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花王后》 第一章 刺杀 当萧玉鸾双眸中充满了愤恨,挥动着宝剑向他刺过来的时候,凌玨傻了。 他来不及想萧玉鸾为什么这么做,只是本能地闪身躲避。可是四肢突然间麻木不灵了,纵然他拥有玉花王族超乎寻常的神技,此刻也丝毫施展不出来…… 凌玨惊恐地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酒杯,艰难地伸出胳膊去挡。 哧—— 冰冷的剑刺破银白色的锦袍,在他的胳膊上刺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鲜红的血和锥心的痛似乎刺激了麻木的身体,他咬着牙迅速后移。 此时此刻,无论他有多么高强的武功,都不可能有反攻的机会——何况他面前的是萧玉鸾。 内侍、宫娥、舞姬、乐师们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有的仓皇逃窜,有的嘶声叫喊着门外的侍卫,有的吓得蜷缩在角落里,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萧玉鸾紧追不舍,她的目光像是晶莹剔透的寒冰,剑气冷得如同刺骨的寒风。 凌玨艰难地退到墙角,已然退无可退了。 他甚至连开口质问萧玉鸾为什么要对对她万般包容,千般宠爱的玉花王朝的王痛下杀手的机会都没有,萧玉鸾的剑已逼向他的眉间…… 凌玨不想认命,久经内乱,风雨飘摇的玉花王朝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他;他也不想带着不甘和疑惑不明不白地死去,至少不甘心自己和萧玉鸾之间走到如此地步;但他更不想看到的是萧玉鸾冰冷的眼神,那是比死更痛苦的折磨——于是他紧闭了双眼——这也是他在萧玉鸾的剑刺入天灵前仅能做的事情了。 铛—— 一柄利剑从一侧斜插过来,双刃相击。 萧玉鸾“啊”了一声,玉腕一麻,宝剑脱手而飞。那剑在半空中“嗖——”地画了个弧形,然后直挺挺地插在桌案上,惯性作用下剑刃前后摇摆,嗡嗡作响。 在一股强大的内力的作用下,萧玉鸾的身形箭也似地向后倒飞出一丈开外,重重地摔在大红色的地毯上,口吐鲜血。 “哐啷”宫门大开,十几个玄色盔甲侍卫鱼贯而入,在萧玉鸾身后长枪霍霍,形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凌玨缓缓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一身玄色盔甲的穆晨跪在地上,俯首请罪。 “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 凌玨苦涩一笑,自己若只是受惊,事情就简单了。 从听闻双剑交击的那一刻,凌玨就已经知道自己有救了。天朝第一勇士穆晨绝不是浪得虚名。 凌玨一挥手示意穆晨起身,然后艰难地向前移动。 凌玨不知道自己喝的酒中被掺了什么东西,感觉药效霸道猛烈,不是自己这样的肉骨凡胎所能抗拒。但他依然咬着牙,凭着一股倔强和一股强大的抑制力支撑着高大的身躯,使自己站得笔直挺拔,不失帝王威仪。 站起身形的穆晨赶快上前扶住凌玨,在他的王颤抖的双手和苍白冷峻的脸上,穆晨感受到了他藏匿不住的内心深处的震惊和痛楚。 凌玨没有让穆晨包扎伤口,视线穿过穆晨望向伏在地上的萧玉鸾…… 这个享誉整个玉花王朝的女人,有着冰雪一样的肌肤,繁星一样的双眸,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但比倾国倾城之姿更负盛名的是她的英武和骄傲。 杀场上她和父兄一样银袍长枪、呼啸往来;赌场上她和男人们一样呼声赫赫、挥金如土;情场上她对于权贵的倾慕和爱恋嗤之以鼻。 在她眼里那些对她谄媚殷勤的男人们就像蛀虫蝼蚁一样让人恶心。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不是皇亲贵戚。但她视金钱、权势如粪土。并扬言不嫁豪门,不入王宫,永远不做小鸟依人去取悦,永远不委屈自己去攀附。 她要嫁的男人,一定是自己喜欢的,爱慕的,而不论他身份高低贵贱,哪怕是乞丐…… 当年的凌玨还是王子,那天为政务烦忧的他心血来潮,顶着漫天飞雪去山中狩猎。策马扬鞭追逐一只受惊的麋鹿时,一身银色戎装,在风雪中纵横驰骋的萧玉鸾进入了他的视线。 回眸之间,四目相对,那一刻的心动,记忆犹新。 凌玨也清楚的记得,当时萧玉鸾望着他的目光在惊讶错愕中渐渐柔和…… 命运就是这样,千般执着往往抵不住瞬间的诱惑。 爱情就这样来了,从那时凌玨发现这个享誉整个玉花王朝的英武骄傲的女人,也有平常女子一样的柔情似水,天真可爱。 只是那时萧玉鸾不知道凌玨的身份。直到爱得死去活来,如胶似漆时,她才终于知道他是王子,将来的王。 凌玨发誓此生无论自己拥有多少女人,都只爱萧玉鸾一人。她不信,但已爱得无法自拔,便自信地认为自己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现实当然没有童话中那样美好,她虽倾国倾城,但她的家事不足以支撑他成为王妃更别说皇后。 当阮凝雨顶着当朝宰相之女,震远大将军之妹的光环入主东宫时,凌玨渐渐感觉到了萧玉鸾眼中的不甘和怨愤。 他也不想取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女人为妃,但是身为玉花王朝的王子,将来的王,他要顾大局。而这个妃位永远只属于最适合的那个人。 凌玨没有亏待萧玉鸾,他将将她接入东宫封为侧妃。在东宫里那个悠悠弱弱的太子妃名存实亡,她可以只手遮天。但是凌玨依然看得出萧玉鸾不快乐,他也时时因此而内疚。 渐渐的凌玨在萧玉鸾的眼里再也看不见温柔,他们之间也渐渐从如胶似漆变成无休止的争吵。到凌玨登基成王,阮凝雨被正式册封为王后,萧玉鸾不得不屈居为妃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越来越糟糕。 在凌玨眼里萧玉鸾变得越来越骄横跋扈。她随意地打骂宫娥内侍,视宫规戒律于无物,根本不把王后甚至他这个王放在眼里。她高兴时可以和你轻歌曼舞,把酒言欢。不高兴时,管你是不是王,照样拒之门外。甚至在自己酒醉欲行床笫之欢时,她可以硬将宫娥逼上自己的床,而她自己悠哉悠哉地去赏月饮酒…… 凌玨能体会到一个骄傲的女人屈居人后的委屈,所以他一再的容忍包容她。但没想到萧玉鸾会变本加厉,甚至有了他不能容忍和包容的事情。 那晚,当自己手持宝剑将那个赤身裸体从瑞玉宫跑出来的侍卫劈得粉碎的时候,她居然还在呵呵地冷笑。 即使是这样,凌玨依然努力地想和她重归于好,毕竟这是他发誓要用一生去守候的女人。 今天是凌傲一周岁的生日,虽然凌玨一看见那个孩子,就忍不住厌恶。但他毕竟是萧玉鸾的孩子,爱屋及乌,凌玨已然决定,不管他拥有什么样的血统,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了——这是他对萧玉鸾所作出的最大的容忍和让步。 一大早,他就吩咐内务府准备丰厚的珍珠玉器,还特意挑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送到瑞玉宫,晚宴时亲自来陪萧玉鸾一起饮酒赏乐…… 令人喜出望外的是,萧玉鸾欣然地接受了礼物,并在宴饮时主动提出要为凌玨舞剑…… 凌玨立即心花怒放,舞池中那婀娜蔓妙中又不失英姿飒爽的白色身影再一次让他着迷。 他宠溺地望着萧玉鸾,那时那刻,他早已忘却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不愉快,独忆起相逢时的那份美好……凌玨暗暗发誓,在将来的日子里,他一定会依如今天一样想方设法地让萧玉鸾快乐,也是让自己快乐。 可就在他神往美好的未来时,萧玉鸾的剑突然向他刺了过来…… 不是凌玨,谁也无法体会到他当时的那种震惊和绝望。 “为什么?”此时此刻,凌玨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和痛楚问道。 “我说过,如果你欺骗我,辜负我,我就让你死……”伏在地上的萧玉鸾眼中依然是冰冷和仇恨。 第二章 王后 “我发誓,此生只爱萧玉鸾一人。” “真的?” “真的!” “如果你欺骗我,辜负我,我就让你死……” 当年的誓言似乎萦绕在耳边,但凌玨茫然…… “我什么时候欺骗过你,辜负过你?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立你为后?你应该知道,身为玉花王朝的王,我有很多的情非得已,身不由己,我要权衡的不单单是儿女私情。” 萧玉鸾嘴角边泛着不屑,冷哼道:“狗屁王后,谁稀罕!” 凌玨怒道:“既然不是为了皇后之位,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知道,你的绝情,使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萧玉鸾苦涩地道:“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打算和你回头。我们之间还有回头路可走吗?” 凌玨吼道:“我一再的容忍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萧玉鸾恨声道:“那是因为你内疚。” 凌玨承认道:“我内疚的只是没能让你快乐。” 萧玉鸾咬着牙,眼里浸着泪水,摇头疾声道:“不!你内疚的是你拿一个深爱你的人来逃避另外一段感情。你只不过……只不过……把我萧玉鸾当成抚慰创伤的玩物罢了。” 凌玨怔住,埋藏在心底里的伤又被无情地揭开。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吟诗作赋,把酒言欢……可突然有一天,她不得不穿上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嫁给玉花王朝上一代君主,也就是自己的父王,成了玉花王朝年纪最小的王妃,成了自己的母妃。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即便凌玨是王子,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投入自己最尊敬的父王的怀抱。 父王不是唐玄宗,她也不是杨玉环,这里面没有横刀夺爱的戏码。只是她身为玉花王朝的贵族,必须为家族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幸福。身为玉花王朝的王,父王也不得不为了维持朝堂上的平衡而老牛吃嫩草。至于凌玨,更是不得不为了帮助父王制衡朝堂,而忍痛割爱。 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样做自己将失去什么,背负什么,忍受什么,但是身不由己,别无选择…… 凌玨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经从伤痛中走出来,完释然。但是此刻被萧玉鸾提起,不禁又是丝丝的心痛。叹了口气道:“原来你在意的是我的过去。” 萧玉鸾道:“过去?你敢说你忘却过她吗?春宵暖帐,你们还不是照样卿卿我我……” 凌玨喝道:“住口!” 萧玉鸾冷冷一笑,道:“怕我揭穿你的丑事?也好,我还怕脏了自己的嘴呢!痛痛快快的,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凌玨怒道:“你这样做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 萧玉鸾道:“大不了一死,何况鹿死谁手……”话未说完,突听门外内侍宣道:“王后驾到!”萧玉鸾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满眼轻蔑地看着凌玨。 