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镇妖司当老六》 第1章 麻杆和胖子 世事无相,虚实扑朔。 诸事无常,亦幻亦真。 …… 大梁,京都内城东南方向胭脂河畔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占地颇广的院落。 大门朝北,门外是很大的一片的空地,上面立着一块三米多长的大青石。 石头上用朱红色写着一排大字:只要条件许可,时机成熟,万物皆可为恶。 这地儿京都城知道的人不多:大梁,镇妖司。 不知何时出现,日复一日的处理着妖魔鬼怪。 …… 傍晚,一群身着破烂黑袍,烟熏火燎乌漆嘛黑的人,在京都东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要入城。 看着跟逃荒一样的众人,城门巡检司的九品城门官王老九,挥了挥手放行。 今儿新加入的新兵蛋子,王老九的小舅子很是不解,张嘴问道: “姐夫,这群要饭的咋就放进去了?” 王老九饱经风霜的老脸,突然变得很难看,连忙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瞪了他二房小妾的弟弟一眼,而后神情恭敬的目送二十多人入城。 这群人中的头目,是一个身穿白色锦袍,满脸麻子的中年人。 只是那白袍,已然是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进城时,锦袍中年人眼神冰冷的看了王老九一眼。 等到一行人都进了城消失在一个向南的路口以后,王老九这才长出一口气,心中的紧张,缓缓褪去。 转过身来,抬手扇了小舅子一巴掌,低声咒骂:“想死去找你姐一块死,别特么牵连老子。” 小舅子一脸的不服气,满是少年人的执拗,还要再争辩,王老九张嘴打断道:“你个遭娘瘟的憨货,来之前你姐没交代你不要乱说话?滚回家去。” 骂完,一脚把小舅子踹了出去。 其余兵丁见怪不怪,每个月都有没脑子的新人因为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被撵走。 这是哪儿?大梁京都城,别说是看起来像流民,真流民有个三品大员的亲戚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小舅子哭哭啼啼的说要告状,奔着王老九家的方向跑去。 王老九也无奈,本想着帮衬着这傻小子一次,奈何锦袍麻脸的男人,看了他一眼。 别人不知道这群人的来路,他这个老兵油子可是门清,没这群人,他也当不上这城门官。 …… 这支队伍入城没多久,便转向南。 走到路上没有多少行人的时候,沉默的队伍才有了低微的聊天声。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瘦高瘦高的麻杆,还有个圆润的小胖子。 “玄策,你说咱这啥时候是个头儿啊,这次又死了八个。咱们这一批,就剩咱俩了吧?” 小胖子憋了一路,进了城终于憋不住抱怨了起来。 瘦高个麻杆,看起来十八九岁,一脸憨厚。 他叫陈玄策,和小胖子一起加入的镇妖司。 和小胖子不同的是,他是流民。 别的流民都是从西或者从东而来,只有他,是从江南富庶之地向北而来。 听到胖子的抱怨,他憨厚的笑着说:“咱活着就行。” 小胖子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六七岁,是世袭罔替入的镇妖司。 “我在家也饿不着啊,我那该死的老爹,从小就把我扔给乡下的爷爷奶奶养着,新娶的小妾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就把我送这来了,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亲生的。” 陈玄策没有回话,如果有选择,谁来这?这一次死了八个,下一次可能就是自己了吧? 此行任务是去京都城东四十里开外,处理游尸。 一次,就死了八个考察期的新人。 低着头一步一步的走着,这是陈玄策养成的习惯。 比别人高,很容易成为靶子。 小胖子就是因为太胖,每次都会分到防御的位置,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这胖子命硬。 俩人,正是镇妖司从九品镇妖卫,分属最低等的黄字组。 这次任务结束,算是通过了三个月的新人考察期,能成为正式的九品镇妖卫,除了管饭,还可以穿镇妖服,吃皇粮。 “哎,熬着吧。好在这次完事儿少说能休三天,玄策啊,你说哪儿来那么多的灵异啊,我看黄一组连续出了两个月的任务了。” 镇妖司的规矩,每次任务结束,少说休息三天,一般是休七天。 陈玄策摇了摇头,他哪儿知道。 来到此间世界三个月,他只知道这个叫大梁的朝廷,处在九州之地。 活过来的时候,是他成为从九品镇妖卫的第一天,从那开始,面对的就是各类鬼怪、游尸等等,还有不断死去的同伴。 据说还有草木飞禽走兽成精,唤为妖。 邪祟聚集,唤为鬼。 他了解的不多,能活到现在,除了运气,就靠着谨慎二字。 …… 一群人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回到了镇妖司。 “你们都先回去,拾掇干净了去饭堂吃饭,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今儿加餐,有肉。” 带队的黄二组百户麻正阳,下完命令,直奔院落深处而去。 他是去交差去了,这次出去只死了八个考察期的新人,成果还不错,功大于过,奖赏不少。 胖瘦二人组向着门口不远的一排平房走去,两人住一屋。 二十多平,有床有炉子,有个柜子有脸盆,算不上多好的地儿。 得看和谁比。 内城高门大户比不了,流民的窝棚可不如这。 打完水,冲了冲身上的灰尘污秽,换上一身干净的麻布衣服,俩人急匆匆的奔着饭堂走去。 今儿有肉啊,这可不容易,估计麻百户也是出了血了。 去的晚了骨头都剩不下,早就被人揣进兜里去,好拿回家熬汤去。 跑到饭堂,还好,来的不晚。 麻百户换好了白色的百户袍子,正站在他没怎么出现过的饭堂中。 这让往日的饿死鬼们变得井井有条。 估计麻百户奖赏不少,今儿出现在饭堂,算得上让这里蓬荜生辉。 俩人排着队,打了一大碗米饭,拿上三个粗粮馒头,再端上一大碗肉菜,甭提多美了。 麻百户还是很给力的,没整什么一片五花肉熬一大锅汤的花花肠子。 对得起他袖口上的那一圈银质丝线。 等到所有人都打完饭坐下,一共五十人左右,这些就是黄二组镇妖卫的所有人了。 其中一部分是副百户带队出另一个任务,和陈玄策他们前后脚回来的。 麻百户也没墨迹,张嘴说了句: “兄弟们辛苦了,开吃。” 与民同乐玩的那叫一个简单粗暴。 第2章 死了的胖子和他那坑爹的爹 话音刚落,一群饿死鬼一样的镇妖卫,啼哩吐噜开造。 这可是肉啊,这世道能吃上肉,可都是大户人家。 普通小地主,也得逢年过节才能吃的上。 倒不是平时吃不起,正式镇妖卫日子过得没这么拮据。 但今儿这肉,不花钱,这可难得。 吃完饭,麻百户找到了胖瘦二人,那张能吓死小孩的麻麻咧咧的大脸上,挤出自认为和煦的笑容。 “这次你俩表现不错,考察期过了,一会吃完每人去领两套镇妖服,两张驱邪符,一把桃木剑。以后一个碗里吃饭,好好干,亏不了你们。” 说完,转身便走。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最大的笼络人心的行为。 毕竟,黄字组,多是流民出身,有传承的都去了玄字组了,谁来黄字组? 黄字六组每三月一批过百的新人,九成九都是流民。 偶尔命好,捞到一两个有传承的,那都得回家给祖宗上香。 这一批一百零三人就活下来这俩独苗,可谓是惨到家了。 本来还对这世袭罔替进来的小胖子寄予厚望,时间久了才发现,这特娘的就是个克星。 也就是小胖子那个退下去的老爹有着镇妖卫的法门,要不早就被克的家破人亡。 麻百户倒是不怕,镇妖卫啥都缺,就不缺八字硬的。 胖瘦二人组将最后一滴菜油舔干净,扔下碗筷就去领装备。 这些不用他们收拾,一天两个杂面馒头有的是人抢着干这活。 时下朝堂腐败,北有蒙古铁骑,西有大辽,高原佛国虎视眈眈,南边百越妖物更是屡屡犯边。 大梁境内又是不断的天灾人祸,给口吃的能活下去,可是大恩。 领完装备回到房间,看着眼前的装备,俩人嘿嘿直乐。 镇妖服,外层取百越之地灵麻编织而成的麻布,剪裁而成,内有妖兽毛发编制的内衬,再有有修为的道士,加持道法绘制符箓,防御力高,对鬼怪有着不错的震慑力。 二人都是九品镇妖卫,也就是铜一钱的等级,左袖口上绣着一圈铜线。额外还配了一个古铜色的铜钱,用红色绳子拴起来的,可以挂在腰上,这也是等级的代表。 一般情况下内部都是按照服饰来称呼等级,铜一钱最低,往上是二钱、三钱,称之为镇妖卫。; 再往上是银一钱、二钱、三钱,称之为镇妖使; 最高等的是金三钱,穿红袍,绣金丝,戴玉扣,称之为荡妖官。 麻百户就是银一钱的镇妖使,他是有官身的,倒不用称呼为银一钱,直接叫百户就好。 驱邪符,粗粝的黄纸上黑色的鬼画符,对变异尸体,僵尸,妖族等邪物有着奇效。 桃木剑,十年雷击木树芯制作而成,放在镇妖卫的神龛上祭炼七七四十九天,才算成品,对大多数邪祟都有着不错的杀伤力。 这三样东西,驱邪符是新的,镇妖服也是新的,桃木剑却是有年头的物件。 镇妖司也穷,东西都得回收再利用。 二人也不嫌弃这些物件死了几任主人了,都是保命的家伙。 月上柳梢头,远处乌云缓缓飘来,慢慢遮住了月光。 二人将装备什么的都放在了门口,这样明早起床就可以穿上崭新的镇妖服。 陈玄策躺在床上,不断的总结这次任务的得失。 “能活下来,还真是运气啊。” 这次任务是去处理京都往东四十里一处乱坟岗的变异尸体,当地的县衙报上来说有两具游尸。 麻百户带了三十多个人前去,带这么多人还是本着有备无患。 正常情况下派一个八品镇妖卫过去就能解决,闲着也是闲着嘛,再说出公差是有津贴的,就当给大家谋福利。 结果到了地儿才发现,哪儿是两只?乱坟岗上密密麻麻的站着不下百具游走的变异尸体。 好在抵达的时候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中午,再加上游尸没有神志,只靠着嗜血的本能驱使。 这才在牺牲了六名考察期新人,两名九品镇妖卫后,消灭了一群游尸。 陈玄策当时差点被一只游尸咬到,那只游尸踩到了一个拳头大小圆咕隆咚的石头,‘啪’的一声摔倒在地,脑袋正好停在他脚丫子前面。 那会儿陈玄策在听指挥走位维持阵法,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用大脚丫子‘哐哐哐’的踩了下去。 能不怕么,破个皮他就变游尸了,而且等不到他尸变的时候,麻百户就能把他骨灰扬了。 那块圆咕隆咚黑不溜秋的石头,现在就在陈玄策的床底下放着。 躺在床上缓缓睡着的麻杆陈玄策,没注意到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厚重的乌云,盖住了整座京都。 ‘咔嚓’一声炸雷在镇妖司上空响起,陈玄策和小胖子所住的房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惊醒的他,拿起放炕头的装备,然后看了下睡在另一边的胖子。 好家伙,肉香都传出来了,这是被劈熟了。 火势越来越大,陈玄策抱着一堆东西冲出了屋子。 胖子的装备他也拿了出来。 别的不说,飞鱼服可以当成遗产交给他爹建个衣冠冢。 大火很快在姗姗来迟的雨水中熄灭,赶来的麻百户脸色难看。 “胖子呢?” “死里面了,雷劈的。” 麻百户摇了摇头,交代陈玄策找个空屋对付一下,收起了胖子的桃木剑和辟邪符,转身离去。 死人?他早就习惯了。明天天亮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胖子的尸体吧,也算给他爹个交代。 陈玄策也见惯了,入选五百人,训练三天后留下一百零三人,三个月后就剩下他和胖子俩人。 被雷劈死了一个,得,就剩下他了。 找了个空屋,把身体擦干,胖子的镇妖服麻百户没有收走,和自己的一起放在了床头。 随后躺在床上,呼噜声很快响起。 睡梦中的陈玄策梦到了自己得到了一个叫镇妖图录的无上圣物,杀尽天下妖魔,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他觉得这也算是为死去的人报了仇。睡梦中憨厚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是因为梦的结尾,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正要洞房。 “醒醒,醒醒!” 眼见陈玄策跟睡死过去一样,麻百户从屋里水缸中舀了一大水舀子水,泼在了那张憨厚傻笑流着哈喇子的脸上。 陈玄策一个激灵,醒过来一脸怒容! 看到眼前那张麻麻赖赖的大脸,陈玄策清醒了过来。 “都啥时辰了,还睡!赶紧起来,胖子的尸体还剩下一半,门房说他爹到了,你带上胖子的镇妖服,跟我一块过去。” 麻百户说完就走,他知道陈玄策和小胖子关系好,这是特意叫上陈玄策一起,见一见胖子的父亲。 陈玄策洗了把脸,穿上镇妖服,揣好驱邪符,挂上桃木剑,捧着胖子的镇妖服出门而去。 镇妖司门口往北不远,是个大堂,这里是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地儿。 这地儿也没啥客人,说白了就是接待死人家属的地儿。 陈玄策捧着飞鱼服走进大堂,就见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胖子坐在八仙桌旁。 依稀能看出来,和昨夜被雷劈死的那个胖子有些像。 “嗯,是胖子的亲爹。” 走上前去,将镇妖服递给胖子他爹,陈玄策声音低沉,憨厚的大脸上神色悲伤,低头安慰的话语带上了哭音: “大叔,节哀顺变。” 说完,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老胖子。 呦呵?一点悲伤看不出来啊,咋还有那么一丝控制不住的高兴呢? 和着不是亲生的? 此时的他,压根没注意坐在另一侧的麻百户,脸色阴沉。 第3章 胭脂河与胭脂街 老胖子接过陈玄策手中的镇妖服,和麻百户打了个招呼,瘸着一条腿匆匆离去。 “大人,小的咋看不明白呢,死了儿子,咋感觉他还挺,高兴?” 跟着麻百户往外走的陈玄策忍不住的问道。 麻百户脸色很难看,不过还是给陈玄策解释了一下。 死去的胖子不是这老胖子的亲儿子,这些年瘸腿老胖子不断收养流民手中的孤儿,养大之后送到镇妖司。 这么做的目的,是看上了镇妖卫的抚恤:根据品级不同,一百两到三百两不等。 “你说他能不高兴么?养这么大有十两银子够了,送进来早晚是个死,死了最少一百两。” “这王八蛋,这些年往镇妖卫送了没一百也有八十了,通过训练的有六十个!我还以为胖子真的是世袭罔替进来的,没想到是这王八蛋送来的,遭娘瘟的,活该他那条腿被人打断。” “这瘸腿,有说道?”陈玄策问道。 麻百户的脸上愤怒之色一闪而过,又摸了摸下巴上的几根胡子,叹了一口气说道: “咱们也不是没和这种人合作过,这鳖孙干活不地道,前几年,过继了朋友的一个孩子,养了几年送了进来,后来被孩子亲生父母发现,他腿就瘸了。” 陈玄策了解了情况,啥也没说。 这种事儿正常,镇妖司常年缺人,有传承的不乐意来,自己培养的又少,还真少不了干这买卖的人。 只不过像这种老胖子亲自把孩子抚养成人,再送进来送死的狠人,还真不多见。 更多的是帮镇妖卫搞流民进来,选上一个十个大钱,过了考察期,再给半两银子,陈玄策就是这样进来的。 说不上谁的玩法更赚,老胖子的玩法更缺德就是了。 世道好的时候,镇妖司规模就小一些,世道差的时候,镇妖司的规模就大一些。 陈玄策加入的时间点,正是镇妖司人数膨胀的时候。 已经是正式的镇妖卫的陈玄策,以后每七天能领半两银子,根据任务难度大小,还有额外奖励。 运气好的时候,出任务涉及到有钱人家,那油水可是不少。 镇妖卫苦,苦在了黄字组新人身上,正式的镇妖卫小有家资,上面的玄字组,可是个个富得流油。 别的不说,麻百户也不是差钱的人儿。 地字组更不用说了。 胖子的尸体已经被领走,老胖子怎么处理陈玄策不知道。 如果有可能,他倒是想把胖子安葬。 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虽说见惯了生死,但胖子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 就这么没了,不舒服是难免的。。 陈玄策跑到饭堂混了两个杂粮馒头一碗绿豆汤,又厚着脸皮要了一筷头子咸菜,这算是把早饭对付了过去。 咸菜可是镇妖司黄字组新人的宝贝,这年头不吃盐,没力气干活。 吃完饭闲下来的陈玄策,跑到昨晚被雷劈的房间。 他想找找看,自己的鱼竿剩下没,还有那块圆咕隆咚的石头。 废墟已经有干杂工的流民在清理,看着一个穿着镇妖服的官人前来,瘦弱的流民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别停,接着干你们的,帮我盯着点有没有鱼竿和一个拳头大小特别圆的石头。” 杂工点了点头,接着清理废墟。 过了一会,废墟清理完毕,石头没找见,鱼竿倒是幸存了下来,不过断成了两节。 陈玄策也不纠结,石头没了就没了,那玩意捡回来只是想着留一个念想,毕竟救了自己一命。 鱼竿最重要的不是那根杆子,随便就能找根木棍代替,最重要的是鱼线和鱼钩,这可是他的宝贝。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任务,在天水旁的游船上顺的。 那是大户人家的船,顺的心安理得。 主要是路过的时候船上穿的人模狗样的俊俏公子,口出不逊骂他们是官家的狗腿子。 麻百户忍都不带忍的,上去就是左右开弓一顿大嘴巴子,陈玄策趁着大家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顺了个这玩意回来。 当时小胖子还说他没眼光,陈玄策也没解释。 总不能给大字不识一个的小胖子解释什么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吧。 不能想这事儿,一想就容易想起胖子那张圆润的脸。 换好新的杆子,日上三竿的时候,陈玄策走出镇妖司北门,奔着不远的胭脂河而去。 这胭脂河,本是从护城河中分出来的一个支流,西城墙而入,在内城七拐八拐的从东城墙而出。 原名京都河。 后来因为靠近东南城墙这一段,镇妖司附近,做起了文雅的买卖,每天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就有着莺莺燕燕在河旁洗着红红绿绿的衣服。 什么抹胸轻纱,亵裤肚兜。 每个上午,胭脂味儿都弥漫在镇妖司到东城门这一段河道,京都人就称之为胭脂河。 陈玄策倒不怕胭脂河里的鱼不干净,这世道,能整点肉吃就不错了。 来到河边,二三十米外就是连绵几百米的两排小楼,那是京都达官贵人,商贾巨富晚上败火的好去处。 胭脂街。 不是卖胭脂的街道,本来也不叫这名儿,和胭脂河一个道道。 兜里不沉,别想进门。 老话说得好,两眉之间风情万种,两腿之间深不可测。 上好鱼饵,这鱼饵是绿豆汤混着杂粮馒头,又放了一点咸菜制作而成。 甩杆,剩下的就是静静的等待了。 不一会,起竿,一条筷子长的鲫鱼就提了上来。 “今儿运气不错,中午不用回去吃了。” 胭脂河鱼多,得益于内城的达官贵人拿钓鱼当消遣,禁止老百姓在胭脂河捕鱼,时间久了,这里的鱼变得异常肥硕。 陈玄策优哉游哉的靠着河边的芦苇,期待着下一位中奖者。 中午,陈玄策看着火堆上的两条鲫鱼,口水哗啦啦的流。 拾掇干净的鲫鱼,肚子里让他塞上了河边的不知名野菜,又放了点早上留下的咸菜丝。 那小味儿,挠一下就上来了。 这野菜,在大梁没人知道能吃,只有他这个不是此间的灵魂,才知道,这玩意酸是酸了点,和鱼放在一起,味道绝佳。 “哟,小哥,又来祸害水里的鱼了?” 近处二层小楼的栏杆处,一个身穿红色轻纱,私密之处隐隐可见的妖娆女子,软软糯糯的招呼着陈玄策。 第4章 作死的人你是拦不住的 陈玄策每次来这里钓鱼,这个时辰都会碰到这叫小翠的姑娘。 据说是杏春楼的头牌,麻百户因为这姑娘和黄四组的刘百户打过架、对过骂,还在杏春楼里比过荷包厚度。 抬起头,憨厚的脸上挂满傻笑,口水挂在嘴边,一副傻样的看向了那个姑娘。 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信息: “狐妖,百五十年道行,化作人形三年。堪比人间三十年内劲高手,身无怨气。可镇,可不镇。” 陈玄策连忙低头,生怕脸上的惊异神色被那姑娘看去。 集中全部精神,一颗黑色拳头大小的石头,悬浮于识海深处。 上面四个古朴的暗金色大字,陈道玄勉强认出:镇妖图录。 随即狂喜,这,就是迟来的外挂么? “这有什么用?就我这种弱鸡,镇谁去?” 脑海中刚刚那一排字消失不见,随即四个大字一闪而逝。 陈玄策看的很清楚,赫然是:镇妖,有奖。 压下心中的狂喜,拿起眼前烤的金黄的鲫鱼,一口一口的吃着。 吃的很细致,每一根毛刺上的细微肉屑都被挑出来吃了。 进镇妖司之前,他很是饿过几天。 要不是那个老头子看他个子高,把他送到镇妖卫测试,估计早就饿死了。 挨过饿的人,不浪费食物。 没有去管阁楼上的狐妖,那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三十年内劲啊,麻百户估计比这狐妖都强不到哪儿去。 虽然麻百户灭了这个狐妖轻而易举。 这是因为,装备的加成。 谁又知道狐妖有没有什么保命的家伙呢?奖励虽好,命更重要。 再说了,这狐妖,估计也是有跟脚的,没跟脚的能在京都城混?还特娘的混的镇妖司边上。要说里面没猫腻儿,那是纯扯犊子。 没准麻百户和刘百户就好这一口,酒至酣处,跨马提枪,眼前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可能会更有感觉? 眼见陈玄策以往一样的憨厚傻笑,狐妖小翠也没了调戏他的心思,回到阁楼里去了。 吃完,收好鱼竿,从一个角落里掏出来一张芦苇席子,这是陈玄策之前藏起来的。 铺在树荫下,陈玄策躺下就开始了午睡。午后,阴凉,微风,舒坦的很。 中午,鱼不上钩,不能浪费鱼饵。 太阳落山的时候,陈玄策拎着四尾筷子长的鱼,一尾鲫鱼,三尾鲶鱼,扛着鱼竿,溜溜达达的回到了镇妖司。 要说这会才是上鱼的时候,实在是扛不住蚊子,只能回来了。 驱虫的药物他有,没必要浪费在这事儿上。 找到麻百户,送了他一尾鲫鱼。 陈玄策本想四条鱼都送给麻百户的,顶头上司,这关系要是维护不好可比没维护好大统领指挥使还要麻烦。 大统领可能不知道他是哪根葱,麻百户随随便便就能坑死他。 麻百户没都要,陈玄策看得出来,麻百户一条都不想要,他是嫌弃这鱼来自胭脂河。 麻百户不止一次给他说过,让他去胭脂河上游去钓。 谁不想去上游?那上游是陈玄策能去的地儿? 之前没有镇妖服,他敢去那达官贵人赏景的上游钓鱼,就有人敢把他敲死扔到水里。 普通百姓可能不知道镇妖司是哪儿,镇妖服代表着什么。 达官贵人还真不敢惹穿镇妖服的人,谁也不知道自家什么时候碰到点啥事儿,这些都是爷,关键时刻能救命的祖宗。 这些年下来,也不是没有头铁的憨憨,而且是每隔几年出现一个,不断的提醒着知情人,镇妖司是个什么地儿。 远的不说,就说半年前,一个暴发户刚搬进京城没多久,就尝试过。 一天在他家门口纳凉,非说一个从他身边路过的九品镇妖卫弄脏了他那价值千金的布鞋,让赔一百两银子。 这刚过了考察期的镇妖卫也是倒了霉,出门没穿镇妖服。再说他哪儿能拿的出一百两? 然后被这暴发户带着的家丁给揍了,好家伙,鼻青脸肿的。 打完还不算,还问出来了家在哪儿。 被打的镇妖卫和陈玄策一样,是流民出身,没家,只能说自己是镇妖司的人。 暴发户一听,这地儿没听过,估计也不是啥太厉害的地儿,自己大舅哥可是五品的侍郎,压根不带怕的。 得嘞,走吧,去你们衙门要个说法吧。 原本命不该绝。 暴发户有一邻居,这户邻居也不是什么高门大阀,但也是京都城的老人儿了,俗称坐地户,是知道镇妖司的跟脚的。 这会这邻居正在自家门口看热闹看的开心呢,一听这半大小子是镇妖司的,热闹也不看了,连忙劝他别追究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得了。 这人一上头啊,就不听劝,再说有理走遍天下,谁身后还没两个当官的亲戚?怕个啥?暴发户当时就带着家丁压着这倒霉的镇妖卫带着他们去了镇妖司。 到了地儿,镇妖司这一问,知道了事情原委,好家伙,多少年了,终于又有人送上门来了。 镇妖司最讲规矩,你说你鞋子价值千两,好,赔就是了。 也不含糊,当场赔了暴发户一百两银子,还多送了五十两,说是这寒冬腊月走了这么远该给的赔偿。 暴发户一看人家这么客气,还是个衙门,多出来的五十两银子推辞了两下。见人家给的坚决,得,收着吧。 拿钱走的时候,镇妖司的门房还对着他笑,笑的很是灿烂。 走到家门附近的时候,暴发户碰到了之前拦着他的那户邻居,一脸骄傲的炫耀:“你们就是没见过世面,你看,我这不是拿回来一百五十两么?” 邻居脸色当时就变了,问他:“你不是要人家赔一百两?咋变成一百五十两了?” 暴发户洋洋得意的说:“人家镇妖司讲理,看我寒冬腊月的走过去这么远不容易,多给了五十两。” 邻居理都没理他,转身回院子把大门关上了。 有些人找死,拦是拦不住的。 暴发户当时还在寻思“嘿,京都人就是胆小。” 邻居进了院门,招呼老婆孩子收拾东西就要搬去客栈住。 他老婆哪儿肯,这啥事儿没有去什么客栈?钱是大风刮来的?再说这数九隆冬的,哪儿有家里暖和? 没办法,暴发户的邻居就把今儿发生的事儿给他老婆一说,得,一家人当天就搬到了客栈,好家伙,直接开了一个月的房间。 临走前还给暴发户的前后左右邻居通了个气儿,附近不远的客栈一下就爆满了。 三天后,暴发户全家二十几口暴毙,棺材钱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两,分文不差。 顺天府当天就来了人,在得知三天前发生的事儿后,干脆的给定了个食物中毒,当场结案。 他那当侍郎的大舅哥还想闹一下,顺天府府尹直接给他说:镇妖司,你妹夫先招惹的人家。 得,甭闹了,再闹自己家这些人,人家可不一定给掏棺材钱。 他还真没猜错,为了这难得的消遣,镇妖司黄字组几个百户差点打起来。没捞着出手的百户,都盯着他等他闹呢。 这事儿陈玄策也知道,老人会给每一波新人讲这个故事。据说这是神秘的大统领的意思,说什么有助于提高考察期的镇妖卫通过考察留下来的几率。 当初听完这个故事,他整个人都愣了,这企业文化做的,到位。 第5章 百鬼夜行 有了镇妖服,陈玄策也不想去上游,嫌远。再说,这胭脂味的鱼,吃习惯了。 他不想去上游还有一个原因,上游不一定有狐妖。镇不了,但不耽误他欣赏大自然造物的杰作啊,轻纱曼妙,红袖添香,谁不想晚上旁边听躺着个兽耳娘? 这鱼也不是白送的,陈玄策憨厚的脸上挂上傻笑,假装随意的问道: “大人,咱啥时候出任务啊?” 麻百户以为这憨厚小子被小胖子的死刺激到了,伸出大手拍了拍陈玄策的肩膀。 麻麻赖赖的脸上满是理解的表情,安慰道: “你也是正式镇妖卫了,以后咱就是自己人。这不有装备了嘛,活下去问题不大。” 他是生怕这最后一棵独苗也跑了,新人还在训练当中,过几天才会送过来。 陈玄策哪儿可能跑,出了镇妖司的大门,哪儿还有人帮他镇妖?撵都不带走的。 随后麻百户告诉了他下一次的任务,就在明天。 京都城西南方向六十里有个万年县,万年县下大槐树村发生了疑似百鬼夜行的痕迹。 “你小子不用担心,这次是玄二组带队,黄字两个组是去打配合的,问题不大。”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陈玄策就离开了百户的屋子,直奔饭堂而去。 还剩下三尾鱼,厨子一条,打饭的大妈一条,剩下一条自己当晚饭的菜。 要不大妈怎么可能把宝贝的咸菜分给他,厨子咋会隔三差五的帮他炖鱼? 陈玄策这一手钓鱼的本事,一批加入的人,都眼馋的紧。 只不过都死绝了。 吃完晚饭搬到了正式镇妖卫住的地方,简单收拾了下,和衣而睡。 …… 天色刚亮,陈玄策爬起了床。 有任务的时候,他们都是天刚亮就出发,走到城门正好是城门打开的时候。 镇妖司只有百户以上配马,大家就靠着双腿,卯时三刻出发,日头西斜才到万年县,距离大槐树村还有七八里地。 没进县城,在县城外不远的一个废弃的佛寺里住了下来。这是镇妖司的规矩,无事遇城不入。 一行近百人埋锅做饭,吃完饭玄二组的千户给百户简单布置了任务,百户又给下面各个小队的总旗吩咐,总旗又给自己的队员交代。 这次算是大阵仗,百鬼夜行不是什么小事儿。 就是发现的早,再晚一些估计就得地字组的人出马。 这可不是陈玄策脑海里中某个岛国的东西,而是有大恐怖的玩意。 百鬼夜行,持续百夜,每夜加一,最低都是百年道行的鬼怪。 第一夜是夜煞鬼,老话说,夜走千万鬼,夜煞走第一。 第二夜则是陀螺鬼,跟着夜煞鬼身后转圈圈,吸引阴气。 一晚上死一个,直到最后一天,死九十九个人,最后一只千年道行的罗刹鬼出现。 到时候就是百鬼夜行最恐怖的时候,聚集方圆百里的阴气,将二十里之地化为鬼蜮,生灵难存。 这次大槐树村连续五个晚上都有老人去世,要说老人去世也是常事儿,这年景死几个人太正常了。 不正常的是村子里正的孙子,一个六岁的小孩,白天就念叨着说有鬼来吃人了,今天吃我爷爷。 村民们都当小孩子胡咧咧,里正还把他孙子揍了一顿,谁让他咒自己死来着。 当晚,里正死了,尸体面容狰狞,像是遭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诡异的是住在他隔壁的儿子,一点声音没听到。 这下全村都慌了,事儿就上报到了万年县。 万年县县衙有一捕头,姓铁,曾在镇妖司干过八年,到了大槐树村一看里正的死相,好家伙,这不百鬼夜行吗? 当时同去的仵作不信,非说铁捕头在京都呆了几年就知道吹牛逼。 铁捕头笃定的道:“五脏不在了,不信你剖开看看。”。 仵作当时就不乐意了,尸体没有任何伤口,你告诉我五脏飞了?你这是侮辱我这祖传的手艺。 结果,刚打开里正的胸膛,就被吓得直直跑回了万年县,死活再也不去了。 六具尸体的肚子里五脏全都没了,代替的是枯草。 这倒不是仵作剖尸,他只看了里正的,就吓破了胆。 七月的天,尸体放不住,前面几具尸体早就埋了,入土为安。 还是铁捕头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逼着村民们开的棺,剖的尸。 万年县是个大县,县里有个镇妖司的常驻人员,按说铁捕头攒够钱了这个位置就是他的。 他嫌弃镇妖司的活耗命,死活没干,这才轮到了另一个三十多岁的镇妖卫吃这个肥缺。 正所谓尔之糖霜,吾之砒霜,俩人都挺开心。 这个镇妖卫听完铁捕头所说,立马从县衙借了一匹马,火速前往京都报信。 …… 陈玄策所在的黄二组二队的总旗长李勾,从麻百户那听完吩咐,回来给面前的六个人转达: “这次咱们黄二组二队的七个人,站好村子东北方位,主要任务是观察,为玄字组提供情报,具体到地儿会根据情况安排。” 这活很轻松,危险性不大。估计也是看黄二组没剩啥人了,黄二组六队,每队十人,满编六十。现在在编四十出头,堪称镇妖司最惨。 二队原本六名正式镇妖卫,六名考察期镇妖卫,现在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七个人。 “明天上午出发去大槐树村,到地儿会有玄字组的给咱们开天眼,村子东北是个小山包,咱们在上面看着就行。” 开天眼,这是道家法术,又叫阴阳眼。 普通人也有开天眼的方式,蛇引草混合柳叶捣碎取汁,加入牛眼泪,再放入一小撮棺材土,此土需是坟中棺材压了百年的土,搅合搅合涂抹在眼皮上,有一定概率打开。 玄字组的玩法可没这么麻烦,人家那是真正的道术,正经玩意。 陈玄策眼馋好久了,之前没少听正编的镇妖卫吹嘘开了天眼之后有多牛逼。 要是会这一手,很多和鬼相关的任务,平趟是没可能的,逃跑问题不大。 也不需要比鬼跑得快,比别人跑的早就行。 “玄策啊,你这也成正式镇妖卫了,这次有事儿可别躲在后面啊。” 说到最后,李勾开了个玩笑,另外五个人嘿嘿直乐。 他对陈玄策算得上照顾,要不陈玄策也不一定活的过这三个月,为啥呢? 第6章 玄字组的宝贝 为啥呢?陈玄策可不能轻易的死了,死了李勾可就没鱼吃了。 一群人出发的时候都是背好的干粮和被褥,黄二组占了人少的便宜,分到了佛寺的院子里。 其他几组没这么好的运气,在寺庙外面打地铺。 玄二组的十个人自然是住在房子里面,虽说墙塌了一半,房顶漏了个大洞,至少挡风。 陈玄策面相憨厚,瘦的跟麻杆一样,总旗李勾照顾他,让他睡在了还剩下半米高的土墙根,背风。 天热,晴空万里,没有雨。 京都已经大旱了月余,最近一场雨还是前天晚上那场,雷劈死了小胖子的那场。 陈玄策出任务已经习惯了,快速的搞了一堆杂草铺在墙根底下,上面铺上褥子,软乎乎的睡着踏实。 手中拿了片麻纸,又从包袱中取出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小丸子,就着水壶里的水化开,手指沾了一些在脸上脖子上手腕脚腕上抹了抹。 抹完,把剩下的递给了睡他旁边的队长李勾。 这是陈玄策上次出任务前沐休时搞的好东西,胭脂河旁有一片艾蒿,取叶,晒干,研磨成粉,加入草木灰,兑水揉搓成丸。 用的时候拿水化开,涂抹在裸露的皮肤处,能有效的防范蚊虫。 “嘿,你小子好东西还真不少。这玩意,效果能赶上咱们百户的香囊了吧,听说麻百户花了十两银子才求到的。” 李勾所说的香囊,正是有钱的镇妖卫常备的东西,外面没卖的,是玄字组的人闲暇的时候做着玩的。 有钱都不一定卖给你,得看你顺眼,才能赏你一个。说是赏,该给的银钱不能少,这是人情世故。 像他们黄二组,除了麻百户有一个,连副百户金茂德都没混上。 陈玄策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很是憨厚。 他是镇妖卫出了名的憨厚小子,天天傻笑,别人已经习惯了。 “我说你小子,别老这么傻笑,当心以后娶不到媳妇。” 李勾笑骂了一句,用陈玄策给的黑泥涂好后,剩下的也没还给陈玄策,用麻纸包好,塞进了自己的包袱里。 “你那肯定还有,这点我就收下了。” 看着陈玄策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李勾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别人都说陈玄策有些傻,他可不这么认为。 那些看着聪明的人呢?都死绝了,一百多个人里面就活下来这一个,你说他傻?怎么可能?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在院子中间篝火旁聊天的人慢慢散去。 七月上旬的夜,晴朗的星空可带不来一丝阴凉。 睡着没一会,就会被满身热汗热醒。 陈玄策倒是睡的很香,直到被脑海里传来的刺痛惊醒。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天空辨别时辰的星星,发现啥也看不到,黑漆漆的,估计是被乌云遮住了。 转头看向往常会燃烧一夜的篝火,已然熄灭。 本该在屋子里面休息的玄字组十人,此时出现在熄灭的篝火堆旁。 陈玄策能看得清楚,还是因为玄字组的镇妖服比黄字组的高级,玄麻银袍在漆黑的夜里发散着迷人的微光。 “娘咧,出事儿了。” 暗自嘟囔了一声,陈玄策快速的从兜里掏出驱邪符,然后拿起桃木剑,用剑柄怼了怼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队长李勾。 “头儿,醒醒,情况不对。” 李勾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往常他出任务的警觉性极高,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想醒就是醒不过来。 玄二组的人已经注意到了醒来的陈玄策,千户萧卓盯着陈玄策看了一眼,也没管他。 院内院外清醒的只有这十一个人。 “头儿,是梦魇鬼,一次魇两百多人,估计两百年道行左右,我去灭了他。” 说话的是玄字组新人,陈玄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估摸着是想在上级面前表现下自己,自告奋勇的要去解决问题。 千户萧卓没好气的骂了句: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只有两百年道行的?谁告诉你只有一只的?你特么不知道这种时候要怎么做事?” 骂完,也不管新人那红白参半的脸色,径直吩咐道: “留下五人,唤醒被魇住的人,剩下的跟我走。” 也没说谁留下谁走,十个人默契的分成了两组。 陈玄策看的很清楚,估计是按照加入时间长短划分的,因为那个刚被骂过的新人留下了。 “那小子,滚过来帮忙。” 新人憋着气,语气不善的招呼着陈玄策。 他麻溜的爬了起来,小跑到新人身旁,憨笑着问道: “大人,您吩咐,需要小的做点什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没打算为难这黄字组的小喽啰,随手扔给他一个瓷瓶,吩咐道: “打开瓷瓶,置于人中处三息。别管醒没醒过来,不能超过三息。这玩意够你们黄二组用的了,去吧。” 伸手接过瓷瓶,陈玄策转过身猫着个腰就要走向黄二组,嘴上装作好奇的问道: “大人,这是啥好东西?您给俺说说呗。” 只见新人脸色一冷,骂道: “你家麻百户没教过你不该问的别问?赶紧滚去干活。” 骂完一脚蹬在了身子半转的陈玄策屁股上,踹出去了一米多远。 陈玄策也没当回事儿,问出来最好,没问出来拉倒。 他就是个小人物,没人会真跟他计较。 三步并两步的回到黄二组的位置,找到麻百户,准备先把老麻弄醒。 打开小瓷瓶的瞬间,脑海里浮现了一段话: “僵尸骨粉,由百年僵尸骨研磨而成,极阴,可刺激魂魄,迷盖天眼。” 陈玄策一愣,这玩意也不是啥好东西啊。 味道这会也传了过来,臭,刺鼻的恶臭,让人提神醒脑的恶臭。 本就是靠着镇妖图录清醒过来的他还有些迷糊,这一下也不迷糊了,彻彻底底精神了。 捂住鼻子,把瓷瓶凑到了麻百户的鼻孔处,暗记着时间。 三息,不多不少,麻百户一个喷嚏,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陈玄策,还有那弥漫着恶臭的瓷瓶,眼角直抽抽。 他哪儿还不知道这是啥玩意?强忍着恶心跑到墙根一顿吐,吐的满嘴苦涩,让他怀疑是不是吐出了胆汁。 一看麻百户这样就是知道这东西的,不愧是麻百户,知道的就是多。 眼珠子一转悠,陈玄策决定整一下麻百户,也没去管其他还在躺着的人,悄摸摸的凑到了麻百户身边: “大人,这可是玄字组给的好东西,您认识?咋看您不太喜欢这宝贝呢?给俺说说是啥呗?味道还挺给劲儿。” 那脸上的憨厚劲儿,让麻百户恨不得一拳把他抡出去。 第7章 度魂经 麻百户刚缓过劲来,就听到陈玄策一脸憨厚的问这该死的东西是啥。 脑海里不由得过了一遍这东西的来路,忍不住又是一顿干呕——吐不出来了,肚子里已经空了。 哪儿还有精神去想,这完全是某个看起来憨厚的蔫坏鳖孙故意整他的。 陈玄策见好就收,再嘚瑟得挨揍,这才开始老实儿的拿着小瓷瓶挨个熏。 叫醒的顺序是有技巧的,先是把自己小队的六个人都弄醒,然后再去熏黄字已组的其他人。 把欺负过他的,骂过他的几个人放在了最后。 玄二组的新人话里的明摆着,三息醒不过来,就不用醒了。 不一会,黄二组的人差不多都醒了过来,对着墙根站成一排集体呕吐。 有一个没醒,正是陈玄策留在最后的几人之一。 他记的很清楚,加入镇妖司第一次出任务就是这王八羔子坑他,差一点他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院子里面在吐,外面也在吐。 陈玄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直奔着自己的位置跑了过去,乌漆嘛黑的,自己铺盖包袱还在那放着呢,可别这群牲口给吐到了。 还好,李勾护住了他的东西,没被口吐莲花喷到。 吐了一阵都缓过劲来,大家伙才回过神来,知道这是出了事儿了。 陈玄策蔫坏,也没把小瓷瓶盖起来,他也不嫌臭。 闻得太久,麻了。 “头儿,认识这东西不?这可是玄二组的大人给的宝贝,没这宝贝,您几个估计就醒不来咯。” 陈玄策面容憨厚的假装在问,李勾眼睛瞪得大大的,玄字组的好东西啊,难闻是难闻了点,管用啊。 “玄策,李哥我平时对你不错吧?” 他这是动了心思了,陈玄策也没惯着他,嘟囔着说道: “头儿,你可不能抢我的啊。这可是玄字组的好宝贝,百户大人那个香囊只能祛除蚊虫就要十两银子,我这可不便宜。” 他也不管玄二组的新人还要不要这玩意,是准备先卖了再说。 李勾也不客气,他在镇妖司干了有三四年了,还真有点家底儿。 “我也不占你便宜,十五两白银,咋样?” “还是头儿大气。” 就这样,拿着别人的东西,卖了十五两银子。 李勾交完银子,拿过小瓷瓶,还凑到鼻子前又闻了闻。 “哟,够劲!” 这才盖好,收了起来。 恰好,吐个舒坦刚回来的麻百户,看到李勾闻瓷瓶的动作…… 一百多号人这会已经都醒了,整个佛寺弥漫着呕吐的芬芳。 不知何时,在一声‘轰隆’巨响后,头顶又出现了璀璨的星空,吐麻了的麻百户知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不一会,消失不见的玄字组五人赶了回来,组长千户手里捏着个白布包起来的圆球。 “死了几个?” 见到自己留守的下属后,千户萧卓问道。 “启禀大人,还没来得及统计。” 乌漆嘛黑的,咋统计? 还蔫了吧唧的麻百户有眼力价,连忙派人去院子外面查看死了几个,他是想自己去的,只不过吐到腿打晃,走着费劲。 片刻后,麻百户走到千户身旁说道: “大人,一共死了六个。黄一组死了三个铜一钱,二三四组各死了一个铜二钱。” 千户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今天这事儿是他大意了,想着赶了一天的路,篝火里还添了料,就没安排人巡夜。 这下好了,一个大意,死了六个。 接下来百鬼夜行要是处理不好,回去肯定要被骂。 铜一钱死就死了,每三个月都会有通过考察期的新人变成铜一钱,铜二钱的可就费劲了,这些都是黄字组真正能干活的宝贝。 这些和陈玄策没多大关系,千户大人回来的时候,他就直勾勾的盯着千户手里的白布圆球。 脑海里浮现一排字: “梦魇鬼,以阴气织梦,以梦魇人,梦中噬人魂魄。一只百五十年道行,一只百八十年道行,一只两百五十年道行。镇!” 这可是宝贝! 陈玄策凑到总旗李勾身旁笑呵呵的问道: “头儿,这种抓回来的鬼一般都咋弄啊?” 李勾这会已经知道大家是被梦魇鬼魇住了,他还真知道咋处理,这事儿也没啥瞒着的。 以为陈玄策只是好奇,李勾装作一副博学的样子解释道: “玄策啊,李哥给你说,千户大人手里封印的应该是梦魇鬼,这玩意不好弄,打不散。 只能带回镇妖司,然后送到京都城西的倒悬寺,置于鲸钟内,钟响三十六天,配上大和尚的法事,才会消散。” 陈玄策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满是惊奇:“这么麻烦?” 李勾好为人师的欲望得到了满足,脸上挂着一副得道大儒的神情点头道:“嗯,这种玩意不好搞,本就是靠梦魇人的玩意,算得上是少见的鬼,也就是千户大人萧卓有经验,换其他人来,今儿咱们得死一半。” 此言非虚,梦魇鬼出了名的难搞,不像其他鬼,来来去去就那些套路。 梦魇鬼都是躲起来暗戳戳的害人,最难搞的地方在于,打不散。 “头儿,如果我说我能处理掉梦魇鬼,你说千户大人会把封印交给我不?” 陈玄策也没去关心为啥萧卓有经验,他这么说的底气是因为脑海里浮现了一篇经文。 度魂经,可度三百年道行以下的鬼魂。后面还有一排被他忽略的小字,此经需法力方可诵念,如无法力,消耗精气神。 “你吹啥牛逼呢?” 陈玄策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回头一看,是麻百户回来了。 他汇报完就得到了吩咐,回来带着大家换个地儿,埋锅造饭。 折腾了半宿,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不如早点吃饭然后出发,天亮的时候就能赶到大槐树村。 陈玄策觉得还能再争取一下,凑到麻百户身旁,小声说道:“大人,你也知道我是从江南那边来的,小时候俺们村总有孩子被魇住,后来有个和尚来化缘,就教了俺们一篇经文,之后俺们村再也没有发生过小孩子被魇住的事儿,我觉得应该可能大概差不多有用吧?” 第8章 法术开天眼 麻百户没搭理他,村里的小孩被魇住和这个能一样?没看千户大人那难看的脸色?还应该可能大概,你咋不上天呢。 一行人收拾东西走出佛寺,换了个空地休息。 空地中间是个直径两米深一尺的大坑,李勾在旁边悠悠的说道:“还是千户大人牛逼啊,估计就是在这搞定的梦魇鬼。” 草草对付了一口,吃完早饭的众人坐下等着上头的安排。 陈玄策没吃,从黄二组的位置上消失了。 大家都忙着填肚子,没人注意到。 千户萧卓这会正头疼着,这三只鬼不能带去大槐树村,谁知道这玩意和大槐树村那帮子鬼有没有联系。 这会他又抽不出人手送回镇妖司,玄字组的人都得留下,黄字组的没那个能耐。 麻百户这会和不太对付的刘百户也来到了玄二组休息的大树下,看下一步啥安排。 眼见萧千户坐在那也不说话,麻百户很有眼力价的问道:“大人,有什么烦恼?不如说出来我们几个参谋参谋?” 千户一想,也是这个理,人多力量大。 “我在犯愁这三只梦魇鬼怎么处理,带去大柳树村怕有变故。” 黄四组的刘百户这会蹦出来了,自告奋勇的说道: “大人,交给我送回镇妖司吧。” 麻百户心里乐了,这刘百户为了争功,脑子都不转了啊。 千户看都没看刘百户,能派人送回去,他至于这么愁? 两年前玄一组的千户出任务的时候,就犯过这种错。 路上抓了一只百年道行的梦魇鬼,也是抽不出人手,派了个配合的黄字组百户拿着封印送往镇妖司,结果路上梦魇鬼突破封印,百户命没了不算,附近一个村子死了二十多口。 看着千户大人一脸为难的样子,这会心里笑够了的麻百户突然想起了自家队伍中那个憨厚麻杆,开腔说道: “大人,要不,让我试试?” 千户萧卓瞅了过来,那眼神里满是怀疑,今天这是咋了?这俩百户平时脑子都挺好的啊。 麻百户哪儿能犯刘百户的错误,连忙补充道:“大人,不是我,是我们组的一个铜一钱,他之前跟着一个道士学过一篇经文,能对付梦魇鬼。” 萧卓更没兴趣了,还不是你麻百户出手,你下面那些小虾米能干啥? 都说到这了,麻百户也豁了出去,成了功劳一件,不成也没啥损失不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大人,试试又何妨?无非是耽误些时间罢了。” 萧卓觉得麻百户说的还真是这个理儿,答应了下来。 “行,试试吧。不行回去你这百户就别当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萧卓哪儿看不出麻百户这点小心思? 刘百户心里乐开了花,让你丫的刚看我笑话。 麻百户一脸苦涩的回到黄二组的位置找麻杆去了。 这会靠着精气神强行诵念了三遍度魂经的陈玄策,脑瓜子嗡嗡的勉强回到位置坐好假寐,就被队长李勾捅了一下。 强挺着精神睁眼的他,看到了麻百户那张阴沉的麻子脸。 “你说你能对付梦魇鬼是吧?搞定了五两银子,跟我走吧。” 麻百户没说什么狠话,真要是不行,他有的是法子收拾这吹牛逼的麻杆。 陈玄策咧开嘴一笑,起身晃悠着跟着麻百户屁股后面走了。 “大人,就是这小伙子,他说他有办法。” 萧卓看着眼前这一米八十多的麻杆,哟,看起来挺憨厚的,不像是玩花活作死的样子。 随手将手中的白布圆球封印扔给了陈玄策。 他想好了,死马当活马医。真不行,麻百户的百户就不要当了,正好他们组的新人脑壳不太正常,去领了黄二组也好。 陈玄策接过来之后,放在眼前瞅了瞅,又用手捏了捏,整的旁边的人眼角直抽抽。 “千户大人,这里面,啥都没有啊?” 这黑灯瞎火的,旁边的人也没看清楚到底是咋回事,白布圆球封印已然碎裂,里面飘出了一抹黑灰。 萧卓懵了,啥情况?我自己封印的我还不知道,咋说没就没了? 连忙上前查看,好家伙,这特么黑乎乎的不就是梦魇鬼被度化之后的劫灰么。 这小子干的?不像啊,一群人在这看着呢。 劫灰没法解释啊,这玩意没人弄,肯定不会变成这样,难不成是用来封印的白布不是凡品? 想到这,千户萧卓忙从陈玄策手中把白布收了回来,琢磨着任务结束回去后再慢慢研究。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陈玄策。” “好,我记住了,回去吧。” 说着还随手扔过来一个小袋子。 陈玄策点了点头,接住小袋子后,在麻百户疑惑的眼神中,回到了黄二组的位置。 麻百户承诺的五两银子,他没张嘴要。 又没出力,麻百户真要给,用不着他张嘴。 萧卓扔给他的小袋子他借着火光偷偷看了一眼,里面有着七八颗银锞子,明晃晃的白色,勾人心魄,差不多有个二两银子。 还行,没白忙活,千户大人做事就是大气,皇帝不差饿兵嘛,这道理千户大人一定懂。 眼见陈玄策没一会就回来了,李勾好奇的问道: “搞定了?” 陈玄策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 “不知道发生了啥,我去的时候梦魇鬼已经化灰了”他没说没干活收了银子的事儿。 李勾有点蒙,不对啊,没听说镇妖司里谁有这能耐啊,邪了门了。 不过也没深想,要说邪门,哪儿比得上镇妖司邪门? 黄字组说是干苦力的,不少人不也有着自己的门道么。 就拿今天睡过去没醒过来那哥们来说,一身横练功夫,可是不得了。 只是物理防御高,魔法防御为零,这才没了性命。 说不准今天这活就是哪个不愿出头的人干的。 坐下的陈玄策连忙闭眼,意识沉入识海当中,他憋了半天了,就等着看奖励了啥好东西。 “奖励:法术开天眼,法力五年,度魂经。” 陈玄策心中嘿嘿直乐,想啥来啥,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开天眼他惦记好久了,这玩意是保命的家伙。 有法术不算,还给了施展法术的法力,也就是道行。 五年,不多也不少。只感觉刚刚消耗掉的精气神快速恢复,整个人的思维都清明了不少。 至于度魂经,刚刚偷偷凑到千户不远的地方,小声诵念了三遍后,就已经在脑海中消失,把他心疼够呛。 嘿,这倒好,奖励又给了回来。这次是直接印到了记忆中,想忘都忘不掉。 第9章 人少差事轻 陈玄策坐在那,闭上双眼运转法力,给自己开了天眼。 没有一丝生涩,仿佛施展过千万遍,天眼开。 向着四周望去,夜幕下的一切,清晰可见。 远处寺庙的方向,有着弥漫的阴气在缓缓飘散。这才晓得,之前那遮住星空的,哪儿是乌云。 没多久,麻百户回来了,招呼着大家起身出发。 黄四组留下了四个实习镇妖卫,处理死去的六个兄弟。 镇妖司有着自己处理尸体的方法,就是一把火烧了。 这是怕出现尸变,鬼害死的比妖害死的难搞的多,那尸体动不动就坐起来,爬出来什么的,很是麻烦。 收拾好东西,陈玄策跟着总旗李勾的屁股后面走着,这会太阳还没出来,天蒙蒙亮,正是一天中最凉快的时候。 镇妖司的习惯,赶路的时候不说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也没有明面的上的要求,一代一代的都这样。 陈玄策打听过,据说这样可以避免损耗精气神,不至于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也能提升执行任务活下来的几率。 镇妖司赶路不分白天黑夜,只要有需要,白天晚上都一样。 白天还好,晚上很容易吓到人。 几十号穿着统一服装背着包袱的人,一言不发的走着夜路,搁谁看到了都觉得瘆得慌。 太阳刚刚露头的时候,一行两百多人走到了大槐树村附近,停驻在村子东面往北的一个百十米高的山包上。 这村子坐落在一座山谷中,沿着自西向东横贯山谷中的一条河,河北面连绵一片有上百户的人家。 村外的谷地种植着庄稼,京都大旱一个月,地里的庄稼却是青翠欲滴,这得益于那条叫大柳树河的河水充沛。 东面村口是一棵三人环抱不一定抱得住的大槐树,也是这村名的由来。 大柳树河则是因为村子西面不远沿着河水有一大片柳树林。 镇妖司的人,站在小山包上,俯瞰着沿河而建像一条长蛇般的村落,这是在研究地势。 “嘿,这地儿风水不错啊。”麻百户看了一会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捧哏李勾凑了过去:“大人,您给说说,怎么个说道?” 麻百户也没藏着掖着,伸出右手,虚指西方的大山,感慨的说道:“今儿就教你们点东西,看到没,西方大山阻挡住了自西而来的肃杀之气。” 说到这里,手指又指了指西边的那片柳树和大柳树河:“柳树聚拢整个谷地的福纳之气,这条河呢,则是携带福气进了村庄,福气也叫富气。” 停顿了下,又指向山包下的大槐树树:“槐树聚阴阻财,将这一河的富贵之气挡着,留在了村里,这是长河纳福的风水啊。” 说到这还没完,又感慨了两声:“不错,不错。以后你们谁要是不干了,家搬到这里来,买上十亩地,大富大贵的不说,保你们饿不死。” 一脸的感慨神色,等着下属们的恭维,只听到了稀稀拉拉的几声。 饶有兴趣的众人,听到麻百户吹嘘了半天,就一个保证饿不死,都没了兴趣。 这会他们附近的黄四组的刘百户,声音贼大的给下面人说着:“这村子,这风水,阴气太重,损阳寿。我给你们说啊,以后你们谁要是不干了,可别搬到这,别没死在镇妖司,反而死在了这。” 这话就是说给麻百户听的,刘百户可是正了八经的道士出身。 麻百户老脸一红,也没反驳。 上次为了杏春楼的小翠,和刘百户打了一架,没打过。 骂就更骂不过了,常做法事的道士,嘴皮子溜得很。 好在这会千户喊大家过去商量事情,麻百户嘟囔了一句:“爷不和装神弄鬼的牛鼻子一般见识。” 然后迈着螃蟹步走向了千户那里。 这会陈玄策已经找好了一个靠树的位置,在树的西边铺好了铺盖,躺在上面准备睡了。这位置好,一会太阳升起来晒不着。 其他人也一样,像这种晚上才会办事儿的任务,上午都是闲着。 半夜就被折腾起来了,这会都困得厉害。 躺下了还没睡着,就见麻百户喜气洋洋的走了回来,眼神还不断看着离他不远的刘百户,幸灾乐祸四个大字就差用他一脸的麻子写了出来。 “咱们组晚上的活轻松。李勾,你们小队留在这里,晚上负责观察,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其余的跟着我下山。。” 安排完,找了个距离陈玄策他们队不远的地方盘膝一坐。 李勾作为专业捧哏,这会儿已经凑了过去:“头儿,啥事儿这么开心?” 麻百户笑贼开心:“嘿嘿,老刘他们,晚上守在村口大槐树那。” 他这么一说,距离不远的陈玄策搞明白了。 槐树,聚阴,大凶。 麻百户没控制声音,刘百户在不远的地方咬牙切齿。 “兄弟们,晚上给那些没能耐天天死人的人看看咱们的能耐,谁要是掉了链子,我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是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这声音传了过来,麻百户笑容都没变。 死人咋了,不死人这次能安排这么轻松的活?除了李勾小队外的黄二组的人,被安排在了村子南北两面,维持阵法。 没多久,山包上就只剩下了陈玄策七人,其他人歇够了都进了村子。 千户萧卓先是带着玄二组查看了八具尸体,新死的两个也是村里的老人,都是在家里人早晨喊吃饭的时候发现的。 这两户人家,一家在村东头靠着大槐树不远,一家在村子中间靠着河边。 然后拿着他那黑不溜秋的罗盘沿着河边自东向西的走到村子西面,又从村子中间走了回来。 在村子东头等着的麻百户一行人,就看到了萧卓那张脸上满是疑惑。 他有点搞不清楚,按理说百鬼夜行死人都是从老至小,从第一个死者开始按圆形扩散。 大槐树村死去的人倒是符合从老至小,死者按照年纪逐渐减小,但不符合从从一个点扩散的规矩,而是自西向东。 第10章 神通鬼 日头高升,已经是中午,想不明白的萧卓吩咐大家在大槐树下埋锅造饭,吃饱喝足后,他又带着玄字组的人背着包袱进了村。 麻百户和刘百户每人挑了十名布阵熟练的好手,跟在了后面。其余人等留在大槐树处休息,晚上有硬仗要打,这会休息不好晚上一个疏忽很可能会没了性命。 下午的任务繁重,需要刻画下阵法笼罩全村,以备晚上捉鬼。 村子里的住户有条件的都已经逃走投奔亲戚,没条件的创造条件搬离了大槐树村,只剩下二三十户故土难离的村民,还留守着。 说是留守,也是吓破了胆,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这倒给萧卓他们布阵提供了便利。 留在山包上的陈玄策他们七人,则是一觉睡到了落日西陲,这才起来吃东西。 玄二组被派过来给他们开天眼的,正是那个踹了陈玄策一脚的新人,叫张虎,据说是龙虎山派来镇妖司历练的。 开好了天眼,张虎急匆匆离去。 陈玄策还暗中比对了下,张虎这手道法,可比不上自己会的,手法繁琐不说,看张虎那惨白的小脸,估计消耗了不少法力。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今天是初六,一弯月牙挂在西边的天空,清晰可见。 站在山包上,陈玄策看到整个大槐树村笼罩在微光中,村东头的大槐树处额外有一撮略小的光芒。 这微光,正是萧卓带着人布下的阵法,镇妖司传承-镇鬼六丁阵。 阵法需要提前画好,再用墨线沾厌鬼血沿着刻画好的痕迹画好。 再由七七四十九名手持桃木剑的镇妖卫占据节点,阵法方成。 所谓厌鬼血,是取三岁口的公鸡血、一岁口的无杂毛黄牛血、四月榆树钱儿的汁水、再掺上丹砂,最后兑上水,放在镇妖司的正东方位,发酵九天,方可而成。 具有驱邪,镇鬼的作用。 也是镇妖司处理鬼怪常用的布阵材料。 接下来就是等了。 此时玄二组千户萧卓带领七人留在村内巡视,以便于第一时间发现百鬼从哪里出来。 在麻百户的分配下,黄二组除李勾小队外,村南村北各十六七人; 刘百户则是带着麾下五十多号人,在大槐树处布置阵法,玄二组有两人配合着他们。 槐树属阴,有一定概率百鬼夜行从大槐树这开始。 一切准备妥当,接下来就等到子夜,百鬼夜行开始。 萧卓很有把握,第九夜是食风鬼,吞吐腥风,很好搞定。 玄二组在村子里八个人,一人处理一个,他收拾两个,今晚上的活就算完事儿了。 前提是大槐树那不出状况。 时间缓缓流淌,转瞬来到了子夜。 “打起精神来!擦亮招子,别误了差事。”总旗李勾招呼着六名队员,分段盯着整个大槐树村。 陈玄策看到一股浓郁阴气自西而来,沿着大柳树河缓缓覆盖整个村子。 阴气中,走在最前头的赫然是夜煞鬼。 阵法中的萧卓,脸色不由得一变,看这情况百鬼夜行并不是从村子里开始的,心中还有着侥幸,即便多一个鬼,他也能拿下。 随即带领着一群人赶往村子西口。 夜煞鬼刚走进阵法笼盖的区域,就被玄字组的一名镇妖使用袋子扣住。 随后这名镇妖使离开了阵法边缘,退到阵法内安全的位置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开始封印。 接着陀螺鬼出现,另一名镇妖使出手收下。 就这样,一只一只的鬼被玄字组捉拿封印。 第八只色欲鬼被萧卓随手收了,此时陈玄策看着西方连绵的阴气并没有消散的迹象,这完全不符合第九夜的现象! “头儿,事儿不对,阴气没有消散!”陈玄策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给了李勾。 李勾听完,看向西方,这才发现变化,大喝一声:“跟我走!” 率先匆匆从山上跑了下去,直奔村子南边的麻百户。 “大人!阴气并没有消散,今天不是第九夜!” 麻百户二话没说,直奔萧卓他们而去,还有老远才到地方,大声疾呼:“大人!不是第九夜!” 萧卓此时正在收第九夜的食风鬼,听到麻百户的声音并没有慌张,他已经知道了不是第九夜,就是不知道多了几天。 “一点消散的迹象都没有?”萧卓问完,也没等麻百户回答。收好食风鬼,来不及封印,从怀中掏出一个寸许长的圆柱状物体,从地下拉开。 一簇火光直冲天际。 萧卓的脸色并没有随着信号的传出变得好一些,如果只到第十一夜还好,多两只鬼而已。 就怕是第十二夜,神通鬼。 镇妖司典籍中有记载:神通鬼,鬼中精灵,说神话,做鬼事,专门借人之灵气而行鬼道! 早知道这个情况,昨天晚上还休息个屁。 真是神通鬼的话,这一波玄二组的人估计没啥事儿,山包上观察的也没事儿,剩下的七八十人加上村子里的村民,很可能都死在这。 百鬼夜行是一晚上只弄死一个,前提是没人对付他们,发起疯来绝对死伤惨重。 到时候再请地字组的镇抚使大人出马,他这一身皮就别想要了。 不一会玄字组留守大槐树的两人赶了过来,开始收后面的鬼。 第十只,收好,封印的时候阴气没有散去的迹象。 第十一只,收好,阴气缓缓有散去的迹象。 萧卓脸上满是苍白的郑重,这代表着神通鬼即将到来。 白天布阵,晚上又封印了两只鬼,第十二夜的神通鬼他真没底气对付。 宁愿对付第二十只,第三十只,他都不愿对付神通鬼。 最先出手的四五人,这会已经完成封印,站在萧卓旁边,脸色一样难看。 静静的等待神通鬼的到来。 陈玄策一行人此时已经回合了赶回村子南面的麻百户。 麻百户没去村西凑热闹,那不是他能搞得定的东西,报完信急忙赶回来安排手下人的活。 走近的陈玄策几人正好听到了麻百户的吩咐: “一会儿,事情有变的话全力维持阵法!大家都不是第一天加入镇妖司,废话我不多说,这次成了,给你们请功,败了,抚恤优厚。” 他心里没底,但是没有逃跑的想法。 镇妖司不怕人逃跑,天涯海角都能灭了你。 这地儿对外人狠,对自己人更狠。 xs7.com 一入镇妖司,终身镇妖司。 你可以选择离开,当有需要的时候喊你你必须回来。 临阵脱逃者,封印至黄泉路口,受那阴风日日吹蚀,直至骨烂筋折,留那魂魄承受阴风袭杀之痛。 刚交代完,就听到村子西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正和昨夜那声一样,是萧卓出手了! “全力运转阵法!配合大人!” 陈玄策七人外的黄二组成员,手持桃木剑脚踏八卦步走了起来。 点点光辉顺着剑尖透出,融入到阵中。 陈玄策趁着大家不注意,又消失了。 找到一个缺口处步入阵法,奔着村子西面而去。 不一会,他就看到了单膝跪地吐血的萧卓。 萧卓的面前站着七个村子里的老人,说是老人,男男女女满脸黑气,肌肉虬扎,身形两米左右。 正在一步一个脚印缓慢的走向萧卓,十四只长满老人斑的漆黑胳膊,向前方的空气中疯狂挥舞。 仿佛在粘稠的泥浆里游泳,拼了命的克服着阻力一般。 隔在神通鬼控制的人和萧卓中间,是一把插在地上的暗红色桃木剑,散发着微微的红光,不似凡品。 看来这就是萧卓的手段了,不过那七个老人只是行动缓慢,走到萧卓面前,是早晚的事。 千户萧卓脸色苍白如纸,背脊湿透。 陈玄策识海中浮现: “神通鬼,百鬼夜行第十二鬼,两百五十年道行,生前是寺庙一和尚,素有慧根,冤死后化身神通鬼,报复人间。恶,镇! 千年桃木剑,有道法加持,对鬼怪有着致非凡的震慑力。” 萧卓身旁不远,则是躺着四个玄二组的人。 陈玄策知道,这七个老人,就是神通鬼的本事了。 悄悄的凑到一处刚刚被打倒的断墙后面,陈玄策盘膝而坐。 而后运转法力,极小声的诵念起了度魂经。 起初声音很模糊,运转法力的陈玄策缓缓沉入了进去,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慢慢的他的声音变了,如黄钟大吕,铿锵有力。 声音好似从九天之上传来,又像是从四面八方聚拢,倒没人发现那断墙处盘坐的瘦弱人影。 随着声音不断变大,跪在地上的萧卓神情一缓,神通鬼带来的压力缓缓褪去。 西方天空中那如墨般缓慢消散的阴气,急速退去, 一抹月牙,悬挂在西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卓面前的七名老人,从声音响起时,开始浑身哆嗦,阴气自头顶蒸腾而起,如鬼般的嚎叫声此起彼伏,随着声音消失,逐一摔倒在地上,沉睡而去。 微风吹来,在这几个老人身上,吹起了白色的灰烬。 萧卓松了一口气,今晚这算是过去了。 躺在地上晕过去的几名镇妖使这会也醒了过来,还好,没人死。 ‘轰!’ 巨响从村东头大柳树的方向传来,萧卓苍白的脸色一变,大吼一声:“全体人员,赶往村东支援!” 不顾自己受伤的身体,提起身法,向东方掠去。 剩下的几人,踉跄着朝着萧卓离去的方向走去。 清醒过来的陈玄策,憨厚的脸上笑的很开心,就像发现了小翠调戏他时忘记穿衣服一样。 “奖励:道法神行术、镇鬼剑法、道行六年。” 神行术:此术可提升行走速度,由法力驱动,肉身消耗微乎其微,道行越高,速度越快,大成者日行八百里不是梦。 镇鬼剑法:此剑法共三招,配合桃木剑使用,对鬼怪有着不错的效果。 那还等啥,陈玄策起身施展神行术,奔着东方而去,那速度嗷一下就上来了。 没回南面,估计麻百户正带着人往东面赶。 还好陈玄策控制了一下,不然一不小心超过了萧卓,可就露馅了。 赶到村口,陈玄策看向大槐树: “五百年槐树吸收阴气过多,已成树鬼,树下冤死枯骨二十七,树上冤魂七十二。恶,镇。” 眼前,大槐树那如伞盖般的树冠,密密麻麻的枝丫像是根根触手,疯狂挥舞,不断的攻击着四周镇妖司的人。 刘百户这会耷拉着一只胳膊,挥舞着桃木剑正在密密麻麻的槐树枝丫的袭击中勉强自保。 地上则是一层褐色灰烬,这是驱邪符燃烧后的残留,看这面积,黄四组的驱邪符是消耗干净了。 刚那一声巨响,估计就是大量驱邪符被激活后造成的。 赶到的萧卓,直直冲向了大槐树。 他憋着气呢,今天晚上各种不顺,要不是不知名的原因,说不准他已经化成飞灰了。 见到一棵刚刚有了灵智的树鬼敢在他面前撒野,哪儿还顾得上那么多,握住罗盘,上去就是一拳。 然后他就飞了回来,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萧卓也是被气糊涂了,大槐树虽说是刚刚生成灵智化成树鬼,那也是五百年的槐树啊,有点损耗最少也是三百年以上的道行。 再加上大槐树那庞大的体积,更不用说萧卓还是受伤在先。 陈玄策这会也不好出手,老实儿的在旁边看着。 没多久麻百户带着人赶到,随后布阵,所有人开始用桃木剑对着大槐树攻击。 大槐树的枝丫树叶不断的被砍掉,布阵的人一个一个的飞了出去。 不过还好,他们人多,被击飞一个,就换个新的。 不一会轮到了陈玄策,他正等着呢,等着试试杀鬼剑法的威力,树鬼,也算鬼,吧? 倒持桃木剑,右臂摆出了一个怪异的姿势,法力运转后,倒持的桃木剑画了一个圆,瞬间变成了正向,直直插入了袭击过来的槐树枝。 然后树鬼整个就疯了一般,伞盖般的树冠疯狂抽动,挥舞而来的树枝将布阵的众人扫了出去。 看着眼前一根树枝都没有,陈玄策之后悄悄的后退,躺在了李勾的身旁,假装自己也是被打回来的。 一群人躺在地上,吐血的吐血,骨折的骨折,痛嚎的痛嚎。 没人发现陈玄策刚那神来之笔的一剑。 萧卓躺在地上刚刚清醒过来,脸色惨白。 这是因为刚刚被树鬼赶了回来受了内伤,更是因为全军覆没,估计这百八十号人今晚就交代在这了。 随后大槐树的树干炸出了极其浓烈的阴气,将地上的镇妖司众人笼罩。 躺在地上的众人,全都晕了过去,嚎叫声为之一停。 刚刚半坐起来的萧卓,又躺了下去。 陈玄策没有晕过去,识海中的镇妖图录缓缓旋转,笼罩向他的阴气近不了身。 树鬼没有继续攻击他们,而是继续挥舞着树枝,极其疯狂,阴气缭乱。 一炷香后,树鬼的树叶已经全部脱落,光秃秃的。 又等了一会,整棵大槐树,一寸一寸的碎裂,最后,地面上只剩下一根碗口粗一尺高的树芯,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芒。 第12章 打道回府 陈玄策悄悄支起了身子,看着周围躺着一地像尸体一样的同伴,摇了摇头。 “还得靠我啊,哎,能者多劳。” 又观察了一会,见树鬼是真的嗝屁了,大家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然后快速凑上前,伸手握住大槐树树芯,就要用力掰断。 还没用力,树芯已然从地面上被他拿起。 “树妖芯,不错的原料,具有宁心静气的作用。” 将这玩意收到了包袱当中,陈玄策回到之前的位置,从李勾嘴边刮了点血抹在自己脸上,然后往地上一躺,闭眼。 “奖励:道法望气术,道行三年。” 躺在地上闭眼的陈玄策,嘴角勾出来个向上的弧度。 望气术:可观风水,可看山川河流地势,可观吉凶,需配合天眼使用,此法耗费法力颇巨。 这是好玩意,陈玄策也不睡了,爬起身来,运转法力,开天眼随后施展望气术。 睁开眼睛,望向倒在地上的众人。 好家伙,各种色彩都有。 之前给他们开天眼的张虎,身上的清气能有两米多高。他的头儿李勾,则是灰色的气息半米左右。 看了一会摸清了规律,张虎据说是龙虎山出来的,修行道法,所以是清气。 李勾是凡人,就只有灰气。黄字组的大多数人都是灰气,这也符合黄字组的特质。 麻百户倒是让陈玄策有些意外,红彤彤的气息蒸腾三米多高,刺的陈玄策眼睛生疼。 最后望向了千户萧卓,只见五米多高的金色中,两条巨蛇虚影环绕在一起,只不过那金色摇摇晃晃的,估计是受了伤导致的。 然后,‘嗝’的一声,陈玄策晕了过去,得,一时激动忘了自己没多少法力,这玩意也太耗费法力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萧卓悠悠醒来,慌得一匹,感觉自己应该是挂了。 睁开眼睛看到阳光,幸福感油然而生,活着真好。 然后环顾四周躺了一地的人,脸上幸福的神色褪下,换成了苦涩。 “这一地的人,不知道活着的还有多少,哎。” 长叹了一口气,起身盘坐,开始疗伤。 睡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陈玄策,看了一眼盘坐的千户大人,啥也没说,接着躺着去了。 这会儿不能起来,太明显,索性睡了个回笼觉。 日上三竿,萧卓还在疗伤当中,他的外伤不重,内伤却很麻烦,不及时调理,会留下暗疾。 躺在地上的众人,一个个的醒了过来。 陈玄策也在合适的时候悠悠转醒,这倒不是他故意的,是睡醒的时候李勾刚醒没一会,正在那直吸凉气,他是脚崴住了。 吐的那口血,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屁事儿没有。 晕过去的时候一群人感觉不到疼痛,这一睡醒,又是一地的鬼哭狼嚎。 有的是身体上疼的,断了肋骨的,折了胳膊的,崴了脚脖子的。 有的是心疼的,断成两截的桃木剑,化成飞灰的驱邪符,还有各种私人的小物件,这都是钱啊。 桃木剑和驱邪符,除了刚进镇妖司通过考察期会发给你,剩下的都得靠出任务赚钱来购买。 镇妖司给出任务的人的津贴以及完成任务的赏钱很多,这里就包含了任务中的损耗部分。 有的人用的省,一把桃木剑能背二十年。 萧卓醒了过来,麻百户凑过去汇报:“大人,死了五个,其他受伤的还没来得及统计。” 没等萧卓问,麻百户继续说道:“黄四组,铜一钱三个,铜二钱两个。” 萧卓松了一口气,远远低于他的预估,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说死了两个铜二钱的好手,但这种突发情况,算是情有可原。 黄四组的刘百户这会脸色阴沉的能挤出水来,死的都是他的人。 本来黄四组有五十三个人,算得上黄字的四个组中间人员最多的一组。 据说地组的镇抚使王大人已经注意到他,很欣赏他出任务伤亡率低的这一点,这下倒好,一次没了五个,还全都是正式镇妖卫。 黄二组没死人,麻百户倒是没啥不好意思的,该干的都干了,该支援也没含糊。 刘百户这么惨,只能怪命不好。 没一会,一行人心疼劲也过了,该疗伤的疗伤,该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 中午,吃完饭后的黄字组,互相搀扶着向着京都的方向离去。 萧卓没走,他还要带着玄二组的人去找百鬼夜行真正出现的地方。 比预估的多了三只鬼,估计没发现的三个死者所处的位置,才是百鬼夜行真正开始的地方。 陈玄策想留下趁机混点好处,但是他没有合适的理由,只能搀着崴了脚的李勾,向着京都的方向走去。 傍晚,京都东城门,王老九已经开始安排下面的兵丁准备关城门,看着远处走过来的一行人,当即叫停。 “好家伙,这次比上次还惨啊!”王老九看着远处互相搀扶着的一群人,小声嘟囔道。 他小舅子又回来了,这次很乖,一声不吭。 上次回到家里找自己姐姐哭诉,不仅没得到一丝的安慰,还被臭骂了一顿。 王老九家,正住在被镇妖司弄死的暴发户一家不远。 听完亲姐姐的讲述,王老九的小舅子现在乖的不行。 这乱世,看城门可是肥差,要不王老九一个九品城门官,哪儿能在京都城内城置业? 一行人终于走到了东城门,麻百户做事儿地道,扔了几颗碎银子给王老九,招呼道:“兄弟们辛苦,拿去吃酒。” 刘百户则是眼睛长在脑袋上,哼了一声。 “就知道收买人心的家伙。” 麻百户也没和他一般见识,一行人回到了镇妖司。 进了镇妖司大门,他还没忘扔给陈玄策五两银子,这是之前说好让他去处理梦魇鬼的报酬。 甭管陈玄策是不是只去溜了一圈,结果是好的就行。 他这个百户的位置是保住了,这次任务又没有人嗝屁,心里舒坦。 接下来一伙人去找司中郎中治伤的治伤,没事儿的该干嘛干嘛去。 麻百户和刘百户俩人则是去了镇抚使王大人那汇报情况,这也是回来之前萧卓交代的。 百鬼夜行,是王大人重点吩咐的任务,萧卓回不来,进度却不能不做汇报。 把李勾送回了屋,洗澡冲去一身疲惫。 而后陈玄策赶去饭堂对付了一口,这走了一下午饿得慌。 吃饱喝足,回到自己的小屋躺了下来,从包袱中拿出树妖的树芯,不断摩擦。 这东西,不是凡品,赶明儿雕刻成配饰随身携带,是个好物件。 这一趟有惊无险,又一次活了下来。 他知道,不是每次任务都能像这次一样,所会的度魂经和杀鬼剑法正好对口,遇见不对口的,说不准哪天就会嗝屁。 相比以前,他有了更大的活下去的把握。 况且这次收获不少,以后面对鬼怪类的任务,已经有了几分底气。 睡醒之后,没有再去钓鱼,而是在京都里逛了起来。 第13章 狐狸窝 为了省事儿,今天出门陈玄策没有穿镇妖服,只是将代表身份的那一枚铜钱栓在了腰带。 又用麻布将半米长的树妖芯缠了起来,背在身后。 整个大梁,内忧外患,但不耽误京都的繁华。 溜溜达达的走到了胭脂街的入口,犹豫了好一会,才靠着极大的意志力离开。 “色是刮骨钢刀,色是穿肠毒药,少年不近色,近色则骨空肉消,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一边走一边嘟囔,一个不注意把脑海中心经的一段嘟囔了出来。 “这位施主,于我佛有缘。”一个温暖宽厚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陈玄策一回头,好家伙,一个大光头正跟在自己身后。 仔细一看,是一位穿着破补丁袈裟,手持禅杖,和他差不多高,有他两个胖的胖胖大和尚。 没等他说话,那大和尚唱了句佛号,接着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与我佛有缘,大缘,深缘。” 转过身来的陈玄策一脸好奇:“大师,何为缘?” 大和尚和颜悦色满面虔诚的说道:“缘,即是施主将为我佛家一员。施主有宿慧,当成佛前童子。” 陈玄策面色诚恳的问道:“大师,什么是佛?” 大和尚很开心,眼前这位小施主,刚刚不自觉中嘟囔的寥寥几句话语中,尽是宿慧。 现在又对佛法如此好奇,不由得说道:“佛可以实现人的所有理想,可以让我等登入西方极乐世界。佛无处不在,佛无所不能,佛在你我心中,也在每个人的心中。心中有佛,众生皆佛。” 陈玄策脸上神情好像恍然大悟一般,随后挂上一脸的憨厚笑容:“大师,去胭脂街没银子,佛祖给不?” 不顾一脸懵逼不知这弯怎么转这么快的大和尚,转身施展神行术,似慢实快的消失在人流中。 他不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世界是没有心经,但这个世界的和尚可凶多了,度化不成,杀你全家的事儿,他们常干。 杀全家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大事儿,比这更狠的都干过。 高原上原本有一叫波齐的国家,因不接受他们所说的佛,就被他们灭了,现在那里就是对大梁虎视眈眈的佛国。 大和尚刚缓过神来,已经不见刚刚的人影。 他也没纠结,笑着说了一声:“有缘人,天涯何处不相见。” 说完,一步一个脚印的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藏在不远处的陈玄策施展望气术看了一下,大和尚身上将近六米高的金灿灿的黄色气息中,是一个丑恶的八臂法相,奇怪的是法相面容狰狞,却让人觉得祥和无比。 随着大和尚的离去,忘记停止施展望气术的陈玄策不由得朝着大和尚所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双眼眼泪直流,中间夹杂着血色。 望气术溃散,溃散前看到了一幅画面: 皇宫之上的天空,是遮住整座皇宫的金云,一条五爪金龙盘踞其内,略显萎靡。 缓了一会擦干眼泪,陈玄策又看向皇宫上空,空空如也,一片蓝天。 “这就是大梁皇室的气运了吧,嘿,看这德行,离完犊子不远了。” 他不知道的是,也就是他运气好,道行不高,否则将会迎来气运金龙的反噬,轻则变成白痴,重则殒命。 也没去管大和尚是什么来路,陈玄策找了个早餐铺子,要了一笼小笼包,一大碗豆腐脑。 特意交代了那娇媚的老板娘,要咸口。 今天出门是有目的的,要去书行搞几本书回来,只会简体字,很吃亏。 繁体字倒是也能看得懂,但写不出来啊。 顺带着找个雕刻师傅,把树妖芯处理一下。 吃饱喝足,优哉游哉的走到京都城东北方向国子监附近的文房街。 京都有两处是文人雅士最爱逛的地儿,文房街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汇聚着天南海北的文字古籍,名人墨宝,传世经卷。 号称只要你想要,只要你有钱,连本朝禁书都能给你搞来,卖书的同时还顺带经营着篆刻私章的买卖。 陈玄策还真打听过这禁书是怎么回事,他很好奇,以为是什么前朝遗毒,或是宣扬大梁得国不正的玩意。 结果李勾神秘兮兮的告诉他:“玄策啊,就是没钱去胭脂街,可以搞来看一看的东西。” 当时就给他干懵了,搞了半天是刘皇叔啊。 到了地儿,进了一家叫墨宝居的小店。 选择这家小店的主要原因不是觉得它小就会便宜,这地儿和胭脂街一样,死贵死贵的。 他是看到了熟人,那个总调戏他的狐妖小翠,刚刚就走在他前面二三十米的地方,穿着麻布衣裳走进了墨宝居的隔壁。 一家叫裘青书局的店面。 已经在梦里把小翠摆成过十八种模样的陈玄策,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掩盖在麻布下一摇一晃的珠圆玉润,正是狐妖小翠的腰下丰腴。 按理说这会小翠正是忙活了一晚上,睡着懒觉的时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胭脂街的行当已经内卷到这种程度了?吃鸡也要有文化?要不然不知道放几勺盐。 按耐不住好奇心,陈玄策走进了墨宝居内。小店不大,一排书架。 进门对着墙根处是一把明黄色的太师椅,上面坐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陈玄策随意的看了一眼:“狐妖,四百年道行,身无怨气,可镇,可不镇。” 转身就走。 这怕不是狐狸窝吧。 这是国子监附近啊,狐妖都这么附庸风雅? 墨宝居靠墙坐着的老头,在陈玄策离开后幽幽的问道:“小翠,这人跟着你来的?” 从空气中传出的声音没有一丝妩媚,:“闭嘴,没你说话的份。” 随后一个苍老的女声传出:“小翠,这人你认识吧。” “嗯,镇妖司刚过观察期的小娃娃。” 随后屋子里没了声音,那老头知道,小翠这句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走出门的陈玄策,在离开近百米后才施展望气术,好家伙,墨宝居和裘青书局的上空,一个五米多高的三尾狐狸虚影,正趴在房顶。 还真特娘的把自己送进了狐狸窝。 第14章 钓到大货 陈玄策心中暗自决定,今儿买完书弄好树芯,以后没事儿再也不乱溜达了。 外面太危险,还是镇妖司安全。 先是碰到个忽悠人的大和尚,又走进了狐狸窝,这叫什么世道啊。 还是在镇妖司苟着吧,没事儿钓钓鱼,有事儿就镇妖,啥时候混到天下无敌再说。 这会他还不知道,那个大和尚的八臂法相,代表着大和尚是佛家的四品高手,刑者。主杀伐,铲除拒绝皈依之人。 随便找了一家店,买了几本经史子集,随手拿了一本《九州山海路》,又将树妖芯留下,约定好两天后来取,随后陈玄策麻溜的回了镇妖司。 这会已经是午后。 走进镇妖司大门的那一刻,方才觉得,镇妖司的活危险是危险了点,至少不干活的时候生命安全有保障,又管吃,又管住的,这乱世,上哪儿找这好地儿去。 没看外城那连绵的流民帐篷,以及一车车运往乱坟岗的死尸么。 正要去找李勾的麻百户,看着拎着几本书走进来的陈玄策,笑容满面的说道:“玄策,去买书了?” 也是难得,他下面四五十号人,还真不是每个都记住了名字,能记住陈玄策的名字还是因为这孩子命硬。 比小胖子硬多了,这孩子是真的硬! “是的大人,我觉得作为一名正式的镇妖卫,一定要努力学习,充实自己,这样才不会枉费大人您的栽培。” 这么一句话配上陈玄策那张憨厚的脸,让麻百户觉得很别扭。 不过,这话说的,中听。 “好,咱们黄二组就需要你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次任务的赏钱。”说着麻百户就扔过来一锭银子。 陈玄策接过来颠了一下,好家伙,这最少五两,顶他两个月的月俸了。 “赏钱?” “嗯,镇抚使大人赏的,一人五两,拿着吧,多吃点好的,瞅你瘦的。” 麻百户是真的高兴,这次出去一个没死,活干的漂亮,镇抚使大人破天荒的夸了他一句。 原话是:“你小子长得不咋地,活干的还凑合。” 就算是夸奖吧。 陈玄策憨笑着收起了银子,刚要跑去食堂蹭饭,就听到麻百户接着说道:“明儿新人过来,我给李勾说了,这次你带两个新人,上点心,我看好你。” 点了点头,陈玄策也没多问。 这是惯例,镇妖司的通过考察期的正式镇妖卫,都要带新人。 当初他和小胖子一起来的时候,总旗李勾看他面相憨厚,破天荒的亲自带的他。 要不然他早就跟小胖子一起,被另一个新人带着混日子了。 跑去饭堂蹭了点剩饭,吃完又厚着脸皮跟打饭大娘要了个杂面馒头和一小丢咸菜,然后拎着鱼竿喜滋滋的奔着胭脂河去了。 躺在河边钓鱼的陈玄策,被太阳照着暖洋洋的很是舒坦。 他已经不怕晒了,身具十年左右的法力,这种阳光对他来说汗都不会出。 “这才叫日子啊!” 躺在地上的陈玄策,一脸舒爽。 “上午你是不是跟踪我?小屁孩儿,有银子来楼里,跟着我算啥?”柔媚诱人的声音响起,小翠难得的下午出现在小楼栏杆处。 陈玄策心中忐忑,脸上一如既往的憨厚,转头看向小翠。 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翠绿轻纱,双臂垫着栏杆,两条笔直的长腿微曲着交叉,展现着曼妙身形的同时,又很好的掩盖住了轻纱下那另男人血脉喷张的几点位置。 “姑娘,你说啥?” 陈玄策装傻充愣,再说他真不是跟着小翠去的。 狐妖娇嗔了一声:“哼,你们男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骗子。就说你们麻百户吧,每次都叫人家小甜甜,然后动不动就好长时间不来。” 继续一脸傻笑,陈玄策假装听不懂小翠在说啥,麻百户的风流韵事,私下可以八卦,当事人亲自说给他听,人家敢说,他不敢听。 转过头盯着眼前的鱼竿,嘿,上鱼了。 起竿,从力度上陈玄策判断,这是个大货。 确实是大货,望着从水里拽上来的东西,陈玄策傻眼了。 一具用麻绳绑着石块的尸体,还是穿着黑衣卫飞鱼服的尸体。 “真特娘的晦气!” 狐妖在不远处看着呢,都不用瞅,陈玄策就能感觉到狐妖处传来的震惊情绪。 黑衣卫,大梁朝堂监察天下的黑衣卫,可止小儿啼哭,可让朝廷大员谈之色变的黑衣卫。 陈玄策是真的想连鱼竿带鱼线和尸体一起扔进水里,条件并不允许。 “该死的狐妖,这个时辰往常你也不出来啊!” 没办法,将尸体拖到岸边,奇怪的是那块石头并不是很沉。 哭丧着脸看了一眼小嘴微张的狐妖小翠,陈玄策向着镇妖司跑去。 熟练的手法并没有降临在黑衣卫的尸体上,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注意点。 可惜了,黑衣卫随身怎么也得有几张银票吧? 要不等小翠不在了返回去摸一把? 还是算了。 自从有了镇妖图录,陈玄策意识到自己最近有点飘,要不然也干不出来跟踪人家狐妖的事儿。 摇了摇头,驱散了金钱带来的欲望。 跑到狐妖看不到的地方施展神行术,很快的返回了镇妖司。 来到麻百户的院子,陈玄策没搞那些虚礼,直接说道:“百户大人,小的刚在胭脂河钓鱼,钓上来一具绑着石头的黑衣卫尸体,杏春楼的姑娘小翠也看到了。现在尸体正在河边放着,您看如何处理?” 听完陈玄策所说,麻百户二话没说,起身直奔镇妖司深处的一座小院子,那是地一组镇抚使王大人办公的地方。 陈玄策也没等麻百户,接下来怎么处理就不管他事儿了,最多是喊他过去了解下情况,于是返回自己的屋子休息。 屋子是镇妖卫统一的住处,靠近镇妖司北大门不远。镇妖司黄字组的人,基本上都住在这。 在京都城置了业的,不出任务的时候,白天也会来镇妖司点卯。 像百户以上的,大多时候都住在镇妖司。 刚回到屋子里没一会,陈玄策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推开门一看,总旗李勾一瘸一拐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玄策,百户大人叫你,换上镇妖服,跟我走。” 语气很急,陈玄策估摸着大概率是惊动了镇抚使,否则不能和他强调换上镇妖服。 快速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搀扶上一瘸一拐的李勾,往北门走去。 眼见俩人过来,麻百户低声招呼道:“玄策,你带路。李勾,你回去休息。” 这倒不是麻百户照应李勾,是怕李勾耽误了速度。 而且陈玄策和他讲过,现场还有杏春楼的小翠姑娘,这得快点去,别人不知道那小翠是啥情况,他可是一清二楚。 这狐妖要是不懂事儿真破坏了尸体,王大人怪罪下来,怕不是要把他送去黄泉路。 第15章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平时王大人不管麻百户他们在外面的蝇营狗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旦认真起来,给妖怪行方便,嘿,去黄泉路都是轻的。 陈玄策也不含糊,一脸憨厚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在前面带路。 镇妖司指挥使不知是何人,他没见过。 平时镇妖司的各种事项都是镇抚使王大人在管,他只见过王大人一次。 今天这是第二次。 王大人身高一米七十多,一身红袍,双眼细长,面白无须,看不出年纪,整个人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要说王大人是黑衣卫的大太监九千岁魏公公,绝对有人信。 人不多,只有王大人、麻百户、陈玄策以及一个镇妖司的李姓仵作。 四个人很快赶到了胭脂河旁。 让麻百户松了一口气的是,狐妖小翠并没有擅自去动尸体,并且人已经消失了,杏春楼并没有妖气传出。 李仵作上前查看,陈玄策跟过去打下手。 留在原地的王大人,细长的眼睛看了一眼杏春楼,又转头看了身旁的麻百户一眼,什么都没说。 麻百户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七月的骄阳并不能驱散掉他心中的寒意。 没多久,仵作检查完了尸体,带着陈玄策走了过来。 一张死人脸上布满了阴云,语速极快的对着王大人说道:“大人,死于妖。伪造了死因,打断了四根肋骨,后脑有重物袭击的伤口,这些都是死后伪造的,真正的死因是妖气灌体。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陈玄策都呆了,这仵作牛逼啊! 他是一起过去的,近距离观察到李仵作既没剖尸,也没动刀。 上前摸了一圈就看出来这么多东西,中途还收起来三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了陈玄策一个看不懂的眼神。 王大人的白脸上布满了阴霾,由此可见仵作所言非虚。 点了点头,王大人转身就往镇妖司走。 陈玄策和麻百户连忙跟上,仵作留下来等镇妖司派专人过来,好将尸体带回去。 等进了镇妖司,王大人才开口说道:“此事禁止外传,知情人下封口令。” 顿了一下,看向麻百户说了句:“麻正阳,扣半年俸禄。” 麻百户知道,王大人这是放了他一马,小惩大诫。 后面就看,狐妖小翠与这事儿有没有牵连了。 大梁镇妖司有一条文:妖魔可居京都内城,不可出手,出手者杀之。 这也是为什么狐妖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行走在京都内城里以及麻百户刘百户他们隔三差五的还能去败火的原因所在。 从镇妖司成立那天开始,此条文执行至今。 一切命令的执行,都需要强大的实力为后盾。 镇妖司成立的时候,这条命令没有妖魔当回事,甚至有修为在身的武者都敢对着镇妖卫张嘴嘲讽。 当京都城北三十里外的乱坟岗,连续三个月出现各种尸体以后,这条文就很好的执行至今。 陈玄策知道,今天这事儿,王大人是怒了。 这些和他没啥关系,运气好能蹭到动手的机会,趁机镇个妖换奖励,运气不好边都摸不到。 临走前王大人神色怪异看了陈玄策一眼,说了句:“你们这一批就活了你一个?” 一句话给陈玄策吓够呛,心想王大人这不会是要把我赶走吧,难道是觉得我是天煞孤星? 身体却很诚实的弯腰行礼,语气恭敬,略带唏嘘:“禀大人,确实如此。一百零三人,只剩小的一个。” 王大人的那张阴冷的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一丝笑意:“好好干,当初我来的时候,也只剩我一个。” 陈玄策内心惊异,嘴上却是说出了准备好久的一句话:“谢大人赏识,苟利个人生死以,岂因妖魔避趋之,小人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大人当时就惊了,这小词儿整的,像样! 看来还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不由得问了句:“读过书?” 陈玄策点了点头,王大人停住脚步,想了想说道:“麻正阳,这小伙子先放你这。” 随后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个袖珍手弩,连带着三根弩箭扔给了陈玄策,然后大步离去。 看那走路的姿态,心情应该很不错,因黑衣卫尸体带来的阴霾,已经完全看不到。 陈玄策的声音中满含着感激、崇拜、尊敬、认同,冲着离去的王大人谢道:“谢大人赏赐!” 看着站在那捧着手弩傻笑的陈玄策,麻正阳羡慕的要死。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嘴儿这么甜呢,这马屁拍的,真正。 “大人给你的,好好收着。”麻正阳没好气的说。 瞅了一眼这普通的手弩,陈玄策随手挂在了腰间。 随后仔细端详手中握着的三根弩箭:“裂魂箭,具有不错的穿透性,可碎魂魄。” 麻百户两眼泛红,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他不敢索要,连花钱买都不敢。他不傻,王大人说这个人先放在他这,意思是看上了。 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我麻正阳也识字啊!为啥看不上我,看上这个憨傻的麻杆?就因为他会拍马屁?我可以学啊! 他哪里知道,陈玄策说的那句话已经准备了很久,终于等到机会,在合适的人的面前说出来。 王大人就是合适的人,他是有功名在身的,二十岁那年家人死于妖物之手后,毅然决然的加入了镇妖司,十六年,凭借着实力坐到了镇抚使的位置。 一身修为已然臻至化境,镇妖司的大事小事,指挥使不出面的情况下,都是王大人说的算。 不过王大人居然和他一样,也是一批人中的仅剩的一个独苗,这事儿之前还真没听说过。 陈玄策一句话直接说到了王大人的心坎里,王大人能不高兴?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要知道这会王大人是心疼的不行,脑瓜子一热,赏的过了。 陈玄策的眼力价可是和他憨厚的面容严重不符,连忙递过一支弩箭给麻正阳:“大人,帮俺看看,什么说道?” 麻百户也没客气,接过来仔细的端详了一会,这才解释道:“裂魂箭,五品以下中之必死,运气好可伤四品魂魄。好好收着,用完记得回收。” 说完,恋恋不舍的递给了陈玄策。 看那样子,恨不得装自己兜里。 眼见陈玄策将弩箭收好,麻百户吩咐道:“你先回去吧,这事儿记住不要外传。” 说完奔着自己日常办公的小屋而去。 第16章 等的人到了 吃完晚饭回屋路上的陈玄策,见到了赶来的黑衣卫:一个身着玄袍的千户带队,身后跟着七个身穿飞鱼服的黑衣卫番子。 李仵作和麻百户正带着人往停尸房走,恰好看见路过的陈玄策,麻百户招呼道:“玄策,过来。” 陈玄策什么也没问,麻溜的跟上,走在李仵作旁边。 天黑,趁着别人不注意,李仵作塞给了陈玄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俩人相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停尸房是在镇妖司的西南角,一间不大的小房,房子外面是个焚尸炉。 一些道行较深,不宜扔到乱坟岗的妖尸,一般都是拉到这里烧了。 陈玄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镇妖司的人非必要情况下没人乐意来这儿,晦气。 一行人停在了房门外,李仵作进了停尸房,随后和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将黑衣卫的尸体抬了出来。 看着眼前被开膛破肚的下属,黑衣卫千户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青红青红的,仔细看还能看到脸上那不断抽动的肌肉。 “麻大人,说说情况吧?” 他们是得到了通知一路赶来,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麻百户示意李仵作说明下情况,李仵作顶着死人脸张嘴说道:“死于昨日晚间,妖气灌体,五脏化为齑粉。死后被打断四根肋骨,敲碎了颅骨。” 李仵作堪称惜字如金,说完便转身走掉了。 麻百户也不计较,这死人脸在镇妖司是老人了,除了对镇抚使大人恭敬一些,其他人谁都不给面子。 麻百户又示意陈玄策说下情况。 “几位大人,小的下午在胭脂河杏春楼附近钓鱼,钓上来的。当时身上还绑着一块大石头,小的就上报了。” 陈玄策说完,麻百户接着说道:“郑大人,就是这么个情况,那块石头,不是特别重,像是想将这兄弟顺水送出京都城。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不?” 郑姓千户紧皱着眉头,死的黑衣卫,是跟了他好多年的老人。 一直以来都替他处理机密事项,不知是否有人发现了什么,杀人灭口。 也因为如此,本来能升百户的,一直压着没升。 否则也不可能是他一个千户前来领尸。 “麻大人,妖物是你们镇妖司的活计,还得辛苦你们。” 麻百户点了点头,郑千户所言非虚。 “这事儿我们王大人已经得知,会处理的。等有结果了我派人通知你。” 郑千户点了点头,带着人抬上尸体快速离去。 麻正阳和陈玄策一起将人送到了镇妖司北门,道别的时候郑千户塞给了麻正阳两张银票。 陈玄策又分了五十两。 看着人都走了,没什么事儿的陈玄策刚要溜回去睡觉,就被麻正阳叫住:“玄策,回去收拾东西,晚上有活。” 陈玄策来了精神,还真被自己蹭到了,答应了一声连忙回到屋子,将一套装备都收拾好,又把王大人给的手弩缠在左手小臂上,上好三根裂魂箭。 这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有着连发的功能,倒是省去了换箭的麻烦。 麻百户带着他到了北门空地等着,没一会十个人赶了过来,正是玄一组。 没多久王大人一身红袍,出现在众人面前,眼见人齐了,什么都没说,带着一群人直接出发。 走在路上,借着些微的灯光,陈玄策觉得这路很眼熟。 等到国子监院墙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不由得一愣,这不是去文房街的路吗? 偷偷的看了麻百户一眼,心想不会真的是狐妖干的吧,真是这样的话,麻百户悬了啊!这种收好处不忘下面人的好领导,可不好找! 好在进了文房街,王大人只是看了墨宝居和裘青书局的方向一眼,冷哼一声后直接走了过去。 麻正阳倒是不知道这地儿,他还好奇着身旁这憨厚麻杆,没事儿老看看这街边的店铺干嘛。 目标是文房街外,距离墨宝居一里的一处院落,红瓦青墙,占地颇广,快赶上镇妖司大了。 朱红色的大门,门口两个硕大的石狮子。大门两侧悬挂着两个朱红色的灯笼,借着灯光,依稀能看见门上牌匾写着的三个鎏金大字:晋王府。 奇怪的是,偌大的一处院落,没有兵丁守门,院子里悄无声息。 晋王,正是大梁皇帝的亲叔叔,大梁第一战神赵成安。 十六岁生撕虎豹,二十五岁进入武修四品先天境,现年三十六岁,和王大人同龄。 武者三品先天境界,戎马十八年,从无一败。 大梁能够存在到今天,晋王功不可没。 可以说是晋王赵成安,靠着一己之力扛着四处漏风处处是坑早晚要嗝屁的大梁国运。 此时晋王,正在京都城北三百里之地,亲率麾下二十万镇北军镇守北境,抵御蒙古铁骑。 站在门前有一会儿,王大人才示意麻百户前去叫门。 麻正阳走上前去,‘哐哐哐’的敲门。 不一会头发花白的门房打开小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边走边骂:“谁家不懂事儿的杂种,这么晚了不让人睡觉了?” 麻正阳低声的说道:“镇妖司。” 门房老头脸色瞬间变了,谄媚的说道:“镇妖司的各位大人啊,什么事儿?” 没有等到任何回复,一行人顺着小门鱼贯而入,门房没敢阻拦。 晋王府的人在京都有两个不能惹,一个是皇宫,另一个就是镇妖司。 为啥不敢惹镇妖司呢?门房老头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被镇妖司一把火烧死的晋王王妃。 进了晋王府,王大人好像提前知道位置一样,直奔王府后院花园,到了地方站在一座假山面前,细长的眼睛阴冷的盯着脚下一米外的平地。 谁都没有说话。 偌大的晋王府本就没几个人,王妃被烧死之后,晋王赵成安只留了几个老人看着府邸,整个人就去了北境。 过了好一会,王大人冷声说道:“给脸不要是吗?”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是在等救兵是吗?好,我陪你等。” 陈玄策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有心问下麻百户,看着一群人都笔直的站着,他问不出口。 这氛围,不得不说,很压抑。 过了一刻钟,王府正门方向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看来,等的人到了。 第17章 虚空震慑 王大人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极低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传了出来:“镇妖司的活计,谁敢管?” 远处的脚步声有些缭乱,随后恢复了过来,更加急促。 没多久,一个身穿绯红色官袍的圆脸中年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身后背着包袱,五大三粗的汉子。 一看就都是有修为在身的好手,身后的包袱绝对不是行李被褥。 中年人先是抱拳行了个礼,十分的客气。 但,话语中威胁之意十足:“王大人,这么晚了还劳烦你们,真是不应该。这里毕竟是晋王府,事关大梁颜面,直接闯进来怕是不妥啊。” 王大人那细长的眼睛仍然盯着地面,阴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四年前只烧死了个王妃,是不是让你们觉得镇妖司很好说话?” 中年人面不改色,回应道:“万事都有个规矩所在,镇妖司这么讲规矩的地方,直接闯入王府,这不不合规矩。况且,皇家之事,有问题也是宗正寺的活计,王镇抚使,你有些逾越了。” 王大人这才转过身来,并没有看眼前的中年人,而是阴冷的说了句:“你和我讲规矩?镇抚使就应该听大梁朝廷是这个意思吧?”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什么。 中年人刚要张嘴,就听王大人继续说道:“镇抚使而已,你真当是我镇妖司求着皇帝老儿给的官?你不会是在宗正寺把脑袋待坏了吧?” 中年人这会是真的闹心,他是谁,大梁皇族宗正寺卿!皇帝离开皇宫都要向他行礼的人物。 面带愠怒之色,朗声威胁:“好你个王庆芝,明日我会上奏皇上,治一个大不敬之罪!你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王大人这才看了眼前头铁的中年人一眼,说道:“我当是谁呢,赵老九是吧?赶紧滚,别耽误我做事。” 宗正寺卿赵老九这会也是骑虎难下,本来想着用大梁皇室压一下镇妖司,这怎么和想的剧本不一样呢? 他倒是知道镇妖司的邪门,可今天这事儿,他不得不出面。 地下的人要是被发现了,他最少也是凌迟。 闹不好,一家老小就得整整齐齐。 “王大人,你真要一意孤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右手举起,跟着他一起来的二十多人,从身后解下了半米高的包袱,拆解开来,里面赫然是大梁黑衣卫制式武器:三十米开外可透皮甲的鹰翼弩! 二十多把鹰翼弩明晃晃的对着镇妖司的人。 赵老九想的很明白,眼前这群人要是还不识抬举,杀了也就杀了。 毁尸灭迹,再把王府寥寥几人弄死,一并烧了,没准这事儿就过去了。 眼见如此,王大人没有多废话,没等赵老九挥手,而是自己先挥了挥手,带着镇妖司众人离去。 他倒是不怕眼前这些阿猫阿狗,跟着他来的没准要有死伤,犯不上。 镇妖司每个正式的人都是宝贝,可以死在镇妖途中,不能死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上,不值。 宗正寺卿赵老九带着下属跟在后面,一直将镇妖司十几个人送到晋王府门口,才停住脚步。 眼见着镇妖司一行人消失在黑夜中,赵老九才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吩咐下面分出十个人守在王府门口,防备着镇妖司的人去而复返。 而后带着剩下的人,直奔皇宫而去。 今儿这事儿,他得给皇帝通个气儿,先站住脚,再说后续。 还没走到皇宫,宗正寺卿赵老九就见一名红袍老太监在一群人的护卫下迎面疾步走来,正是黑衣卫当家人,大梁掌印大太监,皇帝的大伴,魏忠良。 俩人平日里很熟,刚要走上前去寒暄两句,就听到声音尖细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句话:“孩儿们,都杀了。” ‘嗡嗡’声响起,正是鹰翼弩激发的声音。 夜空中一片黑云出现在两伙人中间,眨眼即逝。 片刻,一地尸体,血流成河。 “留几个人拾掇干净了,剩下的回去睡觉。”说完,魏忠良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跟在身旁的正是晚上出现在镇妖司的郑姓千户。 “干爹,这么杀了,不会有什么事儿吧?”郑千户问道。 魏忠良摇了摇头:“皇爷的意思,你去文房街附近找下王大人,告诉他碍事儿的人已经解决了,辛苦他们继续办事儿。” 郑千户点头应是,猫着腰倒着退下。 魏忠良对着身侧另一位千户吩咐道:“赵大人家里,你走一趟,要是碰到镇妖司的人,客气着点。” 吩咐完,向着皇宫疾驰而去,不一会,消失在黑夜中那高墙之下。 夜晚的皇宫,犹如择人而噬的猛兽。 郑千户并没有找到镇妖司的人,只是在晋王府旁看到了隐隐的火光,以及听到宗正寺方向传来的一声惊雷。 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没退去,就听到直透灵魂的声音传来:“镇妖司命,阻拦镇妖者,杀!妖魔擅自出手,杀!与妖魔行凶有牵连者,杀!” 一连三个杀字,响彻在京都城的上空,而没有修为的人,什么都没听到。 郑千户二话没说,直奔皇宫而去。 走在路上,就见到远处黑夜中高耸的宫墙,微微颤动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离开晋王府后,王大人吩咐玄一组的人以及麻百户和陈玄策返回镇妖司,整个人消失不见。 回到镇妖司没一会的陈玄策,就听到了宗正寺方向传来的滚滚雷声,以及后面的传音。 他上午遇见的大和尚,此时正在内城西城门的一座寺庙中盘膝打坐,被声音惊醒后,一脸的震撼!连夜翻出城墙,匆匆离去,直奔高原。 墨宝居中地下三米处的一处隐秘空间里,三名年纪颇大的老人,则是满脸的恐惧! 杏春楼中的狐妖小翠,趴在床上不由得显出了原形,两根毛茸茸的尾巴盖住那半米长的火红狐狸身躯。 陈玄策分辨了出来,这并不是王大人的声音。 “虚空震慑之术,可将声音传送至特定人群中。”识海中浮现的信息,解答了声音为何直接传入他的脑海。 陈玄策一脸的惋惜,这么好的镇妖机会被人给搅合了。 心想“嘿,要么是大统领出手,要么是司里藏着的老妖怪。” 至于黑衣卫为什么会死,这和镇妖司没关系,打出狗脑子关他们什么事儿? 外人不知道的是: 当晚除了有修为的人听到了警告外,晋王府外表毫发无损,里面已然是一片白地; 宗正寺最高的那座楼,塌了; 皇宫大内则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上空的气运金龙,凭空小了一圈。 宗正寺卿赵老九,被黑衣卫抄家灭族。 第18章 接新人 镇妖司纳新,分几个步骤。 先是报名,年满十六岁男性即可报名。 随后是核查,查来历,这查的不严。 查是否作奸犯科之辈,这个是由玄一组的千户用天眼来判定,顺带还能看下人员的阳气足不足。 说白了就是十六岁破身的,甭想进镇妖司。阳气足的,天生克制鬼怪,胆子大不至于被吓死。 再之后是测试,主要是耐力、反应能力、记忆力和胆量。 耐力测的是长跑,毕竟镇妖司动不动就赶路几十里几百里,耐力不行扛不住。 反应能力测的是八卦桩,半米高的桩子,按八卦布置好,有高有低。 三次机会,通过一次即可过关。 这是因为没修为的只能靠阵法,反应能力不行的干不了这活。 记忆力则是一天的时间,记住选定的一幅图纸,这也是为了布阵准备的。记忆力不行的,记不住阵法,也干不了这个活。 胆量测试比较简单,三人一组,乱坟岗住一宿,扛的过去没逃跑就算过关。 测试通过的,送到城东的校场,进行为期二十多天的培训。 前十天讲解常见的妖魔、鬼怪、邪祟,包括如何分辨,如何镇压灭杀以及打不过了怎么能逃跑; 之后的时间就是学习常用阵法、常用的镇鬼材料、镇妖物品使用等等。 一套填鸭式教学下来,最后的考试比较人性化。 八人一组,对付一只鬼怪。 分到鬼的,比较简单。 有的分到的是饿死鬼,有的分到的是吊死鬼,有的分到的是打墙鬼。 都是最低级别的鬼怪。 八人站好方位,咬破食指,鲜血涂抹在嘴唇上,轮番吹气,就能困住。甚至阳气旺盛的人,大喝一声,鬼就萎了。 分到变异尸体的,就自求多福吧。 虽说安排的都是最低等的游尸和行尸,但相比分到鬼的,危险性却是高了不少。 主要是,一不小心擦破个皮儿,就可能会挂掉。 镇妖司很地道,会进行救治。 只不过救治方法有些特别,哪儿破了砍哪儿。 五肢破了还好说,之外的就等着把骨灰扬了吧。 实际上,单一的游尸,只要不慌张,还是很好对付的。 鼓起勇气,下个绊子,弄倒之后几个人压制住,用绳子把四肢捆起来就好。 但每年都有一些脑回路清奇的爷们,和游尸面对面硬钢。 赢是都赢了,总有几个破皮的。 考试通过的,就可以等着镇妖司前来领人,开启为期三个月的考察期。 第二天天亮,爬起来吃完早饭的陈玄策,跟着李勾一起去接新人。 李勾也是有修为在身的,昨晚的雷声和传音他也听到了。 “玄策,你昨儿跟着出任务去了,咋回事?给哥说说?”李勾勾住陈玄策的脖子,挤眉弄眼,一脸八卦的表情。 陈玄策摇了摇头,他真不知道。 跟着出去转了一圈,晋王府的那玩意没露面,连是啥都没见着,他还打算抽空问问麻百户呢。 李勾心里有些不喜,以为陈玄策瞒着他。 眼看着这小老弟昨天又是发现尸体,又是跟着执行任务的,这是攀上了高枝儿啊,这是不拿总旗当干部了? 见李勾神情不太对,陈玄策憨笑着说道:“头儿,有事儿我还能瞒你?昨天晚上就跟着王大人出去了一趟,啥都没干就回来了。” 李勾一脸的不信:“真的?王大人能出去转一圈就回来?” 他没说后面听到的传音,在他眼里陈玄策是个刚过测试期的小白。 陈玄策不情不愿的嘟囔道:“头儿,真的就去逛了一圈。多了我不能说,只能告诉你去了文房街附近。” 他这也是蔫坏,看李勾知不知道狐狸窝的事儿。 李勾恍然大悟,随后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晋王府?” 陈玄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看情况李勾不知道狐狸窝,但是知道晋王府发生的事儿。 去校场的路上,陈玄策从李勾嘴里了解到四年前晋王府发生的事儿。 五年前,高原佛国派出一绝美女花妖来京都,不到一年的时间成为了晋王王妃。 大婚当日,皇帝一老太监前来赏赐,这老太监也是有来头的,深居皇宫大内七十年,且身负一丝大梁气运,堪比武者二品入微境界,当场就发现了王妃非人。 没有声张,回到皇宫汇报给皇帝之后,皇帝召见赵成安说明了情况。 当时赵成安是四品化劲的武者,根本没有发现自家夫人非人,又被迷得丧失了警惕之心,一往情深深几许,死活不信。 皇帝实在没办法,这事儿夜长梦多啊,就差人通告了镇妖司。 镇妖司没想管这事儿,碍于皇家颜面,只好派了一名铜二钱的镇妖卫前去给花妖讲讲规矩。 被迷的找不到北的晋王赵成安,当场把这镇妖卫的双腿打断,又差人将其扔回了镇妖司。 是真的扔回去的,花妖带来的两个侍女,扔了一路。 到镇妖司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 镇抚使王大人当即大怒,带着地一组的两人前往晋王府,当着晋王的面,将王妃和两名侍女烧死。 目眦尽裂的晋王,在目睹了三个美人在火中恢复本体的一幕,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给镇抚使王大人鞠躬道歉后,直入三品先天境界,也算是因祸得福。 陈玄策和李勾出了城门往东北方向走了四五里,一处破破烂烂的校场出现在眼前,这儿就是镇妖司的纳新处了。 这会黄字组的各支队伍负责人都赶了过来,像李勾这样还带一个的还真没有。 校场的负责人是个二十多岁叫白千的年轻人,看起来很娘。 见到他的那一面,陈玄策不由得呆了一下:“蛇妖,两百年道行,身无怨气。可镇,可不镇。” 好家伙,这算啥?有编制的妖么? 要是麻百户在这,肯定没这些想法。镇妖司养妖干活,常规操作。 否则就靠着几百号人,处理九州妖魔鬼怪,哪儿忙的过来? 也就是陈玄策来的时间短,在镇妖司待上几年就会知道,镇妖司每隔三年,就会借用大梁皇室气运赦封名山大川、山河湖海。 有道行无作恶修行有成的妖,被封为山神土地水神等等,享一份功德香火,比在荒山野岭中苦苦修行可幸福太多了。 第19章 一僧一道 镇妖司的新人是随机分配的,黄字各组并没有挑选的权利。 玄字组的人基本上都是有跟脚来路的,或者直接从黄字组里面挑选天赋气运都不错抽调而来,并不需要这一批批的新人。 李勾这次一共要带回去六个人,缺三补三再多三。 得知此事的陈玄策不解的问道:“头儿,就咱们这考察期的通过率,六个能活下来一个都不错了,为啥一批不多弄些人来?” 李勾笑了笑,一脸高深莫测的解释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规矩,之前百户大人给我说过,九州气运有数,镇妖司的活需要有气运的人才能干。一次搞的多了,是祸不是福。” 陈玄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里则是琢磨着,镇妖司这活计是为了天下黎民,说白了是为了人类灭杀封印其它生灵,估计是搞的多了有伤天和? 他想的还真没错,万事万物均有灵性。 人吃走兽,走兽吃人。万事万物运行自有道理,镇妖司的活计只站在人这一边。 能做,可做,但要讲规矩。 另一个角度来说,天下无妖魔,要什么镇妖司? 李勾领了六个新人,将里面两个看起来命硬的分给了陈玄策。 分普通的给陈玄策,他也怕没两天就嗝屁了。 说是看起来命硬,因为这俩人比较特殊。 一个左眼戴着眼罩的道士,看起来二十出头,个子不高,留着三撇胡子。 一个一言不发的和尚,一米八十多的身高,肌肉虬扎,唇红齿白,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陈玄策很满意,因为他开了天眼用望气术看了二人。 道士身上近两米高的清气,快赶上玄二组的张虎了。 那个小和尚,则是和他昨天遇见的大和尚一样,都是金灿灿的颜色。高度有两米半左右,比张虎还狠。 和大和尚不同的是,惶惶金色当中端坐着一个闭着眼睛身着红色袈裟的和尚,身形模糊。 “这俩人,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修为在身不去玄字组反而来黄字组,不是别有想法,就是有故事。” 回去的路上,升起来的日头正烈,路边的树木野草耷拉着头。 一僧一道在陈玄策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走了一会,道士张嘴打破沉默,恭敬的说道:“大人,贫道王青玄,道号青玄子。旁边这个和尚,法号三藏,他在修闭口禅,七年没说话了。” 没有回话,陈玄策跟在李勾他们身后,静静的走着。 道士王青玄心里不由得有些惴惴,眼前这面相憨厚的大人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进了内城,陈玄策才张嘴说道:“镇妖司的规矩,行路不言。” 到了镇妖司,将二人领到他之前住的房间,那间被雷劈过的房屋已然修缮好,只有墙壁上还有着烟熏火燎的痕迹。 死过人的房间,镇妖司还真没几个,也算是这一僧一道的福气,这么好的地方被他俩赶上了。 至于这俩人能不能受得住,得看命硬不硬了。想来,应该比小胖子命硬,吧? 屋子里的被褥生活用品,都已经提前配置好。不是什么新货,二人要是讲究,自行清洗一遍就好。 安置完,陈玄策倚靠在门口,一脸憨厚的做着自我介绍:“我叫陈玄策,接下来这三个月的考察期二位跟着我。” 一僧一道相继点头。 陈玄策接着说道:“咱们是归属黄字二组的,负责人麻正阳麻百户,很好认,一脸麻子,等出任务你们就能看到了。今儿走在前头的,是咱们的总旗李勾,你俩已经见过了。大概就这些,其他的一些规矩等出任务的时候慢慢教你们,你俩说说自己的情况吧。” 道士王青玄率先开口:“无量天尊,贫道青玄子,来自鲁地大东山青云观。观中只剩下我一人了,师父羽化前要我前来京都加入镇妖司。这和尚,来自青云观不远的杀生寺,寺里面也就他一人了,怕被饿死就跟着我一起来了京都。” 听完王青玄的介绍,陈玄策脑海里不断寻思着这俩地儿,想了半天,也没有哪个知名的地方和这俩地儿重名,不过,杀生寺这名儿,有些邪性。 说道:“道士,你有俗家名字,以后在司里就叫本名。” 一直低头不说话的和尚,这会抬头看向陈玄策。王青玄很是不解的问道:“大人,这也是司里的规矩?” 陈玄策摇了摇头,解释道:“也不算是规矩,大家都称呼本名。三藏的话,以后就叫这个名字就行了。对了,三藏俗家是姓陈还是姓唐?” 听完陈玄策的问题,俩人满眼的震惊!这镇妖司这么厉害的吗?听名字就能猜出来姓啥? 还是道士率先反应了过来,语气不由自主的变得恭敬:“大人,您说的没错。和尚他俗家姓陈。多问一嘴,大人您是怎么知道的?” 道士王青玄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好奇,那是一个神棍的求知欲。 三藏这会也缓了过来,眼中的震惊之色褪去,静静的收拾着屋子。只不过那偶尔颤动的耳朵,暴露了心中的好奇。 陈玄策笑呵呵的说道:“老家隔壁有个村子叫唐村,村里有个小娘子姓陈名三藏,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十里八村的小伙子总往唐村跑。一来二去,大家就称呼唐村的三藏小娘子,叫的久了就变成了唐三藏。” 说到小娘子的时候,陈玄策脸上回忆和怀念的神色很是明显。 这让僧道二人由衷的相信了眼前这位年轻憨厚的大人所说。 “对了,和尚的这个藏,是哪个?” 道士连忙回道:“下葬的葬,和大人您老家那姑娘一样不?” 陈玄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紧接着给二人介绍了一遍镇妖司。 镇妖司,不知何时出现,据传最少有八百年的历史。 朝代更迭,镇妖司就在这京都城的东南角矗立。 改朝换代的时候,司里的大人物的官名会换一换,算是给新君一个面子外,内部的运转方式层级机构改都不带改的。 司里面有负责后勤保障弄装备的,有负责监察天下妖魔鬼怪灵异现象的,有剖尸烧尸干仵作的等等,以及陈玄策他们所在的负责清理镇压妖魔邪祟的玄字组和黄字组。 与朝廷的关系,更多的像合作伙伴一般。 朝廷给一些银钱,镇妖司负责干活。 银钱不多,刚够日常俸禄。镇妖司也不指望朝廷的那点银子,所以就有了一条规矩:任务收获镇妖司分润七成,私活镇妖司分润五成。 和朝廷没有从属关系,各朝各代皇族一开始都会视镇妖司为洪水猛兽,都想染指这战力无双的机构。 坐拥天下,有这么个玩意在眼皮子底下晃荡,搁谁都睡不安生。更不用说哪个开国的皇帝能坐上九五之尊之位的爷们不是枭雄?怎能眼看着这么多人在眼皮子底下晃荡? 至于为什么到最后都偃旗息鼓,放任镇妖司地位超然,里面的缘由陈玄策不是特别的清楚。 只知道和天下各宗派有一些关系,和黄泉路有一些关系。 玄字组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宗门圣地派出来历练的,就说玄二组的新人张虎,据传他就是当代大梁天师,龙虎山山主的小徒弟。 这事儿还有可能和镇妖司暗处的一些大佬有关系。 陈玄策判断,镇妖司肯定有隐藏的高手存在,数量应该不多,但战力绝对超绝。 否则早被人灭的骨灰都没影子了。 他们黄字组见到的两三百年道行的妖魔已然不少,千年道行的妖魔哪个不是桀骜不驯? 没听说过谁敢来京都城闹事。 当然,这些都是陈玄策的猜测。将一些确定的不涉及保密的事项给二人交代过后,陈玄策最后吩咐道:“你俩快点收拾吧,一会我来找你们,咱们一块去饭堂。吃完饭就可以休息了,考察期管吃住。” 说完,就要离开,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又补了一句:“镇妖司内,无需要的情况下,不要乱逛,这是规矩。” 随即转身离去。 屋内一僧一道二人,面面相觑。 他俩加入镇妖司还真没什么特殊的目的,一个是师父的遗志,一个是自己留在大东山没道士的照应百分百会饿死。 只不过俩人有些话没有多说罢了。 第20章 这个月十五,好日子 大东山还有个名字,天玄山,号称九州距离天最近的地方。 青云观和杀生寺这俩地儿,现在知道的人不多。 镇妖司出现之前,这俩地儿可是威名赫赫。 九州妖魔听到这两个地儿,那跟吃了死苍蝇一样,要是见到这俩地儿的人,那就跟死了亲爹娘一般。 青云观,所谓青云,不是修炼有成清气成云,而是因为一部青云经。 将所见妖魔化为青云,提升道行。 骨灰扬上千万次,青云大道直通天。 杀生寺,所谓杀生,不是佛家提倡的不杀生。 杀的也不是人,杀的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杀得上万妖魔,聚集万千功德,可为三品金刚。 时光荏苒,这俩地儿终归是没落了。 杀戮太过,有违天和。 如今只剩下这一僧一道两根独苗,加入了镇妖司。 也挺好,干的还是老本行。 而且,俩人再也不用担心所修传承遭天谴,进门的时候这俩人可是没少看门口的大青石。 那是镇妖司的气运功德凝聚的地方,陈玄策没用望气术看过,如果看过就会发现,那石头哪是青色?明明是一头血红色五尾独角的赤豹趴在那。 那是,狰! 一僧一道这种小虾米,镇得住。 所以说,这种管吃管住给钱还方便修行的地方,上哪儿找去。 “和尚,如果镇妖司不防着咱们,我打算在这长干了。青云观就我一个人了,师父也说了,只要青云经传承下去,何处都可是青云。” 道士率先打破了沉默,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又问道:“你呢?咋想的?” 三葬把包袱中的木鱼拿了出来放在床头柜子上,轻轻擦拭。 听到道士所说,转过身来,指了指道士,又指了指木鱼,然后点了点头。 道士王青玄很开心,上前抱了三葬一下,松开后说道:“行,那咱哥俩就在这干吧,最少饿不死啊,哈哈哈哈。”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玄策准时带走了一僧一道。 三人约定好,之后不再称呼道号法号,也不再说什么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二人称呼陈玄策一声陈哥,陈玄策则是称呼道士为青玄,和尚为三葬。 黄一组的人终于结束了连续两个月的任务,出现在了镇妖司。 在饭堂看到他们的时候,陈玄策特意数了数他们的人数。 还剩下四十五人,上次见面的时候是五十二人。 得,这是死了七个。 陈玄策三人在饭堂内,回头率很高。 他跟和尚个子都很高,一米八左右比大多数人高半头左右,更不用俩高个儿中还有个大光头。 “玄策,这边。”李勾小队的六个人加上四个新人,已经占好了位置。 打完饭,坐到一起,大家边吃边聊。 也不用彼此做介绍。 这是有原因的。 镇妖司内,真正认识一个人,是在他通过考察期后。 老资格有经验的镇妖卫,带人都是糊弄。 不是不上心,是上心后容易伤心。辛辛苦苦倾注心血的带出来个,说不准哪次任务就嗝屁了。 不如就这么散养着,等过了考察期活了下来,该会的也就会了。 你教他,不如让他在生死之中所学。 边吃边聊,聊得是八大胡同的妖娆,大户人家的小姐长的很水灵,谁家的小妾和护卫搞到一块去了这类男人们都喜欢的话题,三葬听得津津有味儿。 新人只顾着埋头吃饭,支棱着耳朵倾听,不敢搭茬。 陈玄策一如既往的装成憨厚老实的样子,埋头猛造。 “胭脂街那边的事儿你们听说了没?”这会李勾小队的一个铜二钱叫南门璞玉的镇妖卫神秘兮兮的开了腔。 陈玄策的耳朵已经支棱了起来,等了好一会,没下文了。 坐在旁边的李勾一个耳刮子扇在了南门璞玉的后脑,黝黑的脸一下怼在了面前木质餐盘中。 “磨磨唧唧,有话说,有屁放。” 南门璞玉抬起脑袋,对着李勾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早晚有一天你这个总旗的位置是我的!” 刚说完,又挨了一个耳刮子:“给你点脸了是不?你这条命能活到今天,心里没点逼数?” 李勾可没惯着他,下手那叫一个狠。 六个新人,静若寒蝉。 这也太狠了,这就是来自未来上司的官威么? 老人们埋头吃饭,都不说话。这是保留曲目,俗称下马威。 不一样的是,南门璞玉运气不好,抽签抽到他了。这已经是他连着两次当典型,用来震慑新人。 陈玄策早就知道他们这玩法,一大早李勾找他走的时候,就给他说过了。 南门璞玉为了不被抽中,第一个抽的,中了。搞得陈玄策连签长啥样都没见到。 打爽了的了李勾这才想起来,南门这家伙,今儿没按照剧本来啊。 鼻青脸肿的南门这会强忍着嘴角的疼痛,一抽一抽的说道:“胭脂街新开了个楼子……” 没等他说完,李勾又一个巴掌扇在他的后脑上:“给你说过多少次,少去胭脂街!拿命换点钱容易么?那大窟窿你多少钱够填的?八大胡同不香么?不都是填窟窿?不看脸不都一样?” 南门璞玉的声音已经有了哭音:“头儿,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看向李勾的眼神里面满是幽怨,估计这会真想顶替了李勾总旗的位置。 李勾讪笑了下:“啊?我还以为你要请我逛楼子,哈哈哈,接着说,胭脂街新楼子咋了?” 也不和李勾计较,南门接着说道:“新开了一家楼子,叫什么倾心天筑。弄了个什么京都花魁榜,说是将京都的姑娘们排个位置。 说到这,那说一半留一半的病又要犯。 李勾的眼神很有威胁性,南门璞玉的病一下就好了:“过几天,十五的晚上,倾心天筑在胭脂河上举办京都花魁大赛,并且扬言要把杏春楼踩在脚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京都第一青楼。” 新人们只是听着,不敢插嘴。倾心天筑没听过,杏春楼那可是京都顶尖的场所,他们这些来京都没多久的人,早就久仰大名了。 老人们则是一脸的好奇,这可是新花样,这是要看谁家的鸡毛发鲜亮体型优美,还要看这鸡会不会琴棋书画各项才艺! 热闹,大热闹啊! 于是,除了陈玄策外的六个老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有说当天一定捧场的,有建议姑娘们不着寸缕一鸣惊人的。 最牛逼的是李勾,扬言拿出一百两银子,等排名出来包个上榜的姑娘过夜。 直到那个终于吃完了饭的憨厚麻杆打了个饱嗝后,幽幽的说了句:“这个月十五?好日子啊!” 第21章 作大死的楼子 李勾正吹在兴头上呢,被打断很是不满。 “玄策,啥日子就好日子了?” 语气不太好,大有陈玄策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就让他享受南门璞玉的待遇之势。 陈玄策从兜里掏出根牙签,悠哉悠哉的剔着牙。 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中元节啊!鬼门大开的日子,你们去捧啥场?黄泉路不用守了还是乱坟岗不用看着?或者你们打算让镇抚使大人夜巡京都?” 一群人不说话了。 今天七月初九,没几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陈玄策说的没错。 新人们也有了解,培训的时候特意强调过。 每年中元节,镇妖司所有出任务的人务必放下手中的任务。 玄字四组每组镇守一条黄泉路,黄一二组负责京都夜巡,黄三四组负责京都周边极阴之地的镇守,主要是乱坟岗一类的地方。 镇抚使王大人和副镇抚使邱大人,坐镇镇妖司。 九州共有黄泉路九条,大梁境内五条,北方蒙古一条,高原佛国一条,西北大辽一条。 还有一条,一直没出现。 这是遁去其一,直到八条黄泉路中衰败一条或者堵塞堵塞一条,第九条黄泉路才会出现。 大梁境内的五条黄泉路,其中一条的出口,就在镇妖司内。 李勾小队的老人们,兴致瞬间没了,这还围观个屁,都有任务在身。 虽说年年鬼门开,都没什么大事,但这活谁要是不尽心,那就住在黄泉路吧。 不信你问问麻百户的前任去哪儿了。 陈玄策剃完牙,正要回屋午睡的时候,听到他带的新人,道士王青玄说了句:“胭脂街我听说过,按说他们这行当最忌讳这种日子的。开业都不会选一三五七的日子,怎么会在中元节打擂?” 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李勾瞬间起身从饭堂冲了出去,他这是去找麻百户去汇报情况了。 常识,最容易疏忽的地方!没准麻百户他们也在惋惜中元节没时间去凑热闹。 麻百户是独居的小院,占地不大,一圈院墙,两间房间,院子里面有一棵榆树。 果不其然,这会刚用完午膳的麻百户,正在树下和黄一组刚回来的赵百户抱怨:“你说这选的啥日子啊,咱们可是胭脂街的贵客,咱们不去,岂不是少了很多乐子?” 赵百户叫赵均,据说是大梁皇族偏支,可能两百多年前那个开国皇帝还真是他的祖上。 从那张圆饼子一般的大脸上就能看出来,和皇族的大圆脸如出一辙。 这会他还没缓过来,黄一组连续两个月的任务,不是一般的辛苦,细声细气的接茬道:“可不是,王大人好不容易给让我们组休息十天,还琢磨着趁着他们打擂,找点乐子,这下妥了,省钱了。” 俩人正唉声叹气,总旗李勾也没敲门,推开小门急匆匆的走进了院子。 看着树下的两位大人,停住脚步恭敬的行礼:“二位大人好,不知二位大人听说胭脂街本月十五在胭脂河上打擂的事儿没有?” 麻百户正烦着,没好气的骂了句:“进来不知道敲门?还有,你大大小小也是个总旗,天天关注市面上那些有的没的干啥?” 得,李勾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大人和他们一样,也是犯了常识性错误。 “大人,本月十五,中元节!” 麻百户越看李勾越心烦:“我还不知道十五是中元节?用得着你来提醒?咋?中元节你要请假去凑热闹?” 一连串的质问,差点没把李勾的脑袋干死机,连忙补充道:“大人,胭脂街的行当避阴,中元节搞这码子事儿,怕是……” 话没说全,留给百户大人自行发挥。 麻正阳和赵均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院子中疾驰而去,站在门口不远的李勾,衣服下摆被二人路过的劲风吹起。 不怪他俩着急,这已经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了,这特娘的是一群妖怪在镇妖司脸上跳舞,作大死。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儿的李勾,索性回饭堂去找下属,还剩下四个新人,得做好分配。 回到饭堂,没见到陈玄策和归他管的两个新人,李勾将剩下的四人分配给轮到的四个老人后,回屋休息去了。 陈玄策这边,带着俩新人往住处走去,路上道士王青玄惴惴不安的问道:“陈哥,刚我是不是唐突了?我看总旗大人反应有点大啊,咱们就这么走了是不不太好?” 不怪他忐忑,李勾的反应确实大了一些。自家这个‘师父’,也不管其他人,吃饱了就往回走,有点任性。 陈玄策停住脚步,憨笑着说道:“咱们镇妖司规矩大,这你们都知道。你们不知道的是,规矩只存在该存在的地方。其它衙门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咱们这不存在。” 说到这里,拍了拍王青玄的肩膀:“青玄,今儿这事儿你做得对,想到了有问题就说出来,这才是镇妖司的作风。放心吧,一旦确认这事儿有猫腻,赏钱少不了的。” 道士一脸惊异,咋?这不仅没人怪罪他信口胡说,说对了还有赏?怪哉,这种衙门没听说过。 三葬在旁边很淡然,他对这些人情世故没概念。 不像王青玄,早些年间经常下山做法事,对人情世故有一些了解,他是真的纯小白,没有王青玄,早饿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看着王青玄消瘦脸上的小表情,陈玄策很开心,他也是从这种时候过来的,那时候都是李勾给他解释。 也许,这就是镇妖司的传承吧。 “不用多想,咱们镇妖司说是衙门,实际上你可以理解为咱们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常规看法,不适合咱。” 顿了下,又接着交代道:“真要有赏钱的话,你该拿拿,只是别忘了给总旗弄一斤散白就成。北门出去往东走四百米路北,有个酒肆,五个大钱一斤。记住了,去了就说你是镇妖司的,要五钱酒就行,那老板晓得的。” 交代完,也不管这俩新人啥想法,陈玄策溜溜达达的回到自己房间午睡去了。 他还想着睡醒了接着钓鱼去。 至于昨天刚发现沉尸,今儿就去钓鱼是不是不太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碰到在乱坟岗的任务,骨头架子拆散了烧火做饭的事儿镇妖司的人很擅长。 用总旗李勾的话来讲,那叫别有一番风味儿。 第22章 倾心天筑 半睡半醒之间,陈玄策感觉到有人向着自己的房间走来,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怀疑是法力带来的特殊功用,不过他没有成体系的传承,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少顷,李勾推门而入,招呼道:“玄策,起来,麻百户喊你,叫上你那两个新人一起。” 起身换好镇妖服,陈玄策带着李勾往去找两个新人,路上李勾玩笑道:“你小子,可以啊,百户大人现在有事儿都想着叫上你。对了,你那两个新人,要不让我一个?” 陈玄策摇头拒绝,想屁吃!进了他陈玄策口袋的还想逃出去?开什么玩笑? “头儿,我的人不就是你的人么,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李勾讪笑了一下,陈玄策说的没毛病。 带着两个新人,四人赶到麻百户的小院,进门就看到麻百户和黄一组的赵百户都在。 “黄一组的人刚回来先休息,你们和我俩走一趟。” 说完,麻百户和赵百户起身,带着众人走出小院,而后离开了镇妖司。 汇报完回来的麻百户,已经从李勾处了解清楚了情况,知道是一个新人给的提醒,索性都带上。 来到胭脂街西口,入口的第一家,就是新开的楼子倾心天筑。 三层的小楼,雕栏画柱,处处体现着大气。 这个点,吃鸡的生意还没开始,整条胭脂街都没几个人。 都是大门紧闭,寥寥无几的行人也是匆匆穿行而过。 倾心天筑不一样,大门敞开,门内仿佛将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一名壮硕如铁塔般的黝黑大汉坐在那里。 此时,陈玄策已经偷偷开了天眼,施展了望气术。 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黑气构成的双头巨蛇的虚影,三层小楼被笼罩在内,略显虚幻。 门里的黑大汉,是个普通人,看起来唬人,实际上气息还赶不上李勾。 让陈玄策意外的是,他刚散去望气术,就见到两个新人满脸的郑重神色。 得,这哥俩也是看出来道道了。 这次的活是麻百户带头,也没磨叽,带头迈步走进倾心小筑,边走边对着黑大汉说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不知道是有人交代过,还是他的职责本该如此。二话没说,奔着二楼而去。 随后整个一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少顷,麻百户脸色一变!身后的朱红大门不知道何时关了起来,四周的窗户没有一丝缝隙,整个一层空间陷入了绝对黑暗。 赵均那浑圆的双眸,突然射出两道寸许长的红光,直直的轰在了那紧闭的大门上! ‘轰’的一声,大门碎裂。 和预想的不同,大门之外仍然是漆黑一片,好似六人进入了一片独立的空间。 面对这种情况陈玄策没有丝毫的办法,事情怎么变成这样的他都不知道。 索性瞪着双眼环顾四周,期望镇妖图录给自己一丝提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看向面前右上角的时候,期待的信息终于浮现了出来。 “双头蛇妖,三百年道行。恶,镇。” “蛇妖,两百年道行,百八十年道行,百五十年道行,百四十五年道行,八十年道行。恶,镇。” “蛇妖封禁,不错的障眼法,腐蚀性极强,极阳功法可破。” 迅速浏览完脑海中信息的陈玄策,在空桌上找到一个没有收起来的青瓷碗,又从怀中掏出了艾蒿丸子,一共有七颗,这是他所有的存货。 将艾蒿丸子全部捏碎,放入青瓷碗中,回头对着五个满脸惊愕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的人问道:“谁带火折子了?” 五个人都摇头,又不是去野外执行任务,谁带那玩意。 最后还是赵均赵百户反应了过来,说道:“火折子没有,把东西引燃我可以做到。” 说罢,双手指诀一掐,一道微弱的火光出现在指尖,漆黑的空间终于亮了起来。 六人都有自己的办法在漆黑中视物,不过有光,更好一些。 陈玄策也不客气,端起小碗抹黑放在了门口处,然后示意赵百户开始表演。 赵均食指一指,火苗急速飞往青瓷碗中,随后将艾蒿灰冲起,‘碰’的一声,一大团火焰凭空出现,青烟阵阵。 阳光重新降临这片空间。 陈玄策松了一口气,他没有纯阳功法,只能用这种办法尝试下,裂魂箭没有动用,还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候。 蛇怕艾草,没想到真起了作用。 此时,四周紧闭的窗户,已然大开。 忽然,脚踩楼梯的‘蹬蹬’声传来,将几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同时传来的还有悦耳的女声:“哟,几位大人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不过,不至于拆了奴家的大门吧?” 伴随着悦耳诱人的声音同时出现在楼梯上的,是一双雪白的小腿,缓缓变成大腿。 李勾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缓缓出现的白皙,仿佛下一刻就会出现生命的玄妙一般。 陈玄策翻了个白眼,丢人,太丢人了。 麻百户伸手抽了李勾后脑勺一下,李勾这才缓过神来。 好家伙,抽后脑勺绝对是黄二组的当家传承。 楼梯上的倩影终于完全显露了出来:露脐短衣配短裤,外罩一层半透明轻纱,白皙的皮肤在轻纱下若隐若现;修长的脖子,脸上是吹弹可破玉光流转的皮肤,配上了一对桃花眸子。 野性又清纯,温婉又迷人。 罕见的美人。 陈玄策没觉得美,识海中的信息告诉他,这女子就是那只两百年道行的蛇妖! 麻百户心里则是觉得,杏春楼的小翠不香了。 心想归心想,嘴上厉声问道:“就是你们要在本月十五和杏春楼打擂?” 话音刚落,只见那女子宛然一笑,风情万种。 红唇轻启,并未回答麻百户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镇妖司的大人?” 说是在反问,不如说在强调‘闯入’倾心天筑的几人身份来历。 “镇妖司可没有拆人家大门的规矩吧?” 听那调调,不像在质问,更像是在撒娇一般。 赵百户仿佛见到了他那十六岁意外身亡的妹妹一般,整个人都痴了。 好在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这女子好厉害的魅惑之力,这绝对不是法术,而是天然的魅惑! “镇妖司不管你做什么买卖,为什么拆你大门你心里清楚!此次前来本是询问一下,告辞!” 第23章 他们动手了 赵百户说完,很干脆的转身,带着众人离开。 麻百户张嘴想说些什么,被赵百户用眼神制止。 一行人平安的出了倾心天筑快速的离开,直奔镇妖司的方向而去。 那女子并没有阻拦,看着镇妖司一行人离去后,转身回到了倾心天筑的楼上。 离开了有一段距离,麻百户才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赵均,咱们就这么回去?” 赵均脸色阴沉,低声回答道:“白山黑水的路子。回去禀告王大人吧,这群人很可能和昨儿死的黑衣卫有关,咱俩,不够看的。” 听完赵均所言,麻百户恍然大悟,随后一言不发,一行人沉默的回到了镇妖司。 和麻百户他们分开后,只剩下奔着住处而去的陈玄策三人。 道士犹豫了片刻,张嘴问道:“陈哥,白山黑水是关外的那些‘仙儿’吧?他们敢在京都动手?” 这事儿陈玄策还真知道,想了想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解释道:“没错,前些年已经归降了蒙古,‘仙儿’们现在都在蒙古王庭供职。” 和尚修着闭口禅一言不发,道士接着问道:“那今儿这事儿,一定是他们来此是帮蒙古做事?是不是他们不出手,就不归咱们管了?” 陈玄策笑的很玩味:“按理说是这样的,不过嘛……”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讲道:“不过他们已经动过手了,还是对着镇妖司动的手,哈哈哈,有意思吧。” 一僧一道恍然大悟。 没错,刚刚动的手。 镇妖司一行人走后,倾心天筑的顶层阁楼内,一只十几米长的白色双头巨蛇口吐人言:“老祖就是太谨慎了,镇妖司而已,只要咱们不触碰规矩,他们是不会主动出手的。” 两只白色的头颅上浮现出人性化的表情,十分嘲讽:“他们是不是傻?这规矩哪儿是管别人的?明明框死了他们自己啊。” 刚刚出现在陈玄策他们面前的女子,跪坐在旁边,恭维的回应道:“无双大人说的没错,而且,他们实力也不怎么样嘛。” 说完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阁楼角落盘着一条白蛇,则是很不满的嘟囔着:“白千那家伙,一点忙都不帮!什么玩意啊,在大梁呆傻了吧!还真指望大梁能赦封他?做梦!” 他说的正是镇妖司纳新校场的负责人,蛇妖白千。 听到他提到白千,化作人身的女子神色不悦。 这白千,是她同一胎的亲弟弟。 早年间跑到大梁,有几十年没回过白山黑水。 这次还是姐弟俩几十年里第一次见面,好在该有的亲情一丝不少。 不过,在听说他们常驻京都有所图谋后,白千不仅明确表示不会提供任何帮助,还不断的劝他们返回白山黑水,不要在京城逗留。 甚至威胁道:如果不离开,就会向镇妖司举报! 搞得他们一行人只能背着白千,假装离开京都。 绕行了二三十里后,才返回来。 来之前,她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过能搞定自己的亲弟弟。 现在倒好,这孙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双头巨蛇没有在意这事儿,而是吩咐道:“中元节,鬼门开!借着排名的名头,京都城肯定会很热闹。此事不容有失,事关王庭打开黄泉路的大计!你们都多用心。” 说完,双头四眼缓缓闭上,沉睡了过去。 整个阁楼,一片冰凉。 回到镇妖司没多久,陈玄策又被派了出去。 还是李勾找到的他,语气酸溜溜的:“百户大人点名让你去黑衣卫走一趟,把昨晚的事情做个通报。” 交代完事情,把手中信件扔给陈玄策后,李勾又接了一句:“玄策,你说实话,你和百户大人是不是有啥亲戚关系?放心,李哥我绝对不外传。” 陈玄策憨厚的脸上全是无奈,总不能给李勾说,百户大人这是看在王大人的面子上吧? 难不成还要解释下自己怎么拍王大人马屁的? 这不能解释,解释多了都是事儿。只好糊弄道:“头儿,你就别消遣我了。这大热天的,跑腿的活不都是我们去干么。你要是想干,你去呗。” 李勾一想也是,这种跑腿的活都是没油水的,没多计较,转身离去。 七月的天,越发的酷热。 陈玄策的心里则是焦躁的很。 自从发现镇妖图录的存在以后,他见到妖的频率愈发的多了起来。 想想也对,之前没发现京都这么多的妖,完全是因为他太弱鸡。 只是这种看得到镇不着的感觉实在令人不爽,道行不够,对付妖的法术没有,看得到吃不着,拧巴的狠。 黑衣卫的办公地点是在皇城东门外一里的一处院子,这地儿和镇妖司相同的是门可罗雀,路过的行人都绕着走,实在是那朱红色的大门,震慑力太强。 京都乃至整个大梁,到处都是黑衣卫的传说,在百姓心中,知名度可比镇妖司高多了。 那朱红色的大门后,占地颇广的院落下面,是让达官贵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大梁昭狱。 关于这地儿,酒楼茶馆的说书先生能讲出三百六十种不同的故事。 在大梁,能从昭狱里面活着出来的,都是传奇。 大梁一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中,这种传奇,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陈玄策没那么多感觉,这地儿再邪性也邪不过镇妖司。 穿着镇妖服,揣着信件,迈着四方步,直奔黑衣卫大门走去。 门口两个穿着飞鱼服的番子,火炉般的日头并没有让他们有一丝的萎靡。俩人站的笔直,好似一杆钢枪。 一看就是刚来不久的新人。 眼见陈玄策走过来,伸手拦住,四只眼睛紧盯着他,其中一人沉声问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陈玄策双手抱拳:“在下镇妖司镇妖卫陈玄策,有公事拜访郑大人。” 另一个番子一脸的不耐烦,边挥手边撵人:“镇妖司?哪个衙门?没听过,走走走,快走,走慢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是新人无疑了。 陈玄策略微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事关昨日黑衣卫沉尸胭脂河事宜,二位可否行个方便,帮忙通报一下?” 两个番子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站在原地继续盯着陈玄策,另一人转身前去通报。 第24章 掌柜的,你亲自送 没一会,郑千户迈着大步匆匆赶来,将陈玄策领入黑衣卫的大堂。 双方落座,郑千户身后站着两个番子,紧盯着坐的四平八稳的陈玄策,仿佛能看出花来。 不一会,上了茶。 陈玄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这略显朴素的大堂内一口一口的饮茶。 “嘿,黑衣卫这茶,地道。” 郑千户等的有些急了,又不好催促。 见陈玄策在那坐的安稳,一脸憨厚的一口一口喝着茶,气不打一处来。 眼见这九品镇妖卫像是要喝出个地老天荒一般,郑千户打破了沉默:“这位小哥,这茶喜欢的话,一会走的时候带上一斤,给司里的兄弟们尝尝。” 像是没有听出来话里话外的急切之意,陈玄策客气的回应:“这,不太好吧?” “也不是什么好茶,还有不少存货,拿着就行。”说着,郑千户挥挥手让跟在身后的番子去取。 陈玄策的眼睛看着离去的人,一直到人走到屋外目光还没收回来。 看他这副做派,郑千户也回过味来,有人在不方便说你倒是直说啊,至于这样么。 随即屏退左右:“先退下。” 等到剩下的一个随从离开后,郑千户开口问道:“这位小哥,还没问你叫什么,这次前来,是昨儿的事儿有眉目了?” 陈玄策从怀里掏出信件递给了郑千户:“小的陈玄策,镇妖司九品镇妖卫。这是我家百户大人吩咐交给您的,你看看,没什么疑问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这信,没封口,路上陈玄策已经看过,没想到大梁,水这么混。 上午赵百户刚刚说过黑衣卫的死可能和白山黑水的妖有关,下午就从信件中得知,实际上是高原佛国干的。 具体咋回事儿,他也搞不明白。 伸手接过信件,打开后快速浏览了一遍,郑千户的脸色变得铁青。 里面的内容让他怒不可赦。 “经查,凶手来自高原佛国,与四年前妖女王妃同出一处的三百年道行牛妖。 宗正寺卿赵老九,收贿赂一万两白银,将其安置在晋王府中。 黑衣卫梁四道无意中发现牛妖的存在,跟踪牛妖至胭脂河上游。不幸被发现,随即被灭杀。 现场情形紧急,行人较多,牛妖只好逃走。 后将此事通知宗正寺卿赵老九,赵老九随即带人前往案发现场伪造伤口,沉尸胭脂河。 欲使其顺流直至运河,流入天水。 ——大梁·镇妖司” 强行忍着怒气,郑千户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其他疑问。 有疑问他也不能问,镇妖司只管妖魔鬼怪,牛妖来京都干啥来的,和镇妖司没关系。 俄顷,郑千户抬起手边的茶碗。 陈玄策起身,弯腰行礼:“郑大人,小人先行告退。” 看着郑千户点了点头,陈玄策转身离去。 走出房门,一个番子和他擦肩而过,一张轻薄的纸片塞入了陈玄策的袖中。 看这手法,很熟练。 陈玄策的表情,很满意。 离开黑衣卫有一段距离,陈玄策从袖口中拿出那张白色的纸片:“好家伙,大方,真大方!” 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实际上黑衣卫没这个规矩的,别人都是上杆子给他们送银子,除了宫里的人儿,镇妖司还真是少有的让他们主动给银子的地儿。 而且,还给这么多。这是魏公公的交代,让黑衣卫和镇妖司打好关系。 镇妖司是不参与乱七八糟的事儿,但镇妖司的人,可是要吃喝拉撒睡的。 如果这次来的是麻百户,郑千户早就拉着一起推杯换盏,晚上再安排一轮勾栏听曲,跨马降妖,好好拉近一下‘兄弟’感情。 一个九品镇妖卫,给一百两银子,不少了。 陈玄策没有急着回镇妖司复命,先是走了一趟文房街,将树妖芯雕刻而成的六个木佩取了回来。 之后溜溜达达的随意的走着,回过神的时已然是到了八大胡同。 站在胡同口,陈玄策看到了和胭脂街完全不一样的场景:行人如织,偶尔有个汉子凑到半掩的门口,与里面的人低声交谈几句后或是离开,或是闪身而入。只要有人进去,那半掩的门,就会关上。 “啧啧,光天化日,白日宣淫,成何体统呐!好想去试试。” 嘟囔了一句,陈玄策转身离去。 他是真想进去探索一下,看看这藏污纳垢的地儿,是不是有那能够逃过他法眼的妖物。 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只是这天色,该回去了。 “算了算了,要去也得去胭脂街啊,人要有追求。” 夕阳西下,京都城愈发的热闹了起来,回镇妖司的路上,陈玄策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上午去过的倾心天筑附近。 找到不远处的一家生意不太好的三层酒楼走了进去,手里有钱,下个馆子犒劳一下自己。 进门,没看到掌柜,跟着迎客的小二要了个席面,交完银子后就被带上了三楼。 坐在三楼雅间,窗外正好能看到倾心天筑的一角。 不一会三两银子一桌的席面端了上来:醋溜肺片、烧鸡、咸菜滚豆腐、清蒸三花鲤…… 没有要酒,喝酒误事。 吃饱肚子,闲来无事的陈玄策施展望气术看向窗外倾心天筑的方向,发现那楼顶的双头巨蛇已然是变成了三个头颅,黑气直冲云霄! “这是作大死啊!” 这是哪儿?胭脂街! 这家店铺距离镇妖司西北角直线距离最多二里地,上午刚拂了镇妖司的面子,下午就从两头变三头,这眼药上的,牛。 这已经不是作死了,这是找死啊。 摇了摇头,陈玄策起身下楼,准备回镇妖司复命。 走出酒楼前,随意的看了柜台后面一眼。 酒楼的掌柜的刚回来,正坐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拨着算盘,一副贼眉鼠眼之相。 “鼠妖,五十年道行,强行化形。恶,镇!” 陈玄策来了精神,这叫啥?这叫吃饱喝足困了有人送枕头啊! 停住了离去的脚步,转身走向柜台,盯着掌柜的张嘴说道:“掌柜的,定三桌席面,送到镇妖司北门,尽快。” 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扔给了掌柜。 “你亲自送,多的一两给你跑腿儿的,收好啊,这世道,京都居,大不易啊,你说是不?” 没有等掌柜的回话,陈玄策嘴角带着莫名的笑容,眼含深意的看了掌柜的一眼后,转身离去。 掌柜懵了,瑟瑟发抖的看着离去的客人,冷汗直流。 第25章 掌心雷 小九九打的很溜的陈玄策,并没有回镇妖司。 而是在不远处盯着酒楼:看那掌柜的是送席面,还是逃跑。 送,这事儿再从长计议。 镇妖司讲规矩,鼠妖不在京都城内动手,镇妖司不会出手。 不送,嘿,这是看不起镇妖司啊! 话说那贼眉鼠眼留着几根细长胡子的掌柜,这会纠结的要死。 送不送? 送?怕不是送的不是席面,是命! 不送?那就跑吧,这酒楼不要了,回头找个大户人家搞点黄白货,这酒楼的成本也就回来了。 “倒霉催的,在粉红楼快活不好么,没事儿回什么酒楼!”嘟囔了一句,安排后厨开始做菜。 偷偷将家底打包,背着包袱从酒楼后门悄悄离去。 没多久,掌柜的就从东城门出了城。 站在城外,回身看了一眼内城城墙,掌柜松了一口气。 “内城也不安全啊,先躲个半个月,再回来。” 他也没办法,躲仇家才进的京都内城。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一五十年道行侥幸化形成功的鼠妖,哪儿敢居于京都? 出了城,也不急了,悠哉悠哉的踱着步子,边走边找客栈。 这会太阳落下,天还没有全黑,正是外城热闹的时候。 看着眼前没几个人的胡同,掌柜的记得穿过去不远就是一家客栈,当初进京都的时候还在那住过,索性走进了胡同里面。 走到胡同中间,感觉到有人从身后快速向他靠近。 “掌柜的,席面呢?” 让他恐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随后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肩膀,五根手指像是要插入肉中。 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嘴巴,将他拖进了路旁的一个院子中。 这户人家没人,施展神行术的陈玄策早就找好了动手的地方。 手中传来挣扎的巨力,陈玄策松开扣住掌柜肩膀的手,快速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贴在了即将挣脱的掌柜脑门上。 符纸燃烧殆尽,一团黑色雾气凭空出现,又急速消散。 眼前,一只半米多长的大黑耗子瘫在地上。 萎靡不振的黑耗子口吐人言,虚弱的声音中饱含着委屈和凄惨:“大人,小人只是出城买点新鲜鱼获,好给大人准备席面,大人何须下如此重手啊!镇妖司的规矩,只要我不动手,大人您是不能对我出手的啊!大人!” 陈玄策笑呵呵的回道:“内城,不动手,镇妖司不管你。可是谁告诉你出了内城,还有这规矩的?” 嘴上说着话的同时,桃木剑突兀的扎入了大黑耗子的眉心那一块没毛的位置,这是刚刚驱邪符贴住的地方,剑尖从大黑耗子的肚子中透出! 说废话给敌人翻盘的机会,这种事儿他不会干。 痛快弄死才是正事。 五十年道行的妖比普通人强一些,但也强不到哪儿去。 这种道行的妖物,多是靠着一些天赋妖法害人。 “奖励,功法星辰九转,道法掌心雷,法力八年,内劲五年。” “星辰九转,此功法于星空下修炼,引星辰之力入体,一转一境界,九转可达一品武者斩神之境。有一定概率突破一品之境,直入陆地神仙。此法强大之处,可随时切换各种体系,随时转修其它功法。星空之下,皆为蝼蚁。” “掌心雷,一种不错的道法,可对妖物起到奇效,施展距离和威力取决于道行多寡。” “内劲,武者体内气息,生生流转不息,可对肉身不断强化。” 识海中传出来的奖励信息,让陈玄策震惊不已,实在是太过丰厚! 直入一品武者的功法啊,大梁有没有一品武者都两说,据说晋王迄今为止刚刚三品!就已经是大梁战神了! 想了想,估计这也是自己第一次独立镇妖,才会奖励丰富一些。 正在此时,一股暖流在全身游走,肉身传来力量感,瘦弱的身体充实了一点,这就是内劲了。 游走的路线,正是识海中星辰九转第一转的路线。 “小爷这也算是道武双修了?不错不错。” 拔出桃木剑,将其在耗子身上推拉了几下,祛除了血污。 随后将包袱的从耗子尸体上拿了下来。 “装的啥玩意这么沉?” 打开包袱,映入眼帘的是黄白之物,五块金饼子,二十锭银子,十张银票,还有一些换洗衣物。 清点了下,金饼子一块十两,就是五百两白银。银子一锭十两,这是两百两。银票五张五十两的,三张一百两的,两张五百两的,这是一千五百五十两。 “好家伙,这么多?小爷是不是可以搬出镇妖司了?” 把换洗衣物掏出来扔出去,黄白之物和银票重新包裹好。挖了个大坑把耗子尸体埋了,这玩意道行不够,身上没值钱的地方。 离开前,陈玄策从包袱里掏出了一锭白银,扔在了院内房子正门口,这才背着桃木剑拎着包袱远去。 这也是规矩,借用了人家的地儿,得付钱。 留下的那锭银子,正是他之前给掌柜的订席面的钱。 “嘿,你不让我吃席,我就镇了你丫的!”心里暗爽的陈玄策,走在路上还不忘给自己的行为找个正大光明的借口。 京都城有几种地方,晚上也是营业的。, 其一就是胭脂街,另一个就是赌场,以及其旁边的钱庄。 走到胭脂街附近赌场旁边的祥云钱庄,陈玄策将大部分的黄金白银都换成了银票,这才准备返回镇妖司。 今天给他累够呛,上午接新人,午后去倾心小筑,下午又跑了一趟黑衣卫,傍晚镇个鼠妖,这会已然是月明星稀。 离开钱庄,着急回去复命然后早些休息的他,图近,走了一条小路。 这条路往前走不远,就会直到胭脂河畔,胭脂河里多是游船,河畔没什么人,方便他施展神行术。 刚走到一处没有灯光的地方,眼前十几米外出现四名黑衣人。 得,这是被人惦记上了。 眼见对方手里都拎着的五环大砍刀,并没有和他沟通的意思,这是要杀人劫财啊! 意识到今儿这事儿没得商量的陈玄策也没废话,运转神行术,快速靠近四人。 眨眼间出现在黑衣人面前三米处,法力运转,指诀虚幻,四道银色雷霆接连落下。 道法,掌心雷! 第26章 京都夜未眠 四名黑衣人正是帮钱庄在赌场内放高利贷的痞子。 眼见陈玄策背着包袱进去,一身清爽的出来,哪儿还不知道这是个肥羊? 来的路上几人还做着一夜暴富的春秋大梦,没想到一句狠话没说,就魂归地府。 陈玄策没有停留,转身直奔来路。 四具尸体倒地的瞬间,身后有动静传来。 绝不是普通路人,路人这会要么被吓傻,要么胡乱喊叫,要么拔腿就跑。 这动静像是躲到了路旁水沟里面,大概率是同伙。 不一会,一个穿着一身黑趴在水沟中的黑衣人同伙被他给拎了出来。 “大人,饶命,饶命啊大人!我是被逼的!”眼见晴空四道雷霆,这小痞子哪儿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连忙求饶,那句经典的上有八十老母都说了出来。 陈玄策也没为难他,松开吓得腿软的小个子,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又帮小个子整理整理衣服,然后笑呵呵的说:“你回去吧,帮我给你们钱庄掌柜的说声,就说我是镇妖司的,放心,他不会为难你的。” 小痞子松了一口气,不要命什么都好说。连连点头答应,然后快速离去。 等小个子走出去四五米的距离的时候,一道雷霆落在了他的头顶。 陈玄策摇了摇头,呢喃道:“现在的人都这么傻的嘛,我说你就信,” 随即手法熟练的开始了摸尸。 不一会,将几个碎银子收起来的他,向着镇妖司的方向走去,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嘟囔着:“娘的,真晦气,五个大老爷们出门就带三两银子!什么玩意啊!” 这话要是让刚刚死去的五人听到,绝对会从地上爬起追上来找他好好说道说道:谁家出来打劫的带那么多银子?还有脸说?怀里的银票不都被电焦了么! 至于尸体,明早有人发现会有顺天府的人来查看的。 一看就是法术灭杀的,这事儿还是要通报到镇妖司。 回到镇妖司,找到麻百户将黑衣卫之行的情况原原本本的汇报了一遍,最后将黑衣卫给的一百两银票拿了出来递给了麻百户。 “大人,临走的时候黑衣卫给的,您收好。” 麻百户也没客气,把银票揣到怀里,又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给了陈玄策:“你小子,好好干,这银子拿去置办点好看的衣裳。年纪不小了,别老傻笑,改天给你介绍个媳妇。” 拍了拍陈玄策的肩膀,很是亲密。 陈玄策心里知道麻百户这是看在王大人的面上,才对自己这么客气。往常这种事儿,能给个一两银子赏钱就不错了。 这种收入,五成上交镇妖司,剩下五十两分陈玄策二十两,很够意思了。 “大人,小的晓得了,明儿就去整两套好看衣服。对了,这个东西孝敬大人您,还有一个,大人您方便的话帮我转交给王大人,上次王大人赏赐小人的弩箭,小人感激不尽铭感五内!”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树妖芯木佩,黑夜中散发着微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麻大人也没客气,这玩意一看就是个宝贝。 而且,从眼前这两个东西的造型上来看,陈玄策确实用了心,一个上面雕刻着镂空的麻字,一个则是镂空的王字。 接过来后,一道微不可察的气息流入身体,整个人精神都好了一些。摩挲着木佩的表面,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麻百户不由得问道:“玄策,这玩意什么材质?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陈玄策微微低头,说道:“大人,这是小的偶然得到的一块材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自从有了这玩意,小的脑袋都清醒不少。” 麻百户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来历的问题,最近这些日子眼前这憨傻的麻杆,确实机灵了不少。 “行,那我就收下,帮你转交给王大人,你小子有心了,好好干!” 又一次拍了拍陈玄策的肩膀,陈玄策起身告退。 树妖芯他一共刻了六个玉佩,麻字一个,李字一个,陈字一个,王字一个,邱字一个,空白无字的一个。 麻是给麻百户准备的,李是李勾,陈是他自己。 王字则是给玄一组千户王四海和镇抚使王大人准备的,想着有机会能攀上关系,这玩意是个不错的礼物,没成想还真让他等到了机会。 邱字是给地二组副指挥室邱大人准备的,空白无字的则是留着哪天有需要的时候再加上字,随时可以送人。 他自己的那块,此时正挂在腰间镇妖司铜钱的下方。 借着送礼的由头,陈玄策将回来的路上灭杀了五个人的事情讲了一遍,麻百户挥挥手没当回事。 这种为财劫道的小喽啰,京都城内没有上千也有八百。 这年头,哪儿有什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杀了也就杀了,顺天府通报过来随便找个由头就过去了。 回到了房间,陈玄策盘膝坐下,沉下心来,开始运转识海中浮现的星辰九转。 一刻钟后,功法第一层已运转一圈,什么感觉都没有。 “糊涂了,星空之下啊,这有房顶可不行!”从屋里出来,爬到房顶坐下,抬头就是满天的繁星。 低头,闭目,运转功法。 紧闭双眼的陈玄策,没有看到接下来的场景。 只见夜空中的三十六颗大星,流淌出银色的星芒,犹如水银泻地般直直流入陈玄策体内。 如果有人在九天之上俯瞰,则会发现三十六根银色擎天巨柱齐齐扎入京都城东南的方向! 片片星芒以陈玄策为中心,散落在京都城东南区域。只有一小部分汇合之前奖励的内劲,在陈玄策的体内缓缓运转。 好在这令人震惊的场景,只出现一瞬。 在陈玄策周身三十六处大穴都有了星芒凝聚之后,星辰之力变成了三十六道细不可查的银丝,在他的经脉中缓缓流转。 就在此时,镇妖司深处一道白虎法相一闪而逝。 在房内盘膝修炼的镇抚使王大人满脸震惊,最后狂喜:“指挥使大人突破了!好!太好了!” 还没等他感慨完,又有两道法相一闪而没。 其中一道是一棵巨大的桃树,另一道则是一卷古籍。 法相,三品之后,突破所带的异象。 “长老也突破两位!这是什么情况?”王大人满脸震惊。 与此同时,王大人发现自己的内劲不受控制,在经脉中如同奔腾的野马一般狂涌,细微的‘咔嚓’声连续传来。 连忙平复心绪,全力运转体内气息,一炷香后,王大人长吐了一口黑血,整个人精神奕奕。 武者三品境,先天!洗精伐髓,重修先天之气!那一口黑血,正是溶于血脉之中的后天污浊之气。 他和晋王同龄,终于在修为上赶上了大梁战神晋王赵成安,成为三品武者! 也是镇妖司内,第一个高品武者。 今天起,他也有了凌空飞渡的本事。 镇妖司内,有修为在身的,不是突破,就是修为凭空长了一截。 这一夜,京都,夜未眠。 第27章 传说中的神兽 胭脂街,倾心天筑内,多了一条二十多米长的青色三头巨蛇。 中间那颗头颅上,缓缓长出两个大包,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一般。 “查!刚刚的星辰之力从何而来!”睁开双眼的三头巨蛇,对着盘在他身旁的六条蛇吩咐道。 这六条正是上午的时候,镇妖图录提示的六只妖物:一只双头巨蛇,五只一颗脑袋的蛇妖。 “是,青衣大人!”领了任务后,纷纷化成人形,从阁楼窗户飞跃离去。 只是查了一夜,什么都没查出来。 镇妖司也在查,同样的一无所获。 不过,都得知星辰之力来自京都城东南。 而这个方向,只有镇妖司。 镇妖司是灯下黑,根本没往自家上面想。 陈玄策的梦中伴侣狐妖小翠没捞到任何好处,她没在杏春楼,甚至不在京都。 而是跟着三位族人离开了京都城,疾驰在前往禹州的路上。 九州之地,大梁占据五洲。 而禹州,则是在大梁境内,南边临海之处,距离京都三千里之遥。 禹州有一山,名曰千秋山。千秋山中有一冢,名为为青丘坟。 小翠一行人,正是奔着青丘坟而去。 京都城暗流涌动,先溜为妙。 别人不一定知道鬼门大开的日子对于镇妖司来说是什么意思,青丘狐族可是门清。 倾心天筑的战书刚送过来,小翠就赶去找族人汇报了。 也就是陈玄策所见,光天化日不睡觉,逛文房街展示内卷的小翠。 这会儿不跑,怕不是到时候被人顺带着给灭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东方既白,火红的太阳展露头角之时,一道紫气自东而来,顺着陈玄策的呼吸流入体内。 睁开双眼,陈玄策很开心,一夜修炼,一转已然修成。 略微丰满起来的肉身之中,蕴含着庞大的力量,武者九品,炼精。 “嘿,以后我也是九品武者了,不错不错。” 跳下房顶,直奔饭堂而去。 这会饿的不行,也不管饭堂有没有饭,奔向后厨看到能吃的拿起来就往嘴里送。 吓得厨子拎着菜刀就要砍他,然后放下菜刀将好吃的一样一样的拿了过来。 不怪他变脸,主要是陈玄策给的太多了,一小袋的银锞子,怕不是有二三两银子啊! 这银子还是千户萧卓赏给陈玄策的。 直到,陈玄策差不多将厨房存货吃了个大半,厨子又拎起了菜刀。 没吃饱的陈玄策又扔过去十两银子。 吃饱喝足的陈玄策,也不去钓鱼了。 两个新人扔在那自生自灭,他开始了京都城的游荡,期盼着再碰到个像鼠妖掌柜一样的‘宝贝’。 修炼一夜巩固了三品先天境修为的王大人,刚刚从修炼中清醒过来,就见到自己房间里坐着一个身穿白袍的年轻人。 王大人连忙起身躬身行礼:“参见指挥使大人!” 眼前这位年轻人,满头银发身形修长,面如冠玉剑眉入鬓,双眼璀璨如星辰。 正是镇妖司的大统领,指挥使高大人。 俩人在王大人的房间中中商谈了许久,日上三竿之时,指挥使高大人才飘然而去。 至于两人都聊了些什么,无人得知。 接下来的三天中,镇妖司中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外,黄字组的各个百户、玄字组的千户、以及地二组的副镇抚使邱同,轮流出现在王大人的小院中。 闲逛了三天的陈玄策,除了把自己那张憨厚的脸晒黑了一圈外,啥收获都没有。 不仅如此,还花了十几两银子出去。 倒是没去八大胡同填窟窿,也没去胭脂街消遣。 钱都花在了吃喝上,兜里有钱,不能亏嘴。 顿顿酒楼,偶尔还来点小糕点,三天造了十几两进去。 主要是武者练精,需要庞大的食物提供精气。 意识到整天出去溜达不是个事儿,七月十三这一天,终于不再出去浪了。 再浪怕忍不住,真就浪到胭脂街去,怀里那百十两银子,可就存不住了。 这三天他路过了胭脂街十几次,都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克服住了欲望。 吃完早饭,回屋的路上对着王青玄和三葬问道:“青玄、三葬,你俩会钓鱼不?” 王青玄点了点头说道:“我会,三葬不会。” 就这样,三个人跑到了胭脂河畔,支起了鱼竿。 王青玄的鱼竿是陈玄策这两天闲逛的时候买的,一共买了俩,给道士和和尚一人一个。 和尚不会钓鱼,陈玄策一人俩杆,靠在柳树边,树荫之下,别提多美了。 没一会,还没美够的他,看着不到半个时辰拽上来七八条鱼的道士王青玄。 那架势,甩杆,等一会,收杆,一条鱼就上来了。 陈玄策看的两眼放光,忍不住的问道:“青玄,你这咋上鱼这么快啊?” 王青玄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是道士,有点修为。” “修为?有修为咋钓鱼?说说?” “法力顺着鱼线蔓延,感知水中的生命气息,然后将鱼钩挪到生命气息聚集的地方,就成了。” 陈玄策二话没说,操作了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看着眼前三十多条鱼、四只螃蟹、一只盘子大的王八,陈玄策一脸无语。 这哪儿是钓鱼,这是要绝了胭脂河水族的根啊! 得,三个人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陈玄策问道:“你这钓鱼的法子,饿不着啊,咋非要来镇妖司?” 倒是王青玄轻笑了一下,脸上满是回忆,过了一小会才说道:“我师父仙逝前,要求我加入镇妖司的。而且,和尚不让我总去钓鱼,说什么杀生不好。” 三藏在旁边微笑示意。 好家伙,这还是个守戒律的和尚。 赶到饭堂,鱼都扔给厨子,算是加餐了。 没一会,一大锅的鱼汤出锅。 看着三葬那一口米饭两口鱼肉的架势,陈玄策一时有些想不通。 就这吃相,你告诉我不要杀生?再说你们寺不是杀生寺么? 咽下口中的鱼肉,陈玄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三藏放下筷子,两只手一顿比划,道士王青玄在一旁翻译:“三藏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在我心。对生命的敬畏,不应该用糟蹋食物的方式来证明。” 陈玄策惊呆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兽,双标狗? 说不杀生的是你,吃的满嘴流油的也是你。 还以为你是葬天葬地葬人间的三葬,没想到你丫的是吃肉喝酒双标狗的三葬! 第28章 兽行黑五 吃完饭,回住处的路上,王青玄问道:“陈哥,中元节的事儿咋样了?” 陈玄策知道,道士问的是倾心天筑的事儿。 摇了摇头说道:“没听到什么信儿,有些反常啊。行了,你就别关心这茬了,刚来就赶上沐休,偷着乐吧你。” 还没走回房间,就有人过来找陈玄策,总旗李勾。 “玄策,晚上收拾好东西,明早北门空地集合,别忘了带上新人。” 陈玄策知道,这是来任务了:“头儿,这次啥活?” “京都城西北九十里处清河县境内出现家畜成妖的情况,目前得知的情况,妖物道行不高,咱们队得走一趟。” 简单解释了下任务,李勾匆匆离去,他还要通知其他人。 要说镇妖司的郎中手法还真不错,这没几天李勾那崴了的脚已然恢复如初,健步如飞。 陈玄策觉得事儿不太对,马上就是中元节,负责巡城的黄字组被派出去执行任务,这时间点,有些巧啊。 接下来就看其它组有没有外出的任务了,如果黄字组大部分被派出去,那说明京都城肯定会发生些什么。 玄二组的千户萧卓昨天已经赶回到镇妖司,汇报完百鬼夜行的事情之后,当即带着玄二组的人马不停蹄的向南出发,他们是去镇守黄泉路。 百鬼夜行后续怎么处理的,陈玄策并没有得知,之后就看能不能从李勾嘴里打听出来。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黄二组李勾小队的七个老人六个新人背着包袱集合在镇妖司北门空地后,李勾带领众人向着东门出发。 这也是镇妖司的规矩,不管任务方位在哪儿,出京都城都要从东城门走。 陈玄策之前问过这规矩是为了啥,也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 只知道因为镇妖司出现在京都城以后,京都城未曾毁于战火。 据说就和镇妖司执行任务从东门出发有关。 出了东城门,绕道北外城。 路上陈玄策悄悄凑到李勾身旁问道:“头儿,我看千户萧大人他们回来了,有啥风声不?” 李勾沉默了一会,小声说道:“据说不是自然生成的百鬼夜行,大槐树村萧大人仔细勘察了一遍,没有形成百鬼夜行的条件。而且距离那最近的黄泉路就是镇妖司这条,我听说是有人搞事情,借着大槐树村的风水,养罗刹。” 多了李勾也不清楚,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纵。 从京都城东乱坟岗开始,到百鬼夜行,再到京都城内骤然增多的魑魅魍魉,透着邪性。 北外城有一地儿,唤做兽行,占地颇广。 路过此地的时候李勾让大家等一会,拽着陈玄策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原来李勾是想买个坐骑,每次出任务走上个几十上百里路,实在是过于辛苦。 高头大马买不起,舍不得银子。 他和陈玄策不一样,李勾今年二十五岁,已经娶妻生子。 一家人这会正生活在京都外城城东,距离陈玄策弄死鼠妖掌柜的不远的一处宅子。 至于为什么没在内城置业,据说这是镇抚使王大人定的规矩,为了避免镇妖司的人和朝廷牵扯过深,镇妖司下属人员不得在京都城置业。 这一条要求没那么严格,只是不让买宅子,家里人在京都内城弄点买卖营生什么的并不会管。 兽行破破烂烂,走进去就是一地的泥泞。 这地儿据说是宁王的产业,圈一块空地,派个掌柜几个账房小厮和十几个大汉,这地儿就支了起来。 别看地儿破,京都城方圆五十里就这一个地方可以做马匹牛羊的买卖。 别人想做也可以,能让你开满一个月,算大梁宁王没能耐! 李勾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拉着陈玄策主要是看中了陈玄策的腹黑劲儿,没准一会砍价能有帮助。 俩人都是一身镇妖服,腰间都悬挂着树妖芯木佩。 区别在于李勾的木佩下面是三颗铜钱,陈玄策则是一颗。 刚进去没一会,就有人过来招呼生意,一名矮胖黝黑的小哥,穿着麻布衣裳带着个圆顶小帽凑上前来:“二位爷,看点啥?家禽家畜还是走兽飞禽?” 李勾没说话,陈玄策面带憨厚笑容说道:“小哥儿,看马,辛苦您!” 说着,一把七八个铜钱递了过去。 这黝黑矮胖的小哥,在大梁叫做咨客,很多地方都有这种角色。 主要负责帮东家拉拢客人,赚些银钱。 碰到大方的客户,就像陈玄策这样的给点赏钱,就算是全部的收入。 可别小看了这行当,一靠眼力价,二靠接人待物。 干的好的,一个月对付个三四两银子的大有人在。 这年景,二两银子够四口之家过上一个月的好日子。 就说这小黑胖子,陈玄策二人进来后,躲在阴凉处的咨客没人上前,都觉得这俩穿着黑麻袍子的哥们不像是能买得起高头大马的主。 买鸡鸭这一类的,是没有钱拿的,懒得动弹。 小黑胖子眼尖,看出了这俩人不是普通人。 这年头普通人家哪儿有能长这么高的个头。 再看着俩人的穿着,虽是麻布,但看那剪裁和配饰,肯定是有来路的。 腰间那不知什么材质的配饰,很可能就是哪个不知名衙门的腰牌啊。 随即带着俩人直奔一个卖马的档口。 这家老板是从草原上过来的,好货不少。 这俩人买不起再换西南老板的当口,那边的马便宜。 还不行的话就带他们看看牛啊驴啊骡子什么的,这钱,他黑五赚定了。 李勾二人跟着黑五边走边聊,已经搞清楚这小黑胖子叫啥。 一行有一行的门道,这黑五对整个兽行极其了解,对各类马匹的来路驯养也有一套自己的说法,甭管对不对,说出来那是头头是道。 不一会,到了一家叫‘察布’的当口,掌柜的些微谢顶,一头卷发。 看这掌柜的穿着打扮,在这兽行也是有些能量的。 身着一身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大梁服饰,腰间则是挂着一把弯刀。 刀鞘是白色兽皮所做,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十几颗各种颜色的宝石。 不是凡品,这一把刀鞘没个几百两银子下不来。 第29章 识时务者,马为俊杰 见黑五带人进来,掌柜的也没废话,直接带着三人直奔兽行里面走。 原来这地儿的档口只是作为待客所用,马匹都在兽行里面专门圈养的地方。 少倾,李勾和陈玄策在走出档口所在区域后,终于见到了兽行的真面目:飞禽走兽,鸡鸭牛马羊驴应有尽有。 掌柜的带他们走到最里面一处棚子,棚子里面只有三匹马。 一匹浑身漆黑,四蹄雪白,正是那乌云踏雪。 一问价,好家伙,四千两,不二价。 一匹枣红色,通体无杂毛,肌肉健硕,整体呈现着是迷人的流线型,甚是引人注目。 双目之下有泪槽,掌柜的唤它为‘红云’,这个倒是没那么贵,一千五百两。 这俩介绍完,李勾的眼睛已经红了,像发情的兔子一般。 男人嘛,宝马美人。 马得是扬州瘦马,美人如驹啊! 奈何荷包不鼓,贵,忒贵了。 只能望马兴叹。 陈玄策已经看出来掌柜的套路,这两匹马就是给你看看,俗称‘饵’,真正卖的绝对是最后一匹马。 有这两匹好货的价格在那,最后一匹价格高一些,客人大多反应不过来。 果不其然,最后一匹也很漂亮,通体白色,只是马头一半黑一般白,那均匀的两种颜色,好似有人专门给它花了个阴阳脸的妆容一般。 二百两白银。 李勾二话不说,就要掏钱,结果被陈玄策伸手拦住。嘴上说道:“掌柜的,你这俩名驹我们买不起,只剩下这一匹,不够我们哥俩分!还有货就拉出来看看?” 掌柜的笑呵呵的也没回话,举起右手放在嘴里打了个呼哨,不一会就有一一身蒙古装扮的小伙子牵了一匹马走了过来。 随后掌柜的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客人,这回够了。” 新牵来的一匹马不如那阴阳脸,略显低矮瘦弱。 颜色倒是很正,少见的一身青色。 陈玄策很意外,看到这匹马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了信息:“马妖,具有微薄的奇异血脉,四十年道行。” “掌柜的,这匹多少钱?” 掌柜的没说话,伸出右手,两根手指伸展开来。 “两匹我们都要了,一口价三百两,马鞍嚼头缰绳马鞭什么的都配齐。成,立刻交钱,不成,就算了,我们赶时间。”陈玄策将自己的底线说出来,掌柜的也痛快,当场成交。 俩人都觉得自己赚了。 这匹青色的马,是这次从塞外赶马过来的时候,路上捡的,掌柜的等于是白赚了了上百两银子。 陈玄策则是觉得,二三百两银子换个有道行的妖兽,转手卖给司里玄字组的大人们,不下千两啊! 身旁的李勾则是看的有些急,陈玄策送他的木佩不是凡品,他是想着这次拉着陈玄策一起来,给陈玄策也弄个坐骑。 礼尚往来,莫不如是。 现在来看,超预算了啊。这次出门一共就带了二百两银子,不够! 陈玄策这刚成为正式镇妖卫的,兜里也没几个大子儿,这可咋整。 没等他说话,陈玄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从中数出三张,递给掌柜的,这买卖就算成了。 没多久,俩人牵着配好物件的两匹马,走出了兽行。 掌柜的买卖做的地道,没用一些破烂来糊弄二人,配的马鞍马镫一系列的物件,都是不错的货色。 黑五这一趟没白跑,足足拿了五两银子的赏钱。 这可够进一趟京都城,走一遭八大胡同,填一回窟窿的。 往兽行外走的路上,李勾满脸好奇的问道:“玄策,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说话间,递给了陈玄策一百五十两的银票。 这是他的马钱,陈玄策也没客气,接过来揣入怀中。 “头儿,你腰上挂的那玩意,我卖了一个,六百两。” 空着的那只手配合着比了一个‘六’,配上那憨厚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孩子玩骰子出了六六六豹子呢。 李勾惊了,好家伙,他这是挂了上千两银子在身上啊。 这倒不是算差了,铜一钱的铜钱就是普通的铜子儿,二钱三钱的都不是凡品。 关键时刻可做法器使用,对道行低的灵异有着震慑的效果,还有一定的对危险预警的效果。 李勾很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这便宜占大了,连忙说道:“玄策,你个子高,我这匹马让给你吧,你把你那匹给我骑就行。” 伸手就要和陈玄策交换缰绳,这陈玄策哪儿能干啊,就李勾那阴阳脸的破马,还想换他这‘妖马’? “头儿,跟我你还客气啥。再说了,你一个总旗,不大不小也是个官了,骑我这矮玩意掉份儿。” 好说歹说这才把李勾那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打消掉。 然而,青马不干了,这两脚兽说谁矮呢,小爷我现原形咋也比那个阴阳脸强。 当即凝聚妖力,就要给陈玄策个好看,让他认识认识谁是孙子谁是爷! 没等这青马尥蹶子,陈玄策大手轻轻的抚摸了了一下马头。 一道细微电流,从马头流入。 青马凝聚的妖力被电流击散,同时陈玄策靠近马头,对着马耳轻声说道:“老实儿当坐骑,或者被炖了,你自己选。” 躁动的马妖立刻消停了下来,温顺无比。 它不傻,眼前这憨厚的大个子,是能瞬间弄死它的狠角色。 这一身装束,它认得出来,镇妖司的人。 黑麻玄袍,本就对他有一丝的震慑。 原本还想展现一下神异,让这小小的镇妖卫对自己重视一点。 这下好了,重视肯定不会太重视。 镇妖卫真脏啊,一个九品镇妖卫居然会这极阳的雷法,脏,太脏了! 识时务者,马为俊杰,这点道理马妖晓得。 和等着的众人汇合后,小队里的每个人眼里都有着羡慕的神色。 一些老人,手头的财力买一匹马不是什么问题,之前碍于李勾一直没搞坐骑,他们不能逾越。 此刻看着俩人骑着马赶路,一行人只能靠双腿在后面吃灰,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已经有几个老人琢磨着这次任务结束,不对,等到了清河县立刻就搞坐骑。 太好的搞不起,弄头驴或者骡子问题不大。 至于说为什么要等到清河县才能搞,京都城五十里之内除了刚刚离开的兽行外,就没有卖马的地儿。 到时候完成任务骑着马回京都,不要太美。 还有的财力雄厚一点的,琢磨着等回程的路上去兽行也弄一头大马,不能比李勾的卖相好,但绝不能次于那憨厚麻杆的青马。 李勾骑在阴阳脸的背上,则是在想着要是自己小队都弄上坐骑,以后出任务,那可轻松太多了。 想法有些不切实际,新人根本买不起。 这也是李勾之前一直没搞坐骑的原因,不利于团队的和谐。 还是因为上次任务崴了脚,要不他也不会买马。 至于说,这次卖了其他小队怎么想,关他屁事儿。 出了北外城来到官道上,李勾策马扬鞭,潇潇洒洒,官道两旁的树木在两边飞过,仿佛整个人得到了升华了一般。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阅尽京都花。 这感觉,很棒。 老人们看着眼热,等李勾骑马跑回队伍的时候,就有老人仗着和李勾关系好,想蹭着骑一下他的阴阳脸,被李勾无情拒绝,原话是:“老婆与马,概不外借。” 殊不知等他回到镇妖司,他那匹阴阳脸就被有要事外出的麻大人看上了,骑走就是半个多月。 反正那会没见他说什么老婆与马什么什么的。 麻大人自己的马则是死于李勾他们出任务的这几天。 没人找陈玄策借马,那青马驮着麻杆,颤颤巍巍的,老人们怕骑上去就趴窝。策马扬鞭?拉倒吧。 西北方向的官道直通大同卫,沿途配有有驿站,相比上次去大槐树村要好得多。 晚上,月上柳梢时,一行人赶到距离清河县城三十里处的一个驿站,吃完干粮睡个好觉。 养足精神,明儿正式干活。 明天,就是大梁两百七十年的,中元节。 第30章 玄牛行凶 七月十五日,宜祭祖,忌外出、远行、婚丧嫁娶。 中午时分,李勾一行人转过一个山口,豁然开朗的一大片谷地中,是一条里许宽奔腾的河流,河水清澈,阳光照射下,好似一条青色玉带镶嵌在谷地当中。 这便是与运河、胭脂河一同出自天水的支流,因一里宽的河水平缓清澈见底,故而得名大清河。 清河北岸,矗立着四米多高的城墙,城墙内便是清河县城。 这儿是京都城的粮仓,一县之力供奉着京都上百万人近一半的粮食。 进了城,找到清河县的常驻镇妖卫侯七,镇妖司的一行人这才了解到事情详细的来龙去脉。 三个月前,一头毛发雪白,性情温顺,通体雄壮的神异巨牛从大青山中走出,游荡至清河县附近。 没多久,就被清河县下大清河村的里正给领回了家。 这牛壮的很,性情又温顺,是干农活的好手。 大清河村的村民眼热,见对方是里正,又承诺了这牛归整个大清河村所有,也就没说什么。 只是,总有那损人不利己的人家,将此事宣扬到了周围几个村子。 一来二去,这牛被传的非常神异,就好像谁家得了这牛,能享三代富贵一般。 宁王在清河县的管家萧二贤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后,当即就判断出了这牛的来路。 他是读书人出身,没少看杂书, 《九州山海录》有云:青山之北,青草之南,有通体雪白一物,形似牛,吼声如少女声音般婉转,曰‘玄牛’,大吉。 这种好东西,当然是有德者居之,这可是他萧二贤的晋身之缘。 话说宁王为什么会在清河县还放一个管家呢,这事儿还得说回清河县那沿着大清河近百里的水浇地上。 清河县最好的土地,都是宁王家的,还有着北面大青山中的盐矿和铁山。 这管家也是个能人,心黑手狠,生财有道。 从宁王的产业兽行里低价搞来一批卖不出去的驴、牛、骡子等牲畜,租给县城外村落租种宁王土地的佃农。 不用不行,想种宁王的地,就要用宁王家里的牲口。 春天种地,人力效率低,有牲口可以用,本是善举。 奈何管家路子多,各种玩法给你弄上之后,百姓辛辛苦苦种一年,经常会倒欠宁王府不少银钱。 一来二去清河县下除了一些地主员外以及有功名在身的人,一大半的百姓成了宁王府的下人,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奴隶。 好在饿不死。 得知了清河县出现玄牛,管家联合县衙的差役动用了一些小手段,用了五两银子,将这巨大的玄牛收到了清河县西北角宁王的宅子中。 按管家萧二贤的做法,一两银子都不肯给的,实在是那里正有个好女婿,正是侯七。 好在侯七和他这老丈杆子关系不咋地,也没过于追究这事儿。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快马直奔京都给宁王报信。 在京都宁王府中正犯愁太后八月六十大寿送啥寿礼的宁王,一听有玄牛‘祥瑞’出现,哪儿还坐的住。 宁王当即屈尊,带着上百的护卫随从自京都赶到清河县。 经过了一番查看,果然是玄牛无误,大吉大利! 这是祥瑞啊,宁王就给玄牛起了个绰号叫‘牛顶天’,寓意着大梁皇室牛气冲天! 当时没有带回京都,而是放在清河县悄悄养着,这是怕带回去不进献给皇帝,容易被人弹劾。 就等八月大梁太后诞辰之日,当做祥瑞送入宫中,博得太后圣颜欢笑。 管家办事有功,宁王当场承诺,要他看好玄牛。 玄牛进京之日,就是管家萧二贤回京之时。 萧二贤那可真是上了心,对这玄牛比对他那七十岁的老母亲都好。 不仅单独安排了一座小院,还划拨的两名憨厚老实的下人专门照顾玄牛起居。 一天三顿青草加豆料,渴了喂水,热了洗澡,伺候十分到位。 眼见距离八月份越来越近,五天前出了事。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负责喂牲口饮水的下人用一声凄厉的惨嚎,唤醒了宅子里沉睡的众人。 等到护卫和其他下人赶过去的时候,那下人已经只剩下两条腿在地上。 不远处站着身高两米的玄牛,鲜红的血水伴随着牛嘴的咀嚼不断的滴落在地面。 虬扎的肌肉猩红的双眼早已没了往日温顺的神情,通体雪白的毛发上沾染着片片血迹。 这一切,无不在昭示着,它就是罪魁祸首。 护卫和下人们看着眼前不断咀嚼着的玄牛,谁也不敢上前。 一是怕奔了照顾牲口下人的后路,二是怕伤到玄牛耽误了宁王的大事儿。 他们没动手,也不敢放任这巨牛继续行凶,索性派了个护卫去通报还没赶过来的管家。 玄牛可不管这个,一个野蛮冲撞干飞了十几个躲得慢的人。 其他人一看,得嘞,跑吧。 落在地上的十几个人,伤势轻的爬起来就跑,伤势重的则是进了牛口。 也不知玄牛是吃饱了,还是消化不良,没一会便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胆子大的护卫发现了这个情况,也没敢做别的,只是招呼着众人把养牲口的院子封的严严实实。 管家是有见识的人,都没去看那疯牛,当即厚着脸皮派人去请清河县的常驻镇妖卫侯七。 候七没和这黑心管家一般见识,痛快的赶了过来,到王府宅子内一看,好家伙,就这玩意还祥瑞?得了,上报吧。 好在萧二贤你这孙贼给弄来了,要不我那老丈杆子和在村里的大胖儿子,岂不是入了牛口? 这宅子是不能住人了,谁知道那玄牛什么时候饿了再吃几个人填肚子? 管家萧二贤带着下人们径直搬出了宁王的宅子,回到了自己在城外置办的院子住去了。 没错,这个管家在清河县操持着宁王的产业,他自己也没少搞钱,自然是置办了偌大的家业。 第31章 附身鬼面猿 侯七和李勾很熟,他回清河县之前,就在李勾小队待过几年。 将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之后,侯七便开始吐槽这管家黑心。 将萧二贤这些年借着宁王的名头巧取豪夺的行为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遍,结尾还说了句:“李哥,你可别觉得我说的夸张,我保证,我说的只少,不多!” 听的李勾那是面带微笑连连点头,他知道侯七不至于在这种事儿上诓他。 这意思嘛,很明显了,这种人不往死里坑,天理难容啊,这都是财路! 陈玄策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儿,他也明白,成为正式镇妖卫后,执行任务的财路这算是来了。 带领众人到了地儿,让大家在宅子门口稍等,侯七离开去寻宁王的管家。 虽说这只是宁王在清河县里的一个宅子,但架不住宁王有钱。 红瓦绿墙,古色古香。 门口两个巨大的石狮子,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就连那让人下马的破石头,都雕着飞禽走兽。 富贵之气,可见一斑。 李勾他们倒是可以破门而入,但考虑到侯七以后还要在清河县讨生活,事儿不能这么干。 所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能少一番麻烦,不过是多等一会罢了。 大梁上下是没人敢明面招惹镇妖司,但不代表没人在暗处收拾镇妖司里面干活的。 镇妖司不是什么清水衙门,百户千户哪个不是有着庞大的外围势力? 该重拳出击的时候绝不含糊,不该装逼的时候当个老实人,没什么不好。 再说了,正主不来,上哪儿搞银子去? 难不成还能把人家宅子给抄了?他们是镇妖司,不是黑衣卫,这事儿不能干。 没一会,留着三撇小胡子穿着员外装束的中年人带着四五个跟班,随侯七赶了回来。 这就是宁王在清河县的管家,萧二贤。 对着镇妖司一行人拱了拱手,强忍着恐惧对众人客气道:“在下宁王的管家萧二贤,麻烦各位大人跑这一趟,辛苦辛苦,先解决事情?” 言外之意,先干活,干完了宁王府不会亏待众人。 李勾点头后,管家萧二贤打开了大门,右手虚引。 等镇妖司的众人进入后,萧二贤才磨磨蹭蹭的跟在后面。 走入大门,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则是亭台楼阁、雕栏画栋、假山美石、万花掩映的景色。 一行人顾不得观赏这难得一见的豪奢建筑,直奔宅子深处那关着玄牛的院子。 到了地儿,萧二贤自己没动,而是吩咐跟班前去打开院门。 叮叮当当,不一会封闭院门的木板被拆解了下来。 大门打开的瞬间,众人奇奇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那巨牛哪儿是两米多高,赫然长到了三米高五米长!此刻正闭着眼睛站在那里。 整个院子只有眼前这头巨型玄牛,地上各处散落着人的残骸,惨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玄策用望气术看了下,巨牛身上冲起一米多高的黑气,牛头上趴着一漆黑的鬼脸,仔细分辨,分明是一只丑陋的猴子。 “附身鬼面猴魂,魔,四十年道行。恶,镇。” “牛妖,二十年道行,恶,镇。” 识海中浮现出了信息,陈玄策放下心来。 掌心雷克制魂体,问题不大。二十年道行的牛妖,可以杀了吃肉。 刚刚他确实慌得一匹,任谁见到这三米多高五米来长的巨物都会吓一哆嗦。 就比如此时的李勾:“这玩意谁认识?”问话的时候已经带上了颤音。 边说边环顾众人,他是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是牛妖,这个体型,他们小队能灭是能灭了,就是要做好用命堆的准备,最少一半的人命得扔在这儿。 这体型,不动用玩命的血煞阵,肯定搞不死。 血煞阵耗费的可是精血,谁知道这巨物需要多少精血布阵才能灭杀? 运气好死一半,运气不好全扔在这都有可能。 小队里的老人们纷纷摇头。 李勾没看陈玄策,他一个刚成为正式镇妖卫没两天的人,不可能认识。 正当李勾满脸失望,准备用命填的时候,跟在陈玄策身边的那个光头和尚点了点头,随后双手一顿比划。 顿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李勾,不由得有些生气,你练点啥不好,非搞什么闭口禅?急死个人啊。 还好道士王青玄很有眼力价,很快翻译了出来:“和尚说,他见过相应的记载,此物为玄牛,通体雪白,可为祥瑞。不过玄牛体长最多一米多一点,奇小无比,这应该是被魔化了。” 李勾瞪大了双眼看向王青玄,又觉得不太对,脑袋转了个小角度看向了三葬,惊异三连问:“你说啥?魔?你确定?” 不怪李勾震惊,他加入镇妖司四年多的时间,出了这么多任务,魔他只见过一次! 就那一次,黄四组原来的百户身死,刘百户上位。 还是一群人运气好,碰到了完成其他任务路过的玄三组的千户出手,众人才能全身而退。 而那处地方,最终是副镇抚使邱大人亲自走了一趟,才解决掉。 三葬点了点那瓦光锃亮的光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比比划划。 道士王青玄接着翻译:“大人,三葬确认。” 接着组织了下语言,这才将三葬的比划完全翻译了出来。 两百年前杀生寺处理过鲁地魔化事件,当时是一头黑羊,身体膨胀到两米多高三米多长。 这玄牛现在的状态,还在魔化的过程中,离开十米外就不会被攻击。或者说,现在这头牛的神志不清。 不过,最多半天,魔化就会完成。 “这玩意怎么处理?和尚你知道不?”王青玄翻译完,李勾急忙对着和尚追问! 三葬继续比划,王青玄继续翻译:“极阳法术轰击头顶,灭杀附身魔的魂魄。” 这下李勾坐蜡了,来之前以为只是普通家畜偶然成妖,哪儿能想到碰到了一只魔? 魔为何物?天地污秽聚集,凝聚阴邪之气,机缘巧合方可形成。 纯种魔物,没人制造饲养,几十年都出不了一个。 正因为没人想到,只认为是简单的家畜成妖,这才派了他们小队过来。 而极阳法术,那都是道家的手段,家家不一样,都是不传之秘。 李勾小队的老人多是流民出身,没人会。 指望王青玄这个新人么?他要是有这手能耐,为啥不去黄字组? 死马当活马医吧,想到这里李勾满含期待的问王青玄:“王青玄是吧?你会极阳法术吗?” 镇妖司的众人连带着管家萧二贤一行人,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王青玄。 第32章 秘法七星 站在那里的王青玄有些犹豫,道家阳性法术很多,极阳极少。 他只掌握一种,掌心雷。 以他的道行法力来说,十米外的威力,有点悬,比他王青玄都悬。 陈玄策这会出了声:“青玄,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一样。” 嘴上催促着,看向王青玄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 王青玄看懂了陈玄策的眼神。 一咬牙,干脆的对着李勾说道:“大人,贫道宗门有一极阳道法,唤做掌心雷!当然,和大人您知道的掌心雷不太一样,威力偏小,却是极阳。” “需要我们怎么配合?有啥要求你说。”李勾也是豁出去了。 回京都求援,快马一来一回也要一天的时间,更不用说京都镇妖司这会的重心完全在黄泉路上,根本顾不上他们这。 等支援到位的时候,估计清河县已经没了。 这是什么,这是魔,无法无天神厌鬼弃不入轮回的魔! 况且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魔中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具有较高神智,其余种类只存在一种意识:杀无尽。 你是讲道理也讲不了,威胁也不管用,除了弄死,别无他法。 弄不死就等着它弄死你。 王青玄也不客气,自家总旗这么说了,还等啥? 于是张嘴说道:“朱砂,大量的朱砂!上品!中品也行,越多越好!” 李勾转头看向管家,意思显而易见。 这是清河县的事儿,清河县没了,你宁王府也别种地了。 管家萧二贤此刻心疼的要死,上品朱砂啊,这玩意和金子等价!不由得问道:“能不能向京都求援?” 李勾气笑了,这会也不打算跟管家客气,冷笑着说道:“要钱,清河县等着没吧,你自己看着办。” 听到这话,管家权衡了一下得失,马上做了决定,吩咐跟班全城收集朱砂。 不收集不行啊,眼前这行人都有人去牵马去了,这是准备走啊。 清河县要真是死伤大半,王府这产业可没人干活了啊! 牵马的不是别人,自然是蔫坏的陈玄策。 萧二贤自己则是直奔清河县衙门而去,这种事儿,可不是他一家的事儿了。 清河县县令干嘛用的?不就是这会拉出来共同解决问题的么。 一个多时辰后,清河县各个药铺、高门大宅存的所有朱砂,不管品质,全都运到了宁王宅子内,站在关牲畜院子里的李勾面前。 “青玄,够不够?”眼见一批一批的朱砂送过来,李勾顾不上坑管家钱财,当下的紧要是弄死这只‘魔’。 王青玄也没客气,大步走上前去,挑挑拣拣,将品质好的放一堆,品质中等的放一堆,完全用不上也不值钱的扔回到管家面前。 随后将品质好的一小堆,能有个十几两的朱砂递给了三葬。 又将品质中等的分给了镇妖司的众人,分的很有技巧。 新人一人二三两的样子,老人则是一人二斤,陈玄策分了四斤,李勾分了至少六斤! 中品朱砂,二两换一两银子。 分完后,这才对着李勾一拱手说道:“大人,玄字一号阵法!辛苦各位了!” 边说,还不断的眨眼。 陈玄策这点小技巧,算是被他吃透了。 李勾当时就看明白了,心想这道士做事地道啊! 神特么玄字一号阵法,就没听过这玩意。 老人们都是人精,哪儿还不知道这是王青玄给他们谋的好处?纷纷表示全力以赴没问题。 新人们都懵了,玄字一号阵法,没学过啊?咱们可是一批加入的,是不是有人给你这牛鼻子开了小灶? 当时就有比较楞的新人,张嘴就要质问,被旁边眼疾手快的老人暗搓搓的拦住。 李勾将自己的份额收起,也不墨迹,收好朱砂后当即安排除王青玄和三葬外的众人摆起了血煞阵。 这阵法镇妖司人人都会,关键时刻拿来拼命的。 没安排三葬,看王青玄那架势,三葬肯定是有大活要干的。 新人已经有人打起了摆子,老人们也没有了刚刚收好处时的笑容。 没有人能够直面死亡。 不得不为之的时候,他们能够坦然面对,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惧怕。 没有临阵脱逃,已然是一群没有站在光里的无名英雄。 三葬这会没有管众人那跟快死了一样的表情,拿着上品朱砂,在玄牛站立的正南方,选取了七个点位,开始挖坑。 没用锄头铲子,就凭借着一双肉手,在坚硬的地面上掏出一个个半尺深的洞。 看的其余众人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啊,这哑巴和牛鼻子,能耐不小。 已经有老人准备结束后跟李勾商量商量,李看能不能把这俩人搞到自己手下一个,没看道士分朱砂的时候,给陈玄策的量是他们一倍么。 没一会,埋完朱砂的三葬回道王青玄身侧,点了点头。 王青玄心有惴惴,不放心的问道:“没问题?” 三葬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话都懒得说。 “七星?”王青玄不死心的追问了句。 三葬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王青玄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这是杀生寺传承的阵法之一,没什么杀伤力。 秘法七星聚阳。 借七星阵势引白日勾陈大星的星辰之力落下,再通过勾陈大星的星力偏阴的属性,与朱砂引来的金乌纯阳之气对抗。 此时太阳还未落下,乃是金乌天下。 纯阳之气盖过阴性星力之后,残余的阳气则会弥散! 人为营造纯阳环境,对道士的掌心雷有很大的增幅作用。 这才是他应承下来的原因。 阵法没有杀伤力,但是有增幅!就今儿这上品朱砂,可让他的掌心雷增幅两倍威力。 估计,没问题吧?他拿不准,这时候了,只能闷头上了。 眼见道士没有再问,三葬调整了个角度,俯身低头,光头在地上一磕。 一道阳光经过光头的反射,直入远处三葬挖的第一个点位。 随后一个勺子形状的七个点位按顺序亮起,赤红色的光芒从地面冲出半米多高。 第33章 镇妖司众人的演技 七星中最后一颗亮起之后后,末尾所对的方位距离王青玄身前两米多的位置,一道银白色的星光砸落! 陈玄策举目望去,天空正北方一颗大星,一闪而逝。 紧接着,西方即将落山的太阳,涌出一股肉眼可见的红芒,笼罩了整个宅子。 星辰之力瞬间消散,纯阳气息弥散在四周。 一行人热的大汗淋漓。 就在此时,王青玄紧闭双唇,脚踏八卦步法,手指幻化,法诀掐出。 “呔!”的一声大喝,如同洪吕大钟震响! 伴随着大喝声,晴空之上凝聚出一道手臂粗的紫色雷霆凭空,迅速自天空劈下,直奔玄牛头顶。 玄牛好像刚刚恢复神智一般,血红色的双眸瞬间布满黑雾。 仰起硕大的牛头,盯着天空中砸下的雷霆。 陈玄策看的很清楚,玄牛嘴角微咧,像是在嘲笑众人自不量力。 这他能忍?刚还害怕自己的掌心雷不正宗,不够极阳,从而耽误王青玄发挥。 被一头牛嘲讽了?跟谁俩呢!不装了,摊牌了!掌心雷他也会! 实际上,他就是心疼没捞着出手,没奖励。 说时迟,那时快。 陈玄策袖子中的大手指诀连掐,法力疯狂运转! 带动体内的星辰九转内劲,五道指头粗细的银色雷霆紧随着王青玄的紫色雷霆之后,由于太过细小,完美的被紫色雷霆挡住。 而此时,巨牛嘴角的嘲讽之意愈来愈甚! 果然,紫色雷霆落在巨牛头顶,仅仅是击散出一小团黑气。 巨牛低首,两只漆黑如墨如铜铃般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众人,好像在思考从哪个开吃一般。 王青玄面如筛糠,法力疯狂涌动,准备运转秘法拼命。 身旁的和尚,嘴角肌肉抽动,像是要破了那修了很久的闭口禅! 那巨牛,两只前蹄刨地,猩红的双眼盯着王青玄,它看好了,就这牛鼻子用雷劈的它。 还没等巨牛冲出来,五道银色雷霆悄无声息的跟随紫色雷霆,来到了它的头顶,那鬼面猴魄的虚影瞬间消散! 滚滚黑气为之一空,雷霆没入玄牛头颅,噼里啪啦的声音自玄牛体内传来! 瞬间,巨大的白色牛身伴随着‘咔嚓’声缩水成了一米多长的迷你黑牛! 一股浓郁的熟牛肉香味儿铺满了整个院子。 牛尸倒地的同时,清河县北,大青山南麓,一声愤怒的兽吼传遍清河县城。 一条黄色虚影通天彻地,在大青山上浮现了好一会,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才向着京都的方向飞去。 而这怒吼和虚影,除了陈玄策以及一僧一道外,没人听见看见。 王青玄此时已经懵了,别人不知道,此时的他内心已然是翻江倒海! 青云经有云:极阳雷法,一曰青,二曰紫,三曰赤,四曰银,五曰白。 后落下的五道雷霆,赫然是雷法五极中位列第二位的银色! 这绝不是他的能耐,银色雷霆的威力不一定多强,品质却是极高! 他那已经仙去的师父,雷法施展后的品质,也不过如此。 想起了刚刚自家大人陈玄策给的眼神,哪儿还不明白这是自己家大人的手段。 镇妖司恐怖如斯啊!一个九品镇妖卫就有这能耐,可怖! 陈玄策脑海中出现了奖励信息:“奖励,道法夜游术,洗精伐髓果一颗,玄牛妖丹一颗,法力三年,内劲三年。” “夜游术,有阴影的地方,即可存身,法力消耗微乎其微,掌握此秘法,你就是夜晚的神明。” “洗精伐髓果,具有洗髓之效果,可使肉身达到半步先天。” “玄牛妖丹,可喂食妖兽,提升妖兽十年道行。” 就在一群人看着眼前大白牛变成了小黑牛,难掩震惊之色之时,李勾大喝了一声:“呔!血契,哪里逃?” 然后,手持桃木剑越过牛尸,让过管家,冲出了院子! 老人们哪儿还不知道这是咋回事?被李勾的声音唤回了神儿,一个个动作很熟练的跟上。 那一个个的,表情严肃,好似看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妖物一般! 新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跟了上去。 陈玄策也带着和尚道士,疾驰而去。 这场景他熟,要赚银子咯~ 一行人跟排练过一样,严肃的神情,急匆匆的步伐!一看就是出了大事儿! 留在原地的侯七,站在管家萧二贤附近,脸色惨白一片,嘴里哆哆嗦嗦的嘟囔道:“麻烦了,这下麻烦了,特娘的怎么会是‘血契’!” 只是那颤颤巍巍的声音,恰好能被站在不远的萧二贤听到,但又听不太清,火候拿捏的十分到位。 陈玄策要是没走留在这,肯定会给侯七比个大拇指,这妥妥的镇妖司优秀演技毕业生! 萧二贤已经急了,这牛妖都死了啊,这又是咋了? 也顾不上别的,匆忙问道:“侯大人,您给说道说道?咋就麻烦了?” 侯七看了萧二贤一眼,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一句话不说,脸色惨白仿佛大祸临头一般。 只是那看向萧二贤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 看的管家萧二贤彻底怕了,他是人精,哪儿还不懂是啥意思! 这事儿是没完啊,一脸惊慌的追问道:“侯大人,都啥时候了,别卖关子了!您就明说吧,到底发生了啥?” 侯七闭口不言,有些事儿说明白了不好,让他自己想,自己脑补,这叫留白。 眼见侯七不说话,萧二贤脑补了一番,把自己差点给吓傻,脸色变得和候七如出一辙的惨白,哆哆嗦嗦的问道:“侯大人,没法子了?” 那神情,仿佛被判了抄家灭族之罪一般。 眼看氛围差不多了,侯七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才幽幽的解释道:“此物来历邪门,不好处理啊。这是一个有‘血契’的魔,击散之后留有灵韵,会疯狂报复死去之前七天内接触到的人。司里的列位大人,击散妖魔就算完活咯,回头他们拍拍屁股回京都,你我二人,怕是,怕是……” 第34章 要钱还是要命 “侯大人,我看镇妖司的大人们追过去了啊?”管家萧二贤不死心的追问道。 侯七很无语,这孙子要钱不要命啊! 只好加码:“咱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这么和你说吧,我已经准备带上全家去京都城躲上三五个月了。这玩意,以血为契,不死不休。” 管家彻彻底底的被吓懵了,这要是别人说这话,他肯定当做是要讹人。 可是这话是侯七说的,候七是谁?整个清河县谁家孩子丢了魂,床头多了绣花鞋,祖坟爬出腐烂的尸体等等,都是侯七处理的。 他是清河县出了名的‘能人’,连他都要跑路,这可咋整。 侯七能跑,他跑不了,他还得想办法弥补这次的损失,给宁王一个交代。 惊慌中,看见候七一脸的纠结神色,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萧二贤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追问:“侯大人,有办法?今儿只要能给兄弟我指一条生路,什么条件您提!” 敬语都用上了。 侯七没有立刻回话,又低头沉思了片刻。 眼见追出去的众人就要返回,这才抬起头不情不愿的说道:“老萧,按说这事儿不该我多嘴的,我要是出头,也要吃挂落的!” 说着的同时,脸色变的更加难看。 “看在咱们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份上,也算为了我自己,给你指一条明路。” 管家刚要表下决心,就被侯七接下来的话打断:“‘血契’难搞归难搞,也不是解决不了的东西。李大人手中有一物,唤做驱邪符,最是灵异,克制‘血契’。不过这东西,李大人都要花钱从司里购买,怎么让李大人出手,还得看你啊。” “行,多少钱我出了!还得麻烦侯大人您帮忙美言几句啊!”管家松了一口气,破财免灾,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是大问题。 侯七点了点头,也不含糊,直奔返回的众人走去。 凑到李勾身旁,一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样子,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亲密。 不过,和表现出来的不同的是嘴里小声说出来的话:“李哥,搞定。我编了个血契的引子,用驱邪符,一会你说个数就行。我给你说,这孙子,有钱着呢,我看最少八百两!” 李勾一脸的为难,一副不情不愿的小声回道:“八百两?他有这么多?” 一边说,一边没有好脸色的瞥了管家一眼,随后用手指着侯七,好像侯七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儿一般! 侯七神色惊慌,嘴里继续小声说:“李哥,八百两都要的少了,要不你多要点?这孙子你别看一脸老实的样子,家底儿还真不少。” 这会儿李勾完全入了戏,神色更加不善,大声喝骂:“侯七!你是不是傻了?什么事儿能管什么事儿不能管你不清楚?” 侯七‘啪’的一声单膝跪地,声音惨厉的恳求着:“大人!我一家老小可还在清河县,这事儿不解决,我一家八口恐怕要没了性命啊!” 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可谓是听者伤心,见者落泪,端的是十分委屈惶恐。 “你还有脸说?那是什么?那是血契!你让我们兄弟怎么给你处理?驱邪符都是保命的家伙!用在这了以后兄弟们用命镇妖吗?” 老人们很是配合,看向侯七的眼神尽是怒火!新人们演技在线的配合着一起瞪着侯七,不在线的则是低着头不说话。 南门璞玉更是入戏极快,上前一脚把侯七踹了出去,骂骂咧咧:“候老七,你家人死不死跟我们兄弟什么关系?为了你家不死人,让我们拼命?孙贼,你这算盘打的真响啊!” 管家萧二贤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候七怎么办事儿的!给钱,咱给钱啊! 三步并两步的走了过来,低三下四的赔着笑:“各位大人,侯兄弟也是为了清河县的百姓,为了宁王的产业,更是为了这个宅子的所有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替他给各位赔礼!” 这算是帮侯七圆了一下,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如果能帮清河县解决了这个‘血契’,我愿出白银一千八百两,弥补各位大人的损失!” 侯七这会已经爬了起来,满脸的惊慌失措,对着萧二贤就张嘴开骂:“萧二贤!你特娘的在说什么狗屁玩意!什么要你愿意出钱?你这是在污蔑镇妖司的大人!滚,你快滚!” 看那择人而噬的表情,好像萧二贤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李勾众人脸色很不好看,侯七将萧二贤撵了出去,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赔笑道:“李大人,老萧不懂规矩,他的意思是看各位大人辛苦,会略备礼物,感谢大人们为清河县百姓所做的事儿!” 李勾脸色这才转好了一些,悠悠的说道:“心意领了。” 说罢,带着众人就要离去。 管家萧二贤这会傻眼了,他没说啥啊,这镇妖司规矩这么大的么? 好在李勾走走出去路过他身旁的时候回头冷声说了句:“血契刚散,一个时辰后会凝聚,乃是祛除的最好时机。侯七,清理无关人等,一个时辰后宅子周围百米内不要有人,如果坏了事儿,你们就等死吧!” 等到镇妖司众人离开之后,侯七一脸埋怨的对着管家说道:“你瞎说什么话,这事儿差点就黄了!不是我说你,老萧,镇妖司的门道我知道的多还是你知道的多?明明一千五百两就能搞定的玩意,你这么一整,今儿低于两千五百两,你就等着明年今天你儿子给你烧纸吧!” 说罢就要走,又补了一句:“说错了,你家应该没人能给你烧纸了。” 萧二贤哪儿能让侯七就这么走了,伸手拉住候七的衣袖,哭丧着一张老脸:“侯兄弟,这钱我出!三千两!你给李大人说说,一定要去了根啊!” 他是真吓到了,之前还有那么一丝怀疑候七在坑他。 现在已经不是怀疑不怀疑的事儿了,这帮子人就特娘的透着邪性。 侯七没明说,李大人已经生气了,今儿这事儿要没个妥善的法子,他萧二贤就等着嗝屁吧。 清河县没什么人知道镇妖司的作风,他身为宁王心腹管家,哪儿还不清楚这帮子人是什么货色? 花钱消灾,现在只能祈祷这群人收了钱,能把事儿办利索。 要不然,非得去京都城告他们一状。 第35章 天上明月,地上清河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李勾一行人没有赶夜路,而是直接住在了宁王的宅子里。 今儿是中元节,路上真遇到点什么事儿,遭不住。 李勾怀里揣着两千八百两的银票,这是返回宅子的时候侯七塞给他的。 管家萧二贤已经带着家里人逃离了清河县,等明早再差人回来看看情况。 至于祛除血契? 没有什么比住上一晚上,更能证明众人拿钱办事儿,不对,是证明众人以清河县百姓安危为己任的决心! 候七没有私下藏银票。 镇妖司历来的规矩都是明面上赚的钱,不能私藏,一旦被发现,处罚是小,以后没人和你玩才是大。 这道理,他晓得。 再说了,今儿那道士,极阳雷法都能搞出来,没准李勾小队里哪个人就有那邪门的功法,私下里探听着他和管家的交谈过程。 至于南门璞玉,不出意外的被候七赏了个鼻青脸肿,谁让他脚丫子欠! 侯七揍他的时候,不仅是没人拉架,而且还有一个老人趁着南门不注意的时候偷踹了他两脚。 王府院子里,这会已经升起了篝火。 陈玄策去把玄牛尸体扛了回来,王青玄则是确认了这牛能吃,没有魔气和妖气残留。 不可能有残留,那是银色雷法。 这要是能有妖魔气息残留,这排名第二名的雷法岂不是太逊? 鼻青脸肿的南门璞玉,在听到这牛肉能吃之后,施展一手庖丁解牛的技术,将玄牛尸体快速分割好,每人分了一大块半生不熟的玄牛肉。 让他奇怪的是,玄牛体内并没有妖丹一类的东西,索性是当做被雷劈散掉了。 王青玄很有眼力见,从柴堆处拿了细木棍回来递给了南门璞玉,南门将木棍拆解成一根一根的木签子,分给了大伙。 大家人手一根木签,将分到的玄牛肉插了上去。 之后有条件的从包袱里拿出点盐巴涂抹上去,没条件则是直接开烤。 不一会,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院子内。 咀嚼声纷纷响起。 不得不说,这有道行的牛肉就是香。 三葬吃的满嘴流油,一点和尚的样子没有。 吃饱喝足待着没事儿,李勾开始给大家分钱。 老人包括陈玄策在内一人一百两,和尚和道士则是每人五十两。 这也是有说法的,老人加上和尚道士一共分走七百两,候七二百两,回到司里上交两千一百两,他自己剩下不到一百两。 和尚和道士拿的多了点,远超出以往的新人。 老人们没人有意见,这次任务没这俩人,不知道要死上几个,给的不多。 新人则是不敢有意见,他们还在求生的阶段,这一僧一道一看就是妥妥的新星,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再说了,自己小队有这么两个能人在,以后出任务安全性大大增加啊!要不是顾虑着其它新人的想法,李勾恨不得每人给上一百两! 吃完牛肉分完钱,道士王青玄则是凑到陈玄策身旁,犹犹豫豫的想问些什么。 没给他机会,陈玄策直接说了句:“少问,少打听,该你知道你会知道,不该你知道你不用知道。今天听到和看到的,回去我会单独汇报,你给三葬说下,把事儿烂在心里。” 这是说黄色虚影的事儿,这俩人都有道行在身,肯定看到了。 王青玄点了点头,这算是认同了陈玄策所说,他和三葬是新人,太过出风头不是什么好事。 随后带着三葬找了个屋子开始打坐修炼。 等到二人离去,陈玄策将大家吃剩下的牛皮牛骨下水什么的收拾了起来。 见到如此场景,坐在篝火旁的李勾不断对着新人夸奖陈玄策:“你们看到没,玄策是上一批新人,就是靠着这股子勤快劲,成为了正式的镇妖卫,你们要多向玄策学习啊!” 只是没说,一百零三个死了一百零二个的事儿。 新人宝贵,吓跑了损失可大了。 这会没什么娱乐,老人们已经找好房间准备睡觉,李勾则是坐在篝火旁给新人们上起了课。 没理会李勾,陈玄策将收拾好的一堆东西拿到了青马面前,说道:“跟着我不会亏了你。这是玄牛的尸骸,吃了吧,对你道行提升有帮助。” 青马没有装作不吃肉,张嘴开吃,吃的贼香。 等到青马吃完,陈玄策尝试着从识海中取出玄牛妖丹。 一次成功,手中凭空出现一颗乳白色的珠子,端详了一会,随手扔到了青马面前:“这个一会也吃了,提升你十年的法力道行,以后就叫你小青。” 多了没说,转身离去。 青马也不傻,今天那后出现的五道雷霆,别说是他,就是他爹他爷爷来了也是嗝屁的份儿。 提升道行的宝贝啊,随手就像扔垃圾一样扔给它了。 别说它原本没图谋,就是有,这会也没了。 那儿有什么比得上提升道行更有用的? 它不知道那五道雷法是被阵法加成过的雷法。 陈玄策不怕小青逃跑,全力施展的神行术,追一匹四十年道行的马妖,洒洒水。 回到院子里篝火处,正听着李勾在那给新人们讲暴发户的故事,这是保留曲目。 李勾也没问道士和尚二人哪儿去了,这二人交给陈玄策,他放心。 趁着没人注意,陈玄策运转夜游术,融入阴影中潜入到宅子花园里的一处凉亭。 解除道法,提膝一跃,纵身飞上了房顶。 抬头望去,月明星稀。 “十五的月亮,真特娘的圆啊!也不知道京都城现在是啥样。” 自言自语了一句后,盘膝坐下,掏出洗精伐髓果,端详了一会。 拳头大的果子散发着微微的红光,有点像记忆中的海棠果,略微大了一圈。 一口咬下,满嘴甘甜,化成一股热流流入喉咙,三两口吃完后,陈玄策运转起了星辰九转。 只不过,这次修炼,是伴随着阵阵的疼痛。 那疼痛来自血肉、经脉、骨骼。 好在功法运转让人沉迷,这才没有叫出声。 到了后半夜,陈玄策醒了过来。 被臭醒的。 阵阵臭味儿从身上传来,实在忍不下去,跃下凉亭,来到了花园中的鱼池边上。 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跳了进去。 不一会,将一身污秽洗干净后,陈玄策蹲在池边就着池水,将一身衣服里里外外洗了一遍。 池里的鱼虾算是遭了秧,没一会全都浮出水面,这味道,够劲儿。 没管这些,将衣服挂在花园的树枝上,陈玄策光着个身子跳回凉亭顶部,继续打坐修炼。 洗精伐髓后的修炼速度,让他几乎笑出声来,快,贼快。 能不快?半步三品的肉身,吸收星辰之力跟抢劫一样,快的飞起。 星辰之力都快形成漩涡了,也就是他这功法和别人的不一样。 人家都是吸收灵气,运气好的时候能吸收点星辰之力,哪儿有人像他一样,星辰之力当饭吃。 正是这样,才没人发现他修炼的异象。 不过,此时的陈玄策则是在琢磨,这修炼速度,是没穿衣服的原因?还是洗精伐髓果的效果? 一夜修炼,内劲增长了不少。 中元节的清河县城,一夜静谧,没有灵异发生。 天上明月,地上清河,相得益彰,一片清幽。 而九十里外的京都城,今夜却是是另一番景象。 第36章 白山岩雀斩大妖 就在李勾带队开始讹人之际,黄色虚影消失后直奔东南京都城方向远去。。 一黄袍白发的老翁,出现在清河县东的官道上,似慢实快的奔着京都城而去。 他是要去京都城,会合白山黑水的黄仙儿一族。 此夜,五方仙家参与了诸多势力的联合,势必要破掉镇妖司,打开黄泉路,毁灭京都城。 原计划中,半魔鬼面猴魄是要借瑞兽玄牛彻底魔化,血祭清河县城之后,随他一起杀往京都的。 一县之地,十几万人口,足够此魔催生至三品之境。 对手是镇妖司,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胜算。 奈何,三个月的谋划,被镇妖司的小喽啰给搅合了。 也怪他,为了玄牛诞生之处的一根灵药-七星银草,没有前去护法。 说不上亏,七星银草足够他步入半步一品之境。 一旦步入半步一品,一己之力可撑起白山黑水五方仙家气运。 这也是当时他犹豫的原因所在,犹豫是前往京都城,还是灭了一群喽啰直接返回白山黑水谋求突破。 要不是在京都城北潜伏着的族中小辈儿灵火纷纷熄灭,早就冲进清河县把那几个小喽啰灭掉,好出尽心中郁闷之气。 “这群杂种时间点卡的,真特娘的操蛋。” 老翁很是恼火。 早一丝,他就有时间去灭了那群杂种出气。 晚一丝,魔成。 这不早不晚的,功亏一篑的感觉憋得他差点吐血。 族中最好的二十多个苗子,灵火在他收取七星银草之时纷纷熄灭。 顾不得其它事情,此刻的他,已然是须发皆张,只想赶去京都城,将敢灭杀他后裔的凶手挫骨扬灰。 只能说陈玄策一行人,命不该绝。 天刚擦黑,京都内城西北二十里外官道上,疾驰中的白发老翁突兀的停了下来。 这里距离京都外城边缘只有五里路,不远处则是奔腾汹涌的大运河。 不是老翁累了要歇歇脚,而是眼前百米外的官道上空,站立着一名身着白袍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满头银发飞舞,剑眉入鬓。 白色玄袍在风中鼓动,散发着微微荧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更不用说,银色腰带上悬挂着三枚白色玉扣,好似夜空中的三颗星星。 来者,镇妖司当家大统领,指挥使高大人! 老翁停住身子,运转法力,浮空而起,立于空中。 黄色光影通天,在夜空中明灭不定。 近百米高的白色黄鼠狼法相,栩栩如生仿若要凝成实质一般,居于光影之中。 此等气息,赫然是妖族二品境,法相天地。 一千五百年道行以上的大高手。 这黄袍老翁,乃是关外白山黑水中五方仙家的领头羊,黄仙族长黄九虫。 威名响彻关外白山黑水中,整整三百年有余,可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沙哑沉闷的怒吼,在夜空中激荡响起:“高瘸子,我族中十五名后辈儿是你杀的?你就这么着急另一条腿也被我打断?” 浮空而立的高大人,面色不变,轻声笑道:“黄九虫,当年你欺我年少,今日,就用命来还吧。废话少说,抓点紧去下面找你那群后代汇合去。” 话音刚落,白虎法相在其身后凝聚而出,随后极其快速的化作九道银色锁链封禁了黄九虫周身虚空。 锁链缓缓收紧,将黄九虫和他的法相定在了那里。 黄九虫并不惊慌,这招虚空封禁大术他见识过,有些不讲理,躲不掉。 不过,以高瘸子道家二品修为,最多困他三息。 三息之后,就是高瘸子灭亡之时。 道家二品,对上他这二品已经百年的大妖,不是对手。 看着这熟悉的大术,黄九虫怒极而笑,那笑声如同滚滚雷声:“哈哈哈,还是这招‘绊马索’?还真没新花样啊。也好,今儿就用你的狗头,祭奠我族孩儿!” 声音响起的同时,黄九虫的法力疯狂运转,身后法相仰天怒吼剧烈挣扎。 九根白虎法相幻化的锁链,震得笔直,‘嗡嗡’声不断响起。 一息已过,锁链‘咔嚓’的断裂一根。 二息结束,锁链‘咔嚓’的又断裂一根。 三息,锁链‘咔嚓,咔嚓’接连断了两根。 这出乎了黄九虫的预估,不过,最多再有两息,虚空封禁的大术可破。 而此时,运转完法决的高大人那玄袍袖口中,一抹红芒极速飞出。 黄九虫慌了,脸上再也没有气定神闲之色。 不由得加快了破解虚空封禁的速度,整个人变出两米多长的白色黄鼠狼本体,法力喷涌而出。 本体配合法相疯狂挣扎,锁链瞬间又断了一根。 布满尖牙的口中,一开一合,惊怒之声响起:“白山岩雀?她怎么会在你手中?高瘸子,你从哪儿得来的?” 那红芒离开高大人袖口后,急速飞往夜空之中,消失不见。 刹那间,一道赤红匹练,好似九天倒悬的银河,笔直的向黄九虫砸落,持续良久。 黄九虫身后百米高的法相连带着虚空封禁锁链一起,寸寸断裂,纷飞的碎片消散成滚滚灵气,返还给了此间天地。 “你,你,半步一品?这,这不可能!你告诉我,白山岩雀,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黄九虫的声音,越来越弱。 直到最后一抹赤色消散后,红色光芒急速飞回,悬浮于高大人脚下。 摇了摇头后,高大人消失在了夜空当中。 越来越远的话语声悠悠传来:“你当我这条腿,白瘸的?” 黄鼠狼两只眼睛中的精芒,逐渐暗淡。 他看到了那直奔京都城北方向连连闪烁的银色人影下,那一抹赤红色的光芒。 那是白山黑水镇山之宝,九州十大名剑之一的白山岩雀。 看了许久,双眼变的浑浊的黄九虫长叹了一口气:“哎~” 紧着着,像是想开了一般,自言自语道:“千年修炼一场空,可怜五仙困穹庐。此身死于岩雀下,算计皆为笑谈中。这都是,为了啥呢?” 此刻的他,法相粉碎,魂魄消散,只剩下最后一抹灵韵维持着肉身漂浮在空中。 话音刚落,两米多长的白色黄鼠狼尸身自空中重重砸落在官道上。 黑气自它周身喷涌而出,滚滚黑云中,头颅和身体缓缓分开。 白山黑水当代领头人,黄仙一族当代族长,二品大妖黄九虫,于京都城西北官道,陨于白山岩雀剑下。 少顷,那头身分离的尸体化作片片黑灰,散落在方圆百米的地上。 九州十大名剑第七,白山岩雀,剑身赤红,出自于白山之上火山口中。 剑下,不留尸身,焚尽一切。 来年春天,此地将是草木皆丰。 第37章 阴气锁困龙 京都城内,天色刚黑。 小门小户的人家早早关门,路口有着零星未灭的灰烬。 那是给先人的供奉,就和平常人家一样,逢年过节得让祖宗吃点好的。 京都的官宦富商,早就习惯了京都夜间的繁华,并没有把中元节当回事。 往年只是有一群黑皮镇妖卫巡街罢了,不耽误他们寻欢作乐。 更不用说,倾心天筑可是组织了胭脂街的楼子进行花魁大赛,这可是难得的美景。 以往,这种盛况只有江南繁华之地才能见得到,京都城少有这种乐子,这可不能错过了。 这要是不观赏一番,明儿和同僚伙伴吹水的时候,可就落了下风。 大梁立国近三百年,此刻虽是内忧外患,但京都人,这面子是万万不能丢的。 头可断,血可流,大梁京都男儿,不掉份。 这花魁,即使财力不足不能上手把玩,也要看上一眼品评一番。 凑的就是这份热闹。 听说那扬州瘦马已然抵京,秦淮河的清倌人浣花姑娘,也被一楼子砸重金请了过来。 还有那手眼通天的楼子,从西边青州搞了不少金发碧眼的大洋马。 京都男儿早已躁动不安,官宦富商、大户人家的浪荡子早早的定好了位置,只等这盛会开始。 而真正引爆底层百姓的,则是新楼子倾心天筑放出话来,将会在今夜挑选十名幸运儿,免除一夜倾心天筑的过夜费用。 谁不知道这花魁大赛就是倾心天筑发起的,这楼子里的姑娘,是出了名的水蛇腰,端的是能让男人断了魂儿。 …… 一轮明月早早的挂在天边,古朴的城墙仿佛是笼罩上了一层银色轻纱。 月明星稀,不见一丝云彩。 华灯初上之时,胭脂河异常的繁华。 河岸两侧,各家楼子已然是搭好了高台。 这么大规模的活动,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柳大人可是出了大力。 联合宁王旗下商号宁德楼一并负责本次活动的组织。 各家楼子的高台上,都有宁德楼的小厮售卖新鲜的花束,一束也不贵,二两银子。 这玩法是江南传过来的,看上哪家的头牌姑娘,掏银子报个数,就有兵马司的力士将对应数量的花束投掷到花船上。 待到所有花船走上一遍,兵马司的柳大人将会公布第一届京都城花魁排行榜。 这争花魁的银子,则是归兵马司和宁德楼所有。 之后就到了看官们拼财力的时候,看谁能够摘得头筹,成为那入幕之宾,享尽男人之福,换得万人羡慕。 美其名曰,花魁竞拍。 京都城方圆两百里内的官宦富商,以及那来自天南海北薄有家资的读书人,早早上了胭脂河畔的高台。 高台下则是财力不足以及渴望成为幸运儿的普通百姓,摩肩擦踵,密密麻麻。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不下万人。 条条色彩鲜艳的花船,按顺序从城西八大胡同开拔,直入东南胭脂街附近。 每条花船的装扮都是别出心裁,有船上布满鲜花的,有安排十八名舞女当陪衬的,还有的则是搞了一群肌肉大汉单膝跪地好似朝拜一般。 一船一头牌,都是清倌人。 亥时,五城兵马司柳大人轻轻挥手,一朵红色火光直上天空,‘砰’的一声。 准备好的花船,缓缓开入胭脂街后的胭脂河,迎接着万人欣赏。 或是轻歌曼舞,或是轻纱掩映,或是吟诗作画,或是琴声瑟瑟。 大多的头牌,在顶楼周围挂上轻纱。 直到此时,轻纱落下,姑娘们娇媚面容在灯笼的光线下,愈发的动人。 可谓是将犹抱琵琶半遮面玩的透透的。 轻纱下则是不着寸缕,曼妙之处隐隐若现,引得现场一片叫好。 这些清倌人,参加了这个活动,可就没有所谓的卖艺不卖身一说了。 花魁大赛,开始了。 …… 镇妖司,一片寂静。 往年此时,黄一黄二组早已经开始夜巡,镇抚使王大人和副镇抚使邱大人镇守在镇妖司深处的黄泉路通道。 整个镇妖司将是灯火通明一夜,照亮京都城东南的夜空。 今年,没有此等奇景。 王大人和邱大人,一东一西,浮空站立在京都城的上方,双目紧闭,不断的感知着中元节阴气的走向。 整个京都城,只有东南角胭脂河,是一片璀璨,火树银花。 和漆黑静谧的镇妖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连皇城,都只有零散的几处灯火。 …… 倾心天筑的花船,被排到了最后一个出场。 三层船楼的顶上,是一名白发齐腰的少女。 看起来年龄不是很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着白色锦服,包裹的严严实实。 一张瓜子脸,雪白的皮肤上双眼紧闭。 身形小巧玲珑,盘膝而坐,前方是一张古琴。 这少女之前并未在倾心天筑出现过,一颦一笑间与普通蛇妖完全不同,妩媚之中带着一丝清纯,清纯之下又是难掩的纯真,乃是白山黑水大妖亲自带过来的,概因少女特殊血脉,对媚术有着独特的加成。 两侧高台上的豪客,在经历了前面二十多个姑娘们的刺激,正在兴头上,对这压轴的姑娘,可是期待的很。 可算盼到了,结果整了个包裹这么严实的小丫头过来,很扫兴。 这特么不是瘦马,这是花骨朵啊。 抱怨声,不满声刚刚响起,就听到动听的琴音传来,其中包含着凝神静气的意境。 琴音并不大,像是有魔力一般,笼罩着胭脂河两色的上万人,一个不落。 躁动的高台,缓缓变得安静。 围观的人群,慢慢变得痴了。 并没有发现,这琴音是另有人所弹。 随后,九天玄女般清脆的歌声,缓缓飘入河畔众人耳中。 安神的琴音,混合着歌声,让围观的男子们,脸色潮红。 此时,第一艘花船刚刚驶过镇妖司,距离东城门还有着二里的距离。 一道二十多米长的青色影子自胭脂河西门处入水,然后从河底快速闪过,不一会便到了倾心天筑的花船底下。 停留了一瞬,倾心天筑中出现过的女子藏在高台角落,悄声对着高台上的白衣少女说道:“芊芊,开始吧。”语气中有着鼓励,催促,以及三分威胁。 高台上的女子双目缓缓睁开,里面赫然是一双竖瞳,盯了一眼出声的女子。 而后,清脆婉转的歌声,骤然变成阴森恐怖,诡异的是,沉迷在歌声中的众人,仍然一脸痴迷,好像进入了那九天之上与仙女颠鸾倒凤一般。 没多久,河岸两侧围观的男人们,阳气纷纷自胯下喷涌。 此刻,正是亥时三刻。 中元节的鬼门,开了。 阴气自西门胭脂河入口涓涓而来,及快速的蔓延到东门刚刚抵达终点的第一艘花船。 河岸两侧的污秽气息,混杂在阴气当中,快速的凝聚在那青色虚影的周身。 而整个镇妖司的西北,北,东北的三分之一院墙,被这条漆黑蜿蜒的阴气,紧紧包裹住。 不知名传承,阴气锁困龙之阵,借着鬼门大开的阴气,占用地势,就此而成。 第38章 不够,就这? 阵势已成,胭脂河中那二十多米长的青色影子,在凝聚河岸两侧的污秽之后,混合着胭脂河水,化作五十多米长的水龙卷,冲出水面。 五品妖物,借助中元节阴气,胭脂河固有的水汽,两岸男子的污秽之气所凝聚的水龙卷,堪比三品。 黑夜中,这水龙卷对着镇妖司北门外,那傲然站立的红袍男子冲了过去。 不是不想冲击其它方位,镇妖司只有北门最为薄弱,仅有一只狰镇守。 鬼门开,阴气聚,这狰,撑死了发挥三品威力。 其它方位都是可镇二品的阵法。 此刻,西城天空中,副镇抚使邱大人的身影消失,出现在了西城墙外护城河同胭脂河的交叉口处。 一张赤红色古朴的符箓,随着邱大人挥手,在胭脂河入口处一闪而没。 金黄色的光芒,像那东来的紫气一般,道道阳气自符纸中爆裂冲出,将疯狂涌入的阴气直接击散。 紧接着,邱大人手掐剑诀,背后的半截桃木剑在水面上连点八个方位,之后直直扎入水中。 ‘碰’的一声巨响传来,胭脂河那十几米宽的湍急水流,凭空而断,好一会才恢复了过来。 只是,这重新流淌的河水中,已然是没有了阴气。 做完这一切的邱大人,凌空虚渡,向着镇妖司的方向飞了过去。 符箓炸裂之时,正是那三头巨蛇飞掠到一半的时候,阴气被断,蛇形缩小了一圈。 还没等这巨物回过神来,镇妖司北门大青石上,一排红色字体化作道道红芒急速飞出,三颗蛇头齐齐斩落。 头颅落在地上,崩碎成片片水珠,飞向四周,弥散成阵阵雾气。 二十多道人影,突兀的出现在雾气中,影影绰绰。 中间,是一拄着盘龙拐杖略显佝偻的白袍老妪。 尖细阴冷的声音幽幽传来:“王庆芝,四品,可拦不住我!断了阴气来源的是邱大同吧?怎么,黄泉路不要了?狰被污秽之气所伤,今晚怕是无法出手了吧?你拿什么挡我?” 站在北门门口的红袍男子,正是镇妖司镇抚使王庆芝。 左手背于身后,右手紧握三尺青峰,朗声赞道:“好手段,镇妖司这点套路都被你们摸清了是吧?谁告诉你们的?” 满脸皱纹的老妪桀桀狂笑:“问你们高瘸子啊,镇妖司不过如此。” 手中三尺青峰虚指老妪,王庆芝红袍飞舞,阴冷的声音中满含着煌煌大气:“柳千沧,只有你们柳仙儿一族?不够。” 那叫柳千沧的老女人桀桀的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柳仙一族可不敢动你镇妖司,但,加上狐、黄、白、黑四族呢?” 王大人摇了摇头:“不够。” “十五只魔!” “不够。” “再加上罗刹鬼呢?” “不够。” “两百邪修!” “不够!” “二品大妖!”柳千沧怒气勃发,他不怕被王大人知道底细,今儿这事儿,以力压之的阳谋,一拳破万法。 玩阴的,他们玩不过镇妖司。 王大人点了点头,好奇的问道:“这事儿黑山白水可牵不了头,说说吧,佛国的手段还是宗门圣地的道道?” 看着眼前这男人脸上没有一丝惊慌的神色,柳千沧气急:“你还是关心下你们怎么死吧,至于谁是幕后主使,我说了,去问高瘸子去。” 说到这里,柳千沧苍老的头颅旋转一百八十度,对着北方天空吼道:“还等什么?” 然而和她想的并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大人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 手中三尺青峰挽了个剑花,很是随意的说道:“我替你说吧,蛇妖以你为首,来了二十三条长虫;黄皮子来了十五只,这会肉差不多熟了;耗子来的挺多的,七十六只,已经埋了;刺猬八只,明儿就成药了。” 柳千沧打断了王大人的话:“不可能!镇妖司只有一名二品,镇守禁忌之地,这完全不可能。黄老大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今夜就是镇妖司必会覆灭!” “老不死的,别着急啊,八只狐狸,这会皮毛在运过来的路上。十五只魔散了十四只,还有一只跑了无伤大雅,两百邪修现在有一半躺在乱坟岗里。” 顿了一下,王大人接着说道:“你这是被人骗了啊,罗刹鬼是大槐树村的那个吧?被我们断了根,所以,现在就剩下你们这大猫小猫三两只了?至于你刚说的是黄九虫吧?估计这会化成灰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认出来。” 话音刚落,柳千沧身侧不远的地方,雾气清空,一个身穿黑色袈裟的消瘦和尚缓缓走到了那里。 “阿弥陀佛,镇妖司总能给老衲惊喜,没想到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也三品了。” 看着眼前这没有张嘴,却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他声音的黑衣和尚,王大人满脸震惊,怒声问道:“老六,你还敢回来?” 那和尚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抛出一个白色圆球封印,那封印的样式和镇妖司如出一辙。 封印片片碎裂,还未散尽的阴气快速凝结,没多久,身高十几丈的一只幻化出实体的鬼,浮现在空中。 看着眼前这出乎意料的场景,王大人一脸震惊。 百鬼夜行最后一只,千年道行,三品夜煞鬼。 “大槐树村,是障眼法?” 黑衣和尚点了点头。 王大人褪去了震惊的神色,赞叹道:“好一手偷天换日瞒天过海。” 话音刚落,玄芒自北方天空急射而来,一风度翩翩秀气无比的白衣男子,手持丈二长枪,出现在黑衣和尚身侧。 “王庆芝,加上我,够不够?”白衣男子声音粗犷,一脸玩味。 柳千沧此时松了一口气,这二人前来,加上三品罗刹鬼,今儿这事儿,稳了。 一个是镇妖司叛徒,佛修三品金刚境界,法号六弥的疯魔和尚。 一个是三大圣地之一,剑阁弃徒,以枪入道,武者二品入微境的狂枪,洪小天。 这俩人,就够镇妖司喝一壶的,再加上千年道行的三品罗刹鬼, 镇妖司能主动出击,将他们的人悄无声息的灭掉大半,此刻镇妖司内定然是虚弱无比。 即便镇守禁忌之地那二品的老不死的出来,也是无力回天。 此局无解,一力降十会,管你万般算计,直接镇压就好。 想到此处,柳千沧神色放松,看着王庆芝脸上再次出现的‘震惊’神色,开心无比,嘲讽道:“王庆芝,任你刁滑似鬼算无遗策,今儿这一力降十会的局,你怎么破?现在,够了吗?白山黑水八百亡魂的仇,今儿就要用你王庆芝的头颅祭奠!” 听到柳千沧那尖细的问话声,王大人收起了脸上的意外之色。 他是真没想到,能钓到这条‘大鱼’,笑呵呵的问道:“还有没?就这?” 第39章 庆芝,我想吃蛇肉 和尚六弥没有理王大人的问话,只是张嘴说道:“阿弥陀佛,老衲和镇妖司有一份香火之情。王庆芝,你可以带着司内的人离去,放任黄泉路打开,将推背图交给我即可,我不为难你们。” 伴随着他的话语,身后浮现起十几丈高的黑云,黑云中一只盘膝而坐的黑色和尚,双目缓缓睁开。 无尽的梵音响彻夜空。 王大人面色略微有些凝重,和尚这是入了佛家三品金刚境了。 余光中看到西方天空隐约闪过的红芒,放心了。 柳千沧明显不想放过镇妖司众人,刚要说话质问疯魔和尚之时,就见和尚六弥的法相中伸出一只手臂凌空虚握,老妪浑身骨头‘咔咔’脆响,伴随着脆响的则是瀑布一般的冷汗。 任她是三品大妖,也扛不住这三品金刚之力。 “此间事,不想死就闭嘴。”黑衣和尚没有张嘴,声音却传入了柳千沧耳中。 三品之间,亦有差距,柳千沧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惊骇。 王大人此时却是幽幽的说道:“好嘛,钓上两条大鱼,收获不错。” 狂枪洪小天废话不多说,丈二长枪奔化作银色闪电,直奔王大人胸口。 与此同时,眼见王庆芝不妥协的和尚六弥,身后法相八臂狂舞,砸向眼前不远处的大青石。 他是镇妖司出来的,深知这石头碎了,镇妖司的阵法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刚看的很清楚,大青石的的一角,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就在长枪飞掠之时,法相手臂砸落之际,镇妖司内一棵古朴桃树虚影快速闪出,将北门这群人封禁在原地,动弹不得。 长枪在空中哀鸣,法相在空中怒吼! 黑衣和尚六弥淡然的神色早已被震惊取代:“树长老突破了?这是一品?不对,半步一品!不够,还不够!罗刹鬼,爆!” 听到和尚惊恐的声音,洪小天疯狂运转体内内劲,就要引爆空中的长枪。 只不过慢了一步,一道赤红色虚影在长枪上一闪而逝,那不似凡品的长枪,断为两截掉落在地。 然后化作一滩赤红色的铁水,渗入地面,在地下缓缓向着大青石流去。 洪晓天嘴角溢血,五脏震动,没有再战之力。 白发飞舞的年轻人,出现在了王庆芝身侧,微微喘着粗气。 长枪断裂的同时,一本泛着浩然之气的书籍从镇妖司内似慢实快的飘出,飘到鼓胀的罗刹鬼前急速的放大,没多久便幻化成了比罗刹鬼大一圈的书籍。 书页轻翻,罗刹鬼即将完成自爆的瞬间,被吸入了书籍之内,随后书籍中走出一白发苍苍耄耋之年的老人。 “柳千沧,洪小天,就你们要灭了我镇妖司?”苍老的声音从老人口中传出。 三品蛇妖柳千沧,满脸的恐惧,绿色的瞳孔化成竖线,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不可能!宋传书!你早就死了,就是没死,你最多三品!” 老人摇了摇头,随意的说了一句:“下个月圆之夜,我准备去黑山白水走一遭。不是因为你们过来找麻烦,而是王权更迭,你们参与的太多了。” 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洪小天,怎么处理你,听大统领的吧。” 没有再管被困在原地的一群蛇妖和那一脸落寞之色的洪小天,而是挥手甩出十三张画满符箓的书页,直直飞向不能动弹的黑衣和尚。 书页飞舞的角度刁钻,环绕着和尚六弥周身。 等到六弥和尚认命般的停止了挣扎,才缓缓飘入他的身体内,覆盖住了他周身十三处大穴。 三品金刚境的修为,被彻底的封禁,而此时,和尚六弥整个人也从桃树虚影的封禁下解脱了出来。 “小六子,跟我回家吧。”老人说完,转身离去。 和尚六弥神情苦涩,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等到一老一小从大门处消失以后,高大人张嘴说道:“洪小天,当年答应你师父饶你三次,这是第二次,滚吧。” 桃树虚影轻震,解开了洪小天的封禁。 洪小天冲着站在那的镇妖司二人拱了拱手后,转身疾驰而去。 没敢浮空,镇妖司命,未经允许在京都内飞行,视为挑衅。 刚被收拾完,可不能再送上门去。 那姓高的孙子说的好听。 只要他敢飞空,姓高的就敢把他揍下来,然后还要说是第三次饶了他。 镇妖司脏,真特娘的脏。 两个道家半步一品,差一点就步入一品九天境界的天象大高手。 一名儒家二品大儒境界的大高手,藏的太特娘的深了。 估计站在那一直没出手的王庆芝,也绝不是武者四品化境。 溜了,溜了。 此刻,镇妖司北门广阔的空地上,只剩下一群蛇妖。 “庆芝,你出手吧,我想吃蛇肉。”高大人说完,转身进了镇妖司。 白山岩雀不能出,要不然蛇妖化作飞灰,没的吃。 王大人纵身提掠,在一群被封禁的蛇妖中快速闪现,三尺青峰上下纷飞。 片刻后,蛇头纷纷落地。 回到原地,看着眼前洒落一地的蛇尸,王大人摇了摇头:“修行不易,何必呢。” 随后转身,提着不染一丝鲜血的三尺青锋,进了镇妖司。 身后那一地的蛇尸,鳞片上布满了寒霜,散发着阵阵寒气。 同时,一句话传了出来:“动手吧,老李收拾下。” 从西门赶回来的邱大人,此时出现在镇妖司门口,黄一到黄四的四位百户,每人身后跟着十名头戴白色面具身穿黑色甲胄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出。 镇妖司,黑骑出。 一群人在邱大人指派后,分为四组,清剿京都内参与此间事情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等到他们走后,李仵作带着他那五大三粗的帮手,来到了空地上,费力的将满地的蛇尸抬回了镇妖司。 “秋水剑就不应该给王庆芝用,放在停尸房里,给尸体保鲜不香嘛!” …… 就在五城兵马司柳大人发出花魁大赛开始的信号之时,京都内皇城南城墙上,年轻的皇帝走了上去。 旁边站着的则是大梁掌印太监,魏忠良。 站在城墙顶端,遥望内城东南方向,不知是在看胭脂河的热闹,还是看镇妖司的斗法。 良久之后。 “大伴,差不多了,让孩儿们去帮帮忙吧。” 魏忠良应了一声,唤来小太监伺候皇帝,他自己则是快速离开城墙。 镇妖司一行人刚开始行动,黑衣卫指挥使吕超,便带着上百好手赶到,汇合了众人。 黑衣卫的人飞檐走壁,镇妖司的人走路。 这比较下来,仿佛黑衣卫的人干的才是这不为人知的活。 皇帝的意思简单干脆,镇妖司杀妖魔鬼怪,黑衣卫杀人。 该杀杀,该埋埋。 有杀错,无放过。 昏庸归昏庸,不代表他是傻子。 镇妖司的黄泉路一旦打开,皇宫上那气运金龙,将会被冲散大半。 到了那时,内忧外患的大梁,只能亡国。 任谁,想毁了这祖宗江山,皇帝都不会放过。 …… 就在镇妖司和黑衣卫在全城搜捕之时,京都夜空中,道道光芒闪烁,消失在镇妖司深处。 京都城西百里外,大运河南侧的百米高山上,一僧、一妖、一魔,三人坐在山顶。 “散了吧,圣地不玩命,镇妖司无惧。推背图,再谋划吧。” 一僧声音落,三人消失。 片刻后,一道人影出现在此处,轻声道:“有意思,上次杀的轻了?” 第40章 土特产 此夜,宁王府掌管宁德楼的管家一家三十口身死,尸骸散落在宅子各处,都是被啃食过的痕迹。 赶到宅子的麻百户带着身后的十名黑骑以及二十多名黑衣卫,追踪到东城门后,由黑衣卫叫开城门,疾驰而出。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柳大人一家老小四十七口自缢身亡四十六人,一栋宅子里整整齐齐的按大小个排列,挂了四十六具尸体。 黄四组刘百户带着一群人也追出了城去。 这一看就不是自然死亡,畏罪自杀荡秋千的,哪儿还有心思排个高矮? 而且,柳白柳指挥使的尸体,不在其中。 倾心天筑则是毁于一把大火。 那火很诡异,只烧了倾心天筑,旁边的建筑则是丝毫没有受损。 这把大火是黄一组赵百户指使黑衣骑士放的,上次来受的气,算是出干净了。 放火前,在确认了楼子里没有人以后,赵百户发扬镇妖司精神,将楼内值钱的物件一扫而空,留下外表光鲜的楼子葬身火海。 北城传来四道雷声,以及阵阵惨嚎,那是五城兵马司的方向。 赶去的是黄三组百户孙长思。 看这样子,五城兵马司里面妖物不少。 整夜,京都城乱了套。 胭脂河畔清醒过来的男人们,掩面归家。 之前互相恭维的、彼此斗富的、破口大骂的,清醒过来的时候恨不得谁都不认识谁。 胯下污渍,实在是没脸见人。 七月十七日上午,追击而出的镇妖司众人,才全部返回。 此役,斩杀二品大妖一名,收取千年道行罗刹鬼一只,灭杀妖魔鬼怪邪修不计其数。 收缴金银合计白银七万余两。 京都城方圆五十里之地,妖魔邪祟为之一空。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柳白,早已在一个月前身死,此次出现的柳大人,为白山黑水蟾蜍妖幻化而成。 黄四组的刘百户,拎着磨盘大小的癞蛤蟆回来的。 宁德楼的掌柜一家死于黄九虫的徒子徒孙之手,麻百户在折了自己那匹枣红马之后,将其一剑毙命。 追击而出的各方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京都城内有所牵连的官员富商以及胭脂街的楼子,那些都是黑衣卫的活计。 只是,在胭脂河花船上魅惑百姓的那只妖物,逃了。 各方信息汇总后,才晓得黄一组赵百户忙着烧倾心天筑的时候,那白衣蛇妖反其道而行,自胭脂河西门入口处,顶着极阳的气息逃出了京都城。 舍得一身剐,在镇妖司眼皮子底下跑了出去。 赵百户的脸,红白夹杂,这是丢了大人了。 王大人给了赵百户两个选择,一是月底之前,妖物伏法;二是去黄四组刘百户手底下当个九品镇妖卫,什么时候升回来看命。 当即赵百户带领黄一组的七名精锐,奔着白山黑水而去。 他判断,这妖八成是蛇妖,大概率逃往白山黑水。 现在开始追,速度快一些,能在出关之前,追得回来。 白山黑水此次元气大伤,他甚至可以追出关外,将其灭杀。 …… 吃完早饭,李勾一行人并没有在清河县过多停留。 走的时候宁王宅子的管家萧二贤还没有赶来,老人们索性从宅子里顺走了几头牲口。 这得益于管家把玄牛当祖宗一样供着,给了单独的院子。要不然这些牲口,也剩不下。 李勾没拦着,还示意新人也跟着顺上。 宁王宅子这种大客户,可是少见的很。 此等外财,不取是要遭天谴的。 宅子里的马匹不多,还都是老弱病残,五个老人一人分了一匹。 他们想好了,能对付回京都,就卖了换好一点的。 新人脑子活泛的并没有奔着瘦弱的马匹,而是盯上了驴、牛、骡子。 他们想得很清楚,这玩意慢了点,但不会遭人惦记。 贪财的则是不管那些,剩下的两匹瘦马被牵走。 想的很美,等攒够了钱,换上跟总旗大人一样的骏马。 李勾什么都没说,心想着你们能活到攒够钱了再说吧。 王青玄对牛情有独钟,挑选了一只壮硕的青牛。至于昨天刚弄死了一头稀有的玄牛这事儿,他是一点都不在乎。 道士骑牛,这叫标配。 三葬等所有人都挑完了,才走进牲口棚,牵出来一头白色毛驴。 那驴身上麻麻赖赖的,驴毛更是有一块没一块的。 看着这俩人弄回来的坐骑,陈玄策嘴角直抽抽。 这一僧一道,真不含糊。 那牛,二十年道行,那驴,二十年道行。 都不是普通的家畜。 也不知道是宁王的宅子风水好,还是有人对这里有所图谋。 好在镇妖图录给的信息里面,并没有这两头牲口为恶的信息,陈玄策才没出手镇压。 “你俩悠着点,这玩意压得住?”陈玄策有些不放心,悄悄的问俩人。 三葬笑呵呵的一顿比划,王青玄赔着笑翻译道:“大人,比不上您的马。和尚说了,这俩玩意要是敢嘚瑟,直接杀了吃肉就好。” 得,陈玄策算是看出来了,三葬这和尚出身杀生寺,前几天说什么钓鱼太多有伤天和,纯粹是这秃子嫌弃钓鱼没意思而找的借口。 分完坐骑,新的问题来了,不能直接就骑啊,距离京都九十里,这骑回去屁股不得变成横竖两条缝? 没办法,一行人牵着坐骑,又一次找到了侯七。 侯七也不含糊,带着一行人直奔县衙,把县衙里面有的能用上的一扫而空。 县令老爷赔着笑,啥都没说。 他不敢说啥,他那小孙子掉魂就是侯七给喊回来的。 十三代单传啊,这恩情,别说弄走点破烂马鞍嚼头什么的,就是要了他这个县令的乌纱帽,这不能给。 一堆破烂,就当给侯七个面子,谁知道啥时候自家碰到什么诡异的事儿呢。 李勾是真没想到,自己小队成为了黄字组二十多个小队里面,第一个全员配坐骑的。 这叫啥,小母牛长个,牛逼大了! 弄马鞍嚼头乱七八糟的,耽误了一些时辰。 好巧不巧的,刚出城门,就碰到了赶回来的萧二贤一行人。 管家萧二贤是真无语,可是给了你们三千两银子啊! 这是咋?收了钱不算,走的时候还要带点土特产? 李勾他们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就拿了,怎么着? 有能耐你张嘴跟我要啊! 没管萧二贤,一群人骑着马、牛、骡子、驴,跟个杂牌军一样,顺着官道向东南离去。 第41章 缚妖九法 距离清河县二十里外的官道往北三四十米外,有一条干涸的水沟。 此刻,水沟南侧的枯草中,躺着一佝偻少女。 齐腰的白发上满是尘土,已然变成了灰白相间。 白色锦袍,则是黑一块灰一块。破损严重的地方可以看到里面白嫩的肌肤。 正是出现在倾心天筑花船顶楼的那白衣姑娘。 微微起伏的胸脯,代表着这不是一具尸体。 略显散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少女缓缓睁开双眼,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 鲜血从嘴角流淌了出来,那红色的血水,在阳光下微微泛绿。 昨夜先是催行功法,一己之力施展囊括万人的魅惑之术,本就是伤了本源。 事情失败之后,又强行突破镇妖司在胭脂河入口处留下的纯阳气息。 此时已是施展不出任何的玄奥,要不是独特的血脉维持着人身,早就显出了原形。 听到由远及近的蹄声,少女强行支撑身体半坐了起来。 她需要鲜血,来快速恢复体力,这样才能逃离京都,赶往大青山中去寻她黄爷爷。 只是,看到那一行人的黑色袍子,希望的双眸黯淡了下去,随即躺下。 “怎么哪儿都是镇妖司的黑皮啊!” 少女看向镇妖司李勾一行人的时候,恰好被陈玄策看到了她白色身影。 “蛇妖,百年道行,重伤在身。身负羽蛇血脉,前途不可限量。收!” 这是陈玄策第一次镇妖图录中看到镇之外的建议,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羽蛇血脉,这玩意可不多见啊。 “用啥收?为何是收,不是镇?” 识海中,和当初获得度魂经一样,浮现出了此刻他最需要的东西。 “缚妖九法。” 快速阅读后,九颗烫金大字,或是明亮,或是暗淡,在陈玄策的识海中的镇妖图录周围环绕飞舞。 那飞舞的路线,玄奥无比。 “缚妖九法,一曰束,二曰震,三曰符,四曰雷,五曰赦,六曰兵,七曰契,八曰血,九曰阵。乃是人族无上大能,独创针对妖物的九种方法。” “束,法力幻化,束妖于原地。” “震,以法力震荡,震慑妖物魂魄,使其失神。” “符,镇妖符箓制作之法,可越一阶,镇压妖物。” “雷,掌心雷,极阳雷法。” “赦,道家九字真言,可赦封妖物。” “兵,制作针对妖物的兵器。” “契,契约妖物,为己所用。” “血,汲血之术,令妖物血液沸腾。” “阵,伏妖之阵。” 仅有‘雷’‘契’两个字停留在脑海中,另外七个字,缓缓消失。 顾不得探究太多,意识沉入‘契’字内,只有一条信息出现。 “上古契约术,以血为契,名为血契。收付妖物,彼此伴生。” 陈玄策有些犹豫,这契约术,邪性啊。 并且他心中对镇妖图录有了三分忌惮,镇妖变收妖,到底什么是恶? 而且,彼此伴生的意思,岂不是其中一个挂了,另一个也跟着死? 好像知道他所想一般,一排小字浮现出来:“手上有无人命,判定善恶。契约人为主,妖为辅助。人死则妖灭,妖死人跌境。” “这才对嘛,总得有个判断的标准。缚妖缚妖,妖和人同等待遇了,叫什么缚妖?” 这镇妖图录不知来路,但此刻看来,应该是有意识的东西,陈玄策心下不由得对镇妖图录提起了三分警惕。 “头儿,你们先走,肚子有点痛,我去大号,一会追上你们。”陈玄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借着那股子憨厚劲,跟李勾打了个招呼。 李勾没多想,挥挥手示意。 陈玄策脱离队伍,将小青扔在路边,整个人直奔一处草比较高的地方,蹲下装作大号的样子。 离去的李勾众人,看到陈玄策这样子,南门璞玉玩笑道:“玄策还是很害羞的嘛,头儿,你说玄策是不是雏儿?回去带他开个荤?” 众人哄笑中,李勾严肃的点了点头。 十六岁算整年,陈玄策这都十九了,还没尝过姑娘的味道,说不过去啊。 也不知道麻大人说给他介绍个好姑娘,这事儿怎么样了。 待到众人走远,陈玄策猫着腰,不断接近刚刚看到的白色身影。 不一会,凑到了白发少女附近。 出现在陈玄策眼前的身影,跟叫花子没有两样。 破破烂烂的白袍,灰不拉几的头发,躺在河床上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 “别装了,真要快死,你维持不住人身。” 陈玄策很谨慎,百年道行,差不多二十年内劲,他这九品武者炼精境加九品道家筑基境,不是对方的对手。 百年道行,七品化形,要不是看在对方受伤在先,说破了天他都不会凑过来。 白色身影躺在那一动不动,呼吸越发的虚弱。 “给脸不要?”陈玄策二话不说,手掐指诀,银白色电弧在指尖跳跃。 这是缚妖九法雷字出现后,带来的道法熟练度加成。 不知是感觉到了周围凭空出现的雷霆之力,还是极阳的气息弥漫,白衣少女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双竖瞳,紧紧盯着两米外河岸上蹲着的陈玄策。 “打个商量,契约,或者死。三个数。” 脸上带着笑,说的内容可没有一丝商量的意思。 这是陈玄策的习惯,脸上带笑好办事儿。 说话,不耽误办事儿。 跟灭杀鼠妖的时候,是一个道道。 当时用驱邪符,就是试试威力,见效之后,趁着鼠妖听他讲话的时候一剑毙命。 现在,就看这白衣少女怎么选了。 “一。” 银色电弧跳动的更加迅速,像指尖的精灵不断起舞。 “二。” 电弧越来越多,道道雷霆穿插成细密的网状。 “三……” “契约吧,不过你一个九品筑基境界的,不怕我反噬?”白衣少女终是妥协了。 那银色雷霆太过吓人,如果没有受伤,灭杀眼前此人,问题不大。 此刻体内空空如也,实在是没有底气接这银色雷霆。 更何况,体内的奇异血脉不断的躁动,像是在提醒他,眼前之人,有大恐怖。 陈玄策没有回答,微微颔首,右手并没有收起掌心雷霆。 咬破左手食指,指尖鲜血流出,胳膊不断挥舞。 片刻,鲜红色的古朴契约形成,缓缓飘向白衣少女。 看着这飞过来的契约,白衣少女体内的奇异血脉疯狂咆哮,一改刚刚提醒她时的温和。 似乎这契约一旦缔结,她将会立即身死一般。 陈玄策没有给她犹豫的空间,趁着眼前少女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契约上面之时,右手中的银网里飞出头发丝细微不可查的三道雷霆,及快速的击中了少女的额头。 犹豫中的少女,晕了过去。 契约飘到她的身上,慢慢放大,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俄顷,一条五米多长,小儿手臂粗的银白色的巨蛇,出现在河道中刚刚少女所在的位置。 这就是她的本体。 有别于其它的蛇妖,她的鳞片上,布满了细密的绒毛。 第42章 妖隐之术 少顷,眼前的白蛇,恢复了人身。 而陈玄策这会愕然发现,体内的法力和内劲自动运转了起来。 白日晴空,九颗大星一闪而逝。 庞大的星辰之力垂直砸落,均匀的分给了陈玄策和白衣少女。 骨骼不断响起细密的‘咔嚓’声,陈玄策的身体又丰满了一些。 他个子高,穿着镇妖服,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一些瘦弱。 如果掀开衣服,则会看到陈玄策的整个身体所呈现出的流线型美感。 肌肉不显,皮肤下宝光流动。 武者八品,炼皮阶段大成之相。 回过神来,眼前白衣少女还在昏迷当中。 不知是重新化为人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之前破损的白色锦袍,此时没有了破损和污渍,灰白的头发变成了银白之色。 身形也高了一些,估摸着有一米六十多。 “蛇妖,百二十年道行。身负羽蛇血脉,前途不可限量。” 识海中的信息内,身负重伤四个字消失掉了。 “啧啧,还附带疗伤的,牛逼。话说,这身材,不错啊!” 仰躺在那的白衣少女,胸前从广阔草原变成了隆起的土丘。 “这算啥?板块运动?”陈玄策一边欣赏,一边吐槽。 俄顷,白衣少女长长的睫毛颤动,眼睛缓缓睁开,好看的眸子中满是惊喜。 伤势尽去,道行精进。 剩下的就是解决眼前这个试图收服自己的人类了。 白影闪过,少女消失在陈玄策的视线之内。 二人相距只有两米多远,陈玄策来不及反应。 现在就看所谓的上古契约术,到底有多少含金量。 冰冷柔软的触感从后背传来,脖子上出现了腥甜冰冷的气息,四颗尖锐物体,抵在了脖颈处。 根根银白发丝,束缚在陈玄策的双手指上。 “数到三,解开契约,或者死。”动听悦耳的少女声音,在陈玄策的耳畔响起。 这是原话奉还。 还没等少女开始倒数,陈玄策的双手无视了白发的束缚伸到了身后,。 “得了,说的好像你咬的下去一样。契约了就老实儿的,不听话就把你炖成蛇羹。”说着,陈玄策托着少女的双手,还稍稍颠了颠。 背着白衣少女,陈玄策起身向着官道的方向走去。 “我叫陈玄策,以后就是你伴生宿主。镇妖司九品镇妖卫,记住了,以后叫我哥,我会说在野外捡到你的。” 陈玄策也不管身后少女的挣扎,自顾自的交代了起来。 “还有啊,过去的事儿我不管,以后不许为恶,否则我直接镇了你。”威胁的同时,细微电流不断刺激着少女的丰臀。 他看不到少女的脸色,只是感觉到脖颈处的气息,变得温热。 “别装哑巴了,我就一小小的九品镇妖卫。想活着,得靠你自己。说说吧,什么来路?” 少女一直在沉默着,陈玄策也不着急。 他有底气,在契约成的瞬间,契字已经在识海中固定了下来,并且传出了新的信息。 “妖族功法,妖隐之术,可隐匿妖气,非超品不可查,非契约不可修炼。只可传功,不可言传。” 随着信息的出现,附带着赠送了陈玄策一篇传功法诀。 这是一种法力运转方式,可将特定功法传与他人。 “娘咧,对这丫头还真重视,也没见当初给我这么好的东西。” 随着陈玄策的抱怨,识海中又一次传来新的信息。 “羽蛇血脉,修炼妖隐,可探测妖魔邪祟。” 这还说啥,这是人体雷达啊! 不嫉妒,不嫉妒,以后谁敢对白衣少女出手,那是作死,等同于动了陈玄策的银子! 有了白衣少女,以后哪儿还用满京都城的晃悠找妖魔鬼怪,镇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白衣少女探测,小青负责赶路,镇妖图录负责判定对方实力。 这特么的是立体化镇妖组合啊! 走到官道,陈玄策松手:“你都试了一路了,咬不下去的。别耍脾气,想活,就交代清楚,我想办法保你性命,不想活,你现在掐死自己就行,。还有,你祈祷我活的久一些,咱俩现在是共生关系,我死了,你跟着一起死哦。” 说到这,又指了指马妖小青,补充道:“你看,一马妖都比你懂的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待遇比它好多了,说不定哪天还能混个山神水神当一当。” 白衣少女看向小青,马脸上的全时骄傲的神情,像是在说:“跟我学,识时务者为骏马!” 摇了摇头,这马妖,没出息。 随后张嘴出声道:“柳三千,白山黑水柳族圣女。此来京都城,为昨夜鬼门大开,谋划打开黄泉路。估计现在镇妖司正在搜捕我。” 多了没说,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下自己的来历,她也不想认命,血脉之力不断在提醒她,眼前这憨厚麻杆说的是真的。 并且,还传来了阵阵恐惧的情绪。 虚与委蛇,总归是有机会解开契约。 陈玄策翻身上马,点了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百二十年的蛇妖嘛,有点奇异血脉。” 看着叫柳三千的少女那一脸震惊的样子,陈玄策憨厚的大脸上装作毫不在意,好像刚说的内容没什么大不了一般。 接着说道:“上马吧,以后你跟我姓陈,叫陈芊芊。” 白衣少女柳三千有很多问题想问,犹豫了一下还是飞到小青身上,坐在陈玄策身前。 来日方长,这憨厚大脸的秘密早晚她会探测清楚。 “别多想,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说完,陈玄策将缰绳递给白衣少女,左手环绕少女的腰肢,右手放在少女的头顶。 “小青不用你管,细细体悟!” 玄奥的法诀,通过陈玄策的右手,涌入到白衣少女的脑海中。 少倾,功法妖隐传输完毕。 又等了一会,感觉到少女双眼睁开,陈玄策笑呵呵的说道:“以后叫陈芊芊,有意见不?” 少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有点懵,是被脑海中的功法震的。 陈玄策只知道功法名字和功效,白衣少女则是体悟的更加详细。 可吞噬妖族提高修行速度,可隐藏妖族气息。 这比妖族靠天赋修炼,滚滚妖气直透天际,好了太多太多。 就连体内的奇异血脉,都在不断的躁动,传递着喜悦的情绪。 “好,以后我就叫柳芊芊,你就是我哥。” 小青的马嘴,咧到了耳朵根。 “看到没,识时务者为骏马,为好蛇!都是为了修炼嘛,不丢人。” 陈玄策纠正道:“跟着我姓陈。” 第43章 服从,或者死 二人没有继续赶路,陈玄策让刚改名叫陈芊芊的蛇妖先行修炼。 争取在会合众人前,能够收敛妖气。 别人看不出来,王青玄那牛鼻子和三葬那秃瓢,可是眼尖的很。 陈芊芊很听话的坐在了路边,双眸紧闭,沉入到了修炼之中。 良久,陈芊芊方才睁开双眼,竖瞳中满是震惊神色。 这功法,强,太强了。 “试试,能不能收敛妖气?” 陈芊芊点了点头,施展功法内的妖隐法诀。 很快,青色头发变成了黑色,白皙的皮肤略微泛黄,竖瞳变成了平常人的黑色眼球。 “啧啧,这效果可以,行了,上路吧。” 两人再次启程前去追赶李勾等人。 李勾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十里外的驿站等着陈玄策。 眼见着麻杆好久不回来,和尚和道士自动请缨前去查看。 没一会,骑在小青身上环抱着陈芊芊的陈玄策,见到了折返回来找他的和尚与道士。 离着老远,王青玄张嘴喊道:“陈哥,李勾大人让我二人前来寻你。” 看着坐在陈玄策身前的明媚少女,一僧一道默契的什么都没有问。 自家这大人,邪性,问了也不会说。 说不准还要被说一顿,眼不见心不烦。 不就是一个姑娘们,李勾大人还担心这麻杆是个雏,嘿,白担心了。 没多久,会合了大部队,继续出发。 路上,李勾挤眉弄眼。 有姑娘在,不好直接问。 这姑娘,长得真俊啊。 不比胭脂街楼子里的姑娘差。 大家都有坐骑,要比来的时候快上许多,天刚擦黑的时候,赶到了昨夜高大人灭杀黄九虫的位置。 看着官道上长长的黑色痕迹,李勾连呼晦气。 明显是谁家在这烧了什么东西,又被往来车马践踏,才会形成如此模样。 索性让大家就地露营,不走夜路。 此次任务所获颇丰,又有银钱又有坐骑的,没必要赶这一夜。 陈玄策望着不远处的那黑色痕迹,又环顾了下四周。 “二品大妖陨落之地,阴阳之气碰撞之后的产物,有极阳法器痕迹。” 这是识海中浮现出来的信息。 “二品啊,恐怖如斯,不知道啥时候我能到二品,估计,镇妖司的大人物出手了,真特娘的吓人。” 京都方圆百里持续性的大旱,众人也没有弄什么帐篷窝棚,来到官道附近的树林,埋锅做饭。 吃饱喝足后,随便找棵树,铺好铺盖,这一夜就对付过去了。 自从和一僧一道汇合后,白衣少女陈芊芊便一言不发。 镇妖司的人低声嘀咕的话语,她听的一清二楚。 不过,她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展现出惊慌、害怕、娇羞、可怜等等神情。 迷的镇妖司一行人五迷三道的。 皮肤变得没有以前白皙,反而增加了一些邻家小妹的风情。 男人么,嘴上喜欢前凸后翘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邻居的俏闺女。 刚刚吃晚饭的时候,一群人轮番送好吃的过来,看的陈玄策眼角直抽抽。 “我这是捡了个什么玩意回来?” 此时大家都已经睡下,陈玄策悄悄起身,对着不远处的陈芊芊使了个眼色,随后施展夜游术,化作阴影远去。 他不担心陈芊芊会跟不上找不到他,百二十年七品境,这点能耐都没有不如早早把自己给炖了,还能给他改善下伙食,省的给白山黑水的妖族丢脸。 白山黑水,万年的传承。 要不是在一千五百年前被杀生寺杀的太惨,怎会落入今日地步? 那可是曾经硬抗圣地的白山黑水。 二品遍地走,三品不如狗的白山黑水。 一品境界每百年出一个,镇压三千里蛮荒的白山黑水。。 就蒙古那点铁骑,搁在一千五百年前,都不够一品大妖塞牙缝的。 不得不说,杀生寺的那群和尚,为了证道,是真的狠。 远离营地,陈玄策立于空地之上。 没一会陈芊芊的身影出现,停驻在陈玄策身前。 “废话不说,约法三章。第一,收起魅惑神情。第二,不许为恶。第三,此后你为人族,不是妖。不从,死!” 陈玄策的声音,少见的阴冷。 带着陈芊芊回京都,他承担着风险。 并不知道陈芊芊在京都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更不知道这白衣少女嘴中所谓的圣女,在柳仙一族中有怎样的地位。 仅仅是贪图,羽蛇血脉配妖隐功法所带来的的侦查效果。 “说说吧,你在白山黑水的地位,在帝都做了什么。后者,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落下。” 陈芊芊不以为然,双方是伴生契约的关系,她不信陈玄策真敢痛下杀手。 按照她对契约的理解,效果是相互的,她死,陈玄策也活不了。 想到此处,嘴角不由得挂上了微嘲的意味。这是潜意识的流露,并非主动。 知道陈玄策只是九品后,陈芊芊不免轻视,没有刻意控制表情。 “嘿,你知道刚那道黑色痕迹是什么么?二品大妖化作灰灰留下的痕迹。”陈玄策话音刚落,发丝粗细的雷霆砸在了陈芊芊的头顶。 出于陈芊芊的意料,她根本躲不开。 这里有着契约的作用,也有着雷法的震慑之力。 浑身痉挛中,显出了原形。 吐着芯子的舌头上那对竖瞳中,嘲讽之色更甚。 “有能耐你杀了我!契约反噬,你也好不了吧?” 陈玄策摇了摇头,手中释放着控制了威力的雷法,嘴中说道:“你是不是没脑子?控制不了你,我会把妖隐传给你?傻逼。” 三道威力比刚刚大了一倍的雷霆连续落下,陈芊芊那五米多长的妖身,缩水到了三米半左右。 赫然是被陈玄策削去了四十年的道行。 “服从,或者死,最后一次。”阴冷不带情感的声音继续传来,陈芊芊一言不发。 陈玄策又一次摇头,说道:“那就死吧,羽蛇血脉而已,不为我所用,你就是巨龙血脉,与我何干?” 言罢,五道拇指粗细的雷霆凭空浮现,就要砸落。 “我听你的,还不行?还有,你告诉我,羽蛇血脉是什么?”陈芊芊蛇口开合,看似认怂,实际上还是不服。 陈玄策没有回话,三道雷霆停留在空中,两道砸落。 “不是你听我的,是服从!懂么?” 三米半的蛇身,此时已经缩水到了三米。 “服从,主人,我服从!” 陈芊芊扛不住了,眼前这麻杆,是真不怕弄死她。 并且,她非常想搞清楚,羽蛇血脉,到底是什么。 “九州山海录有云,羽蛇,生于上古,蛇身带翅。掌管生死轮回,灭于六道设立之日。身化六道轮回畜生道,血脉罕见。” 陈玄策解释了羽蛇血脉,屁的九州山海录,这是镇妖图录告诉他的。 随后盘膝坐在地上,等待陈芊芊的恢复人身。 至于陈芊芊是真的服从还是假服从,无关紧要。 收拾蛇妖,和熬鹰一个道理,不服,打就对了;不听话,接着打;持续作死,打死了熬汤。。 来日方长。 俄顷,重新化作人身的陈芊芊,身高缩水成了一米四左右,精神不济,萎靡不振。 然后很懂事的将自己的来路,以及在京都的所作所为讲给了陈玄策。 “就这些?” “嗯。” 后半夜,俩人返回营地。 起夜的李勾,悄然嘟囔道:“年轻人,不懂得节制啊!” 第44章 这俩,你搞得定? 七月十七,午时一刻。 李勾一行人,一路沉默的抵达了京都内城。 进了城,陈玄策找到李勾,提出暂时离队,去安置下陈芊芊。 没想到往日对他颇为照顾的总旗李勾,拒绝了他。 每次任务结束回来,门房只认人头数。 缺了一个人,要算在李勾的头上。 这次一个人没死,不能被陈玄策搅和了。 关系好归好一点,这种犯错误的事儿不能干。 “一个女娃娃,带回去没事儿,放心,有你李哥在,这都不是事儿。” 陈玄策还能说啥?没办法,陈玄策只好带着蛇妖陈芊芊回镇妖司。 希望李勾能扛得住带妖物进镇妖司的事儿吧,还不是一只,算上小青以及一僧一道的坐骑,这是四个。 青马青牛,白蛇白驴。 不追究则罢,追究下来李勾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快到镇妖司的时候,骑在小青身上的陈玄策,附在陈芊芊耳边威胁:“这地儿是哪儿不用我多说,想死你就作。” 陈芊芊在李勾拒绝陈玄策之时,就已经开始发抖。 这是哪儿?灭了五仙一行人的镇妖司。 都不用陈玄策威胁,她早就把蛇尾巴夹了起来。 在镇妖司,夹尾巴做妖,不丢妖。 李勾他们返回镇妖司往前的半个时辰,赵百户刚刚带领心腹好手从东城门离去。 完美的时间差,赵百户注定空跑一趟。 一行人牵着马走进镇妖司的时候,碰到了陪着王大人往外走的麻百户。 俩人腰间都挂着陈玄策送出去的木佩。 看着李勾一行人各个有坐骑,王大人阴冷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笑容:“麻正阳,这不就有马了吗?别等司里给你配了,先去执行任务。” 麻百户耷拉个脸,仔细看了下手下的这些坐骑。 不错,人人都有。 数李勾的阴阳脸最是神俊。 上前从李勾手里抢过了缰绳,说了句:“马借我用两天,完事儿还你。” 不等李勾回复,牵马出了门。 司内不许骑马,这也是规矩。 李勾笑呵呵的,自家大人用了他的马,这是荣幸啊! 南门璞玉牵着他那破马凑了过来,一脸贱笑的问道:“头儿,概不外借的是老婆和啥来着?” 挨了一脚后,南门璞玉那脸上贱嗖的表情都不带变的。 “陈玄策,你带上这个小姑娘,那个道士还有和尚,你们几个牵着坐骑跟我走。”王大人一句话,让李勾小队其余的人张大了嘴巴。 镇抚使王大人啊,这三个孙贼是入了王大人的眼? 李勾则是二话不说,直奔任务汇报的地方。 麻大人不在,有其他的百户帮忙处理这些事儿。 不该想的不想,不该问的不问。李勾能当上总旗,靠的就是这有眼色。 殊不知,王大人带走了这三人四妖,让他躲过了一劫。 要不然,私带妖物进镇妖司,他那点家产不够罚的。 陈玄策内心忐忑,王大人喊上和尚和道士,估计是看出来了他俩有修为再身,还有那青牛和白驴,不是普通货色。 喊上他,不知是因为马妖小青还是蛇妖陈芊芊。 也许,两者都有。 三人一妖,牵着三头坐骑,跟在后面来到了镇妖司深处王大人的院子。 王大人坐在院子中树下的石凳上,慢悠悠的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紧接着又连饮三盏,见眼前这三个镇妖卫没有任何惊慌,心下很是满意。 “有静气,遇事不惊,是好苗子。” 至于那三匹坐骑,除了小青站在原地打摆子,另外两头早就吓的趴在了那里。 青牛白驴刚开启神志没多久,比五六岁的孩子聪明不到哪儿去。 不认识镇妖司是何地,但能感受到坐在那里的红袍男子身上不断传来的致命威胁。 陈芊芊自从见到王大人,整个人的颤抖就升了级,跟电动马达一般,全凭道行撑着。 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鳞片化作的白袍,已然湿透。 好在王大人终于开了口:“陈玄策,这俩人跟着你的吧?” 陈玄策点了点头回道:“禀大人,是的。道士名叫王青玄,出自鲁地大东山青云观。和尚法号三藏,俗家姓陈,出自鲁地大东山杀生寺。据他俩所说,青云观和杀生寺只剩下他们二人,道士的师父羽化之时交代他加入镇妖司,和尚三葬是跟着道士一起来的。” 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两人的来路。 这事儿,之前陈玄策和二人讲过,僧道两人也认同。 选择加入,没必要隐瞒。 王大人轻押了一口茶,轻笑了一声,对着王青玄说道:“你师父是青微真人吧?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已经羽化登仙了。老头子算盘打的妙啊。” 王青玄惶恐不安,没想到眼前这红袍王大人,认识自家师父,听这语气,对于青微真人的安排,有一丝不满。 “行了,既然来了就好好干。镇妖司不问出处,前提是不为恶。三葬小和尚在修闭口禅?” 看似疑问,语气却是陈述。 王青玄松了一口气,身旁的三葬点了点大光头。 王大人接着说道:“既然是这俩地儿出来的,这俩妖物你俩用着吧。跟着陈玄策好好干,下去吧。” 一僧一道,一个拱手,一个行佛礼。 随后牵着坐骑离开了王大人的院子。 等俩人离开,王大人把玩着手中的木佩,看向陈玄策。 好一会,才平淡的问道:“这俩,你搞得定?” 没说是一僧一道,还是小青陈芊芊。 陈玄策却听的明白,抬头拱手恭敬的回答:“秉大人,搞得定。” “这小姑娘的来路你知道?” 陈玄策点了点头。 “真搞得定?”王大人追问了一句。 陈玄策还未回话,陈芊芊扑通的跪了下去,抖若筛糠,声音颤栗的求饶:“王大人,小妖诚心诚意认陈玄策为主,绝无二心。以后绝不,绝不为,绝不为恶。” 说到最后,磕磕巴巴。 那如海浪般汹涌的气息,陈玄策感觉不到,可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王大人没有理蛇妖陈芊芊,细长的双眼盯着陈玄策那张憨厚的大脸。 陈玄策点了点头,回答道:“大人,小的偶有所得,这蛇妖和马妖,镇得住。真要是不行,小人再来找您。” 说的很客气,却充满了自信。 第45章 小妖不识人间恶 王大人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盯着陈玄策看。 院子里的气温,越来越高,气氛却是越来越压抑。 陈玄策脸上一直挂着憨厚的自信。 良久,王大人展颜一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后,说道:“裂魂箭没用过?” 陈玄策点了点头。 王大人又开始摩挲手中的玉佩,看来他是真喜欢这玩意。 “行吧,这丫头你是打算放外面对吧?以后就住在司里吧。不过,让她配合司里,把白山黑水的情况都说一遍。如有不从,赏她一根裂魂箭。” 听到王大人的吩咐,陈芊芊求生欲爆棚,连连叩头:“谢王大人,谢王大人,小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是她没有骨气,眼前这红袍王庆芝,九州有灵智的妖物,没听过他大名的没几个。 五品镇四品,四品灭半步三品。 实力恐怖不算,各种阴损的法子层出不穷。 妖族对王大人的‘尊敬’,和平头老百姓对黑衣卫的‘尊敬’,并无二致。 王大人还是没有说话,陈玄策笃定的答道:“大人放心,交给小人,若有隐瞒,做蛇羹。” 这下,王大人才微微颔首,看向陈芊芊:“第一条规矩,不该你说话的时候记得闭嘴。还有,隐匿不仅是收敛妖气,你这身装束都不改一下,你这是看不起镇妖司?” 听到王大人所说,陈玄策不由得瞥了跪在那里的陈芊芊。 这个憨批,别地儿变了,衣服没变。 搞的他怀疑妖隐没用,果然智商都交给胸前了。 不对啊,被雷劈缩水以后,山丘变成旺仔小馒头了,智商没有重新占领高地? 吐槽归吐槽,心里对王大人的感激却是一分不少。 王大人这番连消带打,是在帮他驯服蛇妖。 “蛇羹就不用这女娃娃的肉了,你们回来的巧,中午饭堂百蛇筵,记得带上这丫头一起吃。” 陈玄策拱手称是。 这招好,杀鸡儆猴算啥,这算得上是杀龙给蛇看。 本以为今儿的事儿到此为止,没想到王大人接着又道:“你识字的程度怎么样?还有,那和尚和道士也识字吧?” 陈玄策思考了一下,回道:“大人,小人读没问题,写,就差点意思。青玄和三葬,比小人强一些,能读能写。” 简体字他会写,繁体字是真费劲。 道士和和尚,一个抄佛经,一个背道藏,确实是能读能写。 “今儿回去休息半天,明儿一早,你带着那俩人去黄册库找老李,配合他整理下司里的档案。杀生寺和青云观的资料,那里有。记得看下,别连自己下面的人哪儿来的都不知道,丢人。” 说完,摆了摆手。 陈玄策这才拉着走不动道的小青,扛着瘫软在地的陈芊芊离开了王大人的小院。 心中狂喜。 镇妖司找识字的还不容易?王大人让他去黄册库,这是栽培他。 皇册库是什么地儿?镇妖司天字以下的典籍资料,都存在黄册库。 估计麻百户想进去,都得用功勋兑换。 这免费查阅资料的机会,可是天大的好处。 更不用说,还允许他带上和尚和道士二人,这是让他培养班底啊。 陈玄策离开不久,指挥使高大人,出现在王庆芝的小院中。 王大人倒了一杯茶,高大人一饮而尽,赞叹道:“你这清心茶,越来越地道了。” 之后发生的对话,陈玄策并不知道。 “你看好这麻杆?” “嗯,和我当初一样,一批人就他一个独苗。” “找人看过了?” “门房韩老观察了三个月,气运奇诡,已死之人。” “没尸气?” “和常人并无二致。” “能行?” “试试吧,不行就让他当个百户,也能镇得住。” “你看着办吧。” 如果陈玄策在场,绝对会表演下巴落地眼球凸起的绝活。 任谁最大的秘密被别人得知,都会如此。 还好,第二大秘密别人不知道。 …… 将小青安排到马厩,又威胁它不允许作妖之后,陈玄策带着小不点陈芊芊回到了住宿区域。 “你自己挑个空房子,洗漱收拾一遍。还有,不想被人敲闷棍炖了蛇羹,这身装束改一下。跟着我,你要学会当人。去吧,一会我来喊你,一起去吃午饭。” 此时的陈芊芊,像逃出大狱重获新生一般,终于缓了过来。 听到陈玄策的嘲讽,俏脸微红。 还真是她疏忽了,犯了这致命错误。 还好这憨厚的麻杆在镇妖司有几分薄面,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镇妖卫。 否则,今儿她陈芊芊真有可能被端上饭桌。 想到饭桌,陈芊芊终于记起来,一会儿午饭,吃蛇羹? 镇妖司脏,太脏了,不当人子! 心里将镇妖司骂成了狗,面上恭敬的回答:“好的陈哥,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我会很听话的。” 身陷囹圄,不得不从。 妖入镇妖司,还能活着过日子,这说不上后无来者,也是前无古人了吧? 自由身,不是坐骑,想想还挺牛逼的。 陈芊芊已然是无师自通精神胜利法。 殊不知,白山黑水的蛇妖白千,早就在镇妖司吃皇粮很久了。 小妖年轻,不识红尘滚滚。 一入人间,方知人心险恶。 …… 中午,饭堂中一群人大快朵颐。 不得不说,王大人的秋水剑,这冰镇效果就是好。 死了一天半的蛇肉,在这炎炎夏日保存的如此新鲜,只能高呼,王大人牛逼。 三葬吃的满嘴流油,王青玄坐在他旁边一边大口吃着蛇肉一边吐槽:“三葬,以前我弄蛇肉给你吃,也没见你吃的这么香!” 没有理他,三葬专注的对付碗里的蛇肉,他得快点吃,吃完了还能续上一碗。 蛇肉多,今儿管够,不限量。 杀生寺有一唤做‘化妖’的法门。 不是化作妖物,而是消化妖族肉身内的精华,提升自己修为。 这会不多吃点,亏得慌。 实在是没时间给道士解释,他做的那玩意,是人能做出来的? 谁家吃蛇不扒皮,直接上火烤的?烤出来那玩意乌漆嘛黑的,蛇口大张,任谁看了都没胃口。 陈玄策一口一口的吃着蛇肉,让他意外的是换成青衣的陈芊芊。 这蛇妖,一开始还犹犹豫豫的,第一口蛇肉颤抖着入口以后,筷子上下纷飞,吃的比三葬都香。 见了鬼了! 第46章 黄册库,风阳术 吃完饭,私下里陈玄策将去黄册库整理典籍档案的事儿,给王青玄和三葬讲了一遍。 二人自无不可,深知自家大人这是给二人谋福利。 镇妖司这么多年的历史,整理典籍档案,少说十天半个月。 这算是额外的任务。 要知道,考察期内他们是出去镇妖,还是在司里面干活,司里面是不管的。 出去玩命和在司里面干活,哪个更好,用脚指头都能分得清。 风险小,还能熬时间,这等美事儿,怪不得陈玄策要私下说。 抽了个空,陈玄策又将这事儿给李勾说了一遍。 总旗大人还是要知道自家兄弟的去向的,得知三人一起去整理典籍,李勾羡慕的要死。 奈何他识字不多,这事儿就是陈玄策想办法把他带上,也没用。 他和那一僧一道不一样,他是正式镇妖卫。 出去做任务镇妖,是有功勋记录的,这玩意积攒的多了,可以到皇册司兑换修炼功法,可以到后勤处兑换资源。 这俩地方,银子的作用为零。 李勾的偶像就是镇妖司镇抚使王大人,十六年从普通人,一路修炼成四品化劲武者。 脑子是比不上王大人,只能在修炼上尝试向偶像看齐。 四品,此生有望。 还好他不知道王庆芝已然三品先天境,要是知道了,估计李勾这股子劲头就颓了。 “玄策,你成为正式镇妖卫满一个月后,是可以到黄册库选一本基础功法的。这是正式镇妖卫的福利。有这个机会去整理典籍,可以提前领了。有王大人的意思在这,老李不会为难你。” 在给陈玄策说完黄册库的位置之后,李勾又交代了一番。 蛇妖陈芊芊,心里一点逼数没有,也想跟着去黄册库看一看。 那里存着镇妖司上千年的典籍档案,最重要的是,里面藏着镇妖司灭掉各类妖魔鬼怪后收缴的功法。 这要是能跟过去,赚大发了。 她已经想好了,最近要好好溜须陈玄策。 黄册库啊,真能混进去,做梦都会笑醒。 只能说陈芊芊想的有点多,还没等她开始想好的计划,当着李勾和陈玄策的面,被负责情报的百户孙大人给领走了。 走之前,陈玄策只是淡淡的对她说:“蛇羹好吃吗?我觉得挺好吃的。” 陈芊芊这才从幻想中走出来,她是谁?说好听点是陈玄策的共生契约妖,说难听点,就一俘虏。 此去半月,陈芊芊没有出现在镇妖司。 对于她的安危,陈玄策一点都不担心。 星辰九转第二转境界,武者八品炼皮很稳定,说明这小蛇妖,生命无忧。 …… 翌日一早,陈玄策带上王青玄和三葬,前往了镇妖司黄册库。 这地儿在镇妖司最中心的位置,一座不大的小院子。 推门而入,里面是一排二层小楼。 白发苍苍的黄册库负责人老李,颤颤巍巍的带领三人进了小楼内。 随后,‘嘎吱嘎吱’的机关声响起。 几人眼前的地面,凭空出现向下的青色石阶。 石阶两旁的墙壁上,是两排长明灯。 不知道情况的人看到这等场景,绝对会认成古墓。 老李看着三人震惊的神色,笑呵呵的解释道:“上面的都是普通的黄字组任务记录,只记录百年。这次你们三个小娃娃命好,跟着老头子我整理地下部分。” 说完,率先走入地下。 陈玄策三人跟在后面,在不断转折的台阶上走了很久,才见到昏黄灯光下的一扇青铜门。 “到地儿了,进吧。” 也不见老李有什么动作,青铜门缓缓升起。 陈玄策是真的震惊,怕不是三十多米深。 这会儿可没有什么挖掘机,真不知道是怎么建的。 老李率先步入,三人跟在它身后走入入黑暗。 “闭眼。” 陈玄策三人很听话的将眼睛闭上。 十息过后,才在老李的提醒下睁开了双眼。 哪儿还有黑暗,眼前这明亮的大厅,少说有七八百平。 一排一排的书架整齐排列着。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墙壁上、书架上到处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各种颜色应有尽有。 陈玄策三人看的直流口水,这扣出去一枚,价值千金啊! “瞅瞅你们三个没出息的样子,妖丹散尽妖气后的残留产物罢了,不值钱。” 老李笑骂了一句,将三人从幻想中拉了出来。 随后,从入口旁边的一处桌子上拿出三本崭新的薄册子,分别递给了三人,随后问道:“都有法力在身?” 三人点头,老李接着说道:“纯阳法术,风阳术。你们三个就在这修炼,掌握了叫我。” 随后不管懵逼的三人,施施然奔着书架走了过去。 一僧一道一麻杆,盘膝坐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哗啦啦的开始翻看手中的册子。 这就白得一法术,果然是美差。 良久,翻看完功法内容的三人对视,一脸苦笑。 神特么法术风阳,就是运转法力凝聚纯阳之气,再扇出去。 说白了,他们三个掌握这法术,就一个作用,将黄册库里的典籍烘干。 如果说还有其它的用处,也就只有烘干衣服这一条用途罢了。 像前几天陈玄策洗精伐髓后,对着洗完的衣物使用此术,半炷香的时间衣物就干了。 来都来了,修炼吧。 对视完的三人闭目修炼。 道士王青玄不愧是青云观出身,一炷香后就睁开了双眼。 他是道家七品,灵游境界,从小苦读道藏,修炼各类法术,上手极快。 第二个睁开眼睛的是三葬和尚,他是佛家七品度魔境界,掌握的法术和阵法都不少,上手也不慢。 三葬睁眼后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玄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底子最差,这简单的法力运转方式得逐字逐句的理解,还要不断的调用体内法力多次尝试,这才修成。 一僧一道并不知道这是陈玄策第一次自主修炼法术,之前他的法术都是镇妖图录直接赋予的,上来就是大成。 要是知道,这俩人绝对会惊掉下巴。 这天赋,见了鬼了。 第47章 雾里看花 黄册库内,陈玄策三人在老李的安排下,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整理典籍。 活很简单,一人一排书架,伸手握住书脊,运转风阳术。 根据厚度,自行决定施展的时长。 一开始,老李分给他们三人的书架,是最外面的几排。 这些书册,重要性不高。 是怕他们掌握不好时间,对典籍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风阳术没有攻击力,最多是烘干的过了,让纸张变得酥脆。 这种情况,就要把对应的册子抽出来放在一边。 谁弄坏的谁负责抄写,抄写完将坏掉的扔掉,新的放在里面。 好在这三人的学习能力都不错,没多久都掌握了不同材质不同厚度的典籍需要多长时间。 其间,陈玄策弄坏了三本,三葬一本,道士王青玄比较惨,弄坏了五本。 五本里面有一本跟砖头一样厚。 掌握了时间长度后,不代表就不会损坏典籍。 因为这仨人动作非常整齐:左手施展风阳术,右手翻看上一本烘干完的。 看的太过于沉迷,就会导致超时。 王青玄和三葬每半天都会弄坏一本,陈玄策在掌握了时长之后,一本都没坏过。 他开了挂。 在进入黄册库的下午,当左手触摸到一本兽皮封面的册子的时候,识海中的镇妖图录传出信息:“芽妖。” 陈玄策在施展完风阳术之后,翻看了这本玄甲一三六七的册子,里面记载着五百年前镇妖司玄字组出手镇压‘芽妖’的过程。 百越之地,芽妖出世,百里青山,啃食一空。 入侵九州一旬,三百里化为白地。 芽妖品级只有七品,奈何数量极多。 翻看完整个镇妖的过程,陈玄策头皮发麻。 此役,镇妖司黄字组全灭,玄字组死伤大半。 时任镇妖司大统领的二品出手,才覆灭了那遮天蔽日的芽妖。 之后,在维护典籍的过程中,镇妖图录不断的给提示,或是一些宗门圣地传承之处,或是比较少见的妖魔。 半天过后,陈玄策分辨了出来。 镇妖图录不提示的,里面的内容都很普通;提示的,字里行间藏着隐秘。 黄册库内,管吃管住。 这是第一天忙完要回去睡觉的时候,老李才告知三人的。 “王大人打了招呼,典籍你们随便看。对了,这段时间,不许出黄册库。” 就这样,三个人吃喝拉撒都在黄册库内。 好在,这地儿通风。吃饭睡觉的地儿,也都不错。 三个人在秘闻的海洋中畅游,并不觉得时间难熬。 半个月后,大厅内的典籍都处理完成,损坏的也已经抄好。 这段时间,陈玄策对各体系的修炼等级,了解了个大概。 道、武、佛、妖、儒五大主流体系,均分九品。 道家筑基、开窍、灵游,武者炼精、炼皮、炼骨,佛修沙弥、武僧、度魔,儒家修身、齐家、儒生,分别对应着九品、八品、七品。 再往上的,典籍里面没有写。 妖族则是连个名字都没有,按道行划分。 三十年九品,五十年八品,一百年七品可化形。 “回头问问王青玄,他应该知道。”只了解个大概的陈玄策,很好奇各个体系往上走的路径。 他现在是道家九品筑基境界,法力道行却是八品开窍。 武修则是八品炼皮。还有着奇奇怪怪的比如开天眼、夜游术、掌心雷、杀鬼剑法等等。 不搞清楚各个体系的东西,很难判断自己的实力。 …… 老李将干完活的王青云和三葬放了出去,唯独留下了陈玄策。 跟在老李身后,陈玄策走到了地下二层。占地面积比第一层小了一大圈,书架上的典籍资料不到一层的十分之一。 这时,走在前面的老李说道:“王大人吩咐过,这里你可以看三天。能记住多少,看你自己。武者八品境,三天饿不死你,三天后我带你去挑选功法。” 说罢,青铜门落下,独留陈玄策在内。 陈玄策不以为然,有着镇妖图录当外挂,重要的内容,一天他就能搞定。 然而,当他手指划过第一排书架最上层的典籍时,发现失算了。 一排,六十册。镇妖图录全都给了提示。 好在关键时刻镇妖图录给力,预支了一份法力运转路线给他。 修炼过后,陈玄策耳清目明,记忆力得到了恐怖提升。 索性将这无名法术命名为:过目不忘之术。 随后三天,不眠不休,废寝忘食。 主要是没得吃。 看着看着,陈玄策明白了这些资料为什么单独放一层。 没有功法,没有法术,没有阵法,没有法器符箓制作之法。 一笔一划,一刀一刻,记录了镇妖司成立以来,九州王朝更迭,各大势力崛起落寞的变迁,以及,镇妖司日复一日的使命。 镇封天下之恶,还人间朗朗乾坤。 看的过程中,还不断的自言自语。 “啧啧,杀生寺,青云观,镇妖司成立之初就合作过,有意思,有意思。” “白山黑水出大妖,百年出一品,好家伙,这么辉煌?陈芊芊怂的一匹,根本看不出来啊。” “卧槽,杀生寺度化白山黑水?确定不是去杀妖修炼的?” 最后一本,字迹很新。 里面记载着的赫然是中元节,镇妖司斩妖的过程。 “王大人三品境,大统领半步一品,牛逼!” “白山岩雀,九州十大名剑第七?自带火力,催发焚尽一切?这玩意不用来烧烤,暴殄天物!秋水剑有冰封的作用?给王大人用真是浪费,放我屋子里当空调多好!” “好家伙,王大人亲自走了一遭喊回赵百户?陈芊芊幸好碰到了我,要不然赵百户非得把丫的给炖了。” “真给白山黑水丢脸,一点柳仙圣女的样子都没。” 这里除了他没别人,嘟嘟囔囔的跟魔怔了一般。 只不过,看的东西越多,陈玄策内心越是迷惑。 好似雾里看花,看到了一些隐秘,又有更多的隐秘藏在后面。 “云里雾里的,把我扔到这到底是为了啥?” 青铜门升起,陈玄策停止了嘟囔,整理了下思绪,走出了地下二层。 回到地面小院,老李扔过来一张草纸。 “神魂誓言,照着念吧。” 陈玄策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遍。 原来是用三魂七魄发誓,绝不透露黄册库内所看过的内容。 一字不差的念了一遍,冥冥中一道玄奥的气息没入陈玄策的头顶。 然后,他发现镇妖图录旋转了一下,将这玄奥的气息从他识海中封印了起来。 那封印的样式,和镇妖司惯用的手法,如出一辙。 “好家伙,镇妖图录,镇妖司,你俩要是没关系我陈字倒过来写!” 此时的陈玄策,受限于见识,根本不懂封禁神魂誓言所代表的的意义。 内心吐槽完,跟着老李走到隔壁房间,随便选了一本黄阶功法。 十二年蝉。 老李的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逝。 然后带着陈玄策离开了小院。 跟在后面的陈玄策,看老李走的路线,分明是直奔镇抚使王大人的院子。 第48章 十二年蝉 王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红袍在身,面白无须一副阴冷的样子。 老李头走上前去,凑到王大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后离开。 躺在椅子上的王大人,沉吟了片刻,幽幽的问道:“看完了?” 陈玄策拱手答道:“回大人,看过了。” “记住多少?” “所有。” “所有?” “是的,所有。” 无形中装了个逼。 陈玄策没有隐瞒,王大人安排他去看这些资料,一定是有所安排。 他一个九品镇妖卫,除了比同期的伙伴活的更长,以及拐了个蛇妖进来之外,并没有特别之处。 一席白身,除了这条命,没有什么可供他人图谋的,所以实话实说。 压根不知道眼前的王大人,已然是安排门房韩老盯了他三个多月。 “老李说,你选的功法是道家十二年蝉?” 陈玄策点了点头,心想,随便拿了一本,难不成还有别的说法? 王大人脸色怪异,问道:“看了没?” 看陈玄策憨厚的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王大人知道这小子压根不知道十二年蝉意味着什么。 “十二年蝉,道家无上功法云梦诀上篇。需要机缘、气运、悟性,缺一不可,极难修成。朝闻道,夕阳神。”王大人觉得有必要给这麻杆解释一下。 陈玄策震惊了,追问道:“王大人,阳神,什么境界?” 王大人笑了笑,接着解释道:“阳神,道家三品境。” 陈玄策一声‘卧槽’差点说出口,随便抽的一本功法都这么牛逼?那等功法你放在那给新人选? 怪不得老李的神情有些怪异,王大人还特意问了一下。 殊不知,新人每次去挑选功法,几十本功法中总会有一本特殊的,这是镇妖司用来测试镇妖卫气运的法子。 还没震惊完,就听王大人继续说到:“十二年蝉,三品以下每十二年就要假死一次。蝉蜕风起入阳神,蝉鸣人活又一轮。你选的,就是你的机缘,拿去练吧。” 说完摆了摆手,陈玄策拱手退下。 所谓假死,就是深秋之日心跳暂停,身体僵硬,跟死了一般。 待到春去夏来之时,才会醒过来。 这段时间,只能祈祷被人埋了,而不是被烧成灰灰或者被邪修拿去炼尸。 陈玄策不知道的是,古往今来,云梦诀下册修炼的人众多,上册十二年蝉,修炼的人寥寥无几。 …… 这个时辰正是饭堂开饭的点儿,李勾一行人这段时间出了两次任务,四天前刚刚返回。 死了两个新人的李勾,在三天前看到一僧一道重新出现在镇妖司,就差热泪盈眶了。 此行是跟着麻百户去处理京都城南两百里河间府的僵尸,两个新人命不够硬,尸气入体后被麻大人一剑一个,李勾亲自烧成灰灰。 这一僧一道要是跟着去,雷法克制下,那六品紫僵要好对付的多。 这会儿又见到迟了三天才出现的陈玄策,李勾热情无比,亲自去找了打饭大妈,给陈玄策多加了一个菜。 这麻杆也是福将啊,自从他成了正式镇妖卫后参加过的任务,李勾小队就没死过人。 加个菜而已,五个大钱的事儿。 让陈玄策意外的是,蛇妖陈芊芊坐在三葬身旁,一口一口的吃着碗里的食物,很是乖巧。 一顿饭下来,魅惑神情再也没有出现过。 看着又小了一圈的陈芊芊,陈玄策笑的很开心,这段日子这蛇妖,日子也不好过啊。 也不知道被人怎么拾掇的,估计以后不会起幺蛾子了。 吃饱了肚子,陈玄策就想去钓鱼。 忙了这么久,还挺想胭脂河里的鱼,尤其想念那胭脂味儿。 也不知道狐妖小翠还在不在,地下二层的记录里面,并没有狐妖小翠以及墨宝居裘青书局的字样。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想念那盈盈一握小蛮腰,想念那一双明月胸前贴,想念那堪比磨盘的丰腴,更想念那轻纱掩映下的…… 钓鱼,自然得带上一僧一道一蛇妖。 他还惦记着从王青玄那了解点修炼体系的事儿,带上蛇妖,则是看下陈芊芊妖隐之术,修炼的如何。 …… 下午,胭脂河畔,一僧一道一蛇妖,外加一个麻杆,支着鱼竿,优哉游哉的钓起了鱼。 没有看到狐妖小翠,许是又去了文房街?陈玄策略显失望。 钓了一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跟王青玄闲聊。 “青玄,青云观和杀生寺,那么厉害,怎么就剩你俩了?”陈玄策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俩地儿的些许往日风光,在黄册库里都有记载,用这开头不唐突。 王青玄长叹了一口气,一五一十的将两家近乎‘天谴’的遭遇说了出来。 听完王青玄的讲述,陈玄策总结道:“你得意思是,你们两家为了更高的境界走捷径,杀戮妖魔太甚,遭了‘天谴’?” 王青玄点了点头,神色落寞。 “差不多吧,靠着点宝物强行镇压了千年气运。我师父仙逝之前,最后一件宝物碎裂,就交代我加入镇妖司,留一份传承。和尚的庙里也差不多。” 陈玄策微微摇了摇头,天道这东西,太过玄乎,离他太远。 “对了,你是道士,听过十二年蝉没?” 对于陈玄策的问题,王青玄并没有想太多,十二年蝉这功法,道家知道的人不要太多。 就这样,陈玄策从王青玄的讲述中,了解了这功法的一些事迹。 不知何时,云梦诀出现在道家传承当中。 四百年前通天观的千年一出的天才邱若同,身负通天观三百年气运,修炼十二年蝉八个春秋,在二十四岁之际,自九品一步入阳神。 除此之外,千年以来,没听说过有谁在三品以下修炼成功过。 当代龙虎山小天师,宁愿受雷火淬体之痛,啃那云梦诀下册九霄十五年,熬进四品神行境界,也不愿碰这十二年蝉。 除非三十五岁之前入了三品,小天师才会修这玩意。 到时候有下册九霄大成打底,再修上册十二年蝉,自动生成道家无上功法云梦诀。 云梦云梦,十二年蝉造人间清梦,梦中云雾缭绕,九霄雷法灭杀神魂! 同阶敌手,难有一合之敌! 而且,这功法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上下册全都练成,必入道家一品的九天之境。 小天师修下册九霄,已经被誉为龙虎山五百年最有魄力的一人。 别看他熬到了四品境,入了三品后并不代表一定能修成这十二年蝉。 到了那时,龙虎山天师是个三品境,看笑话的人不要太多。 深入了解了十二年蝉的陈玄策,嘴角直抽抽。 “小爷星辰九转,必入一品!这鬼功法,入不了阳神还特娘的要假死,什么玩意啊!” 他是真看不上,说的再牛逼,练不成,有个鸟用? 而此时专注钓鱼的陈芊芊弱弱的嘟囔了一句,差点没把陈玄策吓死。 “十二年蝉加九霄生成的云梦诀,是少有的超品之路。” 第49章 胭脂河畔说心经 陈玄策同陈芊芊进行了一番非常友好的交流之后很失望,这丫头知道云梦诀可超品,还是因为一千五百年前杀生寺度化白山黑水一役当中,有个不要脸的和尚佛道双修,靠着云梦诀超脱了一品。这才杀得白山黑水白山泛红黑水漂杵。 这消息除了白山黑水和杀生寺外,知道的人不多。迄今为止白山黑水内还有着圈养的人类尝试修行十二年蝉。 好在这说法得到了三葬的证实,这让陈玄策开始犹豫要不要挑战一下十二年蝉。 超脱一品,没有哪个修者能够拒绝。 此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继续钓鱼。 看着陈玄策和王青玄俩人一条一条的上鱼,陈芊芊终于忍不住了。 “陈哥,你和王哥这是啥手法?这鱼咋就上的这么快呢?” 没有藏私,陈玄策将用法力钓鱼的法子告知了陈芊芊。然后,就看到这丫头用妖力施展开来,鱼跟送死一样,疯狂涌到陈芊芊下杆的地方,平缓的水面荡起阵阵波纹。 陈玄策看的直翻白眼,索性将自己的鱼竿也扔给了陈芊芊,随后弄了一堆杂草铺在地上,优哉游哉的躺了上去。 三葬在旁边看的嘿嘿直乐,要说眼前这三人也是闲的,那蛇妖现在最少是八品境,道士七品,陈玄策的境界三葬看不太清楚,但据他观察,最少也是九品大成。这三人都算是修行者,随随便便就能弄上一堆鱼,在这晒着大太阳钓鱼,他是真看不懂。 乐了一会,三葬闭目低头,准备修行。 “三葬。”刚闭眼的三葬,听到躺在那里的陈玄策招呼,又睁开了眼睛看向陈玄策,漆黑的眼中满是疑问。 陈玄策憨厚一笑,问道:“我在黄册库里看到,你们杀生寺杀妖啖肉,证道金刚,对吧?” 三葬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紧接着开始一顿比划。 王青玄也不钓鱼了,也不管陈芊芊能不能忙得过来,把鱼竿扔了过去,开始专心做起了翻译。 “陈哥,三葬的意思是你说的对也不对。杀生寺有啖妖血肉提升道行的功法,这是你说的对的地方。不对的地方是杀生寺镇妖魔邪祟,为的是那一瞬间的天地反馈,有助于参悟杀生寺的杀神经。只不过杀神经太难,加那么多年杀的太多有伤天和,镇杀妖物给的天地反馈越来越少,佛法也就越来越难提升。” 说到这里,王青玄停顿了一会,思考良久,语气落寞的说道:“实际上,青云观也是这样的处境。原本我们两家干的就是镇妖司的活计,这种方式进境极快。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家还以为是天地规则变了,等到镇妖司建立之后,才知道是杀戮太过,这片天,放弃了我们。” 和尚和道士两家传承被天谴这事儿,陈玄策在典籍里看过,他问三葬这问题,纯粹是闲出来的恶趣味。 “青玄,三葬,这么说的话,你俩现在都没有修自家的传承?” 一僧一道齐齐摇头,王青玄叹了一口气,满是惆怅的说道:“我修青云经,三葬修的杀神经。没办法,一家就一根独苗了,不修这传承就断了。” 陈玄策调整了下位置,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接着问道:“那你俩修炼了这么久,就没什么变化?” 王青玄不知道施展了什么道法,身侧的芦苇疯长,并且自动弯曲倒伏,在他身后形成了一张‘摇椅’。看的陈玄策是极其眼热,这道法实用。 躺在上面后,王青玄这才回答道:“我和三葬修为太低,没能耐斩妖除魔。不过还真别说,我们两家这传承不斩妖除魔也一样能修炼,就是对参悟的要求高一些,进度慢一些。” 听到王青玄所言,陈玄策这才露出狐狸尾巴,笑眯眯的对着三葬问道:“你听过,般若多罗米多心经没?” 三葬仔细想了一下,所读过的佛经在脑海中快速掠过,发现确实没有看过这名字的经文,摇了摇头后又比划了几下。 “三葬说,他没看过这名字的经文。不过九州之地的经书他大多都看过,少部分没看过的也有所耳闻。可能陈哥你说的这个,是哪本经书的别名。” 陈玄策笑容灿烂的摇了摇头,这小秃驴还挺傲娇。 随后,陈玄策从草垫子上爬了起来,盘膝而坐,张口诵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开始,三葬不以为然。 论境界,他不行。论佛法,八岁单挑京都城西倒悬寺,要不是修了闭口禅,早就一路向西干到高原佛国去了。 这佛经,他确实没听过,但感觉一般般。观自在菩萨,这菩萨没听说过,不为人知的一品菩萨? 再说,陈玄策念得一点禅意都没有,跟私塾里的孩子背书没什么两样。 直到陈玄策念出了: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醍醐灌顶! 三葬顾不上去思考此等玄妙经文陈玄策是从何得来,连忙紧闭双目,右手持于胸前,左手快速拨转那一百零八颗手持珠。 紧接着,周身佛韵弥散,脑后出现光圈虚影,好似此刻即将证道一般。 心经并不长,没一会陈玄策就背完了一遍。看着三藏在那里进入修炼状态,陈玄策又从头背起,如此两遍之后,三藏身上的异象方才消失。 待到三藏从修炼状态中清醒过来,睁开双眼时,两道霞光从双目中透出,随后消散。 王青玄惊喜异常,看着三藏睁眼的异象,问道:“六品经传境?” 三藏羞涩的摸了摸自己的秃瓢,点了点头。 早在‘跟踪’小翠那次,陈玄策无心中嘟囔的心经吸引了那大和尚之时,他就知道心经在此间世界中,会有一些神异。 之前没给三葬说,一是大家没那么熟,二是那会他不知道杀生寺和青云观曾经那么辉煌。 现在知道了。 这俩地方出来的人,人品都没什么问题。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也算是证实了一僧一道所行颇正,对待他也是真心实意。 和尚不说话,但会的东西不少,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圣母,端的是心狠手辣。 道士油滑事故,该动手的时候不犹豫,根本没什么清静无为一说。 黄册库里十八日,让陈玄策对未来的日子,满是担忧。 苟到一品?难度很大。就说一个中元节,都能出现两个二品谋划镇妖司。他可不想等哪天别人要杀他的时候,才后悔当初没有努力。 自己强是一方面,没有三五牛逼好友,怎么横行九州? 一僧一道简直是老天爷送给他的,这不好好维护关系培养培养? 出乎意料的是,心经的效果好的过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第一遍完整的诵念完心经之时,京都城西七十二里外的倒悬寺顶的鲸钟,无风鸣响三十六声。高原佛国天龙寺中,位于八层佛塔顶端近千年的八臂天龙法相无故断裂了一根手指,落在地上指着的赫然是京都的方向。 王青玄心里为自己一起长到大的三葬和尚感到开心,一篇心经破一境,这是天大的造化。自家这麻杆大人,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你说他牛逼吧,就是个普通的九品镇妖卫,归总旗李勾管着。 你说他没啥能耐吧,又能收付马妖,又能收付百年道行七品蛇妖。随便念一篇经文,就能让三葬破境。 此时整理好心绪的三葬,伸手推了王青玄一下打断了他的思考,随后三葬一顿比划。 王青玄对着陈玄策翻译道:“陈哥,三葬说大恩不言谢,佛家讲因果。今日心经是恩,此后何果看未来。” 陈玄策点头微笑,这和尚懂事儿,没有枉费他一番好意。 然后就看到王青玄从芦苇躺椅上坐起来,凑到他附近眼巴巴的看着他。 得,这是看三葬得到好处了,他也想分一份。 第50章 道德经后话品级 在诵念心经的时候,陈玄策并没有背着陈芊芊。 这小丫头不知道上古契约书的恐怖,这也是陈玄策放心让负责情报的百户孙祥胜把她带走的原因所在。 没有他的许可,陈芊芊是没有任何办法说出与他相关的任何事。 前几天陈芊芊重新出现在镇妖司的时候,王大人就从百户孙祥胜那得知了这件事,孙大人走后王大人还感叹了一句:“气运诡秘,果然难以揣测。” 至于王青玄和三葬和尚,这俩人不傻。 青云观和杀生寺自从‘天谴’之后,近千年来人情冷暖的事儿见的多了,他俩更不会向外透露这凭空出现的经文。 看着王青玄双眼中的期盼,陈玄策也不好厚此薄彼。 “青玄,我有一部道德经,看你悟性了。” 没等王青玄拍胸脯保证,陈玄策坐在那里轻声诵念了出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陈玄策对佛法一窍不通,却是道行法力在身,而且所会的法术多为道家,像什么开天眼望气术神行术等等。 更不用说,此时脑海中记录下来的十二年蝉是道家的顶尖功法。 惶惶五千言,得益于前生的一些经历,这五千多字陈玄策可是下过功夫死记硬背过的。 此时背诵出来,和刚刚诵念心经完全不一样。 声音不大,却似那九天玄音,字字珠玑中仿佛蕴含着三千大道。 不知不觉已是落日余晖,蝉鸣声起。 王青玄早已盘膝而坐,青云经内功法缓缓运转,清气环绕在周身随着陈玄策的一字一句不断鼓荡,一伸一缩中契合着万物生灭轮回。 这是陈玄策在此间世界第一次诵念道德经,和前生不一样,背诵没多久陈玄策就陷入了玄妙的状态,不由自主的运转起了十二年蝉。 半个时辰过后,煌煌五千言诵念完成。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王青玄周身清气瞬间收敛入全身,随后三寸虚影从头顶冒出,盘坐在那里和王青玄一模一样。三息过后,虚影沉入头顶大穴。 道家六品,出窍境成。 陈玄策没有任何异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次诵念让他进入了道家八品,开窍境界。更让他开心的是,十二年蝉不再是晦涩难懂的一篇功法,很多地方现在他都有了不错的体悟。 回过神来的二人,意外的发现刚刚在钓鱼的陈芊芊已然显了原形,蛇身恢复了五米多长,阵阵清光在每一个鳞片上闪烁。 这代表着这蛇妖被陈玄策削去的道行恢复了过来。 “蛇妖,百三十年道行,身负羽蛇血脉,前途不可限量。” 识海中的信息,提示陈玄策陈芊芊不仅是恢复了修为,还精进了十年道行。 众人各有所得,陈玄策很高兴。这些都是他的班底,说不准哪个人在未来成为三品甚至二品的大手子。 …… “各家都分九品,各层级的境界你们知道不?”等到陈芊芊恢复了人身之后,陈玄策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了出来。 王青玄摇了摇头说道:“道家九品和佛修九品我知道,武者我知道的不多,儒家的我不清楚,妖族应该是按道行划分的,各品级没有命名。” 陈玄策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王青玄接着说道:“道家九品,自下而上分别是筑基、开窍、灵游、出窍,我现在就是六品出窍境界。再往上五品金丹、四品神行、三品阳神、二品天象、一品九天。” 说到这里看向三葬,看到三葬点头后,王青玄才接着说道:“佛家九品,沙弥、武僧、度魔、经传,三葬现在是六品经传境,再往上五品戒律、四品行者、三品金刚、二品罗汉、一品菩萨。” “武者的我知道的不多,九品练精,八品炼皮,七品练骨,六品铜皮,五品铁骨。再往上的三品是先天,二品入微,四品和一品我没听说过。” 陈玄策点了点头,他吃过洗精伐髓果,肉身是半步三品,吸收星辰之力奇快无比。实际修为不过是八品炼皮,加上八品开窍境界的法力,对上七品问题不大,六品就悬了。 陈芊芊在旁边补充道:“我们妖族划分简单,没有人类这么多弯弯绕绕,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千年、一千五百年道行,分别对应你们人类九品到二品。一品大妖好多年没出过了,据说一品大妖道行不是用年限划分的。” 王青玄在旁边点了点头,解释道:“其实各家的一品都差不多,不入一品很难理解其中的玄妙。” 陈玄策没管王青玄的解释,上前给陈芊芊一个暴栗。 他那星辰九转带来的肉身力量,再加上内劲催发,陈芊芊被敲了个跟头,雪白的脑门上鼓起了一个大包。此时若是化作本体,那大包正在头顶,肯定会被人当成即将生长出来的独角。 “知道为啥打你不?给你说过你现在是人!什么你们妖族我们人类的,怎么着,你还想回白山黑水?” 在陈玄策的质问下,陈芊芊低着脑袋,疯狂摇头。 她才不想回去呢,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孙百户对她威逼利诱的同时,也让她了解了不少镇妖司的福利。 这地儿,是真能赦封山河湖海各类正神的,傻子才回白山黑水给蒙古人卖命。 所谓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就跟训练小狗一样,揍完了得给个骨头。 陈玄策见陈芊芊认错态度良好,张嘴说道:“回头我会把道德经抄写两份,有你一份,记好了记得毁掉。” 这是看陈芊芊能从道德经中有所得,给她的甜枣。 另一份自然是王青玄的。 三葬和尚没这待遇,心经没有多少字,他已经记了下来,这会正在那默默诵念。 王青玄先是道了句谢,随后问道:“陈哥,我知道不应该问,不过还是好奇,这道德经,哪儿来的?您先别忙着骂我,我是发现里面有很多段落和我青云观的青云经相似,但是要比青云经高出不知多少层。” 陈玄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废话,道德经是你道家的基础,青云经算啥?要是没有青云经强,岂不是反了天?信不信老子倒骑青牛跨界而来灭了你这不知好歹的小道士? 就在陈玄策诵念完道德经之时,通天观中开派祖师木质雕像眉心出现一道裂纹,龙虎山镇山大印冒出了滚滚清气,天下各处道门传承中,异象频出。 好在这些地方本就充满玄妙,故而没人在意。 第51章 翩翩公子严真卿 xs7.com 京都花魁大赛草草结束,黑衣卫赚的盆满钵满。 这得益于配合镇妖司清剿城内妖魔时,抄家带来的收益。 当日夜里被黑衣卫记录下来的一掷千金的官员们,其中一些没背景又露了财的,此时拖家带口的住在昭狱中吃着免费的餐食。 等待他们的是秋后问斩,还是人间蒸发,这就看造化了。 胭脂街两侧的楼子将花魁大赛时的花船整改一番,放入胭脂河中,借着其私密性好的优点,很快就成为了朝廷大员商贾巨富的新去处。 毕竟谁也不想在和姑娘们探讨人生理想的时候,看到黑衣卫的飞鱼服出现自己的面前。 姑娘们也都换了一批,不再是之前楼子里面那些耳熟能详的角。 扬州瘦马和西域洋马搞都搞来了,断然没有送回去的道理,索性废物利用放在这游船当中吸金。 没成想,花魁没争出来,姑娘们却是出了名,生意红火远超地面的楼子。 这就使得夜晚来临的时候,胭脂河上一改往日清冷,繁华无比。 只是不见倾心天筑和杏春楼的姑娘再次出现。 倾心天筑毁于一把诡异的大火之中,杏春楼早已人去楼空。 人都是善于忘记的,早已没有人记得倾心天筑那魅惑万人的白衣少女,也没有人会想起杏春楼那丰腴的小翠姑娘。 当然,麻百户和刘百户也少了一处相互比斗的场所。 …… 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在胭脂河上,红彤彤的像一条锦缎。两侧胭脂街的楼子,慢慢有了喧嚣。 突兀的是,胭脂河在胭脂街末端的河畔,三男一女在弄烧烤,烤的正是胭脂河里的鱼获。 不得不说,陈芊芊用妖气搞上来的鱼虾河蟹还有王八,个头都很大。陈玄策一手烧烤的技术炉火纯青,香味儿飘出去很远。 他们没打算回镇妖司吃晚饭,陈玄策在九品炼精境停留时间太短,靠着陈芊芊修炼妖隐才突破到八品炼皮的,这就导致现在的陈玄策饭量极大。 这么多的鱼获带回镇妖司,分一分之后剩下的不够陈玄策吃的,索性就地解决。 没多久,鱼虾熟了,每人分了一条,就地开啃。 这段河面已经出了胭脂街,少有游船过来。 吃完一条正准备吃第二条的陈玄策,发觉了陈芊芊的异样,她停下了嘴中咀嚼的动作,直直的盯着陈玄策身后的河道,此时远处驶来的一艘三层高的游船。 察觉到了陈玄策在看她,陈芊芊收回目光,悄声说道:“船上有妖。” 说完,又做了个‘妖隐’的嘴型,这是在告诉陈玄策,妖隐功法带来的预警。 陈玄策回头望了一眼,游船上影影绰绰,看不清楚,识海中的镇妖图录也没给任何提示。 回过头来,摇了摇头示意三人不要轻举妄动。 此处在镇妖司附近,刚死了一批白山黑水的妖怪没多久,他不相信有脑子抽风的妖敢在这惹事儿。 更不用说,道行不明,不好出手。闹不好就是阴沟里翻船,不值当。 他不搭理人家,人家可是奔着他们而来的。 妖不出手,不代表人无恶意。 陈玄策见眼前三人齐刷刷的看着他的身后,他是背对着西面坐着的,这说明游船开了过来。 果不其然,转身一看,游船正加速奔着他们开过来。 这游船,外表红色,用的是少见的乌木。三层高,雕栏画栋富贵异常。 船首站着一气宇轩昂的白衣男子,头戴纶巾手持折扇,青丝被风吹起飘散在身后,端的是风度翩翩。 落日还有最后一抹余晖,华灯初上,在这盛夏时节,渲染在男子身上,像那谪入人间的仙人。 陈玄策羡慕无比,这是他梦想中的样子。 身处此间,哪儿还没幻想过羽扇纶巾风度翩翩逛楼子?阴差阳错入了镇妖司,一日镇妖司,终身镇妖司。活命之恩,不能忘记。 好在他还没忘记刚刚陈芊芊提醒过他,这船里,有妖气。 暗自开了天眼运转望气术,好家伙,整艘船笼罩在一巨型红色鲤鱼的身影当中。 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身上蒸腾两米多高的白色气息,好似那红色中的点缀一般。 这白色气息,陈玄策在镇妖司黄册库的典籍中了解过,儒家的浩然之气。 陈玄策心下暗想,要么这船上有大妖,要么这船上有阵法。鲤鱼的虚影,都快赶上当初在文房街看到的三尾狐狸虚影一般大。 游船缓缓靠近,白衣男子的面容逐渐清晰。 好一个唇红齿白俊朗无双的青年! 头戴纶巾,双眉似刀,眼黑如墨,脸似刀削,除了有一丝稚嫩之气外,配上浩然之气堪称完美。 “这相貌,当个相公绝对大赚啊!”陈玄策心里疯狂吐槽,他最讨厌别人比他帅。 这男人哪儿是比他帅,简直是帅出了三条街八层楼!他俩之间最少隔着四个镇妖司颜值担当玄二组千户萧卓。简直是帅的惨绝人寰。 没一会,游船停住在陈玄策一行人身前水面上,白衣男子收起折扇,很有礼节的拱了拱手,也不知道是哪家学派出身的。只是,俊俏的脸上那张嘴,说出的话破坏了陈玄策他们对他的好印象。 “几位,胭脂河不允许捕捞渔获。大梁律,如有违反,交予五城兵马司流放百越之地!” 陈玄策翻了个白眼,张嘴怼了回去:“你是五城兵马司?” 白衣年轻人摇了摇头:“在下严真卿,大梁青峰山书院的学生。” 年轻人说这地儿,陈玄策还真知道。 前些日子整理典籍的时候,看到过青峰书院的介绍。 位于京都城南三十里处的青峰山下,七百年前一代大儒严以正创立,后成为天下儒家典范。 要说这严以正还真是个人物,四十岁成为一品宰辅,知天命之年辞官游历天下,观九州民生百姓疾苦。 五年后回归京都城,于青峰山下讲学,讲的是入朝堂为官,凝聚民意化为浩然之气的修行之道,开创了儒家官学一派。 如此又三年,座下第一批学子二十七人入朝为官之日,严以正送别二十七人后,独坐在青峰山下二十七个日夜。 第二十八天朝阳升起时,言出法随,青峰山脚下凭空出现一座书院。 天下人这才得知,辞官时还是凡人之躯的宰辅严以正,一朝悟道直入二品。 至此,青峰书院成。 第52章 宁王世子 最辉煌的时候,天下读书人,千里入青峰,只为书院经一卷。 让人唏嘘的是严以正终生未入一品,四十二年后百岁之龄坐化在青峰书院内。 好在,儒家官学一脉流传了下来,辅佐当朝,凝聚民意,声名赫赫。 只不过,两百七十年前,青峰书院干的事儿毁了这份祖宗基业。 前朝大楚曾册封青峰书院为儒家正统,辅其教化万民。 在大楚朝廷与叛军激战于京都外城之地等待勤王援军之时,青峰书院入朝为官的三十八人在宰相严正君的带领下齐刷刷的改弦易辙。 这背后一刀,直接断了大楚那本不该绝的气运。 开城门,迎叛军,拥大梁。 大楚宰相严正君,正是青峰书院第十四代接班人,凭此行为,直入三品。 自此之后,青峰书院严正君继续担任新朝大梁的宰相一职,只是新朝大梁却封了江南之地的白鹿书院为儒家正统。 不仅如此,严家把持了四百年的青峰书院,再也不姓严了。 自此民间有言:做人不能严正君,赔了夫人又折兵。 相比于大梁立国前,青峰书院在天下儒门的地位从此可谓是一落千丈。 天下人读书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再也没有读书人千里入青峰,只为文一卷的盛况。 好在青峰书院的人确实会做官,用了百多年的时间,将严正君的形象从天下人痛骂硬生生的洗成了严正君为保护京都城百姓性命,不得已背弃旧主的悲歌英雄。 这其中的肮脏内幕,青峰书院的掌权者和严家的交易,外人知道的不多。 恰好镇妖司一五一十的记录了下来,连带当初他们开派祖师吹牛吹出的青峰书院的来历都有记载。 狗屁的言出法随,不入一品得天地道运,哪儿来的言出法随。儒家四品的法随境界,最多是凭空搬运一些东西过来,偌大的一个书院,严以正那二品的修为搞过来,怕不是直接吐血而亡。 不过是一个弥天大谎罢了。严以正为宰辅十年,桃李满天下,他回京都那年青峰书院就在悄悄建造了。只不过是瞒得严实,知道的人不多而已。 青峰书院最早的二十七人中,有一人就是镇妖司的探子。 陈玄策看不上这伪君子聚集研究坑百姓的地方,虽说都是为了修行,他更喜欢杀生寺、青云观这种地儿。 当官不为民做主,反而为了凝聚民意化作浩然之气来修行,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玩意! 于是,他摇了摇头憨厚的问了一句:“严正君是你祖上?” 白衣青年严真卿傲然的点头:“正是祖上!” 他是将陈玄策当成了普通人,毕竟现在在大梁京都城提起不顾个人声名保下了京都的大儒严正君,谁不竖起一根大拇指? 没认出来陈玄策是镇妖司的人,别人不知道当初怎么回事,镇妖司可是知道没有严正君,大梁也破不了京都内城。 今儿陈玄策出门没穿镇妖服,主要是考虑到除了他有另外三人都没,钓个鱼还穿镇妖服有显摆的意味。 陈玄策的回答让严真卿雪白俊俏的小脸瞬间变得红白参半:“祖宗家业都搞没了,还有功夫在这多管闲事?”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陈玄策这是骂人骂七寸,直接刨了人家的祖坟。 陈玄策话音刚落,严真卿气的脸色红白参半之际,船上房间里走出来一年轻人。 青色锦袍,腰带紫色玉佩,年龄不大,面容狠厉。 这年轻人地位颇高,他一出现,船首上的众人纷纷弯腰示意。 严真卿更是在这年轻人走到他身侧的时候,自然的退后,居于这年轻人的身后。 不仅如此,气急败坏的脸色已然收起,恭敬中略带委屈的说道:“世子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河岸上的王青玄凑到陈玄策的耳边悄声介绍道:“大梁京都只有一个世子,宁王独子,赵百熊。” 其实不用王青玄介绍,陈玄策也清楚这人的来路。 大梁立国后,藩王无诏不得进京。 祖宗家法到了自号神启的当今皇帝亲爹赵成平那出了变化。现如今的大梁战神晋王赵成安年幼时展现了极强的武学天赋,神启皇帝亲自下诏书允许自己这年幼的四弟留在京都。 等到了当今承平皇帝登基后,又出现了宁王这个特例。不是宁王有什么特殊的天赋,而是他爹神启皇帝沉迷丹药之学求长生,一辈子就生了两儿子。 大儿子是当今圣上年号承平的赵天赐,二儿子就是宁王赵太平。 要说先帝神启赵承平荒废朝政归荒废朝政,心里还是惦记着天下黎民的。这俩儿子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天赐太平,估计他自己也明白,大梁这天下想要太平,只能靠天赐。 承平皇帝留宁王在京都,是因为他那垂帘听政过的娘亲,当今太后舍不得亲儿子就藩。每年宗正寺上报的皇族藩王属地内死于妖魔之手的大梁皇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晋王赵成安膝下无子,自从王妃被镇妖司一把火烧成了灰之后,更是眼里只有边疆和武道。 至此,能在京都城自称世子的,就只有宁王独子赵百熊。 王青玄刚给陈玄策介绍完,那站在船首的年轻人没有回严真卿的话,而是对着岸边的四人说了话,声音很是阴冷狂傲:“他严真卿管不了,我这个世子,管不管得了?” 陈玄策有些头疼,胭脂河畔确实不让钓鱼。 往日里豪门大户没人把这规定当回事儿,该钓钓该吃吃。五城兵马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百姓在胭脂河捕鱼,抓起来罚点银钱,没有银钱的关上几天就放了。 没谁真把人流放到百越之地,更没人对这条大梁律认真。 但来的是宁王世子,这京都城就是人家老赵家的。姓赵的认真起来,陈玄策还真是理亏。 没办法只能摆明身份,从腰带上解下铜钱,又拎着上面的麻绳高高举起,然后说道:“启禀世子殿下,在下镇妖司九品镇妖卫陈玄策,今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姿态放的极低,他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53章 让青衣姑娘陪我喝一杯 殊不知青峰书院的严真卿压根就没想放过陈玄策一行人。 一来刚刚陈玄策骂太狠,堪称揭了人家老底儿,还在伤口上撒了盐花。 二来,早些年间青峰书院给严正君洗白的时候,镇妖司的人没少风言风语。什么没你青峰书院,京都城也没见被毁;什么两姓家奴不配留在儒家一脉。 在陈玄策举起代表身份的铜钱的时候,严真卿还真慌了一下。 镇妖司这地儿不仅在妖魔邪祟之中出名,宗门圣地之中对其的了解更多。更不用说他们青峰书院,往日怨今日仇,不上眼药怎么可能? 更何况,谁让陈玄策只有一个铜钱呢。 知情人谁不知道,镇妖司的铜一钱就是个比炮灰略微高一级的杂工。 凑到世子赵百熊耳旁,严真卿低声道:“世子殿下,没想到是镇妖司的人,只是骂了我祖宗一句罢了,要不今儿就算了。李姑娘那边,一会我来解释,想来李姑娘也不会怪罪殿下的。” 这番话说的很艺术,先是点了镇妖司的蛮横,又假装大度实则是在说自己的委屈,这样镇妖司和他严真卿所代表的青峰书院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深明大义,一个借势压人。 再加上镇妖司的镇妖卫在胭脂河钓鱼,本就是违反了大梁律,镇妖司理亏在先。 最后又抬出了始作俑者整条胭脂河游船中最后一名清倌人李姑娘。 别家花魁大赛推出的清倌人,早被人吃干抹净了,不能安排世子大人用二手货。只剩下这一个完璧之身,任京都城的高官巨富使出百般手段,长袖善舞之不仅没被人占便宜,还创下了偌大的名头。 今儿世子大人赏脸应了他的邀请,就是奔着李姑娘来的。要是真被世子殿下拔了李姑娘的头筹,到时候岂人人称颂世子殿下器宇轩昂风流倜傥,哪个男人能拒绝这等风光? 美人面前掉了面,今儿休想探森林。所以,他断定这暴戾的世子殿下不会给镇妖司任何面子, 果不其然,世子殿下在他的添油加醋下怒声质问:“你说什么屁话,镇妖司的镇妖卫怎么了?镇妖司的人就可以凌驾于大梁律上面吗?” 要说这世子殿下暴戾了一些,不代表没有脑子。 没有缘由想动镇妖司的人,难。先扣上个大帽子过去,到时候不怕镇妖司不退步。 镇妖司讲规矩,他们今天就站在了理上。即便不能流放,也得让眼前这麻杆低头服软。 要知道,一开始大梁开国太祖想和镇妖司硬碰硬没占到便宜,后来摸清了镇妖司的规矩,可没少给镇妖司上眼药。也就是这些年皇室羸弱,才没了给镇妖司下绊子的心思。 陈芊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受控制的从陈玄策身后走出来要出手。 这是上古契约术发挥的作用。 陈玄策用眼神拦住了她,他决定再退一步,拱手弯腰后,恭敬的道:“世子殿下,小人有眼无珠。之后会去五城兵马司缴纳罚金,还望世子大人您大人大量。” 世子殿下的面子这就有了。 刚要决定这事儿就这么结束的世子殿下看到了刚刚出现的陈芊芊,细长的眼睛中流出了淫邪之色。 下午陈芊芊在听道德经的时候恢复了修为,此时已经变成身高一米六双腿修长前凸后翘的尤物,青色锦袍根本包裹不住那鼓鼓囊囊的胸前明月。 世子眼中,这青衣姑娘可谓是前凸后翘有着邻家小妹的风韵,眉间绒毛未褪双腿紧紧并拢,一看就跟李姑娘一样,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 当即世子殿下改变了刚刚的想法,眼前这麻杆镇妖卫可以放过,但青衣姑娘他今儿必须收了。到时候一张大床三人滚,两片梅花处处红,齐人之福啊!想到这,世子殿下小腹一热,恨不得立刻怀抱二女红帐翻滚,比翼双飞。 至于青衣姑娘是不是镇妖司的人,这他不担心。镇妖司从成立那天开始,就没见过他们招募过女人。 再说京都城内除了少数几个地方他不敢乱来,其他的对于他来说,予取予求。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芊芊,嘴上说道:“好,算是给镇妖司个面子,只要你身旁这姑娘上船陪我喝一杯,今儿这事儿就算了。” 陈玄策微微转头看着陈芊芊,眼神里满是警告的意味。他以为陈芊芊被他拦住不许出手后,私自释放了魅惑之法。 陈芊芊双眼中满是委屈,她是真的没有释放魅惑功法,自从修炼妖隐之后,天然的魅惑都隐藏的一丝不漏。 红唇快速张合没有一丝声音,只是那嘴型的意思是:“不是我,我没有。这世子好色,你不能怪我长得好看。” 陈玄策看懂了,转过头来直起身子,再也没有刚刚那退一步唯唯诺诺的样子。 陈芊芊是妖不差,但是是他陈玄策的伴生妖。李勾想把和尚和道士分走一个他都不干,何况船上这傻逼世子想要他的蛇妖? 这特么可是修炼了他妖隐之术的蛇妖,未来的人体雷达今日已经初见成效,耽误他镇妖大业,别说是个世子,就是个二品他也得想办法弄死。 陈玄策那憨厚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的沉声回道:“世子殿下,月初宗正寺卿赵老九私藏妖物什么后果你清楚,游船上藏妖,不知道世子打算如何交代?” 世子赵百熊惊慌了一下,随后恢复了过来。 游船上不可能藏妖,身旁这青峰书院的严真卿可是儒家七品,儒家与妖两条路,不可能纠缠到一起。 只当这麻杆是狗急跳墙在威胁他,心下恼怒,不就是一个姑娘吗,还敢出声威胁?他是大梁宁王世子!大梁只有两个王爷有居于京都城的恩典,其中一个就是他亲爹宁王! 皇上至今无后,他很可能成为大梁下一任皇帝! 这大梁国姓赵,一个小小的九品镇妖卫,今儿一品来了都保不住他! 越想越气,看着那麻杆憨厚的脸,世子殿下吼道:“胆敢血口喷人,凭空污蔑大梁皇族,拿下!” 世子一声令下,不知从何处出现十名黑衣人站在船首,手中端着的赫然是黑衣卫制式武器,灭杀赵老九的鹰翼弩。 就在船上的护卫要下船抓捕四人之时,船上房间里走出一温婉女子。 这女子穿着男装,一袭红色锦袍将身材勾勒的曼妙无比。 走到世子赵百熊身旁站立,幽幽的说道:“世子殿下,镇妖司不好惹,还是不要为难他们。只是小女子看不惯他们屠戮水族的行为罢了,可不能给世子殿下惹麻烦。” 这女子出现的时候,陈玄策识海中浮现出信息:“鲤鱼妖,百五十年道行,身负异宝,可掩妖气。恶,镇!” 今儿这事儿,就是这叫李姑娘的鲤鱼妖惹出来的。 第54章 虚空收纳 鲤鱼妖是看陈玄策一行人钓鱼时那恨不得绝户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这都是她水族的同胞。当时就随便说了几句话,撩拨了严真卿出头,好给这几个人一些苦头吃。 严真卿是儒家官学青峰书院出身的人,一个大梁律扣过去李姑娘差点开心的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下来没失了礼仪,没想到这三男一女表明了身份,居然是镇妖司的人,陈玄策说出船上有妖的时候她吓了她一跳。 想到怀中的秘宝后,她和世子赵百熊的想法一样,当成了陈玄策在撒谎威胁。 儒家七品严真卿都没看出来她的真身,一个小小的九品镇妖卫,哪儿来这眼力? 好在世子殿下够强硬,识破了这镇妖卫的伎俩。 此刻不出现展示下自己的风情,世子殿下岂不是要被岸上那小狐狸精吸引了过去?在这胭脂河上长袖善舞至今未被人占便宜,目的不就是钓上一条大鱼么? 这宁王世子,很可能成为大梁皇帝的,到时候入了宁王府,再成为大梁皇后,享受一国气运,道行还不是蹭蹭上涨? 即便这世子不能成为皇帝,入了宁王府,背后之人也不会亏了她的。 运河中修炼百五十年为了啥,不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嘴上说的好听让世子殿下不要为难他们,实际上是在火上浇油。她那话的意思是:镇妖司,不好惹,世子殿下你悠着点。 美人身侧轻声呢喃,世子殿下脑海中此时只剩下大床之上翻云覆雨,怎能放过这四人? 转身凑到鲤鱼妖李姑娘娇艳的小脸附近说道:“李姑娘不用多虑。他们违反了大梁律,我身为大梁世子,是万万不能徇私枉法的。” 说完,轻挥手臂,手下八名护卫从船上纵身飞跃。 十把鹰翼弩瞄着岸边的四人,量他们也不敢还手。 等到翻云覆雨过后,青衣姑娘和李姑娘收入宁王府把玩,剩下三人关上两天等镇妖司来领人就好。 他算盘打的挺好,却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眼中的青衣姑娘在他眼中居然伸出了雪白的双手开始宽衣解带,随着腰带解开,青衫滑落,那一双明月在白色亵衣下蠢蠢欲动。 这幕场景不仅出现在他眼中,飞掠过去的八名护卫的眼前同时出现此等香艳的场景,随后八人齐齐落水。 噗通声接连传来,传到世子赵百熊耳中则变成了脱到一丝不挂的青衣姑娘投入河面向他游来。 只不过,这令他血脉喷张的幻象突然碎裂。 陈芊芊散去了魅惑,因为游船船首上出现了一条三米多长的红色鲤鱼尸体,还有一方铜镜和碎银子银票等物‘叮叮当当’的散落在船首甲板上。 好在这船够大,要不还真不一定能站的下这么多人外加三米长的鱼尸。 就在八名护卫从船上跳起之时,陈玄策从陈芊芊身旁突兀的消失,片刻后出现在了七八米开外的游船船首。 重新出现的刹那,右手呈平举之势正对着李姑娘的面门。 机括声响起,裂魂箭激发,直直定在了鲤鱼妖的面门,齐根而入。 世子赵百熊在恢复神智之后,发现自己双脚离地,窒息感传来的时候才发觉是被人掐着脖子举了起来。双眼重新恢复焦距,余光中看到了一张憨厚的大脸。 “你说我污蔑你?这是什么?准备吃鱼生的鱼么?” 随着陈玄策的话语声,世子赵百熊才看到刚刚站在自己旁边李姑娘的位置,那三米多长红色的鲤鱼。 惊慌失措下,世子呜咽的辩解:“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一定是你栽赃陷害。” 陈玄策松手将惊慌失措的世子扔在甲板上,走到鲤鱼妖尸体旁边,手诀幻化,鲤鱼妖尸体和那铜镜以及地上的银子银票瞬间消失。 这是刚刚灭杀鲤鱼妖之后,识海中镇妖图录给的新法术。 “法术,掌心收纳。用法力在掌心开辟虚空,用以储藏物品。” 同时,上次预支的提高阅读和记忆的法子也在这次奖励当中。 “法术,神阅。通过神魂阅读,可提升记忆效率。” 额外就是给了他五年内劲和五年的道行。 收缴完战利品,陈玄策走到严真卿面前,对着他骂道:“说你你还不爱听,就你这睁眼瞎,是不是青峰书院打算有教无类收点妖族徒弟当大儒?” 杀人诛心。 儒家与妖势不两立,一个教化万民,一个视万民为食物,天然对立。 不是没有头铁的大儒试图教化妖族整什么有教无类,结果就是道统消散,人心背离。 骂完没管不知如何辩解气到脸色铁青的严真卿,又横移了几步蹲在世子殿下面前将其扶了起来。 有伸手假意帮世子殿下拂去了衣裳脏污,过程中陈玄策凑到世子殿下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大梁律,皇族与妖族有染,死罪。世子殿下,今儿这事儿,能过去了么?” 世子殿下用极小的幅度疯狂点头表示事儿过去了。 不点头不行,意图在镇妖卫喊破船上有妖之后对镇妖卫出手,皇帝能放过他,镇妖司可不会放过他。 他是识货之人,刚刚那凭空收物的法术,要么是道家五品金丹境的须弥芥子之术,要么是佛修四品行者境方可修炼的掌中佛国之法。甭管是哪个,他都惹不起。宁王府内品级最高的不过是个道家四品的供奉。 陈玄策无形中又装了一次。 等到世子殿下能站稳的时候,陈玄策松开他,拱了拱手道了句告辞。 随后化作阴影消失在了游船上,又重新出现在了岸边。 等在岸边的三个人都看呆了,这一切电光火石之间实在是发生的太快。 陈芊芊适逢其会的送上了马屁:“陈哥,这一手漂亮!” 王青玄不甘人后,马屁拍的更过分:“此等妙法,近乎于道。” 三葬和尚比较省事儿,不管谁拍马屁,他只负责点头认同。 没搭理这俩马屁精,陈玄策对着游船拱了拱手,接着说道:“世子殿下,天色不早,小人就不耽误各位游玩的雅兴了,回见。” 说罢,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严真卿一眼,带着三人离开了胭脂河畔。 离开之前,又释放了一次虚空收纳术,将地上剩下的鱼收了起来 不能浪费,回去炖一锅鱼汤,把被中断的晚饭续上。 再说了,好久没给麻百户送鱼了,没准麻大人最近很想念这胭脂味的鱼呢。 离开胭脂河畔,进镇妖司附近之时,陈玄策将鲤鱼妖尸放了出来,悄悄的将怀中杂物收到了掌中虚空当中,然后四个人抬着走进镇妖司。 路上陈玄策已经交代过三人,就说他用裂魂箭偷袭灭杀了失去神志的鲤鱼妖,万万不能透露今天和宁王世子冲突的过程。 宁王世子不追究他钓鱼,他自然也要帮宁王世子善后。做人嘛,人情世故要懂。 一僧一道一妖三人都没多问,自家大人浑身都是秘密,不可说,不可说啊! 至于严真卿,听说青峰书院的人都住在文房街不远国子监附近青峰会馆当中,不知道这些书生富不富。 没错,陈玄策想试试这夜游术能不能做个梁上君子,补充补充家用。 来而不往非礼也,正好用严真卿练手。 姓韩的门房老头,看着这三男一女抬着三米多长的大鲤鱼,口水直流。 第55章 赦妖镜 宁王府此时灯火通明,宁王赵太平坐在桌前酒一盅肉一口,往日身侧的莺莺燕燕姹紫嫣红一个都不在。 这会没人敢凑上前来,愁眉不展暗自发愁的宁王,可没心思陪他们玩什么黑夜寻灯口中含酒的道道。 倒不是因为他那还没回家的儿子被九品镇妖卫落了面子,早有暗卫提前回来汇报过胭脂河上游船上发生的事情经过。 他愁的是,太后八月十八六十大寿,没有贺礼。 年初,宫里的眼线就传出来消息,承平皇帝赵天赐计划这次太后六十大寿之后,把他撵出京都城遣往封地就藩。 承平皇帝身子骨一直不好,他还等着皇帝一命呜呼之后坐上的龙椅成为九五之尊。这要是被撵出京都城,多年谋划恐将毁于一旦。 玄牛的出现让他看到了曙光,这事儿也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当今圣上最喜欢祥瑞,只有祥瑞这种天赐之物,才能让皇帝觉得这千疮百孔的大梁还有救。 早些年间祥瑞出现的太多,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搞得朝堂乌烟瘴气成为天下笑柄, 当朝宰相张谦带领文臣跪于文华殿一天一夜,逼着皇帝赵天赐下诏禁止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上报祥瑞。 宁王是想着借太后大寿的引子,将玄牛送入宫,换取他皇帝亲哥高抬贵手,再留他在京都城几年,说不准哪天皇帝就嗝屁了。 大梁以儒学治天下,最讲求孝道。太后大寿作为儿子送祥瑞入宫拜寿,文臣们也不好说什么。谁敢乱说话,那是和宰相张谦过不去。 张谦怎么入朝为官的?非书院出身,无大儒长辈,全凭一个孝字入的朝堂。 可惜了,在玄牛魔化之时,宁王这算盘算是打飞了。 距离太后大寿还有十来天,上哪儿弄祥瑞去? 普通宝物送进宫中是送给太后,只有祥瑞才是明里给太后暗中给皇帝。 “哎。”最后一口酒下肚,宁王长叹了一口气。 屋外传来侍卫禀告的声,世子赵百熊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赵百熊手中端着醒酒汤,这是府上供奉给的方子,效果极好。 看着他父王发愁的样子,赵百熊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将醒酒汤放在桌上,三角眼中两只眼珠子一转,张嘴说道:“父王,发愁皇祖母大寿的礼物?” 宁王看着眼前的儿子,点了点头表示他猜的没错。 “儿臣听说,前去清河县镇妖的镇妖卫收了萧二贤那狗腿子三千两银子,说是什么祛除血契。我问了青峰书院的严真卿,据他所说,血契只存在于黄泉路内。儿臣不懂什么是血契什么是黄泉路,不过想来咱家清河那宅子不可能有黄泉路吧?” 宁王将醒酒汤一饮而尽,他这会半醉半醒之间,没理解世子赵百熊话语中蕴涵的意思,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既然镇妖司用的是血契的名头,就说明咱家的玄牛是没问题,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说他们贪图咱们家的玄牛,让他们赔个祥瑞?” 这么一说,宁王总算是听明白了。 心下欣慰,这孩子长大了,懂的替父分忧,计划虽显稚嫩,却有可取之处。 “你这法子思路没错,但不能用赔偿这种方式,今儿为父就教教你如何跟镇妖司打交道。” 世子赵百熊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恭敬的道:“父王您说。” “和镇妖司打交道,记住了,一个理字即可。但这理字怎么用,才是精髓所在。太祖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占理之时可以携大梁开国气运国威强压镇妖司。今时不同往日,咱赵家现在风雨飘摇之际,不可太过于得罪镇妖司。” 赵百熊不解,问道:“父王您这意思,是咱们拿他们没办法?” 宁王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些后接着说道:“镇妖司再邪性,也是人构成的。人嘛,无非就是个面子。这事儿啊,明儿你亲自去拜访一趟,送上三千两银票,就说是宁王府感激镇妖司出手镇妖救了清河宅子里的下人性命应该给的。” 赵百熊更加不解,说的是让镇妖司赔偿,这怎么还送上了银子呢。 没有过多解释,宁王只是说了句:“你且去办,日后自见分晓。” …… 镇妖司内,晚上众人又开了荤。 最近不是蛇肉就是鱼肉的,赶上往年逢年过节了,一群人吃的满嘴流油。 陈玄策的吃相把李勾吓了一跳,他一人吃了四大碗糟米饭五盘子鱼肉。 “玄策,你这去黄册库干活,被虐待了?”李勾嘴上开着玩笑,实际上是关心的很。 陈玄策将碗中最后一口米饭吃完,才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在长身体。” 李勾小队的人翻了个白眼,都特么十九了,还长身体,骗鬼呢。 今儿的主要话题不是这个,李勾也没跟陈玄策多计较,而是凑到陈玄策耳旁悄悄说道:“晚上有事儿没?没事儿哥带你逛楼子去。你那小跟班我们都清楚了,不是人。想必你也没那么重口,哥带你去开开荤。” 陈玄策有些动摇,他功能正常,又是荷尔蒙分泌爆棚的年纪,对男女之间那点事儿自然是向往的很。 就在他要点头同意之时,识海中浮现了新的信息。 “星辰九转,四品前破身,散功。” 得,去个屁咧。 摇了摇头,陈玄策大义凛然的说道:“头儿,不是我说你,咱们小队的风气就被你带坏的!再说了,你晚上不回家交差,嫂子能饶了你?你还得养家糊口,有点银子非得去填窟窿?” 不仅如此,憨厚的脸上还挂满了嫌弃的神情。 好似李勾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一般,那叫一个大义凛然,那叫一个一身正气! 一番话说得李勾双眼泛红须发皆张!站起来就要动手收拾这不知好歹的麻杆。 其它人刚要起哄凑热闹,就见吃完饭的陈芊芊站起了身,对着陈玄策说道:“陈哥,不早了,该回去给你洗澡了。” 这一句话给众人中的单身狗造成了十倍暴击。 陈玄策也不解释,一脸骄傲的起身带着陈芊芊和一僧一道离开了饭堂。 留下的众人或是震惊,或是羡慕,或是嫉妒。 回到住处,陈玄策先是查看了鲤鱼妖贡献的方形铜镜。 当时急于收起,是因为他在镇妖司的典籍内看到过这东西。 “赦妖镜,取百年以上道行的妖物头骨四块,掺杂十八名阴月阴日阴时生的满月婴儿心头血,再混合高山、平原、谷地三处含铜矿土,经三品境高手自毁一品境界燃出的灵韵之火锻造,而后至于龙脉之中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练成。” 这玩意具有隐匿气息,窃取正神神位的能力。 正神神位乃是借助一国气运赦封而成,可享用人间功德香火。 也就是说,鲤鱼妖完全可以在负责镇妖司纳新校场的蛇妖白千被镇妖司赦封之后,用这赦妖境窃取白千的神位,替代白千享用人间功德香火,操蛋的是还不用履行正神的职责。 只是没想到遇到了拥有镇妖图录此等神奇之物的陈玄策,不仅堪破了赦妖境的隐匿能力,还能用望气术观到妖魔虚影。 至于虚影为何包裹住游船,陈玄策一时想不清楚。 那是因为,那艘游船也是鲤鱼妖背后之人所赠。 第56章 洗劫一空 收起赦妖镜,陈玄策换了一身麻布衣裳后纵身跃到房顶开始修炼星辰九转。 熟悉的星辰之力涌入,久违的舒爽感让他忍不住的呻吟了起来。 这段日子在黄册库整理典籍,身处地下,以他八品境的武者修为,引入的星辰之力少的可怜,进境等同于无。 陈芊芊就住在他隔壁,此时盘膝修炼中的陈芊芊听到这让遐想的呻吟声,小脸一红,娇艳无比。 然后,陈芊芊轻唾了一口,嘟囔了一句:“不要脸。” 寅时三刻,陈玄策化作阴影消失在了房顶。 此夜,京都城内青峰会馆遭大盗洗劫,丢失金银等折算白银八千六百两。 银钱丢了还好,让青峰会馆的人心疼无比的是这狗贼下手不讲道义,金银珠宝书籍字画你偷就偷了,特娘的连桌椅板凳、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以及防蚊的蚊帐都给洗劫一空!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这还不算完,发现了遭贼的会馆掌柜的一大早出门报官的时候,发现会馆门口的两个一米多高的石狮子都给搬走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青峰会馆的真实损失不下三万两白银!搞的厨子来点卯准备早饭的时候,看着光秃秃的厨房愣了半天。 顺天府的捕头很快就赶到了案发现场,查看了一刻钟后,留下了一句:“非江湖大盗所为,你们想想有哪些仇家吧。”然后就回了衙门,再也不管这案子。 他们不傻,青峰会馆内最差也有着七品高手,能在七品甚至六品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偷的这么干净,偷东西肯定不是目的。这是打脸,把青峰书院的脸放在脚底下啪啪狂踩,来回摩擦。 这事儿就不是顺天府能管的起的。 再说青峰会馆家大业大,不差这点东西。 不信你看,用不上几天户部侍郎就会送来新的一批物件给他们使用。这事儿没地儿说理,谁让户部侍郎是青峰书院出来的人呢。 得到了特殊照顾,被偷的只剩下个裤衩的严真卿,不由得想起了那麻杆离开胭脂河畔前,看他的那一眼。 要说不是那麻杆或者镇妖司的人干的,他严字倒过来写。 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一点都不敢声张。 没有证据,说破天镇妖司都不带理他的。 进镇妖司搜查?信不信镇妖司能把他扒干净了,裤衩都不留光溜溜的挂在城门上? 告诉师门长辈?算了吧,闹不好青峰会馆的掌柜的回头就到书院告他一状,让他赔偿损失。 掌柜的惹不起镇妖司,还收拾不了他? …… 天刚亮,一辆很普通的马车从宁王府后门驶了出来,世子赵百熊坐在里面。 这是宁王的意思,去的地方是镇妖司,大张旗鼓的容易惹人闲话。 藩王居京都,不是那么好混的,稍有不注意出了差池就是被文官上折子劈头盖脸的骂不尊祖宗家法,宁王可不会触这个眉头。 马车吱吱悠悠的晃悠到镇妖司门口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 门房老韩好像不需要睡觉一般,不管什么时候都在镇妖司大门附近的小房子内,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看守着镇妖司的北门。 他很奇怪,镇妖司少有人来,今儿这太阳是从东面出来的啊,怎么就有人一大早找上门来?没听说最近镇妖司死人啊。 直到看见那面容阴狠穿着锦袍的年轻人从马车上下来,老韩才晓得是宁王府来人。 这世子他还真认识,确切的说他认识世子的亲娘,宁王王妃,白鹿书院山长的小女儿。 世子赵百熊没能进入镇妖司,老韩没给他开门。那话说的也很有意思:镇妖司不同别地儿,皇族的人进了会折气运。 也不管赵百熊信不信,任他说出花来也不放他进去。 没办法,强忍着憋屈的世子只能把三千两银票给了老韩,并且说了是感谢镇妖司帮助宁王府镇妖的赏钱。 随后世子快速的爬上马车离开,今儿这事儿办的痛快,这会太阳还没升起。 来之前宁王交代过他,如果不能进入镇妖司,就将银票给镇妖司的任何一人都可以。 这地儿特娘的邪性,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要起冲突为妙。 宁王府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三千两银子,镇妖司要是真有那没眼色的私吞了这笔银子不上报,宁王有的是法子将这事儿传遍京都城,并且还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镇妖司强势镇压天下妖魔,看不惯他们的宗门圣地多了去了。 …… 收获颇丰的陈玄策,离开青峰会馆之后就在东城门不远胭脂河出口的附近找了个早餐铺子。铺子就是个不大的门面,桌椅都摆在了路边。 这会太阳还没升起,天蒙蒙亮,正是这地儿热闹的时候。 各家宅子高门大户都有人来这附近等着城门打开的时候,采买新鲜蔬菜瓜果。 早餐铺子的老板娘年纪三十左右,是这附近有名的寡妇。 身形窈窕,不着粉黛的俏脸上,眼角的鱼尾纹细不可查。 坐在铺子外面的长凳上,陈玄策张嘴招呼道:“老板娘,来二十个包子,三碗豆腐脑,咸口。” 他这一喊不要紧,惊的那充满了少妇风情的老板娘小嘴微张。 “客官,打包带走吗?” 陈玄策摇了摇头:“在这吃,你上就行了。” 铺子的生意正红火,在这落脚吃早饭的人很多。不知是因为铺子的早点味道好,还是奔着这熟透了的老板娘而来。 看到这憨厚的麻杆要了这么多,就有那爱表现的汉子玩笑道:“小哥,你这是刚从楼子出来?咋跟个饿死鬼一样?” 陈玄策穿着麻布衣裳出来的,但这麻布衣裳可不是之前没钱的时候穿的那种破烂。 而是和镇妖服一样的材质,是百越灵麻的料子。 穿这个,是因为这玩意质量好,抗磨抗造。 明眼人能看得出来,虽是麻衣,和他们这些下人或者一大早就要进城送菜的人穿的麻衣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等料子,多是高门大阀里面的侍卫或者低调不想显露身份的人首选。所以那汉子才张嘴问他是不是从楼子里出来的。 陈玄策看了那汉子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哪儿能,那填窟窿的地方俺可去不起,就是饿得慌。”又看向老板娘,接着说道:“老板娘,你上就是了。” 掏出二两银子,往桌子上一放。 老板娘看了一眼银子,眼底闪烁着精光。 随后转身对着铺子里面招呼了一声,把陈玄策要的东西告知了里面干活的人。 客人有要求,吃不吃得下和她没关系,她只是扮演个独自拉扯孩子长大的女人。 有钱赚,客人要的越多越好。 不一会,二十个拳头大小的大包和三碗豆腐脑就被老板娘分三次送了上来。 第57章 桃花妖 不知是天太热还是累的,颇具风情的老板娘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额前的发丝调皮的粘在额头上,配上不施粉黛五官清秀的脸蛋,让人暗自生怜。 最后一碗豆腐脑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老板娘脚下一个踉跄,不偏不倚的倒在了陈玄策的身上。 周围的食客看到这情景,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们看的很清楚,那麻杆的胳膊深深的陷入了老板娘胸前一对明月当中,将其挤压的变了形。 香艳,太香艳了,这一幕让周围食客的嘴中响起了不断“啧啧”声。 “对不起,对不起。” 重新站起来的老板娘连忙道歉。 陈玄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用只有老板娘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银子没给足?敢偷镇妖卫的妖,你也算得上是胆大包天啊。那铜钱你就不拿出来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一句话,那刚刚站稳的老板娘,又一次跌倒。 这回没敢靠在陈玄策的身上,而是跌坐在桌子旁边的地上,整个人不断的发抖。 有老食客们看到这样,连忙安慰道:“花娘,这位公子没和你计较,快起来吧。” 他们还以为叫花娘的老板娘这是内心愧疚没站稳,殊不知花娘这纯粹是被吓的。 陈玄策选这个早餐摊还真不是因为人多热闹,而是和大多数男人一样,离老远就发现了这充满了成熟风情的老板娘。 只是还没仔细欣赏,镇妖图录就提示了他。 “桃花妖,八十年道行。身无怨气,可镇,可不镇。” 八十年道行,不过八品。 本来想着看看这桃花妖搞的早餐铺子有何特殊的,他没打算出手动这妖物。 没成想,他都忍受住了奖励的诱惑没有动手,这小妖倒是先打起了他的主意。 倒在他身上的时候,滑嫩的小手快速的在他怀里袖口都扫了一遍。 奈何有了虚空收纳之后,陈玄策身上除了木佩和代表身份的铜钱外,没有多余的零碎给她偷。 摇了摇头,陈玄策也没为难老板娘,起身走上前去,不顾老板娘坐在地上不停的往后磨蹭,伸手将其扶了起来。 老板娘也懂事,在陈玄策架着他的胳膊的时候,将木佩和铜钱原封不动的挂回了陈玄策的腰间。 站稳后,老板娘对着四周的食客们微微弯腰示意,而后快速的逃到了铺子里面不打算出来了,她想好了,等这麻杆吃饱了走人,立刻收拾行李。 京都城,不能待了。 没一会,二十个大包吃的干干净净的陈玄策又招呼道,老板娘,出来一下。 等到老板娘强忍着颤抖走出铺子的时候,陈玄策说道:“每种馅来十个,再装四碗豆腐脑,打包。” 这儿的包子味道是真的不错,食材新鲜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他这是自己吃饱了想起了一僧一道一蛇妖,还有他的好领导李勾。 晚上发了大财,整点好吃的回去给他们几个,就算是做团队建设了。 老板娘微微颔首,刚要回铺子,就听到陈玄策后半句话:“早晨的生意结束去我们那走一趟。不用紧张,例行问话。” 镇妖司还真有这个说法,只是之前大家都懒得管,妖物只要奉公守法不在内城动手,镇妖司一般不管他们。 毕竟妖物都有钱,居于京都在眼皮子地下生活,比把他们撵出去作恶强得多。 老板娘愣在了那里,她不想去。 陈玄策见她没回话,不耐烦的说道:“我们那的规矩你知道的,去不去随你,别愣着了,赶紧去打包啊,等着呢。” 老板娘这才回过神,连忙回到铺子内。 旁边的食客不清楚内情,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看上了这俏寡妇,派这麻杆来找事儿收了人家,不由得对着陈玄策怒目而视。 但,没人敢上前理论,也没人出声质问。 没多久,陈玄策拎着打包好的食物,优哉游哉的往镇妖司走去,此时太阳刚刚升起。 等他走远听不到后,众食客才开始了咒骂。 有说这麻杆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有骂这麻杆的人家生孩子没屁眼的,还有的开始咒骂起这不让人活的世道。 骂着骂着就跑偏到大梁现在的时局,继而开始了同仇敌忾喷朝廷。 他们不敢骂皇上,不敢骂皇族,只能逮着满朝文武一顿喷。 什么户部尚书的儿子逛楼子听曲儿一掷千金糟蹋民脂民膏,什么礼部侍郎偷偷光顾胭脂街被老婆发现罚跪三天,什么大理寺全都是冤假错案。 说的是头头是道,好像亲眼见过一般。 骂满朝文武没事儿,真要是对老赵家喷粪,黑衣卫可不惯着他们。 让老板娘去镇妖司,陈玄策有自己的想法。 桃树成妖难,桃花成妖更难。 桃花妖的出现,说明有未知的千年桃树林存在。 镇妖司黄册库里有记载:桃花妖,百棵千年桃树桃花盛开之时,凝聚地气接引天地灵韵,机缘巧合之下方可生成。万花一花妖,最近千年,未曾现世。 千年桃树林,最少百棵的千年桃树,这是多少桃木剑啊! 至于雷击桃木,那玩意好弄。他有雷法,劈一下就行。 为什么桃花妖被他遇到?陈玄策没想那么多。 这世间,奇奇怪怪的事儿多了去了。 …… 走到镇妖司附近的时候,陈玄策看到了从镇妖司门口离开平平无奇的马车。 这地儿没什么人来,更不用说一大早的就来拜访更是百年一遇。 那马车的样式不像是镇妖司的,镇妖司的马车都很大,通常是运输妖物尸体才会动用。 好奇心作祟下陈玄策开了天眼施展望气术后看了过去,好家伙,一条金龙虚影盘踞在马车之上。 驾车的老马夫身上,则是三米多近四米高的黑气。 陈玄策心下明白,估计是大梁皇族的人在车里,那看起来不起眼的马夫,最少是个六品铜皮境的高手。 私下里陈玄策找李勾问过,麻百户就是六品境。 这马夫在望气术下气息比麻百户还高了一节,不得不说,皇族底蕴深厚啊。 和马车交错的时候,马车车帘掀开,赵百熊那张狠厉的脸露了出来。 “哼。”对着陈玄策冷哼了一声,帘子又放了下去。 陈玄策觉得莫名其妙,昨儿的事儿都了了,这又是干啥? “冷哼一声小爷是能掉块肉还是丢银子?幼稚。” 心里将宁王世子吐槽了一番,陈玄策快速离去。 走到北门门口,忘记散去望气术的陈玄策,眼睛被刺激的哗哗流眼泪。 这次比上次观大梁气运金龙的时候好了一些,眼泪清亮,没有血迹。 “这波不亏。”陈玄策安慰了下自己。 拎着包子也没进门,直直奔着门房走去。 “韩大爷,吃了没?这儿有包子,整点不?” 陈玄策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说着就把包子递给了门房老韩。 第58章 门房老韩 往日里陈玄策经过北大门,从来没在意过这门房老头。只当做他是在镇妖司年头多,年纪大了不堪重用才在这养老。 也不怪他这么想,任谁也不会当这不起眼的门房老头是什么大人物。 陈玄策今儿态度上的变化,完全是忘记散去望气术而看到的场景。 平时只当是装饰的大青石里面,卧着一只火红色的五尾独角的赤豹,红色气息近十米高。他怎会认不出来,这狰狞的赤豹就是那九州山海录中记载过的大妖‘狰’? 老韩头就更夸张了,气息比狰还要高一些。只不过气息中有别于陈玄策往日看到的,里面仅有一把锈迹斑斑满是裂痕的断剑。 要说还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就是这断剑清晰的有些过分。 陈玄策不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他只知道麻百户是六品千户萧卓五米多高才是五品。 按常理推断,老韩头最少是个四品境。 别看中元节围攻镇妖司出现了两个二品,实际上九州之地二品凤毛麟角,一品屈指可数。 大妖黄九虫,黑山白水千里之地几十万上百万妖族的领头人;狂枪洪小天,被剑阁踢出来之前可是剑阁的天下行走,替剑阁游走世间。 这一人一妖,哪个不是在宗门圣地中有着赫赫威名? 京都城西百里外山顶上出现的那一僧一妖一魔,在黄九虫死、六弥被封、十五只魔被打散、洪小天退之后为什么会说圣地不拼命拿镇妖司没办法? 三品以上为高品,整个大梁最为百姓熟知的只有一个晋王赵长安。 皇城中藏着的老太监,撑死了是个半步一品。大内中拱卫着皇帝的,三品境都没几个。 王青玄和三葬,因道德经和心经一日入六品,已然是天大的造化。而且这两篇无上文章,还在不断的给这两人带来更多的参悟。正因为如此,这一僧一道才心甘情愿的跟在陈玄策身后。 四品境,已经是九州修士穷尽一生才能达到的高度。 老韩头很给面儿,接过荷叶拆开后拿了一个包子塞到了嘴里,一口一口吃的贼香。 一连吃了三个大包,手上的油污随意的擦在了麻袍下摆上。 陈玄策看着那脏的都快能打铁的麻袍下摆,嘴角直抽抽。 老韩吃完摆了摆手道:“行了,进去吧。” 陈玄策没走,包子都吃了,不透露点消息,这是白嫖? 于是张嘴问道:“韩大爷,刚来的是宁王府的人?啥事儿啊,您知道不?” 老韩看着陈玄策憨厚的脸,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三个包子就想套话?你这算盘打的挺精。” 陈玄策一如既往的憨笑,这招屡试不爽。 老韩看着眼前麻杆这副表情,没好气的说道:“行了,这烦人的表情收起来。” 等陈玄策收敛了憨笑,老韩接着说道:“昨儿晚上和宁王世子起冲突了?那鲤鱼妖就奔着宁王一家来的,没犯忌讳咱们也就没管。你小子手挺黑,直接就给灭了。宁王世子的事儿,他不找你麻烦你就别惦记了,那儿不比青峰书院,府里有五品坐镇。不管你怎么想,世子不能动。还有,人家走这一遭,是因为你们做事儿手脚不干净。讹银子归讹银子,说什么血契?一点都不严谨。” 陈玄策掩藏住心里的震惊,还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搞了半天干点啥事儿都在人家眼皮子地下。 血契的事儿他不在意,回头给李勾打个招呼就行了。 “韩大爷,您这说的啥话。他不来找我麻烦我都烧高香了,哪儿还敢找上门去?” 老韩撇了撇嘴,这麻杆说的话鬼才相信。萧卓可能不知道百鬼夜行是谁出的手,他天天盯着这麻杆,大概率就是这麻杆干的。 “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知道,少跟我贫。拿来!”说着,老韩把他那没擦干净还有油污残留的大手伸到了陈玄策的面前。 “啥?韩大爷,这是啥意思?” “司里的规矩,私活上缴五成。你这事儿干的上不了台面,五千两,算是给你个惩罚。” 陈玄策苦着个脸,施展虚空收纳,将价值五千两的银票、金锭交给了老韩。 既然老韩都知道了昨天傍晚发生的事儿,这虚空收纳术也没必要在明眼人面前藏着掖着。 老韩收了钱,摆了摆手示意陈玄策赶紧滚蛋。 一脸失落的走进了镇妖司的大门,陈玄策心里不断批评着自己:“嘴欠,没事儿招惹他干嘛,银子不比宁王世子香多了?” 心疼了没一会,陈玄策又开始憋笑。 老韩收了他五千两,想的是青峰会馆里的银钱估计也就这个数上下。怎么也不会想到陈玄策连人家锅碗瓢盆甚至是门口的石狮子都给弄走了。 实际上老韩说的没错,青峰会馆的得手让他有些膨胀,还真想过抽空走一遭宁王府。 北门门口大青石上那句话,改一改很适合陈玄策:“只要条件许可,时机成熟,陈玄策睚眦必报!” 进了镇妖司,将包子豆腐脑分别送给了陈芊芊三人之后,陈玄策又拎着剩下的包子去了麻百户的小院。 李勾昨晚没留在镇妖司,不知道是回家交公粮去了还是去八大胡同填窟窿去了。他的那份包子正好拿来送给麻百户。 想着汇报完桃花妖的事儿就回去补觉,黄册库内半个多月让他的法力运转更加圆融,但精神上的疲惫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结果将桃花妖的事儿汇报给麻百户之后,麻百户没让他离开,而是带着他直奔王大人的院子。 路上,麻百户不停的抱怨着:“你确定是桃花妖?你确定了你还让她自己来?不动手擒拿了你想什么?” 陈玄策低着个头跟在麻百户身后,小声反驳道:“化形妖,我也打不过啊!” 一句话把麻百户后面的话给堵的死死的。 陈玄策说的没毛病,他一个刚成为正式不到一个月,功法还选了个十二年蝉的九品镇妖卫,出手就是送。 第59章 乌篷船上话镇妖 王大人小院门口,陈玄策又一次看到了门房老韩。 老韩那张老脸还对着陈玄策笑了笑,两只不大的眼睛笑成了眯眯眼。 进了院子,麻百户的汇报完桃花妖的事儿之后,王大人略微沉思了一下然后问道:“陈玄策,她先动手偷的你对吧?” 陈玄策点了点头。 王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麻百户说道:“麻正阳,上午你去门房盯着。那个叫花娘的桃花妖要是来了,带她去登记。算了,你这麻子脸还是别去了,一会你给赵均说下,让他在门房盯着。要是不出现,就让赵均走一遭,能找见就带回来,找不见就算了。记得交代赵均,态度客气一些。退下吧,陈玄策留一下。” 麻百户二话没说转身离去,王大人这的规矩,不给你解释你最好别打听,听多了都是事儿。 留下来的陈玄策暗想,这桃花妖来头不小,还好,青峰会馆一行收获不错,忍住了没动手。 果不其然,麻百户离开了之后王大人说道:“你小子还真能耐,鲤鱼妖谋划了两个月被你一箭灭了。花娘在那开早餐铺子三年,转头就碰上了你,该说她俩命不好,还是说你小子邪性?” 说到这,王大人阴冷的脸上浮现了玩味的笑容,没等陈玄策解释,接着说道:“上次你们去清河县活干的利索,事儿办的有些糙。人家找上门了,还得给你们擦屁股。你也别歇着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带上你那三个跟班,去北门等我,不用带坐骑。” 陈玄策没有多问,点头拱手后离开了王大人的小院,回去招呼了陈芊芊他们。 能跟着王大人一起出门,陈玄策心里明镜的,这是王大人抬举他。 要说镇妖司内没人盯着他,打死他都不信。 每日进出几十上百人,门房老韩咋就光盯着他?黄字组识字的不多,但不止他陈玄策一个人,怎么就点了他去黄册库? 带着三人赶到北门的陈玄策,看到了等在大门外的麻百户。 他估摸着麻百户是怕事情有差,自己留在这盯着,让赵百户寻那桃花妖去了。 麻百户没给陈玄策好脸色,任谁在这八月流火的日子晒太阳,心里都不舒服。 陈玄策一脸憨笑,和麻百户擦身而过的时候一百两的银票塞了过去,麻大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当然,这一百两银子,麻百户拿的心安理得。 没一会,一身红袍的王大人出现在北门,身后还跟着个一瘸一拐抱着个长长包袱的老头子。 一行人都没说话,跟在王大人身后,径直出了东城门。 到了地儿陈玄策才知道王大人为什么会交代不用带坐骑,此行坐船。 东城门外护城河和运河交叉口处有个不大的码头,他们上的船是一艘乌篷船。 镇妖司的规矩,赶路不说话,陈玄策几人压住心中的好奇,坐在船板上,也没问是去哪儿。 等到出了运河进了天水,站在船首直面江风的王大人才开口说道:“不用板着了,你们赶路不让说话是怕泄了精气神。八品以上不用在意。” 陈玄策这才知道镇妖司赶路不言的规矩是为了啥。既然王大人都说了,索性开口问道:“大人,咱们此行是?” 王大人并没有往日里别人传的那般不近人情,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几个都还不错,沉得住气。此行,大东山青云观。” 王青玄一脸的震惊!这是回他老家? 王大人接着解释道:“太后六十大寿,去给那老娘们弄个寿礼去,顺带着帮你们擦屁股。小道士你不用害怕,你师父仙逝之前,我放了点东西在青云观养着。清河县讹人家的也有道士你一份,宁王做事儿绝啊,不声不响的送来三千两银子,顺便帮他弄一份。” 陈玄策有些不解,问道:“大人,送银子咱们收着不就得了,为啥还要帮他?” 王大人转过身来看陈玄策,玩味的说道:“不帮咋办?不帮让人家说咱们镇妖司做事儿不地道?那送的是银子么,那送的是镇妖司的脸面。到时候天下传闻镇妖司镇妖为了敛财,这脸,往哪儿放?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几个兔崽子做事儿太糙,至于走这一趟?” 陈玄策讪讪不说话,这事儿,还真是活该。 王青玄张嘴问道:“王大人,我听说太后大寿是八月十八,今儿八月初九。此去大东山八百里,时间来不及吧?” 王大人看了看这油滑世故的小道士,说道:“来得及,来不及也会来得及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没有继续解释,王大人又转回身去吹着江风看着江面,好像天水中有什么了不得景色一般。 良久,王大人的声音幽幽传来:“这一趟,看你们表现。陈玄策,他们三个都是跟着你的,这份大机缘,就看你能不能拿的到了。” 陈玄策并没有多震惊,他猜到了个大概。 就是不知道,怎么才算表现的好? 至于说王大人坑他?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他表现出来的道法掌心雷、夜游术,以及可能会被人得知的度魂经、镇鬼剑法、神行术等等,虽然有一些神异,但镇妖司典籍中也有过一些记载,不值得王大人亲自走一遭来图谋。 想来想去,无非就是他那发现妖物邪祟的能力了。 想到这,索性问道:“王大人,侦查妖魔邪祟?” 王大人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镇妖司镇妖,千百年来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陈玄策,你进过黄册库,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陈玄策沉吟思考了片刻,不确定的回答道:“杀尽天下妖魔,还清明人间?” 听完他的答案,王大人纵声狂笑,笑声传出去很远。 笑完之后才说道:“那为何京都内不出手的妖物,我们从来都不动手清缴?” 陈玄策不说话了,他不知道王大人这问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索性装傻。 王大人接着说道:“你说的对也不对,只不过有些极端罢了。镇妖司镇妖,不是为了杀尽天下妖魔,而是为了有一个清明人间。万物生灭,都有生存的权利。人吃飞禽走兽,飞禽走兽吃人,这本就是自然规律。镇妖司镇的,是那些生存之外肆意造杀孽的妖魔邪祟。” 陈玄策轻轻的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听到了。心下则是觉得王大人说的对也不对,对于这事儿他有自己的理解和认知。 “大人,按您这么说,咱们镇妖司现在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王大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刚说过,你说的对也不对。镇妖司最开始的时候,只镇为恶的妖魔邪祟,后来发现,这样根本没用。你跟他们讲规矩,他们不会给你讲规矩。再说,这天下为恶的,又岂止妖魔?陈玄策,你说说,要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陈玄策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大人,人间的事儿归朝堂。至于妖魔邪祟,还是刚刚那句话,杀尽便是了。” 他是来自没有妖魔的世界,自然知道没有妖魔邪祟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所谓的圣母心,他是人,只站在人类的角度看待问题。 陈芊芊坐在他旁边,不由自主的挪开了几个身位,潜意识中想离这麻杆远一点。 “好!好一个杀尽天下妖魔,还一个清明人间!” 话音落,王大人又一次狂笑了起来,笑声滚滚,震得乌篷船两侧水面巨浪滚滚,传出去很远很远。 王大人很开心,这麻杆,果然不出所料,杀伐果决!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宗门圣地强多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长到可以肩负人间的地步。 第60章 秋水寒江冻土龙 乌篷船一路顺水而行。 天水自极西之地昆仑山而下,一路奔腾向东,流经京都城北后,向东蜿蜒曲折八百里,将大东山从中间笔直的分开。 有传言几千年前,天水被从天而降的天玄山阻拦在入海处。 江水滔滔,将百里之地化为湖泽,后有无上大能,一剑裂天玄,天水这才重归于海。 青云观和杀生寺没落之后,天玄山也就没人叫了,慢慢变成大东山。 进了天水,一路向东,日行两百里有余。 这是因为京都东去地势平缓,天水水流不急的缘故。等到接近大东山的时候,水流才会变得湍急。 船行半晌,日头高升。 中午时分,那跟着王大人一起来的老者,在乌篷内准备好了午饭。 王大人这才从船首回来。 他站在那,陈玄策四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进到里面躲太阳。 糟米饭加鱼汤。 米是船上本就有的米,鱼是江里鱼。 东西一般,胜在新鲜。 几个人坐下刚开始吃,陈芊芊脸色变了,随即拽了拽坐在他旁边的陈玄策的衣袖。 陈玄策转头看了一眼说道:“你说吧,不用藏着。” 陈芊芊这才张嘴说道:“水中有妖气。” 陈玄策对蛇妖的妖隐之术毫不怀疑,顾不得和王大人请示,连忙起身冲出了船舱。 此时行船是顺流,晴空烈日无风。 以乌篷船为中心,四五里宽的江面上,道道丈许高的巨浪奔涌而来。 每一道巨浪中,都有一道影子。 陈玄策凝神环顾,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信息。 “鲤鱼妖,四十年道行。恶,镇。” “螃蟹妖,七十年道行。恶,镇。” “鳖精,百五十年道行。恶,镇。” “虾妖,百八十年道行。恶,镇。” … 信息密密麻麻,不下百道。 等到陈玄策看向船头正对着的前方时,发现逆流而来的浪头足足有三丈高,百米外的天水突兀的出现一道近十丈的水柱。 “土龙妖,八百年道行。恶,镇。” 好家伙,四品上,八百年道行,这估计就是今儿领头的了。 道道巨浪奔到乌篷船周围三丈的位置,诡异的归于平静。 陈芊芊他们三个已经跟了出来,站在陈玄策的身后。 王大人一身红袍坐在船内,一口米饭,一口鱼肉,一口鱼汤。 咀嚼声不断响起,吃的很是仔细。 乌篷船百米外的妖物围成了一个圈,缓缓收紧。 良久,才将眼前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王大人掏出手绢细细的擦了擦嘴,说道:“吕叔,收了吧,那几个崽子不吃。” 跟着他一起上船的老头,笑呵呵的将所有食物,包含陈玄策他们的饭菜,端出船舱当着陈玄策他们的面倒入了江水中。 等到姓吕的老头就着江水刷洗完毕回到船舱后,王大人才缓缓的从里面走出来。 此时,四周的妖物距离乌篷船只剩下了三十多米。 “陈玄策,说说来者何人?” 陈玄策点头说道:“禀大人,八百年道行土龙,两百年以下道行水族妖物不下三十,百年以下水族妖物不下七十。” 王大人笑了一下,看着陈芊芊接着问道:“小蛇妖,羽蛇血脉掌管生死轮回,你说说,这些妖物,怎么处理比较好?” 此刻陈芊芊的双眼正看着刚刚吕老头倒食物的那个位置,鱼汤鲜美,她只来得及喝一口。 听到王大人的问话,自然而然的说了句:“都是水族的?熬汤啊!那得多好喝!” 说完,这才反应过来,是王大人问的她,俏脸一红。 王大人笑的更加的开心,调侃道:“这么多,你吃的完?” 眼见王大人没有生气的意思,陈芊芊羞涩的说道:“禀大人,吃得下。” 上次她在镇妖司饭堂内吃同族血肉做成的百蛇宴的时候,就发现了妖隐功法,有着和杀生寺一脉传承中啖妖血肉提升道行差不多的效果。 要不然怎么会吃的那么香? 这四周的浪头里哪儿是妖?这在陈芊芊眼里,妥妥的灵丹妙药啊! 看着陈芊芊那不好意思的神情,王大人莞尔一笑,又对着王青玄问道:“小道士,你怎么看?” 王青玄有些犹豫,按照他青云观的做法,肯定是杀了了事。 但王大人这么问,肯定是别有深意啊。 就在他犹犹豫豫中,王大人收起笑容,脸色又变成往常的阴冷模样。 而后,厉声责骂道:“别老想着你青云观被天谴的事儿,记住了,放手杀,镇妖司镇得住!难不成这些年下来,青云观的杀伐果决之气已经磨没了?” 一番话说的王青玄幡然醒悟,大声回了句:“大人,小道晓得了。此等妖物胆敢拦路,当杀!” 随后不管他人,盘膝坐在了船板上。闭眼,掐诀,嘴唇开合。 声音由小到大。 “一斧开混沌,清浊已划分。大道三千条,条条通青云。青云者,凝天地之清气,束万法,护人间,荡乾坤。凡于天地间为恶者,挫其锐,解其身,粉其骨,灭为尘。尘化青云,还于天地……” 初闻,声如蚊蝇。 再听,有如洪吕大钟震响。 细听,杀伐之气直透灵魂。 惶惶之音滚滚传出,向着乌篷船奔涌的巨浪不由得为之一缓。 而此时,陈玄策听的如痴如醉,不知不觉中也盘膝坐了下来,和王青玄不一样,没掐什么指诀,只是嘴唇快速开合。 “仁者,阎浮提东方有山,号曰铁围,其山黑邃,无日月光。有大地狱,号极无间,又有地狱,名大阿鼻。复有地狱,名曰四角;复有地狱……” 冥冥之中,陈玄策诵念度魂经的声音,慢慢的和王青玄的声音混合了起来。 江面上的水雾,在乌篷船上空缓缓凝聚成了一尊丈高的诡异神像。 头戴混元巾,上身穿袈裟,下身着道袍,左手持拂尘,右手握佛珠,身后有八臂,八臂缠绕着一柄长剑。 青金两色交错。 巨浪放缓,渐有消散之势。 一身红袍的王大人,看的嘴角直抽抽,镇妖司这两批人招的,都是什么玩意。这特么好好的道术凝聚之相,凭空增加威力的玩法,愣生生整了个这不神不佛不人不鬼的东西出来。 又有些震惊,青云观的青云经,和陈玄策那不知名的经文,混合在一起的威力居然能堪比道家四品神行境! 三十米开外,一道丈许长的水剑自土龙妖所凝聚的水柱中急速飞出,直插那诡异神像的胸口。 王大人没有出手阻拦,眼睁睁的看着水汽凝结的神像被击碎,漫天飞舞的水汽,氤氲出道道霞光。 他看的清楚,每一片霞光中包含着青金两种颜色。 陈玄策和王青玄二人在神像被击碎后,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后,这才清醒了过来。 看着萎靡不振的二人,王大人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谁教的你们动不动玩命的?当我不存在?镇妖镇妖,不得已的时候再拼命。怎么着?是觉得我弄不死他们?” 王青玄羞愧的低下了头。刚刚他被王大人骂完,头脑一热就念起了青云经。 陈玄策则是有些冤枉,听着王青玄的经文,他是浑浑噩噩中不由自主的诵念的。 看着陈玄策那委屈的表情,王大人又补了一句:“东西是自己的才能用,这经文你理解多少?一会我灭了这群杂碎后,你就在船上给我抄上百遍!” 陈玄策这才知道,他被度魂经给玩了,而不是他用度魂经。 王大人刚骂完人,吕老头抱着那长长的包袱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解开包袱,里面是一柄泛着阵阵寒气的三尺青锋,和一把分成两节的钢枪。 王大人伸手拿起长剑,对着吕老头说道:“吕叔,我来吧。” 话音落,王大人倒持秋水剑飞身而起。 立于空中,并没有看那越来越近的水柱,而是对着船上四个小家伙说道:“镇妖司镇妖的底气,是实力!” 说完,倒持的三尺青峰变为正握。 剑尖朝下,直指江面,身随剑走,飞身直下。 意料中的水花并没有出现。 王大人单膝跪在水面之上,秋水剑没入江水之中。 以剑为圆心,一道泛着寒气的白光闪过。 连绵不绝的浪头,凝固在了那里。 浪头中,是一只一只被冰封的水族生物。 最显眼的就是那唯一的冰柱中,长达十几米的土龙尸身。 一抹红线自头顶直至尾部。 死不瞑目。 要是知道王庆芝入了三品,就是打死它,也不会带着老老少少匆匆忙忙的赶来送死。 第61章 桃花歌,斩妖词 江水凝固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这一炷香的时间,吕老头已经将周围的妖物收拾了个干净。 收拾的很艺术。 先说土龙妖。 当吕老头到土龙妖附近的时候,冰层自动融化。 吕老头先是剥皮,泛着寒光的匕首从下颚处切入,而后伸手就那么一拽一拉,十几米长的一张土龙皮就剥了下来。 快速将其卷起,又伸手在土龙血糊糊的脑子里面一掏,泛着蓝光的拳头大小妖丹就被挖了出来。 然后换到土龙后背,割了一块细长条的里脊肉。 这一切完成只用了不到三息的时间。 其他的妖物则是按照道行多少,收拾的方法不一样。 先可着道行高的来,挖妖丹。 然后就看这妖物身上有没有值钱的地方。 螃蟹取钳子,鲤鱼取鱼唇,大虾掐头去尾…… 一看就是个老餮。 不仅是个老餮,还是个修为不俗的老餮。那手速,道道幻影连闪。那身法,残影频现。 陈玄策四人在这乌篷船上看的惊异无比。 好在他们这乌篷船不小,前后长足足有十多米长,要不这些玩意还真装不下。 看着吕老头挑挑拣拣的架势,陈芊芊和三葬没忍住从船上跳了下去,将吕老头扔掉不要的,他们觉得比较好的部分拖上了船。 冰化尽,血水染红了半截江水。 回到船上的王大人看着在那唉声叹气满是不舍的蛇妖和光头,气不打一处来,回身就进了船舱,眼不见为净。 进了船舱,吕老头又给他加了一把火。 “庆芝,秋水剑每半个时辰激发一下,这鬼天气,不冰镇容易坏。” 气的王大人刚进来又走了出去。 站在船边,秋水剑没入江水中,催动内劲硬生生的凝结了两大坨圆柱体模样的冰块。 脸色青红不定的王大人,拎着两坨冰块又回到了船舱。 陈芊芊看着那冰块眼热无比,她也想用冰块存放收回来的食材。 她不敢去找王大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陈玄策。 陈玄策白了她一眼,施展掌中收纳之术,将陈芊芊和三葬捡回来的‘破烂’收了起来。 在他眼里,这些就是破烂。 他又没有啖妖升道行的功法,要这玩意用处不大不说,还占地方。 掌中收纳可是根据物件的多寡时时消耗法力的。 也就是这法术是镇妖图录给的,消耗微乎其微他才能撑得住。 这时候吕老头从船舱中走了出来,手中一方桌、一方砚、一狼毫、一沓草纸。 放在陈玄策面前,然后转身回了船舱。 陈芊芊很有眼色,自顾自的上前开始研磨。 这回轮到陈玄策眼角直抽抽,他是真的写不来。 坐在饭桌前左顾右盼,期待着再来点妖魔鬼怪这样他就不用抄度魂经了。 直到陈芊芊研磨完墨,他仍然没有动笔。 船舱中传出了冷哼声,整艘船在这八月酷热时节,散发着阵阵冷气。 陈玄策犹豫了一下,才老老实实的端坐,不再左顾右盼。 不老实不行,就这一会儿,镇妖服的衣角上就出现了冰碴。他毫不怀疑,再墨迹下去自己会奔土龙王的后路。 乌篷船上的寒冷,迅速消减了下去,船舱里传来王大人的声音:“文武之道,唯手熟尔。昔年通天观邱若同,苦修十二年蝉不得门入。复两年,端坐于门前榆树下,日日抄写。六年,榆树由细至粗。恰逢夏日蝉鸣,一朝顿悟,入阳神,执道门牛耳两百年。世人说邱若同天纵奇才,少知其六年寒暑笔耕不辍。陈玄策,一部度化经文你都搞不定,修什么十二年蝉?” 陈玄策平复心绪,端坐在方桌前。 铺纸、抬腕、提笔、蘸墨。 落笔有惊鬼神的气势,一举一动铁画银钩,端的是大家风范。 坐在船舱中小酌的王大人,脸上的神情十分满意,孺子可教也。 陈芊芊站在方桌旁,看着那纸上文字,脸上满是震惊。 一僧一道从来没见过自家大人此等态势,往日里陈玄策什么事儿都很随意,再加上陈芊芊那和见了鬼一样的震惊神情,让他们二人不由得凑到陈玄策身后。 然后,王青玄嘴角抽搐,三葬额头青筋跳动,二人快速对视了一眼: “三葬,这是鬼画符吧?” “是!” “你说王大人发现了会不会把陈哥给冻成冰坨再敲碎,然后扔到天水里喂王八?” “必然。” “怎么办?” “溜。” 二人自陈玄策的身后离开,施展身法,跑到了船尾。 陈芊芊也不傻,回过神来,也跑了。 船舱中的王大人感知到此等景象,心下十分满意:“这几个小家伙是不想让陈玄策分心啊。” 饮一口杯中酒,含于口中,悠然自得。 乌篷船缓缓而行,早已不见江水泛红。 夕阳悬挂之时,王大人走到船尾,遥望着那长河落日良久,而后张口唱道: “昔年百里桃花开,林中偶有白鹿来, 胸藏诗书万千卷,不敌满院生死哀; 劝君且饮杯中酒,莫念红墙深似海; 桃花散尽白鹿去,一别不见十六载。” 一僧一道一妖听着王大人的唱词,听的没头没脑。 但那歌声中,饱含哀愤,好似大喜大悲。 天水一侧,一叶扁舟从支流中驶入,破开江水疾驰而来,荡起连片的水瀑。一青衫青年,手持丈八蛇矛,立于扁舟之上,双目泛红,杀伐之气直冲乌篷船。 下游里许处,一道黝黑铁索,横跨天水,拦住了乌篷船的去路。一耄耋老者,单脚立于铁索之上。那铁索,只是一道幻影,不是实物。 江岸两侧,芦苇连片的倒伏,金铁相击声 、怒吼声、兵刃破甲声、弩箭激发声、血肉撕裂声淹没于滔滔江水声中。 吕老头坐在王大人身侧不远处,拿着磨刀石,就着江水一下一下的打磨着钢枪的枪头。 铁石相激,声声杀伐。 王大人就着铁石声接着唱道: “天地妖魔肆九州,鬼怪食人不留头, 断壁残桓,人烟不见,哪得白首? 功名易得,天下难安,乾坤混沌; 愿持三尺青峰,斩妖、荡魔,换一个清明人间!” 陈芊芊三人已经严阵以待,陈玄策在船头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鬼画符,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第62章 秋水长枪,无妄之灾 天水滔滔。 王大人歌声停止的时候,两岸杀戮声戛然而止。 一叶扁舟距离乌篷船只有十丈,青衫青年大吼道:“王庆芝,借你头颅,祭奠我阎浮山三千亡魂!” 话音落,飞身而起,丈八蛇矛化作三丈大蛇凭空砸落。 “废话真多。”说话间,王大人纵身而起,秋水剑弹鞘而出,寒光闪现。 乌篷船尾在王大人的发力之下,沉入江水之中。又在吕老头轻拂之下恢复了过来。 动作过于轻柔,乃至于除了船尾的一僧一道一妖,根本没人注意到。 空中,王大人手持的秋水剑化作道道剑影,或是横劈,或是竖砍,或是直刺,剑剑不离大蛇七寸。 拦江铁索幻化成圆弧状,随后崩的笔直。 立于其上的老翁,如箭般弹射而出。 飞空之时,对着王大人大声吼道:“当我不存在?给,我,死!” 王大人理都没理他,秋水剑急速挥舞。 吕老头站起了身。 将磨刀石扔在了船板上,伸手拿起两截枪身,将其对齐。‘咔哒’的一声后两截枪身合二为一。又似慢实快的将枪头装好,随后像小孩子扔石头一样将其抛向了飞过来的老翁。 挥手的同时,嘴里不满的吐出了两个字:“聒噪!” 吕老头安装枪头的时候,老翁就后悔了。 后悔刚刚用了伴生妖演化的铁索加速,现在的他只想离开此地。 他认出了吕老头。 镇妖司内用枪的老头只有一个,镇守禁忌之地的二品,不修道法,不念道经的道家天象,吕重楼。 御剑之术用于枪上,不求百般变化,只求一枪灭敌。 一点寒芒闪现。 青光化作的巨龙虚影缠绕在飞舞的枪身上,飞快旋转之下将急速而来的钢枪又加快了不少。 急速飞来的老翁不惜跌境,功法逆转强行躲开半个身位。这样做,他能在舍弃左臂后,借助巨龙长枪的劲力沉于水中。 江底有着和他签了契约的大妖,施展水遁之术有极大的概率可以带着他逃出生天。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转向入水,是因为吕重楼的天象境的长枪,不中敌身不返还。 以他半步二品的武者境界,逃是逃不掉的。 不留点东西喂钢枪,肯定是身死魂灭。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知是江风吹拂,还是法力幻化的巨龙调整了方向,那钢枪在老翁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自他的头顶而入,透体而出。 血肉混合着内脏和骨骼碎片,洒落在江水之中。 老翁此时还没死透。 悬于江面上的铁索,此时静悄悄散去,水中那老翁生前给予厚望的大妖,变成了一小撮深蓝色的水,顾不得契约反噬,悄然远去。 青色巨龙包裹着的钢枪并没有折返,而是带着老翁的血肉,直扎天水深处。 枪回,落于吕老头手中。 枪头上挂着一条四米多长碗口粗细的黄鳝。 另一边,青衫青年手中大蛇飞舞,堪堪拦住了秋水剑影。 就在吕老头长枪飞出之时,王大人趁着青衫青年的一个失神之时,左手袖中急速飞出一道影子扎在了他的左肩上,将其定立在空中片刻。 刹那间,秋水剑绕过停顿的大蛇,自青衫青年眉心劈落。 泛着冰碴的血线从青衫青年的额头处出现,划过那一对饱含着不可置信的泛红招子之间。 收回秋水剑,将裂魂箭从青衫青年的肩头拔出,又从青衫青年手中夺过了回归本相的蛇矛,王大人这才飞身返回乌篷船。 怨恨中夹杂着愤怒的吼声自王大人身后响起:“三品境居然还偷袭?王庆芝,你他妈还是武者?” 怒吼声落,青衫撕裂,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道血线自额头起,直至两腿之间。 王大人头也没回的嘲讽了句:“傻逼。” 青衫男子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尸身落入江水,血线溶散,分成两半。 血水混杂着内脏和两半尸身,淹没在滚滚江水中。 落在乌篷船头,秋水剑归鞘,裂魂箭收入袖中,又将丈八蛇矛随手扔在了船板上。 王大人望向天水北岸,戴着白色面具身穿黑色甲胄的人影出现后,遥遥的比了几个手势。 镇妖司,黑骑。 王大人点了点头,黑骑没于芦苇当中消失不见。 少倾,王大人张嘴对着坐在方桌前的陈玄策吩咐道: “我说,你记,回司里送到黄册库存档。” “镇妖司长老吕重楼、地一组镇抚使王庆芝,于天水斩阎浮山邪修余孽三品武者阎蛇青、半步二品武者阎青册及其五百年道行伴生黄鳝妖;镇妖司黑骑斩阎浮山余孽四十七人,战损一人。阎浮山,灭,人间除名。” 沉迷于抄写度魂经的陈玄策,这才回过神来。一脸的迷茫,压根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看着陈玄策专注于抄写经文,竟沉迷至忽略了周围环境,王大人愈发的满意。 武者的武道修行也好,道家的功法参悟也罢,任何体系的修炼,说白了大部分还是靠着水磨工夫。 天资、悟性固然重要,但没有这废寝忘食笔耕不缀的坚持,有天赋也难成大器。 这麻杆,还真不错。 想到这里,面含满意神色的王大人走到陈玄策身侧。 方桌有些小,抄写好的经文有七八张,整齐的叠了起来置于桌角。 陈玄策眼前的这张,则是抄写了大半,被陈玄策的身体挡着,王大人看不清楚。 为了不打扰陈玄策的专注,王大人伸手将抄好叠起放在桌角的草纸拿了一份,缓缓打开后看向了密密麻麻的内容。 狗爬一样的字,气的王大人一脚把陈玄策踢出了乌篷船落入天水。 好在用的是巧劲。 倒不是怕踢坏了陈玄策,而是怕毁坏了方桌。 等到陈玄策一脸懵逼的游回来爬上乌篷船的时候,王大人不顾风度,指着他破口大骂:“让你抄经文,谁让你鬼画符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偷鸡摸狗钓鱼,有这时间就不能练练字?这狗爬一样的写出来丢人玩?” 陈玄策满脸委屈。他一个九品镇妖卫,又不当官,又不卖字,练字干嘛? 再说了,他又没用过毛笔,这繁体字本来就繁琐异常,能静下心来抄写就不错了,还想咋? 看着他那委屈的表情,王大人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船尾喊道:“小道士,你过来!” 观战结束后的王青玄正在和三葬为陈玄策祈祷,发现陈玄策只是被踹下了船,并没有被被王大人给粉身碎骨喂王八,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了王大人的招呼。 王青玄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的回到船头。 “你把刚刚我唱的词写一遍,给这个手残看看什么叫字!” 听到王大人吩咐,王青玄左右为难。 倒不是怕得罪陈玄策,也不是他的字拿不出手。 打小抄道藏的他,一手字算不上大家,好歹也是登堂入室的。 主要是,王大人唱的那词儿,他没记住。 陈玄策还以为王青玄是在顾忌他的脸面,一脸无所谓的说:“大人让你写你就写,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 王青玄满脸无奈,此时内心不断的在抱怨,怎么就喊我不喊三葬? 没办法,只能对着王大人回道:“禀大人,小道,刚,刚没记住。” 一边说,一边流着冷汗。酷热的八月,身抖如筛糠。 王大人气笑了,没好气的说道:“随便写点什么就行,让这个手残看看,什么叫写字!还有,你负责教他,到青云观之前,他的字还跟狗爬一样,我就把你青云观给拆了!” 王大人转身回了船舱。 王青玄站在那里满脸的苦涩,很羡慕三葬的闭口禅。 这叫啥,无妄之灾? 第63章 大人,您现在几品? 晚饭是爆炒黄鳝加糟米饭。 有着二品天象吕重楼在,不惧危险,并未停船。 不知是爆炒黄鳝太香,还是王大人的养气功夫足够,吃饭的时候脸色重新归于往日的阴冷,再也没有一丝的怒气。 吃饭的时候,没人敢说话。 王大人的规矩,食不言。 中午就没怎么吃的四人,此时吃的气吞山河,狼吞虎咽。 饭后,王大人张嘴问道:“陈玄策,有没有想过使用什么兵器?” 陈玄策摇了摇头,他得到星辰九转没多久,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王大人接着问道:“那有没有心仪的?剑?刀?枪?” 陈玄策沉吟了一会,回道:“棍。” 这答案让王大人很意外。 所谓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 行走天下,谁人不想身背三尺青峰仗剑天涯?谁人不想枪挑千军一枪断江? 昔年剑阁天下行走洪小天,一手流云十九剑,闯下赫赫威名!更是在遇到正在镇妖的吕重楼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一枪之后,弃剑用枪。 这也是为什么镇妖司答应剑阁阁主,洪小天的师父剑阁剑冠裴归宗放过洪小天三次。 大丈夫当执三尺青峰,斩尽天下不平。 大丈夫当提丈二长枪,荡尽天下妖魔。 九州大地,陈玄策这个年纪主动想要学棍法的,除了佛修外,凤毛麟角。 “怎么说?”王大人饶有兴趣的问道。 陈玄策没有过多的思考,直接回答道:“就是觉得棍法比较好上手罢了。”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练剑,练枪,都太久。他有星辰九转,只要不中途夭折,武者修为必然会进入一品境。 一力降十会就好,到时候一棍子下去,不行就再加一棍子,还不行就抡上个百八十棍。 王大人有些无语,说道:“就不想练剑,练枪?练剑,我可以教你。不说让你比肩剑阁,至少能让你的剑法不弱于其他流派,让你在年轻一辈中成为翘楚,镇妖司有天下剑法一千四百六十七种。练枪,吕叔可以教你,别看吕叔是用道家御剑之术御枪,枪法一道,吕叔居于九州前三,镇妖司内有天下枪法四百三十二种。这俩不比棍强?” 陈玄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王大人说的不错,不管是跟着王大人练剑,还是跟着吕老头练枪,王大人既然能提出来,就说明一定会倾囊相授,有名师引路,成就自然不可限量。 只是,他不想。 原因很简单,这俩兵器的流派太多,太杂。 剑法,有重剑,快剑,道剑,佛剑,儒家之剑,枯剑,众生剑等等。 枪法,有狂,有怒,有重,有急如烈火,有快若闪电… 于是张嘴回道:“我就是觉得,棍法简单纯粹一些。” 见陈玄策坚持己见冥顽不灵,王大人没有继续搭理他。 陈芊芊三人看的眼热,多好的机会啊! 王青玄这回终于没在王大人面前犯傻,而是福至心灵的问了一句:“大人,我可以和您学剑吗?” 王大人没说行还是不行,而是转身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小道士。 这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看王青玄,个子不高身形修长,面容消瘦留着三撇胡子,一个眼罩盖住了左眼。 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骨骼已然定型,但整体上却是难得一见符合他这一流派要求的好苗子。 “左眼怎么回事?”王大人开口问道。 眼见有戏,王青玄也没瞒着:“大人,我这是天生阴阳眼,只可见鬼神。修为低,暂时不得见世间物,不遮住会折损寿命。我师父说,等我到三品阳神境界的时候,就可以掀开眼罩了。” 王大人微微颔首,这种情况镇妖司典籍中有记载。 天生阴阳眼:左阴,通九幽,观气运;右阳,顺天意,赦鬼神。 王大人接着问道:“青云观的瞳术望气九法,练了?” 王青玄点头回道:“是的,大人。十四岁开始练的,现在在修第三法。” 望气九法,青云观青云经内传承。 陈玄策的望气术,算是望气九法中的四五种杂糅在一起的产物。 “好,明天起和我练剑,天亮起床。不过你要记住,望气九法必须随着剑法同时修炼。” 王青玄重重的点头,心中狂喜。 青云观传承是多,但衰败这么多年,除了镇观之宝青云经外,很多传承都是这缺一块那缺一块的。 青云经包罗万象,唯独没有兵器相关的内容。 而且,王大人是四品境甚至是三品境的大高手。有此名师,何愁剑法不成? 想到这,他又犯了脑抽的病,多问了句:“大人,冒昧的问您,您现在几品?” 王大人后悔答应了这小牛鼻子。这小牛鼻子和他那死鬼师父青微真人一个尿性,动不动的就脑抽,嘴臭。 “三品,够教你吗?用不用我帮你问问大统领,看他愿不愿意教你?” 王青玄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缩脖低头装起了老鳖。 这会儿吕老头给船舱里的油灯又加了一些灯油,放下手中油壶,幽幽的说道:“三品很强吗?小道士问你你还不乐意了,不想教让给我。” 王大人讪讪的收起了怒容,坐在那里泡起了茶。 镇妖司内不惯着他的人只有这一个,就连大统领指挥使高大人都会给他几分薄面,没办法,他进镇妖司的年月,吕老头救过他三次。 陈玄策陈芊芊俩人憋笑憋的很辛苦,王大人吃瘪,这西洋景少见。 三葬修闭口禅,憋笑的功夫早就炉火纯青,满脸的宝相庄严。 吕老头接着又说道:“你就是脱了裤子放屁,问他们干啥?陈小子,还有小和尚,明儿早起跟着我练枪,小姑娘你跟着小道士一起,和你们镇抚使王大人练剑。” 镇抚使、王大人六个字,发音明显很重。 王大人脸色少见的一红,随后端起了空空如也的茶盏假装喝茶,掩盖了过去。 听到吕老头这么说,陈玄策四人齐齐看向王大人,正好看到茶杯后那渐渐消退的红色。 见四人等他表态,王大人运转功法,压住了羞愤的气血,放下茶盏,点了点头。 吕老头见他这般模样,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拎着长枪出了船舱,又开始了用磨刀石细细打磨枪头的工作。 留在船舱的四人则是狂喜。 陈玄策是想练棍,但是有人逼着练枪,也无伤大雅。 枪,不就是棍子上多个头么。 再说了,吕重楼可是一枪灭半步二品的存在,妥妥的二品境界啊。更不用说,王大人说吕老头是九州枪之一道前三的存在。 王大人说的话,陈玄策一点都不怀疑。 自从加入镇妖司,别人的传说没听过多少,王大人的传说他听的多了去了。 什么镇妖司第一剑,什么只手镇妖魔,这是好听的。 难听的更多,什么口蜜腹剑,什么大梁第一阴险,什么秋水背刺第一人等等。 但不管传说怎么说,没听说过王大人给镇妖司的人说过的东西打折扣的。 这也是王大人能以四品境居于三品境的副镇抚使邱大人之上的原因之一。 船行不歇,黑夜灯火。 天水滔滔,声浪如歌。 读者群:肆126 第64章 平举鱼骨练大枪 翌日,天刚蒙蒙亮,修炼中的陈玄策四人就被王大人唤醒。 陈玄策以及王青玄三葬三人是在修炼,陈芊芊则是在呼呼大睡。 她是妖,睡觉也不耽误运转妖隐。 唤醒的方式很特别。 王大人催动了秋水剑,愣生生的把四人给从修炼中冻到清醒。 要说这四人,和尚道士是年轻一辈堪称翘楚的六品境,陈玄策八品,蛇妖陈芊芊七品,早就是寒暑不侵的境界。 奈何秋水剑的寒意实在是霸道,他们几人那点抵抗力根本遭不住。压根就没有所谓的起床气或者是迷糊,提神的效果十分显着。 走出船舱,陈玄策嘟囔了一句:“闻鸡起舞啊!” 这略显抱怨的嘟囔声被王大人听了去,王大人脸色有一丝不好看,对着陈玄策问道:“你说谁是鸡呢?” 陈玄策讪讪,这他没法解释。 好在王大人也没和他计较。 细细咀嚼之下,反而觉得这词儿还挺有韵味儿。 这麻杆,小词儿向来是整的不错。 上次那个什么,‘苟利个人生死以,岂因妖魔避趋之’说的就很有味道。比他自己写的唱词厉害多了,给指挥使高大人说的时候,当时就给没啥文化的高大人整震惊了,连连惊叹这词儿好。要不是他铁骨铮铮王庆芝舍命拦着,高大人恨不得把这两句话刻到大青石背面,好让镇妖司的人出门看这句,回来看之前那句。 琢磨完以后,王大人带着王青玄和陈芊芊去了船尾,吕老头则是领着陈玄策和三葬去了船首。 到了船首,吕老头没给陈玄策和三葬讲什么玄奥的道理,更没教什么高深的枪术。 只是将不知道从哪儿弄的两根一人高的骨头扔给了二人。 骨头的弧度很小,一眼看过去看不出是出自什么动物的身上,握在手里触感冰凉,重量超出了肉眼的判断,很沉。 淡淡的鱼腥味传来,陈玄策估摸着这应该是鱼刺,而且很大可能是吕老头一大早祸害了天水里面妖物搞来的。 天水中普通的鱼类,不成妖的情况,很难长出这么长的鱼刺。 吕老头让他们二人站在船头平举骨头对着船行的方向,不准催动功法,最少坚持一盏茶的时间才可以换手。 二人很不以为然,这骨头重是重了点,陈玄策武者八品炼皮境,他觉得他坚持个一刻钟问题不大。 三葬是佛修六品的经传境,佛修八品武僧境的时候没少打熬身体,更是觉得自己能坚持上一个时辰。 二人平举骨头,立在船头,正对泛着隐隐光亮的东方,吹着湿润的江风。 没一会,衣服上布满了水气凝结成的露珠。 吕老头没管他俩,既没有纠正动作,也没有说什么诀窍。 而是从船舱里拿了个砧板出来,坐在了站桩的二人身后。掏出昨天剥皮剔肉挖妖丹所用的匕首,对着砧板雪白的鱼肉一片一片的切了下去。 是切,不是片。 刚举着骨头的二人还有心思回头观察吕老头切肉的手法,匕首闪烁,不知吕老头用了什么手段,那鱼片一片一片的飞到砧板旁边的盘子里,码的整整齐齐。 此时天刚微亮,光线不是很足的情况下都能看到不断飞起的鱼肉片微微透光。 肉片薄如蝉翼。 不知不觉中,二人看的入迷。 吕老头切完砧板上的鱼肉,又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只砧板大的螃蟹,匕首在螃蟹上快速切过。 陈玄策自认为眼力不错,但还是看不出那螃蟹有任何变化。于是开了天眼,这才看到螃蟹的各个关节和连接的地方,有着细细的裂痕。 裂痕笔直,微不可查。 他估摸着,吕老头不仅枪法高绝,这刀法,也低不到哪里去。 切完螃蟹,吕老头还不罢休,从身侧冒着冷气的水桶中掏出了昨晚吃剩的半条黄鳝。 黄鳝血早已放尽。 匕首又一次挥舞了起来,这次和切鱼肉以及切螃蟹直来直去的不一样。这次的匕首挥动的速度更快,并且还有着各种他看不懂的弧度。要不是陈玄策开了天眼,根本看不清匕首落落下的位置。 片刻后,吕老头左手抓住黄鳝透出的一截鱼骨将半条黄鳝拎到了旁边的一个大大的空盘子上面,手一抖,片片黄鳝肉落在了盘子里,手中独留一根干干净净不见一丝血肉的鱼骨以及没有任何破损的鱼皮。 这一幕看的陈玄策极其眼热,恨不得放下手中鱼骨抱着吕老头的大腿求他教自己刀法。 不是这刀法多玄妙,而是学会了这手刀法,完全可以在京都城最好的酒楼里面找个切菜的活,一个月最少给他开三两银子!这还是在京都,要是回了江南那巨富之地,就这一手,一个月少说五两! 好在刚王大人叫醒他们的方式,让他的大脑很清醒。 这才没有犯傻,否则眼前这看着和善的吕老头,很可能用手中的鳝鱼鱼骨给他身上戳出来七八个窟窿,然后问他是练枪还是练刀。 强行驱散了脑海中乱七八糟想法的陈玄策,右臂传来了阵阵酸痛,平举着骨头的右手开始阵阵抖动。估计了下时间,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过去。 收回欣赏吕老头手法的目光,刚要扭头看三葬怎样了的陈玄策感觉脖子一疼。得,这是转头太久肌肉僵住了。 连忙运转星辰九转缓解疼痛,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缓缓转动脖子,看向了身侧的三葬。 三葬看起来比他的情况好了不少,还有心思对着他憨笑,只是手中那根骨头也开始了抖动,幅度却要比陈玄策的小了不少。 不知为何,这俩人较上了劲,谁也不肯率先换手。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二人站在那里咬牙切齿的瞪着彼此。 已经收拾完早饭所需食材的吕老头看到俩人在这较劲,嘿嘿直乐。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陈玄策手中的骨头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垂下去,又被他费力抬起,眼见这样起不到任何的效果,吕老头出手打落了这一上一下的骨头。 “让你练站桩,不是让你置气。练枪,练得是平心静气。纳枪于胸,方能枪出如龙!” 见到陈玄策被训,换了手继续站桩的三葬闭着嘴笑的很开心。 此时的他不需要憋笑,但不能张嘴。 “说他没说你?杀生寺这么多年还特娘的好勇斗狠?没明白量力而为的意思?” 赢了陈玄策的三藏,顿觉失去了整个世界。 他不笑了。 吕老头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好勇斗狠喜走捷径,一千五百年前也不至于头脑一热,拖家带口的杀到白山黑水去。 黑山白水被杀没了气运,他杀生寺,又强到哪里去? 第65章 天水船行将进酒 太阳升起。 一夜行船,平原已经变成连绵的群山。 山不陡,很平缓。 岸边的芦苇已经消失,被连绵的树林代替。 雾气弥漫,两岸景色影影绰绰,天水宛如仙境。 船舱内,王大人一身红袍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吃着,不发一言,和昨日没什么两样。 陈玄策莫名的觉得王大人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吃完饭,王大人和吕老头没让几个人继续练剑练枪。 而是让四个人站在船首松筋骨,几个简单的姿势,拉伸、踢腿、单腿站立等等。 王大人和吕老头回到船舱后,陈玄策这才小声的问身旁的陈芊芊:“芊芊,你和青玄练剑的时候没惹王大人生气吧?” “没有啊,王大人对青玄的天赋很满意,还夸了他一句。我俩就站在那练习劈砍了,没教别的。” 陈玄策点头。 不是陈芊芊和王青玄招惹的王大人,估摸着是有什么事儿发生。 船行依旧。 船舱内,收拾完碗筷的吕老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庆芝,要不和我说说?你卡在四品那么长时间,就是这心结打不开啊,否则不至于现在才三品。” 王大人坐在那里,神色不变,周身散发着阵阵愧疚之意,缓缓摇头道:“吕叔,放不下啊。十八年前我入京都城前,就是在这天水上,隐龙蛇肆虐,船翻人亡。我命大,被一渔船救了上来。结果…” 说到这,王大人眼眶泛红,缓了缓接着说道:“那船家是一对夫妇,有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娃。天水渔船拜龙王,规矩就是不救落水之人。在水中的时候,我听的清楚,那小女娃哭的声嘶力竭,船家才动了恻隐之心救了我。我上了船,小女娃给我端了一碗清粥,吃完之后船家就把我送到了岸边。” 眼泪顺着王大人的脸颊流下。 “就在我上岸没多久,小女娃一直站在船尾和我摆手,然后,然后,隐龙蛇一口将整艘船吞了下去。我只能在岸边看着啊,看着那女娃惊恐的眼神,看着那船家夫妇的绝望!十八年了,我三品境又如何?还不是不能为他们一家三口报仇?我记得清,那船家不富裕,小女娃看我冻的哆嗦,把自己的午饭让给了我。活命之恩,清粥之恩,我王庆芝何日能报?如何能报?” 吕老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哎,这隐龙蛇藏于天水,天生隐匿之术,大统领来了都没办法。别多想,走吧,出去钓鱼,静静心。” 拉伸完的四人,看到王大人和吕老头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吕老头拿着六根鱼竿。 王大人此时已经平复了情绪,对着四人说道:“上午不用练习了,咱们钓鱼,不许使用功法。” 吕老头将手中的鱼竿分给了四人。 陈玄策心想,不让用功法好啊,王大人和吕老头钓鱼技术怎么样不好说,另外三个人不用功法,能钓上来几条可不好说。 这乌篷船船行极快,想钓上来鱼,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果不其然,陈芊芊和王青玄坐在那疯狂的浪费着鱼食。 让陈玄策意外的是,那个曾经说过不会钓鱼的死光头,一条一条的跟水底下有人往他鱼钩上挂鱼一样。 王青玄看的嘴角直抽抽,这死秃子,不是说不会钓鱼吗?合着过去那么多年,一直在装不会?佛祖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 他忘了,三葬修闭口禅之前,他俩师父都在,不用钓鱼。 三葬修闭口禅之后,就没张过嘴。 所以,不算诳语。 王大人在这,王青玄不好说什么。 要不然非得给三葬那光头上安排九个大包,让他肉身先于修为入一品菩萨境。 就在王青玄恨得牙根痒痒的时候,王大人说道:“陈玄策,来,这天水之上,弄个词儿。” 心里不舒服,钓鱼静不下心的王大人这是在找由头排解下苦闷。 陈玄策沉吟了一番,张嘴道: “君不见,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说到这,戛然而止。 王大人听的贼难受。 好比大鱼咬钩,鱼漂沉底,起竿而上,不仅没见鱼,鱼钩都被咬走了。 “没了?” 陈玄策尴尬的点了点头。 这不能往后面背了啊,再往后就得喝大酒了。喝大酒还好说,岑夫子、丹丘生、陈王昔时宴平乐这些说出来,咋解释? 要是还像上次胡诌八扯说什么唐村陈姓三藏小娘子一样,胡诌个大唐王朝出来,王大人绝对会把他挂在鱼钩上扔天水里面喂王八。 他不想往下背,王大人却没打算饶了他:“抓紧想,想不出来的话……” 话没说完,留白广阔,威胁之意十足。 陈玄策也没招了,往日里传的很邪乎的王大人,这两天接触下来,怎么感觉他跟个泼皮一样?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假装思考了一会,说道:“大人,小的又想起来几句,要不您听听?” 王大人微微颔首。 陈玄策清了清嗓子,对着滔滔天水接着念道: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陈芊芊,王青玄,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楚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好在脑袋瓜子转的快,把陈芊芊王青玄加了进去,没加三葬,这个不要脸的和尚他不配。 至于楚王,乃是大楚亡国之君。大梁开国太祖没杀他,封了个楚王,养在京都。 这楚王也是个妙人儿,复国是不可能了,青峰书院的瘪犊子严正君把大楚卖的太彻底。既然如此,老赵不杀他,总要管他吃住吧?好歹之前也是和老赵一个等级的,这待遇不能差了吧? 第66章 侠客行后斩隐龙 看开了的楚王,天天饮酒作乐,上至朝廷九卿,下至贩夫走卒,乃至江洋大盗宗门巨擘;不看来路,不问出处,来了就有酒有肉,吃好喝好玩的就是一个乐呵。 博得了一个‘楚王不念前朝日,安心饮酒乐人间’的美名。 他很开心,亡国之时知天命,一直活到了古稀的岁数才嗝屁。 整整二十年,大梁王朝在楚王一人身上,每年的花销就得白银十万两。为了安抚前朝旧臣,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严正君丢了青峰书院儒家正统名头,也和这有关。 因为不杀楚王,就是严正君出的主意。 说什么前朝之君,杀之不详,留着有利于大梁快速平复全国局面,利于休养生息。 陈玄策把楚王的名头用在这里,并不突兀。 背完之时,王大人大喝了一声:“好,好一个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好一个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吕老头在旁边笑的很开心,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王大人犹犹豫豫略带不好意思的接着说道:“陈玄策啊,这王青玄用在这差点意思,你看换成成王庆芝如何?” 没等陈玄策点头同意,吕老头在旁边补了一句:“庆芝说的没错,这陈芊芊放在这也拉低了格调,换成吕重楼如何?” 说着的同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玄策,满含着鼓励、期盼。 陈玄策甚至从吕老头的眼中看出了隐藏极深的威胁,顾不得陈芊芊和王青玄幽怨的小眼神,忙不迭的点头道:“王大人和吕长老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换一下比较好。吕重楼,王庆芝,将进酒,杯莫停。好,太好了!” 王大人看向了半个徒弟王青玄,吕老头则是放下鱼竿掏出了枪头,但没拿磨刀石,枪尖似有似无的对着陈芊芊。 这俩人话都不敢说,哆哆嗦嗦的点头。 王青玄不仅点头,还张嘴感叹道:“好,太好了,吕重楼,王庆芝,将进酒,杯莫停。果然,细细咀嚼之下,只有这两个名字才配得上如此好词啊!” 边说,边摇头晃脑,好似在细细品味一般。 王大人和吕老头十分满意,这届新人,不错不错。 三葬躲过一劫,压根没他什么事儿。 吕老头去取了方桌纸张等物,放在了王大人面前。 陈玄策只能又背了一遍,王大人落笔如神,将整首记录了下来。 “陈玄策,名字叫什么?”王大人抄录完后,意犹未尽的问道。 “将进酒。” “好!”起笔,将进酒三个大字落于纸上。 细细咀嚼之下,王大人的兴致愈发的高涨。 秋水剑出鞘,持于手中,问道:“陈玄策,此剑,有没有好诗,好词?” 吕老头看不过眼,陈玄策是跟着他练枪的,而且陈玄策身形修长,是难得一见的练枪好苗子,怎么能被王庆芝这么压榨? “王庆芝,你说说你一个镇抚使,光让小孩子给你写诗词,你就不给点好处?” 王大人讪讪,想了一下,略显严肃的说道:“陈玄策,以剑为题。如果能让我满意,我做主,司里的惊龙枪给你用。” 听到惊龙枪三个字,吕老头张大了嘴巴。 眼尖的陈玄策哪儿还不知道,这惊龙枪是宝贝? 果不其然,吕老头对他说道:“陈小子,好好写一首。要不然错过这惊龙枪,我保你肠子能悔青了。” 此等好事,陈玄策哪儿还犹豫,张嘴就来。 “剑客缦胡缨,秋水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百步杀一妖,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京都城,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大妖,持觞劝裴宗。 三杯吐然诺,宗圣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民挥青峰,妖魔先震惊。 千秋为有剑,烜赫剑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书剑经。” 一字一句,将手持三尺青峰,昂然立于世间,护卫万民的剑客形象,描绘的淋漓尽致。 裴宗,裴归宗是也,剑阁当代剑冠。 王大人此时红袍鼓荡,朗声问道:“此为何名?” 陈玄策沉声回应:“侠客行!” 冥冥中,王大人好像感知到了什么。 秋水剑自他手中脱出,飞入天空之上,而后他飞身直起入苍穹。 俄顷,秋水化蓝色匹练,自九天之上对着百米外的天水中间垂直砸落! 浩浩荡荡宽几千米的天水江心,直径十几米的大洞出现,滔滔江水绕洞而行,水洞底部,百米长的头生双角青色巨蛇,头颅化作齑粉,蛇身由青色化为湛蓝。 “百步杀大妖,千里不留行!将炙啖大妖,宗圣倒为轻。吕叔,这隐蛇,剥皮,剔骨,扬灰!” 包含释然的惶惶之音自天空传来,吕老头纵声大笑之中,挥舞出了手中不知何时组装好的钢枪,直奔水洞。 王大人的声音继续从天空中传来:“陈玄策,你当真不练剑?” 陈玄策缓缓摇头,昨晚刚说完不练,今儿就变卦太不男人了。 实际上,心里还惦记着惊龙枪。 刚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找到了惊龙枪的记载。 九州山海录有云:东海有蛇,名虬青龙,成年长两丈有余。昔年有人杀之,取其骨、筋,掺天外陨铁,于东海海底火山口中祭练一十七年有余,为枪杆。取其牙,溶其血,置于黄泉路口一十八年,枪头成。合二为惊龙枪,此后,惊龙枪下,死伤妖魔无数。枪出,惊魂。 虬青龙的介绍在黄册库内典籍上有记载,这妖物虽然体型不大,但成年的虬青龙最少是一千五百年道行的二品大妖。 此时吕老头在旁边感叹道:“啧啧,你小子可以啊。以后镇妖司内出了点啥事儿你就找王庆芝,他不管你就来找我。” 陈玄策猜到了个大概,张嘴问道:“吕长老,王大人这是三品先天,还是二品入微?” 吕老头看着天空中的人影,略有羡慕的说道:“二品入微,一品有望。陈玄策,你说说,这么大恩情,王庆芝会赏你个百户还是千户?” 陈玄策脸上的憨笑依旧。 陈芊芊三人羡慕的不行。 第67章 伴生骨魄陈小骨 胸中郁结之气尽去的王庆芝,脸上阴冷的神色都消散了不少,看起来没有平日里那般生人勿近。 吕重楼看到王庆芝回到了船上,咧着嘴笑道:“不错,一品有望了。准备赏陈小子点啥?” 听前半句王庆芝脸上的喜色掩藏不住,听后半句,喜色残留在脸上。 还怎么赏?这小子上次两句话说的他头脑一热裂魂箭都送了三根,再说刚刚不是说好了吗?惊龙枪给他用啊! 见这情形,吕重楼不乐意了:“我说王庆芝,你刚说的是陈小子让你满意,惊龙枪给他用。可没说这惊龙枪抵你进二品啊,这两码子事儿,你别给我打马虎眼。” 王庆芝一脸的无奈,那可是惊龙枪啊,你去问问九州宗门圣地,谁家不拿这玩意当镇门之宝?怎么到了你吕重楼眼里,跟烧火棍没啥区别呢? 你这么大方,你怎么不把自己手中那把龙胆枪送陈玄策呢? 这些话只能心里想想,别看王庆芝进了二品,吕重楼揍他跟玩一样。 再说了,他是谁?尊老爱幼王庆芝啊! 没办法,怎么说也是镇妖司二号人物,堂堂镇抚使不出点血是真说不过去。王庆芝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的红色封印球,极其不舍的递给了陈玄策。 见到这有别于镇妖司平日里封印鬼怪的白色封印球,吕重楼嘴巴微张,刚要吩咐陈玄策收起来的时候,就看到陈玄策迅速的从王庆芝手里接了过去。 或者说是抢了过去。 王庆芝掏出的那一瞬间,陈玄策脑海中镇妖图录流转,信息浮现。 “化生玄骨,天允之魔。乃是天有缺,误弃的九阴之体之人,逆天而行修至一品境陨后,尸身得天地弥补转为化生玄骨。无品、无级、无法、无力。可契约为伴生骨魄,修妖佛之法九天玄章。必入一品。” 密密麻麻的信息流入陈玄策的脑海中,赫然是九天玄章。 王庆芝没好气的看着这猴急的麻杆,他估摸着这麻杆看出来这封印是好东西了。 黄册库内典籍有记载,镇妖司封印分三种。 一种是百炼白布封,封印妖魔鬼怪,度化用之。 一种是千魂黑布封,封印魂魄,养魂用。 一种是红色草纸封,封印灵物,气血养之。 这化生玄骨,王庆芝收入囊中整整七年。碍于镇妖司内九天玄章的传承有缺,一直没舍得契约。 他在等,等九天玄章凑齐,化生玄骨以妖法入佛道,好送去高原佛国天龙寺,祸害那帮子贼秃。 化生玄骨乃是天地认可的魔,有着超出常人的悟性。修炼九天玄章,当个佛门佛子什么的,很容易。 而且,九天玄章被称之为妖佛之法,是因为这功法,杀佛修证道,不沾因果。 没想到,气血喂养了七年,便宜了陈玄策这个麻杆。 “化生玄骨,需用契约术契约,契约后化成人还是妖男还是女,看其生前。佛、道、儒、武这四种体系的功法皆可修行。陈玄策,你好生使用。” 王庆芝刚说完,陈玄策已经捏碎了封印球,一截泛着青色玄光的骨头,浮现在了陈玄策面前。 吕重楼和王庆芝齐齐摇头,这化生玄骨,被陈玄策如此草率的破开封印,大概率是废了。 契约术他们不担心,陈玄策能契约陈芊芊,肯定是会契约术的。 他们担心的是,陈玄策手头没有靠谱的传承给化生玄骨来用。 虽说陈玄策肯定有着一些不错的传承,可是不一定适合化生玄骨啊!说是这灵物佛道儒武都能修,但除了修佛之外,其它三个方向,上限撑死了四品。 暴殄天物啊!这麻杆,怎么就这么心急! 此时,陈玄策咬破左手食指,手指挥舞,施展了上古契约术。 泛着古朴气息的红色契约,包裹住了那截骨头,契约术成。 化生玄骨开始变化,蒙蒙青光中,骨头‘咔咔’声不断响起。 少倾,青光散去,半米多高洁白之色的人形骷髅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骷髅头的两个眼窝中,是两团猩红色的红雾,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三葬看,血腥的气息弥漫。 过了一会,骷髅转头,看向了王庆芝,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骨头开合中,声音传出:“谢养育七年之恩。” 王庆芝微微颔首,欣慰的神色爬上脸颊。 骷髅膝盖骨头横转,看向了陈玄策:“此后你我伴生,你为主,我为从。伴生骨魄,请主人赐名。” 这一幕,看的王庆芝和吕重楼震惊无比。 化生玄骨少见,但不是没有记载。刚化生灵智就这么高的,没听说过。 陈玄策则是不懂这些,微微沉吟,张嘴说道:“此后你跟我姓陈,叫陈小骨好了。对了,三葬是自己人,别吓唬他。” 得名陈小骨的小骷髅点了点头,又一次看向三葬和尚,眼窝中没有了血腥之气。 陈玄策也没避讳众人,伸出右手拂在骷髅头上,九天玄章传了过去。 少倾,传功完毕。 骷髅小骨空洞的眼窝中,隐隐看得到惊喜之意。 “谢主人传法!” 陈玄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以后不需叫主人,喊我哥,或者叫我陈哥都行。来,小骨,我给你介绍下。这个是陈芊芊,你叫她姐姐就行。这个是你三葬哥哥,这个是你青玄哥哥,这个你得叫庆芝叔叔……” 到了吕重楼这陈玄策一时之间不知道咋介绍了,想了想,这才说道:“小骨,这个你叫吕爷爷。” 小骷髅认了一圈的亲戚,陈玄策介绍完之后,小骷髅先是对着陈芊芊甜甜的叫了一声:“芊芊姐姐。” 陈芊芊脸色微红,从身上脱下了个小马甲递给了陈小骨。 当众脱衣,陈芊芊羞的不行。 好在她一身衣物都是幻化而来,倒不至于出现什么不雅的场景。 这马甲是用她褪下的皮炼制而成,陈小骨接过来套在了骷髅状身体的上身,别说,还挺合身。 接下来三葬给了一串一百零八颗的微黄佛珠。 这佛珠一直拿在三葬手中,乃是杀生寺用三品大妖骨磨制而成,又得杀生寺几百年佛法加持,是一件不错的宝贝,有凝神静气抵御幻觉的作用。 第68章 九天龙影闪苍穹 道士王青玄送了一方血红色的印章。 这印章没有多出彩,是青云观斩妖石下的石头雕刻而成,上书六个大字:“斩妖魔,定乾坤。”没什么威力,带在身上,能够提神醒脑。 到了王庆芝这儿的时候,他没好气的把陈玄策送给他的木佩给了小骷髅。 陈玄策哪儿敢让陈小骨收,连忙退了回去,说道:“大人,您甭客气,我这还有胚子,回头我给小骨刻一个就行。” 他是好心,王庆芝听在耳中,以为陈玄策是说木佩上的王字不适合小骷髅。 哭笑不得,只好作罢。 吕重楼则是很实在,在小骷髅一声甜甜的吕爷爷后,眉开眼笑,顺手就把手中的磨刀石递给了陈小骨。 陈小骨也不客气,伸手就接了过来。 亲戚也认了,礼物也收了。王庆芝这才问道:“玄策,你刚在传功吧?传的什么说来听听,等回司里我好把礼物补上。” 不补不行啊,三个小辈儿都送了礼,他一镇抚使不送实在是说不过去。 更不用说,他养了陈小骨七年,不给点好东西,对不起这七年光阴。 陈玄策憨厚的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好功法,偶尔得到的一篇叫九天玄章的玩意。” 吕重楼和王庆芝满脸惊骇! 就这,不是什么好功法?镇妖司搜集了整整七年!穷尽九州镇妖司之力没凑齐,你告诉我不是什么好功法? 王庆芝压下心中翻涌,问道:“玄策,你说实话,是完整的九天玄章?还是残缺版的?” 陈玄策肯定的点头:“禀大人,完整的,不缺一丝一毫。” 小骷髅陈小骨在旁帮腔道:“是完整版的,我认得出来。” 王庆芝和吕重楼没有追问陈玄策从何处得来此等功法,并且还是如此契合化生玄骨的九天玄章。镇妖司有秘密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不背叛镇妖司,就是把漫天神佛揣到袖子里面…这还是有人要问的。 三葬和尚这会则是一改往日装傻,拽了下王青玄的袖子后,一顿比比划划。 翻译机王青玄张口说道:“陈哥,三葬说,你上次给他讲过的东西,可以给小骨说一下,对小骨修炼九天玄章应该有一些帮助。” 王青玄一边说,一边眨眼。 他心里很清楚,王大人的大腿虽粗,眼下陈玄策已经入了王大人的眼,并且还带着他和三葬一起得好处,与其犯二溜须王大人,不如维护好自家这麻杆大人。 别看自家这麻杆大人只是个九品镇妖卫,这九品镇妖卫可是一经让三葬入六品,一文让他入六品,一诗让王大人破镜的主! 陈玄策也不扭捏,九天玄章都说了,别的瞒不瞒的无伤大雅。 当然,镇妖图录以及他不是此间灵魂的事儿,打死都不会说。 于是,陈玄策一脸憨笑的对着王大人说道:“大人,三葬所说,乃是小子偶得的一篇唤做心经的佛经。您别和青玄一般见识,您知道的,三葬出身杀生寺,对着九天玄章估计有所了解,所以才给小子说,让小子试试这经文对小骨有没有帮助。” 王庆芝不置可否,开口说道:“你念念,我听听这让小和尚半日破境的佛经,有什么玄妙。” 陈玄策也不惊讶,门房老韩盯他不是一天两天,即便王庆芝不知道心经和道德经的内容,但三葬和王青玄破境的事儿,王庆芝心里明镜的。 “是,大人。那小子逾越了,这就念一遍这般若多罗米多心经。” 王庆芝点头笑骂道:“你逾越的还少?别墨迹,开始吧。” 陈玄策盘膝而坐,心下则是埋怨着三葬那秃驴练什么闭口禅? “大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陈玄策念的一点韵味儿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是诵念的很烂。 这从三葬那不断抽搐的眼角肌肉就能看的出来。 但,小骷髅陈小骨不这么想。 此时的小骷髅的骨头下身已然是盘膝坐在船板上,双手合十,不由自主的运转起了九天玄章。 和王青玄三葬陈芊芊三人不同,王大人这是第一次听这心经。 王庆芝所学颇杂,要不然也不会想着用化生玄骨谋划天龙寺。此时,站在那里的王大人,摇头晃脑,如同饮了琼浆玉露一般不断摇晃着身体,红袍飞舞。 一遍念完,陈玄策看着沉入修炼的伴生骨魄陈小骨,又继续念了下去。直到第三遍结束,三葬和尚对他比了手势。 翻译机王青玄:“陈哥,可以了。三遍,小骨能记住,接下来就看他能参悟多少。” 陈玄策点了点头,停止了诵念。 见陈玄策停了下来,王大人开口说道:“我听说还有一部道德经?玄策,你就别藏着掖着了。” 今儿王大人也是放开了,惊龙枪和化生玄骨都送了出去,不收点利息实在是亏的心疼。 这倒不是占陈玄的的便宜。 不论是惊龙枪,还是这化生玄骨,都抵得过一名二品。 由此可见,这俩东西王大人能给陈玄策,心下对其是抱有极大期望的。 陈玄策也不扭捏,道德经他诵念的可比心经强多了,张嘴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每一次诵念道德经,陈玄策都会略有所得。 道德经长,惶惶五千言。 念着念着,陈玄策自己就沉迷了进去。 嘴唇一开一合,那经文声,一会细如蚊蝇,一会大如钟声,玄妙异常。 十二年蝉自行运转,晦涩的地方消失了一部分。 得益于十二年蝉的参悟进度提升,陈玄策的诵念让王青玄此时也不由得盘膝坐下,细细体悟。 当陈玄策诵念到第五章的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时,站在他不远处的吕重楼陷入了玄妙之中。 一柄丈二长枪,自吕老头身上浮现。 枪身,包裹着吕老头。 枪不长,却犹如实质。 枪不高,锋芒却是直入天空。 点点寒芒吞吐,将江面上弥漫的雾气,搅散一空。 等到惶惶五千言快要诵念完毕的时候,王庆芝不得已挥动了秋水剑,将乌篷船横移了十几丈。 不如此不行,吕老头那周身法相缭乱,乌篷船承受不住。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随着陈玄策最后一句落下,悬于江水之上的吕老头,突兀的消失。 天空之上,九根长枪虚影闪现,而后化作九条龙影,肆虐苍穹。 滚滚雷声传来,不见雷霆。 道家一品境,九天。 第69章 我要吃王八 吕重楼回到乌篷船后,和王庆芝对视了一眼。 二人眼中均有着惊喜之意。 镇妖司不是没一品,但,这是一品境,谁也不会嫌多。 吕重楼张嘴说道:“庆芝,你琢磨琢磨怎么感谢陈小子,把我那份也带上。” 不管镇抚使王庆芝怎么想,吕重楼立于船头,对着陈玄策道:“陈小子,我记下了。” 也没说记下什么,陈玄策点了点头。 吕重楼双目紧闭,开始细细参悟一品玄奥,钢枪虚影在头顶时隐时现。 他和王庆芝不一样,王庆芝是武者入三品,破镜即成,之后就是水磨工夫。 道家一品境九天,需要参悟的东西太多太多,并且吕重楼的一品境,是得益于不是此间的道德经的帮助,现在并不牢靠。 此时不细细参悟夯实境界,恐有跌境的风险。 于是就出现了,一耄耋老人直立如枪,一黄白骷髅盘坐如佛。 是的,坐在那里修炼九天玄章的天允之魔化生玄骨陈小骨,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气,而是散发着阵阵佛韵,将黄白色的骨头上染成了金色,像极了覆盖金漆的佛像。 先发现陈小骨变化的是三葬,他看的目瞪口呆。 陈小骨刚化生的时候,空洞的眼窝中那两团雾气,恨不得将他拆骨提肉一口一口啃食干净,恐怖异常。 这会却变成了让他想要跪地膜拜的如佛之相。 恐怖如斯。 运转杀神经,三葬将自身跪拜的欲念压了下去。 他是佛修,对‘佛敌’——修炼九天玄章的化生玄骨,很是了解。但他心里对陈小骨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 杀佛修证道又如何?先不说陈小骨的伴生主人是陈玄策,就说杀生寺只剩下了他一根独苗。 肮脏世间,佛修恐怖,杀干净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说不定佛家至此伊始,会迎来新生。 “如能如此,贫僧入那无间地狱又何妨?” 重新掏出一串佛珠,之前那串现在正被陈小骨持于手中,佛光弥漫。 坐在了陈小骨身后,借着佛韵,开始体悟杀神经。 王青玄也知道化生玄骨以及九天玄章的恐怖,看了看已经盘膝坐在那开始修炼并且面含虔诚的三葬,放下心来。 他是真担心三葬一个脑抽把陈小骨拆了。 青云观有记载,天下佛门很早以前是劝人向善修来生的正经传承。上一次修炼九天玄章的化生玄骨出世之时,佛门视其为佛子,无不诚心以待扫榻相迎。 甚至发生过四大佛门除了杀生寺外的三家,为争佛子讲经一次而约架的二逼事儿。 最终,被天下佛门视为佛子化生玄骨入了一品后,天下佛门差点绝了根。 无数佛家传承消失,这才出现了西边过来的野和尚。 按说天下佛门是一家,这野和尚也是和尚。但,架不住这帮玩意玩的是暴力传教法:人不皈依,杀之;家不皈依,屠之;国不皈依,灭之。 陈芊芊看不懂这些,只是心里对这小骷髅有着莫名的好感,认为两人都是陈玄策的伴生生灵,理当如此。 王庆芝站在那里看了看修炼中的一老一小,很欣慰。 老的有吕重楼一朝顿悟入一品,丰镇妖司高品战力;小的有陈小骨化生玄骨修九天玄章,未来可期。至于那个坐在陈小骨旁边的光头和尚三葬?添头罢了。 看了一会,王庆芝小声说道:“你俩跟我走,该练剑了。” 声音不大,怕打扰到体悟一品境的吕重楼。真要是打断了吕重楼的体悟,老头子是真会动手揍他的。 陈芊芊王青玄跟着王庆芝去了船尾练剑,独留陈玄策一个人在船首陪着三个沉迷修炼的三人。 红日高升。 昨夜在船舱内部修炼,星辰九转接引星辰之力的效果并不好。 大家都这么努力,就他陈玄策一个人无所事事,这样不太好。 陈玄策琢磨着也修炼点啥。 度魂经是不能抄了,等啥时候王青玄空了教他写字再抄。省的王庆芝不满意他狗爬字体,又要阴阳怪气的骂他。 看着天上红日,陈玄策盘膝坐下。 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他整个人松弛了下来。 船首修炼中三人的呼吸声,乌篷船破水声,水珠相击崩散声,水中水族游弋声,声声不绝,声声入耳。 船行依旧。 两岸景色飞掠而过。 迷迷糊糊之间,陈玄策脑海里浮现了此生的记忆,一帧一帧,清晰无比。 当初醒来之时,正是通过镇妖卫纳新考核成为了从九品镇妖卫的那天。 一起生活了一个月的小胖子,不顾别人怪异的眼光给了他一个十分油腻的拥抱。 而后,考核通过的一百零三个新人,被打散分置到黄字各组的各个小队。 好在两个人分在了一起。 他、小胖子,还有两个人,一共四人分到了李勾小队。 入了镇妖司休息两天,开始出任务。 三个月,乱坟岗的游尸、大户人家的猎狗成妖、乡下古宅夜晚惨厉的歌声、古墓中爬出的僵尸、梦魇鬼、百鬼夜行、附身鬼面猿、狐妖小翠、白山蛇妖等等等等。 处理古宅歌声时,四个新人死了俩。 后来的每次任务,小胖子都会被安排在防御的位置,弄的一身青紫嗷嗷乱叫,第二天睡醒又是活蹦乱跳。 麻大人怎么说的来着?说这‘世袭罔替’的小胖子是天克的命格,克父母亲人、克朋友、克同僚、最终会克自己。 从麻大人说过这话之后,好像自己就有意疏远小胖子吧? 小胖子救过自己几次?两次?三次? 是三次吧,第三次是替自己遭雷,用命救了自己。 脑海中的回忆,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小胖子那散发着肉香没了双腿焦黑的半截尸身上。 两行清泪自陈玄策的眼角滑落,愧疚、悔恨之意浮现在脸上。 “你说说你,还没克死你那野爹,也没克死我这不称职的朋友,怎么就死了呢?” 自小胖子死了以后,陈玄策一直都很平静,没有提过那个叫范玉的小胖子,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 感情不想外露。 然而,人非草木。 此刻在这天水之上,阳光之下,陈玄策终是没能绷住。 男儿有泪不轻弹。 “范玉,等这趟结束哥们回京都去找你那不是人的野爹,一定会把他送下去陪你,在下面好好收拾他。你放心,哥们我现在也是入了王大人的眼,弄死个做事不讲规矩的普通人不会受惩罚的。” 睁开双眼,陈玄策轻轻呢喃,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肉乎乎的大脸在冲着他笑。 此时已是日挂中天,中午了。 擦了擦脸上泪痕,陈玄策看向修炼中的三人。 没一会,吕重楼率先醒了过来,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陈小子,中午想吃啥?这天水有的,除了天水龙王,剩下的你随便点!” 一品九天境,就是如此豪横。 各体系中,佛道两家最不讲常理。 王庆芝能借星辰之力入三品,侠客行后半步二品越境斩二品,心结解开入二品境,靠的不仅仅是侠客行一首诗。 还有着十几年的水磨功夫。 佛道两家则不管这个。 一朝顿悟,别说破镜,横跨四五个境界的都不少见! “吕长老,随便吃点什么就行。” 陈玄策收起了哀思,憨厚的答道。 “以后你跟王庆芝一样,叫我吕叔。还有,说是让你随便点,不是让你点随便!抓点紧,别墨迹,要不一会小骨醒了没东西吃。” 闻言,陈玄策看向坐在那里修炼的小骷髅。 哪儿还有什么骷髅,一个瘦弱不堪宝相庄严的女娃娃坐在那里。 吕老头接着说道:“血肉刚生,气血不足。需大补。” 陈玄策脑海中浮现出小胖子的音容相貌,那是在胭脂河畔,小胖子一边往嘴里塞着鱼肉,一边对着他吐槽:“玄策,你这钓的都是鱼,就没有点王八啊老鳖啊啥的?那玩意大补啊!” 嘴角挂着笑容,陈玄策张嘴回道:“大补?吕叔,我要吃王八!五百年道行以上的王八!” “好!”吕重楼提枪飞身而去。 距离乌篷船船行方向五里开外的天水百米深水下,水草中趴着一车轮大小泛着玄奥青光的老龟。 陈玄策话音落之时,老龟背后龟甲上的刻痕道道闪烁。 从沉睡中醒来,老龟眼神凄苦,口吐人言:“吾命休矣。” 第70章 天玄山中解剑石,剑阁三千载不入天玄 午饭后,吕重楼继续教陈玄策和三葬练枪。 陈小骨也加入了进来。 大王八一大半的血肉,都进了陈小骨的肚子里面,也不知道她那小身板怎么吃的进去那么多。 此时的陈小骨,皮包骨头早已不见,换之的是粉雕玉琢小娃娃。 一身红色刺金玄袍,衬托着粉雕玉琢的小脸霎是明艳。 陈玄策也确认了,陈小骨是个女孩。 吕重楼见陈小骨跟过来,没说什么。 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这小姑娘长的又好看又可爱,一口一个吕爷爷叫的很亲热。 陈玄策和三葬接着站桩,吕重楼准备再弄一根骨头给陈小骨。 没想到小姑娘跑到角落拿起了那根被王庆芝随意扔在那的丈八蛇矛,然后站在陈玄策旁边,平抬胳膊,对着前方江水把丈八蛇矛举了起来。 吕重楼摇了摇头,这小娃娃是化生玄骨,他一时之间给忘了。 如此过了两天:行船、吃饭、练枪、修炼。 没再见过妖魔。 这两天,吕重楼没惯着陈玄策和三葬,把他俩骂的狗血淋头。 原本不至于如此,自从陈小骨加入之后,吕重楼教的东西,陈小骨瞬间就能领悟,并且枪架子练得极好。 陈玄策和三葬,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天赋卓绝。但,就怕货比货。 两天后的傍晚,乌篷船行到了大东山不远处。 上岸前,吕重楼从怀里掏出三本册子扔给了陈玄策三人,一本泛黄,两本崭新。 泛黄的给了陈小骨,两本崭新的给了陈玄策和三葬。 不是不拿陈小骨当人,而是对这个小丫头喜欢到了骨子里。 两本崭新的是吕重楼这两天晚上刚誊写出来的。 这是吕重楼从御剑术中参悟而出的御枪法诀:御神枪。 初见大东山的一刻,陈玄策凝望许久。 天水好似一柄巨剑,将天玄山一分为二。 水岸两侧是笔直的峭壁,光滑如镜。 怪不得会有人说,天玄山是被无上大能一剑劈开。 自从见了这山,王青玄和三葬二人的情绪就低落了下来。 船首,王庆芝问道:“小道士,你知道这天玄山为什么叫大东山吗?” 王青玄点了点头,神情落寞的回道:“大人,小道知道。” “说说。” “天玄山,九州距离天最近的地方,故号天玄山。历朝历代皇帝封禅于此,九州气运凝聚。巅峰之时,九州四大名寺二居其中,道家传承不下七处。执天下道佛之牛耳。改名……” 说到这,王青玄停顿了下,王庆芝没有催促。 缓了缓神,王青玄长叹道:“哎,自从我和三葬两家遭了‘天谴’,山内宗门纷纷搬走。青云观和杀生寺越来越没落,自然就没了名头。近千年来,没有天子愿意来此处封禅。久而久之,因其山在东,就叫做大东山了。气运消散,何称天玄?” 最后一句,与其说是在问别人,不如说在问自己。 此时,陈玄策张嘴安慰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青玄,不用落寞,终有一天,这大东山会因你和三葬重新改为天玄山的。到时候,你不喜欢天玄山这名字,叫青玄山也好,三葬山也罢,随你。吾辈男儿,何需自苦?” 一番话下来,王庆芝王大人听的是十分满意。 少年人,就要有着昂然向上的朝气,否则天天一张傻笑脸,成何体统! 心喜之下,击掌而赞:“好,好一个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王青玄和三葬二人,脸上的落寞之色尽去。 是啊,气运散尽又何妨?有他们两人在,青云杀生就在。 谁又能说,他们二人不能兴天玄? …… 山间步道,一行人缓步踏阶而上。 这地儿还真不错。 古树参天,峭壁古朴。 登山道两侧石壁上,到处是斑驳石刻。 皆为几千年来文人墨客青衫侠士留下。 那一行行文字,有的文采斐然,有的臭不可闻。 那一道道痕迹,有的是剑痕,有的是枪洞,有的是拳印。 宗门风范,可见一斑。 行了半日,半山腰处一行人停驻在一块十几丈高的石头前。 那石头上面,满是岁月留下的斑驳,正面隐约可见三个蕴含古意的大字,细细辨别之下,陈玄策认了出来:“解剑石。” 大字旁边还有一列小字,写的是:“剑阁之人来此,不解剑,不可登山。” 停驻良久,王庆芝哈哈大笑。 吕重楼也跟着笑,王青玄也跟着笑,陈玄策也跟着笑。 三葬没张嘴,笑意挂在脸上。 笑声回荡在山间,一浪接一浪。 良久,笑声停歇,一行人接着往下走。 陈小骨刚转生没多久,血肉恢复耗费了大量精力,此时正被陈芊芊背在身后。 被几个人笑的笑声弄得心里发慌,陈芊芊轻轻颠了颠背上的陈小骨。 陈小骨福至心灵,张嘴问道:“吕爷爷,你们刚在笑什么呀?”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的吕重楼,又笑了两声,这才解释道:“我们是在笑这解剑石立在这三千年有余,执天下剑道之牛耳的剑阁,至今不敢蹬天玄。” 陈小骨不解,微皱眉头追问道:“吕爷爷,为什么呀?剑阁的人不是和青玄哥哥一样练剑的嘛?为啥不敢登这山呀?” 这会陈玄策给了她解释,这段趣闻他在镇妖司黄册库的典籍中看到过。 “小骨,这解剑石,就是立给剑阁看的。三千年前,出自天玄山脚下山村的一青年拜师剑阁,剑阁批其根骨奇差,不可练剑。十年后,这青年剑法通玄,超脱一品。一剑削去剑阁城中万剑山山顶,将其带回了天玄山。没错,就是刚刚我们看到的那块解剑石,原本是剑阁圣地万剑山的山顶。这还没完,那些字也是他写的。” 陈小骨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玄策哥哥,超脱一品要么白日飞升,要么五百年后化作黄土。那人应该不在此间了,为啥剑阁之人不敢来?前面青玄哥哥不是说,天玄山已经没落了嘛?” 陈玄策摇了摇头,这里的典故他还真不知道。 吕老头接过话头,说道:“这问题知道的人不多,小道士和小和尚,你俩知道不?” 王青玄和三葬齐齐摇头。 吕老头笑呵呵的道:“小骨说的没错,那人超脱一品百年后,一剑破空白日飞升。自那以后过了三年,剑阁剑冠,一品境武者进了这天玄山。然后在越过解剑石的瞬间,崩碎为齑粉。此后,剑阁百年间在这天玄山中折了三个剑冠。后来啊,剑阁就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当没这事儿了。” 在场的除了吕重楼和王庆芝外,还真没人知道这段典故。 细细思考之下,剑阁这也真是不容易。 人家活着的时候,到剑阁城打脸;人家死了,用你剑阁万剑山的石头继续打脸;一打就是三千年。 陈小骨是化生玄骨,没有生前记忆,但有生前所学的各种知识信息。 此时几人都在心中暗自可怜剑阁。 陈小骨则是张嘴俏生生的问道:“吕爷爷,那剑阁现在还敢说自己执天下剑道之牛耳?难道这就是只要我不出手,天下就没人比我强嘛?” 听完陈小骨这童言无忌的话语,王庆芝王大人哈哈大笑,好一会才停下来说道:“没错!只要他不出手,他就还是执剑道之牛耳。只要他不承认,万剑山上就没有过这块石头。” 第71章 岁数大的都脏得很 青云观和杀生寺这两家紧挨着。 不知道这两家开派祖师是怎么想的,一个面北,一个朝南,背靠背。 面北的是青云观,朝南的是杀生寺。 两家矗立在一个并不是很高的山头上。 大东山内,比这两家所在山峰高的不知凡几。 山头不高,却隐秘的很。 到了地儿,陈玄策一脸震惊。 这地儿,别说普通人,陈玄策估计就是吕重楼这道家一品九天境的大手子,在不知道的前提下,没人带路都找不到这地儿。 这一路,跋山涉水就不说了,山洞他们就钻了四个。 要是这样还好,飞空之后,还是很容易找得到的。 问题是这山头上面,违背常理的还有一座山。 山间古树茂盛,藤蔓攀爬,不见生灵。 “怪不得这哥俩下山,就这地儿,俩不能飞空的七品,还真得饿死。” 陈玄策想的没错,王青玄每次下山给人做法事,一进一出就要三天。 至于打猎?这山头方圆十里能吃的除了蚊子就是蚂蚱,连个耗子都找不见。 见陈玄策一脸震惊,吕重楼解释道:“这两家祖上是有大能耐的,上面那座山,唤做真假山。两家传承在身之人,看到的则是假山。非两家之人眼中,就是真山。今儿也就是他俩带着咱们过来,否则只能看到上面那座,下面这座咱们是看不到的。哎,终归是没落了啊。” 确实是没落了,房倒,墙塌。 从茂密的藤蔓中,依稀能看到往日繁华。 王庆芝站在那勉强能看出来是门的位置,张嘴道:“小道士,带我去青云池。” 王青玄前面带路,一行人在后面跟着。 好在一行人最弱的是个八品,普通人还真找不到下脚的地儿。 少顷,青云池到了, 陈玄策满脑子问号搞不清楚这青云观啥臭毛病,青云池不应该是个池子么?怎么是个洞?是洞就算了,洞口砌墙封的死死的,是怕有人来偷东西? 王青玄在一旁解释道:“青云池,实际上是一阴穴。师父仙去前怕我镇不住阴气,就给堵上了。” 王庆芝微不可察的点头,王青玄说的不错,整个天玄山,一阴一阳都在这山头上了。 这山头,唤做阴阳山。 阴在青云观,阳在杀生寺。 没有动用秋水剑,王庆芝走上前去,右掌轻触石墙。 那石墙在王庆芝右手放上的时候,缓缓化作水幕,然后一张白绢飘落了下来。 伸手抓住白绢拿到眼前,仔细看过上面文字后,王庆芝无奈的笑了笑。 “王青玄,青微真人死之前,有给你说过这封禁处留了这东西没?” 王青玄摇了摇头:“大人,家师没给小道说过。” 他是真不知道。 刚看到这白绢出现的时候,王青玄眼中的震惊之色做不了假。 王庆芝轻笑了一声,叹道:“果然是传承有序的地儿啊,青微真人这牛鼻子,算计的真他妈的深,这人情,欠大了啊!” 包括吕重楼在内的众人,脸上都有着疑惑。 这到底是写啥了?能让王大人爆了粗口? 王大人没有解释,而是说道:“王青玄,三葬,回到司里,你俩升铜二钱镇妖卫,做总旗。” 随后,将白绢收到怀里,独自走入了洞口。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未来总旗王青玄才回过神来,伸手虚引,讪笑着道:“这边,这边有空房子,王大人这一去没两个时辰回不来,咱们先去休息。” 一行人跟着王青玄七转八转的好不容易找到个还算完整的屋子。 坐下休息,陈玄策好奇的对着王青玄问道:“青玄,你估摸着你师父写的啥?” 王青玄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我师父没给我说,不过我估计大概率是和青云观传承有关。早年间我师父游历天下的时候得到过一本功法,他仙逝之前,翻箱倒柜的把这本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功法找了出来。我能知道这事儿,还是因为那会我师父身体已经不行了,观里的典籍都是我整理的。” “那你还记得那功法叫啥不?”别看吕重楼岁数大,这能把王庆芝搞到爆粗口的八卦他可是很有兴趣。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王青玄,等着他的答案。 王青玄站在那里绞尽脑汁的在回忆,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又不知道怎么说。 那本功法上面的字比较怪,不是普通文字,他不认识。 最后只能找了根木棍,在地上画了出来。 看着王青玄画出来的四个字,陈玄策和三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看向了王青玄: “这是啥?” 而吕重楼则是满脸震惊,嘴中不自觉的呢喃道:“原来是这样,冥冥中自有天意吗?” 又看向陈玄策,说道:“陈小子,回头王庆芝要是把你分到道士或者和尚手下,你可不能心有怨气。今儿这事儿,你赚大发了。” 陈玄策一脸迷惑,这事儿和他有啥关系? 王青玄给他说过,青微真人死了半年王青玄才带着三葬下山。也就是说,砌这墙的时候,他还没进镇妖司呢。 吕老头接着说道:“你有九天玄章,听没听说过九幽妖册?” 陈玄策两眼迷茫,一顿摇头。 他有个屁咧,都是镇妖图录给的。 镇妖图录外他见过的功法就一本,还是坑死人不偿命的十二年蝉。 吕老头见他不似作假,抬头望向屋顶破洞中的那一小片天空,幽幽的说道:“九天玄章,小骨可当佛子。九幽妖册,小骨可为大妖。以后,佛妖两道,不好过咯。” 并没有吩咐大家保密,这屋子里的几人,没谁会出去乱说。 九幽妖册是青微真人的布局,王青玄不可能说出去。三葬那,杀生寺和这事儿没关系?鬼扯。 至于陈芊芊和陈小骨,她俩都是陈玄策的伴生,除非不想活了,否则不会乱说。 陈玄策? 他自己往外说干啥?想挑战下一己之力战妖佛?疯了吧! 陈玄策此时才明白过来,之前王庆芝放了一些东西在青云观,青微真人知道王庆芝手里有化生玄骨,就将九幽妖册藏在了王庆芝存放东西的阴穴洞口。 估摸着王庆芝放在这的东西,非同小可。只有这样,王庆芝才会亲自来取而不是假手他人。 只要王庆芝来,就能见到九幽妖册。 镇妖司花了七年时间收集九天玄章,就这还没凑齐。 送个九幽妖册,这人情可不是大了去了。 里面有没有其它算计,陈玄策不知道。 这帮子岁数大人的人草蛇灰线,做事儿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现在关心的是,刚刚王大人为什么没把九幽妖册给小骨。 这功法,估计大概率和九天玄章一样,非化生玄骨不能修。 第72章 惯性装逼鸣天相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王庆芝出现在了陈玄策他们所在的屋子里面。 左手提溜着一根翠绿的藤蔓,右手则是放在胸前捧着一黑一白两只萌萌的小兽。 将藤蔓递给了吕重楼装入包袱中,王庆芝双手把那两只像狗一样的小兽捧在眼前。 两个小东西好像刚出生没多久,这会还没睁开眼睛。 看了一会,王庆芝叹了一口气。 七年前他得到化生玄骨时还有一颗散发着灰气的巨蛋。 那滚滚灰气,正是九幽阴气。 镇妖司没地儿孵化这玩意,送来了阴阳山阴处,也就是青云观。 同时带来的还有一颗种子。 几年过去,直至近日再次来青云观,种子生长成藤蔓,青翠欲滴。 这叫‘长生草’,名字很大气,实际上和长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卖相好,九州山海录中位列祥瑞第七。 给宁王送太后那老婆子当礼物最是合适不过。 此行主要是来寻这灰蛋,看看是否孵化。 顺带着帮李勾小队擦屁股。 结果,不仅孵化了出来,还是双胞胎。 除了颜色不一样,其它地方一模一样。 看了半天,王庆芝也没有看出来这俩小狗是什么品种,一脸失望。 随手将一黑一白扔给了陈小骨。 “陈玄策,道士他们两个当总旗,你回去当个副百户吧。但你这副百户手下只有三葬青玄他们俩,再加上小蛇妖和小骨。” 陈玄策根本没仔细听,只是点头,王庆芝说啥是啥。 结果,王庆芝都不说话了,他还在那点头。 这不怪他,王庆芝进门的时候,镇妖图录就给了信息。 “黑白双震兽。黑为谛听,通九幽,白为玄马,入九天。彼此寄生。” 与此同时,镇妖图录把九幽妖册也给了他。 这太明显了,这俩玩意就跟给陈小骨定做的一般。 他这会没听王大人的话声,不是惊喜过头,而是阵阵恐惧让他不知所措。 哪儿有这么巧的?镇妖图录给他九天玄章和九幽妖册,这可以解释。但是这特么谛听和玄马,怎么解释? 谛听,能让陈小骨修九天玄章入一品后,化身地藏王菩萨,谋划高原佛国。 玄马,那特么是九州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扛着九霄神雷飞升的大妖,这是要干啥?让陈小骨扮演玄马一脉,杀光妖族? 彼此寄生,意思是其中一个可以藏在另一个的身体里面。 这背后要是没有猫腻,特娘的见了鬼了。 “陈玄策!你听没听我说话?还是说副百户你不打算干了?” 王庆芝的质问声,将陈玄策从点头机器的状态中唤醒。 “禀大人,干啊,咋不干,副百户一个月多少银子?”刚回过神来的陈玄策,化身王青玄,胡扯八扯。 然后飞了出去,躺在屋外一动不动。 他动不了,三十六处大穴被王庆芝封禁的死死的。 镇妖图录不知是看不上王庆芝的劲力,还是有别的考量,压根没管陈玄策。 屋内,王庆芝看向捧着两只“小狗”的陈小骨,张嘴说道:“陈小骨,你为陈玄策伴生骨魄,此生不能违背。陈玄策现在是镇妖卫,你说说你怎么办?” 陈小骨小脑袋轻点,俏生生的说道:“庆芝叔叔,我晓得的。没有九天玄章还好,既然有了,我命杀佛。刚听吕爷爷说,您拿到了九幽妖册,这样的话,我命杀妖。” 三葬在旁边听的瑟瑟发抖。 这小姑娘,哪儿有小姑娘的样子啊! 王庆芝点了点头,将九幽妖册扔给了陈小骨。 接下来,就是将陈玄策栓死在镇妖司了。 栓死他一个,赚一蛇妖一骨魄,这买卖不亏。 不过,一想到惊龙枪也要给出去,王庆芝心在滴血。 …… 晚饭,是吕重楼准备的。 他一个一品境大手子沉迷于做饭,这事儿没地儿说理去。 在乌篷船上的时候,陈玄策几人还想着帮帮忙,结果吕重楼这老头嫌弃他们笨手笨脚,通通给撵走了。 吃完晚饭,陈玄策没有修炼,而是精神萎靡的坐在屋子一角。 他感觉自己被支配了,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王青玄这会离开去祭奠他师父,三葬则是回了杀生寺看看。 吕重楼从陈小骨那借来了磨刀石,坐在门槛上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磨那枪头。 陈小骨站在旁边,瞪着大眼睛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小声问几个问题。 每每听到陈小骨的问题,吕重楼都会哈哈大笑,笑声中掩饰不住的开心。 不用想,他那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枪法,九成九是陈小骨的囊中之物了。 王庆芝看到陈玄策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和劝解王青玄时的意气风发,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走到近处,王大人踢了瘫坐在那的陈玄策一脚:“怎么了?要死?死之前把小骨的契约解了,死不了就爬起来。” 陈玄策一动不动,跟个死狗一样。 王庆芝没招儿,索性坐在陈玄策旁边,阴冷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点安慰的表情,这才张嘴问道:“怎么了?说。” 他也不想这样,问题是这麻杆现在可不能出事儿。 陈小骨这妥妥的间谍种子,未来一品,关系大了去了。 陈玄策直起身子,摇晃脑袋,清醒了一些之后,张嘴问道:“王大人,您给小骨那两个小东西,一个是谛听,一个是玄马。” 王大人脸上讶异之色一闪,追问道:“你确定?” 陈玄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俩东西是一卵双生,全称叫黑白双镇兽,可彼此寄生。您说,这是不是太巧了?小骨刚化生这才几天?,我有九天玄章,在这您又得到了九幽妖册,黑白双镇兽也在此时出世。” 边说,陈玄策一边摇头,脸上满是不知所措的迷茫。 和王庆芝说这些,他有仔细考虑过。 此间能真正给他答案的,就只有王大人一人。 听完陈玄策所说,王大人的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 “你小子想的太多,七年前我得到小骨的化生玄骨时,这颗蛋是在小骨旁边的。原本这次出来,是带着你们几个小家伙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小骨化生,是个意外,当初送蛋来青云观青微真人是知道我有化生玄骨的。” 听着自家大人所说,陈玄策一时转不过来弯。 王庆芝没了耐心,张嘴质问:“陈玄策,此间天地有大玄妙,大造化,巧合之事层出不穷。然后呢?你就不活了?巧合怎么了?耽误你活着了?” 顿了一下,王大人又道:“世间事,哪儿有不糊涂的?糊涂不怕,就怕没有了那一颗探究的心。” 这段话,有无奈,有感叹,有豁达。 陈玄策听进了耳中,整个人终于回了神。 王大人说的没错,这世间,本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世界。 妖魔肆虐,哪儿是人间? “谢大人教诲,小子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明白什么了?” “杀妖、除魔。为九州大地立心,为万千生民立命,为镇妖司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改自横渠四句的话语一出,阴阳山上阴阳之气直指苍穹,天空中阴阳交汇,雷声滚滚,大雨滂沱。 王大人大赞道:“好!陈玄策,这四句话,就是你的修行本命!” 吕老头看了看屋外天相,停止了手中磨枪的动作,走了过来看了看陈玄策,对着王庆芝问道:“庆芝,本命誓言的天相,是陈小子搞出来的?” 王庆芝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 吕重楼很欣慰,门房老韩看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准啊。 “好,本命誓言能得天地共鸣,非大气魄、大智慧、大宏愿不可得此!得天地共鸣,一品后不行宏愿,功散,人亡。陈小子,有志气,有魄力!” 陈玄策呆坐在那里,听吕重楼所说听的云里雾里的,脑海中只有:“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干啥了?” 第73章 白浅、黑卫 就在陈玄策一脸懵逼的时候,陈小骨捧着两只小兽跑了过来,可爱的小脸上满是开心的说:“玄策哥哥,它们睁眼啦!” 陈玄策看着陈小骨手中的谛听、玄马,这俩小东西伸着粉红色的舌头不断地舔舐着陈小骨的小兽,舔的津津有味儿。 往日里憨厚的脸上还停留着懵逼的神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睁眼了?睁眼好啊,睁眼就代表没死。” 陈小骨满脑门子的问号,王庆芝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个本命誓言吗,瞅瞅你这没出息的德行,真不知道刚那四句话你是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陈玄策坐在那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想装这个逼,只是王庆芝问了,他习惯性的说王庆芝爱听的罢了, 哪儿能想到的这天地共鸣这么不值钱? 他这想法要是被天地所知,说不定会步杀生寺青云观的后尘,成为天谴之人。 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横渠四句,天地不给共鸣,还叫天地? 王庆芝踢了这没出息的麻杆大腿一脚,这回没用巧劲。 看着陈玄策疼到龇牙咧嘴的模样,王庆芝气顺了一些,伸手逗弄了了一会两只小兽,笑道:“小骨,给小家伙起个名?” 陈小骨睁着大眼睛,微笑着对王庆芝点头,然后说道:“玄策哥哥,你帮我给它俩起个名呗?” 陈玄策强忍着疼痛,没好气的说道:“白的叫小黑,黑的叫小白,以后它俩就叫白加黑。” 话音刚落,陈玄策顿觉头顶传来了恐怖的气息,抬头一看:一把快要凝成实质的丈二长枪虚影,一柄不断闪烁的冰蓝长剑,悬在他的头顶三寸处。 吕重楼和王庆芝,直勾勾的盯着陈玄策,眼底的神色不言而喻:不好好起名?后果自己想去。 陈小骨撅着小嘴,大眼睛中出现了蒙蒙水汽,大有陈玄策不好好起名就哭给他看的态势。 “这哪儿是伴生骨魄啊,这是个祖宗!” 心下哀叹,陈玄策强压大腿传来的阵阵疼痛,又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头顶那致命的威胁,脸上重新出现熟悉的憨厚笑容,说道:“逗你玩呢,一点都不经逗!” 长枪长剑下降了一寸,陈小骨的眼中雾气化为水滴,就要滑落。 陈玄策伸手刮了刮陈小骨的鼻子,笑呵呵的说道:“别跟你哥我一样没出息昂,动不动就哭可不好。” 又皮了一下,头皮已经出现了刺痛的幻觉。 陈玄策这才老老实实,指着白色小兽道:“它叫白浅。纸上得来终觉浅,希望它可以时时提醒你,功法什么的只代表你会,用好了才是真正的掌握。” 强行解释完的陈玄策,又指向了黑色小兽,只是嘴角的笑容有些诡异:“它叫黑卫。” 支棱着耳朵听着的王庆芝,又一次被这说话只说一半的麻杆给憋的贼难受。 “没了?” 陈玄策转头看向王庆芝,迷惑的问道:“大人,啥?” 王庆芝哪儿会被这麻杆装傻糊弄过去,没好气的问道:“白浅你说是纸上得来终觉浅,提醒小骨不要拘泥于功法,那黑卫呢?” 陈小骨乖巧的站在在旁边,眼中满是期盼之色,期盼她这野生哥哥给她个好一点的解释。 虽是化生玄骨,实际上还是有着个六七岁孩子的习性,怎会不希望自己宠物的名字好听一些有寓意一些? 陈玄策的心里全是无奈,刚刚不过是想皮一下,缓解缓解紧绷的心绪。 黑卫?难不成告诉王庆芝,黑喂狗? “一定是跟王青玄接触的久了,近墨者黑学会了脑抽!” 现在他无暇思考脑抽的原因,王庆芝王大人还在那眼巴巴的等着他解释呢。 “王大人,黑卫嘛,就字面意思。希望这小黑狗,能守卫好小骨。” 王庆芝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转身找地方休息去了。 他是有功名之人,文学造诣不低。如果不是弃了功名入镇妖司,不说大梁宰相宰辅,成为大梁文坛巨擘,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好不容易把王庆芝和陈小骨给糊弄过去,陈玄策盘膝坐在地上,脑海里不断的在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 思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这一切的背后有‘人’操纵。 要不然,为何一切这么巧? 王大人说黑白双镇兽的蛋是和化生玄骨一起得到的,一切看起来都得到了解释。 但,就真的这么巧合? 种种线索没头没尾,在脑海中纵横交错后化成了一团浆糊。 难得没有修炼,陈玄策沉沉睡去。 一眠到天明。 陈玄策是被舔醒的。 吕重楼让陈小骨叫她哥起来练枪,陈小骨祭出白加黑,两只小兽对着陈玄策的脸一顿舔。 白浅和黑卫舌头上都是细细的倒刺,舔的八品炼皮境的炼皮玄光流转,阵阵疼痛。 昨天半夜,三葬和王青玄就已经返回,一起晨练结束后,陈玄策赫然发现,今儿早晨没吃的。 天水上‘缴获’的食材吃的差不多,剩下一点留在了乌篷船上,乌篷船则是交给了黑骑划走。 青云观中倒是有一些吃的,昨夜已经被他们吃完了。 陈玄策正感叹要饿肚子的时候,发现吕重楼看他的眼神很不善。 不仅吕重楼,三葬和陈芊芊也盯着他。 眼神似饿狼,好像他变成了食物一般。 “你们看我干啥?我还能变出来的吃的?”没头没脑的陈玄策看着三人莫名其妙的眼神,疑惑的问道。 吕重楼枪影横空,轻抽在陈玄策的后脑勺,抽完解气了才说道:“陈芊芊和三葬留下来的肉呢?” 陈玄策这才想起来,乌篷船上还收起了不少“破烂”,怪不得吕老头下船的时候剩下那一点‘冰镇’妖兽肉没有带上岸。 施展掌中收纳,将鱼虾的尸体取了出来。 白浅看着眼前这一堆血糊糊的东西,小脸上满是嫌弃。 巴掌大的黑卫则相反,放过了陈小骨的小腿,屁颠颠的跑到陈玄策那叼走了一只尺许长的蟹钳。 小马拉大车,甚是滑稽。 陈玄策不由自主的说了句:“白浅,黑喂狗!” 王庆芝和陈小骨,看向陈玄策的眼神里满是质问,总感觉这麻杆喊的不是小白和小黑。 陈玄策讪讪一笑,没有回应俩人的质问。 “我陈玄策发誓,以后一定要离王青玄远一点!或者跟着三葬学闭口禅!” 第74章 解剑池旁起妖风 青云观那口锅昨天夜里不小心弄碎了,罪魁祸首是昨夜不知何时睁眼的黑卫。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吕老头瓶瓶罐罐带了不少,不用锅做饭还真不太会。 这下轮到了陈玄策大展身手。 先是准备好木签子,然后剔骨切片,穿串则是陈芊芊和陈小骨两个女孩子的活。 陈玄策从吕重楼带着的瓶瓶罐罐中挑挑练练,又跑到青云观外面,摘了一些像蒲公英一样的东西。 王青玄认识这植物,叫什么枯茗,药用价值低的很。陈玄策拿回来的那些,看那干枯的样子,明显是去年或者前年留下的种子。 陈玄策也没解释,将手中的植物上的种子抖了下来,用草纸接好。 没一会,像米粒般的灰色植物种子堆成了一小堆。 起火,开烤。 吕重楼是讲究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主,要不乌篷船上也不能锅碗瓢盆各种调料准备的那么齐全。 此时看着陈玄策在那不断调整火候翻转木签,时不时的刷油放料,还每一串都撒上了点那灰色的种子,看的是津津有味。 没多久,丰盛的河鲜烧烤大餐出炉。 看着有些焦黑的烤串,吕老头很嫌弃,并不打算吃。 他做菜,讲究的是色香味儿俱全。 这焦黑的玩意,他实在是下不去口,虽然那香味很奇特,很诱人。 陈小骨浅尝了一口,好看的眼睛变的亮晶晶,随后大口的吃了起来。 “好吃~”边吃,边夸赞陈玄策的手艺。 不仅如此,她还把半根蟹钳从黑卫嘴里抢过来扔了出去,黑卫刚要去追,就被陈小骨用一根烤熟的红色蟹钳给堵住了嘴。 黑卫一口下去,狗眼雪亮,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白浅这会没有了之前的嫌弃,和黑卫一起抢着蟹钳吃,一黑一白抢的十分激烈。 除了吕重楼外,其他人包括白浅黑卫在内,都吃的有滋有味儿,满嘴流油。 陈小骨有眼色,拿了一串烤鱼肉递给吕重楼:“吕爷爷,你吃呀,可好吃了!别看我哥长得丑,这什么,‘烧烤’?对,这烧烤的味道都快赶上吕爷爷您做的菜了!” 只有陈玄策一脸懵逼,其他人频频点头。 陈玄策看向陈小骨的眼神,十分不善。 “你最好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长得丑?这明明就是憨厚!” 吕重楼不好拂了小丫头的面子,这小丫头虽是化生玄骨伴生骨魄,但他已经决定了,他这一脉的传承就是这机灵的小丫头的。 反正他家里人都是根骨不好的,自家宗门的人也早就被他杀绝了,传给别人糟蹋这传承,不如传给陈小骨。 有镇妖司的谋划,陈小骨这一辈子注定艰难坎坷,满手鲜血。 但,有镇妖司在,陈小骨不会在没成长起来之前夭折,更不会跟自家宗门一样,走入邪路。 从陈小骨的小手中接过来烤鱼肉,吕重楼没有直接吃,而是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轻拍陈小骨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好,谢谢小骨,那我就尝尝。” 言罢,这才强迫自己将鱼肉放入嘴中,轻咬了指甲盖大的一小块。 此后,陈玄策每天除了固定的练枪、练字、修炼,不固定的满足王庆芝的文青病之外,又多了一活:教吕重楼烧烤,第一个环节就是告诉了吕重楼,那灰色种子叫‘孜然’。 吃饱喝足,一行人走出真假山来到了解剑池,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陈玄策现在是放开了,对王庆芝王大人的敬畏之心少了太多太多。一个文青王大人,一个酒鬼王大人,比那个传说中阴沉着脸背后捅刀子玩阴谋的王大人更像人。 站在这有一会,陈玄策很随意的对着王庆芝问道:“王大人,咱们怎么回去啊?太后寿辰没几天了,船也没了,飞回去吗?” 问完,就看到王庆芝点了点头。 陈玄策搞不清楚自家王大人点头的意思是飞回去还是说赶不上太后寿辰。 只能在心里疯狂吐槽王庆芝:咋飞?飞机还是火箭?还是你二品王庆芝和一品吕重楼带着我们一群人飞?那不是跟大雁一样了?一会一个一字,一会一个人字? 在这阳光明媚的解剑池旁,陈玄策吐槽之时,吕重楼身后浮现出枪影,直入天空。而后枪影幻化,变成了一个‘哨子’。 是的,陈玄策眼中看到了天空之上由长枪弯曲构造成的巨大哨子。 这哨子对准东方,尖锐的哨声长短不一的响起。 “啧啧,一品啊,真特么会玩!九天境用法相变哨子,牛逼,真牛逼啊!” 陈玄策心下腹诽,实际上羡慕的不行。 枪影消散,一行人就在这等了起来。 陈玄策他们他们几人也不知道王庆芝和吕重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那哨子一响,天上还能飞来个坐骑? 等了一会,搞不清楚情况的几人就开始各忙各的了。 陈芊芊和陈小骨一人怀中抱着一只,撸起了白浅和黑卫。 王青玄盘膝默念道德经,三葬则是拿着那根丈二长的木杆站桩。 前两天用的鱼骨已经扔了,是王庆芝强行让他俩扔的。 不怪王庆芝,三葬和陈玄策俩人忘了用风阳术烘干鱼骨,几天下来鱼骨中的骨髓早就变质了,那味道,腥臭无比。 也就是他们两个一直带在身侧,熏麻了不当回事。 陈玄策无所事事,看着左右都有事儿做,索性施展了掌中收纳,取出陈小骨‘捡’回来的丈八蛇矛,也站起了桩。 要说这几天下来,站桩效果还真不错。 他和三葬都是按照吕老头所教授的来练,这会儿不说是人枪合一,但也是进入了手不动枪动的境界。 陈小骨为什么不站桩? 现在陈玄策和三葬俩人勉强能做到手不动枪动,并且枪动之时木棍另一头勉强能画出一个圆来,此刻练的是就是画出第二个圆。 陈小骨呢?下船前已经是九朵枪花绽放!距离人枪合一,精气神顺枪而发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用吕老头的话来说,陈小骨就差一个感悟,枪术的掌握就能登堂入室。 倒不是说陈小骨已然是枪法大家,而是说陈小骨的基础可以碾压大多枪术好手。 他就没见过悟性这么离谱,身体掌控能力这么变态的好苗子。 吕老头安排陈小骨没事多翻翻那本御神枪,多多体悟。等回到司里,将镇妖司内收藏的四百三十二种枪法翻阅上一遍,这临门一脚下去,人枪合一之境也就成了。 别家练枪,都是站桩结合枪法,二者相辅相成,循序渐进。 陈小骨则是站个大枪桩,一不小心站到了极致的境界,然后才观摩枪法秘笈入人枪合一。 至于陈小骨有没有权限去看这些枪法,下船前王庆芝王大人就已经应允过了。 不应允不行,他敢说个‘不合规矩’,那天空上若隐若现的化龙枪影就敢捅下来教他做人! 别人不知道吕重楼的底细,他可一清二楚。 …… 半个时辰后,天色阴了下来,伴随着阵阵微风。 陈玄策几人不由得有些开心,微风拂过暑气散,凉爽的很。 陈芊芊突然喊道:“陈哥,有妖!” 第75章 文青病犯加四年 哪儿来的妖? 陈玄策环顾四周,什么都没看到。 这妖,隐匿能力极强啊,难不成是遁地软龙? 镇妖司黄册库内典籍上有记载。一百七十年前,九州中部麓州现八百年道行的四品遁地软龙,体长八十余米,肆虐麓州云梦泽,毁良田千顷、县城一座,食人无数。 这玩意还很挑剔,只吃钓鱼人。 遁地软龙,名字大气。 实际上是蚯蚓得天地造化成妖,入四品后,原本脆弱的身体,外表被奇异粘液覆盖,刀剑难伤。 隐于地下,很难发现。 更因为其强大的再生能力,即使被斩成十段八段的,不过是跌境重生,化作十条八条境界略低的遁地软龙。 端的是极难处理。 镇妖司前去镇压的四品境长老及玄字一个组,伤亡惨重。要不是镇妖司底蕴深厚,镇妖经验丰富,大概率全灭。 最后是身处云梦泽的四大名寺之一,自在寺三品金刚境的广言佛子凝聚麓州江湖、宗门、官府、残余镇妖卫,才将遁地软龙灭杀掉。 也因此,麓州自在寺封闭山门八十载,休生养息。 陈玄策一点都不慌,遁地软龙又何妨? 一品二品身边站,岂会看你妖魔逞凶! 陈芊芊见陈玄策傻呵呵的环顾四周,这才补了一句:“陈哥,天上。” 闻言,陈玄策抬头望去。 好家伙,哪儿是什么阴云微风? 晴空上,一只翼展达四五十米的神俊巨鹰,正向他们俯冲而来。 阴云不过是巨鹰阴影,微风不过是振翅气流。 镇妖图录浮现出信息。 “鹰妖,九百年道行。恶,镇。” “龟妖,三十年道行。身无怨气,可镇,可不镇。” 陈玄策摇了摇头,这神俊的巨鹰,八成是吕重楼搞来的,怪不得王庆芝点头点的那么痛快,还真是要飞回去。 这鹰,鹰羽洁白略带灰点,两只鹰爪雪白无异色,扑棱棱落在了解剑石上。 陈玄策这才看清楚,巨大的鹰爪中抓着一砧板大小的白色海龟,这玩意他认出来了,九州山海录里面有记载。 “天玄东,东海深,有雪白甲物,形如龟,叫声如婴啼,闻有玄武血脉,曰白武龟,大吉。” 和玄牛一个路数,除了样子好看得天子喜欢,没啥能耐。 见了这么多的妖,陈玄策也搞明白了,妖的道行,和年龄无关。 就说陈芊芊,一百多年道行,实际上的年龄也就四五十岁。如果从她化形算起,陈芊芊今年也就十一二岁。 这还是她占了羽蛇血脉的便宜,化形较早。 吕重楼眼神锐利无比的直视着立于解剑石上的巨鹰双眸。 片刻后,鹰头转向别处,不敢继续与吕重楼对视。 “小白,滚下来!”吕重楼一声喝骂,空气压缩成长枪模样,悬于巨鹰头顶。 巨鹰先是松爪,让白龟落下,随后化作一尖嘴细眼长腿的白衣青年,这才从解剑石上一跃而下,立于吕重楼面前。 端的是风度翩翩,颇有羽化登仙的气势。 吕重楼接住白武龟,随手扔给了王庆芝,然后一个暴栗敲在了叫‘小白’的人形巨鹰头顶。 “给你点脸了?每次见面不皮一下,毛痒痒?”吕重楼打还不算,又加上了一顿臭骂。 白衣青年口吐人言,一点没给吕老头面子:“吕老头,说两句得了啊!别以为对白爷我有救命之恩,白爷我就惯着你!小白是你能叫的嘛?你不过是个二品,等白爷我入了三品你根本就追不上!莫欺少年穷,没听过?” 这不张嘴还好,也就是脸难看了点,但气质无双。 一张嘴,好家伙,妥妥的叛逆青年。 小白刚怼完吕重楼,就见吕重楼那张老脸上笑容诡异。 还没来得及问这老家伙笑啥,小白就听到吕重楼幽幽的说道:“谁告诉你,老夫是二品的?” 小白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变为不可置信,最后脸色变为狂喜:“哈哈哈哈,老不死的,跌境了吧?怪不得哨音震颤。让我猜猜,三品?四品?风水轮流转啊,白爷我都不用三品,就现在四品能虐哭你信不信?” 吕重楼入一品,这几天稳固了一些,但难免法相还有些不稳,这就让小白想歪了。 王庆芝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一主一仆在这斗嘴,尤其小白,再嘚瑟下去估计午饭就要吃炭烤鹰肉,于是插嘴道:“前几日吕叔入了一品。” 小白脸上的喜悦神色瞬间僵硬。 好在他反应快,连忙弯腰行礼:“小的白羽拜见吕爷,得到您的召唤小的立刻赶来了,羽毛都飞掉了三根。您最爱吃的东海石斑,没来得及给您带,您见谅。” 好一个能屈能伸,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鹰。 吕重楼没搭理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扁毛畜生,而是转头看向陈玄策,问道:“陈小子,知道白羽什么来路不?” 陈玄策点了点头,刚要张嘴,吕重楼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回答。 又看向正在撸着白浅的陈小骨,问道:“小骨,你能说出白羽的来路,我就让白羽给你当一年护道人。” 吕重楼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原本吕重楼和王庆芝这次大东山之行并没有白羽什么事儿,他俩是想着到大东山取完东西,王庆芝飞回京都城,吕重楼带着几个小家伙走陆路,边走边历练,顺带着镇妖。 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化生玄骨转生,这才临时改变了计划。 陈小骨是一定要入佛门和妖族的,而且是先入佛门。 这事儿在乌篷船上的时候,王庆芝吕重楼就和陈玄策通过气。 接下来陈小骨离开镇妖司,就需要有一个人跟在她身旁护道,避免她中途夭折。 化生玄骨事关重大,真要半路夭折,能把王庆芝心疼死。 镇妖司藏着的二品、三品高手还真有几个,但都是在镇妖的过程中成长,又借着镇妖假死隐匿,不好派出来给陈小骨护道。 高原佛国邪性归邪性,但不是没脑子的傻子,真拿藏起来的高手给陈小骨护道,九成九肉包子打狗,屁都不剩。 只有这只吕重楼机缘巧合下收服的四品鹰妖白羽,最适合干这个护道的活。 说是护道一年,不过是给白羽听的罢了。 小骨毕竟化生没多久,让一个四品大妖给小骨护道个十年八年,白羽百分百不和镇妖司玩。反正它飞得快,东海之上随便找个岛屿躲上个三五十年,镇妖司拿它没办法。 现在的问题是,这白羽,看起来不太靠谱。 陈玄策很想帮小骨回答,帮她把白羽收入麾下。 白羽皮是皮了点,但能屈能伸,能皮能礼啊。最关键的是,四品大妖,还是九百年道行的四品大妖,说不准哪天福至心灵入三品。 陈小骨甜甜一笑,说道:“吕爷爷,我猜猜看。东海有鹰,白羽大凶,没猜错的话,白羽正是那“十万神鹰出其一,最俊不过海东青”的海东青。” 吕重楼微笑颔首,刚要说话,就被王庆芝的话打断了:“陈玄策,小骨与你伴生,这白羽给小骨护道是可以,但,你也不能就白白让一四品给小骨护道吧?” 听到王庆芝这么说,陈玄策心下暗想:王大人不会是不想把惊龙枪给我用了吧? 嘴上回道:“大人,您吩咐。” 王庆芝点了点头,说道:“白羽如此神异,有没有什么好诗,好词?放心,不让你白写。如果让我满意,白羽护道时间加两年。” 陈玄策有些无语,绕来绕去原来是王庆芝这文青病犯了,最近这病犯的有些频繁,真怕哪天王庆芝指着一坨狗屎让他作诗。 心下斟酌了一番,陈玄策憨厚一笑,说道:“大人,小子还真有一首诗。不过这首诗,加到三年可不够,最少加到五年!” 正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他想的清楚,王庆芝这文青病,得治。 治疗方法就是写诗词可以,但得让王大人肉疼。不抓紧治疗,让他对着狗屎作诗的可能性,恐成现实。 王庆芝笑着点头,一年这说给白羽听的年限,陈玄策倒是上了心。 这麻杆,还真是占便宜没够啊! 认你麻杆刁滑似鬼,我王庆芝这波不亏! 陈玄策见王庆芝点头,张口就来: “万里飞来渡海西,灵禽玉爪不沾泥。 ?身欲抉群鹅队,展翅能追天马蹄。 万里纵横嫌地窄,千层冲突觉天低。 何须更结鸾凰友,应与云鹏力量齐。” 一首诗下来,王庆芝听的是摇头晃脑,十分满意。 王庆芝说用白羽两年时间换一首诗的时候,白羽低着头不敢说话。 陈玄策讨价还价又加了两年的时候,白羽那张丑脸对着陈玄策龇牙咧嘴,似要食人。 一首海东青念完的时候,白羽眉开眼笑,也不在乎多两年了。 然后摇头晃脑的说道:“万里纵横嫌地窄,千层冲突觉天低。这说的就是白爷我啊。” 只不过,说白爷二字时,他那尖嘴细眼的丑脸,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正好转到吕重楼的方向,四目相对。 枪影浮现。 鹰啼阵阵,羽毛凌乱。 怎一个惨字了得。 第76章 酒后一字不吐,或者口若悬河 已经是中午,陈玄策又弄了一顿烧烤。 吃的新加入的白羽,异常满足。 满足到当着吕重楼和王庆芝的面要和陈玄策拜把子,还说什么以后来东海哥罩着你,东海这一片哥说一没人敢说二。 叨叨叨的吹个没完,气的吕重楼给了他一暴栗,然后骂了句:“东海你说的算?忘了之前被千乘龙王揍的鼻青脸肿了?谁哭唧唧的找我让我帮他报仇?是你不?” 白羽终于安静了下来,现了原身,驮起一行人直奔京都。 …… 归途没什么坎坷,日落时分,一行人降落在京都城东四十里外的乱坟岗中央。 不得不说白羽的速度很快,一行人中途还歇了一个时辰。 主要是因为白浅和黑卫这俩小家伙,刚上天的时候异常兴奋,结果走到半路就开始疯狂呕吐,中午吃的烧烤吐了白羽一身。 白羽有洁癖,不顾吕重楼的威胁强行降落,将众人放下之后,在天水中洗了半个多时辰才上岸。 没办法,陈玄策用芦苇给白浅和黑卫编了个笼子,又用草纸遮住了这俩祖宗的眼睛,众人才重新飞上天空。 要不然,都不用等到日落。 看着眼前的乱坟岗,陈玄策眼中神色莫名。 就是在这地儿,他得到的镇妖图录。 停在这,是考虑到飞至京都城附近,容易造成恐慌。 八百年京都城,人口不下百万。大多数都是普通人,突然见到这等巨妖,说不定城墙守军就要架起那弑神弩,给他们来上个十下八下的。 白羽化成人身,这次不再是刺眼的白袍,也没有露出那张丑脸。 青衫,斗笠,身形修长。 吕重楼要求白羽的,小骨入佛门之前,白羽不可露人脸。 一行人刚要离开乱坟岗赶往京都城,陈芊芊凑到陈玄策旁边悄悄的说道:“陈哥,此地有尸气。” 陈玄策没好气的说道:“乱坟岗,怎么可能没有尸气?” “陈哥,我说的是僵。” “哪儿呢?” “东南西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各有一个。你脚底下半米深处,有尸气,但没东西。” 陈芊芊声音很小,王庆芝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吕叔,应该是八尸门的余孽吧?” 吕重楼点了点头,眼色明灭不定,过了一会才说道:“八九不离十,回头我查一下。按说八尸门绝户了,不应该有人还会这八尸聚阴的秘法。” 话音落,八道枪影一闪而逝。陈芊芊所说的八个方位阵阵尸气翻涌而出,消融于阳光之下。 整个乱坟岗荒凉阴邪的气息,一扫而空。 陈玄策估计这个乱坟岗,三五年之内不用担心有什么灵异了。 吕重楼看似随意,实际上斩杀八具尸体之时,就断了地下阴气。 只要没有人故意聚阴于此,靠着自然恢复,少说三年多则五年才能恢复过来。 后遗症就是,此处尸体,入土三日必化飞灰。 这是天地逆反的结果,极阴之地破去,极阳而生,必然如此。 …… 回到镇妖司,陈小骨跟着吕重楼走入了镇妖司深处。 她是去观摩镇妖司收藏的枪法,至于王庆芝和吕重楼私下对她交代别的什么,等她回来陈玄策自然会知晓。 意外的是,白羽跟在陈玄策身后亦步亦趋。 吕老头嫌弃他,没让他跟着。只好跟在陈玄策身后,说不定晚上还能混到那好吃的烤肉。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古人诚不我欺啊!这跟着吕重楼的妖,都特么是个贪嘴的。” 陈玄策心下疯狂吐槽,因为晚饭的时候在饭堂白羽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这还不算,非要去揍人家厨子。 最后陈玄策威胁他,只要他动手,这辈子别想吃孜然烤肉,这才劝下了有暴力倾向的白羽。 李勾他们出任务去了,还没回来,故而在饭堂没见到他们。 吃完饭,把白羽打发走,让他随便找个空屋子休息,陈玄策带着王青玄和三葬,去马厩看了看三个人的坐骑。 也不知道镇妖司的马夫给这青马青牛白驴喂了什么,这三个畜生全都大变样。 小青还好,体型没变,浑身上下的青色马毛水光溜滑好似青色锦缎。 王青玄的青牛则不同,肌肉虬扎如磨盘,比小青还高了一头。 三葬的毛驴变化最大,身上的麻麻赖赖早已不见,浑身雪白,如果长的不是驴头而是马脸,就这一身白毛,少说能换三千两银子。 施展掌中收纳,取出一些吃剩下的水中妖物内脏扔到了草料槽子里,这三个畜生一点都不含糊,狼吞虎咽吃的倍儿香。 看完坐骑,三人分别回到自己的屋子。 此时天色黑了下来,陈玄策飞跃至房顶准备修炼星辰九转。 刚盘膝闭目准备运转功法的时候,一道黑影跃到了他的身边:“玄策兄弟,这么勤奋?我刚整了点好酒,你那个什么烧烤下酒应该不错,整点,咱哥俩喝点。” 陈玄策睁眼一看,白羽手里拎着个起了封的酒坛子,约摸着是五斤装。 阵阵酒香扑鼻而来,果然是好酒。 “哪儿来的?”陈玄策问了一句。 来到此间世界四个月有余,还头一次闻到如此醇厚的酒香,馋虫被勾了出来,直咽唾沫。 此等好酒,不是凡品,得问清楚。 “这泼皮海东青,不会是掏了老吕头的老底儿吧?” “娘咧,豁出去了!别说吕老头的老底儿,就是王大人的珍藏,小爷今儿也得造了!” 好像知道陈玄策在想什么,白羽摇晃了下手中的酒坛子,酒香更浓。 “刚出去转了一圈,一大户人家搞的。放心,我懂规矩,留了一根羽毛给他们,他家赚大了!” 陈玄策放下心来,施展道法取出了十几张银票递给白羽:“兄弟,小骨以后就麻烦你照看了,些许银钱收着,大丈夫不可一日无财。” 白羽也没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他近些年居于东海,早些年也是行走过九州大地的妖,钱的重要性自然知晓。 “这兄弟大气,能交,比吕老头强多了。” 二人下了房顶,陈玄策三下五除二的弄了些烤肉,坐在陈玄策的屋里边吃边喝。 二两酒下肚,白羽的话匣子打开了。 “兄弟,不是我吹,今儿就是怕你们哥几个扛不住,要不然哪儿还需要等到天黑才飞到?想当初我一日纵横三千里,气都不带喘的。” 白羽本体四五十米,但这酒量,是真不行。 陈玄策见白羽二两酒不到已经吹成这样了,眼珠子一转,问道:“白兄,讲讲你和吕长老是怎么认识的呗?” 此时白羽的理智还能占据着高地,摇了摇头说道:“陈老弟,咱俩投缘,本不该瞒你。但镇妖司的规矩你比我清楚,这事儿为兄真不能说。” 陈玄策点了点头,他好奇的是吕重楼如何能够把王庆芝吃的死死的,白羽也不一定知道。 “不过,为兄可以挑一些不太重要的给你说说。” 刚断了八卦之心的陈玄策,听到白羽这么说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酒后只有一字不吐和口若悬河两种。 能做到说一半留一半的主,要么是酒中仙,要么是没喝醉。 “老吕头,出自青衣观。那地儿不大,但也是个有传承的地儿。别看为兄敢跟吕老头皮,实际上,心里对吕老头是真的服气,你要是知道老吕头的所作所为,一定会给他比个大拇指。不过嘛,具体为了啥,不能说。” “那青衣观,门人虽不过百,一手御剑之术,可是在九州都能排的上号的。青衣观还在的时候,有这么一句话:剑阁不出,青衣御剑擎天下。你听听,牛逼不?” 陈玄策端起酒杯,和白羽碰了一下,捧道:“牛逼。” 一口干了杯中酒,接着问道:“白兄您的意思是,青衣观不在了?” 白羽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倒上了一杯,一饮而尽。 长叹了一口气,双眼迷离,似是在追忆往昔、 眼中,有赞叹,有愤恨,有感恩。 陈玄策一看,得,成了。 果不其然,吕重楼如何把王庆芝吃的死死的白羽没说,可能他也不知道。 但,吕重楼如何入二品,青衣观为啥消失,白羽说的明明白白。 因为这是白羽的亲身经历。 第77章 西城门外灭门案 白羽是彻底的喝多了,智商的高地失守。 “知道为兄为啥没和老吕签契约,还听老吕的不?因为为兄这条命,就是老吕救的!我是妖,但我知道感恩!” “青衣观怎么没了?老吕把青衣观杀绝了啊,杀绝了自然就没了。” “为啥?因为青衣观作恶啊!” “我怎么知道?你猜姓吕的老不死的怎么救的我?” “我是大妖,我吃人,但我不祸害人。青衣观那帮孙子,用人魂炼器,辅佐修行啊!我一个妖都看不下去……” 在白羽彻底醉倒之前,陈玄策可算是从他这没头没尾的话里整理出了吕重楼灭杀青衣观的来龙去脉。 吕重楼何时入的青衣观,白羽不知道。 只知道三十年前身为青衣观内定的下任观主吕重楼因用青衣观御剑之术御枪,并且死不悔改,被逐出了师门。 吕重楼当时的想法是先离开师门,等到入了三品境,证明御剑之法能御枪之后,再回到青衣观。 到时候,御枪三品阳神境,算得上是开创了新的流派,青衣观怎么也不会舍得这传承外流。 老话说得好,计划没有变化快。 吕重楼这一走就是十年,青衣观也变了。 离开青衣观,吕重楼身背钢枪走九州,一次灭杀妖物的时候认识了镇妖司的一名长老。 考虑到单独一人找妖魔磨练自己的枪法太慢,索性就加入了镇妖司。 二十年前,吕重楼已经是三品大成,修为已经和他离开时他师尊青衣观主一个等级。 心生欢喜要返回青衣观之前,吕重楼从镇妖司内得知了青衣观走入了邪路,用人魂炼器,提升修为。 一怒之下,吕重楼独身回到青衣观,当着全观上下七十二口质问观主。 质问之下,青衣观上下七十二口人,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后悔之意,通通干过人魂炼器的事儿。 七十二人不仅不思悔过,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天道轮回,弱肉强食,此乃顺应天意。 不止这些,青衣观还封禁了‘正义之心’爆棚找上门来的鹰妖白羽,准备等个良辰吉日抽了他的鹰魂。 看着记忆中兄友弟恭行道天下的师门变成如此模样,为破镜不惜屠杀百姓抽其魂魄,吕重楼泪眼婆娑,那泪痕,是红色的。 青衣观此等行为,与妖魔无异,更甚之。 白羽是这么描述的:“老弟,你知道不?那会我被封禁了道行,躺在老吕头身后。他晚来一步,为兄就要被抽了魂魄。老吕心里痛啊,痛的眼泪都是血红色的。痛后是怒……” 怒气勃发之下,吕重楼一人一枪,灭杀七十二人。 要知道,这七十二人中,他十年未见的师父已经是半步二品,剩下的人中有着三个四品,六个五品。 等到镇妖司内长老得知吕重楼单枪匹马赴青衣而匆匆赶来支援之时,只看到一个一身伤口血染白袍的吕重楼站在青衣观山顶,直视供奉着祖师的大殿,身旁还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尖嘴细眼的年轻人,以及满地的断肢残骸,血水漫青砖。 吕重楼双膝跪在血水中,对着祖师大殿连叩九头,随后起身,鲜血滴落,身形不稳。张嘴,吐字轻颤,杀伐之意尽显:“不肖弟子,敬告祖师,青衣观用人魂炼器,屠戮百姓无数!人行恶,与妖魔无异。青衣观,不配存于天地!弟子吕重楼,替冤死的百姓,灭之。” 地上那有进气没出气的尖嘴细眼年轻人勉强睁眼,虚弱的赞道:“吕重楼,我白羽鹰击九天,一生不服任何人,今儿,服你!” 白羽话音落,吕重楼身后枪影闪现。 血色枪影之下青衣观的建筑连同满地的尸体化为碎粉。 以杀证道,入道家二品,天象。 “啧啧,老吕大义灭亲呐。” 陈玄策感叹了下,将五迷三道还嘟嘟囔囔的白羽扔在了床上,收拾完残局飞身上了房顶。 按说白羽四品大妖不至于醉成这样,至于为什么醉,只有白羽自己知道。 这鹰妖,也不是傻子。 一夜无话。 ……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回了房间的陈玄策见到了多日未见的麻百户。 是麻百户主动找上门来的。 “玄策,有个任务你走一趟。西外城灭门案,你的几个小跟班都带上。具体情况你问下大理寺的人,在门口等着呢。” 交代完,麻百户就匆匆离去,他手头的事儿多,忙的飞起。 麻杆的能力麻百户一点都不担心,上次陈玄策弄回来那鲤鱼妖,鱼头可是被他吃了。 饭堂厨子知道麻百户喜食鱼头,有好货就会给他送来。当然,赏钱不少,也算得上是厨子的外快。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嘛。 麻百户吃完鱼头,看着骨头上那拇指粗细光滑无比的窟窿,眼中全是羡慕之色。 裂魂箭在手,区区僵尸对于麻杆来说,问题不大。 而且跟在陈玄策身旁厮混的和尚道士和少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和尚和道士不用说,都是有修为在身的。 黄一组的百户赵均,上次看到那青衣少女时咬牙切齿的样子,哪儿还不知道这叫陈芊芊的女娃娃就是中元节夜里魅惑万人的妖物? 陈玄策带上王青玄、三葬和陈芊芊,牵上坐骑,直奔北门。 天刚亮的时候,白羽就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是因为昨天晚上喝多乱说话没脸见人,还是出去浪荡京都。 用不着陈玄策担心他,四品大妖,在京都城内只要不为非作歹,或者活腻味了独闯皇宫,死不了。 北门外,大理寺的衙役带了匹马,陈玄策扔给他二两银子,这马就先归了陈芊芊用。 当然,只是用这一次。 问明情况,陈玄策估摸着麻百户可能知道了他即将升为副百户。 “这任务,卖好的意味十足啊,不过也好。” 据那衙役所说,京都西外城前天夜里发生灭门惨案。 一名姓范的商人一家七口一夜之间没了性命,家主范前程尸体有被啃食的痕迹,其余六口的致命伤均是被咬断了脖子。 仵作断定,是僵尸所为。昨天验尸完事儿天色已黑,这才今儿一大早通报镇妖司。 这范家家主范前程,正是当初和陈玄策同期加入镇妖司的小胖子范玉的野爹,那个将孩童养大送进镇妖卫的胖瘸子。 陈玄策将对麻百户的好意放在心底,不管是不是因为他升了副百户,这人情他认。 他都想好了,以后再也不给麻百户送胭脂河里的鱼了,这次出完任务说什么也得请麻百户出去下个馆子好好吃一顿。 下馆子不满意的话,他掏钱让李勾或者黄一组的赵均赵百户陪麻大人走一遭胭脂街。 问明情况,安排衙役在这等着。四人上了坐骑,直奔东城门。 属于陈玄策他们的三匹坐骑许是在镇妖司关的太久,才一出城,便撒欢的跑了起来。 四人的骑术都很一般,速度太快怕伤到百姓,陈玄策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们仨有谁撞到了人或者撞坏了东西,中午就直接炖了!” 青马青牛白驴,整齐划一的放缓了速度。陈芊芊屁股下面的那匹马,早就跑不动了,也跟着慢了下来。 青马青牛白驴,是相信这麻杆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没看那和尚和道士频频点头表示认同么,真惹了祸,还修行个屁。 去茅坑里面修炼吗?没听说屎还能成妖的。 第78章 水井之内是故人 朱门酒肉臭,歌舞不停休。 流民尸荒野,虫鸣知夏否。 …… 青马、青牛、白驴毕竟是有修行的妖物,放缓了速度也比平常坐骑快上一筹。 半个时辰后,四人到了案发地点,西外城靠近边缘的一处宅子。 翻身下马,陈玄策和看守在这里的顺天府衙役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衙役也是得到了吩咐的,主动打开了大门。 进门前陈玄策扔了一块碎银子给衙役后问道:“小哥,帮忙看下坐骑。还有,尸体存放在哪儿?” 衙役小哥收了银子,眼睛笑成了两条缝:“东厢房。” 宅子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假山流水,亭台花园该有的都有。由此可见那老瘸子这些年,靠着干损命的勾当没少赚。 进了宅子陈玄策带着三人是直奔东厢房。 推开门,就看到整整齐齐摆在地上被麻布覆盖的七具尸体。 王青玄走上前去将遮盖尸体的麻布一一掀开,尸体的模样和李勾所说的并无二致。 除了老胖子的尸体残破不堪外,其余尸体只有脖颈处有致命伤。 老胖子的五脏六腑不翼而飞,大半张脸被啃食一空。剩下的半张脸上满是狰狞惊骇,大概率是活活疼死的。 看着老胖子这凄惨的样子,陈玄策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喜,老胖子一家死绝了,虽说不是他出的手,但范玉在地下有知的话,应该能瞑目了。 悲,这一家七口死绝了,范玉也活不过来。 “哎,死了也好,省的我亲自动手,下辈子做个人吧,可别再干这损人命的勾当了。” 心下默念完,看着在尸变过程中的尸体,陈玄策挥手七道掌心雷,将七具尸体劈成了焦炭。 “一家人嘛,不都是被雷劈死的,但怎么都得是雷劈的形状,这样我兄弟在下面才不会埋怨我。” 陈玄策心里和自己开了个玩笑,压抑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掌心雷极阳,厢房内的物件燃起了大火,七具尸体本应没有任何反应,出乎意料的是,火焰中焦炭一般的尸体疯狂的舞动着四肢。 没等陈玄策继续动手,王青玄从怀里掏了七根寸许长的木质钉子,每具尸体的眉心上赏了一根。 尸体安静了下来,没多久,连带着东厢房化作了飞灰。 好在陈芊芊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施展妖术将大火限制在了东厢房,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京都城大旱两月有余,放任火焰肆虐,不知要死多少人。 王青玄出手的时候,陈玄策的识海中镇妖图录周围重新出现了金色的‘兵’字和‘符’字,一段信息先从兵字中浮现。 “镇尸钉,百年雷击桃木刻画镇尸符制成。”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讲述着如何选取木材,如何切割等等制作的细节。 符字流出的信息,则是镇尸符的绘制方法。 缚妖九法重新出现,陈玄策暗喜,只是将这份喜悦暂时放在心底,解决眼前事才是更为紧要的。 让陈玄策奇怪的是,镇妖图录的兵字,在见到吕重楼的钢枪以及王庆芝的秋水剑之时,并没有给出炼制之法。 没有深入去想,站在院子里的陈玄策给了陈芊芊一个眼神。 陈芊芊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该她出手了,否则凡事儿都要陈玄策亲力亲为,要她何用? 现在陈玄策身边可用之人可不少,不好好表现说不准哪天就变成了蛇羹,没看来的路上小青多乖么。 飞身上了正房房顶后,陈芊芊人类的双眼变成了竖瞳,环顾整个宅子之后,竖瞳又变了回来。 她现在的修为,站在前院就能感受到后院的滚滚尸气,飞身上房这种脱裤子放屁的行为,是做给陈玄策看的。 陈芊芊心中的真实想法是:“呐,老板,你看我多努力!可不能把我炖了!” 从房顶下来回到陈玄策身边,陈芊芊小脸沁满了细密的汗珠,气喘吁吁的张嘴说道:“后院井内藏有尸气。” 四人绕过正房来到后院,映入眼帘的是个菜园子。 绿油油的蔬菜中有着明显的被损坏的痕迹,那痕迹直通靠着西北墙角的水井。 望气术下,滚滚黑气从井内飘出。 估计顺天府早就发现这些痕迹了,只不过他们没能力处理,破案是小,命才最大。 普通人都知道,老宅古井这等地方,离远远的就对了。 里面可能没有妖魔鬼怪,但话本上可是说了,什么大楚贵妃殒命古井、什么豪门斗争庶子用古井谋杀嫡子等等。 三葬、王青玄和陈芊芊停留在距离古井两三米外的地方,来的路上陈玄策和他们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儿这事儿,他们不好帮忙,而且陈玄策如此看重同僚感情,对王青玄和三葬来说,是好事。 陈玄策独自走到水井边缘,俯身探头往下看去,识海中浮现出了信息:“白僵。天克命格之人死于雷火后尸身埋于百尸阴地。八门聚阴之下,本应化为四品铜僵。执念作祟急于出世,只有八品。恶,镇。” 陈玄策站起身摇了摇头,他开着天眼看的很清楚,井下水中泡着的那长着白毛的干瘦僵尸脸上,依稀有着小胖子范玉的影子。 再加上天克命格和死于雷火八个字,百分百是小胖子。 镇妖图录给的信息中那百尸阴地,说白了就是乱坟岗。 “八门聚阴?这该死的胖瘸子,到底干了什么!” 范玉的尸体变成僵尸,明显是人为的结果,而且大概率是东城外四十里处乱坟岗中央消失的那个。 眉头微皱,陈玄策估摸着,胖瘸子主动将范玉的尸体练成僵尸的可能性很小。 这瘪犊子和镇妖司合作良久,底细早就被摸的一清二楚。 镇妖司不可能放任提供新人的人,和炼尸的那帮子不人不鬼的家伙有关联。 范玉的尸体怎么会被别人得了去?陈玄策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京都外城有专门的收尸人,五个铜子一具尸体。最开始加入镇妖司的时候,第一次任务回来他还想过退出镇妖司去干这个活。 这个想法,被李勾无情的熄灭了。 原话是:“麻杆,你想去可以啊,三个月考察期一过,随时可以脱离镇妖卫。三个月考察期没过就想走,你当镇妖司是你家?” 那会陈玄策还没展示钓鱼的技术,李勾的话可谓是相当的不客气。 要说这收尸人,此时是夏天生意一般,流民聚集在外城病死的不多。 这要是冬天,收尸人的生意好到爆。流民身死,官府出钱,收尸人干活,赚的还真不少。 他们这买卖本钱就是一辆平板车加上一把子力气,尸体往上一摆,凑够一车推往乱坟岗。 到地儿扔给乱坟岗的埋尸人,一具尸体一个大钱。 埋尸人早早挖好了坑,接过尸体往里一扔,凑满一个坑后盖上一层土就算埋了。 整个链条,非常成熟。 老胖子但凡有一丝人性,都不会让小胖子范玉的尸身被送去乱坟岗。 即便是不舍得在范玉的尸体上花棺材钱和下葬的钱,镇妖司的焚尸炉用一次只要一两银子,烧成飞灰撒入胭脂河也比送去乱坟岗强。 胖瘸子该死,他们家另外六口人,死的也不冤。 这一家子人的锦衣玉食,是几十上百个和小胖子范玉一样的人,用命换来的! 因果轮回,死了活该。 站在井边沉默,小胖子的好吃懒做,小胖子的奸猾,小胖子救他,小胖子死于雷火,一幕幕出现在他的眼前。 良久,陈玄策忍着鼻酸,重新俯身探头,对着井内说道:“胖子,你要是听得懂就自己上来。你要是没了神志听不明白,兄弟我……” 说到这里陈玄策犹豫了一下,范玉可以说是间接死于他手,‘镇’这个字,有些说不出口。 不过,犹豫了片刻,眼眶泛红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兄弟我,只能亲手镇了你。” 他在赌,赌小胖子成为僵尸之后还保有生前灵智。 小胖子被人练成僵尸之后大概率是执念作祟才急于出世报仇,但还是有一定的概率留有生前灵智。 第79章 凡事多思三分的陈玄策 陈玄策想给变成僵尸的小胖子一个机会。 不论小胖子是因他而死,还是两个人三个月内结下的交情,他都要给这个机会,这是他的为人之道。 然而,没等井里的小胖子给他回应,惊变突生! 识海中,镇妖图录在他说出不为难小胖子的时候,开始疯狂颤动,仿佛对陈玄策的决定在表达着不满、否定。 剧烈的疼痛一波一波的传到陈玄策的脑海之中,使得他那憨厚的脸上肌肉不断抽动,牙齿咬得咔咔直响。 陈玄策颔首闭目,以免被陈芊芊他们三人看到异样。 意识沉入识海中,看着眼前疯狂震动的圆球,陈玄策问道:“怎么了?” 镇妖图录浮现出信息:“白僵。恶,镇。” 陈玄策眉头微皱,在识海中没好气的回道:“白羽也是恶,不也没镇吗?” 镇妖图录震动的更加剧烈,新的信息出现:“力所能及下,不镇是为恶!” 看到这条信息,陈玄策有些惊怒,强行压下怒意,商量道:“宽容一下吧,范玉事出有因,而且镇过三个月的妖!” 镇妖图录停顿了下,仿佛在思考,并没有过多久,又一次疯狂震动了起来! “镇,或者死。” 陈玄策脸色变了,一直以来的憨厚劲从脸上消失,从那天让他收陈芊芊的时候开始,他心中对脑海中这个圆球有了警惕,平日里不知在脑海里悄悄的试探了多少次。 识海中,对着黑色圆球骂道:“去你妈的!你当我是软柿子?双标狗!别特么给我偷换概念,陈芊芊我也能镇,怎么不见你表达不满?” 镇妖图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告诉陈玄策,羽蛇血脉是难得一见极其珍贵比范玉那八品僵尸珍贵的多?珍贵到它可以不讲规矩?再说陈芊芊没有杀过人? 它不打算讲道理,震动幅度和频率又上了一个台阶,陈玄策顿感头痛欲裂,整个人像是要分裂一般。 强忍疼痛,王青玄他们看不到的脸上,狠厉之色浮现:“给脸不要?你他妈给我搞清楚,不管你有没有意识,不管你是什么来路,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工具!工具,懂吗?工具要有工具的觉悟!对我不满?你也配?” 陈玄策骂完,镇妖图录的震动更加的剧烈,新的信息浮现:“你我伴生,我为主!” “哈哈哈哈哈!你为主?镇妖司黄册库的典籍中,近千年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像我一样,有各种突如其来的功法!这是不是说明,我这种宿主不好找?让我猜猜,是不是我死了,你也没法独立存在?” 这是他的判断,有八成的把握。 镇妖图录的震动频率没有继续加大,信息浮现。 “我执行的命令,是必须以我为主。” 陈玄策没有继续再争辩,说了最后一句话:“行,你为主!老子现在就自杀,我看你怎么为主!就没见过你这种租房子住还特么想卖房子的憨批!” 说完,意识退出了识海。 他苟、装傻、腹黑、装憨厚,这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站着活着。 不是此间人,不是那些为了功成名就甘愿俯首做奴隶的人,更不是那些为了破镜不择手段的人。 镇妖图录是给他带来了无限的机缘,但是镇妖图录想要左右他?做梦。 退后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这次妥协于镇妖图录,未来将会是无数次的妥协。 到那时,不如改名叫镇妖图录。 哪有什么机缘,不过是贪图他这借尸还魂,还的还不是此间的灵魂。 “想当小爷的主人?想屁吃!” 陈玄策心里骂了一句,星辰九转骤然逆行!决绝! 没有屈服于陈玄策的威胁,镇妖图录犹如冰冷的机器一般,震动的幅度和频率继续加大。 陈玄策的身后,陈芊芊三人看着他站到井边说了一句话后,就低头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然后,麻杆一样的身体开始疯狂抖动。 紧接着,他们震惊的发现陈玄策的镇妖服上出现了大团大团的血污。 王青玄是有眼力的,他分辨了出来,陈玄策背后出现血污的位置,与武者三十六处大穴相吻合。 三人惊慌失措,这周围没有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存在。 能躲得开他们探查手段的人,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出手灭了他们即可。 陈玄策不惜自废武者修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片刻后,陈玄策的武者八品炼皮境崩散。 镇妖图录仍然没有妥协的意思,震动的频率和幅度更大了。 瘫坐在那里的陈玄策,勉强盘膝。 惨笑一声,忍着疼痛,开始鼓荡法力。 他要废掉道家八品开窍境的道行,如果还不行,那就投井吓唬镇妖图录!此时此刻,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时的陈玄策,坐在井边头发飞舞,宛若疯魔。 陈芊芊三人此时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镇妖图录终于停止了颤动。 陈玄策顾不上后目瞪口呆惊恐不已的三人,更顾不上满身的血污。 意识沉入识海,看着停止了颤动的圆球,疯狂大笑。 笑过之后对着镇妖图录说道:“你是有所图谋的对吧?你惧怕我真的死了对吧?别急着否认。在万年县外你主动给我度魂经,度化了梦魇鬼后你又给了我开天眼,这俩法术完全可以对付二十只以前的百鬼夜行。度化神通鬼之后,你知道度魂经对有实体的树鬼没有用,你又给了我镇鬼剑法。你怕我斗不过树鬼,又给了我神行术,意思是打不过就跑。” 说到这里陈玄策顿了一下,看到镇妖图录没有任何反应,他又接着说道:“后来我弄死鼠妖掌柜,你不知道我下一次还会经历什么,所以你给了我星辰九转和掌心雷,小怪爆神装,你给的太多了,你怕我夭折,怕我死!一个能提升我武者修为,一个对大多数妖魔邪祟有效,结果还是出乎了你的意料,镇杀附身鬼面猴魄之后,大青山出现的二品大妖虚影让你很慌吧?所以你给了我夜游术和洗精伐髓果。至于芊芊和小骨的事儿,也是你的图谋,对吧?” 识海中的圆球上下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在否定还是认同。 一道信息浮现:“你我伴生,今后以你为主,我为辅。” 镇妖图录也没办法,自从创造他的无上大能消失之后,陈玄策是它遇到的第一任宿主。 没成想这看着憨厚老实的麻杆,头会这么铁!这特么憨厚老实怂包的样子全都是装的! 它存在的地方是陈玄策的识海,不是脑海,根本不清楚这个麻杆的狠厉! 这种情况完全超出了镇妖图录的认知,它相信如果它不妥协,陈玄策是真敢在废除法力道行之后投井喂了僵尸。 随着信息一同出现的是一枚白色果实:“星辰果,可辅助星辰九转修炼,可修复星辰九转崩散,九幽妖册,需灌顶给陈小骨!” 见到这像是服软的一幕,陈玄策并没有给镇妖图录好脸色,而是说道:“早这样不就完事儿了,非特么的作妖,犯贱!灌顶可以,星辰果三颗!” 镇妖图录又要开始颤抖,陈玄策得理不饶人:“我白受伤了?白疼了?别给脸不要!小胖子的死,我还没找你算账!” 就这样,陈玄策多压榨了两颗星辰果出来。 随后不管气的疯狂旋转的镇妖图录,意识抽离回归自身。 取出一颗星辰果一口吞了下去,坐在那里开始运转功法疗伤。 一刻钟后,恢复到武者八品炼皮的陈玄策站了起来,心却是沉到了谷底。 井中,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第80章 二品前,莫探究 陈玄策站在井边,脸色十分难看。 身后三人则是惊异、惊慌、不知所措、震惊的情绪不断转变。 这是见了鬼了啊,刚自废了功法转眼又恢复了,这是在变戏法呢还是逗人玩儿呢? 陈芊芊率先调整好了情绪,关心的问道:“陈哥,你没事吧?” 陈玄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随后法力运转,道道雷霆在另一只手中不断跳跃。 就在掌心雷释放的前一刻,水井中传出沙哑的怒吼声。 随后,半截焦黑长着细微白毛的干瘪僵尸湿漉漉的从水井中爬了出来。 陈玄策退后了几步,手中的雷法没有散去。 仔细观察了一下,小胖子范玉那被雷劈没的双腿,生长出了一截。 尸身伏在井边,不断的低吼。 獠牙从干瘪嘴中不断闪现,低吼中隐隐能听到‘玄策’二字。 听到这两个字,陈玄策眼圈泛红,散去了雷法,就要走上前去。 王青玄一个跨步追上来拉住了陈玄策,摇了摇头后说道:“陈哥,不可信。它能喊出你的名字,很可能是新生成的意识继承了部分生前的记忆。” 陈玄策拨开王青玄的大手。 “我看过了,灵智还在。” 没有说谎,范玉爬出井口的瞬间,他就施展望气术看过。 一米多高的滚滚尸气中,端坐着一个小白胖子。 而且镇妖图录也传出了新的信息:“雷火白僵,八品。保留生前灵智,提前出世了却因果,得天地馈赠,前途不可限量。”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篇新的功法:神僵。 “神僵,僵尸功法,入五品后外表如常人。非变异僵尸,不可修炼。” 陈玄策知道,这是镇妖图录在弥补范玉。这功法,堪称是给范玉量身定做的。 走上前去,不顾小胖子身上腐烂的衣物以及难闻的尸臭污秽,陈玄策俯身将其抱起,搂在怀中。 凑到小胖子耳旁,陈玄策的声音满含歉意:“胖子,兄弟先给你说声对不起,你的死,八成是给我挡了灾。” 听完陈玄策所说,过了很久小胖子才开始吼叫。 声带早就在雷火中碳化,现在恢复的部分并不多。 只有用嘶吼的方式才能偶尔发出一两个音节。 许久,嘶吼声才停下来,分辨出具体话语的陈玄策泪流满面。 小胖子刚是在说:“玄策,我命该如此,你不用内疚。” 流着泪的陈玄策发现小胖子身上裸露在外的白毛不断的消退,这是尸气遇到阳光自然消融的现象。 于是他抱着小胖子的半截身体进了宅子正房。 将小胖子放在椅子上,陈玄策左手扶着小胖子不让他跌倒,那刚刚长出一点的大腿还不能站稳。 右手伸出放在小胖子的头顶上,随后语气郑重的说道:“细细体悟,此法可成人身。” 没有避讳跟进来的三人,法力运转之下,功法神僵缓缓传给了小胖子。 少倾,功法传输完毕。 小胖子靠着椅子开始修炼,白日之下阵阵阴气从地底被吸引了过来,整个房子陷入一片黑暗。 陈玄策开了天眼,在黑暗中把桌子拉了过来,让小胖子靠在椅子背和桌子形成的夹角上面不至于跌倒,随后带着三人出了正房。 刚走出房门,就听到王青玄低声说道:“陈哥,你放心,今儿这事儿我和三葬不会透露出去半分。” 三葬在旁边不断的点头表示认同。 王青玄说着的同时,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陈芊芊。 陈芊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应:“牛鼻子,本姑娘比你值得相信,契约术!懂吗?契约术!” 陈玄策轻笑了一声,道士不愧是下山做过法事的人,人情世故就是通透。 “别闹了,帮我想想哪儿适合给范玉修炼。” 三人这才知道,这宅子的灭门血案的罪魁祸首,那半截身子的八品白僵叫范玉。 陈芊芊出了馊主意:“陈哥,白山黑水中有一处阴穴,阴气化成液体,乃是僵尸鬼物修炼的无上圣地,我觉得很适合。” 话音刚落,陈玄策就赏了她一个暴栗,让她的脑门上长出了一根犄角。 神特么白山黑水,送去给大妖当口粮么? “陈哥,你忘了白浅黑卫在哪儿孵化的了?” 关键时刻还是王青玄靠谱,陈玄策心里给道士点了个赞,嘴上客气的问道:“方便?” 王青玄点了点头。 “屁话,不方便我说提它干什么?王大人就差把我和三葬塞你被窝里了,还特么好意思问我方便不方便?” 王青玄心中的暗骂,陈玄策不得而知。站在院中的他,在思考怎样将范玉送到大东山青云观。 其实也容易,让王青玄带上范玉,骑着白羽去一趟就行,一来一回撑死了两天的时间。这还是因为白羽不可入青云观的原因,王青玄绝对不会允许四品大妖得知青云观的具体位置。 早些年间灭杀的妖魔太多了,泄露了进出的路线,青云观和杀生寺剩下的那点破房子,不够人家拆的。 陈玄策犹豫的是,范玉这事儿要不要上报镇妖司,想来想去,瞒是瞒不住的。 “四品大妖都养了,不差一个僵尸,吧?” 做了决定,陈玄策笑的十分开心。 范玉虽是化作了僵尸,也算是因祸得福。 神僵,可成一品夜叉,五品,尸身与常人无异。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留下后代啊!” 想了一些有的没的,也不知道范玉要修炼多久,陈玄策索性盘膝而坐,掏出两颗星辰果,一口吞了下去。 中午时分,陈玄策武者修为入了七品练骨境,并且还是大成。 “啧啧,以后得多敲诈点星辰果出来,这玩意效果好啊!来日方长,镇妖图录,你给小爷我等着。” 说到镇妖图录,识海中浮现了新的信息,这次的信息,让陈玄策震惊无比。 “天地生隙,妖魔四起。屠戮众生,所谓何故?” 这些信息,陈玄策可以当做是镇妖图录搞的幺蛾子,天地妖魔四起为了啥,鬼才知道。后面浮现的信息,才是让陈玄策震惊的所在: “同源之人,可敢探究?” 陈玄策一脸的震惊,没忍住张嘴骂了句:“卧槽!” 然后沉入识海中,对着镇妖图录疯狂的咆哮:“你特么的给老子说明白!同源?什么同源?别装死,不说明白我现在就自杀!” 咆哮、威胁、利诱、祈求,种种办法用尽,镇妖图录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陈玄策已经放弃的时候,镇妖图录传出了一条信息:“二品前,莫探究,探究有死无生。” 陈玄策点了点头,将纷乱的心绪压下。 “二品啊,那你现在说个屁咧!” 第81章 王庆芝就是脸皮薄 陈玄策心下对镇妖图录突然的惊变,以及最后让人震惊的信息,还有很多的疑问。 但没有办法去探究更多的秘密。 他现在道家八品加武者七品,走江湖是把好手,碰到宗门圣地就是个扑街。 “一个多月,七品境,二品还会远么?” 自我安慰了一番,陈玄策睁开了眼睛。 对着身旁的三人问道:“范玉还没好么?” 陈芊芊摇了摇头。 恰好此时,正房房顶弥漫的阴气消散,范玉应该是修炼的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陈玄策四人进到正房,就看到范玉和之前不太一样。 尸身仍然干瘪,但白毛肉眼可见的比之前长了一些。最主要的,范玉的声带比之前强了不少,说话已经不用嘶吼。 “玄、策,这、功法、很好。” 小胖子的话语声还有一些断断续续,大部分的修炼所得都用在了声带修复之上。 生前本就是个话痨,成了僵尸也不改话痨本质。 陈玄策笑笑,说道:“胖子,先跟我回镇妖司。” 范玉干瘪的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陈玄策轻声说道:“不用怕,兄弟我马上就是副百户了。王庆芝,就是地一组镇抚使王大人,还是比较看好我的。放心,你这都不叫事儿。先回去,然后送你去一个好地方。” 安抚之下,范玉的脸上惊恐神色稍缓,点了点头。 陈芊芊在正房里翻找出来一大捆麻布,将范玉半截身体包好,背在了身后。 在目睹了陈玄策诡异的自废功法又神奇的恢复之后,陈芊芊现在很是乖巧。 这麻杆,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乖巧点没坏处。 一行人没有干那搜财货的事儿,主要是大理寺的那帮子胥吏,雁过拔毛的技术不比黑衣卫差到哪儿去。 出了门,陈玄策对着等在那里的衙役说道:“此间事了,情况后续会通报给大理寺。” 衙役点了点头,回衙门报信去了。 陈玄策四人翻身上马,返回镇妖司。 进了东城门后,陈芊芊欲言又止。 到了镇妖司门口四人翻身下马,陈芊芊将马匹还给了等在这里的衙役。 等到衙役翻身上马远去,陈芊芊才凑到陈玄策身旁悄声说道:“陈哥,进了东城门后,有三处地方有妖,两处地方有尸气。” 陈玄策点了点头,他现在没心思管这些事儿,首要的是解决范玉的问题。 