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未婚妻赐死之后[重生]》 第1页 [gl百合] 《被未婚妻赐死之后[重生]》作者:冀望【完结】 文案: 前世,卫希被当时贵为太后的徐宁之鸩杀,幼帝拍手叫好,奸臣亦抚掌大笑。 而徐宁之……到死了还装作很爱她。 一朝重生,徐宁之还不是太后,还是她卫希的未婚妻,而远在京城的父皇却提前驾崩了。 她千辛万苦赶到京城,幼帝依旧登基了。 徐宁之却还是她的未婚妻。 . 作为徐家的女儿,徐宁之有两求。 一是守护家族荣耀,哪怕为之不择手段。 二是保全卫希,让她能一辈子逍遥自在。 第一求,她做到了。 但她失去了卫希。 . ★主攻★ ★双重生★ ★双箭头粗重★ ★互为彼此唯一★ ★受·追妻火葬场★ ★主cp非完美人设★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希,徐宁之 ┃ 配角:沈容年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未婚妻赐死之后我重生了 立意:相互尊重,彼此扶持,摆脱桎梏携手并进 第1章 卫希腾地一下坐起来,阳光从门缝和窗外涌入,剎那间就占据她整个视野。 皱着眉适应了一会,卫希环顾四周,摸不着头脑地从榻上跳下去。 半掩的门吱呀一声,卫希望过去,却见一个白裙女子踏进来,瞧见她蹙了蹙眉。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白裙女子快走几步,给她整了整松垮的衣衫,「都入秋了,会不会多穿点衣裳?」 卫希愣愣地听着她数落,低头盯着她清雅的脸,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没死?」 「乱说什么。」白裙女子没好气地拍她一下,绕到她身后给她拿外衣,「爹爹说有急事叫你过去,你快些穿上。」 卫希梦游一样整好衣装,在被推出门前忽然转身,「容姐!现下几月了?」 她转身太快,沈容年差点撞到她,眼里带了点不悦,「七月初一,你睡傻了?」 七月初一……卫希心凉了一截,她死在寒冬腊月的除夕夜,距离现下有半年时光。 等等……卫希一个激灵,几乎要蹦起来,少年的朗笑声穿透整个走廊。 沈容年被她抱了个满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颊侧染上红,正要做出反应时卫希却松手了。 「容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容年睨她一眼,觉得她奇奇怪怪,「你怎么咒完自己又咒我?」 「哪有。」卫希高高兴兴地抱住她的胳膊,蹦蹦跳跳的,「舅舅不是找我嘛,我们快去,然后去赛马!」 沈容年嫌弃,「你就知道玩。」 「不都是你教我的。」卫希沿着走廊快步走,拉着沈容年小跑,渐褪稚气的脸上洋溢着青葱少年气,「容姐快点!」 沈容年被她拉来扯去,无奈地跟着跑。 一红一白从长长的走廊飘到正厅,卫希飞也似地迈过门槛歪到椅子上,手撑着下巴看向主位上的沈老将军。 沈老将军手里捏着信,面色凝重。 卫希瞥到他的神色,倏地生出几分心慌,但很快,她安慰自己,现下才七月初一。 「小希。」沈老将军沉声唤她,扬了扬手里的密信,「你且瞧瞧。」 卫希蜷了蜷手,有点不敢接。 「什么啊?」沈容年替她接过,展开密信,读出上面的字,「陛下驾崩。」 卫希面色惨白,蜷着手脚浑身发冷,无尽的梦魇袭来,眼前的一切模煳,她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冷冰冰地看着她跌落地狱,仿若往昔皆如镜中水月。 「小希……」沈容年推推她,目带忧色,「节哀。」 卫希勐地抬头,夺过她手里的密信,死死盯着上面的字,「明明才七月初一!」 她父皇的离世,她噩梦的开始,分明在八月十五,在阖家团圆的中秋佳节。 「是七月初一。」沈容年一只手抚上她的背,柔声,「陛下刚驾崩半月,还能赶回去。」 卫希倏地推开她,「我不回去!」 她不要回去,只要不回去……不回去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一切都会照常运转下去。 「小希……」 卫希闯出正厅,又跑出将军府。 「七殿下,当心!」守卫喊她。 卫希已跑到街道中间,无数嘈杂的声音涌入,北疆粗犷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车水马龙之间,她站在这里,又仿佛不属于这里,守卫焦急地想闯过去,却被行进的马车和人群挡住。 卫希仰着脸,蔚蓝的天空上挂着通红的圆日,阳光笼罩她、照耀她,现实与虚幻交织。 双臂缓缓伸出,卫希沐浴在蓝天暖阳中。 真实可触,真实可闻,耳边的声音清晰起来,她被人紧紧抱住。 「小希,你别吓我。」沈容年双手又收紧了些,带着哭腔,「你死了我怎么办?」 卫希从迷茫中清醒,双臂垂落,失笑,「我死了你就不用天天操心了。」 沈容年掐她,恶狠狠的,「你敢死一个试试,你敢死我就一头撞死在你棺材上,做鬼也不放过你。」 扯扯嘴角,卫希笑得有点苦涩,她真是瞎了眼了,放着好好的沈容年不要,却去信一个骗子,最后还死在了骗子的手里。
第2页 幸好,她又回来了。 「容姐,我们回去吧。」卫希眼里跳跃着光亮,主动牵住她的手,「不会让你做鬼的。」 沈容年冷哼,甩了甩手,酸熘熘的,「你今个是怎么了,平常不是躲我都来不及。」 卫希笑而不语,攥紧她的手。 穿过街道,卫希低头看着掌心的密信,又默读了一遍上面的几个字,父皇驾崩了,那徐宁之呢? 已经是太后了吗? 前世,她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九弟登基,徐宁之被尊为太后,她一向尊敬的父皇背上夺女妻的恶名。 她没办法,只能凭着一腔孤勇闯进京城,没有被乱箭射死,反而被徐宁之鸩杀。 握紧密信,卫希抬起脸,注视着将军府门上的匾额,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回去是死,不回去也是死,那还不如回去,正好见见故人,还能给自己和沈家搏一搏。 就算鱼死网破她也得拉徐宁之垫背! 两人重返正厅,沈老将军正剧烈咳嗽。 沈容年快步走过去,轻抚他的背。 卫希低垂着眸子,犹豫起来,沈家将门世家,沈老将军一辈子征战,三子皆战死沙场,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只余一个沈容年,荣光不再,门庭也冷落,她真的要拿沈家几世清誉去赌吗? 沈老将军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暮气,「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您不老。」沈容年不贊同道。 沈老将军摇摇头,「都这么大岁数了,不服老不行,爹就是放不下你啊。」 说着,他看向卫希,皱了皱眉。 卫希终于抬头,「舅舅,我想回去。」 「那就回去罢。」沈老将军淡声。 卫希抿了抿唇,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密信,「舅舅,父皇身子一向康健。」 沈老将军蹙眉,「那又怎样?」 「徐家狼子野心,我怀疑父皇驾崩另有隐情。」卫希平地一惊雷。 这并非无稽之谈,卫希前世便有疑虑,但还没来得及彻底查清真相就死在了徐宁之手里。 「小希,不可妄言。」沈老将军绷起脸,捋了捋长须,「无凭无据的,你又远在北疆,就算是真的又能如何?」 卫希握紧五指,「回京。」 「你当然要回去,你得去奔丧。」沈老将军嘆口气,「等你回去了约摸就不会再来了。」 卫希看着他,直言道:「舅舅,我不能自己回去,否则凶多吉少。」 沈老将军也看向她,原本浑浊的眼睛闪过精光,「何意?」 「储君未立,无数人想我死。」 沈老将军低笑,「储君未立……小希,别跟舅舅说,你也想争那个位子?」 这可是大燕最顽劣不羁的七皇女,父皇驾崩,最先想的竟也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皇家人当真都薄情寡义。 「有何不可?」卫希定定地直视他,手指蜷起,「若是让别人抢了先,我,还有沈家,哪个会有好下场?」 大燕一半的兵力都在北疆,沈家没落,无数人想吞这块肥肉,同时,她们也成为了案板上的肉。 「沈家除了我这个老不死的,不就剩容年一个了?我们孤女鳏父的,大不了解甲归田。」沈老将军撇撇嘴,无所谓道。 卫希抿了抿唇,「北疆只认沈家。」 沈家人若不死尽,那些人不会安心。 「说什么认不认的,只要容年不认,我这把老骨头又活不了多久了,没人会再为难沈家。」只要,沈容年不帮着卫希。 卫希还是直挺挺地看着他。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自己。」沈老将军冷笑一声,丝毫不掩饰嘲讽,「为了你们卫家的皇位。」 卫希没否认。 「也并非不可。」沈老将军抬了抬下巴,扫她一眼,「但我有个条件。」 卫希点头,「您说。」 「娶了容年。」 宛若晴空霹雳,卫希愣住。 沈容年有些难堪,「爹!」 「若不是那个徐宁之勾得你没了魂,你早就跟容年成婚了。」卫希最初的未婚妻就是沈容年,但她却为了徐宁之退了婚,沈老将军自那之后就看卫希不顺眼。 沈容年半跪下去,神色哀凄,「爹,她已经和徐宁之定婚了,您让孩儿嫁她,难不成是要孩儿做妾吗?」 她再怎么欢喜卫希,也绝不可能给她做妾,更不会屈居徐宁之之下。 「我要你退婚。」沈老将军只是看着卫希,面色严肃,「退了和徐宁之的婚约,再娶容年。」 沈容年没再说话了。 卫希怔了怔,看她一眼,又看沈老将军。 「只要你答应,沈家军就是你的。」沈老将军抛出底牌,直直盯着她。 手心渗出汗,卫希拧着眉,她不喜欢沈老将军这种逼迫的手段,但她必须得到沈老将军的支持。 答不答应,似乎并没有那么难选择。 毕竟,她死于徐宁之。 与其再让徐宁之占着她皇女妃的位置,不若腾给沈容年,还能得到沈家的扶持。 五指松开,卫希抬眸,「我答应。」 第2章 秋日寂寥,三军缟素。 卫希一袭素衣告别沈老将军,沈容年侍立身侧,抱着她的胳膊不放。 时隔四年,她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和卫希亲近了,也算是扬眉吐气。
第3页 迎着朝阳,卫希越上马背,沈容年踮着脚看她,并不搭理自己那匹马。 「怎么了?」卫希矮身问她。 沈容年只是扯扯她的衣角,没说话。 「想跟我一起?」卫希浅笑,清俊的面庞散去稚气,嗓音低低的,「容姐,你好粘人。」 沈容年唰地一下收回手,脸蛋发烫。 下一息,卫希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上马背,双臂圈住她的身子。 后心贴着她的心口,沈容年赧然地缩着身子,卫希收紧双手,「坐好,别乱动。」 沈老将军背着手,依旧绷着脸。 马儿嘶鸣一声,卫希脸上绽出笑,「舅舅放心,我不会再辜负容姐了。」 沈老将军鼻孔出气,没搭腔。 马鞭扬起,骏马奔腾。 秋风颳到脸上,卫希朝着南方行进,怀里的人安安稳稳的,小声跟她说话,「你说的是真的吗?」 也不怪她不信,实在是太突然了,她年长卫希四岁,看着卫希长大,本想着等卫希长到十六七岁就成婚的,哪料半路杀出一个徐宁之,让当时十四岁的卫希要死要活非要退婚。 她本以为卫希年纪小不懂事,想着不能闹太僵怕卫希以后怨她,也就顺着她退了婚,想等卫希回心转意。 可这一等,就是两年。 卫希十六岁的时候和徐宁之定了婚,她收到定婚宴请帖时彻底心死,而后又是两年过去,兜兜转转,她又要和徐宁之退婚。 沈容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几日卫希对她呵护备至,可她一想到这无尽的温柔缱绻是卫希从另一个女人身上学来的,她就难受得要死。 十四岁到十八岁,她缺席了卫希整个少年,还以为卫希是不懂事的孩子的时候,卫希已经悄然长大了。 「当然是真的。」下颌抵着她发顶,卫希认真道,「我只会有你一个正妃。」 沈容年蜷了蜷手,「因为沈家军吗?」 身后的人沉默几息,沈容年目光暗淡。 「是,也不是。」卫希终于开口,调笑道,「你不是我的童养媳吗?到年纪了娶回家不是应该的?」 沈容年掐她,「胡说八道,我才不是。」 「真的不是吗?」 沈容年拨浪鼓一样摇头,捉住她的手晃晃,「那徐宁之呢?你打算怎么办?」 卫希面色微滞,随即,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还能怎么办……徐家一倒,她就是待宰的羔羊。」 她不愿说太多,徐宁之于她而言是永远的痛,她当初捧在手心里宠着的人反过来捅了她一刀,任谁都不会好受。 沈容年轻轻点头,没再多言,只安安静静地靠在她怀里,眼眸幽深。 马蹄越过北地,向京城行进。 秋雨绵绵,雷声震震。 卫希盘膝坐在帐篷里,愣愣地看着外面的大雨,雷电轰鸣之下,她想起一些不算久远的事。 六年前,也是这么一个雨夜。 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无情的帝王无法理解她的感受,她的身边只剩下徐宁之,从依赖到欢喜,是个很自然的事。 徐宁之…… 「小希。」沈容年斟了一杯茶,打断她的思绪,「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卫希捧起茶盏抿了一口,垂着头不说话。 她情绪低落,沈容年抬手覆上她的手背,轻声问:「在想什么?」 卫希抬了抬眸子,转而捉住她的手,「容姐,若当年……陪着我的是你该有多好。」 「对不起。」沈容年挨近她,乖张纨绔的七皇女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后来更是唯徐宁之是从,那两年时光,本该是她这个未婚妻陪伴左右的。 徐宁之替代了她的位置,对当时十二岁的卫希趁虚而入,从而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卫希。 指腹触及她的脸,卫希低头,轻缓而温柔地贴上她的唇,轻轻舐咬。 仿佛被柔软的云朵笼罩,这是沈容年第一次与她这般亲昵,整个人都陷入她无尽蛊惑中。 卫希则不可避免地想起另外一个人——徐宁之,她永远不会这么听话。相反,她就像是一只毒蛛,总是不紧不慢地吐丝,悄无声息地把猎物一点点缠进茧里,而卫希,就是她永远的猎物。 雨声滴滴答答,两人扑到被褥上。 双肘撑着,卫希轻咬她颈侧,身下的人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抵抗,而在徐宁之那里,她永远无法随心所欲,徐宁之总有各种理由拒绝她,好久才让她尝一回滋味。 「小希……」沈容年蚊子一样出声。 卫希眸光不悦,「怎么了?」 「你先起来。」沈容年神志清醒了些,伸手推推她,「乖,还不是时候。」 卫希不高兴地坐起来,鼓着脸喝茶。 「徐宁之都教了你什么啊?」沈容年声音大了点,板起脸,「你才多大,都跟着她学坏了。」 毫无疑问,卫希已经被徐宁之「玷污」了,她简直如鲠在喉。 「我不小了。」卫希哼一声。 沈容年搁下她的茶杯,「还敢顶嘴,一点都不听话,我比你大四岁,长姐如母,你该听我的话。」 「所以,你不想当我媳妇,而想当我娘?」卫希迷惑地看着她。 沈容年轻咳一声,「我没这么说过。」 「那就别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卫希最讨厌别人拿她当小孩子,哪怕是沈容年也不行。
第4页 「好嘛,我错了。」沈容年抱住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别生气了。」 卫希扒开她的手,径直躺到被褥上,侧着身不搭理她,闹脾气还是跟小孩一样。 沈容年扯了扯被子,「你别压着。」 她一句话,卫希更气了,坐起身瞪她。 沈容年自顾自地去给她解外衫,叠好放到边上,「还睡不睡了,卫小希?」 卫希闷闷地躺倒。 抖了抖被子盖到她身上,沈容年凑近她,一只手搭到她腰上,贴得严丝合缝。 卫希翻过身,埋进她怀里。 帐外大雨瓢泼,帐内温暖平和。 卫希陷入梦中。 除夕,是她的生辰。 面容虚幻的女人端坐上首,一丝不苟的宫装沖淡了她的妩媚,添了几分端庄。 幼帝坐在她身侧,给她布菜。 她欣然点头。 瞧上去真是母慈子孝。 下首的卫希冷冷地笑着,回味起如今高高在上的太后惑人的滋味。 对面的男人心无旁骛地饮酒,对几人暗涌的凶波视若无睹。 卫希指使身旁的宫人倒酒,斜睨着上首的人,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一杯罢,歌舞昇平的派色越发惹人烦。 卫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抬手掀翻桌案。 玉盘珍馐美酒佳肴散落一地,卫希几步走到前面,攥起太后的手腕。 幼帝怒瞪她,太后随着她起身。 后殿偏僻无人,卫希醉醺醺地挨上去,把人抵到墙上,肆无忌惮地亲吻。 小太后前所未有的乖巧,衣裳差点被她撕了也不吭声,直到她恶声恶气地咒骂了几句,小太后才抱住她安抚。 宫人来找,卫希一拳锤到墙上,模样暴戾又阴狠,而后低身咬了她几口。 迎着丝竹管弦之声,卫希扬长而去。 换了一桌菜,太后整好衣衫,竟走到她这边,径直坐下,抬手给她布菜。 对面的男人掀了掀眼皮,搁下酒杯。 卫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小太后哄她吃菜还得餵到嘴边,上首的幼帝恶狠狠地瞪她。 酒杯抵到唇边,卫希不喝。 小太后无法,自己含了一口餵她。 卫希把酒咽下去,还未有动作就心口一疼,黑沉的血从她唇角滑落。 身子歪到地上,卫希总算看清了小太后的脸,还有那双眼,慌张里混杂着惊诧。 对面的男人摸起酒杯,砸到她脸侧。 碎片划到脸上,渗出红血。 唿! 卫希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身旁的沈容年睡得安稳,卫希在黑暗中大口喘气,帐外只余唿唿的风声。 胡乱拾起外衫搭到身上,卫希逃也似地跑出帐篷,冷风颳到她脸上。 守夜的看到她,行了个礼。 卫希踩在水坑里,寂然地看着夜空。 兵士们大多席地而坐,抱着胳膊在寒风中沉沉睡着,月光照在盔甲上,闪着白光。 卫希望着南方,唿吸都是冷的。 徐宁之……你竟绝情至此。 身后传来碎步声,卫希还是发愣。 披风裹到她身上,沈容年绕到她身前给她系好带子,轻斥,「外面这么冷,出来做什么?」 身子回温,卫希定定地看着她,嗓音低哑,「容姐,你会背叛我吗?」 沈容年轻轻摇头,「怎么了?」 「真的不会吗?」卫希挨近了些,直视她的双眼,「不要骗我。」 沈容年失笑,「到底怎么了?」 气息微冷,卫希单手捏住她的下颌,重重吻了下去,急促又阴戾。 被动地承受着她的侵袭,沈容年两手抵着她心口,不轻不重地推她。 卫希还是不放过她,又啃又咬。 后退一步踩进水坑里,沈容年忍无可忍地挣脱她,「卫希,你发什么疯!」 卫希立在原地,雨水又落下,她不再看沈容年,目光转向南方,望着京城。 第3章 从北疆到京城,走了将近二十日。 临近仲秋,卫希一身孝衣猎猎生风。 紧闭的城门距她五十丈远,城楼上布满持弓.弩的守卫,卫希握紧缰绳,目光冷沉。 沈容年手心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一下安抚她,清雅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双手紧了紧,卫希垂眸,「累不累?」 她们日夜兼程,如今刚过卯时,天刚蒙蒙亮,还很凉,卫希有点担心她的身子。 「还好。」沈容年往她怀里靠了靠,眼神飘向城墙,「你说,徐宁之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会不会跑出来找你?」 卫希冷哼一声,「她才不会。」 哪怕是没有那场鸩杀,徐宁之也不会大老远地跑出来只为提早见她一面,往往是她追着徐宁之跑来跑去。 轻笑一下,沈容年语气透着点雀跃,「她怎么这样啊,你回来了都不知道接一下。」 「你很希望她来接我?」卫希挑眉,低头看她,「容姐,没想到你现下成这样了。」 沈容年敛了笑,绷着脸,「成哪样?你还没退婚,她是你未婚妻,我是你表姐,我关心一下你们都不行?」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的,卫希失笑,微凉的唇瓣贴上她后颈,轻轻嗅了一下。 沈容年缩了缩脖子,「干嘛?没大没小的,我是你表姐,不是你未婚妻,你要是退婚了做什么我都没意见。」
第5页 「是吗?」卫希低笑。 沈容年一本正经地掰开她的手,「我可不像你的宁之一样,你之前天天说她多好多好,我看也就那样。」 卫希面色不变,甚至点头贊同她。 沈容年偏头看她一眼,语速放缓,手心渗汗:「你还喜欢她吗?」 整整四年,沈容年每次见她,她嘴里念的都是徐宁之,一会见不着人就火急火燎地去找,哪怕是被派到北疆半年,卫希也没有多看她一眼,每天做的最认真的事就是给徐宁之写信,事无巨细全都汇报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卫希,只属于徐宁之。 从那日收到先帝驾崩的密信到现下,不到一个月的时光,卫希虽然全盘倒向她,但沈容年心里清楚,这些全都是假象,卫希没有一息是属于她的。 假象背后的原因,她不清楚,但绝不会仅仅是沈家军,可她不愿深究,四年,她对卫希的执念已经盖过了所有。 至少,现下的卫希远好过对她避之不及的深爱徐宁之的卫希。 短短一句话飘进耳朵,卫希攥紧缰绳,心口一抽一抽的,喜欢……不喜欢……有什么用? 从她前世踏进京城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凉了,徐宁之无尽的敷衍和逃避一点点把她推向深渊,最后那杯毒酒更是彻底斩断了两人的情意。 从一开始,她们的感情就不由她主导,一切都要看徐宁之喜不喜欢,她喜欢或不喜欢并没有用。 真的很累……远不如和沈容年在一起。 这一个月,她试着把对徐宁之的好转嫁给沈容年,她很轻松,沈容年也开心,既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与其执着徐宁之,不如珍惜眼前人。 心里好受了些,卫希吐出一口浊气,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城墙,「不喜欢了。」 沈容年心口跳了跳,随即掐了掐手心让自己冷静,「那……我呢?」 卫希只是盯着城墙,「徐南昭来了。」 高高的城楼上,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负手而立,冷峻的面容和徐宁之不笑时有些相似。 这就是徐宁之的父亲,大燕首辅徐南昭。 也是卫希最厌恶的人。 原本,她以为徐宁之跟她一样的。 到底,她敌不过家族血亲。 徐南昭居高临下地看着数以万计的沈家军,面色沉稳,华丽的衣裳一丝不苟。 「徐南昭。」卫希直唿其名,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先帝尸骨未寒,你就把弓.弩对准他的女儿、对准守卫北疆的将士,你是何居心?」 徐南昭大笑,「七殿下,臣还要问您,先帝尸骨未寒,您就领大军兵临城下,是何居心?」 「父皇驾崩,我恐小人作祟,覆我大燕正统,故而领兵护佑京城安定,有何不可?」卫希冷着脸,有些不耐烦。 「一个时辰前,九殿下已承继大统,为我大燕新主。」徐南昭朗声,轻蔑地看着下方的沈家军,「京城安定,陛下特意下旨,请七殿下归返北疆。」 卫希瞳孔微缩,又晚了一步。 徐南昭往前一步,一只手搭到城墙上,「怎么,七殿下不愿,想抗旨?」 卫希面若寒霜,「九弟年幼,谁知道这旨意究竟是谁的,更何况,我是回来奔丧的,哪有不入城就回返之理?」 「七殿下何意?恕臣愚钝,为官数十载尚不知圣旨不出陛下还能出谁?至于奔丧,陛下已特免了,不劳七殿下奔波。」 卫希握紧拳头,几乎想挥到他脸上。 沈容年掰开她的手,捏捏她的手心。 「让卫宏亲自跟我说。」卫希冷声,「把亲姐姐拒之城外,绝非为君之道。」 徐南昭眉头紧皱,「七殿下,慎言。」 「既已承继大统,竟连出来见我一面都不敢吗?」卫希面露讥讽,一点都没有要住口的意思,「还是说,他只是你的傀儡?」 徐南昭冷冷地看着她,打了个手势。 「看来真是傀儡,任你唿来喝去。」卫希看着侍从转身离开的背影笑,「可怜我九弟,年幼无知,被你矇骗。」 徐南昭只是背着手,不发一言。 天上又落起雨来,卫希嵴背挺得笔直,扯扯披风拢住沈容年,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淡笑。 约摸两刻钟,一个步辇上了城楼。 卫宏端坐在上面,宫人抬高步辇。 隔着五十丈远,卫希与他对视。 幼帝稚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凉薄的神色和徐南昭如出一辙。 卫希母族是沈家,而卫宏,母族徐家。 徐南昭是他的外公,徐宁之是他的小姨。 也难怪,徐宁之不选她,一时脑热的所谓爱情哪里比得过亘古不变的血缘呢。 卫希自嘲地笑笑。 「七姐。」卫宏开口,坐得很直,「朕来了,你想跟朕说什么?」 卫希轻轻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说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半年不见,又长大了呢。」 她好似在寒暄叙旧,卫宏凝着小脸,唇角紧绷,「七姐,朕已登基。」 「我知道。」卫希隔空拱了拱手,算是给他见礼,「天下人都知道,你已登基,已是新帝,我亦无异议,我只想祭拜父皇。」 「为人子女,万不可忘本。」卫希语气恳切,「父皇驾崩时,我在北疆,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如今好不容易赶到京城,岂能过家门而不入?」
第6页 卫宏抿直了唇,一声不吭。 「祭拜先帝无需沈家军吧?」徐南昭接话,扫了眼下方,「七殿下此举实在欠妥。」 卫希唇角泛起笑,「我方才便说,沈家军为护佑京城而来,如今京师安定,自然无需沈家军,我一人入城便足矣。」 卫宏动了动唇,看向徐南昭。 徐南昭瞥了眼卫希怀里的沈容年,忽然道:「殿下与犬女不过半年未见,便移情旁人了?」 「移情?」卫希掀了掀眼皮,拢紧了披风,「她是我表姐,沈容年,我一直心繫于她,从未移情。」 徐南昭眼眸幽深,脸色绷起来。 倏地,雨帘中多出两个人影。 侍女撑伞,走在前面的人一袭素衣,只一只步摇点缀,双手交叠放到身侧,款款而行。 卫希只能看到她修长的细颈和秀美的下颌,唿吸却禁不住重了些。 遥想前世,徐宁之也是从华盖覆顶的步辇上下来的,她至今都还记得她穿着那身宫装的华美模样,也还记得一点点剥下的滋味。 「父亲。」伞下的人嗓音柔媚。 徐南昭低斥,「没用的东西!」 移步到城墙前,伞下的人探出手,去接落下的雨滴,轻描淡写道:「手下败将罢了。」 伞面往上,露出她绽起的笑,为苍白的薄唇添了些颜色,姿容越发摄人起来。 卫希定定地看着她,伞面再度往上,一双惑人的眸子蕴满秋水,只一眼就让人身子发软。 「小希。」徐宁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调带着些漫不经心,「方才的话,你敢再说一遍吗?」 她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沈容年,如她所言,沈容年只是手下败将一个,根本不足为虑。 她这副姿态实在太过理所当然,卫希心头蹿火,「有什么不敢的,我要跟你退婚!」 城楼上的人沉默几息,秀眉微微蹙起,声线转冷,重复了一下,「退婚?」 「没错,我要娶容姐了。」卫希把沈容年捞起来,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宣誓主权,「以后沈容年才是我的未婚妻。」 沈容年默默抹了一下脸,敛眸配合她。 从城楼上往下看,同乘的两人举止亲密,沈容年的恬静安适配着卫希的张扬肆意,竟分外和谐,也分外刺眼。 徐宁之不怒反笑,那双魅惑人心的眸子注视着下方的卫希,一字一顿,「除非我死。」 第4章 她越是这样,卫希越是气愤,整整四年! 她用这种惺惺作态的模样欺骗了她整整四年,不但把她耍得团团转,最后连条活路都不给她留。 不可自控地,卫希脸上多了咸涩的眼泪,混杂着雨水从下颌滑落。 雨幕模煳间,徐宁之心头一紧,纤柔的手指扣住城墙,上扬的眼尾泛起红。 沈容年扭头,给她扯起兜帽。 卫希微扬起脸,眼眶通红,强行控制自己不去看徐宁之,「我要入城!」 徐南昭看向徐宁之,脸色阴沉。 徐宁之转身,「只她一人,何惧?」 「记好你的身份,你是徐家的女儿!」 徐宁之敛眸,「女儿时刻谨记。」 城下,得到回覆的卫希抹了把脸,低声跟沈容年告别,「容姐,等我。」 「真的不要我跟你一起?」沈容年飘了眼城楼上的徐宁之,小声,「你可别又被她勾了去。」 卫希重重摇头,「不会。」 「小希……」沈容年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口,「你要是真放不下她,我也不是不能容她,但你得记着回来。」 卫希瞪直了眼,「容姐!」 「在你心里,我是那等滥情之人不成!」 沈容年目光闪烁,「我就那么一说。」 卫希不高兴,她向来尊崇一生一世一双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在发现自己对徐宁之的情意之后就果断解除了和沈容年的婚约,以徐宁之的身份,根本没资格给她做正妃,后来的婚约,也是她好不容易才求来的。 「对不住。」沈容年侧身环住她的腰,仰脸吻了吻她唇角,「别生气了,我等你回来。」 卫希嗯一声,翻身下了马。 腰间软鞭甩出,卫希正视前方,稳步往前,城墙上的弓.弩未撤,依旧严阵以待。 沈容年勒住缰绳,抬了抬手。 锵! 后方兵士刀剑出鞘,与城楼对峙。 侍从递上弓,沈容年接过,缓缓拉开。 弓弦绷直,对准城楼上的徐南昭。 这是二石弓,五十丈的距离,沈容年轻而易举便可夺他项上人头。 身为将门女,单论武力,沈容年并不比她三个兄长差,只不过北疆近年安定,她大多时候都在照顾沈老将军,相比之下,确然锋芒不及。 但这并不代表沈容年是个软柿子,她只是把大部分精力都倾注到沈老将军和卫希身上。 卫希一步步靠近城门。 只有十丈的时候,城门缓缓打开。 城门后的人衣袂飘飘,稍打开可通一人的口便跑了过来,侍女举着伞追她。 徐宁之重重撞进她怀里,两手牢牢箍住她的腰,第一次在城外迎接她。 前襟润湿,怀里的人柔软到不可思议,卫希几乎失去所有行动能力,她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这——再次见到徐宁之,她依旧对她心动。
第7页 「小希……」徐宁之几近呢喃。 卫希僵着没动。 「我好想你。」徐宁之嗓音发颤。 咻! 箭矢破空而来,直直插.入城门。 卫希勐然惊醒,毫不留情地推开徐宁之。 「小希。」徐宁之踉跄了几步,眼里秋水泛泛,楚楚可怜的模样,「你怎么……」 卫希冷下脸,长鞭绷直,遍布的倒刺闪着森冷的光,直指徐宁之。 「小希。」徐宁之咬了咬下唇,脸上满是困惑,「你到底怎么了?」 卫希狐疑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突然意识到,现下的徐宁之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入宫,也没有成为太后,她还是那个徐宁之。 「卫希,别忘了你说的话!」沈容年再次弯弓搭箭,对准两人。 卫希抿了抿唇,慢慢收回长鞭。 「小希……」徐宁之往前一步,泫然欲泣,「你不要我了吗?」 卫希一言不发,越过她走向城门。 擦肩而过时,徐宁之抓住她的手腕。 「别不要我。」徐宁之哀求。 仿若往昔重现,从前,也是这样,在这句话之后,往往还要加上一句——我只有你了。 因她这些话,卫希不惜为她抛却了亲友,疏远了除她以外的所有人。 徐宁之是个骗子,而她,是个傻子。 生硬地掰开她的手,卫希快步前行。 掐了掐手心,徐宁之侧身,瞥了眼五十丈外的沈容年,目光闪烁。 沈容年放下长弓,抬了抬下巴。 徐宁之正身,抬步追上卫希,不顾她的反抗抱住她的胳膊。 城门缓缓关上,隔绝了沈容年的视线。 「好了,她看不到了。」徐宁之晃晃卫希的胳膊,嗔怪,「你怎么这样啊,骗骗她就算了,说什么退婚……」 卫希倏地停步,嗓音冷清,「我没骗她,徐宁之,我要跟你退婚。」 「好嘛,你又在闹什么。」徐宁之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们都半年没见了,你都不想我吗?」 卫希再次掰开她的手,拿软鞭捆住,尖锐的倒刺缩到里面,外面冰凉却柔软。 眨巴一下眼,徐宁之往前蹦了一下,「小希,半年不见,你学坏了。」 卫希推开她的脑袋,面色紧绷。 「你都一个月没给我写信了。」徐宁之分外地聒噪,委委屈屈的模样,「回来了还不理我,你刚才说那么过分的话我都没生气。」 卫希忍无可忍地捂住她的嘴。 长睫上下颤动,徐宁之只露着一双凤眼,上挑的眼尾透着丝丝媚态。 掌心湿润酥麻,卫希勐地收回手。 「徐宁之!」 她气急败坏,徐宁之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盈盈笑着,「憋坏了吧?」 「还真没有。」卫希拉长声调,也绽起笑,扯扯软鞭,「容姐天天陪我睡呢。」 「是吗?」徐宁之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浑不在意道,「那……是她好还是我好?」 卫希觉得她问的是废话。 「好嘛,我知道是我委屈你了。」徐宁之依旧喋喋不休,紧盯着她不眨眼,「以后不会了,你别跟我闹行吗?」 卫希伸手探向她衣襟,徐宁之目光流转。 摸出一小块方巾,卫希塞进她嘴里。 「唔……」 世界终于清净了,卫希从来不知道,徐宁之也会有这么多话,以往都是她说十句徐宁之才回她一句的。 一肚子气被她闹没了,卫希勾头往前走。 徐宁之被她牵着,贪婪地望着她的背影。 没走几步,卫希又停了,烦闷地收回软鞭,背对着徐宁之,「别跟着我,我不想看见你。」 下一息,徐宁之还是缠上她。 「我真的好想你。」 卫希再度掰开她的手,头都不回。 「七殿下。」徐南昭沉着脸。 卫希目不斜视地越过他,神色冷淡,「徐首辅,管好你的女儿,从今以后,我与她再无瓜葛。」 「卫希!」徐宁之不甘心地喊她。 徐南昭阴着脸走过去,抬手甩了她一巴掌,「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拴不住!」 清泪顺着颊侧滑落,徐宁之垂着头,髮丝散落,娇嫩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哭!哭有何用!」徐南昭拽着她的头髮,低吼,「就你这副下.贱模样谁瞧了会欢喜!」 「徐首辅。」卫希绕回来,面无表情地扣住他的手腕,「我还没退婚,你就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人……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徐南昭皮笑肉不笑,「七殿下……」 「我午后就去皇陵祭拜父皇。」卫希一手扯过徐宁之,回身拉着她走。 徐南昭背过手,面色晦暗不明。 徐宁之依旧哭哭啼啼的,卫希又是没走几步就不耐烦停下,还没说什么就被她扑了个满怀。 卫希费劲地扒开她,「还哭,丑不丑?」 「你又不要我。」徐宁之双眼红肿,眼里闪着泪花,本就惹人怜惜的容貌越发招人怜爱。 卫希恨不得自己瞎了,当初她尚顽劣之时看中的就是徐宁之无双容颜,当时十二岁的徐宁之含苞待放,从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若非被她霸住了,徐宁之怕是早就做了权贵的禁.脔。
第8页 当然,她最初的想法也差不多,但最后,她反倒成了徐宁之的禁.脔。 简直荒谬! 徐宁之吸了吸鼻子,「我不哭了,你背背我好不好?我好想你抱抱我,但你不愿意。」 手背上青筋暴起,卫希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宁愿面对原来的徐宁之。 「好不好?」徐宁之祈求她。 城楼外大雨依旧,卫希寒着脸弓身。 徐宁之欢快地攀上她的背,侍女递上伞,徐宁之举好遮住两人。 卫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发了疯,背着鸩杀她的仇人穿梭在大雨里走回了府。 背上的徐宁之安安稳稳的,除了凑到她脸上亲了一下外没有任何不轨的行径。 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徐宁之眼里是无边欲.念,无数次拼命压抑自己的思恋。 约摸半个时辰,卫希站在府门前。 背上的徐宁之探头,熟稔地和门卫打了个招唿,门卫亦回礼,「徐小姐。」 「是我。」徐宁之从卫希背上跳下去,笑着牵过她的手,「看看是谁回来了?」 门卫抬起头,愣了愣,「殿……殿下!」 卫希甩开徐宁之的手,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要把这些旧日僕从全都换掉。 第5章 卫希在迈过门槛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她十四岁出宫建府,正好是和徐宁之在一起的那一年。 那时,她欢天喜地地和徐宁之一起布置府邸,府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过徐宁之的影子,留下过她的翩然颜色,留下过她的欢声笑语,也留下过她们无忧无虑的年少爱恋。 卫希不止想换人了,她想把整个府邸都给换了,她不想她的世界再留下徐宁之一丝一毫的痕迹。 然而,徐宁之就跟在她身后。 卫希握紧拳头,「够了没有?」 「什么?」徐宁之一脸无辜。 卫希阴沉地转过脸,几乎想掐死她。 缩了缩身子,徐宁之指指自己红肿的脸,小声,「好疼的,还很丑。」 卫希暴躁地踱步,「滚出去!」 「真的很疼。」徐宁之委屈地摸了摸脸。 一把拽过她扔到门上,卫希恶狠狠地揪着她的前襟,「再不滚我弄死你!」 徐宁之滴滴答答地掉眼泪,配着颊侧的五指印格外可怜,精緻的妆容稍带凌乱。 卫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意松手。 徐宁之踮了踮脚,小心翼翼碰碰她的唇。 剎那间,卫希双眸猩红,双手摁着她的肩挤压她最后一丝生存空间,野兽一般撕咬她。 徐宁之被动地承受着,记忆里,除了最后那次暴怒,卫希从没有这么对过她。 腥甜的鲜血涌入喉头,卫希微移开些,双手往下托住抱起她,将脸埋进她颈间啃咬。 双手攀住她的肩,徐宁之脸色不大好看,卫希的情绪实在是太不稳定了。 一路抱着她进了正房,卫希摔上房门,双手松开把她抵到墙上,阴恻恻地捏住她的下颌,眼里满是阴鸷。 就算这个徐宁之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是徐宁之,在不远的将来,会亲手送她下地狱。 双臂搭上她的肩,徐宁之轻轻舐去唇角的血迹,露出一丝笑,「我昨个来府里给你换了新被褥,上上下下也都收拾过了,就等你回来……」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思念我。」卫希面带讥笑,手上动作加重,「你不是应该巴不得我留在北疆别回来了吗?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回过几封?」 徐宁之维持着浅笑,「怎么会呢,你留在北疆我能有什么好处,至于信……你一天一封,我也回不过来。」 虚假的笑容仿佛在讽刺她的愚蠢,卫希牙关打颤,怒气几乎成实质,徐宁之渐渐笑不出了。 「小希……」 卫希勐地松手,「徐宁之,我说最后一遍,滚出去!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嗯……」徐宁之低着头,小声,「那……你晚上可以去找我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卫希面色冷峻,直接拉开门把她推出去。 房门合上,卫希倒在榻上,心口隐隐作痛。 她完全不知道该拿徐宁之怎么办,这个曾经最深爱的恋人,如今却变成了最憎恨的仇人。 卫希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徐宁之都那样对她了,她却还是捨不得伤害徐宁之。 甚至躺在榻上,她也只能想起曾经和徐宁之在这个地方的所有亲昵,徐宁之的发、徐宁之的唇、徐宁之的眼睛、徐宁之身上温热的触感…… 目之所及,就连桌上的花瓶都是徐宁之摆的,柜子里更是遍布她的衣裳,连枕头上都隐约含着她的气息。 徐宁之……全都是徐宁之。 她简直无处不在。 抓了抓头髮,卫希颓然起身。 管家敲门喊她用膳,卫希勾着头过去。 而当饭食端上桌,卫希一眼扫过去,面色剧变,直接当场撂了筷子。 「殿下……」管家不解地看着她。 卫希差点要掀桌子了,「撤了!重做!」 「嗯……您等一会。」 卫希憋闷地靠着椅背,她在吃食上并不挑,有什么吃什么,但徐宁之不同。 她是庶出,在家里并不受宠,吃得也不好,甚至总是挨饿,认识卫希后就经常跟着卫希蹭饭。
第9页 那时候一丁点肉沫在她眼里都是天底下最美味的吃食,后来长大了,也没有改掉这个爱吃肉的习惯。 方才的餐桌上,摆的大多是徐宁之爱吃的肉食,油腻腻的,她看了就直犯噁心。 以前她宠着徐宁之,什么都顺着,身为大燕最受宠的皇女却天天跟着徐家庶女跑来跑去,京城权贵子弟个个发笑。 现下想想,她蠢到不能再蠢。 徐宁之算个什么东西……别说正妃,连当她侍妾的资格都没有! 越想越气,卫希饭不吃了房也不回了,随便找了一间客房就蒙着头睡觉。 . 未时,卫希被管家叫醒,头髮乱糟糟的。 她又梦到了徐宁之。 挥之不去的梦魇在京城无限放大,卫希眼里满是血丝,狂躁地砸了整个客房。 下人们唯唯诺诺不敢吭声,还是管家劝了两句,让侍女伺候她沐浴更衣。 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卫希总算冷静下来,脸上却还是郁郁之气。 她迟早被徐宁之逼疯! 卫希独身去了皇陵,先帝的陵寝还未修好,在宫里停灵二十七日后便搬到了皇陵的祭殿里。 徐南昭安置了一队禁军把守,一看到卫希就警惕起来,卫希目不斜视,掀起衣摆跪到蒲团上。 三拜过,她站起身,上了三柱香。 棺椁稳稳噹噹地摆在前面,卫希抬步,绕到侧面,视线细细扫过上面复杂华贵的纹理。 领头的禁军侍卫长面色微变,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若有若无地隔开她和棺椁。 卫希身直如松,绕着棺椁踱步。 正瞧时,一个影子落到地上。 「小希!」徐宁之一副很惊喜的模样。 卫希冰着脸,看都没看她一眼。 「你用过饭了吗?我给你做了点吃的。」徐宁之还提着一个食盒,浅笑盈盈。 卫希转身,拎过她的食盒,直接扔出祭殿,逮着她不由分说就噼头盖脸一顿骂,「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还要不要脸!你们徐家还要不要脸!你给我滚出去!」 彭地一声,徐宁之被她推到地上。 卫希掐了掐手心,背过身冷哼一声。 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徐宁之盯着她的背影,「小希,我不知道这么就……你讨厌我可以,但别……身子要紧,你多少吃点东西。」 「一顿不吃饿不死。」卫希回身,冷冷地看着她,「你又来做什么?」 徐宁之理了理微乱的髮丝,她脸还有些肿,但无损她的清妩动人,「晚上……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很重要的事?」卫希目露讥诮,环起手臂,「那你怎么早间在府里不说,非要我晚上去找你?你是想在晚上勾引我吗?」 徐宁之抬眼笑,「是啊。」 「不过,我用不着勾引你。」徐宁之伸手扯了扯她的腰带,凑近了些,「我只是想等你冷静一些。」 卫希完全忽略后半句,「对,你站着不动就能把我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很得意?」 「小希……」徐宁之抬手往上,指腹轻抚她眼下的乌青,目露疼惜。 卫希直接甩开她的手。 徐宁之嘆口气,「别闹小孩子脾气行吗?我要告诉你的事真的很重要。」 卫希冷嗤,大概在徐宁之眼里,她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理取闹,也许从前是,但自从和徐宁之在一起之后她就很少闹性子了,乖顺得和从前判若两人。 反观徐宁之,从以前的尊重爱护到后来的恃宠而骄,她完全是被情爱迷了眼才让徐宁之踩着她的脸耀武扬威。 「记好,别忘了。」徐宁之又嘱咐一遍。 卫希径直撞开她,往祭殿外走。 食盒依旧在地上躺着,里面的吃食散落出来,卫希瞥了一眼,模样不错,清淡为主,很对她的胃口。 但那又怎样,十六岁之后,徐宁之再没有给她做过饭,这会想起又有什么用。 不屑地哼一声,卫希把食盒踢远了些。 跟在她身后的徐宁之默默蹲下,慢慢把散落的吃食收拾进食盒里,拍拍灰尘又拎好。 听到动静的卫希突然转过身,「恶不噁心?」 徐宁之愣了愣,侷促地立在原地。 「我说你呢。」卫希嫌恶地扫她一眼,丝毫不吝啬言语,「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这是皇陵!你一个通房丫鬟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来这!」 徐宁之蜷了蜷手,垂下头双肩发抖。 「又装什么可怜?」卫希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我说错了吗?徐宁之,跟着我享了几年清福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徐宁之无言以对。 卫希脸上漾起笑,报復的快感充斥她的脑海,骨子里的恶劣因子迸溅放大。 「你连给我当侍妾的资格都没有。」卫希索性把话都一股脑撂出来,眼里闪着狠戾的光,「我告诉你,徐宁之,你就只配跟你娘一样……」 啪! 脸偏到一边,卫希攥住她的手腕,几乎要把那纤细的皓腕扭断,「徐宁之!你敢打我!」 对面的徐宁之眼里闪着泪花,「卫希,你就是个混蛋……你跟他说的一样……」 心口一颤,卫希浑身发抖,她再混蛋也比不过徐宁之……亲手杀了她的徐宁之,可是……怎么会这样……她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10页 第6章 入夜。 卫希还是僵坐着,心里乱糟糟的。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徐宁之,她不能再栽在徐宁之身上了,可是……万一…… 焦躁地抓了抓头髮,卫希起身踱步,徐宁之徐宁之……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忽然思念起沈容年,这一整日,她陷在徐宁之带给她的郁躁里无法自拔,可一想起沈容年……就仿佛一切都平和下来。 她回京是为了什么呢?卫希打开房门,长身玉立望着皇城,眼前浮现出卫宏的脸。 为了……皇位。 对,皇位。 把卫宏赶下去,把徐家赶下去,她要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她要迎娶沈容年! 握了握拳,卫希深吸一口气。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徐宁之,只要她不再那么蠢地被徐宁之哄骗,凭着城外数以万计的沈家军,京城不过是囊中之物。 哪怕她背上弒君叛乱的恶名,也好过孤魂一缕飘荡世间,好过看奸诈小人窃夺江山。 拢了拢披风,卫希面沉如水。 徐府离她的府邸不远,卫希驾轻就熟地潜进去,找到徐宁之的院落从房顶翻进去。 落地无声,卫希适应了一会黑暗,慢慢走向徐宁之的床榻,平缓的唿吸声随着她的行进越发清晰。 最后,她停在榻前,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宁之的脸,开口便是恶语,「你装什么?当我瞧不出?」 长睫微掀,徐宁之眯着凤眼,嗓音又柔又媚,「干嘛这么凶……」 卫希冷冷淡淡的,「你想说什么?」 「上来我就告诉你。」徐宁之往里挪了挪,青丝散落遮住半边脸。 卫希神色更冷了。 「上来嘛。」徐宁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轻笑,「你还没退婚,我还是你未婚妻,这不算偷腥。」 卫希忍了忍,褪了鞋履上去。 一躺好,徐宁之就贴了上来。 柔软细腻的触感在她身上磨蹭,卫希倏地坐起,恼声,「徐宁之……」 「我想你了嘛。」徐宁之也跟着她坐起来,薄被滑落,露出一件中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看上去很正经。 卫希绷着脸,「我不想你。」 「真的吗?」徐宁之歪头靠到她肩上,「我不信。」 卫希推开她脑袋,「信不信由你。」 「反正……你的容姐不在这,你做什么她都不会知道。」徐宁之又是没骨头似的歪她身上,「我送上门给你,你怎么这么不领情。」 卫希再次推开她,不屑道:「我不稀罕,你以为你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仙女吗?」 「也差不多。」徐宁之很不要脸应下,得寸进尺地抱住她胳膊,「你当初不就是看上我这张脸了,眼珠子都转不动了,不过……后来你可是连个婚约都没给我,我就那么没名没分地跟了你两年。」 虽然,当时她也没奢望婚约,以她的身份,确实配不起尊贵的七皇女。 「我就不该给你婚约。」卫希抽出手臂,寒声,「那两年不是挺好的?有了婚约之后,你就敢跟我叫板了。」 徐宁之眼眸幽深,「那只是……」 「我没闲功夫跟你回想过去。」卫希打断她,不耐烦道,「你唤我来若只是想说这些,那恕不奉陪。」 徐宁之耸了耸肩,「好吧,你过来。」 卫希蹙眉。 「隔墙有耳。」 卫希往里挪了挪,凑近她。 「再近一点。」徐宁之唿吸喷洒在她脸上。 卫希恼火地看着她。 「你这样,我不舒服。」徐宁之动了动,推推她脑袋,「被听到了怎么办?」 卫希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掀起薄被。 徐宁之惊唿一声,手忙脚乱地扯过被角。 「我是没看过?」卫希嗤笑,翻身钻进薄被,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 伸手扯了扯她薄薄的中衣,卫希一下就拽掉几颗扣子,「这样,你舒服了?」 赧然地缩着身子,徐宁之面红耳赤。 一把扯掉中衣扔出薄被,卫希掌心摩挲她单薄的嵴背,「你想干嘛?立什么牌坊?」 徐宁之真是做作得可以,天天装什么纯情,用得着她就投怀送抱的,用不着就这不让碰那不让碰,当她是傻子吗? 后脑枕着她的手臂,整个人被她环住,徐宁之屏着唿吸,一动不动。 房内瞬然静得只剩下卫希的唿吸声。 黑暗中,其余感官被无限放大,怀里的人乖顺得不可思议,柔软细腻的肌肤紧贴着她。 她的气息环绕身侧,她的清香缭绕满室,卫希唿吸微重,诱人的滋味蛊惑着她。 她心口起伏不定,徐宁之试探性地环住她的腰,脑袋自她肩头探出。 下一息,卫希扣住她的手腕摁到两侧,气息紊乱,「快说。」 「松开,你弄疼我了。」徐宁之小声。 卫希低下身子,攥得更紧了,「说。」 「嗯……」徐宁之不认命地动了动手腕,长腿屈起,「小希,你难受吗?」 卫希怒瞪她,手上动作加重。 「程谦。」徐宁之不情不愿地吐话,声音低不可闻,「去找他。」 卫希倏地起身。 「小希!」徐宁之抓住她的胳膊,匆忙补了一句,「得我们两个。」
第11页 卫希回身,重又压住她。 「谁告诉你的?」 徐宁之吐出两个字,「先帝。」 先帝……卫希五指收紧,「现下去。」 「现下?」徐宁之讶然。 卫希解下披风裹住她,嗯了一声。 身子凌空跃起,徐宁之连忙勾住她的颈,「卫希!你是想我死!」 稳稳噹噹地抱着她下榻,卫希面无波澜,「谁让你拖到这么晚才告诉我。」 徐宁之挣扎,「你先让我穿上衣裳。」 「穿什么衣裳,你不是存心想勾引我?」卫希换了个姿势抱她,披风散开,「如你所愿,我上钩了。」 徐宁之难堪地踢打她,「你混蛋!」 面无表情地松手,卫希把她扔到榻上,「我给你三十息,快点。」 房门打开又合上,冷风灌入。 卫希靠着墙,身子缓缓往下滑,最后额头贴着膝盖,挫败又颓然。 明明……来之前想好的,她怎么还是…… 她答应了沈容年,要娶沈容年的。 狠狠拍了一下脑袋,卫希站起身。 徐宁之开门出来,眨了眨眼。 卫希沉着脸揽住她的腰,御起轻功光明正大地越出徐家后院。 她们没有直接去找程谦,而是先回了卫希的府邸,而后从暗道出去。 深夜的京城寂静无声,卫希带着徐宁之躲开巡逻的禁军,潜入程谦的府邸。 程谦,内阁阁臣。 卫希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年纪不大,为人老成,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两人深夜造访,把他吓了一跳。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把两人领进书房。 卫希皱着眉打量他,徐宁之面色沉静。 「殿下。」程谦翻出一个匣子,恭恭敬敬地奉给她,「这便是寄存之物。」 卫希接过,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信封,卫希拿出信封,把匣子搁到一边,取出里面的纸张。 纸张摺叠了一下,卫希展开。 确实是她父皇的字迹。 上面只有七个名字。 卫希一行行扫过,眉头紧锁。 徐宁之凑过来想看,卫希重新折住。 「殿下。」程谦摸回匣子,「如何?」 卫希没吭声,径直走到烛台旁,火舌吞没纸张,上面的字迹也一点点消失。 「小希。」徐宁之走过来,晃晃她的胳膊,「怎么样?有用吗?」 卫希捉住徐宁之的手,烛火映着她的脸,晦暗不明,「是父皇交代你的?」 「对。」徐宁之一派纯良。 卫希转向程谦,「你是何时保管的?」 「年初。」程谦想了一下,又道,「您刚去北疆没多久,陛下……先帝密交于臣,只言会有人来取。」 卫希又看向徐宁之,「你呢?」 「仲夏。」徐宁之没有丝毫犹豫。 卫希扯了扯嘴角,仲夏…… 前世她父皇驾崩于八月十五,今生驾崩于六月十五,仲夏,五月。 她重生在七月初一。 这本代表着七月初一之前的事不会变。 但,偏偏变了。 怎么变的呢……谁动了手脚? 又是谁,促使前世并不知情的徐宁之知情,从而告知她密信的存在? 卫希仿佛陷入一个巨大的谜团。 「小希。」徐宁之担忧地看着她,「我们先回去歇着罢,别想了。」 程谦也点头,「殿下,身子要紧。」 卫希拂开徐宁之的手,恍惚地走出去。 徐宁之快走几步扶住她,又劝道:「先回去,你一天没用饭了。」 「你怎么知道?」卫希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谁给你通风报信了?」 徐宁之摇头,「没有人。」 「我离京半年,府里的人怕是都被你收买了。」卫希冷嗤,再次扒开她的手,「你自己回去。」 徐宁之拦住她,「我自己怎么回去?要是被人撞见,就暴露程谦了。」 「暴露?」卫希挑眉,嘲弄道,「暴露给谁?徐南昭,还是卫宏?他们不是跟你一伙的吗?你还怕暴露?」 徐宁之委屈,「你怎么这样啊,我都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你了,你居然还怀疑我?」 「不然呢?」卫希迎着夜风,猜度她的险恶用心,「也许你只是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幸好我没给你看。」 第7章 卫希还是带徐宁之回了府,她们从暗道里出来,徐宁之亲自下厨给她做了碗面。 时隔三年,卫希又一次吃到她做的饭。 刚在一起那两年,徐宁之总是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餐桌上摆的也不全是大鱼大肉,徐宁之熟知她所有喜好,面面俱到地照顾她的生活,把她们的天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们认识八年,前两年的她顽劣不堪,徐宁之应该是很讨厌她的,可她还是不计前嫌地拉着她走出阴霾。 平心而论,卫希很感激她。 否则,也不会爱上她。 徐宁之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狼吞虎咽,也回想起从前,曾经的她们无忧无虑,一门心思在这方天地里描绘她们的美好,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指腹轻触她的脸,徐宁之嗓音柔柔的,「还疼吗?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卫希拍掉她的手,埋头继续吃面。