凌玨扶着穆晨的肩膀缓缓地移到座位上坐下,麻木的四肢似乎已然僵硬得连伤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门口处,阮凝雨在宫娥和内侍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是一个柔弱宁静的女人,凤冠金瑶,一身黄色锦缎风袍绣着粉红色的梅花,衬托着冰雪一样的肌肤,几分娇羞,几分俊俏。柳叶弯眉,一双如水般清澈的双眸中却总是泛着淡淡的忧愁和胆怯。 阮凝雨走进来,抬眼见脸色苍白的凌玨右臂上殷红一片,顿时一阵惊惶。道:“陛下怎么会伤成这样?快……快去拿我的药箱。”她说着赶紧坐到凌玨身旁,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右臂,自袖中掏出自己的丝帕,暂时为凌玨包扎伤口。 早已有内侍领了王后的旨意,快步前往王后居住的玉尘宫。 阮凝雨一边包扎,心疼的晶莹的泪珠不停地滴在凌玨和她自己的手上。 凌玨此时此刻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位自己以前说不上喜欢也不算讨厌的王后,一脸冰冷。冷冷地问道:“王后怎么此时才到?” 阮凝雨的泪眼始终没有离开凌玨的胳膊。难过地道:“今日是傲儿的生日,良辰美景,臣妾希望陛下与妹妹开心共度,是以未敢前来打扰。” 凌玨看了看桌子上的酒杯,道:“王后送了东西过来。” 阮凝雨道:“为了给陛下和妹妹助兴,臣妾特意送来了亲手酿造的梅花醉,让陛下和妹妹共品,哪成想会弄成这样……” 凌玨冷哼道:“王后送来的好酒啊。” 阮凝雨抬起头望向凌玨,她早已熟悉了他的不冷不热的眼神,此刻她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的冷漠更加分明。 以前她曾经因为那不冷不热的目光而伤感。此刻,她更加强烈的是惧怕。 她强自控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尽量温声安慰道:“陛下宽心,妹妹是一时糊涂了。” 凌玨再一次仔细地审视阮凝雨。自从大婚以来,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她。 他将他这位王后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最后近乎犀利的目光与阮凝雨紧张而恐惧的眼神相遇。 阮凝雨禁不住发抖,她没见识过什么叫做君王一怒。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父兄早已耳提面命。 善良如她,想象着凌玨的雷霆震怒将殃及到多少无辜,神情便更加紧张了。 她越是紧张,凌玨的眼神越是冷漠。 “听说王后曾经为阮将军配制过一种软骨散,药效霸道的很。被成功的偷放到敌军的饮食当中。士兵们服用后,四肢麻木,毫无战斗力,阮将军因此大胜。”凌玨一直盯着阮凝雨的眼睛说到。 阮凝雨并不是一个无所事事,待字闺中,被宠溺的豪门千金。相反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自幼师承医圣灵尘子,是玉花王朝顶尖的制药解毒高手。大将军阮威的确是凭借着她的软骨散在与玄武国的大战中凯旋。只是此时此刻凌玨为什么突然提起软骨散,阮凝雨一脸茫然。 凌玨继续道:“王后可知,为何今日孤王会如此狼狈?” 阮凝雨眉头紧皱地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萧玉鸾,道:“也许陛下是猝不及防,才让妹妹有机可趁。” 凌玨冷笑道:“纵然是猝不及防,你觉得孤王的身手会糟糕成这样?” 阮凝雨以为是自己的话犯了忌讳,慌忙起身,深施礼道:“陛下神武!” 凌玨道:“再神武的人,也还是抵不住王后这一壶软骨散啊!”说着他顺手将阮凝雨派人送过来的白玉酒壶推到了她眼前。他根本不确定自己喝的酒中到底是不是软骨散,只是以坚决的口吻来试探阮凝雨。 阮凝雨一怔,慌忙跪倒在桌前,打开玉壶的盖子,探鼻上去嗅…… 瞬间一股梅花醉的甘香沁人心脾,而只有阮凝雨能够嗅得到在这甘香当中,另有一种淡淡的药香,那是软骨散独有的味道。再看看凌玨苍白的脸色和强自支撑却仍禁不住瑟瑟颤抖的身躯,阮凝雨顿时明白一向英勇神武的凌玨,因何轻易伤在萧玉銮剑下。 凌玨冷漠的目光已经变得锐利,从阮凝雨的眼神当中,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盯着她道:“王后给孤王一个解释吧!” 阮凝雨脸色苍白,惊恐万状,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自己竟然也被牵扯其中了。闪烁的目光望向伏在地上的萧玉鸾,所有的震惊和不解都化作了一句“妹妹……” 萧玉鸾冷笑道:“姐姐,事到如今,咱们一败涂地,你还指望我能保住你吗?” 阮凝雨瞬间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盯着萧玉鸾,颤声道:“妹妹……妹妹此言何意?” 萧玉鸾冷笑道:“酒是姐姐送过来的,软骨散是姐姐的独门专利。即便我说此事与姐姐无关,凌玨他能够相信吗?” 阮凝雨惊恐地望向凌玨,期待地道:“陛下……” 她希望她的丈夫能够说一句“我相信她。”——那个她待字闺中时便倾慕的高大伟岸的男人,那个自己认为可以依靠一生的男人。 凌玨眼中的锐利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复杂和冷漠。 半晌道:“孤王的确愿意相信此事与王后无关。” 第三章 孽种 阮凝雨眼中现出晶莹的泪光,从她凤冠霞帔,嫁入东宫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眼里心里根本没有她,也许他看重的只是自己显赫的家世,也许他娶自己,只是迫于各方面的压力。 但不管在凌玨心目中自己地位如何,她都死心塌地仰慕着他,服侍着他,坚守着内心深处那份真挚的渴求和期待。 在时间的流逝中,阮凝雨越来越失望……她的王甚至从不正眼看她。 但是此刻,凌玨的话让阮凝雨感觉到心头温暖。毕竟这个男人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这对于阮凝雨来说已经足够了。 内侍很快从玉尘宫取来了阮凝雨的药箱。阮凝雨来不及再向萧玉鸾质问为何要拉自己下水,又是怎样偷来了自己的软骨散,放到自己送过来的酒中诬陷自己的……忙从药箱当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粒棕色的丹丸。纳入凌玨口中,道:“这是软骨散的解药,陛下待会儿就没事了。”说着又拿出金疮药粉和纱布重新为凌玨上药包扎。 地上的萧玉鸾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凌玨,似乎从里到外将他看了个透彻。柳眉一挑道:“你真的相信她,你真的愿意相信她吗?哈哈哈……哈哈哈……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愿意放弃吗?” 凌玨感觉自己所有的心事都似乎瞒不过这个女人,冷冷地瞪了一眼萧玉鸾,望着垂头替他包扎的阮凝雨道:“王后没有理由和你这个疯子一起加害孤王。” 阮凝雨心头又是一暖,抬眼道:“谢陛下。” 萧玉鸾道:“怎么没有理由,你死了,他的儿子凌寒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凌玨喝道:“胡说,寒儿刚刚三个月大……” 萧玉鸾道:“三个月大又能怎样,他有一个当朝宰相的外公,和镇远大将军的舅舅啊!足以辅政不是吗?难道你敢说阮家不是你心头的一根刺吗?” 凌玨喝道:“住口。” 阮凝雨听了这话,也禁不住心头一颤。她不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愚蠢的女人。从她嫁给凌玨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她的丈夫无比忌惮她的家世。她甚至感觉得到凌玨因为与宰相在朝堂上的种种纷争而讨厌她。 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她只想相夫教子坚守王后本分。然而无情的政治总是将她牵扯其中。 萧玉鸾愤恨地咬了咬嘴唇,“哼哼”地冷笑。 凌玨再次望向阮凝雨,道:“但是证据直指王后,孤王不得不仔细彻查清楚,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阮凝雨眼中闪出一丝失望,但忙躬身道:“清者自清,臣妾愿意接受调查,只求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凌玨一挥手示意阮凝雨坐下,目光落到穆晨身上…… 君臣对视之间,穆晨已然明白了他的王的意思。 穆晨向阮凝雨拱手道:“臣需到玉尘宫仔细彻查,还需宫中上下配合调查,还望王后恩准。” 阮凝雨心里明白既然是凌玨的示意,穆晨此举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给她个面子罢了。勉强笑道:“将军请便。” 穆晨拱手谢过,向凌玨拜辞而出。临走时,竟然连陪同王后过来的内侍宫娥们也一并带走。 阮凝雨眼中一丝哀怨一闪而逝,又满眼温和地望向凌玨。然而凌玨冰冷的目光已然落到了地上的萧玉鸾身上。冷冷地道:“你无情,别怪我无义。” 在凌玨眼里,阮凝雨冤枉与否还需彻查,但萧玉鸾已是罪无可恕。 这个女人在他无限的包容当中,无情地践踏了他男人的尊严和君王的威仪。 此时此刻,伤口和内心的刺痛已经让他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萧玉鸾冷笑,眼中却沁着晶莹的泪光。 凌玨愤声道:“将凌傲带出来。”自有内侍恭声应是,朝后堂走去。 萧玉鸾眼中现出几分紧张,但咬了咬牙,又哼哼地冷笑起来。 不一会儿,几个乳母宫娥躬身垂首,缓缓从后堂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一个红衣男孩。 小男孩儿一周岁左右,肌肤如玉,眉宇之间英气十足,那双像极了萧玉鸾,如星般闪烁的双眸中泛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冷傲。 乳母宫娥们纷纷拜伏于地,抱着小男孩儿的乳母呼道:“凌傲殿下,叩见王上。” 凌玨一听见这个名字,便觉得浑身不舒服,眼中泛着冰冷,这冰冷让阮凝雨再次惊慌,忙道:“陛下,妹妹是一时糊涂了,您就宽恕她吧。” 未等凌玨开口,萧玉鸾已然冷冷地道:“别假惺惺的装好人了,你这个愚蠢的女人,自身难保,尚不自知。还有闲心替我求情。”对凌玨喝道:“你想怎么样,随便!” 凌玨目光中的冰冷渐渐变作怨毒,愤声道:“我让你一辈子都后悔今天所做的事情。我要杀了这个孽种。” 萧玉鸾一怔,她似乎到此时,才看清楚这个表面上一向容忍她的男人的真面目。咬了咬牙,愤声道:“杀吧,他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是,他就是个孽种,老娘就是给你戴了绿帽子,你何必假惺惺的宽容至此。你早该杀了他了,哈哈哈,他就是个孽种……” 凌玨怒不可遏,支撑着刚刚有了点知觉的身体霍然站起。迅速行到乳母跟前,从乳母怀里抢过凌傲,将孩子高高举起。愤然道:“那你就亲眼看着他死吧。” 凌傲被抢过来的那一瞬间,大眼睛莫名惊诧地眨了眨,但却没有哭。 凌玨对于这个内心深处认定了的孽种早已深恶痛疾。若不是还期望着与萧玉鸾重修旧好,他早以杀了他。此刻当他所有的幻想都成为泡影时,这个孩子首当其冲便成了他的眼中钉。 只是在凌玨将孩子举起的那一瞬间,他发现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当中,满是和他一样的冰冷,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凌玨高高举起的手臂,竟然忍不住阵阵的颤抖…… 被高大的身躯,修长的手臂举在半空的凌傲居然仍是没有哭…… 萧玉鸾眼里含着泪光,愤然道:“摔死他吧,掐死他也可以。