想了想,陈玄策吩咐道:“芊芊,你骑小青。把位置给青玄和三葬说下,你们三个先去盯着。我处理好范玉的事儿,就去找你们。” 没问具体的位置,他和陈芊芊有着契约术的存在,找到彼此很容易。 说罢,从陈芊芊手里接过装着范玉的麻布包袱,陈玄策进了镇妖司。 陈芊芊三人,转身离去。 进了镇妖司,陈玄策没去找麻百户,先是回到住处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背起装着范玉的麻布包袱直奔王庆芝的小院。 小院内,吕重楼正在树下石凳上和王庆芝聊着什么,见到陈玄策敲门后走了进来,吕重楼开口问道:“陈小子,灭门案了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将背后包袱放在地上,然后对着王庆芝拱手汇报道:“大人,灭门案罪魁祸首是僵尸,已经缉拿回来。” 王庆芝看到陈玄策指着的麻布包袱,眉头微皱。 一回到镇妖司,王庆芝又变成了往日里的王大人,坐在那里面容阴冷的等着陈玄策解释。 “此僵尸乃是镇妖司九品镇妖卫范玉所化,也就是被害人范前程名义上的儿子。” 明白了怎么回事儿的王庆芝,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想保他?” 陈玄策郑重的点了点头,回道:“是的大人,范玉仍然保有生前神志。而且,有很大可能和城东外乱坟岗的八具尸体有关。” 听到这,吕重楼起身。陈玄策将麻布包袱解开,露出了里面的范玉。 这是最难过的一关,他不想说功法神僵,只能说范玉还有神志,以及可能和八尸门有关。 吕重楼走上前来,围着睁着双眼的范玉转了一圈,对着王庆芝说道:“雷火僵尸,天赋异禀。陈小子说的不错,有神志,也有八尸门的手法。” 王庆芝没有接话,坐在那里闭目沉思。 陈玄策站在那里,安安静静,身形笔直。 只是身后,早已被冷汗打湿。 良久,王大人细长的双眼睁开,直视着范玉,问道:“杀范前程无错,其余六口你怎么解释?” 僵尸范玉嘴唇开合,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都、要、死!不死、不、平愤。” 王庆芝眉头紧皱。 陈玄策在旁边连忙说道:“大人,人为恶,更甚。范家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范前程所作所为,心安理得享受着范前程为恶带来的好生活,当同恶。” 王庆芝不置可否。 他心里对范玉的做法没有偏见,他不满的是范玉给的答案。 吕重楼这会开了腔:“庆芝,范玉是镇妖司的人。你要是镇了范玉,是不是要将给黄字组送人的人都收拾了?这事儿就这样吧。” 吕重楼帮着说话,在陈玄策的意料之中。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早就将吕重楼的脾气秉性摸的透透的。 一个能手刃宗门七十二人的人,势必嫉恶如仇。 王庆芝无奈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范玉,镇妖司将你镇压在青云观阴穴三载,可有怨言?” 范玉的僵尸脖子僵硬,没法点头,沙哑的声音里不难听出感激之情:“谢、大、人。” 陈玄策连忙帮腔道:“大人,范玉生是镇妖卫,今日为僵尸,仍属镇妖司。” 王庆芝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行了,这事儿不用你管。吕叔,你安排下,八尸门余孽一并清理了吧。” 见王庆芝这么说,吕重楼伸手拎起半截身子的范玉走出了王庆芝的小院,一边走一边对着范玉说:“啧啧,就剩下半截身子。小胖子,王庆芝的好你得念着,他就是脸皮薄。对你来说,哪儿还有比青云观阴穴更好的地儿?那地儿可是个好地方,估摸着十天半个月你这两条腿就长出来了,第三条腿,看造化。知道他为啥让我清理八尸门的余孽不?刚我俩还说八尸门再养两天,看能钓出来什么大鱼,他这意思,是给你把八尸门的传承弄来。” 这话把王庆芝说得脸色青红不定。 吕重楼这一番话,是在帮王庆芝收拢人心。 但这说法,让王庆芝很想用秋水剑把他砍死。 好一会,脸色恢复正常的王庆芝对着陈玄策说道:“小骨最近你见不到,她有个好地方待着。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你带着小蛇妖跟着吕叔走一趟。去吧。” 王庆芝摆了摆手,也没说是让陈玄策跟着干嘛去。 陈玄策已经习惯了王庆芝这说话说一半的习惯,拱了拱手退出了王大人的小院子。 心里则是估摸着,带上陈芊芊,大概率是去搜寻八尸门余孽。 随后,陈玄策出了镇妖司,直奔陈芊芊的位置。 这就导致了,给他送副百户袍子的麻百户,找了半天没找到他。 “这麻杆,韩老说他回来了啊,跑哪儿去了?” 第82章 恭喜陈大人荣升副百户 晚上,陈玄策四人一无所获的回到了镇妖司。 三只妖物是王青玄和三葬跟着的,他俩没有妖隐藏这种效果逆天的追踪探查之法,一来二去就跟丢了。 两僵尸是陈芊芊跟着的,倒是没跟丢。陈玄策到地方,看到两个罩在黑袍中的瘦弱汉子,镇妖图录告知他这两具僵尸都是八品白僵。 陈玄策开心坏了,八品白僵,手到擒来啊,难搞的是僵尸身后之人,陈芊芊的妖隐发现不了。 正用望气术四处寻找着僵尸主人的时候,两道枪影一闪而逝,将两具白僵钉死。 陈玄策看的眼角直抽抽,因为吕重楼晃晃悠悠跟逛街大爷一样,从远处走了出来,手里还横拎个装了东西的大麻袋。 这还不算,路过陈玄策身旁的时候,吕重楼笑眯眯的说了句:“陈小子,这两具白僵残骸,帮我烧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手中拎着的麻袋,不断的在抖动。 …… 饭堂中,陈玄策遇到了下午回来的李勾一行人。 “头儿,啥事儿这么开心,这次没死人?”陈玄策打完饭,憨笑着和满脸喜色的李勾开着玩笑。 李勾一脸的傻笑,嘴角就快咧到耳朵根。 “嘿嘿……” 南门璞玉在旁边幽幽的说道:“玄策,我劝你别问,问了破财。” 陈玄策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坐在陈芊芊旁边,安静的吃饭。 回过神的李勾,没削南门璞玉,而是对着陈玄策道:“这次确实没死人,哈哈,不过我高兴的不是这个,我当爹了,带把的!” 说这话的时候,李勾的脸上全都是幸福的表情。 陈玄策发自内心的替李勾高兴。 李勾今年二十有五,这年纪当爹已经很晚了,更不用说还是带把的。 “恭喜了头儿!” 陈玄策道了个喜,嘴贱的南门璞玉接了句:“头儿,你确定是你儿子?” 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 这下李勾没惯着他,赏了他个鼻青脸肿。 揍完,李勾满脸骄傲的说道:“不是我儿子是谁儿子?你是没看到,那眉毛,那眼睛,简直是和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强忍着嘴角疼痛的南门璞玉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头儿,你确定像你?不是像你家隔壁的光棍老王?像隔壁老王的话那孩子还能看。要是像你可完犊子咯。不对啊,你儿子刚出生才几天,没长开你就能看出来像你?你这,不会是安慰自己的吧?” 老王这个梗还是陈玄策给他们讲的,那会出任务晚上没事儿,一群大老爷们聊的不是楼子就是谁家小娘子偷了汉子,又或者是哪家老翁当了那扒灰的王八。 当时陈玄策听的津津有味,索性给他们讲了十几个隔壁老王的故事,让他们惊为天人。 李勾没再搭理犯二的南门璞玉,这事儿先记着,等南门璞玉喝完他儿子满月酒给完份子钱,再算总账。 “玄策,到时候我儿子满月酒,你可得来啊!” “行啊头,不过王大人让我明儿外出,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说着,陈玄策掏出二十两的银票,递给了李勾。 “别推辞,这个是给大侄子的,不是给你的。” 李勾假意推辞了下,收了起来。 二十两而已,陈玄策送他的木佩都不止这个价。更不用说,这麻杆入了王大人的法眼,哪儿还会缺银子? 陈玄策没送太多,送多了其他人怎么送? “行,那我就收下了。早就说带你去我家喝酒,这次要是赶不上,回头我让你嫂子单独给你做几个菜。不是我吹,我媳妇的手艺,不比酒楼里的厨子差!” 陈玄策憨笑着点头。 李勾还真喊过他去家里吃饭,说他太瘦,给他好好补补。 要说李勾对他是真不错,没有李勾,他都不一定能活着得到镇妖图录。 当然,李勾这么照顾他,胭脂味的鱼功不可没。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等我回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李勾是真的开心,媳妇给生了个大胖小子,手里的功勋马上就够兑换副百户,到时候每七天的俸禄就有三两银子!一个月就是十二两,不比五品大员的俸禄低。 这乱世中,此等日子可不容易。 活是危险了点,但不危险,哪儿来银子? 憧憬在对美好生活向往中的李勾,见到了很少出现在饭堂的顶头上司,手里捧着几套衣服的麻百户。 “你们三个跑哪儿嘚瑟去了?”麻百户看着陈玄策几人,幽怨不已。 这活轮不到他来干,问题是王庆芝让他干的,不干不行。 在镇妖司找了一下午没找到这几个家伙。 陈玄策、王青玄、三葬三人连忙放下筷子,从麻百户手里接过了自己的衣服和铜钱。 过程中陈玄策不知不觉的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顺进了麻百户的袖子,麻烦了自家大人,这孝敬得有。 王青玄和三葬接过来的是每人两套镇妖服和两枚铜钱。 他俩升了总旗,算是提前通过了考察期。 陈玄策的镇妖服和麻大人的一样,白色百户袍。 区别是麻百户的袖口绣着一根银线,他的则是绣着三根铜线。 另外就是给了他两枚铜钱,加上原有的一枚共计三枚。铜三钱,七品镇妖卫。 麻百户的事儿算是完了,对着陈玄策说了句:“以后好好干,不要辜负王大人的栽培!” 说完,也不管除了陈玄策几人外其他人震惊的神色,转身离开了饭堂。 陈玄策想追上去问问桃花妖的事儿最后什么结果,李勾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伸手拽住陈玄策的胳膊问道:“小子,老实儿交代,你是镇抚使的私生子?还是副镇抚使的女婿?” 陈玄策一脸苦笑,麻百户这事儿整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副百户袍子,解释起来很容易遭人眼红啊。 没办法,死道友不死贫道,既然是在大东山王庆芝给他升的官,这事儿就推在王青玄和三葬身上吧。 “头儿,你就别消遣我了。不瞒您说,这次出去,青玄他俩立了大功,王大人一开心,赏他俩的时候就把我给带上了,不信你问青玄。” 陈玄策说完,对着王青玄快速眨眼。 李勾将信将疑,狐疑的看向了王青玄。 陈玄策只是带新人,名义上并不是王青玄和三葬的上级,没听说过带新人还能升官的。 王青玄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头儿,陈哥说的是真的。不过这事儿吧,没法给你说,王大人下了封口令。你就当我老王家祖坟冒了青烟,入了王大人的眼。” 好家伙,大懒推小懒,小懒扔王炸。 由不得李勾不信,他还没活够,可不敢去问王庆芝。 而且道士王青玄那一手极阳掌心雷,还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能有的玩意。 “请客!” 先不管王青玄说的是真是假,李勾本着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率先起哄。 小队里的人一听还有这好事,碗筷直接放下。 王青玄和三葬,前一刻还是考察期的从九品,估计兜里没啥银子。 陈玄策明儿就走,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 今儿不吃,以后还真不一定能吃得到。 陈玄策现在薄有家资,也没有拂李勾面子,张口应道:“得嘞兄弟们,贤德楼走着,今儿不醉不归!” 这贤德楼何地儿?宁王府下商号宁德楼的买卖,京都排的上名号的酒楼。 平日里可谓是往来皆巨富的地儿。 这楼子出名,还有一段故事。 五年前,贤德楼刚开没多久,一背钢枪的老餮,在贤德楼吃完后,说他家的松鼠桂鱼不地道,差了一味料。 贤德楼一改宁王府做买卖的霸道,愣是在半个时辰内请到了出身江南白鹿书院的礼部侍郎前来,品尝之下确实差了一味料。 二话没说,贤德楼掌柜的当场赔礼、免单,并承诺以后老餮来贤德楼就餐一律八折。 老餮频频颔首,满意而去。 半月后贤德楼在门口贴了告示:江南厨子已到,松鼠桂鱼正宗! 并派了当天伺候过老餮的小二站在门口盯着。 其它食客见此场景,纷纷好奇询问,小二就将老餮和松鼠桂鱼的事儿讲上一遍。 春秋笔法之下,老餮被描述成了看一眼菜色便知火候、尝一口菜品能知做法用料的美食大家;当然,笔墨重点是在贤德楼追求菜品正宗的事迹上面。 贤德楼等了半月,也没等到这身背钢枪的老餮。 这事儿总归是差了点意思,贤德楼的掌柜脑瓜一转,找了个书生。 将此事写成了话本,安排京都城的说书人开始大说特说。 只是刚说的第一天晚上,就被宁德楼的大掌柜的强行叫停。 不停不行。 那一天,一个身背钢枪的老者在一个酒楼吃饭的时候听说书人说的正是这段,听的十分开心。 喜悦之下,宁王府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化为了齑粉。 虽是如此,贤德楼却是一跃成为京都城首屈一指的酒楼。 听到陈玄策说去贤德楼,李勾有些犹豫。 那地儿,这群人过去放开了吃,不喝酒的情况下一桌席面没有十五两银子下不来。 这要是再敞开了喝,今儿不得奔着三十两去? 见李勾犹豫,陈玄策上前搂着李勾的脖子,憨笑着说道:“放心吧头儿,不会把你们留在那刷盘子的。” 李勾估摸着,这麻杆最近没少捞钱,这才点了点头。 小队其他人见李勾点头,纷纷站起身,然后齐刷刷的拱手:“恭喜陈大人高升!” 原本因陈玄策三人竹子开花般蹿升速度不满的情绪顿时消散,贤德楼啊,这吃一顿,够吹上半年了。 这一声陈大人,叫的是心甘情愿。 一行十二个人,径直出了饭堂。 饭堂门口,陈玄策遇到了麻百户。 麻百户还以为这群人是吃完了饭要回屋休息,示意陈玄策跟自己走。 却发现,剩下的十一个人站在那不动地方。 陈玄策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李勾,说道:“头儿,兄弟们你帮我安排,一会完事儿我去找你们。” 见到银票,一群人哪儿还管陈玄策来不来,给麻百户行了个礼,直奔北门而去。 陈芊芊也跟了去,她是去监督这群人,银子可以用来吃喝,不能去逛了楼子。 京都胭脂一条街,她陈芊芊也是厮混过的,哪儿不知道里面的门门道道? 就这群牲口要是喝多了跑到楼子里去,陈玄策给的那点银子铁定不够,到时候搞不好还得是陈玄策去交钱捞人。 不得不说,陈芊芊现在一心当人,拒绝为妖,全心全意为陈玄策着想。 每当来到饭堂,陈芊芊都会想起那个叫柳千沧的人。 三品大妖尸骨犹未寒,这都是对她陈芊芊的‘鞭策’啊! 路上,南门璞玉凑到李勾旁边,悄悄的问道:“头儿,多少?够不够?不够的话咱换个地儿吧,贤德楼忒贵。” “五十两!” “嚯~,麻杆这是发了啊!局气!” “有的吃就闭上你那臭嘴!” 第83章 送礼不言钱 陈玄策跟在麻百户身后到了麻百户的小院。 今时不同往日,陈玄策在麻百户的小院已经可以坐着了,这是升了副百户的待遇。 搁在以前,坐着?没有胭脂味的鱼在,麻百户都不知道他是哪根葱。 麻百户没有直接说事情,而是先沏了一壶茶。 好一会,茶好,斟了两盏。 将其中一盏推到陈玄策面前,麻百户这才说道:“品品。。” 陈玄策点了点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砸吧砸吧嘴,恭维道:“好茶,好茶。入口绵柔,唇齿留香。” 麻大人一脸无语:“行了,屁的绵柔,又不是喝酒。还唇齿留香,那叫回甘!你这点学问,都用来拍马屁了!” 陈玄策讪讪,他哪儿懂什么品茶。 随即,想起了在黑衣卫那坑的茶,好像在屋里扔着呢,之前不晓得麻百户好这口。 看着陈玄策又是一副装傻的样子,麻百户也没了品茶的兴致,直奔主题的说道:“叫你来,是给你说下,王大人只让你带和尚道士还有那个小女孩,不会给你多配人。” 陈玄策点了点头,这事儿王庆芝在大东山就给他说过。 麻百户说完后,给自己斟了一盏茶,一饮而尽,闭上双目细细品味。 陈玄策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一会,麻百户才睁眼说道:“范玉的事儿,做的不错。不过,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 这句话,麻大人斟酌了好久,点到即止。 “还有,桃花妖花娘已经登记过了。这事儿你知道就行,出去别乱打听,能告诉你的是花娘在司里面有点关系,你知道就行。” 陈玄策重重的点头,麻大人话里维护他的意思,他听的出来。 “大人,我晓得的。您放心,不该问的我不问,之后也不会这样冲动了。” 麻百户微微颔首,眼前这麻杆,知进退晓事理,又入了王大人的眼,前途不可限量。 “大人,您等我一会。” 说完,陈玄策匆匆离去,出了门神行术都施展上了。 盏茶时间赶了回来,手里提着麻纸小包,里面正是从黑衣卫坑来的茶。 这么匆忙的拿来,是因为怕这玩意放久了,发霉。 “大人,偶然得到的一点茶叶,也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您尝尝。” 麻百户接了过来,搁在手里一掂,一斤左右。 拆开麻纸,茶香沁鼻。 “黑衣卫的岩茶?你小子路子挺野啊。” 将茶壶里叶底倒掉,又用水冲洗了几遍,麻百户这才伸手捏了一小撮岩茶放入茶壶。 等着岩茶泡好的功夫,麻百户问道:“你小子,知道这一包岩茶值多少银子不?” 陈玄策摇了摇头,憨厚的回道:“大人,管他多少钱,孝敬您的您就喝着。” 正所谓,送礼不说钱,说钱不送礼。 麻百户点了点头,麻麻赖赖的脸上全是满意的神色。 然后就听到了陈玄策的下一句话:“反正讹黑衣卫的,没花钱。您要是不喝,我就拿着喂马了。” “滚!~” 陈玄策灰溜溜的跑了出去,动作麻利,身形矫健,一看就是准备好的。 看着陈玄策离去的身影,麻百户的麻脸上的神色,更加满意。 陈玄策可能不知道这茶的价钱,他可是知道的。 三两银子一两岩,说的就是这黑衣卫岩茶。 “哎,拿人家的手短呐~” 麻百户自言自语了一句,他从王庆芝那得知,陈玄策马上要带着陈芊芊出远门,这一去短则半月,长则两旬。 这一斤茶,送的是人情世故。 送的是麻百户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对王青玄和三葬的照顾。 …… 陈玄策出了麻百户的院子,没去找李勾他们,径直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明天就要出发,而且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得提前收拾收拾。 原以为是让他跟着吕重楼清理八尸门余孽,结果今儿下午吕重楼就把活干完了。 这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吓一跳。 掌中收纳还真收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玩意,什么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妖物食材等等等等,他也是弄得太多给忘了,搞得在天玄山还弄了顿烧烤出来。 分门别类,将用得上的收好,用不上的堆在了隔壁陈芊芊屋子门口。 两个硕大的石狮子,很突兀。 王青玄和三葬已经是正式的镇妖卫,明儿就会搬过来,到时候让王青玄卖了。 心里盘算好的陈玄策,跃上了房顶。 虫鸣鸟叫声中,星辰九转运转。 …… 八月十四。 宜出行、冠笄。 忌纳畜、挂匾。 天刚亮,陈玄策、陈芊芊二人到了北门。 王青玄和三葬没有跟来,也没见陈小骨,估摸着灌顶九幽妖册的事儿,得等这次回来了。 一是王庆芝的吩咐中,没说带这两个人;二是他俩想去也去不上。 昨晚一行人喝的酩酊大醉回来后,三葬被吕重楼拎走,说是让他陪小骨参悟佛法。 王青玄则是被麻百户扣下了,最近有个超度的任务,王青玄去正合适,活轻功勋多。 这样也好,等陈玄策回来,那一堆杂物估摸着会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等了一会,妖马小青拉着一辆巨型马车走了过来。马车的外形普通,车厢却有普通马车两个大。 在吕重楼的示意下,陈玄策带着陈芊芊上了马车。 车厢里的空间很大,除了吕重楼外,还有一个身着绿袍,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坐在里面。 吕重楼介绍道:“陈小子,这老头你叫树长老就行,俗家姓名这老不死的早就忘了。” 陈玄策拱手行礼,恭敬的称呼道:“镇妖司镇妖卫陈玄策,拜见树长老。” 树长老没有说话,只是沉着个脸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吕重楼笑骂了一句:“陈小子又不知道花娘和你的关系,你摆着个臭脸给谁看?” 树长老闭上眼睛假寐,没搭理吕重楼。 没一会,马车出了东城门。 等到人声稀少的时候,吕重楼才说道:“此行白山黑水,王庆芝让把你带上。”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陈玄策却是听得懂。 带着陈芊芊,可以说是用陈芊芊对白山黑水的熟悉;带上他,意味不需言说。 第84章 解剑石、桃花剑 日上三竿之时,马车周围已经没了人烟。 北行官道的两旁,草木枯黄,一片萧瑟。 小青停了下来。 吕重楼对着陈玄策说道:“你该练功了。” 说完,率先下了马车。 陈玄策和陈芊芊紧随其后。 吕重楼从马车底部抽出一杆枪递给了陈玄策:“王庆芝答应你的惊龙枪。” 陈玄策伸出双手接了过来,仔细的看了一番。 枪杆灰白隐隐可见骨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火焰纹路;枪头深红,奇异的是上面有很多很小的孔洞;枪缨略黑,细看之下是血液侵染干涸的颜色。 只是长度,和他在九州山海录中看到的记载不一样,枪长不过丈。 心中不由得腹诽:“王大人不会舍不得,搞了个赝品来骗我的吧?” 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的陈玄策,张嘴问道:“吕叔,不是说惊龙枪枪长两丈么?” 吕重楼不知陈玄策心中想法,笑了笑说道:“九州山海录上记载的吧?那种垃圾书以后少看。车里那老不死的手里有一本九州奇闻录,回头拿给你看。” 陈玄策脸上讪讪,心中无语。他一直将文房街买到的九州山海录当成百科全书看的,搞了半天是个垃圾货色。 见他这个表情,吕重楼笑骂道:“你小子,看你做诗不错,还以为你是个读书人,说你点什么好呢,读书人谁不知道九州山海录是某个遭瘟的书生为了骗人瞎写的?” 说到这,吕重楼笑的极为开心,问道:“你猜猜,九州山海录是谁写的?” 陈玄策张口就来:“这我知道,扉页上有,祝灵散人写……” 话没说完,眼睛睁大,然后结结巴巴的道:“不、不会、吧?” 吕重楼笑着确认道:“没错,那个遭瘟的书生就是王庆芝。” 随后哈哈大笑,笑完,吕重楼接着解释道:“庆芝年轻的时候入朝为官,承平皇帝喜祥瑞。后来庆芝弃官入镇妖司,这中间发生了一些事儿使得庆芝对皇族十分不满,就弄了个这玩意出来。本想着恶心恶心皇族,没想到流传颇广。等回司里你可以问问他,九州山海录名满天下是什么样的感觉。” 陈玄策听的直摇头,吕重楼敢这么问,他可不敢。 王庆芝的秋水剑,可不止冰镇食物一种作用。 他可不想躺在冰棺里面尸体不腐。 “行了,这事儿你就听听就行。惊龙枪,七尺二寸,重七十六斤。枪头有孔,乃是黄泉路阴风侵蚀而成,枪杆有火纹,乃是火山岩浆烙印。枪出,异声惊魂。因取材于虬青龙,又有惊魂效果,得名惊龙枪。” 吕重楼解释完惊龙枪,又对着陈玄策吩咐道:“车行震动,立于车辕站桩,枪花三朵,可入人枪合一,你练着吧。” 转头对着陈芊芊说道:“”你跟我进车厢,看看能不能入了老不死的法眼。” 小青四蹄动,马车重新行驶。 陈玄策点了点头,立于车辕上,平举惊龙枪。 马车行驶在土路上的震动,和水中行船的飘摇完全是两个概念。 船上能抖出一朵枪花的陈玄策,此时连半朵枪花都抖不出来。 不信邪之下,开始了一次次尝试。 车厢内,树长老睁开满是皱纹的眼皮,看着吕重楼说道:“这麻杆多久能想明白需要从头练?” 吕重楼笑呵呵的说道:“中午之前?日落之前?最迟天黑前吧。” 树长老撇了撇嘴:“你就这么看好这麻杆的悟性?” 这问题还真不奇怪,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很多人不会这样干。 吕重楼摇了摇头:“不是悟性。” 他哪儿是看好陈玄策的悟性?他是了解陈玄策憨厚的外表下那从不钻牛角尖的心。 这麻杆,表面憨厚,实则心思玲珑。 要不然一批人死绝了,怎么就剩下他一个?要不然,能入了王庆芝的眼? 没有多说,吕重楼将话题转移到了陈芊芊身上,问道:“树老鬼,看看这丫头,入不入的了你眼?” 树长老也没有追问吕重楼是如何判断陈玄策今天就能想通,将目光凝聚在了坐在一侧乖巧无比的陈芊芊身上。 片刻后,树长老面色微喜的道:“四肢纤长,身弱无骨,是个练剑的苗子。” 吕重楼笑了笑,没有回答树长老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能不能习得桃花剑?” 树长老轻微点头。 吕重楼对着陈芊芊说道:“丫头,还不磕头?” 陈芊芊二话没说,变坐为跪,“哐哐哐”的来了三个响头。 她才不傻,不管学不学的成,抱个长老当大腿,以后在镇妖司再也不用担心变蛇羹了。 树长老微微颔首,而后说道:“入了镇妖司,此生不得叛。习我桃花剑,不为人间恶。能做到否?” 陈芊芊抬头说道:“我本为白山黑水柳族之妖,但我非白山黑水所生。为妖五十载,除了中元节出过手外,未曾为恶。如今是陈玄策伴生妖,以主人为首。” 这段话说的明白,为恶不为恶这事儿,我说的不算,得看陈玄策。 树长老点了点头,随手扔了一把木剑给陈芊芊,然后吩咐道:“立于车顶,持剑指天。” 也不管陈芊芊能不能听得懂,满是皱纹的眼皮合上了。 吕重楼摇了摇头,给陈芊芊解释道:“树老鬼的桃花剑和桃花没关系,你别想差了。也不是什么知名剑法,你只需要知道,解剑石上的字,就是桃花剑写的。去吧,持剑指天,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找树老鬼。” 陈芊芊出了车厢后,树长老睁眼看向吕重楼:“就你话多。” 吕重楼也不和他争辩,笑呵呵的说道:“这娃娃可不及陈小子,我不帮你解释下,她站到死都会想着桃花二字。” 树长老叹了一口气,问道:“解剑石,还好?” 吕重楼点头回道:“我替你看了,还行吧,字还在,估摸着还能坚持个三五年的。你就别惦记了,镇压剑阁气运三千载,你还想让它镇死剑阁那帮子愣头青?” 树长老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车顶。 见他如此模样,吕重楼想了想,说道:“陈丫头可能性不大,司里面出自青云观的那个王青玄,回头你看看。其实还有个更适合的人选,不过你别想了,那人有大用,王庆芝是不会让她为了你的私人恩怨学桃花剑的。” 树长老看向吕重楼,没问更合适的人选是谁,而是问道:“王青玄?” 吕重楼点头,解释道:“嗯,去大东山的路上,庆芝想教陈小子练剑的,陈小子不学,结果就被王青玄得了去。昨儿庆芝给我说,解剑石立在大东山三千载,近些年镇压下来的剑阁气运,大概率被王青玄得了去。” 听闻此言,树长老波澜不惊的脸上,又是嫉妒,又是羡慕,随后狂喜,继而不信:“果真?” “八九不离十,庆芝眼睛毒着呢。” “哈哈哈哈哈,果真如此的话,再镇他剑阁三千载!” “树老鬼你给人家留条活路吧,洪小天我都帮你拐去练枪了,你这是要让人家绝后?” “砍的不是你家,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吕重楼没有回话,这问题没法回答。 毕竟剑阁砍得是树长老的桃树林,又不是砍的青衣观。青衣观也没得砍,吕重楼自己捅绝户了。 这俩人在陈芊芊出去之后的对话,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车辕和车顶上的二人,听的一清二楚。 陈芊芊没那么多想法,她只关心这大腿牢不牢靠,树长老有什么计划,给陈玄策说去,关她陈芊芊什么事儿。 陈玄策听的津津有味,枪都举不稳了,心中那八卦火焰熊熊燃烧。 “啧啧,花娘,剑阁,砍家,这都是辛秘啊,没想到树长老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脑补了一出大戏的陈玄策,手中的惊龙枪差点砸在小青的背上。 “静心,纳枪于胸!” 车厢里传来吕重楼不满的声音。 第85章 朝天问 不知吕重楼是如何想的,出了外城后,小青的速度就降了下来,甚至比普通的马车速度还要慢一点。 以至于,不少车马商队都能超过他们。 陈玄策傲然立于车辕,平举大枪。 陈芊芊温婉站在车顶,举剑对天。 这半天下来,陈芊芊早已没有了羞耻之心。 刚开始的时候遇到行商路人时,陈芊芊还会小脸微红。 陈玄策压根不知脸红为何物,毕竟他的姿势没有陈芊芊的姿势那么羞耻。 此行向北,围绕在京都周围的平原渐渐不见,换之的是连绵青山。 好在北境连年征战,官道修的还不错。 这要是南行,不走水路出了京都还想坐马车?做梦去吧。 北境外是归属蒙古水草丰美的草原、物资丰富的白山黑水以及毛都没有的冰原。 草原加上白山黑水,是为九州中的青州。 有着这俩地儿在,蒙古不愁吃喝。白山脚下千里沃野的粮食,草原之上成群的马匹牛羊,供养蒙古大大小小部落的吃喝绰绰有余。 独缺盐茶。 故而京都往北的商路,极其繁华。 边境上双方战的血流成河,不耽误边境外交易的开展。 毕竟,草原上的百姓需要盐茶,大梁的官宦需要皮毛骏马牛羊。 要说这往北境行商,宁王的宁德楼可是最大的一股势力。别家商号过北境需要官府路引、边军路条,宁德楼只需要插上宁王府的大旗。 陈玄策他们寻了一处林子,停车吃饭。 林子里已经有了人,是个规模中等的商队,货物十几车,护卫加掌柜账房有二十多人。 马车上的偶有箭痕,意味着这商队走草原不是一年两年了。 至于马车内有没有什么铁器违禁品,这就和陈玄策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上前打了个招呼,得到同意后,车马入林,准备午饭。 陈玄策他们做饭的架势,使得这二十多人的商队匆匆对付了一口就连忙出发。 不出发不行,太特么邪性。 带锅的见过,带油盐粮食的见过,带肉干鱼干的见过,带青菜水果的他们也见过。 就是没见过带桌椅板凳的,没见过锅带四种盘子带三种的。 陈玄策也不想这样,奈何青峰会馆有啊。 他这不夸张,没见那个姓吕的老头,从马车上拿出来的东西么,调料林林种种不下十样,刀具十四把。 搞不清楚一个一品境的大手子整这么多菜单干啥。 这些还好,带的多点罢了,可能是这车人马比较讲究,商队的人还能接受。 问题是这四人不仅讲究,而且那饭菜味道香的过分,比聚贤楼的都香,还特么色香味儿俱全。 现在不走,一会可就走不动道了。 看到商队匆忙离去,陈玄策几人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没有多管,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吕重楼和陈玄策相对而坐,陈芊芊则是对着树长老。 和吕重楼不同,树长老颇喜杯中物。饭菜刚好,一杯酒已经下肚。 估计是有树长老这个刚认识的人在,陈芊芊的吃相没了往日的狼吞虎咽,而是温柔似水启樱唇,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送着食物。 那姿态,让陈玄策看的很想笑。 树长老则是对陈芊芊很满意,面含笑意看着陈芊芊下酒,一杯接着一杯。 闹得陈芊芊小脸通红,只能低着头吃饭,不敢抬头夹菜。 这满脸皱纹须发皆白的老头子,眼神实在是过于炽烈,比当初在倾心天筑偷偷观察过的老而弥坚的客人,炽烈的太多。 吕重楼看不下去,顾不得往日里食不言的规矩,张嘴说道:“树老鬼,你够了啊!这饭又不是你做的,小姑娘吃点怎么了?” 树长老这才收回眼神,也没说话,摇了摇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好不容易捱到大家都吃完,陈芊芊立刻起身,就要借着收拾残局的引子逃跑。 树长老放下残留少于酒液的酒杯,说道:“陈玄策是吧?你去收拾,小丫头坐下。” 陈芊芊没有坐下,而是看向了陈玄策。 陈玄策很听话的起身收拾,顺带着对陈芊芊点了点头,陈芊芊这才坐回去。 树长老眼角肌肉抽动的极为隐晦。 等到陈芊芊坐好,瞥了一眼收拾不明白的陈玄策,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 随后,顾不得在那手忙脚乱还分心偷听的陈玄策,对着陈芊芊问道:“持剑指天,丫头你悟了没?” 陈芊芊低头不语,悟是没悟,饿是真的。心下腹诽:“悟什么?天上的大鸟是烤着吃好吃还是蒸着吃好吃?或是拿朵朵白云当馒头?还是说什么都不能吃张嘴喝风?” 树长老见她这低头做鸟的模样,没了刚刚看她的和善模样,脸色微沉之下,语气轻缓的引导:“想到什么说什么就行。” 陈芊芊心说:“要是告诉你我刚没吃饱,会不会把我变蛇羹?” 陈玄策手忙脚乱中还要分心听着树长老和陈芊芊的对话,失手之下碎了个青花盘子。 吕重楼看着树长老气循循善诱的模样看的津津有味,听到盘子碎的声音,瞥了陈玄策一眼:“二十两银子的青瓷都能碎,枪桩站哪儿去了?这二十两,你出。” 陈玄策讪笑,连忙专心收拾,没辩解这盘子本就是他拿出来的。 小插曲让陈芊芊的心思终于从对食物的幻想中解脱出来,不由得想到陈玄策诵念过的道德经,犹犹豫豫的回道:“天,天道不仁?” 只说了半句,后半句她不记得了。 当初她能在道德经下恢复修为是机缘巧合。 之后也诵念过几次,对她这个妖族一点用都没有。 原本记下来的部分,早都就饭吃了。 树长老那满是褶皱的老脸,听到陈芊芊的答案后,满意之色浮现:“天道不仁?天道不仁!陈丫头,这一关算你过了。” 说罢,手指伸向陈玄策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酒杯,沾了些杯底残余的酒液,在饭桌上写下了四个大字:“持剑,问天。” 写完说道:“陈丫头,这桃花剑第一剑,便是持剑问天。至于问天什么,你自己想,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陈芊芊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既然树长老这么说了,问天能不能给点吃的,也可以吧? 树长老看向吕重楼,炫耀道:“谁说这小丫头不行?小半天时间便能悟得问天,你有听闻过古往今来有谁修桃花剑能这么快悟出来的吗?” 树长老说完,就见到吕重楼在那摇头,脸上还有着认同的笑容。 他没看到,陈玄策差点又碎了个盘子。 吕重楼脸上哪儿是认同的笑?分明是不知如何解释的苦笑。 这事儿还真不能解释,王庆芝没有将道德经给镇妖司众人一观,一定有着自己的考虑。 吕重楼对着陈玄策使了个眼色,陈玄策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倒不是说道德经的事儿,道德经需要保密这事儿王庆芝早就交代过。吕长老这眼神是告诉陈玄策,陈芊芊啥都没悟出来的事实不能让树长老知道。 要不然,让树长老的老脸朝哪儿放? 朝着天空问天吗? 第86章 残阳如血当杀人 xs7.com 下午,陈玄策仍是站在车辕上站桩,只是和上午不同,不再尝试抖枪花,而是手臂微动下,惊龙枪一下一下的探出。 细看之下,每一枪探出全身肌肉骨骼随枪而动。 车厢内的吕重楼脸色怪异,树长老则是笑的诡异。 “树老鬼,你笑啥?” “就这,你还说能想明白?” “这怎么了?” “枪花还没玩明白呢,练出枪?” “哼,你管得着么。” 吕重楼强忍着没告诉树长老他最得意的陈芊芊屁都没悟出来的事实。 俩人斗嘴归斗嘴,真说了实话,小蛇妖虽说不至于便蛇羹,强行蜕皮一次的可能性却是大的很。 不过这样被树老鬼嘲讽,也不是吕重楼能忍得了的。 此时陈玄策浑身大汗淋漓,终于是停下了出枪,换了一只手站起了枪桩。 “陈小子,进来歇会。” 闻言,陈玄策收枪,进车厢前施展风阳术将湿漉的副百户袍子蒸干。 上午的时候他特意问过吕重楼,这副百户的袍子要不要换成破铜的衣服。 白色锦袍,穿在他这大高个身上,十分的帅气,也十分的惹眼。 吕重楼当时是这样说的:“去个白山黑水就不敢穿镇妖司的衣服,那镇妖司取消镇妖服岂不是更好?做这玩意就为了脱了裤子放屁?” 树长老当时阴沉个脸也给了说法,说的可比吕重楼文雅多了:“少年当有凌云志,不可锦衣于夜行。镇妖司,何曾怕过?” 一席话,狂傲之气尽显。 当然,这俩老家伙也没安好心,这么说就是想看看陈玄策会不会傻得呵的穿着白袍一路到白山黑水。 真要是那样做了,俩老鬼少不了要给他上一堂关于‘你小子没脑子,我们说啥你信啥’的教育课。 进入车厢盘膝坐下后,吕重楼扔给陈玄策一本泛黄的册子:“九州奇闻录,树老鬼家一代一代记载下来的,庆芝那本九州山海录,没少抄这里的东西,看看吧。” 陈玄策双手接过来将其置于膝上,对吕重楼拱手,又对树长老拱手。 老人家对他照顾,该有的礼数和谢意不能少了。 正事儿办完,吕重楼在心中的好奇心驱使下问道:“陈小子,怎么不抖枪花而是改练出枪了?” 陈玄策沉吟片刻后,脸上挂上憨厚的笑容,大方的说道:“吕叔,我是这样想的,天赋我不及小骨,悟性我不及芊芊……” 吕重楼眼角抽搐,忍的极为辛苦。 陈玄策接着说道:“枪嘛,就是看您老人家的枪快,我寻思吧,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那些花里胡哨的不适合我,快到是挺适合我的。敌人万千变化,一枪破之。我就不信了,十几个窟窿捅出来,敌人还能动弹。” 听完陈玄策的想法,吕重楼低头闭目假寐,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良久,吕重楼睁眼问道:“陈小子,还想练棍吗?” 陈玄策摇头:“不了吕叔,我觉得枪挺好的。” 吕重楼不是那种凡事皆要一解释的老学究,没有问陈玄策为什么不想练棍改练枪这种没脑子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昨天做的决定,今天可以更改,因为事情到了今天已经有了变化,昨天的决定并不适合今天的自己。 陈玄策腰板挺直的端坐在那里,静静的翻阅着九州奇闻录。 心中则是叹了一口气,叹的是割舍,叹的是放下。 为何是棍?不是百兵之王的枪,也不是百兵之秀的剑,而是没有任何锋芒的棍? 盖因少年心中不可割舍的梦:少年梦中持棍立,棍破南天门,可抵十万兵。 棍是少年此间唯一的浪漫,仅属于陈玄策的浪漫。 为何是枪? 你听过剑气纵横八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但,你可曾听过,淮海一星出,分野到梁州? 翻看九州奇闻录正入迷的陈玄策,被突兀停下的马车惊醒。 吕重楼张嘴说道:“拦路小儿,陈小子你且杀之。” 树长老端坐在那里,睁开老眼,看向了陈玄策。 陈玄策收起九州奇闻录,起身,点头,出车厢。 夕阳西下。 小青前方二十米处的官道上站着一二十多岁的白衫青年。 面容俊俏可比严真卿,身形高大能及陈玄策,身后背负两剑柄,剑眉入鬓,眼若寒星。 白衫浸夕阳,一表人才,气宇轩昂。 望气术下,白衫青年身上五米多高的银色气息中,两柄剑立于其中。 一柄殷红如血,一柄雪白如骨。 镇妖图录第一次在他看到人的时候给了信息。 “人魔,五品境。恶,镇。” 马车中传来树长老的声音,声音不大,冰寒刺骨: “陈小子,剑阁有一六分剑,一曰快,二曰慢,三曰重,四曰隐,五曰残,六曰血。拦路小儿乃是残、血两剑。” 陈玄策没有回话,身体在不断的调整中,只是微微点头表示了解。 心下的怒火则是一浪接一浪的汹涌。 九州奇闻录有云:“无故啖人血肉者,是为人魔。” 残阳如血,现在的他,只想捅死眼前人。 不知是看出了陈玄策的修为,还是觉得眼前人不值得他出双剑。 那白衫青年从身后取下一柄剑,冰蓝剑柄持于右手手中,赤红剑身平举于胸前。 另一柄剑稍稍松弛,并没有解下。 随后,张口问道:“那女娃,可是练的桃花剑?” 陈芊芊刚想回话,被陈玄策的厉声喝问打断:“剑阁何守?” 白衫青年傲然而立,朗声答道:“守心,守义,守苍生!” 陈玄策强忍杀意,继续喝问道:“何为心,何为义,何为苍生?” 白衫青年极富耐心,一身正气,继续答道:“心为身之里,当正;义为心之礼,当明;苍生为民,当护。” 陈玄策没有继续再问,内劲运转之下,将要出手。 白衫青年手腕轻转,剑尖直指陈玄策,反问道:“那小子,青衫姑娘练的是不是桃花剑。” 陈玄策张口:“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声音狂傲,不像是在质问,而是满含怒意。 白衫青年摇了摇头道:“桃花剑,有伤天和,当诛。小子,此剑名斩血,不斩无名之人,报上名来!” 陈玄策心中杀意勃发,冲散了束起的长发,神行术施展,急掠中,杀意冲天大声喝:“人中之魔,不配知我姓名!” 白衫青年瞳孔紧缩,震惊莫名。 二十米的距离在神行术下快速掠过,陈玄策冲到白衫青年面前之时,白衫青年刚刚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斩血剑布满红芒,对着陈玄策劈了下来。 陈玄策不顾对着额头劈过来的赤红剑锋,借助疾冲的巨力,左脚蹬地,腰身轻扭,全部力量和内劲汇聚于握在惊龙枪的右手之上,一枪探出。 枪头直指白衫青年咽喉。 以命搏命之势。 白衫青年没有格挡,惊龙枪虽快,但眼前这小子撑死了七品,怒气勃发之下,枪中无法无意,没有任何威胁。 等不到枪至,陈玄策会先死于他的斩血剑下。 然而,惊龙枪自带的惊魂效果,让白衫青年打空了算盘。 诡异的呼啸声中,白衫青年一个恍惚,竖劈的剑势一缓,惊龙枪尖距离他咽喉不足三寸。 缓过神来的白衫青年压下心中惊慌,身形急退中空着的左手连掐剑诀,身后黑灰古朴的半截阔剑急射而出挡在了惊龙枪前。 金铁相击声,让白衫青年松了一口气。 “差点阴沟里翻了船,这小子知道的太多,死!” 冷汗直流下定决心要斩杀陈玄策的白衫青年,顿觉右臂发麻握不住斩血剑。情急之下指诀连掐,半截阔剑变竖为平,就要刺向陈玄策。 耳中传来机括激发的声音,‘哚’的利器击中血肉的声音,“碰”的玉佩碎裂的声音。 斩血落地,残剑砸在了斩血上的‘乒乓’声。 最后,是脖颈被利器贯穿后血液喷涌的声音。 白衫青年双膝跪地,双手紧紧握住贯穿了咽喉的惊龙枪枪身,嘴巴开合着想要说些什么,涌出的鲜血,让他只能无声呜咽。 陈玄策微喘着粗气,嘲讽道:“想说什么?偷袭胜之不武对吗?想听听我的解释吗?应该很想听吧?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死不瞑目才好。” 手腕用力拔出惊龙枪,身形闪烁躲过了喷射而出的殷红血雾,手抖之下惊龙枪连劈,白衫青年四肢断裂,头颅分家。 六道银色雷霆接连落下,将白衫男子残尸劈成焦炭,随后惊龙枪横扫将六块焦尸扫到了路旁的枯草中。 “喂野狗吧孙贼,啖人者,狗啖之。” 陈玄策弯腰拾起长剑斩血和那柄断了一截的阔剑。 车厢车辕处,树长老和吕重楼坐在那给陈玄策压阵,见陈玄策打的如此‘雷厉风行’,树长老不由得张嘴问道:“这等无所不用其极的下流打法,王庆芝教的?” 站在一旁的吕长老摇了摇头:“庆芝没那个闲工夫,你不觉得这小子比庆芝还脏?” 树长老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你说的没错,比庆芝脏多了。啧啧,话语乱心,佯装怒意之下搏命让人轻视,惊龙枪惊魂,极阳雷法麻痹使其慌乱应对,裂魂箭破防,惊龙枪收命。这小子,一环套一环,你说他那憨厚是不是装的?” “你才看出来?” “此子,大才啊!” 夕阳下,一步一步走向马车的陈玄策,半边白袍像染了鲜血一般,长发飞舞,英气勃发。 第87章 东海有岛,上有万亩桃树林 “陈小子,断剑给我看看。” 走到车厢处的陈玄策,颤抖着递出了左手中两把剑。 刚刚电光火石之间,看似轻松,实则出了全力。 如果不是有着半步先天的体魄撑着,陈玄策不一定能扛得住那一下枪剑相击的反震之力。 此时气血翻腾,握着惊龙枪的右手仍然在不断的颤抖。 陈芊芊很有眼力的跳下车厢,从陈玄策手中接过了惊龙枪。 吕重楼将斩血随手插在了车厢上,双手捧着半截古朴阔剑翻来覆去的查看,好像要看出花一般。 那断剑只有半截,却是极宽、极厚,没有剑锋。 树长老没有管吕重楼,而是看着已经脱力仍然站的笔直的陈玄策,问道:“小子,知道对方什么境界吗?” 陈玄策“嗯”了一声说道:“五品铁骨境,比我高了两个境界。” 树长老接着问到:“知道境界比你高,你还这么莽?” 陈玄策习惯性装傻,一脸憨笑,。 此时吕重楼终于看完了手中阔剑,问陈芊芊:“小丫头,两柄剑你选一柄,选哪个?” 陈芊芊没说话,而是看向了陈玄策,看到陈玄策微微点头后才她才张嘴:“我想要那把红色的斩血。” 她不傻,吕重楼刚刚看半截阔剑那仔细郑重的模样,她怎能不知半截阔剑更好? 好是好,不能要。 她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就连斩血,刚陈玄策不点头,她都不会选。 伴生妖重要吗?重要,前提是没有伴生骨魄。 而且,斩血多好看啊,她一姑娘家,搞半截断剑太丑了。 一袭青衣负红剑,配的一脸血。 一旁树长老也不问陈玄策了,而是摇了摇头对着吕重楼笑骂:“吕老鬼,别当我没看出来,是老韩手中那把巨阙吧?陈丫头学我桃花剑,你就别想着让她练重剑了。” 吕重楼实在不知道咋说好了,树老鬼这眼睛怎么长的,怎么就看不出来这是在帮他? 陈芊芊那脑子,不让她练重剑,练桃花剑能练出来个啥? 没有解释,吕重楼将斩血扔给陈芊芊,又将巨阙收入袖中,然后说道:“陈丫头继续问天吧,陈小子上车调理气息,这半截巨阙,我先帮你收着。别看了,我替王庆芝做主,以后惊龙枪归你。” 陈玄策很想说,不用你帮忙,这惊龙枪王庆芝也不好意思收回去。 九州十大名剑第五的巨阙,说拿走就拿走了?半截也是十大名剑的半截!破特么惊龙枪就换走了?这买卖做的,真脏。 算了,打不过。 小青再次蹬蹄,马车缓缓而行。 车厢内,盘膝打坐好一会的陈玄策终于将体内翻涌的气血内劲调理好,睁开眼就听到吕重楼问他:“出手之前有把握?” 陈玄策摇了摇头。 吕重楼又问:“那为什么出手?” 陈玄策憨笑着回道:“吕叔,他乃人魔,当斩!” 吕重楼正要问人魔的事儿,见陈玄策先提到,顺势问了出来:“你确定是人魔?你知道何为人魔?” “嗯,那会九州异闻录里恰好看到了,无故啖人血肉者为人魔。吕叔,我识妖魔的本事您是知道的,不会看错。人魔当诛,否则对不起我的本命誓言。” 坐在车厢最里面的树长老此时张嘴插话:“你?你敢立本命誓言?你有本命誓言?” 一连三问。 吕重楼看到陈玄策正看着他,点头示意但说无妨。 “树长老,小子上次出行偶然间说了那么几句,侥幸得天地共鸣,就有了本命誓言。” 树长老可是识货的主,听陈玄策这么说,脸色惊异的追问:“你的意思是不仅立了本命誓言,还得了天地共鸣的天象?” 陈玄策苦笑着点头,他也不想啊,入一品不行宏愿功散身死,这玩意谁想要谁拿去好了! 吕重楼在旁笑呵呵的补充道:“树老鬼,你可别小看这麻杆。一般人庆芝能安排咱俩带着?这小子的本命誓言可不得了。” 说到这,看向陈玄策:“陈小子,你的本命誓言你来说,让树老鬼看看值不值得天地共鸣。” 陈玄策无奈的点了点头:“树长老,小子的本命誓言,您姑且听之。” 闻言,树长老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能得天地共鸣,非比寻常,值得他如此正式对待。 陈玄策憨厚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傻笑,既然阴差阳错立了这誓言,那要认。 随后,一脸正色,声音铿锵:“杀妖、除魔。为九州大地立心,为万千生民立命,为镇妖司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改版横渠四句再现此间,树长老瞪大了双眼。 少倾,击掌赞叹:“大气魄,大宏愿,当得起,当得起天地共鸣!” 吕重楼在一旁笑的很开心,他最喜欢看这装深沉的树长老惊讶的表情。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念起了陈玄策改编过的侠客行。 剑气冲天、杀伐透骨的一百二十字之后,树长老脸色潮红激动不已,连忙追问:“吕老鬼,这诗叫什么,谁写的?” 吕重楼一副这不算什么的样子,很随意的回了句:“作者就在那坐着呢,诗名你问他。” 陈玄策满脸无奈,自己装过的逼,含着泪也得圆上。 “树长老,小子偶有所得,唤做侠客行。” 树长老脸上哪儿还有刚见面之时因为花娘的误会导致的冷脸?那老脸上的皱纹好像铁树开了花一般道道舒展,不仅如此,更是连连击掌而叹:“好,好,好。好一个千秋为有剑,烜赫剑阁城。” 他是有学问的主,自然听得出来这烜赫剑阁城的意思。 细细咀嚼之下,树长老叹了一口气,略显犹豫的说道:“陈小子,你这里有一句写的不太好啊。” 陈玄策面有疑惑。 树长老也是豁出去老脸了,说道:“这将炙啖大妖没问题,持觞劝裴宗嘛,要不要改成持剑劝裴宗?” 吕重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张口打断:“树老鬼,你够了啊!私下里悄摸摸的弄剑阁没事儿,弄到明面上可不行。” 树长老一脸讪讪,这才作罢。 听到吕重楼这么说,陈玄策心中的八卦火焰,瞬间野火燎原,熊熊大火萦绕心间。 “刚枪斩剑阁六分剑的残血两剑,这会八卦下不会被骂吧?” 心下权衡后,陈玄策憨笑着问道:“您二老给说说,这剑阁到底咋回事儿呗?小子听的云里雾里的,好奇的很。” 吕重楼看向树长老,道:“你的事儿,你说吧。” 树长老长叹了一口气,将他和剑阁间的恩怨娓娓道来: “东海有岛,上有万亩桃花林……” 第88章 桃花岛、桃花妖、桃花剑 树长老俗家姓白,乃是当今白鹿书院院长的亲叔叔。 四十五岁时,儒家浩然之气入了四品法随之境,名满天下,风度翩翩。 正是一个男人功成名就最有魅力的时候。 也就是这年秋天,游历天下谋儒家三品立心的他,机缘巧合于白鹿书院以东、入海两百里处发现了一处不为人知的岛屿。 岛屿万亩有余,上有桃树林,硕果累累。 只见,岛西海岸礁石上立有一邻家少女,弱不禁风、身材窈窕,身穿粉红桃花衣,肤若凝脂,眼含桃花。 海水惊涛,浪击礁石,片片水幕就要将其吞噬。 眼见此景,孤身四十五载的树长老,哪儿还有心思去思考这孤悬海外的岛屿上有一弱女子有多诡异?只当她是居于岛上的渔民女儿。 当下救人要紧。 张口喝到:“浪停。” 少女面前那丈许高的蓝色海浪停滞。 继而喝到:“浪退。” 那海浪缓缓褪去。 又道:“浪静。” 少女眼前十几米的海水平静如镜面。 不是树长老想装逼才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出说,而是他四品法随境界,只能这样消弭海浪。 要是上来直接浪静,他非得吐血跌境不可。 ‘得救’后,少女施礼,轻启红唇表达谢意。 那声音清脆动听又朴实无华。 这年头的读书人,见惯了楼子里的娇媚姑娘,听腻了软糯的吴侬软语。 突然听到此等纯净的道谢声,树长老沦陷了。 此后树长老在这被他命名桃花岛的岛屿上住了下来。 树长老一表人才,这少女温婉动人。 你喜我诗词歌赋,我恋你知书达理。 时间久了,树长老也反应了过来,这自名花姑的女子非人。 没等他问,花姑如实和他坦白。 她是这万亩桃树林中,得天地造化生成的桃花妖,刚刚化生不足三年。 多日接触下来,这桃花妖没有害人之心,对他也是知无不言,单纯无比。 那天立于岛屿西方,乃是凝望九州,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飞去九州。 遇见树长老,是个美丽的意外。 郎有情,妾有意…… 就这样,树长老在桃花岛上住了半年。 三月桃花开前,树长老与花姑道别。 白鹿书院一年一度的祭祖日子到了,他需要返回参加。 分别之时,他答应花姑,此去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月,赶得上与她一起看桃花盛开。 花姑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他离去。 如树长老所料,此去用了七日。 而这七日,桃花岛万亩桃林被利剑砍伐,盛开的桃花,花瓣散落似粉色血雨。 树长老忙完书院祭祖回到桃花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一口逆血喷出,浩然之气倒逆,直直坠入海中。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桃花岛的东岸不远的茅草屋。 那里是他和花姑的居所。 花姑说她喜欢和他一起看日出后二人一草一木搭建的茅草屋,此时已然是七零八落。 睁开眼,树长老就见片片桃花花瓣自花姑身上散落。 倩影模糊,花姑道出诀别之语:“白哥,莫念我。我生于桃树林,当复桃花开。” 言罢,佳人消逝,一棵丈高的桃树浮现在花娘刚站立的位置。 树长老泪眼婆娑,枯坐岛上七日。 而后,寻访天下。 得知,剑阁当时的天下行走裴归宗谋划修补万剑山顶,寻到桃花岛借了万亩桃木。 裴归宗年轻气盛,哪儿管此处是否有主?说是借,实是抢。 再说也没听说过哪家宗门圣地有如此地方。 剑阁一剑震九州,裴归宗直接就给砍了,茅屋都没给留,一剑劈碎。 花姑躲在海中,逃过一劫。 得知事情真相后的树长老,自知复仇无望。 剑阁之剑,他一四品法随境的儒生,干不过。 他与妖物有染,违背了儒家德行,此生浩然之气不得寸进外,还会慢慢消散。 拿什么和人家干? 树长老也是个狠人,敬告祖宗之后,散去了一身浩然之气,退出儒家。 转投道家,自名,树。 弹指间二十年,树长老六十五岁高龄,重回四品境。 而此时,裴归宗已入三品先天,即将接任剑阁剑冠之位。 树长老自知仇难报,于四月花开时重回桃花岛,准备最后看一眼花姑。 然后,杀上剑阁,舍命要个说法。 二十载一回,桃花林重现,桃花漫岛开。 树长老此时已是满头银发,立于花姑树前。 不知是树长老的痴心一片天地可鉴,还是花姑在天有灵,桃花掩映下,花姑所化的桃树重新生成了桃花妖。 树长老老眼含泪,欣喜不已,以为花姑又活了过来。 然而老天好像给他开了个玩笑,新生成的桃花妖和花娘有七分相似,却没有任何花娘的记忆。 恰好,满天下找桃树炼桃木剑的镇妖司另一名长老,三品立心境儒生宋传书,也发现了这里。 俩人乃是旧识,听闻事情来龙去脉的宋传书没动桃花林,年份不够,砍了无用。 本着不走空的优良传统,宋传书建议树长老加入镇妖司。 这样不仅可以保下桃树林,也可给新生桃花妖一个安身之地。 有镇妖司在,哪家宗门动了桃树林,那就是纯纯的作死。 树长老见桃花妖没有花姑的记忆,心境散乱之下,迷迷糊糊的就答应了宋传书,入了镇妖司。 等回过味来的时候,心里对宋传书破口大骂。 没骂出声来,是因为怕白鹿书院供奉的祖先从地底爬出来弄死他这个不肖子孙。 因为他骂的是:“儒家靠嘴行天下,只说不做枉为人。” 入了镇妖司后,树长老先是将他起名花娘的桃花妖安置在了京城,五年一换地,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而后宋传书给了他一本无名剑法残篇,据传是当年大东山那个牛逼闪闪的剑客的传承。 宋传书也是不得已为之才把这传承送给树长老的,骗是骗来了,不收心说不准哪天人就没影了,或者单人杀上剑阁送死,拖镇妖司下水。 这剑法也不白给,宋传书和树长老约法三章:一、不可无故对剑阁之人出手;二、不可用镇妖司势力针对剑阁;三、以后再补充。 树长老得知无名剑法是大东山剑客的传承后,又被宋传书给忽悠瘸了,答应的特别痛快。 那无名剑法,共有三剑: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 说是残篇,是因为此剑法只有三个招式:剑问苍天,剑对大地,剑指人间。 只有剑招,没有任何的解释说明。 三剑,镇压剑阁三千载! 树长老索性将这无名剑法命名为桃花剑,只待大成之日,桃花剑再镇剑阁城。 不愧是超脱一品的大能传承,二十年过去,树长老只悟得天、地二剑。 和吕重楼不同,吕重楼杀青衣观满门七十二口证道入二品,树长老分心修行桃花剑,二十年间堪堪达到了道家三品阳神境。 直到某个麻杆引星辰之力入镇妖司,树长老才在八十五岁高龄入二品。 还是干不过剑阁裴归宗。 世间传闻裴归宗是二品入微境,树长老和他同境也干不过。 剑阁之剑,杀伐冠九州。 别说树长老,王庆芝都没有底气干裴归宗。 陈玄策听的津津有味儿,估摸着树长老突破二品,大概率是他第一次修炼星辰九转的时候。 这不重要,他也不打算说,说了可能会被拖走交给宋传书忽悠。 树长老都给忽悠瘸了,他不觉得自己能扛得住。 宋传书可不是严真卿那种话都说不明白的小虾米。 儒家三品立心境的嘴,可比他陈玄策的嘴炮牛逼多了。 他最多是当个文抄公,儒家三品那可是修身、齐家、立命、立心,一句一句说出来的。 听着听着陈玄策有些不解,问道:“吕叔,不是说树长老不可无故对剑阁之人出手么,那为啥今儿您还让我杀了剑阁弟子?” 吕重楼笑的跟老狐狸一样:“树老鬼出手了么?” 陈玄策回过味儿来,又一次在内心感叹:“岁数大的,真特娘的脏啊!” 第89章 鬼木黑棺 “吕叔,当时我要是手欠动了花娘,会怎样?”陈玄策讪笑着问道。 吕重楼没有回话,树长老听到这问题,从对往事的追忆中回过神来,没好气的说了句:“不用裂魂箭,你死。用裂魂箭,花娘死,你还是死。” 陈玄策一脸讪讪的傻笑。 还好还好,手没欠,命大。 也对,树长老能放心花娘一个人在京都城生活,要么给了宝贝,要么是有人跟着。 说不准那天树长老就在附近。 这真要是手欠了,岂不是被树长老挫骨扬灰撒到桃花岛上当肥料? 想多了,估计最多撒到胭脂河里面喂王八。 怪不得镇妖司有命,京都妖物不出手,镇妖司的人不主动动手。 之前陈玄策还腹诽过这规矩既当又立,现在才明白,这京都城,水是真的深。 马车继续前行,小青的速度并不快。 陈玄策估摸着,要么是吕重楼的意思,要么是树长老的意思。 小青也郁闷,他是马妖,走的比普通马匹都慢,丢马。 一大早吕重楼牵它出来的时候,青牛和白驴的小眼神很是羡慕。 当时的小青眼神雀跃,欢喜无比。 镇妖司这地儿,不化形是真的没人在意它,别说隔三差五的让他放风了,不炖了就不错了。 这出去浪的机会,少见,难得,它能不欢喜么。 车行不停,吃过晚饭后,陈芊芊想修炼,树长老没让。 “白天的天能问,夜晚的天就不能问了?什么时候问明白了,什么时候你再修炼。天剑成,你为六品妖,天剑不成,你就一辈子七品吧。” 陈芊芊苦着个脸,换了一只手继续用斩血指天。 陈玄策到不用继续练出枪,而是出了车厢,坐在车辕上运转起了星辰九转。 傍晚与剑阁残血两剑弟子的一战,他收获良多。 常听军中有在生死间破镜的悍卒,果然是实战才是检验修行的唯一途径。 往日里他只是闭门造车,近些日子又被王庆芝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一品二品大手子的手段见过不少,眼界极为开阔,然而境界没有多少进步。 十二年蝉讲求的是一朝顿悟入阳神,星辰九转却是水磨工夫。 得益于下午一战时的枪剑相击,半步先天的身体抗住了反震之力,让他的三十六处大穴吸收星辰之力的速度又快了一分。 这也是他没有传承的原因,如果是剑阁弟子或者是江湖门派的门人,早就有人告诉他,武者境界的划分,就是修行之路。 炼精,练的是精气神;炼皮,练的是毛孔肌肤;炼骨,炼的是骨肉密度。 这武者九品八品七品三境,哪个不是辅以药浴或者外力击打的?就连军中的悍卒在生死间破境,也是有着日日打熬的基础,不信你让他们脱了衣服,哪个不是一身伤痕? 佛、道、儒三家,除了佛家在八品武僧境界时洗练肉身外,其余境界要的是悟性。 只有武者,入了三品境后,才有玄奥。 天下修武者众多,入了三品境凤毛麟角,就是因为前面的境界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六品之前药石有用,六品之后,水磨工夫加契机,缺一不可。 陈玄策这样稀里糊涂进了七品的武者,还真是少见的很。 佛、道、儒,没人看得上低品和中品的武者,当然,入了三品境的另说。 武者不入三品境,天生比人差了一档。 三品后,力破万法。 要知道,当初王庆芝武者四品化劲坐镇镇妖司,可是让天下宗门圣地耻笑过的。 当然,耻笑了没多久,就被王庆芝的阴狠狡诈玩的苦不堪言。 这时他们算是明白了,镇妖司还是一如既往的脏,王庆芝更是脏上加脏。 吕重楼是道家一脉,不念道经,不修法术,看起来和武者很像,实则对武者的了解并不多。 再加上陈玄策已经是七品境,他也就没多指导。 王庆芝则是不想指导,小算盘打的精的很。 陈玄策这麻杆,放养比豢养好得多。 他可以安排陈玄策见世面,但不会手把手的教陈玄策。 手把手只能教出来下一个王庆芝,教不出来大东山下自创天地人三剑的大能。 这些陈玄策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不知道王庆芝和吕重楼是怎么想的,王庆芝和吕重楼也不知道他所修的是星辰九转。 必入一品境的功法,说出来怕不是能吓死王庆芝。 …… 山间的夜,静谧无比。 一天下来,小青压着速度的情况下,也走出去了百多里路。 寅时,陈玄策从修炼中醒了过来。 是陈芊芊把他推醒的。 此时马车正行驶在山中谷地,醒过来后就看到陈芊芊颤抖的厉害,哆哆嗦嗦的说道:“陈、陈哥,尸、尸气,冲天,冲天的尸气!” 陈芊芊断断续续哆哆嗦嗦的说完,吕重楼和树长老从车厢中走了出来,问道:“陈丫头,哪个方向?” 陈芊芊用手指向左边一里外树木茂密,百米多高的小山包。 陈玄策望气术看过去,月光下,小山包的后面,黑气滚滚,一闪而逝。 陈芊芊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说道:“消失了。” 吕重楼整个人凝重无比,道了句:“小丫头留在马车内,小青全速前进。陈小子,跟我走。” 说罢,伸手抓住陈玄策的肩膀,飞起后,直奔陈芊芊刚刚指的方向。 树长老紧随其后,和吕重楼凌空虚渡的爆裂迅速不同,树长老脚下瓣瓣桃花虚影闪现,踏花而行,美轮美奂。 陈玄策还有心思胡思乱想:“树长老要是个二八年华的俏闺女多好啊!啧啧,浪费啊!” 少倾,陈玄策双脚重新接触到地面,三人落在了山包上。 “陈小子,把那该死的僵尸找出来!”吕重楼吩咐道。 陈玄策二话不说,望气术加持下环顾四周,看的极为仔细。 刚那冲天的黑气此时已经无影无踪,望气术什么都没发现。 镇妖图录一如既往的给力,在他看向山东谷地中一道三米多高的黑影的时候,信息浮现。 如果没有镇妖图录,陈玄策大概率会把那道黑影当成一块巨石。 “鬼木黑棺。万年槐树雕刻而成后,刻画养尸咒,浸泡在千名冤死生灵血液中四十九天,方可生成,有灵智,可养凶尸,棺有灵智。恶,镇。” 识海中缚妖九法中的符字,又亮了一分,但没有新的信息浮现。 陈玄策张嘴说道:“吕叔,僵尸没有,鬼木黑棺倒是有一个。如果真是僵尸的话,大概率在棺材里。” 吕重楼凝重的脸上浮现疑问神色:“你确定是鬼木黑棺?” 陈玄策肯定的点头。 第90章 死了白瞎了 得到陈玄策确定的答复后,吕重楼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树长老此时张嘴说道:“吕老鬼,京都大旱这么久,是旱魃无疑。有鬼木黑棺,没有二三十年也不可能出旱魃。小六子叛出去才多久?不会是他的。草原上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干的,顺路去一趟吧。” 吕重楼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道:“这趟白山黑水是走对了,那就顺路去一趟草原吧,这帮王八羔子越来越过分了,未直接害人,百五十里几月的旱灾,大恶,镇了丫的也没人敢嚼舌根。” 树长老点了点头。 陈玄策听的云里雾里,这俩老头的对话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懂,放在一起他只能明白个大概。 旱魃他知道,二品境僵尸。范玉如果命好修炼有成,估计也要经过这个阶段。 小六子他估计是那个中元节送上门来的和尚六弥,他在黄册库地下二层的典籍中看过,只不过语焉不详,不知具体来路。 问题是,去草原干啥? 吕重楼没有急着动手解决旱魃,而是在鬼木黑棺为中心的方圆百米之地仔细查看。 这是在找有没有控制旱魃之人,找了一圈没发现端倪。 回来之后才开口给陈玄策解释道:“草原有巫,传承久远。好的东西没剩下,玩尸体这些倒是剩下不少,算是道家一脉吧。陈小子你能认出这鬼木黑棺,应该知道这东西的来路。只有草原上那些不人不鬼的巫师,才会搞出上千的冤死生灵血。” 陈玄策点头表示理解,继而说道:“吕叔,要不先把旱魃灭了?” 他是想着这些之后说就行,别耽误灭僵尸。 吕重楼没好气的骂了句:“你小子进黄册库白进了?现在什么时辰你让我灭旱魃?” 陈玄策这才回过味儿来。 旱魃是二品僵尸,他习惯性的以为吕重楼一品境可以随随便便灭了,忽略了黄册库典籍上的记载。 “旱魃,二品,僵尸阴转阳之阶段。极阴化极阳,赤地百里。阴灭阳生修炼最重之时,方可灭之。” 意思是,旱魃这东西,每天黑夜褪去阳光未升的时候,旱魃沉于修炼之中,最好对付。 吕重楼不是不能强行灭了旱魃,问题是这鬼东西,脾气爆的很,强行灭的话,旱魃百分百自爆。 倒是伤不到吕重楼,也就是自爆后尸丹碎裂,阳气弥散,百里之地大旱三年而已。 而已个屁,那是说的普通旱魃。 这棺材里的是普通旱魃就见了鬼了,没听说旱魃还有给自己造鬼木黑棺的传统。 草原上那些孙贼能将百里赤地放大到近两百里,他吕重楼敢强行灭,京都城就等着水源断绝吧。 陈玄策讪讪而笑,不说话了。 吕重楼接着说道:“下午我看你小子施展了掌心雷,极阳的?” 陈玄策点了点头道:“银色,极阳。” 吕重楼心下满意,脸上不乏羡慕神色:“你小子,好东西真不少。天明之时,树长老会布下阵法增幅之阵,你配合树长老,一起释放极阳雷法。鬼木黑棺防御极强,极阳雷法勾动旱魃的阳气破了它正合适。” 陈玄策点头称是。 这是好事儿,真让他参与了,哪怕是扔一块石头,镇妖图录也会算作是他镇妖了,吧? 试试不亏。 树长老在陈玄策说出鬼木黑棺之后,就一直在忙碌。 并且从吕重楼那把半截巨阙借了去,将其放在了鬼木黑棺之上。 巨阙厚重,借助阵法可将鬼木黑棺定在原位,镇封鬼木黑棺的灵智。 夜色中,陈玄策无所事事,被树长老叫去帮忙布阵。 跟着树长老屁股后面,陈玄策听着吩咐,围绕着鬼木黑棺方圆十几米的位置,这洒一点黑乎乎的东西,那边挖个坑埋下几块乌漆嘛黑的石头。 好在他修行了道家的功法,位置找的很准,坑挖的大小合适。 阵法布完后,陈玄策按照树长老的吩咐,坐在阵法外一颗两人环抱粗的巨树旁,就等着释放完雷法绕到树后快速离去。 灭二品旱魃,他贡献点雷法就算完事儿了,剩下的事儿他留在这不小心就会化为灰灰。 看着东方天空缓缓出现的白色,陈玄策内心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这是二品僵尸,铜皮铁骨会飞天的旱魃! 别看鬼木黑棺没有什么异象,那是把旱魃一身的烈阳之气封在了棺材里面。 他怕自己掌心雷释放的时机不准,耽误了镇妖大计,索性施展了望气术紧盯着那鬼木黑棺。 “雷来!”树长老一声大喝,虚空凝现九道水桶粗的银色雷霆。 陈玄策指诀连掐,法力疯狂运转,带动星辰九转后,九道小儿手臂粗的雷霆掺杂在树长老雷法之中。 而后,雷电交错,银色化为白色,极阳雷法最顶级的白色雷霆道道劈在了鬼木黑棺上的巨阙剑,雷光交错的轰隆声中,鬼木黑棺化为齑粉。 来不及看鬼木黑棺中的旱魃是什么样子,阵阵嘶吼声传来的时候,陈玄策已然转身,准备施展神行术。 身侧巨树被雷霆劈碎鬼木黑棺带来的震动,震得树皮脱落,望气术下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和他大眼对小眼,那巨树上环绕着滚滚黑气。 镇妖司的人演技都很过关,陈玄策假装没看见,视线转移,快速绕到树后。 而后,手弩激发,裂魂箭出,惊龙枪紧随其后。 树木碎裂,里面一个穿着黑袍脸上画着白色图腾纹的苍老男子,挂在了惊龙枪上,手中还掐着指诀,双眼震惊之色凝固。 陈玄策哪儿管那么多,捅完一枪后神行术施展,快速远离,枪上挂着的尸体半路就掉了下去。 不跑不行,身后的热气滚滚而来,跑慢点容易被烤死。 一直跑到山包另一侧的官道上,陈玄策才喘着粗气停下转身。 刚刚疾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天空中巨龙咆哮,一柄钢枪居于其中砸下。 阳气喷涌,草木皆枯之时,陈玄策身内传来滚滚热流,肌肉凝实,神光内敛。 道行似有精进,十二年蝉的晦涩之处,又少了一些。 旱魃被灭,掌心雷算是参与了镇妖,这是镇妖图录的奖励。 停在官道旁,陈玄策来不及分神查看,吕重楼手中握着一颗拳头大小的赤红色珠子、树长老手中拎着一具黑衣干尸此时正飞过来。 吕重楼怪异的看了陈玄策一眼,道:“你小子也真莽,四品境你都敢偷袭。” 闻言,陈玄策吓出一身冷汗。 刚刚只是看到一双人眼,那人藏在树中,气息和巨树重合,望气术根本没分辨出来是什么品级。 树长老笑呵呵的说道:“吕老鬼,你得感谢陈小子,要不是他阴差阳错捅死了这四品巫师,旱魃可没这么好对付。” 陈玄策傻笑,眼含不解。 吕重楼抓住他的肩膀,飞空而起,直追陈芊芊。 树长老飞在吕重楼身侧,解释道:“这巫师被你捅死了,旱魃神志恍惚,吕老鬼一枪灭了。要不然,有人控制之下,不好对付啊。” 陈玄策点头,然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树长老,那巫师是四品境,怎么能躲得过您二位的探查?巫师的隐匿之术这么厉害吗?” 树长老摇了摇头:“不是隐匿之术厉害,被你捅死的这倒霉鬼,也是个鬼才。炼尸一道和生灭一道同修,用生灭法术藏在树里面,与树合二为一,要不是你小子阴差阳错发现了他,今儿吕老鬼可就阴沟里翻船了。” 陈玄策这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道家生灭之术,催生植物,藏在树里面,还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死了白瞎了,弄到清河县种地,是个好手啊!” “卧槽,一会我得摸尸!” 第91章 夺命十三枪 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三人追上了飞奔的马车。 马车停在路边,车轮子飞了一个。 陈芊芊欲哭无泪的解释道:“陈哥,不是我干的,我说话小青不听,玩命的跑。” 陈玄策盯着小青看了一会,这才说道:“事儿解决了,也不用马车了。” 小青那马脸的表情很是得意,像是在说:“看吧,吕老头让我全速,跑就对了!” 然后就听到了陈玄策下一句话:“吕叔,早饭想不想尝尝烤马肉?” 站在那里很是神俊的小青,接连啪啪啪啪的四声,跪在了地上。 …… 吃完早饭,陈玄策默默的查看着许久未见的奖励。 “奖励:符法灭尸箓,枪法夺命十三枪,法力二十年,内劲二十年。” 灭尸箓:含九种灭尸符箓制作之法,一品一符。 夺命十三枪: 一曰相思、二曰断肠、三曰风流、四曰永结白首; 五曰白龙、六曰盲枪、七曰斩龙、八曰天下无双; 九曰百鬼、十曰三生、十一曰忘川、十二曰六道轮回; 十三曰,朝天问。 陈玄策眼神明灭,神特么夺命十三枪。 前四枪他想都不要想,相思断肠风流永结白首这四个词,和他不沾边;撑死了能练中四枪,后面那些玩意,除非王庆芝允许他去黄泉路,要不然练个毛线。 这些还好,真正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夺命十三枪,眼熟。 小青活了下来,陈玄策花高价从路过的返程商队中买了一辆马车。 装货的,和掉了一个车轮的马车大小差不多。 就是里面的皮毛味儿比较冲。 树长老是讲究人,几个道法下去车厢内异常的干净,陈玄策又动手从坏掉的马车里面把物件搬了进来。 陈玄策还想着摸尸,奈何树长老也会掌中收纳之法,早就将尸体收了起来。 “这老家伙,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干巴巴的尸体也收起来,见了鬼了。” 小青继续前行,这次速度快了不少。 陈玄策继续站在车辕上练出枪,过程中不断体悟着夺命十三枪中第五到第八枪的玄奥。 没多久,天空乌云密布。 吕重楼叹道:“果然,京都大旱就是那旱魃闹的。” 树长老微微颔首,说道:“咱们俩这也算是功德无量了吧?” 吕重楼没好气的怼了回去:“是你有功德修炼之法,还是我需要功德?你我镇妖,何时是为了这功德?” 树长老被怼的不说话了,索性闭目参悟道经去了。 他跟堪称道家败类的吕重楼不一样,他得参悟道经。出来之前,王庆芝给了他一本盈亏契,据说是通天观的不传之秘。 当然不是白给他的,让他有空多给陈玄策讲讲道,没准那麻杆一个顿悟十二年蝉就成了。 此时陈玄策停下手中惊龙枪,对着车厢问道:“吕叔,京都大旱这么久,咋才找到这旱魃?” 吕重楼没好气的骂道:“说你不学无术你就不能有点长进?鬼木黑棺那千名冤死生灵血,用生灵怨气封禁尸气,用你找?” 陈玄策继续练枪,他不问了。 今儿还真是他找到的,指望车厢里面那俩半截入土的老头子,难啊。 “果然,力挽狂澜陈玄策,说的就是我了!” 心下夸了自己一句后,陈玄策出的每一枪,蕴含风雷。 极阳雷法运用到出枪上,加速效果非常明显。 …… 暴雨如注。 京都城南官道上,百骑拱卫着一辆奢华马车。 如有朝廷官员在此,会认出来打头的骑士手中举着的黑红旗帜,正是代表着大梁世袭镇守南境的南王家血色王旗。 马车中,一面善黝黑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闭目假寐。 这胖子,正是大梁南王,赵南天。 大梁开国后,太祖亲弟封南王,世袭罔替,世镇南境。 这一镇,就是两百七十年。 别看赵南天胖的跟个充了气的皮球一样。 且看暴雨中,黑衣百骑,整齐划一,军容飒爽。 就会知道这黑胖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有传闻,大梁宰相宋谦蹭私下里骂过:“这黑胖子面善心黑,心有反骨。” 当然,宋谦从来不承认这话是他说的。至于他那挚友钱八两,为何突然暴毙,就不为人知了。 青峰书院当代山长,大儒宋北城也曾评价过:“镇南王镇的不是南境,镇的是大梁文运,镇的是大梁国运,此獠当诛!” 这是为何? 镇南王赵南天,年轻时候在京都厮混时,曾做过一首打油诗。 “书生张口若悬瀑,日夜厮混胭脂河; 青词首首入河水,空谈无用怎治国? 书院夜有大儒坐,红袖添香诗文多; 我看他们都没品,添香姑娘个个裸。” 这八句打油诗,将读书人和书院损的不轻,只如此,大儒宋北城也不至于不顾涵养破口骂他一个纨绔世子。 主要是,当时还是南王世子的赵南天,在胭脂街和一出自青峰书院的书生抢姑娘时,没抢过那书生。 姑娘只认才华不认钱,气的赵南天又写了一首: “遭瘟书生误国,书院大儒更过; 日夜笙歌没品,不如统统杀了。 弑儒尊道才好,你我皆诵仙歌。” 初听没啥,不过是一个世子抢姑娘没抢过愤怒之下的拙笔,但事儿得分时候来看。 这首打油诗出来的时候,没人当回事儿,朝廷大员皇亲国戚只当是个笑话来讲。 承平皇帝赵天赐还没继承大宝,神启皇帝赵成平沉迷炼丹寻长生而不得,正是弥留之际神神叨叨的时候。 太监大伴为哄天启皇帝开心,就将这小事儿讲了一遍。 这一讲,坏了。 天启皇帝回光返照般坐起了身子大吼:“朕不得长生大道,不能成仙诵念仙歌,大梁风雨飘摇,都是这群遭瘟的书生害的!杀,杀,杀!传旨,毁书院,灭儒生!” 为何皇帝弥留之际,能有个太监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个故事讲出来,不为人知。 也就是神启皇帝听完这打油诗后,第二天就驾崩了,要不然天下书院能剩下几座,不好说。 现如今的承平帝赵天赐,还没登基就用了玉玺,追回了这道圣旨。 以往皇帝有此逾制行为的时,满朝文臣早就拼了命的上折子恶心皇帝,这次太子赵天赐未登大宝就敢毁先帝诏书,没人说话。 不敢说啊,说了再惹怒新君,新君再顺了他死爹的遗愿,这不是玩死自己么? 也因此,满朝文臣被武将嘲讽了许久,更因此,当朝宰相之位落到了孝满天下的宋谦的头上。 满天下的儒生以及上百座有名没名的书院,痛骂南王世子不是个东西! 世子赵南天继承王位之前,每年每月都会听到些骂他的诗词文章。 直到他继承南王王位之后,骂声消弭。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这黑胖子横行无忌,干了一大一小两件事。 第92章 黑面阎罗赵南天 第一件事,和妖族有关。 禹州,有青丘坟,坟中,是青丘狐族。 与陈玄策梦中大战三百回合不分上下的狐妖小翠,便出自此地。 十几年前南王赵南天继承了王位后,亲率三千甲士把青丘坟给围了。 就一个要求,青丘狐族每三年进贡貌美狐女五名。 当时的青丘狐族之长,二品大妖八尾狐裘红衣哪儿惯着他一个世俗王爷? 愤而出手,八尾横空,连破四百甲,端的是恐怖如斯。 然后力尽,重伤。 挥手压住蠢蠢欲动的狐子狐孙,定下了这城下之盟。 三日后,二品大妖裘红衣重伤不治,死于非命。 至此,天下读书人骂赵南天的声音少了许多。 第二件事,干了皇族多年想干没干的事儿。 禹州有书院,名石鼓。 百年来,笼络朝臣,妄议朝政,结党营私。 大梁深受其害,其学子满朝,桃李满天下,端的是说不得、骂不得、杀不得。 说的重了,奏折满天飞;骂的狠了,一群人上表辞官;杀一个,蹦出来一群人痛骂大梁得国不正。 南王赵南天力压青丘坟后半月,有石鼓书院副山长石太然登门,要收南王赵南天亲弟,一六岁小孩儿做学子。 赵南天不从,禹州南王属地,各级衙门立马瘫痪。 令出不了王府,税无人收,粮无人运,烽烟四起,禹州逐日萧条,民不聊生。 收徒是假,给新南王一个下马威才是真。 南王力压青丘狐族,率先慌的就是石鼓书院的读书人。 赵南天怒急之下,不顾左右从长计议的建议。 亲率三千带甲骑士,身背弓弩,旬内踏平石鼓书院,禹州血流成河三月有余。 凡石鼓书院出身,诛三族,石鼓书院,灭。 这事儿大吧?当今承平帝赵天赐,一句南王不入京,入京继续杀,吓得满朝文官没人敢追究这事儿。 铮铮铁骨,不敌三尺青峰。 哪儿有那么多的傲骨? 这一役史称:南王弑儒;赵南天得名:黑面阎罗。 此役后,不论僧道,凡是与儒家争辩之时,专揭伤疤:“赵南天,国之栋梁!” 怼的儒生面红耳赤,大骂有辱斯文。 至此,大梁儒生、书院,无人再提南王半字,市面上流传的辱骂南王词句,消失的很快。独有儒家二品大儒境,青峰书院山长唾骂了一句,为儒家挣回了一分颜面。 大梁有三边军,大梁战神晋王赵长安亲率镇北军镇守北境对抗蒙古铁骑,大梁黑面阎罗南王赵南天率镇南军镇南境威慑南境外魑魅魍魉,西境则是号称鬼屠子的顾蛮儿领着的镇西军抵御高原佛国。 三人,护卫着风雨飘摇的大梁。 赵南天是在京都长大的,他的嫡长子现在也在京都。 这是大梁的规矩,藩王嫡长子满十岁入京都城,什么时候老爹死了什么时候回家奔丧继承王位。 如果可以的话,赵南天是一点都不想回京都城,不是不想亲儿子,也不是怕了那些恨不得啖其血肉挫其骨的满朝文臣。 而是这地儿,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地儿。 自古藩王入境,不是推恩,就是削藩。 京都外城无城墙,内城城门有九,皇城城门有五。 意思是天生九五,囊括寰宇。 皇族进城,也走东门,取的是紫气东来之意。 城门外,大雨之下行人寥寥。 有一双目狭长面白无须的白袍男人,独自闭眼举着大伞站在雨中,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马蹄踏水声传来。 这白袍男子睁眼,阴冷的脸上难得挂上了笑容。 马蹄声渐消,马车声响起。 不一会,四名黑衣骑士护卫着的奢华马车停在了白袍男人面前。 镇南王赵南天不顾大雨滂沱,略显吃力的下了马车,然后给了白袍男子一个热情的拥抱。 “庆芝,我就猜到了你会来接我,见到我开不开心?” 白袍男人脸上笑容消失,阴冷的回了句:“你要是不抱我这一下,我会更开心。” 这白袍男子,正是镇妖司镇抚使王庆芝。 此行私事,未穿红袍。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藩王无诏不得进京么?” “是啊,一连三道圣旨,宣我进京给太后祝寿啊。你别装傻,你在京都能不知此事?” 王庆芝阴冷的脸上挂上笑容,回道:“老太监不会出手的,你放心吧,京都没人能伤得了你这三品立心境的酸书生。” 赵南天哈哈大笑,王庆芝敢这么说,意味着他此行性命无忧。 天下人只知他赵南天不学无术只会拈花惹草享祖宗余荫,只知道他为了美人轻动铁骑围青丘,只知道他不讲规矩马踏石阳山屠戮读书人。 除了眼前这假男人王庆芝外,谁人知晓他赵南天是儒家三品立心境的大儒? 等到赵南天笑完,王庆芝脸色恢复了冰冷,郑重地说道:“宁王有异,太后大寿之日,你要当心。” 赵南天收敛了笑容,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细节。 王庆芝的身份不同,能破天荒的给他说这些,已经足够。 镇妖司不掺和朝堂之事,当然,有妖魔邪祟参与的,另算。 赵南天微微沉吟,对护卫着的黑甲骑士摆了摆手,一骑悄然离去。 脸上重新挂上和善的表情,赵南天这才张嘴笑嘻嘻说道:“安排个楼子给我?” 王庆芝无奈的点头。 就这一点头,使得赵南天一脸惊异:“二品入微?” 王庆芝没有说话,转身急速入了城门。 身后传来赵南天的追问声:“你真二品了?你别走啊,你再不说我可用法随了啊!卧槽,王庆芝你等等我!” 哪儿有一丝南王沉稳的样子,哪儿有一丝假装和善的笑容?像极了年少时你追我赶的纨绔子弟。 插着黑红旗帜的马车和四名带甲护卫,跟在雨中奔跑的赵南天身后,不疾不徐。 自家王爷发疯,他们早就见惯了。 …… 入了东城门,临街的酒楼茶馆上,均有书生大儒以及下了朝的满朝文官不顾大雨坐于其上。 王庆芝和赵南天俩人在雨中一步一步的走着。 赵南天轻笑了一声,问道:“庆芝,你说他们是欢迎我的,还是看你这个镇抚使与藩王勾结的?” 王庆芝阴冷的脸上一脸的嫌弃,回道:“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欢迎二字的?” 赵南天哈哈大笑。 二人所行方向,正是通往胭脂街。 有一句没一句互相揭着短,偶尔发出几声并不好听的笑声。 朋友间十几年未见,叙旧之时最烦的事就是有不开眼的人打扰。 就好比吃着火锅唱着歌,土匪来了一样让人讨厌。 讨厌的人出现了。 路边一酒楼的二楼,传出一中年男人的声音:“好一个镇妖司,镇抚使私下勾结藩王,不知是商讨镇妖啊,还是研究造反大业啊?” 没等王庆芝说话,赵南天纨绔气息绽放:“傻逼玩意,是不是你妈生你的时候把你扔了留下了胎盘?有嘴说话没脸见人的东西!” 一句话骂的街道两旁鸦雀无声!很多人想起了多年前这黑胖子横行京都城的往事。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南王话语如此粗鄙,成何体统,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声音一同出现在二楼的还有一张略显消瘦的老脸。 身穿绯袍,袍上绣有飞禽云雁。 正四品。 怪异的是这老者说话正常,双腿却在不断的颤抖;脸色有着羞怒的潮红色,眼底却是一片绝望。 王庆芝狭长的双眼看了过去,然后张嘴说道:“原来是你啊,找了你这么久,没想到居然藏到了京都。既然牙尖嘴利,那就去死吧!” 话落,漫天雨水化作冰珠停在空中。 一抹寒光带着人影消失,片刻后重新出现在赵南天身侧。 一颗人头滚落到赵南天眼前,切口处没有一丝血迹流出。 赵南天看了看脚下人头,又瞅了瞅重新出现的王庆芝,无奈的骂道:“王庆芝,你能不能不这么恶心?扔一人头过来我都不说你,这等猪狗不如的脑袋你扔我这干嘛?。” 没有理赵南天的揶揄,王庆芝环顾两侧的楼子,而后张嘴说了句:“包庇邪修阎浮山,当死!行文明日至皇宫,尔等尽可一观!如有不满,尽可来镇妖司一辩!” 两侧楼里的人,再无多余声音。 “啧啧,早知道镇妖司这么牛逼,我还当什么王爷?”赵南天一脸亏大发了的表情。 王庆芝收起了秋水剑,大雨继续落下。 赵南天笑呵呵的对着两侧的楼子补了一句:“庆芝为人厚道,给你们说下缘由。那我也说一句?” 停顿了下,见没人答话,赵南天笑眯眯的,自顾自的说道:“诬陷藩王,按罪,夷三族!” 说完,回头对着跟着后面的铁甲黑骑吩咐道:“你们盯着点,这老不死的家里活下一条狗,这事儿都没完。” 这话哪儿是说给黑甲骑士说的,分明是说给两侧楼子里的人听的。 俩人不管两侧楼子里的人这会是不是吓破了胆,在大雨中也不举伞,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胭脂街。 俄顷,将要进到胭脂街时,赵南天正色的道:“庆芝,谢了。” 王庆芝满脸狐疑的回了句:“啥意思?” 赵南天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娘咧,庆芝是越来越脏了啊!” 第93章 主仆二人挫骨扬灰 胭脂街的楼子,上午都不营业,更不用说此时大雨之下,正是补眠的时候。 王庆芝是谁?提他镇妖司镇抚使的名头在这可不好使。 但是在胭脂街提王庆芝这三个字,上了年头的的楼子,里面老鸨听闻后,可是像见了亲人一样。 没进镇妖司之前,就这三个字,逛胭脂街都不用给银子。 这不,王庆芝带着南王赵南天,走到胭脂街内就看到三个中门大开的楼子。 这都是听闻了十几年前那细眼书生王庆芝重出江湖的老楼子,各个都是资历深厚,姑娘品质上等的地儿。 赵南天打趣道:“也就只有你王庆芝,能在这个时辰让楼子开门了。” 王庆芝笑笑,看着胭脂街的楼子,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怀念的神色。 昔年百里桃花开,林中偶有白鹿来,自那之后,这胭脂街,他有十几年没有来过了。 …… “芊芊,今儿是八月十五了吧?”雨中练习出枪许久的陈玄策张嘴问道,语气颇为消沉。 “是的陈哥,今儿正是八月十五。”手持斩血向天问的陈芊芊分神答道。 也就是车里坐着俩大能,要不就陈芊芊这姿势,大概率被劈成灰灰。 陈玄策收起了手中惊龙枪,盘膝坐在湿漉漉的车辕上,遥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神色落寞,满是追忆之色。 “陈小子,怎么不练了?”吕重楼在车厢中问道。 陈玄策收起思绪,憨笑着回道:“吕叔,没事儿。对了,吕叔你听说过月饼吗?” “那是啥?功法?妖魔?兵器?” “一种吃食。” “嚯,好吃吗?怎么做?” “嗯,味道还过得去吧,就是做起来非常的麻烦。” “那算了,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味,太麻烦犯不上。你小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啥,就是想起来了,小时候吃过。” 不等吕重楼继续发问,陈玄策起身平端惊龙枪,而后一下接着一下的不断刺出。 远处,天空中一道青白色闪电一闪而逝。 陈玄策思乡之情更甚,思绪迷茫中一枪点出,掌心雷霆自惊龙枪枪头透出,化作半丈有余的枪芒。 而后陈玄策重新坐下,双目紧闭,细细体悟刚刚那偶然所得的一枪。 吕重楼坐在车厢里,感知到这一枪,压下心中好奇,没有打扰陈玄策,而是对着树长老小声赞叹:“这一枪,如龙。” 树长老老眼睁开,微微点头,说道:“这小子怎么就不练剑呢?” 吕重楼摇了摇头:“剑?不给他惊龙枪,枪都不练。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居然会想着练棍,还说什么一力降十会,武夫的脑子,搞不懂。” 树长老也是很无奈,这么好的苗子被吕重楼拐去练枪了。 还好,他还有陈芊芊,陈芊芊不行的话,司里面还有个独享解剑石好处的小牛鼻子王青玄。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陈玄策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就要继续练枪。 吕重楼的声音从车厢中传来:“陈小子,刚那一枪,完全掌握了?” 陈玄策笑着回道:“吕叔,吃透了七成。” “枪名为何?” “白龙。” “好,你继续练吧,” 吕重楼问了个大概,心下很是满意。 “这一枪,白龙,好名字。这武夫小子的脑子怎么长的,诗词无双不说,起名也不错,啧啧,怪哉!” 午后,小青拉着马车出了云雨覆盖的区域,艳阳高照。 这会儿出了山,又是平原,天空上挂着彩虹,雨后草木清香阵阵袭来。 此处没受旱魃的影响,草木青翠欲滴。 吕重楼和树长老从车厢中走出,看着眼前的荒凉景象,心情都有些低落。 陈玄策停下了手中枪,跳到了小青的背上。 一眼望去,平原上,荒草茂盛,隐约可见断壁残垣。 官道两侧,偶有森森白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吕重楼嘟囔了一句,转身回到了车厢里。 树长老什么都没说,挥手之间将路旁所见的白骨击碎成粉。 “尘归尘,土归土,生于天,归于大地吧!”路边枯骨不现之时,树长老叹道。 而后也回到了马车车厢。 这一段不现白骨,下一段仍然会有。 树长老眼不见心不烦。 等树长老回到了车厢里之后,陈玄策跳下了马背,手持惊龙枪跟在了马车后面。 他没树长老的品级,见到枯骨,只能一具一具的处理。 说是一具一具,大多缺胳膊少腿儿,不知是不是被野狼野狗啃了去。 陈玄策口中轻声诵念度魂经,手中掌心雷频频闪现。 速度不快,却不留一根白骨,只留下片片焦黑。 按说,应该挖个坑埋了,入土为安。 奈何骸骨太多,只能草草处理。 “明年此处,应该是繁花似锦吧。” 心下宽慰着自己,陈玄策手中雷法释放的速度更快,口中诵念的度魂经低沉厚重,没有诵念心经时的草率。 “陈小子,这是为何?”吕重楼苍老的声音传来。 陈玄策停下了嘴中经文,憨厚着说道:“吕叔,生而为人,死也要有归属吧。两国交战乃是争的天下归属,百姓不该曝尸荒野。时间上来不及让他们入土为安,力所能及下让他们重归于天地,举手之劳罢了。” 吕重楼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没有继续问话,也没有帮忙。 陈芊芊从车顶上跃下,手持斩血剑,把陈玄策劈就的一堆堆骨灰,扬于官道两旁的荒野之中。 “芊芊,咱俩这是不是可以称之为,挫骨扬灰?” 陈玄策苦中作乐,陈芊芊重重点头。 车厢中见到这一幕的树长老,对着陈芊芊说道:“小丫头,桃花三剑中的剑指人间,老夫这么多年一直参悟不透。你是妖,你试试能不能有所体悟,听好了。” 陈芊芊收回挥舞的斩血,将其平举在胸前,站立于官道中央。 马车中树长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剑指人间,剑尖对己,剑柄对前。需三问,一问剑为何?二问剑指何方?三问人间为何?” 第94章 中了就是中了,何须问 树长老的一番话,陈芊芊听的云里雾里的 “剑尖对着自己,岂不是要捅个窟窿出来?剑柄对前到还好说,手臂幻化长一些就能卧得住。” “剑为何?剑就是剑啊。指何方?指的我自己啊。人间为何?人间就是人间。” 暗自吐槽了一番,没啥体悟的陈芊芊继续挥舞斩血,扬着骨灰。 阳光,彩虹,少女,红剑,骨灰飞扬。 扬着扬着,陈芊芊泪眼朦胧,呆站在那里。 不知不觉中,手中斩血剑尖对准了她的胸膛,剑柄对着远方。 她不知道为何会流泪。 修行妖隐之后,陈芊芊基本上没怎么化作蛇形。 入了镇妖司近一个月的时间,其中半个月被拉去吓唬审讯,剩下的一半时间就是跟着镇妖司的人到处乱转。 她喜欢这充满烟火气的人间,她喜欢跟着陈玄策身后到处乱跑。 “也许,我所见的,就是人间吧。” “也许,做人比做妖好一些吧?” 潜移默化之下,陈芊芊自己都不知道她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吃熟食,幻化人衣,白天忙碌偶听镇妖卫吹牛打屁,晚上修炼蹭隔壁房顶的星辰之力,偶尔出门探妖。 树长老在马车上小声的对吕重楼说道:“吕老鬼,这小丫头不会真悟了这剑指人间吧?” 吕重楼感知了一番,幽幽的回道:“你想多了,这小丫头是第一次入红尘,有些体悟罢了。” 陈芊芊沉浸在玄而又玄的状态中许久,直到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小脸微红,从沉思中回过了神,继续扬着骨灰。 她这是扬骨灰累饿了。 今儿这点活没白干,陈芊芊得到了陈玄策的夸奖:“这骨灰扬的不错,以后不用担心被做成蛇羹,哪天你没用了,去司里面焚尸炉帮李仵作烧尸体,也是一把好手。” 就这不算夸奖的夸奖,让陈芊芊异常兴奋,扬起骨灰更加的勤奋。 终于得到这麻杆的承诺,不会把她给炖了。 此等惊喜,别说扬骨灰,就是让她陈芊芊现了原形给陈玄策当围脖她都乐意。 良久,很长一段路上的几百具枯骨尸骸才被二人处理干净,陈玄策带着陈芊芊追上了马车。 见二人忙完回来,吕重楼张口问道:“陈小子,此处枯骨从何而来你可知?” 陈玄策沉吟片刻,答道:“尸骨遍布刀痕,蒙古人所为。” 吕重楼接着问道:“如果蒙古杀入大梁,杀入京都,你怎做?” 陈玄策没有犹豫,直接说道:“不乱杀百姓,随它去;乱杀百姓,我先暂退镇妖司,杀个痛快再说。” 吕重楼哈哈大笑,树长老也跟着笑,笑声中满含欣慰。 良久,吕重楼说道:“你小子,大概率不用退出镇妖司,蒙古铁骑到京都城下那天,镇妖司估计会站在大梁这边。” 没等陈玄策问出心中疑惑,吕重楼接着说道:“王朝更迭镇妖司不管,异族入侵,镇妖司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族裔被灭。” 陈玄策有些迷糊,这怎么又有了异族? 这玩意他在九州奇闻录里面翻到过。 “万年前,冰原现异族,与常人无异,唯独双眼湛蓝。力大,行诡,屠灭九州十七城,城城有京观,灭九州宗门二十四,门门血肉空。人间恶,除之。天下宗门联合,入朝堂,鏖战三十载,异族灭。” 吕重楼解释道:“三十年前的蒙古,我们不管,近三十年的蒙古,大概率是入了魔道。王庆芝说,蒙古各部落多有蓝眼之人被奉为上宾,恐为异族再现啊!” 陈玄策这才明白过来,此间蒙古,居然有异族身影。 “吕叔,既然是异族死灰复燃,宗门圣地为何坐视其壮大?” 吕重楼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小子,教你个乖,天下间最难镇的不是妖魔邪祟,而是叵测人心。昔年龙虎山经天纬地算无遗策的贾瞎子怎么死的?说是泄露天机过多遭了天谴,屁的天谴,通天观的牛鼻子背后一刀捅死的。这一刀狠啊,直接断了龙虎山天机一道的传承。” 贾瞎子陈玄策知道,原名贾卜子,这人和王青玄装束差不多,常年戴一个眼罩,另一只眼睛则是干瘪。 四百年前龙虎山天师的师弟,人称贾瞎子真算盘,手持玄铁算盘一个,算珠飞舞之间,可算吉凶祸福。与当时通天观修十二年蝉的邱若同并称‘道门两通玄’,邱若同通的是大道之玄,贾卜子通的是天机之玄。 “宗门圣地不动手,为了啥?不就是知道镇妖司不会坐视异族支持的蒙古坐皇位么?小算盘打的精着呢,等镇妖司拼个血流成河之后,宗门圣地再出手扶持个朝廷出来。小子,你要知道,儒家那些书院里的大儒可是等这机会等了太久。为什么扶持朝廷嘛,这个只能告诉你一半。” 微微沉吟后,吕重楼接着说道:“书院为了有个纯粹的儒家朝廷,古往今来这是他们的执念。历代朝廷用儒治国,皇帝却多信道家。另一半原因,你只需要知道镇妖司里面有不少东西,被宗门圣地惦记着。” 陈玄策点了点头,道:“吕叔,王大人不会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吧?” 吕重楼轻笑了一声,说道:“嘿,你小子把庆芝摸透了吧?说的没错,这是一盘棋,就看大家怎么下了。” 之后吕重楼没有继续说话,陈玄策也没有再问。 对着站在车顶持剑问天的陈芊芊吩咐道:“芊芊,去弄一些树叶回来,一直扔,不要停。” 等陈芊芊搞了一堆树叶回来开扔后,陈玄策平举惊龙枪。 双目紧闭,枪芒不显,枪头频频探出。 十次八次才会有一次刺中树叶,其它时候都是无功而返。 夺命十三枪第六枪,盲。 陈玄策只顾着瞎捅,也不问陈芊芊他击中了几次。 车厢内,吕重楼面有狐疑,张嘴问道:“陈小子,你这又是什么道道?” 陈玄策的声音传了进来:“吕叔,闭目练枪感啊。” 吕重楼点了点头,随后问出了心中疑惑:“练枪感,你这一百多枪出去了,怎么不问中了几次?” 陈玄策这会没法忽悠了,只能说道:“吕叔,我自刺我的,至于中了几枪,该中的中了,没中的就是没中,问不问都不影响结果。” 吕重楼沉默不语,陈玄策盲而出枪。 树长老幽幽的对吕重楼说道:“这麻杆,憨厚下是七巧心思,难得一腔热血啊。” 吕重楼满意之色浮现,微微颔首。 第95章 说书先生 八月十六,距离北境还有百十里地。 昨夜没有连夜赶路,小青虽是五十年道行的妖,连续走了两天一夜也累得不行。 马车上四个大活人,加上陈玄策手中一直举着的七十六斤的惊龙枪,能坚持到昨天晚上已经是奇迹了。 这还是车轮子干飞之后,被陈玄策吓的。 要没那事儿,小青昨天中午就撂挑子了,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妖的。 陈玄策那一枪一枪的练,马车没翻,小青觉得它居功至伟。 休息一夜,睡了个好觉,早晨出发的时候小青精神满满。 盖因陈玄策昨晚赏了它一大块兔子肉,这是昨天傍晚陈玄策出去猎到的。京都城往北,过了连绵群山后,人烟不见,野味儿成群。 陈玄策露了一手叫花野鸡和叫花兔,吕重楼吃的极为满意。 早饭是昨夜剩下的肉和着糙米熬的粥,吃饱喝足再次出发。 午时刚过,陈玄策停止了出枪于盲,睁开了眼睛。 远处两座大山之间,横贯着城墙,此处便是大梁北境雄关,镇北城。 山上,则是巍峨北境长城隐在山林中,偶见一角,古朴斑驳。 陈玄策看到的镇北城南城墙,仅有四五米高,略显寒酸。然,另一面的城墙在陈玄策这个位置也能看到,高度可见一斑。 一面抵御外敌,一面对着大梁,这样建造,他日关隘丢了,也好打回来。 没有打扰守军,更没有去麻烦晋王。 还好没去拜访晋王,烧死了人家王妃还拜访人家,百分百吃闭门羹。 而且,晋王此时也不在北境,已于清晨启程走了另一条路赴京都去给他老嫂子祝寿去了。 入了城之后,四人先是找到一酒楼填饱肚子。 镇北城距离京都四百七十里,看似不远,风格却是和京都城完全不同,京都城的酒楼热闹无比,人人闲适,菜品精致。 边疆烽火,烧不到京都,日夜笙歌,繁华安逸。 镇北城的酒楼则是处处透着边疆的风情,碗筷粗陋,菜码极大,就连小二的嗓子都比京都城的同行粗了不少。 俩地儿相同的则是,都有那说书的先生。 这职业是吃喝全靠一张嘴,说得好的,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至于说的不好的,要么转行要么饿死。 这家酒楼的说书先生,水平不一般。 年纪四十出头,留着三缕美髯,身形消瘦,颧骨突出,双目炯炯有神,开口言之有物,闭嘴让人人遐思,极为引人入胜。 树长老这曾经当过靠嘴皮子吃饭的儒生之人,都听的津津有味。 “要说这当今这世镇南境的南王,他可不一般。” 就有食客问了,“怎个不一般啊?” 说书先生微笑颔首,悠然自得,嘴唇微张,道:“要问如何不一般?这就要说到南王早年的经历了。” 随后抑扬顿挫,语调悠然,将南王赵南天当世子时的纨绔当街、风流韵事描绘的头头是道,让人嘴上恨得牙根痒痒,心中则是恨不得能替代了南王行那日日荒唐之事。 接着又讲到继承了王位后赵南天的意气风发、纵横捭阖、铁血镇压石鼓书院等事迹,听得众食客是如痴如醉,恨不能立刻拿起家中藏剑,跟在南王身后砍死那群遭瘟的书生。 就着说书先生的故事,陈玄策四人这一顿饭吃的是非常满意。 菜码大,味道一般,架不住说书先生说的太过让人入迷,早就不知口中所嚼何物。 吃完饭,吕重楼轻压一口粗茶,随后对着树长老说道:“白鹿书院的?” 树长老老脸微红,轻轻点头。 吕重楼可没给他留面子,张嘴吐槽道:“天下敢这么先损后捧,还不提赵南天打油诗的儒生,也就你白鹿书院的人了。咋,你们家头这么铁,要做那古往今来第一清流了?就不怕其他家口诛笔伐,骂你们为了一口皇粮不要读书人的气节?” 树长老摇了摇头,回道:“白鹿书院是白鹿书院,他们想怎么讲就怎么讲,与我何干?而且,你当我那侄子是好相与的?” 吕重楼笑的跟个老狐狸一样,问道:“白小子入了一品了?” 树长老无奈的点了点头,回道:“我给庆芝说了,小高也知道,上个月月底,白小子望东海潮起潮落,思天下分合人间疾苦,入了太平境。” 吕重楼得到了确定的答复,满脸的幸灾乐祸,说道:“宋北城要是知道,怕不是要气的吐血?白小子这一入太平境,青峰书院这么多年的谋划,白忙活喽。对了,树老鬼,白小子今年还不到六十吧?” 树长老‘嗯’了一声,算是确认,接着又补充道:“五十八。” “五十八得太平?白鹿书院这是执天下儒道没头了!青峰书院也是活该,背刺之家的传承,该当如此遭遇。解气,解气啊!”吕重楼说到这,声音略大的招呼道:“那说书的小先生,当赏!” 说罢,看向了陈玄策。 陈玄策二话不说,拿出了十两银子,递给了陈芊芊。 刚刚他听的痛快,这南王赵南天的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完完整整的听到,就是里面那个配角玉面书生,总觉得听起来耳熟。 陈芊芊接过银子,莲步轻摇走到了说书先生面前,双手托举,将银子递给了那美髯书生。 那说书的先生伸手接过,轻轻点头示意,而后张嘴唱到:“白鹿学子,颜泰安,替百姓敬谢恩客赏。” 吕重楼听着很是疑惑,面有严肃的问向树长老:“这小先生姓严?” 树长老知道他想差了,解释道:“颜面的颜,泰安取之国泰民安。这小子我知道,我那侄子白文武的第五个弟子。你别问,我直接给你说吧,泰安和白文武走的路不同,这小子走的是自己悟出来的安民之路。刚替百姓赏的意思是,这银子他分文不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吕重楼听到不是姓严,这才脸色稍霁,又听说这颜泰安走的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儒家之道,更是开心。 “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小子,前途无量!” 陈玄策听到颜这个姓,很是感慨。 第96章 有问题,放芊芊 听树长老解释了安民之道后,陈玄策又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刚刚回来的陈芊芊。 吕重楼见此,不解的问道:“陈小子?” 陈玄策笑道:“吕叔,我听人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小子兼善天下是不能了,有颜先生此等仁爱之人行兼善天下之事,小子出点银子聊表心意。” 吕重楼点了点头,树长老赞道:“好一个穷达之说。” 赞叹后,声音略高的招呼道:“颜泰安,过来。” 那说书先生颜泰安说完这一场,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去,听到有人叫他,而且声音还很熟悉,连忙放下手中物件,走了过来。 刚离得远,说书忌分神,没有仔细看,走过来后才看清了刚赏银子的客人模样。 双目略有一瞬间的震惊,之后啪嗒一声跪在地上。 连叩三头,颜泰安才张口说道:“白鹿学子颜泰安,拜见师叔祖。” 树长老面有得色,右手轻挥,朵朵桃花浮现,将施跪拜之礼的颜泰安扶了起来。 “吾已不是白鹿之人,这句师叔祖当不得,当不得啊。” 吕重楼在旁边看的眼角直抽抽,心下暗骂:“当不得?当不得你等人家磕完头才说?伪君子。” 嘴上则是抢了树长老的话头,张口道:“颜小先生,这老不死的说当不得就当不得。叫你过来没别的事,刚这白衣小兄弟有句话要送给你。” 站起身来颜泰安因为吕重楼说自家师叔祖有些不满,见吕重楼是一白发苍苍的老人,这才没有怼回去,听闻叫他过来是因为坐在那里傻笑的憨厚小子有话要送给他,很是不解。 不过,二十多年圣贤书不是白读的,心下不喜,礼仪却是不失。 冲着陈玄策微微拱手后,颜泰安略带傲然的说道:“请这位小哥赐教。” 不是他傲气,而是白鹿书院他这一代近百弟子,走出自己道路的人不到一手之数。 这还是执天下儒家之牛耳的白鹿书院,放到其它家书院,能有一个都算是祖师画像冒了青烟。 树长老看的直乐呵,吕重楼替他把话说了也好,原本叫颜泰安过来,就是要将这个人卖人情的机会送给陈玄策的。 陈玄策憨厚笑笑,客气的说道:“赐教不敢当,偶然听别人说了一句话,您且听听?” 见陈玄策如此谦逊,颜泰安再次拱手,微微弯腰:“学无先后,请先生赐教。” 这下陈玄策慌了,不知如何是好,他刚偷偷看过,眼前这哥们可是个儒家五品,德行境的小高手。 见陈玄策如此,树长老笑着说道:“陈小子,你说就是。这十二个字,搁别人来了不一定值钱,所谓玄音送给有缘人,颜小子这一礼,你当得起。” 陈玄策无奈之下,只好说道:“颜先生,当不得您如此大礼,您且品鉴。” 随后正色,声音庄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颜泰安如遭雷击,呆站在那里。 等他回过神来,桌上早无人影,桌子上摆放着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和一个小小的纸条。 纸条展开,上书:“颜先生兼善天下,乃大才。后进陈玄策,无以为表,寥寥银钱,借先生之手,兼善天下。” 颜泰安摇了摇头苦笑一番,收起了银票,又将纸条折叠好夹在了随身携带的书本中。 随后,面容豁达。 他心下知道,这个人情,欠大了。 收拾好东西,走出酒楼,回身宁王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天下楼。” 颜泰安仿佛看到了这魑魅魍魉妖魔横行的人间,良久,转身离去。 …… 离开酒楼的几人,找了家米铺买了点米,又到杂货铺买了些盐巴腌菜一类的东西。 行到北城门处,吕重楼掏出了一方印章,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守城的士兵恭敬的送他们出了城。 这会八月中旬,距离每年蒙古铁骑犯边,还有一两个月,往来盘查并不严。 出了城门,面前则是一马平川,往东北的方向,天边依稀可见黑色远山。 这么长时间,陈玄策一直没问树长老刚刚吃饭的时候,为何让他将那句话说给颜泰安。 出了城门后树长老开口说道:“你小子还真沉得住气,以后只要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有事儿需要泰安那小子帮忙,尽管开口。陈小子,别妄自菲薄,你那十二个字,足够泰安拿去立心了。五品德行境,提前定了立心词,这恩情,大了去了。” 吕重楼在旁边微笑着点头,此话不假。儒家从六品立命开始,到五品德行,以及四品法随,皆为立心准备。 颜泰安行走天下,行安民之事,乃是六品立命立下了此生为民,现在五品德行,就是在行六品立命时立下的此生为民命。 立命,德行问心无愧后,四品法随自成。 但,三品立心,就需要立命德行的体悟,结合法随的玄奥,悟出立心之言。 此言不可随意而立,一个不好,跌境是轻的,大概率思维混乱疯疯癫癫。 吕重楼将这其中的门道给陈玄策说了一遍,陈玄策只是点头,心里则是暗自告诫自己,以后说话多注意点。 树长老坐在马车内,沉吟了许久,张嘴补充道:“陈小子,以后用到泰安的时候,无需顾忌,尽管张口就是。不过,你别指望他帮你打架。儒家不擅长这个,你找他帮你骂人,准没错。” 说到这,树长老哈哈一笑,又道:“对了,陈小子,你可曾听闻过千言书生?” 陈玄策还没说话,吕重楼诧异的接道:“树老鬼,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刚你那小徒孙就是千言书生?” 树长老得意的点头。 陈玄策张口不解的问道:“吕叔,这千言书生?” 吕重楼笑呵呵的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等回到京都城你去文房街找一本书,叫千言先生说儒家,翻过了之后你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需要用文章吵架的时候,你且找他,准没错。整个大梁能骂过他的人,不多。” 陈玄策点头,心下不当回事。 有问题一枪解决,惊龙枪不够,那就掌心雷,掌心雷还不行,放芊芊咬他丫的。 能动手,比比个啥? 是惊龙枪不够硬?掌心雷不够阳?还是芊芊的牙齿不够利? 第97章 黑五之劫 傍晚时分,小青突然加速,陈玄策停下了手中的惊龙枪。 刚要训斥小青,就见小青骤然的停了下来,前方二十多米外有两个人站立在路边,似要让路。 其中一人面色黝黑,瘦的皮包骨头。 这等模样的人,陈玄策见多了,也没当回事儿,就是这人看起来有一丝的面熟。 让他奇怪的是另一个,穿着大梁装束的男人,低着个头。 陈玄策认出了这男人腰间的弯刀,继而想起了瘦的皮包骨的黑竹竿是何许人也。 京都北外城,兽行咨客,黑五。 那低着头的男人,正是兽行内察布档口的谢顶掌柜。 黑五的变化太大了,让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陈芊芊这会下了车顶站在陈玄策旁边,悄声说道:“陈哥,尸气,很弱。” 陈玄策点了点头。 车厢中吕重楼的声音传了出来:“陈小子,你去把那个带刀的家伙抓回来。” 陈玄策‘嗯’了一声,望气术下,黑五身上有着淡淡的黑气,掌柜的身上黑气浓郁,只有一米左右,比李勾没强到哪儿去。 跳下马车,神行术施展,急掠过去,二话不说,惊龙枪出。 那掌柜的听到疾驰的车马声之时就停下了脚步,他没认出来陈玄策,而是认出了小青。 做马匹的生意的,客人啥样不一定记得,卖出去的马他记得一清二楚。 本没当回事,当日这麻杆去买马的时候,穿的是个九品铜一钱镇妖卫炮灰的衣服,仔细看了下心下却是不由得惊慌了起来。 这才拉着黑五躲在路边,期盼着这不速之客快点过去。 这麻杆,晋升速度是吃了什么大补丸吗?一个月没见怎么穿了百户袍? 眼见长枪袭来,掌柜的也不装了,拔出腰间弯刀,横扫了过去。 奈何陈玄策白龙已成,也没玩什么花活,惊龙枪出惊魂响,趁着掌柜的失神之时,枪尖点在了弯刀上。 白芒轻微吞吐,弯刀寸寸碎裂之时,掌柜的被电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陈玄策留了力,他怕控制不住力度把这掌柜的电死。 随后将抽搐着口吐白沫的掌柜和黑五带回了马车旁。 陈芊芊用手指着干干巴巴的黑五说道:“陈哥,就他身上有尸气。” 陈玄策有些不解。 好在吕重楼接下来的话给了他解释,要不然他还以为镇妖图录罢工了。 “陈小子,这灌了尸气的活死人,你认识?” 陈玄策点了点头,原来黑五还没死,问道:“吕叔,他叫黑五,是京都城北兽行的咨客,能救么?” 吕重楼摇了摇头:“给他个痛快吧,活人入尸,药石难治。我虽是道家一品,但不是生灭之道,救不了他。” 陈玄策没有放弃,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树长老,树长老也是摇头。 没办法,救不活了。 黑五此时恢复了些许神志,认出了眼前这麻杆就是当日出手阔绰的人。 艰难的张开嘴,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小兄弟,我、我家、在、在北外城,狗、狗尾巴胡,胡同。鞋、鞋底有、有银、银票。” 说到这里,没有后续。 已经是面容痛苦,气绝而亡。 陈玄策呆站在那,死人他见多了,活人被妖魔邪祟所害,他也见多了。 眼前这黑五,一月未见,身形佝偻,像是包了一层人皮的骷髅,尸气灌体,何等痛苦啊!活生生的死在了他面前。 他和黑五,没有交情,只有一面之缘。 不知为何,他想杀人。 吕重楼见他双目泛红,叹了口气解释道:“黑五一路上全靠这孙贼的尸气支撑。” 说着,踢了踢躺在地上抽搐的谢顶掌柜,然后接着道:“这孙贼没了神志,黑五的尸气也就断了。也好,不用遭那万蚁蚀骨的罪了。” 说到这,吕重楼厌恶的看了地上口吐白沫的谢顶掌柜的一眼,转头对着树长老说道:“树老鬼,你出手吧,看看能问出来什么。活人炼尸,这是要遭天谴啊。” 树长老点了点头,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两片桃花浮现,托起了谢顶掌柜,走向了路旁远处的荒草中。 陈玄策没有跟去,而是俯下身去伸手脱下了黑五那双满是泥泞的布鞋。 左脚鞋底里面,是一张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二十两银票。 起身,陈玄策对吕重楼说道:“吕叔,巨阙借我用下。” 吕重楼知道他要干什么,什么也没说,掏出巨阙递给了陈玄策。 和吕重楼想的一样,陈玄策暴殄天物,用这九州十大名剑第五的巨阙,挖起了坑,全程没有动用修为。 虽然没动用修为,武者七品的力气极大,半个钟后,一个深三尺,长八尺,宽一尺半的坑挖了出来。 没有将黑五的尸体直接扔到坑里,陈玄策先是用惊龙枪枪尖抵住黑五的脚心,枪芒频频微闪,不伤黑五肉身分毫的同时,不断的击散黑五体内残余的尸气。 吕重楼在一旁看的频频点头。 片刻后,黑五身上的尸气消除,陈玄策又施展了极阳雷法,把那大坑里里外外劈了个遍,这才将黑五干瘦的身体放入了坑中。 最后,把黑五的二十两银票放在黑五的胸前,抡起巨阙,埋尸。 等他这一切都忙完,吕重楼才张嘴说道:“要是让老韩头知道你用巨阙挖坑,他能让你掉一层皮。” 陈玄策傻笑了一下,没有回话。 他知道吕重楼这是帮他缓解怒意。 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图个心安,也不是为了什么百姓大义。 他只是觉得,在这遇见了,力所能及之下,给黑五个体面。 那二十两银子,回到京都,他自然会送过去。 但,人死了哪儿能没有陪葬?不体面。 怒气先放下,死者为大,安葬为先。 笑完,陈玄策将巨阙剑还给吕重楼, 而后,盘坐在那微微隆起的土包前,悄声说道:“黑五,一面之缘,你的忙,我帮了,你的仇,也报了。你且去,二十两银子到了那边你花着。你家里我会再送去二十两的,安心的走。” 第98章 含怒气,养怒意 嘟囔完的陈玄策,双目紧闭,嘴唇开合,轻声诵念起了记忆中的太上救苦经。 “……妙行天妃稽首天尊,奉辞而退。三界灵祗,天龙神鬼,咸生欢喜,信受奉行。” 送过最后一程,陈玄策双眼微睁,心下说了句:“愿你到那没有妖魔的世界里,重新为人。” 起身后,陈玄策恢复了正常,刚刚的低气压消失不见。 吕重楼叹了口气,张口说道:“小子,这口怒意,养住了。” 陈玄策点头。 吕重楼在天水船上给他的那本御神枪中,开篇有言:“御神即御气。气分锐、精、怒、英、生、死等等。” 刚刚那句话,就是让他含怒气于心,养怒意于神。 含而不发,养而不放。 什么时候能做到这步收放自如,这御神枪也就算是小成了。 又等了一会,树长老空着双手回来了,掌柜那孙贼消失不见。 见吕重楼对他微微点头,树长老放下心来。 这才张口对着陈玄策说道:“那黑五,阴绝命,被这掌柜的盯上了。这孙贼的,草原蛮巫部落的探子,修为不高一直没露出马脚。阴绝命之人,活人入尸可成四品铜僵,遭了这孙贼的毒手,要带回去练成本命尸。” 陈玄策点头道谢,树长老这是专门给他解释的。 吕重楼接过了话头,问道:“陈小子,蛮巫部落,走一遭?” 陈玄策点了点头。 一行人上了马车,又往前走了一段。 原本打算在这休息吃饭的,此时这地儿不太合适。 晚饭后,陈玄策将百户袍换成了一身麻布衣裳。 俩老头沉着脸,心中暗自满意。 …… 京都城,大雨初停,夕阳下云雨初霁,空气清新。 内城南门门外,一白袍瘦子面有细微青色胡茬,一黑衣胖子像那大肚佛像,站在那里。 “庆芝,风采不减当年啊!”黑衣胖子正是南王赵南天。 这俩人在胭脂街厮混了一天一夜,下午才出了楼子吃过饭,赶在傍晚之时等在了这里。 王庆芝脸色微红,没有说话。 任谁憋了这十几年,火气都会旺得很,没看这胡茬都长出来了? 远处,街道尽头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这马车,拉车的却不是马,而是一头雪白麋鹿。 王庆芝面有怀念之色,张嘴说道:“师父来了,你不用担心了吧?” 赵南天微微点头,而后微不可查的轻轻摇了一下头。 王庆芝接着说道:“放心吧,他是宁王岳丈,也是你我的老师,你担心啥?” 赵南天没说话,脸色稍缓,整个人略微松弛了一些,点头表示晓得。 见他这副模样,王庆芝沉吟了片刻,无奈的说道:“你接他吧,我回去了。对了,老师他现在是一品,太平境。” 说完转身进了城门。 赵南天笑着答应,那笑容中满是惋惜,听完最后一句之时,脸色震惊的回头,看向消失在城门里的白衣身影。 儒家一品,太平境。 谋人间太平烟火,免世间烽火爆燃。 舍己身,舍家国,只看人间。 百姓有粮吃,有衣穿,有田种,即为,太平。 王庆芝告诉他车中人入了太平境,就是让他知晓,车中人不会对他不利。 “庆芝,谢了。” 两天内,南王赵南天两次说出这四个字,一次是当面说,一次是心里说。 少倾,神俊白鹿拉着的马车停在了赵南天面前,车上刻着白鹿衔竹简的徽章。 那徽章九州只此一家,徽州,白鹿书院。 车停稳,车内传出一苍老的声音:“小黑子,上车吧。” 赵南天像是得到什么夸奖一般,乐的屁颠屁颠的爬上了车厢。 “好歹也是个三品立心境,你就不能控制控制你这体重?再说了,你这装傻给谁看?” 马车中人,话语随性。 赵南天脸不红气不喘,对着坐在车厢中鹤发童颜面露儒雅之气的老人回道:“老师,至少有人看我这副模样,会开心的,您说是不?” 那苍老的声音叹了一口气,接着关切的问了句:“累不?” 两个字,让赵南天这五大三粗的黑胖子,杀伐果决的南王殿下,泪如雨下。 长街白鹿夕阳下,车影冗长似宦海。 …… 王庆芝回到镇妖司之时,门房老韩正靠坐在大青石上。 “浪够了?” “韩老,又打趣我。” “你让那小子去白山黑水,就不怕夭折了?” “有吕叔在,应该没问题。” “你心里有数就好,白山黑水,白山高,黑水深。能出九州十大名剑之三的地方,虽说被杀生寺的秃子灭了大半气运,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嗯,我知道的。去之前,我让贾老三看过。” “那瞎子,肯出手?” 王庆芝点了点头。 “他看过的话,问题应该不大。等那小子回来,你什么打算?可悠着点,别玩死了。” “等他回来,让他走一遭江南吧。来路一直是个迷,江南那边传来信儿,就没查到夏家村,也没查到哪个唐家村有叫三藏的姑娘。” “让他去走一遭也好,我跟着去吧,多年没回过徽州了。” 顿了一下,韩老接着说道:“行了,忙你的去。严家小闺女过寿,京都不平啊,够你受的。” 王庆芝点头称是,拱了拱手,进了镇妖司。 当今太后在韩老口中被叫小闺女,王庆芝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 吃过晚饭,陈芊芊终于可以歇一会了,这两天持剑问天,绕是她妖族体魄,也吃不消。 斩血剑看着纤细,实际上少说有个十来斤的重量。 四人盘坐篝火旁,吕重楼打开了话匣子:“陈小子,这白山黑水,你知多少?” 说着的时候,看了陈芊芊一眼,陈芊芊乖巧的添着柴火,一言不发。 陈玄策脑海中过了下自己看过的所有典籍以及九州异闻录中的记载后,答道:“吕叔,我知道的都是书上记的。” 吕重楼笑呵呵的说道:“你说说,我和树老鬼听听,有疏漏的地方,我俩给你补上。” 陈玄策点头,而后说道:“白山黑水,有白山、黑水……” 这倒不是废话,白山黑水得名如此。 “白山连绵八百里,自西北直插至东南方向的大海,黑水自东北而来,穿梭白山之间,归于大海。白山之名,得山中有九座高山,高耸入云,积雪终年不化;黑水衔泥,水黑如墨。白山,凝聚青州大半气运,可称龙脉,居有万千妖族,以胡、白、黄、柳、黑为最……” 等陈玄策说完后,吕重楼说道:“你刚有说,胡、白、黄、柳、黑,庇护白山黑水中万民,这才使得万民能够苟延残喘,没有尽成妖物口中餐,那你可知这五族,有何为恶?” 陈玄策斟酌良久,等到脑海中的见解能够说服自己后,才回答道:“万民得其庇,始于五族恶。没有五族牵头为恶,万民何须其庇护?此等行为,为极恶。” 吕重楼也没说他说的对或不对,而是看向身旁的树长老,笑呵呵的问道:“树老鬼,陈小子,所言如何?” 树长老笑道:“且先不说所言如何,陈小子这口怒气,算是含住了!” 第99章 师徒夜话 八月十七,入夜。 京都城在一天一夜的雨后,月半明,星璀璨。 王庆芝坐在小院石桌旁,桌子上一盘少见的卤牛肉,一壶浊酒。 这酒,是北门往东里许处酒肆的酒,五个大钱一斤。 倒不是镇抚使大人买不起好酒,而是今儿他就想喝这一口儿。一如十六年前入了镇妖司,日日小酌一口。 手轻抬,酒壶起,酒液涓涓杯盏满; 手轻放,酒壶落,杯盏中酒荡涟漪; 一举一动潇洒无比,这潇洒,驱不尽落寞。 轻抿一口后,王庆芝神情萧索下,小声唱起了桃花歌。 “……桃花散尽白鹿去,一别不见十六载。” 歌声尽,敲门声来。 “进!” 院门被推开,韩老笑呵呵的说道:“故人来访。” 说完转身离去,此间事,是王庆芝私人事,不听为妙。 白发沧桑鹤发童颜的儒袍老人推门而入,笑呵呵的道:“王小子,还不肯见我?” 王庆芝放下酒杯,站起身,行大礼:“学生王庆芝,见过老师。” 哪儿有往日里的阴沉,哪儿有上三品境武者的莽夫之气,学子之礼,躬身拱手。 “还恨我?”白发老者问道。 王庆芝停顿了一会,摇了摇头,道:“往年恨,早随时间散去了。怪不得老师,这就是命吧。” 老者走到石桌旁,坐下后才回道:“你也坐,你小子别忽悠我,你还信命?说不恨我,南门处怎不见我?” 王庆芝听话的坐在老者一侧,摇头回道:“老师,我为镇妖司镇抚使,还是不见的好。” 老者笑骂道:“老师见学生,哪儿管学生是何身份?你小子啊,二品了?” 王庆芝没有被话语的转折晃到,他这老师,特别喜欢话语中的转折乱人心绪,点头道:“心结尽去,也就二品了。老师,我这二品,在您一品前,不当讲。” 这老者,赫然是白鹿书院山长,白文武。 白文武叹了一口气,而后面有得色:“南天那黑小子入了三品,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二品也快了。你小子不声不响的,年初我听说你还是四品,这么快二品了,天下间也只有我白鹿书院,能有此佳徒,说说,怎么进的二品?” 王庆芝也没藏着,将侠客行以及天水之上斩隐龙蛇的过程说了一遍。当然,吕重楼入一品以及陈玄策几人的事儿瞒下没说。 听闻侠客行,白文武须发飞舞,赞道:“好一个侠客行,好一个持觞劝裴宗,这诗不愧侠客行之名,有大侠气,好,好,好。” 连赞三声后,白文武追问道:“何人所做?” 王庆芝摇头不语。 白文武也不深问,而是叹道:“大才,大才啊。如此大才入我白鹿,当为大儒。” 而后白文武像在自家一般,伸手拿过酒壶,对着嘴痛饮。 “你小子就不能整点好酒?是不是知道我今儿要来,故意的?” 这话说的有点没脸没皮,一壶酒喝干净了才说酒不好。 王庆芝坐在那里,面带微笑,一个字也不说。 “你小子,哑巴了?” 王庆芝还是不说话,说不过,不说最好。 “行吧,此来是要你帮忙的。” 王庆芝侧耳倾听。 “严家那崽子过寿,这没啥好说的。先帝死的痛快,没这崽子匡扶,天下不知要乱多久。虽说她出自青峰书院,老夫我对她没恶感,你不用担心我心中会有偏颇。” 王庆芝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听。 “牛鬼蛇神都出来了,需要镇妖司出手。” 听到白文武这么说,王庆芝终于开了金口:“老师,镇妖司的规矩您知道,无妖物出手,镇妖司不管朝堂生死。” 白文武长叹了一口气,似有无奈,而后说道:“我知你对皇族有恶感,你真当承平小皇帝不知道九州山海录是你搞的?人家不说罢了。” 王庆芝难得辩解了一句:“祝灵散人写的,与我何干?” 白文武没好气的骂道:“你瞅瞅你起的啥破名字?还祝灵,庆祝灵芝是不?不是你王庆芝还能是谁?好在没人知道你是我学生,要不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王庆芝笑笑不说话,也不解释。 白文武说的没错,他故意的,故意起这么个破名字,就是为了恶心皇族。 至于说他王庆芝是白文武的学生,这事儿满天下就四个人知道。 白文武,赵南天,树长老,和他自己。 见王庆芝这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模样,饶是白文武一品太平境,也没办法。 无奈之下,白文武使出了杀手锏:“小女白南思,恐已非人。” 王庆芝蹭的站了起来,狭长的双眼中满是惊怒,再也没有一丝稳坐钓鱼台的沉稳,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老、老师,您、您确认?” 白文武沉吟了一番,回道:“我刚去了宁王府,没见到她。” 王庆芝呆站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坐在了石凳上,艰难的张嘴,声音嘶哑:“果真如此,我可以出手,镇妖司不行。” 白文武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很像是苦涩满怀。 一品又如何?当年见王庆芝受了暗伤做不了男人之后,他亲手将女儿送进了宁王府,然后呢?如此下场! “不是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在,老夫会掀了宁王府。” 白文武这话没错,儒家四品境前没什么威胁,但今日他白文武是儒家一品! 王庆芝盯着白文武的双眼,白文武幽幽的说了句:“庆芝,我想换个皇帝。” 这话王庆芝听在耳中,没有任何震惊,只是问道:“换谁?” “赵南天。” 王庆芝沉吟片刻,回说:“我可出手,镇妖司不行。” 这一对师徒,讲了半天,半点进度没有。 白文武实在是没招了,只好将最后的底牌亮出:“你应该知道,月前沉尸黑衣卫的牛妖,主谋不是赵老九吧?高原佛国?没有皇宫大内的同意,赵老九敢私藏妖物在晋王王府?” 王庆芝低头不语,这事儿没有人比镇妖司更清楚,镇妖司没深查,是因为皇族的腌臜事儿镇妖司懒得管。 第100章 你们读的哪儿是圣贤书? 眼见王庆芝油盐不进,白文武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南思是天双命,天双命在邪修手里,用作何,你清楚。” 言罢,坐在那里等王庆芝的回应。 良久,王庆芝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只是这反应出乎了白文武的意料。 概因王庆芝笑了,笑的很大声,笑的很开心。 “老师,这么多年,您还是如此啊。如您所愿,镇妖司会出手,但只出手镇妖魔。” 白文武还想要说些什么,王庆芝站了起身,拱手后秋水剑出。 斩断红袍一角,抛出,红影飞舞下,王庆芝俯身行礼,张嘴声如九幽传来:“老师,你我师徒情分已绝,请回。” 白文武瞪大双眼,白袍鼓胀,小院中气息缭乱,树叶飞舞如龙。 王庆芝直起了身子,嗤笑了一声后,淡然的说道:“白先生,这儿,是镇妖司。” 话落之时,满院缭乱的气息平复,一切归于平静。 白文武转身离去,一品又如何?这,是镇妖司! …… 白文武走后,书册浮现在王庆芝的小院,长老宋传书从书册中迈步而出,问道:“庆芝,没事吧?” 王庆芝笑着点头,回道:“等树长老回来,将桃花岛之劫的真相告诉他,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宋传书点了点头,接着问:“为何不答应白文武?虚与委蛇,而后图之?” 王庆芝摇头:“宋长老,与虎谋皮多会葬身虎口,你怎知白文武要的是换个皇帝,而不是我镇妖司镇压妖魔所得的气运?” 宋传书张嘴回道:“白文武入太平,首要之事就是匡扶国运,凝太平之心。” 王庆芝嗤笑了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宋长老,那我要告诉你白文武不仅是儒家一品太平,还和你一样是道家二品天象,你作何感想?” 宋传书瞪大了双眼,好一会才说道:“这老灯,这么脏?” 王庆芝点了点头。 宋传书二话不说,身后书册浮现,说了句:“你们脏人一起玩吧,需要我干啥你直说就行,我这正经读书人,玩不过你们。” 而后转身迈步进了书册。 身后传来了王庆芝自言自语的声音:“真当我王庆芝,心甘情愿入白鹿?老王八蛋,玩阴的,爷是你祖宗!” 听到这些话的宋传书心下暗想:“庆芝这孩子是特娘的越来越脏了,比高小子还脏,听说跟着吕老头出去那孩子也脏。脏点好,脏点好啊。这人间,不脏怎能活?” 他听得懂,最后这段话就是说给他听的,安他的心。 …… 宋传书刚走,白衣白发的指挥使高大人出现在王庆芝的小院。 王庆芝刚要拱手,高大人挥挥手道:“你我无需多礼。” 王庆芝也没客气,伸手虚让,二人落座后,王庆芝没等高大人发问,率先张口:“白文武此来,不是求我们出手,而是来框死咱们,让咱们不要参与。” 高大人点了点头,想了一会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这才说道:“对付妖魔我可以,人间的腌臜事儿,你做主吧。” 王庆芝笑着说了句:“你倒是好意思说,偌大的镇妖司,全压在我身上?” 不等高大人答话,王庆芝话锋一转:“何时一品?” 高大人笑了笑回道:“道德经,列为司内天字号密卷。旬内,我为九天。” 听闻如此,王庆芝替高大人开心,笑呵呵的说起了前面的话题:“京都城内,我们不动。让宋长老走一趟徽州,白文武太过分的话,灭了白鹿书院。换皇帝随他去,如有妖魔出,连白文武一并斩了。” 话语中满是笑意,那意思却饱含杀伐。 高大人沉吟片刻,这才点头:“如此甚好,多年不动,天下宗门圣地跳的厉害。有此机会,也让这群人安生一些。” 说话间,王庆芝又拿出了一壶酒,这次不是那浑浊的酒液,而是从白羽那抢来的好酒。 酒液透彻,香味醇厚。 高大人吸了吸鼻子,笑骂道:“连个鹰妖你也欺负,刚白老头那壶酒你故意的?” 王庆芝不答话,这没法说,说了显得小家子气。 高大人饮了一杯,细细品味,而后问道:“你真打算让六弥跟着化生玄骨?” 王庆芝放下酒杯,望向了院外,声有感慨的道:“老六也不容易,这出戏,该落幕了。老六加上推背图,再演一出偷佛子入佛门的戏,问题不大。” 高大人也不说话,学那白文武一般,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喝了个痛快后,才张口笑骂:“六弥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个朋友?赵南天你什么安排?” 王庆芝笑了笑,笑容中满是怀念,回道:“赵南天的事儿你别问了,白文武讨不到好处就是。老六跟着小骨入佛门,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哎,老六也不容易。” 高大人点了点头,张嘴要酒:“酒呢?那海东青可不会只搞回来这么一小壶。” 王庆芝挥手间,酒坛子出现在石桌上。 酒过三巡,高大人半醉半醒间,随意的问了句:“白文武做的不过分,你会饶了他?” 王庆芝摇了摇头,举杯饮后,声若鬼魅:“我打算等吕叔回来,让陈玄策那邪性的小子,走一遭江南,顺路挑了白鹿书院。”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不是我对他有信心,是这小子一首将进酒,一首侠客行,挑了白鹿最好,挑不了也无伤大雅。我等粗鄙武夫,输了文字又何妨?赢了,白鹿书院可没脸见人。” 高大人笑眯眯的问:“他能去?去了能用心?” 王庆芝也在笑,像狐狸一样:“那小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了好处走不动道的主。到时候我给他讲,他若挑了白鹿书院,就给小骨加个三品金刚护道。你猜他去不去?再猜他去了用不用心?” 高大人起身,酒喝完了,也喝够了。 没有催动法力解酒,摇摇晃晃的走了。 边走边说:“都说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我看你们啊,读的哪儿是圣贤书?” 王庆芝笑眯眯的看着高大人离去。 高大人走出小院的时候,唱了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最后说道:“那小子,你轻点祸害,这年头用心做诗词的人,不多了。” 王庆芝起身,拱手点头称是。 第101章 五仙讨封之说 高大人走后,王庆芝颓然的坐在石凳上,刚刚的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消失不见。 脑海中皆是十六年前那个女孩的一颦一笑。 白文武所说白南思恐非人,可能是白文武乱他心智编出来的,更可能是白文武借白南思入魔,激他出手灭了宁王府。 “不是她错,与她何干?不过是认识了我,何至于此啊!” “十六年啊,怎么就不见一次?王庆芝啊王庆芝,你枉为男人……” 此时的王庆芝心乱如麻,思考不能。 武者二品入微境,已然是控制不住,气息缭乱,道道寒芒闪现,红袍飞舞。 就在整个院子即将毁于王庆芝的秋水寒芒下的时候,他腰间的王字木佩青光流转,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 王庆芝这才勉强恢复神智,整理思绪,平复心中躁怒。 武者所修,内劲驱使下的一口气息,这才归于平静。 起身,就要凌空而起,飞去宁王府一探究竟之时,虚空中传来高大人的声音:“庆芝,且安心,鬼婆婆去了。” 这声音,哪儿有一丝醉意,高大人缺他王庆芝一坛酒? 王庆芝点了点头,回屋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后,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南天师兄……” 笔停片刻,伸手将桌上纸张团成了一团,而后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苦笑声传出,王庆芝自言自语道:“吾乃镇妖司镇抚使,朝堂之事,与吾何干?着相了。” 将手中纸团随手扔出,纸团透窗而去,直直砸在了院中树上,深深扎入,树干震动,满树树叶飞舞。 说是不管朝堂事,怎堪胸有挂念之? 本意借赵南天之事,平复思绪,奈何不得行,王庆芝坐在那里,悲从心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 “南思……”嘴中嘟囔着,脑海中回忆着,王庆芝枯坐屋内一夜。 这一夜,没有任何信息传来。 …… 八月十八,清晨。 镇妖司一九品镇妖卫,出了北门后,策马而去。 手中捧着一乌木匣子,里面是半截青翠藤蔓。 这藤蔓,乃是王庆芝自大东山青云观阴穴中取回的‘祥瑞’长生草。 这玩意能称为祥瑞,还是当年王庆芝编出来的。 除了少见,屁用没用。 用来忽悠皇族,十分管用。 高大人私下吐槽过他:“你编那个九州山海录,是不是就为了每年给人送礼省钱?” 当然,这问题王庆芝拒绝回答。 这话问的,怎么不说他靠着九州山海录里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给镇妖司骗回来了多少银子?你老高这些年一心修道,偌大的镇妖司没有王庆芝,早就沦落到变卖祖产维持的地步了。 不可说,不可说。 京都城,到处张灯结彩,就连城外的流民,这天都分到了两个大馒头,能吃上一碗带荤腥的菜汤。 承平皇帝有旨意,他娘六十大寿,普天同庆。 京都城年六十以上者,米一斗,肉二两。 寒碜,非常的寒碜。 就这,户部尚书都差点没拿出来。 就这,分下去米变成了半斗,肉没有。 …… 马车前行又一天,天色将黑的时候,那墨青色如美女俊眉的远山,终于是到了。 远看山黑如眉,近视青山绿水。 山顶白雪处处皑,山下烟火四方升。 他们四人停驻的不远处,是一个烟火袅袅的村落。 并没有进村,用吕重楼的话来讲,此行为的是白山黑水之妖,无需打扰人间百姓。 晚饭吃的烤狍子肉,陈玄策本想弄个熊掌开开荤的,倒不是找不到熊,奈何那东西弄起来时间太长,退而求其次弄了这玩意。 还真别说,这白山下,黑水旁,狍子肉嫩,吃起来很香。 几天下来,陈芊芊天天持剑问天屁都没问出来,收拾碗筷的动作娴熟了不少。 坐在篝火旁,吕重楼靠着棵树优哉游哉的剔着牙,陈玄策则是继续翻看着书册。 九州异闻录早就看完了,他有过目不忘之法,这几天空下来就蹭树长老的存书看。 此间世界的文章,别有一番风味。 和陈玄策之前所看书籍不同,这儿的书,精髓就两个字:大胆! 再多说一些,那就是:该描写的地方他是真写啊。 就说陈玄策手中这本名叫大楚皇宫秘史的书,每个动作的时间,用了多大的力气,都描写的详尽无比。 其中描绘,妙不可言。 陈芊芊收拾完后,树长老牙也剃完了,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的更舒服,然后问道:“陈小子,听过白山黑水五仙讨封没” 陈玄策点了点头。 所谓讨封,是白山黑水没有赦封之术。五仙修炼百年以上,需要找人讨封。 大多都是幻化成人,拦住个路人,口吐人言问对方:“你看我像不像人?” 路人若答“像”,则是折阳寿;若答‘不像’,则五仙道行折损。 得到答复‘像’,五仙则可获‘封’,此封同赦妖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可窃一山一水或一湖一城的香火功德;有那心肠没坏透的仙家,给折了阳寿之人点报答,比如黄白之物啊,比如山间灵药啊一类的。 心肠坏透的仙家,受封之后,将帮助它的路人,一口吞了,了却因果。 得到答复‘不像’,仙家道行折损,愤怒之下,一口吞了都是好的,大多是折磨虐待一番,将尸体挂在树上,受那烈阳炙烤魂魄的折磨。 这是没啥跟脚的仙家的玩法,风险大,成功率低。 有跟脚的,都有人家供奉,需要讨封之时,去了供奉它的人家,随便讨。 也因此,白山黑水凝聚青州半数气运,出不了人间朝廷。 气运之说,在于人间烟火。 无烟火供奉,不得气运凝聚。 五仙讨封,祸害百姓,百姓只知五仙,不知天地。 乃至于,白山黑水占据青州半州之地,愣是生不出一条龙脉。 任你有人间帝王之相,开局有破碗,也遭不住这仙家折腾后的残破气运。 故而,陈玄策才会说那句:万民得其庇,始于五族恶。 吕重楼没有继续问陈玄策,而是看向了干完活的陈芊芊:“陈丫头,你是柳仙出身,这五仙讨封,为了什么,你说说。” 陈芊芊现在最讨厌别人说她的出身来历,她可是下定了决心做人的妖。 做妖有啥好的?吃生肉,喝冷水,动不动就现了原形,道行不够的随地拉撒,一点都不讲究礼义廉耻。 第102章 白山黑水出宝贝 陈芊芊接着说道:“人间传闻中,讨封的过程很容易,实则不然。讨封需看天,非乌云密布无雨无雷不可讨。” 说到这,她看向吕重楼,见吕重楼微笑颔首,这才继续说道:“一看天,二看时辰,大多是在子时起,寅时前止;三看来人,有三不讨,女不讨,老不讨,少不讨;四是讨封的讨法,人间传言多是问你看我像不像人,其实不然,并不是所有仙家都想成人,拿柳仙来说,多是在水边问,你看我有没有化龙之象。” 吕重楼笑着点了点头,看向陈玄策,带着考究的意味儿问道:“陈小子,你说说,小姑娘说的这四不同,是为何?” 陈玄策沉吟片刻,答道:“阴阳之道。” 吕重楼轻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陈玄策解释道:“天阴拒阳,子夜阴生,三不讨我猜是不讨阳气弱的人,这就是所谓的阴阳之道。至于最后一个,则是代表着欲念。好比我的惊龙枪,重七十六斤,代表七情六欲,妖也有欲念。万类生灵竞自由,无非是满足生存之后,寻求的那一份自由自在。” 树长老在一旁击掌而叹:“陈小子,你不入佛家,佛家一大损失啊!这阴阳之说,和佛家的轮回生灭,有异曲同工之妙。” 树长老是不知道,天龙寺中那四品大和尚,至今还在惦记着陈玄策。 吕重楼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明日,就是八月十八了。” 四人休息一夜,天微亮之时,陈玄策按照吕重楼的吩咐,将小青和马车送到了前面的村子,找了一户山民,给了几个银锞子,将小青和马车暂存在山民家中。 山民淳朴,说什么都不肯收银子,在陈玄策一意坚持下,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下。 没白收,拎了两只风干的野鸡送给了陈玄策。 随后四人入山。 遥望白雪皑皑,进了山后,却是不见一丝白雪。 此时是八月的天,树木高大,灌木丛生,山中无燥热。 行路途中,吕重楼问道:“陈小子,知道这白山黑水除了妖物之外,什么东西最有名么?” 陈玄策思考了下,答道:“吕叔,这可难不倒我,我听说关外白山,有人参、鹿茸、貂皮三宝,黑水中则是特产黑水鱼子,这黑水鱼子,是在水中十年以上黑鲶产卵之时,活取而不伤命,大补。” 吕重楼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看向陈芊芊,说道:“小丫头,你给这混小子讲讲,他哪儿说错了。” 山高不陡,灌木横生拦路,陈芊芊手持斩血,披荆斩棘开路中,突闻吕重楼问话,手中一抖,斩血剑没入黑土之中。 手腕轻轻用力,拔出斩血之时,一抹清香,扑鼻而来。 陈芊芊分神之下,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陈玄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惊龙枪连落,脸盆大小的泥土被他挖了出来。 树长老轻轻挥手,泥土掉落,小儿手臂粗像萝卜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陈芊芊瞪大了双眼,她出自白山黑水,哪儿不知道眼前这东西就是白山三宝之一的人参? 她惊讶的是,这人参,大的过分。 吕重楼伸手接过后,轻捋参叶,一颗拴着红绳的铜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那铜钱锈迹斑斑,红绳糟烂不堪。 “估摸着留这铜钱的老山客,要么是遭了不测,要么是远走他乡咯。”吕重楼感叹了一声,随手将人参扔给了陈玄策,道:“陈小子,收了吧。八百年的参王,每日指甲大小的一片,朝阳初升之时含于口中,旬内六品可成。剩下的,回司里给王庆芝,你留着没用。” 陈玄策接过来,细看之下,斩血剑留下的伤口,已经被树长老施展法力封禁住。施展掌中收纳,将这参王收了起来。 吕重楼感叹道:“小丫头,你这运气,有些好啊。” 陈芊芊一脸的傻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陈玄策吃的时候能分给她点那该多好。 吕重楼这句话陈玄策听明白了,九州异闻录有云:“白山之参,五百载自生灵智成妖。人间污浊锁其灵,方可过五百载而不动。” 意思是,白山上的人参,五百年就成妖了。人间污浊,就是铜钱,用铜钱挂在人参叶上,白山的人参才能超过五百年后,还留在那里。 吕重楼感叹完,又续起前面的话题,道:“小丫头,纠正下车混小子的错误,说的好了,我做主,参王须子给你一条。” 听闻有此等好事,陈芊芊顿时来了精神,手臂挥舞下,荆棘横飞,口中则是说道:“陈哥说的对也不对,对于人间来说,陈哥说的对。但对于修行之人来说,白山黑水最有名的东西有二。” 又连续挥舞手臂,开了一段路,陈芊芊接着说道:“其一,妖。其二,器。白山黑水之妖,为祸人间外,还能提供不少的宝物,还是拿柳仙一族举例,蛇胆名目,蛇肉祛燥热,蛇毒可入药,其他的妖,身上的宝贝不胜枚举。” 要说陈芊芊,还真不是个彻头彻脑只知道吃的吃货,柳仙一族圣女之说,人间典籍没少看,不说学富五车,也是少有的知书达理。 “器之一说,还是和白山黑水有关,只不过这些年没落了。白山有火山口不下十数,热泉不下几百。有妖寿数尽了的,或是投身于火山之中,或是自陨于热泉,精华凝聚后,于黑水中淬火,一身修为回归天地间之时,往往能遗留下不错的宝物。” 待陈芊芊说完,吕重楼接道:“陈小子,听好了。白山黑水,自成天地大阵,九州十大名剑,三出于白山黑水。第七,曰白山岩雀,乃白山一品大妖岩雀身陨所化,剑红,焚烧之力冠绝。第九,曰紫影,是用刚刚你说的三宝之中的貂炼制而成,此貂乃变异紫貂,快如闪电,剑身为紫色,剑出雷霆现。第十,曰黑水漓龙,乃是黑水中柳仙一族分支黑水龙蛇一品化蛟后,天雷之下未死,投身黑水水眼之中,舍命而成。” 陈玄策点了点头,九州十大名剑,他只知道两个,一个就是刚刚吕重楼所说的第七白山岩雀,另一个是第五巨阙。 还是只知其名,不知其来路的那种。 吕重楼接着又道:“此行白山黑水,一为问下中元节为何作死,二为问下参与人间之事何算,三嘛~” 说到这,吕重楼看向陈芊芊的眼神,满是笑意,接着说道:“三为这小丫头,讨要她的黑水漓龙。” 陈芊芊闻言,瞪大了双眼。 然后就听到吕重楼说道:“黑水龙蛇,羽蛇血脉,此剑,当归你用。” 陈玄策低头沉默不语,合着陈芊芊这羽蛇血脉,就不是什么秘密啊! 第103章 拳头大的,说话才算 “陈小子,知道为什么不带你俩飞上去,而是一步一步走上去吗?” 陈玄策听到吕重楼的问话,摇了摇头。 他还真想过这个问题,一个一品一个二品,带着两个七品走山路,怎么看都觉得有病。 吕重楼解释道:“你当小丫头离了白山黑水这么久,不需要重新凝聚生她之地的气息?” 这种说法陈玄策还是头一次听到,张口问道:“吕叔,这和我们步行上山有何关系?” 吕重楼见陈芊芊半日下来,大汗淋漓,身后枪影浮现,一条百米长的通道出现后,接着说道:“刚有说过,此行之三,是为黑水漓龙。何为十大名剑?得天地之造化,聚生灵之灵韵,任何一柄,都有着细微的灵智所在。黑水漓龙,柳仙一族无人可动用,只有小丫头有机会得其认主。这一步一步,乃是帮小丫头重新溶于白山黑水之间。” 陈玄策点头表示理解。 说白了就是,离家出走久了,回来就要继承家产,说不过去,得住上个一段时间,了解了家里的破烂事儿之后,师出有名的继承家产罢了。 行走半日,一行人终于遇到了第一只妖,一只雪白的狐狸。 “啧啧,中元节损失不小啊,往年此时来此,不说满山妖族,一里半里总能遇到一个。”吕重楼感叹了一声后,道:“陈小子,这白山之中妖物众多,你说,杀哪些,留哪些?” 陈玄策憨厚的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说道:“吕叔,不瞒您说,我能分辨出哪些妖为过恶。” 吕重楼这一问,本意是问他,此行如何做,能达到目的,没想到有意外之喜,追问道:“你小子所言为真?” 陈玄策憨笑着点头。 吕重楼指向一旁密林中吓得瑟瑟发抖的白色狐狸,问道:“这只,如何?” 陈玄策看了过去,镇妖图录浮现出信息。 “狐妖,六十年道行。恶,镇。” 陈玄策了然一笑,回道:“吕叔,杀了无妨。” “好,老夫年轻时身受暗伤,左臂一到秋天,就隐隐作痛啊。要是有一张无杂色,无伤痕的狐狸皮毛裹着,会好过不少啊。” 陈玄策哪儿还听不出什么意思,纵身掠去,脚尖轻点灌木从尖,惊龙枪出,没用白龙。 片刻后,拎着一张洁白无异色的狐狸皮回到原地。 “吕叔,您看,这张可当用?” 吕重楼伸手接过,皮毛柔软,没有一丝血迹。 “烘干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风阳术。” 吕重楼笑骂道:“老李要是知道你这样用风阳术,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啊。” 陈玄策闻言,好奇的问道:“吕叔,这法术有说法?” 吕重楼点了点头,面有追忆之色,回道:“十三年前,京州洪灾,京都城为中心,方圆两百里,阴雨月余不绝,老李独创风阳术,赠与龙虎山。之后龙虎山牵头,聚集四百九十九名道人,环绕京都城布下了周天风阳大阵。阵成,风阳术起,半天后,天朗气清,日头重现啊!” 解释中,吕重楼面有向往之色。此等光彩,他老吕这辈子都别想了。离经叛道不念道经不修法术,一柄钢枪走天下,帅是真帅,出彩是真不出彩。 这事儿,陈玄策可没在黄册库中的典籍里看过,听的他满脸震惊。 以人之力,抗天之威,这听起来,恐怖的过分。 这不能比,陈玄策无非是用风阳术风干个肉干,吹一吹衣服。人家那玩的大,直接把天干晴了。 继续前行,陈玄策分神查看刚刚的奖励。 “奖励:赦封之法。” 与此同时,缚妖九法中的赦字亮起,密密麻麻的信息浮现,好在陈玄策道家修为在七品境,这才扛住了这信息洪流。 即便如此,一阵阵眩晕传来,脚步虚浮。 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些信息,和灭尸箓差不多,一品一赦封之法,可赦封九品到一品的正神之位。 不同的是,赦字完全亮起,缚妖九法中的符字则是明暗不定。 “陈小子,怎么了?”吕重楼问道。 缓过神来的陈玄策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儿吕叔,偶有所得罢了。” 吕重楼点了点头,也没多问。 中午,一行人草草对付了一口干粮,而后吕重楼看向陈芊芊:“丫头,如何了?” 陈芊芊莞尔一笑,山间草木瞬丰,俏生生的道:“成了,此间山水,接纳我了。” “好。”说罢,吕重楼提着陈玄策冲天而起,树长老则是步步桃花,拉着陈芊芊跟在后面。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立于白山之中最高的那座白山之上。 皑皑白雪位于脚下,低头俯瞰,连绵的山头直至天边,山间或是激流飞荡,或是蒙蒙水汽,一条奔涌的壮阔黑水,自群山中蜿蜒前行。 陈玄策不由得念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树长老站在旁边连连点头,赞道:“你小子,不入儒家,可惜了啊。” 陈玄策憨厚的笑,连忙收敛被眼前壮阔山水激荡的思绪 “娘列,这臭嘴,咋就管不住呢!” 山巅寒风凛冽,好在四人皆非凡人,否则非要冻成冰坨不可。 树长老开始布阵,这次布阵极快,因为阵法效果比较普通:放大法相。 没有任何增幅和攻击力。 等到树长老布好阵法之时,吕重楼身后九道枪影闪现,凌空而起,一道接一道,在天空上聚合弯曲,形成一排大字:“镇妖司至妖有四品上聚一时辰未至灭”。 这一排字,没有标点,陈玄策有些不解的问道:“树长老,吕叔不差断句的法力吧?” 树长老笑呵呵的回道:“陈小子,妖族都看懂了,乖乖的都来了,你让吕老鬼如何发难?教你个乖,这叫师出有名。到时候抓住有人没来的话头,好谈这黑水漓龙。” 陈玄策苦笑不已,心下明了,不过还是追问道:“没有哪条规矩说人家一定要来吧?” 树长老幽幽的说了句:“这世道,拳头大的,说话才算话。” 陈玄策彻底不说话了,刚他问这问题,就没脑子。 他估摸着,是这山太高,有些缺氧。 第104章 他是扫地的还是蒸馒头的? 白山黑水出大妖。 一千五百年前,杀生寺杀的此地黑水泛红。 奈何白山黑水实在是过于广袤,供奉五仙的人家太多,杀不绝。 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四人早早来到了最高山峰下的一大片谷地上,黑水在眼奔腾汹涌,仿佛在抗议眼前非此间之人的出现。 白山黑水四品以上的大妖,来了二十二位。 胡黄白柳灰来了十五位,剩下的七位是一些边边角角。 两方站在黑水一侧,相距四十米,彼此对视。 陈玄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信息。 “蛇妖,一千两百年道行。恶,镇。” “蛇妖,九百年道行。恶,镇。” “狐妖,一千四百年道行。恶,镇。” “……” 二十二大妖,皆恶。 诡异的是,望气术下,这些大妖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只有三米多高,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整齐划一。 额外有个不起眼的穿着黑衣带着斗笠的人跟在这群人后面,吕重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盯了一会,吕重楼应该是看出来这人的来历,不屑的笑了一声,而后收回目光,对着眼前群妖问道:“此来一问,中元节之事,白山黑水作何解释?” 非五方仙家的七只大妖齐齐后退了一步,剩下十五只大妖彼此看了一下后,一风情万种身着绿装的中年女人迈前一步,面带愧疚之意的解释道:“中元节前往京都城的妖物,都是退出白山黑水的妖。镇妖司是讲规矩的地方,此事不能安在我们头上。” 算盘打的极精,都死光了,死无对证,你镇妖司是讲规矩的地儿,找我们不合理。 完全没有往日里白山黑水大妖的跋扈头铁,吕重楼听笑了,摆摆手,说道:“别扯这没用的。” 说话间,枪影凌空,悬浮在十五名大妖头顶。 而后吕重楼接着说道:“赔偿,或者死。” 声音不大。 那七个非五方仙家的大妖,对吕重楼怒目而视,这事儿和他们没关系,纯纯的无妄之灾。 这七只大妖,一虎一熊一豹一猫一狗一鹿一羊。 眼神交错下,留着三撇胡子的细尖脸羊妖张嘴反驳道:“和俺们没关系,算账找五仙,带上俺们嘎哈?” 话音刚落,枪影抵头,锋锐之气轻投,涓涓鲜血自羊妖头顶流下。 树长老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道:“不算你们也可以,今日起你们七族滚出白山黑水即可。” 眼见镇妖司不准备讲理,十五只大妖齐齐看向站在最后的黑衣男子。 那男子摘下了遮盖住面容的帽子,露出了一张苍老的脸。 这张脸漏出来,平平无奇的一个人,让人顿感出尘气息十足,好似谪仙人。 见到此人面容,树长老面有震惊,吕重楼则不以为然。 黑衣老人张嘴笑道:“吕道友,七年前一别,未曾想再见是在此地。” 寒暄了一句,话锋一转:“此间事,镇妖司做的过了。” 吕重楼没给他留半分面子,直接骂道:“通天观替妖说话?你家祖师怎么死的不记得了?忘本的东西,镇妖司做事,你通天观算老几?” 镇妖司的传统,骂人专揭短。 黑衣老人面色不变,只是眼角微微抽搐,回道:“天下之事,莫过于礼。老夫只说对错,不言仇怨。” 吕重楼侧头对着树长老说了句:“护好他俩。” 说完,看向黑衣老者,循循善诱的说道:“走着?让我这把老骨头,称称你的斤两?” 黑衣老人也不客气,通天紫气浮现,脚下步步生花,扶摇直上,片刻后立于白山之巅。 他有自信,道家半步一品,不信弄不过吕重楼这二品天象,还是个不念道经不修法术的歪门邪道二品天象。 二十二只大妖看的郁闷不已,换个地儿不行?哪儿有在人家打架上房顶打的? 黑衣老者凌空站在白山顶上,距离太远,山下陈玄策与陈芊芊已经看不清。 只能看到,山巅白雪飞舞,枪化龙影频频闪现,朵朵莲花四处飞舞。 轰隆隆声的震响,白雪滚滚滑落。 雪崩了。 好在此处谷地宽广,距离山顶极远。 树长老张口解释道:“邱老儿,通天观观主,道家半步一品境。” 陈玄策脸上浮现担忧的神色,故装小声的问道:“树长老,吕长老才二品境,能行?” 树长老很满意陈玄策的反应,笑呵呵的说道:“吕老鬼,战武者的二品境是输是赢不好说,其他的二品?吕老鬼,无敌。” 果不其然,片刻后,二人返回。 吕重楼拎着犹如死狗一般的黑衣老人,随手扔在了群妖面前。出尘的气息,变成了满身灰尘。 待黑衣老人落在地上,众人这才看清,他右胸有一碗口粗的大洞贯穿前后。口中一口接一口的吐着鲜血。 树长老笑呵呵的讽刺道句:“老吕骂你骂的真不冤,不仅忘本不记祖宗仇怨,还特么眼瞎。你们通天观,一直都这么勇的吗?啧啧,邱老儿,我要是你,我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活着丢人。” 被称作邱老儿的黑衣老者,仰躺在地上,听闻树长老所言,血吐的更加剧烈。 这一次,乐子大了。 刚刚代表五仙说话的蛇妖,上前扶起了邱老儿。 还好,那拳头大的窟窿是在右胸,死不了。 邱老儿盘坐在那,掏出一颗鸡蛋大小黄褐色的丹药,也不就着水,干咽了下去。而后又取出瓷瓶,倒出白色粉末,在胸前胸后分别涂抹在窟窿的周围。 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白如金纸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吕重楼看了一眼盘坐在那里的邱老儿,满是不屑。 树长老笑呵呵的补刀:“邱老儿,谁给你的勇气敢跟老吕一战的?谁不知道二品的老吕非武者不可敌?老吕没欺负你,没在这动手是给你留了面子。好家伙,你倒是好,直接飞上去了,半步一品很牛逼是吗?” 邱老儿一口逆血吐出,胸口快要愈合的窟窿撕裂,阴冷的看了一眼树长老,连忙又涂抹了一遍药粉。 吕重楼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对着陈玄策和陈芊芊说道:“你俩看到了吧?闭门造车只有品级,屁用没有。通天观这么多年不知道怎么就出了个这傻子,道行高吗?高,半步一品啊!比我都高半级!然后呢?别说我,今天就是三品王庆芝来了,都能斩了他!小丫头,你说说,见到邱老儿这样的,你有什么感想?” 陈芊芊这段时间阴阳怪气蔫坏早就入门了,俏生生的问道:“他在通天观干啥的,扫地的?还是蒸馒头的?” 这话问的吕重楼极为开心,笑呵呵的答道:“观主!” 陈芊芊配合的小嘴微张,感叹道:“观主?就这?” 坐在那里的邱老儿,又吐了一口血,好在这次伤口愈合的差不多,没有再次撕裂,连忙又掏出一颗丹药咽了下去。 树长老在一旁感叹道:“啧啧,通天观的通天丹啊,邱老儿,观里还剩下几颗?没有个十颗八颗的不够你用啊!” 吕重楼没管坐在那继续吐血的邱老儿,而是对着陈芊芊不耐烦的说:“问你有什么感想,你管他什么来路干啥?通天观嘛,除了四百年前邱若同惊才艳艳外,这么多年,除了捅刀子还会干啥?” 陈芊芊正色的答道:“不能闭门造车,要学以致用。” 吕重楼不太满意,又问陈玄策:“陈小子,你说说,什么感想?” 陈玄策憨厚的脸上满是郑重,张口说道:“我要是他,带着这些大妖一起动手,不一定打得过您,至少我不会伤的这么重。” 这话说完,坐在那里勉强恢复过来的邱老儿,目光逡巡着群妖,脸色不善。 第105章 河畔微风吹,老吕手很黑 邱老儿怎么算账是他的事儿,吕重楼可有正事儿要办。 黑水河畔,微风徐徐,吕重楼张嘴随意的说道:“行了,帮手也废了,还有什么说法?没说法研究下怎么赔偿镇妖司的损失。” 吕重楼说完后,还是柳仙一族的绿衣女子回话:“吕先生,据我所知,镇妖司没损失什么,倒是那些脱离了白山黑水的族人们,死光了。” 这话说的,没毛病,二品大妖黄九虫都化作灰灰了,至于他柳仙一族的族人么,这得问陈芊芊,属她和三葬吃的最欢,吃的最多。 吕重楼这次来,就不是来讲理的。 但,理由还是要找一找,这叫面皮。 脏归脏,心脏脸不能脏。 “镇妖司门口的狰,受了重伤,原本二品有望的,被你们阴气锁困龙伤了,此生二品无望。这倒还好说,一个二品境,看在你们去的人都死绝了的份上,不和你们计较。” 初听,以为吕重楼要狮子大开口,听完,众妖松了一口气,心下又憋屈无比。 你特么都杀绝了还好意思要赔偿? 没办法,干不过,只好静静的等待下文。 吕重楼笑呵呵的接着说道:“奈何,司里面高大人对狰的感情极深啊,因为狰受伤了,高大人心里不太舒服。我来之前他说…” 说到这,吕重楼顿了下,脸上笑容消失,阴恻恻的说了最后一句:“赔偿,或者赦封了你白山黑水!讨封?做梦吧。” 没等群妖震动,吕重楼施施然的掏出来一方古朴巨印。 那印,黑白两色。黑色游龙围绕着白色群山流转,宝光异彩,神异无比。 吕重楼抓着白色群山,晃了晃巨印,黑龙激荡的同时,众妖身侧的黑水,瞬间咆哮了起来。 “这方青州山河印,都认识吧?” 二十二只大妖,在吕重楼掏出黑白印章之时,呼吸急促,眼睛泛红。 九州有印,印分为九,一州一印。州印可分二,一曰天地,二曰山河。 树长老踏前一步,说道:“邱老儿,别装傻,告诉他们,赦封之术配合着这青州山水印,封不封的住白山黑水?” 众妖猩红的眼睛,齐齐看向了盘膝闭目疗伤的邱老儿。 邱老儿睁开双眼,看向吕重楼手中那方古朴黑白印章,嘴角隐隐有不屑之意,说道:“封了白山黑水?你们有那么多山精水怪妖物来赦封么?白山黑水,山不下万座,河不下千条,湖不下百池,怎么封?用你们的镇妖卫来封吗?还是用黑骑封?” 树长老笑呵呵的回了两个字:“芽妖。” 邱老儿不说话了。 芽妖境界不高,最高只有七品,奈何,这玩意多啊! 这特么镇妖司真要是把白山黑水都赦封了,此地妖族还想讨封?活下去都是个问题,这是绝户的玩法。 惹不起就躲,邱老儿起身就要离去,吕重楼不屑的说道:“想走?留通天丹,还是留玄铁拂尘,你自己选。” 邱老儿站在那,脸上红白之色交替,怒声道:“吕重楼,不要欺人太甚!这次我栽了又如何?真以为镇妖司能压得住我通天观?” 吕重楼摇了摇头,回道:“压不压得住你通天观不重要,我能弄死你就够了!身为九州圣地传承,阻拦镇妖司镇妖,弄死你,你家那群老不死的敢说话?” 河畔微风吹,老吕手很黑。 陈玄策在一旁看的感慨万分,这叫啥?这叫一力降十会,拳头大的就是真理。 陈芊芊则是双目异彩连连,这镇妖司,她赖定了! 邱老儿脸上羞怒之色一闪而逝,收纳之法施展,扔出了一个瓷瓶后,就要离去。 陈芊芊说了句:“吕长老,还没验货呢。” 声音清脆,话语诛心。 邱老儿不得不停住脚步,今儿这脸,丢大了。 吕重楼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下决定回头给这小蛇妖多搞点好处。 树长老接过瓷瓶打开后又迅速的合上,冲着吕重楼微微颔首。 “滚吧,回去你观里的老不死的商量下,月底之前,大道通天经送到镇妖司。” 吕重楼摆了摆手,示意头顶清气冲天的邱老儿滚蛋。 邱老儿二话不说,道法施展,疾驰而去。 只是,不见脚下莲花。 吕重楼一点都不担心,通天观敢不送大道通天经,镇妖司就敢满天下的说通天观勾结妖魔。 等到邱老儿消失在天边,吕重楼面对众大妖,接着说道:“白山黑水产金银,金千斤,银万斤。五十年蛇胆百颗,五十年狐皮一百,百年刺猬寒针五十,五十年貂皮二百,虎骨百斤,虎皮熊皮豹皮各二十,百年鹿茸百米,百年山参五百,就这些吧,天黑前交齐,或者死。” 二十二只大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齐齐转身,整齐划一的跳了起来。 动作娴熟,姿势怪异。 陈玄策看的青筋直蹦,这特么是跳大神啊! 吕重楼和树长老冷眼旁观,也不打断。 大妖们跳完之后,对着刚刚平复下来的黑水,恭敬的道:“请,黑水龙王!” 陈玄策总觉得差点意思,跳大神不配上小调,就和吃豆腐脑放糖一样,不够正宗。 还没等他吐槽完,宽阔的黑水再次沸腾,恐怖的气息浮现,四人身上犹如被压了一座大山。 黑水水浪奔腾交错,一颗足足有十几米高的黑水龙头凝聚,漂浮在黑水之上,龙眼正对着镇妖司四人。 龙嘴开合,龙须飞舞,惶惶之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此事,就此作罢,尔等离去,吾不伤尔等性命!” 镇妖图录疯狂旋转,信息浮现。 “蛟龙,道行无算,得天地认同,一品上。恶,镇。” 吕重楼摇了摇头,不屑的回道:“老实藏起来没打算收拾你,这么着急出来干啥?” 说完,细小的枪影浮现,点在了黑白山河印的黑龙上。 黑水之上,龙首咆哮,不情不愿的化成水雾,弥散在黑水之上。 水雾散去,一头生双角鳞片覆身的男子虚影立在黑水上。 “十分之一!”男子张口道。 “三成!成就成,不成就打!”吕重楼也不跟他讨价还价,直接咬死。 那黑衣男子虚影沉吟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对着群妖说道:“去准备吧。” 第106章 风紧扯呼 等到群妖离去,吕重楼摇了摇手中山河印,接着说道:“正好你蹦出来了,有两件事儿和你说下。” 黑衣虚影点了点头。 “第一件事,白山黑水妖族退出蒙古。先别急着拒绝,蒙古与异人有染,怎么选你自己看。” 听闻此事,黑衣虚影连晃,差点消散。 “此事为真?” “镇妖司镇妖天下,何时骗过人?” 白山之中最高的那座山峰山腹之中,一条黑色暗河流经此地。 山腹空间很大,四周墙壁上点着长明灯,壁画如涂鸦,细细看去,连片的涂鸦讲述了五仙从无到有,直至一群光头出现,戛然而止。 山腹中间,矗立着一十多米高的黑色雕像,灯光昏暗,隐隐可见其面容尖嘴猴腮,还有着三撇胡子。 有五名垂垂老矣的老人坐在雕像下,面面相觑,而后话语声接连响起: “镇妖司不骗人?这瘪犊子的张嘴就扒瞎啊,他们骗人骗的还少?这群脏玩意儿。” “先别管这个,都说说姓吕的瘪犊子说的是真是假?” “估摸着是真事儿,俺大孙儿前几天还问俺人有蓝眼睛的不。” “退?” “退吧,山河印在他手,干不过。” “黄九虫他们白死了?推背图不要了?” “要个鸟毛,和异族扯上关系,镇妖司连祖坟都会给你撅了!还推背图?当初鬼迷了心窍信了六弥那秃驴的话,死的还不够吗?” “动手干掉吕重楼,抢回山河印?” “你那黄毛脑袋是不是被大马猴子给捋了?咱们都是靠着山水气运续命,用啥干他?” “要不要问问老祖宗?” 几人叽叽喳喳的刚说完,黑色雕像睁开双眼,声音传来:“从。” 说完一个字,那贼眉鼠眼的黑色雕像,眼睛重新闭上。 黑水之上,黑衣男子虚影稳定了下来,答道:“可,白山黑水,今日起退出蒙古。不过,与草原和冰原相接的地方,需赦封正神!” 吕重楼点了点头,这次来的事儿算是完成三分之二了。 带着山河印来,本就有此计划。 “可,白山黑水一半,剩下的镇妖司出。” 那黑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吕重楼接着说道:“最后一件事,黑水漓龙我要带走。” 山腹中,五人又一次吵了起来。 “这鳖孙儿,蹬鼻子上脸啊!” “削他!削他!” “给脸不要的瘪犊子!” “俺就没受过这气!姓高的小兔崽子偷走白山岩雀还悄默默的,姓吕的瘪犊子这他娘的是明抢!” “削他!削他!” “黄八两,你丫的闭嘴!用啥削?你儿子咋死的你不清楚?” “死的不是你儿子!削他咋了,一个二品,整死他不跟玩一样?” “镇妖司脏是一天两天了?二品敢进白山黑水没后手?你是不是被你婆娘的屁熏的找不着北了?” “柳老破鞋!我弄死你!” 黑水之上黑影一阵摇晃,快要崩散。 此时,黑色雕像又传出来声音:“给,柳族圣女,羽蛇。” 山腹内,寂静无声。 黑水之上,黑影重新凝实:“可,黑水漓龙接好。” 说罢,黑水之中一道黑影闪过,而后浮现在吕重楼面前。 吕重楼示意陈芊芊去拿,陈芊芊将手中斩血递给了陈玄策,而后迈前一步,伸手握住浮在空中的黑水漓龙剑柄。 微微酥麻的感觉,从剑柄传来,陈芊芊感觉到了细微的抵抗。 体内奇异血脉躁动一番,黑水漓龙平静了下来。 陈芊芊拎着黑水漓龙,献宝一样的拿给了陈玄策。 陈玄策没有接,而是仔细的看了下这九州十大名剑之十的黑水漓龙。 剑长四尺,剑身黝黑。 有鳞片纹路反光,光芒中细微的银色电弧跳跃。 细细看过之后,陈玄策道:“吕叔帮你要的,你用就是,以后好好孝敬吕叔。” 陈芊芊点了点头,将黑水漓龙负于身后,这才对着吕重楼弯腰行礼,俏生生的谢道:“小女陈芊芊,谢吕长老。” 吕重楼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你先用着,用不明白给别人用。” 闻言,陈芊芊苦着个小脸。合着,这一趟她就是个工具人? 树长老和吕重楼二人交换了下颜色,而后吕重楼对着黑水上的虚影,张口说道:“老柳,蛟龙精血来二斤,这丫头也是你柳仙一脉,不能亏了她。” 陈芊芊配合着拱手行礼说道:“柳族圣女,柳三千,参见大长老。” 她不说她是柳族圣女还好,那黑影眼不见心不烦,这一说,黑影‘砰’的一声崩散,良久之后才重新凝聚。 “姓吕的,你没完了是不?” 吕重楼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黑水漓龙都讹来了,多讹点,顺带手的事儿。 枪影闪现,直抵山河印上的黑色盘龙,大有你不给我就干你的架势。 那黑影无奈,挥手一个狐皮袋子飞出,看那形状大小,估摸着里面能有个半斤左右。 山腹中,又一次吵了起来。 “姓柳的!你个老杂种,又特么杀我族人!” “外面捡的!。” “去你奶奶个腿儿的外面捡的!那特么明明是我四外甥的三孙子的连襟家的四小子!” “难为你还能认得出来,佩服佩服。给你一颗蛇胆总行了吧?” “仅此一次!再让俺知道你祸害我族人,我弄死你个瘪犊子!” 黑水岸边,大妖返回,身后跟着不下百数的妖族,个个背着大袋子,还有的扛着皮毛鹿角。 将赔偿放好,一群妖族连带着二十二只大妖快速离去,这四个玩意不当人子,呆的久了说不准又要被讹诈。 树长老挥手施展收纳之术,将小山高的赔偿收了起来。 吕重楼又要张嘴,黑水之上男子黑影旁浮现了一小团黑雾,阴冷的人声传出:“滚,或者死!” 吕重楼和树长老二话不说,抓起陈玄策和陈芊芊,凌空飞走。 差不多了,再讹下去怕不是要被打死。 那团黑雾,大概率是杀生寺没杀干净的老不死,干不过。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该抢的都抢完了,风紧扯呼。 至于赦封之说,再说,再说。 第107章 太后大寿 黑雾出现之时,陈玄策脑海中的镇妖图录差点没炸开,信息浮现:“鼠妖残魂,道行无算。恶,镇。” 让陈玄策摸不到头脑的是,这次并没有说那黑雾是几品。 下山路上,吕重楼十分满足。 这趟没白来。 天色将晚,飞在空中的吕重楼将狐皮袋子扔给被树长老拎着的陈芊芊:“小丫头,蛟龙精血,一次一口,一天三次,慢慢喝,六品有望。” 陈芊芊也不抱怨黑水漓龙可能被拿走了,接过了狐皮袋子,也不顾山风凛冽,打开袋口,灌了一口。 随后把袋子口扎的严严实实,扔给了陈玄策。 陈玄策接过,掌中收纳施展,收了起来。 心中在想,要不要我也来一口? 到了山脚下,吕重楼张嘴说道:“那老黑耗子现身了,要不然还能带你们去看看万骨坑。陈小子,今儿这二十二个大妖,哪些该杀,哪些该留?” 陈玄策脸色有些凝重,回道:“包括后面那黑衣身影,以及黑雾,全杀。” 而后问道:“吕叔,万骨坑为何物?” 吕重楼抬头望向北方,那是他们刚刚回来的方向,许久,语含平淡的说道:“一个大坑,原为火山口,万民骸骨,食后堆积,火山熄灭,骸骨填平。地虽平,骨未尽。是为万骨坑。” 陈玄策听着这平淡的话语,眼前浮现了一幕场景:一只现了原形的大妖,看不出模样,随手抓起一个人,或是男人、或是女人、或是青年、或是小孩、或是老人,扔到嘴里,而后吐出骨头。骨头飘落,使得岩浆的红色淡了一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岩浆冷却,直至山口填平。 不自觉的施展掌中收纳,惊龙枪现。 右手握住枪尾,一枪递出,不快不慢,不远不近,有如滔滔黄泉激流,有如前世今生闪现。 惊龙枪响,摄魂夺魄。 似有怨鬼徘徊,似有冤魂低吟,似有厉鬼嘶吼。 良久,陈玄策回过神来。 吕重楼收回望向北方的目光,眼中异彩连连,问道:“此枪为何?” 陈玄策沉闷的回了句:“半曰百鬼,半曰三生,半曰忘川。” 吕重楼轻声问道:“小子,一枪有三,三枪各半,为何?” 陈玄策答道:“三枪各半,屁都不是。” 吕重楼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感慨道:“没错,半枪屁都不是!杀生寺杀妖,杀了一半,屁都不是啊!” 感慨完,又问陈玄策:“他日你若超脱一品,何为?” 陈玄策憨厚的脸上少有的浮现坚定的神色:“为恶,杀尽。妖为恶,杀!人为恶,杀!” 吕重楼面色欣慰,又有一些苦涩。 片刻后,陈芊芊牵着小青出现之时,吕重楼才无奈的说道:“杀不尽啊!” …… 大梁,京都城,八月十八,太后大寿。 风平,浪静。 今儿没安排早朝,而是礼部主持太后寿辰的大典。 三更开始忙活,直至午时之前,这大典才算结束。 大梁很有意思,文武百官排着队的送礼,看的户部尚书眼睛都红了。 丈高的红珊瑚,一整块玉石雕琢的果盘,西域的骏马,高原的佛珠,白山黑水的老山参,还有海里的黑珍珠等等,各种珍宝,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天下宗门圣地,以及排的上号的江湖门派,都有贺礼。 宗门圣地送的文雅,如世间难见的经书,如自家供奉的神像,如材料罕见的把件等等。 江湖门派送的实用,直接上银子。你家送八千,我家送两万。 当然了,这些送银子的肯定是干不过那些富商,徽州盐商巨富沈家,送了白银二十万两,外加徽州苏城一座园林。 大手笔。 宰相宋谦和户部尚书,这两人的小眼神接连碰撞。 这么大一笔银子,入了内库,不合适。 得好好商量商量,研究个道道来,让承平皇帝分出来点。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藩王之礼,私下送。 有一除外,宁王府,白武龟。 这等祥瑞,不显于人前?怎么能让承平皇帝日益空虚的内心得到满足呢? 所以这白武龟就被安排在了最后,压轴出场。 满朝文武见了这东西,齐齐下跪,高呼‘吾皇万岁,大梁万岁。’ 这里面几人真心几人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文官集团不少人在撇嘴,别人不知道九州山海录是个什么玩意,他们门清。 但,说这玩意干啥?说不准哪天运气好也捞到一个九州山海录上的祥瑞,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一幕,波谲云诡。 知道的人不说,不知道的人也不想知道。 你好我好大家好,天下太平。 上午庆典完事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太后姓严,青峰书院出身,严格意义上来说,陈玄策见过的严真卿,还得称呼太后一声姑奶。 没错,太后是严真卿爷爷的亲妹妹。 今儿这排场,这礼物,这规格,太后很高兴。 先帝死的脆生,嘎嘣一下就没了。大梁国祚动荡,全靠她这弱女子一手匡扶。 先是下令藩王无需回京奔丧,而后控制九成兵马司、禁军。 待一切稳当了之后,火速安排新君登基,又顶着祖宗家法的压力,强行大赦天下换得了民心。 最让人称道的则是,这一切的过程,严太后将青峰书院隔绝在外,没给一丝一毫的好处。 除青峰书院外的天下读书人,谁人不说一声,严太后深明大义,颇有圣母之相? 废话,文人相轻,你青峰书院没捞到好处,天下读书人的好处自然就多了一分。 忙活了这么多年,六十花甲了,过个寿,不过分。 细数大梁两百七十年,哪个太后有他严太后这么风光? 人活为了什么?对于严太后来讲,荣华富贵于她已经不算什么了。 富贵?满天下除了皇后外,谁有她富贵? 这个寿过完,严太后别无所求,要的不过是个身后名。 看这态势,身后名也没什么问题。 一介女流,此生,值喽。 日头落下去,华灯初上。 大梁皇室,大宴群臣。 承平帝赵天赐今儿是真的高兴。 往年皇室有点啥好事儿,总有那不懂事的阿猫阿狗挑出来添堵,今儿这平平安安的日子,少见的很。 更不用说两大祥瑞入宫,两大祥瑞啊!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着大梁虽是风雨飘摇,但国运不绝啊! 祥瑞嘛,证明老天觉得他承平帝赵天赐干的还行,要不然也不能借着太后大寿降下祥瑞。 第108章 养怒收杀意 是夜,口谕到了宁王府,留宁王在京三年,尽孝。 这个夜晚,是赵天赐近年来过的最舒服的夜晚。 大宴群臣宾客后,没有奏折要批,没有讨厌的宰相来烦他,只有凉爽的被窝和温润的安妃。 说到这安妃,可是让他最喜欢的一个妃子。 要不是当今皇后姓顾,赵天赐说什么也得把安妃扶正。 皇后顾影儿跟她爹顾蛮儿一样,长得五大三粗的,哪儿抵得上怀中美人的温柔似水? 你且看,盈盈一握小蛮腰,混元笔直大长腿,两颗明月胸前贴,瓜子脸上桃花眼;一颦一笑皆风情,一举一动是勾魂,水蛇蛮腰轻轻摇,明月起伏风萧萧。 半年前安妃入宫之后,赵天赐才觉得他这皇帝,不白当。 偷得浮生半夜闲,事后赵天赐愈发满意,连夜又下了个口谕,赏赐宁王白银千两,黄金百两。 这安妃,是宁王敬献的。 这银子,内库出的。 国库穷,不穷皇家。 “知我者,还得是亲兄弟啊!”赵天赐心下感叹。 “皇上,奴家给您熬得参汤,您尝尝。”安妃体力惊人,已然恢复。 赵天赐脸色一红,没办法,时间确实短了点。 这不能怪他,皇后丑是丑,该去也得去。 更不用说,这后宫佳丽上百,雨露均沾之下,他是真扛不住。 喝下了参汤,赵天赐躺下后,抱着滑溜溜的安妃。 不一会,小腹一热,赵天赐又觉得自己行了。 承乾宫门口,老太监魏忠良,听着宫内又一次响起的‘恩恩呀呀’声,面有忧色。 “主子这是一点都不知道节制啊,哎。” 摆摆手,挥散了身后跟着的小太监,魏忠良独自看着天空的明月。 …… 京都城歌舞升平,北境外,草木茂盛。 草原上一年间草木最丰之时,当属八月下。 天刚亮,小青拉着马车,四个蹄子啪嗒啪嗒的开始一路向西。 草原占青州一半,东面是白山黑水,北面是辽阔冰原,南接大梁,西是大辽。 出了白山黑水后,陈玄策花银子从山民手中买了三匹马,同时又用马车车厢换了几身衣裳。 这四人的装束已经和草原牧民没什么区别,白山黑水靠着草原一侧的山民,装束和草原人并无二致。 入草原后,吕重楼的策略变了。 白山黑水多妖,青州山河印在手,配上吕重楼和树长老,他们能拿捏的死死的。 妖吃人,但更懂得趋利避害。 到了草原这么干,大概率被人围殴致死,一是他们手中没有青州天地印,二是,因为赵南天。 赵南天围青丘坟之前,吕重楼还真敢和树长老二人直入草原蒙古王庭。 自从青丘坟一战,四百甲拼死二品大妖之后,天下宗门圣地,谁不正视人间凡人之力? 碰到上万大军,任你是一品大手子,不跑也得死。 万人之中取上将首级?你当蒙古的射雕手是吃素的? 更不用说大梁城防利器神臂弩,早就被蒙古搞去了不知多少。 八百米外可连破十四甲,那玩意吕重楼中一下,气血翻腾,中两下,经脉阵痛,中十下,功散人亡。 还有那草原上道家分支,巫族传承,巫师一脉,也不是吃素的。 梦中杀人如梦魇,血祭诅咒无从防。 换一身衣服,不寒碜。 这次,吕重楼和树长老没说什么镇妖司的人得穿镇妖服扒拉扒拉的。 偶尔装一下没问题,吕重楼这次贯彻的是镇妖司做事儿的核心,偷偷的进村。 好在一行四人换了衣服,又是从白山黑水绕行,以及有一品吕重楼在,绕过了大股骑兵。 碰到小股七八人的斥候,杀了了事。 多是陈玄策动手。 黑五之死,这七分怒气,经过万骨坑一说的刺激,已然八分有余。 小青速度奇快,四蹄连蹬,马身疾驰。 马背上,陈玄策手持惊龙枪,黑五之死含住的那口怒意冲天而起。 马身交错,白龙透出,往往是掼透皮甲连人带马四个窟窿,窟窿上滴血不见,焦痕一片。 能用掌心雷,陈玄策没用,选了这暴力的打法。 如此杀了三队,滴血不染,陈玄策坐在小青背上喘着粗气。 杀意环绕周身,杀气四溢,就连小青的两只马眼,都散发着嗜血的红色。 看的陈芊芊直哆嗦。 “陈小子,胸有怒意为本,还需有杀意为攻!怒为内,杀意为外,细细品味,这杀意如何收放。” 在遇到一行三十骑的时候,吕重楼交代了一声。 而后,吕重楼法相未出,人立在马上,钢枪连点。 马过,尸落。 每具尸体只有喉头一点血色。 陈玄策看的清楚,吕重楼和往日里斩妖之时完全不同,钢枪出时,血色染枪头。 那是凝成实质的杀意,杀意随枪起,杀气透出,枪点之下,枪未中,敌人已惊魂。 这一幕幕,看的陈玄策胸中豪气顿生,双目赤红,恨不能手持七尺二寸惊龙枪,在那北境战场杀他个七进七出。 吕重楼收枪,坐于马上,对陈玄策说道:“静心!养怒,收杀意!” 陈玄策平复心中激荡,细细体悟死于惊龙枪下的蒙古骑兵的每一种情绪。 小青奔跑中,陈玄策随着小青的跃动而起伏,周身杀气慢慢消散,整个人又有几分不同,偶尔可见锋芒透出,似要择人而噬。 树长老叹了一口气,极为不满的说道:“这小子,悟性这么好,练个屁的枪!” 吕重楼笑呵呵的回道:“他悟的了,是因一片赤子之心。练剑,犹未可知。” 树长老有些无奈,吐槽道:“你说说你,一道家一品九天,玩什么杀气?还枪枪点喉,一枪出去全劈了多省事儿?多好一苗子啊,他不是还有道家的传承么?学点法术不好?” 吕重楼瞥了一眼树长老,骂道:“你懂个屁?陈小子修的那功法,不爆裂一点,浪费!再说了,你见过修十二年蝉的人,哪个老老实实的念道经,练法术?” 树长老不说话了,这话没法说。 十二年蝉邪性的狠。 通天观邱若同十二年蝉成了之后,九霄也修了,结果不用雷法玩弓箭,你上哪儿说理去? 这还不算,别人都当邱若同练弓箭是练着玩,结果那牛鼻子二品境之时,一箭出,箭带雷霆,愣是射死了一半步一品的黄泉鬼王。 “哎,多好的苗子啊!不练法术,练桃花剑也行啊!” 树长老只能在心中惋惜。 第109章 世间再无南乡子? 中午四人在一个独户的牧民家蹭了一顿饭。 距离蒙古包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吕重楼笑呵呵的问陈玄策:“小子,怪不怪?” 陈玄策点头,回道:“怪,独户牧民,少见。” 草原上牧民皆为部落聚合,方便交易盐茶等物,独户放牧的,确实少见。 这户牧民,有马八十余匹,有羊七百多只。 难得的是,户主会汉话。 牧民好客。 烤羊腿,马奶酒,以及少见的奶茶,都端了上来。 酒足饭饱,吕重楼看着这四十多岁面相很苍老的牧民眉头紧锁,问道:“老哥,心里有事儿?和你这不跟部落单独放牧有关?” 牧民叹了一口气,磕磕巴巴的用汉话回道:“我就知道你们不是草原人,我母亲是大梁人,父亲是草原人。” 多了没说,吕重楼几人心下理解。 走之前,陈玄策悄悄的留下了五两银子,放在了奶茶壶里。 四人策马,在草原上飞驰。 小青自不必说,不收力一天跑个四五百里的不是问题。 另外三匹骏马,有着树长老的法术加持,也是跑的飞快。 陈玄策有银子,不用爱惜马力。 死了,再买就是,或者说,抢。 傍晚时分,到了蛮巫部落之外不远的山包上。 蛮巫部落,蒙古排前十的部落,占地方圆不下五里。 和其他的中小型部落的逐水而居不同,蛮巫部落看不到成群的马匹牛羊,而是像大梁城池一样,蒙古包都是固定着的,甚至还有一圈三米多高的夯土城墙。 陈玄策望气术下,蛮巫部落黑气冲天,黑气中则是一片蓝青色,那蓝青色隐隐有蛟龙的雏形,只是这蛟龙,龙头形似骷髅。 蒙古部落供奉的长生天,天为蓝,云为白,草为青,故而蒙古部落中的蒙古包,多为青色中点缀着蓝白之色。 此时正是倦鸟归巢,牛羊入圈的时候,炊烟升起,载歌载舞。 “吕叔?”陈玄策收了望气术后,看向旁边的吕重楼。 吕重楼想了想,说道:“早知道马车车厢不换衣服好了,还能扮演下行商。走吧,直接进去。” 四人下了山坡,直奔像栅栏一样的城门走去。 入城倒没有受到什么刁难,看守城门的人把他们四人当成了外来的行商。 没有货物不算什么,经常有大梁的商人只带银子前来,为的是收购牛羊皮货。 马匹?想都不要想,除了王庭金帐中铁家的族人外,其余部落均不可售卖马匹给汉人。 这是禁令,违者,斩后葬天。 所谓葬天,就是曝尸荒野,喂了秃鹫老鹰野狼。 进了蛮巫部落,吕重楼打头,闲庭信步的直奔部落的西北角。 那里矗立着部落中最高的帐篷,巫师专属的帐篷。 很好认,其他的居住场所,都是蒙古包,青色为底,蓝白装饰。 只有这最大的,是帐篷的形状,黑色为底,白色装饰。 装饰的阴森恐怖。 白色的骷髅头,白色画的地狱众生像,白色的狰狞神像。 到了地儿,看着眼前的景象,陈玄策强忍着呕吐之意。 帐篷上那白色的骷髅头,哪儿是装饰,分明是真的骷髅。 牛羊马狼兔狗各种生灵的应有尽有。 人的,占了九成。 陈玄策隐约察觉到,这一段路程,有不少的人似故意似无意的在跟着他们。 四人距离巫师帐篷还有着十几丈距离的时候,阴森沙哑声调怪异的汉话从帐篷内传了出来。 “朝有喜鹊鸣,暮有贵客至,镇妖司的各位大人大驾光临,小道有失远迎。” 伴随着话音,一个身穿黑色道袍扎着发髻脸上涂抹成白色的男人从帐篷中走出。 这男子走出来之时,四周跟着陈玄策他们的人影,消失不见。 吕重楼看了一眼树长老,树长老迈步而出,张口说道:“南乡子,一别七载,年年想你死啊。” 听到这不客气的话,被称作南乡子的中年男子也不恼,笑呵呵的声音沙哑的回道:“白三哥,你还没死呢,小弟怎好先行离去?进来坐吧。” 说罢,转身进了帐篷。 树长老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跟了上去。 四人进了帐篷,纷纷落座。 让陈玄策感到意外的是,这帐篷里的装饰,和外面没有一丝相同。 占地颇广的帐篷里,全是大梁的装饰,怪异的是,这帐篷让人感觉莫名的压抑。 环顾周身,在看向南乡子身后挂着的骷髅头的时候,镇妖图录流转。 但并没有给出来信息,陈玄策估摸着,这骷髅头,大概率只是个观察的玩意,连黑水之上的黑影都比不上。 黑水之上的黑影,他问过吕重楼,得知那是分魂法术。 坐下后,树长老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京都城北兽行察布档口的掌柜的,说是跟着你修行的。他害了人,这事儿怎么说?” 南乡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声音回复了正常,语调也变成了大梁京都腔,说道:“此后再无道家南乡子,只有巫师蛮九。” 闻言,树长老的脸色很不好看,吕重楼身后枪影闪烁。 蛮九接着说道:“昔年一别,因何无需我多说。七载春秋,身在草原,南乡子已死。” 顿了下,蛮九接着说道:察布档口的掌柜名为赛彦卡拉肯巴图,是跟着我修行的。不知他人在哪儿,害了谁?” 树长老压下心中惊怒,回道:“害了京都北外城狗尾巴胡同咨客,黑五。活人尸气灌体,受万蚁噬骨之罪,该当如何?” 蛮九展颜一笑,涂满白色的脸上,粉尘扑簌簌的往下掉。 桃花浮现,拦住了飘过来的白色粉尘。 蛮九这才说道:“该死。” 这答案出乎了陈玄策的意料,树长老摇了摇头,回道:“别打马虎眼,别搞小动作。你不是叫蛮九么?这浮空布阵的玩意,是你巫师该用的?不管你是叫南乡子,还是叫蛮九,这事儿得给个交代。要不然,蛮巫部落…” 没说如何,威胁之意十足。 蛮九笑了笑,回道:“有大人在,你灭不了蛮巫部落。” 听闻如此,吕重楼怒气勃发,帐篷内枪影四处乱窜,将满帐篷的家具击碎成齑粉,随后枪影合一,直插蛮九身后挂着的一颗骷髅头,将其击碎。 骷髅头碎裂之时,陈玄策感觉整个帐篷都清明了不少。 蛮九无奈一笑,而后张嘴骂道:“吕老鬼,你特么就不能忍一忍?老子装了这么久,你特么的把这玩意干碎了,你让我怎么解释?” 这画风变得有点快,差点把陈玄策闪了个跟头。 听到南乡子这么说,吕重楼才散去周身气势,话语中满是感慨:“你也不容易,说说吧,草原怎么回事?” 第110章 吕老鬼,你讹我家的东西送我当礼物? 树长老笑呵呵的补刀:“叫你南乡子,还是叫你蛮九?” 南乡子坐在那,胸膛起伏,气的不行,好一会才缓过来,骂道:“你俩真是祖宗!咋?真怕我当了巫师不回头?白老三你问的那是人话吗?你说我叫啥!” 这会的南乡子是放开了,不忍了,是越骂越气,越气越骂:“你们两个龟孙,我特么容易吗?七年啊!我好不容易把蛮巫前任大巫师阴死接了位置,你们就特么来了,你们可真会找时候啊!来就来呗,说说话滚就完了。我说的还不明白吗?人家看着呢!” 吕重楼一改往日阴损的风格,被骂不还口还不算,还主动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南乡子,让他润润喉。 南乡子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缓了一口气,接着骂:“王庆芝那假男人,是不是脑瓜子被驴踢了?咋就放你们两个老不死的来草原?真特么见了鬼了,我容易吗我,提心吊胆七年啊!你俩就这么给我祸害了?” 吕重楼和树长老俩人坐在那笑呵呵的被骂,陈芊芊一脸懵逼。 陈玄策则是觉得,脏,真特娘的脏。 那南乡子也是厉害,骂了整整一刻钟都不带重样的,骂的还花,引经据典,旁征博引,骂的那叫一个文采斐然。 最后还是吕重楼实在是遭不住了,枪影浮现后,说了句:“有完没完?” 南乡子这才不情不愿的停止了骂声,说起了正正事儿:“异人的事儿确认了,信已经送出,王庆芝让我留在这接着观察。” 吕重楼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啥时候混成蛮巫部落的大巫师的?” 说到这个话题,南乡子眉飞色舞:“你们是不知道啊,之前咱们都小瞧了这巫族的传承,我给你们说,他们这传承,有些地方高明的很。也就是这群人汉话不好,脑瓜子不清明,要不不知出了多少高品。” 树长老一听这,哪儿还忍得住,追问道:“说说,怎么个高明法?” 南乡子白了他一眼,怼了句:“你回头问问王庆芝,看他给你说吗?” 树长老讪讪,不说话了。 他和吕重楼不同,虽然都是半路入了镇妖司的,但吕重楼是身无牵挂了然一身,他身后可是还有个白鹿书院。 这他都理解,总不能为了镇妖司毫无保留的信任,学吕重楼屠了宗门一样灭了白鹿书院吧? 再说了,他那侄子白文武,他也打不过。 没理会二人的小摩擦,吕重楼问道:“除了异人外,青州天地印的下落有没?” 南乡子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这才说道:“还是之前的消息,陪葬了,不知道埋在了哪儿,我估摸着,金帐铁家都找不到他祖宗的坟在哪儿。” 吕重楼略显失望,青州山河印镇妖司已有,如果再能找到天地印,异人不足为惧。 该聊的都聊完了,几人又叙了叙旧,最后南乡子说道:“察布档口的那孙贼,是前任大巫师的弟子,替他寻找命格特殊的人炼尸。这样的人有不少,各个部落的大巫师都这么干,我这现在只有蛮巫部落的名单。” 说话间,南乡子将一方折起来的兽皮递给了吕重楼。 “你们看着处理吧,一共一百四十多人,二成在大辽,二成在白山黑水,一成在草原,剩下的都在大梁。” 吕重楼接过之后,顺手扔给了陈玄策:“陈小子,这个回去你给王庆芝,就说我说的,这事儿你牵头处理。” 陈玄策双手接过,点头称是。 南乡子见到这一幕,则是张口问道:“我还以为是你俩带着的跟班和当苦力的妖,怎么,有说法?” 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陈玄策和陈芊芊,然后惊讶道:“这小姑娘背着的剑,不会是黑水漓龙吧?” 吕重楼笑着点头,回道:“你没看错,黑水漓龙,昨儿刚讹过来的。” “哎呦我去,吕老鬼你能耐了啊,白山黑水都敢抢?你啥时候这么狂了?” 树长老略有羡慕的透了底儿:“这老不死的,一品了。” “啥?你说啥?你说这老不死的一品九天了?苍天无眼啊!这特么不正经的道士都能一品?白老三,你说说,咱们还修个屁的道法!不对,你白老三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人剑练咋样了?” 南乡子一惊一乍,哪儿还有刚刚迎接众人的阴冷诡异。而且,镇妖司专揭人伤疤的招式,炉火纯青,惊讶之余还不忘捅树长老一刀。 树长老满脸无语,而后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转阴为晴,笑呵呵的说道:“我这辈子是不行咯,但是这丫头,问题不大。你可曾听闻,问天半日,得天道不仁之人?” 南乡子一脸的惊讶,陈芊芊俏脸微红,陈玄策和吕重楼俩人则是差点憋出了内伤。 神特么半日问天得天道不仁。 算了,不能解释,让树长老自我陶醉吧,好在还有个王青玄当备选。 “你说这小姑娘,半日问天得结果?白老三,这么好的苗子你还有不?我家掌教脑缺你是知道的,就缺一个有悟性的人,重振我通天观啊!” 南乡子这么一说,陈玄策才知道,这人出自通天观。 吕重楼则是略有不好意思的说了句:“讹黑水漓龙之前,不小心揍了您家掌教一次。对了……” 说到这里,吕重楼看向树长老,树长老将从邱老儿那讹来的装着通天丹的瓷瓶掏了出来,扔给了南乡子。 吕重楼接着说道:“这通天丹,你留着用。身处敌国,保命的东西还是得多点。” 南乡子伸手接过了瓷瓶,满脸无语的骂道:“吕老鬼你还是个人?讹诈到通天观的头上了?还特么拿我家的东西送礼?” 吕重楼笑呵呵的看着他,也不回话。 南乡子打开瓷瓶闻了一下,又快速的盖上了盖子,接着话锋一转:“哎,吕老鬼,不是我说你,讹少了啊!我家掌教那二百五,手里最少还有个二三十颗!你这境界上去了,镇妖司的手段可没跟上,我要是一品,今儿就抢了通天观,把邱老儿挂在朝天门上,挂他个三天三夜,玄铁拂尘,通天丹,宝贝都抢了丫的。” 吕重楼笑呵呵的说了句:“也还行吧,主要是要了本大道通天经,就没好意思要太多,你还要是觉得少了,下次我再揍他一顿。” “啥?卧槽,你说啥?吕老鬼你说的是真的?哪儿呢?给我看看!”南乡子像是被薅了毛的白羽一般,惊叫连连。 吕重楼摇了摇头,说道:“还没送过来,等送到司里,会抄一份给你的。” 树长老在旁说道:“我这有一本盈亏契,你要不要拿去看看?” 南乡子一脸不屑:“那玩意,我七岁的时候就倒背如流了,也就你还当个宝。” 第111章 镇妖司有几层 四人没有在蛮巫部落多待,击碎了异人的骷髅法器,待太久容易出事儿。 话到最后,吕重楼关心的问南乡子:“会不会有麻烦?” 南乡子摇了摇头,继而说道:“留点东西在这吧,好处理。” 吕重楼点了点头,对陈玄策说道:“陈小子,斩血剑留下吧,这锅让剑阁背一下。” 施展掌中收纳,取出了斩血剑递给南乡子,陈玄策疑惑的看向吕重楼。 吕重楼笑着解释道:“洪小天弃剑修枪的事儿你在黄册库应该看过,剑阁新一代天下行走有别于以前,安排了两个,一男一女。和你还有小丫头,年纪差不多。九州十大名剑第六和第八,阳剑问天,阴剑九幽,合二为一后和小丫头的黑水漓龙很像,是由那个叫曹北官的丫头背着的。” 陈玄策这才回过味儿来,怪不得进蛮巫部落前吕重楼特意交代他不要显露惊龙枪。 心下还有疑问,直接问了出来:“吕叔,之前有人盯着咱们的对话,应该知道咱们是镇妖司的吧?” 吕重楼点了点头,说道:“镇妖司的人给剑阁护道,说得过去。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要不洪小天怎么弃剑修枪?咱们两家关系好着呢。” 陈玄策听的是暗自咋舌,这是关系好?好到把人家天下行走忽悠去学了枪? “斩血剑也是剑阁的标志,斩血留下来,这锅剑阁背定了。陈小子不用多想,剑阁的事儿比较复杂,外人看到的和你知道的,是两回事儿。”树长老接着补充,然后对着南乡子说道:“南乡子,这局玩得转吧?” 南乡子没好气的说了句:“白老三,为了一桃花妖和剑阁杠上,值?” 树长老没有在意南乡子的语气,而是面有落寞之色,又有三分追忆,说道:“人生百载,知心难寻。花姑去了,我活着只为报仇。” 吕重楼看着树长老的表情,微微放下心来。 而后对着南乡子说道:“剑阁之事,不仅在于树长老一人。多余的,你问王庆芝吧,他不告诉你,我也不能说。他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知道的。” 南乡子没有继续嘲讽,也没追问,而是将斩血剑递给了吕重楼,说道:“帮个忙,我自己下不去手。” 这话陈玄策听的云里雾里的,紧接着就见到吕重楼接过斩血,手腕轻抖,一抹红芒急速划过,斩血剑深深斩入了南乡子的左肩。 “右手施法,左手伤了就伤了。”吕重楼砍了南乡子一剑,还不忘说着风凉话。 南乡子疼的直吸凉气,张嘴骂道:“我意思是让你划两道,你特么的真砍啊!不知道我怕疼?你当我是邱老儿那二百五不怕疼呢?赶紧滚!” 一边骂着,一边掏出药膏止血。 吕重楼这一剑,砍的是真狠。 “剑阁六分剑的快剑最好模仿,随便划的话,这局可不严谨。”吕重楼笑呵呵的解释。 南乡子破口大骂:“你特么是镇妖司出来的护道人,你用个屁的剑阁的六分剑?” 吕重楼笑的很贼:“骷髅法器碎裂之前,我可没说过话。外面那群小崽子,没人知道我是吕重楼,你就说我是剑阁的人,很严谨。” “滚,赶紧滚,和你这种脏东西堵了心眼的人,呆久了掉份儿!”南乡子也不装了,直接开骂。 吕重楼点了点头,和树长老一人带一个,也不走帐篷的门,直接凌空而起。 最后说了句:“这帐篷换一个吧,都来草原了,用什么大梁家具?一点都不严谨。” 南乡子忍着疼痛疾呼:“吕爷,我叫你爷还不行么,这特么都是花大价钱搞来的!家具你都毁了,这帐篷给我留下吧!” 这声吕爷,徒劳无功。 四人冲天而起,将帐篷顶弄出了两个大窟窿,人影消失在天边之前,一道枪影横扫,整座帐篷化作飞灰,独留南乡子坐在废墟中咳血。 “吕重楼,我谢谢你八辈儿祖宗!” 遭殃的不止这一个帐篷,余波之下,距离帐篷很远的蒙古包塌陷了十几座。 诡异的是,塌陷的蒙古包内,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里面的人,早已被震死。 “陈小子,算是帮你出一口气,死了有百八十个吧。”落在山丘后面放马匹的地方后,吕重楼对着陈玄策说道。 陈玄策点了点头:“谢吕叔。” “走吧,回京都。” 四人上马,连夜向南。 倒是不愁马匹,这四个人,为了换马,搅合的沿途部落鸡飞狗跳。 …… 镇妖司内,王庆芝的小院,高大人出现在内。 “庆芝,鬼婆婆探查过了,白南思没事儿。” 高大人说完,王庆芝终于恢复了几分神色,随后大脑疯狂思考,思考白文武为何说白南思入了魔。 高大人接着说道:“白南思没事儿,宁王府的事儿不小。” 没等王庆芝追问,高大人将得到的信息和盘托出:“宁王府,藏有二品大妖,鬼婆婆说是高原佛国的路数。靠着宁王身上的皇家气运掩盖,这才逃过了探查,宁王大概率是不知情的。还有,白南思失宠,囚于主宅地下,这才导致鬼婆婆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探查出来。” 王庆芝整理了下脑海中的信息,回道:“宁王府不能动,白文武借白南思乱我心智,就是要让我们知道宁王府藏妖之事。他谋划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他女婿绝对是挡了他的路。” 高大人摇了摇头,说道:“庆芝,你不要有太多顾忌。怕什么?怕天下人说镇妖司为了个女人对抗皇族?他白文武想借镇妖司之手搅合朝堂,就怕他白文武把自己搭进去。” 闻言,王庆芝有些惊异。 高大人接着说道:“镇妖司有几层,我都不清楚。镇妖卫所知为一层,你所知为二层半,我所知比你多一点,勉强到三层。这么说吧,一个宁王府,灭了也就灭了。改朝换代的事儿,咱们不是没干过,只不过没在明面上干罢了。” 王庆芝瞪大了双眼,平日里他有一些猜测,但从没这么大胆的猜测过。 片刻后,王庆芝问道:“高大人,冒昧的问下,您今年到底多大岁数?” 高大人笑的很玩味,回道:“这一世,六十多吧。” 说的风轻云淡,听的王庆芝脑海中惊涛骇浪。 “和你说这些,是因这些年你呕心沥血,我一品后入长老,你为指挥使,镇妖司日常只能靠你了。该你知道的,最近都会给你说。” 王庆芝平复了下心绪,点了点头。 高大人接着说道:“宁王府灭不灭你自己定,白南思鬼婆婆已经带走了,你不用有太多的顾虑。白文武想换皇帝也好,想造反也罢,随他去,大梁,镇妖司还镇的住。他要是作死谋算镇妖司,灭了他白鹿书院又何妨?” 王庆芝沉吟了片刻,这才回道:“朝堂之上,先看看吧。灭了宁王府不难,留着钓鱼更好,高原佛国嘛,陈玄策那小子快回来了,化生玄骨也该入佛门了。” 高大人微微颔首,饮了一杯茶后,惊讶的说道:“黑衣卫的岩茶?有八十多年没喝过了!哪儿来的?” 王庆芝回道:“麻正阳那小子孝敬的。不是,八十多年?” 高大人没解释,悠然的离开了王庆芝的小院。 八十多年前,黑衣卫指挥使,姓高。 第112章 削藩,削藩 八月十九。 大梁皇宫,飞檐画栋,鳞次栉比。 进了朝天门,先是梁皇殿,这儿供奉着大梁开国后十七位皇帝的画像,每次上朝,群臣先跪拜历代皇帝,而后穿堂而过。 后面,是更为威武庄严的奉天殿,这儿,就是初一十五大朝会的地方。 大梁朝两百七十年,除了开国之外,第一次在非初一十五的日子,举行大朝会。 也是第一次,有这么多的藩王上朝。 礼部尚书这两天愁的不行,刚忙完太后大寿,突然又多了这么多人上朝,怎么站位是个问题。 好在宰相宋谦给他出了个主意:文臣武将退后三步,前面都让给藩王站着。 这次朝会,载入了史册。 承平帝赵天赐,顶着一对黑眼圈,步履蹒跚的走入了奉天殿。 昨夜星辰昨夜风,安妃蛇腰荡千重; 今日今朝承平帝,一步三摇在云中。 往日里跟在他身后的掌印太监,黑衣卫当家人魏忠良,今儿却是退后了一个身位,把位置让给了一个更加苍老的老太监。 这老太监,穿着洗的灰白的麻布长袍,一点都不像上朝的样子。 佝偻着身子,走起路来比皇帝晃的还严重,大殿内不知道他来路的朝臣,生怕这老灯一个不注意嘎嘣的死在那。 而知道这老太监来历的朝臣藩王,则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梁,明面上唯一武者二品入微巅峰的大手子,三朝老太监梁千重。皇宫之内,借大梁气运,可比一品。 梁姓,是皇家赐予的,与国同姓。 这老灯,每次出现在朝会上,都会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魏忠良尖细着喊完那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之后,户部尚书,吏部尚书,新任宗正寺卿迈步而出,轮番陈述大梁风雨飘摇,天灾人祸,最后将所有罪责扔到了祖宗家法藩王古制上,请皇帝削藩。 话音刚落,朝臣鸦雀无声,藩王群体除了站在最前头的三人默不作声外,其余人等乱为一团。 站在藩王群体前头的,正是宁王赵太平、晋王赵成安、南王赵南天。 这仨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言不发。 藩王们乱糟糟的,奉天殿很快变成了菜市场,直到微闭着双眼的承平帝大喝了一声:“够了!皇族脸面被你们丢尽了!”这才安静下来。 也不怪藩王们闹,世袭罔替两百多年了,今儿上来就直接去封地,子孙行推恩令,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呢吗?这么搞下去,不出百年,在座姓赵的,家里全都是庶民。 文武百官不出声,这事儿他们不想出声。 藩王靡费大梁钱粮无算,户部每年税银有三分之一分给了藩王,这比例还在逐年递增。 承平帝赵天赐有史以来第一次像个皇帝的样子,端坐在龙椅上,厉声说道:“此事已决,无需再议,诸位在京都城先住下吧。” 好家伙,你们要么听我的,要么别回去了。 到这时候了,晋王赵成安终于是睁开了眼,眼中神光一显,迈前一步,微微躬身,道:“镇北军,如何处理?” 承平帝的目光转了过来,看向他叔叔赵成安的眼光阴冷无比,说道:“先是王妃,再是高原佛国的妖物,我的好叔叔,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朝堂哗然。 这是撕破脸了啊! 这事儿不都私下说么,怎么放到大朝会上了? 赵成安抬头,直视着承平帝的双眼,惨烈一笑:“在这等着我呢?” 而后,惨笑收敛,厉声大喝:“禁卫何在?” 哗啦啦声中,一队又一队的白甲银盔的禁卫冲入了奉天殿。 这些人,是承平帝准备的。 现在这场景,承平帝有点迷糊,近卫怎么听晋王的?惊疑之下,承平帝看向了身侧的老太监梁千重,那颤颤巍巍的老太监踏前一步,苍老而尖细的声音响起:“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尔等,意欲何为?” 近卫迅速的将朝堂内的藩王和大臣围了起来,没有人回老太监的话,而是手中弩箭正对着老太监。 晋王张口说道:“梁总管,你护卫的是大梁,不是某个皇帝!太祖赐姓梁与你家,切莫忘了太祖是怎么说的!” 梁太祖起居录有记载:“正月十八,与沐家结契,保沐家与国同休,沐家出人受姓梁,世受皇族气运,保皇族延续!” 老太监梁千重神色莫名,整个奉天殿安静至针落可闻,少倾,梁千重张口问道:“晋王殿下,意欲何为?” 晋王迈前一步,道:“吾为九五,天赐退位。” 俩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气的承平帝一口逆血喷出,魏忠良连忙上前,不顾礼仪,渡过去一缕气息,帮助承平帝梳理体内躁动的气血。 这时候,梁千重点了点头,眼神微不可查的和晋王对视了一下,而后转身,跪地叩首厉声道:“请,承平帝退位!” 骤然而生的种种变化,使得朝堂中的文武大臣一脸懵,藩王们则是反应极快,跪地叩首高呼:“请,承平帝退位!” 两个人除外,宁王,南王。 宁王此时脸色发青,这和剧本不一样啊。白文武那老灯给他说,承平帝欲削藩,会有朝臣推他上九五,晋王和南王白文武会压制住。 可没说现在这茬。 南王则是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白文武找过他,被他拒绝了。没想到白文武推的是晋王,而不是承平帝的胞弟宁王。 承平帝此时刚刚缓过来的精神,又一次被山呼海啸的请退声击倒,瘫坐在龙椅上,不知所措。 路遥知马力,患难见真心,满朝文武没人说话,就连鼓动他削藩的宰相宋谦,此时也是一言不发。 宋谦想说话,奈何脖子上的钢刀过于冰冷,嗓子有点不舒服,这才没说。 咋说?说白文武安排的他忽悠皇帝削藩?算了,别说了,说了岂不是成了背主弃义又不忠的小人? 见承平帝瘫坐在那里没反应,晋王挥了挥手,禁卫迈前一步。 铠甲相击,声声冰冷,承平帝终于回过了神,整个人瞬间苍老了许多,转过身艰难的对着魏忠良说道:“大伴,扶朕回去。” 朕字,咬字极重。 魏忠良扶起了承平帝,缓缓离开了奉天殿。 离开之后,听到奉天殿内传来潮水般的声音:“恭贺新皇登基!” …… 藩王们开心了,谁当皇帝他们不关心,只要不削藩,就都是好皇帝。 没成想,晋王身着蟒袍坐上龙椅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镇守边疆的除外,削藩!” …… 注: 推恩令:汉武帝的玩法,要求由以前的各诸侯所管辖的区域只由其长子继承,改为其长子、次子、三子共同继承,而且爵位自动降低一档。 第113章 新君顺天,以及宰相之死 大梁皇帝更替,换的痛快。 白文武准备充分,满朝文官三分之一出自白鹿书院,上午大朝会连着登基仪式一并办了。 礼部尚书苦着个脸,也不敢说这不符合祖制。 没法说,他下面一个侍郎,忠君爱国跳出来痛斥晋王狼子野心早有预谋,这一牵头,文武大臣还真跳出来了十来个。 大朝会还没结束,脑袋就被摘了。 老太监梁千重出的手,杀完说了句:“为新君贺。” 人老,脑子可不老。虽和晋王有协议,但这投名状,还是得交了的。 什么良辰吉日,什么告慰祖宗,什么祭天,这些流程一切从简。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大梁新皇赵成安登基,国号,顺天。 整个京都城,风平浪静。 刚过了大寿的严太后,刚高兴一天半,儿子被从皇帝位置上给撵下来了,她一老人家,无力回天。 这皇宫,她不想呆,然,九州之下,无处可去。 青峰书院可不想让她回来,赵成安可不是赵天赐,新皇武者三品先天境的修为先不说,谁知道满大梁的军队有多少人听他的。 更不用说,新君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空缺的位置大把,这会可不能给新君上眼药,否则好处岂不是全被白鹿书院得了去? 最后顺天帝赵成安一声令下,严太后去找他亲儿子赵天赐去了,皇宫西北角一座冷宫,带着魏忠良相依为命。 不止如此,赵成安还把安妃给调了去。 朝堂之事,暂放一边。 赵成安登基后,京都城还真发生了一件大事。 赵天赐退位的最大‘功臣’,宰相宋谦,死了。 死于回家路上,妖气灌体,五脏碎裂而死。 黑衣卫并没有因为魏忠良失势而混乱,新皇晋王,现在得叫顺天帝赵长安,从大内太监里挑了个二十多岁的太监,接了魏忠良掌印太监的位置,同时把黑衣卫交给了这个叫祁山连的太监。 这小太监,也是有来路的,魏忠良最看好的一个干孙子,黑衣卫的事儿,他门清。 不知道内情的人,高呼新君英明,知道内情的人,则是环顾左右,觉得谁都像内奸。 魏忠良更郁闷,这小太监,他是看着梁千重很喜欢这娃,才收成干儿子。 这要说老太监梁千重和晋王一点关系都没有,鬼扯。 奈何奈何,无力回天了! “赵成安那鳖孙,还把安妃送来了,这是怕天赐死的不够快吗?”魏忠良心中暗骂。 死了个宰相,按说这时候不应该大张旗鼓的查,一个宰相而已,死了正好,天下书院早就看着这个非书院出身无大儒做靠山的宰相不爽了,死了正好空出来位置。 然而,当天下午,通报就到了镇妖司。 王庆芝坐在小院石凳上,那封通报就扔在眼前的石桌上,王庆芝没有看的意思。 片刻后,高大人出现在了王庆芝的小院内,伸手拿起了通报,拆开看了一遍,对着王庆芝问道:“庆芝,想什么呢?” 王庆芝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心乱了,自从高大人告诉他白南思被带回来了,他的心就没静过。 “不去看看?”高大人问道。 王庆芝继续摇头,回道:“不去看了,十六年没见,再见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怎么选,就怎么安排吧。” 这事儿高大人也不好说什么,将手中信纸扔在了石桌上,说道:“三日后,白羽送她去桃花岛,让她在那当个教书先生,离着白鹿书院也近,她自己选的。” 王庆芝手指轻敲石桌,一声一声的,犹如惊雷。 石桌未碎,是因为高大人护住了。 少倾,敲击声消,王庆芝伸手拿起了信纸,从头到尾看一遍之后,呲笑道:“白文武好算盘啊!” “怎么说?” “白南思乱我心智,而后让我们得知宁王府藏妖,此刻我们没动手,他又把宋谦弄死,哦对了,出手的妖估计和宁王府藏着的那个关系不大。他在赌,赌赵成安铁血成型,当了皇帝后不会掩藏杀意。” “你是说,我们要是出手,赵成安就会有借口出手?” 王庆芝点了点头,回答道:“白文武所图,压根就不是什么皇位更替带来的朝堂空缺,从头到尾图的都是我镇妖司。” 高大人懒得动脑子,直接问道:“为了什么?” 王庆芝的智商归位,笑呵呵的说道:“为了什么?为了超脱一品!古往今来,儒家除了先师至圣超脱了一品,可曾听闻还有超脱的?白文武一品太平,除非九州一统,齐聚九州印,无法超脱。” “图谋九州印?” “是啊,这是第一重,如果有第二重,我估计是吕叔一品境的事儿,被人得知了去。再加上中元节露了部分底牌,有心人总要探究个一二的。一本推背图,瞒不过这群老不死的!” 说到最后,王庆芝脸色阴冷,眼神阴郁! 天下宗门图谋镇妖司,无伤大雅,修炼之人,谁不求个大解脱? 王庆芝恨的是,十六年前,全家死于妖物之口,十六年无妖物线索,说这里面没人布局,怎么可能? 只是千丝万缕中,实难分辨出头绪。 现在的线索,只有白南思一人。以王庆芝对白南思的理解,白南思大概率是什么都不知道。 高大人问道:“宋谦之死,如何说?” 王庆芝笑的很阴险,回道:“不是说死于妖物之手吗?晋王府那只牛妖,我可没杀,正好拿出来,给新君贺!白文武不是在赌赵成安杀性重吗?那就给他添一把火!赵天赐退了,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高大人不问了,这些事儿交给王庆芝这脏人干就行了,他懒得动脑子。 虽说,镇妖司在王庆芝加入之前,最阴的就是他,但,有人帮他把活干了,何乐而不为呢? “吕叔他们估摸着这两天也快回来了,旱魃已除,陈玄策那小子还真邪性。等他回了,先挑了白鹿书院,我就不信,白文武那孙子能眼睁睁的看白鹿书院没落!敢算计我王庆芝,呵呵!” 王庆芝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高大人一脸无语,想起了老韩给他说的事儿,问道:“我听老韩说,你要把桃花岛的真相告诉树长老?” 王庆芝点了点头,回道:“宋长老和韩老看了他快二十年了,这次吕叔和他一起出去,就是想最后再看下。该告诉他了,是去是留,随他吧。” 高大人伸手抢过王庆芝的茶,饮了一口后问道:“他怎么选,你心里没谱?” 王庆芝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嘿,怎么选?白文武这么作死惹咱们,你说树长老怎么选?留下等咱们收拾白文武啊!” xs7.com 顺天帝赵成安看着黑衣卫呈上来的奏折,粗犷的脸上笑的很玩味。 “白文武还是脏不过镇妖司。”暗自嘟囔了一句后,继续履行他当皇帝的职责。 白文武以为他和镇妖司因王妃被烧死一事有着龃龉,实际上呢?他和王庆芝的关系不要太好。 知道当初事情来龙去脉的人,都认为王庆芝跋扈,不给皇族面子,只有顺天帝赵成安心里清楚,没有王庆芝怒而火烧王妃,他赵成安这会早就被吸成了人干。 二人私下交流不多,但每年镇北军退下的精悍老卒哪儿去了? 镇北军全军上下冠勇绝伦,除了他赵成安赏罚分明身先士卒与士卒同吃同睡外,不可或缺的一点是退下的人都有好去处。 去哪儿了?要知道镇妖司黑骑,可是出现没多久,王庆芝之前,可没听说镇妖司有黑骑这玩意。 批复了一会奏折之后,赵成安坐在坐塌上,双目微闭,低头浅思。 他不想当这个皇帝,宁愿在北境冬吃风雪夏饮凉冰,也不愿坐在这龙椅上当劳什子皇帝。 世间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他不想归不想,但不能不当。 承平帝削藩,有着宋谦的撺掇,有着白文武的算计,但更多的是承平帝自己想。 削藩,他赵成安能接受,孤家寡人一个,削就削了。不能接受的是,借着削藩,往他脑袋上扣屎盆子,还要弄死他,这他不能接受。你赵天赐的爹是皇帝,我赵成安的爹就不是皇帝了? 更不用说,当年王妃怎么入的晋王府?王庆芝给他说的明明白白。 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削藩,以及如何与白鹿书院虚与委蛇。 削藩好说,南王赵南天绝对会站在他这边,镇西军顾蛮儿那老家伙,再也不用担心皇族背后捅刀子,也会支持,只要把前皇后顾影儿悄悄的安排个好去处,她爹顾蛮儿绝对会死心塌地! 兵马在手,天下皆安。 难处理的是白鹿书院,不能让白文武看出来猫腻,至少在他理顺了朝堂之前,得让白文武继续相信他赵成安只是个粗鄙武夫。 “嘿,书院也敢换皇帝,特娘的,早晚有一天马踏正君山,屠了这群遭瘟的书生!” 顺天帝心中暗骂,而后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跟着他多年的暗卫,送出了宫去。 那暗卫所去的方向,正是京都城的东南角。 …… 镇妖司内,收到密信的王庆芝,看过之后,笑容玩味。 高大人最近赖在他这小院了,隔三差五的就晃悠过来,说什么多事之秋,俩人要多商量。 王庆芝觉得,高大人是借蹭岩茶的引子,观察他是否真的恢复了。 “谁的信?”轻押了一口茶水,闭目细品了一番后,高大人问道。 “赵成安的。” “何事?” “让咱们给白文武找点麻烦,顺便说了下宋谦的事儿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嘿,白文武算计了半天,就没想过赵成安比赵天赐难搞?” 王庆芝笑呵呵的摇头,说道:“赵成安装粗鄙武夫装了这么多年,白文武不在京都,判断有误很正常。不过,我那便宜老师,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赵成安得夹着尾巴做皇帝喽。” 高大人沉吟了一会,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能换了承平帝,也能换了顺天帝?” 王庆芝点了点头,然后就被高大人的一句话惊到了。 “你给赵成安说下,五年内,只要他没死,这皇位就是他的。” “什么意思?” “不能再换了,再换龙脉不稳,异族不好处理。” 王庆芝目光明灭,良久,这才说道:“京州州印也没办法?” 高大人放下茶杯,肯定的回道:“没办法了,你没发现最近这大半年,妖魔邪祟事件有些多吗?” 王庆芝心下了然,最近半年天下妖魔出现的次数确实多了很多,镇妖司明面上的人感觉不到,暗地里行走于九州各处的人可谓是疲于奔命。 高大人接着说道:“对了,一品后我要出去一趟。” 王庆芝有些不解:“何事?不稳固修为吗?” “不用,我这一门,稳固靠杀伐。中元节的帐,清理一下。” 王庆芝没有追问,高大人身上的秘密,不比镇妖司少。杀伐稳固境界,他只听说过杀生寺和青云观。 他没问,高大人却是直接说了:“我在青云观呆过十多年,青云经也有涉猎。那个叫王青玄的小家伙,你给他点好处。这样吧,韩老不是要走一趟徽州?你让他把王青玄带上。” 王庆芝点头称是。 “那个陈玄策,你不是让他去徽州吗?给他个天下行走的名头,镇妖司很久没出过天下行走了,年轻人,加些担子。”高大人说道。 王庆芝有些惊异,追问道:“会不会压的厉害了点?” “你不是说他气运奇诡吗?死不了就往死里压。我记得他选的十二年蝉?九霄也给他。”高大人定了性,王庆芝也没多说什么。 茶也喝完了,高大人临走前最后说了句:“你自己看要不要给白文武说下,他再乱动,白鹿书院灭。” 王庆芝否决道:“不用灭白鹿,他再乱折腾,斩了他就行。胆敢做任何阻拦镇压异族的事儿,死就死了。白鹿书院于天下无害,有害的是白文武。他死了,选个靠谱的山长,白鹿书院用处会很大。” 王庆芝心里有恨,平日里对于白文武,他还想着避嫌,今儿高大人发话了,巧了,他早就想弄死他便宜老师了。 高大人微不可查的轻轻点头,出了王庆芝的小院。 走到镇妖司深处,高大人轻声说道:“庆芝,可为指挥使。” 空无一人的四周,传来鬼魅一般的声音:“可。” 与此同时,镇妖司门口的大青石,红芒微闪,除了门房老韩,没人看见。 高大人走后不久,王庆芝出了镇妖司,直奔皇城。有些事,不可流于纸面。 皇城,乾坤宫内,连夜批复奏折的顺天帝赵成安,见到了跟在小太监身后走进来的王庆芝。 挥手让四周的太监和护卫退下后,赵成安从坐塌上起身,走到站立在乾坤宫正中央的王庆芝面前,挥手给了两拳。 而后,惊讶的问道:“二品?” 王庆芝傲然的点了点头。 赵成安的眼神中全是羡慕,不当皇帝,他此生二品有望,当了皇帝,想都别想。 气运金龙之下,皇帝不入二品。 概因武者二品入微境,有增寿之能。 “我这辈子是没啥希望咯。” 王庆芝微微弯腰,道:“皇上,请注意皇家礼仪。” 赵成安一脸无语的骂道:“镇妖司什么时候特娘的拿皇族当回事儿过?少来!说吧,能让你王庆芝进宫,事儿小不了。” 军旅出身,赵成安身上的痞气一点不比南王赵南天少。 王庆芝站直了身子,目光直视赵成安,说道:“让那老太监滚远点,我要杀你,他拦不住!” 赵成安一脸无语,刚还说皇家礼仪,回头就说杀皇帝,什么人啊! 没办法,王庆芝说得是实话,赵成安只好比了个手势,空气中传来一声阴冷尖细的声音:“哼!” 等了一会,王庆芝这才说道:“五年,你不死,皇位稳,别问原因。” 这句话说完,赵成安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心中狂喜! 第115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天下行走 八月二十一。 京都,北外城。 陈玄策四人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这一路,除了穿越蒙古防线时有一些战斗外,并没有造太多的杀孽。 也就是陈玄策黑夜中杀了三四十人罢了,换来了盲龙成了七成。 没有直奔东城门,黑五的事儿,陈玄策得办了。 一面之缘,因果了解。 黑五家住在狗尾巴胡同里。 很好打听,黑五家在这胡同里也是名人,一家四口,除了黑五和他父母外,还有个哥哥。 这哥俩都是能干活的主,老大憨厚,个子高,力气大,在运河码头上,当个出力的小头目。 老二黑五,人机灵,嘴好,兽行咨客一个月也不少赚。 到了地儿,下马敲门,等到黑五他哥,和黑五有着七分像的壮硕黝黑汉子打开门,陈玄策拱手施礼后,张口说道:“我是黑五的朋友,黑五惨遭不测,受他生前所托,将这二十两银子送来。” 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了眼前呆愣住的黑汉子。 见对方没有反应,陈玄策将银票塞到了对方的衣衫里,接着快速说道:“您也别问,黑五已经入土为安了,走的没啥痛苦。这银子你收好,这事儿也算是了了。仇已报,勿念。” 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来的路上,陈玄策就想好了,有些事,要瞒着,如黑五如何死的。 有些事,不能瞒着,如黑五死了。 策马离开的路上,陈玄策坐在马背,眼眶泛红,呢喃道:“人间如苦行,白发送青丝。黑五你且去,人间会清明。” 坐在小青背上,陈玄策晃了晃脑袋,将脑海中低落的情绪驱逐掉,脸上又重新挂上了憨厚的笑容。 吕重楼和树长老彼此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回到镇妖司,在门口的时候吕重楼将半截巨阙扔给了门房老韩,顺带提了句:“陈小子孝敬你的。” 老韩笑呵呵的收好巨阙,招呼也没打,回他的门房小屋去了。 进了大门,陈玄策还没来得及安置小青,就被吕重楼带去了王庆芝的小院。 可怜陈芊芊,不仅要安置自己的坐骑,还得安置另外三匹马,这还不算,黑水漓龙还被吕重楼暂时拿走了。 树长老则是被突然浮现的书页给领走,陈玄策估摸着这大概率就是中元节出现过的宋长老。 进了王庆芝的小院,陈玄策首先发现的就是院中的那棵树,秃了不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有就是,王庆芝的脸上居然有了胡茬。 王大人坐在石凳上,闭着眼睛身子一前一后轻轻摇摆,悠然自得。 吕重楼随手将黑水漓龙扔在了石桌上,而后说道:“赔偿在树老鬼那,老宋这会估摸着正在清点了。这是黑水漓龙,你那把秋水剑要不要换下?” 陈玄策听的一愣一愣的,你不是说给陈芊芊的吗?怎么变成让王大人换剑了? 王庆芝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黑水漓龙,满是嫌弃的说道:“给那小蛇妖用吧,没有秋水剑适合我。白山黑水,除了白山岩雀,剩下这俩都不咋地。” 陈玄策心中暗自吐槽:好家伙,九州十大名剑不咋地? 果不其然,吕重楼直接骂道:“王庆芝,你够了啊,用不了说用不了,贬低算个怎么回事?” 王庆芝看向吕重楼的眼神中满是笑意:“吕叔,你知道我用不了,你还拿来撩拨我?” 这话说的吕重楼老脸一红,好在他岁数大,脸皮厚,看不出来,连忙换了话题,将这一行讲了一遍。 大概就是除旱魃,杀剑阁传人,勒索白山黑水,以及草原一行。 着重讲了他暴揍邱老儿的事儿,讲的是唾沫纷飞,精彩纷呈。 陈玄策听的一愣一愣的,吕长老这水平,不比千言书生颜泰安差多少,这要是给吕长老配上个惊堂木,已经可以拉出去赚银子了! 吕重楼整整讲了半个时辰,听完后王庆芝张口说道:“旱魃,剑阁,白山黑水疑有杀生寺遗漏的大妖,蛮巫部落坑了一下南乡子,就这些您老都能讲这么久?” 吕重楼没好气的说了句:“我的事儿完了,别忘了让王青玄那小牛鼻子找树老鬼试试桃花剑。行了,我回去了。” 说完不等王庆芝回复,吕重楼骤然离开了小院,陈玄策总觉得吕重楼今儿的速度比往日里快了几分,颇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啧啧,吕长老也有人前显圣的习惯啊!” 他哪里知道,能暴揍通天观观主这事儿,吕重楼憋了一路! 和南乡子不好大说特说,怎么说邱老儿也是南乡子宗门老大,说的太过有打脸之嫌。 和树长老更没法说,树长老就在现场观摩的,说了有强行装的嫌疑。 要知道,他暴揍圣地通天观观主,说出去能让天下宗门震动!如果天下皆知,谁不赞他一声吕重楼威武? 吕重楼这么多年,因为不读道经不练法术,没少被道门的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说他是道门败类,这气可一直憋着呢! 今朝败类揍正统观主,是光宗耀祖,是扬眉吐气,不说出来?不说出来邱老儿不白挨揍了么? 吕重楼走后,王庆芝张嘴说道:“坐吧,以后来我这不用这么拘谨,怎么说也是个副百户。” 这话要是让麻百户麻正阳听到得哭死,他一个正儿八经的百户,可没这种待遇,哪次来这小院不是老老实实儿的站着大气不敢出一口? 陈玄策倒没那么多的想法,他心里明镜的,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入了王大人的法眼了,而是王大人已经拿他当盘菜,更近了一步。 甚至有些时候他不禁会怀疑,他是不是王大人的私生子。 当然,这个怀疑在南乡子那句假男人之后,被证实了不可能。 陈玄策坐下后,王大人倒了一杯茶给他。 闻着茶香,陈玄策总觉得有些熟悉,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和他在黑衣卫喝的是一个味儿。 “麻百户是个人才啊!” 陈玄策心中吐槽道。 王大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后,说道:“范玉已经送到了青云观,你不用担心。” 闻言,陈玄策心下稍安。 然后就听到王庆芝说道:“歇息两天,看看小骨,这本九霄,你收好。” 王庆芝扔了一本小册子给陈玄策,等陈玄策收好后,王庆芝接着说道:“司里面决定了,给你加点担子,当咱们镇妖司的天下行走。之后你带着王青玄,跟着韩老,就是门房老韩,走一趟徽州。” 王庆芝说的平淡,陈玄策听的舒坦,天下行走啊,这名头,听起来就有好处,不枉他风餐露宿的到处跑。 还没等陈玄策心中欣喜太久,王庆芝接着说道:“忘了和你说了,镇妖司天下行走有七十年没出了。咱们的天下行走和其他家的不一样,需迎天下宗门圣地同辈儿的年轻人挑战,胜则罢了,败一次,人家可是能来司里换一门功法。” 陈玄策闻言大惊,憨厚的脸上满是苦笑,不由得为自己争取道:“王大人,这天下行走,是不是草率了点?” 听到眼前这麻杆这么说,王庆芝佯装生气的骂道:“草率?你当镇妖司的天下行走是啥?” 陈玄策低着个头,不敢答话。 虽说在这小院里可以坐下了,王庆芝随时可以让他站起来。 王庆芝只骂了一句,接着说道:“此去徽州为第一站,后续你跟着韩老走就好。对了,去徽州,帮我挑了白鹿书院!” 陈玄策坐不住了,天下行走的名头他可以背,大不了司里亏的功法他出,符法灭尸箓一品一符,够他赔的。白鹿书院啊,一品坐镇的白鹿书院,让他挑了?没好处可不行。 “王大人,小的,才七品啊,挑了白鹿书院,是不是有点难?” 王庆芝没好气的骂道:“你小子少给我偷换概念,让你去挑了他们文运,谁让你跟人动手去了?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我还不知道?” 骂完,王庆芝终于将计划中的好处给了出来:“挑了,一三品佛修给小骨护道,挑不了就算了,你看着办。滚吧,小骨这几天不用做功课,这会估计在你屋里等着了。” 陈玄策起身拱手,道了句:“大人,您瞧好吧。” 屁颠屁颠的离开了王大人的小院,回自己小屋的路上,陈玄策心中暗想:“用论语是不是有点欺负人?千字文?三字经?算了,到时候再说。白鹿书院是吧,三品佛修我陈玄策要定了!我说的!” 小院里,王大人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天下行走,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空气中传来高大人的声音:“和你当年挺像的。只不过你的阴险半数在明,这小子,全都阴在水下。” 王庆芝笑呵呵的问道:“何解?” 高大人叹了一口气,道:“刚吕老没和你细说,这小子,愣是阴死了剑阁一五品境。” “啧啧,好苗子啊!” 第116章 难得闲暇剃头玩 这会儿是午后,阳光很刺眼。 陈玄策的小屋内,陈小骨,王青玄三葬还有陈芊芊都在。 陈小骨这丫头身高长了一截,能到陈玄策腰间,穿着大红色的长袍,披散着的头发快垂到了地面。 “玄策哥哥,你回来啦!”见到陈玄策推门进来,陈小骨一个飞扑挂在了陈玄策的身上,恨不得把自己融进陈玄策的身体里。 陈玄策伸手抱住小丫头,揉了揉她的脑袋,顺手将九幽妖册传了过去。 陈小骨双眸幽幽的看着陈玄策,片刻后回过神来,悄声说道:“二者有别,刚你给我的已经涂抹掉原有的。” 陈玄策笑着点头,伴生骨魄的情绪他能感受的到,初时陈小骨情绪充满了抵抗,此刻已然平复。 屋里人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陈玄策笑道:“头发这么长了,也不剪一剪?” 他还好意思说别人,他头发也不短。 大梁有个好处,就是没什么所谓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是民间习惯了蓄发罢了。 说到头发,陈小骨有些失落,见她这样,陈玄策看向王青玄。 王青玄摇了摇头道:“这事儿得问三葬,从大东山回来,我和陈哥你一样,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俩。” 王青玄说完,和陈玄策整齐划一的看向了那个五大三粗一脸和善的光头和尚。 三葬笑容满面,粗壮的胳膊一顿比划。 陈玄策也看不懂,只觉得三葬的修为又有了精进,那瓦光锃亮的光头,又亮了几分。 “啧啧,杀生寺这杀神经,不如改名叫照明经。”陈玄策心下吐槽道。 片刻后,王青玄开始翻译:“三葬说,小骨入佛门,需要斩断三千烦恼丝,否则九天玄章不得寸进。本来三天前小骨就该剃发了,她不肯,非要等你回来。” 挂在陈玄策身上的陈小骨,大眼睛中满是泪水。 陈玄策拍了拍她后背,笑容慈祥的安慰道:“光头有啥不好,不用洗头。” 说到这,他突然想到,小骨好像不用洗头,小骨是伴生骨魄,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个骨头,哪儿来的头发?想到这,陈玄策气不打一处来,看向陈小骨的眼睛,故作气愤的说道:“你学坏了啊!” 陈小骨眼中泪水瞬间消失,挂上可爱的笑脸,抱着陈玄策的双臂,又收紧了一些。 “人家是女孩子,当然要好看一些啊!”撒娇大法。 陈芊芊看的眼热,她也想撒娇,但她不敢。 树长老走之前可是交代她了,今儿歇息半天,明儿继续问天,这屋子里属她地位最低。 “行了行了,我陪你一起剪头还不行吗?”陈玄策一脸的无奈,自家的娃,打不得骂不得。 他倒是忘了,隔三差五的想拿陈芊芊做蛇羹的事儿,那也是自家的娃。 听他这么说,陈小骨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跑到三葬身前伸出了小手:“拿来吧,三葬。” 陈玄策听的直皱眉头,之前陈小骨可是一直称呼三葬为三葬哥哥的。 王青玄见陈玄策脸色不好看,解释道:“这事儿我问了,三葬要求的。小骨入佛门,等同于佛子。而且三葬心中立了宏愿,此生跟随小骨,唯一的要求就是小骨道法有成的时候,助他重振杀生寺,小骨同意了。” 陈玄策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想了想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三葬修闭口禅,他和小骨怎么交流的?” 王青玄看傻子一样说道:“他俩都会写字,比你写的好。” 他刚说完,陈玄策还没来得及收拾这嘴贫的道士,就见陈小骨拿了一把剃刀向他走来,同时上的长发,片片掉落。 走到陈玄策身前的时候,最后一缕发丝飘散,整个小屋笼罩在佛光之中。 真·佛光普照。 陈玄策苦笑着坐在地上,陈小骨用剃刀将他满头长发剪断。 还好,陈小骨没给他刮个光头,而是留下了寸许长。 这不剪头不知道,剪完之后陈玄策感觉整个人都清明了不少。 剪完之后,陈玄策对着王青玄说道:“青玄,你也剪了吧。” 王青玄刚想摇头,见陈玄策陈小骨还有陈芊芊包括三葬,四人直勾勾的看着他,只能苦笑着点头同意。 这次是三葬动的手,这蔫坏的和尚,可没陈小骨那么温柔,趁王青玄不注意,直接给王青玄弄了个光头。 也不怪王青玄没注意,三葬动手的时候,陈玄策正给王青玄讲让他去找树长老学桃花剑的事儿,这是王庆芝交代的,说完了这事儿陈玄策又告知了王青玄,过几天要走一趟徽州。 这下好了,一屋三光头。 王青玄秃了之后,满脸苦笑,随后像想起来了什么,看向了陈芊芊。 陈玄策陈小骨还有三葬,三个人跟着一起看向了屋子里唯一有着长发的陈芊芊。 死道友不死贫道,贫道死了道友你也别想好。 陈芊芊不情不愿的将头发缩短,比陈玄策的头发长了少许。 “走吧,钓鱼去!”陈玄策招呼道。 小骨有些犹豫,她还有功课要做,背佛经。 陈玄策见她犹豫,说道:“王大人发话了,我去徽州前这几天,你可以放松放松。” 这话一说,陈小骨顶着小光头,再一次跳到了陈玄策的怀里,然后披肩长发出现。 “哎呀,等过几天做功课的时候我再弄没,让我再美几天嘛。”陈小骨挂在陈玄策身上开始撒娇。 陈玄策满脸无语的点头同意。 …… 还是那个熟悉的胭脂河,远处还是熟悉的胭脂街。 陈玄策躺在河边,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陈哥,这次出去怎么样?”王青玄挑起了话题。 陈玄策叹了一口气,道:“能怎么样,人间疾苦啊。青玄,你听说过万骨坑么?” 王青玄点了点头,回道:“白山黑水那个吧,我知道,当初三葬寺里那个超脱了一品的长辈,杀上白山黑水,就是因为万骨坑的存在。据说现在消散了不少,白山黑水的妖族也不敢太过分,当年白山黑水的山民十不存一,白山黑水气运差点散了。” 此言非虚,九州生灵,对天地的了解,都是吃亏吃出来的。 陈玄策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而是挑了白山黑水之行中一些不重要的讲了出来。 陈小骨在旁边乖巧的听着,陈芊芊专注的钓鱼。 阳光下,微风吹,水面荡涟漪。 三葬钓的很是起劲,每当钓到特别大的鱼,都要拿给陈小骨看看,陈小骨点头后,三葬扔给陈芊芊。 陈芊芊负责用草棍将鱼穿起来,穿着的时候心中暗骂:“死和尚,吃的起劲,还说不杀生,我是妖咋啦?妖就必须造杀孽嘛?” 第117章 别可着一家薅 晚上,饭堂再次加餐,陈玄策最近总是外出,这胭脂味儿的鱼,可是久违了。 李勾和陈玄策带回来的这一批新人,不知是不是因为陈玄策那一批死的过于厉害,死够了,剩下的两个新人居然完好无损。 众人许久没见陈玄策,见到他的第一面,齐刷刷的喊道:“欢迎副百户大人回归。” 燥的陈玄策大脸通红,这要是让这群人知道了他已经是镇妖司近百年才出一个的天下行走,估摸着兜里的银子又要遭殃。 笑笑闹闹吃过晚饭后,陈玄策回到房间,先是安排陈小骨读佛经做功课,而后陈玄策上了房顶,吃一口参王片,开始修炼星辰九转。 九霄他翻了一遍,过目不忘之术是真的好用,已经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这功法,和他的掌心雷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现在修不了,只能慢慢研究。 陈芊芊也爬上了自己的房顶,今夜她不用持剑问天,难得有时间修炼一下。饮一口蛟龙血,少见的现了原形,盘在房顶上。 等到了三更天,蛟龙血消化完毕的陈芊芊,恢复人形后,并没有看到陈玄策。 第二天一大早,顺天府又收到了青峰会馆的报案,上次的大盗重现,这次更过分,连院子里的石碾子都没给留,这还不算,但凡有装饰金漆的地方,金漆不翼而飞,原地只剩下一些黑灰。 顺天府查看了一圈之后,还是上次的说法,这事儿不归我们管。 不过,相比上次人性化了不少,多提了一句:“你们可以问问镇妖司。” 青峰会馆的掌柜的欲哭无泪,不说这还好,说这个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按理说这事儿归镇妖司管,有高手在京都出手,违反了镇妖司的规矩,但,奈何自家和镇妖司的关系,是真的差啊,这找过去,脸可就丢大了。 严真卿也在青峰会馆,这次的他更惨,裤衩子都没留下,顺天府的人刚走,他就急匆匆的回了青峰书院。 京都城不能待了,那麻杆下手太黑。 上次留了个裤衩子,这次裤衩子都没留,下次说不定鸟儿都没了。 临走前,悄默默的给掌柜的说了句:“镇妖司干的。” 掌柜的是青峰书院山长的人,和他严家关系可说不上好,祸水东引罢了。 他可没说他得罪那麻杆的事儿,说了岂不是这锅扣在他脑袋上? 青峰会馆的掌柜的,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严真卿前脚刚走,掌柜的后脚就跑到了皇城根下的一处小院,山长宋北城,近些日子就住在这。 院子不大,古色古香,内有亭台,曲水流觞。 将所知的一切全都告诉给山长宋北城后,宋北城沉吟片刻,抬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掌柜的,而后说道:“送到镇妖司,亲手交给那个门房,其余不用说。” 掌柜的应声退下。 还是上次的路线,陈玄策优哉游哉的去吃早餐,花娘的小铺子,早已换了人,手艺却没变多少,还是一样的好吃。 吃的肚子浑圆,陈玄策才拎着打包好的包子豆腐脑,晃晃悠悠的回了镇妖司。 北门门口,陈玄策将手中包子分了一份给门房老韩,接着很自觉地上交了五千两的黄白之物。 老韩看着眼前的东西,叹了一口气,笑骂道:“你也别可着一家薅羊毛,说不准人家哪天就找上门。到时候传出去,镇妖司天下行走是个毛贼,好说不好听。” 陈玄策憨厚的大脸上难得出现了羞红之色,昨夜他是想着最近花销比较大,整个京都城,知根知底的就一个青峰会馆,别处下手,不好。 别人又没有得罪他,实在是没有地方薅羊毛。 实际上他只是想去看看,谁能想到青峰会馆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比上次还要豪奢,一不小心就下手黑了点。 那金漆耀眼,还是用了白龙把里面的木头电成灰灰,才收走的金漆。 穷人家的孩子,不浪费。 刚回屋,陈小骨睁着大眼睛笑着看陈玄策,那意思很明显。 陈玄策二话不说,掏出了一千两的银票给了陈小骨:“留着零花。” 好家伙,他是一点都不心疼。 陈小骨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银票后,抽出了二百两给了旁边眼巴巴看着的陈芊芊:“芊芊姐姐,你拿着花。” 陈芊芊感动的差点哭了出来,她何时有过这种待遇! 陈玄策有些不好意思,又拿出了三百两,给陈芊芊凑到了五百两,伸手揉了揉陈芊芊的短发,笑呵呵的说道:“拿着吧,以前不给你是想着你也没啥花钱的地儿,你这幻化之术,连胭脂钱都省了。” 陈芊芊强迫自己点头,她没敢说的是:“陈小骨也不用买胭脂!” 一旁的陈小骨,笑的很可爱。 “玄策哥哥,今儿咱们去哪儿玩啊?” “要不去逛街?这京都城你还没逛过呢!” “好呀好呀,那叫上三葬和青玄哥哥吧。” 陈芊芊很有眼色的出了屋子,这种跑腿的事儿,都是她的。 等三葬和王青玄过来后,一行人并没有去成。 李勾赶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玄策,你是不是犯了什么大事儿?” 陈玄策有些迷糊,他没干啥坏事儿,李勾给他问懵了。 “麻百户喊你去一趟门房,脸色不太好。” 陈玄策没有多废话,直奔北门而去。 留下屋子里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是不担心陈玄策会出什么事儿,那麻杆,谁不知道是司里面的红人?玄字组的千户大人,私下里都羡慕这麻杆的运道。 玄字组的多是宗门圣地以及有传承的主,来镇妖司一是自家和镇妖司有交情,来历练,二是琢磨着积攒功勋,镇妖司典藏的功法是真的香。 玄字组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天赋俱佳,手段众多的主?结果呢,反而是这个麻杆入了王庆芝的眼。 那可是吕重楼啊,天下道门暗戳戳的骂道门败类的吕重楼,别以为大家私下里骂吕重楼代表着吕重楼不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骂完之后谁不羡慕吕重楼一手枪法? 结果就这么个大高手,居然亲自带着陈玄策出门,这运道,他们是真羡慕。 要不是顾忌面子,他们早就来找这麻杆取经了,学一学怎么博得王大人欢心,学一学怎么能抱上吕重楼大腿。 陈玄策到了北门,没看到麻百户。 门房老韩见到他,没好气的骂了句:“青峰会馆以后别去了,人家找上门来了,行了,回去准备吧,下午出发。让你歇两天,净惹事儿。” 老韩说完,也不管陈玄策怎么想,仰躺在门房里的椅子上,闭目假寐。 陈玄策憨厚一笑,临走前施展了望气术。 老韩身上的气息,距离吕重楼差不了多少,里面那把断剑,已然合二为一。 闭着眼睛的老韩,嘟囔了一句:“这一趟走下来,巨阙将于我无用,到时候我会给王庆芝说一下,记你的功劳。” 陈玄策半转的身子,微微停顿了下,回头憨厚一笑,随后离去。 第一卷,终。 读者群:溜 欢迎各位光临。 第118章 西游和南行 陈玄策回屋,先是安排王青玄去找树长老学桃花剑,而后安慰了一番陈小骨。 说好的能陪她玩几天,结果手欠偷了人家青峰会馆,满打满算的不到一天。 他哪儿能想到青峰会馆能扯的下面皮来找镇妖司。 “下次说什么也得把严真卿的小鸟给切了,绝对是那孙贼告的密!” 陈小骨坐在陈玄策的床上,撅着个小嘴,表达着心里的不满。 “玄策哥哥,大和尚给我说,说不准哪天我们就要离开镇妖司了。” 陈小骨的大眼睛泫然欲泣,两条小腿不断的来回踢着。 见这样,陈玄策无奈的摇了摇头,耐心安慰道:“我现在是咱们镇妖司的天下行走,意思就是可以行走天下,到时候我去看你就好了。” 陈小骨强忍着眼中泪水,呢喃道:“可是我才这么小,走那么远,好累啊。” 陈玄策算是听明白了,这小丫头人小鬼大,大抵是看上小青了,哪里是不舍他陈玄策?这才进镇妖司几天,演技炉火纯青? “行吧,我们南行,可能是坐船,到时候你把小青牵走就好。” 良久不见,偶聚即分,陈玄策还真舍不得陈小骨,他有神行术在身,小青不在,累一点罢了。给就给了,再说小青跟在他身边,还真没有跟着陈小骨好处多。 陈小骨的九幽妖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搞出点好处给小青。 一听陈玄策这么说,陈小骨眼中的泪水瞬间消失,小嘴也不撅着了,白皙的小脸重新变成乖巧可爱,笑容灿烂的道谢:“谢谢玄策哥哥,那我加上大和尚还有三葬,三个人就有白羽和小青两个坐骑啦。” 她可不会和陈玄策客气,二人伴生的关系,不分你我。再说,她要小青,不是为了自己,还真是为了小青好。 九幽妖册,化生玄骨修炼时释放的气息,对妖族是大补之物。没嚷嚷着带陈芊芊去,是因为陈芊芊本就有着白山黑水的身份,去了佛国,不好解释。小青则不然,外人都当这就是一匹马罢了,天下骏马何其多,多个小青,说得过去。 陈玄策憨笑着点头,王庆芝说的三品佛修,看来他挑不挑白鹿书院都会安排给陈小骨。 这事儿心里明白归明白,投桃报李,挑了白鹿这事儿,他干定了。 此间四月余,今日的陈玄策,已经不是随便出个任务就可能挂掉的九品镇妖卫,道家七品加武者七品,众多功法法术在手,一般的六品境还真不是他对手。 镇妖司的副百户,说出去也是个人物。 少年当静,需狂则狂。 突然想到了什么,陈玄策面色怪异的问道:“小骨,你说那个大和尚,是不是叫六弥?你们要去高原佛国,是吧?” 陈小骨以为陈玄策不舍得她涉险,跳下了床铺,走到陈玄策身旁,伸出小手抓住陈玄策的袖子摇晃:“是的,大和尚就是六弥大师。九天玄章,不去佛国,没那么多佛修给我用的。” 小脸俊俏,说的细声细气,就是怎么听着都有一股子血腥味儿。 陈玄策点了点头,他倒不是担心陈小骨的安全,化生玄骨堪称佛敌,还有着三品佛修金刚境的大手子护道,四品白羽跟着,加上王庆芝的布局,陈小骨安全上的问题不大。 他是想到,一马四人西行,还有妖魔丛生,总觉得有些出戏。 “西游?王庆芝不会给他们个什么山河印吧?到时候小骨隔三差五的喊一声土地老儿?” 晃了晃脑袋,陈玄策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驱逐了出去。 中午,五人没有去饭堂,而是派陈芊芊出去定了一桌席面,就在陈玄策的小屋里,大快朵颐。 …… 陈玄策带着学完桃花剑的王青玄准备出发。 二人在陈小骨和陈芊芊看不到的地方,催生了头发。 这是王青玄贡献的小法术,道家玩火,毛发经常被烧没,为了美观,便有那‘奇才’发明了此等鸡肋法术,只能催生毛发,催生不了别的地儿,要不然就这法术,九州男人倾家荡产也得请道士施展,王青玄也不至于过的那么惨。 陈玄策学的很快,俩人相视一笑,就是苦了在司里的陈芊芊,只能顶着幻化的短发过日子。 这次没带陈芊芊,树长老此刻对陈芊芊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说什么也不放这难得一见的练剑小妖出去。 王青玄在他眼里,是不及陈芊芊的。长得丑,独眼龙,满身的市井油滑气息,一点都没有青云观的出尘气息。 据王青玄所说,树长老见了他之后,随手将桃花剑剑谱扔给他后,再没正眼看过他。 没让陈小骨来送,陈小骨每次出现在镇妖司众人面前,都是换过面容的。自从陈小骨入了镇妖司后,连同三葬,出现在镇妖司众人面前的次数少之又少。 陈芊芊一个人留在镇妖司,小脸白惨惨的,这下好了,问天吧,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儿。搞情报的那个孙百户,总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倒是白羽赶来了,来送他的酒友。 “呐,兄弟我没什么给你的,这三根剑羽,是我祖上留下来的,你拿上,关键时刻能用得上。” 陈玄策伸手接了过来,道了声谢,想了想,施展掌中收纳,将赦妖境给了白羽。 “这个你拿着,赦妖境,要是不清楚你问下吕叔。” 白羽接过之后,郑重的收到了袖子里,他怎么不知道这好东西的来历? 有了赦妖境,他都敢大摇大摆的去通天观转一圈。 龙虎山还是算了,他不敢,毕竟龙虎山当代天师不是邱老儿那种二百五。 “走吧。”门房老韩怀里抱着个长条的包袱。 陈玄策也没上去献殷勤说帮忙收起来,他看的清楚,那包袱的外形,赫然就是巨阙剑。 老韩岁数大,颤颤悠悠的走着,只不过那速度,非人。 陈玄策跟在身后,施展神行术才勉强跟上。王青玄有传承在身,缩地成寸的法门也练过,只是跟着很费劲,到了码头的时候,已经喘的不行。 这会老韩才停下脚步,对着陈玄策点了点头,说道:“你小子这法术扎实,比这小牛鼻子强。” 王青玄面色尴尬,他一六品境,没比过陈玄策这个七品境。 这次的船要比上次陈玄策去大东山的船小了一些,说是船,不如说是个舢板。 船尾是个乌篷,船头空地只有两米见方。 上了船,也不见老韩有什么动作,小船无风自行。 陈玄策心下暗叹,这老韩不比吕重楼弱多少,就是不知道老韩是武者还是道家。 “陈小子,和吕重楼一样,以后你叫我韩叔就好。刚你给白羽那小妖的镜子,你知道来路?” 陈玄策憨笑着回答:“韩叔,那东西是赦妖境,隐藏妖气,可窃赦封。” 老韩微微颔首,回道:“此行,你会见到赦妖境背后之人。” 陈玄策有些意外,这次去白鹿书院,难不成那鲤鱼妖和白鹿书院有什么关系不成? 老韩没有解释,躺在船舱里避着大太阳,怀中抱着那巨阙剑不离身。 王青玄很乖巧的,像个傻子一样手持桃木剑,问天。 陈玄策平举惊龙枪,双目闭合,练起了盲龙。 这次回来的太急,要不还真想和王庆芝申请下,去黄泉路住两天。 他不知道的是,好在他没说,要不王庆芝能打死他。 黄泉路,非四品境入,活不过半天。 此中信息,黄册库二层可没有。 …… 读者群:溜 欢迎各位光临。 第119章 黄泉醉和红游船 天水滔滔,行船一个多时辰后,小船转入了运河南行的一段。 此行先走运河入天水,再由天水入运河,而后转道寒江,直达徽州腹地。 正是八月下旬,徽州江浙一带的稻米熟透,运河上漕运的船浩浩荡荡。 傍晚时分,天水倒映着火红的夕阳。 到了饭点儿,小船靠边停下。 陈玄策懒得拿鱼竿,站在船头惊龙枪刺入天水中,施展白龙。 片刻后大大小小的鱼儿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王青玄放下手中剑,隔空摄物的道法施展,挑着个头大的鱼抓上了船。 弄了四五条尺长的鲟鱼后,王青玄停了下来。 没多久,其余的鱼儿从晕厥中醒了过来,而后纷纷远离这恐怖的地方。 老韩可没有吕重楼那么讲究,指望他动手给俩小辈做饭是不可能的。 好在陈玄策昨夜光顾了青峰会馆,锅碗瓢盆和调料都打包带来了。 晚饭四个菜:酸辣鲟鱼汤,爆炒鲟鱼籽,清蒸鲟鱼,还有个炭烤鲟鱼肉。 陈玄策拿不准老韩的脾气,索性会做的都做上了一遍,礼多人不怪。 有功夫底子,加上手快,陈玄策很快把菜做好,王青玄负责烧饭,这玩意他拿手,在大东山没少干这活。 饭菜好了之后,老韩摇摇晃晃的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盘膝坐在船首的小桌旁边,将手中包袱放在腿上,而后不知从哪儿掏了一个没开封的酒坛子出来,附带着还有个酒碗。 启封后,老韩悠然的给自己倒上了一碗,停顿了一会后,又变出来两只小一点的碗,分别给陈玄策和王青玄一人倒了半碗酒。 老韩酒坛子开封的时候,陈玄策肚子里的酒虫就被勾了出来。 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酒。 酒液清澈而粘稠,酒香扑鼻,环绕不去。一看就是窖藏有年头的好东西,他这个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差点张嘴和老韩要了。 这会老韩才张嘴说道:“不是不多给你俩,这黄泉醉,多了你俩受不起。” 见王青玄已经端起了碗,老韩挥手之间将王青玄手中的碗重新置于小桌上,然后没好气的骂道:“急个球,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王青玄老脸通红,陈玄策不认识这酒,他可认识。 黄泉醉,选上好的酒水,埋于黄泉路下,三年方成。 并不是说有了黄泉路,这黄泉醉就能做得出来,这玩意每条黄泉路每次只可以埋十坛。因为每条黄泉路中,只有五尺见方深三尺的地方,能埋这东西。 换了别地儿,多是阴风吹下,酒液极阴。 那就不是黄泉醉了,而是百鬼愁。鬼喝了道行大进,人喝了魂飞魄散。 黄泉醉,饮一口,对王青玄这修道的人来说,可抵三日苦修。 老韩接着说道:“你个小牛鼻子,只知道黄泉醉有好处,不知道黄泉醉的说道吧?” 不等王青玄回答,老韩继续说道:“黄泉醉,醉黄泉,今儿要不是陈小子弄了这鲈鱼,这酒你俩可喝不得。听好了,先吃个半饱,而后一口鲟鱼肉,一口米,一口黄泉醉。乱了顺序,你俩晚上可别想睡好觉,到时候这运河上冤死的水鬼,够你俩受的。” 说完,老韩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又倒了一碗,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将酒坛子重新封好,收了起来。 陈玄策和王青玄二人,啼哩吐噜的开吃,准备先吃个半饱,再品这黄泉醉。 正吃着的时候,一艘运河上少见的三层朱红色游船,缓缓靠近,而后停驻在小船两丈开外的地方。 游船硕大,前后近十丈,上有玲珑挑灯,又有丝竹之声。 船首占这个锦袍书生,看那年级三十出头的样子,面容沧桑,对着吃饭中的三人遥遥招呼道:“冒昧打扰,偶闻这酒香,不知可否叨扰一杯?” 陈玄策和王青玄二人抬起了头,看了看那沧桑的书生,又看向坐在那一口一口细细品味黄泉醉的老韩。见老韩默不作声,只是吃鱼喝酒,陈玄策二人二话不说,低着头继续猛造。 游船船首的书生,见没人回话,就当人家不愿意,回身走入了船舱。 正当陈玄策二人吃了个半饱,举碗将饮之时,游船船首重新出现了人。 十几个身着黑衣的人。 手中斜举着手弩,正对着小船。 箭簇寒光闪,杀意透体出。 没人说话,直到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俊俏年轻人走到船首打破了沉默。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汪先生讨一口酒罢了,又没说不给你们银子!” 声音尖细,话语跋扈。 老韩看向陈玄策,刚要张口吩咐,游船上刚刚离去的书生又一次走了出来。 立于船首,书生张口,歉意满满:“诸位对不住,是小公子孟浪了,在下给各位赔个不是。不知这酒,值几钱?可否割让则个?” 很客气。 陈玄策觉得这书生很虚伪。 因为那弩箭,仍然对着船上三人。 老韩放下手中酒碗,侧身看向了船首那书生,慢腾腾的道:“黄泉醉,一口千两。” 语速虽慢,其中邪气冲天。 船首那俊俏的年轻人一脸不屑的骂道:“黄泉醉?天下名酒可没这个,老不死的大放厥……”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沧桑的书生伸手捂住了年轻人的嘴巴。 而后连忙挥手,让持弩的黑衣护卫退下,再将年轻人甩入了船舱,这才拱手弯腰,腰弯的极深:“不知高人大驾,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老韩这会收了带着邪意的声调,平淡的说道:“赵南天灭了石鼓书院,好处都被那小子家里得了去吧?” 中年书生没有答话,只是行着大礼的身躯抖若筛糠。这话没法答,南王不会找这小公子家里的麻烦,天下书院可不会放过他家。 老韩接着说道:“小书生,认出这黄泉醉了?” 中年书生根本不敢直起身板,声音颤抖的回道:“小生知晓,小生知晓。” 老韩没为难他,饮尽杯中酒后,说道:“我这船小了点,换下?” 中年书生如蒙大赦,连连称是,还不断的说着:“您老看上了,是这船的荣幸。” 老板摆了摆手,中年书生连忙跑回船舱。 两人对话间,陈玄策施展望气术望去,游船上盘旋着一条黑色水蛇。 “韩叔,有妖。” 老韩转过头看向陈玄策,笑骂道:“老吕说你小子探妖有一手,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老吕所言非虚啊。” 陈玄策一脸憨笑,他这能耐,司里面大人物知道的差不多,也没必要瞒着。 老韩夹了一口金黄色泽的鲟鱼籽,放到口中咀嚼了一会才说道:“那妖,是刚那不懂事小子的伴生妖,他家就靠着这玩意当了带路党,要不赵南天怎么能那么痛快的灭了石鼓书院?小子,今儿咱们放过他们,以后他们家的人,除了刚那小兔崽子和他姐姐外,见一个,你杀一个就是。” 陈玄策心中疑惑,张嘴问了出来:“韩叔,此言何解?” 老韩重新看向了游船,游船上人影慌乱,是在收拾东西腾地方,隐隐传来俊俏年轻人和中年书生的争吵声。 听了一会,老韩面有厌恶之意,这才解释道:“刚那书生,咱们的人,是给咱们送船来的。现在杀了那小子,书生这么多年就白费劲了。记住了陈小子,这家人和你一个姓,禹州岭南陈家,除了这个小兔崽子和他姐姐之外,你见一个杀一个准没错。这俩人得留着,要不书生从哪儿翻出来石鼓书院的遗泽?与妖繁衍,你这本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玄策点头称是。 读者群:溜 欢迎各位光临。 第120章 岭南陈家 老韩刚给陈玄策说完,那姓汪的书生再次出现在船头,身形踉跄,面含苦涩。 “高人,这船,东家不让换,您看能不能,能不能换个条件?” 做戏做全套,老韩冷哼了一声,回道:“你进去问问那小兔崽子,改姓郑就没人知道他姓陈了?呵。” 书生没有回船舱,噗通一声跪在了船首。 “高人,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您大人大量。”声音悲苦,面容悲戚。 此时,一身形高挑面有愁云的女子走了出来,到了船首,双膝微弯,行了个万福礼。 红唇微张:“阁下,小女子替舍弟赔礼了。如果是平日,这游船赔您就是,今日确实有不得已的原因,实在是不能割舍,您老看下能否换个条件?” 姓汪的书生跪在那帮腔道:“愿奉上白银千两,求您高抬贵手。” 说完后,抬头看向身侧女子,那女子轻轻点头,眼中满是愧疚。 陈玄策看的啧啧称奇,这俩人倒是收敛,没有上演什么书生挺身而出被人打的戏码。 这出戏,他不知其中三味儿,不好掺和,一不小心搅合了司里的谋划,容易吃挂落。 老韩没有回话,伸出右手,竖起了两根手指。 船首那女子紧皱的眉头微松,紧绷的身形缓了下来,从袖中掏出银票递给了身旁跪着的书生。 书生接过,手指无意中碰到女子的柔荑,触电般的收回了手,手中抓着银票。 女子双颊飞起两坨红云,微微低头,又觉得场合不对,转过头来对着小船说道:“是舍弟不对,些许银两,算替舍弟赔个不是。” 老韩微微点头,书生抓着银票的右手松开,口诵了一声:“去。” 银票缓慢而坚定的飘向了小船。 老韩没有动弹,陈玄策看向了王青玄,小道士施展隔空摄物的道法,不见他动,张张银票落在老韩身前的桌上。 “滚吧。” 老韩这才张口出声,船首一男一女如蒙大赦,退回了游船船舱,水波荡漾之中,快速远离。 最后一抹夕阳落在了远山下,像是在给游船送行。 等到游船远离后,没等陈玄策发问,收起了银子的老韩,满意的说道:“这书生,做事越来越圆融了。” 说了一句,看向陈玄策,问道:“陈小子,可知我为何夸他?” 陈玄策脑海中早就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张口回道:“事因他起,略显突兀,书生跪,跪的是天地君亲师,刚刚这一跪,惨烈的很啊。您老说这对姐弟出自石鼓书院?这一跪,跪没了陈家姐弟心中疑惑,也跪来了更多的信任。没猜错的话,汪先生之前并不知这女子在船上。” 老韩面有满意神色,砸吧了一下嘴,似是在回味黄泉醉的味道。 “不错,汪小子这一跪,事儿就圆融了。那年少跋扈的小崽子不认识你身上的袍子,那姑娘可是认得。” 陈玄策讪讪而笑,想着晚上就把衣服换掉。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老韩打消了他的想法:“镇妖司天下行走,穿镇妖服,这是规矩。” 陈玄策无奈,这不是活靶子么,生怕别人不认识他? 