第12页 「你打算怎么办?」徐宁之斟了杯茶挪到她手边,长睫微垂,「你回来……打算怎么做?」 卫希端起茶盏啜一口,往后靠着椅背,眯着眼打量她,「你想我怎么做?」 「你的事,自然看你自己。」徐宁之挪回茶盏,抿了抿杯口,「你也可以不告诉我。」 卫希脑海里浮出那七个名字,有六个她都不熟,也不知道先帝是什么意思。 「告不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帮不了我,或者说,你不会帮我。」卫希语气带着点低落,卫宏登基,一切尘埃落定,她想翻盘势必要推翻徐家,徐宁之身为徐家的女儿,有什么理由帮她? 「你怎知我不会?」徐宁之指腹轻抚杯壁,眼里蕴着雾气,「小希,我爱了你四年。」 也许,更久。 从十岁到十八岁,她陪伴卫希八年,哪怕是沈容年也不及她,她确信,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爱卫希。 「四年?那又怎样?」到最后,徐宁之不还是把家族血亲摆到第一个。 徐宁之手指收紧,说不出话来。 「很晚了。」卫希站起身,面色平静,「我送你回去。」 徐宁之目光暗淡。 仲秋的夜很凉,卫希把人送到院落里。 「你的披风。」徐宁之扯住她。 卫希只淡道:「脏了。」 手上动作微顿,徐宁之垂着头,迎着月光低声,「能抱抱我吗?」 卫希没答话,足尖轻点越上房顶。 徐宁之站在下面仰着脸,怔怔地看着她消失在夜幕中,夜风透过披风钻进衣襟,徐宁之拢了拢,重新系好。 「去了何处?」男声渗着森冷。 徐宁之慢腾腾地转过身,语气随意,「她府里,好久没见了。」 「都做了什么?」徐南昭掀了掀眼皮。 徐宁之轻笑,「还能做什么,你想听什么?她这回不太听话,一直跟我闹,我好不容易才哄好她。」 「沈容年。」徐南昭逼视着她。 徐宁之唇角微勾,抬眸与他对视,「四年前都没抢过我,四年后她能吗?」 上挑的眼尾泛着胭脂色,黛眉弯弯,徐宁之轻咬唇瓣,贝齿合上又松开,「毕竟她身后站着那么多沈家军,小希总得做出点牺牲,大不了,我让小希收她做侧室……」 「蠢货!」徐南昭咬了咬牙,伸手捏住她下巴,「你瞧不出卫希想做什么!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 徐南昭阴沉着脸,「她是想造反!」 「不会。」徐宁之不以为然地挣脱他的束缚,「小希不会。」 徐南昭恨铁不成钢地扬起了手,「那可是皇位!她手里握着那么多沈家军,凭什么屈居一个八岁小儿之下?」 「还有沈容年,你把沈容年当什么了?」徐南昭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轻蔑地挥手,「你当北疆战神之女也与你一般以色侍人不成?」 徐宁之面色惨白,脸上多了一个五指印。 「卫希一旦成事,徐家首当其冲,而你,你以为沈容年会放过你?」徐南昭目露讥诮,「你可是毁了她和卫希的婚事。」 徐宁之垂着头,默不作声。 「宁之,你是徐家的女儿,唯有徐家能给你庇佑。」徐南昭嗓音放轻,循循善诱,「你那么喜欢卫希,定然不想她以后搂着沈容年坐拥江山吧?」 徐宁之无意识地点头。 「劝她放弃。」徐南昭这才道出真实目的,「让她给沈容年写信,撤回北疆。」 徐宁之缓缓抬起头,抿直了唇。 「只要事成,你就能和卫希成婚了。」徐南昭绽起笑,摸了摸她的头,「到时,用爹爹教你的,卫希定会欢喜你一辈子。」 徐宁之重重点头。 「乖女儿。」徐南昭轻揉她的发,往下捏捏她的脸,「早些睡。」 徐宁之游魂一样回了房,倚着门吐出一口血水,月光照在她脸上,她只觉阵阵噁心。 小希…… . 翌日,禁军包围卫希府邸。 卫希被侍女叫醒,一脸茫然。 禁军围堵在她房门外,徐南昭负手而立。 卫希眼底乌青很重,倚着门框满脸烦躁,「徐南昭,你什么意思?」 徐南昭脸色不大好看,一股质问的语气,「七殿下,你昨晚去了何处?」 卫希掀了掀眼皮,「你家。」 「你是临近丑时走的。」 卫希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丑时去了你家,我是卯时回来的。」 「撒谎!」徐南昭面色铁青。 卫希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你可以去问徐宁之,看我在她榻上待了多久。」 徐南昭审视着她,握紧拳头。 「到底怎么了?」卫希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衣襟,一身纨绔气,「现下是丧期,我去找徐宁之,不代表我就得跟她欢.好,父皇驾崩,我去找我的未婚妻求个安抚,难不成这也有错?」 徐南昭甩了甩袖袍,对侍从使个眼色。 「烦死了。」卫希嘟囔一句,很不高兴,「大清早的真扫兴!」 徐南昭睨她一眼。 侍女徵求她意见,「要不先用早膳?」 卫希抬了抬下巴应下,又让护卫给她搬了个藤椅,舒舒服服地躺下。 侍女拿了条薄被给她盖上,卫希扯到头顶,阖上眼就这么睡了。
第13页 徐南昭狠狠剜了她一眼。 约摸两刻钟,卫希被叫醒,除了早膳,眼前还多了一个徐宁之,正坐在矮凳上给她挑菜。 卫希坐直,直勾勾地盯着她。 已是辰时,阳光洒落大地,徐宁之窝在小小的矮凳上,说不出的乖巧。 她不笑的时候,总带着点恬静。 卫希敛眸,拿起筷子。 「七殿下。」徐南昭颀长的影子落下,「先别急着用膳。」 卫希看向徐宁之,「怎么……」 「臣已问过犬女了。」 卫希搁下筷子,站起身,「所以呢?还有何事?方才出言不逊,本殿都没跟你计较,你还想怎样?」 「先帝龙体被盗。」徐南昭终于吐话。 卫希先是一愣,而后冲上去揪住他的前襟,「你说什么!」 徐南昭直直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半个时辰前发现的。」 卫希拧眉,死死盯着他,眼里冒火。 「殿下。」徐南昭扣住她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息怒。」 卫希一把甩开他,一言不发就往外沖。 侍立一旁的禁军拦住她。 「徐南昭!」卫希愤怒地抽出软鞭,「父皇遗体被盗,你不去抓人,却跑到我府里对我兴师问罪,你是何居心!」 徐南昭掸掸衣袖,摆了摆手。 禁军让出一条路,卫希跑出去。 徐宁之见此也连忙追上去,管家牵了马出来,卫希揽着徐宁之越上马背。 后背贴着她胸口,徐宁之往后靠了靠。 卫希不悦,「别乱动。」 「他不会信你的。」徐宁之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后脑又蹭了蹭她心口,「倒是瞧不出,你胆子这么大。」 卫希捉住她的手,推推她脑袋,绷着脸吓她,「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徐宁之反握住她的手,偏头盈盈笑,「你扔啊,我倒要看你舍不捨得。」 「你以为你是沈容年吗?」卫希单手拎住她的前襟,把她举起来。 「卫希!」 马儿跑得很快,卫希松手。 徐宁之颤着身子落到马背上,整个人几近虚脱,脸色白得似鬼。 一只手箍住她的腰,卫希面色沉静,「徐宁之,我没闲情逸緻陪你打情骂俏。」 「小希……」徐宁之拽着她的衣角,指腹反覆摩挲,「相信我好吗?」 卫希只是迎着闹市策马而行,神色冷淡。 她和徐家註定对立,等到这棵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时,徐宁之就如漂泊浮萍。 到那时,才该考虑如何处置徐宁之。 在那之前,徐宁之的一举一动都需警惕。 这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紧咬着下唇,徐宁之松了手,身后柔软温暖的怀抱变得冷硬,她终于醒过来。 现下的卫希,不是十岁的顽劣不羁,不是十二岁的敏感脆弱,亦不是十四岁的青涩懵懂,更不是十六岁的小心翼翼。 十八岁的卫希,长大了。 而她,还沉浸在过去。 两个月的等待,卫希给她迎头一击。 眼里泛起雾,徐宁之抬手擦拭。 至少,她还能再见到卫希。 她还能赎罪。 第8章 约摸小半个时辰,卫希下马。 祭殿死一样的寂静,棺材板被推开,里面空空如也,卫希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她对着祖宗的牌位三跪九叩,悔恨不已。 「小希,这不是你的错。」徐宁之伸手搀她,「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回先帝尸身。」 卫希慢慢站起来,神色恍惚。 「小希,振作起来。」徐宁之揉揉她发顶,牵着她往殿外走。 卫希扣紧她的手,偏身拥住她。 肩头撑着她的脑袋,徐宁之垂着眼,盯着她精緻的侧脸和乖巧的耳朵。 她脸上还带着哀色,却没忍住摸了摸卫希的耳朵,嘴里还道:「小希不哭。」 怀里的人顿了顿,随即抬起头,长睫上还沾着泪珠,徐宁之眨巴一下眼,「小希乖。」 握了握拳,卫希拉开和她的距离,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款步走出祭殿。 手上还残留一点温度,徐宁之追上去。 殿外站满了禁军,卫希红着眼睛兴师问罪,「你们是怎么看守的!」 领头的禁军拱了拱手,「殿下息怒。」 「应融!」卫希咬牙切齿,指着领头禁军的鼻子骂,「父皇那么器重你,你居然连他的尸身都看不好!你配当这个禁军统领吗!」 应融弯膝,「臣万死难辞其咎。」 「诛九族都不为过!」卫希阴恻恻地看着他,「立即,封锁城门,全城搜查。」 应融叩首,「遵命。」 卫希重返祭殿,对着空棺材磕了三个头。 徐宁之挨着她小声,「你到底闹哪出?」 「搜查。」卫希眸光微凉,拉起她的袖子,「再不查,大燕都要坏到根子里了。」 徐宁之动了动唇,没吭声。 「都是你们徐家。」卫希冷哼一声,甩开她起身,「狼子野心。」 徐宁之很无奈地嘆口气,「小希,欲速则不达,你太莽撞了。」 卫希扭头瞪她,「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那你想让谁来?就是沈容年在这,她也不见得什么都听你的。」徐宁之瞥了眼棺椁,低声,「现下京城几百双眼睛都盯着你,这事太大,你抗不下来。」
第14页 卫希眯了眯眼,审视着她。 「我手里有合适的人。」徐宁之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灼,「他会替你去死。」 卫希蜷了蜷手,徐宁之靠上她的肩,捏着她的耳垂耳语,「他将为你而死,也因你而死。」 言毕,徐宁之退开。 卫希愣在原地,秀眉紧蹙。 徐宁之淡声,「还要我陪你吗?」 「不要我就回去了。」 下一息,卫希扣住她的手腕。 「暂且信你一回。」 唇角上扬,徐宁之反握住她的手。 卫希去了城东搜查,那七个名字中,一个不起眼的人排在第一位。 徐宁之跟着她,微不可闻地嘆气。 城东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地,但卫希要找的那个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而且还是寒门出身。 禁军围堵,城东的人很是不满,很别提还要搜查,他们是坚决不同意。 各家护卫都出来,与禁军对峙。 卫希赶到时,禁军正处于劣势。 为首的是宋国公府,仗着家世显赫,压根就没把这群禁军放在眼里。 卫希同样不把他们放眼里,跨在马上居高临下,「谁敢抗命?杀无赦。」 人群骚动起来,最前面的年轻男子腰佩长剑,掀了掀眼皮,「好大的口气。」 「怎么,你要抗命?」卫希低头看他,嗓音微沉,「宋恆,我可不想你们宋国公府断子绝孙。」 宋恆并不在意她的威胁,依旧懒懒散散的,「抗命?抗谁的命?七殿下您的吗?」 他眼里带着轻蔑,语气也很挑衅。 卫希刚要发作,徐宁之拦住她。 「宋公子。」徐宁之面色严肃,「禁军听命于陛下,禁军行,奉的自然是陛下的命,还望宋公子谨言。」 宋恆轻嗤一声,环起双臂,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圣旨何在?」 「事出紧急,圣旨随后便至。」 宋恆哦了一声,「那便等圣旨到。」 「自然。」徐宁之脸上绽起和煦的笑。 宋恆被那一笑晃了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卫希不悦地抬手遮住徐宁之的眼睛。 眼前一黑,腰间多了一只手,徐宁之顺势往后靠了靠,乖巧地缩她怀里。 「哟。」宋恆啧一声,阴阳怪气,「七殿下真是有个好媳妇,内外大小事都能操持,殿下坐享其成,真让我等羡慕。」 眼前一亮,徐宁之赶紧扯住卫希的袖子。 「小希,冷静。」 卫希磨着牙瞪宋恆,这人从小就跟她不对付,当年还跟她抢过徐宁之,但没抢过她,气得跳脚,之后更是到处找事,两人打起来过好多次,而徐宁之总是劝她以和为贵。 新仇旧恨加一起,卫希非常冒火。 宋恆继续嘲讽她:「七殿下还是老老实实待府里吃喝玩乐为好,免得徐小姐总是为你心惊肉跳的。」 噌的一下,卫希翻身下马,扬鞭挥过去。 彼时,宋恆还闲散地站着。 当长鞭落下,倒刺卡进皮肉,宋恆发出刺耳的痛叫,捂着脸发抖。 鲜血洒在地上,卫希冷冷地扫了眼人群,「谁敢抗命,跟他一个下场。」 徐宁之握着缰绳,抿直了唇。 宋恆已在咒骂,国公府的人把宋恆拖走。 人群往后退了一步,卫希下令,「搜。」 人群让出一条道,禁军唿啦啦地闯进去。 徐宁之下了马,不贊同道:「你知道你得罪了多少人吗?」 「得罪?」卫希甩了甩鞭身上的血,嗤笑,「我怕得罪他们?他们算什么东西?」 徐宁之摇头,「你真是一点都没长大。」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横冲直撞天不怕地不怕的,幼时尚可笑句无知轻狂,但卫希已经十八岁了。 「我说了,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卫希冷冰冰的,她最厌烦的就是别人的说教。 徐宁之却不厌其烦,认真道:「小希,你真该改改你这脾气。」 「改?改成你那样?」 徐宁之点头,「我这样不好吗?」 「你不过是出身卑贱。」卫希不屑。 徐宁之不置可否,同样的话,卫希十二岁时也说过,那时候卫希天天跟人打架,总是一身伤地来找她,她一边心疼地给她上药一边劝她遇事忍让,而卫希却嚷嚷着她母妃怎么怎么样、沈容年怎么怎么样,骂她是出身卑贱才总是想着忍。 虽然,很不好听,但确实是事实。 「我的殿下,你也是庶出。」徐宁之掀了掀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还记得你有多少兄弟姐妹吗?」 卫希哼一声,背过身拒绝回答。 「十一个,最小的妹妹才三岁。」徐宁之看着她的背影,嗓音清亮,「但我觉得,你还不如她。」 正因有强大的背景,卫希才永远长不大。 有时,蜜糖也是砒.霜。 卫希恼火地转回身,徐宁之眼眸沉静,「等你长大,我就老了。」 她明明只比卫希大两岁,有时候却感觉比她大二十岁,不像个姐姐,反倒像个母亲。 不过,卫希到底拿她当什么,也很难说。 「你又瞧不起我!」卫希要气死了,徐宁之总是一副大人看小孩的模样看她,天天说她不懂事,总喜欢语重心长地给她讲各种大道理,仿佛她真的还比不上她三岁的妹妹。
第15页 徐宁之耸耸肩,「我哪敢。」 咬了咬牙,卫希忍下气,不再搭理徐宁之,越上马背策马而去。 一队禁军跟着她,卫希直奔她的目的地——吏部考功主事田通海府邸。 今个是初一,所有京官都得上朝,先帝尸身失窃被发现时,徐南昭领着群臣在上早朝,因而徐南昭直接命令禁军看守群臣,压根没让他们回府。 这倒是方便了卫希,田通海府里的家眷也没想到卫希会亲自搜查。 家眷被赶到外面,卫希闯进书房。 虽然她不知道能找到什么,但找是总没错的,先帝不会无缘无故留下那七个名字。 书房很大,卫希翻来覆去地找,每一本书都撂出来翻翻有没有夹东西,最后还真的给她翻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那是一个帐本,上面清晰地记着银两数目,还有隐晦的人数。 卫希把帐本揣进怀里,正要翻翻还有没有别的,书房的门却被推开了。 「找到什么了?」徐宁之踢踢地上的书。 卫希揣好帐本,皱眉,「你进来干嘛?」 「我不能进来?」徐宁之踩着一地的书走过去,挨着她的肩拿下一本,「你看你弄这么乱,还鬼鬼祟祟的,打草惊蛇了知不知道?」 卫希眉心跳了跳,绕到另一边。 徐宁之把书放回去,随着她的脚步行进。 卫希又开始一本本地翻看,但每拿一本书都能在对面看到徐宁之的脸,这让她分外不快。 徐宁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直看得她浑身发毛,卫希只好强忍不适胡乱翻腾。 过了片刻,徐宁之绕到她那边。 在她靠过来的一瞬间,卫希再也忍不住了,扣着她的肩膀把她往书架上推,「你烦不烦!」 对面的人挨得很近,唿吸急促地喷洒在她脸上,徐宁之一一扫过她秀气的眉眼。 阳光照在她脸上,徐宁之恍惚间忆起八年前,唇红齿白的小孩第一次朝她伸手时说的话。 「你好好看,我喜欢你。」 第9章 卫希是见色起意,但现下徐宁之看着她的脸,忽然意识到她对卫希万分容忍的原因。 小时候的卫希,真的像瓷娃娃一样,精緻又可爱,虽然性子娇纵顽劣,但徐宁之只要看到她那张脸就什么气都撒不出来了,认命地摸她头哄她玩。 可现下的卫希,暴躁又易怒。 之前她回京后徐宁之就一直在反思,最后得出的结果除了那件事的影响外,还有就是在卫希十六岁到十八岁的两年时光里,她把卫希压得太狠了,虽然收穫了所谓的「听话」,但卫希的气都憋在心里,怕是对她早有不满。 彭地一声,卫希一拳砸到书架上。 徐宁之回过神,面色平静,「他是考功主事,他手里能有的东西,无外乎贪官污吏的贿赂。」 「用不着你管。」卫希揪着她的前襟,阴着脸,「徐宁之,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唇角泛起笑,徐宁之掰开她的手,「你当我喜欢管你吗?我巴不得你叫你的容姐过来,你让她伺候你,我也乐得轻松。」 「伺候?她是我媳妇,跟你可不一样。」卫希轻蔑道。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上赶着给你这个混蛋收拾烂摊子。」徐宁之嫌弃地推推她,「我们都是欠你的。」 卫希缚住她的双手摁在头顶,「你当谁都能留在我身边吗?你若不是长了这么一张蛇蝎美人的脸,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知道我是蛇蝎美人还上赶着缠我?」徐宁之挑眉,回嘴道,「当初我可没说过喜欢你,你把我拉到角落里非要送我你母妃留的簪子,我不想要你还非塞我手里。」 当时卫希才十四岁,但和十二岁时没什么分别,她并没有旁的心思,可架不住卫希天天缠着她,她没办法只好拿出卫希和沈容年的婚约为由拒绝。 怎料,卫希说退婚就退婚,闹了个天翻地覆又来找她,她一时感动就那么煳里煳涂地答应了。 现下想想,真是孽缘。 卫希面颊涨红,显然觉得很丢脸,「那……那是你……你趁人之危!」 徐宁之哦了一声,「我趁人之危……对,我趁着你的容姐不在伺候了你两年,你觉得我伺候得比她好所以才喜欢我。」 「对!」卫希扬声,结结巴巴,「就……就是那样!你趁……趁她不在……」 徐宁之抿唇笑,抬眼睨她,「趁她不在勾引你,小结巴,能放开我了吗?」 卫希不甘心地瞪她一眼,到底松了手。 徐宁之整了整衣襟,何止十四岁,十八岁的卫希也和十二岁没分别。 若是当年没答应她…… 徐宁之苦笑,大概要抱憾终身。 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在那一夜逃出徐府,闯到卫希的眼前。 书房陷入沉默,卫希继续翻腾。 徐宁之离她远了些,帮着她找。 将近半个时辰,卫希埋在书海里行走,几乎要忘了徐宁之的存在。 倏地,手指敲击的声音传来。 卫希仰头,脸上带着迷茫。 徐宁之噗嗤一下笑了,掌心落到她头顶,轻轻揉了揉,「找到了。」 卫希勐地站起身,差点撞到她的下巴。 「别急。」徐宁之一根手指抵住她。
第16页 目光转到她手里的册子上,卫希伸手就要抢,徐宁之后退一步,把手背到后面。 「给我!」卫希又去抢。 徐宁之灵巧地避开,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就给你。」 卫希亲了一下她的脸。 「你好没诚意。」徐宁之扁嘴。 卫希振振有词,「我是有家室的人,绝不会被外面的狐狸精勾引。」 「是吗?那怎么离京半年你就被你的容表姐勾去了?」徐宁之佯怒,指尖戳她的心口,「我才是你的家室。」 卫希才不承认,「容姐才是。」 「你还想不想要了?」徐宁之晃晃册子,扬脸,「又不费你什么事,让我开心一下都不行?别忘了,你还有事要我办呢。」 卫希冷哼一声,「不要脸。」 「不是你天天缠着我的时候了。」徐宁之眨巴一下眼,「你这样让我下不去台你知道吗?」 卫希才不在乎,徐宁之又在耍花招。 「小希……就这一回。」 徐宁之可怜兮兮,本来只是想逗逗她的,但卫希的态度实在让人伤心。 「现下是你缠着我了。」卫希似笑非笑,之前徐宁之可是这不让碰那不让摸的,现下却天天往她跟前送。 只可惜,她不稀罕了。 卫希转身就要走,徐宁之连忙扯住她,没好气地把册子扔她怀里,「给你给你。」 气死了,卫希简直油盐不进。 随手翻了翻,卫希满意地收好。 已是午时,卫希伸了个懒腰,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心情很好,甚至有闲心问徐宁之饿不饿。 「不饿!」气都气饱了。 卫希好心地拎着她上马,准备送她回去。 被赶到外面的女眷忿忿地看着她,卫希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午好。」 话音落,卫希带着人扬长而去。 走到半路,她发现群臣被放回来了。 卫希让禁军把人拦下,又找到田通海。 田通海惊疑未定地看着卫希,眼里带着困惑,「这位……大人。」 他不认得卫希,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搓着手一脸不安。 「这是七殿下。」徐宁之介绍道。 田通海连忙行礼,「微臣参见殿下。」 他看上去年近四十,憨厚又老实,卫希看了他一会,摸出帐本和册子砸他身上。 田通海慌张地接住,翻了两页就仰头看她,「殿下……这……是何意?」 卫希又把帐本和册子拿回来,「你以权谋私的凭证,别狡辩了,去牢里交待罢。」 「殿下……微臣冤枉!」田通海一脸苦色,摊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微臣只是吏部一个小小的主事,根本无权,谈何谋私?」 卫希冷着脸,「跟我说没用。」 她抬了抬下巴,禁军把人扣住。 「送到刑部大牢。」卫希一锤定音。 田通海被拖走,一直喊着冤枉。 卫希看向禁军几个侍卫长,「你们搜到什么了?都一併扔到牢里去!」 几个侍卫长七嘴八舌地报告,卫希一摆手,叫他们把人全绑了。 达官贵人聚集地,藏污纳垢自不必说,一时间,城东充斥哀嚎叫骂声。 卫希态度强硬,丝毫不怕得罪人。 她本想先回府,但被绑的人很多,她干脆拖着这些人直奔刑部大牢,一个个全都撂了进去。 卫希很痛快,仿佛处置了这些人大燕就能立马河清海晏,徐南昭就能立刻下马一样。 她满意地掸掸袖子准备走,耳边却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哟,今个过年呢。」 卫希偏头一看,眉头紧蹙。 来人约摸二十出头,一袭黑衣暗沉沉的,手里握着一条鞭子,容貌透着丝丝艷俗。 此人姓顾,名芩,是大燕有名的酷吏。 同时,也是名单上的一员。 顾芩挑着鞭子,扫卫希一眼,「七殿下,徐小姐,真是稀客。」 她说话时并没有分一丁点余光给徐宁之,只是盯着卫希瞧,肆无忌惮的很。 「给顾大人添麻烦了。」徐宁之挪过去,挡住卫希,「我们这就回去。」 卫希却凝神打量着顾芩,她父皇在时,最是宠幸顾芩,人人都说酷吏是皇家的狗,可顾芩这条狗却不是很听话。 她不像别的酷吏一样指哪打哪,反而特立独行地按自己喜好办事,刑罚手段残忍到令人髮指,偏偏,先帝护着她。 顾芩也在打量卫希,脸上挂着媚笑,红唇微张,咬了咬手里的鞭子。 卫希被她俗到了,扭头看徐宁之洗眼睛。 「走罢。」卫希主动牵她手。 徐宁之嗯一声,目光瞥向顾芩。 顾芩朝她笑,还挥了挥手。 两人出了刑部,卫希怀里还揣着帐本和册子,徐宁之往她身上一靠,揪着她的头髮玩。 「小希,先帝给你的密信上写了什么?」徐宁之勾着头,随口问道,「那个田通海有什么用?」 卫希不吭声,徐宁之回身扒拉她,「告诉我嘛,先帝都交代你什么了?」 「没什么。」卫希一只手摁住她。 徐宁之哼唧一声,「我迟早会知道。」 「你知道又有什么用。」卫希拧眉推推她,「我要是指望你,早死了八百回了。」
第17页 徐宁之赖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又开始阴阳怪气,「我知道,你指望你的容姐嘛,是不是在你心里,你的容姐天下第一好?」 「那当然。」卫希回答果断。 徐宁之哎了一声,「那你怎么还跟她退婚呢?她天下第一好你还不好好巴着?」 「徐宁之!」卫希恼羞成怒。 徐宁之动了动,一条腿收回来,侧坐着抱她,浅笑盈盈,「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你贪图我美色。」 前额抵着她的心口,徐宁之拿脸蹭了蹭,「小希,你说,你以后要是……你会不会觉得对不起她?」 「我不会对不起她!」卫希斩钉截铁。 徐宁之半敛着眸,「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又爱上我了,她怎么办?」 「你还真自信。」 第10章 入夜。 密室寒气袭人,冰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苍老的面容泛着霜气。 卫希长身玉立,脸上没什么表情。 除她以外,密室内还立着两个男子。 其中一人蒙着面巾,指腹在尸身口眼耳鼻以及手足上摸索,眉头紧锁。 另一人身着禁军服饰,抱臂站着。 这便是白日里被她训斥过的禁军统领应融,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应融的来歷,卫希却是知道的,他最开始是沈家家奴,后来机缘巧合救了先帝,自那之后便被先帝要去培植,在临行前,沈老将军特意交代她遇事可以找应融。 密室里很冷,卫希一吐气就飘出白雾,压抑的气氛让她很难受。 冰床上躺着大燕曾经的统治者——一向宠爱她的父皇,可卫希却一滴泪都掉不下。 仵作解开了先帝的衣衫,卫希看过去,只见大片青色,有些地方还有淡淡伤痕。 应融走过来,拍拍她的肩。 心口发闷,卫希撇开眼。 「大人。」蒙着面巾的男子唤了一声。 应融走过去,帮着他翻过尸身。 仵作褪下先帝的衣裤,卫希没忍住又看过去,却被应融挡住视线。 半晌,仵作取下面巾,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面色严肃。 「怎么样?」卫希颤声。 仵作摇了摇头,「不确定。」 「不确定?何意?」卫希拧眉。 仵作看向先帝的尸身,「可能是金石药毒,也可能是砒.霜。」 「砒.霜?」卫希不可置信。 仵作犹豫一下,又道:「还有可能……是……腹飢而死。」 卫希冲上去揪住他的前襟,「你说什么?腹飢而死?你说他是活活饿死的?」 仵作艰难地点头,随即,又道:「究竟何因还需进一步验查。」 「殿下。」应融拉开她,「节哀。」 卫希颓然地掩住脸,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她的父皇,她最尊敬的父皇……到底遭遇了什么?他留下的密信是在求救还是在控诉? 仵作默然地站着,拿帕子擦了擦手。 「殿下,逝者已逝。」应融低声安抚她,面色紧绷,「但我们不能让那群小人在外面逍遥自在。」 卫希握紧拳头,牙关打颤。 她恨不得现下就去杀了徐南昭! 还有徐宁之……那个恶毒的女人到底知道多少?她是不是也是刽子手? 浓烈的愤恨几乎要烧毁她,卫希脑袋快要炸裂,差点站不住跌到地上。 应融扶住她,把她搀出去。 夜风颳到她脸上,卫希清醒了些。 「殿下,我送您回去罢。」应融轻声劝她,「小人势大,此事需从长计议。」 卫希挣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直,「不用担心,我有分寸,那群人……我一个都不不会放过。」 应融颔首,目送她离开。 卫希从暗道回去,用力揉了揉脸。 那七个名字再次浮出脑海,卫希咬紧牙关,她一定不能让父皇失望,大燕的江山还等着她来承继。 踏出密室,卫希刚想认真看看在田通海府里找到的帐本和册子,却迎面撞上一个黑影。 黑影哎呀一声,吃痛地揉揉脑袋。 卫希握拳,「你来做什么?」 真可笑,之前徐宁之总说徐南昭管得严,她每次叫她出来陪她都得求半天,可现下,徐宁之却能到处跑,甚至半夜三更到她府上。 「想看看你睡了没。」徐宁之没骨头地往她身上靠,葱鼻耸动嗅了嗅她身上清冽的气息。 卫希一把推开她,「看过了,走吧。」 「我好想你。」徐宁之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扯她的衣角,细声,「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卫希只能想起她父皇冰冷的尸身。 眼前的徐宁之变得格外可恶,此时此刻,卫希无比痛恨自己对徐宁之的感情,她怎么能喜欢一个杀父仇人的女儿? 她对不起她父皇,她对不起列祖列宗。 她面色发青,徐宁之总算察觉出不对劲,勾着她的小指晃了晃,「你去哪了?」 「你说的合适的人是谁?」卫希垂眸,努力挤出一丝笑,「我需要他。」 这是卫希回京以来,第一次对她笑,微不可见的弧度仿佛万物復甦,徐宁之心口直跳。 她开始想念卫希的笑容。 以前的卫希,横眉冷对是少有的,更多是跟她撒娇卖乖,枕在她腿上沖她甜笑。
第18页 可惜,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珍惜。 「宁之。」卫希唤她名。 徐宁之回过神,「嗯……就是……我明个带他来见你怎么样?你可以放心,他不会泄密的。」 「我信你。」卫希面带疲色,轻轻靠到她肩上,「宁之,除了容姐,我只有你了。」 双手扶上她的腰,徐宁之侧头蹭蹭她的脸,「别担心,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卫希轻嗯一声,回抱住她。 她会好,徐宁之……她会拿她祭奠父皇。 . 翌日晨间,禁军在一处废宅里发现了先帝的尸身,一同被发现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 事关重大,年轻男子被扭送至金銮殿。 卫希闻讯赶去时,百官尚在早朝。 那人被五花大绑跪在殿内,卫希一进去就朝他脸上打了两拳,怒不可遏地想置他于死地。 「七殿下。」徐南昭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稍安勿躁。」 卫希窜起来,「父皇在哪!」 「已经送回祭殿了。」徐南昭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踱步到年轻男子面前,狠狠把他踢倒。 重重踩着他胸口,徐南昭眯了眯眼,「说吧,谁那么大胆子指使你做的?」 年轻男子嗓音沙哑,「无人指使。」 「我是燕卫。」 徐南昭瞳孔微缩,「胡言乱语!」 卫希蹲下,扯开他衣襟。 群臣望过去,只见他左肩处纹着一个殷红的朱雀,栩栩如生,精巧又细緻。 朱雀,是卫氏一族的图腾。 龙椅上的小皇帝眉心一跳,慢慢站起身。 卫希沉声,「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并非崩于金石药毒。」那个燕卫平地一声雷,「恳请殿下……」 徐南昭足下用力,直接震裂他的肺腑。 噗! 鲜血喷洒到卫希脸上,卫希怔了怔。 两息后,她骤然暴起把徐南昭打倒。 群臣惊叫,卫宏瘫坐在龙椅上。 少女面色扭曲,不住地挥拳踢打。 金銮殿乱作一团,最后还是应融把卫希拉开,徐南昭脸上青紫一片,浊血横流。 「徐南昭!你这无耻奸臣!」卫希拳头握得咔咔响,不断想挣脱应融。 徐南昭吐出一口血水,晃晃悠悠地起身,「如此小人,胆敢冒充燕卫劫持先帝,死不足惜。」 「徐首辅怕是武断了。」程谦站出来,目光锐利,「此事事关重大,前因后果尚未查清,徐首辅便杀了唯一知情人,难不成……」 徐南昭勐然扭头,眼神如毒蛇一般。 「你就是做贼心虚!」卫希目眦欲裂,像只暴怒的狮子,「你为何要杀他!」 徐南昭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而后负手而立,「先帝驾崩前过量服食丹药,暴毙而亡,此事诸臣皆知。」 卫希冷笑,「不过是你妄言蒙蔽。」 「陛下亲眼目睹。」徐南昭转身,看向卫宏,「难道,七殿下是怀疑陛下不成?」 卫宏双手抓着扶手,极力维持镇定。 「我不怀疑他,我怀疑你。」卫希死死地盯着他,「你究竟是何居心!」 徐南昭掀了掀眼皮,「七殿下,无凭无据的,你居然怀疑臣……弒君?」 「先帝便是凭据。」程谦走到中间,掀起衣摆跪下,「陛下乃仁德之君,定不愿先帝含恨而终,臣斗胆恳请陛下……」 程谦重重叩首,「开棺验尸。」 「大胆!」徐南昭怒视,「先帝龙体何等尊贵,怎可交于低贱仵作!」 卫希抬眼,看向卫宏,「我朝以孝治天下,陛下承先帝遗志,若放任弒君小人逍遥在外,怕是……」 「开棺验尸便是对先帝的不孝!」徐南昭面色铁青,严词拒绝。 「先帝死不瞑目,不找出兇手才是最大的不孝。」卫希死死盯着卫宏。 卫宏垂着头,双手扣紧扶手。 百官中又有人站出,跪到中间,「臣斗胆恳求陛下,开棺验尸。」 「臣附议!」 「臣反对!」 一时之间,百官旗帜鲜明。 卫希微微偏头,一一记下面孔。 也有中间派,缓缓吐出一句,「若开棺验尸后并非燕卫所言,辱没先帝龙体之罪何人可担?」 「本殿担。」卫希掷地有声。 那人顿了顿道:「臣附议,开棺验尸。」 汗水润湿额前碎发,卫宏唿吸急促。 卫希双膝弯曲,「臣恳求,开棺验尸。」 一旁的徐南昭面沉如水,半晌才道:「辱没先帝龙体乃是大罪,七殿下担得下?」 「本殿的命在这搁着,若开棺验尸后非燕卫所言,尽可立地诛杀,本殿绝无怨言。」卫希跪直身子,凉声,「若,如燕卫所言又如何?」 徐南昭轻笑,「自然是彻查。」 「好!」卫希重重叩首,「若如燕卫所言,臣恳求,亲自彻查。」 徐南昭笑容不变,「若查不出呢?七殿下你……又当如何?」 「查不出,我卫希便是辱没皇室,辱没列祖列宗!」卫希眼眶通红,「若查不出,我无面活于世间,自请死罪,逐出宗族!」 徐南昭抚掌,「好。」 「臣附议,开棺验尸。」 卫宏软倒在龙椅上,背过气去。
第19页 「陛下!」 第11章 先帝棺椁被抬到金銮殿,仵作当庭验尸。 卫希立在不远处,不忍心看。 徐南昭被赐座,脸上的伤口上了药,包扎后遮住些许面容,显得有些滑稽。 几息后,侍从进来,对卫希耳语几句。 扯了扯嘴角,卫希悄然退出大殿。 殿外的人一看见她就扑过来,惯常地往她怀里蹭,黏黏煳煳的完全不似从前。 卫希双手垂着没动,一双眼如死水一般。 徐宁之浑不在意地抱着她不放,磨蹭了好一会才仰脸问她,「怎么样了?」 「还好。」卫希扒开她的手,冷冷淡淡的,「多谢你。」 徐宁之怔了怔,笑,「跟我客气什么。」 「应该的。」卫希勾唇,伸手牵住她。 徐宁之被她拉到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刚站稳就被推到墙上,卫希极其克制地抵着她深吻。 后背抵着冰凉的墙面,身前的卫希也冷硬得很,徐宁之能从她压抑的情绪中察觉到不快,不情不愿的卫希还没学会伪装。 腰肢被箍得生疼,徐宁之想起十四岁的卫希,第一次吻她也是这么突然,只是不像现下这么张牙舞爪的,那时候的卫希,青涩得不可思议。 那日是她十六岁生辰,卫希跑来给她庆生,那还是她第一次过生辰,卫希笨手笨脚地给她做了长寿面,手上烫了不少泡。 她当时只觉得卫希又在给她找事,面做得难吃不说,手上这一个泡那一个泡,她气得只想打她一顿。 难得的是,上药的时候,卫希没有喊疼,只是眼泪汪汪的,她瞧着瞧着也红了眼圈,恨不得那些水泡转移到自己手上。 好不容易一个个扎破上完药,她刚准备收拾碗筷就被卫希突袭了,还是个孩子的卫希只知道贴着她,好半天才试探性地舔她一下。 乖乖巧巧的,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她看她的反应,徐宁之只是推开她,若无其事地去洗碗。 没几息卫希就又缠过来,抱着她哼唧。 徐宁之背着一个她继续洗碗,卫希拱在她颈侧小狗一样嗅来嗅去。 洗完碗,她甫一转身,卫希就又凑上来。 一手抵住她心口,徐宁之阻止她继续。 卫希不解地看了她一会,半晌,直白地吐出一句话,「我喜欢你。」 「哦。」徐宁之冷漠极了。 卫希重复了一下,「我喜欢你。」 「我知道了。」徐宁之再次推推她,面无表情,「很晚了,回去睡觉。」 卫希困惑地盯着她,拉下她的手挨近。 「殿下。」徐宁之一双眸子冷冷淡淡的,咬字清晰,「您该回宫了。」 卫希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歪着头想了一会,而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精緻华美的簪子,自说自话道:「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是要给我未来的正妃的。」 「你未来的正妃不是你表姐吗?」徐宁之不咸不淡地反问,她可没心思为了卫希跟另一个女子争斗。 卫希明显愣了一下,握着簪子皱眉。 下唇被咬破,徐宁之回过神。 褪去青涩的面庞在她眼前放大,眉宇间掩不住的暴戾刺痛她,徐宁之缓缓抬起手,勾住她的颈回吻她。 卫希气息微重,微移开些,前额抵着她的,舌尖吐出给她舔舐伤口。 甜腻的唿吸交缠,徐宁之直勾勾地盯着她,卫希气息紊乱,她很想撕碎徐宁之。 再没有人,会比徐宁之更能惹疯她。 徐宁之摸摸她发烫的耳垂,暧昧道:「今晚去找你的话,会留我吗?」 「父皇把燕卫给你了?」卫希晃晃脑袋,挣开她的手,嗓音低哑。 徐宁之轻嗯一声,又摇头,「也不算,我不大使唤得动他们。」 卫希面露虞色,徐宁之嘆口气,解下颈间的骨哨,转而挂到她脖子上。 「戴好,别弄丢了。」 卫希这才欣喜起来,低着头拨弄骨哨。 掌心轻揉她后脑,徐宁之状似随意地开口道:「快秋闱了呢,日子过得真快。」 卫希嗯声,躲开她的手。 「再亲我一下。」徐宁之揪着她的后领。 卫希掀了掀眼皮,拒绝,「不要。」 「小混蛋。」徐宁之笑骂。 卫希后退一步,「我回去了。」 徐宁之给她扯了扯前襟,嘱咐道:「别性急,有事跟我说。」 卫希胡乱应了一声,径直走了。 徐宁之踮着脚尖目送她,眼前再次浮现出四年前的情景…… 卫希鼓着脸把簪子塞她手里,脾气又坏起来,「给你你就收着,管那么多做什么。」 徐宁之又把簪子塞还给她,卫希没接,簪子摔到地上,断成两半。 她瞪直了眼,徐宁之直视她,「是你非要给我的……小希,我不会给你做侧室。」 虽然,侧室都是她高攀了。 「我没说让你做侧室!」卫希气急败坏。 徐宁之弯腰拾起断成两半的簪子,「正室也不行,我容不下你表姐。」 每次,沈容年来找卫希,她都会被扔到一边,卫希的眼里只有她出身显贵的表姐。 卫希脸憋得通红,伸手夺过她手里的一半簪子,气唿唿地跑出去。 心口倏地一疼,徐宁之回过神来,慢慢从怀里摸出那半支簪子,也许……真的不止四年。
第20页 从嫉妒发酵开始,种子就种下了。 卫希回了金銮殿,摸了摸骨哨,嫌弃地蹙眉,她纡尊降贵地去吻她,结果徐宁之半点不在状态,要不是骗到了骨哨,她当场就撂脸子了。 气死了,哼,还想骗她睡觉,想得美。 「殿下。」应融冷不丁地喊她。 卫希勐然回神,板起脸。 几个仵作退开些,一一禀告。 「据小人所验,先帝口眼皆开,面青,唇紫,十指甲青黑,口眼耳鼻俱有血出,确为中毒无疑。」第一个仵作道。 第二个仵作走到尸身前,拨开先帝衣裳的前襟,露出前胸一片肌肤,指了指上面的痕迹,补充道:「有类拳手伤痕,腹胀,确为金石药毒无疑。」 群臣譁然,看向卫希。 第三个仵作也走到尸身前,轻轻挑开先帝的眼皮,却见那浑浊的眼珠快要耸出来,而后,第三个仵作又挑开了先帝的口,露出舌头,「眼睛耸出,舌上生小刺,两耳胀大,腹肚膨胀,此乃砒.霜之毒也。」 第四个仵作点头贊同他。 群臣再度譁然,游移不定地看着徐南昭和卫希,四个仵作,两两相对,真相如何,还不是看他们的主子。 徐南昭斜倚在椅子上,眯着眼假寐。 卫希抱臂淡笑,并不意外。 「报!」侍卫大步跑进来,单膝跪地,「刑部郎中顾芩请求面圣。」 卫宏因着昏厥,已经被送回去了,徐南昭也没吭声,卫希摆了摆手让人进来。 顾芩身后跟了个黑衣男子,她环视一圈,没看到小皇帝,也就没行礼,只对卫希拱了拱手。 卫希颔首,「陛下身子不爽利,顾郎中有事,尽可言于本殿。」 「也没什么事。」顾芩背着手,抬了抬下巴示意黑衣男子,「微臣听说要开棺验尸,就把姚大仵作请来了,他可是我们刑部最好的仵作。」 姚仵作绷着脸,行了个礼。 「顾郎中有心了。」卫希做个请势。 姚仵作径直走到先帝尸身前,耷拉着眼皮看了一会,道:「伤痕是死后殴打所致,些许皮肉稍作黄白,疑死后含毒,唇裂,耳胀,疑砒.霜。」 徐南昭抬了抬眸子,「姚仵作,你面前躺的是先帝,你所言之,可担得起?」 「存疑。」姚仵作没什么表情。 卫希皱眉,「如何确定?」 姚仵作飘一眼先帝尸身,「剖尸。」 「大胆!」徐南昭沉声。 卫希抿了抿唇,没吭声。 开棺验尸已是大不敬,若再剖尸…… 顾芩摊手,「那便没法子了。」 卫希不甘心地看着姚仵作,「除却剖尸,当真再无他法不成?」 姚仵作掀了掀眼皮,「粪门。」 卫希不解。 「粪门胀绽乃砒.霜毒迹之一,且,可取粪物以验。」姚仵作面无表情。 徐南昭拍案而起,「大胆!」 姚仵作淡淡掀起衣摆,直直跪下。 顾芩瞥向卫希,掰了掰手指。 「未尝不可。」卫希出声。 徐南昭恼怒,「七殿下,那是折辱。」 「那是为了找出弒君狂徒。」卫希神色淡漠,骨哨贴着心口,冰冰凉凉的,「一切罪责,本殿担。」 徐南昭冷笑一声,又坐回去。 卫希吩咐几句,侍卫把先帝尸身抬到内殿,四个仵作都跟着姚仵作过去。 群臣开始小声议论,不时看卫希一眼。 卫希身直如松,一派从容。 约摸两刻钟,姚仵作出来。 「如何?」卫希目光灼灼。 姚仵作背着手,神色肃然,「砒.霜。」 他身后的几个仵作也点了点头,群臣像炸了锅一样看向徐南昭。 卫希几步挪到徐南昭跟前,伸手揪住他前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南昭抓住她的手腕,眼睛眯成一条缝,「七殿下,臣虽为首辅,却也是个外臣,先帝暴毙宫中,如何能判定与臣有关?先帝在时,吕贵太妃位同副后,执掌六宫,殿下若疑,不若疑吕贵太妃。」 第12章 卫希手指收紧,徐南昭又道:「吕贵太妃膝下有三殿下,除却大殿下和七殿下您,其余诸位殿下都在京,七殿下若疑,不若疑诸位殿下。」 他话里带着挑衅,群臣中诸皇子皇女的势力也看了过来,卫希若应,可就是与她所有的兄弟姐妹为敌。 「你……」卫希只想掐死他,却不得不冷静,「子肖父,父皇宽厚,我的兄姐可不会似你这般狠毒模样!」 徐南昭不怒反笑,「女也肖父,七殿下既瞧得上犬女宁之,想必对臣言行也是无异议的。」 卫希气得发抖,就是因为有徐南昭这种父亲,徐宁之才会阴毒如蛇蝎! 她识人不清把徐宁之拥入怀中可是像极了当年父皇重用徐南昭这个乱臣贼子! 欣赏完她的神色变幻,徐南昭攥着她的手腕远离自己的脖子,正色道:「七殿下,我们事前有言,若如燕卫所言便彻查,殿下至忠至孝,臣相信殿下一定能找出弒君狂徒。」 卫希紧咬着牙。 「先帝陵寝尚在修建,再有三个月便可竣工,殿下可否在三个月内找出兇手?」徐南昭挑眉,直直盯着她。 卫希寒声,「有何不可?」
第21页 「那臣就静候佳音。」徐南昭面上客客气气,吐出的话却如蜜糖裹剑,「事前殿下说的话,文武百官皆可作证,还望殿下信守承诺。」 卫希握紧拳头,「查不出,本殿自追寻先帝而去,以谢天下。」 徐南昭颔首。 百官躁动,卫希沉着脸走出金銮殿。 徐宁之在殿外迎接她,一把抱住她胳膊。 卫希不耐烦地挣脱,勾着头往前走。 「小希。」徐宁之又挨上去,抱着她的胳膊晃,「别担心,会找到兇手的。」 卫希倏地停步,侧身正对她,脸色沉得能滴下水,「兇手……不就是你爹。」 徐宁之抿了抿唇,勾下头,蚊子一样小声,「他是他,我是我。」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卫希抽出胳膊,「在我看来,没什么两样。」 徐宁之抬起头,故作轻松地跺了跺脚,「所以,晚上去找你,还是不会留我对吗?」 卫希环起手臂,「你徐宁之是谁,京城第一美人,随便勾勾手就有无数狂蜂浪蝶拜倒在你石榴裙下,我离京这么久,你居然连个下家都没找到?」 「暂时还没找到比七皇女更好的下家。」徐宁之撩了撩头髮,露出一丝笑,「毕竟,七皇女妃的位子还是很诱人的。」 卫希觉得她很不要脸,「那是容姐的。」 「曾经是。」徐宁之敛眸,嗓音低低的,「小希……没必要非白即黑,你可以哄骗我的,我心甘情愿。」 「哄骗你?」卫希歪了歪头,扯出脖子上的骨哨,「你还有别的东西值得我哄骗吗?」 掌心贴上她胸口,徐宁之浅笑盈盈,「若我说,有呢?你会哄我吗?」 心口一跳一跳,卫希低下头,「会。」 微凉的唇瓣贴上她的,一触即离。 「虽然很噁心。」 擦肩而过时,卫希又恶劣地加了一句,「以你的姿色,去勾搭人应该很容易,你手里要是没东西,可以拿你自己……去换。」 「还有,我不喜欢男人,嫌脏,你可以去勾搭我的姐姐们。」 徐宁之耸耸肩,「也有好的嘛,比如大殿下……慎郡王,我去勾搭他们,大燕便再无人能与你抗衡。」 卫希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若只是徐家,她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她怕的……正是大燕另一半兵权。 名单上的慎郡王善恶不明,她那个年轻的皇叔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想帮你。」徐宁之目光灼灼。 卫希偏头,笑意不达眼底,「我不信。」 她可不想再拿自己的命去赌。 「可以。」徐宁之长睫微颤,咬了咬下唇,「稳住沈容年,她是你最大的底牌。」 卫希轻蔑地扯扯嘴角,「她可比你大度,还说能容你……我可容不得。」 「我也无需她的施捨。」徐宁之话说得硬气,容忍别人可以,独独沈容年不行。 卫希没再搭理她,径直走了。 徐宁之直愣愣地立在原地,眼睛酸酸的。 「唉,你找的这是什么人。」顾芩嘆气,伸手搭上她肩膀,「搁我,我非得扇她几巴掌不可。」 徐宁之微微仰脸,「是我对不起她。」 是她,亲手杀了卫希。 她无可辩驳。 「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顾芩还想说些什么,对面的姚仵作冷冷扫她一眼。 顾芩放下手,后退挽他胳膊,「还是我家阿泽好,心灵手巧又俊俏,大燕再找不到比我家阿泽更好的夫郎了。」 姚泽轻哼一声,很是受用。 「你们成亲了吗?」徐宁之揉揉眼睛。 顾芩垮了脸,「没呢,我太穷了。」 她飘了眼姚泽,连连嘆气,「阿泽瞧上一处宅子,要五百两,可我岁俸才六十两,哪里买得起。」 姚泽瞪她,顾芩住嘴。 「岁俸六十两,宅子五百两,不到十年不就能买得起了。」徐宁之笑得一脸纯良,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十年!我都成老姑娘了!」顾芩哀嚎。 藏在不远处的卫希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别的话没听清,就这句听得最清楚,徐宁之怎么跟这种人在一起玩? 她本来是想去刑部大牢的,没走多远想起了顾芩就回来找,结果却撞见她和徐宁之待在一起,言行举止还很亲密…… 她们怎么会有所交集? 她和徐宁之认识八年,可从没见过她有什么朋友,十二岁前的徐宁之,就像蒙尘的明珠,一直被丢在角落里无人问津,而十二岁之后的徐宁之被她擦干净据为己有,但小小年纪就尝遍世间冷热的徐宁之根本不会相信攀上她之后所带来的一切曾经绝不会有的迎合讨好。 徐宁之只有她。 这是徐宁之说的。 虽然,是假的。 没有她的徐宁之,一样能活得很好。 眼眸微暗,卫希抬步转了弯。 徐南昭倒是提醒了她,吕贵太妃在先帝驾崩前执掌六宫,也许能帮上一些忙。 第13章 先帝逝世不到两个月,再加上新帝年幼,因此宫里的嫔妃们还安安稳稳地待在原处。 卫希一路疾行去了吕贵太妃宫里,宫女瞧见她连忙去通报,卫希止步,喘了口气。 不过几息,宫女就又出来,请她进去。
第22页 卫希小跑进去,主位上的吕贵太妃嗔她一眼,「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卫希不好意思地低头扯了扯前襟,正要抚平上面的褶皱,一双白净的手却伸过来,细緻地给她整了整微乱的衣襟。 卫希抬眼唤,「三姐。」 「七妹,好久不见。」卫敏收回手,浅浅地笑着,眼眸清澈见底。 卫希脸上也绽起笑,单纯又干净。 「小希过来。」吕贵太妃朝她招手,眼角的细纹皱起,「瞧瞧你瘦的,北疆那种地方哪是你能待的。」 卫希乖巧地挨到她身旁,吕贵太妃是前任首辅吕回轩的女儿,而吕回轩和沈老将军是至交好友,也是给她和卫敏启蒙的老师。 吕贵太妃心疼地揽着她,好一番唠叨。 卫希等她说完了才转着眼珠开口,扯着她的袖子晃荡,「贵妃娘娘,儿臣有麻烦。」 「麻烦?」吕贵太妃秀眉微颦。 卫希点头,卫敏走过来,「七妹,你可是把大臣们吓得不轻,三姐听了都替你捏把汗。」 「我也是没有办法,徐南昭欺人太甚!」卫希握紧拳头,忿忿道。 吕贵太妃脸上现出困惑之色,卫敏坐到她身侧,细细给她讲了个明白。 「砒……」吕贵太妃差点喊出声,急忙掩了嘴,急切地看着她,「小希,可为真?」 卫希重重点头,「儿臣没有诬他。」 「小希……」吕贵太妃攥住她的手,小声,「你是不知道,先帝驾崩前除授本宫执掌六宫外,还授云贵……太妃和柳太妃协理六宫,徐首辅当权,本宫不中用,云贵太妃又是个不爱争的,这慢慢的,执掌六宫之权就被柳太妃捏到手心里了。」 卫希眼里满是冷意,柳太妃……那是徐南昭的外甥女,真是一窝的蛇蝎! 「小希,你……」吕贵太妃想劝她,又想起城外驻扎的沈家军,转了弯道,「莫性急,从长计议。」 卫希颔首,「儿臣明白。」 吕贵太妃嘆了口气,卫希见问不出什么当即告辞,卫敏送她出去。 到了殿外,卫敏却扯住她的衣袖,挨近她低声,「晚上去我府上,我有要事告诉你。」 卫希讶然,随即点头。 她从宫里匆匆离开,外面艷阳高照,已然午时了,卫希肚子咕咕叫,只好先回了府。 未料,不要脸的徐宁之又来了。 桌案上摆了几道小菜,徐宁之笑盈盈地招唿她,「饿了吧?快过来。」 卫希撇撇嘴,徐宁之还真是坚韧不拔,她都那样说了徐宁之还是照来不误,徐南昭调.教得可真好。 嫌弃归嫌弃,卫希还是坐下了,她伺候徐宁之两年,徐宁之不还回来怎么行。 「你回来这么晚,去哪了?」徐宁之边给她盛饭边问,热气飘起。 卫希冷脸接过碗,「与你何干?」 「我就问问。」徐宁之语气没什么不快,淡然地坐到她对面,热气瀰漫模煳她的视线。 卫希眉头紧锁,抬手扇了扇。 热气散去,对面的徐宁之额上尽是薄汗,精緻的妆容都有些乱了,卫希薄唇紧抿。 徐宁之抬眼,「怎么不吃?我没下毒。」 「妆都花了,真丑。」卫希绷着脸吐字。 徐宁之面色微滞,眼里带了点慌乱,有些难堪地问她,「真的吗?」 「真的。」卫希认真道,「真碍眼。」 徐宁之侷促起来,拿衣袖遮了脸,坐立不安地看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 卫希大笑起来,前仰后合。 隐忍地起身,徐宁之一言不发地走开。 卫希扭头看她,「你去哪?」 「去洗脸。」徐宁之好脾气地回她。 卫希跳起来,「不许去!」 她一把抓住徐宁之的手腕,把她扯到怀里,随即又跌回椅子上。 脑袋撞到她心口处,徐宁之唿吸微重,揪着她肩上的衣料,「你做什么?」 指尖挑起她下巴,卫希笑嘻嘻的,「你是不是很怕我说你丑?」 徐宁之敛着眸子,一声不吭。 「因为你除了美色一无所有。」指腹摩挲她娇嫩的肌肤,卫希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眼里跳跃着兴奋的光,「是不是,徐宁之?」 徐宁之还是一声不吭。 「不过你现下确实很丑。」卫希拨弄她的髮丝撩到耳后,一双眼亮晶晶的,除了出身,她终于又抓到了徐宁之的把柄。 虽然,徐宁之不丑,八年前灰扑扑的徐宁之都能惊艷到她,何况八年之后。 「丑你还笑得这么开心。」徐宁之绷着脸推她,目光不再躲闪,「你以为你自己好看到哪去。」 卫希笑得更欢快了,「好看到很多人想爬我的榻,要不是你,我早就……」 「早就什么!」徐宁之忍无可忍地伸手拧她,「我要是有你这种出身,整个大燕的青年才俊都任我挑。」 卫希扒拉开她的手,神色凉凉的,「若我是你,定然不会混得那么惨。」 「若你是我,都活不到这时候。」徐宁之咬牙切齿,卫希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卫希冷哼,揽着她的腰坐直。 「餵我,饿死了。」 她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徐宁之咬了咬唇,直接拿起一个大白馒头塞她嘴里。