这个孽种活在世上永远都是你心头的一根刺,还不如死了干净。” 凌玨道:“这可是你说的。”说着俊目一横,就要摔下凌傲。 阮凝雨几步跑到凌玨跟前,跪倒在地。乞求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事与孩子无关呢!”说着伸出双手,做出要接住的孩子的姿势。 内侍、宫娥、乳母、舞姬,乐师、玄色盔甲卫士纷纷拜伏于地。他们的身份决定他们没有资格为那无辜的孩子求情,只是在君王一怒的震慑下,不得不屈膝拜服。 凌玨根本无视王后的求情,依然愤恨地望着萧玉鸾。 萧玉鸾却依然疯了一般地催促着凌玨…… “摔吧,摔死他……哈哈哈……哈哈哈……” 阮凝雨眉头紧皱地望着萧玉鸾,觉得这个孩子夹在这样的父母之间当真是可怜。但是面对凌玨的雷霆震怒,她感觉自己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 “太妃驾到!”殿门外一声高呼传来…… 阮凝雨似乎终于抓到一棵救命的稻草,乞求道:“王上息怒,王上息怒……”然后满眼期待地望向殿外。 凌玨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叹了口气,将凌玨放回乳母的怀里。缓缓地望向殿外,眼中闪出几分愧疚和不安。 唯有萧玉鸾眼中的愤恨更浓,咬牙切齿地望向殿外。 第四章 太妃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当先出现在门口。 男孩儿一身水蓝色锦衣,眉清目秀,鼻挺口阔,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清雅和贵气。 小男孩快速环顾一眼殿中的形势,加快脚步跑到凌玨跟前。惊讶地道:“王兄,你受了伤?” 凌玨的目光瞬间温和下来,用左手抚着男孩的头。温声道:“王兄没事。” “既然没事,就该息事宁人才好。”伴随着轻柔温润的声音。在一名素衣侍女的搀扶下,一个修长的梅粉色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看上去只有20多岁,如云的秀发绾成不适合她年纪的云髻,头上简单地插了一支白玉珠钗。鹅蛋脸,睡凤眼,眉若远山,玉脂般的肌肤显得憔悴苍白…… 凌玨拖着自己麻木的躯体,几步迎了上去,从侍女手中扶过她。缓缓地将她扶到座位上坐下来。满眼不安地道:“不好好养病,劳动筋骨跑到这儿干什么?” 舒雅太妃看了一眼凌玨,又看了看地上阮凝雨和萧玉鸾,最后目光落在乳母抱着的凌傲身上,叹道:“一场生日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还能躺得住?不管怎么样,王上也不该拿一个无辜的孩子出气……” 凌玨垂下眼帘,道:“此事你就不要管了,还是回去好生养病吧。”说着转身对小男孩道:“凌霄,还不快带你母妃回去。” 小男孩一脸的费解,忙走上前来拽住凌玨的胳膊。道:“到底是什么事让王兄如此震怒,霄儿斗胆替小侄儿和嫂夫人们求情……王兄您息怒吧……”说着在凌玨的跟前缓缓地跪了下来。 凌玨望着这位自己一直宠爱的懂事的弟弟,隐隐作痛的心头得到一丝抚慰。伸手扶起凌霄叹道:“你年纪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凌霄站起身形,看了看母妃舒雅,然后走到阮凝雨跟前,蹲下身将阮凝雨扶起来。 阮凝雨缓缓起身,宠爱地抚了抚凌霄的头,行到舒雅身旁。道:“幸亏太妃赶来……” 舒雅向阮凝雨点了点头。 凌霄又去扶萧玉鸾。 当俊朗英气的身影向自己走来的时候。萧玉鸾却是一脸憎恶…… 凌玨刚要叫住凌霄,他已经走到了萧玉鸾跟前。当凌霄弯下身去的时候,萧玉鸾迅速扬起手臂,拽住凌霄的胳膊顺势一带,将凌霄整个人带进自己的怀里…… 凌霄“啊”的一声大叫,却是再也挣脱不出萧玉鸾的怀抱。 萧玉鸾手里有了筹码,再也不顾及身后的玄衣卫士,一纵身闪出他们的包围圈,得意洋洋地矗立…… 凌玨发觉凌霄被制,想要出手,已然来不及了。何况他身中软骨散,此刻四肢仍然没有那么灵便。顿时气得脸色煞白,喝道:“放下凌霄……” 萧玉鸾冷笑道:“你不是要杀我儿子吗?那我就杀了你的宝贝弟弟,岂不公平合理。” 舒雅太妃慌忙站起身形,痛声道:“玉鸾,你……这又是何苦……求你放了霄儿”说着不住地咳嗽。 萧玉鸾恨声道:“放了他,不可能!你们这对狗男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好事……”低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凌霄,又看了看凌玨,讽刺地道:“与其说这是你的宝贝弟弟,还不如直接说他是你的……” 凌玨断喝道:“住口,你这个疯女人……” 萧玉鸾眼里含着泪,厉声道:“是,我是个疯女人,是被你逼疯的女人。狗屁一见钟情,海誓山盟,到头来还不是痴恨一场……哈哈哈……哈哈哈……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是她……”她说着一指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仍旧不住咳嗽的舒雅太妃。 舒雅太妃看了一眼凌玨,又看了一眼萧玉鸾。不安地道:“原来是我的存在,才使你们之间嫌隙至此,咳咳咳……我……我……”一边咳嗽,一边喘息着说不出话来。 凌玨忙扶着舒雅太妃。劝道:“舒雅,你别听她胡说,我与她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舒雅太妃摇着头,痛苦地道:“不……是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我就该随先王而去的……我就该随先王而去的……” 萧玉鸾阴狠地道:“不用着急,你不是就快死了吗?只有你死了,我才开心……” 舒雅太妃低声道:“我这个不祥的人,让你与凌玨之间误会重重,确实该死……但求你放过霄儿”他说着已经浑身颤抖得支持不住。 被锁在萧玉鸾怀里的凌霄,眼巴巴地望着母亲痛苦的模样,泪流不止,却不嚷也不叫。他觉得与其大嚷大叫,让母亲与哥哥方寸大乱,还不如就自己咬着牙,硬撑着。 阮凝雨赶紧上前扶着舒雅太妃,随之玉指轻扣在她的手臂上,试探她的脉息。不禁惊讶地道:“太妃怎么会如此虚弱,昨日把脉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昨晚送过去的汤药,太妃可曾服用……” 凌玨赶忙问道:“怎么回事啊?” 还没等舒雅太妃开口,萧玉鸾已然阴笑道:“恐怕就是因为服用了昨晚王后送过去的汤药,她才会虚弱至此吧。” 阮凝雨再次大惊,皱眉道:“妹妹,你又在说什么?” 萧玉鸾笑道:“王后姐姐,此时此刻,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难道真的以为你我来往谋合的那点儿秘密,经得起穆晨的调查。还是你以为凌玨他真的愿意相信你……若不是昨夜那一碗摄魂香的作用,你我今日也看不到舒太妃病入膏肓不是吗?” 凌玨锐利的目光再度死盯住阮凝雨。阮凝雨感觉到身冰冷,“蹬蹬蹬”退后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阮凝雨强制着自己,稳定心神之后,考虑的依旧不是萧玉鸾如何拖自己下水,而是舒雅太妃是否真的中了摄魂香。如若是真的,那将是太可怕的事情了,因为她知道迄今为止,就连自己的师傅灵尘子也配不出摄魂香的解药。 阮凝雨又几步上前,扣住舒雅的手腕,替她把脉。 渐渐的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和凝重。惊恐道:“真的……真的是摄魂香……”她又惊恐万状地望向萧玉鸾…… 萧玉鸾道:“姐姐不必看我了,放眼玉花国,能够配制出摄魂香的除了灵尘子,不就是您这位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了吗?如今咱们共同痛恨的这个女人,就要死了,咱们都解恨了不是。” 阮凝雨摇着头道:“你……你又在胡说。这摄魂香乃西域奇毒,我与师傅哪里配得出来。你……你是哪里得来的……” 萧玉鸾满眼怨毒,道:“我又不是医家圣手,哪里来的摄魂香。姐姐,莫要再装腔作势了。如今这个女人即将撒手人寰,你我岂不快哉……哈哈哈……哈哈哈……啊……你这个小……”说话间右臂一松,凌霄灵巧的身体从她臂弯间迅速滑下来。 原来在萧玉鸾得意忘形的瞬间,凌霄张嘴咬住了她的手腕。在突如其来的刺痛之下,萧玉鸾本能的一甩胳膊。凌霄便趁机身子向下一滑,逃脱了她的臂弯,迅速一个闪身,后退三尺有余。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轻而易举地逃脱了她的控制。 第五章 绝望 凌玨看准时机一个闪身,闪过去一把拉住凌霄,迅速后移。倾刻间二人迅速撤到安地带…… 顷刻间银枪霍霍,萧玉鸾身后的玄色盔甲卫士数刃齐发,晶亮亮的银枪,再一次驾到萧玉鸾的脖子上…… 当然,没有凌玨的命令,任何人也不敢轻易伤到萧玉鸾一根头发。 凌玨再次冷冷地看了萧玉鸾一眼,向玄色盔甲卫士吩咐道:“将萧妃带下去,好生看管,听候发落……” 众卫士齐声道“是”,丈刃逼着萧玉鸾徐徐向殿外行去。 萧玉鸾回首,逼视着凌玨道:“凌玨,我恨你……” 凌玨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这样恨你……” 萧玉鸾“哈哈哈”一阵狂笑,笑声中带着几多辛酸和苦涩……随着玄衣盔甲卫士远去的身影是那样的落寞和绝望。 等到萧玉鸾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凌玨方放开怀里的凌霄,冰冷锐利的目光重新落到阮凝雨身上…… 阮凝雨又不禁打了个寒战,浑身颤抖。 脱离危险的凌霄扑到舒雅太妃的怀里。哭道:“母妃真的中了摄魂香吗?母妃真的要离我而去吗?” 舒雅太妃抚着凌霄的头,安慰道:“母妃没事!” 凌玨逼视着阮凝雨,道:“王后又当怎么说?” 阮凝雨慌忙跪倒,道:“若是……陛下不肯相信,臣……臣妾也无话可说。陛下应该能够看得出,妹妹她……一直在……”他想说萧玉鸾一直在拖自己下水。 凌玨却打断她的话,喝道:“可她哪里来的软骨散,哪里来的摄魂香……” 阮凝雨双目晶莹,道:“妹妹怎样从我那里偷来软骨散,又是从哪里弄来摄魂香,臣妾不知道只……只是,陛下应该相信,我怎能加害自己的丈夫,又怎能加害舒雅姐……” 舒雅太妃忙道:“凌玨,切不可听玉鸾的一面之辞。凝雨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凌玨目中再度闪出几分冷漠和复杂。道:“摄魂香可有解药?” 阮凝雨眉头紧锁,道:“它是一种慢性毒药,中毒之人首先是气虚乏力,渐渐……渐渐……迄今为止……我……”她看了看凌霄,怕这个六岁的孩子承受不了母亲即将离世的现实,将话咽了回去。 凌玨已然明了,舒雅太妃更是心知肚明。 凌玨攥紧了拳头半晌才道:“王后先退下吧,等穆晨有了结果,再宣你。” 阮凝雨垂首道“是”,艰难地站起身形。也许对于她来说,被人怀疑并不可怕,她永远坚信清者自清。让她难以承受的是被自己的丈夫,自己期待着可以相守一生的男人怀疑。 阮凝雨准备走出去的时候,目光又落到站在那里不住颤抖的舒雅太妃身上。安慰道:“舒雅姐宽心,我们还有一段时间,我会尽力。” 舒雅太妃感激地点了点头。 凌霄感觉到阮凝雨行动吃力似的,忙跑过来扶住她的手。道:“我送嫂子回宫。” 阮凝雨感激地抚着凌霄的头,二人一起行出瑞玉宫。 凌玨吩咐宫娥内侍们退下去,连同抱着凌傲的乳母也一并禀退…… “咳咳咳”舒雅太妃咳了几声,缓缓地坐到座位上。 凌玨一脸愧疚,道:“你放心,我会寻找解药……” 舒雅太妃摇摇头,道:“何必麻烦,你我都知道,即使没有这摄魂香,我又能坚持多久呢?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玉鸾她……她竟然是因为我……”满腔的自责和痛苦中又剧烈的咳嗽。 