后我回来找你。” 不容老人拒绝,凌升辞挑起担子,健步如飞的走了。 老人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惶恐,却不敢真的就在这里等着。他怕把那小公子的衣裳弄脏了,细心的叠好塞在破烂的包裹里,又把玉佩揣在怀中,这才往前去追赶凌升辞。 当然追赶不上,但好在没有担子压着,他轻省不少,也没有再支撑不住,不过是脚程比凌升辞慢上许多。 等过了一个村落,老人家有些疲累,不得不停下来歇歇脚。 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得前头有老叟急急忙忙往这里赶,见到老人,认得他是平日偶尔过来的卖货老人,便道:“咦,今儿卖货的是你家什么人?” 老人忙道:“是我一个小侄,见我辛苦过来帮我一日,你瞧见他了?” 老叟撇撇嘴:“哎呀老人家,不是我说你,你儿子栽在这儿不长记性,竟让自家侄子也过来?你可快去瞧瞧,你那侄儿……唉。” 从来一个村子都是凝聚一起,一致对外的,有些事情自是不能外道。这老叟因知道老人家里的变故,心生怜悯,才多说了两句。 老人一听,整个脑袋嗡的一声,几欲站不稳,抬腿想要往前走,却又被老叟给拦住。 “哎呀我看老哥你还是别去了,你那侄瞧着年轻能挨几拳,你若是过去,可莫要被人伤了筋骨,那才可怜呢,还是赶紧回去寻人过来,拿了银钱将你侄儿赎回去才是正经。” 老人听到这里,眼泪跟着落下来,是悔青了肠子,早知如此,他今儿哪怕是饿一日,也不该出门的啊。如今竟害得这良善的后生,也落到这般田地。 那老叟见他如此,心中怜悯更甚,与他献计:“我瞧着你这侄子样貌英武,身材健硕,当时个家境殷实的,你且赶紧去寻人,赔些银钱就算了……” 老人茫然的点点头,但他与这后生也不认识,哪里去寻后生的家人。 只是想着,这后生身上没带银钱,却是个富贵公子的样子,一般富贵人家后头都有人跟着,他赶紧去打听看看,哪家贵公子丢了的。 便撞撞跌跌往回跑,又恰巧遇着寻过来的凌升辞的小厮。 那小厮一眼瞧见老人怀中的包袱一边,露出来的大氅的一角,不是他家爷的是谁的?又定睛一看,瞧着老人手中摩挲着一块玉佩,也是他家爷的。 “你这老者,说,把我家四爷弄到哪里去了?” 小厮上前一下子把老人拎起来,险些没把老人的脖子给拎断了。 老人吃痛,却没有半分害怕,反倒是狂喜:“好小哥,刚刚那位小哥是你家爷?小哥,你快去寻你家爷的家人,他出了事,可要落到坏人手中,怕是那腿脚,都要被打断了呀。” 小厮一愣,赶忙把老人放下来:“你说啥?你可知我家爷是谁吗?他力大无穷,怎会被人打断腿脚?” 老人苦笑一声:“那些村民不讲理,谁你家爷是谁,不会那飞上天,钻进地的本事,就要被一群人捉了打,一个人,又哪里是一群人的对手?他们设下陷阱,就是要你家爷落入圈套。当年我儿,我儿就是这样倒了霉,一辈子被人给缠上了啊。” 第458章 被讹 这小厮并不是一直跟着凌升辞的那个,他是云安郡主安排的,凌升辞回来,才去他跟前伺候的。虽知道自家爷是少年将军,比起元帅当年也不遑多让。 但他年岁尚轻,又没真的见过凌升辞的本事,觉得眼前老人说得也不无道理。 人家说双拳难敌四手,今日爷独自一人,兵器都没有携带。而他也知道有些个村里人,仗着人多势众为所欲为,还有锄头扁担菜刀等物,根本容不得旁人反抗。 想到这里,小厮赶紧拖着老人,转头往园子处跑。 这样的事情,他一个下人怎么解决得了?自是要赶紧禀报小姐,让小姐想法子解决。 阮芷秋被人唤出来时,沈蒹葭不放心,一起跟着出来的。 听了小厮的话,她俩都有些不可思议。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这里是京郊,怎会有村落敢做这样的事情? 沈蒹葭当下撸起袖子:“我倒要去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老人被小厮拖着过来,整个人找不到方向。等看到面前两个天仙一般的少女,更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晌都回不过神。 等反应过来,就听到沈蒹葭的这么一句。 他连忙“噗通”一下子跪下来:“小姐,小姐可万万莫要冲动啊,那些人不是好惹的,我儿子就是这么被那些人陷害了的呀。” 阮芷秋示意沈蒹葭稍安勿躁,便问:“老丈且与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人说道:“我儿是卖货郎,本来走街串巷卖货也没什么事情。奈何四年前,去了那个村子给一个寡妇卖针线的时候,说是中了暑热晕过去,等醒来时就……” 他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瞧着眼前两个千金小姐,那是怎样的尊贵,怎能听他这般污言秽语? 倒是阮芷秋听了立刻明白过来,皱眉说:“也就是说,那寡妇设局让你儿子入了套?你儿子就这么认下?没有去报官?” “报官没用,那些人上面有人……”老人抹泪继续说,“我儿开始也是不认,被人生生打断了腿,最后只能按下手印,赔了银子,还要娶那寡妇为妻,每个月给那寡妇的公婆四百文钱。” 沈蒹葭问:“你儿子占了人家便宜,娶她不是应当的吗?” “我儿有妻有子,而且那寡妇说是嫁过来做平妻,但从来没见着露面过。”老人说道,“那村子里有我儿的按手印的文书,便是去告也没用。原本一个月四百文,凑一凑也能供给上,去年底说是那寡妇怀孕了,要给一两银子,这……” 沈蒹葭愣住了:“不是说寡妇与你儿子没见面吗?怎么就有了身孕?” “是啊。”老人叹道,“可是既然有手印那就是夫妻,那孩子……我儿不想认也没法子,又被打了一顿,这次连我儿媳也受不了,被她娘家人接回去再嫁。我儿因这次被打,瘸了的腿更加严重,站也站不起来,一双孙儿孙女还年幼,我这才……不得不接过我儿的活计,继续出来卖货。” 阮芷秋把前因后果理了一遍,点点头说:“老丈家中还有其他人没?” 老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原本有族人,但出了这样的事情,族中怕被连累,渐渐的断了往来……” “可有心软之人,会接济你们的?”阮芷秋道,“人多力量大,让我的丫鬟冬梅跟你回去,请你们族里德高望重的人来,这件事我会替你们解决。” 老人连连摆手:“小姐,小姐,你们是天上的仙女,可不能沾染这些事情,若不然……听说那些人,后头有人啊。” 阮芷秋笑道:“你且放心,我说能解决,就能解决。” 冬梅带着两个侍卫,与老人一道走了,为了脚程快,还安排了马车送他们过去。阮芷秋则与沈蒹葭,带着其他侍卫与丫鬟,按照老人说的方向,往那个村子过去。 到了村子,却见两方僵持不下,凌升辞鼓着腮帮子,怒目圆睁,旁边一个矮胖的中年妇人正躺在地上打滚,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看看情况,村里人有几个身材高大些的汉子鼻青脸肿,应当是被凌升辞打的。 阮芷秋松了口气,好在凌升辞看着莽撞,却不是个没分寸的,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竟还知道收敛自己的力道,没有将人给打坏。 前面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凶狠的看着凌升辞:“我儿媳被你强上了,你竟敢不认账?” 凌升辞冷笑连连:“你们就是这样讹人的吗?再说一遍,要么去报官,要么给老子滚开!” 男人指着旁边清瘦的后生:“都说了,这是管咱们这一片的大官,咱们这儿什么事情都是他来管。” “放开,我要报到京中的顺天府!” 那后生听凌升辞竟还能说出顺天府来,不由得怔了怔,京中官员那么多,寻常百姓哪里分得清?莫非这个…… 但他很快打消了念头,这小子看起来像个人物,但也不过长得比寻常人高大好看些,气质脱俗些,瞧瞧他身上那破烂的卖货衣裳,再瞧着他竟然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可见是个只会逞强的。 这么想着,后生挺了挺胸膛:“我小舅就在顺天府做官,你想找我小舅?” 说话的功夫,阮芷秋一行已经过来了,她唤了声:“四哥。”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阮芷秋给吸引,那般气质不凡的女郎,打扮得如此金贵体面,哪里是他们能见到的?除了这一个,旁边还有个同样天仙般的女郎。 而她们身边的丫鬟,似乎都比一般人体面多了。 后生愣怔住,心中有些慌乱,这群人看着,可不那么好惹的。 然而,他打了退堂鼓,可这村子里的人耀武扬威惯了,也没个会分辨的,才不管阮芷秋这群人怎么样呢。在他们看来,寡妇与这男人躺在一张床上,男人就得负责。 这样讹人的事情,他们做了那样多,虽说大部分弄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后生,但也遇到过一两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贪玩路过讨水喝,被依样画葫芦陷害了。 那些公子哥儿,只是没有长久的供应银钱,但也是给了三五十两银子呢。 眼前这位小子,若是不能让他按印,那也得拿个三五十两。哦不,三五十两可不够,像是这般有钱的,起码一百两! 第459章 解决此事 尤其是寡妇的婆婆,是个吊梢眼,她死死盯着小子,见这小子听人唤他,竟露出害怕神色,便觉得这小子定是怕丢人,那可得大大的要一笔。 当下也哭嚎起来:“老天爷啊,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啊,我儿才走了没一年,儿媳守本分做了寡妇,却被这不要脸的东西给糟蹋了。天啊爷啊,这人糟蹋女人,竟然还不承认,这叫我们老两口,可怎么活啊。” 凌升辞听了这话,真是又羞又恼,他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可是轻而易举的被人陷害,还被妹妹知道了,他面子上哪里过得去? 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阮芷秋倒是面色淡然,看了眼哭嚎的中年女人,又看了看地上的寡妇,竟露出嗤笑声来。 那嫌弃的表情,怎么都遮不住。 旁边的沈蒹葭则狂笑起来,指着凌升辞道:“这个寡妇?你,跟她睡一起了?” 凌升辞气得咬牙切齿,狠狠瞪着她:“我可没有,你别瞎说!” 沈蒹葭从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前合后仰:“凌升辞你可要把我笑死,你……” 凌升辞哪里顾得上别的?上前来一把捂住沈蒹葭的嘴。 这个死女人,她蠢不蠢啊,他这么久打死不敢多说,就是怕被人知道了身份。当然,说出他的身份,这些人绝不敢再拦着他,但是丢人啊。 他堂堂凌家小将军,被人知道与一个村里寡妇躺一起,还是被陷害了才一起的寡妇。 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沈蒹葭怎么这么缺心眼。 凌升辞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现在恨不得抱头痛哭! 好在除了阮芷秋这一行人,那村里的人并没有太注意,反倒是一个村长模样的人出来,与阮芷秋交涉,说是要阮芷秋拿一百两银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阮芷秋挑眉看着他:“一百两银子?就这么算了?” 村长贪婪的看着阮芷秋华丽的衣裳和手上的首饰,他知道有钱人家讲究,一直盯着看不妥,便只是扫一眼赶紧收回目光,压着心头的狂喜。 “一百两对于你们来说也没什么,算是便宜他了。” “便宜他了?”阮芷秋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也不必便宜他,且等着吧。” 村长不理解:“等着?等什么?” 阮芷秋不理他,村长妇人想要上前来问,被侍卫拦住了,她顺势想要倒下去撒泼,那侍卫腰间的剑轻轻一推,剑出鞘,发出银白的寒光。 这下子,可是真的将村里人都震慑住了。 也没有等一会儿,就见着冬梅与护卫们带着老人回来了,除了马车上下来的三个老人之外,后面竟还跟着两辆牛车,上头下来近十个中青年的汉子,下来的时候,甚至还从牛车上拿下锄头铁锹等物,全都跟在老人的后面。 冬梅迅速过来与阮芷秋回禀。 “小姐,那下河村的人听说是要给这卖货老人撑腰,都纷纷站出来表示愿意。前头那三个,是族里的老人和村里的村长,后面几个也全都是年轻力壮的人。还有很多人因牛车不够,在后头徒步过来。” 下河村的村长,倒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虽不认识阮芷秋他们,但也猜测出这些人身份不一样。 他连忙扶着族老过来给阮芷秋二人行礼:“二位贵人,我们是下河村的人,是赵老爹村里的人,听闻是贵人们的亲人,替赵老爹卖货出了事,我们过来一起看看。” 阮芷秋皱眉:“赵老汉的儿子在这里发生了事情,听说是有几年了,之前却没有听你们管过?” “是……”村长道,“贵人有所不知,这上集村是咱们这里最大的村子,因村子里有亲眷在京城里头做大官。当初那件事赵强的确理亏,又已经按了印答应人家给银子,我们就是管,也管不了啊。后来寡妇无故有了身孕,我们也不是没来理论,可叹上集村的人,根本无法理喻,将我们的人都打了一顿,所以……” 他没说完,意思再明显不过,因为这些,所以他们也不敢管这档子事情,只能由着赵老爹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暗地里给些接济也就够了。 至于今日为什么肯来,一则是听说赵老爹害得一个外人出了岔子,那外人是帮着赵老爹出事的,他们同村同族,当然不能不管,二则是瞧着冬梅和护卫们穿着打扮不俗,想来这家的主子说不准能管这档子事情。 那么,若万一有能帮上贵人的呢? 所以村长当机立断,喊上村里的壮劳力,立刻就过来了。 “天子脚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真是闻所未闻。”阮芷秋缓步走到凌升辞身边,打量着那位寡妇,“赵老汉的儿子,与我兄长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由此可见,也不是一桩两桩了。而且为了持续的拿银钱,诓骗的定是附近的人,那么里长亭长,并郊县的县丞县令,都是吃干饭的吗?” 下河村的村长听到这里,更确定自己的判断,立刻站出来说道:“贵人有所不知,并非是官爷们不管,实在是……他们上集村上头有人……” 阮芷秋是早已让人报官,因是京中的郡主报官,官爷们不敢马虎,立刻就赶了过来。阮芷秋知道凌升辞好面子,也没让他留在这里,叫人扶着他去马车上休息,而后让沐儿自去与官爷们说明这里的情况。 那些村人瞧着连县城里的官爷过来,都只能与这位千金小姐的婢女说话,一时都有些愣神,哪里还敢有半分轻视的模样。对于将凌升辞带走,更是半句话都不敢说。 而县丞也连声道歉,只说是自己管辖不力云云,又说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 沈蒹葭虎着脸,喝道:“我们可不只是路过来问问,你等着,回去便让我爹注意一下,过阵子再来这里巡查,若是没有改好,且等着丢你的乌纱帽吧!” 这般说完,县城已经是汗水连连,转头就让人将上集村那群人给带走,说是一定会好好审查。” 第460章 救赵强 这里的事情结束了,阮芷秋一行人准备离开,赵老爹赶过来,跪下来对着一行人磕头。 沈蒹葭从马车上探出来,看他年迈不舒坦的样子,又看看前头那被人掀翻的两箱货物,顿时心生怜悯。 她摸摸怀中,并没有银钱,就将头上一根羊脂白玉簪子摘下来,便要往外递。 阮芷秋本来瞧见凌升辞状态不对,要去给他扶脉,抬头看见沈蒹葭要将羊脂白玉递出去,立刻伸手按住她:“蒹葭,别胡来。” 沈蒹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老丈太可怜了,你没听他们说吗?他儿子断了腿,一双孙儿孙女还小,都靠他一个人养活。” “那也不能这样给,你将这根玉簪给他,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不是帮他而是害他。” “可是,难道就不管吗?你看他的货担都翻了,好多物件损毁呢。” 沈蒹葭虽是公主府的千金,自幼锦衣玉食,但也不是那种万事不懂的娇娇小姐,她在灌江府的时候常常跟着凌飞鹏程氏出门,也是见过民间疾苦的。 还能记得那时候,凌飞鹏对她与凌升辞解释,说那百姓耕种如何不容易,桑织女织出来的布匹,自己穿不起,都是要供给达官显贵,用以换取家用。 而她更是穿过普通的葛布麻衣,粗粝磨得她身上都疼。 所以她深知,那两筐货物对于赵老汉来说,可能是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的营生。 阮芷秋摇摇头,唤了冬梅进来问:“带了钱吗?” 冬梅从钱袋子里倒出一些银钱来,有碎银子,还有两吊铜钱。她在府内走动,或是出门在外打听消息,都是要一点碎银子铜币等打点的。 阮芷秋从中拿过一吊钱,递给沈蒹葭。 沈蒹葭愣怔片刻,转头将那吊钱递出窗户,指着旁边的侍卫:“你,把钱给他,然后去将他的货担,给他挑回去。” 赵老爹看到整整一吊钱,连连推辞:“不,不……贵人帮了我们这么多,已是大恩,我怎么能还受这些钱?” 如此推迟几次,阮芷秋没有露面,朗声道:“此是善缘,老丈且收下便是。” 是贵人的善缘,赵老爹自是不敢推却,又连声说着感恩,说以后日日上香给贵人们祈福。 倒是旁边有个胆大的妇人小声说:“三叔,这可真是太好了,有钱给强子瞧大夫,他那双腿断了这样久,都腐烂了,早就该寻个大夫瞧一瞧了。” 赵老爹抹了泪,更是感激涕零。 而原本马车该行,阮芷秋听到这句话,却皱起眉喊了停车。 她又问冬梅:“你可瞧见他家那个断了腿的儿子?” 冬梅摇摇头:“没见着,倒是见着个脏兮兮的女娃,约莫四五岁样子在水井边打水,唤那老丈爷爷。奴婢嗅闻那女娃娃身上一股子腐烂的味道……像是……像是奴婢小时候家里的大黄被人害死,躲到橱柜下面,好几日因发臭,才被奴婢老子娘寻出来的那个味道。” 阮芷秋眉心皱得更狠,让人将下河村的村长叫过来,细细问赵强的情况。 村长答道:“贵人有所不知,赵强是四年前被打断腿的,但当时勉强能行,只是不能疾走,也不能走远,只能做些简单的活计。去年腊月出了那档子是,赵强的腿彻底断了,那伤口一直不见好,冬日里还成,现在春日里就……” 阮芷秋沉吟的点头:“带我去看看。” 村长吓得面色惨白:“贵人,贵人这可不行,赵强伤得厉害,可不能污了贵人的眼。” “我小时候在暮云贺家长大,自幼跟着习医,虽算不上医术精湛,但也颇通药理,也能算半个大夫。在大夫的眼中,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是病人,我自然要去看看。” 到了下河村,因怕阮芷秋看到伤口害怕,村长叫了两个年轻小子与两个中年妇人,先去将赵强收拾一番,还将腐烂的伤口大致清洗了。 等阮芷秋过去,他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冬梅不放心,取了幕篱要给阮芷秋戴上,被阮芷秋摇头拒绝了。 沐儿笑道:“便不用这么麻烦,小时候小姐跟着贺家几位老爷,是什么样的伤未曾见过?你是不知有一次……” “沐儿姐姐可莫要说了。”冬梅连忙捂住耳朵,一脸菜色,闻着那股子腐烂的味道她就难受,是连赵家的屋子都不敢踏进去。 阮芷秋则面色沉沉,在门口顿了片刻,喊了侍卫过来:“你骑快马回去,将贺表姐接过来。告诉她……” 她迟疑片刻,看了看旁边候着的赵老爹等人,还是继续道,“这个病人的腿,保不住了。” 这话一出,赵老爹等人全都呆住了,腿保不住了? 即便知道面前的少女是高不可攀的贵人,赵老爹还是没忍住问道:“贵……贵人……我儿他,他……” 阮芷秋回过头看着他:“我没看到本人,并不能确定,这么说只是怕我表姐未能带好用具。我所说,只是最坏的打算。” 倒是旁边那妇人看得出阮芷秋是在安慰赵老爹,走过来一把将他扶住:“三叔,强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能得贵人帮忙瞧病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人活着比什么都要紧,可不敢耽误贵人去看强子呀。” 赵老爹强忍着泪,勉强能站住,他甚至不愿意进去,不想看到自己儿子被贵人说是留不下腿,甚至留不下性命。可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忍了又忍,勉强跟上村长的步子,带着阮芷秋一起进了屋。 屋里的腐烂之气更浓,即便因为她要来,已经把脏污清理了,又把门窗都打开来,也吹不散那股味道。 赵老爹是常来,不觉得有什么,但其他人都忍不住作呕,尤其是阮芷秋这群人,哪里见过这般世面?冬梅直接就要呕出来,灰头土脸的跑了出去。 阮芷秋道:“村长,赵老爹,再寻两个受得住的妇人在这儿帮我,其他人都出去。蒹葭,烦请你先去照看一下我四表兄,这儿有沐儿陪着就行了。” 第461章 需要截肢 旁边有妇人过来帮忙,给赵强翻了个身,将他的裤子脱掉,只留下里头一条亵裤,露出大腿处血肉模糊的伤痕。又将干净的帕子递给阮芷秋,方便她用帕子接触赵强。 阮芷秋拿着帕子,却没有先看伤口,而是去看赵强的脸。 瞧着他面色蜡黄,两颊凹陷,竟是没有多少精神气了,连呼吸都十分浅淡。 妇人与赵强说:“强子别担心,这是会医术的贵人,来给你瞧瞧。” 赵强掀了掀眼皮,似乎告诉别人他知道了,但他又连别的回应的劲儿都没了。 阮芷秋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最后才认真给他扶脉。 之后让他们将赵强照顾好,这才走出去,与赵老爹说:“情况十分不好,若是不尽快将腐烂之处除去,他这条命都未必能留下。” 赵老爹红着眼,明明是要落泪,但竟是一点泪水都流不出来。 阮芷秋继续说:“若病根除去,别的不能保证,但他一定性命无忧,而且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这般半死不活。” 这话倒是让赵老爹触动不已,他白日出门卖货,夜晚照料家人,自是知道儿子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此刻他只恨自己没本事,没能替儿子解决那家人,又恨自己没能挣够银钱请更好的大夫来看。 “要劳烦贵人了。” 阮芷秋便让他们去准备热水干净的帕子等物,只等着贺云彤过来,给赵强截肢了。 胆大的妇人收拾好东西,还过来与阮芷秋套近乎:“还是贵人医术高明,一瞧就知道什么个情况。咱们村口那儿有个土医,给强子看过几回,这开的药吧的确有用,每次强子都能精神几日,可过几日又是不行了,而且,也断不了根,真是叫人发愁。” 阮芷秋问:“吃药能好几日?” “是呀,咱们这儿的土医医术很是不错,比县城和京城有些医馆里的大夫都要厉害些。咱们村里好些人,去县城里治不好,在土医这儿拿了些药粉回去吃,两日就好了。哎呀,贵人要不要去咱们去将他喊过来,说不准能帮上忙呢。” “是吗?” 阮芷秋刚要问那土医现下在哪里,贺云彤的声音就响起了。 “表妹。” 阮芷秋回头看见贺云彤,展眉笑起来:“表姐这样快?” 贺云彤招呼侍卫给她将要用的东西都拿下来:“你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能不立刻过来吗?若真如同你所言,恐怕这京城除了我,也寻不出几个可以救他的了。快些领我去看看。” 下河村的这些人都有些呆愣,原本这位贵小姐会医术他们都很是吃惊,但听她说她解决不了,要她表姐过来,就自然而然的认为,这位表姐医术如此之高,应当是辈分较低,定是个年长的女子。 可现下人来了,竟然是个贵小姐一般年岁的少女? 这……是大夫?还如此大言不惭,说京城及得上她的没几个? 阮芷秋只想着领贺云彤进去,倒也没注意看其他人的面色。只是凌升辞站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当下站出来说道。 “你们可别小看了贺小姐,她是贺家嫡系长女,她的医术别说满京城了,就是整个大周都寻不到几个能比拟的。贺家嫡系你们可能不懂,但对医药有些研究的都会知道,他们上下都有神医之称。这位贺小姐更是前年赈灾义诊的领头之人,谁人见了都要称呼一声贺小神医。” 凌升辞生得高大体壮,光是站在那儿就叫人发怵几分,更加之这会儿他面色潮红,一双眼瞪得快要吐出来,是格外的吓人。 村里人竟齐齐后退两步,一句话都不敢说。 而贺云彤这才抬头看了凌升辞一眼,疑惑问:“你这是咋啦?这么不正常,像是中了迷香一般。” 凌升辞一惊,摆手道:“没……没……” 旁边的沈蒹葭立刻跳出来道:“我告诉你哦,今儿他……” 话还没说完,凌升辞一把捂住沈蒹葭的嘴,对贺云彤摆手“你们快进去,屋里那人不行了,我没事”,说罢拖着沈蒹葭走了。 贺云彤见他力气这样大,还能拖走沈蒹葭,便也没有在意,跟着阮芷秋一道进了屋。 看到赵强的时候,她与阮芷秋一样的反应,皱紧眉头问:“这是腿上的伤一直不曾痊愈,反复感染所致。刚刚受伤就应该处理好,也不会腐烂成这副样子的。” 赵老爹悲从中来,一直哽咽着说不出话。 村长则解释:“当时没想那么多,如今……可算盼到神医,能救他一命啊!” 贺云彤见状,简单说着:“截肢是必须的,溃烂腐败的地方是大腿到臀部,两条腿已经无用了,我会从这里全都给他切除。” 说得众人心惊肉跳,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抬头望向村长。村长没辙,回头看着赵家族长。 族长摸了摸胡须,对赵老爹劝道:“老三,强子如今也是在床上躺着,人都要没了。如今只是缺了腿,人却能活着,是好事。” 赵老爹抹了把泪:“听……听贵人和神医的。” 族长对贺云彤道:“神医,可是要让人将强子给按住,不能让他动弹?” 寻常给人治病也会有动刀的情况,但基本上是要人强自忍着,或是用迷香将病人迷晕。只是普通的迷香是叫人昏睡不醒,遇着剧痛的情况,病人还是照样疼醒哀嚎挣扎。 若是迅速就能切除的东西,疼那半炷香的功夫也就好了。 但是现下是要给赵强将腿都砍下来,还不能胡乱一刀了结,那自是要精细的割断,哪里是迷香能控制的? “不必。”贺云彤道,“我有麻痹之药。” “麻痹之药?那是什么东西?” 贺云彤从怀中取出一小瓶药解释:“是我去年研制出来的药物,给人吃下去便能让人一两个时辰失去知觉,我们就要在这些时辰之内将他的腿切除。” “一两个时辰?够吗?”阮芷秋忧心忡忡,“不仅要将他的腿截断,还要细细缝合。” 第462章 凌升辞治病 “所以我需要你协助我,我们配合起来,够的。” 听到这里,阮芷秋觉得手心有些冒汗。因她与表姐一起长大,从前出去替人瞧病,两个人有商有量,的确是配合得很好。 但是贺云彤以为她们不过是分开了两年多,实则前世今生,加起来已经太久太久。 而她这两年学医不曾懈怠,十分勤勉,可实则没有多少机会替人瞧病,来来去去也就家里的那些人。可是行医与其他的不同,只看医书那就是纸上谈兵,对真正的医术帮助并不大。 这也是为什么,贺云彤坚持要与她父亲一般游历百川,一边沿途替人看病,一边记录和研制更深奥的医理药物等。 听到能不那么痛苦,就给人砍断了腿,村长明显有些激动,连忙道:“神医竟有这样神奇的药?那……那可要立刻给强子用上?” 贺云彤摇头道:“我手中的药不起作用,还需要三种草药来配。今日来得太急,草药没有准备妥当,我得先去寻一寻。” 村里人大多数对草药不太熟悉,一时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村长问:“那……需要什么草药?我们问问老张头,他那儿说不准会有。” 老张头就是村口的那个土医,附近村子里谁有个病痛都是寻他,他自己也种些草药。 但贺云彤依旧拒绝:“不必了,你们且等等,我要亲自去找。” 她附在阮芷秋耳边,将三种草药都说出来:“两种用叶子,一种用根茎,你别弄错了。我去西面,你去东面,分开来寻,这三种都是好找的药材,寻到了赶紧回来。” 她这种举动,阮芷秋很明白。 既然是麻痹的药,能治病救人自然也能害人,若是这种秘方传了出去,那是要引起极大危险的。所以从来这种药都是秘方,便是哪个医药世家得了,也只会传给下一任的掌家者,绝不外传、 用药起来,宁可麻烦些,也不能直接制成成药,也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偷盗,将药偷走以作它用。 哪怕现在,贺云彤告知阮芷秋需要的三种草药,可是没将她手中的秘方拿出来,阮芷秋得到了全部的药,也未必能配制出这麻痹之药来。 救人要紧,阮芷秋点点头,与贺云彤分别行动。 而之前凌升辞将沈蒹葭拉出来之后,不满的嘟囔:“可不许胡说。” 沈蒹葭与他玩笑惯了,浑不在意他的抱怨,还伸手往他额上探:“贺小姐不说我都没注意,她说了我才发现好像是真的,你的脸怎么这样红?真如她说的,你中了药?哈哈哈,大名鼎鼎的凌小将军,竟然在这乡下地儿中了药?” 凌升辞一把推开她的手:“怎么可能?就……就是刚刚不太舒服而已,我没事。” “真的?要是真中了药,还是要找人看看的,自己扛着若是扛出大毛病可不好。” 凌升辞瞪她一眼:“我说没有就没有,你怎么这么多屁话?” 沈蒹葭翻了个白眼,甩甩手说:“你以为我稀罕管你?哼,我去找她们了。” 说罢转身走了。 凌升辞也没跟着,心中琢磨着贺云彤与沈蒹葭的话。他的确中了迷药,就是在那上集村时,那寡妇给他舀一碗水,水里有迷药,他因带兵打仗时会注意不能被细作所害,所以味觉嗅觉比一般人要敏锐。 当时他也的确发觉那水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因没有在军营里,周围也没人认识他,他实在口渴没有细想,将那碗水饮下之后,才发现中了招。 也是好在他身体强健,一点点迷药对于他来说根本放不倒,所以才没被那些人胁迫着画押按印。 但是,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真的如她们说的那样不正常吗? 若是不处理,不会真的有毛病吧? 凌升辞不自觉往自己身下看了看,他混迹军营之中,虽是首领,但因年岁小,不操练的时候与士兵们混迹在一处。哪怕有些东西并没有尝试过,却也懵懂的知道。 比如身为男人,担当责任自是不必说,有些方面也是很重要的。中了这种迷药,最怕的就是损伤那方面了。 还是要找个大夫瞧一瞧。 若是没有旁人,让阮芷秋给他瞧瞧也无妨,但贺云彤在那儿,他怎么可能去找阮芷秋? 想来想去,凌升辞突然想起,之前那妇人与阮芷秋说话的时候,说是村口有个土医,医术也非常不错的。不过一些低等的迷药,那人一定能解。 于是,凌升辞抬脚就往村口走去,倒是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土医老张头家了。因老张头并不住在下河村内,村口说的是下河村和邻村当中一个池塘边上。 “大夫可在?”凌升辞在门口唤了许久,才有个个子矮小的男人出来开门。 “谁啊,有事吗?” 凌升辞解释:“大夫,我身体有些不舒服,烦请大夫替我瞧瞧。” 老张头瞧着面前的男人身姿挺拔,气质非凡,一看就知是个有钱的,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进来进来,这位小爷是哪里不舒服?” 凌升辞有些扭捏,瞧着家里没有旁人,还是硬着头皮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也不知是什么迷药,就有点不舒服,大夫能替我瞧瞧吗?” 老张头眼珠子转了转,伸手给凌升辞把脉,只觉得这人的脉象强劲有力,哪里有半丝中了迷药样子?仅仅是面色绯红略有些不自然。 这种情况,只消再等两刻钟,就可恢复自然,根本没什么问题。 但是,这人这样有钱,就这么让他走,那不是挺亏的吗? 想到这里,老张头毫不犹豫道:“小爷你这是中了极品迷香,若是不赶紧祛除,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啊。” “极品?这种迷香还算是极品?”凌升辞虽然觉得诧异,但并没有细想,只是问,“那我现下该怎么办?” 老张头听了这话,就知道这人并不是一般没见过世面的农人,不敢再胡言乱语,只道:“要么寻个女人解决了,要么嘛……我这儿当然是有药的,爷请随我来。” 第463章 后悔呀 凌升辞是将军,当然不怕被人害了去,又因灌江府的百姓对他十分爱戴。在他印象中百姓都是淳朴良善的,故而并未觉得有人会伤害他。 跟着去了后院,后面有个小房子,老张头让凌升辞在这儿候着,他进去小房子拿药。 进到小房子里,却让老张头愣了愣。小房子的窗户是开着的,应当是有野猫之类的钻进来,将他放在柜子上的几瓶药给碰到了。 其中两个白色瓶子倒在一处,里头的药都泼洒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张头有些发愁,因为这两瓶药是在一个游医那儿买的,其中一个是瓶子瞧着好看,糊弄人用的,但另一瓶具体有什么用处,他都不知道。 现下弄不清楚了,可要怎么办? 迟疑片刻,老张头决定赌一把。那游医卖给他的药,可是足足要了他五钱银子,他一直没有机会卖出去。现下得了机会,可不能放过。 至于药嘛,只要吃不死人,就没啥问题。 老张头将其中一瓶拿起来盖好,转身出去递给凌升辞:“这就是解药。” 凌升辞赶紧伸手去接:“多谢大夫,我这就吃……” 但老张头又把手缩回去,摊开另一只手:“要先给钱才行,十两银子。” “哦哦,是呢。”凌升辞伸手想要掏钱,才想起来他没钱啊。 若回去找阮芷秋要,那自己岂不是暴露了? 正好之前给赵老爹的玉佩,回到下河村的时候,赵老爹已经还给他了。 凌升辞将玉佩拿出来递给老张头:“我没带钱,这个押给你,回头再给你送银钱?” 老张头虽是个不认识玉的,却也知道这玉定不是便宜货。瞧着这位少爷这么大方,他刚刚就不该开口十两银子的,应该要个二十两,那可就……不不,应该要个五十两。 他露出贪婪之色,没有去接玉佩,只做为难状:“爷有所不知,从前也有人拿东西说是押给我,回头给我送钱,可是我一直都没等到,而后将那物件送去,说是并不值钱……爷,我也不是说你这东西不值钱,实在是……我也不会认啊。再说我这药可不是一般的药,因是看着你有眼缘,我什么价钱拿的,就什么价给你,一文钱都没有多要。这若是回不来,爷,我可真是赔不起呀。” 不是不会认,而是那玉佩上面有字,他不认得字,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是当也不方便当。 凌升辞这就为难了,想了许久,眼睛一亮将头上的玉冠摘下来递过去:“你看这个,上头镶了金你总归认得吧?” 老张头将玉冠接过来看了看,深知这是个好东西,等这位爷再来,他就诓骗说被人偷了去,说不准这位爷不计较,还会再给他银钱呢。若是不回来,那也不打紧,这个玉冠看起来值钱得很呢。 给了玉冠,凌升辞将药瓶接过来,打开就往嘴里倒,倒完还说:“你这药还挺好吃得嘛。” “那可不,我这药……” 老张头刚想夸两句,就见眼前这位年轻力壮的汉子轰然倒地,竟是不省人事了。 他吓坏了,连忙跑过去拍打凌升辞的肩膀:“爷?你咋啦,咋回事?” 可是不管怎么弄,凌升辞都没见醒的样子。 老张头下意识起来,想要出去喊人,这情况不对,得要赶紧送到医馆里去。 走到门口,却又迟疑着停下来转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凌升辞。 这位爷看起来就是个有钱的,有钱人哪里是那么好惹的?若是旁人知道那是吃了他的药晕倒的,要他赔钱怎么办?往后他又怎么继续在这里行医? 万一给他抓进去,想换个地方行医,那也是不成的。 不如……不处理了?至于这个人? 老张头抬头往后面看过去,从后院门出去不远是一条河,上面是上河村,下面是下河村,现在河水高涨,将人给抛进去顺着河流下去,肯定没人会知道。 说干就干。 他走到凌升辞面前,瞧见还有呼吸的时候,又开始犹豫了。 是个活人,就这么抛到河里去吗? 但这一点犹豫,在他看到凌升辞腰间玉佩的时候,又收了回来。 玉佩带着字不敢拿,但这人身上一定有别的东西。 老张头把凌升辞从头到脚搜了个遍,将身上的金镶玉的坠子,玉珏玉佩全都拿下来,连他的衣裳腰带都脱了下来,还把脚上金线绣的鞋子也拔了下来。 可是东西都到手了,这人怎么处理? 这人生得这样高大魁梧,躺在这儿,老张头年过四十,本就力气不够大,根本拖不动他呀。 思来想去,老张头找来夏日用的凉席铺在地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推到凉席上面,拖着凉席往后门外去。 也是庆幸这后门是篱笆门,没有门槛,不然怎么送出去还得想法子。 因怕被人瞧见了,老张头四下张望着,猫着腰从一片矮树林过去。春日里矮树林茂密,里面半人高的草刚好将凌升辞给罩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里头有人。 而凌升辞虽不能动弹,眼睛也睁不开,但他意识非常清醒,也知道土医的一举一动。 他心中叫苦不迭,没想到他堂堂凌家小将军,五岁举起一口大鼎,七岁上阵杀敌,十五岁已经有叫敌人闻风丧胆的名声。 可今日,竟接二连三的出事。 先是受了那寡妇的欺骗,饮下迷药差点没给他迷倒。现下又听信这不良土医的话,被骗了财连命都要没了。 可叹天下间所有的男儿,怕是没有他这么惨的吧? 早知道会这样,贺云彤问他的时候,他何必那样要面子遮遮掩掩?就该让贺云彤给他诊视,绝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只世上没有后悔药吃,现在的凌升辞,只能感觉到土医拖着他往外走,并不知要将他拖到哪里去。 看样子今日,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正悲伤之时,听得旁边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还略有些严肃的问:“谁在那儿!” 第464章 土医发疯 凌升辞大喜过望,那是贺云彤,他有救了! 但他立刻就又紧张起来,他虽不能动弹,却能感觉到身边人突然变了的气场。原本这个土医一心想着弄死他贪图他身上的财产,但是现在有人出现,土医从开始的慌张,变成了狠戾。 是的,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这人穷途末路,已经起了歹心。 一个成年的有了歹意的男人,和贺云彤那样一个弱女子…… 她可不是弱女子呢! 凌升辞想起头一次二人见面的模样,贺云彤撒了一把药粉就跑了,害得他难受那么些天。现在这土医想要对付贺云彤,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想到这里,凌升辞也没发觉,他自己的嘴角竟然不受控制的勾了起来。 却说老张头心中的确慌乱,但也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冷静下来,猫腰躲在草丛之中,悄悄打量着外面的情况,只瞧见少女独自一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见少女摸索进来,他匍匐着躲开凌升辞半丈远,确保少女过来看不见他,才将手中的绳索拉了拉。 贺云彤喝问过后,没有听到动静,还以为是野鸭之类的,并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她瞧见这一片草丛,那可真是眼中冒着星星,离得她与芷秋相约的时辰不足一刻钟了,她还有一味草药没有找到呢。 可是她一眼就看到,这片草丛当中有她想要的草药。 她顺着走过来,就要靠近草药的地方,却瞧见地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凌升辞。 “凌升辞?” 贺云彤都有些不敢认了,这会儿的凌升辞十分狼狈,外衣中衣都被脱掉,就剩一件里衣蔽体,头上的玉冠金线头绳等物全都没有了,让头发就这样散在脸庞处。 可是,虽然如此,他那张刚毅俊逸的面庞倒是如旧。 若是平日,贺云彤这样敏锐的人,自然会发现不对劲,也一定会防备的。但此刻她见着凌升辞完全没有反应的样子,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赶紧过来,低头去探凌升辞的脉象,又按住凌升辞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 还活着。 贺云彤松了口气,想要去瞧看他眼睑,看看他是怎么会昏迷的,就感受到后面强劲的风声,旋即一根绳索套在她的脖子上。 她来不及反抗,下意识用双手抵挡住绳索,让绳索不至于勒住她的脖子。 是她大意了,前头就是河流,便是有人害了凌升辞想要抛尸,也不可能抛在这个只能勉强算是隐秘的草丛,怎么着也会将人送到河里去。 但因刚刚她一颗心都记挂在凌升辞身上,竟然连这一点都没有发觉。 老张头的反应也很迅速,将贺云彤扑倒之后,操起不知哪里弄来的石块,对着贺云彤的头猛烈的砸过去。 贺云彤根本没能反抗,勉强护住自己的脑袋,但被这么砸几下,她晕晕乎乎,哪里还有力气反击? 老张头连着砸了好几下,瞧着这女子身子软下来,迅速用绳索将她捆得结结实实的,扔在凌升辞身边。 做完这些,他松了口气,决定将两个人一起抛到河里去,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等有人发现了,也不会知道是他干的。 