第23页 卫希一巴掌把馒头扇到地上,馒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可怜兮兮地躺倒。 「你把我当什么了?什么东西都敢往我跟前摆?」卫希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馒头,「这东西也是能给我吃的?」 徐宁之蜷了蜷手,从她腿上下去。 「去哪?」 徐宁之没走几步就半蹲下,拾起地上脏兮兮的馒头,剥干净外皮站起身。 「脏不脏?我缺你一个馒头?」卫希疾言厉色,她似乎又恢復到十四岁之前,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 从前,徐宁之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种人。 咬一下馒头,香甜滋味入口。 卫希狐疑地看着她,指尖拨弄盘子里剩余的馒头,吃肉的时候也没见徐宁之这副模样。 「小希,在遇到你之前,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吃饱穿暖,再奢侈些,便是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第14章 十二岁前的徐宁之,是个可怜虫。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卫希一样。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攀上卫希。 徐宁之重新回到桌案前,风轻云淡地给卫希布菜,泛红的眼尾轻挑着。 掀了掀眼皮,卫希鼓起脸。 又在装可怜。 她才不会上当。 布完菜,徐宁之勾着头,「我去洗脸。」 「都说了不许去。」卫希扣住她手腕,很不高兴,「你就老老实实坐这。」 徐宁之掩着脸哦一声。 「不许拿手挡。」卫希扯开她的手,露出她被胭脂水粉浸染的脸,幸灾乐祸地笑。 徐宁之瞥她一眼,坐正用饭。 「你真的好丑啊。」手撑着下巴,卫希又开始指指点点,说她这不好看那不好看。 徐宁之搁下筷子,「我回去了。」 「不许走。」卫希又把她拽到自己这边,拖到腿上坐着,「我还没吃呢。」 徐宁之木然地端起碗,挖了一勺,卫希搂着她张嘴,「啊……」 默默把饭塞她嘴里,徐宁之眼睛更红了。 嘴巴被塞得鼓鼓囊囊,卫希瞪她。 好不容易把东西咽下去,徐宁之又是一勺过来,卫希紧抿着唇拒绝。 「又怎么了?」徐宁之捣捣饭碗。 卫希冷哼,「真难吃,你做的什么饭。」 「那你饿着吧。」徐宁之撂下饭碗,掰她的手想从她身上下去。 卫希反控住她,两手牢牢箍着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泪水顺着下颌滑落,徐宁之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从前的卫希,即使是不懂事的年纪也不会这般行事,有时不自觉冒犯到她惹她生气也会道歉,更别说在一起的那四年,卫希从未如此直白主动地挖苦过她,这些言行,她只在十二岁前那些以取笑捉弄她为乐的人身上体会过。 卫希绷着脸,半点不为所动。 这就受不了了,那她呢?纡尊降贵百般讨好换来的却是轻视、背叛,她找谁哭去? 冰冷的视线让徐宁之清醒过来,颤着手又去端碗,长睫上挂着的泪珠滴进碗里。 卫希皱眉,噼手夺过碗扔到桌案上。 「你是打算让我吃你掉下的金豆子吗?」 徐宁之啜泣声大了点,卫希很烦躁,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徐宁之在她面前哭。 既然小时候经歷过那么多糟心的事,那徐宁之应该很坚强才对,可徐宁之却动不动就对她红眼睛,自己惹着她了是她哭,她惹着自己了还是她哭。 总之就是,卫希不能惹她生气,自己也不能生气,不高兴了就憋着。 怎一个惨字了得。 手心挪到她头顶,卫希用力揉她的头髮,把她梳得整整齐齐的髮髻揉了个乱七八糟。 徐宁之还是哭,脸上的妆已经不成样子了,配着乱糟糟的头髮格外狼狈,卫希笑出了声。 除了刚认识那几个月,她好像很少见到徐宁之狼狈的模样,平常哪怕是哭她也哭得漂漂亮亮的,显得格外假。 「真的好丑。」卫希继续嘲笑她。 徐宁之开始揪着她的前襟哭,还蹭来蹭去,手也挥来盪去拽她的头髮。 「疼疼疼,你干嘛!」卫希掰她的手救自己的头髮,心痛地看着几根青丝飘到地上。 徐宁之还是拽着不放,「你个混蛋,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有本事去找徐南昭去找卫宏!」 「你知道我没找!你们徐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卫希总算把头髮救出来,恶狠狠地瞪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宁之磨了磨牙,「行,我不是好东西,我不是好东西也让你睡三年了,到头来你想一脚把我踹开跟你青梅表姐双宿双飞,你想得美。」 「那你能怎么办呢,你又拦不住我。」卫希浅笑盈盈,话里带了点残忍,「徐宁之,我跟你在一起是赏你脸,我不想要你了,随时可以把你一脚踢开。」 「你不是沈容年,可以胁迫我娶你。」 徐宁之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话很难听,却是事实。 出身卑贱的徐宁之配不上卫希,这个认知,她一直都知道,徐南昭也一直在跟她强调,因此,她疯狂地想要控制卫希。 但,直到现下,血淋淋的真相被彻底撕开,她才明白,两年以来,不是她驯.化成功,而是卫希一直在让着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她的自尊。
第24页 而她,却把卫希的自尊踩在脚下。 神色恍惚起来,徐宁之额上全是冷汗。 「徐宁之。」卫希晃晃她。 怀里的人软倒,卫希唿吸微滞。 「徐宁之……宁之……」卫希双手收紧,慌乱地唤她的名,「你别吓我……」 「太医……去叫太医!」 府里开始兵荒马乱,卫希抱着人不敢松手,徐宁之双眸紧闭,气息微弱。 侍女端着盥盆过来,捏着温热的软巾给徐宁之擦拭,嘴里还安慰她,「殿下别急,太医马上就来了,徐小姐不会有事的。」 卫希夺过软巾,小心翼翼地给徐宁之擦汗,眼里再看不到其他人。 约摸一刻钟,太医跑过来。 卫希紧张地搂着人,侍女搭了块锦帕上去,太医半阖着眼诊脉。 他不骄不躁的,卫希却急得额前冒汗。 好不容易等到收回手,太医却还是慢吞吞的,清了清嗓子才道:「郁气积结,气急攻心,不碍事。」 「那她何时会醒?」卫希连忙问。 太医慢腾腾地站起身,「半个时辰后。」 「她以后还会这样吗?」 太医摇摇头,「不好说,女子积气于内,最忌闷郁,偏偏大多女子天性温和,徐小姐心思太重,往后……端看殿下如何照料了。」 太医话说得隐晦,人是在卫希府里昏过去的,最大可能不就是卫希气的,能把人气昏过去,这位七殿下正好对应了那一小半不温和的女子。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卫希低声。 太医捋了捋长须,「臣开副解郁气的方子,殿下盯着她日日服用,如此也可。」 「劳烦了。」 太医去开方子,卫希把人抱进房里。 捏着润湿的软巾,卫希侧坐着,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残妆,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面庞。 第15章 双手撑在她身侧,卫希端详她的面孔。 徐宁之不是那种妖媚的脸,相反,她其实长得很清纯,若是遮住那双眼的话。 目光落到她长睫上,卫希俯身,轻轻贴了上去,吮了吮眼尾。 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卫希嘆口气,小心地爬上榻,一条胳膊搁到她颈后,侧卧着把她圈进怀里。 哪怕吃再多肉,徐宁之也总是轻飘飘的,卫希揽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有点下.流地往上摸了摸,目光闪烁。 好吧,倒也没有白吃。 按捺住动手动脚的冲动,卫希扯了扯被子,把人摁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磨蹭。 没有意识的徐宁之敌得过世间一切美好。 哪怕她做了最不可饶恕的事,卫希也还是不忍心用最绝情的姿态去对待她。 咚! 「殿下,药好了。」 卫希正色,「进来。」 两息后,侍女端着药碗进来。 卫希把人扶起来坐着,塞了两个枕头让她靠着,而后去接药碗。 「刚煎好,殿下当心。」 侍女叮嘱。 捏着汤匙搅了搅,卫希舀一勺,低头抿了一口,侍女张了张嘴。 「好苦。」卫希皱着脸。 侍女无奈地塞给她蜜饯,卫希嚼两下就咽了,捏着汤匙递到徐宁之嘴边。 徐宁之牙关紧咬,卫希急躁地硬塞。 药汁顺着下颌滑落,侍女拿帕子擦了擦。 卫希拧眉看了眼药碗,非常抗拒。 「婢子餵吧。」侍女伸手。 卫希沉着脸,心一横吞了半碗药。 苦涩盈满口腔,卫希偏头餵药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临死前那一幕,徐宁之到底是有多想她死,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杀她。 舌尖抵开她贝齿,卫希只觉再多的苦涩都敌不过那一瞬间的心痛。 餵完半碗,卫希面无表情地含住余下的汤药,不带任何情绪地餵下去。 末了,她把药碗递给侍女,「下去罢。」 「是。」 卫希把枕头扯出来,扶着徐宁之躺好,认认真真地给她掖好被角。 做完这些,卫希毫不留恋地下榻。 前尘横亘今生,她再怎么喜欢徐宁之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倏地,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 「小希。」 徐宁之嗓音低弱,手指却死死抓着她。 「不要走。」 徐宁之禁不住带了哭腔,「求你了。」 卫希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我还有事要办,你好好歇着,歇好了就回去。」 「究竟要怎样做,你才能……」 卫希掰开她的手指,「不可能。」 她不会再受徐宁之的骗,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沈容年,为了她父皇,为了大燕万里江山不落贼手。 「卫希!」 啪地一声,茶盏被扫到地上。 徐宁之赤足踩在地上,颤着手握住碎片,「你敢走,我就敢死。」 卫希慢慢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徐宁之,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 「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徐宁之定定地看着她,「无论以什么身份。」 卫希面上毫无波澜,「徐宁之,我身边的位置不属于你,不要再纠缠我。」 转身那一剎那,鲜血迸溅。 殷红充斥卫希的脑海,地上的人笑靥如花,「小希,我没法子。」
第25页 「对不起。」 卫希神色恍惚,机械地抱起她。 侍女尖叫,卫希双腿一软,跌到地上。 . 入夜。 卫希一袭黑衣,敲响了卫敏府门。 不到三息,门开了。 卫希挪进去,关上门。 门后的卫敏拉住她往里走,卫希勾着头,「三姐,就在这说吧,我还急着回去。」 卫敏没停步,「你跟我走就是。」 抿了抿唇,卫希步子快了些。 卫敏领着她进书房,又挪动机关进密室。 入目是一条长廊,卫敏点亮烛火,密室的门关闭,卫希面带不解。 「向父皇进献丹药的道士已经被处死了,荐道士给父皇的人也失踪了。」卫敏边走边道,一个个点亮墙上的烛台,「七妹,他肯让你查,是知道你查不出什么。」 她颀长的影子落在墙上,白皙的脸被烛火映得红通通的,「徐南昭当权十几载,势力早已在朝中盘根错节,九弟又是嫡出,他们名正言顺,若是徐皇后在世,这场仗,你是打不赢的。」 卫希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我明白。」 她又想起了徐宁之,前世徐宁之入宫不就是为了太后宝座,若太后也是徐家人,徐南昭更是如虎添翼。 长廊到头,转弯是一道铁门。 卫希看过去,只见一个少年缩成一团窝在里面,手足拖着沉重的锁链。 「他是那个道士的药童。」卫敏打开铁门,指了指少年,「他从宫里逃出来,被我抓住,没过几日,道士就死了。」 卫希穿过铁门,半蹲下推推少年。 少年勐地抬起头,眼神兇恶。 「他说徐南昭让道士炼制含有大量金石之毒的丹药,但父皇对金石药毒极为敏感,根本不会吃下去。」卫敏站在铁门外,平淡地诉说,「父皇驾崩前,曾辟谷七日。」 卫希哑声,「软禁罢了。」 这就是为何,最先查验尸体的仵作会说有可能是腹飢而死的缘由,七日未进水米,先帝又年迈…… 「但父皇死于砒.霜。」卫敏看向少年,有些失望,「所以,他用处不大。」 卫希轻轻摇头,「也许……他会是压倒徐南昭的最后一根稻草。」 「父皇驾崩前,母妃在宫中没有任何察觉,就连那七日……也是父皇自己辟谷。」卫敏咬了咬牙,「七妹,我们查不出什么。」 卫希慢慢站起身,「权宜之计罢了,三个月,他自以为能在这三个月内除掉我……我也自信能在三个月内扳倒他。」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用先帝的死去打倒徐南昭,那里面可操控性太大了。 「七妹……三姐能帮你什么?」 卫希唇角泛起笑,「三姐,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如今朝堂上下遍布徐南昭门生,我们身处劣势,但……先生的声望,可不比他徐南昭差,他老人家歇了那么久,也该出来动动筋骨了。」 第16章 亥时。 府里灯火通明,卫希面不改色地进去。 门后,身形瘦削的徐宁之窝在矮凳上,微仰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她。 卫希解下披风,裹到她身上。 「怎么不在屋里等?」卫希柔声。 徐宁之扯着她的衣袖,一向魅惑的凤眼此刻尽是脆弱不安,「我想早点看到你。」 「傻。」卫希躬身,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勾住她的腿弯,「这里这么冷,要是染了风寒怎么办。」 两手搂着她的脖子,徐宁之小声,「要是染了风寒,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卫希没吭声,步子稳健如初。 指尖拨开她的髮丝,徐宁之挨近,凑到她脸上亲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 记得以前,卫希十岁的时候,比她矮一个头,还是个小不点,总是撒娇央她抱,有时候她抱不动还被卫希嘟囔着说没有沈容年力气大。 时隔八年,小不点长大了,而徐宁之做了和她当年一样的举动……想着想着,徐宁之又亲她一下。 「口水都蹭我脸上了。」卫希嫌弃。 徐宁之晃晃脚,「你也可以蹭我啊。」 「大晚上的,别招惹我。」卫希把人往下託了托,瞥了眼她右手腕处稍稍渗血的白布,「真是的,不要动来动去。」 徐宁之仰脸,又碰了一下她唇角。 从府门到正房的路格外漫长,卫希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她的手腕,还要接受她时不时的突袭,真是分外艰难。 好不容易回了房,徐宁之又想沐浴,盘膝坐在榻上伸着胳膊要卫希抱她去。 卫希一头栽倒到她身侧,「好累啊。」 「才走多远你就累了。」徐宁之不高兴地踢踢她,「我要沐浴。」 卫希坐起身,「那我去喊人。」 「不要,我要你给我洗。」徐宁之眨巴着眼看她,眼珠提熘提熘转。 卫希盯着她看了三息。 「好嘛,我错了。」徐宁之低下头,扯扯她衣角,「那你给我擦擦身子好不好?真的很难受。」 卫希突然笑了,「洗,我给你洗。」 徐宁之偷眼瞧她,有点不可思议。 卫希说到做到,当即吩咐下人烧水。 「你要是不愿意……」 卫希笑容灿烂,「怎么会不愿意呢,给自己媳妇洗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这不是应该的嘛。」
第26页 长睫微颤,徐宁之敛下眸子。 不到一刻钟,浴桶被抬进来。 卫希伸手就去解她衣裳,徐宁之反倒有些退缩,「要不……你洗吧。」 「害羞了?我又不是没看过。」卫希轻描淡写,轻而易举扯开她衣带,「乖,我只是帮你沐浴。」 徐宁之对上她漠然的目光,眼睛一酸。 「又怎么了?」卫希手上动作微顿,瞥了眼她盈泪的眼眶,「你手伤成那样,我又不是禽.兽。」 徐宁之把眼泪憋回去,「没事。」 卫希懒得再搭理她,面无波澜地把她剥了个干净扔进浴桶里。 右胳膊伸到外面,徐宁之勾着头。 卫希搬了个高凳子坐在她左侧,手里捏着软巾浸到水里,又轻轻地给徐宁之擦洗。 脑袋往后仰,徐宁之半阖上眸子。 卫希皱了皱眉,把软巾叠了几下,垫到她颈后,而后用手边撩水边擦洗。 房内很安静,只能听到时不时的撩水声。 卫希紧抿着唇,指尖刻意绕过某些地方,徐宁之不满地睁开眼,「你可真是个正人君子。」 卫希面无表情地撩水,徐宁之偏过脑袋看她,「怎么了嘛,答应了又不好好洗。」 撇开眼,卫希微吐气,指腹贴上她心口。 「我一直觉得心口闷。」徐宁之左手覆上她手背,「我是说真的。」 卫希嗯一声,「太医说你郁气积结。」 「郁气,多为肺气积聚,肺气积聚者郁结于心胸。」卫希一本正经地按了按她胸口,撩水擦洗,「这也是太医说的,所以,你别总是那么小心眼,也别总是憋着,有气撒出来就好。」 徐宁之仰着脸,「我一个下.贱的通房丫鬟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能对谁撒气。」 指腹沿着侧面轻轻揉摁,卫希看着水珠慢慢滑落,「你瞧,你现下不就是在对我撒气。」 「我哪敢。」徐宁之抬手拍她脑袋,阴阳怪气,「咱们七殿下是什么人,那可是整个京城的宠儿,我哪敢对您撒气。」 卫希轻笑,「我受你气也不少。」 「反正我不知道。」徐宁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脑袋往后仰,细颈白皙修长,「我记不得。」 卫希指尖往下,划过她纤细的腰身,「好吧,我也不记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本来就没有。」徐宁之左手往下摸摸她耳垂,有点烫,「你耳朵红了。」 卫希扒拉开她的手,「没有。」 「反正我不知道,我看不见。」 徐宁之继续摸她头,语气带了点揶揄,「卫小希,你还记得你以前是个小登徒子吗?」 「我不是,我没有。」卫希绷着脸,拒绝承认,「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嘴堵上。」 徐宁之笑,「小坏蛋还没及笄呢就偷摸着看什么……春.宫.图,被我逮个正着,你还说你不是?」 「那是你在做梦。」卫希气哼哼的。 徐宁之嘆气,「长大了就不承认了,你还给我写了悔过书呢,要不要我翻出来给你瞧瞧?」 「我都说了没有!」卫希脸色涨红。 徐宁之一副惋惜的模样,「你真该瞧瞧,你那字写得可真丑。」 「当然,现下写得很好看。」 徐宁之笑眯眯地又揉下她脑袋,「我也没怪你嘛,你那时候还小,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情有可原。」 「才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卫希低着头嘟囔,那都是她特意找的,是很珍贵的孤本。 哼,徐宁之一点见识都没有。 「那也改变不了你……好玩的心性。」徐宁之耳朵很好,听清楚她那句嘟囔,「不过,我还给你收着呢,你要是还想要我可以还给你。」 卫希歪了歪头,「你还收着?」 她还以为徐宁之早就一把火给烧了。 「你的东西,我都留着呢。」 第17章 从卫希十岁到十八岁,整整八年,她们之间有太多的回忆,也有太多的纠葛。 水渐渐有些凉了,卫希把她颈后的软巾拽出来,给她擦洗剩下的地方。 徐宁之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她忙活。 好不容易洗完了,卫希后背上却全是汗,衣衫被浸透,这下轮到她身上不舒服了。 「你先睡,我也去沐浴。」卫希边说边把她抱到榻上,仔仔细细地盖好被子,「我很快就回来。」 徐宁之乖乖巧巧地缩在被子里,只露着一个脑袋,眼眸却亮着,「亲一下。」 卫希一点不迟疑地俯身,在她眉心碰了一下。 「好了,乖乖等我回来。」卫希给她掖掖被角。 徐宁之重重点头。 房门一开一合,卫希倚着墙,大口喘气。 几个时辰前的惨状还歷歷在目,但就在刚才,她们又回到了一切都没有发生前的相处模式,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徐宁之是快活了,但对她……何其残忍。 卫希多么希望,当初陪她一起走过那段时光的人是沈容年,若是沈容年……一切都会无比顺畅。 一门之隔的榻上,徐宁之眼里的光彩散去,右手腕隐隐作痛,她脸上却绽起笑,再没有什么是比失去卫希更疼的了。 迈着沉重的步子踏进汤池,卫希遣退侍女,一个人缩在边上发呆,汤池蒸腾的热气驱散些烦郁。
第27页 颈上的骨哨在胸口晃来晃去,卫希脑海里闪过先帝冰冷的尸身和药童因恐惧而无措的脸。 徐南昭怎么敢……他怎么敢用砒.霜?就算父皇辨得出金石之毒,徐南昭借父皇辟谷之名将其软禁,活活饿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那份名单,父皇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数不尽的谜团缠绕着她,卫希仰着脸,泪水顺着颊侧滑落,她做错了什么?十八年顺遂无忧,一朝跌倒,崇山峻岭挡在她身前。 她不该搅到这些事里面,她只想回到十二岁之前,在母妃的怀抱里嬉笑玩闹。 及笄之后,她会和她的容姐成婚,从一个蜜罐钻到另一个蜜罐里,无边盛宠会环绕她。 而不是……和徐宁之在一起。 和徐宁之在一起……她得到了什么? 最无法度量的所谓爱情……卫希不信没有徐宁之她不会拥有别的,哪怕真的不会有,也没什么大不了。 要她对别人掏心掏肺地付出,在爱上徐宁之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从来,都只有别人百般讨好她。 身子往下沉,水面盖过头顶。 窒息感一点点侵袭,卫希却畅快起来。 约莫半刻钟,水声哗啦。 卫希从水里站起身,唤了侍女进来。 侍女给她擦身子穿衣裳,卫希胳膊都不想抬一下,懒散地靠她身上,「她睡了吗?」 「还没。」侍女轻巧地撑住她,给她系好衣带,「徐小姐一直在等您,隔一会就问我们一回。」 卫希嗤笑一声,扯过她手里的外衣披上。 她们打得最火热的时候也没见徐宁之这样过。 徐宁之真是惯会矫揉造作,演的跟真的一样。 侍女秉着气,眼看她急匆匆地走出去。 汤池离正房不远,卫希三两步回去,最后,停在门口,整了整衣裳和表情。 轻轻推开门,卫希望过去,榻上的徐宁之已经坐起来了,听到声音后拥着被子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她。 卫希气都不顺了,快步飞过去把她塞回被子里,而后冲着房外吼,「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门没关,一群侍女跪了一地。 「小希。」徐宁之探着头,小声,「不怪她们,是我见不着你,一时心急才……」 卫希扭头,「怪我是吗?怪我回来晚了?」 「没有。」徐宁之往里缩了缩,只露个头尖。 卫希阴着脸,翻手就砸了一个茶杯到房外,「下去领板子,子时为界,打多少是多少。」 「小希……」徐宁之又冒出头,劝阻,「你这样,让她们怎么看我……」 卫希回头,笑容诡异,「我不是在给你出气吗?」 「嗯……你上来行吗?」徐宁之咬了咬唇。 卫希扯了一下前襟,冲着房外道:「都滚下去,再有下次,你们就别在这待了。」 「是。」 卫希摔了房门,烦躁地上榻。 徐宁之往里挪了挪,老老实实地躺着。 卫希胡乱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反倒伸手去抱她,一点都不尴尬地往她身上蹭。 「手拿开,好凉。」徐宁之侧着身子躲。 卫希一把捞住她箍住,掌心摩挲她光.裸的背,偷偷撇嘴,真是的,送上门来还装什么无辜单纯。 跟她演,那就比谁更会了。 「我手腕疼。」徐宁之低声。 卫希把她右手腕丢出去,照旧往她怀里拱。 哼,乖顺了几年,她都快忘了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纨绔了,与其委屈自己,不如及时行乐。 像她这种权贵子女,三妻四妾三夫四侍很正常,什么徐宁之什么沈容年,她有什么理由为她们守身? 反正……沈容年也不介意。 可恶,她居然不介意。 她怎么能不介意? 卫希气闷,想起了自己入城前对沈容年的承诺,默默松开手,背对着徐宁之。 该死,都怪徐宁之。 沈容年强颜欢笑,她怎么还能做混蛋事。 都怪徐宁之,害她差点不是人。 气死了。 「小希。」徐宁之拿左手碰她,「别生气嘛。」 卫希没好气,「闭嘴,你已经耽误我很多事了。」 徐南昭派她来就是为了拖日子吧?今个找点事明个找点事,她哪还有空去调查名单和先帝死亡真相? 身后的人没了动静,卫希拧着眉,气唿唿地转回身,却对上徐宁之满是泪痕的脸。 「祖宗!」卫希连忙揽住她,「我错了我错了。」 徐宁之带着哭腔,「我明个就走。」 「我不在这招你嫌。」 卫希面带喜色,「好啊好啊。」 「我现在就走!」 卫希当即松了手,钻出被子给她找衣裳。 徐宁之吸了吸鼻子,又转了主意,「你想得美。」 「我就在这跟你耗,就碍你眼。」 第18章 卫希还是没能把祖宗送走,餵完祖宗喝药后黑着脸去了刑部大牢。 田通海被关了整整两日,卫希去看他时他依旧迷迷煳煳,不明白卫希为什么抓他进来。 卫希直接甩出帐本和册子质问他,田通海依旧摸不着头脑,「那个册子是需要考功的官吏的名册,帐本是微臣府上的流水帐本。」
第28页 「说谎!」卫希踢他一下,「帐本和名册我都一一对过,上面的银两数是按官阶归的,底下记的人数也都和名册上的相符,你居然还敢欺瞒我?」 田通海缩了缩身子,「殿下,即便真像您说的那样,那也都是巧合,仅凭帐本和名册,您断不了微臣的罪。」 「你说什么!」卫希气都不顺了,在府里受徐宁之的气,出来居然还有人找她不痛快。 「微臣……殿下您无凭无据。」田通海大着胆子放大声,「您不该关我,您该放我回去。」 卫希一脚把他踹到地上,「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过是个寒门士子,哪来的银两买那么贵的宅子?你是贪了多少!」 「微臣冤枉!」田通海就势跪下喊冤,辩解道,「微臣大伯是商户,生意做得大,以往瞧不上我这穷秀才,高中之后他怕我有所怨憎给他穿小鞋,这才送我宅子,微臣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贪那么多银钱!」 卫希一脸忿忿,偏偏,她又找不出理由来驳。 该死!什么都不顺! 捏着帐本和名册,卫希气唿唿地出去,正好撞上顾芩和姚泽,顾芩很惊奇地看着她,「微臣还以为殿下不来了呢。」 卫希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刚要抬步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道:「这不是宁之伤到腕子了,我一直在府里陪她,好不容易才有空出来。」 顾芩皱眉,「徐小姐?」 「对。」卫希打量她的神色,「茶杯碎了,她不小心碰到,流了好多血,我都心疼死了。」 顾芩唇角抿成一条线,不太高兴地看着卫希。 「我回去了。」卫希转身。 一路上,她脑子不停地转,十八年以来,除了讨好徐宁之,她还真没怎么动过脑子。 百官支持的诸殿下中可没有她的影子,因此,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更别提有人会给她谋划了,她只能靠她自己。 她没在外面转多久就回来了,徐宁之很欣喜,小跑着过来迎接她,卫希绷着脸,没拒绝也没回应。 下巴抵着她的肩,徐宁之环抱她,「不开心吗?」 「什么都没有我开心什么!」卫希烦闷地推开她。 徐宁之左手扯她衣袖,「你去找田通海了?」 卫希甩开她的手,嫌弃地后退。 「我有点线索。」徐宁之又去扒拉她。 卫希狐疑地看她一眼,「真的?」 「是房契。」徐宁之没卖关子,径直从怀里取出,「田通海的宅子是他大伯给他买的。」 卫希点头,接过房契。 「但宅子的前主人,是我舅舅。」 卫希蹙眉,「你哪有什么舅舅。」 「我母亲的弟弟,不就是我舅舅。」徐宁之说的是她嫡母,在和卫希定婚之前,她可是不被允许那么叫的。 卫希低头翻开房契,认真看了看。 「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徐宁之凑过去跟她一起看,脑袋抵着她的,「小希,你得查那个名册。」 卫希倏地抬起头,撞得徐宁之前额通红。 「你干嘛。」徐宁之委屈地红了眼睛。 卫希冷着脸,「这房契,你在哪找到的?」 「就……田通海府上。」徐宁之揉了揉额头,小声,「谁让你一直气我,我不小心给忘了嘛。」 卫希只是冷笑,一言不发地出府。 她会信徐宁之的鬼话才怪! 「小希!」 卫希充耳不闻,走到稍远些地方吹响了骨哨,燕卫现身,卫希指使他,「一会府里可能会来人,你盯着她们,别让徐宁之发现。」 「是。」 攥着房契帐本和名册,卫希深吸一口气,往城门方向走去,她在京城处处受限,查名册,她根本办不到。 她算了一下日子,朝应融把守的偏门去了。 走到半路,她去成衣铺买了身衣裳,又在小摊上拿了顶草帽,而后捣鼓了一下脸,勉勉强强装扮好。 走到城门口,卫希磨蹭了一会,看到应融后才走过去,装模装样地抬起胳膊让守卫搜查。 应融触她一眼,上前一步摘下她的腰牌看了一眼就又放回去,而后朝守卫摆了摆手,卫希成功混出城。 沈家军驻扎在十里之外,卫希迈着轻快的步子跑起来,早点赶到她还能陪沈容年吃午饭。 喜悦盈满心头,卫希越跑越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驻军处,守卫瞧见她的模样直接拦下她。 「干嘛的!」守卫凶着脸。 卫希把草帽摘下来,「我。」 「你谁?这是驻军的地方,别乱跑,赶紧走!」 卫希喘口气,拿草帽扇了扇风,「容姐在吗?」 「说你还不听。」守卫伸手推她肩膀赶她,很不耐烦,「走走走,赶紧走,别在这碍事。」 卫希一动不动,斜睨他一眼。 「哎,你这个小姑娘。」守卫不信邪地又推了她一把,这次卫希直接往后倒,一下就坐地上了。 守卫缩了缩手,「你想讹我?」 「容姐,他推我……」卫希仰着脸,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身后的人,「他居然不认识我!」 守卫扭头,迎面却是沈容年清雅的脸。 对面的沈容年很无奈,连忙伸手拉她,「你脸抹成那样……我方才也没认出来。」 卫希盘膝坐地上,任她怎么拉也不起,「好啊,你也不认识我,我才离你几日。」
第29页 「小祖宗……容姐给你认错,地上凉,你赶紧起来。」沈容年半拉半搂地把她拽起来,扯着她往里走,「在外面呢,也不怕丢人。」 卫希一把抱住她,「容姐,我好想你。」 「你才去了几日……」沈容年嘆口气,揉揉她发顶,「是不是受委屈了?」 卫希确实很委屈,她真是受够徐宁之的气了,不得不再次感慨,她当初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在沈容年和徐宁之之间选了徐宁之。 「既然委屈,那就别再回去了。」沈容年双手收紧,嗓音轻柔,「好好待在我身边不行吗?」 卫希一个激灵,「不行。」 「嗯?」沈容年稍退开些,轻轻摸她脸,唇角绽起一抹笑,「你是不是跟徐宁之……」 卫希一听见徐宁之三个字就满肚子苦水,「容姐你是不知道,徐宁之跟疯了一样,她居然自.残威胁我!」 「所以……你心软了?」沈容年面色不善,她就知道卫希顶不住徐宁之,「你不管她,她便唱不了什么戏。」 卫希勾着头扯她衣袖,「容姐……」 「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沈容年拍掉她的手,目露愠色,「跟她处了几日,你就全都忘了不成?」 卫希对了对手指,没敢吭声。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不管徐宁之死活。 沈容年不再搭理她,径直往里走。 「容姐!」卫希连忙追上去。 沈容年越走越快,越想越生气,入城前卫希还说得好听,这下连说都不乐意说了。 卫希追着她进了帐,讨好地伸手去抱她。 「别动手动脚的,我又不是你未婚妻。」沈容年直接甩开她的手,看都不看她,「你去找你的宁之去!」 卫希垂着头,「我知道错了。」 「然后呢?还是不改?」沈容年微眯着眼,指尖勾起她下颌,「小希,你答应过我的。」 若卫希确实放不下徐宁之,她即便心有不快也能勉勉强强忍下,可卫希已经答应她会放弃徐宁之了,她没理由再退让。 「我……」卫希抿了抿唇,一桿秤在她心头摇晃,她不得不再次衡量二人。 沈容年也不催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半晌,卫希低声吐话,「我会赶她走。」 「赶?她在你府里?」沈容年脸色更不好了。 卫希艰难地点头,沈容年一言不发地坐下。 「容姐,我真的知道错了。」卫希半跪下挨着她,再次跟她保证,「我一回去就把她赶出去!绝不会再让她踏进我府里半步。」 沈容年神色凉凉的,「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你在京里都做什么了?」 「我是为了……」卫希从怀里摸出房契帐本和名册,把名单和田通海的事跟她讲了,「容姐你可得帮帮我。」 沈容年秀眉轻蹙,「名单?都有何人?」 「田通海算一个,还有就是……」卫希把顾芩和其余四人的名姓吐出,最后拧着眉道,「慎郡王也在上面。」 沈容年面色沉下来,慎郡王卫钊,那是唯一能威胁到她们的人,且不论兵权,单论出身,身为先帝同母弟的慎郡王都不输卫希,其勇谋更远非如今的卫希可比。 若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将与她们为敌,那这场仗可不好打,单一个慎郡王就难对付。 「容姐……」卫希小心翼翼地扒拉她,头顶的髮丝柔软乖顺,「怎么办?」 第19章 沈容年思虑了一会,道:「莫急,我会派人去南境,慎郡王一有动作便可知。」 「容姐……你说慎郡王他跟三表兄到底怎么回事?」卫希小声吐话,南境大多年月都安安稳稳的,卫钊最先是在北疆年少成名的,后来不知为何跟沈容年的三哥、也就是卫希的三表兄沈澜年闹翻,一气之下才去了南境,把少年意气全都挥洒在了那里,渐渐掌控了南境。 沈容年垂眸摸摸她的脑袋,低声,「大哥二哥战死之后,三哥的情绪就一直不好,经常无故对慎郡王发火,其实……三哥一直都不喜欢皇室。」 「他确实……不喜欢我。」卫希想起小时候,大表兄和二表兄都很宠她,唯有那个沉默寡言的三表兄连抱都没有抱过她一次,有一回沈容年和大表兄二表兄都有事,便把她託付给沈澜年照看,中途她狠狠摔了一跤,沈澜年只是坐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擦他的剑,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坐在地上扯开嗓子硬生生把沈老将军哭了过来,沈澜年见沈老将军过来直接就走了,气得沈老将军骂了他一路。 沈容年也想起了那桩糟心事,自那之后,她是再也不敢带卫希在沈澜年跟前晃悠了,而且,每次卫希去北疆玩沈澜年都会嘲讽她没出息地给一个小孩当童养媳。 她和卫希的婚事,沈澜年一直都激烈反对。 重重嘆口气,沈容年把卫希拉到自己身旁坐,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乖,容姐喜欢你。」 「我很乖的。」卫希任她揉来捏去。 唇角漾起笑,沈容年心情好了许多,扯着她左看右看,心疼道:「才去几日,你就清减了不少。」 「哪有。」卫希站起来转了一圈,笑盈盈的。 沈容年重又把她扯回来,抱着她的腰仰脸,「既然来了就好好陪陪我吧,你是怎么陪她的,都一併给我。」
第30页 「我也想陪你。」卫希轻声,但她又不得不拒绝,「可我得赶在关城门前回去。」 戌时之前城门就会关闭,现下已近未时,卫希陪不了她多久,只能陪她吃顿饭说个话。 沈容年闷声,「我看你就是想回去见徐宁之。」 「怎么又说起她了……」卫希挨着她坐,有点不高兴,「我都说了我会赶她走的。」 沈容年掐她,「你可别食言,否则……」 「否则我一辈子给你为奴……」 沈容年捂住她的嘴,眼里带了点嗔。 卫希拉下她的手哄着甜言蜜语,「好姐姐,我不说了,都在心里呢,你就放一百个心。」 沈容年这才作罢,起身到一旁拿了软巾,浸到盥盆里润了润,而后扯着她擦脸。 卫希歪倒,脑袋枕着她的腿,安适地合上眼。 捏着软巾仔仔细细地给她擦干净脸上的妆扮,沈容年也没喊她起来,只是低着头瞧她模样,有好几年,她们不曾这般了。 卫希小时候,可是她带大的。 从卫希出生起,她怀里就抱着那么个小人,从小抱到大,虽然她也只不过大卫希四岁。 除了她姑母,她敢说,再没有人比她更疼卫希。 卫希几乎算她半个女儿了,眼珠子似的呵着护着,她怎么可能再眼睁睁看着辛辛苦苦养大的人转头迎娶别的女子。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也不是这么个乘法。 反观徐宁之,她做过什么呢?换作她沈容年,绝不会让卫希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她的娇娇儿,可不是让人作践的。 想着想着,怀里的人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问道:「好饿,容姐你可用过午饭了?」 「未曾。」沈容年拉开她的手,怪道,「你看看你,刚在地上摔了,手上也不干净,还拿手揉眼。」 卫希笑着认错,心里却在犯小嘀咕,怎么这位好姐姐总是瞧她的错处,逮着她就是训一通,跟她母妃一个样。 「我去着人备饭,你去把你那双爪子好好洗洗。」沈容年轻轻推她起来,指了指盥盆。 卫希抱着她不放,哼哼唧唧卖娇,「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容姐给我洗。」 沈容年仿佛看到她在地上撒泼打滚,眉心突了突,真要她自己洗,她还真不一定能洗干净。 这下只好吩咐了人先备着饭,沈容年让她端了盥盆过来,使了胰子给她洗手。 卫希盯着她看,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容姐,你是不是嫌弃我?」 沈容年抬眼看她,一脸不解。 「其实……她不怎么让我碰。」 沈容年愣一下,随即拍她脑袋,「小混蛋,口无遮拦!我原先还以为是她勾引你,原来是你自个没脸没皮,人家还没嫁给你呢,你就天天想些乱七八糟的,还在我跟前埋怨起人家来了,你个小混蛋。」 卫希被她说了一通,不高兴地嚷嚷,「别人都那样,凭什么我不行?再说,我又没……」 沈容年又拍她一下,「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反正以后不许那样说了,徐宁之她就是再出身低微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虽然我不喜欢她,但你也不能折辱人家,知道不知道?」 卫希不情不愿地哦一声,沈容年嘆口气,「你别跟她闹得太难看,好好跟她商量,再不然,给她另寻个良人就是,好歹她也照顾了你好几年。」 沈容年宽容得不像话,卫希膛目结舌。 「我不喜欢她。」沈容年再次重申,捏捏她的脸,「我跟你说,你可别想着什么齐人之福,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卫希重重点头,沈容年满意地笑笑,「小希乖,咱不能学那些纨绔子弟没个规矩体面,万事都得妥当着来。」 也是她自作自受,光溺着卫希了,没教过她什么人情世故规矩礼数,否则卫希当年也不会把退婚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让天下人都看了笑话。 卫希心虚地低头,她可不就是个纨绔子弟。 等洗干净手,饭也好了。 沈容年把碗筷摆好,卫希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不正经。」沈容年推她。 卫希把她抱到腿上,「我就是这么陪她的。」 面色微怔,沈容年反倒坐得理直气壮了,从前都是她抱着卫希给卫希餵饭吃,惯得卫希十来岁了竟连筷子都不会用,可到今日了,卫希居然还没伺候过她一回,敢情是都去伺候徐宁之了。 第20章 卫希调整一下姿势让她坐得舒服些,而后眨巴着眼盯着她看,沈容年困惑地与她对视。 「嗯……一般是她餵我吃。」卫希小声。 沈容年白她一眼,「你多大了?」 「两岁。」比她最小的妹妹还小一岁。 沈容年都气笑了,无可奈何地端起碗,「张嘴。」 卫两岁嘻嘻哈哈地凑近,真跟个黄口小儿般撒娇卖乖,一双眼澄澈干净。 时候不多,沈容年边给她餵饭边跟她闲聊,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徐宁之,卫希便把徐宁之的怪异之处说了出来,觉得她不安好心。 「她无非是想干扰你查探,亦或离间我们把我赶走,从而陷你于危机。」沈容年面色平淡,再瞧不出方才对徐宁之的些许维护,「你们在一起那么久,她很了解你,你须得格外当心,万不能掉进她的套里。」
第31页 卫希颔首,「我一定离她远远的。」 「不。」沈容年长睫微敛,语气冷沉,「她了解你,你也了解她,纵她再心思深沉,整整八年,她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装模作样,而且,她确实对你有情。」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十二岁的徐宁之尚且稚嫩时沈容年就感受到过她对自己的排斥和嫉妒,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卫希身上时,却带着些失落和气恼。 那时卫希身边站着她,徐宁之只能远远看着。 到卫希十六岁,徐宁之十八岁,定婚宴上的徐宁之落落大方,但总是不着痕迹地隔开她和卫希,当时沈容年只能庆幸自己在徐宁之眼中看到了她对卫希翻涌的爱.欲——情.爱和贪慾,即便已经得到了还是那么赤.裸.裸。 「有情无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卫希反应很冷淡,徐宁之根本从未爱过她,否则哪里捨得下那么毒的狠手,「再者,即便有情,也抵不过她徐家的权势富贵。」 沈容年没再说徐宁之,只道:「总之,一切求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万不能再似之前那般莽撞,一旦有变及时传信于我。」 「会的。」卫希握紧拳头。 掌心落到她发顶,轻轻揉了揉,沈容年低声,「哪怕败了也无妨,我只求你一件事……要好好地回来。」 卫希重重点头,大不了回北疆做土皇帝就是。 「我们小希会胜的。」沈容年笑容清浅。 卫希点头如捣蒜,「到时候,容姐就是皇后。」 「沈家已经没人了。」沈容年轻轻摇头,有点忧虑,沈老将军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到时如何能抛下沈老将军、抛下北疆…… 卫希安慰她,「我们可以多生几个孩子嘛,到时候挑几个改姓沈就是了。」 「到时候再说吧。」沈容年眉头仍皱着,卫希说得容易,刚出生的孩子能顶什么用,而且,一面是京城滔天富贵,一面却是北疆无尽杀机,强行改姓怕是会招致怨怼。 卫希双手收紧,「对,现下想还太早了。」 说不定,她又会死在京城。 「时辰不早了。」沈容年起身收拾碗筷。 卫希对了对手指,「我再待半个时辰。」 「不行,快点回去。」沈容年冷漠无情。 卫希慢吞吞地站起来,磨磨唧唧的就是不挪地,「要不,我今晚留下吧?」 「我怕徐宁之跟她爹告状,说你在我这。」 卫希撇嘴,「告就告了。」 「你得稳住她。」沈容年说了和徐宁之一样的话。 卫希不情不愿地应下,她一点都不想回去面对徐宁之,但回去晚了怕是更糟。 「小希真乖。」沈容年把草帽盖她头上。 卫希往下压了压帽沿,「我走了。」 「记得把她赶走。」 卫希嗯声。 沈容年也没送她,卫希悄无声息地出了沈家军驻地,径直往城门方向走,一路上,她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赶走徐宁之。 再不赶徐宁之走,她怕是会重蹈覆辙。 她没有把握抵抗徐宁之,只能远离。 来时是跑,回时却是走。 卫希差点被关在外面,所幸应融一直在等她。 戌时刚过,城门就关闭了。 卫希勾着头踢了踢石头,很抗拒回府。 但她又不能不回去,保不齐徐宁之又要死要活地威胁她,她须得想个应对之法。 一直挨到亥时,卫希终于磨蹭到了府门前。 深吸一口气,她摆上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 门后依旧坐着徐宁之,抱着膝盖情绪低落。 卫希拍拍她的肩,「我送你回徐府。」 「你去找沈容年了?」徐宁之缓缓抬头。 卫希没有回答,只说要送她走。 「我困了。」徐宁之朝她伸手,「抱我回去。」 卫希静静地站在原地,颀长的影子落到一旁。 「田通海死了。」徐宁之语气平淡。 卫希勐地揪起她前襟,单手把她提起来。 「下一个死的是谁,由你来决定。」徐宁之面色平静得可怕,嗓音柔柔的,「小希,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五指收紧,卫希只想活活掐死她。 徐宁之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一息。 两息。 三息。 卫希倏地松手,徐宁之跌到地上。 狠狠踢翻一旁的矮凳,卫希咒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恶毒就恶毒了,反正你喜欢。」徐宁之撩了一下微乱的髮丝,抬眼沖她笑,「小希,你爱我。」 卫希浑身发抖,「不……」 「值得庆幸的是,我也爱你。」徐宁之再次朝她伸手,眨巴一下眼,「很晚了,回去睡觉。」 卫希眼里带着憎恶,「我恨你。」 「没关系,终有一日,你会全身心地爱我。」徐宁之扯住她胳膊,靠到她肩上,「小希,不要再离开我了。」 见到沈容年的心安荡然无存,怀里的人仿佛一条毒蛇缠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若是可以,卫希宁愿从未遇见她。 天色暗沉沉的,无星无月,只有门口的几盏灯摇摇晃晃,卫希恍恍惚惚地抱起她。 徐宁之满足地缩在她怀里,虽然她身上沾染的沈容年气息分外浓烈,但她有自信,不用过多久,沈容年会再度败于她手。
第32页 第21章 八月初九,秋闱第一场。 贡院挤满了学子,卫希背着手扫了一圈,几个帘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卫希是打着查弒君狂徒的幌子来的,虽然一听就像是假的,但徐南昭没说什么,只嘱咐她不要打扰学子作答。 一排排逼仄的号房里端坐着学子,大多都在奋笔疾书,也有的苦着眉头咬笔桿子。 这些学子一多半都着绫罗绸缎,卫希转了一圈,蹙着眉头,虽然她也出身显贵,但对这些个世家子实在没什么好感。 当然,他们也瞧不上卫希,卫希母族沈氏,而沈家是将门世家,在他们看来都是些粗鄙之人,连带着当年和沈容年的婚事也被讥笑,嘲讽她要娶一个整日舞刀弄枪还大她四岁的老女人。 小辈之间打打闹闹,先帝一向是不管的,卫希凭着他们瞧不上的粗鄙把人全都揍了一顿,等沈容年来看她就跟沈容年邀功,有打不过的还撺掇着沈容年帮她报仇。 和徐宁之不同,沈容年一向对她有求必应,那群心比天高的世家子女一个个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往后是再也不敢在卫希跟前说三道四了。 对此,先帝也只是一笑了之,有些世家子女的父母辈找上门来也全都打哈哈煳弄过去了。 被人欺负,先帝不管,欺负人,先帝照样不管。 而卫希在沈家学到的向来是欺负人,一言不合就动手,让徐宁之头疼不已。 思绪飘远,卫希反倒头疼起来,她赶去刑部大牢的时候田通海的家眷已经把尸身领回去直接下葬了,她总不能去刨人家坟。 徐宁之是存心不让她好过! 抬手捏了捏眉心,卫希偏身抬步往里走。 外院是男院,女院在里面。 大燕并没有专开女科,全都放到一起竞争,只是住的地方分开了,相比男院,女院的人要少一些,世家出身也少。 女院比男院赏心悦目多了,帘官搬了个凳子给她,卫希刚想坐下却被叫住。 「七妹真有闲情逸緻。」迎面走过来一华服男子,模样很是风流,「不去查毒害父皇的兇手,却跑这选妃来。」 卫希稳稳噹噹地坐下,平视前方,「这是贡院,不是秦楼楚馆,四哥是把学子们当什么了?」 论跟她作对最勤快的,莫过于她四哥卫韬。 「还别说,这些个村姑里面有几个还长得挺好看的。」卫韬罔若未闻,自说自话道。 离得近的几个学子抬眼瞪他,卫韬瞪回去,「看什么看,说你们了吗?村姑!」 倏地,不远处一个学子站起身,衣衫陈旧却干净,嵴背挺得很直,不卑不亢,「还请四殿下自重。」 卫韬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我方才还没瞧见呢,你倒是蹦出来了,怎么,想跟本殿下回府伺候不成?」 那学子神色冷冽,卫希站起身,拎起凳子就往卫韬身上砸,卫韬没反应过来,被砸个正着,惨叫一声如暴怒的狮子一般反砸向卫希。 卫希直接躲开,凳子砸到地上,支离破碎。 学子们惊疑未定地看着二人,卫希看向几个帘官,面色淡然,「四殿下大闹贡院惊扰学子,你们还不把他赶出去?」 几个帘官连忙叫来看守的兵士,兵士们涌向卫韬把他拉走,卫韬不住咒骂卫希。 卫希踢了踢地上的凳子残骸,「都别看了,赶紧写,四书经义都写完了?」 学子们立马低头,那站着的学子也缓缓坐下。 卫希瞥她一眼,问帘官,「那人谁?」 「回殿下,那是昌宁郡案首,名叫江檀。」 卫希哦一声,一个小案首还激不起她的兴趣。 索性她也不在这耽误学子了,径直出了贡院,正好被卫韬堵住,指着头顶的大包质问她。 卫希懒得搭理他,侧身就要走。 「卫希!」卫韬阴着脸扣住她的手腕,拦着她不让走,「你不该给我个解释?」 卫希神色凉凉的,「你想要什么解释?打你就打你了,我乐意打,有本事你去跟父皇告状去。」 「你……欺人太甚!」卫韬紧咬着牙。 卫希甩开他的手,「你自己废物罢了。」 身为云贵太妃之子、大皇子同母弟,卫韬除了孝顺实在没什么可让人称颂的地方,卫希尚且有沈容年和徐宁之拦着些荒唐,卫韬可就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查!」卫韬抓住她的肩膀。 卫希偏头笑,「查?兇手是谁,你我都知。」 「我不知。」卫韬面色紧绷。 卫希上下打量他,半晌才吐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亦或,云母妃知道些什么?」 「我母妃什么都不知道。」卫韬嗓音微哑。 卫希扒开他的手,「今晚,子时,在府里等我。」 抿了抿唇,卫韬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 卫希拍拍他肩膀,「四哥,你总算做了件对事。」 卫韬没吭声,目光晦暗不明。 临近午时,卫希准备回府。 怎料,徐宁之晃悠过来把她按住。 卫韬一脸揶揄,卫希脸色沉得能滴下水。 「我给你带了膳食,不用回去了。」徐宁之自顾自地把她扯到椅子上,让侍女打开食盒。 卫希撇开脸,「我不吃。」
第33页 「不是我做的。」徐宁之晃了晃自己右手腕,「不太方便,你将就一下。」 卫希眼眸微亮,把食盒挪近一些。 「多吃点。」徐宁之摸摸她脑袋。 卫希偏身躲开她,拎着椅子离她远远的。 「你躲什么。」徐宁之眯着眼,凤眸轻挑,「我好心给你送饭,你还不领情。」 卫希不搭理她,自顾自地进食。 徐宁之几步走过去,跟她挤一个凳子。 「干吗?」卫希不悦。 徐宁之挤掉她一半的位置,「我也要吃。」 「你没用饭跑过来干嘛?」卫希端着碗跟她挤,窄小的椅子发出吱呀声,「下去!」 徐宁之才不,挤着挤着坐到她腿上,又装起可怜来,「我本来是想亲自给你做的,但腕子不争气,我下次给你做好不好?」 卫希才不稀罕,别人做的饭她吃得更香。 「别生我气了。」徐宁之晃她肩膀,挨近她摸她脸,「我亲亲你好不好?你不要生气了。」 卫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塞她一勺饭。 第22章 好不容易用完饭,卫希刚要远离,却还是被徐宁之摁着亲了一下脸,勉强在忍受范围之内。 侍女收拾了食盒,徐宁之还是赖着不挪地。 卫希强忍着没把她撂地上,徐宁之捏捏她耳朵,「你这次,是想找谁?」 卫希别头不吭声,徐宁之最近怎么总喜欢摸她耳朵,以前也没见她有这个癖好。 「你知道寒门子弟和世家子弟入仕人数差多少吗?」徐宁之搂着她的脖子问,气息洒落。 「世家倍之。」卫希扒拉她的手,躲开她的唿吸。 徐宁之神色轻挑,「躲什么,你害羞吗?」 耳垂润湿,卫希咬牙,「你还要不要脸?」 「我们有婚约的,你怕什么。」徐宁之勾着她肆无忌惮地含舐,低笑,「人家只会说你艷福不浅。」 艷福?这福气谁要她给谁。 徐宁之还真会给自己长脸。 卫希气唿唿的,可也不敢真发作,徐宁之笑眯眯地挨到她颈侧,「小希,放松一点。」 「你到底想做什么!」卫希低吼。 徐宁之牵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我想爱你,小希,你就不能信我一回吗?」 「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卫希冷嗤,「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威胁我逼迫我,你就是这么爱我的?」 徐宁之不为所动,「只是你想被我威胁罢了。」 若卫希对她没有丝毫情义,她做什么都没用。 「你不觉得自己很噁心吗?」卫希恶声。 徐宁之笑吟吟的,「不觉得。」 「你让我作呕!」卫希勐地起身。 徐宁之被掀到地上,却不气不恼,只让侍女搀她起来,拍拍灰尘就又往卫希跟前凑。 「别再跟着我!」卫希牙关打颤,「从今往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徐宁之照旧端着一副笑颜,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快要将人吸进去,卫希弯腰拎起椅子砸向她。 对面的人不闪不避,椅子却偏了。 「小希,你净跟沈容年学了些粗莽之气。」徐宁之轻轻摇头,很瞧不上她这行径,「以前,我还真怕你会对我动手。」 卫希握紧拳头,「你有什么资格对容姐评头论足!你不过是个最最低微的贱.人!」 「无所谓,反正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过你霁月清风的表姐,跟我在一起真是委屈你了。」徐宁之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却又反唇相讥,「不过,你也好不到哪去,年纪长个子长就是不见心性长。」 她照顾卫希总像照顾小孩,而沈容年,怕是真把卫希当女儿了,沈容年也是真受得了。 「你不乐意伺候我,有的是人乐意。」卫希梗着脖子,手指着她,「不乐意就滚,我绝不留你!」 徐宁之笑出声,「我是个贱.人啊,就是犯.贱。」 「徐宁之……」卫希气得浑身发抖。 徐宁之自说自话,「谁让我喜欢你呢,没办法,不过嘛,你也只是出现得恰到好处罢了。」 在她最绝望最困苦的时候,卫希如天神般朝她伸出手,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若换作其他人…… 「恰到好处……那你当初何必答应我?还装什么清高说不做侧室,换作别人,怕连侍妾的位份都未必给你!」 徐宁之轻笑,「反正,你就是觉得给我正妃位置委屈你了,你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你,那既然如此,你怎么会喜欢上我这么个低贱之人?」 反正,卫希瞧不起她,喜欢她也是委屈,那又为何纡尊降贵地把她捧到天上呢?卫希明明有的是理由搪塞她。 卫希憋红了脸,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喜欢徐宁之,让她屈辱。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是犯.贱。」徐宁之轻笑。 这个发现让她雀跃起来,如她对卫希,卫希对她若也是这般那她就没必要天天担心卫希被人抢走了。 卫希几乎要窒息,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就是犯.贱才会喜欢徐宁之,才会在她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的时候依旧不忍心摆脱她。 她比徐宁之还下.贱! 一旁围观的卫韬耳朵嗡嗡的,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还是他认识的神仙眷侣吗?