凌玨再次安慰道:“都说了跟你没有关系?这个女人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 舒雅太妃请求道:“消消气,从轻发落吧,你是爱她的……” 凌玨目光闪躲片刻又勇于直面舒雅,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放心!” 舒雅太妃又道:“至于凝雨,你应该知道,无论是软骨散,还是摄魂香都不可能与她有关系的。” 凌玨道:“未必,玉鸾有句话说的好,我死了,凌寒继位名正言顺。本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阮家,岂不更是如虎添翼。阮家的不臣之心,不是已经昭然若揭。” 舒雅太妃道:“原来你怀疑的是这个,阮岳与你虽有政见不合,但一向殚精竭虑,忠心为国。至于阮威……” 凌玨道:“拥兵自重,后患无穷……” 舒雅太妃道:“可他们是他们,即便阮家的人有不轨之心,凝雨也不会……她对你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凌玨望着舒雅太妃,沉声道:“如果她真的对我忠心耿耿,这次就应该帮我个忙。阮威回京述职,我需要这个理由……” 舒雅太妃惊恐地看着凌玨,道:“难道……难道……你……”望向殿外不知何时飘起的满天飞雪,她只感觉浑身冰冷。 ……………… 漫天飞雪中,凌霄和随侍着他的几个宫娥陪着阮凝雨回到玉尘宫。 玉尘宫已然空无一人。 凌霄感觉到奇怪,就问了一句。 阮凝雨知道自己的宫娥内侍们一定是都被穆晨带去问话了,心头又是一阵凄凉。敷衍凌霄道了一句“王嫂让他们都去睡了。” 凌霄眨了眨眼睛,对于阮凝雨的敷衍将信将疑。但他看得出,此时的阮凝雨身心乏力,十分体贴的不再多问。 凌霄陪阮凝雨来到卧室,只见偌大的卧室到处都是被翻动的痕迹。虽然翻动的人碍于是王后的居所格外小心了些,却仍免不了凌乱。 凌霄环顾一周,眼睛当中再次闪出几分诧异。 阮凝雨不想这个六岁的孩子和自己一起伤感,便吩咐陪同过来的宫娥招呼他回去睡觉。 窗外飘着雪,萧萧的北风透过窗棂,吹拂着轻纱幔帐在瑟瑟发抖的昏暗的烛光下飘摇。偌大的冰冷的宫殿当中,只剩下阮凝雨一个人。 没有人来侍奉王后梳洗,她也没有宽衣解带,只是呆呆地坐在床头,呆呆的承受着冰冷孤寂,一直到天亮。 天亮了,雪停了。 阮凝雨站起身形,走到窗前,推开窗。绚烂的朝阳映照着地上厚厚的一层积雪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她本能地眯起了眼睛。 仍是没有人来侍奉王后,阮凝雨一丝疑惑:“难道穆晨还没有调查完毕?” 卧室外,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传来,片刻,穆晨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王后娘娘,陛下请您去紫宸殿。” 阮凝雨一阵诧异,紫宸殿是王上接见朝臣的地方。后宫之人一向鲜少涉足。但她不敢违抗旨意,道:“穆将军稍后。” 门外穆晨恭声道是。 没有人来伺候王后梳洗,阮凝雨坐在梳妆台前用巾帕拭了拭眼角。补了补妆,但胭脂水粉依然掩盖不住她的憔悴。她又整理了一下坐得有些褶皱的凤袍,然后推开门和穆晨一起来到了紫宸殿。 紫宸殿内,文武朝臣肃然恭立。面南背北的御座上,头戴王冠,一身紫缎朝服的凌玨巍然而坐。英气十足的眼中泛着威严神武和干练。 阮凝雨快步上前,拜倒在地。呼道:“臣妾拜见王上,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玨看了一眼阮凝雨,眼中闪出一丝不安,但瞬间便被锐利和冷漠所覆盖。 “王后可知罪?”低沉中泛着冷冽的声音,让文武震惊。 阮凝雨猛然抬头望向凌玨,对于她来说,此时此刻已经不是震惊,而是绝望。 这个男人最终,还是没有相信她。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躁动。 年过五旬,一身红色官服的宰相阮岳,一脸茫然,看了看跪在地上满脸憔悴的女儿。持笏拱手道:“不知王后娘娘有何差池,惹得陛下动怒?” 凌玨冷冷地道:“也正想问丞相一句,孤王到底哪里失德?竟惹得丞相如此的急不可耐。” 群臣一片哗然。 阮岳震惊更疑惑。道:“陛下此言何意?” 凌玨冷哼一声,道:“丞相该心知肚明才对”紧接着大手一挥,紫宸殿外立时涌入百余名玄色盔甲卫士,瞬间将满朝文武通通围住。穆晨手持宝剑巍然把守在宫门口,截断了所有人的出路。 阮凝雨见此情形,似乎豁然间明白了什么…… 第六章 朝堂 六、朝堂 满朝文武看着这样的阵势,陡然间都傻了。 武将班列当中,迅速走出一人。此人30多岁,一身青蓝色冠服,显得高大魁梧,剑眉星目,虎虎生威,正是回京述职的镇远大将军阮威。 阮威迅速扫了一眼朝中的形势,久经沙场的他虽然不觉得这样的阵势有何可怕,却难免诧异。喝道:“陛下这是为何?” 凌玨喝道:“看到孤王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阮将军不是应该知道此般为何吗?” 阮威眸光一闪,道:“臣不懂陛下的意思。” 凌玨道:“那孤王就让满朝文武都看个明白。”说着挥手示意,紫宸殿外缓缓走入一名内侍,手里拖着一个紫檀木方盘。盘中盛着一盏白玉酒壶。 阮凝雨一眼便认出那白玉酒壶就是昨夜她送到瑞玉宫中,里面盛着软骨散的那盏。 此时此刻,阮凝雨心中更加清楚凌玨想要干什么了。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倾心仰慕的男人,会无情的拿她的清白来大做文章,心头一阵刺痛,晶莹的泪珠滚滚而下。 阮岳与阮威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互相看了一眼,目光一齐投向凌玨。 凌玨示意穆晨,穆晨走上前来,哄声道:“昨夜趁傲王子生辰之际,王后娘娘与萧妃密谋,向陛下喝的酒中投放软骨散,借此行刺王上。这壶梅花醉便是证据。” 此语一出,群臣炸了锅。整个玉花王朝,没有人不知道阮凝雨是制药酿酒的高手。而梅花醉,软骨散都是她的杰作。 阮威难以置信,抢过内侍手里的白玉酒壶,去了壶盖,放在鼻前。 相对于其他人来说,阮威是除了阮凝雨之外,最了解软骨散的了。这一闻之下,那一股淡淡的幽香,顿时让他大惊失色。他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妹妹。 阮凝雨默默流泪,无言以对。 阮岳谨慎得道:“王上仅凭一瓶梅花醉便认定凝雨有罪,未免太过牵强。王后一向温柔贤惠,怎么可能与萧妃联手行刺……” 凌玨道:“丞相说的好,孤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看了一眼穆晨,道:“将你在玉尘宫查访的结果说给大家听!” 穆晨拱手道:“是”转身向外哄声道:“传宫女蓉儿!” 片刻一个白衣宫女,低眉垂首,缓缓行入,在阮凝雨身后拜倒在地。 阮凝雨认得这是自己贴身的宫女。只是不知穆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穆晨上前两步道:“蓉儿,把昨夜你交代的事情,再说一遍。” 地上的蓉儿瑟瑟发抖,半晌才抬起头来。道:“那日萧妃来王后请假,提起王上宠爱凌霄王子时说到,长此以往下去,恐怕储君之位非凌霄王子莫数,那傲殿下与寒殿下在宫中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一筹莫展之时,萧妃娘娘便出了个主意。” 凌玨冷厉地道:“什么主意?” 蓉儿道:“萧妃娘娘怂恿王后娘娘说,趁现在王上还没有立凌霄为王太弟,只要……只要……王上……驾崩。那么凌寒殿下就是嫡长子……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王位……到时候有丞相和镇远大将军的辅佐……王位定然稳固。所以……所以……经过一番计议之后便有了昨晚下毒行刺之事。” 阮凝雨简直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贴身的宫女,会编出这样的故事来污蔑自己。转过头盯着蓉儿道:“你在说些什么?” 蓉儿吓得一头磕在地上。哭道:“蓉儿不敢欺君,王后娘娘恕罪,王后娘娘恕罪。” 凌玨一个眼色,穆晨挥手示意两名盔甲卫士将蓉儿带下。 穆晨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道:“我手里拿的这瓶是西域奇毒摄魂香,是在王后娘娘的寝宫搜到的。这是一种慢性毒药,中毒之人首先是气虚乏力,渐渐气绝而亡。整个玉花王朝找不到解药。如今,这瓶中只剩下一半的药量,而另一半已经在前夜,被放到了舒雅太妃的羹汤当中……” “什么?舒雅……舒雅与王后何冤何仇,王后娘娘要如此害她……”说话的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臣,须发皆白,正是舒雅太妃的祖父,荣国公舒恒。 荣国公说话间已然老泪纵横,拱手道:“请王上为臣孙女做主啊!” 凌玨忙安抚道:“国公宽心!孤王就算寻遍列国,也要找到解药。” 穆晨接着道:“有玉尘宫和太妃宫的宫女作证,前夜那碗羹汤其实并不是为舒雅太妃准备的。王后娘娘真正的目标是凌霄殿下。只是殿下仁孝,以为王后娘娘送来的必定是滋补良药,便劝舒雅太妃服下了。” 阮凝雨仔细看了看穆晨。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一向少言寡语的王朝第一勇士,居然还是个编故事的高手。 凌玨盯着阮岳,道:“丞相可还要其他证据?用不用将相关人等部提来一一审问?” 阮岳无比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颤声道:“凝雨,这一切可都是真的?” 阮凝雨望着自己的父亲,泪水扑簌簌直流,默然无语。 她还能说什么呢?一个被自己的丈夫逼入绝境的女人,又能说什么呢? 但有时候沉默,便就是默认了。 阮岳顿时觉得耳目眩晕,“蹬蹬”退后两步方被后面的朝臣扶住。半晌亦是老泪纵横,上前两步,一巴掌打在阮凝雨脸上。口中骂道:“我阮家世代忠良,竟出了你这不忠不孝的东西,叫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阮凝雨脸上一阵火热,泪若断珠。 阮威忙上前扶住父亲,道:“事情未必这么简单,爹爹先不要听一面之辞。” 荣国公舒恒喝道:“事情的确不应该这么简单。王后娘娘若只是一个深宫女子,段不敢如此冒险形式。但她有丞相将军这样的后盾,就另当别论了。试问若王上有三长两短,这偌大的玉花王朝,还不是你阮家的天下。萧妃兄长乃为将军参将,联想起来若说此事只是王后娘娘与萧妃同谋,而与将军丞相无关,恐怕令人难以信服吧,”一句话说到了问题的关键,群臣立即议论纷纷。 阮岳环顾一周群臣及将群臣团团包围的卫士。叹道:“原来陛下今日如此大费周章,原因在于此。” 凌玨道:“兹事体大,孤王不得不彻查清楚。还烦请丞相暂时交出相印,阮将军交出兵符,以待查证。” 铁证如山,阮氏父子不敢说阮凝雨如何冤枉。也许真的是她一时糊涂,受人怂恿,才铸成大错。但王上因此对他父子二人的猜忌,却让人难以忍受。再看看这样的阵势,分明就是逼他父子二人交权,接受审查。阮威自忖勇武,但此情此景也无法强横到底。顿时失望透顶,怒喝道:“原来陛下醉翁之意在于此,我阮家忠心耿耿,竟换得如此猜忌,这将军不当也罢。”说着顺手自怀中取出虎符,抛在地上,扬长而去。 穆晨看不得阮威这样无礼,伸手拦截。凌玨却一挥手,横竖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随他去吧。 穆晨一个手势,立刻有两队卫士紧随阮威而去?即便他离开朝堂,若是没有凌玨的旨意,相信短时间之内也没有人身自由。 阮岳深深一拜,道:“家门不幸,出此不肖之女。臣不敢再忝居丞相之位……即日起,便交出相印,听候王上彻查发落。” 