但因着实在有些疲累,老张头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寻思着一不做二不休,从那男人身上搜罗出那么多好东西,这女人身上指不定也有好些呢。 他走过来准备搜贺云彤的身,抬眼看到她的面容,眼神立刻亮了亮了。 别看这老张头年过四十,但却是个没有媳妇后嗣的。其实年轻时也是有过的,但他媳妇给牲口喂药的时候,被牲口给踩踏死了。后来倒是想要再娶,但家里头贫穷,还是这两年到了下河村做土医,挣了点银钱。 然而,他也是个正常男人,自是需要女人的,现在见着面前的少女,他淫心顿起,竟也不慌着将两人抛下河了。 贺云彤被砸得七荤八素,是到现在才略略缓过神来,看见老张头淫邪的目光,她当即懂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站住!”她连忙叫出声,“你要搞清楚,我来这里,是要给赵强治腿的,与我妹妹约定的时辰到了,她发现我还没回去,一定会找过来的。” 老张头果真被这句话吓到,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凶狠的骂道:“还敢吓唬我?你们落在我手中,是你们倒霉!” 不过虽然这么说,但他倒是歇了欺辱贺云彤的心思,青天白日,万一真的有人来,他岂不是要搭上自己这条命?那可就划不来了。 还是早些将这两个人给送走吧。 想到这里,老张头不再犹豫,起身准备拖着凉席继续前进,奈何原本一个凌升辞,已经沉得他拖不动了,现在还加了个贺云彤,他用力拖起来,简直就是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候,远远的传来说话的声音,是有人快要过来了。 贺云彤大喜,朗声喊着:“芷秋,芷秋我在这里。” 老张头本就紧张得不行,听得贺云彤喊,他更是吓坏了,四下张望着瞧见没人,但能听到那隐约的声音。 他慌了神,伸手摸到自己腰间的菜刀,那是之前怕将凌升辞拖到河边的途中有什么阻碍,特意带出来做备用的。 现在他一心想着让贺云彤闭嘴,拔出刀就劈了过去。 贺云彤瞪大了眼,但她被捆着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菜刀劈过来。她赶紧闭上眼,同时发出害怕的尖叫来。 然而一旁不能动弹的凌升辞,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意志,竟然猛地挣扎起来,扑在贺云彤身上。 菜刀就这样砍下来,直接砍在凌升辞的右肩上。他平日身体强健,一身的腱子肉,肩膀亦是十分宽厚,可也架不住慌乱中用尽全力的老张头。 贺云彤没感受到疼,只能感觉凌升辞竟扑在她身上,温热的粘腻的血喷了她一脸,浓重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腔。 与此同时,因老张头用力过猛,菜刀头部将贺云彤胸前捆着的绳子,也划开了。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就是无尽的鲜血。 第465章 怎么回事? 贺云彤也就呆愣住一瞬,透过鲜血她还看到了老张头那呆滞凶狠的脸。 她反应迅速,推了推凌升辞没推动,不用细想明白他根本没有清醒。她松开绳子,迅速在腰间摸出药粉,那是暂时清毒的药。 贺云彤挣扎着起身,一把将药撒在凌升辞面上,又摸出右边的痒痒药,往老张头撒过去。 老张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捂着中了药的眼睛嚎叫起来。 贺云彤哪里顾得上他?扯了中衣的下摆给凌升辞包扎,可是那血像是流不尽一般,她双手颤抖,怎么包扎都不成。 慌乱之中,凌升辞睁开眼,虚弱的喊了声:“云彤……你没事吧?” 贺云彤眼泪立刻涌出来:“你真傻,你怎么这么傻啊?” 语无伦次,她才发觉她藏在心中的不安与焦虑,是从知道他回到灌江府开始,是得知他再上战场的时候,是知道灌江府出了事时,她是多么的记挂他啊? 那不仅是大周道恩英雄,更是她心中的英雄。 可是今日,这个英雄为了她躺在这儿血流不止。 她的医术没有用武之地,不是不会,而是她的手竟然不停使唤,一直颤抖着,根本压不住。 贺云彤崩溃大哭,回头拼命的喊:“芷秋,阮芷秋,你快来,他要死了!” 阮芷秋寻了两种草药,回到赵家的时候等不到贺云彤,就隐隐不安起来。小时候四叔带着她们出去玩耍,因弄丢了好几回,便开始做下约定。 若是出门必须要分开,那就一定会约好碰面的地方与时辰,过了时辰有人没回来,定是出了事。 所以,阮芷秋没有耽误时辰,带着侍卫们寻过来,刚好听到贺云彤绝望的哭喊。 这下,不仅是阮芷秋了,连大大咧咧的沈蒹葭也吓坏了。她一把将阮芷秋揽起来,飞身往贺云彤呼救的地方赶过去。 到了地方一看,就见贺云彤跪在凌升辞身边,满头满脸的血,正捂着凌升辞受伤的肩膀。 “你怎么了?” 贺云彤见她们来了,哭得更凶了:“怎么办?他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芷秋你救救他,你快救救他……” 阮芷秋让沈蒹葭将贺云彤稳住,自己则认真看了看凌升辞的伤口,深可见骨,血也没有止住。但是这样的伤口对于表姐来说,也不算是大事,比这个严重了,她们都不知见了多少回了。 而且,只要止了血,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怎么现在表姐却连这个都处理不了了? 阮芷秋自是不能放任不管,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药粉,有简单的止血药,但对于凌升辞这样的情况,自是不够的。 她回头喊贺云彤:“表姐,你过来帮我。” 贺云彤正在给沈蒹葭擦脸上的血,可是听到阮芷秋唤她,她还是连忙推开沈蒹葭跑过去:“我……我要做什么?” 阮芷秋狐疑的看了眼贺云彤,这还要她来教? 但看到贺云彤那双染血的手,竟还在一直颤抖,整个人也不对劲。她到底没说什么,只道:“不用,让沐儿来帮我,你且把止血药给我。” 贺云彤泪水涟涟,从怀中取药包的时候,也还费了一番功夫才取出来。 阮芷秋接过来,迅速给凌升辞止血包扎好,这才回头看着那个已经被沐儿叫侍卫押起来的土医。 “怎么回事?” 贺云彤抽抽搭搭,就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要害人,他好大的胆子,不知给四郎下了什么药,让他昏迷不醒!” 村长几个是跟着一起过来的,听到这里十分诧异:“老张头害人?不可能吧,他可是咱们这里的赤脚大夫,谁家有个不舒坦的,都是问他拿药,他怎会害人呢?” 旁边也有人作证:“就是就是,他是个好人,怎会害人?” 沈蒹葭听到这话,却不乐意了,立刻双手叉腰:“你们什么意思?难道贺神医会说谎不成?还是说地上倒着的人是假装的?” “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说话的胖妇人吓一跳,后退一步,狐疑的看着被人押住的老张头。 阮芷秋平静的说:“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三人知道,但我兄长受伤有些重,还没有完全清醒,也说不出什么。至于我表姐的一面之词,说出来想必大家也未必能全信。村长在这里,就请村长带着人,并我那小丫鬟与侍卫一起好好查一查吧。” 两边都有人,也不至于说他们以权势压人。 冬梅立刻上前去,捡起地上的菜刀道:“四爷肩上的伤,想是被这菜刀所伤。” 村长带了三个人,冬梅也带了两个侍卫,拿着菜刀进去搜查,果真发现老张头家里的菜刀不在,可见手中这一把,就是他的菜刀了。 “凶器……似乎可以认定。”村长这会儿已经信了大半。 村里跟着进来的胖妇人见到后院地上的瓶子,惊讶的喊了声:“村长,姑娘,这儿有个小瓶子。” 冬梅将瓶子捡起来,招呼其他人:“去查一查,看哪里有这样的瓷瓶。” 很快就有侍卫与村人一起,在后院的屋舍里面,看到架子上差不多的瓷瓶,瓷瓶下面还有些粉末。他们不敢乱动,自是出去回禀。 而且,他们还从老张头的卧房里,翻出他藏起来的,凌升辞的衣服饰物。 一切似乎都可以确定,就是老张头见财起意,坑害了凌升辞,连他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靴子都不放过,全都脱了去。 冬梅将事情告诉阮芷秋,又告诉她那小屋里奇怪的药粉。 阮芷秋点点头,与村长一起进去,仔细研究那些药粉,又拿起货架上许多的药包,打开几个嗅闻一番,这才回头看向村长。 “村长还要觉得,老张头这人是好人吗?”她指着瓷瓶底下散落的药粉,“这是一种是普通的治疗伤寒的药物,有退热镇定的功效,但是此种药物的副作用大,如今医术发达且药材价廉了许多,这种药早就没什么人用了。另外还有药粉,是对付牲口的强力毒药,是偷狗贼用得最多的药材。” 第466章 截肢成功 众人一听,齐齐变了脸色,他们不知道面前这位贵小姐说的是真是假,但又直觉的想要去相信她。难道真的是老张头,见着别人有钱,就故意用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来坑害人? 他们下河村都是老实人,可不兴做这等恶事啊! 有人小声说了句:“那个,可是他平日里……医术很是不错,上河村有个人,咳嗽好些时日,去县城都没看好,让他一贴药就治好了。” 阮芷秋笑一笑,拿着货架下方的药举起来:“你们说的是这些药粉对吗?现下都在这里了,你们可以随意去寻个正经的大夫来瞧一瞧,这些究竟是什么药。” “是……什么药?” 阮芷秋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若我没有猜测的话,这位土医从前是给牲畜看病的。” 下河村的村民听到这句话,都不由得瞪大双眼:“所以……所以我们平日用的药,很有可能是兽药?” “其实牲畜用的药与人用的药,药理没有太多的区别。但之所以不能通用,是因物种不同,对药物的接受程度也不同,而且有些药,需要根据人的情况来斟酌加减。这位土医给大家用药,为了确保能治好,势必要在原有的药量上加重许多。” 大家的面色是变了又变,想到自己曾经来这里开的药,原来竟是畜生吃的,他们就觉得胃里翻滚犯恶心。 “你们也都知道,这是药三分毒,更何况给畜生的药没有给人吃的那么讲究,重药狠药下下去,这一次你们好得极快,下一次就只能用更厉害的药才能治好。这也是为什么,你们去县城里的医馆治不好病,来他这里很容易就好了。” 阮芷秋说完,拍拍手上的尘土:“言尽于此,你们要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情,但是这位土医谋财害命,意图害死我兄长,还妄想欺辱我表姐,罪无可恕,我会将他扭送官府,由官府来做决断。” 到了这一步,老张头面如土色,不仅是杀人越货的事情,他的老底被人揭穿了,连留在这里的脸面都没有了。 阮芷秋并没有在这里多停留,让冬梅留在这儿与村长一起处理后续的事情,她与贺云彤赶着去给赵强截肢呢。 天色不早了,他们今夜赶不回城,但离得这里十来里的地方,有一处凌家的庄子,他们到庄子上住一晚也是可以的。 于是阮芷秋对沈蒹葭道:“恐怕要麻烦你,我与表姐要给赵强治伤,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回庄子上了。但是实在不放心表兄,想请你送他过去庄子上。” 沈蒹葭拍拍胸脯:“自是应当,若有什么,我自会让人来报。你们也小心些,身边一定要带着人,在莫要一个人行动了。” 这话说的自是贺云彤了,贺云彤一个人习惯了,加之今日是为了寻药,不想被别人知晓,故而是单独行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听到沈蒹葭关心的话语,贺云彤的目光还很是呆滞,看着早就被送到马车上的凌升辞,竟下意识的想要往那边过去。 阮芷秋及时拉住她:“表姐,赵强的腿伤严重,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多拖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贺云彤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茫然的点点头。 阮芷秋又道:“至于我四表兄,你不必担心了,他基本是外伤,那些牲畜用的药对他的影响不是很大,你也给他撒过解毒药,没有大碍。若是不放心,我们赶紧给赵强瞧看完,回去再给他仔细诊视。” 如此,贺云彤总算是回过神。 而她不愧是医者,虽整个人是恍惚的,但洗了脸,将脸上手上血迹清洗干净,面对着奄奄一息的赵强时,她又恢复从前的精力。 截肢难而且耗费精力,而且为了避免麻药药劲过去,二人都是打起万分的注意力,算是成功的赵强右腿截断。 他的左腿伤势没那么严重,阮芷秋给他将创口清洗干净,敷上药让沐儿给她包扎好,才算是彻底结束。 赵老爹一行人忐忑的候在房屋外面,里头的人一出来,他们期盼的目光就瞧看过来。 贺云彤已经累到筋疲力竭,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阮芷秋也好不到哪里去,勉强解释:“人没有大碍,后续需要坚持清创,需得照料好,不能让伤口感染。等会儿让我这丫鬟教你们如何清理养护伤口,以及后续要如何照顾他。” 赵老爹听说人没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身边的赵氏族人也一个二个跟着跪了下去。 “多谢神医们救命之恩,多谢神医。你们是菩萨,是那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一时小小的屋舍内外,全都哭声一片。 有精神些的妇人端了吃食过来,并不精致,但看得出来,她们是将家里最好的吃食置办出来,就为了给贵人们食用。 贺云彤和阮芷秋耗费的精力太大,也担心自己撑不到庄子上,便一人吃了半碗面,才算找回了些精力。 下河村的事情,算是结束了,两人与村里人告别时,夜已经深了。 阮芷秋与贺云彤搀扶着到了村口,准备上马车去庄子上,远远的瞧见马车前面似乎挂着灯笼,暖暖的笼罩着一团,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哪个护卫这样有心,还知道燃着灯笼,免得黑灯瞎火的。” 话音未落,就听沐儿一声轻呼:“姑娘,是……是姑爷……哦不,是三爷。” 阮芷秋抬头看过去,果真见着那灯笼由远及近,很快就过来了。 拎着灯笼的,不是凌烨是谁? “你……忙完了?” 凌烨眉心微蹙,上下打量了阮芷秋,眉间的担忧略略减轻了些。但瞧见她身上的血渍,眉头皱得更紧。 “怎么弄成这样?” 阮芷秋笑道:“没事,病人比较严重,整条腿都要截断,我们花了许多精力,这是病人的血,因没有衣衫更换,就只简单清洗,洗不干净。” 说罢,她拉开一点距离。 “莫要靠得太近,免得脏了你的衣裳。” 但下一刻,凌烨便伸手过来,将阮芷秋揽入怀中。 第467章 亲吻 “不脏,你辛苦了。” 因为人多,除了他们之外,后面还跟着很多相送的村人。凌烨只是轻轻抱了抱她,就松了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阮芷秋披上。 那些村人则都愣怔的看着这一幕,他们性子淳朴,相对的思想也是迂腐的。便是成了亲的,也不会在外面搂搂抱抱。 可是现在看着面前这一对璧人,没有人觉得不妥。他们是人间仙子,那样的神仙眷侣,如何能用世俗的眼光去看? 凌烨的目光一直落在阮芷秋身上,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晚间的风让她的手格外冰凉,可他的大掌温润,将她的手包裹在里面。 不知是他的手粗粝,还是今日她忙碌过后,手不似平日的柔软。触碰间似有茧子摩挲着,并不疼,只是有些痒痒的。 二人上了马车,贺云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着便要上去,却被难得聪明一回的沐儿给拉住了。 “表姑娘,奴婢扶您去那辆马车吧?” 贺云彤恍惚的回过头,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好。” 马车往庄子的方向行进,一直到这时候,阮芷秋似乎才找回自己,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在车壁上不太想动。 凌烨还握着她的手,见她这般,便伸手过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很累?” 阮芷秋道:“有点,不过表姐为主我为辅,表姐当比我更辛苦。” 凌烨摩挲着她的手,绷紧的唇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清楚,贺云彤自是辛苦的,但她原就是大夫,平日游历行走替人治病,对于这些习以为常,而阮芷秋…… 好吧,他就是会心疼芷秋,无关其他。 “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到了庄子上我喊你。” 阮芷秋睡不着,闭目养神,问他:“今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晓了?” “嗯。”凌烨道,“我该早些来,是因离得太远。” 即便将要大婚,他也没什么空余的时日。京城内外的异动太过频繁明显,平乱了漠北,又迎来的西厥,而且很显然西厥更加难以对付。 皇上本来的意思,是让凌烨多休息一阵子,但事态的紧迫,让他不得不给凌烨继续调令,让他处理西厥之事——如今在京中,能让皇上信任的世家,实在是不多了。 阮芷秋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自己可以处理。” “我想陪着你。” 凌烨侧头去看阮芷秋,她靠在他的肩上,侧着的面庞精致可爱,车内昏黄的灯光之下,更显出她的雪肤柔滑细嫩。 他有些意动,想要吻一吻她的面颊。 阮芷秋却不知凌烨的想法,她努力打起精神:“今日在这里才发现百姓迂腐的可怕之处,这里还是京中郊县,若是放在其他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更加可怖。” “上集村的村民愚昧无知仗势欺人,他们村里出了个京官,是顺天府内的七品小吏。主要是这小吏的妹妹,给那顺天府尹做了第三任填房。”凌烨语气冰冷,“此事调查了个大概,我已经安排继续彻查,若是京官各个如此,仗着些许权势就敢在百姓当中作威作福,大周的官场,还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阮芷秋笑起来:“倒是难为你,那样忙还要操心这些事情。无怪从前我还不认得你的时候,常听人说起,说皇上对你,比对他的亲生儿子还放心,说得亏你不是皇室血脉,若是,那其他的皇子,可都要靠边站了。” 原是一句玩笑话,可凌烨并没有玩笑的样子,反倒是愣怔住,一时竟没有说话。 阮芷秋因实在疲累,没有注意凌烨的异样,打了个哈欠,还想说点别的,又听凌烨开口。 “民间,有这样的传闻吗?” 阮芷秋迷迷糊糊:“有吧。” 有吗? 好似不是今生,是前世。 前世的后来,凌家出了事被削爵,凌飞鹏一家战死在灌江府,凌飞驰凌升荣都被去官,独独凌烨还在御前行走。皇上弥留的那三年,不信凌家,或者也没有很信任凌烨,但他从始至终,都在意凌烨。 那时候的她在想,或许正是因为凌烨,才留住凌家上下的性命吧。 阮芷秋自觉心虚,她大概是太迷糊了,前世今生有些分不清,连忙将这件事给揭过。 “我是觉得,百姓们对律法了解得太少了,不管是害怕官府,还是信任官府,他们受了屈,只要强权压过来,他们便不敢反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史书上多的是这样的情形,有压迫就一定会有反抗,长此以往,只会形成祸端。” 凌烨果真被阮芷秋的话吸引了,问道:“你的意思是,管控官场无用?” “有一定的用处,但自古民不与官斗都是实情,而且天子脚下,这样的情况势必会好很多,你下令去查,这件事当然能查得好,但偏远的地方,该是如何?” 上面下达了命令,等传到地方上,也不知经过了多少个人,当中又有多少的欺上瞒下,最终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阮芷秋继续说:“我是觉得,普及大周律法是必要的事情。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可以一起施行。” 凌烨认真思虑片刻:“你说得不错,普及律法可能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从长远来看,却是非常有必要的。只是具体如何施行,也还需要斟酌。我会安排。” 阮芷秋抬起头看他:“或许我不应当提出来,应当自私一点,你太累了,可你原本不该那么累。” 为国为家,却不是为了他自己。 她有些心疼。 阮芷秋伸手去抚摸他的面颊,从灌江府回来,他就瘦了许多,原本这半个来月若好生休养,也该养回来一些,但他转而又去忙碌,不仅没养回来,还显得更瘦了。 憔悴了。 手指碰到面庞,她的眼睛有些发红,是心疼的红晕。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鬼使神差,将她的手指放入口中轻轻吸吮。 温热湿润的触感,让阮芷秋战栗起来,她吓一跳,连忙要去抽回自己的手,而他松开她,欺身吻了过来。 第468章 纯粹的大夫 庄子上的沈蒹葭一直没有睡,从凌升辞的屋子到庄子门口,来来回回的走过来走过去。 她不歇着,庄头等人也不敢歇,跟着她一起来来去去。 “郡主,要不然您先歇着?小人差人在这里候着,等她们回来了,立刻让人去通知您?” 沈蒹葭摆手:“我这哪里睡得着啊?芷秋说了他会高热,也没说会烧成这样,这人都给烧糊涂了……不行,我要去喊她们回来。” 庄头忙道:“郡主这可不妥啊郡主,郡主既然说了让您在这里守着四爷,您就不能走,您若是离去了,四爷这……可怎么办呢?” 沈蒹葭不悦道:“那你们赶紧的,找个人去找她们。” 庄头没法子,只好喊来自家的儿子与侄子:“你们赶着牛车往下河村去一趟,告诉郡主说是四爷又烧起来了,瞧着情况不大好,让她们赶紧回来。” 可沈蒹葭听到这里,也不乐意了,将他们拦住:“这也不行啊,她们忙成那样,若是听了你的传话,一时着急出了差错可怎么办?你……不然咱们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庄头又点头,回头对侄子说:“你去把老周喊过来,给四爷瞧看瞧看。” 老周是庄子上的赤脚大夫,寻常也就给各个庄户的人瞧病,看的都是一些小病。但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不管他能不能给凌升辞看病,都得过来。 唯一的麻烦,是那老周已经是古稀之年,这样半夜将人给拖起来…… 那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啊。 就在这时候,庄头的儿子拉扯自家父亲:“爹,爹,马车好像回来了。” 沈蒹葭回头一看,果真见着一队车马往庄子上驶过来。这里不是正常通行的大路,只有庄子上的人才会在这条路上行走,肯定是阮芷秋她们。 她高兴极了,跳将起来,一个飞身冲着马车奔过来,上去就将车门推开,翻身进去:“芷秋你可算……” 车内的二人原是难舍难分,被这么打断,阮芷秋一愣,立时羞红了脸,遮掩着挡住自己的面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沈蒹葭一双眼瞪得圆圆的,眼睛在二人的身上打量来打量去。 凌烨尴尬不已,将阮芷秋护在怀中,他的耳根也红了,还要强装镇定,冷冷瞥了眼沈蒹葭:“滚出去。” 沈蒹葭哪里是个正经的?不仅没有出去,等反应过来,还立刻上前拉住阮芷秋:“芷秋,你表姐呢?升辞又烧起来了,还越烧越厉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可快让你表姐去给他瞧瞧吧。” 这样打岔,倒是让尴尬的气氛消淡了些,阮芷秋抬起头:“四表兄他突然这么严重的?” “嗯,所以我才着急,刚刚还想着去找你们呢,你们可真慢。” 阮芷秋不敢耽搁,马车停稳就跳下来,刚准备去后面马车上接贺云彤,就见贺云彤已经下车匆忙奔过来。 不等沈蒹葭说话,贺云彤就问:“沈蒹葭,凌升辞他没事吧?” 这会儿的沈蒹葭,一点都没有计较贺云彤是不是不礼貌,反倒与她好得跟一个人一样,拉着她道:“快快快,情况不太好,就等你回来了。” 贺云彤被她一拉,又因今日太过疲惫,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有些紧张难受,这一下让她足下不稳,整个人往前扑过去,险些摔倒。 得亏沈蒹葭反应迅速,一把将她抱住:“喂,你咋回事?” 贺云彤晕晕乎乎,靠着沈蒹葭的搀扶,站了片刻才勉强缓过来:“我没事……” “表姐,你今日太累了,还受了惊险些受伤,不如先去歇着。四表兄的情况尚可,我去看看他。”阮芷秋关切的走过来,扶着贺云彤,想让她先去休息。 “不必,我没事。”贺云彤松开沈蒹葭,深吸一口气,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很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那个……我,我是大夫,怎能看着有病人在我眼前生病受伤?而且……而且他今日是为了给我挡刀,才受那样重的伤,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他……” 说罢,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只催促着沈蒹葭带路。 阮芷秋知道贺云彤是挂念凌升辞,便没有阻拦,跟着一起过去。 好在凌升辞身体底子强,只是中了药又受了伤,才会看起来比较严重。贺云彤给他重新检查了伤口,喂了药确认他没什么事,才回头摆手。 “他没事,今晚会退烧,你们且先去休息,我在这里守着他就好。” 沈蒹葭忙道:“不行不行,你都这样辛苦了,晚上还守着他?回头莫要将自己熬病了,你且去睡,反正我白日没事可以补觉,我守着他吧。” “不用,你去谁,我守着他。” 眼见着两个人要僵持不下,阮芷秋忙过来道:“蒹葭,你也不是大夫,若半夜他有什么不妥的,你也处理不了,不如去歇着,让我表姐在这里就是了。” 说罢,拉着沈蒹葭出去。 沈蒹葭一脸不悦,瞪着阮芷秋:“我发现你这人很是奇怪,平日里挺体贴的一个人,今日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表姐多累啊,都这样了你还让她给凌升辞守夜?不是,你心疼你表兄是没错,但贺云彤是你表姐,一起长大的姐姐呢,哪有你这样狠心的妹妹?” 阮芷秋自是不好给她解释,将她推搡进了屋:“你且好好休息,别管那么多了,我会叮嘱表姐睡觉的。” 说罢,轻叹一声。 前世她回到京城阮家,而后嫁入江家,与贺家那边几乎是全然断了联系。 但还是知道表姐的消息,一如她如今的说法,她不想嫁人相夫教子,她学不会女人的温柔与操持家务的辛苦,不会伺候公婆照料夫君孩子,更不想她的医术得不到更好的发展。 所以,她选择了做一个纯粹的大夫。 这样的事情对于男人来说很正常,对于女人来说,却是惊世骇俗的,哪怕她不在意,贺家人也都支持,可还是落人口舌。 第469章 暧昧与避嫌 现在他们有情,也不知今生会不会有所不同。 想到这些,其实阮芷秋也是矛盾的,有时候想要劝他们在一起,有时候却又觉得,或许感情与家庭,只会束缚他们前进的步伐。 让他们谁为谁退一步,似乎都不太合情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阮芷秋只想让表姐顺应自己的内心,在意他就好好去在意,其他的事情往后再说。 她回头,险些撞到身后的凌烨,抬眸看到凌烨平静的眼眸,阮芷秋有些被拆穿的心虚。 “那个……因为我有些……不太舒服,所以怕是……要劳烦表姐,所以……” “嗯。”凌烨不等她说完,就点头应声,“今日太累了,你赶紧回去歇着。” 他却不能留在庄子上,他还有事,也只是不放心,特意过来陪她一个时辰,现下也该回去忙了。 凌升辞果真身体强健,不过一个晚上,他周身的难受已经好多了,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旁边桌上撑着脸,头还一点一点的少女。 她面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是凌乱的,昨日的衣裳染了血没有换过,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狼狈。 可是就是这副样子,叫他忍不住心动。 凌升辞喉咙有些发痒,忍不住轻咳一声,贺云彤立刻就醒了。 “你醒了?烧了一夜情况也不大好,怎么不多休息会儿?”贺云彤起身走过来,脚步还有些虚浮,甚至眼睛都没怎么睁开,“还烧没?” 她熬了一夜,脸色白得不像话,完全是打起精神强撑着过来,伸出手几乎是摸索着要去探凌升辞的额头,试试他还烫不烫。 但走到床边,贺云彤一阵头晕目眩,竟是再也坚持不住,直接栽倒到床上。 这么砸下去,砸得凌升辞闷哼一声,伤口也裂开了。 贺云彤心中一慌,连忙爬起来,只是一时站不起来,只能靠在床边。勉强抬头看着凌升辞,关切的问:“你……你没事吧?” 凌升辞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却还不忘赶紧应声:“没……” 这样的姿势有些暧昧,但两个人都动不了,竟只能这样僵持着看着对方。 凌升辞见她不动:“你……你怎么了?” “腿……腿麻了……”贺云彤尴尬的笑了笑,等头不晕了,麻木的腿也缓和过来,才赶紧起身。 伸手想要继续去探凌升辞的额头,可手放过去,竟有些迟疑,迅速缩回手。 “那个,你退烧就没什么大碍了,我……我不舒服,要休息了。” “好。”凌升辞也尴尬不已,赶紧撇过头不去看她。 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凌升辞心中一慌。 “那个……” 贺云彤顿住脚,却不敢回头:“都说了你没什么大碍,你伤的是肩膀不是腿,要喝水自己起来喝。” 凌升辞赶紧说:“不是的,我……我伤口……好似需要重新包扎。” 贺云彤一愣,脸一下子红了,她含糊说了句“我让芷秋过来”,就赶紧跑了。 倒是不用她去叫,阮芷秋放心不下,早上起来赶紧就过来了,刚好看见贺云彤红着脸往外走。 “表姐?” 贺云彤不敢抬头:“我困了,他……他伤口裂开了,你给处理一下。” 阮芷秋觉得莫名其妙,凌升辞昨夜高烧没怎么动作,怎么伤口裂开这样严重?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弄成这样?” 阮芷秋与沐儿一起,扶着凌升辞给他重新换药包扎。她看得出来,这伤口昨天已经开始愈合了,像是外力崩开了伤口,并不算很严重。 凌升辞含糊应声:“没事,你给我弄一弄,后面我自己小心点。” 几人昨日的折腾,都很是疲累,加之凌升辞的伤势,今日便没有急着回京,留在庄子上又住了一夜。 等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去的时候,瞧见了专程来接沈蒹葭的萧离。 萧离如今去了兵部当差,没有之前那么清闲。阮芷秋也有阵子没见到他了,这次看来,倒是觉得他成熟了不少。 没有以前那种憨傻呆愣的感觉,整个人透着的精神气,也让他稳重不少。 他大步走过来,对阮芷秋几人点点头,到了沈蒹葭跟前道:“在附近当差,想着刚好过来看看你们。这是要回去了?” 沈蒹葭扶着凌升辞,压根没有抬头看他:“嗯,你来做什么?你自去忙你的,我同他们一道回去。” 萧离面色沉了沉,看了凌升辞一眼,到底是没说话。 阮芷秋心内只觉得好笑,沈蒹葭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可萧离已经不是从前的心性了,瞧着自己的未婚妻室与旁的男人行走这样近,他不高兴也是有的。 她与沈蒹葭一边一个人扶着凌升辞,见状便招呼贺云彤:“表姐,你来扶一扶我表兄,让蒹葭与世子说话。” 贺云彤回头,目光与刚抬起头的凌升辞相碰,二人又都像是看到什么了不得东西一样,各自转开头。 “我……好像有东西落下了,我去拿。” 见着贺云彤走了,阮芷秋只好沐儿去扶凌升辞的另一边。 哪知沈蒹葭摆摆手:“不了不了,你们那猫儿一样的力气,一会儿扶不住人,他若是栽倒,你俩都得被他压坏了,我扶着就成。” 阮芷秋很有些无奈,对萧离说:“世子,我表兄受了伤,不如你帮我扶一扶?” 这一点萧离倒是没有拒绝,见沈蒹葭不肯松手,他便去将阮芷秋替换下来,扶着凌升辞皱眉道:“听闻你受伤了,我原是不信,现在见着才发现是真的,竟搞成这副样子。” 沈蒹葭听到这个就觉得好笑,立刻嚷嚷着:“你可不知道他有多蠢,他……” “沈蒹葭,你给我闭嘴!”凌升辞听到她要说话,急忙松开萧离的手,便要去捂沈蒹葭的嘴。 只这动作看在萧离的眼中,更是不愉快了,他握住凌升辞的手,又怕他受伤更重,不敢用力,只劝道:“升辞你可小心些,仔细伤口更严重了。蒹葭,你莫要同他玩笑,伤口若是一直不好,可就麻烦了。” 第470章 怎么能教坏蒹葭? 两个人玩闹惯了,原本没什么,可听得萧离谆谆教诲的样子,凌升辞诧异的看过来。 “阿离,你怎么了?” 沈蒹葭毫不在意的撇撇嘴:“他啊,现在也不知为何转了性子,跟我哥一样行事一板一眼,没意思得紧。” 萧离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但沈蒹葭大大咧咧惯了,并没有觉察,将凌升辞扶上车,便要跟着上去。 阮芷秋伸手拦住她:“马车坐不下,他还受着伤,且回京路程不算近,且让我与表姐陪着他,路上有什么不妥,我们也能及时照料着。正好世子过来,你与世子一道吧。” 沈蒹葭本有些不悦,却又像是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的跳下来,拉着萧离说:“走走走,我们坐那一辆马车。” 她的丫鬟要跟上,却被她一口拒绝了。但因她一向不太讲究,大家也没有在意。 一路上,凌升辞与贺云彤虽然坐在同一辆马车内,但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一个人闭目养神,一个人一直看向窗外。就是阮芷秋有心想要拉着二人说话,他俩都是爱搭不理的。 之前虽然也很有些奇怪,但也没这副样子啊。 阮芷秋心内好奇,决心回去好好问问表姐,看看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回了府,马车停下,沈蒹葭跳下马车,眉飞色舞扶着凌升辞进去了。阮芷秋还没来得及跟上,就被一脸怒容的萧离给拦住。 “你等等,我有话同你说。” “怎么了?”阮芷秋虽觉得莫名其妙,但想着两家的交情,还是停住脚等着他。 然而萧离却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说:“这里人多,你……你跟我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阮芷秋不知这本来变端正了的萧离,怎么突然又转了性子,好脾气的笑了笑,点头道:“成,你且先去我家花园的亭子里等我,我送人进去就过来。” 对于凌升辞的伤势,云安郡主与程氏着急得不行,一早也不顾事务繁忙,就在内门处候着,瞧着凌升辞的伤,云安郡主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竟是比程氏还心急些。 凌升辞笑一笑:“伯娘,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云安郡主伸手摸摸凌升辞的肩,着实心疼不已。不是别的,她膝下三个孩儿,升荣性情温润,但作为嫡长孙教养,丝毫不能溺爱。升明性子桀骜不驯,从小就不服管教,阿烨则永远是冷冷冰冰的。 只有升辞这孩子,虽不是亲生也不是她抚养的,但小时候回京,就会跟在她身后,跟个小尾巴一样,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问。 话多性子也顽皮,还爱搂着她的脖子撒娇。 如今即便长大了,这样伟岸,可在她心中,他明明还是个天真的小孩子,还未曾弱冠呢。 这样坚强。 反观程氏,当然也担心自己的儿子,但她自己就是上阵杀敌的女将军,看到儿子的情况,就知道伤势不重,自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云安郡主自是跟着去吩咐照料的事情去了。 阮芷秋则回到院子里,一眼见到萧离坐在亭子里,不知是不是风吹的缘故,他的面颊有些红,但又不知什么缘故,那张原该怒气冲冲的脸上,竟浮起一丝笑容。 他手指在唇畔轻轻拂过,还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阮芷秋走上前:“世子?” 萧离像是受了惊一下,跳将起来:“你……你走路怎么……怎么没声啊?” “是世子想什么事情,想得太过入神,没有注意我过来罢了。”阮芷秋平静的说完,在他对面坐下,又示意他也坐,才问,“世子刚才有事找我,似乎是我做了什么十分不妥的事情?” 萧离目光沉了沉,问道:“你都教了蒹葭什么?” “什么?” 萧离咬牙切齿:“蒹葭天真单纯不谙世事,她视你为知己,可有些东西她不太适合知道,你不该教她。” “我实在不知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我是教了蒹葭什么,让你这般生气,还请世子明示。” 萧离道:“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她什么都不懂,今日怎会那样?她都说了是你……” “她今日怎样?我又怎样?” 阮芷秋疑惑的问,实在不知他弯弯绕绕是想要说什么。倒是目光落在他的唇上,更是疑惑:“你嘴巴是怎么了?莫不是路上遇到什么虫蚁被咬了?可需要我拿药给你?” 这话一出,萧离脸色巨变,狠狠瞪她一眼:“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罢,他拂袖而去。 阮芷秋看着他的背影,也懒得管神经兮兮的他,连日来的辛苦,她很有些疲累,打算先回去收拾一番,再好好休息休息。 在路上遇到兴冲冲的沈蒹葭,手中拎着一根又长又直的棍子,正兴奋的挥舞着。 “蒹葭,这是……一根棍子?” 沈蒹葭得意的比划:“是呢,我在你院子里找到的,你瞧瞧这根棍子多么长多么直啊,简直是极品,我可太喜欢了!嘿嘿,我可不管,这棍子归我啦。” 阮芷秋道:“一根棍子罢了,你要就拿去,何必这样小心?” “我怕升辞见了要跟我抢。” 阮芷秋无奈摇摇头,沈蒹葭一向天马行空,她也不是很在意。但想起萧离,还是问了句:“对了,萧离今儿怎么了,怎么神神叨叨的,非说我教了你一些不该教的东西?” 沈蒹葭没听明白:“什么该教不该教的?你教我啥了?” “我不知,他是这么说的,说你告诉他是我教的。还说你今日那样……你怎么样了?” 沈蒹葭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一把拍在自己的脑袋上:“哎呀,你说这个呀。” 她神秘兮兮的凑近了告诉阮芷秋:“就是,就是前夜你与凌烨那样,那样……” 阮芷秋吓一跳,面色涨红:“你……胡说什么呢。” “嘿嘿,我可没胡说,你休要当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知道的,不就是吃嘴巴嘛。但我也知道,也不是谁的嘴巴都能吃的,所以等着阿离来了,才试试吃他的嘴巴。啧啧啧,但也没什么好吃的,我不仅舔了还咬了……” 阮芷秋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捂住她的嘴:“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同我说了……不止不能与我说,也不能与别人说,知道吗?” 第471章 主动告白 “为什么啊?” 阮芷秋怕沈蒹葭不懂,跑出去乱说,只好支支吾吾说道:“那个,这种事情不能出去乱说,这叫做,叫做……” “闺房之乐?” 阮芷秋一顿,赶紧点点头:“对对对,就是闺房之乐,你知道的呀?” 沈蒹葭得意的说:“对呀,我之前听我娘说过呢,原来这就是闺房之乐呀,嘿嘿。” 她拿着自己的那根棍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得意的走了。 阮芷秋无语的看了看她的背影,心道难怪萧离那样生气,本来单纯的沈蒹葭,突然来这么一出,谁都一时难以接受的。 她回了院子,看到贺云彤坐在院子的躺椅上,一摇一摇的盯着头顶的那棵树发呆。 “表姐,我还以为你不是去看我外祖父,就是去看金凤了呢。”阮芷秋走过去,与她坐在一处,“是不是太累了?不如进去睡会儿。” 贺云彤道:“我问过了,元帅睡下了,金凤去看她哥没有回来。我晚些再去看程锦墨,先休息会儿。” 阮芷秋也没说什么,也靠在躺椅上,看着头顶的树发呆。 贺云彤先开口的:“你说,人如果一辈子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躺着发呆,该有多好?” 