之后老韩没有再说,只是吃菜,陈玄策和王青玄二人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品这黄泉醉。 吃完后,王青玄负责收拾,老韩和陈玄策这一老一小坐在船首桌旁。 陈玄策掏出了茶壶茶碗,又拿出了个红泥小火炉和水壶,生火,烧水,泡茶。 少倾,三杯茶水置于方桌之上。 老韩伸手抓起茶盏,轻押了一口后,怒骂道:“青峰书院的清风三饮,全被你小子糟蹋了。” 说完,也不见他动手,陈玄策身侧的火炉水壶,以及茶壶还有桌上放着的一小包茶叶,凭空移到了老韩那边。 将茶壶中的茶水茶叶倒空,又用水壶中的沸水冲洗了一遍茶壶。 “红泥茶壶,用前沸水冲刷,使得壶温升高。陆家茶神志有云:‘红泥轻温烘青芽,河泉沸水是一洼。’这红泥茶壶,得用沸水冲洗后,将茶叶放入其中,借红泥壶温慢烘出清香。” 说罢,老韩捏了一小捏墨绿色的叶芽,投入红泥茶壶中,伸手盖在茶壶口,少倾,左手轻挥,运河中突兀的冲出一缕泉水。 陈玄策看得很清楚,运河船来船往,水色污浊,这一缕水线自河底冲出,正是河底泉眼。 水线悬停在老韩面前,凝成了一团,足够一壶后,水线才停止。 这一团清澈泉水,落入红泥茶壶中,滴水未溅,正好一壶。 “青峰书院书读的一般,茶之一道,还是上得了台面的。” 老韩将茶壶放在放桌上,盖上茶盖。 “陈小子,好好看,这一路上,泡茶的事儿就是你的了。” 陈玄策点头称是,老韩接着说道:“清风三饮,一饮凉,二饮沸,三饮温。这第一泡,当用冷泉慢烹,第二泡,当用沸水快冲,第三泡当用温水轻泡。” 说完后,坐在那闭目静静的等待。 陈玄策心有不解,树长老和花姑的事儿司里面是一个态度,为什么岭南陈家与妖物有染,又是另一个态度?就因为鱼妖繁衍?遂而张口问道:“韩叔,这岭南陈家,您给说说?免得小的以后见到了认不出。” 老韩睁开老眼,浑浊中闪过一缕毫光,陈玄策眼尖,分辨了出来。那毫光,是巨阙的形状。 没有回答陈玄策,而是对着坐在那里仍然不忘持剑问天的王青玄问道:“问出了什么?” 王青玄回过神来,先是一笑,而后面色郑重的说道:“持剑问天,问的是九州生民何辜。” 韩老脸上难得出现惊讶的神色,接着问道:“天怎作答?” 王青玄踟蹰了一下,眉头紧皱,回道:“天不答,只说生民是万物之一。” “你怎看?” 王青玄眉头皱的更紧,手中桃木剑从朝天问变成了直扎船板,厚实的船板像豆腐一样,被扎了个窟窿。 陈玄策看到王青玄一瞬间满头大汗,身体颤抖,刚要出声打断,被老韩挥手拦住。想要出声而不能,这是被封禁了大穴。 王青玄颤抖的愈来愈厉害,双目紧闭,额头青筋暴起,胸腔鼓起,将空气压入口中,而后低声沙哑怒吼:“生民何辜!” 这四个字说完后,胸腔干瘪,整个人仿若瘦了一圈,牙齿‘咔咔咔’的直响,‘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虚脱了一般仰躺在船板上,声若蚊蝇:“天不公,持剑要公道!” “好!”老韩一声大喝,巨阙剑影冲天而起。 陈玄策这才回过神来,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过来一团三丈方圆的厚重乌云,正笼罩在小船上空。 被老韩的巨阙剑影击碎后,大雨落下,只有刹那。 王青玄缓了过来,坐起了身子,本就消瘦的身形更加瘦弱,那独眼的眸子,却是神采奕奕。 巨阙剑影消散,天朗气清。 “王青玄是吧?以后跟着我修‘心剑’,桃花剑有空你就练着,那玩意是武者玩的,道家之剑,在御,在心。” 王青玄跟着陈玄策也有些日子,别的没学到,有好处抓紧上的优良品德可是学的炉火纯青,二话不说,强支着身体,起身弯腰施礼。 “小道身有传承,不能拜二师门,请韩老见谅。” 老韩并不在意,挥手间扶正了王青玄的身体,同时解开了陈玄策大穴上的封禁。 “此事咱三人知就好。” 陈玄策二人点头称是。 “青玄,今日起我算你半个师父,以后你跟陈小子一起,称呼我为韩叔就好。你去船舱歇息吧,天地人三剑,不可连续参悟,天剑你不用再悟,铭记今日所说,三日后方可参悟地剑。” 王青玄摇晃着往船舱走去,陈玄策正要起身搀扶,老韩说道:“你坐着就是,天剑反噬,这三天要他自己熬过去。熬过去,天剑成,熬不过去,这桃花剑他也不用练了。” 陈玄策听话的坐在那里,王青玄回到船舱的时候,身上衣服已然湿透。 这会儿,老韩才开始说禹州岭南陈家的事儿。 “你小子是想问,镇妖司为何区别对待是吧?” 陈玄策憨厚的笑着点头。 老韩接着说道:“古往今来,人与妖繁衍之时,不胜枚举。昔年通天观邱若同就是如此,父亲是妖,母亲是通天观的女冠。陈家该死的地方在于,为了繁衍,用方圆五十里的百姓活祭,只为陈家后人能出天资卓绝之人,陈小子,你说说,当杀不当杀?” 陈玄策低头,右手紧攥着钢枪,寸许长的头发根根倒立,低声回道:“当千刀万剐。” 老韩又接着说道:“陈家最近三代,一代一次,当如何?” “当灭族。” 老韩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他们能活到现在?” 陈玄策抬头,双目泛红,体内星辰九转运转,杀意收敛,眼中红色消退后,平淡的回答道:“手中有保命之物?” 老韩点头,道:“禹州山河印,在陈家手里。陈家是石鼓书院三大家族之一,当年赵南天马踏石鼓山,火速屠灭石鼓书院,背后就有着陈家的投靠。之后陈家卷了石鼓书院的遗泽,禹州山河印就在其中。” 陈玄策接道:“在石鼓书院时,我们不能动,到了陈家手里,我们可以下手?” 老韩摇了摇头,叹道:“镇妖司讲规矩,石鼓书院也好,陈家也好,我们借用山河印赦封山水,对他们是有好处的。这次的图谋,概因五年前陈家事发,用百姓活祭的事儿犯了,咱们才开始动手图谋。” 顿了下,老韩接着说道:“禹州有赵南天在,按说咱们不至于束手束脚,奈何禹州岭南,那地儿邪性啊!没办法,庆芝才安排了汪小子去办这事儿,五年了,总算是有眉目了。” 陈玄策有些不解,问道:“既然陈家犯了此等罪过,为何今天不直接抓了那姐弟?” 老韩撇了撇嘴,不满道:“谁知道王庆芝怎么想的,谁知道他又憋着什么坏屁?岭南是邪性,我和老吕走一遭就是,非得为难人家汪小子。” 骂完王庆芝后,老韩抬起红泥茶壶,倒了两杯茶。 茶水入口,轻品良久,满足的哼了一声后,老韩说道:“陈家改姓郑,刚船首那姑娘,叫郑七分,这姑娘有大智慧,以后碰到了,你要小心。” 陈玄策点头示意,学着老韩,喝了一口杯中茶水,清甜苦涩,似那人间百姓,百苦一甜。 “那丫头,将郑家化整为零,居于大梁各处,大隐隐于市啊!” 第121章 月下少年踏浪行,水中枪出是斩龙 和吕重楼不一样,老韩夜间不行船。 陈玄策坐在船头,也不进船舱,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十二年蝉和九霄,身体内运转星辰九转。 镇妖图录很有意思,给他的法术都是上手就能用,而且都是接近大成之术,前几天得到的灭尸箓,一品一符,也是了然于胸。 就连三招镇鬼剑法,都是拿来即用。只有功法和夺命十三枪,需要他自己去练,自己去体悟,怪哉。 修炼到半夜,陈玄策起身活动活动身子,看到坐在船舱前的老韩恰好睁眼,陈玄策憨厚的笑笑,伸伸胳膊腿儿,刚想坐下,就听到老韩出了声:“青玄问天,黄泉醉漏了半分,夜有水鬼,你处理吧。” 陈玄策憨笑着点头,掌中收纳施展,取出了久违的桃木剑。 果不其然,水中影影绰绰,像是有鱼群游过。 按说运河水浑浊,即便有鱼也是看不到的。 陈玄策开了天眼,再次望去,那水中哪是鱼群?是连片的尸体和密密麻麻的游魂。 镇妖图录流转,信息如瀑布。 “水尸,九品。恶,镇。” “水鬼,三十年道行。恶,镇。” “水鬼,二十年道行。恶,镇。” “水尸,八品。…” 密密麻麻的信息中心,有一条让陈玄策稍微注意了下。 “绿僵,七品。恶,镇。” 也还好,一个七品罢了,这玩意他见多了。今儿这场景,多了点,问题不大。 立于船头,收起惊龙枪,右手倒持桃木剑。镇鬼剑法,三招接连使出,水中水鬼片片化作飞灰。 刺了一会,陈玄策嫌麻烦,收起了桃木剑,取出惊龙枪。 双脚摆成内八字,七品灵游境的法力运转,七品炼骨境的气息流转,微微俯身,右肩后拉,而后带动手臂连动,惊龙枪尖呼啸声起。 白色枪芒,直插运河水中,白芒吞吐,水鬼消散一空。泡的鼓鼓囊囊的尸体,围绕着小船浮了上来。 老韩心下不满,笑骂道:“你小子就知道图省事儿,雷法克阴没错,为啥从来没有人用刀枪剑戟施展雷法?你就不知道想想?” 陈玄策讪笑,憨厚的说道:“韩叔,这我知道。雷法附着在兵器上,可驱散阴邪,却失了极阳,您别急,这尸体我来处理。” 水属阴,陈玄策想着施展掌心雷效果也是不大,不如白龙入水,先散了水鬼。 二人说话间,小船周围漂浮着的二三十具尸体缓了过来,伸出鼓掌的双手,就要爬向船头。 陈玄策收起惊龙枪,他怕水中这玩意脏了他的宝贝。 镇尸箓还没用过,今儿拿这水中尸开个荤。 双手快速结印,弥漫的水雾被牵引了过来,手指飞舞间,水汽化作的古朴符印成型。 那咒印,高一尺,宽一寸,水汽凝聚,湛蓝色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陈玄策身形一正,口中轻喝:“去!” 水汽凝结成的符印飘到了小船上空,而后极阳气息自极阴的水汽中喷涌而出,弥散在小船周围三米方圆的水面。 水尸噼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火焰白红,只烧尸体,遇水不灭,不烧船身。 少倾,黑灰溶于运河水中,随水流缓缓散去。 “这是什么符?”老韩微张着嘴巴问道,符咒镇妖司就有,更不用说他是修道有成的大手子,但对尸体效果这么好,而且还可以虚空画出的符咒,还真没见过。 陈玄策憨笑着回道:“水泽镇鬼符咒,七品,效果还行。” 老韩听着很无语,他都这么问了,那麻杆居然说效果还行? 笑骂道:“你小子别卖乖,这符咒如果可以,回头给我一份。” 陈玄策痛快的点头,回道:“方便,九品到四品的都有。” 这倒不是他撒谎,他现在能抄写出来的只到四品,估摸着镇妖图录是怕他玩脱了,强行施展三品,把自己玩进去。 老韩也不含糊,回道:“行,你抄一份给我,回头我报到司里。我做主了,这巨阙剑我用完,送给你小子。” 听闻还有这好事儿,陈玄策也不修炼了,坐在方桌前掏出纸笔,刷刷刷的开始写起了镇尸箓九品到四品的内容。 那可是九州十大第五的巨阙啊!他不练剑,王青玄练啊! 他估摸着,老韩是借着他手,给半个徒弟王青玄谋福利。无伤大雅,王青玄的就是他的!小道士和三葬,早就绑上了他陈玄策的战车。 半个时辰后,陈玄策用他那比狗爬强了半分的字体抄写完成,心有惴惴的递给了老韩。 老韩接过了一看,脸色怪异,笑骂道:“你这叫字?” 陈玄策讪笑,一脸傻气的不回话。 老韩也不和他一般见识,只是说:“抽空多练练吧,这段时间,你除了泡茶,就是练字。字虽丑,里面却有杀意,让你练字不是让你写多好看,是让你静静心,收一收杀意。” 陈玄策点头称是,回到刚刚坐着的位置,低头闭目。 他在查看奖励。 得到镇妖图录这么久,第一次有机会灭杀这么多的邪祟,这奖励,少不了。 意识沉入识海中,一条一条查看。 “奖励:法术,极阳掌心雷;身法,逐日;枪法感悟;星辰果两颗;道行五十年,内劲三十年。” 极阳掌心雷:掌心雷进阶雷法,曰白。 逐日:古有大能追日去,今有逐日身法成。此法为神行术进阶步法,具有小范围闪转腾挪之效,具体自行摸索。 枪法感悟:夺命十三枪,第五至第八,枪法小成。 心下狂喜,今儿这是大爆。 夺命十三枪第五至第八,小成意味着登堂入室。 极阳掌心雷,意味着他雷法大成。 步法逐日,以后打不过跑的更快,势均力敌的,敌不过他鬼魅的身形。 热流在体内流转,陈玄策顿觉身体力气陡增,星辰之力入体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看到最后,陈玄策心有惴惴。 “此后,非三品妖邪,无奖。” 他估摸着,这外挂,是怕他薅羊毛。 有心试试极阳掌心雷,又怕打扰到老韩和王青玄。 想了想,索性试验下身法逐日。 看着眼前运河水,陈玄策有一股冲动。 想在这月色下,逐浪而行。 心中冲动压不下去,陈玄策索性脱了鞋子,而后施展步法,冲出了船头。 运河上,半月下,一白袍麻杆,手持七十六斤惊龙枪,踏浪而行。 船舱前,老韩睁眼,面带笑意的嘟囔了句:“气运奇诡,气运奇诡啊!这踏浪而行,七品境行五品事,非人哉。” 没多久,陈玄策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这是体内气息耗尽,步法施展不出来了。 他水性好,也不怕淹死。再说有着夜游术,随时都能返回到船上。 福至心灵间,陈玄策在运河水底,施展出了第五至第八枪。 五曰白龙!枪出,不用雷法辅助,白色枪芒自枪尖透出寸许长。 六曰盲枪!陈玄策人未回头,枪身倒转,劈死了一只试图咬向他的七尺大鱼。 七曰斩龙!右臂抽回,惊龙枪自水中抽回,右臂画圆,枪尖枪芒吞吐,陈玄策身前三米内的河水被劈成两半,凝滞三息。 八曰天下无双! 卡住了,没施展出来,三枪过后,浑身肌肉酸痛。 刚刚那三枪,都是肉身之力配合对枪法的感悟施展,而且还是在水下,压力陡增。 摇了摇头,闭着嘴巴嘴角咧了个笑容的弧度后,陈玄策施展夜游术,回到了船首。 刚刚他在水下试枪之时,老韩一直盯着他所在的位置。 见他回来,老韩问道:“枪法有所感悟?” 陈玄策憨笑着答道:“稍稍有了一点进步。” 老韩不再搭理这说话留九分的麻杆,怀抱巨阙,闭目睡去了。 陈玄策这一夜没有再修炼,而是坐在那里不断在脑海中诵念道德经,度魂经以及从草原回来的路上树长老给他的那本盈亏契。 他还记得,当初天水行船时王庆芝骂他的时候所说:“一部度化经文你都搞不定,修什么十二年蝉!” 镇妖图录给自己的,起点本就比别人高了不知哪里去了,这么好的起始,吃不透可怪不到别人。 他现在的道行,隐隐有突破到六品出窍的意味,不夯实基础,十二年蝉修成无望。 太快了,从得到镇妖图录算起,还不到两个月,道家和武者修行,都进了七品,比得上别人四五年的进度。 一夜,在陈玄策诵念中过去。 天边太阳升起的那一刻,紫气东来,顺着陈玄策的呼吸入口,陈玄策睁开了眼睛,两道微不可查的光芒,一闪而逝。 老韩的声音从陈玄策身后传来:“小子,六品铜皮?” 陈玄策憨笑转身,点头后施展掌中收纳,取出参王,递给了老韩:“韩叔,吕叔说让我吃这宝贝入六品,而后交还给镇妖司,您收着?” 老韩伸手接过,然后挑着最大的一根参须掰了下来,递给陈玄策:“青玄这几天身子虚,每顿两片,给他补补。” 陈玄策接过收起,满脸憨厚的去准备早餐。 读者群:溜 第122章 烹茶且等故人来 小船前行,速度比运河上的大船快了很多。 船舱让给了王青玄休息,吃早饭的时候陈玄策见王青玄形如枯槁,比昨天又瘦了一圈。 好在两碗加了参片的鱼汤下肚,整个人恢复了少许,让陈玄策不至于担心王青玄变成人干。 老韩继续抱着巨阙剑的包袱,坐在船舱前,靠着船舱假寐。 陈玄策收拾完方桌,掌中收纳施展,取出笔墨纸砚;又拿出一红铜香炉,放入一些不知何物的粉末,火折子点燃后,青烟袅袅。 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货色,青峰会馆用的东西,差不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大梁一朝青峰书院不受待见,不如白鹿书院兴盛,但这读书写字吃穿用度,却不见差半分。 青峰山下有良田千倾,都归青峰书院。大梁风雨飘摇天灾不断,可不耽误青峰书院的收成。 山脚下的村民,比别处的日子好过的太多。 大旱或大涝,有青峰书院四品法随境高手前来,道一句‘雨来或水去’,要么来大雨滂沱,要么是水汽蒸腾涝灾不在。 四品境一次搞不定,架不住青峰书院人多,浩然之气冲天起,良田千顷不在话下。 青峰书院做这事儿可不完全为了百姓,一是为了博一个仁爱的名头,二是让书院有修行在身的学子们练习,三是做给其他宗门圣地来看,四是这收成,五成五是书院的。 自家的地,上心本是理所当然,架不住书院学子众多,满天下嚷嚷,天下谁人不知青峰书院学以致用,仁义无比? 陈玄策端坐在方桌前,静下心来,一笔一划细致无比的抄写着度魂经。 道德经他没敢写,那玩意太邪性,诵念一次让吕重楼入了一品,哪儿还不知道这无上道经在此间世界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日上三竿之时,度魂经抄完,放下手中狼毫,歇息片刻,而后开始抄写盈亏契。 写到一半的时候,靠坐在船舱闭目假寐的老韩,双眼微睁,嘴唇开合:“陈小子,先别写字了。泡茶,有故人来。” 陈玄策拱手称是,也没问来者何人。 老韩没说,他不会主动问,这是规矩。 收起了放桌上的笔墨纸砚等物后,取出红泥火炉、铜水壶和红泥茶壶,又取了些许木炭,而后看向老韩。 “韩叔,弄点水?”陈玄策脸上讪讪的说道,这隔空取水之术,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奈何他没学过。 老韩瞥了他一眼,随手扔了一本泛黄小册子给他,陈玄策伸手接过,册子上书六个大字:道家基础法术。 翻看一番,将其内林林总总四五十个小法术都看了一遍,过目不忘之下,记得牢固无比。 小册子泛黄,材质看不出是什么,估摸着是个宝贝。 陈玄策将小册子送还给老韩,老韩接过之后,笑着问道:“都记下了?” 见陈玄策点头,老韩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庆芝还说让你用诗词挑了白鹿,我看再加一个背书好了,武夫背书做诗词,挑就挑个彻底。行了,泡茶吧,人快到了。” 陈玄策回到方桌前,脑海中闪过两个小法术:一曰控水,二曰生火。 尝试着施展一下,没有任何生涩,红泥火炉中的木炭被引燃,熊熊燃烧。 又施展控水术,运河水中一汪泉眼飞出一道透明水线,直直流入铜制水壶当中,溢出了不少。 这铜制水壶也是青峰书院做的贡献,和普通人家用的水壶并无二致,唯一区别就是上面雕刻着各种花纹。 陈玄策的眼力好,看得出这花纹是各种异兽,栩栩如生,非大家雕不出来。 就这一个水壶,没有三十两银子下不来。 大梁苦,苦的的是百姓,可苦不到读书人。 水落入水壶当中,没有盖壶盖,没多久,壶中水响。 待到水响声消后,陈玄策将沸水浇灌在红泥茶壶上,里里外外冲洗了个干净。 武者六品,沸水对他已无伤害,徒手做完这些动作,又取出青峰三饮,想了想,张口问道:“韩叔,几人份?” 老韩坐在那里,看陈玄策这一通收拾,还惊讶于陈玄策法术掌握的速度上,听到陈玄策问话,这才回过神,答道:“算上你我,四人。” 陈玄策微微颔首,收起了手中红泥茶壶,掌中收纳施展,又拿出来一个更大的茶壶,还有配套的四个茶碗。 好在铜壶够大,沸水还有许多。 将所有茶具冲洗了一遍之后,取出四人份的茶叶,置于茶壶中,盖上盖子。 而后将茶壶托在双手中间。 老韩目有怀疑,问道:“风阳术?” 陈玄策憨笑着点头。 老韩不说话了,这麻杆憨厚的大脸下面,心思奇巧。 又等了一会,陈玄策将手中温热的茶壶放下,控水术再次施展,水团凝聚,落在茶壶中,分毫不差。 老韩叹道:“这一手控水术,你算是成了。” 陈玄策还是一如既往的憨笑,之前和王青玄三葬在黄册库修风阳术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悟性很差。 现在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主动修习一种法术,他的天赋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属于很好的那种。 还是自谦了,老韩现在心里已经在琢磨,收了个王青玄,要不要把陈玄策也收了? 想到吕重楼一品九天境的钢枪,放弃了这个想法。 打不过,是真的打不过。 运河上,和陈玄策他们小船差不多大小的一艘船,迎面行驶了过来。 没多久,在与他们小船交错之时,那船突兀的停了一下,而后违背常理的和他们的船并行。 相距不过尺许,速度分毫不差。 见此,老韩没好气的骂道:“喝茶就过来,不喝茶就滚蛋,多大岁数了,还在这炫技,羞不羞?” 那船船舱中传出爽朗的笑声,笑过之后,船舱中走出两个道士。 陈玄策没敢擅自施展望气术,上次用望气术看老韩就被发现了,这玩意算是窥探他人隐私,一个疏忽就是很失礼的事。 老韩对着陈玄策说道:“陈小子,泡茶。” 陈玄策抬起茶壶,青峰三饮第一饮,冷泡茶水注入四只茶碗中。 老韩终于动了地方,盘坐的姿势未变,离船板三寸高,漂浮到了陈玄策一旁。 他也在炫技。 陈玄策心中想笑,估摸着来人和老韩的关系不错。 果不其然,旁边那船上的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同样浮空三寸,漂浮到了方桌旁边。 老道士须发皆白,面容红润,小道士气质出尘,约摸着三十岁左右。 第123章 输了你就去镇妖司吧 老道士微微弯腰而后坐下,年纪小的道士则是行了个道礼,口中恭敬的说道:“龙虎山,张九天,拜见师叔祖。” 老韩点了点头,那小道士不受控制的盘膝坐下,脸上有些惊异。 “小天师的名字是你起的?张道临,你就不怕名字太大压死他?你自己被这道临二字压了多久,不记得了?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叫张道临的老道士也不恼,笑呵呵的答道:“师叔,这孩子,压得住。再说了,我这道临二字,不也是您老定的么。” 老韩也不接茬,终是将手中巨阙放下,略显正色的问道:“九霄?” 张道临的笑容中有着自傲:“九霄小成,可以修十二年蝉了。” 老韩点了点头,而后话锋急转:“谁是你师叔?小天师不晓事,称呼我一声师叔祖倒也合理,你叫什么师叔?” 张道临脸上自傲神色尽去,一脸的尴尬。 老韩却是一点面子没给他留,将他的来意道的一清二楚。 “小天师入了神行有两年了吧?此来为何?雷法?张道临,你算盘打的倒是挺好。” 张道临被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是龙虎山当代天师,大梁册封的超品国师。 全天下敢这么说他的人不过五指之数,镇妖司就有三个。 一个是老韩,一个是指挥使高大人,另一个名字,他提都不敢提。 昔年一袭白衣入龙虎,压服龙虎山,强取了龙虎山二十年气运之人,他怎敢提? 怪不到别人,老韩离开龙虎山,走的憋屈,走的窝囊,那人来就是出气的。 “行了,你带着他下山我就知道,半路转过来的吧?说吧,你怎么想的。” 张道临沉吟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赤州天地印,可放镇妖司五年。” 闻言,老韩略有惊异。 赤州,徽州之南,南接禹州,西抵麓州,东临大海。 龙虎山就在赤州之北,隔着寒江与徽州相望。 赤州天地印,对于龙虎山来说,没有龙虎大印重要,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赤州是九州妖魔邪祟最少的地方,盖因为龙虎山自己也有赦封之术。 不过老韩没松口,而是微皱着眉头不说话,心中不断的在权衡得失。 船上的空气一时有些凝滞,俄顷,老韩张口问道:“换什么?” “九霄神雷。” 老韩双目圆睁,眼中巨阙剑影一闪而过,而后压下了怒气,略有萧索的回道:“当年九霄神雷是我带走的,这法术本就是我韩家的,成王败寇,离了龙虎山,我认。” 张道临面有愧疚之色,解释道:“韩叔,昔年之事,阴差阳错。九霄神雷只是借来一观,九天他关系到龙虎山两百年气运。” 老韩摇了摇头,回道:“九霄神雷我做不了主。” 说罢,拿起身侧包袱,拆解开来。 完整的巨阙剑,断痕微不可查,厚重而古朴。 “换了巨阙,修我心境。” 见到巨阙的瞬间,张道临狂喜:“师叔,您恢复有望?” 陈玄策脑海中则是浮现了黄册库二层里的记载,当代龙虎山天师,张道临,半步一品。 老韩点了点头,重新包裹起巨阙。 见张道临满脸的为难神色,老韩没有理他,而是端起眼前茶盏,一饮而尽。 张道临压下心中思绪,看了一眼张九天,二人齐齐端起茶碗,浅饮了一口。 老韩这意思,是送客了。 二人刚起身,就听到老韩长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昔年因,今日果。过往云烟,就过去吧。道临小子,让小天师和陈小子打一场。” 老韩看向了陈玄策,接着说道:“这孩子是镇妖司天下行走,姓陈名玄策。打一场,小天师赢了,赤州天地印放镇妖司十年,九霄神雷可观三日。小天师输了,赤州天地印归镇妖司,小天师入镇妖司五年,九霄神雷能不能一观,看他造化。” 张道临站在那里,眯着眼睛也不说话。 张九天有些不知所措,早听说自家有个天赋超群实力恐怖的师叔祖,只是中途心境破了,境界不过四品。 来之前没当回事儿,刚听他师父的意思,以及现在这等同于明抢的条件能让他师父没有一口回绝,哪儿还不知道这师叔祖有多恐怖? 上一辈的恩怨,和他无关,他只想观九霄神雷。 九霄神雷只是一门雷法,但配合云梦诀下册九霄,可让他直入高品,三品阳神。 取的是神雷淬魂的路数,到时候阳神成,剩下的就是十二年蝉的参悟了。 他张九天,身背龙虎山两百年气运,昔年邱若同能悟得十二年蝉,他张九天也可以。 就算是十年参悟,不过才四十岁左右。四十一岁的一品境,古往今来,没有几个。 三十一岁的四品境,宗门圣地中他张九天也是排的上号的。 不由得看向了老神在在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口一口品茶的陈玄策。 他很好奇,这面相憨厚的麻杆,也就二十左右岁,就成了镇妖司天下行走? 传承有序的小天师,自然不会轻视眼前这麻杆。 两个高品说话间,也没见这麻杆有什么惊异的神色。 他哪儿知道,陈玄策近一个月来,身边不是二品就是一品,早习惯了。 陈玄策一点都不慌,也不是故作姿态,他是在不断的权衡。 裂魂箭不能出,出了先不说能不能赢,丢人是肯定的。 只能靠着六品的境界硬拼,小天师的路数是道家的,速战速决最好,道家法术,层出不穷,拖的时间越长,他输的面越大。 好在小天师也不知道他的路数,镇妖司修道的多,可以装一下,到时候法术迷惑对手,靠着惊龙枪施展夺命十三枪试一下,能赢最好,不能赢,输就输了,打不过不丢人。 张道临不再眯眼,也不讨价还价,答应了下来。 而后对着小天师张九天说道:“打一场也好,你在山中修炼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天下人见一下龙虎山下一代的风采了。输了,去镇妖司磨练,赢了,观九霄神雷入三品。” 第124章 打架,不能墨迹 小天师站在那里轻微颔首,翩然若仙,出尘的气息把一旁坐着的陈玄策比成了尘埃。 老韩呲笑道:“张道临,要点脸。小天师没下过山?” 损了一句,老韩对着陈玄策说道:“裂魂箭不许用,其他的随便。打赢了,老吕弄回来的大道通天经,我做主借你一观,输了你就游到寒江,也不远,还剩下一千七百余里。” 陈玄策苦笑着起身,拱手称是。 一千七百里,游过去也行,用绳子挂在小船后面,就是这运河水,脏啊。 天师张道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下眼前这叫陈玄策的镇妖司天下行走,而后放下心来。 老韩绝对是在乱他心智,二十岁撑死了六品境,还得是根基不稳的那种六品境,用什么打?张九天这要是输了,去镇妖司就去吧,死外面才好,龙虎山换个小天师,省的被人戳脊梁骨,丢不起那个人。 老韩张嘴说道:“也别找地方了,去水上打吧。” 说罢,行驶中的小船突兀的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道临闻言一愣,水上?这麻杆到水上怎么打?一边游泳一边打么?没听说六七品能踏波而行啊。 搞不清楚自家这师叔整什么幺蛾子,索性不多想。 老韩在龙虎山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阴损,入了镇妖司这么多年,估摸着和王庆芝有一拼,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要多想。 张道临对着小天师吩咐道:“九天,去吧。不用留手,我和你师叔祖在这,可保性命无忧。” 小天师弯腰称是,而后对着老韩拱手行礼,最后对着陈玄策道了一句:“这位师弟,小心了。” 而后双脚脱离船板,飘入运河中央。 往来行船见此场景,均靠着两岸行驶,每每有接近小船的,都会被张道临挥手操控小船避开。 小船左右摇晃,不前一寸,不退一步,总是能在毫厘之间躲过往来大船。 常年在运河上行船的,都是有见识的主,哪儿还不知道碰到了大手子? 胆子小的纷纷远离,胆子大的则是停在岸边观战。 不一会,长达二三十丈的水面上,没有任何船只存在。 陈玄策对着老韩拱了拱手,又对张道临行了个道礼。 他是故意的,道家才行道礼,武者从不讲这个。 而后迈步走出了小船,脚踏在水中光影上,身形笔直前行,一步一步,愈来愈快,直冲站在运河中央对他施礼的小天师。 对于战斗之事,陈玄策有着自己的理解。 互报姓名?彼此行礼?在他看来都是虚伪的表现,要战便战,问个好行个礼就不是打架了?一品大手子交手也是打架,打架就一个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倒打死对方或者被对方打倒打死。 见陈玄策踏浪疾冲而来,速度越来越快,小天师悬于水中,双手结印。 此等对决,在他看来,不可借助外力,不可用收纳起来的龙虎神符,否则胜之不武。 他高了对方两三个境界,再靠着龙虎山的神符取胜,说出去实在是太难听。他张九天是要面皮的人,胜之不武,有损形象。 没等他手中符咒画完,一道银色雷霆对着他砸了过去。 此时陈玄策距离他只有六七丈的距离,掌心雷正好够得到。 不求伤敌,只求打断小天师的施法。 没有得逞,小天师道袍飞舞,整个人凭空横移了一小段,雷霆直入水中。 见没有建功,陈玄策也不在意。 疾行不停,雷霆连闪。 银色电光交织成了渔网状,覆盖了方圆丈许,向着施展法术的小天师砸落。 小船上,张道临震惊的问道:“师叔,天下行走这是什么雷法,怎么如此之快?莫不是修炼了九霄神雷?” 问完,自己先摇了摇头,自问自答:“不对,九霄神雷威力巨大无比,九天躲不开的,而且施法速度没有这么快。” 老韩站在那,面带微笑,不言不语,高深莫测。 只是眼角隐隐抽动,不为外人所察。 他哪儿知道那小子雷法那么快,施法速度近乎于零。 雷霆交织下的小天师并不惊慌,见陈玄策雷法嚣张,自然当陈玄策是道家一脉。 任你雷法再高,差了品级,让你劈也得劈一段时间。 索性不躲,专心致志的施展手中法术。 第一道雷霆砸在小天师头顶,让他身子骨微微发麻,头发竖起像一只刺猬。 小天师心下估算,这等威力,再来百道他才会受轻伤,索性不管,第一道法术将成。 小船上的天师张道临微微摇头,心下暗道:“镇妖司一如既往的脏啊!” 他看到了那隐藏在银色雷霆中的一道白色,极阳雷法五等中最高的白色。 不过,他不担心小天师扛不住,白色威力有增加,对小天师的伤害仍然可控。 只是这白色雷霆抵达的时间刚刚好,正是小天师第一道法术将成未成之时。 水面上,小天师身形低了一寸,鞋底沾到了运河水,体内法力流转微滞,手中的法术,散了。 恼怒异常,雷劈的他发丝根根竖起他不生气,但这天河水污浊,脏了他的鞋,他很不喜。 顾不上赢的光彩不光彩,污了他的鞋子,他忍不了。 洁癖之人,火大的很。小天师掏出剑形神符,法力运转,就要释放。 而此时,陈玄策距离他不过一丈距离。 刺耳的响声传来,小天师一个恍惚,刹那回神,只见一杆长枪对着他砸落! “妈的,武者?” 心中爆了粗口,小天师脚踩步法,顾不得鞋子会被河水弄脏,横移了半尺,将将躲过了陈玄策这一招斩龙。 还没等小天师收敛心绪,那长枪未到水面就划了个圆弧横扫过来。 天下无双,横扫八荒。 小天师变躲为退,他看的清楚,只需要退后半步,这麻杆手中的长枪就扫不到他。 又是讨厌的刺耳声音响起,有了防备的小天师根本不受影响,及时的退了半步。 正要施展法术拉开距离,小天师手指上佩戴的玉质戒指发出毫光,一道水幕出现在腰腹右侧,而后碎裂,剧烈的疼痛自腰腹间传来。 第125章 陈玄策是个讲究人 小船上观战的张道临看的清楚,那麻杆手中长枪透出了半米长的枪芒,这麻杆的枪法,不简单。 挨了横扫一枪,小天师跌落水中。 他反应了过来,那枪绝非凡品。 别看握在麻杆手中,轻飘飘的好似很轻,他挨了一下,那枪,少说四五十斤。 占据了上风的陈玄策并没有去演什么见好就收的戏码。 而是抡起惊龙枪,势大力沉的砸入小天师落水的地方,枪尖白芒吞吐。 白龙,斩龙。 规矩?礼仪?敌人不认输或者失去战力他不会停手! 小天师在水中无法认输?那船上不还有他师父呢么?不认输就继续打! 出白龙和斩龙,也是有缘由的。 他是想着,一枪白龙,水中小天师,不败也要被电麻,就和昨天他电鱼一样。 能扛住掌心雷和极阳掌心雷,不代表在水中就能扛得住包裹着全身的水传导来的电流。 斩龙则是以力压人,水中的小天师,扛得住电流,也扛不住势大力沉的斩龙。 水中抵抗着腰腹剧痛的小天师,体内法力涌入手中神符之内,神符碎裂,剑气冲出水面,正抵惊龙枪芒。 躲过了被电晕的命运。 仓促之下的神符剑气,寸寸碎裂,惊龙枪则是弯曲成了一个朝下的半圆。 陈玄策左手伸出,和右手一起紧紧攥住惊龙枪,抵住了剧烈的震动,虎口发麻,这才不至于脱手。 来不及多想,本就比小天师低了品级,靠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占据的上风,哪儿有闲工夫去想别的。 在剑气碎裂干净的时候,陈玄策脚踏逐日,扭转枪身传来的巨力,整个人砸入了浑浊的天水之中。 好在及时收了白龙,否则非得把自己电麻了不可。 入水后,陈玄策闭上了双眼,逐日步法连踏,维持着身形。 惊龙枪收回后,双臂用力,不等小天师反应过来,惊龙枪抡起。 枪尖吐芒,缓缓流过的运河水,在惊龙枪划过的地方,停滞住了。 气势一往无前,杀意一闪而逝。 一开始胸中怒意和心中杀意隐藏的极深,就等着这一刻! 又是一记天下无双,携陈玄策养了数日的怒意和杀意,砸向了正要冲出水面的小天师。 枪头砸在小天师仓促之下横举的桃木剑上,将小天师砸入水底淤泥之中。 激起团团泥水,混合着小天师吐出的鲜血。 黑水之中,一朵鲜红莲花绽放。 陈玄策借力跃出水面,不顾浑身脏污,左手松开,右手握住枪身三分之一处,大臂后拉,整个人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弯弓。 正要投出手中惊龙枪之际,小船上传来张道临的声音:“罢手吧,九天输了。” 陈玄策收起了惊龙枪,得益于半步先天的体魄,并没有因为临时收手而有任何不适。 此时体内气息消耗殆尽,张道临不喊,他投出去的惊龙枪也只有肉身之力和白龙的电芒。 赢都赢了,而且赢的极为惊险。为避免落在水中丢人,陈玄策收起惊龙枪,摆了个很自然的姿势,落入了运河中。 抓住在污泥中满脸呆滞的小天师,借助水中阴影,夜游术施展,二人回到了小船旁边。 他是讲究人,抓着小天师的胳膊,在水中涮了涮,等小天师的道袍上看不到什么污泥之后,才拉着小天师一起回到小船上。 此时的小天师还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懵的很。 陈玄策的法力还残留许多,先用风阳术烘干了自己的衣服鞋子,而后见老韩和张道临都不说话,只是盯着他,小天师更是发起呆来没完,浑身湿漉漉的。 打架无所不用其极,打完了,他陈玄策可是个讲究人。 送佛送到西,又用风阳术帮小天师把全身烘干,甚至细致到头发都烘干了八成。 这才微微弯腰拱手,道了句:“承让。” 老韩见事情差不多了,抱着巨阙回到船舱门口盘膝坐下,倚着船舱,闭目假寐。 张道临觉得自己胸口里有一团气,这团气驱使着他想揍眼前这麻杆一顿! 打架前还是道礼,打完了你改拱手?不装了是吗? 更让他气愤的是那麻杆脸上憨厚的笑容,你有脸憨厚吗?你干的是憨厚的事儿嘛? 只是小天师那呆愣的模样,由不得他去做其他的,张口大喝一声:“呔!” 这一声,先不说小天师怎么样,陈玄策整个人晃了三晃,五脏六腑轻震,嘴角溢出了一缕血丝。 没有逞强,一口鲜血喷向了张道临。 张道临挥手将鲜血扫入了运河之中,脸色有些羞红,刚要张口道歉时,老韩睁开微闭的双眼,语气很不好的说道:“张道临,别说你不是故意的。龙虎金丹留两颗在这。” 小天师终于醒了过来,搞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只知道是输了,输在了大意上,输在了对方的阴险之下。 张道临老脸有些挂不住,当着小辈儿的面被勒索,张口道:“师叔…” 老韩直接怼了回去:“船舱里的小牛鼻子是青云观的独苗,我不坐在这,他伤了你赔得起?你真当青云观的人死绝了?” 张道临脸色一变,什么都不说,掏出两个瓷瓶后,挥手而出。 一个缓缓落在方桌上陈玄策面前,一个飘到了老韩面前。 陈玄策伸手抓过瓷瓶,掌中收纳施展,将其收起。 这一手,刚刚水面疾行突兀抽出惊龙枪之时就已经暴露了,也不用再瞒着。 老韩收起瓷瓶后,嘴上仍然不饶人,又说了句:“上一辈出手对付天下行走,还是镇妖司的天下行走,张道临,你是嫌龙虎山气运太多了?还是小天师身负两百年气运让你找不着北了?想让小天师跟着陈玄策就直说,你的脸面很值钱?” 一顿臭骂,张道临也不反驳,他能说什么?说他这张老脸很值钱?岂不是成了靠脸行走天下的大天师了? 坐在方桌前,张道临自己动手斟茶,喝那泡了许久的清风三饮冷泡茶。 老韩叹了一口气,终于是揭过了这茬。 “你小子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送龙虎金丹就大大方方的送,非得多此一举。你也不看看你,这么多年下来,怕别人念着你的好,就别做好事。道临这二字,给你真是白瞎了。” 陈玄策坐在方桌前,拿过了红泥茶壶,不顾张道临的脸色,倒尽了壶中茶水,而后又用铜壶中的沸水重新冲茶。 读者群:肆126 第126章 天下行走的气势 冲好茶后,陈玄策起身将张道临碗中凉茶倒掉,重新倒了一杯后,放在了张道临面前。 刚那口血吐出去,失了不少精气,然而因境界提升太快导致的境界不稳,倒是夯实了不少。 感激天师张道临?他可不会这么想,不问而给和不问而取,是一样的道理。 见到陈玄策这一套不问而换茶的动作,老韩飘到了方桌前,哈哈大笑后,揶揄道:“张道临,难受不?清风三饮冷泡时候已过,二泡就是陈小子递给你的,不问而换,你啥感想?” 张道临坐在那,一脸苦笑。 没心思再去管小天师了,行了个道礼,对陈玄策歉意的说道:“天下行走,是我孟浪了。” 这句道歉,也不算跌份。 各家天下行走或圣子圣女行走天下,等同长老辈分。 陈玄策这天下行走的身份,见到天师执晚辈礼,天师却是要对他同辈而论。 陈玄策见好就收。 但他装起来了,言语间颇有天下行走的态势,先是憨厚一笑,而后回道:“天师,您客气了,小子谢过天师大恩。” 就是这谢字,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 老韩见如此,有自己的考虑,张口帮忙圆场:“陈小子,你不用谢他,也不用记恨他。他这人就这样,龙虎山天师和通天观观主,并称九州二傻,不是没有缘由的。邱老儿是功法所致,张道临是真傻也好,假傻也罢,总归是傻的,咱们镇妖司,不和傻子一般见识。” 这安慰,浓浓的镇妖司风格。 张道临坐在那里暗自运气,动手是不可能的,他今天敢动手,不说镇妖司怎么干他龙虎山,不出三日,满天下就会流传他张道临对师叔出手以下犯上的故事,最少十八个版本。 再说了,他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老韩。 巨阙剑,不好接。 陈玄策点了点头,给自己斟茶后,端茶,起身,弯腰,双手托举茶碗,口中说道:“小子陈玄策,谢天师赏。” 这次说的郑重无比,张道临脸色缓了下来,端起眼前热茶,抿了一口。 只有老韩笑的很开心,很玩味。 坐在那里的小天师,刚回过神,看起来一脸懵逼,眼前这场景他有些搞不懂。 好在天师喝了热茶之后,终于想起来他这徒弟。 “师叔,九天这孩子,还是单纯了些,你给他说说吧。” 老韩也没再纠结张道临的称呼问题,张口说道:“小天师,输的不甘心?” 小天师看似想点头,不过还是控制住了,摇了摇头,苦笑道:“输了就是输了。” 这一句说的很艰难,老韩却是不管他心中如何作想,对着陈玄策吩咐道:“陈小子,你给他说说他输在哪儿了。放心说,大胆说,镇妖司天下行走,能说,可说,说的起。” 陈玄策见老韩如此说法,也不藏着掖着,张口道:“小天师,原本我想说,我胜之不武。既然韩老让我说,那我就说了,您别见怪。” 小天师也放得开,能成为龙虎山的小天师,不仅仅因为他爹是张道临的亲弟弟,他可不是愚蠢之人,坐在那郑重的行了个道礼:“天下行走请说。” 陈玄策脸上没有了憨厚神色,而是换了一副认真的神色,张口说道:“无所不用其极也好,阴谋算计也罢,和你交手的目的是要赢。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今天我赢了,光彩与否不重要。你是失败者,没有资格去说我胜之不武。他日如有人提及今日交手,没人会说我陈玄策阴险狡诈,只会说你学艺不精。” 这一番话,天下行走的气势尽显。 老韩坐在那满意的点头。 张道临坐在陈玄策对面,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把陈玄策看了一遍,眼神中充满了重视。 看了一会,张道临转头对着小天师教育道:“九天,天下行走的话,记牢!光明正大是行事风格,事关重大之事,谁会在意你是否光明正大?天下行走说得对啊,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小天师看似心有不忿,但也知道自家师父和陈玄策所说不错,压下了心中逆反的念头,点头称是。 老韩补充道:“小天师,你真当你师父是傻子?一会脱了你的道袍,穿镇妖司镇妖服,这几年你就跟着天下行走吧。陈小子,你那是不还有九品镇妖服?” 小天师看了看自家师父,见张道临点头,恭敬的回道:“遵师叔祖法旨。” 心有疑惑,他怎么可能当自家师父是傻子? 陈玄策点了点头,之前的衣服没人找他要,他也就没还。 取出来递给了小天师后,陈玄策恢复了憨厚模样,看了看天中日头,招呼道:“中午了,二位留下来吃点? 老韩也接道:“道临,小天师就留下吧,跟着陈小子,不算亏了他。陈小子修十二年蝉,他俩互相能有个印证,你也见见青云观的独苗。” 张道临本就有此意,顺势答应了下来、 只有小天师,坐在那里像是在生闷气,还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 这都什么事儿啊,没打赢六品就够丢人了的了,还成了人家跟班? 他师父张道临又给了他一记暴击:“九天,今日起,九天的名字你不要用了,用什么回头你问师叔也好,让天下行走定也行,切记你自己不可定。还有,五年内不许回龙虎山,不许暴露小天师的身份,这五年,你就跟着天下行走,以他为首。” 老韩不乐意了,怼道:“张道临,给你点脸了是吧?小天师入镇妖司,怎么安排你觉得你能做主?会说话就留下来吃一口饭,不会说话赶紧滚蛋!” 连打带削,连训带骂,几句话下来张道临老脸再一次通红。 心说:刚你不同意让九天跟着天下行走了么?怎么还带变卦的? 老韩接着说道:“跟着镇妖司的天下行走,两粒龙虎金丹你就想占了这便宜?” 张道临回过味儿来了,这是要好处,嫌给的少了。 施展收纳法术,先是掏出一方赤红色大印,双手托起,恭敬的送到老韩面前。 老韩收起了刚刚怒骂神色,略显郑重的接了过来。 天地印和山水印不同,山水印掌管山水,天地印却是能囊括一州气运,不可同日而语。 更不用说天地印中有一丝天地灵韵,不恭敬,是要遭灾的。 等老韩收起天地印后,张道临想了想,又掏出来两张神符,一张剑形,红彤彤的,上书一个七字;另一张是个钟形,表面散发着黄色毫光。 没等他介绍,老韩伸手顺了过来,随后递给了陈玄策:“陈小子,收好了。七杀剑符,可斩四品,能用七次,比裂魂箭好用,不斩到对方不算完。龙虎钟符,挂在你木佩的背面,可挡三品一击。” 陈玄策压根不含糊,连忙接过,收起剑符后,又将龙虎钟符挂在木佩背面。 弄好后起身,对着张道临恭敬的行礼,这次没有任何其他情绪掺杂:“谢天师赏。” 他陈玄策是讲道理的人,人家天师这么客气,他已经决定了,以后少坑点小天师。 老韩接着说道:“你收了人家礼,小天师的名字你来定。” 说完,看向张道临的眼神很是不善。 而后,接着说道:“张道临,再拿一张神符出来,三品的!你要是再算计,我就让鬼婆婆再走一趟龙虎山!” 话锋突变,语含风雷,杀伐之意直起,巨阙剑影横贯运河之上! 张道临讪笑着掏出了一张神符。 黑色,上书八个大字:“龙虎天地,掌中山河。” “陈小子,这神符我替你收着!”老韩说了一声后,替陈玄策收起了神符,看向张道临的眼神,很是不屑。 陈玄策自无不可,别说帮他收着,就是给老韩他都没意见。 老韩不在的话,神符?龙虎金丹?做梦去吧。 第127章 老阴货们 陈玄策午饭准备的很快,今儿有客人,整了六菜一汤。 张道临礼物给的痛快,陈玄策也是下了真本事。 清蒸鲈鱼,爆炒鱼籽,红烧鱼尾,蒜蓉鱼头,油炸河虾,炭烤黄鳝和老鳖汤。 炭烤黄鳝,用了大东山带回来的孜然。 当他用惊龙枪施展白龙电鱼的时候,小天师张九天看呆了,他第一次见六品境的人这么干。 又看到陈玄策手法娴熟的做菜,小天师更是懵逼。 “这就是镇妖司的天下行走?刚把我一顿揍的,是个厨子?” 不由得看向自家师父张道临,那意思很明显:“师父,这也得学?” 难为他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 张道临脸色讪讪,微微摇头。 午饭时,张道临见到了王青玄。 态度异常的客气,陈玄策略有意外。 刚刚老韩说青云观的人没死绝,意思是王青玄还有长辈存在。老韩没说,他也没多问。 但能让一个大天师这么客气,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关心身体,又是送礼物的,要么那个长辈是超级大手子,要么这里面有大故事。 张道临送的礼物很贵重,一本龙虎手札,龙虎山历年掌教对道法的体悟。 老韩见张道临拿出了这东西,略有震惊,又很满意,点头示意王青玄收下。 这礼物,王青玄收的起。 没有青云观,龙虎山早被人杀的一干二净。 收了就算收了,不背因果。 王青玄算是他的半个弟子,弟子底蕴深一些,未来成就高一些,他老韩脸上也有面儿。 他这一辈子,风光过,落魄过,轻狂过,到老来求的不过是个面子。 镇妖司看门,是他自己选的,他不喜欢镇妖司深处的环境,总觉得缺了一丝人气儿,还是大门口好,看着一茬又一茬的小伙子进进出出,隔三差五还能撸两下大青石。 天下人,谁有着机会能撸,谁又敢撸,那只狰? 吃完饭,大天师张道临走了,临走前好好交代了小天师一番。 无非就是,在镇妖司好好学,跟着天下行走好好学,跟着王青玄好好学,九州险恶,你还太嫩,多学学镇妖司的手段等等。 小天师无奈点头,自家师父这是干不过别人,只能用教育他的方式来缓解尴尬。 驾着小船离开的张道临,对此行很满意。 张九天输就输了,进了镇妖司,也不是什么坏事。 对小天师张九天来说,九霄神雷太过重要,事关龙虎山下任掌教是不是一品。 再说了,镇妖司的天下行走,那麻杆,把镇妖司的阴损狡诈学的入木三分,张九天跟着他,不亏。 到时候龙虎山出一个身具龙虎山传承和镇妖司风格的大天师,龙虎山这两百年气运,也算是成了。 更不用说,中午那顿饭,是真香,可比龙虎山上做饭的师傅手艺高的不知哪里去。 “哎,还得是我张道临,一般人谁能想到这种培养下一代掌教的方式。” 张道临暗自得意,掏出一壶酒,在这运河之上痛饮,此行向北,还得走一遭镇妖司。 商讨下今年龙虎山赦封大典的事儿。 赤州天地印给了老韩,今年又是龙虎山三年一次赦封山水的年头,以后只能只能和镇妖司合作,想到这里,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天地印,可是送出去咯。师叔懂我!~” 那可是赤州天地印,龙虎山拿在手里近三百年,就被张九天给输了。 张道临一点都不心疼,这玩意在龙虎山手里,每三年一赦封,靡费太大。 龙虎山的赦封之法,耗费惊人,比不得镇妖司的。 这三百年,龙虎山打肿脸充胖子,日子过的艰难。 此行还有个顺带的事儿,去看下龙虎山在镇妖司的弟子。 虽说这么多年龙虎山送进镇妖司的弟子,每年龙虎大典都会回来,完事儿又回了镇妖司。 不仅是龙虎山。 通天观送去了南乡子,两禅寺送去了和尚六弥,就连白鹿书院,都有个王庆芝在镇妖司,树长老不算,他是被拐去的。 别管怎么进的,这么多年镇妖司是进的多,出的少。 这就是镇妖司的邪性。 小天师未来能不能回来当掌教,他不担心。 张道临的自信,来源于小天师身上的顽疾。 云梦诀上下两册,先练十二年蝉后九霄,小天师反其道而行,身上的暗疾,得靠龙虎大印方能祛除。 表面上看来,张道临输了天地印不算,还送了个小天师。 张道临真的傻么?龙虎山不知多久的传承,一饮一啄,岂是面上的那些东西? 陈玄策看不出来,老韩出自龙虎山,他这一脉,输在了张道临的手里,他看的是透透的。 今儿他出言道破张道临的行为,就是为了避免陈玄策欠下这份因果。 别人不知道,镇妖司可是门清,大天师张道临,除了是道家二品天象境巅峰半步一品外,还是佛修四品行者境! 一本大乘因果经,张道临可是研究的极深,这些年下来,龙虎山没再出贾瞎子那等算无遗策之人,但是出了个靠因果阴人无算的张道临。 占了张道临便宜的,哪个不是翻倍还回去? 嘴上骂着张道临是九州二傻,老韩心里更是将这腹黑的大天师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不是出门前王庆芝和他交代了点东西,老韩早就出手试试的张道临的斤两了。 老韩估摸着,张道临不动龙虎大印,被他暴揍一顿的可能性高达七成。 等张道临架着小船远去,王青玄回船舱继续躺着,陈玄策开始收拾残羹剩饭。 小天师一点眼力价没有,坐在那老神在在的看着,陈玄策也不好和他一般见识。 来日方长,真当这船,是龙虎山了? 真当陈玄策看着憨厚,就真憨厚? 收拾完,坐在方桌前,见到老韩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并没有去船舱口。 陈玄策看向老韩,老韩笑呵呵的说道:“盈亏契,你抄就是。这玩意说是通天观独有,呵呵。” 呲笑两声后,老韩看向小天师,说道:“小天师,通天观除了大道通天经外,其他的你们搞去了七七八八了吧?” 小天师又一次懵了,这是能说的吗? 老韩却不在意小天师的失礼,对着陈玄策解释道:“通天观下黑手弄死了贾瞎子,龙虎山也不是干吃亏的主。贾瞎子死后二十年,通天观的天下行走,是龙虎山的弟子。陈小子,你品品?” 陈玄策憨笑着点头,并不接话,小天师是个好用的工具人,但这个工具人有思想,有些东西老韩能说,他不能说。 第128章 欢迎加入镇妖司 此间世界,陈玄策早就习惯了这群脏玩意,好在他也不差,大家一起脏,看谁更脏罢了。 老韩笑眯眯的看着小天师,欣赏着龙虎山下一任掌教的窘迫神色。 陈玄策掏出纸笔默写盈亏契的时候,小天师的神色终于是缓了过来。 老韩见他恢复了过来,对着提笔写字的陈玄策说道:“陈小子,以后碰到张道临,你要打起十分的精神,那老小子,阴损的很。” 也不管脸色一会青一会红的小天师,老韩自顾自的说着:“碰上他,你别想着常理,也别想着逻辑,只看因果就对了。嘿嘿…” 说着说着,老韩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笑的异常开心。 小天师微微低着头,眼神明灭不可见。 笑过之后,老韩望向了北方,正是京都的方向,幽幽的叹道:“让庆芝头疼吧,看看他俩谁能卖了谁。” 又转回头,对着小天师问道:“小天师,你觉得你师父和王庆芝,这一局,谁赢?” 小天师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不语。 老韩脸上笑容消失,张嘴骂道:“在这装什么?记住了,没有张道临的能耐,在镇妖司夹着尾巴做人,否则滚回龙虎山去!” 小天师勃然变色,面有羞怒之意。 老韩没惯着他,语气阴森的问道:“你猜猜,你们为什么会知道镇妖司出了天下行走?” 小天师听的浑身冷汗直流。 陈玄策一笔一划的写着盈亏契,似乎不为外物所动。 老韩话音落下之时,陈玄策抄到了一句:“夫盈亏者也,取于天地,亏于天地,饮啄之间,皆为盈亏。天地之间,万物盈亏,九天之下,人如刍狗。” 听到老韩对小天师这个态度,陈玄策憨厚的说道:“小天师,此后你名为,张刍狗,可否?” 伴随着陈玄策这句话,两岸山河倒退,老韩身后,巨阙剑影再次横江而起。 小天师脸上不见之前的神色,而是恢复了出尘气息,仙风道骨,淡然回了句:“好,吾为张刍狗。” 那模样,不悲不喜,这就是小天师风范。 巨阙剑影消散,老韩重新恢复了笑模样,安抚道:“好好跟着陈玄策,你不亏。龙虎山的小天师,没镇妖司的天下行走值钱。这句话,你听懂了没?” 张刍狗面带正色,回道:“天下行走身死,我和龙虎山一起陪葬。” 老韩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年纪轻轻的,学张道临作甚,他是什么好玩意?” 好家伙,指着和尚骂秃驴,指着小天师骂大天师。 这下马威,足了。 陈玄策心下犹如小青踏过,这帮人,比他想的脏,太特么脏了。 “陈小子,龙虎山的天地山河神符,不是不给你用,是放你手里,也不归你。张道临就不是给你的,是拿着这玩意,换小天师在镇妖司一条活路。” 陈玄策似懂非懂,老韩说啥是啥,他也不问。 老韩解释道:“天地山河神符,可封困百里天地山河月余。张道临,图谋甚大啊,希望他不是图谋镇妖司吧。要不然我还得回龙虎山重整山河,麻烦的很。” 陈玄策憨笑着恭维道:“韩叔,到时候我给您打下手,您看如何?” 老韩满意的点头,说道:“嗯,张刍狗也跟着,我为大天师,你为大长老,张刍狗继续当小天师。” 陈玄策犹犹豫豫的问道:“韩叔,天下行走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当长老?” 老韩对陈玄策接话的能力很满意,笑着回道:“嗯,咱们镇妖司上一任天下行走,最后当了赤水宗的掌门。赤水宗你知道吧?” 陈玄策点头,继续抄写盈亏契。 镇妖司黄册库地下二层典籍有记载:“赤水宗,居于麓州,与四大佛寺中自在寺并称麓州双雄。六十年前,并入镇妖司。” 张刍狗淡然出尘的气势,维持了没多久,脸色再一次煞白。 这一老一少的对话,听的他心中直发慌,赤水宗六十年前无故消失,偌大个宗门,上下近百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此时的他哪儿还有小天师的样子,眼中全是震撼。 “张刍狗,安心呆五年,没准你就二品了,甚至一品有望。给你安个心,陈小子从九品到六品,不到两个月,你品品,跟着陈小子亏吗?你和你师父修的东西,我懒得说,你们还真当我不知道?” 老韩不知何时飘到了船舱门口,倚在那假寐,嘴唇开合,接着说道:“你师父是真不知道王青玄在这,你呢?除了九霄神雷外,是不是还想着从王青玄这掏点东西出来?不怕坑死你龙虎山,你就试试。这孩子算我半个徒弟,你掂量掂量,老夫拼命之下,龙虎山损失几何?” 张刍狗心中的震惊是一浪接一浪,这会正震惊于那麻杆修炼的进度,听闻老韩这么说,吓得一激灵,惊慌失措的说道:“不敢,不敢。” 老韩又道:“你师父算计归算计,守因果,你学艺不精,别瞎算计。青云观有几个老不死存世我不知道,王青玄也不知道,但,最少是个一品境。一品袭杀下,龙虎山的人敢出山门吗?青云观和杀生寺同气连枝,你再掂量掂量?不说了,再说你心境就破了,记住喽,没事儿别学张道临那个王八蛋!” 张刍狗不敢解释,只是点头称是。 陈玄策终于抄完了盈亏契,也不客气,对着张刍狗说道:“刍狗,有没有道家经文,拿两本给我,我这不够抄了。” 张刍狗还能说什么,无奈的施展法术,取出了两本道经。 老韩吐槽道:“陈小子,看到没,圆缺说、衡者论,都是通天观的。” 陈玄策笑呵呵的问道:“韩叔,咱们司里,有多少?” 老韩也不避讳张刍狗,傲然道:“通天观有的,咱们都有,原本缺一本大道通天经,老吕也搞回来了。龙虎山的嘛,咱们有七成!” 张刍狗心下苦涩,只能在心底骂道:“那七成,还不是你这老不死的带去的?” 陈玄策憨笑着接过小天师拿出的两本道经,一笔一划的继续抄写。 他喜欢上了抄道经的感觉,每抄一次,十二年蝉都有一毫厘的进境。 船行不歇。 如此又过了两天。 王青玄终于是扛过来了,整个人瘦的跟刚化生的陈小骨差不多,眼眶深陷,浑身上下加一起没有二两肉。 一大早,王青玄走出船舱之时,老韩满面春风,对着王青玄说道:“问天有成,多吃点,晚上就恢复了。” 王青玄鞠躬行礼,这天剑能成,老韩这半个师父功不可没。 又对着准备早饭的陈玄策行了个礼。 王青玄世故,油滑,谁对他真的好,他心里清楚的很。 陈玄策收拾着磨盘大小的王八,这是给王青玄准备的大补,连带着还有五个王八蛋,这是他施展夜游术去水里掏的。 “好了啊?一会多吃点。” 又指了指在那穿着镇妖服刮鱼鳞的张刍狗,介绍道:“对了,这位叫张刍狗,以后就是司里的镇妖卫了!” 王青玄双眼满是狐疑,怎么他睡了几天,小天师就成了只刍狗? 这还没完,陈玄策憨笑着说道:“人家比你可厉害多了,都不用考察,来了就是九品镇妖卫!” 曾经的小天师,现在的张刍狗,真诚的对王青玄点头示意。 不如此不行,自家师父谋划许久,结果被人扒的底裤都没剩。他现在都不清楚,龙虎山到底有多少人是心向镇妖司的,甚至连传出来镇妖司出了天下行走消息的那个龙虎山弟子,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 王青玄二话不说掐了一下自己没有血肉的胳膊,疼痛传来后,才知道这不是他睡迷糊了。 “刍狗兄弟好,欢迎加入镇妖司。” 读者群:肆126 第129章 话语乱心 又过了三天。 张刍狗乖巧的不行。 这船上四人,除了他,剩下那三个,一个是岁数大实力爆表辈分高一点高人风范都没有的老韩,一个是人情世故近乎于道嘴上客气实际上半点亏不吃的王青玄,剩下的那个是让人觉得憨厚可亲往往忽略了他心黑手狠的麻杆陈玄策。 张刍狗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白甜。 往日里还觉得有大乘因果经在身,玩不过自家师父,但行走天下怎么都不会吃亏,这几天算是明白了,他师父说他在山中过久,不知人间险恶,还真不是吓唬他。 要不然怎么出山之后遇到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邪性? 以前是听说过镇妖司脏、阴、损、毒、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但是那说的不是镇妖司的大佬么? 老韩恐怖一点就罢了,这麻杆和青云观的独苗,怎么也这个鬼样子? 原本还以为瘦脱相了的王青玄是个好相与的,结果王青玄一到干活的时候就推脱身体不适,还说什么辛苦刍狗兄弟了云云,三个人里面属他叫刍狗叫的最多。 张刍狗心中只想说一句:人间不值得。 老韩他们三人倒不是故意为难他,这三人的默契没人知道哪儿来的,估摸着是老韩想收拾张刍狗,陈玄策有眼力价配合的好,王青玄更不用说了,一个是自家老大,另一个是半个师父,肯定得跟上。 这就苦了张刍狗,陈玄策连鱼都不电了,让他来负责搞鱼。 鼎鼎大名的龙虎山小天师,就在这运河上,用雷法电鱼,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呐。 “哎,五年,有的熬。” 张刍狗内心苦闷,只能靠着诵念九霄和十二年蝉来缓解压抑的情绪。 陈玄策折腾张刍狗,老韩也不管,他看的出来,陈玄策这是在熬鹰。 你不是龙虎山小天师吗?行,淘米做饭电鱼,都是你的活。 就是不知道,张刍狗要是被压榨太狠而暴起,陈玄策怎么处理。 这天上午,陈玄策让张刍狗去擦那光洁如新的船板之时,张刍狗终于是暴起了一次。 说是暴起,不太准确,可以说是稍稍反抗了一下。 “陈玄策!这船板昨天晚上我擦了一遍,早晨又擦了一遍,现在还擦?” 陈玄策看向试图反抗的小天师,脸上一如既往的憨笑,回道:“不食人间烟火,如何龙虎大兴?” 老韩听的啧啧称奇,陈玄策是真能扯。 张刍狗是铁了心了要给自己争取点权利,反驳道:“人间?没见哪个船家一天擦七次船的!” 陈玄策老神在在的回道:“你是普通人吗?普通人不擦,是擦不动,你四品境也擦不动?” “你这是偷换概念!普通人擦的动也不会一天擦七次!” 陈玄策终于停下了手中笔,面有严肃的问道:“你修九霄,九,为极数;然,雷法五等,五九之间,是几?” 张刍狗犹犹豫豫的回道:“七?” 陈玄策微微点头,继续落笔写字。 张刍狗拿起手中抹布,擦起了船板。 擦了一大半的时候,回过味儿来了,一道算学就把他打发了? “陈玄策!你过分了啊!” 陈玄策停下手中狼毫,微微抬头,不解的问:“又怎么了?” “这七,和我修九霄有什么关系?又和擦船板有什么关系?” 陈玄策面有疑惑,问道:“我什么时候说他俩有关系了?张刍狗,你要是干不动你就歇着,那里有个病秧子帮你干。” 说着,指向了倚在船舱上陪老韩一起晒太阳的王青玄。 这还不算,陈玄策又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哎,圣地龙虎山的小天师,悟性这么差,哎,不好带哟。” 张刍狗炸了,顾不得旁边还有个老韩,也不再维持自己小天师的架子,破口质问:“陈玄策,你给我说清楚!谁悟性差?我龙虎山招你惹你了?” 陈玄策疑惑的回道:“龙虎山和你镇妖卫张刍狗有什么关系?你是小天师?你是小天师你穿什么镇妖服?” 张刍狗不说话了,四仰八叉的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船板上,也不干活,喘着粗气。 “行了,说你悟性差,你还不爱听。每餐让你弄七尾鱼只许你吃七口,每日泡七次茶擦七次船板,诵念七次九霄,你就一点都没悟?九霄九霄,九为极数,尽则不收!” 顿了下,陈玄策手中狼毫继续落下,而后一副无奈的样子,不情不愿的说道:“盈亏契你家也有,不懂得月满则亏?九为极,你身子骨能扛多久?收一收,万事皆有余力。哎。” 最后一声长叹,叹尽了一片好心不为人所理解的怨愤。 舱门口坐着的老韩,面有狐疑,小声问王青玄:“这麻杆,真这么好心?” 王青玄幽幽的回道:“韩叔,玄策为了收拾陈芊芊,忽悠的可比这个狠!你见过让蛇妖吃蛇肉的人吗?就是玄策干出来的事儿。” “啧啧,这麻杆,挺脏啊!” “不是一般的脏啊!” “和你比怎样?” 王青玄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我不如玄策良多。” 殊不知,让蛇妖吃蛇肉,是王庆芝干的事儿。 说的也没差,王庆芝不这么要求,陈玄策知道有全蛇宴,也会这么干。 张刍狗已经不说话了,坐在那里脑海中一团浆糊。 “我真修错了?我真理解错了?九霄蚀骨,是因为我修到了九成九?他没必要骗我啊,我还得跟着他,骗我他没好处的。” 见到张刍狗这迷茫的样子,陈玄策朗声道:“顺者,昌盛!你反修云梦诀,为逆,此刻不收,等死吗?” 张刍狗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看向陈玄策的眼神,怪异无比。 得益于参悟过大乘因果经,他深知,此刻真的散去九霄其二,不管是对是错,这因果他都会欠下。 “行了,陈小子,你就别折腾他了。这孩子脑子转不过来,玩不好真跌境了,到时候再埋怨你!”老韩好像看不下去,出言插了一嘴。 陈玄策一脸憨笑的回道:“是,韩叔。” 不说就不说,反正是瞎说的。 “小天师不会这么傻吧,我说啥信啥?” 他哪里知道,张刍狗居于龙虎山,从小到大,道经之外只看过一本大乘因果经。 他师父驾船离去不久,张刍狗的心境在老韩一连串的话语中,将破未破。 张刍狗这几天看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实际上骤然跌落云端,又溶于人间烟火,此刻正是关键之时。 要么堪破,心境更上一层楼;要么碎裂,跌境。 陈玄策这一套熬鹰的手段,加上他各种偷换概念一顿乱说,张刍狗现在极其危险。 船上三人,不再说话。 老韩和王青玄晒着太阳,一老一小,思考着下一顿吃什么。 陈玄策笔落如云,刷刷刷的抄写这道经。 徒留张刍狗躺在船板上,状若疯魔。 第130章 千佛壁,两剑山 张刍狗终于是熬过来了。 老韩给了龙虎山面子,拉着张刍狗聊了一番龙虎往事。 让张刍狗缓过了神,没有陷入陈玄策乱说造成的心境混乱。 “张道临让你跟着玄策,这安排你现在理解了吧?”收尾时,老韩给了个问句。 张刍狗苦笑不已,枉他为龙虎小天师,三十一岁四品境还沾沾自喜呢,差点没抵过陈玄策随意几句话。 最后,张刍狗心有不甘的问道:“师叔祖,玄策所言五九之间为七,到底是真是假?” 老韩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真也好,假也罢,十二年蝉,朝悟夕阳神;道心不稳,九天片刻成九品。真假存乎一心,在你,不在玄策。” 张刍狗分辨的出,老韩这句话没有任何水分。 他现在已经不去想加入镇妖司前的种种计划,老老实实的当一个九品镇妖卫就好。 实在是,计划成功率太低了。 船上这仨人他都搞不定,更不用说镇妖司里面还有个王庆芝。 就此,张刍狗跌境,四品落于五品。 老韩见如此,私下里和陈玄策说道:“以后别瞎说,张刍狗这娃娃,说不准你哪句话就被他悟了去。跌境一品,不需九霄神雷,他都能入得了三品。这事儿咱瞒好了,五年内这打手跑不了。” 陈玄策笑呵呵的点头称是,他在琢磨着,张刍狗已经拾掇差不多,该成为一个合格的工具人了。 …… 月末,小船终于是行出了运河入了寒江。 两千多里的运河,初时陈玄策还不觉如何,行完,方知运河浩瀚。 “韩叔,运河这么长,咋修的?” 老韩叹了一口气,道:“这运河,是五百年前煊赫一时的宗门,天剑宗,用了二十年时间,一剑一剑愣生生的劈出来的。按说此等造福于天下的功绩,天怎么也得保他们三百年,奈何……” 老韩饮了一口清风三饮,看向坐在一旁乖巧的张刍狗,说道:“刍狗,你来说吧。” 张刍狗正了正身子,咽下口中他自己泡的茶,说道:“运河成后,水脉不通,水中常有天生顽石,毁了又聚,往来死伤不知凡几。黎民痛骂天剑宗,后,天剑宗全宗上下三百七十七人得天谕,以身殉河,这运河,水脉才成。” 老韩接着说道:“所谓天谕,是很玄奥的一种东西,冥冥中人会变得浑浑噩噩,没有自我意识,凭执念行事。天剑宗三百七十七人得天谕,古往今来,未曾一见。” 此时,两岸群山巍峨,寒江激荡。 似是在为那三百七十七人鸣不平。 …… 天色将晚,老韩停船在寒江急弯前的峭壁旁边。 而后,老韩问陈玄策:“陈小子,可知天下四大佛寺?” 陈玄策点头回道:“古说,杀生寺,自在寺,两禅寺,般若寺。现在杀生寺去了,换成了天龙寺。” 老韩看着远处急弯前的峭壁,幽幽的道:“两禅寺也是换过的,之前有一家,名曰无法寺。无法寺传承断了之后,两禅寺兴起,居于无法寺遗址,明儿早起,过了前面急弯,就能看到两禅寺了。” 陈玄策问道:“杀生寺没落于天弃,无法寺为何?” 老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通天观最不为人重视的道经有三本,就是你手里的那三本。要我说,通天观的根基,就在这三本中。你常抄的盈亏契,盈亏之说,懂了吧?” 陈玄策点了点头。 老韩这才解释道:“无法寺,取无法皆有法,有法是无法之说,后人走歪了,只修无法,不看佛法,煊赫天下,显赫九州,执天下佛门之魁首七百年有余,盛极而衰,三年而亡。” 说到这,老韩看向陈玄策的眼神饱含深意:“亡于佛敌,化生玄骨。” 陈玄策低头,沉默不语。 良久,张口道:“韩叔,化生玄骨出世,毁佛,也是救佛吧?” 老韩老怀大慰,赞叹道:“盈亏契,明儿起你不用抄了。你现在入通天观,可为天下行走。” …… 翌日,九月初一。 一大早,陈玄策从修炼中醒了过来,此时天色刚亮。 让他意外的是,张刍狗和王青玄也都醒了过来,神情很激动。 陈玄策不解,问王青玄:“青玄,你激动啥?” 王青玄话语声轻颤的答道:“前面就是两禅寺千佛壁,九州奇观之一。” 陈玄策更是不解,这东西就在寒江两侧,想看就坐船过来看呗,有啥可激动的? 九州奇闻录中有记载:“两禅寺,千佛壁,行者自寸起,而后尺金刚,再后丈罗汉,至十几丈菩萨,峰为百丈佛,佛后是菩萨,止于行者寸。座座倚剑痕,僧佛不重样。” 意思是,两禅寺的千佛壁,最开始是几寸大小的行者雕像,之后是几尺的金刚……最中间的是百丈高的佛像,然后又慢慢的变成行者。每一个都是靠着剑痕雕刻,每一个样貌都不同。 但没说这千佛壁,观之极难。 工具人张刍狗在一旁解释道:“前面急弯,寒江分二,一平缓,一咆哮。平缓河道是往来船家常走;咆哮激流,行船者寡。今日若非师叔祖在船上,我是不敢走这咆哮峡。” 陈玄策这才明白过来,说白了,千佛壁所处的位置,行船难,非高品入之,九死一生。 老韩笑呵呵的说道:“没刍狗说的那么艰险,老船家还是能走的。传闻夸大罢了,水中礁石多,敢走的船家少,久而久之就得了个咆哮峡的名头,民间还有个说法,叫勾魂弯。” 陈玄策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工具人张刍狗说道:“站着干啥,做饭去!” …… 船行三刻,转弯后,寒江一分为二,向南的江水平缓,向北的江水流速陡然加快。 江中,矗立着一座大山,山体笔直,光滑如镜。 吃完早饭正在喝茶的老韩,放下茶盏,看向大山,目有向往。 而后挥手,船停。 “陈小子,这大山,你可知何名?” 陈玄策憨厚一笑,答道:“两剑山。” 老韩笑呵呵的点头,对着王青玄吩咐道:“陈小子不练剑,观两剑山能学多少看造化,你不同,地剑最好的参悟地点,就是这两剑山。停在这里三个时辰,你观山吧。” 王青玄对着老韩拱手,解下身后桃木剑,持剑就要指山。 “混账东西,让你看,谁让你问了?两剑山用剑指,青云观就这么教你的?” 老韩先是挥手打落王青玄手中桃木剑,而后喝骂。 王青玄脸皮一红,他这是练桃花剑练习惯了,见啥都想问一下。 一时间忘了,过两剑山,百里河道,剑不可指山。 第131章 朝天问,御神枪 两剑山。 矗立在寒江之中,将寒江一分为二近百里。 和天玄山被人一剑两段引天水入海的传闻不同,两剑山的形成是有确切记载的。 九州十大名剑,列位第一的天剑苍穹,于九天之上掉落,劈在了山南。 位列第二的地剑九州,在苍穹剑劈落之后,其自山北冲天而起,犁地百里。 此后,寒江改道,流经两侧,无名之山得名两剑山。 有着九州十大名剑天地二剑剑气残留,故而过往行船,剑不可指两剑山。 如指,持剑之人受剑气反噬,非高品不可扛。 两剑山前,寒江水中是直径三四丈的漩涡,稳定的在那里转着。这漩涡,来自于南北水流激变。 王青玄立于船头,左眼眼罩已经摘下,眼球雪白,中有米粒大小的瞳孔。 这是老韩吩咐的,问天有成,左眼通九幽可以视物,无惧折损寿命。青云瞳术望气九法,王青玄已经成了四法,对观山有益。 望着眼前两剑山,王青玄一动不动。 张刍狗也在看,他有龙虎山剑道传承,虽是镇妖驱鬼为主,但也得剑道半阙,可以一观。 老韩手中包袱解开,巨阙嗡嗡作响,中间微不可查的断痕,极慢的速度在修复。 只有陈玄策一人,看着眼前的两剑山有些出神。 “这玩意看着怎么这么像华山绝壁?” 看着看着,陈玄策不自觉的被两件剑山北入口处的道道剑痕所吸引。 那是地剑九州,自地下,直冲而起留下的剑痕。 笔直向天。 脑海中浮现九州奇闻录中的记载:“苍穹剑落,九州剑自山北地下朝天而起,登临青天,复而下落,犁地百里。” 观山璧剑痕,陈玄策脑海中夺命十三枪最后一枪,朝天问化作道道枪影在脑海中闪现,连同老吕传给他的御神枪也隐有所得。 寒江自西向东,穿如过江之鲫,他们这艘小船,悬停在这,很突兀。 正常行船的,都转向南,倒是没人来打扰。 此等场景,一看就是大手子压阵,离远点为妙。 也有不正常的,对着小船疾驰而来。 是一根三丈长碗口粗的翠绿带叶的竹竿,上面站立一身穿蓑衣,身高九尺带着斗笠的大汉。 老韩嘴唇开合,说道:“陈小子,来者不善,你处理吧。” 陈玄策停止推演朝天问,点头称是后,看向了观两剑山入迷的张刍狗,问道:“刍狗,来人你可知其来路?” 张刍狗不情不愿的回头看了一眼,不屑的答道:“江湖门派,断魂刀的少宗主。” “是正,是邪,你知道不?”陈玄策追问道。 张刍狗忙着观山,满脸不耐烦的答道:“不是什么好鸟,宗主赵大刀四品境,是个人物。少宗主赵问画人送绰号赵寻花,他十四岁以后,断魂刀宗门方圆百里的女人,被他糟蹋个遍。前两年栽在了知女观的道姑手里,脸上留下了两道剑疤痕,此后出门必带斗笠。这小王八蛋天赋倒是挺好,不到四十岁,半步四品。” 快速的说完之后,继续观山。 张刍狗所言非虚,不到四十岁的半步四品,对于江湖门派来说,已经是天赋极好。 断魂刀不是什么太好的传承,几百年下来整个宗门就出了一个三品境。 陈玄策点了点头,而后吩咐道:“五品境?你去斩了吧。斩不了你就别回来了。” 张刍狗撇了撇嘴,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转身,看向激射而来的翠绿竹竿,眼中恼怒神色一闪而逝,施展法术,取出了一只剑形神符。 和张道临给陈玄策的剑符一样,区别是上书一个六字。 两剑山,寒江上,行船多,但悬停在这观山的机会,可不多。 张道临没工夫带他来干这个,他自己更不会花时间来这。 这次观山,是偶得之。 福至心灵,正有体悟之时,被人打断,不恼才怪。 没看那竹竿前头的大汉,张刍狗低着个头,只是看那竹竿。 他是怕被这杂碎污了自己的眼睛。 等竹竿距离小船五丈远之时,大汉脚下发力,竹竿沉于水中,借着疾冲之力,飞身而起,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向着小船扑了过来。 “作死。”张刍狗的声音急促而阴冷。 激发手中早已蓄势待发的剑形神符,丈长的剑气两道,一横一竖,劈向了大汉。 那大汉也不含糊,人在空中一个悬停,而后施展步法,就要躲过剑气。 “噗呲。噗呲。” 两道剑气拐了个弯,将大汉劈成了四半。 血水和下水,以及碎裂的尸身,落于寒江之中。 一同落下去的,还有怀中散落的银票,两锭银子,以及两本小册子。 张刍狗收起手中剑形神符,一脸傲然的看了陈玄策一眼。 心中暗道:“你不偷袭,能打的过我?” 还没等他骄傲完,陈玄策不满的问话声传来:“你会不会打架?” 张刍狗一脸懵,刚不是斩了么? 陈玄策怒而骂道:“你都剁碎了,银票呢?银子呢?身上的宝贝呢?行了,你赶紧下水去捞,捞不上来今儿你就跟在船后面游吧!” 张刍狗脸色通红,他是被气的! 他是龙虎山小天师,什么时候干过杀人取财的勾当? 见他站在那不动地方,陈玄策褪去了往日的憨厚,面有不屑,问道:“不服是吗?觉得我不偷袭打不过你是吗?” 张刍狗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见此,陈玄策二话不说,掏出惊龙枪,结合刚刚的体悟,脚下站稳,腰腹轻扭,全身力量凝聚在右臂,星辰九转运转,体内气息滚滚灌注在惊龙枪内。 而后,大臂后拉,猛然一抖,惊龙枪激射而出,射向了十几丈外的一艘不大的渔船! “砰!” 那两丈余长的渔船,木板片片飞舞,船上老翁,化作一尾丈许长的黑鱼,落入天水,就要远去。 惊龙枪射爆小船后,转了个圈,急速对着刚刚落水的黑鱼扎了过去,从鱼尾没入,枪尖透出鱼头,不沾鲜血。 陈玄策立于船上,双目紧闭,法力流转中,找寻着刚刚惊龙枪转弯之时,冥冥中的那一抹联系。 惊龙枪射死黑鱼妖后,在水中不断颤抖,黑鱼身上的血水涓涓流出。 片刻,惊龙枪一个大幅度的颤抖,将黑鱼尸体甩下,而后飞回了陈玄策的手中。 张刍狗看懵了。 陈玄策双眼睁开,眼中枪影一闪而逝。 “没听到?银票八张,银子两锭,册子两本!少一个,你游十里!” 张刍狗回过神来,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两剑山,径直走向了寒江中。 这山,是观不了了。 寒江中捞取东西,任他是龙虎山的小天师,今天少说也得游上个二三十里。 他算是看明白了,那天这麻杆不玩套路,他也不一定能干的过。 等到张刍狗入了水,老韩看了一眼陈玄策,而后继续观山,嘴中说道:“老吕的御神枪?还有啥?” 陈玄策脸上重新浮现憨厚的模样,笑呵呵的答道:“朝天问。” “刚悟的?” “嗯。” “得二分精妙,继续悟吧。” “是。” 只有王青玄,不为外物所扰,双目观山,一刻不停。 读者群:肆126 第132章 水中正神 江面无风三尺浪,浪很怪,只在小船周围十丈方圆内。 没一会,一身狼狈的小天师爬上了船,面色怪异,手中拿着的是断魂刀少宗主身上的财货,一样不少,递给了陈玄策。 陈玄策也不慌,有老韩在船上,得多大的妖邪敢闹事儿?接过财货,风阳术施展,烘干后收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分润给张刍狗的意思。 浪头继续,不大不小,只有三尺,还不碰小船。 老韩继续观山,只是张口说了句:“这勾魂弯水神你不当,十月份正好换一个。” 话落,浪平,颇有儒家四品法随境的风范。 水中浮现出一黑色鲶鱼头,有车轮大小,颚下八根鱼须长达丈许,沉闷的声音传来:“无故斩我勾魂弯水族,总得有个说法吧?” 老韩嗤笑了一声:“我不穿红袍,你就不认识我了?” 转头,看向水中的大鲶鱼,目光中蕴含着陈玄策看不懂的意味儿。 这一个动作,水中大鲶鱼瞬间幻化成黝黑丈高大汉,而后想了想,身形缩小不少。 陈玄策看的清楚,那大鲶鱼的身高,正正好好比老韩矮了一寸。 双膝跪在水面上,对着老韩连叩三头,这才说道:“不知恩人大驾,小七冲撞了。” 黝黑汉子跪下之时,老韩手轻挥,正好让小船转了个弧度,使得他跪拜的方向变成了刚爬上船没多久的张刍狗。 “嘿,水中正神跪我,这水神还是换了吧。” 又看向陈玄策,说道:“陈小子,有大锅没?中午炖鲶鱼。” 黝黑大汉直起了身子,瑟瑟发抖,就要解释。 陈玄策看向一脸无语瘫坐在船板上的张刍狗,说道:“韩叔,大锅有,让刍狗炖吧,他厨艺还得再练练,我看着大鲶鱼就不错,个大,肉多,够刍狗练手个七八次了。” 黝黑汉子对陈玄策怒目而视。 陈玄策看向大鲶鱼,张口道:“我是镇妖司天下行走,你想说什么?” 黝黑汉子一脸懵逼,这名头,他没听说过。 老韩在一旁哈哈大笑:“陈小子,黑老七不知天下行走为何物。不逗他了,刚他跪拜是我让的。” 陈玄策面有狐疑,工具人张刍狗无奈的解释道:“这位水神帮了我,师叔祖怕他承受不住帮我的因果,让我受他一拜。” 老韩对着黑汉子说道:“吓你这一下,是惩你私出勾魂弯,也是惩你安排水族出勾魂弯,你可认?” 黑老七脸上挂上了憨厚的笑容,和陈玄策有着三分相像:“认,咋不认,那小崽子是我二十七小妾的崽子,仗着他娘为非作歹,捅死了拉倒。” 老韩摇了摇头,而后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还有脸说?瞅瞅你,赦封水神十五年,还是个五品境,一点进度都没。早知道当年就应该把你炖了,养你这么个没用的玩意。” 黑老七也不反驳,就是憨笑,越来越像陈玄策。 老韩骂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抓点紧吧,九州不平静,说不准哪天有人贪图你正神之位,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上来吧,认识认识镇妖司的天下行走,给这寒江水神一脉都说说,以后见到这小子,招子放亮一点。” 黑老七踏水而行,上了小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陈玄策,这才回话:“恩人,这小哥,我们是给他加点料,还是护着他点?” 老韩一脸的不屑,回道:“加点料?老大和小六不出手,剩下你们这些废材玩意,都不够这小子杀的。” 损了一句,这才交代道:“见他,如见王庆芝,懂了吗?” 黑老七闻言,一个激灵,好像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儿,差点双膝一软跪下。 好在道行在身,控制住了自己,恭恭敬敬的对陈玄策行礼。 老韩没说什么,山水之神跪拜不可轻受,普通的礼仪无伤大雅。 陈玄策拱手还礼,他对着黑老七很感兴趣,看向黑老七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探究的神色。 寒江水神,虽然只是一段的水神,也不可小觑。 上次白山黑水能那么顺利,概因白山黑水都是讨封而来的野神,如果都是正神,老吕还真不敢杀上门去。 正神,借山河土地气运,享香火功德,出手有天地加持,不说各个越阶而战,同阶之下,各个是境界巅峰,着实是难对付的很。 老韩幽幽的说道:“陈小子,你别研究黑老七,十月份赦封山水之时,你就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了。” 陈玄策点头称是,心下则是琢磨着,不知镇妖司的赦封之术,和他缚妖九法中的赦字符,哪个更好一些。 黑老七抖的更厉害,这麻杆,不会跟王庆芝一样,喜欢研究妖族身体构造吧? “行了,他叫陈玄策,不是王庆芝,不用怕成这样。一点出息都没有,庆芝不就是当着你的面切了两条鱼么,都这么多年了,还能给你吓成这样,废材玩意。”老韩骂着不算,还踢了黑老七一脚。 黑老七这才缓过了心神,老韩那一脚,渡过了一缕气息过来。 “别杵着了,我们要观山,你去整点新鲜水货过来。”老韩吩咐了一声,不等黑老七答应,老韩接着说道:“雷鸣虾四对儿,每对儿分公母,两寸长以上的;走剑鱼公的四条,尺长最佳,别弄太大的来糊弄我;问路蛙四只,拳头大小的肉最细;寒江葵要半斤,记住了,是葵尖儿;最后再拿二斤草剑茶,别说你没有,少了一样拔你一根鱼须,去吧。” 黑老七苦着个脸,点头应下之后回到了寒江之中。 张刍狗听的是羡慕连连,这些玩意都是勾魂弯中特产,有黑老七这水神在,除了镇妖司的大佬能吃到,他们想都不敢想,也就是两禅寺偶尔能分到点,还得看黑老七的心情。 陈玄策有些心疼黑老七,来拜见个恩人,都不知道带礼物来,还得恩人开口要,太不会做妖了,连小青都比不上。这不,被薅鱼须子了吧。 老韩观山的同时,问道:“陈小子,我刚说这些,你知道是啥不?” 陈玄策也在观山,憨笑着答道:“知道个大概,寒江特产,雷鸣虾对我和刍狗的雷法有益,走剑鱼和问路蛙是给青玄准备的,一是为剑,一是为他的瞳术。寒江葵应该是给刍狗抵御正神跪拜反噬用的,些许水草,因果不多。” 顿了下,接着说道:“就是不知道这草剑茶为何物?” 老韩笑着答道:“树老鬼的九州奇闻录,记载的东西多多少少有些缺失,等去了白鹿书院,挑了之后你要上一整套,基本上九州奇奇怪怪的东西里面都有。这草剑茶,乃是凿千佛壁之时,佛家信徒栽种在千佛壁上的,栽种千棵,只活了七十二株,每年产茶四斤,一斤归两禅寺,剩下的都是黑老七的。” 陈玄策疑惑的问道:“两禅寺舍得?” 老韩语重心长的回道:“正神之位,非恶不可更换,两禅寺不舍得也得舍得,动了正神,一州天地气运弃之,到时候就得搬家咯。” 陈玄策心下了然,这气运之说,赦封之说,玄之又玄。 老韩接着说道:“你有惊魂枪了,不缺兵器,黑老七回来,你张嘴和他讨要一把剑,给青玄配上。” 他年纪大,又是恩人,张口要点吃喝没问题,要宝贝就有些过分了,拉不下老脸,这才安排陈玄策张嘴。 陈玄策点头称是,心中琢磨着,这巨阙剑难道不给王青玄用了? 耳中传来老韩最后一句话:“巨阙剑青玄还扛不住,等他四品境再给他用吧。” 好家伙,陈玄策白担心了,老韩这是给自己半个徒弟从头安排到尾。 过了半个多时辰,黑老七才回来,身后背着个水草编制的鱼篓,里面装着水货,手中拿着一个瓷罐儿,不似凡品。 “你不会为了点儿瓷器,故意掀翻往来行船吧?”老韩平淡的问道。 黑老七又被吓够呛,手中瓷罐儿脱手而飞。 陈玄策施展隔空摄物的法术,好在小船不大,距离的近,远一点就得张刍狗出手了。 “小的哪敢,勾魂弯本就行船极少,香火寥寥,再祸害人家,我这辈子都进不了四品了。您老可别吓我。” 这一通解释,黑老七本就不多的词汇量,用了大半。 而后还给另外一条水脉中的水神上了个眼药:“恩人,您说说,是不是南边那个虾爬子乱传,搞得我这边都没人走,他可是四品了啊,忒不是个妖了。” 老韩看都不看他一眼,笑骂道:“得了好处你就闷声发大财得了,这勾魂弯你来之前就这个德行,能怪人家老六?” 话音刚落,寒江中传来个女人声音:“韩长老说得对,小黑炭,不服跟我打一场?” 随着话语声,一个穿着亮银色铠甲的女子走上了船。 身高不多不少,比黑老七高一分,比老韩矮上少许。 陈玄策看的啧啧称奇,这水神,都是人精,不对,都是妖精。 第133章 白嫖龙虎问道 女子走上船后,看都不看黑老七一眼,对着老韩弯腰行礼,恭敬的说道:“小女子白小六,拜见韩长老。” 说罢,从裙摆下掏出一柄闪着寒光的白色长剑,递给了陈玄策,口中说道:“拜见天下行走,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天下行走不要嫌弃。” 陈玄策没有接,而是看向了老韩。 老韩也不看陈玄策,只是笑着说道:“这是白小六,四品虾妖,运河寒江交口,以及山南百里寒江,都归她管,快满三十年了。你收着吧,她那边日子好过不少,比黑老七强多了,该有的孝敬。” 陈玄策这才拱手施礼,接过了白色长剑。 “剑长三尺三寸,水中祭练七年有余,算是个不错的物件,您别嫌弃。” 白小六这礼送的,很到位。 至少陈玄策是这么觉得的,省的他张嘴和黑老七要了。 老韩观山之余,瞥了一眼白小六,而后问道:“水听之术,成了?” 白小六害羞一笑,答道:“年前就成了,要不也不能知道您老人家来了。” 老韩又瞥了一眼不争气的黑老七,骂道:“你瞅瞅人家,再看看你。还好意思说人家那好处多,草剑茶你喝了有十斤了吧?剑阁每年找你换茶给的东西也不少吧,还是个五品,丢人。” 黑老七想辩解,又说不出口。 剑阁每年找他换半斤草剑茶,给的东西是真不错,剑谱他都有七八本了,然而就是晋升无望。 剩下的二斤半草剑茶,孝敬给镇妖司一斤半,剩下的都是他的。 “别说不照顾你,赶紧滚回去,挑好宝贝送过来!大老爷们一天天的斤斤计较的,还比不上白小六这女娃娃大气!” 黑老七苦着个脸,放下背篓后,犹犹豫豫的不想动地方。 老韩只是说了一句:“陈小子那有龙虎金丹,你不想换?不换那就让白小…” “换!”噗通一声,黑老七连鱼身都没显现,跳入了寒江之中。 白小六俏脸幽怨。 老韩说道:“你别那德行,老七道行上不来,你日子就好过?不知道彼此扶持一下?山南山北气运相连,他不行你就行了?” 白小六收起了幽怨的神情,郑重的点头称是,而后解释道:“韩长老,老七那边,最近半年不是特别的太平。具体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脸皮薄,也不给我说。” 老韩微微颔首,回道:“下午我们会走那边,你跟着吧,今年南北互换,提前吧。” 说完,又给陈玄策解释道:“两剑山南北,每年有七天时间水神互换位置,彼此学习对方如何打理水脉。” 陈玄策点了点头,心说,这不就是彼此监视么?学习不是一个跟着一个,换啥?说的倒是文雅。 老韩又道:“小六,你也回去拿点宝贝过来吧,陈小子手头东西不少,能换得什么,看你造化。” 白小六一听,还有这好事儿?往年好处都是那个不争气的黑老七的,今儿终于轮到她白小六了。 先是对老韩道了谢,又对着陈玄策拱手,而后落于水中,幻化成一只五六米长的银白色大虾,奔着南边河道快速游了过去。 没成陈玄策问,老韩解释道:“南边水道往来行船颇多,百里之地,小六一个人护不过来,久而久之,水中尸鬼成群,一会用你抄写的四品灭尸箓换就行了。宝贝你有能看上的,那天你灭鬼的剑法和收拾刍狗的雷法,看着给就行。” 陈玄策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雷法?妖能用吗?” 老韩笑道:“小六子是少见的走阳气流的妖,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把这一块好地儿给他。赦封她之前,寒江这一段,船家宁愿走北边犯险,也不愿走南面。算了,说这些干啥,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你记着一点就行,凡是用心凝聚香火功德的,咱们不亏了人家。不好好干活的,换了就是。” 陈玄策心中腹诽,这员工管理,真特娘的到位。 张刍狗在一旁看的眼热,名山大川中的宝贝寥寥,水中宝贝可是多了去了,他也想换,然而他只能看着。 老韩没亏了他,瞅了他一眼,说道:“寒江你应该熟悉,一会你也挑一件吧,拿啥换,你自己掂量。” 这下张刍狗开心了,然而想到‘掂量’二字,又苦恼了起来,这拿的少了吧,掉份儿,给多了吧,心疼,纠结的不行。 张刍狗整理思绪,准备继续观山,然而,陈玄策又给他安排了活。 “站着干啥?鱼篓里的东西不用收拾?” 张刍狗不情不愿的就要去收拾,还是老韩张嘴帮他说了句话:“陈小子,东西放的住,让他观山吧。” 陈玄策憨笑着答道:“好嘞韩叔,我不是寻思这玩意得吃新鲜的么。” 张刍狗脸色涨红,想了想,没有争辩。 四人不再说话,继续观山。 这一次,两位水神去的时间都很长。 船首最好的位置,王青玄整个人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干瘦的身体如同一柄剑一般,站的笔直,身上荡漾出道道剑影。 阳光,水光,王青玄周身氤氲出七彩之色。 老韩终于是停止了观山,看着王青玄,面有欣慰神色。 片刻后,王青玄整个人开始不断的起伏,一会离开船板三寸,一会跌落回船板,看的陈玄策很迷糊,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他看向了工具人张刍狗,张刍狗一脸羡慕的小声解释:“青玄悟道了,虽说不能破镜,但三品前,一片坦途。” 就这样,王青玄起起伏伏,近一个时辰。 不见法力运转,不见身体有任何动作,整个人在这寒江之上,仿若融于这一方天地。 脸上不见油滑世故之色,而是宁静非凡。 不似张刍狗那般出尘的气息,而是清气缥缈中,锐气四散。 老韩挥挥手,护住了小船,不至于让小船毁在寒江之上。 往来船只上的人们,不由得侧目,看着难得一见之景。 张刍狗不由得盘膝坐在船板上,双手结道印,而后嘴唇开合,诵念起龙虎问道经。 “陈小子,刍狗念的东西,你悄悄记下来。”老韩声若蚊蝇:“龙虎问道,这玩意咱们司里没有。” 陈玄策点了点头,他早就开始记了。要来的东西,哪儿有白嫖的香? “他借青玄悟道而精进,咱们拿他一部龙虎问道经,不算因果。” 老韩嘟囔了一句,而后巨阙剑影浮现,封禁了小船周围三丈方圆。 这是怕黑老七和白小六不知好歹,打断王青玄的悟道,更怕不懂事的,前来探究船上异象。 陈玄策仔仔细细的听着张刍狗的诵念,听完之后在脑海中具现,再用过目不忘之法记下。 这法术,是让他玩明白了。 等张刍狗诵念第二遍的时候,陈玄策又核对了一遍,没有差错,这才放下心来。 张刍狗诵念第三遍之时,陈玄策小声问道:“韩叔,这龙虎问道经,很不错?” 老韩没答,而是问道:“都记好了?” 陈玄策点头后,老韩才回答他的问题:“龙虎山,天师一脉,最根本的法门。龙吟虎啸,夯实根基。你说这玩意好不好?悟得九成,必成一品的好东西啊!当年我都没得一观,今儿算是赚了!” 陈玄策憨笑着回道:“回头我抄一份给您,你随便看。” 老韩笑骂道:“你还是算了,你背,青玄抄。你那狗爬,我看不懂。” 陈玄策老脸一红,怎么能说他的字是狗爬?明明已经进化到了猴子爬。 第134章 漂尸巨万阻寒江,六月凝冰千佛成 三个时辰过去,很巧,王青玄悟道结束。 张刍狗坐在那,嘴唇继续开合,周身龙虎虚影浮现。 青龙咆哮,白虎目光锐利,所得不少。 老韩没管他,挥手撤了封禁,把黑老七和白小六放了进来,而后小船奔着山北河道行去。 龙虎虚影消散,张刍狗醒了过来,先是脸色微红,而后有些恼怒。 小船停在那不动的话,他有把握今儿重回四品,然,船动了。 水声,风声,破了玄妙之境。 “行了,别那要死的样子,陈小子帮你夯实五品,你太快回四品不是什么好事儿。” 老韩刺了张刍狗一句,而后对着黑老七说道:“拿出来看看吧,都啥好东西。” 黑老七解下身后的鱼皮包袱,拆解开来后,里面的东西并不多。 一颗闪着星光的三叶草,在日光下倒映出片片星辰。 一根尺长的黑色石头,偶尔闪现蓝色毫光。 一方不知是何材质的墨蓝色方印,上面飘荡着细微的黄色微尘。 老韩面露满意的神色,说道:“陈小子,龙虎金丹给他吧,把东西收起来。” 闻言,陈玄策施展掌中收纳,将瓷瓶递给了黑老七。 “星屑草,可凝练肉身,你武者晋升太快,这东西能夯实根基,正合你用。五百年鲶鱼石,这是老七祖上鱼石,持之可避水,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这方水脉印,乃是老七赦封水神之前,当野神时凝聚的水印,可承里许宽的一湖水脉气运。三个东西加一起,倒是够换龙虎金丹。” 陈玄策憨笑着收起,对着黑老七拱手示意。 黑老七哪儿有时间搭理他,打开瓷瓶将那金黄色圆滚滚的药丸,一口吞下,而后不管不顾的盘膝坐在船板上,明黄的气息弥散四周。 陈玄策认得出来,这是正神气运之力。 老韩看着黑老七,笑骂道:“这憨货,倒是机灵。陈小子,你别怪老七唐突,龙虎金丹大补,老七天赋不足,龙虎金丹可补一二。” 陈玄策哪儿会怪罪,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干。 “小六,拿啥好东西了?” 白小六笑了一下,裙摆飘荡,只拿了一个物件出来。 “好家伙,你倒是真舍得。陈小子,这玩意你收了吧。” 陈玄策见到白小六掏出的物件之时,就心痒难耐。 是一撮赤红色的红缨,和他的惊龙枪正搭。 听老韩这么说,伸手接了过来,看向老韩,等着老韩的说法。 老韩张口解释道:“这是小六祖上褪壳失败身死后,取其虾须,凝练而成的。拴在你的惊龙枪上,可增三分穿透之力。你也别琢磨了,剑法和雷法都给她,你不亏,这一撮,是小六祖上十几代的凝聚,生死之间舍身而成,不沾因果,不堕轮回。懂不?” 陈玄策‘嗯’了一声,回道:“枪下亡魂,求死不能。” “对喽,杀的越多,枪缨越黑,增幅越大。早年间,小六差点死在杀妖炼器的人手中,高大人观其不曾为恶,出手救下之,又念其祖上护得一方水脉平安,才赦封了她。”老韩接着说道。 白小六冲着北方弯腰拱手,而后直起了身子,说道:“没有高大人,我这一脉已经断绝。” 陈玄策都看懵了,镇妖司这赦封的妖,都是有故事的啊!镇妖司这满九州的,到底藏了多少家底儿? 接过红缨,取出惊龙枪,将其拴在了原有枪缨一侧,一黑一红,煞是好看。 而后,陈玄策走上前去,站在白小六身前。 他比幻化人身的白小六高不少,伸手就要抚在白小六的头上。 白小六刚要躲,就听到陈玄策低声道:“凝神,静心!” 老韩在一旁点了点头,白小六这才停在那里不动。 陈玄策大手轻抚在白小七的头上,传道之法施展。 白小六闭目,体悟脑海中突兀出现的剑法和雷法。 片刻后,白小六美目睁开,躬身行礼,郑重的道谢:“谢天下行走传法!” 一旁的张刍狗,看的眼热,说好了他也有一份呢?哪儿去了? 老韩也没想到这俩水神挑好的拿,一个不留神忘了张刍狗那一份,见张刍狗眼巴巴的看着,对陈玄策说道:“草剑茶分给刍狗二……一两。” 张刍狗听的眼角直抽抽。 陈玄策憨笑着掏出了瓷罐儿,取了一捏出来,估摸着只有四钱。 “你的,收好了,省着点喝!” 张刍狗一脸幽怨,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老韩不说话,他也没办法,打又打不过,心也没人家黑,只能当个受气包。 “白拿?”陈玄策没好气的说了句。 张刍狗不情不愿的又掏了一本通天观的道经,递给了陈玄策。 看到这一幕,白小六心下告诉自己,天下行走笑的憨厚,心黑的紧。 船行不歇。 转过河湾,入了北面河道。 水流湍急,小船很稳当, 河道北侧,远山之上,传来阵阵钟鸣,香火青烟直上青天,偶见一角飞檐,金光灿灿。 “这就是两禅寺了,占了无法寺的遗址,又不敢直面千佛壁,鬼鬼祟祟的修在了无法寺的外围地界,啧啧。”老韩先是撇了撇嘴,而后说道。 陈玄策有些听不懂,但没追问。 行出十几里,又是一个急弯。 这会黑老七身上冒出了冲天的水汽,与寒江江水交融。 “吼!” 低沉的怒吼声自黑老七身体中传出,老韩挥了挥手,把黑老七送到了寒江中。 长达七丈的黑鱼身影,沉入寒江,消失不见。 “不用管他,突破了,半个时辰后会追上来。”老韩略有欣慰的说道。 顿了下,意兴阑珊的说道:“前面,就是千佛壁了。” 绕过急弯,躲过礁石,船行河道正中,陈玄策看到骤然出现的场景,整个人感到由衷的震撼! 和刚入北河道之时峭壁光滑不同,此时的两剑山山体,怪石嶙峋,这是九州剑犁出来的。 有巨石立于笔峰之上,有苍松长在岩缝之间,树木掩映下,偶见飞流激瀑,那流水所经之地,是道道剑痕。 每一道剑痕不远处,都有一尊石雕。 千佛壁。 大大小小的佛家雕像呈一个‘几’字型,由小至大,最中间的那尊大佛,处在两道剑痕之间,睁目垂头,好似俯瞰这往来人间匆匆过客。 船行之时,一座座佛家雕像,从行者起,由远及近,而后远去,还未等消失,另一座佛家雕像出现,行者后,便是金刚,往复如此,越来越大。 陈玄策发现,九州异闻录上记载的有趣,所谓寸行者,是站在船上远远看去,寸许大小,实际上是近丈大小。 老韩看了一会,便失去了兴趣,对着陈玄策问道:“可知这千佛壁的由来?” 陈玄策摇了摇头:“不知。” “立于无法寺中,可见千佛盛况。佛家有云,六十年众生龙马,才能修一座龙佛菩萨。这千佛壁,乃是无法寺驱使信徒,耗费四百年凿就,他不亡,谁亡?司里有几句记载,陈小子你且听听。” 陈玄策颔首,恭敬的回道:“韩叔,您说。” 面有萧索之味,又有怜悯之意,老韩张口说道:“昔,无法寺行无法,为囊括天地气运,开两剑山,造千佛壁,役使民众百五十万余,历经两朝,四百余年,千佛壁成。” 顿了下,老韩声有嘲讽:“其中巨佛,居于九州剑痕之间,意图囊括九州天下!” 而后,老韩声调陡转,仿若厉鬼:“千佛成时,寒江已是漂尸巨万,枯尸阻江,冤魂哭嚎。江底白骨铺就,不见水光。僧众不出,无人度化枉死人魂,使得寒江凄冷,六月凝冰!” 最后,老韩声中带有畅快之意,声调升高,叹道:“此后三年,佛敌现,无法寺灭。” “好,当灭!”陈玄策双目泛红,恨不能一枪毁了这千佛壁。 老韩拍了拍陈玄策的后背,说道:“陈小子,千佛壁成,为九州奇景。无法寺灭,是因果轮回。这千佛壁,留在这吧,警示后人,莫要一朝得志忘根本。” 陈玄策压下心中躁动的杀意,点头回道:“是啊,境界再高,也是人。” 张刍狗王青玄二人听的神魂激荡,白小六低头眼眶泛红。 她族中有记载,那时,无法寺驱使的不仅仅是民夫,还有着寒江水族。 好在水族能生,这才没断了根。 …… 说明:不是污蔑佛教,平行时空,各位看官看看就好。 古时大工程,说是白骨铺就并不夸张,大运河如此,长城也是如此。 另:某位读者说 他刷大神认证让我加更,那感情好,每天正常六千基础上,一个大神认证加更一章(不低于两千字,每日最多加两更,三天内有效。搞点可乐钱。) 第135章 三虎闹勾魂弯 看了没多久,张刍狗就被撵去做饭了。 不知千佛壁的由来,众人看的起劲儿,听完老韩所说,都没心思看这一寸雕像一寸血,一尺雕像一浮尸的糟烂玩意。 看多了心生戾气,怕忍不住冲上两禅寺,砍了那群占了无法寺遗泽的大和尚。 真去了,先别说砍不砍的过,说出去好说不好听,毕竟,两禅寺又没做错什么。 观山良久,众人都饿得很。 张刍狗笨手笨脚的弄了一会,就被陈玄策撵到了一边,让他做,糟蹋了好东西。 少倾,黑老七带来的鱼获变成了一桌色香味俱全菜品。 白小六没跟着吃,众人也都理解。 她也没做错什么,没必要让一个虾妖跟着吃水族。 可怜的张刍狗,一个人捧着一大盘子绿油油的清炒寒江葵,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面有悲愤,又不敢言语,跟个受气包一样。 “为了你好,别那副龙虎山塌了的表情。”陈玄策吃着本属于张刍狗那份雷鸣虾,同时还刺激着张刍狗。 龙虎山小天师已经麻木了,不麻木不行,五年难熬。 好在今天白嫖了四钱草剑茶,通天观的道经,在龙虎山不值钱。 有传闻说,近些年来龙虎山将通天观的道经,交给新入门的弟子抄写,等干了之后,龙虎山的人用来上茅厕。 掌教用的是高等级道经,长老低一等,普通弟子没资格用。 吃完饭,陈玄策问张刍狗:“刍狗,龙虎山真拿通天观的道经那啥?” 张刍狗嘴角抽搐,没好气的说道:“都是瞎传的,那玩意用多了,屁股都是黑的!” 老韩笑呵呵的拆穿了他:“瞎传的?瞎传的怎么在赤州做法事让人家必须提供上好的纸张?” 张刍狗面色羞红,不再辩解。这事儿别人不知道,老韩可是门清。 他不知道,这馊主意就是早年间老韩提出来的。 当时,龙虎山高层没人同意,但也没人反对。 贾瞎子的死,龙虎山恨,恨了几百年。 通天观做事儿首尾干净,抓不到证据,断了龙虎山几百年的气运,龙虎山没杀上通天观,已经算是很克制。 陈玄策“啧啧”两声,而后憨笑着给着建议:“你们可以用米汤抄,一来省墨汁,二来那东西颜色和皮肤差不多。” 张刍狗不说话,收拾完桌子跑到船头继续看千佛壁去了。这雕像虽是寸寸染血,也好过陈玄策那孙贼口吐莲花,至少,雕像不会说话。 黑老七终于是赶回了船上,破境后,已经是四品大妖,鱼身长了不少,化作人身,仍然比老韩矮了少许。 也不知是镇妖司有规矩,还是被老韩收拾过。 过了千佛壁,老韩看向欲言又止的黑老七,问道:“你那到底咋回事儿,说吧,扭扭捏捏的要产卵?” 黑老七又犹豫了一会,这才小声说道:“二老婆家里人来闹,闹了三个月了,水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水底下天天打架。我那水府,凝聚香火功德而不能。” 老韩气的踢了黑老七一脚,然后问道:“你二老婆不也是水族吗?你搞不定找老大不行?就让他们这么闹?” 黑老七也是放开了,一股脑的将事情说了出来:“恩人,您不知道。我那二老婆,还真不是纯种水族。” 这一句话,把船上众人雷的不轻,连在一旁躲清静的张刍狗都回头看了黑老七一眼。 “她家不是寒江一脉,却也正神之属,澜沧江和龙虎山之间,那地儿您知道。” 张刍狗专心看千佛壁,不说话。那地儿,他门清。 老韩听黑老七说澜沧江的时候,老眼一眯。 听完后面,就知道果不其然,是他所想的那处。 龙虎山在寒江南侧,过了两剑山,寒江南北汇合后,再走六十里,寒江划出一个大湾,而后分出支流澜沧江,龙虎山就在寒江和澜沧江中间。 而龙虎山和澜沧江中间,隔着一座大山,这山,唤做虎咆。 山中有赤虎一族,族中有二品大妖,近三百年龙虎山赦封的赤州山神,七成出自虎咆。 “那又怎样?你也是正神之属,他们说闹就闹?”老韩训斥道。 黑老七黑脸微红,解释道:“哎,恩人,您不知道啊,那母老虎,天天想当大妇,那位置能给她么?我夫人是老大的亲妹妹这事儿您知道,和我一同享寒江香火功德,肯定不能把位置让给她。这一来二去,她俩哥哥来了,三个五品山神,说什么大妇位置不给,就让我分三分气运给她。我这自己破境都不够呢,哪儿能给她。现在我是有家不能回啊!” 老韩懒得搭理这后宅不宁的死老黑,但又不能不管,看向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的张刍狗。 张刍狗心下一苦,知道这是来活了。 用得着的时候他是龙虎山的小天师,用不到的时候他就是镇妖卫张刍狗。 得了,别等着人家吩咐了,自己有点眼力价。 “师叔祖,这事儿我处理吧。” 老韩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张刍狗自怀中掏出一张褐色符纸,施展法术引燃之后,将符灰洒在了寒江中,嘴唇开合,不见声音。 片刻后,江上无风起浪。 这浪和黑老七来时浪头克制不一样,这浪汹涌异常,接连拍在小船上,似要掀翻小船。 张刍狗脸色冷了下来,张口厉声道:“虎咆山是要虎啸龙虎山吗?” 声音传出很远,水浪更加汹涌。 而后,寒江上凝聚出一道虎头虚影,咆哮声传来:“黑老七,你还是个男人吗?我三妹嫁给你,你就这样对她?” 老韩看了一眼张刍狗,张刍狗脸色更加阴冷,声音像是结了冰碴:“赤虎一族,是想反?” 伴随着声音的传出,镇妖服后背着的桃木剑急射而出,而后桃木剑悬在虎头之上,雷霆缠绕在上面。 张刍狗继续说道:“三日内,去龙虎山领罚,赤虎一族山神削去十名。” 小天师风范尽显。 水浪停歇。 而后更加汹涌。 一个五品人类,虎妖兄妹三人,不惧。 陈玄策看着热闹还不算,笑呵呵的说了句:“刍狗,人家不给你面子啊!” 老韩皱着眉头,按说龙虎神符符灰入水,赤虎一族不应犯浑。 巨阙剑影一闪而逝,老韩瞟了黑老七一眼,见其面有恨意,遂而对着陈玄策吩咐道:“陈小子,水中三头赤虎,非正神,杀二,留一。” 陈玄策点了点头,望气术施展,见水面浮现三头赤红色老虎虚影,而后掏出惊龙枪,右臂后拉,枪尖白芒闪现。 张刍狗连忙出声:“玄策,我来!” 话音落,雷霆裹挟着桃木剑直入寒江之中。 老虎咆哮声传来,初时疯狂,而后痛呼,最后隐隐有求饶之意。 张刍狗伸手召回桃木剑。 寒江之上,三只毛发焦黑的丈高老虎,四肢弯曲跪在上面。 “不知龙虎高人驾到,恭请责罚。” 陈玄策瞥了小天师一眼。 而后手臂抡起。 这三头老虎浮出水面之时,镇妖图录给出了信息。 “虎妖,三百二十年道行。恶,镇。” “虎妖,三百五十年道行。恶,镇。” “虎妖,三百四十年道行。恶,镇。” 惊龙枪脱手而出,白芒吞吐,白色闪电缠绕在惊龙枪枪身之上。 急射而出后,直扎那三百二十年道行的虎妖。 虎妖欲躲,惊龙枪变换,从虎头直直没入,从虎腹透出。 张刍狗那一下子,留了手,奈何龙虎法术,克制妖族,更不用说,龙虎山对虎咆山的赤虎,了如指掌。 九霄雷霆下,三只虎妖或轻或重的都受了一些伤,这才让陈玄策一击建功。 惊龙枪飞出几丈,急速调转,奔着另一个三百四十年道行的虎妖射去。 那虎妖要躲,张刍狗桃木剑飞出,悬在虎妖头顶,九霄功法衍生的雷霆,将其定在原地! 惊龙枪自虎妖身后一闪而逝,再次出现的时候,虎头已然是一个碗口粗的窟窿,窟窿的周围,片片焦黑,白色电芒闪烁,不见鲜血。 惊龙枪飞回,红缨黑了一些。 两具虎妖尸体没有落在寒江之中,静静的漂浮在寒江之上,是老韩出了手。 老韩白了张刍狗一眼,张刍狗低着头不说话。 紧接着,老韩对着仅存的一只虎妖问道:“说说吧,谁给你的胆子,敢谋夺黑老七正神之位,谁给你的胆子,不遵龙虎之令?” 声声炸响。 第136章 胭脂街新说 唯一留下的虎妖浑身焦黑,跪在寒江水面上。 江水激流,上面虎身瑟瑟发抖,虎眸中赤红一片。 牙关紧咬,不发一言。 老韩摇了摇头,指了指陈玄策,而后问道:“他这身衣服,你不认识?” 又看向张刍狗,骂道:“龙虎山连虎咆山都管不明白,赤州天地印放在你们手里真白瞎了。” 虎妖仔细打量了一下陈玄策身上的锦袍,直到看到陈玄策腰间悬挂的三枚铜钱,眼中红色褪去,虎脸浮现苦涩的笑容。 幻化成人身,是个丈高大汉。 盘膝坐在寒江之上,声音凄惨的说道:“此事与虎咆山无关。” 说了一句后,走到一头虎妖尸身处,伸手扒拉扒拉,找出了一方铜镜。 陈玄策双眼一眯。 老韩挥了挥手,铜镜飞了过来。 看了看之后,老韩问道:“谁给你的?” 大汉摇了摇头,面有坦诚的回道:“偶得炼制之法,自己炼的。” 老韩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就你?说实话,或者虎咆山灭。” 张刍狗出声道:“你说吧,不说虎咆真的没了。” 那虎妖面有狐疑,虎咆山是龙虎山说的算,谁敢说灭就灭?船上这老者不是龙虎山大天师,刚说话的年轻人,手中道法倒是龙虎一脉。 张刍狗见他不信,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提醒道:“龙虎问神神符,龙虎山只有两个人可以持有,一个是我师傅大天师。” 虎妖双目圆睁,而后瘫坐在寒江上。 “不知小天师大驾,哎。” 叹了一口气后,面有悔意的说道:“我们兄妹三人,赤虎血脉不纯,多了水族血脉,不得赦封正神。日子过得还行,虎咆山也不歧视我们,但,谁不想有正神之位?没办法,就把三妹嫁给了黑老七,想着她能在黑老七这分一份香火功德,” 说到这,先是看了看离他最近的虎尸,面有哀色。而后看了看船上的黑老七,目中带着恨意。 “后来我三妹说在勾魂弯过的不好,黑老七也不分香火功德给他。我和老二就找了过来,七天前,有一书生找到我,说可以让我们窃取黑老七的正神香火功德,也能借气运修炼。他要求不多,只是要求事成之后,凝聚勾魂弯水印给他。” 老韩双眼微眯,眉头轻皱,问道:“那书生是何模样,有没有其他要求?你们如何联系?” 大汉彻底放开了,知道难逃一死,只求不牵连虎咆山,回道:“三天之前,他又来找过我一次,确认进度。两次,他装束都不一样,面容也不一样,但都穿了书生长袍。” 听到这,老韩笑了,笑的很怪异。 “自裁吧,这事儿会和虎咆核实。真,虎咆存,假,虎咆灭。” 大汉面容凄苦,惨笑一声。 眼中有悔意,有对生命的留恋。 他想过逃跑,自从瘫坐在水面之上后,动弹不能。 不见动作,大汉口中溢出鲜血,片刻后,气绝而亡。 陈玄策看的怔怔出神,这赦妖镜,他也得到过一个。 “陈小子,先别问。”老韩说了一句后,看向黑老七,骂道:“以后长点心,这次我们不来,你这水神之位,就成了傀儡!没出息的玩意。” 黑老七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悲伤,说道:“恩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对我不仁,但我不能无义,我想给我夫人收尸。” 老韩点了点头,感叹道:“你啊,不失忠厚。去吧,事儿了了,回去好生修炼。” 黑老七拱手行了一圈礼,到了张刍狗那,说道:“辛苦小天师了,下次路过勾魂弯,老七会奉上一对儿走剑鱼。” 张刍狗还了个道礼。 心下腹诽,这黑老七,这会了还斤斤计较,走剑鱼母的一点功效都没,离了勾魂弯,又活不了,说是一对儿,实则就送了一条。 没有对其他人多说什么,黑老七纵身入水,带着那头三百二十年道行的虎妖尸身没水而去。 小船悬停不动,老韩对着白小六说道:“那人动手,不可能只谋一处,你回去多留意,估摸着谋的是两剑山,还有两禅寺。” 白小六点头称是。 陈玄策看向张刍狗,吩咐道:“愣着干啥,虎皮虎骨妖丹,等我去收?” 张刍狗一言不发,拎着桃木剑就要去收拾。 陈玄策气的不打一处来,掏出了白小六孝敬的长剑递了过去,口中说道:“用木剑剔骨,你脑袋里都装的啥啊?除了道经没别的?” 张刍狗脸色一红,也不反驳,接过了长剑,去剥皮剔骨。 忙碌间,陈玄策叹了一口气,对着他说道:“出手不能犹豫,你五品境,谁给你的勇气犹犹豫豫的?符灰落水不听,就当斩了,你当你是你师父?” 话不好听,张刍狗却是心下一暖。 陈玄策接着说道:“韩叔说了杀二留一,你个九品镇妖卫有什么资格中途插手?有什么资格拦我这个天下行走?以下犯上,你说说,在龙虎山怎么惩罚?” 张刍狗停下手的活计,沉默了片刻,回道:“抄写道经三百篇,三日不得食,敲钟半年。” 陈玄策点了点头,说道:“镇妖司内,不听号令,你现在已经死了。今儿起,船上起居都由你来负责,什么时候没这么妇人之仁,什么时候停止。” 老韩欣慰的点了点头,这麻杆,越来越有天下行走的样子了。 张刍狗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出声阻拦,是想着赤虎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 耳中传来陈玄策的声音,没有往日里的憨厚,也没有往日里的颐指气使,而是多了三分郑重:“恻隐之心我也有,只对人。三只虎妖非正神,兴风浪之时,就是敌人!说什么不识小天师真面目,全是胡扯!我杀了你,再告诉你杀错了,有用?你心下仁义,他们会对你仁义?” 白小六站在一旁,听的瑟瑟发抖。 这天下行走,比她想象的还要心黑手狠。 一直没说话的王青玄,插话道:“刍狗兄弟,玄策也是为了你好。你在龙虎山可以心无旁骛修道。这红尘嘛,你还要多体悟。要知道,红尘滚滚,最难测的就是人心。 顿了下,脑抽的毛病犯了,觉得要补充一些,遂而说道:“人心难测,最宜洗练道心。等回了镇妖司,你多去去胭脂街,那地方好啊,去了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做人间疾苦,什么叫做妇人之仁不可为,什么叫婊子无…” “滚回船舱去,你个兔崽子!”王青玄的个人见解被老韩的骂声打断,老韩挥手间王青玄飞入了船舱。 “咚”的一声传来,摔的很重。 老韩问陈玄策:“青玄以前也这样?” 陈玄策憨笑着点头:“隔三差五吧,王大人和吕叔都知道。” 老韩眼角抽了抽,觉得这半个弟子,收的有点草率。 张刍狗没去过京都,疑惑的问道:“师叔祖,胭脂街是什么地儿?卖胭脂的么?” 老韩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了句:“你问陈小子。” 陈玄策无辜躺枪,看了看老韩,见老韩抱剑闭目假寐,眼珠子一转,诚恳的说道:“刍狗啊,你是龙虎山的小天师,银子向来是不缺的,那地儿,最适合体悟人间铜臭。红尘走一遭,不可不去,也不能不去!青玄刚说的不上台面,韩叔才骂他的。但青玄绝对是好心,你信不到我,还信不到青玄么?我给你说,那地儿,可为人间仙境,可为九州地狱。有仙音袅袅不绝,又有深渊深不见底。有白雪轻柔,又有森林掩映。哎,言语不可描绘其万一,只可身临其境,方能探其玄妙啊!” 说着说着,陈玄策脸上挂上了圣洁的神色,好似在追忆着什么,又好似在向往着什么,似乎在胭脂街,曾得到过人间大智慧。 张刍狗听的目眩神离,心驰神往。 暗中想道:“人常言,京都居,大不易。未曾说,京都居,大造化。” 老韩微微睁眼,瞄了一下陈玄策,而后闭目,微微摇头。 心下暗咐,龙虎山出个爱逛楼子的小天师,好像,也不错? 第137章 心黑手狠是白鹿 天色将黑,白小六终于离去。 临走前,陈玄策将盈亏契送给了她。 这是因为陈玄策开了天眼,看到了枪缨上咆哮着的两只红色老虎,欣喜之下给的好处。 也就是树长老不知道,知道的话得羡慕死。 他辛辛苦苦的干了这么多年,才混到一本,陈玄策这天天从张刍狗身上薅羊毛,效率比他高多了。 张刍狗收拾两具虎尸上的材料,贴心的用法术烘干后,才连同白色长剑递给陈玄策,陈玄策收起材料,又将白色长剑递给了王青玄。 “拿着吧,韩叔给你准备的。”陈玄策说道。 王青玄屁股还有些疼,这是摔的,姿势怪异的给老韩行了个礼,而后接过了长剑。 “青玄,起个名字吧。”老韩笑呵呵的说道。 王青玄想了想,看了看行船来时的河道,又遥望了下千佛壁的方向,说道:“叫斩邪吧,斩去妖邪,护佑众生。” 老韩欣慰的点头。 …… 晚上,小船没有停留在勾魂弯。 用老韩的话说,杀了黑老七的媳妇,得顾及到黑老七的心情, 人家媳妇多归多,事儿咱得做的地道。 陈玄策心下腹诽:“就你发话让干掉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韩在司里面,绝对是排的上号的主。 不是实力,是阴损方面。 夜间行船,老韩没睡,坐在船首,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有观远去的两剑山。 王青玄窝在船舱里睡觉,今儿观两剑山,他收获良多,精气神耗费的也不少。 张刍狗则是坐在一旁吐纳,嘴唇开合,没有声音。 陈玄策凑到老韩旁边,笑呵呵的问道:“韩叔,赦魂镜后面的人啥来路?” 老韩瞥了他一眼,继续目视寒江前路,幽幽的说道:“办事之人,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事儿啊,要不是咱们,还真让他糊弄过去。” 说着,掏出黄泉醉,给自己斟了一碗,就着江风,抿了一口。 砸吧了下嘴,接着说道:“世间幻化之术很多,书生面貌示人,玩的是灯下黑的套路。十五年前,徽州山神有报,徽州婴童无故失踪四百余。当时只当是妖魔打了牙祭,而且有白鹿书院在,成不了什么气候。徽州不如赤州,但也算得上是妖魔邪祟较少的地界,现在看来啊,枉死的孩童,是练了这赦妖境。八成是白鹿书院干的,遭瘟的书生,下手真狠啊,为了掩盖阴月阴日阴时的满月婴儿,多掳了不少。嘿,这次去,顺带着验证下。” 陈玄策点了点头,而后追问道:“韩叔,怎么验证?” 老韩挑了挑眉,说道:“绕着正君山周围百里看上一圈,书生造反,三年不成,炼制赦妖境,只需心头血,剩下的尸骸,断然不会放在正君山,白鹿书院不会让枉死气息污染了浩然之气的。” 陈玄策接道:“您老怀疑是白鹿书院所为,是不是和龙脉有关系?” 老韩点了点头,说道:“赦妖境,沾染龙脉之气,方可窃取正神香火功德。徽州一州之龙脉,就在正君山下。” 满天繁星不见月,寒江奔腾不回头。 过了两日,北岸山峦尽去,换成了一望无际的平原。 “陈小子,这北侧沃野,就是徽州江南之地了。”老韩笑呵呵的说道。 陈玄策点了点头,而后不解的问道:“韩叔,这在寒江北,为何称江南?” 老韩没有解释,而是对着一旁望着船尾方向发呆的张刍狗说道:“刍狗,龙虎山都过去那么远了,别望了。那破山头,有甚好看的?” 张刍狗回过神来,憨笑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和陈玄策很像。 “江南不是说寒江,寒江在徽州赤州交界处,连绵七百里,无一支流入江南。所以有着‘寒江不养徽州民,只顾赤州山水秀’的说法。江南的江,说的是贯穿徽州的乌篷江,江水广阔而平缓,将徽州一分为二,江南多平原,江北多高山。” 张刍狗很少下山,对九州的各处倒很了解,这得益于他有一个隔三差五下山晃荡送人因果的好师傅。 陈玄策点了点头,心下了解。而后张口说道:“日上中天了。” 张刍狗二话不说,回了船舱舀米,生火,蒸饭。 而后电鱼,捞起,去麟,剖腹。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这几日他天天干这个活,道家五品境施展的法术,用在生火做饭上,炉火纯青。 陈玄策看着好笑,堂堂龙虎山的小天师,成了一名伙夫,端的是有趣的紧,可称之为一景。 老韩在旁幽幽的说道:“龙虎山这二百年气运,稳了啊。” 陈玄策摇了摇头,憨笑着说道:“韩叔,留在镇妖司,不就得了?” 老韩嘿嘿一笑,也不答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完午饭,张刍狗又泡了茶,这茶泡的不情不愿。 四钱草剑茶,这两天去了一钱半,心疼的要死。 喝着茶,老韩看似无意的说了句:“陈小子,你家不就是江南的吗?反正去正君山也要走陆路,你不回去看下?” 陈玄策心中‘咯噔’一声,脸上不慌不忙,憨笑着说道:“也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活着了。” 老韩不解的问道:“何讲?” 陈玄策答道:“水患,村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活人了。我跟着逃荒的,一路北行,浑浑噩噩进了京都。” 语气平淡,似是讲述的和他无关。船上三人,听的唏嘘不已。 江南距京都两千里,一十九岁的少年,逃荒至京都,此中艰难,定是血泪,怪不得陈玄策像个麻杆一样。 陈玄策憨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家里原有薄田四亩,我还有个小妹。水患之下,缸无粒米,实在无法,全家就逃了荒。夜晚流民大乱,和家人走散了,也不知他们现在在哪儿。”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滑落。 老韩叹了一口气,说道:“去看看吧,徽州少有水患,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玄策点头称是。 而后寻了个码头,小船靠岸,四人弃船,走了官道。 徽州富庶,官道平缓宽阔,常有往来车马运送鱼获,陈玄策花了银子,买了四匹马。 两日后,寒江北两百四十里的地方,陈玄策一行人到了地儿。 中途换了一次马,之前四匹马,卖给农户杀了吃肉。 眼前是一片湖泽,水中偶见泥墙。 “就是这儿了,夏家村儿,村里有七十六户,村民四百余口,其中六十户姓夏。” 望着这片水泽,陈玄策声音颤抖的说道。 老韩拍了拍陈玄策后背,渡过了一缕气息过去。 “走吧,肆虐的妖邪离开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翻身上了快累死的马匹上,疾驰而去。 路上,老韩说道:“你小子命大。” 陈玄策目露疑惑,老韩解释道:“三品大妖,凝野神水印,夏家村算是无妄之灾,你们跑得快,这可不是黑老七那完犊子玩意凝聚的水印,这规模的,印成饮血,你们没跑,早就被吃干净咯。” 陈玄策点了点头,老韩接着说道:“嘿,陈小子,你信不信,这野神八成在白鹿书院。” “韩叔,怎么说?” “徽州天地、山河两印都在司里,你说说,白鹿书院想要香火功德或气运,怎么办?” “窃取,或者自己养野神?” “对喽,龙脉在正君山下,不走讨封的路数,野神凝水印最高四品,三品没有龙脉做后盾,天诛地灭,三品也扛不住。” 陈玄策沉吟了片刻,追问道:“韩叔,他们为什么不用讨封的方式呢?” 老韩盘膝坐在马背上,说了句:“他们也想,白山黑水外,讨封不可成。原以为白鹿书院在,徽州妖邪起不了太大的风浪,想不到啊,白文武那老小子,还真心狠,真不知道这种心狠手辣之人,如何就入了一品太平。” 张刍狗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白文武入一品,龙虎山不知道。 “刍狗,等遇到城镇,写封信给龙虎山。赤虎的事儿,记得说一下。”老韩吩咐道。 张刍狗点了点头,老韩当着他面说,就是借他手告知龙虎山。 之后,四人策马,直奔东四百里外,正君山,白鹿书院。 天黑之时,在一处树林旁,停了下来,实在是四匹马,跑废了。 张刍狗支锅做饭时,西边来路上,一高一矮二人,急速走来。 第138章 通天观天下行走 老韩倚靠着大树,看了一眼远处来人,双眼微眯,而后对着陈玄策说道:“这俩人估摸着是找刍狗的,他们应该没见过我,我就不出面了。一会你帮衬着点刍狗,怎么说他也穿了镇妖服。” 正在研究黑老七所送水印的陈玄策,翻手收起水印,问道:“韩叔,啥来路?” 老韩笑呵呵的说道:“通天观的天下行走和护道人。” 陈玄策想起了之前老韩说张道临和邱老儿并称九州二傻时所提,问出了压了好久的疑惑:“韩叔,之前您说邱老儿不正常是因为功法?” 老韩点了点头,面有敬佩的神色,回道:“老吕和邱老儿有嫌隙,所以下手狠了点。邱老儿所修功法是他在通天观无字碑上悟出来的,无字碑你知道吧?” 陈玄策点头。 九州奇闻录有记载,三百年前天降两块无字碑,一块落在了通天观,另一块消失不见。 老韩感叹的说道:“邱老儿今年七十八,六十岁那年,已经是二品境。自无字碑上悟出功法,毅然舍弃一身大道通天经的修为转修。自那之后,每年正常时间只有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三个月,用了十二年邱老儿重回二品天象。后来还是通天观的人口风不严,露了底儿,功法分魂,平日里分魂主事,主魂沉睡修养,唤做分魂灌顶道。” 老韩看了看张刍狗,而后说道:“邱老儿是个狠人啊,这事儿要不是龙虎山这些年不遗余力的往通天观送探子,嘿,这事儿估摸着到现在都没人知道。” 陈玄策好奇的追问:“韩叔,这功法比大道通天经还好?” 老韩摇了摇头。 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来人,老韩幽幽的说道:“好不好的咱也不知道,据说二品境后可以每年舍弃一次分魂所修道行,灌顶造就四品境的高手,能舍弃二品修为为宗门,邱老儿当称一声人杰。就是分魂主事的九个月,总干一些荒唐事儿。龙虎山的探子,是七年前被选上灌顶之人。” 陈玄策八卦火焰熊熊燃烧,想问一问吕重楼和邱老儿到底多大的仇,能让吕重楼捅了他一个窟窿。 见来人马上到了,老韩没用陈玄策问,说了最后一句:“邱老儿年轻的时候揍过老吕一顿,当着挺多人的面,专门打脸。啧啧,据说老吕被打的那叫一个惨哟,恢复了半年才敢见人。” 陈玄策心下直乐,好家伙,邱老儿被捅,不冤。 听着老韩说着关于龙虎山的辛秘,张刍狗已经习惯了,做饭的手都不带抖的。 他现在就好奇一个事儿,龙虎山到底有多少镇妖司的探子,以及镇妖司里的龙虎山弟子,还有几个心向龙虎。 来人终是到了地方。 一高,一矮,扎着道髻。 高个子看起来三十多岁,身高快赶上陈玄策了,面容俊朗,穿着玄青色道袍,卖相比小天师强了少许。 对着做饭的张刍狗行了个道礼,高个子张口,声音充满磁性:“通天观天下行走邱无名,见过龙虎小天师。” 张刍狗瞟了高个子一眼,而后将水加到淘好的米中,用手试了试,见分量刚好,放在搭好的架子上后,回道:“此处没有龙虎小天师,只有九品镇妖卫张刍狗。” 说了这一句,也不管那高个子的脸色。 落后高个子半个身位的矮子,是个满头白发的道士,皮肤泛红,吊三角的眼睛看起来很是凶恶,出口伤人:“龙虎山已经没落到要小天师去镇妖司赚银子了?如果这样,不如卖给我们通天观,赏你一口吃食还是没问题的。” 一边说着,那张老脸还挤眉弄眼,似要表达对龙虎山的鄙夷。 张刍狗撇向陈玄策,见陈玄策只是看着没有说话的意思,正了正神色,行了个道礼,而后说道:“不劳李真人挂念,龙虎山没钱了,还可以卖道经为生的,盈亏契就很好卖,十两银子一本,想来销量应该不错。” 被称作李真人的老道士须发飞扬,背在身后的兵器无风自响。 龙虎山用通天观的道经擦屁股,这事儿天下皆知! 高个子邱无名摆了摆手,李真人连同自己的兵器恢复了安静。 邱无名接着说道:“当了贼,还敢当着主家面来说,小天师是欺通天观无人么?还是说小天师退出了龙虎山,去镇妖司当狗?” 陈玄策坐不住了,站起了身,看向邱无名,憨厚一笑,问道:“谁给你的胆子,贬低镇妖司?” 话音落,不待对方答话,脚踏逐日,快速接近对方,惊龙枪探出,白色枪芒闪,白龙直捅邱无名咽喉。 邱无名脚下连退,双手结印,怀中飞出紫色繁复罗盘,罗盘内外分不同方向旋转,抵住了惊龙枪枪尖。 轻蔑一笑,邱无名嘲讽道:“镇妖司又如何?” 一枪未能建功,陈玄策收回惊龙枪,暂时收手,张口问了句:“大道通天经送到镇妖司了么?” 揭短,赤裸裸的揭短。 邱无名勃然变色,这事儿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的很,掌教糊涂,被人揍了不算,还得赔人家大道通天经。 趁他走神之时,陈玄策接着说道:“还有,谁给你的胆子敢当着我这个镇妖司天下行走的面儿贬镇妖司?” 闻言,邱无名又是一愣。 来时路上听闻镇妖司出了个天下行走,正想去找,没成想还没踏破铁鞋,今儿居然遇上了。 “你就是镇妖司天下行走?好,你我打一场,你输了,我也不要镇妖司的功法,大道通……” 话没说完,白色雷霆织成的电网已经将他周身笼罩,刺耳的响声传来。 跟在邱无名身后的李真人刚要动手,发现头顶出现一柄厚重巨剑虚影。 李真人定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那巨剑周围环绕的赤红色,是凛冽的杀意。 巨阙。 他认出来了。 心中则是悲愤不已,传闻那人心境破碎,已成废人,现在一看,镇妖司是真他妈的脏,这叫废人?废人能定他三品? 邱无名并不慌张,能成为通天观的天下行走,他自认为比龙虎小天师还是要强上不少,更不用说出手这麻杆,看起来太过年轻,撑死了也就是个半步五品。 手中印诀连结,玄奥紫气布满周身,任凭雷霆肆虐,伤不到他半分。 只是那声音刺耳,总让他失神。 枪至。 邱无名双手幻化,罗盘内外相反旋转,紫色虚影放大,脱离罗盘而出。 惊龙枪枪芒粉碎,而后惊龙枪被带动旋转,急速之下,从陈玄策手中飞了出去。 这一招法术,唤做紫霄倒转,缴兵器最为好用。 交手后,邱无名迅速的判断出来,这麻杆,武者修行为本,道家修行为辅,兵器离手,将构不成威胁。 刚松了一口气。 心悸,剧烈的心悸。 邱无名强行扭转身体,护着身体的紫气崩散,右胸距离心脏寸许的位置传来剧烈的疼痛。 风声,长枪破空的风声。 邱无名左胸出现了碗口大小的大洞。 飞起,落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面容赤红的李真人,心中惊怒,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 须发飞舞,面色更红,第一时间就要出手灭杀陈玄策,身后背着的剑形兵器包袱炸裂,墨绿色的长刀就要飞空。 “给脸不要的东西!” 伴随着苍老的声音传来,李真人听到了兵器的断裂声,同时还有右臂失去了知觉。 “放开你是让你救邱无名,是让你动手的?谁给你的胆子当我的面动手?” 李真人从暴怒中清醒了过来,望着空荡荡的右臂苦笑不已。 对着靠坐在树根的老韩,用左手行了个道礼,而后苦涩着说道:“在下唐突,可否允许我救治无名?” 老韩没好气的骂道:“救啊!难不成你在等你家天下行走死在这?通天观的天下行走,养狗的镇妖司可不能杀,也不敢杀。” 李真人没有回话,走到了邱无名身前,先给左胸的伤口上了药粉,止血之后,又掏出一颗药丸,掰开邱无名的嘴,强行塞了进去。 之后,李真人看着邱无名右胸上的弩箭,面容悲戚,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拔,没毒。”老韩的声音传来。 李真人苦笑着说道:“裂魂箭,我还是认得的,神魂分裂,只能回宗门处理。” 呲笑了一声,老韩骂道:“邱无名是邱老儿的孙子,修分魂灌顶道,裂的是分魂,回个屁的宗门,当我老眼昏花?” 李真人面色讪讪,略有微红。 好在脸本来就红,看不出来。 伸手拔出裂魂箭,还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就听到那出手卑鄙的麻杆的声音:“还我!” 李真人只好先将裂魂箭甩给陈玄策,而后才开始处理邱无名右胸的伤口。 那叫一个惨,鲜红血液,哗哗的往外流。 好不容易处理完,等待许久,邱无名幽幽醒了过来。 第一句话就是:“在下,唐突,分魂,不懂事,说了,不该说,的话。” 停顿是因为,疼。 陈玄策看的啧啧称奇,他没杀人,是有自己的考量,否则邱无名主魂此刻已经挂在枪缨上。 “嘴臭就别出门,说说吧,你俩这条命,打算用什么赎?” 邱无名还要强撑着再说话,李真人张口替他说了:“镇妖司天下行走受挑战,没说输了有赎命的规矩吧?而且你是偷袭,胜之不武。” 陈玄策看向重新闭目休憩的老韩,老韩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意思,陈玄策看懂了。 “是有这规矩,遵不遵守你自己定。” 眼前这可是通天观的天下行走,肥羊! 坑张刍狗是细水长流的生意,眼前这一高一矮,可是一锤子买卖,得好好榨,才能榨干净。 “你俩今年多大?”陈玄策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李真人面有疑惑的回道:“我五十四,无名三十三。” 等他说完,陈玄策诚恳的问道:“你们见过镇妖司上一代天下行走?” 二人齐齐摇头。 “你刚说我偷袭?”陈玄策接着问道。 李真人还要反驳,被萎靡不振的邱无名伸手拦住。 “败了,就是败了,我输得起。” 陈玄策看着邱无名,说道:“没杀你,你得谢我。杀了你,也没人知道。赎命,或者死在这,选吧。” 邱无名心下无奈,四品境带着个三品护道人都能栽,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邱无名到下后,张刍狗重新去做菜,见邱无名吃瘪,他的嘴角划出好看的弧度。 开心,非常的开心,通天观吃瘪他就特别开心。 开心之下,菜糊了。 第139章 挖俩坑 忙着要赔偿的陈玄策,闻到了糊吧味儿。 看了看冒着黑烟的锅,陈玄策走上前去,照着张刍狗后脑来了一巴掌。 “能干点啥,做个菜都做不明白。” 陈玄策这一下子,势大力沉,已经超越了李勾,颇有麻百户的风范。 张刍狗踉跄了几步正好到王青玄面前,王青玄伸手扶住了他。 道家近战通常比较弱,陈玄策的一巴掌把张刍狗扇的头晕眼花。 回过神来,刚要暴走,被王青玄拉住了。 凑到张刍狗耳旁,王青玄小声说道:“用你立威,别炸毛,小心他真收拾你。” 张刍狗狐疑的看着王青玄,王青玄悄默默的解释道:“放心吧,玄策坑的多了,没准会分你点。他不分,你再送上去给他揍。” 这一打岔,张刍狗气儿消的差不多。 挨就挨了吧,打不过。 果不其然,见龙虎山小天师因为做坏了一锅菜挨了一巴掌,李真人彻底不说话了。 小天师穿着镇妖服都这待遇,他们这俩‘外人’,能好到哪儿去?赔吧,人在树冠下,不得不低头。 邱无名对着蹲在他旁边扶着他的李真人点了点头,李真人开口道:“天下行走您说吧,今儿这事儿通天观认栽。” 陈玄策收回了停在空中的巴掌,体悟着刚这一巴掌的力道,闻言,看了看二人,憨厚的说道:“通天观的经文,我不稀罕。你俩带了啥,我也不知道。” 装作思考了一会,接着说道:“这样吧,你俩除了身上的衣服,其它都留下吧。镇妖司讲规矩,不会让你俩光着离开的。” 李真人想发火,又不敢,本就红彤彤的脸色,变成了绛紫色。 邱无名摇了摇头,示意李真人压下火气。 既然让留东西,随便留点什么就好,收纳法术,他不信那麻杆还能探查到什么东西没拿出来。 估摸着是这麻杆,给了通天观的面子,不敢得罪的太狠。 他想多了。 “忘了说了,那个李真人是吧?去,挖个坑去。”陈玄策指挥起了李真人。 李真人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这是要干嘛,邱无名点头后,李真人先是捡起自己右臂接上,见陈玄策没有出声阻拦,老韩也没有打断,自顾自的撒了点药粉在接口处。 而后捡起带刀柄的半截刀,用完好的左臂开始挖坑。 除了老韩在假寐,大家都搞不清楚陈玄策要干啥。 “宽五尺,长五尺,深六尺,挖吧。” 没一会,李真人挖好了坑。 “啧啧,高品挖坑都这么利索。”陈玄策嘲讽了一句,接着吩咐道:“邱无名是吧?这个坑呢,是给你俩中一人准备的。轮着掏东西,少的那个,进坑,活埋。” 邱无名惨笑,勉强开口说道:“意思是,一定要死一个在这?” 陈玄策摇了摇头,憨厚的回道:“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两个一起,我也没说多的那个就一定活啊?当然,俩人都让我满意,那你俩都活着离开。行了,开始吧,一人一件,李真人你先来。” 陈玄策说完,李真人并没有动,而是说道:“我不会收纳法术,除了断掉的兵器,身无长物。” 陈玄策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对着邱无名说道:“轮到你了,我给你个机会,让我满意,不仅你能活,没准李真人也不用死。”又看向李真人,指挥道:“李真人,你先进坑,要不然你家天下行走会当我是在逗你们。”伴随着陈玄策憨厚的声音,巨阙剑影浮现。 假寐的老韩,微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小子,不错。祸心之道,有火候。”心下暗赞了一声,双眼闭上。 李真人惨笑着走到了刚他挖出来的坑,坐在了里面。 “青玄,刍狗,去填土。什么时候我喊停,什么时候停。放心,他不敢动手。”说着,惊龙枪抵在了邱无名的咽喉处。 “开始吧,别墨迹了,俺们晚饭还没吃。” 面有悲愤,邱无名勉强结印施展收纳法术,一件一件往出拿,眼睛看着陈玄策。 张刍狗施展收纳法术,取出了两柄小铁铲,递给了王青玄一把,见王青玄面有疑问,张刍狗憨笑着解释:“山上挖药用的,用这个顺手。” 而后二人开始手臂挥舞,铁铲纷飞。 邱无名才拿出第三样东西时,陈玄策看着他满脸肉疼的表情,对着坑里的李真人说道:“哟,埋到胸口了啊,你家天下行走想让你死啊!磨磨唧唧的,啧啧。” 李真人闭目不语。 邱无名开口说道:“收纳法术,速度本就这样,你不要为难我。” 陈玄策看着他,手一挥,一大堆东西出现,再一挥,一堆东西重新消失,连带着邱无名刚拿出来的东西一并消失掉。 张刍狗帮衬着邱无名解释了一句:“玄策,你那法术不是人人都会的,道家收纳法术,不入三品,没这么快。” 陈玄策看了看王青玄,见他点头,憨厚的大脸不由得一红。 这是觉得丢人了。 随后脸色恢复正常,说道:“你俩慢点,没看李真人脸都红了么。” 李真人暗自运气,控制着自己不要骂人。 邱无名还在一件一件的取着东西。 瓷瓶,符咒,兵器,罗盘,道经,应有尽有。 取到最后,已然是面饼,咸菜,衣物。 陈玄策手持惊龙枪,面色不变,也不说话。 “没了。” 邱无名艰难的说道。 陈玄策看着一堆东西,挥手将重要的收起后,先是示意王青玄和张刍狗停手,又吩咐道:“无名兄弟都拿出来这么多了,你俩先回来吧。 王青玄和张刍狗往回走,陈玄策诚恳的对着邱无名说:“再取一件吧,不要这些糟烂货,就一件,我就放过李真人。” 邱无名全程盯着陈玄策的双眼,没见陈玄策双眼有任何波动,到了这会,意味不言而喻。 叹了一口气,邱无名面有哀色的说道:“一开始你就下定决心,不放我和李真人走吧?” 陈玄策笑呵呵的答道:“镇妖司说话算话,我是天下行走,更是说话算话,哪儿能骗你呢。” 见王青玄和张刍狗离李真人有一段距离,陈玄策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话语阴冷:“怪就怪你带的东西我不满意。” 邱无名释然的问道:“能说说,为什么一定要杀我俩么?” “需要问我?” “让我死个明白?” “行,那你就死个明白。分魂也好,主魂也罢,谁给你俩的胆子骂镇妖司?谁又给你的胆子看到我穿百户袍出言不逊?最主要的,你有杀我之心,我为什么要放了你?” 说罢,就要动手。 就在陈玄策要出手结果了邱无名的时候,老韩张嘴打断了他。 “陈小子,先别动手。” 说着不让陈玄策动手,巨阙剑影却是闪了下。 李真人的头颅,飞了出去。 赤红色的小人儿面容狠厉,刚要飞走,白色雷霆劈下,而后惊龙枪至。 惨厉的嚎叫声,阳神被击散,李真人的残魂,缠绕在枪缨上。 白小六给他的红色枪缨,暗红了几分。 三品,陨。 老韩起身,走到邱无名面前,蹲下了身子,摸着邱无名的脑袋,好似在安慰他。 凑到他耳旁,老韩悄声问道:“血咒是吧,你觉得通天观在镇妖司面前,有秘密么?” 血咒二字出现的时候,邱无名双目圆睁!欲张口说些什么,发现说不出来。 “刍狗,取草木灰。” 这一句话,邱无名眼中再也没有坦然赴死的神色,双目赤红,惊怒。 老韩接着在邱无名耳旁小声说道:“无字碑,血咒。你猜猜,另一块无字碑在哪儿?” 张刍狗将燃烧着的柴火熄灭,又将熄灭后的碳碾碎,这才凑了半桶草木灰。 “加水,和泥,封住邱无名七窍,而后涂抹全身。最后挖个坑,把他放进去。”老韩吩咐道。 张刍狗犹犹豫豫的,这也太狠了些,太残忍了! 王青玄抢过木桶,按照老韩的吩咐,一步一步的做着,张刍狗只好跑去一旁挖坑,铁铲再次纷飞。 少倾,乌漆嘛黑的邱无名,被放在了坑里。 “加柴,记住,柴火不要碰到邱无名身体。” 还是王青玄,手脚麻利的干完。 “张刍狗,你的因果,你点火。” 张刍狗这会很痛快,他想开了,不为难了,残忍就残忍吧,谁让邱无名是通天观的呢,烧吧,烧个痛快! 手诀一掐,火焰升起。 火中,邱无名眼中满是恨意,直勾勾的盯着陈玄策几人,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老韩和他对视了片刻,而后扬了扬手,手中是一缕头发。 “这也不是主魂吧,你猜猜,头发在我手里,通天观的无根之魂,怎活?”老韩笑容慈祥的击溃了邱无名最后的心理防线。 邱无名彻底崩溃。 “敢对身穿镇妖服的人出手,你就该死!玄州镇妖卫以及山水之神,你没少杀吧?分魂需气运,一妖一分魂。你爷爷都不敢动手杀,你就不想想为什么?小王八羔子!”老韩咬牙切齿的骂道。 骂完,老韩将那一缕头发放在巨阙上,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纸,盖在了上面。 而后,头发无火自燃,阵阵青烟中,邱无名的身影在中凄厉惨嚎。 张刍狗这才回过味儿来,陈玄策为什么折磨二人。 原以为是祸乱心神讹诈宝物,没想到是榨取必死之人最后的价值。 这麻杆,黑,真特娘的黑,以后得小心伺候着。通天观天下行走都烧了,龙虎山小天师好像也没有多值钱。 玄州,通天观,一座小院起了火。 在通天观正中处大殿中修炼中的邱老儿,睁开双目,嘴角溢血:“谁敢杀我孙儿?” 整夜,通天观上空,电闪雷鸣。 第140章 红尘滚滚为熬鹰 火焰熄灭,徒留骨灰,修行颇久,一朝成空。 王青玄走上前去,抡起铁铲,将他挖的坑填了。骨灰而已,他见的多了。早年间为了养活自己和三葬,说是下山做法事,实际上做法事的活少的狠,多是什么抬尸、挪坟一类的。 张刍狗则是屁颠屁颠的去把李真人的脑袋捡了回来,拼接上之后,也把坑填了。他没怎么见过死人,但龙虎山嘛,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估摸着明年春天,这地儿的草木会非常茂盛。 三品加四品做肥料,福地。 陈玄策装模作样的念了一篇超度经文,念的很不用心,驴唇不对马嘴。 这俩人一个魂魄挂在惊龙枪上,另一个估摸着已经魂飞魄散了,超度经文不准,无伤大雅。 张刍狗刷锅,重新做菜。 至于说陈玄策给他的那一巴掌,他已经忘了。 他是明事理的人,不是头铁的憨憨。 吃完饭,陈玄策离开树林少许,盘坐在青草地上,准备修行星辰九转。 这是笔耕不缀的事儿,一日不能马虎。 抬头看了看没有遮掩的天空,不见月色,星空璀璨。 而后闭目,运转功法,道道星辰之力化作细丝,扎入周身三十六处大穴,而后流转周身,缓缓流转,最后渗入皮肤内。 武者六品,铜皮境。 陈玄策一直都是野生修炼,功法逆天,没有瓶颈,早些时候一直以为内劲就是武者修为,现在境界到了,方知内劲和法力道行不一样,内劲更多是提升身体素质,同等境界下他能比别人发挥更强的战力。 北行斩剑阁弟子,今日枪捅通天观四品天下行走,有无所不用其极之功,更有半步先天肉身之助,现在他半步先天的肉身加上镇妖图录吐出来的内劲,光明正大拼五品,胜率极高。 光明正大是不可能光明正大的,他信奉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只要开打,除了小天师张刍狗这样有老韩吩咐的,打别人有什么用什么。 要不是怕好说不好听,以及影响惊龙枪枪啸的效果,掌中收纳中石灰粉早就塞到惊龙枪枪头的孔洞里面。 到时候白色飞舞之下,迷了对方视线,岂不是想怎么捅就怎么捅。 陈玄策这人,外表憨厚,心思玲珑,深知拳头大才说的算这人间至理,更晓得胜利者才有说话的权利这世间真理,在修行上从不偷懒。 镇妖司每年死那么多人,今日不勤,明日很可能就身死道消。 九州妖魔邪祟,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才走了多少路,见过几多妖邪? 宗门圣地脏污,妖魔邪祟害人,这九州,居之不易。 …… 早起后,四人开始靠着双腿赶路。 四匹马已经废了,扔在官道两旁自生自灭,看谁命好捡了去吃肉。 张刍狗这两天被收拾的不多,就昨晚挨了个巴掌。 睡了一觉之后,见用双腿赶路,嘚瑟劲儿又上来了。 龙虎山有一法,曰:行虎追龙。 施展开来,上身如龙,下身似虎。 倒不是说变了身,而是奔行起来速度极快。上身绕云如龙形前探,脚下生风如虎奔行,端的是飘然若仙。 张刍狗施展开来,镇妖服下摆飞舞,上身微倾,速度陡然提升,虎行龙啸,极其潇洒。 王青玄看了看陈玄策,见其微微点头,施展了青云观传承中的神行法术:青云行。 脚下微薄的青色云气顿生,一步一丈,很快就和张刍狗并行。 陈玄策对着老韩笑了笑,神行术施展,追上了前面两人还不算,又超过了二人,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王青玄对着张刍狗歉然一笑,脚下青色浓厚了三分,一步三丈,紧追陈玄策而去。 张刍狗法力加速运转,上身云气隐有龙形,脚下清风似是虎奔,也追了上去。 追了半天,追了个寂寞。 老韩路过他身侧的时候,狐疑的问道:“张道临没给你说过你家的行虎追龙是青云观青云行衍生出来的?” 说完,对着张刍狗笑了笑,也不管脸红脖子粗的张刍狗,消失在了官道尽头。 那笑容,三分无语,三分无奈,四分像是看到了傻子。 半日后,老韩在一处茶摊喝着凉茶,桌上还有三个茶碗,已经斟满,等着三人。 陈玄策最先赶到,进了茶棚,端起一个大茶碗,痛饮了一番。 见陈玄策身上无汗,也不气喘,更是没有任何疲惫的神色,老韩问道:“道家法术,还是武者步法?” 陈玄策沉吟了片刻,这才憨笑着回道:“算是道家的吧,速度跟道行有关。” 老韩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他是镇妖司内最早发现这麻杆非常人的人,对于陈玄策身上有大秘密这件事儿,镇妖司内早就达成了共识。 只要不为恶,随他去。 更不用说,镇妖司哪一任天下行走身上没点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不说别人,王庆芝的秋水剑,可是从来没人问过他从哪儿得来的。 镇妖司的规矩,不违反镇妖司的规矩,爱咋咋地。 又过了一刻钟,王青玄面色潮红大汗淋漓的赶到茶摊,先是对着二人微笑示意,而后坐下端起茶碗喝了起来。 陈玄策喝了一碗,不解渴,将最后一碗凉茶也端了起来。 这次没有痛饮,而是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 见陈玄策一碗凉茶喝了一刻钟还剩下半碗,老韩笑呵呵的也不说话。 他看出来了,这麻杆又要收拾那嘚瑟的张刍狗了。 又过了一刻钟,张刍狗终于是姗姗来迟。 浑身湿透,颤颤悠悠。 这是法力耗尽的表现。 进了茶摊,见桌上四个茶碗,刚想喝一口解渴,就见剩下那个茶碗在陈玄策那边,空荡荡的,只有碗底有些许茶底。 哪儿还不知道他那份被陈玄策喝了?嗓子冒烟也不耽误他暴起:“麻杆,你过分了!” 陈玄策瞥了他一眼,随意的说了句:“先把钱给了。” 这就太欺负人了,张刍狗哪儿还能忍,说出了他的想法:“我又没喝!凭什么我付钱?” 陈玄策将碗中最后一口凉茶喝了个干净,砸吧砸吧嘴,神情享受,好似这粗茶是琼浆玉酿一般,张刍狗快要气死的时候,陈玄策才享受完,看着他说道:“今儿喝了一杯茶,教你个乖,镇妖司出任务,死的都是跑的慢的。” 说着的同时,脸上是一副你赚大了的表情。 张刍狗狐疑的看向王青玄,王青玄点了点头,补充道:“玄策说的没错,死的多是跑的慢的,要不然我一个六品境怎么能跑的过你五品的?这叫术业有专攻。刍狗啊,好好学,这都是行走天下的经验啊!” 老韩看了王青玄一眼,王青玄停住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容易脑抽。 张刍狗脸色讪讪的交钱,刚想再要一碗凉茶,就听陈玄策说道:“韩叔,咱们进城?” 老韩点头,起身。 张刍狗站在那里,一脸懵逼。 这茶,没的喝了? 陈玄策看着他,没好气的说了句:“你这五品境,是不是大天师给你灌顶得来的?” 张刍狗摇头,而后傲然的怼了回去:“日夜苦修,一身修为,皆我自得,你当我是通天观那群走捷径的货色?” 陈玄策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看了一会,问道:“那你不会凝水法术?会的话不应该渴成这样啊。” 张刍狗脸色羞红。 这法术,他还真会。问题是忙着追赶,哪儿舍得法力凝水? “啧啧,好好学着吧,就你这样的,不跟着我和青玄,进了镇妖司,三次任务内,你必死!” 张刍狗讪笑,这话他信。 他现在觉得,不说这麻杆天下行走,就连王青玄,都比他强了不少。 心下把在镇妖司历练的师兄们骂了个狗血淋头,那帮家伙每次回龙虎山都和他说,他去镇妖司至少是个玄字组的负责人。 “果然,不下山不知人情世故,师兄们绝对是恭维我,哎,红尘炼心,炼心呐。就是不知道那胭脂街,又是何等神妙之地。” 老韩笑呵呵的也不说话,王青玄跟着他半个师父一起微笑。 笑着,俩人彼此对视了一下,而后眼中的笑意更甚。 这麻杆,熬鹰的火候,绝了。 第141章 望朝楼上洒银钱 城门处,进出之人颇多,城门上有雕刻的两个大字:“忘忧。” 徽州州城。 “由此向东北方向一百五十里,乌篷江南,便是正君山了。陈小子,知道白鹿书院为什么选这个地儿建书院吗?”交了人头税,进了城后老韩问道。 陈玄策回道:“知道,江南之地无高处,只有一座正君山;山中有峰三十六,白鹿占其二十三。” 老韩点了点头,感慨的说道:“江南好啊,无边患之忧,无黄泉之患,徽州龙脉凝聚在正君山。气运加持。白鹿书院每出一宰相,便占一个山头,已经二十三个了,估摸着很快就二十四个咯。”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老韩转而说道:“中午了,今儿也让刍狗休息下,下馆子去。” 闻言,张刍狗开心了起来,城外被欺负的气也消了。 “行。刍狗,中午饭钱你出。”陈玄策见张刍狗开心,补了一句。 忘忧城大,人多,繁华更胜京都。 城不分内外,行人如织。 往来行人,面色红润。 江南水系众多,良田巨万,有白鹿书院镇压,官府及藩王不敢作恶过甚,百姓日子过的红火。 当然,江南之地,也是九州内排外最为严重的地方!当年大楚国灭,江南之地不从新朝,闹腾了有四五年。 仗着物产富庶,很是让大梁头疼。 最后闹的十室九空,现在的江南,多是赤州和京州迁民之后。 按说迁民之后,排挤麓州之民还好说,不应该排挤京州和赤州之民,结果两百多年过去,江南之地不仅不让京州和赤州流民入境,就连徽州北半州的百姓遭了灾,也休想过乌篷江半步。 这其中,白鹿书院功不可没,目的是龙脉。 也是这么多年,白鹿书院蓬勃似火,名头却敌不过京都的青峰书院以及玄州的紫竹学府的原因所在。 四大书院去了石鼓,剩下三家,白鹿在名头上垫底。 大家都脏,白鹿脏在了明面上。 忘忧城中有湖,唤做夏鸣。 每年五月,有白鹤自北而来,十月再向北飞走。 半年间,湖中鹤鸣阵阵,便得了这夏鸣的名头。 早年间,无忧城未建之时,这湖,叫老鳖湖。 湖中有鳖,鳖头长白毛,貌似老翁。 后来大楚之前的大魏一朝,皇帝喜食鳖裙,满九州属这老鳖湖的裙边,味道最为丰腴柔嫩,封为皇家贡品。 天下景从,老鳖湖船行幢幢,一来二去,民众聚集,就有了城。 后,白鹿书院出身的州牧,为讨皇帝欢心,将行辕从乌篷江北迁于此地,将城命名忘忧城。 至于这里面,是为了讨皇帝欢心,还是为了迁徽州气运,就是见仁见智的事儿了。 夏鸣湖西侧,有一酒楼,高五层,名望朝,乃是徽州首屈一指的楼子。 此楼子非彼楼子,吃喝都有,找姑娘得去湖东边,那边连片的小楼,乃是能和京都胭脂街媲美的知名地界。 望朝楼顶层,只有一间,乃是天字一号雅座,非大员不接待。陈玄策一行四人,此时就坐在这里。 盖因张刍狗砸的银子多。 还没点菜,张刍狗已是面有菜色,就这位置,刚他花了一百两。 不花不行,那麻杆的原话是:“昨夜帮了你大忙,今儿你不表示下,有损龙虎名声。让你请客,是还因果,你自己掂量,是今儿花点银子,还是未来有一天帮司里弄死个三品。” 原以为来这忘忧城最好的酒楼就行了,没想到麻杆说什么都要上五楼。 他师叔祖不仅没帮他说话,麻杆说话的时候还频频点头,说什么望朝楼顶风景绝佳,佳肴能曾香三分。 既来则安,也不等陈玄策再收拾他,张刍狗对着小二吩咐道:“菜挑最好的做,酒挑最好的上。” 小二都懵了,望朝楼挑最好的,没个上千两银子下不来,眼前这几个人,怎么看都不像能掏出来银子的主。 虽说说话这客人刚掏了一百两银子换个位置,但他那脸色,已经将他没什么银子的本质表现的淋漓尽致。 见小二不动地方,张刍狗稍微散发了下气势。 那小二也是有见识的主,连忙赔笑,而后下了顶楼。 江湖中人,可能有钱。 没钱的,有刀。 他是下去找掌柜的,这事儿他做不了主。 到时候人家吃干抹净拿大刀,这银子他可赔不起。 掌柜的悄默默的观察了下,而后下楼对着后厨吩咐道:“顶楼贵客,拿出手艺来。平时糊弄别人没事儿,今儿这桌,按最高等级的来。” 有新来没多久的厨子问了:“掌柜的,你光说做,做什么啊?” 老厨师过去就是一脚:“有你说话的份儿?” 随后,后厨忙活开来。 掌柜的出身白鹿书院,怎么认识的小天师,就得问他进白鹿之前不可查的四年在哪儿混日子了。 在龙虎山。 顶楼四人等了一刻钟,这菜,如流水般端了上来。 不见刚刚的小二,而是换成了双十年华的姑娘,每道菜端上来,姑娘都会介绍一番,并且说下价值几何,这是掌柜的亲自交代的。 今儿明显是小天师出钱,这钱得花的值当。 打头的是两道凉菜。 一曰:清拌夏鸣草,取夏鸣湖湖底水草嫩芽,焯水后放入黄瓜丝,再放少许盐巴即成。 这菜做起来不麻烦,麻烦的是这水草嫩芽,采着麻烦。也不贵,诚惠二十两白银。 二曰:桂花酿咸鱼,取头年夏鸣湖中三寸长白鱼,用桂花酿加盐腌制,挂在望朝楼北面风干,不可淋雨,只可风吹。 这菜,说来挺简单,但也挺贵,贵在了三寸白鱼上。大了,不入味,小了,上不了席面。诚惠白银四十五两。 两道菜只是开胃,夏鸣草清淡爽口,咸鱼鲜香中有着桂花酿的醇厚酒香。 “这桂花酿,用的是五年陈酒。” 而后,热菜八个,外加一红枣鳖裙汤。再加十年桂花酿两坛,江南米饭四碗,冰镇杨梅汁儿,这席面,算是成了。 将顶楼东西两侧的窗户打开,感受了下穿堂风的力度,姑娘施礼,而后莲步轻摇,下楼而去。 夏鸣湖碧波荡漾,游船与渔船交相辉映,微风袭来,这炎炎夏日,夹一筷子桌上佳肴,饮一口冰镇佳酿,那叫一个享受! 张刍狗筷子飞舞,势要吃个回本,他今儿是败家了,他师父都没这么花过钱。 正吃着,距望朝楼三十多丈外的游船上,有三人离船,踏空而来。 玄色长袍,脚踏湖水,步步生玄,一步一升,直奔望朝楼顶楼大开的窗户。 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无长物,女子身背双剑。 一老者,剑气冲天。 来者不善。 …… 漆山妖漆山, 寺妖耳刘。 速来!我在这里等你们哟! …… 第142章 你问我我就得告诉你?我是你爹? 老韩对吃的没有吕重楼那么讲究,但也不喜这美味佳肴在前之时有人打搅。 早年间因为吃饭之时张道临找他问道经的问题,他还揍过张道临。 停下了手中筷子,老韩眉头微皱。 他是坐北朝南,陈玄策坐西面东,此时只有坐在东边的张刍狗筷子纷飞。 而后觉得气氛一时有些不对,目光从美味上挪开,才发现陈玄策看着他。 吓得一激灵,筷子差点掉在桌子上。 见陈玄策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才分辨了出来,陈玄策看的是他的身后。 张刍狗回头,看清了来人,而后窗子被湖水凝成的巨剑封住了。 王青玄起身,把南面的窗户打开,穿堂风重来。 来人见如此,于湖上止步。 几人重新动起了筷子。 老韩吃的满嘴流油,陈玄策吃的津津有味,王青玄吃的不亦乐乎,张刍狗吃的心不在焉。 其中心境,可见一斑。 湖面上,一老两小见此,反应各不相同。 老者须发皆白,体型微胖,看着水剑怔怔出神。 年轻女子面容娇小,樱桃红唇煞是诱人,胸膛颇具规模。 此时,这女子气的是峰峦起伏摇晃不定,对着老者撒娇:“裴爷爷,镇妖司也太狂妄了吧?” 说着还看向一旁的年轻男子,示意他表态。 男子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们奔着镇妖司天下行走而来,是为天地人三剑,官儿,别闹了,踏空而上,本就失了礼数。” 老者收回目光,宠溺的看向女子,慈爱的说道:“你要提前体悟武者踏空而行,由着你性子也体验过了,本就是上门挑战,人家现在不接,估计是不方便,咱就等着吧。” 那女子不说话,生着闷气,明月上下晃荡,让人眼晕。 老者摇了摇头,带着二人来到了望朝楼下。 “估摸着在吃饭。”老者说道。 女子气犹未消,撅着小嘴,嘟囔道:“少吃一顿又饿不死,我们不也没吃午饭嘛。” 老者看了看女子,板着个脸,训斥道:“你年纪小,在剑阁城大家都让着你,出来可不能这样。九州可不是剑阁祥和之地,你这大小姐脾气收一收,省的哪天吃了亏,我还得给你收尸!” 女子不说话,低着头,噘着嘴,生着闷气。 良久,才小声说道:“裴爷爷,我知道了。就是气不过他们吃好的,我们还得等在这。” 老者叹道:“刚那水凝巨剑,你应该能认得出来,这剑在谁手里你也知道。” 女子脸色微红,辩解道:“哎呀,不是说那人心境破碎,成了废人么。而且他只有半截巨阙呀,另外半截不是在练残血二剑的周师兄手里吗?” 老者眉头微皱,回道:“你周师兄,八成是已经死在了镇妖司手里。” 一男一女脸色骤变。 半个多时辰后,吃饱喝足的四人走下了望朝楼。 结账时,张刍狗脸皮直抽抽,这一顿,吃了他一千五百二十七两四钱银子,有零有整。 搜遍了浑身上下,张刍狗只搜出来一千零四两银子,后来还是掌柜的发话,打了个折,收一千二百两。 陈玄策自掏腰包,补了二百两,将多出来的四两银子扔给了张刍狗。 “都是自家兄弟,利息嘛,你看着给就行。大丈夫不可一日无钱,这四两银子,你留着日用。”付完钱,陈玄策安慰着张刍狗,张刍狗听的脸皮火辣辣的,龙虎山小天师吃饭钱不够,好说不好听。 心下又有些感动,这麻杆,有些时候还像个人。 陈玄策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哎,你这小天师当的,真没滋味儿。身上的银子还没我一个副百户的银子多,看来龙虎山也不怎么重视你啊。” 好家伙,吃了人家的,收人家利息,顺带着还损下龙虎山。 不当人子。 老韩吃的肚子溜圆,在一旁说起了正事儿:“陈小子,来人是找你的。老家伙是剑阁剑冠裴归宗的亲哥裴万剑,三品先天境,你不用管。俩娃娃是剑阁现在的天下行走,都是五品,估摸着是找你打一场,意在桃花剑,你看着打,输了你自己找庆芝要桃花剑去。” 陈玄策憨笑着问道:“韩叔,不是说输了司里面出赔偿么?” 老韩打了个饱嗝,解释道:“司里面出没错,没说天下行走不用付钱啊!桃花剑嘛,十万两银子差不多了。” 这句话张刍狗听在耳中,暗爽无比。 剑阁的天下行走他认识,去过龙虎山,他还和那个男的关系不错,一会可以琢磨着借点银子花花。 陈玄策有些懵逼,这可没人和他说过,接着问道:“韩叔,此战,能杀人不?” 老韩摇了摇头,回道:“切莫小看天下行走四个字,昨夜邱无名是分魂主事,才让你得了手,主魂在你能不能胜还两说。叫曹北官的女娃是天生剑体,剑道天赋比裴归宗还要强上半分,两柄剑皆是九州十大名剑,你可以琢磨一下。男娃叫赵连山,修的是无剑,你要注意。赢了,别伤性命就是。打的惨点不怕,剑阁有的是疗伤药。” 陈玄策郑重的点头,道了句:“我晓得了,韩叔。能打残不能打死,能重伤尽量不能轻伤。” 老韩点头后笑骂道:“还没打呢就计划上赢了?骄狂之心不可有啊。” 心下知道这麻杆不是骄狂之人,再说有他压阵,输了也就输了,镇妖司敢给桃花剑,剑阁也得有胆量接。 陈玄策一脸憨笑,对着张刍狗问道:“你和他俩打过没?” 张刍狗点头,略有骄傲:“打过,四品对俩五品,平手!” 陈玄策笑的很开心:“哈?那没问题了。连你都打不过,菜鸡尔。” 张刍狗不说话了,彻底不说话了,没法说,这麻杆,不当人子! 四人走出望朝楼,与另外三人相见。 曹北官率先开口,语气不善的质问道:“镇妖司,为何无故屠我剑阁弟子?” 陈玄策心中一乐,这姑娘有意思,气呼呼把他要用来乱心的事儿说了出来,好人呐。 老韩看了看三人,张口说道:“换个地儿,出城?” 裴万剑点了点头。 而后二人并行,走在了前头。 边走边聊。 聊着聊着,裴万剑问出了心中话:“老韩,剑阁的半截巨阙,在你手里了吧,说说?” 老韩白了他一眼,回道:“在我手里没错,怎么来的嘛,打赢了你问那小子就是。” 他是蔫坏,这事儿现在说了,陈玄策凭空少了个手段。 “你真不知道?” “你问我我就得告诉你?我是你爹?” 一句话差点没让裴万剑憋出内伤,不由得想起了身侧这老不死早年间的传闻。 龙虎山头号喷子,镇妖司杀性最重;’境界比他高的,骂不过他,境界比他低的,打不过他;能群殴从来不单挑,能骂你祖宗十八代,从来不会少一辈儿;能偷袭弄死你,绝对不会当面出手。 要不是这老家伙心境破了之后很少露面,王庆芝的阴损能不能盖过他还两说呢。 也不骂回去,裴万剑憋着不说话。 骂不过,打也打不过。 第143章 老韩谈生意 两个年纪大的走在前面,小辈儿走在后面。 路上,陈玄策的行为让张刍狗看不懂。 跟个没见过女人的色胚一样,围着曹北官转悠,痞里痞气,嘴里问着各种奇怪的问题。 “姑娘,你这么好看,有人告诉过你不?多大了,许了人家没?” “姑娘,两把剑背着累不累?我帮你背一把?” “你这么好看,剑阁追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我听说你是天生剑体?厉害不?身旁怎么跟了这么丑一男的?” “剑阁城好玩不?有楼子没?楼子你知道不?京都胭脂街,都是楼子。” “啥时候来京都玩,我带你逛楼子去。” “哎呀,打归打,输赢不重要,俺们那不是还出过人给你们护道么,这叫交情!今儿甭管输赢,不就是桃花剑么,我给你搞定!” 曹北官本想着拔剑斩了这个登徒子,听闻最后一句,忍了下来,问道:“你说真的?天下行走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陈玄策诚恳憨厚的说道:“只要你陪我逛胭脂街的楼子,桃花剑我做主给你了!” 曹北官忍着恶心,追问道:“你能做得了主?王庆芝能把桃花剑给你?” “这话说得,我是谁?镇妖司的多少年才出一个的天下行走!不瞒你说,我那小侍女修的就是桃花剑,半日问天得天答,知道啥概念不?天赋万中无一!桃花剑而已,多大个事儿。”陈玄策装作满不在乎,又有些自夸的说道。 曹北官觉得不对劲,没有答应下来。楼子是啥地儿她不知道,剑阁城里也没这种地方。 看向跟在一旁和张刍狗有说有笑的赵连山,还没问,赵连山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这二人在剑阁城中长大,成了天下行走后身旁一直跟着裴万剑这个护道人,行走天下,山河风光人间疾苦见了不少,楼子这种神奇的地儿,是真没见过。 见曹北官这好看的小丫头被忽悠的差不多,陈玄策又凑到赵连山身旁,把张刍狗扒拉到一边,笑呵呵的问道:“兄弟是叫赵连山?你和刍狗之前认识?” 张刍狗气的差点暴走!这不是问问题,这麻杆是给他上眼药! ‘刍狗’二字上咬字重的一匹!绝对是故意的! 刚要暴走,王青玄淡淡的说了俩字:“二百。” 张刍狗没反应过来,王青玄又补了俩字:“还有利息。” 欠人钱财,刍狗就刍狗吧,张刍狗认了。 赵连山有点懵,这麻杆自来熟的有点过,想都没想的说了出来:“刍狗去年去过剑阁城,那会认识的。” 张刍狗不气了,这张刍狗的大名,用不了多久就会满天下皆知。 赵连山挺出名的,比身背双剑天生剑体的曹北官还要出名。 原因有二,一是无剑之剑剑气不可见,二是嘴巴大。 大到什么程度呢?一般情况下剑阁不让他说话,怕把家底儿都秃露出去。 陈玄策喋喋不休,刚用在曹北官那丫头身上的套路重现。 “你多大了?我今年才十九。” “兄弟气宇轩昂,给曹北官当跟班屈才了。” “剑阁不都是练剑的嘛?你这也没一把剑,是不是在剑阁被欺负?啧啧,我一看就看出来了,剑阁重女轻男。” “你别急啊,我说的不对吗?要不然怎么曹北官九州十大名剑背了两,都不分你一柄呢?” “要我说,兄弟你来镇妖司吧,太好的剑咱没有。这么给你说,只要你来,九州十大名剑我给你安排上,我那小侍女用的都是黑水漓龙,九州十大名剑啊!” “不信你问王青玄,青云观听过吧?他是青云观当代观主,你不信我还不信他么?” “青玄,你告诉他,我小侍女用的是不是黑水漓龙?” 王青玄在旁学习陈玄策祸心话语学的正认真,听陈玄策问他,连忙点头称是,而后补充道:“玄策说的没错,他侍女还不算是正式的镇妖卫,因为玄策是天下行走,司里面就给那小姑娘配了一把黑水漓龙。” 赵连山哪儿见过这场面,跟着张刍狗一起懵逼。 他懵的是,镇妖司的底蕴深,以及对天下行走的重视。 张刍狗懵的是,他连一个小侍女都比不上,懵归懵,他有自信,他张刍狗,早晚能混到一把九州十大名剑,薅镇妖司羊毛。 走在前面的裴万剑,越听越不是个事儿,总感觉自家俩天下行走要被忽悠瘸了,就想开口。 老韩前面刚骂完人,此时换了一副笑脸,笑呵呵的说道:“小辈儿交流感情,你管他们干啥。说说吧,怎么就想起要桃花剑了?万剑山不是用桃木补上了么,还惦记着解剑石呢?” 裴万剑听的脸都绿了,这说的是人话么?什么叫用桃木补上了?那不是不得已而为之么,有正品不用谁乐意用桃木?顾不得再去管小辈的交流,自家俩孩子单纯,吃点亏才能长记性。 “曹丫头是天生剑体,试一下桃花剑。”气归气,该解释还要解释,心中不断安慰自己,这老灯就这德行,不跟他一般见识。 老韩沉吟了片刻,郑重的问道:“你弟弟,有把握入一品?” 剑阁城万剑山被削后,三千年来的规矩,剑冠入一品,不入天玄山,但要谋天玄。 为天生剑体谋桃花剑,老韩估摸着大概率是裴归宗要入一品。 裴万剑也没瞒着,点了点头。 “回去给他说下, 让他找老吕打一场,打完就差不多了。”老韩说道。 裴万剑面有喜色,问道:“吕长老肯打?” “我出手也行,就怕他不敢跟我打。”老韩揶揄道。 裴万剑连忙回道:“你还是别出手了,我怕我弟弟死你手里。老吕吧,他俩都二品,打着更合适一些。” 老韩点了点头,说道:“老吕那,我估摸着问题不大,价钱回头我派人去剑阁告诉你们。”老韩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对了,可以选择加钱,老吕也好顺带着帮你们解决树老鬼的事儿。” 裴万剑彻底的惊了,当年裴归宗砍了桃花林没当回事儿,没想到砍出来个天大的误会,这么多年想见树长老而见不到,误会一直解不开。 洪小天虽说和剑阁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弃剑修枪这事儿,好说不好听。 已经搭了一个天下行走,还天天被一个二品的老家伙惦记,剑阁遭不住。 更不用说这惦记着剑阁的人,还是镇妖司的长老!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贼,手艺好,背景还硬,头疼的紧。 知道是镇妖司拦在中间不让他们见到树长老,这么多年,镇妖司终于松口了,他怎能不惊? “行,那就辛苦您帮忙问问吕长老,连带着白先生的事儿一起解决,看下什么价钱。” 裴万剑称呼树长老为白先生,话里意思就是,我们谈的是白鹿书院那个白老三,不是你们镇妖司的树长老。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恩怨在白鹿身上,总比在镇妖司身上好的多。 要说九州宗门圣地,最知道镇妖司层数不可数的,还得是剑阁。 这都是血泪教训,要不然也不能让镇妖司出人给剑阁天下行走护道。 实在是吃亏吃的多了,长了记性。 自家天下行走跟着镇妖司的人学点手段,是为了行走九州不吃亏。 还有就是,镇妖司某个不知姓名的老妖怪,当过三十年剑阁剑冠,顺走了剑阁九成九的剑法不说,还顺走了剑阁藏了几百年的九州剑。 脏又脏不过,头铁又铁不过,还能怎么办?打不过就学,剑阁剑利,不代表脑袋里面都是剑气。 老韩点了点头,说道:“万剑山下埋着的好酒,两坛。” 裴万剑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下来,求人办事,该给的好处不能少。 “等回到剑阁,会安排人送到镇妖司。” 老韩心里乐开了花,剑阁万剑山下的好酒,可是和黄泉醉一个等级。 给老吕一个一品欺负二品剑冠的机会,老吕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更不用说,老吕暴揍裴归宗,树长老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这表示老吕好意思独吞? 这里面是有误会,但,砍了万亩桃花林的是裴归宗总没错。 这买卖,赚大发了。 第144章 光明正大陈玄策 xs7.com 忘忧城东三里外,一片空地。 曹北官和赵连山二人终于是从陈玄策的话语轰炸中解脱了出来,松了一口气。 这麻杆,是真能说。 分不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虚虚实实,动不动明夸暗损,偶尔还对比下剑阁何镇妖司的待遇,听的二人差点动了心。 好在这些年在剑阁没少听前辈们讲镇妖司的各种手段,才没被麻杆忽悠过去。 老韩对着裴万剑问道:“怎么个打法?” 裴万剑回道:“天下行走对天下行走,还能是啥打法?” 说着,不由得老脸一红。二对一,确实有点不要脸,为了桃花剑,这脸不要也罢。 嗤笑了一声,老韩挑了挑眉,说道:“你我皆为长老,先打一场给小辈儿做个样子?” 巨阙横空。 裴万剑连连摆手,而后说道:“镇妖司历来天下行走没有低于四品的,曹丫头和赵小子都是五品,对一个四品,不过分吧?” 老韩摇了摇头,散去了巨阙剑影,看向陈玄策,说道:“陈小子,你说。” 陈玄策对着裴万剑拱手施礼,带着三分谦逊,三分不好意思,四分傲然的说道:“裴长老,小子今年十九岁,武者六品境。” 道家七品的事儿他没说。 老韩一锤定音:“你家俩娃娃,一个一个来,赢一场就算你们赢。同意就打,不同意就滚蛋。” 裴万剑有些犹豫,看起来剑阁占了便宜,但这么多年的亏吃下来早就吃出了经验,总觉得事儿没这么简单。 老韩接着说道:“当然,也不是白让着你的。你们赢了,桃花剑给你们,输了,你问陈小子要啥。” “以前可没这个规矩!”听老韩这么说,裴万剑放下心来,然而并不想这么痛快的答应。 巨阙剑影再次出现,老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你当我在跟你商量?同意就打,不同意滚蛋。” 裴万剑觉得还能再撑一下,对着陈玄策问道:“天下行走,赢了你要什么?” 陈玄策憨厚的答道:“北官姑娘对我脾气,我赢了她脱离剑阁,加入镇妖司即可。” “万万不可!” 裴归宗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洪小天离开剑阁才几年?曹北官再离了剑阁,剑阁还怎么在九州行事? 陈玄策一脸为难,沉吟了片刻,诚恳的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样吧,我赢了,北官身上的两把剑给我一把。” 裴万剑还要否决,就见巨阙剑影凝实了三分,然后听到老韩不耐烦的声音:“同意就打,不同意就滚,你当是我们求你来的?” 无奈之下,裴万剑看向曹北官,见曹北官略带傲然的点头,这才同意了下来:“行吧。” 双方分站两边,陈玄策吊儿郎当的走了出来,张口说道:“点到为止啊,可别伤了和气。我是打不过二位的,但作为镇妖司天下行走,不打也得打,您二位动手可一定要收着点力。要不然说出去,剑阁五品境欺负六品,还车轮战,真的好说不好听啊!” 曹北官烦透了这个麻杆,就要上前,然后被裴万剑拦了下来。 “你比连山强,先让连山试试这小子。”说完,看向赵连山。 赵连山也不分辨,他确实比背着问天和九幽两把剑的曹北官弱了一筹。上前一步,双方距离五丈有余,赵连山拱了拱手,道:“剑阁天下行走赵连山,修无剑之剑,请赐教。” 这一路,陈玄策话痨归话痨,他对陈玄策感官不错。 陈玄策取出惊龙枪,右手横持,微微弯腰,而后说道:“镇妖司天下行走陈玄策,修枪,六品境,枪长七尺二寸,重七十六斤,请赐教。” 老韩出声:“你俩磨磨唧唧的,有完没完,赶紧打!” 老脸一红,陈玄策不情不愿的迈了一步,说道:“赵兄,咱们开始?” 赵连山点了点头。 这一连串的客气,看的张刍狗双眼圆睁,他什么时候见过陈玄策这么客气?悄悄的问王青玄:“玄策这是光明正大的阴人?” 王青玄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回道:“刍狗,这你都能看出来?不错不错,进步很快嘛。” 张刍狗转过头去,不打算和这个蔫坏的玩意多说。 只见,站在那的赵连山,玄袍无风自动,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各自并成剑指,双臂挥舞之下,寸长的无形剑气自指尖频频闪出,飞向陈玄策。 口中提醒道:“陈兄,接剑!” 陈玄策开了天眼,施展望气术,看向急速飞射而来的剑气,面有欣赏之色,赞道:“来得好!赵兄好手段!” 而后,法力封住了惊龙枪枪头的孔洞,之后才将惊龙枪急速挥舞抡成成一个圆,护住了周身。 像极了看不到无形剑气的样子。 法力封禁,是为了隐藏惊龙枪的枪啸。 伴随着惊龙枪被击中的响声,陈玄策艰难的一步一步的靠近着赵连山。 站在那里释放剑气的赵连山,心下对此战有了七成把握,并不打算再施展其他手段。 这麻杆看不到剑气,就输了五成,境界压制之下,又输了两成,再施展无剑之剑的鬼魅,有些欺负人,而且他也不想把陈玄策打的太惨,没见陈玄策说么,点到为止,不能伤了两家和气。 也不退后,赵连山双手挥舞急上三分,剑气更加密集,他有自信,更加密集的剑气,陈玄策乱舞的惊龙枪拦不住! 果不其然,一道剑气崩碎后,击中了陈玄策的百户袍,虽然剑气的威力锐减之下,连百户袍都没割开,但架不住剑气越来越多。 二人距离三丈。 陈玄策气喘吁吁。 惊龙枪的速度慢了下来。 越来越多崩碎的剑气飞过惊龙枪,击在陈玄策的百户袍身上,陈玄策走的更加艰难,疼痛到脸上肌肉抽搐。 二人相距一丈五。 陈玄策满头大汗,脸色潮红。 惊龙枪的速度越来越慢。 疏漏之下,一道完整剑气飞过,即将击中陈玄策。 额头微微出汗的赵连山心下大定。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之时,眼前的陈玄策消失在了剑气前,横移到了一旁。 而后,赵连山肩膀一痛,浑身发麻。 耳中传来陈玄策喘着粗气满含歉意的声音:“抱歉,说好的点到为止,实在是赵兄实力强劲,在下没收住手。” 赵连山懵了,电麻了,说不出话来。 其它人看的清楚,剑气即将击中陈玄策之时,陈玄策施展了步法,脸上血色一闪,横移出惊龙枪所画范围之外,而后急速迈前一步,对着赵连山捅出了一枪。 裴万剑当时还不觉得怎样,陈玄策脸上闪过的血色,肯定是强行施展步法导致。而且俩人相距丈五有余,陈玄策胳膊的长度加上惊龙枪的长度撑死了也就一丈,迈前一步最多一丈三四,伤不到赵连山。 没想到的是,惊龙枪尖,闪出了一道白色枪芒,一闪而逝。 而后就是陈玄策惊慌收枪,喘着粗气,满脸歉意的道歉声。 陈玄策脸上的血色,只有剑阁之人才会觉得是强行施展步法导致的,镇妖司观战的三人,见到之时,同时嘴角微动,忍的很辛苦。 裴万剑张口说道:“这局我们输了,下一局吧。” 见老韩要出声阻拦,裴万剑先拿话挡了回去:“老韩,已经从二对一变成一对一了,你们不会还要休息两天吧?这可不像镇妖司天下行走能做出来的事儿啊。” 没等老韩开骂,陈玄策喘着粗气说道:“打就打!我陈玄策,怕过谁?” 少年受激,小儿羞怒。 裴万剑已经准备前往镇妖司取那桃花剑了。 第145章 你留着吧 曹北官迈步而出。 双剑自背后飞出,悬在身前。 她打小和赵连山一起长大,见赵连山受伤,已然是怒了三分。 心中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讨人厌的麻杆揍个满面桃花开,强行压下出手欲望,双手抱拳,而后小嘴开合,对着长枪杵地维持身形的陈玄策正色说道:“剑阁天下行走曹北官…” 陈玄策看着曹北官,很认真的在听着,做足了礼仪。 “持阳剑问天,阴剑…” 还没说完,曹北官耳中传来刺耳的声音。 撤去法力封禁后的惊龙枪啸。 曹北官略微一个失神,连绵不绝的白色雷霆对着他的头顶砸落! 问天剑浮于头顶尺高,拦住雷霆。 曹北官又怒三分,这麻杆居然偷袭! 他居然偷袭?刚刚一切表现都是装的?还说什么点到为止? “你知道有一柄,剑柄冰蓝,剑身赤红的剑么?”耳中传来陈玄策的声音,没有了出城路上的痞气,而是厉声质问! 曹北官心神一个恍惚,问天剑在雷霆下寸寸下降。 刚缓过神,维持住了问天剑,曹北官就听到陈玄策轻佻的说出了另一句话:“所谓的逛楼子,就是去青楼寻花问柳,青楼你知道吗?寻花问柳你懂不?” 曹北官怒气冲天,九幽剑泛起黑雾,一分为三! 还没等九幽剑飞出,曹北官看到了熟悉的白色枪芒。 刚刚伤了赵连山的就是这样一枪。 白龙。 九幽剑化三为一,堪堪拦住这一枪, 好在她不是持剑剑客,否则这一下就要被电个好歹。 还没等她收拾心情再战,酥麻感右脚传来,整条右腿全部麻掉。 观战的张刍狗惊异的问王青玄:“雷法还可以从下往上劈?这么脏的法术运用,玄策是怎么想出来的?他的法术怎么这么快?” 王青玄摇了摇头,回道:“你问我我问谁?不行,回头得问问玄策,管他怎么想倒劈闪电的,这也太好用了!” 张刍狗先是不屑,这玩意太脏。 而后配合着点头。 他也想学,脏咋了,好用就行! 顾不上电麻了的大腿,曹北官倾尽全力,头顶问天剑顶着雷霆上升,而后在雷霆中放出剧烈的光芒,朝着陈玄策射去! 这是要废了陈玄策的视觉。 未能建功。 陈玄策侧身飞跃而起,躲过了问天剑这诡异的光芒,于空中将惊龙枪收于身后,右臂划出一个圆,惊龙枪跟着划出一个圆,枪芒像是被劈开的半颗龙头,滴落着龙血劈中了问天剑。 斩龙! 问天剑被带着枪啸的一枪砸落!剑身拍在了曹北官的头顶! 这还不算完。 落地后近了身的陈玄策得理不饶人,抽回惊龙枪,而后自右向左横扫。 没有枪芒,惊龙枪枪身抽在了来不及反应的曹北官右臂,‘咔嚓’声传来,曹北官飞了出去。 跟在她身后飞过去的,是被惊龙枪扫中的九幽剑。 天下无双。 九幽剑插在落在地面的曹北官脑袋旁边三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而后,陈玄策右臂后拉,就要将惊龙枪投射出去,施展御神枪。 “行了,再打打死了。”老韩的声音。 疼痛,剧烈的疼痛。 落在地上的曹北官从小到大没这么痛过。 右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嘴角溢血。 陈玄策收起惊龙枪,捡起了地上那柄明黄色的长剑,一脸喜色的说道:“就要这阳剑问天吧,看着像金子,应该比阴剑九幽值钱。” 他哪儿是看这阳剑值钱?他就是觉得第六比第八要好! 说着,施展了掌中收纳。 没收进去。 老韩笑呵呵的说道:“这剑认了那丫头为主,无法收纳。” 陈玄策讪笑了一声,拿着阳剑问天走向老韩,到了老韩面前,说道:“韩叔,您帮个忙?” 没管跑过去给曹北官疗伤的裴万剑是什么脸色,老韩伸手拂过阳剑剑身。 刚咽下疗伤药的曹北官,吐出了一口血,面如金纸。 “老韩,你过分了。”裴万剑的声音好似凝成了冰碴。 老韩挑了挑眉,随意的回了句:“九幽剑也不想要了?” 裴万剑闭嘴,专心给曹北官正骨。 王青玄和张刍狗二人,则是凑到刚刚收起阳剑的陈玄策身旁,求爷爷告奶奶的想学他那从下往上劈的雷法。 老韩装作无所谓,实际上支棱着耳朵在偷听。 陈玄策一副不藏私的样子,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们做不到,说明没掌握到家。想学?每天释放一百次,放的多了,自然而然…” “陈小子,你想好了再说。”老韩一脸笑容的说道,就是那声音,没有一丝笑意。 陈玄策憨厚的说道:“开个玩笑。” 而后正式的讲起了这雷法怎么释放才能从下往上劈。 “哎,就这样就行了,指诀微微调整一下,你们没发现么?食指是控制方向的!平时都是食指从上往下动对吧?从下往上动就换了方向!” 而后,王青玄和张刍狗俩人,开始放起了倒劈的雷法。 刚放了两道,老韩幽幽的说道:“这是练习的地儿?” 二人这才消停下来。 刚好,曹北官恢复了少许,和比她好了不少的赵连山互相搀扶着跟在裴万剑身后走了过来。 曹北官俏生生的小脸布满了阴霾,双眸蕴火,直勾勾的盯着陈玄策。 陈玄策憨厚的大脸居然浮现了娇羞的神色,扭捏的说道:“别这样看着我。” “你卑鄙!” “我赢了。” “你偷袭,胜之不武!” “你五品我六品,你好意思说?” 曹北官不说话了,颇具规模的胸脯一上一下的,气的不轻。 裴万剑叹了一口气,说道:“输了就是输了,不过…” “陈小子,巨阙剑怎么来的,你说吧,大老远来送问天剑的,给人点好处。”没等裴万剑问,老韩吩咐道。 裴万剑怎么听,都觉得不是个滋味儿。 陈玄策正了正神色,说道:“上月在草原,见剑阁一弟子持双剑与草原部落巫师争斗,还没等我们出手帮忙,他身躯突然出现巨大伤口,突兀暴毙。我们只抢回半截巨阙和那弟子被开膛破肚的尸身。” 说到这,陈玄策面色犹豫,有些愤恨,不知该如何说是好。他没说‘我们’都有谁,也没说去草原做什么。刚说的这些,回镇妖司后都得和吕重楼还有树长老通个气儿,要不容易穿帮。 “还请天下行走告知,剑阁弟子尸身葬在何处?”裴万剑追问道。 老韩在一旁吩咐道:“陈小子,你且说。” 陈玄策一脸挣扎,长吸了一口气,声有恨意的说道:“喂了野狗。” 剑阁三人对陈玄策怒目而视! “剑阁那弟子,啖人。”陈玄策咬牙切齿说出了真正的死因。 “不可能!周师兄怎么可能啖人?”曹北官和赵连山异口同声的说道。 裴万剑目光明灭,良久,神情低落的道:“半年前有人和我说那小子整天鬼鬼祟祟,有啖人之嫌,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修残剑的副作用让人误会,未曾当真,哎。” 叹了一口气,裴万剑看向老韩,话锋一转:“心境恢复之后,半截巨阙可否交还剑阁?” 老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裴万剑老脸通红,连忙补充:“你开个价!” “这俩孩子入镇妖司十年。” “算了,你留着吧,我不要了。” 第146章 陈芊芊问天 陈玄策他们离开镇妖司几天后,树长老静极思动,从镇妖司深处走了出来,见到了持黑水漓龙问天的陈芊芊。 心血来潮之下,树长老问陈芊芊:“小丫头,天作答否?” 听到问话,陈芊芊顺势放下手中黑水漓龙剑,睫毛颤抖,瞳孔不断在大小之间切换,而后双目漆黑如墨,双眼中出现六个旋涡,张口出声。 那声音,似是九幽之中传来:“我问天,天地为何不仁,天答,万物入轮回,生生不息。” 说完这句话,陈芊芊眼中旋涡流转,缓缓聚合,只是速度极慢。 树长老见陈芊芊如此异象,哪儿还不知道这是关键时刻,追问道:“你怎回天?” 手中黑水漓龙缓慢而坚定的抬起,剑尖正对天空之时,陈芊芊说道:“枉死之人为何?妖魔肆虐为何?屠戮人间为何?” 眼中旋涡凝聚的速度快了少许。 树长老声调略微升高,问:“天又何答?” 陈芊芊面容痛苦,眼中旋涡震颤:“天不答,天问我!” 树长老声调又高了三分:“怎问?” 陈芊芊俏脸抽搐,面露杀意,漩涡似要崩散:“尔为妖,为何做人?” 树长老厉声喝问:“何答?” 陈芊芊归于平静,面有解脱,而后说道:“初,身不由己;后,喜做人;此时,我为人间之人,非山中之妖!穿华服,食熟食!” 话落,漩涡即将融为一体。 “天可回?” “天…天…天不回!天要杀我!”字字颤抖,将要凝聚的漩涡再次分离。 说完这句,不自觉的幻化出本体,蛇头扬起,口含黑水漓龙剑柄,剑尖仍然对天,鳞片上的细密绒毛从无色变成白色!眼中旋涡终于凝聚成两颗黑点,悬于瞳孔之中,而后消逝! 树长老早就看到了天上异象,和王青玄问天有成之时一样,有乌云盖顶。 没有出手,他想看着小蛇妖能问到什么程度,继续追问:“天若杀你,你当如何?” 陈芊芊所化巨蛇,口吐人言,充满了不甘之意:“天若杀我,是天不公!” 话音落,黑水漓龙自蛇口中离开,对着天空扎中的乌云扎了过去。 只是,速度越来越慢。 眼中黑点再现,变成旋涡,黑水漓龙又冲高一截,而后缓缓停下。 就在黑水漓龙剑又上升变为下落的瞬间,树长老朗声长啸,桃树虚影闪现! 天空中乌云被击散,而后重新凝聚。 树长老有些懵。 突见长枪飞空,击散了天空中的乌云。 光明重新降临。 吕重楼走了过来,没好气的说道:“你是不是傻?忘了这是哪儿?” 树长老老脸一红。 在镇妖司问陈芊芊问天所得,确实不合适。他也没想到,这丫头不仅问了出来,还超出了预期! “损失我补还不行?”树长老有些肉疼的说道。 吕重楼点了点头。 陈芊芊恢复了人形,比王青玄好的多,妖族肉身强大,问天反噬扛得住,双眼中两个黑点重新消失不见。 吕重楼仔细打量了一眼陈芊芊,很意外,意外于这蛇妖居然真能问的出来! 他搞不清楚,北行之时陈芊芊问天半日后说的,是情急之下忽悠树长老,还是真问出来了什么。 懒得多想,说道:“小丫头,回去休息。” 树长老柔声补充道:“三日内,不要碰剑了。饭堂你也不用去,每天会有人送吃喝过来,好好补补,蛟龙精血别忘了喝,三日后我再来找你。” 说罢,满意的和吕重楼一起离开,回到了镇妖司深处。 树长老高兴,非常的高兴,他已经想好了,三日后就将陈芊芊正式收为弟子。 高兴之下就要拉着吕重楼喝酒。 吕重楼也没客气,这两天正琢磨怎么将桃花岛的事儿给树长老说呢。 镇妖司深处的一处小院,这是树长老的居所。 院中没有房屋,只有桃树。 最大的那棵桃树下,是和王庆芝小院同样的布置,一石桌,四个石凳。 二人相对而坐。 树长老挥挥手,桃树下的黑土涌动,酒坛浮现。 见此,吕重楼揶揄道:“桃花酿你舍得拿出来?” 树长老挥手间将酒坛置于石桌上,又掏出两个酒碗,老脸上满是笑容:“等陈丫头恢复了,我准备收她为弟子。” “不怕白鹿书院说你不守祖宗家法?” 树长老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萧索的说道:“离开了就回不去了。我无后,白鹿书院中也没什么挂念的,说就说去吧。” 吕重楼伸手拿过酒坛,启封,酒香弥漫,小院被弥漫的桃花香气笼罩。 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后,将酒坛递给树长老时,吕重楼状若随意的问道:“假如白鹿面对生死之劫,你也不救?” 树长老接过酒坛后,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己作死,不救。无妄之灾,救。镇妖司待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我还是懂的需要怎么做的。” 吕重楼暗自舒了一口气,镇妖司内他和树长老关系最好,还真不希望树长老和镇妖司产生裂痕。 树长老看着吕重楼,没好气的对着他说:“吕老鬼,有啥想说的你就直说,别绕弯子。” 没管树长老,吕重楼先是端起碗,一口将桃花酿饮尽,也不细细品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裴归宗去桃花岛,是白文武指的路。” 刚要给自己倒酒的树长老须发飞舞,酒坛子从手中落下,吕重楼眼疾手快,将酒坛子拽了过来。 就见,满院桃树瞬间盛开,凋零,如此三次。 树长老声音沙哑的问道:“当真?” 吕重楼点了点头:“你离了桃花岛回白鹿书院之时,是透露了桃花岛的位置吧?想想,你当时给谁说了?” 树长老坐在那里,面有回忆之色,良久,苦涩的说道:“当时,给白小子说了。”又追问道:“为何呢?” 吕重楼没好气的回道:“你是不是傻?为了书院山长之位!” “不能啊,那会我浩然之气已是不得寸进,山长之位轮不到我啊!”树长老思绪混乱,没想明白其中缘由。 “你自己知道你不得寸进,白鹿书院又不知道。那会你是内定的山长吧?白文武想上位,你拦了他的路。”吕重楼没好气的解释。 第147章 高大人西行 树长老还是想不通,继续问道:“可是,桃花林和我当不当山主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那会儿白小子才十八,会谋划这么多?” 吕重楼懒得陪他一问一答,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你入四品法随,做了一篇山水赋,寄情山水之道名满天下,而后消失半年之久。白文武得知你发现了桃花岛,以为你要借桃花立心,如果让你立心成功,他爹是山长他也无力回天!白文武负责接待观祭祖之礼的宾客,恰好得知代表剑阁前来观礼的裴归宗要寻桃木修万剑山。白鹿书院祭祖三天,观礼只在首日,而后裴归宗去了桃花岛,明白了吗?” 树长老脸色在桃花般的粉红和桃花瓣的雪白之间不断变换,良久,问道:“这事儿,司里面早就知道了吧?” 吕重楼点了点头:“我把洪小天拐带着修了枪,裴归宗找高大人要说法,得知了花姑的存在,而后说了其中缘由。你还记得裴归宗去白鹿暴揍白文武的事儿吧?就是因为这。” “今日为何告诉我?还有,白鹿书院中的探子是谁?” “你自己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拉倒,探子的事儿是你能问的?懒得给你说。”吕重楼一脸的不耐烦,气呼呼的离去。 临走前,顺手拎起了那一坛桃花酿。 整整一坛,树长老一口没沾着。 独自坐在桃树下,桃树枯荣中,树长老喃喃自语:“这是认同我了?嘿,白小子,何至如此?” 看着只剩下俩酒碗的石桌,树长老摇头笑骂:“这老吕,一口都不给我喝啊!得,收拾白文武还得麻烦他。” 阴霾尽去。 小院外,吕重楼拎着酒坛子,碰到了指挥使高大人,还有王庆芝。 “吕叔,如何?”王庆芝问道。 吕重楼面有得色,晃了晃手中酒坛。 “妥。这老小子,跑不了。” 过了几天,高大人离开了镇妖司,和一个年岁很大的女人一起,向西而行。 …… 人称鬼屠子的镇西军大将军顾蛮儿今年五十多岁,他有个全大梁都知道的习惯,领军不入大梁城池。 曾有四品文官没管住嘴说过,镇西军军纪涣散,入城则城败。 顾蛮儿没搭理这人,但那会儿的皇后,承平帝的大老婆,顾影儿却是没放过这人。 手段也不是多高明,找了个由头让这四品官员夫人入宫赴宴,按了个穿着逾制的罪名,全家流放至百越之地。 满朝文武没人替这四品官儿说话,又不是书院背景,又没有大儒后盾,死就死吧。 没出发,一家二十几口人,服毒自尽。 留了全尸,总比去百越之地喂妖好。 打那以后,没人再乱嚼舌根。 曾经大梁三大边军,北境战神晋王赵长安,文官不敢乱说;南境黑面阎罗赵南天,‘南王弑儒’之后更没人敢捋其虎须;唯一能说的就是镇西军鬼屠子顾蛮儿,文官也不敢往狠了说。 顾影儿是皇后为其一,其二,顾蛮儿一介武夫,有三十六义子,其中十七人居于庙堂,十人居于镇西军,九人在江湖。 别看承平帝退位,顾影儿不再是皇后。今儿你敢骂顾蛮儿骂的难听,明儿就有人弹劾你。 更有可能你骂的太狠,晚上回家发现儿子没影了。 对于顾蛮儿领军不入城这事儿,一直是个谜。 镇西军,将军大帐。 一大早,耷拉着左胳膊的顾蛮儿就安排厨子进城采买,早早准备了丰盛宴席。 他那条胳膊,回不了弯。 而后,清退左右,大帐十丈内不许有人,其独坐在大帐之中,坐的还不是主位。 左右都觉得很奇怪,上次玄州州牧来了也没见将军搞这等阵仗。 中午,一白衣白发面容年轻剑眉入鬓的男人,突兀出现在大帐门口。 亲卫刚要阻拦,顾蛮儿的声音传出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 亲卫停下了动作。 年轻人也不答话,施施然走进了大帐,而后自顾自的坐在了主位,这才张口说道:“你女儿住皇宫住习惯了,不想出来,领军不入城,还得继续。还有,赵天赐死了你女儿都不会有事,放宽心。” 站在那里的顾蛮儿松了一口气。 “行了,坐下吧,每次都这样,一点都不爽利。”年轻人说完,自顾自的斟酒,饮了一碗。 顾蛮儿坐下之后,胡子拉碴的丑脸上不见往日杀伐之气,强做笑容的问道:“此来为何?”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说道:“不会笑就别笑,难看的要死。” 顾蛮儿也不装了,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道:“杀谁?” “天龙寺在外的主事人。” 闻言,顾蛮儿面有喜色,追问道:“我知道的那个?” “嗯。杀了他,西境能安稳些时日。来你这是给你说一声,算是还了你这条胳膊的人情。”年轻人说道。 顾蛮儿脸上喜色褪去,带着三分苦笑说道:“老高你欠我的人情,换成给大梁的好处,怎么算都是我亏。” 来人正是镇妖司指挥使高大人,沉吟了片刻,回道:“你选一个儿子,送进镇妖司。” 顾蛮儿不可置信的追问道:“此话当真?” “不想就算了。” “想,怎么不想,回头我就安排。对了,八字有要求不?天赋年龄呢?” 高大人有些无语,回道:“你就不能直接问是不是当镇妖卫?放心吧,十年内性命无忧,十年后看他造化。” 顾蛮儿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而后问道:“你何时动手,需要我配合什么?” 高大人砸吧了下嘴,觉得用碗喝不爽利,拎起酒坛子痛饮了一番,而后说道:“今明两天,时间你定。” 顾蛮儿起身,道了句:“你先吃喝着,我去安排下,就今儿晚上!” 说完也不等高大人回复,出了大帐。 高大人放下酒坛,醉醺醺的嘟囔着:“果然,这蛮子装不过三秒。” 语气熟络,可见两人交情不浅。 满桌菜肴,一口未动。 倒不是高大人嫌弃,而是顾蛮儿口实在是太重。 不怪顾蛮儿着急,高原佛国,天龙寺说的算,僧人主事。 现在天龙寺在外的主事人,就是佛国征东大将军,半步一品,罗汉境的大和尚,沙空法师。 …… 漆山妖漆山, 寺妖耳刘。 速来!我在这里等你们哟! …… 第148章 西风不饮,长空无月 这沙空法师不是别人,六弥叛出镇妖司后,就一直跟着这个人,中元节尝试图谋镇妖司背后主事人之一。 高大人入了一品境,开始秋后算账,杀人稳境。 杀这人,更是因为这人有一门他心通的瞳术,他不死,陈小骨无法西行入佛门。 后半夜之时,镇西军骑兵两万,马蹄裹布,带甲之士挑出来了一千,铠甲缝隙垫了皮毛,摸到了佛军的大营外里许处静静的等待。 直到看到佛军大营上空锁链浮现,而后梵音声响,罗汉法相在锁链中挣扎。 那法相黝黑,借着锁链银光才能看得出法相身有八臂,隐隐可见面容狰狞! “准备!”鬼屠子下令,战马去蹄上裹布,甲士抽出了皮毛,而后长刀长枪出鞘,队伍中有五百人,则是抱着坛子。 “冲!”鬼屠子策马当先冲出! 此时佛军已经乱做一团。 盖因那罗汉法相崩碎,以及中军大帐火光冲天。 沙空法师,陨于白山岩雀之下。 带甲僧兵围攻而不得,高大人杀完人之后没有屠戮僧兵,踩着白山岩雀就要离开佛军大营。 临走之时,高大人的声音响彻佛军大营之上:“此为中元节之果。” 杀人给缘由,不算违背镇妖司不参与朝代更迭的规矩。 而后,白山岩雀拖着他急速飞离,所过之地,火光冲天,好巧不巧的,所经之地正是存放粮草的地方。 这只能算是偶有失手,不算是帮大梁的忙。 僧兵哪儿还顾得上追杀,全都去忙活着灭火。 烧干净了可没得吃了,到时候还得去大梁抢。 鬼屠子带人赶到,杀进了佛军大营,抱着坛子的那五百人,将坛子随意的扔在了路过的地方。 这玩意是给粮草准备的,没用上。 本就处处是火的大营,此刻火焰又一次爆燃! 杀穿敌营后,顾蛮儿没有恋战,更没有贪功,带着手下绕回了镇西军驻地。 得益于戒律严明,佛军的混乱很快被各层级的领军之人梳理好,而后大军迅速后撤。 后退八十里扎营后统计,二十万僧兵死两万,伤五万,粮草焚尽。 伤兵多是烧伤,医药难治,估计得死八成。 损失惨重。 高大人没有回镇西军,而是奔着玄州紫竹学府观而去。 第二个目标,紫竹学府镇山兽,二品大妖,通天鼠。 说是二品,实际上是有赦封在身的大妖,实力一品有余,这也是为什么来的路上高大人没有先弄死这耗子的原因。 这耗子,出自白山黑水。 高大人此行,带着玄州天地山河二印,而且还要找一个故人,这故人和顾蛮儿有关系。 不带也能打过,问题是高大人稳固境界只需要杀了就行,能轻松点,自然要轻松点,有州印不用,不是他高大人的风格。 光明正大?光明正大之人会为了一柄九州剑在剑阁当三十年剑冠? …… 玄州山脉有二,一条凌云山,位于玄州北,自西向东,山南是天水,山北是大辽,乃是极西之地昆仑山余脉,通天观就在这凌云山中人迹罕至之地;另一条唤做思海山,位于玄州南,山北有三座布满紫竹的山峰,九州三大书院的紫竹学府就在这,和通天观一北一南隔州相望。 紫竹学府北两百里,便是玄州州城,剑南城。 二者由官道相连。 紫竹学府北一百里,剑南城南一百里,有一阳平县,历来县令均是紫竹学府所出学子。 这阳平县在玄州六郡三十七县中并不出名,但阳平县县南二里半处的一家酒肆,却是名冠玄州。 酒肆名叫二里半,有酒西风。 酒肆外挂着的酒望上有大大的酒字,酒字两侧用蝇头小字这样写着:西风不饮,长空沉月。 原本这酒肆,没什么名堂,不知何时起,玄州百姓间流传起了一首打油诗: “凌云山中凌云仙,仙人不落尘世间; 偶见祥云冲天起,鹤鸣阵阵响青天。 州北神仙好多饮,偶闻阳平二里半; 幸见仙鹤云中落,为仙换酒口含钱。” 这典故,就叫‘仙鹤换酒’。 打油诗里所说的凌云仙,就是通天观的道士。 因通天观人迹罕至,百姓不得而知,一来二去就传成了仙人模样。 意思浅显易懂,山野樵夫都能听明白。 “凌云山中有神仙好酒,偶尔听说阳平二里半有好酒,派仙鹤带着银子来打酒。” 二里半酒肆,周围是青黄秋色,微风徐徐。 却没有多少行人。 自从这酒肆的酒出了名之后,前来吃喝的人少了,大户人家的下人来打酒的倒是不少。 高大人此时就坐在这名为二里半的酒肆内,对面坐着一面容慈祥的邋遢老儒生。 桌上放着三碟小菜。 一油炸花生米,一葱拌豆腐,一凉拌野菜。 有西风酒一坛。 老儒生瘦骨嶙峋,苍老无比。 身上的袍子补丁摞补丁,上面满是泥点子。 长到胸口的胡子,白一块灰一块的。 看着眼前一点荤腥都没有的菜,老儒生一点没给高大人的面子,没好气的说道:“镇妖司穷成这德行了?连点肉菜都不给老人家点?” 高大人面色不变,也不说话。 老儒生闭上了嘴,也不动筷子,左顾右盼。 良久,看向高大人,骂道:“瘸子!你故意的吧?就点三个菜?你是咒我早点死是不?” 高大人夹了一颗花生米,扔在嘴中,而后端起酒碗,抿了一口,细细咀嚼花生,细细品味西风。 “你倒是会喝!别装哑巴,说吧,发生了什么让你高瘸子这样对我这个故人!” 高大人品味了一会,这才张嘴说道:“你养那耗子六十年,它干了什么,你不知道?” 老儒生没好气的回道:“我特么听你的,八年没回紫竹,我能知道什么?” 见老儒生不似作假,高大人挥手叫来小二,扔了一锭银子过去,吩咐道:“上五个肉菜。” 老儒生这才恢复了慈祥的面容,说道:“你瞅瞅你,这么多年了,还这个德行。有啥说啥不行?再说了,咱俩这交情,有事儿我还能瞒着你?” 第149章 借酒谈啖虫 高大人没回答老儒生的话,而是问道:“今年一百四?” 老儒生叹了一口气,皱纹如沟壑的老脸上浮现沧桑的神色::“一百四十二喽。” “还不入轮回?” “通天观没死绝,怎入?” “行吧。”说完,高大人扔了一个小瓷瓶过去。 “续命丹,最后五颗了。”高大人顿了下,略有悲伤之意的说道:“别都吃了,超过三颗入不了轮回。” 老儒生收起瓷瓶后,老脸苦涩:“只有三年了?” 高大人微微颔首:“鬼婆婆说的。” “她没来?” “来了,去通天观借昆仑印去了。” 闻言,老儒生唏嘘不已。 “一甲子没见过她了,哎。” “行了,别这一副悲春叹秋的样子,闲着没事儿你可以重回紫竹学府看你的徒子徒孙去,原本年初就可以回去的,忘了告诉你。”高大人随意的说道。 听闻如此,老儒生气势一显,酒肆外凭空出现泥沙,泥沙中隐隐可见流水潺潺和稻米自青芽至金黄,有些诡异的是,这一切都是黑色,散发着红芒的黑色。 “高瘸子!你他妈的还是个人?我听你的不回紫竹,整整八年不穿新衣不洗脏污,你他妈居然说你忘了告诉我时间到了?”老儒生破口大骂! 高大人挥挥手,酒肆外的黄沙散去,周围重回初秋之色。 讪笑了一下:“你不觉得,多这半年,你收获更多?没这半年,你入的了太平?” 老儒生想了想,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 叹了一口气,问道:“小耗子能不能不死?” 高大人起身,给老儒生斟了一碗西风后,说道:“它联系了白山黑水。” 老儒生端起酒碗,还未饮,急忙说道:“镇妖司损失几何?我补还不行?” 问完,伸出脏兮兮的右手,也不用筷子,抓了一颗花生米,扔到了嘴里,而后抿了一口西风,细细咀嚼。 “与天龙寺沙空、大辽祭坛之魔联手,驱使邪修、白山黑水五仙之妖、以及魔物围攻镇妖司,图谋推背图,我以为是你为了续命让它去的。”高大人讲述的语气很平淡。 老儒生‘噗’的一声,吐出了嘴中之物。 白山岩雀一闪而逝,酒液蒸发,残渣变成飞灰,吹了回去。 吹了老儒生一脸。 桌上小菜无任何变化。 见此场景,顾不得擦拭脸上黑灰,老儒生惊讶中带着三分欣喜,问道:“一品?” 高大人点了点头。 “这一世,佛、道、儒?”老儒生接着追问。 高大人点了点头:“还有武。” “皆进?”老儒生激动的站了起来。 高大人摇了摇头:“四进其二。” 顿了下,高大人补了句:“旬内佛进,走一趟大辽,武也差不多了。” 听到高大人这么说,老儒生差点蹦起来。 “能帮我灭了通天观不?”老儒生激动之下,声音颤抖! 高大人摇了摇头。 “通天观破你以酒立心,你换一个就是。这都多少年了,还放不下,就不怕自己死不瞑目?”高大人问道。 高大人这么问,就是因为那首打油诗。 邋遢老儒生以酒立命,酒肆外酒望上的八个小字就是他写的,为立心而写。 没想到被通天观一首打油诗,破了。 听到通天观三字,老儒生愤恨不已。而后面有追忆之色,又变成了悲伤的神色,叹道:“早年间是执念,后来变成了习惯,现在灭通天观,是我重新立的心,有个事儿没和你说,当年我以酒立心,是为了保我女儿性命。立心破,我女儿死在了这酒肆里。” 悲伤之色收起,老儒生接着道:“放心吧,到时候入轮回还得麻烦你。” 高大人感叹:“用仇立心,你顾无衣也算是开了儒家之先河,可为开山之祖。” 想了想,高大人接着道:“你那孙子我昨儿刚见过,混的挺好。他一个儿子,会送进镇妖司。啧啧,你们顾家还真有意思不过四十岁生不出儿子,话说你研究出来是咋回事儿了不?” 这老儒生,正是鬼屠子顾蛮儿的爷爷。 如果有其它书院的人得知这老人的姓名,一定会想起大梁九十五年前中兴的宰相,紫竹学府顾无衣。 三十五岁入朝为官,四十七岁为大梁宰相。 此后二十年,推官员入民间之政,尊法家,兴水利,支持镇妖司,官府配合镇妖。 一时间,大梁海晏河清,人烟聚集之地少见妖魔,百姓安居乐业,官员苦不堪言。 二十年间,大梁国力一步一个脚印,一年一个台阶,蒸蒸日上,颇有恢复开国太祖盛世之相! 因其不喜穿朝服,皇帝恩典,其可穿常服上朝,由此,天下尊称:布衣宰相。 当了二十年宰相后,被七成官员所逼,辞官归隐。 留下惶惶二十万言巨着:九州生民论。 自他归隐后,紫竹学府学子只在州县行生民之事,不入朝堂,不争名利。 小二端了一盘子酱牛肉上来。 老儒生顾无衣也不管高大人嫌弃不嫌弃,伸手直接抓了几片塞到嘴里,咀嚼的很细,很享受。而后口齿不清的回道:“搞瘸子,学了,算额欠你尬隐情。么呀九出来。” 高大人笑骂:“好歹是当过宰相的人,怎生粗鄙如斯?人情不用你欠,是我还他人情。” 咽下口中肉,老儒生没有再吃,好奇的追问:“你能欠那小子啥人情?” “哦,没啥。这一世修为没上来的时候,跟我去过一次白山黑水。替我挡了一爪子,要不然我就不是瘸腿,而是断腿了。呐,那次就是为了这剑。”说罢,高大人掏出了白山岩雀。 顾无衣没有接过来,只是隔空看看了看:“我没猜错的话,九州剑不是在你那么,为何还谋划白山岩雀?” 高大人没有隐瞒,笑呵呵的回答:“九州剑杀妖,岂不是便宜了他们?白山岩雀多好,连收尸都省了。” 顾无衣没有再喝酒,而是动了筷子,将桌上没碰过的菜都吃了一口。 吃完,放下了筷子,说回了之前的话题:“小耗子你想咋弄?清蒸还是红烧?” 闻言,高大人笑骂:“耗子肉有啥好吃的?你想吃好的,改天带你去百越之地,那边有道行的昆虫不少,清蒸还是油炸,随你。” 顾无衣摇头摆手,没好气的骂道:“那玩意是人能吃的? 高大人似是在追忆往昔,嘴中无物,砸吧了两下,回道:“很香!嘎嘣脆。” 顾无衣面有狐疑:“真的?” “骗你作甚?” 顾无衣流着口水,语气萧索:“我死之前,可否给我安排一顿?” “好,这顿我请!”高大人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150章 正君山脚下 顾无衣笑如春风拂面:“走吧,弄死小耗子去。” “弄的奄奄一息就行,最后一下我来。”高大人陪着一起笑。 俩人笑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放肆。 笑完,二人出了二里半酒肆,顾无衣骑上了同样脏污不堪的小毛驴,高大人跟在毛驴后面,向南而行。 距离紫竹学府还有十里的时候,不知是近乡情却,还是环境使然,顾无衣坐在毛驴背上,唱起了词。 起初,那唱词恬淡不争: “吾本是,紫竹山逍遥的人儿; 圣贤书,看了一本儿又一本儿; 写文章,写诗词,天下有谁不知吾? 山中蹉跎,衣食无忧,不见人间,不得玄妙,不如下山! 下山去,下山去,下山去喽~” 高大人听的津津有味儿,而后顾无衣的声调急转,声音激愤: “下山入庙堂,那庙堂啊,是富丽堂皇; 堂上的诸人哟,衣冠正,礼仪全,都他娘的是豺狼! 人面兽心,皆是那读了圣贤书的九州俊良,九州俊良啊! 讲的是正道,行的是贪婪,不见人间疾苦,只认银两; 要之何用?留之何用?遭瘟的书生活着浪费钱粮哟,浪费钱粮!” 唱完这段,毛驴背上的顾无衣停顿了良久,而后唱词激荡。 “和光同尘,十二载春秋,将圣贤书抛之脑后,吾为宰相! 杀贪官,驱妖邪,肃朝堂; 二十年不知寒暑,老夫不为大梁!” 高大人朗声和道:“那是为甚?” 满身脏污的顾无衣身后浮现道道光影,是百姓春种秋收,是菜农沿街吆喝,是行商赶路,是士兵浴血。 “为了九州生民无忧,为了天下无妖魔之患,为了百姓吃饱穿暖,为了老有所依少有所养!” “好!人间不该忘,宰相顾无衣!”高大人赞道。 顾无衣摇了摇头,收尾时,语调沧桑:“死后何须留名?但悲不见梦中太平景。” 两行清泪流下,在脏污的脸上划出泪痕。 从驴背上翻身而落,顾无衣拍了拍驴屁股:“你且去吧。” 毛驴回头看着顾无衣,驴眼中有不舍的神色。 顾无衣摆了摆手:“去吧,” 毛驴四蹄轻动,调转身来,跪在顾无衣面前,口吐人言:“吾去寻续命良药。” “不麻烦你咯,老伙计,回去吧,回春神山,不要出来了,来生你我再聚!”顾无衣轻拍毛驴头顶。 毛驴支起了身子,看向了高大人。 高大人点了点头,回道:“轮回中尽量保他记忆。” 毛驴又一次跪下,对着高大人三个叩首,而后起身,朝东方走去。 慢慢的,毛驴身上浮现五彩光芒,踏空而行。 哪儿还有什么脏污毛驴,赫然是一头紫色神鹿! 顾无衣目视着紫色神鹿消失在天边,悲伤的良久不曾回神。 “直说不行?非得演这一出?又唱又哭的,直说我还能拒绝你?十月份赦封大典,它为春神山正神。”高大人没好气的说道。 闻言,顾无衣脸上哪儿还有一丝悲伤? 笑呵呵的说道:“走?” 高大人点了点头。 “吾二人当在紫竹学府正门!”随着顾无衣话音落下,二人在原地消失,出现在了紫竹学府朝北的正门前。 一言,十里。 …… 裴万剑带着剑阁天下行走走了,走的很快,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老韩还想留他们吃晚饭,没留下来。 不走不行,镇妖司那麻杆天下行走,叫陈玄策的,太损了,不仅损,还能忽悠,这一下午差点没把曹北官二人忽悠瘸了。 前脚刚把完曹北官和赵连山揍了个够呛,抢了阳剑问天,后脚就带着王青玄和张刍狗给曹北官二人讲道理。 讲一些行走天下的事儿也行,讲一些如何偷袭如何阴损也挺好,裴万剑还挺欣慰的,输了就输了,俩孩子能学点东西挺好。让裴万剑下定决心赶紧走的原因是这三人讲着讲着就讲到了镇妖司为九州百姓的付出,镇妖司的大义,镇妖司镇妖的精彩绝伦,镇妖司饭堂的饭菜有多好吃等等。 再不走,自家的俩好苗子八成会被忽悠进镇妖司,还是连半截巨阙都换不回来白送的那种。 带着阴剑九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那种。 更可气的是,老韩还拦着裴万剑,不让他参与小辈儿的聊天。 这还不走,等啥? …… 老韩带着三人赶了夜路,直奔正君山。 第二天下午,施展了法术的四人赶到了正君山东北五里外的乌篷江畔。 到了地儿,几人没着急进山,而是找到了一处客栈歇脚。 草草对付了一口后,老韩笑呵呵的说道:“一会早点休息,明儿早上入山。咱们都换书生长衫,走书生云游的路子,拜访白鹿书院。” 陈玄策点头后问道:“韩叔,一直说挑了白鹿,怎么个挑法?” 老韩想了想,说道:“古往今来,有三法。一曰解题,白鹿设题,你破之;二曰思辨,设一辩题,白鹿出人与你争辩;三嘛…” 停顿了下,老韩笑的很诡异,说道:“三就是撕破脸的玩法,从入山开始,见人便问:‘尔读何书?’,待其答后,摇头不语。一路到山顶,做一篇文章,诗词歌赋均可,用其压一山!陈小子,用哪种,你自己选。” 陈玄策想了想,问道:“韩叔,这三种不管哪种,白鹿都不会感谢我吧?” 老韩点头,陈玄策憨厚着说道:“那就第三种吧。”而后想了想,问了句:“必须穿书生长衫吗?” 见老韩摇头,陈玄策笑呵呵的说道:“刚来的路上遇见个樵夫,我觉得那扮相不错。” 老韩笑骂道:“你这是要得罪死白鹿书院?” 陈玄策仍然是一脸憨厚的回答:“王大人说了让我挑了白鹿,成了给小骨配个三品护道人,您又做主把巨阙剑给我,镇尸的符箓可抵不上巨阙。横竖都是挑了,不如狠点。轻了人家也不会感激我,您说是不?” 老韩老怀大慰,这麻杆是一点都不傻,凡事心里有杆秤。 “挑成了,回司里树老鬼少不了好处给你。”老韩说道。 陈玄策不明所以,他还有些担心挑的太狠树长老会怪罪他,这剧本不对。 “树老鬼现在恨不得弄死白鹿书院的山长白文武,你且放心挑。不过,输了你想好怎么和庆芝解释。” 陈玄策点了点头,心中腹诽,老韩这一手胡萝卜加大棒玩的炉火纯青。 第151章 撑腰的又来了一个 陈玄策和老韩自顾自的对话,让一旁的张刍狗听的胆战心惊。 他只知道此行入白鹿,可没人和他说是挑了白鹿书院。 他一龙虎山小天师跟着去干这事儿,这干系可就大了去了。 坐在那里,听的翻江倒海,张刍狗不小心露了三分神色。 恰好被老韩看了去,老韩张口骂道:“你怕个甚?龙虎山和白鹿书院关系很好?很好的话那望朝楼掌柜的身上怎么会有白鹿书院浩然之气,又有你龙虎山的龙虎气?白鹿书院的人看不出来,我出自龙虎山还看不出来?” 张刍狗被骂的脸色通红,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韩却是没有停的意思,接着骂道:“龙虎山的探子名单张道临肯定给你了,要不然不会放心让你入镇妖司。这一路懒得说你,你还演上瘾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演的挺好的?” 陈玄策和王青玄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熬鹰,还得继续。 张刍狗脸色涨红,欲言又止。 老韩接着骂:“给你说了你个兔崽子不听,别学张道临!学他你能走出自己的路吗?跟着我们这几天你学了多少?死抱着张道临那点糟烂玩意,你能有什么出息?他张道临很厉害?很厉害怎么不见他去灭了通天观?很厉害能让白鹿书院祸害虎咆山?天天因果因果的,龙虎山的根本是啥?是道家!败家玩意,气死我了!” 越说越气,老韩喝了一杯茶,缓了一下,语重心长的说道:“玄策给你起名张刍狗,不是害你。你那九天的名字,你压不住的。张道临被道临二字压了多少年?压的他不得不修大乘因果经,你当是他想修的?” 叹了一口气,略有落寞,而后谆谆善诱的对张刍狗讲道:“刍狗对九天,这二字你背五年,以后就是一片坦途。玄策的良苦用心,你要懂!本不想给你说,就你这脑子,不给你说你死都悟不明白。欠了玄策多大的因果,你自己想吧。” 说完,老韩回到开好的上房休息去了。 张刍狗低着头,沉默不语。 师叔祖老韩说的,他都听了进去。而且说的东西,他都信。 有些事外人不得而知,张道临修大乘因果经,确实是因为被名字压的不得寸进,不得已而修。 陈玄策悄悄的溜走了,他怕留下来忍不住笑出声。 老韩忽悠起来比他还狠,七成真,三成假。 刍狗二字对九天? 那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刍狗! 说白了刍狗代表着万物,和九天二字半斤八两。 道德经不出现在此间世界还好,道德经已出,九天加刍狗,张刍狗这辈子被压的死死的! 就看张刍狗之后怎么选了,选好了,没准还能有的转圜,选不好,就这样吧。 王青玄没走,张刍狗消化完老韩的话之后,站起身,幡然醒悟般郑重的对王青玄行了个礼。 王青玄要躲,张刍狗张口说道:“青玄,不用躲,祖辈的关系,这一礼你受的起。从心而发,我这一礼,礼的是近日来的照顾。之前是我不懂,之后还望青玄你多提点。” 说完,掏出一张龙虎剑符,递给了王青玄,而后转身离去。 王青玄看着手中写了个‘四’字的剑符,摇了摇头。 这符他认得出来,正是前几日张刍狗在寒江之上斩断魂刀少宗主赵问画所用的剑符。 …… 第二天清晨,修炼一夜的陈玄策,跑到了附近的村子,花银子买了一身樵夫的衣裳,顺带着还买了一把斧子。 换好后赶回客栈准备吃早餐时,见到了老韩在那和一个面善的老儒生坐在桌子上对饮。 喝的是黄泉醉。 见陈玄策走过来,老韩挥了挥手,说道:“陈小子,这位是宋传书宋长老。” 陈玄策弯腰拱手行礼:“小子陈玄策,见过宋长老。” 来人正是先一步到了白鹿书院附近的宋传书,王庆芝让他来,是说白文武嘚瑟就灭了白鹿。 后来白文武消停下来,他就留在了这里,没有回镇妖司。 至于留在这里做什么,大概率又是王庆芝的谋划。 宋传书摆了摆手,示意陈玄策坐下,而后说道:“别见外,你叫老韩韩叔是吧?一样称呼我就好。” 顿了下,宋传书和煦的笑道:“你小子辈分可不小,和白文武一个辈分了。” 陈玄策憨厚一笑,只点头,不答话。 这人他所知不深,黄册库的典籍中有只言片语,语焉不详。 见陈玄策的装束,宋传书笑着问老韩:“陈小子是打算一点面子不给白鹿书院留?” 老韩点了点头,回道:“白文武和庆芝的恩怨,你我皆知。” 宋传书抿了一口黄泉醉,沉吟中目光明灭,良久,张口道:“用白鹿文运,给镇妖司天下行走扬名,闹的大点就大点,我这把老骨头,还扛得住。” 老韩笑呵呵说道:“正名用不到白鹿书院,所以此行也不提镇妖司。没看我穿着书生长衫吗?” 宋传书有些不解,追问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来时路上,陈小子先是败了通天观天下行走,后败了剑阁的天下行走曹北官和赵连山。”老韩笑呵呵的说道。 闻言,宋传书追问道:“邱无名的名字你都没提,事儿确认了?” 老韩点了点头:“分魂之道,不止一道分魂。” “怎么处理的?” 老韩语含杀伐:“陈小子榨干了他随身携带的一切,而后他和护道人赤脸李,都被我杀了。” 宋传书又抿了一口黄泉醉,而后看向陈玄策:“老韩不动手,你杀他吗?” 陈玄策憨厚的点头,回道:“挑衅污蔑镇妖司,对身穿镇妖服的人出手含杀意,死有余辜。” 宋传书击掌而叹:“好,你这天下行走合格了。记住,此行上正君山挑白鹿,需行光明正大,不可取巧,不可偷奸耍滑,以惶惶大势,镇压其文运!” 老韩抿了一口黄泉醉,解释道:“老宋是二品大儒境,他说的你小子记好。放心闹就是,我俩护得住你。” 陈玄策点头称是,心下大定。 第152章 不休阁,观潮门 少年人谁不想意气风发行九州?谁不行扬名立万让万人敬仰? 陈玄策苟,只是因为实力不足。 现在他是镇妖司天下行走,当狂时,需半步不退。 有了两个大手子当后盾,不把白鹿书院弄个灰头土脸的,对不起王庆芝的看重,对不起树长老教陈芊芊的桃花剑,更对不起这一路来老韩的维护。 一行五人,在朝阳掩映下,走向正君山。 有些怪异,四个书生,一个樵夫,樵夫干瘦,腰间别着一把锋利的斧头。 路上,宋传书做了大概的介绍。 正君山,有峰三十六,白鹿占了二十三。 主峰临乌篷江,不高、不险、不俊、不秀,内有处处院落在林中掩映,又有白鹿悠闲乱逛不惧人。 得名白鹿峰。 据白鹿书院之人所言,此峰虽有四不,却是天人合一,浩然之气凝聚之下,祥瑞白鹿流连不离。 这话说给外人听的,介绍到这儿的时候,宋传书鄙夷的骂道:“白鹿书院给白鹿喂食食之上瘾的草料,久而久之,白鹿才不曾离去,说什么天人合一,不过是一群腌臜货色。” 白鹿峰亭台少见,楼阁不多,峰顶朝北临江有一阁。 阁高三丈三,分三层。 三层处朝北有牌匾,上书二字:不休。 取自‘书生读书当有不休之志’,故而这三层阁楼唤做不休阁。 不休阁三面为石墙,只有临江方向有窗。 每层窗边放置着木桌木椅,为观乌篷江大潮所用。 此处乃是白鹿书院中人人皆可来之地。 有书生来访,有大儒入山,有名人入院,皆会来此。 概因阁中三面石墙上,有各朝各代青史留名的文人骚客留下的诗词歌赋。 一层全满,二层近半,三层只刻了两篇半。 一首诗,一篇赋,半阙词。 皆为白鹿所出大儒所留,九州闻名。 这里面有没有猫腻儿,就见仁见智了。 不休阁也不是白建的,建立之后,颇有当年千里入青峰的功效。 读书人九成九为的是功名利禄,谁不想在不休阁留下自己的佳作而天下闻名? 死去的宰相宋谦,除了孝道出名,能在大梁朝堂青云直上,自然是因为他而立之年在不休阁二层留下了一篇文章。 三千言,道尽了天下至孝。 “咱们此行,便是白鹿山不休阁。”宋传书最后说道。 老韩在一旁补充道:“挑一座书院,这事儿很常见。文无第一,每隔那么几年就有自大的书生想借此扬名。” 王青玄好奇的问道:“韩叔,有赢的么?” “没有。” 王青玄不解:“没有的话为什么还有人挑战?输了不丢人吗?” 老韩白了他一眼,看向陈玄策,说道:“陈小子,你来解释。” 陈玄策拍了拍穿着书生青衫像龟公的王青玄肩膀,憨厚的说道:“输了,勇气可嘉,天下扬名。” “输了也能扬名?” “怎么不能?文无第一,输了不是很正常?”陈玄策回道。 王青玄面有不屑,脑抽之下说道:“读书的就没好东西。” 陈玄策和张刍狗立马离开了王青玄身旁,而后王青玄觉得周身发冷,有狂风吹来。 定睛一看,哪儿是狂风? 一本厚重的书籍朝他拍了过来。 巨阙声响,书籍消散。 老韩笑着对宋传书说道:“这娃娃现在算我半个弟子,偶尔脑抽,你和他一样见识作甚。” 而后白了王青玄一眼,骂道:“当着宋长老面前骂书生,你咋想的?” 陈玄策贼笑着接道:“青玄,你这就好比指着三葬骂秃驴。” 张刍狗也跟着笑,补充道:“指着师叔祖骂牛鼻子!” 脸红的王青玄只是羞愧三分,张刍狗却被老韩给收拾了。 背着重达两百三十四斤的巨阙剑,不敢运转法力的张刍狗暗自发誓,以后绝对要离王青玄远一些。 见此,宋传书看向老韩,问道:“心境修好了?” 老韩点头,答道:“嗯,因祸得福,干白文武问题不大。” …… 一行人走到了白鹿峰脚下,入山前则是一幢石制门楼。 此处毗邻乌篷江,水汽重,不高的门楼上长满了青苔,门楼上的刻字模糊不清。 “观潮门。你们三个小辈,观摩一刻钟。”宋传书吩咐道。 没给缘由,没说为何,只是让三人站在那里看着。 盏茶时间,张刍狗脸色潮红,而后转头,不再观看。 又过了一会,王青玄满头大汗的转身。 一刻钟过去,陈玄策毫无变化。 宋传书狐疑的看向老韩,老韩摇头不语。 又过了一刻钟,陈玄策转了转头,而后看向宋传书,问道:“宋叔,过去多久了?” 宋传书笑道:“半个时辰。观出了什么?” 陈玄策面容怪异,回道:“蝇营狗苟。” 他刚说完,还没等宋传书说话,老韩疑惑的问道:“侠客行和将进酒真是你写的?你确定你读过书?” 陈玄策憨厚的大脸微红,这话没法回答,说不是他写的?那是谁写的? 宋传书接过了话头,说道:“仔细说说,为何是蝇营狗苟?” 陈玄策恢复了憨厚神色,笑着说道:“劝人向善,劝人不争,自己脑瓜子削尖了入朝堂。不是蝇营狗苟,是什么?” 想了想,这样形容不太对,陈玄策补充道:“说蝇营狗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进了楼子还立贞节牌坊。” 宋传书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对着老韩说道:“你可冤枉陈小子了,不读书怎知贞节牌坊出自白鹿书院?” 老韩老怀大慰,而后说道:“你小子就不能一次说完?这观潮门,是白鹿书院为表其一学子未过门的妻子而设。” 陈玄策听的云里雾里的,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典故。 刚他观那石门楼的时候,好似有大儒在耳边呢喃,劝他做善事,劝他不与人争,劝他多读书,而后,又有大儒继续呢喃,讲什么读书人要入朝堂,凝聚浩然之气等等。 他不好开口问,问就露了怯。 他没问,王青玄问了出来。 “韩叔,这里有啥典故,您给说说?” 第153章 行路言白鹿 几人绕过观潮门,边走老韩边解释:“三百多年前,白鹿书院一学子,大婚之前意外死于海上。之后他那未过门的妻子,日日在观潮门那朝东凝望,三年有余。而后,此女终身未嫁,居于白鹿书院做一个下人,直至老死。白鹿书院为表其忠贞,修了个贞洁牌坊,就是这观潮门。” 三个小辈儿这才知道,这观潮门的来历。 老韩接着说道:“观潮门建成之后,白鹿书院为使这贞洁事迹传颂天下,每年都会安排全院师生围绕着它诵念诗词歌赋半月,如此百年有余。后来,白鹿书院发现其文运隐隐有从山内转到这观潮门上的迹象,就叫停了这歌颂大典,所以你们看到的才是破败的观潮门。让你们一观,是看看你们身上文运几何,看看能不能引白鹿文运有所反应。” 老韩解释完,宋传书幽幽的问道:“老韩,你知道那女子是谁么?” 老韩摇头,他不是儒家一脉,能知道这个典故已经算得上是博闻强记。 “嘿,你们三个听了就是,不要乱传。”对着三个小辈儿吩咐了下,宋传书小声说道:“白文武的祖宗。” 老韩瞪大了双眼,惊异的问:“不是说那女子在白鹿书院当下人终身未嫁吗?” “嘿嘿。”宋传书不屑的笑了一声,面有嘲讽之意,回道:“是没嫁人,没过门之前和她郎君的同学私通,怀了孩子。” “这么乱?”老韩惊叹,而后不屑:“啧啧,读书人哟!” 宋传书看了看左右,见没有外人,声音又小了一分,说道:“可不嘛,私通的男人姓白,在海上把那书生弄死扔到了海里。回到白鹿书院,安排了那女子望海。不信回司里你查查典籍,看看那女子是不是在书生死了九个月之后才望海的。” 顿了下,宋传书接着说道:“没记错的话,说是白鹿书院不忍告知那女子噩耗,直至九个月后女子找上了白鹿书院。” 老韩有些不解,追问道:“为什么叫望潮门,不叫望海门?” 宋传书答道:“被害死的书生,叫张问潮。” 而后看了看张刍狗,幽幽的说道:“你们龙虎山的探子。” 张刍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听个辛秘都能听到他龙虎山。他师叔祖老韩说的真没错,龙虎山和白鹿书院关系是真不咋地。 面上你好我好,私下里的龃龉不足为外人道也。 陈玄策碰了碰张刍狗,装作小声的问他:“刍狗,你说说,龙虎山整这么多探子干啥?人家通天观是弄死了你家贾卜子,白鹿书院又没惹你们。” 张刍狗没好气的回道:“我是镇妖卫张刍狗,龙虎山和我有什么关系?” 刺了陈玄策一句之后,闭着嘴不说话。 他不说,有人替他说。 宋传书看着老韩,怂恿的问:“老韩,你龙虎山出来的,你说说,为了啥?” 老韩压根没管张刍狗,直接说道:“为了啥?通天观的探子是为了有朝一日弄死通天观,弄不死也弄残。白鹿书院的探子么,嘿嘿,这事儿你们问我还真就问着了。” 说到这,老韩闭口不言,说一半留一半。宋传书急得不行,没办法,这老灯是要好处,无奈的说道:“你说吧,我那一坛黄泉醉给你。” “加上白老三的桃花酿!” “行,你说吧。要是你这辛秘不值这个价,嘿嘿。”宋传书笑的很阴险。 老韩并不在乎,只是小声说:“贾瞎子死后,遗孀被白鹿书院的人掳了去,为的是贾家一脉的算天探地。” 宋传书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事儿我知道啊,贾瞎子的后人,不是……” “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贾瞎子有一儿一女。儿子咱们司里给救下来了,女儿和贾瞎子的老婆被白鹿掳了去,之后发现这俩人啥都不知道,留着无用,便卖进了忘忧城夏明湖东面的楼子里。司里偶然得知后给救了出来,两女得知贾瞎子的血脉性命无忧后,便回了龙虎山,回去之后,在龙虎大殿双双自尽!你说说,这事儿龙虎山能放过白鹿书院?” 说到这,老韩看着一脸震惊的张刍狗:“刍狗,挑白鹿,你表露身份与否,在你。这事儿你不知道,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嘿,白鹿书院!” 张刍狗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传书有些不解,疑惑的问道:“白鹿书院,不至于做这种事吧?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老韩抬头望了望眼前的白鹿峰,语气有些不善:“不至于?当时白鹿山长小儿子,迷晕了那对母女,做了禽兽不如的事儿。母女醒来之后,虚以委蛇,假意以身相许,在那畜生疏忽之下给他断了根!嘿,你知道白鹿书院为了这事儿不被司里和龙虎山传遍天下付出了什么么?” 宋传书摇了摇头,老韩接着说道:“正君山三十六,白鹿只可占二十七,龙脉掌握不到八成,这是其一!其二,先师至圣留下的四方石刻,归白鹿的那方,现在就在龙虎山放着,那东西多宝贝你是知道的;其三,先师至圣的字帖,现在在黄册库吃灰,你应该见过。” “啧啧,大出血啊!” “这就完了?青峰书院的京州山河印,是背刺了大楚后赔给了司里,紫竹学府的玄州山河印是无衣宰相给的高大人,石鼓书院的禹州山河印在陈家手里,白鹿的徽州山河印为何在司里,你想过没?”老韩状若随意的说了一段辛秘。 宋传书狐疑的看着老韩,问道:“我进镇妖司六十年,为什么你知道的比我多?” 老韩笑的很开心:“守大门有守大门的好处。” 宋传书没有再问,老韩却是对着三个小辈儿说道:“以后进出司里,隔三差五的记得弄点熟食放在大青石那。” 顿了下,又单独对张刍狗说道:“他俩隔三差五,你进一次送一次!别问为什么,别说我不念龙虎之情!” 张刍狗郑重点头。 陈玄策则是知道,这孝敬,是给那只狰的。 宋传书话锋一转,对着陈玄策问道:“陈小子,人多心慌不?” 没头没脑的一句,陈玄策不知道宋传书所问为何,遵从本心摇了摇头。 “那就行,此次挑白鹿,紫竹学府和青峰书院,以及九州大儒,来了不少。” 第154章 我是粗鄙武夫 白鹿峰的山道,都是青色石阶。 陈玄策有些好奇,走了这么久,一个读书人没有见到。 直到又见一门楼。 观潮门破败,眼前这门楼可不是。 并非奢华,白玉雕琢的门楼被擦拭的极为干净,上有一块牌匾,写着白鹿二字。 几人站在门楼前,宋传书问道:“陈小子,准备好了吗?迈过这白鹿门,可就开始了。” 陈玄策调整了下呼吸,又整理了下身上的樵夫衣衫,正了正腰间缺了个口子的斧头。 镇妖司的铜钱和树芯木佩已经收起,郑重的回道:“准备好了。” “走吧!”宋传书说完,示意陈玄策率先进门。 陈玄策也不客气,迈步走进了白鹿门。 迈过的瞬间,陈玄策感觉到门内门外是两方天地。 门外是山间微风,门内是书香门第。 形容的不准确,但陈玄策的感觉就是这样,门外是山野,门内是大宅。 看着王青玄和陈玄策脸上的变化,宋传书笑呵呵的说道:“浩然之气凝聚,以白鹿门为界,门内聚文运,门外是山野。走吧,上山。” 而后,五人一步一台阶的,往白鹿峰上走去。 白鹿峰分三级,第一级是非白鹿的学子,交钱来此学习,其中文气高的,有天赋的,有机会进入第二级,白鹿书院自家的学生以及山中老师所在之地。第三级则是白鹿书院的核心,讲学的广场和不休阁皆在此地。 正君山二十三峰归白鹿,只有白鹿峰可讲学。 其他峰多是书院中人及家属居住的地方。 过了白鹿门后,在摇摇可见第一级平台的地方,陈玄策见到了一个扫落叶的下人,刚要走过去开问,就被老韩拦了下来! “撕破脸归撕破脸,下人又没惹你。”老韩没好气的说道。 陈玄策也不辩解,明明是老韩说的逢人便问。 那下人并没有感激老韩的好意,而是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这一群老老少少。 而后,傲然的回怼:“下人怎么了?白鹿书院的下人也不是尔等野书生可比的!啧啧,樵夫也敢入白鹿?” 得,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陈玄策憨厚的问道:“尔读何书?” 那下人确实有自傲的本钱,张口快速说出了十几个书名,皆是九州闻名的大儒之作。 还要继续说,就见穿着樵夫衣裳的瘦弱麻杆,微笑,摇头,走了。 “什么人啊!晦气!”骂了一句,下人继续扫着落叶。 初秋,凉风习习。 落叶,越扫越多。 路上,宋传书停顿了一下,挑了挑眉,而后对着老韩笑骂:“就一个下人,你跟他一般见识作甚?” 老韩疑惑的回道:“我做了什么了?” 宋传书没有再问这个问题,只是说:“让陈小子走在前面,咱们离远点。看看白鹿书院,如何对樵夫。” 于是,陈玄策一人当先。 距离第一级平台院落还有十几米的地方,陈玄策终于是遇见了正式的书生,走上前去,拱手施礼。 书生年岁不大,面容俊朗,鼻下唇上还有着细细的绒毛,见一樵夫行礼,羞涩一笑,说道:“此处不可砍柴,还请你快些离开。被师兄们发现了,讨不了好。” 这书生倒是好心,陈玄策想了想,微笑示意,没有问那四个字,而是笑呵呵的说道:“哪天在白鹿书院待不下去了,去京都内城东南胭脂河畔,那儿有一处院落,门口有一大青石。和门房说,找陈玄策即可。” 说完,不管一脸迷茫的书生,陈玄策拾级而上,走进了第一级的院落。 后面不远处的宋传书,疑惑的问老韩:“你教的?” 老韩摇了摇头,道:“自学成才吧,你知道的,司里面没人教这个。” “啧啧,看到了庆芝的影子。” “庆芝?庆芝这么大可没这小子心黑。”老韩微讽,宋传书听出了炫耀。 俩人路过那书生的时候,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而后小声交流着。 “好苗子啊!” “浩然之气纯粹,不错!” “心动了?” “嗯,我琢磨琢磨,怎么拐出去。” 这话没背着张刍狗,他听的心内是五味陈杂,总觉得自己也是被拐的那一个。 第一级,是个占地颇广的大平台,此时太阳升起,正是读书的时辰。 也不知白鹿书院是怎么弄的,门外不得片语,门内读书声阵阵。 有人依靠在树旁手中持着书卷摇头晃脑,有人闭目沉思眉头紧皱似是在探寻人间至理,有人痛饮后抬头望天赞叹,有人低头写字口中嘟嘟囔囔,林林总总,读书人的百态除了红袖添香,这地儿齐了。 陈玄策看着这幕场景,嘴角微微抽动。 因为他进来有一会了,没人理他。 “啧啧,这要是用夜游术下个毒,白鹿书院岂不是死绝了?” 晃了晃脑袋,把糟烂想法甩了出去,脸上挂上憨厚的笑容,奔着那倚在树旁的书生走了过去。 到了附近,见书生没有理他,陈玄策拍了拍书生肩膀,书生抬头,陈玄策拱手施礼,问道:“尔读何书?” 书生眼神怪异,回道:“挑白鹿的?” 陈玄策不语。 书生正色:“儒生三问。” 陈玄策微笑,摇头,走向第一级平台深处,那是离开第一级的位置。 边走边问,碰到谁问谁,只问,不论,不辩。 还没走出第一级,陈玄策就被第一级几百学子团团围住了。 这些人早在两天前不断有大儒入山之时,就知道了有人来挑白鹿,留在这本是为了能有机会灭了来人扬名天下,没想到来人如此狂妄,不穿儒衫不带冠,穿着樵夫衣服别着斧头撕破脸! “小子,报上名来!” “小兔崽子,你当这是你家呢?” “呵,什么人都敢挑白鹿?想出名想疯了吧……” 陈玄策被堵在那,不得寸进。 不慌,不恼,憨厚,微笑。 等了一会,见众人仍不收敛,陈玄策从腰间解下了那把破斧子。 而后施展御神枪之法,上身后仰,身体拉成了一张弓,右手握着斧柄后拉。 见他如此,围着他的人纷纷后退,后面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后退。 就见,斧子飞了出去。 又飞了回来。 陈玄策施施然的迈步前行,嘴角挂着不屑的神情。 “我是粗鄙武夫,不是读书人。” 第一个书生依靠的那棵树,倒了。 第155章 话问三遍,声声不同 趁着书生们一时没回过神,陈玄策悄悄的施展了神行术,从人群中快速穿过,迈出了第一级的西门,沿着山路继续往上走。 出了第一级平台的院落之后,散去了法力,没有继续用神行术,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走去。 倒不是担心后面的老韩他们四人跟不上,而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第一级的学子们多是九州各地前来求学的,人前显圣效果极佳,挑成了之后,粗鄙武夫四个大字传遍九州不是难事。 除非白鹿书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尽第一级的学子们,否则,就只有赢下这一局。 赢了还不能大张旗鼓的宣扬,实在是赢了个粗鄙武夫,没啥好宣扬的。 陈玄策的做法,和王庆芝的谋划,不谋而合。 继续前行,身后不远处是老韩四人,再之后是第一级的学子们。 没拦下,众学子丢失了这人前显圣的机会,但热闹还是得看的。 山路上,除了偶尔经过的下人,不见其他人。 第二级,院落比第一级小一些。但古色古香,十分清幽。 处处可见苍松翠柏,偶有竹林点缀,白鹿穿行其间,有学子喂其草料,怡然自得,可谓是天人合一。 陈玄策欣赏了一会眼前美景,直到山路上的学子们气喘吁吁的赶到,他才穿过第二级。 遇到的书生,不论年龄,不管其在做什么,施礼后问一句:“尔读何书?” 被问者,皆是怒目而视,或冷嘲热讽,或出言不逊。 陈玄策只是微笑摇头,不语而去。 第二级的书生可比第一级的难搞。 有个上了年岁的儒生走出,周围学子纷纷施礼。 那老儒生口诵一字:“停。” 陈玄策站在了原地,不得寸进。 而后那老儒生继续张口,诵了一字:“跪!” 陈玄策周身传来巨力,好似此间天地要他跪下一般! 强挺着,抵抗着周围的巨力。 老韩和宋传书没有出手,并且拦下了要上前帮忙的王青玄和张刍狗。 “让陈小子自己扛,看看他的极限。”宋传书语气郑重。 老韩接道:“嘿,陈小子伤了,用那老儒生一命偿之。” 声音不大,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 老儒生见陈玄策那张憨厚的脸上青筋暴起脸色通红,就是没有跪的意思,眉头微皱,又要张口。 只是,张不开。 整个第二级的浩然之气凝结在老儒生周身,他要强行施展法随。 就在此时,陈玄策迈出了一步。 脸色恢复了正常,而后看向老儒生,不屑的说了句:“白鹿书院,就这?” 随后迈步前行,身后五道雷霆对着老儒生头顶砸下! “走吧,四品法随境,拦不住陈小子咯。”老韩笑呵呵的说道,而后四人也离开了第二级的院落。 其余人等,没人去管那个老儒生,纷纷离开了第二级。 雷霆大家都看到了,没人觉得那樵夫的雷霆能伤到老儒生。 就听到一声惨叫。 老儒生躺在地上,身上长衫化作飞灰,头发焦糊糊在了脸上。 有二人脱离了队伍,赶去查看。 还好,看起来惨,实际上只是被电麻了, 见此,老韩很小声的问宋传书:“白鹿的浩然之气,你参透几成了?” 宋传书伸出右手,收起了三根手指。 “八?”老韩惊喜的问道。 宋传书点了点头,而后回道:“庆芝从这出去的,给了我不少建议。” 老韩不再追问,心中则是暗骂那老儒生活该。 当着宋传书这二品大儒的面施展法随欺负陈玄策?没死算他命大。 简短的对话,只有二人得知。 第二级到第三级的山路上,不再有人。 从第三级朝东的大门处俯瞰,可见一麻杆樵夫背对着天上烈日,一步一步的走来,身后跟着几百个书生。 好似有千军万马,在目送一人赴死一般。 当然,这是白鹿书院之人的想法。 王青玄和张刍狗走在人群中,则是觉得,大丈夫当如是。 携万夫不挡之势,孤身入千军万马,斩落敌首! “当浮一大白啊!”老韩有感而发。 宋传书摇了摇头:“为时尚早,现在喝了,一会怎么办?” 老韩讪讪不语。 到了第三级,白鹿峰顶。 一门楼,一广场,一圈房屋,靠北有一三层阁楼,正是不休阁。 此时广场上有书生站成两排,画出了圆弧形,从东口排到不休阁入口。 陈玄策迈步进了第三级,两排书生张口喝道:“恭迎镇妖司天下行走!” 吓得陈玄策一机灵,好在憨厚面容未变。 “请天下行走入不休阁。”书生们的声音又一次整齐响起,伴随着声音的是浓浓的白色气息冲天而起,陈玄策都没施展望气术,肉眼就看到了这凝聚的浩然之气。 此时走到了第三级入口的老韩笑呵呵的问宋传书:“老宋,你觉得陈小子会按他们安排的来么?” 宋传书微微沉吟,回道:“会吧,陈小子太年轻,这么大阵仗,顺从是最好的选择。” “我猜不会,赌一两银子,赌不赌?” “赌呗,你惦记我那一两银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吧,你输了怎么办?” 老韩笑呵呵的说道:“我输了,巨阙给你。” 王青玄听的一脸懵逼,不是说好了巨阙给陈玄策么?他还等着陈玄策拿到巨阙后蹭着用两天呢。这还好,一两银子换巨阙?疯了么。 他还在迷糊呢,老韩对着他说道:“青玄,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这一局我赢了,那银子算是给你的拜师礼吧。” 王青玄刚要追问银子是怎么回事,就见老韩转移了目光,那方向,正是陈玄策所在之地。 “尔等,所读何书?”陈玄策还是那副憨厚的笑容,只是这次问话,不再是温文尔雅,而是变成了厉声质问! 声如大吕,响彻峰顶。 站成两排引导陈玄策入不休阁的书生们不知如何作答。 在这白鹿峰顶第三级上,南可看正军山大半,北是滔滔乌篷江,陈玄策张口,再次喝问:“尔等,所读何书?” 声如应钟,脚下青砖微颤。 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等了一会,见无人作答,陈玄策再次喝问:“尔等,所读何书?” 声如函钟,山林簌簌。 老韩面有喜色,看向身侧的宋传书:“输了吧?” 宋传书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陈玄策怔怔出神,良久,道:“此子不入儒,悲哉!” 第156章 这破地儿,不管茶 陈玄策腰板挺直,不见往日里低头走路的习惯。 一步一步,迈向不休阁。 所过之地,没有书生敢与其对视。 概因此时的陈玄策携连过一二级之势,又有声声不同却声契祭祀之礼的三次连问无人作答,目光如炬,那张憨厚的大脸堪称风华绝代。 后面跟着的老韩四人被两排书生拦住,不许前行一步。 有书生行礼,曰:“此乃白鹿书院自家之事,不需外人观礼。” 老韩挑了挑眉,看向了宋传书。 宋传书摇了摇头,道:“等陈小子进阁。”顿了下,看着龙行虎踞的陈玄策身影,悄声问老韩:“陈小子,心中有怒?” 老韩点了点头。 “来时路上,得了一面赦妖镜,九成九是白鹿书院的人干的。陈小子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压了几天了。” 第三级山顶平台广阔,架不住陈玄策身高腿长走得快,盏茶时间,已至不朽阁入口处。 没有急着进去,驻足在那里,陈玄策抬头,望向了阁顶的吊脚飞檐。 有江风吹过,有滔滔水声,端的是个好地方。 “呵!”不屑的笑了一声,陈玄策收回目光,迈步进了不朽阁。 来时一路,所听辛秘,让陈玄策对这地儿是越来越看不上。 因赦妖镜所带来的怒火,压了几日,今朝就要直抒胸臆。 陈玄策身影消失在不朽阁中之时,宋传书张口道:“此处不需阻拦。” 话音落,两排近百书生凝聚成的浩然之气崩散,这是给后来之人开路。 书生惊恐的脸色还未褪去,宋传书又道:“我等应在不朽阁门口。” 而后,四人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不朽阁门口。 回头望向来路,老韩脸色阴沉,道了句:“挑山不许人观?白鹿书院的脸皮都不要了吗?” 声若洪钟,传遍了第三级平台,并且冲破了刚刚重新凝聚的浩然之气,传到了门外跟来的第一级第二级学子儒生的耳中。 拦路书生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不休阁中传出声音:“放。” 老韩说完,便转身入了不休阁。 此时不朽阁第一层中只有陈玄策一人,沿着墙壁在看其上的诗词歌赋。 初时,极慢。 而后,变快。 越来越快! 三面墙看了不到十分之一,陈玄策微笑摇头,不再继续看,走向了最近一处楼梯,拾级而上。 老韩四人跟在陈玄策身后,宋传书小声问老韩:“陈小子是真看不上还是演的?” 老韩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看向王青玄,王青玄很有眼力价的说道:“玄策应该是真的看不上。去大东山的时候玄策做了两首诗,可压大梁。” 闻言,宋传书又叹了一句:“此子不入儒家,悲哉!悲哉!” 老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了句:“你打得过老吕?还是打得过庆芝?” 宋传书摇了摇头,面色落寞。 “得良才而不能教,堪称儒之大悲啊!” 老韩一点面子没给他留,呲笑了一声,说道:“拉倒吧你,陈小子那两首诗庆芝没给我说过,没给你说过?贪图陈小子的诗词就直说,装什么儒家名师?老而不死,还不要脸。啧啧。” 一段话说的宋传书老脸一红。 陈玄策迈步上了二层,还是第一层的路数,简单看了看,便不再多观,他是故意的。 一是繁体字密密麻麻,看着眼晕;二是给白鹿书院上眼药。 古来第一次蹬不朽阁的,不论是大儒还是小书生,无不在诗词歌赋之前驻足不前,每个离开的白鹿书院都会赠送‘半本’不休阁文集,说是半本,是因为白鹿书院说了,不休阁墙壁不满,文集不成。 陈玄策这样的,头回见。 第二层有人拦路,是一年轻书生。 见陈玄策狂妄,便拦在了陈玄策身前。 施礼后问道:“天下行走所行如此之快,是看不上这锦绣文章吗?” 声音很大,传出去很远。 陈玄策白了他一眼,问道:“尔读何书?” 那书生不答,而是继续朗声质问:“镇妖司天下行走,如此不尊先贤文章吗?” 陈玄策不答,就要绕过他。 那书生并不让路,嘴角隐有嘲讽之意,小声骂道:“小崽子,你过得去吗?” 陈玄策靠近了书生两步,两人距离不足一尺,而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书生也不躲,傲然的站在那里。 他身只是个八品齐家境的书生,只要陈玄策忍不住出手,伤了他,今儿这事儿就算成了。 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书生半个身子发麻。 “骂我那句,等我下来再和你算。宋叔,无故辱镇妖司天下行走,我可以杀了他吗?” 宋传书大笑道:“可!” 陈玄策登上了楼梯,走向三层。 宋传书路过那书生身旁的时候,悄悄的说了一声:“让你在这拦他的那个人,是不是和你有仇?” 而后不再管他,走向三层。 陈玄策进了不休阁三层,此时此地已经有了二三十个人在坐。 泾渭分明,穿着统一的是白鹿书院的人坐在北边望江栏杆内的左边,人数不多,只有五人。 剩下的穿着各不相同的老老少少,则是坐在了右边。 两方中间,是一方桌,桌上空无一物。 方桌左侧,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个须发皆白的白鹿书院老儒生。 陈玄策施施然走了过去,施展掌中收纳取出一把来自青峰书院的凳子,放在了方桌和栏杆中间的空地上,而后坐在了上面。 人家不给准备,他自带总是可以的。 乌篷江的景色,一览无遗。 “这地儿不错。”陈玄策自顾自的说了句后,转过了身子。 不管旁边那个儒生铁青的脸色,陈玄策又取出了铜壶、火炉、红泥小茶壶。 而后生火。 老韩四人走向了非白鹿一方,而后老韩悄悄的对张刍狗说道:“大戏启幕,你去不去?” 张刍狗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后。挥手招来了一片云雾,笼罩自身。 片刻后,云雾散去,张刍狗身上已不见书生长衫,换成了龙虎山的道袍。 迈步朝陈玄策走了过去。 陈玄策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张刍狗,掏出了一个凳子,放好后对着张刍狗说道:“小天师,过来坐。” 语气熟络。 陈玄策话音刚落,周围人群纷纷和张刍狗施礼问好。 “小天师好。” “小天师别来无恙。” “见过小天师。” 白鹿书院那一侧的五个人脸色不太好看,坐在桌子旁的老儒生脸上更是青一片红一片的。 原本还想看看这麻杆有什么能耐的,搞了半天是弄来了个小天师恶心白鹿书院。 “天下行走,看不上这不休阁中的锦绣文章,为何又要上来?” 陈玄策没有搭理那儒生,而是对着坐好的张刍狗说道:“弄点水,这破地儿连个茶都不管,失礼的很。” 第157章 不休阁顶吃茶 张刍狗面带微笑,风度翩翩。 坐在那里,清气自成,颇有小天师风范。 听陈玄策这么说,瞬间破功。 龙虎山的小天师当水壶,好说不好听。 没办法,从心而之。 今儿这人前显圣弄白鹿,还得靠着陈玄策。 陈玄策将红泥茶壶递给了张刍狗,满面春风的吩咐道:“洗干净,烘干。这青峰三饮啊,可是有说道的。” 说着,掏出了青峰三饮。 老韩身后不远坐着的一个老儒生,看到这一幕,吹胡子瞪眼,看向老韩,揶揄道:“你家天下行走先学做贼?” 老韩头都没回,说了句:“怎么着,想让这小子去青峰山走一遭?” 那老儒生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敢如此暴烈入白鹿,在这不休阁顶当着九州大儒的面自顾自的泡茶,这穿着樵夫装束的麻杆,要么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才气冲斗牛,要么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傻子。 但,镇妖司能让个傻子当天下行走? 且先看着,老儒生如是想。 此时张刍狗洗完茶炉,已经冲干温热。 白鹿书院在这顶层的六人,皆是四品法随境以上的老家伙,养气功夫不可谓不好,就静静的看着陈玄策在那泡茶。 陈玄策也不理,将青峰三饮放入红泥茶炉中,又示意张刍狗将水放入。 盖上壶盖后等了片刻,取出两个茶盏,斟茶。 并没有给白鹿书院那老儒生。 提盏,轻押一口,而后闭眼,细细体悟。 良久,陈玄策长吐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果然,我这个樵夫,搞不来这茶。” 说完,拎起红泥茶壶,对着壶嘴痛饮! 三层阁顶隐隐有声音传出:“有辱斯文!” 陈玄策笑骂道:“干卿何事?” 有人要暴起,老韩回头看了一眼。 而后三层静了下来。 老韩悄悄的问宋传书:“老宋,搞定了没?” 宋传书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悄声说道:“第二层就搞定了。” 此时阁中的所有的对话,第三级广场上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坐在方桌东面的老儒生,见陈玄策放下了茶壶,终于是开了口:“天下行走至此,行挑山之事,开始吧。” 陈玄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望向南方墙面的两篇半,好似在仔细一观。 没多久,陈玄策摇头,而后叹气,面有嘲讽之意。 老儒生见此,张口说到:“怎么,这两篇半,都入不得天下行走之眼?” 这话和二层书生问话是一个目的,先扣上大帽子,就不信压不住这狂妄的麻杆! 能上三层的要么是名满九州的大儒,要么是各家青年才俊,今儿这麻杆胜也好败也罢,这顶帽子扣上,名声是臭了! 陈玄策收回目光,看向老儒生,起身行礼。 那老儒生端坐不动,坦然而受。 陈玄策憨厚的问道:“为何不回礼?” 老儒生笑答:“尔为樵夫,吾可受。” 陈玄策摇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憨厚的脸上一片冰冷,声若冰碴,怒骂道:“老不死的,书读到了狗肚子里去?前面叫我天下行走,此时又说我是樵夫?是不是对你白鹿有利,则白鹿为祥瑞,对你白鹿无利,白鹿就只能拿来割鹿角、取心血、吃其肉?” 老儒生面色通红,这不是骂他,这是骂了白鹿书院!刚要张嘴辩回,陈玄策接着骂:“别尔啊吾的,我是个樵夫,你说这个我听得懂?我穿樵夫衣衫如何?穿镇妖服又如何?我就是穿粗布麻衣,进了你白鹿书院也是与山长同等地位,你算个什么东西?坐在这里,你配?” 老儒生老脸变成了紫色,张口说不出话来,陈玄策骂的一点错都没有。 天下行走,是一家、一宗、一门、一派行走天下之人,真的可以和白鹿山长白文武平起平坐! 陈玄策大喝道:“只认衣衫不认人的睁眼瞎,读书不知礼的老不修,不配与吾同桌而坐。滚!” 声音滚滚。 老儒生一口逆血喷出,被张刍狗挥挥手挡了回去,糊了一身。 精神萎靡面如金纸的老儒生,面有哀色,强行起身,对陈玄策行了个礼:“谢天下行走教诲,在下告退!” 陈玄策白了他一眼,而后转过了身,看向乌篷江,幽幽的说道:“到了此时你都不忘用言语将我塑造成飞扬跋扈之人,说你那句书读到了狗肚子里,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而后,气势高涨,转头看向东面的五人,狂放的问道:“一介武夫,不飞扬跋扈,难道学你们夸夸其谈吗?说得好听,连个凳子都不给,啧啧,书真读到狗肚子去了!” 整个三层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滔滔的江水声,还有不断回荡的陈玄策的声音。 老儒生落寞的退下。 陈玄策回身,恢复了憨厚,随意的对着张刍狗说道:“火力大点,刚那点不解渴。” 工具人张刍狗二话不说,对着火炉施展法术,没一会,铜壶声响,水开了。 他干的是心甘情愿,陈玄策骂的爽,他听的开心。 他也有气,听老韩说完贾卜子妻女之事,早就恨不得灭了白鹿书院。 茶刚泡好,右边走出了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儒生,走到桌前,先是拱手施礼,口中说道:“白鹿书院白千峰,见过天下行走,见过小天师。” 陈玄策微微颔首,小天师点了点头。 儒生白千峰手未放下,接着说道:“不知在下可否坐下与天下行走一谈?”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玄策抬手示意:“坐。” 待白千峰坐下之后,陈玄策取出一个新的茶盏。 “青峰三饮第二饮,正是火候,白先生尝尝。”陈玄策一改刚刚飞扬跋扈以势压人,满面春风的给白千峰斟茶。 斟茶之时,白千峰微微起身示意。 这是礼。 实在是被这麻杆骂的怕了,当着九州知名大儒的面骂,今儿骂完没几天九州就会传他白鹿没礼数。 宋传书悄悄的对老韩感叹:“陈小子骂的痛快!” 老韩眯眯着眼,没有一丝喜意,回道:“白文武到了。” 宋传书身体紧绷,而后又变得松弛。 “来就来吧,按规矩来,完事儿咱就走。不按规矩来,嘿。” 老韩轻轻点头,而后小声说道:“此间事了,给你说的事儿你别忘了,陈小子估计会惦记这事儿。” 宋传书点头,王青玄听的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这俩长辈又琢磨了什么东西。 他估计,大概率和赦妖镜有关。 第158章 师者之说 “谢天下行走赐茶。”白千峰说完,饮了一口后,接着说道:“此番,白鹿有三辩,需天下行走指教。” 正菜。 陈玄策摇了摇头,回道:“未曾听闻有此,只听说一篇入了这不休阁三层即可。” 白千峰还要再说,陈玄策摆了摆手,说道:“客随主便,主家既然说了,那就按主家的来。但…” 白前锋没有接话。 苍老儒雅的声音突然出现:“陈小友,但说无妨。” 陈玄策憨笑着,也不管这声音是哪里来的,余光看到老韩微微点头,自顾自的说道:“但凡我输一辩,就此下山,终生不做诗词歌赋。如果侥幸赢了,一辩一条件。在做诸位做个见证,白鹿书院力所能及之下,不可推诿,如何?” “可。略有怠慢,还望陈小友不要见怪。”还是苍老儒雅的声音,隐隐有着鼓励的意味儿在里面,大儒风范尽显。 只是,一句话就将刚陈玄策所带来的大势破去。 白鹿书院几人纷纷放下心来,西面坐着的众人则是窃窃私语。 “白文武?” “是了。” “记住这个声音,白鹿书院山长白文武,见之需行弟子之礼。” 陈玄策正襟危坐,不见一丝慌张,张口道:“山野樵夫不懂礼数,还望白鹿书院不要怪罪小子。” 好家伙,你说你怠慢了,我说我是山野樵夫不懂礼数;你说不着我骂你们,我也不能说你们怠慢,咱俩半斤八两。 三层众人面面相觑,这麻杆一点面子不给白文武啊,这戏,好看。 白千峰没有去管其他人的窃窃私语,率先张口,说道:“三辩第一,我来,天下行走且听之。” 陈玄策微微颔首,放下了手中茶盏。 白千峰起身,对陈玄策拱手施礼,而后说道:“在我白鹿书院,有万千学子求学于此。学子前来为何?为学儒家之道。道不轻传,故而有师。”顿了下,白千峰接着说道:“这第一辩,便为师之意。” 陈玄策起身,走到栏杆处,转身对着白千峰笑了笑,抬手示意:“白先生且说。” 满堂哗然。 辩,谁先说,谁优势大。先说的可以说出普天之下皆认同之理,后说的辩驳起来极为艰难。 陈玄策心中暗笑,辩什么不好,辩师?你当我师说白背的? 白千峰微微颔首,而后侃侃而谈:“白鹿以为,师者有三。师者,首为长辈,正所谓长幼有序,长者为师。师者,次为贵人,正所人和方能成事,学子粗浅,师者引其路,成其名,故为贵人。师者,三为博学,可解学子疑惑,如我白鹿书院,非五品德行有成,不可为师。” 说到这,白千峰又对着陈玄策施了一礼:“天下行走,请。” 老韩不懂这些,面色不变。 宋传书此时紧皱着眉头。 九州于师的说法颇多,白千峰说的是最被认可的三样,不由得心下思考如何辩驳。 陈玄策摇了摇头,对着白千峰施了一礼,又对着三层众人施礼,而后笑容满面的说道:“且不说白先生所言对与不对,小子我说说我的看法,诸君且听之。” “天下行走但说无妨。”白千峰落落大方的回道,胸有成竹之色表现的淋漓尽致。 西边坐着的众人,也都是笑着点头示意。 清了清嗓子,陈玄策脸上褪去了笑容,略显严肃的说道:“第一,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小子有几句话,诸君品品。” 看了看众人,见都是神情专注等待着,陈玄策朗声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则其不善者而改之;无关长幼。” 满堂儒生皆沉思,而后有人击掌赞叹,有人摇头晃脑。 陈玄策没有管他们听的明白还是不明白,接着说道:“第二,师道也,而非师贵贱;拜师为求学,而非求名利。如果天下读书人皆为名利,拜师只看老师是否有权有势能否为其遮风挡雨铺路成名,这书,读之何意?” 满堂儒生皆沉思。 白千峰一直以来的认知被颠覆,觉得陈玄策说的对,但又想坚守白鹿所学,迷迷糊糊中问道:“该当何意?” 陈玄策摇了摇头,没有作答,而是接着说道:“第三,你刚说博学,也就是说为师,一定要强于弟子,此乃大谬。” 西边坐着的儒生们,有悟透者,起身行礼,而后开口追问道:“天下行走,有何不可?” 陈玄策心中暗乐,这捧哏,到位。 而后笑着开口:“你家房子塌了,盖房子不会和泥,隔壁老农会,你学不学?” 有年轻人回道:“当然学啊!” 陈玄策笑着说道:“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对着西边坐着的众人拱了拱手,陈玄策憨厚的问道:“诸君,可对?” 除了白鹿书院的人之外,其他儒家之人皆起身行礼。 “天下行走所言极是,受教。” 有耄耋之年的老者,也有弱冠的年轻人,应了那句,无关长幼。 二楼入口处,隐隐传来嘈杂人声。 不是学子们不想上来,而是入口前那柄巨剑虚影实在是过于耀眼。 宋传书看了一眼入口处,问老韩:“有必要?” 老韩笑呵呵的答道:“恼羞成怒弄死几个说你弄的,你解释的清?” “能这么脏?”宋传书问道。 而后自问自答:“嗯,好像能。” “一辩,我们输了。”白文武的声音传来,不休阁为之一静。 他也不想开口,问题是再发酵下去,那麻杆气势一成,后面不管输赢,白鹿都是输了。 不得不开口,此时打断,还能转圜。 陈玄策却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憨厚着虚拱手,朗声说道:“师者之说,应师道,不应拿来做辩题,小子孟浪了。多说一言,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老韩和宋传书听的嘿嘿直乐。 陈玄策说完后,面朝乌篷江,不看白鹿人,手持好酒一坛,大口痛饮,无一丝文人之相。 “第二辩,请说,我接着就是。” 头也不回。 武夫轻狂压满堂。 第159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玄策很少喝酒。 此间世界能入他口的,目前还只有老韩的黄泉醉,以及白羽找他喝酒那天带来的好酒。 现在他手中拎着的半坛,便是和白羽喝酒剩下的。 这酒是真不错,陈玄策本着不浪费,就给收了起来。 今儿正好用上了。 白千峰已经退下,白鹿书院中走出一老儒生,须发皆白,精神烁烁,浩然之气自成,儒家三品,立心境。 “在下白鹿书院周路清,见过天下行走。”老儒生走上前来,拱了拱手。 陈玄策看过去,收起了狂态,右手提坛,轻摇示意。 周路清拱手弯腰,而后坐下。 陈玄策掏出了一个酒碗,给周路清倒了满满一碗。 周路清也不客气,抬碗示意,而后一饮而尽。 喝完,沉吟片刻,而后,声有冷意的问道:“此酒有十年未曾饮过,敢问天下行走,这至孝饮,从何而来?” 陈玄策心中咯噔一下。 面容不变,笑着回道:“佳友所赠,只剩下这半坛了。至于是不是至孝饮,我还真不清楚。” 确实不清楚,京都城那么大,谁知道白羽从哪儿顺的。 至孝?莫不是宰相宋谦家? “周先生如果喜欢,回头我问问我那朋友,看他还有没有。” 陈玄策憨厚的说道。 然而,周路清却没有给他任何面子,冷声说道:“此酒名至孝,乃是前些日子殒命于妖物之手的至孝宰相宋谦独家所有,此事在座诸位都应该知道吧?” 说罢,环视众人:“酒液清冽不见杂质,酒香醇厚,饮无涩口,正是至孝饮的特征。诸位,在下所说可对?” 前来观礼的众人纷纷点头,之前揶揄老韩的老儒生,更是出声:“六月于宋府一饮,周先生所言非虚。” 见有人应和,老韩就要回怼之际,宋传书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 “看陈小子如何破局。”宋传书小声说。 周路清冷视着陈玄策,厉声质问:“镇妖司通报,宋谦死于高原牛妖之手,请天下行走说说,现场有鹰妖逆羽,为何不见镇妖司提及?” 陈玄策眉头微皱,而后展颜一笑:“先说这酒何来,此酒乃是我至交好友,青峰书院严真卿严公子所赠,不知此说法,周先生可否满意?” 周路清能从酒的来路发问,自然是打好了腹稿,朗声道:“好,天下行走说是你至交好友严真卿所赠,今日在场就有青峰书院的先生,现场对下,看严真卿是不是你的至交好友!” 说着,看向了刚刚出声应和的老儒生。 老儒生不得不起身。 现在他心中已经后悔不已,看热闹把自己看进去了,这事儿闹的。 他也不想,实在是那麻杆拿完红泥茶壶等物件之后,连给周路清用的酒碗都是青峰书院独有的东西。 太气人! “真卿是我侄孙,没听他说有镇妖司天下行走的朋友。”老儒生如实说完之后,直接坐下,态度明显,我只说我知道的,你们的事儿别带上我。 老韩对着陈玄策微微点头,示意这老儒生确实是青峰书院之人。 老儒生坐下之后,悄悄给老韩说:“这事儿和我没关系,我是被逼无奈。” 老韩回头白了他一眼,说道:“多大个人了,看不清场合瞎接话。你说和你没关系就没关系?” 老儒生苦笑不已。 周路清看向陈玄策,等他解释。 心下已经打好了腹稿,今儿这事儿先不说白鹿书院输赢,镇妖司这屎盆子要扣严实了!宋谦之死被镇妖司轻飘飘的化解,白鹿书院很是不满! 动用了宁王府中的二品大妖,风险不可谓不小,收益没达预期,没想到这麻杆送上门来了。 陈玄策目光怪异的看着周路清,清了清嗓子,脸上略有羞红,回道:“刚那位老先生不知也正常,今儿事关重大,我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想来在做诸位心中可能会计较镇妖司行事没规矩。”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中暗自点头。 镇妖司重规矩,大家也都是讲究人,干点脏污事儿都在暗处,明面上被人说出来,这是彻底的撕破脸。 