凌玨点头道:“丞相明理最好不过,查明真相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委屈丞相与将军暂居府邸,以待查证。若是将军与丞相与此事无关,孤王自然会还阮家清白……” 第七章 抗旨 七、抗旨 好大的雪,好冷的天。 风雪中的阮凝雨步履蹒跚,淡黄锦缎的凤袍,在这样的风雪中显得异常的单薄,冷风打透衣衫,打透已然麻木的皮囊,一直冷到心里。 虽然身在冰雪王国玉华王朝里的人,都不怕冷。但让阮凝雨难以承受的是心里的凄冷。 刺骨的寒,使满脸的泪花,迅速凝结成一层寒霜,让脸色显得更加的苍白。睫毛上的雪雾凄迷了蒙莫的双眼。让她感觉天地间一片灰色的苍茫。 身心疲惫中,她突然觉得紫宸殿通往玉尘宫的这御道好长好长,长得她走起来是那样的艰难,几次踉跄,摔倒在地。 身后的穆晨,不时的上前想要扶着她走。 她拒绝了。 这个曾经被她尊重和景仰的玉花王朝历史上最最年轻的第一勇士。此刻在她眼里已没那么魁伟…… 她倔强的以自己娇弱的身体在风雪中独行,任凛冽的寒风刺入骨髓,任漫天的雪花敲打面颊。也许这样才能抵消心里的寒。 回到了玉尘宫,偌大的庭院当中跪满了宫娥内侍迎接她。但每个面孔都是那样陌生,原来服侍她的人呢?她将目光转向了穆晨。 穆晨极力的回避她的目光,拱手躬身道:“原来那些人不适合再伺候王后娘娘。” 阮凝雨苦涩一笑,道:“为什么不适合?难道他们像蓉儿一样出面指证我吗?还是将军你怕他们回来会对我透漏些不该说的……” 穆晨甚至不敢抬眼看阮凝雨的表情。支吾着道:“这……臣怎敢随意调配王后宫中之人,这是王上的意思。” 阮凝雨眼中充满了忧伤,道:“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希望将军向王上求个情,放他们一条生路。”她心里清楚,无论那些人,是捍卫了皇后的清白,还是跟蓉儿做了君王的帮凶。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为了一个政治目的,夫妻之情,君臣之义均可抛弃,又有谁会去怜惜一些微不足道的奴仆的性命。 穆晨道:“这……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来伺候娘娘了,娘娘宽心。”接着转过头,向跪在地上的一高声道:“尔等好生伺候王后娘娘,若有半点差池,绝不轻饶。” 一群人纷纷叩首称是,为首的两名宫娥。忙上前扶住阮凝雨,送她回寝殿休息。 一连几天宫里都十分平静,没有人敢提起萧玉鸾,更没有人敢提起那晚的行刺之事。 不是已经铁证如山吗?但阮凝雨迟迟也没有接到处置她的圣旨。 玉尘宫除了合宫上下服侍的人换了之外,没有任何的变化。而且这些人对阮凝雨的洗漱吃喝都伺候得殷勤备至,丝毫没有人敢懈怠。 没有人阻止阮凝雨的行动自由。她可以随意的出入玉尘宫,可以随时随地去看望被十几个乳母轮流照看的只有三个月大的儿子。 唯一不同的是,阮凝雨感觉到每个人的眼神都在躲避她。没有一个人敢跟她多说一句话。 阮凝雨心里明白,他们面对的是等待着君王处置的“心如蛇蝎,弑君谋逆”的女人。免不了都在提防,闪避,甚至私下里悄悄地议论着。 唯独能跟她说上几句话的是舒雅太妃。但除了安慰,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阮凝雨一直在打听着父亲和兄长的状况,不知道他们将还会被罗列多少莫须有的罪名。 舒雅太妃带过来的消息称父亲和兄长都被软禁在府邸,将军府参将萧雄等人及丞相府相关人员均被羁押审查。 至于审出什么结果,便不得而知。 她乐观地猜测,也许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从紫宸殿上的那一刻起,阮凝雨就已经明白。凌玨在意的不是自己冤不冤枉的问题。他也根本没考虑这个女人会不会因为蒙冤而痛楚。他迫切需要的只是一个逼迫丞相辞职,镇远大将军交出兵符的理由。 而让阮凝雨绝望的是为了这个理由,自己奉为天的男人可以无情地蹂躏她对他的一片赤诚。让她的人格和尊严受到无情侮辱和指责。 如今,她只是不知道,凌玨要把这场戏演到怎样的程度,才肯满意的罢手。 第七天,圣旨到了。 内侍宣旨道:“王后受人挑唆,铸成大错,本该废黜。姑念王后侍奉以来,鲜有违逆,诞育王子寒有功,特恩赦,着罚奉三年,保留王后尊号,仍居玉尘宫,钦此。” 伏在地上的阮凝雨心中苦笑。这算什么?打了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拭君谋位的大逆,竟然可以如此宽宏吗?这君王的宽容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让人感激涕零。 然而让她如何感激呢?在合宫上下山呼万岁声中,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有无数的虫蚁在无情的啃噬。自己的尊严在被无情的践踏。 顷刻之间,她所有的期待都化作了泡影,她一刻比一刻清醒的意识到在王权利益面前,在那个男人的心中,自己是何其的微不足道。 父兄无辜受到连累,自己又怎能厚颜无耻的安心享受王后尊容。面对一个薄情寡性之人,王权富贵锦衣玉食又有何意义? 算了,既然所有的期待都是一场空。自己又何必再守候一个破碎的梦? 她不顾众人的拦阻,带着王后册宝,毅然决然地来到紫宸殿。面对着文武众臣,在凌玨威严的御座下缓缓跪地。恭声道:“蒙陛下宽宥,臣妾感恩戴德。但自知德行有失,无颜忝居后位。请陛下收回王后册宝,另择贤名而立。臣妾自请移居寒翠宫,闭门思过……”说着将王后册宝高高地举过头顶。 众臣窃窃私语。 御座上的凌玨不禁一愕。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一项文文弱弱,温柔如水的阮凝雨,会倔强地拒绝他的“宽容”。 这个女人是在跟自己赌气吗?是在挑战王权的尊严吗?她哪里来的胆量? 凌玨的脸色越发苍白,冷冷地道“孤王念及夫妻之情,不忍深责。明旨已下,不再更改。王后莫要抗旨,回宫歇息去吧……”说着示意穆晨上前扶起阮凝雨,送她回宫。 还没等穆晨走到跟前,阮凝雨便已自行起身。穆晨忙恭声道:“娘娘请……” 阮凝雨看了一眼穆晨,手里托着册宝,直奔凌玨御座而去。 在凌玨惊诧的目光当中,她毅然决然地将册宝缓缓地放在御座前的桌案上。 后退几步,再一次缓缓地跪倒。面对着她曾经对他满心倾慕,满怀期待的王,拜了三拜。 这一拜便是决绝。 起来之后她什么话也没有再说,转身向紫宸殿外行去。 凌玨依然惊诧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在阮凝雨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发现,在那双晶莹剔透的眼中,再也找不到一丝往日里的胆怯和忧愁。充满的只有无比的悲怆和凄凉。 凌玨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内疚和心痛。也许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他无情的伤了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的心,就像萧玉鸾无情地伤了他的心一样。 第八章 入住寒翠宫 寒翠宫坐落在玉花王宫的角落里。四周一人来高的土石结构的围墙,围成一个五丈见方的院子。 平日里无人打理,一尺多厚的积雪却掩盖了所有的杂乱破败和荒芜,也依稀院中所有的景致。 几间砖瓦结构的屋舍白头翁一样坐落在东北角上,与地上和半空中飞着的白雪一起苍茫了,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它。 只是漫天风雪中,被寒风撕破了的破旧的窗棂,不时的发出“呜呜”的声响,才定格了它的方向。 站在院门口,一身玄色盔甲的穆晨眉头紧皱,望向披着白色孔雀绒斗篷的阮凝雨。拱手劝道:“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根本无法居住。陛下宽宏,绝不会追究娘娘抗旨……” 漫天风雪中阮凝雨这些天来越发清瘦的身躯显得异常的孱弱,似乎分分钟就会被强悍的暴风雪摧毁。但那悲怆苍凉的眼中却隐着一丝倔强。 “将军,就送到这里吧。”阮凝雨转头看了看穆晨身后随之而来的一大群宫娥内侍,温声道:“也请将军将这些人带回,我本带罪之身,不配这么多人伺候。” 穆晨感觉自己的良心在被狠狠的敲击和捶打。垂首不敢直视阮凝雨的眼睛。拱手道:“请娘娘不要为难臣下,这是陛下的意思……”见凭自己之力已无法动摇阮凝雨居此的决心。叹了口气,回首一挥手,示意身后一众手里拿着铁铲扫帚的内侍们马上行动进入院子清理积雪。 片刻便从院门口到两间正房之间清理出一条小道。两名宫娥上前扶着阮凝雨缓缓行到房舍门口。 身后一大群内侍们继续在院子里四散开来清理积雪。 穆晨忙上前去推房门,但房门底下已经被厚厚的一层冰坨冻住。穆晨回首看了眼阮凝雨,见在那坚毅倔强的目光当中,仍然看不到一丝退缩之意,又叹了口气,拔出宝剑,刺向那冰坨。 冰凌飞溅中,片刻门被打开了,两名宫娥扶着阮凝雨当先进入,身后呼啦啦的跟着一群宫娥内侍。 房间里阴冷黑暗,破旧的桌椅床铺烛台衣柜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卧室里间外间隔断上的一道道帷幔肮脏破旧不堪,四周粉壁因为年久失修,椒泥一块块的脱落,斑驳裸露出一块块的青砖。破旧的窗户上大大小小窟窿依然像室内灌着冷风和飞雪,空气中弥漫着呛鼻发霉的土腥味。 非但是穆晨,就连随之进来的一众宫娥内侍都纷纷以手掩鼻,眉头紧锁。 穆晨再次拱手劝道:“娘娘千金贵体,怎能住在这样地方。求娘娘还是随臣回玉尘宫吧……” 阮凝雨摇头道:“我意已决,绝不更改,将军请回去复命吧。”她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的柔和,却在柔和中带着倔强…… 穆晨无奈,挥手示意众人赶快收拾。 “众人收拾起来,尘埃呛鼻,王后能否与哀家暂且移步吟霜阁,等他们收拾好了再回来也不迟。”随着轻柔的话音,舒雅太妃一身淡紫色轻裘,依如阮凝雨一样寒风暴雪中娇弱无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温和友善地望着阮凝雨,强提着精神,道:“如果王后不肯,那哀家也只能陪着王后在这里呛着了……” ……………… 吟霜阁。 因为舒雅太妃病体孱弱,吟霜阁内格外的温暖。整个阁内的色调也依如春天般的温和。 除去孔雀绒斗篷和淡紫色轻裘的阮凝雨和舒雅相扶着在铺着厚厚的金丝靠背的长椅上落座。一名宫娥殷勤地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喝杯暖茶,驱驱寒气。”舒雅太妃说着忙以金丝手帕掩口,“咳咳咳”地闷咳了两声。 阮凝雨接过宫娥手里的茶,内疚不安地道:“舒雅姐身体不适,还跑到寒翠宫去。若是有何闪失,凝雨岂非更是罪大恶极……” 舒雅太妃呷了口热茶,暂时缓解了喉咙处的痛痒。温柔的目光望向阮凝雨,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证实自己的猜测。 “你在生凌玨的气?” “妹妹怎敢?”阮凝雨一脸苦涩。 “凌玨这样做的确是没有顾念你的感受,他伤了你的心。你应该生他的气。” 阮凝雨摇头道:“舒雅姐错了,我真的没有生气。您觉得一个在他心里没有一丝地位的女人,有资格生他的气吗?” 舒雅在阮凝雨温和低婉的语声中读出了一丝哀怨。握住阮凝雨的手,叹道:“身为一国之君,他有他的苦衷,原谅他吧!”他温和的眼神当中透着乞求和渴望。 阮凝雨握着舒雅的手,道:“舒雅姐早就应该知道,我们之间不是原谅与否的问题。从始至终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他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我。如今,也该是时候断了这段姻缘了。也许这样对他对我都是最好的结果。” 舒雅太妃道:“也许他还没有看到你的好。” 