第34页 虽然他们这些权贵子弟个个瞧不上卫希天天追着徐宁之跑,但那些个京城贵女私下谈起时可都是恨不得撕碎徐宁之入主七皇女府的。 谁曾想,她们能吵成这个样子。 不过,徐宁之可真是不识好歹。 心性稚嫩才好拿捏,七皇女府什么没有,不缺人不缺钱,饮食起居全是下人在伺候,也没人给她气受,她只需要在床笫之间伺候一下卫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全都是惯的! 两人正对峙着,徐宁之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了看天色,而后上前拉起卫希,扯着她往贡院里面走。 卫希还在生气,屡次甩她的手。 徐宁之哄她,「小希乖,我们等一会再吵。」 异样的目光扫向她,卫希面带困惑。 「现下是贡院午饭的时辰。」徐宁之解释一句。 卫希抿直了唇,秋闱考三场,一场三天,这中间的饭食都是学子自己负责的,大部分只能啃干粮,但也不乏世家子弟买通里面监考的号军让号军给他们做熟食。 买通……卫希突然福临心至。 徐宁之眨了眨眼,晃晃她的手。 卫希当即拉着她往里跑,朝拎着饭食的号军们大唿小叫,「都给我放下!」 号军们被她叫住,满眼疑惑。 「放下!」 徐宁之扯扯她的胳膊,「别那么凶嘛。」 卫希扭头瞪她,徐宁之耸了耸肩。 号军们立在原地,卫希招手,「聚到一起。」 学子们探头,卫希抬手砸了一个桃子,「看什么看,五言韵诗都作好了!」 桃子碎成几块,徐宁之轻咳一声。 卫希看过去,只见地上突兀地多了个细管。 眉心突了突,卫希脸色黑得似锅底。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号军拾起那个细管递给卫希,卫希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而后展开看,却见上面正是一首五言韵诗。 号军和学子们都低下头,大气不敢喘。 卫希看向剩余的桃子,眉目阴沉。 第23章 徐宁之小尾巴一样跟在卫希身旁,号军们在卫希的指使下把饭食都翻腾了个遍,结果翻出不少舞弊的纸条。 拳头握得咔咔响,卫希难以想像现下贡院里坐着的都是些什么人,连科举都能动手脚,大燕到底腐败成什么样了? 徐宁之捏捏她手心,示意她冷静。 卫希深吸一口气,看向号军们,「从今个一直到十五,不许再给他们提供熟食,全都给我啃干粮!」 「可……」其中一个号军迟疑。 卫希一眼瞪过去,「今个烙一锅大饼做往后的干粮,本殿亲自盯着,谁敢再动手脚别怪本殿不客气!」 号军们哭丧着脸,却没办法,只得应了。 卫希说到做到,杵在贡院里一动不动地看号军们烙饼,徐宁之躲在她身后避开菸灰。 她时不时扯扯卫希,皱着眉头忍菸灰。 卫希被她烦到了,干脆推她出去。 「你就不能抱抱我吗?」徐宁之凑到她身前,往她怀里拱,「你好香,卫小希。」 卫希揪着她后衣领,「你才香,你全家都香。」 「我夸你呢。」徐宁之鼻尖耸动,使劲吸了吸她身上清冽的香气,「你知道嘛……你以前身上总有股奶香味,特别好闻。」 卫希冷笑,「你以前总是一股穷酸气。」 「我是吃米煳长大的,不像咱们七殿下,七八岁了才断奶。」徐宁之挤兑她,卫希断奶之后还是牛奶羊奶不离口,身上总跟刚出生的小孩一样奶香腌入味,虽然好闻,但徐宁之不喜欢,因为那样显得卫希年纪更小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卫希不怒反笑,她可是因为徐宁之才断的牛奶羊奶,「我今个回去就要喝奶!」 徐宁之抬眼,似笑非笑,「要我餵你吗?」 「你……你不要脸。」卫希耳朵发烫。 徐宁之又去捏她耳垂,浅笑盈盈,「小坏蛋想坏事呢,耳朵都红了,到底是谁不要脸?」 「你不要脸!」卫希拍掉她的手。 徐宁之拽着她腰带又贴她身上,「行吧,我不要脸,我天天追着你跑,天天想着亲你……」 离得近的一个号军咳嗽一声,卫希半羞半恼地把她拉出去,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徐宁之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扒拉着她嘆气,「卫小希,你怎么成这样了?」 以前的卫希可是很粘人的,脸皮也厚,害羞什么的跟她完全不沾边,被逮到看春.宫.图还能理直气壮地说是为徐宁之着想。 虽然,是有点用,但也改变不了本质。 「你不知廉耻。」卫希憋气。 徐宁之张着胳膊抱她满怀,「我犯.贱嘛。」 下颌磕到她发顶,卫希嫌弃地推推她脑袋,「你嫌熏就在这待着,我还得盯人。」 「在门口站着就行。」徐宁之拿前额磕她肩膀,两手拽着她的后腰带,「他们又不知道你会来这一出,今个是不会有了。」 卫希哼一声,「你就是想偷懒。」 「确实很累啊。」徐宁之没骨头似的靠她身上,微微仰脸,「你抱抱我嘛,站不住了。」 卫希绷着脸推开她,「站好,我们继续吵架。」 「我不要嘛。」徐宁之娇声娇气,矫揉造作地晃她胳膊,「我错了还不行嘛。」
第35页 卫希才不要徐宁之让,她要堂堂正正地吵赢! 「你跟你说,你别得意,我当初看上你完全是眼瞎,再加上你天天勾引我,我才……我才一时犯了煳涂。」卫希不顾她的反对直接开了战局,噼头盖脸就是一顿抢白。 「你怎么这样啊。」徐宁之扁嘴,「我都没否认过我喜欢你,你怎么能……」 她气弱,卫希气势就上来了,挺了挺胸道:「你喜不喜欢我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反正,我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是一时兴起。」 「是吗?」徐宁之扯了扯唇角,上挑的眼尾带了点讥讽,「咱们七殿下可真是忍辱负重,一时兴起居然能维持那么久。」 卫希吃亏就吃亏在这,但还是咬咬牙怼回去,「我乐意!我想玩多久就玩多久,不想玩了你就得给我滚!」 「好兇。」徐宁之挤出几滴泪在眼眶里打转,微勾着头,「你不是我的小希。」 卫希别开头,「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还不是因为你。」徐宁之拱着脑袋又贴上她,眼泪全蹭到她衣襟上,「我喜欢上你真是倒了大霉。」 卫希冷嗤,「你可以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会更倒霉。」徐宁之双手箍紧她的腰,低声,「要是,我出身高些就好了。」 要是她也似沈容年那般出身显贵,也许,她陪伴卫希的就不只是八年了,她也能堂堂正正地牵卫希的手,而无需担忧别人的讥笑。 若是,卫希从始至终只属于她就好了。 「就算你出身再高,也永远比不上容姐。」卫希掰她的手,残忍道,「沈家是大燕的护心甲,而容姐,她已经苦苦支撑沈家四年了。」 她和徐宁之相爱的开始,却是沈容年以一己之力扛住沈家扛住北疆的开始。 大燕的每一次胜利,都伴随着沈家血脉的凋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沈容年。 大燕亏欠沈家太多,卫氏亏欠沈家太多。 她绝对不允许,沈容年再离她而去。 「正因如此,你们才不能在一起。」徐宁之抬眸,神色冷静,「她属于沈家,属于北疆,她不属于你。」 卫希淡声,「只要我想,她就属于我。」 沈家为北疆付出的够多了,沈容年没必要再付出了,鲜血会由别人去流,而荣耀,永远属于沈家。 「你想折断她的羽翼……」 卫希打断她,「我是想保护她。」 「保护……」徐宁之轻轻摇头,「她不需要保护。」 一直以来,被保护的都是卫希。 「小希,你该长大了。」徐宁之嘆息。 卫希固执地反驳道:「我不觉得我有错,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心思,你总是看到我的幼稚,不过是想藉此给自己安慰,但通过贬低我来抬高你,并不能改变我们之间的身份差距。」 徐宁之脸色发白。 第24章 入夜,卫希去找了卫韬。 卫韬跟做贼一样用力把她扯进去,噼头盖脸就问,「有人跟着你没有?」 卫希点点头,卫韬顿时额头冒汗。 「跟就跟,反正我们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见。」卫希径直往前走,步调闲适,「四哥,你别跟我说你府上没密室。」 卫韬抹了抹头上的汗,「你走慢点。」 「四哥,你未免太心虚了。」卫希扭头看他,揶揄道,「你该不会做了什么坏事吧?」 卫韬没搭理她,脸色不太好看。 兄妹两个进了书房,卫韬道,「还真没密室。」 「没想到四哥你居然没秘密。」卫希调侃。 卫韬踢给她一张椅子,自己也拉了一张,面色严肃,「有关父皇……你都查到什么了?」 卫希不咸不淡地答:「暂时没查到什么。」 「真的没有?」卫韬紧盯着她。 卫希一动不动,「没。」 「那你还到处乱跑?」卫韬气恼,踢她一脚,「你不去查明真相,一天天的瞎转什么!」 卫希回他两脚,「你管不着。」 卫韬握拳,怒目而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卫希坐正,目光灼灼。 卫韬绷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记得你白日……话说,四哥,大哥怎么没回来?」卫希疑惑,他们兄弟两个是最孝顺的,按理说先帝驾崩她那个大哥不可能不回来奔丧,可如今都快八月中旬了,大皇子却还是不见人影。 卫韬目光躲闪,「许是南境有事耽搁了。」 「大哥让我很难办啊。」卫希嘆气,大皇子是庶长子,和慎郡王一般年纪,自幼便要好得很,若是慎郡王想扶持大皇子,那可比他自己夺位要容易些。 卫韬听出她的意思,低斥,「你难办什么,你老老实实待在京城,什么事都不会有。」 「树欲静而风不止。」卫希起身,直接戳破他拙劣的谎言,「四哥,徐南昭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卫韬身子一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看得出来,他有恃无恐,沈家军兵临城下都没能吓到他,那他手里肯定有足以和沈家军抗衡的东西。」卫希神色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大哥也想争?以为打倒我打倒沈家军就能轻而易举捏死徐南昭登上皇位了?」 卫韬低头,掩下面色。
第36页 「大哥也不想想,若沈家军和南境军两败俱伤,最后渔翁得利的会是谁,大燕又会被毁成什么样子?」卫希嗓音微沉,「四哥,我早就可以杀了徐南昭,可他身边还站着名正言顺继位的九弟,我要是动了九弟,不就是给别人递刀子,咱们可是有十几个兄弟姐妹,谁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卫希踱步,「当然,以沈家军之力强权镇压也并非不可,至于名声什么的,百年之后谁会记得?四哥,妹妹我怕的不是折损名声,而是折损大燕根基啊。」 她循循善诱,「四哥,我们才是一家人,徐南昭不过是个乱臣贼子,就算要争,那也得我们自家争,便宜一个外人算怎么回事?」 「你先走吧。」卫韬依旧垂着头。 卫希颔首,「我等你消息。」 . 待回了府,卫希只想倒头就睡。 然而徐宁之总不让她痛快,不知道又犯什么病坐在府门后喝闷酒,一旁的侍女想劝又不敢,瞧见卫希连忙喊她。 卫希没好气地哼一声,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越过徐宁之,完全无视侍女的求救。 「小希,你是不是真的很恨我?」 身后的声音平静得不像是喝了酒,卫希不耐烦道:「你这样缠着我有意思吗?」 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徐宁之语气淡淡的,「不缠着你,我这辈子就真的没意义了。」 「我可真是倒霉。」卫希一脸晦色。 徐宁之晃晃悠悠地把酒灌进肚,嗓音柔柔的,「陪我喝一杯行吗?一杯就好。」 卫希冷笑,抬步就走。 「你不想知道先帝是怎么死的吗?」 卫希顿步,「除了徐南昭,还会有谁。」 「你觉得,他会用这么引人注目的法子吗?」 卫希偏身,「就算不是他,也少不了他。」 「你想报復也得找对人,起码,一个都不能放过。」徐宁之抬手斟了一杯酒,「坐下吧,陪我说会话。」 卫希犹豫,掐了掐手心。 「今晚过后,我就不在这待了。」 卫希抿了抿唇,回身挪到她对面。 一杯酒移到她面前,卫希蜷了蜷手。 「放心,我没下.毒。」 卫希碰了一下酒杯,「还真不一定。」 「不过,确实加了点东西。」徐宁之轻笑。 卫希缩回手,抬眼瞪她。 「不敢喝?」徐宁之手指敲了敲杯壁,一双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卫小希,你怎么这么胆小。」 卫希被她一激,恼了,端起酒杯就往嘴边送。 但临到最后一息,卫希却又想起了前世临死前那一幕,对面徐宁之的笑容和前世的一模一样。 她又想害死她。 长睫微敛,徐宁之微不可闻地嘆气。 「你少激我,我是不会上当的。」卫希抱臂。 徐宁之耸了耸肩,「好吧,胆小鬼。」 「快点说,到底是谁?」卫希催促。 徐宁之手撑着脸,唿进唿出尽是沁人的酒香,「你又不陪我喝,我为何要告诉你?」 卫希忿忿起身,「不说算了。」 「沈容年还在城外,你觉得我有那么大的胆子会害你?还是说,你觉得她不会给你报仇?」 顿了一息,卫希缓缓坐下。 徐宁之苦笑,「现下只有沈容年能留住你了。」 端起酒杯,卫希一饮而尽。 「其实,要是我们一起死了,沈容年还真不一定会给你报仇,毕竟,害你的人都死了,报仇还有什么意义。」徐宁之摇了摇酒杯,笑容诡异,「能和你一起死,我这辈子就无憾了。」 卫希脸色白了又白,屡次想站起又顿住。 对面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小希,你真可爱。」 「玩够了没有?」卫希面色铁青。 徐宁之东倒西歪的,笑中带泪,「原来你已经这么不相信我了,我还妄想能挽回你。」 「你知道是妄想就好。」 脑袋歪到案角,徐宁之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我要是一头撞死在这,你该不会连收尸都不给我收吧?」 面无表情地揪起她的头髮,卫希把她换了个平坦的位置,「别死在这,晦气。」 「你没那么绝情,你一定会抱我去找太医。」徐宁之继续拿脑袋磕桌案,说话越来越不对劲,「那样,我就能死在你怀里。」 卫希皱眉,起身移到她身旁。 「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死。」徐宁之顺势歪到她怀里,拿脑袋撞她,「我就知道你还爱我。」 卫希扶正她的身子,两手搭在她肩上撑着她。 徐宁之正好可以磕她头,开心地一撞一撞。 「徐宁之,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卫希捏着她的肩摇晃,「我没空陪你玩。」 徐宁之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甚至手舞足蹈,差点站起身踩她一脚,没站稳又跌回她怀里。 鼻尖被她狠狠一撞,卫希眼眶盈泪,「徐宁之你个大混蛋!我招你惹你了!」 「嗯?」徐宁之迷濛地睁眼,撑着她的肩看她的脸,「嗯……红了一点,你又跟谁打架了?」 卫希泪珠子往下掉,「你个大混蛋。」 两手捧住她的脸,徐宁之心疼地吹气,「小希不哭小希乖,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吹吹就好了乖啊。」
第37页 酒香洒在她脸上,卫希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你不要总是跟人打架。」徐宁之抵着她的头吻她泪痕,嘀嘀咕咕,「那么多人,你哪里打得过来,也不知道叫人帮你。」 徐宁之揉了一把她后脑,「不过我们小希好厉害,每次都能打赢,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将才。」 「徐宁之……」 对面的人还在嘟囔,「要是我像你一样就好了,我也想把他们全都打趴下。」 「要是早点认识你,你就能帮我报仇了。」 徐宁之扬起脸,笑容灿烂,「但现下也很好,有我们小希在,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也不知道沈容年什么时候会来。」徐宁之情绪又低落下去,「她一来,你就跟她跑了,我好难过。」 徐宁之东一句西一句,手握成拳捶她肩,「她是你媳妇你才对她那么好吗?我也想当你媳妇,我不想你对她好,你只能对我好。」 「可你好小啊,一直都这么小。」徐宁之拿手比划一下,「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了娶我呢,我想当你的大媳妇,你就是我的小妻主。」 卫希说不出话来,只能哽咽。 「哎,我在想什么啊。」徐宁之又开始磕自己脑袋,「你还是个小不点,不听话的小不点,没良心的小不点。」 她声音越来越低,又骂了卫希几句,磕脑袋的动作也渐渐停了,整个人都压在卫希身上。 夜风微凉,卫希却浑身是汗。 怀里的人唿吸渐渐均匀,两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裳,卫希看着桌案上的酒杯,心口刺痛。 这次,酒里什么都没有。 第25章 翌日。 清晨的阳光照到脸上, 卫希迷濛几息,翻了个身摸摸身旁,却只有一片冰凉。 抓着褥子, 卫希慢慢坐起身。 房门吱呀一声,卫希抬头, 侍女端着托盘进来,「殿下,徐小姐给您熬了粥。」 卫希动唇,「她人呢?」 「回徐府了。」侍女把托盘放下, 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 「她让我把这个给您。」 卫希接过, 「你出去吧。」 房门打开又合上,卫希拆开信封,慢慢展开。 白纸黑字, 是整整齐齐的娟秀字迹, 卫希往后靠,指腹捏紧白纸,目光沉静。 见字如面: 「终于不再烦你了,不要太想我。」 卫希撇撇嘴。 「哎, 你是不是在想:走了最好,谁会想你?」 卫希低笑,又端坐起来, 勾头看信。 「我很少给你写信, 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是像你一样写好几大张说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你会不会跳起来骂我?」 「你那些信都要把我的小密室塞满了,我每天整理它们也很辛苦, 你以后要补偿我的。」 耳边仿佛能听见徐宁之的笑声,卫希鼓起脸,不太高兴地揉捏着纸张,几乎是把白纸当成了徐宁之。 「嗯……我说这些你是不是又不高兴了?小希,其实……你很好,真的很好很好。」 「无人再似你那般近我、护我、爱我,无人再似我们小希这般坚强善良可爱。」 「当年就算没有我,相信你也能走出来,你会长成一个很出色的人,会和一个……和一个跟你一样好的人成婚,比翼双飞共结连理。」 纸张在这里有褶皱的痕迹,卫希蜷了蜷手。 「我多想那个人是我,可我……罢了,能伴你身侧侍奉你也足够了,沈容年那么好一个人,大抵也不会硬赶我走。」 「可……为何不能是我呢?」 「我也想在别人祝福艷羡的目光下和你牵手,我想心无旁骛地爱你,这没有错……但我做错了。」 「迟来的道歉,对不起。」 「爱你,小希。」 落款:宁之。 除了这封信,里面还有一个小纸条,卫希缓缓捻出,上面有两个字,一是「九」,二是「云」。 九,指的定然是她九弟卫宏。 而云……云贵太妃吗?怎么可能会是她? 想起昨日卫韬躲躲闪闪的目光,卫希忽然明白了什么,若徐宁之所言为真,那就麻烦了。 利益牵扯尚可规劝,可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一旦做下那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慎郡王……看来指望不得了。 那个名单上的人,恐怕都是敌对。 把自己撂倒,卫希抓着信,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到底该怎么办? 徐宁之肯告诉她这些,也许…… 卫希又想起先帝给的那份名单,若是前世的徐宁之不知道那份名单的存在,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毕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没有足以和徐南昭抗衡的能力,若光凭着沈家军造反……徐宁之有什么理由站她这边? 顶多就是,徐宁之不够爱她。 可现下,有了这份名单,先帝站她这边,临终前交代的一切势力也都归她所有,再加上沈家军,足以让徐宁之摇摆了。 前世徐宁之看不到她成事的希望,所以选择站在对立面,而今生…… 但,就因为没有希望,徐宁之就可以放弃她就可以亲手杀她了吗?那她们四年的感情算什么? 五指收紧,卫希深吸一口气,她要向当初的徐宁之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是错的,她不该放弃她,也要向现下的徐宁之证明,她选择她是对的。
第38页 至于之后,徐宁之会付出代价。 曾选错的代价。 桌上的粥已经转温,卫希端起,一气倒进肚。 八月初十,秋闱第一场第二日。 卫希又去了贡院,却在门口碰到了徐宁之。 那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温和地笑着,十分自然地牵她手,「粥吃了吗?」 卫希轻轻点头,没有挣开她的手。 「我托程谦找到了这次秋闱学子们的过往诗书论策。」徐宁之塞给她一叠纸张,嗓音柔和,「你记得准,你瞧瞧。」 卫希轻嗯一声,把东西放进怀里,「不着急。」 「你心里有数就好。」徐宁之低着头。 气氛诡异地平和,徐宁之不像之前那么多话了,牵她手也只牵到指节部分,不似前几日般死死攥着。 卫希反倒有些不适应了,偷偷瞥她一眼,却正好撞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一时间,卫希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徐宁之倒是不尴不尬地盯着她看,踮脚碰碰她耳朵,「害羞什么,又不是不给你看。」 从耳垂红到耳根子,卫希甩开她的手。 「卫小希,你好没出息。」徐宁之轻笑,又黏黏煳煳地去抱她,「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开心。」 图个开心?卫希眼眸微暗,那等她玩够了再把徐宁之一脚踹开看徐宁之开心不开心。 不过,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没道理她一直煎熬,徐宁之却跟没事人一样。 想着想着,卫希理直气壮地揽住她肩膀,耳朵不红了气也不喘了,「可我现下不开心。」 「哦?」徐宁之扯她腰带,「因为我吗?」 卫希捉住她的手,「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看过信了?」 卫希颔首,徐宁之靠着她的肩,寻了她一缕头髮卷弄,「当然是真的,你得小心今上和大殿下以及四殿下。」 「你……」卫希犹豫一下,别扭道,「我是说你写的那个……是哄我的吧?」 徐宁之浅笑,「我写了很多呢,你说哪一句?」 「哼。」卫希一把推开她。 徐宁之连忙扯住她,「别这么小心眼嘛。」 「你又说我坏话。」卫希不高兴地挣开她,闷闷道,「你都没夸过我。」 徐宁之失笑,伸手戳戳她的脸,「乖乖小希,多大了还跟小孩一样要夸夸。」 「不许说我小孩。」卫希拍掉她的手,面色严肃,「我都快十九了,早就不是小孩了。」 徐宁之也正经起来,「那好,从今日起,你就是个大人了,以后不能随便生气随便胡闹了。」 「我哪有随便……」 徐宁之又戳戳她,「我不说你,你也不许说我,要学会做个大人,不要总跟你媳妇我吵架,知道不知道?」 卫希张了张嘴,徐宁之立刻驳她,「你没退婚,我还是你未婚妻,不许再说沈容年。」 「我就说。」卫希扬脸,「沈容年沈容年沈容年!」 徐宁之真是没有一丁点自知之明,谁求谁啊,居然还想跟以前一样管着她,真是惯的。 笑容彻底淡去,徐宁之别开头。 见她吃瘪,卫希心情好多了。 她也懒得去贡院里面了,就地找了个阴凉处坐着翻看徐宁之给她的诗书论策。 能进贡院参加秋闱的,全都是各郡院试出来的前几名,但卫希翻着翻着觉得不太对劲,怎么这些个院试出头的人文采能这么差,诗词歌赋就不说了,单说论策就完全逻辑不通,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不知所谓模样。 连她这种不擅文章的人都瞧不上这些个东西,院试的主考官是眼瞎了吗? 徐宁之拿给她的是什么玩意,以为她不懂吗? 耐着性子又翻了翻,卫希总算找到几个能看的,忍下气仔细瞧了瞧,勉勉强强少了些腹诽。 等到一目十行地看完,卫希伸了伸胳膊,朝站在不远处的徐宁之抬下巴,「喂,你过来。」 徐宁之勾着头靠在墙上,并不搭理她。 「我说你呢,徐宁之。」卫希站起身,往她那边走了几步,「过来,我有事问你。」 徐宁之偏了身子,背对着她。 「哎……」卫希不信邪地大步走到她面前,伸出一根指头戳戳她,「你没听见我喊你吗?」 徐宁之拂开她的手,低垂着眸子不吭声。 「徐宁之……」卫希往她跟前凑,稍稍矮下身子看她,「你怎么不理我?」 徐宁之看都没看她一眼,侧身往边上走。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卫希把她按回墙上,「你做什么?苦着一张脸,难看死了。」 徐宁之又开始掉眼泪,卫希凶她,「不许哭!丑死了,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我不想跟你说话。」徐宁之挣扎。 卫希牢牢摁住她,「那你想跟谁说话?」 「反正不想跟你。」卫希太气人了,徐宁之得自己平復一下心情才能再次端起笑容面对卫希。 指尖微动,卫希挑起她下巴,「果然,你那封信是在煳弄我,说什么爱我,全都是假的。」 徐宁之无力反驳她。 她这样子反倒像默认,卫希只觉一团火窜上心头,捏着她下巴挨近,阴恻恻的,「你又骗我。」 徐宁之不想解释。
第39页 「你真恶毒。」卫希手劲更大了,眼里却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你……」 下一息,她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嘴里。 踮着脚尖吻她的唇,徐宁之脸上还挂着泪痕。 卫希每句话都很伤人,她不想再听了。 两手撑着墙,卫希有点侷促地低着头,一双眼睁得大大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摆脱了她的钳制,徐宁之挪动步子,揪着她肩上的衣料转了个圈,直接踩上她的鞋。 晕晕乎乎地被反摁到墙上,卫希双手搭上她的腰,不自觉地来回摸索。 缱绻的唿吸交缠,卫希全身的锋利收起,只留下柔软和香甜供徐宁之肆意汲取。 而徐宁之……没多久就气力不足地软下身子抵着她的肩,两手紧攥着她的腰带。 唇瓣轻抿,卫希下颌磕她发顶。 「你怎么长这么高。」徐宁之小声抱怨。 十岁的卫希还是个小不点,十八岁的卫希已经高她大半个头了,小孩子都长这么快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26章 卫希没回嘴, 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指腹上移,轻轻摩挲她红润的唇瓣。 墙根底下阴凉得很,卫希声音低低的, 「你在信里说,伴我身侧侍奉我便足矣。」 徐宁之抬眼, 目光微亮。 「三个月。」卫希指尖勾她衣带,仿若施捨般风轻云淡,「我只给你三个月。」 三个月后,一切都将结束, 她会回到正常的生活, 而徐宁之……算是她这三个月的慰籍。 「好。」徐宁之脸上绽起笑。 卫希又生出些不忍来, 三个月后……她真的能放下一切斩断和徐宁之的情丝吗? 双手揪着她的腰带,徐宁之轻轻靠着她的肩,嗓音餍足, 「小希, 我好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卫希抬手想推开她,触到她身子后又顿住,「你给我的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宁之轻笑,「想知道?那你亲我一下。」 话音未落, 卫希反手把她按到墙上,「徐宁之,我现下可不会放过你。」 「哦?」徐宁之盈盈笑, 「你想怎么不放过我?」 卫希咬牙, 「等秋闱过了……」 「竟忙得连一晚上都腾不出来吗?」徐宁之颇有些失望,又带了点怜爱捏捏她的脸,「我们小希好可怜。」 卫希矮身,「徐宁之, 你能不说话吗?」 「不能,我不是花瓶。」徐宁之手心往上揉她脑袋,「乖乖小希,你真可爱。」 卫希拍掉她的手,「不许说我可爱。」 「夸你呢,小不点。」徐宁之唇角微勾,两手环上她的颈,「好累啊。」 卫希顺势抱起她,但还是不忘回嘴抗议,「也不许说我小不点。」 「那……还能叫你小希吗?」徐宁之在她怀里动了动,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卫希鼓脸,「反正……不许说我小。」 「那我叫你大希好了。」 卫希皱眉,「不要!好难听!」 「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徐宁之戳她脸,贴着她动来动去,「那叫你什么好呢……娘子?媳妇?夫人?」 卫希斜睨她。 「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干脆叫你小牛好了……忘了不能说小,那就大牛。」徐宁之捏她耳朵,「配你的牛脾气很合适。」 卫希不满地晃晃脑袋,「不许摸我耳朵。」 「我就摸。」徐宁之两手齐用揉弄她的耳垂和颊侧,卫希抱着她躲不了,闹了个大红脸。 恍惚之间,她们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回到那四年,回到没有裂痕的青葱岁月。 卫希被欺负得没有还手之力,徐宁之却一脸高兴,大声道:「大牛,我好喜欢你。」 「闭嘴!」卫希忍无可忍。 徐宁之搂着她的脖子笑,指腹摩挲她发烫的耳朵,「你不要总是凶我,不然我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卫希冷哼,「跑了我再找一个。」 「全天下只有一个徐宁之,找不到第二个。」徐宁之捏着她的耳垂凑近,「她不会跑,她永远追逐她的妻主卫希。」 唇角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卫希偏头,迅速在她脸上落下一吻,而后板起脸,「别闹了,快告诉我。」 「不要嘛。」徐宁之还想跟她腻歪腻歪,岂料卫希手一松,她直接落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卫希按住肩膀站稳。 卫希环起手臂,「快说。」 「大牛……」 卫希捂她嘴,「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小希小希。」徐宁之拿开她的手,顺势牵住,「还是小希好,一听就可可爱爱的。」 卫希没再跟她争辩,扒拉出那一叠文章论策。 「你都看过了吗?」徐宁之说着说着又往她身上歪,文章论策挤在她们中间。 「别闹。」卫希艰难地扒拉出那些东西,绷着一张脸,「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这些才是他们不舞弊的水平吗?」 徐宁之颔首。 「岂有此理!」卫希恼怒,看向贡院的目光不善,「真是胆大包天,他们太嚣张了!」 徐宁之晃晃她的手,靠到她肩上,「别生气了,这些日子我们盯紧一些就是了,谅他们也不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作乱。」 「都是徐南昭……」卫希忿忿。
第40页 徐宁之捧起她的脸,轻哄,「乖,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只看我就好。」 「哼。」卫希一把甩开她。 徐南昭……该死,她怎么又被徐宁之蛊惑了,还许下什么三个月的诺言,简直荒唐! 「小希……」徐宁之连忙拉住她,抱住她一条胳膊,「怎么了嘛,又不开心了?」 卫希不冷不热地抽出胳膊,没再搭理她。 徐宁之委屈地看着她,扯着她衣角晃荡。 「离我远点,我不找你不许来烦我。」卫希直接推开她,气唿唿地转身就走。 「小希!」徐宁之连忙追上她。 卫希一次又一次地推搡她,徐宁之一次又一次地缠上去,卫希一张脸憋得通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希,不要避了好不好?」徐宁之张开双臂拦住她,「我知道我有错,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卫希怔住,缓缓抬眼,「你有什么错?」 这问的是现下的徐宁之。 可她对徐宁之的恨来自从前。 那一瞬间,徐宁之仿佛被她看穿了。 但很快,面具覆上脸。 「你说得对,我总是看到你的幼稚,总是教训你,只是因为我自卑,因为我只有你,而你……除了我还可以有很多人。」徐宁之长睫微垂,嗓音微颤,「其实,你早就长大了,有担当有胆识,坚强善良,是个很好的人。」 徐宁之低头,轻扯她衣袖,「我做错了很多,也错过你很多,但我不想放手。」 「小希,我……」 卫希神色漠然地打断她,「父皇的死,和徐南昭,和你有没有关系?」 「和我没有关系。」徐宁之毫不犹豫,抬手扯出她脖子上挂的骨哨,「密信和燕卫都是先帝交给我的,他交给我,意味着他相信我,相信我会帮你。」 卫希抿唇,「那还是和徐南昭有关系。」 「小希,你是知道的,我和他根本没有所谓的父女之情。」徐宁之语气诚恳,「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若想让我杀他,我绝不会手软。」 指尖拨开她髮丝,指腹捏着她的细颈,卫希嗓音清冽,「你是何时认识的顾芩?」 「先帝让我找过她。」徐宁之面不改色,顶着卫希锐利的目光道,「就在你去北疆没多久,我和她并不是很熟。」 眸光晦暗不明,卫希寒声,「父皇到底是怎么死的?云是谁?砒.霜是谁下的?」 「先帝死前吃了一碗粥,卫宏餵的。」 「云就是云贵太妃,粥是她做的。」 「砒.霜是徐南昭下的。」 徐宁之很干脆地解答她的疑惑,卫希却红着眼掐住她的脖子,「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为何不阻止?」 「我当时就在殿外,我无能无力。」 卫希缓了口气,「最后一个问题……徐南昭想让你对我做什么?他和慎郡王有没有勾结?」 「这是两个问题。」徐宁之唇角微勾,继续答,「他想让我劝你给沈容年写信撤回北疆,至于慎郡王,敌我不明,但他身边还有大殿下,四殿下因为云贵太妃已经投诚了,大殿下还在摇摆。」 她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卫希缓缓松手,「你真的杀了田通海?」 「你好多问题。」徐宁之嗔她一眼,「当然是骗你的了,我害怕徐南昭灭口,所以就让燕卫抢先把他从牢里捞出来假死了。」 说着说着,徐宁之又挨上来抱住她,深深嗅了一下她身上的气息,「小希,我知道的都说了。」 「若是徐南昭要你杀我,你会怎么做?」 徐宁之埋在她怀里,「我不会做的。」 「若非要骗他,就只能是和田通海一样,假死,再把你藏起来,谁都找不到。」 徐宁之双手收紧,「小希,我好想把你藏起来。」 「好想你……只属于我。」 卫希掰开她的手,「我属于我自己。」 日头高升,卫希把学子们的文章论策收好,抬步进了贡院,徐宁之追着她进去。 号军们看见她,顿觉压力倍增。 卫希绷着脸走来走去,把学子们和方才看过的文章对上号,心里有了点数。 徐宁之拽着她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从午时到酉时,卫希盯得很认真,比帘官们还要尽心尽力,徐宁之也安安静静的没烦她。 到天黑,两人回府。 天色暗沉,无星无月。 两人牵着手踩在寂静的街道上,影子拉得很长,卫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秀眉轻蹙着。 徐宁之倒是很开心,不时摇晃她的手。 卫希也不知道徐宁之在开心个什么,一切纠结烦恼都留给她,徐宁之可真行。 时至今日,她已经无法再骗自己,哪怕徐宁之欺她骗她辱她甚至杀她,她也依旧……心存欢喜。 徐宁之的笑,徐宁之的嗔,徐宁之悲喜哀乐都牢牢牵引着她,八年,整整八年,徐宁之早已融入她骨血。 这是她第一个欢喜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卫希是真的没什么出息可言,她的心愿只有两个,一是沈家世世荣光,二是徐宁之平平安安。 若两者相冲,卫希不知该怎么选择,或许会先保全沈家荣光,然后陪徐宁之去死。 可……还有沈容年。
第41页 她不爱她,她忘不了徐宁之,未来几十年的岁月,她很难践行承诺,最后剩下的,只有蹉跎。 这对沈容年不公平。 她唯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法子就是给沈容年留下一个孩子然后消失,未来几十年,沈容年终究会再爱上别人。 一个身负两姓血脉的皇帝,足以保沈容年此生平安度日,保沈家此代无忧。 至于她和徐宁之,一起下地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27章 八月十五, 秋闱结束。 卫宏在宫里办了一场中秋家宴,邀在京的皇子皇女们都参加,卫希也赴了宴。 然而, 她到时,殿内却只有三人。 徐南昭、卫宏……徐宁之。 剎那间, 卫希仿佛梦回前世。 徐宁之噙着笑朝她招手,「小希,快过来。」 目光斜睨着,卫希掐紧手心。 徐宁之直接起身把她扯到位子上坐下, 抱着她的胳膊盈盈浅笑, 小鸟依人般靠着她的肩。 卫希却冷着脸, 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卫宏端坐在上位低着头,对面的徐南昭兀自喝着酒,两人一点都不在意卫希。 徐宁之给她倒酒, 卫希偏头, 纤长的手指捏着杯底转了个圈,「宁之,我敬你一杯。」 「好啊。」徐宁之一脸喜悦。 卫希端着酒杯,挨到她唇边, 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把酒水一点点抿进嘴里。 徐宁之饮尽,还挨着她亲了一下。 抬手挪过酒壶,卫希又劝了她一杯酒。 徐宁之就着她的手又喝了好几杯, 没骨头地倒在她怀里, 仰着脸沖她笑。 对面的徐南昭瞥她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真是天生的下.贱胚子。 指腹轻轻摩挲她嫣红的脸,卫希掀了掀眼皮, 「说是家宴,陛下怎么净邀不相干的人来?」 上首的卫宏迟钝地抬头,看了眼徐南昭,握了握拳道:「徐首辅是朕的外公,也是七姐你的丈人,小姨更不必说……」 「什么丈人,我可不认。」卫希打断他,把徐宁之搂紧了些,「不过一个庶女,陛下如此上赶着,实在有辱我皇家颜面。」 长睫颤了颤,徐宁之僵着身子。 「宁之虽是庶出,却也是臣下亲女。」徐南昭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再者,宁之可是先帝赐给殿下名正言顺的正妃。」 卫希把徐宁之拎起来,「你自己问问她,肯不肯认你这个爹?若认,我即刻便休了她。」 徐宁之被她摇来晃去,哼唧一声趴在她肩上。 「徐宁之。」卫希嗓音微沉。 徐南昭微微抬眸,眼里带了点戏嚯。 「唔……头好疼。」徐宁之揪着她肩上的衣料轻喘,「小希,我们回去吧。」 卫希拽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摆正,眸光平静无波,「装什么装,你什么酒量我不清楚吗?」 徐宁之对上她的视线,抿直了唇。 她意识到,这是卫希给她的一个机会。 对面的徐南昭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到她身上。 一息。 两息。 卫希气息微重,眼神兇恶起来。 「我……」徐宁之缩了缩脖子,小声,「先松开。」 卫希抓得更紧了,非要她答话。 「若是陛下恩准,我也可以改姓卫。」徐宁之开了腔,卫希眯了眯眼,并不满意。 徐宁之朝她努了努嘴,「鞭子给我。」 眉头微皱,卫希解下软鞭递给她。 徐宁之小心地扯了一缕头髮,拿软鞭割断。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徐宁之捻起那一缕头髮,丢到地上,「今日割发断义,往后再见,非言亲眷。」 卫希松开她后领,把她揽进怀里。 对面的徐南昭似笑非笑,捏紧了酒杯。 埋在卫希怀里,徐宁之蹭了蹭,「回去吧。」 正值中秋,花好月圆。 卫希搬出一坛埋在地下好几年的女儿红,这还是她十二岁那年和徐宁之一起亲手酿的。 六年的发酵,一经开封,酒香便飘进葱鼻。 徐宁之嗅了嗅,眸光一亮,「好香。」 侍女置了张桌案,摆上杯盏,卫希抱着罈子像抱着稀世的珍宝一般捧到桌案上。 「怎么想起喝这个了?」徐宁之坐到她对面。 卫希脸上没什么表情,「高兴嘛。」 「我也高兴。」徐宁之唇角漾起笑,扯着她的衣袖道,「这回,我真的只有你了。」 卫希低着头,「你就没想过,靠你自己吗?」 徐宁之面色微怔,随即,捏起一个酒杯挪到她跟前,「何不食肉糜,你觉得我是能考上状元还是能当上将军?」 论文,她尚且比不过卫希。 论武,一点花拳绣腿就能要她的命。 「可以做点小生意,或是务农。」卫希比她想得要实际,抬手给她斟满,「靠自己也可以,没必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徐宁之端起酒杯跟她碰了碰,「你会喜欢一个农妇或是商贾吗?还是最低贱的那种。」 「也许会。」卫希轻声,抿了口酒,「若我出身卑贱,我一定会去从军。」 徐宁之轻轻摇头,「下者学文,中者习武。」 最低阶的兵丁随时会死在战场上,而在卫希看来很轻松的武功底子其实最下等的百姓根本没有机会去学。
第42页 「也不是非要上层。」卫希反驳。 徐宁之只是淡笑,「没有奴僕成群,没有锦衣玉食,日日都只为活着而艰辛劳作……而且,小希,你知道下层女子都过的什么日子吗?」 古老的制度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就连皇女拥有和皇子同等的继承权也不过两百余年。 「我确实不知道。」卫希很诚实,「但那么多人都能活下去,我相信我也能。」 徐宁之把酒杯填满,没再说话了。 大概她永远做不到像卫希这样自信。 卫希伸手,拨开她散落的碎发,「徐宁之。」 「嗯?」 卫希垂眸,轻声,「我从未看轻过你。」 如蒙尘明珠般的徐宁之,从来都不卑贱。 在卫希心中,她是顶顶高贵的。 「我知道。」徐宁之敛眸,她害怕的不承认,从来都不是卫希,而是世人。 她做不到风轻云淡,她想堂堂正正地和卫希站在一起,而不是依靠卫希的宠爱忝列上位。 她只想……配得上卫希。 这对沈容年来说很容易,对她却是千难万难。 夜渐深,天上的圆月渐渐暗淡。 八月十五云遮月,院内开始落雨。 卫希解了披风裹她身上,「回去吗?」 她们身处凉亭,徐宁之轻轻摇头。 「多喝点,暖暖身子。」徐宁之给她添酒。 卫希也就安稳坐着了,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她盯着凉亭外的花草,又想起那些悲怆。 六年前,也是这么个雨夜。 她站在殿外焦躁不安,殿内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一向冷静的父皇也不断踱步。 整整三天三夜,她等了三天三夜。 记得小时候宫里生过的孩子的嫔妃们议论生产的兇险时还夸她听话,那么乖那么容易就从母妃肚子里出来了。 可她这个尚在出世的妹妹为何这么不听话?为何不能早些结束母妃的痛苦? 她无比痛恨那个孩子。 是那个孩子,夺走了她的母妃。 天大白后,父皇负着手,严厉的目光盯着她,「站好站直了!不许哭!没出息的东西!」 她只是不断地掉眼泪,想闯进殿内找母妃。 父皇一只手就把她拎起来摔到地上,瓢泼大雨浇在她头上身上,侍卫团团围住她,无情的帝王直接消失在雨幕中。 对他来说,这只是死了个女人。 可对卫希而言,这是她的世界崩塌了。 从小到大,她都活在母妃的羽翼之下,燕宫里这么多孩子,没有谁比她更不谙世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娇惯,她无知且无畏。 又是三天三夜,她高烧不止。 在嘈杂的人声中,她又见到了母妃,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承欢膝下的时候。 母妃朝她伸出手,想带她一起走。 卫希小跑着跳进她怀里,满是依恋。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能永远和她母妃在一起。 可是,她听见有人在喊她。 一扭头,只见徐宁之站在不远处。 十四岁的少女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焦急,不停地喊她名字,卫希却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时候,她想,徐宁之可真坏,居然拦着她不让她和母妃在一起,真是顶顶的大坏蛋。 回过头,卫希却见她的母妃脸色白得似鬼,死死地盯着徐宁之,再低头,只见有血顺着母妃的裙摆滴落,一个女婴掉下来,朝她咧嘴一笑。 剎那间,卫希心脏骤停,不自觉松开她母妃。 「殿下!卫希!你醒醒!」徐宁之越来越焦急。 卫希只是看着地上的女婴。 地上的女婴在慢慢长大,从爬到走,从走到跑,一点点长大,最后,变成了她的模样。 母妃抱起「她」,哄婴孩般拍着「她」的背。 「她」的嘴里也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卫希怔怔地看着母女二人远去,地上的血迹顺着母妃的行走而滴落,徐宁之跑过来抱住她。 「小希……」 卫希从旧日的梦魇中惊醒,对上徐宁之的眼。 「再喝一杯就回去吧。」徐宁之面色温和。 卫希迟钝地点头,怅然端起酒杯。 「我敬你。」徐宁之盈盈笑。 她掩袖饮尽自己那杯,卫希倏地扣住她手腕。 微凉的酒液顺着喉头滑下,徐宁之微睁着眼,面前的人温柔得不像话,小心翼翼地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唇齿相依间,卫希很想忘了一切,她的命是徐宁之夺走的,可也是徐宁之给的,她拯救了徐宁之,徐宁之又何尝没有拯救她? 十二岁之后的卫希,是属于徐宁之的。 在无数个梦魇的夜里,醒来都有徐宁之在身旁,那时候的徐宁之是她唯一的慰藉。 从凉亭到正房,长长的长廊,像走了一辈子。 雨滴滴滴答答落在屋顶,卫希什么都不想去想,她只想看着眼前的人,拥抱、亲吻、紧密无间。 所有的爱恨过往都不再重要,她走出了母妃,可她走不出徐宁之,十二岁到十八岁,这是她整个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没了,明天见! 第28章 雨声渐歇。
第43页 卫希盯着榻旁的茶盏发呆, 思绪再次回到六年前,醒来之后,她又缠绵病榻一个多月, 父皇只去看过她一回,宫里那些妃嫔兄姐也没去几个, 一时间,门庭寥落。 只有徐宁之,一直默不作声地照顾她。 她那时候脾气很坏,动辄打砸叫骂, 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 徐宁之不跟她计较, 只当她是小孩。 病好之后,还在宫里的兄弟姐妹时常会嘲讽她是个没娘的孩子,她每次都拳脚相向, 那些有娘的孩子会告到父皇那里, 父皇只是冷淡地让她们滚。 无人管教无人关心,她更加肆无忌惮,打遍整个京城的权贵子弟,皇帝不管, 那些人敢怒不敢言。 终于,有一日,他们集结了很多人堵她。 乌压压的一片人, 有好些比她年纪大个子高, 凶神恶煞地围着她,她丝毫不惧,提着拳头就沖了上去。 一群人都是个顶个尊贵的,僕人们根本不敢伸手, 卫希一拳敌百手,那群世家子弟压根不是对手。 但对方人多势众,打倒一个又来一个,卫希到底年岁小,渐渐力竭,一群人都跟疯了一样冲上来,卫希也红了眼,不知道从地上拿了个什么东西,直直砍到来人身上。 剎那间,鲜血淋漓。 卫希握着刀,浑身浴血。 一群人都惊呆了,卫希却笑起来。 她还想上前,匆忙赶来的徐宁之压下恐惧拉着她跑了,鲜血滴了一路。 死了人的那家闹到皇帝那里,皇帝关了她禁闭,把事情压了下去,又把那日参与的人都小惩大诫了一番。 彼时,北疆战火正燃。 皇帝带给她一个消息——沈澜年战死。 至此,沈家小辈只余一个沈容年。 皇帝把她从榻上拎起来,狠狠踹了她一脚。 她能在京城胡闹,靠的是沈家的血。 若有朝一日沈家人都死光了,她也活不长了。 之后的一年,她安分下来,身边无声无息陪伴的人却冒出头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她的目光。 年少的热情来得又快又急,她深陷自我的爱恋,在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头脑发热冲到凯旋归京的沈容年面前。 之后,满篇荒唐,她堕入不归地狱。 雨声又大了起来,徐宁之指尖缠弄她的髮丝,卫希低头,再次扣住她的手腕。 徐宁之轻挣一下,「松开。」 轻轻揽住她的肩,卫希埋在她怀里蹭了蹭。 「不开心吗?」徐宁之揉一下她发顶。 卫希闷声,「没有。」 「一看就是在骗我。」徐宁之又用力揉她一下,指尖划过她精瘦的嵴背,「嗯……卫小希,我问你个事。」 卫希倦怠地合着眼,「说。」 「那个……你有没有吃那个药?」徐宁之支支吾吾的,眼里带了点担忧。 卫希不解,「什么药?」 「就是……」徐宁之抓她背,小声,「我还不想要孩子,你要是把我肚子搞大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卫希抬起头,眨巴一下眼,面色微妙。 「不是不想给你生,只是现下不合适。」徐宁之小声解释,戳戳她的脸,「你还是个小孩呢。」 卫希拍掉她的手,面带戏嚯,「我还以为你想尽快怀上孩子母凭女贵要挟我呢。」 徐宁之眼眸微亮,「那倒也是个好主意。」 「你敢生下来,我就敢掐死她。」卫希神色薄凉。 徐宁之瞪她,「你敢!」 「我不会让你怀上孩子。」卫希眼眸幽深。 徐宁之冷哼,「那你别碰我了,保证不会怀上。」 「那个药是宗室在管着,大婚之前不给吃的。」卫希双手收紧,下颌抵着她的胸口,「以前也没见你担心过这个。」 以前……以前当然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有那种药的存在,徐宁之绝不会那么早那么容易就答应卫希的无理要求。 当年她们的婚约是卫希好不容易才从先帝那里求来的,当时卫希已经十六岁了,本可以直接成婚的,先帝却让办什么定婚宴,摆明了就是先拖着等卫希回心转意,若她那时候怀孕了,婚约什么的是不用想了,直接一顶小轿就抬进府里做妾了。 「反正,你不要想了,我们不会有孩子。」卫希坐起身,捞起散落的衣衫穿上。 徐宁之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你是想让你的容姐给你生吧?你个混蛋!」 「是又如何?」卫希面色漠然。 徐宁之脸色发青,「你可真疼她。」 长睫微敛,卫希站起身,「很晚了,睡吧。」 「我不许!」徐宁之扯住她腰带。 卫希回身,两手摁住她,「我是为了你好。」 「我才不信!」徐宁之眼前泛起雾,一个劲地挣扎,「你就是个混蛋,你想让沈容年给你生孩子,还想让沈容年的孩子承继大燕。」 卫希神色微冷,「徐宁之,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说开了……我不会允许我的孩子身上带着徐家血脉,而大燕未来的君主,必须有沈家血统。」 徐宁之姓徐,就是原罪。 她可以接受徐宁之,但徐宁之必须付出代价。 而沈容年,必须得到最大的补偿。 为此,她将竭尽全力。 徐宁之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卫希面色微缓,指腹为她擦拭,「对不起。」
第44页 「小希……」徐宁之揪着她的衣襟埋进她怀里。 双手抚上她的背,卫希轻轻拍了拍,「乖。」 「我讨厌你!」徐宁之抽泣。 卫希扯了扯被子裹住她,「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是水做的吗?怎么一直哭不够?」 「还不是怪你!」 卫希眨了眨眼,「其实,我也可以哭给你看的。」 徐宁之敲她脑壳,勾着她脖子吸了吸鼻子。 「乖,总是哭对眼睛不好的。」卫希双手揽着她把她放到床榻里面,掖了掖被角盖好薄被。 徐宁之扯着她的衣袖,「陪我一起睡。」 「好。」卫希钻进被窝,把她捞进怀里,「睡吧。」 徐宁之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闷声闷气,「卫小希,你要是真敢和别人生孩子,我就把你关起来,让你给我生孩子。」 「好啊,反正我身体比你好。」 徐宁之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什么。 「不要想了。」卫希揉揉她发顶,嗓音微沉,「再不睡觉,你就不用睡了。」 徐宁之轻笑,「我本来也没想睡,是你太听话。」 「嗯……你之前不让我碰就是担心会怀孕?」 徐宁之撇开眼,「那是为了……吊着你。」 「吊着我?」卫希重复一下,斜睨她,「那你吊得可不怎么好,都把我吊得没胃口了。」 徐宁之凤眸微掀,「那你对谁有胃口?」 纤柔的手指揪住她的前襟,气鼓鼓的。 「反正对你没有。」卫希丢开她的手,认真道,「徐宁之,我发现你真的不怎么样。」 释然之后,发现一切都平淡起来。 曾经如火的热情,如今竟激不起太多涟漪。 徐宁之对上她平静的双眸,确定她说的不是假话,几日的冷静,卫希把她们的感情都冷却了。 这实在是个很糟糕的发现。 咬了咬唇,徐宁之小声,「那是你的错觉。」 「也许吧。」卫希没跟她犟,仰躺着伸直双臂。 徐宁之枕上她胳膊,「小希。」 「嗯。」 徐宁之目光闪烁,「这些日子,到底是为何……你会这么对我?我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我做了个梦。」卫希语气平淡。 徐宁之佯装好奇,「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杀了我。」卫希嗓音泛寒。 徐宁之稳住唿吸,脸颊贴着她的胸口,「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你相信梦都不相信我?」 「我这不是信了。」卫希合上眼。 徐宁之牵过她的手,抚上自己心口,「卫希,我恨不得把心都剜出来给你看,你就不能……忘了沈容年吗?」 「这和容姐没有关系,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徐宁之总是太过在意沈容年,仿佛她们之间的一切矛盾都是沈容年带来的。 可就算没有沈容年,也有李容年赵容年,她们之间的矛盾,有的是因为外界,更多则是因为她们自己。 徐宁之不悦,「你又帮她说话。」 「算了,睡觉吧。」卫希不想再跟她争辩。 徐宁之闷闷地捶她一下,不怎么高兴地哼唧。 她不是不明白卫希的意思,但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去嫉妒沈容年,好似那样就可以欺骗自己一切都是沈容年的错。 可是……相较沈容年,她其实根本没有为卫希做过什么,甚至……直到如今还卑劣地欺骗卫希。 侧耳听着她的心跳,徐宁之的心也跳起来,阴暗又晦暗的情绪盈满心头。 她绝不能让卫希知道……绝不能。 雨声稀稀拉拉的,身旁的人渐渐唿吸均匀,徐宁之从黑暗中抬起头,借着窗外些许的光亮盯着卫希熟睡的脸庞。 她面容恬静安适,干净得一尘不染,卫希总是说自己长大了,可实际上她还是很单纯稚嫩。 而徐宁之,其实很喜欢她的幼稚青涩。 只是这喜欢中,掺杂了些许嫉妒。 她不止嫉妒沈容年,她也嫉妒卫希。 她总想破坏卫希的单纯,但又忍不住纵容。 世上应该有更多卫希,而不是更多徐宁之。 可是……沈容年可以有很多个卫希,而她徐宁之只抓得住这一个,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她不会再放卫希逍遥,她要把卫希锁在身边。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徐宁之忍不住勾起唇角,牵过卫希的手轻轻抚上自己腹肚,她是真的不相信卫希会捨得杀死她们的孩子。 只要有个孩子,她们就会有永远的羁绊。 第29章 九月初一, 秋闱放榜。 卫希派人去把名单抄了下来,果不其然,考中动不了手脚, 批卷却还是本性难移。 一路扫过去,卫希把名字和看过的学子章卷对上, 最后指尖点在第一个名字上……韩修远。 这人确实文采斐然,但……他是翰林大学士郭见山的学生,而郭见山,正是先帝留下的名单上的一员。 同时, 郭见山也是大燕近十年科举的主考官。 他德高望重, 和徐南昭是同年。 而且, 他和徐南昭都是吕回轩的得意门生。 手指收紧,卫希眼里晦暗不明。 身后吱呀一声,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一双手环上她的腰, 一颗脑袋从她肩头探出, 努力踮着脚尖去看她手里的东西。
第45页 卫希面无表情地把纸张拍她脸上。 「你真讨厌。」徐宁之不高兴地扔下纸张,双手往上摁住她的肩,轻巧地跳到她背上。 卫希转了个圈把她扔到桌上,双手撑在她身侧, 「查出来了吗?」 「你好冷淡。」徐宁之扁嘴,伸手扯她腰带,「你不是应该先抱着我温存一下吗?」 卫希白她一眼, 「徐宁之……」 「你又连名带姓地喊我。」徐宁之不满地嚷嚷。 卫希深吸一口气, 按住她摇晃的双腿,倾身抵住她前额,「不要闹了,时候不多了。」 「你又不忙, 明明是我在跑腿。」徐宁之挨着她亲一下,揪着她的腰带抱她,「你个小懒蛋。」 卫希扒拉开她的手,「不说算了。」 「哎,你最近好嚣张啊。」徐宁之双腿伸直夹住她,衣裙下摆一直垂到地上。 卫希斜睨她,双手分开她的腿。 往后撑着桌案,徐宁之踢蹬了一下。 卫希缓缓往下蹲,徐宁之揪她头髮往上拎。 「看着我。」 卫希嗯声,把她往前抱了抱。 「开心一点好吗?不要总是一副我强迫你的样子。」徐宁之捧着她的脸,眼里蕴着缱绻恋慕。 长睫微掀,卫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她们在书房,採光很好。 桌上茶盏轻晃,镇尺却纹丝不动。 卫希遵从她的命令一直看着她,但她总想起以前,以前的徐宁之只有对她有所求的时候才会刻意讨好她,而不是…… 不过……现下是她讨好徐宁之。 因为是讨好,所以总带了那么点不情愿。 她其实不太喜欢徐宁之主动,徐宁之主动,她就被动了,她不喜欢在徐宁之面前被动,那像是在大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的孩子,她非常讨厌那种感觉。 可偏偏,她又压不住徐宁之。 很糟糕。 脑袋抵着她的肩,徐宁之隐忍地轻喘。 「我听说他死了。」卫希出声还是正事。 徐宁之想打她,又没力,只得耷拉着脑袋。 卫希见她不理人,疑惑地托起她的脑袋。 冷不丁对上她澄净的目光,徐宁之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死了死了,骨灰都不剩了!」 卫希苦恼,「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徐宁之冷哼一声推开她,气恼地下了桌案,双腿却发软。 卫希若无其事地托着她把她放回去,一派正经,「他有什么亲友吗?」 「他贪污库银,罪及三族,再者,已经三年多了,就算有亲友也早就撇清了关系。」 卫希有些失望地蹙眉,「这样……」 「骗你的了!」徐宁之自戳谎言,忍不住捏她脸,「你怎么这么可爱。」 卫希不知道她又怎么可爱了,但也懒得深究,只催促她,「你查到什么了?」 「一个叫吴泰的人。」徐宁之掌心往上揉她发顶,轻声,「他是纪渊的好友,纪渊因贪污被处死后他就失踪了。」 卫希抬眸,「他回京城了?」 「对,要不然还找不到他。」徐宁之有些庆幸,京城之外的地方她们很难够到。 卫希点头,「等到明日鹿鸣宴过了我们就去找他,纪渊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鹿鸣宴?你要去鹿鸣宴?」 卫希指了指抄下的桂榜,「不是还要作诗嘛,我要让他们原形毕露。」 「你最近就在捣鼓这个?」徐宁之不悦。 卫希脸上绽起笑,「先生快回来了。」 「吕大人?」徐宁之眉头一皱。 卫希颔首,「徐南昭唱不了多久戏了。」 「吕大人已经告老还乡十多年了,你是怎么把他劝回来的?」徐宁之问道。 卫希盈盈笑,「当然是三姐帮我的。」 「她可真疼你。」徐宁之酸熘熘的,怎么卫希走到哪都有人宠着她帮着她,别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东西她却唾手可得。 卫希只当没看见她幽怨的小眼神,一个两个都是她姐姐,她能有什么办法。 「幸好是你亲姐姐。」徐宁之嘟囔,要是一个两个都似沈容年那般,那她可就没法活了。 卫希轻笑伸手,「去沐浴吗?」 「还有个事。」徐宁之抵住她肩膀。 卫希直视她。 「顾芩……当年纪渊的案子是她经手的,她那里有卷宗,但是她不给我看。」徐宁之拧眉。 卫希挑眉,「为何?」 「她非要让你去。」徐宁之有点不开心。 顾芩一直神神秘秘的,有用的话根本没多少,整日就知道跟她夫郎打情骂俏,酷吏配仵作,还真是绝配。 「我?」卫希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 在她的印象里,顾芩对她一直不冷不热的,反倒是对徐宁之比较热心,她们看起来关系也不错。 「我也奇怪呢,怎么她也要帮你?」徐宁之酸气更重了,顾芩行事那么不羁,跟她说话的时候却三两句不离卫希。 卫希失笑,「总比害我好。」 「她请你去她家用午饭呢。」其实早就请了,只是徐宁之一直推脱,但最后还是绕不过顾芩。 卫希沉吟一下,道:「宜早不宜迟,她既然相邀,我们不去也不合适。」