想来也是,镇妖司今日所行之事,就没打算给白鹿书院留颜面。 今儿这戏,好看。 就等着陈玄策如何解释了。 “小子年少荒唐,与真卿公子相识于胭脂河的游船上。”陈玄策脸上浮现了娇羞的神色,一旁的张刍狗看的不明所以。 胭脂河听起来和胭脂街有关啊,滚滚红尘炼心之地,怎么这麻杆一副说了什么不堪之言的表情? 陈玄策一副稳了稳心神,强忍不堪的样子看向了青峰书院的老儒生,继而道:“想来真卿公子,也不会将此事讲与长辈听。” 转过头来,看着周路清,笑着问道:“你说是吧?” 围观众人会心而笑,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青峰书院的老儒生笑的最开心,这事儿他摘出来了。 以至于张口回道:“真卿小子年少,是荒唐了些。” 心中则想,这麻杆长得不咋地,还好这口?胭脂街好久没去,抽空得故地重游一番。 众人皆是一副你不用多说,我们都懂的表情。 周路清冷着一张老脸,追问道:“鹰妖逆羽,如何解释?” 陈玄策一改刚刚羞涩的神情,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张口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来质问我?什么时候镇妖司做事需要给白鹿书院解释了?” 骂的周路清老脸通红,一时抓住了镇妖司的小辫子,忘了眼前这麻杆骂人尖酸刻薄不留情面。 陈玄策一点没惯着他,接着骂道:“有题出题,没有滚蛋,真是白瞎了这一碗至孝饮!” 不等周路清说话,陈玄策自顾自的说道:“好酒易得,知己难寻。哎,真卿那样的好酒友,难寻啊!” 在座诸人,少有不好酒的,陈玄策这样说,简直是说到了他们心坎里去。 那青峰书院的老儒生,更是频频颔首。 宋传书悄悄的问老韩:“陈小子说的,是真的?” 老韩声音更小一些,回道:“真的个屁,真的能偷人家青峰会馆两次?你没见那桌子上的东西,都是青峰书院独有的物件吗?” “玄策他不怕青峰书院的人拆穿他?”王青玄问道。 宋传书撇了撇嘴:“不用担心,他们两家斗的厉害,白鹿书院吃瘪,青峰书院不放鞭炮就不错了。拆穿?他们可不傻,别看都是一副胸有诗书的大儒模样,有多脏是你这小娃娃想不到的!” 老韩更是给王青玄上起了课:“多跟陈小子学学,小辈之中,属他最脏!严真卿这风流名头,要传遍天下了!” “那玄策不也跟着传遍天下?”王青玄不解。 老韩笑呵呵的回答:“有才叫风流,无才叫好色!玄策怕甚?” …… 漆山妖漆山, 寺妖耳刘。 速来!我在这里等你们哟! …… 第160章 输急眼了 周路清暗自运气,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年岁还被一个小年轻骂,被骂了还没法还嘴,憋屈的狠。 浩然之气运转之下,青一块白一块的脸色恢复了过来。 对着在那装逼的陈玄策拱了拱手,说道:“第二辩,非辩。” 陈玄策疑惑的看着他,等他解释。 周路清接着说道:“颜泰安师侄曾传回来书信,信中说天下行走一言为其开了立心之门,此时师侄他已是法随之境,在下先替颜师侄谢过天下行走。” 说罢,周路清起身弯腰行了个大礼。 陈玄策饶有兴趣的看着周路清,坦然受之。 礼毕,周路清刚要说话,被陈玄策的起身打断。 起身后,陈玄策对众人拱手,而后朗声说道:“有幸在北方见过颜泰安颜先生,颜先生的安民之道,实得小子敬佩!” 说到这里,对着不休阁的栏杆拱了拱手,正是北方。 而后说道:“如果今日是颜先生在此,这礼,小子不能受。周先生代行谢礼,小子坦然受之。此中缘由,还请诸位听我细说!” 围观之人,见周路清行礼之时,心中都充满了好奇。 又见陈玄策坦然受之,有些不满。 周路清是谁?白文武的师兄,名满天下的大儒。 别看是三品立心境,辈分在那,是和各家山长院长齐名的人物。 即便陈玄策是天下行走,坦然受之而不回礼,也是失了礼数,不知长幼尊卑! 现在听到陈玄策要解释,纷纷出声:“请天下行走告之。” 陈玄策再次拱手施礼,朗声道:“于镇北城有幸见过颜先生,得知颜先生走的是安民之道,小子有感而发,斗胆送了颜先生一句话。” 顿了顿,陈玄策面有正色,说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十二个字说完,满堂皆静。 而后有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大儒出声:“好,说得好!” 其余人等纷纷应和。 陈玄策满面春风,笑道:“说句不好听的,小子乃一介武夫,不懂得太多的道理,只知道学当有用,学而不用只空谈,徒增笑尔。” 回过头,看向站在那里的脸色铁青的周路清,陈玄策接着说道:“至于周先生,我既没听过他的大名,也不知他有做过什么有益于天下的事儿,实在是搞不清楚他有何资格替满天下说书为黎民苍生的颜先生道谢。” 又看向观礼众人,说道:“无大名,无功劳,空有年龄,他行礼,我就要回吗?小子看来,这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观礼的众人有点头认同的,有摇头不认同的,见此,陈玄策接着说道:“路遇一老翁,在下可行礼,偶见一老妪,在下也可行礼,概因其年老,自力更生,九州生之不易,能活到那个年岁,可敬。今日小子所行,乃是挑山,我与他此刻为敌,他恨不得啖我血肉,此时抛出颜先生之事,所为何?不需我明说了吧?如无白鹿庇护,这老家伙,能活到现在吗?我听说学子入白鹿,束修之礼可是不少啊!” 拎起了酒坛子,又灌了一口,留出时间给众人消化刚那一段话。 而后,陈玄策状若狂生的看向周路清,说道:“说了八百遍我是武夫,绕那么多弯弯绕绕,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爷们,看着烦,他行他的礼,关我屁事!” 话语粗鄙,满堂哄笑,再无一人追究失礼之事。 陈玄策面有惋惜,长叹了一口气,道:“昔日见过颜先生,对白鹿心有向往之,故而登山!今朝入白鹿,方知不是颜先生有幸入白鹿,而是白鹿有幸得颜先生!” 你不是拿颜泰安跟我说事儿吗?那我就用颜泰安给你上眼药!今天这么多人在,传遍九州,即便颜泰安不多想,白鹿不多想,也要让天下人多想。 悠悠众口之下,就不信颜泰安和你们之间不产生隔阂! 宋传书悄悄的问老韩:“这小子,一直都这么黑的吗?这是当着人家的面离间啊!” 老韩笑呵呵的回道:“嘿,他干的事儿还少了?老吕给我说,陈小子在白山黑水当着大妖的面离间邱老儿和大妖的关系!啧啧,你品品,还有啥事儿他干不出来?” “庆芝后继有人啊!”宋传书感慨道。 老韩挑了挑眉,笑着点头。 陈玄策说爽了,看向脸色铁青的周路清,说道:“第二辩,非辩。白鹿说话跟放屁一样,说了三辩中途又变,啧啧。” 周路清刚想解释,就被陈玄策打断:“说罢,我接着就是!” “天下行走十二字振聋发聩…” “别墨迹,直说!都快中午了,你们也不管饭,我一个武夫扛得住,他们扛得住吗?这就是白鹿待客之道?” 打断了周路清的话,陈玄策说着的时候还看向了观礼的众人。 周路清不墨迹了,也不绕了,直接说道:“第二辩,乃是吾立心之道。天下行走如能辩驳,此局白鹿甘拜下风,可否?” 众人窃窃私语。 “白鹿这是输急眼了吧?” “脸都不要了?立心之事,让一小儿来破,这不是扯淡呢么?” “学到了学到了,还能这样玩?下次有挑山的,直接用先师至圣所言压之!” “啧啧,当时还不太想来,没想到这次来值了啊!精彩,真特娘的精彩!” “那小子会怎么说?” 陈玄策端坐在那里,看了看平心静气坐在那里的张刍狗,笑呵呵的说道:“忘了忘了,抱歉小天师。” 又掏出了个酒碗,给张刍狗倒了半碗。 “这酒可不多见了,宋谦命苦啊,死在了狗日的牛妖手中,以后这好酒可就喝不到咯。” 周路清听的暗自气闷,指着和尚骂秃驴,这麻杆真不是个人。 陈玄策坐了回去,笑问道:“老不死的,你立心是何,说罢,破了你立心,我好喝酒!” 宋传书忍不住,又问老韩:“他一直都这么自信吗?” 老韩摇了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好搞啊!” “且看着吧,你不觉得,那老不死的赢不赢的,关系不大了么?” 宋传书摇了摇头,说道:“陈小子输了,白鹿文运无损啊,总觉得不圆满。” 老韩二话没说,掏出了一本盈亏契,塞给了宋传书:“多看看,你们酸儒生,哪儿知道盈亏的道理。” 第161章 捧哏张刍狗 老儒生周路清现在啥也不想了,不能让这麻杆继续说了,让这孙子装起来,怎么都是白鹿亏。 “天下行走听好了,老夫立心之道,乃是书院中物!” 陈玄策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吾今年六十有四,五十七岁那年观院中白鹿而立心。此心为白路,取白鹿谐音。心为身之本,曰人间众生终归死,行路皆为空!”周路清傲然的说道。 说话间,浩然之气凝结,身后浮现一条白色路径,有芸芸众生行走其间,或上或下,或左或右。 路中穿行,只见路影,不可行其间。 陈玄策开了眼界,原本以为儒家四品法随境的吹牛逼大法就已经够魔幻了,没想到三品立心更奇葩。 简单看了下,说道:“你的意思是,人间白走,来不来皆可?” 周路清否认道:“非也,天下行走着相了,须知此处乃是不休阁,读书不可丢了不休之志啊!” 刺了陈玄策一句不学无术之后,周路清接着傲然说道:“此心,不细观不可得其意。此心乃悲悯之心,乃思天下人空活此生不得真意。” 闻言,陈玄策开始仔细的观看周路清身后的虚影。 看了一会,看明白了。 那虚影中,有百姓,有士兵,有僧众,有道人,不见儒生。 嗤笑了一声,陈玄策不屑的说道:“你的意思是,不入儒家枉活一生?” 周路清站起了身,对着观礼的众人拱了拱手,问道:“诸位,先师至圣着书立作,言‘儒家当教化万民’,意为儒家之人,需承教化之担,对否?” 众人颔首。 周路清接着说道:“吾观白鹿,得白路之思,又思先师至圣所言,得不读书不可得世间至理,不读书不可得先贤所想,可对?” 众人再次颔首。 周路清所说不错,读书人嘛,读的就是圣贤书,思的就是前人所想。 陈玄策也不开口,看着周路清侃侃而谈。 “吾名路清,观白鹿而思白路,思至先师至圣之言,而苦天下百姓众多,教化所需年日过长,故立心白路,乃怜悯之心!” “好!”有听进去的儒生叫好。 更多的是沉默不语。 如果没有陈玄策前面关于师的说法,他们是颇为认同周路清所言的,问题是陈玄策抛出来了个师者之说,此刻实在是不好表态。 谁知道这麻杆,又会整出来什么新说法。 周路清坐下,面有得色的看着陈玄策。 陈玄策笑呵呵的问道:“周先生,冒昧的问下,您父母做什么的?” 周路清想了一下,回道:“父母皆是书生。” 老韩忍不了了,不顾宋传书的阻拦,张口骂道:“你爹妈知道你给他们安了个书生身份,会不会从坟里爬出出来把你拉进去?” 周路清脸色铁青,怒声道:“血口喷人!有辱斯文!” 老韩还要再骂,被宋传书拦了下来。 “你急什么,等会陈小子赢了你再说。” 老韩坐在那里生闷气。 不怪他,别人不知道,老韩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这周路清的父母,就是寒江上的渔民。 当年周路清父母死在了水里,周路清还是镇妖司的人救下来的,没想到救下来个数典忘祖的王八蛋。 陈玄策看向老韩,示意其安心。 他有底气,想必此间世界的儒生,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诡辩吧。 抬起酒碗,和张刍狗碰了一下,饮后,陈玄策问道:“刍狗,听说离龙虎山不远有一虎咆山?” 张刍狗心下知道,这麻杆又要搞事儿,配合的答道:“天下行走博学,是有这么个地儿。” 众人听的是面面相觑,谁不知道那地儿啊,整的跟陈玄策博学多才一样,真特么假。 心里想归想,不能说出来,刚青峰书院老家伙的窘态,他们可是记忆犹新。 陈玄策又问:“我还听说,赤州山川正神,大多是虎咆所出?” 张刍狗进入了状态,越演越像样:“是的,七成有余。” 陈玄策再问:“啧啧,龙虎山为何会让猪去当山神?怎思?怎想?” 张刍狗愣了一下,好在他龙虎山小天师也不是傻子,连忙接道:“猪不好吗?虎咆多猪妖,不行恶,皆为善,每年供应赤州肉食,功德自然凝聚,自然可为正神!” 这些日子他也不是白混的,跟着镇妖司的人,别的不说,这演技和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日渐增长。 陈玄策心中给张刍狗点了个赞!这哥们超常发挥了!口中笑骂道:“你倒是好意思说,就不怕虎咆山的虎妖找你麻烦。” 张刍狗讪笑不说话,他知道他的活差不多完了。 陈玄策又问道:“今儿在座诸位皆知虎咆有虎,为何你会顺从我答猪?” 张刍狗面有思索,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陈玄策说道:“但说无妨。” 张刍狗起身,对着众人施了道礼,而后坦然道:“我打不过他。” 说完就坐下,都不带脸红的。好似他一个小天师,打不过陈玄策很正常一样。 周路清以及其他人都听的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这麻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张刍狗坐下之后,陈玄策看着周路清,问道:“你说你观白鹿得白路是吗?” 周路清眉头紧皱,思考了下其中有没有漏洞,好一会才点了下头:“是。” 陈玄策接着问:“你确定那是白鹿?” 周路清思考的时间短了一些,不知陈玄策所问何意,只好接着点头:“没错。” 话音刚落,陈玄策的问题又到:“你确定?” 周路清想都不带想的:“确定。” 陈玄策问话的速度更快:“我说那不是鹿,那是猪!” 周路清摇头:“那就是鹿!” “颜泰安和我说白鹿书院养白猪,他骗我?” “泰安不可能骗人,是你杜撰!”周路清有些急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你不在场,怎知颜泰安没说?”陈玄策质问道。 周路清快速答道:“我了解泰安!” 陈玄策又问:“你了解天下人?” 周路清犹豫了片刻,摇头道:“不了解。” 第162章 不休阁顶吃烧烤 陈玄策话锋一转,问道:“白文武也说了白鹿书院的鹿是猪。” “山长不可能这样说。”周路清连忙回答。 “你天天跟着你们山长?” “你不要信口雌黄!”周路清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是能瞎说的? 陈玄策突然大声喝问:“白文武说是猪!你不信?” 周路清满头冷汗淋淋,已经进了陈玄策的节奏当中,急忙回答:“不可能!” “白文武说了是!” “不是!” “你要反驳白文武?” “不敢!”周路清被晃够呛。 陈玄策快速怒骂:“你连鹿和猪都分不清楚,有何资格妄言九州生民生之不得真意?你连白文武都不敢反驳,有何资格妄言怜悯非儒家之人?你走过九州吗?你见过多少百姓?你走过多少里路?你怎么就敢叫路清?” 连问之下,周路清坐在那里,身后虚影晃荡。 陈玄策接着说道:“读书不读意,擅自揣测先师至圣,你书怎读的?” 周路清连忙解释道:“书中之意,自然是读书人自悟!” 陈玄策喝问道:“我一粗鄙武夫,言虎为猪,言白鹿为猪,你为何不纠正我?你就是这样读的书?满堂儒生不纠正我,是和你一样吗?” 周路清情急之下说道:“审时度势,不参争斗!” 不说不行啊,这麻杆扣帽子。 陈玄策狂笑,笑满不休阁,而后骂道:“连我一个粗鄙武夫都纠正不了,你还敢说教化万民立心白路?我要是你,我现在就下山去养猪!” “够了!”白鹿一方有儒生出口打断。 陈玄策这一套说辞,不高明,但乱心。 周路清要赢,得失心重三分;先失一局之下,紧迫了三分;借至孝饮发难而不得,急迫了三分;又有满阁大儒观礼,更是紧张了三分。 如此,陈玄策一套连问之下,思之不及,被乱了心境,再这样下去,立心就要破了。 陈玄策得理不饶人,哪儿会惯着白鹿书院的人,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老韩率先发声:“猪狗不如的东西,还养猪?你那淹死在水中之时都不忘托举你上岸的父母,知道你数典忘祖该作何感想?还特娘的有脸提至孝饮?你哪儿孝顺了?也就是我们做事收尾干净,要不然你爹你娘早就变成厉鬼找你团聚了!” 老韩不可谓不黑,话语之中悄默默的带上了巨阙剑意。 周路清周身浩然之气鼓荡,隐隐有崩散之相。 三层的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白文武声音终于传了出来:“小友,得饶人处且饶人,第二局,白鹿输了。” 围观众人都懵了,这什么情况?也没说什么啊,就骂了两句,咋就认输了? 不过那周路清,还真不是个人啊!为了赢,爹娘都不要了! 陈玄策虚拱手,脸上恢复憨厚之情,笑呵呵的说道:“侥幸胜之,胜之不武!”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气氛为之一缓。 就听陈玄策接着说道:“早知道周先生,啊不对,周路清是这么个不认父母的狗东西,我和他辩什么?丢人!” 杀人诛心。 这还没完,又看向气息不稳的周路清,怒骂道:“数典忘祖,不配读书!妄自立心,不配做儒!猪狗不如的东西,养猪都不配!滚!” 最后一个滚字,陈玄策动用了星辰九转和法力,振聋发聩。 一声之下,周路清身后虚影崩散。 跌境。 不是没人想阻拦,主要是陈玄策弯转的太急,前一瞬还侥幸胜之,紧接着损周路清,这都还好,谁曾想后一瞬突然骂人,弯太急,没转过来。 也有反应过来的儒生,奈何动不了。 宋传书二品大儒境在此,可不仅仅是看热闹。 “好了,诸位先用饭,用过之后再开始第三局。”白文武的话音传来。 老韩脸色不太好看,因为堵在楼梯口的巨阙虚影,散了。 宋传书看向他,老韩苦笑了一声,道:“拦不住。” 只是手指不知为何轻摇了两下。 宋传书的脸色,跟着变苦。 王青玄看的啧啧称奇,很快就配合着面如苦瓜。 老韩心下满意,这小牛鼻子偶尔脑抽归脑抽,眼力价不错。 楼梯口堵着的学子,不知何时让来了一条路,有下人端着琳琅满目的吃食茶饮进来。 放下手中物,有下人将失魂落魄双眸浑浊的周路清扶了下去。 观礼之人中,有不少人摇头。 不说胜败,这三品立心境,折了一个,损失不可谓不大。 中午这饭,很有意思。 观礼之人和白鹿之人,都很丰盛。 陈玄策和张刍狗的桌上,两碗糙米,两碟咸菜,没了。 不仅如此,端过来的下人还说了:“天下行走自备上等茶酒,白鹿书院餐食实在是不好拿出手,想必天下行走不会怪罪。” 观礼之人看的想笑,这白鹿书院也是被欺负的狠了,面上赢不了,暗戳戳的恶心人。 不过没人说话,白文武不知道藏在哪儿偷看,这会不好站队。 两边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吃饭,吃饭。 只是余光中都在观察着栏杆正中的两人。 陈玄策也不恼,挥手让下人离去。 苦命人,命不苦谁做下人?再说了,一个下人能说出来什么,说的不过是背后之人之言罢了。 下人离去后,陈玄策笑呵呵的对着白鹿之人拱了拱手,说道:“知我者,白鹿也!” 就在众人听的云里雾里之时,陈玄策接着说道:“爬山累,需补。” 说完,掏出了锅碗瓢盆,甚至还有个铁质的炉子。 油盐酱醋,鱼虾青菜,雪白的稻米,方桌堆了个满满当当。 青峰书院的老孺,看着那锅碗瓢盆,已经懒得生气了。 “看啥?动手啊!你不动手指望我呢?”陈玄策没好气的对着张刍狗说道。 张刍狗的行为让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龙虎山小天师也不恼怒,动作熟练的焖饭,途中还把白鹿书院上的两碗糟米饭加了进去,嘴里嘟囔着:“人家不知礼数,我却不可浪费粮食。” 打脸,赤裸裸的打脸。 不管别人作何感想,张刍狗动作熟练的切菜,弄好一堆后,问道:“吃什么?蒸的煮的炒的烤的?” 陈玄策笑呵呵的回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今日有满堂鸿儒,又有江景开阔……” 众人食之无味,都在等着陈玄策的下一句。 “烧烤吧,这玩意简单省事儿还入味儿,最主要的是这两碟咸菜,可以当佐料!” 好家伙,处处不忘损白鹿。 老韩和王青玄一听,白鹿的饭菜瞬间不香了,扔在那里就凑了到了陈玄策所在的方桌。 独留宋传书坐在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 “等啥呢老宋?陈小子的烧烤可是一绝!老吕都赞不绝口!” 第163章 少年轻狂辱白鹿 不休阁矗立在这乌篷江畔不知多少年,头一次有人在这文运聚集之地开火做饭。 也算是开了历史之先河。 白鹿书院的人气的够呛,又不好说什么。自家先恶心的人家,人家自己做,实在是没话说。 咋说?再说就不是不要面皮了,再说就得打起来。 烧烤这种东西,先不说卖相如何,味道是真的诱人,尤其是加上孜然之后,整个三层都是香味儿。 观礼之人馋的不行,不断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宋传书会做人,或者说恶心起来白鹿没头,招呼道:“吃着不顺口?来来来,吃点我们的。” 说着,吩咐着王青玄给大家发烤串。 也不多,一人两串。 老韩几人可是不管这个,大快朵颐,就是苦了张刍狗,双手上下翻飞。 好在法术在手,火力充足,又有陈玄策撒着调料,这才供应上。 等到最后,张刍狗看着只剩下米饭和咸菜的方桌,哭笑不得。 烤着的时候,陈玄策还能分心吃两串,他是一串没吃着。 也不在意,这儿不是计较这个的场合,心中小本本又给陈玄策记了一笔,而后就着咸菜吃着米饭。 吃完之后,陈玄策将桌子收拾干净,老韩三人回到了观礼的地方。 陈玄策对着白鹿之人拱了拱手,笑道:“来吧,我吃饱了,第三辩,辩点什么?” 好似不是再说一人挑白鹿,而是再问稚童想不想吃糖一样。 那语气,别说白鹿的人受不了,观礼之人都纷纷摇头。 摇头归摇头,话是万万不能说的,吃了人家的嘴短。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白鹿书院走出之人,并非饭前在此的,而是不知何时上了三楼没下去的一个年轻儒生。 看起来二十多岁,长的很是俊俏,和陈玄策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见到此人,老韩没有任何异样,宋传书却是眼神微微闪烁,而后恢复了正常。 “别问,此间事了,不走寒江,直接北行。”宋传书的语气中少见的郑重。 老韩也没多问,只是说了句:“你不说我们也会走北边,老吕等着我们呢。” “老吕来了?” “庆芝安排的,他没多说。” “那估摸着庆芝知道这事儿了,具体你回去问他。” 王青玄听的一脸懵逼。 那儒生走到桌前,拱手施礼,说道:“白鹿书院白非凡,请赐教。” 而后也不管陈玄策是否同意,自顾自的坐下。 “第三辩,非问,非论。” 陈玄策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白非凡风度翩翩的说道:“众人皆知不休阁顶两篇半,第三辩,只需天下行走补上那半篇即可。一可赢得此局,二可一篇压一山,一举两得,天下行走,如何?” 陈玄策笑了,笑的肆无忌惮,笑的很放肆。 不得不说白鹿书院算盘打的极好,如果是儒生挑山,没准真成了。 白非凡说的好听,狗屁的一举两得。 陈玄策补不上,挑山之说自然是功亏一篑,补上了,补的还是白鹿文运。 满座儒生也是有些看不下去,有年轻气盛的要出声,被长辈拦了下来。 “白先生,你读的什么书?”笑过之后,陈玄策问道? 白非凡答道:“自然是圣贤书。” 陈玄策又问:“今日我为何而来?” “挑山。” “你还知道?我他妈都撕破脸了,你还在这跟我耍心眼?你家圣贤是不是告诉你我打了你左脸你要把右脸凑过来让我接着打?” 不等白非凡答话,陈玄策接着说道:“我入山,见扫地的下人,下人不屑我是一樵夫。第一级,学子围我,第二级,大儒拦我,第三级,书生吓我,入了不休阁,二层有人辱我,进了三层,白鹿又说三辩玩我!”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陈玄策解下腰间斧头,挥手对着方桌劈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斧头没入方桌。 不得不说青峰书院的东西质量挺好的,这都没散架。 “我是个武夫!武夫!懂吗?忍到现在没血溅五步,已经算是有涵养的武夫了!怎么,欺我年少?” 白非凡好不容易插进了话:“天下行走所言谬矣!” “去你妈的,你算老几?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就因为你姓白?” 出口成脏,白非凡被这突如其来的脏话骂的有些懵。 “补那糟烂玩意就算了,白鹿书院不就是想看我年少轻狂辱不休阁中的万千文章吗,如你所愿,今儿我就辱了!” 白鹿书院的人坐不住了,这麻杆实在是过分。 “白鹿尊的是镇妖司天下行走,可不是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口出狂言,不尊儒家,你算是个什么…” 骂了不到两句,统统禁声。 老韩已经站在了陈玄策身后的栏杆处,目视着不远处的一朵白云。 宋传书则是站到了白鹿书院之人身前,冷眼看着他们。 陈玄策起身,对着观礼之人拱手行礼之后,说道:“不是小子狂妄,实在是白鹿书院没脸没皮不算,还要拉着满儒家下水啊!今日小子狂妄了些,诸位勿怪。” 说着,弯腰行了个大礼。 观礼之人纷纷还礼,他们算是看明白了,今儿两家是不死不休之局,都不是什么好玩意,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再说了,白鹿书院不休阁中的万千文章,多是白鹿之人所留,少部分都是野生学子,管他们什么事儿。辱就辱了,拆了才好。 有世家子弟的祖宗留文在此,白鹿留文为名,名已得到,而且祖宗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辱就辱呗。 陈玄策直起腰身,轻笑了一声,看向白鹿纸人,满是不屑的说道:“诗我有,词我有,锦绣文章我也有!原本这不休阁是配得上的,但,不休阁所书糟烂之文过多,还是不要污了我的诗词文章为好。” 众人不解,你刚说辱,现在又不做文章了,玩呢? 陈玄策不顾白鹿书院之人难看的脸色,说道:“一篇压白鹿,便宜了你们,我有诗半首,词半阙,散句几个,诸君做个见证,今日只说,不写!” 观礼之人纷纷点头。 陈玄策走出方桌,看向了对面墙上的两篇半。 “呸!” 吐了一口唾沫。 他今儿是豁出去了,老韩和宋传书在,性命无忧。 白鹿书院不当人子,他也没必要留面子。 今儿他陈玄策,就要人前显圣辱白鹿! 况且,他写的真不如人家写的好。 第164章 抄一半,留一半 陈玄策吐的痛快,吐的白鹿之人脸色青红不定。 哪儿是吐诗词,吐的是他白鹿书院的脸面! 没人敢说话,二品大儒宋传书站在这呢,白鹿不是没别的二品,都是藏起来的,不能轻露。 各家天下行走身边护道最多是个三品,谁能想到镇妖司弄了个二品大儒来护道! 更不用说栏杆处站着的那老家伙,也不是个好惹的货色。 陈玄策哪儿管他们怎想,刚出发的时候,他是带着镇妖司的任务,看到赦妖境的时候,他有了三分怒,白鹿登山有人恶心他,怒又多了二分,真正让他此时想灭了白鹿的原因是他凭栏望景偶观白云之时,镇妖图录给的提示。 “人魔,一品。恶,镇!” 想都不用想,那云气中藏着的必然是白文武! 人魔,啖人者! 天灾人祸易子而食的人魔,他勉强能接受,白文武这个在白鹿书院长大的,他不能忍。 现在又干不过,只好拿白鹿出气。 走回方桌,看向老韩,问道:“韩叔,可有好酒?” 老韩回头,笑了笑,挥手间一个酒坛子出现在放桌上。 陈玄策对着张刍狗吩咐道:“倒酒!” 张刍狗见陈玄策神情不太对,似要疯魔,乖乖的倒了半碗。 “倒满!” 张刍狗也不问为什么,倒了满满一碗。 陈玄策看着酒碗,怔怔出神,悄悄的开了天眼,施展了望气术。 白鹿书院今儿太过于好欺负了,他心里有些打鼓。 他不相信一个屹立几百年的书院,这么好对付。 直到三层气氛压抑到极点之时,陈玄策才抬头张口说道:“半首词,诸君听之!” 说完,抬起酒碗,一饮而尽。 张刍狗很有眼力价的又倒了一碗。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说完,不管满堂静至落针可闻,陈玄策自顾自的抬起酒碗,这次只喝了一口。 老韩给的这酒,不咋地,刚只顾着装逼,一口喝干差点没吐出来。 心中则是念叨着,苏大大,你这半首词在九州显圣,你可别骂我,实在是这糟烂地儿配不上你一整首。 放下酒碗,陈玄策接着说道:“路过寒江,偶得诗半首,诸君品之!” 满堂儒生正襟危坐,很多人心中都恨不得打死这个麻杆,哪儿有作词做半首的?而且看他流利的样子,绝对有整首,不当人子! 更不用说,刚刚那半首词还没品完呢,又来?就不知道照顾照顾老人家? 宋传书眉头轻皱,他感知到了白鹿书院的文运震颤,散去了一分。 心中把陈玄策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半首,效果差太多了!这麻杆,人前显圣忘正事儿! 陈玄策可不管众人怎么想,开始继续背诗。 “寒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寒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他倒是不客气,先抄了苏轼的水调歌头,又抄了半篇诗词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 白鹿书院的人脸色已经隐隐变白,观礼之人没感觉,他们可是明确的感受到了白鹿书院的文运消散。 刚刚那半首词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原本以为半首词就就到了头,没想到这麻杆还有! 观礼之人则是听的摇头晃脑,而后憋出了内伤。 上次是一半,这次是三句,这麻杆就不是个人! 宋传书眉头紧皱,陈玄策念完这三句之时,他感受到了白鹿文运的躁动,而后有虚影突兀的进入了坐在那的白非凡的体内。 陈玄策可是看得清楚,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儒生身影。 白非凡突兀开口:“天下行走,抄袭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寒江赋,乃是今年春日我于寒江入海处观潮起潮落而作!此事,白鹿书院之人皆知。” 陈玄策突然起身,拉着张刍狗站在了老韩身侧,直勾勾的看着白非凡。 老韩摆了摆手,示意陈玄策安心。 陈玄策心里有底,张口痛骂:“抄袭你奶奶个腿儿!老不要脸的,你说你做的,你把后面说出来!” 观礼之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还等着陈玄策继续说点好词呢。再说了白非凡很年轻,怎么就成了老不死的? 白非凡脸色不变,不见他张口,细弱蚊蝇的白文武声音传来:“此事,就此作罢如何?真撕破脸了,尔等离不开白鹿。” 白文武也是被逼急了,放任镇妖司的人挑山,他有自己的谋划,没想到玩大了,或者说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麻杆太过于狠辣! 此时不出手,白鹿文运极有可能崩散!再者,今儿谋划一空,得露点跟脚让镇妖司的人安心。 老韩头也没回,小声问道:“分魂之道?一品太平境加二品法相?” 白非凡微不可查的轻轻点头。 老韩轻轻摇头,回道:“吕重楼在乌篷江北,黑骑入了江南。你现在退回去,陈小子做完事我们就走。不退,白鹿灭。” 话音刚落,陈玄策就见到那苍老虚影从白非凡体内离开,而后从栏杆处飞了出去。 白非凡口吐鲜血,而后神情萎靡的说道:“情急之下,污蔑了天下行走,在下愧对列祖列宗,暂且退下。之后会有赔礼,送至镇妖司。” 宋传书目光明灭,老韩笑呵呵的不说话,陈玄策点了点头,白非凡起身踉跄离去。 观礼之人已经懵了,今儿的白鹿书院,很诡异,很奇葩。 吆喝着人家抄袭,人家骂了一句,又不说话了。 陈玄策,环视四周,而后说道:“词有整首,诗有一半,待得他日,自会告知各位!” 老韩小声说道:“文运散了两分,不够。散四分最好。” 陈玄策心中有数,坐回了凳子上,又喝了一口酒。 没办法,装逼被打断了,氛围得拉上来。 “散句几个,诸君品之!” 而后,张口,或是抑扬顿挫,或是语调激昂,或是低声浅吟,或是忧国忧民。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第一句,堂无呼吸声。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第二句,有诗文风华满九州的大儒颔首沉思。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第三句,有入过朝堂之人满面羞愧。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四句,有年轻儒生满面唏嘘。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五句,有耄耋老人展颜而笑,面露豁达。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第六句,有人张口大赞,此中大气磅礴,让人胸怀激荡。 六句出,不休阁顶文运激荡。 陈玄策腰腹处传来隐隐疼痛,知道这是老韩提醒他,已经够了。 如有人在乌篷江北施展望气之法来看,不休阁顶的那只白鹿虚影,乃至正君山定的朦朦虚影,恰好散了四分。 第165章 儒家靠啥立九州 五人离开了白鹿书院。 从不休阁栏杆处凌空飞渡而走。 宋传书还炫了一把,口诵:“此处当有台阶。” 云气凝结,五人踏空而去。 走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老韩和宋传书才带着三人飞过乌篷江。 身后隐隐传来人声:“天下行走有空来紫竹学府啊!” “天下行走记得来找真卿玩啊!” “赤州钱家恭送天下行走!” “京州李家扫榻相迎!” …… 几人走后,不休阁顶场景怪异,观礼之人唏嘘有之,赞叹有之,目露向往有之,就是没有人出声。 今天这戏看的爽又不爽。 爽是镇妖司天下行走打脸打的真痛快,先穿樵夫衣衫辱之,辩驳之时抓住小辫子就一顿痛骂,一点面子不给白鹿留,完全没有书生顾忌面皮磨磨唧唧之感,痛快,太痛快。 不爽的是,那麻杆诗半词半散句更是半都没有,吊胃口的紧,吊的众人此时恨不得把他抓回来,不说完全不让走。 白鹿书院之人什么都没说,也不安排,观礼之人也知道白鹿此时遭了秧,纷纷告辞。 乘兴而来,乘兴而去。 离开后回头看看突然变得不太一样的白鹿书院,强忍着心中喜悦之情。 死道友不死贫道,白鹿文运散去部分,大家压力能少不少。 …… 跨过乌篷江,落地之后,众人见到了盘坐在大树下的吕重楼。 “老宋,你非得当着一品的白文武面装一下?”吕重楼揶揄道。 老韩笑呵呵的补道:“盈亏契白给你了,一点都不知道盈亏之道。” 宋传书笑了笑,张口说道:“我不炫耀一下,白文武怎么会相信我进了二品境?中元节有没有他的影子,不好说。小六子要西行,白文武知我是二品,更容易相信小六子不是故意输的。” 老韩无奈的摇了摇头,老吕和他加一起,都没宋传书脏。 几人也不急,走在山中,边走边说。 老韩看向吕重楼,问道:“你咋来了?” 陈玄策听的一愣,好家伙,不休阁顶你是骗白文武的? “嘿,树老鬼非让我陪他走一遭。”说着说着吕重楼笑了起来。 “先不说我,此行如何?” 老韩笑呵呵的损着他:“让你不念道经不修法术,看吧,白鹿书院文运散了四分你都看不出来,啧啧。” 陈玄策听的直想笑,刚凌空飞渡之时他就用望气术看过,正君山上的白鹿虚影淡了几分。 老吕也不恼,脸上的欣喜之意也不掩饰,笑着回道:“成了就行。” 老韩却是转头看向了宋传书,问道:“老宋,你不觉得今日白鹿书院和白文武都很奇怪吗?” 宋传书看了一眼张刍狗,张刍狗讪讪的落后了十几步。 心中暗自想着,等我打入镇妖司内部的,总有一天你们不防着我。 见距离差不多了,宋传书郑重的说道:“怪也不怪。你觉得怪,是因为今儿陈小子挑的太过于顺利,还有白文武的所作所为,是吧?” 老韩点了点头,吕重楼不解的问道:“把过程说清楚,你俩聊得我听不懂。” 宋传书将白鹿半日行讲了一遍,吕重楼追问了几个细节,等吕重楼没什么问题了,宋传书才接着回答老韩的问题。 “陈小子挑的顺利,是因为陈小子胸有锦绣!你不是儒家之人,不了解儒家行事。说白了,和武夫没什么区别,谁学问高,谁理讲的对,服谁,你信不信陈小子今后除了白鹿书院,天下儒家皆可行?” 陈玄策脸色微红,抄书抄来的重视,臊得慌。 老韩却是惊讶的问道:“至于?” “至于?呵,不仅可行,还得以山长之理待之!师者之说,语破立心,古往今来你可听过?离开之时,各家之言,你没听到?” 老韩摇头,他还以为大家只是客气客气,看陈玄策的目光好似重新认识了这个麻杆一样。 “本来想着这次来能压白鹿文运即可,没想到陈小子争气,毕其功于一役,直接击散了四分文运!你不懂陈小子这事儿干的多漂亮!最后那半诗半词六散句,不出半月,九州皆知!白鹿今日后,再无不休阁!啧啧。” 夸着夸着,宋传书看向陈玄策,笑骂道:“得多大的仇啊,你这又骂又损的,就差挖白鹿祖坟了!” 陈玄策憨厚的脸又红了一分,小声回道:“韩叔不拦着,白鹿文运就散了。” 宋传书摇了摇头,叹道:“此时散不得啊。” 看向老韩,接着说道:“白文武所作所为,是给咱们安心。今儿能这么顺利,陈小子胸有锦绣是其一,白文武故意为之是其二。” 老韩和吕重楼异口同声的问道:“怎讲?” 陈玄策和王青玄也支棱着耳朵。 “换了皇帝之后白文武只是弄死了个宋谦,而后没什么大动作。我来之前庆芝给我说,让我先谋白鹿文运,如果白文武闹腾的厉害,就调集山川正神灭了白鹿。如果白文武没动作,就徐徐图之,庆芝猜测,白文武不动,大概率是等十月份赦封大典。” 宋传书顿了下,笑着说道:“白文武放任咱们上山,今儿连白鹿的家底儿他都没露,没想到陈小子最后散了他四分文运!” 老韩有些不解,追问道:“他示弱作甚?” 宋传书回头看了一眼正君山的方向,而后说道:“为了让咱们放心啊,为了掩藏赦妖镜啊!你当他甘心示弱?要不是陈小子反应快,应对得体,你信不信咱们今儿赢了也是输?” 吕重楼问道:“怎么讲?” “怎么讲?你俩不是儒家之人,儒家屹立九州从来不是靠武力,靠的是嘴皮子!你能灭掉白文武,你灭不掉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众口!师者之说,陈小子但凡一个没说好,就是九州儒家对镇妖司!” “这么阴险?”老韩脸色不太好看。 宋传书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这就阴险了?立心那个周路清,陈小子破的痛快!但凡不这么痛快,你信不信第三辩就是问镇妖司意欲何为?” 吕重楼须发飞舞,怒道:“他敢!” 宋传书反问:“为何不敢?咱们挑山,他问,有何错?你能怎样?” 吕洪楼被怼的无法反驳。 宋传书接着说道:“白文武不可轻视,他让周路清出来,就是想借着周路清的白路之道,言九州妖魔邪祟之事。这些年风言风语你俩不是没听过,只是不当回事儿罢了。” 陈玄策好奇的问道:“宋叔,怎么说?” 宋传书幽幽的说道:“不知何时起,九州有传闻,说妖魔邪祟丛生,乃天要理顺九州!人间需经历低谷,而后才可再次兴盛!” 闻言,陈玄策没好气的说了句:“传这话的人,怕不是没安好心吧?” 宋传书满意的回道:“你说的不错,就是没安好心!九州镇妖打头的就是咱家,这不就是说镇妖司镇妖适得其反吗?” 第166章 有辱斯文树长老 老韩反应了过来,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多亏了陈小子啊。” 王青玄听的云里雾里的,他和老韩关系近,问道:“韩叔,啥意思,我咋听不懂呢?” 老韩笑着解释道:“周路清立心为引,陈小子如果破的不痛快,白鹿书院就会在第三辩说九州妖邪四起,皆因镇妖司镇妖!” “有人能信?”王青玄不解的说道。 老韩感慨道:“老宋说的没错,儒家屹立九州,靠的不能是武力,是嘴皮子啊!到时候九州读书人都这么说,你信不信无关紧要,百姓信了,官员信了,这天下,也就信了。” 见老韩给王青玄解释清楚之后,宋传书说道:“老韩,回司里给庆芝说下,白文武不止分魂之道,还有借尸续命的邪法!行了,我就不送了,路上注意安全。” 老韩点了点头,微不可查的看了陈玄策一眼,而后带着众人离开。 宋传书目送良久,才右拐朝着东方而去。 不为人知的是,宋传书走出百里路之后,跨过乌篷江,开始环绕着正君山百里之地,游荡了起来。 一为赦妖镜冤死之人葬身之地,二为深挖白鹿私下圈养大妖野神,三为已经同化九成的白鹿文运到十成! 此行压白鹿,为的就是白鹿文运,原本搞定了八成,陈玄策压白鹿,宋传书早就悄默默的又同化了一成。 白鹿在谋镇妖司,镇妖司也在谋白鹿。 …… 宋传书离开之后,张刍狗刚要走回来,就被老韩挥手打发了。 一个人生着闷气走在后面。 路上,老韩将一行人从镇妖司出来,到从白鹿离开的事情,大概给吕重楼讲了一遍,听说剑阁花钱请他出手揍裴归宗,更是让吕重楼极为开心。 吕重楼也把树长老得知桃花岛真相的事儿说了,还特意讲了桃花岛真相的细节给陈玄策和王青玄听。 这俩人,一个是镇妖司的天下行走,一个是老韩的半个徒弟,此等辛秘,不需瞒着。 后面跟着那个小尾巴,有些事儿还是得瞒一下。 俩人聊的差不多,老韩问道:“树老鬼拉着你来江南,让你帮他干白文武?需要瞒着老宋?” 吕重楼笑了一下,笑的有些玩味,说道:“还真不是干白文武,刚老宋在,我不好说读书人的坏话,老宋见到树老鬼,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儿。” 顿了一下,吕重楼接着说道:“拉着我来,是树老鬼拉不下脸直接找陈小子。” 说着,看向陈玄策:“陈小子,树老鬼让我问问你,陈芊芊隐藏自己妖气的功法,能不能换给他。” 陈玄策没有说话,等着吕重楼的下文。 吕重楼也没在意陈玄策的反应,完美隐藏妖气的功法,古往今来妖族一直都想有一门,事关重大。 今儿这事儿是树长老出了大血,王庆芝点头同意,吕重楼才帮忙问的。 “是这样,树老鬼恨透了白文武,但司里面暂时不打算动白文武,他就想着拿白鹿书院出气。他儒家四品法随境境界不得寸进才转修道家的事儿你们都知道,这老灯打算契约几个美貌妖物,而后放到忘忧城夏鸣湖东边的楼子里,嘿嘿,懂了吧?”说到最后,吕重楼的笑声很猥琐。 老韩一脸无语,而后笑骂道:“怪不得你不当着老宋的面直说,这读过书的,脏的邪性!” 吕重楼笑呵呵的接道:“可不是,树老鬼把这计划给庆芝说的时候,庆芝差点没气死,连骂了他三句有辱斯文,哈哈哈。” 吕重楼笑的极为开心,老韩也跟着笑,笑完说道:“庆芝最后同意了是吧?估计是了,要不你也不能来徽州。” 老韩说完,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好像想到了王庆芝被气的够呛又觉得这方法不错的纠结样子。 吕重楼收敛了笑容,而后说道:“庆芝毕竟是读过书的,树老鬼这绝户计要断了白鹿的根,和庆芝的规划大差不差。不过这事儿,能不能成还得看陈小子。” 陈玄策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要断了白鹿书院年青一代的修行路。这年头的读书人,不逛楼子的少见。 没有纠结司里面知道陈芊芊功法的事儿,白山黑水这么多年都不见谁能隐藏妖气隐藏的这么完美,用大拇脚指头都能猜出是他给的功法。 想了想,陈玄策说道:“吕叔,功法可以给出去,不过对应妖族要带到我这边,我来灌顶。并且不能是树长老契约,需是司里面不外出的人来契约。” 这段话说的老韩和吕洪楼连连点头,陈玄策没直说是怎么想的,他俩却都听得明白。 此等功法,给树长老这经常外出的人并不稳妥,甚至说给谁都不稳妥,而且树长老契约的话,万一树长老外出之时出现个三长两短,功法有外泄的嫌疑。 “说的对,庆芝也是这么说的,放心,不会让你白拿出来的。”吕重楼郑重的说道。 陈玄策摇了摇头,回道:“吕叔,司里对我不错,奖励什么的到无所谓。这功法不是我不直接拿出来,是我拿不出来。只能用灌顶的方式传出去,而且这功法比较麻烦,我只会给出六品以下的掩藏之法。” 这话倒是没错,最开始妖隐他并不是特别的了解,去青云观的时候得到九幽妖册后,才知道这功法就在九幽妖册之中。 最神奇的地方在于,这功法的隐藏妖气和提升道行,是完全分开的,否则说什么他都不会交出去。 吕重楼点了点头,说道:“六品完全够用了,放心吧,这事儿司里比你要重视,不会泄露出去的。” 老韩看了看吕重楼,而后问道:“怎么,庆芝要动用三年后赦封的那些妖族了?” 吕重楼点了点头,回道:“嗯,三年后的那些妖族,有些人的道行不太稳,看他们自愿吧。” 老韩没好气的骂道:“自愿?有浩然之气稳固精炼道行,他们不得抢破了头?庆芝咋好意思说自愿的?” 吕重楼笑呵呵的也不回答。 听的云里雾里的陈玄策问道:“韩叔,这是为何?” 老韩反问道:“为何?话本里的狐妖书生你听过不少吧?” 第167章 无名城司家 陈玄策点头后,老韩接着说道:“妖魅惑人间之人,大多为的是阳气。为何书生的传说这么多,少见其他行业的人呢?” 陈玄策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浩然之气对妖的修炼有益?” 老韩确定的点了下头,给出了解释:“妖最慕人,所以你会见到妖物化人居多,浩然之气可炼化妖气,虽然会让妖的道行下降,但会让其根基更为扎实,修炼速度更快。” 陈玄策点了点头,老韩接着说:“这也是儒家各势力频频作死,不太过分的情况下镇妖司不搭理他们的原因所在。” 陈玄策接过了话头:“天生对立?儒家必须镇妖?” 老韩点头后又摇头,说道:“对立七分,共生三分。” 陈玄策沉吟了片刻,道:“对立在妖图儒家浩然之气,共生在儒家图妖成野神凝聚的香火功德?” 老韩满意的笑了笑:“没错,老宋去查赦妖镜和白鹿书院藏起来的大妖踪迹了。” 说完,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张刍狗终于是可以和众人走在了一起。 结果刚走回来,就听吕重楼对他说:“进了镇妖司,当行镇妖事,和你那些同门好好学学。” 张刍狗除了点头,什么都不敢说。 他认识吕重楼。 一柄钢枪灭自家宗门,他不出龙虎山都听过这狠人的大名。 众人继续前行,山林有猛兽,却不敢靠近众人。 走了小半日,穿过山间后,傍晚时分找到一小城填肚子。 寻到一酒楼,陈玄策没有跟着进去。 吕重楼吩咐他去买马车,南行可走水路,北行水路吃风帆,还是马车顺当一些。 陈玄策想欺负张刍狗来着,后来一想张刍狗身上就剩下了四两银子,就没继续欺负。 得给张刍狗点时间回血,一次薅死了不长久。 张刍狗也没进去,不知跑哪里去了。众人也没在意,五品境,丢不了,只要不自己作死,问题不大。 结果陈玄策买完马车回来,吃完饭都没见张刍狗回来,这事儿有些大条了。 老韩一言不发,面色阴沉似水。 平日里他对张刍狗不好,但并不代表他不认这个小辈,怎么说他都是龙虎山出身。 长辈的恩怨是长辈的,张刍狗能被陈玄策和王青玄欺负,不代表别人也可以欺负。 也不说话,老韩自顾自的走出客栈,没上马车,直奔酒楼不远的一处热闹街道走去。 陈玄策和王青玄二人分别驾着一辆马车,吕重楼则是坐在陈玄策所驾的马车里面,就这样跟在老韩身后。 车厢里,吕重楼的声音传了出来:“陈小子,你猜猜张刍狗能出啥事儿?” 陈玄策穿着的樵夫衣衫还没换,坐在车辕上像极了马夫,憨厚的大脸嘿嘿一笑,说道:“刍狗不谙世事,出去多半是寻银子了,我估摸着是被人坑了。韩叔直奔城中铜臭气息最重的方向,想来和我想的一样。” 吕重楼笑道:“别地儿你这么想没错,这地儿这么想可就错喽。” “吕叔,怎讲?” “入城前你有没有注意,城门之上无城名?” 陈玄策点了点头,说道:“当时我还以为是个小城,日久斑驳不可见,吕叔,有说法?” “别地儿有可能,唯独这地儿不可能。你进过黄册库,想想,徽州,乌篷江北,城无名,是哪儿?” 吕重楼这么说,陈玄策顿时反应了过来。 黄册库中有记载过,龙虎山在徽州赤城有一分支,唤做小龙虎道场,后因此地妖邪肆虐,龙虎山镇压的时候没玩明白,百姓死伤过千,而后小龙虎道场这一分支借此叛出了龙虎山。 因赤城得名龙虎山所在的赤州,或者说那时赤城不归徽州管,属于赤州飞地!小龙虎道场叛出龙虎山之后,此城除名。 久而久之,百姓无人知赤城与龙虎山的关系。 陈玄策问道:“吕叔,小龙虎道场叛出龙虎山,这城不叫赤城就好,为什么不重新起个名字呢?一直无名无名的叫着,很怪啊。” 吕重楼叹了一口气,答道:“此间事,黄册库三层有详细记载。小龙虎道场是龙虎山司家一脉,司家的根儿在这赤城,贾瞎子被通天观阴死之后,龙虎山气运动荡,内部争权夺利的厉害。这就导致了在赤城镇妖之时,有人故意弄出纰漏,死了上千人,其中有六百余姓司!司家心灰意冷,脱离了龙虎山。说是叛出,实际上还念了三分香火情。等了近百年,等龙虎山张家一脉,就是张刍狗他祖宗道歉,没等到。司家索性给赤城去名,而后不命新名!” 陈玄策憨笑了一下,回道:“一直不命名,就一直是龙虎山心中的一根刺,是不吕叔?” 吕重楼笑道:“可不是,龙虎山图谋徽州那么多年,那会白鹿书院差点被龙虎山挤兑的搬家让出龙脉,结果贾瞎子一死,别说图谋白鹿书院了,自家差点分了家!” 顿了下,吕重楼略有感叹的说道:“陈小子,你记住了,九州宗门圣地,千万别看他们说了什么,得看他们做了什么。都说通天观阴死贾瞎子不道义,嘿,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冷笑了一声,吕重楼接着说道:“贾瞎子不死,通天观有亡的风险!贾瞎子算天探地,听起来只是卜算一道,实际上算天没有探地强,他探地差点探走了通天观四成气运,通天观能不弄死他?陈年辛秘,贾瞎子是只探没动,是真不动还是等时机在动,咱们就不得而知喽。” 陈玄策心下腹诽,老韩可从来没和他说过这版本,估计老韩出自龙虎山,不好意思说这事儿,毕竟,不动探人家作甚?八成是等待时机。 吕重楼语重心长的说道:“南下路上你遇到的岭南陈家,见一个杀一个是没错的;这无名城司家之人,以后犯到你手里,不是必死的罪过,能绕且绕。” 陈玄策憨笑着回道:“吕叔,犯在我手里?我只是个六品啊!再说了,九州这么大,哪儿那么容易遇到?” 吕重楼声音有些严肃:“六品又如何?你是镇妖司天下行走!此次回去,赦封大典结束之后,你是可以替庆芝参加宗门圣地的观礼的,切莫小看了自己。” 第168章 马车之上谈修行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陈玄策郑重的回道:“放心吧吕叔,我心里有数的。” 吕重楼接着说道:“司家对镇妖一直不余遗力,家族之人除女眷之外,三成男丁死于镇妖之事上,无名城方圆百里无妖邪,都是司家的功劳。” “我明白了吕叔,此等功绩,非大罪,可放。” 陈玄策说完,没想到等来了吕重楼突然的一顿臭骂:“你刚说你心里有数?你有个屁数!让你挑白鹿,你就安安稳稳的挑就行了呗,庆芝一说,老韩一激,你就直愣愣的撕破脸了?你就不想想,白鹿折腾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过的好好的?一人得罪一书院,你哪儿有数了?” 吕重楼骂的很激烈,陈玄策却是心下一暖,好赖话他听得出来。 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吕叔,有原因的。一是夏家村毁于白鹿之手,二是赦妖镜,这东西您知道的,枉杀无辜。” 吕重楼幽幽的回道:“我知道你心中养怒,白鹿的事儿你做的没错,也做得很漂亮。我是借着白鹿的事儿让你知道,有些事儿私下里做比明面做更好!” “好了吕叔,木秀于林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放心啦!” “臭小子,嫌我墨迹是不?” “哪儿有哪儿有,吕叔都是为了我好。” 吕重楼嘴上骂着,心中对这麻杆越发满意,最后说道:“芊芊问天有成,树老鬼要收为关门弟子了。隐藏妖气的法门,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要是不给树长老面子嘛,要不就换树长老收芊芊当干孙女?” “你个小滑头,你这是要端了树老鬼的老底儿啊!”吕重楼笑骂。 “嘿嘿,不是您说的么,有些事儿不能做在明面上,小子这是现学现卖!” 老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路,做长辈的点到为止就好。 “你小子,枪练得怎么样了?老韩说你这一路先败张刍狗,后败曹通天观和剑阁两家的天下行走,说说细节,我听听。” 陈玄策驾着车,一五一十没有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的将两战讲了一遍。 最后嘚瑟的问道:“吕叔,枪之一道,我这也算是登堂入室了吧?” 吕重楼没好气的说了句:“城里你好好歇着,出了城,继续站枪桩!” “还得站啊?”陈玄策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的枪法已经不错,这枪桩确实有些日子没站过。 “屁话,下盘松散,有枪势枪芒而无枪意,出其不意之下你能打赢,原本看你练盲枪,还以为你小子入了门,没想到你小子是舍本逐末!”吕重楼一点面子没给陈玄策留,接着骂道:“你才学枪几天?能赢人家是出其不意,你信不信再战,输的八成是你?” 陈玄策嘟囔道:“那可不一定。” 他是觉得,夺命十三枪中四枪皆为小成,同辈之人能打得过他的应该不多。 好像知道他怎么想的,吕重楼骂道:“你是不是觉得你那枪法很强?你那枪法确实是上上乘的枪法,然而有法无意,你和人家打一场就力竭你就不知道反思?枪之一道,在气、在御、在快、在势!你倒好,沉到招式里面不可自拔,好好想想,想不明白这一路你就站桩回京都城!” 陈玄策被骂的一个激灵,此番南下,确实是有了三分骄狂。 吕重楼骂他上白鹿太过之时,他只当吕重楼是关心他,现在才回过味儿来,吕重楼骂的是他翘起来的小尾巴。 “吕叔,谢谢。”陈玄策沉声正式的道谢。 吕重楼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不是武夫,不懂你们武者的路数,但我知道,不论是儒武还是道佛,甚至僵尸妖族鬼怪,一日不练退步自己知道,三日不练退步亲朋知道!不说别人,庆芝迄今为止每日仍在观剑谱,你小子才哪儿到哪儿,就敢说自己登堂入室?” 陈玄策也不答话,取出惊龙枪,站在了车辕上,也不耍什么花活,平举大枪。 车厢内,吕重楼满意的笑了笑。 这麻杆,面相憨厚,心思过于玲珑。 南行胜了一路,加上满腹锦绣,难免少年轻狂。 老韩看出来不说,玩的是道家自悟的门道;宋传书看出来不说,是王庆芝交代不要多管陈玄策,放任他自行生长。 吕重楼的想法则不同,长辈是干什么的?长辈该提点就提点,吃亏是福这种狗屁道理他不信。 他不念道经不修法术,凭借一柄钢枪入九天,靠的就是这股子我行我素知自我的劲儿。 要不然也不会悄默默的帮着树长老拐洪小天,不会在白山黑水暴揍邱老儿。 山路上老韩给他说裴归宗想和他打一场之时,他心中就已经计划好把裴归宗打断几根肋骨捅几个窟窿而不伤情面。 概因拐带洪小天之事,他给剑阁留了面子,剑阁却没给他面子。 这就是他吕重楼。 三人两辆马车,勉强跟得上老韩的步伐。 老韩也不施展法术,但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 平日里他在镇妖司看大门也好,在船上也好,走路也好,身子都是不由自主的稍微佝偻一些,走起路来给人的感觉有些不稳当。 此时则不然,老韩身形挺直,步伐稳当,不似在赶路,反而像是在度量着什么。 在这无名城中,老韩绕来绕去,站着枪桩的陈玄策一脸懵逼。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拉车的马匹喘着粗气。 车厢内的吕重楼声音有些笑意,说道:“老韩这是怒了啊。” 陈玄策不解:“吕叔,怎讲?” “这无名城在司家死了六百多人后,司家下了大力气,用了三十年,掏空了家底儿,将整座城布置成了一座大阵!老韩走的路线,就是阵图。啧啧,这老家伙,少见的动怒啊!”吕重楼笑呵呵的答道。 陈玄策听出了笑意,问道:“吕叔,韩叔能搞得定么?不需要您出手?” 吕重楼声有感慨:“老韩借巨阙剑修他的山河心境,因祸得福,此时已是道家一品,九天之境,还是蕴涵剑意的山河九天,别说区区一座祛邪阵,就是龙虎山的龙虎大阵,老韩也能拼个一时三刻!” 陈玄策心下安定了下来,镇妖司他喊叔的有三个,两个一品一个二品,这已经不是大腿了,这是天柱。 “到了,找个地儿停车吧,你小子也学学,一品境的老韩,是如何办事儿的。” 第169章 张刍狗的亲事 老韩停的位置,并不是什么高门大阀,只是一处中等人家的院子不远处。 停下后,老韩取出了包裹着巨阙剑的包袱,重新抱在了怀里。 这院落,墙有缺口,门漆脱落,隐隐有一处半处,可见往日奢华。 吕重楼和陈玄策以及王青玄三人跟在老韩身后,没有靠的太近,这是吕重楼的意思。 “是不有些奇怪?堂堂龙虎山司家一脉,就住这么个破地儿?” 陈玄策和王青玄听到吕重楼所问,点了点头。 吕重楼笑着说道:“当年司家人,占了这无名城颇大的一块地儿,一次妖邪差点死绝了,之后司家家主定下了规矩,除了主家一脉居住在这主宅,其他人都分散出去自力更生。现在这宅子,住的的是司家当代家主一家,加上下人,不超三十人。当代家主的父亲是个有智慧的人,说过‘司家镇妖为天命,贪恋繁华不得成’,从他之后,司家不住豪宅,不享豪奢,省出来的银子都用来救济遭妖邪的百姓了。陈小子,知道我为何说他家无大错,可放了吧?” 陈玄策点头,郑重道:“吕叔,我知道了。司家行可敬之事,于百姓有功。” “对喽,不是他家帮了镇妖司,而是他家庇护救助百姓。百姓安居乐业,则无名城繁华,无名城繁华则司家昌盛不绝,此乃大智慧。江南之行,你见过官商勾结私吞土地,你见过豪门巨富盘剥百姓,但又有几家能安稳过上三代呢?”吕重楼语气平淡,却不难听出其中意兴阑珊之意。 陈玄策想了想,说道:“吕叔,这就是我看不惯儒家的地方,白鹿书院之行本可留璀璨诗词给他们,契合盈亏之道,但白鹿担教化之责,享百姓之尊崇,聚江南之地文运,却从未把百姓放在心上!黄册库内,我看九州儒家,行教化万民之事,寥寥无几。” 吕重楼笑了笑,回道:“是啊,儒家担教化之责,却大多追逐浩然之气凝练,舍本逐末啊!各家都有超脱一品之人,只有儒家,先师至圣之后,再无人超脱。陈小子,你说说,是他们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吗?” 陈玄策摇了摇头,回道:“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人生在世几十年,超脱之说太过于缥缈。儒家该务实的地方没务实,不该务实的地方务实的狠。” 吕重楼笑着点头,王青玄不解的追问:“玄策,啥意思?” 陈玄策解释道:“该务实的是教化百姓,他们没做。不该务实是追求自身实力,他们做的很认真。” 王青玄想了想,接着说道:“儒家我所知不多,但先师至圣着书立论开儒家一脉,立的就是教化之论,儒家为什么不做呢?不做也不能称为儒家啊。” 陈玄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天下熙攘,皆为利来利往,先师至圣的道太高,凡人看不清的。” 说到这,拍了拍王青玄的肩膀,话锋一转:“青玄啊,以后你当了青云观主重整青云观之时,切记不要搞什么曲高和寡的玩意,要通俗易懂,最好能传遍天下的。” 吕重楼饶有兴趣的问道:“详细说说?” 陈玄策刚要张口说,观察院落良久的老韩有了动作,几人索性暂停了话题,等结束之后再说。 老韩先是正了正衣衫,而后紧抱巨阙剑,走到了正门前。 正好站立在正门前之时,那两扇大门缓缓打开,有中气十足的老人声音传了出来:“我就说我家狗怎么一直叫,原来是你这恶客登门。” 老韩脸上哪儿见路上的阴冷?满面春风的踏步前行,口中却是骂道:“司白首,会说你就多说两句,不会说就闭上你的臭嘴。” “哈哈哈,就是这个尖酸刻薄的劲儿,进来吧,后面跟着的那几个也进来,司家茶水管够。” 陈玄策见吕重楼迈步前行,和王青玄一起跟了上去。 吕重楼回头对着陈玄策说了句:“司家当代家主,是个妙人儿,一会你且看着。” 陈玄策点头称是。 入了宅子,过了影壁,可见亭台流水皆有,却满是岁月的痕迹。 正中是一方水池,池中有凉亭一座,张刍狗正满脸苦笑的坐在那里,对面则是坐着一个须发皆白富态十分的老翁。 见老韩一行人走了进来,老翁未语先笑,而后说道:“咋,怕我害了这娃娃?长辈恩怨在长辈,跟娃娃没关系,放心吧。” 老韩也不答话,顺着蜿蜒曲折的木桥走到了凉亭内,大马金刀的坐在了石凳上,看向张刍狗,问道:“你在这赖着干啥?难不成这老不死的要给你安排个媳妇?” 张刍狗苦笑不已,须发皆白富态的老人正是司家当代家主司白首。 “韩二狗,你什么时候学了贾瞎子的算天探地?”司白首一脸惊讶的问道。 老韩没顾得上计较司白首叫了他小名的事儿,双目圆睁:“啥?还真打算给他安排个媳妇?” 司白首长吁了一口气,胖乎乎的老脸上满是笑容的说道:“嘿,我还以为你这老狗学去了算天探地,原来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揶揄了老韩一句之后,先是对着吕重楼三人挥手,示意一起坐下。 亭内只剩下一个石凳,吕重楼坐下之后,陈玄策和王青玄只好站在吕重楼身后扮演跟班。 就是这俩跟班看张刍狗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 张刍狗满脸无语,他现在是一脸懵逼,张道临只是交代了他,如果路过无名城,走一趟司家,可没说是让他来成亲的。 见吕重楼坐下之后,司白首笑着对老韩说道:“大天师给这孩子定了娃娃亲,今儿这孩子正好过来,我就寻思着把事儿给办了。他说入了镇妖司我还不信,没想到真入了啊,韩老狗,你说说是不是你拐带的?” 老韩坐在那里微低着头没有说话,事发突然,他还以为司家干不过龙虎山,干小天师张刍狗解恨,没想到是张道临安排的亲事。 第170章 天九命相张刍狗 老韩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张道临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想什么呢?就是一门亲事,没那么多算计。这娃娃名字起大了,我家孩子正好能缓他一下。” 老韩抬起头来,问道:“今儿也不是良辰吉日,用得着这么急吗?” “嘿,别人看良辰吉日,你个在中元节逛楼子的老狗还好意思说良辰吉日?你什么时候在意过这?” 司白首笑骂了一句之后,脸色突然变了,试探的问道:“老狗,你他娘的该不会恢复了心境了吧?” 骂完,看了看老韩抱在怀里的巨阙,没好气的说道:“说你老狗都是夸你,恢复了心境你还抱着破剑,做样子给谁看呢?我说你这老不死的怎么提起了良辰吉日!” 陈玄策和王青玄二人面面相觑,这老家伙,眼睛毒,心思快。 老韩一句话没说对,就被他推断出来这么多。 “说吧,这无名城的祛邪阵,你埋了多少山河意在里面?”司白首没好气的问道。 老韩老脸讪讪,回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谁知道你把刍狗留在这是因为甚,也不多,埋了七十二处。” “你倒是真不客气,一共七十二个节点,你是一个都不落下啊!” 司白首说完之后,又面有得色的接着说道:“我要告诉你屁用都没有呢?” 老韩白了他一眼,回怼道:“少说了一处,埋了七十三处。” 司白首脸色有一抹不自然,一闪而逝。随后坦荡的说道:“行吧,就知道瞒不过你们。” 话锋一转,问道:“韩老狗,你刚叫这孩子啥?刍狗?” 老韩点了点头,说道:“入了镇妖司,不用九天之名。” “这名字好啊,当年你坑了张道临一把,张道临不得不修大乘因果经,欠下了因果,只能给这孩子起名九天,哎。”叹了一口气,司白首接着说道:“今儿这亲事就是你韩老狗造的孽!” 老韩一听,顿时不干了,回道:“司白猪,你给我说清楚!” 陈玄策听的津津有味儿,这俩老家伙的小名都挺好听。 司白首面有追忆之色,片刻后才说道:“张道临修了大乘因果经,龙虎山的因果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当年的事儿你也知道,为了弥补我们家,就给小天师定了这门亲事。” 老韩面有郑重的追问道:“小龙虎道场重设,司家回归龙虎山?” 司白首点了点头,面有凄苦的说道:“赤城还是太小了,修行起来不如龙虎山顺畅。脱离了龙虎山后,气运急转直下,这些年就没出过三品。” 老韩心下明白,司白首所说没错。他韩家还好,他离了龙虎山,韩家之人还在。他不入镇妖司,此生也是二品无望,哪儿敢想修复心境破而后立入一品? 气运之说,玄之又玄。至于司白首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老韩有自己的判断。 “也好,回去吧,龙虎山这些年好了不少。”老韩感慨道。 司白首笑骂:“这不得感谢你韩山河?你用山河之名凝山河心境谋天象,忽悠了张道临用了道临之名,不得不修大乘因果经,搞得他不得替龙虎山还因果,嘿,要我说,就你这个老家伙最黑。” 老韩也不恼,司白首说的没错,当年就是他忽悠的张道临,只是没想到张道临能用大乘因果经破局。 “别扯没用的,说说吧,刍狗这孩子,张道临为啥给他取名九天?”老韩问道。 司白首怜惜的看了看张刍狗,而后说道:“为啥你不知道?哦忘了,那会你已经下山了。这孩子他爹和张道临是亲兄弟你是知道的,他爹为了张道临,终身不能修行,张道临就给这孩子起了个九天之名,势要让这孩子入九天之境!你只看到了九天二字压了这孩子,你没看到的是没有九天二字,这孩子早就死了!” 闻言,老韩犹豫的问道:“这孩子的命,天九?” 司白首点了点头:“天九命相,命不过二四。张道临反其道而行之,以九天之名镇天九命相,已经从天命之中抢了七年回来,嘿嘿。” 揶揄的笑了两声,司白首看着老韩那青红不定的脸色,说道:“这孩子入镇妖司五年对吧?结束之时这孩子也三十六了,没猜错的话,张道临找你求过九霄神雷,嘿,十二年破天九,外加十二年蝉,老狗,你想想,里外里你是不是没算过张道临?” 老韩脸色恢复了正常,回了句:“还行吧,张道临给了赤州天地印。” 司南首惊到了,倒吸了一口气,缓了缓之后,叹道:“张道临真舍得啊!虽说龙虎山这么多年家底儿快拼干净了,但能用一州之天地印换这孩子的命,他也算得上是人杰。” 老韩嘴角微微翘起,故作正式的说道:“如果我把刍狗扔给鬼婆婆带,你猜猜张道临会是什么脸色?” “脸色我不知道,龙虎山气运萎靡百年妥妥的。老狗,你不会真这么干吧?”司白首脸色不太好看,司家重回龙虎,然后龙虎山气运就开始萎靡,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韩摇了摇头,说道:“不会,这孩子去了司里做点啥,让庆芝操心吧。” 顿了一下,老韩看向张刍狗:“啧啧,你小子这五年好好卖命吧,大青石那块的孝敬多点,要不然活不过五年你可别怪你师叔祖不照顾你。” 听的心中翻江倒海的张刍狗,苦笑着点头。 司白首所说之事,他全然不知。想必张道临要他来司家,不仅是成亲,还有借司家之口让他知道此事。 陈玄策听的津津有味,这帮老不死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都是学问。 王青玄更是听的目眩神离,这玩意他感兴趣,跟着陈玄策这么久,张刍狗来了之后他工具人的身份暂且可以放下,好好学学这算计之道才是正经事儿。 老韩话锋一转,说道:“行了,也别成亲了,嫁的是你闺女还是你孙女?喊出来,和我们一起回京都。” 第171章 都是算计 老韩这一说不要紧,司白首直接炸了,骂道:“韩老狗你他妈的故意的是吧?明知道我无后你还在这损我?” 老韩讪讪一笑,也不解释。他就是故意的,这老家伙当他的面装了一把,他睚眦必报韩门房,嘴上肯定要讨回来的。 见老韩不还嘴,司白首无奈的说道:“是我侄孙女,名为司十二。你们走的时候带上就行,修行之人,俗礼从简即可。” 司白首想了想,接着说道:“镇妖司娶媳妇,聘礼不能不给吧?” 老韩笑骂道:“七十三道山河意留在你赤城,你还想咋?” 司白首不说话了,老韩说的没错,七十三道山河意,留在祛邪阵内,赤城非三品妖邪不可破。 一方面因为老韩的路数和他司家一样,都是龙虎一脉,另一方面是司家家底砸了几百年进去,又有司家血脉血洒赤城周围,这阵,比龙虎大阵不及,威力却不可小觑。 司白首不想要,这玩意是能提升祛邪阵的威力,但也能毁了司家百年心血。 司十二长得很好看,脸蛋秀气,柔柔弱弱的。 张刍狗见到司十二第一面的时候,就走不动路了。 看的陈玄策和王青玄暗自发笑,没想到张刍狗还是个色胚。 当晚众人住在了司家,老韩嘴上说着着急不在乎俗礼,实际上该有的礼数还真不能少。 张刍狗和司十二经历了成婚所经历的一切,只是没那么繁琐,都是司家人,外人只有镇妖司的几人。 老韩还客串了下张刍狗的长辈。 拜了天地,拜了长辈,敬酒之后,直接入了洞房。 陈玄策和王青玄看的啧啧称奇。 陈玄策心下又有些可惜。可惜的是,以后不好忽悠张刍狗逛胭脂街了。 无伤大雅,老韩用山河意当了聘礼,张刍狗另有礼物送上。 一对龙虎金镯,上面符箓流转,不似凡品。 见此,陈玄策心中暗暗计划,张刍狗的羊毛还得薅,龙虎山小天师的家底,厚的很。 更不用说,司家给的回礼,可是整整三万两白银! 回到司家安排的住处,吕重楼当着老韩的面笑着问陈玄策:“老韩今儿所为,陈小子你看明白了几何?” 陈玄策张口答道:“无论事情如何,先将自己的筹码加到最大,进可攻,退可守。” “还有呢?” “其他的没看出来。”陈玄策憨笑道。 吕重楼撇了撇嘴,这麻杆说没看出来,不过是把话头给他这个长辈,这人情世故算是被这麻杆玩明白了。 “老韩,你来说吧,为啥让司白首知道你发现了祛邪阵的秘密,为啥露了话头让他知道你入了一品。”吕重楼没有解释,而是让老韩说。 老韩叹了一口气,说道:“司白首心思玲珑,我不说祛邪阵,不露一品,他是不会说司家重回龙虎的。不管怎样,我为一品,韩家在龙虎山就有一席之地!露了就露了,我不露,张刍狗也会传回龙虎山。” 顿了一下,老韩看着陈玄策,接着说道:“司白首这老猪,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不这样,他司家全心全意回龙虎,徽州恐有争端起。谋划白鹿之时,徽州不能乱,刍狗带着司十二回镇妖司,加上我这个叛出龙虎的一品,司白首自己会掂量在龙虎山如何自处的。” 吕重楼点头后对着陈玄策说道:“司家所处之地,是徽州龙脉停留过的地方,他家和白鹿书院起了争端,咱们谋白鹿文运图白鹿龙脉之事,会多生事端,麻烦的紧。” 而后又看向老韩:“司白首会稳当?” 老韩点了点头,回道:“亭子里司白首说过了,他无后。这事儿张道临不知道,司白首无后是龙虎山张家一脉某人干的好事儿,嘿,那人阴了司白首之后,被盛怒之下的司白首埋在了池底祛邪阵阵眼中,魂魄日日受祛邪之火灼烧。你说说,司家回龙虎山,意欲几何?我不给由头,司白首可能会犹豫,我给了由头,他要是还敢全心入龙虎耽误司里谋划白鹿,我就敢引爆祛邪阵毁了他司家几百年的心血!” 吕重楼思考了片刻,说道:“族内无人入三品是肯定的,你给了由头,司白首就可以行那名回心不回,用龙虎气运,不做龙虎之事。” 而后,面色狐疑的问道:“阴了司白首那人不会是你撺掇的吧?” 老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是那么阴损的人吗?” 吕重楼笑笑不说话,心中已经认定,这事儿八成就是老韩悄默默撺掇的。 龙虎山的家事儿,乱的很。 陈玄策听的津津有味儿,他也认为八成是老韩干的。从老韩埋山河意当聘礼这事儿就能看出来,那哪儿是聘礼,那是明晃晃的威胁。再说了,以他对老韩的理解,那山河意里面没巨阙剑意,打死他都不信。 山河意能稳固阵法,剑意可是主杀伐。 吕重楼看向陈玄策,说道:“这次回司里,赦封大典之前庆芝估计不会让你外出了,天下行走有资格入黄册库三层,到时候里面的东西你多看看,镇妖记载不多,多是九州辛秘,看完之后,你就知道为什么让你不要把事儿做在明面上了。” 陈玄策郑重点头。 他只当吕重楼让他了解各家的腌臜事儿,没有多想。 吕重楼接着问道:“进门之前的话你还没说完,接着说。” 陈玄策还没说,老韩问吕重楼:“啥事儿?” 吕重楼简单说完之后,陈玄策接过话头,道:“拿云梦诀举例,道门皆知,则传承不绝。青云观如能将自家道经传遍九州,则青云永远不灭。” 吕重楼老韩王青玄三人齐齐摇头,而后吕重楼郑重的说道:“陈小子,这种想法你自己想想就得了,真要这么干,会遭天谴的!” 没等陈玄策问,吕重楼低声说了三个字:“天不允。” 陈玄策低头,不再说话。 “等进了黄册库三层,你自然知晓其中缘由。”吕重楼说完,四人各自休憩。 一夜修炼,陈玄策的星辰九转又凝实了不少,武者六品境已经完全稳了下来。 第172章 通天鼠之死 早晨,吃饭的时候,张刍狗面色羞红。 司十二脚步略微不自然的跟在张刍狗的身后,走到饭桌前,大大方方的跟着张刍狗给桌上的几人行礼。 司白首掏出来一把钥匙递给了张刍狗,说道:“镇妖司不远的宅子,省的你去了京都再买,下人什么的近期都会配齐。” 陈玄策看的羡慕不已,镇妖司附近的宅子可不便宜,有家底儿的人谁不想住在镇妖司附近,那地儿的宅子,朝代更替而不损,都是可以传家的宝贝,谁家卖了是要被戳脊梁骨骂不孝子孙的。 司家确实不修房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儿不可谓不丰厚。 老韩则是随手掏出来一个破旧的木钗子递给了司十二。 陈玄策估摸着这也是个好玩意,看着破旧,说不准就有大来路。 果不其然,司白首笑着对司十二说道:“十二,拿着吧,这东西随身带着,辟邪钗,五品下的妖邪进不了身。” 介绍完,看向老韩:“谢了,没想到你舍得拿出来这东西。” 老韩没好气的回怼道:“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讲讲你年轻时候的事儿?” 司白首讪讪不说话,那辟邪钗,里面的故事是老韩年轻之时的风流往事。他的风流往事,比老韩还要不堪。 吕重楼则是在想,要不要回头偷偷的找司白首聊一聊,这些八卦都是能拿来换好处的啊! 吕重楼陈玄策还有王青玄都有表示,吕重楼给的是本御剑之术,青衣门独有,陈玄策和王青玄分别给了一百两的银票。 这和李勾生儿子不同,李勾只是个上级,张刍狗怎么说都是小天师。 张刍狗接过银票的时候,觉得很别扭,不是说终于从这俩人身上占到了便宜,而是觉得这俩人像是看他收了司家的回礼,在提醒他早日还钱。 吃完早饭,一行人出了司家,司家将陈玄策他们带来的马车留下了,换了三辆更大的马车,还要给配车夫。 老韩发了话,马车可以收,当是司十二的嫁妆,车夫就不用配了,非要配,就留一个给张刍狗和司十二用就行。 司白首也没意见,按老韩说的办,就是张刍狗那辆马车略大了一些,搬进去的东西不少。 司十二早饭之时还有些娇羞,此时已是落落大方,也不带下人,就带了一个年岁不小的马夫,和众人上了路。 不见哭哭啼啼,只见一丝丝离家远行的惆怅。 看的陈玄策啧啧称奇,此间世界的包办婚姻他还是第一次见,司十二这样子,看来张刍狗娶了个好媳妇。 他哪里知道,司十二打小就知道有这一门亲事,很早就去过龙虎山远观张刍狗,一颗芳心早暗许,哪是初逢定终身,要不是司白首拦着,早就跑到龙虎山把自己嫁了。 司白首送众人一直出了赤城北城门,而后站在城门外,一直看着一行人消失在远处山路中。 挥挥手招来了个年轻人,司白首吩咐道:“送信去龙虎山,司家今日起重设小龙虎道场,重回龙虎。告知他们,韩山河入了一品,小龙虎道场重设,不需观礼,不需排场,一切从简。” 年轻人反问道:“家主,龙虎山那边,能同意?” 司白首笑着摇头说道:“由不得他们,韩山河不来,我还找不到理由,韩山河来了,这事儿啊,水到渠成,去办吧。” 说罢,转身入城,没有直接返回司家,而是沿着昨天老韩走过的路线走了一遍。而后,面有三分感慨,七分苦涩的说道:“这老灯,山河意里藏剑意,下手真够黑的!” 他哪里知道,第七十三道山河剑意,被老韩藏到了司宅池子底下阵眼之中。 …… 高大人和顾无衣到了紫竹书院后,开始按商量好的计划行事。 顾无衣先是和通天鼠上演了一场多年未见老泪纵横的戏码,而后抱着通天鼠,抚摸着如同锦缎般的鼠背皮毛,这是他早年间的习惯,通天鼠最喜欢这个姿势。 藏在暗处的高大人看到顾无衣伸手握住了通天鼠的脖子之时,暗戳戳的掏出了天地印和山河印,手指轻点,玄州天地印和山河印散发出玄光,击中了被顾无衣控制住动弹不得的通天鼠,而后玄光携带着通天鼠体内紫竹山赦封正神的气运以及凝聚的香火功德返回了天地印和山河印之中。 只用山河印,通天鼠只还气运即可,用了天地印,连这么多年凝聚的香火功德一并收了回来。 通天鼠瞬间萎靡不振,窝在顾无衣怀里,口吐人言:“哎,至于这么麻烦么,你高大人露面,我就自裁了。” 高大人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顾无衣悲伤的对着通天鼠说道:“这么多年不让你和白山黑水联系,不是我不近人情。有些事早给你说你也不信,将死之时告诉你吧,哎。” 叹了一口气,顾无衣接着说道:“你一直都认为自己是白山黑水一脉,总想着认祖归宗,实际上你出自极西之地的昆仑山,和白山黑水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说说你,好好修炼,一品唾手可得,非得谋什么推背图呢。” 通天鼠的脑袋旋转了一下,看向顾无衣,祈求道:“我错了还不行么,我护卫了紫竹山这么多年,就错了这一次,就不能饶我一命?” 顾无衣摇了摇头,道:“这事儿你别问我,我说的不算。” 通天鼠转过头去,看向高大人。 高大人声音有些冷,说道:“图谋推背图的事儿我可以不计较,与魔有染之事,才是你必死之因。” 通天鼠面露哀色,摇了摇头后,看向高大人,道:“我死无妨,可否饶我后人?” 高大人沉思了片刻,回道:“甄别之后,如未参与中元节之事,未与大辽之魔有染,未曾作恶,可活。” 通天鼠眼中流露出解脱的神色,挣扎着要从顾无衣怀中离开,高大人对着顾无衣点了点头,通天鼠从顾无衣的怀中跳了下来。 人立站起,对着顾无衣行了个大礼,说道:“昔年你救我性命,我护紫竹六十年,他们和我说,恩情早已还清,让我为自己谋个未来,这才犯下大错。此时方知,六十年不是我护紫竹,是紫竹护我。老伙计,我洞府内宝贝,留一成给我子孙,剩下的留给紫竹吧,虽不够报恩,也算是我一番心意。” 顾无衣泪流满面。 而后,一颗圆滚滚的土黄色妖丹,自通天鼠体内飘起,落在了顾无衣手中。 通天鼠对着顾无衣惨然一笑,转身扑向了高大人。 未动用白山岩雀,高大人伸出一根金光闪闪的手指,在通天鼠的额头中间点了一下,魂飞魄散。 尸体不见伤口,飞回了顾无衣面前。 顾无衣郑重的收起了妖丹,看向高大人的眼神有些许恨意。 高大人张口说道:“它在大辽,吃了三百人。看你面子上,给它留了个全尸,你还想怎样?” 闻言,顾无衣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眼中泪水瞬间不见。 第173章 人祭山鬼 七个人三辆马车。 张刍狗和司十二俩人新婚燕尔一辆车,加上车夫,三人驾车走在最后。 陈玄策驾车,车厢里面是吕重楼,王青玄和老韩在中间。 出了赤城没多久,老韩就让张刍狗驾车拉着司十二,而后让司家的车夫赶第二辆车,他则是带着王青玄跑到了第一辆马车上。 说什么马车车夫耽误小两口卿卿我我,不利于小两口培养感情。 张刍狗觉得他师叔祖说的都是屁话,隔着个车帘,更不利于培养感情。 他现在是食髓知味儿,能挨着司十二,绝对不会离开司十二一寸。 奈何老韩瞪了下眼睛,张刍狗只能乖乖顺从,失去了温香软玉的小手。 第一辆马车车厢内,老韩问吕重楼:“化生玄骨的事儿怎样了?” 吕重楼声音略大,正好能让站枪桩的陈玄策听到。 “高大人西行去杀人,等他回来,小骨那丫头会西行。” 老韩追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树老鬼的事儿说完,他和鬼婆婆一起走的。” 老韩脸上有着三分笑意,问道:“鬼婆婆动了?” “嗯,此行要去大辽灭魔,需要通天观的昆仑印,鬼婆婆出面会好一点。”吕重楼脸上的笑意比老韩更甚,忍都忍不住那种。 老韩笑骂:“鬼婆婆出面,邱老儿脑抽,怕不是要被鬼婆婆揍一顿!你收敛点,小辈儿都看着呢。” 吕重楼收敛了笑容,片刻后反应了过来,骂道:“你个老不死的,怎么啥事儿都和小辈儿说?” 王青玄憋笑憋的很辛苦。 而后被老韩撵到车顶,让他学陈芊芊持剑。 区别是陈芊芊北行之时是持剑问天,王青玄则是持剑问地。 按说这地剑,不需如此,奈何老韩说需要这样,王青玄也不敢反驳。 最近几日他不知道怎么了,脑抽越来越频繁,脑瓜子不太够用,总被骂。 陈玄策手中的惊龙枪,颤了两下。 吕重楼骂道:“练枪不静心,你练的什么枪?” 陈玄策脸上讪讪,而后收敛心绪,安静的站着枪桩。 随后两个加一起一百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在车厢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偶尔还传出阴险的笑声。 陈玄策隐约听到什么树老鬼、绝户计、桃花岛、张道临等等词汇,还有一些是他听不懂的,什么两禅寺的和尚逛了什么地儿被人抓了现行,什么这次得让裴归宗怎么怎么地。 听的云里雾里,索性不再偷听。 此番返回京都,走的是陆路。 山间秋意浓,平原稻谷丰; 若非流民现,似是太平景。 …… 这天傍晚,三辆马车穿过一座不大的山峰。 而后映入眼帘的,是远处近百人的一支队伍,沉默无声,走在旷野上,直奔北方的一处山峰。 那是陈玄策一行人计划中明儿会走的地方,差不多有二十多里的距离。 老韩的声音从车厢内传了出来:“跟上去,不问,不说,静静的跟着。今儿就让你们见见,为什么九州妖邪不绝!” 陈玄策沉默的点头,惊龙枪轻点马背,马车的速度快了三分。 他从老韩的声音里听出了冷意。 没多久,马车离队伍不太远之时,陈玄策收起了惊龙枪,跃上马车车顶,借着夕阳,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支队伍很诡异,有僧,有道,有书生,有民 僧是绫罗绸缎的富态和尚,道是羽扇纶巾仙风道骨的道士,书生是面有正色青山长袍的中年人。 民很驳杂,有坐着轿子里带着护卫的院外,有面有菜色的普通百姓,还有衣不遮体的流民。 人人手中捧着吃食,有煮熟了的三牲,有娇艳欲滴的果子,还有热气腾腾的面点。 这景象,他在黄册库二层的典籍见过记载。 想到典籍上的文字,陈玄策怒意狂涌,杀意透体。 车厢内传来吕重楼的声音:“含住,忍住!枪之一道,枪不出,则怒气杀意不现,现则一往无前!” 陈玄策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心绪,而后问道:“吕叔,如何处理?” “确认了?” “确认了,人祭山鬼。”陈玄策的声音仿佛要凝成冰碴。 没等吕重楼回话,前面那队伍走出一僧人,停在了路边,凝视着不速之客。 “看看这和尚如何说。”吕重楼回道。 马车前行,到了和尚身侧之时,和尚立掌颔首,而后说道:“山神之事,不可妄言,不接外客,还请各位施主请回。” 陈玄策压抑着杀意,拱手施礼,冰冷的对着面善的和尚回道:“此行走此路,绕不开。” 那和尚也不恼怒,笑容慈祥的回道:“不差这一夜,诸位请回。东面十里外有村落,诸位可借宿,明日自有盘缠奉上。” 而后慈祥的笑容未变,话锋却是一转:“如若不听,恐遭横祸。” 说完,不待陈玄策回答,转身离去,速度很快,不见腿部有太大的动作,却在很短的时间追上了前方的队伍。 “跟着。”这次是老韩的声音。 陈玄策刚要跳下马车,被王青玄拦了下来。 只见王青玄挥手间,那马匹好似通灵一般,自动前行。 “小法术,青云观独有的通灵传承,回头给你一份。” 王青玄笑容腼腆的解释,接着说出了拦下陈玄策的原因:“玄策,说说,这是啥门道?” 陈玄策还没来得及说话,马车车厢里老韩的声音传了出来:“刍狗,你带着司十二和车夫停在这等我们。” 倒不是老韩和吕重楼护不住他们三人,只是接下来的场景,确实不适合这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看到。 后面两辆马车转向脱离了官道,消失在了官道不远的密林中。 这会陈玄策才给王青玄解释道:“有赦封的叫山河正神,无赦封自行凝聚香火功德的叫野神,这你都知道。” 顿了下,陈玄策脸色阴沉的说道:“还有一种,唤做妖鬼!乃是有道行无灵智的妖死去之后,执念化作厉鬼,附身于自己的尸体上,开启灵智。因无灵智的妖生前只会在自己的地盘转悠,久而久之,沾染了三分山河气运,成为妖鬼有了灵智之后,自然想用气运提升道行,但因其是妖鬼,不得天地认同,故而无法修炼。” 老韩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接道:“偶然或者说必然,妖鬼食人之后,得知香火功德可帮其运用气运,故而有妖鬼之地,方圆几十里,不见人烟。” 第174章 稀里糊涂的王青玄 王青玄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会叫人祭山鬼呢?” 老韩叹了口气,说道:“让陈小子给你解释吧,嘿,这群遭娘瘟的。” 陈玄策兴致不高,还是解释道:“妖鬼居江河,还是叫妖鬼,居山中,则是叫山鬼。刚韩叔说偶然是必然,是因为妖鬼存不下香火功德,只能借香火功德使用气运提升道行,和赦封的正神不同,赦封的正神可借用气运而不可用气运但可用香火功德,这是因为不会将妖赦封到他出生或者居住的地方,有空再给你细说这个。” 吕重楼打断了陈玄策的话,疑惑的问道:“陈小子,你懂赦封?” 陈玄策一个激灵,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只好说道:“吕叔,略懂一二。” 见马车车厢内没有再次传来问话声,陈玄策接着刚刚说了一半的话头说了下去:“妖鬼用气运修炼,会产生‘山灵之根’和‘水灵之韵’,此物于修炼用处很小,但效用会让有钱人趋之若鹜。” 王青玄接道:“这我知道,山灵之根壮阳,水灵之韵可暂葆青春对吧?” 见陈玄策点头,王青玄问道:“偶然是必然怎讲?” 车厢内老韩忍不住骂出了声:“你脑袋一天天想什么呢?我问你,这俩玩意值钱吗?” 王青玄小声的回答:“值钱,山灵之根入药,一丸十两金,水灵之韵入药,一丸二十两金!” “那你说说前面那群人干啥的?” 王青玄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玄策看不下去了,这样下去王青玄不知道还要被骂几个来回。 他只当王青玄久居青云观,虽说经常下山,人情世故知道不少,但人心险恶,认知还是不太清。 “前面那些人,僧道联合,书生当内应,故弄玄虚,骗村民入山喂妖鬼。偶然是必然,是因为有那么一群人,专门寻找妖鬼诞生之地,甚至人为制造妖鬼。” “人为制造山鬼?就为了一些黄白之物?”王青玄听完了解释,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陈玄策摇了摇头,回道:“有空你去京都南城奴隶房坊看看,一条人命值几个钱?在这,十条人命一根山灵之根,一根可成五十丸,你算算,这一行百多人,咱就算五十人喂了山鬼,多少钱?” 这会王青玄的脑袋转了起来,磕磕巴巴的回道:“两,两千,两千五百两,两金子?” 陈玄策点了点头。 吕重楼语气平淡的说道:“算少了,此行僧道不到二十人,除了僧道外,所有人,都会入了山鬼口。” 王青玄有些不解,说道:“刚玄策不是说,书生是内应么?光靠一个书生不够啊,我看那还有带着下人穿着打扮富贵的员外,他应该也会参与的吧。” 陈玄策笑了笑,笑的很冰冷,回道:“与虎谋皮罢了。” “你是说,僧道会一个不留?” 陈玄策点了点头。 “按这么说,人越多越好,那大和尚为何出来拦着我们?” 没等陈玄策答话,老韩自车厢中的骂声传了出来:“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个榆木脑袋!” 王青玄讪讪不回话,他也不知道为何,这几日脑袋有些混沌。 陈玄策解释道:“拦着我们,是你看我都不似普通人,就连这马车,也不是普通人家或行商能买得起的。拦一下,咱们退了,他们少生事端。拦一下就走,是因为看咱们两个太年轻,他们觉得能搞得定。” 车厢中的吕重楼此时出了声,没头没尾的问道:“青玄小子,你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 王青玄脱口而出:“没有啊。哦对了,要说异常,这几日参悟地剑之时,总觉得体内有阵痛。” “阵痛在什么位置?”吕重楼问的很急。 王青玄想了想,回道:“从后脑,一直到尾椎骨。” 老韩声音颤抖的追问:“你确定?” 王青玄摸不到头脑,他自己的身体,这有啥不确认的,小声回道:“韩叔,确认。” “老吕,你带陈小子去吧,青玄在关键时刻,我带他去刍狗那。” 说完,老韩从车厢中走出跃上车顶,抓住了不知所措的王青玄,凌空向来路飞了回去。 等俩人走了之后,陈玄策还没问,吕重楼语带感叹的说道:“解剑石八成是裂了,青玄得了解剑石的好处,解剑石内剑意四散,他这是感应到了。估摸着明儿老韩就会带他直奔大东山。” 陈玄策问道:“吕叔,好事儿坏事儿?” 吕重楼笑骂道:“你倒是关心你这跟班。放心吧,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陈玄策刚放下心来,就听吕重楼接着说道:“受了解剑石的好处,你做好准备吧,青玄这娃娃八成要和剑阁杠上。” 陈玄策苦笑了一声,想了想,问道:“吕叔,剑阁会扼杀青玄吗?” “借他们十个胆子,青云观是没落了,又没死绝。剑阁敢扼杀青玄,别说司里面不让,青云观假死的几个人,能爬出来把万剑山劈碎给剑阁的人当棺材。”吕重楼不屑的说道。 陈玄策彻底放下了心来,心中则是琢磨着,青玄这小老弟,以后待遇得提一提。 吕重楼接着说道:“世人都说青云观和杀生寺没落了,这么多年这两家没被别人灭掉,一方面是真假山太过玄奥找不到地儿,另一方面是这两家都藏了不少底牌。青玄和三葬大概率是不知道的,他俩正常死了那群老怪物不会动,真要有不要脸的高品出手扼杀,那群活死人可不会讲道理,嘿。” 最后一个嘿字,嘿的陈玄策一个哆嗦,而后试探的说道:“吕叔,咱可不兴用青玄和三葬给别人下套啊。” 气的吕重楼钢枪把车顶捅了个窟窿,枪尖从陈玄策的跨间浮现,差了一寸就捅到了关键地方。 “镇妖司阴别人,不阴自己人。臭小子你还有脸问,你的功法,你的法术,你见司里面问过?” 骂完之后,吕重楼幽幽的说道:“你小子就别试探了,放心吧,对别人三分真七分警惕,司里面你可以倒过来,七分真三分警惕就行了。” 陈玄策讪笑道:“吕叔,你想多了。” “闭嘴,站枪桩,赶路。” 陈玄策这才回过味儿来,刚心神过于集中,连王青玄离去之后马车停了下来都没发现。 乖乖回到了车辕处,站着枪桩,驾车。 太阳完全落下了山去,夜色缓缓而来。 第175章 活来了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马车跟着队伍入了山,吕重楼问道:“陈小子,山鬼有把握对付吗?” 站在车辕上的陈玄策略微沉思了下,回道:“吕叔,我有极阳雷法,还有一手专门对付鬼的剑法,山鬼亦属鬼,三百年道行以下的,问题不大。” 吕重楼声音低沉的回道:“此间山鬼,一次活祭上百人,大概率是被人契约了,不知祭了多少次,少说四品境,我来处理吧。” 陈玄策称是后,吕重楼接着道:“枪在意,意在行,可含怒养杀意,当放则放,对你练枪有帮助。枪不见血,则枪不成。白小六给你的枪缨,需用血养。这百十来人,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这段话,吕重楼便不再出声。 天空中不知何时升起了半轮残月,陈玄策站着枪桩,沉默不语。 心下则是打定了主意,僧道各留其二用来拷问,剩下的僧道杀了了事。 其余人等,不对他出手则罢,但凡出手的,就得看他的心情了。 山林寂静,只有百多人前行的声音,以及马车轮碾过枝丫的声音。 “陈小子,来活了,我去处理山鬼。”吕重楼说完,便拎着钢枪走出了马车车厢,纵身离去。 陈玄策目送吕重楼的身影越过了眼前山岭,而后收回目光,看向了吕重楼所说的‘活来了’。 百多人的队伍,分成了两批,一批是僧道带着流民继续快速前行,转眼间就离了老远,另一批人则是两个员外和四五十护卫在那个扎眼的白衫书生带领下缓缓靠近马车。 陈玄策跃下车厢,惊龙枪平举,等到僧道一行人消失不见之时,这才张口对着走到车厢前的众人低声说道:“人祭山鬼,你们速速离去,如不听,性命不保。” 说着的同时,指诀幻化,雷霆自身后闪现。 白色雷电的光芒,将陈玄策本就高大的身形愈发高大。 他现在没工夫计较眼前这些人是否参与了人祭山鬼,大鱼在前面,小鱼小虾回头再算。 两个员外以及护卫见到这场景,对陈玄策的话已经信了八成。 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陈玄策收起了极阳掌心雷,迈步从拦路众人中间走了过去。 陈玄策走了一半之时,落在最后的白衫书生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张口道:“诸位,切莫被这小人吓到,耽误了祭祀山神是什么后果……” 书生错了,他应该大喊的,大喊没准前面那批人还能听到。 陈玄策没有回头,一道细如发丝的白色雷霆落在了书生头上。 书生瘫在地上,浑身酥麻动弹不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绑好他,带着他到山下等我,或者死。” 声似结冰,步履不停,神行术施展下,陈玄策瞬间穿过了人群,在这夜色下,仿若神灵。 留书生一命,是为了到时候拷问。 两个员外面面相觑,陈玄策身影消失后,不约而同的吩咐护卫拿绳子把书生绑了起来。 说是护卫,实际上就是家里的长工,手中的兵器多是铁锹和锄头。 其中一个护卫队长,脱下了脚上的臭袜子塞进了动弹不得的书生嘴里。 他也是恨急了,人祭山鬼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可是门清,他爷爷进过镇妖司,他小的时候,他爷爷给他讲过。 见这护卫队长如此,主家问道:“周猴子,你干啥呢?” 被叫做周猴子的护卫队长转身对着主家行了个礼,囔囔道:“俺爷爷给俺说过,人祭山鬼,是拿活人喂食鬼怪换钱财的勾当。这孙子骗咱们送死,我收点利息。” 员外一听,脑海中浮现了周猴子的爷爷老周头。 那老头活着的时候,十里八村的邪性事儿都是他处理的,活好,效果好,价钱合理不坑人。 他也是念在老周头救过他一家子,在流民闹事后组建护卫队时让周猴子当了护卫队长。 “你爷爷给你说的?” “嗯,俺骗你干啥。”正穿着鞋的周猴子见员外怀疑自己,有些不满。 员外也是个妙人,贪财归贪财,从来不干阴损的勾当,隔三差五的还会救济一些日子过得清苦的乡里乡亲。 他是被地上绑的严严实实的书生给忽悠来的,这几年他日子不好过,家业一天不如一天,今年脑抽还施舍了流民,被流民闹得生不如死。 书生给他说是他年轻的时候冲撞了山神,祭拜山神后,不仅日子会更好,流民也会感激他的善举。 倒不是他轻信他人,而是看中了书生的读书人身份,更是因为走在前面的那群流民闹得实在过分。 没想到这遭瘟的书生是带他们来喂鬼怪!他恨那些贪得无厌的流民,也曾想过弄死他们,但只是想想。 这遭瘟的书生忽悠他来送死不说,还收了他五十两银子,说是给僧道的香火钱。 不当人子,枉为读书人。 员外走上前去狠狠的踢了书生两脚,他倒是想弄死这书生,但刚那麻杆发话了,暂时还不能动手。 看向另一个员外,问道:“老张,按那个年轻人说的办?” 姓张的员外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回道:“这类人咱们惹不起,刚你没看到,有个白胡子老神仙从咱们头顶上飞了过去。听那个年轻人的吧,要想害咱们,咱们也跑不了,而且,结个善缘,那群该死的流民不死,咱也能求求他们,看有没有法子解决这事儿,哎。” 说到最后,张员外也叹了一口气。 这俩员外都差不多,祖上出过大人物,在村子里不说多富贵,但仓里的陈粮能过五个春秋,已经是殷实人家。 奈何,俩人都发了善心,帮了那群不知好歹的流民。 二人达成了共识,带领着护卫拖着书生朝来路走去,出了山,就在山脚下生起了篝火,默默等候。 陈玄策拎着惊龙枪,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没有立刻动手,这群人他用望气术看过,里面有个中年和尚是五品境,还有几个好手是六品境。 第176章 留活口 虽说他不惧五品境的佛修,但被二十多人包围,应付起来也很麻烦。 想了想,陈玄策收起了惊龙枪,而后施展夜游术,整个人在山间阴影中不断跳跃。 “噗。”很细小的闷响声,刚刚响起就戛然而止,在步履声中,微不可查。 这样的声音持续出现。 得益于山中树木茂盛,山路上的月光稀薄,以及僧道都是走在外围盯着流民,以防发生意外。 陈玄策悄悄的用匕首抹了十三个僧道的脖子都没被发现,专门挑着气息微弱的下手,速度极快。 第十四个,出了问题。 穿着道袍的居然是个女子,陈玄策靠近后浮现身形伸手环绕女子脖子之时,感到一丝滑腻,又被劣质的香味冲了一下,失神之下握着匕首的右手慢了一拍,被那女子叫出了声。 只有半声,血液飞溅。 流民看到月色下血液喷洒以及缓缓倒下的尸体,吓得惊声尖叫,四处乱窜。 剩下的十个僧道,脸色难看。 刚刚只顾着行路,心中惦记着此行收获,以为书生前去能解决掉这一直跟着的尾巴,没想到来人手段如此鬼魅。 五品境的和尚对着流民张口大呼:“此人见不得尔等入极乐世界,要破坏祭拜佛祖坐下神兽之礼,杀了他!” 声音宏大,宏大中有着三分诡异,刚刚四散的流民聚集在了一起,眼睛赤红,不管不顾的扑向陈玄策。 这是来时路上和尚留下的手段,用来防备其僧道之用。 人命,很多时候是解决意外的最好方法,比如此时,这瘦高的麻杆,绝对不会出手对付普通百姓。 陈玄策心硬如铁,看着四面八方飞扑过来的流民,眼中流露了一丝悲哀的神色,而后手诀幻化,一人赏了一道细如发丝的极阳掌心雷,流民倒了一地。 见此,陈玄策快速收起在青峰会馆顺来的匕首,掏出惊龙枪,陈玄策长发飞舞,夜空中,道道白色雷霆闪现。 剩下的僧道,有四个僧人,六个道士。 这是陈玄策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恨极了这群不好好念佛经不行善事的光头,优先杀之带来的结果。 五品境的中年和尚控制流民的法术被破,精神略显萎靡。 强提着精神,口诵:“佛说,放下刀戈。” 陈玄策身形凝滞,佛修五品境的戒律之言下,周身仿佛被空气锁住。 得益于在白鹿书院破儒家四品境法随的经验,陈玄策很快破掉了戒律之言。 好在提前劈出了极阳掌心雷,阻拦了他人片刻。 陈玄策脚踏逐日身法,左右闪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道道雷霆接连劈下! 趁着那和尚法随被破后萎靡的空隙,疾冲两步后,惊龙枪骤然探出,白芒吞吐间,两个身影重合的和尚咽喉处绽放出血色花朵。 侧身,避过缓过神来五品和尚劈过来的一掌,陈玄策左臂轻抬,调整了三次角度,机括接连激发,三名道士额头出现圆洞,倒地气绝。 而后,已经收回的惊龙枪抡成一个半圆,半颗白色滴血龙头闪现,在雷霆中砸向另一个和尚的肩膀。 正是那之前拦路的和尚。 “咔嚓”骨裂声。 惊龙枪弹起,陈玄策矮身躲过了剩下三个道士挥出的符咒。 躲过之后看那细微的火苗和生长速度比不上王青玄随手一挥的藤蔓,陈玄策不由得有些不屑。 心下则是对逐日身法愈发的满意,神行术长行,逐日短挪,各有千秋。 黑暗中,雷霆再现,从一个道士的脚下向上劈出。 劈成了焦炭! 还剩下二僧二道。 看似过了许久,实际上不过是瞬间。 五品境的和尚刚压下反噬强出了一掌,还未等他再次出手,远处四五里外,有龙影闪现,有巨兽吼叫。 嘴角溢血。 他今儿绝对是流年不利,先是算错了这麻杆敢心狠手辣用极阳雷法破控制流民之法,又低估了这看似憨厚的麻杆能破了戒律境的戒律之言,刚缓过来只劈了一掌,又逢契约的山鬼被灭带来的反噬。 这还打个屁啊! 陈玄策趁着五品境和尚遭受契约反噬之时,借助弹起的惊龙枪,横移几步后,腰腹发力,惊龙枪在空中折转,化作半圆对着两个道士的腰腹劈了过去。 “砰”一个道士躲之不及,被惊龙枪劈中了腰间,整个人腾空飞起,砸到了另一个正要躲避的道士身上,二人飞出去了两丈,坠落在地上昏迷不醒。 陈玄策收了力,并且没有枪芒,要不然这俩人此时已经是被拦腰斩断。 梵音响起。 五品境的和尚强提精神,道:“佛说,你我距离十丈。” 他实在是不敢多说,戒律之言,戒律他人,也戒律自己。 说多了今儿也不用再打,反噬之下躺地上等死就行。 陈玄策集中精神,抵抗着戒律之意,挣脱之后,故作喘息的说道:“不杀你们,是留着你们还有用。” 而后,趁着俩和尚听他说话之时,再次施展逐日身法,前冲之后极阳掌心雷和惊龙枪同出。 掌心雷劈中了肩膀骨断的和尚的头顶,将其劈倒在地。 惊龙枪则是被他投了出去! 五品境的和尚又一次被破了法随,将将横移了两步,躲过了急射而来的惊龙枪。 而后心下大定。 他看得出来,这麻杆有一手不错的道家雷法,真正厉害的还是武者修为。 兵器已失,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学谁不好,学邱无名。 “噗”的一声。 被惊龙枪穿透之时带飞起来的大和尚看着自己腹部的圆洞,惊愕不已。 御神枪。 这是道家御剑的玩法,这麻杆怎么什么都会! 这还没完,陈玄策接住收回来的惊龙枪枪尾,跃空而起,惊龙枪从身后抡到身前,砸向了已经受伤的大和尚。 斩龙。 半颗龙头夹杂着怒和杀意,击中了在空中飞舞无反抗之力的大和尚肩膀。 “砰”。 地面灰尘四起,大和尚趴在地上。 身躯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还有疼痛的呜咽声。 收起惊龙枪,陈玄策走上前去,卸掉了二僧二道的四肢关节和下巴,检查了几人的伤势,见短时间死不了,放下心来。 留活口,不能死了。 第177章 界尘和尚 陈玄策全程没有动用张道临给他的剑符,甚至连裂魂箭都没对准这个五品境的和尚,这是大鱼。 走向流民,查看了一番,见流民只是晕了过去,陈玄策这才去找裂魂箭,收齐后盘膝调理了片刻。 而后,嘴角隐现微笑,换上了一副憨厚的表情。 起身,拎起了一个道士,拎着它走到了一侧树林中。 盏茶时间,拎着那个道士回来,又换了一个道士。 如此反复。 完事儿之后,陈玄策笑着说道:“吕叔,回来了没?” 吕重楼手中握着一颗明黄色的圆珠子,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啥时候知道我回来的?”吕重楼问道。 陈玄策脸上挂着一丝惊讶,憨笑着答道:“啊?真回来啦,我就是一问。” 吕重楼没好气的笑骂道:“臭小子,连你吕叔你都算计。” 陈玄策讪笑着不说话。 吕重楼将手中珠子抛给了陈玄策,说道:“山鬼珠,修炼的时候戴在身上,可得气运庇护。” 陈玄策伸手接了过来,仔细看去,明黄色的珠子里面有着山峦虚影。 “虚影就是此地山峦之形。行了,有空你再研究,说罢,问出来点啥?” 陈玄策收起了山鬼珠,回道:“大和尚嘴硬什么都没说,另外三人交代了。这五品境的大和尚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叫什么戒尘法师,一年前找了这些野和尚和野道士帮他查访妖鬼,这些家伙都没什么跟脚,属于江湖中人。九个月前,发现了这地儿的山鬼,而后一月一祭,一次百人。为了不引人注意,都是从百里外的村落骗人。这次动了不远处村子,是因为秋收无人收粮,各城派了兵丁到处盯着,只有这地儿偏僻没派兵丁。恰好村子里还有刚刚到这没多久的流民闹事儿,加上书生撺掇员外祭拜山鬼,就一并带过来了。” 吕重楼点了点头,回道:“那妖鬼所居之处,残骸千多,能对上。” 说完,走向了那个五品境的大和尚,伸手将其下巴推了上去,而后笑眯眯的说道:“天龙寺沙世界叶菩提,界字辈儿的,你也算是翘楚了吧,怎么,不受宠?斗争失败了?要不然界字辈儿的都留在天龙寺享福啊,怎么会来大梁干这辛苦活呢?” 伸手拍了拍界尘和尚的脸,吕重楼笑眯眯的说道:“哎呀,此行没穿镇妖服,你还不知道我们来自镇妖司吧,说说,想死,想活?” 界尘和尚睁开了眼睛,眼中有着一丝惧怕,更多的是苦涩。 “镇妖司的?怪不得。落在你们手里,活是活不了了,有什么要问的,问吧,给我个痛快就行。” 吕重楼蹲在那里,问了半个多时辰。 从入大梁有多少人,都做什么,问到天龙寺近况,佛国内部情况等等,事无巨细。 界尘和尚像是认了命,问什么说什么,连藏银子的地点都交代了出来,还说了村子里还有一百五六十的普通百姓,这次结束马上就下次,完事儿就杀了其他人返回高原佛国。 陈玄策还以为这和尚叫戒尘,戒掉凡尘之意,没想到是世界的界。 终于问到界尘和尚说无可说,吕重楼伸手就要结果了他性命之时,感到过于顺畅的陈玄策张口问了句:“望气之下,黑色法相是你天龙寺独有?” 他这是想到了在胭脂街不远碰到的那个大和尚,黄册库内有记录,来自高原佛国。 界尘和尚点了点头。 陈玄策又道:“为什么你的法相不是黑色?” 界尘和尚满脸苦笑的说道:“贫僧出自自在寺,后自在寺欲图谋天龙寺佛法,送吾等入了天龙寺。” 这算是能解释掉这大和尚为什么问什么说什么的谜团,说了这些,界尘再没有多说, 陈玄策替他说了。 “入了天龙寺,你被策反,你非佛国土生土长之人,不得重视。后因你出自大梁,对大梁更为熟悉,所以让你回九州,行这人祭妖鬼赚银子的勾当,对吗?” 界尘和尚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生于大梁,学佛法于自在寺,最终给高原佛国卖命,谋害大梁子民,可曾悔过?”陈玄策质问道。 界尘和尚仔仔细细看了看眼前这麻杆,吕重楼也没拦着他。 良久,界尘张口说道:“父母死于官宦之手,大富之家顷刻崩塌,姐妹被卖入青楼,那时贫僧只有七岁。” 说到这,界尘的面容再也不见一丝慈悲之意,面容狰狞,咬牙切齿,不顾腹部的血流不止,恨声说道:“贫僧年纪小,被人牙子卖入了大户人家,当伙夫,当马夫,当下人,当小厮,十五岁之前没吃过一顿饱饭,还要日日受责骂鞭打!逃出后入了自在寺,贫僧以为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结果呢?” 惨笑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恨意:“结果就是,贫僧佛法第一,修为进度最快!因没有长辈在自在寺,只能被派去佛国送死!” 而后直视着陈玄策,问道:“如果是你,你该如何?” 眼中有着期盼,陈玄策看的清楚,弥留之际的界尘和尚期盼有人能理解他。 摇了摇头,回道:“我非你,不能体你之苦。” 界尘状若疯魔的,气若游丝:“妖鬼吃人,我见则喜!大喜悦,大爽快!大……” 吕重楼伸手,捏断了他的脖子。 耷拉下来的脑袋,隐隐可见其脸上的解脱之意。 “陈小子,他魂魄还未散,捅他一枪。” 陈玄策点了点头,拎着惊龙枪,点了下界尘的头顶。 “人死如灯灭,尘归尘,土归土。”陈玄策暗自念道。 枪缨上闪现过一和尚的虚影,面容和煦,慈悲无比。 “吕叔,还有三个,没用的话,我杀了。”陈玄策笑呵呵的宣判了另外两道一僧的死刑。 吕重楼点了点头。 陈玄策赏了三人一人一枪。 吕重楼笑呵呵的问道:“陈小子,不用掌心雷劈成焦炭了?” 陈玄策摇了摇头,笑道:“害了那么多人,喂野兽吧,也算是赎罪了。” 吕重楼笑了笑,看向慢慢醒过来的流民,笑容更显灿烂。 第178章 你知道庆芝怎么处理的吗? “陈小子,之前那批人呢?”吕重楼问道。 “让他们去山下等着了,还在不在不好说。当时急着抓大鱼,没和他们计较。就一个作死的书生,被我电麻了,剩下的人应该不知情。”陈玄策回道。 随后二人唤醒了所有流民,让他们跟在马车后面,向山下走去。 陈玄策刚从刚捅死的两个道士口中得知了有关于这群流民的有趣事情。 那俩员外不仅不是他们最开始认为的人祭山鬼的参与者,反而是当地有名的善人,是被这群流民逼得没办法,才那么容易被书生忽悠了过来。 “有意思,希望你们没忘记被我割了脖子的娘们。” 陈玄策坐在车辕上,并没有站枪桩。 流民多是营养不良之人,夜间视物困难,没有注意到满地的尸体,亦步亦趋的跟在马车后面。 界尘的控制之法被破,大多数人还在恍惚之中。 便是这恍惚,导致有人不记得晕倒前陈玄策杀人的场景,或者说,觉得陈玄策救了他们,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能不能让我坐马车?我走不动了。”有流民问。 车厢中的吕重楼没有说话,陈玄策嘴角翘起,没有回答。 “让我坐下马车吧,马车那么大,多坐我一个也无妨。”另一个流民大声说道。 “就是啊,马车那么大,多坐几个怎么了?”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啊,我爹这么大岁数了。” 陈玄策终于出了声:“出发之前吃的挺饱?” 流民们面面相觑,片刻后,才有人小声回答:“是啊,给了一顿饱饭,要不然我们也不能跟着来。” 陈玄策没有再出声,想看看这群人能作死到什么地步。 今晚杀了不少人,不知为何,现在的他,恶趣味十足。 或者说,从死去的道士口中听到的事情经过,让他想杀人。 “坐马车和我们吃不吃饭有什么关系?” “就是,就是,凭什么不让我们坐马车?” “为富不仁啊!你救了我们,就让我们坐坐马车呗。” 见陈玄策和车里的吕重楼一直不说话,流民的胆子大了起来。 “还不是你们,杀了高僧!我们去不了极乐世界,你们就得让我们坐马车!” “说得对!都怪你们!” “都怪你们!” “多管闲事儿的狗东西!” “你们都该死……” 见差不多了,陈玄策跳下了马车,掏出了惊龙枪,流民为之一惊。 陈玄策走到叫的最欢的一个年轻人面前,笑着问道:“你说我多管闲事?” 年轻人看向了周围的流民,黑暗中只有一双双在月光下充满鼓励的眼睛。 心中大定,他从城里的说书先生口中听过一个词,叫法不责众。 也不管那意思对不对,年轻人觉得此时自己应该站出来,就像在村子里骂那只给他们吃的不让他们住家里的员外一样。 “我说的,怎么了?你们就是……” 惊龙枪一闪而逝,年轻人捂着涓涓流血的脖子,一句话说不出来。 “还有谁和他一个想法?”陈玄策笑容明媚,奈何天色太黑,流民借着月光,只能看到他眼中的冷意。 见没人说话,陈玄策回到了车辕上,继续赶车。 “跟好了,山中有野兽,被咬死了可没人管你们。” 流民静若寒蝉,没有人去管那死去的年轻人,亦步亦趋紧紧的跟着马车。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陈玄策幽幽的说道:“刚你们都骂过我,我这人呢,气量狭小,杀一个不过瘾。” 停顿了下,看着面色惊恐的流民,陈玄策笑了笑,说道:“这样吧,你们选两个人出来给我杀,我就放过其他人。” 流民面面相觑,而后激烈的吵了起来。 车厢里的吕重楼冷眼旁观,并未出声。 “别吵了,再吵都死吧。”陈玄策淡漠的声音在夜色中如同厉鬼。 流民却听出了掩藏不住的嗜杀之意,此时他们再也没有一丝侥幸,这救下他们的‘恩人’,是真的会杀人,可不是那天天嚷嚷着杀了他们还给他们吃喝的员外。 “这样吧,找点乐子好了,你们先跑,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天亮之后我骑马追你们,追上谁,谁死。放心,我不会多杀的,你们这些人…” 顿了下,陈玄策幽幽的说道:“杀一半好了,跑吧,为了活着,跑吧。” 话音刚落,流民四散而逃。 “吕叔,咱们去东边的村子看看?估摸着青玄他们去了村子里。”流民刚跑,就听到了陈玄策和吕重楼对话的声音。 朝着东面逃跑的,顿时转向,顺着官道往南跑去。 等流民不见踪影之时,吕重楼笑骂道:“至于这么吓唬他们吗?” 陈玄策叹了口气,将这群流民如何闹事给吕重楼讲了一遍。 听完,吕重楼幽幽的问道:“陈小子,你知道这种事儿庆芝怎么处理的么?” “王大人怎么处理的?” 吕重楼的声音有着几分萧索,更多的是痛快,说道:“司里镇妖卫有时候也会救助流民,五年前吧,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流民出身的镇妖卫,过了考察期两个月回了流民营去看望他们,而后被流民压着回镇妖司,差不多三百多人,堵在了镇妖司北门,破口大骂。” 陈玄策有些疑惑,还没等他问,吕重楼接着说道:“现在的东城门城门官王老九,就是那次之后上来的。当时的负责东城门城防、守城门的一众人等,收了阎浮山的好处,放流民进了京都城,嘿!” 冷笑了一声,吕重楼语含杀伐:“庆芝一人一剑屠了三百多流民,阎浮山的结局你知道,庆芝走了一趟皇宫,京都城和东城门有关系的官员,夷三族!” 陈玄策没出声,吕重楼幽幽的问道:“是不是觉得太狠了?” 陈玄策摇了摇头,回道:“不狠,京都城八百年未损于战火,要我说,三族有些轻了。” 吕重楼疑惑的问道:“那为何今日你放了这些流民?” “吕叔,性质不一样,这些人罪不至死。” 第179章 老韩的教导 “他们能祸害那两个员外,也会祸害其他人。时间久了,何人还会行善?”吕重楼语气有些不善,继续说道:“小恶而不惩,终成大恶!这道理你不懂? 陈玄策没有一丝悔意,声音低沉的答道:“黑灯瞎火还是野外,距离最近的村子就是东面那个,吕叔,你说他们能活下来一半不?” 未等吕重楼答话,陈玄策接着说道:“吕叔,到了,韩叔和刍狗也在那等着呢。” 车厢中的吕重楼,脸上满意的神色一闪而逝。 今儿他不追问,陈玄策不会说出流民的结局,差点误以为以为这麻杆不明事理放过了那群小人。 到了地儿,吕重楼下了车厢,对着陈玄策吩咐道:“你处理吧。” 说完,跑去和老韩嘀嘀咕咕,陈玄策笑呵呵的看了看王青玄,见其并无大碍,又和张刍狗夫妇打了个招呼。 张刍狗没参与灭杀这人祭山鬼的畜生们,心中好奇的紧,撇下自家小娘子,凑到陈玄策身旁,问这问那的。 陈玄策把大概经过挑能说的给张刍狗说了一遍,没想到张刍狗给了他意外惊喜。 “那和尚是自在寺派去天龙寺的暗子被策反?为啥书生说那和尚来自百越之地?” 一句话,陈玄策脑袋‘嗡’的一声。 沉着个脸,从队伍中拎走了萎靡不振的书生。 一刻钟之后,陈玄策拎着更加萎靡的书生返回,将书生递给张刍狗:“看好他,死了就是你的责任。” 张刍狗点了点头,接过了书生,而后仔细检查了书生的身体。 对于陈玄策的吩咐,他没有任何意见,因为陈玄策的脸色,很少见。 阴沉似水,目露凶光,杀意透体。 见陈玄策走了过来,吕重楼和老韩停下了话头,等着他说话。 陈玄策也不客气,张口说道:“吕叔,书生口中说法和界尘的对不上。” 吕重楼面不改色,笑问道:“怎么对不上?” 陈玄策沉吟了片刻,而后说道:“出自自在寺没错,但不是从佛国来的大梁,而是从百越之地来的。书生跟着他,是因为有人居中介绍,承诺书生,三年为期,三年之后帮书生入白鹿书院。” “好嘛,哪儿都有白鹿的影子。”吕重吐槽了一句之后,问陈玄策:“这也没什么,你为何如此惊怒?” 他看得出来,陈玄策一直在强压心中怒火。 “妖鬼一共三只,还有一山鬼一妖鬼,在北面。书生说,只有此处山鬼是他们之中的一个道士发现,剩余两处妖鬼,怕是有人提前豢养。本来不需要这么多人,奈何妖鬼另外两只妖鬼并非和尚契约的,故而和尚才找了这些畜生来帮忙。” 陈玄策说完,吕重楼眉头微皱,这事儿,性质变了。 看向老韩,吕重楼说道:“你动手?” 老韩点了点头:“陈小子,那大和尚的魂魄在惊龙枪上吧?” 陈玄策点头,取出惊龙枪,交给了老韩。 老韩伸手接过,而后掏出三个物件,一根白色的毛发,一张黑色皱皱巴巴的符纸,半截线香。 “糟蹋喽。”老韩说完,从枪缨上摘下了了一小节虾须,和尚虚影正在其中,将其包裹在符纸中,又用白色毛发捆绑好。 陈玄策看的目眩神离,老韩手上动作不见多玄妙,却好似浑然天成。 “老吕,让他们转过头去。”老韩说道,吕重楼起身,将员外等人驱除出了十多丈的距离,并且不许这群人回头看。 老韩对着陈玄策幽幽的说道:“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我不换个地方?” 陈玄策讪着笑不说话。 “龙虎一脉,行虎居龙,我坐着的这个位置,是方圆百丈内地气凝聚之地,最适合招魂。没事儿多观察下刍狗,看下他平日里停驻的地方有何玄妙。你小子也算是半个道家之人,这些东西,还是要懂的。” 按老韩之前的做法,他是绝对不会多说一句,道家讲求自悟,此等事情等陈玄策道经看的多了,自然会知道。 奈何,最近没少被吕重楼揶揄,说什么没有陈小子弄回来的半截巨阙,你老韩还想一品?你丫就是个门房。什么你半个徒弟王青玄以后可是跟着陈小子混饭吃,他那阴损的性子,等成长起来不会坑你,八成会坑王青玄。什么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龙虎山出来的,陈小子舍不得坑王青玄,还舍不得往死里坑张刍狗? 吕重楼不说这些,老韩还没当回事儿,吕重楼说了之后,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这麻杆真干得出来。 也就是提点几句的事儿,长辈嘛,就该为小辈指之路。 陈玄策沉思了片刻后回答道:“韩叔,我记下了,平日里会多观察的。” 老韩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刍狗手里的道经,你该要要,该坑坑,龙虎山家大业大,就当是司里面护他五年给的报酬了。还有,九霄司里面已经给你了,没事儿多看看。你有白色极阳雷法在,观九霄不伤身。切记,极阳雷法不可给刍狗,他拿了白色极阳雷法,八成要入三品的,到时候你不好收拾他。” 陈玄策感激的点了点头,他苦恼的就是没有人指点,司里面安排人给他护道,但没人教他修行,他也不好多问。 老韩今日说这些,对他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这次回去,除了能进黄册库三层之外,你可以去找庆芝,心里有什么不清楚的,疑惑的,可以问他,就说我说的。” 陈玄策郑重行礼,道:“谢了韩叔。” 老韩摆了摆手,有些唏嘘的说道:“镇妖司以后还得靠你们这群年轻人,我和老吕都八十多了,虽说道家养生,但又能活多少年呢?” 陈玄策憨笑着恭维:“韩叔,您这话说得,就你能和吕叔活个一百岁肯定没问题。” 他是听老韩话语中有唏嘘之意,习惯性的挑好听的说。 此间世界普通人活到六十岁已经算得上是高寿,太后六十岁过大寿都能普天同庆,满朝文武更是称之为大梁之福。 第180章 其中真相 老韩眼小眼睛一瞪,骂道:“乐意看就看,不看滚蛋!道家一品一百一十岁打底,活个一百二三十岁很正常,你是咒我俩早死?还是当我俩是不讲养生的儒家酸儒?” 陈玄策连连作揖,心中吐槽,平时你像今天这样多给我讲讲,我也不至于犯错。 老韩不再理他,不见动作,左手捏着的线香燃起,只见燃烧,不见线香变短。 烟雾并未上升,而是飘向了老韩右手托着的符纸包袱,化成细丝缠绕在上面,分不清那白色毛发和烟雾谁更细。 陈玄策看的清楚,那烟雾缠绕的极为讲究,像是符箓,又像是一扇门。 老韩张口,声音低沉而婉转,语调怪异:“魂归来兮~魂聚兮~魂醒兮~” 这一幕场景,让陈玄策怀疑老韩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在白山黑水混过。 这小调配个词儿,再搭配上白山黑水请老祖宗的舞蹈,活脱脱的完整版跳大神啊! “醒来!”老韩一声大喝,线香熄灭,符纸燃烧,而后一个面相邪恶的漆黑八臂和尚虚影,盘膝坐在老韩右手手掌之中。 端坐在那的老韩,双眼犹如深潭,直视着手中重新睁眼的和尚魂魄,而后口中呢喃着不知是什么语言。 陈玄策听得清,但听不懂,听了没一会便有头晕的感觉。 见老韩施法结束赶回来的吕重楼,伸手拍了拍陈玄策肩膀,而后小声说道:“道家鬼语术,非三品阳神不可念,别听了,咱俩去旁边等着,估摸着很快。” 陈玄策回过神来,跟着吕重楼离开了老韩的位置。 离开之后,陈玄策才发觉,自己的衣服上已经凝结了冰霜。 见他一脸惊异,吕重楼解释道:“老韩坐在那是地气凝结之地,加上唤魂还魂醒魂三法,阴气凝结。” 解释完之后,吕重楼接着说道:“陈小子,今日事情过多,你心绪不宁,已经到了忽略周遭环境的地步,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身边是否有能保护你的人,警惕之心不可失。静心,凝神!” 最后四个字,低沉有力,陈玄策整个人心中燥郁之气消散了不少。 而后闭目盘膝而坐,压下心中怒意和杀意,缓缓运转星辰九转,良久才睁开眼睛。 整个人恢复了往日的憨厚面容,目光清澈。 起身,对着吕重楼行礼:“吕叔,谢谢您。” 吕重楼笑着摆摆手:“从北行京都出发起,直至今日,你精神绷的太紧,须知养怒含杀意,怒也好,杀意也罢,当以你为首,切不可本末倒置。武者六品境你靠着星屑草稳固了下来,道家七品境你还差不少。你要知道,道家最少有三分之一的阳神境高品不是毁于敌手,而是亡于自身,或是走火入魔跌境,或是悟道出错走入邪路!你今日的情况,就是道家七品灵游不稳的征兆。” 陈玄策再次拱手施礼:“吕叔,我会多看道经的。” “对喽,那张刍狗手中的龙虎山道经坑点就行,他家都是镇邪的玩意,有龙虎问道经就差不多了,通天观的道经你多坑点,省的回司里还要花功勋点换。”吕重楼笑的很灿烂,陈玄策陪着笑,像极了一大一小两只小狐狸。 笑着笑着,吕重楼说道:“走吧,过去看看,看老韩那脸色,估摸着事儿不简单。” 陈玄策跟着吕重楼,走向老韩。 见二人走回来,闭目沉思的老韩睁开了眼睛,挥挥手撵走了悄默默跟过来的张刍狗后,老韩张口说道:“界尘和尚确实出自自在寺,也确实是入了天龙寺。不过这和尚没说的是,从天龙寺出来,他又和百越妖族联系上了,妖鬼不止三处,一共五处,都在乌篷江北徽州地界。此处山多,又有不在册的山民,最适合拿来养妖鬼。” 陈玄策去拷问书生之时,吕重楼就已经将从界尘和尚口中拷问出的信息给老韩讲过一遍,听完老韩所说,吕重楼问道:“只有徽州有?还有,养这么多妖鬼做什么?” 老韩微眯着眼睛,回道:“界尘和尚的记忆中,确实只有徽州有。这计划是他提出来的,小时候穷怕了,只想要钱。天龙寺派他入大梁,为的是借助他自在寺的身份,探查大梁境内江湖势力分布,以及各处禁地、妖邪分布之地等信息。他借着天龙寺的名头,和百越妖族谈合作,百越妖族出妖鬼,他负责运作,银子归他,妖鬼入三品后归百越妖族。” 吕重楼目光明灭,片刻后张口说道:“也对,徽州天地印不在咱们手里,妖鬼损气运确实不好探查。不过,这事儿司里面是否有人背叛?要不然怎么这么巧能找到徽州?是不是白鹿书院参与了?” 老韩摇了摇头,回道:“他找到书生是岭南陈家余孽牵的线。石鼓虽灭,但陈家持禹州山河印,还是有五品甚至四品的儒生存在的,嘿。” 冷笑了一声,老韩眼睛眯得更厉害了,接着说道:“我估摸着白鹿书院逃不了干系,百越妖族和虎咆山有联系,事儿总不能这么巧吧,再说了,白文武是知道徽州天地印下落不明的。” 吕重楼摇了摇头,说道:“让庆芝头疼去吧。” 闻言,老韩叹了一口气,而后笑道:“明日天亮,我带着青玄去大东山解剑石,路上我会安排人传信给宋传书,南边两个妖鬼他解决吧,界尘的银子都藏在了忘忧城里,让他去取。北面山鬼我路过会处理,剩下那个妖鬼你们转下水路,处理掉吧。” 吕重楼点了点头,老韩接着说道:“百越妖族敢入大梁,赵南天那黑面阎罗,应该会很开心。” 吕重楼惊疑的问道:“赵南天能出手?他和庆芝关系好我知道,但也不会玩命吧?” 老韩眯眯着眼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赵南天母族孙家你听过没?” 吕重楼点了点头回道:“司里面负责情报的那个孙百户他家,我知道。” 第181章 吃醋的吕重楼 老韩有些唏嘘的说道:“孙家全家上下四百七十二口人,除了在外的七十八口,剩下的三百九十四口,上至其耄耋之年,下到牙牙学语,被百越妖族全给阴死了,尸骨无存不算,魂魄被拘在百越颠倒池,差不多有十年。你说说,有机会动手,赵南天会不会玩命?” 吕重楼直勾勾的看着老韩,问道:“咱俩查看司里典籍的权限一样,为啥这事儿你知道我不知道?” 老韩笑呵呵的反问:“所有入司的典籍资料从哪儿送到司里?” “北门啊!” “我平时在哪儿?” 吕重楼瞪大了眼睛,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偷看!黄泉醉一坛,要不然……!” 老韩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很淡定的说了句:“我没看。” “那你怎么知道?” “狰告诉我的。” 吕重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这事儿没法说,他能告别人的状,那大青石里的玩意,他可不敢招惹。 倒不是怕大青石里的那只,那只是拿来忽悠人的分魂,他怕的是本体,不是干不过,而是他敢跟本体干架,鬼婆婆能拆了他。 毕竟老韩撸虚影,鬼婆婆撸本体,宠物不可怕,就怕宠物的主子实力强大。 想了想,吕重楼说回了之前的话题:“赵南天忍了这么多年都没拼命,你怎么知道他会帮咱们?” 老韩撇了他一眼,声音不由得降低,回道:“严家娃娃过大寿,赵南天入京都前走了一趟青丘坟。” “卧槽,他不会抢了青丘坟的禹州天地印吧?”吕重楼的声音也跟着变小。 “嗯。送给庆芝了,换取司里出高手护着他的甲士入百越。” 吕重楼受不了了,脑海中的疑惑脱口而出:“这事儿不是典籍里的吧,为啥你知道我不知道?” “那会你不是去北边了吗?行了,别跟个小孩子似的,我去大东山,你要和裴归宗打架,咱俩都是明面上的人,这活轮不到咱们,你知道不知道有啥区别?” 看着两个老爷子吵架,陈玄策听的贼刺激,信息量太大了。 听的正过瘾,俩老爷子不说话了。 而后老韩看着目光清澈的陈玄策,笑呵呵问的道:“刚我那一手想学不?” 陈玄策点了点头。 老韩接着说道:“香是引魂香,符是醒魂符,丝线是芊芊的头发。可引魂、困魂、唤魂、醒魂、搜魂。” 听老韩这么说,陈玄策更想学了。 这要是学会了,哪儿还用拉着人去小树林玩什么拔手指甲剁手指啊。 再说又不是没那条件,芊芊的头发还不是想弄多少弄多少。 就听吕重楼没好气的说道:“你够了啊,三品阳神境才能玩的东西,你现在给他说有啥用?” 老韩不满的回道:“这不是让陈小子修炼更有动力吗?” 陈玄策一脸无语的溜走,他是去找王青玄,得交代下青玄,去大东山帮他看看小胖子范玉,不知道老韩之前去没去过大东山,直接给老韩说不太好。 陈玄策走后,吕重楼笑呵呵的问老韩:“刚教他东西了?” 老韩点了点头,回道:“从他对付流民的事儿就能看出来,陈小子心够狠,够硬,没有妇人之仁,可堪大用。教点吧,他对司里一直有戒备,不给点好处,他死都不会找司里要好处的。他身边那几个人,和他比和司里亲近,牵绊不住他。” 吕重楼不置可否,反问道:“你从哪儿看出来他对司里面有戒备的?” 老韩眨巴了下小眼睛,而后笑道:“宗门圣地入司之人,哪个不是藏着掖着的,远有树老鬼,近有张刍狗,陈小子从头到尾问什么说什么,什么都不瞒着,这还不算有戒备?” 吕重楼笑骂道:“什么时候坦诚也是错了?” “就怕他不是坦诚,是看透了咱们这群老家伙,不得已而为之啊。”老韩叹道。 顿了下,老韩接着说道:“狰陪着我一起观察了他三个月,这一趟下来来历也摸了个七八分,放心吧,庆芝不会拿他当普通棋子用的,天下行走四个字你又不是不知道代表了什么,你试探个什么劲儿。” 吕重楼收起了笑容,语气萧索的回道:“我带过庆芝,白南思无碍之后,心思圆融,我不找你探探底儿,不放心。” “陈小子真入你老吕的眼了?” 吕重楼点了点头。 “不容易啊,你把御神枪给了他,没告诉他御神枪的因果?” 吕重楼摇了摇头,回道:“你心剑给了王青玄,不也没告诉他?” 老韩笑呵呵的说道:“是啊,咱们这老骨头能扛就再扛几年,小辈儿成长起来再说吧。对了老吕,你说奇怪不,陈小子进了镇妖司三个月没有任何异常,过了考察期之后,先是收了青玄和三葬,又收芊芊和小骨,这一趟出来又拐回来个张刍狗,你就不觉得怪?” 吕重楼一脸无所谓的说:“这种事儿我向来不操心,你想说啥直说,别绕弯子。” “我给庆芝说过,陈小子是已死之人,气运奇诡。” 吕重楼睁大了眼睛,追问道:“能解无字碑?” 老韩点了点头,叹道:“三品吧,三品前观之容易出问题。” 吕重楼心下了然,而后没好气的问道:“十二年蝉,是黄册库那老不死的故意放给陈小子的吧?” 老韩没有回话,双目紧闭,开始调息。 见他如此,吕重楼起身走向了人群。 老韩能陪他聊这么久,已经是强撑着,搜魂之法看似简单,实则想要将重要信息全都搜出来,自身也要承担着反噬,施展之后不尽快平复,很容易精神错乱走火入魔。 老韩是一品九天境,按说不该如此,奈何老韩将那界尘和尚的记忆,翻了个底儿掉,耗费的心神,大了去了。 吕重楼走到人群处,发现陈玄策正安排一群人挖坑,护卫们本就拿着铁锹、镐头和锄头等物件,干起来进度飞快。 这会功夫一个长近丈,宽半丈,深五尺的大坑已经出现。 “陈小子,这是做啥?”吕重楼问道。 见吕重楼走过来,陈玄策停下了手中活计,憨笑着答道:“吕叔,我寻思着这书生知道的比其他人还多,看看能不能再撬点东西出来。” “那你挖坑干啥?” “您看着就知道了。”回完吕重楼的话,陈玄策继续收拾着书生。 只见地上一个‘大’字型的木桩已经绑好,此时陈玄策正在用绳子把书生的四肢和脑袋绑在木桩上。 第182章 等死的书生 没一会,书生和木桩牢牢结合在一起,陈玄策伸手摘掉书生嘴里的破布,这个是他审完之后塞进去的,之前护卫那个臭袜子味道实在是遭不住,而后将木桩和书生扔到了坑了。 “还有啥想说的没?没有可就开始埋了啊!” 见书生双目紧闭,陈玄策挥挥手。 早对书生恨极的众人,有铁锹的用铁锹,拿着锄头和镐头的实在是不趁手,索性用脚丫子填土。 土坑中的土,越来越多。 书生仍然紧闭着双眼,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见填坑的速度太快,陈玄策挥挥手叫停了众人,而后吩咐道:“两个人慢慢填,死太快了不解恨。” 一群人面面相觑,刚刚是在恨意支持下,挖坑飞快,挖完坑又填坑,没来得及多想。 被陈玄策叫停后,众人才反应了过来。 他们是在杀人,杀的还是一个读书人,还是用活埋的方式。 除了那个叫周猴子的护卫队长和另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伙子挥舞着铁锹,其他人低着头,缓缓离开了土坑周围,回到了篝火旁。 没有人敢说话,带着三辆马车的这一行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两个员外更是心理明镜的,那麻杆和老者回来之前,有不少流民从他们这跑过去,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跑,仿若身后有着恐怖的东西一样,八成是这俩人干的。 今儿的事儿太多,虽是子时,走了很久,刚又挖了坑,但众人并没有一丝困意。 刚出虎穴,貌似又入了虎口。 张员外对着另一个员外小声说道:“老杨,咋办?” 杨员外,也就是周猴子的主家,悄声回道:“别出声,人家说啥咱就干啥,没准能捡回一条命。” 吕重楼则是不管这些人是什么想法,镇妖司的人出任务见得多了去了,没有解释的必要和义务。对着离开了土坑的陈玄策问道:“说说吧,你这玩的什么花样。” 陈玄策憨笑了一声,答道:“书生可能不怕死,但把死亡的过程延长,他会崩溃的。” 吕重楼没好气的问道:“和孙百户学的?” 陈玄策摇了摇头。 “自己琢磨的?” “嗯。” 吕重楼盯着陈玄策看了一会,而后叹道:“小道尔,玩玩可以,别沉迷。” 陈玄策心中又暖了三分,谁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他心里有数。 “吕叔,放心吧,这只是手段罢了。” 吕重楼话锋一转,悄声说道:“之前给你说的,对司里面七分真,可以改成八分。” 不等陈玄策追问,吕重楼纵身一跃,落到了张刍狗旁边。 陈玄策估摸着,吕重楼大概率是帮他收拾张刍狗,顺带着榨点好处。 心中琢磨着,吕重楼突然变了的口风,大概率和老韩有关。 “哎,容易么我。”暗自感慨了一句,就听到土坑中传来书生的求饶声。 “我说,我说!饶了我,我说!” 收起心绪,陈玄策转身回到土坑附近,并没有叫停,而是吩咐道:“速度快点吧,别让他受苦,早埋了早完事儿。” 两个干活的铁锹骤然加速,尤其那个叫周猴子的,铲起来的土,每锹都扔在书生脑袋上。 刚刚要不是陈玄策吩咐慢点,他早就把这遭瘟的家伙埋了个干净。 书生声音越来越急:“饶了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陈玄策笑呵呵的说道:“那你倒是说啊。” “你答应放过我,我就说。” 陈玄策没有答话,两个大小伙子铁锹继续挥舞。 “放了我!放了我我就说!” 书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实在是周猴子埋的太快。 眼见书生的脑袋已经被埋进了土里,陈玄策挥手叫停。 又等了片刻,这才吩咐道:“下去个人,把他拉上来。” 周猴子没动地方,另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伙子跳下了坑,将书生身上的土清理了大半,而后尝试将木桩竖起,试了两次,并没有做到。 陈玄策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周猴子,而后跳下了坑中,伸手将那个小伙子扔出土坑,又伸手抓住木桩子,挥手将木桩子和书生一起扔了出去。 “嘶~”落地的书生疼的倒吸冷气,不是不想叫出声,而是口中的泥土,让他说不出话来。 忍住疼痛,先把口中泥土吐了出去。 “说吧。”陈玄策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书生回过神,呜咽的问道:“我说了你能放过我?” “有可能。” “不,你要答应我,不然我不会说的!” “这样啊。”陈玄策转头看向了周猴子二人,吩咐道:“扔进去,接着埋!” 没等周猴子二人动手,书生连忙说道:“我说,我说!” 他认命了,能不能活,交给天意吧。 实在是一个人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一锹一锹的土盖在身上,等死的滋味难熬。 那土,一锹一锹的洒在他的脑袋上,而后就是黑暗,窒息,仿佛死亡即将来临。 书生打小读书,诗书传家,没受过这等罪,心中坚守,抵不过对死亡的恐惧。 “我不是怕死,我只是不能忍受他们对我的侮辱。”书生心下给自己找着理由。 “我出自白鹿书院,下山后偶然接触到一个姓郑的书生,介绍了这个活给我,报给书院之后,书院让我配合。得到的银子我留三分之一,剩下的给书院。养妖鬼的地方是书院给我的,您这样的大人物应该知道,白鹿书院对徽州的了解极深。” 见书生不再继续说,陈玄策问道:“白鹿这样安排,只是为了银子?” 书生犹豫了一下,这事儿本不该他知道,但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当了白鹿书院长老儿子的小妾后,他没少打听消息。 毕竟他懂得,干脏活的人没有善终,这是该有的防范。 看着书生纠结犹豫的样子,陈玄策想了想,说道:“我是镇妖司的人,说吧。” 书生满脸惊骇,而后颓然的说道:“我肯定会死对吧?” 他知道镇妖司,更知道今儿难逃一死。 陈玄策点了点头。 书生躺在那里,睁眼望着夜空,陈玄策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打扰他。 夜色清冷,只有篝火的噼啪声。 第183章 周猴子 良久,书生说道:“白鹿书院图谋的是妖鬼,从我这里得知了界尘和尚的事儿之后,就安排我一直跟着界尘和尚,至于靠什么手段把妖鬼抢过来,我不知道。” “都有谁参与?” “白立波长老,颜倾山长老,我就知道这两个,其他人我不知道。” 陈玄策皱了下眉头,而后问道:“这俩人在白鹿书院是什么地位?” “跟着山长的,书院老人。” 吕重楼不知何时来到了陈玄策身边,开口问道:“白鹿书院暗子做事,从来不会告知缘由,你从何而知?” 书生面有恨意,而后变成惨笑,说道:“我与小月青梅竹马,颜倾山之子颜泰来巧取豪夺,抢了小月做妾,找了个借口把我撵下山,这些都是小月告诉我的!” 吕重楼点了点头,陈玄策则是想着回头问下,这颜泰来和千言书生什么关系。 这时,周猴子突然出声:“你,你们,你们是,镇,镇妖司的?” 陈玄策看了一眼吕重楼,见吕重楼只顾着审问书生,便拉着周猴子去了旁边。 很多事情他不清楚,吕重楼来问,效果更好。 书生现在只求一死,以及挂念着青梅竹马嫁为他人妇的小月,崩溃之下,吕重楼绝对会挖出来不少猛料。 长老儿子的小妾能知道那么多辛秘,这里面,估计是扒灰的糟烂事儿。 陈玄策发现,周围的人都不敢看他,心下暗自一笑,也不当回事。 乱世人命不如狗,解释太多了徒增烦恼,怕就怕吧,总比让他们丢了命强。 张刍狗今儿全程围观,并且吩咐了车夫不让司十二下车,他在龙虎山也见过审问之事,但像陈玄策这种玩法,他是第一次见。 心中不由得对陈玄策又敬佩了三分。 刚刚被吕重楼敲诈的委屈,散去了不少。 这次下山前,他师父大天师张道临给他说过,行走九州,境界高的有之,势力大的有之,阴损的有之,不要面皮的有之,但放眼看去,境界高势力大阴损不要脸的满九州就只有一家,镇妖司,而近些年镇妖司之最,当属镇抚使王庆芝。 在张刍狗好奇的追问下,大天师张道临和他讲,王庆芝这人,腹有经纶,胸藏沟壑;如未出朝堂,定是千古一相,或忠,或奸;有三分书生气,更有七分阴损心;最难得的是王庆芝这人守规矩,但又不拘泥于规矩,看似行事狂乱,天马行空,羚羊挂角,难以推测,待到事后,方知其在操弄人心。 今儿张刍狗就从陈玄策身上看到了王庆芝操弄人心的影子。 这还是老韩提醒他,让他多跟着陈玄策学习,今儿就学到了,原来一个人的崩溃,是可以人为控制的。 一旁正和周猴子说话的陈玄策并不知道张刍狗心中所想,否则肯定会大呼冤枉,狂骂张刍狗想得太多。 不过是将死亡的过程拉长罢了。 …… “说说,你叫啥,怎么听说的镇妖司。”拉着周猴子到没人的地方,陈玄策问道。 周猴子没有直接回答,黝黑的脸看着老实,实则并不缺小老百姓的狡黠。 口中囔囔反问道:“你先告诉俺,你是不是镇妖司的人?” 听他这么说,陈玄策嘿嘿一乐,也不恼怒,挥手掏出代表身份的铜钱,在周猴子面前晃了晃:“认得不?” 没成想,周猴子二话不说,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袱,左一层右一层的拆开后露出了里面的一枚铜钱。 镇妖司的铜钱。 还不是九品镇妖卫那没什么效果的装饰品,而是八品镇妖卫得到的第二个铜钱。 陈玄策面有狐疑,问道:“哪儿来的?” “俺叫周猴子,俺爷爷周大飞以前是镇妖司的八品镇妖卫,他留给俺的。” “你一直随身携带?”陈玄策追问道。 周猴子先是将铜钱重新包好,这才回道:“平时不带在身上,那些和尚道士去杨员外家的时候,俺看他们身上有黑气环绕,估摸着不是啥好人。出发前就跑回了家,把这宝贝带上了。” 陈玄策挑了挑眉,问道:“你说黑气环绕?怎么看出来的?多大开始能看出来的?” 周猴子犹豫了一下,这才下定决心,回道:“俺爷爷不让俺和别人说,您是镇妖司的大人物,和您说了您可别告诉别人啊!” 陈玄策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我不告诉别人,镇妖司你知道的,一诺千金。” 周猴子放下心来,说道:“七岁的时候,有一天俺和铁根,就是刚和俺一起埋人的那个,俺俩去村子后山打猪草,不小心打出了一具骷髅,俺和铁根被吓掉了魂儿,后来俺爷爷给叫回来了,打那以后,铁根脑子就不太好了,俺爷爷说七魄丢了一个,被人借走了,俺没事儿,就是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看不太清楚。” 周猴子说着的时候,脸上难掩失落,可见他对铁根丢了七魄之一的事儿,念念不忘。 陈玄策心下明白,七岁孩童按说是不可能观灵物的,周猴子这八成是在刺激之下重新开启小儿灵眼,就是不知道这双眼睛,达到了什么地步。 小儿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事情并不罕见,远的不说,大柳树村村正的孙子,就是个例子。 “你今年多大,家中还有谁?”沉吟了片刻,陈玄策问道。 周猴子痛快的答道:“没啦,半年前俺爹俺娘进城办事一去不回,俺估摸着是遭了今儿那群畜生的毒手,家里就俺一人儿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周猴子接着说道:“大人,您看能不能帮铁根把丢了的那个七魄找回来啊?铁根家里就他自己。” 陈玄策摇了摇头,想了想,答道:“我一会帮你问问司里的大人吧,我是没这能耐。” 见陈玄策这摇头,周猴子失落的很,又听说司里的大人可能有办法,转阴为晴,高兴了起来。 陈玄策拍了拍铁根的肩膀,笑着问道:“家里日子好过不?” 周猴子摇了摇头:“能吃饱饭吧,杨员外对俺还不错,比其他人好了不少。但要说好过,肯定没有俺爷爷在的时候好过,那会每个月还能见到肉呢。” “想不想加入镇妖司?”陈玄策开门见山的说道,他是看出来了,这周猴子看起来没什么心眼,说话间条理清晰,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儿都不说,更不用说确认他镇妖司身份之前用的是你,见到了铜钱变成了您,是个妙人。 要不然怎么能说了半天,也没见周猴子说他爷爷怎么回的村,都干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周猴子听到陈玄策的问话,顿时跪在了地上,就要给陈玄策磕头。 口中还说着:“谢大人,谢…” 陈玄策伸手把他拽了起来,笑骂道:“行了,想加入就跟俺们回京都,到时候参加测试,通过才行。” 说完陈玄策自己先笑了起来,没一会功夫就被周猴子带的说起了‘俺’。 周猴子也不扭捏,顺势站起了身,给陈玄策气笑了。 话也问了差不多,陈玄策准备带周猴子去给吕重楼看看。 周猴子跟在他身后,心中着急好兄弟能不能恢复,小声试探的问道:“大人,您啥时候帮俺问问司里的大人?” 陈玄策头也没回,回了句:“催甚?这就给你问。” 吕重楼那边此时已经问话结束,铁根此时正在卖力的往坑里填土,坑地下躺着个气绝的书生。 第184章 明暗两套 见陈玄策走了回来,吕重楼挑了挑眉,笑着问道:“什么情况?” 陈玄策看了一眼周猴子,而后回道:“他爷爷叫周大飞,之前是司里面的八品镇妖卫。” 吕重楼沉思了片刻,对着周猴子问道:“你爷爷叫周大飞?是不是个子不高,没了一条胳膊,左脸上有个大黑痦子,上面还有两根白毛?” 听吕重楼这样问,周猴子神情激动:“大人,您,您认识俺爷爷?” 吕重楼摇了摇头:“知道有这么个人儿,不认识。你爷爷给你讲过镇妖司的事儿没?” 周猴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生怕吕重楼多想。 “没有,只给俺讲过一些妖邪。临死前告诉俺,说活不下去了拿着铜钱找镇妖司,能混到饱饭。” 吕重楼点了点头,镇妖司的规矩,离开归家之后,不许透露司内事宜。 “你爷爷没有教你修炼?我没记错的话,他离开镇妖司的时候是个七品境。” 周猴子眼中有着些许幽怨,囔囔道:“俺爷爷说,修炼看似是好,实则难得善终,就没教俺。” 陈玄策面有唏嘘,有人向往江湖,有人拼死为一门功法,有人花万金只求入宗门圣地,都知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身有修行因果随,但又有几人能经得住超出常人之力的诱惑呢? 司家离开龙虎山几百年,仍然不忘修行。 吕重楼感叹道:“你爷爷是个明白人啊。” 陈玄策面有好奇之色,问道:“吕叔,您怎么知道他爷爷的?” 吕重楼笑着回道:“三十六年前,苍山现鬼窟,正赶上司内赦封正神。当时这娃娃他爷爷拼进去一条胳膊,封了鬼窟四个时辰,这才等到司里长老赶到。可谓是有大功啊!” 陈玄策点了点头,黄册库内有记载过这事儿,并且是浓墨重彩的记录了这个人。 周猴子补充道:“这事儿俺爷爷给俺说过,他那条胳膊就是在苍山没的,但没说什么鬼窟,鬼窟是啥?” 陈玄策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是你该问的吗?”而后看向吕重楼:“吕叔,周猴子想当镇妖卫,您看?” 吕重楼没有说行还是不行,周猴子一脸忐忑,一副后悔刚刚多嘴的样子。 陈玄策先是白了周猴子一眼,接着说道:“七岁受了刺激,眼有异状,可见凡人不可见之物。” 听到陈玄策说了答应保密的事儿,周猴子脸色恰到好处的有一丝不自然。 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看向陈玄策,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反正是说给了镇妖司的人听。 吕重楼点了点头:“带上吧,等老韩调息完了,让老韩看看他灵眼能到什么地步。” 见陈玄策没有帮他问铁根魂魄之事,周猴子唯唯诺诺的问道:“大人,我那兄弟的事儿?” 陈玄策回了一句:“找错人了,等着吧。” 等陈玄策说完,吕重楼对着周猴子吩咐道:“你去找车厢那边。” 说着,指向了张刍狗和司十二的方向。 周猴子一脸惊喜,屁颠屁颠的往那边走去。 吕重楼盯着远去的周猴子身影,幽幽的问陈玄策:“陈小子,你怎么看?” “带上呗,这人多,不好处理他,也看看他能整什么幺蛾子。”陈玄策笑呵呵的小声回道。 “看出来了?” “嗯,不用灵眼的名头,我还没怀疑他。铁根的丢掉的七魄之一,八成就在他手里。而且,司里面典籍中记载的,苍山鬼窟那个镇妖卫,是叫周明德。”陈玄策解释道。 吕重楼轻笑了一声,说道:“从司里面离开回归百姓生活的人都要改名,这是司里面的规矩,免得被妖邪找上门。所以你刚说的名字对不上,并不值得怀疑。” 这是陈玄策不知道的事,问道:“吕叔,您是怎么确认的周大飞就是周明德?” 至于吕重楼怎么发现周猴子不对劲的,他没问。 镇妖司家大业大,找个天生有灵眼的都费劲,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就碰到一个? 吕重楼笑着说道:“司里面退出去的人,所在之地,新的名字,都在我这放着。有些事儿早晚要告诉你,今儿给你说点也无伤大雅。” 说着,吕重楼迈步向老韩的位置走去,陈玄策跟在后面。 “镇妖司有明暗两套,明面上,就是地字、玄字、还有你在的黄字。暗处则是长老、黑骑、正神、以及暗子。这只是我知道的,还有没有更多,就得问庆芝和大统领了。据我所知,暗子有三种,一种是你见过的南乡子,从外面拐回来的;一种是自己培养,跟在岭南陈家郑七分身旁姓汪的书生就是这种;最后一种就是退出镇妖司的人,归我管。” 陈玄策点了点头,心中早就有猜测,大梁这么大,光靠地玄黄那些人,忙不过来。 吕重楼接着说道:“自己培养的人,你见过了汪书生,这块之前一直是鬼婆婆在管,后来给了庆芝。培养的方式也有多种,有的悄悄送到宗门圣地去修行,有的自己暗中培养,手段五花八门,这个我知道的也不多。估摸着龙虎山送到司里面锻炼的人中,就有咱们送到龙虎山的好苗子,至于南乡子是不是咱们送到通天观的,我也不知道。” 这一段话听的陈玄策心中惊涛骇浪,知道镇妖司藏了不少东西,但没想到是这种藏法。 压下心中波澜,好奇的问道:“吕叔,鬼婆婆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吕重楼面有唏嘘,回道:“你没听过就对了,司里面除了你拐回来的芊芊小骨,还有饭堂打杂的那女人外,只有这么一个女人。” 想了想,吕重楼补充道:“在司里面如果见到你没见过的女人,嘴甜点,礼貌一些。” 陈玄策郑重点头,能让捅通天观观主邱老儿不手软的吕重楼这么说,鬼婆婆要么超脱了一品,要么是一品上。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老韩身侧。 驻扎之地张刍狗司十二马夫和王青玄是一处,老韩吕重楼陈玄策是一处,俩员外带着护卫是一处,泾渭分明。 第185章 大辽王庭之地 张刍狗鼓足了勇气,才当着迷糊的王青玄和马夫的面,拉起了司十二的小手。情话还没说两句,就见周猴子走了过来。 不情不愿的松开了司十二滑腻的小手,张刍狗没好气的对着周猴子问道:“谁让你过来的?” 另一伙人中的杨员外见周猴子先是帮着填坑,而后被那个麻杆带走又带回来,现在居然独自走向了最早驻扎在这的那伙人,强忍着心中的惧怕赶了过来,一巴掌扇在了周猴子后脑勺。 “这位大人,对不起,这孩子从小方向感就不强,再加上打小挨饿,一到晚上目力就不好,一定是走错了。” 杨员外这一番话说的很诚恳,诚恳中带着七分祈求。 见这员外郎心善,被打扰了亲热的张刍狗心中怨气散了三分,摆了摆手,回道:“没事,你带他回去吧。” 被一巴掌扇低头的周猴子,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了一丝厉芒,而后抬头对着杨员外,指着吕重楼陈玄策他们的方向,囔囔道:“是那边的大人让俺过来的。” 没有再多说什么,杨员外讨了个没趣,回到了队伍之中休息。 一夜无话,休息的休息,修炼的修炼。 篝火噼啪,夜色清冷。 就是不知那群流民,死了几个。 …… 凌云山山脉之北,放眼望去,东方为绿,西方苍黄,而那绿色,自南向北,缓缓变黄。 东方绿色是草原,秋日白露草青黄。 大辽便由三分之一的草原和三分之二的戈壁荒原构成。 东接蒙古,北至冰原,西抵昆仑,南临凌云。 好在凌云山脉与大辽接壤之地,均为上千丈的峭壁,使得大辽想侵入大梁必须借道蒙古,使得风雨飘摇的大梁,不至于过多担心大辽。 按说大辽应将王庭建在草原之上,草原水草丰美,益于国力提升。 实际上大辽的王庭,设在了昆仑山脚下。 他们也不想将王庭放在这。 大辽立国之时,管着凌云山的朝廷还叫大楚。 立国之后,七月十八,有四个穿着大梁服饰的负剑之人突兀出现,一个白发年轻人,三个老人,找上了大辽中军所在之地,送上拜帖,要和大辽开国皇帝耶律洪烈对话。 耶律洪烈继祖宗之志,横扫三千里之地,此时正处在人生之巅,怎会与几个宵小对话?当即下令,让带甲骑兵围剿。 结果这四人,四柄剑出,一刻钟内连破一千四百甲。 大辽缺铁,带甲骑兵六千,这还是祖宗攒了上百年攒下的家底儿,能横扫三千里,一半的功劳是这带甲骑兵,一刻钟干没了近两成半,耶律洪烈心都在滴血。 连忙下令收兵。 传令的功夫,又没了一百,正好两成半。 打不过,只好好声好气的与这四人进行了友好的交谈,这才得知,这四人找上门来,是指引他大辽选王庭之址。 那个背负一柄剑的白发年轻人的原话是这样的:“昆仑山脚下,有龙脉分支,虽然小了点,但有昆仑山弥散的真龙之气滋养,可定国运。” 耶律洪烈也不是只会用兵打仗的莽夫,祖宗留下的典籍没少看,更是派人入过大梁,带回了不少儒家书籍,不说学富五车,但也算得上是读书万卷,这也是他他能横扫凌云山北三千里的原因之一。 他从儒家书籍中看过,九州龙脉起昆仑,当即对那白发年轻人的话信了三分。 等四人得到耶律洪烈的承诺走后,耶律洪烈派护国法师带了五百骑入荒原,一个月后,护国法师返回,带回来的结果印证了白发年轻人所说。 “那处龙脉,虽不是主脉,但也颇为可观,龙脉之地,沃野百里。往北两百里,更有一处丰沃草场,可放牧牛羊十万。” 这是护国法师原话。 耶律洪烈权衡了半旬,下定了决心! 他想的很清楚,即便这是个套,也得往里钻,是个坑,也得往里跳。 古往今来,无龙脉庇护国祚不得长久,青州龙脉距离大辽实在太远, 更不用说,昆仑山高耸,想去那处,必须穿越八百里荒原,不熟悉荒原中小绿洲所在位置的敌人,大概率会渴死在里面。 至于翻越昆仑山?大军能翻得过来,大辽给他们又如何? 这样一来,无外敌之忧,只要子孙不作死,大辽国祚势必绵长。 至此,大辽王庭定了地儿,接下来就是迁民,建城! 耶律洪烈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那四个人,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成百上千的探子入了大楚,整整三个月,才打探出来四人的来路。 那白发年轻人,是剑阁剑冠,三个老人,则是剑阁长老。 耶律洪烈一直都没想清楚,这些人所图为何。 …… 大辽在北,冬日苦寒,喜饮酒。 只放牧,少耕种,酿酒多用草原野果草籽。 到了昆仑山脚下之时,正是山中硕果累累的秋日,又在百里外的牧场发现了野生粟米。 大辽之民什么时候过过这种好日子,老少爷们齐上阵,成筐成袋的野果和粟米运回了绿洲,而后就是家家户户酿酒。 就连沐休的士兵,或是牵马直奔牧场,或是带刀入山林去搞东西回来酿酒。 没办法,酒就是大辽人的命。 待到隆冬时节,家家户户煮酒吃肉,酒香连绵,弥散在王庭上空。 大辽酿的酒和凌云山南面酿的酒差不多,杂质颇多,酒液多是浅绿,杂质在绿色中晃荡,像极了蚂蚁。 故而此种酒,不管是在大辽还是在蒙古,或是在大楚,都被唤做绿蚁。 冬至至时日短长,大雪纷飞不见阳。 那四人,再一次出现在了耶律洪烈面前,耶律洪烈心中的那根刺,松动了少许。 “私心有之,不损大辽。” 这是那白发年轻人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则是:“请辽皇下令,明日天黑后,全城饮酒!” 当时耶律洪烈表面答应了下来,而后派遣精锐探马探了近百里,他是担心这四人带了人马过来,趁着全城大醉之时,灭了大辽。 他想多了,且不说寒冬之时兵马难行,真想灭了他大辽根本就不用那么麻烦。 直接弄死他这个开国之主就好,又不是什么难事儿,无非是气运反噬,死个剑阁长老,损剑阁百年气运罢了。 谁让那个白发年轻人,有时候姓高呢,剑阁损气运,关他何事。 第186章 中元节之事伊始 耶律洪烈搞不清楚这四人所图几何,又怕这四人暴起弄死他换个皇帝,不得不下令:“明日天黑,全城饮酒!” 第二日,夜。 大雪纷飞,王庭之中,可谓是: “烹羊宰牛煮浊酒,风雪皆是酒香弥; 满城烟火暖王庭,绿蚁随风入昆仑。” 子时,有绿影自王庭西,昆仑山半山处向东飞出! 那四人中一老者,凌空飞渡,抓住了绿影。 而后,四人潇洒离去。 日头高升,护国法师见耶律洪烈:“昨夜有绿影飞空,那四人得之后离去。那绿影,八成是九州十大名剑之四,昆仑绿蚁。” 耶律洪烈不解,问:“为何需满城饮酒?” 护国法师解释,答:“昆仑绿蚁,本是一无名道人配剑,道人喜饮绿蚁酒,煮酒喜用剑搅。冬至之时,道人坐化昆仑。后,此剑于昆仑山中凝天地灵韵。不知何年,冬至之日有剑客入昆仑,饮酒驱寒之时,见一绿色长剑插入酒囊,而后飞走,剑客回神,再看酒囊,已无一丝酒液。此后,剑客携酒驻昆仑,一年后再逢冬至,终见此剑。此后,剑随剑客入九州,得名昆仑绿蚁。持有之人,皆为爱酒之士。上一任主人死后,此剑不知所踪,想来是返回了昆仑。” 耶律洪烈再问:“此剑有何玄妙?” 护国法师面有向往:“剑出,酒香弥漫,中剑之人当时不死,旬内必死于饮酒。” 耶律洪烈叹道:“当为刑罚之用。” 心中那根刺被拔出了七成。 春日来时,积雪融化,探子终于再次传来消息,江湖有传言,剑阁剑冠得九州十大名剑之四,昆仑绿蚁。 同时传来的还有个不太重要的消息,通天观一二品天象杀人炼器,被剑阁剑冠愤而斩杀! 耶律洪烈心中那根刺,彻彻底底的拔掉,开始放心的建造王庭。 直到七月初。 白发年轻人再次负剑入大辽王庭,只是换了背上剑。 这次年轻人所负之剑,剑身之上,有九州山河,剑柄之处,有人影耕种。 年轻人直入王帐,找到耶律洪烈,张口便是惊雷之事。 “此地有一条黄泉路,大辽当守之!” 耶律洪烈这才知道,这年轻的剑阁剑冠,图谋昆仑绿蚁在明,坑大辽守黄泉路在暗。 他并不知道,剑阁剑冠已经失踪月余,传信的探子,此时还没进大辽。 知不知道并无大碍,年轻人所说之事,耶律洪烈不答应不行。 黄泉路是什么东西,他清楚的很。 中元节,鬼门开,如无人守,厉鬼将出。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仇怨不在,厉鬼横行,见人便害,直至天明。 大辽王庭,可经不起厉鬼祸害。 好在那年轻人做事儿稳妥。 掏出一面镜子,递给了一旁的护国法师,道:“此为赦妖镜,可窃正神之位,享香火功德。你准备准备,后面那座山峰,有个天生正神,近日咱就抢了他。” 三日后,距离绿洲最近的那个青翠山头中,有山河虚影频现。 五日后,道家三品阳神境的护国法师,入二品天象。 此后每年中元节,护国法师入黄泉路镇守。 护国法师死时,白发年轻人再到大辽王庭,将其一身修为以及窃取的神位,转到了新任护国法师身上。 如此往复,每当一任护国法师死时,那白发年轻人必至大辽王庭。 有一件事,大梁皇族并不知晓。 第一任镇守黄泉路的护国法师死后,因其窃正神之位,又守黄泉路,死后不得入轮回。魂魄居于昆仑山,久而久之,机缘巧合,化而为魔,留有神志。 某人因为算计了大辽,又因昆仑山下不属九州,无法行赦封之事,故而将此魔安置在黄泉路中,等到九州天地山河印齐之时,再将送其入轮回。 此魔居于黄泉路中,悠然自得。 魔常无神志,有神志者,一瞬便是一旬,并不觉得时间难熬。几百年下来,从刚刚化魔的九品,一步一步的熬到了二品。 他等的起,这几百年,他早就搞清楚了白发年轻人的来路,镇妖司姓高的老妖怪。 到时候求一求姓高的,没准能让他带着记忆入轮回。 直到京都某夜那一道晴空雷霆,天地有感之下,此魔心神失守,开始为恶。 魔,无寿命之忧,何需求人? 若不是那姓高的,他早已入轮回! 至此,恨意愈来愈盛! 生前享香火功德,又得真龙之气庇佑,死后真龙之气并未驱逐他,反而允许他动用分毫。使此魔可顺地脉而行,千里一时辰。 此魔生前,从探子那没少得知镇妖司的事儿。为恶之后,更是吞了不少大辽王庭高层。对镇妖司的仇敌,知道了不少。 先是走了白山黑水,而后又走了天龙寺,搞定这两家之后,又联系了大辽探子探明的九州邪修。 白山黑水联系通天鼠,也是得益于此魔帮忙。 心心念念认祖归宗的通天鼠,被此魔带着,顺着地脉去了白山黑水,得知通天鼠未曾啖过人,怕通天鼠反悔不去压阵,此魔又带着通天鼠去了大辽,啖人三百。 怕露了风声,未敢在大梁啖人,本想在白山黑水干这事儿的,奈何白山黑水的大妖不允。 实在是白山黑水,折腾不起了。 鼠生第一次啖人,通天鼠觉得,味道不咋地,还不如紫竹学府里的紫竹米饭好吃。 好奇心害死了鼠。 中元节前,此魔用大辽死囚养魔七只,魔种给了白山黑水三颗,天龙寺四颗。 中元节之时,京都城内,阴气锁困龙。 这只是一次尝试,他知道那个姓高的老妖怪有多恐怖。 此次尝试一为报复姓高的,二为摸镇妖司之底,三则是镇妖司真扛不住的话,抢了推背图。 魔入一品,可啖人速成,需舍弃神志,此魔不想,故谋推背。 试探的很惨烈,黄九虫成灰,六弥被擒,为了推背图而来的洪小天败走,邪修全死,五仙相当于是去送材料和食材,魔全灭。 当时柳千沧一口咬定二品守黄泉路,则是洪小天告知的她。 吕重楼给洪小天当过护道人,洪小天被拐带着练了枪,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反应了过来,他不恨吕重楼,也不恨镇妖司,但能恶心一下镇妖司,他甘之如饴。这也是他见事儿不好,高大人让他滚,他痛快溜之大吉的原因。 反正只要吕重楼守着黄泉路不出来,他就不尴尬。 护国法师所化之魔,得真龙之气庇佑,可顺地脉逃窜。即便他不跑,强行击杀后,能不能扛得住真龙之气反噬不好说。再有,强行击杀此魔,真龙之气势必鼓荡,到时九州龙脉震荡,将是天灾频发。 故而,鬼婆婆要去通天观借出自昆仑山,可定昆仑山的昆仑印。 有此印封禁地脉,稳固真龙之气,方可无损灭杀此魔。 第187章 通天鼠的死因 鬼婆婆去借昆仑印借的很顺利,站在鬼婆婆的角度是这样的。 不过是把通天观的长老打吐血了三个,将其护山的通天阵砸塌了一角,以及把分魂主事半步一品的邱老儿揍断了四根肋骨,又灭了他的分魂,而后强制唤醒他的主魂,让其赔礼道歉,双手奉上昆仑印罢了。 当然,鬼婆婆没亏待邱老儿,镇妖司借东西,该给得好处少不了,这是规矩。 好处就是,临走前鬼婆婆给邱老儿说了句:“分魂灌顶道,灌顶损魂,为何入不了一品,你好好想想。” 送鬼婆婆至通天峰北悬崖处,看着鬼婆婆消失在云海中,主魂主事的邱老儿并未疗伤,而是目光明灭良久后自言自语道:“鬼婆婆让我知道另一块无字碑在镇妖司,为何?” 独自站在通峭壁边,山风吹过,邱老儿白发飞舞,凝望北方云海,久久未曾离去。 直到日落西山,有弟子前来请他回去,邱老儿才回过神来,挥手间那弟子瞬间倒地,精气神抽离,化作干尸。 重伤的邱老儿,伤势尽去,神采奕奕。 将那弟子的干尸扫入悬崖,邱老儿脚踏莲花,返回了往日里修炼的大殿。 心中暗道:“灌顶损魂?收回来就是。诳我谋镇妖司那块无字碑?现在又不是分魂主事,这老女人没这么傻,想不明白啊!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 邱老儿不知道的是,他离开悬崖后,旁观良久满头银发一身麻衣的鬼婆婆身影,自云海中消失,急速向北离去。 只有一声感叹随风而逝:“自己作死,怪得了谁呢。” …… 有昆仑印在,大辽那只为恶的魔没翻出多大的浪花,昆仑印先封地脉,后定气运。 高大人也算是仁至义尽,走入黄泉路中,未出白山岩雀,而是动用了九州剑。 剑出,如几百年前窃山神正神之位一般,山河虚影频闪。 那魔先是魔气被击散,而后魂魄分离,只有一抹天地之灵韵凝聚成护国法师的身影,对着高大人施了一礼,道:“还是没等到你集齐九州印啊,这都是命。” “你我相交几百年,有什么未了的心事,说罢,能办的我帮你办了。”高大人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悲伤。 他活的足够久,相交过百年的人却不多。 “死就死了,我没后你也知道,大辽被我祸害的挺惨,你帮忙庇佑着点吧。” 高大人沉吟了片刻, 而后看向鬼婆婆,鬼婆婆张口:“十年,大辽国祚无忧。” 护国法师的身影越来越淡,对着鬼婆婆施了一礼,而后看向高大人,笑着说道:“当年你们四个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你知道不?听说你瘸了,我乐了三个月,哈哈哈,你老高也有今天,当浮…” 话没说完,身影崩碎,天地灵韵崩散,被黄泉路排挤出去,灵韵满王庭。 高大人沉默许久,而后掏出一坛黄泉醉,启封痛饮半坛,又将剩下的半坛摔在了地上,而后喃喃自语:“用大辽几万人,换异人之下大辽十年国祚,你也不容易。” 鬼婆婆听的一清二楚,笑骂道:“你防了他多少年?” 高大人目光闪烁,意兴阑珊的回道:“他死的时候开始的。” 鬼婆婆白了高大人一眼,问道:“为何?” 高大人又掏出来一坛黄泉醉,启封喝了个痛快,然后才答道:“魔本有为恶欲念,他压不住是迟早的事儿,不过是看他先为恶,还是我先集齐九州天地山河印罢了。恶念滋生后,他顺其自然而为之,阴镇妖司成功就能抢了推背图入一品,一品之魔本就不惧异人。阴不到等咱们来,他有底气跑得掉,跑不掉也能求情。当年我阴了大辽,欠大辽的人情,他开口我不能不帮,里外里都这孙子都不亏,就是苦了那几万大辽之民啊!” 鬼婆婆轻笑了一声,揶揄道:“你还说庆芝那娃娃比你阴险,我看你是谦虚的过了,还好意思可怜大辽之民?你咋就不说他拿到的情报都是你给的?你咋就不说你借着他手把六弥弄回来送化生玄骨入佛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九幽妖册是你仍在青云观的!你怎么就不说他为什么能从白山黑水处得知通天鼠的信儿?” 高大人一脸讪笑。 用大辽之民养魔,这事儿是他没算到的,等他知道此事之时,已是魔临京都城。 “婆婆,您可能还要走一趟苍山鬼窟,他会的东西我都知道,唯独这魔种来源瞒过了我,您去看看,我怀疑有人从苍山鬼窟走阴间之路给他送的魔种。” 鬼婆婆点了点头,而后骂道:“当初我就说把鬼窟关了,你非不让,这下好了吧,玩死了个故人,心里满意了?” 高大人没有回话,鬼窟之事,事关重大,九州印不齐之前,他不敢封印。 二人返身出了黄泉路。 大辽护国法师仍在,黄泉路不需担心。古往今来,敢借用黄泉路的,身死道消不知凡几。 鬼婆婆没好意思揭高大人的老底儿,大辽当今的护国法师是孤儿出身,小时候跟过鬼婆婆几年。 所以高大人也没问鬼婆婆如何知道他谋划的中元节之事,他手中的暗子,大多是出自鬼婆婆之手。 这也是镇妖司的规矩,高大人高高在上,又有鬼婆婆制约。 回大梁的路上,鬼婆婆问道:“真不去昆仑?” “还不是时候。” “超脱与否?” “算了吧,所学颇杂,超脱了此间天地容不下我,那边什么情况咱又不清楚,谁知道去了是死是活。” 鬼婆婆话锋一转,问回了之前的话题:“你告诉我,我送顾无衣的宠物通天鼠是你故意弄死的不?” 高大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为何?” “顾无衣活不了几年,他在,通天鼠是紫竹学府的,他死了,紫竹学府是通天鼠的。青峰书院和白鹿书院让庆芝谋划去吧,之后我会慢慢退到幕后。退之前,保一下紫竹学府,真有一天青峰白鹿作死被灭,儒家也不至于断了传承。” 高大人最后又补了一句:“再说了,我又不是没给它留活路,它不啖人,就不用死。” 第188章 超品之下我无敌 飞在空中,鬼婆婆长叹了一口气,苍老的脸上满是感慨的神色:“小耗子道心不定,死就死吧。”顿了一下,鬼婆婆面有追忆神色,而后说道:“到时候你护着顾小子入轮回,可以动用轮回印,算我还他的。” “那小丫头,血脉能开启轮回印?”高大人面露疑惑。 小丫头,说的是陈芊芊,羽蛇身化六道轮回后,凝聚了一方轮回印,借助羽蛇血脉动用此印,可稍微的插手轮回之事。 以往动用轮回印,都是取白山黑水中有羽蛇血脉的黑水龙蛇之血来用。 黑水龙蛇十年一出,顾无衣却只有三年可活,当下可用的羽蛇血脉之血,只有陈芊芊一人,高大人这才有此一问。 鬼婆婆笑笑,答道:“放心吧,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的羽蛇血脉纯度很高,比黑水龙蛇强了不少,用一次轮回印扛得住,让她用一次,与她无损不算,血脉还能壮大三分,至于羽蛇传承她能不能开启,就看她的造化了。” 听鬼婆婆这么说,高大人放下心来,而后笑容绽放。 此间天地能入他眼成为他朋友的人并不多,顾无衣算是一个。 鬼婆婆又道:“昆仑绿蚁你别藏着了,回头给那丫头用。你也够损的,用一把仿品诓了剑阁几百年,啧啧。” 空中罡风凛冽,却不耽误两个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人对话,鬼婆婆接着说道:“吕小子瞎搞,黑水龙蛇有羽蛇血脉不假,黑水漓龙和黑水龙蛇有个屁的关系,你还好意思看笑话。那丫头可不是你,她扛不住黑水漓龙上的黑水气运,咱俩出来前她问天有成,参悟地剑,用昆仑绿蚁正合适。那麻杆小子对司里贡献不小,庆芝控制着不给他奖励是庆芝的谋划,咱们得了人家的好处,却不能不表示。明面不给,给他的契约妖物也是一样的,这算咱们私人的事儿,不用司里的名头就好。” 高大人点了点头,鬼婆婆所说收了好处,是因为道德经。 “原本我打算他从徽州回来再安排的。既然您这么说了,除了昆仑绿蚁外,化生玄骨到天龙之前,我会走一趟千佛壁,舍利子给六弥,让他入二品。” 鬼婆婆笑了笑,回道:“你自己的舍利子,怎么处理你自己定吧。给了六弥也好,佛国那群杂种,咱们不好直接出手,让化生玄骨祸害去吧。” 高大人微微颔首,鬼婆婆接着说道:“第四换第十,你也不亏。到时候九州十大名剑第七第九第十在手,再加上你手里的九州剑,借助白山黑水的天然之阵,二十八星宿大阵也就差不多了。” 顿了下,飞驰中的鬼婆婆看向东方草原,又凝望了一会北方,那是冰原的方向。 高大人也不打扰,过了好一会,鬼婆婆幽幽的说道:“到时候封了异族来源,清缴起来也方便一些。” 鬼婆婆说完,高大人同意后问出了心中疑惑:“您怎么知道紫影在我手里?” “我怎么知道?你想想,你混在杀生寺里,跟着他们一起杀入白山黑水之时,队伍里那个尼姑长什么样?” 说着,鬼婆婆脸上皱纹尽去,白发掩映之下,隐隐可见二八年华少女容颜。 高大人看着鬼婆婆那一闪而逝的年轻容颜,先是满脸惊骇,而后苦笑不已。 “我就说那些年怎么总感觉有人盯着我。” 紧接着,高大人又问:“您老人家什么境界了?” 鬼婆婆看了高大人一眼,而后笑的满脸皱纹更加的深邃。 “一品上,超品之下我无敌。” 高大人没再接着问,心下清楚,他儒道佛武四家进一品,也干不过身侧这比他年岁还大的老家伙。 鬼婆婆只说超品之下她无敌,可没说她干不过超品。 一个是不断转世重修,一个是枯荣生灭。 高大人换了个话题:“邱老儿知道另一块无字碑在镇妖司了?” 鬼婆婆叹道:“知道了,看他怎么选吧,八成是作死。” “无伤大雅,嘚瑟的过了就弄死他,异人的事儿解决了,正好让南乡子回去当观主,到时候通天观又能消停个几十年。那会陈小子怎么也进了三品,无字碑的谜团能解开少许了。” 鬼婆婆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入了大梁地界,鬼婆婆飘然离去,直奔麓州苍山鬼窟。 至于昆仑印没还?再说再说,借的时候又没说借多久,先放在镇妖司十年八年的,什么时候邱老儿找上门了,什么时候再计较。 没准邱老儿先作死,到时候南乡子当了通天观观主,这昆仑印还不还的,无伤大雅。 反正镇妖司不是第一天干这种事儿。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杨员外等人恭敬的和陈玄策他们道别,而后向东而行。 走了半夜的路,又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此时能早走就早走。 离开驻扎之地四五里有余,杨员外等人松了一口气,活下来了。 吃过早饭,老韩带着王青玄,也没乘马车,施展法术朝着大东山的方向走去。 他俩和陈玄策他们都是往北,有着细微的偏差。 大东山在北偏东的方向,京都城在北偏西。再有就是陈玄策等人得转水路,去处理妖鬼,不能同行。 还是三辆马车,陈玄策吕重楼周猴子一辆,马夫一辆,张刍狗和司十二一辆。 等人都走光了,这三辆马车才启程。 陈玄策赶着马车走在最前面,马车的速度很慢。 司家的马夫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前去询问,不得已将马车停在了路边,跑去找张刍狗。 见马夫过来,没等马夫开口,张刍狗先说了话:“回去驾车,跟好就是。” 马夫极其听话,他只是司家的下人,眼前这是司家的女婿,他分得清主次。 等马夫走后,司十二坐在车厢里问道:“夫君,发生了什么事儿?” 张刍狗微闭着双眼,回道:“跟着咱们的那小伙子,有问题。” 司十二没有直接回话,过了好一会,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十年前徽州江湖有过传闻,千面门重新出世,那个小伙子,大概是千面门的人。” 张刍狗睁开双眼,没有回头,只是问道:“千面门?什么东西?” 司十二未语先笑,笑声差点把张刍狗的魂勾了去,这才说道:“夫君久居圣地龙虎,并不晓得江湖之事。” 第189章 人心难测 司十二一句话,给足了张刍狗作为男人的面子。 “千面门,割面做人皮面具,百年前因在徽州北地作恶,被镇妖司联合司家剿灭,炼制面具之法不知所终。此法所炼面具,除了极其逼真外,并无任何其他功效。玄奥之处在于,经此法炼制的面具可存十年,并且上无怨气,一品也不可查。” 张刍狗心下了然,笑道:“吾不及夫人多矣。” “千面门之人,换面之后,或藏于市井,或居于庙堂,或潜入圣地,搅风搅雨,祸乱不小,其后恐有更大的势力!夫君,要不要提醒下天下行走和吕长老?” 张刍狗坐在车辕上,双眼微眯,声音略微低沉:“我入镇妖司,终要回龙虎。” 司十二没有回话,过了好一会,张刍狗才接着说道:“以后你是张家的媳妇,别再帮着司家试探了。” 未等司十二辩解,张刍狗笑呵呵的说了句:“有也好,没有也罢,一会你让那马夫回司家吧,龙虎山的媳妇还用不到娘家出人护着!” 在车辕上平举惊龙枪的陈玄策,并不知道后面车厢的对话。 如果知道,也不会奇怪。 张刍狗这只鹰,他有的是时间来熬。 车厢里老吕在做什么,他也没关心,专心致志的体悟着枪桩之妙。 吕重楼一柄钢枪闯九州这么多年都没折过,一个周猴子而已,问题不大。 中午歇息的时候,吕重楼从车厢中走了出来,手中拎着个面色苍白精神萎靡的俊俏少年,好看的眼睛中,有着对死亡的恐惧。 这少年就是褪去面具的周猴子,这一上午,他经历了人间大恐怖, 该吐的都吐干净了,接下来是什么安排,他一清二楚。 出了车厢,吕重楼对着司家的车夫说道:“你,过来。” 车夫赶忙跑了过来,恭敬中带着小心翼翼,问道:“吕长老,您吩咐。” 吕重楼随手把说不出话来的周猴子递给了车夫,车夫一脸茫然的接了过来,问道:“吕长老,这是?” “带去旁边树林,杀了。” 车夫还要继续演,吕重楼看了他一眼,说道:“弄死了你就回司家,给司白首说下,送新媳妇送到这就行了!” 车夫面色为之一变,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跟在张刍狗身侧的司十二,见司十二点了点头,这才对着吕重楼弯腰行礼,而后提着‘周猴子’纵身跃到了树林中消失不见。 车夫走后,吕重楼没有去管脸色不太好看的司十二,对着陈玄策吩咐道:“启程,西北方向七十里饮马河。” 陈玄策憨笑着点头,等吕重楼进了车厢之后,笑呵呵的对着小两口说道:“吕叔年纪大,说话冲了点,别往心里去。” 司十二脸色好看不少,没有发现张刍狗骤然紧绷的身体。 这是被收拾出来的应激反应。 就听已经坐在车辕上的陈玄策接着说道:“刍狗啊,你祈祷周猴子本人以及他爷爷不是死在司家手里,要不然啊,啧啧。” 司十二脸色瞬间苍白,抓着张刍狗的胳膊才站稳。 这事儿她并不知道是不是司家做的,但他知道镇妖司对于私下里谋害镇妖卫的人,是怎样处理。 王妃都能说烧死就烧死,她司家背靠龙虎山又如何?镇妖司又不是没干过强取龙虎山气运的事儿。 张刍狗搀扶着司十二回了马车,入了车厢后,张刍狗轻抚司十二的俏脸,柔声安慰道:“放心吧,司家不会犯浑的。” “夫君,你说的是真的?” “骗你干嘛,即便是司家的人干的,你家家主也应该不知情,到时候弄死罪魁祸首,赔镇妖司点宝贝就行了。” 不再去管乱了心神的司十二,张刍狗出了车厢,驾着马车跟在了后面。 马夫的那辆马车,弃在了这荒山野岭。 他不担心这马车会损失掉,那马夫八成会返回来把马车赶走。 陈玄策没有继续站枪桩,而是翻看着吕重楼帮他从张刍狗那取来的通天观道经。 看的正入迷之时,吕重楼的声音传了出来:“陈小子,你猜猜,这事儿是不是司家干的?” 陈玄策放下道经,笑着回道:“不是,司家要是如此,不可能存在这么多年。” “就不能是反其道而行之?” “吕叔,玩火之人终死于火,司家敢这么干,传承不了这么多年。对了吕叔,为什么现在才赶那个车夫走?” 吕重楼笑呵呵的解释道:“娘家人嘛,总要送一程的。” 随后话锋一转,问道:“熬鹰?” “嗯。” “打算熬到什么地步?” “留在镇妖司卖命到老最好,如果回龙虎山当大天师,得让他见我先怕三分。” 这句话陈玄策笑着说的,吕重楼却从中听出了十分的狠厉。 “你看着来吧,别熬死了就行,毕竟是老韩的晚辈。” 陈玄策笑呵呵的答应了下来,而后问道:“吕叔,可有傻根丢掉的一魄?” 吕重楼摇了摇头,回道:“那人是千面门的余孽,背后有百越妖族的影子。咱们离开了司家之后,他们便杀了周猴子。铁根八成是小时候丢了一魄,难寻,寻到也没用,三魂六魄已经稳固,强行加进去只能让他变成疯子。” 千面门的信息陈玄策在黄册库内看过,这门派诡异的很,防不胜防。 “吕叔,千面门是怎么知道咱们的行进路线的?” 吕重楼笑骂道:“怎么知道的?老韩在赤城埋山河剑意太明显了,被人认了出来。” 陈玄策有些摸不到头脑,问道:“就为了送一个人进镇妖司,舍了五只妖鬼?” “你自己想。” 片刻后,陈玄策试探的问道:“白鹿谋妖鬼,被百越妖族知道了?” “嗯,那书生知道的不多,实际上妖鬼已经不属于百越妖族了。” 陈玄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先杀的那些僧道里面,有投靠了百越妖族的?” “有投靠了百越妖族的人,但不在昨夜那群人里面。白鹿书院一个快到了大限的老不死,想借百越蛊道,多活几年。” 没再多问,陈玄策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无非是百越妖族安插在大梁之人先发现了老韩的踪迹,又推测出了他们的路线,而后找到了周猴子,审讯完将其弄死。 再通过跟着界尘和尚做事的人,安排了昨夜的一出‘偶遇’! 有周猴子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舍弃已经易主的妖鬼,送一个人进镇妖司。 “想明白了?”吕重楼笑着问道。 “嗯。” 陈玄策现在心中想的不是这个事儿,而是想着如果没有老韩和吕重楼跟着他,他现在死了几个来回儿。 第190章 张刍狗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陈玄策觉得他对人心中恶的认知已经到了极致,却不曾想哪儿有什么最恶,只有更恶。 整个下午陈玄策都没什么精神,直到傍晚的时候到了饮马河,见到长河落日的广阔景色之时,情绪才好转了过来。 下了马车,吕重楼对着陈玄策说道:“怎么?觉得被打击到了?” 陈玄策憨笑着点头。 “心放宽,真有人不要脸出手把你弄死,我会出手灭了他宗门给你报仇的。” 安慰不到点子上,还不如不安慰。 陈玄策听的眼角直抽抽,这是人话么,死都死了,报仇有屁用,不过是活人求个心安。 “吕叔,你看,司里面能不能弄个三品的一直跟着我啊?”陈玄策腆着大脸问吕重楼。 “你当三品是大白菜?”吕重楼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 陈玄策没再说话,四人就站在这饮马河畔看了半个时辰的风景。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的时候,吕重楼问道:“你们不去找船,在这愣着干啥?” 陈玄策先是对着吕重楼憨笑一下,转过头对着旁边的张刍狗说道:“回京都有的是时间给你卿卿我我,赶紧找船去!” 大懒支小懒,小懒张刍狗不情不愿的带着司十二前去找船。 见夫妇二人背对着夕阳走远,陈玄策憨笑着问吕重楼:“吕叔,百越妖族南王赵南天会去报仇,千面门怎么办?” 吕重楼略微阴沉的说道:“怎么办?杀绝了就是。” “不好找啊。” “不好找?顺藤摸瓜,大不了等老韩忙完,抓一个搜魂一个!”吕重楼语含杀意的说道。 陈玄策心下了然,如果是他,也会这么做。 没多久,张刍狗和司十二站在一艘小船上出现在陈玄策吕重楼二人的视线中。 和以往他们坐的乌篷船不一样,此船有帆。 见到船影之时,吕重楼笑的很阴险,对陈玄策说道:“张刍狗这小子,你多坑他点银子。” 陈玄策先是答应了下来,而后问道:“吕叔,怎讲?” “船舷一道白,谁家的?” “沈。” 吕重楼没再说话,陈玄策也没再问。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打起了哑谜,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坊间传闻,江南巨富沈家是白鹿书院的女婿,黄册库里面可是记载过,沈家祖宗出自龙虎山。 至于说是不是张刍狗赶巧砸了银子买了沈家的船?概率很低。 沈家家规极严,私自买卖,轻则报官,重则绑了石头沉河。 是不是花钱让船家跑这一趟?更不可能,小船自京都顺流跑徽州还有可能,逆流跑京都,得赔死。 见船越来越近,吕重楼吩咐道:“你给那小子说下,让他再弄一条船过来。” 陈玄策屁颠屁颠的顺着饮马河跑了过去,张刍狗见此,还以为陈玄策是过来帮忙。 心中腹诽,船都搞过来了,用你卖好? “刍狗,吕叔说一条船太小,再弄一条过来!” 张刍狗刚要解释说就一条船还是花银子买的,结果陈玄策头也不回的跑了,风中传来了最后一句话:“弄不到你就回龙虎山吧。” 无奈之下,张刍狗站在船上,对着船夫说道:“掉头,再弄一艘船过来。” 船夫反问道:“公子,要不换个大船吧,也好带几个下人丫鬟。” 张刍狗未张口,他夫人司十二却是说了话:“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 语气很不善。 那船夫看了看张刍狗,见张刍狗什么都没说,只好调转船头。 这两口子也有意思,张刍狗上午刚对司十二说完她是龙虎山的媳妇,司十二晚上就行使了张家媳妇的权利,张刍狗和船夫对话的时候,她就看出来沈家和张刍狗关系不一般。 陈玄策回到吕重楼身旁,吹着河风,赏着秋景,惬意无比。 “怎么样?” “关系匪浅。” 吕重楼满面春风的问道:“打算每个月坑他多少?” 陈玄策一脸憨厚的回答:“最少千两。” “怎么坑?” “强买强卖。” “卖什么?” “什么不值钱卖什么。” 吕重楼笑骂道:“太黑了不好。” 陈玄策憨笑着答道:“你情我愿的,不黑。” “行吧,玄州阳平县南二里半有酒唤做西风,运抵京都城后卖十两银子一斤。”吕重楼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陈玄策问道:“吕叔,比之宋谦的至孝饮如何?” “犹胜三分!” “一月五十斤,您四十斤,我十斤,可以不?” 吕重楼笑骂道:“年纪轻轻的,你喝得了?再说了每月运抵京都只有百八十斤。买二十斤吧,我十斤,老韩五斤,庆芝三斤,你二斤,另外再加上两桌贤德楼顶级的席面。” “听您老的,我再给您加两条胭脂河的鱼!” 闻言,吕重楼眼珠子一瞪,骂道:“少拿那玩意糊弄我。” 陈玄策讪笑不已,他是用胭脂河的鱼糊弄人糊弄习惯了。 “真有心的话,胭脂街往西不远有一家禹州人开的杂食店儿,唤做千虫居,每次定席面的时候随便称上那么二三斤给我们仨就行了。” 陈玄策憨笑着答应了下来,也没当回事儿,杂食店在京都很多,多是卖一些地方小吃,贵不到哪儿去。 他哪儿知道,那地儿是赵南天开的,卖的是百越虫干,一斤三十两。 吕重楼到不差这点东西,能这么说,更多的是让陈玄策放心大胆的坑张刍狗。 有吕重楼老韩和王庆芝分赃,别说镇妖司里的龙虎山之人不敢扎刺儿,就连大天师张道临都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认不行啊,打不过。 陈玄策心中有数,知道老韩这是在帮他扫尾。 实际上不扫尾他也能坑的张刍狗欲仙欲死,但会让镇妖司天下行走是个小肚鸡肠只认钱的名头传遍九州,好说不好听。 他陈玄策是要脸的人。 这下好了,放心坑,大胆坑。 陈玄策已经计划好了,一年最少坑回来两万两!一个月一千两?那是打底。 他是谁,五好同僚陈玄策啊! 天色半黑之时,被安排明明白白的张刍狗司十二带着两条船赶了回来。 船不大,有帆,借风可逆水而行,每艘船上配着一个船夫。 船刚靠岸,吕重楼就跃上了船板,陈玄策紧随其后。 “你俩和船夫都去另一条船上。”吕重楼吩咐道。 工具人张刍狗二话不说,带着司十二和船夫去了另一条船。 …… 漆山妖漆山, 寺妖耳刘。 你确定不来? …… 第191章 贴心的吕重楼 船夫是刚带过来新船上的,见此场景,就要张口开问,结果被司十二一句话噎了回去:“做好本分事儿。” 张刍狗也开口说道:“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别问,想问去问你家家主!” 两个船夫面面相觑,他俩倒不是不知好歹,只是搞不清楚那一老一少的来路。 俩人都是沈家的家养子,常年在这饮马河上做渡船的买卖,为沈家收集消息。 找船的时候张刍狗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是沈家的船,本想隐瞒身份,结果那船夫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张刍狗这才想起来,前几年沈家人去龙虎山的时候,身边带着的下人就是这个船夫。于是特意交代了一番,不要表露出认识他的痕迹。 他哪儿知道,一老一小俩狐狸,已经看的透透的。 吕重楼的习惯,晚上不行船。 没管张刍狗两口子晚上怎么对付,吕重楼对陈玄策问道:“小子,晚上想吃点啥?” 这一路有张刍狗下厨,盘膝坐在那里梳理惊龙枪缨的陈玄策终于等到了吕重楼这句话,麻溜的说道:“生鱼片,酸鱼汤,烤鱼骨,闷甲鱼,再来个油焖河虾。” 一边说,一边施展收纳法术,取出了成套的锅碗瓢盆和调料。 吕重楼笑骂道:“你倒是不客气。” 陈玄策拦住了要出手抓鱼的吕重楼,说道:“吕叔,我这有一方水印,应该能方便点。” “黑老七给你的那方?” “嗯。” “臭小子,用水印抓水族,亏你想得出来。”笑骂完,吕重楼没有拦着。 陈玄策讪笑着取出了水印,灌注法力之后,一脸懵逼的看着吕重楼:“吕叔,这玩意咋用啊?” “凝神,引一缕河水入印,而后意识沉于水印。” 陈玄策按步骤照做。 “灌注法力,顺着水印上的饮马河脉络尝试共鸣,看看能控多大范围,水印不是此地凝聚,你七品境的法力,差不多能控二三十丈。” 交代完之后,吕重楼没再管陈玄策,水印这玩意他见多了,镇妖司每三年的赦封大典,正神神印都是成百的凝聚。 见吕重楼没关注他,陈玄策灵光一现,就想试试去白山黑水随手杀狐妖时镇妖图录给的赦封之法。 身边没有可赦封的妖族,陈玄策看了看惊龙枪缨,寻思着这玩意是妖族身死所化,可以试试。 “兵!”陈玄策心中暗念。 而后一脸惊异,枪缨从惊龙枪上自动解开,飞到了水印上,将其覆盖。 “吕,吕叔。七,七十丈!”陈玄策磕磕巴巴的总算是把话说完。 整理着锅碗瓢盆的吕重楼回过头来,眼睛睁的溜圆,问道:“多少?” “七十丈!” “道家入六品了?” 陈玄策摇了摇头,收回了意识:“没有,还是七品。” “你干了啥?”吕重楼声音急促。 陈玄策弱弱的回道:“您知道的,我懂那么一点点赦封之法。” “别废话!” “试着用了一下。” “怎么用的?” “赦封惊龙枪枪缨为临时水神!成,成了。” 陈玄策的声音越来越小,吕重楼的眼睛睁大到了极致,带动着嘴巴不由自主的大张,紧盯着覆盖在水印上的枪缨。 “临时赦封?可以取消?” 陈玄策点了点头,他也很意外,缚妖九法里面的赦字亮起来之后,他就没用过,哪儿想到效果这么好。 “收了,此事不要说与他人。”吕重楼的语气是少有的郑重。 陈玄策取消了法力灌注,枪缨从水印上缓缓滑落,颇有不情愿的意味儿。 收起水印,重新将枪缨绑好。 “吕叔,这是咋回事儿啊?枪缨不是死物么?” 吕重楼思考了片刻,反问道:“枪缨是死物没错,除了枪缨还有什么?” 陈玄策一拍脑门?有魂魄!勾魂弯虎咆三妖的魂魄、通天观李真人的残魂,都在上面拘着! 吕重楼问道:“枪缨上的魂魄,你拘过来之后炼化过么?” 陈玄策摇头。 “以后想用枪缨赦封,提前炼化抹去魂魄神志。刚枪缨不愿离开水印,大概率是魂魄残留意识作怪。” 陈玄策点了点头。 突然想到,这一行走下来,还没时间整理掌中收纳术收起来的东西,要不是吕重楼提醒他残魂的事儿,他差点把从邱无名那讹来的东西忘到脑后。 “吕叔,之前您给我说从张刍狗那坑通天观道经,我想应该不用了。”陈玄策憨笑中带着三分羞涩的说道。 吕重楼反问道:“为何?通天观的道经很不错啊!” 陈玄策挥手取出了上百本,笑呵呵的说道:“从邱无名那榨出来的,韩叔也没说要,我这忙着修炼给忘了。” “还有啥,全都拿出来看看。” 小船船板上堆满了东西,道经、符咒、罗盘、断剑等等,还有一把阳剑问天。 “啧啧,老韩只是大概给我讲了下你们这一行,没想到你小子没少划拉好东西啊!知道老韩为啥没提这茬吗?”吕重楼笑着问道。 陈玄策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东西我在路上能消化多少消化多少,回司里把剩下的分一半上交,然后巨阙给青玄用。” “对喽,这事儿你想明白就行了,以后可不能这么糊涂。”吕重楼笑骂道。 陈玄策一脸讪笑,他光顾着研究怎么挑白鹿和收拾张刍狗了,还真没多想。 想来也是,老韩不可能把这些话放在明面上说,说出来规矩就废了。 “回司里的路上站枪桩的时候,把通天观的道经都背下来,而后回司里上交道经即可,剩下的宝贝你自己留着,价值差不多。”吕重楼怕陈玄策想不明白其中细节,贴心给他做好了安排。 陈玄策将东西收起,留下了从曹北官手里得来的阳剑问天,问道:“吕叔,那这把阳剑怎么办?” 吕重楼看了看阳剑,回道:“阴阳二剑在一起可入九州十大名剑,只有一把,效果差不少,到时候我揍裴归宗之前问问他,看他出什么价码换回去。价码太低的话,你就留着用来照明吧。” 闻言,陈玄策脚下一个趔趄,照明可还行?怎么说也是九州十大名剑啊! 吕重楼没再管他,站在船板上,细小的枪芒自周身射出,而后挥手间不少鱼获飞到了船上。 陈玄策则是收起阳剑,盘膝坐在那里随便拿一本道经背了起来。 过目不忘之术下,盏茶间背完一本换下一本,速度奇快。 还能分出来心思研究,这阳剑问天剑阁不换回去的话,怎么能把阴剑也搞过来。 第192章 小船轻摇 吃完晚饭,吕重楼坐在那里品着陈玄策泡的草剑茶。 “这茶不错,剑意中隐隐有九州韵味儿,就是不适合咱俩。以后别祸害了,留着跟练剑的换好东西。”吕重楼饮了一口,闭目品味片刻后说道。 陈玄策笑笑,跟着饮尽了杯中物。 吕重楼面色有些犹豫,陈玄策哪儿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问道:“吕叔,赦封之法的事儿?” 吕重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玄策接着说道:“司里有需要,我就交出来,没事儿的吕叔。” 吕重楼摇了摇头,叹道:“我不是犹豫你会不会交出来,我是在权衡要不要交。” “怎讲?” 吕重楼眼中少见沧桑之意,问道:“九州之地,赦封之法只有司里有最正宗的,其他不管是赤州龙虎山也好,麓州自在寺也罢,都不如司里的好用,你手里的,可赦封人魂为正神,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么?” 陈玄策摇了摇头,镇妖司赦封之事,他只是有所耳闻,黄册库中他看过的典籍里,并没有记载。 “司里面赦封九州这么多年,九州山河有正神存在的,百不足一,你可知为何?”吕重楼接着问道。 陈玄策想了想,试探着说道:“九州天地山河印不齐?可供赦封的妖物精怪不足?” 吕重楼点了点头,叹道:“天地山河印太过于重要,有和没有对于赦封正神来说天差地别。这么说吧,有天地山河印,老韩一人一日可赦封一州正神八百,没有的话,他最多赦封十个!这还好说,赦封之事宗门圣地也在做,但赦封的妖物精怪在赦封前不能为恶,否则赦封之后一山一河气运消散,将会成为死地!不为恶还有灵智的妖物精怪,少啊。” 听完老韩所说,陈玄策明白了老韩为何如此纠结。 “吕叔,您担心司里得到我手里的赦封之法后,妄造杀孽?应该不会吧,司里面这么多年一直都讲规矩的。” 吕重楼看着陈玄策,郑重的问道:“九州将倾之时,需赦封十万正神,妖物精怪不够,你怎么选?” 陈玄策没有丝毫犹豫的反问道:“吕叔,您说的九州倾覆,百姓如何?” “十不存一!”吕重楼回答的斩钉截铁。 陈玄策笑着答道:“十万换九州,这买卖能做。” “那十万人,又有何过错?”吕重楼语气低沉,面有冷意。 陈玄策并没有吓到,摇了摇头,道:“吕叔,九州作恶之人何止十万?抹去神志赦封正神即可,待得事过,换了就是。” 吕重楼脸上不见一丝冷意,和煦笑道:“好小子,本命誓言立的没错!”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陈玄策脸色瞬时就苦了下来。 自从改了横渠四句得天地异象之后,潜意识推动他在践行,但一想到一品后做不好就要功散人亡,就脑仁疼。 并不是怕做不好,而是摸不清老天的路数。 压下脑中的胡思乱想,陈玄策说出了心中思量:“吕叔,其实可以选生前德行不错行善积德的人魂来赦封,享香火功德,庇佑一方。” 吕重楼挑了挑眉:“九州辛秘你知道的不多,方向没错,细节不圆融。让司里面头疼去吧,你不用操这个心。” 讪笑了一下,陈玄策没有再说话。 九字真言赦封,是可借助香火功德凝聚道家金身的,金身成后,庇佑一方,妖邪将不足为患。 有些事儿他现在说也没用,吕重楼说的没错,他所知太少,一人之力有限,等回了镇妖司让个高的操心吧。 饮马河水流平缓,小船停在岸边,一老一少也不进船舱,盘膝坐在船板上修炼。 偶有夜间行船,点点灯火飘过,一夜过去。 早饭吕重楼没动手,许久不做饭的陈玄策弄了一锅水草鱼肉糟米粥。 手有点生,吕重楼是一口没吃,一锅粥都进了陈玄策的肚子。 待他吃完收拾完,吕重楼解开缆绳,让陈玄策升起船帆。 陈玄策哪儿干过这个,好在船帆简单,研究了一会将其升起,就听吕重楼吩咐道:“逆行向西北,那只妖鬼在前方两百里处。” 说完也不管陈玄策会不会扬帆,回到船舱里躲阴凉去了。 陈玄策一脸懵逼,他没干过这活,研究了好一会,才搞明白怎么逆流行驶。 不知他是忘了,还是故意的,并没有通知在七八丈外的张刍狗。 俩船夫很懂事儿,昨夜没在船上。 天一亮就上了船,却不敢打扰船舱内休息的一男一女。见前面的船走了,俩船夫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按说扬帆跟上就是,奈何昨天下船前被小天师和司十二说了一顿,生怕做错又挨骂。 沈家家规之严,可见一斑。 眼见前面的船越走越快,越来越远,俩船夫互相看了看,一起迈步走向船舱,而后同时举手敲了敲。 这俩人想的很好,挨骂一起挨,谁都别想跑。 往日里张刍狗在龙虎山,不说是闻鸡起舞,但也是早课晚课不落下的好道士,自从有了夫人之后,那是食髓知了味儿。 出了赤城之后,一路走来实在是不方便,昨夜好不容易有了私人空间,这船上又有一张床,那可是未别胜新婚。 一时没忍住,就耕耘到了半夜。 船舱内的夫妇二人睡得很死,两个船夫敲了一会见没人反应,苦着脸升帆,挨骂就挨骂吧,可不敢耽误了张公子的事儿。 日上三竿之时,张刍狗悠悠转醒,腰有些酸,精神好得很。 看向一旁还在熟睡的司十二俏脸,张刍狗微笑着摸了摸。 自从输给陈玄策之后,一路来他一直紧绷着心弦,司家成亲之时,也没松弛多少。 昨夜星辰昨夜风,小船轻摇喘息重,可算是让他缓了口气。 动作轻柔的跨过司十二,挥手取出道袍,想了想又收了回去,掏出已经洗干净的镇妖服穿在身上,这才走出了船舱。 他刚走出来,两个船夫就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看见两岸退后的景色,张刍狗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张口说道:“做的不错。” 第193章 长寿龟 饮马河是徽州内仅次于乌篷江的水系,得名饮马,概因北岸流经一处山谷。 山谷占地广博,土质特殊,种不活庄稼,野草倒是丰盛的紧。 此地每年可供大梁战马五千匹,得名万马谷。 谷中马场自河中取水,故而此河得名饮马河。 日上中天,秋风扫江,扬帆的陈玄策伸手抓住一棵飞过来的枯草,知道这是要到万马谷了。 “吕叔,前面快到万马谷了,歇一歇?” 吕重楼的声音自船舱内传出:“不歇了,往前五十里就是妖鬼所在之地,早去早省事儿。” 陈玄策想了想,又问道:“吕叔,妖鬼所处之地距离万马谷这么近,您说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有什么图谋?白鹿书院不会毁了万马谷的,儒家要坐这天下,就不会让大梁之外的人入主,佛国也好,蒙古也罢,没人会拿他儒家当回事儿。”吕重楼笑着说道。 松手,枯草飘落水面。 陈玄策是扬帆烦了,一上午啥都没干,寻思着找个借口歇一会,好给吕重楼说一声调个船夫过来,这样他也好有时间背道经。 小算盘打的极好,没奏效。 吕重楼的声音传了过来:“扬帆就不能站桩了?” 得,陈玄策取出惊龙枪,左手扬帆,右手持枪。 “枪之一道,不如剑繁,不如刀猛,但论乱战搏杀,唯有枪,最适横扫千军一往无前!你修行之后,战多为单人,须知生死搏杀,不会有人和你一对一。任何环境,任何情况,都要做到枪不离手,枪之一道,方可得成!” 陈玄策听进耳中,心中认同。 船舱中的吕重楼继续说道:“等赦封大典结束后,庆芝要是不给你安排别的事儿,你去镇北城呆一个月,两军阵前见一见生死。” 陈玄策回了个“是”,并没有问为什么。 两军阵前见生死,胸中杀意方可成。 船行摇晃,风帆需时时调整,他尽力的维持手中惊只枪只指着一个方向。 又走了两个多时辰,得益于陈玄策扬帆越来越熟练,行进了近五十里。 吕重楼走出船舱,看向前方饮马河转弯激流处,而后从船上飞出,返回时手里拎着一只车轮大小的老龟。 “长寿龟妖,六十年道行,有稀薄漓龙血脉,身无怨气,可镇,可不镇。” 镇妖图录浮现了信息。 吕重楼将瑟瑟发抖的老龟扔在陈玄策脚下,说道:“陈小子,停船。你拿水印试试,赦封它为临时水神,看看能控多远水脉。” 陈玄策麻溜的收起了惊龙枪,松开风帆,取出了水印。 蹲下身子,将水印放在老龟背上,看着龟甲上繁复的纹路,陈玄策福至心灵,法力灌注到水印之中,心中默念了一个“阵”字。 水印流转,化作蓝色水线,沿着龟甲的纹路流动。 片刻,朦朦淡蓝水光自老龟身上散发,笼罩了三丈之地,而后收回到老龟的龟甲之上,水印再次凝结。 陈玄策讪笑着说道:“吕叔,好像不行啊,就三丈。” 吕重楼没好气的骂道:“谁告诉你三丈的?不学无术。” 老龟口吐人言,慢腾腾的说道:“这位大人,可控三里水脉!” 陈玄策惊到了,一丈一里? 吕重楼看向老龟,说道:“这造化能不能接得住,就看你有没有用了,感知下三里水道怨气最重的地方。” 老龟不明所以,问道:“大人,何为怨气?” 吕重楼看着它,也不答话。 老龟自问自答:“是水中骸骨多的地方吗?” 吕重楼点了点头。 “大人,不用探查,那地儿我知道,过了前面急弯后,河水正中处,水深七丈,有两个天然旋涡。一进一出,玄妙异常。” 吕重楼疑惑的看着老龟,就听老龟继续慢腾腾的说:“那地儿水流诡异,水族少去。我上次睡醒之后,发现那俩旋涡,一个喷出人骨,一个吞入。” 吕重楼问道:“你上次什么时候醒的?睡了多久?” 老龟的眼睛转了转,好像在看龟壳上的纹路,等了好一会才回答:“三年前睡的,二十多天前醒的。” 好家伙,原来是在看纹路算时间。 “陈小子,水印收了吧。”吕重楼对着陈玄策吩咐道,等陈玄策收起水印之后,吕重楼问老龟:“你活了多久?可曾为恶?” 这次老龟的眼睛转的飞起,又是过了好久。 “四百岁上下吧,具体不记得了。没做过恶,平时就是睡觉,睡醒了就吃点鱼,吃饱了接着睡,睡了差不多有三百四十多年。” 这一番话,吕重楼听乐了,这老龟倒是有趣,活了四百年愣是睡了三百多年。 “行吧,看在你没做过恶的份上,刚刚的神位你就留着吧,一会游回你的龟窝,好生修行。醒着的时候,多帮衬过往行船,对你修行有帮助。去吧。”说完,吕重楼挥了挥手。 那老龟对着吕重楼点了下头,张口慢腾腾的道谢:“谢大人大……” 没能谢完,听的累得慌的吕重楼一脚把它踢了出去,风中传来颤巍巍的“恩”字。 踢走了老龟,吕重楼对着陈玄策问道:“刚那神位,你给的是临时的还是永久的?” 陈玄策想了想,回道:“吕叔,是永久的,龟甲成阵。虽然没有气运灌注,但我估摸着也就一两年,那老龟自己就能凝聚水印借用气运,到时候能差不多能管十里水脉。” “这么强?便宜那老王八了,早知如此,怎么也得让它弄点好东西孝敬咱。。” 陈玄策憋笑憋的很痛苦,见过雁过拔毛的,龟过留蛋的他是第一次见,他琢磨着吕重楼八成是要学老韩欺负黑老七那样,想让老龟弄点新鲜鱼获。 见他表情怪异,吕重楼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儿,笑骂道:“你当我是雁过拔毛之人?”而后解释道:“老龟名为长寿龟,九州已经不多了,百年褪掉拇指大一甲片,是司里面鬼婆婆炼续命丹的主药、” 这是九州奇闻录里没有记载过的,陈玄策琢磨着这续命丹也是镇妖司独有的好玩意。 见陈玄策一脸肉疼的模样,吕重楼哪儿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骂道:“你就别惦记它了,结个善缘,说不准哪天用得上,再者说,只有褪下去的有用,身上的没用。” 陈玄策憨厚的大脸,难得见到一抹红色。 刚他确实在琢磨要不要把那老龟弄回来,龟肉炖汤,龟甲送给鬼婆婆。 “走吧,带你去看看什么叫白骨盈野。” 第194章 小龙虎印章 还没过前面急弯,扬帆站桩的陈玄策就见到一个三层大船从急弯处驶了过来。 船首立着一根旗杆,上面是黑底旗子。 距离有些远,加上河面上是东风,旗子上的字看不太清,陈玄策看了好一会,才认出来,是个白色的刘字。 “不会这么巧吧。”陈玄策的嘟囔声被吕重楼听了去,吕重楼叹道:“就是这么巧,停船吧,等等刍狗。” 陈玄策点头,将船帆调整了下风帆,小船停在河面上。 来船陈玄策认了出来,从司家离开之后,老韩没少给他讲龙虎山的八卦。着重说了当年司家脱离龙虎山的来龙去脉,这挂着刘字大旗的大船,便是当年龙虎山动荡之时,暗中出手阴了司家的刘家。 奈何这事儿大家都没证据,司家也好,龙虎山也好,没证据就没办法直接问责刘家,只能用近百年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将斗争失败的刘家从龙虎山剔除。 时间这么长,是因为刘家掌握着龙虎山世俗之财,为赤州巨富! 和司家不同,龙虎山从来没想过让刘家再归龙虎。 离了龙虎山,刘家迁到了徽州。 有意思的是,刘家离开了龙虎山之后,司家反而和刘家关系有所好转。 这是因为饮马河东流入海有一城,唤做广陵,当年司家就迁到了那。 大梁之盐,广陵占二,广陵之盐,刘家有五。九州巨富,唯有沈家可与其一比。 司家久居赤城,砸锅卖铁搞祛邪阵,一来二去穷的叮当响。刘家找上了门,说是为祖宗赎罪,赤城之盐,由司家专卖。 那会司家已经是穷的叮当响,再加上与司家有仇的都死没了,而且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是刘家干的,索性装了糊涂,接了刘家的好处。 又过了百多年,两家堪称通家之好,联姻、合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到了龙虎山差点出手! 奈何,刘家根本就不是来赎罪的。 百年付出,只为谋一物,小龙虎道场镇山之宝,龙虎山当年强要都没要回去的小龙虎印章。 这玩意没了龙虎正统,只有一个作用,定一方水土。 刘家谋这个,是为了定广陵盐场。 司家又一次被背刺,小龙虎印章被刘家得了去,而后愈发壮大,占了广陵产盐的一半! 而司家,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只因为当年司家家主的老婆和老娘都是刘家的姑娘,没有刘家的支持,他也当不上族长。 族长不发话,司家就不能动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宝贝被人拿去赚钱。 当时老韩讲完这段的时候,问陈玄策:“陈小子,耳熟不?” 陈玄策当时是这样答的:“司家学以致用,给刍狗送了个好媳妇。” 而后老韩又说了一句:“司十二外祖母姓刘,你再品品。” 当时陈玄策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差点发了善心少坑点张刍狗。 陈玄策开了天眼,用望气术远远看了一下那大船,船上有个模糊的虚影,看不太清。 没一会,后面的船追了上来,两船并列。 “带着你媳妇过来。”吕重楼对着张刍狗吩咐了一句,张刍狗伸手环抱住刚从船舱出来的司十二,一个提纵跳跃到了陈玄策他们的船上。 吕重楼接着说道:“让那俩船夫走吧。” 张刍狗稍微犹豫了一下,又跳了回去,假模假样的掏了一张银票给船夫,小声说了几句。 这一幕陈玄策看的一乐,倒不是乐张刍狗班门弄斧,而是乐张刍狗的演技精湛,看着别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不要太爽。 吕重楼白了陈玄策一眼,然后对着司十二说道:“刘家的船,你和刍狗看着处理吧。” 司十二目露迷茫,好似听不懂吕重楼在说什么一样。 吕重楼没管她,转身回了船舱。 张刍狗跳回来后,两个船夫调转了船帆离去。等到那艘小船走出去了一小段距离时,陈玄策张口对着张刍狗说道:“刘家的船,吕叔的意思是让你俩看着处理。” 张刍狗刚想回话,就听陈玄策一脸憨笑的接着说道:“你俩要是不好出手的话,可以雇我。” 张刍狗瞬间侧过了头,看着司十二,问道:“司家对刘家,现在是什么态度?” 司十二还是一脸迷茫,反问道:“刘家?刘家是干什么的?怎么问我?” 张刍狗一时分辨不出来司十二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或者说他知道司不二在装傻又不好当着陈玄策的面和她计较,索性不再问。 回过头对着陈玄策说道:“司家和刘家的事儿,我们夫妇不参与。” 说着还指了指身上的镇妖服。 陈玄策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船舱里传来吕重楼的声音:“陈小子,行船。” 调整了风帆,小船逆流而行。 陈玄策也不管旁边的夫妇二人,自顾自的扬帆持枪。 两船距离还有三四十丈的时候,陈玄策眉头突然皱了起来,而后取出水印,灌注法力后,蓝色水印中有一个黄色的小光点,正快速的往水印中心移动。 仔细看去,那光点是个老龟的形状。 陈玄策将水印调转了方向,发现那光点并没有跟着一起调转方向。 抬头看了看驶过来的大船,陈玄策收起水印,对着船舱说了句:“吕叔,长寿龟在那大船上。” 吕重楼走出船舱,问道:“确认?” “嗯,应该是被封印了起来,望气望不出来,我用水印确认的。” 吕重楼笑了,陈玄策也跟着笑,笑的很灿烂。 笑完之后陈玄策问道:“吕叔,小龙虎印章司里用得上吗?” 见吕重楼摇了摇头,陈玄策笑容满面的看向了张刍狗。 刚陈玄策问话的时候,张刍狗心里就咯噔一下。 “刍狗啊,小龙虎印章,耳熟不?”陈玄策笑着问道。 张刍狗有一种冲动,给这麻杆憨厚的大脸来上一拳的冲动。 是的,一个道士想要抡拳头揍人的冲动。 好不容易压下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听陈玄策接着说道:“哎,你是新人,好好干,总有一天能进黄册库看资料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小龙虎印章啊,是龙虎山之宝!神异的很啊!” 得,你不是指着镇妖服强调你是镇妖卫么,那我就当你是镇妖卫,不当你是小天师! 张刍狗脸色青红不定,压下心中烦躁,对着陈玄策施了一个道礼,而后说道:“玄策,是我不对。” 不怂不行,刚嘚瑟了一下,这麻杆就给他上眼药,不道歉说不准怎么收拾他。 再说,现在只有一艘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吕叔,那印章值多少钱?您知道不?”陈玄策问道。 第195章 船舱里的人 吕重楼哪儿还不知道陈玄策在想什么,随口说道:“小龙虎印章可定一方水土,卖给别人也就万八千两银子吧…” 半句话张刍狗听的很不是滋味,他这个小天师还在这呢,怎么就讨论上了价钱?才万八千两银子?买! 吕重楼说出了后半句话:“卖给沿海晒盐的,价值万金!” 张刍狗一脸肉痛,十万两,也行。 这还没完,吕重楼看着张刍狗,补了一句:“龙虎山嘛,翻个倍差不多了。” 张刍狗不想买了,二十万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陈玄策笑呵呵的接过了话头:“刍狗啊,干一票不?刘家拘了有赦封的水神,这小龙虎印章不拿出来这事儿可过不去,怎么样?” 张刍狗转过头去,不想说话。 干一票又怎样?以他对那麻杆的了解,跟着干一票,麻杆也不会少收龙虎山半两银子。 大船缓缓驶了过来,速度越来越慢,朝着小船靠了过来。 船首站着个三十出头的胖子,一身锦袍,大腹便便,对着小船指了指,嘴上对着船上的人吩咐着。 两船交错,距离不四五丈,大船上飞过来四个绳勾勾在了小船上,而后八个劲装男子从船板上跃出踩着绳子就要过来。 陈玄策二话没说,惊龙枪随手挥出,白芒闪现,切断了三根绳索,施展逐日身法,小船微微下沉之际,跃起后轻点唯一一根绳索,纵身飞上了大船。 那八个劲装男子有六个在绳索断裂后就掉入了河中,剩下的那根绳子上的二人见到枪芒之时就已经跳入了水里。 不是逃跑,水下八个人影快速靠向小船。 吕重楼没有出手,张刍狗掏出了一张新的神符,灌注法力后扔出了船。 水下有道道水痕闪过,片刻后残肢断臂漂浮了上来,小船和大船之间,河水微微泛红,而后消散。 张刍狗出手狠辣,是因为在勾魂弯的时候被陈玄策骂过。 他没发现的是,身侧的司十二脸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陈玄策纵身上了船后,骤然施展了夜游术,迅速潜到了船首胖子身旁。 手中惊龙枪已经不见,阳剑问天剑锋贴着胖子的喉咙处。 而刚刚他落脚的地方,此时是十几根颤颤巍巍的弩箭。 “啧啧,鹰翼弩,好东西啊。” 陈玄策语含嘲讽的说了句。 那胖子并不慌张,剑锋抵颈之下声音不见一丝颤抖的说道:“朋友,我是广陵刘家的人,放了我,今儿这事儿就当没发生,可否?” 陈玄策没有回话,只有血液喷溅的声音。 胖子捂着脖子,双眼中有惊骇、有不解、有恐惧、有对生的留恋。 他想不明白,身手这么好的麻杆,不可能没听过广陵刘家的名头,他怎么就这么痛快的下了杀手? 吕重楼不知何时站在了陈玄策的身侧,一言不发。 船板上十几个人手持鹰翼弩,对着陈玄策再次激发,然而并没有弩箭射出,之后船板传来细密的声响。 惊愕之后,是剧烈的疼痛。 那回响,是断掉的右手和鹰翼弩掉落在船板上的声音,吕重楼出了手。 十几个人没有痛呼,只有‘呜呜啊啊’的声音,陈玄策这才发现,这些捂着手腕痛的满脸冷汗的人,没有舌头。 船舱内传来脚步声,舱门缓缓打开,一个道士脸色阴沉似水,缓步走了出来。 站在船舱门口,看了一眼手腕断掉的十几个人,骂道:“废材,退下!” 十几个人低着头,快速从船板消失,去下面一层找郎中治伤去了。 道士阴冷的看着吕重楼和陈玄策,张口说道:“自裁吧,留你们一个全尸。” 陈玄策目光怪异的看着这个道士,而后指了指不远处小船上的张刍狗,问道:“他身上穿的衣服,你认识不?” 闻言,道士随意的瞥了一眼。 道士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陈玄策希望出现的表情。 “给脸不要,那就死吧。” 伴随着道士的话语声,从船舱后面冲出了二十名甲士。 甲士出来的时候,吕重楼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而后对着道士问道:“里面不是刘家的人吧?” 道士并未答话,挥挥手示意甲士动手。 普通甲士二十可敌六品,船上的甲士二十可不普通,都是七品武者,合击之下,可杀五品伤四品! 这是船舱里面没露面的大人物家里安排的精锐护卫,大梁皇族想要培养之法而不可得。 “里面主事的,出来!”吕重楼的声音略显低沉!而后手臂轻挥,二十甲士落水。而后一道细小的枪芒闪烁间穿透了道士的四肢。 陈玄策可不管船舱里的是谁,收起不染血迹的阳剑,掏出惊龙枪后,施展御神枪捅死了那个道士。 他看的明白,吕重楼没杀那个道士并不是留手,而是留给他用惊龙枪拘魂。 船舱中又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白衣。 站在道士尸体旁边,看向吕重楼,问道:“阁下何人?” 吕重楼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陈玄策又一次指了指小船上的张刍狗,问了同样的一句话:“他身上穿的衣服,你认识不?” 中年人转头看过去,而后一脸苦笑的对着吕重楼行礼。 “下人不懂事。” 陈玄策笑呵呵的说道:“这可不是下人不懂事,是没拿镇妖司当回事儿啊。” 中年人脸色变了一下,并未答话,只是看着吕重楼。 “给脸不要是吗?”吕重楼的目光越过年轻人,看着船舱。 中年人不得不回话:“刘家的船,只有刘家的人。” 见中年人嘴硬,吕重楼的表情有些意兴阑珊,对着陈玄策问道:“陈小子,他说只有刘家的人,肆无忌惮对镇妖司的人出手,该当如何?” 没等陈玄策答话,中年人连忙辩解道:“那人明明是龙虎山的小天师张九天,怎么是镇妖司的人?” 陈玄策对着张刍狗喊道:“你告诉他,你叫啥!” 张刍狗朗声回道:“镇妖司九品镇妖卫,张刍狗!” 一脸笑容的陈玄策看着中年人,说道:“刘家还有啥想说的吗?” 中年人一脸苦笑,回头看了看船舱后,刚要说话,就听船舱传出了声音:“今日之事是下面的人擅作主张,日后刘家会有赔偿奉上,能否高抬贵手?” 陈玄策觉得有些奇怪,往日里能动手就不说话的吕重楼今儿有些不对劲。 就听吕重楼对着船舱问了句:“祁家的人?” 船舱中并没有人答话,吕重楼阴冷的说了一句:“给你祖宗个面子,长寿龟交出来!” 等好一会,船舱中才走出一个小厮,手中拿着的一颗红色封印圆球,正是镇妖司封印灵物的红色草纸封。 陈玄策走上前去接了过来,而后砸向了水面。 长寿龟出了封印,缓缓掉过了身子看向大船船首的陈玄策和吕重楼,刚要道谢,就听陈玄策说道:“快滚,给好处不中用的蠢货。” 老龟二话不说,潜入了河底。 之前就是因为得意忘形游得浅了点,被人抓了去。 第196章 智近于妖 “刘家对镇妖卫出手以及擅自封印水神之事,你来处理吧。”吕重楼对着陈玄策吩咐了一句后,回到了小船上。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封印水神的这口大锅刘家来背,把祁家摘出去。 陈玄策心中计较了片刻,对着中年男子问道:“你姓刘?” 中年男子点头回道:“刘家,刘正本。” “月内,小龙虎印章送到镇妖司,十万两白银。”陈玄策笑呵呵的说道。 刘正本一副被这狮子大开口惊呆了的表情,刚要讨价还价就被陈玄策出声打断:“是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 最后看了一眼船舱,陈玄策离开了大船。 刘正本一脸苦笑的回到了船舱内,走到最里面的奢华房间,刘正本对着床榻上侧卧着微眯眼的年轻人说道:“祁公子,人已经走了。” 被叫做祁公子的年轻人睁开双眼,语气平淡的说道:“辛苦了,他们要的东西,祁家会补上的。”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刘正本弯着腰退了出去,眼神明灭不定。 到了小船上,陈玄策问吕重楼:“吕叔,让他们走吗?” 见吕重楼点头,陈玄策挥枪劈断了最后一根绳索。 落水的甲士已经都被捞起,绳子断开后,大船急速离去。 陈玄策刚要扬帆,就听吕重楼说道:“先不急,在这等一会。” 也没问为什么,陈玄策调整了下风帆,使得小船停在水面上。 张刍狗想问些什么,最终没有问。今儿的事儿透着古怪,陈玄策都没多问,他问了又要挨骂。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船夫不在,歇了没多久的张刍狗再一次当了厨子做起了晚饭。 司十二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坐在一旁看着。然后就见陈玄策眼神诡异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了过来,起身去帮张刍狗忙活。 之前有司家马夫在,陈玄策不好说什么,马夫都不在了,司十二还想当大小姐,不可能的事儿。 这几天下来,陈玄策对司十二的好印象消失殆尽。 这哪是什么落落大方的好媳妇,明明是心怀叵测的蛇蝎妇人。 他在琢磨着,回头问问吕重楼,看能不能把司十二外祖母是刘家人的事儿透露给张刍狗。 当然,好处不能少,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也得一千两银子。 饭刚做好,吕重楼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什么都没说,直接飞身离开了了小船,飞向了饮马河南岸。 他走了,船舱上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这饭是吃啊,还是等吕重楼回来。 足足有半个时辰,吕重楼才回到船上,而后坐在那里动了筷子。 吃完饭,吕重楼对着陈玄策说道:“祁家。” 陈玄策这才回过味儿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饮马河东流入海处不远是广陵城,广陵城往东海上五十里有一岛,唤做将军岛,少有人知。 前朝大楚亡于青峰书院背刺,大楚抵御百越妖族的南军祁家,知道大势不可逆,祁家家主将家眷安置到了这偶然发现的岛屿上。 将南军交给了第一任南王手上之后,祁家家主祁川连亲率甲士一千,杀入了百越之地。 屠了十座妖寨之后,全部战死,无人生还。 祁家居于岛上,总需要柴米油盐,一来二去就和广陵城刘家联系上了,此后才被世人所知。 祁川连死后,大梁皇族一直惦记着祁家操练甲士的法子,图谋了几次不成,不知为何,放过了祁家。 脑海中过了一遍在黄册库典籍上看到的内容,陈玄策想不明白为何祁家会镇妖司的红色草纸封。 难道当初大梁皇族放过祁家,里面有镇妖司的影子? 既然红色草纸封能在刘家人面前露出来,说明这事儿刘家肯定知道。 刘家知道,司十二估摸着也知道,想了想,陈玄策问道:“吕叔,那封印?” 吕重楼叹了一口气,回道:“祁家祖上有人入过镇妖司,立下大功,司里面特许祁家可将自司内学到的东西作为家传。” 陈玄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心中则是琢磨着,这里面肯定还有事儿,只是不方便当着张刍狗的面说。 天色黑了下来,吕重楼装作大方的将船舱让给了小两口,他留在船板上和陈玄策一起吃茶。 等到船舱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吕重楼闭目感应了一下,确认两个人睡了过去后,才小声对着陈玄策说道:“老龟神位不稳,祁家的娃娃当成了野神,这才给封印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而后小声的问道:“吕叔,祁家和司里有关系不?” 吕重楼笑骂道:“就知道瞒不过你,祁家算是司里的暗线吧。” 顿了一下后,吕重楼语气有些唏嘘的说道:“祁家所在之岛,是司里面帮忙找的,条件就是祁家帮忙盯着刘家。” “那胖子和道士动手,是刘家在试探?”陈玄策追问道。 “嗯,刘家察觉到了一些,今儿试探下。” “那个叫刘正本的,就不怕您一怒之下全都杀了?” 吕重楼笑了笑,回道:“估摸着不认识我。” 提起茶盏饮了一口后,吕重楼幽幽的问道:“你猜猜,他是怎么想的?” 沉吟了片刻后,陈玄策答道:“咱们太弱的话,他赌祁家的人是否出手救咱们,如果不出手,就杀了咱们掳走刍狗,出手了就代表祁家有问题。咱们太强的话,他就搬出祁家的人保命,赌咱们不会为难祁家人。” “对喽,刘家的人就是这么想的。”吕重楼笑着肯定。 陈玄策问出了心中疑惑:“问题是祁家的人并没有露面,他们还倒搭了小龙虎印章和银子啊。” 没等吕重楼回话,陈玄策一拍脑门,骂道:“真特娘的阴险啊,船上有人认识司十二!” 吕重楼笑呵呵的说道:“想明白了?” “嗯,您我二人未穿镇妖服,有人认出了穿镇妖服的张刍狗而后告知了船舱里的刘正本。刘正本安排那个胖子动手,掳刍狗成功的话,龙虎山为了不丢人,只能默认刘家拥有小龙虎印章。” 吕重楼出声打断了陈玄策的话,考教道:“他们就不怕龙虎山因怒出手?” 陈玄策一脸钦佩的说道:“不怕啊,到时候就说见刍狗穿着镇妖服,以为刍狗私下杀了镇妖卫,祁家人不忘祖辈入过镇妖司,故而出手擒下。刍狗进镇妖司的事儿,估摸着船上刘家的人还不知道。” 吕重楼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怎么认定刘正本是知道祁家祖上有人入过镇妖司的?” 陈玄策笑了笑,答道:“一开始不知道,您说了祁家得镇妖司特许,我才想明白的。红色草纸封。祁家人不知道您和我是否知道刘家人已经知道祁家祖上入过镇妖司,故而原本可以在船舱里解开封印再送出长寿龟,他偏偏没这么做,就是想让您知道,刘家知道了这个事儿。” 吕重楼感慨的说道:“祁家那娃娃,不简单。” 陈玄策点了点头,吕重楼接着问道:“刍狗成亲之后咱们就一路往北,大船自西而来,刘家人应该不知道司家重回龙虎吧?。”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陈玄策答道:“船上的人不仅认出了刍狗,还认出了司十二,刘正本推断出司家要重回龙虎,那么下一步肯定是龙虎山要取回小龙虎印章。” 吕重楼点了点头,说道:“你接着说。” 陈玄策整理了下思绪,而后叹道:“刘正本不简单,智近于妖。推断出龙虎山肯定要取回小龙虎印章,索性直接让人动手。河面风大,弩箭飘忽,容易误伤到刍狗,故而他安排人过来送死,好激怒刍狗上大船,要是没有您我在的话,刍狗上船就要交代,十几把鹰翼弩对着,他就是防下来了还有后面的甲士。更不用说,不成功的话还能把小龙虎印章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咱们。” 停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吕叔,司十二这暗子,埋得很深,至少刘正本不知道。” 吕重楼笑了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您回船之后说了祁家,一半是给我说的,另一半是给司十二说的。” “怎么说?”吕重楼饶有兴趣的追问。 陈玄策笑着答道:“我猜您下船是去见祁家那人派来传信儿的人,他应该不知道司十二的身份,您又不好不去。所以您故意当着司十二的面挑明了船上是祁家的人,司十二没上船,她只会认为您从咱们自己人的手里得到的消息。” 吕重楼点了点头,回道:“你猜的不错,不过不是见人,是取东西。” 说着,吕重楼掏出一个布团递给了陈玄策。 陈玄策打开低头一看,上面绣着两个字:“刘探”,随后抬头疑惑的看着吕重楼。 “你摔红色草纸封的时候没注意到封印是两层吧?”吕重楼反问道。 陈玄策苦笑着道:“真没注意。” “长寿龟潜水后咬在了嘴里。” “您等了半天才取,是在迷惑司十二?”陈玄策问。 吕重楼点了点头:“等那么久确实是在迷惑她。长寿龟一直在下游不远藏着,取完后我顺路走了一趟万马谷。” 没有继续往下说,陈玄策也没再问。 他猜测,吕重楼九成九是去找人弄死刘正本!当然,得等到小龙虎印章和十万两银票送到镇妖司之后,让刘正本死的合情合理。 算计了吕重楼还想好好活着?真当道家一品九天境是好相与的? 果不其然,吕重楼幽幽的说了句:“刘家与百越妖族有染,图谋不小,主事的就是这个在明面上不起眼的刘正本。” 陈玄策心下暗道,智近于妖,又与妖族勾搭,你不死谁死。 他不知道的是,吕重楼已经在心中把对他的评价又往上提了一级。 也就是陈玄策有了天下行走的身份且行走天下,要不然八成是要被送到宗门圣地当暗子。 第197章 童叟无欺陈玄策 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张刍狗和司十二从修炼中醒了过来。 昨夜张刍狗并没有办事儿,他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穿好衣服要出船舱之前,张刍狗对着司十二说了一句:“嫁给我,你这辈子都不能当一个普通人家的妻子,昨日对刘家的装傻充愣,以后我不想看见。” 说罢,没有管一脸迷茫的司十二,率先走出了船舱,而后开始准备早饭。 他不是傻子,昨日之事他看的清楚。刘家的人绝对是认出了司十二,推断出了司家重回龙虎,否则刘家不敢动手。 而且船上绝对有能对付他张刍狗的力量存在,否则刘家不可能头铁到那种程度。 迁往广陵城后,能占广陵之盐一半,刘家可不仅仅是靠着从龙虎山带出来的传承立足,广陵城南北五百里海陆,刘家的势力盘根错节。 小龙虎印章在司家人手里,龙虎山不强行索要是因为对当年之事有所愧疚。刘家谋了去,这么多年龙虎山都没出手讨要,此中牵扯颇多。 最主要的点在于,龙虎山赦封赤州正神,四分之一的银子是刘家出的。 有龙虎大印在,小龙虎印章放在刘家无伤大雅,什么时候想用拿回来便是。 说白了,刘家从来没有拥有过小龙虎印章,不过是花钱租用罢了。 想明白这些,张刍狗心中打定了主意,等靠岸就传信给龙虎山,刘家对他出手之事,该给的赔偿不能少了。 大船上发生的事儿他不清楚,不过以他对那麻杆的了解,小龙虎印章八成是要进镇妖司的口袋。 这事儿就让他师父去忙好了,能用银子换回来,倒也省事儿。 但这银子他张刍狗可不会出,毕竟他手里的银子,不多。 谁知道欠那麻杆的二百两银子,利息能滚出来多少。 吃完早饭后,没等陈玄策吩咐,张刍狗主动去升帆。主动干活,总比被那麻杆阴阳怪气一番再干好得多。 吕重楼并没有回船舱,把船舱让给了司十二。 扬帆的张刍狗见陈玄策凑到了吕重楼耳边嘀咕了两句,内容他没听清,只看到了陈玄策嘀咕的时候瞥了他一眼。 估摸着嘀咕的内容和他有关。 果不其然,陈玄策嘀咕完,就凑到了他旁边,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刍狗啊,别说我不照顾你,我这有关于你很重要的消息,要不要听听?” 张刍狗面有狐疑,不知道这麻杆心里又憋着什么坏。 但又压不住心中的好奇,陈玄策是总欺负他,却都欺负在明面上,该出头动手的时候,可从来没含糊过。 远有烧成灰的邱无名,近有昨日刘家大船。 算了下手头的银子,心中有底气的张刍狗点了点头。 陈玄策挑了挑眉,一脸憨厚的说道:“昨儿对刘家出手,这账就不跟你算了,谁让他们先动的手。但今儿这消息,可不能白说给你,两千两,童叟无欺,物超所值。” 张口就是两千两,当他张刍狗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张刍狗差点没忍住把心中陈扒皮三个字说出来,好在陈玄策接着说道:“不讲价,这消息对你非常重要。事关司家重回龙虎,你考虑下。” 说完不管张刍狗明灭不定的眼色,陈玄策右手握着惊龙枪开始站桩,左手中则是一本通天观的道经,静静的等待。 张刍狗权衡了良久,才张口问道:“和我夫人有关?” 陈玄策点了点头,回道:“三千两。” 张刍狗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银票递给了陈玄策。他不想去问为什么又多了一千两,问了陈玄策告不告诉他两说,银子再涨一些的可能性很大。 事关司十二这枕边人,由不得他含糊。 陈玄策接过来银子,当着张刍狗的面点了一遍,然后看了看张刍狗,又点了一遍,紧接着又看了一遍张刍狗。 没等他再点,张刍狗反应了过来,这是要债的意思。 痛快的掏出来五百两递给了陈玄策,口中说道:“玄策,这是上次欠你的那二百两银子和利息。” 陈玄策顺手接过,一脸满意的说道:“哎,不急的,你要是缺银子就先用着。” 张刍狗心下腹诽,再用下去,怕不是二百两本金收两千两的利息,当他张刍狗是傻子? 陈玄策收好了银票,张刍狗眼巴巴的等着,等陈玄策把信息告诉他。 收了钱,陈玄策办事儿那是一点都不含糊,随口说了十个字:“司十二外祖母叫刘飞蛾。” 张刍狗并不觉得这钱花的冤枉,不仅不冤枉,还物超所值! 不过还是张口确认了一下:“昨儿哪个?” 陈玄策点了点头。 “十二她自己知道不?” “三千两可不包括这些。” 张刍狗心中刚想吐槽这麻杆太黑,突然反映了过来。另外收钱?这还用问,司十二肯定是知道的。 陈玄策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潜台词,接着说道:“好好扬帆!” 张刍狗连忙收起心神,专心扬帆。 小船行进像是一条波浪线,一开始波浪很大,等到了急弯处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见此,陈玄策放下心来,张刍狗已经完全掌握了扬帆的技巧。 马上进饮马河弯,吕重楼站起了身,吩咐道:“刍狗,降帆。” 张刍狗也不问缘由,麻溜的把船帆降了下来。 而后,小船一个回旋,过了急弯,这是吕重楼出手了。 陈玄策心中不由得浮现了一句话:“弯道快才是真的快。” 晃了晃脑袋,将这不合时宜的一句话甩出去,对着吕重楼问道:“吕叔,到了?” 吕重楼点了点头。 小船过了急弯,又前行了一小段,而后张刍狗在吕重楼的吩咐下升起了船帆,调整角度,小船停住在河面上。 吕重楼站在船首,眉头微皱了一下,而后对着张刍狗吩咐道:“带着你媳妇在船上老实儿待着,离开半步,死。” 从船舱中走出来的司十二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张刍狗用严厉的眼神制止。 他们夫妇二人到现在都不清楚,为什么好好的北上要半路换船,换了船后又停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水面上。 吕重楼张口对陈玄策说道:“陈小子,黑老七给你的鱼石拿出来,咱们下水。” 闻言,陈玄策掏出了黑石头,跟着跳入水中的吕重楼身后入水。 他有夜游术,水中有阴影即可存,但有鱼石避水,没必要耗费法力。 入水之后,黑色鱼石头散发细微光芒,一层薄膜覆盖在了陈玄策周身,将河水隔绝在外。 落在水底,跟着吕重楼的身影往前走去,河水自动分开,没有丝毫阻力。 第198章 张刍狗的另一面 吕重楼和陈玄策入水之后,张刍狗的脸色少见的阴沉,声音冷的仿佛要凝结成冰,对着司十二问道:“你是故意的?” 看着司十二一脸迷茫不知所措的样子,张刍狗阴着个脸:“吕重楼你不认识?司白首没和你说他什么来路?他让咱们在船上等着,你想说什么?你要说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下,司十二脸上的迷茫变成了委屈,泫然若泣,道:“嫁给了你,我就是张家的人,你是小天师!凭什么他们说什么我们就要照做?凭什么你就要干脏活累活?” 这番话说出来,为张刍狗着想的形象跃然纸上。 张刍狗冷着脸不为所动,要不是刚刚陈玄策赚了他银子,他差点就信了。 见张刍狗没有任何变化,司十二一个疾冲就要跳进饮马河。 张刍狗挥手间将其拦了下来,司十二顺势抱住了他,脸紧紧靠着张刍狗的胸膛上,整个人一抽一抽的,眼泪很快就将张刍狗的衣服弄湿,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之意,口中却是说道:“我一颗心都在你的身上,打小我就知道了这门亲事,我还去龙虎山偷偷看过你,我怎么会害你!” 哭归哭,可没耽误她说出这一番话。 张刍狗将司十二推了出去,语气嘲讽的说道:“我拦着你不是怕你淹死,是怕你打扰了玄策他们。” 被推出去的司十二满脸愕然,不知所措,又听张刍狗这么说,挂着泪痕的俏脸满是凄苦的神色,红唇开合,无声呜咽。 张刍狗冷冰冰的说了句:“我不管你外祖母是不是姓刘,你也不用给我说什么情根深种。你嫁给我,唯一的价值,是作为龙虎山与司家之间的纽带!” 顿了下,张刍狗声有感叹:“我给你过你机会,也提醒过你,你本本分分,我又如何会负你?” 司十二凄苦的神色中有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张刍狗见此,嘲讽的笑了笑,说道:“此刻起,没我的允许,你再擅自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司家如何不好说,龙虎山势必要屠灭刘家。” 见司十二还是那副表情,张刍狗心中有气,厉声问道:“是不是我入镇妖司出乎了你的意料?是不是刘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你是不是觉得,以我夫人的身份得罪镇妖司,就能让龙虎山和镇妖司交恶?即便不能,两家也会因为我生嫌隙?” 司十二一言不发,眼泪哗啦啦的流,满脸凄苦,好似所托非人。 “不承认是么?呵,谁给你的自信,以为不承认这事儿就能过去?” 张刍狗越说越气,最后语含杀伐的对着司十二说道:“既然你不承认,那就先杀了刘家刘飞蛾!” 司十二的脸终于变色,缓了缓之后,柔柔弱弱的解释了起来:“我对你没有坏心,只是在对你影响不大的情况下,帮刘家做一些事。我母亲死的蹊跷,刘家找上我,告知了我母亲死去的真相……” 张刍狗摆了摆手,打断了司十二的解释。 没必要听,且不说真假,听了徒增烦恼。 “刘飞蛾必须要死,你父亲要入龙虎山做五年杂役!”张刍狗说完,便不管瘫坐在那的司十二,自顾自的走到船首,望着饮马河。 司十二瘫坐在那,心中有了三分悔意。 原以为张刍狗不管怎样都会顾忌司家重回龙虎的大事,故而做事有些肆无忌惮。 算盘打的很好,就是没想过张刍狗会知道她和刘家的关系。 早晨的时候张刍狗是说了她,但没刚刚这么严重,稍微琢磨,司十二就想清楚了其中原委,八成是镇妖司那两个人嚼舌根。 心中不由得对吕重楼和陈玄策有了恨意。 恰好此时,张刍狗的声音从船首幽幽传来:“猜到了?没错,是玄策告诉我的。你要是嫌刘家死的慢,你就谋划下那个麻杆,看看刘家能不能扛得住镇妖司的攻伐!” 司十二站起了身,缓缓向船舱走去,她要去整理下,以免一会那二人回来看出端倪,一边走一边回张刍狗的话:“你放心,此后我和刘家再无一丝瓜葛,也不会谋划镇妖司的人影响你。” 张刍狗微微点头,说道:“记住你说的话,你算计我这个龙虎山小天师,只不过死一个外祖母,你要是去招惹那麻杆,龙虎山是不会保司家的。” 他没说刘家,刘家死绝了才好。 司十二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下,点头后继续走向船舱。 心中则是对张刍狗的印象彻底改观,原以为她这夜里好似色中饿鬼的便宜夫君只是一个修道修傻了的道士,哪里想得到平日里被镇妖司中人吆来喝去的张刍狗,会有这样杀伐果决的一面。 也就是司十二从小在赤城长大,只是听说过一些宗门圣地的事儿,要不然她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张刍狗是谁?龙虎山的小天师,内定的下一任大天师,早晚要执掌龙虎圣地! 脑子怎么可能差了?陈玄策都打算慢慢熬的人,怎么会是简单的人? 目送司十二回了船舱,张刍狗叹了一口气。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把这些事儿说在明面上。 奈何,他修了大乘因果经,不管怎样司十二都是他的夫人,夫妻一体,司十二真惹了大事儿,刘家是扛不住的,到时候就需要他这个便宜丈夫来抗。 用什么扛?能扛的住龙虎山至于被人强取了二十年气运不敢言语? 目光明灭良久,张刍狗心下道了一句:“真有那一天,为夫只能先动手杀了你,再灭了司家和刘家。” 脸上果决的神色,一闪而逝。 …… 饮马河中,陈玄策看着水下景色,啧啧称奇。 在大运河上暴揍张刍狗的时候,他也下过水,当时水下浑浊,也没仔细看。 此时在饮马河底,他看到了和大运河完全不一样的景色。 高矮不一随水流起舞的水草,各种形状大大小小的游鱼肆意遨游,偶尔泥沙中有虾吐泥,还有阳光入水后散射的光线,河床上一块一块的光斑,是水中的贝类。 看着水下美景,陈玄策觉得有些怪异,水族如此之多,镇妖图录却没有任何反应。 按说饮马河中,妖物绝对不会少了,为何如此奇怪? 自嘲的笑了下,陈玄策喃喃自语:“糊涂了,妖鬼在,有神志的妖这是跑了。” 走着走着,陈玄策突然一个趔趄。 低头看下去,泥沙中隐隐可见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的颜色和泥沙相近,要不是他恰好被绊倒,根本不会注意。 “玄甲龟妖,七百年道行,身无怨气,可镇,可不镇。” 识海中的镇妖图录,浮现出了信息。 第199章 玄甲龟 陈玄策一副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极其自然的迈步离去。 惹不起,七百年道行,四品境。 他能阴的了四品境的张刍狗,可不一定能干的过四品境的老龟。 玄甲龟,看这名字就知道是皮糙肉厚的家伙。 再说了,吕重楼在呢,显不到他。 离开了巨龟之后,陈玄策尝试了下在水下施展望气术,发现施展不出来。 不知是因为快到妖鬼所在之地,还是这法术在水下不能施展,没有心思去思考那么多,快速的追上了吕重楼。 上前拽了拽吕重楼的衣角,吕重楼疑惑的看着陈玄策,就见到陈玄策嘴唇一开一合的在说着什么。 吕重楼不会什么道法,勉强通过口型分辨出陈玄策说的内容。 “吕叔,四品境的龟妖。” 吕重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陈玄策看明白了,吕重楼的意思是先处理妖鬼,回头再说。他有些搞不清楚,吕重楼为什么非要在水下走,将疑惑放在心里,默默的跟上了吕重楼的步伐。 水中视线被阻挡的厉害,走了差不多一里左右的时候,吕重楼停了下来,陈玄策走上前去,站在吕重楼身侧。 此地不见水草,不见游鱼,差不多方圆二十丈的河床,不见一丝泥沙,而是满目的白色。 眼前十丈外河床上是两个相距三丈的黑色洞窟。 白色的河水肉眼可见的从南边洞窟流入,又从北边洞窟流出。 倒不是洞窟中循环的河水有别于其他的河水才能被看见,仔细看去,那白色,是河水裹挟的森森白骨。和河床的颜色一样。 一具一具的骷髅,身上挂着破烂的衣服,不见一丝血肉,像是有人指挥一样,头尾相接,急速的在南边洞窟中消失后,又从北面洞窟中喷出。 除了骷髅外,还有着细碎的骨片掺杂其中。 如此循环,在白色河床上,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的‘门’。 陈玄策凝神看向门的正中,是一只半透明的软体鬼怪,整个身躯盘在骨门下方的河床上,识海中镇妖图录传出了信息。 “妖鬼,一千两百年道行,生前为水中蚂蟥成妖,无神志,死后化作妖鬼。恶,镇!” 吕重楼看了看身侧的陈玄策,见其眼睛微微泛红,不由得点了点头。 随后,河水中有道道长枪形的水流自吕重楼身前浮现,一闪而逝。 河水裹挟着白骨铸就的门,碎了。 陈玄策耳中第一次听见水中除流水外的声音。 是惨厉的嚎叫,直透灵魂。 片刻后,骨门消失,中间的的虚影消散,河水瞬间泛红。 有些可惜,三品境的妖鬼,能让他来一下,镇妖图录可是能给奖励的。 吕重楼迈步走向前去,陈玄策收敛心绪,静静的跟在后面,脚下不再是泥沙或河石,而是碎裂的白骨。 到了骨门处,河床上静静的放着一颗深蓝色珠子。 伸手拿起后,吕重楼抬腿轻跺了一脚。 河水翻腾,骸骨飞舞,两个洞窟坍塌,河水中的红色消散不见,随后骸骨随着河水,缓缓向东。 抓住陈玄策的胳膊,吕重楼冲出了水面,而后龙形枪影自九天显现,直直刺入饮马河。 水面微澜,水下近五十丈的河床在枪影肆虐之下,降低了半丈,河水污浊。 里许外的小船上的张刍狗对着船舱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道家二品天象,刘家,惹得起?” 船舱中的司十二一言不发,对于她看没看到这事儿,张刍狗很笃定。 吕重楼抓着陈玄策的肩膀,没有返回小船,而是飞到了饮马河南岸的一处小山之上。 将手中蔚蓝色的珠子扔给陈玄策后,吕重楼说道:“妖鬼珠,和山鬼珠一样,有气运存在,你有赦封之法在,可借其气运直接赦封正神。” 陈玄策收起了妖鬼珠,反问道:“吕叔,百越妖族和白鹿书院,养妖鬼是不是就为了这珠子?” 吕重楼摇了摇头,回道:“这玩意给他们他们也用不了。” “为何?” “赦封之法不行。” 陈玄策心下明白,他手中的赦封之法,是宝贝。 吕重楼笑了笑,问道:“陈小子,刚那一幕,有何感触?” 陈玄策眼中狠厉之色一闪,答道:“白鹿也好,百越也罢,当灭。” 吕重楼心下满意,张口解释道:“水中那两个洞窟,是饮马河天生正神的居所,司里面一直没动,就想着等有合适的妖来赦封,没想到被妖鬼占了去。” 陈玄策不解的问道:“吕叔,您为何毁掉?” “妖鬼污染了,气运消散殆尽,留着也没用,反而会滋生妖邪。” 顿了下,吕重楼问道:“你小子还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陈玄策也不客气,直接问道:“能走水上,您为何带着我入水?” 吕重楼笑道:“说了带你见白骨盈野,在水面上能看到什么?” 陈玄策笑了笑,回道:“也对,水面上看不到什么。您不带着我入水,那小两口,也不方便说体己话儿。” “行了,刚你说水中有龟妖?”吕重楼问道。 “是的吕叔,六七百年道行的玄甲龟,不曾为恶。” 闻言,吕重楼瞪大了眼睛,追问道:“你确定是玄甲龟?” 陈玄策点了点头。 他有些摸不到头脑,这玩意九州奇闻录上没有记载过,黄册库里的典籍也没有,还以为是防御高了点的普通品种老龟。看吕重楼这反应,显然不是。 “你小子立了大功啊!”吕重楼感慨了一声后,解释道:“赦封大典,最好有大妖镇之,这玄甲龟防御强,正好用来抵挡赦封反噬!往年里都是用倒悬寺养的那只大猫来镇。”吕重楼解释了一番。 陈玄策追问:“吕叔,那今年还用大猫不行吗?” “大猫太老了,还能挡两三次,庆芝正头疼没有新的可用,你就发现个玄甲龟,还是不曾为恶的四品玄甲龟,比大猫好用多了。” 见陈玄策面又不解,吕重楼解释道:“抵挡赦封反噬的大妖,不能是赦封过的正神,正神抵挡,神位将会消散。也不能为恶,为恶者,得天罚。” 陈玄策接过了话头:“人也不行,是因为因果?” 吕重楼点了点头,叹道:“赦封之事,本就借了皇朝气运而行,沾染了之后,三品下不可入三品,三品上不得寸进。新皇赵成安,此生定死在三品境,就是因为这。” 说完后,见陈玄策没有其他的问题,吕重楼微不可查的摇头,眼中确实有一抹满意的神色。 让陈玄策问,陈玄策只问今日之事,没有逾越去问司里面的私密,谨慎至极。 摇头是因为陈玄策太过谨慎对镇妖司还有这三分提防,满意也是因为这三分提防。 第200章 张刍狗会很感激,吧? 小船上的张刍狗,看着站在饮马河上缓缓靠近的二人,一脸的惊异。 他不怀疑吕重楼有这个能耐,问题是吕重楼没有抓着那陈玄策,难不成陈玄策已经进步到了踏波而行的地步? 等到二人靠的越来越近的时候,张刍狗才发现,水中有着一巨龟,这二人踩在龟背上。 心中的疑惑刚刚解开,就被那老龟的体型震惊到,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吕重楼和陈玄策跃上了小船,而后陈玄策对着张刍狗吩咐道:“你想个办法,把小船挂在它身上,这样就不用扬帆了。” 说着,还指了指水中那三丈大小的巨龟。 张刍狗嘴巴合上,而后掏出了一大捆绳子,解开后拴在船首。 紧接着跳到龟背上,将绳子在巨龟的龟甲上绕了几圈。 看着自己的手艺,张刍狗非常满意。 刚忙着绑绳子,没仔细观察,绑完之后,看着巨龟龟甲上的纹路,张刍狗嘴巴又一次长大。 就这样大张着嘴巴跳回小船,磕磕巴巴的对着陈玄策问道:“玄…玄策,玄…玄甲龟?” 陈玄策顺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说谁是王八呢?” 一巴掌把张刍狗扇回了神,也不敢追究陈玄策找借口抽他的事儿,连忙回道:“没说你,我是问你水里那玩意,是不是玄甲龟?” 没等陈玄策回话,水里那急速前行的巨龟回头骂了句:“小崽子,你解释解释,什么叫玩意?” 陈玄策没好气的对着张刍狗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张刍狗不说话了,不怪他大惊小怪,玄甲龟这东西,龙虎山找了上百年没找到,如果有这玩意,何苦把赤州山河印送给镇妖司! 站在船首的吕重楼,随意的看了一眼水中巨龟。 那巨龟浑身一个哆嗦,水面荡起了涟漪,没敢再言语。 不是它胆小,船首那老灯实在是太狠! 它老实儿的在泥沙里面睡觉,先是有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踢了他一脚,它都没计较,谁曾想过了没多久,就被人从河水里愣生生的给扔上了岸! 好家伙,弄上岸摔了个七荤八素的,上来就被问了句:“服从,或者炖了。” 这谁能扛得住啊!那龙形枪影闪烁,它的龟甲根本扛不住! 它当时就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大人,服从,绝对的服从。” 说完之后,见吕重楼露了笑脸,它顺势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大人,这点小事儿何苦把我弄上岸啊!” 吕重楼是这样回的:“水里说话不方便。” 你瞅瞅,这说的是人话么,水里说话不方便你就把龟弄上岸? 不管老龟心里怎么想的,吕重楼对陈玄策吩咐道:“陈小子,今儿起,你住在老龟背上。每日在龟背上练枪。” 陈玄策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纵身跳到了龟背上。 巨龟刚想发表反对意见,就听陈玄策说道:“我呢,是镇妖司天下行走。” 巨龟顿时消停了下来。 它活的年头久,和那个不争气只知道睡觉的长寿龟不同,它一年睡半年,剩下的半年就在饮马河中到处游荡,知道的事儿多。 镇妖司的天下行走?两百多年前它见过一个,就在这饮马河上,一柄长剑绞杀了四名围攻的四品境。 也就是它的藏匿能力和隐龙蛇不分上下,要不然早就被发现了。 这也是它敢在妖鬼附近睡觉的原因所在。 陈玄策琢磨着,按这老龟的速度,到京都城估摸着还得要个五六天,这日子不能过糙了。 就见他施展收纳术,在龟背上布置了起来。 方桌,蒲团,茶具等等,盏茶功夫,龟背上就成了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除了没有遮风挡雨的棚子。 刚想回小船上寻摸点适合弄棚子的东西,就听吕重楼骂道:“让你练枪背道经,是让你享受生活?” 陈玄策憨厚一笑,答道:“吕叔,刍狗新婚,我寻思着这龟背布置布置,明月繁星下,咱爷俩吃茶饮酒,岂不快哉?” 吕重楼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小两口闹不闹别扭,有什么心思,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是新婚燕尔,还真得给留出点私人空间。 见吕重楼点头同意后,陈玄策跳回了小船,掏出阳剑问天把桅杆砍断,又把船帆裁剪了一番。 有了巨龟,这桅杆和船帆是用不上了。 边忙活,陈玄策的心里边吐槽:“青峰会馆真特娘的穷,连个帐篷都没。” 小船上忙活完,又带着东西跳回了老龟背上,将切割好的木料插在了龟甲的缝隙当中。 老龟觉得很难受,又不敢反抗,委屈至极。 没一会,龟背上就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用桅杆和船帆搭建的棚子。 还别说,陈玄策这手艺真没的说,棚子稳固无比。 见他忙完,吕重楼从小船上跃了过来,刚到龟背上,就见陈玄策割断了连接老龟和小船的绳子。 还没等他问,陈玄策又掏出来了一根绳子,接了上去。 船上的张刍狗看的小脸直抽抽,这是嫌他和司十二碍事儿,不方便一老一小说些私密话。 看着陈玄策忙乎完,吕重楼笑呵呵的说道:“你还真替小两口着想,这距离,咱俩怎么也不会打扰他俩亲热了。” 说着说着,吕重楼‘嘿嘿’的笑了起来。 陈玄策陪着一起笑,笑了一会说道:“早日生个娃娃,到时候司里面帮他两口子带,您觉得如何?” 吕重楼嘴角微弯,满是皱纹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花,回道:“我觉得可以,刍狗毕竟是司里的人,司里帮他培养后代,想必他会感激的很。” 陈玄策笑呵呵的点头:“所以嘛,给他俩足够的空间,争取到京都前就能怀上。” 顿了一下,问道:“吕叔,您那有没有,就是,能提高那啥的,药?” 吕重楼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挥手甩了一个瓷瓶给他,而后转过身去,盘膝坐在蒲团上,正对着前行的方向,背对着陈玄策。 “七花丸,怀上的概率提高七成,张刍狗五品境,腰能扛得住。” 陈玄策收好瓷瓶,心中暗道:“怪不得吕叔要转过身去,这玩意的来路不好解释啊!” 脚下的巨龟微不可查的一个哆嗦,打断了陈玄策心中暗戳戳的思量。 巨龟原以为搭上了了镇妖司天下行走,龟生无忧。 谁曾想,搭上了了心黑到这种程度的玩意,小船上那男人的穿着它认得出来,是镇妖司独有的镇妖服。 自己人都这么坑,它这个妖,还能有好日子过? 好似感觉到了老龟的反应,吕重楼幽幽的说了句:“不用多想,你没啥值得陈小子坑的,除了这身壳。” 巨龟颤抖的更厉害了。 好在吕重楼补了一句:“以后你就叫铁甲,每月俸禄二两银子。” 巨龟彻底放下心来,以后也是吃皇粮的妖了,只要不惹事儿乖乖做事儿,龟生无忧。 它是能化形的主,有了银子不愁花不出去。 第201章 镇妖司为何不坐天下 午时,张刍狗压根就没问坐在王八壳子上喝茶饮酒的二人还吃不吃饭,自顾自的做了四人份。 即便陈玄策不在小船上,司十二也没歇着。 她现在心态摆正了不少,装也得装几天。 要表现出一个全心全意为张刍狗的贤妻样子,甚至要犹有过之,用以弥补之前的过错。 她也是有修行在身的人,做饭这种活没干过,上手却很快。 帮忙的时候,张刍狗问道:“你走的是武修路数?” 司十二点了点头。 张刍狗心中对司家的评价又高了一分,龙虎山传男不传女的规矩,看来司家还没忘。 饭菜做好的时候,吕重楼和陈玄策回到了小船。 吃饭的时候张刍狗觉得有些奇怪,往日里杂活都是他的,今儿麻杆主动帮他盛饭不算,还总给他夹菜。心中不由得有了三分警惕,无事献殷勤这道理他懂。 每一口都吃的小心翼翼,生怕陈玄策往里添加什么佐料弄死他。 如此吃了七八口,味同嚼醋。 想了想,陈玄策真要害他,用不上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直接用惊龙枪捅死他好像更容易一些。 想到这,索性放开,大口大口的开吃。 吃完之后,他又暗自运转功法感应了一下,见没有异常,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陈玄策和吕重楼吃完就回到了龟背上,临走前陈玄策还拍了拍张刍狗的肩膀,说了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呐,加油!” 搞得张刍狗心发慌,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 好在有巨龟拉船,不用他扬帆,要不然这小船早就不知翻了几个来回。 晚饭的时候,陈玄策又一次给他盛饭夹菜。 此时张刍狗已经是见怪不怪,就当陈玄策收了他银子给他的福利,或是当着他夫人的面,给他留了面子。 等陈玄策和吕重楼再次返回龟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龟背上的一老一小,见收拾完残羹剩饭的夫妇二人进了船舱,相视一笑。 陈玄策悄悄的问道:“吕叔,您是不是给司十二加了料?” 吕重楼假装左右看了看,一副生怕有旁人的样子,而后回道:“我怕七花丸不保险,给司十二的饭里加了点母子散。” 一老一小相视一笑,沉入修炼。 …… 铁甲拉着小船出了饮马河,两岸再也不是山峰峦叠嶂秋色美,而是进入了更加平缓的大运河。 饮马河的往来行船多是去广陵运盐的,船并不多。 大运河连接天水和寒江,河中的行往来,好不热闹。 往来行船见这无风帆逆行的小船啧啧称奇,见到在水面上自动前行的陈玄策和吕重楼更是惊为天人。 这二人,一个盘膝坐在棚子下饮茶,另一个则是一手持着惊龙枪,一手翻着道经。 几天下来,陈玄策也搞明白了吕重楼为什么让他在龟背上站枪桩。 铁甲按照吕重楼的要求,起伏不定,或急或缓,正适合他体悟枪道。 这一日傍晚,收了枪的陈玄策正在和吕重楼品茶观秋景,张刍狗夫妇则是忙着准备晚饭。 迎面行来一艘长达近三十丈的巨船,上有一杆红底大旗,旗上有一黑色大字:吴。 看着巨船,陈玄策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概因这船,十分的霸道。 运河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很多,巨船驶过,大小船只纷纷避让,那巨船只给大船避让的时间,小船避之不及就直接撞过去。 好在常在水面上讨生活的水性都不错,再加上运河水族不成气候,此时又非夜晚,水鬼水尸还没到活动的时间,倒是没人损了性命。 吕重楼面对着陈玄策而坐,见陈玄策表情异样,回头看了一眼。 而后对着陈玄策说道:“可知是谁家的船?” 陈玄策摇了摇头。 吕重楼叹了一口气,说道:“麓州吴家。” 陈玄策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并没有找到这吴家的信息,就听吕重楼接着说道:“天下稻米,二分在江南,四分在麓州。麓州十七城,十城田地归吴家,大梁藩王,在麓州也要看吴家的脸色。” 陈玄策反问道:“这是为何?” 吕重楼叹道:“江南有白鹿,妖邪少见,故而天下稻米占了二分。吴家,手里有麓州山河印。” 陈玄策有些不解,追问道:“吕叔,山河印如此重要,司里为何不收回来?” 吕重楼摇了摇头,说道:“收回来作何用?妖邪是其一,种地还是要靠人啊!吴家是九州少有的千年世家,麓州势力盘根错节,收回来,麓州就会乱。千年来,各个朝代不是没人谋划吴家,大顺谋吴家,大楚就灭了大顺,你品品。” 听闻此中缘由后,陈玄策问出了心中藏了很久的疑惑:“吕叔,您,韩叔加上树长老和宋长老,平推宗门圣地有难度,但横扫世俗应该没难度吧?” 没等他问完,吕重楼说道:“你是想问,镇妖司为何不扶植一个皇朝出来,而后借人间之力,横扫天下妖邪?” 陈玄策点了点头。 吕重楼想了想,说道:“此中缘由,你看了黄册库三层的典籍自然会知晓,提前告诉你也无妨。” 顿了下,笑骂道:“你小子,这事儿藏心里很久了吧?还有啥想问的,一并问了,我挑能讲的给你讲讲。” 陈玄策沉吟了片刻,问道:“您说过镇妖司明暗两套,为何明里这一套,给功法很晚,要死那么多人?” “其他的没了?”吕重楼问道。 陈玄策点头后,吕重楼张口开始解释:“第一个问题,先不说司里面为何不扶持皇朝,就说这宗门圣地吧,司里面想灭掉他们,不是太难的事儿。” 一句话,道尽了镇妖司的底蕴。 “不这么做,是因为这九州需要百花齐放,你想想,如果天下只有镇妖司的人有修炼之道,会是什么后果?” “无敬畏,无惧怕,为祸天下。”陈玄策答道。 吕重楼对陈玄策的回答很满意,接着说道:“司里面讲规矩,同时也讲人情,扶持皇朝容易,你听过千年的宗门圣地,千年的世家,但你可曾听闻千年的皇朝?” 陈玄策摇了摇头,吕重楼双目隐有沧桑:“到时候咱们扶持了皇朝,皇朝面对外敌,千丝万缕的联系之下,是保,还是不保?人心思变,皇朝都是咱家的,你觉得司里的人还有心思去镇妖吗?” 不等陈玄策答话,吕重楼自顾自的说道:“自古难测是人心,与其扶持了个朝廷腐蚀掉镇妖司的纯粹,不如不扶持。” 吕重楼所说,陈玄策听明白了,吕重楼没说的,他也想的清楚。 镇妖司横推天下宗门,先不说面对的反抗,就说镇妖司成了,一家独大之下,结果就是镇妖司分裂。 镇妖司扶持皇朝,权利在手,人心思变,结果就是镇妖司消失。 朝廷的使命,是子孙万代坐江山;镇妖司的使命,是镇压天下妖邪。 路不同,掺和在一起容易,拆开来难。 第202章 又见天龙和尚 巨船缓缓而来,距离陈玄策和吕重楼还有一段距离。 吕重楼接着说道:“司里面为何给新人功法很晚,这事儿我知道的不多。和气运有一些关系,和八字命格有一些关系,和镇妖司所做之事有关系。这事儿回头你问老韩吧,他当门房,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陈玄策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吕重楼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大船,呲笑了一声后,说道:“吴家能存千年,一方面是有着麓州山河印在,另一方面是作风低调。看看吧,看看这张扬的船里面是什么人。”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吕重楼便不再言语,自顾自的饮茶。 陈玄策又泡好一壶茶,而后起身平举惊龙枪,没有再去背道经,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船。 巨龟行进的路线,划出了一个圆弧,拉着小船,迎到了大船前行路线上。 陈玄策知道,这是吕重楼的意思。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巨船上传来男男女女的说笑声,而后突然一静,这是有人发现了运河上的陈玄策和吕重楼。 由不得他们不静,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碰到了硬茬子。 随后,船首出现了一个唇红齿白肌肉虬扎的年轻男子,皱着眉头看着水中越来越近的一老一小,男人对着身后吩咐道:“取我的弓来!” 有人快速跑回船舱,更有人叫好道:“吴兄威武,射死这不开眼的贱民!” “啪”,叫好的年轻人被身侧的一个和尚扇了出去。 身后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姓吴的年轻人,他的目光越过了水面上的一老一少,直勾勾的看着小船上的张刍狗,或者说张刍狗身上穿着的镇妖服。 “和尚,水面上两个人你能对付的了不?”年轻人头也不回的问道。 身后的和尚走到船首,站在年轻人身侧,落后半个身位,微眯着眼睛看着水面上的二人,而后说道:“水中有妖托着,不算真本事,杀了?伤了?” 吴姓年轻人紧皱着眉头,反问道:“你没认出来他们是镇妖司的?” 那和尚微微一笑,宝相庄严的说道:“镇妖司又如何?杀光目击者,死无对证。” 吴姓年轻人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神色,而后叹道:“目击者太多,难免有人逃跑,算了吧。” 而后吩咐道:“绕过去吧。” 他是存了息事宁人的心思,惹不起就躲,不算丢人。 船舱里的人不出来,船板上的年轻公子哥大小姐和这大和尚以他为首,他发话了,按说巨船应该调整方向绕过水中人。 然而并没有。 吴姓年轻人终于转过了身,目光越过身后或坐或卧的公子哥大小姐,看着船舱,说道:“先生,不让?” 船舱里传来了女子的声音:“为什么让?” “镇妖司的人。” “镇妖司又如何?”