阮芷秋道:“若是如此,便不像我表姐了。” “你什么意思啊?你表姐我就该天天到处奔波,给人治病的吗?” 阮芷秋回头去看她:“表姐,其实你也可以选择不一样的人生。” 贺云彤听到这里,低下头不做声。 阮芷秋又道:“表姐,之前你与我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你是个有抱负之人,心中想的是百姓间的大爱。但是,感情的事情,你真的能说放下就放下吗?” 之前他们之间,还有个程金凤挡着,可金凤明确说了,她不愿意,不仅不愿意夹在二人当中,也不愿意嫁给凌升辞。既然如此,贺云彤是不是可以考虑…… 贺云彤道:“我同你说过,我是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相夫教子不可能,哪怕那人是凌家的大将军,哪怕我只是个小小的大夫,都不可能让我为了他放弃自己的人生。我们不适合。” 这话之前贺云彤也说过,她坚定自持,绝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自己的方向。 阮芷秋深吸一口气:“错过了爱的人,不会觉得可惜吗?” “会。”贺云彤斩钉截铁,“肯定会可惜,但我不会后悔。” 与此同时,程金凤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没有回来找贺云彤,而是去了凌升辞的院子里,等云安郡主和邵氏走后,才走过来。 “表兄。” 这点伤对于凌升辞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重伤,无非是最近不能练功。他回头对程金凤笑一笑。 “金凤来了?别担心,我没什么大碍,有贺小姐与芷秋在,怎会叫我出事?” 程金凤点点头,上下打量凌升辞,又四下看了看,疑惑问:“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吗?云……云彤和芷秋没有陪着你?” “她们做什么要陪着我?我又没有大碍了,她们忙累了几日,该是好好休息才是。”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程金凤到底是忍不住,咬着下唇,“那个,表兄……你受了伤,这伤势是云彤她,看顾的对吧?” 凌升辞呆愣片刻,没有回话。 他前夜高烧不退,贺云彤在他床榻边守了整整一夜,竟然累到晕倒在他床上。 那样一个坚强能干的人,都累倒了,可见她是有多么辛苦。 他的伤,的确可以算是她看顾的。但是昨日晨起之后,她再也不曾靠近她,有什么事情,都是芷秋给他处理的。 其实那一日的碰触,让他猛然明白,贺云彤对他,似乎也并不是普通的交情。她眼里的担忧不似作假,看他的样子与看程锦墨完全不同。 那里头有多少情谊,他没有去仔细思考。可正因如此,他才更觉得忐忑。 她是故意避开他的,可为什么呢?她不喜欢他吗? 程金凤看凌升辞这样子,很是着急:“表兄,你喜欢她吗?” “我……” “表兄,你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至少需要告白,让她知道你的心意吧?不然你就在这里猜猜猜,能猜到什么?还是说,你要等着人家一个女孩子主动吗?” 凌升辞一顿,猛地睁大眼,他是男儿,当然不会如此被动。可是他着实担心,贺云彤是要与她父亲那样做个百姓尊重的神医,真的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的追求吗? 程金凤看出他目光中的迷茫,赶紧继续说:“表兄,你是大英雄,总不会连告白的胆量都没有?或者,你是担心被她拒绝吗?但哪怕被拒绝,哪怕你们不在一起,至少,也不会留下遗憾,不是吗?” 凌升辞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说得对啊,哪怕将来,他们依然不能在一起,至少他不会留下遗憾。 等凌升辞回过神才发现,程金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与贺云彤好好说一说。 只是一连几日,他都没能寻到机会与贺云彤单独碰面。凌剑与程锦墨的身体都日渐好转,也不需要贺云彤时时守着,但她倒是比之前更忙了。 好似是京城医馆里出了个新的药方,是治疗顽疾的良方,但因目前还没有人用过,副作用什么的都未可知,很多知名的大夫,都主动前去研究这个药方。 贺云彤对此也非常有兴趣,而且因她是贺家女,义诊时已经在京城内打响了名头,那些个大医馆的大夫,都知道她的名声,听闻她要研究,只是万分乐意的。 如此,贺云彤可算是早出晚归,东奔西走,与那些个老大夫一起研究,又琢磨着增减方的功效。 凌升辞足足等了四日,才算是在晚上的时候,等到激动归府的贺云彤。 他连忙迎上去:“贺神医,我……有话同你说。” 贺云彤脸上的激动一下子变成了惊吓,一时手足无措:“那个,我……” “不会耽误你太久,我就同你说句话。” 凌升辞都这么说了,贺云彤自是不好拒绝。 刚要点头,听得旁边传来凌烨的声音:“升辞,正好你在,我有些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你跟我一起去。” 第472章 贺家来送嫁 凌烨雷厉风行的性子,当然不容凌升辞拒绝,拉着他就走了。 凌升辞不太乐意,他想要再与贺云彤说两句,至少叫贺云彤明日早晨等一等他。但这么一打岔,贺云彤已经走远了。 “三哥,三哥!”凌升辞喊了两声,忍不住甩开凌烨,“哎呀三哥,你松开我,我受了伤还能帮你什么忙啊?” 凌烨瞥他一眼:“你的斤两我还不清楚吗?就那么点伤,对于你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且快些,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我需要你。” 凌升辞再不乐意,听到从冷漠兄长的嘴里,说出需要两个字,他就再也无法拒绝了,灰溜溜跟着凌烨走了。 这一走就是三日,因明路与云安郡主说了二人的行踪,云安郡主便也没有太在意。 她现在发愁的,是七日后的大婚。阮芷秋可以提前住到郡主府去,但是郡主府真的没有人?这总归是不妥当的,但满京城内,哪里去寻合适的人呢? 最后她能想的,是去求和奉公主,让和奉公主帮帮忙,在郡主府摆上宴席,帮着送阮芷秋出嫁。 “你说这法子成不成?我原是琢磨着你母亲最合适,但你是家中长媳,弟弟大婚时,你娘家去给芷秋做娘家人,似乎也不太好。” 云安郡主是真的发愁,她想要给芷秋做脸,但国公府与儿子的脸面也不能疏忽,她无人可商量,只能拉着邵氏商量。 邵氏的娘家母亲庆云县主身份尊贵,但夫族因前两年犯了些事情,甚是低调,等闲不怎么在京中走动。平日有什么宴席,也只有庆云县主带着旁支的女郎们出来应承。 所以其实庆云县主才是最合适的。 邵氏听了这话,点头说:“母亲说得也是,不如先去与和奉公主说一说,若她应下自是好的,实在不乐意,还是让我娘过去吧。” 云安郡主依旧是迟疑,让庆云县主去的确合适,偏巧庆云是邵姝姝的娘亲,国公府大婚,邵氏的娘亲不出面,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不算好看。 琢磨一番,琢磨不出最万全的法子,云安郡主叹一口气:“我今日就去一趟和奉公主府。” 才要出门,妈妈急匆匆的走进来道:“夫人,大奶奶,贺家大老爷大夫人,二老爷,三老爷三夫人,并贺家长子二子,还有几个门生来了,现下就候在门外。” “贺家?” 云安郡主与邵氏对看一眼,贺云彤与贺四叔救了元帅,贺家对于他们凌家来说,那就是恩人,可怠慢不得。 二人亲自去迎,还立刻差人去喊凌飞驰与凌升荣父子回来。 阮芷秋听说贺家来了这么多人,十分吃惊,她急急出来,远远见着众人,眼睛一红,上前一一见礼,而后挽住大夫人的胳膊。 “先前听四叔说大伯父要来,我还以为大伯父一人过来,没想到你们都来了。” 贺大夫人和蔼的看着阮芷秋,打量一番笑道:“两年多不见,咱们芷秋都是大姑娘了,真是不错。还是凌家风水好,将芷秋养得这样标致。” 云安郡主自是与她客套一番,说她将芷秋教养得极好云云。 长辈们说话,阮芷秋不好打扰,便出来与贺家表兄贺青童和其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们说话。 “你们怎么都来了?” 贺青童笑道:“听说你将要大婚,祖母心中十分挂念,恨不得自己过来。二叔原是说他过来一趟,祖母还是不肯,说是你身为国公府的女郎,又要嫁入国公府,没有娘家送嫁不太好看,所以我们便干脆一起过来。不过,家里的事务多,二婶不得空没能过来,芷秋还要体谅才是。” 阮芷秋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哪里需要这样麻烦?我外祖父,舅父母对我都极好,我也不在意外人怎么看。” “但你是贺家长大的姑娘,贺家绝不会不管你。”贺青童笑盈盈的,伸手爱怜的拍拍阮芷秋的头,“我母亲说得不错,芷秋都是大姑娘了。” 阮芷秋将他们带到偏厅用茶,解释贺云彤为什么不在家,又问起贺家的事情。 几位兄长七嘴八舌说起来,而贺青童一直坐在阮芷秋身侧,不动声色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见丫鬟们进退有度,递帕子上茶上点心,没有分毫出错。阮芷秋则亲自给他们点茶,守在她身边的,不是从前那个小丫鬟沐儿,倒是个沉静端庄的丫鬟。 贺青童温声问:“芷秋,你那小丫头沐儿呢?” “我本来想要出门,但大舅母说我如今不便出去,便让沐儿替我买东西去了。”阮芷秋兴致勃勃,“她知道你们来了,一准儿很高兴。” “原是如此。”贺青童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拿出来打开,递送到阮芷秋面前,“你哥我也没有别的本事,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 是一只玉兔,玉质莹润,精巧可爱。 阮芷秋连忙接过来捧在手中:“真好看,我好喜欢,大哥,谢谢你。” 而其他的兄长却是不依:“大哥,你怎能如此?我们说好一起给芷秋妹妹送新婚贺礼,怎么你就要单独送一个。” 一时整个厅内更热络了。 贺二哥性子活泼,过来要抢阮芷秋手中的玉兔:“不成不成,芷秋,这个不作数,我们可是一起给你置办了礼品,不兴单独收他的。” “我的,你不许抢,大哥乐意送我。”阮芷秋赶紧捧着玉兔起身躲到贺青童后面,“大哥救我,救我。” 贺青童无奈起身,将阮芷秋护在身后,不许弟弟们过来。 阮芷秋大概是太久没有这样开怀了,她伸手拉住贺青童的衣服,满眼笑意,可那笑意后面是浓浓的泪痕。 小时候她与他们,不止是兄弟们,还有姐妹们,时常都是这样玩耍的。 后来她来了京城,他们再也没有见面。 如今还能见到他们,她很开心,也很激动。 “哥哥,我很开心。” 贺青童被几个弟弟闹得不行,将阮芷秋护着往门外走,一边笑道:“可仔细伤着芷秋。” 说笑间他没注意看路,一下子撞到进来的那人身上。 第473章 劝酒 回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两个高大俊逸的郎君,身姿是伟岸挺拔的,无端端让他们有种压迫感。尤其是贺青童刚刚撞到的男人,眉宇间似乎格外有种凌厉之色。 阮芷秋脸上的笑意还未散,见着二人有些愣怔,旋即拉住贺青童的袖子:“大哥,他们是我凌家表兄,这是……三郎,那是四郎。” 大哥,凌家表兄? 凌烨眉心蹙得更厉害了些,冷冷的瞥着贺青童。 贺青童虽有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但想到这是凌家的儿郎,那都是刀光剑影里成长的,与他们贺家这种没什么经历的郎君自是不同的。 他便只是微笑作揖:“三郎,四郎好。” 说罢,他起身的时候,还特意多看了眼凌烨。毕竟这是芷秋的未婚夫婿,他也想瞧瞧到底合不合心意,只是瞧见这般冷峻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他生出两分不悦来。 这男人生得倒是极好的,听闻深得皇上信任,不是皇庭近卫却时时被召入宫替皇上办差,如此样貌前程都很好。 但! 他看起来并不好相与,望之不敢亲近,这般郎君,对芷秋也是这副样子? 贺青童这么想着,面上难免带了些审视。 这审视的目光,落在凌烨眼中,却不是那么回事。 今日他得知贺家人到来,立刻就赶过来。先去正厅与贺家叔父婶娘们见了礼——他今日可没有如旁人说的那样,时刻冷着一张脸,他是知道,那些人对于芷秋来说,才是真正的亲人。 而后到了这里,还没靠近,就听到阮芷秋愉悦的笑容。 可是,凌烨早就打听过,今日来的都是贺家子侄并贺大叔的徒儿,七个男儿,最大的不过二十三,最小的也已经十五了。 还对着那位贺家长子,一口一个大哥的叫唤。 现在一瞧,更是发觉,这位长子的目光透着不善,难道来送嫁是假,还有别的企图不成? 竟跑到他凌烨面前来耀武扬威! 若非是看在芷秋的面子,他哪里会准许他留在这里? 阮芷秋可没发现二人眼中的暗涌,她老老实实介绍:“三表兄,四表兄,这是我贺家大表兄贺青童,他是……” 一一介绍下来,让凌烨的脸更黑了,这下没喊贺青童大哥,但那个“我”字,立刻就分了亲疏。 见过礼,贺青童也没有之前的玩笑模样,拉着阮芷秋到一边,低声问:“他对你,可好?” 他自觉是压低声音了,但凌烨和凌升辞自幼习武,耳力比之一般人强了不少,这会儿都凝神细听,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阮芷秋则脸一红:“哥,你说什么呢。” 贺青童见她这娇羞模样,抬头看到凌烨不怒自威的样子,更担心了。 他这可怜的单纯天真的妹妹,竟是羊入虎口了吗?那凌烨看着就不是个好的,为人定不会是细心体贴,往后成婚了,他的妹妹岂不是要十分辛苦了? “你啊你,难道是因生得俊朗,就瞧上他了?” “胡说,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阮芷秋脸更红了,却又小声说,“但是大哥,你自己说说,你可曾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贺青童伸手在阮芷秋额上弹了弹:“因他长得好看,你就看上了?往后可有叫你吃亏的。若是让我说,四郎容貌不输三郎,为人端正温和,你若选,合该选他。” 凌升辞听到这里,整个人都麻木了。他再神经大条,也知道三哥对芷秋的喜爱。 贺青童这么说,岂不是将他放在火上烤? “我都要成亲了,这些话大哥可莫要再说了。”阮芷秋鼓着嘴,撒娇一般扯着他的袖子摆了摆,“你与三郎不熟,自是不知他的好。” 贺青童无奈的拍拍她的头:“行了行了,总之你要记住,我们贺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族,但也有自己的骨气,你是贺家走出来的女郎,有贺家做后盾,往后在哪里都不用怕,差人告诉大哥一声,大哥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提高了声调,是特意让厅内的人都能听见,尤其是凌烨。 贺家其他人听到这话,立刻走过来,都围在他们身后,认真点头。 “不错,你与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便是我们的亲姐妹,不论在哪里,我们都是你的兄长。” 阮芷秋心内感动,其实她身边还有那样多的人,贺家上下对她视若亲生。 前世她是怎样的眼盲心瞎,不知贺家凌家的好,还以为血亲才是最要紧的。可是真正血亲的阮家人,是怎么对她的? 阮芷秋眼睛红了,鼻子也红了。 贺青童见她如此,将弟弟们驱散了:“行了,我们过来做客,岂能如此无礼?” 不过,等中午用膳的时候,贺家兄弟们有些懵。因今日人多,凌家十分客气,置办了三桌,长辈,晚辈,女眷都是分开的。 兄弟们与凌家三兄弟并程锦墨坐在一处。 那凌家三郎凌烨,许是想着马上要娶他们家长大的闺女,别看之前态度冷冰,这会儿态度是十分客气,拉着贺青童一杯又一杯的灌酒。 贺青童酒量不行,几盏下肚脸颊整个都红了,说起话来舌头都大了:“我酒量不行……” “贺家兄长真是见外了,之前便听芷秋说起你,说她视你为亲兄长,那便是我的大舅兄,来来来舅兄再饮一杯。” 贺青童被办法,又饮了一杯,大着舌头点头:“嗯,我知道,论功夫家世,我都比不过你,但芷秋……她是我妹妹,在我心中与云彤无意。我与你说,若是你……若是你敢对她不好……” 凌烨眉目微松,郑重道:“舅兄所言甚是,来来来,我定会对她好,来饮这一杯。” 贺青童的弟弟看不下去了,说道:“凌三郎,我大哥他着实不甚酒力,还是……” “这样吗?”凌烨很是体贴的点点头,对他道,“你也是芷秋的兄长,倒是我的疏忽,来来来,舅兄来饮这一杯。” 面对着如此贴心劝酒的人,贺家几个郎君不敢推拒,面面相觑,忐忑的拿起酒杯。 第474章 竟已成亲? 这一桌的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其他人看了,只感叹年轻人精力旺盛,也没多注意。但坐在凌剑陪客的凌升荣,却发现了不对劲。 他与祖父父亲说了一声,便起身来到这一桌,按住凌烨的手。 “你不能喝酒,岂能胡闹?” 凌烨酒量也不算好,这会儿喝高了,笑盈盈的模样,倒是比平日亲和得多。 他推开兄长:“没事,今儿……舅兄们过来,我开心……” “将他们桌上的酒撤了,换成果酿。”凌升荣不愧是嫡长子,冷静看了眼,就发现桌上这一群郎君,都与凌烨一般,是个不胜酒力的。 而且,凌烨用的障眼法,旁人看来他一杯接一杯,凌升荣却知道其实他根本没喝多少,酒都倒进他袖中的棉垫里了呢。 自家弟弟的这种伎俩,他自是不会拆穿,让人换了果酿之后,怕这里还有什么事儿,干脆坐在凌升辞身边的空位置上,拍拍凌升辞的肩。 “阿烨这般,你怎也不劝着些?” 凌升辞嘟囔着:“三哥发疯谁能劝?让芷秋来劝才行。” 凌升荣问:“你这是怎么了?像是不高兴?” 凌升辞很不高兴:“大哥你没听到,芷秋对贺家那几个兄长十分亲昵,比我们可要亲昵许多。我从未听她喊你大哥,但对着贺家大郎,是一口一个大哥,举止亲密也丝毫不避嫌。说起来,贺家与她的关系,远着呢。” 凌升荣听到这里,不由得轻笑着摇头:“如你这么说,那阮彬还是阮芷秋的亲弟弟,她也该与他更亲近,却与我们疏远?” “那自然不是……阮彬算个什么东西,阮家上下都……”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只觉得庆幸。”果酿上来,凌升荣亲自给贺青童倒上,敬了他一杯。 凌升辞忍不住问:“为何?” “因为,他们的出现,让我心中略有安慰,可见芷秋幼时虽寄人篱下,但并没有过得很糟糕,贺家人待她不错。” 凌升辞张张嘴,想说再不错,那也是寄人篱下,芷秋也是被阮家抛弃的那一个。但他又觉得大哥说得极对,芷秋与贺家人亲昵,似乎那边与她更亲,也正正说明了,他们对芷秋十分不错。 这样想着,凌升辞也赶紧起身,拉着贺家几位子侄敬酒。 用完膳,阮芷秋过来才发现一群人都晕成这样。 她有些嗔怪,看着凌烨与凌升辞:“我不是同你们说过,贺家表兄弟他们不会饮酒,不能多劝的吗?” 凌升辞装傻:“是吗?我没注意,只想着是贺家来人,我们当然要好好畅饮。” 贺五郎喝醉了,抚掌笑道:“芷秋勿要怪他们,他们是认可我们才会多劝。芷秋往后有家了,哥哥们才算是放心了。” 喝得最晕的是贺青童,他足步都不稳,阮芷秋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大哥,你没事吧?我扶你去客房休息。” 贺青童靠着阮芷秋的职称,勉强行走,一边与阮芷秋说:“往后要多多写信,我时常出门在外不便,你就写给阿紫……” “阿紫姐姐?”阮芷秋眼睛一亮,问道,“大哥,阿紫姐姐如今,已经成了我的嫂嫂?” 贺青童面色有些红晕,低低“嗯”了声。 阿紫是贺家世交家中的女儿,家中是药商,比阮芷秋贺云彤大了两岁。但是阿紫的外祖家一心希望她嫁给表兄,因此并没有答应贺家的求亲。 至少前世阮芷秋离开暮云的时候,他俩的亲事还没有定下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大哥,你都成亲了,怎的不告诉我?” 贺青童更不好意思了:“阿紫家里出了点事,亲事没有大办。你在京城太远了,也就没有差人送信过来。四叔都……不曾回去。” 阮芷秋便嘟囔着:“我也有好些年没回去,没见着阿紫姐姐了,我挺想你们的。” 说到这里,竟有些伤感。贺青童知道出嫁了的女子艰难,莫说暮云与芷秋没了联系,就是她的娘家,怕也是难得过去一回,只安抚的揉揉她的脑袋。 “若是有机会,就去。” 那机会,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贺青童足步踉跄,阮芷秋几乎扶不住了,后面一双大手,将贺青童稳稳的托住。 是凌烨。 凌烨含笑看着阮芷秋,对贺青童道:“往后得空,我定会带芷秋回去,看望你……与嫂子。” 贺青童大着舌头:“好,好,阿紫与我一般,疼爱芷秋不逊于云彤,你……你答应过,要好好待芷秋的。” 他醉着,所以好像有些错觉,这会儿的凌烨,比之前的样子,似乎好相与多了。 下午贺家大伯给凌剑诊视一番,捋着胡须看着药方问:“这是老四的药方,还是云彤开的?” 凌飞驰解释:“原是贺太医开的方子,后来父亲的身体,是要多亏了云彤丫头的照料,方子有些增减,太医出宫得空过来,也会帮着看上几眼。” 贺大伯十分满意:“看来我这弟弟和女儿,都没给贺家丢脸啊。” 他又看了看平日贺云彤给凌剑扎针的地方,轻声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把在场的凌家人都吓得提心吊胆:“神医,莫非这扎针,有什么不妥?” 贺大伯忙道:“并非不妥,并非不妥。云彤这种方法并没有问题,不过如此扎针,只能循序渐进,元帅好转需要一些时日。我曾告知过她,若是这一针扎在这里,情况便大有不同。” 凌家人并不懂有什么不同,听闻扎针没有大碍,倒也齐齐松了口气。 云安郡主道:“云彤姑娘医术精湛,如此为之,应当是觉得我父亲年岁已长,若是循序渐进的针法,会更加稳妥些。” 这话得到了贺三叔的赞同:“不错,元帅已经七十有五,身体情况自是不一样的。大哥的针法固然更好,但对于元帅这般年岁之人,不合适。” 贺大伯摇头,示意他过来给凌剑瞧看,才道:“元帅因常年习武,又哪里是寻常人能比拟的?他的骨骼惊奇,一定适合我的这套针法,且待我与他试一试。” 第475章 大伯是神医 若是普通的大夫这么说,说是要拿凌剑试针,凌家人哪里会答应。但眼前这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医痴,世上有他治不好的病,那便没人能治好了。 果不其然,贺大伯一套针法下去,凌剑不仅精神了许多,竟然能靠人搀扶着下地了。 要知道,之前贺四叔与贺云彤给他看过之后的意思,都是说他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坐起来,若是站起来,得要两三个月之久。 凌剑乐呵呵的:“原以为贺太医与贺小神医已经够厉害了,你不愧是他们的师父。” 贺大伯倒是一点都不谦虚,将针具收好,说道:“这套针法,我小徒也会。正好这两个小徒,是要留给四弟的,暂且便留在国公府。” 说罢,将两人叫到这边:“刚才我的针法,你们可瞧看明白了?明日起,你们由你们给元帅施针。” 凌飞驰回头一看,那两个小子,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面上看起来,都很有些呆笨,哪里像是医术高明的样子? 他待要开口,云安郡主看懂他的意思,将他拉住,笑着同贺大伯说道:“如此,多谢神医,多谢两位小神医了。” 他们这里商议妥了,后面站着的凌升辞却有些懵。 这是什么意思?贺家人带了两个小大夫过来给外祖父诊治,那贺云彤呢? 贺云彤……当然是要跟着他们回去暮云了,将来或许会留在暮云,或许会跟着贺家大伯父一起出行给百姓诊视,但是,绝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留在忠勇公府。 这一瞬,凌升辞的心跌入谷底。 他是决定要对贺云彤告白的,可还没开始,她就要走了吗? 可是,他想留住她。 贺云彤是快到晚膳的时候才回来的,她回来时眉目紧蹙,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待得听闻说是她爹过来,顿时大喜过望,一溜烟就往正厅过去。 这会儿刚好一行人给凌剑看完了身体,贺大伯跟着凌飞驰一起出来,正与他说着什么时候将老四请出宫,一家团聚的事情。 “若宫里太忙不便,也就罢了,只一样,芷秋大婚那日,他不能不出面。因不知国公府有没有讲究,我没有差人去赁屋舍,恐怕此事,还要请国公爷与夫人安顿一下,芷秋总不能嫁到国公府,还要冲国公府出嫁吧?” 云安郡主拉着贺大夫人的手,听到这里,当下笑道:“我们与你们也是想到一起去了,原本是打算将芷秋送到我闺中的宅子里住三日。只还未曾寻到陪伴的家人,你们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贺大夫人点点头:“如此,真是麻烦郡主了。”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刚说完,就听到贺云彤高兴的声音:“爹,娘,二叔,三叔,三婶,你们都来啦?” 她一个健步冲过来,一头扎进贺大夫人怀中,叫贺大夫人险些没站稳。 “你这孩子,都什么年岁了,还如此毛躁?” 贺云彤抱住大夫人:“娘,我可想您啦,去年过年没回家,没见着娘,我夜晚都想得哭了呢。” 贺大夫人点点她的眉心:“不害臊。” 贺三夫人见状,主动过来扶住云安郡主,笑道:“郡主,我家这个侄女平日想一出是一出,怕是没少给你们添麻烦。” 这是客套话,云安郡主忙道:“哪能呢,小神医医术了得,家里不论是谁,这大大小小的伤病疼痛,都是她一人调理,是我们叫她辛苦了才是。” 说笑之间,一行人到了前厅,便要开始摆膳了。 贺大伯态度严肃,将贺云彤叫到跟前,与她说了给凌剑调理身体的注意事项:“我教授你的,你都给忘记了?多少也该与你四叔商量,他竟也不知这穴位改一改,功效千差万别的道理吗?固步自封,平日我便是这样教你们的?愚不可及。” 贺云彤站着听训,委屈但是不敢表露半分。 而贺家其他人则淡定饮茶,好似根本没听到一般。 最后还是贺三叔说道:“大哥,我刚才查过元帅的脉案,云彤调理得也算不错……” 说话的功夫,阮芷秋也跟着进来了,贺大伯看到她,是更生气了。 “元帅的脉案?元帅的身体很早就有疾,云彤没有注意也就罢了,芷秋是怎么回事?你也不曾看顾你外祖父的身体?若是提前脉诊,如何会看不出他身体有恙?” 贺二叔尴尬的看着凌家众人,拉拉兄长的衣裳:“大哥,这里是凌家,芷秋如今是凌家女郎,可不兴如此。” 贺大伯想说什么,抿抿唇,到底也没有继续责骂下去。 阮芷秋上前认错:“大伯说得是,都是芷秋疏忽了,请大伯责罚。” 还是贺大夫人说道:“好了好了,老爷也真是的。让你们见笑了,他这人就是这样,若晚辈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那便是要受罚的。” 这一点,云安郡主是真的不知。她之前细细问过阮芷秋,也问过丫鬟沐儿,打听贺家的消息,只知道这位贺家大老爷的性子有些奇怪,医术之外的事情,他一概不搭理。 寻常便是受罚什么的,那也是贺家二老爷动的手。 但因之前见过贺家二老爷,知道他虽严肃,却不是不分是非,寻常的一家之主,都是他那副样子。 现在才发现,这贺家大老爷,还真是个奇特之人。 但贺大伯的怒意,也没有持续多久,因阮芷秋身后跟着柔弱少女,那是风一吹,似乎都能将她吹倒的样子。 “她?” 贺云彤回头一看,见父亲指着的人是程金凤,立刻将人拉到跟前来:“爹,这就是我书信中与你说的程金凤,是那个自小有疾的女子。正好你过来了,可给她好生瞅瞅。” 果不其然,贺大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看程金凤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什么奇珍异宝一般,让她坐下之后,又让贺云彤将她的脉案拿过来。 等给程金凤诊视过,贺大伯皱起眉:“颇为棘手啊。” 第476章 我想跟着神医 贺云彤问:“爹怎会如此说?女儿自认为,这阵子的照料,金凤已经好多了。” 程金凤也点点头:“不错,贺神医,我的身体在云彤的照顾之下,的确好了许多,如今只需要按时吃药,便与寻常人无异。” “只是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但并不能断根,需得常年吃药。但是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又怎能真的与寻常人一样?” 程金凤道:“神医此言,金凤不能苟同。金凤自幼身体差,大夫说我难以活到及笄,而后虽有所好转,却见不得风行不得远路,如今在云彤的帮助之下,我的身体好了这样多。至于那些药物,在云彤的悉心诊视下,更换的药物的确让我好转许多,且副作用更小。若说长此以往,我觉得如今的时日,都是偷来的,哪里还有什么长此以往呢?” 贺大伯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中倒是露出几分赞许神色:“你说得在理。” 难得听父亲夸奖人,贺云彤忙上前去道:“爹,你之前信中说寻到了新药方,能治她的病,可要试一试?” 然而贺大伯摇摇头:“药对她有用,却也没什么用。此药霸道,她的身体未必能受得住,即便受住了,也需要有专人,根据她的身体情况,及时调整用药。” 贺云彤愣住了。 也就是说,给程金凤用药未必能让她根治,还有可能会让她即刻没命。连父亲都不能保证的事情,那一定就是难上加难的。 但程金凤眼中闪动着希冀的光:“神医的意思是,若我有幸活着,继续调理下去,我这身体,就能真正的痊愈,与其他人一样,康健无虞,不必一辈子做个药罐子?” “是。” 程金凤又问:“那……那需要调理多久?” 贺大伯斟酌片刻,说道:“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年八年,我没有万全的把握。而且,即便调理,等闲之人恐怕不行。” 也就是说,有可能程金凤吃了药受了苦,还是与现在一样,要长久的吃药。 那么,这就是一场赌,赌程金凤能不能活,能不能彻底被治好。 程氏已经起身,对程金凤道:“金凤,不如……还是算了?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好多了,那些药物,咱们也不是供应不起。” 程金凤依旧正视贺大伯:“贺神医既然提出来了,可见对于这种治疗方法,也是颇有些把握的,是吗?” 贺神医笑起来:“这小姑娘倒是聪明。不错,这种药主要的缺点是副作用太强了,你的身体我诊视过,以我的医术,让你抵抗住副作用,成功的可能性是八成。” “所以,神医愿意试吗?” 贺神医挑眉看着她:“你不担心试了之后,还是与之前一样吗?” 程金凤问:“也就是到时候最差的情况,也就是与现在差不多吗?” “倒不会,药物有副作用不假,但是你的情况不同,若是用药成功了,又能跟在我身边时时调理,怎样都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程氏听懂了关键,忙问道:“神医的意思是,若是金凤用了这种法子,还必须要与神医您在一起?” “是。” 程氏连忙摇头:“不妥,这不妥,若是一年两年还使得,时日久了不太合适啊。” 贺大伯也不强求,摆摆手说:“自是要你们自己来决定了。” 程氏拉着程金凤,苦口婆心的劝慰:“金凤,姑母知道不让你治病,是委屈你了。但是你现在好好的,那药咱们家也不是吃不起。金凤,你哥马上要离开了,姑母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你……” “可是姑母,金凤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了。”程金凤正色道,“来到京城,我才知道自己是有多渺小,可是人生在世,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的。比如贺云彤,姑母,你有没有见到,贺云彤学医时眼睛里的光?姑母不认为,云彤认真给人瞧病的样子,实在是太动人了吗?” 程氏不太能理解,她张张嘴,良久才说:“我是觉得每个人有不同,贺小姐如此,乃因她是医药世家,连芷秋都说了,贺小姐天生对医药十分敏锐,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再者,女子多要嫁人相夫教子,你这样的身体,这样的情况,若是嫁去旁处,姑母该是多担心啊?” 程金凤握住程氏的手:“我嫁去旁处,姑母会担心,但我若嫁给表兄,姑母就放心了吗?姑母,我现在的身体,怕是怀有身孕都十分艰难,姑母只有表兄一个儿子,凌家家训男子四十无嗣方可纳妾,姑母真的忍心吗?” 程氏愣住了,让儿子没有后嗣,她当然不忍心。她虽心疼侄女,可私心里,也更爱护自己的儿子。 思忖片刻,她才道:“金凤,将来如何还未可知,贺小姐虽说你有可能子嗣艰难,但也不是绝对的。而且凌家不是你表兄一位郎君,他兄长们都能生,也不在乎他一人。” “姑母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曾考虑表兄的心情?” 程氏当时做出让侄女嫁给儿子的举措,实在是事出有因。但也的确是儿子点了头,她才答应的。 “他答应过的。” 程金凤道:“答应是因他与姑母一样心疼我,却不是因他喜欢我。姑母,表兄与我一样,视对方为亲生兄妹,并没有别的情意,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乐意嫁给他。” “你……你难道是有喜欢的人了?你想要嫁给谁?还是说升辞不懂事,与你定下亲事,又看上了旁人?” 程金凤赶紧摇头:“姑母不要胡乱猜测,若表兄是这样的人,当时就不会答应娶我。而我……姑母认为,女子一定要嫁人才行吗?就不能独自一人生存?若我不是凌家妇,姑母便不认我,不管我吗?” “当然不会。” 程金凤笑起来:“是呢,姑母疼我是因我身上与姑母流着一样的血,所以,我去到哪里,也都是姑母的侄女,也都会记挂着姑母,与凌家所有人的。” 第477章 我志不在此 程氏最终被说服了,程金凤则表示要接受贺大伯的治疗。 贺大伯欣赏的看着她,又问了句:“你可确定?这不是闹着玩的,也不可能因为我的名声,就能保你万无一失。我说有八成的把握,那就一定有两成可能,你活不成。” 程金凤话说得斩钉截铁:“我愿成为一个如云彤一样有用的人,若上天给了八成活的希望,我却没能活下来,那便是自己的命。而我若能活,就有机会做更多的,我想做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 程金凤侧头去看一旁的贺云彤,问道:“贺神医,如果我想学医,可否还来得及?” 在场的人都有些错愕,眼前少女的目光,看向的是贺云彤。但贺云彤是贺家女,不仅天资聪颖,而且自幼沉浸在药香之中,她的医术,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 连程氏也忍不住想要劝慰,但贺大伯却认真的点点头。 “来得及,请你记住,只要你想,不论什么时候都来得及。你尚且年轻,哪怕从头开始都不晚,更何况你病久了,对基本的药理有些研究,便比寻常人多了些许医药上的领悟。” 程金凤当日在凌家的帮助之下,行了拜师礼,正式拜贺大伯为师。 但因怕她身体受不住,所以暂时还不能替她诊治,是等凌烨与阮芷秋大婚之后,凌家将程锦墨送走,再开始处理程金凤的事情。 程锦墨心中不舍,可知道他如今没什么能力,病弱的妹妹跟着他只会受苦,倒不如跟着贺家人,一边治病,一边学医。 他跟在程金凤身后,看着妹妹整个人都透着鲜活,与从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心中感慨万千,又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妹妹说,最终也只是关心的说了句:“等我到了地方,会写信回来的。” 程金凤回过头去,盯着他看了会儿,走过去伸手抱住他:“哥,往后我们兄妹分离,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请你好好的,我也一定会好好的。” 程锦墨抱住妹妹,伸手抚摸她的发。因她自幼生病,身体较之寻常人的要差一些,头发也不似一般少女那样乌黑,而是棕色泛着黄。 从前也是这样。 但他不知为何,今日觉得这头发的颜色格外刺眼,叫他眼睛生疼,竟不自觉蕴出泪来。 听得兄长的异状,程金凤抬起头,取出帕子垫着脚给他擦泪,轻声说:“哥哥是最英勇坚强的人,我们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哥哥还在地牢里受了那样多的苦,都不曾哭过。而且,也不是马上要分离,哥哥怎么竟难受起来?” 是玩笑轻快的话,但程锦墨没有好转,眼泪落得更凶。 他握住程金凤的手:“金凤,你定要好好的,将来,将来若有机会,去岭南看我。” 这边兄妹二人,为了马上天南地北的分离而伤感。那边的凌升辞,则看着与贺家那些郎君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贺云彤,心中十分焦急。 凌升辞等了半个时辰了,想等着他们将那些没完没了的医术说完,他要单独与贺云彤说话。但他们贺家人全都一个样,讨论起病情药方来,根本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最后还是贺青童看出不对劲来,问贺云彤:“凌四郎这是,在等你?” 贺云彤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片刻才说:“哥,我去去就来。” 贺青童默默点头,但贺五郎年轻耐不住,赶紧拉住她。 “云彤,凌四郎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贺五郎目光炯炯,警惕的看着凌升辞,“云彤,高门贵妇可不好当,你与芷秋不一样,你……” 贺云彤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瞪眼过去:“胡说什么,我同他什么都没有,一边去。” 贺五郎不服气,气鼓鼓的瞪着凌升辞。 但凌升辞只做没看见,压着心头的激动,问贺云彤:“你……你们说完了吗?我……” “什么事情,你快说。我手中的药方需要仔细斟酌,哪里是这么短时辰就看得完的?” 凌升辞卡了壳,他当然不能在这里告白,贺云彤的那些兄弟全都虎视眈眈盯着他呢。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贺云彤跟着他走到垂花门内,四周无人方停下来:“你说吧。” “我……”话到嘴边,凌升辞竟什么都说不出口,想起金凤与他说过的,总得主动大胆一回,不论结局如何,他都不会后悔。 可是,他又知她极有可能拒绝,若如此,将来再见岂不是尴尬? 将来再见? 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吗?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将要去灌江府,便是漠北战事停歇,他也要戍边留在那儿。而她志在四方,将会走南闯北,用她的医术能力来造福百姓。 注定不同的两个人,真的有必要让她知道他的情谊吗? 贺云彤看着欲言又止的凌升辞,心中似有所感,她主动开口:“刚刚,我们在谈论医术的时候,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什么?”凌升辞疑惑起来,下意识回应,“并没有。” “你有,你在不高兴,因为你等了很久,我没有丝毫回应。” 凌升辞哑口无言,他的确有些不高兴。但他又清楚,那是自己的小情绪,贺云彤什么都没做,他甚至都没告诉她,他在等她,又凭什么不高兴呢? 贺云彤继续说:“这几日我与那些京城医馆的老讲究们,谈得着实不算愉快。明明是新药,他们却固步自封不思变通,哪怕因我是贺家女,对我有几分尊重,可到底觉得我年轻又是女娃,言语中的轻慢难免会透出来。” 凌升辞一听就急了:“他们怎么这样?你且告诉我是哪几家,我明日就替你教训他们。” “去教训他们,他们就能对我尊重了吗?那么,他们对我的尊重,是因我住在凌家,是凌元帅的大夫,还是因我的医术叫他们敬服?” 凌升辞说不出话来。 贺云彤平静的说:“四郎,我还是那句话,我是要自己左右将来,要让所有人提及我贺云彤,都要尊重的说一声,那是十分有名的大夫,替大周百姓做了诸多贡献。不因我是贺家女,不因我父,更不因……我的夫婿——如果将来,我有夫婿的话。” 第478章 嫁妆丰厚 凌升辞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满脑子都是贺云彤的那句话。 她希望被人记住,只因她是贺云彤,是个值得人尊重的人。 不错,不管是史书还是民间小传,能被人记住的往往都是男人。若是女人,则总是被记录一些风流韵事。 偶有值得被人铭记的女人,书上也是一笔带过,写个某氏,连正经的名字,都不配拥有。 可是明明,她们中间的许多人,并不比男人差。 