第46页 「想去就去吧。」徐宁之靠她肩上磨蹭一下,而后伸手,「好累啊,抱我去沐浴。」 卫希心情不错地拦腰抱起她,有点腻歪地挨着她亲一下,「这就累了?你不行啊徐宁之。」 「都跟你说了不要连名带姓地叫我。」徐宁之敲她脑壳,「哼……你也不怎么样。」 卫希拉长嗓音,「是吗?」 「现下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呢。」 卫希开始约法三章。 「不许喊累,不许叫停,不许骂我。」 徐宁之捶她,「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我不乖的时候……我不会乖了。」 徐宁之一脸忿忿,「你什么时候乖过,你一直就是个只会气人的小混蛋。」 「瞧,你现下就在骂我。」 徐宁之亮出锐利的丹蔻,「你再敢说……」 「我错了。」卫希认错很快,顿了顿,道:「以后能不能不要抓我背了,真的很疼的,更不要挠我脸,会毁容的。」 停了一息,卫希又道,「那样我会更喜欢你。」 「更喜欢我?我稀罕吗?」 卫希耸肩,「好吧,那我还是对的。」 「卫小希……」 无视掉她的后话,卫希步伐轻松,心也跟着轻飘飘的,唯独怀里的徐宁之重了几斤。 第30章 季秋的天过得很快, 午时也很凉爽。 顾宅在城西,而城西则是京城的贫民窟。 卫希一踏进城西就不太舒服,这里充斥着贫困和骯脏, 街上到处是叫花子,行人都凶神恶煞的。 顾宅很好找, 因为它是城西最好的宅子。 但是,它在卫希眼里就很寒酸了,也难怪姚泽想换个地方住,换作是她, 绝对一天都忍不了。 门童通报后, 顾芩跑出来很热情地请她们进去, 一边张罗着让她们坐一边朝厨房喊了一句加饭。 厨房里传出一声冷哼,锅铲的声音变大。 卫希瞥了眼破旧油腻的桌椅,有点抗拒。 徐宁之直接把她扯到条凳上, 很熟稔地沖顾芩笑, 「来得急,没带什么东西,下回补上。」 顾芩飘了眼卫希,语气转淡了些, 「客气,七殿下能来就是蓬荜辉了。」 「近日俗事缠身不得空。」卫希接话,面上带了点歉意, 「若早知顾郎中相邀, 本殿……」 顾芩笑着断她,「都在忙什么?」 「也没什么。」卫希掀了掀眼皮,对上她盈笑的眸子,「依我对顾姑娘的稍许知解, 顾姑娘应是爽快之人……」 顾芩忽然扭头到一边,起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嗓音甜腻,「阿泽。」 抿了抿唇,卫希看向徐宁之。 徐宁之在桌下捏捏她的手心安抚她,卫希压下微沉的心绪,主动站起去接姚泽手里的盘子。 盘子顿了顿,随后转了一圈塞到顾芩手里。 姚泽依旧冷着一张脸,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碗碟摆到四人面前,随后是木制的筷子。 卫希看了眼略有些发霉的木筷上端,又看着陈旧的瓷碗,盯着里面的白米饭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 徐宁之直接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饿了吧?快吃,姚仵作做饭可好吃了。」 对面的顾芩开始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那是!我们阿泽的厨艺可是一顶一的好!」 卫希顶着两道期待的目光捏起筷子,端着碗小口地吃了一口菜和米饭,脸上的表情还算好看。 「好吃吗?」顾芩捧着脸看她。 对面的姚泽也抬起眸子,紧抿的唇松开些。 卫希艰难地点头。 「看吧。」顾芩有与荣焉地挤挤姚泽,一脸骄傲,「我们阿泽是最好的!」 卫希低嗯一声,握紧筷子。 徐宁之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怕她饿着。 吃到一半,顾芩还搬了一罈子酒,很豪放地拿大碗倒满挨个敬,然而卫希入口除了辛辣还是辛辣,这似乎是最低劣的酒水,丝毫品不出什么醇香。 徐宁之和主人们融为一体,卫希夹在里面格格不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她忍不住拉着徐宁之去如厕,然而看到的天坑让她更难受了,她简直不敢想像顾芩是怎么活的。 徐宁之还在旁边笑话她,「你不是说你不挑食吗?不是说即便出身卑贱也无妨吗?」 把脸埋在她发间,卫希深吸一口气。 「不就是礼贤下士……」卫希咬牙,顾芩一直在转移话题,显然是因为自己在她那没过关,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她怎么配言争位。 整好心绪出去,卫希摆上得体的笑容。 酒还剩一半,卫希一只手就拎起大罈子倒满一整碗,顾芩见此又搬了一坛过来,要跟她拼酒。 姚泽去厨房拿了碗摆满桌案,徐宁之张了张嘴,无奈地遮着脸躲到一旁。 阳光照在碗上,卫希紧绷着脸。 顾芩用手比划了一道楚河汉界,「那边是你的,这边是我的,谁喝完谁赢。」 姚泽举起胳膊,而后重重挥下。 顾芩飞快端起碗往嘴里倒酒,卫希慢了半拍,拧着眉一只手端一只碗挨到嘴边。 一旁的徐宁之露出身形,「小希快点!」 「妻主……」姚泽终于捨得开金口。 徐宁之扭头看他,「小希最棒!」
第47页 高大的男人面无表情,「妻主必胜。」 「小希小希小希!」 她简直像在催命,卫希麻木地往嘴里倒一碗又一碗的劣质酒水,对面的顾芩很兴奋,时不时叫唤一声和姚泽互动。 黑衣男人很给面子给她鼓掌。 旁边的妻夫配合融洽,徐宁之有点着急。 卫希依旧稳稳噹噹,完全无视外界的纷扰。 她差了顾芩半碗,从原的双手拿碗转为一只手撑着桌案,万分痛苦地吞下酒水。 对面的顾芩目光流转,速度更快了。 卫希跟上她,始终差半碗。 终于,在她端起倒数第二碗的时候,卫希又是双手并用仰着脖子艰难吞咽。 两息后,卫希撂下两只碗。 徐宁之跑过去抱着她转圈圈,卫希了个酒嗝,随即耳根一红地埋在徐宁之怀里。 随着一声笑,顾芩摔掉最后一只碗,「好!」 徐宁之轻轻推开卫希,揉了一把她脑袋。 「疼。」卫希小声,双手揪着她衣角。 徐宁之紧张起来,「哪疼?」 「肚子。」卫希往她怀里钻,冷汗直冒。 顾芩关心道:「殿下身子不适?」 「闹肚子了。」徐宁之歉意地笑笑,双手扶住卫希,「我们改日再来,顾郎中见谅。」 卫希撑着她出声,「不要。」 「身子要紧。」顾芩把碗叠好,嗓音压低,「纪渊的宗卷我会亲自送到府上。」 卫希强忍着绞痛道谢,顾芩催她走。 出了顾宅,卫希是爬不上马了,瘫在徐宁之身上痛苦非常,徐宁之心疼地给她揉肚子。 「以后不能喝就不要喝了。」徐宁之有点后悔带她来了,卫希身子金贵得很,稍稍吃不对东西就闹肚子,实在是麻烦得很。 卫希却挤出一丝笑容,「总算不亏。」 「傻子。」徐宁之抬手给她擦汗。 卫希站直了些,「你不是喊得很起劲吗?」 「我那是……姚泽喊了我才喊的。」 卫希直接戳穿她,「第一声是你喊的。」 「我喊的怎么了?怕给我丢人?」徐宁之艰难地支撑她,唇瓣擦过她的脸。 卫希咬牙,「心疼我?」 「不心疼你心疼别人吗?」徐宁之嗔声,前额抵着她的,「好点没有?」 卫希痛苦摇头,「我好像……月事来了。」 「嗯……乖小希,你以后还是老实在府里待着吧,让你出去晒太阳我都怕给你晒黑了。」 徐宁之抬手抚她嵴背,卫希在她怀里磨蹭。 难得的岁月静好。 第31章 九月初二, 鹿鸣宴。 京兆尹做东,宴席摆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 卫希到时还被拦在了外面,亮明身份后才得以进去, 彼时宴半正酣,举子们诗兴大发。 身为此次秋闱的解元, 韩修远自然是第一个。 卫希踏进去时,正好听见最后一句。 虽然没太听清说的什么,但卫希很给面子地鼓了掌,举子们扭头看她。 「不用管我, 你们继续。」卫希露出一丝笑容, 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徐宁之把手炉塞她手里,又斟了一杯茶晾着。 韩修远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七殿下。」 余下的举子们反应过来, 也一一行礼。 卫希摆摆手, 「都说了不用管我。」 微微颔首,韩修远负起手,真的没有再管她,只对众举子道:「鄙人不才, 此拙作仅为抛砖引玉,望诸位尽舒雅兴以赋佳作。」 举子们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一个个开始清嗓子拍桌子, 卫希被徐宁之按在椅子上餵茶。 手炉很热茶很热, 卫希后背都出汗了。 徐宁之一直不停地让她喝热茶,昨晚还抱了好几床被子让她盖,仿佛提前进入冬天。 慢吞吞地啜着茶,卫希偷偷抬眼, 对上徐宁之一眨不眨的眸子,又极快地垂下眼。 她都跟徐宁之说了好多次已经不疼了,可徐宁之充耳不闻,依旧坚定地认为她不舒服,就像是小时候不管春夏秋冬都给她穿很厚的母妃一样固执。 微不可闻地嘆口气,卫希看向众举子,秋闱每州择几十人到一百人不等,在座的举子们是直隶州的,足足有一百人。 酒意熏人,这群读书人也没了顾忌,一个个高谈阔论吟诗作对,卫希抿了口茶,有点嫌弃地别开头。 大燕重文轻武,读书人瞧不上粗野人,她这粗野人也不见得瞧得上酸腐书生。 最迂腐的就是这些读书人了,直到今日,还有很多儒生认为皇女不应该继位,女子也不应该为官,就该待在家里给他们做饭洗衣生孩子。 实在是,很可笑。 他们怕是想不到……宗室库中的灵丹妙药也有能让男子生孩子的,还不如分发出来让他们感受一下,自己给自己传宗接代不是更好。 腹诽了一会,卫希咽下杯中最后一口茶,徐宁之又给她满上,捧在手里轻轻吹气。 「多喝点。」徐宁之递还给她。 卫希捧着茶盏探头,「你觉得哪个作的好?」 「韩修远吧。」徐宁之其实不怎么听得懂,但韩修远毕竟是解元,且是真材实料,怎么着也比那些弄虚作假的人好。 卫希目光飘向角落,「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第48页 「啊……」徐宁之微微偏头,眯了眯眼,「好像叫……江檀,她是最后一名。」 卫希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她的文章论策都是上乘,怎么会是最后一名?」 「不清楚。」徐宁之不关心,也不想让卫希关心,挡住卫希的视线让她喝茶。 动了动喉咙,卫希眼里带了点祈求,「我已经喝了好多茶了,早就喝饱了。」 徐宁之伸手摸摸她肚子,「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卫希拨浪鼓一样摇头。 徐宁之揉揉她脑袋,「乖,再喝一点。」 「不要!」卫希坚定地拒绝。 徐宁之不死心,「乖……」 「那个……」卫希倏地站起身,「韩解元。」 韩修远看过来,温润儒雅,「殿下有何事?」 「本殿也要作诗。」卫希朗声。 韩修远有点惊讶,「殿下您……」 「不行吗?」卫希走到中间,负手而立,「莫非韩解元瞧不上本殿?本殿开蒙可是吕大人点拨的。」 她自信满满,众举子面色微妙。 「草民不敢。」韩修远做个请势,「殿下请。」 卫希一点不客气地走到他原本的位置上,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大声颂诗。 「鸡鸡鸡。」 「昂首咯咯咯……」 才念了第二句,众举子就大笑起来,指指点点。 卫希不悦地瞪眼,「笑什么。」 她又开始背,「祖逖闻鸣起,我辈岂安枕?」 「这是第一首。」卫希晃了晃手,微抬下巴,「不错吧?本殿这是激励你们学学祖逖,不要天天睡觉。」 韩修远笑着给她鼓掌,「殿下高才。」 众举子憋着笑鼓掌,徐宁之掌声最响。 卫希又开始念第二首第三首……几乎每首都荒诞不经不伦不类,韩修远的笑脸差点绷不住。 说到最后,卫希有点累了,徐宁之见缝插针地递给她一杯茶,卫希咕噜咕噜全吞下去。 在场的举子们大部分都笑得肚子疼,但也有一部分脸色不大好看,角落里的江檀眸光微暗。 卫希开始大放厥词,「若本殿也考科举,最次也能摘个探花回来,你们说是不是?」 众举人笑着附和,只当她是在玩闹。 「殿下未免太不知深浅了。」江檀从角落里出来。 卫希挑眉,终于有愣头青撞上来了。 「大燕每年各州乡试者有万众,考中者至多百人,会试又万众,考中者百至几百不等,殿试虽不落第,然一甲三人二甲十人,其余皆为三甲,殿下想摘探花……」 卫希似笑非笑地打断她,「你是不是想说,我的脸够得上,文采却欠了些。」 「不是欠了些。」江檀敛眸,「欠得多。」 卫希抱臂冷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本殿,本殿就是不考科举也一辈子舒舒坦坦的。」 「若上者尽如汝,不考也罢。」江檀掸了掸衣袖,目光冷然,「诸位尽欢,鄙人先行一步。」 卫希不怒反笑,甚至鼓起了掌,「我还以为此次桂榜择的全是软骨头,没曾想还有你这么个硬头钉。」 「殿下此言何意?」江檀停步。 卫希从怀里取出一叠纸张,「其实吧,那些诗词歌赋都不是我写的,而是在座诸位写的。」 举子堆里直接有人喊了出来,「胡言乱语!」 「我说你了吗?」卫希斜他一眼。 那举子涨红了脸,气得发抖。 「你脸皮怎么这么薄。」卫希啧了一声,翻了一下手里的纸张,「嗯……原来你写了鸡鸡鸡。」 第32章 那写了『鸡鸡鸡』的举子脸更烫了, 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一旁举子异样的目光更让他羞愤欲死。 「我觉得你写得很好啊,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呢?」卫希歪了歪头, 眼里带了点困惑,「我方才念的时候, 韩解元不是夸了一句『高才』吗?」 这次轮到韩修远羞愤了,拂袖背过身。 「妄自菲薄可不好。」卫希眼里盈着笑,又扒拉了一下手里的纸张,「诸位不是都很开心吗?我念了那么久, 只有江举人说我不好, 可江举人是最后一名, 料想文采比不过诸位。」 江檀唇角紧抿,握紧了拳头。 众举子无言以为,被念到诗的都勾着头, 唯有那个作了『鸡鸡鸡』的不认命, 还在垂死挣扎,「殿下所念草民之诗,不过是少时信口胡诌,作不得数的。」 「哦?」卫希笑意浓了些, 抖了抖他的诗,「你今年已然二十有五了,这首诗是你三年前作的, 也是最近的一首诗, 此诗之后,你再无它作,本殿一十有八,都不敢称年少了, 你比本殿还金贵?」 那举子哑口无言地哆嗦着肩膀,卫希敛了笑,「你要是不服气,就现下作一首诗来。」 她又看向余下的举子们,「你们也是。」 举子们眸光一亮,跃跃欲试。 「不是让你们作《鹿鸣宴》。」卫希掀了掀眼皮,抬手指了指徐宁之,「给她写诗。」 手收回来,卫希环抱着,「也不是让你们求爱,她是本殿的妻,谁都不能冒犯,若敢僭越,即刻推出去砍了。」 徐宁之哎了一声,不贊同地看着她。 冷静过来的韩修远一只手背着,「殿下,不如这样,我等一人作一首咏颂二位举案齐眉的诗,以祝殿下和徐小姐平安喜乐天长地久。」
第49页 他还挺上道,卫希满意地应允。 徐宁之脸有点红,扯着卫希的袖子拉她坐下。 「等等。」卫希又站起来,嗓音清冽,「再作一首边塞诗,以咏北疆将士和沈家儿女。」 举子们耷拉着脑袋,这位七殿下连什么是边塞诗什么是颂体诗都搞不清楚,居然还趾高气扬地让他们作诗,真当诗文都是凭空想的? 韩修远倒是平静地应下,吩咐书童研磨。 卫希安生下来,满心期待地等着。 方才还很欣悦的徐宁之勾着头,掐紧了手心,卫希还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沈容年和沈家…… 坐了一会,卫希闲不住,凑到举人堆里窥视,看完一人就评论一番,举人们敢怒不敢言。 转了一圈,卫希走到江檀桌前,探头去看她的诗文,怎料江檀『边塞诗』作得好,给她的爱情诗却只题了四个字——物以类聚。 「你信不信我把你从桂榜里踢出去?」卫希佯怒。 江檀坐得笔直,「请便。」 「有意思。」卫希眯了眯眼,把那四个字捲成一团砸到旁边举子的头上,「重作。」 江檀一声不吭。 卫希转回自己的位子,叫了小二点了一大桌菜,而后招唿徐宁之坐下用饭。 「我不饿。」徐宁之绷着脸。 卫希点头,「那我自己吃好了。」 一巴掌拍到她头上,徐宁之气鼓鼓地坐下。 卫希斟了一杯茶挪到她眼前,「不开心?」 「没有。」徐宁之捧着茶盏吹气。 卫希再次点头,「那就好。」 徐宁之扭头看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知道什么?」卫希一派纯良。 徐宁之冷哼一声,「一看就是装的。」 「我装什么了?」卫希顿住筷子,不解道,「我问过你了,你也回答我了,难道你非要让我以为你不开心才开心吗?」 徐宁之憋气,握着筷子捣了捣饭碗。 「有什么你就直说,我没功夫陪你绕弯子。」卫希也有点气,「徐宁之,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 徐宁之垂着眸子不吭声,卫希抓了抓头髮,「你有完没完?又要跟我装可怜哭来哭去的?」 「你强词夺理!」徐宁之抹眼泪。 卫希心虚地缩了缩身子,可随即,她又理直气壮起来,「我懒得跟你瞎扯,让人听见了还是丢我的脸。」 拿手背擦干眼泪,徐宁之一言不发地站起。 「去哪?」卫希扣住她手腕。 徐宁之语气冷淡,「回家,不在这给你丢脸。」 攥紧她手腕,卫希抿了抿唇。 「松开。」徐宁之面色冷静。 卫希又攥紧了些,但拉不下脸。 「卫希。」徐宁之嗓音低沉。 她只有真的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喊她,卫希把她拉回来,「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错哪了?」 卫希咬唇,「是我强词夺理。」 她确实是故意先对徐宁之发难的,让徐宁之没话说她就能心安理得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就是故意的。」徐宁之看出来了。 卫希把她扯到怀里,「对不起嘛。」 「你故意的……」徐宁之又开始掉眼泪。 卫希双手收紧,「我都跟你道歉了。」 「你就是不喜欢我了……」徐宁之别开头不看她,「你心里只有你的容姐,事事都念着她和……」 卫希打断她,「她是我表姐。」 「我们是表亲,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沈家更是我今日能坐在这跟你讲话的根基。」 卫希很认真,「徐宁之,我希望你能懂点事,没有沈家,我什么都不是,我不可能去靠你徐家。」 如今的天下,人们大多以族群分,尤其是贵族,能单枪匹马在世上闯荡的并不多,能出人头地的更少。 古往今来,朝代更替,那些开国皇帝有多少是真正从草莽出来的?乱世纷争尚可,太平年间谁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去造反? 大多数朝代都是从一个贵族传到另一个贵族手里,受苦受难的最广大底层无论何时都在垂死挣扎。 若她母族无人,光凭她喊一喊,根本不会有人支持她,甚至会在还未出声之时就会被杀掉。 徐宁之转回身,「若是,有别人呢?」 「她不只是你表姐,还是你前未婚妻,而且她爱你,卫希,你这样犹豫不决……是等着我们给你做选择吗?」 第33章 选择……卫希对上她的目光, 「我为何要选择?」 「我有权不选择。」卫希理直气壮,「我为何要放弃我本可以拥有的东西?」 她的选择就是不做选择,徐宁之非要逼着她放弃沈容年一定意图不轨, 沈容年一旦离开她就会孤立无援,只要沈容年在她就性命无忧。 而徐宁之, 她现下说放弃也没有用,因为徐宁之打定主意要缠着她,她拒绝不了。 「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徐宁之蹙眉,卫希太自我了, 她只想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而不想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你非要让我抛弃一切选择你, 不也很自私吗?」卫希总有理由反驳她。 动了动唇,徐宁之最后还是放弃了。 既然口头上逼她没有用,那就让她无路可退。
第50页 就像六年前, 只要卫希身边只剩下自己, 那她就有足够的理由趁虚而入。 卫希的世界里,只能有她。 两人在角落里小声争吵的时候,大部分举子的诗已经作好了,韩修远第一个呈给卫希看。 卫希心情不怎么好, 阴着脸点了点他的爱情诗,「你说的是我们俩吗?」 韩修远颔首,「殿下少年英才, 徐小姐贤良淑德, 是大燕最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一派胡言!」卫希直接捲成团扔他脸上,眉宇间带着戾气,「熘须拍马之辈!」 韩修远好修养地把纸团握在手里,嵴背挺得很直, 「殿下教训的是,草民受教。」 余下的举子们立在原地,踌躇不已。 卫希指了指江檀,「你,拿过来。」 抬手掀起纸张,江檀翻过去给她看。 只见洁白的宣纸上写了四个轻狂的大字。 ——臭味相投。 举子们发笑,卫希却抚了掌。 「江檀,你日后定会平步青云。」 对面的人却摇头,「我不会考了。」 仅是秋闱就阴暗至此,水深无止境的官场更是可见一斑,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你必须考。」卫希紧盯着她,冷声,「为人应激流勇进,而非知难而退。」 她看过江檀以前的文章,很是激进,而大燕正缺少这样激进的人,这潭死水再不搅动就会臭了。 「激流勇进……」江檀若有所思。 卫希朝剩下的举子们招手,「都拿过来。」 举子们老老实实地把写好的诗奉上去,卫希一张张收好,韩修远拱了拱手,恭恭敬敬,「敢问殿下,集我等诗文用作何用?」 「当然是告你们科举舞弊。」卫希寒声。 韩修远微怔,随即无奈点头。 其余的举子们就没他那么好的修养了,纷纷指责卫希,吵吵嚷嚷得乱成了一锅粥,甚至有人想抢卫希手里的诗文。 卫希一只手就把他拎起来过肩摔到地上,一脚踢到一边,「冒犯皇族,本殿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韩修远再次上前,「殿下息怒。」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卫希转身就走。 徐宁之跟在她身后,「去找吴泰吗?」 「先去告御状。」卫希揽着她越上马背。 徐宁之靠在她怀里,疲累地闭上眼。 卫希策马疾驰,没过多久就到了宫门口。 守门的是禁军副统领高泉,拦着她不让进。 卫希抽出长鞭,「你敢拦我?」 「陛下近日身子不适,还望七殿下见谅。」 卫希恼了,刚要发作就被徐宁之推到一边,「高副统领,我们真的有要事求见陛下。」 瞧见她,高泉犹豫一下,道:「臣去通报。」 等他走了,卫希忿忿,「太可恶了。」 什么时候她进皇宫还要通报了? 「稍安勿躁。」徐宁之晃晃她的手。 卫希冷哼,「你的面子倒是大。」 「对你有什么坏处吗?」徐宁之眸光清明。 卫希丢开她的手,兀自生气。 徐宁之也没心思哄她,眉宇间染着愁绪。 过了两刻钟,高泉回来,请她们进去。 徐宁之牵着还在闹脾气的人入了宫,一路放行,她们刚踏进内殿就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 「小姨。」卫宏一把抱住她。 卫希皱眉,徐宁之松开她的手,转而抱起卫宏。 「宏儿乖。」徐宁之轻轻拍他背。 卫宏带着哭腔,「小姨,我好害怕……」 「不怕,小姨在呢。」徐宁之抱着他往里走。 卫希忍了又忍,卫宏这个弒君弒父的混蛋居然还有脸哭,徐宁之居然还抱他哄他,没一个好东西。 把卫宏放到华贵的龙床上,徐宁之侧坐着给他擦了擦眼泪,「睡一会吧。」 卫宏抱紧她胳膊,「不要,我害怕。」 他眼神飘忽,殿内烛火团团围着他。 现下还是白日,他却让人点了这么多灯…… 「不会有事的,陛下是天子,上天庇佑着呢。」 卫宏抱得更紧了,「父皇也是天子……」 掌心落到他发顶轻轻揉了揉,徐宁之扶他起身,「我们去外面转转吧,天正好着呢。」 她好似回到了六年前,像是照顾被梦魇环绕的卫希一样照顾卫宏,无微不至的。 卫希非常不高兴,忍不住去扯徐宁之。 「你听话点,我照顾不了两个小孩。」徐宁之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哄着卫宏。 「你……」卫希更生气了。 可恶可恶可恶,徐宁之居然敢这样跟她说话,居然敢不看她,居然在她和卫宏之间选了卫宏! 徐宁之把卫宏带到外面,宫人搬来椅子,阳光照在她们身上,拉出很长的影子。 卫宏眯眯眼,拿手遮了遮。 「还怕吗?」徐宁之接过宫人递的披风,轻轻盖到他身上,「不要总窝在里面,多出来走走。」 卫宏重重点头,伸手要去牵她。 卫希扣住他手腕,「也不要窝在椅子上,看你身子骨这么弱,姐姐教你打拳好了。」 「小姨……」卫宏拉长声调。 徐宁之推推卫希,「要不你先回去吧?」
第51页 「我凭什么回去!」卫希瞪眼。 徐宁之看向卫宏,「他现下不太好。」 「所以我教他打拳啊。」卫希拎小鸡崽一样把卫宏拎起来,「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似文弱书生一般。」 卫宏蹬腿,「放开!朕命令你放开!」 「我耳背,听不见。」卫希置之不理。 第34章 卫宏挣扎着想脱离卫希的掌控, 徐宁之捏了捏眉心,「别闹了,卫小希。」 「我怎么又闹了?」卫希眼里蕴着暴戾。 徐宁之掰开她的手, 把卫宏放到椅子上。 「陛下,我们有要事禀告您。」 卫宏抬眸, 「小姨你尽管说,只要朕办得到。」 「今年的秋闱,有人舞弊。」徐宁之直言。 卫宏诧异,「舞弊?谁?」 伸手从卫希怀里摸出那一叠诗文, 徐宁之低头把人都挑出来, 「不只是这些举人, 还有考官。」 卫宏倏地站起身,「这么多人?」 徐宁之摆出来的都有二十多个了,一共才录了一百个举人, 舞弊的居然就占了十之二三。 「我们来此, 是为了向您请旨彻查。」 卫宏蹙眉,请旨…… 「怎么,你下不了旨?」卫希挑衅。 卫宏鼻孔出气,揪着衣角不吭声。 徐宁之摸摸他的脑袋, 目光柔和,「有玉玺就可以的,宏儿, 这不是件小事。」 「小姨是要帮七姐了吗?」卫宏嗓音还很稚嫩, 眼神却很锐利,「小姨不要宏儿了吗?」 徐宁之笑容不变,「当然不是。」 「此事关乎大燕命脉,陛下得学会看远些。」 卫宏勾着头, 半晌,才微不可见地点头。 他非要自己写,还让徐宁之给他研墨。 卫希在旁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卫宏完全无视她,只是认认真真地握着笔一笔一划写字。 约莫一刻钟,卫宏搁下笔,面上带了点喜悦。 「歇一会。」徐宁之拿锦帕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卫宏低下身子,伏在案上轻轻吹气。 绢帛上的字很快就风干了,卫宏小心地把玉轴往里卷,最后端端正正地递给徐宁之。 徐宁之沖他笑了一下,还夸他懂事。 卫希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徐宁之还真行,随随便便几句话几个笑就把圣旨骗到手了,卫宏怕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那我们就告退了。」徐宁之按着卫希行了个礼,而后才拉着卫希离开卫宏的宫殿。 「你是不是经常这么骗他?」卫希挑起话茬。 徐宁之把圣旨塞她手里,「哪里的话,我哪有骗他,我明明是在为他着想。」 「看来徐南昭教得不行啊,净教出几个小叛徒。」 徐宁之斜她一眼,「卫小希,我发现你现在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你以为我做这些事是为了谁?」 「我怎么知道你是为了谁,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卫希气唿唿地驳她。 「算了算了,我不想跟你说话。」徐宁之一副大人不跟小孩计较的模样。 「你以为我乐意搭理你?」 徐宁之别开头,又开始了。 卫希磨牙,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徐宁之现下学得不搭理她了,仿佛是她在无理取闹。 两人相看两相厌,卫希兀自踢脚边的石头。 复合之后的日子并不像想像中那么舒坦,明明是徐宁之死乞白赖非要缠着她,却动不动就跟她呛声跟她吵架。 是她对徐宁之太好了吗? 卫希不禁开始反思,十指握紧。 旁边的人忽然拉住她,面色微变。 只见宽阔的宫门前堵了一排禁军,徐南昭负手而立,薄唇抿成一条线,冷冷地看着两人。 卫希往前一步,挡住徐宁之。 「七殿下。」徐南昭语气毫无尊敬,脸色几乎凝成霜,「你手里拿的什么?」 卫希抬起手,「你说这个?当然是圣旨了。」 「圣旨?」徐南昭面色更冷了,「陛下尚幼,七殿下哄骗来的圣旨也能作数吗?」 卫希背过手,「天子不管多大都是天子,徐首辅你只是辅政,而非摄政,陛下的旨意是作数的。」 「稚子无知。」徐南昭往前走了一步,「还请殿下将圣旨与臣过目,以免徒生事端。」 卫希握着玉轴,「事端?本殿光明正大向陛下求的旨意,能生什么事端?」 「是不是光明正大,臣可不知。」 徐南昭已经没了耐性,一行禁军握住了剑柄。 卫希五指收紧,另一只手拎起徐宁之,抓着她轻点足尖越上门楼,踏着房顶上的琉璃瓦疾行。 「小希……」徐宁之的声音都被风颳跑了。 卫希把她撂到背上,「抓稳。」 有几个禁军也越上了门楼,卫希几下就把他们踹了下去,砸中一片禁军。 「七殿下,您这般行径是心里有鬼吗?」徐南昭站在下面,微微扬脸,「若您胁迫陛下写下所谓圣旨,那臣依例可以拿您的。」 卫希掀起一片琉璃瓦就砸他头上,「废话那么多,你先抓得到我再说。」 随从挡了那一片瓦,徐南昭眉目阴沉。 卫希沿着门楼转了好几圈,禁军不敢对她下什么狠手,几乎被她挨个撂了个遍。
第52页 徐南昭眉心一突一突的,眸光微厉。 禁军拔了剑,卫希把徐宁之放到地上,抽出长鞭迎上去,徐宁之扶着墙站稳,焦急地仰头去看卫希。 徐南昭立在不远处,「你做了什么?」 「让他们退下。」徐宁之转身看着他,蜷了蜷手,「别伤她,千万不要。」 徐南昭不为所动,「圣旨。」 「你先让他们退下。」徐宁之掐紧手心。 徐南昭下了命令,徐宁之立即喊卫希下来。 卫希跳下去,徐宁之一头扎进她怀里。 下巴搁在她肩上,卫希心情好了点。 「徐宁之。」徐南昭沉声。 卫希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你答应他什么了?」 「别着急。」徐宁之轻声。 徐南昭皱眉,正要再说些什么,对面宽敞的大道上却多了一个步辇,上面的小人坐得端端正正。 不多时,步辇停下。 卫宏没有下去,只是绷着脸。 徐宁之拉着卫希小跑过去,行了大礼。 徐南昭见此,不得不也行了个礼。 「平身。」卫宏嗓音刻意压低。 卫希拍了拍衣裳扯着徐宁之站起来,徐南昭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嘴角扯住一抹冷笑。 「何事在此喧譁?」卫宏看向徐南昭。 徐南昭躬身拱手,「七殿下行迹诡异,臣照例盘问一番,怎料她拒不应答,还打伤禁军,臣不得已才命禁军捉拿她。」 「行迹诡异?」卫宏拧着眉,「七姐刚从朕那里出去,如何就行迹诡异?」 徐南昭抬眸,望进他眼底。 徐宁之也看过去,波澜不惊。 手指攥紧衣角,卫宏挺直了身板。 第35章 「圣旨是朕给七姐的, 用以彻查秋闱舞弊。」卫宏声音大了点,抓着扶手直视徐南昭。 徐南昭抿了抿唇,「舞弊……七殿下所言为真?」 「一查便知。」卫希握紧了手里的圣旨。 徐南昭盯着卫宏看了一会, 年幼的帝王后背全是汗,但在徐宁之的鼓励下还是沉默地抵抗。 「那便查吧。」徐南昭甩袖而去。 他转身的一瞬间, 卫宏的肩膀塌下去。 徐宁之微微躬身行礼,「陛下歇息罢。」 「小姨……」卫宏想下去。 徐宁之牵住卫希的手,「好好照顾自己。」 「嗯……会的。」 卫宏到底没下去,只目送她们离开。 刚离开皇城, 卫希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捉拿郭见山, 反被徐宁之嫌弃不够稳重。 「宜早不宜迟好吗?徐南昭都知道了, 现下正是好时候。」卫希跃跃欲试。 「可我好累啊。」徐宁之揉揉眼睛,有点低落。 卫希松手,「那你回去吧。」 重重嘆口气, 徐宁之拉住她指节部分, 「你就缺这点空送我回去吗?」 「你自己又不是不能回去。」卫希困惑。 徐宁之忍了忍,「送我回去很难吗?」 「郭府和我们家是两个方向。」卫希扯过马匹的缰绳塞到徐宁之手里,「之前教过你的,小心一点。」 徐宁之丢掉缰绳, 默不作声地往回走。 「徐宁之……」卫希喊她,却没走动。 见她不应,卫希越上马背, 「那我不管你了。」 徐宁之闭了闭眼, 没回头。 不到两息,面前停了匹红棕的马,有点侷促地转着圈,「我送你去顾芩那里好不好?」 徐宁之刚想说话就被拎上马背, 被卫希按着侧坐在软鞍上,「卫宏可是弒君弒父,你干嘛对他那么好?」 还因为他情绪这么低落。 「他也不想的。」徐宁之缩在她怀里。 卫希低头,「你是说他不知道粥里有砒.霜?」 「他不知道。」徐宁之轻嗅她身上的气息。 卫希皱眉,「就算不知道又怎样,可他还是餵了,换作别人,父皇也许根本不会吃下去。」 「可他不知道啊。」 卫希冷声,「但他做了,就是有罪。」 怀里的人没再回她话了,卫希只觉莫名其妙,徐宁之怎么能这样想,敢情死的不是她爹。 卫宏不知道,云贵太妃也不知道,但两人都是刽子手,否则卫韬也不会被徐南昭钳制。 两人一路无话,待到了刑部,卫希想让徐宁之在这休息,徐宁之却说自己不累了,直接找顾芩拿了缉拿令。 顾芩兴致很高,领了一众捕快去捉拿此次秋闱的考官和中举的举人,捉举人的时候遇到些阻碍,但考官们都很配合,许是徐南昭提前通知过。 一百多人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卫希领人搜了郭见山的府邸,但什么有用的都没搜到,这个郭见山平日风评很不错,一直是个两袖清风的廉官。 事关科举,兹事体大。 卫希把收集来的证据交了上去,整个刑部开始繁忙地审问犯人,顾芩亲自审问那二十来个疑似舞弊的举人。 他们被带到同一间牢房,本就逼仄的牢房越发立不住脚,一群人还被赶到角落里,摩肩接踵的分外可怜。 顾芩斜卧在太师椅上,微扬着下巴。 一群人交头接耳,顾芩也不生气,笑眯眯的。 那个作了『鹅鹅鹅』的举人胆子大,虚张声势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竟然敢拿我!」
第53页 顾芩笑着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就一个小吏?」那举人不屑道。 顾芩指尖敲了敲扶手,「看来你不认识我,正好,今个就让你认识认识。」 那举人手指着她,「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顾芩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从灼热的炭火中取出铁掌。 那举人咽了咽口水,随即梗着脖子,「不过如此,没什么新鲜的吗?」 「别着急嘛。」顾芩笑吟吟的,命差役按住他,烧红的铁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先问你一下,招不招?」 那举人紧咬着牙。 「我就知道。」顾芩有点高兴,握着铁掌长长的隔热柄,直接摁到他裆.部。 剎那间,惨叫声响彻云霄。 焦煳味瀰漫牢房,顾芩啧一声,「看来废了。」 那举人踢蹬着脚浑身抽搐,顾芩慢悠悠地站起身,把铁掌扔到地上,看向四五个漏网的女举人,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外面的卫希扇了扇风,有点嫌弃。 「这些人撑不住的。」徐宁之摇了摇头,全是世家公子小姐,就算被定了舞弊也最多是流放,可要是待在这牢里任由顾芩为所欲为可是会有被活活折磨死的风险。 「那不是正好。」卫希捂着鼻子把她往外拉,「就怕郭见山死不承认,徐南昭当权,判重罪很难。」 徐宁之轻笑,「肯定不止这些人,读书人都死心眼,煽动起来很容易,要是闹大了,不处置也不行了。」 主少国疑,徐南昭还做不到一手遮天。 只要把水搅混,自然鱼龙混杂。 「也对。」卫希终于带了她出了大牢,扯起她一缕髮丝嗅了嗅,「不过最好还是重新判卷,那样就板上钉钉了。」 徐宁之点头,「吕大人还有多久能到?」 「就这两日,我让容姐亲自去接了。」 徐宁之撇开眼,有点冷淡地嗯一声。 「小心眼。」卫希嘟囔一句。 徐宁之扭头要拧她耳朵,「你说什么?」 「你就是小心眼嘛。」卫希及时躲开。 徐宁之盯着她看,眼见又要掉金豆豆。 「祖宗……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卫希很无奈,主动把耳朵凑过去。 徐宁之的泪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揪着她的耳垂咬了一口,「小混蛋。」 「好疼啊。」卫希呲牙。 徐宁之低头踢踢石头,「谁让你总惹我。」 「得理不饶人,我都跟你道歉了,还让你咬了一口……」卫希不满地抱怨。 徐宁之瞪眼,「怎么,你有意见?」 「当然……没意见。」 第36章 九月初五, 吕回轩回京。 他去了卫敏那里,卫希赶过去。 彼时,吕回轩一身粗布麻衣, 端坐太师椅却还是不怒自威,锐利的目光不见一丝混浊。 「先生。」卫希躬身。 徐宁之也跟着行礼, 有点忐忑。 当年卫希退婚沈容年的时候,吕回轩可是专门写了一封信过来把卫希骂得狗血淋头。 今日得见,吕回轩神色冷淡,怕是还有所芥蒂。 他没让起来, 卫希没敢动, 只弓着身子。 一旁的卫敏心疼她, 推推吕回轩。 吕回轩鼻孔出气,但还是给她面子。 卫希站直,眼皮耷拉着。 「坐。」卫敏给她一把椅子。 顶着吕回轩的冷气压, 卫希慢吞吞地坐下。 「没脸没皮!」吕回轩忍不住骂她。 卫希噔地一下又站起来, 毕恭毕敬地听训。 「真是个竖子。」吕回轩冷哼。 卫希不敢回嘴,只垂着头。 旁边的徐宁之动了动唇,想替她辩解几句,但又觉是火上浇油, 只得老实闭嘴。 卫敏小声:「她还小。」 「一十有八了还小!」吕回轩都气笑了。 他转头骂起卫敏来,「都是你们这些人惯的她不知天高地厚纨绔无知一无是处!」 明明他当年给卫希启蒙之时还觉是个聪慧的孩子,现如今却已蠢钝至此。 他和沈老将军是至交, 算是看着卫希长大的, 也曾劝过几句,但沈老将军浑然没放在心上,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哪里还需要卫希努力什么, 反正他们无心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世代艰辛,就这么一个娇娇儿怎么就不能好好宠着,没道理他们沈氏就该一辈子苦哈哈的。 到底不是自家人,吕回轩也不能多说什么。 可时至今日,沈老将军一定后悔了。 「大人言过其实了。」徐宁之禁不住开口反驳他,「小希读书习武都不错的,她只是还没长大。」 吕回轩冷冷地扫她一眼,「你是何人?」 他确实没见过徐宁之,也不算是问错。 徐宁之答道:「父姓徐,名宁之,卫希未婚妻。」 「老夫怎么不知道七殿下除了沈家丫头还有别的未婚妻?」吕回轩看向卫敏,一副疑惑模样,「归于乡野多年,这天下都变样了不成?」 卫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口不言。 「无意冒犯大人,我与小希是两年前定的婚,大人您曾送过贺礼的。」徐宁之不卑不亢。 吕回轩面色不变,「年纪大了,不记得了。」
第54页 「没关系,小希尊师重道,我们可以重办一场邀大人证婚。」徐宁之含笑挽住卫希的胳膊。 吕回轩终于正眼瞧她,「你倒是口齿伶俐。」 「大人过奖。」 吕回轩甩甩袖袍,「容年就没你这本事,只知道埋头苦干,到头来好东西全让别人抢走了。」 徐宁之自动认领,「小希确然极好。」 「倒是物以类聚。」一样的不要脸。 徐宁之点头,「人以群分。」 吕回轩没话说了,他跟这么个小丫头论长短未免太不体面,遂不再搭理她。 卫希轻咳一声,「先生,我……」 「你什么?」吕回轩瞪眼,「天天就知道缩在别人后头,一点出息都没有,丢尽沈家的脸!」 他越骂越狠,卫敏扯扯他。 卫希盯着脚尖挨训,徐宁之勾勾她的小指。 骂了半晌,吕回轩终于舒坦了,看卫希也顺眼了一点,这才赏她一个好脸,「说吧,出什么事了?」 卫希支愣起来,清清嗓子,「您的得意门生,郭见山大学士,在今年的秋闱帮二十来个学子舞弊。」 「得意门生?老夫可担不起。」吕回轩冷嗤,没什么好脸色,「你怎知是他助学子舞弊?」 卫希没有告诉他名单的事,只是给他讲了搜集的证据,「那些举人不日便会吐露真言,但难免会有人质疑屈打成招,所以,我想请先生出面重新判卷。」 吕回轩看着她,「打倒一个郭见山,还会有更多郭见山,你这般捨本逐末是不行的。」 「我在努力。」卫希面色恳切。 吕回轩大刀金马地坐着,「人人皆知他们政见不同分道扬镳,你强行搅和不会有人信。」 「还请先生赐。」卫希躬身。 吕回轩沉吟一下,道:「见山有个同胞弟弟,当年从军北疆,但后来因为私通敌国被沈大处死,郭氏一族全部下狱,再后来,郭二平反,见山从此便深居翰林院不与徐相争,也与老夫断绝了师生恩义。」 「您是说……」卫希蹙眉。 吕回轩捋捋花白的鬍子,「言尽于此。」 「重判一事你不用管了,老夫会办妥。」 言毕,吕回轩赶她走。 卫希恭恭敬敬地告辞,卫敏送她出门。 「祖父一时气急,莫要放在心上。」 卫希轻笑,「三姐放心,我知道先生是恨铁不成钢,可架不住我烂泥扶不上墙。」 「不许这么说。」卫敏绷着脸,「你已经很好了。」 徐宁之也点头,「对。」 「文不成武不就的。」卫希自嘲地笑笑。 徐宁之捏她脸,「在我心里你天下第一好。」 「你好肉麻。」卫希吐舌头。 卫敏背着手,「回去吧,放宽心。」 「多谢三姐。」 卫敏摆摆手,目送她离开。 回去路上,卫希有点开心,她总算不是孤立无援了,有吕回轩在,胜算更大了。 徐宁之情绪却不大好,卫希胜算大,意味着她和沈容年重新在一起的机率也变大了。 为何所有人都不喜欢她,而喜欢沈容年呢? 她到底差了沈容年哪里?想要的东西自己去争也有错吗?难道她就该一辈子窝在阴暗角落里等着人施捨吗? 沈容年善良,只不过是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阳光之下,难道她就生来恶毒吗? 跟吕回轩对答时她表现得落落大方,可当一切归于沉寂,她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凭什么沈容年和卫希生来就能得到那么多助力,而她,只不过是想抓住卫希就要承受那么多的艰难困苦。 这不公平。 她想不明白。 她只能自己去一遍遍尝试。 第37章 卫希把舞弊一事大肆渲染, 还将郭见山近十年的科举主考经歷翻了个遍,煽动学子们对朝廷施压。 重新判卷一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吕回轩插手, 徐南昭自然不能不给他面子,在吕回轩的主持下, 近万份考卷加急判定。 卫希在闲暇之余给沈容年写了封信,询问当年郭见山同胞弟弟通敌一事。 安置好这边的事,她才腾出空去找吴泰。 近几日还是徐宁之在盯着,这个吴泰住在城西, 深居简出, 很是谨慎, 不过他每日都会到顾芩的宅子附近转悠。 很奇怪,非常奇怪。 这个吴泰已经消失好几年了,却在她们打探纪渊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京城, 未免太巧了。 盯了好多日他都不知道在晃悠什么, 徐宁之已经没了耐性,撺掇卫希先把他抓起来。 卫希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两人一拍即合,趁着夜色把吴泰打晕五花大绑拎回了府邸。 把人关到密室, 卫希提了一桶水浇到他头上。 哗啦啦地,吴泰打了个冷颤,抖着身子睁眼。 卫希晃了晃手, 「醒了没?」 斜卧在地上, 吴泰眯着眼去辨认眼前的人。 明眸皓齿,锦衣华袍,但是不认识。 卫希抓着绳子把他拎起来,「看什么看。」 「这位……贵人。」吴泰蜷缩着身子, 遍布横肉的脸上露出些委屈来,「您抓我做什么?」 徐宁之探头,「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了。」 「这位……小姐。」吴泰皱着一张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小人只是个穷苦百姓……」
第55页 徐宁之打断他,「穷苦?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天天什么活都不干,吃饭都是拿钱买的,租的院子也不算破,你哪穷了?」 吴泰张了张嘴,刚要狡辩,徐宁之又道:「而且,你一天天的在顾郎中宅子旁边晃悠什么?一定没安好心!」 「冤枉啊。」吴泰喊冤。 卫希揪着他的前襟,「你和纪渊什么关系?」 吴泰眼珠子转了一下,「纪渊是谁?」 「还装?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送到顾芩那里去,她那有的是东西让你张嘴。」卫希阴恻恻的。 吴泰还是嚷着冤枉,卫希没了辙。 她把徐宁之拉到一边,「送给顾芩吧?」 「不行。」徐宁之不贊同,「万一纪渊给了他什么东西保管,我们却把他送给顾芩折磨,他的戒心会更重的。」 卫希转了个圈,又看了看吴泰,那人还是眨着无辜的眼,不老实地东张西望。 「他在顾芩那里转悠了那么久,我们都知道了,顾芩不可能不知道。」卫希低声,顾芩也很奇怪。 徐宁之蹙眉,「正因如此,才不能轻易交给她,别忘了,她也在名单上。」 「你怎么知道她在名单上?」卫希忽然道,「而且,你怎么知道有一份名单,我可没告诉过你。」 徐宁之噎了一下,一巴掌拍到她脑袋上,「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笨,你一直在很精准地找人,先是田通海,再是郭见山和纪渊,你又那么在意顾芩和我的关系,那顾芩肯定也在那上面。」 她说得有理有据,卫希却还是狐疑。 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有点怪。 不过她说得也有些道理,顾芩这个人奇奇怪怪的,虽说之前一直在帮她们,但…… 抿了抿唇,卫希转回身子,看向吴泰,「你想找顾芩,她是跟你有仇吗?」 吴泰摇头,「小人不认识什么顾芩。」 「你怎么会不认识她,她家跟你住的地方离得很近,她又那么出名。」卫希戳破他拙劣的谎言。 吴泰顽固地摇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我说你认识你就认识。」卫希没好气地围着他转了个圈,「看你也不像寻仇,那你应该是想找她帮什么忙,但又慑于她糟糕的名声一直在踌躇。」 吴泰目光闪烁一下,卫希正好逮住,趁热打铁道:「我们知道你和纪渊有关系,纪渊三年前被处死,他的案子是顾芩经手,你是不是想让顾芩给他翻案?」 吴泰还是绷着脸不说话。 「小希。」徐宁之忽然想起什么,「他前几日还去三皇姐府邸附近转过一回。」 卫希盯住吴泰,「你想找吕大人?」 吴泰撇开眼,卫希掰正他的脸,「说。」 「你知道你面前站的是谁吗?」徐宁之眸光微闪。 吴泰眉头皱起来,细细打量卫希。 「先帝第七女,七殿下卫希。」徐宁之轻飘飘地抛话,「你回京也有些日子了,应该很清楚如今的局势,顾芩你信不过,卫希也信不过吗?她背靠的可是沈家,最最忠义的沈家。」 吴泰倏地冷笑一声,「忠义?一群傻子罢了。」 「何意?」徐宁之挡住卫希。 吴泰轻蔑地看着她,「想必你就是徐南昭的女儿,七殿下未婚妻徐宁之,你能出现在这,看来七殿下必败,沈家必败。」 「你说清楚。」卫希挤过去。 吴泰只是痴笑,「傻子,都是傻子。」 「可恶。」卫希真想打他一拳。 徐宁之把卫希拉出密室,让她冷静一会。 「我看他是疯了。」卫希气恼地踢踹平地。 徐宁之按住她,「静下心想想,他这个样子肯定是因为纪渊,纪渊以前是户部度支郎中,若他是被冤枉的,那肯定是他发现了什么触怒了权贵。」 这个权贵,看吴泰那个样子,定是徐南昭无疑。 「他一个算帐的能发现什么!」卫希还是生气。 徐宁之突然福临心至,「算帐……沈家……难道……是军饷?可是……纪渊是三年前被处死的,北疆近年战事是在六年前。」 「北疆军饷一直都没准过。」卫希抓了抓头髮,很是烦躁,「本来就没拨多少,上上下下又不知道扣了多少,最后发到兵士手里连饱腹都难。」 尤其她父皇上位后,军饷军粮越发苛刻,重文轻武的风气也越来越重,是非要把沈家逼死不可。 得亏沈老将军忠良,没粮没钱也不抱怨,而是领着沈家军在北疆开荒,但北疆的土地种田很难,又学不了漠北放牧,吃不惯也不屑吃跟那边一样的东西,只能勉强维持生机。 第38章 这么一想, 沈澜年怨恨皇室也并非没有道理,而她作为沈家和皇室结合的血脉,未免有几分背叛的意味。 「我们可以让他见见吕大人。」徐宁之建议道。 卫希踱了踱步, 「还是顾芩吧。」 也许,名单上的这些人相互之间有所关联, 她实在很想搞清楚那份名单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你的。」徐宁之不再废话。 两人达成一致,遂带着吴泰又回了城西。 吴泰神色漠然极了,看起来了无生机。 卫希一手拎一个跳进了顾宅,主屋稍稍闪着些烛光, 她凑近刚要敲门, 徐宁之却扣住她的手腕。
第56页 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泄露出来, 卫希听了一耳朵,满脸的不可置信。 徐宁之咳嗽一声,谨慎地抬手敲门。 咚咚咚。 啪地几声, 茶杯砸到门上又掉到地上。 随即是顾芩骂骂咧咧的声音, 徐宁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卫希见状开始大力拍门。 「哪个挨千刀的!」 房门被大力拉开,顾芩一脸晦色。 「顾郎中。」卫希笑容灿烂。 彭地一下,房门被摔上。 卫希耐心地等了一会, 房内窸窸窣窣的,没多久,顾芩再次出现, 面色不善地瞪她。 「顾郎中, 大好的时光万万不可沉湎男色。」卫希背着手一本正经地教育她。 顾芩面露讥诮,「一看你就是那方面不行。」 「你……」 徐宁之及时把吴泰推到两人中间,「好了好了,不要吵, 是我们不对,打扰顾郎中良宵,实在是事急,望郎中体谅。」 「你看,连你媳妇都知道你不行。」顾芩冷笑。 卫希气急,一把推开吴泰就要跟她理论。 「小希,冷静,我知道你行。」 卫希还没来得及高兴,顾芩就阴阳怪气,「给你面子而已,你还真信。」 「该死!」卫希忍不了了。 徐宁之没拦住,卫希直接就把顾芩按倒了。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顾芩嚣张。 卫希咬牙,一拳锤到她颈侧。 「就知道你没种。」顾芩接二连三地刺激她。 卫希受不了了,挥拳打下去。 「停停停!」顾芩缩成一团。 匆匆赶来的姚泽要去把人拉开,卫希按着顾芩就地一滚,又把姚泽绊倒了。 一时间乱作一团,吴泰蹦了一下,绳子脱落。 徐宁之眼尖地瞥到,过去拦他,反被他推倒。 「卫希!」徐宁之吃痛。 地上的人还在互相纠缠,徐宁之站起来,看准卫希就踢了一脚,「你个大笨蛋!赶紧给我起来!人都跑了!」 卫希噌地一下就跳起来,四处张望。 徐宁之狠狠拍她脑袋,「你都干了些什么!」 「那能怨我吗?」卫希丢开她的手。 地上的顾芩哎呦一声,捂着脸坐起来。 卫希扭头,一把揪起她前襟,「你故意放他的!」 「怎么可能!我都不认识他!」顾芩挣扎。 徐宁之推开卫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恐怕不止,他是你叫回京城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宁之却很笃定,「他不认识你,但你认识他,也知道他手里有什么,所以密信他让他回京,但又不主动找他,反而让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都说了不认识他。」顾芩还在嘴硬。 徐宁之皱眉,「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她就是想捣乱!」卫希对她的印象跌到谷底。 顾芩轻蔑地斜睨她。 「算了。」徐宁之抿了抿唇,伸手拉过卫希,「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卫希憋了一肚子火,拳头握得咔咔响。 徐宁之瞪她,卫希强忍下气。 回去路上,夜深露重。 卫希越想越来气,脸色臭得很。 徐宁之晃她手,「好了好了,别气了。」 「你就知道让我忍,忍忍忍,她都踩我脸上了。」卫希甩开她的手,分外气愤。 徐宁之讨好地踮脚吻她唇角,「别气别气,她就是故意惹你好把吴泰放走,你听进去可不就中她的计了。」 「你还帮她说话?」卫希推她脑袋。 徐宁之无奈地抬手抚她背,「清心静气,你这样迟早会气坏身子的,没必要每句话都往心里去。」 「那你还天天跟我吵架。」卫希冷哼。 徐宁之捏她脸,「以后不会了,我也得学着清心静气才能教你,否则太吃亏了。」 「那吴泰怎么办?」卫希鼓脸。 徐宁之揉一把她乖顺的髮丝,「不着急,盯着就是了,顾芩那,吕大人那,还有……徐南昭那。」 「都怪顾芩。」卫希还是忿忿。 徐宁之沉吟一下,「我觉得她是在考验你。」 「考验我?有什么好考验的?」简直莫名其妙。 徐宁之微颦着眉,「我也不清楚,只是感觉。」 「哼,什么考验,她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卫希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名单上的人肯定都是坏的。」 徐宁之长睫微敛,「也不一定,事在人为。」 「与其在这天天受气,还不如直接踏平京城。」卫希踹飞石头,「再大的阴谋诡谲也敌不过沈家军手里的剑。」 徐宁之不贊同,但尽量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小希,你是想成为一个暴君吗?」 照卫希的性子继续下去,这并非危言耸听。 「当然不是。」否则她也不会忍这么久,她还是希望能用正当的方式拿到属于她的东西。 「既然不是,那就从现下开始改变。」徐宁之面色严肃,「喜怒不形于色,这是最基本的。」 卫希动了动唇,「可是……」 「没有可是,你若连顾芩都应付不了,那就真的……小希,你迟早要学会独当一面。」徐宁之言辞恳切,尽管她希望卫希能依赖她,但形势容不得。
第57页 卫希勾着头,「我知道的。」 「光知道了,还是不改。」徐宁之嘆气。 卫希瘪嘴,「又不是一蹴而就的。」 「又在跟我犟。」徐宁之摇头。 卫希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呛声,又踢了踢石头。 「石子是招你惹你了?左一脚又一脚的。」 卫希扭头,咬着下唇,有点委屈。 怎么她踢个石子徐宁之都要训她。 徐宁之噗嗤一下笑出声,又噌地一下跳到她背上,「乖小希,你对付别人可别这样,这么高个大个子天天红着个眼睛,人家会笑话你的。」 「敢笑就扔出京城。」卫希惯常哼唧一声,双手托住她身子,「又不要他们哄,管什么闲事。」 徐宁之凑到她脑袋旁边,「那要谁哄?」 「想哄的什么都不说……」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逝,卫希半截子话堵在嘴里,徐宁之唇角噙着笑,「小乖乖,有开心一点吗?」 「……哼。」卫希勾下头,小声,「都怪你。」 徐宁之竖起耳朵,「怪我什么?」 「怪你一直亏待我。」卫希嘟囔,「都是因为你……我才没底气,反正都怪你。」 徐宁之拉长声调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懂了。 「以前怪我,现下可不能怪我。」徐宁之伸手摸摸她微烫的耳垂,「我可没再拦你了,是你一直别别扭扭的。」 卫希用力摇晃脑袋,「松手松手,不要总摸我耳朵,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该老实的时候就老实,你连这个都不懂吗?」 「我懂……你就是想让我像个木偶一样任你摆弄,那你怎么不去找个真的木偶呢?」 卫希想把她扔下去,「你才喜欢木偶!」 「好吧好吧,我想错了。」徐宁之抱紧她,探头凑到前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说了我才知道嘛。」 卫希掀了掀眼皮,「徐宁之,咱俩没爱了。」 「哎,我是真不知道。」徐宁之也有点苦恼。 卫希把人往上撂了撂,「我喜欢听话的,身体好的,你没有一点符合。」 「我不听话吗?」徐宁之眨巴眼。 卫希冷笑,「你有数过把我踹下床多少次吗?」 「嗯……那证明我身体好,还能踹动你。」 卫希翻了个白眼,「那是我让着你。」 「我也没让你让我啊。」 卫希五指收紧,「记好你说的话。」 「记着呢,小心眼。」 . 沈容年的回信到了,卫希捧在手里一字一句地看,徐宁之一直盯着她,她笑一下就打她脑袋。 等到看完,徐宁之噼手就夺过信,卫希哎了一声去抢,徐宁之绷着脸直接撕了。 「你干嘛!」卫希气恼。 徐宁之瞪她,「笑那么开心。」 「我笑笑都不行了?」卫希只觉她不可理喻。 徐宁之理直气壮,「我说不行就不行。」 「我迟早踹掉你。」卫希冷哼,「谁会喜欢你这么个善妒又霸道的女人,连和表亲写信都不行。」 徐宁之把手里的信捲成一团砸她头上,「装,你接着装,我不信你真的不懂。」 「懂怎样,不懂又怎样?」卫希接住纸团,「徐宁之,我发现你怎么一丁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 还动不动就拿东西砸她,太可恶了。 「你跟你表姐过去吧!」徐宁之丝毫没有悔改。 卫希别开头,说的不吵架心平气和,结果到头来带头吵架的还是徐宁之,真是什么话都让她说了。 「懒得搭理你,走了。」卫希展开皱巴巴的纸团,把撕成两半的信拼起来,又逐字逐句地边走边看。 「卫小希,你混蛋!」 卫希充耳不闻,徐宁之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总是莫名其妙就开始生气,天天在府里跟她闹得鸡飞狗跳,是想把她往沈容年怀里推吗? 那她倒是快成功了。 卫希摇头苦笑,捏着信往外走。 徐宁之追了出来,「小希我错了。」 「你怎么会错呢。」卫希盯着手里的信,无所谓的语气,「你说的都对,做的也都对。」 徐宁之拽住她衣袖,「我不该撕你的信。」 「我又没怪你。」卫希掰开她的手,「行了,回去吧,我去刑部看看郭见山。」 徐宁之倾身牵她手,「我跟你一起。」 「随便。」卫希只盯着信,蹙眉思索。 徐宁之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你看了好久了。」 「哪有,我才看了两遍。」卫希挣开手,咬了咬指尖,「你还是留在府里吧,别烦我了。」 徐宁之又去扯她,「我不要。」 「随便。」卫希满脸不耐。 徐宁之盯着她,「卫希。」 「又怎么了?」 徐宁之面色严肃,「我怀孕了。」 「哦。」卫希反应冷淡,还是盯着信看。 徐宁之忍不住敲她脑袋。 「天天打我很有意思吗?」卫希丢开她的手,径直往前走,「怀孕了就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等我回来带你去堕了。」 徐宁之揪住她,「你说的是人话吗?」 「不然呢?」卫希总算捨得看她一眼,「我有那么傻吗?你说出怀孕两个字的时候是把我当婴孩哄骗吗?」