伴随着问话声,船舱门大开,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 这女子初看过去,年方二八,再看过去,年有三十。 吴姓年轻人弯腰行礼,说道:“先生,船上挂了我家的旗帜,真动手不好收场。” 被称呼为先生的女子,莲步轻移,走到了年轻人面前,冷眼直视着他,片刻后,问道:“我的话,不管用?” 年轻人刚要直起身子答话,就感觉到脸上有一股温热。 随后耳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定睛看去,女子的胸口和咽喉处,有两个拇指粗细的大洞,鲜血正从脖子上的伤口喷溅。 还没等他看清楚,就见白芒一闪而逝,女子的身影凌空飘起。 吴姓年轻人这才看清楚,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站在他身侧,手中握着一杆枪,枪尖挂着那个刚刚被他称呼为先生的女子。 年轻人的旁边,站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这二人,正是吕重楼和陈玄策。 此时船板上乱成了一团,电光火石间,一路上被吴家公子奉为座上宾恭恭敬敬的大高手就被人如此草率的杀了,公子哥和大小姐们瑟瑟发抖。 和尚没有说话,他现在说不出来。 吕重楼伸手掐着他的脖子,戏谑的看着他。 等到和尚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吕重楼对着吴姓年轻人语气冰冷的说道:“给你家老太爷说一声,镇妖司吕重楼问他,吴家是想死,还是想活!” 说完之后,拎着那和尚返回了巨龟背上。 陈玄策对着年轻人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吕叔为何放了你,我不知道。你家老太爷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我也有一句话想让你带给他,可否?” 年轻人重重的点头。 不点头不行,这麻杆不知什么来路,拍了他两下,他半身酥麻提不起劲。 “镇妖司天下行走问他,吴家意欲杀镇妖司天下行走,他出多少钱来平这事儿。” 说罢,不管脸色发苦的年轻人,跳下了大船。 还没落在水面上,陈玄策回头对着年轻人阴狠的说了一句:“再让我见你行事如此张扬,吕叔不杀你,我也会剁了你!” 随后施展逐日身法,踏波而行,返回到了龟甲上。 年轻人顾不上问陈玄策讨要女子尸身,连忙跑去吩咐船夫转向。 回到龟背上,吕重楼看着女子尸身,问陈玄策:“死人你弄回来干什么。” 陈玄策挠了挠头,笑呵呵的答道:“我不是寻思着能不能从她尸身上找到什么线索么。” 吕重楼哪儿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骂道:“想摸尸就直说,魂魄都拘在了你的枪缨里,还能找出来个屁。” 陈玄策一脸憨笑,脸都不带红的。 吕重楼接着说道:“你摸尸吧,我先炮制这遭瘟的和尚,一会再给你解释。” 陈玄策点头后,自顾自的开始摸尸。 女子身上没什么宝贝,银票摸出来了近两万两。 摸完之后,陈玄策随手将女子的尸身扔进了运河里。 水中的老龟,在女子尸身入水的时候,浑身酥麻了一下。 它看的清楚,那女子尸身入水之后,有白色雷霆在尸身内游走,将其电成了焦炭。 陈玄策坐在蒲团上,看着吕重楼审讯。 越看,眼神越怪异。 吕重楼也不问那和尚,枪影虚闪刺破了和尚的眼珠,而后掏出根绳子,把和尚绑在了龟背上面的柱子上。 和尚双眼中流淌出两行血泪,咬着牙一声不吭,硬气的很。 吕重楼对着脚下巨龟说了句:“我忙正事儿,需静。” 话音落,龟背上浮现了一个透明的气罩,隔绝了风声、水声,静谧无比。 吕重楼看了一眼眼神怪异的陈玄策,而后枪影闪现,割破了和尚的脚踝。 陈玄策哪儿还不知道什么意思,施展掌中收纳,取出了两个铁盆,递给了吕重楼。 滴血刑。 忙活完之后,吕重楼不再管那被他废掉修为的和尚,回到方桌前,饮了一口杯中茶后,对着陈玄策说道:“那女的死就死了,船上是这个和尚主事。” “吕叔,您怎么知道的?”陈玄策问道。 吕重楼没好气的回道:“你没看出来这和尚是天龙寺的人?” 陈玄策摇了摇头,反问道:“和界尘一个路数?” 吕重楼点了点头,道:“天龙寺独有的控魂秘法。这和尚控制了那女子,他藏在暗处。” 陈玄策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吕重楼留下的是这个和尚,而非那个女子。 第203章 界空松口 张刍狗夫妇做好晚饭,招呼一老一小。 陈玄策摆了摆手,回道:“你俩吃吧,我和吕叔今儿不吃。” 也没多问,夫妇二人自顾自的开吃,张刍狗算是看出来了,他是小天师又怎样,在那一老一小的眼中,他就是个打杂的,还没工钱的那种。 更何况,天色已经不早,吃完了还得忙正事儿。 得益于张刍狗连日来的耕耘,司十二现在是容光焕发,眉间已不见少女青涩,心中也踏实了不少。 没有了患得患失之心,司十二可谓是一颦一笑风情起,只是苦了张刍狗的公狗腰。 没去管船上夫妇心中的思量,龟背上的和尚终于受不住死亡时间无限延长所带来的煎熬,开了口。 吕重楼没去管他,自顾自的对着陈玄策说道:“陈小子,你这法子,还真管用。回头和司里面负责情报的孙百户多交流交流,他那点技术,也该提升提升了。” 陈玄策憨笑着点头,吕重楼笑骂道:“你这憨笑该收的时候收一收,镇妖司的天下行走,整天跟个傻子似的,成何体统。” 笑骂过后,吕重楼走到了和尚身旁,解开了绳子,又掏出了两块布,缠在了和尚脚踝的伤口上。 和尚双眼已经不能视物,感觉到脚踝一紧,长吁了一口气。 他宁愿痛痛快快的死,也不愿自己吓自己,等待死亡来临的感觉,那种煎熬的滋味,无法用言语诉说。 见和尚缓过了神,吕重楼张口说道:“我是镇妖司长老吕重楼,天龙寺行走大梁的人应该听说过我;叛出自在寺入天龙寺的界尘,前些日子刚折在我们手里,说吧,让我满意,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和尚满脸凄苦,为求一个痛快,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玄策在一旁听的是惊异不已,连吕重楼都睁大了眼睛。 据和尚所说,他和界尘在自在寺是师兄弟,二人一起叛出自在寺入了高原佛国天龙寺,后来和界尘和尚一起,被天龙寺派到九州,行策反之事。 出来之前,天龙寺给他和界尘列了两个大的目标,一个是麓州吴家,另一个是广陵刘家。 界尘知道自己不受重视,主动选了距离佛国更远,且有龙虎山传承的广陵刘家,界空则是选了麓州吴家。 之后事情就比较简单,天龙寺给界空了一个潜伏在麓州的暗子,并且派出了沙字辈的长老,帮其控魂。 当时吴家庶出的公子吴修贤正在找先生,于是那出自青楼饱读诗书的女人,在一番看似巧合实则精心的安排之下,入了吴家外宅,成了吴修贤的先生。 按说吴家一个千年世家,怎么也不会聘请一个女子做族中子弟的先生,奈何这女子搞定了吴修贤那只知吃喝玩乐的爹,枕边风一吹,这事儿也就这么成了。 无非是吴修贤他爹被吴家老太爷暴揍了一顿,打断了一条腿儿。看在女子满腹经纶,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又精通音律,平日里喜欢听个小曲的老太爷,也就默认了这事儿,没办法,自己生的儿子就这么个玩意,总不能真打死。 女子进了吴家当先生之后,名叫界空的和尚,顺势入了吴家,凭借着精深的佛法,当了吴修贤的门客。 界空和尚大概说完之后,吕重楼呲笑了一声,问道:“不想痛快的死,是吧?” 界空和尚心中知道,有些事儿不说是不行了,又说出了一些辛秘。 死去的那女子能成为吴修贤的先生,说起来复杂,实则很简单。吴修贤不甘心一辈子当个庶子,他想问鼎家主之位。 女子祖上是玄州纵横世家萧家,手中有着萧家纵横之道的传承。这对吴修贤来说,可谓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界空和尚也是机缘巧合得知的此事,但并未告知天龙寺。 天龙寺将吴家和刘家定为目标,一是两家对大梁太过于重要,吴家的粮,刘家的盐,都是能够让大梁动荡的东西;二是图谋吴家手中的山河印以及刘家的小龙虎印章。 山河印自不用说,图谋到手之后,有朝一日入了麓州,将会如虎添翼。 图谋小龙虎印章则是不得已而为之,佛国之西,天边动荡的越来越厉害,想尽了办法,不仅没能平复,甚至动荡的区域逐年增加,已经侵入佛国。 吕重楼皱着眉头,问道:“你知不知道天龙寺从何而来?” 界空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入天龙寺这么多年,虽说比界尘师兄更得重视,但天龙寺的核心传承,并未触及到。天龙寺从何而来,不曾得知。” 吕重楼皱着眉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陈玄策出了声,问道:“你说那女子是玄州萧家的后人?据我所知萧家于百年前被儒家针对之后,传人隐居山林间从不出世,更不用说萧家传男不传女,怎会将纵横之道传给一女子?” 界尘和尚苦笑了一声,回道:“萧家,已亡。” “亡于谁手?” “白鹿书院。” 陈玄策没有再出声,吕重楼接着问道:“你所知的天龙寺秘法,已经给了自在寺了吧?” 界空和尚脸色突然变了,厉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们对界尘师兄做了什么?” 吕重楼语含嘲讽的说道:“做了什么?界尘和你不同,界尘彻底叛了,叛出了自在寺,叛出了天龙寺,叛出了大梁!” 见界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吕重楼接着说道:“你祸害吴家,是纳投名状对吧,更是是因为吴家和自在寺的恩怨,对吧?” 界空和尚脸上还残留着听闻界尘之事的震惊,喃喃道:“不可能,师兄他不可能的!” “不可能?人祭妖鬼,民众死伤巨万!还有什么不可能?”吕重楼厉声反驳。 “师兄不是那样的人!师兄最为心善,打小就是师兄照顾我,我们说好了的,等天龙寺的任务执行完,一起回自在寺!我选了吴家,他选了刘家,是因为他知道刘家有龙虎山传承不好谋划,把好搞定的吴家让给了我!我不信,我不信他会真的背叛自在寺!我这次出来,就是要去广陵见他!”界空仍然不相信吕重楼的话,自顾自的说着自己对界尘的认知。 吕重楼没管界空如何想,只是问道:“你手里有天龙寺卧底的暗子,界空为何没有?” “徽州太远,那边的暗子不成气候,也就没给师兄。” 吕重楼又问了一些高原佛国以及天龙寺的情报,见榨不出来更多价值后,说道:“行了,把你知道的天龙寺秘法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界空和尚开始口述,吕重楼亲自动笔,记录了下来。 陈玄策一脸讪笑,知道吕重楼是嫌弃他的字。 第204章 镇妖司惊变 界空和尚死了,交代完天龙寺的秘法之后,又交出了萧家的传承。 陈玄策给了他个痛快,魂魄此时挂在枪缨之上。 用吕重楼的话来说,这魂魄得留着,等老韩空了再搜魂一次,没准还能有一些惊喜。 陈玄策知道,吕重楼是想确认下萧家被白鹿灭了的事儿。 没吃晚饭的二人,弄了一顿烧烤。 陈玄策还好心的给巨龟铁甲分了两串烤鳖裙。 铁甲本不想吃,奈何吕重楼看着呢,不吃不行。 眼含热泪,一口吃了下去。 然后,龟眼亮了!嘿,味道还不错。 于是铁甲眼泪巴巴的扭头看着陈玄策,见陈玄策不搭理它,委屈的求道:“天下行走,再来两串呗?” 陈玄策瞥了它一眼,甩了两串大虾给它。 得,陈芊芊有伴儿了,又一个吃货。 吃完饭后,陈玄策问吕重楼:“吕叔,叫吴修贤那小子,为啥不杀了?” 坐在那剔牙的吕重楼,看了陈玄策一眼,反问道:“你猜为何不杀他。” “不会又是司里安排的人吧?” 吕重楼莞尔一笑,回道:“不是,但他娘亲,和黄册库里那老不死的,有点关系。” “啥关系?”陈玄策一脸的八卦,他现在最喜欢听这种阴私事儿,刺激的很。 “不是啥太大的关系,吴修贤他娘姓李,是那老不死的孙女,几年前我去麓州自在寺观礼法会的时候,在吴家外宅见过这娃娃。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老李不喜欢别人知道他家里的事儿。” 陈玄策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吕叔,下次他再这么张扬,不拿人命当回事儿,我要是杀了他,会有什么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留个全尸送回吴家,让他们赔银子就是。” “李老爷子不会说什么?” 吕重楼笑了笑,他故意没回答这茬,就等陈玄策问。 “老李有句话说的好,他孙女不听他的死活要嫁给吴家那个浪荡子,李家就当没这个人了。” 陈玄策一百个不相信,狐疑的看着吕重楼。 吕重楼讪笑了一下,笑骂道:“你吕叔的话你都不信?” 陈玄策点了点头。 吕重楼没好气骂了句:“小兔崽子!”而后说道:“能放一马就放一马吧,那孩子心不坏,都是争权夺利闹得。他不飞扬跋扈一些,废物一些,早就被人阴死死几个来回了,别说你没看见他撞小船但不伤性命。” “您这么说,那我就明白了。” 吕重楼狐疑的反问道:“你小子明白什么了?” 陈玄策笑着答道:“吴家下一任家主,八成是吴修贤吧?” 吕重楼没回答他,只是闭目开始修炼。 良久,陈玄策才听到吕重楼的声音:“老李牺牲了自己的孙女,演了一出爷孙老死不相往来的戏码,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随后沉入修炼。 明抢麓州山河印,麓州会乱,但如果是吴家家主主动上交的呢?乱的只是吴家罢了。 …… 九月十八,上午。 高大人回到了镇妖司, 此行先杀天龙沙空,失手弄死了不少高原僧兵;后灭通天鼠,稳了顾无衣死后的紫竹学府;又灭了大辽之魔,消除了黄泉路的隐患,堪称圆满。 更不用说,还顺了一个昆仑印回来。 高大人回镇妖司之时,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入司之后便不知所踪。 中午,镇妖司得到急报,苍山鬼窟爆发,方圆五十里化为鬼蜮,好在自从鬼窟发现之后,附近百里内的百姓早已迁走。 百姓无伤亡,不代表没有死人。 苍山鬼窟历来都是邪修最爱的地方,宗门放在那的,前去探索寻求机缘的,数不胜数。 镇妖司由已经升为指挥使的王庆芝带队,脸色苍白的高大人以及树长老陪同,地一组地二组重现世间,加上沐休的玄一、玄三组,在消息传来的半个时辰后,倾巢而出,直奔大东山之南,徽州以北的苍山。 是夜,月明星稀,京都城一片静谧。 ‘砰’的巨响,突然自京都城东南角传来,响彻京城。 而后就是冲天的大火。 两个和尚一个少女一头鹰妖以及一匹神异青马,冲出镇妖司北门,消失在了胭脂河中。 京都震动,城中各家的探子,手段齐出,只是得知了巨响自镇妖司传来,大火在镇妖司内燃烧。 城中兵马在五城兵马司李大人的调配下,快速集合,而后前往了镇妖司北门。 脸色苍白,红袍上满是灰烬,嘴中不断咳血的新任镇抚使邱大人走到北门,倚靠在大青石上,看着眼前上千的兵马,虚弱的说道:“退,或者死!” 兵马未动,可能是看邱大人受了伤,也可能是觉得生了变故的镇妖司不敢动手,更可能是因为发现了此时镇妖司的空虚。 邱大人笑了,而后幽幽的说了句:“没有皇帝的旨意,再不退,等着诛灭九族吧!” 说罢,不等回复,反身走进了镇妖司,随后声音传出:“黑骑听令,擅出兵器者,杀!越过青石者,杀!一炷香不退者,杀!” 连续三个杀字落下,马蹄声响起。 北门大开。 门外的兵马,在月光下,只能隐约的看到,门内是影影绰绰的黑色。 还没等这群擅自堵门的兵马有所反应,镇妖司内传来一苍老的声音:“等什么?杂鱼都杀了,有修为的擒下,查出后面的宗门,一并灭了!” 随后,两百黑骑尽出北门。 上前的兵马傻眼了,他们只是听令前来查看。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队伍中就有陌生的面孔要逃跑。 意料之中的冲杀并没有发生,黑骑追着逃出队伍的人,砍伤后擒下。 等一切完结之时,邱大人再次走出镇妖司,虚弱的说道:“你们自行排查陌生面孔。” 队伍再次混乱,倒不是说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没有战意,而是那群黑衣骑士,彼此配合娴熟,马术精湛,兵器森寒,傻子都知道是百战精锐,他们这些久居京都的富贵兵,是真的干不过。 带队的李大人此时也反映了过来,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对着亲卫示意,开始排查。 这一查,又有不少人试图逃跑。 邱大人看着李大人,问了句:“你的几个前任怎么死的,你不知道?” 一句话,吓得李大人跌落马下,而后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有圣旨!有圣旨啊!” 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卷明黄的圣旨。 邱大人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问道:“皇城距离你那多远?圣旨能这么快送到?你不认识顺天帝的笔迹?” 三个问题,问的李大人趴在地上。 官服的下摆,湿了。 第205章 更阴险的高大人 是夜,无数飞禽自京都城飞出。 天亮之后,又有不少快马离开了京都城。 镇妖司没去管,一是没精力管,二是这些人不放出去,镇妖司吃瘪的事儿怎么会传遍九州? 早朝时,有头铁的文官弹劾镇妖司指挥使王庆芝,列其五大罪状。 一、贪赃枉法:从不纳税,从不向户部上报花销明细,其指挥使王庆芝为最!包胭脂街的楼子,花销巨万,皆是民脂民膏; 二、草菅人命:太后大寿前,时任镇抚使的王庆芝,无故当街斩杀四品官员,狂妄如斯; 三、不尊朝廷:镇妖司在王庆芝的管理下,从不上报,不听调,不听宣,胆大妄为‘’ 四、私蓄兵丁:经查,王庆芝掌管镇妖司后,私募骑士过百,不知来路; 五、司藏兵甲:镇妖司所募之兵,兵器超规,甲胄逾制。 顺天帝赵成安坐在龙椅上,微微点头,心中暗乐:“你王庆芝也有今天!”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搞不懂这新皇心里是怎么想的,更搞不懂这失心疯的文官是谁家安排的。 而后,又有两个没什么背景的文官走出复议。 这下满朝文武都惊呆了,见过头铁的,没见过这么头铁的,仔细一看,好家伙,六科给事中新来的言官。 有明眼人一琢磨,得,肯定有人撺掇,八成是这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得罪人了。 顺天帝赵成安见不再有人走出,张口说了句:“拉出去,和五城兵马司那个蠢货一起,夷三族!” 禁卫走出,拉走了三个痛哭求饶的文官。 一大早,赵成安就接到了镇妖司的通报,具体发生了什么没说,只是告诉他五城兵马司上千人围困镇妖司。 赵成安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镇妖司给他面子,让他自己处理。 他可不想等王庆芝那个老阴货回来之后找他麻烦,看看王庆芝的笑话没事儿,真惹急了那阴狠的小白脸,这刚理顺的朝堂,说不定又要动荡。 他动手只是死几个人,王庆芝动手,那可是要死一连串的人。 此刻朝堂没那么稳当,镇妖司可以不管不顾的把有牵连的人杀个遍,他不行。 各家的探子出了京都城后,九州震动。 几百年了,镇妖司终于吃瘪了。 也不知是哪家的探子,探明了真相。 说是镇妖司关押着的佛修三品金刚境重犯,策反了镇妖司黄字组的一和尚总旗,又通过这总旗联系到了四品大妖,拐带了镇妖司私藏的佛子。 趁着镇妖司倾巢而出处理苍山鬼导致的司内空虚之时,又借助镇妖司承平多年内部防范松散,炸了镇妖司狱,放了一把大火,逃出了镇妖司。 镇妖司损失惨重,具体死了多少人不得而知,令人向往的黄册库被焚尽,犯人不知所踪。 白鹿书院。 山长白文武听闻此消息之后,问向左右心腹:“此时事,尔等说说,是真是假?” 左右言之:“应该是真,镇妖司不可能用这种手段来做谋划。” 白文武微微点头,他知道的事儿更多一些,比如苍山鬼窟因何爆发。 通天观,邱老儿端坐在日常修炼的大殿中,听闻消息后,眼神明灭。 心中暗道:“那老女人和高瘸子去大辽,损失不小啊!” 他也不怀疑此事的真假,九州宗门圣地,谁不知镇妖司的人在外不要面皮,在家很讲规矩?不可能用屹立几百年的镇妖司大本营来做法。 更不用说,镇妖司无损几百年,那是脸面!镇妖司的人再不要脸,也不可能用祖宗留下的脸面来谋划他人。 各家的想法都差不多。 只有两人不这么想,一个是剑阁剑冠裴归宗,一个是龙虎山大天师张道临。 裴归宗一眼就看了出来,这特娘的就是苦肉计,就是不知道镇妖司坑的又是谁家,反正不可能是他剑阁,剑阁没啥可以坑的了。 高瘸子那老阴货能混进剑阁几十年,只为图谋一把九州剑,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祖宗留下来的脸面?他自己的脸,丢了就丢了。 张道临能看出来,是因为他知道京州天地山河印都在镇妖司内,有这二印在,炸了镇妖司?纯扯犊子! 青丘坟就是只有天地印无山河印,要不然借赵南天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动青丘坟!至于赵南天为什么知道青丘坟只有天地印而山河印在石鼓书院?当年就是他张道临告诉的赵南天!至于谁让他在石鼓书院作死的时候去告诉赵南天这事儿的,不能说。 这俩人看的透透的,都是被坑出来的血泪教训,俩老家伙不约而同的打定了主意,半个字儿都不往外说。 总不能就他们被坑吧,其他家隔三差五的也得被坑两次吧,两个字,公平! 镇妖司死了三个人。 一个干杂货的流民,一个跟着仵作烧尸体的杂工,还有一个是经常溜须麻百户的厨子。 关于这三个人的死,邱大人是这么说的:“养了他们这么久,不就是用来外露消息的么,消息也传出去了,还留着干啥?弄死拉倒,省的浪费粮食。” 镇妖司一行人东行,走的是天水。 一行人都有修为在身,大船在天水上走的极快。 王庆芝站在船尾,狐疑的看向高大人,问道:“你什么时候计划的?” 怪不得他问,高大人回到镇妖司也没和他通气,直接就启动了,很多事儿王庆芝还真不清楚。他也知道,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 高大人笑了笑,回道:“回来的路上,需要鬼婆婆走一趟苍山鬼窟,我就寻思着,去也去了,索性闹大点。” 王庆芝微微点头,叹道:“不大一些,那些秃驴不信啊!”话锋一转,说道:“你走的时候我就准备差不多了,我现在就担心,三葬那个小和尚。他去天龙寺真没问题?你就不怕他折了,杀生寺沉眠的老家伙找你麻烦?” 高人撇了撇嘴,回道:“找我麻烦?我不给他们沉睡之法,早就死绝了,你说说,他们敢找我麻烦?” 王庆芝苦笑了一声,接着问道:“天龙寺你安排了人?” 第206章 钓鱼要打窝 “嗯,杀生寺有个老不死的一直藏在自在寺,派了不少人过去,真真假假都有。你现在是指挥使了,我也不瞒你,杀生寺得天弃之后,谋划了很多年,麓州自在寺里面,现在一半以上走的是杀生寺的路数。”高大人很随意的说道。 王庆芝瞪大了眼睛,看着脸色苍白的高大人,反问道:“麓州天地印,就这么来的吧?” 高大人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不说等于默认,王庆芝接着问道:“杀生寺如此,那青云观呢?” 高大人摇了摇头,叹道:“青云观试过,没成。” 顿了下,高大人反问道:“你猜猜,青云观当初留的后手是哪家?” 王庆芝想了想,试探的说道:“吕叔出身的青衣观?” 高大人笑着点了点头。 王庆芝挑了挑眉,追问道:“青衣观的御剑之法,青云观给的?” “不然呢?剑阁不出,青衣御剑擎天下,靠什么擎?靠的是解剑石镇了剑的剑道气运!” “那最后怎么玩崩了?” 高大人双目隐有沧桑之意,答道:“青云观经营青衣观上百年,没经营起来。就知道了是天不允,此中有天弃,更有青云观受了解剑石好处的原因。” 说到这里,高大人叹了一口气,而后看向东方大东山的方向,继而说道:“杀生寺杀白山黑水太过,自知受不住解剑石好处,将其转给了青云观,没想到因祸得福。青云观多受一份好处,也多受了一份因果,叠加之下,此路断绝。” 王庆芝有些不解:“解剑石的好处,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面有追忆之色的高大人回道:“都说天玄青云杀生寺,杀妖除魔不留根,嘿,三千年前的剑阁,杀的比他们还狠!当时有一句话,叫‘剑阁出,妖邪惊,不退则断根’,解剑石立后,他们才收敛。你说说,剑阁的好处是那么好受的?” 听高大人这么说,王庆芝有些无语:“闹了半天,解剑石镇压了剑阁三千载,反而是帮了剑阁?” “一饮一啄皆定数,不可揣度啊!”高大人叹道。 王庆芝嘴角微弯,笑着问道:“百多年前青云观和杀生寺打的那一架,和青云观被解剑石的好处坑了有关吧?” 高大人笑了笑,回道:“可以这么说。两家借着这个引子打了一架,然后沉睡的沉睡,假死的假死,不打这一架,明眼人是不会相信这两家彻底没落的。不打这一架,小道士和小和尚还想活着进镇妖司?早被山外面盯着的仇人给剁了。” 闻言,王庆芝心下暗骂了一句老脏货,而后狐疑的问道:“三千年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大人笑了笑,看了王庆芝一眼,饱含深意的说道:“你不是猜到了吗?” 江风吹起了王庆芝的长发,吹不散他心中的震惊。 没有再继续问这个话题,王庆芝话锋一转,说道:“有个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高大人笑着说道:“你现在是指挥使,有什么不能问的?” 王庆芝沉吟了片刻,问道:“镇妖司积蓄了这么多年的底蕴,到底是为了什么?” 高大人一脸苦笑,而后回道:“你还真会问,这个问题,我答不了。不是不答,是现在的我,也不太清楚。能告诉你的是,北门外大青石上的那排字,就是原因之一。” 王庆芝皱了皱眉头,不明所以。 他只知道那大石头里面藏着狰的分身虚影,还真没太过在意过上面的那排字。 想不清楚就先不想,日后再慢慢琢磨就是,王庆芝收回思绪,接着问道:“赦封大典之后,蒙古的秋季攻势也要来了,异族怎么办?” 高大人语含杀伐,答道:“布阵,断来路,绞杀!” 见王庆芝有些不解,高大人接着说道:“异族自极北冰原破碎之地而来,借白山黑水天然阵势,用九州十大名剑第二九州、第七白山岩雀、第九紫影、第十黑水漓龙,可布二十八星宿大阵,引九天星辰之力,强封破碎之地的入口。异族成了无根之木,可直接绞杀!” 王庆芝点了点头,二十八星宿大阵他知道,但九州剑和紫影剑在高大人手里,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蒙古的暗子要不要动?”王庆芝问道。 “南乡子那条线都启用,完事儿让他们西行,藏在大辽王庭,盯着昆仑山。剩下的不动,会有用处。” 见高大人没有多说,王庆芝就没再问。 两岸山河急退,日行千里。 子时,大船停靠在岸边,剩下的三百里路,没有水道可用。 下船前,高大人对着王庆芝幽幽的说了句:“九州之密何其多,争取进一品吧,武者不入一品,无法假死,无法沉睡。” 王庆芝点了点头,跟在高大人身后,下了船。 …… 天空蒙蒙亮的时候,镇妖司一行人赶到了深处大东山南徽州以北,归属麓州的苍山鬼窟。 苍山这地儿很怪,按说划归京州也好,徽州也罢,都很合理,偏偏归属麓州,像一根钉子般,楔入了京州和徽州之间。 如果有人飞在高空俯瞰,就会发现,此处万鬼横行,不见色彩,天地之间,只有黑白二色。 白是惨白,隐隐可见白骨虚影,黑是漆黑,一团一团的四处游荡。 诡异的是,这一切被牢牢限制在了苍山鬼窟方圆四十九里之内,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众人赶到后,地一组地二组的人统筹,玄一玄三的人按吩咐开始布阵。 阵势不大,二十几个人做完准备,牢牢站好方位后,高大人和树长老走到了阵中阵眼处。 烈阳阵,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阵法,道家的人基本都会。 即便如此,有着一个一品,一个二品压阵,阵法成后,可辐射方圆里许之地,溶阴气,转阴阳,驱逐厉鬼。 众人自阴气覆盖的外围,开始画圆,一圈一圈的处理阴气,烈阳阵照射下,阴气消散,厉鬼难存。 王庆芝没有入阵,手中提着高大人借给他的白山岩雀,直冲鬼窟! 不阻挡住鬼窟喷涌阴气,厉鬼就会源源不绝,今儿这事儿忙活个十天半个月也忙不完。 按说鬼婆婆搞出来的事儿,不至于如此的兴师动众,奈何这出戏,需要一个完美的落幕。 不如此安排,怎么能钓出来玄字组里吃里扒外的鱼呢? 暗子这种东西,可不止镇妖司会用。 明面上高大人虚弱无比,如果再加上鬼婆婆重伤呢? 最好王庆芝和树长老也受点伤,不怕藏起来的小鱼儿不咬钩。 即便没有内鬼,镇妖司空虚,大手子状态不佳,没准会有大鱼露面。 吕重楼走一趟白山黑水,青州山河印可不能白白显露。 钓鱼,要打窝。打窝,钓大鱼。 xs7.com 镇妖司的人一圈一圈的往里走,有厉鬼自圈与圈的缝隙中遗漏之时,就见树长老挥出片片桃花,将其击散。 厉鬼之阴气爆散之时,烈阳阵中就会走出一人,将阵法笼罩过去,驱散阴气。 布阵之人,玄字组的多是宗门圣地的好手,少部分是由黄字组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修为在身,进度极快。 夕阳西斜之时,一行人已经清缴到鬼窟正中央,苍山。 苍山的名头很大,占地面积也不小,但真正核心之处,则是一个十几丈高的小山包,被周围的山峦所环绕。 表面上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如果自天空中俯瞰,就会发现,十几座山峰构成的苍山,是一个南北窄中间宽的形状,好似一只眼睛,小山包正中的鬼窟,便是瞳孔。 鬼窟内,孔洞四通发达,掏空了整个山腹,这还不算,正中是一个直径丈许深不可测的洞窟,阴气自地下,一股一股的涌出,然后被盘膝浮在上面,双目狭长身着红袍的王庆芝挥动白山岩雀挡回。 王庆芝此时脸色发白,浑身湿透,红袍贴在身上,看起来消耗极大。 鬼窟旁边不远处的空地上,则是坐着精神萎靡,皱纹都掩藏不住苍白脸色的鬼婆婆。 高大人看到鬼婆婆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放下心来,随后吩咐众人加快速度。 众人清缴到山顶之后,开始在树长老的安排下布阵。 布的是增幅阵法,和三葬在清河县施展的秘法七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众人布阵之时,高大人掏出一粒丹药吞服了下去,而后盘膝闭目开始调息。 增幅阵法是为了让他的招牌手段,虚空封禁大术的威力更上一重楼。 有明眼人看的出来,高大人所吞服的丹药,正是镇妖司内的禁药,沸血丸。 可令血脉沸腾,透支生命力,换取短期内状态回到巅峰。 片刻后,布好阵法的众人见脸色红润了一些的高大人站起了身。 有心人心中暗自思量,高大人这伤,一颗沸血丸都没恢复到巅峰,伤的很重啊。 站起身后,高大人凌空飘起,飞到了山顶九丈高的地方,通天彻地的白虎法相自身后浮现,而后白虎凝聚成十八根银色锁链,高大人张口说道:“起阵!” 树长老挥手间,片片桃花飞舞,白日大星现,滚滚星辰之力砸落,化作银色细线,布满了山间。 见此,高大人张口说道:“庆芝,退至外围,其余人等,灭杀跑出来的厉鬼!” 高大人话音刚落,王庆芝收起白山岩雀,闪身离开了洞口。 而后,十八根银色锁链幻化成三十六跟,被高大人握在手中,挥手之下,锁链的另一端均匀扎入洞口周围。 就在王庆芝离开,高大人挥手的空隙间,上百厉鬼自洞窟中冲出,诡异的是,厉鬼冲出的方向,是鬼婆婆所在位置的相反方向。 同时洞窟中传来一声怒吼,隐隐可听到人声:“如此辱冥海一脉,尔等…” 高大人将手中握着的锁链一端,挥手砸入了洞窟之中,声音戛然而止。 山顶,锁链旋转交错,片刻后形成一个银色古朴的‘封’字。 封字缓缓消失,化成银色顶盖,分毫不差的堵住了洞口,又过了一会,银色顶盖变成了黑色,与山体的颜色一致。 虚空封禁大术。 高大人留了手,用的是半封之术,没有全封。 阴气侵蚀之下,封印会渐渐消退,只是其他人看来,高大人这一手,可以永封苍山鬼窟。 高大人自空中跌落,其他人都忙着清剿厉鬼,只有王庆芝在调息,见此,闪身过去接住了虚弱无比的高大人。 双手抱住高大人后,王庆芝面容悲戚,语气却满是揶揄:“演个戏,至于这么拼?” 高大人面如金纸,声若蚊蝇的回道:“演都演了,不惨烈点,骗不过明眼人。” 王庆芝抱着高大人走向鬼婆婆的位置时,高大人笑着问道:“庆芝,你去过阴司没?” 王庆芝摇了摇头,高大人接着说道:“武者一途,一品斩神,可斩人、妖、鬼。你现在二品入微,神魂稳固,等你空下来的,我送你去阴司转一圈,见一见无间地狱,看一看六道轮回,对你入一品斩神境有帮助。” 闻言,王庆芝差点双手一松把高大人扔出去。 往日里运筹帷幄的王庆芝,此时张大了嘴巴,磕磕巴巴的问道:“啥…啥意思?阴司…阴司之门,你…你随时能开?” 高大人一脸无语,回道:“有什么好震惊的?不能随时开,我怎么转世?” 顿了一下,高大人接着说道:“十殿阎罗,六个跟我是拜把子兄弟,剩下四个,等我转世之时,再找他们算账。” 王庆芝不知道高大人要算什么账,鬼婆婆却清楚的很,大辽之魔能得魔种,十殿阎罗肯定有人参与其中。 走到了鬼婆婆身侧,把高大人放下后,王庆芝先对鬼婆婆弯腰行礼,等鬼婆婆点头示意之后,王庆芝对着高大人问道:“六个跟你是拜把子兄弟,为何人间还有这么对的鬼怪肆虐?” 高大人苦笑着摇头,答道:“你以为他们想?阴间之鬼入九州,会崩坏阴司秩序,六道轮回有缺,阴司只能掌控阴间七分。” 这时坐在旁边的鬼婆婆接过了话头,说道:“庆芝小子,你有所不知,羽蛇身化六道轮回,理顺轮回规则,看似功德无量,实则窃取了轮回凝聚的功德,此事并不得天允,故而阴司有缺。就说这苍山鬼窟,连接的阴司之地不为十殿阎罗所管,那处便是阴司的法外之地。好在鬼窟可控,里面那些巨头出不来。” 王庆芝点了点头,心中则是惊涛骇浪。 高大人给他说过,等他当了指挥使,有些事儿就能告诉他,但怎么也想不到,上来就是此等天地辛秘。 鬼婆婆接着说道:“阴司与九州的连接一直定不下来,你就不好奇,往日里死去的亡魂是怎么入的阴司?” 王庆芝拱了拱手,恭敬地回道:“还请婆婆告知。” 鬼婆婆笑了笑,说道:“中元节,九州阴气盛,阴间阴气更盛!黄泉路开,连接阴阳,十殿阎罗权柄失效,故而不肯入轮回之鬼,可入九州寻仇!你只知黄泉路在中元节会开,却不知平日里黄泉路为单向通道,人间亡魂,逢单日,经其入阴间。” 王庆芝一脸苦笑,思考了一番,反问道:“婆婆,司里面的黄泉路,是一正一反,对吧?” 鬼婆婆点了点头,回道:“没错,或者说一明一暗。之前吕重楼镇守的就是明面上的黄泉路,只有中元节会开。暗处那条,入口在我居所,京州亡魂经地底汇集,从那入阴间。” “婆婆,这也是您名字中带个鬼字的原因?” 鬼婆婆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高大人张口说道:“婆婆名中鬼字,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 第208章 法号空冥 陈小骨一行人坐在了白羽背上,潜出京都城后,便一路向西北方向飞去。 飞了八百里,马上就要出了京州地界的时候,才找了个山头休息。 三品金刚境的六弥,精神萎靡。 为了让他人相信,宋传书留在他体内十三处大穴的儒家封禁之术,只解开了六道。 昨夜便是用那六道封禁,炸了镇妖司。 妖马小青跟着陈小骨的这些日子,好处得了不少,这会已经可以化作人身。 众人坐在山顶,望向京都的方向,久久不语。 还是白羽这个话痨率先打破了沉默:“遭娘瘟的,吕老头只给我说当护道人,没说还要当卧底啊!这特娘的不是送命呢么。见过坑妖的,没见过这么坑妖的。” 见没人搭理他,白羽看了看,陈小骨惹不起,六弥更惹不起,他能欺负的就一个三葬和尚和脸色铁青的小青。 小青的脸色青,并不是因为心情不好,而是它化形之后,天生如此。 走到小青身旁,一身白衣的白羽伸手搂住和他差不多高的青衣小青,阴险的说道:“小青啊,咱们这几个人,六弥和尚是三品金刚境,不容易死;三葬呢,有杀生寺的传承,估摸着跑路的法子也不少;大小姐身有佛韵,随便找个人堆一藏,换一张脸就行;我呢,扇一下翅膀,我自己都不知道能跑出去多远;你说说,咱们要是露馅了,你咋办?” 白羽到没坏心,主要是飞了许久,憋的够呛,没话找话解解闷。 有着一张长脸的小青,声音粗犷的回道:“我有大小姐给的妖隐之术,妖气不显,问题不大。倒是羽哥你,妖气冲天好似指路的明灯,啧啧。” 白羽翻了个白眼,松开了搂着小青的胳膊。 他也是失了心疯,能在镇妖司吃香的喝辣的,混到化成人形的小青,脑子可不像他那张憨厚的马脸一样。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坐骑。”心中暗骂了一句之后,白羽招呼道:“天都亮了,整点吃的啊!”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片刻后,运转功法解封禁的六弥睁眼,无奈的问了句:“你们都不会?” 见四人齐刷刷的点头,六弥笑呵呵的说了句:“真不会?” 三葬和陈小骨二人,继续点头,白羽刚想点头,看小青的那张马脸都快摇出了幻影,强行忍住了点头的欲望。 他和六弥接触的不多,天天跟在陈小骨身旁的小青,可是知道这和尚有多阴险。估摸着他要是点了头,今儿就得吃马肉。 “行,你俩会,就你俩做饭吧。”说完,六弥便闭目继续运功。 小青转过头,马脸上憨厚的笑容和陈玄策如出一辙,对着白羽小声说道:“羽哥,你刚咋不点头呢?” 白羽没好气的白了小青一眼,骂道:“咋,你想吃鹰肉?信不信我现在就炖了你?” 小青连忙挥手,说道:“哪儿能呢,咱哥俩谁跟谁。” “我跟陈玄策称兄道弟,你跟我称哥俩?” “羽叔,叫你叔还不行么,您说说吧,这玩意咋做?” 白羽鹰眼微睁,问道:“你不会?” 小青一脸羞涩:“我平时都吃草的,哪儿会这玩意啊!” 白羽不说话了,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山林中。 没多久,便拎着一头不大的野猪返回,而后问道:“谁带锅了?” 坐在六弥旁边的陈小骨挥挥手,扔出了一口大铁锅。 白羽接过之后,开始动手烧水,而后给野猪剃毛,分割。 要说这白羽的手艺还真不错,这得益于他跟老饕吕重楼混过一段时间,那会吕重楼就天天让他做饭,做不好就拔一根羽毛。 那段日子,白羽差点被薅秃了。 以至于他一度怀疑,吕重楼是找借口拔他的毛。 当它看到吕重楼住处有一张鹰羽席子的时候,它知道,它的怀疑没有错。 众人吃完饭后,小青负责收拾,没办法,这些人里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是他叔叔辈姑姑辈儿的,就他辈分最小。 收拾完以后,一行人坐在一起。 白羽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已经长高到和陈芊芊差不多高的陈小骨冷声说道:“白羽,小青从我这得到了多少好处你是知道的。以后我不想再听你抱怨护道人的事,能做到么?” 白羽吧唧两下嘴,刚想好要说的话,被陈小骨接下来的话打断:“能做到你就跟着,做不到你就回去。放心,回去你给吕爷爷说是我让你回去的就好。” 闭目的六弥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悄悄的看了看陈小骨,而后又闭上了眼睛。 心下暗叹:“天龙寺,不死也残。” 白羽脸上青红交加,良久,恢复了神色,对着陈小骨恭敬的说道:“往日里白羽野惯了,此后定会按大小姐所说行事。” 陈小骨点了点头,而后展颜一笑,对着几人说道:“今日后,世间再无陈小骨,只有一心向佛的佛门弟子,顾小辰。” 几人点头之际,就见陈小骨满头青丝脱落,而后胸脯塌陷,咽喉处出现喉结,红裙变僧袍。 片刻间,娇俏少女,变成了翩翩俊少年。 “师父,此行男儿身更好一些,省的天龙寺生疑,还请师父赐名。”化名顾小辰的陈小骨站起了身,施了一个佛礼后,对着六弥恭敬的说道。 六弥睁开了眼睛,点了点头,回道:“如此甚好,为师赐你法号,空冥。思空,杀空,将天龙寺,化作幽冥。” “谢师父赐名,今日起,顾小辰入佛门,法号空冥。” 六弥笑了笑,问道:“空冥,此行你有何计划?” 实际上王庆芝和高大人给了六弥两套计划,其中一套中规中矩,回归天龙寺即可。 另一套计划,则是没有计划,让陈小骨主导。 空冥抬头,看向六弥,展颜一笑,而后说道:“师父,叛出镇妖司,当杀镇妖卫。” 闻言,六弥、三葬、白羽、小青,全都瞪大了眼睛。 空冥接着说道:“师父,您手里应该有玄州叛了的镇妖卫暗子名单吧?杀了他们,是最好的投名状。” 一句话,听的六弥心中惊涛骇浪,不由得厉声反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空冥笑道:“我有一法,唤做他心通。和师父您在一起这么久,您心神总有失守的时候。” 六弥一脸苦笑,答道:“就按你说的来吧。” 心中则是暗叹,化生玄骨,佛敌之说,名不虚传。 第209章 天水之上谋白鹿 演戏,细节很重要。 处理完苍山鬼窟的镇妖司一行人,此时行船于天水之上,镇妖司倾巢而出,司内空虚,得抓紧赶回去。 高大人和王庆芝依然站在船尾,鬼婆婆坐在一旁,双眼微闭。 三个人状态都不好,高大人脸色惨白,鬼婆婆精神萎靡,只有王庆芝看起来相对好一些,其余人各施手段,保持着大船的速度。 调息了半日,高大人睁开了眼睛,对着王庆芝问道:“赦封大典准备的如何?” 王庆芝苦笑着回道:“整体问题不大,不过…” 顿了下,王庆芝接着说道:“原本倒悬寺的大猫还可以扛个两三次的,但您二位离开这段日子,张道临来过一趟。他把赤州山河印给了韩叔,今年咱们得连赤州一起赦封,外加今年得赦封白山黑水的大妖,大猫扛过这次,命不久矣。” 高大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大猫也辛苦了这么多年,到时候给它个善终,让它转世为人吧。” 而后转过头,看向鬼婆婆,问道:“鬼婆婆,您手中的妖物,有没有能顶上的?” 鬼婆婆摇了摇头:“还不行,道行都太浅。” 高大人苦笑着说道:“实在不行,三年后用数量堆吧。您给它们说说,能活下来的,司里面安排它们转世为人。” 鬼婆婆看着高大人,反问道:“你真当阴司六道轮回是你的了?” 高大人回道:“司里面那小丫头不是有羽蛇血脉吗?到时候用轮回印就好了。” 鬼婆婆白了他一眼,道:“那丫头境界不够,勉强安排个顾无衣。” 高大人不再说话,心里则是在琢磨,去白山黑水布阵的时候,要不要多弄死点柳仙回来,用来给陈芊芊提升境界。 正寻思着,就听王庆芝说道:“前几天我去皇宫见赵成安,他给我说,有人找到他,让他在赦封大典之时做一些手脚,禹州和徽州赦封的气运少分一些。” 闻言,高大人反问道:“白文武?” 王庆芝点了点头。 高大人又问:“陈玄策那小子挑山如何了?还有宋传书,他谋白鹿文运,怎么样了?” 王庆芝洒然一笑,道:“那小子争气,白鹿文运被他搞没了四成,你和鬼婆婆少入世间,故而不知,现在九州皆传,陈玄策如入儒家,有成为儒家第二圣的潜力。” 笑了笑,王庆芝叹道:“还有不少大儒骂镇妖司,浪费了这好苗子。得益于陈小子争气,年内,宋传书可夺白鹿文运十成。” 高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说道:“白鹿的事儿你自己谋划吧,你想用白鹿,就用好了。如果不行,灭了算球。儒家骂就骂去,除了一张嘴搬弄是非,紫竹学府外的各家,没见他们干什么有益于天下的事儿。对了,咱们帮龙虎山赦封赤州,张道临就给了一个山河印?” 王庆芝讪笑着回道:“就知道瞒不过你,龙虎山自白鹿书院得到的先师至圣留下的四方石刻之一,在司里面放着了。” 听闻如此,高大人直勾勾的看着王庆芝,片刻后问道:“说吧,你收拾完白文武,打算让谁家入白鹿?别说是宋传书,他可干不了这活。” “您不猜猜?”王庆芝打趣了一句。 高大人琢磨了一下,而后狐疑的看着王庆芝:“你该不会是让张家的子孙后人入白鹿吧?” 王庆芝笑容灿烂的点了点头。 “啧啧,你是不是还琢磨着在弄死白文武之前告诉他?” 王庆芝笑的更灿烂,答道:“当然,要不然总觉得差点意思。张问潮无后,他兄弟可是有后的。” “你怎么找到张家后人的?” 王庆芝假意看了看左右,而后低声答道:“张问潮死后,白家要自然要找机会弄死他全家,以绝后患。张家有自己的思量,举家藏到了广陵南百里的山中。等了几十年后,才出世。族中子弟,世代入白鹿。” 高大人睁大了眼睛,嘟囔了句:“藏的真深啊。”顿了下,问道:“白鹿书院为什么要灭了张家?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张文潮的死,司里面没当回事儿,没深究所以不知其中辛秘。” 王庆芝先说了这么一句,而后接着说道:“先师至圣留下的四方石刻,有一方就在张家。白文武祖上私通了张问潮未过门的妻子,海上弄死张问潮之前,给张问潮上了一些手段。本是为了问一些张家阴私事儿,好有借口灭了张家,没想到问出了这惊天秘密。” 等王庆芝说完之后,高大人笑道:“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王庆芝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道:“白文武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他弟弟,白鹿书院长老白立波,见我和白南思感情日益深厚,怕我娶了白南思后接了白文武的山长之位,便阴了我,而后白文武将南思嫁给了宁王。那事儿之后,我便离开了朝堂,弃儒修武入了镇妖司。我成为镇抚使后,张家子弟便找到了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不知道你出身白鹿书院吧?为了博取你的信任,他就将这辛秘告诉了你,是吧?”高大人挑了挑眉,接过了话头。 王庆芝点了点头,嘴角微讽:“白文武算计来算计去,就是没算到我脱离白鹿书院是因为被他白家人所害。更没算计到,张家有后人存世不算,还入了他白鹿书院求学。到现在为止,那老不死的还以为我不会对白鹿下杀手。” “张家的人,你要用好,别再出一个白文武。”顿了下,高大人疑惑的追问:“你都和白文武割袍断义了,他凭什么会认为你不会对白鹿下手?” 江风吹过,吹起了王庆芝的红袍长发,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话语中隐含嘲讽:“白文武此人最为自负,对下,或用金银、或用权势、或用感情,笼络人心之道,堪称九州一绝。我和他割袍断义后,他自然会防着我对白鹿下死手,但,鬼婆婆接走了白南思。” 高大人白发飞舞,叹道:“能从宁王府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白南思,九成是你动用了司里的力量出了手,他自会认为,你对白南思的情愫并未断绝,也就不会对他这个白南思父亲下死手。” 王庆芝轻笑了几声,而后说道:“是啊,他不知白立波阴了我,还以为我是因意外做不了男人。” 高大人有些无语:“你故意让他知道你二品入微,让他心中后悔?” “白文武那种人,是不会后悔的,要不然他也入不了太平境。让他知道我的境界,无非是警告他不要在京都城里作妖。”王庆芝笑着回答了他。 高大人补了句:“混带着恶心一下他?” 不等王庆芝答话,高大人接着问道:“宁王府那只二品大妖,你打算怎么用?” 王庆芝挑了挑眉:“留着,等需要还赵成安人情的时候,放出来就是。帮他弄死个二品大妖,顺带着弄死个王爷,他会很满意的。” “他怎么想的,宁王还留在京都?” “放眼皮子底下,总比扔到外面胡来强。”王庆芝随意的回了句。 高大人沉吟了片刻,道:“等欠了他人情要还需要动二品大妖的时候,你给他说下,赵天赐和赵太平一起杀了。” “为何?” “这俩人的名字是司里面鼓捣的,凝聚了半数京州气运,杀了正好稳他皇位。” 王庆芝顾不上心中惊异,连忙追问:“那为何赵天赐退位,京都无碍?” “你当京州天地山河印是摆设?”高大人白了他一眼。 …… …… 第210章 王青玄剑指大地,老韩剑斩三品 近些日子,王青玄只觉整条脊椎骨的疼痛感愈发的剧烈,好似有岩浆在其中滚动。 与陈玄策他们分开后,老韩便要求王青玄用青云行赶路。 初时,王青玄脚下还是青色云气,一步一丈,走了半日后,青色云气不知不觉的凝成了尺长的青色小剑。 一步落下,便在地上印出一个剑印。 如此,王青玄整个人的精神清明了不少。 又走了几天,王青玄脚下的青色小剑,有如实质。 是夜,停在山间的二人并未吃饭,老韩泡了一壶草剑茶。 王青玄走了一天,整个人近乎虚脱,嘴唇干裂。等到茶好,顾不得礼仪,举杯饮了一碗。 刚放下碗,就听老韩骤然大喝一声:“何为地剑?” 山间风雷起。 王青玄一个激灵,刚刚喝下去的滚烫茶水,瞬间从腹中消失,弥散在周身百骸。 又有滚滚剑气,自尾椎骨处喷涌,流转周身。 冥冥中好似有神灵低声呢喃,讲述天地大道,玄而又玄,引人想要投身于天地之间,化作山间青峰,谷中流水。 “人当顺。”迷茫状态的王青玄,只听清楚了这么一句。 他不认同。 心下接连三问: 顺天? 如何顺? 喂妖邪? 刹那间,冲天剑气自王青玄头顶冲出,神灵低语戛然而止。 王青玄清醒了过来,朗声答道:“众生生于地,归于地。” 巨阙剑影横贯夜空,剑鸣滚滚,杀伐之气笼罩之下,月光扭曲成剑形,汇聚在王青玄头顶。 老韩张口,再喝:“地剑为何?” 王青玄整个人遁入空灵状态,右手中的斩邪剑直指大地。 左眼眼罩突兀飞出,天生阴阳,左阴通九幽之眼瞬间圆睁,针尖大小的瞳孔骤然放大,覆盖了整只左眼,黑白二色在眼中快速交替。 长发凌空飞舞,发丝如剑。 整个人不自觉的低头看着地面,泥土、虫豸、草树根茎慢慢变成黑白二色,眼中只有泥土中埋葬的骸骨。 而后,岩石、流水统统化作黑白,直至,一片漆黑中,缓慢行走的人、兽尸骸,隐隐可见有厉鬼在黑暗之中穿梭。 “地剑,护佑众生。生有所养,死有所归。”王青玄的声音,幽深且苍凉。 左眼所望,深不知几许,有巨眼睁开,不可知大小。 瞳孔凝聚,向上看了一眼。 阴气凝结,自地下直冲而上,风声啸,巨兽吼。 老韩冷笑了一声:“聒噪。” 抡起手中巨阙,砸向了地面,方圆五十丈的地面,震了三下。 山间不知何时起,变得漆黑无比。 巨阙剑落,黑暗褪去,月色重新洒落。 隐隐有惨厉兽吼,自地底传来半声。 王青玄从空灵状态回过神来,起身对着老韩行了个道礼:“谢韩叔。” 老韩脸上的笑容像花一样,等王青玄重新戴好眼罩后,说道:“地剑已成,心剑小成之前,不要去参悟人间之剑。” 王青玄点了点头,老韩将巨阙剑放在膝盖上,而后问道:“可知为何?” “天剑地剑皆为人间众生,再参悟人间之剑,神魂恐有不稳。”道家出身的王青玄,自然知道其中缘由。 老韩微微颔首,叹道:“天地人三剑,可得大造化,可超脱一品,看似没什么问题,实则很容易走火入魔。先参悟心剑,心剑凝结后,神魂稳固,便不惧了。” 顿了下,老韩笑呵呵的说道:“走完大东山,你八成能进五品,进了五品之后,想做什么?” 王青玄面有羞红,弱弱的问了句:“韩叔,到时候能打得过玄策不?能的话,我想揍他一顿。” 老韩胡狐疑的问道:“你俩关系不挺好的么?为何有此一说?” 王青玄苦笑着回答:“韩叔,不揍他,我道心不稳啊。我师父说我是青云观千年一出的天才,遇到玄策之后,修炼进度没他快,学法术没他快,背东西不如他,阴人也不如他,什么都不如他。” 老韩笑了笑,说道:“你就死了这份心吧,那小子奸猾似鬼,你就不怕和他打一架把家底儿都亏没了?” 王青玄想了想,熄灭了因地剑成而有的三分骄狂,叹了一口气,而后满脸无奈的说:“韩叔,您说玄策咋就这么妖孽呢。” 老韩目光明灭,权衡了良久:“玄策是已死之人,你不要和他比。” 闻言,王青玄右眼圆睁。 老韩接着说道:“已死之人,不代表他不是活人。此中细节,你无需多问。”顿了夏,老韩接着说道:“你身负青云观传承,又有解剑石给的好处,这些多是人算;玄策那小子,气运奇诡,堪比天眷,你比不了的。” 王青玄按下心中对陈玄策来路的好奇心,问出了刚听老韩所说带来的疑惑:“韩叔,您说玄策堪比天眷?那为何不见他修成十二年蝉?也不见他有什么奇遇呢?” 老韩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王青玄,而后骂道:“你脑子被驴踢了?谁告诉你天眷就必须是修为日进千里的?没有天眷王庆芝能看上他?没有天眷吕重楼能视他为子侄?没有天眷他会成为镇妖司的天下行走?好,就当这些是玄策本人的能耐,那羽蛇血脉的陈芊芊能跟着他不是天眷?彼此伴生的化生玄骨陈小骨不是天眷?你当惊龙枪谁都能用?你以为十二年蝉随随便便给他的?”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王青玄还没消化完,就听老韩接着说道:“你就不想想,你和三葬入镇妖司,为什么会分给了当时连总旗都不是的玄策?” 听闻如此,王青玄张大了嘴巴,磕磕巴巴的问道:“韩…韩叔,您…您的意思,我…我和三葬…我…我俩也算是,算是…他的天眷?” 老韩撇了撇嘴,没好气的骂了句:“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三葬勉强能算得上,你个油嘴滑舌的小道士,咋好意思说自己算是天眷的?” 被臭骂了一顿的王青玄讪讪不说话。 “愣着干啥?不饿?” 王青玄乖乖的进了山林,准备寻摸点好野味儿给他半个师父打打牙祭。 等王青玄离开之后,老韩坐在那,喃喃自语:“青玄有解剑石给的好处傍身,三葬那个小和尚又有什么呢?这群老不死的,藏着掖着的。” 摇了摇头,而后自嘲的说道:“想那么多干嘛,回去问问高瘸子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老韩双眼一眯:“九幽洞开一瞬,才吸引一个三品,没劲!” 挥手,巨阙剑自膝上飞了出去。 “青玄,看好了,何为心剑!”老韩的声音,在山中回荡。 冷眼看着不远处滚滚阴气中的巨型黑影,王青玄浑身紧绷,手中握着的是张刍狗送他的剑形神符。 听到老韩的声音后,王青玄放松了下来。 只见巨阙剑不知从何处飞来,距离黑影还有几十丈的时候,一分为九,飞至高空,而后急速落下。 “吕重楼的御神枪,强在快,强在不中不还。心剑则不然,心念所至,可疾,可缓,可上,可下,可成阵封禁,可走诡道,可光明正大,可出其不意!心之所念,即为心剑。” 话音落,九剑交错,黑夜中好似有烈阳显现,阴气连同其中巨物,消散一空。 镇妖司,烈阳阵。 心剑所布,灭杀三品鬼。 第211章 听说昆仑绿蚁不听话 陈玄策和吕重楼中午的时候回到了镇妖司。 北门外的血腥气还没散去,进了镇妖司后,更是人人面有愁云。 吕重楼一闪,带着化作人形罗锅模样的铁甲,奔向了镇妖司深处,独留一个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陈玄策。 回屋洗漱一番后,重新换回副百户袍子的陈玄策找到了住在他隔壁的陈芊芊。 见到陈玄策回来,开门后的陈芊芊一个飞奔,挂在了陈玄策身上,脸上隐有泪痕,呜咽道:“小骨被人劫了去,具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伸手揉了揉陈芊芊的脑袋,陈玄策心下知道,小骨这是西行了。 将陈芊芊放下,陈玄策难得的温柔,问道:“芊芊,把你知道的说一下。” 陈芊芊抹了抹眼泪,说道:“昨天中午不知发生了何事,邱大人带着一群人急匆匆的走了,我师父也跟着。” 说到这,陈芊芊小脸怕怕的看着陈玄策,小声说道:“就是树长老,他收我当弟子了。” 陈玄策笑了笑:“这是好事儿,你接着说。” 见陈玄策没有生气的意思,陈芊芊放下心来,接着说道:“邱大人他们走了以后,司里面也没当回事儿。半夜我在修炼的时候,院子深处传来一声巨响,然后就是大火。紧接着就是北门外有冲杀的声音,再之后就没了动静。今早起来我去喂小青,发现小青不见了。然后我就去找小骨和三葬,也找不到。” 陈玄策点了点头,而后说道:“行了,你就别装了。” 陈芊芊俏脸一变,弱弱的回道:“你知道我知道?” “废话,去大东山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跟着,装个什么劲儿。”陈玄策笑骂道。 陈芊芊的脸色恢复了过来,而后担心的问陈玄策:“小骨他们没问题吧?我在白山黑水的时候听说族中长辈说,高原佛国那些人喜怒无常,手段诡异。” 陈玄策笑笑,干脆的答道:“喜怒无常?手段诡异?只要是佛家一脉,便受不住佛子的诱惑!” 陈芊芊略微放心,紧接着问出了心中所想:“佛家皆知化生玄骨以佛子示人,他们就不会提防佛子是化生玄骨所化吗?” 陈玄策挑了挑眉,又揉了揉陈芊芊的小脑袋,语气略有嘲讽:“提防?怎么不提防,古往今来,世间所出佛子,皆为化生玄骨所化。” “陈哥,你的意思是佛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佛子?所谓佛子皆是佛敌化生玄骨?”陈芊芊小口微张,惊异的问道。 “芊芊,你想做人,就要多想。切记,天下熙攘,皆为利来利往。高原佛国天龙寺也好,两禅寺自在寺也罢,谁家不知佛子是假?人呐,往往会有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家才是天命所归,能夺化生玄骨一身修为为己用。” 陈芊芊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陈哥,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大人和吕叔他们虽然没说,但这玩意猜还猜不到么?”撇了撇嘴,陈玄策接着说道:“王大人他们凭什么敢送小骨去天龙寺?他们是在赌天龙寺受不住化生玄骨的诱惑!天龙寺也在赌啊。” “天龙寺在赌什么?” “赌小骨不会九天玄章!你当佛家在九州上千寺庙,近百万僧众都是傻子?被佛敌祸害多少次了,能没有反制的手段?任他万般手段,九天玄章在手,小骨想要跑,他们拦不住。”陈玄策呲笑着说道。 陈芊芊一脸崇拜,开启了马屁功夫,夸赞道:“陈哥你好厉害,这都能想得明白,我就不行,脑袋笨笨的。” 陈玄策老脸一红,他想明白个屁。 回来路上他心中担心陈小骨和三葬西行有危险,磨了吕重楼好久,吕重楼被磨烦了,才告诉的他。 连忙转移话题,对着陈芊芊说道:“行了,你就别担心小骨了。别看她在司里面乖巧的很,出了镇妖司,是放虎归山,龙入大海。” 听陈玄策这么说,陈芊芊脑海中浮现了往日里陈小骨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修炼的怎么样了?进了六品没?”陈玄策问道。 陈芊芊等了半天,终于等到陈玄策问这个话题了,小脸满是骄傲,道:“当然,蛟龙精血很好用,我现在可是两百六十年道行的六品妖!不仅如此,天剑我都修成了!” 见陈芊芊这傲娇的模样,陈玄策莞尔一笑,夸奖道:“芊芊最棒了。” 陈芊芊脸上的骄傲神色更盛,随后褪了下去。 她心里有数的很,陈玄策给她好脸色,是因为好久不见,稍微嘚瑟一下没事儿,嘚瑟的过了肯定要被收拾。 “对了,陈哥,我的黑水漓龙,被高大人换去了。” 见陈玄策神色一正,陈芊芊连忙把话说完:“用九州十大名剑第四的昆仑绿蚁换的,没亏,没亏。” “没亏就行,我就说嘛,高大人怎么会占你便宜。”陈玄策脸色缓了下来,而后追问道:“昆仑绿蚁?” “嗯,昆仑绿蚁。” 陈玄策这才注意到,陈芊芊身后背着的长剑,换了模样。 “趁手不?” “趁手。我问天有成之后才知道,黑水漓龙里面并没有羽蛇血脉。” 陈玄策点了点头。 陈芊芊伸手拔出了昆仑绿蚁,卖弄起来:“陈哥,闻到什么香味儿没?” 吸了吸鼻子,陈玄策脸色一沉,冷声质问陈芊芊:“你喝酒了?” 陈芊芊被吓了个哆嗦:“没…没有,是这剑的灵异。” 一个没注意,她手中的昆仑绿蚁骤然调转方向,剑尖直指陈玄策的咽喉。 连忙将剑收回,小脸刷白。 陈玄策饶有兴趣的看着昆仑绿蚁,看了一会,问道:“你控制不了它?” 陈芊芊有些郁闷,低声回答:“嗯,还控制不了。高大人让我用好酒喂它,喂上个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 陈玄策笑了笑,笑的很诡异,并没有多说。 好酒?做梦。 下午,陈玄策找到了无所事事的吕重楼。 见到吕重楼后,陈玄策说明了来意:“高大人用九州十大名剑之四昆仑绿蚁换了陈芊芊的黑水漓龙,昆仑绿蚁有点不像话,不认主不说,还敢用剑尖对人,不讲礼貌。吕叔您帮忙镇个场子,我给它上点手段。” 吕重楼疑惑的问道:“名剑有灵,你准备上什么手段?” 陈玄策憨厚一笑:“也没啥手段,就问问它能不能老实儿听话。” 吕重楼哪儿会相信这麻杆就这点手段,接着问他:“然后呢?” “它听话最好。” “不听又如何?” 陈玄策笑的更加灿烂,道:“送去给李仵作剖尸用,或者用苦胆水泡一泡它,都能扛住的话,就扔到茅房里,当垫脚的石头。” …… 最近成绩不太好, 腆着脸搞个活动。 9日零点起,11日24点止。 1000个用爱发电; 500个余额送花; 135个点个赞\/一封情书; 50个啵啵奶茶\/寄刀片; 30个催更符; 16灵感胶囊; 8个角色召唤; 5个秀儿; 4个爆更撒花; 3个完结666\/大保健; 2个大神认证; 加更一章。 (ps,三天内,达到多少算多少,结果会发群,核算逻辑也会发。加更的一章不少于两千字,众所周知我没存稿,每天最多加更三章,还完为止。) 第212章 炮制昆仑绿蚁 炮制九州十大名剑,还是排名第四的昆仑绿蚁,吕重楼很有兴趣。 这种机会,罕见啊! 谁家有一把九州十大名剑不当宝贝?也就这麻杆不按套路出牌,这热闹,得凑。 这会儿镇妖司面上有数的几个大手子都不在,吕重楼又不太待见新的镇抚使邱大人,将铁甲安排在一个水池子里之后,跟着陈玄策,奔着陈芊芊的小屋走去。 有吕重楼这个一品大手子在,陈玄策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到了地儿,把陈芊芊喊出来后,直接对着她说道:“你把剑解下来,我和它聊聊。” 陈芊芊听话照做,将昆仑绿蚁解下,交给了陈玄策。 陈玄策接过来后,找了个石桌,将剑横放在上面,而后笑呵呵的说道:“打个商量,从今儿起,你听陈芊芊的,行不?” 昆仑绿蚁纵横九州这么久,怎么会惯着一个麻杆?它是谁?九州十大名剑之一,位列第四的昆仑绿蚁! 剑身横转,自石桌上浮起,剑尖正对着陈玄策,晃了晃,意思很明白:你算老几? “跟你好说好商量,给脸不要是不?”陈玄策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昆仑绿蚁哪儿受过这气? 刚准备给这麻杆身上弄几个窟窿出来,它就感觉到剑柄被人抓住了。 挣扎了几下,发现没用,苍老的大手,很有劲。 陈玄策伸出手,弹了昆仑绿蚁一下,慢慢的说道:“我这人呢,最是讲理。你跟着芊芊,没什么不好。要知道芊芊练剑的天赋,可是得到了树长老的认可!听说过桃花剑吗?” 吕重楼微微松手,昆仑绿蚁剑身轻点。 “听说过就好,芊芊问天半日有成。你想想,这天赋得多恐怖!”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吕重楼看了陈芊芊一眼,陈芊芊小脸通红。 昆仑绿蚁都懵了,它是一点都没看出来陈芊芊有练剑天赋!古往今来,它最差的一任主人,天赋都能甩陈芊芊十条街! 陈玄策见昆仑绿蚁剑尖摇出了幻影,冷笑了一声,道:“你当我是在跟你商量呢?今儿起,认陈芊芊为主,或者我给你送到停尸房剖尸体去。” 先礼后兵。 昆仑绿蚁不再摇晃,也没有同意的意思。 陈玄策又说了一句:“你别想着吕叔不在,你就能跑。这么告诉你吧,送去剖尸之前,会先把你封印。你想想,整日里你接触的再也不是芊芊雪白的小手,而是死了不知多久的尸体。” 昆仑绿蚁怕都不带怕的,它是剑,尸体?它就是制造尸体的! 就听陈玄策接着说道:“死了不知多久的尸体啊,要用你划破鼓胀的皮肤,然后,五脏六腑烂的不成样子,砰的崩你满身,更不用说,还有那蛆…” 吕重楼听不下去了,这场景他见过,但没听过有人能详细描述出来,恶心的不行,遂而出声打断道:“陈小子,你别说这些恶心的,它不是喜欢喝酒吗?给它灌苦胆水。还不行,就扔茅房里面当垫脚石去。” 陈玄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行,不听话的,咱留着也没啥用,放茅房里,物尽其用。” 俩人自顾自的说着,没人去管疯狂挣扎的昆仑绿蚁。 陈芊芊弱弱的张口求情:“能不能不吓唬它了,你看他剑身都快吓白了。” 吕重楼和陈玄策对视一眼,而后同时摇头。 “芊芊,我没吓唬它。”陈玄策解释了一句,而后掏出阳剑问天,说道:“放心,没了昆仑绿蚁,咱还有阳剑问天。名次不如昆仑绿蚁,至少它听话。” 顿了下,似是无意的看了一眼昆仑绿蚁,幽幽的说道:“不为我所用,就是没用的东西。九州十大名剑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昆仑绿蚁那稀薄的意识,已经懵了。 以前不是没有人逼着它认主,但人家都是好酒供着,好话说着,怎么说也是九州十大名剑。怎么着,多年不出山,这九州变样了?十大名剑不值钱了? 见陈玄策不似作假,那阳剑问天它熟悉的很,以前在剑阁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被这麻杆给搞来了? 难道说剑阁完犊子了? 时间很短,昆仑绿蚁想的很多。 没等它想完,就感觉到被人拎了起来。 连忙再次尝试挣脱。 居然挣脱了。 还没等它飞走,就又被吕重楼抓了回去。 “怎么?想逃跑?”吕重楼笑的很灿烂,接着说道:“跑吧。” 说着便松开了手,昆仑绿蚁刚要飞走,就听到吕重楼幽幽的说了句:“你是不是忘了门口有一只狰?” 昆仑绿蚁一个悬停,然后疯狂给陈芊芊传递认主的意念。 它心里清楚的很,门口那玩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砸吧了它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陈芊芊看向陈玄策,说道:“陈哥,它想认主。” 陈玄策笑了笑,笑的很玩味,对着空中的昆仑绿蚁说道:“刚开始我害怕你听不懂我说话,既然能听懂,那我问你,你比阳剑问天强多少?为什么芊芊非要用你?阳剑问天也不错。” 片刻后,陈芊芊小声说道:“它给我说,它能把劣酒变好酒,不弱于什么,西风?” 听闻如此,陈玄策眼睛一亮,财路啊! 吕重楼更是惊的张大了嘴巴,他头一次听说昆仑绿蚁还有这能耐。 昆仑绿蚁也不想说这事儿,奈何这一老一小就不是人! 谁家有一把九州十大名剑不供起来小心使用?怎么就碰到这群不按套路出牌的王八蛋,又是剖尸又是灌苦胆水的,居然还要把它扔到茅房当垫脚石?还用门口那只狰吓唬它! “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认主吧。认主之后,别忘了今日我所说,敢不听话,嘿嘿。” 陈玄策笑的很阴险,昆仑绿蚁颤抖的很有韵律。 吕重楼笑的很开心,以后不缺好酒了,这可是昆仑绿蚁,这么多年谁知道它弄了多少好酒进剑身。 陈芊芊笑的更开心,九州十大名剑第四啊! 谁家小侍女伴生妖有这待遇? 不信你出门问问,九州之地,能混到她这种地步的,绝无仅有! 师父是镇妖司道家二品天象境的大手子,主人是镇妖司近百年一出的天下行走,修的是镇压剑阁三千载绝世高手所创的天地人三剑和奇术妖隐,用的是九州十大名剑第四的昆仑绿蚁! 两个字,牌面! “还不让它认主,想啥呢?” 听到陈玄策的声音,陈芊芊回过神来,俏脸笑如花,伸手接住了飞过来的昆仑绿蚁。 没等她有什么动作,昆仑绿蚁自动渡过来一缕气息。 而后,陈芊芊周身,酒香弥漫,整个人飘飘欲仙。 吕重楼和陈玄策,闻着酒香,看着陈芊芊直流口水。 吓得刚认主完成的陈芊芊,差一点显出原形。 “别愣着了,吹得天花乱坠,看看功效。”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陈玄策取出了半坛酒,这是在不休阁的时候,老韩给他的,没喝完,剩了一半,正好试试昆仑绿蚁的效果。 陈芊芊和昆仑绿蚁沟通了片刻,说道:“它说这就太烂,不值得它出手。” “给你点脸了是不?”陈玄策脸色一冷。 昆仑绿蚁麻溜的伸进了酒坛子。 片刻后,酒香传来,不及黄泉醉,却比至孝饮更盛。 “芊芊,以后别惯着它,不听话你就把它扔茅房。” 陈芊芊不顾手中昆仑绿蚁传来抵抗的意识,重重的点头。 第213章 休息与对话 今天的热闹,吕重楼很满意,优哉游哉的拎着半坛好酒离去。 黄二组全组出去执行任务,司里面没有熟人,陈玄策又和陈芊芊聊了几句,交代她练剑归练剑,别忘了修炼妖隐,而后一个人走向马厩。 看了看里面王青玄的青牛和三葬的白驴,陈玄策笑了笑。 他总觉得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是两月有余。 以后出门没有小青可以骑,只能用白驴对付,拍了拍白驴的脑袋,陈玄策笑呵呵的说道:“你主人是半个哑巴,我估摸着他走之前也没给你交代,以后就跟着我吧。” 白驴点了点硕大的驴头。 “这就对了嘛,没白跟小青一起厮混,就是懂事儿。”叨叨了两句,陈玄策离开了马厩。 日头西斜,陈玄策溜达到了镇妖司的北门,看着矗立在那的大青石,走上前去,弯腰施礼。 “前辈,小子陈玄策,日后少不了满九州的跑,里面那个小蛇妖,还辛苦您照顾。” 他想的很明白,既然老韩能说出来让他张刍狗还有王青玄记得祭拜这大青石,就说明这里面的狰,不简单;更不用说,吕重楼和老韩交谈时那神态,分明是不敢惹这玩意;再加上,刚刚吕重楼用它威胁过昆仑绿蚁。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礼多人不怪,客气点总没坏处。 “小子这次回来的急,也不知道您老人家喜欢吃什么,您说说,回头好给您供上。”陈玄策憨笑着说道。 大青石中传来人声,略显苍老:“有心就好。” 陈玄策一听,这不好办。 你弄来好东西,可能说你没心,弄来差不多的,没准狰会说你有心。 “小子愚钝,还望前辈明示。” “酒肉即可,酒要西风同档,肉要贤德楼的卤肘花,不能隔夜,当日卤的最好,一次五斤。” 陈玄策点了点头,见没有声音传来,径直离开。 出了镇妖司,憨笑了一声,挠了挠头。 他没地方可去,青峰会馆的羊毛不能再薅了,老韩警告过他,再薅容易出事儿。 张刍狗没进镇妖司,带着司十二去接管宅子,小两口这会估计也在忙着,他去串门不太好。 毕竟坑张刍狗是个长久的买卖,太频繁了不好。 想着想着,便走到了胭脂河畔,往日里钓鱼的地方。 陈玄策洒然一笑,道了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才几个月,西行的西行,东去的东去。” 矫情了一句之后,掏出了鱼竿,开始钓鱼。 现在的他,钓鱼不再是为了温饱,而是消遣。 先是东去大东山,又走白山黑水,紧接着就南行挑白鹿,精神一直紧绷,难得闲暇放松,索性什么都不想。 掏出一张得自青峰会馆的竹席铺在地上,而后仰躺,眼睛不自觉的飘向不远处的杏春楼。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往日里那调笑他的倩影,砸吧了下嘴,面有追忆之色。 “破败了啊。” 秋风吹过,早枯的黄色柳叶飘落胭脂河中,顺水而流;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精神难得放松的陈玄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黑。 京都的花魁大赛并不圆满,胭脂河上的楼船却是成为了一景。 华灯初上,灯火阑珊,楼船往来,或是丝竹声声倩影重重,或是吟诗作对笑声连连,又或是外地富家子弟夜游京都城吆五喝六。 醒过来的陈玄策,神清气爽,精神饱满。 自从镇妖图录给了他星辰九转之后,这是他睡的第一个好觉。 望着胭脂河上的点点灯火,陈玄策嘴角微弯。 撤回鱼线,重新上饵,甩钩后,他盘膝坐在竹席上,喃喃道:“该聊聊了。” 随后双目微闭,意识沉于识海,双手紧握鱼竿。 “聊聊吧。”陈玄策对着识海中的镇妖图录说道。 镇妖图录并未答话,陈玄策笑了笑,说道:“低于三品的没有奖励是吧?” 镇妖图录上下晃动了一下。 “没能量了?没东西可以给我了?还是怎么了?给个说法。”陈玄策问道。 镇妖图录缓缓旋转,上面流出信息。 “晴空起惊雷,偶窥世间人;观你非此间,委身为人间。” 陈玄策没好气的说了句:“说人话!” 镇妖图录不情不愿的给出了新的信息。 “用范玉之命做引,引九天神雷!神雷现一瞬,窥探天机,得你非此间世界之魂,故而委身于你,借你之手,镇妖为人间。” 陈玄策呲笑了一声,道:“我就说范玉死的蹊跷,念在你给了他神僵的份上,这事儿先不和你计较。说说吧,为什么三品之前不给奖励了?” “九天神雷只有一瞬,镇三品以下的妖邪,天地反馈无法为我所用。再给下去,我将沉睡。” 陈玄策心中了然,而后说道:“法力我不用你给,我身负的秘密你知一二,最多两年,十二年蝉可成。内劲那东西,早就过时了,枉我还用内劲衡量武者修为,除了能让我根基更厚,实在是鸡肋。” 镇妖图录再次流转,信息浮现。 “内劲为基,气息为显,不可偏颇。你有道德经在身,十二年蝉可成。需谨记,十二年蝉可用,九霄莫修。” “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 陈玄策想了想,追问道:“如果不修九霄,云梦诀怎成?” 镇妖图录旋转的很诡异,陈玄策看出了嘲笑之意。 “说说。” “三品后,可得极阳掌心雷进阶,可与十二年蝉相合。” 陈玄策放下了心来,他本就好奇,谁没事儿闲的把一本能超脱的功法一拆为二,果不其然,里面有秘密。 “其他的你给不给都行,星辰果还有吗?再给我个十颗八颗的。” 陈玄策狮子大开口,镇妖图录疯狂旋转,信息流出。 “你当星辰果是大白菜?就那几颗都被你得了去!” 正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陈玄策讪笑道:“没有了啊?洗精伐髓果也成。” “没有。” 陈玄策挑了挑眉,接着说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要你有个屁用?” 镇妖图录静止不动。 “行了,也不为难你,三品之后再给就三品之后再给,但是…” 拖了个长音,陈玄策接着说道:“缚妖九法,能不能给全了?” 镇妖图录给出了六个字。 “可以给,需自修。” 陈玄策缓缓点头。 而后,识海中缚妖九法九字齐齐闪亮,庞大的信息传入了他的脑海。 强忍了片刻,陈玄策脑袋一沉,晕了过去。 恰好此时有大鱼咬钩,力量极大。 陈玄策被鱼竿扯动。 “噗通!” 水边激起浪花。 清醒过来后,爬上岸的陈玄策,先用风阳术烘干身上的衣物,而后苦笑道:“不就是要了你点东西,至于报复心这么强么,玩不起。” 远处有大船驶来。 第214章 风流倜傥严真卿 陈玄策眯着眼,看着这奔着他而来的大船。 而后,隐隐可见船上之人面貌之时,大船急速掉头。 陈玄策看了看左右,没见其他人,回过味儿来,大船上有人认出了他。 京都城认识他的人不多,看样子,是故人。 挑了挑眉,沿着岸边急速冲出。 神行术。 片刻,见到船上有一白衣书生,正慌乱的要藏起来,陈玄策洒然一笑,道了句:“刚念叨完你,你就来了。” 随后,身化阴影,消失在了岸边。 夜游术。 大船上,突然冒出来的陈玄策,伸手搂住了白衣书生,情真意切的说道:“真卿,许久未见,想煞舍弟了。” 语带哭音,好似至交久别重逢,又像兄弟之间多年未见。 白衣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和陈玄策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峰书院弟子,严真卿。 陈玄策是故意的,大老远就看到船上多是书生,还有部分官员。 赶巧碰上了,不给这喜欢告状的严书生上点眼药,他就不是大人大量的陈玄策! 严真卿被陈玄策箍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好在陈玄策说完便松开了他。 没有去管脸色通红的严真卿,陈玄策对着四周拱了拱手,道:“在下陈玄策,乃是真卿公子的至交。吾兄真卿,天真烂漫,辛苦各位照拂。” 灯影阑珊,船上诸人纷纷还礼,有书生笑道:“我就说鼎鼎大名的陈玄策和严公子关系匪浅,严公子还死不承认。” 又有人帮腔,对着大口吸气的严真卿说道:“是啊,严公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和玄策兄弟关系这么好,非装作不认识,怎么着?怕我们抢了去?” 众人哈哈大笑,陈玄策则是微笑着解释道:“诸位误会了,严兄早就说过,他喜烟花之地,不想污了我的名声,故而逢人便说和我不熟。” 顿了下,对着严真卿施了一礼,而后抬头看着想要出声辩解的严真卿,眼中满是威胁之意,口中却是说道:“严兄大义,我又何惧污名?你我相识于烟花之地,虽有误会,不打不相识,又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严真卿嘴中的想说的话,被陈玄策的眼神堵得严严实实。他看的出来,麻杆的眼神中除了威胁,还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搞不清楚,不就是被人当了一回枪,也没往死里得罪这麻杆啊,再说不是偷了青峰会馆两次么,还没消气? 哪里知道,陈玄策眼中的杀意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纯粹是平日里收起的杀意露了三分,吓唬他玩的。 谁让他被偷了之后找家里长辈告状的!小辈儿的事儿,怎么能告状? 就听陈玄策继续说道:“想必诸位都知我姓名,今日相见,即为有缘。什么都不说了,小弟敬诸位一杯。” 说罢,顺手拿起身旁的一壶酒,自顾自的斟满了一杯,端起,缓缓挪动,和众人皆有对视,礼到之后,一口饮尽。 见他如此,众人也都饮尽了杯中酒。 这可是被誉为有可能成为儒家第二圣的陈玄策敬酒啊!这说出去,谁不羡慕? 要知道,陈玄策挑了白鹿,儒家可是有大儒帮他做了总结。 半诗半词六散句,压得白鹿不抬头! 十四个字,九州儒家皆知。 陈玄策一行人离开白鹿书院后,除了三大书院没有动作,几乎所有的小书院和儒门世家都派了人进京都。 为的就是能遇见陈玄策,忽悠到自家最好,即便不能,也要从陈玄策嘴里把他在白鹿书院没说的部分给撬出来。 机会难得,众人纷纷上前敬酒,陈玄策来者不拒。 唠家常最好,问诗词?喝多了,记不住;试探能不能离开镇妖司?改日再聊嘛。 没一会,陈玄策喝的舌头都大了,半瘫在严真卿的身上。 严真卿松了一口气,喝醉了好,喝醉了不坑人。 他的余光与陈玄策有一瞬的交错,瞬间,浑身再次紧绷。 麻杆双眼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陈玄策推开了严真卿,瘫坐在船上,而后张口,含含糊糊的说道:“你们就不好奇我和真卿公子是如何相识的?” “陈公子讲讲!” “陈公子请说。” “玄策,跟我们说说,你和真卿相识,你都说了是一段佳话,我们好奇的紧啊!” 众人纷纷应和,这都是谈资!没准还可以学习一下,搞好和这麻杆的关系。 陈玄策晃了晃脑袋,脸上挂着醉酒后的傻笑,双目看着天边,好似在回忆往昔。 “那日早晨我路过胭脂街,偶遇严公子,场面有些滑稽。”说到这,陈玄策看向严真卿,问道:“真卿,可说不?” 严真卿半个字不敢说,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不是他怂,他家长辈去白鹿观礼回来之后,特意找他谈过话。 从长辈处得知,陈玄策可破儒家四品境的法随。 他一个七品儒生,干不过。 再说了,这麻杆疯起来连宁王世子都敢弄,他严真卿算老几? 见严真卿点头,船上众人纷纷赞叹陈玄策礼数全。 陈玄策被夸的老脸一红,好在酒没少喝,别人只当他是上头。 “真卿被两个老鸨从楼里扔出来的,哈哈哈哈,还骂他,没那个能耐叫两个姑娘装蒜!哈哈哈哈哈哈。” 船上众人面面相觑,有相熟的彼此对视,意思不言而喻。 “严真卿是真的不行?” “之前我听别人说过,没想到是真的。” “陈玄策是真喝多了啊,啥话都往外说,啧啧,刺激。” 严真卿脸色铁青一片,拦是拦不住,动手又打不过,解释下? 恰好陈玄策又看了他一眼。 话到嘴边的严真卿,紧闭双唇。 “当时我还以为真卿没带银子,抓住真卿的脖领子,骂了他。哈哈哈哈哈,想来真是荒唐,真卿贵为青峰书院之人,怎么可能喝花酒不带银子?是小弟孟浪了。” 说罢,陈玄策勉强起身,晃晃悠悠的端起了一杯酒,对着严真卿示意,嘴中说道:“真卿,给你陪个不是。” 看着一饮而尽的麻杆,严真卿差点哭了出来。 喝完酒,陈玄策环视众人,醉眼朦胧。 “真卿大度,没和我计较。自那以后,我俩算是相识。真卿给我说,想找他不用去青峰会馆,八大胡同找不到他,就去胭脂街!当时我还不信,真卿怎么可能去八大胡同?诸位,你猜怎么着?” 众人八卦火焰熊熊燃烧,青峰书院的学子去八大胡同?这事儿新鲜。 “陈公子快说。” “陈公子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陈玄策憨厚一笑,慢慢说道:“那日我有急事找真卿公子,先去了青峰会馆,没找到他。然后就去了胭脂街,找遍了所有篓子都没找到,最后无奈之下,去了八大胡同…” 第215章 真卿大名,即将传遍大梁 陈玄策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严真卿,慢慢的说出了后半段:“找了好几家问有没有见过真卿公子,都说没见过。正当我要离开八大胡同的时候,听到有找乐子的人抱怨说,胡同里面几十个有姿色的姑娘都被一个俊书生包了。这让我想起了和真卿公子相识的场景,于是我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看了下。” 顿了下,陈玄策又饮了一大口酒,吊足了胃口后,叹道:“胭脂街中倩影笑,八大胡同显性情;酒醉夜眠烟花地,真卿乃是真风流。” 他说了个痛快,结果就是,船上众人看向严真卿的眼神中,惊骇有之,震惊有之,揶揄有之,嘲笑更甚。 心中则是对严真卿的评价,降到了最低。 书生喝花酒,讲求的是丝竹绕耳,红袖添香,要的是温文尔雅,吟诗作画。 虽说都是为了下半身,但怎么也得讲究一些。 京都之地,青峰学院的知名学子,不去胭脂街,去八大胡同?你青峰书院是缺这点银子,还是你严真卿爱好如此? 此等行径,和运河码头上的脚夫力士,走街串巷的小贩,酒楼里炒菜的大厨,街口卖肉的屠夫,有什么区别?粗俗,下等人!丢脸,掉份!有辱斯文! 本是风流事,成了下贱胚。 有和青峰书院不对付的书生嘲讽道:“啧啧,真卿公子还真是生冷不忌啊!” 有深谙此道的书生,揶揄道:“严公子果然非常人也!” 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书生,追问道:“陈公子,你讲讲细节啊!这说的不明不白的,失了韵味儿。” 严真卿脸色青红不定,紧咬牙关,眼中满是恨意的看着陈玄策。 今日之事,没有人会在乎真假,更没有人在乎他严真卿到底干没干过。 大家都会选择相信,或者说愿意相信,被称为最有可能成为儒家第二圣的陈玄策所说。 毕竟,他严真卿的名声,没人在意。众人更乐意将他的荒唐,当成谈资。 说完这七拼八凑的打油诗,陈玄策对着周围的众人拱了拱手,又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脸色青红不定目含恨意的严真卿,心中乐的不行。 今儿这事儿算是成了,最多一个月,严真卿夜眠花柳地,为证明自己能力一次叫几十个姑娘,以及喝花酒不给银子的事儿,就会传遍整个大梁。 “小样的,敢借着宁王世子压镇妖司,真当小爷好惹?” 心中替名声即将臭遍大梁的严真卿默哀了一瞬,陈玄策对着众人说道:“今日叨扰,实在是小弟多日不见真卿,思念之情沸涌之下,有些孟浪。” 顿了下,陈玄策又敬了众人一杯酒后,与众人道别:“诸位玩的尽兴,小弟告辞!” 话毕,在众人不舍眼神下,摇摇晃晃的走向了船首。 而后,栽下了船。 有人呲笑,有人跑过去看热闹,有人吆喝着下人去救人。 只见,夜风轻抚下,河水倒映着璀璨夜空,有少年踏波而行,银袍飞舞。 好一个憨厚仁义的翩翩少年。 风中,有歌声传来: “西风吹老胭脂河,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船上之人,听闻歌声,细细品味之下,只觉的此诗将醉酒之后描述的十分到位,又想到此刻众人于船上喝酒,星空下,岂不就是天在水,压星河? 陈公子为他们做的诗? 有书生对着踏波而行的陈玄策大喊道:“陈公子,这湘君,是何等人物?” 一人喊,众人喊。 陈玄策横空出世,半诗半词压白鹿,文采斐然,师从何处,无人得知。 各家都好奇的紧,九州儒家,先师至圣之后,看似蓬勃,实则是一潭死水。 太平境有之,却不见超脱之人。 无人超脱,儒家便只能吃先师至圣的老本,如此再过一些年,儒家势必没落。 这湘君,莫非就是陈玄策的诗词师承? 他们哪儿知道,陈玄策装完就后悔了。 在船上用功法化酒,不敢做的太过,以至于河风一吹,酒劲上涌,改了洞庭波,忘了改湘君二字。 做此诗,是给严真卿的大名加上一把火。 此诗传遍天下之时,严真卿的大名自然也会跟着传遍。 “收拾完严真卿就得了呗,装个什么劲啊!” 嘟囔了一句后,陈玄策的身影自水面消失,而后出现在了河边。 他选的地方很好,有芦苇遮挡,船上的人看不到。 见陈玄策消失不见,船上的众人按下心中思量,转而恭维起了今天的主角,严真卿。 今日所见,证实了陈玄策和严真卿的关系匪浅,镇妖司的大门不好进,与其费大力气去找陈玄策,不如先搞定严真卿。 此时此刻的严公子,一个头两个大。 刚刚他不是没想过借着陈玄策登船的引子,给自己谋好处。 问题是,权衡了之后,他不敢。 不过是借宁王世子的权势压了一下那麻杆,就被偷了两次青峰会馆,今儿还污了他的名声。 不在青峰会馆享受温香软玉,跑到胭脂河上宴请众人不就是为了个名么。 儒家靠名,他青峰书院严家更靠名。没名气,怎么当严家的接班人? 这下好了,名有了,还是大名鼎鼎,传遍九州的名,喜好逛烟花之地,生冷不忌的大名。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严真卿心中哀嚎,脸上却要挤出笑容,应对着船上众人的各种奇葩要求。 “真卿,改天帮我约下陈公子?放心,上次你想看的草堂三绝书,明儿就送到青峰会馆。” “真卿公子,你我兄弟这感情不用说了吧?帮我约下陈公子,我家藏着的狂士石刻,你随便看!” 严真卿听的苦笑不已,往日里求爷爷告奶奶不得一观的宝贝,今日只为和陈玄策见一面就能拿出来。 又有个思路清奇的书生大声说道:“真卿,你帮我约陈公子!就在胭脂街,你想叫多少姑娘就叫多少,钱我出!” 严真卿脸色微变,而后恢复了过来。心中暗道:“嘿,你们让我介绍,那我就给你们介绍,陈玄策不是说我是他好兄弟吗?我就不信还能不让我进镇妖司!你们看热闹看的很爽是吧,真当三大书院是傻子?想图谋麻杆?嘿!崩了你们的牙!” 打定了主意,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和煦,将众人的诉求纷纷接下,好处却是一分不取。 这事儿他得回青峰书院商量下,收好处,得青峰书院出面,他扛不住。 船上众人,多数只知道陈玄策诗词压白鹿。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陈玄策是镇妖司的天下行走。 知道的几人,家中均有记载,镇妖司天下行走,不出则矣,出则搅动风云。 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昨夜镇妖司惊变,今日还能谈笑风生诵诗词,果然有大胸襟。 第216章 李勾回家 上午,陈玄策在镇妖司见到了李勾。 许久未见,李勾非要拉着陈玄策去他家喝酒。 拗不过李勾的热情,陈玄策带着陈芊芊跟着背着包袱的李勾身后,准备出门。 恰在此时,碰到了前来找他的老领导,黄二组的百户麻正阳。 见到陈玄策,麻百户眼睛一亮,随后客客气气的问候:“见过天下行走。” 李勾在旁边看的啧啧称奇,心中想着,是不是以后也得对麻杆客气一些。 陈玄策一脸憨厚,连忙搀扶起要行礼的麻大人,道:“麻大人,您可折煞小子了。没有您照顾,别说什么天下行走,小子能不能活过考察期都两说。” 姿态很低。 麻百户老脸微红,心下却是感叹不已。 “玄策这谦逊的劲儿,少年人少见,怪不得能入了王大人的眼。” 陈玄策的话,还真不是客气。 当初陈玄策在考察期的时候,麻百户可没欺负过他,更没故意让他去涉险,这在镇妖司一群拿考察期的新人当炮灰的百户里,麻百户可谓是大大的好人。 要论黄二组谁对陈玄策最好,李勾第一,他麻正阳第二。 “天下行走客气了。”麻百户语气略微熟络了些。 “麻大人,你可别这么叫,还是叫我玄策吧。您有什么事儿还和以往一样,吩咐就是。”陈玄策憨厚的回道。 麻百户想了想,便说出了要说的事儿。 “是这样,黄二组刚出完任务回来,虽说没折了人,但也疲惫的紧。京都城出了个事儿,就寻思你要是有空的话,走一趟,好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休息。” 他没说是邱大人让他来的。 出完任务,带着李勾他们回来,他刚去新任指挥使邱大人的小院汇报完,就被邱大人安排了这跑腿儿的活。 陈玄策看了看李勾,见李勾没有阻拦的意思,对着李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后说道:“头儿,看来今儿是去不成了。你快回家看看我那好大侄儿,改天我再去拜访。” 李勾无奈的点了点头,他这是刚回来,心里想儿子想的紧,和麻百户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去了马厩。 李勾家,在东城门外,京都外城的一处小院,骑马要快的多。 两进的宅子,从外面看起来并不起眼,占地不大,木门上的漆皮有些脱落,李勾夫人早就说要重新弄一下,被李勾拦了下来。 财不露白。 小院里面,说不上多好,收拾的井井有条,温馨无比。 如果有明眼人进来看,就会发现,墙角那棵寓意着富贵的榆树,树冠如伞盖,不见一片枯黄。 水井中冒着森森寒气,秋日烈阳下,院子里却是一片清凉,不知里面放了什么好东西。 这院子,住着李勾的父母和妻儿。他夫人家也是一根独苗,但他岳父岳母在乡下住习惯了,不愿意进城。 好在离得不远,逢年过节时李勾也会去看望。 早几年的时候,有眼热李勾家富贵起来的亲戚投奔,最近两年却再也不见。 概因那些亲戚吃着李勾家的,住着李勾家的,拿着李勾家的,还出去念叨李勾对他们不好,搞得新婚不久的李勾,没少和他媳妇吵架。 亲戚们越来越过分,李勾一气之下下了血本,请麻百户走了一遭胭脂街杏春楼。 当然,给他媳妇报备了,属于奉旨逛楼子。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麻百户在他家院子里忙活了半天。 自那以后,亲戚们便离开了李勾家,再也不上门。 “这钱花的很值”,李勾夫人如是说。 正屋,拴好阴阳脸的李勾将包袱放下后,便去了后院给父母请安。 陪着二老聊天时,李勾看到他夫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张银票。 “当家的,打开你包袱,就见到了这个。” 不怪李勾夫人大惊小怪,李勾有个习惯,银子银票从来不放在包袱里,说是出去执行任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顾不上包袱,揣在怀里,不会丢。 接过了银票,李勾看了一会,笑了笑,知道这是陈玄策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塞给他的。 “这小子,做事儿越来越老道了。” 能在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带一个小队,李勾可不傻,脑子一转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门道。 陈玄策这额外给的银子,有感激他往日的照顾之情,更有他家里添丁的贺喜。 之前贺喜给过二十两银子,那是当着别人面,不好意思多给。 “你收起来吧,玄策给的。”李勾对他夫人说道。 李勾夫人也是听过自家男人说过陈玄策的,收起了银票后,张口问道:“就你说的那个,之前你们小队的,当了天下行走的憨厚麻杆?当了天下行走这么赚钱?你能不能当?” 李勾老脸一沉,佯装生气的训斥道:“妇道人家,瞎说什么?你以为天下行走谁都能当?眼里就只有钱!赶紧做饭去,饿了。” 他夫人不情不愿的向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妇道人家怎么了?没我这妇道人家,谁给你生儿子?” 李勾莞尔一笑,也没多说什么,老爹老娘也跟着笑。 至于陈玄策哪儿来的这些银子,之前大家不知道缘由,现在谁不知道陈玄策摸了青峰会馆两次? 那是能耐。 没人背后乱说什么,镇妖司正式的镇妖卫,谁手头没点花活? 只要不作奸犯科,坑普通老百姓,有能耐你掏了宰相的宅子都没人管你。 前提是别给人留下把柄。 远的不提,就现在,京都城知道镇妖司的都在传,某个镇妖司的扁毛畜生私自偷了宰相宋谦家好酒至孝饮,被白鹿书院抓住了把柄。 后果就是,被镇妖司下了大狱,从而怀恨在心,前夜叛出了镇妖司。 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有说镇妖司私养妖物被反噬,有说镇妖司明面上镇妖,暗地里与妖合作。 当然,后一种说法都是悄悄在说。 实在是不敢明面上说,怕被腰上挂着铜钱的人找上门。 李勾他爹坐在椅子上对着李勾说道:“你总出门,家里都是你媳妇操持,对她好点。” 李勾点了点头:“知道了,不说这事儿,爹,天冷了,明儿我再去给你抓点药,省的过些日子又咳嗽。” 他爹笑了笑,说道:“行了,我和你娘不用你操心,你媳妇早就买好了。快去看看我大孙儿,这会该醒了。” 第217章 他们不太过分的情况下,你别杀人 李勾走后,麻百户对着陈玄策说道:“出事儿人家的人,你见过。” 陈玄策挠了挠头,等着麻百户的下文,京都城他熟悉的,能出事儿的都出完了啊,还有漏网之鱼? 他这想法还真没错,狐妖小翠不知去了哪里,杏春楼也没人接手,破败到杂草丛生。 倾心天筑一众蛇妖都进了肚子,楼子都被赵百户烧成了白地,独苗陈芊芊在镇妖司乐不思蜀,没事儿还怀念下蛟龙精血的味道。 偶尔路过酒楼的鼠掌柜,被他捅死了。 就连一面之缘的范玉他爹,一家都死绝了,整整齐齐。 还有活着的?哪个? “城门官,王老九。” 陈玄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每次进出城门都能见到,仔细想了下,昨日和吕重楼进城的时候,东城门都是新面孔。 当时还没在意,回了镇妖司后,只当是皇族不满五城兵马司所做的调整,没想到是王老九出了事儿。 他想的也不能说错,麻百户接下来的话给他解了惑:“王老九,原镇北军老卒,攒了不少银子后回到了京都城,几年前的一个案子,城门官被砍了头,他花银子补了上去。刚刚司里得到大理寺的通报,一家十四口人,全都死了。尸体在院子里码放的整整齐齐,大理寺怀疑非人所为,让咱们过去看看。” 顿了下,麻百户继续说道:“皇宫里的人,禁军的人,大理寺的人,黑衣卫的人还有一些小鱼小虾,都在王老九家等着呢。门口有大理寺的衙役等着,他会带你去。王大人还没回来,邱大人的意思是,去了少说话,能拖就拖。” 陈玄策点了点头,想明白了其中弯弯绕绕,王老九一家的死,可能死于妖邪,更可能死于人手。 镇妖司的交代不能不给,王老九这种没什么跟脚的,死了也没什么事儿,正好用来掩盖一些阴私事儿。 想了想,陈玄策问道:“麻大人,如果有人扣屎盆子,咱们什么态度?” “往哪儿扣?” “镇妖司也好,王老九身上也罢,去了这么多的衙门,总不会是想帮王老九伸冤的吧?” 麻正阳笑了笑,心说邱大人说的果然没错,这麻杆肯定能看出来其中的门道。 “邱大人说了,给脸不要就不用惯着。” 陈玄策挑了挑眉,憨笑着答应了下来。 刚要走,就听麻正阳又补了一句:“他们不是特别过分的情况下,别杀人。” 这句话是邱大人特意交代他的,说陈玄策如果问怎么处理,一定要告诉他,别杀人。 麻百户有些搞不清楚,这憨厚的麻杆,怎么会杀人?再说了,那些衙门往日里没少打交道,真敢往镇妖司头上扣屎盆子? 他哪里知道,邱大人老早就知道陈玄策出远门三次,除了去大东山没杀人,往北也好,南行也罢,枪尖不知染了多少血。 别的不说,就说吕重楼昨日上交的南行卷宗里,陈玄策收拾流民那一招,老练且狠辣。 还有就是,镇妖司为了苍山鬼窟之事倾巢而出,被人偷了老巢后,并没有过大的反应,总有些不怕死的要试探一下虚实。 见麻百户没有其他的交代,陈玄策上去抱了麻百户一下,口中说道:“大人,这事儿交给我。平日里辛苦您照拂了,日后,还要麻烦您照顾着点李勾。” 麻百户只觉得怀里一凉,等陈玄策松开手走向马厩,他才摸了摸怀里。 都不用掏出来看,从厚度和宽度上,他就分辨了出来,银票,一百两,两张。 “这麻杆,是个厚道人啊!” 麻百户挂着一张笑脸,去找邱大人复命。 片刻后,邱大人的小院里。 看着石桌上的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邱大人对着麻百户笑着说道:“天下行走给你的,你就收着吧。他不忘本,你可不能滥用他的人情。日后,李勾你多照拂着点。” 麻百户点头称是。 邱大人接着说道:“他还拿你当上司,你可不能坏了规矩,该有的礼数不能废。天下行走,地位等同于长老,这规矩玄字组的都知道,日后你好好维系着。对了,回头你给黄字组的百户都说下见陈玄策如见长老。去吧。” 麻正阳拱手施礼,而后离开了邱大人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心中暗自琢磨着,是不是下一波新人,找个能说的,会说的,最好是书生,多学学这说话之道。 麻杆都能凭借着会说话混成天下行走,他麻正阳差在哪儿了? 不就是一脸麻子么? …… 牵着白驴走出北门的陈玄策,对着大青石施礼,而后悄声说道:“前辈,一会我那小侍女会给您送好酒过来,我先出个门,回来给您带贤德楼的卤肘子。” “嗯。” 得到答复的陈玄策牵着白驴,找到了在一旁树下躲着阴凉的衙役,而后骑着白驴,跟在骑马的衙役的后面。 走了没两步,陈玄策对着衙役问道:“这位兄弟,咱们先不急,还有个人,您陪我走一遭?” 衙役哪儿敢说不? 陈玄策不一定记得他,他可是记着陈玄策。 西城门外灭门案,这麻杆带着人离开了范家宅子后,他们就进去看了。 那尸体烧的,那叫一个干净。 “您客气了,按您说的来。”衙役回道。 陈玄策笑着点了点头,随手扔过去半两碎银子,道:“大热天的,还麻烦你跟着我跑一趟,拿着吃茶。” 衙役接过了了银子,拱了拱手,表示谢意。 他在大理寺不受待见,便被安排了个通报镇妖司的差事。 哪成想,镇妖司的差事吓人是吓人了点,出手是真阔绰。 一开始他还嘚瑟过,不过在镇妖司某个麻子脸的男人语重心长的给他说了句“财不露白”之后,他就再也没和人炫耀过镇妖司的差事油水足的事儿。 更不用说,这活,能用大理寺的马。 这可是衙门里有品级的大人们才有的资格。 这年头,能骑马,那是牌面。 二人一个骑马,一个骑驴,顺着北门外东西朝向的路,沿着胭脂河,往西走去。 衙役有些奇怪,又不好问出口。 这路继续就走下去,就是胭脂街。 难不成这麻杆,办正事儿之前,还要办个大事儿? 过了一会,走到镇妖司西北角,距离胭脂街还有一段距离,陈玄策转了弯。 衙役这长吁了一口气。 一堆大人等着呢,回去晚了大人们问怎么回事儿,他没法答。 总不能说陪着镇妖司的人逛楼子吧?成何体统。 松了一口气后,心中不由得有点小失望。 胭脂街的楼子,他没去过啊! 正胡思乱想,就见陈玄策在一处大宅子的门口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看着门上的张府二字,衙役的身子有些发冷。 “你就别进去了,去路口那等我。”陈玄策笑着说道。 闻言,衙役觉得好受了一些,点头示意后,策马离开了此处。 衙役刚走,大门洞开,一个穿着下人服饰的中年人对着陈玄策弯腰行礼,恭敬的说道:“这位先生请,我家主人在里面等您。” 陈玄策笑了笑,回道:“辛苦你进去给你家主人说下,来任务了,我在这等他。” 说话间,扔了二两银子过去。 第218章 其他人? 马背上的张刍狗问陈玄策:“玄策,为什么不进我家门?” 陈玄策笑了笑,道:“你刚安顿下来,我就喊你出去执行任务,哪儿敢进门?进了门你媳妇肯定不会给我好脸色,不如不进。” 张刍狗撇了撇嘴,他才不信陈玄策是因为这才不进他家门。 “我家的厨子手艺真的挺不错,你没口福了。”张刍狗笑道。 他这是没话找话,陈玄策不主动给他说今儿的任务是什么,他也不好问。 一个九品镇妖卫,该懂的规矩他都懂。 至于说陈玄策为什么不进家门,张刍狗估摸着,这麻杆八成是为了省银子。 乔迁新居,不能空手进门。 汇合了衙役后,三人两马一毛驴,慢悠悠的走向王老九家的方向。 路上,衙役突然想起当初他接了这个差事的时候,退下去那个老衙役的交代:“和镇妖司的人打好关系,甭管穿什么袍子的,说不准哪天你就用的上。” 琢磨了一会,衙役张口说道:“陈大人,这王老九家,和镇妖司还有些渊源。” 好在速度不快,陈玄策能听清楚,侧过头,饶有兴趣的回道:“说说?” “他家邻居,五十两银子订了全家的棺材。”衙役笑着说道。 陈玄策笑了笑,说道:“这位兄弟,总见你来镇妖司,还没问过你名字,” “小的赵六甲。” “噗呲”,张刍狗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玄策白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怪不得张刍狗,这名字,起的确实有‘学问’。 身怀六甲。 陈玄策问那衙役的名字,有着自己的考虑。 五十两,全家的棺材,这不就是他刚进镇妖司没多久听到的故事么。 衙役没说全,是知道分寸。 刚好能让他听懂,又不至于得罪镇妖司,是个明白人。 他又不是什么不懂事儿的人,以往是没机会,也没那个能耐去认识人,现在不同,逢人笑三分,多个朋友多条路。 “行了,赵兄弟,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儿用得上的,到镇妖司报我的名字。”陈玄策大包大揽的说道。 一旁的张刍狗,狐疑不已,这麻杆,对这衙役,好的过分啊。 瞥见张刍狗的神色,陈玄策误以为他在好奇五十两银子和棺材的事儿,便在马背上给张刍狗上了一堂课。 和李勾他们给新人讲故事时的天花乱坠舌灿莲花不一样,陈玄策的讲述很平淡。 但就这平淡的讲述,让知道事情头尾的衙役听的胆战心惊,让第一次听这故事的张刍狗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打了镇妖卫,上门讹银子,本不该死。奈何那人,私通与镇妖司有仇的邪修,全家均修行邪法。邪修传法,却未告知他镇妖司是什么衙门,那人私做主张,为在邪修面前表现自己,擅自行动,想试探镇妖司的虚实。试探的好啊,一家人整整齐齐,邪修本是漏网之鱼,二十七人在京都城东南四十里的村子里藏着,王大人觉得直接杀了便宜了那群杂种,抓回来扔到黄泉路吹阴风去了,死没死不知道。” 衙役听的胆战心惊,是因为传言与陈玄策所说出入极大。 传言,是李勾常说的版本。 张刍狗打寒颤,是因为他知道黄泉路吹阴风是怎么回事儿,骨消肉溶,神魂日日受阴风腐蚀。 镇妖司能把那些人扔到黄泉路,肯定不会让他们痛快的死,养魂阵法绝对有,可谓是活不得,死不了,受尽折磨。 陈玄策说的这段,是他在黄册库里面看到的记载,那衙役是个明白人,听去就听去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机密。 镇妖司折磨那些人,是事出有因, 云州南,有宗门,名血煞。 门中有道家二品天象境,得邪法,用人血修炼。 血煞门方圆百里,十室九空,白骨盈野。 故,镇妖司联手云州圣地天音阁绞杀,因天音阁女弟子与血煞门门主儿子私通,走漏了风声,二品天象境的门主雪剑冲携子逃遁。 后,京都内有镇妖卫被勒索,顺藤摸瓜之下,寻得雪剑冲,擒二十七人,置于黄泉路,受阴风吹蚀。 血煞门,灭。 …… 快到中午,三人才晃悠到了地儿,衙役翻身下马,满面春风的和同僚打了个招呼,而后对着站在一旁的陈玄策和张刍狗说道:“就是这儿了。” 陈玄策点头示意,带着张刍狗推门而入。 王老九家是个三进的院子,比范玉家西外城的宅子小了不少。 打量了一番,陈玄策眉头皱了一下,能在京都内城置办这么一份家业,可见王老九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刍狗,和你家比,怎么样?” 张刍狗微微沉吟,回道:“大小差不多。” 陈玄策心下了然,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张刍狗朝着院子深处走去。 京都内城的宅子,他基本没进去过。不好从宅子大小来判断价格,但能让张刍狗说出和他家差不多大小,他心中便有了数。 他不担心张刍狗是能否在一进门就能看出宅子规模,京都城的宅子大多有定式,张刍狗怎么说也是小天师,眼力差不了。 迈步走到第二进,陈玄策见到空地上泾渭分明的站着几伙人。 东边站着大理寺的四品官儿,他身后站着四个捕快。捕快身上的衣服被肌肉撑的紧绷,一看就是好手。 大理寺众人旁边不远的那伙人,领头的是个穿着盔甲的大块头,手持大锏,双目锐利,身后跟着六个甲士。 陈玄策搞不清楚,查个案子禁军来做什么,来就来吧,还带着带甲之士。 西边则是一个身着蟒袍的老太监,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 和他们挨着的,则是陈玄策的熟人,黑衣卫的郑千户,带了十几个黑衣卫的番子。 其余空地则是不知哪儿来的人,穿着便服。 一群人见陈玄策和张刍狗走了进来,眼睛一亮。 大上午的,不在衙门里吃茶打屁聊娘们,在这院子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眼前这人。 郑千户悄悄的和蟒袍老太监耳语了一番,而后走了出来,对着陈玄策拱了拱手。 xs7.com 第219章 宁王府,有大才 郑千户现在没心思去琢磨着麻杆怎么混成了副百户,正事儿要紧,张口说道:“多日不见,不知陈大人高升,失礼失礼。” 陈玄策心中不喜,失礼?郑千户绝对是故意提醒院内众人,他陈玄策,是个新晋百户,还是副的。 脸上挂满了憨厚的笑容,陈玄策拱了拱手:“劳烦诸位久等,抱歉,抱歉。” 除了郑千户脸上挂着笑容外,大理寺那个四品官儿,也是笑着对陈玄策示意。 其他人则没什么表情。 按说这么大个事儿,镇妖司就派来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百户还带了个九品镇妖卫,有些说不过去。 但能掺和到这案子里的,没有傻子。 给笑脸掉份,冷着脸得罪人,不冷不热最好。 他们想的挺好,就听陈玄策接着说道:“事关妖邪,又与五城兵马司擅出兵马有关,大理寺、黑衣卫、禁军、以及公公们……” 边说,陈玄策边对对应的人群拱手。 “你们在这都很合理,其他人?” 谁都没想到,镇妖司这娃娃百户能问出这么一句。 郑千户和蟒袍太监对视了一眼,而后对着陈玄策说道:“陈大人,这位是宫里的王公公。” 陈玄策对着老太监拱了拱手,道了句:“见过公公。” 王公公面带笑容,点头回礼。 大理寺的四品官,见没人介绍自己,便对着身侧的一个黑脸捕头使了个眼色,捕头上前一步,说道:“我家大人,大理寺少卿,严存浩。” 说完,便退了回去。 陈玄策同样的拱了拱手,说道:“见过严大人。” 严存浩拱了拱手,恭维道:“陈大人,年少有为。” 剩下那位将军,没搞什么花活,他是赵成安当了皇帝之后,从镇北军调回来的禁军大统领。久在军中,不太在乎俗礼,简单直接的说道:“禁军,裘虎。” 陈玄策再次拱手,道了句:“见过裘大人。” 按说一个百户,不值当他们这么重视,奈何这个百户,腰上挂着铜钱。 正主都介绍完了,终于轮到了陈玄策所问的其他人。 四伙人没人出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等了一会,还是黑衣卫的郑千户率先出声:“陈大人,要不,先看看尸体?” 陈玄策笑了笑。 而后陡然掏出了惊龙枪,直指一直没介绍的那些人。 “大梁,什么时候有查案允许外人围观的规矩了?诸位,不合礼数啊。” 四伙人脸色一变,并没有说什么。 惊龙枪所指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中年人,未语先笑,而后说道:“在下,宁王府管家,熊四。” 陈玄策平举惊龙枪,脸上笑容依旧,点了点头。 有人出头,其余人也纷纷介绍了自己的来路。 “钦天监,王正。” “五城兵马司,黄大均。” “户部,李河。” “礼部,雷琼……” 所有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陈玄策都是笑着点头示意。 等介绍完,郑千户笑呵呵的说道:“陈大人,来路你都知道了,看看尸体?” 陈玄策笑了笑,说道:“大梁,什么时候有查案允许外人围观的规矩了?诸位,不合礼数啊。” 原模原样的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郑千户还要再说些什么,被老太监用眼神制止。 大内的太监是得了顺天帝赵成安的口谕;黑衣卫是奉旨查五城兵马司围困镇妖司的案子。 王老九的死,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事关五城兵马司擅出兵马,这是赵成安所不能忍的。 文官儒家把持,他能忍,但军队被外人驱使,他坐不住。 禁军来人,是因为王老九出自镇北军,裘虎还是大头兵的时候,没少得王老九的照拂,顺天帝特许他跟着,私下里怎么吩咐的,没人知道。 大理寺少卿严存浩,是最不想来又不能不来的,京都城内灭门案,本就是大理寺的事儿,更何况,王老九死的时间,太巧了,出门的时候大理寺卿交代他,少说话。 严存浩出自青峰书院,哪儿还不知道自家上官的意思。 大理寺能不掺和就不掺和,能把案子扔出去,就抓紧扔出去。 其余人等,看热闹的有之,把水搅浑的不少,浑水摸鱼的更多。 五伙人,各有心思。 见没人回答他的问题,陈玄策收起了惊龙枪,对着郑千户他们四伙人拱了拱手,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们可以不讲规矩,镇妖司不能不讲规矩。诸位,告辞。” 说罢,转身就要带着张刍狗离开。 “呵,镇妖司好大的威风!”不请自来的一伙人里,有人出声嘲讽。 听到这话,陈玄策转头,看向了人群,见说话的是宁王府的管家,笑了笑,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管家熊四一脸不屑,张口骂道:“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也不擦亮眼睛看看,今儿在场的诸位大人,哪个品级不在你上面?” 陈玄策笑呵呵的看着他,见他停了嘴中话语,挑了挑眉,不急不缓的问道:“熊四是吧?你和宁王有仇?” 其他人没人说话,看着眼前这一幕,啧啧称奇。 宁王府,有大才啊。 京都城但凡有点身份知道镇妖司的,敢这么对着镇妖司百户说话的,要么是傻子,要么是别有图谋。 管家熊四脸色不变,嘲讽道:“扣帽子?啧啧,早就听说镇妖司当婊子还立牌坊,明面镇妖,私下与妖合作,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陈玄策收起了笑容,摇了摇头,对着张刍狗说道:“刍狗,打断他四肢,嘴里塞上东西。” 张刍狗二话不说,掏出一张神符,挥了出去。 随后慢悠悠的走到院子角落找到一根三尺长的木棒,拎着木棒,走到管家熊四面前,伸手一推,熊四便躺在了地上。 “龙虎山的定身符,效用一般,可定七品三息。你这种没修为在身的,一炷香吧。” 他还有心思给熊四解释,躺在地上的熊四,眼中满是恐惧,却口不能言。 张刍狗回头看着陈玄策,问道:“什么程度的?能恢复还是不能恢复的?” 第220章 没有一个傻子 陈玄策看了张刍狗一眼,眼神中没有任何笑意,张刍狗讪讪的把头转了回去,而后笑容和煦的对着熊四小声说道:“朋友,你命不好啊。” 院中众人,少数看着这能随意掏出龙虎山神符的九品镇妖卫,多数则是看着陈玄策陈玄策那张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脸。 宁王府的管家,说废就废了?宁王的管家多,应该不会这么糟蹋吧。 “咔嚓”声连响四下,众人脸色微变。 陈玄策张口说道:“人,交给严大人。” 张刍狗听话照做。 等张刍狗将痛晕过去的熊四扔到大理寺少卿严存浩面前,陈玄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说道:“人,我交给你了。结果,镇妖司要一份。” 严存浩想说些什么,想了想,没有说,对着陈玄策拱手,而后苦笑着点了点头。 “我叫陈玄策,镇妖司副百户,今日之事,你可以上报说我未出力,影响办案。” 严存浩摇了摇头,回道:“今日之事,怪不得陈大人。” 这会儿他不装了,可以叫陈大人了。院子里其他人可能不知道陈玄策的路数,或者知道了在装不知道。 他严存浩是青峰书院的人,事儿不大可以装傻,宁王府的管家被废了,人,交给他,此中意味无需言表,再装下去,眼前这敢横挑白鹿的少年人,可不会信。 “辛苦严大人,改日小子自会登门赔礼。”陈玄策客气了一句,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张刍狗面有狐疑,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乖乖跟着陈玄策就身后往外走。 走着走着,陈玄策回头看向那些不请自来的人,语气阴冷的说道:“今天来的人我都记住了,诸位,尸体保存好了,什么时候有说话管用的人来主事,再通报镇妖司。对了,奉劝诸位一句,水深,容易淹死人。” 说罢,带着张刍狗走了出去。 听起来,像极了少年气盛的威胁之语。 院中众人,无人言语。心中是怎样的算盘,只有自己知道。 严存浩对着身后捕快小声吩咐道:“人先收了,通报宁王府一声。严审,别弄死了。” 捕快中走出两人,将熊四抬了过来,而后护住。 严存浩看似小声,实则他的吩咐,正好能让院中所有人听得到,包括马上走出去的陈玄策和张刍狗二人、 陈玄策回头,饶有兴趣的看了严存浩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今儿能出现在这个院子里的,按说不该有管家熊四如此愚蠢之人,此中有何深意,暂时不得而知。 严存浩把话说在明面上,意思很简单,该通报的大理寺肯定会通报,该审的大理寺也会审,事儿做在明面上,省的日后有人找大理寺的麻烦。 陈玄策走后,身着蟒袍的王公公对着身旁的郑千户小声问道:“郑小子,怎么看?” 郑千户苦笑着回道:“不死不休。” “怎么说?”王公公追问道。 郑千户小声回道:“镇妖司不是不追究,而是王庆芝不在。今儿不请自来的这些人,是在赌,赌镇妖司伤了筋骨,不会大张旗鼓的找他们麻烦。” “别废话,说重点!”王公公有些不耐烦。 郑千户讪笑了一下,小声快速的说道:“灭了这户人家的人,以及五城兵马司擅自出兵的背后之人,八成与今儿不请自来之人中的某些人,有关联。陈百户走的时候,看似声色内荏,实际上,是真的记住了这些人。” “你知道这陈百户?” “知道,七月被沉尸的孩儿,就是他发现的。您老人家应该知晓的,镇妖司有一个虚衔,叫天下行走,陈百户,现在身上就有这么个虚衔。” 王公公脸色一变,低声骂道:“你怎么不早说?” 不等郑千户答话,王公公自问自答:“怪不得,出来前大总管让我看着就行,不要掺和,难不成大总管知道今儿镇妖司来人会是他?” 郑千户接话道:“公公,应该是赶巧。” “陈百户说的没错啊,水深,且浑,咱们看着吧。”王公公叹道。 郑千户刚要接话,就听王公公接着小声吩咐道:“回去给吕超说下,皇爷的意思是五城兵马司的案子,严查!需要抓人,要向宫里请示。” 顿了下,王公公阴冷的声音继续传来:“祁总管没动吕超,是惜才,他知道该怎么做。” 郑千户脸色微变,而后重重点头,答道:“公公,小的,晓得了。” “咱家看好你,但黑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还轮不到你。银子你可以挣,吕超的事儿你不能耽误,懂?” 郑千户微微微弯腰,谦卑的回道:“您老人家赏识小的,小的不是不知感激的人。” “行了,你们盯着吧,咱家要回宫了。” 说罢,王公公留下了两个小太监跟着郑千户,带着其他的太监离开了王老九家。 王公公前脚刚走,禁军裘虎对着严存浩拱了拱手,道:“王老九和我有渊源,有信儿了,劳烦严大人告知一声。” 严存浩拱手回礼,面有正色的回道:“将军放心,可以说的,不会瞒着你。” 裘虎沉吟了片刻,道了声谢,而后带着甲士,离开了院子。 郑千户看了看不请自来的一群人,脸色一冷,低声骂了句:“还不滚,在这等什么?等死?” 不请自来的一群人,早就想跑回去报信儿了,镇妖司出手痛快狠辣,且出人意料,还没走就是在等着大人物发话,要不然哪儿敢走? 镇妖司他们惹不起,黑衣卫更惹不起。 听郑千户发了话,懂事儿的行礼之后才走,心急顾不上的,连俗礼都免了,匆匆离开了王老九家的院子。 不一会,院子里只剩下了大理寺和黑衣卫两伙人。 郑千户和严存浩俩人相视一笑,苦笑。 严存浩开口说道:“郑大人,王老九一家的尸体,还辛苦您派人看守一下。” 郑千户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严存浩松了一口气,有黑衣卫的人看守,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郑千户是好人做到底,看着熊四,张口问严存浩:“严大人,需要黑衣卫出人帮你们审讯不?” 严存浩心中是一万个想说需要,但说不出口。 他怕用了黑衣卫的人,不小心弄死了熊四,到时候责任不好界定。 宁王府的管家,还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管家,严存浩估摸着八成是审不出来什么东西的,即便审不出来,也比被人灭口了强。 “谢郑大人好意,还是我们来吧。”严存浩苦笑着回道。 第221章 从不记仇陈玄策 严存浩和郑千户,分别留了人守在王老九家。 黑衣卫留下的是两个番子,手上满是老茧,紧握着绣春刀柄,站在存放尸体的东厢房门口,目光锐利。 大理寺留下的是两个捕头,守在了王老九家大门口,将原本在这的两个衙役换了下来。 衙役赵六甲走之前,凑到年纪较大的捕头身旁,问了问院子里发生的事儿。 捕头也没瞒着他,大概给他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赵六甲沉吟了片刻,小声给捕头说道:“林大人,小人多句嘴……” 被称呼为林大人的捕头看向了赵六甲,静静的等待下文。 “衙门里需要镇妖司配合,都是我去通报的。这么说吧,白天基本没大事儿,晚上有事儿您就抓紧跑,千万别犹豫。要是有东西追的紧了,您就往镇妖司的方向跑。” 说罢,也不管林捕头是否还有话说,翻身上马,同另一个衙役快速离去。 …… 严存浩回到大理寺,径直找上了大理寺卿。 不管是五城兵马司围困镇妖司的案子,还是王老九被人灭门的案子,青峰书院都第一时间给了他信儿,和青峰书院无关,切莫参与太深。 既然如此,今儿的事儿他就要斟酌斟酌怎么汇报,好把自己摘出去。 人间之人,易多忘事,多数不记得镇妖司的狠辣,或者说是听说过但不相信。 青峰书院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要不然青峰会馆被偷干净了两次,怎么不见青峰书院大张旗鼓? 也就是镇妖司的人做的,换个其它来路的你看看? 江湖门派敢这么干,青峰书院就敢调集大军剿灭,宗门圣地的人敢这么干,青峰书院的人就敢堵在对方大门口连续骂上一个月。 “大人。”严存浩对着正坐在太师椅上眯眼假寐的白衣老人施了一礼。 白衣老人,正是大梁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颜雪心。出自白鹿书院,儒家四品法随境。 “说说吧。”大理寺卿颜雪心双眼微睁。 严存浩轻轻点头,张口低声快速说道:“镇妖司去了人,见闲杂人等太多,没看尸体,便折了回去。对了,中途出手废了宁王的管家。走之前,说等有做主的人,再通报他们。” 颜雪心微微抬头,看了严存浩一眼。 严存浩心中一突,面色不变,接着说道:“镇妖司来人,叫陈玄策。大人,您知道来路?” “你不知道?”颜雪心淡然问道。 不等严存浩答话,颜雪心接着说道:“这案子你什么看法?说说,一会我上个折子。” 严存浩心下明了,眼前这老家伙对他装傻有些不满,沉吟了片刻,回道:“让黑衣卫来处理最好,五城兵马司历来不归兵部管,直属禁军,大理寺不好主导。” 颜雪心微微点头,而后说了句:“王老九的案子,你多上心。皇上盯着的,你晓得的。去吧。” 严存浩恭敬的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心中则是苦笑不已,白文武换了皇帝,朝堂上九卿有四是白鹿之人,青峰书院示弱,只能听人吩咐。 严存浩走后,颜雪心张口低声说道:“宁王府那个管家,灭口。” 空气中传来阴冷的声音:“好。” …… 离开王老九家有一段距离,陈玄策和张刍狗走过一段人很少的小路,张刍狗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张口问道:“玄策,那熊四明显有问题,怎么不带回司里?” 陈玄策没有回答他,而是笑着反问道:“你看出来有问题了?” 张刍狗一脸无语,他少入世间,但又不是傻子。 压下了心中腹诽,回道:“满院众人,就他一个蹦出来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你都能看出来他有问题,别人看不出来?” 张刍狗没有回答,坐在马背上想了片刻,苦笑道:“是啊,我能看出来,别人也能看出来。没人出声,就等咱们了。” 陈玄策没有接话,张刍狗接着问道:“既然是别人要看戏,你为何又让我废了他?” “教你个乖,镇妖司只管妖邪,不问朝堂。咱们今儿来,只是看尸体,确认是否妖邪所为。如果是,我们找出来,灭了之前问清楚是何人指使,如果是妖邪,继续抓,如果是人,交给朝廷。明白了么?” 陈玄策没有说的特别清楚,张刍狗却能听明白。 “熊四反常,其他人想看咱们和宁王府冲突。索性废了熊四,让该负责的人去负责,对吗?”张刍狗出言确认到。 陈玄策点了点头,回道:“废了熊四,送他们一份礼。不是喜欢看热闹吗?那就让他们成为热闹。” 张刍狗有些不解,追问道:“我听说之前司里面镇抚使王大人带人烧死过王妃,这样的话,背后之人怎么敢用一个管家来挑拨镇妖司?” 驴背上的陈玄策嘴角微弯,回道:“你都说了,镇抚使才敢烧死王妃。往日里这种案子,都是黄字组派人去的。镇抚使敢对皇家出手,黄字组的人可不敢。” “今儿的事儿和往日里的不一样吧?事关五城兵马司围困镇妖司,他们怎么还会这么认为?”张刍狗问道。 来的路上,陈玄策给他简单的说了下镇妖司这几天经历的事儿,故而张刍狗会有此一问。 “因为镇妖司倾巢而出去了苍山鬼窟,你觉得会派谁去?邱大人?”陈玄策的语气很玩味。 张刍狗恍然大悟,叹道:“让熊四出手之人,八成是围困镇妖司的背后之人。他们对镇妖司,还真是了解。” 陈玄策笑笑,没说话。 有些事儿他不想和张刍狗透底儿,比如说今儿为什么不看尸体。 总不能告诉张刍狗,这事儿得拖着,拖到王庆芝回来,让王庆芝动手。 事关陈小骨西行的大戏,擅自了结,容易出纰漏。 还有就是,宁王世子赵百熊在胭脂河上找他的麻烦不算,事后还敢用清河县玄牛血契的事儿倒逼镇妖司,这事儿他陈玄策可是记着呢。 虽说大东山一行,好处没少得。 他可是从不记仇陈玄策!宁王世子给他送了这么一份大礼,他怎会不记得? “能给宁王府上上眼药,何乐而不为呢?”陈玄策心中暗自嘀咕。 “就是不知道,王大人回来会弄死多少人啊!” 搞清楚心中疑问的张刍狗,这下有了心情欣赏京都城的美景。 “玄策,给我介绍介绍,我还是第一次来的京都。”张刍狗笑着说道。 陈玄策放慢了马速,回道:“行啊,反正今儿也没什么事儿,陪你逛逛京都城。” 他没说的是,京都城他也不太熟。 但,天下行走做解说,一千两银子,不贵吧? 第222章 张天象 骏马配黑袍是张刍狗,白驴配白袍的是陈玄策。二人在京都城慢慢晃悠,见到高门大宅,或是小桥流水,张刍狗总要张口问下这是什么地儿。 京都城八百年历史,底蕴颇丰,有典故的地方多得是,奈何陈玄策在黄册库里看过记载,但没逛过。 能认出来的地儿,他就介绍介绍,认不出来的地儿,他就胡编一气,反正张刍狗也不知道。 他想的挺好,如此编了大半个下午。 直到一处门口空地上刻着密密麻麻符文的地方,张刍狗没有发问,说顺嘴的陈玄策也没注意张刍狗略带感叹的眼神,自顾自的侃侃而谈:“此处,便是五百年前,煊赫一时的道家长生宗在京都的地界了。长生宗蛊惑君王,搞了一堆有的没的说法,搜集了不少天下名药,炼丹给皇帝吃。啧啧,吃死了四个皇帝啊,最后被皇家给灭了,此后便没落了。” 张刍狗看了一眼陈玄策,无奈的问道:“既然被灭了,这处怎么还在?不见荒草,反而地净不见尘,门红无褪色?” 陈玄策心下一突,脸色不变的解释道:“长生宗蛊惑君王,但长生宗的功法,是少有的皇帝可修行之法,能强身健体,略微提升寿元。故而,长生宗交出功法之后,皇家给他们留了一丝生机,此处未移除,宗门留七人。” 张刍狗已经不想搭理这随口胡诌的麻杆了,遥望远处高塔,叹道:“玄策,那你说说,那门上为什么写着钦天监三个字?” 闻言,陈玄策仔细一看,好家伙,那朱红色的大门之上,牌匾所书的三个字,可不就是钦天监么? 只不过是用的古体,他一时之间没有注意。 心下不慌,脸上憨笑,回道:“这不是怕你枯燥,和你开个玩笑?” 张刍狗叹了一口气,说道:“此处是钦天监,我有师兄在此处。进去一观?” 陈玄策摇了摇头,脸色一正,声音略低:“刍狗,别说我没警告你,王老九的案子,你插不了手。” “你说什么呢?我去看我师兄,和王老九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陈玄策笑了笑,说道:“王老九家,钦天监的王正认识你,见到你的时候,他瞳孔有收缩。” 顿了一下,不待张刍狗解释,陈玄策接着说道:“龙虎山在钦天监的人,如果没参与,不用你提醒。如果参与了,你提醒也没用。我只当你是关心则乱,进不进,随你。” 说罢,拍了拍白驴,调转了方向,缓缓离开。 张刍狗坐在马背上,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展颜一笑,喃喃道:“我是镇妖卫张刍狗,龙虎山的事儿,我操心个什么劲儿?” 最后看了一眼朱红色的大门,道了句:“师兄,玄策说的没错。龙虎山不与镇妖司争,这事儿你也知道,你要是参与了,死了活该。” 而后,策马离开。 张刍狗走后,朱门内,张道临对着身旁的人问道:“你可服气?” “九天,长大了。”站在张道临身旁的人回道,语气萧索,又有些释然。 张道临满意的笑了笑,接着说道:“你想不明白的事儿,他能想明白。你放不下的事儿,他能放下。让九天当小天师,有血脉之因,有他父亲之因。最主要的,是九天这孩子,能屈能伸。换你,被一个小了十岁的人吆来喝去。你可能忍?” 那人须发皆白,面容却不过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眉头好似一直微皱,双目清明,叹道:“我多半是不能。九天接天师之位也好,我在钦天监,望着京都城。” 顿了下,接着说道:“师父,我不想回龙虎山了,京都城呆的久了,习惯了。” 张道临点了点头,应了句:“可。” 那人的眉头松弛,面带笑意,似有解脱,恭敬的回道:“谢师父。” 张道临摆了摆手,转身往钦天监里走去,那人恭敬的跟在后面。 “天象,你居京都久,跟刍狗一起来胡说八道的麻杆,你可认识?”张道临边走边说。 跟在张道临身后,被叫做天象身着道袍之人,思考了片刻,答道:“不知。他穿着的是副百户的袍子,腰间铜钱三枚,镇妖司内,黄字四组的百户和副百户我都见过,没有此人。” 张道临袖中手指幻化,俄顷,叹道:“他是镇妖司的天下行走,陈玄策。日后如果和他打交道,要以长辈之礼待之。” “师父,我知道了。” “不要看他年轻,长相憨厚,就轻视了他。九天的心气儿你是知道的,能把九天收拾的服帖,你知道代表什么。” 不待天象说话,张道临接着说道:“九天四品境,毫无反抗之力败于他手。而后,他又在忘忧城外,连败剑阁那两个天下行走。虽说是一个一个击败的,手段也不甚光明,但九天信中说过,就算此子不用手段,一对二,八成也是会赢。” 天象面有惊异,而后不解的问道:“师父,既然他能光明正大,为何要用手段?岂不是丢了脸面?” 张道临笑了笑,对着天象语重心长的说道:“陈玄策败了刍狗之后,说过这么一句话,你且听好。” 天象郑重的点头称是。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没人去在乎过程是否光明正大!” 天象品味了片刻,似有所悟,张口说道:“师父,就好比大楚,没人会在乎青峰书院是否背刺,大梁立国,青峰书院看似被防备,实则韬光养晦,不与白鹿争。不管日后如何,只要青峰书院自己不作死,大梁不灭,青峰永存。” 张道临回过头,看了一眼天象,而后笑道:“是啊,世人皆说青峰书院背刺大楚得不偿失,又有几人能看出严家所谋呢。一家之失,换青峰书院一朝之安稳。石鼓灭,紫竹隐于世,四大书院只有青峰和白鹿两家,早晚会得皇家忌惮,这一手,可称妙手。” 说到这里,张道临兴趣大增,道:“天象,陪为师下一盘,如何?” 天象苦着个脸,不情不愿的点头。 陪张道临这个臭棋篓子下棋,煎熬的很。 他出身龙虎山,少年痴迷于棋,心力早衰,故而白头。 如果陈玄策此时在这,定然会从张道临的话语中分析出这三十多岁早生白发之人,老韩可没少给他八卦龙虎山里的各色人等。 龙虎山大天师张道临座下弟子有三。 三弟子张九天,九天知名镇天九命相,逆修云梦诀,以九霄在而立之年入道家四品神行。 二弟子张天象,走黑白之道,螺狮壳里做道场,于细微处,子子必争,半步三品。曾在龙虎山龙虎道场布下天象棋局,三年无人破之,名动九州。 大弟子最为神秘,连老韩都只知道个名字,张罗汉。 第223章 一朝得悟入阳神 张天象强忍着掀棋盘的冲动,陪张道临下了一盘棋。 苦不堪言呐,在外仙风道骨的张道临,能从大龙被屠,悔棋到还没落子,这事儿上哪儿都说不通。 一盘棋,从午后,下到了落日西陲。 最后,意犹未尽的张道临,很随意的说了句:“你怎么看?” 话问的没头没尾,张天象却是心中明了张道临在问什么,停下了整理棋子的动作,回道:“九天进镇妖司,是妙手。今儿派人去王老九家,是本手。参与了围困镇妖司之事,是俗手。” 张道临点了点头,脸色骤然一正,语含杀伐:“我到京都城这么久,一直没来你这,就是想看看你这么多年想没想明白。你可知,我今日为何会现身?” 张天象一脸苦笑,回道:“观我是否能纵观全局,是否能解开心结。” 张道临点了点头,示意张天象继续说。 “如我能想明白,则活,想不明白,则死。” 张道临没有回话,只是说了句:“再来一盘。” 张天象按下心中波澜,分好棋子。 等张天象分好棋子之后,张道临伸手取过装白棋的棋盒,而后说道:“你布天象棋局,执白为后,三年名满九州。世人皆说你执白让手,仍无人可破,如执黑先行,恐冠绝九州称国手。今日,你且执黑先行,不用留手,让为师看看,黑白之道,你到底高到了何处。” 张天象点头称是,右手拇指和食指自棋盒中捏出一颗黑子,而后转化到食指和中指指尖,毫不犹豫的落下了一子。 心中则是想着,他师父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才保了他一命,这一局要不要让了。 好似知道他怎么想的一样,张道临笑着的说道:“天象,此局,你当出全力。” 随后,一颗白子自张道临手中落下,正中,天元。 张天象只当张道临在开玩笑,或者说换一种说法让他让了这一局。 心中拿定了主意,张天象决定布局时倾尽全力,中盘露出破绽,收官时让张道临赢得恰到好处。 连续九颗棋子落下,张天象紧皱着眉头。 他走的是小目占角,张道临则是天元八星。 棋局继续,张天象越下越心惊,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让局之事。 张道临不顾及得失,自顾自的布局,且落子极快,好似不需要思考一般。 不到半个时辰,张天象被屠了大龙,投子认输。 这时,整个人才回过神来,张道临让他出全力的意思。 身后浮现黑白虚影,棋子纵横其中,隐隐可见纵横十九道细线崩散,其上棋子崩碎。半步三品的修为,跌落至四品。 张道临没有管脸色惨白冷汗淋淋的张天象,起身后,施施然的走出这处亭子。 秋风中有声音随风入了张天象之耳:“天象,为师与你对弈十五年,悔棋,耍赖,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棋也好,修行也罢,当纵观全局,通晓古今,不可沉迷于一城一池之得失。今日你能解开心结,为师很欣慰。赢你一局,保你一命。以后,好好辅佐九天。” 张天象枯坐在那里,良久,苦笑了一声后,起身对着张道临离开的方向,拱手施礼,恭敬的道了句:“谢师父传道。” 话音落,眉头阴霾尽去,宛若新生。 盘膝坐下,挥手间画下纵横十九道线条,线条环绕周身,亭子周围风声骤然大作。 石桌上黑白两色棋子飞起,一一落在张天象虚空画下的棋盘之上,仔细看去,黑白两色落下的顺序,正是刚刚他和张道临对弈的那一局。 最后一颗白子浮起,黑色大龙屠灭之时,张天象头顶浮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儿,同样的盘膝而坐。 浮空的棋子落地,空中的棋盘化成道袍,披在了小人儿身上。 小人儿白发飞舞,和黑色道袍交相辉映,缓缓睁眼,眼中黑白两色交替。 道家三品。 一朝得悟入阳神。 离开的张道临,站在高处,望着亭子,满脸欣慰,自言自语:“哎,又要出血了,好在是保个三品境,不亏”。 无人可见的是,他的后背早已湿透。 张道临已经决定了,这辈子不和张天象下棋。刚刚他用大乘因果经,从因果下手算子,短时间连续运转了上百次功法,累的不轻。 …… 见张刍狗策马跟了上来,陈玄策面带笑意,心中则是暗骂:“你怎么就不进去呢,你不进去我怎么好找借口坑你的银子?” 等策马的张刍狗和他并行之后,陈玄策放慢速度,笑着问道:“想明白了?” 张刍狗点了点头,笑着回道:“我叫张刍狗,龙虎山的事儿以后我不参与。” 陈玄策挑了挑眉,而后一脸为张刍狗着想的样子,说道:“不是不让你参与,得分事儿。像今儿这次,我要是你,我就私下进去,问清楚缘由,再报告给司里。” 听完陈玄策所说,张刍狗一脸见了鬼的样子,这是教他怎么坑龙虎山? 就听陈玄策接着说道:“龙虎山的人真参与了,跑又跑不掉,不如废物利用,用来提升自己在镇妖司的地位。如果没参与,那就提醒一下他们,阐明厉害,让他们不要参与。然后装作自己没去过,等司里面收拾完这群人,你师兄他们看到参与的人凄惨的后果,心里会感谢你的。” 张刍狗点了点头,觉得陈玄策说的很有道理,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等他仔细琢磨,陈玄策笑着说道:“中午就没吃东西,找个酒楼填肚子?” 张刍狗点了点头,很懂事儿的回了句:“行,玄策你选地儿,我请。” 一马一驴,走的比行人都慢,这是陈玄策有意控制,就等着张刍狗这句话了。 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酒楼,陈玄策随意的说道:“巧了,这就有一家,就这吧。” 张刍狗点头同意后,一马一驴提了速度,很快到了地方。 翻身下马,张刍狗仔细一看,五层的酒楼,一块硕大的牌匾,上有三个鎏金大字:贤德楼。 第224章 龙刀门,于小妖 贤德楼,临湖。 湖为惊蛰湖,引胭脂河水而入,乃是前朝大楚末代皇帝为享乐而建。 动用民夫二十万,平宅子四十七座,愣生生平地挖出来一大湖。 湖成,时值惊蛰,皇帝泛舟于湖上。 春雨细如丝,有左右请皇帝命名,楚皇沉吟,而后出声:“惊蛰。” 一顿饭吃的很香。 张刍狗有了经验,都不用陈玄策张口,自顾自的定了顶楼临湖包房,而后让小二挑拿手的上。 他想的很清楚,再贵也贵不过忘忧城那一顿。 南人吃食讲究,非北地可比。他不信京都城的吃食,精巧上价格上稀缺上能贵的过忘忧城。 广陵富商常说:“如非都城在京都,怎比广陵日逍遥。” 张刍狗吃的满嘴流油,陈玄策吃的慢条斯理。 吃完之后,二人没有急着离去,坐在朝西的窗边,要了一壶惊蛰湖花茶,欣赏着秋日夕阳。 这惊蛰湖花茶,乃是用湖中小岛上所种鲜花所制作。 种花,摘花,晾晒,炒制,全部流程都是年满二八的妙龄处子来做。 价值不菲,一壶,白银二十两。 有风吹过,落叶飞舞,在夕阳下,好似点点鲜血。 “刍狗,当日在望朝楼,剑阁之人踏波而来,当时你作何感想?”陈玄策剔完牙,张口问道。 不知陈玄策所问何意,张刍狗想了想,回道:“那会只顾着吃,哪儿想这个。” 陈玄策笑了笑,饮尽杯中花香浓郁的最后一口茶水,而后起身下楼。 到了一楼,张刍狗结账的时候,脸上再也没有食得美食的喜悦,苦着一张脸,掏银票。 望朝楼上四人吃了一千两,今日贤德楼,他和陈玄策俩人,吃了一千五百两,还没要酒。 算完账出了贤德楼后,陈玄策给了张刍狗一张银票。 张刍狗狐疑的看着陈玄策,等着他解释。 “打包卤肘花和西风酒的钱。”陈玄策笑道。 接过银子,张刍狗问道:“打包回去给谁吃?我看你打包了两份?” 翻身上驴,陈玄策笑道:“孝敬给门口大青石,你没看我只给了你一份的钱?另一份是帮你买的。” 张刍狗跟着上马,追问道:“你问过了?喜欢这个?” 陈玄策点了点头。 二人坐在坐骑上,缓缓向着镇妖司走去。 快到北门的时候,下了白驴的陈玄策对张刍狗说道:“司里的规矩,入门前,先下坐骑。” 张刍狗点了点头,跟着下马,接过陈玄策递过来的卤肘花和西风酒,牵着缰绳跟和陈玄策并排向北门走去。 北门外,有个三十多岁背着长刀的劲装汉子靠在大青石上假寐。 见此,张刍狗问道:“玄策,司里的人?” 陈玄策眯着眼睛,摇了摇头,答道:“司里面还没有脑袋坏到这种程度的人,啧啧,靠着大青石,有胆量。” 他进镇妖司第一天,就有人告诉过他,镇妖司内莫乱走,门口青石离远点。 今日第一次见有人靠在大青石上假寐的,很好奇,里面那只狰,会作何感想。 迄今为止,他只知道老韩和狰的关系好,其他人,暂时还没听说过。 二人将坐骑拴在了不远处,而后拿着卤肘花和西凤酒走到大青石前,也不管旁边那人是何来路,恭恭敬敬的将吃食酒水放在大青石前面。 假寐之人,双眼微睁,看了陈玄策和张刍狗一眼,而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刚刚放好,两份肘花和两份西凤酒突兀消失。 陈玄策对着大青石拱了拱手,恭敬的说道:“前辈,这是张刍狗,司里面九品镇妖卫,出身龙虎山。” 狰没回话,依靠在大青石上的男子,双眼猛睁,看着张刍狗,张口问道:“你出身于龙虎山?龙虎山的人在镇妖司里面位置不低吧?怎么才穿了个镇妖卫的衣服?” 张刍狗没有回话,自顾自的对大青石施了一礼。 “啧啧,这破石头放在镇妖司门口几百年了,第一次见到有人祭拜,怎么,死了同僚?” 陈玄策没有言语,也没有去看那男子,只是看了身侧的张刍狗一眼。 张刍狗双眼微眯,等了片刻,见大青石没有反应,这才转过了身,看着一侧靠着的男子。 “自我介绍下,我叫张刍狗,镇妖司九品镇妖卫。” 顿了下,张刍狗腰板笔直,双眼睁开,目光锐利,审视着那男子,问道:“你是何人?” 他也不想出头,但前些日子只因为怀疑通天观天下行走邱无名对镇妖司的人出过手,就能下狠手灭了人家的陈玄策今儿出奇的安静,他怎么会不明白陈玄策这是要看他如何处理? 那男子身子离开了大青石,看着张刍狗,戏谑的说道:“我的名字?九品镇妖卫还没资格问。” 听闻如此狂妄的一句话,张刍狗笑了,笑的很开心。 先不说他会不会打死这个口无遮拦的狂徒,就是他放过这个头铁的憨货,麻杆也不会放过。 “我还有个名字,叫张九天。”张刍狗慢腾腾的说道。 男子脸色陡然变了一下,而后躬身行礼,道:“在下龙刀门,于小妖,见过小天师。” 听到这名字,张刍狗忍着笑,点头回礼。 陈玄策没有要笑的意思,只是站在那看着。 脑海里过了一遍在黄册库看到的龙刀门信息。 玄州东南,麓州西南,便是武州,武州江湖势力众多,此周妖邪丛生,人人习武,与妖邪抗争。 因民间尚武,故而朝廷和江湖势力共治。 龙刀门,在武州也是排的上号的势力,祖上出过二品入微境的大手子,现任门主是半步三品。 十八路破风刀,两刀一品,十八道皆成,入武者一品斩神。 因其入四品境,也就是第十一刀练成之后,刀刀带龙影,故而又叫十八路龙刀,也是宗门的名字由来。 看陈玄策冷着这个脸,张刍狗心说,于小妖不死也残。 龙刀门和龙虎山有些渊源,早些年龙刀门居于赤州,是龙虎山所属门派,后来因一些往事,离开了赤州,入了武州。 叫于小妖的男子,张刍狗不认识,但是听过。 龙刀门门主之子,而立之年,武者四品化劲境,可谓是武州百年一出的天才。 今日于小妖心中对龙虎山有气,口无遮拦,恐遭横祸。 第225章 人可以死,名不可辱 张刍狗压下心中计较,问于小妖:“你来何事?为何不进门?” 于小妖整理了下衣服,恭敬的回道:“我来此,挑战镇妖司天下行走,为一本身法。出来前家里有交代,门口无人,不可进。” 张刍狗微微点头,而后笑道:“和破风十八刀相辅相成的身法化龙?” 于小妖点头,至于张刍狗能这么笃定是身法化龙,他一点都不奇怪。 陈玄策看俩人聊得热乎,白了张刍狗一眼。而后离开大青石,走过去解开拴着白驴的绳子。 见陈玄策迈步离开,张刍狗小声对于小妖说道:“龙刀门有谁和镇妖司关系比较好?” 于小妖不知此问何意,疑惑的看着张刍狗。 “那就是镇妖司的天下行陈玄策。”说着,张刍狗指了下解绳子的陈玄策,而后接着说道:“你出来之前,龙刀门的长辈没给你说,见镇妖司的人要客气点?” 于小妖听的云里雾里的,喃喃道:“说到是说过,一个百户,用不上吧?” 听这话,张刍狗气的哭笑不得,张口回道:“我还穿着九品镇妖卫的镇妖服呢,耽误我是龙虎山小天师了吗? 念在两家还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张刍狗还是指点了下于小妖:“他就是镇妖司天下行走陈玄策,我就是没打过他,才进的的镇妖司。还有,前些日子,因为有人疑似对镇妖司的人出手,被他杀了。你好好想想吧,看能不能攀上…” 没等他说完,牵着白驴往大门走去的陈玄策,朗声说道:“刍狗,他和熊四一个待遇。龙虎山和龙刀门有渊源,我给你个面子留他一命。” 说罢,不管张刍狗如何作想,也不管张刍狗能不能打得过,就要走进大门。 “天下行走未免太过于托大了吧?”于小妖的声音传来,陈玄策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 “镇妖司天下行走受九州挑战,这是规矩。什么时候允许外人帮忙了?”于小妖语速极快,张刍狗都没来得及拦下他。 或者说,恰好没能拦下他。 卖个人情可以,但为了卖人情让陈玄策不满,他张刍狗可是要亏银子的。 这账,他算的明白。 该做的做了,有人作死,关他屁事儿。 再说了,见他是小天师就恭恭敬敬,普通龙虎山弟子就可以出言嘲讽? 提点,是人情世故,看着他作死,是理所应当。 陈玄策转过身来,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不断作死的人。 看了一会,笑了笑,而后问道:“你刚问,是不是死了同僚?” 于小妖生怕陈玄策不出手,连忙回道:“这破石头放在这里这么多年,不是祭祀死去的同僚,还能是什么?” 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两步,从身后拿下长刀,解开外层包裹着的布,黑色长刀持于手中,上面隐隐可见龙纹。 刀尖,正对着陈玄策。 “龙刀门,于小妖,请镇妖司天下行走,赐教。”于小妖语气很郑重。 陈玄策摇了摇头,没去管于小妖,而是看向张刍狗,问道:“刍狗,这人,和龙虎山什么关系?” 龙刀门和龙虎山的关系,陈玄策知道一些,此问,是怕中间有什么不知道的。 张刍狗笑着摇头,说道:“你该动手动手,和龙虎山没什么关系。不过,最好留他一命,龙刀门在武州风评不错,口不择言,罪不至死。” 陈玄策心下了然,而后白了张刍狗一眼。 这话让他说的,他陈玄策又不是什么嗜杀之人,说的好像他一日不杀人手痒痒一般。 “就用于小妖来教育刍狗,什么叫祸从口出。”心下暗道了一句,陈玄策目光陡然锐利,惊龙枪现,横举。 “镇妖司有规矩,我自然会遵守。我也有我的规矩,你听听?” 于小妖心中有些慌,江湖传闻,镇妖司天下行走出,最多是六品境。但小天师和天下行走的对话,让他听的很不是滋味。 话里话外,透露着眼前这麻杆败他很容易的意思。 按下心中杂念,于小妖张口回道:“天下行走请说。” “我败剑阁天下行走,留下了位列九州十大名剑的阳剑问天。你输了,你准备留下什么?” 于小妖眉头微皱,反驳道:“以往没有这个规矩。” 陈玄策憨厚的大脸上满是笑容,解释道:“以前没有,我任天下行走之后定的。” 于小妖刚要说话,就听陈玄策继续说道:“剑阁没什么意见。” 张刍狗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心有感慨:“以势压人,未动手于小妖已失三分锐气。” 于小妖闭口不言,沉默良久。 他出武州,只为挑战,为龙刀门谋步法追龙,还真不知道输了还要留东西。并且,他并不清楚眼前这麻杆的想法,不知道留什么好。 至于陈玄策所说的九州十大名剑,他龙刀门可没剑阁那般财大气粗。 九州十大名剑,那可是能传承的宝贝,把龙刀门卖了能不能凑出一件同等的宝贝都两说。 由此可见,宗门圣地和江湖门派底蕴上的差别。 沉默了半天,于小妖终于张了口:“天下行走,九州十大名剑我拿不出来,并且此行也没带什么宝贝。” 顿了下,于小妖接着说道:“但,我想打!” 最后这四个字,坚毅,且坚定。 陈玄策点了点头,回了句:“先等下,能不能打,现在我说的不算。” 在于小妖和张刍狗狐疑的目光中,陈玄策对着他俩,微微弯腰,语气恭敬的说了句:“前辈,龙刀门的人,镇妖还算尽心,可否饶他一命?” “可,打完之后,跪在此地一日一夜,镇妖司镇妖而死之人,名不可辱。” 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于小妖满脸震惊。 狰这么说,陈玄策毫不意外。 从徽州回来的路上,吕重楼给他解释过,王庆芝为什么安排范玉去大东山。 死在镇妖司,尸体被人拿去炼尸,属辱镇妖司之人尸身之罪,吕重楼南下去徽州的路上,王庆芝给了他八尸门余孽的情报。 屠灭八尸门家眷七百四十一口,各类炼尸八十九具。 镇妖司不放在明面上的潜规则,人可以死,不可辱。 第226章 你自己动手吧 见陈玄策帮于小妖求情,张刍狗心下了然,出声的定然就是大青石,看了看于小妖,张刍狗估摸着麻杆八成要把这头铁的孩子拐进镇妖司。 果不其然,陈玄策憨厚一笑,对着大青石道了句:“谢前辈。”而后直起了腰身,惊龙枪正对着于小妖,笑着说道:“你敢用镇妖司讲规矩这句话来压我,那现在我告诉你,你得逞了。” 见陈玄策同意出手,于小妖心下稍安,就听陈玄策接着说道:“既然你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来,输了就用你自己抵吧。输了,入镇妖司,九品镇妖卫,十年。” 虽然猜到了事情发展的方向,但张刍狗, 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眼前这一幕,让他眼角直抽抽,实在是过于眼熟。 见狰给了回复,陈玄策笑呵呵看着眼前这头铁的于小妖。 二人相距七八丈的距离,陈玄策想了想,收起了惊龙枪。 而后对着于小妖拱了拱手,问道:“你是武者四品境?” 于小妖不明所以,还是傲然的点了点头。 他是四品境,早就传遍了九州。 武州天之骄子,很有可能问鼎下一届武州武林盟主,执掌武帝城的年轻俊杰,镇妖司的天下行走,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境界。 陈玄策又问:“刍狗之前也是四品境,你能能打得过他么?” 张刍狗强行控制着自己不要说脏话,这麻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一说,傻子都知道他已然跌境。而且说的不清不楚,好像他被陈玄策打跌境了一样。 于小妖很实在的回道:“没打过,但应该差不多。” 闻言,陈玄策没再说话,施展了掌中收纳,取出了一张红色剑形神符,正是在运河上从大天师张道临手中得到的可斩四品的七杀剑符。 张刍狗已经彻底的服了,这还打个屁啊,七杀剑符出,陈玄策七品的道家道行,一剑就能劈死于小妖。 见于小妖还站在那里,搞不清楚陈玄策为何收起惊龙枪的模样,张刍狗没好气的骂道:“怎么着?你还想跟他打?” 于小妖侧过头,问道:“为何不打?” “七杀剑符,你爹没给你讲过这东西?”张刍狗回道。 听到七杀剑符四个字,于小妖双目圆睁,手中长刀无风自鸣。 见状,张刍狗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那个半步三品的老爹都不一定能扛得住七杀剑符三下,你打算怎么打?” 于小妖脸色通红,他不傻,听到七杀剑符四个字,他就已经决定放弃。 长刀自鸣,是被气的。 谁家天下行走和人切磋用这玩意?你这就好比两个小孩子打架,一个拿着木棍,另一个掏出了长弓,不仅如此,那小孩子还能把弓拉满,怎么打?当靶子? 不管他怎么想,陈玄策自顾自的往剑符中灌注着法力,剑符上面的红色愈发鲜艳。 “不打了。”于小妖收起长刀,满是不甘的说了这么一句。 然而,陈玄策法力未停,剑符即将激发。 见此,于小妖双目圆睁,目眦尽裂!这也太欺负人了,这是逼着他打! 又一次握紧长刀,于小妖就听到旁边的张刍狗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你说认输!” 于小妖看不出来陈玄策的目的,张刍狗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想打的是你,陪你打了你又不打,你当镇妖司是龙刀门开的?你不认输,麻杆怎么按规矩走合情合理的把你拐进镇妖司? 看着红丝剑符上那刺眼的红芒,以及恐怖的波动,于小妖不情不愿的说了句:“我认输。” 好家伙,话音刚落,陈玄策瞬间撤销法力,剑符上的红芒消散。 而后笑呵呵的说了句:“对着大青石跪着吧,十二个时辰,明日此时,我来接你入司。” 说罢,不管满脸苦涩的于小妖,牵着白驴就准备走进镇妖司。 张刍狗刚要跟上,就听到了陈玄策的声音:“刍狗,看在他懂事的份上,辱镇妖卫之事,打断两条腿,可恢复那种,算是惩戒。” 张刍狗站在那里,目视陈玄策在夕阳中从大门走进镇妖司,苦笑不已。 等陈玄策的身影消失后,张刍狗看了身旁傻站着不知所措的于小妖一眼,没好气的问道:“你出门之前,你家里人没和你详细说过镇妖司?” 于小妖挠了挠头,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大眼睛中满是迷茫和无辜,回道:“我爹要给我说来着,我嫌烦,就走了。” 张刍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傻白甜进镇妖司,四十岁出来回去继承龙刀门,正合适。 只是,于小妖未来这走向,怎么隐隐有些熟悉? 来不及细想,于小妖眼巴巴的看着他,不得不开口说道:“玄策是镇妖司天下行走,地位等同于长老,你爹,龙刀门门主,见他要执晚辈礼,你说说,他刚说的,你要不要照做?” 于小妖不甘心的问了句:“真要跪着?” 没等张刍狗回话,于小妖就听到了一句:“跪,或者死!” 这次他听清楚了,声音是在他刚刚靠着的大青石中传来。 见他一脸见鬼的表情,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张刍狗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里面是个大前辈,大到你祖上那个二品入微境的大高手才能打得过的大前辈。” 于小妖这才知道,自己这是踢了铁板。 “噗通”一声,于小妖干脆的跪在了大青石前,他头铁是因为不知道这大青石如此恐怖,也不知道随便碰到两个镇妖司的人就是龙虎山小天师和镇妖司天下行走。 他跪的痛快,张刍狗却是犯了难。 麻杆进门前说得清楚,打断两条腿,算是惩罚,怎么打是个问题。 倒不是他下不去手,也不是怕得罪了龙刀门,而是,如何打的恰到好处,既能让麻杆满意,又能让于小妖恢复的快一些不留后患,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 沉思了片刻,张刍狗决定把这活交给于小妖。 “刚玄策的话你也听到了,给你个机会,打断你自己两条腿,我就不出手了。你自己动手,力度好控制,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不好恢复。” 说这段话的时候,张刍狗脸色微红。 就在他自责自己这样做有辱龙虎山小天师名头之时,就听到‘咔嚓’两声。 于小妖是个狠人,光棍的很,打不了就是打不了,让我认输我就认输,嘴欠得罪了人,让我断腿我就断腿。 眼角直抽抽的张刍狗,一点都没意识到,他给于小妖说那段话的语气,像极了往日里某个麻杆和他说话的语气。 第227章 严真卿死了 进了镇妖司,还没来得及把白驴送去马厩,陈玄策就看到了满脸笑容的吕重楼。 “我看你给大青石供了点东西?”吕重楼问道。 陈玄策心里咯噔一下,好家伙,忘了老吕那份了。 “回来的急,吕叔,没来得及给您定席面。”陈玄策讪笑着回道。 吕重楼摇了摇头,没有在意这茬,指了指大门外,问道:“龙刀门那孩子,你准备收进来?” 陈玄策点了点头。 吕重楼又道:“收就收吧,小骨他们走了,你身边得有个干活的人。” 吕重楼不问,陈玄策也要汇报的,见吕重楼没什么意见,反问道:“吕叔,我这个天下行走,有权限收人进镇妖司?” “老韩没给你说?”吕重楼面有疑问。 见陈玄策摇头,吕重楼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这老东西,该说的什么都不给你说。” 顿了一下,对着陈玄策说道:“镇妖司天下行走,可带五人。三葬、青玄、刍狗,都算在这五人内的。” 说话间,吕重楼往镇妖司里走去,陈玄策牵着白驴,跟在身侧。 恰好遇到了南门璞玉,吕重楼对着他摆了摆手,吩咐道:“那小子,把这驴送到马厩去。” 南门璞玉二话没说,恭敬的从陈玄策手里接过缰绳,牵着白驴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全程透着一股巴结的味儿,把陈玄策弄得不知所措、 “看到没,你现在是天下行走,不再是普通的副百户,地位等同于司内长老。”吕重楼笑呵呵的说道。 陈玄策苦笑了一声,回道:“吕叔,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镇妖司的规矩就是规矩。”回了陈玄策一句,吕重楼表情略为严肃,说道:“有个事儿我估摸着老韩也没给你说,镇妖司天下行走,终生为镇妖卫,最高只可给到副百户。” 说到这,吕重楼看了一眼身侧的陈玄策,见他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接着说道:“为什么会有这个规矩,回头你问王庆芝。” 陈玄策笑了一下,回道:“吕叔,我知道了。” 吕重楼往前走的地方,陈玄策没去过,步伐不自觉的有些犹豫。 见他这样,吕重楼笑着说道:“除了少数几个禁地你不能去,镇妖司内,你可以随便逛。” 陈玄策这才放下心来,苦笑不已,这些事儿没人给他说过。 “本来这是老韩的活,我估摸着他是想等回来路上再给你讲这些,没算到青玄的事儿,你别怪他。”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一处小院,布置和大小同王庆芝的小院差不多。 在石桌两侧相对坐下之后,吕重楼张口道:“青峰三饮还有存货吧?今儿给你说点事儿,不喝酒。” 闻言,陈玄策施展掌中收纳,取出了红泥茶壶等物件,又从旁边水井中打了一桶水回来,开始泡茶。 吕重楼看着他忙活,等他坐下泡茶,这才张口说道:“门口那叫于小妖的娃娃,收了也好。司里面有一条线在谋武帝城的江湖势力。” 冲茶的陈玄策手头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疑惑的问道:“武帝城江湖势力镇妖挺用心的,咱们这又是为何?” 吕重楼盯着陈玄策,笑了一下,笑的很诡异,反问道:“你想不清楚其中关节?” “您的意思是,暗处的东西太多?”陈玄策手中重新开始动作,张口回道。 “是啊,武帝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江湖势力的影响力太大,多有人谋划。以前咱们不在意,只要他们清剿妖邪就好。赤州的黄泉路要衰败了,新的黄泉路在武帝城。” 将茶壶置于桌上,正低头烧着热水的陈玄策,听到吕重楼所说的内容,手一抖,差点将火炉打翻。 “黄泉路还会衰败?”陈玄策问道。 吕重楼点了点头:“估摸着庆芝他们明后天就会回来,你手头有要处理的事儿抓紧处理,到时候好进黄册库第三层。” “前两天黄册库不是烧了么?现在能进?” “黄册库三层不在镇妖司内,到时候会有人带你去,你就别问了。”吕重楼回了一句,而后想起来陈玄策今儿出去的事儿,问道:“王老九家那边,怎么样?” 陈玄策一五一十的将在王老九家的经过,以及张刍狗要进钦天监的事儿,都给吕重楼讲了一遍。讲完的时候,正好水烧开。烫了一遍红泥茶炉,再用风阳术将其烘干,放入青峰三饮,开始冷泡。 斟茶,推给吕重楼一盏。 吕重楼一口饮尽,砸吧了下嘴,说道:“青峰书院读书不行,整这歪门邪道的倒是地道。” 听吕重楼突然提到青峰书院,陈玄策不明所以,索性问道:“吕叔,怎么突然提起青峰书院?” 吕重楼笑了笑,将茶盏推了过去,示意他倒茶,而后说道:“青峰书院,大隐隐于市,看起来不被大梁待见,实则大梁不亡,没人动得了他们。” 伸手接过陈玄策倒好的茶水,吕重楼看着陈玄策,幽幽的说道:“你回来之前,司里得到消息,你那个‘好兄弟’严真卿,今早被发现死在了青峰会馆。” 闻言,陈玄策瞪大了眼睛,眉头微皱,呼吸陡然急促,严真卿与他有过节,但罪不至死。 就听吕重楼接着说道:“消息说,严真卿是上吊自杀,死前留了绝命书,上面写了原因,说是某人以势压人,污蔑他名声,某人势力庞大,此生正名无望,以死自证清白。为何说是某人,是因为名字被人用墨涂过,隐隐可见一个陈字。” 陈玄策调整了下呼吸,平复心情,而后平静的问道:“吕叔,是何人出手?” 吕重楼饮了一口茶,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确切消息。”放下茶盏,吕重楼问道:“你就这么笃定他不是自杀的?” 陈玄策苦笑着回道:“他要自杀,咱们在白鹿所言传回京都之时,他就该自杀,不用等到在京都见过我之后。再说了,说两句就扛不住自杀了,儒家千百年来没见过这种书生。” 吕重楼点了点头,说道:“咱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是从脖子上的勒痕来看,并非死后挂上去的,猜测有很大可能是由等同于五品境的妖邪出手。” 第228章 玄五组 “陈小子,这是冲你来的。” 陈玄策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青峰书院有何说法?” “暂时还没,青峰书院不会那么容易给人当枪。”吕重楼回了一句,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说是这么说,但这事儿还是紧着办,新人镇抚使邱小子已经去了,这事儿得尽早查出来,如果久没结果,不管是不是咱们做的,这锅都得咱们背。” 陈玄策知道吕重楼所说没错,这是阳谋。如果查不出来结果,不管青峰书院怎么想,游船上各色人等众多,众口铄金,天下人自然会认为是镇妖司欺人。 到时候没人会在乎真相是什么,就像没人在乎严真卿到底去没去过八大胡同一样。 “吕叔,如果是冲我来的,八成是白鹿书院吧?我也没其他仇人。”陈玄策苦笑着说道。 吕重楼不这么认为,张口说道:“且看着吧,如果没有其他事发生,那就是冲你来的,如果再有其他的事儿发生,啧啧。” 陈玄策看的清楚,话说一半的吕重楼,眼中突兀的闪现了一缕枪芒,凌厉之意十足。 想了想,他张口接话道:“再有其他的事情发生,结合司里面演戏掩护小骨他们西行后,有五城兵马司围困镇妖司,这是冲着司里面来的啊。” 顿了下,陈玄策问道:“吕叔,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吕重楼笑了笑,回道:“苍山鬼窟,可通阴司法外之地,与九幽深渊相连!故而鬼窟爆发,司内倾巢而出。明白了没?” 陈玄策点了点头。 这是有知道内情的人,盯着镇妖司,见苍山鬼窟爆发,镇妖司倾巢而出后,内又被犯人逃了去,先用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围困,七分试探,三分博命,如果镇妖司真的空虚,那就冲入,近千人马损失掉,也要换镇妖司伤筋动骨。 五城兵马司只起到了一个试探的作用,搏命未成。 五城兵马司败退,又弄死了王老九一家,借此来试探镇妖司所剩力量几何,同时安排京都城众多势力的人前去搅合,把水搅浑。 至于弄死严真卿的人,和驱使五城兵马司围困镇妖司的背后之人,以及王老九一家被灭杀的凶手,是不是同一伙人,还得看接下来有没有后续。 如果有,就有可能将所有的事情串起来,倒不是说一定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势力所做,这里面没准就有浑水摸鱼借势行事的势力所在。 “王老九家灭门案也好,严真卿死的蹊跷也罢,你都不用去管了,回头我会给邱小子说下,接下来这些日子,你不参与日常任务。”吕重楼饮了一杯茶后,张口说道。 见陈玄策目露疑问的看着他,吕重楼给了解释:“专心去黄册库第三层,里面除了记录了东西,还有很多秘密。去之前,精气神调理好了。” “吕叔,那王老九家的案子怎么办?”陈玄策问道。 吕重楼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办?镇妖司就你一个能干活的?你当黄字组的几个百户吃干饭的?镇妖司暗处一套不出面,玄字组假清高,能在偌大个京都城活的这么滋润,你猜猜谁的功劳最大?” 陈玄策讪讪一笑,他也是关心则乱,想着王老九家的案子毕竟是他去的,临时转给别人不好,一时间竟忘了黄字组四个百户加上四个副百户,都不是什么善茬。 见陈玄策没再说话,吕重楼接着说道:“刚给你说,镇妖司天下行走可以领五人。三葬小和尚西行,现在你只有青玄刍狗和门口跪着那傻小子,你自己上点心,再寻摸两个。” 陈玄策有些没听懂,问道:“吕叔,这是为何?” “镇妖司天下行走定,玄五组出,由天下行走所领。你要是嫌麻烦,就把陈芊芊编进去,以后出任务可以带着她。”吕重楼解释了一番,陈玄策点了点头。 今天他去王老九家,就是临时将陈芊芊扔在了镇妖司内。 陈芊芊只算是伴生妖,有些任务,陈玄策是有意避着她。 有着契约在,他不怕陈芊芊叛了,主要是带着个如花似玉的小蛇妖出去,容易给有心人留下话柄。 陈芊芊如果有了镇妖司正式的身份,会方便许多。 “门口那娃娃,蠢是蠢了点,实力还不错,你能敌四品,加上他就是两个四品,青玄从大洞山接了好处回来,实力也差不了,加上刍狗这个四品跌下来的五品,九州大多可去得。” 陈玄策听着老韩的话,总觉得这个玄五组不简单,张口问道:“吕叔,玄五组,有什么说道?” 吕重楼将茶杯推了过去,示意陈玄策将青峰三饮第二泡倒上,而后说道:“地字不出,玄武组执玄字之首,是镇妖司的门面。小事儿不用你们去,让你们动了,说明事儿不会小了。如果你不是要去黄册库三层,这次京都城里的活,就是玄五组的。” 接过茶水,饮了一口后,吕重楼幽幽的说道:“玄五组,历来都是主杀伐之事,玄一到玄四,主为镇妖,少与人间事。玄五组镇妖之外,可插手江湖、朝堂等事!其存在的目的,是增镇妖司之底蕴,护镇妖司之安危,灭威胁于萌芽,屠天下不法。这么说,你可明白?” 陈玄策没有回答,沉吟了许久,茶盏中的茶水微凉之时,才张口回道:“行走天下,讨逆不臣;藏于暗处,不显人间;不择手段,灭杀敌人;但有为恶,屠门灭户;对么,吕叔?” 吕重楼欣慰的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你能这么想,没有妇人之仁,很好!你能说藏于暗处,说明你这个天下行走,合格了。” 顿了下,吕重楼接着说道:“你缺的两个人,我帮你找宋传书要个儒生补上,剩下那个位置,不给陈芊芊的话,可以考虑找个和尚进来。到时候算上芊芊,还有大东山里的小胖子,你这个玄五组,算得上是佛道武儒妖僵,江湖势力,宗门圣地,都齐了。做起事儿来,方便。” 陈玄策重重点头,心下知道,吕重楼这是照拂他,才多给他说了这些。 “行了,回去休息吧,养精蓄锐,为入黄册库三层做准备。”吕重楼摆了摆手,结束了谈话。 陈玄策起身拱手,而后离开了吕重楼的院子,石桌上喝茶的一套东西都没有拿走,反而悄默默的留下了一小盒青峰三饮。 吕重楼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没有多说什么。 小辈儿的孝敬,收着便是。 再说了,没有青峰三饮做引子,怎么从远在徽州的宋传书手里帮陈玄策坑个儒生出来?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话不明说,都在心里。 第229章 觉得自己不行的麻百户 陈玄策没有去找麻百户交任务,吕重楼知道了王老九家所发生的事儿,意味着陈玄策不用再跑一趟,到时候麻百户来问,就让他找吕重楼问去便是。 回到了住处,天色已然大黑,他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儿。 直到陈芊芊过来敲门,告诉他有个九品镇妖卫找他,陈玄策这才想起来,张刍狗的住处还没安排。 走出房门,就看到一脸无语的张刍狗,笑了笑,张口问道:“事儿办完了?” 张刍狗来不及计较自己被扔到门外被人忘记的事儿,赶忙回话:“办完了,让他自己动的手,我检查过了,小腿骨折。” “多久能好?” 陈玄策的语气中有着让张刍狗看不懂的关心,他哪里知道,陈玄策已经后悔处罚于小妖处罚的太狠。 之前只想着拐进来就行,也没想着会拐到自己手底下。 于小妖跟个头铁的憨货一样,拐到自己手底下,操心的很。 不知陈玄策为何关心陈小妖,张刍狗还是张口回答了他的问题:“那小子下手挺狠,常规恢复得两三个月,不过我看他服了丹药,就多问了句,你猜怎么着?” 见陈玄策看着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一样,张刍狗讪讪的自问自答:“武帝城有一味药,唤做彻骨散,对伤筋动骨的伤势疗效奇佳,是历来皇族不可或缺的贡品之一,有此药在,不出一月,于小妖可恢复如初。” 陈玄策点了点头,然后给陈芊芊和张刍狗二人彼此做了介绍。 张刍狗现在很会做人,听闻陈芊芊是陈玄策的伴生妖,并且身后背着的是一把不凡的宝剑,自然知道这不知本体是何物的小女妖,在镇妖司的地位不低。 施展收纳术,取出一张神符,递给了陈芊芊,口中说道:“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陈芊芊没有接,而是看向了陈玄策,见陈玄策点头后,才伸手接过,然后对着张刍狗施了个万福,甜甜的道了谢:“谢谢小天师。” 她是好意,是收了人家礼物的客气,小天师三个字是刚陈玄策介绍的时候给她说的,却不知张刍狗现在对着三个字,唯恐避之而不及。 张刍狗连忙摆手,苦笑着说道:“可别叫我小天师,以后我就是个九品镇妖卫。小天师之名,切莫再提。” 陈芊芊不知所措,手里拿着神符不知如何是好。 见此,陈玄策张口说道:“芊芊,以后你就叫他刍狗哥,或者张哥,都行。” 顿了下,看向听到加重了刍狗二字的语气而嘴角抽搐的张刍狗,说道:“芊芊也不是故意的,介绍下,这神符什么作用。” 张刍狗哭笑不得,这好话赖话都被麻杆说了,好像是他不懂事儿一样。 没办法,惹不起。 再说了,送礼不说清楚功用,这礼物等同于白送,遂而张口介绍到:“龙虎清明符,可用三月,增妖族修炼速度一成。龙虎山用来赏赐出自虎咆的正神所用。” 听到这话,陈芊芊速度极快的将手中神符揣到怀里。 这可是好物件,虽然只能用三个月,但三个月下来,可节省近十天的时间! 妖族修行,和人族修行不同,妖族与天争命,争分夺秒!寿数到了,道行不到,则再无突破之机。 看着陈芊芊的动作,张刍狗心中疯狂吐槽,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伴生妖啊! “行了,早点休息吧!”说着,陈玄策指了指之前三葬的屋子,对着陈芊芊吩咐道:“你带他去三葬的房间。” 陈芊芊点了点头,在陈玄策回屋之后,转身带着张刍狗走向了三葬的屋子。 张刍狗现在是看啥都新鲜,到了地儿之后,对着陈芊芊问了好多问题,问到最后,小丫头差点以为张刍狗对她有非分之想。 好不容易把能问的都问完之后,张刍狗苦笑不已。 概因陈芊芊给他说,家在附近,可以回家住,早上来镇妖司报个到就行。 好家伙,折腾了半天才知道可以不用住在这,不知那麻杆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既来之则安之,张刍狗索性留在镇妖司住了一晚。 这一晚,张刍狗过的苦不堪言。 倒不是说镇妖司住处的环境他受不了,主要是在打坐修炼的时候,心中总会浮现出司十二白花花的身子,姿势很妖娆。 …… 镇妖司深处,镇抚使邱大人的小院内,此时已是子时,吕重楼和麻百户二人坐在院子里,相顾无言。 他俩在等邱大人回来。 吕重楼没什么话和麻百户说,麻百户倒是想巴结吕重楼,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心中不断暗骂,那麻杆都能搞定吕重楼,麻正阳你怎么事到临头就怂了呢? 时间缓缓流过,最终还是吕重楼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叫麻正阳?” 听到吕重楼的话,麻百户激动的声音打颤,回道:“小人,是小人…不是,不是…小的是小人…不对,不对,正是小人。” 一段话说的驴唇不对马嘴,磕磕巴巴,吕重楼听的很是无语。 好歹也是个百户,镇妖司在京都城显露人前能和黑衣卫千户平起平坐的人物,怎么就这么不堪?他吕重楼又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至于吓成这样? 心中暗自腹诽,吕重楼再也没有和麻正阳说话的想法。 夜风吹过,秋叶飞舞,院子里的情形一时间有些诡异。 吕重楼掏出了一坛子酒,自顾自的喝着,悠然自得。 麻百户坐在石凳上,如坐针毡,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说是好。生怕一个没说好,恶了这在镇妖司里面以杀性出名的吕老头。 麻百户年轻的时候听说书先生说过一句话,他觉得很适合他现在的处境,那句话是这样说的:人活这一辈子,总有一天会发现,你所喜悦的时间总是很短暂,让你煎熬的时间总会很漫长。 又过了一个时辰,麻百户想抽自己,没事儿想什么年轻时候听过的话干嘛,这一个时辰他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肚子里面还憋着一泡尿,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坐在那里,蹭来蹭去,生怕一个没控制住,走了水。 “你在那蹭啥呢?想拉屎去茅房,别在这碍眼!” 看不惯麻正阳坐没坐相的吕重楼,话说的很不好听,听到麻百户耳朵里,却如同仙音。 麻百户起身,刚要去茅房,就见到小院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走近来个邱大人。 第230章 真的贵 好在麻百户也是修行中人,这泡尿,暂时还忍得住。 邱大人进来之后,对吕重楼拱了拱手,吕重楼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然后看了麻百户一眼。 麻百户这会脑子突然在线,二话不说离开了小院。 不走不行,吕重楼那眼神,忒吓人。 等麻百户离开了小院,现任镇抚使的邱大同接过吕重楼递过来的一碗酒,一口喝干后,张口说道:“事儿比较麻烦,什么痕迹都没有。” 闻言,吕重楼眉头微皱,而后问道:“查不出任何线索?” 邱大同点了点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吕重楼面前的酒坛子,吕重楼挥手将酒坛子扔了过去,而后说道:“没有痕迹,八成是有鬼作祟。严真卿那娃娃是儒家七品儒生境,浩然之气加持之下,等闲鬼物进不了身。” 邱大同又喝了一碗酒,回话道:“是啊,我看了,青峰会馆的阵法要比我们之前查出来的威力大不少。鬼物有邪,但有儒家阵法护着,能悄无声息混进去的,少说五百年以上道行的。”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妖鬼?”吕重楼问道。 邱大同皱了皱眉头,而后回道:“不好说,妖鬼有可用气运,借助地脉行走,还真有可能混进去。” 吕重楼坐在那,沉默了许久以后,突然张口说道:“阴司之人?” 邱大同手中酒‘啪嗒’一声掉落在了石桌上,响声清脆,院中灯火摇晃,好似有风吹入。 “您是说,阴司与人家有牵连?并且帮助幕后之人?” 怪不得他反应大,如果是阴司之人入人间而镇妖司不知道,那就意味着阴司之人和人间某些势力达成了协议,意味着阴司和人间再无屏障。 吕重楼摇了摇头,回道:“黄泉路都在掌控之中,蒙古、佛国、大辽的黄泉路走个小鬼没问题,大家伙出不来;苍山鬼窟的事儿你知道内情,阴司的人不太可能到阳间来。” “有没有可能,赤州黄泉路衰败之中,龙虎山放出来的?”邱大同问道。 吕重楼沉吟了片刻,说道:“不会,张道临没那么傻。司家重回龙虎,小龙虎道场重设,如果龙虎山在这节骨眼上看不住黄泉路,圣地之名,留不住。” 邱大同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二人在院中,沉默了许久。 酒喝完的时候,邱大同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个线索,遂而张口对着吕重楼说道:“您说,有没有可能,是道家分魂之术?” 吕重楼微眯着眼睛,反问道:“通天观?” 问完,自己先摇了摇头:“邱老儿分魂主事,傻归傻了点,但不至于为了一个七品自灭一道分魂。怎么说他也是你叔爷爷,就这么想扣帽子给他?” 顿了下,吕重楼笑了笑,没等一脸无语的邱大同回话,自顾自的说道:“别想了,青峰书院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动作,等庆芝他们回来,让他们操心去吧。这两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邱大同跟着笑了笑,心中并没有因吕重楼说这事儿让王庆芝处理而不满,他这个镇抚使被扶正,完全是因为上指挥使高大人卸任指挥使的位置。 该做什么,和往日一样,动脑子的事儿交给王庆芝,他乐的清闲。 再说了,镇妖司历来主事之人,都是自己培养起来的。 没办法,秘密太多,用别人,不放心。 …… 第二天,陈玄策带着张刍狗熟悉了下镇妖司,把一些该讲的规矩讲了个清楚,然后就把他撵回了家。 话是这样说的:“熟悉一下就行了,镇妖服你也有,桃木剑什么的你龙虎山小天师也看不上,就不给你配了。” 张刍狗听的很不是滋味,他是龙虎山小天师没错,这麻杆什么时候拿他当过小天师?只有坑他的时候,不给他好处的时候,他才是小天师。 不是滋味归不是滋味,该回家还是得回家,不管怎么说,在镇妖司吃了顿早饭,不花钱,也算是安慰了下自己。 张刍狗走后,陈玄策带着陈芊芊出了门,小丫头自从进了镇妖司,出门的机会很少,一次大东山,一次白山黑水,京都城内去过最远的就是和李勾他们一起去的贤德楼。 剩下的,就是和陈玄策他们去钓鱼。 今儿能和陈玄策出门,陈芊芊心中很愉悦,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现,生怕陈玄策看出来了,不带她出去玩。 她被柳千沧从白山黑水带到京都城,直接就上了花船,偌大的京都城,还没逛过,以至于跟在陈玄策身后,看啥都新鲜。 陈玄策也新鲜,以前他有时间的时候没钱,现在有钱了又不怎么有时间,今日恰好没事,出门给吕重楼买酒定席面走一遭千虫居,顺带着逛逛京都城。 事儿很容易办完,西风酒在京都城,只有贤德楼有卖,定了足够的数量,又加上了一份上等的席面,晚上送到镇妖司即可。 千虫居也不远,就在胭脂街的西面,临街,门面很有禹州风情。 进了门,里面卖货的人和其它铺子不一样,其它铺子多是黑衣小厮,千虫居则是各色美女。 陈玄策苦笑不已,心中暗道:“青丘坟怕不是被南王连窝端了!” 由此想法,概因镇妖图录流传给出的信息,三个女侍者是狐妖,那个老神在在坐着的中年女人是一头虎妖。 “好家伙,狐假虎威啊!”陈玄策心中暗自吐槽。 这四只妖道行都一般,三个迎来送往的侍者都是一百多年道行刚化形没多久的,只有掌柜的道行高一些,两百八十年道行,六品上,差一步五品。 陈玄策没有出手镇妖的意思,镇妖图录给的信息是这四只妖物都不曾为恶。 “要么是青丘坟有东西可以屏蔽镇妖图录的探查,要么是青丘坟的妖不曾杀过人。哪种呢?” “参见大人。”虎妖掌柜起身,张口打断了陈玄策的思量。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玄策也知道,南王家的妖不可能不认识他身上的镇妖服。 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带着陈芊芊挑了四五斤虫干,然后嘴角抽抽着走出了千虫居。 “真特娘的贵!”出了门,陈玄策回头看了一眼千虫居,暗骂了一句。 实际上怪不到店家,他让人家挑好的给他拿。 结果就是,四斤七两三钱的虫干,花了他近五百两银子。 他想换成普通的,奈何貌美狐见他有换便宜货的意思,妖软软糯糯的给他说:“大人,普通的虫干,可配不上您的气质。” 得,花了吧,就当纪念那远去不知何处小翠好了。 第231章 贫僧世相 该买的东西都买完了,无所事事的陈玄策带着陈芊芊在京都城里逛了起来。 二人一个有神行术在身,一个是修行有成的蛇妖,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速度极快。 陈玄策喜欢逛一些人文故居,历史建筑,陈芊芊只能放弃去胭脂铺子的想法,跟在后面接受熏陶。 逛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二人找了个酒楼吃了一顿好的,陈芊芊吃的满嘴流油,眉开眼笑。 她平日里就在镇妖司里吃,从草原回来,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兜里有银子,不怎么出门,跟没有一样。 和陈芊芊相比,陈玄策吃的很少,他吃好的时候,陈芊芊刚垫了个底儿。 看着桌子上已经不剩啥东西,陈玄策挥手又要了一桌席面,然后就坐在那,看着陈芊芊吃。 一边看,一边笑,看的陈芊芊小脸羞红,煞是诱人。 陈芊芊胃口大,一顿饭吃一头牛都不是问题,见陈玄策今儿心情不错,索性放开了吃。 把酒楼从座无虚席吃到了只剩下他们这一桌。 她吃的开心,陈玄策看的开心,酒楼掌柜却有些担心。 能在京都城开酒楼的,或多或少都有些见识,陈芊芊这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一个人吃了四桌席面,少见归少见,但也见过。 掌柜的不担心陈芊芊撑死,他担心这俩人吃完了没钱付账。 不久前,就有个佛国装束的大和尚,在他楼子里一个人吃了三桌席面,喝了两坛子好酒,完事儿不给钱不说,还说什么要渡他去什么佛国极乐世界。 要不是那天正好赶上五城兵马司的柳大人在这吃饭,估摸着那五大三粗的大和尚早就动粗揍他了。 最后那大和尚在柳大人护卫的逼视下,留下了一串破烂佛珠,此时正在掌柜的手上握着。 见掌柜的隔三差五的看一眼,陈玄策对着他笑了笑,而后什么都没说。 掌柜的也是吃过见过的主,陈玄策往日无往而不利的憨厚笑容,在他眼里越看越像是吃白食的家伙。 开门迎客,客人没吃完,不能张嘴要钱,这是规矩。 京都大,说不准哪个不起眼的人儿家里就有个四品官儿的亲戚,掌柜的只能压下心中忐忑,静静的等着俩人吃完。 “我的佛珠呢?” 掌柜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回过头一看,眼前正是之前来这吃过白食的大和尚。 还没等掌柜的说话,那大和尚迈步走向了陈玄策的方向。 “施主,贫僧就说过,你与我佛有缘。” 陈玄策转过头,认出了眼前的大和尚。正是那日他去黑衣卫送信之时,遇见的要渡他入佛门的那个。 笑了笑,回道:“大师,又见面了。” 大和尚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陈玄策旁边的空位上,而后招呼小二:“再上一桌席面。” 陈玄策怎么想的且先不说,掌柜的现在想哭。 一伙吃货就够他受的,又来一个,今儿可没有柳大人坐镇,柳大人一家整整齐齐的躺在乱坟岗呢。 想哭也得上席面,亏了也得认! 见陈玄策点了点头,掌柜的招呼着小二去后厨安排,而后坐在那里眼巴巴苦哈哈的看着三个人,愁眉不展。 他坐着的位置,只能看到大和尚和陈芊芊,陈玄策的身影被大和尚挡住,这让他心情好了一点。 少看一个吃白食的,就少一份烦心。 大和尚坐下之后,也不客气,拿起一双筷子,在陈芊芊吃剩下的菜肴上上下翻飞,看的陈芊芊眼睛圆睁,小嘴微张。 吃着还不算,大和尚边吃还要边说,张口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小施主,和我回高原吧,你留在京都城,浪费了一身佛韵。” 陈玄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问道:“我这身衣服,你不认识?” 大和尚快速咀嚼了两口,咽下口中物,随意的回道:“认得,镇妖司的嘛。” 陈玄策面有狐疑,这大和尚知道他出自镇妖司,还敢在京都城这么明目张胆的撬墙角,有恃无恐啊! “既然认得,为何还敢度我?”陈玄策沉声问道。 大和尚笑了笑,回道:“佛说一切皆有缘法,天龙寺度化万物,镇妖司的人也是人,有何度不得?” 一番话,说的陈玄策想笑,强忍着好不辛苦。 “好一个有何度不得,大师,镇妖司的人,天龙寺度了多少了?” 大和尚停下了筷子,面有正色,叹了口气,回道:“还未度成过一人。” 陈玄策给陈芊芊使了个眼色,随后问道:“既然没有度成过,为何你还要度我?” 大和尚正了正身子,瞬间从一个混吃食的野和尚变成了宝相庄严的模样:“贫僧回天龙寺后,与长老谈过你的事,长老有言,你与天龙寺有缘,有大缘!” “他说你就信了?他凭什么这么说?”嘴上问着,陈玄策心里则是在琢磨,这长老能耐不小,能算出他和天龙寺有缘。 可不有缘么,亲闺女小骨去天龙寺可是要当佛子的,这缘分大了去了! 大和尚目有向往,声若佛陀低语:“长老得谕,佛子不日将出!贫僧想不到九州除了施主你以外,还有谁能称为佛子。” 听大和尚这么说,陈玄策心中震惊不已。 震惊于大和尚所说的‘得谕’二字,更震惊于大和尚能把这事儿给他说。 大和尚这么说也没错,小骨他们估摸着还在路上,没那么快赶到天龙寺。 “如我今日不入天龙,又当如何?” 就在陈玄策和大和尚对话之时,陈芊芊已经从陈玄策的对面,换到了另一侧,远离了大和尚。 “你不入天龙,会死。”大和尚回道。 在酒楼掌柜的催促之下,后厨的饭菜准备的很快,都是有准备的席面,适当翻炒就能上桌。 上菜的小二,端菜到了桌前,顿感浑身发冷,哆嗦不已。 陈芊芊很有眼力的接过了菜肴,放在桌上,然后跟着小二回到后厨去帮忙拿菜。 见大和尚对于陈芊芊的离去并没有过激的反应,陈玄策心中‘咯噔’一下,这不是有恃无恐,这是胸有成竹,成片的竹! 至于说大和尚脑子不够用没想到陈芊芊去做什么?陈玄策压根不会这么想,能被天龙寺派到大梁境内,还是进了京都的,怎么可能是傻子。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陈玄策展颜一笑,张口说道:“快吃快吃,这辣子鸡丁啊,凉了不好吃。” 说着,还给大和尚夹了一块。 “大师,还不知您法号,可否告知?”陈玄策一边客气,一边随意的问道。 大和尚是真的有恃无恐,有问必答:“贫僧,世相。” 第232章 你活腻了? 陈玄策心中又咯噔一下,处理人祭山鬼之时,他听过天龙寺大概的辈分,世字辈儿,在界字辈儿之上。 心中却是不慌。 “看来大师在天龙寺,地位不低啊!”陈玄策状若感慨的说了一句。 见大和尚没什么反应,他又接着说道:“对了,如果我去了天龙寺,能给我个什么辈分?” 世相大和尚回了话:“佛子不入辈分,地位等同于天龙寺长老。” 陈玄策摇了摇头,不满的说道:“才长老啊,我在镇妖司也这地位。” 世相闻言,双目圆睁,仔细打量着陈玄策,片刻后才说道:“你就是镇妖司新任天下行走?” 陈玄策傲然的点了点头。 就听世相话锋一转:“那就更不能留你在京都了,镇妖司天下行走入天龙做佛子,应该会很有趣。” 见世相和尚铁了心,陈玄策张口说道:“你就这么自信能拿捏住我?靠你四品行者境的实力吗?” 世相有些意外,意外于陈玄策一口道出了他的境界。想了想,镇妖司天下行走,能知道他的境界,并不是太奇怪的事。 “传言镇妖司天下行走是六品境。”世相说道。 意思是,他四品境,够了。 “我杀过四品。”陈玄策淡淡的说道。 世相并不惊慌,吃了一口菜之后,说道:“你就不好奇你那小侍女,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 陈玄策摇了摇头:“有什么好奇的,无非是被跟着你来的人擒了去。” “你不担心?” “不担心,一个侍女罢了。”陈玄策的语气很淡。 世相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着掌柜的,问道:“佛珠的事儿一会再说,你先说说,刚那女娃吃了多少?” 掌柜的见事不好刚要跑,就听到大和尚的问话,不知如何作答。 就在掌柜的犹犹豫豫之间,陈玄策开了口:“吃了四桌席面,一个六品境罢了。从这点判断她对我的重要性,不得不说,大师你还真有两下子。” 世相回过头,对着陈玄策笑了一下,说道:“她是妖对吧?镇妖司天下行走孤家寡人,镇妖司又不收女子,她能跟在你身边,八成是个妖。” 陈玄策无奈的点了点头。 “功法奇诡,妖气掩藏如此完美,没想到佛子你还能带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酒楼西边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的,有风吹过,一片枯黄的落叶随风飘了进来,落在了陈玄策的肩头。 “大师,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一听?”陈玄策从肩膀上拿下落叶,放在手中,观看的同时状若随意的说道。 世相也看了一眼那树叶,没看出来什么门道,只当是陈玄策在故弄玄虚:“你说。” 陈玄策抬起头,看着大口吃菜的世相,说道:“老人常言,饭不要太急,容易噎死,话不要太满,容易打脸。” 世相停下筷子,眉头微皱,硕大的光头瓦光锃亮,世相直勾勾的盯着陈玄策。 “大师,你招呼下跟你来的人。” 说罢,陈玄策自顾自的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小口。 然后对着眉头紧皱的世相说道:“我很好奇,你怎么就敢在镇妖司的大本营威胁我?” 顿了下,看着世相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接着说道:“是觉得镇妖司倾巢而出去了苍山鬼窟,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还是说……” 没有说完,又喝了一口酒,砸吧了下嘴,细细品味了片刻后,才说出最后四个字:“你活腻了?” 语含杀伐! 红芒突兀闪现! 世相和尚骤然而起,浑身金光闪烁,望气术下,蒸腾的气息中,漆黑的八臂法相怒目圆睁,黑口大开,好似要择人而噬!八臂飞舞,手中各色兵刃隐现。 瞬间过后,气息萎靡,法相崩散,世相和尚瘫坐在的凳子上。 陈玄策收起了手中的七杀剑符,昨日欺负于小妖所灌注的法力,没想到激发之后的威力正好能废掉世相大和尚。 好在陈芊芊吃的够久,酒楼中没了客人,小二带着陈芊芊去了后厨后没回来,以及世相和尚正好挡在了陈玄策和掌柜之间,这才使得他敢放心大胆的动手。 没有去管瘫软的世相,而是对着窗外问道:“吕叔,搞定了?” 吕重楼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 “京都城短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如果没人盯着我,这天下行走的身份也太不值钱了。” 吕重楼笑骂的声音传了进来:“就你会算计,怎么知道是我来的?” 陈玄策笑呵呵的答道:“您老人家这话说的,我也练御神枪,树叶飞舞的轨迹明显是御枪之法,怎会看不出?” 回答了吕重楼的问题之后,接着问道:“吕叔,鱼大不大?” “大也不大。” “怎讲?” “两个半步三品,被控魂,没什么用。” 陈玄策点了点头,没有去问陈芊芊的下落,吕重楼已来,小丫头性命无忧。 施施然走到了掌柜的身旁,伸出手,说道:“和尚的佛珠给我。” 掌柜的哪儿还不知道今儿这几个人都是硬茬?酒楼没被劈碎他已经很满意,恭恭敬敬的将手上的佛珠递给了陈玄策。 “算算多少钱,席面,酒水,还有你这一层的桌椅餐具。” 掌柜的不明所以,陈玄策笑了笑,解释道:“这满层的东西,看起来无碍,实则内部都已经糟烂!” 见掌柜的脸色骤然变白,陈玄策接着说道:“放心吧,大和尚正好挡在了你的前面,没事儿。” 掌柜的哪儿能放心,没有去算银子,而是用双手在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遍,见没有疼痛感,也没有伤口,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随后掏出了个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一会,这才张口说到:“九十五两两银子。” 陈玄策也没计较掌柜的黑没黑他,这酒楼装潢不错,餐具也是精品,想来差不多。 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掌柜的之后,问道:“这佛珠,怎么回事儿?” 掌柜的接过了银票后,一五一十的将大和尚如何吃白食,如何在五城兵马司柳大人的逼迫下抵押了佛珠之事讲了一遍。 “三桌席面多少钱?” “咱家席面八两银子,三桌二十四两。还有两坛好酒,一共五十两。” 陈玄策点了点头,又掏出了一百两递给了掌柜的,见掌柜的没敢接,张口说道:“收着吧,你这换桌椅餐具什么的,耽误不少生意,就当是赔偿。” 将银票塞给掌柜的之后,他才转过身走到世相和尚身旁。 摸了摸世相的脖颈后,放下心来。 “可不能死太早,死太早浪费咯。” 他自言自语没问题,不远处的掌柜的可是吓了一跳。 “官家的人,你不用担心。” 掌柜的听到了略显苍老的声音。 吕重楼迈着大步走了进来,陈芊芊则是苦着个小脸跟在他身后。 苦着脸是因为,她身上还扛着两个五花大绑的黝黑汉子。 “行了,带回司里。”吕重楼拍了世相和尚一下之后,对着陈玄策说道。 陈玄策笑了笑,知道吕重楼这是把世相封禁了,伸手抓起世相,扛在身上,带着陈芊芊,跟着吕重楼走出了酒楼。 一边走一遍吐槽:“吃白食还能长这么胖,奇了怪了。” 第233章 与狰同行 陈玄策和陈芊芊分别扛着俘虏,跟在吕重楼身后亦步亦趋。 快到镇妖司北门的时候,吕重楼突然停在了那里,眉头微皱。 片刻后,好似听到了什么,回过头对着他们二人吩咐道:“带回去,把人交给李仵作,他知道怎么安排。然后你去找邱大同,就是之前的副镇抚使,告诉他,他叔爷爷来了,他知道怎么做。” 见吕重楼神情有些郑重,陈玄策也没问缘由,带着陈芊芊直奔北门而去。 他俩前脚刚走,后脚吕重楼就嘟囔了一句:“上次打的不够惨啊,什么事儿都敢掺和。” 随后,纵身提起身法,直奔京都城东门而去。 身后则是跟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二十多身着黑色服饰的带甲骑士。 镇妖司,黑骑。 陈玄策和陈芊芊步履不停的进了镇妖司,没有去管大青石前面跪着的于小妖。 将三个俘虏送到焚尸房后,陈玄策让陈芊芊先回去,他则是施展了神行术赶去了邱大同的小院。 敲门得允许后进入,陈玄策拱了拱手,没有过多的客气,张口说道:“邱大人,吕叔让我和您说,您叔爷爷来了。” 话毕,就见邱大同双眼一眯,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小院内空气瞬间凝滞,片刻后邱大同站起了身,对着陈玄策问道:“吕长老往哪个方向去的?” 陈玄策答道:“东城门方向。” 邱大同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你往东门赶。” 说罢,整个人冲天而起,冲出了镇妖司。 陈玄策有些摸不到头脑,看起来邱大同和他叔爷爷关系并不太好的样子。 没有去想那么多,也来不及再去找张刍狗,施展神行术,匆匆离开镇妖司。 路过于小妖的时候,陈玄策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时辰够了之后,自己进门,找一个叫陈芊芊的姑娘。” 他这是怕事情棘手赶不回来,提前安排好于小妖入司的事儿。 于小妖跪在那里,点了点头。 就听陈玄策接着说了句:“四品境,行走九州是够了,镇妖司里面现在很空虚,你可以试试,你能不能翻起浪花。” 说完之后,便快速离去。 跪着的于小妖,苦笑不已。 镇妖司再空虚,也不是他这个四品境能搞的定的。 更不用说,眼前的青石里面藏着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大高手。 他此行乃是龙刀门的谋划,能打赢,就把步法化龙弄回去,打不赢就进镇妖司当差,攒够功勋点换一本步法化龙,龙刀门再付出一些其他的东西,镇妖司八成会允许他们传承化龙。 按说镇妖司天下行走是个六品境,以他四品化劲的修为,即便败了也不至于身死,奈何计划不及变化快,谁也没想到陈玄策手里能有个七杀剑符。 要是知道陈玄策手里有这个宝贝,身边还跟着个小天师,打死他也不会在门口装那么一把。 好家伙,装的挺爽的,藏拙藏的很到位,结果就是自断了双腿。 他现在后悔的是,自断了双腿,那麻杆仍然能看出来他在藏拙。 要不然,刚也不会用话告诫他。 于小妖心中腹诽不已:“都说镇妖司脏,以前还以为只是老一辈的脏,谁能想到年轻的也不差哪儿去。这腿,断的真冤。” 要是知道他怎么想的,陈玄策肯定会一脸憨笑的给他解释,这不叫脏,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别说陈玄策会防备他,就连吃货陈芊芊都会防备着他。 要是陈小骨知道他怎么想的,陈小骨肯定会用甜甜的语气给他讲,你和小青多学学,什么叫识时务者为骏马。 且不说于小妖心中怎么想的,陈玄策离开镇妖司北门之时,就觉得自己左肩微微一沉。 用余光看过去,赫然是一只迷你版的,狰。 “前辈,您怎么出来了?”陈玄策小声问道,脚下的动作却没停,飞跃在街边房顶。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狰张口回答了他,回答的很到位:“司里面不用担心,我这是一道分身。再说了,我不出来,镇妖司不算真的空虚。既然有不长眼的想试试咱们的深浅,总的配合下,小子,你说是不?” 一段话说的陈玄策频频点头,他不奇怪狰会这么人性化,能在镇妖司大门口一趴就是好多年,怎么能简单的了? 没听老韩说么,所有往来公文情报典籍,狰都知道内容。 能看出来今天这事儿是个局,很合理。 “前辈您是说,还有人没露面?”陈玄策憨厚的问道。 狰一点面子都没给他,没好气的骂道:“从你进镇妖司开始我就看着你,天天傻笑傻笑的,跟谁装迷糊呢?还问我,这局你没看出来?” 陈玄策一脸讪讪,得,被拆穿了。 看来这憨笑,得改一改,司里面除了老妖怪就是人精,不好糊弄。 见他讪笑,狰接着说道:“下次钓鱼,有大货记得放我门口两条。” 陈玄策点了点头,也没去问狰所说的门口在哪儿。 不用问,放在大青石前面就对了。 不由得有些开心,狰能这么给他说,说明不拿他当外人。 “前辈,胭脂河里的鱼,您吃得惯?”陈玄策小心翼翼的问道。 肩膀上迷你版的狰,双眼中向往的神色很人性化,回道:“我和你们人类不一样,你们在意的,我不在意。小时候挨饿,什么没吃过?那些年啊,就吃鱼了。趴在大青石里,不好出去搞。” 顿了下,狰接着说道:“别说胭脂河里的鱼,乱坟岗上的腐尸,夜晚游走的鬼魂,烧了一半的僵尸,我都吃过。小子,教你个乖,现在镇妖司里面对吃最讲究的当属吕老头,但要论吃过东西种类最多的,除了…就是我。” 狰的话,陈玄策听在耳中,惊在心里。 吐字虽不清,但他听的出来,是三个字的人名。 狰不知趴在大青石里多久,能比它吃的种类还多的,是人?是妖?是鬼? 狰不说清楚,他也没问。 心中则是不断思考,狰给他说这些,是没注意说漏嘴了,还是故意的。 “八成是故意的!”陈玄策心下暗道。 他不相信一个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在镇妖司这遍地是老阴货的地方活了这么多年的狰,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什么意思呢?”陈玄策想不清楚。 “行了,出了城门往运河方向走,心里就别琢磨了。刚就是我许久没说话,一时说多了。” 狰的声音传来,陈玄策一个激灵,而后小声试探道:“前辈,您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屁,我又不是佛修,不会他心通。你小子想的入迷,走过头了都不知道,心中能想什么,猜也猜得到。” 陈玄策老脸一红,站在一处楼子顶上,回头望去,隐隐可见一里外的东城门。 第234章 两方对峙 陈玄策赶到运河码头后并没有见到吕重楼他们,肩头上的狰,吸了吸鼻子,而后给他说:“往天水的方向,啧啧,谋划的挺深啊。” 陈玄策沿着运河,朝天水方向赶去,边走边问:“前辈,您说的谋划?” 他这是看狰和他说话不怎么客气,故而试探着问出心中疑惑。 果不其然,狰张口给他解释道:“我借助运河水系,片刻可回镇妖司。背后之人显然是知道这一点,引我们远离京都城。” “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司里?” 听到陈玄策这么问,狰没好气的回了句:“你担心?” 陈玄策讪笑了一下。 他才不担心,担心的话就不会把陈芊芊留在镇妖司里。 刚狰可是说了,出来的是个分身。 与其担心镇妖司,不如替那些送上门来的头铁娃默哀。 以及,跪在大青石前面的于小妖。不知道他会不会遭殃,或者参与了此局。 前行了有十里路左右,运河转了个弯,不远处是官道。 只见吕重楼和邱大人,带着黑骑,和另一群二十多个道士在对峙。 那一群人中,陈玄策认识的只有一个,通天观观主,邱老儿。 离得老远,就听到邱老儿怒声吼道:“吕重楼,白山黑水的事是我分魂犯错,你下了黑手我不与你计较!大道通天经已经按规矩送到了镇妖司,今日我孙儿身死之事,镇妖司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吕重楼就站在那里,如一柄笔直的钢枪,摇了摇头,回道:“刚给你说了,证据!你没有证据证明是镇妖司的人下手,就别特么在这血口喷人!谁给你的勇气?” 主魂主事的邱老儿,可不像在白山黑水时头铁,阴沉个脸,回道:“你要证据?” 吕重楼直勾勾的盯着与他相隔三四十丈的邱老儿,沉吟片刻,道:“先不说你孙子的死,你邱老儿怎么说也是通天观观主,今日就心甘情愿给人当枪?” 闻言,邱老儿脸上的阴沉神色瞬间消失,笑容满面的说道:“没办法,他们给的太多了。” 这突兀的变化,让赶到吕重楼身侧的陈玄策,差点摔了个跟头。 吕重楼笑了笑,回道:“怎么?你的任务完成了?” 邱老儿点了点头,道:“完成了,王庆芝他们去苍山鬼窟,镇妖司已知的力量就你和这头老不死的狰。” “试探镇妖司还有什么底牌?”吕重楼追问道。 邱老儿笑着点头。 他笑的很开心,可是有不开心的。 陈玄策肩头的狰,双目骤然锐利,而后对着吕重楼说了句:“老吕,他骂我老不死的。” 吕重楼没有转头,也不答话。 狰哪儿还不知道吕重楼这是要好处,无奈的说了句:“四肢,打断一肢,一坛好酒。” “两坛!” 一人一兽压根不在意镇妖司会被人偷家,明目张胆的当着通天观众人面前商讨了起来如何收拾通天观观主,猖狂至极。 这不,通天观的人有看不过眼的,张口说了句:“尔等不要欺人太甚!” 还未等吕重楼回话,邱老儿先动了手。 只见他胳膊一挥,刚说话的中年道士,便不由自主的飞到了邱老儿身前,将脖子送到了邱老儿的手中。 “说,你是谁家的人!”邱老儿的声音很冷。 吕重楼笑呵呵的添油加醋:“啧啧,这主魂在就是不一样,这傻子是被你分魂胡来给蒙蔽了吧?谁家的?这么不长脑子,当着你的面拱火,是个人才啊!” 说到这,吕重楼看向身旁的陈玄策,问道:“陈小子,这样的人,你猜猜是谁家的?” 陈玄策笑呵呵的回了句:“吕叔,这么着急,估摸着是白鹿书院的。” “此言何讲?” 陈玄策挑了挑眉,回道:“度势而不审时,见小利而忘大势,用小力而谋大局,除了满山上瘾白鹿乱跑的白鹿书院,别地儿培养不出来这种好苗子啊!” 吕重楼眼中满意神色一闪而逝,他只是随意问了句,没想到陈玄策这帽子直接扣到白鹿书院身上了. 陈玄策所说的,吕重楼心知肚明,一段话暗讽白鹿用上瘾草料喂白鹿而谋虚名。 这事儿九州百姓不一定知道,宗门圣地谁家不清楚? 话不说明,留白足够,帽子扣的相当精准,从邱老儿那阴沉似水的脸色就能看得出来,他八成是信了。 看着邱老儿一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怨种表情,吕重楼假意小声的对着陈玄策说道:“啧啧,陈小子,你看那老不死的表情,你信不信,今儿这局,背后之人八成是白鹿书院的白文武。” 说话声恰到好处被邱老儿听到,听的他脸色愈发难看。 他出通天观,带的都是心腹之人,没想到里面居然有别家的探子。 更不用说,一个处理不当,被吕重楼猜去了真相。 封禁了手中弟子,邱老儿随手将其扔给了其他人,道了句:“看好了,回去好好炮制!” 有弟子恭敬应‘是’,而后将那人带到了后面。 邱老儿收敛心绪,脸色恢复正常,而后张口说道:“吕重楼,阴谋也好,阳谋也罢,这局如何,通天观不参与!我此来只为我孙儿之死,讨个公道!” 吕重楼饶有兴趣的看着邱老儿,开口骂道:“你是不是傻?怪不得身边之人都有人家的探子!刚不是给你说了吗?证据!没证据就赶紧滚!” 让陈玄策意外的是,肩头上的狰,没再说让吕重楼揍邱老儿的事儿。 邱老儿脸色不变,回道:“证据是吧?我孙儿修分魂灌顶道,能灭了他在外分魂,并且顺着魂魄联系灭了主魂的,除了有另一块无字碑的镇妖司,还有谁能做到?” 吕重楼没有回话,身旁的邱大同小声给他说道:“鬼婆婆去借昆仑印的时候,将无字碑在镇妖司的事儿,透露给了邱老儿。” 吕重楼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思量片刻,反问道:“镇妖司杀的,又如何?” 邱老儿早有准备,多年和镇妖司打交道,对镇妖司的各种反应,都提前思量过,毫不犹豫的回了句:“杀人偿命!” 吕重楼没有管他,看着陈玄策,问:“陈小子,你说说,这老不死的这么说,所求几何?” 陈玄策笑了笑,答道:“他知道镇妖司讲规矩,杀人肯定有缘由,他在赌,赌镇妖司拿不出来邱无名必死的理由!” 第235章 牵扯进来的张道临 “嗯,你说的没错,那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吕重楼自顾自的问着, 陈玄策叹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罢了。镇妖司给他宝贝孙子偿命是不可能的,剩下的,要么是功法,要么是丹药,要么是宝贝。” 陈玄策没有纠结吕重楼为何会当着众人的面问他问题,他是镇妖司天下行走,是要适当的显露人前。 俩人对话,邱老儿听的一清二楚。 他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就是这样想的。 一开始他没怀疑镇妖司,直到接到白鹿书院的书信,说在徽州江南忘忧城以西野外,找到了邱无名的残尸,那处正是镇妖司之人去白鹿书院必经之地。 邱无名留在通天观的主魂被人灭了,加上鬼婆婆透漏给他另一块无字碑在镇妖司的消息,他哪儿还猜不到是镇妖司干的! 别人杀了邱无名,他邱老儿还能想着报仇,镇妖司下的手,报仇是没可能了,还是谋点好处吧。 有仇报不了,白鹿书院又找上门来,告知他调虎离山试探镇妖司之策。 邱老儿索性顺势而为之,恶心镇妖司一把。 “吕重楼,证据我已经说了,杀人凶手,镇妖司是交还是不交?” 虽说邱老儿的目的是要好处,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一观之主,面皮得要。 “别废话了,说,你要啥。”吕重楼没好气的回了句。 邱老儿老脸通红,好似被气的不行,须发飞舞,怒声回道:“吕重楼!你别跟我扯没用的!杀人偿命!偿命!” 吕重楼扣了扣耳朵,慢声慢气的说了句:“邱无名该死,偿命是不可能了。看在你邱老儿是圣地通天观观主的份上,可以赔你点东西。” 顿了下,不等邱老儿反驳,吕重楼面色一冷:“别给脸不要,给台阶你就下吧,不下,今天通天观就要换一个观主!” 一柄钢枪刺入苍穹,龙影飞舞! 见状,邱老儿双眼一眯,狐疑的问道:“一品?” 吕重楼摇了摇头,回了句:“半步。” 陈玄策听的想笑,吕重楼这是要骗邱老儿骗到死啊! 邱老儿神情郑重,面有狐疑,片刻后才说道:“我要龙虎山的龙虎问道经!” 吕重楼白了他一眼,骂道:“大白天的做梦,修炼修傻了?” 通天观的众人,看着自家观主被骂,想出头又不敢,刚刚出头那哥们,现在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臭袜子。 邱老儿被骂的老脸微红,他自己也知道,这要求属实有些不合理。 先不说镇妖司有没有,就是有,邱无名的一条命也抵不过龙虎山的根本,龙虎问道经。 “大成因果经!”邱老儿退而求其次。 这次吕重楼没骂他,笑着对着远处运河方向,低声说了句:“张道临,看够了没?” 陈玄策用余光看了下狰,这才知道,狰为何没有要求吕重楼揍邱老儿,原来是它发现了张道临。 邱老儿眼睛一眯,等了片刻,见运河方向没有人出现,这才放下心来。 倒不是他怕了张道临,主要是当着人家的面从镇妖司要人家的镇山之宝,怎么都说不过去。 虽说龙虎山把通天观除了大道通天经之外的道经搬了一空,邱老儿也不能当着张道临的面从镇妖司要龙虎山的道经。 龙虎山搬他通天观,是偷偷的搬,是水面之下,人家可没明目张胆。 这是宗门圣地的面皮。 邱老儿现在只当是吕重楼在使诈。 就见天上龙形枪影,突然肆虐,九道龙影凝聚,一杆横贯在天空上的巨型长枪法相显现,枪尖正对运河的方向! “有狰在,你藏得住?”吕重楼语气很不好。 话音落,运河方向飞过来一道人,正是龙虎山大天师,张道临。 看清来人,邱老儿脸色很不好。 怕啥来啥。 “你说说,刚你想要啥来着?”吕重楼笑呵呵的问邱老儿。 邱老儿没有回他,而是盯着飞在空中的张道临,语含杀伐,先声夺人:“张道临,你来此处何事?” 张道临笑呵呵的回了句:“路过,路过。我这不是要回龙虎山准备今年的赦封大典嘛,走天水方便,恰巧碰到了几位。见几位有要事商谈,就没好意思打扰。如不是吕长老再三邀请,我是不会过来的。” 没等邱老儿说话,吕重楼率先开了口:“张道临,韩山河给你龙虎山面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吕重楼也要给?” 张道临眉头微皱,随后松缓,对着吕重楼拱了拱手,道了句:“见过吕长老。” 吕重楼说的没错,老韩会给他张道临面子,是因为老韩出自龙虎山,吕重楼可不惯着他。 “少说废话,少打马虎眼。邱老儿跟我要龙虎山的龙虎问道经以及大乘因果经,镇妖司没有,邱老儿想要,你是大天师,你说说怎么办。” 陈玄策在一旁,听的眼睛直发亮,心中暗道:“吕叔这一手,妙啊!” 狰凑到他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小子,老吕看似莽撞,实则心黑着呢!看到没,邱老儿现在有多难受?张道临现在有多无语?这都是学问,好好学。” 陈玄策点了点头,没有回话。狰能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和他讲话,他可不能保证说的话不被别人听了去。 张道临一脸无语,他本是得了消息,跑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把自己搭了进去。 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邱老儿,心中暗骂:“老不死的,要点什么不好,非得把我牵扯进来?” 心中如何做想暂且不说,吕重楼还等着他回话,张道临琢磨了下,对着邱老儿问道:“邱观主,吕长老所言可为真?” 得,刚刚邱老儿率先出声,先声夺人,就是为了堵住张道临的嘴,哪儿能想到吕重楼一点不给张道临面子?现在邱老儿进退两难。 说假的吧,吕重楼的钢枪在天上飞着呢,再说了,这么多人都听着,他实在是拉不下这张个脸颠倒黑白。 说真的吧,张道临八成要跟他翻脸,当着人家龙虎山大天师的面要人家的家底儿,说不过去。张道临顾忌面皮,不翻脸对不起大天师的身份。 纠结了好一会,邱老儿讪笑一声,说了句:“刚在和吕长老开玩笑。” 这笑,七分苦涩。 让邱老儿没想到的是,吕重楼竟然认同了他的说法。 他宁愿吕重楼不认同。 “嗯,邱无名的死,也是个玩笑。” 陈玄策看的啧啧称奇。 “吕叔,真黑啊!杀人诛心。” 第236章 干净利落王庆芝 邱老儿现在很难。 白鹿书院虽然给的多,但他通天观也不是没家底儿的地儿。 此次前来,与其说是白鹿给的太多了,不如说他有合理的理由来做这件事。 镇妖司讲规矩,即便是镇妖司事后清算,也算不到他通天观的头上。 算盘打的很好,计划很到位,奈何碰到了个爱凑热闹的张道临。 真让吕重楼给定义成是玩笑,以邱老儿对镇妖司的了解,秋后算账他通天观肯定跑不了。 上次大辽之魔试探镇妖司,那结果可是血淋淋的。 别人不知道,他清楚的很。 镇妖司出动了很少露面的地字组,横扫了邪修门派七个,鸡犬不留。 通天观所在的凌云山中就有一个宗门,事后邱老儿派人去看过。 连个苍蝇都没给留,杀的干干净净,连特么院墙上的杂草都给拔了。 “他娘的白文武!”邱老儿心中暗骂了一句,他不会去想什么谋人者人恒谋之的狗屁道理,只将造成他现在进退维谷的原因,怪到白文武的头上。 和白文武的账之后再算,无非就是加钱。 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之事。 通天观和龙虎山的关系,宗门圣地皆知,有些面皮可以要,弊大于利的时候,可以不要。 他决定了,和龙虎山撕破脸。 镇妖司镇天下妖邪之外,或有或无的维护九州宗门圣地的平衡,他要赌一下,赌镇妖司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两大圣地把冲突放在明面上。 拿定了主意,邱老儿眼睛微眯,不见一丝笑容,对着张道临说道:“是玩笑,也是真!我想要龙虎山的大乘因果经,更想要龙虎问道经!张道临,你待如何?” 先不说张道临怎么想,吕重楼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欺负邱老儿,他可以出手以势压人。 但事关圣地之间的平衡稳定,这种事儿还是镇抚使邱大同出面更合适。 镇妖司的人早有默契,吕重楼一个眼神,邱大同上前了半步,张口问道:“邱观主,你认真的?” 张道临刚想好如何作答,就见邱大同先开了口,遂而站在那一言不发。 心中则是在琢磨着,龙虎山现在和镇妖司的关系不错,小天师都扔到镇妖司去干活了,镇妖司应该不会帮邱老儿收拾龙虎山。 想是这么想,但镇妖司邪性,最终什么结果,他也拿不准,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 今儿通天观的人多,龙虎山就他一个,真动起手来,要吃亏。 邱老儿看向邱大同的眼神极其阴冷,回了句:“你说呢?” 邱大同确实满面春风,展颜一笑,道:“那你们两家先聊,聊完了再说我那堂弟邱无名死的事儿!” ‘死’字,邱大同咬字很重。 邱老儿心下有些失望,他用眼神刺激邱大同,就是为了让镇妖司插手,只要镇妖司插手,他就能把通天观摘出去,并且继续借着邱无名之死发难。 刚刚看向张道临,就听张道临笑呵呵的说了句:“你不要脸,我可是要脸的,这事儿我不和你计较。真想要,龙虎山,龙虎道场,恭候邱观主大驾光临!” 说罢,不管邱老儿阴沉似水的脸色,对着镇妖司一行人拱了拱手,随后飘然转身,朝着运河方向飞去。 张道临想的很好,看个热闹,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打又打不过,溜为上策,不丢人! 邱老儿紧盯着远去的张道临背影,心中则是在不断盘算,如果此刻出手击杀张道临的概率有多大,以及吕重楼会不会出手阻拦。 他正想着,就听到风中传来张道临的声音:“邱观主,你不是想要大乘因果经么?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刚运转了功法,因果告知我,你对我出手,通天观将不存于世,你试……” 话没说完,邱老儿就见到张道临苦笑着飞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四个人。 镇妖司大统领前任指挥使高大人,现任指挥使王庆芝,树长老白老三,以及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老女人。 “哟,这么热闹?”王庆芝眯着细长的眼睛,看着邱老儿,话是玩笑话,语气却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四人落在了吕重楼这一侧,邱大同凑到王庆芝身旁,小声把情况快速的介绍了一遍。 其余人等,静静等着。 通天观一行人也好,大天师张道临也罢,谁也不敢插话。 说完之后,王庆芝看了一眼高大人,高大人笑着说道:“你来处理吧,以后我为长老,你知道的事儿都是你处理,你不知道的事儿再找我。” 音量控制的很好,只有镇妖司的人能听的到。 王庆芝摸了摸下巴上已经有两指长的胡子,先是对着邱大同吩咐了一番。 接着小声的对着陈玄策问道:“陈小子,邱无名确实该死?” 见陈玄策肯定的点了点头,王庆芝脸色一冷,对着眼前三四十丈开外的邱无名厉声说道:“谁给你的胆子,敢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找镇妖司要说法?谁给你的胆子,敢和别人联合一起试探镇妖司?谁给你的胆子,胆敢挑起圣地争端?” 论变脸之快,还得是王庆芝。 一连三问,一点面子没给邱老儿留,不仅没留,还把圣地通天观观主的脸皮按在地上一通摩擦。 陈玄策看的是目眩神离,这就是实力啊! 转身准备带着黑骑返回京都城的邱大同,听的是十分爽快,还是王庆芝王大人干净利落! 看着他叔爷爷邱老儿那羞怒不已的脸色,邱大同好比是大大热天吃冰块,数九隆冬吃汤锅,爽的不行。 不等邱老儿回话,王庆芝接着说道:“地儿选的挺好啊,选这么个风水宝地,是打算把自己埋了?” 张道临在一旁,看的是一脸迷茫,他想不出为何往日里低调示人阴损无比的王庆芝,今儿为何风格大变,估摸着这里面又有他不知道的事儿。 他哪里知道,王庆芝纯粹是突破了武者二品入微境之后,恢复了往日男儿雄风!这变化是自然而然的。 以前他是四品境,阴谋诡计不可少,现在他是二品境,加上镇妖司漏在外面的实力,以势压人短平快。 更不用说邱老儿此举是蹬鼻子上脸,没理还敢和镇妖司讲规矩,真他王庆芝是脾气好? 第237章 亏大了的张道临 不待邱老儿答话,王庆芝接着说道:“昆仑印归镇妖司,算赔偿。尔等,滚回通天观,九州赦封大典完成之前,尔等不许下山。” 顿了下,王庆芝声含悠悠剑鸣,杀气四溢:“如有违反,死!” 伴随着最后一个死字,是天空中纵横的龙形枪影,是秋高气爽之时却如寒冬的湛蓝剑影,以及一抹红霞在高大人身后隐隐闪现。 邱老儿并未直接离去,还想着再争一下,或者说,再说两句话赚点颜面,怎么说也是圣地之主,这面子丢太狠了,好说不好听啊。 要是张道临不在还好,这事儿镇妖司大概率不会宣扬,奈何张道临在,这事儿不出五日,九州皆知!他估摸着,张道临很可能会动用龙虎山的传信隼,来宣扬这事儿。 还没等邱老儿张嘴,就见陈玄策肩头上的那只狰跳到了鬼婆婆怀里,双眼戏谑的看着邱老儿。 “回通天观等着,镇妖司如有损失,通天观找不到你,我就灭了通天观。”鬼婆婆语气平淡的一锤定音。 邱老儿二话不说,带着通天观的人,转身就走! 速度比来时更快了三分。 面皮?面皮哪儿有命重要。 鬼婆婆不说话,他还能琢磨着是否要对峙一下,在他眼里,吕重楼半步一品和他相当,王庆芝是二品,高大人二品,树长老也是二品,他通天观不是没有底牌,会输,但不至于全灭。 他能知道王庆芝是二品,还是从白鹿书院口中知道的。 奈何,他被鬼婆婆揍过。 被揍过方知鬼婆婆有多恐怖,把通天观护山大阵砸塌了一角连气都不带喘的主,惹不起。 鬼婆婆不说话,可能不会动手。鬼婆婆说话了,再不走镇要被锤。 今儿亏了就亏了,来日再算。他邱老儿,可不是好相与的。 “嘿,蹦跶吧,不在你们这丢点面子,你们怎么会放心通天观呢。” 邱老儿走了,走的痛快,走的潇洒,走的毅然决然。 徒留看热闹的张道临,站在那苦笑不已。 王庆芝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刚邱大同给王庆芝讲了京都之事,说了里面有张道临二弟子张天象的影子。 张道临自然明白王庆芝看他的意思,苦笑着说道:“天象犯了错,能给我个面子,留他一命不?他参与的不深,不过是派了人去王老九那看看情况。” 王庆芝是何等人物,邱大同说了个大概,他自己脑海里已经拼凑出了七成真相。 见张道临还心存侥幸,王庆芝语含嘲讽的说了句:“你贵为大天师,我给你个面子,你再说一遍。” 一句话,说的张道临心中再无半分算计,苦着个脸,没有半分大天师的气派,回道:“动用了钦天监的手段,阻拦了皇宫和五城兵马司的联络,同时伪造了个圣旨,派人施展法术迷了五城兵马司那个姓李的。” 王大人点了点头,示意张道临继续。 张道临光棍的很,王庆芝能听他说,估摸着张天象死不了了,一五一十的将他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想的很清楚,白鹿书院死干净了最好,贾瞎子妻女被辱,这是龙虎山几百年不曾遗忘的耻辱。 “天象那孩子,小处算计,大势看不清。一直以来,他对九天做小天师之事,心中有着不满。白鹿书院的人找上了他,许诺他试探镇妖司,如有机会攻入镇妖司,拿了推背图,可以给他观一个月。这孩子急于证明自己不比九天差,鬼迷心窍,就答应了白鹿书院。” 王庆芝眉头微皱,问道:“就这些?” 张道临站在那里,想了一会,说道:“天象知道的不多,我知道这事儿之后,查了一些,估计我能知道的,镇妖司也知道。” “说说。”王庆芝回道。 张道临也不犹豫,张口说道:“白鹿书院的人,没有动手。只是动用了朝堂力量,因此才会让天象动用钦天监的手段来阻隔皇宫和五城兵马司的联络。用五城兵马司试探镇妖司现存力量,再用王老九的死,营造镇妖司和满朝文武对立,弄死了青峰书院的人,让青峰书院牵制镇妖司,天龙寺的和尚是白鹿书院引到酒楼的,目的是试探镇妖司对天下行走的重视程度,邱老儿是白文武请来的,调虎离山。” 顿了下,张道临接着说道:“至于调虎离山之后,白鹿书院还有没有什么后手,我就不清楚了。” 王庆芝没好气的回了句:“你这叫知道的不多?” 张道临笑了笑,回道:“龙虎山和白鹿书院的恩怨,你王庆芝又不是不知道。白鹿书院这么大的动静,龙虎山当然要上点心。” 王庆芝笑了笑,道:“行了,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保张天象一命么,他心结解开了?” 张道临知道这种事儿瞒不过王庆芝,笑着回答:“解开了,入了三品。” “恭喜恭喜。”王庆芝拱了拱手。 紧接着说了句:“你这当师父的也不容易,张天象镇妖司可以不动,不过……” 张道临哪儿还不知道王庆芝是什么意思,连忙接过了话头:“小龙虎印章刘家不日就会送到镇妖司,龙虎山出三十万两白银购买!” 王庆芝笑容灿烂:“那行,我做主了,小龙虎印章三十万两便宜卖你!现在说说吧,你用什么换张天象一命,刚说的那点消息,可不够啊!” 一旁的陈玄策,心中暗念:“王大人,这手,黑!” 听完王庆芝所说,张道临整个人都不好了,张刍狗给他传的消息,是二十万两白银,他多给了十万两,就是换张天象一命,怎么到了王庆芝嘴里,就成了便宜卖他了? 他不知道的是,王庆芝根本就不知道吕重楼和陈玄策黑了刘家的小龙虎印章。 消息传回镇妖司之时,王庆芝已经启程去了苍山鬼窟。 和王庆芝谈话,张道临没运转大乘因果经,有鬼婆婆在,运转了也没用。 当年就是鬼婆婆一袭白衣入龙虎,强取了二十年气运,虽然鬼婆婆现在是苍老模样示人,张道临仍然能认出来。 这并不难,镇妖司中能跟高瘸子一并出现的女人,除了鬼婆婆,还能有谁? 当着这等大手子的面玩因果,九成九会把自己玩进去。 要说张道临也是个人物,见王庆芝定了调子,也不纠结,直接给了新的条件:“赦封赤州正神所需财货,龙虎山一力承担!” 第238章 王庆芝的考教 听到张道临开出的条件,王庆芝满意的点了点头, 见此,张道临心下稍安,花钱消灾,最怕的就是人家不收钱。 还没等张道临的心彻底安下来,就听王庆芝说道:“三次。按龙虎山以往赦封的标准。” 这话的意思是,三次,九年,赤州赦封所需财货,按龙虎山往次赦封花费的数额由龙虎山承担。 张道临已经顾不上心安不安了,他现在心在滴血! 如果不是因为龙虎山赦封之术不怎么好以至于赦封所需财货远远超出镇妖司赦封的消耗,他怎么会把赤州山河印送给镇妖司? 他刚给的条件是按镇妖司花费的来,王庆芝不仅加了次数,还要按龙虎山花费的来,亏大了! 广陵刘家接下来可不一定会给龙虎山送银子了,张道临现在心中在琢磨,是不是找个由头把广陵刘家灭了,养了这么久的猪,该杀了。 琢磨归琢磨,王庆芝还等着呢,张道临强忍着心中滴血之痛,回道:“可以,不过……” 王庆芝出声打断了张道临的话:“行了,就这么定了。你不是要回龙虎山吗?快点走吧,再晚点天黑了。对了,刘家你别玩死了,镇妖司留着有用。” 说罢,镇妖司的几人转身离去。 张道临话没说完,憋的不行。他是想着给张刍狗争取点好处,给了这么多银子,要一本九霄神雷不过分吧? 看着天空的日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刚过了午时没多久,天怎么会黑? “想个屁啊!这阴损的王太监!”看着远去的镇妖司一行人,张道临心中暗骂。 王庆芝说的没错,张天象一命保下了,他确实需要赶回去了。 不论是司家重回龙虎山,还是谋划广陵刘家的钱财,都需要他这个大天师,坐镇龙虎。 “只说了不让玩死,可没说不让弄银子啊!大天师难当,难当哟!”张道临独自感叹了一句,而后直奔运河。 …… 镇妖司几人,并没有飞空,倒不是照顾陈玄策。 高大人问了王庆芝,为何要走路回去。 王庆芝的解释是,让邱大同去处理,这点小事儿都处理不好,当什么镇抚使。 一旁听着的陈玄策,满脸苦笑。 概因王庆芝这句话,是看着陈玄策说的。 “行了,不是憨笑就是苦笑,你这年纪的六品境,怎么说也是个小高手,就不能有点好模样?”王庆芝没好气的说道。 吕重楼在一旁笑呵呵的,也不帮陈玄策说话。 树长老更是看陈玄策不顺眼,好不容易收了一个满意的徒弟,结果是陈玄策的伴生妖,唯陈玄策马首是瞻。 教陈芊芊东西的时候,陈芊芊总会问一句:“师父,这个我可以告诉玄策吗?” 树长老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宝贝徒弟舍不得打,这麻杆是天下行走又打不得,只能独自生气。 见王庆芝收拾麻杆,树长老强忍着没拱火。高大人和鬼婆婆在,他树长老也是要面子的,怎么可能给小辈儿上眼药? 实际上他挺想拱火的,奈何大家转身往回走之后,那只狰又跑去了陈玄策的肩头。 王庆芝说完之后,看了看狰,然后给陈玄策介绍道:“这个是大统领高大人,也是之前的指挥使。” 说着,指向一侧的高大人,陈玄策乖巧的弯腰行礼。 高大人点了点头。 见高大人没有任何表示,陈玄策心中有些失望。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大人,一点好处都不给啊? 王庆芝不知道陈玄策在想什么,吕重楼可是知道这麻杆的心思,笑骂道:“你当十二年蝉谁都能拿到?” 陈玄策一脸讪笑,心中腹诽不已:“破玩意,谁乐意要啊!” 没去管陈玄策的小心思,王庆芝接着给陈玄策介绍:“这是鬼婆婆。” 陈玄策听过鬼婆婆的大名,施礼之时愈发的恭敬。 鬼婆婆笑了笑,和蔼的说了句:“狰趴在你肩头,算是我给你的好处吧。” 见陈玄策一脸不解,还是吕重楼给他的解释:“你小子没少杀普通人,死之怨气,对你道家修行会有不好的影响。狰跟了你一路,三品前不用担心这方面了。” 陈玄策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就听吕重楼接着说道:“平日里你下手狠辣,并不完全是含住的那一口怒气和你养的杀意,还有怨气作祟。这东西玄之又玄,也是因此,道家之人很少下杀手。” 陈玄策想了想,问道:“我在黄册库典籍里看过,道家都有世俗势力,或是小宗门,或是门派……” 陈玄策没说完,就见吕重楼点头回道:“你说的没错。道家修行,杀有修行在身之人无碍,最多是因果加身,杀普通人会有怨气凝聚。故而各家都有世俗势力,比如门口跪着那孩子,他家之前就是龙虎山处理普通人的势力。怨气多了,想往上走,只能走邪路。邪路速成,这也是道家邪修的来源。” 陈玄策心下明了,对此间世界的隐秘又知晓了一分。 见吕重楼解释完,王庆芝笑着对陈玄策说道:“南行之事做的不错,具体回司里你再给我说说。” 陈玄策点了点头,静静的等王庆芝的下文。 “今日之事,你小子也算是全程参与了,大同给我说,王老九家也是你去的,你来说说,白鹿书院为何如此行事。” 这是王庆芝的考教,当着高大人和鬼婆婆的面考教陈玄策,回答好了有什么好处不知道,回答不好,吃挂落是肯定的。 思考了片刻,陈玄策张口回道:“大人,小子认为,白鹿书院并不指望这些安排能得到什么好处,更多的是在试探镇妖司的底蕴。至于原因,有我南行入白鹿之因,更多的是白鹿书院对镇妖司有更大的图谋。尽量摸清镇妖司的底细,好方便有朝一日他们下手。或者一边试探,一边下手。” 王庆芝满意的颔首,道:“详细说说。” 陈玄策组织了下语言,将自己分析得来的结果,娓娓道来。 第239章 祸不及家人 “为了小骨西行这场戏更加真实,咱们安排的鬼窟爆发给了白鹿书院错觉,他们觉得这是最好的试探机会。镇妖司倾巢而出,内部势必会空虚。先用五城兵马司试探,把水搅浑,离间司里面和朝廷的关系;再用王老九一家的死试探,离间镇妖司和京都各方势力的关系;而后用严真卿的死往我或者说往司里面泼脏水,让镇妖司和青峰书院之间产生芥蒂。试探的差不多了,引天龙寺的和尚入京都碰到我,是为了试探司里面对我的重视程度,如果吕叔不在,就掳了我牵制司里的力量。最后安排邱老儿调虎离山,一连串的安排下,司里面势必会对邱老儿前来问罪之事重视无比,至此司里面最后的力量也就调出来了。大天师张道临所说的没错,而且我估摸着他八成知道前几天司里面的内乱是一场戏。” 王庆芝听完陈玄策所说,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张道临知道了前几天的事儿是场戏?” 陈玄策笑了笑,答道:“因为他要保张天象,因为他相信镇妖司和龙虎山的合作,会正常推进下去。” “他太笃定了?” “是的,大天师太笃定了。他一点不担心苍山鬼窟爆发会对镇妖司造成影响,也不见他担心住在镇妖司不远处的张刍狗。” “张刍狗的名字是你起的?”王庆芝话锋一转。 陈玄策讪讪一笑:“是我起的。” “你倒是往死里坑他啊!” 陈玄策笑着不答话。 王庆芝说回了之前的话题:“你说说,现在,白鹿书院会用什么招数对付‘空虚’的镇妖司呢?” 空虚二字,王庆芝咬字极重。 陈玄策没有回答,而是苦笑着问道:“大人,如果涉及到黄二组,不知情的,能否留一条命?” 王庆芝不意外麻杆会想到这一茬,没好气的回了句:“镇妖司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弑杀?” 陈玄策连忙闭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王庆芝叹了一口气,道:“小骨西行的事儿,司里面知道的人不多。白鹿书院能如此快速的反应,说明司里面早有人盯着,白文武八成在京都城主事。小子,这事儿你猜到了吧?” 陈玄策点了点头。 王庆芝接着问道:“你就这么笃定,白文武不会出手?” 陈玄策微微沉吟,回道:“白文武不会出手,我猜他试探为本,建功在推背图!更大的谋划,我就猜不到了。” 王庆芝看了看陈玄策,示意他接着说。 见此,陈玄策索性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去白山黑水的路上,树长老说过,白文武入了儒家一品。我在典籍中看中元节之事记载之时,见提及过推背图。中元节出现了佛修、武者、妖族、道门邪修、魔,唯独不见儒家之人。按说背后之人不可能不去找儒家,由此可见,推背图对儒家修行之人,用处不大。我想不通,白文武要推背图干什么用。” 王庆芝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对着高大人和鬼婆婆说道:“这小子,当天下行走还行吧?” 鬼婆婆点了点头,高大人笑着答道:“七窍玲珑心,不错。” 陈玄策憨厚的脸上适当的浮现羞红之色,心中则是松了一口气。 这算是入了高大人和鬼婆婆的眼,以后他在镇妖司,稳了。 鬼婆婆和高大人都给了反馈,王庆芝对着陈玄策说道:“白文武,道家二品,天象境。” 简单的一句话,解释了陈玄策没有想通的地方。 道家二品天象境,观推背图,谋一品九天,走道家超脱之路。 想清楚了这个,陈玄策心中还有着疑问,见王庆芝一脸笑模样,张口问道:“大人,既然推背图有这种功效,为何不见树长老入一品呢?” 他有此疑问,不是没想过推背图是镇妖司拿出来钓鱼的,问题是,镇妖司钓大鱼的东西,不可能这么简单。 白山黑水所出之宝,不可能简单的了。 树长老白了陈玄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庆芝自然知道麻杆该想的肯定能想到推背图是用来钓鱼的,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白文武谋推背图,就该死。” 顿了下,王庆芝狭长的眼睛微眯,话语中满是杀意:“推背图,九品入八品,需十生灵血祭。八品入七品,需百。七品入六品,需五百。六品入五品,需千。五品入四品,五千。四品入三品,万!三品入二品,五万!二品入一品!十万!” 一字一句,咬字越来越重,杀意越来越盛! “你说说,他该死不该死?” 最后这句话,好似夹杂着血色蓝影,秋水剑无风自鸣。 没等陈玄策答话,高大人拍了拍王庆芝的肩膀,笑着说道:“收收你的杀意。” 王庆芝苦笑了一声,散去了气势。 陈玄策这才好受一点,见王庆芝看着他,张口回了句:“杀了可惜了。” 王庆芝的目光陡然锐利,就听陈玄策接着说道:“折磨上十年,再杀。” 他一个大喘气,给王庆芝听笑了。 陈玄策还没说完,最后一句话给王庆芝震的不轻:“大人,白文武,乃是人魔。” “真的?” “真的。吕叔知道,北行之时,我确认过一个人魔。” 高大人和鬼婆婆同时看了一眼陈玄策,而后彼此对视了一下,默契的微微点头。 王庆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反问陈玄策:“说吧,你小子想保黄二组的谁?” 他这是礼尚往来,陈玄策说出白文武是人魔之时,吕重楼脸上的震惊神色可不是装出来的。这麻杆连吕重楼都瞒着,就是等着跟他要好处。 陈玄策苦笑了一声,道:“别人不管,李勾要是没参与,还望大人您放他一马。” 王庆芝点了点头。 一旁的高大人出了声:“你小子南行有功,散了白鹿四分文运,超出司里的预期。保一个人,问题不大。他没参与最好,参与了,祸不及家人。” 陈玄策松了一口气。 第240章 你吕重楼,分过? 陈玄策不知道李勾是不是别家安排的,他相信李勾不是。 即便是,以李勾对他的照拂,保李勾一家老小,也算是仁至义尽。 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至于说王庆芝等人会不会因为他想要保李勾而认为他不够杀伐果断,陈玄策一点都不担心,通天观天下行走邱无名他都敢下杀手,还不过杀伐果断? 再说了,他也没要求一定要保李勾性命,尺度把握的那是相当的好。 陈玄策心中清楚的很,王庆芝当着高大人的面考教他,是满意于他南行的表现。 镇妖司就这个规矩,有功,赏,有过,罚。 能让王庆芝和高大人开口说可以绕过李勾一家老小,它很知足。 知足于王庆芝等人拿他这个天下行走当回事儿,更知足于他做了这么多事,不至于白做。 这时,吕重楼说了话:“有些事你们还不知道,回来的路上,这小子不仅坑了刘家的小龙虎印章,顺带着还抓了一只玄甲龟回来。” 闻言,王庆芝眼睛一亮,语气激动:“吕叔,你说的是真的?不曾为恶?” 吕重楼没好气的回了句:“假的!” 听吕重楼这话,王庆芝哪儿还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连忙补救:“吕叔,我一时着急。” 见吕重楼没多说什么,王庆芝紧接着问道:“七品?” 吕重楼摇头。 “六品?” 吕重楼还是摇头。 王庆芝的嘴巴控制不住的哆嗦:“五,五品?” 吕重楼见差不多了,回了句:“七百年道行,四品!” 闻言,王庆芝欣喜若狂。 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有了着落。 他激动,是因为赦封大典他负责,别看刚刚他坑龙虎山坑的开心,三年后下一次赦封,能不能进行两说呢。 一旁的高大人,对着陈玄策说了句:“嗯,黄二组就是都叛了,也可以留个全尸,祸不及家人。” 高大人说的轻巧,吕重楼和树长老听的惊讶不已。 王庆芝没成长起来之前,镇妖司是高大人主事。和王庆芝一味的谋定而后动不同,高大人是阴谋阳谋加动手不留情面,镇妖司的老人可是一清二楚。 能让大统领高大人开了金口,麻杆这面子可大了去了。 吕重楼甚至在想,黄二组的人要是没叛,都对不起陈玄策这天大的人情。 虽说一直在走路,但都是修行在身的人,很快就看到了京都内城的东城门。 陈玄策跟在一群大佬的身后,乖巧的不行,脸上往日里的憨笑收敛的干干净净,只有憨厚的样貌。 就听高大人张口说道:“差不多了,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 说罢,纵身飞起,冲着城墙飞去。 而后是鬼婆婆,再之后是王庆芝和树长老,最后是吕重楼拎上了陈玄策。 飞在空中,陈玄策看着飞在前面颤颤巍巍的鬼婆婆、高大人和王庆芝,对着吕重楼问道:“吕叔,王大人他们又在演?” 吕重楼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而后放慢了速度。 他没回话,陈玄策肩头上的狰张了口:“得演啊,人家费了这么大的劲,安排了这么多的后手,不给人家点甜头尝尝,怎么钓大鱼?” 陈玄策笑了笑,没有接话。 狰口中所谓的大鱼,有可能是白鹿书院背后还有人,更可能是一些藏在暗处不露面的老家伙。 镇妖司不虚弱,这帮子魑魅魍魉不会彻底的露头。 早在得知王青玄家里还藏着老不死的,陈玄策就有猜测,青云观能藏,别人家也能藏。 这九州之地,面上看行走九州的四品可算一方大高手,暗地里不知藏了多少老脏货。 他没说话,狰却很有谈兴:“小子,打个商量?” 被吕重楼拎在手里的陈玄策有些疑惑,语气恭敬:“前辈,您说。” 他没看到的是,狰的眼睛频频闪烁。 让陈玄策意外的是,狰没有直接说事情,而是给他说起了京都城。 “京都城立城八百一十九年,在此之前,此处是一个镇子,名为祖帐!祖帐一百八十年,无战乱之忧,无妖邪肆虐。” 陈玄策眉头微皱,吕重楼竖着耳朵在听。 见狰没有继续说,陈玄策感觉自己腰间微微刺痛,好似有针扎。 偷偷看了吕重楼一眼,见吕重楼面不改色。 只是眼中隐隐有枪影流转。 陈玄策连忙张口问狰:“前辈,然后呢?” 不问不行,腰疼的厉害。 狰砸吧了一下嘴,对着陈玄策问道:“你就不算算,多少年了?” 陈玄策心中早有答案,九百九十九年。 此时,吕重楼已经拎着陈玄策飞到了镇妖司附近,狰看着门口那块大青石,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千一百年前,我就趴在这大青石里面。为什么趴在这,你们别问。” 说着,狰白了吕重楼一眼。 吕重楼一脸讪讪,知道这是小动作被狰发现了。 狰没有和他计较,接着说道:“九百九十九年前,大青石上突兀出现了这么一排字。你们现在看到的,是藏不起来的。里面有一句话是给我说,满千年,我需离开,可躲一劫。” 顿了下,狰接着说道:“与其说提醒我,不如说是命令我。让我在这待上九百九十九年。其他的内容,就不和你们说了。” 狰的语气有些意兴阑珊,而后变得郑重无比,道:“陈小子,去完黄册库三层之后,赦封大典之前,你需要离开京都城。进黄册库之前,给我弄几坛子好酒,等你走的时候,我跟着你。” 陈玄策点了点头,吕重楼心下稍安。 赦封大典,他得留下坐镇,有狰跟着,陈玄策安全会有一定的保障。 此时二人一狰已经落在了北门广场外,见狰有要回大青石的意思,吕重楼连忙张口问道:“字迹浮现那日,是赦封大典开始之日?” 狰跃下了陈玄策的肩头,看了吕重楼一眼,然后说了句:“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事儿我和韩山河说不和你说吗?” 吕重楼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着狰。 “韩山河从来不问废话!” 吕重楼苦笑不已,知道狰是默认了。 说完这句,狰化虚影,投入了大青石。 而后,有陈玄策和吕重楼能听到的声音传来:“还有就是,韩山河的黄泉醉,会分我一半,你吕重楼,分过?” 第241章 屋里藏鬼 看到于小妖在那安安静静的跪着,没有任何变化,陈玄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这孩子不傻。不该参与的不参与,不该有的心思能压的下去,是个聪明人。 没再去管于小妖,陈玄策跟在吕重楼身侧往镇妖司里走去。 进了大门,吕重楼边打量司里面的变化,边问陈玄策:“小子,你什么时候和门口那玩意关系这么好了?” 陈玄策暗笑不已,吕重楼这是气到了,又不敢找狰的麻烦,只能暗戳戳的用‘玩意’来称呼狰。 暗笑归暗笑,该答的话得答:“吕叔,您别不信,就是昨儿回来,给他老人家带了壶西风,还有贤德楼的卤肘花。那会您让我找邱大人,我给邱大人说过了之后,邱大人就让我往东城门赶,出了门,它就跑我肩膀上了。” 吕重楼目露狐疑,片刻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小子算是进了镇妖司真正的核心了。” “此话怎讲?”陈玄策心中有着答案,但捧哏这种事儿,该做还是要做的。 果不其然,吕重楼一副这事儿不应该告诉你的样子:“狰刚才说的,我都不知道。我估摸着,也就高大人、鬼婆婆能知道,庆芝现在应该也知道了。” 顿了下,吕重楼换了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接着说道:“门口那个,是分身!本体藏在司里面深处守着东西,你小子回头弄点好酒,让昆仑绿蚁发挥下作用,维护好它。” 陈玄策压下心中笑意,郑重的点头。 吕重楼最后说道:“本体跟着鬼婆婆的,你小子,细品、” 说罢,纵身消失在了镇妖司深处。 陈玄策心中对吕重楼愈发的感激,刚吕重楼故意留在最后,脱离队伍,就是为了提点他。 “吕叔对我这么好,以后怎么报答呢?多欺负欺负昆仑绿蚁?”陈玄策嘀嘀咕咕的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还没走到住的地方,就看到一脸不开心的陈芊芊,在等着他。 “芊芊,怎么了?” 陈芊芊嘟着个小嘴,回道:“你去找邱大人之后没多久,就有人来,说什么你现在是天下行走了,不能住在这里,要给你搬家。我拦不住他。” 闻言,陈玄策先是一愣,随后脸色一冷,问道:“你认识吗?” 陈芊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陈玄策脸色很不好看。 他屋子里面,除了几件从青峰会馆顺来的日用品之外,其他都是镇妖司制式的物件。 仔细想了想,青峰会馆的那几样东西,都是大路货,没有特别的标记。 被人得了去,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问题是,这是冲着他来的。 至于说,是不是真有人过来给他搬家,他想都不会想。 他现在在镇妖司的地位,和邱大同平起平坐,有这样的安排,不可能不和他打招呼。 更不用说,镇妖司内从来没有这种帮忙搬家的待遇。 看陈玄策脸色阴冷,不见往日憨厚,陈芊芊小声说道:“陈哥,是南门璞玉。” 顿了下,陈芊芊接着说道:“但很怪,南门璞玉和我很熟,今天却像不认识我的样子。而且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恶臭味儿。我运转妖隐,没有任何线索。一共三个人,进去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抬着你的屋子里的东西,我问他们搬到哪里去,他们也不回答我。” 陈玄策眉头紧皱,一时想不明白南门璞玉是什么情况。 想不明白便不再纠结,陈玄策吩咐陈芊芊去找树长老,而后迈步走到自己屋子门口。 推开了门,没有进去。 站在门口,看到里面什么都没剩下,陈玄策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这活干的,利落。” 而后随手关上房门,转身慢悠悠离开了住处。 没有往镇妖司深处走,陈玄策在离开屋子一段距离之后,施展了神行术,直奔更近的北门。 刚刚推开房门之时,他便施展了望气术。 气息告诉他,屋里面,藏了一只鬼。 “八成是白鹿书院的王八蛋,用赦妖境隐藏了气息!” 陈玄策心中暗骂! 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在白鹿书院,抄一篇大作,毁了白鹿文运! 从徽州回来的路上,他问过吕重楼,文运为何物。 儒家弟子聚集之后,浩然之气凝聚,引动龙脉分润气运,经浩然之气洗练,而后沉淀下来的,便是文运。 关系到一家、一宗、一书院的子弟修行。 散了白鹿四分文运,白文武的儒家修行,再无一丝可能超脱出去,就连他儒家一品太平境的实力,都要被削弱不少。 道家打坐,武者凝练肉身,佛修参禅,妖族靠寿数自然增长实力,只有儒家,靠着文章修行,其根本,便是文运。 要不然,宋谦贵为一国之宰相,怎么会手无缚鸡之力?概因其身后既无世家,也没宗门,更没有大儒撑着。 虽是一国宰相,却无半分文运加身! 陈玄策很快就赶到了北门外,对着跪在那的于小妖说道:“你换个地方,去那边墙根底下跪着去。” 手指了指大门西侧的高墙。 于小妖二话不说,拖着两条断腿,赶了过去。 这是被嫌弃了。 等于小妖离开,陈玄策对着大青石说道:“前辈,我屋里,有一只鬼。” 话音刚落,陈玄策觉得肩膀一沉。 “我陪你过去,我倒想看看,什么来路敢进镇妖司。” 陈玄策二话不说,急速赶回了自己的屋子。 有狰在,没问题。 中元节阴气锁困龙,半城阴气化龙,都被狰给斩了,怕甚! 到了他屋子门口,陈玄策肩膀一轻,还没等他进门,就再一次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重量。 “你去王庆芝那,我回门口坐镇!想知道什么,问他,就说我说的。” 话音落,陈玄策肩膀又是一轻。 扭头看去,狰早就没了影子。 “啧啧,真好用!” 嘟囔了一句,施展神行术,直奔王庆芝小院。 走到小院门口,还没等陈玄策出声,就听到了王庆芝的声音:“门开着,进来吧。” 推门而入,石桌旁坐着三个人。 高大人,王庆芝,吕重楼。 陈玄策刚进来,高大人便站起了身,说道:“庆芝,你看着处理吧。” 说罢,就往小院外走去。 路过陈玄策身旁的时候,高大人笑了笑,说了句:“狰以后跟着你,做你的护道人,非必死之境,它不会出手。而且,离开镇妖司,它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我希望你用不到。” 陈玄策拱手施礼。 第242章 引蛇三环 高大人走后,王庆芝对着陈玄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陈玄策也不客气,走上前去,坐在了刚刚就空着的位置。 高大人坐过的地儿,他可不敢坐。 等他坐下之后,王庆芝没有说话,吕重楼张口说道:“你屋里那只,是白鹿书院藏起来的妖鬼。五十年前徽州以东,海上现蜃妖,擅幻境,擅迷魂,死于雷击之下,顺寒江而入徽州,偶然食人,化作妖鬼。白鹿书院镇之。” 陈玄策点了点头,他刚推门而未入,是因为望气术在开门的刹那便观得屋内有黑气缭绕。 镇妖图录没有给出信息,八成是因为幻术遮蔽了他的视觉。 “你小子命大,开门而未入。”吕重楼笑着说。 陈玄策在黄册库的典籍里看到过,蜃妖无神志,幻境即成,不入则不动,入则死。 按说和梦魇鬼的套路差不多,差别是一个可移动攻击,一个是守株待兔。 蜃妖恐怖之处在于,可越两级而杀人。千年以前发生过一次,一武者二品境,于东海之上,误入蜃妖幻境,盏茶而死。 至于东海之上发生的事儿为何会留下记载,这就得问那养妖的人了,好像是一女子。 “南门璞玉去你那,一是带那鬼东西过去,二是到你那翻一翻,看看有没有青峰会馆的东西,好把严真卿的死,彻底扣在你头上。” 吕重楼说完自己要说的,便起身离开。 王庆芝他们先到的镇妖司,司内发生的事儿,快刀斩乱麻的处理了一遍。 一名二品邪修,趁着门口的狰不在之时,跟着南门璞玉进了镇妖司,而后南门璞玉带了两个杂役去帮陈玄策‘搬家’,顺带留下了一只蜃妖所化的五品妖鬼。 那个邪修则是悠然的走到了镇妖司深处,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他到了目的地,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死之前那邪修就说了一句话:“早知道你还活着,我说什么都不来送死。” 南门璞玉被擒,负责情报的孙百户和树长老正在研究,研究南门璞玉为何叛了,研究南门璞玉身上的臭味儿。 王庆芝将大概情况给陈玄策讲了一遍,而后问道:“你小子说说,有什么疑问。” 陈玄策挠了挠头,回道:“那邪修,死的太干脆了。” 王庆芝展颜一笑,笑骂道:“就知道瞒不过你。那人是一百七十年前禹州邪修,以人身修鬼,半人半鬼,身上藏了高品质的赦妖镜,死之前自爆了,残魂逃出去了一缕。” 说到这,王大人停了下来。 陈玄策看着没继续说的王庆芝,而后一拍脑门,二话不说,掏出了一坛西风,两个酒碗。 倒好之后,推给了王庆芝一碗。 王庆芝提碗,饮了一口。 连日来奔波的风霜,好似散去了三分。 放下酒碗,王庆芝接着说道:“原本你是可以留下来参加赦封大典的,奈何这局得做的严谨一点。狰的本体,露了气息,需要找个地方沉睡,分身跟着你出去躲一劫,这事儿你知道了吧?” 陈玄策点了点头,这会他才知道,为何路上狰那么反常。 这是给敌手以破绽,好钓更大的鱼出来啊。 “镇妖司用来钓鱼的方式有很多,比较大的有三环。第一环是挑战天下行走,这是明面上的规则,可挑战而不伤性命,用功法换取天下俊杰磨练天下行走。当然,既然是钓鱼,总要有结暗处的谋划,你猜猜,这暗处是如何谋划的?” 听王庆芝这么说,陈玄策大脑疯狂运转,片刻后回道:“天下行走行九州,看宗门圣地以及各门派世家对镇妖司天下行走的态度,从而决定接下来几十年镇妖司对他们的安排。” 王庆芝喝尽了碗中酒,脸上有满意的神色浮现,陈玄策起身给他倒酒的时候,就听他说:“是啊,镇妖司天下行走出世的间隔差不多百年,百年看一次,也就差不多了。” 又一次端起酒碗,一口喝干,王庆芝对着陈玄策说道:“你也喝。” 陈玄策的酒碗早就倒满了,王庆芝不发话,他不好意思喝。 西凤酒,好酒,他馋。 得令之下,一口饮尽,而后屏住口鼻,片刻后长出一口气。 见他如此做派,王庆芝笑骂道:“你倒是会喝。” 陈玄策脸色微红,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回道:“有些日子没喝过了,一时喝的急,让大人您见笑了。” 王庆芝笑了笑,也不去纠结这麻杆话中真假。话锋一转,接着说道:“第二环就是推背图,此图自白山黑水所得,中元节六弥做局,就是用这东西做的。你再说说,为何用推背图,而不用其他宝物?” 陈玄策沉吟了片刻,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喝的太急有些晕。 清醒了一些后,回答道:“功法,各家都有。宝贝,只能一人用。境界关系到寿命,得了推背图,则可批量造一品。” 王庆芝坐在那看着他,眼中满是鼓励,示意他继续。 “我猜推背图使用应该有限制,要不然白山黑水不会被杀生寺杀了大半。虽说杀生寺有超脱一品的存在,但白山黑水有天然阵势,肯定不是好像与的。”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还有就是,推背图用法偏邪,六弥将推背图在镇妖司的消息透露出去,肯定也会将使用方法一并说出去。这样看来,谋夺推背图之人,肯定是视百姓如无误的恶人。谁谋,杀谁,准没错。而且,这东西对那些藏起来的腌臜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与其费力的去搜寻他们,不如让他们自己蹦出来。” 陈玄策说完,王庆芝一口饮尽碗中酒,满意至极。 “第三环,则是一件大宝贝。这个知道的人不多,目前应该只有邱老儿和白文武知道,也许会有其他人知道。具体是什么,该你知道的时候会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推背图可让人入一品,那大宝贝能够超脱一品。这个就不考教你了,那二品邪修自爆,便是要让狰提前沉睡,方便他们在赦封大典的时候给镇妖司使绊子,好谋夺那物。” 第243章 王庆芝谈儒 见陈玄策面有疑惑,王庆芝解释道:“往年赦封大典,有狰坐镇,狰天生克鬼,故而不用担心鬼怪。受封的均为妖族,不管是白山黑水那帮子,还是百越之地的妖族,或是春神山的鹿妖,谁家敢在这事儿上阻拦,就是要面对天下妖族的怒火。所以往年赦封大典,咱们根本不需要担心鬼和妖。” 陈玄策听了个明白,看王庆芝停了下来,接过了话头:“白鹿书院此举是废掉狰,那么赦封大典就会有鬼出现。没猜错的话,这次赦封大典,会有妖族为祸。” 王庆芝微微颔首,脸上满意的神色更甚。 “给你说这些,是要你知道,你为天下行走,是镇妖司引蛇出洞的第一环。这招数玩得多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所以需要你把水搅动。” 陈玄策陪王庆芝喝了一口酒,笑道:“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王庆芝笑了笑,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而是张口给他说道:“白鹿书院所谋甚大,不仅仅是咱们露出来的宝贝。白文武先换了皇帝,现在的朝堂,明面上有一半的文官出自白鹿,暗处应该也有不少。朝堂已定,江湖上白鹿书院也没少藏东西。陈小子,你说说,这些东西,是白文武一个人能搞定的?” 陈玄策摇了摇头,回道:“北行之时,树长老说过,白文武今年还不到六十岁。虽然他现在露出来的东西,很像是他一个人搞出来的,但应该不止。” “对喽,白鹿书院藏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换皇帝之后,他露出来不少东西,咱们还真没太过于注意他。差点让这老不死的扑腾起来。” 见王庆芝的酒碗空了下去,陈玄策起身倒满,同时张口问道:“大人,各家都有咱们的人,为什么白鹿书院能藏这么久?” 王庆芝笑了笑,回道:“因为我想让他藏着。” “养着?” “对喽。你猜猜,我为什么养着他。” “钓大鱼?”陈玄策回道。 “当年我和南王赵南天一同拜在白文武门下,世人知道的不多。那时我就奇怪,白文武身为白鹿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山长,为何要在暗处另收一批学生。我在白鹿书院三年,入朝为官后,一家人死于妖族之手,便弃官入了镇妖司。” 顿了下,喝了口酒,王庆芝脸上浮现了嘲讽的神情:“入了镇妖司,我就开始观察我这个老师。嘿,我的位置越高,就越看不透我这老师,他白家,从祖上开始,满天下藏东西。我为镇抚使之后,曾想动念灭了他。但那会司里面的高端战力,做不到一击必杀!” 这一段信息量很大,陈玄策听出来很多东西。 其中一段,就是镇妖司有低谷,低到不敢擅自动白鹿书院的地步。 或者换个说法,那会身为镇抚使的王庆芝王大人,对司里面力量的认知都有偏差。 “真特么脏,自己人也瞒。”陈玄策心中暗自吐槽。 就听王庆芝接着说:“树长老和宋长老入二品时,白文武又入了一品太平境。小子,你说巧不巧?” “巧。” “是啊,太巧了,白文武露在外面的实力,永远能让咱们投鼠忌器。别看树长老出自白鹿书院,他知道的那点消息,都是白文武想让他知道的。” 陈玄策接过了话头:“您是说,白文武通过树长老,让咱们知道他入了一品太平境?” “没错。包括你们去白鹿书院,他的续命之法和分魂之道,都是故意露出来的。小子,你想到了什么,说说。” 陈玄策静静的思考,王庆芝也不出声打扰。 如果陈玄策只是有一点急智,而非从大势思考问题,镇妖司的班,他接不了。 过了一会,陈玄策张口说道:“白文武背后还有人,两方应该是合作的关系。让咱们知道他有续命之法和分魂之道,就是为了让咱们知道他背后还有人。我想白文武应该知道了吕叔入一品的事儿。树长老和宋长老入二品,他就进了一品。吕叔进了一品,他就露了分魂之道和续命之法。” 顿了一下,陈玄策挑了挑眉,接着说道:背后之人不方便露面,或者露面即死,故而需要白文武站在前面。背后之人的目标是镇妖司,和白文武所图不谋而合,两方信任感不强,白文武儒家修行进度,应该是背后之人给的好处。” “还有呢?” “背后之人所谋甚大,不在乎白文武在中间做一些小动作,图谋一些小的利益。” 王庆芝饮了一口西风,放下酒碗之后,笑了笑。 手指轻敲石桌,也不说话。 过了许久,王庆芝才张口:“还有吗?” 陈玄策大脑疯狂运转,将南行经历快速梳理了一遍,而后双眼微睁。 见他这个模样,王庆芝停下了敲击石桌的动作,道:“想到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说,想到了什么。” “贾瞎子。”陈玄策吐出了三个字。 王庆芝叹了一口,道:“是啊,白鹿书院谋龙虎山的算天探地。白鹿书院有文运覆盖,正君山中养不了道士,他们得去了也没用。真相就是,谋给他人。” 文运覆盖,道家不存,这说法陈玄策头一次听说。 见陈玄策有些听不懂,王庆芝张口解释:“你没有成体系的传承,故而不知。道家修清浊二气,清气就是吕叔树长老他们的路数,浊气是入了邪道走速成的腌臜货练的。儒家修浩然之气,靠文运。佛修参禅,说法就比较多。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是参禅来生,一种是杀伐当下。两禅寺和自在寺走的是参禅来生普度众生的路数,天龙寺则是杀伐当下布道苍生的玩法。” 顿了下,王庆芝面带笑意:“有个奇葩的寺庙,来生当下一起修,你知道的,杀生寺。” 说到这,王庆芝饮了一口西风,接着说道:“佛道可依,故而青云观和杀生寺能相互扶持。但儒家和谁家都不相容,你猜猜是为什么?” 第244章 传信隼 王庆芝挥手间取出来一小碟盐豆,思考中的陈玄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片刻后,陈玄策试说出了自己思考的结果:“文运,与气运相关。儒家需要文运,也就是气运。