比如他的母亲,与父亲一道镇守边防,可人人都说父亲乃凌家子,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而母亲,则被冠以凌家妇陈氏,是个与丈夫同生共死上阵的女英雄。 而后,便再无话。 甚至,他还听过旁人编排母亲,说当年母亲诞下他之后,竟狠心将他丢给婆子丫鬟抚养,对他不管不顾。也没有尽到为人妻的责任,没能替身为大将军的父亲多留一些后嗣。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只字不提当时灌江府战事告急,父亲身受重伤,凌家多少叔伯死在那儿,祖父是主帅,他说不退,便不能退。 人手不够,刚刚临盆的母亲披上战袍,带着一队士兵突袭敌营,给了祖父大大的缓和机会。 凌升辞双手握拳,他是母亲的儿子,深知母亲的委屈,所以,他也要如此禁锢一个明明有梦想的女郎,为了所谓的愚不可及的爱情吗? 他不能这般自私。 凌升辞一夜未眠,第二日就有些发烧不舒服。如今府内贺家人众多,倒也不必贺云彤亲自来看。 给凌升辞看病的是贺青童,另外还有拎着药箱像模像样的程金凤。她昨日拜师,今日起看医书,跟着几位师兄们辨识草药,听说凌升辞病了,她也跟了过来。 贺青童脉诊过后,确保他没有什么大碍,才认真看他一眼:“心宽百病消,你是少年将军,想来很多东西也不用旁人说,自己都能想通。” “多谢。”凌升辞平静的说了句。 “不必。还有一句,请小将军勿要怪我多言,你的成就不必旁人吐尽青丝来供养。”贺青童说罢,收拾好东西,对程金凤道,“你陪陪他,有两刻钟时辰,便该去温书了。” 程金凤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子,温声应了“是”,等他走后,连忙上前给凌升辞掖了掖被角,问道:“怎么好端端的生病了?昨儿你与云彤说过了吗?” “没有,但我想,她明白我的心思,我也知道她的想法。” 程金凤一愣,旋即道:“可是,这没有道理啊,你们是互相欢喜的,为什么有情人不能成眷属?” “有情,就够了吗?”凌升辞反问。 程金凤摇摇头:“有情自是不够,但你这般的家世,她……我知道她的想法,但是军中也需要大夫,她那样高明的医术,去军中也能有用武之地,还不用走南闯北动荡不安,还能同你在一起……不行,我去同她说。” 凌升辞将她拉住:“金凤,你不懂。” “我的确不懂,也想不通,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明明可以,却不能在一起。若我是她,我一定会选择与最爱之人在一起。” 凌升辞笑起来:“从前不懂,现在倒是明白,什么叫做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程金凤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若不是见他生病,真要狠狠斥他一通。 “我是燕雀,你自是瞧不上,但你的鸿鹄马上就要远远飞走了,你还拿我玩笑?” 凌升辞收敛起笑容,认真的说:“她是翱翔的飞鸟,金凤,我真的应该那样自私,将她拉下来,禁锢在身边吗?” 程金凤虽身在灌江府,男女之间的区别没有京城这么明显,但自小也是被教育,要以夫为纲的话。甚至她身体不好,从小母亲为她担心的,除了她本身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担心因她的身体,而嫁不出去。 “我喜欢她,所以我不愿意束缚她。将来天高海阔,我希望她飞得更高更远。至于爱情,我会铭记于心,爱上她,我很骄傲。” …… 云安郡主忙碌又高兴,今日要送贺家人去郡主府。贺家大夫人是个得力的,能帮得上忙,到时候芷秋出嫁,她就全权托付给贺家大夫人。 而贺家这次,也并非空着手来,几乎是单独给阮芷秋制备了一份嫁妆。 阮芷秋哪里肯要,摇头说:“大伯母,我什么都不缺,你们何必这样麻烦?这些且都带回去,便将那些成药留给我,可好?” 贺大夫人拍拍她的手:“傻丫头,这些本就该是你的。这是你姑祖母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她如今年岁大了,不方便过来看着你出嫁,便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将这些带过来。大伯母也知道,比起国公府给你的,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但你在贺家生活了十五年,就是我贺家女,嫁妆怎能不要?” “可是……”阮芷秋红着眼睛,还要拒绝,“贺家的情况,芷秋比谁都清楚,兄弟姐妹们一天一天长大,他们比我更需要这些。” 贺家虽然声望不小,但手中的银钱却不甚丰。贺大伯是医痴,出门给人瞧病,多少的疑难杂症耗费诸多药材,百姓没有钱,他便不收钱。 而且若是遇着那实在困难的人户,他甚至都要贴进去不少。 贺家上下都是这样的性情,贺二叔医术相对差些,便索性做了家主,打理家中产业,也能支撑这个偌大的家族。 多清苦倒也不至于,但的确没有太多的余钱。 可现下送到阮芷秋手中的嫁妆,对于贺家来说,却十分丰厚了。 “舅母她们替我办好了嫁妆,还有从阮家拿回来的,我母亲的那些嫁妆,他们都没有动过。再有,我如今有郡主的封号,除了封邑,宫里也赐下不少,全都是我的嫁妆,哪里还需要大伯母你们操心?不如留着这些,给其他要成婚的姐妹。” 贺三夫人是个快言快语的性子,说话也不怎么过脑子,听到这里摆摆手说:“哎呀,你可别推了,你是不知道,云彤搁家里闹腾一番说是不肯做亲,家里的妹妹们全都有样学样。所以这置办好的嫁妆,你那些个姐妹,都是用不上的。” 第479章 乱嚼舌根的下人 贺大伯与贺二叔是贺家的掌家人,且都不在意贺云彤不肯嫁人,所以其他人便也没有什么话。但几位夫人毕竟是女人,总担心家中女郎不出嫁,将来未免孤苦,大周没有女子独立女户的条例,像是阮芷脱离的阮家,便是要记在凌家下面去。 贺家女子不出嫁,她们在的时候尚且还行,可她们长辈们走了,儿子儿媳们真的能善待女儿吗? 想到这里,大夫人与三夫人对看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这些担忧,却不好在凌家显现出来,只安慰着要让阮芷秋收下嫁妆。阮芷秋无法拒绝,好在云安郡主十分会做人,借着贺家对凌家有恩的事情,给贺家准备了特别丰厚的回礼。 其中有三个匣子里装着的,都是寻常难以见到的药材,还有两根百年老参,与一株雪莲。这些对于行医的贺家来说,自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 当然,这些是要等凌家人离开的时候,才要送过去的。 阮芷秋收拾好行装,自是要去与外祖父告别,她得要去郡主府住上五日,等大婚那日才会回来。 而贺大伯刚好在看徒弟给凌剑扎针,他捋着胡须满意点头,还对一旁看着的贺云彤说:“瞧见了没?你若不努力,可要被你的师兄弟给超越了。” 贺云彤虚心道:“女儿知道了。” 贺大伯点头道:“你在这里守着,一会儿给元帅脉诊。你们三人,都要将脉案重写,然后重新交与我。” 等三人应声之后,贺大伯与阮芷秋一道出去,问道:“可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 贺大伯领着她往外走,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说什么,良久才道:“你虽在我贺家长大,我却并没有照拂过你,说是尊长,我不怎么配得上。但不管怎么说,也做了你十来年的长辈,你……往后若有什么,只管写信回去。” “大伯父……” 贺大伯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我们是一家人,不用感谢来感谢去。我这人不善言辞,你也是知道的,只消记住,我对于你那些师兄弟们都一般无二,何况是你。” 阮芷秋用力点头,刚要说话,听得一墙之隔传来说话的声音。 “贺家这样大的阵仗,是咱们国公府的贵宾,听闻大夫人让人开库房,要将府里珍藏的天山雪莲拿出来,就是为了答谢他们救了元帅的恩情。” 是个略显年轻的婆子的声音,紧接着是个有些年岁的婆子说话。 “什么恩情?咱们元帅身体康健得很,不过是之前忧思过度不舒服罢了,府内又不是没有府医,贺家那位神气活现的小姐不在的时候,府医不也好好的给元帅治着?依我看啊,贺家也就是个名声大而已。” 阮芷秋听到这里,脸上立时恼怒起来,便想要过去斥责一番,被贺大伯给拉住了。 贺大伯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生气。 又听那两个婆子继续说话。 “可是听闻那贺家,行医是有名的,被百姓们交口称赞呢。” “名声这东西,都是外面传得好听,他们是给百姓瞧看很小的病痛,去医馆要银钱,他们不要银钱,百姓自是乐意去他们那儿。这一来二去,名声不就有了吗?”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所以,这贺家跑来京城,来咱们国公府,莫不是就是来攀亲的?” “你现在才明白?如今咱们府里有个他们养大的女郎,那可不就立刻巴结上了。从前小姐回府不久,贺太医就入宫了,可不就是仗着咱们国公府的势?但小姐毕竟不姓凌,那时候贺家的动作不敢太大,现在小姐都要嫁进来了,他们胆子也大起来,是举家都要投靠过来……” “当……当真?” “你还不信?你瞧瞧贺太医入宫多少日子,就做了院判?便是医术高明,也没有这样上升的理,说白了就是皇上顾念国公府,才对贺太医格外不一般的。” 听到这里,阮芷秋几乎要被气炸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守卫森严的国公府,竟然有这等乱嚼舌根的下人。而且,距离国公府出事,舅母将家里的下人换了大半,留下的该是最可靠的才是。 她跟着大舅母管家这么久,还从不知府内有这样的人,今日若不揪出来,还真是毁了国公府的名声。 贺大伯拦着她,压低声音:“走吧。” “大伯父……” 贺大伯沉了脸,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走了。阮芷秋顿了顿,往身后的春桃递了个眼神,跟着贺大伯走了。 等离开这里,阮芷秋才问:“大伯父,我平日跟着大舅母管家,从前绝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若不及时查出来,叫流言乱传,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贺大伯摇头:“我并不在意这些,贺家也不会在意。但你如今身份尴尬,从前你是表小姐,现在却是将要嫁入公府做媳妇的。” “可是他们不该这么说,你们怎么可能为了攀附?你们明明是……为了我……” 阮芷秋情绪有些低落,前世她大婚,因失了名声,江历帆说是清流,婚事不必大办,一切都从简。而贺家并没有人出面,她那时候为此还很是伤心过一阵子。 但后来无意中得知,贺二叔与贺青童人都来了,却被阮俊辉给赶走了。 重活一世,她如此幸运,可以得到贺家人送嫁,竟被人这样侮辱,岂不叫她气闷? 贺大伯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离开暮云了,倒是不懂得什么叫做以大局为重了?这样的话背地里说,不当一回事也就好了,若真的要闹起来,闹到凌家家主面前,论起来,还是贺家没脸。芷秋,我们此番过来,是想要你风风光光的出嫁,别的事情,根本不必在意,何况等你大婚之后,我们也该走了,那些流言,又能伤我们多少呢?” 阮芷秋听了大伯父的话,没有将那几个乱嚼舌根的婆子送到云安郡主面前去,而是让春桃暗中调查背后的情况。 第480章 凌家四夫人 郡主府一切都操持好了,贺家人带着阮芷秋住进去也是顺顺当当的。 春桃晚上回来,与沐儿递了个眼神,沐儿心领神会,将还在跟阮芷秋说话的贺云彤哄了出去。 阮芷秋问:“查到那几个婆子了吗?” “查到了。”春桃点头,“小姐,说话的一共有四个婆子,都是这次大夫人安排跟着一起来郡主府的下人。” 也就是说,即便他们没有在国公府听到那些流言,到了郡主府,也迟早会落入他们耳朵里。 阮芷秋抚了抚额,冷声说:“大伯父不在意,我却不可能不在意。贺家待我如亲生女儿,在我心中,他们亦是我的亲人,怎会乐意亲人心中横插上一根刺?” 春桃赶紧说道:“小姐放心,奴婢已经命人看着那四个婆子,绝不会让这些话乱传的。” 但恐怕,早就传出去了。 阮芷秋问:“后头的人查到了没有?” 春桃摇头:“还没有,奴婢回来的时候,与大奶奶身边的牛妈妈通了气。” 云安郡主脾气不大好,若是知道她选出来的人竟然做出怠慢客人的事情,势必不能忍受。而且因大婚在即,整个国公府最忙碌的就是她的。反之邵氏略微轻松,又知道事情的轻重,且会明白阮芷秋的意思,如此,才不会打草惊蛇。 “你做得很好,今夜怕是要忙碌嫂嫂,这件事情,最迟明日晚上,就会有结果。” 倒是也没有等到第二日晚上,贺云彤与程金凤上午去的国公府,给凌剑诊视,下午就给阮芷秋带了最新消息。 “据说,是国公府北院孀居礼佛的四夫人所为。” “四夫人?那是谁?”沐儿十分好奇,她都不知道国公府还有这么一号人。 春桃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对这些事情知道得很清楚,当下就解释起来:“老太爷有两个弟弟,幼弟若是还在,便是三老太爷了。这位三老太爷身体不妥没有习武,只生了个独子,便是四夫人的夫君四老爷,可惜四老爷与他生父一般无二,自幼是个体弱的,养到成年,三老夫人做主给娶了媳妇,指望着留下一儿半女的,可惜四老爷病逝都没留下任何子嗣。” 沐儿嘴快:“明知道这么个情况,还要耽搁人家女郎?” 春桃解释:“这件事情,老太爷与老夫人本来是不答应的,但是三老夫人执意如此,在家中哭闹许久,还说什么……家里的富贵荣华,都是其他人的,与他们三房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欺负他们三房身体弱。” 这就很不像话了,世家大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真的与三房没关系,定是早早分了家,又怎可能还让他们住在国公府? 而且,国公府是刀尖上舔血得来的成就,说起来三房一脉体弱,不用上战场就能同享荣光,哪里是欺负他们? “四夫人也是三老夫人瞧中的,当初是顺天府主簿谷大人的幼女。谷家本也不是高门大户,后来更是后继无人,日子似乎不太好过,搬离了京城,据说之前每年都会上门走动,七八年前谷家与四夫人断了往来。四夫人过门之后,没有诞下子嗣,四老爷没了的时候,她只有二十六七,老夫人的意思是许她回娘家再嫁,但她也没有回去。” 这话大家都听懂了,那谷家低门浅户,家里头节节落败,只有这么个女郎嫁入国公府,不管姑爷如何,姑娘总归是正头夫人,便是出门在外,也颇有些脸面。 若姑爷没了,姑娘回去改嫁,国公府的这门亲就要断了,谷家当然不乐意,宁可让自家姑娘留在国公府守寡。 沐儿又问:“那……之前怎的不曾听说有这位四夫人?姑娘回到凌家这么些时日,也不曾见过四夫人呀。” 春桃解释:“是的,原本四夫人孀居,但家中有节庆什么,也会邀请她出面。是前几年谷家闹腾一场,与凌家撕破脸,四夫人开始礼佛便不出来了……” 原本主子的事情,丫鬟不能拿出来说,便是要说,那也是与小姐一处的时候,单独说给小姐听一听。但现下贺云彤与程金凤也坐在这儿,两双眼睛期盼的看着。 这等内宅密事,谁都想要打听。 沐儿起身将外面守着的小丫鬟都遣走了,这才回来对春桃挤眉弄眼:“好了。” 程金凤知道现下她该请辞离去,可她也十分好奇,见贺云彤留在这儿不走,她也不舍得走,索性厚着脸皮留下。 “……”春桃见阮芷秋没有意见,才继续说,“当时是谷家有位少爷,说是个习武的,很有些能耐,谷家求到元帅面前,想让那位少爷跟着元帅。结果元帅只是让院子里洒扫的小厮与他比试一场,他便被打得躺在地上大哭不起来……” 国公府的小厮,体魄自是比旁人家的小厮要强健些许。但是国公府习武的护卫守卫那样多,谷家上门拜师,随意用小厮打发自是不可能的,除非元帅一眼就看出,那位谷少爷,根本不是习武的料子。 就这样,还非得送过来?那不就是想要借着国公府的势,给谷家寻个前程。 还很明显,是要个弱不禁风的小少爷过来,凌家得好生照料不能叫人吃了苦头。 “为了这事儿,谷家上下都不满,觉得元帅是故意刁难,非说那少爷只有十五岁的年纪,需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元帅便说让他先跟去京卫所做个小卒历练,谷家却又不乐意,如此才闹开的。” 贺云彤冷笑连连:“十五岁?凌升辞十五岁的时候,少年将军的名声都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周,他的那些功勋,可都不是随口说说,光看他身上那些新伤旧伤就能知晓!这谷家真是不要脸得很。” 春桃道:“不错,当初因为这件事情,谷家还到处说国公府的不是。是元帅说,不论如何都是姻亲,谷家怎么做说谷家的事情,凌家却不能真赶尽杀绝,故而才随他们去了。” “外祖父好性子。”阮芷秋道,“所以谷家与凌家断了联系?这次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第481章 身份重提 后面的事情春桃并不知情,贺云彤却是打探得清清楚楚,立刻与她们说起今日的事情。 “今儿我倒是见着那位平日都不出门的四夫人,说是礼佛之人,可我瞧着她面上哪有半分慈悲模样?口口声声都在质问,说都是来依附凌家的,为什么当初谷家上门,凌家那样冷漠无情,还将她那位弟弟给打伤。而咱们贺家来了,却是以礼相待奉为上宾。” “她认为,就是因凌家根本不在意他们三房,也不在意她这位四夫人,所以才会做出那等欺凌之事。又说她恨意十足却又没什么能耐,只是使了银钱,命人传播些流言,已经算是对得住凌家了。” 沐儿听得气愤不已:“对得住凌家?她倒也好意思?谷家自己没有争气的子侄,只想着靠联姻攀高枝,攀附不成,到还成了国公府的过错?奴婢在国公府住了这么些时日,都见过不少乡下来的穷亲戚上门的,大夫人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绝不会因为人家家贫就嫌弃人家。而且,去年底不就是有一户人家,将自家的孩子送过来,国公爷亲自看过觉得不错,便叫校场的张叔给带着了吗?” 这是事实,凌家武将世家。许多家贫的孩子,知道从文花费不少,便想走从武的路子,给家里挣个功名。但如今太平盛世,征兵服役,也是要等到了年岁,等他们到了年岁,筋骨都长好了,早已过了练武最好的时机。 所以,能有关系的,便想着往各大家族送人,先跟着历练,也算是混个脸熟。 当然也是要看孩子是不是好苗子,国公府每年都会接收不少这样的孩子,一则是为了培养后继之人,二则也是国公府家大业大有实力,多养一些孩子不会有压力,还能给那些穷人家减少些负担。 阮芷秋没有多说,毕竟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四夫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钻牛角尖,也怪不得旁人。 贺云彤继续道:“大夫人直接命人将账单给拿出来,给四夫人算账,说按照定例,四夫人一个修行之人,一年的花用是多少,而国公府不忍她太过清苦,每年拨给四夫人的银钱足有五倍之多。而后又说,若是早知拨给她的银钱,会成为刺向国公府的利刃,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本就是如此!”沐儿问,“那后来呢?后来大夫人是如何处理此事?定会将四夫人的银钱削减了。” 贺云彤摇摇头:“不止,大夫人雷厉风行,直接让人将四夫人送去家庙。四夫人原是不从,大夫人便让人给谷家递信,要么国公爷做主将四夫人休弃回谷家,要么将四夫人送去官衙,由官府审判。” 谷家不与凌家往来,但只要四夫人在,这门姻亲就断不了,若四夫人真的被休弃回家,谷家再无翻身可能。当初四夫人尚且年轻,谷家都不肯接她回去再嫁,何况如今。 所以,等于让四夫人在去家庙和官衙里选,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选择去家庙的。 这件事情,就这么了结了。 因阮芷秋还有四日便要大婚,贺云彤与程金凤让她好好休息,便也没有久留。 晚上冬梅回来,却是一脸严肃的样子,与阮芷秋说起外面的流言。 “关于贺家来打秋风的事情,也听到些传闻,但因有别的事情,贺家的流言倒是传得不算多远。” 阮芷秋见一向活泼的冬梅都是这样子,不免有些担心:“是关于……国公府的?我外祖父的事情?” 冬梅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三爷的流言,据说当初假的程金凤,在圣上面前举报,说凌烨是漠北大将军之子。那位大将军与元帅心心相惜,将后嗣交给元帅带回来,那后嗣正是如今深得皇上龙心的凌三郎,这传言已经甚嚣尘上,当是传了有了一阵子了。” 传了一阵子的流言,却没怎么传到国公府内,因国公府上下最近都忙着他们的亲事,但恐怕也因为传流言的人,故意不想要国公府那么早听到流言。 阮芷秋问:“流言是在哪些地方打听到的?” “是……城北为主,城中城南也多,倒是咱们城东的酒楼茶馆听人提及得较少,莫不是还没传到这边来?” 阮芷秋摇摇头,人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传言既然有一阵子了,不可能还没有传到城东来。 没有人谈论,并不是没人注意,更大的可能是,没人敢乱说。 当日假的程金凤在殿内胡说的事情,阮芷秋虽然没有亲自经历,但也是听过的。当日她说凌烨是漠北将军后嗣,凌家没有自证,是皇上生气处置了她,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到了如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少,且基本上都是当日在殿内的官员们。这次流言传开,他们没有讨论的原因,定是顾忌皇上,当时皇上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说明根本不相信这件事。 但也许,不是顾忌而是观望,想看到流言发酵到什么地步,皇上会如何做决定,他们也才能判断,面对凌家该如何行动。 阮芷秋沉吟片刻,前世这样的流言没有在京城传出来,但想来不是真的。若是真的,皇上不可能到最后都那样相信凌烨,她宁愿相信,凌烨是皇上流落在外的儿子,都不信他是漠北将军之后。 而且,凌烨的母亲,是西厥人,若父亲是漠北人,外祖父怎会将他带回来? 想想也不太可能。 这件事情,阮芷秋没有做太多的考量,她忙着出嫁事宜,又知道这件事情对凌家的影响不会太大,便也没有去管。 她是不知,每两日京城内已是闹得人仰马翻。 原来是沈蒹葭闲来无事,出门闲玩,遇到几位十岁上的小姑娘,跟着她们的亲人去听戏,闲聊时正好提到凌烨的身世。 这三位小姑娘当然也是听到流言的,言语间不免就好奇,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 这些话都被性子火爆的沈蒹葭听了去,沈蒹葭自认是半个凌家女了,哪里肯听凌家受委屈?当下上前,将那三个小姑娘揍了一顿。 第482章 沈蒹葭仗势欺人 这其中一个是中书舍人唐大人的幼女,且她躲开沈蒹葭时,一头撞到旁边的柱子上,好在没伤得太重,只是磕伤了额头。 但这件事情,自是引起了京城官员的众怒。受伤的三位小姑娘家世都比不上沈蒹葭,但怎么说也是京官家眷,受了这样的欺辱,谁能忍受得了? 于是皇上太子跟前的折子就堆积起来,全都是弹劾和奉公主府管家不严,将沈蒹葭养得骄纵跋扈。 其中还有弹劾忠勇公府的,毕竟沈蒹葭是为了忠勇公府出头,才会打伤三位女郎,更因京城世家谁都知道,和奉公主自己不好生教养女儿便罢了,直接将女儿丢到忠勇公府去教养。 忠勇公府承担了教养沈蒹葭的职责,没有将其教导好,那就是有错。 皇上看着眼前的折子,目光沉沉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太子。 “你以为,此事该如何抉择?” 太子顿了顿,应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都有错,若说和奉公主府与忠勇公府管家不严,那唐大人等人亦是管束不力,才让他们的女儿在外胡说。但说到底只是小女儿之间的纠纷,小惩大诫,命她们日后不再犯便是。三位女郎都有受伤,蒹葭郡主应当备上礼品登门致歉才是。” 这些想法是他斟酌过后才说出来的。当然,他心中知道,皇上想问的不是这个,四位女郎的纠纷好解决,外面的流言纷纷却不太好平息。他不信流言,可却不知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即便他以为皇上偏向凌家偏心凌烨,也不敢确认的站在凌家那一边,若会错了意,皇上定会生气。若不曾会错意,恐皇上会有别的疑心。 倒不如应答得中规中矩,哪怕惹了皇上生气,也只会认为他中庸。 果不其然,皇上听了太子的话,顿时怒道:“你身为储君,便是如此行事,只会息事宁人吗?现在这便,朕将整个大周交于你,你桩桩件件都要如此吗?” 皇上对着太子发怒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惹得诸位官员更是惴惴不安。他们只知道皇上对流言生气了,可气的是流言太甚,还是因对凌家起疑生气,就不知道了。 于是那折子就递了一天,就暂时停止,都在小心的观望。于此同时,和奉公主也赶紧将沈蒹葭关在家里。 “你可消停些,还有几日芷秋大婚,你还想不想去观礼了?” “自是要去的,但是我又没做错。”沈蒹葭十分不服气,“那些人分明是故意的,凌烨和芷秋都要大婚了,这个时候传这样的谣言,都不知那些人是安的什么心!我若不来这么一下,流言怕是要传到他们的婚礼上了!” 和奉公主被她气得脑仁疼:“说一句你能有十句等着!反正你就在家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沈蒹葭看着被关上的大门,气鼓鼓的十分不悦,但她眼珠子转了转,立刻跑到净房去。母亲给大门关上了,其他的门和窗户定是也一并上了锁,除非用蛮力,不然她从里面根本出不去。 但是,净房有一处小小的窗户,因在高处且窗户小,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她昨日沐浴的时候,盯着窗户看了许久,还琢磨着下次被禁足,可以从这里跑出去,没想到今日就得了机会。 窗户太小,沈蒹葭干脆换了一身丫鬟穿的中衣,先将厚氅扔出去,自己一跃而上,钻了出去。 不敢从正门走,她抱着厚氅偷偷往后面溜到西侧门一处废弃的角门,上了锁但是有狭长的缝,她侧着身子刚好可以通过。 这么挤出去,身上的衣服弄得脏兮兮的,厚氅也被树枝刮破了。 但沈蒹葭格外开心,将厚氅披上,拍拍上面的尘土,拍不下来她也不在意,得意的说:“就这么想拦住我?没门!” 和奉公主府西侧是一个小巷子,平日没什么人来往,从巷子后面出去,就能到平日过去的朝宗街。 但还没等沈蒹葭转身,听到后面传来讥讽的声音。 “哎呀,看这人是谁呢,是哪里跑出来的小乞儿?” 沈蒹葭一听,就知道这人是谁,是平日就与她关系十分不睦的许家二少爷。 这许家二少爷也是个纨绔,见了美人就要上去戏弄两下,尤其是对那些家世不高的庶女。可沈蒹葭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人,几次出手相助,将他打得是落花流水。 二人由此结下梁子。 但因沈蒹葭身份高且功夫也高,平日许二少爷只能忍着,见着沈蒹葭就绕道而行。 却也不知为何,他们今日会在这里。 “谁在狗叫?”沈蒹葭回头,才发现原来不止许二少一人,还有他的两个好友。 那也是纨绔子弟,都是被沈蒹葭教训过的,平日就喜欢凑做一堆,今天竟敢一起来看她的笑话? “切,瞧她身上这是什么衣裳?哎呀,如此破烂不堪,可不就是与那些个乞儿一般无二。” “就是就是,听闻她犯了事,这样子,怕是在家里挨了揍,哎呀,没想到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郡主,也会挨揍挨罚?” 沈蒹葭听到他们说话,就气不打不出来,哪里忍得住? 她也不是个喜欢吵嘴的,抽起鞭子,对着三人就挥了过去。但是三人早有感知,哪里会让她抽到?那是躲得比谁都快。 “你们不是能耐吗?怎么都成了一群怂货?狗东西只会狗叫是吧?今天姑奶奶我非得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三人明知不是对手,本来就只是路过,无意间看到她,想要讥讽两句,又没有真的要打。 当下三人对看一眼,一起后退准备逃离。 可沈蒹葭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一边挥舞着鞭子上去,一边大声嘲笑:“就你们这样的,三个人都不敢与我对仗?你们还是男人吗?” 许二少被逼得走投无路,大声嚷嚷着:“沈蒹葭,你简直就是个疯子,仗着公主府与国公府的势,你是为所欲为吗?简直欺人太甚!” “我为所欲为?平日我真是太轻纵你们了!” 沈蒹葭本来只出了两分力度,只是想要给他们些小小的惩罚,但现在,她怒火中烧,今日可没少被人说她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了。 她就要如此跋扈! 她的鞭子扬手,对着许二少的脸抽打过去。 第483章 你站哪边的? 若是这么一鞭子下去,许二少半张脸都要没了。但沈蒹葭在气头上,且偏偏她是偷溜出来的,身边别说侍卫了,连个劝阻的丫鬟婆子都没有。 平日她也不爱带丫鬟婆子,但和奉公主怕她惹事,都会安排几个侍卫跟着她,好在她发怒的时候及时制止,免得伤着旁人。 今日没有,沈蒹葭就这么龇牙咧嘴,一鞭子往许二少脸上招呼。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伸过来,握住甩过去的长鞭,稍稍用力,长鞭就到了他的手中,沈蒹葭整个人往前扑,险些跌倒。 抬头一看,沈蒹葭更怒了:“凌升辞,你做什么?” 凌升辞今日是出门买东西,刚好遇到这么一幕,自是不能不管,他皱眉:“我还没问你做什么呢?你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吗?如此下去他不死也去了半条命,胡闹!” “你知道个屁!”沈蒹葭本来只是气恼,听凌升辞不分青红皂白责骂她,只觉得又气又委屈,“是他们口出恶言在先。” 凌升辞道:“他们不对,是该小惩大诫,可也不能下这样重的手。蒹葭,你不要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你觉得是我不可理喻?” 昨日到今日,多少人当面背后的骂她跋扈,骂她狂妄不可一世,甚至这些话,她算是从小听到大的,她也从来都不在乎。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说这话的人,是凌升辞,是她一起长大的好友。 他怎么能这么说呢? 凌升辞也没想到沈蒹葭这么大的反应,赶紧走过来,想要将她往后拉,一边说着:“昨日的事情,已经闹得这样大了,你不要再闹了,听话。” 他这话,彻底激怒了沈蒹葭。 “我闹?凌升辞,昨天的事情孰是孰非,你心中不清楚吗?她们怎么编排你哥,怎么编排凌家的,你知不知道?” 凌升辞自觉失言,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其实没有必要在意那些流言,清者自清。不必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上纲上线。” 他这么说着,倒是许二少三人胆子大了些。他们本来就看不惯沈蒹葭,乐意见着沈蒹葭吃瘪。 尤其是许二少,他立刻说道:“就是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谁家不让人议论的?说白了就是你沈蒹葭没事找事,非得要欺负人。” “对啊,公主深明大义,定是将你禁足,可你顽固不化,竟然还跑出来惹是生非!说起来,大家都是闲谈好玩,我们都不会计较什么的,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计较。” “还是凌四郎知晓轻重,不会胡乱伤人。” 三人七嘴八舌,眼见着沈蒹葭气得脸都红了,凌升辞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不许他们胡说。回头刚要继续劝,就见萧离走了过来。 凌升辞松了口气,赶紧对萧离招手:“阿离,你可算来了,你赶紧劝劝蒹葭,她……” “我都知道了。”萧离面色冷淡的打断他的话,大步走到沈蒹葭面前,将自己的剑拔出来递给沈蒹葭,“蒹葭,拿着。” 沈蒹葭被他这样的举措弄得有些懵,下意识结果:“这……这是做什么?” 萧离轻轻一笑:“鞭子被抢走了没事,我的剑给你用,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 “萧离,你也疯了吗?”凌升辞大吃一惊,“蒹葭本就在气头上,你不劝着她,竟然还拱火?” 萧离冷哼道:“谁惹她生气了,谁就该死!蒹葭若是不动手,我也是会要动手的。背后乱嚼舌根的人,舌头就都别要了。” 他的剑给了沈蒹葭,干脆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出鞘闪着寒光,吓得许二少三人哪里还敢多说半句话? 萧离目光很是淡漠,挑眉道:“从前的混账事我没少做,只是不太在意身份地位罢了,倒让你们一个二个,胆子大到这般地步。她是和奉公主的女儿,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更是我康郡王世子的未婚妻室,岂容你们欺辱!” 也许是这一句话提醒了许二少三人,这位萧离从前也是个纨绔,虽与他们不是一道的,但人家背后的人,是王府,且皇上对他那样疼爱,他做什么样的荒唐事,皇上都会护着他的。 而他们家世远远不如,哪里是他的对手? 还没想清楚,许二少的同伴,已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歉。 “世子,是我们的过错,我们糊涂了,才会与郡主大呼小叫,请世子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们这一回吧?” 他一动,剩下的两个人也卸了心神,一起跪了下来。 “是,是是是,都是我们的过错,请世子爷勿怪。” 萧离手中匕首依旧闪着寒光,他不看他们,冷冷的说:“你们对不住的不是我。” 许二少最先反应过来,膝行两步对着沈蒹葭磕头:“郡主,是我不好,请郡主大人有大量。” 三人是半丝气焰都没了,一叠声的道歉磕头,是生怕下一刻,萧离或者沈蒹葭将他们的舌头割下来,甚至可能立时砍了他们的头颅。 沈蒹最终也没有动手,狠狠的说:“滚!” 三人吓得屁滚尿流,半丝不敢停留,一下子就跑没了影。 萧离见状,又蹙了蹙眉,将匕首收起来走到沈蒹葭身边,握住她的手问:“怎么将他们放走了?” “没意思。”沈蒹葭瘪瘪嘴,把他的剑递过去还给他。 凌升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萧离,你这到底是闹得哪出?”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沈蒹葭更生气了,上前劈手夺过自己的长鞭,对着凌升辞打过去。 她当然不是凌升辞的对手,但凌升辞也不傻,知道她这是生气了,并不与她对打,只是一直防御。 最后还是萧离将沈蒹葭拦住:“蒹葭,算了,他这样愚蠢,还以为自己是大义凛然呢,我们同他计较什么?走,我带你去玩。” 说罢,还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沈蒹葭披上。 “哼!今日本郡主兴致好,懒得与你计较,滚吧。”沈蒹葭怒目圆睁,狠狠瞪了眼凌升辞,这才跟着萧离一道走了。 第484章 但是人言可畏 沈蒹葭这两日是一肚子气无处发,所有人都在斥责她,好似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般。也只有今日遇上了萧离,才真正理解了她一回。 她委屈得一路絮絮叨叨,将心中的苦闷全都吐出来。 “阿离你说是不是?那些人真的是太过分了,芷秋马上大婚了,他们分明是故意要对付凌烨,让他们的大婚没那么顺利。我当然气不过了,凌烨也算是我半个兄长了,更何况芷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能不帮他们?阿离,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三月底白日暖和,但早晚还是有些凉。沈蒹葭穿着丫鬟的中衣,披着的大氅又脏又破,得亏萧离将自己的披风给了她。即便如此,还是难以御寒。 萧离将她的手捧在手心,放在嘴边哈了哈气:“蒹葭,你有一颗赤诚之心,我知道你做得很对。” “真的?你是赞同我的做法的,对吗?”沈蒹葭眼睛一亮,挣脱他的手,一下子蹦过去,搂住他的脖子,“阿离,只有你支持我。” 因是傍晚,他们在河边,附近暂且没什么人。但萧离从没有与她这般亲密暧昧过,只觉得整张脸如同火烧一般,耳朵也红了。 他又控制不住心中的悸动,伸手揽住她的腰,才惊觉她的腰肢是这样的纤细。 “蒹葭,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沈蒹葭忍不住,踮起脚在他的唇上啄了啄:“阿离,你真好。” 萧离脸红得不像话,偷偷摸摸往两边看了看,总疑心有人躲在哪里偷看一般,他赶紧将沈蒹葭的手拉下来:“你身上太凉了,一会儿得要冻坏了,且先去马车上……暖一暖。” 说话的时候,他目光深深的看着沈蒹葭的面容,从下而上,那双殷红的唇,因刚刚不停地说话,显得有些潋滟的水光,泛起了波澜,似在撩拨他的心。 沈蒹葭不疑有他,点点头:“好,但你不许将我送回去,我不想回去。我可太生气了,凌升辞真叫我生气,若不是你拦着,我今日非得要将他揍得满地找牙。” 话是这么说,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凌升辞的功夫那样高,她与萧离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 这边凌升辞实在疑惑,怎么都想不通,他好心劝阻沈蒹葭,怎么还叫她生了那样大的怒气?沈蒹葭总是这样莽撞,平日和奉公主与他大伯母母亲也没少说这样的话啊。 他实在想不通,回去的时候还是一脸疑惑。 正好遇到凌烨往外走,二人碰面,凌烨问:“让你出去城中的信宜粮油铺子买油,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买油是假,是他得了消息,线人今日会在那边会合。他忙着大婚的事情不便出门,让凌升辞去瞧瞧情况,什么都安排好了,结果人一直不回来。 凌升辞足步一顿,一拍脑袋瓜子:“哎呀,三哥你瞧我这记性,我……我我我,我给忘了,三哥我……” 他不好意思的看着凌烨,虽是临时受命,但没有完成兄长的命令,那可是大过,若是放在军中,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凌烨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凌升辞连忙跟上去:“三哥,三哥,我错了,真的错了,你罚我……罚我,别跟伯父说,更别告诉祖父,好不好,三哥……” “行,你自去与你娘告罪,我便不说。” 凌升辞面色大变,他娘比他伯父还凶。 但若被伯父知道了,祖父一定会知道的,祖父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想一想,还是告诉娘吧,最多受鞭刑,或者罚跪,他受得住。 “好,三哥放心,一会儿回去,我便去我娘那儿告罪。但是……但是今日这件事情没弄成,怎么办?那线索,是不是又断了?” “我可没你这么蠢。”凌烨淡淡看他一眼,“对方是障眼法,真正的接头地点根本不在那儿,我早就安排好了。” 凌升辞卡了壳,半晌说不出话来。 行吧,不管事情如何,他答应的事情没有做,就是有违军令,就该受罚,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倒是凌烨看到他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便问:“所以,你没按我的吩咐去粮油店,你去了哪里?” 凌升辞对今日的事情是一头雾水,听到兄长问,立刻倒豆子似的,将今日的事情都说出来。 “也不知沈蒹葭发什么疯,要对那几人动手,那一鞭子下去,别说公主府了,就连带着咱们国公府也要吃挂落。你大婚在即,若这时候闹出事端来,岂不是跟着受影响?所以我才制止她。哪知她竟是连我一起恨上了,我也很无奈。” 凌烨顿住脚:“你是说,沈蒹葭为了替国公府出气,你不仅没有维护她,还责怪她?”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她是为了我们国公府好,但其实也可以讲究方法,不必那般冲动。”凌升辞赶紧解释,“而且,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事情,你的身份连皇上都没说什么,那些流言都是私下里传,根本没有造成什么影响。