阮凝雨苦涩道:“舒雅姐可知,一个男人心中若有你,可以包容你所有的不好。若是他心中没有你,即便你有千好万好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舒雅姐,我不是怨妇,我这样做也不是因为一时伤心冲动,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再麻木的欺骗自己了。天家富贵,王后宝座非我所求。所求的,既然不得,就该放手了。他应该拥有一个比我更适合的王后……” 舒雅太妃失望地叹了口气,道:“玉鸾伤了她的心,你又弃他而去,他真的要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了。”眼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阮凝雨望着舒雅太妃,眼里噙着泪光。道:“舒雅姐从来都没有真正放下过他……” 舒雅太妃眼中顿时起了一层蒙雾,哀伤地道:“我现在只希望他好好的……” 一阵轻快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二人各自赶忙拭了拭眼角即将溢出的泪。 一身水蓝色锦缎常服的凌霄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凌霄一眼便看见了阮凝雨,匆匆地跑到她身边,举起手里拿着的一张满是字迹的宣纸,道:“王嫂快看看,霄儿这几天的字,有没有进步。” 阮凝雨与舒雅太妃相视一笑,然后阮凝雨伸手接过凌霄手里的宣纸,上下审视一番上面的字迹。由衷地称赞道:“不错,不错!” 凌霄顿时高兴得欢蹦乱跳。 阮凝雨在吟霜阁流连了半日,午膳之后,便请辞离开,依旧回到了寒翠宫。 经过一众人一上午的收拾打扫,寒翠宫庭院里的积雪都被清除了,露出了几座高高低低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和几条青石板的路面。然后是一些菜园似的空地,空地边上还有一口井。 正房的卧室内原本满是灰尘和蛛网的破旧的陈设通通不见。衣柜妆台床铺桌椅都换成了玉尘宫中阮凝雨曾经惯用的。就连里外间隔断上的帷幔和床帐都跟玉尘宫一模一样。四周斑驳的墙壁已然用柔软的棉毡覆盖,破旧的窗户已经修好,里外钉上了轻薄透光且温暖的棉纱,室内早已置个炭火,焚上香炉,驱赶了冷寒和发霉的土腥味儿。 阮凝雨回来时一众宫娥内侍还在整理一些细节,穆晨还在。 “有劳将军了。”她曾经因为自己无辜蒙冤而迁怒于这个年轻的勇士。但现在想想,他只是忠诚于他的王,又何错之有? 穆晨忙低下头,阮凝雨越是不肯责怪他,他越是愧疚得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阮凝雨望着除了自己居住的正房之外,零星稀少的那几间房舍。再看看室内室外拥挤忙乱不堪的这样一大群人。道:“我这里真的用不了这么多人,也住不下这么多人,还请将军把他们带走吧。我只需留下两名宫娥即可。” 穆晨为难地道:“可是,臣无法复命。” 阮凝雨温和地道:“代我谢过陛下,就说这是我的意思。” 第九章 喊冤 第九章喊冤 在穆晨的再三坚持之下,阮凝雨留下了四名宫娥和两名内侍服侍自己的起居。 虽然这六个人不是自己曾经用惯了的玉尘宫老人。但是服侍起来倒是殷勤备至,丝毫没有因为阮凝雨是“弑君谋逆”并且还愚蠢地自请移居冷宫,自毁前程的王后,而有丝毫的懈怠。 没有人敢限制王后的自由,无论阮凝雨要去哪里。寒翠宫外的御撵随时随地都恭候在那里。 只是依然没有父兄的消息。 阮凝雨想既然凌玨削职夺权的目的已然达到,对自己姑且“网开一面”。也未必就想跟父兄彻底撕破脸皮。 阮家受些委屈,罢黜削爵,在所难免。凌玨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否则他也经受不住舆论的压力吧。毕竟阮家是赫赫战功,世代忠良。 可天威难测,谁又能够猜得准凌玨的心思。 一想到当日朝堂之上父兄对自己失望透顶的表情,阮凝雨便忍不住心痛。越是心痛,越对那个男人绝望。 绝望中问题又来了。 难道自己这样退居寒翠宫,便是放手了吗?玉花王朝的王会允许一个从不正眼相看的,头上所有的光环都被他摘除掉的女人挑战巍巍王权吗?也许他现在忙着绞尽脑汁巩固王权,没有时间找自己算账;也许还沉浸在被宠妃背弃的痛苦中,或者还或多或少对自已有一点内疚,但时过境迁之后呢?他是能够宽容的,从容的去寻找另外一个更适合他的王后,还是雷霆震怒去维系帝王的尊严呢? 从朝堂之上交出王后册宝的那一刻起,阮凝雨便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弑君谋逆”的罪名都已经承担下来了,还有什么承担不了的呢? 只是她觉得自己愧对自己的孩子——那个尚在襁褓之中只三个月大小的孩子,现在已经是自己生命的部了。 她最恐惧,最不敢想象的就是凌玨像惩罚萧玉鸾一样,拿孩子来惩罚自己。 第三天一大早,穆晨匆匆来到了寒翠宫。英武俊朗的脸上挂着一层晨霜,显得越发的苍白。 阮凝雨奇怪地问道:“将军有何事?” 穆晨喘息着道:“回……回禀王后娘娘……丞相他……他……” 阮凝雨焦急地道:“快说!我爹他怎么了?” 穆晨道:“丞相他……他……于昨夜归天了……” “什么!”阮凝雨只感觉陡然间五雷轰顶,紧接着天旋地转起来,旋即昏倒在地。 当阮凝雨睁开眼睛的时候,舒雅太妃紧张关切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但片刻那张憔悴苍白的脸便被自己的泪眼模糊了…… 她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扑到舒雅太妃的怀里“呜呜呜”地痛哭起来。 丞相阮岳虽然已经年过5旬。但精力充沛,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的很。若不是因为这场风波,若是因为生了个“弑君谋逆”的女儿导致晚节不保,忧愤成疾,不至于这么快就撒手人寰。 此时的阮凝住已经不知道是该怨自己,还是该痛恨凌玨。只是感觉自己脆弱的身躯难以支撑撕心裂肺的痛楚。一阵阵的颤抖一阵阵的晕眩…… 舒雅太妃紧紧的抱着阮凝雨,此时此刻也只有她能够真真切切的体会到阮凝雨的痛苦。 这个善良的女人,在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和替那个一直放不下的男人无比的愧疚当中,能做的只能是用自己孱弱的身体给阮凝雨一丝温暖。 阮凝雨艰难地抓住舒雅太妃的手,哽咽道:“舒雅姐,我……我……要出宫……” 舒雅太妃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含泪道:“去吧,去送丞相最后一程,都为你准备好了。”说着便命宫娥们上前帮着阮凝雨穿起一身白孝,扶着她行到寒翠宫外的御撵之上,命令穆晨护送着,直奔丞相府。 远远的便看见丞相府门前白绫高挂,把门的一众下人身缟素,只是不见一个前来吊唁的官员。 丞相和镇远大将军被软禁府中审查,以往有来往的官员们生怕连累到自己,避之不及,哪里还敢前来吊唁。 府门口以及整个丞相府所在的街道依然有重兵把守。即使有心前来者,也必是阻碍重重。 阮凝雨想到父亲精忠为国,无辜蒙冤,临死前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悲从中来,又忍不住嘘唏哽咽。 府门前下了撵,忍不住的哭泣让身体不停的颤抖。不得不由宫娥搀扶着一步步上了相府的台阶。 刚上了两阶,便有一个孝衣老者急匆匆的从府里跑出来。 阮凝雨见老者,更是伤心欲绝。泣道:“忠伯……” 老者顿时老泪纵横,双膝跪倒在地。 阮凝雨哽咽着道:“忠伯起来,快带我进去……” 忠伯叩头道:“娘娘恕罪,老奴不能放您进去,将军吩咐,不准娘娘踏入府中半步。” 阮凝雨一怔,她知道哥哥一定会将父亲的死归罪于她这个不孝的女儿。世代忠良的阮家,一定以她这个女儿为耻。她也知道自己无论冤与不冤都难辞其咎。但是他没想到哥哥会绝情地将她拒之门外。疾呼一声“不!”,痛泪翻滚,忙又乞求道:“忠伯。你放我进去,求求你,放我进去,我要拜祭爹爹……” 忠伯头磕得如捣蒜,连连道:“这是将军的命令,娘娘请回吧……娘娘请回吧”说话间,府中又涌来一群孝衣家仆,呼啦啦的在阮凝雨跟前跪倒,挡住她入府的道路。 阮凝雨浑身颤抖,热泪翻滚,仰天悲嚎:“天哪,天哪!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哥哥……哥哥……求你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吧……我要见爹爹最后一面……哥哥……哥哥……妹妹是冤枉的……妹妹没有做大逆不道,辱没门庭的事情……哥哥你相信我……相信我……放我进去吧……哥哥……哥哥……妹妹冤枉……妹妹冤枉啊”这是自打承受“弑君谋逆”的罪名以来,她第一次替自己喊冤。一直喊到声嘶力竭,身体一软,瘫跪在府门前。 陪同而来的宫娥内侍们见王后伤心欲绝,也纷纷跪倒在地,黯然垂泪。就连不远处的穆晨,俊朗的双眸中也布满晶莹。一种莫名的罪恶感袭上心头,让他不敢直视阮凝雨,忙转过头去。 忠伯和和那一群家仆依然纹丝不动,只是跪在那里啜泣。 阮凝雨彻底绝望了,瘫软在地上,甚至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听身后有内侍高喊“陛下驾到!”忙转过头。 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身后的穆晨,以及重重把守丞相府的兵卒们纷纷跪倒。不远处天子仪仗,缓缓而来…… 第十章 吊唁 凌玨一身素服,在丞相府门前下了御撵。高大挺拔的身躯立在阮凝雨身旁。 一看见这个人,阮凝雨便忍不住满腔的怒火和憎恨。非但没有起身拜见,竟然连看也没有看凌玨一眼。 反倒是凌玨看了她良久。 凄冷的寒风中匍匐在地上瘦弱憔悴的身影,苍白的脸色和满面的泪痕。触动起那日朝堂之上的愧疚,隐隐的还有一丝心疼和怜惜。 连凌玨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心竟然在这一瞬间被这个女人占据。唯一能够拿来解释的便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句话吧。毕竟这是侍奉自己三年的女人,人在草木,孰能无情。随着心弦的波动,冷俊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原来跪在门口,挡住阮凝雨的一众家仆纷纷闪躲开来,跪到府门两侧。 他们奉命拦住王后,可任何人也没有胆量去阻拦王架。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身着重孝的阮威快步迎到府门口。双膝跪地叩首道:“罪臣阮威,拜见陛下。” 凌玨看了一眼阮威,见重孝加身的他,一脸颓然和憔悴,胡子好像几天都没有刮了。早没有了当日朝堂之上的嚣张无理。 凌玨扪心自问,也不禁慨叹了一下自己为了巩固皇权无可厚非的手段的无情。 毕竟眼前这个人,为玉花王朝驱逐鞑虏,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也曾和父亲一起拥立他称王。感觉于公于私,自己前来吊唁,都是理性之举,仁义之举。也更加明确了,自己接下来该怎样做。 “将军请起。”凌玨一挥手,道:“头前带路。” 阮威恭声道是,缓缓起身,身形闪向一侧,伸手让凌玨先行。 凌玨看了看地上的阮凝雨,道:“王后随孤王一起进去吧。”说着将左手伸到阮凝雨眼前,想要扶她起身。 阮凝雨抬起头来,目光正与凌玨望向她的目光相遇。在那俊朗的目光当中,闪着几分她陌生的温和…… 只是此时此刻无论是熟悉的冷漠还是陌生的温和。对于她来说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谢陛下。”她恭恭敬敬的道谢,没有搭上凌玨的手,依着身旁的宫娥,艰难的站起身形。但她孱弱的身躯依然在不停的颤抖。 