僧道入朝不入世,故而与浩然之气傍身的儒家,不相容。” 王庆芝满意的不行,麻杆说的虽然不完全对,但也差不了多少。 “你说的差不多,这里面有个事儿你不知道,没想到也不算错。儒家先师至圣出自道家,那会道家百花齐放,先师至圣是显学一脉,行走天下,布道苍生。先师至圣超脱之后,脱离道门,自立儒家。变显学之清气,为浩然之气。浩然之气洗练气运而为文运,故而入朝不入世俗的僧道二家,与儒家不相容。” 所谓入朝不入世俗,并非僧道两家不行走于世间。 红尘滚滚,久居不易修行,故而僧道宗门道场隐于名山大川。 解释完如何通过儒家谋夺龙虎山贾瞎子算天探地而判断背后有人之后,王庆芝接着说道:“咱们现在灭掉白文武,不会损失什么。但为什么要灭呢?等一等。” 陈玄策伸手拿了两颗盐豆,扔到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着,一边嚼一边说:“赦封大典狰参与不了,倒悬寺的大猫扛不住几次…” 陈玄策突然一个停顿,而后语气略微急促:“大人,倒悬寺的大猫…” “放心吧,三葬小和尚有个长辈藏在那。除非他们舍得派一个二品去杀那五品大猫,否则谁去谁死。” 按说想在赦封大典之时找镇妖司的麻烦,最好的方式就是提前弄死那只大猫。 “行了,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你能不知道司里面在大猫那留了后手?”王庆芝笑骂道。 陈玄策讪笑了一下,决定以后再也不当着这些老脏货的面装了,装不了。 王庆芝也往嘴里扔了两颗盐豆,而后说道:“白文武没那么傻的,他藏得深着呢。到现在为止,白鹿书院都没有任何破坏规矩的地方。不论是五城兵马司轻动,还是二品邪修入镇妖司,咱们都没证据。” 陈玄策笑着接茬:“是啊,他们会认为司里面没理由找他们麻烦,咱们越是表现的气急败坏而不动,白鹿书院就越放心。最后再弄一些阴损的手段,放在他们面前。” 王庆芝看着眼前这麻杆,总觉得有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晃了晃头,而后运转功法,驱散了酒意。 “你猜到了,这就是为何需要陈芊芊修炼的功法。” 陈玄策点了点头,而后问出心中疑惑:“树长老不是在江南么?怎么跑去了苍山鬼窟?” “本来树长老去江南要寻一些没做过恶的妖,恰好碰到了南王赵南天的人。” 王庆芝没有细说,陈玄策猜到了八分。 南王赵南天,手里有青丘坟。禹州天地印都抢了,弄几个没做过恶的狐妖问题不大。 没准啊,狐妖小翠,现在就在忘忧城等着呢。 “树长老和白鹿书院的恩怨,吕叔给你说过了吧?”王庆芝问道。 见陈玄策点头,王庆芝接着说道:“桃花岛的桃树被剑阁裴归宗砍了之后,那地儿除了树长老就没人去。按说万亩桃树林,不可能一直不被世人所知。后来鬼婆婆去了一趟,方知那里是一处天然大阵。只有特定的时间,桃花岛才显露在人前。树长老入了镇妖司之后,花娘在京都城生活,桃花岛就变成了司里面的一个外部场所。” 抬起酒碗,犹豫了片刻之后,王庆芝又将其放下。 西风酒好,就是劲儿大。 功法能化,却很麻烦。 将酒碗放下之后,王庆芝看了看偏西的太阳,而后说道:“树长老知道真相之后,一直想去桃花林看看。他和吕叔分开,得南王相助,事情了结的极快。之后走了一趟桃花岛,而后便带了四名貌美狐妖返回了镇妖司。四个狐妖,现在就在司里面深处藏着。” “所以那邪修,逃了一缕分魂?” 王庆芝微微点头。 “司里面一直有其它家的人,陈芊芊是蛇妖这事儿,总有人知道。故而才让她呆在司里,少外出。” 陈玄策有些不解,追问道:“芊芊所修功法,外人能猜测出一些。狐妖得传承去了江南,白鹿书院会不会告知其他妖族,借刀杀人?” “不会。不仅不会,白鹿书院会送学子过去让狐妖废掉!” 陈玄策苦笑不已,王庆芝说得没错,而且白鹿书院不仅要送学子去给狐妖祸害,还要帮镇妖司瞒着这事儿。 所求不过是为了让镇妖司安心,好隐藏自己下一步动作。 传出去有什么用?镇妖司敢放出去,能没后手? “想明白了?”王庆芝问道。 “明白了。小骨西行,白鹿书院所有的试探,都把自己摘了出去。咱们明面上不能找白鹿书院的麻烦,否则九州宗门圣地就会人人自危。现在民间隐传九州妖邪起,皆因镇妖司。咱们动了,这帽子也就扣上了,动摇镇妖司根基之谋。” 王庆芝还是没忍住,这麻杆的脑子转的越快,事情想得越清楚,王庆芝就越满意,就越想浮一大白。 放下酒碗,有飞鸟入院。 王庆芝伸手,一只青色俊鸟落在他的胳膊上。 这青色俊鸟,陈玄策认得出来。传信隼,或者叫青雷隼,道家特有之物。 九州异闻录有云:风中有隼,展翅尺长,浑身青羽,疾如闪电,故名青雷。朝东海,暮昆仑。 非重要之事,轻易不动用。 大梁皇族赵家,求之而不得。不是道家不给,而是这玩意养起来费劲。 不食草,不饮水,不吃虫。 只食道家之清气,非四品以上的,不食。 王庆芝从传信隼腿上圆筒中取出了密信,而后将传信隼扔到了院外。 有桃花浮现,将传信隼禁锢,而后带走。 是树长老。 摊开信件,王庆芝看过之后,手指轻捻,纸化齑粉。 “白鹿书院的消息,你们离开白鹿书院之后,白文武一直在白鹿书院,没动地方。” 第245章 新人为何不给功法 王庆芝突然皱了下眉头,片刻后,眉头松开。 “白文武分魂在京都,与阴司有染。呵!好算计啊!” 陈玄策听的一脸懵逼。 好在王庆芝看他南行有功劳,以及今日表现超出了预期,给了他解释。 “刚刚高大人给我说,阴司是可以传信的。白文武有分魂之道,又是道家二品天象境,寻得阴间缺口不是难事。分魂居京都,见镇妖司乱,引五城兵马司出手。本体坐镇白鹿书院,将白鹿书院摘出去。” 陈玄策都惊呆了,高大人传信,八成是虚空震慑之术!有实力,就是任性! 想了想,他张口问道:“大人,刚您说佛道与儒不相容,为何白文武能二者兼修?” “答案的一部分,你刚刚说过了。”王庆芝笑着回道。 “分魂之道?” 王庆芝点了点头。 “大人,您是不是在知道白文武修了分魂之道之前,就知道他是二品天象?” 王庆芝接着点头,而后说道:“我知他是道家二品天象,但没往分魂之道上面想。白文武年轻的时候失踪过半年,回来之后整个人浑浑噩噩又半年。之前我一直以为,他能道儒双休,是有咱们不清楚的奇遇。现在来看,白文武和背后之人,早有联系,也可能是他祖上,就有了联系。” 陈玄策心下明了,镇妖司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随后对着王庆芝问道:“大人,为何白文武早不动手?” “狰,没给你说过?”王庆芝笑着问道。 听王庆芝这么说,陈玄策顿时想了个清楚。 “您是说,自祖帐立开始,九百九十九年的事?” “祖帐立,镇妖司始,九为极数。镇妖司每八十一年一出天下行走,便是顺应这极数。你给的道德经中说过,道生一,一和九,以及九百九十九,什么关系?” “一百一十一个九?”陈玄策这句话回的,很不确定。 王庆芝哈哈一笑,道:“这么解释太牵强了,门口青石上,字迹浮现有记载。千年后,京都动。” 陈玄策心中很无语,王大人这是,皮了一下? “白文武知道这事儿?”压下心中吐槽的陈玄策问。 王庆芝摇头。 “他不知道,他背后的,应该知道。” 顿了下,王庆芝接着说道:“这事儿你别问了,我知道的也不多。” 陈玄策惊到了,王庆芝在他眼里,一直是镇妖司数一数二的大手子,连王庆芝知道的都不多,镇妖司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王庆芝沉吟了片刻,问陈玄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今天聊的事情多,陈玄策脑海中有些混沌,即便如此,还是问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惑:“大人,司里新人,为何不给功法?为何任其死亡?” 王庆芝看着陈玄策,眼神清明,好一会,叹了一口气。 秋风吹过,此时已是斜阳悬挂,院中落叶飞舞,萧萧瑟瑟。 “宗门圣地收徒,观其气运,摸其筋骨,推其祖上,问其邻里。由此,方得弟子。你能看到龙虎山做主的是张家一脉,你看不到的是没天赋的张家人只能使劲的生孩子。生的多了,总会有适合的,这才能保证张家传承不断绝。通天观邱家说的算,那是大同祖上邱若同惊才绝艳,留了福泽!邱若同往前,通天观可不姓邱。” 说了一段和陈玄策的问题无关之事后,王庆芝才入了正题:“给你说这些,是告诉你,不是人人都能修行。镇妖司考察期不给功法,一是怕功法外流不得不防,二是连三个月都活不下来的,给了功法,也受不住。入了镇妖司的大门,生死不由人!这句话,你要牢记。” 陈玄策点了点头,就听王庆芝接着说道:“人的命相不同,镇妖司却不看命相。活的过三个月考察期,而后能受得住一个月正式名号,方能走上修行路。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陈玄策心下了然,回道:“传承功法,是机缘,也是福泽,擅得,损命。” “是啊,擅得,损命。”王庆芝狭长的眼睛中,隐有落寞,以及不甘。 “儒家之路,不适合镇妖卫。道家和佛家,传承看命。镇妖司气运独特,需一百二十日同化,方能消除其中影响。过得一百二十天,道儒皆可修。至于武,你觉得这玩意,早给四个月晚给四个月,有什么区别?” 陈玄策苦笑了一声,道:“没区别,武者一途,四个月区别不大。” 他自己走武者的路子,要不是星辰九转太过于变态,以及镇妖图录隔三差五的给内劲打底,现在撑死了刚入九品。 “你身负机缘,司里不问。放心吧。”见陈玄策一脸苦涩,王庆芝安慰了一句。 “其他还有什么要问的,明天你随时来找我。一会你去找树长老,将陈芊芊的功法传给那几只狐妖,做戏做全套。明天晚上,鬼婆婆会去找你要赦封之法,之后鬼婆婆会送你去黄册库三层。” 见王庆芝有赶人的意思,陈玄策麻溜的站起身,对着王庆芝施了一礼,而后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王庆芝说道:“南行弄得那些财货,就不用上交了。” 听到这话,陈玄策可就一点醉意都没有了,这可省了一大笔银子啊! 还没等他开心,就听王庆芝接着说道:“小龙虎印章换的银子,就不给你了。” 陈玄策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子,王庆芝气的破口大骂:“你现在是天下行走!别老惦记着那点黄白之物,你要是不贪青峰会馆的财货,人家会弄死严真卿往你身上泼脏水?司里面给你擦屁股,白擦?没出息的玩意!赶紧滚!” 出了院子的陈玄策,听到王庆芝这一连串骂声,脸不红,心不跳,反而有些开心。 小龙虎印章换的银子,本就应该是镇妖司的。没有镇妖司,他陈玄策拿着小龙虎印章,张道临能给他十两银子就不错了,那还得是因为张道临怕沾因果,要不然,一两银子都没有。 更不用说,没有镇妖司,刘家会惯着他一个六品的麻杆?早就把他挫骨扬灰喂了王八! 他开心的是,王庆芝骂的越狠,说明越没拿他当外人。 这哪儿是骂?这完全是领导的关爱之心,惜才之情,教导之意啊! “嘿,任你王庆芝算无遗策,还是着了我陈玄策的道啊!”走出小院的陈玄策,隐有得色。 刚那个踉跄,装的到位。 殊不知他走远之后,王庆芝坐在那里往嘴里扔了一颗盐豆,一边嚼着,一边自言自语:“骂了他两句,这麻杆应该能感受到话里的关心吧。” 第246章 上一任天下行走 走出王庆芝的小院之后,陈玄策直奔镇妖司深处。 树长老的小院他没去过,但有陈芊芊在那,契约联系,找到不是问题。 到了地儿,院门自动打开,陈玄策迈步而入。 满院桃树,不合时节,桃花盛开。 陈芊芊盘膝坐在一棵桃树下,昆仑绿蚁横放在腿上,双目紧闭。 见陈玄策走了进来,树长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最大的一棵桃树上桃花飘落,树下地面不知何时出现一道向下的石阶。 陈玄策跟着树长老走了下去,很快就到了地底,差不多有两丈多深。 “老夫操控桃树挖了这么个地儿,平时放点酒水什么的。” 树长老解释了下,陈玄策点了点头,看向左右,压根不带信的。 谁家放酒水,还一个小房间i一个小房间的。栅栏上的隐隐闪着金光的符箓,都不是凡品。 突然想起来,镇妖图录好像很久没提示他见到的一些东西。 分出意识到识海,对着镇妖图录问道:“那栅栏上的符箓,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 陈玄策很无语,这外挂,版本太低。 走到深处,陈玄策看到了四个貌美狐妖,没有看到狐妖小翠。 他并不在意,见到最好,了却几面之缘,没见到也无所谓,不过是短暂过客。 一无肌肤之亲,二无感情至深。 他一直惦念着,不过小翠曾看他太过于瘦弱,随手扔了一包点心。 “因果因果,以后有机会再了却吧。”陈玄策暗念了一句。 四只化形狐妖,都是两百年以内道行的,化形之后,或是娇媚,或是小家碧玉,别说喜好逛楼子的书生,就是常去胭脂街填窟窿的麻百户来了,都得道一声好货色。 “赵南天这是下了血本啊,啧啧,为了镇妖司出手帮他报仇,也真是舍得。” 压下心中思量,陈玄策给四只狐妖一一灌顶,传授了功法妖隐,只给到七品境的,后续并没有给。 这东西,还是要慎重。 否则妖族可以完美隐藏于人间,恐生祸患。 这几只狐妖,到底是谁契约了,王庆芝没说,陈玄策也没问。 王庆芝这等老阴货,绝对不会在这种事儿上犯错误。 灌顶结束之后,树长老带着陈玄策离开了地下,回到小院,坐在了石凳上,树长老说道:“取一滴鲜血给我。” 一滴暗红色的鲜血,自陈玄策手指尖逼出,而后飘向了树长老手中。 只见树长老手诀幻化,有青影闪过,鲜血消失不见。 “传信隼核心,已经记住了你的气息。九州之地,只要不是一些禁地,司里面随时可以传信给你。如果你需要传信回来,找到当地的驻扎的镇妖卫即可。” 陈玄策点了点头。 有了这东西,以后传信倒是方便。 他估摸着,这是司里对他从黄册库出来之后远行的安排,这次出去,估摸着不会有大手子跟着。 事情办完,树长老送客。 “你去找吕重楼,他有事找你。” 陈玄策起身,施了一礼,而后离开了树长老的小院。 看着陈玄策离去的身影,树长老叹了一口气,而后看着陈芊芊,自言自语道:“小丫头,你祈祷这麻杆别死在外面吧,要不然白瞎了你这羽蛇血脉。” 陈芊芊依旧闭目打坐,参悟地剑,并未听到树长老的言语。 …… 吕重楼小院。 一老一小俩狐狸对坐,陈玄策又一次喝上了酒。 喝的是西风,这是早晨出去买的,正好把定好的量给吕重楼,其他人让吕重楼去分配就好。 分配与否,是吕重楼的事儿。 陈玄策不参与,这叫人情世故。 毕竟,说好的西风、席面以及千重居的虫干,是他和吕重楼的约定。 吕重楼自顾自的喝着,偶尔抓一点虫干塞到嘴里,看那神情,十分享受。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见星空,乌云密布。 京都城,少见的阴天。 没多久,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雨落,不入院。 陈玄策陪吕重楼喝了整整一坛,五斤的西风。 醉眼朦胧之际,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吕重楼说了一句:“你这次出去,司里面不会安排人陪着你了。” 运转功法,清醒了少许的陈玄策,看着吕重楼,等待着下文。 “赦封大典,一共九天。十月二十一开始。到时候九州目光齐聚镇妖司。” 顿了下,吕重楼眼中不见一丝醉意,接着说道:“过去几百年,镇妖司赦封大典不是没有搞过事情的,杀的狠了,自然而然没人再闹事。并且赦封之事,事关九州稳定,对各家都有好处。此中玄妙,你进了黄册库三层,自然会知道。所以,每到赦封大典,九州战事止戈,各家争端放缓。今年不同,有人谋镇妖司。” 陈玄策看到吕重楼笑了笑,笑容满是嘲讽。 “司里面几百年不在赦封大典之时对外出手,连往日里的镇妖都会缓下来,等的就是今天。有两个你没见过的长老,带了一些暗处的人,已经启程赶往禹州。” 吕重楼没有多说这俩人是去做什么,只是告知了陈玄策这俩人的境界。 一个道家二品天象,一个武者一品斩神。 道家二品,配合暗处一些道家之人,布阵隐藏甲士气息,以及清除百越密林毒瘴,防备虫妖蛊术。 武者一品斩神,大概率要抽冷子弄死百越的二品大妖。 超脱不出,斩神无敌。 “吕叔,您说的这二位,是……” 没等陈玄策问完,吕重楼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家二品,出身于声名不显的小圣地自然宗,三十多年前假死遁世,一直藏在司里面。咱们收了桃花岛之后,他一直在那边驻扎,所以你没见过。斩神境的,是上一任天下行走。” 陈玄策瞪大了眼睛。 吕重楼接着给他说道:“这些信息黄册库三层应该都有,高大人发了话,三层所有典籍功法辛秘都对你开放。能看多少算多少。九月二十八进,十月十六出。” 说到这,已经清醒了大半的陈玄策,从吕重楼的眼里,看到了羡慕的目光。 xs7.com “你小子记住,能看多少,尽量看多少!当年我成为长老,只让我在里面看三天!而且只开放了十分之一的地方给我。” 吕重楼解释了一下,而后说回了前面的话题:“上一任天下行走,在百越之地呆了五年,还娶了百越妖族兔妖一脉的圣女,对那边熟悉的很。” 不等吕重楼说完,陈玄策接话道:“吕叔,有仇?” “嗯,身份被百越妖族得知之后,圣女和肚子中的孩子,被练成了子母蛊,他被打成重伤,靠着秘法逃了回来。” “就这么算了?”陈玄策的语气有些不忿。 “嘿,要是你,你能这么算了?”吕重楼没好气的反问了句,没等讪笑的陈玄策作答,他接着说道:“回来养好伤之后,他带着他的玄五组,杀回了百越。以武者二品入微境,斩一品大妖一只,二品大妖十三只,玄五组五人齐出,屠灭方圆三百里妖族,鸡犬不留。要不是因为百越妖族禁地中的老不死的苏醒,他能将两千里的百越之地杀的干干净净!要不然你以为,赵南天能守南境守的这么舒服?” 吕重楼的语气很平淡,陈玄策听的胆战心惊。 一人带五人,杀穿百越,这是什么实力?何等风采? 此等大手子,再入百越妖族,要说只是帮赵南天的忙,打死他都不信。 “吕叔,听您这么说,百越妖族,实力比白山黑水强不少啊?” 吕重楼摇了摇头,回道:“白山黑水离咱们近,知道咱们的家底儿,不敢闹腾太过。反正你也要进黄册库,我提前给你说吧。白山黑水,天然成阵。其底蕴的根本,在于白山之灵,黑水之龙。白山之灵,就是你看到的五仙他们,家家都有藏起来的老底儿。黑水之龙,说的是黑水不仅孕育了黑水漓龙这把剑,还藏着一条苍龙。” 陈玄策现在啥都不想说,这九州,怎么家家藏东西,就不能明面上真刀真枪的干一下子? 他也好意思想,就他和人打架那路子,还好意思说别人。 “这些先不说,两个长老去了禹州,老宋得在赦封大典的时候把白鹿文运篡了,这事儿你知道是为何吧?” 陈玄策想了想,回道:“白鹿文运不能散?” “对喽,白鹿文运散不得。满朝文官,天下州牧郡守,白鹿出身的人不知凡几。文运散了,九州容易动荡。” 陈玄策眉头微皱,问道:“吕叔,那为何赵南天敢灭石鼓呢?” “因为赵南天的时间选的好!”吕重楼饮了一口西风,接着说道:“这事儿我也是从草原回来之后才知道的,赵南天出自白鹿书院,私下里没少笼络白鹿学子。石鼓书院被灭,不到一月,禹州衙门恢复正常运转。加上他又围了青丘坟,有青丘妖族用天地印帮他稳固禹州气运,波动不大。” 吕重楼的解释,并没有说服陈玄策。 看着陈玄策眉头仍然皱着,吕重楼笑骂道:“剩下的我不说,你还猜不到?” “司里面出手了。”陈玄策回了一句,而后反问道:“既然司里面能帮赵南天灭石鼓,为何咱们不能灭白鹿?” 吕重楼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了句:“你自己想想。” 陈玄策想了好一会,眉头才松开,对着吕重楼说道:“陈家与妖有染?” “嗯,岭南陈家,与妖有染,污了石鼓文运。” “不是说与妖有染,不得修浩然之气么?”陈玄策疑惑的问。 吕重楼笑了笑:“一饮一啄,自有定数。修浩然之气之人,与妖有染,浩然之气崩散。但,所得后代,修儒家浩然之气,却是事半功倍。” 陈玄策点了点头,没再深问。 这等事儿关系到天地运转,关系到气运,玄而又玄,很难说的明白是因为什么。 吕重楼的话,和陈玄策所想,差不太多。 “文运非天地所生,乃气运所转,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当年先师至圣到底在文运中埋了多少东西,谁都说不好。” 喝了一口酒后,吕重楼接着说道:“不说这个了。两个长老去了禹州,老宋在徽州谋白鹿书院,赦封大典之时,我会去剑阁找裴归宗打架,估摸着老韩也不会回来。这么说,你懂了吧?” 陈玄策点了点头,和吕重楼碰了下碗,饮尽碗中酒后,说道:“以空虚示人,引魑魅魍魉。您也好、韩叔还有宋长老,这些明面上的人都不在镇妖司,赦封大典白鹿书院动手之时,肯定会有更多对镇妖司有敌意的人参与进来。司里面肯定要集中力量,灭掉这些魑魅魍魉,所以我这次出去,不会有人护道。” 吕重楼点了点头。 陈玄策有些担心,问道:“吕叔,弄这么大,会不会被反噬?” 吕重楼笑了笑,而后话语中满是沧桑,回道:“钓鱼人哪儿有没掉过河里的?想钓大鱼,不仅要有充足的准备,还要做好损失的预估。” 顿了下,好似知道陈玄策心中所想,吕重楼说道:“放心吧,人家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玄黄二组,而是镇妖司不显于人前的这些人。黄字组和玄字组,得留着。并不是说,毁了镇妖司,九州就不需要镇妖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略微放下心来。 就听吕重楼换了个话题,有关于陈芊芊的。 “树长老想要把小蛇妖留在镇妖司,不让她和你出去。他不好意思和你说,让我问下你什么意见。” 陈玄策挑了挑眉,笑着反问:“吕叔,这事儿,不仅是树长老的意思吧?” “嗯,你说的没错。鬼婆婆也是这意思。”吕重楼没瞒着他。 “为何?”陈玄策的语气中,充满了好奇。 他不担心镇妖司会谋害陈芊芊,如果贪图陈芊芊身上的血脉,或者他身上的隐秘,镇妖司不至于等到今天。 虽说一入镇妖司,生死不由人,但这生死,你不叛,镇妖司不会对你出手。 这也是各家宗门圣地,放心安排弟子进镇妖司历练的原因所在。 第248章 脸红的高大人 “鬼婆婆让我给你说下,芊芊的血脉可启用一样宝物,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见陈玄策静静的不说话,吕重楼心下满意。 这麻杆,静气越来越足了。 怒而能杀人,论事有静气,怪不得连高大人和鬼婆婆都能看进眼去。 “放心吧,对芊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应该知道,他祖宗,羽蛇身化轮回之事。” 陈玄策点了点头,回道:“那就留在司里面吧,她虽是蛇妖,却不谙世事,也不曾为恶。在司里面跟着树长老也挺好。” 吕重楼笑了笑。 “你这次出去之前,玄五组会确立。具体让你去的地方还没定,到时候你带上玄五组。有些事儿我不提醒你,你心里也有数,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之前三葬和青玄跟着你,这俩孩子家里的事儿他们知道的不多,而且两家和司里面都有渊源,故而你防不防问题都不大。张刍狗和于小妖,你该防还是要防着一些的。” 说罢,吕重楼掏出一本崭新的小册子,扔给了陈玄策。 “这是叫你过来最重要的事儿,高大人让我给你的,里面有部分暗子和各地藏起来的黑骑名单,以及联络方式和暗语。你记下,然后毁掉。” 陈玄策接了过来,并没有收起,而是在手中翻了一遍。 记下之后,又将其递给吕重楼。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吕重楼并没有接。 “泡壶茶,解解酒。”吕重楼吩咐道。 陈玄策听话照做,掏出火炉和茶壶,就在小院里泡起了茶。 火炉生火,自然而然的将小册子扔了进去。 按说这册子他拿走也没事儿,但他还是当着吕重楼的面,将其烧掉。 夜空中,有两人对立,暴雨过而不沾身。 “鬼婆婆,这娃娃,你觉得怎样?” “有庆芝七分风范。” “年轻时候的庆芝,还是现在的?” “年轻时候的庆芝,可没这娃娃老辣。”鬼婆婆叹道。 漂浮在空中的高大人,凝视着暴雨中的京都城,良久之后,道了句:“如果赦封大典有变,我打算转世重修。” 鬼婆婆皱着眉头,问道:“决定了?” “嗯。从苍山鬼窟回来,路上隐隐有感。这次不应该修儒的。” “又是几十年啊。” 高大人笑了笑,回道:“放心,这次不会那么久。三年之内,我就会回来。” 鬼婆婆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情况吧,如果超出咱们的控制,我会看好这一摊的。” 高大人看着京都城,灿烂的笑容中隐有怀念。 “八百年京都城,希望能继续存在下去。” “是啊,看了八百年的烟火气,真没了,还挺舍不得的。” “对了,明日我会南行,取舍利子给六弥。他传信回来,化生玄骨要杀玄州叛徒。”高大人说道。 鬼婆婆点了点头,眉头微皱,反问道:“你转世是等异族那摊子事儿解决了,还是在那之前?” “解决异族之后。放心吧,赦封大典即便有变,只要天地不往死里坑我,我就有余力弄死异族!” 说这句话的时候,高大人眼中有红芒隐现,仔细看去,是杀气充盈。 鬼婆婆并没有回话,而是眉头紧皱。 片刻后,鬼婆婆银发飞舞,周身散发的杀气,更甚! “明日你先别走,代我送那小子进黄册库,我出去一趟。” 话落,没有任何解释。 镇妖寺内,有虚影飞出,落在鬼婆婆脚下。而后驼着鬼婆婆,向西而行。 狰,本体。 高大人落在了镇妖司深处的一处隐秘院落,道了句:“贾老三。” “喊个屁,鬼婆婆的事儿是我能算的?你当我是我祖宗贾卜子?”一个中年人从屋中走出,声音尖细。 高大人白了贾老三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谁让你算鬼婆婆了?帮我算下顾无衣,是生是死。” 贾老三没再言语,高大人的语气平淡,但他能听出来里面掩饰不住的焦急。 盘膝坐下之后,贾老板道了句:“看不着星星,不好算。” 只见红芒飞空,乌云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有繁星点点居于其中。 “乱搞,顾无衣在西面,你破开南面的乌云作甚?”贾老三一点不给高大人面子。 镇妖司大统领,转世不知多少次的老家伙,镇妖司基石,永远风轻云淡运筹帷幄的高大人,脸上难得见到羞红。 他不好和贾老三置气,九州能掐会算的多了,能算天的,就这么一个。 功法,血脉,缺一不可! 贾老三,是宝贝。 龙虎山为何千百年来镇妖邪?还不是因为祖上行偷天之举。 老张家谋划了几百年,后来都以为失败了,放弃之后,没想到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好处,落在了一个姓贾的杂役身上。 此后又过了百多年,贾杂役的后人,贾卜子横空出世,龙虎山这才得知,近千年镇妖邪,没白镇。 结果没高兴多久,贾卜子就被通天观给阴死了。 高大人可不是受气的人,弄不了贾老三,那就弄天。 白虎法相浮现,纵横交错的锁链扎入乌云之中,雷电劈在锁链上,嘎吱作响。 片刻后,京都城东南四分之一,不见云雨,星空璀璨,好似银纱笼罩。 高大人站在贾老三身侧,脸上不由得浮现傲然神色。 贾老三白了高大人一眼,嘟囔了一句:“白山岩雀划一道的事儿,非得装一下,什么玩意啊。” 不等高大人找他麻烦,贾老三双目瞬间变成白色,望向头顶偏西的星空。 口中念念有词,不似人间之言。 双手幻化,一会指天,一会指地。 良久,贾老三双目恢复了正常,而后对着一脸急切的高大人说道:“死不了,那老灯在玄州行走的主意是你出的吧?” 高大人点了点头。 贾老三目有崇敬,说道:“老家伙频频续命,本应得天弃,奈何紫竹学府退出朝堂,只耕州府,久而久之,做出这个决定的顾无衣,得玄州气运。” 说到这里,贾老三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不是还给他别的好处了?按说紫竹学府教化万民,不应该能得这么大的馈赠啊!” 高大人面带微笑,并没有回答贾老三的问题。再说了,鬼婆婆给的,他怎么知道? 第249章 倒霉孩子于小妖 “具体?”高大人看着贾老三。 “京都城西四百里,他拦了通天观邱老儿一行。没打过。丢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儿,跑了。” 贾老三顿了一下,表情怪异,说道:“跑的真特娘的快,这会都到玄州了!有一头鹿背着他,邱老儿追不上,你放心吧。” 高大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就要离开。 贾老三砸吧了下嘴,道了句:“用昆仑绿蚁给我整两坛子好酒。” 见高大人有微微点头的动作后,贾老三才说出后面的话:“原本还能活三年,现在也就能活三个月,丹药难续。” 高大人眉头紧皱,离开了贾老三的院子。 贾老三看着高大人的背影,笑了笑,没有多说,转身回到了屋子里面。 而后,自言自语道:“老顾头命真好啊,啥好处都被他占了。” 高大人离开了贾老三的院子之后,眉间不见一丝阴霾,心中暗道:“特娘的,搭他一个春神山正神不说,还得带着他一起轮回,这老家伙,命真好。” 俩人在不同的位置,表达着相同的意思。 意思是,顾无衣三月之内必死,高大人带着他一起轮回,三年而回。 …… 吕重楼小院内,一老一小看着瞬间晴朗的夜空,面面相觑。 良久,陈玄策指了指天空,笑眯眯的问道:“吕叔,你行不?” 吕重楼收回了看向星空的目光,白了陈玄策一眼,道:“行肯定是行,就是没这么风轻云淡。” ‘嘶’,陈玄策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家一品九天境的大手子吕重楼,承认自己不行? “吕叔,鬼婆婆?还是高大人?” 吕重楼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回道:“高大人,第一道红芒是九州十大名剑的白山岩雀,后面的锁链是高大人独有的虚空封禁大术。” 没等陈玄策追问,吕重楼张口解释道:“白山岩雀是高大人从白山黑水弄回来的。后面出来的锁链,是高大人白虎法相所化,可封禁虚空,可短距离挪移。这法术好用啊,以高大人的手段,就这虚空封禁大术,搅散京都云雨不是问题。就凭这一手,高大人一人可抵两一品而不败。” 陈玄策心下了然,他早有猜测,今日方才确认,高大人,一品。 “吕叔,您对上高大人?” 吕重楼又白了陈玄策一眼,而后不耐烦的解释道:“我打不过他,对上他,一炷香内,我死。” 陈玄策蔫坏,继续问道:“那韩叔呢?” 吕重楼直勾勾的看着陈玄策,直到把他看到心里发毛,这才收回了目光,道:“老韩能比我多坚持一会。” 顿了下,吕重楼脸上有着羡慕的神色,说道:“那老东西,心境破了之后,因祸得福,别看他才刚入一品,山河剑意那玩意虽非杀伐,但山河加身后,妖邪不侵不算,等闲招式破不得他的防御。” 陈玄策见吕重楼没再盯着他,不由自主的多问了一句:“您俩加一块,打得过高……” 话未说完,整个人飞出了小院,飞出了很远,摔落在地上的时候,正好撞到了时间到了进镇妖司找人的倒霉蛋,于小妖。 陈玄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吕重楼骤然出手,同时封禁了他周身大穴,落地的时候才解开。 他有些奇怪,今儿这地砖,不硬,还有点软。 “能,能下来不?” 虚弱的声音从陈玄策屁股下传来。 回头看过去,好家伙,正坐在于小妖的双腿上,把他坐的龇牙咧嘴。 于小妖现在很想哭,他一龙刀门少主,被人逼着自断双腿就不说了,被人从大青石撵到墙角旮旯也不说了,自己用刀砍树做拐这更不说了,要强的男人,从不说伤痛。 问题是,时间到了之后进了镇妖司,压根就找不到叫陈芊芊的人,而且偌大个镇妖司,见不到一个人影。 天黑之后,又是暴雨滂沱,好不容易熬到暴雨骤停,结果还被天外来物给袭击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 搁他以前的脾气,这种偷袭而来的,早就拔刀一刀两断,奈何这是镇妖司,他不敢擅自出手。 陈玄策讪讪一笑,站起了身,而后扶起于小妖,笑眯眯的问道:“吃了没?” 一句话问的于小妖是热泪盈眶,不是感动的,是气的。 他跪在那,一天一夜,没人管,居然好意思问他吃了没。 怎么吃?如何吃?上哪儿吃?吃土? “不当人子啊!”于小妖心中暗骂,脸上却是挤出来和善的笑容,回道:“还没。” 陈玄策笑了笑:“啊,太晚了,饭堂关门了,你再忍忍,明儿早晨就能吃上饭了。” 于小妖欲哭无泪,一个三十多岁背刀的大老爷们,被陈玄策搀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还以为能安排点吃的,你不给吃你别问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饥饿感,这一问,又给勾出来了,难受的要死。 于小妖现在有些拿不准,是真没得吃,还是这麻杆故意不给他吃。 吃不吃的不重要,他需要知道这麻杆的做事风格,这样以后才能少被收拾。 实际上他想多了,陈玄策压根就没记着他,有狰看着,他跑不了。 再说了,跑得了他于小妖,跑的了龙刀门? 一个门主才半步三品的地儿,陈玄策估摸着用七杀剑符连砍七下,不死估计也得受伤,到时候再补上一根裂魂箭,还弄不死,那就跑。 神行术在手,全力施展,受了伤的半步三品,应该追不上。 把一脸要死样子的于小妖给搀扶到空着的屋子,陈玄策吩咐道:“司里面别乱走,明儿给你找个前辈,好好带着你熟悉熟悉。”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对了,有个事儿给你说下,原本你这种是进不来镇妖司的,这你也知道。” 见于小妖点了点头,陈玄策挂上了憨厚的笑脸:“本来让你进镇妖司呢,就是破例。这个咱就不多说了,让你进来,是看在你小子有眼力价,该认怂的时候从不逞能,挺符合我胃口。” 于小妖有些懵,他听不太清楚陈玄策这话里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久居武州,那边多是直肠子的江湖中人,像陈玄策这种说话拐弯抹角的,他见的不多。 “是这样,你进来是黄字组最底层的九品镇妖卫,还是考察期。现在有个机会……” 第250章 懂事儿的于小妖 于小妖懵归懵,却不是傻子,连忙接过了话头:“天下行走请说!” 语气很郑重,却又不失诚恳。 陈玄策施展了掌中收纳,取出了一张椅子,施施然坐下,而后又掏出来了点干粮,递给了于小妖。 谈生意,该有的牌面不能差了。 再说这干粮,还是在青峰会馆顺的,能不能吃陈玄策也不知道。 装饰品,嗯,于小妖如果吃出啥毛病,和他可没关系。 于小妖饿了一天一夜,哪儿还顾得上其它的,伸手拿起一块后,一口一口的吃着,眼睛看着陈玄策,示意他继续说。 能如此斯文的吃着,于小妖可以算得上是有毅力,饿了整整一天一夜啊! 陈玄策侧见他吃的痛快,二话不说,又掏出来个大碗,施展法术凝聚了一碗水。 此时于小妖心中,对陈玄策的怨念,消散了七成。 “这麻杆,也不坏嘛。” 也就是张刍狗不在这,要不然肯定会抽他一顿,然后告诉他:“醒醒,醒醒!几块干粮就收买你了?” 见于小妖吃的开心,陈玄策笑眯眯的说道:“以后不用叫我天下行走,叫我玄策就好。” 笑了笑,看于小妖一边吃着一边点头,陈玄策笑容更加灿烂:“是这样的,司里面呢给我了个名额,可以举荐两个人进玄字组。一个肯定是要给九天的,你也知道,他是圣地龙虎山的小天师,不给不合适。剩下的那个嘛,我想举荐你…” 于小妖差点没噎死。 连忙灌了几大口水之后,苦笑着说道:“天下行走,什么条件您就直说吧,这名额我想要。” 陈玄策摆了摆手,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叫什么天下行走?不是给你说了叫玄策么?以后就是一家人,叫天下行走生分。” 顿了下,陈玄策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的神情:“按说你是个四品武者,怎么说这名额也应该给你。但…” 于小妖想抽刀砍了这麻杆,说话总说一半。 就见陈玄策叹了一口气,语气不甘的说道:“青云观听说过吗?” 于小妖点头。 “司里面有个出自青云观的新人,和司里面一个长老有那么点关系,那长老的意思是让我将这名额给他。” 这话不算假,王青玄出自青云观,半个师父是镇妖司长老韩山河,也就是门房老韩。 于小妖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这可能是个套,但该跳还得跳。 镇妖司的玄字组啊,历来只有宗门圣地的好手才能进得去,他一个江湖势力出身的,别说是少主,就是他爹来了,该进不去也进不去。 不仅是镇妖司玄字组的门槛高,还有不对口的问题。 镇妖司镇妖,可不仅仅是打打杀杀。 妖邪诡异,武者对付起来比佛道两家费劲多了。 “玄策,长老想要,您能拒绝?”于小妖试探了一句,上套归上套,他怕付出了代价拿不到想要的结果。 陈玄策傲然一笑,答道:“我能给你说这事儿,就说明我能做主!说白了,我只是想找个借口拒绝长老罢了,即便没有你,我不给他,他又能如何?” 随后陈玄策站起了身,腰板挺直,好似有傲气散发:“我是镇妖司天下行走,和圣地之主平起平坐,司内除了指挥使之外,谁能逼我?谁敢逼我?” 好家伙,为了坑点银子,他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就是不知道这话让吕重楼或者老韩听了去,会不会收拾他。 于小妖只当陈玄策是见他进了镇妖司给他下马威才撞了他,一点都没往陈玄策是被人扔过来的方向去想。 见陈玄策如此胸有成竹,于小妖心下信了八分,再说了,跑得了他陈玄策,跑不了镇妖司。 “承蒙玄策你厚爱,你说说吧,这事儿怎么弄,这名额,你也别找别人了,我要!” 于小妖积极干脆,一点也不拖拉,直接开始谈价。 他是受不了陈玄策这磨磨唧唧藏着掖着的劲儿。 因为他腿疼,本来已经接上的骨头,刚刚被陈玄策一屁股又给坐断,得赶紧把事儿谈完,他好疗伤。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跟你要好处一样!”陈玄策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而后挑了挑眉,似是无奈,似是不好意思的说道:“长老给我五千两银子,让我把那个名额让出去。” 说着的同时,眼神偷偷观察着于小妖的表情。 但凡于小妖犹豫,他就准备降价! 见于小妖只是有一丝丝的纠结,陈玄策心中暗道:“成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于小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现在只有四千五百两。” 陈玄策摆了摆手,无所谓的道:“意思意思就行,主要是找个借口拒绝长老!” 于小妖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递给了陈玄策,而后诚恳的说:“先给你四千五百两,等家里送过来银子,我再补一千五百两。虽说玄策你怎么都能拒绝长老,但我不能不明事理。多一千两,说出去也好听,你说是不?” 一段话说的陈玄策差点破功,这孩子实诚啊,太实诚了,实诚的有些过分。 他估摸着,于小妖这是故意的,这一千两看似于小妖亏,实则陈玄策得念他个人情。 “算了算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四千五百两,多给我跟你急!”接过银票,陈玄策麻溜的施展收纳术收了起来。 而后起身,刚想将屁股底下的椅子收起来,想了想,没收。 “你这屋子空,这椅子你留着吧。早点休息,明儿我要外出,会安排人带你熟悉司里面业务的。” 说罢,陈玄策向屋外走去,于小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了!” 陈玄策知道,于小妖是提醒他,当个事儿办。 “放心吧,我现在就去备案,明儿你就是镇妖司玄五组的一员!” 备个什么案,玄五组他说的算。 玄五组,是陈玄策故意提的。 于小妖能听懂最好,听不懂,他也不觉得亏。 听到陈玄策最后一句话,于小妖又一次差点把自己噎死。 龙刀门,怎么说也是和龙虎山有关系的地儿,传承时间也不短,镇妖司玄五组,他当然听说过。 “六人杀穿百越地,行走天下如狂风的玄五组啊,赚大发了!算命的瞎子说我气运在而立之后,果然没骗我。嘿,老爹知道我进了玄五组,估摸着得给祖坟上香!” 于小妖嘟嘟囔囔,而后一拍脑门:“上个屁的香,祖坟在龙虎山了!” 第251章 工具人李勾 出了门,陈玄策极为迅速的跑回了自己屋子。 “啧啧,真有钱,四千五百两都不当回事儿!”坐在床上,点着银票的陈玄策心中暗自嘀咕。 他在琢磨着,是不是剩下的两个名额,也搞点家底儿丰厚的进来。 实在是穷怕了,考察期那段日子,要不是顺了个鱼竿回来,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两说。 “银子是好东西啊!龙虎山没银子,就得交出山河印,司家没银子,就得看着小龙虎印章放在刘家。啧啧,最后一个名额,得弄个好手进来,上一任能横扫百越,咱也不能差事儿。” 当然,麻杆可不傻,他的真实想法是银子得有,实力也不能差了。 队伍里有王青玄这一个穷货就够了,宋传书帮他搞的儒生,他不能坑。张刍狗得缓缓,过段日子再坑,毕竟司里面刚和他师父做了一笔三十万两的买卖,龙虎山最近家底儿应该空了不少。 于小妖家底儿估计没多厚,得细水长流。 就看最后一个名额,就看谁命好能得了去。 收好了银票,陈玄策跃到了房顶,开始修炼。 …… 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陈玄策睁开了眼。 跳下了房顶,洗漱完毕后,找到了刚刚从打坐中清醒过来的于小妖。 看于小妖手中粗糙无比的腋杖,陈玄策摇了摇头。 挥手间取出一副崭新的,递给了于小妖。 这玩意同样是在青峰会馆顺的,以陈玄策的脑袋,很多时候都想不清楚,青峰会馆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 他哪儿知道,他手头这副腋拐,是青峰书院一个断了双腿的长老所有,至于那长老的腿怎么断的,还得问王庆芝。 没错,这副腋拐正是王庆芝送的。 打断了人家腿,送人家拐,除了尊老爱幼善解人意急公好义的王庆芝,一般人干不出来这恶心人的事儿。 “呐,用着。” 于小妖也不客气,他自己做的那玩意,实在是粗糙。 对付用倒没问题,就怕用用散了架,他的腿,可不能再断了。 于小妖拄着拐,跟在陈玄策身后,在雨后清香中,走向了饭堂。 陈芊芊没出现,树长老在的时候,她一向是跟着吃小灶,不用来饭堂,待遇不是一般的好。 毕竟树长老家底儿厚,吃的都是附近楼子里的席面。 就陈玄策所知,昨儿定的那桌贤德楼的席面,晚上就是进了陈芊芊的肚子,要不然他也不能在吕重楼那吃虫干。 到了饭堂,陈玄策看到了自己的目标人物,李勾。 走上前去,让于小妖坐下之后,陈玄策便给二人做了介绍。 于小妖认识完李勾之后,便安静的坐在那里。 陈玄策介绍的很简单,只说了他的名字,以及他是新来的,背景出身品级,一概没介绍。 于小妖不知道这是什么路数,估摸着镇妖司就这风格。 今儿黄二组在的人不多,个个无精打采,没有什么精神。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替于小妖打了饭。 李勾胃口不怎么好,草草吃了个包子后,便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陈玄策风卷残云般吃完了盘子里的食物之后,问李勾:“头儿,璞玉的事儿?” 李勾点了点头。 陈玄策没再多说什么,南门璞玉的具体是什么情况,司里面还在审,最终的结果,大概率不会告诉级别不够的李勾。 见李勾坐在那跟魔怔了一样,陈玄策想了想,决定将能说的给李勾说说。 说之前,得问李勾到底在烦什么。 南门璞玉这种情况少见,不是没见过,按说见惯了生死的李勾,不至于这样。 “头儿,你烦啥?” 李勾回过了神,正了正神色,回道:“玄策啊,你说璞玉他怎么想的,以他的资历,早晚当队长!” 怒其不争! “你说说,他怎么想的啊?司里面有吃有住银子也不少,你嫂子还说给他介绍个媳妇。这日子不就过起来了吗?” 顿了下,李勾神情瞬间低落了下去:“你不知道,司里面遇到这种事儿,家里人都要排查的。可能他家里没参与这事儿,但司里面可不管这个。假如他家里人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参与了,也是活不了的。他父母年纪大了,老来得子,这下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白发人也要受牵连。” 其实这事儿陈玄策知道,他所知的和李勾知道的有一些区别。 叛镇妖司者,祸不及家人。 如果镇妖司连叛徒的家人都处理了,说明叛徒一家都有参与。 不过,镇妖司内部黄字组和玄字组的人,所知的均是一人犯错,全家株连。 杀鸡儆猴罢了,没必要解释。 “头儿,放心吧。我和王大人求了情,这次的事儿,祸不及家人。” 听陈玄策这么说,李勾眼睛顿时一亮:“你说的是真的?王大人能给你这个面子?” 陈玄策端起来了,坐在那里,胸有成竹的说道:“我是谁?天下行走啊!头儿,我这两次出门,活干的漂亮!王大人当然会给我面子!” 且不说李勾咋想,一旁的于小妖心中却是震撼不已。 他知道镇妖司天下行走地位高,但没听说过一个刚刚确认名分的天下行走能影响到指挥使层面的。 以往镇妖司的天下行走出世之时,地位高,权势则是一分没有。 想要权势,靠战绩,靠功劳,靠能力,自己去打拼。 玄五组自己组,天下自己走,镇妖司是后盾,最多护着不死。 麻杆这种刚成为天下行走月余,就能在镇妖司中保人,这权势,大了去了。 要知道,以前有宗门圣地的天才犯到了镇妖司的手里,圣地之主出面,镇妖司该杀还是杀,美其名曰,规矩! 李勾稍稍放下心来,南门璞玉死就死吧,祸不及家人就好。 饭堂中,距离李勾几人距离比较近的人,听闻此中事,心中不由得将对陈玄策的尊敬,拔高了几分。 往日里大家都是黄字组的,没觉得这麻杆当了天下行走之后有什么区别。 也不怪他们,多数人是接触不到天下行走信息的。 见李勾心中担忧去了大半,陈玄策笑呵呵的说道:“头儿,我今儿还得出去一趟,估摸着半个多月,小妖兄弟还得辛苦你帮我带带。他刚来,不懂规矩。” 李勾点头同意后,陈玄策凑到他耳边悄悄说道:“他腿断了,估摸着五六天就能恢复。是个四品,该用用,别客气!” 工具人归工具人,该给的好处不能少了,麻杆做事一向很到位。 李勾眼睛瞬间亮了,小声对着陈玄策狐疑的问道:“真是四品?” “骗谁也不能骗头儿你啊!” 于小妖想骂人,这俩人声音看似很小,别人听不到,四品境的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算啥?当着他面把他卖了? 第252章 南门璞玉的死 把于小妖交给李勾之后,陈玄策便当起了甩手掌柜。 无所事事正打算中午去李勾家蹭饭的时候,被人叫走。 来人是负责情报的孙百户下面干活的人,腰间悬挂两颗铜钱,双目狭长,皮肤惨白,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也就是陈芊芊不在这儿,要不然肯定会仗着陈玄策的势,挥剑砍了这人。 当初她刚进镇妖司的时候,孙百户可没少让这叫沈火东的家伙收拾她。 陈玄策跟在沈火东身后,走向镇妖司深处。 七转八转后,又是一处陈玄策没来过的地儿,靠近镇妖司中心,焚毁的黄册库一旁不远的小院。 将陈玄策让进了院子,沈火东便转身离去,院里面的对话,不是他能听的,虽然很多消息是他审出来的。 陈玄策进了院子,就见王庆芝和孙百户相对而坐。 心下明了,孙百户这百户的头衔,估摸着又是随便挂的。 能和王庆芝平起平坐,同样是百户的麻正阳可没这待遇。 “坐。”王庆芝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陈玄策坐下之后,王庆芝出声介绍道:“孙五羊,禹州孙家的人,负责司内情报。” 坐在那里的陈玄策拱了拱手,并没有起身。 这是吕重楼给他交代过的,以后司里面除了王庆芝高大人以及鬼婆婆之外,无须多礼。 天下行走,就要有天下行走的派头,再说司里面也不会在意这些俗礼。 他没起身,孙百户却不能不起身。站起身后,还了一礼:“见过天下行走。” 语气恭敬的不行,陈玄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柔和一笑,回道:“孙百户客气了,以后您叫我玄策就行,我那小侍女还多亏了你,要不然树长老也不能收这么好一徒弟。” 一番话,说的孙百户不知所措。 这特么,以势压人? 没等他多想,王庆芝没好气的骂了陈玄策一句:“都是自己人,你在这阴阳怪气的作甚?” 陈玄策被骂的一脸懵逼,他真诚的感谢孙百户,怎么听进这俩人耳朵里就变味了呢? “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王庆芝反问道。 陈玄策苦笑了一声:“真诚道谢。” “空着手道谢?” 得,陈玄策这是听出来了,要好处。 “大人您就明说吧,看上我手里什么东西了?” “邱无名的祭祀罗盘,那东西可通鬼神,你拿着没什么用,正好给五羊,他能用来审问魂魄。” 陈玄策睁大了眼睛,这好东西在手里他都不知道,这是吃了没底蕴的亏。 “韩叔怎么就不给我讲有这么个好玩意?”陈玄策一边往出掏得自邱无名手中的罗盘,一边在心里面埋怨老韩。 至于说老韩为什么不给他说,八成这东西内定给了孙五羊。 陈玄策心中有着不舍,表面上自然要表现出来,那不舍的样子看起来极为自然。 “麻利点,又不白要你的。”王庆芝笑骂道。 得了这句话,陈玄策很迅速的将罗盘塞到了孙五羊手里,生怕慢了好处没了。 这玩意好归好,问题是他不会用,还不如拿来换好处。 王庆芝的好处啊,上一次从王庆芝这弄到好处还是屡立奇功的裂魂箭。 期待感满满。 “行了,五羊,你给他说说吧。”王庆芝说道。 孙五羊收起了祭祀罗盘,而后开口说道:“南门璞玉的审问结果,玄策你听一下。” 有王庆芝撑腰,孙五羊这玄策二字,叫的是极其自然。 闻言,陈玄策正襟危。 “经查,日前南门璞玉沐休逛楼子之时被杀。动手之人,乃徽州千面门余孽。南门璞玉被害后,被人割面,面皮做成面具。因镇妖司全员外出处理苍山鬼窟事宜,以及通天观上门问罪等原因,导致司内防御不足,被其混入。” 孙五羊说到这里,看向王庆芝。 他这一套说辞,是给麻百户那个层级看的,至于说镇妖司钓鱼等事,麻百户他们暂时还不能知道。 王庆芝摆了摆手,接过了话头:“后面的你就不用说了,玄策知道的比你多。” 顿了下,王庆芝看向陈玄策,说道:“南门璞玉的出身,三族,都已经查过了,没问题。你放心吧,罪不至死。” “大人,那千面门?”陈玄策问道。 王庆芝笑了笑:“就知道你小子会问,放心吧,已经给韩老去信了,他会走一遭徽州。” 陈玄策点了点头。 “你别想着亲手替南门璞玉报仇了,韩叔此去,拿的是屠灭令。” 听到屠灭令三个字,陈玄策彻底放下心来。 这东西他知道,在黄册库里面看过。 记载如下:“屠灭令,令出,夷九族;凡与目标合作者,夷三族;凡给目标提供支援者,灭族;凡与目标有来往者,杀之。” 意思就是,千面门灭九族;和千面门合作过的,灭三族;给千面门提供各种信息情报的,灭一族;和千面门余孽有过交集的,杀之。 此令,镇妖司很少出。 容易伤及无辜。 陈玄策没有去问是否太过于狠厉,他可没有圣母心,千面门这种诡异的宗门,宁杀错,不能放过。 “头儿早就说过,不让你逛楼子,就不听,下辈子可别逛了。”陈玄策心中暗念。 “你也知道,司里面在谋白鹿。这次白鹿书院不会动,但赦封大典之前,剪除他一些羽翼,还是要做的。” 陈玄策接过了话头:“大人,顺带着再逼他们投入更多的筹码,对不?” 王庆芝点了点头。 南门璞玉的事儿有了结果,陈玄策心中去掉了一个小心结,毕竟是一起共事过好久的同僚,真要是叛了,他心里会不舒服。 这事儿有了结果,陈玄策心中现在想的是另一个事儿,好处呢?总不能就是南门璞玉的结果吧?这也太糊弄人了。 王庆芝哪儿还不知道这麻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见他坐在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五羊,刚和你说的事儿,你给他讲讲。”王庆芝吩咐道。 第253章 有人找麻烦 孙五羊还惊异于王庆芝说陈玄策比他知道的多这个打击人的事实中。 他可是镇妖司内头号的情报头子,怎么一个不察,知道的还没眼前这麻杆多? “玄策,是这样的。司里面决定,将情报这块,拆一条线给你,你给我一滴鲜血。” 陈玄策二话没说,又从指间逼出了一滴鲜血。 昨天是传信隼,今儿是情报,他总感觉去完黄册库三层之后,王庆芝要给他加个重担。 离开孙五羊的小院,陈玄策晕乎乎的。 他第一次知道,镇妖司的情报运作。 镇妖司满天下安插暗子、探子这事儿他知道,之前他无数次想过镇妖司里面这体系是如何运作的,比如有庞大的信鸽体系,比如有数量众多的蒙面黑衣人藏在镇妖司地下,又比如是贾卜子的后人天天在司里面算这算那,算得瞎眼没头发。 就是没想过,镇妖司居然把妖利用的如此极致。 用孙五羊的话说,镇妖司深处有一只叫‘望’的妖,非大妖,境界只有五品,却灵智极高。 不知何时,这只妖便趴在镇妖司深处地底,日复一日的处理着九州各地传回来的情报,而后分门别类的交给对应的人。 这妖还有个优点,能生。 九州各处州城,以及大一些的郡县,都有这妖的子嗣坐镇。 如果陈玄策有情报上的需求,可以在所处之地最近的一处大城施展一个叫‘唤灵’的小法术,就可以得到坐镇之妖传递过来的信息。 至于在哪里坐镇,孙五羊也不知道。 那只妖,是鬼婆婆养的,鬼婆婆不说,谁也不敢问。 其实这些还好,陈玄策不至于太过于惊讶。 真正让他惊讶的有两点, 一是这叫‘望’的妖,寿命绵长,镇妖司出现在京都的时候,它就趴在那,趴了千八百年,境界一只是五品,也不见死。 二是它以及它子嗣的隐匿能力,用王庆芝的话说,你放心大胆的去联系,超品不出,没人找得到。 他的一滴鲜血,就是拿去喂食望。喂食之后,望的血脉作用之下,它和子嗣才会认陈玄策的唤灵法术。 “啧啧,宝贝真特娘的多。”陈玄策吐槽了一句,而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李勾家是去不成了,鬼婆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找他。 回到自己屋子的陈玄策,一时间不知道做点什么好。琢磨了下,他准备把张刍狗叫来解闷。 当然,去叫张刍狗这事儿,轮不到他跑腿儿。 随手招呼来一个黄一组沐休的九品镇妖卫,扔了二两银子过去,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张刍狗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也不知道那镇妖卫是怎么和张刍狗说的,站在陈玄策面前,张刍狗满头大汗,急忙问道:“玄策,什么事儿这么急?” 陈玄策有些狐疑,反问道:“刚那兄弟怎么给你说的?” “什么都没说,就说一刻钟不到打断腿。” 陈玄策哭笑不得,估摸着于小妖的惨状被人看了去,不知道现在传成了什么样子。 “那兄弟搞错了,没什么大事儿。对了,吃了没?”陈玄策笑眯眯的问道。 张刍狗心下一突,他现在不怕陈玄策骂他、损他,就怕陈玄策让他请吃饭。 是真的请不起。 “吃了,吃完了过来的。” 张刍狗说了谎,他没吃。 谁知道镇妖司什么时候安排他出任务,有空闲时间当然要努力造小人,午饭?再说再说。 “吃过了?得,吃过了就算了,还寻思你要是没吃的话,带你吃点好的。” 张刍狗满脸的不信,要说麻杆坑他银子他信,请他吃饭?怕不是搞一堆食材出来让他自己做吧! “下午有事儿没?没事儿跟我钓鱼去,我给你说,胭脂河的鱼,味道一绝!”陈玄策的语气中充满了骄傲,好似这胭脂河里的鱼别人没吃过一样。 张刍狗半信半疑的跟着陈玄策走了出去,路上碰到了从树长老那回来的陈芊芊,这下好了,三人并排出了镇妖司。 路上陈玄策还拦了个沐休的镇妖卫,请他帮忙出去打一些酒回来。 这镇妖卫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去叫张刍狗的那个。 听陈玄策这么说,立刻扔下了约好一起去下馆子的同僚,屁颠屁颠的跑去打酒。 他这是尝到了甜头,天下行走出手大方啊!五十两的银票,没说打多少,剩下三五两的碎银子,不过分吧? 天下行走肯定不好意思要回去。 “啧啧,之前还是个考察期的,一个不注意就混成了天下行走,这麻杆运道真旺,不愧是坑死了同期所有人的人物!” 这酒,是给狰打的,到时候用昆仑绿蚁一加工就算完活。 三人到了胭脂河,陈玄策掏出了几个蒲团,而后三人盘膝坐在那里开始钓起了鱼。 难得闲暇,谁也没用法力,全凭技术。 午后悠闲,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陈玄策有了难得的放松。 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有人找事儿。 “光天化日,竟敢在胭脂河上钓鱼!还有王法吗?” 尖细而阴冷的声音传来,陈玄策转头一看,一个面如黑炭穿着文官服饰的大胖子坐在马车里,遥遥指着陈玄策三人痛骂。 “蜈蚣妖,三百年道行,身无怨气,可镇,可不镇。” 陈芊芊凑到陈玄策耳边小声说道:“陈哥,妖。” 陈玄策点了点头,而后把头转了过去,没有搭理。 大梁京都,皇朝气运庇佑之下,妖入朝堂,此中有蹊跷。 他琢磨着这事儿镇妖司肯定知道,没必要搭理。 早晚是死。 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着进了黄册库三层之后,就要远行,生怕轻举妄动耽误了司里的谋划。 架不住,人家就是奔着他来的。 “那小子,我家大人问话,怎不回答?” 马车在护卫的护卫下缓缓前行,陈玄策眉头微皱。 “刍狗,去,把把车里的腿打断,其他人别伤了,让他们闭嘴就好。” 张刍狗得了吩咐,可不管对方什么来路,天塌了有陈玄策顶着。 挥手施法,而后从陈玄策面前消失。 几声尖细的惨呼过后,胭脂河畔重新归于平静。 第254章 黄册库三层 陈玄策本想在胭脂河畔待一整个下午,有人搅合,自然是待不下去。 张刍狗钓鱼的技术烂的不行,半个下午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再钓下去没必要,用了法术弄上来几尾大鱼之后,陈玄策就打算回镇妖司。 手中拎着大鱼,走到一旁不远的马车处,陈玄策对着车内现了原形的大蜈蚣笑呵呵的说道:“谁派你来送死的我不知道,但我估计你没准备好面对死亡。”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将手中的几尾大鱼在蜈蚣面前晃了晃后,转身离去。 “刍狗,芊芊,把护卫扔到马车里,赶车到北门广场。” 张刍狗和陈芊芊得了吩咐,二花不说将地上躺着的五名护卫扔进了马车,而后驾车追向陈玄策。 镇妖司北门广场,陈玄策将手中鱼获放在大青石前,见其消失后,对着大青石说道:“前辈,好酒一会我让芊芊送来。” “可。” 得到反馈之后,陈玄策笑眯眯的说道:“前辈,您空的话,帮我看看后面那几个杂鱼?” 说着,指向了匆匆赶过来的马车。 “好。” 待得马车停在大青石不远处的时候,狰的声音传来:“蜈蚣妖,吴老四,皇家守陵妖头目,出自赵家龙兴之地云州轱辘山。” “前辈,您这意思是,赵家和妖有合作?” “多新鲜,没有轱辘山妖族的支持,他老赵家就是个破落户,还想做这天下?” 陈玄策有些不解,反问道:“不是说皇家不可以和妖族有牵连么?” “是有这个说法。” “那为何……” 不等陈玄策问完,狰出声解释道:“轱辘山的妖与我们熟知的妖物不同,轱辘山是先师至圣证道之地,留有儒家文章巨万,山里的飞禽走兽打小受文运熏陶,所学颇丰。书读的多了,难免刻板,却多是行走人间而不为恶的妖。” “那赦封…” “你是想问赦封大典吧?轱辘山的妖,沾染了文运,用不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轱辘山的文运…” 不知道狰是着急吃鱼还是有其他的事儿,又一次打断了陈玄策的话:“先师至圣留了手段,儒生进轱辘山则浩然之气散。行了,你小子别问了,这些消息黄册库里都有。” 俩人自顾自的说着,好在陈芊芊懂事儿,把马车停的位置距离青石颇远,所说内容倒不至于被听了去。 “这是有人要拉皇族下水,轱辘山的妖头铁是出了名的,要不然也不会被派去守皇陵。我估摸着这傻子是被人忽悠瘸了,才敢来找咱们的麻烦。” 陈玄策想了想,试探的问道:“前辈,那,放了?” “啧,放了?放了岂不是便宜了它!” 顿了下,狰的语气充满了怀念:“你不是说一会给我送好酒吗?你把吴老四扔酒里面泡上三天,等王庆芝和皇族沟通完,再放了他。” 陈玄策点了点头,心说,酒买少了。 他怀疑狰是故意的,那么大一只蜈蚣,没个百八十斤的酒水,泡不下。 “他那些跟班?” “里面有其他家探子,交给孙五羊审一下就是。”狰的语气有些意兴阑珊。 陈玄策对着大青石拱了拱手,而后对着远处招呼了一声,走进了镇妖司。 张刍狗进了镇妖司没多久,便又跑了出去。 买酒,十两银子买五十斤酒,还得是五十斤好酒! 他已经不生气了,至于不久前九品镇妖卫替陈玄策去买酒拿的银票是五十两这事儿,他一点都不嫉妒。 没什么好嫉妒的,能被镇妖司天下行走坑,一般人可没这个机会。 更不用说下午钓鱼的时候,陈玄策明确告知了他,玄五组有他一个。 张道临把他送进镇妖司,图的不就是跟在陈玄策身边混个好前程么。 镇妖司的玄五组啊,总不会看着他的天九命相爆发而亡吧? 现在张刍狗的内心很强大,尤其是于小妖被逼着自断双腿之后,他觉得在陈玄策的身边,他再也不是垫底的那个了。 这事儿,他很开心。 陈玄策进了镇妖司之后,便将马车上的人交给了赶出来的沈火东。 他不奇怪沈火东来的如此及时,要说大青石里趴着的玩意和孙百户他们没有独特的信息传递方式,打死他都不信。 当镇妖卫的时候没觉得镇妖司有多复杂,无非是黄字组玄字组。当了天下行走之后,见得多了解的自然就更多,满天下布局的镇妖司,内部怎么可能简单的了? 一切的一切,今晚进了黄册库三层,大多会有答案。 张刍狗带了酒水回来,连带着出门前让另一个镇妖卫买的,统统交给了陈芊芊。 加工后自然会将吴老四泡进去,这事儿张刍狗和陈芊芊跟着就行,用不着陈玄策操心。 张刍狗见没他什么事儿,和陈玄策打了个招呼便回了家,镇妖司的晚饭还有一会,他现在饿的是前胸贴后背。 要不是陈玄策吩咐不让弄死吴老四,他肯定会下死手! 好好的烤鱼吃不到,被吴老四给搅合了,不弄死不解恨。 …… 天色将黑,陈玄策没有等到鬼婆婆,而是见到了高大人。 “走。”一袭白衣的高大人简单直接。 该交代的事儿下午已经交代了给了陈芊芊和张刍狗,无事一身轻的陈玄策跟着高大人身后,往镇妖司大门走去。 到了大青石处,就见那饱经风霜的大青石缓缓挪动,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高大人率先迈步而下,陈玄策紧随其后。 走了许久,陈玄策感知的很清楚,虽然台阶消失了,但青石板铺就的路,是一直向下的。 他估摸着,这会已经深入地下二十多丈。 漆黑无比,不见任何光线,陈玄策越走心越慌。 好在这时候高大人出了声:“黄册库第三层不在此间世界。” 陈玄策一个趔趄,差点没撞到前面的高大人。 “此处有封禁大阵,一品来了也得像普通人一样行走。” 说了这两句之后,高大人没再继续说,漆黑中只能听到鞋底和石板接触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陈玄策终于见到了亮光。 “鬼婆婆养了一只蜃妖,黄册库三层的入口在蜃妖的天生幻境中。” “大人,蜃妖几品?” “一品吧,不过没什么用,就知道睡觉。”高大人的语气有些无奈。 笑了笑,接着说道:“也有好处,睡得久,死的慢。” 第255章 镇一镇二 “一品?蜃妖能越级而杀人,是不是能弄死超品?”陈玄策好奇的问道。 高大人摇了摇头:“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三品杀一品可以。但超品和一品可不是差了一个品级,更像是生命层次的锐变。” 说话间,高大人从腰间解下一块看不出材质的令牌,按在了眼前的七彩光团之上。 “如果按品级来算,超品高过一品三个品级吧。” 七彩光团上的色彩锐变成了黑白二色。 黑色为门框,白色为门。 高大人将手掌按在门上,乳白色的门如同流水一般流动。 “醒醒,别睡了,来活了。” 伴随着高大人的声音,乳白色的门凝固了下来,而后从下至上,缓缓拉开。 “进去之后跟着我的脚步,态度客气一点,蜃妖有些孩子气,看你不舒服捉弄你我可管不了你。”高大人交代了陈玄策一句,迈步走进了丈高的门内。 陈玄策深吸了一口气,亦步亦趋的跟在高大人身后。 走进大门,陈玄策才知道为何蜃妖能越级杀人。 到现在为止,镇妖图录都没有提醒他此处有妖,要么是镇妖图录没这个能耐,要么蜃妖的本体不在这。 陈玄策估摸着是后一种情况,毕竟镇妖图录在白山黑水连残魂都能分辨出来,一个一品的妖,不至于让其失效。 目之所见,皆为幻境。 连高大人都怕走错被坑的地方,普通一品来了,大概率是送。 “看出来了?”高大人的声音传来。 “嗯,蜃妖的本体不在这。”陈玄策回道。 高大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心下略微震惊。 麻杆能辩妖识妖,这在镇妖司高层中不是什么秘密。 但能如此笃定的说一个一品妖在不在这,说明麻杆这能力,不可小觑。 幻境中前行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虚空中是一道七彩之色的旋涡。 “就这了,这个你拿着。”高大人递过来一个令牌。 “令牌在手,方可进出。没有令牌,困于环境,直至死亡。这令牌可开蜃妖幻境,内有行进路线,同时也是进入黄册库三层的凭证。你收好了,不用还。以后再进来,就得你自己来了。” 陈玄策接过了令牌,疑惑的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以后我可以随时进来?” 高大人笑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吧,狰不会拦着你,至于蜃妖让不让你进,就看你的造化了。” “大人,可否问下,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陈玄策打蛇随棍上,要打好关系,名字不问清楚可不行。蜃妖不同于狰,狰久居人世,人情世故比他都熟练,蜃妖天天睡觉,闹不好就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 高大人没有回话,自顾自的转身离去,直到身影快消失的时候才说道:“半个时辰之后黄册库三层才可以开,具体你将法力注入令牌即可知道。” 最后一个字落下,高大人正好消失在陈玄策的视线内。 “要等半个时辰啊!”陈玄策有些无奈,这地儿看起来流光溢彩,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七彩之色,初看瑰丽,看的时间长了会很烦闷,甚至有些头晕。 此处深入地下,想修炼星辰九转是不可能的。 “狰那个混球要跟你一起出去浪?”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陈玄策一激灵。 好在也是见过风浪的主,很快调整了过来,对着虚空拱了拱手:“前辈,是的。” “行了,别前辈前辈的叫,我叫镇一,狰叫镇二,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一哥。” 一番话差点没把陈玄策惊了个跟头,这蜃妖,很善谈啊。这名字起的,怎么听都觉得很草率。 高大人还说不太好打交道,不像啊! “好的,一哥。一哥,听您这个意思,是不是还有镇三、镇四?” “有啊,死了。”蜃妖镇一的语气有些萧索。 陈玄策闭上了嘴,这话没问好。 “现在就老五和老九活着了,老五你应该听说过,我在你身上感知到了他的气息。” 陈玄策眉头微皱,随后松开,答道:“您说的,是望?” “嗯,你小子可以啊,狰给我说,你刚进镇妖司没多久,啧啧,都混成天下行走了,不错,不错。” 陈玄策一脸谦虚的笑容,不是被夸的害羞,而是面对大高手习惯性的保护色。 “行了,在我的环境里,不用装。” 闻言,陈玄策脸色一垮,而后瞬间调整了过来,换了个话题:“一哥,听您这意思,您和狰前辈经常聊天?可高大人说您总睡觉啊?” “高瘸子的话你也能信?这么给你说吧,我不装成爱睡觉,高瘸子八成会把我拎出去守着镇妖司。” 镇一是有啥说啥,一点都不带客气的,陈玄策随口一问,没想到问出来了八卦,后悔的不行,这是他能听的? “哦,这事儿狰和鬼婆婆都知道,他们不会说出去。高瘸子要是来找我麻烦,我就找你麻烦,明白了吗小子?” 陈玄策苦笑着点头:“明白了。” “这才对嘛。你可别学姓吕的那个傻子,随便给他聊点什么就一惊一乍的,出去就给高瘸子说了,好家伙,一字不差。你知道我怎么收拾他的不?”蜃妖的语气好似在聊家常。 陈玄策却是一点聊家常的感觉都没有,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小子,小子猜不到,您是怎么收拾的他?”陈玄策小心翼翼的回答。 蜃妖的笑声传来,好似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儿。 “也没啥,就是他第二次来我这的时候,我把他困在屠灭青衣观满门的幻境里,让他杀了三天三夜。” 陈玄策听的心里发突。 这玩法绝了啊,这关系得混好了,要不然给他来这么一招,他可不一定扛得住。 “一哥您放心,我嘴最严了,不信你问狰前辈,他知道的。” “什么玩意我知道?”狰的声音传了过来。 “还有,以后叫我二哥就行,前辈前辈什么的生分。” 陈玄策讪讪一笑。 而后突然想起来,狰趴在他肩膀上和他一起外出,镇妖图录也没有给信息。 心中不由得一突,这外挂,坏了? 第256章 蜃妖与狰 当下不是研究镇妖图录的时候,两个大手子在这,维护关系才是第一位的。 “那行,以后叫您二哥了。”陈玄策笑眯眯的对着眼前的狰说道。 狰点了点头,而后对着虚空吆喝了一句:“别藏着了,出来喝点?” 听那语气,这哥俩不是第一天喝。 片刻后,一团更为鲜艳的七彩光团突兀浮现。 “小子,你别奇怪。我一哥进了一品之后,自然而然就是这种状态。”狰开口解释道。 见陈玄策点头,狰接着说道:“手里有好酒好菜没,整点?” 陈玄策苦笑着回道:“二哥,这地儿,我施展不了法术啊。” “你当你一哥不存在?”声音自七彩光团中传出,很怪异。 “放心施展,你一哥的环境里,他说的算。”狰补充道。 陈玄策讪笑了一下,而后假意尝试施展掌中收纳术,取出了一坛子好酒,以及半斤虫干。 刚刚高大人给他令牌,他下意识的施展了掌中收纳,将其收起的时候,就知道他这门法术,在这地儿,能用。 “一哥,幻化个形状,和一团气喝酒,别扭。” 狰说完之后,蜃妖镇一幻化成了一个白衣白发的男人,又在幻境中幻化出桌椅板凳,古树参天,院墙深深。 好家伙,会幻境的就是会玩。 有清风吹过,院外是山川河流飞在天空,看的陈玄策目不暇接。 “行了,别炫了。这小子也是吃过见过的主,你这点手段迷不了他,有事儿说事儿。”狰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陈玄策听的清楚,今儿这局,是狰在帮他,帮他和蜃妖处好关系。 狰这么说了,人情世故成精了的陈玄策哪儿还不知道什么意思,连忙说道:“一哥,有啥烦心事儿?您尽管说,我能帮忙的绝对会帮。” “这怎么好意思。” 陈玄策看着一脸客气的蜃妖镇一,怎么看怎么感觉很熟悉。 “你都好意思幻化成高瘸子,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狰在旁边刺了一句。 陈玄策这才反应过来,镇一幻化的形象,可不就是高大人?他是真没反应过来,没想到蜃妖胆子这么大。 “那,我就说了?” 陈玄策憋着笑,憋得很不容易。用威风凛凛高大人的形象,说着客气不行的话,他总觉得蜃妖镇一是故意的。 一品大手子,有要求他也不敢拒绝啊。 “行了,你刚说这小子在你环境里不要装,你也就别当着他的面装了,这小子眼睛毒着呢。快点说,说完喝酒。”狰看着陈玄策倒好的酒水,舔了舔嘴唇。 蜃妖没有再装,张口干脆的说道:“行吧,不装了。小子,以后记得帮我整一些话本什么的,越离奇越好。” 陈玄策点了点头,没等他问,已经干了一碗酒的狰补充道:“一哥的幻境不是凭空生成的,刚他给你说他收拾吕老头了吧?能用那法子收拾吕老头,是因为那次鬼婆婆带着他一块去了,他亲眼看着吕老头杀光了青衣观。” “二哥,您的意思是,小说话本什么的,可以让一哥的幻境更丰富?” 狰点了点头。 陈玄策接着问道:“有限制没?” 这回是蜃妖答得话:“一品以内,都可以。如果超过了一品,会很难。” 闻言,陈玄策思量了片刻,而后胸有成竹的回道:“这事儿包我身上!” 他想的清楚,一品境,搞个封神演义大教征伐费劲,搞个玄幻世界、无限流什么的,应该没问题吧?实在不行什么偶像剧什么的,也可以试试嘛。 到时候困个大手子进来,让他体验一下爱情的苦涩,想想就刺激! 陈玄策答应的痛快,蜃妖的感谢也痛快,随手扔了一个七彩手帕。 “拿着,灌注法力可布幻境。可越一级困敌。五品境用这个,困两个四品一炷香的时间没什么问题。”蜃妖解释道。 狰看了一眼,而后做了补充:“好东西,你收起来吧。碰到强手跑了之后还可以回头再收回来,能重复利用。” 陈玄策将其收起,对着蜃妖拱了拱手,道:“谢一哥,对了,这宝贝可有名字?” “我升二品蜕的皮炼制的,没什么名字,你想叫啥就叫啥。” 狰在一旁一副生怕陈玄策说错话的样子,连忙接过了话头:“一哥起了个名字,叫迷幻旗。高瘸子嫌弃,说不好听,一哥便不再用这个名字。 你小子胸有锦绣,起个名字?” 陈玄策陪着两个大手子喝了一碗酒之后,笑呵呵的说道:“不如就叫困龙旗?” “好,这名字大气!蛟龙撑死了是二品,你一哥我困他们不费劲!”蜃妖击掌而叹。 陈玄策没看到的是,两个大手子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又喝了一小会,蜃妖对着陈玄策说道:“时间到了,你且去吧。” 说罢,一挥手。 陈玄策飘飘然飞了起来,飞向了不知何时飘荡过来的旋涡,或者说不知何时他们又一次飘荡到了旋涡附近。 连忙掏出高大人给的令牌,灌注了法力进去。 黑白二气自令牌上喷涌,笼罩住陈玄策的周身,而后急速的飞入了漩涡之中。 陈玄策入了黄册库三层之后,幻境之中两个大手子不见刚刚轻松的神情。 蜃妖张口问道:“你让我交好这小子,却又不给我说为什么,你到底打什么算盘?” “我能害你?”狰反问道。 “害我是不能。但迷幻旗共有七面,下可迷众生,上可迷一品,你是知道的。起了困龙旗这名字,因果可就大了,你是不是得给我个解释?”蜃妖的脸色很不好。 狰摆了摆手,拎起了陈玄策没有拿走的酒坛子,痛饮了一番,而后骂道:“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你找我要解释,老三老四的死你怎么不说给我个解释?” 蜃妖以高大人的面貌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神色落寞。 良久,叹了一口,回道:“你知道老三和老四的死不是我害的,为何还要用这话刺激我?” “你知道我不会害你,你还问我缘由?你幻境过多魂魄不稳,我给你说了,哪天你抽风露出去了怎么办?让高瘸子动手斩了你?还是让鬼婆婆把你做成围巾?”狰一顿痛骂,一点情面没留。 蜃妖一言不发,表情都带变的,这种骂他受的的多了去了,而且狰说的并没有错。 越级而杀人,说的轻巧,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第257章 渊源初现 “真就什么都不能说?”蜃妖争取了下。 狰眯着眼睛,看着远去的漩涡,语气郑重的说了句:“多了我不能给你说,你只需知道,如果需要在你这个一品大妖和刚那个六品麻杆之间做选择,高瘸子和鬼婆婆会毫不犹豫的选麻杆。” “生死?” “对,生死抉择,你死,他活!” “早这么说啊!磨磨唧唧的,早这么说我不就知道这孩子有多重要了么。” 狰白了蜃妖一眼,而后说道:“早给你说?早给你说你是不是打算用幻境忽悠他?啧,用幻境欺负王庆芝挨的收拾还少了?你就不能长点记性?” “他比王庆芝还损?”蜃妖狐疑的问道。 狰目光明灭,语气中三分嘲笑,七分阴冷:“王庆芝?王庆芝这么大的时候可不敢砍死通天观的天下行走,王庆芝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孩子这么圆融。你信不信你敢忽悠他,他就敢想办法阴死你?” 蜃妖一脸不信,反驳道:“我是一品!你说他六品弄死我一品?” “这个可以给你说,王庆芝的化生玄骨给了他,修九幽妖册。” “你怎么不早说?”蜃妖一脸无语,随后高大人的形象崩散,重新化作七彩气息。 狰对着七彩气息笑的极为开心:“嘿,我就知道你知道九幽妖册被高瘸子放在了青云观!我说那些年怎么不见你人影,原来跟高瘸子出去浪了啊!” 蜃妖一言不发,生怕说多了被狰套了话去。 见蜃妖不答话,狰破口大骂:“你还是个妖?能出去浪你就不说换我去?枉我有好处从来不忘了你!” “高瘸子不让我说,我睡醒了他就带我去给他护道。”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狰的语气满是恨铁不成钢:“你是鬼婆婆养的,不是高瘸子养的!” 蜃妖被骂的厉害,张口反驳了一句:“废话,我怎么不知道我是鬼婆婆养的?要不然怎么会因为帮鬼婆婆造梦让姓高的瘸了一条腿?” 闻言,狰的脸上不见一丝怒气,满是好奇的问道:“他瘸了之后,没收拾你?” “怎么可能?高瘸子多小心眼你不知道?你忘了有近八年我没找你喝酒?” 狰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被他揍的?” “要不然呢?王八蛋用九州剑定住了了我的幻境,你也知道我本体没有杀伤力,整整锤了我三个月啊!” 蜃妖还要继续说自己的悲惨往事,发现狰不见了,不知何时消失的。 刚刚狰坐着的位置,现在是一个白衣白发的年轻人。 “你刚幻化成我的模样了?还有,你的嗜睡是装的?” 七彩气息瞬间消失不见。 惹不起,溜之大吉。 蜃妖消失之后,高大人看着眼前的漩涡,眼神明灭不定。 “能记住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这句话,高大人的人影瞬间出现在镇妖司北门外的大青石处。 至于说封禁?高大人自己弄的,怎么也不会禁自己。 伸手拍了拍大青石,高大人吩咐道:“你看好了,赦封大典开始七天之前,不管他看了多少,都要让他出来。” “知道了,你都说了几遍了?”狰的声音很不耐烦。 高大人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知道了?那你知道你要是晚走一天,你就得死吗?” “你确定?” 高大人没好气的回了句:“不确定我会给你说?别以为你是分身死就死了,死早了你本体同样受牵连!” 顿了下,高大人接着说道:“对了,你记住了,别去玄州,别找本体!赦封大典结束之前,你本体会封印自己,一旦你找过去了,就是身死道消!” “这么严重?” “不严重我会三番五次的和你说?出去护着点他,别弄死了。你藏起来的那些没什么用的暗子,该用用。” 说罢,高大人闪身消失。 狰趴在大青石里,一脸苦笑。 “特娘的,我藏的挺严实的啊,高瘸子怎么知道的?” …… 进了漩涡,陈玄策头晕目眩,四周是光怪陆离的景象。 有被拉长到几十丈的骏马,也有细小如桃子的院落,更有风雨雷电交错出现,雨水倒飞,雷霆倒挂。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很长时间,也可能很短的时间,陈玄策感觉到自己像是从一个薄膜上挤了过去。 眼前是一处空间,四周是朦朦的白色雾气。 连片的书架,一眼望不到尽头。 此刻方知,吕重楼让他能记多少记多少的意思。 还没等他上前翻看典籍,就见有一老头缓缓走来。 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不是看黄册库的老李头么。 “来啦?” “嗯,来了,见过前辈。” 老李头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现在是天下行走了,不用多礼。” 陈玄策直起了腰,笑呵呵的问道:“前辈,您几品?” 老李头看了看陈玄策,走上前来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后嘟囔道:“没发烧啊,这孩子怎么说胡话?” 陈玄策苦笑不已。 他现在有应激反应,镇妖司里面随便一个岁数大的,他都会觉得是大手子。 “行了,别傻笑了。去后面沐浴更衣,吃完饭后打坐调息一会,然后再看。”老李头交代道。 陈玄策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走向了老李指向的方向。 刚刚走到地方,就听老李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是佛家二品罗汉境。” 陈玄策脚步都不带停顿的,二品罢了,他已经麻木了。 等到陈玄策洗完澡出来,就见老李头准备好了饭菜。 “你带干粮了吗?食材也行。” 陈玄策点了点头。 “那行,之后的饭你自己处理,我就不管了。” 说罢,老李走向了书架,开始一本一本的整理。 陈玄策坐在那里,沉思了许久,这才动筷开始吃饭。 刚刚他的沉思,不是在思考黄册库的事儿,而是在和镇妖图录对话。 …… “白山黑水的鼠妖残魂你都能认出来,为什么狰不行?” “狰不在记录范围内。” “那蜃妖呢?” “也不在。” 陈玄策根本就不信,骂道:“你别给我扯没用的!今儿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镇妖图录没反应。 “你不说我就去找高大人,告诉他你在我脑海里。” 威胁奏效。 “吾与镇妖司渊源颇深,现在告知你,是祸非福。” “那我要是一定要知道呢?” “三日之内,死于非命。” “为何?”陈玄策追问。 “境界不足以承担因果,知晓后,神魂崩散,神仙难救。” 陈玄策瞪大了眼睛,连忙追问:“你说这世界有神仙?” 然而,不管陈玄策是撒泼打滚还是出言威胁,镇妖图录一言不发。 第258章 破败的小院 鬼婆婆去了整整十天,方才返回镇妖司。 一个人回来的,狰不见踪影。 镇妖司深处,鬼婆婆和高大人两个人站在一块丈许高的白色无字石碑面前。 二人谁都没去看石碑上繁复玄奥的线条。 “狰安排好了?”高大人问道。 鬼婆婆点了点头,而后说道:“顾无衣的魂魄我拿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入轮回,带着他一起。” “他自愿的?” “不是。”鬼婆婆笑了笑。 高大人狐疑的追问:“你下得去手?” “下不去,让狰动的手。” “怎么用了十天?” 鬼婆婆迈步往前走去,边走边说:“去的时候高来高去,回来的时候看了看化生玄骨,顺路看了下民生疾苦。” “荣?” “到时间了,你要轮回,枯灭镇不住,生荣一道更适合。” 高大人点了点头,总觉得鬼婆婆话里有话。 “我回来的路上,见民不聊生,易子而食。你说说吧,你到底在计划什么。”鬼婆婆问道。 高大人脚步有微不可查的停顿,而后叹了一口气:“千年之内的轮回,我记忆都在,千年以外的模糊不清,这事儿你知道的。所以每一次轮回我都会将记忆复制一份然后封存起来。” 鬼婆婆眉头微皱,静静等待高大人的下文。 “先是青石显字,后是无字碑落于九州。你就不好奇,我为何从来不去探究这两件事?” 鬼婆婆眉头皱的更加厉害,反问道:“你启封了千年前的记忆?” 高大人点了点头。 “嗯,启封了。” “有什么重要信息?” “千年前立祖帐的原因你知道的,定龙脉,稳九州。后立京都城,借王朝气运,赦封山水正神,稳九州龙脉。” “这些我都知道,其他的呢?” 高大人语气突然变得极其萧索,萧索中隐藏着深深的不甘:“记忆缺失了一大部分。目前能知道就是,千年已到,乱象丛生。潜意识中我告诉自己,积蓄实力,即便现在已经可以横推九州宗门圣地,仍然不够。” 鬼婆婆想了想,问道:“恐惧?” “对,恐惧,极度恐惧!实力不够,还不够!” “你不尝试超脱一下?没准超脱了之后会有不一样的感知。” “上次给你说,不超脱是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实际上还有一个原因,我预感到我超脱之后,会有大灾祸降临!” 鬼婆婆沉思片刻,反问道:“先师至圣?” “一部分吧。之前有一世在儒家,入了一品太平境。我以为对儒家的了解已经够深了,没想到这次入一品,感觉完全不一样。” “道家?” “对,道家和儒家相互印证之下,我发现儒家的修行体系就是个黑洞。” “怎么讲?”鬼婆婆追问道。 高大人组织了下语言,回道:“儒家不出超脱之人,问题不仅仅在于九州妖邪丛生,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更重要的原因,是儒家的文运积淀不下来,每个儒家之人所修出的浩然之气,都会被无形抽走一分。” “所以?” “我怀疑先师至圣没死。”高大人的语气中满是郑重。 这会二人已经走到一处破败的院子外。 门板破损,墙皮脱落,墙头上有枯草随风摇晃。 高大人推开了门,伴随着‘吱’的一声,灰尘飞舞。 而后高大人不顾灰尘脏污,迈步走了进去。 鬼婆婆跟在后面,两个一品大手子,谁也没用法术去祛除灰尘。 院子里空空如也,除了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之外,就只有一棵树。 一棵槐树,两人合抱抱不住的粗壮槐树。 走到石桌旁,高大人挥手扫去了灰尘,而后坐下,鬼婆婆坐在了另一个石凳处。 “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计划的,那天没问你,怎么突然就要轮回?”鬼婆婆挥手掏出茶具,边泡茶边问。 高大人抬头看着眼前的大槐树,没有回答鬼婆婆的问题,而是说道:“九州纵横万里遥,加上名义上不归属九州,实际上仍是九州的高原和百越之地,你就没想过,为何妖邪咱们杀了这么多年,还杀不干净?” “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懒得猜。” 高大人笑了笑,接过鬼婆婆递过来的茶水,饮了一口之后,说道:“四千年前,百越妖族被我杀空过一次。两千里赤地,不见生灵。而后我为了躲因果,在阴司愣生生呆了八十年。就这短短八十年,百越妖族恢复了元气不说,居然还有五只大妖入了一品境。天才层出不穷,一跃成为九州最盛的势力!” “什么意思?” “除了她的遗愿之外,咱们为什么建立镇妖司?”高大人反问道。 鬼婆婆给高大人又倒了半碗茶,而后回道:“不是你说的么,杀生寺镇妖杀戮太过得天弃,接着建立祖帐镇龙脉稳九州的引子,设立镇妖司。有龙脉和气运压着,镇妖不会得天弃。” 高大人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这么说也没错。实际上,杀空百越妖族之后,九州天地馈赠,有一甲子的时间,半数归了百越妖族。” “你是说,天地在调节?” “可以说调节,也可以说,天地不允许妖邪断绝!” “白山黑水怎么没有得馈赠?”鬼婆婆反问道。 高大人轻压了一口茶后,回道:“白山黑水没被杀光是其一,其二是白山黑水的天然大阵并非全是天然形成的。” “人为的?” “算是吧,两千四百年前我在白山黑水当了两百多年的妖,顺路弄了个阵法出来,正好契合了原有的天地阵势。没想到今日还能用得上,上次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可以去那弄二十八星宿大阵了。” “那会你就在算计白山黑水了?”鬼婆婆反问。 高大人笑了笑,回道:“也不算算计,白山黑水风水好啊!我弄那个大阵主要是想把白山岩雀勾出来,没想到弄了半天没见到白山岩雀,倒是给杀生寺杀妖提供了便利。今日更是可以用其弄死异人,一饮一啄,皆为定数啊!” “所以杀生寺的老不死的和你关系很好?”鬼婆婆一脸无语。 高大人不以为然的回了句:“有这方面原因,我也是启封了记忆才知道的这些。” “说这些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鬼婆婆脸色不太好看,和高大人说话,绕来绕去,心累。 第259章 福泽馈赠 高大人仍然没有回答鬼婆婆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没猜到?” 鬼婆婆皱了皱眉头,试探的问道:“你有眉目了?” 高大人点了点头。 “黄册库里那小子?” “嗯,庆芝给我说那孩子气运奇诡是已死之人的时候,我就在谋划了。” 鬼婆眉头并没有松开,而是问了句:“值得?” “值不值得都得试一下,要不然你甘心?” “怎么能甘心,看似寿命无限,实则困于穹庐。上次问你要不要超脱,是想着你能知道点那边的事儿,没想到你也不知道。” 高大人笑了笑,回道:“那边的情况再说吧,原本送天玄山那位机缘,让他去那边然后给个信儿的,没想到一去三千年,一点音信都没。吃不准那边的情况,心慌。” “这次准备怎么弄?” “轰轰烈烈的打一场,然后镇妖司灭,咱们该死的死,该轮回的轮回,镇妖司出现之后,九州妖魔更多,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鬼婆婆的眉头松开少许,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挂着释然的神情,叹了一口气,回道:“是啊,怎么能没猫腻。镇妖司不设,九州妖邪虽多,但也没这么多。你不知道,我从玄州回来,一路上,天生精怪不说,百鬼夜行,妖鬼索命,行尸成群,这些景象并不少见。” “你动手了?” “嗯,顺路清理了一遍。对你计划有影响?” “没影响,吕重楼已经被我打发北行,动用退下去的镇妖卫的力量,将京都以北,蒙古以南的妖邪清理一遍。树长老南行恶心白鹿书院,韩山河拿了屠灭令杀千面门,他俩加上宋传书一起收拾徽州和麓州的妖邪。寒江以北咱们处理,寒江以南让龙虎山、两禅寺以及自在寺去搞定,东面的让邱大同走一趟。” “为赦封大典做准备?” “嗯,往年赦封大典都是如此,这次杀的狠一些。”高大人回道。 “西边呢?” “我亲自走一趟,正好要给六弥送舍利子。” “以此来彰显此次赦封大典无比重要,引诱对方身后之人出手?你确定九州妖邪越来越多,是白鹿书院背后之人所为?” 高大人眉头轻皱,摇了摇头:“不确定,但八九不离十。试探一下,我就不信用一整个镇妖司陪葬,他还能藏得住。” “会不会损失太大?” “那麻杆小子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挺有意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高大人笑了笑,接着说道:“白文武想要的是无字碑,背后之人想要的是镇妖司镇妖这么多年,借用龙脉气从天那抢过来的福泽馈赠。无字碑不给,福泽馈赠也不给,到时候镇妖司一消失,我就不信背后之人忍得住。” 鬼婆婆看了一眼大槐树,幽幽的说道:“所以,你将谈话的地儿放在这?” 高大人点了点头。 “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但是找不出来是谁。我去白山黑水谋白山岩雀的时候,这种感觉极其强烈,所以瘸了一条腿。” “不是因为蜃妖不在?” “不是,和它没多大关系。” “你是真瘸?”鬼婆婆双目狐疑的看着高大人。 高大人轻笑一声,回道:“真瘸,一门大术,不瘸施展不出来。” 鬼婆婆喝了一口茶,而后又一次看向大槐树:“你是说,那娃娃和她可能是来自同一处?” “应该是。她自江南来,而后遇见你我,讲众生,讲平等,讲活着的意义,讲百姓才是天下的基础。如果不是她,咱们俩还浑浑噩噩的活着呢。” 说到这,高大人同样看向大槐树,和鬼婆婆两人,良久不曾说话,只是四只眼睛中,同时流露着悲伤。 “她曾说过,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告诉你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要有信仰。” 鬼婆婆点了点头,叹道:“大青石字显,她从南方来。哎,千年过去了啊。” 高大人同样叹了一口气,接过了话头:“那麻杆小子进镇妖司那天,无字碑亮过。” “哦?有何异常?” “我这条腿,二品入微即可恢复,一直没恢复就是因为那天我在无字碑上看到了一门功法。” “何种?” “脚法!” “很强?” 高大人脸上隐隐有傲然的神色:“我在镇妖司,一脚下去,白鹿书院白文武,死。” “这么强?” “行了,你也不差哪儿去。要不是为了见顾无衣一面,你在京都弄不死四百里外的邱老儿?” “能弄死,两掌。” “话说回来,镇妖司这次要毁的彻底一点,家底儿你该收收,明面上的东西尽量不要动,要不然不真实。”高大人笑着说道。 鬼婆婆看了看高大人,见他不似作假,回道:“这一次打完了,异族呢?” “你以为就邱老儿和狰会分魂?” “无字碑上的?” “不是,她死后在她遗物中发现的。” “分出去了多少?” 高大人笑了笑,说道:“不瞒你说,我没敢修。直到前些日子一品稳了下来之后,分了一道出去。” “哪家?” “佛、武。” “战力几何?” “收拾异族够了。” 鬼婆婆放下心来,而后目光看向小院外,好似要看到天边。 良久,叹道:“东海之外有深渊,冰原以北是接天冰川,昆仑高耸不见天,佛国以西山河破碎。” 顿了下,鬼婆婆问道:“百越往南我没去过,那边是什么样子?” “接天白雾,渗入地下。我挖了一千多丈,白雾不见散。” “她说过,不是繁星动,而是脚下大地在翻滚。这样看来,咱们还真是被困起来的啊。” “也有可能是一片破碎的大陆。” 鬼婆婆笑了笑,看了一眼大槐树,收回目光之后,喝了一口茶。 高大人有样学样。 “司里面这些年从天手里抢来的福泽馈赠,分我三份。”鬼婆婆说道。 高大人先是点头同意,而后问道:“给谁?” “留一份给顾无衣,一份给狰,一份给望。” “蜃妖不给?”高大人饶有兴趣的追问。 鬼婆婆摇了摇头:“不给,三妖之中属它天资最强,它得了势必要超脱的。” “控制不了?” “不至于,它超品了,我揍它它也得受着。主要是它现在不能超脱,它超脱了,镇妖司这么多东西怎么藏?” 高大人点了点头。 第260章 镇妖司疯了 高大人笑了笑,对着鬼婆婆问道:“你准备让他藏哪儿?” “你不是早有计划?”鬼婆婆没好气的说了句。 高大人挑了挑眉,面带笑意的回道:“嗯,去真假山吧。” “为何是那儿?” “得天弃,故而不得人注意。” “和此处一样?”鬼婆婆问道。 高大人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 “剩下的福泽馈赠咱俩用不上,你打算怎么分?”鬼婆婆问道。 高大人想了想,回道:“给你三份,我和顾无衣转世想快速回来,得用掉一半。剩下的还够四个人用,庆芝一份,麻杆一份,麻杆的小侍女一份。” 见高大人没有继续说,鬼婆婆追问道:“最后一份呢?” “大东山阴穴里面不是还待着个僵尸吗?给他。” 鬼婆婆心中略有震惊,张口问道:“他有何特殊?” 高大人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贾老三让我给他。” 鬼婆婆没再问。 古往今来敢从天手里掏东西出来的,镇妖司不是独一份。 另一家敢这么干的就是龙虎山,好处给了贾家。 算天探地,上算九天,下探九幽,猛的不行。 就是不能算自己,要不然贾瞎子也不会被通天观阴死。 “庆芝那孩子,给他一份吧。对了,你这些安排,给他说了吗?”鬼婆婆问道。 高大人双目瞬间闪烁,良久之后才说道:“我出去一趟,你给他说下。” “好。”鬼婆婆答应了下来之后,问道:“有急事儿?” “嗯,刚得到消息,玄州天地印在天音阁藏着。我去取回来,顺路将舍利子给六弥。”高大人回道。 顿了下,高大人接着说道:“婆婆,高原佛国那条黄泉路我已经破开了大半,赦封大典开始之前高原佛国如有异动,你就破了它!” “会不会有伤天和?”鬼婆婆眉头紧皱。 黄泉路开,万鬼行走世间,阴气弥漫,不见天日。 鬼过之地,均为白地,鸡犬不留,化作鬼蜮。 此举,确实有伤天和。 高大人站起了身,说了句:“这次引白鹿书院和背后的暗手出来,高原佛国恐会用战争来牵制,他们动,就让阴司入人间!佛国尽是僧人,不事生产,不事嫁娶养育,死光了最好!再说了,天龙寺里面藏着的腌臜人等,挡得住阴司。” “你去吧,司里面你放心。那边但凡有异动,我会直接打开黄泉路。” 得到鬼婆婆的回复之后,高大人纵身而起,飞空而去。 鬼婆婆坐在小院内,喃喃自语道:“高原佛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就是不知道背后的,是人,是神,是妖,是鬼。” 随后目光明灭良久,起身离开了小院。 挥手将院门关上,灰尘归于沉寂。 石桌上那一层厚厚的灰尘,没有一丝茶具落在上面的痕迹,好似此处从没有人来过。 离开京都城,高大人并没有直接往玄州走,而是先往正南方向飞了八十里。 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高大人吆喝了一声:“老九,随我走一趟。” 话音刚落,荒山抖动。 片刻后,一只丈高,长有三丈左右的白色巨狼,御风而行,驮着高大人急速向玄州飞去。 御风狼,二品大妖。蜃妖口中还剩下的两妖之一,镇九。 巨狼离去之后,荒山之中尽是狼啸。 此处无人前来,概因高大人在此处布了迷魂之阵。 普通人进不来,有道行的不敢进。 御风狼山,二品大妖坐镇,有子嗣近百。 七百年前白狼道人,一人一剑一狼,纵横九州,风采无双。 一剑劈残通天观观主。 …… 高大人向西而行,吕重楼往北而走,树长老和老韩以及宋传书一起,先杀千面门余孽,而后动用了镇妖司暗处的力量,将往日里有记载的妖邪一并清理了一遍。 此后数日,九州宗门圣地、江湖势力、世家大阀皆震动。 镇妖司,疯了。 黑骑过境,大妖飞空。 妖为恶,镇!有鬼横行,镇!与妖有染,灭族! 乱坟岗,掘了!邪修宗门,灭了! 管你世家大阀还是江湖势力,不本分的,直接屠灭。 也有人想借着镇妖司的刀,弄死别人,结果往往是,自己被镇妖司的大手子给拍死。 …… 正君山,白鹿书院内,一处藏在山林中的小院里,白文武端坐在一棵桃树下。 对面坐着的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面上带着黑色鬼怪面具,看不清模样。 “每次谈正事儿,都派你这小喽啰来,未免对合作过于不重视了吧?”白文武自顾自的饮茶,语气很不好。 黑衣人端坐在那,也不恼怒,张口解释道:“我家大人在布阵的关键时刻,他要是来了,白鹿书院也就没了。” 白文武眉头紧皱,问道:“什么意思?” “镇妖司谋白鹿文运,已然谋去了九成九。” 白文武腾的站了起来,紧紧盯着黑衣人,语气急促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如果不是我家大人发现之后紧急布阵,白鹿书院已然不姓白。”黑衣人不急不缓的回道。 白文武沉吟了片刻,而后问道:“你怎么证明?” “你山中负责看守典籍的,姓宋。负责给祖宗牌位上香的,姓宋。负责打扫不休阁的,姓宋。负责教导普通学子的五个先生,有三个姓宋。” 一番话说的白文富心中七上八下,白鹿书院日常运转他并不参与。 没有去管黑衣人,白文武飘然出了小院,他这是去找人确认去了。 就听黑衣人的声音传来:“白鹿书院姓宋的一共一百二十四人,其中有三十七人是镇妖司长老宋传书的弟子。你问问吧,这些人应该都外出了。” 空中的白文武,差点没把持住摔了下去。 这已经不是文运不文运的问题了,这是把他白文武的脸皮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又摩擦,摩擦完了还吐了两口唾沫。 “宋传书,老夫势必杀你!”找到日常主事的长老问明情况之后,白文武心中狂怒。 不是他养气功夫不好,而是因为,白鹿文运是他儒家一品太平境的根基。 之前被麻杆击散了四成,白文武差点跌境。 这要是真被宋传书得了手,他白文武儒家修行算是到了头,能不能维持住三品都不好说。 第261章 白文武与黑衣人 白文武强行稳住心绪,回到了小院。 按说一品境的大手子,不至于如此容易惊怒,奈何宋传书这事儿做的,等同于拿白鹿书院和白文武当傻子。 谁家派卧底出去,连姓都一模一样的? 白文武可不相信宋传书收弟子的时候还挑姓宋的收,八成是入了门后改的姓。 按黑衣人的说法,白鹿文运已经被人谋去了九成九,随时可以被人篡走。由此可知,这三十七个人在白鹿书院藏了多久,偷偷的干了多少事儿。 三十七个姓宋的,不可能一点联系都没有,很有可能经常联系,同步进度。 即便如此,白鹿书院仍然一无所知,可见白鹿书院在外人面前就没有秘密。 好在养妖鬼养野神炼制赦妖镜等事儿都是他和两个心腹长老来操心,要不然家底儿都得被人偷了去。 白文武现在没心思去管那一帮子姓宋不当人的玩意,他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和黑衣人谈。 “你是如何得知我白鹿书院内姓宋的一共一百二十四人的?”白文武语气平淡,话语中却满是杀伐,根本不见一丝太平境的平和之气。 身后法相浮现,潮起潮落中有白鹿游走,白鹿蹄下踩着的是人间烟火。 只是这烟火有些诡异。 有贩夫走卒互相捅刀,有百姓易子而食,有官员竞相索贿,有商铺掌柜往酒里兑水,有高门大阀肆意打骂佃农… 有鬼横行,百里不见人烟。有妖吃人,千里赤地。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人间惨剧频现,白鹿居于其上,白色的蹄子踩着这困苦众生,双目睥睨。 “好一个人间地狱太平境!”黑衣人赞叹道。 白文武直勾勾的看着黑衣人,道:“回答我的问题,或者死。” 话音落,又有黑色法相浮现,取代了儒家一品的法相。 黑色法相中,端坐着一浑身漆黑的人像,和白文武一模一样。 相比太平境的法相更加诡异,端坐的白文武,正拿着一个人的胳膊在啃,黑色的液体自口中滴落,如果着色,赫然是鲜红的人血。 道家二品,天象境。 黑衣人坐在椅子上,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的怒火应该对着宋传书,不应该对着我。” 白文武踏前一步,小院原本的景色不见,漆黑笼罩。 “说,或者死!”白文武声若冰碴。 黑衣人站起了身,身后的椅子瞬间被漆黑吞噬。 “白文武,别忘了谁让你进的一品!”黑衣人语气平淡,缓步前行。 走到白文武身前,黑衣人说道:“行者大人没来,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言罢,小院重新浮现。 白文武脸上震怒之色瞬间消失,走到重新出现的椅子处坐下,而后张口说道:“聊聊正事儿吧。” 黑衣人也不计较,反身回道到他刚刚坐着的地方。 “行者大人让我告诉你,白鹿文运他只会帮你挡到赦封大典开始之时。” 白文武眉头微皱,问道:“这是为何?” “用你白鹿文运,牵扯宋传书,让他来不及回去支援镇妖司。”黑衣人说完,端起茶,饮了一口。 白文武眉头皱的更紧,追问道:“一个二品的宋传书,用一整个白鹿文运来换,不亏吗?” “那如果先师至圣留下的四方石刻有三方在他手里呢?” “你是说宋传书手里有三方?” 黑衣人放下茶碗,微微点头,道:“嗯,三方在他手里。” “白鹿这方在龙虎山,估摸着张道临送到了镇妖司。紫竹学府那方,顾无衣那糟老头和高瘸子关系好,八成是给了高瘸子。青峰书院那一方,和京都地脉相连,取不出来,剩下那方不知所踪,你的意思是剩下那方被镇妖司得了去?”白文武面容平静,语气平淡的问道。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嘴角挂着莫名的笑,好一会过后,才张口问道:“最后那方,你不知道在哪儿?” 白文武面容不变,心中略有涟漪。 “这事儿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顿了下,见黑衣人没有答话,白文武补充道:“咱们合作,我总要知道你们知道了多少吧?” “我在白鹿书院呆了四百七十年,你说说我怎么知道的?”黑衣人说完之后笑了笑。 白文武瞳孔紧缩。 “你一直在白鹿书院?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都不显露,不找镇妖司的麻烦?” 黑衣人摇了摇头,回道:“答案你自己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千年?” “嗯。” 得到了答案,白文武心下稍安。 黑衣人一脉一直暗戳戳的在九州之内搞事儿,但藏的极深。 以镇妖司的布局天下,都只能隐隐有感知而不知。 “除了文运的事儿,你来还有什么事儿?”白文武问道。 黑衣人手指轻敲桌子,回道:“赦封大典开始之日,便是颠覆镇妖司之时。此役,白鹿书院在明,动朝堂之力,民间之意,天下舆论之大势,光明正大强压镇妖司!” “你确认玩这么大?”白文武心中有些慌。 虽然他是一品,虽然白家和黑衣人所代表的的行者一脉接触了几百年,虽然白鹿书院已经控制了九州近半的官宦,他还是有些慌。 太后大寿之前,他不觉得镇妖司有多可怕。 太后大寿之后,走了一遭京都城的他,在见过王庆芝之后,方知镇妖司的水有多深。 大辽之魔在中元节试探镇妖司的事儿他知道,但他没参与。 太后大寿他见过王庆芝之后,黑衣人告知他镇妖司满天下藏东西的内幕。 “嗯,这次要覆灭镇妖司。”黑衣人语气轻缓,好似在说一件并不大的事。 白文武点了点头,心慌归心慌,白家能主白鹿,离不开行者一脉,几百年的积淀,就为今朝。 “暗处呢?” 黑衣人笑了笑,回道:“百越妖族的妖鬼,你不该图谋。” “也是行者大人的棋子?” “算是吧。图谋就图谋了,行者大人警告过了那边,他们不会乱来。” 顿了下,黑衣人接着说道:“暗处的事儿你别问了,你做好你自己的,行者大人自会给你想要的。” 第262章 互相试探的两人 白文武沉吟良久,而后狂热中带着三分谨慎的问道:“我再确认一遍,可以让白鹿主大梁,凝聚九州文运助我超脱一品!” “即便超脱不了,你不也打算用推背图入道家一品么?几百年来,白鹿书院圈养的野神,失踪了不少,不就是你白文武藏起来准备让自己道家超脱一品么?”黑衣人一脸玩味的看着白文武。他想看看,眼前这敢试探他的老家伙,到底有几分城府。 白文武面色不变,随意的回了句:“就知道瞒不过你。” “倒悬寺的大猫没让你动,是因为那处藏着个臭光头!要不是他们…”黑衣人话没说完,强行停了下来,紧接着换了一个话题:“二品邪修确认了无字碑在镇妖司,和邱老儿给的消息一致,有无字碑在,即便你儒家修行超脱不了,让你破碎虚空而去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听闻如此,白文武将对黑衣人没说完那部分的疑惑放在心里,语气急促的问道:“真的?” “真的。京都的试探做的很好,但行者大人不想再见你善做主张。” 伴随着这句话,黑衣人周身不见一丝变化,却紧紧地吸引着白文武的目光。 别人可能看不到,白文武看的一清二楚,黑衣人周身光线扭曲,好似有一个黑洞,在吞噬着院子内的光和热。 “好,我知道了。” 白文武语气诚恳,黑衣人周身异象随之消失不见。 “镇妖司的人在杀千面门的人,有几个我知道被你藏起来了。这宗门现在留着没用,你杀了吧。” “为何?” “为何?要不是你擅自出手让他们往镇妖司里面送人,镇妖司会这么快察觉白鹿有异?不察觉白鹿有异,高瘸子怎么肯大动干戈清天下妖邪?” 白文武脸上出现恰到好处的一抹红晕,好似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一闪而逝,而后辩解道:“这不也有好处么?要不然咱们怎么能知道镇妖司藏了这么多咱们不知道的力量?” 黑衣人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骂这老不死的脸皮真厚。 “千面门的人你杀干净点,镇妖司的狗鼻子很灵。你以为留下来一两个没什么问题,但镇妖司那群阴货,总能从你想不到的地方发现蛛丝马迹。” 白文武讪笑着点头。 黑衣人的话很不客气,但他并不恼怒。 “你那好学生王庆芝,把白鹿书院放进镇妖司的钉子都拔光了吧?”黑衣人看白文武的样子,心中不爽,用话刺了一句。 白文武没有计较话里的刺,而是狐疑的问道:“王庆芝是我学生,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第三房小妾,帮你管理暗处力量的那个,是我的人。”黑衣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白文武腾的站了起来,手指着黑衣人,怒声质问:“你阴我?” “别生气,你身边不放两个钉子,行者大人怎么会放心让你进一品?”黑衣人笑着说道。 白文武站在那里,气了好一会才缓和下来。 “你告诉了我,她是不是就得死?”白文武一副很不舍的样子。 黑衣人笑了笑:“死不死的,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她对我没什么用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用在我这演戏。” “你这么说,不怕我多想?”白文武挑了挑眉。 黑衣人再一次用手指轻敲桌子,答道:“所以赦封大典之时白先生你要好好表现,千万别让行者大人觉得你没什么用。” 白文武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至于他的三房小妾会不会死,只有他自己知道。 黑衣人估摸着,这个棋子,死定了。 “邱老儿不是咱们的人?”白文武问道。 “不是。” 白文武面有不解:“那为何他会将无字碑在镇妖司的事儿,告知咱们?” “因为他恨镇妖司啊!镇妖司的人杀了他孙子,抢了昆仑印,啧啧,搁你,你恨不恨?” 顿了下,黑衣人自顾自的说道:“忘了,白先生你能把亲闺女白南思送到宁王府遭罪,死个孙子什么的,应该不会恨吧。” 白文武的养气功夫很好,并不恼怒,笑了笑,道:“知我者,还得是你啊。” 黑衣人一脸无语,白文武这人,脸皮是真的厚。 “白老三,能不能争取一下?”黑衣人换了个话题。 白文武摇了摇头:“没可能,当年坑他坑的太惨。” “桃花岛你能不能找到?” “那地儿很重要?” 黑衣人沉吟了片刻,答道:“行者大人怀疑那处是镇妖司的一个据点,能找到就在赦封大典开始之前灭掉。” “找不到,自从我三叔心灰意冷脱离白鹿书院入了镇妖司之后,那地儿便从东海之上消失掉了。我派人找了几年,死了不少人,却得不到一丝线索。” 黑衣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白文武坑树长老白老三这事儿,当年还是他出的主意。 没想到白老三离了白鹿书院,四十五岁开始修道家还能入二品。 “白老三是个狠人啊,散尽浩然之气而修道,一般人对自己没这么狠。”黑衣人叹道。 白文武并没有接话,这事儿虽然是他干的,但他不想说。 读书人,有些东西可以做,别人能说,自己不能说,这叫操守。 “既然镇妖司已经开始清缴天下,忘忧城那边,我还要继续送人过去给他们祸害?”白文武换了个话题。 黑衣人笑笑,答道:“为什么不送?” “你的意思是?” “损失你几十个白鹿学子,让镇妖司误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知道了是不是更好?” 白文武点了点头,损失几十个学子罢了,无伤大雅。 “邱老儿怎么知道无字碑在镇妖司的?”白文武接着问道。 “他说了,是镇妖司里那个老不死的告诉他的。” “这是为何?” “咱们谋镇妖司,镇妖司也在谋通天观啊!镇妖司的脏,你知道的还是少。不说别人,就你那好学生王庆芝,那你知道他这么多年谋了多少门派吗?” 第263章 你问下麻杆 白文武好奇的问道:“多少?” “江湖势力三十七,不知名的小宗门三个。” 顿了下,黑衣人看着白文武,饶有兴趣的问道:“是不是后悔没把白南思嫁给他?” 白文武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世人皆说我白文武心狠,怎知南思是我的骨肉,我怎会看着她入火坑?” “哦,这里面有说道?” 白文武没注意的是,黑衣人问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深处藏着嘲笑神色。 “王庆芝受过暗伤,做不了男人。”白文武脸上满是可惜的神色。 王庆芝的事儿黑衣人早就知道,没有问白文武这里面的猫腻,而是张口问道:“你确定,白南思是你的骨肉?” 白文武腾的站了起来,第一次失去了镇定的神色:“你说什么?” “王庆芝是假男人,你白文武就不是了?啧啧,为了修道家,你分魂的载体是下面那玩意吧?说说,皇族老赵家谁是你的骨血?” 白文武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手指着黑衣人,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让我猜猜,武夫皇帝赵成安?”摇了摇头,黑衣人自问自答:“不对,年龄对不上。” 白文武强压心中惊惧,连忙问道:“也是你那个暗子告诉你的?” “她怎么会知道?每次和你行房,不都被你迷晕了?” 就在白文武目光明灭之时,黑衣人一副继续猜的样子:“不会是宁王世子赵百熊吧?啧啧,老家伙可以啊,借个种留下天双命的血脉,再用分魂和自己名义上的女儿弄个白家血脉出来,挺厉害啊!” 顿了下,黑衣人脸色骤然变冷:“白南思是天双命,你怎么能让镇妖司的人把她掳走?白文武,你给我个解释。” 白文武惨笑了一声,答道:“还用我解释么?你们连南思不是我女儿的事儿都知道,猜不到我为什么躲出去让镇妖司的人将她掳走?” 黑衣人脸上冷色褪去,而后笑眯眯的看着白文武:“白南思而已,有赵百熊在,白南思没了就没了。” 白文武颓然坐在椅子上,萧索的说道:“我算计了这么多,还是算不过你们。百熊那孩子,已经在行者大人那里了吧?” “嗯。要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为何告诉我这些?” 黑衣人轻笑一声,反问道:“你猜不到?” “让我听话,让我出力。” 白文武的声音有气无力,好似认命一般。 “行吧,赦封大典之时,白鹿书院几百年的家底儿会砸进去,这一山文运,没了就没了吧。” 顿了下,白文武强提精神,语气中充满了祈求:“估计也瞒不住你们,京都我另一个子嗣,可不可以不动?白家就这一个独苗了。” “放心吧,只要你听话,该给你的,一分不会少。赵百熊行者大人有用,你就当没这个儿子好了。另一个藏在京都城里当脚夫的娃娃,我不会动。” 白文武坐在那里,惨笑不已。 赵百熊不仅是天双命,还身负着皇族气运,前途不可限量。 没想到还是被人掳了去。 这他早有心理准备,事情败露之时,宁王世子赵百熊八成是逃不过这一劫,所以他才将另一个子嗣藏的更深。 堂堂白鹿书院山长之子,在运河码头当脚夫,从小到大饱饭都没有几顿,他白文武铁了心这样做,就是为了将其藏得更深。 结果还是被人知道了跟脚。 “今儿我来,就是要白先生你知道,你的事,行者大人无所不知。听话,你想要的都有,不听话,你拥有的都会没有。”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黑衣人起身,对着白文武拱了拱手,随后化作阴影,从小院中消失,诡异无比。 如果陈玄策在此,一定会认得出来,这黑衣人所施展的,正是他所会的,法术,夜游术。 黑衣人身化阴影,直至正君山脚下望潮门处才出现,看着望潮门,喃喃自语道:“姓张的,当年你救祖上一命,这次白家八成是要死绝了,也算是为你报仇了吧。” 声若蚊蝇,微不可查,而后望向正君山他刚刚离开的地方,又说了一句:“白文武啊白文武,今儿这只是敲打敲打你,你可别真当行者大人只有这点手段。” 说罢,再次化作阴影,不知飘向了何处。 黑衣人离去之后,白文武颓然坐在椅子上。 少倾,白文武站起了身,脸上不见一丝刚刚的颓然神色,环视这小院,摇了摇头,而后迈步离开。 走到一处桃树林中,白文武对着树林中密密麻麻的石刻,自言自语道:“与虎谋皮,当慎之又慎!还好我多生了一个,嘿嘿!” 笑声邪魅,邪气冲天而起,却冲不出桃树树冠。 此地,俨然是一处大阵。 离开桃树林,白文武的足迹散落在正君山各处山峰。 “可惜了这满山文运啊!” 最后白文武走到了白家的祖宗祠堂,对着满屋牌匾,道了句:“白家几百年谋划,就在今朝。列祖列宗,不孝子弟白文武,会替你们看一看另一处世界的风采!” 话说完,人已不见踪影。 是夜,江南以东,临海的一处近千渔民聚集的镇子,被人屠灭。 第二天,鱼贩前来收鱼之时,只见大火焚烧过的痕迹,不见人影。 镇子往东,河流入海不远,有大鱼逡巡,好似在等待食物入口一般。 如有懂的望气之术的人来此,便会看到近千人魂在海中游荡,面目狰狞。 …… 高大人走后,鬼婆婆找到了王庆芝,将高大人的大谋划告知了王庆芝。 而后,王庆芝紧皱着眉头,问鬼婆婆:“您说邱老儿知道了无字碑在镇妖司?” 鬼婆婆点了点头。 “您让他知道,有何深意?” “我想要邱老儿手里的那一块。”鬼婆婆笑着答道。 王庆芝很是不解,昆仑印都抢了,还差一块石碑? “不能明抢,无字碑两块的落点有讲究,邱老儿不心甘情愿的交出来,咱们承担不住因果。”好似知道王庆芝在想什么,鬼婆婆出声解释道。 王庆芝微微颔首,而后面有不舍的问道:“这一次之后,镇妖司就从九州消失了?” “明面上是这样。” “为何?”王庆芝皱着眉头。 鬼婆婆笑了笑,以问作答:“你已经二品入微了,就不觉得这片天地,有什么不对么?” 王庆芝眉头皱的更紧,他不清楚鬼婆婆话中的意思。 “等黄册库三层里那麻杆出来,你用这个问题问他。” 第264章 你藏起来那两千人 王庆将鬼婆婆的话放在心头,没有深问。 他和鬼婆婆以及高大人的相处之道就是如此,该给他说的,不用他深问;不该他知道的,他也从来不问。 就比如说,他从来不问镇妖司深处那座他二品后才能看到的院子是怎么回事。 “婆婆,镇妖司不存于九州,那天下妖邪怎么办?”王庆芝眉头轻皱,张口问道。 鬼婆婆叹息了一声,脸上皱纹更加的深邃。 “你有没有想过,千年以前没有镇妖司的时候,九州天下又是如何?” 王庆芝点了点头。 “我想过,黄册库三层的典籍我看了大半,那时镇妖,宗门圣地为主。” “你可知千年以前,九州天下宗门几何,圣地几何?” 王庆芝摇了摇头。 “不知。” “千年以前,九州宗门八百,圣地七十二。现在宗门只有几十,圣地不足二十。” “婆婆,他们,消失了?” 鬼婆婆抬头仰望着天空,幽幽的说道:“青云观和杀生寺的没落你是知道的,这两家底蕴足,藏了不少好东西,这才扛到现在还没完全灭绝。底蕴不足的,早早藏了起来,所以你不知道。” 王庆芝很是不解,宗门圣地的区别,在于传承,在于有没有出过一品境的大手子。按说宗门都想成为圣地,圣地都想永远存在下去。想达到这样的结果,就必须入世。 “他们藏起来,又如何传承?名声不显于九州,又如何得气运眷顾?” 鬼婆婆笑了笑,而后白发飞舞。 “不藏起来?学青云观和杀生寺一样头铁么?不藏起来,就他们那点家底儿,当年镇妖的因果压下来,能抗几年?现在你能看到的,都是当年不怎么镇妖的,包括因驱邪镇妖闻名天下 的龙虎山在内。” 鬼婆婆的话,王庆芝一想就清清楚楚。 杀生寺和青云观,没落于镇妖太过而得天弃,其他家也差不多。 “这是为何?镇妖为九州稳,为何天要厌弃?” “我也不知道。能告诉你的是,自从天弃现了端倪,我和姓高的就立了祖帐。” “以龙脉气运抵镇妖天弃?” 鬼婆婆点了点头,而后说道:“赦封大典后,镇妖司转明为暗,玄字组和黄字组你看着安排。剩下的,全都蛰伏起来。” “多久?”王庆芝狭长的双眼中,隐隐有着不甘。 鬼婆婆笑了笑,回道:“我知道你因家人之死,对妖魔邪祟有滔天的恨意。放心吧,咱们只是蛰伏,又不是不镇妖了。” “没有龙脉气运抵挡天弃,如何镇?”王庆芝追问道。 “你忘了我从通天观抢了什么东西?” “昆仑印?” 鬼婆婆微微颔首,而后说道:“天下龙脉出昆仑,九州气运在京都。离了京都城,咱们还有龙脉可以用。” 顿了下,鬼婆婆接着说道:“以前行事,三分在明,七分在暗。以后行事,十分在暗,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王庆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过了片刻,鬼婆婆突然张口说道:“藏着的宗门圣地虽然剩下了不多,但能藏到现在的,都不是好相与的货色。享受了近千年的安稳日子,也该他们对九州操操心了。” 王庆芝挑了挑眉,脸上流露出微笑,接过了话头:“顺便看看,哪些势力根子不正?” “是啊,不看看总不甘心。”鬼婆婆叹道。 “您和高大人,是不是还有更深的谋划?”王庆芝没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鬼婆婆看了王庆芝一眼,而后笑容满面:“这么多年,你终于逾越一次了。以后想问就问,不用顾忌太多。” 顿了下,鬼婆婆接着说道:“那麻杆出来之后,你问问他这方天地有何不对,大概就能猜到我和姓高的到底在谋划什么。不是我不告诉你,实际上我们俩也不知道在谋划什么,只能说,是很深层次的恐惧,大恐惧。” “多大?” “说不好。” 王庆芝点了点头,而后话锋一转:“婆婆,暗处那些直接藏着就可以,我比较担心的是黑骑还有麻杆的玄五组。您有没有什么想法?” “玄五组去武州,武帝城的黄泉路将开,让他们换个面貌去见见江湖事。至于黑骑么,等赦封大典结束之后,黑骑送到昆仑山和高原交界处。你不用担心,那边姓高的经营了一座城,五千人,正好当城防军。” 王庆芝一脸惊愕。 昆仑山和高原交界藏了一座城?一座需要五千人当城防军的城? “祖帐即是那座城分流出来一部分人建立的。要不然京州龙脉为何不在青峰山,而是跑到京都城这破地儿?”鬼婆婆笑着说道。 看王庆芝脸上惊愕的神色还未褪下去,鬼婆婆又加了一把火:“比京都城小了一圈,有民众二十多万。” “要城防军,防什么?”王庆芝追问道。 黑骑是他的心血,镇北军老卒退下来之后,八字硬的,有功夫底子的,多数进了镇妖司。 自从黑骑设立以来,虽不显于人世间,却暗中镇压了不知多少江湖上为恶的门派。 “防妖!那地儿是一处大阵圈起来的一处天地。妖不过五品,人不过五品。妖是姓高的养的,就是为了让城里的人不至于死于安乐。” “您的意思是,那处占地很大,产粮很多?”王庆芝问道。 怪不得他有此一问,民众二十多万,还是大阵笼罩之地,如果不是占地颇广产粮很多的话,根本养不活这么多人。 “还行吧,三成食物是妖族血肉。”鬼婆婆随意的说道。 王庆芝并没有高大人为何如此经营一座城,鬼婆婆说人以妖族血肉为食,没说妖以什么为食。 需要五千黑骑当城防军,鬼婆婆不说,他也猜得到。 王庆芝沉吟了良久,对着鬼婆婆说道:“黑骑五千,咱们可以带走三千。剩下两千交给赵成安,这是最开始合作就约定好的。” 鬼婆婆饶有兴趣的看着王庆芝,说了句:“我说的五千人,包含你王庆芝藏起来给家人报仇的那两千人。” 一番话入王庆芝的耳中,让他苦笑不已。 “还真是瞒不过您。” “你家人的死,有眉目了?要不然你也不能藏这么多,两千黑骑,除了圣地,普通宗门你都能灭了吧?” 第265章 暴怒的邱老儿 “现在查出来的,是个五品官看我不顺眼,暗中勾结了妖族灭了我全家。”王庆芝语气十分平淡,好似说的是别人家被杀光了一般。 鬼婆婆点了点头,回道:“你觉得背后还有人?还是你自己过于在意?” 王庆芝摇了摇头,道:“婆婆,我问过我九百九十四次,是否因为是我的家人而怀疑,最后一次我告诉我自己,不是。” 鬼婆婆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王庆芝的肩膀。 “那两千人你留一百自用,剩下的送到昆仑山。查出来之后和我说,就是圣地,我也帮你灭了!” 鬼婆婆语气平淡,其中的自信,却要冲破苍穹。 王庆芝的脸上难得浮现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婆婆,冒昧问下婆婆,一品,您杀得不?” “如果害你家人的人里面有一品,我包了。” 说罢,鬼婆婆离开了王庆芝的小院。 看着鬼婆婆离去的背影,王庆芝一脸苦笑。 “怕就怕对方,是超品啊!” 摇了摇头,没有再去多想,挥手间取出一壶好酒,坐在小院里自饮自酌。 偶尔叹一口气,然后抬头望一望天空。 …… 通天观,山顶广场。 观内包含杂役在内,除了外出和驻外的人之外,共计八百七十六人,按照辈分、地位一排一排端坐在广场上。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交头接耳。 通天观除了每五年一次的祭祀大典之外,从来不会如此大动干戈聚集所有人。 今日被召集到此,无人告知缘由,只是观中大钟连响九下,不得不前来于此。 邱老儿高坐十丈高的高台之上,手掐道诀,好似要求雨一般。 无人可见的是,邱老儿身后矗立着一块无人可见的透明石碑,不知何时被何人搬到了这顶上。 “人齐了吧?”邱老儿随口问道。 风中有声音传来:“观主,除了外出以及驻外的人之外,均在此地。” “启动吧。” 伴随着邱老儿的话音落下,广场四周云气凝聚,极迅速的封禁了整个广场。 而后,邱老儿身后升起霞光。 一道一道的霞光,瞬间穿透广场上的众人。 有人呕血,有人瘫软在地,也有的人毫无变化。 “退下。” 邱老儿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传遍广场,还有行动能力的众人纷纷离开。 扫视了一眼广场上剩下的两百多人,邱老儿眼角抽搐。 霞光是他自无字碑上参悟出来的法术,可识人心,与佛家他心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区别在于,佛家他心通是一门法术,近似神通的法术。需在他人心神松懈之时方可探得他人心中所想,有很强的的随机性。 邱老儿这门法术,需要用五名得他灌顶之人血肉为祭品,可在按他的要求简单分辨忠奸。 邱老儿的要求便是,不忠于通天观,以及不忠于他邱老儿。 他这是在京都城外被刺激到了,不查不足以让他安心。 这法术他刚刚参悟出来没多久,要不然也不至于差点被龙虎山搬空家底儿。 他是气急。 有多气呢,他给这法术起了个名字,唤做:寻狗术。 “两百多人啊!好啊,好,真好!” 邱老儿低沉冷冽的声音传遍了广场。 有人求饶,有人迷茫,有人明知必死而破口大骂。 邱老儿的视线挪到了距离高台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通天观的五长老。 “小五,你说说,我哪儿对不起你?” 五长老口中满是鲜血,说不出话来。面容痛苦,夹杂着无辜的神色。 “你应该不是别家安排的,当年老观主捡你回来,我跟在身边的。说说吧,你为何不忠于我?” 邱老儿挥手,一道清气扎入五长老胸口。 四肢百骸的疼痛瞬间消散,五长老勉强爬起身,面如金纸,对着邱老儿施了一礼。 “我忠于你,奈何你孙子邱无名明,用分魂强占了我闺女的分魂。这事儿您不知道?” 邱老儿眉头紧皱,这事儿他真不知道。 见邱老儿不似作假的表情,五长老叹了一口气。 “邱无名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打小就不想当男人。你就从来没好奇过,他娶妻娶妾娶了那么多,却不见子嗣?” “直说!”邱老儿语含杀伐,身后有云气翻滚。 “他早就不是男人了!为了当女人,十四岁的时候他就挥刀自宫!”五长老说的极为大声。 看着邱老儿铁青的脸,五长老畅快之意像是要弥散在整个凌云山脉之间一样。 “我闺女和他青梅竹马,嫁给他的第三年,便被他用分魂强占了身子。观主,你说说,我该不该恨你呢?” 邱老儿双目阴冷的盯着五长老,等待他的下文。 “你知道李真人为什么心甘情愿放下长老之位给邱无名护道么?”五长老抛出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说!”邱无名身后的云气好似煮沸一般。 五长老笑容满面,而后大笑三声:“因为,李真人有断袖之癖!换句话说,您孙子,是李真人的‘夫人’?对,夫人!” 广场上其余人等,有不少还能发出声音。 “邱老儿,你作何感想?” “邱无名想做女人而自宫?五长老,这事儿你安排人传遍九州了没?” “五长老,你是说小云她,小云她,已经,已经,死,死了?” “够了!”邱老儿一声怒吼。 随后大手一挥,五长老浑身骨头化作齑粉。 “一,一品?” 五长老死前问道。 邱老儿看着五长老失去光芒的一双眸子,看了许久。 广场上越来越嘈杂,有人说五长老让他安排的人将这事儿传遍九州,有人说在通天观偷了多少东西,还有人说这么多年坑通天观的过程。 这些人,明知今天必死。 除了少数人觉得冤枉或是心存侥幸在求饶之外,其余人等或是痛骂、或是狂笑、或是冷嘲热讽。 就是不见人说,来自何处,替何人做事。 有山风吹过。 四周封禁的大阵缓缓散去。 不等广场上的众人逃命,又是霞光透体。 和上一次的霞光不一样,这次的霞光,扎入众人身体之后,又返回了邱老儿身后。 带着广场上众人的魂魄和一身血肉精华。 “老夫不问尔等从何而来,老夫只需要灭你们全家!” 邱老儿伸手将霞光团成一团,而后塞入了嘴中。 第266章 又一个行者 邱老儿咽下了口中物后,自言自语道:“白鹿书院试探完镇妖司,你说他们何时会动手?” 广场上除了高台上的邱老儿,不见一个人影,却有声音传出:“这事儿你不要参与,镇妖司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先让白鹿书院和他背后的人去探探底儿。” “你是说,白鹿书院的背后还有人?和你一样?”邱老儿疑惑的问道。 声音自邱老儿身后传来:“不该问的别问!要不是我降世之时正好碰到这么个鬼玩意,信不信我一指头碾死你?” 邱老儿背靠着无字碑,脸上表情诡异,嘴角微翘,嘲讽之意十足。 “很好笑?” 邱老儿摇了摇头,而后回道:“不好笑,就是觉得有趣。按你说的,两块十字碑聚合之后你就可以脱身,为何你不让我参与?” “白鹿书院会在镇妖司赦封大典之时动手,镇妖司藏着的东西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这次还不是谋划无字碑的时候。” 邱老儿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行者,白鹿书院都不知道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猜不到?” “你早就知道另一块无字碑在镇妖司?” 见无字碑中没有声音传出,邱老儿佯装愤怒的质问:“为何你不告诉我?还有,那老女人是不是知道这块无字碑在通天观?” “她不知道的话,为何会让你知道另一块在镇妖司?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去送死!” 邱老儿目光明灭良久,站起后转身,看着眼前透明的石碑,张口问道:“你说你沉睡了几百年,感知到天地即将有变方才苏醒,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石碑中行者的声音满是嘲讽。 邱老儿二话不说,挥手间掏出一根鸟类的羽毛,右手紧握,而后在石碑上不断轻拂。 “痒,痒,痒死了!你快停手,你再,你再不停手,信不信,信不信我杀了,我杀了你?” 邱老儿就像没听见一样,速度越来越快,右手幻化出道道残影。 不一会,羽毛燃烧了起来。 邱老儿摇了摇头并未在意,挥手间又取出了十几根羽毛。 “我说,我说,你别再弄了!” “说罢。”邱老儿手中握着一根羽毛,将其余的放在了石碑上的一道刻痕中。 透明的石碑,也不知他是怎么分辨出哪里有刻痕的。 “我确实是最近这些年才苏醒的,也是因为我被困在这石碑内,导致石碑刻痕不显,故而你祖上能参悟的东西不多。” 邱老儿点了点头,随意的挥了挥手中羽毛,而后问道:“白鹿书院和背后之人,到底图谋什么?” “我不能说。” 邱老儿二话不说,又要挥舞羽毛。 “不是我不说,是你不能听。”石碑中的行者,声音满是郑重。 “为何?”邱老儿皱着眉头。 “因果太大,你受不起。” 邱老儿挑了挑眉,有些不信的问道:“一品九天境,受不起?” “受不起。” 邱老儿点了点头,伸手按在石碑上,丈高的石碑缩小到手掌可以托着的大小后,邱老儿将其抓在手中,闪身回到了平日里打坐的大殿。 大殿内,石碑重新恢复到三丈高,邱老儿靠在上面,张口说道:“今儿又给你了两百个人魂,你的实力能恢复到多少?” “三成。” 邱老儿沉吟了片刻,问道:“能打得过上次来那老女人嘛?” “半斤八两。” “如果让你打两个她呢?需要什么?” “十万人魂,十万妖族血肉,十万阴司之鬼。” 邱老儿撇了撇嘴,这特娘的是狮子大开口啊! “杀一个呢?” “一万人魂,一万妖族血肉。” 这已经不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了,这是直接打骨折。邱老儿狐疑的看着无字碑:“杀一个现在半斤八两的,也要这么多?” “你去杀个一品给我看看?”行者的语气很不屑。 邱老儿摇了摇头,话锋一转:“我祖上阴死贾卜子,是你授意的吧。” 说话间,羽毛再现。 “算是吧。” “因果很大?”邱老儿追问道。 “嗯,不能告诉你为什么。” 闻言,邱老儿也不纠结,而是张口说道:“以前你实力没恢复,现在已经和那婆娘半斤八两了,是不是应该将我祖上替你办事儿的好处给一下?” 无字碑里的行者面容平淡,传出来的声音却是咬牙切齿:“你还想要什么?入了一品还不够?邱老儿,贪心不足,可是要遭祸的!” 听起来好似在警告邱老儿,邱老儿听到的却是声色内荏。 随手挥动手中的羽毛,邱老儿随意的说了句:“羽毛我还有几百根。” “说吧,这次你又想要什么?” 邱老儿收起了羽毛,直勾勾的看着无字碑:“我要超脱一品。” “不可能。” “为何?”邱老儿问道。 行者满是无奈的声音传来:“别玩漫天要价的事儿,说你真正想要的。” “你修炼的功法。” “给你你也修炼不了,换一个。” “昆仑印被抢了去,我缺一件至宝!”邱老儿条件换的很快,听起来就是早就打好了腹稿。 行者语气中满是怒意:“我被封在这鬼东西里面,上哪儿给你弄宝贝去?” “那就要你刚刚施展的霞光法术吧!”邱老儿图穷匕见。 无字碑中的行者,嘴角挂上了笑意,语气却是极为的不甘心:“两百多个人魂,传你这法术,我就要再沉睡三个月!” 邱老儿听闻如此,笑眯眯的说道:“我会再给你找三五百人魂过来。” “行吧,你手按在石碑上。”行者的语气,有三分不甘,七分无奈。 邱老儿一脸满意的神情,伸手按在了无字碑上。 片刻后,邱老儿盘膝而坐。 一刻钟后,邱老儿睁开双眼,眼中满是震惊! “化清气为霞,定神魂,毁肉身!不错,不错!” 邱老儿有感而发,就听行者说道:“吾将沉睡三月,人魂尽早寻来!” “好!”邱老儿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大殿。 …… 通天观北云海悬崖,邱老儿站在悬崖上,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刚和行者的对话。 “一品都承担不住的因果,应该是真。” “行者和白鹿书院背后之人,八成是有联系。” “沉睡三个月不可能,无非是让我放松对他的警惕。” “怕痒?这个应该是真的,不像是演的。” 想了一会,邱老儿看着远处的云海,叹道:“这九州,看不透啊!” 第267章 老李与黑五 陈玄策在黄册库内,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外,便是用过目不忘之术快速翻阅典籍。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镇妖图录是不是知道镇妖司有黄册库存在,要不然怎么会给他过目不忘之术。 就黄册库三层里面的书山册海,没有过目不忘之术,他看到死都看不完。 进来的第七天,陈玄策看完了七分之一。 除了第一天见过老李之外,陈玄策再也没见过。 好在这里面并不是绝对的安静,做饭和偶尔一两次的睡眠时间,陈玄策还可以诵念道经,以此来排解孤寂。 刚刚做好晚饭,陈玄策就见到老李从书架深处走了出来。 坐到饭桌前,老李也不管陈玄策是否同意,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吃的速度极快。 本就没做多少,见老李吃的香,他施展掌中收纳掏出了一小把虫干,分给老李了几块。 等老李吃完,他张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您老人家上次说您是佛家二品罗汉,为何您还会道家的法术?” 这个问题,是这几天陈玄策在翻阅书籍的时候,发现书籍没有一丝潮湿的味道,都是被风阳术风干过的。 老李放下饭碗,看着陈玄策笑了笑,随后伸出苍老的右手,金光闪现,一坛好酒出现在在右手手心中。 “小子,这法术认不认得?” 陈玄策回道:“佛家,掌中佛国?” “对喽。” “风阳术不会是佛家道家都能用的吧?” 老李摇了摇头,随后将酒启封,取出两个小碗分别斟满,推给陈玄策一碗之后,将自己面前剩下的一碗提起,一饮而尽。 砸吧了两下嘴,老李一脸享受的模样,手中金光再现,酒坛子消失。 陈玄策顾不上老李是否回答他的问题,酒香太过让人沉醉,比黄泉醉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昆仑绿蚁施展全力所同化的酒水,都没眼前碗中的酒香醇。 学着老李,陈玄策一口饮尽。 初时觉得,入口绵柔,清爽凛冽。 随后如同岩浆顺喉流入,火线直至胃中。 继而一团热气散发,弥散四肢百骸。 到此时,舌尖才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怎么样?”老李笑眯眯的问道。 陈玄策睁开不知何时微闭的双眼,看着老李,脸上满是惊异,不答反问:“这是什么酒?” “我自己酿的,没名字。” 陈玄策双眼微眯,笑道:“好酒!武者六品境的根基本来还差一些,一碗酒,刚刚好。” 老李的笑容中隐隐可见悲痛神色,问道:“小子,可知我为何送你这一碗酒?” 沉思了片刻后,陈玄策摇头道不知。 他是真不知道,平日里老李声名不显,进黄册库那天他才知道老李是二品大手子。 此等人物,不可能因为他是天下行走就送他如此大礼。 这七天他看的典籍中,没见过镇妖司哪一任天下行走会得司里太多照顾。 更不用说,这是老李私人的好东西。 “可还记得,黑五?”老李问道。 陈玄策点了点头,疑惑的看着老李,等着老李说出其中关系。 老李苍老的双眸中隐隐可见回忆神色,良久后叹了一口气,道:“十几年前我出过镇妖司一次…” 老李讲述的故事并不长,语言简洁的很,不多的话语,却让陈玄策明白了老李为何送他如此大礼。 十几年前,老李因私人恩怨出过一次镇妖司。那会他刚入佛家三品金刚境,与仇敌在京都城西两百里处打了一场。 结果因为对方使下三滥的手段,导致老李虽然灭杀了对方,自身也是身受重伤。 强撑着回到京都城地界内,却再也没有力气返回京都内城。 如同死人一般的老李,躺在路边,差点被拉走扔去乱坟岗。 老李命大,碰到了那会才七八岁在家附近玩闹的黑五。 黑五打小眼睛好,比同龄孩子机灵,发现老李并没有死,便回家喊了他哥哥。 如此,老李活了一命。 “您当时出去,司里没人跟着?”陈玄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李摇了摇头,答道:“我去那时,正赶上司里面的赦封大典,那会高大人境界不高,鬼婆婆需要镇场子,再说了,对方只是个四品,即便是算计,也不至于废了我。” 陈玄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您是怎么被阴的?” 这个问题很不客气,有揭短之嫌,他是真忍不住。进了镇妖司后,知道的越多,发现司里的人越是阴险。老李这种深居在黄册库的老手,怎么可能被人阴? 听到陈玄策的问题,老李没有任何窘迫,只是叹了一口气,而后解释道:“我与那人有十年之约,他知我在镇妖司,故而掳了二十多个孩童护在周身。我进了三品,自然有我的傲气。” 老李没有多说,陈玄策却猜到了后续。 无非是敌手各种手段齐出,老李自持三品境界,不忍伤到孩童,此消彼长之下,被人阴了个彻底。 还有就是,听老李的意思,他一直在镇妖司,很少外出。经验不足,被人阴了,在所难免。 这事儿如果搁在陈玄策身上,二话不说,先跑为敬。会司里面拉上大手子,直接弄死对方。 见老李面有悲伤之意,陈玄策估摸着,最终那些孩童,也没活下来几个。 “我曾想过让黑五进镇妖司,护在手底下。奈何这孩子机灵归机灵,但是读不进去书,黄册库的活他干不了。还想过让他当镇妖卫,奈何这孩子的命相,进来活不过三天。” 顿了下,老李看着陈玄策,语气郑重的说道:“黑五命不过十五,我帮他续了十年。原本活过今年,他还有四十年寿命。奈何,天有不测。你帮他报了仇,也算是帮我了却了一份因果。要不然,我也得走一趟草原,杀十几个部落给他报仇。” “您算得到他的寿数?”陈玄策没有在意老李说的其他内容,独独问了这事儿。 “贾瞎子后人帮我算的。” 陈玄策愈发疑惑:“没算到黑五有此一劫?” 老李笑了笑,答道:“贾瞎子后人在司里面你是知道的,算天探地,天可算九,地可探八。天去其一而分生死,地去其二而不入人间。” 顿了下,老李接着说道:“至于你前面问我,为何会道家法术?是因为我想试着学一学贾瞎子的算天探地,所以修了道家一脉,勉强修到了三品阳神境。” 陈玄策想骂人,这说的是人话么?勉强?三品? 谁家三品阳神境随随便便就能勉强修到? 想了想,陈玄策压下了心中暗骂。 这种地儿还真有,叫镇妖司。 第268章 武南道藏 老李说完后,随手扔了一个册子给陈玄策,而后说道:“我能掌管镇妖司黄册库,就是因为这门法术。应该和你能快速记忆书籍内容的法术相互印证,你看看吧。” 老李知道他会快速记忆的事儿,陈玄策一点都不意外。 吕重楼都能知道,更何况老李这个和他在黄册库二层三层都一起呆过的人。 接过了册子,陈玄策站起身,恭敬的对老李施了一礼。 老李摆了摆手:“无须多礼,且不说你是天下行走,便是黑五之事,你也担得起这些好处,不用害怕因果。” 顿了下,老李笑眯眯的问道:“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陈玄策摇了摇头。 他没有回答什么黄册库三层,老李能这么问,说明老李想知道的答案肯定不是这个。 “这是黄册库三层。”老李说道。 陈玄策差点跪下,好在老李接着又说了一句:“京都城往南八十里,有一处地方,唤做御风狼山,此处便是在御风狼山往下百丈。” 顿了下,老李叹息道:“蜃妖给我说,他给你讲过他叫镇一,实际上早年间司里面还有一只大妖,唤做‘镇’。” “单名一个镇字?”陈玄策有些好奇。 “对,单名一个镇字。镇妖司刚设立不久,有人坑镇妖司,引其吞了人类。” 陈玄策眉头微皱,静静等待老李的下文。 “司里面立的规矩,既然它吃了人,那便活不得了。它死后,尸身自成空间,便是黄册库三层。你可以理解为,和掌中佛国以及掌中收纳一个原理。区别在于,此处稳定,不受九州天地管辖。” 老李解释完以后,接着问道:“你可知,为何蜃妖可连通此地?” “镇的转世身?”陈玄策有些拿不准。 他这几天看的典籍很多,里面有不少关于转世的记载。 “没错,镇的魂魄转世,一分为二,另一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在哪儿了吧?” 陈玄策点头回道:“御风狼山,御风狼。” “对喽,镇九是也。” 说罢,老李起身往书架的方向走去,有话语声传来:“小子,这里面的,尽量多看吧!以后空了,进来陪我聊聊天便是。” 随后,老李消失在了书架深处,不知去往了何处。 陈玄策端坐在饭桌前,并没有急着去看典籍,而是翻看起了老李给他的小册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道理他懂。 这一看不得了,老李这礼,大了。 册子并不厚,但是材料轻薄如蝉翼,小小一本,内有不下五百页。 “法术,瞬忆。可同时观看两本书籍,并将其刻录在记忆中。” 这是册子里面记载的第一个法术,篇幅并不长,也就写了两页纸。 往后翻了一页,上面有四个大字:武南道藏。 看到这陈玄策一个激灵,抬头看向老李离开的方向。 “武南宗,曾经的圣地之一。不知何时出现,不知何时消失。曾执天下道门之牛耳,宗门秘典,武南道藏。” 这是黄册库三层里关于武南宗和武南道藏的唯一记载,至少陈玄策看过的典籍里面,只有这一段记载。 至于剩下的还有没有,得看完才知道。 没有去继续翻后面的内容,先是按照册子上的记载,运转了一下瞬忆。 刚刚运转完,识海中就飘出了一段信息:“此法,可与过目不忘之术同时运转,效果翻倍。” 陈玄策二话没说,意识沉入到识海中,骂了一句:“你当初就不能一次性给到位?” 骂完不管镇妖图录是否回复,将意识抽离了出去。 而是自顾自的掏出了一坛子好酒,自饮自酌。 他在想一些事情。 总觉得太巧了,他遇见黑五,完全是一个意外。 和李勾一起去买马,遇到谁都有可能。就这样随随便便遇到的一个人,居然是老李这个大手子的救命恩人。 更巧的是,北行之时,他恰好遇到黑五,又恰好帮黑五报了仇。 这事儿他想不明白。 如果说有人提前安排,这个人得熟悉镇妖司日常运作,得知道他和李勾有银子买马,得知道他和吕重楼他们北行,还得在北行路上安排个旱魃。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得知他们到了镇北城的时候,安排察布档口掌柜的赶在他们前面。 “管他巧不巧,我一个六品武夫,得知了真相又如何?” 自顾自的喝了个痛快之后,找了个空地,陈玄策躺下之后就呼呼大睡。 至于还没看完的典籍,有了新的法术,看完问题不大。 即便看不完,还可以找老李指点,哪些更重要,挑重要的看就是。 连续看了七天,精神太过于疲惫,此地又没有星辰之力无法修炼,只能靠着睡眠来恢复精神。 …… 又过了几天。 这几天老李总会在晚饭的时候回来,陈玄策也会多做一些饭菜。老李没提武南道藏的事儿,陈玄策也不主动问。 老李总是说一些有的没的,陈玄策感觉老李是有意让他知道的更多。 有时候会给陈玄策讲道家修炼的一些注意事项,有时候会给陈玄策说一些宗门圣地之间的陈年八卦,还有的时候会讲一些九州奇闻,九州奇闻录上没有的九州奇闻。 九州奇闻录出自白鹿书院,以白鹿书院的底蕴,自然是比不上镇妖司知道的多。 不说别的,连九州十大名剑都不曾记载,可见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这是陈玄策在黄册库三层待了一些时日之后,才敢这么想。 早些时日,他可是将其奉为圭臬! 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老李讲的东西,看似没有什么关联性,陈玄策听的久了,自然能听出来,老李隐隐约约的在和他提此间天地。 对于此间天地,他有自己的看法。 典籍中有记载,这片天地,九州、昆仑、冰原、佛国、百越之地、东海,然后就没了。 天上有星辰流转,此处肯定不会是天圆地方。 这些事儿没必要和老李说,虽说老李给了他一碗酒,又给了他武南道藏,但还不足以让他完全信任。 第269章 大吕蝉印 这天晚饭时老李并没有回来。 而黄册库三层,又来了一人。 鬼婆婆。 见到鬼婆婆,陈玄策便知其来意。 高大人送他入黄册库,可没张口和他要赦封之术。 果不其然,鬼婆婆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吕重楼说你手里有比司里面等级更高的赦封之术,是真是假?” 陈玄策点了点头,挥手间掏出厚厚一沓草纸。 这是他从白鹿书院回来的时候,路上抽空抄好的。 至于为何没有直接交给王庆芝,是因为这东西干系太大。 王庆芝说了鬼婆婆会找他要,那他就只交给鬼婆婆。 鬼婆婆伸手接过,便坐在了老李常坐的凳子上,随手翻看。 此时陈玄策已经吃完了饭,看着剩下的饭菜,微微摇了摇头。 老李不来,鬼婆婆不吃,八成是浪费了。 随后他就看见鬼婆婆皱纹纵横的老脸上,表情好似走马灯一般频频变化。 或是惊讶,或是不解,或是叹息,或是震惊。 不一而足。 许久,鬼婆婆手中的一沓草纸无风自燃却不见飞灰。 火光过后,鬼婆婆抬眼看着眼前麻杆,一言不发。 直到将陈玄策看的心直突突,鬼婆婆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你、吕重楼、王庆芝、大统领、我,五人外,还有谁知?” 陈玄策没有犹豫,直接答道:“饮马河中一长寿龟,已被赦封为饮马河水神。” 鬼婆婆坐在那里,白发无风飞起。 陈玄策隐隐看到有蜃妖的七彩之色在鬼婆婆发丝间穿梭。 许久过后,鬼婆婆的白发方才落下。 “我让人算过了,那长寿龟没什么问题。会有人去找到它,带回司里。” 说罢,鬼婆婆伸手掏出一方印章,扔给了陈玄策。 “不能白要你的好处,大吕蝉印,你带在身上,对你参悟十二年蝉有帮助。” 陈玄策一点都不带客气的,伸手接了过来,并没有查看,而是收了起来。 “谢谢婆婆。” “不用谢我,你应得的。” 陈玄策笑容灿烂的问道:“婆婆,大吕蝉印,有何说法?” “通天观邱若同修十二年蝉的事你应该听说过,这大吕蝉印便是其十二年蝉大成入阳神之际,凌云山近万灵蝉自动蝉蜕,邱若彤福至心灵,容玄州蝉鸣声何凌云山灵蝉蝉蜕,将其放置在通天观鲸钟内,又动用了昆仑印引昆仑山风鼓荡鲸钟。如此十二载,大吕蝉印方成。” 陈玄策听的一愣一愣的,炼器这种东西他可不懂,但听鬼婆婆说的这么繁琐,哪儿还不知道这是好东西?连忙开口追问:“婆婆,这宝贝您哪儿来的?还有,这宝贝有何功效?” 鬼婆婆笑着答道:“你别急,既然给你了,肯定会给你说清楚的。” 顿了下,鬼婆婆脸上笑容更甚:“想听故事,怎可无好酒?” 陈玄策的眼力价可不是闹得,二话不说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收起,而后取出了一坛子好酒,以及不少吃食。 这些吃食,都是他留着打牙祭用的。 毕竟被饿过,掌中收纳没少藏吃的。 而且跟吕重楼身边久了,嘴挑的很。 鬼婆婆没等陈玄策给她倒酒,酒坛子从桌上飞起,飞向鬼婆婆的途中自动启封。 伸手抓住酒坛,鬼婆婆仰头痛饮。 陈玄策看的一愣一愣的,鬼婆婆这酒喝的,够劲! 没一会,一坛子好酒被喝了个一干二净。 鬼婆婆张口问道:“昆仑绿蚁?” 陈玄策羞涩的点了点头。 “你倒是物尽其用,那玩意不听话的很,陈芊芊那小丫头可收服不了,说说,你怎么搞定的?” 陈玄策用很谦虚的语气,讲述了炮制昆仑绿蚁的过程。 原以为鬼婆婆听完会觉得他下三滥,没想到鬼婆婆脸上的笑容更盛,赞道:“好啊,好啊!无所不用其极,方为大丈夫!王庆芝年轻的时候,可没有你不择手段。” 夸的陈玄策脸上装出来的羞涩红云变成了真的红色,憨厚的大脸红的不行。 鬼婆婆将酒坛子扔给了陈玄策之后,张口说道:“大吕蝉印,法力灌注后,蝉鸣阵阵可令人心浮气躁,和你手里的惊龙枪啸有异曲同工之妙。怎么来的? 鬼婆婆挑了挑眉:“是邱若同自己送给我的。至于说为何送给我而不留在通天观,这就不得不提邱若同的天纵奇才。他死之前,预感到通天观后辈早晚要和镇妖司起冲突,用这宝贝,换镇妖司不灭通天观的传承。” 顿了下,鬼婆婆双目迷离一瞬,而后继续说道:“邱若同惊才绝艳啊!一方大吕蝉印,让咱们绕了通天观两次。” 陈玄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要是有第三次呢?” “南乡子和镇抚使邱大同,随时可接掌通天观。”鬼婆婆笑眯眯的答道。 陈玄策惊的一个寒颤,好家伙,上一任天下行走谋了个江湖势力,鬼婆婆等人直接谋圣地,大手子就是大手子。 鬼婆婆脸上的笑容消逝,隐隐有一抹悲伤的神色:“我进来之前,咱们在通天观藏着的七个暗子,死了两个。” “邱老儿弄死的?” “嗯,没有消息传出来,就是他动的手。” 陈玄策想了想,而后问道:“是不是在京都城外受了刺激?” “不是,邱老儿早就知道通天观跟筛子一样,家底儿都被龙虎山搬空了,再不知道他抹脖子算了。京都城外那点刺激,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鬼婆婆损了邱老儿一句之后,看着陈玄策问道:“你猜猜,邱老儿为何突然动手?” “受了其他的刺激,或者,他有办法查的出暗子?” 顿了下,陈玄策自问自答道:“应该是后者,他这么多年都没动,此时动手,要么突然得到了某种方法可以查暗子,要么是故意选在这个时候,好配合白鹿书院在赦封大典时动手。” 鬼婆婆满意的说道:“他突然得到一门法术,代价极大。” 鬼婆婆没继续说,陈玄策也没继续问。 要说死了两个暗子就会失去对通天观的情报,陈玄策打死都不信。 不说高大人和鬼婆婆这两个大佬,就是次一级的大佬王庆芝,都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货色。 “你抓紧看吧,到时候出去直接找王庆芝,他会安排你新的任务。” 说罢,鬼婆婆站起转身,前踏一步,身影消失。 陈玄策隐隐看到,鬼婆婆发丝中弥散出的七彩霞光,估摸着八成是蜃妖开的方便之门。 …… 就在陈玄策沉迷于典籍无法自拔,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往脑子里搬运文字的时候,李勾,出了事。 第270章 李勾重伤 陈玄策入了黄册库之后,高大人便安排几个大手子开始清缴九州妖邪。 同时,和镇妖司有合作有关系的宗门圣地以及江湖势力,不管是想不想配合,都得动手配合。 一方面是镇妖司不白让大家干活,镇妖的因果镇妖司承担不说,额外还会给一些功法宝物之类的好处。 谁家祖上没丢过点传承和宝物?或者换种说法,谁知道祖辈啥时候被镇妖司坑过,有这样的机会把东西搞回来,不敢干白不干。 平日里暗戳戳的镇妖弄点炼器炼丹的才要回来,得算计着因果,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现在有镇妖司托底,得往死里干。 另一方面则是镇妖这种事儿,得名声啊! 并不是说宗门圣地藏在名山大川里就不需要名声了,根骨好的天赋好的徒弟凭什么选你家?还不是得看名气? 要不然青峰书院何至于弄了个凭空生书院的玩法? 至于说,会不会有人出工不出力做表面功夫? 以往不是没有明面上配合,暗地里不好好干活还死皮赖脸要好处的势力。 奈何镇妖司的便宜不好占。 要么一开始就痛痛快快的拒绝,要么就好好的镇妖。 镇妖司那帮子人,下手黑着呢,说不准什么时候爆个猛料出来,把你的宗门搞臭,搞到九州没人待见地步。 修炼归修炼,脸皮还是得要的。 名声臭了以后,门人弟子行走九州,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有人会说,不就是名声臭了吗?过几年就没人记得了。 镇妖司怎么可能给你留这样的空子? 两百年前麓州一中等宗门,忽悠了镇妖司,骗了两本功法回来。结果就是门主祖上三代的阴私事儿在九州流传了整整一年,在麓州流传了整整十年。 要说这背后没有镇妖司的影子,没人信。 这种事儿你还不能说人家做事不地道,毕竟你哪只眼睛看到是镇妖司干的了?什么?你真看到了? 看到了也不能说,说话要讲证据,没准就是你家得罪了人而不自知,被人阴了。 你说不信邪,非要说说看? 那么恭喜你,镇妖司的长老不日就会前往你家宗门,和你唠一唠体己话。 唠完之后,你宗门还能剩下什么东西,这就不好说了。 当然,镇妖司长老去你家的事儿,没人知道,能知道的,都不是简单的势力,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镇妖司下了血本。 至少配合镇妖的中等势力是这么想的。 某家失传七百年的镇门功法,某世家丢失四百年的铭文碑刻,某寺院六百多年前被歹人抢去的高僧舍利,等等等等。以往需要大家协助镇妖而从不拿出来的宝贝,这次全都拿了出来。 如果负责调度的王庆芝知道了各家的想法,估摸着只会说一句,没见识。 调动了九州势力镇妖,镇妖司明面上的黄字组和玄字组也没闲着,自家大手子解决难啃的骨头,玄字组跟在身后处理余孽,黄字组的活就比较简单,镇妖诛邪所得的好处由他们负责运回镇妖司。 陈玄策进了黄册库的后,李勾带着一瘸一拐勉强能走两步的于小妖,以及被从沉迷造人中强拉出来面黄肌瘦的张刍狗,还有自己小队剩余的几个人,便是负责接应京都城以东镇妖所得的运输和看守。 相比其他黄字组的小队,李勾小队的活并不辛苦。 王庆芝计算着日子,不敢让他们出去太久,要不然陈玄策出了黄册库,玄五组的人凑不齐。 李勾小队的活就是负责运河码头到京都城这一段。 镇妖司不动则已,一动这收获便大了去了。 李勾小队忙不过来,没办法便让张刍狗带了两个镇妖卫,于小妖带两个,剩下的他自己带,如此分成三组,每组再配上十来个杂役,才将将能够忙的开。 一辆一辆的马车,缓缓驶入京都城,而后驶入到京都城东南方向的镇妖司。 每一辆马车都遮的严严实实,上面隐隐还能看到有符箓流转。 杂役负责将镇妖卫从船上卸下来的货物搬上马车,而李勾张刍狗和于小妖三人,则是负责架着马车回到镇妖司。 也是因为如此,张刍狗和于小妖不在身边,李勾才出了事。 李勾连续忙了好几天,此时的京都城早晚冷中午热,几天下来身上的镇妖服早已脏污不堪。 这天晚上,李勾忙完的早,便顺路回了一趟家。 李勾的夫人也没问李勾,自顾自的将镇妖服洗了一番。第二天一大早李勾起来准备出发,看着镇妖服还没干,便穿了一身麻衣,将铜钱和陈玄策送给他的木佩挂在腰间,驱邪符揣在怀里,桃木剑背在身后。 出了门,去镇妖司取了马车以后,赶着马车去了码头。 今儿的活特别多,李勾原本打算中午回家换镇妖服也没来得及,不过无伤大雅,镇妖司的人不穿镇妖服干活的多了去了。 他想的很好,奈何从他一大早跑第一趟车,就被人盯上了。 京都城东城门外往运河方向三里处的酒楼二层,一个和王青玄一样独眼的中年人,身背一柄长刀,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大半天。 小二本想赶这个人走,却被掌柜的拦了下来。 这人虽然只要了一壶浊酒和一盘盐豆,却是给了足足五两银子。 这人出自武州江湖门派鬼刀门,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是武者五品境。按说这样的人,应该名满江湖才对,奈何鬼刀门因行事作风狠辣,在武州江湖不太受待见。 故而这人,名气在武州还行,出了武州便没什么人认得。 他叫田善广,绰号田三光。 这个绰号,是因为他行事不讲规矩,无所不用其极。 对敌有刀光,目击者杀光,钱财抢光。 此次他是走了一趟草原,送了一封信,归途便看到李勾驾着马车。 他是有眼力的,李勾要是穿着镇妖服,他也不敢打主意。李勾没穿镇妖服,他只认出来马车非凡品。 见李勾穿着麻衣背着桃木剑,他就打算做了这一票,而后急速离开京都城。 到时候九州之大,谁能找得到他? 田三光是个谨慎的人,故而坏事做了不少还能活到今天。观察大半天,就是想确认李勾身旁是否还有同伙。 观察的时间已经足够长,剩下的,就是动手。 日落西斜,残阳如血。 驾车跑最后一趟的李勾,微眯着眼,躲避直射的阳光之外,享受着傍晚的清凉。 阳关骤然迸发,情急之下李勾勉强躲了半个身位,随后左肩剧烈的疼痛传来。 多年镇妖养成的经验,李勾顾不得去查看左肩的伤势,双脚骤然发力,失去重心的身体自行驶的马车上一跃而出,砸向了路旁的摊贩。 第271章 李勾的提点 田三光一刀建功,并未像以往一样将目击之人杀光。 他出手之前,已然是离开酒楼半个时辰,并且蒙了面, 跃上马车,调转方向,在喧闹的长街上,急速南行。 李勾是被张刍狗救回来的。 周围摊贩早就吓得一散而空,等捕头和衙役前来,李勾非得失血而死不可。 因为李勾的左臂,齐根而断。 张刍狗施展手法将断口封禁了血脉之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断臂。 后来还是一个耄耋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口齿不清的给他说,李勾的左臂掉落在了马车上,被马车带着一路向南。 张刍狗出了五两银子,将李勾安之在路旁的店铺中,而后纵身往南追了一段距离。 他有大乘因果经在身,冥冥中有感知,李勾的胳膊还能找回来。 南行二里,张刍狗站在一处臭水沟的旁边,眉头紧皱。 他感知到了,李勾的胳膊就在水沟里面。 按说以他的修为,随便施法就能捞上来,奈何大乘因果经只感知到大致的方位,并且冥冥中有预感,如果动用法力,李勾的胳膊九成九接不回去。 好一会,张刍狗眉头舒展,自嘲的笑了笑:“张刍狗啊张刍狗,刍狗之名你都能背,一条臭水沟又何妨?且不说李勾和麻杆的关系,就说这几天李勾对你的照拂,还不值你入水一遭?” 随后,张刍狗脱下镇妖服用收纳术收了起来,身上只穿着白色的亵衣,趴在路边,头往前伸,寻找着李勾的胳膊。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勾的胳膊完好无损的躺在一处石砖上,颤颤巍巍的,一缕清风吹过,胳膊就要掉入水中。 此处水沟,脏污颇多,真要掉进去,这胳膊,也就算废了。 张刍狗丝毫没有犹豫,此等情况他不敢动用法术,生怕一个控制不精细功亏一篑。 他在龙虎山,除了道经外,医术也没少看。 自然晓得胳膊掉进污水中以后,神仙来了也接不回去的道理。 只见张刍狗一个提纵,身形一闪,伸手抓住了李勾的胳膊。 只是,为了追求速度,根本没有找好落脚的地方,双脚踩入水中,脏污满身。 右手高擎,李勾的胳膊上,没有一丝污水的痕迹。 从臭水沟中跃起后,张刍狗周身法力鼓荡,脏污去了大半。 他有私心,今日事如果将罪魁祸首斩了,麻杆自然会念他的人情。但罪魁祸首跑了,仅仅是帮李勾接回胳膊,麻杆同样会念他的人情,就是这人情会很小。 现在则不然,龙虎山小天师为了一个镇妖司连百户都不是的小队长,亲身入污水中。 结果还是那个结果,过程却完全不一样。 算计有之,真心亦有之。 虽然张刍狗可以不下水沟,但仅仅是刚刚下定决心那一刻,就让他的心境又上一层楼。 拎着李勾胳膊,穿着脏污亵衣的张刍狗,在返回李勾所在位置的路上,脚下生云。 再次见到李勾的那一刻,张刍狗重回四品。 “红尘滚滚最为炼心,玄策还真没骗我。不入镇妖司,怎有机会夯实根基?” 压下心中感慨,张刍狗手法生疏的将李勾胳膊接了回去。 同时给李勾吃了一丸圆滚滚的药丸,又在接口处洒满了药粉。而后将李勾扶上了马车,驾车慢悠悠的往镇妖司走去。 路上,李勾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看看自己重新出现的胳膊,又看了看驾车的张刍狗。 看到张刍狗身上脏污的时候,李勾眉头皱了皱。 有胳膊的疼痛,还有对张刍狗不穿镇妖服的疑惑。 “刍狗,我这胳膊?”李勾问道。 张刍狗摆了摆手,语气很随意的说道:“我去追回来的。” “那你这衣服?” “没啥,你胳膊在水沟旁,怕碰到脏水,所以我就下去了一趟。” 听完张刍狗用平淡语气说完的过程,李勾面色犹豫。 马车进了东城门,往南拐的时候,李勾下定了决心,张口说道:“刍狗,你贵为龙虎山小天师,有些事我不该说的。” “这是什么话?我就是个九品镇妖卫,什么小天师不小天师的。”张刍狗的语气有着些微不满。 李勾摇了摇头,而后说道:“你救我一命,我总要还的。玄策是天下行走,你贵为龙虎山小天师。你们这种高等级的人如何交往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爷爷给我说过,命里有三分,切莫图四分。” 说到这,李勾便一言不发,双目紧闭运转起了功法。 一运转,就感觉到自己身体内有热流奔涌。 这是张刍狗给他服下的丹药发挥了效用。要说张刍狗做事还真是干脆,心境那关过了之后,给李勾服用的赫然是比龙虎山顶尖丹药龙虎金丹次一级的小龙虎金丹。 小龙虎金丹虽说不如龙虎金丹镇鬼,却也是一等一的好丹药,可补天赋,可修复损伤经脉。 马车到了镇妖司门口的时候,李勾正好运转完一个周天。 受了张刍狗这么大的好处,李勾决定把话说明白一点。 没等他张口,就见下了马车的张刍狗头也不回的说道:“李哥,你比我小,境界没我高,地位没我高,之前叫你李哥,我心有不甘。” 马车刚要进大门,李勾出声打断了张刍狗的话:“停下,我下车。” 张刍狗突然反应了过来,李勾给他说过,镇妖司的大门,马进人下,车进人下。 将李勾搀扶下马车,见李勾脸色红润走路无碍,张刍狗这才放下心来。 走在前头牵着马,张刍狗说出了后面的一段话:“今日我是彻底的服了,以后叫你李哥,我心甘情愿。” 李勾有些迷糊,左肩的疼痛让他大脑一时有些转不过来,搞不清楚张刍狗为何这样说。 张刍狗带着马车到了卸货的地方,李勾则是去找司里面坐镇的玄二组千户萧卓汇报情况。 去找萧卓的路上,李勾才想明白,张刍狗话里的意思,是感谢他的提点。 他看的清楚,张刍狗已经穿上了镇妖服,身上无一丝脏污,无一丝臭味儿。 “不愧是小天师,我居然还担心他能不能想的明白。” 第272章 试图谋划的张刍狗 晚上于小妖回来,张刍狗神神秘秘的将事情给他讲了一遍。 两个人现在都住在陈玄策旁边的屋子,一个占了三葬的屋子,另一个住在一个空了许久的屋子。 于小妖明白张刍狗给他说这事儿的目的,张刍狗是在提点他,关注镇妖司对于此事的反应。 按张刍狗对镇妖司的理解,劫了镇妖司的东西,出手还奔着要人命去的,甭管什么初衷。镇妖司没理则罢了,讲规矩。镇妖司有理,那么罪魁祸首就得死。 镇妖司护短,这是出了名的。 你看镇妖的时候哐哐哐的死人没事儿,但真有人平白无故的招惹镇妖司的人,那就回家洗干净脖子吧。 以前张刍狗对这说法只是报之一笑,只当传言过甚。 但他是跟着陈玄策南行过的,陈玄策当时对邱无名的杀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圣地通天观的天下行走都说杀就杀,今儿动手这人,看路数也就是个江湖势力。 让张刍狗和于小妖意外的是,接下来几天,镇妖司对此事没有任何反应。 他俩仍然是跑运河码头到京都城这一段,李勾因伤沐休,多出来的份额只能他俩多跑几趟。 “小妖,这事儿不对啊!”一天晚上,忙完的张刍狗和于小妖闲聊。 于小妖笑了笑,回道:“我家传来了消息,武州鬼刀门弟子前几天路过京都。” 张刍狗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知道是鬼刀门那个什么田三光干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司里面的反应有异常么?” “可能是太忙来不及处理,也可能是往日里关于镇妖司护短的传言过于夸大,再说了,李勾不是没什么事儿么。”于小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张刍狗并不认可,出言说道:“谁告诉你李勾没什么事儿的?要不是我恰好跟在他后面不远,他八成已经没了。即便命大活下来,左胳膊也留不下。” 于小妖狐疑的看着张刍狗:“这你可没给我说。” 俩人这两天算是难兄难弟,境界不低却只能干镖师的活,一来二去熟络的很。 更不用说,龙刀门和龙虎山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于小妖和张刍狗说话很随意,甚至还有一丝嗔怪的意味儿。 张刍狗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了想,于小妖名字娘了点,应该不会和邱无名一样有断袖之癖。 安慰了自己一番之后,张刍狗回道:“不是不给你说,是没得空。” 顿了下,张刍狗继续说道:“李勾被田三光砍断了一根胳膊,并且胳膊落在了马车上,要不是我撵上去,追回了被扔到水沟里的胳膊,李勾这条胳膊就没了!” 于小妖有些不解,问道:“可是我看他恢复的挺好啊,今儿还能来司里面蹭饭呢。” 张刍狗白了于小妖一眼,道:“能不好么,一颗小龙虎金丹啊!” 于小妖先是惊讶了一番,而后狐疑的看着张刍狗。 少倾,于小妖没好气的说道:“你给我说这事儿,是不是让我在玄策面前说出来?” 张刍狗脸都不带红的,很自然的点头。 “不让你白干,等你和玄策混熟了之后,谋求步法化龙之时,我帮你说话。如何?” 于小妖沉吟了片刻,回了句:“加一颗小龙虎金丹。” 他是识货的主,李勾能得一颗小龙虎金丹,不说稳入四品,至少五品是没什么问题。 李勾能在镇妖司干这么多年,气运和根骨都不差。 虽说达不到进入宗门圣地的天才标准,但进龙刀门当个内门弟子没什么问题。 再加上小龙虎金丹夯实根基,李勾甚至有可能在三十岁之前进五品。 虽说镇妖司里大手子多,但放眼九州,五品已经是可以坐镇一郡之地小高手了。 武州那么大,他于小妖一个四品境的都可以被誉为百年不见的天才,由此可见,五品境在江湖中,并不是什么大路货。 小龙虎金丹的价值,可见一斑。 除了眼馋小龙虎金丹外,于小妖还有别的想法。 这几天接触下来,他发现小天师张刍狗在镇妖司的天下行走面前,好像并没有什么地位。 如果真有地位,怎么可能被陈玄策呼来喝去? 要知道他断腿那天,张刍狗可是跟个狗腿子一样,陈玄策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所以,张刍狗说什么帮他说话,屁的价值都没有。 张刍狗听到于小妖的回复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张刍狗说出了一句从陈玄策口中学来的脏话:“你在想屁吃?” 于小妖一脸懵,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虽然没听过这话,但,字面意思他懂。 “这样就没法谈了啊,你还当龙刀门归龙虎山管呢?”于小妖嘴角微翘,嘲笑着张刍狗。 张刍狗老脸一红,他刚刚脑抽了一下,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事儿还真不能他自己说,必须得是外人帮他说。 他没告诉李勾小龙虎金丹的事儿,故而李勾给陈玄策说的时候最多说一句:“张刍狗给我吃的丹药效果不错。” 丹药效果不错和小龙虎金丹,所表达的意思差了太多。 现在最适合帮他把这事儿说出来的,就只有于小妖。 谈还是得继续谈,于小妖嘲笑就嘲笑吧,张刍狗看的很开。嘲笑总比被坑银子强,他这么安慰自己。 “小龙虎金丹不可能,你换个要求。”张刍狗调整好神色,张口说道。 于小妖心中早有腹稿,要小龙虎金丹无非是看张刍狗随随便便就拿出来给李勾用了,想着能不能坑过来一颗,既然张刍狗脑袋还正常,那就得正常谈。 “通天观的盈亏契给我一本。” 张刍狗点了点头,挥手取出一本还没来撕过的盈亏契递给了于小妖。 他不觉得于小妖的要求低,两人所处的位置不同,对盈亏契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 要知道,虽说盈亏契在龙虎山是用来擦屁股的,但当初树长老走一趟草原,才勉强从镇妖司得到这本道经。 树长老可是个二品境的大手子啊! 满九州不拿盈亏契当回事儿的一共就三个地儿,一个是通天观,一个是龙虎山,还有一个就是镇妖司。 除了这三个地儿,盈亏契谁家得去不视若珍宝? 树长老当初得不到,完全是因为高大人和王庆芝不信任他。 于小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和张刍狗商量了起来。 商量如何不留痕迹的让陈玄策知道,张刍狗为了救李勾的胳膊,付出了一粒小龙虎金丹。 张刍狗这么处心积虑的谋划,一方面是被陈玄策坑怕了,另一方面,是前几天收到了一封密信,来自于他师父张道临的密信。 信中告诉他,九州将有大变,维护好和陈玄策的关系,必要之时,可以暂时脱离龙虎山! 第273章 高大人瘸腿往事 十月初八,高大人回了镇妖司。 王庆芝的小院,高大人、鬼婆婆和王庆芝三个人,坐在石桌旁。 高大人伸手从盘子中拿了一块虫干,细细咀嚼。 “和你在百越之地吃的相比,味道如何?”王庆芝笑眯眯的问,本就狭长的双眼,笑起来,像弯刀。 高大人咽下口中物,看了看王庆芝,回道:“你去过之后便知道,这东西,还得是在当地吃才香。” 顿了下,高大人用怀念的语气说道:“先用风阳术烘干,而后热油煎炸一番,出锅后撒上点盐巴。啧啧,那味道,堪称一绝啊!而且,品级越高的,味道越好!也可以红烧,或者清蒸,甚至可以直接生吃,各有风味儿。” 王庆芝眼中有着三分向往,七分狐疑,问道:“你还懂庖厨之道?” 一旁的鬼婆婆白了一眼没有正形的高大人,接过了话头:“他不懂庖厨之道,怎么会把吕重楼拐进镇妖司?” 得闻如此八卦,王庆芝只是稍稍震惊了一下。 这事儿发生在别人身上,王庆芝可能会惊异,但自家高大人身上,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正事儿吧。”鬼婆婆对着高大人说道。 高大人正了正身子:“麻杆带回来的天龙寺界空魂魄已经搜魂结束,麓州吴家那老东西,和天龙寺联系频繁,欲要行当年青峰书院之事。这次陈小子南行,让他先去把吴家解决了。” 王庆芝眉头微皱,黄册库老李的孙女嫁过去谋划吴家这事儿他知道,但如此仓促动手,未免不圆满,恐留把柄给他人,到时候悠悠众口之下,镇妖司的规矩可就废了。 镇妖司谋夺其他势力,玩的是润物细无声的路子,干了这么多次却并没有什么人知道,故而没人说闲话。 见王庆芝欲语还休的模样,高大人和鬼婆婆对视了一眼,而后笑着对王庆芝说道:“庆芝,担心会坏了规矩?” 王庆芝点了点头。 “镇妖司都没了,哪儿还有什么规矩?” 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庆芝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时没绕过来。” “习惯成自然啊。”鬼婆婆在一旁感慨了一句。 高大人笑了笑继续说道:“张道临传信过来,赤州的黄泉路衰败的速度并不快,所以玄州武帝城下的那条黄泉路,不着急派人过去。让陈小子先去麓州,把吴家的事儿办完,再去武州。” 王庆芝点了点头,而后说道:“让他去解决吴家的事儿,是不是勉强了一些?” 王庆芝的问题在高大人的预料之中,伸手掏出一块令牌扔给了王庆芝:“他不是接了情报的一块嘛?这东西让他带在身上,武州和麓州分别有一个三品可以给他用。至于怎么和他说,你看着办就行。” 接过高大人手中似金非玉的令牌,王庆芝仔细端详了一番。 见他这没见识的样子,鬼婆婆笑着说道:“自在寺藏着的杀生寺之人,暂不可轻动。你手中的令牌没什么太大的名堂,不过是法力灌注后传出特定频率。他藏起来的人,能接收的到。” 听完鬼婆婆的解释,王庆芝收起了手中的令牌:“一州一三品?” 高大人摇了摇头。 鬼婆婆笑了笑:“这令牌分天地人三个级别,你手里这个是人字,主杀伐。每州藏着的不一样,麓州和武州咱们掌控程度较低,故而藏的是三品武者,且每州只有一人。京州这块有咱们坐镇,所以没放人。其它六个州,多是五品和四品,每州人数多寡不一样。” 王庆芝这才了然,刚刚他在想,如果镇妖司每州藏一个三品,未免太过于浪费。 鬼婆婆没有说天和地藏着什么人,王庆芝也没问。 高大人接过了话头:“有三品护着,有情报给他用着,他还搞不定吴家的话,死了算了。” 王庆芝一脸苦笑。 高大人没有去管王庆芝怎么想,自顾自的说道:“陈小子南行,让他们换个容貌。” 说罢,高大人又拿出了六张面具,递给了王庆芝。 接过之后,王庆芝仔细的摸了摸。 材质非金非玉,触感很硬。 “镇一蜕皮炼制的,可变更容貌,非超品不可查。”高大人解释道。 见高大人拿了这宝贝出来,鬼婆婆惊疑的看着他,问道:“最近这些年你混进其它家,就是用的这宝贝?” 高大人点了点头。 “我说镇一怎么不待见你!说吧,你怎么威胁的它,连蜕皮都没给我说。”鬼婆婆的语气有些不善。 高大人讪笑了一下,答道:“也没什么,它和我去白山黑水的时候,和人家狐妖谈起了恋爱。被我发现之后,为了封我的口,便给了我一张。” 这事儿鬼婆婆第一次听说,不由得问道:“那狐妖呢?” “死了。”高大人面露惋惜。 “别说一半留一半。” “本来想着靠着那狐妖,谋了白山黑水五仙狐字一脉。奈何镇一傻乎乎的将自己来路都给他小情人说了,结果被卖的一干二净。要不然,你以为我这条腿怎么瘸的?” 鬼婆婆一直以为,高大人这条瘸腿,是因为她把蜃妖喊回来给她造梦,却从没想过是因为蜃妖被狐妖迷了导致的。 至于蜃妖为何不给她说这事儿,鬼婆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个玩幻境的主,被一个玩媚术的给迷了,说出来太丢人。 “你怎么不给我说?”鬼婆婆问道。 高大人随意的摆了摆手:“有什么好说的?这事儿也怪不到镇一,要不是我为了谋划白山黑水给它下药,它也不会喜欢上个狐狸。” 鬼婆婆看着高大人,眼神极其不善。 王庆芝一言不发,憋笑憋得极为难受。他以为他就够阴损的,没想到高大人比他还要不择手段。 也就是陈玄策没在这,要不然他绝对能想明白,吕重楼给张刍狗下的药,是从哪儿来的。 院子里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高大人出声打破了沉默:“那小狐狸年纪太小,拎不清。镇一给她说的东西,转过头就告诉了五仙的高层,镇一被你喊了回来,所以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事儿。等我发觉事情不对的时候,想全身而退已经来不及了。” 鬼婆婆一直都想不清楚,转世了不知多少次的高大人,怎么独独在白山黑水折了一条腿。 高大人的一番话,算是解开了她心中的疑惑。 “那个小狐狸,你动手杀的?”鬼婆婆疑惑尽去,便开始八卦了起来。 第274章 赦封大典的初步安排 高大人摇了摇头:“不是我动的手。虽说小狐狸不懂事,但怎么也和镇一有夫妻之实,我还不至于太不近人情。” “那怎么死的?” “我跑了之后,白山黑水里面的暗子传出来的消息,五仙怀疑她向我告密,所以…” 鬼婆婆冷哼了一声,道:“活该被杀生寺杀的七零八落,没脑子的东西。如果是小狐狸告密,她为何要将你在白山黑水的事儿向上汇报?” “是啊,他们要是有脑子,推背图怎么能被我顺回来几百年都不知道?他们要是有脑子,白山岩雀怎么会成为我的手中剑?” 俩人说的热闹,坐在一旁的王庆芝,听的是惊涛骇浪。 他知道高大人活了不知道几辈子,但高大人这几辈子都干了啥,他今天才算得上是初窥端倪。 两个老妖怪八卦了个差不多,高大人接着说起了正事。 “今年赦封大典的地方,换个。” “不在倒悬寺了?换哪儿?”王庆芝眉头微皱。 往年赦封大典都在倒悬寺,京都城的龙脉,正是从倒悬寺一旁经过。 在那可以很好的调用大梁王朝的气运金龙。 而且,赦封大典所需要的各类材料,已经运到了倒悬寺,这临时换地方,工作量可大了去了。 “御风狼山。”高大人一锤定音。 王庆芝刚要张口说啸风狼山不合适,鬼婆婆插话道:“御风狼山,有前朝大楚遗留的一条龙脉分支,借用气运无碍。而且,你不觉得在那打一场之后,没人会怀疑黄册库三层藏在那里了么?” “已经运到倒悬寺的材料呢?”王庆芝问道。 鬼婆婆笑了笑,答道:“蜃妖可不止会幻境,交给它吧。” 一旁的高大人接话道:“让它去吧,这次白山黑水八成也要参与,能弄白山黑水的机会,它很积极。” 鬼婆婆没再多说,只是白了高大人一眼。 换了赦封大典举办的地儿,高大人又说起了其他事情。 “陈小子的玄五组,我给他寻了一个和尚。宋传书给他准备的儒生估摸着也快到了,到时候庆芝你好好安排一下。包括他现在有的三个人,能接受改换身份的,就留,接受不了的,清出去便是。” 王庆芝微微点头,沉吟片刻,问道:“如何保证这些人是真心接受?” 鬼婆婆接过了话头:“司里面有一门法术,别人用不了,陈小子能用。” “活人用不了。”高大人补充道。 此等功法王庆芝并不知晓,听到高大人的补充,他才明白了过来。 往日里他看的都是人修炼的,非人修炼的,他看的不多。 “阴司之道,给陈小子用,很适合。背叛者,魂入阴司。”鬼婆婆一边说,一边扔了个小册子给王庆芝。 王庆芝接了过来,见封面上写了三个字:“锁魂咒。” “活人没法用,陈小子应该问题不大。”鬼婆婆说道。 王庆芝看了看鬼婆婆,又看了看高大人,继而说道:“有弊端?” 鬼婆婆点了点头,回道:“需要天地馈赠抵消,已经给他准备好了。” 王庆芝所想,鬼婆婆一清二楚。镇妖司不缺鬼,此等法术让鬼用而控人,那镇妖司的势力可就大了去了。有弊端,才符合盈亏之道。 见王庆芝收起了法术,高大人接着说道:“这场大戏,咱们明面上的人,最好死的死,残的残。其他人我不担心,唯独庆芝你。” 王庆芝一脸疑惑。 “吕重楼、韩山河、宋传书以及白老三,都是道家和儒家的一品二品,婆婆有秘法,配合蜃妖,可以以假乱真。唯独庆芝你,二品武者,戏不好演。” 王庆芝点了点头,一脸苦笑。 他明白高大人的话,论玄妙,武者不如其他,论杀伐,二品武者可谓冠绝。 “这个先不说了,回头我想想办法,定能护你个周全。” 顿了下,高大人接着说道:“这次他们几个出去清缴九州显露出来的所有力量,全都砸进来。其中已经确定有二心的、其他家暗子的,借此机会全部清缴掉。剩下的,庆芝你谋划好,随时能让他们隐藏起来。” 王庆芝应了下来。 这是理所应当之事,演戏归演戏,可不能枉死。 而后,王庆芝张口说道:“宋传书传回了信,白鹿书院的文运有阵法护着,最后一丝一直同化不了。他判断此事非白文武能为,大概率是白文武背后之人出了手。” 高大人笑了笑,问道:“宋传书是什么说法?他不会没给建议吧?” “对方阻拦的意愿并不强烈,估摸着在赦封大典开始之时,便可同化掉。他猜测,白文武背后之人,并不关心白鹿文运,只想把他牵制在徽州江南之地。他想回来,白鹿文运已经谋了九成九,不急于这一时。” 高大人拿起了个虫干扔进嘴中,手指在石桌上轻敲,眯着眼睛,好一会才张口说道:“给他去信,让他继续谋白鹿。完成之后,直接隐藏便是。” “迷惑对方?”王庆芝问道。 高大人点了点头:“对方出手,咱们装不知道就行了。你别忘了给他交代下,让他隐藏好自身。白文武背后之人不一定会出手,白文武可不一定,那老家伙你比我更了解。” 说完宋传书的事儿,高大人出声问道:“吕重楼和裴归宗,日子定在了哪天?” 好在王庆芝是知道剑阁给好处请吕重楼去打架,要是不知道这茬,非得以为这俩人要成亲。 “裴归宗的意思是定在赦封大典之后,我替吕叔回了,定在赦封大典开始的第三天,这样能确保赦封大典之时,吕叔赶不回来。” 高大人点了点头,而后说道:“韩山河还有宋传书都不回来,如此咱们明面上的三大战力都不在。咱们输起来,才更合理。” 王庆芝接话道:“等咱们输了,对咱们动手的实力,他们报复一圈,找个由头假死或者藏起来?” “嗯,如此便差不多了。” 三个人又聊了聊赦封大典的细节,聊完后,高大人和鬼婆婆起身离去。 王庆芝坐在石凳上,沉思了许久。 今日的高大人,给他的感觉和往日里完全不一样。 往日里的高大人,能不管事就不管事,说话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今日的高大人,谋划极细,谈吐间更似凡人,给他的感觉,并没有往日里的成竹在胸。隐隐有一丝,拿不准。 第275章 想不起来名字的高大人 鬼婆婆和高大人出了王庆芝的小院后,鬼婆婆问道:“你故意的?” 高大人答道:“嗯。庆芝这么多年所进行过的谋划,成功的太过轻易,我怕这次他主持,会大意。” “所以,你先说八卦,后说细节,事无巨细,让他生疑?” “是啊,他不生疑,怎会小心翼翼?这次的事儿太大了,事关九州镇妖司由明转暗,由不得他大意!” 鬼婆婆笑了笑,并没有接这话。 镇妖司内她是定海神针,高大人是冲锋陷阵,俩人分工清晰。 说是这么说,真要涉及到生死存亡之事,多数还是高大人做主。 此中缘由,是因为高大人,比她活的更久。 二人谁也没动用法术,一步一步的走着,鬼婆婆张口问道:“化生玄骨如何了?” 闻言,高大人笑容灿烂:“嘿,那小丫头,不一般啊!” “比以往的化生玄骨呢?” 高大人笑的越来越放肆:“以往的?给那丫头提鞋都不配。六弥自傲吧?镇妖司内除了咱俩,他只服王庆芝。啧啧,被那小丫头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鬼婆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此说来,天龙和定?” 高大人收敛了笑容,叹了一口气,回道:“天龙寺和咱们之前祸害的佛门不一样,如果是之前的,小丫头半年便能屠光。天龙寺,不好说啊。” 对于天龙寺,鬼婆婆知道一些并不多。 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能判断的出来,天龙寺,不可常理度之。 “闲棋?”鬼婆婆问道。 高大人笑了笑,回道:“如果没有陈小子,是闲棋。有陈小子,是妙手。” “你是说,化生玄骨沾了陈小子奇诡的气运?” “嗯。她才出世多久?你猜猜她极几品了?”高大人问道。 鬼婆婆沉思了片刻,按照以往她安排的化生玄骨来说,出世一两个月,撑死了八品境。 高大人说了比以往的还强,最少是七品。能让高大人如此满意,还要再加一品。 “六…五品?”鬼婆婆试探的回道。 高大人摇了摇头:“四品。” “为何如此之快?” “玄州,烟火之地的寺庙无碍,深山之中,已无佛门。”高大人感慨的答道。 “深山老林不为人知的杀光,人间烟火处的一处不动,即提升了实力,又不至于被人发现是化生玄骨出世。这丫头,够狠的啊!” 高大人挑了挑眉,回道:“是啊,我估摸着小丫头打算一年内,屠了天龙寺。” “也就是说,等天龙寺发现玄州的事,那丫头已经成长到他们除不掉的地步。” “嗯,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天龙寺的来路。” 鬼婆婆皱了皱眉头:“你是说,有更高层次的插手?” “嗯,天龙寺现世以来,你送过去的探子,没一个传信息回来。” “很诡异。自在寺都能派人进去,咱们的人都没了消息,你不觉得,他们是故意针对咱们?”鬼婆婆问道。 高大人叹了一口气,而后回道:“以往没往这方面想过。杀生寺在自在寺的那个老不死的,并没有告知咱们自在寺往天龙寺派了暗子。” “是不是故意的?” “这事我知道,不是。他的精力一直在发展杀生寺门徒,内部的权利争夺的不多。自在寺暗子这条线,他触碰不到。”高大人答道。 顿了下,高大人接着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鬼婆婆点了点头。 “我打算把司里面的东西,搬进黄册库四层,” 高大人笑了笑:“可以,这也是为何我将赦封大典定在御风狼山。” “嗯,即便第三层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也不会想到,第四层在第三层的下面。” “麻杆那句话怎么说的?灯下黑?”高大人笑道。 鬼婆婆没有接话,麻杆嘴里隔三差五出来几个新词,高大人现在用的是乐此不疲。 “记忆恢复怎么样了?”二人走到破败小院后,鬼婆婆张口问道。 高大人眉头微皱:“还差一些。” “很关键?” “非常关键,我总觉得,我是故意将那一段的封印加强的。” 鬼婆婆目光明灭,挑了挑眉后,问道:“是不是早有安排?” “应该是。”高大人答道。 鬼婆婆笑了笑,回道:“那就先别想了,顺其自然就好。” 随后话锋一转:“对了,你想起来你名字了没?” 高大人苦笑道:“没有。而且,我觉得我的名字,事关重大。” “没开玩笑?”鬼婆婆的语气充满了不相信。 高大人看了鬼婆婆一眼:“在王庆芝院子里开玩笑的原因和你说了,现在有没有谋划,有何好开玩笑的?” 闻言,鬼婆婆脸上的皱纹都深邃了少许,看着高大人,伸出右手,用食指指向天空。 鬼婆婆没有说话,高大人却点了头。 “八成吧。” 鬼婆婆听到高大人所说,没有继续问下去。 有些事,高大人能说,她不能说。 “对了,我把关于九州地形的一些辛秘记载,给了老李。” 高大人问道:“让他安排给陈小子看?” “嗯,让他看看。我安排了庆芝问他,对此间天地有何看法。”鬼婆婆答道。 “如此也好,咱们一直有猜测,这次就试探下吧。” “嗯,正好你要给他一份天地馈赠,算是试探他的补偿。”鬼婆婆笑道。 高大人想了想,伸手掏出了一个物件,递给了鬼婆婆:“这东西你帮我给他。这孩子对司里面贡献不小,不管他是不是气运奇诡,咱们该给的好处不能不给。” 鬼婆婆伸手接了过来,而后一脸幽怨的看着高大人:“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高大人讪笑着答道:“这玩意怎么就不能在我手里?” 鬼婆婆可不好骗,张口追问道:“你说实话,邱若同是不是你阴死的?以他的天资,在十二年蝉和九霄全都大成的前提下,修云梦诀有八成的把握超脱一品,不可能一百二十岁就死了。” “我就知道,拿出了这东西肯定瞒不住你。” 顿了下,高大人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邱若同不是我阴死的,是他找到我,自己求死。” “为何?” “你不觉得新任镇抚使邱大同的天赋,好的过分么?” 闻言,鬼婆婆心中有了答案,却还是张口确认道:“邱若同转世?” “嗯,记忆在我这封存着呢。” “这又是为了什么?” 高大人笑了笑:“我告诉他,想知道天地的秘密,就多活几百年。他自知活不到,又不想超脱,便给了我这好处,让我帮他在合适的时候转世。” “你给他说的你能帮他转世?” “不是我说的。” 第276章 陈玄策苦了三个月的原因 “你不说,他怎能知道镇妖司能插手轮回?” 鬼婆婆有此一问,概因整个世间,除了阴司可以插手轮回之外,就只能靠着轮回印来影响轮回。 阴司虽然不稳,但一般人想插手轮回,十殿阎罗可不是吃素的。 到时候给插手之人的家里的亲朋好友安排个十世八世做牛做马的命,都是好的。 把他们惹急眼了,封了插手轮回之人全家的轮回都有可能,到时候就只能做孤魂野鬼。 古往今来,除了高大人这个不讲道理的人,没见过谁轮回跟喝水一样。 即便是高大人,想要帮别人轮回,也得赶在自己轮回之时,将对方的魂魄安置在阴司,等待到合适的时间,方可让对方轮回。 高大人坐在石凳上,对着鬼婆婆笑了笑,而后说道:“她死后,世间留了一隐秘之处的事儿你是知道的。你有没有想过,邱若同天资绝艳,为何非要用弓箭?仅仅是为了走出自己的道路而超脱吗?” 和高大人相对而坐的鬼婆婆,狐疑的看着高大人,道:“你是说,邱若同能入了那地儿?” 高大人摇了摇头,解释道你:“不是他入了那地儿,而是那地儿的人出来找到了他,他才知道了咱们能插手轮回。他拿手箭术,便是那地儿的人给他的。” 顿了下,高大人神情萧索,叹道:“哎。当年就说让他们进黄册库或者去大东山,黄册库四层也好,大东山的真假山也好,都能一定程度上屏蔽天弃。要是去了,也不至于断了传承。” 听高大人提及往事,鬼婆婆脸上隐有悲伤神色浮现,接话道:“是啊,她那一脉的人如果要是活着,陈小子应该会很开心吧。” 没有继续深入聊这个话题,鬼婆婆话锋一转:“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陈小子不太对的?别说是狰观察出来的结果,我不信。” “他进镇妖司那一天。” 鬼婆婆挑了挑眉,问道:“那为何让他浪费三个月的时间?” 高大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掏出了个酒坛子,先是洒在旁边大槐树树根半坛,而后将剩下的半坛一饮而尽,喝完之后,高大人伸手就要将酒坛子扔出去,在酒坛子即将脱手的一刹那,突然回过了神,将其收回,而后收起。 鬼婆婆目光不善,念叨了句:“你敢在这碎个酒坛子,你信不信我抽你?” “不是没碎么,一时对往事的思量太多走神罢了。” 高大人一脸讪笑的解释了下后,紧接着问道:“你还记得当初她说的那句话吗?” “哪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高大人笑了,笑容中满是怀念的意味,而后说道:“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 “当年你用这句话来说服我不给新人功法,我承认这种养蛊的法子确实让黄字组出了不少人才,也让一些不知情的人对咱们防范低了不少。” 顿了下,鬼婆婆阴沉着脸看着高大人:“但像陈小子这样,不应该如此吧?上一任天下行走,你可是从他入司那天便安排了个三品给护道。别拿她的话搪塞我,为什么让他浪费了三个月的时间?” “没有三个月的时间,他怎么能得到那宝贝呢?没有三个月的时间,十世善人范玉枉死的命格如何能转化成僵尸跳出命格呢?”高大人笑眯眯的回道。 鬼婆婆眉头微皱,而后问道:“你是说,跟在他身旁三个月的小胖子,是十世善人?” “嗯,命格百世善人,百世不得善终。” “轮回有缺?”鬼婆婆追问。 高大人叹了口气,道:“是啊,轮回有缺,善人不得善终,但也不至于百世善人命,无一有善终。他第一世得知轮回有缺导致善人不得善终之后,发下大宏愿!” 停顿了下,高大人用钦佩的语气说道:“用百世苦难,换轮回对善人网开一面。” 鬼婆婆听完高大人的解释后,语气略显急促的问道:“既然是他的大宏愿,你又为何插手?你以后不打算轮回转世了?” 鬼婆婆手持轮回印,对轮回所知,并不比高大人少。有此一问,是因为轮回之事可顺不可逆。带着记忆轮回,安排个魂魄轮回这等事情轮回不会计较,但插手别人用大宏愿来修正轮回的事,轮回可不会随随便便放过插手之人。 这就好比,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赌身家赌的正上头,突然冒出来个人将一方给偷偷拽走,搁谁谁都不干。 “我要是说,六道轮回不讲诚信呢?” 鬼婆婆眉头皱的更紧,问道:“什么意思?” 高大人微微低头,双目好似透过石桌、泥土、岩石看到了阴司,看到了阴司之下的九幽,看到了九幽深处的六道轮回,良久,高大人幽幽的说道:“范玉第一世是个学子,家境殷实,算学一道可为大家,四十五岁入儒家二品大儒境,而后她那一脉找上了他,聊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在那之后,他用大宏愿引动了六道轮回,立下誓约。一世换十善人善终,二世换二十人,三世换四十人,如此往复。” 说到这里,高大人没有继续说,鬼婆婆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而后白发飞舞,少倾,眉头松开,脸上阴霾尽去:“此人,有大才啊!” “羽蛇化轮回之后,意识并未消散你是知道的。他以二品之境,算计六道轮回,你说说,六道轮回又不是傻子,一开始没算明白,时间久了怎么会反应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六道轮回食言了?” 高大人收回看向地面的目光,转而看向鬼婆婆,笑道:“第五世就食言了,她那一脉最后一人告知我的时候,已经是第八世,我找了许久,他第十世的时候我才找到的他。” 鬼婆婆端坐在石凳上,自顾自的掏了一壶酒出来,启封后学着高大人,先倒了半坛在大槐树树根,剩下的半坛同样一饮而尽,喝完后,叹道:“当年我给顾无衣通天鼠,便是看中了他胸怀天下黎民!听你说完,我觉得范玉第一世,不比顾无衣差啊!” 鬼婆婆只说了范玉第一世的大宏愿之事,并没有提‘她’的那一脉为何做出引导。 第277章 小胖子范玉往事 “各有千秋吧。顾无衣走人间之道,紫竹学府入人间,事耕地织布,体百姓之疾苦,为兴黎民之道。范玉第一世之人则是走的大宏愿之道,用己疾苦,换轮回归正,用己百世,换善人善终。一个是沉入人间,一个是俯瞰九幽,无高下之分,都是值得钦佩之人。” 鬼婆婆坐在那里,白发飞舞,不知是醉酒,还是因为其他。 良久,鬼婆婆问高大人:“范玉第一世,是何名字?二品大儒,我应该记得。” 高大人笑了,笑的很灿烂,笑的很开心。 笑着说出了三个字:“范前程。” 鬼婆婆隐隐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懒得去想,双目微闭,片刻后,睁开了双眼,看着高大人,说道:“八尸门的人能得到范玉的尸身,是你安排的?” 高大人又掏出了一坛子酒,这次和以往掏出的酒不同,这次掏的是黄泉醉。 拿出两个酒碗,酒启封,倒了两碗,分给了鬼婆婆一碗。 鬼婆婆哪儿还不知道,高大人这是对他的谋划与安排,自我满意的不行。 “八尸门这种小杂鱼,轮不到我管。我只是偶然发现了他们又出现在京都,顺便利用了一下罢了。放心,利用他们这段时间我一直盯着呢,没给他们为恶的机会。”高大人饮了一碗黄泉醉后说道。 鬼婆婆同样喝尽碗中酒,而后问道:“东面乱坟岗里面埋着的尸身,你发现之前他们就埋好了?” 有此一问,鬼婆婆是怕高大人玩脱了坏了规矩。 “嗯,放心吧,规矩是咱们的立身之本,她说过,无规矩不成方圆。天地需要规矩,人间也需要规矩。咱们立的规矩,我不会破的。” 鬼婆婆笑了笑,高大人能这么说,说明镇妖司由明转暗之后,该有的规矩不会轻废。 当然,像麓州吴家这种吃里扒外的主,规矩是可以灵活运用的。 镇妖司的规矩,镇妖司说的算,只要不太过分,事急从权的情况,不是没有。 再说了,去麓州的是一群没在九州出现过的人,和镇妖司什么关系? “说说吧,你是怎么算计六道轮回的。你要是不算计清楚,不敢惹六道轮回吧?” 听到鬼婆婆的问题,高大人脸上隐隐可见一抹得意的神情。 “她那一脉告知我范玉前生之事以后,我便开始寻找他的转世。找了许久没找到,后来贾老三他爷爷,临死前告诉我,涉轮回之人,从轮回下手。后来我去了阴司一趟,得知轮回会有恶念弥散入人间将诞生的胎儿体内,胎儿降世之后,此生为恶却富贵。我便顺着这个线索,在五十多年前锁定了九人。” 鬼婆婆出声打断道:“其中一个便是范玉的养父,西城门外被范玉灭门范前程一家?” “嗯,我那会刚刚转世十多年,境界不高,只锁定了九人。我尝试过将恶念拨除,未能成行,后来我便盯着这九人的成长。” “直到范前程做了给镇妖司送人的买卖?” “是啊,范前程开始干了这个买卖之后,我又让贾老三他爹帮我算了一次,得知了范前程未来的养子之一便是十世善人。” “贾老三他爹算轮回,所以才英年早逝?” 说道贾老三他爹,高大人眼中隐隐有着悲伤,回道:“贾老三他爹一辈子要强,本就天资不够,修算天探地修的不怎么样,不帮我算这一卦,他那被他祸害差不多的身子骨也活不了几个月了。哎,说起来,他家这一脉,还就贾老三他爹对我的脾气。” 鬼婆婆一脸不屑的补了一句:“是他贪嘴的毛病对了你的脾气吧。” 高大人讪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便盯着范前程那胖子,一直盯到陈小子进了镇妖司。” “和陈小子有什么关系?” 高大人自顾自的又倒了一碗黄泉醉,端起后说道:“陈小子以尸入镇妖司,狰没看出来,我却是感应得到的。他进来之后,我便关注着他。不愧是气运奇诡,关注着他的同时,我便发现了小胖子范玉。” 鬼婆婆听完高大人的解释,有些不解的问道:“六道轮回,不会送他进镇妖司吧?难不成,是被陈小子的气运吸引过来的?” “应该是,当时我也不确定。范前程的养子有送到咱们这的,还有送到宫里当太监的。我的目光一直在送进宫里的那些人身上,送到司里的人我没有特别上心。直到陈小子进来,我才发现了范玉。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确认了他就是十世善人。” 桌上的酒坛子自动飘到鬼婆婆身前,鬼婆婆伸手提起倒了半碗,将酒泼洒向大槐树根部,口中说道:“黄泉醉,半碗。多了你受不住。” 已是秋中,槐树却青翠欲滴,树叶沙沙作响,好似在回应鬼婆婆的话语一般。 鬼婆婆没再去管大槐树,给自己斟满一碗后,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鬼婆婆张口问道:“范玉第一世叫范前程,二品大儒境,为何我没听说过?” “他行走天下用的是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范进。” “有何说道?”鬼婆婆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名字是她那一脉起的。” 事关‘她’,鬼婆婆没再继续问。 范进此人,鬼婆婆却是知道的。 一代大儒,不入朝堂,不进书院,不立世家。 行走天下,行善天下。 用儒家四品法随之能力,造福一方之黎民。 古往今来,少数的能对得起大儒二字的二品境。 “你发现了范玉是十世善人,便让他留在了陈小子身边,静待变化?” 高大人摇了摇头,回道:“范玉每次出任务被安排在防御的位置,是我让庆芝办的。” “死于阴邪再转为僵尸?你知他养父的脾性,必然会侮辱其尸身,让其转为僵尸之后杀了与他第一世同名的养父,由其蒙蔽六道轮回,进而让范玉跳出宏愿?”鬼婆婆问了句,而后眉头微皱,面有不解的接着问道:“那会八尸门余孽还没进京都城吧,范玉真出了事儿,你怎么弄?” 第278章 钓鱼执法高大人 没等高大人答话,鬼婆婆自嘲的笑了笑,说了句:“我也是被你绕进去了,姓高的你做事,肯定还有其他方案。八尸门是恰好赶上了吧?” 高大人点头,嘴角隐有不屑之意,回道:“八尸门命好,能有机会参与此等大谋划之中。他们不出现的话,小胖子一旦身死,他养父弃尸后,我会亲自将他的尸身送入乱坟岗。那地儿的阵势就是我留下的。” 顿了下,高大人呲笑了一声,接着说道:“雷火僵尸,就八尸门不入流的门道,承受得起雷火白僵的因果?” 鬼婆婆看了高大人好一会,这才叹道:“雷火白僵,我说三千年前大东山那人弄死的雷火僵尸的尸丹怎么消失了,原来是你藏起来了。” 高大人笑了笑,道:“是我收起来的,与其便宜了阴司,不如我留着。谁知道哪天能派上用场,这不,这次就用上了。” “家底儿厚一点,小辈才能轻松点啊。”鬼婆婆感慨了一句。 高大人点头表示认同,俩人不知暗搓搓的抢了多少人的机缘,这才弄出来个近千年的镇妖司。 “范玉变化成雷火白僵之后,我又在陈小子回京都前,引范玉去灭了他养父一家。由此,轮回之恶念顶着范前程之名,替了范玉的大宏愿。” 高大人的解释,与鬼婆婆的猜测出入不大。 鬼婆婆点了点头后,张口问道:“他知道报仇,是因为魂魄未消?” 鬼婆婆顿了一下,接着问道:“雷火之下,魂魄应该不存,是你的手段吧?” “范玉身上被我下了符咒,他的魂魄早就不在体内了。雷火轰击之后,在他进乱坟岗之前,我把他的魂魄放了回去,顶替了僵尸的神志。” “魂魄不在体内,雷火转化,魂魄不受雷火淬炼,成就不会太大。你用了替魂符?” 高大人笑了笑,答道:“嗯,不用替魂符我不放心。” “说了这么多,你算计成了没?”鬼婆婆问道。 “前几天阴司传信过来,范前程死了没多久,六道轮回动荡。算计成了八成吧,剩下的两成就看范玉能不能以僵尸之身入三品了。” 鬼婆婆看了高大人一眼,道:“上三品,非死轮回不可查。也就是说,他一旦入了上三品,只要不死,轮回便发现不了他?”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他的魂魄等于是替换了僵尸自生的意识。僵尸意识你知道的,得天地庇护,相当于他的魂魄得了天地庇护。他入了三品之后,即便是入了轮回,六道轮回也发现不了。”高大人答道。 具体如何操作让范玉的魂魄完美继承天地庇护高大人没有细说,鬼婆婆也没有问。 镇妖司靠着镇妖谋夺天地福泽馈赠,干这种事儿,老手。 听完高大人所说的全部过程之后,鬼婆婆突然张口问道:“范前程一家七口死了,没坏了规矩?” 高大人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得意的神色,答道:“范前程一家七口,全是恶念转生,自然为恶!” 高大人很有理由开心,六道轮回想算计他,他就反算计一道,人世间,包含阴司在内,敢跟六道轮回玩手段的,古往今来他姓高的,是第一个。 鬼婆婆闻言,双目微睁看着高大人,问道:“你是如何做到插手轮回恶念的?” “我走六道轮回多少次了?六道轮回早就看我不顺眼,想趁着我转世之时,将恶念融入我身。我入剑阁那世,轮回之时被六道轮回逼着露了剑道气息,故而我只要在人间在显露那世的气息,轮回自然会送将恶念转生之人送过来。” 鬼婆婆听的惊异不已。 好家伙,六道轮回对付你姓高的这个偷渡客没得逞,你反过来钓鱼执法? 压下心中惊异,鬼婆婆接着问道:“被范玉弄死的范前程,名字你起的吧?” “嗯,收了他爹二两银子。正好把范玉第一世的名字给了他,再让范玉亲手杀了他。这样六道轮回便没办法再针对范玉,针对范玉就是针对他自己。这里面的关系太过于复杂,我就不解释了。” 鬼婆婆不想和高大人继续说下去了,她也算计,也谋划,但都是堂堂正正之谋,像高大人这样阴损之谋,估摸着镇妖司只有王庆芝能抵得上七分,陈玄策还没成长起来,现在也就能抵三分。 奈何心中还有疑惑,鬼婆婆只能压下想要离去的心思,张口问道: “陈小子在司里面三个月,你说他得了件宝贝,是何宝贝?” 这个问题让高大人犯了难,不是他防着鬼婆婆不说,而是他也不知道。 想了一会,高大人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给了化生玄骨九天玄章,给了陈芊芊隐藏妖气的功法,以及前两天给你的赦封之法,还有他给了韩山河的灭尸箓。他自己的武者修行功法不凡,而且我问过吕重楼,陈小子的枪法并非吕重楼所传授。” “还有你姓高的不知道的?”鬼婆婆嘴角微翘,揶揄道。 高大人叹了一口气,回道:“咱们自己定的规矩,他不说,咱们也没法问。” 顿了下,高大人双目迷离好似喝醉了一般,直勾勾的看着大槐树,良久,张口幽幽的说道:“就像她一样,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去了何处。她不讲,咱们也不问,便是如此道理。你我皆知,她非凡人,就像现在你我皆知,陈小子手中有一件宝贝一样。” 鬼婆婆侧着头,同样看向大槐树,语气中满是怀念之意,说道:“是啊,若不是她,你我大概还在浑浑噩噩的活着吧。” 鬼婆婆感慨完,高大人收回了目光,笑了笑,而后说道:“不说那些了,回头你将九霄雷印给陈小子便是。” 鬼婆婆点了点头。 高大人又道:“还有件事,你记得给狰的本体说下,赦封大典之后,让他去给陈小子护道吧。” 鬼婆婆先是同意了下来,而后疑惑的问道:“至于让狰的本体给他护道?” 第279章 陈玄策顿悟 高大人放下酒碗,神色微正,回道:“这一次之后,藏起来的那些宗门圣地将要出世,不让狰去,我不放心。” “你的意思是,藏起来的那些,还有咱们不知道的?” “嗯,不少。你有沉睡之日,我有转世之时,总有一些宗门圣地是咱们不知道的。咱们底蕴深,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宗门圣地的传承,是从何而来?” 鬼婆婆皱了皱眉头,回道:“你说这个,我隐隐有些记忆,不过模糊不堪。五千年以前确实有过一个百家争鸣的时代,消失的非常蹊跷。” “不仅仅是他们,万年前异族现世,有宗门假死遁世。” “这你都知道?”鬼婆婆双目陡然锐利。 高大人笑了笑,解释道:“那会我混在队伍里面,没少跟着杀异族。不过那会我和阴司的关系还没那么好,转世弄丢了不少记忆。” 鬼婆婆看了看端坐的高大人,而后双眼微眯,白发陡然生长,小院内的空间瞬间被飞舞的白色发丝填满。 高大人看的清楚,鬼婆婆的头发并非纯白,而是灰白两色。 灰色代表的是枯灭,白发代表着生荣。 头发内,便是鬼婆婆每一次枯荣生灭转换的记忆封存。 发丝越长,代表着那次的枯荣生灭间隔的时间越长。 良久,满院发丝消失,鬼婆婆睁开双眼,说道:“让狰去吧,去之前我会让狰进入一品上,否则不够用。” 高大人看向鬼婆婆,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说不了。” “此处也说不了?” “此处能说,说完便毁。” “你说不了,我可以问吧?” 鬼婆婆没好气的白了高大人一眼后,不情愿的微微点头。 她不能说,是有一些因果在她身上,高大人能问,是因为高大人不怕因果。 一个动不动就转世的人,因果加身又何妨? “赦封大典后,有可能会有对咱们有恶意的咱们不知道的一品境现世?”高大人问道。 鬼婆婆微微点头。 高大人张口接着问道:“不止一个?” 鬼婆婆点头的幅度大了一点。 高大人眉头微皱,又问道:“有可能有半步超脱之人?” 鬼婆婆没有继续点头,因为小院隐隐有由实转虚之相。 高大人也停了嘴,没有去问是否有超脱之人出现。 良久,小院再次凝实,重归宁静。 这时,鬼婆婆出声说道:“让镇一也去吧,要不然不保险。” 原本以为高大人会同意,毕竟陈玄策对镇妖司的意义太过于重大。 别人不知道陈玄策的存在意味着什么,鬼婆婆和高大人俩人却是心知肚明。 以死人之身行活人之事,陈玄策不是第一个。 另一个,在祖帐建立同时,盖了这处小院,并亲手栽下了一棵聚阴的槐树。 令鬼婆婆意外的是,高大人摇了摇头。 “为何?你不怕他半路夭折?” 高大人笑了笑,答道:“夭折了,就不是我们想要的人。她曾说过……” 没等高大人说完,鬼婆婆出声打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 话语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鬼婆婆已然从小院中消失不见。 直到离开之时,鬼婆婆也没问高大人为何笃定陈玄策不会按照镇妖司的规矩灭了范玉。 她心中自有答案。 一个是陈玄策在镇妖司虽然不出风头声名不显,但早已经开始观察陈玄策的高大人心中对陈玄策的品性自然有认知,能做出陈玄策不会下杀手的判断;另一个则是,陈玄策去范前程家里的时候,高大人八成暗戳戳的跟着。 鬼婆婆离去后,高大人独自坐在小院里,语调悠扬满是怀念的语气接过了鬼婆婆没说完的话:“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说完了这段,高大人冲天而起,悬于京都城之上不知多高之处,逡巡四周,将八百年京都城收于眼底。 “八百年京都烟火,人世间蹉跎轮回; 尔不知去处,不知生死,唯留遗愿; 千年将至,吾将转世; 此生仍未见,但愿来生会。” 话音落,高大人脚踏白山岩雀,消失于苍穹之上。 …… 徜徉在典籍海洋中的陈玄策觉得时间过的很快,有着法术瞬忆和过目不忘之术,他翻阅典籍的速度极快,即便如此,浩瀚如海般的黄册库三层的典籍,他也没有办法全部看完。 好在有老李不时的提点,陈玄策才不至于挑花眼。 原本他觉得,有些可以看有些可以不看,奈何越到黄册库三层的深处,越觉得此中记载重要。 按说直接走到最深处往回看最好,他也是这么干的。 被老李发现之后,老韩只说了一句:“前面的不看,后面的你看不懂。” 而后陈玄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这样,在老韩的提点下看了好多天。 这天,老韩又给陈玄策指点了一处书架。 陈玄策如往常一样,运转步法走过去之后,运转法术开始记忆,大脑几乎不转。 这是他近些日子养成的习惯,被老韩逼着养成的习惯。 用老李的话说,就是他道家境界太低,边看边理解速度太慢不说,精神上也吃不消,不如先死记下来,日后再慢慢咀嚼体悟。 书架上的书翻越到第三本的时候,陈玄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手中典籍放了回去,重头从第一本开始看,边看边理解。 这次老李没有出面打断他。 即便如此,陈玄策有着两门法术在身,相比常人看书,他的翻看的速度也是奇快无比。 两日,陈玄策将长达十丈的书架上的书看完。 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看完一处换下一处,陈玄策缓步走回了平时吃饭的地方。 老李放在那给他计时的沙漏,恰好流完最后一缕细沙。 陈玄策伸手将沙漏翻转,而后开始做饭。 淘米、加水、生火煮饭。 摘菜、切肉、起锅烧油、入锅翻炒、加调料。 整个人陷入空灵之境,往日里普普通通的动作,此刻好似与周遭的环境相融合。 没有刻意的去控制,切菜的长度均衡,丝毫不差;炒菜的火候,恰到好处。 隐藏在书架处的老李,看着陈玄策行云的动作,好似看到有人间烟火气自陈玄策身后升起。 看了许久,老李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鬼婆婆问道:“这孩子,进了顿悟之境?” 鬼婆婆面带微笑,回道:“嗯。” 第280章 师父打徒弟 “比之邱若同如何?”老李目不转睛的看着陈玄策,张口问道。 鬼婆婆侧过头,看了老李一眼,回了句:“邱若同不过是身负通天观几百年气运,你让他和陈小子比,怎么比?拿什么比?” 老李讪讪不说话,他只是有感而发,问个话罢了。 见老李不再说话,鬼婆婆笑了笑,对着老李说道:“姓高的让他南行先去解决吴家的事儿,我建议你将你孙女的事儿和他说下。” 老李的孙女,乃是吴家老太爷的儿媳。 闻言,老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我早就说过,我那孙女自己做了决定,那命就是她自己的,我不管。” 鬼婆婆似笑非笑的看着老李,好一会,老李遭不住鬼婆婆的眼神,老脸一垮,说道:“你们就不能帮我交代一下?” “你自己家的事儿,指望谁帮你?再说你孙女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过不去这个坎?” 老李摇了摇头,老脸上满是无奈的回道:“早就过去了,她也不说回来看看我,哎。” 鬼婆婆没好气的刺了老李一句:“你天天藏在黄册库里,你让她怎么回来看你?” 顿了下,鬼婆婆语气略带嘲讽的说道:“别装了,你让吕重楼帮你去看看的事儿你当我不知道?当年她也没错,你老李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她爹娘死的早,你这当爷爷总念叨她不如男孩,你当她心里没气?她嫁入吴家,不就是为了向你这个镇妖司长老证明她一女子也能谋能算?” 阴阳怪气损了老李一顿后,鬼婆婆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心里惦记就惦记,在我面前惦记自家孙女还怕丢人?这次事儿了了,你去麓州隐居吧,顺带着看护好吴家。” 鬼婆婆没说为何让老李看护吴家,老李也没问。 吴家之粮,事关天下稳定,吴家可图谋,却不能乱。 老李不知是被骂习惯了,还是说鬼婆婆骂道他心坎里去了,满面笑容的回道:“行,俢贤小子当家主,我这个长辈自当去贺喜。” 鬼婆婆微微点头后,说道:“你别忘了给陈小子说下,让他照拂着点你曾孙。他下手狠,逼急了他可不管是不是你的谋划。” 老李狐疑的看向鬼婆婆,他总觉得鬼婆婆话中有话。 鬼婆婆看向做饭动作如画的陈玄策,口中话说给老李:“陈小子挑白鹿的典籍还没入库,故而你还不知道,运河之上要不是吕重楼放了你曾孙一马,估摸着你曾孙已经转完世了。” 老李眉头微皱,略有担忧的追问:“婆婆,您详细说说?” 鬼婆婆将吕重楼和陈玄策一行人在运河上偶遇老李曾孙吴修贤以及弄死了吴修贤门客的事儿讲了一遍。 老李听完,便要迈步向陈玄策走去。 吴修贤虽是姓吴,但也是老李家的独苗,到时候吴修贤有了两个以上的儿子,是要有一个改姓李的。 老李头的孙女年近四十,再生一个的可能性不大,听闻独苗差点被陈玄策搞死,由不得老李头不急。 不见鬼婆婆有动作,老李顿觉自己寸步难行。 “顿悟中,你打扰了他,信不信我亲自去麓州砍死你曾孙?” 鬼婆婆语气平淡,话语却满是凛冽之意,看向老李的眼神,满是恨铁不成钢。 老李打了个寒颤,退回到鬼婆婆身旁,而后讪笑着说道:“一时冲动,一时冲动。” 鬼婆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骂了句:“快八十的人了,怎么一点静气都没?” 老李头一言不发,老脸羞红。 “你但凡有点静气,至于差点被人在城外砍死?一点记性不长。” 鬼婆婆又骂了一句,老李头唯唯诺诺。 老李头在镇妖司内的地位极其超然,要不是吕重楼和老韩韩山河入了一品,在镇妖司藏起来的大手子不出世的前提下,他这看管黄册库的二品大手子,是镇妖司的顶尖战力! 镇妖司内他连王庆芝都不惯着,除了高大人外,唯独在鬼婆婆面前怂的不行。 没办法,谁让鬼婆婆算是他半个师父呢。 鬼婆婆骂了两句便没再骂,而是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性子不适合进江湖,也不适合谋划。别人都当你孙女入吴家是你走的一步妙棋,你还真当回事儿了?自己的孙女,自己不知道疼?你都多大岁数了?不趁着这两年还动弹的了多帮帮你孙女,你信不信吴修贤有十个儿子都没一个会姓李?” 说别的老李不言语,说到他老李家传宗接代的时候,老李硬气了一把,须发飞扬,冷声道了一句:“她敢!” 鬼婆婆似笑非笑的看着老李,慢悠悠的说道:“她怎么不敢?有我在,她如何不敢?” 顿了一下,鬼婆婆回忆起了往事,想起了镇妖司内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不入镇妖司却能跟在她身后的女娃娃,想着想着,想到了老李和他孙女的往事,想到这便气不打一处来,又一次张口骂道:“当年要不是你事儿多,你孙女李剑南至于入吴家?多好一苗子,跟着我她现在怎么说也是个三品境,就是因为你这个当爷爷的一点正事儿没有!” 鬼婆婆气急,骂的不过瘾,抬腿踹了老李一脚。 动作缓慢,老李却是躲都不敢躲。 也没法躲。 黄册库三层,都在蜃妖镇一的掌控之下,别说他一个二品罗汉,就是入了一品菩萨,蜃妖不出手,鬼婆婆也能揍他个满头包。 再说了,师父打徒弟,天经地义。 老李挨了一脚,飞出去老远。 片刻后红着老脸走了回来,站在鬼婆婆身旁,一脸讨好的笑容。 “婆婆,我想好了,要不这次陈小子南行我跟着一起吧。我那曾孙修贤,我有十来年没见过,想的紧。” 鬼婆婆白了老李一眼,没好气的回了句:“你想走就走?你走了黄册库三层怎么办?你走了四层的大门谁看着?” “不是有镇一呢么?” “镇一另有安排,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第281章 老李愁送礼 看着老李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鬼婆婆叹了一口气。 “等这次结束吧,到时候黄册库三层镇妖司的入口会封禁,镇一会入黄册库,你再赶去麓州。” 见老李语言为止的样子,鬼婆婆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来得及。陈小子他们这趟过去,不会太平的。而且这孩子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要阴损的多,他不会大张旗鼓造杀伐。” 老李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后,张口问道:“婆婆,你说陈小子他,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修贤吧?这孩子睚眦必报的性子,修贤一旦不懂事惹到他,我怕他不会留手。” 鬼婆婆呲笑了一声,回道:“你还在我这装什么?你又给法术瞬忆又给武南道藏的,不就是为了让他记着你的人情,对你曾孙手下留情么?” 老李的老脸满是憨厚的笑容,和陈玄策往日里的笑有着神韵上的相似。 鬼婆婆却是不待见老李的笑,张口说道:“别这么笑,我看着烦。” 顿了下,鬼婆婆看了这不争气的半个徒弟一眼,说道:“谋划麓州吴家的记载,你给陈小子看过了吧?不是我说你,没那能耐就别玩手段,你当你是宋传书呢?既然给了好处,该提要求提要求!你信不信,你不张口说,陈小子就会给你装糊涂?” 听完鬼婆婆的话以后,老李脸上憨厚笑容尽去,而后满面狐疑的说道:“不能吧?这孩子不是挺重感情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不是吕重楼,也不是韩山河,你和他的接触并不多,他凭什么信任你?你信不信,你不给他说,他十成十的会防着你。不仅如此,他还会尽全力让你曾孙吴修贤当吴家的家主,然后他会把麓州吴家掌控在自己手中,以备哪天你对他不利,用你曾孙的一家的命逼着你去死。” 老李瞪大了眼睛,良久后,苦笑着回鬼婆婆的话:“您说得对,我不善于此道,还是不要算计的好。” 话已说完,鬼婆婆不再和老李计较他家里的事,话锋一转,说道:“让你给他看的,他都看完了?” 老李点了点头。 “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看了两天。刚看完您就进来了,呐,看完就这样了。” 老李说完,指了指已经坐在那开始吃饭的陈玄策。 鬼婆婆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 她的本意是让陈玄策对此间天地有一些认知,再借着陈玄策的口给王庆芝说一说天地,仅此而已。 没成想,陈玄策能观典籍而入顿悟,这是额外的收获。 之前她和高大人说浪费了陈玄策三个月的时间,就是因为她觉得陈玄策的境界太低。 有此次顿悟,相比陈玄策对十二年蝉的理解能更上一层楼,再加上大吕蝉印在手,一朝得悟蝉鸣风起入阳神,也是极为有可能的。 即便短时间内陈玄策入不了道家三品阳神境,此次顿悟也能让陈玄策道家修行入六品。 有六品境在身,锁魂咒所消耗的天地负责馈赠自然会减少,留给陈玄策的好处将会更大。 “他顿悟要多久不知道,时间到了狰会进来,到时候你唤醒他,让他和狰一并出去。”鬼婆婆吩咐道。 老李先是点头,而后问道:“顿悟难得,不让他顿悟更长时间?” 鬼婆婆摇了摇头。 “时间不多了,再说他神魂不一定扛得住太久的顿悟。你道家不入二品,便是早年强修道家之道,伤了神魂。” 鬼婆婆没有再多说,只是说了一句:“你能不能入佛家一品菩萨,契机还在陈小子身上。” 一句话,震得老李良久没有回过神。 良久,回过神的老李张口问道:“婆婆,您是说我还有机会入一品菩萨境?” 然而并没有人回话,鬼婆婆不知何时从黄册库三层中消失,独留老李和陈玄策两人在内。 老李脸上纠结神色频现,过了许久,老李咬了咬牙,而后自言自语道:“这点家底儿留给修贤也没什么用,不如送给陈小子结善缘,只是这由头得想清楚,可不能让这娃娃误会了。” 老李想的很清楚,镇妖司对陈玄策的态度,不同于对以往的天下行走,以往的天下行走司里面也重视,但没有像现在这样重视的。 别人可能感觉不到,他一个常年藏在黄册库三层偶尔能进黄册库四层的主,知道的可比别人多。 以往的天下行走,身边安排个护道人,扔出去当靶子,吸引九州宗门圣地年轻一辈儿跳出来,然后该揍揍。揍完小的之后,看看老的蹦不出来不,蹦出来就接着揍。 碰到敢谋算天下行走和镇妖司的主,引蛇出洞后,再往死里揍。这个揍,是有可能灭门的。 陈玄策不一样,成了天下行走之后,南行身旁跟了个一品大手子韩山河不算,额外还派出了二品之中阴损名列前茅的宋传书,以及一柄钢枪不留情的道家一品九天境吕重楼。 哪家天下行走有这牌面?镇妖司以往的那些天下行走更是想都不要想。 现在镇妖司对陈玄策的重视,少说是培养的下一代掌舵人,多说,多了老李不敢说,也不敢想。 他跟着鬼婆婆的年头久,自然比其他人对鬼婆婆的了解更多,能让鬼婆婆出面安排的天下行走,细思极恐。 鬼婆婆说老李谋算不行,那是和镇妖司这群老家伙比。 再不行,常年看黄册库里面的各种典籍,看的多了怎么也能学会一二。 老李没有擅自打扰顿悟中的陈玄策,自顾自的走到了书架深处,开始了日复一日整理维护典籍的活。 这能使他宁静下来,可以更深入的思考怎么送礼而不被人当做别有所图。 “特娘的,什么时候我老李送东西还要瞻前顾后了?”老李想了半天,自嘲了一句。 想到最后,老李想起了鬼婆婆给他说的话,而后拿定了主意。 “送礼嘛,就要把意图说明白了。我告诉他我指望他入一品,不就行了?”老李笑着对自己说道。 第282章 镇妖图录带来的担忧 话音刚落,蜃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鬼婆婆说了,这事儿不能告诉那小子。” 对于蜃妖隔三差五冒出来的声音,老李早已见怪不怪。 听完镇妖所说,被堵死了一条路的老李只能报以苦笑,而后问了句:“那应该怎么送?”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送他一面迷幻旗,都差点想破了头。” 蜃妖自顾自的说完,没等老李回话,又补了一句:“你是人,遇到问题问妖怎么办,你脑子怎么长的?完犊子玩意。” 骂了老李一句之后,不管老李再怎么喊,蜃妖的声音再也没出现过。 老李靠着书架枯坐,想了许久许久,愣是没想出来怎么送才好。 如果鬼婆婆在这,非得再踹他一脚不可。 送个礼而已,至于怕成这样? 当然,老李也会反驳一句:“还不是被您老人家吓的?万一没送明白,他搞我曾孙怎么办?” 鬼婆婆势必会回他一句:“你曾孙也就你当个宝贝,他不作死陈小子会算计他?” 老李枯坐了许久,终于等到了给他出主意的人。 或者说,能给他出主意的妖。 狰,进了黄册库。 时间,到了。 …… 陈玄策只觉得整个人陷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玄妙之中,精神极其的空冥。 按说只是观九州山河辛秘之事,不会顿悟如此之久。 奈何,他识海里那东西,不想让他从顿悟之境中太早出来。 鬼婆婆离开黄册库之时,陈玄策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这几天的时间,一直被封在识海之中。 这次他没和镇妖图录吵架,能随随便便将他的意识牵引进来,说明镇妖图录随时能掌控他的生命。 陈玄策很安静。 意识进入识海的第一时间,镇妖图录就给了他解释。 顿悟可遇不可求,可得天地馈赠。 这是镇妖图录说的唯一一句话。 陈玄策也不恼怒,心中更是没有丝毫思量。 不是说他对镇妖图录完全放心,而是怕在此处思量,会被镇妖图录察觉了去。 这几日过的并不无聊。 将自邱无名处得到的通天观道经仔细研读了一遍,而后又参悟了一番从张刍狗处白嫖的龙虎问道经,收获不小。 陈玄策估摸着,也就是黄册库三层自成天地,以及意识还没回归脑海,要不然他道家修为入六品将是水到渠成之事。 狰进入黄册库三层之时,镇妖图录散去了陈玄策的顿悟状态,而陈玄策的意识却未急着回归本体。 “你是为了天地馈赠?”陈玄策问道。 圆球上下跳动了一下。 “多少?” “这次顿悟的全部。”镇妖图录给出了信息。 陈玄策笑了笑,说道:“都给你了,我境界用什么提升?” “事关重大。” “有多大?” “大到无法告知与你。” 聊到这,陈玄策觉得没必要聊下去了。 “你能牵引我的意识,却不能完全掌控我的身体,对吧?或者说,天地馈赠未到之时,你还无法掌控我的身体。这样吧,我就在这不出去了,或者出去的瞬间自杀,你看如何?” 镇妖图录疯狂旋转,信息如瀑布般浮现。 “事急从权。” “你要有大局观。” “有了天地馈赠我会给你更多的好处。” “事关九州之根本,亿万众生之性命。” “往日里给你的好处并不少,还我一些天地馈赠并不是问题。” “别动不动就自杀,你是惜命的人,一次顿悟罢了,我有了足够的天地馈赠,未尝没有机会让你进入顿悟。” “你我本一体,我得了好处,你自然会越来越强,九州天地生存不易……” 堪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镇妖图录难得有这么人性化的时候。 陈玄策琢磨了下,回了句:“顿悟的好处你拿一半,剩下的留给我,仅此一次。” “最少九成,若不是我控制,你最多能得到一成的顿悟好处,你的给你,我控制来的给我。” 陈玄策撇了撇嘴,回道:“给你六成,或者我出去自杀。” 镇妖图录疯狂颤抖,片刻后,恢复了静止,默认了如此。 “我武者要入五品,星辰果给我一些,当做你擅做主张的赔偿。” 镇妖图录跳动了两下后,信息浮现:“两颗。” 协议达成。 陈玄策得了好处,这事儿却并未完结。 陈玄策意识抽离之前,说了句:“以后你胆敢尝试封困我的意识,就一起死吧,顿悟,也不行!” 意识回归本体,陈玄策睁开双眼。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镇妖图录能听懂。 脑海里开始思量镇妖图录这次封困他意识的得失。 好处是有了,不仅有两颗星辰果,还有比正常顿悟要多出三倍的天地馈赠。 按说镇妖图录现在是久旱逢甘霖,也没亏待了陈玄策,陈玄策不应该反应如此爆裂。 陈玄策想的不是得失的问题,而是,镇妖图录能强行牵引封困他的意识。 他最后给镇妖图录说的那句话,便是告诉镇妖图录,如果镇妖图录敢图谋不轨,他就鱼死网破。 他是鸠占鹊巢之人,自然会防着别人占了他的身体。 端坐在那,陈玄策大脑疯狂旋转。 脑海里这圆球第一次浮现的时候,他便有防备。 外挂可用,但不知来路的外拐,他怎能放心? 放过小胖子范玉那次,便是他与镇妖图录的第一次交锋。 原本以为,镇妖图录已经被他收拾差不多了,这次又给他敲响了警钟。 脑海里疯狂过着这段日子里看过的典籍,试图寻找破局之道。 任谁识海中藏着一个能随时将意识封困的东西,都会不安生。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陈玄策自然懂得。 他自认为不是君子是真小人,更不能容忍此事。 狰给老李出完了主意之后,便看向坐在那一动不动的陈玄策。 看到了陈玄策头顶有白雾升腾。 “你们做人的顿悟之后还带云雾加持的?”狰问了老李一句。 老李想了想,摇了摇头,回道:“没听说过啊!” “那这是咋回事儿?”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是人吗?你是人你怎么不知道?” 老李老眼圆睁,气的说不出话来。 第283章 醒神术 功夫不负有心人,陈玄策找到了破局之道。 从邱无名的遗物中找到的。 一本小册子,破烂不堪。 从白鹿书院回来的时候,陈玄策看完通天观所有的道经以后,随手翻阅过。 册子没名,里面记载,九州曾经有过一门法术,专门对付潜入识海里的东西。 曾经有人用其从千年道行的梦魇鬼梦境中逃离,对梦中杀人、攻击魂魄、潜入识海等诡异功法有着极其不错的效果。 唤做:醒神术。 此法修炼不难,九州针对神魂识海的功法千年难见,故而这功法很鸡肋。 就连镇妖司黄册库三层中,都没有关于此类事情的记载。 陈玄策是在脑海里快速过完了黄册库内记下的内容之后,又过了看过的左右典籍和道经,最后在放弃的时候随意的过了下小册子上的内容,才发现了关于醒神术的记载。 这门法术,镇妖司内能不能找得到,两说。 即便侥幸找到了,管不管用犹未可知。 陈玄策的眼底,有着微不可查的阴霾。 老李走了过来,狰在原地没动。 老李去送礼,它可不想参与。 在大青石里呆了这么多年,狰对人情世故那叫一个门清。 要不然,它也不会撺掇蜃妖镇一和陈玄策打好关系。 它给老李出的主意很简单。 在得知了老李家底儿的厚度之后,狰给老李说了一段话:“这么多好东西,直接砸就是,说别的干什么?你给她一丢丢好处,他会觉得你图谋不轨;你一次给够了,他只会觉得欠了你大人情。” 老李听完,内心忐忑的问了句:“真的能行?他不会因为我送礼而防备我?” 狰有些听不懂老李的话,直到老李将鬼婆婆给他说的讲了一遍后,狰嘲笑了老李一番。 “鬼婆婆是关心则乱,你年轻的时候不会算计瞎算计的事儿还少了?她是怕你乱算计。你就听我的,大大方方的送。他不问你送礼何意你就不说,他若问你何意,你就直接阐明即可。” 老李将信将疑,奈何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走到陈玄策身前的时候,在书架后面的狰张口说道:“你说这地儿是不是待久了会变傻?” 蜃妖的声音传来:“什么意思?” “你看啊,你常年守着这的入口,变得傻了吧唧的。老李一年有半年在这里整理典籍,现在连送礼都患得患失的,肯定是黄册库三层有问题啊!” “你是在拐弯抹角的骂我傻是不是?”蜃妖的语气有些不善。 狰笑了一下,诚恳的说道:“你看,你还要和我确认一下我是不是在骂你,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傻?” 狰的周围隐隐可见空间扭动。 “开个玩笑,生什么气啊!真是的。”狰挣脱了束缚后,小声说道。 蜃妖并不打算放过它。 “行了,老李头完事儿了,我该过去了。耽误了婆婆的事儿,小心把你炖汤。” 束缚消失。 “老李,没你的事儿了,剩下的交给我。” 到了陈玄策身前的狰张口说道。 老李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书架,消失在书架深处。 “看的怎么样?”狰对着陈玄策问道。 陈玄策憨厚的笑了下,回道:“还行,该看的都看了。” 这句话狰听的很明白,麻杆这是吐槽他看的东西都是被安排好的。 “怎么?心里有气?” 陈玄策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发生了一些事,心情不太好。您别介意。” 狰点了点头,伸手将一方紫色印章递给了陈玄策。 “高大人给你的,邱若同的九霄雷印。你雷法精湛,此印可增三层威力,日后十二年蝉有成,此印可助你参悟九霄。” 陈玄策伸手接过,将印章收起来后,疑惑的看着狰。 “司里面不会亏待有贡献的人,白山黑水的功劳给了你功法九霄和天下行走的名头,这玩意算是你交给司里的各类功法的奖励。” 顿了下,狰接着说道:“可能抵不上你的贡献,算是高大人的一番心意吧。” 听完狰的解释,陈玄策笑了笑。 这方面的事他不是不在意,付出和收获不一定相同,但一定要有付出有收获。 平日里司里面对他的照顾,他心里清楚。 此时狰带来了高大人给他的奖励,心里自然是暖洋洋的。 镇妖司讲规矩,该给的不会少,这也是很多人退出镇妖司后还当暗子的原因之一。 你看满九州的宗门圣地江湖势力乃至朝堂世家,像镇妖司这样相对公平的地儿,压根没有。 也因此,很多镇妖司之人的后代,在学了一些镇妖司允许传承的手段之后,还会再入镇妖司。 这部分,也是鬼婆婆手中暗子的重要来源之一。 陈玄策最近在典籍中看过很多镇妖司中人的后代再入镇妖司的记载,不是浓墨重笔的去记载谁谁谁的后代又进了镇妖司,而是某次任务的记录中一笔带过某某某是过往镇妖卫谁谁谁的后代,即便如此,他也能推断出这些人多数做了暗子。 得知这些时,陈玄策脑海里对这些人的评价只有四个字:根正苗红。 “谢高大人赏赐。”陈玄策对着空地虚拱了一下手。 见此,狰笑容灿烂。 它进来之前,鬼婆婆给它吩咐过,让它观察麻杆的状态。 毕竟陈玄策过了考察期之后,所行固然有他自己往上爬的想法,更多的则是镇妖司暗中的安排。 去大东山也好,走白山黑水也罢,乃至于南行白鹿书院。 都是安排好的。 更不用说,还死了个小胖子范玉,鬼婆婆常年带暗子,自然会担心陈玄策心中对镇妖司的认可度和忠诚度。 鬼婆婆明确的给狰交代过,陈玄策没有异样最好,有少许怨气也没事儿。唯独心有怨气而不发,要及早告知她。 至于说如何判断陈玄策心有怨气而不发,鬼婆婆允许狰动用天赋法术。 此法无名,却可辩人心。 因为动用此法对狰的本体伤害过大,故而没鬼婆婆的允许,狰不敢轻用。 更不用说此刻它的本体,已经在玄州某处不可知之地沉睡躲劫。 第284章 醒神术的下落 狰并未急着带陈玄策出去,时间还来得及。 “发生了什么,能说不?”狰张口问道。 狰不问,陈玄策也要问狰,遂而答道:“二哥,这事儿不太好说。” 将狰敷衍过去,接着问道:“对了二哥,您知道有一门叫醒神术的法术不?” 狰瞬间双目圆睁,五尾骤然挺直,直勾勾的盯着陈玄策,良久方才张口问道:“你是如何知晓这门法术的?” 狰的反应让陈玄策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反应激烈,说明这东西干系甚大。 见陈玄策没有立刻答话,狰这才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尾巴松弛,叹了一口气后,狰张口说道:“万年前异族自极北冰原之地而来入侵九州,以梦杀人、以咒杀人之术诡异莫测,因此,有大人物创了这门法术。异族消失后,此法比较鸡肋,故而流传不广。万年已过,异族入侵之事典籍不见,故而我对你如何知晓这法术比较好奇。” 狰解释完,陈玄策笑着答道:“您应该知道南行之时我和韩叔碰到了通天观的邱无名,他身上得到的一个小册子上有所记载。” “在身上不?给我看看。” 陈玄策施展掌中收纳后好一顿翻找才找到,掏出来递给了狰。 狰翻阅了一番过后,随意的将其扔给了陈玄策,而后说道:“这上面的记载不全,醒神术算得上是一门大术,这上面只记载了一些皮毛。” 陈玄策心中狂喜,这法术越厉害,说明收拾镇妖图录的可能性越大。 压下心中惊喜,急忙开口问道:“司里面,有不?” 狰眉头微皱,双目幻化成七彩之色。 陈玄策知道,狰这是在和黄册库三层外面的蜃妖沟通。 少倾,狰双眼中的七彩之色褪去,张口回道:“有,不过不在司里面。” “那在哪儿?” “麓州,自在寺。” 闻言,陈玄策脸上满是苦笑。 麓州自在寺啊,天下四大佛寺之一,敢往天龙寺派探子的地方,阴的很。 这事儿不好办了。 狰自然猜得到陈玄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放心,咱们这次出去,直奔麓州。你多给我备点好酒,这法术我帮你取了。” 狰这人情,可就大了去了。 这是大术,几坛子好酒狰就帮他办了,这多大的人情啊! “您不是只能出手一次?”陈玄策疑惑的问道。 “那群光头不是最讲求缘法吗?咱们知道在自在寺,就说明这法术和咱们有缘,他们还能拦着不成?放心,交给我,他们会讲道理的。” 看着狰一副大包大揽胸有成竹的样子,陈玄策是一点都不信自在寺的和尚会和狰讲缘讲道理。 骗鬼呢?鬼都不信! 能往天龙寺派探子的地儿,你告诉我会跟你讲缘? 能在经历多次化生玄骨出世而不灭的佛寺,你告诉我会跟你讲道理? 当然,不能拂了狰的面子,这叫人情世故。 “那到时候就辛苦您了。”陈玄策心中不信,脸上却是感激的笑容。 狰笑了笑,回道:“不辛苦,多准备点好酒就行。” 顿了下,狰接着说道:“我是只能出手一次,但这事儿你知我知,别人不知。小子,明白什么意思不?” “明白,震慑!” “对喽,震慑!只要我不出手,那么我就能震慑一品以下所有人!” 陈玄策陪着笑,点了点头。 狰既然张口包揽了这事儿,陈玄策自然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眼底的阴霾之色,褪去了大半。 至于说狰能不能搞得定自在寺,陈玄策压根不带怀疑的。 一个敢张口让吕重楼打断通天观观主邱老儿四肢的主,哪儿是那么好惹的? 至于说狰为何这么帮他,陈玄策心中也有模糊的答案。 蜃妖给他困龙旗,说是答谢他答应帮忙搞话本,他又如何会当真?九州之地话本何其多?蜃妖出不去,狰可以让老韩帮忙啊,不至于因为这事儿找他。 镇妖司里的妖他见过的不多,但不管是黑老七还是白小六,哪个不是人精? 黑老七是看起来小气吧啦的,但他不如此,别人怎么会将他拿出来的东西当成宝贝? 陈玄策估摸着,狰也好,蜃妖也罢,八成是因为某些他还不知道的原因,有意交好他。 这麻杆,心思玲珑着呢。 “走吧,出去看看你玄五组的两个新人,今儿刚到。” 说罢,狰和陈玄策旁边出现了一个黑色漩涡,和当初陈玄策进来的时候并无二致。 “出去不用令牌?”陈玄策问道。 “不用。进来用令牌,是因为令牌上有高大人的气息。说多了你也不懂,你就记得进来用令牌出去不用即可。对了,令牌保存好,可千万别丢了。”狰回答道。 陈玄策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问道:“二哥,醒神术是万年前异族入侵之时诞生的,您怎么知道的?” “黄册库还有四层,你有没有机会进去,得看表现。”狰回答完,迈步走入漩涡。 陈玄策跟在狰的身后,同样迈步入了漩涡。 出了黄册库三层后,便是进来之时经过的蜃妖布下的环境,不知为何,蜃妖没有出现,狰带着陈玄策按照来路原样返回。 快到出口之时,狰对陈玄策说道:“外面现在是上午,出去后你先去见见玄五组的两个新人,然后带着玄五组的五个人去找王庆芝,我还得守着大门,就不陪你去了。” 陈玄策点头应是,而后略带惊喜的问道:“二哥,您说五个人,是青玄回来了吗?” “嗯,那小牛鼻子回来了。” 顿了下,狰接着说道:“小牛鼻子要是不听话,你该揍就揍!” “什么意思?”陈玄策有些不解。 “天地人三剑,他已然修成两剑半,道家修行入了五品金丹境,有点嘚瑟。” “怎讲?” “昨天下午回来的,先是揍了倒霉孩子于小妖一顿,然后又把升回四品境的小天师给打了一顿,啧啧,厉害的紧啊!” 陈玄策听的苦笑不已,但他对狰的话并没有全信。 他总觉得,狰对青玄有意见,以他对青玄的了解,青玄还不至于得志猖狂到如此的地步。 按说狰常年跟老韩混,老韩的半个徒弟,狰不应该当着陈玄策的面拱火,陈玄策估摸着,这八成是长辈的恩怨。 又或者,王青玄不知不觉中,得罪了狰。 第285章 麻杆出黄册库 陈玄策出黄册库的前三天,王庆芝出了镇妖司,整个人消失了大半天。 同样不知下落的,还有大梁皇帝赵成安。 这俩人同时消失,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王庆芝偶尔消失是常态,镇妖司的人早已习惯,没有人去关心很正常。 而皇帝赵成安消失了大半天,宫内没有人去‘关心’,这得益于他提前做好了安排。 这安排,安排的很妙。 当初白鹿书院换了皇帝之后,掌管黑衣卫的大太监魏忠良便跟着赵天赐去了皇宫西北角,照顾被软禁的前皇帝去了。 接替魏忠良掌管黑衣卫的小太监,是他的干孙子之一,老太监梁千重看好的一个娃娃,名叫祁山连。 只不过他在皇宫之中,一直被人称呼为小连子,皇宫中知道他本名的只有皇帝、梁千重以及魏忠良三人。 皇宫中记载他入宫的档案,恰好在皇宫前两年的一次走水中,被烧了个干净。 不得不烧干净。 否则有对大梁和大楚两朝交替之时的历史有所了解的人,肯定会觉得他和某个人的名字很像。 那个广陵以东的将军岛上的祁家先辈,带领甲士入百越的家主,叫祁川连。 那个岛屿是镇妖司帮忙找的,并且还得了镇妖司的允许,传承镇妖司部分通用法术的祁家,甲士之术冠绝九州的祁家。 由此看来,镇妖司的黑骑带甲独步天下很合理。 毕竟镇妖司帮忙找了一个岛给祁家安置,又在大梁皇族的手下保下了祁家,学个甲士培养法子,问题不大。 皇帝赵成安失踪的半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三天前祁山连在得到了镇妖司的密信之后,便做好了全部的安排。 不仅赵成安消失安排的极为周密,还通过赵成安的消失,钓了不少皇宫里的鱼儿出来。 在祁山连周密安排之下还盯着皇帝去哪儿的太监宫女,八成是有问题。 这些人祁山连一个都没有动,只是找了借口,禁止宫中的人外出。 至于满朝文武,这个不用钓,哪些人是白鹿书院的,哪些人是其他家的,大家心知肚明。藏起来那么三五个,也无伤大雅。 赵成安在中午消失的,太阳完全下了山之后回到了皇宫。 回到皇宫以后,便找了个借口大发了一次脾气,喝退了左右。 祁山连进了寝宫,直至半夜才离开。 赵成安武夫出身半生戎马,脾气本就暴躁,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 但他入宫为九五之后,便一改往日的暴躁,沉稳异常。 晚上,密信如雪花般往宫外飞去,却都被有准备的黑衣卫拦了下来。 黑衣卫这地儿,满朝文武不屑于安插探子进去。 或者说,之前魏忠良看的严实,安插进去的不多,祁山连上位之后,又将有问题都挪了位置。 至此,皇帝在这节骨眼上消失了半天,外界无人得知。 唯一的变化就是,宁王府宅子周围的院子,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以及,在冷宫里陪着赵天赐的安妃,莫名失踪。 …… 从大青石下走出后,陈玄策感觉自己重新被这片天地所接纳。 顿悟该得的天地反馈,瞬间涌入周身。 他也不挑地方,和狰混的熟了,直接靠在大青石上,双目紧闭。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陈玄策双目睁开,眼中有惊喜神色。 “道家六品?”狰问道。 陈玄策笑着点头,回道:“六品圆满,不日可进五品。” “还行吧,顿悟好处中等情况。” 陈玄策笑笑没有答话。 他这是占了便宜,要是没有镇妖图录,他估摸着也就进个六品境。 没有吞服星辰果,他对即将见到新加入玄五组的两个新人,很感兴趣。 在见到宋传书给他找的儒家之人的时候,陈玄策脸上的表情极其克制,心中想法却是极其丰富。 他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说吕重楼韩山河以及树长老三个人加一起都没有宋传书阴险。 这书生,他认识。 千言书生,颜泰安。 北行之时碰到的那个说书先生。 这藏得是真深,连树长老和吕重楼都不知道颜泰安是宋传书的人。 见面之时,刮去胡须的颜泰安穿着九品镇妖卫的镇妖服,满面春风的对着陈玄策施了一礼,道:“见过天下行走。在下安太晏。” 陈玄策回了一礼,简单寒暄,却并没有问颜泰安为何成了镇妖卫,也没有问颜泰安为什么换了个名字,还换的如此草率。 他能猜到个大概,颜泰安八成是宋传书安插在白鹿书院的探子,他更好奇的是,颜泰安是如何混进白鹿书院且混成白文武的徒弟的。 身旁还有他人,有些事儿等以后再问便是。 见过了颜泰安,还剩下另一个。 三十多岁,白白胖胖的一个大光头。 “贫僧了凡,见过天下行走。” 了凡和尚施了一佛礼,陈玄策同样回了一礼,而后问道:“大师师从何处?” “天下行走客气了,以后叫我了凡即可。贫僧曾在麓州自在寺修行三年,后来便云游天下,斩妖除魔,已经五年有余。” 陈玄策面带笑容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心中却是知道,这八成是镇妖司送去自在寺‘镀金’的主,就是不知为何只呆了三年。至于了凡和尚所说后面五年云游天下,打死他都不信。 能被镇妖司送到玄五组的,云游天下?鬼扯。 望气术下那蒸腾的气息,赫然是佛家五品戒律境界! 他现在在琢磨的是,狰知不知道这个事儿。 八成是知道的,要不然狰不能对从自在寺搞到醒神术的事儿大包大揽。 “都是算计啊!” 和王青玄拥抱了一下,陈玄策也没问王青玄怎么得罪了狰。 二人自人祭山鬼之后分开,已有月余。 王青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玄策看着他苦笑的脸,暗笑不已。 使了个眼神,示意王青玄稍安勿躁,便带着无人前往了王庆芝的小院。 路上,陈玄策有一瞬间的失神,脚步有一瞬的停顿,而后便恢复了正常。 高大人在用虚空震慑大术给他传音,告知了他会给他部分天地馈赠。 同时告知了他锁魂咒的事,并且告知他一会施展锁魂咒之时,会隔空将天地馈赠赠予他,让他好好吸收。 第286章 王大人吓坏了孩子们 就在陈玄策脚步有停顿之时,了凡和尚与他身侧的颜泰安对视了一眼。 他俩是常年当暗子,对周遭的变化感知要比另外三个人敏感的多。 俩人眼神短暂交汇后,什么都没有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陈玄策的异样王青玄没有发现,了凡和尚和颜泰安的小动作,王青玄注意到了。 他也什么都没说。 张刍狗则是在琢磨,去王庆芝的小院到底是为了何事。 陈玄策在黄册库的这些日子,张刍狗跟着李勾,没少打听陈玄策的往事,也没少打听镇妖司里各色人等的脾性。 李勾可是浓墨重彩的给他描述过王庆芝,在李勾嘴里,他偶像王庆芝,可谓是天上地下头一号的奇男子。 张刍狗又不傻,李勾说的话,他有选择性的听听罢了。 他是龙虎山的小天师,王庆芝此人,他在张道临嘴里不知听了多少次,心中早有对王庆芝的预设,或者说,描绘。 他琢磨着,这次麻杆带着五个人去找王庆芝,八成是玄五组要成立了。 倒霉孩子于小妖,听到去见镇妖司指挥使王庆芝的那一刻起,整个人便已经兴奋了起来。 他也没少从李勾嘴里套话,自然知道王庆芝是何许人也。 龙刀门辛辛苦苦的把他弄到镇妖司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让他有机会在镇妖司当差么?如果能搞到步法化龙当然更好了! 于小妖的追求更大,龙刀门有龙虎山的关系,早就知道武州武帝城会有一条新的黄泉路出现。 古往今来,新的黄泉路出现之时,便是所在之处各方势力的洗牌之日。 镇妖司出现之前,黄泉路都是宗门圣地在镇守,看起来镇守黄泉路直面阴司是一门苦差事,实际上是帮天地补全轮回,看不见的好处多了去了。 远的不说,龙虎山能传承这么多年,在算计天地得算天探地之后都没得天弃,里面就有镇守黄泉路的原因。 于小妖此次入京都城,最大的目标便是有机会参与武帝城新开黄泉路这件事里面。 龙刀门没人认为他有这个机会,只是当一个缥缈的目标随口提了一嘴罢了。 现在,这个缥缈的目标很有可能达成,于小妖如坠云端,飘飘欲仙。 陈玄策回过神来的时候,六个人已经到了王庆芝小院的门口。 未等陈玄策敲门,院门自动打开。 “进来吧。”王庆芝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玄策带着五人进了院子。 王青玄、颜泰安以及了凡和尚,三人都是镇妖司的人,见到王庆芝,略有慌张却不失礼节。 张刍狗稍稍乱了阵脚,于小妖却是浑身颤抖。 进了这个小院,意味着真正的进了玄五组。 只有镇妖司有天下行走的时候,才会有机会设立的玄五组。 普通人不知玄五组为何物,这五人都是有传承的主,门清。 强能压宗门圣地,弱也能搅动江湖的玄五组。 他们不知道的是,古往今来,玄五组里面成就最低的是个五品境,仅有一个。 剩下的,最低四品。 有两成,入了三品。 甚至还有二品和一品的大手子。 王庆芝笑容和煦的招呼着几人落座,院子里提前准好了足够的凳子,在王庆芝对面摆成了一排。 陈玄策带头施了一礼问了句好后,带着五人一一落座。 做好之后,王庆芝张口便是惊雷。 “喊你们过来,你们应该猜得到是什么事。没错,镇妖司天下行走陈玄策的玄武组设立之事,便在今日。” 说到这,王庆芝细长的双眼中,满是笑意的看着陈玄策,看了一会后,与在座几人一一对视,每人都说了一两句话。 这过程,便看出来了几人的不同。 王青玄坐在陈玄策的旁边,而后是张刍狗、于小妖、了凡和尚以及颜泰安。 王青玄的眼罩早已取了下去,双目清澈,眼底深处隐隐可见有剑意蕴藏。 王庆芝看向王青玄的时候,问道:“左眼可以视物了?” “嗯,韩叔说可以了。” 王庆芝微微点头,笑着说道:“此行可还顺利?” “顺利,韩叔传我的,入了门,另外的,两剑半。” 王青玄对答如流,没有了入院之时那一丝慌张神色。 话回的并不全,王庆芝却对这说了一半留了一半的话语极为满意。 院中之人王青玄并不全信,话有藏着,说明这孩子是个晓得事儿的人。 “如此便好,你家就你一根独苗,可得争气。” 不待王青玄回话,王庆芝看向了小天师张刍狗,张口问道:“进了镇妖司,可还习惯?” 张刍狗点头如捣蒜,回话时隐隐有一丝颤音:“回指挥使大人,习惯,非常习惯。” 见张刍狗这个样子,王庆芝笑容更加和煦,接着说道:“不用紧张,龙虎山和镇妖司的交情不浅,司里面有你不少的是兄弟,在这别见外,就当在家一样就好。” 张刍狗的身子瞬间紧绷,连体内运转的气息都差点不稳。 张道临给他说过,王庆芝这人,喜怒不形于色,千万不要从表情上判断他的心中所想。 “小,小的,小的晓得的。” 这怪不得作为小天师的张刍狗,说起来他只比王庆芝小五岁。但架不住他师父隔三差五就和他念叨王庆芝的阴损狡诈,更架不住那些在镇妖司当差的师兄弟偶尔回龙虎山之时,频频给他描绘王庆芝有多能谋算。 再加上,进来之时,眼前的王庆芝,让他脑海中的王庆芝瞬间幻灭的冲击。 他脑海中的王庆芝,胸有沟壑颇有韬略,双目狭长却不掩绝代风华。 怎堪真实的王庆芝,双目狭长面色惨白,笑起来都是一副阴冷的样子。 王庆芝白了张刍狗一眼,便看向了张刍狗身旁的于小妖。 “我和你父亲神交已久,却不曾见一面。早就听说武州出了个学五武的天才,年纪轻轻便进了武者四品境,今日一见…” 王庆芝停顿了一下。 这一个停顿,让于小妖那因张刍狗的表现而更加紧张的内心,愈发的紧张。 第287章 暗子来源 “果然不错。”王庆芝说完后面的话。 得此夸奖,于小妖脸色瞬间涨红。 他和张刍狗年纪差不多大,也比王庆芝小不了几岁。 但王庆芝是谁?不知道的人当他是大梁一个不受待见的衙门的负责人,知道他的人,尤其是江湖中人,可是将他当做普天之下极为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人之一。 高大人和鬼婆婆的名头,江湖中人不一定听说过,但你要是说起镇妖司的镇抚使王庆芝,大多数有底蕴的江湖门派中人,都听说过。 宗门圣地的掌门,江湖人士不一定会有多惧怕,因为他们都藏在深山老林里面,很少在人间行走。 王庆芝则不一样,江湖门派与妖邪有联系的,不知被王庆芝派人灭了多少。 按说以往镇妖司的镇抚使,也干这事儿,为何王庆芝更出名呢? 因为以往的镇抚使,将与妖邪有勾连的门派杀了了事,做事直来直去;王庆芝则是谋定而后动,不动手则已,动手之时,门派之内连个虫子都不留。 自从王庆芝当了镇妖司的镇抚使大权在握之后,没有一家犯了事儿还能逃出人去的。 故此江湖有言:王庆芝动手,鸡犬不留。 更绝的是,以往镇妖司杀完就杀完了,王庆芝独创了一个玩法,杀完之后,将门派犯了什么事儿为何被灭写的一清二楚,而后发往以被灭门派为中心,方圆五百里所囊括的所有江湖势力手中。 里面的内容,将被灭的门派如何与妖邪勾结这一块一笔带过,将门派被灭的过程那叫写的一个浓墨重彩。 最狠的时候,连人家门派里面的那只打鸣的大公鸡被切成了几块,放了什么调料,多大的火候,都写的一清二楚。 知道的当这是提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菜谱。 当然,发往各门派的通报,名头用的是大梁镇妖司的名头。 镇妖司千年历史,江湖人士除了有传承在身的,像龙刀门这样的,知道镇妖司是干什么的之外,大多只是知道有这个机构日复一日的与妖邪斗争。 直到王庆芝上位之后,江湖人士才知道镇妖司是个做事儿贼绝户的地儿。 有传言说,王庆芝当镇抚使第一日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入朝为官当光宗耀祖,杀了妖邪当天下皆知!” 这传言不知从何处而来,但江湖人士大多都是相信王庆芝是说过的,即便没说过,心里也应该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为什么告诉大家那只公鸡有多肥做什么? 于小妖是江湖中人,对王庆芝的认知,可比张刍狗立体多了。 强行压下心中激动,于小妖故作镇静的回道:“谢大人夸奖!” 这话回的,不知比一旁的张刍狗强到哪里去了。 “龙刀门出了你这好苗子,该有五十年气运。” 于小妖彻底坐不住了。 五十年气运啊!龙刀门可不是普通的江湖门派,龙刀门和龙虎山的联系可谓是千丝万缕,于小妖作为门主之子,对气运一说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五十年气运,龙刀门成不了宗门圣地,也能成为一个很大的江湖势力。 说不定,能问鼎武州,执武州江湖之牛耳! “大,大人,大人您,大人您说的,是,是真的?” 得,第二个张刍狗诞生。 王庆芝对于小妖可比对张刍狗宽容多了,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而后说道:“真也好,假也罢,在你。” 一番话,让激动无比的于小妖冷静了不少。 于小妖站起了身,对着王庆芝鞠了一躬,感激的说道:“谢大人告知!” 不怪于小妖有如此反应。 这可是王庆芝啊,镇妖司的指挥使王庆芝王大人啊,王大人说了龙刀门有五十年气运,虽说还要看他的努力,但总比一点希望都没有强吧? 江湖中人争什么?打打杀杀? 不,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为哪般?还不是为了个名头? 虽说龙虎山不一定会让龙刀门当这个出头鸟,但能当而不当和想当当不了的区别,大了去了。 王庆芝对于小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于小妖脸色微红,听话的坐了回去。 只是那坐姿,好似屁股上长了火疖子一般,动弹不休。 王庆芝却不再管于小妖,目光微移,看向了了凡和尚。 “这几年辛苦了。” 只有一句话。 了凡和尚双眼瞬间红了,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什么都没说。 陈玄策看的很清楚,了凡和尚眼中含泪。 “卧底不好当啊!”陈玄策心中感慨。 不论是南乡子,还是了凡和尚,或是跟在岭南陈家大小姐郑七分身旁的汪书生,以及坐在了凡身旁的颜泰安,陈玄策心中都充满了崇敬之情。 暗子说起来简单只是两个字罢了,看起来好像很容易,派出去就行。 实际上是脑袋别在腰上的活。一旦被人发现了,逃不掉躲不了,怎么死的家人都不知道。 远的不说,通天观邱老儿弄死的那一批人里面,就有镇妖司的暗子。 说没,就没了。 这是一群用自己的命,为镇妖司谋划的人。 从白鹿书院回来的船上,陈玄策和吕重楼闲聊的时候问过吕重楼,镇妖司的暗子放出去,有没有发生过背叛镇妖司的情况。 当时吕重楼给他讲,有,很少,几十年不见一个。 吕重楼给他解释了原因,镇妖司的暗子多是孤儿出身,对镇妖司的感情深厚是其一;其二,选他们做暗子的时候,都会告知他们风险,每一个暗子都是自愿的;其三,暗子都相信,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变成没有妖邪的世界。 当时陈玄策听的震撼不已,他是有本命誓言在身之人,更晓得能如此想的人,在这个世间有多难得。 这里面少不了镇妖司的引导,即便如此,能接受当暗子的人,都是有大毅力之人。 舍得己身命,只求天下安,值得尊敬。 王庆芝与了凡没有多说,多余的话私下里说就好,场合不合适。 看向颜泰安,王庆芝张口问道:“怎么样了?” 陈玄策观察到王庆芝的眼中,满是柔和的神色。 “两月内!”颜泰安笑着答道。 不像上下级对话,更像是老友重逢。 闻言,王庆芝真心实意的说了两个字:“恭喜!” 院子里懂这段对话的只有三个人,王庆芝、颜泰安自不必说,剩下的那个就是陈玄策。 王庆芝问的是颜泰安还需要多久入儒家四品法随之境。 