蒹葭昨日一闹,才将事情闹大……我真不是怪她,是怕她冲动……” 凌升辞越解释,越觉得心虚。本来想不通的事情,在他自己的解释和梳理之下倒是想通了。 是啊,蒹葭本就是个冲动的性子,而且想必这两日也受了不少委屈,他上去就怪她,也难怪她会生气。 不行,他明日还是去一趟公主府,好生与蒹葭道歉,若蒹葭生气,他就给蒹葭揍一顿出气。 凌烨眉心紧锁,根本没有去看凌升辞,他是想起阮芷秋刚回京不久,找到他说起凌家名声差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与现在的凌升辞一般无二,觉得凌家清者自清,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莫须有的事情去自证。 可芷秋是怎么说的? 她说人言可畏,人云亦云,时日久了,哪怕那些事情根本不是真的,所有人都不会在意真相,他们都只会认为,流言如此,凌家便是如此。 他当时心内并没有太在意,只因她是表妹,才起了两分护着她的意思。 现在再回头看,才发现她说得一点都没错。若当初任由凌家名声坏下去,如今的凌家恐怕早已倾覆。 第485章 大婚 “三哥,三哥,你怎么了?” 凌升辞的唤声,让凌烨回过神,他侧头去看凌升辞。弟弟生得高大魁梧,可惜性情单纯,对于战场外的事情,都有些懵懂。 “三哥,你说要不然,我明日去一趟公主府,跟蒹葭道个歉?但我还是想劝劝她,让她不要理会那些流言……” “你要去,但不是道歉。” 凌升辞惊愕的看着他:“不……不必道歉吗?” 凌烨道:“最要紧的不是道歉,而是道谢。” “道谢?” “对。”凌烨点头,“去感谢她将此事闹大,并且,请求她将事情闹得更大。” 凌升辞实在不理解,可兄长不告诉他为什么。 “不必等明日,你现下就去寻她。” 凌升辞很是忐忑:“那……可是三哥,你就不担心,这件事情要是闹大了,会不会真的有人觉得……觉得你的身世……身世……旁人不打紧,万一皇上也起了疑心,可怎么办?” “他不会。” 凌升辞讶异:“为什么?” …… 转眼,就到了大婚这日。郡主府热热闹闹,贺四叔早就向太医院请了假,昨夜归府,今日一早准备着,要送芷秋出嫁。 贺三叔贺四叔,贺青童贺云彤,作为阮芷秋长辈平辈,是要随着花轿,一起去国公府的。 贺大夫人与三夫人,正陪在阮芷秋身边,将她的妆容看了又看,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不由得红了眼眶。 “虽不在贺家,但也算这一辈第一个出嫁的姑娘家,想想就有些舍不得。” 从四五个月大的婴孩,养到十五岁,一点一点看着长大,哪里会没有一点感情?更何况,他们还不是她真正的娘家人,往后再见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还是外面的妈妈进来劝:“大夫人,三夫人,一会儿客人上门得要主母招待,还请二位夫人先行去前厅。” 贺大夫人又细细端详了阮芷秋的脸,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才起身离开。 但是,他们原本以为,今日应当有很多达官显贵过来——虽然大部分的人,会去国公府,但正常情况之下,世家的女眷们,定会先过来这边,给阮芷秋送一送添妆,才去国公府。 可是一直等了两个时辰,来往的人真是寥寥无几。绥亲王府,康郡王府,和奉公主府等是早早就过来,送了添妆又走了,其他也有几家府邸过来送了添妆。 却比预想中的要少很多。 冬梅觉得很奇怪,看着几个熟面孔,但是与自家小姐并不算很熟悉的女郎送了添妆之后又出去,她也悄悄跟在后面。 果不其然,听到那几家的夫人是约着一起来的,这会儿也一起回去,正小声说着话。 “还以为郡主府今儿会很热闹,原来这样冷清,早知道我也就不来了。” “谁说不是呢,若不是冲着国公府的面子,我才不会来这里呢。阮芷秋就只一个空头郡主的名号罢了,这是先帝赐给云安郡主的府邸,又不是她朝霞郡主的府邸。” “她是什么家世,京城里谁不知道?若不是背靠着凌家,又嫁到凌家,谁会多看她两眼?说起来,她也就是个命好,凌烨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究竟凌烨是看上她,还是被迫的,还未可知呢。皇上那样疼爱凌烨,你瞧瞧,今日宫里可有什么动作?这还不能说明吗?” “欸,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桩事情,你们都知道的吧?都说凌烨是漠北人之后,你们说,这件事情有没有可能是真的?若是真的,也难怪皇上没有动静,怕是对凌烨对凌家失望了吧。” 原本三四位夫人在说,说着说着,竟也聚集了几位,如此郡主府的院子里,似乎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可把冬梅气得脸都红了,她转身想回去告诉小姐,回头就看到贺三夫人站在那儿。 贺三夫人性子泼辣些,这郡主府虽然不是她家的,但目前暂住,她也算半个主人,听到有人在自家的地盘污蔑芷秋与凌家人,她怎么能忍受? 还不等身边的丫鬟阻拦,她已经开口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今儿是郡主大婚,你们若不是来祝福的,就趁早早点出去。” 在京城贵人们看来,此人不过一个乡下来的妇人,家中最高位的,也就是贺家行四的老爷做了太医院的院判,哪也不过是六品官,对于他们这些大家世族来说,当然是不够看的。 从前对他们客气一点,还是看在国公爷的份上,今日这妇人竟敢对她们不敬? 她们哪里能忍?当下就有人讥讽出来。 “你以为你们贺家多大的脸面?我们今日过来,也不是来瞧看你的,巴巴的给自己脸上贴什么金?“ “果真乡下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国公府有你们这样的亲戚,倒是也不嫌寒碜。” “你!”贺三夫人这辈子只在家里打转,围着医书药材。 从前那些人情世故,那也仅限于暮云老家的人,他们对贺家人十分尊重,绝不会说出这样讥讽鄙夷的话。故而面对如此刁难的夫人们,贺三夫人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几位夫人自觉得了势,面上对贺家的鄙夷之色更甚。 “怎么,以为你们养出个郡主,就很了不得了?谁不知道她是阮家女,当初皇上封赏做郡主,也只是一时兴起。” 阮芷秋被封赏郡主的事,大家都认为,那是皇上为了与太后杠上,才故意封赏旁人的。但这话,大家明面上不敢说,也只敢轻微的暗示一二。 “若皇上真的看重,怎么郡主大婚,内务府也只是按例行事,皇上与后妃们都没有任何的表示呢?” 那皇上身边的和妃娘娘,也是个阮家女,听闻从前,与朝霞郡主在闺中时极其不对付呢。 这些秘闻,她们私下里可不知谈论了多少。 贺三夫人咬牙切齿,若不是顾忌着这里是京城,今日是芷秋大婚,她真要拿起扫帚赶人了。这些人,当真欺人太甚,偏偏她根本无力反驳。 也就是这时候,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 “皇上有旨,皇上有旨,皇上有旨,朝霞郡主接旨!” 众人闻声望去,郡主府前院,内侍们簇拥着一位凤仪万千的女子走进来。 有那认识的夫人轻呼一声:“那不是……和妃娘娘吗?” 第486章 新嫁娘 在宫内养了这样久,阮素荷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莽撞无知的少女,如今她通身的气度,叫人不能直视,只觉美得晃人眼。 圣旨来了,那些原本要走的夫人小姐们,也不能离开,连忙过来给和妃娘娘行礼问安。 阮素荷姿态拿捏得极好,压根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只问贺大夫人:“贺家大夫人,本宫长姐今日出嫁,皇上特许本宫出宫送嫁,姐姐人呢?” 贺大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还有些迷茫。好在云安郡主担心今日出岔子,安排了身边的妈妈守在贺大夫人身边。 在妈妈的提醒之下,贺大夫人命人去喊阮芷秋,又将阮素荷迎进去上座。 阮素荷上座饮茶,露出和颜悦色的姿态:“论起来,本宫该唤夫人一声伯母才是。” “臣妇不敢。” 阮素荷掩唇笑起来:“伯母不必如此拘谨,院判大人医术了得,本宫在宫中这一年余,身体多有不适,都是院判大人看顾调养。而且,应贵妃娘娘产后体虚,八皇子在本宫膝下抚养,也多亏了院判大人的照料。” 贺大夫人赶紧应声:“和妃娘娘万安,他即为太医院院判,这些都是他应当做的,不值当和妃娘娘夸赞。” 阮素荷也不计较她的小心,扬扬手让宫娥过来:“皇上怜惜本宫没有亲人孤身一人,准许本宫偶尔见见长姐,是为隆恩。本宫得知贺家来京,是喜不自胜,备了一些薄礼,还望夫人不弃。” 说是薄礼,送上来的东西却是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那些原本看不上贺家的夫人,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谁不知这位和妃娘娘最得圣宠,她对贺家这般亲和,俨然是要认下这门亲的意思。 可是,刚刚内侍说了,是皇上让人过来宣旨,也就是说,皇上并没有因流言的事情,对凌烨有意见吗? 瞧着内侍侍卫们抬到院子里的那些赏赐,一箱一箱琳琅满目,真叫人眼花缭乱。 阮芷秋出来之后,内侍宣旨,虽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但其中叫和妃娘娘亲自送嫁这一句,就让人感觉出不一般来。 莫说之前过来郡主府送添妆的那些贵人了,就是其他家原本在观望,打算直接去国公府的世家,也都纷纷让家里的女眷过来了。 整个郡主府热闹非凡。 但也没闹到阮芷秋面前,毕竟和妃娘娘来了,阮芷秋得要陪着她。 阮芷秋拉着她回到院子里,见着没人才敢问:“皇上准许你过来的?” “姐姐出嫁,我怎可能不来?皇上很早之前就应允了,只是我想给你个惊喜,就没让人给你传话。” 阮芷秋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问:“皇上之前有些忌惮我们联系,你就不担心?” 阮素荷抿唇笑起来:“担心什么?担心我勾连朝臣,撼动他的位置?若是从前,他还会担心,如今成年的皇子,只剩太子一人,皇上这样的身子,撑不了几年,我勾连朝臣能做什么?替八皇子造势吗?” 就算她有心,八皇子这样年幼,也等不到那时候。 皇上深知这一点,又自觉去年为了那个阮玉雪,冷淡了阮素荷许多,着意想要补偿。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总得为将来打算。 江山社稷都打算清楚了,还要计划的,就只剩下她这个宠妃的。 她没有亲生的儿子,便要给她寻个将来的靠山,也好叫将来宫中寂寥时,她不至于被宫里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人欺负了去。 这最好的靠山,自然就是忠勇公府了。 阮芷秋与凌烨的这场婚仪,当真是十里红妆,算是大周以来最盛大的婚仪了。国公府与郡主府相距不远,但是车队太长,云安郡主索性安排车马绕着京城大道一圈。 让丫鬟捧着喜糖,沿途撒下,是让要满京城的百姓全都能感受今日的喜庆。 大街小巷的小娃娃们得了糖果,全都喜不自胜,到处宣扬着,说是那凌家三公子与朝霞郡主,就是天上的仙子,今日结成伴侣,所以才给他们撒糖吃。 接亲是需要兄长将新娘背出去,背着阮芷秋的是贺青童。 贺青童身形有些瘦弱,可背得稳稳的,分毫不乱,他缓缓往外走,低声说:“芷秋是大姑娘了,要嫁人了,但要记得,我们是你的亲人,记得常常写信回去。” 这些话这几日,贺家人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他们仿佛不管怎么说,阮芷秋应允了多少回,他们也还是会担心,担心阮芷秋不会真的听话一般。 阮芷秋趴在贺青童的背上,重重的应了一声:“嗯。” 出了院子门,前面等着她的是凌烨,贺青童将她放下来,便有喜娘过来将她扶住,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 外头的礼炮声,说话声,谈笑声,全都涌入阮芷秋的耳朵。 她什么都听不清,又有些慌,感觉喜娘要将她往一个方向带过去,可她往那边走,却又被喜娘拉回来。盖着盖头,她只能看到足下的地方,根本分不清,差点摔倒。 旁边一只大手伸过来,稳稳将她扶住,凌烨的声音低低传过来:“小心。” 阮芷秋恍恍惚惚,他的手很快就缩回去。 可她还是一眼看到那只手,虎口到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看着就有些年头的疤。 那道疤多年前就有,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可到现在,她都能想起第一次看到这道疤的场景。 前世她的大婚,远没有今生这般的热闹,可以说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江家以她失了名声为由,只挑了个日子接她,甚至,他们连三媒六聘都不太想操办,只想将她赶紧抬过去。 是外祖父大怒,跑到阮家将阮俊辉喝骂一通,才让他们不得不正经的操持。 即便如此,大婚那日也没有八抬大轿,没有迎亲的车队,江历帆带着五个江家子弟,用一顶小轿子,就要将她带走,而阮家连背她出嫁的兄长都没有。 后来,凌烨带着一队侍卫长驱直入,闯进她的闺房。 她那时候惊惧不已,差点就掀开盖头来看。但紧接着,凌烨走到他身边,甩了袍子蹲下来。 他说:“新嫁娘出嫁,怎能没有兄长背?我是你三哥。” 第487章 这是我? 锣鼓喧天,不用抬头去看,就能感受到外面的人声鼎沸。 沐儿扶着阮芷秋上花轿,一边兴奋的说:“姑娘,外面好热闹,非常热闹,接亲的队伍好长,姑爷今日一直在笑,没有平日那样的冰冷,更俊俏了呢。” 阮芷秋眼睛红红,差点落下泪来。 人人都说他从不徇私,冰冷无情,就是对自家亲戚也没有多少温度。可她知道,独独对着她的时候,他永远是那样温柔,前世今生,从不曾改变。 前世她没有十里红妆,没有满京城的接亲队伍,是他带着北城兵马司的侍卫,排起长队为她造势,让她的婚仪不至于那般不体面。 便是重生后,她也没有细想过,还以为是外祖父心疼她,才让他这样做的。 可是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他那样的性子,只要是他不乐意,外祖父怎么逼他,他都不会做的。 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她。 沐儿感受到自家小姐的战栗,赶紧问:“姑娘,您没事吧?” 轻声关切问的一句话,旁人都沉浸在喜气当中,一点都没有觉察,但旁边的凌烨耳清目明。阮芷秋盖着盖头他看不出异样,但沐儿的动作他立刻就注意到了。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阮芷秋心中一紧,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沐儿也跟着笑起来:“姑爷别担心,姑娘这是头一回,难免有些紧张呢。” 凌烨难得的温和,还对沐儿笑着点点头,亲自扶着阮芷秋上了花轿,这才转身上了马。 打马游街,新郎官意气风发,面上满含笑意。 便是他身边迟钝的凌升辞,也不由得调笑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见三哥这副模样呢。” 其他人哄笑起来:“别说四爷你,我们跟着三爷这样久,哪里见过他这般亲和?可见三爷那是真真将郡主放在心尖上呢。” 平日里,他们可不敢这么跟凌烨调笑,今日也是壮着胆子头一回。 阮芷秋稀里糊涂,在轿子里颠簸了近一个时辰。但她提前得知,是要绕着大半个京城主路一圈,只用一个时辰,还是因为怕误了拜堂的吉时,中途加快了行进。 到了国公府,阮芷秋有些晕,被喜娘与沐儿扶着,拜堂过后送入洞房内。 凌烨跟着进来,从喜娘端着的喜盘中拿起喜称,挑开阮芷秋的盖头。 旁边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新娘子可真俊呀。” 凌烨温柔含情看过去,看到阮芷秋抬头的一瞬,他愣了愣,本就不常笑,这样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喜娘揶揄道:“新郎官这是咱们啦?被咱们新嫁娘给美到了吗?” 凌烨嘴角抽了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又细细打量阮芷秋一番,才恢复温和模样。 阮芷秋心下有些疑惑,却也没细想。 眼见着喜娘往凌烨手中塞了把缠着红绸的梳子,扯起她的一缕发递给凌烨。 凌烨下意识执起发,轻柔的梳起来。 便又是一阵叫好声。 阮芷秋有些迷茫,她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解释:“这叫‘上头’,是说从今日起,你便是新郎官的媳妇啦。” 哄笑一片,阮芷秋红了脸,手中被塞了酒,又被推搡着,稀里糊涂喝了合卺酒,听得周围人又是一阵欢呼,便知是礼成了。 “你且先休息。”凌烨起身,话都没说完,就被人推搡着出去了。 而后是邵氏笑盈盈上前蹲下,将阮芷秋的鞋子脱去,换了另一双。 “换新鞋,就新范。” 前院的热闹声传到了这里,众人说着吉祥话,各自推搡着出去了,留下阮芷秋与沐儿在这里。 邵氏临走的时候招呼沐儿过去:“我备了些吃食,一会儿让人端过来,你且喂一点给你家小姐,莫要让她饿着了。” 沐儿连连点头,回到洞房内上下打量着,喜不自胜走到阮芷秋面前:“姑娘,往后这就是您住的院子了。奴婢刚刚去观察了一番,是重新布置过的,院子里挂了个秋千,西面还种了两棵桂花树,都是姑娘您喜欢的。奴婢去后面瞅瞅,看看有没有地儿可以开辟药园子给您种药。” “好了。”阮芷秋拉住急吼吼的她,嗔怪,“往后既然住在这里,什么时候不能去看的?非得现在去?” 大周的规矩,大婚时阮芷秋身边只能带一个妈妈一个丫鬟进来,其他丫鬟都只能等回门日再一起带过来。本来贺大夫人的意思是,春桃敏锐聪明,处事最周到,让她跟着阮芷秋一道过来很合适。 但春桃知道小姐对沐儿的感情不一般,也知道沐儿这小丫头,哪里会舍得分开?便主动开口,请沐儿大婚的时候跟着小姐了。 当然,也免不了耳提面命,让她不要贪玩,要时刻陪在小姐身边。 沐儿得了话,回到阮芷秋身边,瞧着她头上的凤冠,问道:“这凤冠,可以拆了吗?” “可以,你替我拆了。” 凤冠是真的重,云安郡主为了打造她的凤冠,可谓是不遗余力,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上好的东珠全都拿出来,更别提其他的金箔等物。 如此戴在头上一整日,阮芷秋感觉脖子都要断了。 沐儿扶着她到了梳妆台前面,噗嗤一笑:“大夫人真是细心,连妆台都是姑娘用惯的样子。” 这些一应的物什,原本是要娘家置办,但阮芷秋情况特殊,云安郡主一并给她置办好了。 当然,这些事情也都没有让阮芷秋操心过,故而凌烨的院子被装饰成什么样子,她全然不清楚。现下看来,仿佛是将她之前的院子搬过来了一般。 “不过,姑爷那样的性情,他若不乐意,也不会将这里都变成姑娘您喜欢的,可见姑爷啊,是想要您尽快习惯住在这里呢。” “休要胡说。” 阮芷秋面颊红红,嗔怪的瞪了眼沐儿。 她转头不方便,沐儿见状,连忙替她将凤冠取下来,搁置到妆台一旁的柜子上。 阮芷秋算是松乏许多,抬起头去看铜镜中的自己,却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沐儿,这……这……这是我?” 第488章 女子不该一味依附旁人 铜镜中一个脸儿涂得白白的,眉毛如同两条虫趴在上面,嘴唇红得不像话。别说认清那是谁,是人是鬼都分不清吧。 沐儿疑惑的看过来,郑重点头:“对啊,这就是姑娘您啊,姑娘可真漂亮。” 这叫……漂亮? 阮芷秋想起挑起盖头的时候,凌烨那惊愕又有些惊吓的目光,顿时觉得欲哭无泪。 今日全福娘子给她装扮的时候,都没给她照过镜子,挽面的疼痛叫她觉得火辣辣的,然后被扑了一层又一层脂粉,她还以为是为了缓解她的疼痛,哪知竟是将她的面容全都遮住了。 沐儿笑眯眯的说:“奴婢听妈妈说了,大婚的新嫁娘,便都要这样装扮,脂粉涂得厚厚的,嘴唇涂得红红的最好看。姑娘您现下便是如此。” “……” 阮芷秋什么话都不想说。 “打水来替我净面。” 沐儿赶紧制止:“不行啊姑娘,您这般好看的模样,怎能现下就净面?得等姑爷回来,晚上啊……姑爷定会开心。” 说到这里,沐儿捂着嘴一个劲儿的偷笑。 阮芷秋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开心什么啊,盯着这样一张丑脸。之前凌烨尚且清明,都露出那样惊讶的模样,他又不甚酒力,若是晚上喝得醉醺醺,瞧着她这副样子,还不得吓坏了。 好在沐儿虽不理解,还是听话的打了水来给阮芷秋净面。 足足换了五盆净水,才将她面上的脂粉洗干净,阮芷秋也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摸摸自己滑嫩嫩的脸蛋,她松了口气:“这样,才是真正的我。” 沐儿收拾好,又来替阮芷秋散开头发,一边说着:“人说浓妆淡抹总相宜,便是姑娘您这样的。姑娘生得这样好看,奴婢觉得,这天下,也就没有比姑娘您,更好看的女子了。三爷眼光极好,一眼瞧中了姑娘,才真是捡到宝了。” “是吗?是因,我生得好看,所以才喜欢我的?” 沐儿一愣,这话她倒是不知该如何接,挠挠头:“可是,旁人都这么说……” 阮芷秋点点头:“旁人都这么说,说女人容貌要生得美丽,只有美丽才能得到男人的爱,又说女人要温柔体贴,要端庄得体,才能得到男人长久的爱。那么,如果有人比我更美丽,比我更温柔,三郎是不是就会转而喜欢她?” “这……” 阮芷秋继续说:“人人都说,我样貌才情样样都好,才是真正的京城第一才女。但是,二十年前我的母亲凌婉,亦该是当时的第一才女吧?” 凌婉出自忠勇公府,那时候因战乱频繁,国公府人丁兴旺,权势滔天胜过如今。凌婉是忠勇公府唯一的女郎,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存在。 而且,凌家是武将世家,并不是莽夫,家中不论男女,都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凌婉也不例外,就是阮芷秋所知道的,君子六艺凌婉无一不通,是当时所有贵妇口中的,旁人家的闺女。 沐儿愣怔许久,才讷讷道:“夫人当初嫁给了……那是阮俊辉叫人恶心!是夫人遇人不淑。” “是啊,母亲她遇人不淑。”阮芷秋笑道,“如此家世身份,如此品貌德行,都能遇人不淑,我呢?说起来,我只是个依靠在外祖家中的孤女呢。” 沐儿忙道:“姑娘,您怎能这么想?” 头上的钗环全都被取下来,沐儿给阮芷秋梳好了头发,挽了简单的发髻,方便她行动。又犹豫要不要给她把厚重的嫁衣脱掉,更换舒服方便的常服。 “脱掉吧,没有外人,又何必在意这样多。” 沐儿懵懵懂懂的,替她把衣服脱下来:“人说不太吉利,今夜是要穿着吉服,您与姑爷便能一生和睦。” 阮芷秋摇头笑道:“可是,我看那普通百姓,大婚的讲究没有这样多,有些贫穷一些的人家,便是连嫁衣都没有,更别提夜间穿着吉服了,可他们往往都能相伴一生不离不弃。反观世家贵族的规矩格外多,真正成婚后幸福快乐的,又有几人呢?” “是……”沐儿想一想,眼睛亮了,笑盈盈的说,“姑娘说得不错,这最重要的其实是人。若是遇到好人家的儿郎,便没什么后顾之忧,可若是遇到不好的人,不管家世如何,那都是要辛苦的。先夫人便是如此,遇到了不好的人,才会那般可怜。” “你说对了一半。” “为什么是一半?” 阮芷秋道:“若如你这样说,女子成婚完全凭运气,运气好嫁给了好男人就无事,运气不好岂不是太可怜了?” 沐儿懵懂的点头:“奴婢听婆子们说,这女子都是菜籽命,嫁人就像是随风飘,遇到个好男人就好了,遇不到就惨了。这……不都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的,女人明明可以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想法。”阮芷秋正色道,“未成亲的时候,她们合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择选一个合适的郎君。而她们的将来,也不该用一场婚姻来决断好坏,若相公是良人,自是皆大欢喜,若所托非人,她们该要做的,明明应当是及时止损,早日脱离那个叫她深陷苦海的地方。” 沐儿有些呆,这些话她是头一次听人说,还是在今日大婚的时候,她很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您……是这是在说,先夫人吗?” 是说母亲凌婉,也是说前世的她自己。 阮芷秋轻笑:“我是告诉你,你的姑娘我,绝不会步母亲后尘,但我的不会,并非是仅仅因三爷是那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更是因我自己,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与他并肩前行,而不是依附于他。” 沐儿还没说话,听到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三爷,您回来了,如何不进去?” 沐儿大惊失色,捂着嘴巴惊恐的看着阮芷秋。这……刚刚她们说的话,都被姑爷听了去?她虽然赞同小姐说的东西,但这些很显然,这些话并不适合被三爷听到,回头三爷若因此对姑娘心生不满可怎么好? 第489章 你喝醉了? 阮芷秋倒是十分淡定,冲沐儿点点头,示意她将门打开,自己也迎了上去。 凌烨喝得不算多,脸有些红,怔怔的看着阮芷秋,一动不动。 他不笑的时候,便自有一股漠然冷冰的气质,叫人竟有些不寒而栗。沐儿心下惴惴不安,琢磨着要不要鼓起勇气挡在小姐面前。 万一,万一三爷吃多了酒,为着刚刚小姐的话生气动了手,可怎么好? 今日可是大婚,小姐是万万不能受伤的啊。 就在沐儿犹豫之时,凌烨动了动。 他上前一步,步履不稳,赶紧扶住门框,缓了缓才抬起头,冲着阮芷秋笑起来:“芷秋,你……你真好看。” 竟,还有些大舌头。 阮芷秋扶住他往里走,才发现他的喜帽是歪的,这么看来,总是有些滑稽。 可正是这样的滑稽,叫他清冷的身上多了几丝温暖气息。 凌烨摆摆手:“我没醉,只喝了一点。” 阮芷秋眉眼弯弯:“现在时辰还早,他们竟放过你了?” “没有,大哥把酒兑了水,我饮了一些,让升辞替我挡着去了。” 凌烨走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拉住阮芷秋的手,瞧见沐儿这小丫头跟在一旁,警惕的盯着他。他皱皱眉,瞥她一眼。 但这个目光,让沐儿更警惕了。 这小丫头怎么如此没有眼力劲? 凌烨道:“你出去。” 沐儿心中一紧,下意识扯住阮芷秋的衣摆,她害怕,但也不能丢下小姐不管。 凌烨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倒是没再说什么,拉着阮芷秋的手摆了摆:“芷秋,你看她……” 沐儿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三爷这是……这是在撒娇?给小姐撒娇? 可是,三爷哪里是像会做出这种举措的人啊? 阮芷秋回头道:“你先出去吧。” “可是小姐……”沐儿急了,她当然知道今夜是小姐与姑爷的洞房花烛夜,但现下这种情况,她不敢出去。 阮芷秋知道她的想法,温和的说:“没事,你出去吧,若有什么事情,我唤你。” 沐儿听话的出去,心中还是不情不愿。 等她出去关好门,凌烨伸手一拉,将阮芷秋拉入怀中坐下。 “芷秋,从今往后,你将是我的妻。” 他扣住她的头,她以为他要吻过来,但并没有,他只是搂住她。 “一会儿还要出去。” 阮芷秋疑惑:“还要出去?那你回来做什么?” 凌烨笑起来,伸出手去摸她的头:“我怕你傻兮兮的,那样重的凤冠霞帔不知道脱。但是我大概低估了你,你怎会叫自己那样难受?” 阮芷秋搂住他的脖子,要去吻他,被他躲开来。 “一身酒气,尚未洗沐。” “我不在意。”阮芷秋眼睛亮闪闪的,捧住他的面颊,不许他躲闪,在他的唇上碰了碰。 凌烨便搂紧了她,用力亲了过来。 难舍难分,却又不得不分。 凌烨松开她:“一会儿让嫂嫂过来陪你。” “还有许多事情,嫂嫂要忙碌,还要看顾柏书和怀希,哪里得空?”阮芷秋连忙摇头,“而且,我又没什么事情,要她来做什么?” 凌烨垂眸没说话。 阮芷秋却从他的面上,看出了落寞来。 “阿烨,你怎么了?” 凌烨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我尚好,但是母亲她不甚开心,晚些客人散了我过去宽慰她,会回来得晚些。若是太晚了,你且先睡。” 阮芷秋讶异:“大舅母她怎么了?” 凌烨笑起来,点点她的鼻子:“还唤大舅母?该换母亲了。” 阮芷秋脸红了红,没有应声。 “是二哥,二哥走得时候,大哥尚未大婚,如今大哥成婚,孩子都这样大了,我也成婚了,二哥还没回来。” 提到凌升明,阮芷秋没有特别的感觉,前世今生,她都没有见过这位行二的表兄。甚至因为他惹了外祖父不悦,所以整个凌家,都不被允许提及这个人。 当然,阮芷秋还是听到一些关于凌升明的事情,只是不多。 大概知道当年他执意不肯从军,也不肯入京卫所,还瞒着凌剑要考举子。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凌剑? 凌剑知道的时候,罚了当时才十七岁的凌升明,在祠堂里跪了整整三天,要他背凌家祖训。 凌家世代武将,这辈子都在战场上厮杀。大周文臣武将,可谓是泾渭分明,天生的敌对,文臣看不上武将那些痞子一般的粗枝大叶,武将则认为文臣只会背地里说些风凉话,真正要解决家国大问题的时候,他们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凌升明竟然想要放弃凌家引以为傲的东西,转而从文。 然而,即便凌剑重罚了他,他依旧不知悔改,竟在家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溜走了,这一走就是六年,杳无音信。 阮芷秋之前分析过,觉得凌升明一定与云安郡主有联系,或者说,家里应该都知道他的行踪,但是互相装作不知情,所以才会有如今这种,明明没有联系,大家也会隐隐担心,但依旧相安无事的局面。 “祖父那人对我们极其严厉,大哥从小循规蹈矩,在人前连半丝情绪都没有。但我们都是男儿,男孩子哪有不调皮的?小时候顽皮受罚,总是二哥挡在我面前。而且,因我不是凌家亲生的,在外难免受欺负,每次二哥听到了,就上去与人拼命,打得旁人鼻青脸肿。” 说到这些,凌烨不自觉笑起来。 “我儿时不是现在这样,儿时也会调皮,会胆小害怕,二哥教我怎么学功课,对付那些酸儒的学子便比他们文采更高,又教我学功夫,若遇到纨绔直接揍过去。是那些,叫我在旁人的眼中不好惹,便也再也没人来惹我。” 阮芷秋静静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我不曾见过二表兄,听你这么说,倒是很想见他。他可记得我?若是回来见到我,可会欢喜?” “会的。”凌烨抱住她,“你是他的表妹,又是我的妻,他自会欢喜。” 第490章 食髓知味 晚上阮芷秋却没有等太久,凌烨就回来了。 其实想想也能知道,云安郡主再是思念次子,也不会在今夜将凌烨留下,见着他过去,自是立时将人赶出来。 阮芷秋是早已洗沐过,躺在床上,听到旁边浴房的水声,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她与他在屋内,马车内都曾亲吻亲密过。但凌烨到底是克制的,不曾做出真正那一步,可是今夜大婚,他们合该…… 想起大伯母昨夜敲敲给她看的册子,她不由得红了脸。 前世今生,这还是头一回呢。 她有些害怕,可想到是他,又有些心安。 浴房的水声止了,有窸窸窣窣的更衣声,但是听不真切。 阮芷秋想着,平日见着他,并不是个喜洁之人,尤其是在外公干,回府时哪怕更换衣衫,剃过胡须,也能感觉到他的憔悴。 但他若是在家,她见着他时,他总是干干净净的,身上有一股清新的松木香味。 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得净房的门被打开来,传来凌烨的脚步声。 阮芷秋忍不住抬头去看。 喜烛亮得很,是要燃一整夜不会灭的。 但净房处的灯昏暗,这么看过去,只能看到人影往这边走。 阮芷秋有些恍惚,待看清楚不由得愣住。 他的衣衫是敞开的,浴巾握在手中,似乎还在擦身上的水汽——他是一贯不喜人伺候,便是观言明路二人,也不伺候他沐浴。 只是这一幕似曾相识。 阮芷秋想起那次踏入他院子时的场景,他就是这般,上衣半褪,露出胸腹好看的线条。 今日再见,依旧叫她面红耳赤。 她甚至觉得,那时候的他是故意的,否则以他的耳力,如何听不到她的动静? 想到这里,阮芷秋只觉得口干舌燥,立刻又躺下去,伸手将锦被扯起来把整张脸都遮挡起来。 “呵……” 凌烨轻笑一声,瞧着床上的女子,这会儿只能见着她头发零散的落在枕上,黑的发与大红的喜被映衬着格外动人。 他擦擦身上的水汽,将浴巾扔在床榻上。 …… 一夜,几乎天快亮了,阮芷秋才算是能睡下。 她渴得不行,嚷嚷着要让沐儿来送水,凌烨起身倒了温茶喂她喝下,拥着她哄她睡。 她嘟囔着:“不要……明儿要敬茶,不能起晚了。沐儿一早会来唤我。” 凌烨的手附上去,忍不住轻轻揉揉,她推不开,呜咽一声竟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阮芷秋还有些迷迷糊糊,旋即惊醒,茫然坐起来,一叠声唤:“沐儿,沐儿呢……” 进来的不是沐儿,而是一个面生的妈妈,这位妈妈端水进来伺候,解释。 “三奶奶,沐儿姑娘去拿早膳去了,奴婢是从前伺候三爷的余妈妈,本来一直在庄子上,是三爷要大婚,让奴婢过来伺候三奶奶。” 余妈妈和颜悦色,满眼都是笑意,行动十分麻利,看着是做惯了活儿的。但手上并没有粗糙的老茧,可见不曾做粗活。 想来凌烨对这位余妈妈是有些尊重的。 阮芷秋起身,只觉得腰身酸胀得厉害,竟行动不太方便。想着昨夜凌烨的疯狂,她不禁红了脸,勉强到了铜镜面前,她的脸更红了。 脖颈间露出来的地方全都是红痕,她原本肌肤就娇嫩,寻常若是碰得重了些,都会留下浅浅的淤痕,今日则更甚,看着很有些可怖。 她知道这可怖的红痕怎么来的,也知道过来人肯定都会清楚的。 这叫她怎么出去见人? 阮芷秋心虚的透过铜镜,生怕余妈妈笑话她,赶紧将衣服往上扯了扯。 余妈妈倒是十分平静,将今日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之后,还拿了一条薄的围脖放在一旁,微笑着对阮芷秋点点头:“三奶奶,今儿起了风,可得仔细染了风寒,一会儿需得戴上围脖。” 阮芷秋羞涩难当,同时也松了口气,庆幸凌烨想得周到,这个余妈妈的意思,她不会在这里久留,大概等春桃几个过来之后,她就会离开了。 如此,她也不至于太尴尬。 阮芷秋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末。” 阮芷秋一惊:“都这样晚了?沐儿怎么没有唤我?妈妈你怎么不唤我?今日……今日 是要去敬茶的,我这……” 余妈妈笑盈盈看着她:“奶奶莫要担心,一早三爷就让人去说过了,说是三爷身子不适,晚些才能起身。” 即便凌烨说是自己身子不适,没有说她,可昨夜是新婚夜,借口是他还是她,都一样。 阮芷秋十分不好意思,赶紧起身:“三爷呢?还是早些过去敬茶才是。” “三奶奶,还未用早膳呢。”余妈妈笑道,“而且三奶奶真的不必担心,大夫人也差人来说过,说是老太爷身子不适只能早起,让三爷三奶奶晚些时辰再过去。” 这自然是怕她害羞,才说出来的托词,可阮芷秋到底松了口气,没那么紧张了。 因是新婚,又都是自家人,大家都没怎么打趣阮芷秋,敬茶送了新妇的礼,便算是礼成。 二人回了院子,凌烨亲自给阮芷秋换上常服。 “不如,作画?” 阮芷秋还没明白过来,就被凌烨拉着去了书房,她坐下,他执起她的手,很是认真的在纸上画起来。 “这……” “嘘……”凌烨示意她噤声,满脸严肃。 她便也不敢再出声,就这么由着他画,但本来还好好的走向,是越画越奇怪。他的手从握住她的手,到手腕,到慢慢往上拨弄着。 “不……不画了……”阮芷秋按住他,不满的噘着嘴,“你变了,从前你可不这样的。” 凌烨便牵住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 阮芷秋瞪他:“登徒子。” 凌烨含笑:“是因,食髓知味。” 他将阮芷秋抱起来便吻了过去,难舍难分。 好不容易有了片刻喘息,阮芷秋喘着气赶紧说:“青天白日,你怎能……这般荒唐,从前竟不知,你是如此没脸没皮的一个人。” “现下知道了?倒是也晚了。” 第491章 打仗了 因是大家都习惯了凌烨的严肃,哪怕院子里多了三奶奶,也多了不少仆妇,但在余妈妈的打理之下,是没有任何人敢造次的。 沐儿尚且年轻不懂事,几次寻阮芷秋,说是怕旁人伺候不惯,要亲自伺候。 好在邱妈妈知道分寸,过来拉住沐儿:“行了,小姐姑爷新婚燕尔,无需人伺候,倒是小姐搬过来,那些个箱笼都要一一清点,你是小姐最信任的丫鬟,这些事情,可少不了你操持。” “可是……” 沐儿还想再说,邱妈妈打断她的话:“总不能小姐回头问起来,你这啥都不知道吧?再说了,这儿有余妈妈在,若小姐有事她自会照看。而且是在自家院子里,小姐若真要你去伺候,还怕寻不到你?” 是这个理。 沐儿茫然点点头,想着小姐的那些首饰箱笼,有些尚未登记在册子上面。现下春桃她们都不在,可不得她辛苦些,全都处理清楚,免得回头对账麻烦。 于是她急急忙忙走了。 邱妈妈与余妈妈笑道:“妈妈勿怪,沐儿这丫头是小姐最疼爱的丫鬟,平日也比寻常丫鬟得脸些,故而她操心格外多。” 这话是替沐儿解释,免得余妈妈还以为沐儿是个心大的,才嫁过来,就上赶着要到三爷面前去。 余妈妈当然不会因自己是三爷的妈妈就托大,连忙道:“我明白,瞧着沐儿与奶奶的感情就非同一般,她行事得力,处处记挂奶奶,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助力。” 凌烨与阮芷秋折腾一番,替她整理好衣衫,才说:“我只有十日。” “什么?”阮芷秋整个人都迷迷糊糊,都没理解他在说什么,下意识问。 “我大婚,皇上给了十日假期,十日后我还有些事情要去查,到时候,恐怕就不能……” 阮芷秋按住他的手,眸光里水汽潋滟,唇微微肿起,她并不知这副样子,更是引得凌烨心猿意马。 “可你也不能……这般……这般……” 凌烨笑起来,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好,便让你缓一缓,我们来日方长。” 阮芷秋索性赌气转身不去看他。 凌烨抱着她,在她肩上咬了一口,才又道:“明日回门,后日我带你去庄子上住几日,可好?” 庄子上亲近,他们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毕竟机会也是难得的。他当值,往后的时日只怕会更繁忙,再往后有了孩儿,她也要忙碌不得空。 想到这里,阮芷秋便也有些意动:“好。” 但往往世事难料,当天晚上,皇上急召凌家人入宫,凌家上下从凌剑到凌升辞,全都入宫了。 云安郡主最近忙着凌烨他们大婚的事情,对外面的事务知道得较少。今日见家里的男人都被宣召入宫,赶紧让人出去打听。 倒是不难打听,没多久就有人回了话。 “西厥打进来了,周将军……不敌。” 这件事情,在整个大周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毕竟西厥对于大周来说一直都是友邦,两国多有往来。而且西厥是女子持政,信奉以和为贵的道理。 大周很多人都认为,若两国交战,只有可能是大周侵袭西厥。 没想到如今,这西厥竟然敢进犯?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周将军竟然不敌,竟屡屡战败? 阮芷秋因早就得知西厥在大周埋下暗探的事情,对于西厥来袭倒是不吃惊。但皇室应该早有防备才对,周将军怎会不敌? 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西厥敢进犯,定是有万全的法子。而大周将士们,对西厥的实力未必全然了解,如此实力不同,心态也不同,战败是必然的。 所以今日,是要做什么? 一直忐忑的等到入了夜,凌家人才归府了,但是每个人的脸色都非常不好。 凌升辞最不稳重,刚进来就暴怒开了:“他们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哥怎么就不能掌兵权?那些人说什么屁话,就会耍嘴皮子功夫,回头我见一个揍一个!” 阮芷秋有些晕,心内也十分焦急,是强忍着没有上前去问。 但凌升辞话音刚落,凌剑就瞪他一眼:“是什么好事吗?还是你真想你三哥刚刚成亲就领兵打仗去?” “倒……倒也没有……”凌升辞气鼓鼓的,“可是祖父,孙儿倒是乐意,但你们……” 看见凌剑恼怒的目光,他到底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云安郡主着急上前,问道:“是让咱们府点兵支援吗?” 