阮威看了看妹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怜惜。然后愤声道:“陛下,父亲临终遗言不准这个不忠不孝的女儿,踏入府门半步……” 凌玨略一沉思,阮威无可厚非的这样的做法,无论是出于对阮凝雨“失德”的厌弃和憎恨。还是以划清界限的姿态,向君王表明自己的无辜。他都和自己一样伤了一个无辜的女人的心。 而她,一项文文弱弱,中规中矩,又跟他们无情的政治有几文钱关系呢? “王后乃是至亲,将军阻止她灵前吊唁,未免不近人情。今日算是看在孤王面上吧。”说着再次将手伸向了阮凝雨。 阮威自然不敢驳君王的面子,冷冷地看了一眼阮凝雨,叹了口气。 “谢陛下,谢哥哥。”阮凝雨恭恭敬敬地向凌玨和阮威道了声谢。手依然没有搭上凌玨的手,而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凌玨身后,垂着红肿的眼,修长的睫毛似乎正合心意地挡着视线。 她不想再与凌玨对视。冷漠的目光也罢,温柔的目光也好。他似乎想摒弃任何来自那个人男人的信息。以免自己的心再度泛起毫无意义的涟漪。 凌玨曾经不甚在意这个女人的司空见惯的温和恭顺,更是一次又一次忽视她司空见惯的善良慈悲。但此刻他感觉得到,她貌似司空见惯的恭敬当中蕴含了压抑却也压抑不住的苍凉和绝望,甚至怨恨。 他再次感觉到内疚,在内疚中甚至有些气恼。 谁允许她跟孤王赌气?真的造反不成吗? 一行人来到了丞相府正堂,正堂早已被布置成灵堂。灵堂上方白绫垂挂,下书斗大的“奠”字,醒目而凄凉,左右两边高挂挽联。 一副通体漆黑的楠木寿棺,凄冷孤寂的横于供案之后。几根香烛,几条白翻祭幛,一盏长明灯孤寂地闪烁缭绕。除了十几个家仆跪在地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低声啜泣着,不见任何一个外人。 阮凝雨一声“父亲”叫得撕心裂肺,挣脱两个宫娥的搀扶,扑到灵柩跟前放声痛哭。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哭声,惹得众人哽咽不止。 好一阵,凌玨挥手示意宫娥们上前搀扶起阮凝雨。望着她不住颤抖似乎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的身体。俊朗的眸子泛起一丝怜惜,吩咐道:“扶王后到后堂歇息。” 宫娥内侍们垂首称是。 阮凝雨却摇摇头,凄声道:“我要为父亲守灵。”说着倚着宫娥,行到家仆烧纸钱的喪盆前缓缓跪下。黄澄澄的火光,和飘荡的纸灰的映衬下,原本苍白的脸色显得蜡黄。 她深埋着头,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看不到凌玨眼中的怜惜,更看不到阮威眼中一闪而过几闪又迅速掩盖住的心疼。 穆晨点燃三炷香送到凌玨手里,凌玨手持香柱躬身拜了三拜,将香烛插入香案当中。 阮威赶紧跪拜还礼,感激涕零道:“承蒙陛下亲临祭吊先父,臣感愧于胸,无以为报。” 凌玨一挥手,道:“丞相精忠为国,鞠躬尽瘁,只可惜,天妒栋梁,孤王失了一臂!” 阮威道:“父亲深感家门不幸,有辱先祖,故而茶饭不思,抑郁而终,这一切……这一切还不是拜……王后娘娘所赐。”看了一眼阮凝雨,眼中满是痛恨。 阮凝雨浑身颤抖,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泪水又如开了闸的潮水。 凌玨这次主动闪躲了阮凝雨的目光。甚至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对阮威道:“逝者已矣,将军节哀!” 阮威长跪拱手道:“父亲临终遗言,家门不幸,出此败类,阮家再无颜立于朝堂。纵使连坐,臣亦无怨言……” 凌玨俊目一闪,道:“将军言重了,王后之错,自有王后一力承担。况且孤王念及夫妻之情,已宽宥王后。又何时提过连坐之说?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得不暂时委屈丞相将军。若查无实据定还尔等清白。” 阮威再度叩首道:“谢陛下宽宏,父亲在天有灵,必感激涕零。” 一个貌似自惭形秽,委曲求,一个貌似虚怀若谷,宽宏大量。在他们诚挚之极,感人肺腑的语言当中又传递着怎样的信息呢?阮凝雨听不懂,也真真的不想懂。 第十一章 送别 吊唁完毕,凌玨在阮威的千恩万谢声中起驾回宫。 阮凝雨叩请凌玨允许她在府中为父亲料理丧葬事宜,凌玨应允了。却以保护王后,协同阮威之名留下了穆晨。 阮凝雨知道凌玨留下穆晨的目的,无非是怕她向兄长告知真相,节外生枝。更进一步监视阮威的一举一动。 心头感慨天威难测,真真是细致入微。可对于她来讲,又无非是多此一举。 纵然她告诉哥哥真相,又能怎样?偌大的丞相府依然被把守得严严实实。阮威纵然插上翅膀,也难逃这个牢笼,又能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来? 何况阮凝雨了解阮威的脾气,他若知道妹妹蒙冤。势必豁出性命,讨回公道。而现在的形势是凌玨势必将事态发展到自己满意的程度才能罢手。他已完占有主动权的事态,绝不可能给阮威机会翻案。阮威若执拗翻案,势必让君臣彻底撕破脸,鱼死网破,无疑是自寻死路。 入宫三载,阮凝雨没学会适应冰冷无情。但君王的面子丢不起,她一直都坚信这一点。为了丢不起的面子,他曾经亲眼看着先王御笔一挥,血流成河。无情最是帝王家,在她看来,凌玨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所以她对凌玨小心谨慎的防范嗤之以鼻——小瞧了我。阮家已然被放在火上炙烤,已然被逼迫得山穷水尽。如今的生与死,只是凌玨一句话的事。如若委曲求,能为哥哥换取一条生路,她又怎会纠结自身是否蒙冤。与其让哥哥得知真相去飞蛾扑火,还不如让他糊涂地活下去。 因为有王上的亲临吊唁,避得远远的那些王公大臣们终于意识到过来看看并不犯忌讳。反尔赚些雪中送炭的人情。于是便纷纷素妆而来。 只是上香的上香,礼拜的礼拜。还礼的该怎么还礼怎么还礼,在穆晨的眼皮底下,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凌玨鉴于阮岳的功勋,请来了广元寺中的和尚为他超度三天,以便替他驱逐怨念和身上的枷锁桎梏,早升极乐。 阮凝雨心里猜测凌玨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逼死有功之臣的罪孽罢了。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少做几回噩梦吧。 三天超度之后,圣旨到了。 “丞相阮岳,为官数载,功勋卓著,国之栋梁。奈何天妒英才,孤痛失股肱,不基悲恸,举国不甚凄凄。为保丞相之晚节,以安惶恐之人心。故不再深究阮家协同王后弑君之事。着大将军阮威谨遵丧仪,护灵回乡守孝,期间一应爵响照旧,另赐黄金千两以安丧仪。待易服出孝之时,赐还兵权,重掌帅印,为国效力。钦此!” 话里话外,皆是君王的宽宏仪仁,可是说好的“清白”呢?罪名莫须有?不查了!兵权呢?暂时替你收着!谢恩吧! 玩弄权术的手段之高明,令人顶礼拜膜,望尘莫及。 阮威呢? 从回府的那一天起,阮凝雨就几乎不认识这个哥哥了,他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的倔强呢?他的执着呢?甚至他的嚣张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独剩下一个颓萎的,消极的,听天由命的可怜虫。 阮凝雨能够体会到一个曾经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被困在牢笼里,生生被剥夺了自由的滋味。 但她不敢相信,哥哥就这样屈服了——那个曾经一个人,深入上万人的乱军之中,尚所向披靡,不皱一点眉头的大将军怎么会被这小儿科的阵势吓倒? 可是事实上—— 面对每一个字都让人觉得虚伪至极,振聋发聩的旨意。阮威恭恭敬敬的叩头谢恩,山呼万岁。 他麻木了吗?一点斗志都没有了吗?还是“弑君谋逆”的罪名真的让他失望透顶,真的把他吓坏了? 也好吧。 这不是自己所期待的结果吗?好死不如赖活着。 阮凝雨释然了。 只是温顺得跟只猫似的哥哥,面对自己,依然是凶神恶煞。一副厌弃憎恶不与为伍的模样。 阮凝雨依然无可奈何,有苦不敢说。 接到圣旨的第二天,整个丞相府上下收拾停当,阮威准备扶灵回乡。 昨夜西风又雕玉树,今朝素锦再铺天下。沃野千里一片苍茫,乡间处处飞舞银花。 在一片银装素裹当中,浩浩荡荡的扶灵队伍起程了。 王上隆恩着禁军副统领朱荣率五百精兵随行护送。更为了将军的“安”。要这500人在丞相老家护至孝期终了,方可陪同将军一同回京。 看来阮威即便是回乡守孝,依然被看守得严严实实。他走出一个牢笼,又被温柔地推进另外一个牢笼。 虽然始终不见哥哥的好脸色,阮凝雨依然送哥哥到城外。 在城外官道上叩别父亲灵柩,转身回銮时,阮威突然叫住了她。走上前来,一反常态地温和地拉住她的手。 阮凝雨顿时觉得一股暖流袭上心头。他盼这样的温和,已经盼了好久。虽然不可能脑筋一热在这样的温和下推心置腹,但至少聊以安慰。 记得以往,无论她犯多大的错误,惹下多么大的祸端。哥哥都帮她顶着,帮她扛着。而不是像这场风波中一样随时随地都不忘与她撇清关系。 哥哥又变回以前的哥哥了吗? 真好! “哥哥不在身边,好好照顾自己。”阮威的话同他的眼神一样温柔。 阮凝雨忍不住自己的泪水,轻轻地扑到哥哥的怀里。 足够了!再多的委屈,看到哥哥平安,看到哥哥在自己“十恶不赦”的情况下压抑了良久,却依然兄妹情深压抑不住潋滟出来的温和。 这已足够了。 阮威左手轻轻抚着阮凝雨的肩,用低得近在咫尺都仿佛蚊蝇一般的声音道:“放心,哥哥迟早会还你公道……” 阮凝雨一愕,猛地抬头望向阮威…… 阮威依旧一脸的温和。只是握着阮凝雨的手的右手,攥得更紧了。 他在向她传递着怎样的信息?难道…… 阮凝雨顿时惊诧得几乎忘却了身后跟着的一直目不转睛的穆晨。失声道:“哥哥……” 阮威脸上的温柔在阮凝雨喊出哥哥的那一瞬间,迅速消失。随之而来又是一脸的不耐烦和厌弃。 “承蒙陛下宽宥,你我才得以身而退。希望王后娘娘,谨记教训,谨守帝后之仪,莫行悖逆之举,害人害己了。”阮威说着一拱手,拂袖而去。 阮凝雨望着哥哥渐渐消失在茫茫天地中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良久…… 穆晨上前道:“娘娘,城外风寒,咱们还是回宫吧。” 第十二章 宫宴 一场风波之后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一夜暴风骤雪,天亮了,雪晴了。该吹散的吹散了,该掩盖的掩盖了,独剩下天地一色的亮堂。 可受伤的心又如何平静呢? 阮凝雨每天想方设法的充实着自己。写写字,弹弹琴,看看孩子,更重要的是翻阅古籍,反复试验,为舒雅太妃研制摄魂香的解药。 她一刻也不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满脑子就是自己爱情的覆灭和蒙冤。父亲的死,哥哥的自由,就会感到抑郁难平,进而频频怨愤。 她不想做一个怨妇,也知道怨天尤人无济于事。但毕竟也是一个寻常的女人,纠结哀怨又岂能避免? 逃避是首选,也许逃避着,逃避着,一切自然而然就淡忘了。 凌玨依然没有因为她的抗旨而发难。 既然是不甚在意的人,也就不甚在意她所做的事了吧。 也好。 他放高的姿态,自己就更容易放下了。挚爱求之不得,就不要彼此纠缠了。 冬日初九,舒雅太妃的生辰。 这个病怏怏的女人迎来了她25岁的华诞。 25岁,多好的年龄啊!但这也许是她最后一个生日了。韶华正好,却马上要日近黄昏。 阮凝雨心疼舒雅太妃的同时,更气馁自己的无用。配置摄魂香的解药难度之大,常常令她茫然无措。 谁都知道即使没有摄魂香的作用,舒雅太妃的身体也脱不了一年半载,但阮凝雨依然执着的努力着。 哪怕她的努力能使她多活上一天,也是好的。 众所周知的身份的尴尬让舒雅太妃事事谨小慎微。即使是自己华诞之日,也只相邀阮凝雨和几个相处融洽的太妃在吟霜阁里简单的吃吃茶点。 凌霄乖巧地为母亲吟诵着古往今来骚人墨客的名篇佳作,博得阵阵掌声和夸赞。 