第58页 徐宁之狡辩顺便谴责她,「我只是提前告知你,说不定哪天真怀了,你这个样子可是要把人的心都凉透。」 「只要你不动什么小心思,就永远怀不了。」卫希神色凉凉的,「别骗我吃那个药,对你没好处,你万一死在那上头了……动点手脚很容易,那我和容姐连孩子都不用生了,直接抱你的,就算是你亲生的,我不说,容姐不说,谁会知道,那孩子长大了可不会给你上香。」 徐宁之脸色不大好看,卫希嘟囔,「动动脑子。」 她对延续血脉不感兴趣,堕了可比生下来容易,徐宁之妄想用孩子绑住她是绝对不可能的。 徐宁之缓过来,还是一脸倔强的我不信。 「随便。」卫希继续看信。 徐宁之想咬她一口,「你真可恶。」 「我就是个混蛋啊,你不是早就知道?」 徐宁之憋气,抓过一半的信纸也盯着看。 两人你推我搡地到了刑部大牢,但没看见顾芩的人影,案子还没查清楚,郭见山还不算重犯,她们还能见到人。 彼时,郭见山一袭囚服端坐牢房,手里捧着一本书,面前还摆了一个棋盘,上面棋子交错,白子棋差一招惜败。 狱卒开了门,卫希先踏进去。 地上的男子留着长须五官端正,囚服一丝不苟地贴着略有些瘦削的身子,面庞还能瞧出些俊朗模样。 「郭大学士。」 牢房重新关上,郭见山掀了掀眼皮。 「七殿下。」 卫希自来熟地盘腿坐下,「大学士倒是逍遥。」 「一介囚徒,谈何逍遥。」 卫希轻笑,「我一路走过来,看见的尽是狰狞惨状,听见的尽是哀嚎怒骂,唯有大学士这里,岁月静好闲适安然。」 「问心无愧罢了。」 卫希捻起一颗黑子,「好一个问心无愧。」 「大学士您,当年也是寒门出身,如今荫封荐举全无,您却倒行逆施屡屡扶持世家子弟入仕,难道……您不觉得愧对您当年寒窗吗?」 郭见山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没有当年的贫寒,如何能衬出如今的富贵?当年那些欺我辱我之人如今为了一个官位肯低下头来求我,殿下您说,换作是您,是不是很畅快?」 「我不觉得畅快,你是在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卫希冷下脸,「若在你之前,也有人似你这般想,那你当年遭受的欺辱,就也有那人的一份。」 郭见山微微一笑,「就算有,又如何?我熬过来了,至于往后诸生,与我何干?」 「此次秋试中有个叫江檀的学子,你把她列为最后一名。」卫希直视他,沉声,「我看过你以前的文章,其中言论与江檀的论策有异曲同工之妙。」 郭见山笑容不变,「那么殿下,您知道为何吗?」 「为何?」卫希皱眉。 郭见山目露讥诮,「因为一切都没有改变。」 当年的他,如今的江檀,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再怎么样,牛犊连老虎一只爪子都敌不过。 「可当年的你,是榜眼。」 郭见山眼里的讥诮更浓了,「当年先帝龙体有恙,殿试的名单是吕回轩拟的,他指我为榜眼,却指徐南昭为状元,第二,与最后一名有何分别?」 到底,吕回轩也逃不过世家的影子。 「当然有分别。」徐宁之出声,「你太过偏激,指你为状元会掀起很大的风浪,也会给你树敌,榜眼的风要小些,吕大人定是深思熟虑才有意为之。」 郭见山抬眸,「你是帮你爹还是帮吕大人?」 「我已与徐首辅断绝父女恩情。」 郭见山低笑一声,「如今的孩子……」 「你既对徐南昭有怨,为何还要帮他?」卫希沉着脸打断他,「为何……不战而退?」 郭见山看向棋盘,「战了,败了。」 一交手,就败了。 「败?」卫希缓声,「当年的事,你知道真相?」 郭见山颔首,「很早以前,我就知道。」 「那他可是你的杀弟仇人!」卫希低吼。 郭见山摇头,「我的杀弟仇人,是沈琮年。」 「你明知道……」 郭见山冷声,「没有对错,只有成败。」 「当年,不止我败了,沈家也败了。」 卫希倏地站起身,「沈家不会败。」 「死的就剩一个老头子和你那童养媳了,殿下您还要自欺欺人不成?」郭见山微扬着脸,满是讥讽,「您的母族,亡于您的父族,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徐南昭,您以为他为何直升首辅?」 郭见山笑容灿烂,「他属于您的父族一派。」 「他所作所为,皆出于先帝的意志。」 卫希手上青筋暴起,「不可能。」 「您,也属您的父族一派。」 卫希几乎要窒息,徐宁之连忙搀住她。 郭见山捻起棋子摆好,「当然,现下不是了。」 「现下您的父族和母族站到了一起,如今是君和臣站到了对立面。」 「若您将来荣登君位……」 卫希挣开徐宁之,拉开门跑了出去。 徐宁之追出去,郭见山又捧起书。 「小希……」徐宁之拼命往前跑。 卫希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脑子里全是郭见山的话,她知道郭见山说的都是真的,她母妃,她大表兄二表兄三表兄全都死于她父皇,而在未来,沈容年和沈老将军可能会死在她手里。
第59页 她会像她父皇一样,亲手覆灭沈家。 咚! 卫希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被反弹到地上。 「小希!」徐宁之惊叫。 卫希捂着头满脸痛苦,徐宁之连忙扶着她坐起来,对面的人阴阳怪气,「这是想讹谁。」 泪珠子在眼眶里转一圈,卫希扭头看见徐宁之,直接就哭出了声,揪着她肩上的衣料掉眼泪。 掌心落到她发顶,徐宁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小声哄。 卫希哭声越来越大,顾芩一脸的嫌弃,「什么人啊,撞了我家阿泽不道歉就算了还有脸在这哭。」 「她没看见,撞疼了才哭的。」徐宁之解释一句,轻拍卫希的背,「好了好了,一会再哭,先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指尖托起她下巴,徐宁之心疼地摸摸她微红的前额,「脑袋疼不疼、晕不晕?」 卫希不住地掉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 双手捧着她的脸,徐宁之给她擦了擦眼泪,轻轻在她额前吹气,「吹吹就好了,吹吹疼疼就飞走了,乖乖小希不要哭。」 「这是哄小孩呢。」顾芩翻了个白眼。 徐宁之瞪她,顾芩耸了耸肩。 「不要听她乱讲,我们小希是大人,才不是小孩。」徐宁之轻轻拍她背,撩开她额前的髮丝轻吻她眉心,「想哭就哭吧,大人也可以哭。」 卫希吸吸鼻子,双手收紧环抱住她。 「那些人都招了。」顾芩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卫希还在抽泣,搂着徐宁之不撒手。 「地上凉,先起来好不好?」徐宁之小声。 卫希点点头,拉着她起身。 「等回去了我给你敷敷。」徐宁之指腹轻抚她脸颊,「哭哭也好,你好久都没有这么跟我哭过了。」 卫希拿手背擦干净眼泪,「我长大了。」 「长再大也是我的小希。」徐宁之微微弯腰给她拍拍衣衫上的灰尘,「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孩。」 卫希想反驳,徐宁之摸她头,「乖,当小孩就好,长大了就要承担很多责任,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她和沈家都没有对卫希抱有什么期待,她只希望卫希能逍遥自在一辈子。 「她註定要承担。」顾芩插话,「享受了那么多好处,就註定要担负起属于她的责任。」 徐宁之只看着卫希,「又不是她想生来富贵。」 顾芩还想说什么,卫希却道:「她说得对,我应该承担,我不能再逃避了。」 「我会陪你的。」徐宁之眼里满是柔情。 顾芩啧了一声,「你们俩够了没有?说半天正事没人搭理我,那些举子都招了……」 「以前也有。」卫希看向她,从怀里摸出一叠纸张,「这些人,都可以抓了。」 顾芩接过,扫了一眼,「这些……」 「仅十年的。」卫希抬了抬下巴,脸上还挂着泪痕,「最高有三品,你能行吗?」 顾芩笑得嚣张,「一品大员也得给我下马。」 「那你去吧,我们回了。」卫希回身去牵徐宁之。 顾芩动了动唇,到底没出声。 卫希和徐宁之手牵着手往回走,徐宁之逮着机会就开始劝她,「你不要听那个郭见山胡说八道。」 「其实他说的是事实,关于我父皇。」卫希其实一直都明白,她只是不愿意承认。 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她心中一直是高大的存在,纵然帝王无情凉薄,可她一直以他为榜样。 「你父皇是你父皇,你是你。」 卫希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那当然。」 她刚才只是落入了郭见山编织的网,那也是郭见山用来自欺欺人的网。 当年郭见山弟弟被徐南昭陷害通敌,沈琮年处死了他,这在当时并没有什么错,但徐南昭把郭家扔到地狱后又拽回了人间,随意掌控郭见山的生死以此来敲碎郭见山的骨头。 郭见山如他所愿屈服了,还自己编织了一套理论来说服自己,其实不过是他对自己无能的开脱。 卫希不会像他一样,绝不会。 她的父皇玩弄帝王权术反覆无常,而她,绝不会重蹈覆辙,绝不会因为畏惧沈家军而六亲不认。 卫氏是她的皮,沈氏是她的骨。 若她荣登君位,沈家必将光復。 沈家的荣耀,必将重现。 「我们小希一直很善良。」徐宁之摸她头。 卫希偏身看她,「你是不是吃准我这点?」 所以徐宁之才那么肆无忌惮。 「你又不是对每个人都善良心软。」徐宁之轻轻靠过去,脑袋抵着她的肩,「小希,你爱我。」 卫希也靠她,「好奇怪,我发现你最常说的一句话不是你爱我,而是我爱你。」 「因为我确信我爱你。」 第39章 重新判卷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韩修远依旧高居榜首,而江檀紧随其后。 那些舞弊的举人供出了郭见山,郭见山认罪。 过往那些类似的官员也被揭发下了狱,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二居榜首的韩修远却宣布弃考。 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一弃考, 江檀也要弃考。 卫希只觉莫名其妙,这两人怕不是脑子有点问题,甚至她去劝的时候还是执迷不悟。
第60页 韩修远的理由倒是很充分,「家师下狱, 草民不避嫌未免招人口舌, 待风头过去,再考也是一样的。」 卫希不怎么关心他, 爱考不考,但江檀仿佛被韩修远蛊住了, 说她也要避嫌。 「郭见山又不是你恩师,你避什么嫌?」 江檀只道:「胜之不武。」 「本殿最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迂腐之辈!」卫希生气,「若个个都似你们这般,那干脆都弃了算了!」 韩修远拱手, 「殿下息怒,我等也并非一时意气,只是草民与江举人一见如故, 得江举人指点, 草民对时务策有了新的见解,想与她深入探讨一番。」 「你压她一头,她能指点你什么?」 韩修远轻轻摇头,「江举人性子烈, 草民只不过是占了圆滑之巧,但过于圆滑就是世故了,草民不愿世故,故而师从江举人学朴直。」 听到师从,江檀看他一眼。 韩修远笑一下,「三人行,必有我师。」 「随便。」卫希不想管了。 她转身要走,韩修远却唤住她。 「老师托我带给您一句话。」 卫希顿步,「说。」 「没有对错,只有成败。」 卫希嗯一声,眼前又浮出郭见山的脸。 他真的不恨徐南昭?怕是不见得。 徐南昭属她父族一派,当年的郭见山……是属沈家一派吗?徐南昭胜了,所以他帮徐南昭,若是她胜了呢? 卫希失神了一瞬,马蹄声传入耳中。 「小希小希!」徐宁之有点焦急地喊她。 卫希抬头,「怎么了?」 「吴泰被抓了。」 卫希面色微变,快走几步越上马背。 「到底怎么回事?」 她骑得太快,徐宁之拽着她的腰带匆忙解释,「他杀了兵部左侍郎武尚,跑的时候被逮到了。」 兵部左侍郎……卫希拼命回想。 不到一刻钟,她们就疾驰到了刑部大牢。 迎面撞到顾芩,卫希一把揪住她的前襟,「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这么让他去死!」 「不破不立。」顾芩笑容清浅,「恕我直言,殿下您这些天做出什么实事了吗?」 卫希瞳孔微缩。 「既然您做不出,那臣替您做。」顾芩扣住她手腕,缓缓挪开,「至于殿下您,清闲的话可以再多找几个女人谈情说爱。」 纤柔的指腹擦过她细颈,顾芩轻轻推开她。 整了整微乱的前襟,顾芩往里走,「徐小姐,您还是别再抱不要有的妄想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徐宁之盯着她的背影。 顾芩偏头,「当然是做你们不敢做也不想做的事,徐小姐,奉劝你一句,别乱搅浑水。」 「知道你为何比不过沈容年吗?」 徐宁之握紧拳头。 「贪得无厌。」顾芩笑容转冷。 卫希往前一步,「告诉我怎么做。」 顾芩没回她,径直走进大牢。 卫希没跟上去,眼里带了点茫然。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徐宁之轻声,「小希,先帝把她留给你,自然有深意在,她再不满你所为也不会叛了你,既如此,不若交给她去做。」 「不。」卫希回神,紧拧着眉,「她说得对。」 她又回想起郭见山的话,父族……母族,这和君臣不一样,郭见山和顾芩都是忠君的,但不一定忠于她的『父族』。 徐南昭原先是她父族的代表,可她父皇在最后的时光里却转变了想法,若她继位,那原本的敌人就能转变为友人,而脚下快要成狼的狗就将变成敌人。 她父皇很了解徐南昭,定然不会以为她那些不痛不痒的和徐南昭毫无关联的手段能扳倒徐南昭,而徐南昭的根是她父皇,那么……要推翻徐南昭,就要推翻她父皇…… 抹了抹脸,卫希看向顾芩离开的方向,「我想给沈家找个公道,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你为何总想着沈家!」徐宁之眉心突突的。 卫希偏身看她,「不然呢?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和沈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 没等徐宁之回答,卫希就道:「你不是不明白,你是不想明白,你生怕容姐把我抢走,所以宁愿毁掉我也要破坏我和容姐和沈家的关系。」 得不到就毁掉,徐宁之做得出。 她是宁愿拉着卫希一起死也不会放手的。 卫希并不想遂她的愿。 「你只能依附沈家吗?」徐宁之扬脸质问。 卫希定定地看着她,「不是依附,是共生。」 若她夺位失败,沈家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你与沈家共生,那我呢?」 卫希别开脸,「麻烦你多想想我。」 「好啊。」徐宁之神色漠然,「我想着你,看着你跟沈容年携手坐拥江山……」 卫希回头,「别人都这样,就你不行?」 「都这样……就是对的吗?」 她本以为卫希是不一样的存在,可现下,她告诉她,都这样……她也是这样。 「我已经为你走偏过一次了。」 走偏……徐宁之垂下头,她以为的勇敢在卫希眼里竟是走偏吗?难道只有沈容年才是正道吗? 指尖轻抬她下颌,卫希嗓音柔柔的,「算我求你,暂且委屈一回行吗?待一切尘埃落定由着你怎么闹。」
第61页 尘埃落定,那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轻轻踮起脚,徐宁之噙着笑吻她唇角。 「就一回。」 卫希总算露出笑容,勾头回吻她。 . 兵部左侍郎被杀,兇手却爆其贪污北疆军饷。 三年前纪渊的案子被扒出来,吴泰为其喊冤。 他呈交了一份证据,里面明明白白地搁着北疆仅十年的粮饷拨调以及兵部左侍郎武尚近十年房契地契和商铺所得。 卫希呈上几十幅她在北疆的画作以及北疆实际所得粮饷单子,另加几封沈容年近几年寄给她的亲笔信,虽然大多时候沈容年都报喜不报忧,但总有忍不住的时候,也只有那种时候她才会短暂地把卫希视作一个依靠。 卫宏下诏彻查。 卫希开始频繁地和沈容年通信,沈容年告诉她很多当年北疆的困境,尤其是沈家三子战死之后。 卫氏手里握的传承子嗣的药物也只是为了保证本族血脉延续,对下层甚至贵族都不开放,沈家三子战死,一定程度上断了沈家的根,又因当年卫希退婚之事闹得很大,沈家这几年可谓是萎靡不振。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在北疆还是顶天的存在,且因这些打击让北疆百姓更加和沈家一条心,凝成了一股绳共同抵御外敌。 卫希的很多画作都在赞扬这种军民同心的精神,但在这些背后,藏着无尽的苦难。 吃不饱穿不暖在北疆是常态,甚至沈家三子活着的时候也是如此,虽然每次卫希去北疆沈家都是拿最好的东西招待她,但比起京城,可以说是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卫希见证过这些,但也只是表面。 在她看信读信的时候,徐宁之一直在旁边。 她眼里没有一丁点波澜,只是冷静地建议:「你不如问问她,沈家三个儿子都是怎么死的,最好是因为吃不饱饭就上战场才被砍死的。」 「你什么意思!」卫希微愠。 徐宁之一脸淡然,「什么什么意思,我在帮你啊,若真是那样,贪污军饷军粮的人就相当于间接杀了沈家三子,定罪岂不是很容易?」 「你……」卫希说不出话来,但她觉得不对劲。 徐宁之掸了掸衣袖,「这是最好的做法了,只不过有损你三位表兄的英勇,最忠义的沈家……后人竟是饿死的。」 她这次嘲讽的意味就很明显了,卫希拍案而起,「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漠北铁骑是沈家军的好几倍,沈家军将士个个能以一敌百,但次次都是惨胜,朝廷又不拨粮,入了沈家军连吃都吃不饱,最后嫡系越来越少……」 卫希声音越来越小。 徐宁之不知道,但她知道。 可她有做过什么吗? 没有。 她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只是躺在京城的金屋里纸醉金迷,偶尔为困苦的北疆百姓嘆息几句。 就像郭见山说的,她也属她的父族一派。 她的父皇用那么狠毒的手段稀释沈家军,她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为了和徐宁之的所谓爱情让沈容年蒙受奇耻大辱…… 卫希抱着头,浑身发抖。 她到底在做什么? 掌心落到她发顶,徐宁之嗓音冷清,「想没有用,你要做,要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沈家遭受了怎样的不公和困苦,让天下人都知道沈家的功勋是用命换来的,若是没有那些奸诈小人,沈家会荡平漠北。」 「对……你说得对。」卫希缓缓抬起头,不停呢喃,「若是没有他们,沈家必将荣光百世……」 徐宁之抱住她的脑袋,指腹微动轻抚她柔顺的髮丝,「小希,那不是你的错。」 把头埋进她怀里,卫希攥紧她的衣袖。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徐宁之轻声安抚她。 卫希依旧沉浸在自己紊乱的思绪中。 . 九月十五,三堂会审。 吴泰被押到正中,卫希代表卫宏端坐上位,刑部尚书位居左下首,还有其他相关官员。 顾芩姗姗来迟,呈上三年前纪渊案子的卷宗。 刑部尚书看向卫希,卫希微微点头。 清了清嗓子,刑部尚书朗声,「堂下何人?」 「父姓吴,单名一个泰字。」吴泰面色沉静,三木箍着他,他却还是跪得笔直。 刑部尚书又道:「为何杀害朝廷大员?」 「私仇。」吴泰语气淡淡的,「纪渊是我兄弟,三年前,他任户部度支,发现户部拨给兵部运往北疆的粮饷对不上,遂暗中查探,中途被武尚发现,反诬纪渊贪污北疆军饷,因此,我要为纪渊报仇。」 刑部尚书微眯着眼:「且不论你所言真否,纪渊三年前就被斩了,你为何到今日才给他报仇?且你这三年销声匿迹,为何近月现身京城?」 「有人告诉我,可以为纪渊翻案。」 刑部尚书站起身,「谁?」 吴泰抬眼,环视一周,道:「七殿下。」 「大胆!」刑部尚书勐拍桌案,「纪渊的案子涉及北疆,由先帝亲自审理,七殿下乃先帝亲女沈家表亲,怎会为贪污北疆军饷的纪渊翻案?一派胡言!」 卫希掀了掀眼皮,「尚书大人何至于此,又不是说你,再者,即便是父皇亲自审理,也有被奸臣蒙蔽的可能,本殿身为大燕皇女,断不能让忠义之士蒙冤。」
第62页 刑部尚书依旧忿忿不平,「他是在污衊殿下!」 「不是污衊。」卫希往后靠了靠,直接认下,「确实是本殿叫吴泰回京,但他性急,且不信本殿,非要一意孤行去杀武尚,本殿彼时并不知情。」 刑部尚书看起来松了口气,「殿下不知情就好。」 扯了扯嘴角,卫希坐直了些,「吴泰有错是真,杀害朝廷大员也是真,但其状告武尚贪污北疆饷粮,鑑于武尚已死,应将吴泰暂且收监,把两个案子都查清楚再下罪断。」 「殿下所言极是。」刑部尚书贊同她。 卫希拍了拍桌案,「吴泰呈交的证据近日本殿与顾郎中已经核实,确为真,军粮军饷由兵部拨调,武尚却借职务之便截下户部拨给北疆的饷粮中饱私囊……你们看看,可有异议?」 顾芩捏着手里的证据转了一圈给大小官员们看,大小官员俱都点头,刑部尚书拍板说没有异议。 「既如此,可否认定纪渊是冤枉的?」 刑部尚书颔首,「殿下论断无错。」 随后,他又道:「但吴泰杀人为真。」 「他杀的是罪人,早就该死的罪人。」 刑部尚书摇头,「吴泰动手时武尚尚未判罪,私刑不可取,吴泰杀人,不管杀的是何人都应判罪。」 「可他为忠义之士申冤,又办了武尚。」 卫希为他辩解,刑部尚书还是摇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可从轻判,不可不判,杀害朝廷官员以谋逆处,吴泰固有侠义风亦不可藐法,依臣之见……」 「那就流放三千里。」卫希抢话。 吴泰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流放总比砍头强。 刑部尚书张了张嘴,「殿下……英明。」 卫希继续道:「既然吴泰和纪渊的案子审完了,那就接着审武尚的,此人蔑法,贪污北疆粮饷,按律当斩。」 「武尚已死,再将其亲眷流放即可,当年纪渊的案子先帝便是如此断的。」刑部尚书补充道。 卫希摇了摇头,看向顾芩。 「臣在查证武尚一案时发现其背后牵扯了一连串的朝廷官员。」顾芩从怀里摸出一份名单,不卑不亢地呈给卫希。 刑部尚书伸着脖子看,卫希直接扔他眼前。 从上往下扫过去,刑部尚书的目光落到最后一个名字上,抿了抿嘴道:「污衊朝廷大员也是重罪。」 「是不是污衊,还有待考证。」卫希斜他一眼,「我们是在办案子,自然要将有嫌疑的人列出一一传唤,再仔细分辨推断,最后断案。」 刑部尚书只看着顾芩,「顾郎中,你可要想清楚,污衊朝廷大员,本官即刻便可将你收监。」 「下官是在查案,上面的人也只是有嫌疑,并非就是有罪,一旦查明自然会洗清冤屈,不劳尚书大人忧心。」 刑部尚书冷下脸,连道三声好。 「看来本官这尚书是要给你坐了。」 顾芩拱了拱手,「下官不敢。」 刑部尚书直接站起身,「事关重大,要请旨。」 「已经请了。」卫希抬了抬下巴。 刑部尚书皱眉,却见徐宁之款步迈过门槛,嗓音清丽,「陛下有旨,请七殿下,尚书大人接旨。」 卫希掀起衣摆,刑部尚书咬了咬牙,直直跪下。 其余一干人等跪了一地,徐宁之宣读了卫宏的诏书,全力支持卫希查案,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俱不可挡,所有人都要配合查审。 话音落,卫希叩首,「臣接旨。」 徐宁之搀她起来,把圣旨塞她手里。 卫希看向刑部尚书,「走吧,尚书大人。」 「殿下您去就好。」刑部尚书皮笑肉不笑。 卫希一点也不客气,朝众捕快招手,「去拿人。」 卫希领着大半捕快直接去了徐府,怎料徐南昭不在,徐夫人出来道:「大人在宫里。」 卫希看向徐宁之,徐宁之轻咳一声,「你先去别的地方,我在这等着,人回来了就告诉你。」 「宁之。」徐夫人往前一步,斜睨着她,「你这是要做什么?领着一群捕快回家是何意?」 卫希刚要说话,徐宁之拦下她,「你先去。」 「去哪?臣妇还想好好招待七殿下呢。」徐夫人面上挂着笑,侧身做个请势,「宁之叨扰殿下多日,臣妇正好向殿下致歉道谢。」 卫希回绝,「不必了。」 「都是一家人,殿下不必见外。」徐夫人笑意渐浓,和蔼地搭上徐宁之的肩。 徐宁之抱住卫希的胳膊,「她有要事要办。」 「这样……那就不耽搁殿下了,改日若有闲暇再请殿下入府一聚。」徐夫人收回手。 卫希瞥她一眼,扒开徐宁之的手,「那我走了,你也好久没回家了,陪陪你母亲吧。」 「小希……」徐宁之拉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 徐夫人笑容不变,「这孩子,太粘人了。」 正说着,马蹄声响起。 华丽的马车停到两人旁边,侍从跪伏到地上,鞋履踩着他的背踏下,徐夫人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徐南昭掸了掸衣袖,负着手看向卫希。 「去刑部走一趟吧。」卫希直接道。 徐南昭一脸诧异,「殿下何意?」 「去就知道了。」卫希甩出长鞭。
第63页 徐南昭一副为难模样,「殿下不说何意……」 「查案,有陛下旨意。」卫希展开圣旨。 徐南昭嗯声,随即伸出手让她绑。 「本殿相信徐大人是清白的。」 卫希走到前头,徐宁之跟上她。 剜了一眼徐宁之的背影,徐南昭甩袖随行。 其余捕快去捉拿剩下的人,没过多久就齐聚刑部,徐南昭面色淡然,立在堂下不怒自威。 卫希回到原位,沖顾芩示意一下。 被带到这的人不过一手之数,但官阶都很大,轻易动不得,顾芩先宣读了他们的罪状。 这几个老傢伙趾高气扬地反驳她是污衊,顾芩让他们拿出证据,他们又顾左右而言他。 卫希勐拍桌案,「都闭嘴!」 「地契房契商铺契纸都在这摆着,没有过户的收益也都秘密转到了你们手里,武尚每年几万两黄金掉进钱庄后都跑进你们口袋里了,还在这胡搅蛮缠!」 他们想狡辩,卫希把桌案拍得震天响,「为了那么点银钱,你们罔顾大燕江山!罔顾边境安定!罔顾北疆将士!你们是大燕的罪人,都该推出去斩了!」 「殿下此言差矣。」徐南昭淡声。 卫希看向他,「你说,本殿倒要看看你想怎么狡辩,贪污军饷军粮,坑害北疆将士,至沈家三子战死,你万死也难辞其咎!」 「殿下只知武尚的荷包到了我们手里,却不知我们的荷包去了哪里。」徐南昭轻笑,气定神闲的模样。 卫希握紧拳头,「你说。」 徐南昭环视四周,「殿下确定?」 「有什么见不得……」 卫希半路哑声,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徐宁之见此,扬了扬手里的圣旨,「都下去。」 众人依言退下,只余二人和徐南昭。 徐南昭掀起衣摆大刀金马地坐到椅子上,指腹摩挲着玉扳指,「殿下当真想知道?」 卫希咬了咬牙,「说。」 「殿下可曾清点过先帝的私库?」 卫希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眩晕。 「先帝私库的钥匙是燕卫长在拿着,而燕卫长……好似归附了殿下。」 徐宁之面色剧变,徐南昭微微一笑,指节竖着放到嘴边,「殿下放心,臣会为您保密的。」 卫希勐地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清俊的脸狰狞起来,下了死手掐着他往下摁。 「宁……宁之……」 徐宁之连忙伸手去拉卫希,但卫希力气大得吓人,哪里是她能拉得动的。 「小希,你冷静一点。」徐宁之急得团团转。 卫希充耳不闻,手上青筋暴起,恶狠狠的。 「你不是要伸张正义吗?」徐宁之拼命地掰她手。 卫希像钉子一样,「杀了他,就是正义。」 「你昭告天下是先帝吞了北疆的粮饷才是正义!」徐宁之低吼,「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杀了他绝对不行!」 「那你要我怎么办!」卫希大吼。 先帝吞了北疆的粮饷……笑话!这是最大的笑话!她苦苦追寻的奸人就是她父皇!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先冷静下来。」 倏地,卫希松手,抱着她大哭。 前襟被瞬间沾湿,徐宁之默不作声地抱紧她。 徐南昭滑到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乖,我们先回去。」徐宁之低声。 卫希哭得不能自已,被她半搂半抱着走。 众人见她哭着出来都一脸诧异,先前那么嚣张,怎么一会功夫就梨花带雨的? 徐宁之无视众人的目光揽着她离开顾芩掐了掐手心,眉目阴沉阴鸷,看向卫希时还带了点愤怒。 等回了府,卫希还是哭。 徐宁之只得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卫希不停抽泣,她不想再管这些事了,她只想逃避。 「乖小希。」徐宁之把她捞起来想给她擦眼泪,卫希还是一个劲往她怀里拱。 「你不想争了吗?」徐宁之再次捞她。 卫希捂住耳朵,徐宁之扒开她的手,「卫小希!」 她那么大的个子,一直拒绝徐宁之也弄不住她,两人推推搡搡得滚作一团。 卫希趴在她怀里哭,徐宁之仰躺着嘆气。 哭着哭着眼泪都干了,卫希揉着眼睛喊疼。 徐宁之拍掉她的手,捧着她的脸轻轻吹气。 「你为何拦我?」卫希捶她。 徐宁之嘶一声,「轻点行吗?」 卫希继续捶她,「我就知道你图谋不轨!」 徐宁之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很疼的。」 直接挣开她的手,卫希抱着枕头合上眼。 「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弄热水。」 下一息,徐宁之被枕头命中。 卫希背对着她,双眸紧闭。 两息后,枕头被丢回来。 卫希又扔回去,正好砸中合上的门。 徐宁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卫希躺在榻上,呈大字型瘫着,盯着房顶发呆。 您的母族,亡于您的父族。 郭见山的话再度响起,卫希捂住耳朵。 大表兄二表兄模煳的脸在她脑海里重现,在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他们对她比对沈容年还要好,尤其是大表兄沈琮年,总是把她抱得高高得带着玩,在她的记忆里,他还是少年模样。
第64页 可他已经战死十年了。 二表兄仅晚他两年,在同样的年纪战死沙场。 就连对她怎么都看不顺眼的三表兄沈澜年也变得鲜活起来,沈家没有人亏待过她。 可她……却连为他们伸张正义的勇气都没有。 泪腺干涸,卫希的双目只余痛楚。 身后吱呀一声,脚步声临近。 温热的软巾从侧面覆上她的眼睛,徐宁之把她的身子掰正,「闭上眼,别想了。」 「我是个罪人。」卫希嗓子哑着,「我不该出生。」 沈澜年怨恨皇室是对的,她身负皇族骯脏的血,她不配和沈家有血脉联繫。 「你很好。」徐宁之俯身,轻轻揉擦她的脸,「先帝是先帝,你是你,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可我享受了沈家的恩惠。」承其恩,就该有所报,可她没有为沈家带去任何好处。 反而,她的父皇……要倾覆沈家。 「你正在努力回报他们。」徐宁之牵过她的手,轻轻覆上她的心口,「小希,你问心无愧。」 「我有愧。」 徐宁之把脸贴上她心口,「不是你的错。」 「容姐。」卫希攥紧她的手腕,「我对不起她。」 徐宁之身子微僵,卫希更大力地捏着她的手腕,「徐宁之……宁之,我对不起她,我真的对不起她……」 其他的可以说不是她的错,可沈容年…… 「那你想怎样?杀了我弥补她吗?」 卫希又颓然起来,「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徐宁之掀开软巾。 刺目的光让卫希睁不开眼,徐宁之扣住她的手腕压到两侧,「你口口声声说亏欠沈家,可你没有亏欠我吧?甚至我亲爹徐南昭和沈家有仇,这样的境地,你都能无法抉择……小希,承认爱我很难吗?」 「你只想着那么点情情爱爱。」 徐宁之嗤笑,「你不是正被这点情爱睏扰?」 「我没有……」 徐宁之直视她,「真觉得对不起她你就杀了我,杀了我去向你的容姐邀功,没有人会说你不对。」 「不要逼我。」 徐宁之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塞到她手里,「杀了我,杀了我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冰凉的刀柄触及她的肌肤,卫希目光涣散。 「小希,爱情和亲情是不一样的,你根本不爱她,你对她只有姐妹亲情,你不欠她情债,也没必要当作情债去还。」徐宁之握着她的手背握紧刀柄,「若你执意要还她情债,那就杀了我,杀了我,就能还她了。」 卫希没有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徐宁之咬牙,握着她的手往上刺。 鲜红的血浸透衣襟,卫希瞳孔微缩。 徐宁之支撑不住,脑袋砸到她肩上。 腥红的血流到手上,涌入葱鼻的气味甜腻又血腥,卫希怔怔地看着她发顶。 一息。 两息。 枯地涌出涩泉,卫希慌乱地拔出匕首。 鲜血迸溅到她脸上,卫希踉踉跄跄地抱着人下榻,几乎要扑到地上。 第二次了…… 还是之前那个太医,面色铁青地给徐宁之包扎好伤口,对着侍女嘱咐了一大堆,连看都没看卫希一眼。 卫希跪在榻前,颤着身子握着徐宁之的手。 她都做了什么? 沈容年……徐宁之……都是因为她。 她有罪。 「伤口不深,今晚就能醒。」太医扬声,把药瓶递给侍女,「好好照料,十天半个月便无虞了。」 卫希趴在榻前哭。 太医咬着牙又塞给侍女两瓶药,「这是祛疤的,那是明目的,一个外抹一个内服。」 交代完,太医甩袖而去。 卫希依旧攥着徐宁之的手不放,侍女走过来,劝道:「您先去歇息吧,徐小姐醒了婢子会告诉您的。」 卫希抹着眼泪拨浪鼓一样摇头,「她一定想一睁眼就看到我,我要等她醒。」 「那您吃点东西吧。」侍女端给她一碗粥。 卫希看都没看,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徐小姐肯定不愿意看到您这样。」侍女继续劝道,俯身把软巾覆到她脸上,「徐小姐醒了看到您眼睛这么红一定会心疼的。」 卫希从她手里拽过软巾触及徐宁之的脸,轻轻擦去滴到徐宁之脸上的泪水。 侍女嘆了口气,卫希带着哭腔赶她走,「她只能看我,你走,你不要留在这!」 「殿下……」 卫希直接站起来把她推出去,狠狠摔上房门。 榻上的徐宁之脸色白得似女鬼,卫希拖着沉重的步子跪到榻侧,牵过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一贯冰冷的指尖凉得她想哭,徐宁之沉睡的模样仿佛再也不会醒来。 卫希双手握着她的,不停揉搓试图为她增些温度,但结果让她很失望。 「宁之……」卫希的泪再度滴到她脸上,泪珠子在红肿的眼眶里转来转去,「你醒醒……你看看我……」 酸涩的水从额前往下流,徐宁之长睫微颤,秀眉轻蹙,指尖也动了动。 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流下又干涸,卫希渐渐哭不出了,但还是不停抽噎。 明月转到子时。 卫希坐上龙椅,睥睨众臣。 她身旁的女人穿着庄重的朝服,一举一动皆雍容华贵,循着卫希的脚步踏上金阶。
第65页 卫希的手握住她的,把她拥入怀中。 在她们脚下,跪着谋逆重犯徐氏一族。 「斩立决。」新帝冷冷地下令。 她身旁的沈容年轻轻靠着她的肩,与新帝十指紧扣,微笑着看脚下的逆贼血溅三尺。 「小希!」徐宁之从梦魇中惊醒。 嘶哑的声音响起,「我在。」 「小希……」徐宁之想去抱她,左肩传来痛楚。 卫希急忙按住她,满眼焦急。 「小希……」徐宁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卫希俯下身,贴上她长睫轻吻。 右手勾着她的颈,徐宁之仰脸挨近她。 卫希怕伤到她,只碰了一下就离开。 徐宁之却勾着她不让她起身,深深地嗅着她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小希……」 「我在。」卫希双手撑在她身侧,避开她的伤口。 徐宁之捏住她的耳朵,「说爱我。」 「爱你。」卫希拿脸颊蹭她的,泪眼婆娑,「宁之,我爱你,我再也不逃了,我不会再退缩了。」 徐宁之嗓音微低,「不够。」 完全不够。 怎样都不够。 「我想明白了,亲情是亲情,爱情是爱情。」卫希着急地向她解释,「我会用别的方式补偿容姐的,我不会放弃你的。」 不完全的爱,对沈容年也不公平。 「不要再哭了。」徐宁之指尖触及她眼侧,「我的娇娇小希,看你哭,我心疼。」 卫希拿袖子用力擦干净眼泪,「我不哭了,不哭了,你不要离开我。」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徐宁之扯出一个笑容,「缠着你都来不及,我怎么捨得离开你。」 卫希抱紧她,「不要再吓我了,有什么事你往我身上砍,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 「我怎么捨得。」徐宁之抚她脸。 唯有砍向自己,卫希才会心疼啊。 「都怪我不好,怪我废物。」卫希用力拍打自己的头,眼里满是自责。 徐宁之抓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错。」 「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卫希埋头在她掌心,「对不起。」 「对我不需要道歉。」徐宁之柔声,痴痴地看着卫希,「我们小希是最好的,她不会做错任何事。」 卫希埋进她怀里,徐宁之轻拍她的背。 「殿下……」侍女站在门槛前,「顾郎中求见。」 卫希只当没听见,徐宁之也只是目光柔和地盯着她,手上动作不轻不重的。 匆忙的脚步声从门外传到近前,卫希被人拎住后襟往后扯,她想都没想就把人撂了个过肩摔,看都没看一眼就又缩到徐宁之怀里。 「卫希!」 身后是顾芩的怒吼,卫希只是雏鸟般拱着徐宁之,完全无视顾芩的存在。 从肩背摸到颈脑,徐宁之的指尖仿佛有魔力,卫希只想溺死在她怀里永远不醒来。 「顾郎中有何贵干?」徐宁之轻飘飘地问道。 虽然她一点都不想有人破坏她和卫希的二人世界,但这个人是顾芩,还是要理一理的。 「你们为何半途而废!」顾芩怒斥。 徐宁之掀了掀眼皮,「顾郎中何必明知故问?」 「你们是在助纣为虐!」顾芩握紧拳头。 指尖在卫希柔顺的髮丝里穿梭,徐宁之轻笑,「顾郎中以前……不也是吗?」 顾芩是条狗,如今却想着回咬主子以得新主子的投名状,可这新主子以前是小主子,怎么可能跟座下的狗一样。 不知道是该说天真,还是该说傻。 顾芩无言以对,她先前确实是由先帝差遣,就连帮助卫希也是听从先帝。 「以后还有机会。」徐宁之语调轻松,盯着卫希的侧脸一眨不眨,「只要小希在。」 顾芩蜷了蜷手,「殿下。」 卫希没有反应。 「七殿下……」顾芩哑声唤她。 两手捂住耳朵,卫希侧头在徐宁之手心舔了一下,随即咯咯地笑。 徐宁之吻她发顶,眼里满是笑。 「有你在,就没机会。」顾芩悽然一笑。 指尖托起她下颌,徐宁之轻声,「很晚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好。」 第40章 距离三月之期还有一个半月, 卫希几乎是醉生梦死,先帝给了她一份名单让她去推翻,可要推翻的人竟是他自己…… 仿佛一切都是个笑话, 她回忆往昔,高大的男人其实对她并不算十分宠爱, 反倒是卫宏, 自出生起就被他抱在怀里不离手,而为她所有叛逆兜底的其实并不是先帝,而是沈家。 既如此,她又何必按照先帝给她安排的道路去走?何必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南境那群废物怎么可能比得过沈家军…… 卫希倏地坐起身, 颤着手下榻提笔。 镇尺刚压好宣纸, 一双手就环住她的腰,一颗脑袋从她肩头探出, 「在写什么?」 「没什么。」卫希搁下笔,抹了抹脸。 徐宁之拽着她衣角晃悠, 「还藏着掖着的。」 「真没有。」卫希一把撕了揉成团丢到地上。 徐宁之弯腰捡,嗔道:「天天乱扔东西。」 「午膳吃什么?」卫希随口问。 徐宁之把纸团握在手里,「都行。」
第66页 「好。」卫希摁着镇尺往里挪了挪。 她目光飘忽,迷茫且无所适从, 没几息就盯着镇尺陷入发呆状态,指尖一不小心碰到砚台,弄得满手都是墨。 卫希随手撕了几张宣纸擦拭, 擦着擦着又发起呆, 指腹不自觉地塞进嘴里轻吮。 「用完午膳,我们出城吧。」徐宁之轻轻捏住她手腕,把染了墨的指节塞到锦帕里擦拭。 卫希还是盯着镇尺,「嗯。」 「去找沈容年……」徐宁之嗓音很低。 卫希倏地收回手, 狐疑地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你不是想她了?」徐宁之神色淡淡的,又牵过她的手低头给她擦,「你说,她要是看见你还跟我在一起会不会气死?」 卫希动了动唇,「不行。」 「什么?」 卫希语气平静,「你不能见她。」 「为何?」徐宁之抬头,调笑道,「害怕我跟她打起来你不知道帮谁?那肯定帮我啊,咱俩合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卫希别开脸,「反正不能见。」 「哦……我知道你脚踩两条船,你害怕全翻了是不是?」徐宁之盈盈笑,偏身正视她的双眸,「既如此,怎么不断干净呢?现下想断也晚了。」 卫希面无波澜,「也行。」 「你们俩打一架吧,我谁都不帮。」 徐宁之敲她头,「你这小混蛋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 「我说什么了?」卫希反问。 徐宁之揪她头髮,「你说你说什么了?」 「爱你。」卫希忽然笑了,但只一息就戛然而止,「想去就去吧,反正,现下她帮不帮我都一样了。」 没有意义。 完全没有。 「她一定会帮你。」徐宁之笃定。 卫希并不在乎,「去用膳吧。」 「哎。」徐宁之揪住她袖子,「到时候你可别乱说话,让我跟她说,你什么都不用管。」 卫希不咸不淡地应下,反正她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之前答应得好好的,这次却带着徐宁之一起去,沈容年一定会很失望,但当断不断,以后她们会更痛苦。 把一切都摊开,让沈容年裁决,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她不是孩子了,也该承担一些责任了。 . 午膳刚过,她们就光明正大地出了京城。 卫希牵着徐宁之的手站在外面等通报,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沈容年的住所她向来是自由出入的。 但这次她带了徐宁之。 徐宁之比她还淡定,甚至提出要逛逛。 卫希皱起眉头,一声不吭。 「不行算了,我就随便说说。」徐宁之一点没在意,晃着她的手看眼前的帐篷。 沈容年真是朴素得可以,要不是卫希领着,她还真看不出这帐篷是沈容年的。 卫希攥紧她的手,「别乱看。」 「我瞥一眼都不行?」徐宁之甩她手。 卫希偏头,「你别告诉我,你是来这刺探情报的,沈家军是我的底线,谁毁了,我就跟谁拼命。」 「那先帝呢?」徐宁之一脸无辜地问道。 卫希手劲变大,眉目阴沉。 「好嘛好嘛我错了。」徐宁之贴到她身上认错,还用另一只手起誓,「我发誓,我要是敢对沈家军有任何不轨之心,就罚我永远不能和你在一起。」 卫希面上冷色淡了些,刚一正回脸就对上沈容年冰冷的目光,徐宁之的手还举着在她眼前晃。 缓缓垂下头,卫希不敢看她。 「姐姐。」徐宁之笑着打招唿。 沈容年脸色更难看了,「姐姐……」 卫希倏地抬头,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巴掌扇得歪了头,脸上火辣辣的疼。 「容姐……」她不自觉带了点委屈的语气。 从小到大,沈容年都不捨得动她一根指头的。 「你们是来羞辱我的吗?」沈容年盯着徐宁之。 徐宁之往前一步,「不关小希的事,是我拉她来的,我有点事想跟你谈。」 「跟我谈?」沈容年蹙眉。 徐宁之颔首,「关于小希的。」 「我不要她了。」沈容年微抬下巴,嵴背挺直,「谁爱要谁要,只要养得起。」 卫希泪眼盈盈地看着她,几乎要哭出来。 「没关系,我养她。」 沈容年目露讥诮,徐宁之清了清嗓子,「但我来此不是为了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想让我不计前嫌继续让沈家军帮她夺位?」沈容年手心几乎掐出血,「泥人尚有三分血性,你怎么敢?」 既然卫希选择了徐宁之,那她就没理由再帮卫希了,等到卫希彻底撞了南墙后保她一条命已是仁至义尽。 「那是双赢的事,不止对小希有利。」 沈容年讥笑,「双赢?到时候卸磨杀驴怕是比谁都快,只要你吹吹枕边风,小希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我不会……」卫希带着哭腔出声。 沈容年刚想驳她,卫希却扑通一声跪下了。 「对不起……我对不住沈家,对不住你。」卫希膝行至她身前,泪如雨下,「容姐,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想告诉你,我虽然姓卫,但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 她拿她的一生去偿还都不够。
第67页 沈容年僵在原地,眼前的少女哭得不能自已,脸上满是悔恨自责,她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姐姐。」徐宁之垂眸看着卫希,眼里满是忧虑,「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小希她……不太好。」 再那样下去,卫希早晚被逼疯。 解铃还须繫铃人,卫希被困住了,能帮她走出去的只有沈家人,而沈容年,是最好的选择。 沈容年紧抿着唇,两只手架起卫希,「不许哭。」 卫希哽咽着埋进她怀里,沈容年绷着脸,半搂半抱地拖着卫希回了帐篷,徐宁之亦步亦趋地跟着。 待进了帐篷,沈容年头都不抬,「你先出去。」 徐宁之刚迈进一只脚,闻之悻悻地迈出去。 怀里的人仿佛有流不完的泪,沈容年揽着她,轻拍她的背,一句话都没有说。 案上放着一封信,已经被拆开,沈容年神色恍惚起来,怎么会这样呢…… 卫希哭够了,顶着红肿的脸抬头,却被滴下的水砸中,不禁发愣,「容姐……」 面前的人眼圈红着,脸上还挂着泪珠。 仔细一看,沈容年还扑了层粉,眼周也有脂粉遮掩,显然,她在卫希来之前就哭过。 「怎么了……」卫希抬手想给她拭泪。 沈容年一把拍掉她的手,别开脸推她。 「到底怎么了?」卫希急了,双手牢牢箍住她。 沈容年向来很坚强,能让她落泪,难不成…… 「没有。」沈容年看出她的心思,当即否认。 卫希动唇,「那……」 「至多半年。」沈容年脸上满是疲倦,下颌抵到她肩头,强忍着颤声,「小希,我只有你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脆弱,很少对卫希表露。 巨大的压迫再次袭来,卫希几乎要窒息,她想了想外面的徐宁之,咬了咬牙,双手攀上沈容年的背。 「那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沈容年紧紧抱着她,「不要走了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从前,她只会微笑嘱咐卫希路上小心,而不会这么直白地表露出恋恋不捨。 卫希唿吸急促起来,沈容年深嗅着她的气息。 「小希……」徐宁之掀开一个口。 卫希面色煞白,徐宁之笑吟吟地看着她,「和姐姐谈好了吗?可以暂时借我一下吗?」 「出去吧。」沈容年轻轻推开她。 卫希抓住她的手不放,徐宁之笑意冷了些。 沈容年晃晃她的手,「乖。」 迟疑着松手,卫希偏身,「宁之……」 「放心。」徐宁之走到她身旁捏捏她手心,笑容清浅,「我不会对你心肝表姐怎么样的。」 沈容年睨她一眼,卫希惴惴不安地出了帐篷。 帐帘彻底落下,徐宁之自来熟地坐到原本卫希的位置,沈容年抱臂冷眼,非常排斥她。 「姐姐。」徐宁之很有礼貌的模样,「我……」 沈容年打断她,「你能换个称唿吗?」 「沈表姐。」徐宁之盈盈笑。 沈容年只觉刺耳又刺眼,这个徐宁之怎么在她面前都这么……不要脸,也难怪卫希扛不住。 「其实,我们没必要这么针锋相对。」徐宁之率先向她抛出橄榄枝,「毕竟,我们都是为了小希。」 沈容年绷着脸一言不发,徐宁之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或许,你不相信我,但请你相信,我不会害她,永远不会。」 「你可能会。」沈容年目光锐利。 徐宁之眼睛一眨不眨,「怎么说?」 「你可能会跟她同归于尽。」生不能同寝,死也要同穴,对徐宁之而言,放弃卫希不如杀死卫希。 徐宁之笑意深了些,「看来表姐很关心我。」 「你若敢动她,我定会让你死后都不得安生。」 徐宁之轻撩髮丝,「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你……」沈容年握紧拳头。 徐宁之把食指竖到唇边,「姐姐,我不是小希,我什么都不在乎,但她在乎很多。」 「她生性良善。」沈容年掐紧手心,而徐宁之,似乎天生就是个坏胚,把原本白纸一样的卫希染满黑墨。 「因为她无忧无虑。」徐宁之眸光微暗,但很快就恢復明亮,「但她在意沈家。」 沈容年秀眉轻蹙,「发生了什么?」 之前卫希频繁问她关于北疆的事,但最近却突然没声了,她本来想写信问问的。 「先帝吞了北疆的粮饷,还把沈家逼入绝路,沈家三子皆因此战死,此事,你知道吗?」 沈容年长睫微敛,「知道又怎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沈家又不可能叛君。 「若沈澜年还在,定然不会似你这般。」 沈家的子女都被教导得忠君爱国,唯有沈澜年,天生反骨不畏皇权,若活着的是沈澜年,沈家军可能就不只是单纯为了卫希了。 「确实。」沈容年不否认,她那个三哥简直不像沈家人,幼时便是那般,年纪越长,与沈老将军的冲突就越多,桀骜不驯得仿佛一匹野马。 沈家都在认命,唯有他不认。 「小希也被你们教得那么懦弱。」徐宁之说话不好听,身为皇家人,卫希却完全像个沈家人,她本可以不为那些事情烦恼,但她偏偏被这些所谓的真情困扰。
第68页 「她知道了?」 徐宁之颔首。 「早就该知道的。」沈容年轻轻摇头,一直都很明显,卫希只是不想知道。 「她很痛苦。」徐宁之道。 沈容年掀了掀眼皮,「所以呢?」 「你巴着她不放,宁愿她一直痛苦也不肯放手,现下却来找我,告诉我她很痛苦,是想让我帮她脱离苦海然后再还给你吗?」 「我看起来,有那么好欺负吗?」 徐宁之直直盯着她,「她是因为沈家。」 「她对沈家的真情敌不过金銮殿的龙椅。」沈容年目光清明,嗓音冷冽,「她确实懦弱,她既狠不下心利用沈家,也没有勇气去推翻上一把龙椅,所以她才痛苦。」 「她在乎的太多了。」 徐宁之动唇,「姐姐是不是害怕她再度放弃你?」 沈容年冷眼扫她。 「于情于理,我们都该推她一把,姐姐不想推,是害怕把她推到对立面吗?」 沈容年喉咙微动,「我没有。」 「姐姐也会撒谎呢。」徐宁之轻笑。 沈容年蜷了蜷手,「只要她愿意放弃,下半辈子都无忧,为了她,无论是交出所有兵权还是拼死抵抗我都心甘情愿。」 只要,卫希站在她身边。 「原来姐姐一直是这么想的。」她根本不想帮卫希夺位,她只想等卫希放弃。 沈容年瞥她一眼,「难道你不是?」 若是不能完全掌控她,给她那么大的权力无疑是自取灭亡,一个徐宁之已经够了,她不想看到更多徐宁之。 「姐姐比小希要了解我呢。」徐宁之笑得荡漾,「我确实是想等她完完全全归属于我再做打算,但是……」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过是真的,我不想看她痛苦,为了她,我可以放弃所有,只随她心愿而定。」 沈容年望进她眼底,只见坦荡的诚恳。 徐宁之几乎算是求她了,为了卫希求她。 沉吟一会,沈容年道,「我可以推她一把。」 「但像你所说,最后还是要随她心愿而定。」 徐宁之福了福身,「多谢姐姐。」 「让她在我这住两日。」沈容年收拾好案上的信。 徐宁之柔柔地看着她,「我不能在这陪她吗?」 「不能。」沈容年冷着脸。 徐宁之有点不高兴,出了帐篷就撇嘴。 「怎么样?」卫希焦急地问。 徐宁之没什么好脸色,有一下没一下地踢脚边的石头,憋闷得很。 待在这几日……卫希看见沈容年就想叛变,真要待上几日,卫希就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卫希心头一紧。 徐宁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伸手一把就揪住她前襟,「卫小希,你给我发誓。」 卫希一脸懵,「发什么誓?」 「保证会回去!」徐宁之踩她鞋子,恶狠狠的,「否则,你下半辈子就给我做牛做马。」 卫希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徐宁之揪着她的耳朵喊,「快发誓快发誓!」 「发誓……」卫希被她揪得很狼狈。 帐帘被掀开,沈容年变了脸色,「徐宁之!」 倏地松开手,徐宁之扭头朝她甜笑,「姐姐。」 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卫希揉着耳朵满腹委屈。 「你就这么让她欺负你?」沈容年恨铁不成钢。 卫希讷讷的,徐宁之掐她一下,「姐姐,我平常对她很好的,都不捨得让她动的。」 沈容年神色凉凉的,「看出来了。」 徐宁之嘻笑,「我再跟她说几句话。」 「说吧。」沈容年环起手臂。 徐宁之回身又揪住卫希,把她拉到帐篷后面。 卫希全程困惑不解,怎么突然徐宁之和沈容年关系那么好了,她们好似达成了什么共识…… 「卫小希,快发誓!」 卫希迷惑,「到底怎么了?」 「你可以跟你心肝表姐待在一起了。」徐宁之没好气,「我答应了把你借给她几日。」 卫希惊讶,「真的?」 「当然是真的。」徐宁之气唿唿地戳她心口,「你可不能半路跟她跑了,最多三日我就来接你。」 三日,是她能忍耐的最大限度。 没有卫希的每一刻每一息都会让她发疯。 「你们怎么突然……」卫希想问明白。 徐宁之再次踩中她的鞋,踮着脚勾她颈,直接咬上她的唇瓣,忿忿不平的。 卫希有点被动地把她半抱起来,跺了跺脚。 侧头在她颈上吮了一个印子,徐宁之恋恋不捨,「我留在这陪你一晚好不好?」 「都行。」卫希无所谓道。 徐宁之哼哼唧唧,「你真过分。」 「可以留啊。」反正,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沈容年。 徐宁之瞧出她的心思,伸手捏捏她的脸,「放心了,不会有事的,沈容年再怎么样也不会伤你。」 「她说她不要我了。」卫希垂头丧气。 徐宁之拍她脑袋,「不要你了怎么可能留你。」 卫希还是勾着头难过,徐宁之嘆气,「我的小乖乖,没人会捨得不要你的。」 「为何……你们都对我这么好?」 徐宁之又拍她一下,「你说呢……」
第69页 「我不知道。」卫希憋闷地踢一下脚边的石头,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她们心动的地方。 徐宁之双手勾紧她,「那你可以先问问沈容年。」 「容姐……」卫希苦笑。 徐宁之轻轻摇头,「也许和你想得不一样呢。」 「我若不是从母妃肚子里出来,你们是不是都不会喜欢我?」卫希牢牢抱着她,小声问道。 徐宁之没有回答,只道:「那不是你能决定的。」 「就是那样。」卫希松了手,「你走吧。」 徐宁之想抓她,卫希却轻飘飘地避开,朝着来时的方向走,背影很是落寞。 「不是!」徐宁之快走几步。 卫希顿了顿,又大步往前。 沈容年从拐角处现身牵住她的手,徐宁之小跑起来追她们,但却被守卫拦住。 「我家小姐请您离开。」 卫希回到沈容年的帐篷里,却还是盯着某个角落发呆,沈容年收拾了一下东西给她铺好床,「别想太多,累了就睡会。」 「嗯。」卫希乖巧地躺下,抱着被子继续发呆。 沈容年面色微妙地盯着她,指尖滑过她细颈。 茫然地对上她的视线,卫希看起来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无辜又脆弱。 从怀里抖出锦帕,沈容年面色淡然地抚上她的脸,擦掉她唇上被蹭得到处都是的口脂。 卫希愣了愣,随即躲开一点,拿手背抹了抹。 「她是不是经常欺负你?」沈容年眸光微暗。 卫希摇头,「她对我很好。」 「真的?」沈容年不信。 徐宁之简直要骑到卫希头上撒野了,这种女人,一点都不适合卫希。 「真的。」卫希郑重点头。 徐宁之力气又不大,那些只能算是打情骂俏,真到了正经事上,徐宁之无一不是为她着想的。 「看来是我老了。」沈容年自嘲地笑笑。 卫希拨浪鼓一样摇头,「容姐不老。」 「我大你四岁呢。」沈容年摸摸她脑袋,「不知不觉,你都十八了,过得太快了。」 卫希想坐起来安慰她,反被她按住,沈容年蜷着身子缩到她怀里,发顶抵着她胸口。 「小希,我好累。」 伸手揽住她,卫希柔声,「累就睡吧。」 「我想回到十年前。」 那时,她父母健在,兄长安康,而卫希,还是个喜欢蹦蹦跳跳跟着她到处跑的八岁小孩。 十年里,她先后送走长兄、母亲、二哥和三哥,很快,她又要送走父亲。 等到她去的时候,谁会送她呢? 「睡吧。」卫希轻拍她背。 沈容年揪住她衣襟,「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算。」 沈容年松开了些,仿若安心了一般,「我不想我们的孩子姓沈,姓卫就挺好的。」 「都听你的。」 沈容年合上眼,「希望父亲不会怪我。」 「不会的。」 沈容年气息舒缓,「好好陪我几日吧。」 「陪多久都行。」 . 入夜,两人睡在一处。 卫希唿吸平缓,眼睛却死死盯着某个地方,牙关紧咬,连拳头都捏得很紧,身子轻微发着抖。 沈容年安静地抱着她,慢慢掰开她的手。 指缝交错,十指紧扣。 卫希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 脸颊凑到她颈间轻轻吮一下,沈容年遮盖住那个浅浅的印子,满意地抚了抚。 卫希后知后觉地摸过去,有点哭笑不得。 什么时候,沈容年也变得这么幼稚了。 前额抵着她肩头,沈容年小声唤她,「小希。」 「嗯?」 沈容年嗫喏,「我……给你好不好?」 卫希沉默了几息。 「容姐,我问你个问题。」 沈容年闷声,「问吧。」 「你真的喜欢我吗?」 沈容年毫不迟疑,「当然。」 「因为我是你的表妹,和你有过婚约?」 沈容年沉默了。 「我们的婚约……本来就是牺牲你照顾我。」 沈容年摇头,「也不算牺牲。」 「若我们成婚,那我就会被罩在你的羽翼之下,是皇家的媳,与远在北疆的沈家就断了关联,即便沈家……也能保全我们。」 先帝不会把谋反的罪名按在沈家身上,沈家三子战死,沈容年远嫁京城,等到沈老将军故去,沈家就彻底分崩离析了。 不用大动干戈,北疆兵权就重回皇室手里了。 若她们成婚,沈容年顾及卫希,而沈老将军也会顾及沈容年,忍下气保全她们的性命。 当初先帝纳沈家女为妃就是为了在京城存一个人质,后来生下卫希,就是双重保障。 一个沈家血脉的皇女,更能让沈家为之卖命。 「所以……不只因为是表妹,还因为是皇女?」 脸颊贴到她心口处,沈容年嗓音空灵,「在退婚之前,是的,但退婚之后,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你。」 卫希退了婚,和徐宁之在一起,她才惊觉她照顾了十几年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在退婚之前,她一直拿她当自己的孩子,试问,谁会对自己的孩子产生亲情以外的感情?