凌飞驰沉重的点点头,目光落在凌烨的脸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阿烨?”云安郡主更着急,“不是,阿烨这才大婚,明日便要回门……不是,咱们凌家,已经有了凌家军,怎可以还……” 凌家势大,灌江府没有程家之后,就是凌家一家独大,朝中多少的折子递上去,全都是让皇上收回兵权,以免凌家功高震主的言论。 更何况,朝中能领兵打仗的将军,又不是只有他凌家的? “曹将军呢?徐将军呢?” 凌飞驰长叹一声:“这次的战事比较复杂,能接此重任的,恐怕也没有几个。” “可是,咱们阿烨也不行啊,阿烨毕竟年轻,虽从前去战场历练过,却也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若说让阿烨去,还不如让……” 战场凶险,她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说让升辞去这样的话。 凌升辞很顺利的接了话:“就是就是,我也这么觉得,可我想要请命的时候,却被大哥死死拉住,祖父也瞪我,我……” “好了,这件事情不许再提。” 凌剑打断他的话,让凌升荣推着他往里走,想一想要喊了挺,回头看着凌烨:“阿烨你来……” 他顿了顿,看向一旁的阮芷秋,最终摇摇头:“你陪陪芷秋,回去准备着吧。” 阮芷秋心下一慌,这是定下来的意思? 然而不等她问,凌升辞就嚷嚷出声:“准备什么呀,也未必就能成,朝臣们全都反对,说什么我们凌家一家独大,都不让三哥去呢。” 第492章 幕僚挑拨 阮芷秋忐忑的跟着凌烨回了院子,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好似生怕他马上就走了一般。 可是白日,他才高兴的说,明日回门,后日就带她去庄子上了。 现下…… 凌烨顿了顿,才发现阮芷秋落后他半步,他身量高,走路较快,若不是刻意等她,就容易将她落在身后。 他转身牵住她的手,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心,一路走到屋内,只他二人的时候,倒是没有白日那急迫的动作。 他牵着她的手,放在脸上,深一口气,轻叹一声:“对不起……我要走了。” 阮芷秋心中一沉:“可是,四表兄不是说还没有定下来吗?那些人……” “皇上开了口。” 凌烨将今日殿上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就是西方战事告急,西厥入侵打得周将军毫无还手之力,好在皇上提前有所防备,援兵及时让周将军有喘息的机会。 即便如此,战事也十分不易,那西厥出了个骁勇善战且狡猾无比的将军,指挥作战叫周将军没有应对的方法,于是一连数封求援信紧急发往京城。 所以,才有了皇上今日召集各位大臣入宫商量的事情。 “诸位将军也都请清兵前往,可他们提不出更有用的作战策略,皇上全都不满意。” 阮芷秋问:“那你,你能提出来让皇上满意的策略?” 凌烨皱着眉,良久才说:“我是大周人,不能看着大周陷入绝境当中。” “你的意思是,你是主动提出那策略的?你是主动要去的?”阮芷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可是为什么啊,我们昨日成亲,你才答应我的……连这几日,你都不肯陪我吗?”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 若是皇上指派,凌烨不得不去,她自然毫无二话。可凌烨这意思很明显,就是主动出头,且是真的想要带兵前往。 明明,他都知道凌家的处境如此艰难,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凌烨伸手抱住她,低声道:“对不起,可是芷秋……我不能,放任不管。” “你是大周子民,别人就不是,难道只有你才能扭转乾坤吗?” 凌烨没有再分辩,也没有再动作,就这样抱着她。 阮芷秋眼泪都要落尽了,才问:“所以,为何四表兄又说暂时还没定下来?” 凌烨解释:“因为朝臣们不答应,他们拿我是凌家子来说话,又说我出身不详,逼迫着皇上不能直接授命。但是这些,并不能左右皇上的想法。” 阮芷秋听了这话,便推开凌烨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里?” 阮芷秋没有回头:“我喊余妈妈过来,替你收整行装。” 凌烨有些愣怔,面上明显的不开心,可是他又清楚,是他对不起她在先,她生气是应该的,他竟不知如何劝慰她。 甚至他觉得,若是她这样对他,他大概根本无法原谅吧。 一夜之间,满京城都是西厥战事的消息,而后便是皇上属意凌烨点兵支援,还打算让凌烨一举攻破西厥。 甚至,还有传言说凌家只手遮天,不管是漠北还是西厥,都在凌家的掌控之中,如此不过是为了将大周兵权都抓在凌家手中。 凌烨的身世之疑被推上热议的顶峰,各种揣测层出不穷。 连皇家宗室内,各位有权的王爷们,也都纷纷入宫跪请皇上收回成命,担心凌烨或是凌家另有图谋,回头起兵造反,皇室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宫外的太子府邸,官员幕僚们络绎不绝,一夜未歇,太子清早入宫,跪在百官之前,一起求皇上收回成命。 今日原本不必上朝,皇上等天彻底亮了才出现,冷冷的扫了眼众人道:“太子以为,朕此举不妥?” “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上问:“为何?太子可有更合适之人选?” 太子垂眸,深吸一口气。昨夜他思来想去,也觉得幕僚说得不错,凌家位极人臣,几欲功高震主,若这次将兵权交到凌烨手中,朝臣们惶惶不安,凌家也会惶惶不安。 若凌烨顺利回来,将兵权交回,那是他应该。如若有半分差池,甚至他不能按时归期,都会引起诸多怀疑。 “父皇,儿臣以为,周小将军更为合适。” 周小将军是周将军的弟弟,已过而立之年,亦有带兵经验。只一点,他与凌飞驰相似,基本多在京城行走。而且因大周西厥关系一向不错,所以西面是驻守,而灌江府那边战事连连。 所以真正看起来,周家的实战经验,自是不如凌家的。 但同为大周的武将世家,除了凌家,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周家了。 西面驻守的都是周家军,让周小将军前去支援,想来是最合适不过的。 大半朝臣都跪在地上山呼万岁,齐声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可是,皇上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请求,有半分松动的样子。他只盯着太子问:“纸上谈兵之徒,如何能与阿烨相提并论。” “父皇……” 太子刚要再说,皇上已经勃然大怒。 “身为储君,不能做到耳清目明,只知人云亦云!朕,着实对你失望!” 说罢,皇上拂袖而去。 殿外顿时鸦雀无声,所有朝臣都噤若寒蝉,实在不明白,为何皇上会生这样大的气。周小将军即便没有那般有才,但也绝不是个纸上谈兵的无能之辈。 再者,太子多年来行事谨慎且勤政,绝不是人云亦云之人。更何况他是储君,皇上怎能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严重的斥责? 若是别有异心者借此生事,那才是整个皇室乃至整个大周的悲哀。 良久,太子勉强缓过来,在内侍的搀扶之下起身。他面色白得不像话,没去看朝臣们如何行动,转身出了宫。 竟是连东宫也不曾回去。 太子回府后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隐隐有些发热,伺候的内侍焦急不已,低声问。 “太子爷,奴去请太医……” “不必了,孤无事,让亮生几人进来。” 太子幕僚,以亮生为首,最得太子的喜欢,平日有什么事情,都会问询这几人的意思。 亮生已经知道殿外发生的事情,进来就着急的说:“殿下,可见凌三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竟比殿下还要高呀!” 第493章 太子想通 太子背对着他们,并未说话。 亮生与几人对看一眼,又道:“太子殿下,属下以为,这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路。若与皇上对着干,只会引起皇上的厌烦,倒不如……” “你既知皇上会厌烦,今晨为何一直劝孤,说什么此举,才是对凌家最好的法子?” 亮生听出太子的不悦,立刻跪下道:“太子殿下,是属下无知,当时并不知凌三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重,甚至凌驾在太子您之上啊。” “孤是储君,是皇上的儿子,你是觉得,皇上为了他要废了孤?” “属下不敢。” “再不敢的事情,你也做了。父皇今日的动作,明显已经厌烦了孤,孤……又何有回天之力?” 亮生忙道:“殿下万不可如此言说,现在正是因朝臣们处处反对,反而让皇上觉得权威收到了控制。实则等皇上缓过来,定会觉出今日的不妥,届时殿下替皇上分忧即可。” “你说。” 这会儿太子的声音,已经听不出喜怒了,像是之前的不悦缓和过来。 亮生寻着机会,连忙又献计:“殿下,属下以为这是最好的时机,凌三郎对您十分信服,您只消安排两个暗卫在他身边,借保护安危的名义,等合适的机会再……” 太子眼皮子重重一跳,回头看着他问:“何时是合适的机会?” “战事最急切之时,定能露出破绽,也是殿下您下手的最好时机。” 亮生说完,垂眸等着太子的回应,可是等了良久,太子都没出声。他不由得心慌,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太子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仔细聆听一般。 他心下一喜,忙继续说:“殿下,届时凌三郎出了事,也是因西厥将士太猛的缘故,是周家军护主不力,绝不会有人怀疑到您的身上,而且……” “如此,凌烨是狂妄自大失了性命,与孤无关,且孤恰好可以提议,让旁的将军前往,也不必担心凌家强盛?” “是!” 太子环顾一番,见厅内几位幕僚都是这副样子,便只回头不再做声,良久才扬扬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等幕僚们出去了,内侍端了一杯菊花茶过来:“殿下,太子妃娘娘说,殿下最近火气旺,让奴备好菊花茶,给殿下消去心火。” 太子瞥了眼菊花茶,接过来饮了一口。他喜清甜,但一向恪守,不能被人知晓了喜好,故而便是身边人给他沏茶,也多是苦茶清茶。 可回去东宫,蒋芙蓉给他沏茶,里头不知放了什么,总有淡淡的清甜味道,他极喜欢。 今日这茶,不是太子府内的,而是东宫的。 “太子妃,近日可好?” 这几日朝务繁忙,他宫内宫外行走,回东宫的时辰不多,便是回去了,蒋芙蓉也未必在东宫。她跟着贵妃娘娘打理合宫事宜,总不怎么得空。 内侍道:“回禀殿下,娘娘今晨命人传话,说是东宫一切都好,请殿下不必挂念。” 东宫有太子妃,一位侧妃一位良娣,还有两位侍妾。原本蒋芙蓉要将侍妾送到太子府,以便他出宫时随侍,是他自己不乐意,这才没要。 他眼神露出片刻迷茫,他的这位太子妃贤良淑德,可有时候未免也太贤良淑德了些,竟还规劝他去侧妃良娣房中留宿。 上次便是因此,他搬出东宫住到太子府来。 想到这里,太子面色微沉,旋即起身往外走。 内侍连忙跟上:“殿下,您还有些不舒服,这是要去哪里?” “回宫。” 回宫,是指回东宫。 这一次蒋芙蓉倒是在东宫,正端坐在书桌前练字,一板一眼,一如幼时见到她的样子。 太子不让门口的宫娥打扰,就这样站着看她。 有风吹过,蒋芙蓉伸手拂去面上的发丝,许是想要活动,抬起头正好看见靠在门边的太子。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抹亮色让她那张平静得有些淡漠的脸,浮上一层妍丽的光。 太子也松了眉眼,大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练字?” 蒋芙蓉先行了礼,这才起身道:“妾身练字。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怎有空过来?” 她总是这样,时时刻刻记着身份,总是客气疏离的。 可今日的太子,一点都不介意,他挥退伺候的从人,坐在蒋芙蓉面前:“你写字,孤想看。” 蒋芙蓉便回去继续练字,练的是“定”字。 太子看着她一连写了十数个“定”字,方问:“为何写这个字?” “心不定,又不知如何定的时候,妾身便会写这个字。” “缘何心不定?” 蒋芙蓉轻轻摇头:“妾身今日并未心不定。” 太子也没有问她,既然没有,又做什么要写。 他继续看着,开口将今日勤政殿外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父皇生了怒意。” 蒋芙蓉道:“父皇怒急难免迁怒旁人,他是君殿下是臣,他是父殿下是子,规劝是殿下应当做的,不必因父皇的怒意而退缩。” 太子问:“你也觉得,我今日该规劝?” “妾身不懂朝政。”蒋芙蓉摇摇头,“但妾身觉得,殿下既然认为该要规劝,便该做好规劝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准备。” 太子点点头:“芙蓉,那你觉得这次的事情,我到底该怎么做?” 蒋芙蓉没有作答,重新铺了一张纸,写下一个“心”字。 “心?什么心?”太子皱着眉,问了声,却不是问她,而是问自己。 一颗赤诚之心,如何会怕父皇误会,怕朝臣的目光?他怕是因为他的心不诚。 心不诚,所以他会一直游移,会听进去那些流言蜚语。 真正愚蠢的人,是他。 太子起身:“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芙蓉,谢谢你。” 他要往外走,蒋芙蓉跟过来拦住她。 “殿下,您脸色不太好,妾身有安神汤,且先饮一点?” 太子凝视着她,这会儿才发现,她的脂粉下有遮盖不住的疲惫。她这样爱操心,昨夜发生那样大的事情,她如何会不闻不问? 他轻轻点头:“好。” 第494章 分别 太子去了勤政殿,在殿外跪了半个时辰,皇上才宣召他进去。 “你是来劝朕的?” 太子跪地磕头,平静道:“父皇,儿臣是来劝父皇保重身体。” 皇上挑挑眉:“仅此而已?” “是。”太子抬起头,恢复往日的光风霁月,他朗声道,“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可儿臣不懂明辨是非,是儿臣错了。” “噢?你知道朕是何意?” 太子道:“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不单单因为凌烨了解西厥了解战事,也是因他是值得信任之人,父皇……是在替儿臣积蓄力量。” 从来新帝登位都是最为动乱的,人心浮动,老臣仗着功绩不将新帝看在眼中,如若新帝没有自己的势力,将会寸步难行。 如今漠北大患已除,待得凌将军归京,势必交还兵权,只留驻军戍边,凌家势力大大减弱,便有其他朝臣势力增强,周将军,曹将军,亦或是其他将军。 皇上信任凌家,所以他千方百计,想要继续凌家的辉煌,让以后太子能有依靠之人。 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可惜太子之前没有想通这一点。 “你信他?” 太子道:“凌烨与儿臣自幼一同长大,儿臣信任他。” …… 甚至都不等陪着阮芷秋回门,凌烨已经点兵,等着出门了。 凌升辞一溜烟跑过来,拉住阮芷秋就要往外走。 阮芷秋挣脱不开,被拖得险些跌倒了:“四表兄……四弟,你做什么?” 凌升辞一顿,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你唤我什么?你……” “唤你四弟。”他这般迟疑,阮芷秋总算是挣脱开来,揉着被握疼的手腕,不悦道,“你做什么?这般用力,可真疼。” 凌升辞后知后觉想起来,她已经成婚了,也的确该跟着三哥来唤他。可是好端端的,他从兄长变成了弟弟,怎么想都怎么不开心。 好似……现在也不是不开心的时候。 凌升辞回过神,赶紧说着:“芷秋,三哥要走了,走,赶紧去送送他。” “刚刚送过了,不必。”阮芷秋沉了脸,回头就往里走。 凌升辞拦住她:“不是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都嫁给我哥了,他要出兵打仗,你竟然不送他?刚刚……刚刚是在院子里,那算什么送行?咱们都要送他出去,你竟然不去?” 阮芷秋问:“你可是要送他去郊外?” “不……皇命太急,他们恐怕没空等我们送去郊外,是要快马加鞭离京。” “是啊,那么只是家门口罢了,与院子里相送有什么区别。” “可……你……唉!” 凌升辞说不过她,瞧着时辰不早了,干脆也不管她,转身跑了。 等他跑远,阮芷秋才回过头,巴巴的往门口看过去。 沐儿不解的问:“姑娘,您真的不去送姑爷?” 阮芷秋抿着唇,赌气似的回过头,眼泪忍不住往外涌。 沐儿讷讷看着,她再蠢笨,也知道自家小姐这会儿是极其伤心难过的,小姐明明在意姑爷,也想要去送姑爷,可偏偏还要执拗着不肯去。 她着急了:“小姐,姑爷是去战场,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阮芷秋眼泪涟涟,她的确在赌气,生气他的食言,可她心中的担忧并不少。她知道他是去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地方,他是要上阵杀敌,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 她不能赌他就是活的那一方,这一别,到底是数月,数载,甚至…… 阮芷秋急急转身进去,从妆匣里取出一个小荷包,荷包里面包裹着的一枚小小的金珠。这是她自幼贴身戴着的,姑祖母说,这是母亲生前去庙里求的,请高僧开过光,是给她佩戴的护身符。 她小时候戴在身上,后来快要归京了,姑祖母给她请了别的护身符,就把这颗金珠取下来收好。 阮芷秋拿着金珠,转身跑出去,一路跑一路将眼泪擦干净。 到了门口,一眼就看见骑在马上的凌烨与他身后的队伍,应当是已经与家人都道别过了,急着要走,可凌烨还一直盯着门内看,希望能看到那个让他恋恋不舍的人。 凌升辞习惯了分别,不觉得有什么,见兄长这般,便道:“三哥你也别等了,芷秋说她在院子里送过,就不来了。” 凌烨眼中闪过失望之色,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打算放弃。她大概还在生气,而他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究竟是负了她。 就在这时候,门内出现一个红裙女子的身影,不是阮芷秋是谁? 凌烨心中一喜,脸上便带了出来,连旁边的副将喊他走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他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走过去:“芷秋。” 阮芷秋有些气喘,将手中的小荷包举起,递送到他面前:“这是我娘给我的护身符,你……把它戴上。” “好。”凌烨接过来,郑重的说,“我会一直戴在身上的,芷秋,等我回来。” 阮芷秋点点头,继续说:“你可要记住,你还欠我一根玉钗,还有……还有你答应我的,要带我去庄子上玩,你可记住了。” “我记住了。” 前头副将焦急的喊了声:“将军,该行了,不能误了时辰。” 时日紧迫,他们需得快马加鞭前行,保证八日内就到西面,所以是片刻都不能耽误了。 凌烨转身要走,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阮芷秋:“等我回来。” 这一去,凌家因他们大婚的喜气洋洋,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整个府邸安静了许多。阮芷秋隔了一日才回门,贺大夫人将她搂入怀中痛哭了一场。 “我的儿怎的这样命苦?你这才大婚,便要夫妻分离,还是要去上战场了,这……” 还是旁边的贺三夫人,明明红着眼,却还算是镇定:“大嫂这是什么话呢,凌家本就是武将,若当真战乱时,阖府男丁哪个不是挂帅出征的?” 贺大夫人哭得更厉害了:“你便是个心肠这样硬的。” “我哪里是心肠硬?我是劝你快莫要这样说,岂不是徒增芷秋的伤心?” 贺大夫人轻叹了一声,勉强擦擦泪说:“若你姑祖母知道了,指不定得要有多心疼。” 阮芷秋连忙道:“我又无事,不必告诉姑祖母。我在凌家极好,便是……三爷目前不在,也有其他人陪着我。伯母们也不要担心,我已经长大了,知道如何将自己的日子过好。” 第495章 沈蒹葭伤人 贺家过来京城,是专程来参加阮芷秋大婚的,如今大婚事宜都已经结束,他们也不会在京城久留。至于程锦墨,还是皇上恩典,让他多留了几日,是不能再留了。 等程锦墨兄妹各自分离,才是最伤感的。 程金凤各种放不下,关心叮嘱了许久,泪眼汪汪送走了兄长,自己则跟着贺云彤一起,与凌升辞阮芷秋道别离去。 凌升辞的目光一直落在程金凤身上,像是对小妹的不舍一般,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是因程金凤时刻跟在贺云彤身后,他看着程金凤的时候,便也能看到贺云彤的身影。 只二人只能这样相忘于江湖。 回城的时候,阮芷秋坐在马车内,心中是怅然若失,小时候总以为在一起很简单,等长大了才知道,各自忙碌起来,就是想碰面,都是极其不容易的。 就在这时候,只见晚菊骑着快马过来,到了马车边才停下,急急说着:“小姐,蒹葭郡主伤了人,被那几家的护卫抓起来,送到宫里了。现下大夫人随同和奉公主入了宫,让奴婢来告知你。” 阮芷秋一愣,掀开车帘问:“蒹葭伤人?这是怎么回事?” 晚菊解释:“前阵子因三爷的流言,蒹葭郡主伤了几位官家小姐,好在并不严重,而后又与好几家的少爷闹起来。后来……那流言越来越厉害,郡主一直与人闹腾,因闹得不厉害所以没事。今日……今日她将张家三小姐的脸划伤了,除此之外,还有好几家府邸的小姐都跌倒受了伤。”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与她说过,可以闹大但不能伤人吗?”说话的是凌升辞,他眉头紧蹙,又道:“不是,她行事冲动,阿离也不知劝慰约束?” 阮芷秋听出不对来,忙问:“所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这件事情,还是你怂恿的?” 凌升辞顿了顿,来不及回答便策马要转身:“不行,我要入宫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晚菊,你拦住他。”阮芷秋急急唤了声,“凌升辞站住,你先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凌升辞听出阮芷秋语气的急切,着急说:“这件事情是三哥让我做的。” “什么事情?” 凌升辞被晚菊拦住,也不敢动粗,只能强忍着,回头到阮芷秋的马车边,将上次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就是这么回事,三哥说这件事情要闹大,闹大了才好,但我真有叮嘱蒹葭,怕她一时冲动惹了是非,叫她千万别伤人,哪知她还是这么冲动,我这不是着急嘛……” “你是说,当日你阻止他伤人,萧离还怂恿她?而后是阿烨让你劝她继续闹的?” 凌升辞茫然点点头:“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阮芷秋沉吟片刻才说:“蒹葭的确是个冲动的性子,但她绝不是无故伤人的人,那日原就是你处事不公在先。而且,既然是让蒹葭主动将事情闹大,旁人怎么挑衅她都不会是生气,而是会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又怎会伤害张三小姐她们?” “她容易不小心……” “你叮嘱过,她就不会。”阮芷秋认真分析一番,回头问沐儿,“你可知道那位张三小姐的情况?” 沐儿想一想才道:“姑娘,我想起来了,张三小姐就是前阵子与左相苏家次子定亲的那位,生得端庄守礼,她两位姐姐都是高嫁且声名非常好,故而张家虽家世略低,张家女却是百家求的景象。” 阮芷秋又问:“那位苏家次子呢?你可知道?” 左相苏家的情况,沐儿却不清楚了,她之所以知道张小姐的情况,还是因为冬梅四处打听之后,喜欢与她们议论这些。 “似乎……他们的亲事被讨论得多,好似因为苏家次子如今已经二十有四,亲事却一直没做好的缘故。奴婢听冬梅说过,但具体是如何,奴婢并不知道。” 凌升辞接话:“苏靖轩嘛,他是个不错的人,从前有一门亲事,是慎郡王府邸的祥贺县主。” “祥贺县主?”阮芷秋道,“我记得她,她不是许给了按察使王家嫡长子了吗?去年初就出嫁了。” “是呀,本来是好好的一门亲事,可算是门当户对,但后来听说是祥贺县主脾气不好,还未过门就对苏夫人与苏靖轩呼喝指责,这门亲事最终告吹。” 阮芷秋眉心紧蹙,亲事闹得如此难堪,对女子的声誉是有极大的影响,难怪祥贺县主只能外嫁出京,那王家并非世家,王大人三品官,且那位嫡长子才华并不如他父亲。 “既然是祥贺县主的不是,怎么苏靖轩的亲事一拖再拖?” 凌升辞摇摇头,他原就不在京城多少,也只知道一星半点,他心中记挂沈蒹葭,也不在意这些:“现下管这些做什么?得要入宫才是。” “不急,蒹葭深受皇宠,莫说张小姐只是受伤,便是她现下情况大不好,蒹葭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事。” 凌升辞被阮芷秋的话堵住了,有些气闷:“她是你的好友,你怎能如此淡漠?” “她是我的好友,所以我更要想明白现在该怎么做。”阮芷秋说完反问他,“你呢?你总说沈蒹葭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妹妹,你又打算怎么做?打算入宫替她请罪,求皇上给个小惩大诫,然后将她斥责一通?” 凌升辞迟疑着没做声,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可听阮芷秋的语气就知道,她根本就不赞成。 “那……那不然……你能做什么?” 阮芷秋说:“我了解蒹葭,她绝不可能无故伤人,哪怕是不小心的,也没道理说独独张三小姐受了伤。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张三小姐的脸受伤了,肯定要留疤,是好不了了。” “对。”晚菊连忙道,“就是因此,张家才会那样生气。” 张家家世不显,却是清流一派的主要官员,支持张家的大有人在,加之张家女名声甚好,沈蒹葭又是那么个名声,自是闹得不可开交。 凌升辞听懂阮芷秋的话,问道:“你是觉得此事颇有蹊跷?所以,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第496章 查清楚! “查。” 苏家张家都要查,连那位祥贺县主的情况,都得要查得清清楚楚。 回府之后就见到灵霞郡主等着他们了,见人回来立刻迎上来,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说现在的情况:“现下我父母,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和奉公主与驸马爷都入宫了。沈侯与我兄长也入宫了,我兄长入宫前让我来找你,说你一定能有法子帮助蒹葭。” 凌升辞听到这里,已经嚷嚷开了:“现下知道着急了?之前做什么去了,我都与他说过,要他看着蒹葭,别让蒹葭闹事……” “四表兄你别说了。”阮芷秋打断他的话,上前握住灵霞郡主的手,“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详细同我说说。” 灵霞松了口气:“芷秋,我兄长说得不错,这会儿最怕乱,他就说你遇事冷静,有你就能解决大半事情。” “今日是杜家小姐的及笄礼,我与蒹葭一道去的,本来还好好的,就有人提及前日……凌三郎的事情,蒹葭当下没忍住,就与那群人理论起来,可不知怎么回事,那群人挤挤攘攘过来,我与蒹葭挤开了,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待听到人群里的尖叫声,我们看过去,就见张三小姐的脸上,从额头到下巴一道长长的疤痕,深可见骨,差点伤到眼睛。而蒹葭手中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全都是血……” 凌升辞问:“是意外?” 灵霞摇摇头:“我们都以为是意外,但是芷秋,蒹葭吓哭了,她说她真的没动手,是有人将那削得尖利的树枝塞到她手中的,绝不是她动的手。” “削得尖利?” 灵霞道:“寻常人必须削才能成那个伤人的形状,若是习武之人……” 习武之人很有内力,折下树枝的时候,也能将树枝弄成合适的形状,偏偏沈蒹葭就是个习武且武艺高强的人,她有动手的能力,最近又四面树敌。 阮芷秋还在沉吟的时候,凌升辞开口了。 “不是蒹葭。” 阮芷秋虽也认为不是沈蒹葭,但还是好奇凌升辞态度的转变,回头问:“为何?” 凌升辞道:“蒹葭不是会耍阴私手段的小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定当面锣对面鼓。再者就那几个弱质女流,蒹葭要伤人还用得着偷偷弄什么小把戏?直接一鞭子下去,才是她的行事作风。” 灵霞愣怔几息,用力点头道:“对对对,凌四郎说得对,蒹葭也是这么说的,她说若她真有意伤人,何必要那样麻烦。可当时的情况的确如此,我们看在眼里的就是蒹葭上了张三小姐的面容……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二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阮芷秋,都笃定阮芷秋在这里,一定会解决这个大问题。 阮芷秋问:“蒹葭被冤枉了会不依不饶,现下她在殿内定是所有人都斥责她。连我们的长辈们关心她,但也只会认为是她做错了事情,而她又不是个能受委屈的性子,现下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她的情绪才是。” 灵霞忙道:“这一点不必担心,我兄长早已想到,他入宫就是为了安抚蒹葭的。” “如此甚好。灵霞,你可知道张三小姐的事情?尤其是他与苏家的亲事?” 灵霞是王府郡主,又一向待人温和,与京中各个府邸的小姐关系都不错,加之京中世家之间错综复杂,闲谈当中很多事情都会传出来。 对于张三小姐的事情,灵霞也是知道的,当下没有犹豫就说了出来。 “张家一共三个女儿,长女与三女都是庶出,只有已经出嫁的二女儿是嫡出。但据我所知,张家家教甚严,三位女郎一同长大,品行皆是十分出众,她两个姐姐名声很好,所以她及笄后也是百家求娶的姑娘。而当时是苏老夫人亲自去张家,以当年苏老太爷对张家的提携之情,来求娶张三小姐的。” 张家家世较低,苏老太爷从前是张老太爷的上峰,对他多有提拔,有师生之情。以这样的情分要挟,自然是叫张家无法拒绝,所以这张三小姐的亲事就给定下来了。 “至于那苏家的情况则更为复杂,苏家次子苏靖轩原也算是个才学横溢的少年郎,且性子温润和善,当年不及弱冠,便早早的被慎郡王府的祥贺县主看上,是祥贺县主主动要求下嫁。只可惜后来传出不合的流言,这门亲事最终作罢,而后过了两三年,才给祥贺县主定了亲嫁出去的。” 听到这里,阮芷秋忙问:“这位祥贺县主,我同她不算熟悉,她亦是皇家宗室女,你与她可有往来?” 灵霞点点头:“有,她年长我三岁余,没有什么过多的往来,但她怎么说也是我堂姐。我是记得小时候她对我们极好,是个爽朗又和善的性子,绝没想到她后来会那样对待苏夫人与苏靖轩。” “这有点说不通,你既然说苏靖轩是被祥贺县主一眼看上的,那么她势必会对苏靖轩十分好,且尚未出嫁,怎会对苏夫人与苏靖轩无理呢?”阮芷秋问,“除非她自己不想嫁,但即便不想嫁,也不至于如此污了自己的名声。” 这一点,灵霞倒是深有感触,却只是叹息一声:“我是长大了才懂得这个道理,可你也知道世间女子多为难,哪怕祥贺姐姐是个县主,也架不住流言蜚语。连我那时候,也当真以为是她做得不好。” 阮芷秋听到这里,眉心紧蹙:“苏夫人与苏靖轩,你可熟悉?或者,苏家还有没有其他奇怪的人或者事情?” 灵霞认真想了许久,眼睛却是一亮:“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苏家住着以为表小姐姓夏,她乃罪臣之后,夏家出事的时候,她已经十二岁了,而后被苏家保了下来一直寄住。这位表小姐哪怕住在苏家,却因为是罪臣之后的事情,亲事一直没有着落,如今年近二十,还做不到亲。” 她与阮芷秋对看一眼,二人都感觉出来事情的蹊跷。 “这件事情有蹊跷!我让人去查。” 第497章 仗势欺人 灵霞要动作,被阮芷秋按住。 “不要明着查,以免打草惊蛇。偷偷着人去查,看看这位夏小姐与苏二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苏夫人在其中又是个什么身份。” 说罢,阮芷秋喊来冬梅与晚菊,让她俩配合这件事情。 灵霞想一想,又道:“对了,我得要去一趟慎郡王府。若这事儿是真的,那老天都在忙我们了,你可知道,祥贺县主昨日刚好带着女儿归京。” 祥贺县主归京看望慎郡王爷与王妃,当年的事情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嫁出去之后是连回门都没有回。今年她的小女儿半岁了,才有空回来看望父母了。 若是此事真的有其他隐情,那当年祥贺县主的委屈,也可以解了。 二人分工合作,阮芷秋负责赶紧调查苏家的事情,灵霞则负责与祥贺县主拉拢关系。 此刻的宫中,亦是十分纷乱。谁都知道皇上极其疼爱沈蒹葭这个外甥女,对沈蒹葭可以说是放纵。 但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罚也是难以服众的。 张大人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不肯接受和奉公主府的道歉,执意要给女儿一个公道。 “皇上,微臣虽无能,可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微臣的三女儿自幼乖巧懂事,是被微臣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如今亲事都定下了,却出了这等子的事情,大夫都说了,她脸上伤得太重,根本不可能恢复。皇上,女子的面容多么重要,可蒹葭郡主跋扈嚣张,根本不在意旁人的死活啊。” 他说得字字泣血,听的人无不动容,便是云安郡主与康郡王妃也都对看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看出无奈来。 她们的心哪怕是偏的,也不可能放任不管,蒹葭这孩子必定得要受到处罚。 和奉公主也没有办法,只能问:“蒹葭有过,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好,你且说,你想要怎么处置。” 沈蒹葭心有不甘,挣扎着想要替自己辩驳,但她两侧,一边跪着萧离,一边跪着沈文蓝,都抓住她的手,不许她乱动。 她委屈得泪眼直往下落。 萧离看得心软了半截,可到底还是硬下心肠低声说:“蒹葭,我信你,但你也要信我,这时候什么都不要说,等我让你说的时候,你再去皇上面前分辩,可好?” 沈蒹葭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听到萧离说的这句信她,还是让她心中有了一丝期望。 萧离总不会害她的,既然如此,她还是暂且忍耐一下。 可她哪里是个能忍耐的性子?被兄长和萧离抓着不能动,可眼泪哗哗流个不停,脸上脏兮兮的,头上也凌乱蓬散着,跟个小花猫一般。 她一向嚣张傲气,几乎从未曾在人前哭过,更何况今日大殿之上,面对着这么多的人。 在旁人看来,只以为她犯了错害怕。可和奉公主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这是她捧在手心上娇宠的女儿,当年犯了大错,女儿也不肯哭,被她送去灌江府时半滴眼泪都没落过。 现下却哭成这副样子,该是有多伤心啊。 与和奉公主想得一样的是皇上,皇上没有亲生女儿,对沈蒹葭可以说是娇宠的。之前因太后不喜,多少有些顾忌,太后过世之后,皇上时不时就要问过沈蒹葭的情况。 现如今见沈蒹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是当真心疼,恨不能立刻就将这些闹事的人打出去。可他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是蒹葭错了,他不是暴君,不能一味偏袒蒹葭。 皇上深吸一口气,寒声问:“蒹葭有错当罚,张卿认为当如何罚之。” 按照正常的情况,该由宗人府审判处置,张大人不是三法司的人,他是替女儿申冤,怎么都不可能问到他头上。皇上这么说,当然是不想让宗人府来审理。 张大人不是个不懂事的,见状也知道自己女儿的这个亏,是要吃定了。若他执意要让沈蒹葭受那牢狱之苦,只会惹得公主不喜皇上厌弃,那张家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只得灰头土脸,垂头说着:“律法言……故意伤人者杖三十,臣以为……” 杖责三十,要看行刑之人的轻重,沈蒹葭是皇室郡主,行刑之人当然不会下手太重,而且沈蒹葭自幼习武,身体较之普通女郎要好得多。 三十杖会让她吃个大苦头,却不至于要她的性命,也不会致残,算是合理的惩罚了。 这么想着,和奉公主情绪算是稳定下来,与驸马对看一眼,心中暗道这方大人还算上道,若是真的说出什么有些她女儿受重刑的话,她就是拼了这个公主不做了,也要替女儿撑腰。 在场的众人,或是不满或是松口气,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了结的时候,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臣以为此举不妥。” 只见方大人从后面走出来,跪到前面。 这位方大人年近不惑,是十年前的榜眼。而且他从小立下誓言,不能中第绝不娶妻,一直到快而立之年终于中了进士,且是榜眼郎,故而即便他出身寒门,依旧得了左相苏大人的青睐,将长女嫁给了他。 靠着岳丈是左相,短短数年他已经坐上了正四品的位置,算是寒门之中高升较快的。 今日他之所以在,好似是刚好遇到了,就跟着一起入了宫。 因他是刑部官员,他开口说话,旁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只听他说什么。 “臣以为三十杖太少,因郡主伤的不仅是张三小姐,还有其他各府的小姐。按照律例,杖三十,还应重新定罪量刑。” 和奉公主原本放下去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这一瞬是恼怒不已,指着方大人道:“胡言乱语,之前大夫已经诊视过,诸位小姐都无大碍,受伤并不严重。待得归府,本宫自会带着女儿一家家登门致歉。” 这话若是受伤女郎们的家人来说,自是没什么问题,和奉公主太心急,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她说这样的话,就好似蒹葭可以随便伤人,只要伤势不重,她去道歉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第498章 处罚沈蒹葭 方大人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摇头说着:“公主殿下此言差矣,诸位小姐都比张三小姐运气好,故而才没受重伤,但郡主有意伤人是事实,自该量刑。更何况张三小姐脸上的伤深可见骨,差一点点那只眼睛都……” 说话的时候,他还哀叹扼腕一声,侧头去看张大人,似是心疼的摇摇头。 张大人想到女儿的伤势就悲痛欲绝,又见有人替他说话,刚刚那不能替女儿讨回公道的沮丧一扫而空,抬头坚定的说:“方大人说得不错,小女受到的岂止是面上的伤?那伤痕永不可消,对于女子来说,却是赔上了一辈子,我女儿才刚刚定亲啊!” 的确,若只是伤痕,那三十杖的惩罚也就够了,可伤在面上,毁的是张三小姐的一辈子,这又要怎么做赔? 和奉公主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时有些慌张。 沈蒹葭却是再也忍不住了,挣脱兄长和萧离的手,起身说道:“既然如此,你也给我划一刀,给我脸上划一刀,算我赔给她的!” “蒹葭!”和奉公主大惊失色,连忙起身想要拦住沈蒹葭。 沈蒹葭却不肯接受,想要去找自己手中的鞭子和匕首,才想起来入宫的时候这些武器全都被收走了,她是想自己动手都不可能了。 她回头去找侍卫:“来,给我划一刀还给她!” 张大人气得七窍生烟,道:“你……果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女儿被你弄伤了,你竟还是这般态度。” “我就是难养,也是我爹娘养的,是我皇帝舅舅养的,没让你养吧?关你屁事啊!我都说了她不是我弄伤的,你们一个二个都怪我是吧?那我就还给她,你来,你来划伤我,我绝无二话,也绝不会让皇帝舅舅怪你的!