大家聊得正兴时,一身净白色常服的凌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宫娥内侍,手里都拖着紫檀木的托盘,盘里乘着各色的珍珠玉器摆件。 凌玨走上前来,向各位太妃躬身行礼,笑道:“太妃华诞,不介意孤王来凑凑热闹吧!” 舒雅太妃满面欢喜,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忙笑道:“陛下能来,蓬荜生辉,快请上座。” 凌玨走到舒雅太妃旁边,挨着阮凝雨坐了下来。 “太妃看看这些东西,可还喜欢,若是看不上眼,孤再让他们去换……”凌玨眼中泛着温和,春天般的温和,恰似吟霜阁中春天般的韵味。 宫娥内侍们缓缓上前,举着各自的托盘,跪倒在舒雅太妃跟前。 舒雅太妃看了看满盘的珍珠玉器,惶然道:“区区华诞,陛下这礼太丰厚了,恐怕于理不合……”说着又小心谨慎地看了看其他太妃的表情。 又有谁会跟一个即将香消玉殒的女人去计较于里合与不合呢? 坐在左首的宛瑜太妃笑道:“陛下的一片心意,妹妹就收下吧。” 见没有引起众人的嫉妒不满,舒雅太妃像是松了口气。 凌玨一挥手笑道:“太妃笑纳才好。” 舒雅太妃不好推拒,躬身为礼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凌玨微微一笑,挥手召唤凌霄坐到自己身旁。询问道:“这几天功课可有长进?” 凌霄一脸骄傲的样子,道:“霄儿字写得好,连师傅都说颇有王后嫂嫂的大家风范。” 凌玨笑道:“真的吗?改天我可要亲自看看,看你是否扯谎。” 凌霄道:“霄儿的字是嫂子手把手教的,怎会扯谎。” 凌玨笑着看了看一旁的阮凝雨,道:“霄儿还需再接再厉,别给王嫂丢人才好。” 凌霄信心十足地道:“霄儿知道,倒是王兄不要总是督促霄儿,自己也要勤加练习哦。王嫂说过王兄的字婉转有余而遒劲不足,却总是偷懒不肯习练。” 阮凝雨一阵窘促,忙道:“霄儿……” 凌玨却呵呵一笑,指着凌霄逗趣地道:“原来你们背地里说我这么多坏话……”一句话说得舒雅及各位太妃一阵欢笑。 阮凝雨也陪着干笑了两声,却频频闪躲着凌玨的目光。即使他冲着自己笑,也恭恭敬敬地垂着头,不做任何的反应。 今天是舒雅太妃的生日,无论她愿不愿意见到这个人,都不可能无视舒雅太妃的感受退席而去。 为了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宴会的氛围。给淑雅太妃最后一个生辰留下遗憾。她尽量的保持着从容的姿态。 凌玨看了看案上的茶点,有些失落地道:“怎么没有酒啊?舒太妃生辰,大家应该喝上几杯。” 阮凝雨忙道:“回陛下,太妃身体不适,不能饮酒。故而儿大家就都不饮了。”垂首欠身,姿态和语气一样的恭敬。 凌玨看着阮凝雨极其恭敬却难以掩饰住心灰意冷的姿态,眼中闪过一抹压抑。笑道:“那王后就赐孤几杯梅花醉解解馋吧。” 阮凝雨呼的脸色粉红,自从嫁给凌玨,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这样风趣宠溺的话。 可惜,已经太晚了。 “王上就不怕臣妾再往酒中放些不该放的东西?”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是什么? 顶撞,赤裸裸的顶撞。 凌玨的脸色有几分难看,半响接不上话,引起一阵莫名的尴尬。 舒雅太妃忙打圆场,道:“快上酒,梅花醉。今儿高兴,喝上两杯亦无妨。” 片刻,内侍们端来几盏玉壶,自有宫娥们上前为众人各自斟满了酒。 凌玨端起酒杯站起身形,恭敬地道:“凌玨敬各位太妃。愿各位太妃玉体安康。”说着一饮而尽。 凌玨自幼丧母,多承宫中众位女眷照看。是以登基以来,对先皇众妃礼遇有加。 各位太妃被赡养宫中,一切礼遇优厚,皆感念凌玨恩德。各自举杯,一饮而尽。 凌玨看了看连酒杯都没有端的阮凝雨,脸色又有几分难看。 这个女人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吗?她哪里来的胆量? 简直……简直…… 目无君上?十恶不赦? 唉!算了,终是自己愧对于她的,别计较了。 凌玨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端了起来。望向舒雅太妃,俊朗的双眸中泛着诚挚和亲切,道:“好好的调养身体,一切有我在呢!”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舒雅太妃眼中立时泛起涟漪,既感激又实在觉得众目睽睽说这样的话不相适宜,平添了几分局促不安。 倒是阮凝雨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曾经青梅竹马又怎样? 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又何必为了世俗人的眼光斤斤计较。 阮凝雨可怜舒雅太妃,这个女人终其一生似乎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了。 阮凝雨也羡慕舒雅太妃,凌玨虽然永远也不可能违背人伦给她她所渴望的爱情,但他会摒弃一切的嘈嘈杂杂去呵护她。 在凌玨心里早已把舒雅太妃当成了至亲,可以用一生一世来守护的至亲。 那句“一切有我在呢!”说得那样斩钉截铁,义无反顾。众说纷纭,闲言碎语当中,凌玨用这句话告诉舒雅,他愿意成为他们母子一生的依靠。 阮凝雨禁不住鼻子发酸,不知道是感动于凌玨对舒雅太妃的有情有义,还是感叹自己的一无所有。 这当又不禁十分不理解萧玉鸾的狭隘。因为狭隘而葬送了一段令人艳羡的爱情何其的不值得。 第十三章 迷醉 萧玉鸾? 阮凝雨暗中感慨的同时,突然想起萧玉鸾? 合宫上下包括舒雅太妃在内,没有人敢问起她。更没有人知道凌玨是怎样处置他心爱的妃子的。 大家只是知道,王恩浩荡,虽然萧雄被抓,但在阮家的事告一段落之后,他也被无罪释放了。并且官复原职,只是顶头上司换了罢了。萧家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受到任何牵连。 瑞玉宫中一切如常,只是少了萧玉鸾。包括被凌玨视为眼中钉的凌傲,依然享受着跟嫡王子寒一样优厚的待遇。被十几个乳母宫娥轮番哺养,无微不至的照看着…… 盛怒之下的凌玨曾经想当着萧玉鸾的面摔死这个孩子。但事过境迁之后,他却并没有伤害这个无辜。 萧玉鸾怎么样了?她为了她的狭隘跟愚蠢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呢? 阮凝雨茫然! 为什么要想起她呢? 难道自己竟然是在担忧那个视自己为眼中钉,拼命拉自己下水,并且如愿以偿的女人的安危吗? 何其可笑? 真正弑君的没有牵连到家人,而她这个饱受冤屈的,却连累父亲枉死,兄长被贬……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道理吗? 想到这里她再一次感觉到血脉喷张,愤愤难平。更加不愿意直视眼前不停的举杯的男人。 夜深了。 在玉花王朝夜色里习以为常的咆哮的寒风的侵蚀下,吟霜阁里的空气渐渐冷了下来。 各宫的太妃都被各自的侍从搀扶着回宫休息了。凌霄难舍与凌玨的亲昵,但无法抗拒铺天盖地袭来的困倦,终是在凌玨的怀里睡去。最后被宫娥们抱回后殿。 凌玨依然没有起驾回宫的意思,仍不断的自斟自饮,一连干了十几杯之后,俊朗的脸孔从耳后向面门泛着粉红,眸中闪烁着几分凄靡…… 舒雅太妃温和地劝道:“陛下明日还要早朝,不如早些回宫歇息吧。”她知道凌玨唯有在她这里可以放纵,也了解他心头的积郁和压抑。借酒消愁的模样让她的心疼了又疼。 凌玨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笑盈盈地道:“无妨,倒是你,不用管我,去休息吧。这有王后相陪就可以了。” 什么?竟然让我相陪。 阮凝雨心头苦笑,不能理解。 你自己被最心爱的女人背弃,却让一个被你伤害的女人相陪抚慰,这是什么样的道理? 阮凝雨美目中闪出一丝不屑和倔强。欠身为礼道:“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说着便欲起身离开。 凌玨与她近在咫尺,一把拽拽住她的胳膊,笑盈盈地道:“王后走不得。” 阮凝雨一阵羞窘气恼,但却挣脱不得,只得乖乖就座。 舒雅太妃正巴不得凌玨与阮凝雨能有机会好好谈谈,消除芥蒂。忙道:“如此甚好。”说着也不管阮凝雨什么反应,倚着宫娥匆匆转入后殿歇息去了。 凌玨笑眯眯地看着硬生生被他拽在身旁的阮凝雨,像个孩子一般任性的地道:“还不快给孤倒酒。” 阮凝雨无奈,只得听命行事。为凌玨又斟满了一杯酒。 凌玨一饮而尽,举着杯子让阮凝雨再倒。 阮凝雨淡淡地道:“陛下,时候的确不早了。”说着又欲起身,可还是动弹不得。 凌玨始终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叹道:“夜半更寒,多喝几杯,心头才暖。” 阮凝雨暗中苦笑。 被人伤得心寒吗?寒了的心岂是三杯两盏淡酒,能暖得了的。也罢,你不是要喝吗,索性喝个痛快也好,斟酒谁不会。 又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不知道是梅花醉的甘香淹没在吟霜阁里渐渐冷却的空气当中。还是酒劲儿麻木了嗅觉器官,凌玨什么也闻不到了。 只是觉得头好沉,眼皮渐渐懒得上挑。眯缝的眼帘处,似有群星闪耀,天花乱坠。眼前的人早已模糊不清了…… “陛下是否可以起驾回宫了。”阮凝雨淡淡地道。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能够狠得下心来,对醉成这样的凌玨如此冷淡。 凌玨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形。粉红中泛着浓郁的酒气的脸上,满是憨憨的笑容。温柔地道:“玉鸾,我们回宫吧。” 阮凝雨苦涩一笑。 难道不冷淡,他心中就有自己的位置了吗? 转头向吟霜阁外道:“来人,陛下起驾回宫。” 吟霜阁外,早已候在那里的穆晨及宫娥内侍纷纷入内。自有内侍宫娥上前服侍着凌玨穿好貂裘大氅,穆晨忙上前扶着凌玨。 阮凝雨缓缓地站起身形,沉吟片刻。淡淡地吩咐道:“回宫之后,赶快叫人去炖碗醒酒汤来,给陛下喝下……” 穆晨感受着阮凝雨由内向外散发着的冷淡。恭声道是,然后扶着凌玨向吟霜阁外行去…… 刚行几步,凌玨却突然停止了脚步,迷迷瞪瞪地转过了头。眯着眼道:“王后随孤同行。” 王后? 这会儿你又看清我是谁了吗? “恕臣妾无法奉陪。”她说着敷衍的一欠身。索性不再管什么尊卑礼数,也不等宫娥们帮他穿好孔雀绒的斗篷,当先向吟霜阁外行去。 凌玨一把推开扶着他的穆晨,中途又将阮凝雨拦住。一伸胳膊硬生生将她拽入怀中。口中喃喃地道:“咱们回宫!” 阮凝雨娇小的身躯被凌玨合拢在怀,像只小绵羊一样被裹在貂裘大氅之中,挣脱不了,推就不得,呼了几声“陛下”,迷迷糊糊的凌玨听而未闻,越发将她拥得紧了。 阮凝雨何曾见过凌玨如此伶仃大醉的模样,也从未感受过大庭广众之下与君王如此亲密的接触。 头被深埋在凌玨起伏的胸膛当中,一股浓郁的雄性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似乎顷刻间就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几分惊诧,几分思潮激荡,甚至春心荡漾。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那份痴心妄想又要死灰复燃;还是自己整日标榜的放下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或者只是青春年华,难以抗拒眼前令人迷醉的魅惑…… 行出吟霜阁,凌玨拖着阮凝雨颤颤巍巍地上了御撵。迷迷糊糊的他将没有穿外氅的她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貂裘斗篷当中。生怕刺骨的寒风打透她单薄的衣衫似的。 怜惜?体贴? 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