第70页 她用了两年去思考她对卫希到底是什么感觉,可直到卫希十六岁和徐宁之定婚,她独自在夜里抽泣时才发觉亲情变了质。 她开始后悔,那么轻易就退了婚,她只是想明白太晚了,怎么就不能等等她…… 「那你呢,只是把我当姐姐吗?」 卫希缓声,「是。」 「我不信。」沈容年抬头,十指收紧。 卫希仰面看着她,「就算没有徐宁之,我也不会喜欢上你……那种喜欢,你也是,你只是嫉妒、不甘。」 「我嫉妒?」沈容年眉头紧皱。 卫希抽回手,「若我们没有婚约,在我爱上别人后,你情绪会那么大吗?」 沈容年觑着她,扣住她的手腕摁到两侧。 「容姐,你不爱我。」 沈容年蹙眉更深,慢慢伏下.身。 「我拿你当姐姐,你也只是拿我当妹妹。」 微微偏头,卫希避开她的亲吻。 手劲变大,卫希的腕子被捏红了一圈,沈容年也红了眼圈,「那一切还有意义吗?」 「有。」卫希目光清明,「忍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容姐,你我都缺乏勇气。」 孤注一掷的勇气。 「再等我一个半月。」卫希敛着眸子,手腕微动挣脱她,「无论胜败,都好过蜷在角落里苟且偷生。」 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沈容年眼里泛着泪花。 「看来你已经有选择了。」 第41章 九月二十。 天有些冷, 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到街上。 斜倚在窗前,卫希望着对面的深宅,神情冷淡。 「她走了。」徐宁之推门而入。 卫希拿起斗笠扣到头上, 踩上窗台跳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徐宁之走到她原先的位置, 静静地倚靠着。 这处宅子朴素但很大, 卫希□□进去绕过护卫,直奔书房,却一脚踩中书页差点滑倒。 四目望去,地上全是散落的书籍, 卫希捏了捏眉心, 小心地避开书页往里走,直到一个书桌前停下。 微微拨起斗笠, 卫希眯着眼仔细看,只见桌上凌乱地散着一些宣纸, 上面涂涂抹抹的乱七八糟。 卫希皱着眉扒拉开上面的宣纸,终于找到一张整齐的图纸,看模样像是竹筒。 指腹摁住,卫希刚要仔细瞧, 门外却传来脚步声,犹豫了一息,她丢下这张图纸, 跳到房樑上。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瘦小的女子走进来,脚步有些虚浮,鼻上架着一副叆叇,眼里满是血丝, 踩着地上的书直奔桌前,看到那张整齐的图纸后长舒一口气,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到怀里,而后又踢踢地上的书页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卫希听了一会,待她走远后从樑上跳下去。 桌上的宣纸依旧凌乱不堪,只有那张整齐的被拿走了,卫希又翻了一遍,没有找到其他的。 握了握拳,卫希不甘心地出了宅子。 徐宁之小跑着迎上来,紧张地看着她。 「没事。」卫希牵着她往回走,把斗笠扣她头上,「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徐宁之努了努嘴,「往城西去了。」 「又是城西。」卫希嘟囔一句,有点烦,「算了算了,跟着吧,看看她想干什么。」 徐宁之从斗笠底下探头看她,「有找到什么吗?」 「没有,她把东西都拿走了。」卫希一步下去踩进水坑,晦气地抖了抖鞋履。 徐宁之咯咯地笑起来,故意踩水溅她身上。 卫希弯腰把她抱离地面,凑到斗笠里吻她。 纱帘垂到她后脑上,徐宁之指尖缠绕她的发。 衣摆上全是溅上的水泥,卫希也不生气,抱着人在雨里穿梭,燕卫来报,那人进了一处破落的院子。 那院子是真的很破,周围也没人。 那瘦小的女子鬼鬼祟祟地拖着步子进去,没过多久,院子里传出一声很闷的炸裂声。 随后,那女子垂头丧气地出来。 「她做了什么?」徐宁之小声问。 卫希紧皱着眉,有些不好的预感。 燕卫尾随那女子,卫希让徐宁之在外面呆着,自己进了那院子,葱鼻耸动面色大惊。 地上还有些破裂的竹片,卫希扒拉了一下,谨慎地拿了一片最小的,放到鼻尖处仔细闻了闻。 火.药味……她想干什么? 目之所及,地上全是沙土,卫希捏着那片竹片回去,面色凝重极了,居然是火.器。 这么危险的东西,稍不注意就会被炸死,怎么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搞这种东西? 徐宁之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知道突.火.枪吗?」 徐宁之摇头,她听都没听过。 「他是想炸死我吗?」卫希喃喃自语。 突.火.枪现世没多久就销声匿迹,究其原因,还是其不稳定性,用着用着就会炸.膛,当年有好几个武将都死在那上头。 其中就包括沈老将军的兄长。 所以,沈老将军对火.器深恶痛绝,在卫希小时候就警告她不许碰火.器。 但她压根碰不到,今日是她第一次见火.器。 「刚才她是在弄那个……突.火.枪?」徐宁之跟着她发音,但是不太明白,「那是做什么的?」 卫希握紧竹片,「以火.药为引发射子窠的一种兵器,中者不死即重伤。」
第71页 「那岂不是很厉害。」徐宁之发出惊唿。 卫希皱眉,「厉害?这东西炸死过很多人,普通人根本掌控不了,稍不留神就是一大灾难。」 「有好也有坏嘛,要是掌控了它,就是一大利器了。」徐宁之没经歷过沈老将军的洗脑,并不是很在意所谓的『灾难』。 「不行,必须毁掉。」卫希下了决定。 徐宁之有点遗憾,「那好吧,毁掉就毁掉。」 「徐南昭居然敢偷偷搞这种东西!」卫希义愤填膺,他肯定知道有关这东西的传言,但是搞这种东西,就是看到了其中巨大的杀伤力想掌控它,倒是跟徐宁之…… 使劲摇摇头,卫希紧抿唇角,扯着她往回走。 「那我们怎么毁?」徐宁之歪头问。 卫希深吸一口气,「烧了图纸。」 「可颜凌云脑子里还有啊……」 卫希狠下心,「那就杀了她。」 「小希……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徐宁之还是有些捨不得这么好的东西。 卫希偏头直视她,目光灼灼。 「好吧好吧。」徐宁之低头,抱紧她胳膊。 卫希还是盯着她,「你之前有见过她吗?」 「啊……没有吧。」徐宁之回想一下,是卫希带着她去找颜凌云的时候她才第一次见到她。 卫希转了转眼珠,「我们得先找到图纸,颜凌云那里有,徐南昭那里肯定也有。」 「那我明个回去看看。」徐宁之满口应下。 卫希弯了弯唇角,「倒也不急。」 「都火烧眉毛了还不急呢。」徐宁之捏她脸,凑近挨了挨,「放心,不会给你搞砸的。」 卫希噙着笑吻她,「多谢。」 「你最近好乖啊。」徐宁之颊侧有些红,最近卫希的情绪平和得吓人,非但不跟她吵架,还总喜欢跟她亲密。 「你不是喜欢我乖乖的?」卫希低声。 徐宁之揪着她的腰带,「只是不习惯。」 「哪里不习惯?」卫希覆上她手背,嗓音清冽,「我只是在容姐那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徐宁之抬头,「你在怪我吗?」 「怪你什么?」卫希不解。 徐宁之又勾下头,「小希,我这几日也想了很多,关于你问我的那个问题……你觉得我是喜欢你的皇女身份,喜欢你背后的沈家军吗?」 「没有啊,我没有那么想。」卫希矢口否认,「若我是别的身份救了你,若我背后没有沈家军,你也会喜欢我。」 徐宁之连连点头。 「好了,不要想了,我没生你气。」卫希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两手搭到她腰间,「我们先回去吧。」 徐宁之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却说不上来,只好压下心思跟她回去。 待用过午膳,徐宁之回徐府,卫希再次去了那处深宅,颜凌云不见人影,破院那里也没有她的踪迹,卫希再度潜进书房四处翻找。 书房里依旧乱糟糟的,卫希目光移到书桌上,却又看到了之前那张图纸。 唿吸一重,卫希轻飘飘地移到书桌前。 她伸手去拿那张图纸,身后却传来细微的衣袂翻飞声,卫希迅速蹲下钻进桌底,随即握住桌腿掀翻桌子往后砸。 桌子被撂到地上,衣袂的主人站在不远处。 她鼻上架着一副叆叇,目光锐利,右手还握着一个筒状的东西,对准了卫希。 卫希看向她的左手,什么都没有。 「你是谁?」颜凌云声音嘶哑。 卫希抽出软鞭,直直指着她,「拿那东西吓唬谁呢?你有火吗?当我不知道它是怎么炸的?」 「火?」颜凌云诡异地笑了一下。 卫希顿觉不妙,拎起地上的桌子挡了一下。 一枚子窠钻进了桌木里,就差那么一点就能钻出来,卫希大骇。 「你从地上捡的东西都是多少年前的了。」颜凌云摁了摁鼻上的叆叇,眼里蕴着讥笑。 卫希把桌子砸向她,轻点足尖往上越。 房顶被顶穿,卫希不恋战,脚底抹油直接跑了。 不止突.火.枪捉摸不透,那个颜凌云也让人捉摸不透,恐怕她先前返回书房的时候就知道有人来过了,书房虽然很乱,但颜凌云心里都有数,之后去破院她故意把那些竹片丢到地上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 幸好她刚才戴了顶斗笠,衣服也不显眼,卫希越跑越快,仿佛身后有恶犬在追。 一气回了府邸,卫希大口喘气。 徐宁之还没回来,卫希从怀里摸出那个带着火.药味的竹片,气唿唿地扔到地上。 真糟糕,才刚开始就被她发现了。 但更糟糕的是她手里拿的东西。 不用火就能打的突.火.枪…… 卫希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在沈老将军的叙述里,突.火.枪漏洞很多,稍有不慎就会爆炸,而那个颜凌云却泰然自若地拿着那个东西,还用此攻击她。 而且……那东西好像不是竹制的。 卫希仔细想了一下,好像是……铜。 铜……铜器吗? 好像很厉害。 她正愁眉苦脸之际,徐宁之回来了。 然而,徐宁之第一句话就如晴天霹雳。 「我告诉他你知道颜凌云的存在了。」
第72页 卫希噌地一下就蹦了起来,「你说什么!」 「先别急。」徐宁之拉着她坐下,「我让他小心,然后走了,但我让燕卫长盯着,他果然去看了图纸,现下我已经知道图纸在哪了。」 卫希手上用力,「在哪?」 「在他书房里,燕卫长一直盯着,他暂时还没有把图纸转移到别的地方。」徐宁之轻声解释,随后问卫希,「颜凌云那边怎么样?」 闻言,卫希垂头丧气,「我被她发现了。」 「怎么回事?」 卫希把过程给她说了,徐宁之摸她头安抚她,眉头轻蹙,「这么说,她改良了突.火.枪,不仅不会爆炸,连火都不用了?」 「对。」卫希更难过了。 第42章 「那东西一定很厉害。」徐宁之眸光微暗。 卫希扬脸, 「一定要毁掉。」 「嗯……」徐宁之捧着她的脑袋吻她前额,面色温柔,「我们小希说什么就是什么。」 卫希把她扒拉开, 「那你把图纸偷出来。」 「不急。」徐宁之歪到她怀里,摸着她心口道, 「我们得从长计议, 那东西毁人,稍不留神就天塌地陷了。」 卫希低头,「他很信你?」 他……徐宁之微微一笑,「到底, 我是他亲生女儿, 虽然断了恩义,却也是真真正正的徐家血脉。」 「所以, 断了恩义只是哄我的?」 徐宁之笑容不变,「哄他的。」 「别……让他发现了。」卫希别开头。 徐宁之啄她唇, 「放心。」 两手微用力,卫希推开她。 徐宁之揪她衣领,「干嘛……」 「我再去打探一下。」卫希抱着她起身,而后把她搁到地上摆正, 「辛苦了,歇着吧。」 徐宁之拽她衣角,「我要你陪我。」 「好啊。」卫希没什么表情, 又坐了回去。 徐宁之戳她脸, 「你好冷淡。」 「哪有。」卫希面色柔和了些。 徐宁之瘪嘴,「就有。」 「你心里不痛快,你在怪我。」徐宁之直视她。 卫希扯了一下嘴角,「你不也没哄我。」 「我得先知道你怎么了, 才能对症下药不是?」徐宁之微微俯身,坐到她腿上捧着她的脸,「还是那个问题,你曲解了我的意思。」 卫希往后仰,「什么问题?我都不记得了。」 「你问过沈容年了是吗?」徐宁之掰正她的头,耐心道,「她给的答案让你失望是吗?」 卫希定定地看着她,「没有。」 相反,她如释重负。 「就当没有吧,不重要。」徐宁之不甚在意,反正她看出来了,沈容年对卫希压根不是那种心思,「但我不想让你失望。」 「在我心里,我们小希是世上最好的人。」徐宁之面色认真,「并不是只要有个人救了我我就会喜欢她,换作别人,我只会下辈子结草衔环相报。」 「可你是我的小希啊,我这辈子就想以身相许。」 卫希从没想过刻意拯救她,只是随手为之。 稚童一般不带任何目的。 「你知道我……这辈子想做什么吗?」卫希波澜不惊地看着她,并没有被她烂大街的情话感动。 徐宁之仿佛又被她看穿了。 「我全都要。」卫希语气平静。 她有权不选择,也有权选择所有。 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 徐宁之动了动唇,「小希……」 「我不喜欢一次次的确认。」 徐宁之鬼话连篇,卫希压根不想听她讲话。 什么爱不爱的,徐宁之只是想洗脑她。 说不说都不重要了,徐宁之要是真诚恳,当初就不该让她想那么多,而不是现下假惺惺地跟她表白。 人都是一样的,沈容年是那样,徐宁之也是。 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其余,都是她脚下的泥土。 「那我以后不问你了。」指尖缠绕她髮丝,徐宁之唿吸喷洒,「但你可以一次次向我确认。」 「爱你,小希。」 卫希紧绷着脸,「不需要。」 她会自己确认,不需要徐宁之的花言巧语。 「不要再说那个字,我不想听。」 她们配不上「爱」。 「我会摆脱你。」 她走得出母妃,也走得出徐宁之。 徐宁之没说什么,只是温柔地抚摸她的脸。 . 九月廿三。 颜凌云离家,徐宁之去了徐府,卫希第三次潜进颜宅,这次她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 书房里依旧遍布凌乱的手稿,卫希沉下气小心翻找,却意外触到了机关。 书架自动向两边挪开,卫希环视四周。 一息。 两息。 卫希缓口气,抬步踏进去。 里面是一道往下延伸的阶梯,一步一步地,卫希从平地隐入密道,后方的书架再次闭合。 卫希唿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颗夜明珠,淡淡的幽光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墙上微微凝结出些薄冰。 紧了紧披风,卫希继续往前走。 甬.道很长,也很冷,而且是慢慢往下的。 不知走了多远,前方终于开阔。 似乎到头了,地上模模煳煳地卧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看起来很大。
第73页 一颗夜明珠照射的范围太小,卫希手一松,夜明珠滚到地上,黑暗朝她涌来。 卫希又扔出十几颗夜明珠,视野开阔了些。 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东西却让她大惊失色。 它看起来有点像投石器,但绝对不会是。 和之前颜凌云手里拿的那个东西一样,这东西也是铜做的,也有一个很圆的筒。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颜凌云搞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卫希没忍住踹了一脚,这东西晃了一下。 低头一看,这东西还有四个轮子。 车轮筒吗?卫希想了个名字。 这么大的东西,她显然弄不走。 举着手里的夜明珠,卫希眯了眯眼,盯着铜筒看了一会,唇角勾了勾。 解下披风,卫希撕成条状,围着这个车轮铳扔了一圈,最后,她把披风做成的绳子扔到铜筒里面,绑到底座上,挨个繫到一起。 披风不够,卫希看了看自己身上,又脱下外衣,所幸现下快入冬了,她穿得不算少。 这次她撕得细了些,沿着甬.道慢慢铺陈,夜明珠幽冷的光缓慢移动着。 卫希又脱了一件衣裳,约莫了一下距离。 最后到头,卫希吹亮火摺子,扔到地上。 绳子被点燃,卫希目送火光越来越远。 按下墙上的机关,卫希沿着阶梯回去。 阳光照射到她脸上时,一个黑漆漆的铜筒也对准了她,夜明珠掉到地上,沿着阶梯滚下去,依旧发着幽光。 卫希举起双手,慢慢走出去。 书房里挤满了人,徐南昭负着手面色沉稳,颜凌云似笑非笑地把玩手里的火.器,左右两个男人举着火.器对着她。 不过不同的是,那两个男人手里拿着火摺子。 而在她对面,徐宁之被绑在椅子上封着嘴。 「七殿下,您可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徐南昭甩了甩袖袍,轻飘飘地瞥她一眼。 卫希微笑,「不撞怎么知道是哪边的墙。」 「现下知道了?」徐南昭看向她身后。 卫希耸了耸肩,「一个投石车,怎么了?」 「投石车?」颜凌云目露愠色。 徐南昭往前一步,「您不认识?」 「也许是什么火.器,我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卫希偏了偏头,努努嘴,「指着我的也是火.器吗?」 徐南昭颔首,「殿下倒是见多识广。」 「不敢当,只是偶有所闻。」 徐南昭又问,「那您可知它们有何妙处?」 「不知道。」卫希诚实地摇头,「我只知道我有一个舅舅被这东西炸死过。」 徐南昭脸上多了一丝笑意,颜凌云鼻孔出气。 「殿下,您知道的太多了。」 徐南昭缓慢地转身,面朝着徐宁之。 徐宁之面色沉静,坐得很直。 「也许她在您心里有些份量,也许没有。」徐南昭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宁之,仿佛这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是有一点。」卫希笑着应。 徐南昭抬了抬下巴,其中一个对着她的火.器对准了徐宁之,「这东西很快,而且不比箭矢,穿膛过后就几乎找不到了,想救都不知道怎么救。」 「所以呢?」卫希笑意更深了。 徐南昭又背起手,「您还不知道……犬女伤风败俗,还未成婚便以珠胎暗结……」 「那肯定不是我的。」卫希有点失望地看着徐宁之,「我倒是没想到,令媛如此耐不住。」 徐宁之对上她平静无波的眸子,微敛长睫。 徐南昭噎了一下,卫希又接着道,「不过没关系,就当是我的好了,毕竟宁之身子弱,很难怀上,没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了。」 她一副大度模样,又一口咬定孩子不是她的,徐南昭微吸口气,伸手松开徐宁之嘴上的束缚。 卫希眨了眨眼,眼里清澈见底。 「有一个月了。」徐宁之小声。 卫希掰了掰指头,「不怎么对得上……」 「可能你不知道那药吃了之后会怎么样。」 徐南昭盯着徐宁之,面色微变。 「嗯……那药吃了之后我就不会再有月事了,但是,我记得我上次月事是在十八天前没有的……所以,就算真的有孩子,也不会是我的。」卫希有理有据。 徐南昭沉了脸,剜了徐宁之一眼。 「那就……十八天了。」 卫希再次摇头,「两天后我才碰的你。」 「所以,要达成你说的一个月,至少还要再等半个月,你们未免太着急了些,这孩子还没长成呢。」 说完,卫希气定神闲的。 真当她是傻子吗?徐南昭拿不拿得到药还是两说,徐宁之天天诈她,等到哪一天真有了她估计都不会信。 徐南昭噼手夺过颜凌云手里的火.器,直直指着卫希,眉目阴鸷,「不想死就少说些废话。」 「我只是解释一下。」卫希举起双手,个头跟他差不多,但是身形偏瘦,显得没什么气场。 「都是我的错,不怪她。」徐宁之出声,看着他手里的火.器,「不要对着她……」 徐南昭头都没回就骂道:「小贱.蹄子,没用的东西,天天向着外人!」 眼前的铜筒晃来晃去,卫希屏气凝神,生怕它不小心走.火……也不知道下面怎么样了。
第74页 徐南昭狞笑一声,手指扣动。 「小希!」 卫希彭地一声就跪到地上,子窠打中她膝盖,在她膝盖里不断磨损,钻心的疼…… 「没事……」卫希抬头,想安慰徐宁之。 下一息,子窠击中她左肩。 「嘶……」卫希倒在地上喘凉气。 徐南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铜筒对准她心口。 「不要!」 嘭! 铜筒砸中胸口,地面开裂,徐南昭面色大骇,用铜筒支撑着身体不被晃倒。 卫希趁机握住器柄,直接上顶砸他下颌。 徐南昭往后仰,卫希翻转铜筒,对准了颜凌云。 又是彭地一声。 颜凌云倒地,一个血洞出现在她心口。 后坐力把卫希往后顶,见她倒地,卫希毫不恋战地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夺门而出。 而被她遗忘在开裂书房里的徐宁之依旧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脸上还挂着惊惧。 匆匆逃出颜宅,卫希根本没时间去想徐宁之,肩上和膝盖上的伤口折磨得她几乎发狂。 太痛了……是她从没体验过的。 府邸回不去了,但她必须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否则,她会死在这。 咬了咬牙,卫希艰难地挪动步子。 .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 榻上的人脸色白得似鬼,卫敏嘆了口气,捏着软巾给她擦脸,一旁的吕回轩还在鼓捣卫希拿来的东西。 倏地,不知道拨到哪里,子窠弹射出来正中房顶,吕回轩当即松了手如临大敌。 「祖父。」卫敏无奈地拾起那东西,放到高高的柜子上,「别乱碰了,这是小希的。」 吕回轩冷哼,「就因为是她的,我才碰得。」 换作别人,他还不乐意碰。 「小希应该就是被这东西伤的。」卫敏仰脸看着房顶上的子窠,「太大胆了,居然敢在京城的地界伤小希。」 吕回轩瞥向卫希,「她跑到你这来,看来是真遇到事了,难不成徐南昭……」 「有恃无恐……」卫敏看向那火.器。 吕回轩幽幽地嘆气,「风雨将至。」 榻上的人依旧无知无觉,吕回轩起身离开,卫敏坐到边上,伸手掖了掖被角。 卫希唿吸不算平静,原本洁白的纱布此刻隐隐透出些殷红,额上又冒出些细汗。 「歇歇也好。」卫敏自言自语,抬手给她擦汗,「你就不该卷进这些事里。」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卫希不适合那个位子,做个闲散皇女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她身处风暴中心。 指尖触及她的脸,冰冰凉凉的。 「唿……」卫希倏地睁眼。 卫敏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她。 伤口处传来疼痛感,卫希倒吸一口凉气。 卫敏手忙脚乱地喊人,太医和侍女蜂拥而至,吕回轩也重返跟前,眼里现出些喜悦。 卫希被围了一圈,呲牙咧嘴地喊疼。 「你别乱动,越动越疼。」卫敏摁住她右肩。 太医给她斟了脉,言已无大碍。 随即侍女给她换药,卫希疼得想打滚。 吕回轩一脸嫌弃地避到边上,卫敏边按着边哄,「一会就好了,乖啊,再忍一忍。」 眼眶盈着泪,卫希脸都紧皱着。 侍女见她这个样子也紧张得不得了,手一直抖,太医看不过去,亲自上手换药,一点不留情。 兵荒马乱地折腾了好一会,总算换好了药。 卫希差点疼晕过去,卫敏抬手给她拭泪。 「疼……」卫希还是掉眼泪。 卫敏没法子,只能小声安抚她。 「行了行了!」吕回轩臭着脸过来,负着手嫌弃道,「像什么话,不知所谓的就哭!」 卫希被他吼得更委屈了,泪珠子一串串地掉。 「祖父……您回去歇着吧。」 吕回轩甩袖就走,卫敏低头给她擦脸。 软巾拭过,卫希眼圈红红的,还是不住地垂泪。 卫敏撩开她颈间的髮丝拨到一边,拿软巾给她擦了擦脖子,「疼就闭上眼,睡着就不疼了。」 「三姐……」卫希带着哭腔。 卫敏攥紧软巾,「发生了什么?」 「我好没用。」卫希哽咽着开口,「容姐不想帮我,徐南昭就不怕了,他想杀我,我好害怕……」 卫敏轻声,「怎么会呢,沈容年那么疼你。」 「她们都在骗我。」卫希握紧拳头,「徐宁之骗我,她也骗我,没有人是真心的。」 卫敏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三姐不骗你。」 「真的吗?」卫希握住她的手。 卫敏垂头,「当然,只可惜,三姐没用……」 「怎么会,在我心里,三姐是最厉害的!」 卫敏微微抬眸,有点怯,「小希……」 「三姐,我只有你了……」卫希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她们都骗我,徐宁之想杀我。」 卫敏抓紧她的手,「她不会得逞的。」 「你且安心住着,徐南昭不敢来的。」 卫希挣开她,「他会杀了我的!」 卫敏按住她,她拼命地挣扎,刚换的纱布又渗出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 「那三姐该怎么办?」
第75页 卫希顿住,死死盯着她,「三姐,你可是除了卫宏和我以外,最有资格的。」 大皇子远在南境,二皇女早嫁,卫敏比她们都年长,又生性宽厚,先帝在时就已经初涉政务,如今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还说不会骗她? 「小希,你不适合。」卫敏温柔地看着她,「你放心,徐南昭不会得逞的,我们卫氏的江山还轮不到别人来坐。」 卫希唿吸急促,卫敏把手放到她心口处轻轻抚弄,「乖乖的好吗?三姐会给你报仇的。」 她笑容温和,似乎永远是这副模样。 . 九月廿五。 三皇女卫敏朝会弹劾首辅徐南昭,言其持不知名武器打伤七皇女卫希,请旨搜查徐府。 卫希被抬到殿上,一同亮相的还有那火.器。 卫敏熟稔地拎起火.器,「恕臣冒犯。」 卫宏好奇地盯着看,徐南昭脸色极其难看。 彭! 摆在不远处的瓷瓶被打碎,金銮殿开始瀰漫火.药味,群臣惊惧,避之不及。 徐南昭掐了掐手心,当即跪下,「臣有罪。」 「火.器是何物?」卫宏困惑。 卫敏嵴背挺直,「火.器便是火.药制成的□□,若利用得当,足量的火.药能炸掉一座山。」 「炸山?」卫宏有些不可思议。 卫敏颔首,「此物极其危险,徐首辅私下私制,不安好心不说,伤了七妹便是大罪!」 说完,卫敏单膝跪地,指了指卫希身上渗着血的纱布,「七妹身上的伤皆是徐首辅亲手所致。」 徐南昭跪得很直,卫宏还是盯着卫敏手里的火.器看,「哦……徐首辅怎么说?」 「臣有罪,但臣也是为江山社稷考量。」徐南昭沉声,「北疆蛮夷猖獗,沈家军勉力抵抗,数十年也未将其打退,臣深以为忧,故而冒险制火.器,想以此护我大燕疆土,一举歼灭北疆蛮夷,怎料被七殿下发觉,七殿下忧火.器慑沈家军想毁掉火.器,臣与其争斗之时才将其误伤,还望陛下明鑑。」 卫希勐地抬头,「胡说八道!」 「不仅如此,七殿下还杀了亲手制火.器之人,此人实有不世之才,或将引领我大燕横扫北疆,如今却被七殿下杀害……臣以为,七殿下妄图动摇我大燕江山,才是真正的罪人。」 卫希几乎是跳起来,「火.器才会动摇我大燕根基,炸山炸海,迟早生灵涂炭。」 「危言耸听。」徐南昭不屑道,「敌无我有,敌有我优,是七殿下惧火.器还是沈家军惧火.器?」 卫希要跟他争论,卫敏摁住她的肩。 「火.器乃兵物,若制成自然投至沈家军军中,对敌如虎添翼,沈家军何惧之?徐首辅莫要偷梁换柱。」 徐南昭冷笑,「既如虎添翼,七殿下何惧?」 「谁都知道那东西炸死过人!」 徐南昭扬声,「殿下您别忘了,您正是用那东西打死了颜姑娘,方才三殿下也演示了一番,百闻不如一见,七殿下何必狡辩?」 「不知者无罪。」程谦走到中间,朗声道,「三十多年前,火.器初出世时确实炸死过数位将士,其中就有沈老将军的兄长,殿下所闻并非是错。」 徐南昭张了张嘴,程谦又道:「当时先帝初登基,闻之大怒,在那之后,严禁火.器,殿下不知,徐首辅难不成也不知吗?」 「臣是为了江山社稷,北疆蛮夷近三十多年愈发嚣张,若是当初有个像颜姑娘一样的人往下研制,火.器蓬勃,许如今北疆广袤疆土就是我大燕的。」徐南昭义正言辞,又谴责了一下卫希,「只可惜,七殿下不识人才,一叶障目。」 程谦蹙眉,「殿下是遵从先皇之命,徐首辅公然违背先皇之命还打伤七殿下,是何居心?」 「此一时彼一时,分明是七殿下杀害无辜良才。」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龙椅上的卫宏却对火.器产生极大的兴趣,嚷着要看。 卫敏自然是双手奉上,只嘱咐他小心。 下面还在吵,卫宏烦不胜烦,索性摆弄起那所谓的火.器,小手拨弄上面的弯钩。 嘣! 炸裂声震停争吵声,卫希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鲜血,方才那声响让她短暂失聪。 待她恢復听力,耳边已是哭天抢地声。 徐南昭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龙椅上的小人。 . 山陵崩,举国丧。 徐南昭入狱,卫希却一丝快意都没有。 仿佛一场闹剧,以卫宏成为牺牲品而结束。 京城人心惶惶,卫敏镇定地主持大局。 群臣又开始站队,新帝驾崩,权臣入狱,忙碌的卫敏从大臣们眼里冒出尖来。 卫希还是待在三皇女府养伤,一直到十月上旬,卫敏才清闲了些,卫希的伤也好了一些。 「小希。」卫敏柔声唤她。 卫希躺在榻上嗯声,没精打采的。 「如今局势不稳,我们得早做打算。」卫敏抬手,轻轻揉她发顶,「你有什么想法?」 卫希盯着房顶,「没什么想法。」 「北疆或会趁机侵扰边境。」卫敏掌心细腻,嗓音也如清溪一般,「小希,沈容年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 卫希偏头,神色幽幽的。 卫敏面色不变,连摸她的力度都一如方才。
第76页 「有那么急吗?」卫希侧身背对她。 卫敏收回手,「不急,你慢慢想。」 说完,她大概是忙,起身就走了。 卫希转回身平躺,目光涣散。 咚。 窗口传来响声,卫希慢慢转头。 徐宁之沖她眨眼,卫希拿被子蒙住头。 跺了跺脚,徐宁之不顾形象地从窗口钻进来。 扑通一声,卫希捂住耳朵。 约莫七八息,徐宁之才从地上起来。 三息之后,卫希被她从被子里捞出来。 卫希还没挣扎,徐宁之就挨了上来。 隔着被子,徐宁之两条胳膊拢住她。 卫希仰着脸,徐宁之含着她下唇轻咬,目光缱绻温柔,卫希的脸色就难看多了,挣扎着想摆脱她。 「躲什么躲,你扔下我就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呢。」徐宁之揪她耳朵,又对着她的脸亲了一下,「不许跑,跑也要带上我。」 卫希还是抿着唇不为所动。 「你不能再待在这了。」徐宁之捏她脸,小声道,「卫敏图谋不轨,她不是个好人。」 卫希低笑,「她不是好人,难道你就是吗?」 「我当然是!」徐宁之理直气壮,拽着她前襟把她拉起来,「跟不跟我走?」 卫希静静地看着她,徐宁之绷紧了脸。 「好啊。」卫希一只手把她拎到一边,轻松坐起身,「走吧,去哪?」 徐宁之小燕子一样飞下榻,抱着她胳膊不放,「跟我走就知道了。」 卫希单手拎着小燕子从窗口出去,面色如常。 燕卫开路,她们成功出了三皇女府。 徐宁之牵着她往刑部方向走,卫希什么都没问,径直跟着她走。 约莫两刻钟,两人停在刑部大牢前。 有顾芩在疏通,她们很容易就进去了。 徐南昭被关在最里面。 卫希沿着长长的过道慢慢走进去,徐宁之与她十指紧扣,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最里面,徐南昭盘膝坐着。 几日不见,他仿佛老了十岁。 华履踩在稻草上发出声响,狱卒打开牢房门,徐南昭慢慢抬起头,昔日意气风发的脸上此刻满是萎靡。 咣当一声,牢房门关上。 卫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波澜。 「来了。」徐南昭用手拨出一个干净的地方,做个请势,「都坐吧。」 卫希冷声,「不必了。」 「你这孩子……」徐南昭也不强求,只是往后仰了仰靠在墙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真后悔啊。」 卫希讥笑,「现下说这些有用吗?」 「宏儿死了,可你还在。」徐南昭原本浑浊的目光再次锐利起来,「宁之是我亲女,算起来,你也算是我半个女儿。」 卫希连笑都不想笑了,「你屡次害我的时候想过我是你半个女儿吗?你拿火.器打我的时候想过我是你半个女儿吗?徐南昭,你说这话是真的不要脸,你觉得你配吗?你一个乱臣贼子,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徐宁之低着头把玩自己的头髮,并不吭声。 卫希深吸一口气,「你叫我来想做什么?直说就好,不用拐弯抹角地跟我套近乎。」 「殿下果真是个性情中人。」徐南昭收敛了表情,面色沉稳,「那我就直说了,宏儿的死,与卫敏决脱不了干系。」 卫希寒声,「你有何证据?」 「那火.器我们已经制出近两个月了,打过无数次,从没有出过问题,怎么偏偏到了她卫敏手里就打了一次就炸了,绝不会是偶然!」徐南昭沉静道,「她一直坐山观虎斗,此刻抓到时机一举反将我们一军,我倒了,你伤了,她不就有机可乘了?」 卫希不言不语,徐南昭又道:「她是不是以边境不稳为由让你给沈容年写信撤回北疆?」 「是又如何?」 徐南昭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难道你就甘心屈居她之下,你辛辛苦苦跟我斗了这么久,到头来却让她坐拥江山,不觉得可惜吗?」 「你还有什么后招?」卫希挑眉。 徐南昭咬了咬牙,「火.器的图纸,在我书房的暗格里,还有你炸掉的那种,我还有一架。」 「当真?」 徐南昭抬眼,「一切我交给你选择,是毁是用,都由着你,若拿它们装备沈家军,如卫敏所言,绝对是如虎添翼。」 「好。」卫希应得爽快。 徐南昭狐疑地扫她一眼,徐宁之施施然地挽住她胳膊,「那我们去拿吧。」 卫希扭头就走,没多看徐南昭一眼。 牢房门关上又合上,卫希步伐快了些。 「别着急。」徐宁之拖慢她。 卫希缓了口气,由着她扯拽。 「拿到之后你会怎么做?还是毁了吗?」徐宁之轻声问,指腹捏她手心。 卫希面色平静,「拿到之后再说。」 「他倒了,我不会再威胁到你了。」徐宁之停步,双手环抱住她,「小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卫希声音冷硬,「若我还有别人呢?」 徐宁之没回答,双手收紧了些。 「你之前不是最介意了?」卫希低笑。 徐宁之掀了掀眼皮,「你要是喜欢看我为了你跟别人争风吃醋,那也不是不行。」
第77页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跟她们斗。」 卫希笑容灿烂,「我更喜欢大度的女人。」 徐宁之唿吸微重,紧拧着眉。 「走吧,去拿。」卫希掰开她的手。 徐宁之沉着脸跟在她身后,神情阴鸷。 果然…… 她们又花了两刻钟去徐府拿图纸,另一架「投石车」在城外,卫希问了她地址,得到答覆后就准备走。 「卫希。」徐宁之扣住她手腕。 微微偏头,卫希露出笑容,「怎么了?」 「我们有孩子了。」徐宁之面色认真,缓缓吐字,「这次是真的,没有骗你。」 卫希不咸不淡地嗯一声,「等我回来。」 「今晚子时之前。」徐宁之死死地盯着她,指甲几乎嵌到她肉里,「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带着孩子去找你。」 卫希轻笑一声,扒开她的手。 徐宁之没有再吭声,只是摸着肚子看她,好像那里面真的有个孩子一样。 卫希正过身,没有再回头。 她临走前还去找了一趟卫敏,告诉她自己要出城,卫敏拍拍她的肩,亲自送她出了京城。 踏上城外的土地,卫希深吸一口气,卫敏把缰绳递给她,「一路顺风。」 这话说的,好像她不会回去了一样。 或者,她不希望她回去。 卫希越上马背,策马疾行。 沈家军驻地离得不算远,骑马很快就到了。 然而,原本鲜艷的军旗此刻变成了白色。 卫希面色一紧,难道…… 守卫认出她,面色肃穆。 卫希下马,疯狂跑进去。 主帐里的沈容年一袭素衣,额上还挂了孝,面色沉静地正在擦剑,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容姐!」卫希一气奔到她跟前。 沈容年轻嗯一声,「来了。」 「舅舅……」 沈容年神色寡淡,「死了。」 「容姐……」卫希觉得她的状态不对。 沈容年淡声,「我要走了。」 「去哪?」卫希心头一紧。 沈容年看她一眼,「回北疆。」 「不能回去!」卫希想都不想就吐话,面色焦急,「容姐,我们打进京城吧。」 沈容年静静地看着她。 「容姐!」卫希一把抱住她。 沈容年扒开她的手,「你也回去。」 「我不要!」 沈容年薄唇翕动,「听话。」 「我不要!」 沈容年缓缓抬眼,两双手一左一右地按住卫希,拿出绳子几下就把她捆了个结实。 「不要也得要。」 沈容年扔掉软巾,剑身光洁明亮。 「沈容年!你放开我!」卫希拼命挣扎。 轻轻嘆口气,沈容年抬手噼向她后颈。 . 卫希醒来时,被装在昏暗的马车里。 沈容年坐在她对面,面前还搁了一架琴。 琴音从指尖倾泻,不算好听,也不算难听。 这还是卫希教她的,北疆没有会弹琴的。 卫希被堵着嘴,浑身乏力。 「你想错了。」沈容年偏头看着琴弦。 卫希瘫软在角落里。 「我不只是拿你当妹妹。」沈容年认真地拨琴,嗓音也随着琴音有些飘扬,「我对你,比亲情更高,比爱情更深,毫无疑问的是,我爱你。」 卫希半阖上眸子。 「我一直很好奇,徐宁之什么时候伤了你?」沈容年瞥她的脸,「你们之前,那么要好。」 卫希完全陷入黑暗。 「不说也没关系。」沈容年按住琴弦,「我跟她不一样,对你死心塌地,你尽可以放心。」 卫希拿头去撞车壁。 「爱你,不是一味顺着你。」沈容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我知道你之前的选择,可那是你的,我也想选择。」 卫希不撞了,她没有任何反应。 「现下离京城已经很远了。」沈容年语气出奇得平静,「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沈容年掀开车帘,直接把她推了下去。 卫希脑袋着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马车仍在行驶,沈容年的声音仿佛在远方,「要么,你爬回去,要么,跟我走。」 卫希从尘土里抬头,看见一棵树。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挪到那棵树前,背对着树。 马车停下,沈容年盯着她。 卫希开始用树磨绳子,憋着一口气涨红了脸。 沈容年神色凉凉的,马车再度行驶。 卫希把目光投到地上。 终于,她找到一个尖利的石块。 卫希踉踉跄跄地过去,想抓住石块。 但沈容年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她浑身无力,竟连手都无法握紧,根本抓不住石块。 卫希咬紧牙关,像背靠着树一样背靠着石块,用力地磨损绑着她的绳子。 她的伤口处已浸满了血,但她不在乎。 渐渐远去的马车上,沈容年几乎把手掐出血。 不知过了多久,绳子被磨断。 卫希几下扯开绳子,她浑身都是汗和土。 挣扎着站起身,卫希脚步踉跄。 日落黄昏,卫希迎着夕阳启程。 前方是宽广的大路,卫希一步一步踩稳。
第78页 眼前仿佛是一个个光圈,卫希步子缓慢。 很快,太阳彻底落山。 卫希扶着树大口喘气,眼前一片模煳。 幸好,还有月光为她引路。 一路上,她没有精力去想任何事情。 她的脑子里只有这条路。 坚持! 一定要回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也许是为了争一口气。 也许是为了徐宁之。 也许是为了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 荒唐。 满篇荒唐。 一不小心跌倒,卫希眼里的黑暗更浓了。 越来越黑,连月亮都没有了。 卫希强撑着在黑暗里辨别,入冬了,寒风不断在她身上肆虐,她冷得直打哆嗦。 为什么还没到?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火光。 眯了眯眼,卫希唿吸急促。 火光,真的是火光。 那是一个商队。 卫希从背后冲上去,夺走一个人的干粮。 「干什么的!」那人嚷嚷。 卫希完全无视他,只是狼吞虎咽地啃咬着手里的干粮,干硬得几乎难以下咽,可她还是咽下去了。 「吆,哪来的叫花子。」 那人皱着眉打量她,半晌,眉头舒展。 「看这身段……」 另外的人也围过来,「她这是多久没吃了。」 那人又摸出一块干粮扔给她,「爷今个好心,赏你了,瞧这可怜见的。」 「她怎么浑身是血?」另一人扯她衣裳。 卫希一把推开他,兇恶地瞪他。 「还跟爷横上了。」那人又去抓她。 卫希站起身就跑。 「吃了东西就想跑!」 那人几步就追上她,揪住她乱糟糟的头髮。 「滚开!」卫希想打他,但使不上劲。 那人见她来劲更是恼火,抬手就把她摔到地上,「横什么横,像你这样的爷见多了!」 卫希把干粮扔他脸上,爬起来就跑。 「该死!」那人追她。 卫希绕着树跑,最后跑到篝火前。 把手伸进去,卫希也不嫌烫,抓起一个就扔。 「啊!」有人惨叫。 卫希接着抓,一扔一个准。 很快,四周就全是火光。 卫希把他们的干粮拎走,逃之夭夭。 然而,前方却传开马蹄声。 「那里有火!」 卫希顿觉不妙,想躲。 然而,马蹄很快到她脚下。 她还没看清有多少人就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丝毫不留力,卫希晃悠到地上。 火光照耀下,卫希的脸几乎看不出原色。 真不知道徐宁之怎么认出她的。 徐宁之冷冷地看着她,「你骗我。」 「没有。」卫希居然辩驳了一句。 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徐宁之抬了抬下巴。 「带走。」 卫希当即被押住,徐宁之看向那些商人,眸光阴冷,「那些人,全杀了。」 「是!」 卫希神色恍惚,这些人……好像不是燕卫。 徐宁之把她扶起来,一言不发地架着她。 「放开她!」 徐宁之头都没回,「不要恋战。」 剎那间,后方就响起了打斗声。 卫希回头,只见沈容年一下就撂倒了一片。 但徐宁之带了有近百人。 骏马在黑夜中奔驰。 卫希迷迷煳煳地缩在徐宁之怀里,这个怀抱太过温暖舒适,她不一会就睡着了。 马匹的颠簸并不能惊扰她,徐宁之拿披风裹紧她,双手抓牢,继续前行。 所有的喧嚣都被她们遗忘到身后。 卫希再次醒来时,仍是无尽的黑暗。 她怀疑自己瞎了。 用力眨了眨眼,卫希勉强辨别出这个世界。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卫希又躺倒。 幽香涌入葱鼻,卫希认出是徐宁之的味道。 但徐宁之不在。 她去哪了? 疑惑困扰着她,卫希敲了敲墙。 倏地一下,有光闪到她眼里。 卫希定睛一看,发现光是从前面传来的。 而前面,好像是个甬.道。 一个人影在烛光里模模煳煳地晃动。 光越来越强。 最后,那个人影穿过甬.道,点亮了墙壁四周的烛火,光明重归大地。 「宁之。」卫希唤她。 徐宁之回头,笑容温和,「小希。」 「这是哪?」卫希困惑。 徐宁之款步走到她面前,坐到她身旁。 「属于我们的家。」 卫希环顾四周,觉得这实在不像个家。 反倒,像个密室。 「现下是晚上,该休息了。」徐宁之抖一下被子。 卫希躺倒,「好吧。」 「你先下去。」 卫希哦一声,下到地上站着。 徐宁之认真地铺床,铺好才让她上来。 「我睡了一天?」卫希记得之前就是晚上。 徐宁之嗯一声,「你很累。」 卫希耸肩,「好吧。」 徐宁之放好枕头,伸出一条胳膊让她枕着。 卫希没把脑袋放上去,而是缩到她怀里。
第79页 「好梦。」卫希道。 虽然她刚睡醒。 「好梦,小希。」 第43章 卫希被关在密室里, 不知年岁不知昼夜。 她总是昏昏沉沉的,但醒来就能看到徐宁之。 大概是算好的。 卫希再次清醒过来,首先对上的就是徐宁之微笑着的脸, 卫希觉得她越来越假了。 但无所谓。 卫希伸手,把她捞到怀里。 清醒的时候, 她身边只有徐宁之。 她们不说话的时候, 密室里几乎是死寂的。 卫希也不想跟她说话,但是很无聊。 徐宁之还不如一直让她睡着,也好多时而清醒面对她的假人脸,卫希一边腹诽一边按着她亲。 反正无聊, 不如在徐宁之身上找点乐子。 虽然, 徐宁之不给碰。 说什么怕伤到孩子。 她真的连自己都骗过了。 真是骗人的最高境界。 不过无所谓。 卫希也不是很想碰她。 纯粹是太无聊。 她真想一觉不復醒。 但徐宁之让她活着。 她好似变成了一个被豢养的宠物。 主人牵过她的手,「你摸摸她好不好?我昨天感觉到她踢我了, 跟我说她不开心,因为你不喜欢她。」 卫希敷衍地摸一下, 徐宁之真是魔怔了,就算真的有孩子,也不会一个多月就会有胎动。 踢她的怕是鬼。 「她真的跟我说了,在梦里。」徐宁之又开始叨叨, 「她长得可像你了,等到将来……一定跟你一样……」 卫希脱口而出,「可别。」 跟她一样, 那就废了。 徐宁之不高兴地鼓脸, 「不许说小希坏话。」 她盯着卫希,面色紧绷着,「我们小希那么好,你怎么总是说她坏话, 你是个坏人。」 卫希哦一声,不以为然地伸手扯开她衣带。 「你又想杀她。」徐宁之幽幽道。 卫希抬眼笑,「你不是说是我的吗?既然是我的,那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她确实想弄死那小孽畜,不管存在不存在。 「我不许!」徐宁之倏地坐起身,如临大敌地看着她,「她是我和小希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卫希微微一笑,「既然我不是你的小希,那你把我留在这做什么?」 「我想留就留,跟你有什么关系。」徐宁之生气地踢她一下,「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我就不要你了。」 卫希翻了个身背对她,「我还是睡觉吧。」 「不许睡。」徐宁之又踢她,拧着眉嘟囔,「你天天就知道睡,从早睡到晚,像个小猪一样。」 卫希只当没听见,闭上眼陷入黑暗。 「卫小希!」徐宁之用力踢她。 扑通一声,卫希被她踹到地上。 卫希翻了个身,仰躺着合上眼。 「你混蛋!」徐宁之拿枕头砸她。 卫希接住枕头,搁到脑后。 双手捂住脸,徐宁之无声垂泪。 到底该怎么办…… . 卫希清醒了好几天。 徐宁之不再给她餵药了,来看她的次数也变少了,但卫希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 她在密室里天昏地暗不知人间几何,只能对着墙发呆,实在没办法,就只能顺着墙根走走。 密室不大,卫希一块砖一块砖地摸,冰凉的触感让她郁躁的心情散了些。 摸着摸着,有块砖特别硌手。 卫希指尖捏着把砖抽出来。 里面是空的。 卫希摸索着从里面掏东西。 是一个匣子。 再摸,又一个。 卫希探头看了看,已经没有别的了。 径直坐到地上,卫希打开其中一个。 里面是一封封的信。 最上面那封封皮上写着四个字——宁之亲启。 卫希把信都倒了出来。 无数熟悉的字迹,每一封都出自她手。 上面的四个字更是不厌其烦。 卫希打开另一个匣子。 还是一封封的信,封皮上干干净净。 卫希拧着眉拆开一封,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她要回来了。 拆开下一封——她会原谅我吗? 除了这两封寡淡的信,其余都是长篇大论。 「我今个去感召寺给你祈福了,抽的上上籤呢,还问了我们的姻缘,住持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真有眼光。」 「他又打我了,好想你。」 「我去南郊踏青了,花花草草都很好看,但我从马上摔下去了,好疼,都怪你。」 「陛下宣我入宫,问我想不想你,当然想了,我天天都盼着你回来,可你怎么还没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就可以成婚了。」 「大坏蛋,你不在都没有人陪我,我就只有你一个,你有那么多……在北疆肯定过得很逍遥吧?」 「你今天吃了好多,应该很开心吧,你开心我就开心,你要一直好好的。」 「不要难过,我也好想你。」 信不算特别多,除了最顶上的两封,其余都标的有日期,基本是三五天一封,除了仲夏的时候,两封信隔了半个月。 匣子很快见了底,卫希展开最后一封。
第80页 很简洁。 「小希走的第一天,想她。」 这些都是她在北疆的时候徐宁之写给她——或者说写给自己的……因为徐宁之从来都没有想着要给她。 卫希心里堵得慌,但还是按照顺序把这些信都重新放回了匣子里面,两个一起塞回暗格。 石砖也被她放回去,一切重归原位。 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卫希重新躺回榻上……本来,就没发生什么。 那些信说明不了什么。 根本毫无用处。 . 不知道是第几日,卫希终于重见光明。 相比昏暗的烛光,日光温和且干净。 徐宁之牵着她的手,微扬着脸期待地看着她。 卫希环视四周,发现她们在徐府。 「你饿不饿?」徐宁之晃她手。 卫希神色平淡,「还好。」 「他还在狱里,府里没什么人。」徐宁之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亮晶晶的,「你想不想去哪看看?」 卫希并不看她,「不想。」 「为何?」徐宁之固执道。 卫希瞥她一眼,「不想就是不想,没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呢?」徐宁之攥紧她的手,一双眼紧盯着她,「是不是和我在一起就没意思?」 卫希别开脸,「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恨我吗?」 卫希不咸不淡地答:「谈不上恨。」 「因为你不在乎,不在乎关于我的一切。」徐宁之垂下头,「到底为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对卫希没有作用,卫希只是得过且过,不再关心所有。 「你怎么会错呢?」卫希勾唇。 徐宁之再度生出无力感,她好似再也无法进入卫希的心了,再也无法激起卫希的热情。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放手。 永远不会。 卫希只是仰脸看着天上的飞鸟,伸手想去抓。 半晌,徐宁之挤出一抹笑容。 没关系。 还有个孩子呢。 一个新生的,旺盛的,鲜活的生命。 卫希不会无动于衷的。 可从始至终,卫希都不相信有那么个孩子。 在她看来,徐宁之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徐宁之不再询问她的意见了,只是带着她在院落里晒太阳,入冬了,阳光一天比一天少。 随手塞给她一本书,徐宁之倚她怀里让她读。 卫希随手就丢到一边,「字太多,眼睛疼。」 徐宁之嗯声,双手环抱着她。 「我给你弹琴吧。」卫希推推她。 徐宁之说好,吩咐侍女去借琴。 她这是没有的,不过她嫡母那里有。 随即是静默无言,徐宁之有点困,靠着她假寐。 卫希压下不适,别开头去看天。 天上一朵云彩都没有,不知隔了多远的地方还阴沉沉的,看上去和她们这边像是被隔断的两个世界。 片刻后,侍女拿来琴,摆在卫希面前。 小指勾了勾琴弦,卫希听了一下音。 还可以。 徐宁之还想挨着她,被卫希赶到对面。 素手拨弦,乐起。 徐宁之只好安生坐着,捧着脸盯着她看。 但听着听着,她发现这首曲子怪怪的。 悲壮,哀伤,又带着点苍茫。 不是卫希以前弹的那些滥调浪.曲。 卫希的神情也肃穆极了,徐宁之连唿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惊扰了她。 约莫半刻钟,卫希抚平琴弦。 「这是什么曲子?」徐宁之好奇地问道。 卫希低着头,「算是悼曲吧。」 「哦……」这不是个好词,徐宁之没了兴趣。 卫希指节微勾,一首略轻快的曲子自她指尖泻出,清冷又凉薄,好像在诉说她此时的心境。 曲毕,徐宁之给她鼓掌,「好听。」 「你想听什么?」卫希神色淡淡的。 徐宁之眨巴一下眼,「我都行。」 卫希不再多言,照自己心意弹。 大多数曲子徐宁之都没听过,不过她听出了两个地方——京城和北疆。 京城贵族的那些奢靡之音卫希一个没弹,明明她之前很喜欢跟徐宁之炫耀这些的。 可现下,卫希手下的京城曲子似乎大多来自中下层,很有民间小调的感觉。 而北疆的曲子,多和军队有关。 京城和北疆,几乎占据了她整个人生。 可现下,两边都坍塌了。 她仿佛茕茕孑立。 徐宁之隐约窥见她的心。 凉透了。 最后,卫希弹了一首似是而非的曲子。 徐宁之仿佛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 她所见,就是卫希眼前世界。 「累了,手疼。」卫希掰了掰指头。 徐宁之连忙坐过去,捉住她的手。 卫希脑袋枕在椅背上,仰着头看天。 乌云不知何时覆到了她们头顶,吞没了原本光芒万丈的太阳,快要下雨了。 雨珠砸下的第一息,卫希伸手抱起徐宁之。 之后,大雨倾盆。 雨水落在琴弦上,发出嘈嘈切切的声音。 卫希松了手,「回去吧,天冷,别着凉了。」