你若还嫌不够,那你且说,还要怎么样?” “你……你你你……”张大人瞪大了眼,“你可知……我女儿她这一生……” 沈蒹葭道:“这一生咋地?这一生毁了是吧,你女儿受了伤,人家男人就不要娶她了是吧?萧离,你过来!我马上,就要跟他女儿那样,脸上可怖得很,你在不在意?” “不在意!”萧离毫不犹豫应声,“蒹葭不论你是什么样子的,我都不会在意。但是,既然不是你的错,我也不会让你承担那样的责任。” 听得萧离斩钉截铁的话,沈蒹葭暴怒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总算是没有那么生气了,她回头看着张大人。 “听到没有,你女儿的一生不是我毁的,她用容色绑住的男人,迟早也会因她色衰而爱驰。我生来就是这副样子,改变不了,若是将来萧离因为我老了丑了不要我,我先将他打趴下,然后一封休书将他休弃,绝不会给他颜面。我且问问你,你女儿敢不敢?你敢不敢给你女儿这般撑腰?你女儿要嫁的那家伙,他敢不敢说出萧离那番话?” 萧离含笑看着沈蒹葭,并不觉得她说的这些有什么不妥,面上全是温柔,甚至隐隐有些骄傲的感觉。 张大人目瞪口呆,与他一般目瞪口呆的,还有后面站着的苏家父子三人。 右相苏大人有两个儿子,次子苏靖轩是他近四十岁才得的小儿子,所以夫妇二人对他十分疼爱,几乎是要什么就给什么。 不过这位苏家次子并没有被养歪,自小的名声都是极好的,才学品行都很是不错,待得弱冠,在一众夫人眼中也是女婿的极佳人选。 只是他与那祥贺县主相识得早,县主心仪他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只等着他及冠两家就定了亲事。 现下听得沈蒹葭与萧离这样说,苏家三人都有些不悦,这般岂不是说了,若苏家真有诚意,不管张三小姐成了什么样子,苏靖轩都非娶回去不可吗? 但右相大人最疼爱这个次子,怎么舍得次子娶一个貌若无盐的女子呢? 而苏靖轩也是黑了脸,抬头看着张大人,见张大人回望过来,他连忙避开张大人的目光,垂眸做沉思状。无论如何,现在他绝不会表态的。 张大人自是看得懂他的意思,心中微叹一声,到底不是所有的郎君,都有萧离那般情深,而且沈蒹葭是郡主,有皇上公主的保护,自是不必担心将来。可他较之苏家,官位不止低了一星半点。 再说女儿都这副样子了,若是逼着苏家娶过去,将来要如何?他们张家其他的女郎,又能如何? 这么想着,张大人只觉得悲凉。 还是旁边的大人出口劝道:“事情发生了自然是要解决,如今说这种话也没什么意义。郡主……伤人在先,的确是不能不罚……” “行,你们定罪吧。” 沈蒹葭也不挣扎了,回到兄长旁边跪好,还将自己的手往兄长手中一塞,低头默默垂泪。 沈文蓝:…… 好吧,自己的妹妹就这性子,他能怎么办? 他拍拍妹妹的手:“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沈蒹葭瘪瘪嘴,眼泪流得更凶了,看得沈家众人又是一阵心疼难受。 最后还是宗人府讨论一番,下了定论:“杖三十,流放南地五百里三年。” 又因沈蒹葭三番几次,惹了京城世家众怒,这品阶也是不保的。 皇上颇有些心疼的看着沈蒹葭,到底还是开了口:“降为郡君。” 降了两等,回头等她大婚的时候,也只能升成县主。 这般抉择,才让那些个闹到皇上是面前的官员觉得心下稍稍好受了些。 沈蒹葭一汪眼泪委屈巴巴的看着皇上,瘪着嘴没让眼泪滴落下来。 和奉公主则回头冷冷的看着张大人:“张大人可满意了?” 张大人不愧是清流,跪在地上冲着皇上磕头:“皇上圣明,绝不徇私。” 两个侍卫过来要带沈蒹葭走,萧离挡在她面前。 “且慢,皇上,此事还有蹊跷,尚未调查清楚。” 张大人反唇相讥:“世子若觉得有所蹊跷,刚刚为何不说,难道世子认为,拖延时间就能改判吗?” 就在萧离着急的时候,听到内侍传到:“皇上,慎郡王妃,凌少将军,灵霞郡主,朝霞郡主以及祥贺县主求见。” 第499章 失态明了 萧离听到阮芷秋来了,眼睛一亮,连忙道:“皇上,臣以为,此事马上就能清晰明了,请皇上让她们进殿。” 张大人怕事情再生变故,刚要阻止,沈文蓝起身过来。 “此事若非我妹妹所为,难道张大人不想弄清事情的真相吗?” 张大人顿了顿,到底还是松了手。那群人若是想要替犯人脱罪,他是绝不会让步的。但若伤女儿者另有他人,他当然希望找到真正的凶手。 虽然,他心中是认定伤女儿的人是沈蒹葭,毕竟当时的情况太过明了,根本不容人分辩。 凌升辞进殿之后,便将自己查到的东西呈递上来:“皇上,臣在杜府查到一些东西,诸位小姐受伤的地方,两侧的树干底下有痕迹,像是被细细的鱼线捆绑过的痕迹。而且,旁边的矮树枝上面,还有刮下来的衣料。另外,被折断的树枝附近,找到另外一些同样被弄断,更像是工具锯开的树枝。臣捡拾了一些回来,请皇上与各位大人过目。臣已经与杜大人说好了,派人在花园处把守,只请皇上派人过去细细勘察。” 皇上眯着眼看了看凌升辞,又看了看他呈上来的东西,朗声笑道:“升辞果真长大了,很有你祖父从前的风范。” “臣谢皇上夸赞。” 凌升辞退下之后,皇上便命大理寺的人安排人手过去杜府调查此事。 又看向慎郡王妃:“王妃此来所为何事?” 慎郡王妃行礼之后方道:“皇上,原本此事与臣妇没有任何关系,臣妇之女也早已出嫁,过往便该烟消云散。只是祥贺这丫头前些年吃了太多的苦,每每想到那些流言,臣妇就寝食难安,只觉得臣妇无能,叫祥贺委屈至斯。” 皇上皱皱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皇上,臣妇是请皇上替祥贺做主,洗清她跋扈的名声!”慎郡王妃转头看向苏靖轩,“同时,臣妇要撕破这人虚伪的嘴脸,自私自利用旁人家的女郎作伐,先是毁了我女儿的名声,再是毁了张三小姐的一生。他们,才是其心可诛!” 右相大人怒目道:“王妃岂能胡言乱语!你我两家的确定过亲事,我儿是有退亲之举,对不住王府与县主。可毕竟……是县主有过在先。” 慎郡王妃倒是清醒得很,只道:“苏大人不必急着否认,若你听我说完,还觉得你那好夫人与儿子没有过错,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右相大人也不能阻止她继续。而苏靖轩已经白了脸,下意识要反驳。 阮芷秋朗声道:“苏二公子连话都不敢让人说,莫不是在心虚?” 从开始凌升辞拿着证据过来,苏靖轩就已经慌了神,这会儿见到慎郡王妃如此说,他当然早就承受不住,大声喝道。 “你们妇人便是头发长见识短,此时大殿之上,容得你们喧哗?” 阮芷秋轻蔑的看他一眼:“如此无担当之人,竟还被称作我大周栋梁之才?真是叫人贻笑大方,喧哗之人到底是我们,还是此刻的你?皇上都没有发话,你竟然想要替皇上做决定?” 说话的功夫,凌升辞走过来,挡在苏靖轩面前。苏靖轩心虚又害怕,一下子软倒在地上,竟是半晌都爬不起来。 右相大人何等人精,见了小儿子这副样子,哪里不知道其中有了蹊跷?他看着小儿子,又看看一脸茫然的长子,心中微微转了两转,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他家那个愚蠢的妇人做的。 是他管家不严,叫家里出了这等子事情,而且还闹得这样大,叫他如何收场? 慎郡王妃徐徐道来:“从前一位孤女甚是可怜,昔年她父族犯事抄家,她尚且年幼懵懂。也好在她有个待她不错的姨母,且嫁入高门,不舍得看她吃苦受罪,花费了不少心力打点,勉强保住了她一条性命,且不用充没教坊司,而是去姨母家中为奴作婢。” “本来这般,已算是皇恩浩荡,天大的恩典,便该知足珍惜,怎奈姨母与少女并不是知足之人。少女已是奴籍,因是罪臣之后,这辈子都不能脱离奴籍,但姨母将她视作亲女,十分的娇宠疼爱,比之旁人府邸的千金小姐,也丝毫不逊,一直到少女及笄……” 其他人便是开始,还没明白慎郡王妃讲话的意思,到这里也都听得清楚明白。 那被当做千金抚养的奴籍少女,可不就是右相府的那位不明不白的表小姐吗?因她是奴籍,不能出门应酬,见过的人倒是不多,但京城世家,哪有什么秘密?早就将这位表小姐的底都摸得透透彻彻。 和奉公主赶紧问:“少女及笄之后,如何了?” “少女生得妍丽貌美,又与府中的二表兄相伴长大,时日长了竟然生出情谊来。” 和奉公主的目光,便从慎郡王妃脸上,落到那软倒在地的苏靖轩脸上。 苏靖轩起身便要冲过去:“不是……不是……” 可惜他刚起来,就被凌升辞控制得死死的。 慎郡王妃冷冷的看着他:“我胡说?到底是不是胡说,你们右相府人人心中清楚明了!右相大人,你敢说,我刚刚说的不是真的?” 右相颓败的低下头,但他的长子不甘心,分辩道:“王妃,你所言确是属实,当年的确有这桩事情,但……她虽是我们的表妹,到底是罪臣之后,且已经是奴籍。我父亲知道她身份尴尬,留在二弟身边都会是个祸根,便早做了打算将她送走,怎奈你们……” 他看向祥贺县主,虽心有不满,但想着如今两家早没了联系,县主也早就下嫁旁处,便是归京都少。他是男人,怎好言说妇人的不是? “送走?哈哈哈,既然是要送走的,怎么那位夏小姐……哦不,姓夏的丫鬟,到如今还住在右相府,甚至,还怀了你弟弟的孩子?” 苏大人一愣,当年弟弟与祥贺县主的亲事告吹之后,母亲心疼表妹,求了又求,父亲心软就答应继续将表妹留在府内,但要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能再与弟弟有任何牵连。 这几年他也没听说弟弟与表妹还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有了孩子? 第500章 补偿沈蒹葭 慎郡王妃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继续说:“可笑的是,明明是他们不检点,却故意到我女儿面前来挑衅,我女儿堂堂一个县主,尚未过门受到右相夫人的各种刁难,几次三番在外面摔倒,假意不怪罪,说什么皇家宗室女有脾气也是正常的。可我女儿闺中时,谁不夸赞她端庄持重?如何就成了那般跋扈嚣张脾气大的女郎?” 说到这里,祥贺县主也红了眼眶,跪在皇上面前道:“皇上,臣女自小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半步,可是当年那桩桩件件的事情,臣女一个都未曾做过。臣女无辜,也带累了宗室其他姐妹,是臣女之过,更是他们苏家欺人太甚!” 其实她们说这些当年的事情,也无法查证,但人都是如此,当年只相信自己听到看到的,如今也是一般无二。他们见到眼前的祥贺县主柔顺的模样,也有人想起她小时候乖巧听话,自是信了好几分。 和奉公主则眉毛倒竖:“所以当年,祥贺是受了冤枉?如此冤屈,你竟不替她伸冤,这如若是我……” 慎郡王妃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公主所言甚是,都是臣妇之过,臣妇无能,以为女子当柔顺,方能讨人欢心,将我儿养成个这么娇柔的性子,受了委屈也不敢直言。” 沈蒹葭听到这里,早就气炸了,跳将起来嚷嚷着:“祥贺姐姐这样委屈?若是我,我非得打爆苏夫人的头!” 说罢,跑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祥贺县主,仿佛能将她受的那些委屈都给看消失了一般。 祥贺县主微笑着摸摸她的脸:“傻丫头,我早就没事了,说起来也多亏了苏夫人设下那些陷阱,不然稀里糊涂嫁到他们家去,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委屈呢。如今我公婆夫婿待我极好,知我思念爹娘,还着人送我归宁。” 慎郡王妃的话当然没说完,她继续道:“臣妇女儿后来如何,皇上也是清楚的。但是这苏家,为何迟迟没有做亲,苏二少爷若真是个好的,怎的需要苏老夫人舍了老脸,去问张家求娶名声极佳的三小姐?若三小姐没有被迫许给苏家,今日这桩祸事,怕也不会落到她的身上吧?” “什么?”张大人惊讶的看过来,疑惑的看着她,又去看右相大人。 右相目光沉沉,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长叹一声,摇头道:“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殿内的大人们全都好奇的看向几人,那苏二少瞧着文质彬彬,着实不像是会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可是连右相大人都如此言说,可见这桩事情,也的确与苏二少有关。 张大人恍恍惚惚,问道:“右相大人,我张家自问家世不高,也从未曾想过高攀右相府,我张家女儿不少,但对于张某来说,都是掌上明珠,绝不肯用她们的婚姻换取家族利益。去年底是苏老夫人以我父亲乃你父亲学生为由,要两家结下秦晋之好,是你苏家有意,我才不得不答应。若你们不喜小女,何必要求娶之后,再行折辱之事?” 这话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明确说出,这门亲事可与当年祥贺县主不同,祥贺县主是因自幼与苏靖轩相识,两家才会结亲。可他家的亲事,是苏家半胁迫似的求娶的,若是不满意,大可以退亲,何必这般周折? 右相大人哪里还有半句话?当着众人的面,也没有半分平日的老谋深算,回头狠狠给了苏靖轩一耳光:“不孝子,不孝子,你做的好事!” “爹,我不是……我……” 右相大人老泪纵横,满脸歉意与张大人解释:“是老夫之过,这些年眼看着幼子迟迟没有成亲,老夫与母亲心下颇为着急,连着看着几家女郎,他自己都不乐意。思来想去,想到张家女郎人品贵重,堪为良妇,便……便……” 张大人整个人都呆愣住,而沈蒹葭终于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哭。 “所以你们知道,她们受伤了不是我做的对不对?我都给你们说了不是我,你们都不信我,皇帝舅舅,你都不信我。” 她抹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干脆起身往皇上那边跑。内侍总管吓一跳,连忙要拦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来。 内侍总管觑着皇上的眼色,见他没有不悦,便没有扬手让侍卫过来。 沈蒹葭跑到上面,一头扎进皇上怀中:“皇帝舅舅,你都不信我。” 皇上和颜悦色,将沈蒹葭搂入怀中:“是朕不好,朕冤枉了蒹葭,是朕错了,蒹葭可莫要怪朕。” 他一向严肃,甚少在人前露出这般温柔之态,更何况还主动致歉。 沈蒹葭却觉得更委屈了,哭得一口气提都提不起来。 和奉公主不好意思,想要上前劝她,皇上阻止了,亲自取了帕子给沈蒹葭擦泪,还轻声哄着。 “好了不哭了,是舅舅的错,蒹葭想要什么只管说,舅舅都答应你。” 沈蒹葭勉强制住了哭声,回头指着苏靖轩:“舅舅要将此事调查清楚,把伤张三小姐的凶手抓起来!不仅伤人可恶,他们还想要嫁祸给我。我虽莽撞了些,却也不会无故伤人,更不会因两句口角争辩,就把人弄成那样。” “是,我们蒹葭是大姑娘了,知道分寸。”皇帝笑道,“怪舅舅糊涂,听了旁人的话。事情查清楚之后,自是该重罚他们。至于你……” 他目光凌厉的扫了眼众人,刚刚就是这群人,一个两个的逼迫他,非得让他处罚他的外甥女。要打她的板子,流放她,还迫他将她贬为郡君。 想到这里,皇上眸色一凝,伸手给沈蒹葭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道:“传朕旨意,沈家女沈蒹葭,深得朕心。朕无亲女,今日起将沈蒹葭记在和妃名下,封公主!”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他们听到了什么?皇上,皇上要封沈蒹葭为公主?这……这怎么可以。 从来非皇上亲生的女儿,被封公主的,只有得宠的王爷之女啊。 第501章 阮芷秋生病? “不行!”沈蒹葭大声拒绝。 倒是让底下的和奉公主微微松了口气,皇上是个感性之人,说出这样的话不奇怪,但若他们坦然受之,却是十分不妥。蒹葭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还懂得推拒。 却听得沈蒹葭继续说:“不行不行,和妃娘娘比我还小一岁呢,怎可将我记在她的名下?” 和奉公主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 皇上则哈哈大笑起来,拍拍沈蒹葭:“无妨,朕是要将你记在朕的名下,母妃是谁都无妨。” “那我也不要嘛,皇帝舅舅,您是我舅舅呀,我娘是您的妹妹,我也不想认别人做母妃。而且皇帝舅舅宠我就好啦,我也不要做您的女儿,做您的外甥女,您不也一样疼爱我嘛?” 这话也只有沈蒹葭这种不过脑子的丫头会说,旁人遇到这样的恩宠,只会说些什么深念皇恩的话。 皇上十分高兴,朗声笑道:“成,那就不换玉牒,只将你封为公主,可好。” “好。”沈蒹葭高兴极了,小花猫一般的脸儿,还在皇上身上蹭了蹭,更是让皇上满意几分。 这么一闹腾,去杜家查案的人都回来了。 此事倒不复杂,大概是那些人以为很快就会给沈蒹葭定罪,也没人会细究背后的事情,故而杜家余留了很多容易查到的细节,仔细一看,便知是要人故意而为之。 苏靖轩在多重的压力之下,只能将事实和盘托出。 他与表妹夏氏情投意合,苏夫人也是知情的,她心疼外甥女,想着将外甥女嫁给儿子,也是最好不过的。但一则夏氏罪臣之女的身份,让她脱不了奴籍,二则右相怎么也不会答应,所以才琢磨着,另外想法子。 原本苏夫人是打算,等正妻入府之后,想法子给儿子将夏氏抬做妾。若要如此,那么苏靖轩的正妻就不能门楣太高,不好拿捏。这也是为什么,右相与老夫人看上张家女郎时,苏夫人没有拒绝。 奈何张家女名声极佳,夏氏又在那时候有了身孕,整个人精神恍惚,天天说张家女要害她腹中的孩儿,又说张家规矩极重,回头出了事,人家也不会认为是张家女的过错。 最要紧的是,夏氏之前跟苏靖轩鬼混,落了两胎,如今大夫说了,若这一胎再落了,这辈子她怕是都不能再有孩子。 苏夫人与苏靖轩最终被她哭软了心肠,家中有老夫人与右相大人坐镇,是绝不会允许苏靖轩退亲的。于是母子二人商量一番,便决定设计这么一出戏。 正好最近沈蒹葭得罪了不少人,大家对她的意见非常大,所以苏靖轩干脆将此事嫁祸给她。 而且,他推测得不错,如若没有萧离请求,阮芷秋执意去调查,这件事大概也会就这般盖棺定论,便是沈蒹葭再怎么说自己委屈,也解决不了这个结果。 皇上知晓来龙去脉之后,自是大发雷霆,处置了右相一家子不说,还将那些乱嚼舌根,与沈蒹葭有纷争的人家,家主都喊入宫训斥一通。 那些纷争主要是围绕着凌烨的身世而来,无非是从前的那些,怀疑凌烨是漠北人的话。这流言本就愈演愈烈,而后因着凌烨拿到兵权出兵征西去了,更让他居心叵测的消息传开。 今日皇上处置了相关人等,虽没明着说,可也等同于告诉大家,流言他不信,也不许人传。 如此,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阮芷秋的生活,同从前没有太大的差别,依旧是住在国公府,每日陪伴外祖父与两个孩子,再就是跟着云安郡主与邵氏打理家里的事务。 没多久,程氏与凌升辞也离开了,他们要回去继续守护灌江府,无召不得归京。 国公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不多久,凌剑身体大好,可以站起来多多行走,天儿也暖和起来。阮芷秋每日早晚都会扶着凌剑在院子里走一走,有时候凌柏书也会跟在一旁,或是在前面耍剑,或是背诗。 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凌剑心情极好,与阮芷秋说起其他的事情:“升荣几个小时候跟我在灌江府,吃不惯那边的饭食,又总怕他们长不大,便让人寻养羊的人,挤了羊乳给他们饮。” 凌柏书听到这里:“羊乳好喝吗?” “柏书馋了?”凌剑哈哈大笑,弯腰想要将凌柏书抱起来。 “祖父可得仔细,柏书长大了,是一日比一日沉。”阮芷秋赶紧阻止,伸手将柏书接过来,原本是打算抱着的,可只觉得腰腹酸胀疼痛,有些抱不住。 她笑起来,将凌柏书放在地上,笑道:“咱们柏书果真长大了,沉甸甸的,我都要抱不动了。” 凌柏书还记着凌剑说的羊乳,追着问:“曾祖父说的羊乳,是什么味道,可与我们饮的牛乳是一样的?” 凌剑解释:“那可不是一样的,平日给你饮的牛乳是厨房处理过的,没有其他的怪味。新鲜挤出来的羊乳有膻味,一般人可饮不惯。” “饮不惯,那父亲叔父他们是怎么饮的?” 凌剑笑道:“自是强行灌进去的,不然他们如何能长成这般人高马大的身形?” “是吗?”凌柏书皱着眉想一想,垫了垫脚,“柏书也想要长高,柏书想要有三叔那样高,有四叔那样壮。不用曾祖父灌,柏书自己喝。” 凌剑笑得更开心,连连点头:“你若真愿意饮,曾祖父给你弄两只羊回来,专门给你挤羊乳饮。正好,羊乳对女子甚好,芷秋也一起饮。” 阮芷秋从抱了凌柏书那一下开始,就觉得腰腹不舒服,听他们讨论羊乳的膻味,想起那个味道,只觉得胃气上涌,几乎是要吐出来了。 再听凌剑说,要让她也饮,她再也忍不住,奔到一旁的树下,晨起吃下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这可叫院子里的人都吓一跳,沐儿连忙扶住她,拿了帕子替她擦嘴,又一叠声喊人去拿漱口茶痰盂等。 凌剑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晨起吃得不好?还不快请府医过来,快去,让贺家两位大夫过来,给芷秋好好瞧一瞧。” 第502章 我希望是儿子 阮芷秋被扶到一旁的客室里面休息,她原本觉得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也没必要,但是凌剑不放心,非得让她去休息。 云安郡主听说阮芷秋生病了,也是着急,连忙带着人就过来。 途中喊了人仔细来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晨起膳食不太对?还是前两日夜间气候不大好,芷秋穿得少了受了寒?” 来回话的是园子里的粗使小厮,老实巴交的样子:“回大夫人的话,原本都好好的,三奶奶抱了大少爷一下,好似闪了腰一直扶着腰,而后犯恶心,没忍住吐了。沐儿姑娘已经让人去检查,看是不是今晨的饭食不好。” 旁边另一个小丫鬟连忙接话:“回禀大夫人,今儿三奶奶用的是鱼片粥,还用了点酸黄瓜,一只虾饺皇,说是吃不下没有用别的。” “她用膳的时候,可有说不好?”云安郡主问。 因小丫鬟不是近身伺候阮芷秋的,并不知具体细节,只道:“大夫人,奴婢听冬梅姐姐说,说许是天儿渐热的缘故,三奶奶这几日膳食倒是比平日用得少些。” 云安郡主身边的丫鬟听了这话便道:“如此怎的没人来禀报大夫人?你们是怎么伺候奶奶的?” “是……”小丫鬟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出声。 倒是一旁的妈妈听了这些,眼珠子一转,连忙拉住生气的云安郡主,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云安郡主眼睛一亮:“当真?” 妈妈笑道:“大夫人,奴婢也只是猜测,三奶奶会医术,若是身体不适,自己怎会不清楚?但她从前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些东西哪怕书本上有,没有实际的经验,也是不清楚的。” “是是是,你说得对!”云安郡主转忧为喜,“我们赶紧走,大夫应该到了,对了,让我身边的女医也过来,若当真是……这种事情,也是女医伺候得当一些。” 等到了客室,就听到里头一阵欢呼。 凌柏书稚嫩的声音响起:“哇,所以姑母她腹中有小妹妹了,是吗?” 云安郡主觉得心中更熨帖,走进去道:“柏书,你该唤一声三婶呢。” “嗯嗯,柏书知晓,现下姑母成了三婶了嘛,腹中的宝宝是三叔的孩子,便是我的小堂妹,对不对?” 给阮芷秋瞧看的大夫听了这话,面色白了白,分辩道:“大少爷,三奶奶腹中孩儿的月份太小,尚且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凌柏书立刻说:“自是妹妹。” 大夫木讷还要分辩,被师弟拉一把,方模模糊糊想起来,似乎凌家女郎稀少,都是巴望着再有人能生出女娃来。 既有了身孕,一家子都是喜气洋洋的。 云安郡主晚上与凌飞驰说这些,还有些感慨:“真是个大喜事,咱们家看起来人丁兴旺,实际上旁支都没了,也就剩咱这一支……” “说这些也无用,如今阿烨有了孩儿,咱们该开心才是。”凌飞驰喜不自胜,一向不信神佛的他高高兴兴的胡乱对着一个方向摆了摆,“婉儿,芷秋她还孩儿了,婉儿一定要保佑芷秋,平安诞下闺女。” 云安郡主嗔他一眼,又感叹:“别的一切都好,只是这样的好消息,阿烨都不知道。也不知他啥时候能回来,这孕中妇人最是多思,若有相公在身边,心情也会舒畅许多。” 但凌烨这才去了一个月,怎么都不可能马上回来。 虽没有凌烨作陪,但家里人都格外细心,且灵霞与沈蒹葭时不时过来探望,更是叫阮芷秋开心不已,也没有多少失落。 当然入了夜,便有些难免思念凌烨,记挂着不知他好不好,竟是连一封信都没有送回来。 再后来,收到了凌烨让人送回来的消息,除了送往宫里的,还有送到凌家的。但只是信的末尾,问一句阮芷秋可好,并没有单独给她写过信。 阮芷秋心中明白,虽则面上看来,皇上对凌家十分信任,但实际上有没有疑心,谁也不知道。这些送回来的信,怕是皇上都会一一看过,凌烨又怎好单独给她写信? 可明白是一回事,失落还是难免的。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阮芷秋的反应没有寻常妇人的那么重,过了头三月,便已经没什么反应了。 邵氏笑盈盈的,伸手抚摸阮芷秋的腹部:“这孩子乖巧得很,可不像怀希那时候,可真是折磨人。” 怀希还年幼,却已经听懂了,抬起头冲着这边咿呀咿呀几声。 阮芷秋忙过去抱住他:“怀希最乖呢,哪里会折磨人,娘亲她乱说是不是?” 怀希便搂住阮芷秋的脖子,在她脸上啃一口,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他已经生了牙,这么啃一口,口水蹭了阮芷秋一脸。但阮芷秋哪里会介意,先替他擦了嘴,就着帕子擦干净自己脸上的口水。 邵氏含笑摇头:“他粘你,实在是因你太宠他了。” 云安郡主毕竟年岁不轻了,身体不太跟得上,中馈事务操持多的,还是邵氏。阮芷秋确定有孕之后,只用操持自己的嫁妆产业,其他的事情也不用她管,陪伴凌怀希的时辰也多多了。 邵氏坐在桌前看账,侧头看了眼阮芷秋,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若能生个女儿,便是皆大欢喜。你可曾问过阿烨,他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话说出口,又觉得失言,凌烨到现在,连芷秋怀孕了都不知道,哪里会说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呢? “你……想要女儿吗?” “不想要。”阮芷秋摇摇头,认真的说,“不想要女儿,我想要生个儿子。” 邵氏一愣,自从阮芷秋怀孕了,家里上下,无不期待她生个女儿,凌家几代只有凌婉那么个女郎,他们这一代没有,下一代便格外的期待。 可是,阮芷秋竟然不期待女儿吗? “女郎太苦,世人希望她天真不市侩,却又因她天真单纯,而轻视欺凌之。我不想要女郎,是怕将来护不住她,能护住她的人,但能护住她的心吗?” 邵氏怔怔看着她,以为她说的是凌婉,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说的是前世的她自己。 第503章 和亲? 转眼八月,马蹄声划破长空疾驰而去,那是传递战报才有的声音。 阮芷秋巴巴的等着,等来的果然是好消息。 “不愧是凌家子,凌三郎这一战,胜了!” “胜了?这可真是普天同庆的好消息。听闻那个西厥将军非常勇猛,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照样是我大周儿郎的手下败将,不是吗?” “你们听说了吗?凌三郎是阵前亲手用长刀将那西厥将军的头颅,给砍下来的。” …… 阮芷秋满脸欣喜,捂着胸口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又扶住云安郡主:“母亲可不必忧心了,这是大喜。” 云安郡主心中熨帖,伸手抚摸阮芷秋的肚子:“阿烨平安,比什么都好。母亲如今已经是别无所求了,只希望你们全都平平安安。” “会的,阿烨立下大功,却该要将兵权交上去,往后自是不会这样辛苦。” 云安郡主点点头:“如今你都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了,阿烨还不清楚呢。一会儿回来瞧见了,还不知该有多高兴。” 妈妈笑盈盈凑趣道:“奴婢瞧着三奶奶的肚子一点都不显,且不妨先瞒着三爷,等他回了房再一瞧,定然吓一跳。” 云安郡主笑得是前合后仰,是没什么事情比今日更快活的:“你啊你,阿烨自幼是你瞧着长大的,也拿你当成长辈一样尊重,结果数你最坏,是要故意整他。” “是托了夫人的福,便是逗趣,三爷也定不会怪罪奴婢。” 如此忐忑的等了半个月,才等到凌烨凯旋,邵氏知道阮芷秋心急,特意在酒楼定了雅间,酒楼下方就是入宫必经的街道,又嘱托灵霞郡主与沈蒹葭作陪,好让阮芷秋能最快的看看凌烨。 而凌飞驰与凌升辞,也是一早就入了宫。 姐妹三人坐在雅间的窗户处往下看,等了没多久,就等到一队马匹过来,为首马匹上还穿着铠甲的男人,不是凌烨是谁? 依旧是英姿勃发,打了胜仗的英雄,受百姓们爱戴。 只是凌烨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太高兴。 阮芷秋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才回头问:“你们有没有发现,三郎他好似并不开心。” 沈蒹葭抛了个果子,用嘴接住,回头含糊说:“他不是一直那个样儿吗?除了大婚那日,我就没见过他有别的表情,时时刻刻都像是旁人欠他多少银子一样。哦不对,也是有区别的,有时候像是欠了五万两,有时候像是欠了五百万两。” “尽瞎说。”灵霞郡主嗔了沈蒹葭一眼,过来将阮芷秋扶到桌前坐好,“凌烨打了胜仗是不错,但打完了仗立刻往回赶,一路风尘仆仆多有辛苦。更何况,他一贯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 阮芷秋点点头,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而凌烨在宫门外卸下铠甲兵器,从手下人手中将匣子接过来。因天热,匣子是盛放在冰匣之中带回来的,这会儿刚取出来,冰寒入骨。 凌烨像是感受不到一般,跟着周将军等人一道进入大殿。 周将军将战事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便让凌烨将手中的匣子呈递上去。 “凌烨将军威武,战场上策马疾驰,将西厥大将军绍也的头颅砍下,正盛放在匣中,请皇上过目。” 皇上看了眼匣子,当下大喜:“好,甚好,甚好啊,众将士辛苦了,赏,通通有赏!” 匣子呈上去,凌烨则退到一旁,与凌升荣站在一处。 凌升荣与有荣焉,对凌烨竖起一个大拇指:“阿烨,为兄替你骄傲。” 然而凌烨并没有什么表情。 凌升荣觉得有异,小声问:“阿烨,你……怎么了?” “等下你就知道了。” 周将军将战事情况都说了一遍,便恭敬的递上一封告降书:“皇上,西厥使臣候在殿外,带带着西厥告降书前来,愿臣服于大周。” 皇上龙心大悦,让人将告降书递送上来,只是打开来看,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朝臣们见此,面面相觑都有些忐忑。皇上虽不算是喜怒不形于色,但平日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变脸。 等皇上看完信,脸色已经彻底冷了,将信抛到地上,冷冷的问:“这就是你们西厥而诚意?” 首辅大人上前将信捡起来,看了一遍,亦是面色大变:“西厥愿意臣服于大周,且愿年年上上贡,但要……将凌烨送往西厥……和亲?” 这话一说,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凌升荣,他差点没站稳,立刻上前跪地。 “皇上不可,皇上,此举万万不可,阿烨将将大婚不过两日,便被派往西厥,如今好不容易打了胜仗……皇上,阿烨已经成亲,微臣弟媳也已……” 不等凌升荣说完,凌烨上前一步,跪在他旁边,制止他的话:“皇上,臣,愿意前往。” 凌升荣瞪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你疯了?你可知芷秋她……” 便有朝臣站出来:“皇上,臣以为凡事当以大局为重,战事频繁百姓无法休养生息,是以生灵涂炭。我大周这些年战役不断,致国库吃紧,徭役繁重,百姓民不聊生,这些非是一年两年能解决的问题。且若再战,大周又能支撑多久呢?” 立刻有人附和:“是,总不能所有的银钱,都供给战事吧?且若再战,对我大周也未必有益。” 大周一贯主和,与漠北战事多年,那也是因漠北数次强攻,大周只是守卫自己的国土,并未做过开疆扩土的行为。 打仗只会两败俱伤,坐下来和谈自是最好的,况且,只用送上一人,对大周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损失。哪怕此人是将军又如何?凌家那么多位将军,还怕少了这一个吗? 康郡王听到这里,面上露出怒意来:“诸位大人不可能不知道,那匣子里的头颅是谁的,西厥大将军绍也,是西厥女帝朝姬的皇夫!他们说什么要让凌烨去和亲,分明是女帝要替夫复仇。凌烨才为我们大周打了胜仗,便要被大周朝廷弃之于不顾吗?” 第504章 他们是姐弟 “王爷此言差矣,臣观那绍也姿色不过尔尔,比之凌三将军差之远矣。那朝歌女帝可没说是要替夫复仇,只说是和亲,说不准……” 康郡王更生气了:“你什么意思?你这老不死的东西,羞也不羞?西厥以女为尊,叫我们堂堂大周好男儿嫁过去委身旁人?怎么不送你家儿子过去!” 那官员面色涨红:“我儿……我儿那女帝也看不上……再说了,什么大周好男儿?凌烨的身份究竟如何,还未可知呢?” 这话引得不少朝臣赞同点头,之前流言虽被平息,没人敢提,但他们心中可都有些小九九。这凌烨是凌家子没错,但万一他真的有漠北血脉,于大周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既然可以送到西厥去,岂不是解决了他们心中的为难? 至于他已经娶妻? 那又有什么要紧的,阮芷秋是凌家的表小姐,如今身怀有孕,诞下孩儿也有凌家血脉,倒也能说得清。 康郡王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狠狠瞪着他们。 两方相争不下时,皇上重重咳嗽两声,倒是叫众人闭了嘴。 皇上冷冷的看着,沉声道:“西厥女帝,替夫复仇?” “皇上,臣以为复仇是假,毕竟上面写得清楚明白,是要和亲,怎可能是复仇呢?定是那女帝看重凌烨的容颜。“ “凌烨的容颜?”皇上发出古怪的笑容,“凌烨,与西厥女帝生得有五六分相似,你觉得女帝朝姬,会看上凌烨?” 殿内一阵静谧,半晌首辅大人问出声:“皇……皇上……此言何意?” 所有的人都很懵,目光全都看向凌烨,凌飞驰与凌升荣也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这是何意。 皇上继续道:“朝姬乃凌烨同母长姐,此事朝姬心知肚明,他二人虽无姐弟之情,却确有血脉,你以为朝姬为一国之帝,会做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情吗?” 所以,当真不是和亲,而是……要替夫复仇? 朝臣们也想起了关于西厥的传言,西厥以母为尊,官员大部分都是女子,将军亦是以女子为多。只是朝姬登上帝位之后,独宠皇夫绍也,绍也的权利越来越大,还撕毁当年西厥与大周签订的和平条约,屡屡生事,在西厥都不是什么秘密。 西厥女王乃女帝的姨母,为此数次讨伐,要求取消绍也的兵权。可是女帝朝姬深爱皇夫,不过朝臣反对,坚决支持绍也。 且那朝姬为了绍也,拒绝纳娶其他皇夫,后宫只有绍也一人。他们成亲十年,膝下没有子嗣,女帝无嗣不是家事,而是国事,如此荒唐可有不少朝臣反对,奈何都被朝姬一力压制住,送入宫中的其他皇夫,也全都被打入冷宫。 如今西厥朝堂十分乱,女王瑛资与朝姬之间的斗争也很是复杂,只是瑛资年长体弱,到底是略逊一筹。 凌升荣回过神,垂眸沉吟片刻,对父亲凌飞驰使了个眼色。 凌飞驰这才收回自己大张着的嘴巴,上前一步:“皇上,不管阿烨血脉如何,他是臣一手抚养长大,是我凌家儿郎。我凌家上下都是武将,绝不会让自家儿郎去送死或是和亲。臣愿点兵攻打西厥,请皇上准允。” 最先反对的就是户部尚书,他急不可耐走过来:“国公爷说得轻巧,年底漠北战事刚止,年初就是西厥战役,一仗接着一仗打,国库受得住?百姓受得住?国公爷这是根本不顾百姓疾苦啊。” 兵部侍郎跟着出列:“国公爷莫不是,舍不得凌三将军将要上交的兵权吧?” 凌飞驰被他们群起而攻之,气得火冒三丈,偏生论口舌纷争,他如何敌对得过这些文官? 也就是这时候,凌剑的声音传来:“皇上,老臣来迟,皇上,请听老臣一言!” 凌飞驰面色大喜,回头看过去,就见着云安郡主扶着凌剑进殿而来。 礼部尚书见状便面露不悦:“此乃朝堂之上,女子如何能进来?” “不能进来本郡主也进来多回了!”云安郡主扶着凌剑上前跪下,“皇上万岁。” 皇上扬扬手:“师父与云安姐姐不必多礼,来人,给元帅赐座。” 凌剑却没有坐下,只摆手道:“皇上,臣有一言,当年漠北强悍来袭,打得大周将士们节节败退,是要求娶嫡出公主,合宫是将要出嫁的云安郡主与和奉公主最为适宜。皇上可曾记得?” 皇上当然记得,云安是先太后最疼爱的孙女,常年住在宫内。待得成年便被指给当初还是还是世子的凌飞驰,可是漠北要求送去和亲公主的时候,先帝却发愁了。 当时的大周尚没有现在这般稳固,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不是凌家军不敌漠北将士,而是辎重不够,再打下去受苦的只有百姓。 先帝不舍得绥王唯一的女儿云安,最终决定送和奉公主去和亲,也是因和奉公主并不得宠的缘故。 但是,皇上年幼还不是太子的时候不被重视,是和奉公主对他施以援手,颇多照顾。二人感情甚好,他又是个念旧情的人,怎舍得这个最亲密的妹妹出去和亲? 但那时候他虽是太子,手中却无甚实权,连在先帝面前求情的能力都无。 后来,是凌剑拿着长枪站出来,不顾所有人反对,甚至连辎重都没有管,带着精兵继续前往灌江府,击退了漠北,给了大周喘息的机会,也让和奉公主不必和亲出去。 凌剑目光凌然,语气依旧铿锵:“皇上,老臣还是当年那句话,藐视大周皇庭,老臣拼死也要战到底。当年老臣没要朝中一毫一厘,今日,就也能!” 户部尚书皱着眉:“元帅,您都什么年纪了,这般年岁,怕是那长枪,您都拎不起来了吧?” 凌剑转身往他走过去,吓得他连连后退。 “元帅,您,您……这是大殿之上,元帅不可乱来。” 凌剑单手将户部尚书拎起来,冷冷扫了一眼:“尚书甚轻,平日不妨多用些饭食,免得出门在外,还叫人以为,咱们皇上不给朝臣们吃饱饭呢!” 第505章 使臣 户部尚书一下子涨红了脸:“你……你……你你你……” 凌剑松了手,像是嫌弃有什么脏东西一般拍拍手,爽朗笑道:“本将虽老,可力气不小,只要我大周有一日需要,臣便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皇上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沈驸马这时候才上前:“思及当年,元帅乃公主的大恩人,亦是我的大恩人。皇上,臣以为不论男女都是大周人,若只顾一时安危推一人出去,只能叫人觉得我大周弱势。当年大周艰难远甚于现在,大周战败尚且反败为胜,没有让漠北得逞。如今我们是战胜国,为何要受西厥的胁迫,将凌三将军送出去?若当真如此,岂不是叫天下人嗤笑!” 这话说完,果真引得许多人点头赞成。 “这话说得在理,我们打了胜仗,要和亲也是他们将自己国家的公主郡主送过来和亲,凭什么要我们送人过去?” “而且凌三将军刚刚打了胜仗,就要将人送去和亲,这不合适吧。” “当然不合适,凌三将军已经成婚了,当初刚刚大婚就为了抵御西厥送出去呢,这般为国献身之人,竟还要他去西厥受辱,我头一个不赞成。” …… 众说纷纭,而之前支持主和的那些人,哪里还有反击之力。 皇上很显然十分满意目前的状态,刚要说话,却见凌烨正抬头看着他,眼里有些不赞成的意思。 他愣了愣,不过片刻迟疑就道:“行了,就到此为止,朕要单独与凌三将军说说话,阿烨,随朕来。” 说罢,皇上带着凌烨走了,留下大殿内的人都是一脸懵。 就这样吗?可是这件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那西厥使臣,尚且未走呢。 但是皇上发了话,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各自出去的时候,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见了候在外的西厥使臣,都是狠狠瞪上一眼,瞪得西厥使臣瑟瑟发抖,怀疑那位大周的皇帝,是不是立刻就要找人来砍了他的脑袋。 好不容易等到周将军出来,使臣赶紧抓住他,求助似的问:“将军,将军,这……如何了?” 周将军狠狠甩开他的手:“你说如何了?你只与我说西厥告降,这是你们女帝呈上来的告降书,只有见着皇上才能拆开,可你未曾说过,什么告降书,竟是要我们凌家三将军去和亲?” 