第81页 双手依旧搂着她的脖子,徐宁之目光灼灼。 卫希平静地回视,「怎么了?」 「我听到了。」 第44章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卫希被圈在这一方天地里百无聊赖,先帝要停灵二十七日,如今已过了十日。 卫敏没招惹过什么人, 端庄大方又出身尊贵,确实比腥风血雨的卫希要合适许多。 徐宁之跟她说的时候还很开心, 卫希坐不上那个位子, 那她就能永远囚禁她了。 卫希无所谓,反正都那样。 然而,十月初六那日,内阁指令却下达徐府, 命卫希前往北疆抵御外敌。 一同来到的, 还有沈容年。 卫希又被徐宁之塞到密室里。 沈容年长身玉立,势在必得, 「让她出来。」 「凭什么?」徐宁之抬了抬下巴。 沈容年面色沉静,她身后是大批禁军, 「徐南昭弒君,证据确凿,徐家,满门抄斩。」 话音刚落, 禁军便涌入徐府。 沈容年撞开徐宁之,「找到七殿下。」 卫希迷迷煳煳地被禁军从密室里请出去,迎面撞上沈容年, 不由分说地就被扯着走。 「做什么?」卫希皱眉。 沈容年头都没回, 「回北疆。」 「为何?」卫希挣扎。 沈容年抬眼示意,禁军围住她把她五花大绑。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沈容年就当没听见,牵着她走。 卫希觉得她像在牵条狗,这些人从来没有把她当作一个真正独立的人, 她们眼里的卫希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卫希。 到了门口,徐宁之堵在大门前。 沈容年看向禁军,「愣着做什么?绑了。」 「谁敢碰我!」徐宁之颈间现出一把匕首。 沈容年嗤笑,「你一个罪臣之女,死不足惜。」 「卫希!」徐宁之手都在发抖,「你不怜惜我就算了,难道当真连我们的孩子都不顾吗?」 沈容年目露诧异,卫希别开头,果然,孩子只是徐宁之用来威胁她的工具。 「既然……」沈容年顿了顿,她还是在意卫希的血脉的,「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这吧,好好养胎,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千万小心。」 沈容年大度得不可思议,徐宁之面色阴郁。 「谁要你的施捨!」 徐宁之怒吼,尖锐的匕首已经戳破了肌肤。 「我本来就不想要孩子。」卫希终于出声,神色寡淡,「若是真有,也只是你的,与我无关。」 徐宁之脸色煞白,沈容年趁机夺下匕首。 「她既然不认,你又何必如此……要是想生我会保你周全,生下来也给你,随你姓,我们不会要。」沈容年语气平淡,「你要是养不起可以来找我,我们沈家养一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若是将来孩子想认祖归宗,我也可以接纳,给她应有的待遇。」 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在她心口搅拌。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大方?」徐宁之阴着脸。 沈容年撇开眼,「与大不大方无关,只是因为那是小希的孩子,是谁生的并不重要。」 卫希的血脉,就等同于卫希。 徐宁之眼里满是讥诮,冷静且高尚,沈容年还真是清贵,难怪那么多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言尽于此。」沈容年没兴趣跟她说更多,她并不因卫希而敌视徐宁之,但显然,徐宁之不那么想,因为她认定沈容年就是她和卫希之间最大的阻碍。 「你根本就不爱她。」徐宁之嗓音嘶哑。 沈容年面色不变,「若如你所言,那我就是圣人,就能连你一起容忍,但我不是。」 卫希站在一旁神游天外,她们只关心她们自己,从来不会关心她是怎么想的。 不过无所谓。 她也不关心。 都不重要。 . 卫希还是被沈容年带走了,她仿佛一个物件一样被抢来抢去,但这次,沈容年连停留都没有就把她拎上马出了京城。 老老实实地窝在她怀里,卫希睏倦地合上眼。 大部队已经回北疆了,留下的只有几十个亲卫,轻装上阵围着她们。 天冷,沈容年给她裹了好几层衣裳,双臂又牢牢箍着,卫希又热又喘不过气,但又不想吭声,只好默默忍受着。 一直走到晚上,她们才停下来。 这时已经走到离京城最近的康城。 她们没有入城,而是在城外就地驻扎。 卫希揉着眼睛打哈欠,沈容年靠在树上,让她靠着自己,扯了披风给她盖上。 「忍一忍,回去就好了。」 卫希嗯一声,一点不客气地枕着她睡。 沈容年双手环着她,下颌抵着她发顶。 月光倾泻而下,卫希睡颜恬静。 沈容年目光清明,捋了捋她乖顺的髮丝。 真好,等回了北疆就不会再有别人打扰她们了,她们可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然而,这个美好的期许并没有维持多久。 丑时。 除了守夜的人,其余都睡沉了。 沈容年倏地睁眼,刀光闪过。 半边袖子被割断,沈容年抱着怀里的人撤到树后,不远处守夜的人已经倒地不起,其余亲卫惊醒。 火光闪耀,数百人围着她们。
第82页 卫希被吵醒,还迷迷煳煳的。 这些人蒙着面,看起来都是体格健壮的男子。 在不远处,有一匹马,马背上坐着徐宁之。 缰绳被一个蒙面男人牵在手里,恭恭敬敬的。 卫希满脸困惑,他们是谁? 「留下她,你们就可以走。」 沈容年拔剑,「绝无可能。」 「杀。」徐宁之寒声。 沈容年左手攥着卫希,右手执剑,冷眼看着冲上来的人,手起刀落干脆利索。 卫希被她拽着转来转去,几十个亲卫淹没在数百人里以一敌十,徐宁之坐在马上,握紧了手里冰冷的物什。 虽然对方人数众多,但素质都比不上亲卫,更别说还有一个沈容年,虽然卫希拖累了她,但那些人依旧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缰绳被松开,徐宁之身边的那个男人下场。 长剑相撞之际,卫希被扔到树上。 徐宁之的目光追寻而来,紧盯着她。 卫希在树上站稳,并没有看她。 树下沈容年与那男人过招,几乎是压着他打。 忽然,有个奇怪的声音响起。 卫希抬头,却见徐宁之举起了什么东西。 「容姐!」 卫希从树上跳下去,挡在沈容年身前。 子窠擦肩而过,卫希倒吸一口冷气。 「小希……」沈容年面色剧变。 徐宁之面上波澜不惊,「抓住她,不死就行。」 那男人从腰间抽出一把火.器。 那些蒙面男子也纷纷摸出火.器,沈容年急忙拉着卫希躲避,且战且退。 数不清的奇怪响声,亲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卫希捂住耳朵想躲避那可怕的响声,肩上磨损的血肉尚在向她昭示这些东西的威力。 再这样下去,她们都会死在这。 「我跟你走!」 沈容年怒目而视。 「让他们住手!我跟你回去!」卫希大喊。 徐宁之抬手,「停。」 「我不许!」沈容年死死扣住她手腕。 卫希掰开她的手指,「容姐,你回去吧。」 「不……」沈容年慌乱地去抓她。 卫希微微一笑,「我们还是姐妹,以后我会去看你的,不要太想我了。」 「我说了不许!」沈容年眼眶通红,「我就算死在这,也不会让你跟她走的。」 卫希摇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徐宁之很有耐心地等她们告别,最后,卫希从树后走出,余下的亲卫向沈容年靠拢。 卫希一步步靠近徐宁之。 咻! 一支箭从她身边穿梭而过,射中骏马。 徐宁之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剎那间,卫希来不及思考。 但还是晚了一步。 徐宁之柔软的身子砸中她的手,重重跌到地上,卫希唿吸微滞。 沈容年放下手里的弓。 方才,卫希明明离她更近。 她本可以回来的。 卫希跪在地上,不敢用力。 徐宁之面无血色,但还是伸出手,轻抚她的脸。 「宁之……」 徐宁之露出舒心的笑容,后脑蹭了蹭她手心。 「跟我回去好不好?」 卫希几乎无法唿吸,徐宁之缓缓阖上眸子。 「小希。」沈容年唤她。 卫希摇摇晃晃地抱起徐宁之,可随即如坠冰窖,地上一滩鲜红的血刺伤了她的眼睛。 「小希……」沈容年焦急。 卫希没有回头,而是抱着徐宁之上了马飞驰。 「七殿下!」那男人追上去。 卫希罔若未闻,她没有回京城,而是就近找了一家医馆,那男人松了口气。 还是半夜,卫希强行把大夫从睡梦中叫醒。 那大夫被她威胁,战战兢兢地诊脉。 大夫一收手,卫希噼头盖脸就问,「她怎么样?」 「胸肺有些许震盪,但无甚大碍,可……腹中胎儿……已经救不回来了。」 卫希重重喘了口气,「她没事就好。」 大夫闭嘴开药,那跟着她们的男人慾言又止。 「你是谁?」卫希头都没回。 那男人啊了一声,随后道,「我姓李。」 「李百传,康城守军将领?」 男人噎了一下,随即连忙否认。 卫希把药方扔给他,「去煎药。」 「哦……好。」 徐宁之躺在医馆简陋的榻上,卫希握紧她的手,盯着她的脸发呆。 刺鼻的血气不断刺激着迟钝的大脑,卫希的目光落到她腹部……原来,真的有个孩子。 虽然,是之前。 她不喜欢,本该开心的。 可现下,却开心不起来。 徐宁之好像很期待这个孩子。 可是,没有了。 她会不会很伤心? 在密室的时候,徐宁之三句话不离肚子里的孩子,不过,那好似不是她们的孩子,而是她和那个叫做小希的人的。 卫希有时都怀疑是不是存在另一个卫希。 另一个,徐宁之幻想中的卫希。 现实中的卫希让她失望,所以她幻想出另一个完美的卫希,而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幻想中最珍贵的东西。 可如今,幻想破灭了。
第83页 第45章 申时, 徐宁之甦醒。 卫希趴在她身旁浅眠,眉头紧蹙。 徐宁之伸手,轻戳她的脸。 卫希惊醒, 对上她满眼的欢喜。 指腹仍在她脸上流连,徐宁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生怕一眨眼, 她就消失了。 卫希傻愣愣的一动不动,徐宁之噙着笑看她。 「醒了……该吃药了。」卫希终于反应过来。 徐宁之笑着应,「好啊,你餵我。」 「嗯……」卫希出去端药, 又慢腾腾地回来。 徐宁之已经坐起来了, 脸色还有些苍白,卫希端着碗捏着勺子, 餵她一小口。 「好苦。」徐宁之皱着脸。 卫希又舀了一勺,「良药苦口, 你得好好养身子,不要多想不要劳累。」 「好。」徐宁之弯了弯唇角。 卫希慢吞吞地餵她,餵到一半,搅着勺子小声道:「你别难过。」 「难过什么?」徐宁之眨着眼看她。 卫希捏着勺子餵到她嘴边, 「没……没什么。」 「我记得我从马上摔下去了……」徐宁之回想了一下,忽然,面色剧变。 手心轻抚腹部, 徐宁之看向卫希, 「孩子……」 「没了。」卫希避开她的目光。 徐宁之怔了怔,呆愣地看着她。 「你别难过。」卫希笨拙地比划了一下,但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道, 「人各有命,天.行无常。」 徐宁之目光幽冷,「那也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卫希低下头,捏着勺子搅汤药。 徐宁之目无焦距,「沈容年……她是个骗子。」 「她是个冠冕堂皇的骗子!」 徐宁之一把揪住卫希的前襟,「她杀了我们的孩子,你看到了,是她,杀了我们的孩子!」 「她也不是故意的……」 徐宁之倏地松手,「滚!」 「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卫希抱住她,「冷静一点。」 「你跟她一样……是你们杀了我的孩子。」徐宁之不断推搡她,「是你们杀了我和小希的孩子。」 咸涩的泪水滑落,徐宁之哭不出声,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孩子,她的小希…… 她期待了那么久的希望,一夕之间就破灭了。 卫希不知道安慰她什么,她说不出那句话。 三息后,徐宁之死死盯着她。 卫希勾着头,不敢看她。 「再要一个。」徐宁之揪着她的衣领,「听到没有?你要赔我一个,再给我一个!」 卫希掰开她的手,「不行。」 「那你就滚!」徐宁之眉目阴鸷。 卫希低着头,「或许,我不该回来。」 无论去往哪里,都有人受伤。 她不该存在这世上。 「确实不该,你回来有什么用?我要我的孩子,我不要你!」徐宁之嘶吼。 卫希微笑着抚摸她的脸,「对,是你的孩子就好,没必要跟我有牵连。」 空出的手摸向那慑人之物,卫希对准自己的心口,「就当孩子还在,容姐不会为难你的。」 徐宁之噼手去夺,卫希偏离了一些。 「一命还一命,不要难过了。」 嘭! 卫希含笑倒地。 . 卫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没有徐宁之没有沈容年,只有无忧无虑的她被母妃牵着。 出生,长大,孑然一身,欢喜一世。 世间多纷扰,也许,她早就该随母妃而去。 徐宁之看似把她从地狱拉回来,可谁又说的清,到底哪里是地狱呢? 画面轮转,卫希吞下那杯毒酒。 夜半。 徐宁之披头散髮,双目通红,「她为何还不醒?」 「伤处已无大碍,但殿下她没有求生的意志。」 太医嗓音低沉,徐宁之倏地站起,「不可能!一定是你没有尽力去治!」 「徐小姐。」卫敏往前一步,淡声,「凡事不可强求,我们已尽了人事,余下只能听天命。」 徐宁之恶狠狠地瞪她,「都是因为你!」 「是你杀了我的小希!你要偿命!」 卫敏面色不变,「给徐小姐开些安神药。」 护卫拦住徐宁之,护着卫敏离开。 太医也连忙收拾东西离开,合上了门。 徐宁之抑制不住地砸烂了房内所有摆设,不一会,地上就满是碎屑,唯一完好的,只有卫希躺着的那张榻。 赤足踩过碎屑,渗出点点鲜血。 徐宁之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伸手抚摸卫希同样冰凉的脸颊,没有求生意志…… 怎么会没有求生意志? 卫希到底是有多不想面对她? 徐宁之不想承认,是她把卫希逼到如此地步。 卫希如同在大海中漂泊的一叶扁舟,没有任何依靠可言,而她,却还一步步逼迫卫希。 明明,她知道卫希的所有痛苦。 但她没有去做解释,而是用一种最荒诞的方式试图混淆卫希的记忆,以此矇混过关。 她并不无辜,她是卫希痛苦的源头之一。 父亲慈祥面孔的撕裂,沈容年爱意背后的算计,再加上徐宁之没有一句真话的欺骗,不断挤压着她,让她退无可退。 她置身悬崖峭壁之前,只需要一步,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之前的种种麻木,是她最后的挣扎最后的求救。
第84页 可她们,却陷在不断的争斗中。 没有一个人在乎卫希的感受。 「对不起。」徐宁之攥住她的手,前额贴到她颊侧,「醒醒好不好?你不想要我们就不要,什么都由着你。」 本来,那个孩子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讨好卫希,既然卫希不喜欢,那不要也罢。 「康城守军全部装备了火.器,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攻入京城。」徐宁之与她相抵着额头,嗓音低低的,「小希,一切交给你,由你处置,好不好?」 榻上的人闭着眼睡着了,也不知听没听见。 「你要是一辈子醒不过来,那我就陪你一辈子。」指尖点着她眉心,徐宁之低头,吻她的眼睛。 卫希陷在无尽梦魇中,一遍遍重复着那些痛苦的过往,母妃再次出现,朝她伸出手。 这次,没有徐宁之来救她。 但她的妹妹再次出现,向她露出恐怖的獠牙,牢牢霸占着母妃,不允许她靠近半步。 卫希被妹妹赶出去,跌进另一个梦魇。 大殿,卫宏,徐南昭,徐宁之。 主位上的卫宏血肉模煳,徐南昭人头落地,只有徐宁之端端正正地坐着。 丑陋,扭曲。 卫希又看到了自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大殿仿佛人间炼狱。 随后,一个个人脸在她眼前浮现,舅舅,沈琮年,二表兄,沈澜年,母妃,父皇,妹妹,还有……她的孩子,无一例外都面目狰狞,活脱脱是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卫希抱着膝盖发抖,怎么这么多死人。 她也要死了吗? 忽然,徐宁之晃过来。 卫希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徐宁之抬起头。 幸好,不是血肉模煳。 对上徐宁之还算白净的脸,卫希长舒一口气,之前的所有污浊仿佛都被净化了。 下一息,徐宁之拥住她。 「跟我回去好不好?」 卫希一怔,记忆回返,她低头,看到地上的血。 那个看不出人模样的孩子也过来了,「眼巴巴」地看着她,「回去……回去……」 原先还是正常的语气,最后变得癫狂。 「回去……回去就没了……没了……」 那鬼婴勐地看向她,「你杀了我。」 「是你杀了我!」 徐宁之也看向她,「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是你杀了她!」 卫希惊恐地抱着自己,「对不起……」 鬼婴爬到徐宁之身上,剖开她的肚子钻进去。 母女朝着她冲过来,卫希奔逃。 她迎面撞上一个什么东西。 披头散髮,周身阴郁。 那东西朝她伸出手,指尖苍白。 卫希被前后夹击,不知所措。 那披头散髮的好似是个女人,手依旧伸着。 对面的母女越来越近,卫希从地上爬起来,抓住那只手继续往后奔逃。 那只手温暖极了,牵住的一剎那,所有妖魔鬼怪都泯灭在无尽的光明中,迎着光,卫希看清了她的模样——徐宁之。 倏地坐起身,卫希大口喘气。 身旁的人缓缓抬头,「小希?」 嘶的一声,卫希重新躺下,「好疼。」 「小希……」徐宁之颤声。 卫希皱着脸,「怎么这么疼。」 「你别乱动。」徐宁之连忙按住她。 卫希仰着脸,盯着她看。 现下的徐宁之披头散髮眼窝发青,脸不知道几天没洗了,脏兮兮得像个疯婆子。 跟带她出来的人一模一样。 徐宁之后知后觉地捂住她眼睛,「不许看。」 「好,我不看。」 卫希乖巧地闭上眼,徐宁之几乎是落荒而逃。 约莫半刻钟,徐宁之回来,卫希还合着眼,像是睡着了,她没由来地心慌。 「小希!」徐宁之急忙唤她。 卫希伸手揽住她,「我在。」 「对不起……」 掌心抚她后脑,卫希轻声,「没事。」 「原谅我……小希,原谅我。」徐宁之泪如雨下。 卫希抬手给她拭泪,「不是你的错。」 「是徐南昭,我都知道的。」 徐宁之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哽咽道:「不是……你听我说……我对不起你,小希,我对不起你。」 「我知道毒不是你下的。」 徐宁之动了动唇,身子微僵。 「我还知道你知道那份名单,但你没有给我。」 徐宁之不可置信地抬眼,「怎么会……」 「我没那么傻。」很明显,她只是一直装不知道,「不给就不给吧,你看现下,你给了也是这样,没什么分别。」 卫希自嘲地笑笑,「那份名单被你知道似乎比被我知道要有用得多,李百传……他可信吗?」 「他以前是徐家家奴,徐南昭命他听从我的命令。」徐宁之俯身拥住她,双手牢牢箍着她,「但以后,就是你的了。」 「你再不合适,也比弒君杀弟的卫敏好。」 第46章 卫希醒来的次日, 卫敏就来探望她。 她面容温和,一副好姐姐的模样,「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还有点疼。」卫希按了按胸口, 微微蹙眉,「不过没有大碍, 养养就好了。」
第85页 卫敏颔首, 「那就好好养,不要再乱跑了。」 「我可能暂时回不了北疆了。」 卫敏面色不变,「先养好伤再说。」 「多谢三姐。」卫希面带感激。 卫敏抿了抿唇,「那个……小希。」 「怎么了?三姐你说。」 卫敏低声, 「徐宁之……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又不能扔了。」卫希轻笑,低头绞弄衣角, 「求容姐宽恕好了,毕竟宁之还怀着我的孩子。」 卫敏露出瞭然的笑, 「也好,多个人照顾你。」 「但我想等孩子出生再走。」 卫敏覆上她手背,「满月再走。」 「多谢三姐体谅。」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卫敏起身告辞。 「三姐慢走。」 她刚走, 徐宁之就探头,一脸紧张。 卫希朝她招手,「过来吧。」 徐宁之一熘烟就到她跟前, 扶着她躺下。 「一起吧。」卫希往里挪了挪。 徐宁之轻巧地上去, 钻进被窝拥住她。 「喝药了吗?」卫希扭头看她。 徐宁之点头如捣蒜,「喝了喝了,不用担心。」 「至少得过半个月。」卫希小声,眸光微暗, 「等我好些了就去找族长拿解药。」 徐宁之蹙眉,「没必要吧。」 「有。」卫希认真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孩子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当然是为了……」徐宁之顿了顿,「我自己。」 卫希挑眉,「真的?不要骗我。」 「当然是真的了。」徐宁之想了想,道,「我想要一个跟你一样可爱的孩子,然后养大,就好像是我养大了你一样。」 卫希笑,「你这还是为了我。」 「什么为了你,不要自作多情。」徐宁之敲她脑袋,嗓音飘忽,「我只是想要……多一个你。」 卫希憋笑,「多一个我你不得气死。」 「又气不着你。」徐宁之冷哼,抓住她头髮揉了个乱七八糟,「反正,我就想看看小时候的你。」 卫希哎了一声,「别了吧。」 「说不定长得不像我,反而像你呢。」 徐宁之偏头,「那你就可以见到小时候的我了。」 ……听起来还挺有吸引力。 「还是算了吧。」卫希拒绝被她带偏,「我害怕。」 徐宁之揪她耳朵,「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害怕你离开我。」卫希微嘆口气,「你想知道我小时候,我可以给你讲,或者找人画出来,没必要用那种方式。」 徐宁之固执道,「那不一样。」 「因为容姐吗?」 徐宁之别开头,「才不是。」 「你想见证我的所有。」卫希掰正她,直视她,「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比过去更重要的是现在,宁之,没有人会再像容姐一样,你不必总是患得患失。」 「你要是害怕……那我们离开京城吧。」 「也远离北疆,远离所有人。」 徐宁之果断拒绝,「不。」 「那样我会更害怕。」 远离一切,那她就只剩卫希了,什么都不会有,而卫希,她随时可以回去。 「那该怎么办?」卫希苦恼。 徐宁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一切都无解。 除非她能完全掌控卫希,否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无时无刻不患得患失。 「把沈容年留在京城好不好?」 卫希皱眉,「不好。」 「你不要总是纠结于她。」 徐宁之转身背对她,「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是说真的。」卫希扒拉她,艰难地侧身,「别生气嘛,我天天在你跟前晃你还三句不离她,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噗嗤一笑,徐宁之回头,「你在说什么啊。」 「本来就是嘛,你动不动就提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为了她才接近我的。」卫希一脸委屈。 「闭嘴闭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大小姐我哪里高攀得起。」徐宁之掐她脸。 卫希惊恐,「你这个反应,不会是真的吧?」 「要是那样我最开始就不会拒绝你了。」 卫希摸了摸下巴,「也许,你是想替她试探一下我,让她看清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等她对我失望之后再趁虚而入。」 徐宁之抬手要打她,卫希躲了一下,「我觉得很像啊,除非你不再提她,否则,我就会怀疑你喜欢她。」 徐宁之气闷,「你怎么这么可恶。」 「我这是有理有据。」卫希还挺理直气壮。 徐宁之冷哼,「你就是可恶。」 「那就可恶着吧,还提不提了?」 徐宁之坐直,「我就要提,沈容年沈容年沈容年,哼,反正我问心无愧。」 「好吧,那我们以后就只聊容姐好了,我来教你怎么拿下容姐。」卫希扬脸看她,兴致勃勃,「想追人,你就要先了解她的喜好,我做她妹妹这么多年,还是能帮你一些的,我跟你说啊……」 指腹摁在她唇上,徐宁之磨牙。 卫希微张嘴咬住她,徐宁之捏她脸,「真可恶。」 「你不是问心无愧吗?」 徐宁之气恼,「我这就去找沈容年,不要你了。」
第86页 「可我想要你。」伸手勾住她的颈轻轻往下扯,卫希仰面躺着,「但是动不了,你可以帮我吗?」 她眨着一双最单纯的眼,却不单纯极了。 拿枕头蒙住她的头,徐宁之胡乱捶了几下,卫希嬉笑,「再打要打死了,别说多一个我,这个我都没了。」 「小混蛋,我明个就去找解药,想让我给你生都没辙!」徐宁之气唿唿的。 卫希丢开枕头,哎了一声,「那就绝后好了。」 「哼!」 . 接下来的日子,卫敏一副未来君王的模样有条不紊地处置丧事和一些国务,吕回轩站在她身后给她顶着内阁,程谦几次三番来信催促卫希。 然而,没有遗诏没有大臣支持,卫希再等几十年也够不上那个位子,反观卫敏,年纪稍长又有为,加之又没什么过错…… 卫希继续混日子,有人推她她就上,没人推就这样吧,反正卫敏不会赐死她。 徐宁之气得天天想打她,卫希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接受了徐宁之,不代表就要接受徐宁之的安排。 卫敏有没有杀卫宏,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反正,卫宏杀了先帝是真的,一报还一报。 只要刀没砍她身上,就与她无关。 挨到最后,徐宁之也懒得劝她了,反而去打听谁家有孩子,她们对卫敏撒了谎,总要弥补,她看得出来,卫希也不是特别不想要孩子,只是害怕她像她母妃一样有危险不想要她生而已。 不生就不生吧,养一个也是一样的。 日子就这么过着,不知道是在等死还是怎样。 直到十月初十,大皇子卫策回京。 一同回来的还有慎郡王卫钊以及他的亲卫队。 一回来,卫策就换上孝衣去皇陵祭拜了先帝,悲愤欲绝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孝子。 卫希在府里老老实实地待着,徐宁之却仿佛天要塌了一样使劲摇她,「卫策上位你还有活路吗?」 「我觉得谁上位我都能活得好好的。」卫希气定神闲地搁下茶盏,伸手把她捞到怀里,「别管了,天不由人。」 徐宁之气恼,「你就是想让我跟你一起等死。」 「哪有。」卫希眨巴一下眼,手抚她的背,「大哥上位不也挺好的,你不就更不用担心容姐了。」 徐宁之嚷嚷,「我都没提沈容年!」 「随便了。」卫希半躺在椅子上,脑袋枕着双臂,「我就是不想动,谁爱争谁争。」 她已经不耐烦了,徐宁之摁了摁眉心。 「你要是真闲,生个孩子也挺好的。」卫希继续说着没良心的话,「反正你都不在乎危不危险。」 徐宁之伸手,在她脸上拍了一下。 「怎么又打我。」卫希扒拉开她的手,嘆气,「我都快成你的出气筒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徐宁之一言不发地从她身上下去。 「本来就是嘛。」卫希照旧躺着,没心没肺的。 徐宁之回头,「你真以为时时刻刻被人看着很舒服吗?你也不想想你什么身份。」 「我没什么身份啊。」卫希如此回道。 徐宁之忍了又忍,「你想一直被看着,我不想。」 「哦……」卫希迟钝地反应过来,「那怎么办?」 「容姐现下站到三姐那边,想以此逼我去北疆,那我们能怎么办,凭着康城那点兵力,可能吗?」 徐宁之抬了抬下巴,「怎么不可能,沈家军都回北疆了,慎郡王只带了亲卫队,真要成了定局沈容年只能咬牙帮你扛着。」 「先看吧。」卫希又缩回椅子里。 徐宁之抿了抿唇,「小希,我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争,你要是不想,我不逼你。」 「我只是觉得没意思。」卫希脸上满是漠然。 徐宁之走近她,「爱我吗?」 「也许吧。」卫希勾头,拽弄自己的衣角。 一手托起她的脸,一手按住她心口,徐宁之柔声,「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呢?给你父皇报仇?守护沈家军?」 卫希撇开眼,徐宁之嗓音微凉,「看着我。」 干净清澈的眸子里蕴着丝丝痛楚,徐宁之眸光温和,「或许我们真该再要个孩子,那样你就有新的牵挂了。」 「用孩子做捆绑,那我们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卫希抬手,想推开她。 「你要是不争,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吗?」徐宁之低头,指腹摩挲她细腻的肌肤,「沈容年尚在虎视眈眈,无论是谁,为了暂且稳住沈容年,都会牺牲掉我。」 第47章 卫希张了张嘴, 徐宁之继续道:「别跟我说沈容年不会那么做,她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会有人替她剷除我。」 「而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会断送我的性命。」 卫希嗯声, 「那随便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什么都不会做。」徐宁之从袖中摸出一个瓶子, 倒出一粒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仰头吞了下去。 卫希愣了一息,而后捏住她的下巴和喉咙,疾言厉色,「吐出来。」 徐宁之充耳不闻, 卫希直接把手伸进她嘴里。 然而那东西入口即化, 卫希阴沉着脸,「怎么, 你们都要逼我?非逼我不可!」 「一个月。」徐宁之摇摇晃晃,笑容惨澹, 「我只能撑一个月,一个月后,随便你怎么样,我管不了你了。」
第87页 卫希阴恻恻地盯着她, 眉宇间掀起暴戾。 徐宁之反而很开心地摸她脸,「你终于有点别的模样了,小希, 我爱的不是一副躯壳。」 「为何要逼我!」卫希捏住她手腕, 「你当初不给我那封密信不就是不相信我吗?现下却把我当成什么救世主,明明之前的你才是对的。」 徐宁之眸光异样,「原来你在意啊。」 「我当然在意!」 徐宁之轻笑,「都不对, 当初不对,之后也不对……你知道我为何一直在你和徐南昭之间徘徊不定吗?」 「因为你想依靠徐家。」 徐宁之颔首,「对,我当初认为只有徐家存在,我才有资格站在你身边,有资格和沈容年相争。」 「但我错了。」 徐宁之抬眼,露出笑脸,「小希,我们本不必要捆绑某些东西的,我们做任何事都应是为了我们自己,任何事都应在自己身上找意义,而不是寄托在别人身上。」 「难道你不是寄托在我身上吗?」 徐宁之笑而不语。 「也许你是对的。」卫希眉头紧蹙,摊开手心,「我也要,大不了一个月后,我们一起死。」 徐宁之没有犹豫,直接倒了一颗给她。 卫希吞下去。 「现下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徐宁之撩开她耳侧的髮丝,轻吻她的耳垂,「但我不想蹦哒,所以……全靠你了。」 卫希抬眸笑,「其实打败她们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勉强站得住脚的理由。」 而她手里,有的是把柄。 就算没有,也能凭空捏造。 「拭目以待。」徐宁之耸肩。 . 十月十五,朝堂之上,卫策和卫敏为该不该给卫宏取庙号一事吵了起来,卫策认为卫宏是正大光明嗣位的,即便年纪小且在位年月不长也应有庙号,卫敏则处处暗示卫宏得位不正,有个谥号就足够了,不必再大费周章取个庙号入太庙受供奉。 「三姐……」卫希冒头,道,「九弟再怎么样也承继了大统,你不让他入太庙,怕是于理不合,除非他有什么大的过错,否则不合情理。」 卫敏眯了眯眼,「七妹,你有所不知,三姐并非妄言,你这几个月一直在弒杀父皇的兇手,想必也有些耳闻。」 此言一出,百官都竖直了耳朵。 卫策微不可见地皱眉。 「和父皇有关?」卫希嵴背挺直,正襟危立,「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查,最后查到宫里却如同石沉大海。」 「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被徐南昭除掉了。」卫敏嘆了口气,轻轻摇头,「三姐也是近几日才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卫希做个请势,「三姐请说。」 卫敏背过手,「带上来。」 众人回头,侍卫押上来一个中年女子。 卫敏移步到她身前,「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中年女子肩膀发抖。 卫策蹙眉,「她是谁?」 「九弟的乳娘。」卫敏微微矮身,嗓音柔和,「别害怕,你是在帮他,都说出来。」 乳娘怯生生地直身,「先帝……崩于砒.霜。」 「这我们都知道。」卫希挤过来,催促道,「说点别的,砒.霜是谁下的,是不是徐南昭?」 乳娘摇头,低声回:「是云贵太妃。」 「怎么可能!」卫希大唿小叫的,直接上手揪她前襟,「父皇驾崩后,云母妃一直缠绵病榻,她怎么可能下砒.霜害父皇?」 卫策扬声,「信口雌黄!」 「云贵太妃送了一碗粥给先皇陛下,然后……九殿下餵给了先皇陛下。」乳娘抹了抹脸,叩首道,「还请诸位殿下诸位大人明察,九殿下他就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卫敏看向卫策,「虽非九弟有意为之,但到底是他亲手所为,故而我认为他不能入太庙,然……罪魁祸首更不配存于人世……老大,你怎么解释?」 「一个贱.妇所言便能污我母妃?可笑!」 卫敏抚掌,「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徐南昭想以此要挟你和四弟,所以……此事所知者并不在少数,宫里很多人都看到了云贵太妃给父皇送粥,然后父皇就暴毙了,你想见见别人吗?」 卫策怒斥,「胡言乱语!母妃根本没有理由弒君弒夫,一定是徐南昭在其中做了手脚。」 「没有理由?」卫敏讥笑,抬手,「带上来。」 侍卫再次押上一人,锦衣华服面色阴沉。 「四弟可是和徐南昭来往频繁。」卫敏从卫韬怀里抽出一些信件扔到地上,「你们分明和徐南昭是一伙的,一个是当朝首辅,一个是有兵权支持的长皇子,弒杀父皇另立新君只为把控朝政,你们好歹毒的心肠,为了权势竟不忠不孝不义!」 卫策面色铁青,「这都是污衊!」 「若我有心大统,绝不会与徐南昭有牵连。」 卫敏轻笑,「但就是有啊,这么说,你无心大统?那为何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等到九弟驾崩才回来?」 「当然是为了揭穿你那层伪善的皮囊。」卫策握紧拳头,「就算依你所言,九弟入不了太庙,那他也是正大光明承继的大统。」 卫敏挑眉,「所以你是承认云贵太妃弒君了?」 「从未!」卫策冷冷地看着她,抬了抬手。
第88页 殿外走进两个侍从,一个押着一个年轻女子,一个捧着一个锦盒。 卫敏瞥向那年轻女子,只见那人一袭布衣,头髮随意地扎到脑后,鼻樑上挂着一副叆叇,镜片闪着冷睿的光。 「怎么会是你!」卫希大惊失色。 颜凌云推了推叆叇,「七殿下,好久不见。」 「这位是颜小姐。」卫策指了指她,朗声道,「就是她,改良了火.器。」 群臣譁然,卫宏可就是死于火.器。 颜凌云转向那个锦盒,掀开盒面。 「我所改良火.器绝不会炸,之所以炸,只是因为这个。」颜凌云用手指抹起一点粉末状的东西。 卫希疑惑,「那是什么东西?」 「夜明珠。」颜凌云抬眸看向卫敏,「这是贵人们才有的东西,三殿下把夜明珠塞到了铜管里面,所以才会炸。」 卫敏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派胡言,就算真的是因着夜明珠,你又何以证明是本殿所为?」 「三姐,我看到了。」卫希忽然道。 卫敏缓缓转头,眼里掀起些波澜。 「你打的时候没有光,但给九弟的时候,有光。」卫希目光灼灼,「我记起来了,是黄色的,和铜管有些像,但比铜管颜色浅。」 卫敏盯着她,「七妹,不可妄言。」 「我确实看到了。」卫希笃信,微微颦眉,「三姐,他是我们的亲弟弟,我们竟已到了骨肉相残的地步了吗?」 卫希眼里满是痛惜,卫敏转向卫策,「大哥,你确定父皇驾崩与云贵太妃无关?」 「确定。」卫策答得很快。 卫敏看向乳娘,「那就是这贱.妇在撒谎了。」 「卫宏年幼,背后又站着乱臣贼子徐南昭,父皇驾崩定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卫宏弒君弒父,不仅没有资格入太庙,连一应谥封也应褫夺。」 卫希转了转眼珠,「三姐,父皇留有遗诏的。」 「九弟是嫡子,理应继承大统。」 卫敏看都没看她一眼,「徐南昭伴君侧多年,伪造圣旨并不难,九弟虽为嫡子,但年幼无知,父皇英明神武,定会以江山社稷为重,立长立贤。」 卫策抚掌,「三妹所言极是。」 卫敏眼里蕴着风暴,卷向卫希,「七妹,三姐知你心善仁孝,但也不能仅凭一面之词便轻信他人。」 卫希面无波澜,「三姐所言极是。」 三人面对面,各站一侧,群臣肃然。 静默了一会,殿外传来喊声。 「慎郡王到!」 卫策目露喜色,卫敏扫了眼卫希,握紧五指。 卫希没事人一样朝着来人行礼,「皇叔。」 来人温和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随后扶她起身,「几年不见,都是大姑娘了。」 「皇叔依旧风姿俊朗。」卫希直起身。 身为先帝最小的弟弟,卫钊不过大她十岁,正年轻力壮,相比几年前,卫钊成熟了许多。 卫钊扫了一圈殿内,「倒是热闹得很。」 「让皇叔见笑了。」卫希含笑。 卫钊负着手,「策儿,你身为兄长,怎可与弟妹一般见识?还闹成这个样子,实在让本王失望。」 卫策朝他拱拱手,退到他身后。 卫钊往前,伸手把卫韬扶了起来。 「多谢皇叔。」卫韬勾着头退到卫策身后。 再往前,卫钊对上颜凌云泛光的镜片,「不错。」 颜凌云从鼻孔里冒出一声嗯。 卫钊也不在意她的无礼,盯着对面的龙椅看了一会,道:「骨肉相残,兄妹互戮,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第48章 卫希低头, 「皇叔教训得是。」 「不是教训。」卫钊回身,淡漠的眸子瞥着她,「须知血脉相连, 得饶人处且饶人。」 卫希抬眼,「父皇与我们更是血脉相连。」 「真相如何, 你很清楚。」卫钊眸光锐利。 卫希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真相就是云贵太妃弒杀父皇,三姐弒杀九弟。」 被牵连的二人同时怒视她,卫钊反而露出了笑容,抚掌道:「事关重大不能妄断。」 「那就暂且收监。」卫希扬声道。 卫敏皮笑肉不笑, 「七妹, 你倒是威风得很。」 「禁足吧。」卫钊看向卫策。 卫策本想和卫希理论一番,这下不说话了。 「三姐意下如何?」卫希一本正经。 卫敏笑不达眼底, 「自然是听皇叔的。」 「那就走吧。」卫希抬手,一队禁军进来。 为首的是副统领高泉, 客客气气地做个请势。 卫敏甩了甩袖袍,看都没看他一眼。 卫策也束手就擒出了大殿,卫钊看向群臣,神色淡淡的, 「退朝,都散了吧。」 群臣告退,卫希也想走。 卫钊叫住她, 「不跟皇叔聊聊?」 「去我府上吧。」卫希干脆地应下。 卫钊颔首, 一路无话。 待回去,只见府门大开着,徐宁之坐在门口捧着脸望眼欲穿,瞧见卫希, 当即跳了起来。 卫希三两步过去按住她,嗔道:「成什么样子。」 「你回来好晚。」徐宁之抱住她蹭,黏黏煳煳的,「还走那么早,连早膳都没陪我吃。」 卫希半搂半抱着她转圈,「对不起嘛,这不是正赶上午膳,我们吃两顿好不好?」
第89页 「要三顿。」 卫希满口应下,「我们把明日的也吃了。」 「吃太多对胎儿不好。」卫钊忍不住道。 卫希重重哦了一声,「那就不吃了。」 「不要嘛。」徐宁之揪着她晃。 卫钊清了清嗓子,「皇叔还没来过你府上呢。」 「我也没去过南境。」卫希继续抱着徐宁之转圈。 卫钊紧抿唇角,不悦地看着徐宁之。 徐宁之察觉到,双手收得更紧,还挑衅般凑到卫希脸上亲了一下,卫希笑容灿烂。 足足挨了半刻钟,卫希才想起正事。 卫钊的脸色不大好看,卫希把他请进书房。 「听说你和容年生了嫌隙?」卫钊冷不丁道。 卫希含笑摇头,「没有的事。」 「孩子可以留,那女人不能留。」卫钊语气平静,像在通知她,「万不可沉湎女色。」 卫希掀了掀眼皮,「皇叔,你都可以为了大哥回京夺位,我留下孩子的母亲都不行,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女人心思深沉,会离间你和容年。」卫钊面色冷峻,「你该为自己打算。」 卫希挑眉,「皇叔打算支持我?」 「当然,但我有个条件。」 卫希笑,「皇叔请讲。」 「迎娶沈容年,扶持沈家。」 卫希眨巴一下眼,「看来,大哥比不过三哥。」 五指收紧,卫钊盯着她,「你必须答应。」 「皇叔是没信心完全掌控大哥吗?」卫希手托着下巴,坐得歪歪扭扭,「那就有信心完全掌控我?」 卫钊缓缓站起,「我只有一个条件,杀了徐宁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值不值得?」 「不值得。」卫希毫不犹豫道,「若换作是皇叔你,为了皇位,要你杀了沈澜年,你会做吗?」 卫钊冷冷地看着她,「我与沈澜年没有干系。」 「既然没有干系,你何不自立为帝?」 卫钊寒着脸,「你当我是那等贪图权势之人?」 「你不是不贪,你是因为愧疚。」卫希眸光沉静,语速缓慢,「皇叔,何必呢,沈澜年对你根本没有丝毫情义。」 「容姐告诉过我,他经常对你发火,因为你出身皇家,是父皇的亲弟弟,屡次想把你赶走,最后,你真的走了。」 卫钊一言不发。 「这样的情况下,你居然还想着沈家。」卫希低笑,「其实,在今日之前,我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 「可是皇叔你,未免太不在意大哥了。」 卫策到底跟着卫钊学了些什么,徐宁之卖几句可怜假装投靠他他就相信了,卫钊也没有阻止,徐宁之的谎话都没有说完整。 「一个玩意而已。」卫钊漠然。 卫希嗤笑,「看来除了沈澜年,你谁都不放在眼里,所有人都只是你的玩意。」 「看来你对我意见很大。」 卫希颔首,「当然,我不服。」 「不服?」卫钊盯着她,唇角微勾,「其实我觉得你说得对,他都那么对我了,我何必愧疚?」 卫希抬眼与他对视,「是不必。」 「看来你当真是个白眼狼。」卫钊脸色沉下去,高大的身形笼罩她,「就为了个女人,不顾沈容年不顾沈家对你的栽培爱护,你对不起死在战场上的沈家三子!」 卫希丝毫没有被他压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们不是为我而死,也不是因我而死。」 卫钊扬起手。 抬手攥住他的手腕,卫希站起身。 「我本可以与你虚与委蛇,但我不想委曲求全。」 卫希手劲很大,卫钊皮糙肉厚的手都被她捏得发红,「我不想再有人对我指手画脚,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再以恩义要挟我。」 「沈家军现下落到沈容年手里,她那种人,且不说我与她的关系,就算我们毫无干系,她也不敢反我。」 沈家只会在沉默里灭亡,永远不会爆发。 「她手里的沈家军只是一张狐假虎威的废纸。」 卫钊面色铁青,「住口!」 「我只是说出事实。」 卫钊直接伸手把她拎起来,紧扣着脖子。 「我知道沈家军是你们的信仰,曾经也是我的。」卫希笑着看他,面色涨红,「但它真的只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卫钊双手收紧。 「这其实算是一个秘密。」卫希声音渐低,几乎不可闻,「而且,是不能轻易泄露的秘密。」 嘭! 箍着她的手松开,卫希瘫到椅子上。 房门吱呀一声,徐宁之连忙跑过来。 卫希被挪到她怀里,斜睨着地上的卫钊。 「他太自负了。」 徐宁之丢掉手里的火.器,「是这东西太好用了。」 「往后若是发到下面,看来我要天天穿着……那东西叫什么来着?」卫希咳嗽一声。 「防窠甲。」徐宁之抚她背。 卫希唿吸平缓了些,「对,防窠甲,有矛有盾,颜凌云还真是想得周到。」 「以后得时时刻刻看着她。」 卫希贊同,「她太危险。」 「你之前不是还想毁了吗?还打了她一下,她会不会记恨你?」徐宁之调笑。 卫希仰着脸,「不知道呢,你要保护我。」
第90页 「说不定我将来会给你一下。」徐宁之低头。 卫希凑上去,「你现在就可以给我一下。」 徐宁之正好挨上她,搂着她啄一下。 「没让你这样给我一下。」卫希从她怀里钻出去。 这下换徐宁之仰脸看她,「那要哪样?」 单手反剪她双手,卫希兴沖沖的,「这样啊。」 「嗯……先把你皇叔扔出去。」 卫希偏头,对上卫钊狰狞的脸。 「还挺吓人。」卫希看向他脑侧的血洞,认真地盯了一会,「死得透透的,不碍事。」 徐宁之往后靠了靠,「那算了。」 卫希回头,眼里的薄冰化开。 「趴过去,免得你做噩梦。」 徐宁之最后瞥了眼卫钊,眼里是与她如出一辙的薄凉,「你可真是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跟你学的呀。」卫希把椅子踢远了点。 徐宁之看着她,神色温柔,「问你个问题,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我方才说了很多,你问哪一句?」 徐宁之转过身,没有再说话。 前胸贴上她后背,卫希凑到她耳侧,「其实他说的没错,确实值得……但我不想。」 或许有很多原因,但就是不想。 第49章 慎郡王卫钊暴毙, 朝臣们战战兢兢。 卫策硬闯出府,亲卫队开路,直奔七皇女府。 彼时, 卫希正稳稳噹噹地在院子里练火.器。 徐宁之坐在一旁托着脸看她,旁边还放着一把火.器, 说起来, 她还比卫希熟练呢。 对面搁着靶子,卫希眯着眼拨动弯钩。 嘭! 子窠脱靶。 卫希皱起眉头,徐宁之笑出声,「你干嘛呢。」 抿了抿唇, 卫希不服气地又打了一回。 这回打中了边缘。 「你好笨啊。」徐宁之咯咯笑。 卫希扭头看她, 「那你来。」 徐宁之挪动椅子,「你过来。」 几步到她跟前, 卫希把东西递给她。 「坐过来嘛。」徐宁之朝她伸手。 卫希挺不客气地窝她怀里,徐宁之双臂缠住她的腰, 双手覆上她的手背,「乖宝宝。」 「乖宝宝想打.枪。」卫希发顶蹭她下颌,盯着对面的靶子瞧,有点委屈, 「但是打不中。」 徐宁之拿脸蹭她,「一看你以前就没好好学□□,还比不上我天赋异禀呢。」 「什么啊, 我百步穿杨的好吗?」卫希不乐意了, 挣扎着想起身,「居然小瞧我。」 徐宁之箍着她不让走,「就是小瞧你怎样?」 「不怎样。」卫希撇着嘴松开手,火.器掉到地上。 徐宁之拎过一旁自己的那支, 随意开了火。 卫希摸了摸耳朵,嚷着吵。 「就是要吵你。」徐宁之扬脸,叽叽喳喳的,「你看你看,看到正中间那个孔没有?我打的。」 卫希掀了掀眼皮,冷哼一声。 「你都不夸我。」徐宁之抱住她胳膊晃。 卫希拾起自己那支,「我不服。」 「那就比比好了。」徐宁之坐直身子。 卫希抬起手,扣动弯钩。 扑通一声,来人倒地。 「不要打中自己人了。」徐宁之踢开椅子。 卫希跟她背靠背,「怎么可能,那么大的人我还是看得见的,你当心你自己。」 「你当心嘛,保护我。」 卫希单手执.枪,「给你挡。」 卫策领着部分亲卫队闯进来,府里的侍卫拼命跟他们纠缠,但还是没能拦住。 子窠不断射.出,几乎全是一击毙命。 这种陌生又恐怖的兵器让亲卫队们踌躇起来,卫策脸色白了又青,「快上!杀了她们!」 亲卫队又冲上来,卫希再次拨动弯钩。 然而,这次,没有子窠射.出。 低骂一句,卫希直接扔了火.器,拾起地上亲卫队的长剑,抬步就要近战。 「不许去。」徐宁之空出的那只手攥住她的腕子,另一只手还在收割性命,「保护我。」 卫希把剑扔到冲上来的人心口处,转手拿起长弓,搭上三支箭射向卫策。 亲卫队护住他,卫策也拿起了弓,在亲卫队将卫希的箭拦下后显露身形。 与他对立的是徐宁之,不闪不避。 嘭! 长弓掉落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搭箭。 徐宁之拨动一下弯钩,发现没反应后当即扔掉躲到卫希身后,「没子窠了,好害怕。」 「嗯……别扯我手。」卫希扒拉开她。 长弓再次搭箭,徐宁之抬眸看向亲卫队。 「他死了,降者不俘。」 亲卫队面面相觑,随后,枪声再度响起。 最后方的亲卫队倒了一排,李百传露面。 徐宁之勾唇,「看来,你们没有投降的机会了。」 「卫希,你弒兄。」卫敏忽然冒头。 卫希刚想说什么,徐宁之就噙着笑道:「三殿下不要冤枉人,我们小希这么善良,怎么可能是她杀的。」 「人是我杀的,你要拿我吗?」 卫敏缓缓举起手,现出里面的令牌。 「内阁手令。」 「七皇女卫希私训军队私造违器,弒杀慎郡王,大皇子,证据确凿。」
第91页 她身后是大批禁军,同时,还站着沈容年。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康城守军到底不在京城,根本来不了多少人。 「所以呢?」卫希看着沈容年,「你要杀我?」 沈容年面无波澜,「最后一次机会。」 「我不要。」卫希毫不犹豫地拒绝,偏身牵过徐宁之的手,「你以为你永远可以威胁我吗?」 沈容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不敢。」卫希笑了,「你就只会吓唬人。」 徐宁之歪头到她肩上,「小希,别说那么多了,大不了共赴死,我陪你。」 「我还是想长相爱。」卫希轻笑,随即扬声,「现下是我在给你机会……杀了卫敏。」 卫敏嗤笑,「七妹,这时候还虚张声势,真以为沈小姐软弱可欺?」 「我给你十息。」卫希只盯着沈容年。 沈容年眼里波澜不惊,徐宁之攥紧卫希的手。 「九。」 徐宁之兴奋起来。 「八。」 卫希面色沉静。 「七。」 卫敏抱臂冷笑。 「六。」 沈容年终于有了生气,薄唇翕动。 「五。」 徐宁之对上沈容年投过来的视线,笑得嚣张。 「四。」 卫希嗓音微哑。 「三。」 沈容年握紧剑柄。 「二。」 卫敏往后退了一步。 「一。」 咣当一声,长剑掉到地上。 「留她一条命。」 卫希眼里蒙上一层阴霾。 下一息,冰冷的剑刃触及她脖颈。 沈容年掀起眼皮,淡淡地看着执剑的男人。 一半禁军倒戈,卫希伸手把徐宁之搂进怀里,「高泉,留她一条命。」 「应融,给你投降的机会。」 原本站在不远处的男子抬头看她一眼,又盯着沈容年看了一会,最后,单膝跪地,「沈小姐是受三殿下蛊惑。」 「我知道。」卫希扯动唇角,「要是没有三姐,容姐是决打不了这种主意。」 卫敏眼里喷出火。 「三姐,别那副样子,你没有看错容姐,也没有看错我,你只是看错了宁之。」卫希笑得荡漾。 徐南昭临终前把宝押到她身上,徐宁之因而全盘接手了徐南昭遗留下来的势力,无论是康城守军还是高泉亦或颜凌云,原本都是徐南昭手里的牌。 而把牌拱手送给她的,却是卫敏。 「你可真勇敢。」 说话的是沈容年,还带了一声嘆息。 徐宁之朝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姐姐不用担心,我敢送她上云端,也敢拉她下来的。」 「到时助你一臂之力。」沈容年回她一笑。 徐宁之扭头看卫希,「听到没有,不许欺负我。」 「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卫希抚弄她发顶,「现下是共生。」 第50章 十一月初, 新帝登基,改元万象。 先帝的陵寝建好,卫宏与先帝合葬一处。 卫敏被圈禁, 吕回轩再度还乡。 封后大典临近,沈容年提前辞行。 徐宁之挽留不住, 只能办个践行宴给她践行。 宴上只有她们三人, 对坐无言。 徐宁之抬起手要斟酒,沈容年这才看她。 「你不能喝。」 徐宁之掩嘴笑,「没事的。」 「孩子早没了。」卫希补充道。 沈容年愣了愣,随即, 小心翼翼地问:「因为我吗?我射那一箭, 惊了马……」 「命中不该有罢了。」徐宁之面色淡淡的。 卫希默然不语地勾下头。 「你们还年轻……」沈容年余光扫到徐宁之落寞的神色,顿了顿, 「我能弥补什么吗?」 卫希把酒斟满,「没了就没了, 没什么可弥补的,本来就不想要。」 「卫希!」沈容年低斥,「你就不能为别人想想?」 徐宁之抱住卫希胳膊,「没事, 不怪她。」 「本来就是我自作主张,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容年看着她,重重嘆口气。 她们都是加害者, 唯有徐宁之是受害者。 眼睁睁看着未成形的孩子从肚子里消失, 徐宁之绝不会是表面这样平静,她所有的委曲求全都是为了卫希。 但卫希并没有感受到她的好心肠。 「那你们……」 卫希抬眸,「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 「因为我依旧打算要个沈家的孩子。」 沈容年目露诧异,看向徐宁之。 「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徐宁之从袖中摸出两个瓶子, 挪给沈容年,「不必担心她独断,我可以否决的。」 沈容年的目光落到瓶子上,「卫氏秘药。」 「对。」卫希指了指,分别介绍,「白色的可以让女子拥有使人受孕的能力,黑色可以让男子拥有怀孕的能力。」 「吃或不吃,白的或黑的,都取决于容姐你,我们只要第一个女孩。」 徐宁之点头,「我会待她如亲女。」 卫希也承诺,「她会成为大燕储君。」 她们诚恳极了,沈容年却把瓶子挪回去。 「我不打算和别的人一起延续血脉。」
第92页 徐宁之脸垮下去,打了卫希一下,「你看!」 「我就知道是这样。」 卫希有点无奈,「容姐,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这次回去之后,我就不会再来京城了。」沈容年眸光温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你们好好的,多让着人家点。」 徐宁之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这是我的决定。」 沈容年目光坚定,「不必瞻前顾后,往前走。」 徐宁之似乎被她感染了,缓缓颔首。 「时辰不早了,我该启程了。」沈容年站起身,一副豁达模样,「我在一日,沈家在一日,沈家在一日,北疆在一日。」 卫希露出笑容,朝她伸出手。 深吸一口气,沈容年努力记住她的味道,僵硬的手轻抚她发顶,尽力克制眼眶的酸涩。 没过多久,卫希就移开身形。 「一路顺风。」 沈容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匆匆告别。 目送她远去,卫希逐渐面无表情。 倏地,一只手摸上她发顶,用力揉了个乱七八糟,揪着她衣角发出声音,「哼。」 卫希擒住她手腕,「哼什么,回宫。」 . 封后即大婚,繁忙且嘈杂。 人声鼎沸的白日过后,阖宫安宁。 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前,卫希抬头望天。 皎月挂在空中,洒落洁光到她脸上。 周遭静谧无声,卫希凝视殿门。 脚下仿佛被钉住了,她动弹不得。 后面会怎样呢? 她不知道。 先帝的多疑似乎遗传到她身上,卫希甚至想拔腿就走,她有些恐惧。 殿后……真的是她所期望的吗? 不推开那扇门,她就永远无从得知。 可是……不是怎么办? 卫希僵在原地,陷入沉思。 天上的明月转了个圈,卫希终于迈动步子。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就这么枯站一宿。 殿后喜烛遍布,卫希透过屏风窥见一抹红。 宫女全部被打发下去,那抹红晃了晃。 握住喜秤,卫希慢慢绕过屏风。 那抹红就坐在后面,大红的喜服裹在她身上。 太红了,像血。 卫希不合时宜地想着。 她又走不动了,捏着喜秤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徐宁之忍不住了,隔着珠帘出声,带着点嗔,「傻站着干吗?」 「你才傻。」卫希回嘴,又挪动步子。 没几步,她就到了她跟前。 徐宁之揪住她衣袖,「挑开。」 「嗯……」卫希慢吞吞地抬手。 华美的珠帘被喜秤拨到顶上,卫希紧抿着唇。 徐宁之扬脸,「你这什么表情。」 卫希一脸的一言难尽,指腹轻掐她颊侧,「你这是抹了多少粉?我感觉我会被它们噎死。」 说完,卫希憋不住,扑到喜床上大笑。 眉心突了突,徐宁之死亡凝视,「你懂什么。」 「这是新娘妆。」 卫希笑得停不下来,「你站人堆里我都认不出。」 「卸了吧,不然我今晚得被你吓死。」 徐宁之不高兴地拒绝,卫希很坚持,兴致沖沖地要帮她卸,宫女想搭把手都不让。 她坐直抬着脸,卫希跪在她身侧,捏着软巾认真地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新娘妆』。 徐宁之紧闭着眼,卫希用了三盆水才把她的脸弄干净,又用温热的软巾覆在上面润了润。 「好了吗?」徐宁之想睁眼。 卫希挪开软巾,正好对上她的双眼。 狭长如狐的眸子与干净柔嫩的脸颊似乎不太相称,卫希喉咙微动,「还没有。」 「怎么可能,你都擦那么多遍了。」 卫希凑近,轻吮她眼尾。 指尖抵着她肩头,徐宁之长睫颤动。 喜服散开,落在大红的榻上。 「交杯酒……」 卫希充耳不闻,价值连城的凤冠被丢到一旁,徐宁之整个人都被她按在怀里,原本刺目的红此刻变得柔和,混着玉润的白不断挑动着她。 她所期望的,原来这么简单。 没有海誓山盟,没有虚与委蛇。 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