使臣腿一软,哭丧着脸。他也知道这事情很难办,可女帝知道皇夫之死,气得恨不能将凌烨给生剐了。他受了这差使,是连提前游说大周文官都懒得去,只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又哪里敢提前将告降书的内容告知其他人?若是说出来,他怕是连顺利来到大周皇庭都不可能,周将军与那凌三将军,恐马上就会将他杀掉。 周将军见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那西厥样样都不如大周,连个出国使臣都如此窝囊,是怎么敢对大周狮子大开口的? “皇上还未决断,你且候着吧。” 而内殿,皇上让凌烨坐下,咳嗽数声才问:“你愿意去和亲?” 凌烨给他倒了茶,说着:“大乱未除,若这时候再点兵打仗,怕匡山那位会趁虚而入。” “你思虑一向周全,但去到西厥,你可有完全准备?” 凌烨摩挲着杯子,沉吟许久才说:“女王瑛姿身体虚弱,恐支撑不了多久,但是女王之女暮姬帝姬乃大才者。” 皇上靠在椅背上,目光犀利的看着他:“你想扶暮姬上位,可有没有想过,你为西厥之帝。” “登帝是什么好事吗?”凌烨平静的抬头问他。 倒是将皇上问得一愣,眼中愧疚之色更浓:“你……说得不错,是朕……辜负了你……” 凌烨摇摇头:“皇上并未辜负臣。” 皇上缄默,许久才继续说:“你说得不错,登帝也不是什么好事,人人追寻不同的东西,朕注定辛劳一生,没必要让你也如此。” 不多时,圣旨下来,凌烨以大周使臣的身份,去往西厥和谈。而周将军则整军待发,若西厥咄咄逼人,则立刻出兵讨伐西厥。 这圣旨实在是猝不及防,朝臣们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不是说好,不让凌烨去和亲吗?现下虽说不是和亲而是出使,但都知道西厥女帝对凌烨恨之入骨,派他去和谈,岂不是羊入虎口? 云安郡主一向不是个柔弱性子,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慌了神。 见凌烨出来,她急忙迎上去:“阿烨……” 凌烨温和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心中有数。” 云安郡主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她抓住凌烨的胳膊,心疼不已,她的儿子可以上阵杀敌拼死拼活,但若是因战胜了,而要去替别人陪葬,那是凭什么?凭什么! 凌升荣上前扶住云安郡主:“母亲,三弟他自有安排。” 殿内的皇上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问一旁的内侍:“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将他送出去……” 内侍想一想才道:“皇上,凌家将三爷,教养得极好。” 皇上垂下眼眸:“是啊,他们将阿烨教养得极好,可朕其他的儿子呢?自相残杀简直是禽兽不如,若阿烨在宫中,哪里会有凌家那样的亲兄弟?” 阮芷秋回家之后,得到的消息却不是凌烨归来,而是他立刻要要出使西厥的消息。 “现在,就要走?”邵氏很有些不可思议,开口问道,“可是三爷不是才归京吗?皇上……” 侍卫赶紧应声:“是皇上下令,耽搁不得,让三爷与周将军一起,即刻赶往西厥。” 邵氏抬头去看阮芷秋,见她面色麻木,不由得心疼,赶紧过来握住她的手:“芷秋,皇命不可违。” 阮芷秋再是坚强的一个人,这时候也忍不住落泪,她轻轻抚摸小腹。五个月了,已经有些显怀,但她想着给他一个惊喜,特意穿着宽松,若不仔细看,只会觉得她胖了些,并不会看出她怀有身孕。 第506章 你想不想我? 依旧是门口巴巴的等着,从傍晚等到夜晚总算是等到了凌烨回来,他跟着凌飞驰一道回来,与邵氏见了礼,才看向阮芷秋。 四目相对的一瞬,阮芷秋反倒平静下来,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她仿佛能读懂他目光中的深意。 凌飞驰急急说着:“阿烨马上要走,芷秋你陪他收拾收拾,一会儿送送他。” 阮芷秋应下,与凌烨一道回了院子。 凌烨较之从前憔悴了不少,眼下乌青明显,下巴上的胡渣也是有些日子没有打理的样子。因是入宫前简单收拾过,才没有显得格外难看的样子。 “你等一等我,我且要先洗漱。” 进了院子,凌烨回头看着阮芷秋,目光温和冲她点点头。 阮芷秋抿唇不语,看着凌烨进去浴房。 并没有等太久,他很快就出来,洗漱过后精神气倒是好了许多。这期间,阮芷秋重新给他收拾了衣衫。 “你走的时候快餐入夏,如今又入了秋,天气寒凉,你身上的衣裳也不够。因不知你胖了还是瘦了,我跟母亲……还是按照你从前的身量制了衣裳,且带上。” 阮芷秋将准备好的衣服一样一样收拾好。 “我去让人将观言叫过来,这些都让他打理好。” 说着,阮芷秋要出去,却被凌烨一下子拉过来,搂入怀中。 “芷秋,这些……我自己会带走。芷秋,我很想你。” 只一句,阮芷秋红了眼睛,她努力抬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凌烨抱了会,轻声问:“你呢?你可想我?” 阮芷秋本来还能控制自己,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往下落。 凌烨发觉不对劲,连忙松开她,见她哭成一个小花猫,便捧住她的脸,轻轻替她擦去眼泪:“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芷秋,是我对不起你。” 他越安慰,阮芷秋的眼泪流得更多,只觉得更委屈。 “你那么早就走了,也不管我,也不写信给我,你可知,可知……” “我知道,对不起!” 看到她哭,凌烨也觉得心如刀绞,这时候他才能真正明白,为什么当初祖父不愿意他娶阮芷秋,是多么害怕,他娶了她,却不能好好的陪伴她。 阮芷秋哭过,很快就安静下来,她知道凌烨的时辰不太多,已经太晚了,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太少太少。 她抬起头问:“你这次走,要多久?” 凌烨抿抿唇,并没有说话。他的归期?半年?一年?亦或是更久? 他不敢说。 他们如今的棋下得这样大,为的不是一劳永逸,而是给太子铺一条平稳的路。 可是,这条路多么难?他有把握赢,却没有把握很快的赢,他不能再失信于她了。 阮芷秋见他不答,又哪里不知他的意思,便不再问:“那……走吧,时辰不早了。” 她的手不自觉的抚摸小腹,又极快的放下来,牵住他的手起身。 凌烨也跟着起身,自己贴身的行囊放在桌上,她没有动过。他起身打开行囊,从里面取出一根玉簪,上面是一只可爱的白玉兔。 他将玉兔簪子插在阮芷秋头上。 “我看它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 阮芷秋手抚着玉兔簪子,对着铜镜照了照,她很喜欢。 “打仗那样忙,还记得给我买这个?” 凌烨笑起来:“打完了才买的。” “所以,打仗的时候,便没有一点空余时间,可以想一想我?” 凌烨抱住她:“想,日思夜想。” 阮芷秋红了脸:“我才不信。” “我可以发誓,以我的将来起誓,若我说想你的话是虚言,便让我再无胜仗。” “可不许胡说。”阮芷秋赶紧捂住他的嘴,“这种事情,也可以拿来起誓?你真是……” 凌烨将她抱得更紧,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芷秋,我爱你……我当真是日思夜想,你看,正是思念你,我才瘦了这样多。倒是你……” 他原想说阮芷秋胖了许多,但阮芷秋心下紧张,生怕他发觉自己怀有身孕,赶紧推开他。 “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可别让人等急了,快走吧。” 凌烨端详着阮芷秋,点点头:“你面色不错,我很开心,芷秋,等我回来。” 临走之前,他将一个匣子递给她。 阮芷秋接过来想要打开,却被他按住了:“这是什么?” “闲暇想你时,我会写信,可惜写下的信也不能寄给你,只能一封一封的攒起来。”凌烨声音压得低低的,凑在她耳旁,“不过,现下不许看,等我走后,等没有人的时候,你且……慢慢看。” 不正经的语调,让阮芷秋一下子红了脸,她没好气的嗔他一眼:“你……你胡说什么?” 凌烨一笑:“你呢?你想我的时候,可有给我写信?” 阮芷秋抿着唇摇头:“没有。” “我不信,一定是有的,芷秋,拿给我,我得空了要看,拿给我好不好?” 阮芷秋推着他往外走:“你记挂着我,快快回来,就能看到我写的那些信了。” 凌烨坚持想要,但是推拒不过她,到底是松了手:“好,你等我,我一定快快回来,看你给我写的信。” 一直看着他远去,阮芷秋才收回不舍的目光,叹了口气。 怎可能不思念?但她从不愿他为难。 回院子的路上,沐儿不解的问:“姑娘写了那样多的信给姑爷,怎的不肯拿出来?” 阮芷秋道:“从知道有孕开始,每一封都是写腹中孩儿如何,若是给他,他便知道我怀孕了。” 沐儿更不理解:“姑娘都有了五个来月的身孕,为何不告诉姑爷?姑爷也真粗心,姑娘已经显怀,他竟没看出来。” 阮芷秋低头看看隆起的小腹,伸手抚摸着:“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他处境不好,心中本就有牵挂,多了个小娃娃,只会让他更加牵挂。人一旦有牵挂,便容易瞻前顾后,我不愿意他行事时瞻前顾后。” “姑娘处处替姑爷着想,将自己的委屈都放在一旁,奴婢替姑娘委屈。” 阮芷秋瞧着沐儿皱起的小脸,伸手抚了抚:“有你们陪着我,我怎会委屈?” 第507章 上香 皇上在朝堂上证明凌烨的身份,他是西厥前女帝之子,这样的消息在大周流传开来,自是也流传到西厥去,掀起了轩然大波。 本就不稳固的西厥朝堂乱成一团,他们都知道女帝朝姬想要凌烨的头颅,可现在,凌烨是朝姬的嫡亲弟弟,流有皇室血脉,怎可能随意处之? 原本就不赞同与大周交恶的西厥朝臣,是强烈反对。原本尚且勉强支持朝姬的朝臣,也已经倒戈了。西厥虽女子为尊,且皇室只有女子可以称帝,但皇室男子也并不是可以随意处置的。 先女帝子嗣稀薄,只有朝姬一人,如今得知凌烨为女帝之子,朝臣们都很激动,是想要将凌烨迎接回西厥的。 当然,也有朝臣根本不信这个传言:“大周皇帝说他是西厥皇室,他就是吗?说不定大周皇帝就是故意的,是为了混淆视听。如今先帝已经不在,哪里能证明他是先帝的儿子?” 有人迟疑道:“二十来年之前,先帝的确怀有身孕,只是那孩子一出生便消失无踪,成了皇庭禁忌。先帝也是因此子失踪而患疾,而后缠绵病榻最终……” “若这么说,臣便想要问一问,我西厥皇室子缘何流落在外?先帝只是封闭消息,竟也不派人去寻,这是什么道理?我西厥皇室子,又是怎么跑到他们大周去,还做了大周元帅的后嗣?” 一群人讨论许久,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凌烨的父亲大概是个低贱之人,许是奴籍,着实拿不上台面,先女帝不喜,这才将他丢弃的。不然都有了孩子,怎不给孩子父亲一个名分呢? “不管凌烨生父身份如何,若真是皇室血脉,是不能继续流落在外的。” “可是怎么确定他就一定是皇室子?就凭那大周皇帝一张嘴?” 朝臣们吵闹不休,可也知道朝姬的意思,那是一定要给皇夫绍也复仇的。她们也毫无办法,商量来商量去,干脆去女王瑛姿面前,求瑛姿拿主意。 但瑛姿卧病不起,朝臣们没有见到瑛姿,只见到帝姬夕姬。 夕姬倒是十分淡定:“大周皇室既然愿意将凌烨送过来,必定已经做了考量,各位大人何必忧心?” “可是,咱们是战败国,也有意投诚,若是皇上真的将凌烨处死,大周必定震怒。如今大周坦然将凌烨送过来,分明是要咱们内乱啊。” 夕姬摇头:“若西厥上下一心,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能令我们内乱。能让我们内乱的,只有自己。” “可是……” 夕姬扬扬手:“大人们不必再说了,凌烨以大周使臣过来和谈,我们自该以礼待之。等他来了,本宫会亲自宴请,必不会让他在和谈之前受害。” 有夕姬的这句话,朝臣们心内稍稍安慰,待得离开王府,便又议论起来。 “帝姬有胆识明事理,若女帝没有子嗣,帝姬该是西厥继承人……” “帝姬之才,只做国相实在是屈才。” “什么国相?皇上一叶障目,只肯听奸臣之言,女王与帝姬如何劝导都无用,更别说咱们这些一心为国的朝臣。也不知,如此下去,咱们西厥还能撑多久。 …… 阮芷秋开始五个月都不怎么显怀,等五个月之后,肚子是一天一个样,跟吹气球似的鼓了起来。倒是让云安郡主担心不已,喊了好几位大夫过来瞧看,说是没事,她还是不放心,亲自入宫求了贺院判出来。 贺四叔如今专门伺候皇上与和妃娘娘的太医,等闲不会给别人瞧病。 也是云安郡主去求皇上,才让他出宫的。 给阮芷秋把脉调理过后,贺四叔说道:“有点虚,旁的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阵子你长得太快了,都长在你自己身上,且若孩子长得太大,生产的时候会有些艰难。” 阮芷秋心中紧张:“如此……只是我之前没怎么长,怕孩子长得不好,这阵子用得比较多。” 贺四叔笑道:“亏你是个学医的,竟连这些道理都不懂。孩儿比你聪明得多,你从前不长,但你本身的营养会被它吸取,亏不到它。反倒是你,若在这么胡吃海喝下去,往后变了身形难看不说,孩儿也未必能长好。” 阮芷秋当然不是不懂这些,只自己怀有身孕才明白,爱是常觉亏欠,她总觉得从前忧思过度,亏欠了腹中孩儿,便想着要多多的弥补。 但四叔都这么说了,她自是听话。 云安郡主请了庙堂里的师太,想要捐香火供奉,为阮芷秋腹中的孩儿祈福。这事情需得阮芷秋亲自过去一趟。 邵氏便自领了差使:“正好这两日得空,我带着妹妹去祈福。” 二人第二日,乘坐马车到了郊外的庵堂里,这座庵堂不出名,故而香火并不算旺,人也没有很多。 邵氏扶着阮芷秋去菩萨面前上香祈福,一是保佑凌家上下平安无恙,另一则是保佑阮芷秋平安诞下孩儿。 因阮芷秋身怀六甲,行动到底是不方便的,也没有马上回去,就在一旁的厢房内休息。 “你现下每日都要午歇,且用些素食好好休息会儿,路途不远家里没什么事情,不必太着急回家。” 阮芷秋也觉得疲累,就在厢房里休息,沐儿坐在一旁的桌上陪着她。 这陪着陪着,眼皮子越来越沉。 等邵氏昏昏沉沉醒过来,揉揉眼睛觉得浑身都是酸痛的:“这儿的床榻不太舒服,我怎的睡得这样沉?什么时辰了?” 旁边的丫鬟掀起眼皮,摆摆头:“奴婢去看看……奴婢没拉上窗帘,怎么这么暗……咦……” 邵氏听到这里,觉出不对劲来。她一向不是贪睡的人,有什么动静就会醒,更何况今日是在外头。她睡得不太正常。 她连忙起身,一叠声唤:“去看三奶奶醒了没,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推门出去,外面的丫鬟婆子原都是在廊下躲懒,可这会儿都靠着躺着,竟都是睡得昏沉的样子。 邵氏也顾不得其他,拎着裙子去了隔壁房间,就看见沐儿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影响到她,显然是有问题的! 第508章 芷秋被掳 “沐儿,芷秋呢?芷秋!来人,快来人!” 邵氏一身冷汗浸湿了后背,屋内除了沐儿,再无其他人,丫鬟进去唤沐儿,却是怎么都唤不醒。 国公府带来的侍从不少,这样守卫森严的情况下,芷秋竟然丢了。 邵氏很快喊来侍卫首领赵叔,以及信得过的女医,将事情说出来。 “我们要过来的事情,也不过前日决定的,短短三日功夫便有人做了部署。观他们的举动,不是谋财害命,分明是冲着芷秋来的。赵叔,你快回去禀报元帅与国公爷。” 赵叔赶紧说:“大奶奶,属下等先送您归府。” 邵氏摆手:“还有这么多人,不打紧,而且我现在的情况不甚妥当,行路不便,更何况这里也不能没人坐镇。你且快去。” 女医给邵氏诊视之后,又去院子里查探一番,与邵氏道:“大奶奶,您中的是普通迷香,这迷香放在香炉之中,人清醒时尚且没什么妨碍,待得久了就会越来越犯困,您午歇时闻着迷香的味道,便会沉睡不醒。” 邵氏皱眉问:“三奶奶与她的丫鬟沐儿,都懂些医术,也没有看出来吗?难道这迷香无色无味,一般人根本感受不到?” 女医赶紧解释:“大奶奶,三奶奶屋内的迷药与您的虽是一样的,但用量十分轻巧,奴婢开始都没有发现,因是事情发生了,奴婢仔细去查,才发现那迷香是挂在床头的香囊内。且那样的用量,根本不会被人发现,是与三奶奶的安胎药有冲突,才让她昏睡不醒。至于沐儿姑娘,她应当是在三奶奶被人掳走之时,才中药的,这也是为何,她现下还是昏迷不醒。” “这般狡猾……” 邵氏站起来还有些虚弱,出了门吩咐人将整个庵堂控制住。当然,并没有对外说阮芷秋被掳走了,只是说她在庵堂内算了素斋,下午便腹中不舒服,在查出缘由之前,庵堂内所有人都不得随意出入。 因阮芷秋是国公府的人,又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她的身孕有问题,邵氏查得严也是合情合理。庵堂内还有几家富户,听得这个消息,哪里敢有问题?都战战兢兢,生怕若那郡主腹中孩儿真的有什么事情,国公府一怒之下迁怒他们,那他们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凌飞驰得了消息来得极快,让人将庵堂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搜了几遍,抓着庵堂内的尼姑们盘问了许久,倒是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凌升荣晚上才到,先是将邵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定她没什么事情,才略略松了口气,又去问凌飞驰:“父亲可查到什么了?” 凌飞驰将抓到的小尼姑扔在地上:“这尼姑都招认了,是她动的手脚,但劫持芷秋的那群人她并没有接触过。” “能在赵叔的看守之下将芷秋劫走,这些人的能力不容小觑。” 凌飞驰目光闪闪:“还有一事,这尼姑说的事情有个疑点,她说与她接洽的人,面目与大周人颇有些不同。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漠北人所为,漠北……没想到他们的手伸得这样长!难道是为了用芷秋,来威胁你二叔他们?” “不可能,若是如此,他们完全可以将她们一起掳走,如何只掳走一人?而且此去漠北路途遥远艰难,芷秋身怀有孕,他们就不怕芷秋肚里的孩子除了岔子,引得二叔大怒,这对漠北可没有什么好处。” 凌飞驰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得这么深:“可是,那尼姑说得不像是作假,目前与我们大周有仇的是漠北,而且他们大部分人容貌与大周区别很大,这也对得上……” “他们故意让我们误会的。”凌升荣冷笑一声,“就是要让我们将事情往漠北那边引,如此我倒是可以推测得出来,恐怕是西厥人。” 西厥与大周离得近,面貌也是相似的,普通人根本没法分辨。 “西厥人!”凌飞驰面上怒意更甚,几乎是立刻站起来,像是要将西厥人都剿灭了一般,“他们带走了我儿便罢,如今竟还要伤害我外甥女,这叫人如何能忍?我现下便入宫请旨,攻打西厥!” 凌升荣拦住他:“父亲切勿冲动,父亲若如此,才是正中那些人的下怀。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间皇上与我凌家,若我们失信于皇上,失了兵权,凌家寸步难行,而皇上亦是孤掌难鸣。” “但……” 凌升荣神色冷峻打断他的话:“父亲,没有但是,我们不能赌。而且为了芷秋名声计,我们甚至不能伸张,且先回去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祖父,让祖父来拿主意。” 凌飞驰实在难以平静,着急的问:“如今芷秋性命不保,要那些名声做什么?你难道不懂阿烨吗?他若是知道我们为了芷秋的名声不顾她的性命,是绝不会答应的!” “你放心,芷秋目前性命无忧。若是要她的命,他们这样的能力一击毙命即可,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的掳走人,而且……他们甚至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下人。” 凌飞驰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听长子的话,带着其他人回去了。 倒是凌剑听了凌升荣的分析之后,沉默良久才道:“我要入宫。” 谁也不知他入宫与皇上说了什么,等回来的时候,他亦是平静,告诉云安郡主:“对外放话,说是芷秋胎像不稳需得安心静养,任何人不能打扰。往后每隔三日,贺院判会入府一趟。” 云安郡主与凌飞驰面面相觑,顿了顿才应下来。 “那……那芷秋呢?我们要往哪里寻她,后面该要……如何做?” 凌剑坐在椅子上,绷着唇许久都没说话,良久才轻笑一声:“蛰伏这样久,那边终于要动作了。芷秋的事情,你们不必担心,自会有人护她周全。” 而此刻的阮芷秋坐在牛车内,吐得是七荤八素,只觉得肺腑都要被吐出来了。她怀胎数月,可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辛苦。 被人扶着喂了水,阮芷秋勉强抬起头:“谢谢。” 面前戴着面罩的女子,如鹰一般的眼睛狠狠盯着阮芷秋,嘴里发出一丝冷嗤,惊得阮芷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509章 这是哪里? 黑乎乎的车厢,只有后面的车帘透出一道光,也是靠着这束光,阮芷秋才能看到面前女子的眼睛,其他的就再也看不到了。 大概是见她一个弱女子还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又被人看管,故而并没有将她绑缚起来,这也让她没那么难受。 阮芷秋一个姿势待久了,装作活动活动脖颈,偷偷打量车厢内的情况,除了她只有面前这个女人,刚刚女子喂她喝水的时候,她摸到女人虎口处的茧子,不是做粗活生出的茧子,而是习武之人才有的。 她判断不出这女人的功夫高不高,也不敢轻举妄动。 又因被掳的时候她昏迷不醒,根本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车又是驶往什么方向。连她是什么时候被掳走,又掳走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唯一能判断出来的,是她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山路。 山路?离得京郊有些距离,又离得不算太远的山有哪些? 阮芷秋脑海里用心思索着,眼睛也不自觉的转了转。抬眸时刚好与面前的女人目光相碰,女人目光如炬,阮芷秋吓一跳,连忙垂下眼眸,不敢再看。 “嗤……”女人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们会这样大意,让你发现端倪?” 阮芷秋没有应声,也没有挣扎。 她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对方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只是不知将她掳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威胁凌家?还是威胁凌烨。 与凌烨西厥之行,有什么关系? 到了地方,阮芷秋下牛车发现是一处庄子,女人在前,阮芷秋在后,跟着一路到了小院子,门口有两个士兵把守,而后是一个婆子并一个丫鬟。 见了女人,他们都恭恭敬敬:“公主殿下。” 女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冷冷的说:“看住她,不许她出院子。” “是。” 伺候的丫鬟有些胆小,领着阮芷秋进屋之后,弄了温水给她饮,又拿了饼过来。 饼又干又硬,阮芷秋接过咬一口,艰难的咽下去,便堵得她难受吐了出来,又引得她捧着肚子吐个不停。 丫鬟给她处理好,瑟缩道:“我……给你用水泡一泡。” “谢谢你。”阮芷秋抓住机会,赶紧问,“有没有别的吃的?实在吃不惯这个。” 丫鬟面色一红,摇摇头:“这个已经算是好吃的了,是大人吩咐了才……”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那个婆子喝骂一声:“红香你在做什么?” 婆子进了屋,满面不悦看着阮芷秋,看向她的肚子更是不满,将手中的大桶重重放在墙边,扯过红香:“公主殿下的话你都没听到是吧?再多说一句,小心撕烂你的嘴。” 红香哪里还敢再应声,收拾一番赶紧走了。 婆子瞪了眼阮芷秋,看着被红香泡在碗里的饼,骂了声“矫情”,也不管她,径自走了。 阮芷秋不动声色看着她们的动作,心里也有了些判断。这个婆子和丫鬟看着是做惯粗活的,但行动间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家仆,倒像是乡间百姓。 他们唤那名女子公主,大周还有什么年轻的公主吗?皇上没有亲生的女儿,也不曾听闻宗室内有哪一家丢了女郎。 只有一人,那就是匡山上的废太子。 阮芷秋对废太子的情况不甚了解,但除了皇上之外,大概只有这位废太子的女儿,可以被称作公主了。除此之外,她们口中还有一位大人,这位大人又是谁呢? 通过红香那还没说完的话语,她可以猜到这位大人倒是对她挺和善的。 莫非是熟人? 阮芷秋想不通,索性也不再去想。 看着桌上被泡软了的饼,实在是难以下咽。但想着她中了迷香,又连着吐了几回,腹中空空,若是一直饿着,对孩子也不太好,便强忍着难受吃了一半。 勉强好受些,阮芷秋起身去了卧房,卧房有张小小的床,床上的被褥硬且薄,自是与国公府的条件差了太多。 想一想,阮芷秋走到外面,见到在搓洗衣物的红香。 “红香,还有没有被褥,床上的被褥太薄了,我怕晚上睡得冷。” 红香起身就在外衣上擦擦手,点头说道:“那……那我去问问……” 还没说完,婆子又出现了,手中拿着的是烧火棍,她不满的挥舞着:“哪里有得问?就这么点被褥,有得睡就睡,快滚进去。” 阮芷秋没有走,有些委屈说:“我有了身孕,大夫说让我寻常无事,要四处走走,我不去别的地方,就在院子里走走……” 婆子喝骂:“闭嘴,进去,不许再出来。” 阮芷秋抬眸,委屈的看了眼红香,这才转身进去,还能听到外面婆子骂红香的声音。 等到了半夜,阮芷秋缩成一团,觉得身上很有些冷。模模糊糊见着红香进来,给她褥子上面搭了件旧冬衣,又往她脚下塞了个汤婆子。 “姑娘,我们这里也没有多少东西,且先将就些。” “谢谢你。”阮芷秋满脸泪水的回头看她,“红香姑娘,我腹中孩儿有些不妥,大夫说了一定要好好养着,要多走动走动,不然怕是生都没法生。红香姑娘,你行行好,帮帮我吧……” 红香吓一跳,白了脸色,回头张望着,生怕那婆子突然出现。她咬着唇:“可是,可是我也没办法,屋里都是乔婶管着,她是公主的人,我也没办法。” 阮芷秋面上依旧是凄楚表情,心中却飞快的思索着,问道:“那……是什么大人……” 红香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阮芷秋。她们都是被叮嘱过,不可以给阮芷秋透露消息的。 阮芷秋见状,只做没看懂,说道:“那个什么大人,是抓我来的人是吗?你可以帮忙问问他,好不好?若是我自己,我肯定不在意,可我做了母亲,不能不替腹中孩儿着想。我这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了啊。” 红香咬着下唇,看着楚楚可怜的阮芷秋,到底是心软了:“我……你先休息,我尽量……” 第510章 大结局 第二日起床,阮芷秋才发现,自己不仅被限制去院子里,连外间都不允许,只让她待在卧房。卧房这么大一点地方,从床上起来就是桌子,绕着桌子走也就几步,根本没法散步。 而且早膳只有一碗稀薄的糙米粥,配几片酱菜。 阮芷秋勉强用了点,是那婆子收的碗。 “婶子,红香呢?” 婆子瞪她一眼,不悦的问:“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怀了孕就休息,事儿可真多。” 等她出去了,阮芷秋上上下下打量卧房,只有一扇小窗户对着外面,院子里没有院墙,只有一围的篱笆。能看到院子外的情况,远远地有人在走动。 阮芷秋心念一动,寻着时辰起身,搬着凳子到窗户边,推开窗户费力的爬上去。 几人刚到院子门,就看见阮芷秋从屋内翻出来,攀着窗户瑟瑟发抖的样子。 旋即一声尖叫,阮芷秋大概是太害怕了,闭着眼往下跳。 一阵风似的,男人飞身过来,一把将阮芷秋抱住,好好的放在地上。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意:“你做什么?你还怀有身孕,这么跳下来,不怕伤着腹中的孩子吗?” 阮芷秋死死搂住男人的手臂,像是惊魂未定,却一直盯着男人的面容。只可惜男人戴着一个银质面罩,从外面看连他的眼睛都看不到。 不免有些失望。 昨日那位公主跟在后面跑过来,一把扯开阮芷秋的手:“你做什么?” 阮芷秋这才松了手,平静的说:“我身怀有孕,腹中孩儿不甚妥当,大夫说了需得好好补养,大饼和糙米粥,自然是补养不好的。另外,若我久久待在屋内不动,往后生产不便。这位……公主殿下,是希望我与腹中孩儿都出事吗?” “你胡说。”公主变了脸色,却没有看阮芷秋,而是看向男人,慌张解释:“相国大人,她是胡说的,我没有……我只是不懂这些……” “公主不懂,但照料我的那位婆子也不懂吗?让我连卧房都不得出,否则,我也不会不顾危险,从窗户里爬出来的。” 公主气急败坏,上来要扇阮芷秋的巴掌,被男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殿下若是执意胡闹,臣立刻禀了皇上,你也不必再过来了。” 公主眼睛一红,指着阮芷秋问:“她,她算什么东西,她不过是咱们的人质,人质而已,是死是活又有什么要紧的,你何必对她这样照顾?” 男人语气里全都是戾气:“我的事情,用不着处处与你禀报。袁松,这里你亲自来照料,另外安排婆子,一应的供应,按照我的来。” 公主气得直跺脚,偏偏男人还来了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靠近这里半步。” 这话当然是对着公主说的。只等公主走了,男人才回头看了眼阮芷秋,倒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这以后,阮芷秋的日子舒服多了,虽还是与外界切断了联系,但她并不慌张,安心养胎也不多事。再没有见过那位公主,也不曾见过那个相国大人。 她会给凌烨写信,一封一封,写的都是腹中孩儿如何,它动了,喜欢踢人,每次她出去散步,它都格外的乖巧等等。 不过,每一封信都会被那个叫做袁松的人拿去,细细检查过后才还给她。 阮芷秋笑着说:“我这些信都发不出去,便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也不打紧,你又何必这样紧张?” 袁松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阮芷秋又道:“这是写给我丈夫的,我丈夫是天下最好的男儿,一心为国为民,我替他骄傲。他尚且不知我身怀有孕,也不知这个孩儿将要出生,不能陪伴我们,我想把孕中的事情写下来,往后给他看。” 她侧着头想一想,微笑道:“只是,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么一天。” 袁松一顿,抿抿唇没有说话。 …… 这期间,京城里最大的消息,是忠勇公被削爵了。据说是凌飞驰起兵,还没造反就被皇上压了下去,凌飞驰与凌升荣都被关押起来,忠勇公府的爵位没了,只留下老弱妇孺守着家。 不过皇上还是顾念往日的恩情,到底没将凌家赶尽杀绝,只是将远在灌江府的凌飞鹏的兵权收回,另派了将军前往,接替他的位置。 这样的消息,自是引得人心惶惶,一边觉得凌家这种人,其心可诛,没有抄家问斩,都是皇上仁慈了。一边又认为皇上会不会是误会凌家了,凌家一向忠君爱国,当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转眼到了腊月,一片祥和的京城,一夕之间开始戒严,城外被士兵团团围住,城内是一片大乱。 “是……是废太子造反啦。” “废太子造反了!” 人心惶惶闹得不安宁,百姓们不懂上层人的争斗,只知道若是打仗,他们可要惨了。 “废太子蛰伏二十余年,为的就是这么一遭,他们是抓住了时机。” “凌家被削爵,国公爷与世子都被去了要职,京卫人心散乱,如何对敌?” 这时候,朝臣们才慌张不已,平时他们怎么斗争,那也是内部的事情,现下要对外的时候,他们却发现手中能力不足,现下留在京城的帅才者,只有凌家人。 可是凌家被削爵两个月,凌家军都被打散了,军心早就不齐,即便现在让凌飞驰出来,也未必能抵御城外强敌。 更何况…… 城门侯已经慌了神,催着人赶紧入宫禀告。 “逆王押着朝霞郡主,就在城门外攻城!” “什么?”太子回过头,“你说逆王押着谁?朝霞郡主?” 城门侯正了正帽子,慌张的看着太子:“殿下,是朝霞郡主,属下看得清楚,朝霞郡主身怀六甲,面色极其痛苦,听……听人说,说是要生了。” 太子眉眼一缩,回头看着皇上:“皇上,朝霞的身体拖不得,不如赶紧让忠勇公前去。” 首辅大人立刻反对:“皇上不妥,废太子敢挟持朝霞郡主,就是为了压制凌家,谁都知道凌家最看重的就是朝霞郡主了。若是这时候让凌家对抗,岂不是正中他们之意?” “所以,首辅大人以为,现下何人能领兵击退他们?” 皇上则冷冷的看着他们争吵,轻笑一声:“忠勇公忠肝义胆,更是忠君爱国,朕以为,家国大义之间他当明白如何取舍。” 这话的意思虽是恢复凌飞驰的官职,但也将他架起来,让他绝不能选择阮芷秋,否则他将是那不忠不孝之徒。 太子抬起头:“皇上!儿臣愿意领兵前往。” 然而皇上起身看着他:“你乃一国储君,该知道自己的位置,妇人之仁,只会让你一败涂地。” …… 阮芷秋被绑着站在高台之上,背后站着的是公主萧蓉,以及那位相国大人。 相国大人依旧戴着银质面具,看不清他任何的表情。他就站在那儿,听旁边的人冲着城门喊话。 凌家人若是出来,他们用阮芷秋与她腹中胎儿作为要挟,凌家军投鼠忌器,攻城之计胜了大半。若不是凌家人出来,他们这么久的筹谋就已经得胜,只用长驱直入直奔皇城即可。 正热闹的时候,凌飞驰出现在城墙之上。 他目光凌然看着墙外的一切,自然也是一眼看到了阮芷秋。那张脸仿佛与二十年前妹妹的脸重合了,都是那样的明媚,都在目光坚定的冲着他笑。 他记起他当时挡在妹妹前面,低声与她说。 “婉儿,阮俊辉绝不是良人,你若嫁过去,这辈子都毁了。” 妹妹只是笑看着他:“哥,我是凌家人,自是要替凌家着想,若我不嫁,等待凌家的会是什么呢?哥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请你,也一定要保重。” 思绪不过转瞬,凌飞驰深深的看了眼阮芷秋,朗声道:“逆王,还不速速就擒!” 废太子萧勒大笑起来:“凌飞驰,你可看见,她是谁?” 凌飞驰没有任何迟疑:“京城的布防你很了解,但是,你觉得我们会坐以待毙吗?若城破国亡,我儿芷秋同样不能活,而我手中八万精兵,都有保家卫国的赤胆忠心,怎能因为我的私心,至他们,至皇城于不顾!” 这些话,引得众将士齐声呼喝,当真是振奋人心。 萧勒变了脸色,喝道:“笑话,这皇城活该是朕的,你们忠于之人,也该是朕!” 说完,他一脸戾气,看向相国:“相国大人,现在是该你表现的时候,将她杀了!” 她自然是阮芷秋了。 公主听到这里,立刻将手中的剑拔出来,递给面具男人:“大人,给你。” 面具男人并没有伸手去接,回头说着:“皇上,我们有七万人不错,但对面兵将就有八万,都是训练有素之人。哪怕因我们的离间之计,让他们军心不稳,可我们的胜算也没有很大。若是杀了此女,激怒凌家,对我们并没有好处。” 公主气急败坏的说:“还不是因为你无用,这么久了没能说服凌家,若是能说服了……早知道你说服不了凌家人,就不该留着这个狐狸精!” 她愤恨的看着阮芷秋,恨不得上前来一剑捅死她。 面具男人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对萧勒道:“皇上,攻城吧?” 战火的号角吹响了,萧勒眼里满是兴奋的光,看着京城的城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进去,马上就可以进入皇城当中,那才是他真正的家,而不是在匡山,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被扣上一顶逆王的帽子。 就是在这样的刺激之下,阮芷秋只觉得下腹越来越痛,越来越紧,这种感受是她之前没有的,转眼间她已是满身大汗。 她回过头,就看到那位公主虎视眈眈看着她,那目光中的恨意,几乎都要迸发出来。 阮芷秋没去想她为啥这么恨自己,她被绑着,想要护住肚子都没办法,可是她的孩子绝不能出事。前世她没能诞下自己的孩子,怀希是她唯一的蕴藉,今生她有了一切,她的怀希好好活着,还有了自己的孩儿。 她多想活,更想她的孩子平安活下来。 “兄弟们,今日过了,我们的荣华富贵就享不尽啦。” “开砸,开砸!” 阮芷秋回头去看,她希望看到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可身后只是乌泱泱的人。凌烨不在,他还远在漠北,连她现在的遭遇都不知道。 她挂念着他,可他呢?他在思念她吗? 他知道她的情况,该是会多么担心绝望啊。而且,他会对凌家失望吧?哪怕外祖父与大舅父是迫不得已,哪怕在家与国之间,他自己都会选择国。 她不能死,她不能让他那般担心,也不能让凌家陷入那样的境地。 阮芷秋费力的看向另一边的面具男人,腹痛一阵一阵袭来,本来还能有喘息的机会,现在基本上都没了。 她面色苍白,张嘴唤:“二哥……” 这一声二哥很是恍惚,连她自己都没听清。 只是面具男人微微一顿,迅速上前来扶住阮芷秋的肩膀:“你怎么了?” “我好像,要生了。” 面具男人面色大变,伸手就要替她松绑,被公主挡住了。 “你做什么?” 面具男人一掌将她挥开,迅速解开绑着阮芷秋的绳子,将她拦腰抱起来:“她要生了。” 公主扯住他的手:“你疯了,她生没生与你有什么关系?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她……” “滚开!” 公主大叫一声:“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你承认了你在乎她是不是?那我呢?我爱了你这么多年,我算什么?” 面具男人回头冷冷的喊了声:“众将听令,即刻起停止攻城。” 萧勒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面,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奔过来大喊:“谁说停止的?谁说的?朕说了攻城,你们听不到吗?相国你是疯了吗?你想做什么?” 阮芷秋疼得实在忍不住,用力握住她的手臂,低低的呻吟出声。 面具男人根本不理会旁边的喧嚣,抱着阮芷秋疾步往回走。 而萧勒大喊大叫:“给我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可惜他的人,连面具男人的身都进不了。 “你……你究竟要如何?” 面具男人这才回头,冷冷看着萧勒:“本来还想同你玩一玩,毕竟西厥的消息还没传到。但是现下不必要了,我不能放着我妹妹的身体不管。收队。” 萧勒呆愣愣看着,都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听到背后传来凌飞驰的声音。 “来人,开城门,迎战!” 迎战,可是凌家八万兵将,而萧勒七万士兵里面,有五万都听命于那面具男人。这会儿倒戈相向,是立刻将萧勒团团围住,凌飞驰亲手押着毫无反抗之力的逆王入宫。 萧勒挣扎着叫嚷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他是谁,天明到底是谁?他……” “他是我的儿子,凌升明!”凌飞驰弯下腰,用匕首在萧勒的肩上狠狠扎了一刀,“我儿为了谋求你的信任,毁掉了自己的容貌,化作他人七年。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终于可以回到我的身边了。” 凌升明抱着阮芷秋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很快就到了他早就准备好的农户,已有接生的稳婆等候在这里。 稳婆急急迎上来:“哎呀夫人怎么提前生产了?” “受了刺激,且赶紧替她接生。” 凌升明将阮芷秋放在床上,想要出去,却被阮芷秋抓住了袖子。 “阿烨,阿烨……” 凌升明回过头握住她的手:“芷秋,阿烨没事,只要我们好好的,阿烨就不会有事。本来我们可以等到他回来陪你生产,但现在……你放心,他很快就回来了。” 阮芷秋痛得眼泪汹涌,听不清凌升明的话,还在艰难喊着:“阿烨……” 稳婆轻呼一声:“哎呀,孩子要出来了,大人,您且快出去吧。” 凌升明挣脱不开阮芷秋的手,正焦急间,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芷秋,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