北行陈玄策见到颜泰安之时,颜泰安还是儒家五品德行境。 此次重逢,望气术下,颜泰安身上蒸腾的浩然之气,距离四品法随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陈玄策给颜泰安的十二个字,功不可没。 “法随境好啊,有了吹牛逼大法,做事儿方便。”陈玄策暗戳戳的想。 xs7.com 简单寒暄过后,王庆芝将记载着锁魂咒的小册子扔给了陈玄策。 “你需要多久能用?”王庆芝问道。 按说锁魂咒提前给陈玄策最好,但在问过黄册库老李之后,便拖到了今天。 用老李的话来讲,陈玄策修炼风阳术的速度极快,耽误不了功夫。 黄册库内尽量让他专心看典籍,给了锁魂咒,容易让陈玄策分心。 接过了小册子,陈玄策快速翻阅了一遍,而后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先参悟一下。” 王庆芝点了点头,陈玄策闭上了眼睛,坐在那里旁若无人般的参悟了起来。 陈玄策参悟需要时间,正好王庆芝和另外几个人说事情。 张口便是更大的风雷。 “镇妖司不日将有大的变化,故而归属玄策的玄五组需要隐藏身份。如果选择成为玄五组的成员,尔等需要隐姓埋名,断绝过往一切关系。” 顿了下,王庆芝狭长的双目陡然锐利了起来,除了参悟中的陈玄策之外五人,顿觉压力袭来,那狭长的双眸之中,好似星空一般深邃。 王庆芝的声音幽幽响起:“成为玄五组,需要忠诚于镇妖司。玄五组干系重大,加入之后,需要同玄策签订契约。契约成,背叛者魂飞魄散!诸位,玄策参悟法术的时间,便是尔等考虑的时间。当然,是否加入,由你们自己决定。” 话音刚落,了凡和尚以及颜泰安直接出言表示加入。 王青玄慢了半步,紧随其后表达了加入玄五组的意愿。 倒不是说王青玄有其它的想法,刚刚他只是心中感叹,昔日自家九品境的陈大人,今日之后便有了纵横江湖的资本。 就是这一个感慨,让他慢了半步。 张刍狗犹豫了片刻,张口说道:“王大人,小的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庆芝饶有兴趣的看向张刍狗,心中则是在思量,这娃娃被陈玄策收拾的不错。 曾经有传言,说龙虎山当代小天师张九天,为人最为高傲不过,没想到今日能用‘小的’二字来自称,并且脸上没有任何窘迫之色,可见张刍狗是真的被收拾惨了,要不然不能改变如此之大。 “你问便是,能答的我答,不能答的你问了也是白问。” 得了王庆芝的允许后,张刍狗沉吟片刻,权衡了下心中的问题,觉得没有什么涉及到隐秘的地方之后,这才问了出来。 “大人,如果加入玄五组,日后是否可以退出?” 顿了下,张刍狗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是否可以在玄五组不用隐藏身份的时候,解除契约,退出玄五组?” 王庆芝和煦的笑了一下,在张刍狗放松了之后,这才答道:“你应该知道,一日镇妖卫,终身镇妖司这句话。往日里镇妖司退下去的人,身上仍然保留着镇妖司的身份。” 见张刍狗脸上隐有失望的神色,王庆芝的笑容更甚三分,接着说道:“龙虎山在镇妖司历练之人,即便回了龙虎山,身上仍然是镇妖司的人,这并不冲突,只要平衡好两边的得失关系即可。” 张刍狗脸上的失望神色褪去了少许,就听王庆芝又说道:“玄五组,五年内不可退。五年后,随时可退。到时候只要玄策同意解开契约,就可以。” 王庆芝说完前半句话的时候,张刍狗心中有了决定,等王庆芝说完后半句话的时候,张刍狗只剩下了苦笑。 指望麻杆同意他退出?以他对麻杆的了解,妥妥是一个占便宜没够的主。今儿这契约签订了,岂不是这辈子都要给麻杆干活,还是没钱拿的那种! 就在张刍狗决定放弃的时候,王庆芝又说了一句话:“你师父最近应该有传信给你吧?” 闻言,张刍狗突然一个激灵。 “你师父修行的什么功法,不需要我多说。如何决定,在你。” 王庆芝的一番话,让张刍狗纠结的要死。 他师父张道临修的什么功法?大乘因果经啊!给他传了什么信?告知他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脱离龙虎山! 王庆芝说完之后,便没有再去管一脸纠结的张刍狗,看了于小妖一眼之后,对着三个同意加入的人说道:“了凡、泰安,你俩是司里的老人,此番玄五组事关重大,要比以往的玄五组还要重要,我不多说,你俩也能明白其中的关节。青玄,你虽入镇妖司时间不久,但你是韩叔的半个徒弟,青云观与镇妖司的渊源颇深,你能选择加入,是对的。” 说到这,王庆芝自顾自的掏出了酒坛子倒了一碗酒。 秋叶飞舞落院中,王庆芝一饮而尽。 “镇妖司的规矩,付出越多,收获越大。不说别人,且看我便是。十六年,朝堂之人撑死是个三品大员,宗门圣地撑死出个四品。我呢?十六年,武者二品入微境,已经站在了九州顶端。” 话语平淡,却振聋发聩。 且不说同意加入的三人如何作想,犹豫纠结难以取舍的张刍狗,在这一瞬间,将脑海中的关于龙虎山的得失、司十二的温香软玉统统抛到了一旁。 二品,占满了他的脑海。 九州最为广袤的大梁国朝廷,有且只有一个二品,还是个借用皇族气运金龙的伪二品,离了皇宫屁也不是的二品! 那也是二品。 修行之人所谓何事?不就是境界么。 超脱之说虚无缥缈,真成了二品,超脱未必是虚幻! 王庆芝的余光观察到张刍狗神色的变化,心中呲笑了一声。 “比他师父差了不少啊。” 心中如此想,王庆芝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现。 刚刚那番话,哪儿是说给王青玄三人听的? 按说张刍狗不至于如此,奈何进了这个小院之后,他的心绪就没宁静过,如此才被王庆芝这明面上的‘勾引’给勾了个正着。 张刍狗还没回过神,一旁的于小妖却是开了口:“行走江湖,脑袋别在腰上,求的就是一个大富大贵!今儿有此机会,大丈夫岂能不为?” 第289章 王大人给的好处 张刍狗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到另外四人,手中各有一碗酒。 一碗王庆芝给的酒。 张刍狗苦笑不已,偷偷白了于小妖一眼。 沉思的时候他没有太过于注意于小妖,回过神来才回忆起来于小妖说了什么。 他是真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于小妖,居然这么贼。 这话让他说的,是真的到位!行走江湖的,就是不一样。 吃过见过,话说的也有水平,可比他这个小天师可强多了。 “大人,我加入玄五组。我有九霄在身,雷法在道门很普遍,隐藏身份不是问题!”张刍狗表了忠心。 二品啊,诱惑太大。 更不用说,他可是一直惦记着老韩手里的九霄神雷,在玄五组干好了,说不准这东西,有戏啊! 于小妖偷偷白了张刍狗一眼,这是礼尚往来。 作为小天师,你表达忠心就表达忠心呗,拿话挤兑于小妖这老实人作甚? 好家伙,你是雷法满大街都是好隐藏,我这龙刀门的刀,可不好隐藏啊! 另外三人则没有这个担忧,对这俩人的争锋就当热闹来看。 了凡和颜泰安,两个当过暗子的人,手段不用说,自然是多得很,隐藏身份什么的,对他俩来说是日常生活。 王青玄更不用说了,大多数人可能都没听过青云观这三个字!天弃,可不仅仅是弃了青云观的人,名字弃的也不轻。 非传承深远的地儿,是真不知道青云观。 再说了,王青玄现在可是跟着老韩修心剑,有天地人三剑中的两剑半加持,剑法不一定比剑阁天下行走的差。 用剑之人,武者、道家多了去了,想隐藏并不是什么难事。 于小妖对现在的形势看的很清。 一旁的三个人是镇妖司根正苗红的主,他比不了。 五人之中,他唯一能尝试掰掰手腕的就是张刍狗了,好不容易尝试偷鸡一次,还被张刍狗挤兑了回来,这可得想个办法。 要说于小妖能被称之为武州百年一见的武修天才,可不仅仅是而立之年入四品,还有他那经常灵光一现的小脑瓜。 这不,情急之下,还真让他想到了个找补的办法。 “大人,刍狗说的没错。他修雷法,隐藏身份绝佳。” 先是捧了张刍狗一句,紧接着于小妖切换成苦笑,说道:“我就不行了,龙刀门您也知道,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我是什么路数,哎,就怕耽误了司里面的大事!” 张刍狗听的很开心,这一局,他赢的稳稳的。 王庆芝的反应,出乎意料。 就见王庆芝笑着对于小妖说道:“你确实不如他们四位,江湖门派,底蕴确实浅了点。” 一番话说的于小妖心酸不已,是真比不了啊! 说罢,王庆芝递给于小妖一本封皮上没有字的小册子。 “司里面的规矩,有贡献方可兑现功法。不过玄五组有这个特权,可以预支给你一本功法,算是对你能选择加入玄五组的奖励。日后好好干,册子的功勋,在未来扣除,可否?” 于小妖头点的跟拨浪鼓一样,伸出双手恭敬的接了过来。 他也不翻看,王庆芝拿出来给玄五组的,想来不是什么垃圾货色。 “谢大人,小人这百八十斤肉,就卖给镇妖司了,以后玄策让我往东我不往西,让我杀狗我不摸鸡!” 好家伙,张刍狗听的脸都绿了。 什么叫杀狗不杀鸡?他张刍狗惹谁了? 除了脸绿,张刍狗的眼底也红了,这是嫉妒的,赤裸裸的嫉妒! 他也想要,然而他拉不下脸皮。 龙虎山的小天师,这身份荣耀的很,但有些时候,也是一种制约。 就比如现在,他不能学于小妖。 好似知道张刍狗怎么想的一样,王庆芝笑眯眯的看着他,张口说道:“我和韩叔打赌,韩叔说你不会痛快答应加入,我说你会。赌注嘛,我赢了九霄神雷借你一观。” 张刍狗听的差点没闭过去气去,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缓过来之后,张刍狗就彻底放开了。 什么小天师的身份,什么矜持,什么面子,哪儿有实打实的好处重要! “大人,院子里就这几个人,您不说,我们不说,我师叔祖就不知道。所以,这一局,您可以赢!” 张刍狗这是为了九霄神雷,豁出去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王庆芝摆了摆手,语气略有严肃的回道:“镇妖司讲规矩,这诚信二字,刍狗你还要多体悟啊!” 张刍狗想骂娘,但是他不敢。 他估摸着,他师父张道临来了也不敢。 他现在就在琢磨,王庆芝是怎么说出这‘诚信’二字的!他怎么好意思?他怎么有底气面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两个字? 滑天下之大稽,王庆芝给他讲诚信! 不过张刍狗确实是彻彻底底的放下了小天师的身份,他已经在思考,如何让自己变成王庆芝这样厚的脸皮,估摸着大成之日,普通三品持九州十大名剑都砍不破啊! 王庆芝杀人诛心之后,又掏出来一本小册子,递给了对自己犹豫而懊悔不已的张刍狗。 “九霄神雷的事儿,我建议你从青玄和玄策的身上下手。青玄是韩叔的半个弟子,玄策和韩叔的关系也不错,这么说,你懂吧?” 张刍狗点了点头,学着于小妖的样子,用双手恭敬的接过了小册子,而后也不看看,直接收了起来。。 “自古以来,龙虎山第一次有小天师入镇妖司,这代表着咱们两家的关系更上一层楼。不管你来镇妖司有何目的,我希望你在玄策身边尽心尽力。过去你和你师父通信,司里面不管,今日之后,在玄五组隐藏期间,你要断了和龙虎山的联系。” 顿了下,不等张刍狗表态,王庆芝语气森严的说道:“你那些师兄弟应该给你说过,背叛镇妖司的人都是什么下场,我不想有一天,去龙虎山摘了你的人头!” 张刍狗面色郑重的点了点头,回道:“大人且放心,我师父给我说,有需要的时候,我可以暂退龙虎山,我想今日便是有需要的时候。” 王庆芝满意的笑了,这笑,有对张刍狗干脆表态的满意,更有对张道临大乘因果经推断因果的敬佩! 摆了摆手,王庆芝说道:“小天师的身份,事关龙虎山气运。你不和龙虎山联系就是,用不着退了龙虎山。” 第290章 施展锁魂咒 张刍狗松了一口气,他自然是知道退出龙虎山的干系有多大,即使是暂退,也会损龙虎山的气运。 “给你的那本,是通天观的大道通天经。通天观的道经,龙虎山就缺这一本了吧?好好帮玄策,干的好了,未来未尝没有机会将这本道经带回龙虎山。” 张刍狗惊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通天观的大道通天经啊!通天观为圣地的根本之一!就这么随意的给了他,由不得他不震惊。 “谢大人赏赐!小的说不出这百八十斤卖给镇妖司的话,小的能说的是,日后玄策的事便是我张刍狗的事,我张刍狗的事就是龙虎山的事!” 王庆芝满意的点头,就听张刍狗问道:“大人,可否问下,这本,司里从何得来?” “哦,陈小子走了一趟白山黑水,吕叔在白山之上揍了邱老儿一顿,他自知理亏,便送了这么个玩意来赔罪。” 王庆芝说得清楚,张刍狗听的震撼。 你听听说的是人话嘛?揍了人家一顿,还是在五仙老巢揍的,揍完了人家还上杆子送圣地根本之一来赔罪;咋就不说要是不送来,你们会揍死邱老儿呢? 东城门外运河旁邱老儿带队被镇妖司吓退的事儿张道临告知过张刍狗,故而张刍狗毫不怀疑,邱老儿不送来大道通天经,镇妖司真会抓着这个借口弄邱老儿! 其他三人面色不变,自然是知道大道通天经的来龙去脉;于小妖却是听的一震一震的,通天观啊,圣地通天观啊!在白山之上揍了人家观主还抢人家的道经啊! 牛,真的牛,这镇妖司玄五组,他于小妖,待定了。 一旁的了凡和颜泰安交换了个眼神,眼神中的信息极多: “和尚,王大人这是故意的吧?” “那还用说?” “估摸着这俩孩子得恨不得卖命。” “那不挺好?” “确实,有他俩卖命,咱俩能轻松不少。” “那不正好?” “这手段,牛!” “一直不都是如此?” 恰好此时,陈玄策醒了过来,看向王庆芝的眼神极为怪异,怪异中藏着三分苦笑。 锁魂咒,他参悟完了。 已经得知,这东西,活人用不了。 高大人的交代,王庆芝给他时候的没有半分犹豫,可见司里面早知道他的来路‘有问题’。 “先办正事。”王庆芝说道。 陈玄策点头,压下心中惊异后,看向身侧的五人。 五个人齐刷刷的站起了身,对着陈玄策施了一礼。 这是应有之意,以后五个人的身家性命,便牵挂在了陈玄策的身上。 签订的契约是什么,五个人都没问,但五个人都知晓,陈玄策如果没了,他们也讨不了好。 “都想清楚了?” 陈玄策的声音,难得的郑重。 锁魂咒,锁对方之魂魄,一念可将灭其神魂,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今后,辛苦诸位了。”陈玄策还了一礼。 五人坦然受之。 王庆芝开口说道:“玄策坐在院子正中,青玄在正东,刍狗在正南,小妖在西南,了凡在正西,泰安在正北。” 六个人按照王庆芝的吩咐,分别到了对应的位置。 “你们五人站着,身上有护着魂魄的宝贝都摘下来,而后敞开心扉,静待玄策施法。”王庆芝出言指导。 五个人,只有张刍狗和王青玄身上有护着魂魄的宝贝,王青玄只有一个,是他往日里遮住左眼的眼罩,而张刍狗的却不止一个。。 就见张刍狗从脖子上解下来一个拇指大小的铃铛,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怀中掏出两张神符,最后又从头发上摘下了一根发簪。 见状,王庆芝笑骂了一句:“张道临这是被坑怕了啊!” 张刍狗笑笑不答话。 王庆芝所说,是一桩旧事,那会张道临还是小天师。 行走九州的时候,被邪修阴过一次,魂魄虽未受损,整个人却是出尽了洋相。 自那以后,张道临对魂魄的保护尤为重视。 “开始吧。” 王庆芝话音落下,端坐的陈玄策引动了高大人暗中引过来的天地馈赠,玄奥的气息以陈玄策为中心疯狂旋转。 见状,王庆芝一声大喝:“闭眼!” 六个人齐刷刷的闭上了眼睛, 就见,陈玄策的屁股下面,有滚滚黑气自地底而来,好似九幽被打开一般,院子里的温度急速下降! 前些日子被王庆芝用纸团打了个半死的那棵树,在这秋日时节剩下不多的树叶,在这一刻全都飘落了下来。 枯叶在疯狂旋转。 阴气自地底汇聚在陈玄策身下,而后经由陈玄策的身体,凝聚成五道黑色的细线,缓缓飘向站立闭目的五人。 王庆芝开口:“心神放松!” 声音平缓,引人安眠。 也就是五人专注于契约的签订,陈玄策专注于施展锁魂咒,否则肯定会有人怀疑,王庆芝不止武者的修为。 自陈玄策周身飘出的黑线,同时扎入五人眉心之中。 而后,在眉心之处幻化出符咒,泛着阴森鬼气的符咒。 片刻后,符咒完成,仔细看去,赫然是一只小鬼将一团虚影捧在手心。 虚影慢慢凝实,和站立的五个人有着八分相像。 符咒捧着魂魄,缓慢的沉入五人眉心之中。 就此,锁魂咒完成。 “睁开眼睛吧。” 在王庆芝的声音中,五人从突然的失神之中回过了神来。 刚刚他们只听到王庆芝让他们心神放松,便失去了意识。 “完了?”于小妖张口问道。 王庆芝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玄策还要等一会。” 五人对着王庆芝拱手施礼之后,离开了小院。 陈玄策没有立刻醒来,屁股下面的异象在锁魂咒入五人体内之时便已经消失,他现在是在消化高大人给他的天地馈赠,以及威胁镇妖图录。 王大人知道天地馈赠的事,估摸着陈玄策还要一会才能醒来,在五人离开之后,他便纵身而起,去找高大人去了。 锁魂咒到底成没成,还得高大人确认才是。 识海内,陈玄策阴狠的对着镇妖图录说道:“这次你敢抢,就鱼死网破!我在哪儿你应该知道,别以为你得了部分天地馈赠就能翻了天去!” 第291章 何为放开手 刚刚在来王庆芝小院的路上,高大人用虚空震慑之术给陈玄策讲要给他天地馈赠的时候,他心中就在计划着如何威慑镇妖图录。 醒神术不知何时方能得到,已经得了部分天地馈赠的镇妖图录,是否还能恪守与陈玄策的约定,并不好说。 不知是镇妖图录认主后有着相应的制约,还是镇妖图录知道现在是在镇妖司内有让它忌惮的人或物存在,镇妖图录并没有试图抢夺高大人给陈玄策的天地馈赠。 陈玄策松了一口气,分出意识体悟着天地馈赠带来的变化。 “咔嚓”声接连响起。 玄而又玄的状态中,陈玄策明显感知到自己道家和武修的境界,又往前走了一大截。 双五品。 “啧啧,这要是再多来几次,不用等十二年蝉修成,我便能入了道家三品境啊!” 陈玄策不由得暗自感慨。 他不知道的是,正在和王庆芝说话的高大人,微微皱了下眉头。 考虑到陈玄策要以道家七品境施展锁魂咒,高大人拆给陈玄策的天地馈赠是最多的一份。陈玄策于黄册库三层之内顿悟,道家突破了六品境,高大人得知此事之后,并没有减少给陈玄策的天地馈赠,仍然按他七品境来进行计算。 镇妖司的天下行走,道家六品境委实是低了点。 高大人也是想着,多便多一些,有助于陈玄策提升境界,行走天下不至于吃亏。 按高大人的预计,陈玄策的道家修为应该在天地馈赠的帮助下,少说达到五品上,却不曾想,陈玄策将将进了五品。 “也好,基础扎实一些。”高大人心中暗念了一句,只当是陈玄策将更多的好处分给了武者修行。 高大人并不知道陈玄策在得天地馈赠后并没有进入无意识的参悟状态,而是将意识沉在识海之中,一直保持着对自身的控制。 境界虽然没有晋升到预期的地步,陈玄策却是满意的不行。 他在黄册库三层之中的这些日子,已经将往日里对修行了解不深的短板补足。 天地馈赠好是好,但很容易造成根基虚浮。这也是镇妖司千年历史中,很少出现用天地馈赠来造高手的原因。 陈玄策全部的意识回归本体,睁开眼睛后,嘴角挂着喜悦的微笑。 双五品,以他半步三品境的肉身,灭四品无压力,三品手中逃得性命也不是难事。 他有这个底气,是因为罢工多日的镇妖图录,又给了他一份好处。 “法术,神行术-完整版。” 陈玄策看的清楚,这完整版,是将原本的神行术和神行术进阶而来的步法逐日都进行了加强。 这也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神行术大成只能日行八百里也就忽悠忽悠当初什么都不懂有如小白的他。 完整版的神行术,在长途跋涉之上,只要法力不空,便能日行万里,全力爆发之下,速度不比四品的白羽慢;对功法逐日的加成则是以他五品境的武者修为,可以在短距离内凌空而行。 这下他再也不担心碰到有飞空天赋的妖邪,不会被人放风筝放死。 活动活动筋骨,噼里啪啦的骨头碰撞声响起。 武者五品,铁骨之境。 至此,六品铜皮大成,五品铁骨小成,陈玄策终于能全力发挥他在服用了洗精伐髓果之后得到的半步三品肉身之力。 “实打实的三品不一定打得过,但用上各种宝贝之后,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陈玄策心中如此想着,同时结合手中的各种宝贝,制定了十几套阴死人不偿命的打法。 按说隐藏身份后行走江湖,以他双五品的境界实际能轻易虐死四品的真正实力,已经可以在江湖之中横行! 奈何麻杆这人,能阴死别人,从来不会光明正大一战。 反派死于话和过于自信的道理,陈玄策比谁都清楚。 就在陈玄策伸展完筋骨之时,王庆芝回到了小院。 “先说正事儿。”王庆芝说完,给陈玄策倒了一碗好酒。 陈玄策接过酒碗,陪王庆芝喝了一碗,而后静静等待王大人说话。 “你应该知道司里需要你带着玄五组要去做什么,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和你说一下。” 顿了下,王大人语气略显郑重:“赦封大典后,司里要由明转暗,此后何时复明犹未可知。你带着玄五组,先去麓州解决吴家之事,将老李的曾孙吴修贤扶正。我知道老李应该和你有交易,这个司里面不管,你需要注意的是,谁当吴家家主司里并不关心,真正重要的在于,下一任吴家家主,必须保证麓州产粮稳定。” 陈玄策点了点头,吴家之事,老李给他说了个清楚,镇妖司要谋划的,除了吴家产粮稳定不影响大梁外,更重要的目标便是麓州山河印。 “大人,麓州山河印?” “先保吴家稳定,后谋麓州山河印。” 陈玄策沉吟了片刻,问道:“如果这两个目标有冲突?” 王庆芝双目陡然微眯,不见一丝刚刚与王青玄他们谈话时的和煦,杀伐之意顿出。 “决定权司里面交给你,必要情况下,放开手来杀!” 陈玄策恭敬的说道:“小的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嗯,大规矩不废的前提下,可以放开手来做。” 王庆芝收起了话语中的杀伐,饶有兴趣的问道:“何为放开手?” 陈玄策笑容灿烂,一张憨厚的大脸,说出的东西却是阴狠的紧:“不择手段便是,吴家如果承担不了这个责任,那便换一家。我想麓州一州之地,吴家的仇人并不少,想取而代之的世家大阀,应该不在少数。” 闻言,王庆芝心下满意,面色确实没有一丝变化,略带疑惑的问道:“那你和老李的交易呢?” “李叔所求并非吴家之稳定,李叔所求是他孙女和曾孙的性命无碍以及李家传承有后,只要我能保证这二人的安全,我想,李叔应该不会怪我。” 顿了下,陈玄策的笑容愈发的憨厚,接着说道:“司里面保两个人的性命,没问题吧,大人?” 第292章 王庆芝的交代 王庆芝再也不掩藏心中的满意,笑容满面的回道:“没问题,你放手做便是。” 顿了下,开口调侃道:“韩叔那点家底儿,算是败给你了。” 王庆芝能知道老韩和陈玄策的交易,陈玄策一点都不意外。 一脸讪笑,也不做解释,陈玄策心中有自己的算盘。 收礼归收礼,老李是关心则乱。 麓州吴家罢了,民间势力大一些而已,镇妖司不是动不了吴家,不过是碍于规矩,或者说,麓州吴家和广陵刘家一样,能安稳的存在,并且还能起幺蛾子,主要是镇妖司不想暴露底牌罢了。 要不然就这两家,加一起不够吕重楼一个人杀的。 麓州是怕乱,乱了会影响大梁国运,粮出了问题,边疆就出了问题。 问题是,镇妖司怕边疆出问题么?不怕。 陈玄策在黄册库里面可是看到高大人在西境失手弄死了不少僧兵的记载,更不用说,朝代更迭,镇妖司从不参与。 也是因为如此,麓州吴家飞扬跋扈归飞扬跋扈,这么多年下来,吴家就出手过一次,还是被逼无奈。 那次之后,大楚也好,大梁也罢,对吴家都是供着,只要不造反,吴家当你的土皇帝就好。 但那次之后,镇妖司可没少给吴家找麻烦。 镇妖司是不参与王朝更迭,但不合理的王朝更迭,百姓死伤过重,九州妖邪便会猖獗,给镇妖司找麻烦,镇妖司能让吴家好过? 今日的陈玄策,已非往日里懵懵懂懂的小小镇妖卫,黄册库三层一行,不仅让他对九州辛秘有了更多的了解,同时也带给了他强大的自信。 以前做事鬼鬼祟祟且独善其身,现在他已经有资格参与九州民间之事。 老李关心则乱看不透,陈玄策看的很清楚,吴家,胆敢与虎谋皮,拔了就是!这便是镇妖司放开手脚做事之后的霸气。 九州天下,除了镇妖司进过黄册库三层的寥寥几人外,了解镇妖司真正力量的人,没有几个。 就连白文武和邱老儿背后的行者一脉,对镇妖司的评估都有着不小的偏差。 镇妖司由明转暗之后,往日里的规矩便可以灵活起来,到时候办起事来,会方便许多。 王庆芝没有再逗陈玄策,掏出了高大人给他的面具,递给陈玄策。 “一共六张,用镇一蜕的皮炼制的,和他给你的困龙旗是同一个品质。滴血之后覆盖在脸上,可改变容貌,你们六个用,正好。” 陈玄策接过之后,笑着问道:“大人,这玩意可改变容貌,那气息呢?望气之下,这东西还好用不?” 王庆芝笑眯眯的解释道:“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放心吧,镇一的幻境一般人看不出来,这面具也带有对应的属性。望气之下,只能看出你们修的是哪条路,看不出具体。” 闻言,陈玄策放下了心来。 想了想,又问道:“大人,这东西,用的时候可以随时切换不?” 他的意思是,可不可以随时从道家修行到武者。 “一个月一次,想要切换之时,重新滴血。想显现武者,就在滴血之时灌注武者气息,道家也是如此。” 说罢,王庆芝又详细的给陈玄策解释了一遍面具的用法。 解释完之后,王庆芝张口问道:“自在寺那东西,对你很重要?” 这是狰露了风声,陈玄策不怪狰,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事关性命,非常重要。” 王庆芝点了点头并没有深问。 “吴家的事儿并不急,而且自在寺距离吴家并不远,先解决哪边,你自己定便是。” 顿了下,见陈玄策没有多说,王庆芝接着说道:“麓州的事解决完,你带着他们五人去武州等黄泉路开便是。” 陈玄策点头后问道:“大人,黄册库三层并没有太多关于黄泉路开的记载,这里面有哪些需要注意的,需要我如何做,您可否告知?” 出乎陈玄策的意料,王庆芝摇了摇头后回道:“黄泉路的事,事关阴司,更与六道轮回有关,我知道的并不多。” 陈玄策双目之中难免有失望的神色,黄泉路这三个字,听起来就不简单,他还指望着王庆芝能给他指导一下,不至于摸着石头过河。 王庆芝笑了笑,接着说道:“放心吧,我问过高大人,他说你去了武州之后,自然会有对应的信息给到你,所以你不用太过于担心。” 陈玄策点了点头。 然后就看到王庆芝双目微眯,他知道,这八成是高大人又奢侈的用虚空震慑大术和王庆芝对话。 片刻后,王庆芝睁开了眼睛,语气略显郑重的对着陈玄策说道:“黄泉路开,一州风云起,高大人让我告诉你,虽然你现在是双五品,也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到时候不仅有武州江湖势力参与,还会有千年以前的宗门圣地现世。黄泉路干系重大,眼红的人不在少数。” 闻言,陈玄策苦笑了一声,问道:“大人,能不能让吕叔陪我去?” 王庆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反问道:“你说呢?” 陈玄策讪讪而笑,不再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这个问题没白问,他推测,赦封大典镇妖司由明转暗,将会是一场大戏,一场连吕重楼都要显露一品境修为的大戏! 二人聊了有一会,正事聊完之后,王庆芝又给陈玄策交代了一番。 譬如日后如何同张刍狗相处,譬如了凡和颜泰安过去的一些事,以及让他对王青玄客气一点,还有青云观和镇妖司的渊源匪浅等等。 陈玄策也试探的问了一些事,譬如赦封大典司里怎么安排的,譬如狰的来路,王庆芝一个都没告诉他。 一些不重要的事,王庆芝却没瞒着他。 比如王老九一家惨死的后续,归朝廷管的,背后没什么太大势力的,被皇帝赵成安杀了一遍,势力大的和白鹿书院有关系的,暂时没动。 不归朝廷管的,头铁想要浑水摸鱼的,则是王庆芝亲自出手,用秋水剑请他们提前过了冬。至于他们背后的势力,老韩等人正在清剿九州妖邪,搂草打兔子的事儿。 第293章 星辰之说 门下弟子私自出手宗门不知道的,给赔偿;宗门跟着掺和的,镇妖司在外做事的几个大手子,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后果可想而知。 陈玄策还问了李勾麻百户等人未来的安排,王庆芝也没瞒着他,说这些人视情况而定,大概率会让他们脱离镇妖司,不管未来谁来负责九州镇妖,这些人都好好手,不至于没有饭吃。 也可能是跟着镇妖司,一同转入暗处。 陈玄策最后一个问题,则是关于西行的陈小骨一行人。 得知陈小骨身旁跟着个二品罗汉境的大手子之后,陈玄策心下松了少许。 尤其是从王庆芝口中得知,用化生玄骨祸害佛门镇妖司并不是第一次干,陈玄策便放心了七成。 该聊的聊了差不多,王庆芝便将话题引入了他最关心的事儿上。 “你进过了黄册库三层,对这片天地怎么看?” 陈玄策眉头微不可查的轻皱了一下,黄册库中他的顿悟,就是因为了得知了这片天地的异象。 “大人,天地就是天地,您问的哪方面?” 他没注意的是,他这回答过于笃定,这份笃定,被王庆芝听了个八成去。 王庆芝自嘲的笑了笑,刚刚他问高大人,如何问麻杆关于天地的事儿,高大人只给他讲了句,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 王庆芝还担心问的太直接,麻杆会答不上来,没想到这麻杆笃定的过分。 “天地有异,何异?”王庆芝开门见山。 陈玄策心下苦笑,他知道,关于天地的事,镇妖司知道的并不少。 想了想之后,张口以问作答:“大人,如果没有院落阻拦,北门外的大青石在此处看去,只有头颅大小,当我们走近的时候,它会变得越来越大,对吧?” 王庆芝点了点头。 陈玄策伸手指了指天空,又道:“您有没有试过,在夜晚之时,朝着繁星一直飞?” 王庆芝沉吟了片刻,回道:“试过,三百丈之后,罡风阵阵,千丈之后,呼吸不畅。” “那您有没有注意过,漫天繁星,并没有如大青石一般呈现近大远小?” 王庆芝眉头微皱,他想不清楚麻杆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遂而张口道:“我有注意,但只当是本该如此,并未怀疑过。” 陈玄策微笑着说道:“七百三十八年前,儒家有一太平境的前辈,曾说过,儒家学子,当有格物之心,您应该听说过吧?” 闻言,王庆芝眉头松开,笑骂道:“你小子是在说我,失了探究之心?” 陈玄策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 顿了下,接着道:“世间有万物,星辰也是其一。星辰不是不呈现近大远小之势,而是距离我们太过于遥远,升高千丈,不及其与我们之间距离的亿万之一。还用大青石举例,走十丈,肉眼可见其变大;换成皇宫门口的石狮子呢?走十丈,变大的程度肉眼难辨;再换乘白鹿书院的不休阁呢?从此地走十丈,更难以分辨;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在我们眼中变大,只是我们分辨不出罢了。” 王庆芝眉头微皱,问道:“你的意思是,星辰和大青石、石狮子、不休阁没什么不同,也是世间万物之一?也应该遵循这个道理?” “与其说是道理,不如说是原理。”陈玄策笑着答道。 王庆芝点了点头,回道:“这个我能理解。” 顿了下,疑惑的问道:“这和天地有异又有什么关系?” 陈玄策思考了片刻,想好措辞之后,对着王庆芝说道:“大人,星辰在我等眼中不过是一粒稻米,远在江南的白鹿书院,如果我们能看到,只是一粒尘埃。这说明,星辰之大,非我等可想象的,我一直认为,星辰,要比九州还要大。” 王庆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陈玄策所言对他来说,过于震撼! 没有去管王庆芝的反应,给这种对天圆地方深信不疑的人讲天体运动本就是一件难事,实在是没办法顾忌到对其内心的冲击。 陈玄策自顾自的问道:“您有没有想过,漫天繁星何止亿万,比九州还大的星辰,又如何在夜空上移动的呢?” 站着的王庆芝眉头越皱越深,身后不断有星辰虚影生灭。 陈玄策难掩震惊,王大人身后这东西,是道家的法相啊!看这凝实的程度,怎么说也得是三品阳神境! “娘咧,藏的真特娘的深啊!不是说他之前是四品境坐镇镇妖司的嘛?” 王庆芝身后的星辰突然发生了变化,从明灭不定,变成了遵循某种规律而旋转。 见此,陈玄策哪儿还不知道这是关键的时候,麻溜的开口问道:“星空广袤,星辰无限,是星辰在动,还是九州在动?” “九州?”王庆芝整个人陷入了迷茫,不自觉的回答着陈玄策的问题。 “是也不是,九州在动,星辰也在动。故而星辰与星辰的位置,只是相对不变。” 王庆芝身后星空的虚影又一次发生了变化,星辰与星辰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 “日升月落,是太阳和月亮在动,还是九州在动?” “九州在动,太阳和月亮也在动?” “我猜是的,九州动而有日夜,太阳动而有春秋,月亮动而有潮汐。” 沉入迷茫之境的王庆芝,眉头皱的更深,不由得追问道:“九州动而日升月沉,月落日升;那为何太阳动有春秋,月亮动有潮汐?” 陈玄策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这话不好说了啊,再说下去就要解释地磁偏角和万有引力了啊! 想了一会,陈玄策决定用个通俗易懂但并不太合理的解释来解释。 “太阳是个火球,离九州近则热,便是夏;离九州远则冷,便是冬;远近之间,由冷至热便是春,由热至冷便是此时,秋。” 他实在是不想给王庆芝讲什么南北回归线这种东西,再说了,九州这地儿邪性,百越以南有没有东西还不一定呢。 “您将秋水剑朝天空射出去而不控制,其升到一定高度后便会下落。月亮上也是一样,这便是吸引之力。九州吸引着其上万物,同时也在吸引也月亮。月亮也吸引着九州,近的时候吸引力大,远的时候吸引力小,大小之间,便是潮汐。” 王庆芝没有再问,他怕再问下去,他道家三品阳神境就要崩散。 陈玄策也没有继续说,他看到王庆芝身后的星辰虚影愈发凝实,隐隐有从繁星点点幻化成星河之相。 然后,陈玄策便飘出了王庆芝的小院子,飘出去之后,见到了一脸感慨的高大人。 “怎么说你呢?一首侠客行让庆芝武者修为进了二品境,今日一番星辰之说,又让他进了道家二品。” 陈玄策一脸讪笑,他哪儿知道王庆芝这么邪性? 好在高大人没有继续说什么。 远远望去,王庆芝的小院上空,晴空之下隐隐有星辰闪现。 一旁的鬼婆婆挥手扔出去一方手帕后,星辰消失,天空还是之前的天空,晴空烈日,没有任何异状。 陈玄策看着那方手帕,总觉得很眼熟,好像和蜃妖镇一给他的困龙旗,一模一样。 第294章 给陈玄策加担子 一直以来,高大人能放心让他一个四品武者主持镇妖司之事,除了王庆芝的阴狠毒辣之外,便是因为很少有人知道,那会王庆芝除了是四品武者外,还是道家半步三品境。 从道德经上得到好处的,可不止高大人和吕重楼,王庆芝便是在参悟道德经后不久,成功进入了三品阳神境。 这也是高大人说将道德经列为镇妖司天字号密卷放进黄册库四层之时,王庆芝没有任何震惊的原因所在。 推背图可让人进一品,需要的是生灵血祭,就这么个糟烂玩意,能得九州不少人惦记,更不用说效果更好一些的道德经。 道德经并不能让人直入一品,但诵念久了,对修道之人的增益,都增到了根基上。 王庆芝的道家修行,修的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走的路子和麻杆的星辰九转有些相似,便是星辰之道。 这门功法,还是在王庆芝在镇妖司内崭露头角之后,积攒功勋兑换功法之时,高大人亲自交给他的。 参悟天地星辰,行星辰杀伐,以星辰之意,稳道家之清气。 陈玄策星辰之说破掉王庆芝往日里固有的认知,故而王庆芝才能在今日直入二品天象之境。 高大人并不担心王庆芝会根基不稳,且不说王庆芝已经是武者二品入微境,高大人也是参悟过道德经的,自然晓得道德经对根基稳固上的效果。 此处三人,高大人和鬼婆婆都晓得王庆芝能一步入二品的真实原因,只有陈玄策一脸懵逼的觉得王庆芝邪性。 一般人干不出来这事儿啊! 一首侠客行能入武者二品,一番星辰之说道家入二品,陈玄策觉得王庆芝这人,比他这个开挂的还要过分。 感知到王庆芝小院内的气息趋于稳定之后,高大人松了一口气。 他不担心王庆芝根基不稳,但是道家突破玄而又玄,他很担心王庆芝心中固有认知被打破后会造成心境动荡,从而走火入魔。 “婆婆,庆芝道家入了二品,此役他的安危也算是有保障了。” 鬼婆婆笑了笑,回道:“是啊,最差的结果也能护得他的轮回转世。” 俩人自顾自的说着,陈玄策却觉得这俩人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既然高大人和鬼婆婆都当着他的面说辛秘了,他自然不会客气。 看两人只是开了个头,没有继续说,陈玄策便开了口。 “大人,赦封大典,会很危险?” 高大人笑了笑,答道:“谋划嘛,总要有风险的。我们能做的,无非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剩下的…” 顿了下,高大人抬头望了望天,接着说道:“剩下的,看天。” 陈玄策微微皱了皱眉头,总觉得高大人话里有话,高大人没有深入去说,他也不好追问。 索性换了个话题:“大人,镇妖司隐藏起来之后,九州邪祟谁来处理?” “天塌了,个高的顶着便是。”高大人笑着回了一句。 而后转换了话题:“镇妖司马上就要不存在了,所以司里面的规矩,你要学会灵活运用。小子,这么说你懂吗?” 陈玄策笑眯眯的回道:“放心吧大人,小的晓得的。” “晓得便好,武州黄泉路开后,你便可以进镇妖司四层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而后就听到高大人说道:“你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赦封大典出了问题,镇妖司群龙无首之时,你要扛得起来。” 说罢,不待陈玄策追问,高大人和鬼婆婆二人双双飞空而去。 陈玄策站在原地苦笑不已,高大人这话不能深想,想的太深便是大恐怖。 高大人和鬼婆婆离开后,又一次回到了破败的小院。 进了院子,鬼婆婆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你最后那句,什么意思?” 高大人笑眯眯的看着鬼婆婆,回道:“不是猜到了?” “计划有变?” “嗯,以前我留下过一条暗线,今日被人找上了门,许诺那一脉天大的好处,让其谋划镇妖司。” 闻言,鬼婆婆连忙追问道:“和白文武身后之人一个路数?” “差不多吧,那一脉现在的当家人,半个月从四品入了二品,除了白文武身后之人,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在九州天地如此逆天。” 鬼婆婆没有说这样逆天的事儿在镇妖司就发生过,九州天地,镇妖司是独一份的。 “你怎么打算的?详细说说。”鬼婆婆问道。 高大人看着鬼婆婆,好一会才幽幽的说道:“那边的目标看似是镇妖司,实际上是要让九州乱起来,我还在犹豫。” “犹豫什么?” 高大人目光明灭,语气森冷而幽深的答道:“犹豫要不要把暗处的都藏起来,明面上打的惨一些,戏做的真一些,将九州天地让给他们一段日子,看看背后的大手到底是何来路,看看他们到底所图为何!” 闻言,鬼婆婆仰望天空,良久,幽幽的回道:“你怀疑背后之人和‘天’…?” 鬼婆婆没有说完,小院已然摇摇欲坠。 高大人也没有回话,只是看了鬼婆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良久,小院稳定了下来。 鬼婆婆这才张口问道:“你真打算让陈小子扛大旗?” 高大人点了点头:“气运奇诡,已死之人,我想看看,已死之人护人间会是什么结果。” “这样的话,是不是多给陈小子一些阴司的功法?”鬼婆婆问道。 高大人摇头否定。 挥手间,秋风不入院。 小院隐隐要脱离这片天地一般。 鬼婆婆知道,高大人接下来说的话将会重要无比,此番动作,是怕小院再次被天地针对。 “不给。往日里不是没有道家三品境的人失了肉身阳神夺舍,那样的咱们一眼就能看出来死气缠身,夺舍之后大多只是为了交代遗言了却生前事,活不过一个春秋寒暑。” 顿了下,高大人微眯着眼睛说道:“陈小子的情况不一样,和常人并无区别,我怕将阴司的功法给了他,轮回会乱。” 鬼婆婆点了点头,高大人的意思是,已死之人在人间用活人身份修炼阴司功法,会造成轮回错乱。 如果真给了,本就不稳的轮回,恐将崩溃。 第295章 张刍狗和于小妖的对手戏 “你觉得陈小子能扛得住?”鬼婆婆微皱着眉头问道。 高大人并没有撤去对小院的掌控,张口回道:“他扛不住,也会有人让他扛住的。” “此言何解?” “气运奇诡啊,你觉得他这样的人出现在九州天地内,天地能没有感知吗?既然天地有感知,为何他能安然无恙?” 鬼婆婆沉思了片刻,语气不太确定的说道:“天地不知何种原因,允他存在?甚至于,推波助澜?” “我怀疑是这样的。试试吧,如果他能在艰难困苦之中扛得住,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天地在没有达到我们不知道的目的之前,不会让他太容易死掉。活着,才有机会,不是么?” 说完,高大人看着鬼婆婆,笑了笑。 九州天地,属他俩活的时间比较长,这句话,鬼婆婆听的懂。 “为什么之前你没说过?”鬼婆婆疑惑的问道。 “最近又找回了部分记忆,多方面信息汇总,才发现这个端倪的。” 鬼婆婆没有继续再问,因为小院隐隐要被拉回九州天地之间,院子外面风雷乍起,好似要将小院撕成碎片,进而探知这片法外之地内所发生的对话。 良久,风雷尽去。 “让他去折腾吧,玄五组佛道儒武皆有,我带着顾无衣转世之后,让那小蛇妖也跟着去,再加上大东山的十世善人范玉,这玄五组囊括了九州修行体系,气运稳固,未来可期。” 高大人说完,鬼婆婆笑了笑,然后疑惑的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他们里面缺了个鬼?” “于小妖算武,你觉得陈小子,可不可以算鬼?”高大人笑着答道。 鬼婆婆没有再继续说,小院,经不起折腾。 …… 张刍狗等人离开了王庆芝小院之后,张刍狗便和于小妖吵了起来。 这事儿的起因,是张刍狗。 因为他的犹豫,没有得到九霄神雷,他心中憋着一股火。 加上于小妖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用话夸自己的时候挤兑他,他自然是不能忍的。 回住处的路上,张刍狗张口讽刺道:“呦,龙刀门什么时候做上人口买卖了?还百八十斤卖给镇妖司,这买卖做的挺大啊!” 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于小妖可不惯着他,说书论道于小妖肯定比不过张刍狗,要说阴阳怪气,于小妖这混迹江湖的人,可不是张刍狗这圣地龙虎的小天师能比的。 “做不做人口买卖与你何干?屁股黑的人没资格和我说话!” 这话,几个人都听得懂,说的是龙虎山用通天观道经擦屁股的事儿。 张刍狗涨红了脸,语气急促的反驳道:“你少血口喷人!我们龙虎山都是用草纸的!” “草纸上抄好道经再用,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 “龙刀门恬不知耻,少主居然卖身!” “屁股黑的没资格说话!” “龙刀门一窝蛇鼠,根子上就烂的的!你爹卖身给武帝城城主,你爷爷卖身入赘,你太爷爷……” 龙刀门和龙虎山的关系匪浅,故而张刍狗知道的辛秘是真的不少,变着花样的恶心于小妖。 奈何,于小妖就一句:“屁股黑的没资格和我说话。” 眼见吵不赢,张刍狗掏出一张神符就要动手。 王青玄、了凡和颜泰安三个人,动作不同,方向却一致,齐齐后退,将空间让给了二人。 张刍狗和于小妖对视了一眼,完了,这三人谁都没拦着,说明这戏演失败了。 现在的问题是,氛围烘托到这里了,打不打是个问题。 张刍狗想打,于小妖屁股黑三个字,对作为小天师的他来说,伤害极大,侮辱性极强! 于小妖也想打,演戏归演戏,张刍狗未免太过分,龙刀门那点糟烂事儿,被张刍狗翻了个遍,江湖中人,脾气就没几个好的,这要忍了,剩下三人以后不知道怎么编排他呢。 于小妖拔了刀,阳光下,刀身上有龙形纹路泛着光。他不怕张刍狗,现如今武州最年轻的四品武者,自然有傲气在身。和张刍狗打一场,掂量掂量自己和圣地四品的差距也好。 张刍狗将法力灌注到手中神符之中,神符有光芒散出。他重回四品,被王青玄揍了一顿后,本就担心自己的本领被他人小看,正好用于小妖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哟,二位这是要表演啊?” 李勾走了过来,阴阳了一句算是给这俩人一个台阶下。 王青玄三人对视了一眼,而后齐刷刷的摇了摇头。这戏,没得看了啊! 这仨人蔫坏,谁也没说,在镇妖司内擅自出手,是要罚功勋点的,没有功勋点,那就罚银子。 张刍狗和于小妖,都承着李勾照拂的人情,李勾阴阳他俩,他俩只能讪笑。 一个收了刀,一个散去了神符上的法力。 “意图在镇妖司内出手,一人罚十个功勋点。你俩目前每人只有一个功勋点在身,各差九个功勋点。一功勋点三十两银子,每人两百七十两,交给玄策。” 有声音传来,张刍狗和于小妖听的清楚,这是狰的声音。 按说罚款这事儿,都是所在队伍的负责人来罚,陈玄策不在,他俩本可以躲过一劫。 奈何,狰可是要跟着陈玄策出去的,有这种帮陈玄策捞银子的机会,它很乐意。 张刍狗和于小妖被罚了银子,并没有任何不满。 一个是被张道临告知过狰的恐怖,另一个是被狰收拾过。 而且,此刻几人距离大青石还有两三百米,狰都能得知此地发生了何事,细想之下,恐怖如斯。 这俩人不知道的是,狰完全是路过,鬼婆婆让它过去一趟,有事儿交代。 李勾看着一脸讪笑的二人,语重心长的说道:“进了司里便是同僚,你俩这样肯定不行。镇妖司的活计,要比你俩想象的凶险。一组之人,要是能彼此托付性命的伙伴,你俩好好想想吧。” 说罢,李勾便匆匆离去。 他是去找麻百户报到,胳膊已经完全好了,并且因祸得福,修行升了一级,此去找麻百户一是问问有什么任务,二是问问功勋点还差多少能晋升。 李勾走后,和张刍狗更为熟悉的王青玄走上前来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以我对玄策的了解,他不太喜欢自己人和他玩心眼。” 说完这句话,王青玄脚踏青云离去。 了凡和颜泰安对视了一眼,各自明白了为何王庆芝会单独给他俩说,玄五组最重要的是陈玄策,其二是王青玄。 这小牛鼻子,一句话便将自己的位置,立于张刍狗和于小妖之上,是个人精啊! …… 陈玄策独自站立了一会,将高大人所说之事简单思考了一下后,便将其压在了心底。 心底阴云起,却并不浓厚。 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要说镇妖司会被人灭掉,他第一个不信。 除非,天地要灭了镇妖司。 陈玄策甚至怀疑,九州天地想灭掉镇妖司之时,别人能不能跑得掉不好说,鬼婆婆和高大人八成有办法跑掉。 老话说得好,老而不死是为贼,老贼怎么能没有点特别的手段?没有手段也不能成为老贼。 第296章 于小妖挨揍的原因 胭脂河畔,玄五组六人齐聚,额外还有个编外人员,陈芊芊。 树长老最近不在镇妖司,陈芊芊每日除了联系树长老教授她的一些法术之外,便是拎着昆仑绿蚁参悟地剑。 张刍狗四人很有眼力,自觉地离陈玄策和王青玄很远,并且还把一脸懵懂的陈芊芊给拉走,说是和她学习下钓鱼的技巧。 把空间留给了许久未曾见面的陈玄策和王青玄二人。 二人上好鱼饵,甩完钩,陈玄策率先开口,笑着问道:“说罢,你怎么惹到狰了?我这刚从黄册库出来,它就让我收拾你。” 王青玄先是苦笑了一声,然后无奈的说道:“哪儿是我惹了它啊,分明是它看我不顺眼。” 侧过头,看了一眼已经将眼罩摘下去的王青玄,陈玄策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说?” “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王青玄整理了下思绪,说道:“狰在剑阁手上吃过亏,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得了天玄山中解剑石的好处,还没消化干净。解剑石你知道的,是剑阁万剑山山顶,故而我身上会有细微不可查的剑阁剑道气息。一般人分辨不出来,但是狰能分辨的出来。” 陈玄策听的哭笑不得,狰,这心眼是真小。 这也在意料之中,能因为邱老儿一句话就让吕重楼废了邱老儿胳膊腿儿的主,心眼肯定大不到哪儿去。 不过,陈玄策总觉得事儿没这么简单,不管怎么说,王青玄也是镇妖司的人,而且镇妖司千年历史中,和青云观的关系匪浅,狰不至于因为点剑阁的气息坑王青玄。 “没了?”陈玄策问道。 王青玄扭扭捏捏的不太想说。 陈玄策笑着调侃了一句:“大老爷们,做什么女儿姿态?” “也没啥,我师祖年轻的时候,有一次来镇妖司找高大人,来之前喝醉了,一不小心就在大青石旁边撒了一泡尿。” 陈玄策瞪大了眼睛,这特娘的是个人才啊! 难以启齿这种事儿,要么不说,只要说了,便不会觉得有多难堪。 王青玄便是这种,说都说了,也不藏着掖着。 “我师祖在青云观藏了点好东西,这次韩叔带我去,顺便取了出来。我回来进镇妖司的时候,被狰察觉到了。当初我师祖撒完尿之后,便和狰打了一架。” 没等王青玄说完,陈玄策接过了话头:“你拿回来的宝贝,当初你师祖用它揍过狰?” “嗯,青云观得天弃,我师祖不过是个三品境。这儿说,你懂了吧?” 陈玄策点头回道:“那东西克制狰,或者和狰有什么渊源,它不好出全力,对吧?” “嗯,那宝贝出自镇妖司,具体什么来路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狰见了那宝贝便一动不动,被我师祖暴揍了一顿。” “后来呢?”陈玄策追问道。 王青玄苦笑着回道:“后来,我师叔祖被鬼婆婆打断了两条腿,然后回青云观便将那宝贝封印了起来,终生未用。” “你知道鬼婆婆?”陈玄策眉头微皱。 “嗯,这次回去,解剑石崩碎之后,不远处浮现了一处洞窟,里面藏着我和三葬祖上留下的一些辛秘典籍,里面有鬼婆婆的记载。” 陈玄策没有追问,只是看了王青玄一眼。 “枯荣生灭一轮回,人间之人更似鬼。里面关于鬼婆婆的记载多是一些事件中顺笔带过,关于鬼婆婆的描述,只有这一句。” 陈玄策点了点头,见王青玄没有再说,便开口问道:“你揍了张刍狗和于小妖?” “嗯。”王青玄笑容灿烂。 “说说。” “和解剑石崩碎后出现的洞窟里的典籍有关,刍狗祖上坑过我们家,坑走了不少宝贝。这事儿我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定然要揍他一顿出气。” 有鱼咬钩,陈玄策却看也不看,一条鱼罢了,哪儿比得上八卦来的爽快? “于小妖呢?” “谁知道他抽什么风!”王青玄一脸无语的回道。 顿了下,王青玄接着说道:“我是在运河码头碰到他俩的,那会他俩赶着马车在拉货。码头上和刍狗说话的时候,他听到我出自青云观,便张口和我确认,还问了我是不是和司里面某个长老关系好。刍狗给我介绍过他,得知他以后也要跟着你,我便当他是自己人就没瞒他。谁曾想,我好声好气的回答他的问题,他却要和我比试一番。” “然后你就揍了他?”陈玄策强压心中笑意,一本正经的问道。 他现在忍笑忍的很辛苦,于小妖这顿揍挨的实在是太冤。 花了四千五百两换了个名额,这四千五百两的账,于小妖自然记在王青玄的身上。更不用说,陈玄策进了黄册库三层那么久,谁知道这突然出现的青云观弟子会不会抢了他玄五组的名额?索性先打了再说,打赢了,司里面长老也没脸强推王青玄进玄五组吧? 不得不说,于小妖想的没错,错在了他对麻杆的了解不够深。 这事儿如果是张刍狗,银子肯定会给,但陈玄策说的话一个字儿都不带信的,这都是被坑出来的经验。 王青玄抽竿,拽上来一条尺长的大鱼后,回道:“嗯,解剑石崩碎之后,我得了剑道上的好处。天地人三剑成了两剑半,心剑小成,道家修行进了五品。回来路上没碰到什么妖邪,也就没机会试心剑的威力。正好他头铁送上门来,我便赏了他两剑。” 王青玄的语气故作平淡,陈玄策却听出了话语里面隐藏不住的欣喜,还有自傲。 这种时候,陈玄策自然不会去打击王青玄,捧了一句:“只用两剑?” “嗯,两剑,没用斩邪。” “五品?” “嗯,五品上,算是半步四品吧。” 陈玄策是真的有些震惊了,先不说于小妖头铁不头铁,武者四品境可是实打实的修为。 “刍狗呢?你用了几剑?” “一剑半,动了斩邪。”王青玄笑容满面的答道。 陈玄策好奇的追问道:“心剑这么强?” 第297章 故人再见天人两隔 王青玄沉吟了片刻后,略显郑重的回道:“心剑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体内现在有三十六道剑气流转,杀四品境,不是太难。三十六道剑气需要与人过招方可消化,等消化干净了,心剑也就差不多大成,到时候自然而然会进四品。” 顿了下,王青玄笑着对陈玄策说道:“这还的感谢玄策你,要是没你的道德经,如此快的进境,肯定会出问题。” 陈玄策点了点头,回了句:“恭喜。” 他替王青玄开心,青云观除了藏起来的老不死的,就这么一根独苗。二人的感情自不必说,南行之时王青玄挖坑埋邱无名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这时又有鱼上钩,陈玄策握着鱼竿的手感受到了极大的力气。 怕鱼竿断掉,陈玄策灌注了少许法力进去。 然后他感觉到,鱼竿上传来的劲力,并不是鱼儿挣扎的轻重不一的触感,反而像是他当初钓上来黑衣卫尸体一般。 将水中之物拽上来,陈玄策苦笑不已。和他猜测的没错,水中正是一具尸体。 尸体脸上带着遮面的黑布,黑布很完整,与身上像布条一样的儒生衣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衣衫下,是各种伤口。 陈玄策分辨的出来,这人死之前,受到了极大的虐待。 伸手揭开尸体脸上的黑布,陈玄策瞳孔微缩,而后怒气透体而出。 张口,声若寒冰:“青玄,你喊刍狗他们过来看着尸体,如果有外人找来,杀无赦!” 说罢,陈玄策骤然运转法力,全力施展神行术之下,身后出现道道残影,看的王青玄一脸的羡慕。 这尸体,不仅陈玄策认识,王青玄也认识,南行之时遇见的那个跟在岭南陈家姐弟身旁姓汪的书生。 王青玄见过的镇妖司暗子并不多,汪书生便是其中一个。 故人再见,天人两隔。 陈玄策刚走,王青玄便急忙招呼了张刍狗等人过来一起看护。 几个人看着河畔的尸体,面面相觑。 这里尤以张刍狗和于小妖两个人的表情最为精彩。 这俩人,这些日子没少听李勾讲陈玄策是如何钓到黑衣卫尸体、如何因为这事儿接触到了王庆芝王大人、又如何表现出众做了天下行走的励志故事。 了凡和颜泰安二人则是没什么异样,王青玄估摸着这俩人并不认识汪书生。 张刍狗看到王青玄整个人好似一柄冲天巨剑一般在戒备着,便开口问道:“青玄,这人?” 王青玄点头回道:“我认识,不能说。干系重大,做好准备,恐有人来抢尸。” 话音落,连同陈芊芊在内的几人,全都紧张了起来。 由不得不紧张,这地儿是哪儿?京都城!京都城的哪儿?镇妖司旁边! 敢从镇妖司的人手中抢尸体,这事儿大了去了。敢这么干的,实力弱不到哪儿去。 于小妖不愧是行走江湖年头多的主,这时候还有心思八卦:“青玄,你和玄策谁钓上来的?” 王青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道:“皮痒了?” 于小妖一脸讪讪,而后望向胭脂河上游。 在于小妖看过去之前,陈芊芊的目光早已看向上游西边的方向。 “有妖!”陈芊芊急促的说道。 上游有一艘楼船驶来,正是王青玄见过的,岭南陈家的那艘三层高十丈长的红游船。 “正主来了,等靠近了,杀无赦!”王青玄吩咐道。 于小妖拔刀,张刍狗掏出神符,了凡和尚从脖子上解下佛珠,颜泰安则是从怀中掏出一卷古朴竹简。 陈芊芊手持昆仑绿蚁。 王青玄施展收纳术取出了斩邪,想了想,又将斩邪收了起来。 而后,他掏出了巨剑,巨阙。 几人只是戒备,来人不知深浅,不可贸然出击。 更不用说还要看着尸体。 再说了,这是京都城,让对方跑,也跑不出去。 …… 陈玄策便赶回镇妖司后,直奔王庆芝的小院。 途中,陈玄策遇见了高大人,或者说,被高大人拦了下来。 “庆芝在稳固修为,发生了什么事?” 陈玄策停下脚步,对着高大人施了一礼,回道:“跟在岭南陈家郑七分身旁的汪书生,尸体刚刚被我在胭脂河中钓了上来。” 高大人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怪异的看了陈玄策一眼。 这怪不得高大人,只能说陈玄策的运气太过于诡异。 同一条河同一个地方,钓上来两具尸体,搁谁身上都够诡异的。 “走。”高大人语气少见的阴冷。 说完,整个人凌空而起。 陈玄策施展神行术,就要赶回胭脂河畔,路上他有些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李仵作。 没犹豫多久。 高大人说既然没说,他也不好节外生枝。 陈玄策赶回胭脂河畔不远时,便看到了王青玄掏出巨阙。 没等陈玄策上前,便被不知何时藏在树后高大人伸手拦了下来。 “看看他们几个的实力,你心里好有些底。”高大人说道。 有高大人在,陈玄策不担心王青玄等人的安危,老老实实的站到高大人右侧。 高大人说的没错,看下几个人的实力,有助于日后南行之时合理的安排战力。 高大人的左侧,站着李仵作,陈玄策估摸着,要么是高大人去拽了李仵作来,要么是用虚空震慑之术通知了李仵作。 如果是后一种,这李仵作能比拥有完整版神行术的他还先到,实力不可小觑啊。 红游船越来越近。 开了望气术的陈玄策看得清楚,红游船上空,有一只狰狞的恶兽虚影。 陈玄策一时没分辨出来是什么东西,直到镇妖图录给了他信息。 “妖鬼,五百年道行,恶,镇。” “妖鬼,七百年道行,恶,镇。” “妖鬼,七百三十年道行,恶,镇。” “妖鬼,八百年道行,恶,镇。” 好家伙,四个相当于四品境的妖鬼。 见陈玄策眉头微皱,高大人笑着问道:“看出来了?” “嗯。” “说说,什么路数。” “妖鬼,四只。”陈玄策回道。 高大人点头,而后问道:“有什么想法?” “郑家投靠了百越妖族,或者投靠了白鹿书院,又或者…”陈玄策有些吃不准,便没有说下去。 高大人笑道:“接着说。” “白鹿书院和百越之地本就有合作,界尘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很可能是我们的人距离真相不远,故而白鹿书院故意让我们发现人祭山鬼,用界尘一条命,打消我们的怀疑。” 陈玄策说完,高大人笑呵呵的说道:“你想的没错,唯一错的地方,是百越妖族和白鹿书院不可能合作。” “为何?”陈玄策问道。 高大人并没有解释,只是语气平淡的说道:“岭南陈家,果然和百越妖族有染啊!如此,灭了他们强取禹州山河印,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高大人话音刚落,红游船已然距离王青玄等人三十丈的距离。 第298章 手段齐出 妖鬼离船而出。 按说鬼类很少在晴空烈日之下出现,道行低的,盏茶时间内便会在阳气之下消融,道行高的,也会觉得不舒服。 妖鬼则不然,居于一地,得气运用于修炼的主,在烈阳之下并无影响。 更不用说,此时是在胭脂河上,水主阴。 妖鬼入水。 不仅仅是水主阴,还有着河水反光阳气爆裂的原因所在。 五人一妖中,除了于小妖外,都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因为于小妖看不见妖鬼。 妖鬼无实体,不开天眼根本看不到。 王青玄发现了于小妖的异样,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挥手间给于小妖开了天眼。 张刍狗见状,笑道:“粗鄙武夫!” 躲在不远处的陈玄策眼角抽搐,张刍狗这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啊! 接下来的场景,证明了王青玄用斩邪一剑半败了张刍狗所言非虚。 只见王青玄将厚重的巨阙剑插在地上,随后双手结印,巨阙剑上有土黄色的光芒在流转,道道迷你型泥土颜色的巨阙剑影自巨阙上飞起。 陈玄策仔细数了一下,巨阙剑上飞出的剑影,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六道。 其中十八道剑影中的两道,呈交叉状横在五人与楼船之间,十八道中的十六道则是分成了四份,每一份四剑,四剑化小阵,小阵笼妖鬼。 剩下的十八道剑影,则是飞到了三丈外的水面之上,开始缓缓交错。 三十六道剑影,皆是他体内三十六处大穴的剑气所化,每崩散一道,都会引动体内对应那一道剑气的震动。 每一次震动,都是一次钻心的疼痛。 陈玄策看的出来,王青玄这是要布阵。 除了于小妖外,剩下的三人也看了出来。 妖鬼在五丈外出了水,滚滚阴气自水下涌起,这是妖鬼在水下潜行之时,引动的水中阴气。 胭脂河上空的阳光,瞬间黯淡了许多。 “芊芊观战,刍狗神符先不要出手,你们三个拦住十息。十息过后,刍狗用神符灭杀!” 王青玄话说的很慢,因为飞出去阻拦四只妖鬼的十六道剑影,已然崩碎大半。 了凡和尚与颜泰安对视了一眼后,扔出了手中那串佛珠。 佛珠离手分散开来,有暖黄色的光芒自每一颗佛珠上浮现,一百零八颗佛珠在空中急速旋转,速度奇快,黄芒化线,线织大钟,钟扣在颜泰安面前。 颜泰安上前一步,浩然之气凝结,挥动手中竹简,砸在了大钟之上。 无钟声传出,刚刚跃出水面的四只妖鬼,不约而同的顿了一下。 颜泰安再砸! 又砸! 速度越来越快! 然而效果却越来越差。 第一下的时候妖鬼停顿了有半息的时间,第二下只有三分之一,越往后停顿的时间越少,最后停顿几乎不可查。 见状,颜泰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妖鬼距离众人还有四丈,时间过去了三息。 了凡和尚急速上前,用他的大光头砸在了大钟之上。 大钟崩散,佛珠呈现独特的排列方式,急速飞向妖鬼。 每只妖鬼不多不少,分了二十七颗。 妖鬼被佛珠击中,佛修本身就克制鬼类,四只妖鬼停顿了两息。 这两息的时间内,颜泰安打开手中竹简,盘膝坐下后,双目紧闭,嘴唇开合。 有浩然之气涌入竹简之中,而后在妖鬼面前,浮现出由竹简编制而成的一面竹墙。 竹墙上有青翠竹叶,竹叶上有儒家文字,文字与文字相连,端的是密不透风。 看起来美轮美奂,却只拦了一息。 这一息,了凡和尚缓了一口气。 被妖鬼崩飞的佛珠又一次飞了回来,了凡和尚口诵佛号,而后快速念起了佛经。 佛珠凝成一团,黄色光影中,一团佛珠隐隐呈现出佛像之像。 也不知道了凡念得是什么经,竹墙崩散之时,他还没念完。 观战的陈玄策心中暗自吐槽:“这要是念得道德经,人死了还没念完十分之一啊!” 一直等待机会的于小妖这时出了手,只见他在竹墙崩散前前跨一步,手中长刀急速劈出,快如闪电。 一刀接一刀,一刀更比一刀快。 长刀之上有黄色龙影浮现,刀刀带龙影,龙影飞出刀,刀刀奔妖鬼。 一共十一刀。 正是龙刀门的镇门刀法,十八路破风刀。 陈玄策看的一脸艳羡。 他倒不是羡慕龙刀门的十八路破风刀,他是羡慕于小妖手中的那柄刀。 武者四品化劲境,化劲之下,体内气息可透体而出,或是拳芒或是剑芒枪芒刀芒等等,四品境最多透体三丈有余,像于小妖这般直直劈出四丈威力尤为降低的,肯定是手中长刀的功劳。 当然,陈玄策手中的惊龙枪也不差,但从卖相上来看,这一刀一黄龙实在是漂亮的很。 陈玄策手中的惊龙枪,配合上极阳掌心雷,只有白色枪芒,最多幻化成闪电的模样,比于小妖这卖相可差得多了去了。 于小妖不愧是武者四品境,十一刀之下,妖鬼愣是被他劈残了一只。 四品境的武者,确实是比五品的佛修和儒家强了不少。 于小妖并没有为了伤敌而坏了计划,劈残了一只的同时,阻拦了四只妖鬼三息。 妖鬼距离众人还有三丈半。 已经准备好神符的张刍狗见状就要出手,却是慢了一步。 了凡和尚念完了经,佛珠凝聚的虚幻佛像睁开了双眼,佛像虚幻,双眼凝实,看起来十分怪异。 佛像张口。 仍然是没有声音传出,被于小妖劈残的那只妖鬼突然消散,滚滚阴气被剩下的三只妖鬼所蚕食。 阴气还好,妖鬼消散之时,有气运弥散。 三只妖鬼化作饿鬼,争了起来。 争抢只有一息,三只妖鬼便恢复了过来不再争抢,任由气运缓缓消散。 “大人,这是有人指挥吧?”陈玄策开口问道。 高大人满脸笑容,眼中笑意更深。 “看来鬼窟之行的谋划,不仅骗了白鹿书院等人,百越妖族也上钩了啊。” 陈玄策接过了话茬:“您的意思是,指挥妖鬼之人,咱们先放了?” “哼,都找上门来了,放了岂不是堕了威风?” “您的意思是,受伤的猛兽?”陈玄策反应极快。 高大人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叫示敌以弱,不是龇牙咧嘴!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第299章 灭妖鬼 还剩下两息。 颜泰安和了凡和尚此时已经来不及再施法。 并不是这俩人耐久不行,而是以五品境阻拦四个四品,刚刚都是动了看家的本事倾尽全力的打法,不论了凡的佛珠还是颜泰安的竹简消耗都很大。 两人此时都是旧力刚尽新力为生之时。 眼见妖鬼不再争抢,王青玄要的时间,却还差了两息。 于小妖刚刚归鞘的长刀就要再出,一直观战的陈芊芊也解下了身上的昆仑绿蚁。 “可以了。”王青玄的声音传了出来。 就见十八巨阙剑影已然成阵,赫然是当初王青玄地剑有成老韩剑斩三品时所动用的阵法,烈阳阵。 妖鬼距离众人三丈,正是王青玄布阵的位置。 王青玄左手掐诀,右手食指点在了眼前的巨阙剑柄之上。 方圆三十丈的阳光有一瞬间的扭曲而后恢复了正常。 这一瞬的扭曲,烈阳镇便完成了使命,巨阙剑影崩散,王青玄嘴角溢血瘫坐在地上。 “刍狗!”王青玄的声音有些虚弱。 张刍狗看的清楚,剑影消散之时,阵法凝聚的浓烈阳气将三只妖鬼笼罩,断绝了胭脂河中的滚滚阴气。 妖鬼在阳气之中颤抖不已,天眼之下可见狰狞的妖鬼委顿了不少。 张刍狗往手中黄色神符中注入了最后一丝法力,而后将剑符甩了出去。 这次他动用的不是剑符。 剑符在龙虎山,更多是注杀伐之用,并非龙虎山看家的本领。 龙虎山在赤州之地乃至九州的名气来源,则是其收拾鬼类的手段。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一只厉鬼能活着进龙虎山方圆五百里的地界。 张刍狗动用的是一张赤红色的神符。 神符飞的速度并不快,远不及了凡和尚的佛珠,更不及于小妖的刀芒。 距离不过三丈,这三丈的距离,红色神符牵引了巨量的阳气。 神符速度再慢,不过三丈的距离。 妖鬼挣脱了烈阳镇后,毫不犹豫的就要逃跑。 控制妖鬼之人哪儿还不知道今儿是碰到硬茬子了?不过今日所动用的妖鬼虽是四品,却不是什么上等货色。要不然哪儿还用冲到面前去打?妖鬼的难缠,在于可以动用气运,手段诡异的很。也就是今儿这四只妖鬼是人造的货色而非天然转生的妖鬼,要不然这五个人早就不知道死几个来回了。 见事儿不好麻溜跑,这才是生存之道。 他想的很好,却是低估了张刍狗神符的效果。 “砰!”的一声巨响。 三只刚要逃跑的妖鬼,又一次被笼罩在阳气之内。 不过和烈阳镇引动天地阳气不同的是,张刍狗的赤红色神符里面还藏着他独有的九霄雷法。 电流与阳气纠缠,赤红色的符文随着爆炸声漫天飞舞,而后急速的缠向三只妖鬼。 肉眼不可见的妖鬼,现了形。 赤红色的符文在狰狞且丑陋的妖鬼身上不断流转,电芒闪烁间,妖鬼缓缓缩小,阳气与阴气鬼气不断碰撞,噼里啪啦的声音接连响起。 大势已定。 张刍狗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被封禁的妖鬼突然鼓胀。 “不好,要自爆!”张刍狗疾呼。 高大人摇了摇头,迈步走了出去。 陈玄策紧跟着高大人,然后他发现,缺了个人。 身旁的李仵作不知何时消失掉了。 妖鬼没有自爆成功,高大人从树后走出来的时候,三只妖鬼便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三块白布给封印成了圆球。 镇妖司的百炼白布封。 这法术现在陈玄策也会,却没有高大人这手来的随意。 如果是陈玄策来施展,得靠近妖鬼,然后才能做法。 高大人这距离十丈开外,不见施法便封印了三个四品,这是小母牛坐飞机,牛上天了! 封印飞向了高大人,高大人一脸厌恶,随手将三个圆球扔给了陈玄策,然后说道:“梦魇鬼你都能超度,这三个妖鬼你看着处理吧。” 说罢,也不管其余几人,驻足在汪书生的尸体前,挥手取下汪书生脸上的黑布,高大人叹了口气。 然后一言不发。 高大人不说话,玄五组的几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陈玄策却不管这个,自顾自的吩咐道:“该调息的调息,该干嘛的干嘛。” 得了陈玄策的吩咐,体内早已空空如也的了凡和尚和颜泰安顺势坐下开始调息了起来。 张刍狗和于小妖的消耗还好,早一会调息晚一会的调息问题不大;更不用说高大人露面了,别人不知道高大人什么路数,这俩天天从李勾嘴里套话的主早就知道了眼前人是镇妖司的大统领,比镇妖司指挥使王庆芝级别还要高的大人物。 他俩算盘打的极好,想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在高大人面前露个面留个好印象,却不曾想被陈玄策给骂了一顿。 “怎么?消耗不大不用调息?四个四品而已打的这么费劲,还有脸在这杵着?现在不调息,一会再有强敌来,怎么打?”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张刍狗和于小妖也打坐调息了起来。 这俩人心中暗自吐槽,有高大人在,有个屁的强敌,没看眼见打不过,那妖鬼都要自爆了么? 四人打坐调息,唯独留下个王青玄。 对王青玄,陈玄策是另一个态度,笑眯眯的问道:“嘴角都淌血了,不用调息?” 王青玄摇头道:“不用,解剑石的好处想消化,流点血不算什么。” 他这么说,陈玄策也没强求。 走到高大人身旁后,陈玄策看向了远处的红游船,张口问道:“大人,那船?” 高大人看了陈玄策一眼,回道:“船上已经没人了。” 陈玄策眼睛微睁,疑惑的问道:“只为了运妖鬼过来?” 高大人看了一眼红游船,然后说道:“还不好说,等李仵作回来便知。” 顿了下,高大人对着陈玄策吩咐道:“你带着青玄把尸体运回司里。” 陈玄策拱手称是。 他没去问打坐调息的四人怎么办,高大人这么安排了,说明这里现在是安全的。 高大人纵身离去,陈玄策和王青玄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打坐调息的四人。 沉吟了片刻,陈玄策才忍住了没把张刍狗和于小妖叫起来抬尸体。 “芊芊,你看护着他们四个。”陈玄策对着一直打酱油的陈芊芊吩咐了一句,然后又对王青玄说道:“咱哥俩忙活吧!” 然后就见王青玄挥了挥手,尸体自动飘了起来。 见状,陈玄策问道:“心剑?” “嗯,尸体也可以当剑用嘛。”王青玄笑眯眯的回道。 第300章 狰的提点 镇妖司北门,陈玄策和王青玄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王青玄身后还诡异的飘着一具尸体。 刚要走过大青石,就听狰的声音传了出来,语气很是不善:“老韩就这么教你心剑的?” 伴随着话音落下王青玄不由得一个激灵心剑再也控制不住,汪书生的尸体就要掉落在地面。 陈玄策眼疾手快,逐日步法施展,瞬间退到王青玄身后抱住了尸体。 尸体无碍,王青玄苦笑着对着大青石施了一礼,恭敬的答道:“见过前辈,韩叔没这么教过。” “哼!”狰冷哼了一声。 王青玄脸色白了三分,嘴角再次出现血迹。 抱着尸体的陈玄策一脸苦笑,他只当狰记仇。 这事儿他不好插手,狰不一定会给他面子不说,很可能狰连他一起收拾。 没办法,王青玄得了师祖的好处,就得承担对应的因果。 却不曾想,狰还真不是小肚鸡肠。 只听狰的声音接着传出来:“心剑心剑,虽说心在前,但却不可无剑。老韩为何捧着半截巨阙?真当老韩是用巨阙修复心境?他是借着巨阙修心剑,心由剑生!心剑成后,巨阙是否完整都无关紧要!心剑大成,他的心境自然恢复!” 顿了下,狰的语气郑重无比:“老韩修心剑,借巨阙而得山河剑意,以他现在一品境的修为,要么只用心剑,要么用心剑于剑上,你可曾见过老韩用心剑控外物?你是道家一脉,那么多法术不用非得用心剑控尸体?” 醍醐灌顶。 王青玄恭敬的对着狰施了一礼,道:“小道王青玄谢前辈指点!小道明白了!” 狰一点面子没给王青玄留。 “你明白个屁!老韩只修心剑,他用心剑控外物什么影响都没有,只是他不愿罢了。你修天地人三剑,对剑没有敬畏,你修个屁的剑!你以为你控的是个尸体就没事?且不说汪书生本是司里的人你本该有敬重,就说一具普通的尸体,生前为何?” 王青玄腰弯的更深,悔道:“生前为人,我修天地人三剑,问的是苍生何辜,却不曾想今日失了本心。” “你师祖和我的恩怨,是我们的事,我还不至于在你身上找面子。” 顿了下,狰的声音失了部分郑重,有了三分嘲讽:“陈小子,你是不是当我小肚鸡肠找王青玄的麻烦?” 抱着尸体的陈玄策苦笑着回道:“二哥,不瞒您说,我还真这么想的。” “现在还这么想?” 陈玄策歉意作答:“不了。” “想明白了?” “嗯,明白了。二哥您常年和韩叔在一起,自然知晓心剑的紧要,青玄自大东山回来,解剑石的好处入体,心境不稳。您是提点我,让我看着点他。” 狰的虚影自大青石上显现,看着陈玄策说道:“想明白就行。先不说这小牛鼻子,你自己想想你最近有哪些不足。” 陈玄策眉头微皱,好一会才苦笑着回道:“得知的事情太多,乱了心绪,失了往日的谨慎。” “对喽,你想明白就好。” 陈玄策抱着尸体,无法施礼,只能口头道谢。 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以他对陈玄策的了解,提点一下这麻杆的七巧玲珑心就能想的明白,没必要多说。 “进去吧,哎,可惜了汪小子。” 狰的虚影再次沉入到大青石中,陈玄策抱着汪书生的尸体进了大门。 进门后,王青玄脸上潜意识的傲然神色已然消失不见。 二人向着镇妖司深处走去。 不是去李仵作常呆的停尸房,而是另一处地方。 刚刚迈步进门时高大人用虚空震慑之术告知他的一处地方。 路上,陈玄策看着蔫了吧唧的王青玄,张口问道:“没事儿吧?” 刚刚狰的那一声冷哼,陈玄策可是清楚的看到王青玄嘴角溢血。 “没事儿,狰前辈帮我祛除了用心剑控尸所带来的隐患,只有好处没坏处。”王青玄有气无力的答道。 见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子,陈玄策笑骂道:“行了,修行路上谁还没个坎坷?这么点事儿就把你打击成这样。你要继续这样,狰岂不是白给你说了这么多?” 王青玄苦笑了一声,精神了少许。 “今儿打的不错,说说,为什么八息就够的时间,你要十息?”陈玄策换了个话题。 王青玄笑着回道:“大家第一次合作,总要留出点缓冲空间。” “行啊,从哪儿学的?” 王青玄摇了摇头,双目中隐隐有着怀念的神色,悠然的答道:“小时候听我师父讲故事讲的多了,那会不觉得他老人家讲的东西有什么用,现在想想,他老人家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啊!” 陈玄策没有再问,关于王青玄师父的记载,在黄册库三层里有不少。 青云观得天弃,昔日仇家可是有不少都在盯着的,即便这样,王青玄的师父仍然能纵横捭阖,留得青云观的传承不绝。 这等老江湖,给王青玄讲故事,怎会讲话本上那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百分百讲的是怎么谋算怎么谋划怎么阴人。 黄册库三层一行,陈玄策除了知道很多辛秘外,对九州各家的阴损可是有了新的认识。 他总觉得,九州的宗门圣地,都是一群修行为阴人的老阴货。 要不然那些行事光明正大的宗门圣地,怎么消失的干干净净?要不然传承至今的势力怎么多是阴损狡诈不要脸的主? 一番对话,王青玄眼中黯淡消散了差不多,整个人恢复了不少。 见状,陈玄策放下心来。 “也不知三葬怎么样了。”王青玄边走边嘟囔。 见他有心思惦记三葬,陈玄策知道他这是彻底过了刚刚的坎。 这倒不是陈玄策小题大做过于关心,道家就这个德行,一朝得悟晋升快是快,一个不差走火入魔也是常有的事儿。 “放心吧,就三葬那脑袋瓜子,你出事儿他都不带出事儿的。” 王青玄狐疑的问道:“怎么说?” 陈玄策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回道:“你可知道,三葬做饭的手艺不错?” 王青玄听的一个趔趄,然后一脸不信的说道:“不能吧?他手艺不错怎么会吃我做的难吃饭菜?”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屁颠屁颠的下山做法事弄吃的啊。” “你怎么知道的?” “小骨告诉我的。” 王青玄再无一丝怀疑,小骨能这么说,八成是小骨吃过三葬做的饭菜。 “这死秃驴!” 第301章 汪书生的死因 镇妖司深处,一处外表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院,陈玄策抱着汪书生的尸体和王青玄站在门口。 “进。”鬼婆婆苍老的声音传出。 推门而入,小院别有洞天。 院中种满了各色植物,有白山黑水的鸣鹃花昆仑雪莲寒江草剑茶大东山的蜿蜒藤;陈玄策认出来的都是他去过的地方独有的植物,没见过的他也在典籍中看过相应记载,不大的小院布满了九州各地植物,有的名贵有的普通,很容易看出来院子主人只看是否独有而不看价值。 一眼看去,雪莲凋谢,鸣鹃盛开,蜿蜒藤青翠欲滴,草剑茶剑锋笔直。 再看去,雪莲盛开,鸣鹃凋谢,蜿蜒藤枯败,草剑茶被人摘了草尖。 一眼相隔就是枯荣生灭。 陈玄策的双手不由得松开,手中尸体缓缓漂浮到鬼婆婆面前长桌之上。 鬼婆婆老眼隐见泪花,没有了往日里虽是老太却精神烁烁的样子,此刻诠释了老态龙钟这个词。 还是一眼之隔,鬼婆婆恢复了往日气度。 “你俩先回吧。”鬼婆婆语气难掩悲伤。 陈玄策和王青玄施了一礼,缓步退出小院。 二人走后,高大人落在了小院之中。 鬼婆婆看向高大人,开口说道:“应该是他自己逃出来的,不知因何进了胭脂河,这才碰到陈小子。” 高大人眉头微皱,问道:“魂魄呢?” “我送进了轮回印,你如果需要,可以搜魂。”鬼婆婆语气平淡的说道。 高大人摇头道:“不用,为司里忙了这么久,人死灯灭,轮回为安吧。再说,我也不适合和轮回印照面。” 鬼婆婆稍稍笑了一下,挥手间扔了一个物件给高大人。 高大人接过来后看了一眼,收起来后叹道:“就为了这方禹州山河印,折了个汪书生。你安排几个人,将他的家人转移吧,汪书生能接触到禹州山河印,说明陈家之人对他信任的紧,估摸着这孩子将来路和盘托出,只是隐藏了镇妖司的经历。” 鬼婆婆笑道:“放心吧,他家人每半年换一次地方,安全的紧。这次事后,我会带他们去昆仑山。” “所有?”高大人问道。 “嗯,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暗子的家眷都带去昆仑山,他们也能没后顾之忧。” 闻言,高大人皱了皱眉头,片刻后回道:“有人质之嫌,遵循他们意愿吧。” “放出去之前,他们都知道这事儿。放心,我会安排好。” 高大人点头,鬼婆婆对着小院外说道:“进来吧。” 院门打开,李仵作拎着一个穿成书生模样贼眉鼠眼的人进来。 将瘫软成一团的人扔到空地上后,李仵作对着院内二人拱了拱手,然后张口说道:“藏在胭脂街的楼子里,要跑,被我抓了回来。” 高大人微微颔首,然后不顾被抓回来的丑书生连连告饶,走上前去伸手按在书生的头顶。 少倾,高大人收回了右手,对着李仵作说道:“拉去烧了,汪书生的尸体,你负责安葬好。” 李仵作拱手称是,扛着汪书生的尸体,拎着嘴角溜着涎水的痴傻丑书生离开了小院。 像汪书生这样的暗子,尸身能回到镇妖司的,一向是李仵作负责安葬。 还没死的丑书生这种,烧了便是,反正魂魄已经在高大人搜魂之下消散差不多,整个人就是个活死人。 至于说烧活人残忍不残忍的事儿,李仵作并不关心。能让一向讲规矩的高大人出言活烧的主,自有取死之道。 李仵作离开后,高大人微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事想不清楚一般。 鬼婆婆等了一会,见高大人仍然没有说话,便开口问道:“搜到了什么?” 高大人回过了神,先是笑了下,然后说道:“刚在胭脂河畔,陈小子说有可能白鹿书院和百越之地联手,岭南陈家也参与了进去,我说白鹿书院和百越妖族不可能联手。你知道的,白家祖上没少被百越妖族祸害,可以说得上是血海深仇。” “陈小子说中了?” “嗯,丑书生是白文武隐藏的弟子,负责与百越妖族的联络。” 鬼婆婆叹道:“白文武,枭雄啊!” 高大人笑道:“可不是,我没记错的话,白文武他爹就是在百越之地被虫子一口吞了的,儒家以孝治天下,没想到白文武连孝道都不顾了。” “由此可见,白文武已至丧心病狂之境。赦封大典,百越妖族会出手?” 高大人点头道:“嗯,百越妖族的人已经出发了。” “汪小子又是怎么回事?” 高大人坐回到石凳上,叹道:“汪小子运气不好。丑书生此番北行来京都城,是提前做准备安置隐藏百越妖族即将前来的大妖,正好和往北行驶的红游船同路。陈家和百越妖族一直有瓜葛,用生民血祭得天赋后人的秘法便是自百越妖族得到的。汪小子趁着丑书生上船之迹盗了已经探明位置的禹州山河印,然后嫁祸给了丑书生。” 顿了下,高大人有些惋惜的说道:“原本这局汪小子做的天衣无缝,奈何丑书生身上带着妖鬼。妖鬼对气运敏感,山河印又是调动气运之物,所以…” “所以汪小子暴露了,被擒了下来?那他又是如何逃脱的呢?” 高大人一脸惋惜,回道:“北上沿途汪小子被折磨了四天四夜,进了京都城之后,他利用了郑七分对他的情谊,假意将山河印交给郑七分。又说丑书生图谋不轨,山河印交接丑书生不能在场。郑七分并不相信他,但是想赌一把,丑书生离了游船之后,汪书生用最后一口浩然之气施展了法随之术,离了红游船。丑书生一路追杀,直至汪书生身上伤势爆发,死在水里。” 鬼婆婆满眼悲伤的道了句:“好孩子啊!” 汪书生确实是个狠人,鬼婆婆是从汪书生的身体里掏出的禹州山河印。 至于说丑书生和陈家为何没弄死汪书生而拿出禹州山河印,这还是汪书生出镇妖司时,鬼婆婆在他胸腹之处布下的阵法。 第302章 王庆芝的秋水剑 山河印入了汪书生的体内,外界便察觉不到山河印的气息波动。丑书生能发现是汪书生做的手脚,概因汪书生的手上没有阵法,沾了山河印,便留下了气运的痕迹。 随后,鬼婆婆老眼微眯,语含杀伐的问道:“陈家的人,还在京都城吧?” 高大人看着鬼婆婆,回道:“嗯,还在。藏在宁王府里,宁王府有二品大妖你是知道的,那地儿就是白鹿书院选取的藏百越大妖之地。” 顿了下,见鬼婆婆并没有起身出去杀人的意思,高大人接着说道:“除了宁王外,你随便杀。那个二品大妖别弄死了,弄回来我要搜魂。你且去吧,路上问问汪书生,别露了谁,杀就杀个干净。” 鬼婆婆冲天而起,飞至天空之上,脚下出现一团七彩光团,像极了七彩祥云。 陈玄策没看到,看到肯定吐槽一句,人家是脚踏七彩祥云去娶妻,鬼婆婆这是脚踩七彩蜃妖去杀人! 高大人抬头凝望,见到蜃妖出现之后,便放下了心来。 有蜃妖在,鬼婆婆就是把宁王府内除了宁王外的人杀空了,外人也不得而知。 宁王府的二品大妖留了这么久,一是那二品大妖未曾出过手,镇妖司不好自己坏了规矩;二是鬼婆婆说那大妖是高原佛国的路数,镇妖司暂时没计划和高原佛国在明面上斗争,故而放任它活到现在。 今日搜魂方知,那二品确实是高原佛国的路数,只不过是被百越之地妖族给策反罢了。 丑书生入京都,便是在宁王府和二品大妖商量如何安置百越妖族派出的队伍。 高大人让鬼婆婆将二品大妖带回,便是想要搜魂,看看到底是二品大妖被百越妖族策反,还是假意叛出天龙到百越妖族里面当暗子。 掏出一坛子好酒,高大人自饮自酌,坐在鬼婆婆的小院内喃喃道:“以前不动你们,是因为规矩所在。既然你们想要这片天地,我还和你们讲个屁的规矩?镇妖司在明面上,规矩便在,镇妖司不在明面上,规矩嘛,自然是灵活运用。” 自顾自的说了一番,拎起酒坛子一饮而尽后,高大人出了鬼婆婆的小院,然后出现在王庆芝院子里面。 恰好此时,王庆芝二品天象境已经稳固刚刚睁眼。 “好了?” “嗯,道家二品天象,加上武者二品入微,这一战,白文武留给我,我亲自杀!”王庆芝笑意满面,口中话语却满是杀伐。 高大人点头回道:“明日天亮,让陈小子他们出发。午时,我会用虚空震慑大术昭告京都城方圆五十里,非官家四品及以上,三刻钟内退出京都城,三日内退出京州。” 闻言,王庆芝张口欲问,高大人出言打断了他。 “想说规矩?镇妖司由明转暗咱们知道别人可不知道,此役过后,九州将无镇妖司。镇妖司没了,就不用讲规矩了。” 顿了下,高大人笑眯眯的说道:“朝堂斩人犯在午时三刻,咱们也学学人家。明日午时三刻,没有退出京都城的非官家四品以上的,你带着邱大同,杀干净了便是。” 王庆芝先是点头,而后眉头微皱,回道:“黑骑已经调走,我和邱大同不一定杀的过来。一旦有人发现我们动手了,我怕狗急跳墙之下,他们会伤了无辜百姓。” 高大人笑了笑,然后说道:“慢慢杀,放心杀,我会让镇一跟着你,有它的幻境在,你就是杀上个三天三夜,别人也发现不了。” 王庆芝微微颔首,而后又问:“宗门圣地之人呢?” 宗门圣地在京都里面放着的人并不少,杀与不杀,还是要问清楚。 “给脸不要的,你放心杀便是。这个时间点还赖在京都不走的,便是你我的敌人!”高大人语气淡淡,里面的杀意可是浓厚的紧。 王庆芝展颜一笑,两只狭长的眼睛弯如圆刀。 “我已经双二品,可以用刀了吧?” 高大人也笑了起来,回道:“用吧,杀完京都城的,你和邱大同可以开始杀京州的,我在司里面坐镇,他们翻不起大浪。” “京州势力颇多,别家不说,青峰书院和倒悬寺都不乏四品,也杀?” 高大人先是望向了青峰书院的方向,然后又看了看倒悬寺的方向,这才张口回道:“倒悬寺你不用管,京州内其他地方,但凡四品及以上的,见一个杀一个。” “会不会太狠了点?”王庆芝反问道。 高大人看着王庆芝,良久后才回了句:“那你别杀了,你看家,我去?” 王庆芝苦笑道:“算了,你还是坐镇司里面吧,我这刀,也该见见血了。” “嗯,此外,你将九霄神雷给邱大同吧,他也该往上提一提了。” 闻言,王庆芝面露不解。 然后就听到高大人随意的说道:“他是邱若同转世之身,他一直修的都是十二年蝉,给他九霄神雷,与九霄同步参悟之下,赦封大典开始前,可入二品。” 王庆芝这才知道,往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任劳任怨的副手,原来是个大能转世。 “陈小子第一次修炼之时,你我皆有所得,邱大同为何没有进境?”王庆芝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高大人笑了笑,回道:“他不是没有进境,只是他的进境你不知道罢了。那次他虽未得升品,却早已是半步二品巅峰。九霄神雷给他,二品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说完邱大同的事儿,高大人又问道:“杀白文武,你有把握?” 王庆芝笑着回道:“司里面那把刀给我用,我便有把握。” “说吧,惦记多久了?” “也没多久,知道有这么个物件,我便开始惦记。”王庆芝笑着回到。 高大人直勾勾的盯着王庆芝,看了好一会,才叹道:“行,给你用可以,秋水剑给司里面。” 闻言,王庆芝苦笑着回道:“您知道秋水剑为何物?” 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秋水剑就是一把剑而已。 高大人的反应却是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没好气的说了句:“要不是因为秋水剑在,你觉得你一个书生凭什么会有吕重楼护着?要不是因为秋水剑在,你觉得我和婆婆凭什么无限信任你?” 第303章 神奇的汪书生 王庆芝苦笑了一声,无奈的说道:“果然瞒不过你们。” 顿了下,问道:“何时知道的?” “你进镇妖司那天开始。你呢?什么时候知道的?” “入了二品后方知,如果早知道,没必要在胸中养刀意。秋水剑在,什么刀都比不上啊!” 说罢,王庆芝掏出秋水剑递给了高大人。 高大人接过之后,手腕一抖,蓝色的秋水剑上水雾蒸腾。 片刻后,一柄崭新的长剑浮现。 看着手中长剑,高大人身后气息蒸腾,镇妖司上空隐隐有着万千气象。 见此,王庆芝陡然大喝一声:“醒来!” 高大人一个激灵,异象消失。 “谢了!” 道完谢,高大人将汪书生已死的事儿给王庆芝说了一遍。 说完,高大人拎着手中长剑离开了王庆芝的小院。 高大人走后,王庆芝眉头微皱。心中则是不断思量着,高大人和这九州十大名剑排名第一的天剑苍穹,莫非有什么关联? 以及,邱大同真的是邱若同的转世身? 思量归思量,却不耽误他给皇帝赵成安去信。 赦封大典,赵成安是关键之一,俩人互通有无,省的信息不同步。 至于说赵成安会不会审时度势投靠白鹿书院,王庆芝压根就不担心。 毕竟王庆芝承诺给赵成安的好处,是可以让他以皇帝的身份入武者二品境。 …… 宁王府死了人,也死了妖。 蜃妖布幻境,鬼婆婆出手,宁王府的战力不值一提。 除了一只二品大妖外,往日里飞扬跋扈的门客管家下人,也死了不少。 人间为恶之人,往日里都是朝堂的事儿,镇妖司不插手。 今日不同往昔,鬼婆婆也不是迂腐之人,顺带手的事儿,就当是为人间除害。 府里血流成河,宁王和他的家眷却什么都没发现,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影响都没有。 眼前三步外便是头颅滚动,红血漫青砖;三步内宁王自饮自酌双眼迷离。 王妃白南思离了宁王府,宁王都没消沉,但皇帝的位置归了赵成安之后,宁王就变成了这幅颓废的样子。 鬼婆婆杀完人,站在不远处观察了宁王许久,察觉到了宁王醉醺醺的外表下那隐藏极深的冷静。 大势之下一枚必死的棋子,任他心中有万千沟壑,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宁王此人,明显是白文武留下的,赵成安不听话,宁王就是下一个皇帝的人选。 奈何镇妖司下手比白鹿书院都早,天赐太平之名,可不是白起的。 鬼婆婆摇了摇头便离开了宁王府,至于尸体如何处理是蜃妖的事儿,幻境的维持也是蜃妖的事儿。 杀完人,鬼婆婆心中的气顺了一些。 来路上,她并没有问汪书生,没杀仇敌,她不好意思面对汪书生的魂魄。 人死如灯灭,杀得仇敌是给活人的安慰,也是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好在汪书生的魂魄没散,鬼婆婆还能送他入轮回,给他找个好人家。 按说镇妖司不是没死过暗子,远的不说,最近通天观就死了两个,以暗子谋人,被杀本就是宿命之一,鬼婆婆应当不止于此。 奈何,汪书生虽说没死在丑书生手中,但那满身的伤痕昭示着汪书生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了凡和尚也好,颜泰安也罢,这类从进镇妖司那天开始就作为暗子存在的人,都是鬼婆婆的心血。 就连黄册库里面的老李,早年间也是这个身份。 只不过老李的脑袋跟不上,当不了暗子。 鬼婆婆如此生气,概因汪书生是鬼婆婆捡回来的。 在一个被鬼肆虐过的荒村中,整个村子就剩下汪书生这么一个独苗。 鬼婆婆一手将其带大,教他识字,教他读书。 汪书生本可以安稳的做一个镇妖卫,不用当暗子的。 他本就和老李的孙女李剑南是青梅竹马,老李愣生生把孙女给管教到离家出走嫁入了吴家,汪书生受了情伤后,心思如灯灭,便想要做暗子。 鬼婆婆原想让汪书生退出镇妖司,求取功名后娶妻生子开枝散叶,这也算是为汪书生一脉留个后,奈何汪书生跪在鬼婆婆院前三天三夜,铁了心了要做暗子。 当时汪书生是这样说的:“剑南入吴家,过去的我就已经死了。没有剑南,我的诗词文章便没了才气,除了这幅皮囊,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我受镇妖司庇护之恩,受婆婆养育之恩,此生不报枉为人。” 鬼婆婆无奈之下,这才同意汪书生当暗子。 心死之人,冷静异常,因此在十多年中,汪书生的暗子生涯颇为成功,也因此,五年前王庆芝选了他,去谋夺禹州山河印。 这一去,五年间除了偶有情报送回之外,鬼婆婆只是远远看过汪书生一眼,再见便是天人永隔。 回镇妖司的路上,鬼婆婆对着手中的一方印章,嘴唇开合却不见声音。 道家鬼语术。 “汪小子,我说不让你当暗子你就不听,好了吧,把命折腾没了吧?” “婆婆,死都死了,您就别说这些了。” “活着的时候不听,死了还不让说了?” 顿了下,鬼婆婆叹了口气,继续施展鬼语术,问道:“还有没有未了的心愿?” “李剑南。” 鬼婆婆没好气的说道:“就知道你放不下她,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办的?” 印章上汪书生魂魄的脸上浮现了羞涩的笑容,是的,鬼婆婆看的很清楚,是羞涩的笑容。 “剑南有自己的打算,不用婆婆操心。只希望婆婆能看护下剑南的儿子,吴修贤。” 闻言,飞空的鬼婆婆老眼圆睁。 就听汪书生口中吐出鬼语:“您猜的没错,修贤应该姓汪,是我儿子。” 鬼婆婆身形不稳,差点没从空中掉下来! 稳了稳心神,眼神不善,看了汪书生魂魄一眼,骂了句:“你个小兔崽子!我说怎么做暗子的第一个任务你选的去麓州!” 汪书生不好意的回道:“吴家那个浪荡子,早年间寻花问柳太过,早就失去了生子的能力。司里的谋划不能乱了,我和剑南便私下做了这事儿。羞于启齿,便没和司里说。” 鬼婆婆白了汪书生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快到镇妖司上空的时候,鬼婆婆张口说道:“仇我帮你报了大半,岭南陈家的郑七分跑了,他弟弟已经被我杀了。你且放心沉眠,你儿子的事儿我会帮你安排好,不出三月,会安排你入轮回。” 汪书生的魂魄沉入印中,鬼婆婆将其收起。 第304章 准备出发 傍晚时分,陈玄策一行人又一次来到了胭脂河畔。 这次是陈芊芊要求的,陈玄策马上又要走,小姑娘馋烧烤了。 今时不同往日,陈玄策有钱的很。吩咐于小妖去搞一些食材后,便在胭脂河畔就着秋风和夕阳烤起了串。 玄五组的人都在,除了张刍狗。 他得回去陪司十二。 张刍狗临走前,王青玄调侃道:“有家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张刍狗回了句:“你就是嫉妒我有媳妇。” 好家伙,他说的轻快,却没想过,除了去买食材的于小妖外,剩下这几个大老爷们都是没家室的。 于是,迈步入家门的张刍狗,好一顿给司十二解释,他脸上的伤是与人交手留下的,绝不是招惹了别人家的姑娘。 小两口这一夜可谓是春风旖旎,生命再一次得到了升华。 张刍狗走后,几人便在河边边吃边聊。 陈玄策得知了李勾被人斩了一臂的事儿,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将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伸手掏出了一片金叶子和一个金锁递给了陈芊芊,吩咐道:“李勾那你多照拂着点,这个金锁是给他儿子的。一直说去他家喝酒,也没来得及。” 陈芊芊点头接过收起,而后陈玄策又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了陈芊芊。 “这是给你平日里花销用的,后面司里会有变化,你跟好你师父便是。你师父对你是极好的,你该有的孝敬不能少了。隔三差五的给他定点席面,弄点好久。” 此时已经吃了个差不多,陈玄策一番话把小丫头说的泫然欲泣。 镇妖司的妖并不少,能混到陈芊芊这样的,少见。 又是长老当师父,又是天下行走当主人,平日里修的是天地人三剑和各种法术,跟着长老一起吃小灶;这要是让其他妖知道了,得羡慕死。 她不知道的是,要不是她有羽蛇血脉,树长老也不敢教她太多东西。 人入镇妖司能不能扛得住传承都不好说,何况她这只妖? 一行人酒足饭饱后,便回到了镇妖司。 明日就要远行,该收拾的得收拾,该修炼的继续修炼。 不知道是不是受陈玄策的影响,玄五组的几个人都有在房顶修炼的习惯。 陈芊芊在房顶修炼,因为她是妖,望月而吞吐,是她修炼的习惯。 剩下几个人,王青玄是有样学样,于小妖纯粹是照葫芦画瓢,了凡和颜泰安,估摸着是不想让自己显得不合群。 就这样,以陈玄策的房子为中心,六个房顶都有人。 这一修炼起来,便看出了高下。 先不说陈玄策,他修炼的星辰九转,本就是吸收玄而又玄的星辰之力,除了突破之时偶尔有异象外,平平无奇。 最出彩的是王青玄。 他将巨阙剑横置在腿上,望气术下,头顶是一柄和巨阙一模一样的巨剑虚影。 仔细看去,又有不同。 巨剑是由三十六道剑气拼凑而成,隐隐可见三十六道剑气中有,有六道剑气散乱,剩下的三十道剑气则是按十二、十二、六划分凝聚。散乱的六道剑气,围绕在凝聚的六道剑气旁。 陈玄策心下了然,三十六道剑气是大东山解剑石的好处,三十道成型是天地人三剑中的两剑半,巨阙剑影则是心剑小成。 他猜测的不错,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当王青玄心剑小成后,此等意向让老韩老怀大慰不算,隐隐还有这三分嫉妒。 老韩的心剑是山河剑意,王青玄则是天地人,高下立判。 原本老韩以为,王青玄先修天地人三剑,后修心剑,心剑会被天地人三剑的修行惯性所阻碍,没想到的是王青玄另辟蹊径,化阻碍为增益,用天地人三剑凝聚心剑。 只能说,三千年前大东山那名剑客,劈下剑阁万剑山顶巨石做解剑石,截留下来的剑阁气运是真的多。 多到能让王青玄这隔三差五脑抽的主另辟蹊径的地步。 …… 天刚亮,除了张刍狗外,人已经都到齐了。 也没吃早餐,出门前,陈玄策将手中的面具分给了众人。 该说的昨天已经说过,在外彼此称呼的一些细节也都已经定好。 比较简单,陈玄策是大哥,王青玄老二,张刍狗老三,颜泰安老四,了凡和尚老五,于小妖老六。 彼此兄弟相称,颇有江湖气。 这个座次排的很有意思,王青玄是当之无愧的老二,不论是同陈玄策关系的远近,还是战力,他这个二哥当得心中无愧。 颜泰安和了凡老三老四的排名,是于小妖和张刍狗尊敬前辈,将老三和老四的位置让给了这俩人。 于小妖倒是想争个老五,奈何他敢当老五在名义上压张刍狗一头,回了龙刀门他爹就能打断他的腿。 就这样,于小妖当了老幺。 奈何这孩子总说老幺这名头不好,非要当老六。尤其是在陈玄策同王青玄询问范玉之事时,于小妖得知了玄五组未来还会有个人加入,死活就要当老六。 陈玄策无奈之下,便同意了他。 毕竟等范玉出大东山之时,神僵在手,收拾个于小妖不是什么太大问题。到时候就看小胖子范玉,想不想当老六了。 几人将手中面具滴血认主后,纷纷调整了面貌。 令陈玄策忍俊不禁的则是,王青玄变成了一个和尚,了凡则是变成了一个道士,颜泰安变成了一武夫,于小妖则是变成了一个书生。 衣服比较简单,彼此互换下日常着装即可。 四人都换完后,不约而同直勾勾的看着陈玄策,琢磨着陈玄策换成什么样子。 陈玄策也不扭捏,转身回屋,片刻后化身为一身穿白色书生袍的俊俏书生走了出来。 于小妖三人只觉得这书生好看的过分,并没有其他感觉。 唯独王青玄瞪大了双眼。 “玄,玄策,你这,你这怎么想的啊?” 陈玄策展颜一笑,清秀俊朗脸上堪称风华绝代! “不管怎么说,真卿兄弟因我而死,也算是对他的怀念吧。” 王青玄嘴角直抽抽,他是真想不明白陈玄策是如何大言不惭的说出‘真卿兄弟’这四个字,还有,与其说严真卿因陈玄策而死,不如说严真卿是被陈玄策阴死的。 没错,陈玄策现在的一身装束和面貌,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翻版的青峰书院书生,严真卿! 第305章 狰做买卖 北门外,张刍狗已经等在这里。 今儿要出远门,张刍狗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俊逸的外形,充满爆炸力的肌肉,以及无杂色的毛发,无不昭示着这是一匹名马。 张刍狗穿着更是骚包,一身布满花纹的道袍,衬托的他更为不凡。 颇有小天师的气度。 陈玄策等人走出北门,见到骚包的张刍狗,五个人直勾勾的盯着他。 盯了好一会,陈玄策才扔了一张面具给张刍狗。 张刍狗更是懵逼,眼前这五个人他猜到了是陈玄策几人,但是认不出来谁是谁。 “别愣着了,赶紧滴血认主,然后换一副容貌。” 陈玄策一开口,张刍狗就分辨了出来他是谁。 “穿这么骚包干啥?要回龙虎山参加大典?咱们是南行办事,你怎么一点都不晓得事儿?” 好家伙,这阴阳怪气的书生,除了于小妖没别人。 张刍狗刚要出声反驳,就见五个人齐齐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 一直盯到张刍狗心慌慌的时候,陈玄策才开口说道:“老六说的没错,你换一身衣服吧,弄得太惹眼,确实不方便。” 张刍狗二话没说,从指间逼出一滴鲜血滴在面具上认主,而后将面具扣在脸上,想了想,幻化成一白发苍苍老者的形象。 然后,他就被王青玄赏了一剑。 这还不算完,大青石里面的狰,也抽冷子给了张刍狗一脚,愣生生的将张刍狗踹到镇妖司的墙上。 “你幻化成张道临我都懒得管你,谁给你的勇气幻化成老韩的?”狰的语气极为不善。 张刍狗好不容易从墙上把自己抠出来,一脸讪笑的陪着不是。 “不想龙虎山换个小天师,就抓紧换成其它的形象!反正玄五组已经有青玄这个道士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狰对着讪笑的张刍狗说道。 张刍狗连忙运转法力调整相貌,结果发现没什么用。 这时陈玄策出了声:“一个月内换不了形象的。” 狰幻化成迷你版,跳到了陈玄策肩膀上,冷视着张刍狗,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张刍狗的心中现在是后悔不已,他是打不过王青玄,就想从名头上占点便宜回来,想的很好,想的兴奋,一时之间却忘了有狰这一茬。 良久,狰才开口说道:“脸上面具解除,我又给你搞了一张过来。” 说罢,大青石里面飞出一张新的面具。 张刍狗连忙伸手接过,将脸上的面具替换掉后,又将面貌幻化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 刚刚弄完面具,就听狰说了句:“诚惠十万两,一个月内,交齐。” 张刍狗瞬间站不稳了。 他想退货,但是他不敢。 稳了稳心神,他看向陈玄策,指望陈玄策能松松口,帮他说说好话。 陈玄策好像感受到了张刍狗灼热的眼神,开了口。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衣服换了啊!” 张刍狗一脸幽怨的看着陈玄策,喃喃道:“就在这换?” 陈玄策沉吟了片刻,回了句:“进门左转,茅房那换吧。” 王青玄几人忍笑忍得极为辛苦,其中最辛苦的就是于小妖。 不知为何,只要看到张刍狗遭殃,于小妖就止不住的开心。 无奈的张刍狗,只能将骏马留在门口,然后急速往司里面走去。 他刚刚迈步进了大门,还没来得及左转,就听到身后剧烈的笑声传来,张刍狗又是一个趔趄,刚刚进入四品的境界,都隐隐有些不稳。 笑完过后,于小妖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不住的往张刍狗带来的骏马上看。 陈玄策笑道:“看出来了?” 于小妖一脸羞涩的回道:“被您看到了。” 陈玄策一脸懵,他还以为于小妖看出来眼前这匹骏马是有道行在身的妖物。 转念一想,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陈玄策有三葬留下的白驴,王青玄有青牛,了凡和颜泰安两人则是一黑一白两匹有道行在身的骏马。 由此可见,镇妖司暗子的家底儿都不错,比明面上的黄字组日子过的好多了。 众人都有坐骑,唯独于小妖没有。 故而,于小妖这是打起了张刍狗坐骑的主意。 摇了摇头,陈玄策笑道:“不急,咱们此行走水路。” 顿了下,嘴角的笑意有些诡异,说道:“龙刀门和龙虎山渊源颇深,想必刍狗不会介意你和他共乘一骑的。” 闻言,于小妖一张脸瞬间苦了下来。 早知道,刚刚就不笑那么大声了。 哪儿能想到,风水轮流转转的这么快。 见他这幅模样,这次王青玄笑的最为大声。 好一会,笑声才停下来。 总不能真让于小妖和张刍狗共乘一骑,陈玄策对着肩膀上的狰问道:“二哥,司里面有没有多余的,能给小妖用的坐骑?” 狰伸出舌头舔了舔爪子,笑眯眯的说道:“有啊,一万两银子一匹。” 于小妖刚刚提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了大半,试探的问道:“有没有便宜点的?” 他是真没银子,原本是个怀揣四千五百两银子的小富豪,奈何碰到了陈玄策这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天下行走。要不是镇妖司管吃,于小妖估计早就落草为寇了。 “算了,便宜点的我也买不起。” 狰看着于小妖,说了一句很善解人意的话:“可以先赊给你,放心,我做买卖,绝对童叟无欺,要你一万两,觉得是一万两的品质!” 闻言,于小妖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心底则是不断在挣扎。 龙刀门家大业大,赚得多花的也多,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见他这样,狰又加了一把火:“犹豫啥?别人想买我还不卖呢!卖你,是怕你耽误了行程,你以为谁都有机会从我这买东西?别说买东西,一般人连我的存在都不知道!” 顿了下,狰的嘴角咧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接着说道:“再说了,跟着玄策,你还担心赚不到银子?” 狰的最后一句话让于小妖下定了决心! 咬紧牙关,于小妖视死如归般吐出了两个字:“我买!” 第306章 一个合格的镇妖卫 张刍狗换完衣服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于小妖一脸嘚瑟的骑在一匹枣红色的小马上面。 小马不高,差不多有张刍狗本人的骏马一半高左右,于小妖骑在上面甚是滑稽,张刍狗都怕于小妖骑着骑着这马趴窝。 一旁的陈玄策张口对着张刍狗说道:“开天眼,用望气之法看。” 闻言,张出口开了天眼后用龙虎山独有的望气之法看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张刍狗顿时觉得自己那匹马不香了。 望气之法下只见那匹小马蒸腾的气息中,赫然是一匹脚踏烈火肋生双翅的飞天骏马。 这东西张刍狗认识,唤做踏火流星,乃是难得的骏马良驹,天赋极高,上限可达二品境。 而且,这东西寿命悠长,即便是没有成妖,活个两三百年没问题,更不用说成妖之后,寿命最少五百年起。 称得上是,一马传五代,人死马还在。 由不得张刍狗不羡慕。 现在张刍狗想要探究的是,于小妖这小崽子是如何搞到这踏火流星的。 见他一副狐疑的表情,陈玄策给于小妖使了个眼色。 马上的于小妖得到了暗示,张口便道:“如何?” 张刍狗不想说话,能如何?说被馋哭了?好歹是小天师的身份,眼窝子怎么能这么浅? 可是,是真的羡慕啊! 男人所求,无非是宝马香车名满天下啊! 名满天下,儒家弟子更擅长,这个张刍狗想都不想,不符合他龙虎山的气度。 香车这东西太俗,不符合道家的气质。 但是宝马啊,打小张刍狗便知道这九州天下有两种宝马,一曰江南瘦马他还未曾一观,另一种就是像踏火流星这种难得的骏马异种,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 心痒痒的很。 试想一下,以他龙虎山小天师的底蕴,这踏火流星到了他手里,不出二十年,妥妥的能进四品境,展现成熟体态,到时候骑着这雷声双翅的火红骏马,降落在龙虎山广场上参加大典,这是何等风光? 奈何,于小妖那张扬的模样,他只能忍下心中欲念。 他不说话,于小妖可就坐蜡了。 一万两银子买了个这小玩意,于小妖怎能不问清楚? 狰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这马有一丝微薄的踏火流星血脉,虽非踏火流星般神异,却也是少见的骏马。 只不过,相比玄五组其它人的坐骑,还是差了少许。 差在了道行身上。 用狰的话说,这马在别人手里,三五年便能有个三五十年道行,在于小妖手里,这马算是废了。 于小妖苦着脸想要认了的时候,一旁的陈玄策眼睛一转,便和他商量了个买卖。 这买卖说起来也简单,于小妖是武者,看不出骏马神异,但有人能啊! 这么一说,于小妖哪儿还不知道什么意思?他本就眼馋张刍狗那匹骏马,故而才咬牙花银子买了这对他来说如同鸡肋一般的枣红马。 二人一拍即合。 赚的银子,优先偿还于小妖在狰那的债务,剩下的则是归陈玄策所有。 当然,如果能将张刍狗那匹妖马给忽悠过来,妖马作价八千里两,于小妖额外再给陈玄策四千两即可领走妖马。 这可谓是一本万利,原本万两的债务瞬间变成四千两不算,还额外赚一匹道行在身的妖马!傻子才不做这买卖。 再说了,坑张刍狗,于小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张刍狗不说话,于小妖心急之下开了口:“怎么?不想承认你那匹马不如我这个?” 张刍狗嘴角抽搐,走向了自己那匹马,翻身上马之后,往日里怎么看怎么神俊的妖马,此时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妖马还是那个妖马,变得是人心罢了。 一行人离了镇妖司北门,直奔东城门而去。 狰则是藏在了陈玄策腰间木佩里面,偶尔小声和陈玄策交流着。 沿途,于小妖故意策马走在张刍狗身旁,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 无非是,龙虎山小天师骑了个破马跌份,龙虎山没落了连一匹好马都没,今日小天师远远不如龙虎山以往的小天师有派头等等。 好在张刍狗道心稳固,这才忍住了没掏神符给于小妖一下。 等到于小妖又说了一句,张刍狗坐不住了。 “哎,以后跟着玄策得好好干了,这样才能换得培育妖马之法,我都想好了,等我爹退下去,我成了龙刀门门主之后,参加龙虎山大典之时,便骑着这踏火流星去,想必风头绝对会盖压全场。” 张刍狗心下翻滚,这说的是他的想法啊!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实在难掩心痒,张刍狗忍不住开了口:“卖不?” 一直偷偷观察这边情况的陈玄策心下一紧,祈祷着于小妖千万别答应的太痛快,要不然以张刍狗的纪敏,肯定会反应过来。 于小妖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物,姿态拿捏的极为到位,眼神中有着三分狐疑七分警惕,话语中更是防备之意满满。 “你想买?你买的起?你想买我就得卖?” 先不说张刍狗怎么想,陈玄策心下大定!这事儿,成了。 果不其然,张刍狗双目隐隐泛红,直接开价:“一万两!” 于小妖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 “一万两千两!” 于小妖看张刍狗的眼神,就和看傻子一样。 张刍狗脸色微红,一咬牙,喊了个大价钱:“两万两!” 于小妖嘴角的冷笑仍在,只是没了神韵,他很想问问陈玄策,这价行不行。 主要是他对踏火流星这四个字没什么概念,生怕现在不答应,张刍狗反悔。 见于小妖有些犹豫,张刍狗心中的紧张稍缓,紧接着被即将得到踏火流星的期待感所填满。 于小妖沉吟了片刻,见张刍狗没有再加价,心中一横,开口道:“你当我是傻子?踏火流星,两万两?我给你两万两,你给我整一个?” 一旁的陈玄策很满意,别的不说,就于小妖这演技,已经是个合格的镇妖卫了。 至于镇妖卫一些日常需要知道的,这一路,有的是时间交,这活他都想好了,非王青玄莫属。 谁让王青玄揍过这俩人呢。 第307章 坑人的缘由 张刍狗心下一苦,他也知道踏火流星两万两买不到,问题是他这次出来,身上一共带了三万两。这还是司十二体谅他不知在外要漂泊多久,多给了他不少,而且这三万两里,有不少是张刍狗的私房钱。 奈何,踏火流星实在是过于诱人,张刍狗牙关紧咬,最终话语仿若带上了冰碴:“两万五千两,不卖拉倒,多了没有!” 坐在枣红马上的于小妖,看着张刍狗,看了好一会,看的张刍狗心中七上八下患得患失。 快到东城门的时候,于小妖才松了口:“念在咱们两家的交情,以及这东西在我手里确实是鸡肋,就卖给你了。不过,你要把你屁股底下这匹马补给我,以及,你答应欠我一个人情。在不影响龙虎山利益的前提下,帮我一次。” 张刍狗沉吟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且先不说王青玄,他对陈玄策的秉性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当初青峰书院第一次被摸的时候,杂物可都是他出去卖的。 颜泰安和了凡和尚对视了一眼,俩人用眼神给彼此建议:看好钱袋子,这天下行走,邪性! 东城门外,于小妖和张刍狗一手交钱一手换马。 按说张刍狗开价一万两的时候,于小妖就可以答应下来,毕竟多的部分,都是陈玄策的。 要不怎么说于小妖这孩子走过江湖呢?玄五组里属他底蕴最差地位最低,多坑张刍狗点银子溜须陈玄策,五本万利啊! 更不用说,银子要少了,张刍狗也不信啊! 今儿这买卖做的很好,买家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卖家觉得自己得了实惠。 交易完,众人重新上路,直奔大运河的方向而去。 于小妖骑着高头大马,落后了一个身位,张刍狗只当于小妖收了他的钱,不忍让他看到刚刚还属于他的妖马,心下对于小妖的评价不由得高了几分。 他哪儿知道,于小妖退后完全是因为看到了骑着白驴的陈玄策放缓了速度,这是去送银票去了。 坐在白驴上,陈玄策接过于小妖递过来的一沓银票,想了想,从中拿出两千两还给了于小妖,口中说道:“这两千两你先拿着花,大丈夫兜里不可一日无钱。日后有了,连同额外的四前两,一并给我就是。” 顿了下,陈玄策又补了句:“不收你利息。” 于小妖感激涕零的收起了两千两银票,要不是骑着马,他非得抱陈玄策一下不可。 看看天下行走大人说的,大丈夫不可一日无钱!简直说到于小妖心坎里了。 更不用说,他这个玄五组的身份,还是陈玄策给的,才四千五百两啊!你出去打听打听,满九州哪儿有这等好事儿? 也就是前面骑牛的王青玄不知于小妖心中所想,要不然绝对会让这孩子哪来的回哪儿去,要不然龙刀门八成要被这败家孩子搞废了。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真不知道这孩子行走江湖的经验都去了哪儿了。 于小妖能这样,脱不开镇妖司的神秘感,以及玄五组过往彪悍的战绩和天下行走四个字的分量。 毕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镇妖司的天下行走,能干出用名额坑他钱的事儿。 快到码头的时候,众人找了个有早餐的楼子,拴好坐骑后,先填饱了肚子。 吃完饭后,一大早就做了一笔‘划算’买卖的张刍狗率先开口问道:“玄策,此行坐船,船安排好了吗?” 陈玄策点头回道:“安排好了,昨儿那条红游船,正合用。” “你的意思,用红游船钓鱼?” “镇妖司的人,可不是白杀的。岭南陈家,刍狗你应该听过。” 张刍狗点了点头,龙虎山有记载,岭南陈家给南王赵南天当了带路党之后,不知为何恶了镇妖司,之后便被镇妖司惦记上了,见之必杀。 龙虎山猜测,八成是和岭南陈家手中有禹州山河印有关。 陈玄策一边剔牙一边接着说道:“岭南陈家,用生灵血祭不知多少年,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他家事儿犯了之后,世人只当镇妖司图谋山河印罢了。” 顿了下,陈玄策意味深长的看着张刍狗,说道:“镇妖司不屑于去解释这些,千年以来,镇妖司讲规矩,既然动岭南陈家,便有动的理由!咱们此行,红游船走运河入寒江,而后便一路向西,直奔麓州。是否需要回龙虎山一趟,你自己看着办。想回便回,紧赶一些,来得及。” 闻言,张刍狗心下一紧。 连忙开口回道:“我是镇妖司的人,回龙虎山作甚?” 语气中有着些许幽怨,幽怨于眼前这麻杆拿他当外人。 陈玄策笑着点头,并未多说。 看大门的狰现在就在他腰间玉佩中,张道临给张刍狗送的密信,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狰。 有些东西,该点还是要点的。 不点,刍狗可能就要变成九天。 点明,刍狗依然是刍狗。 想在镇妖司熬过五年,成功躲过天九命相?那就得看付出看表现了。毕竟天九命相这种东西,可比白南思天双命邪性的紧。 要不是张道临舍得,送出了赤州山河印,镇妖司脑瓜子被门挤了才会承担这个因果。 这也是张刍狗打不走骂不走,被坑了银子就当打水漂听响的原因所在,更是陈玄策坑他坑的心安理得的根由。 说白了,陈玄策坑张刍狗和于小妖,一方面是他想弄点银子花,另一方面未尝不是在帮这两个人。 张刍狗先不说,天九命相花钱消灾罢了;于小妖一介江湖人士,何德何能进玄五组?四品境仅仅是个敲门砖,镇妖司里面好手众多,还真不缺他这个四品境,玄五组的身份给了他,陈玄策不坑他银子帮他扛一些因果,这孩子八成三个月内毙命。 毕竟,镇妖司可是一个普通人加入几十个才能活下来一个的地方。他于小妖虽有武者四品境的实力在身,但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麻杆一向这样,对自己人,该好的时候从来不吝啬,。 至于说他能不能扛得住这些因果?脑海里的镇妖图录可是连他当初发下的誓言都能给封印的主,虱子多了不怕咬。 陈玄策甚至在琢磨,是否找个机会诳镇妖图录一下,让镇妖图录把他随口说的魔改‘横渠四句’所得本命誓言,也封印一下。 一品境很远?很难?陈玄策不这么觉得。他修行不过四五个月,已然从连升几品,十二年蝉在手,星辰九转修着,洗精伐髓果洗练肉身,偶尔还能嗑一颗星辰果,一品,他很有底气。 故而,要提前准备,别到时候真被天地给收拾了,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去。 ps:镇妖图录封印誓言,是他第一次进黄册库出来的时候,老李让他用三魂七魄发的神魂誓言,被镇妖图录封印了。 第308章 飞蝉上门进油锅 红游船颇大,六人的坐骑也跟着一起上了船。 因为是顺流南下,故而操船之事被陈玄策分配给了张刍狗和于小妖,给坐骑喂草料这种事儿,则是在码头上找了个马夫来干这个活。 至于说为什么不找船夫来操船,概因往南走的船夫大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怕不小心泄了消息出去。 马夫天天在船舱里照顾坐骑,吃喝王青玄会送下去,即便是谁家的探子,也探不到消息。 毕竟蜃妖镇一只帮他们隐藏身形至红游船,就连红游船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胭脂河跑到运河上,都是蜃妖的手笔。 操船之事分给于小妖是因为他经常行走江湖,操船自然不在话下;分给张刍狗,陈玄策说是他经验少,让他多学学。 这俩人自行分了工,于小妖负责晚上,张刍狗负责白天;这样分,是因为道家修行晚上更好,武者修行白天晚上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顺流而下,张刍狗白日里操船的活计很少,注意航向不搁浅以及不撞倒别的船便是。故而船上的伙食也是他来处理,这方面,张刍狗轻车熟路。 了凡和尚和颜泰安乐得清静,了凡找了个阴凉地儿自顾自的诵念佛经,颜泰安则是呆在船舱里翻看道家典籍。 上传后分配完活计的陈玄策端坐在船首,看着往来行船,吹拂着运河水汽。 手中握着大吕蝉印,意识或有或无的沉入到其中。 鬼婆婆说这东西灌注法力之后,可令敌手心浮气躁,他一直没时间参悟这宝贝,行船枯燥,正好细细体悟。 这一体悟不要紧,陈玄策发觉这东西对他体内的道家气息有促进的作用,握着这方印章,体内气息生生不息,运转速度凭空快了三成。 虽说道家靠悟武者靠水磨工夫,但运转速度快一些,日久天长积累之下,对道家修行进境的帮助有多大不好说,夯实根基却是毋庸置疑的。 发现了这好处后,陈玄策思量了许久,而后手握大吕蝉因,嘴唇开合无声,默念的乃是道德经。 道德经念过之后,他又将最为熟悉的盈亏契念了一遍,整个人进入了半睡半醒之间,盈亏契念完,又换成了通天观其他的道经,默念的速度越来越快。 从日头高升登船之时,一直送念到日落西山,河水映红日之时。 一直念到了通天观镇观之宝,大道通天经。 这篇念完,陈玄策鬼使神差的开始念龙虎山的龙虎问道经。 念完,陈玄策睁开了眼睛。 意识清明,顿觉饥肠辘辘。一整天没吃饭,饿得很。 起身,转身,就见身后不远处,玄五组的五人齐齐站在那,极其统一的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陈玄策狐疑的问道。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和陈玄策最为亲近的王青玄率先开了口。 “玄策,下次咱再修炼,进船舱里行不?这船上有一处舱房有封禁,可阻修炼气息外泄。”王青玄苦笑着说道。 闻言,陈玄策一脸狐疑的问道:“我就是念念道经没修炼啊?”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是见了鬼的神色,然后齐刷刷的看着陈玄策。 他们搞不清楚陈玄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修炼所带来的意向,还是故意假装忽悠他们的。 这里面张刍狗脸上表情最为怪异,仔细看去,是三分羡慕六分嫉妒还有一分叹服。 “你坐在那里半个时辰后,你身边就开始有阵阵蝉鸣,应该是你参悟十二年蝉带来的异象。”张刍狗开口解释道。 陈玄策眉头微皱,觉得这几个人有些小题大做,船行破水,波涛声重掩蝉鸣,外人很难听得到,值得这么大题小做? 就在他要问出心中疑惑之时,张刍狗接着说道:“你看看脚下。” 闻言,陈玄策低头看去,眉头深皱了一下后松开,一脸苦笑,满含歉意的说道:“我下次注意。” 船板上,以他为中心,一丈方圆内,铺满了一层蝉。 深秋时节不应出现的蝉。 努力破茧的蝉。 腰间木佩中的狰这时小声对陈玄策说道:“小子,这东西对你修炼没什么用,我没拦着,便是要你知道,参悟也好,体悟也罢,道家修行玄而又玄,一定要在安全且安静的地方进行。此次南行,没有吕重楼也没有老韩,你挑大梁,切莫失了谨慎。” 顿了下,狰接着说道:“十二年蝉你放心体悟,之后我会帮你拦住异象。” 陈玄策微微颔首,小声道了句谢。 而后,纵身一跃,越过了满地乱爬的各种蝉。 “晚上吃什么?”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的陈玄策问道。 五个人一脸懵逼,从修炼话题突然变成了吃什么,一时转不过来弯。 搞不懂眼前这麻杆是如何转换这么快, 没人答话,陈玄策笑眯眯的看着张刍狗,问道:“我记得,是你准备餐食的吧?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是要饿死大家么?” 张刍狗一脸无语,好家伙,好心关心你,你还有理了是吧?少吃一顿能饿死? 当然,这些话藏在心里便是,他非常从心的二话不说奔着厨房走去。 然后就听到麻杆那讨人厌的声音传了过来:“急什么急,这一地的好食材,你不收拾下?挑能吃的,水洗之后用法术烘个八成干,然后用油炸,最后撒上点盐巴。” 话声落后,好像还有砸吧嘴的声音。 张刍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有过被陈玄策教授用雷法电鱼的经验,今儿这用修行异象引蝉来吃,不至于对他造成太大的冲击。 回过神,挥手施展法术,将符合吃食标准的蝉挑了出来,装在一个竹筐里面,张刍狗拎着竹筐进了船舱。 了凡和颜泰安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对自家这天下行走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别人修行有意向,要么欣喜若狂,要么震惊莫名;自家这天下行走,居然第一时间想到了,吃? 他娘的,什么时候吃货也能引动修行异象了? 陈玄策要是知道他俩的想法,肯定会给他俩讲一讲老吃货吕重楼的故事。 张刍狗走后,于小妖一脸蔫坏的对着王青玄小声说道:“青玄,你看刍狗那样,像不像谁家出去买菜回来的小娘子?” 王青玄却没这心情陪他编排张刍狗,白了他一眼后,略显嫌弃的说道:“出来之后,要叫我二哥!下次你再叫我青玄,我就给玄策说,定个叫错罚银子的规矩!” 顿了下,看着一脸怀疑人生的于小妖,王青玄又补了一句:“愣着作甚?那一堆还能飞的蝉不撵走,你是晚上想要睡在它们旁边听蝉鸣么?” 于小妖一个激灵,麻溜的走上前去驱赶飞蝉。 这玩意叫起来,他是真睡不着。 轰赶的时候,于小妖才看到,有些蝉的翅膀上,还带着泥土。 “邪了门了,这是从土里爬出来的?” 第309章 雾蛇行雨 船行不歇,六个人各忙各的。 第二天傍晚,原本挂在天边红彤彤的夕阳,骤然被乌云覆盖,倾盆暴雨自西而来,想来不久后,晴空的运河也要迎接这深秋的雨水。 王青玄停止消化体内剑气,起身到船头找到坐在那里的陈玄策。 昨日修炼造成了异象后,陈玄策便调整了自己修炼的节奏。 晚上修炼星辰九转,白日里则是抄写道经。抄写道经的同时,惊龙枪放在盘坐的腿上。 这是南行回来路上吕重楼见他枪桩已成后,交给他的练枪法门。 枪在身,体悟枪与身融,方能做到如臂指使。 当时陈玄策问过,御神枪需要长枪离体,枪与身融似乎与御神枪没什么关联。 这一问不要紧,把吕重楼给问毛了,挨了好一顿骂。 用吕重楼的话说,儒家讲求诗书礼仪入浩然,仍然需要练字,字里行间方是大道理;道家讲求一日开悟而升境,却也少不了抄写道经,道经之中自有大玄妙;佛家玩的是参禅问佛得佛果,却少不了日日功课,功课深厚才得大自在;你一介武夫做不到兵器与身融,还练什么枪? 陈玄策仗着和吕重楼关系好,笑呵呵的问了句:“吕叔,您是道家的啊!道家也练身与枪融?” 然后被吕重楼抽冷子抽了一枪。 揍完这不知好歹的麻杆后,吕重楼没好气的说了句:“我是道家的,都要练枪与身融,你一个武夫,不这么练,是想着到时候被人越品级宰了?” 打那以后,陈玄策再也不多问,吕重楼说怎么练,他就怎么练。 而且,麻杆心中知晓,吕重楼教他的练枪法子,是针对他道武双修的路数做过调整的。 见王青玄走了过来,陈玄策停笔抬头,看向王青玄,笑问道:“怎么了,青玄?” 王青玄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后,说道:“玄策, 我感觉不太好。这雨,来的邪性。” 一直沉迷抄写道经的陈玄策,这才感知空气极其潮湿。 “怎么说?”陈玄策问道。 王青玄回道:“八成是妖物作祟,青云观有记载,旱魃行大旱,雾蛇有云雨。” “你怀疑是雾蛇?”陈玄策的语气有些不信。 雾蛇这种东西,极其罕见。体内妖丹对各家修行的提升都有帮助,故而这东西一旦现世,都不用镇妖司出面,各家就会为了争夺雾蛇打的狗血淋头。 “嗯,我怀疑是雾蛇。” 雾蛇群居,有一便有百,常年居于地底,少见于地面。 陈玄策没有多说,开了天眼后朝西方望去。 片刻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着腰间木佩说道:“二哥,雾蛇大补,想吃不?” 狰饶有兴趣的回了句:“搞得定?搞得定别忘了弄好酒。” 陈玄策笑呵呵的回道:“搞得定。雾蛇是蛇,于小妖用龙刀,龙刀斩雾蛇,怎么想怎么应景。” 王青玄在一旁听的有些迷糊,于小妖虽是四品,但雾蛇现世,头蛇最少是五品。远处云雨如墨,估摸着头蛇八成是生角要化蛟,这玩意化蛟前是半步四品,化蛟即三品。百蛇护卫,于小妖不一定能收拾得了。 见王青玄皱着眉头欲言又止,陈玄策笑道:“放心,雾蛇少现世,近二十年没见过这玩意。八成是有人驱使,背后之人灭了,雾蛇掀不起风浪。”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青玄,把他们都叫过来,同时给马夫说下,不管听到了什么,别出船舱。” 王青玄点头离去。 陈玄策站在船首,看着西方飘荡过来的厚重云雨,嘴角挂着笑,自言自语道:“好东西啊,这要是弄到清河县去,再也不怕大旱了。” 狰开口问道:“需不需要我出手?” 陈玄策摇头,语气笃定的回了句:“二哥,不用。我手中有二十多斤雄黄,雾蛇翻不起什么风浪。”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要是您能帮忙确认下背后之人的方位,那就最好不过了。我进了双五品之后,还没和人动过手,手痒的很。” “我试试,不一定能找得出来。能动用雾蛇的主,八成是有图谋。不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你确定要趟这趟浑水?” 陈玄策笑笑,眼中满是阴冷的神色,回道:“二哥,不管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我老家当初便是被大水毁了,这才逃荒逃到京都城进了镇妖司。这会儿正是秋收时节,这糟烂玩意,不知要毁了多少良田。更不用说,这东西过后,卵到处都是,用生灵性命繁衍。不杀,对不起我脖子上挂着的铜钱。” 镇妖司内典籍中有记载:雾蛇,居于地底,藏匿暗河中;出则凝雾,而后行雨;雨过有卵,细如介子,居于水中,借水入生灵体内;食生灵五脏而生;生灵死后入土,雾蛇破皮而出,潜入地下。 这玩意邪性,要不是因为这东西的妖丹对修炼大有裨益,其肉更是难得的美味,说不定这东西早就肆虐九州了。 奈何,隐秘极强,极为诡异,却长了个不该长的妖丹。 陈玄策一行人换了样貌出镇妖司,铜钱自然不能挂在腰间,其他人都收了起来,只有陈玄策将其挂在脖子上藏在胸前衣服里。 他这么做也有他的思量,镇妖司天下行走,铜钱收起,这天下行走,凭空堕了气运。 今日的麻杆,已非吴下阿蒙,黄册库四层一行,无形的底蕴丰厚无比 “好小子,这才是镇妖司天下行走该有的气度。”狰很满意的夸赞了一句。 陈玄策谦逊的笑了下,没有再多说。他已经计划好,处理完雾蛇后,便通过镇妖司情报联络的路子,告知这诡异云雨所过之地的百姓七日之内不要饮用生水。 他想弄死雾蛇,除了这东西祸害庄稼不管黎民死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雾蛇之肉和赤州虎咆山的虎肉并称九州二绝,他早就想尝尝了。 当时在寒江上的时候,那三只虎妖就给他馋的不行,奈何要么是黑老七的小妾,要么是黑老七的舅哥,实在是不好意思当着人家面杀了人家老婆兄妹三人还吃人家的肉。 真那样做了,忒不是东西。 第310章 剑箭枪箭散云雨 雾蛇则不然,这东西化形极难,神志低,非化蛟不可化形,弄死了吃起来一点负担都没。 片刻后,玄五组五人到了船首,静静等待陈玄策的吩咐。 “老四老五,你俩护持着咱们的船,别被人掀了,没了船还得买,浪费时间。” 这是说给了凡和颜泰安的,陈玄策没说的是,这船用完了,他还想卖个好价钱,被人掀了可就亏大了。 “老六,来的八成是雾蛇,龙刀门斩蛇很应景,你来主杀头蛇!” 这是说给于小妖听的,王青玄喊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说明了情况,于小妖自无不可,点头称是。 “老二老三,你俩护持着小妖,小妖主要收拾头蛇,你俩帮他清缴杂鱼,有妖丹的,都挖了收起来。” 顿了下,陈玄策又提了个要求:“头蛇斩了晚上加餐,剩下的记得留一条道行高的,当宠物养着。” 王青玄和张刍狗点了点头,没有问陈玄策为什么想养条蛇当宠物,只当陈玄策此行没带陈芊芊,弄条别的品种的蛇当念想。 “玄策,你呢?”铁头娃于小妖问道。 陈玄策笑道:“我啊,我得修炼。” 暴雨终来,狂风猛吹,雨成横线。 颜泰安和了凡和尚,一个在船头诵经,一个在船尾读书。 船体上有微不可查的淡黄色在上面流转,淡黄色之上则是朦朦白气。 雨水落在船上,极其顺滑的流入河水中。 往来行船早就靠岸停歇,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暴雨,要不然肯定会有人看到这暴雨过而船犹干的奇景。 于小妖长刀出鞘,立在游船西侧,双眼直视眼前云雨。 张刍狗帮他开了天眼,自然能看到极低的云中来回穿梭的雾蛇。 雾蛇此物的隐匿能力比不上隐龙蛇,但其诡异程度却不比隐龙蛇差。 雨落船上,云却陡然升高。 于小妖眉头微皱,他四品境能踏空而行,但战力势必要打折扣;这也是龙刀门想要镇妖司内藏着的步法化龙的原因所在。 云升高,不是没有缘由的,因为陈玄策早已坐在船舱里,掏出了二十多斤雄黄。 这玩意,还是第二次去青峰会馆进货时候的收获。 京都也有蛇,雄黄便是青峰会馆驱蛇所用之物。 陈玄策玩的很花,要是王庆芝或者高大人在场,肯定先揍他一顿然后再夸赞他不按常理出牌。 这家伙躲在船舱里,用镇妖司独家的封印法术,封印着雄黄。 封印完还不算,还将封印球绑在尺长的木棍上,这木棍是船上的柴火。 绑完木棍,又掏出一把匕首,将木棍削成枪和剑的模样。 见他弄得繁琐,狰不由得问道:“小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玄策笑眯眯的回道:“我有吕叔的御神枪,青玄有韩叔的心剑。我俩把这东西用御枪和御剑的法子射出去,射到云中引爆,二哥,你猜雾蛇会不会炸锅?” 狰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才叹道:“还是你小子会玩。你也有心了,怕王青玄心剑被污染,居然能想出来弄剑形箭,啧啧,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陈玄策笑笑不答话,手中雄黄已经处理完。 一共四十八根箭,每根半斤雄黄,分给王青玄三十六根,对应他体内三十六道剑气,剩下十二根陈玄策打算用御神枪的手法射出去。 拎着手中一捆怪异的箭,陈玄策走到于小妖三人旁边,将剑形的箭分给王青玄后,开口说道:“青玄,用心剑控制。我说开始后,射向前方十丈处的云层中。” 一直开着天眼施展望气术的王青玄,自然知道那处位置便是雾蛇凝聚的地方。 接过后,法力运转,心剑控制了三十六根‘剑’,王青玄说了句:“我开始了。” 说罢,三十六根箭上浮现剑影,急速飞出。 比王青玄慢了半步,陈玄策抖手甩出手中十二根‘枪’,后发而至,四十八根尺长箭同时进入云中。 “砰”! 四十八个白色封印球同时爆开,空气中满是雄黄的味道。 而后,漆黑如墨的云中,犹如开水一般,急速沸腾翻滚。 于小妖和张刍狗二人四眼大睁,见到十几条筷子长的小蛇自云中掉落。 “刍狗你别愣着啊!” 听到陈玄策声音回过神来的张刍狗,看到王青玄在用雷法不断劈着掉落的小蛇。 连忙施展九霄雷法,从王青玄手里抢活。 他一动手,王青玄便收了手。 王青玄的雷法比不上修九霄的张刍狗,索性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干。 “这儿交给你们了。”陈玄策说了句后,化作阴影消失在了几人身侧。 刚刚狰极小声的给他说了,操纵隐蛇之人,就藏在河水里,往南三十丈的地方。 陈玄策没问狰是怎么发现的,当务之急,是弄死水中狗娘养的,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用夜游术入水之时,腰间木佩闪烁着微微毫光。 之前他不是没用过这法术,奈何那会的狰可没这么活跃。 这次是狰第一次在陈玄策身旁,看着他施展夜游术,至于狰怎么想的,外人并不知晓。 陈玄策敢当着狰的面施展这法术,是因为他当着吕重楼的面也施展过,故而也就没当回事儿。 奈何,狰可比吕重楼活的长,见识得多。 水中,陈玄策的身形在在水草阴影中不断闪烁,片刻后就看到了盘坐在水底的一男子。 这哥们造型很有趣,身上铺着一层水草隐藏自己的身形,嘴里叼着一颗芦苇杆用来呼吸。 要不是狰提点了下,陈玄策还不一定能发现这哥们。 用望气术看了下,道家五品。 镇妖图录给了信息。 陈玄策不用看也知道,能让镇妖图录挑出来告诉他信息的人,除了人魔,没别的玩意。 果不其然。 “人魔,恶,镇。” 镇妖图录现在是越来越懒,字数也是越来越少。陈玄策很是怀疑,这玩意就是在报复他,报复他不给它天地馈赠。 没有动用惊龙枪,陈玄策对这五品境的道家人士很感兴趣,他改了主意,打算留这哥们一条命。 第311章 于小妖巅峰一刀 主要是他很好奇,好奇于这孙子藏的地方,是故意为之还是巧合。 是巧合则罢了,问出来背后谋划即可;如果是故意而为之,那就要看看是奔着镇妖司来的,还是奔着岭南陈家来的。 悄默默的掏出一把匕首,运转星辰九转之后,对着这哥们的小腹捅了过去。 道家丹田,凝聚法力之地,这一匕首下去,这哥们一身的道行算是废了。 惊变! 男子身上突兀浮现一山型虚影,挡住了这一匕首。 然而,陈玄策并不慌张,能带着雾蛇出来的主,有护身宝贝在他意料之中。刚刚不过是赌一下,赌这哥们家底儿不行。 很显然,赌输了。 山型虚影碎裂,男子站起了身,目眦尽裂! 他唯一护身的宝贝,没了,心痛的要死。 他决定要把眼前这麻杆挫骨扬灰,不对,不能便宜了这麻杆,要把这麻杆生擒废掉,喂一颗雾蛇卵,让麻杆享受下被蛇啃噬五脏六腑的愉悦! 想的很好。 然后肩膀上就出现了两个窟窿。 这孩子也是傻,道士被武者近身还不拉开距离,纯纯的找死。 最后一枪,陈玄策扎穿了他的小腹,废掉了他的法力。 手中一块白色的石头掉落,然后就被陈玄策一个闪烁抓在了手中。 狰出言提点:“这石头是个好东西,用法力包裹,断了和雾蛇的联系,等灭了雾蛇之后,你再祭练。” 陈玄策听话的收起了白色石头,这东他也认识,唤做幽冥白石,其自生寒气,对阴属性的妖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片刻后,陈玄策拎着俘虏跃出水面,出现在游船上。 将已经止过血的俘虏扔在船上,陈玄策凝神看向于小妖他们的战斗。 水中人法力被废白石掉落之时,本就沸腾的云雾骤然炸裂。 夕阳照射下,七彩之色笼罩红游船。 一条条雾气环绕的半透明长蛇自云中掉落,张刍狗用雷法劈的不亦乐乎。 于小妖则是紧盯着仍然勉强漂浮在空中最大的那条蛇。 长达三丈,大腿粗细,头顶两个凸起的肉包。 云雾散去后,巨蛇看到了张刍狗劈出的雷光,本能的想要冲进雷光之中。 它差点将张刍狗的雷法当成了化蛟的雷劫。 少许神志勉强控制住肉体想要前往的欲望,倒三角的双眼中,瞳孔如针,紧紧盯着那一直盯着他的持刀男人。 它感知到了船上持刀之人的杀意。 头蛇蛇身努力的在凝聚水汽,之前云雾多是水中引动它出来之人手中石头营造的,此刻它方才发动它与生俱来的能力。 云雾快速凝结。 闲着的王青玄笑眯眯的对着于小妖说了句:“你要是不行,我来斩!再墨迹一会,刍狗劈完了肯定要出手抢功。” 闻言,于小妖二话不说,体内功法运转,双脚踏碎船板,整个人如利剑一般冲天而起。 脚步在空中连踏,脚下空气炸响后,步步高升。 一声大喝! 手中长刀龙纹闪烁,十一道匹练般的刀光连闪,十一刀化作一刀,龙形刀芒闪现! 于小妖蓄力已久,又有张刍狗和王青玄压阵,这一刀全无后顾之忧,再加上龙刀遇伪蛟,他劈出了习武以来最巅峰的一刀! 一刀过后,头蛇断头! 于小妖落在船上,手中拎着一颗硕大的蛇头。 陈玄策看到便是于小妖出刀的飒爽身姿,心中对于小妖的战力十分满意。 然后便皱着眉头骂了句:“蛇身不拿,你拿回来个蛇头作甚?” 站在那里威风凛凛体悟着刚刚巅峰一刀的于小妖,连忙收敛骄傲神色,极其迅速的将蛇头扔给王青玄,又一次飞出了红游船。 只不过,这倒霉孩子这次不是飞空, 而是入水。 刚刚只顾着装了,一时间忘了晚上要吃蛇肉的事儿。 王青玄在一旁笑呵呵的,也不说他可以隔空将蛇尸捞上来,笑眯眯的看着于小妖在河水里捞蛇尸。 于小妖也实诚,不管大小,全都捞了上来。 除了他砍死的头蛇外,剩下的多数散发着肉香。 这是被张刍狗用九霄雷法劈的。 张刍狗劈的开心,早就把陈玄策让留下一条当宠物的话忘在了脑后。 然后就步了于小妖的后尘。 “你要是不给我留一条养着玩,你就自己当宠物吧。”陈玄策笑眯眯的说道。 闻言,张刍狗一个激灵。 被他故意留在最后,准备用最大威力雷法劈死的,仅次于头蛇的那条蛇,活了一命。 好在陈玄策开口及时,要不然张刍狗手中的雷法劈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只是,强行散去雷法,让张刍狗极为难受。 张刍狗只能难受着,换了法术,将空中最后一条雾蛇揍成萎靡状态,然后将其封禁隔空将抓到了船上。 原本直接封印也可以,不打一顿张刍狗心里气不顺。 于小妖将水中蛇尸全都甩上船后,便飞跃回到船上。 刚站稳脚,就听王青玄贱兮兮的说道:“哎呀呀,你下去的太快,我都没来得及给你说,我和刍狗都有虚空摄物的法术,站在船上就能捞上来。” 浑身湿透的于小妖眼神极为不善的看着王青玄,手中龙刀跳动。 直到王青玄从身后解下巨阙,于小妖才强行压下心中动手的想法。 刚刚他璀璨一刀过后,自信心爆棚!觉得能和王青玄再称一称斤两。 王青玄解下巨阙的动作,让他那怒气冲顶的脑袋瓜子清醒了不少,热血冷却后,脑海中全都是被王青玄血虐的过往。 于小妖怂了,王青玄也没得理不饶人,拎着巨阙开始给蛇剥皮。 雾蛇皮可是好东西,即便不能炼器,一些与水相关的符咒,这蛇皮可是上上品的载体。 这也是各家见雾蛇即疯魔的原因所在。 陈玄策看到王青玄熟练剥皮的动作,嘴角直抽抽。 走上前去,幽幽的说了句:“你这么用巨阙,韩叔知道么?” 王青玄和张刍狗一样,也是一个激灵,讪笑着将巨阙擦干净然后背在身后。重新掏出了一把匕首,带着于小妖一起剥皮取妖丹。 第312章 王青玄审讯 刚刚王青玄拿巨阙只是为了震慑蠢蠢欲动的于小妖,于小妖怂了之后,自然的就用巨阙收拾起了蛇尸。 陈玄策现在很无语,原本以为王青玄得了解剑石的好处,脑抽的病已经好了,没想到还是这个德行,一点都不带变的。 他现在很心累,玄五组的五个人,除了了凡和颜泰安看起来正常点,剩下这三个玩意,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于小妖爱装逼,张刍狗赛脸,王青玄脑抽。 好家伙,精神小伙三大派系,齐活了。 王青玄和于小妖干完活之后,将妖丹和蛇皮交给了陈玄策。 战利品,事后如何分配,陈玄策说的算。 收起战利品后,陈玄策幽幽的对于小妖说了句:“刚刚你踩坏了船板,这次的好处减半。” 于小妖苦着个脸答应了下来。 他现在彻彻底底明白了,在麻杆面前耍帅,是要付出代价的。 晚上,陈玄策少见的下了厨。 清蒸蛇肉,炸蛇骨,蛇胆拌水草,爆炒蛇舌,水晶蛇羹。 四菜一羹。 这都是跟着吕重楼学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好。 可比在镇妖司饭堂吃的蛇肉好吃多了。 陈玄策一度怀疑,镇妖司饭堂请厨子是故意请的手艺差的,这样大佬们才能舍得花银子定席面。 毕竟黄册库四层里面有记载,京都城东南地界八成酒楼的房契,在镇妖司手里。 照顾他们的生意,也方便酒楼掌柜的交租。 陈玄策做的很多,远远超过六个人的食量。因为还有个胃口颇大的狰在。 他是想着,现在这天气,蛇肉剩下了放不了两天就会坏,又不想用收纳术收蛇肉,而且蛇肉这东西晒干并不好吃。 意外的是,了凡和尚居然有一手降温的佛家手段,取河水凝冰之后,便将剩下的少许生蛇肉给镇了起来。 一行人加上狰,边吃边喝。 行船偶尔去个人看看就行,雾蛇凝云携雨来之时,运河上能看到的船早就躲了出去,红游船只要不搁浅,就不会撞倒其它的船。 几个人吃喝的很开心,瘫在船板上控制雾蛇的道士满脸发苦。 上船前后,无论是陈玄策捅他的枪法,还是陈玄策带着他上船所施展的步法,以及张刍狗的雷法,于小妖的刀法,都预示着这群人的不凡。 岭南陈家,可没这个底蕴。 现在的他,只求一死。 却又不想自己死,主要是想死也死不了。 下巴被卸,道行被废,关节被摘,躺在船板上的他,和死了的雾蛇一个德行,想动弹都费劲。 吃饱喝足,陈玄策环视眼前五人,然后问道:“谁擅长刑讯?” 张刍狗先摇头,王青玄跟上。 这俩人一个久居龙虎山,一个天天出去做法事,看来是用不上了。 了凡右手立于胸前,唱了个佛号后,笑眯眯的说:“如此残忍之事,佛家不为。” 颜泰安白了这虚伪的和尚一眼,接过了话头:“儒家讲德行,这事儿我也不擅长。” 陈玄策看向最后一人。 于小妖本就跃跃欲试,只不过刚刚出了风头,不想再出风头,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奈何四位兄长不给力! 他自然是当仁不让。 “我在武州当过两年捕头,我来吧。” 语气平淡,自信满满。 陈玄策微微点头,而后便回到船舱里面祭练那块幽冥白石去了。 这是好东西,此行要去麓州,麓州除了多水田,还有数之不尽的各类妖物。有幽冥白石在手,钓妖很容易。 于小妖的审讯很有特色,武州的特色。 上去先给了被陈玄策废掉的道士一拳,紧接着问了句:“说不说!” 道士不语。 又一拳,接着问:“说不说!” 五六拳下去,道士萎靡不振。 于小妖留了力,奈何道士一身道行已经废掉,和普通人并无太大区别,眼看着就要有进气儿没出气儿。 陈玄策不在,其余四人都来学习于小妖审讯的方式,他们对刑讯很感兴趣。 见于小妖除了用拳头外没别的手段,四个人面面相觑。 眼见尖的王青玄这时出了声:“老六,他下巴是不是没合上?” 于小妖定睛一看,好家伙,怪不得这王八蛋不说话,他还以为他无往不利的审讯手段遇到了硬茬子! 伸手将道士的下巴合上之后,于小妖又挥了一拳! “说不说!” 道士奄奄一息。 张刍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要打死了什么都没审出来,于小妖八成要被麻杆扔到运河里当水中纤夫来拉船! 挥手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坑坑洼洼的丹药出来,张刍狗上前给道士喂了下去。 片刻后,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道士精神恢复了不少,终于开了口。 “我都说,我什么都说!不过,能不能让这个没脑子的粗鄙武夫滚远点?他在这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于小妖哪儿受得了这气!二话不说伸手就要继续揍! 然后,眼前出现了巨阙剑影。 “就指望不上你,退一边去!” 于小妖秒怂,不情不愿的让开了位置。 蹲在道士旁边的张刍狗,笑眯眯的说道:“这位兄弟,咱们都是道家一脉,可不能让粗鄙武夫折腾你。有啥你就说吧,早说完早回家。” 道士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刍狗,要不是这人给了他一颗丹药,他说什么也得骂这傻缺一顿!骗鬼呢?还特么早说早回家,谁家住阴司? 见道士反悔没有交代,张刍狗想用些手段,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有什么手段可以用。 他倒是想用陈玄策审讯界空的滴血法,奈何吕重楼警告过他,有些事情听到了见到了,要晓得藏在心里。 王青玄看不下去,走上前去,踢了摊在地上的道士一脚,沉声道:“姓甚名谁,师从何人,家居何地,有何图谋。说了给你个痛快,不说…” 顿了下,王青玄笑的很阴邪:“雾蛇我们还留了一条活的,我看了,是母蛇。不说,蛇卵入体。放心,这一路很长,我们不差你这点吃食。” 第313章 恶心人 好家伙,王青玄这一套操作,把另外几个人都看懵了。 这就叫不懂审讯?问的这么专业,威胁的如此到位,叫不懂审讯?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王青玄,也不是什么好鸟啊! 道士躺在船板上,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起来。 他毫不怀疑王青玄所说,上船之时便已经看到张刍狗封印雾蛇。 而且,眼前这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路数,刚刚沙包大的拳头他体验够了,不想再体验了。 道士交代完,五人眉头皆皱。 主要是道士说的东西,他们大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道士可能是想求个痛快,或者说已经彻底认命了,很好心的提醒道:“叫带我回来那个人过来,他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去喊陈玄策的苦差事,又落到了于小妖的头上,谁让他排位最小,刚刚审讯又没审讯明白,这活不给他对不起他出神入化的审讯手段。 于小妖走到船舱,刚要进去就见到陈玄策迈步走了出来:“审完了?” 于小妖点头。 “怎么说?” 于小妖苦笑着回道:“你过去看看吧,他说的,我们听不太明白。” 陈玄策二话没说走到了船板处。 走到道士身旁,陈玄策顶着严真卿的帅脸,笑眯眯的说道:“说吧,说完了给你个痛快,但凡有所隐瞒,雾蛇卵入体,我们不差你这点吃食。” 话落,玄五组除了王青玄外的四人,以及瘫在船板上的道士眼神都很怪异。 得,这下算是知道王青玄的手段从哪儿学的了。 王青玄一脸苦笑,学个屁,他现在也懵,不知道为什么陈玄策威胁人的路数和他一样。 道士又将刚刚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据道士所说,他出自一个没落的叫控妖门的小宗门,他师父死后,宗门只剩下他一个人。 在宗门修炼颇久,出门云游天下之时结识了一个书生,幽冥白石也是书生送给他的。 后来他便用幽冥白石,满九州搜索雾蛇,借用雾蛇妖丹修炼,这才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进了道家五品。 九州有记载的雾蛇出没次数比较多的地方,一个是麓州,一个是禹州;宗门距离禹州近,他便在禹州搜寻雾蛇;一次不小心误入百越之地,便被百越妖族擒了过去,打那以后,体内被百越大妖种了子母蛊,重返九州后便藏在运河以西百里一处大湖不远等待差遣。 昨日,潜藏半年之久的道士,体内子蛊躁动,他顺着子蛊指示的方向见到了送他幽冥白石的书生,方知书生早知他与百越妖族有染。 书生留给了他一封密信,从信中他得知,书生也是百越妖族的暗子。 密信要求他于今日傍晚引动湖底暗河中的雾蛇,袭杀一艘红游船,生擒红游船上岭南陈家子弟! 此事若成,即可解开他体内子母蛊。 听完道士所说,陈玄策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玄五组的几个人,眼前这几个家伙哪儿是听不懂,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事涉百越妖族、岭南陈家,这几个人是怕他不放心众人,怀疑众人隐藏消息。 笑了笑,陈玄策没有针对这事儿多说什么,日久天长,众人早晚会知道他的做事风格。 还是眼前事要紧。 蹲下身,陈玄策直视着道士,问道:“据我所知,子母蛊子蛊宿主身亡,子蛊同样会死,死了之后,会将宿主死前一刻钟所听所看的画面传回母蛊,对吧?” 道士苦笑着点头。 死便死吧,总比雾蛇入体要好。 “那就等会吧,演一出戏,你配合着点,我给你个痛快。”陈玄策笑着说道。 说罢,交代于小妖看好道士别让他死了,并且要求于小妖不要出现在道士目光所视之地。 然后带着剩下四人回到了船舱。 一刻钟后,四个身穿书生服饰的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道士知道死期到了,想痛痛快快的死,就好好配合。 心无杂念,专心致志的看着听着五人的表演。 “山长让我等出书院除灭雾蛇之患,果然是胸怀天下啊!不愧是我白鹿书院有史以来最负才学的山长!” “是啊,而且雾蛇一身是宝,这次咱们的奖赏可不少。对了师兄,这次回去之后有雾蛇妖丹帮助,你也该进四品法随境了吧?” “不好说,不好说。四品法随境哪儿有那么容易?侥幸进了,也是山长之功!” “恭喜师兄,贺喜师兄。” 恭喜声连绵而起。 “这个口出狂言污蔑咱们白鹿书院的俘虏怎么办?” “哼,要我说杀了算了!胆敢污蔑我白鹿书院和百越妖族有合作,此等卑鄙小人,死不足惜!” 道士瘫在地上,心中则是把陈玄策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并没有如实交代,他本就不是什么小宗门的弟子,他是白鹿书院收养后送出去修炼道家功法的暗子。 白鹿书院与百越妖族的合作,只能由暗子来联络,即便暗子被擒,也不会暴露白鹿书院。 当然,他嘴里也有真话。 真话便是他体内确实有子母蛊,这是百越妖族允许他动用百越妖族藏起来的雾蛇的前提! 幽冥白石,也是百越妖族所给。 百越妖族也确实不知他是出自白鹿书院,只当道士是和界尘和尚一样,为了利益才选择做联络人的人。 他引动雾蛇,是因为得到了消息,岭南陈家红游船离开京都城出现在运河上!陈家和百越妖族的合作比白鹿书院更为密切,和白鹿书院算是间接盟友。 道士前来,一为探查,二为禹州山河印。 道士想转头,不去看几人表演。 想捂住耳朵,不去听几人说话。 这要是看了听了,死前一刻钟看到的听到的被子蛊传回百越母蛊,白鹿书院要被这屎盆子扣的严严实实的。 转头转不动,于小妖一双大手箍着他的头。 捂耳朵更是不能,两只手被于小妖两只脚踩着。 四人边走边说,咒骂百越妖族的话越来越难听,越来越不堪,越来越下流。 道士心中发苦。 眼前这几人,简直把白鹿书生的狂傲展示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听起来文绉绉,品起来很难听的话,他在白鹿书院见过不少书生用这种方式骂人。 “那就杀了!卑鄙小人不配活在人间!” 这是道士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何时出现在道士身后的陈玄策,用惊龙枪结果了他的性命。 道士是否如实交代并不重要,道士体内有子母蛊才是最重要的。 与其花时间和精力验证道士所说是否为真,不如像现在这样,借着子母蛊的属性,恶心恶心白鹿书院和百越妖族! 当然,麻杆能知道道士体内真有子母蛊这件事儿,得益于藏在木佩中的狰。 道士的魂魄挂在枪缨上,陈玄策准备在路过大城之时,将其交给镇妖司情报体系,到时候搜魂搜出来的,可比他费劲巴拉的审讯来的可信。 第314章 岭北秦家 船行依旧。 道士的尸体是于小妖处理的,怎么处理陈玄策没有过问。 江湖中人,毁尸灭迹是看家的本事。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陈玄策刚吃了没两口,突然放下碗筷眉头微皱。 张刍狗跟着停了下来,生怕麻杆觉得他厨艺不行。有昨晚一桌雾蛇当食材的蛇宴在前,别说麻杆,张刍狗自己都觉得今儿饭菜索然无味。 好在并不是饭菜出了问题,因为陈玄策站起了身走向船首。 玄武组的五个人见状,纷纷放下碗筷跟上前去。 有一个人除外,于小妖是连续扒拉了几大口饭,又塞了两口菜,这才跟上。 他不比另外四人,武者不吃饱,打架没力气。昨日一刀斩雾蛇头蛇后,他已经将自己当成玄五组的战力担当——除了王青玄外的战力担当。 至于说陈玄策,于小妖于小妖没和他交过手,暂时不算在内。 即便陈玄策虐他跟玩一样,也不能让陈玄策冲锋陷阵。这是当下属应有的觉悟。 站在船首,陈玄策用望气术望着着远方一艘北行的大船。 刚刚吃饭的时候,他感知到了在饮马河赦封的那只长寿龟的气息。 望气术下,果然代表着水中正神的气息在船上若隐若现。 “船上打的旗子,你们谁认识?”皱着眉头的陈玄策对着身旁几人问道。 颜泰安这时出了声:“大哥,我认识。禹州巨富,秦家的船。” “哦?禹州的事儿你也知道?” “我云游的时候去过,禹州分岭南岭北;岭南占据四分之一,多高山,穷山恶水,外人进去很难走出来,目前只有陈家之人手里有岭南全部的地形图;即便如此,非岭南长大的,拿着地图八成也是迷路死在深山里的结果。岭北一半平原一半山,平原稻米一年三熟,秦家控制了岭北平原三成稻米产地。要不是海上风浪大,路上有没有水路与北方相连,九州粮仓还轮不到麓州。” 颜泰安说的这段,陈玄策在典籍中也看过。禹州分南北,东南靠海是岭南,陈家发家之地;青丘坟在禹州正中,往东是相对平缓的山区,多为梯田产茶;往西则是连绵不绝的平原,秦家便是在这里;最重要的,秦家是赵南天的人。 如果不是这样,以赵南天的脾性,怎么可能让秦家安稳的占据禹州三成粮? 大船越来越近,陈玄策对着颜泰安问道:“老四,你和秦家的人认识么?” “嗯,认识;秦家只能算是巨富,底蕴不强,常年资助一些游学的学子和闯荡的江湖人士来增强自己的人脉。我用现在的样貌去禹州云游时,在秦家老宅住过两个月。” 陈玄策点头道:“行,了凡留下看着船,咱们几个过去,老四你看看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颜泰安想问些什么,想了想没问。 他对秦家的印象颇好,虽说秦家最近这些年才成为巨富没什么底蕴,但秦家家风颇好,在禹州的风评可比吴家在麓州风评要好得多。 他从陈玄策问话的语气中听了出来,越来越近的这艘秦家大船,八成是做了什么让麻杆不喜的事儿。 能让麻杆不喜,以他对麻杆的了解,要么是与妖邪有染,要么是作恶多端,要么是动了镇妖司的人。 于小妖抓住颜泰安,张刍狗带上了王青玄,陈玄策则是施展步法逐日,五人凌空飞渡,跃上了大船。 刚落在船板上,兵器出鞘声,弓箭上弦声响起。 陈玄策对秦家的感官好了不少,大梁千疮百孔,但凡有点势力的主都会搞一些鹰翼弩,规规矩矩用长弓的很少见。 虽说长弓也是管制器具,奈何大梁百姓靠山吃饭的不在少数,说是管制,不过是做做样子。 落在船板上的颜泰安张口大声说道:“在下安太晏,见过秦家诸位。” 他一出声,船舱中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白袍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脸激动,以至于步伐有些乱,差点跌倒;踉跄着走到颜泰安面前,伸出双手握住颜泰安的手,口中激动的说道:“安先生?真是你啊安先生!两年前一别,近日方能相见!安先生可以定要陪学生喝一杯!” 很激动,语无伦次。 颜泰安满面春风的看了看左右,刀光森寒,箭簇反着阳光。 年轻人见状,连忙招呼:“都退下,往日里吵吵着想和安先生学武学兵法,今日怎可有眼不识大东山?” 长刀入鞘,满弓松弦。 年轻人先是吩咐大船靠岸,然后将颜泰安几人迎入船舱。 颜泰安走在正中,陈玄策自动退后半个身位。 他现在心里则是在琢磨着,出黄册库再见颜泰安时颜泰安自我介绍说叫安太晏,以及颜泰安现在所化的相貌和武夫装束,绝对都是安排好的。 镇妖司暗子潜藏的功力,可见一斑。 陈玄策甚至怀疑,北行之时,如果不是他有镇妖司身份和树长老在场的话,颜泰安八成不会用儒家身份示人。 他估摸着,留下来看红游船的了凡和尚,所变化的道士,也不是随便变的。 身边几人,真正随便的估摸着也就是王青玄和张刍狗。于小妖久在江湖,怎么可能没有别的身份? 进了船舱,正中的大方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年轻人很是客气,吩咐下人将饭菜撤掉,再重新做一桌新的。 颜泰安静静的看着,等年轻人安排完后,这才给彼此做了介绍。 在颜泰安嘴里,陈玄策四人变成了他行走江湖出生入死认识的好朋友,几人已经结拜为异姓兄弟。 年轻人的名字很有意思,叫秦岭。 据说是他爹秦家当代族长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够将岭南的崇山峻岭收入囊中,化穷山恶水为禹州名山秀水。 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望子成龙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别人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陈玄策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很不是滋味。 没一会,饭菜上桌,好酒斟满,侍女服侍,下人候着。 颜泰安和秦岭边吃边聊,很是火热。 第315章 秦家秦岭 聊了好一会,颜泰安这才将话题引入正题。 “秦兄弟,你不在禹州待着,怎么费大劲弄了艘大船跑运河上来了?” 颜泰安这一问很合理,禹州距离运河遥遥几千里,中间隔着个赤州还隔着个徽州;本就没有水路连通,这大船估摸着也是临时花钱买的;带着这么一大帮子人走陆路到有水路的地方,还真得费不少功夫。 秦岭苦笑了一声,然后回道:“你当我不想在禹州待着啊,在禹州兄弟我不说是土皇帝,怎么也是个公子爷。你也知道,禹州地界除了岭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提我秦岭的名字,谁不给三分薄面?” 刚说到这,忙着吃东西的王青玄脑瓜子一抽,插话问道:“南王也给?” 四个字,满堂寂静。 陈玄策现在非常后悔,后悔没让王青玄看船。 颜泰安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王青玄一眼,然后没好气的说了句: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王青玄讪笑了一下,对着满脸尴尬的秦岭拱了拱手,便埋头吃了起来。 颜泰安连忙打圆场:“秦兄弟,我这二哥打小进了寺庙,念经念傻了有些痴愚,说话口无遮拦惯了,人却是不坏的。你别往心里去。” 秦岭借坡下驴,连忙摆手说道:“客气了客气了,多大个事儿。再说二哥说的也没错,南王确实不用给我面子,哈哈哈哈。” 打了个哈哈,这事儿算是圆了过去。 秦岭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也不想出禹州,离了禹州谁知道我秦岭是谁啊!再说了,说不定哪天就碰到妖邪折了这条命进去!” 颜泰安及时的接过了话头:“这又是为何?你不想出来,没人能逼你吧?” “要不我怎么说二哥说的对呢,没人能逼我?南王一声令,我就得出禹州走这一遭!” 颜泰安没有说话,秦岭举起酒碗,对桌上几人示意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酒液清澈,少见的好酒;这一碗下去,秦岭脸色微红。 好在禹州湿气重,家家户户的汉子大小就用酒祛湿,酒量都还不错。 陈玄策等人都陪着喝了一口,王青玄更是实诚,不知是愧疚于刚刚的脑抽,还是真的觉得这酒好喝,也跟着一饮而尽。 秦岭缓了口气后,接着说道:“南王不知怎么想的,调动了禹州所有军队,大军已经压在了和百越交界之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禹州的官粮和大户人家的粮仓都被抽调空了。虽说给了银子,但银子不能当饭吃啊!没办法,找粮这活就压在了秦家。我这秦家嫡长孙不出来,总不能让我那族长老爹出来吧。你只看到了我这一艘船,这是因为逆流而行太过于费力;船队留在了寒江往北不远的地方等着呢。不瞒你说,从这往南,运河沿途十七个县的粮食,已经被我买空了。” 秦岭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做的事儿,运河两岸已经传遍,短短三五天,粮价已经上涨了三成。 颜泰安看了一眼陈玄策,见陈玄策眉头还在皱着。 收回目光后,疑惑的问道:“买粮?买粮为何不去徽州江南?为何不去麓州?供应一州之地的大买卖,江南之地也好,麓州吴家也罢,都不会拒绝吧?” 秦岭眼神怪异的看着颜泰安,口中回道:“你不知道?麓州吴家宣布今年麓州遭天灾,产粮减半。为保证给朝廷的供应,今年一粒粮食都不允许外流!走寒江出麓州的船,没有吴家允许,有粮便被凿沉!” 顿了下,秦岭脸上隐藏了许久的苦涩之意终于是隐藏不住,一脸苦笑的接着说道:“徽州江南,连理由都不给,明晃晃的告诉你,没粮!给多少钱都没粮!当着满地金黄色的稻穗告诉你,没粮!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秦家撅了吴家或者白鹿书院的祖坟!要不然怎么会这样为难我。” 一直没出声的陈玄策这时开了口:“秦兄,冒昧的问一下,你们这一行,太平不?” 秦岭看了看帅气的有些过分的陈玄策,然后看向了颜泰安。 颜泰安笑着开口道:“放心,我结拜大哥,行走江湖多年,你就当成是我,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就行。” 秦岭放下心来,苦笑着回道:“不太平啊,我从禹州出来半月有余,赤州地界还好,进了徽州之后,遭遇了不下二十次的刺杀,要不是出来之前南王赏赐了一百甲士,我这条命早就没咯。” 陈玄策沉吟片刻,然后问道:“进了徽州之后便有人刺杀,除此之外,徽州官府也没少为难你吧?” 秦岭又喝了一大碗酒,然后回道:“可不是,尤其是江南那地儿的官府,扣老子的船,打老子的人,还讹老子的银子!他娘的,一座忘忧城,望朝楼上,州牧一顿吃了老子白银一万三千两!” 张刍狗偷偷看了陈玄策一眼,和秦岭比,麻杆吃他那一顿,真心不贵。 聊了半天,陈玄策琢磨着,以秦岭这朝不保夕的模样,应该是没能力搞定长寿龟的,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了。 “秦兄,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秦岭略显醉意的点头道:“你是安先生的大哥,便是我大哥,有话您直接问就是,千万别客气。” 陈玄策一点都不带客气的问了句:“你这船上,是不是有一只长寿龟?” 秦岭眼中醉意瞬间消散,紧紧盯着陈玄策,冷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在了?这长寿龟与我有些渊源,不知秦兄是否方便告知它为何会在你的船上的?” 秦岭二话不说,一只脚踩下一块船板,椅子带着他整个人陡然急速后退,滑出船舱。 颜泰安几人看着陈玄策,陈玄策没动手的意思,他们也不好直接动手。 毕竟,吃人家的嘴短。 “尔等,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图谋水中正神!”秦岭的声音从船舱外传来,一同传进来的,还有长刀出鞘,长弓拉弦的嗡嗡声。 陈玄策笑了笑,对着颜泰安说道:“老四,估计是误会。你去给秦岭说下,让我见长寿龟一面。” 颜泰安苦笑着起身,往船舱外走去。 第316章 又见长寿龟 xs7.com 也不知颜泰安是怎么做到的,没一会秦岭脸色阴沉的和颜泰安一起走进船舱。 陈玄策不由得看了颜泰安一眼,看来颜泰安的武者身份在秦家人面前的分量,比预估的要更高。 秦岭坐在下人重新搬回来的凳子上,眼神警惕的看着陈玄策,低声说道:“你问吧,能告诉你的我给安先生面子告诉你,不能告诉你的,你问了我也不会说。” 说罢,看了看颜泰安。 颜泰安凑到陈玄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陈玄策这才明白秦岭为何放下刀戈重新入船舱。 据颜泰安所说,他用武者安太晏的身份在禹州云游住在秦家的时候,帮秦家处理过不少官面上和暗地里的腌臜事儿。 秦家怀疑过他的身份,却一直不知道这神通广大的安先生到底是何来路。 有些事情以秦家的势力处理起来都颇为棘手,安先生却能在三两日内解决掉,可谓是手眼通天神通广大。 刚刚颜泰安便和秦岭说了下,他是黑衣卫的探子,并且还出示了黑衣卫的腰牌。 原本颜泰安在秦岭眼里便是神通广大之人,黑衣卫探子的身份一出,秦岭更是深信不疑。 大梁世家之中流传着一句老话,叫宁惹镇妖司,不惹黑衣卫。 这话的意思是,你惹了镇妖司,还能讲讲道理,只要你有礼讲规矩,镇妖司一般不会找你麻烦;惹了黑衣卫?不好意思,除非是顶层世家,朝堂权势极大,否则不死也要脱层皮。 有南王撑腰的岭北秦家不怕黑衣卫,说白了黑衣卫再怎么阴损毒辣,也不过是赵家养的一条狗;不怕归不怕,被这群黑皮狗缠上,总归是麻烦的紧。 更不用说,秦家麻烦安先生处理的事儿,可不全是明面上的事儿,腌臜事儿少说也有个一两件。 陈玄策听完颜泰安小声说的话后,俊俏的脸上挂上春风一般的笑容,而后对着秦岭问道:“秦兄,我不为难你,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即可,如何?” 秦岭皱了皱眉头,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长寿龟是你们抓的?” 秦岭头摇的很痛快。 “是否要对长寿龟不利?” 还是摇头。 陈玄策沉吟了片刻,然后张口问道:“有人托你们暂时管着长寿龟?” 秦岭犹豫了一番,点了点头。 “此行你的目的地是京都城,或者京都城附近,有人接长寿龟?” 秦岭没有摇头也没点头,陈玄策心中有了猜测,没有再继续问。站起身后,对着秦玲说道:“我也有官家身份在身,确实与长寿龟有过一面之缘,你且放心,带我去见一面,自见分晓。” 秦岭思考了一会,起身走到船舱中一处小方桌,伸手挪动了上面的茶盏,方桌沉入船板,一条黝黑的通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由不得秦岭不这么做,刚刚颜泰安除了告知他黑衣卫的身份外,还承诺了他,如果能确认长寿龟非秦家所撸,那么禹州只需要坚持最长两个月,麓州粮便可入禹州。 秦岭心中很怀疑颜泰安所说,奈何禹州一州之地,光靠着零零散散的收粮,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不是没想过把五人留下,奈何黑衣卫做事阴狠之外便是严谨,五人敢大马金刀的上他的船,附近九成有黑衣卫的人潜藏着。 真动手杀了黑衣卫,有南王护持,秦家不一定会被灭族,但他这个嫡长孙,即便不死,也别想继承家主之位。 权衡之下,无非是让陈玄策等人见一眼长寿龟。 为了让秦岭放心,陈玄策将颜泰安四人继续吃喝,他跟在秦岭身后,走入船腹。 大船最底层,迷你的长寿龟躺在一个大水盆中,旁边还有两个侍女伺候。 张嘴有酒,伸舌有肉,一副悠闲无比的样子。 秦岭屏退左右后,对着陈玄策说道:“你和它聊吧,不过我警告你,如果他出了事儿,黑衣卫也护不住你!” 陈玄策拱手,目送秦岭离去。而后走到水盆旁,伸手弹了一尺见方大小的长寿龟脑门一下。 长寿龟头也不回,张口便骂:“哪家的小王八羔子,胆敢动你龟爷爷?” 陈玄策一脸无语,这老王八活的久归久,脑子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灵光?龟用王八骂人,这特么和和尚骂人秃子秃驴有什么区别? “日子挺潇洒啊?”陈玄策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听到这声音,长寿龟一个激灵,仰躺的龟身极其灵活的翻转,然后一脸谄媚的说道:“大人?是你吗大人?大人你是来接我得吗?” 说完,龟眼终于看清了眼前人。 龟脸懵逼,这特么也不是天下行走大人啊! 陈玄策伸手幻化了几个赦封之法的法诀,引动了长寿龟体内正神香火之力,然后张口说道:“我幻化样貌行走天下,见你在船上,怕你被人掳了,过来看看。说说吧,怎么在秦家的船上。” 长寿龟眨巴了两下小眼睛,确认了眼前人是天下行走大人后,恭敬的回答道:“司里面来人接我入司,说什么我没经历过正规培训,怕我做正神出纰漏,让我去京都城参加赦封大典。原本我跟着他走的好好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将我仍在这个船上后,告诉我到了京都城东南百里处运河上有人会接我,然后他就没影了。” 陈玄策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笑了笑,回道:“你别去京都城了,跟着我走。” 长寿龟龟眼一亮,连忙从水盆中跳了出来,幻化成人身,是个罗锅小少年,恭敬的站在陈玄策面前。 这一番变化让陈玄策有些意外,不由得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化形的?” 长寿龟稚嫩的脸庞有些羞涩,张口回道:“禀大人,上次和您一起的那位老大人,毁了天生正神居所便离开了,那处居所地下有不少残留的香火功德,这好处便被小的得了去。现在已经消化了大半,现在一百五十年道行,可以化形了。” 陈玄策挑了挑眉,问道:“短时间消化太多香火功德,你受得住?” 长寿龟羞涩一笑,回道:“您也知道,小的活了四百多年,要不是因为喜欢睡觉,肯定不止这点道行。所以,消化起来顺畅的很。” 陈玄策哑然失笑,这特娘的,睡觉还睡对了? “你且先留在这里,一会秦岭过来问,你就说当初你救过我,是故交即可。” 吩咐完,陈玄策转身离开船底,一边走一边说道:“晚上自己想办法离开,我们会往下游去,你自己赶过来。” 第317章 南王入百越 陈玄策回上层的路上,碰到了一脸严肃等待着的秦岭。 笑了笑,招呼道:“下去看看?” 秦岭二话没说,从陈玄策身旁掠过,直奔船舱底层。 镇妖司交给他带去京都的正神,出了事儿秦家可担待不起。 陈玄策没有等秦岭,回到上层后对着颜泰安交代道:“你写封信留给秦岭,告诉他路上遇到变化再打开。” “写什么?”颜泰安问道。 沉吟片刻,陈玄策回道:“如生变化勿慌张,行至京都见分晓。就写这十四个字即可。” 颜泰安掏出纸笔,快速写完,折叠好后将其压在了不远处书桌镇纸下。 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以他对秦岭的了解,秦岭每日傍晚时分,必会读书练字,到时候秦岭发现信件之时,陈玄策等人早已远去。 没一会,秦岭返回,脸色好了不少。 长寿龟给他说的,和陈玄策说的完全能对的上,这样让他松了一口气。 心中担忧尽去,现在他更关心的是,麓州的粮! 颜泰安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我们此行便是去麓州处理吴家不让粮食流出麓州之事,吴家会讲道理的。” 顿了下,颜泰安又说了句:“镇西军有部分往东而行,这事儿你知道就好,切莫外传。” 闻言,秦岭放下心来。 镇西军不轻动,东行施压,由不得吴家蹦跶。 不到万不得已,吴家不会行险谋反。 这事儿,稳了。 酒足饭饱,该办的事儿办完了,陈玄策等人便告辞离去。 回到红游船上,陈玄策私下里问了颜泰安一句:“你黑衣卫的身份,没问题?” 颜泰安笑眯眯的回道:“正儿八经有编制的,虽说测试的时候我没到,但我师父人脉广。放心,经得起查。” 陈玄策笑了笑,没有多问。 晚上,负责操船的于小妖解放了,因为长寿龟的到来。 水中正神操船,除了镇妖司,九州别无第二份。 长寿龟卖力的很,又过了一日,红游船已然转入寒江,逆流而上。 毕竟是水中正神,速度奇快无比。 途中,陈玄策第一次接到传信隼的传来的密信。 信中所说之事,正是长寿龟的事儿。 护送长寿龟回京都的镇妖司之人,乃是宋传书弟子。因白鹿书院有一些变故出现,只好将长寿龟托付给与镇妖司有合作的秦家长孙,让其护送至京都城。 密信篇幅有限,并没有说白鹿书院出了什么事儿,陈玄策估摸着,即便出事儿也是不大不小的事儿。 可能会棘手一些,但不至于解决不了,要不然密信中不可能不写。 密信中还提了一件事儿,一件大事儿。 赵南天携甲士六千、步骑无数,入了百越。 …… 就在陈玄策出皇册库那天,百越妖族大妖消失了大半,多数走海路,自禹州岭南之地进了九州。 陈兵于与禹州与百越交接处绝羽山的南王赵南天,对此并无反应,好似一切都不知道一般。 绝羽山,高耸入云,其对着百越之地一面,皆是光滑如镜的峭壁,山中毒瘴弥漫飞鸟难度,故而得名绝羽山。 此山,也是九州历来各朝阻拦百越之地的天然屏障。 此山,也并非真的飞鸟南度。 山中间,有一处垭口,连通百越之地与九州。 传言,千年以前,九州最为鼎盛的皇朝大顺,为反攻百越之地,动用劳役两百万,耗时二十年,愣生生的宽达三十里的绝羽山正中,开凿了一条宽五十米的通道出来。 也有传言说,这处通道乃是三千年前大东山的无名剑客一剑劈出来的。 垭口在禹州这一边是一座雄城,与镇北城齐名,唤做降妖城。 这个名字,从立城那天开始,从没变过。 百越妖族一直以为不久前突然陈兵于降妖城的南王,和往常赦封大典一样,防备百越妖族入侵禹州。 毕竟,赵南天母族孙家便是在某次赦封大典之时被百越妖族灭掉的。 就在百越大妖入九州那日晚上,一只传信隼飞入降妖城,落在了降妖城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内。 白发苍苍皱纹满脸,身形却笔直如剑的老人,在传信隼入院后没多久,纵身飞出了院子,直接飞到了降妖城陈兵之地的中军大帐内。 无人阻拦,无人能拦,无人敢拦。 翌日。 降妖城南门大开,六千策马甲士,五百两马车,四千步卒,径直而出。 三十里绝羽山,道路并不宽阔。 行军之时,有甲士皱眉。 往日里这条横穿绝羽山的通道,多是有道行的妖族看守,更有数之不尽虫豸居于其中。 以往敢走这条路的行商,要么是和百越妖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得其庇护,要么有高价从医道世家求购驱虫丸方可同行。 今日,妖族不现,更不闻阵阵虫鸣。 安静的很诡异。 有甲士首领察觉到异常,赶到大部队中间马车处,单膝跪地,弯腰拱手后禀告道:“王爷,此处不见虫鸣,不见妖族,事出反常。请王爷下令暂缓行军,派探马查明情况,在做决定。” 南王赵南天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自马车中传出:“谢将军,本王自有决断,行军便是。” 话落,甲士首领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直立起身拱手告退,而后加速行军。 道路偶有狭窄之地,策马甲士和马车通过并不容易,短短三十里,愣是走了两个时辰。 即便如此,如果让往来行商得知,定然会对南王治军之严竖起大拇指。 往日里,行商赶马车走这条路,三十里要走六个时辰。多是清晨出发,傍晚到达。 这次不可能有商人得知,早在镇妖司答应赵南天会派大手子帮忙之时,南王便封禁了降妖城。 胆敢私自出城进百越者,按通敌叛国论处,夷灭三族。 商人多逐利,哪儿管什么家国大义,铤而走险的比比皆是。 故而降妖城北城墙外,挂了七百多颗人头,老少皆有。 马车上的赵南天,目光明灭间,气息悠长。 浩然之气自其身后激荡,有虚影居于其间。 仔细看去,竹简铺就一条大路,有小儿牙牙学语,有少年奋笔疾书,有青年诵念锦绣文章,有妇人浆洗衣衫,有小贩吆喝,有樵夫砍柴,有士卒策马,有百姓牵扯黄牛耕地。 将其组合在一起,便是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如果有儒家之人在此,定会认得出,南王这儒家三品立心境已然大成,距离二品大儒境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有对儒家修行体系更了解的人在此,大概会是一脸惊骇!赵南天身后这半成的法相,赫然是玄州紫竹学府一脉! 第318章 王庆芝说的 大军穿过绝羽山后,并没有立刻杀向百越。 俗话说,兵贵神速。 奈何这沿途百越妖族作为斥候的妖族和虫豸已经被杀之一空,与其疲军冲杀,不如先休息好。 更何况进了百越之地以后,毒瘴比绝育山中可怕的太多。 非百越本土之民,活不过七日。 行商走百越,除了百越有妖族护持以及大梁医药世家的药物之外,更多是靠着百越之民调制的草酒。 这种酒,方法很简单,学起来容易,制作更容易。 说是这么说,百越草酒仍然是百越抵挡九州生民进入的第一道关卡。 概因这鸟东西,只能用百越草药来酿造。 启封七日无,不喝七日死,又名七日酿。 大军停下,并非等七日酿。 却也少不了七日酿。 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吃饭之时,每人分得一碗七日酿,就连马匹都有,趁着马匹饮水之时倒进去。 有来过百越之地的士兵觉得奇怪,百越草酒七日酿一向是浅绿色,今日这酒却绿的让人心慌。 酒液好似要活过来一样。 南王早有安排,各层级的头目向下传达着信息,说王爷说了,这玩意是七日酿的升级版,效果要比七日酿还好。 一碗下去,不怕瘴气,虫豸不近身,蛊毒不入体,一碗顶七天。 有了官方说法,士兵也顾不上其他,该吃吃该喝喝。 由此可见,南王所领镇南军,对南王的信任。 中军大帐。 南王端坐正中,降妖城中接传信隼密信的白发老人坐在南王左手边,南王右手边则是坐着一个穿着明艳绿袍的老妪。 桌上吃食,与士卒并无二致。 小黑胖子赵南天端起酒碗,对着另外两人示意了一下。 一口饮尽后,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路长老,你这加强版的七日酿,果然够劲!” 绿袍老妪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笑容浮现,而后张口回道:“得了吧你,这玩意有多难喝我又不是不知道,屁的加强版七日酿!” 话音刚落,她对面的白发老人微微抬头,看了老妪一眼。 老妪讪笑了一下,不等南王发问,连忙解释道:“放心吧,虽非七日酿,效果却是不打折扣的,你也不用怀疑我,我与百越妖族的仇不比你小。” 顿了下,老妪笑眯眯的说道:“你母族全族除了在外七十八口,剩下四百七十二 人都死在百越妖族手里对吧?我宗门除了我和三个小徒弟,八十七口人被这群狗杂碎用蛊,灭的一干二净!” 南王眉头微皱,张口问道:“百越妖族害我母族,是因为我母族有人试图破解百越毒瘴;灭你宗门又是为何?” 老妪笑笑不说话。 南王突然反应了过来,还能是为了什么?为了他刚刚喝掉的那碗东西。 果不其然,左手边的苍老男人这时开了口,手指了指眼前碗中液体,声音嘶哑的说道:“自然宗偶得此物,弟子入百越寻药之时为救入山林忘带草酒的百越之民时用了一次。那人得救后,拉着自然宗弟子回了村,然后就将这弟子给卖了。” 南王点了点头,心中疑惑尽去。 路长老的话他不一定信,但左手边这无名老人他是信得过的。 王庆芝传信告诉过他,此人乃是镇妖司压箱底的大手子,此次镇妖司配合镇南军入百越,以此人为首。 南王自然是信王庆芝的,他俩可谓是一起同过窗,一起逛过楼子的交情。 几人动筷开吃。 吃完饭后,无名老人再次开口:“已经进了百越,王庆芝告诉我,这段话进百越之前不能和你说。” 南王的黑脸瞬间严肃。 老人接着说道:“王庆芝让我告诉你,几个狐妖还不值得镇妖司出手。镇妖司和白鹿书院的恩怨你也略知一二,但这次不同。任何一次赦封大典你都可以率军入百越,唯独这次你动手便是站在了白鹿书院对立面。” 顿了下,老人一双剑目直视着赵南天:“王庆芝说,怎么做随你。回去,镇妖司欠你的人情仍然作数,下次再来仍然会派人帮你。不回,镇妖司会念着你的好,日后定有报答。” 赵南天目光明灭良久。 “怎么报答?”赵南天笑眯眯的问道。 老人回道:“赵成安无后,你儿子未尝不能坐龙椅当皇帝。” 南王摇头苦笑道:“那破椅子,谁爱坐谁坐。我要是想坐,轮不到我那远房叔叔。” 老人知道,赵南天所言非虚。 大梁近几十年来内忧外患,书院倾轧之下,早已是外强中干。 那张椅子,无数人虎视眈眈,但不包括明眼人赵南天。 与其坐在那上面劳心劳力,不如在这禹州当个逍遥王爷。 不论谁坐在那位置上,以九州妖邪四起的态势,只要南王一脉不反,军权在手,便是铁打的世袭罔替! 往深了说,就是城投变化大王旗,赵家不坐这天下,以赵南天和镇妖司的关系,子孙后代求个平安,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将军岛上的祁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是一个没有书院倾轧的朝廷呢?”老人淡淡的说道。 闻言,赵南天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您,您说的是真的?”赵南天激动的磕磕巴巴。 书院倾轧之下的皇帝他不感兴趣,如果书院不在,赵南天不是有兴趣,是非常有兴趣! 都是姓赵的,为什么他坐不得那个位置? 当年独身入白鹿,求的真是用文运修行吗? 入儒家,习儒学,乃是少年时,看书院倾轧,师儒长技以制儒之法! 更不用说,王庆芝可是送过他一本千年前史学家巨着:大顺帝王术。 用甲士收青丘坟之事,可不是他赵南天独创的。千年前大顺皇朝,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用妖得天下的主。 用的乃是春神山的妖,用的就是甲士围山之道! 大顺帝王术里面有一段记载: “甲士八千入春神,逼得神鹿走世间; 神鹿着甲杀天下,换的九州大顺天。” 赵南天围青丘坟,为的便是狐妖着甲。想的挺好,奈何他治军再严,也抵不住士卒心中的七情六欲。 屡屡发生甲士与坐骑苟合之事,重罚了几次没什么卵用之后,赵南天便断了这个念想。 狐妖着甲不成,随着年岁越大,赵南天心中那团火焰,也跟着渐渐变小。 今日,老人开口,火焰再次燃烧。 老人笑眯眯的回道:“不是我说的说得王庆芝说得,信不信由你。” 第319章 破城杀绝放火 赵南天没有再继续追问王庆芝所说之事,他清楚的很,能将书院势力无限削弱,肯定是一盘大棋! 问了也是白问,没必要多费口舌。 平复了情绪后,赵南天略显严肃的说道:“我先是赵南天,然后是大梁南王,最后才是白鹿书院弟子。赵南天母族之仇需报,大梁需要稳定的南疆。” 顿了下,赵南天豪气顿生:“大梁南王率军攻百越还要看白鹿书院如何做想?石鼓书院当年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胆敢有怨言,黑面阎罗再灭一座书院又何妨?书院灭绝,儒不绝,我就不信了,没了书院,大梁还能没了读书人?”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老人微微点头,然后张口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有些事儿也就可以给你说了。” 赵南天满是疑惑的看向老人,静静等待下文。 “咱们这趟走完,白鹿书院八成要换了主人。” 老人说的轻描淡写,赵南天听的是惊涛骇浪。 他只知道树长老和白鹿书院不对付,找他借了几个美艳狐妖。是真没想到,镇妖司暗戳戳的要偷了白鹿书院的家? 好家伙,他赵南天弄个石鼓书院,杀的血流成河!禹州这么多年,文运还没恢复过来。镇妖司玩的是真特娘的花,书院不灭换个主人! 不能比,人比人得死。 赵南天不知道的是,就在老人说话时,坐在他右手边的安静的路长老,一直在暗中运转功法。 赵南天喝的那碗东西,可是加了料的。 不是为了害赵南天,而是要确认赵南天是否会站在白文武一方。 俩人孤身跟着赵南天入百越,虽说白发老人是武者一品斩神境,但也不一定能挡得住六千甲士配合大妖的袭杀! 谨慎一些,总没错。 镇妖司敢谋九州天下,靠的可不仅仅是底蕴,更多的则是靠着几百年如一日的谨慎。 路长老悄悄对着老人点了一下头。 老人得到示意后,接着说道:“毒瘴,路长老的药可抵七日,七日内不管结果如何,必须退出百越之地。五品以下的蛊虫蛊毒,路长老会处理掉。五品以上的蛊虫蛊毒,我来处理。” 站着的赵南天拱手施礼。 老人继续说道:“司里面传信过来,百越三品大妖留下了十几只,这个你来处理。二品大妖四只,其中两只半步一品,它们出手的话,上甲士我压阵。是否有一品大妖,司里面也不清楚。不过你放心,一品大妖一两只的话,我来搞定,三只我可以给大军争取一个时辰的时间。” 南王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三只以上呢?” 老人看了南王一眼,回道:“三只以上?你当一品是大白菜?” 顿了下,没好气的说道:“真有三只以上,我劝你躺在地上别动。” “这样就能躲过一劫?” “这样他们吃你之前不会揍你。”老人回道。 南王不说话了,这看起来严肃的老人,话语中隐隐有着王庆芝说话的味道。 休息了半天。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南王大军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第一站,向南百里处,百越之民和妖共居的一座城:芽城。 行军前,南王有令:“此役,不要俘虏,不留活口。” 不到一个时辰,夜幕完全降临之时,大军抵达芽城之下。 芽城说是城,不如说是个巨大的寨子! 百越妖族以虫妖居多,但也有不少羽类、蹄类、水族、爪类等妖存在。 而且开了灵智化形之后,多数会学习人类的生活习惯,与百越之民混居便是因为如此。 百越之民供奉妖族,妖族则学百越之民。 久而久之,居住的地方便成了一处处吊脚城寨。 一刻钟,芽城破。 两个时辰,芽城内无一活物,血流成河。 大火冲天而起。 南王并不担心火光会让其他城寨发现,百越山高林密,别说烧了一个寨子,就是烧了一座山,这大晚上的火光也传不出多远。 随行之人中有道家人士,一个个的忙着给大火加料。 百越湿气重,没他们在,这火还真烧不起来。 端坐在一辆普通马车内的南王赵南天,脸上笑意纵横,只是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涓涓流下。 不是没有人或妖试图逃跑,奈何芽城外的密林中,早已站满了狐妖。 五百马车里面有四百二十装的是粮食草料和兵器,剩下的八十,一车三狐妖。 南王足足带了两百四十只有道行在身能化形的狐妖前来。 媚术之下,无论是人还是妖,皆倾倒在毛茸茸的大尾巴之下,然后殒命。 不是狐妖不惧毒瘴和蛊毒蛊虫,而是青丘坟的狐妖不怕这些东西。 要知道,青丘坟里的尸气尸毒尸虫,可比百越的猛多了。要不是因为青丘坟这三大宝贝之在地下见光则消,南王想拿捏青丘坟?做梦去吧。 梦里没准镇妖司会派一品大手子帮他。 两百四十只狐妖,此行那叫一个不情不愿。 要不是怕她们乱了军心,南王也不能整这么多马车给她们。 但是在芽城周围动了手之后,一个个狐妖却是眉开眼笑。 她们发现百越这地儿有主的蛊虫也好,没主的虫豸也罢,要比青丘坟里的尸虫好吃多了! 这不,干完活之后,一群美艳少女坐在密林中,烧烤的烧烤,油炸的油炸。 香味传出去老远,差点涣散了军心。 芽城是屠灭的第一座城,士卒们很多事情做得并不到位。 需要优化总结的地方颇多,没有继续行军,南王下令,在大火熄灭后的白地上安营扎寨。 夜晚,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南王和麾下的各级将领对第一战做了详细的总结。 最后,各个带兵将领纷纷立下军令状:一个半时辰搞定一座城。 狂傲异常。 老人和路长老二人并没有出现在中军大帐内,开始进攻芽城之时,二人便出现在芽城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 路长老立了一口大锅,锅中有半锅油,锅下是熊熊烈火。 老人从路长老那拿了一个大盆,盆中弄满清水,将这一路收拾掉的各种蛊虫虫豸扔里面清洗一番。 将水倒掉之后,又往里倒了几大碗面粉,摇晃大盆。 油温七成热,一盆裹着面粉的虫子下锅。 噼里啪啦! 第320章 消息都传出去了? 百越的雾气很大,很少见月亮。 今儿天气不错,一轮明月挂在天边。 老人和路长老二人在山顶,吃完饭后路长老收拾物件,老人则是泡了一壶茶。 “我在司里没见过你,来路真不能说?”路长老收拾完坐下后,接过老人推过来的热茶饮了一口后问道。 老人笑了笑,回道:“进百越之前不能说,进了便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是镇妖司上一任天下行走,姓孙。名字嘛,年岁久了,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可以称呼我为孙老,或者孙行走,都可以。” 路长老眉头皱了下,问道:“一品?” 姓孙的老人点了点头。 “为何进百越之前不能说名字?” 老人仰望夜空,明月之下,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一片悲伤。 路长老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 良久,孙老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问道:“王庆芝给你说过进百越之前不要问我来路吧?” 路长老点回了个“嗯”。 “那娃娃成长起来了。不让你问,是因为我一旦露了姓名,百越大妖不会出百越。” 路长老追问道:“当初你杀空百越三百里,留了隐患?” 孙老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后说道:“我的血脉,被练成了子母蛊。在司里面有阵法护持,百越大妖察觉不到我的存在。离开镇妖司,这一路有贾三那娃娃帮我遮掩血脉联系,那娃娃算天探地不及他祖上,一旦我露了姓,子母蛊便会有感应。” “按您这么说,现在南边的大妖岂不是知道了你已经进了百越?” 孙老笑了笑,笑声中满是不屑,然后说道:“司里传信,我血脉所练子母蛊,已经进了大梁。百越留手的这几个杂碎,还没这个能耐察觉到我的到来。” 路长老沉吟片刻,试探着问了句:“一品斩神?” 孙老点了点头。 “武者一品斩神之境,除了杀伐冠绝之外,只有血脉一途能探知我的存在。” 说罢,二人又饮了一口茶。 而后,路长老问了另一个问题。 “既然孙老你来有被发现的风险,为何是让你来百越,而不是吕重楼或者韩山河?” 孙老转头看向远处,此地正好能看到芽城那边刚刚熄灭的大火。 路长老的看的清楚,孙老眼中满是柔和的神色。 “我姓孙,赵南天的母族也姓孙。” 路长老一脸惊讶。 “你想的没错,我是禹州孙家在京州分支的后人,往上数个八九代,我和赵南天他娘是一个祖宗。” “所以您来,有个人之仇,也有家族之仇?” “嗯,我来最合适。见过我的妖杀干净了,就没人知道我还活着了。”孙老语气很平淡。 路长老听的浑身一个激灵。 他一个道家二品天象境,遭不住这武者一品斩神境的杀伐之气。 孙老说的平淡,路长老却是听出了尸山血海之意。 好在孙老继续开口,路长老这才心下一缓。 “这次你帮我多看护着点赵南天。” “有别的计划?” 孙老点了点头:“嗯,上次我二品杀了三百里,被禁地里的老妖怪撵走,这次我想试试,能不能弄死那个老不死的!它死了,百越没了底牌,这次再杀个千八百里,会消停个几十年。” “高瘸子的意思?” “不是,高瘸子只让我尽可能的杀。我自己想试试,看看我这一品境,弄不弄得死超品残魂。” 路长老面色犹豫,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说道:“您是上一任天下行走,今年应该不止百岁了吧?武者走肉身之路,对超品出手,您是没打算活着回去?” 语气中,满是不舍之意。 孙老看了路长老一眼,笑着回道:“怎么可能?一个老不死的残魂罢了,打不过我还跑不掉?这地儿是百越,那老不死的用百越之民威胁我也没用。我想跑,它拦不住。想杀我,它得做好百越损千里的准备!” 虽是笑着说,路长老却听出了强大的自信。 没有再多问,路长老也不是第一天进镇妖司。 用百姓之命胁迫镇妖司这种事儿,除了黄册库里的傻子老李,对别人可不管用。 镇妖司不灭妖邪而不还,前提是没外人插手。 有外人插手借妖邪之手阴镇妖司之时,镇妖司的人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 百姓死就死了,回头将谋划之人连人带亲属、宗门杀干净便是。 这也是很少有人在镇妖司镇妖之时下黑手的原因所在。 毕竟,别的事儿镇妖司讲规矩,阻拦镇妖或者在镇妖过程中给镇妖司下绊子的事儿,镇妖司可从来不跟你讲规矩。 那句话怎么说的?阻拦镇妖者,死。 “也不知道司里面怎么样了。”路长老一声叹息。 孙老在笑,笑容使得脸上的皱纹愈发深邃,笑眯眯的问了句:“消息都传出去了?” 路长老老脸迷茫,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见状,孙老又说了一遍:“我说,消息都传出去了吧?” “什么消息?”路长老狐疑的反问。 “我还活着的消息,我进了百越的消息,都传给百越妖族了么?” 路长老眼底闪过一道寒光,眉头紧皱满脸寒霜的厉声反问:“孙老,您在开什么玩笑?” 孙老还是那副笑模样,缓缓摇头。 “自然宗是被百越妖族灭了没错,也确实有个弟子进了百越,但,加强版的七日酿,可不是你自然宗发明的。它们没给你说过,这加强版七日酿是我在百越那五年参考百越草酒七日酿发明的?” 路长老脸上寒霜褪去,并没有惊慌,也没打算逃跑。 刚刚那一锅‘美味’,眼前的孙老,一个人干掉了四分之三! 路长老有恃无恐,甚至还有心情问了句:“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进镇妖司那天就知道。”孙老回答的很痛快。 路长老刚刚松开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哦?那会我还没说我会配制这加强版七日酿吧?而且自然宗因加强版七日酿被灭的事儿,我也没给其他人说过。” 孙老坐在那里,笑容更甚。 “我为天下行走之时,玄武组有个牛鼻子,便是出自自然宗。故而我对自然宗的功法很了解。自然宗之人喜穿绿袍,却非你身上这明艳的绿色。” 顿了下,孙老饶有兴趣的问道:“明艳绿色,我记得当年我屠灭三百里之时,有个寨子,供奉的是百越草木之妖一脉,他们穿的就是这种颜色吧》” 第321章 用毒?我是你祖宗 路长老苦笑道:“是啊,您进过百越之地。要知道您还活着,我说什么也不会穿明艳绿色。” 孙老摇了摇头,回道:“那也没用,司里面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个长老,不允许进黄册库三层的原因?” 孙老点头道:“嗯,黄册库三层肯定不能让你这丑陋的老娘们进。对了,让你在桃花岛训练暗子,也是借用桃花岛的天然阵势阻隔你外传消息。” 路长老皱了皱眉头,反问道:“我不是没出过桃花岛。” “你每次出桃花岛,跟在你身边的是谁?” “您是说,宋传书?”路长老老眼圆睁。 “对喽,桃花岛挨着徽州。你为了不被发现,不敢动用蛊虫,只能用传信隼传信吧?是不是每次外出的时候,宋传书总会有一些事儿需要离开一下?”孙老笑的极为开心。 路长老眉头越皱越深:“您的意思是,我传递出来的消息,都被截下来了?” “大部分吧。毕竟你也不容易,一些不太重要的,传到百越就传到百越,无伤大雅。” “为何司里早不动手除了我?” 这是路长老心中最大的疑惑。 她知道镇妖司脏,但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何发现了卧底还留了好多年。 有恃无恐?一点都不怕消息泄露? “太早弄死你,万一下次派过来的没被发现呢?留着你多好,就像现在,帮我把消息传进去,那老不死的会自己来找我,省的我满百越去找它,谁知道它藏在那个犄角旮旯。” 路长老苦笑了一声,最后问道:“您为何与我说这么多?” 孙老老脸微红,小声嘀咕道:“哎呀,沉睡的年头多了,好不容易有个人说说话,还是个母的,虽然又老又丑,但毕竟是母的啊!多说两句,不亏,不亏的!” 话很难听。 路长老骤然站起身,绿袍与白发共舞,朗声长笑,喝问了一句:“姓孙的,刚刚吃了那么多,肚子不疼?” 孙老极其配合的脸上浮现惊恐的神色,双手捂着肚子,脸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嘴里磕磕巴巴:“你,你,你,莫非你下了毒?” 说罢,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片刻,孙老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脸色发青。 眼前这一幕,让刚刚笑过的孙长老心中一凉。 她下的药,毒死个三品大妖没什么问题,但要说毒死一个一品,想都别想。 这药,不引动则什么异样都没有,下药是一道保险,更是为不远的将来在关键时刻阴孙老一把。 毕竟禁地中的那老家伙能否及时唤醒还是个未知数。 她还没引动所下的毒,孙老就死了?骗鬼也没这么骗的! 她想的没错,孙老没那么容易死。 孙老躺了一会后,就在路长老要补上两下的时候,孙老自顾自的爬了起来。 然后一副笑模样的对着路长老说道:“你看,你下药给我吃,我都装死了。你喝了我泡的茶,是不是也得装一下?” 话音落,路长老顿觉五脏六腑中热流涌动,片刻后热流变寒流,随后冷热交替。 “你,你,你,你下了毒?”路长老双手掐着脖子,艰难的发问。 这话,和孙老刚刚说的差不多。 孙老蹲在已经躺在地上的路长老身旁,笑呵呵的回道:“怎么说我也是镇妖司的天下行走,来而不往非礼也的规矩我还是懂的。你给我下药,我肯定要还回来的呀。” 路长老惊恐的发现,孙老每说一个字,她体内的热寒便会交替一次。 咬紧牙关,路长老艰难的说了句:“我,我,我死了,赵,赵南天,他,他们,也,也活不了。给,给我,解药!” 孙老笑眯眯的看着一半身体散发寒气另一半身体散发热气的路长老:“看来你在百越的地位不高啊,当年我屠灭百越三百里,靠的可不是三尺青锋。” 顿了下,孙老收敛了笑意,一双老眼中满是不屑的神色:“三百里,我用毒灭了两百里。你都毒不倒我,你猜我会让你毒到赵南天他们吗?” 路长老顾不得骨肉消融之痛,老眼中满是不甘的神色,嘴唇开合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就听孙老接着说了句:“用毒?我是你祖宗!” 话音落,路长老气绝而亡。 路长老死的那一瞬,尸身周围三丈之地,草木枯绝。 一半冰寒,一半焚尽。 孙老掏出一柄长剑,刺了路长老尸身一下,随后一脚将路长老的尸身踢入密林之中。 长剑剑穗殷红,和陈玄策惊龙枪枪缨很像。 而后孙老遥望降妖城的方向,好似要看到降妖城往北,一直看到自然宗一样。 口中喃喃道:“当年没来得及救你宗门,路自然这畜生留了这么多年才杀你可别怪我,毕竟留着她引出老不死的残魂才是正事儿。杀了她估计你在九泉之下也不解恨,老朋友,你且放心,自然宗传承不会断,这次我用百越千里生灵加上一个超品残魂,祭奠你,祭奠自然宗!” 说罢,掏出一坛酒,启封,仰头灌了半坛。 剩下半坛洒向北方。 而后孙老纵身而起,飞回了南王大帐。 …… 三更天,留守在百越深处禁地颠倒池附近的大妖惊醒,眉头紧皱,好一会才解开胳膊上蛊虫带回来的消息:南王携甲入百越,已屠芽城;镇妖司前任天下行走姓孙的老不死的,入了百越。 看完消息后,二品大妖唤醒其他留守大妖,将情况告知。 颠倒池往南八十里是一处山谷,一道不太宽的裂缝将山谷截成两半后,又将两侧群山分割开来,绵延十几里。 裂缝深不见底,古往今来,无人探知过裂缝深几许。 裂缝两旁里许之地寸草不生,铺就着厚厚一层白骨。 清晨起,四面八方的山林中有无数面相虔诚的百越之民穿林而来,秩序凛然的跪在裂缝两旁,脸上全都是神圣之色。 一共三万人,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午时,三万只蛊虫被大妖们驱赶而来,每只蛊虫选取一个百越之民,自起嘴巴爬进去。 一刻钟,蛊虫离体,徒留一地干尸。 三万吸饱了精血和魂魄的蛊虫,顺着裂缝爬入,不知爬向何处。 眼见唤醒老祖宗魂魄的秘法已经完成,留下一个负责告知老祖信息的大妖后,其余妖族急匆匆的返回颠倒池。 秘法已成,老祖苏醒需要时间,南王赵南天的军队可不会干等着,它们得回去商量应对之策。 百越之民对于妖族来说,既是学习的对象,也是秘法材料,偶尔还扮演着血食的角色。 第322章 食子鬼 一匹黑色骏马驰骋在草原上,马背上趴着黑衣男子。 甲胄破损,嘴唇干裂。 骏马自北向南疾驰,沿途黄草变青黄。 草色全绿之时,黑衣男子悠悠转醒。 直起身来,拍了拍坐下骏马,男子嘶哑的说了句:“辛苦你了。” 此马非凡马,乃是有道行在身的妖马。 男子翻身下马之后,骏马化形为一黑裙女子。 “不辛苦,下次玩命别带老娘!”女子说道。 男子苦笑了一声,接过女子递过来的水囊,灌了几大口下去,满是风霜的脸上这才恢复了少许精神。 “发信号吧,叫传信隼过来。”男子吩咐道。 女子点了点头,伸出宛若凝脂的纤纤玉手,拇指和食指放入嘴中,做出打呼哨的样子。 然而,女子口中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一刻钟后,传信隼至。 男子从怀中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密信,塞进了传信隼腿上的信桶里。 传信隼飞走后,男人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女子笑道:“还得辛苦你,往西万里之遥啊!” 女子白了男子一眼,回道:“万里就万里,不过你说过的,北行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去了西面,可不能再冒险了。从我祖上开始,你祖上到你这十八代人都死在冰原上了,你可不能死。” 顿了下,女子笑颜如花,说道:“娶个媳妇,多生几个娃娃,省的你死了没人陪我玩。” 说罢,恢复妖身。 男子飞身上马,骏马向西疾驰而去。 坐在马上,男子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解脱神色,喃喃道:“十八代人的使命完成,也不欠镇妖司什么了,此去看看昆仑风光,寻一处安稳的地方,找个婆娘,生个娃娃,美呀~” 满脸陶醉。 “屁咧,真有事儿你能不掺和?”坐下骏马嘲讽道。 男子反驳道:“掺和什么?掺和的了?那特么一个个身高丈许的怪物,他们吃人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这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够他们吃?” “你祖宗当年也这么说的,还不是那个白发年轻人传了信过来,屁颠屁颠拖家带口的从西面不远万里跑过来给人卖命?” 男子不再说话。 相顾无言,只有风声呼啸。 …… 蒙古王庭。 黑衣男子放飞的传信隼盘旋在王庭之外而不入。 传信隼这种东西,极其通灵。 眼前连绵几十里的帐篷,给它极其危险的感觉。虽然,接信之人就在其中一处帐篷之中。 盘旋着,传信隼的喙微张,配合着翅膀急速煽动,独特的频率朝着它感知到的接信之人的方位传了过去。 一刻钟后,一穿着黑袍遮住面貌的男人鬼鬼祟祟的自王庭中溜了出来。 取下信件快速浏览一遍之后,男子将密信放回信桶,而后又快速写好一封信塞了进去。 传信隼冲天而起,直奔京都城。 男子鬼鬼祟祟的又溜回了王庭。 这人不是别人,是陈玄策见过的,通天观弟子,镇妖司暗子,南乡子。 回到王庭中继续潜伏的南乡子面色不变,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概因迷信中的内容。 “极北冰原,异人涌出。三千里冰原,活物尽入其口。半月内,异人至草原。” 独坐大帐中的南乡子,思考了良久后,面有解脱之色,心下暗道:“蒙古若灭,乃咎由自取。奈何异人之祸,影响九州生民。此战过后,我也该回通天观,弄死邱老儿了。” …… 镇妖司内。 破败小院中。 高大人和鬼婆婆相对而坐。 石桌上放着一个酒壶。 壶体斑驳,满是岁月的痕迹。 “这酒,你存了多久?”鬼婆婆笑问。 “九百九十九年,王庭立那年,我将其埋在现在皇宫的地下。” “为何取出?” 高大人笑道:“我去改皇朝气运流向,使其流向御风狼山,顺手就拿出来了。” 鬼婆婆狐疑的看着高大人一眼,问道:“你确定不是你忘了这壶酒,这次去正好想起来?” 高大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喝不喝?” 鬼婆婆没再说话,自顾自的斟满了一碗。 酒液粘稠似油。 鬼婆婆倒完酒后,高大人也倒了一碗。 两碗,壶空。 二人也不碰碗,动作却很统一,都是一口饮尽! 而后两人闭目,屏住气息,没有运转功法,任由酒液在体内挥发。 片刻,小院中满是酒香。 酒香散尽,高大人收起享受的神情,略显严肃的说道:“大规模异人已入冰原,半月入蒙古边境。” 鬼婆婆皱了皱眉头,放下酒碗,问道:“南乡子那条线的信儿?” 南乡子这条线,是鬼婆婆亲手安排的,并没有冰原深处的信息渠道。 高大人答道:“是南乡子传回来的信,但不是南乡子探知的。” 顿了下,高大人问道:“婆婆,食子鬼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记得。” 镇妖司黄册库最后一层中有一本诡异的典籍,和其他的典籍不同,这本典籍整体呈黑色,非三品不可读。 三品以下,只能看到一团黑气,之后三品及以上,神魂稳固者方可一观。 三品看三页,二品观半册,一品方能看全本。 典籍上有四个大字,阴司辛秘。 这本典籍中有对食子鬼的记载。 食子鬼,生于多婴儿尸身之地,乃上百婴儿冤魂凝结;因生前枉死,成食子鬼后,潜入怀孕妇人体内,啃噬肚中婴儿魂魄;使得妇人生产,皆为死婴。 食子鬼出,一村、一县、一郡,绝后。 千年来,食子鬼只在赤州琅琊郡出现过一次,一郡之地,一年之内,皆死婴。 后镇妖司出手,试图击杀,奈何食子鬼所形成,顺应因果之理,无法击杀。 最后只能将其送入阴司,让阴司去头疼。 高大人笑了笑,说道:“琅琊郡的那只食子鬼,乃是人为。司里面收拾它的时候,恰好是我轮回之时。在阴司遇见,问明来龙去脉之后,我便答应他,帮他杀了制造他的人。” 鬼婆婆追问道:“这和这次传回来的信儿有什么关系?” 第323章 路自然往事 “我帮他杀了制造他的人,他同意转世。后来我再次轮回时,第二阎罗,将食子鬼入六道轮回时留下的一样东西交给了我。这东西叫子婴,能让无后之人有后。我用子婴,给了一家人有后的希望。” 顿了下,高大人接着说道:“这家人用了子婴后,后人耐寒能力极强。万年前冰原现异族,但异族怎么来的,咱们一直不知道。这家人开枝散叶后,留下祖训,每一分支,在冰原居住十八代。” 鬼婆婆有些不解,问道:“食子鬼我知道,子婴我也听说过,但没听说过服用子婴后人能抗寒!冰原最北处之寒,一品也不一定遭的住。你别给我说,那家人各个是一品。” 高大人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个个都是一品? 食子鬼入了阴司,轮回前在第八层极寒地狱关着,可能和这个有关吧。” 鬼婆婆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这次的消息是那家人传出来的?” “嗯,我和他家约定,大规模异人出现之时,就是他家完成承诺之日。” “不是你逼着的?”鬼婆婆有些不信,冰原那鬼地方,一般人扛不住。 高大人没好气的回了句:“我是那种人?” 顿了下,又补了一句:“我给了他家一门道家功法,入三品无阻碍的道家功法。” “给了一半吧?”鬼婆婆揶揄道。 高大人点头道:“差不多吧,给了七成,足够修到四品的。完成承诺,再给后面三成。” “我就说你肯定留后手。” 高大人摆了摆手,回了句:“你别说我,你比我强多少?路自然的事儿你当我不知道?” 鬼婆婆陡然睁眼,语气有些低沉的问:“路自然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高大人笑了笑,比了个九的手势,然后说道:“唯一不确认的就是,小孙当年身旁跟着的那个自然宗的杂碎,是不是你有意安排的。” 鬼婆婆摇了摇头,面有苦涩之意,回道:“我还不至于坑咱们自家人,那孩子刚入司的时候没问题,出问题是在跟着小孙杀百越之时。百越妖族的老不死的,吓退小孙之时,往那孩子体内种了蛊。” “哦?那为何你要借百越之手灭了自然宗?” 鬼婆婆叹了一口气,回道:“怎么说呢,原本我以为那孩子只是被种了蛊,后来我查了一番才发现,自然宗本就是百越之民的传承之一。只不过历史太过久远,百越自己都忘了。但是自然宗一直没忘,这么多年,宗主口口相传。” 顿了下,鬼婆婆接着说道:“那孩子回来之后,回自然宗接了宗主之位。再入司里的时候,便处处探究司里的一些辛秘。好在发现的早,没让他探得什么有用的信息。我让蜃妖进了自然宗,在自然宗呆了两年后,探出了自然宗传承的缺陷。” “什么缺陷?” “百越妖族遇见自然宗之人,随时可以将其控制。” 这一段高大人并不知道,有些事鬼婆婆做的,他一般不过多的过问。 听鬼婆婆这么说,高大人问出了心中疑惑:“既然百越妖族能控制得了自然宗之人,为何要灭了自然宗?就为了送路自然进镇妖司?” 鬼婆婆笑了,笑的很开心,笑完回道:“路自然进百越之地采药,发现了加强版的七日酿对自然宗的修行很有帮助,便想要谋夺加强版七日酿的酿造之法。偷鸡不成蚀把米,正好被自然宗在百越的大妖发现,就此她投了百越,而且让百越妖族发现了能控制自然宗的事儿。” “这不对啊……” 没等高大人说完,鬼婆婆便出言打断:“你想的没错,百越妖族确实想过要控制自然宗。将路自然扣下之后,便派了人入九州找上了自然宗。很巧,蜃妖那段日子闲着无聊出去玩,正好路过。于是便布置了个幻境,让那只二品大妖误认为不是它们能控制自然宗而是自然宗的功法能控制百越妖族!” “所以,自然宗被灭?”高大人脸色不太好看。 鬼婆婆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叹息了一声,回道:“自然宗,和青衣观一个路数,用人魂炼器。” 高大人脸色稍缓,而后变得杀伐满面,道了句:“灭的好。” “嗯,大妖回百越之后,便审讯了路自然一番,奈何路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加上路自然本身对自然宗素有怨言,添油加醋之下,便引百越大妖灭了自然宗。” “哦?路自然和自家宗门还有龃龉?说说?”高大人饶有兴趣的问道。 “路自然是流民出身,七岁的时候被自然宗救下。自然宗本想用她魂魄炼器,结果发现这娃娃天赋绝佳,故而收为弟子。” 顿了下,鬼婆婆接着说道:“路自然修行进境最快,天赋最高,年轻一辈儿里对自然宗贡献最大!奈何自然宗老宗主一意孤行将宗主之位传给独子,路自然心中自然不平衡。再加上她被自然宗宗主之子强行给收入房中,心中怨恨可想而知。” “好家伙,这一窝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啊!”高大人评价道。 鬼婆婆笑了笑,回道:“可不是,一窝蛇鼠。” “这事儿小孙不知道吧?” 鬼婆婆摇头:“不知道,当年他身边那个,替他出生入死挡过刀,让他知道了那还得了?反正都死绝了,这事儿就这样吧。” 高大人点头道:“就这样吧,小孙这些年也不容易。对了,路自然在百越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当他在桃花岛这些年,我什么都没做?” “这样,一时没想起来,忘了你除了枯荣之道,还有云梦诀在身。” 酒喝完,开始喝茶。 秋风入院,吹起二人白发。 “异族的事儿不急,赦封大典结束后,再处理他们。”高大人喝了一口茶后说道。 鬼婆婆看着高大人,笑眯眯的问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打算等异人进了蒙古让他们疼过之后,再动手?” 高大人直视着鬼婆婆的双眼,回道:“我是那种人?蒙古居青州,便是九州子民,我怎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死?” 鬼婆婆白了高大人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高大人说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能在杀沙空之时顺手用白山岩雀烧僧兵的主,还会在乎和异人合作的蒙古百姓?纯扯! 第324章 王庆芝的小手段 陈玄策接了传信隼的密信后,有手书了一封密信塞进了信筒中。 密信里面主要说了长寿龟被他截下来的事儿,以及雾蛇行走的路径。 还好有长寿龟在,红游船逆流而上,速度并不慢。 尤其是于小妖这个人精,想着跟长寿龟搞好关系,空闲的时候便去扬帆,使得速度更快一些。 他想的挺好,风帆升起来,长寿龟能轻松不少,这样的话长寿龟也能记他个人情。 奈何,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长寿龟哪儿有心思去管于小妖是否帮忙,它现在满脑子琢磨的是怎么讨好陈玄策。 既然陈玄策等人的目标是麓州,只能拉船不能上船的它,讨好的方式自然是用最短的时间将船拉到地方。 水中暗流颇多,寒江水中有道行的妖物也不少。长寿龟虽有正神之位在身,却也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确保红游船行船稳当。 长寿龟一开始还是很感激于小妖的,然后就变成了想揍这孙子一顿。 这孙子看似好心,实则扬帆技术不到家,经常会打断长寿龟的节奏。 进了寒江第二天傍晚,船,停了。 长寿龟幻化成人身来到船上,于小妖屁颠屁颠的凑过去,张口说道:“龟哥,累不?想吃点啥?” 坐在船首修炼的陈玄策微微睁眼,看了一眼长寿龟。 长寿龟撇下于小妖,三步并两步的跑到陈玄策面前。 幻化成人身后他脖子比较长,一行礼,脑袋便耷拉在胸前。 “大人,你管管这孙子吧!”长寿龟说着还指了指身后跟过来的于小妖。 “寒江中本就暗流众多,偶尔还有暗礁,更不用说数不尽的水族。大人你们去麓州事情紧急,我使出浑身解数才能保证现在的速度。” 顿了下,长寿龟一脸委屈的接着说道:“我知道这孙子可能是好心,扬帆帮我省力。可是他懂个屁啊!那帆扬的,一会往前一会往后的。我拉船拉的吃力的很!要不是他,这一天咱们能多走出去四百里!” 跟过来的于小妖,听到长寿龟的话,一脸懵逼。 好家伙,帮忙还帮出错了是吧? 但长寿龟说的也没错,于小妖确实会扬帆,但他从来没扬过老龟拉的船的船帆啊! 陈玄策笑笑,对着长寿龟说道:“我知道了,他之后不会打扰你。” 长寿龟幻化的罗锅少年,脸上笑出两个酒窝,对着陈玄策行礼:“谢大人。” 脑袋耷拉在胸前,怎么看怎么别扭。 陈玄策接着问道:“还有多久到麓州?” “禀大人,他不捣乱的话,明日下午就差不多了。” 陈玄策惊到了,此处距离麓州少说还有一千三四百里。如果没有长寿龟,逆流而上少说要走上个三四天,还是日夜不歇的那种。 “行,你多用心便是。记你一功。” 长寿龟听到陈玄策这么说,连连作揖,然后也不管身后一脸苦笑的于小妖,蹦跶蹦跶蹦回了水里。 “别看它四五百岁了,实际上心理年龄并不大。你别和它一般见识。”陈玄策对着苦笑的于小妖说道。 于小妖笑了笑,回道:“没事儿,我和它计较什么。我就是想着,咱们这次比较急,早到麓州吴家一天变数便少一些。” 陈玄策目光明灭,声音不由得低沉了三分,问道:“你知道咱们这次去麓州是做什么么?” 于小妖一脸尴尬。 他知道,但不是陈玄策说的。 陈玄策展颜一笑,接着说道:“老二给你们说的吧?” 于小妖没有借坡下驴,神情恭敬的说道:“不是。我家传信过来,说麓州吴家有变,加上老三给秦岭说两月内便可从麓州运粮,我便猜咱们此行的目标是吴家。” 摆了摆手,陈玄策笑呵呵的说道:“不用紧张,这本就是我的疏忽,忘了告知你们此行的目的了。老三给你说,也是一样的。” 于小妖也是笑容满面。 暗中风雷,只有心中知晓。 于小妖估摸着,刚刚他要是不说实话,麻杆早晚会把他清除出玄五组。 “去练练刀吧,王大人给你的功法也好好练练。没事儿别给长寿龟添麻烦。”陈玄策笑呵呵的说完,于小妖起身离去。 于小妖离开后,陈玄策端坐在那里心中独自感叹:“王大人啊,屁大点事儿你也操心一下。” 他自然知道,颜泰安能知道此行的目的地,肯定是王庆芝告诉的。 估摸着除了张刍狗和于小妖这两人不知道外,王青玄和了凡也知道了。 包括颜泰安给于小妖说了对秦岭说的话,八成也是王庆芝的手笔。 这么做,于小妖不漏口风,自然有颜泰安在暗中盯着于小妖。 于小妖露了口风后陈玄策如何处理,这就是考教了。 “一天天的,八百个心眼。不过确实是好意。” 嘟囔完,陈玄策对着不远处翻看儒家经史的颜泰安招呼道:“老三,过来下。” 颜泰安早就看到刚刚从他身边走过的于小妖湿透的后背,心中已经有了三分计较。 笑呵呵的走到陈玄策面前,坐下后问道:“大哥,什么事儿?” 陈玄策直勾勾的盯着颜泰安看着,看了好一会。 颜泰安一脸苦笑,知道不说话是不行了,开口道:“大哥,有事儿你直接问就是。你用严公子这张脸看我,我别扭。” 颜泰安开了个玩笑,陈玄策收起阴沉的脸色,笑呵呵的说了句:“我叫陈玄策,镇妖司天下行走,玄五组要听我的。” 颜泰安瞬间收起脸上笑容,郑重的回了句:“玄策,仅此一次,下次不会了。” 陈玄策还是那副笑模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别的意思。对了,老四还在读佛经?” “嗯,他就这点爱好。我看经史看的头疼,一会去找他聊聊佛门的八卦。” 陈玄策点头道:“去吧,顺便帮我把老二叫过来,我有事儿和他说。” 颜泰安点头后起身离去。 心中则是对王庆芝更加佩服。 王庆芝将这个活交给他和了凡二人之时,给他俩说过。 于小妖也好,张刍狗也罢,露了风声后,陈玄策一定会敲打他俩。 当然,王庆芝也说了,这小事儿他俩做完,以后一切以陈玄策为主。 颜泰安和了凡,从这一天起,才真正成为玄五组的人。 第325章 大船横江 王青玄走到船头,和其他人坐在陈玄策对面不同,自顾自的坐在陈玄策旁边。 叹了一口气后,王青玄说道:“也不知道三葬他们怎么样了。” 陈玄策笑了笑,回道:“前几天你刚问过,你就这么惦记他?” 王青玄老脸一红,说道:“也不是惦记他。我俩的银子一向是一起赚一起花,平时都放在他那。死秃驴,走的时候一两银子没给我留。” “别哭穷了,你师父还能让你穷到?给,拿去花。”说着,陈玄策掏出了一沓七八张银票递给王青玄。 “我就这么一说,我回来的时候我师父给我银子了。再说了,青云观也不是一点家底儿没有。” 闻言,陈玄策也不客气,将银票又收了起来。 “青云观有家底儿?银子?那你和三葬俩人之前咋过得那么惨?” 王青玄转头往东北大东山的方向看了看后回道:“以前花不了。” “天弃?” “是啊,天弃。弃到不是自己赚的银子花了都有罪过的地步。” 陈玄策饶有兴趣的追问道:“进了司里就好了?” 王青玄摇头苦笑道:“哪儿那么简单;一个是要进镇妖司,一个是修为进五品。镇妖司遮蔽天机,五品可抵反噬。” 听完王青玄所说,陈玄策又问了一句:“你刚说自己赚的,怎么才算自己赚的?” 王青玄解释道:“采药卖、种粮食卖、做法事人家给钱、倒卖一些东西,都算。” 听完解释后陈玄策问道:“这还不简单,你师父临死前,你卖给他一根木棍,收他二百两不就行了?” 王青玄的脸色很精彩。 先是一脸惊愕,随后恍然大悟,最后痛心疾首。 “我咋就没想到呢,我咋就没想到呢!我的天!我采过药抓过蛇,做过法事种过地,甚至为了二两银子还给大户人家哭过丧!我咋就没想到这办法啊……” 陈玄策也没想到,随口一说,给王青玄说魔怔了。 拍了拍王青玄的肩膀,度过去一缕气息将王青玄从迷惘状态惊醒后,陈玄策张口说道:“行了,都过去了。玉不琢不成器,也是好事儿。你想想,要不是挣扎求生,你怎么会在人情世故上如此练达?” 一番劝说,终是让王青玄恢复了过来。 “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王青玄苦笑着说道。 陈玄策笑着点头,道:“除了你钻牛角尖,还有体内剑气的影响吧?” “嗯,确实有。师父给我说,想得解剑石的好处,需要心境更上一层楼。否则好处变灾厄。” “你师父没给你留一些手段?” 王青玄一拍脑门,挥手间取出巨阙剑将其放在腿上,然后说道:“我师父说让我巨阙不离身,我没当回事儿。” “这就是你师父的手段了,他没给你说巨阙不离身的原因,估计是看你有没有向剑之心。” “应该是,我练剑本就动机不纯,一开始想着跟着王大人学一手,后来树长老给了我天地人三剑,我便想着解剑石的好处。” “现在心思纯净了?” 王青玄苦笑道:“不纯净也不行啊,不纯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剑气反噬给弄死。我可是青云观的独苗,死了青云观可就绝了。” 陈玄策没有说青云观藏起来的大手子的事儿,他估摸着王青玄是知道的,八成是碍于一些规矩没法说。 “对了,出来前王大人有没有告诉你咱们此行的目的?” “说了,说是去处理麓州吴家。” 陈玄策道:“咱们兵分两路,你带着他们四个先去麓州吴家附近等着,我要走一趟自在寺。” “不能带上我们?” “我个人的私事。放心吧,有狰在,没问题的。” 王青玄笑了笑,回道:“老六刚给我说,明儿下午就能到麓州。对了,老六怎么了?我看他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没怎么,敲打了他一下。我去自在寺的时候,玄五组以你为主,日常多听听老三和老四的建议。老五和老六你多留个心眼。” 王青玄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对老五老六不放心?” 陈玄策笑了笑:“不是对他们两不放心,是对人心不放心。” “我懂了,放心吧。” …… 晚饭时,陈玄策将他独自离开一段时间的事儿给玄五组的几人交代了一番。 在说完他走后玄五组由王青玄负责时,张刍狗看向王青玄的眼神极其艳羡,艳羡中还有着三分担忧。 另外三个人不知道王青玄是什么货色,张刍狗可是对王青玄脑抽的属性有足够的了解。 他很害怕,害怕王青玄一时忍不住脑抽,把五个人都抽进去。 想说些什么,张刍狗最终没说出口。 一个队伍只能有一个声音,他出声质疑,不仅仅是质疑王青玄的能力,更是质疑陈玄策的决策。 人情世故之事张刍狗可能会差一些,但当了这么多年小天师,对宗门里的各种细碎的关系门清。 原本以为会平安到达麓州,没想到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便遇到了事儿。 …… 寒江上,五艘大船横江,只有中间留下一道可供船只通过的水道。 江风吹过,大船桅杆上黑色大旗猎猎作响,旗上是硕大的‘吴’字。 红游船停在距离大船二三里的地方,长寿龟幻化出人身回到了红游船上。 过往行船不一定能看得出来红游船前头有妖拉船,那五艘比红游船大了最少三倍的大船肯定是有来历的,长寿龟不一定能瞒得过去。 停船之时,陈玄策便已经从修炼中醒了过来,看着走到眼前的长寿龟,陈玄策示意它直接说。 “大人,前面五艘大船横江拦路。而且,我感知到了水中正神的气息。” 陈玄策皱了皱眉头,确认道:“你确定是水中正神?” 长寿龟犹豫了下,改了口:“说错了,是香火功德的气息,不一定是正神。” 陈玄策点了点头,回道:“你去帮我把他们几个都叫醒。” 长寿龟刚刚转身,玄五组的五个人已经到了它身后。 第326章 来者不善 陈玄策兀自吩咐道:“老六,你带着长寿龟去扬帆,直奔缺口处。看着点,打起来的话,老六你护着点长寿龟。” 于小妖拱手领命,长寿龟紧随其后直奔桅杆处。 陈玄策这是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 ,于小妖想要和长寿龟处好感情,便给他这个机会。 “老二,等到了地方,你去交涉。老五,你跟着老二,看下对方来路。要求不苛刻的话,给些银钱便是。” 王青玄和张刍狗同时点头应是,而后王青玄问了句:“大哥,怎么样才算是要求过分?” 陈玄策放下手中狼毫,看着王青玄说道:“据我所知,寒江之上水匪不过是收货物一半的价钱。咱们赚点银子不容易,一百两,超过这个数,便是过分了。” “要是对方想要上船检查呢?” “那就让他们查,雾蛇不是在船舱里嘛?放出来便是。” 王青玄点头笑道:“用雾蛇看看对方成色?” “嗯,雾蛇大补,这几日你们几个最有感触。普通人不认识这东西,认得的不是普通人。” 张刍狗心下暗道:麻杆真是越来越阴险了,这哪儿是看对方的成色?这分明是引诱对方动手啊。能用大船横江的主,怎么可能不认识雾蛇这等宝贝? 王青玄也没问谁去放雾蛇,带着张刍狗走到陈玄策身后船首最靠前的位置。 “老三老四,你俩下船舱。一个看好马夫,另一个把雾蛇放出来,让它盘旋在船舱下层入口的地方,最好吊在上层船板上,蛇头正对船舱入口。” 颜泰安笑眯眯的问道:“怎么吓人怎么来?” “你看着安排。”陈玄策点头道。 颜泰安和了凡离去后,陈玄策提起狼毫笔接着抄写道经。 他最近感触颇深,诵念道经和抄写道经,带来的理解和道家修行上的增益不可同日而语,抄写一遍,吃透的地方便多一些。 一边抄着一边嘟囔着:“吴家啊吴家,我是想先去自在寺搞醒神术的,你们可别送上门来,送上门来不收拾,对不起我这天下行走的身份。” 他嘟囔的声音虽轻,木佩中的狰却听的一清二楚。 “小子,自在寺我自己去也可以。一篇醒神术罢了。” 陈玄策笔不停顿,只是摇头道:“二哥,毕竟是我自己的私事,还是我自己去吧。” 狰犹豫了片刻,幻化成迷你的小模样,跳到方桌草纸上,看着陈玄策说道:“这事儿原本不打算和你说的,醒神术不仅你有用,司里面过些日子也要用。你去不去都一样,你不去司里面也会去人取回来。” “哦?这是为何?”陈玄策问。 “异人之事,你知晓多少?” “不多,北行之时在蒙古听过三言两语,说是异人入了蒙古,还有就是万年前异人入九州的事。其他的黄册库三层里面记载的并不多。” 狰很人性化的笑道:“不出意外的话,赦封大典结束后,藏至暗处的镇妖司会悄默默的做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永绝异人之患!” 陈玄策终于停下了手中笔,眉头微皱,问道:“要和异人动手,所以需要醒神术防备异人?” 狰笑着点头道:“所以你去不去区别不大,不过是早两天晚两天的事儿。注意点传信隼,有可能你还没到自在寺,司里面已经将醒神术取走了。” “二哥,我知道了。该去还是要去,醒神术对我很重要,赶早不赶晚。” 狰没再多说这件事,此行以陈玄策为主,它给了建议,最终如何决定,陈玄策说的算。 回到木佩里,狰瓮声瓮气的说了句:“拦江的,有野神,四品。司里面的规矩,与野神勾连者,杀之!野神的事儿,你比我清楚。” “窃取正神之位,享正神香火功德,不行正神之职,多是为祸一方。当杀!”陈玄策语含杀伐的回了一句。 “你自己谋划就好。野神,是动吴家的一个好借口啊。” “是啊,瞌睡送枕头,吴家果然是深明大义晓礼仪的人家。” 陈玄策笑的很开心,笑容出现在严真卿那张帅脸上,笑的堪称风华绝代。 一人一妖谁也没说挂着吴家大旗的船上是不是真是吴家指示的。 本就是来收拾吴家的,这会儿可不能深究。 船前行,径直对着大船留下的缺口处。 江面上雾气大,距离大船还有几十丈的时候,王青玄回过头看了陈玄策一眼。 陈玄策微微点头什么都没说,缺口处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 铁锁横江,十分霸道。 陈玄策眉头微皱,道了句:“停船。” 大船停止,距离铁锁不过五丈。 没等王青玄有动作,便有小船靠过来,十几个劲装汉子飞跃上了红游船。 各个手里拎着鹰翼弩,腰间挂着长刀。 箭簇泛着寒光,分成三个方向,指向王青玄张刍狗和陈玄策。 王青玄脸上挂着微笑,语气极为恭敬的说道:“几位好汉,有何吩咐?” 来人,一言不发。 王青玄有些摸不到头脑,以他的经验来看,大多数都会给个说法。 没办法,只能放低姿态,又问了一下:“几位兄弟,求败还是有什么说说道,还请明示。” 着装有别于其他汉子的终于出了声:“莫要聒噪,等着就是。” 碰了一鼻子灰的王青玄一脸苦笑,静静的站在那里。既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去征求陈玄策的意见。 少顷,另一艘小船驶来,有梯子架在红游船上,一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缓慢登船。 见陈玄策仍然在一笔一划抄写道经没有任何变化,王青玄迈前一步:“敢问公子有何贵干?” 行为动作无可挑剔,语气不卑不亢。 有着一个老和尚陪同的年轻公子看了王青玄一眼,幽幽问了句:“你,主事的?” 王青玄当仁不让的回了句:“主事不主事且不说,至少说的算。” “哟,还是个头铁的娃。” 王青玄莞尔一笑,回道:“大梁律,非官身,不着官服,无对百姓问话之权。敢问公子,几品官身?” 第327章 陈玄策的小手段 年轻公子原本柔和的脸色陡然阴沉:“不知好歹的家伙,废了他。” 跟在年轻公子身后的老和尚,嘴唇开合间,两个字脱口而出:“当跪。” 佛修五品戒律之境,和儒家四品法随异曲同工之妙。 二字刚落,王青玄和张刍狗瞬间觉得有玄奥气息笼罩全身,欲使其跪在船板上。 老和尚并没有当眼前二人是回事儿,紧接着又吐出两个字:“当死。” 老和尚开了口,年轻公子便对眼前两个‘小人物’没了兴趣。 迈步就要往前走。 却见老和尚脸色潮红,眼前两个‘小人物’一动不动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俩。 佛修能在五品境便可行言出法随之法,比儒家还要早一品并非什么好事儿。 戒律失效,遭受的反噬要比儒家严重的多。 王青玄迈前一步,老和尚嘴角溢血。 “老五,缴械。” 王青玄一声令下,张刍狗手中暗自掐着的神符燃烧。 红光笼罩在拿着鹰翼弩的汉子身上,片刻后,十几人双目迷离。 “叮叮当当”,鹰翼弩纷纷掉落在船板上。 张刍狗脚踩步法,快速游走在十几人身旁,卸下了长刀,顺带着每人赏了一指。 十几人纷纷倒地。 与此同时,王青玄抬手虚指,四道剑气飞出,贯穿了来不及反应的老和尚的四肢。 “敢问公子,有何贵干?”王青玄还是那副笑模样。 年轻公子却并不慌张,瞥了身后老和尚一眼后,笑呵呵的回道:“吴家奉麓州州牧之命,协助镇妖司抓捕野神,故而封禁寒江,对往来行船检查。” 没等王青玄接着再问,陈玄策停下了手中笔,对着远处招呼了声:“老六,过来。” 于小妖赶过来后,陈玄策说道:“你看看,这人你认识不?” “认识,吴家老太爷最小的孙子。” “你确定是吴家人?” 于小妖还没答话,年轻公子傲然的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吴家吴聚宝!” 顿了下,吴聚宝厉声说道:“此处距离麓州边界三百余里,仍然在吴家势力范围内。坐在那的小白脸,你知道吴家,可知你在做什么?” 陈玄策站起了身,走到年轻公子吴聚宝面前,笑眯眯的问道:“你认识吴修贤么?” 吴聚宝一脸不屑,回了句:“姓李的那个野女人生的狗崽子,怎么,你想拿他压我?” 陈玄策脸上的笑容慢慢转冷,却并没有打断吴聚宝的话。 “用一个不进吴家族谱的庶子来压我,你是不是傻?” 王青玄和已经将满地汉子绑好的张刍狗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是对吴聚宝的满满可怜神色。 骂麻杆没脑子?这娃是真没脑子。 陈玄策接着问了句:“你说的姓李的,是不是叫李剑南?” “哟,你还有几分见识嘛,还知道那野女人的全名。” 陈玄策阴沉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笑容,问道:“你刚刚说,协助镇妖司抓捕野神?” “没错,我说过。你们还知道镇妖司?挺有眼力嘛,那你们知道不知道,与野神有勾连……” “杀无赦,我知道的。吴家家大业大,杀干净了麓州会乱,杀一半好了。”陈玄策打断了吴聚宝的话。 “老二,你和老六去走一趟,大船上的野神封印,重要人物都擒下来,其余人等,你俩看着办。一刻钟。”陈玄策吩咐道。 刚刚狰已经给他说过,大船上品级最高的不过是一只四品野神,有王青玄在,问题不大。 原本打算得过且过先去自在寺,此刻陈玄策已经换了想法。 吴家作死,那就先死。 王青玄和于小妖,并不需要小船,纵身飞跃便到了不远处的大船上。 二人离开后,陈玄策迈前一步,一脚将吴聚宝踹飞出去。 吴聚宝径直撞向了嘴角溢血四肢被废的老和尚身上。 两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起。 陈玄策施施然的走到叠在一起的二人身旁,笑眯眯的说道:“啧啧,吴家很有想法嘛。带着天龙寺的和尚便是通敌卖国,当诛九族;与野神有染,当灭族。吴聚宝公子,你说说你想怎么死?” 刚刚惨嚎结束的吴聚宝强忍小腹剧痛,声音颤抖的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是谁?就不怕吴家,不怕镇妖司吗?” 陈玄策笑着说道:“你猜,我怕,还是不怕?” 话音未落,惊龙枪出。 一枪顺着吴聚宝的脖子旁穿过,穿透了吴聚宝身下的老和尚的脖子。 杀老和尚,是因为陈玄策用望气术看过,老和尚身上蒸腾的气息中,是黑色法相。 天龙寺独有的黑色法相。 这群人一个个的嘴严的很,审不出来什么东西,不如杀鸡儆猴。 猴子已经吓破了胆,陈玄策收枪之时,有屎尿味弥散。 陈玄策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张刍狗说了句:“老五,你带着他去下层,审一审。如果不会审,你问问老三便是。” 张刍狗走上前来,拎着瘫软的吴聚宝进了船舱。 他没问为何不会要问老三颜泰安。 他问了,陈玄策也不会说。 千言书生颜泰安,能骂人骂出名堂的主,诡辩和套话是最基本的能力,陈玄策一点都不担心颜泰安不会审讯。 之前审讯操纵雾蛇的道士时,颜泰安说过不会审讯,陈玄策此刻的安排,便是逼着他去做他说过不会的事。 王庆芝有小手段,麻杆也有小手段。 颜泰安给陈玄策的印象是: 胸有诗书万卷,一身浩然之气; 兼善天下行事,为民何惜一身? 今儿陈玄策便要让颜泰安试一试这读书人看不上的审讯之道。 入了玄五组还敢三心二意,真当他麻杆没脾气? 以前王青玄也好张刍狗也罢,跟在麻杆身旁,并没有正式的身份;即便司里明确了王青玄跟着麻杆,有老韩和吕重楼在,加上陈玄策也不拿王青玄当外人,故而除了张刍狗外,还真没谁知道麻杆内心对班底的掌控欲有多强。 玄五组,只能有一个声音,陈玄策的声音。 有功,赏;错了,便要承担后果。 这,便是陈玄策的带队之道。 第328章 颜泰安的决心 不到一刻钟,一艘大船缓缓靠在红游船附近,有木板搭在红游船上。 王青玄率先回到红游船上。 “大哥,给。” 说着,扔了一个白色封印球过来。 “还顺利?”陈玄策问道。 “还算顺利。不懂事的杀了十几个,其他人便放弃了抵抗。野神要跑,被我打伤封印。” 陈玄策沉吟片刻,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 “大船上的好手,老六能降的住不?” 王青玄说道:“没什么问题。多数是吴家的人,少数是水上讨生活的水匪。最高不过六品,缴了械翻不起什么风浪。” “船上可还有吴家排的上号的人?” “没了,简单问了下,他们这次以吴聚宝为主。” 陈玄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吩咐道:“老二,你去下层找老三和老五,让他俩别把那孩子弄死了,连带着老四马夫和坐骑,一并转移到大船上。有那孩子在,咱们不缺干活的人。” 王青玄转身直奔下层。 陈玄策离开了红游船,换到最近的大船上,长寿龟屁颠屁颠的在后面跟着。 不一会,王青玄等人连同坐骑一并来到了大船上。 于小妖刚刚和陈玄策汇报完情况,一群人等着陈玄策的吩咐。 “给吴聚宝洗干净治好伤换身干净衣服,老六你就负责跟在吴聚宝身旁,看好他。” 于小妖领命而去。 “每艘大船留下够操船的人,剩下的全都集中到这艘船上。老二,你去办。” 王青玄领命而走。 “老五,你带着长寿龟去把横江的锁链处理下,将五艘大船首尾相连,红游船拴在最后面。” 张刍狗带着长寿龟而走。 “老三老四,你们两个负责审讯,所有人单独拉出来审,一刻钟不说,直接杀了。审完之后,供词彼此对照,有异常的,将对应供述之人拉出来对质。我给你俩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个时辰后和我汇报。” 颜泰安的脸色发白,接下来的审讯和审讯吴聚宝可不一样。吴聚宝本就吓破了胆,随便聊两句就能套出话来。接下来的审讯,要见血,要死人。 心中纵有千般不愿,此时的颜泰安只能领命和了凡一同去帮王青玄收拢人员。 前往其他船只的路上,颜泰安苦笑了一声后对着了凡说道:“咱家这大哥,眼睛里是一点沙子都不容啊。” 了凡笑了笑,回道:“你自己傻,怪得了谁。我就说,出了门便将王大人的交代一五一十的给大哥说,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审讯的滋味如何?” 颜泰安脸上苦涩之意更深,随后说道:“老大给我说过,穷则独善其身,现在我便是一个穷鬼,哪管他人死活?你问我审讯的滋味如何?” 顿了下,颜泰安接着说道:“审讯的滋味啊,很妙。窥探人心,逼着对方将心底的隐秘一股脑的倒出来,我很喜欢。” 了凡目光明灭,到了另一艘大船上的时候,才张口说道:“你不想进四品境了?” 颜泰安笑呵呵的回了句:“四品于我,唾手可得。儒家行孝、行中庸、行教化之道!处处阳春白雪,处处人间大道理。我曾想过,是否真的会有先贤所描述的儒家太平盛世?” “可想明白?”了凡问道。 颜泰安脸上苍白神色尽去,疑惑的神情爬上眉心:“没想明白。大哥让我审讯吴聚宝之时,我有个想法。儒家,缺法。通行天下之法。百姓不仅需教化,教化之时还需有‘法’规范其言行。” “哦?你对一会的审讯不抵触了?” “抵触,抵触也要做。你我二人为暗子,求的不就是九州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吴家所行之事老五老六不一定知道多少,你我可是一清二楚。一会你不用出手,审讯、杀人,我来。” “杀人我不担心,审讯你能行?”了凡问道。 颜泰安眼中闪过一抹狠辣神色,回道:“早年间我偶然得到过一本千年前大顺王朝的古书,唤做审讯三十六法。我想试试,而且你知道我在黑衣卫呆过,没吃过也见过,问题不大。” “你想明白就好,不会对你入法随和未来立心有影响?” 颜泰安踏在船板上的脚步有一瞬的停顿,随即恢复了自然,笑了一声后说道:“先师至圣之后儒家便没人超脱,我想试试不同的道路。成了,四品望三品,甚至二品大儒境我都能窥一角。不成,不过是效仿树长老,散尽浩然之气,修道家。” “我支持你。你散尽浩然之气之时,我会护着你。” 颜泰安看了了凡一眼,没好气的回了句:“你护着我?你可拉倒吧!你护着的有哪个有好下场的?” 了凡讪笑不语。 颜泰安说的没错,了凡用不同的名头保护过不少人,结果不是妻离子散就是家破人亡。当然,不同的是这些人要么与妖有染,要么入了邪路,或者他们本就是妖邪。 颜泰安儒家身份在九州有一千言书生之名,了凡也有。 提了凡二字不一定有多少人知道,但是提起三年前闯下偌大名头的火工和尚,知道的人却是不少。 江湖有云: 光头和尚入家,先问和尚姓啥; 若是答曰姓李,收拾行囊离家; 如若走的慢了,和尚杀你全家。 这便是说的了凡。 这么说的原因,是了凡经常会以天龙寺僧人的装束去那些与妖邪有染或者作恶多端的人家或势力去化缘。 此化缘非彼化缘,别的和尚化缘要吃食银钱,了凡化缘要命。 后半夜戒刀抹脖子,早起水井里下毒,吃饭吃一半暴起杀人,了凡都干过。他还有个习惯,事儿办完之后喜欢放一把火,放完火还要诵念一段经文超度。 这路数干的多了,别人便有了防范。 了凡又换了个套路。 先在目标附近方圆五十里内,搞占卜算卦之事,名头起来了以后再搞一些玄妙的场景,一来二去便成了远近闻名的高人。 再安排点阴差阳错之事,进目标家里当先生。 凡是请了凡当了先生的,不出一月,定会遭灾厄。 而来历非凡手段超凡的大高手了凡,便成了托孤的第一选择。 往往是家财、独子、甚至还有老婆,交给了凡。 了凡欣然接受后,不作恶的留一命,坏了规矩的,杀了了事。 至于了凡得了钱财花在了哪里? 镇妖司养了众多暗子,还有五千黑骑。 第329章 你饶不饶,不用问我 六艘船行驶在寒江之上,每艘船上留下驾驶船只的都是吴家之人,水匪一个没留。 王青玄给留守的人说的很清楚,可以不配合,可以不好好干活,也可以逃跑,无非吴聚宝吴公子身上少条胳膊少个腿儿的事儿,这账自有吴家和他们算。 长寿龟还想入水拉船,被陈玄策拦了下来。 王青玄抓回来的野神是一条有着六百年道行在身的大鲤鱼,有这家伙在,还轮不到长寿龟这水中正神去拉船。 陈玄策将封印捏碎后,一身穿白色裙装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白色裙装上有三条黑色锦带。 女子神情萎靡,眉头紧皱。 “尔等可知犯下大错!擅自拘捕水中正神,就不怕镇妖司灭了尔等?” 女子声音尖细,话语中满是惶然之意。 陈玄策白了她一眼,然后招呼着回到大船上的王青玄:“老二,我记得你家传承中有削掉妖族道行之法?” “大哥,你想废她多少年?” “废一百年。要是不长记性,再废两百年,还不长记性,就弄死炖汤。” “瞧好吧您。” 说罢,王青玄指诀连掐,三道雷霆落下,落在了刚要张嘴求饶的女子头顶。 一百年道行消散一空,女子勉强维持住五百年道行所对应的四品境。 “我问,你答。我满意,你活。我不满意,你死。” 女子颓然点头。 她也是有跟脚的主,奈何眼前这些人,行事狠辣果决且严谨。 别的不说,封印她的和尚做事滴水不漏,入大船第一件事是先弄死了每艘船上的传信信鸽,而后反抗的均是一剑毙命。 “来历。” “寒江麓州中段,三道鲤一族。苦修三百年,得人帮助,窃正神之位,管五十里水脉。” “谁帮的你?” “跟在吴公子身旁的和尚。” “可知其来路?” “知道,佛国天龙寺。” “三道鲤一脉有多少鲤鱼妖投靠天龙寺?” “就我一人。” 陈玄策笑了笑,追问道:“为何?” 女子恨意满脸,咬牙回道:“我开启灵智较晚,差点被三道鲤一族给吃了。紧要关头开启灵智方逃过一劫,得大师相助窃正神之位后,道行直升至六百年。” “然后呢?” “他们要吃我,我便吃他们。寒江三道鲤一族,都在我肚子里。” “是个狠人呐。” 陈玄策感慨了一句后,接着问道:“窃取正神之位的过程,你详细说一遍。” “说不了,发了誓,说了就死。” “这样啊,那我满意不了,你也是死。” 女子犹豫了片刻,咬牙回道:“我知道吴家不少辛秘,你可以和吴聚宝对峙!” 死道友不死贫道,吴家死不死,女子已经顾不上了,她现在只想求活。 三百年道行在身,即便窃取的正神之位被人收走,她还是能纵横寒江几百里! “行,你说吧,如果有价值,帮我们拉船至麓州后,我就饶你一命。” 喜悦之情浮现,女子吐豆子般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 陈玄策和王青玄,以及忙完回来的张刍狗和长寿龟,三人一妖听的一愣一愣的。 信息量太大。 女子说完,陈玄策砸吧了一下嘴,感慨道:“老三审讯的不行啊。” 有此一说,是因为鲤鱼妖说的好多事情,颜泰安并没有从吴聚宝嘴里问出来。 其实这事儿有些冤枉颜泰安,颜泰安审吴聚宝,问的都是大船横江的目的,背后有何图谋,是谁指使,和天龙寺是什么关系等等,他没问八卦。 鲤鱼妖说的有一大半是八卦。 什么扒灰,什么风尘女子入吴宅,什么尼姑花开。 “行,可以留你一命。正神之位,你不能有。” 鲤鱼妖所化女子长舒一口气。 “过来。”陈玄策对着长寿龟招呼。 “正神之位,你先背着。回头我再给你减下去。” 长寿龟高兴坏了,减下去?不用不用,它一点不会嫌弃正神神位多。 当了一段日子的水中正神,长寿龟对于神位的了解并不少。野神只可窃取一个正神神位,正神身上的神位可是能叠加的。 “大人,不用减,扛得住!”长寿龟所化的小少年,双手轮番拍着胸膛。 陈玄策狐疑的看着长寿龟,总觉得这孩子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且怎么看怎么像某种灵长类动物。 “大人,真的,我扛的住!别说五十里水脉,就是五百里,我努努力也没啥问题。” 陈玄策不禁莞尔,而后笑骂道:“正神之位需循序渐进,贪多嚼不烂可不行。你先背着,这一路如果消化的好,这神位给你就是。” 长寿龟先是恭敬的施礼,随后乖巧地盘膝坐在女子旁边。 陈玄策这是念在长寿龟一路上拉船辛苦,而且任劳任怨,干活时候从不含糊。 该收拾的时候得收拾,该给好处的时候也不能吝啬。 取出自黑老七那得来的水脉印,陈玄策指诀连掐。 寒江之中,有玄奥的气息浮现,朝着大船袭来,而后将陈玄策等人所在的船头笼罩。 少倾,鲤鱼妖身上五百年道行又去了两百年,委顿在船上。 香火功德所得,尽去。 长寿龟所化的小少年,却是凭空长高了一截。 陈玄策琢磨了一会,没去管委顿的鲤鱼妖,对着长寿龟说道:“既然化得人身,便要有人名,你自己有想好没?” 长寿龟也是个懂事儿的主,几百年可不是白活的,麻利的回了句:“请大人赐名。” 陈玄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弄得哭笑不得,想了想,张口说道:“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上古之时极北之地有巨龟,唤玄武,其身于冰原之下,背负冰原使得其不入水。” 长寿龟听的一愣一愣的,玄武?这名字好啊! 就听陈玄策接着说道:“玄武喜食菜瓜,要不你就叫菜瓜好了。” 长寿龟苦着个脸,王青玄憋笑憋得很难受。 长寿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王青玄对麻杆可是太了解了,极北冰原有没有玄武且不说,极北冰原那地儿,肯定没菜瓜。 果不其然,陈玄策顿了一会,笑道:“逗你的。你为饮马河正神,又为长寿龟,以后你便姓常,名饮马。” 常饮马,这名字不好听,但长寿龟很满意。 怎么说也比菜瓜好听的多。 “老五,给这小妖头顶栓一根铁链,让它拉船。不用怕它跑,我在船首,她跑就是死。” 张刍狗听话照做,刚刚连接大船的铁链还剩下不少,正合用。 至于陈玄策说的不怕这鲤鱼妖跑,张刍狗贵为龙虎山小天师,四品境的大高手,收拾一个三百年道行的鲤鱼妖,手到擒来。 一张神符下去,鲤鱼妖双目混沌,灵智被封了大半。 剩下的灵智,仅能听得懂张刍狗的话语。 “老五这一手不错,老二你会不?”看着张刍狗干活的陈玄策问王青玄。 王青玄笑着点头:“要说鬼怪邪祟,龙虎山比我家强。要说收拾妖,嘿嘿,我和和尚两家,让老五家两只手。” 陈玄策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隐藏身份固然是必要之事,体内的东西也不能疏忽了。你师父给你的,用布包裹好背在身后便是。” 王青玄回道:“太明显了吧?” 陈玄策的意思是让王青玄将巨阙取出,这几日一旦遇到往来行船,王青玄就会将巨阙收起,对他参悟剑道消化体内剑气影响颇大。 “放心吧,我手头有宝贝能制造幻境。要不然,六艘大船大摇大摆入麓州,岂不是打草惊蛇?” 张刍狗将鲤鱼妖扔进寒江后,王青玄便取出了巨阙,用布包裹好后背负在了身后。 二人对话并没有背着张刍狗,张刍狗很羡慕,羡慕王青玄在玄五组里的地位,也羡慕长寿龟,现在叫常饮马的王八有好命。 “辛苦了,老五。”陈玄策上前拍了拍张刍狗的肩膀。 张刍狗笑笑,问道:“大哥,水里这东西,真放过它?” “我饶过她一命,你绕不绕是你的事,不用问我。”陈玄策平淡的说道。 第330章 戒律新用法和对于小妖弹琴 由于动手在清晨,寒江上雾气极大,再加上陈玄策等人动手速度极快,五艘大船换了主人并没有外人发现。 两岸各势力盯着吴家大船的探子只是打了个盹,寒江上已经没了大船横江。 这可急坏了探子们。 没办法,该编的编,该瞎猜的瞎猜,也有老实人如实给主家汇报,说大船横江突兀消失。 至于主家怎么想,就不是探子该操心的事儿了。 大船消失,并非已经远离。 而是陈玄策掏出了蜃妖送给他的困龙旗,布下了幻境。 幻境随船走,江上水波不兴。 无论是暗中的探子,还是往来行船,又或是寒江水族,无人发现有六艘船在寒江里逆流而上。 困龙旗陈玄策是第一次用,效果好坏并不清楚,于是将刚刚得了好处的长寿龟扔在水里感知了一番。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陈玄策怕不把握,又分别让道家五品境的王青玄和四品境的张刍狗分别出船验证了一番。 二人回来后,满脸惊异。 用张刍狗的话来说,他四品境,不全力运转望气法术根本发现不了丝毫端倪。 即便是用望气之法,也只能发现鲤鱼妖的妖气。 陈玄策心下明了,他现在是五品境,蜃妖给他说困龙旗可约一品困敌,所言非虚。 估摸着半步三品的高手才有机会堪破困龙旗布下的环境,不是没想过将困龙旗交给张刍狗来使用,奈何这东西是蜃妖蜕下的皮所炼制,大乘因果经在手的张刍狗,他很可能会用因果反推。 倒不是担心张刍狗推测出蜃妖的跟脚,而是怕这傻孩子擅自推一品蜃妖的因果,好不容易重回的四品境再次跌落。 早饭时,颜泰安和了凡二人出现在饭桌前。 颜泰安刚要张口说话,就被陈玄策打断:“先吃饭,吃完了再说。不急。” 颜泰安犹豫了一下,随后听话照做,和了凡一起入座开吃。 吃完饭后,颜泰安并没有直接开口。 “说吧,都是自家人,不用防着。” 有了陈玄策这句话,颜泰安才将审讯出来的情报说了一遍。 吴家投了天龙寺,吴家之内反对者全被软禁。目前吴家名义上还是吴老太爷主事,实际上吴老太爷现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吴家实际上的话事人是吴聚宝的父亲,吴老太爷的大儿子,吴文波。 为避免麓州粮食外流,吴家封禁了麓州通往其他州的十八条主要水路和八条官道。 如此的做的原因,吴家只说是因天灾减产,为确保皇族供应才这样做。 关于吴家的情报,颜泰安挑着重要部分又说了一些。 颜泰安说完,陈玄策笑呵呵的看着他,直到将他看得脸色发白。 “儒家那套暗中引导别人行事方向的玩法,别用在我身上,下不为例。” 颜泰安瞬间起身弯腰拱手:“大哥,往日里养成的习惯,我会控制的。” 陈玄策摆了摆手示意颜泰安坐下。 “你刚说,天龙寺在吴家主事的和尚,是叫世见对吧?” 颜泰安点头回道:“审出来的结果是这样的,俘虏里面有一个吴家内宅的管家,颇得吴文波信任,很多消息都是他说的。” “可信?” 颜泰安没说话,了凡出了声:“大哥,可信。” “哦,怎么说?”陈玄策饶有兴趣的问道。 了凡羞涩一笑,然后回道:“吴家的船上有不少木虱,这东西咬人奇痒无比。我抓了十几只放在管家身上。” “他就怕了?”王青玄插嘴问道。 了凡摇了摇头,回道:“我是五品,戒律之法无法控制人的思想,但是我可以换个方式来施展。” “如何施展的?”这次是张刍狗问的。 “戒律,言假,木虱下口。”了凡脸上隐有得色。 陈玄策笑着问道:“自己琢磨出来的?” “嗯。” “好,不拘泥前人之法,老四于法术一道可谓登堂入室。” 其他人纷纷点头,只有于小妖一脸懵逼,每个字他都听懂了,但是加在一起,他就不懂了。 他很纠结,问吧,显得无知;不问吧,好奇的很。 一群人里属王青玄不惯着于小妖,见他一脸迷茫夹杂着欲言又止的模样,骂了句:“有话直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真怀疑你行走江湖怎么活下来的。” 于小妖瞪了王青玄一眼,没敢还口,只是张口问道:“四哥和大哥说的啥意思?我听不懂。” 王青玄刚要开口解释,就感受到了身旁坐着的陈玄策制止的眼神。 “老四的事儿,老四给老六解释吧。” 王青玄咽下要说的话。心中暗道,陈玄策这收拢人心的手段越来越纯熟了。 了凡略带傲气的神情显示他对他所悟到的施法手段很自得,这种时候别人说出来,了凡心里倒是不会多想,但怎么也比不上让他自己说来的痛快。 这就好比你做了一篇锦绣文章,有人不懂,旁人帮你解释总归是没有自己解释起来舒坦,毕竟遣词造句所思所想交给别人来解读,差点意思。 “老六,四哥我是五品戒律境你是知道的。戒律之法可控人身体,却难控制人的想法。控制管家说真话很难,但是我可以控制木虱。管家说假话,木虱就咬。以此来判断管家所言是真是假。” 了凡解释完,于小妖嘟囔了一句:“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王青玄这会忍不住了,了凡解释完了,于小妖这评价有些操蛋,不能让刚解释痛快的了凡开口反驳,一旦开口就有诡辩之嫌。 了凡不能开口,他这当二哥的,代劳就是。 “你也就懂个屁了!”王青玄开口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屁怼说屁的人。 “老四这一手,你真当谁都能玩得转?你玩刀的,用刀砍铁毡,手疼不?” “不疼啊。”于小妖梗着个脖子回道。 “你不运转功法,全力砍一下试试!”王青玄语气急促的反问。 “那疼。”于小妖见王青玄有一言不合就拔剑劈他的意思,瞬间秒怂。 “你用一根竹竿挑着刀砍铁毡,你手还疼吗?” “那应该不疼。” 王青玄气顺了一些,问了句:“明白了吗?” 于小妖摇头。 陈玄策看着王青玄对牛弹琴,笑的不行,眼见再说下去王青玄八成要拔剑,连忙开口说道:“老六,老二举的例子很贴切。老四这一手玩法,乃是用木虱替代了管家,木虱极小,戒律之法的反噬要比控制人小得多。”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说起来简单,但就和让你用竹竿挑着长刀施展破风刀一样,做起来很难。” 于小妖一脸不信:“很难么?” 说完也不管别人,起身去找竹竿去了。他想试试,这玩意是不是真的很难。 第331章 令人刮目相看的于小妖 陈玄策没去管偶尔脑抽的于小妖,又说回了正事:“天龙寺辈分沙世界叶菩提,界字辈儿的我弄死过两个,世字辈儿的少说四品,有可能是三品。几位都说说,吴家的事儿,咱们怎么办?” 王青玄四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后,王青玄开口道:“大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玄策摇了摇头,回道:“我一个人做不了所有的事。世事无常,不是所有的时候我都会在,兄弟几个要学会主事谋划。多说说,集思广益嘛,老五先来。” 张刍狗点头后沉思了片刻才张口:“我想了两个计划,第一个计划,用吴聚宝当诱饵,引诱吴家力量出击,分批次收拾掉,最后再侵入吴家。” 说到这,张刍狗见陈玄策只是微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便接着说道:“第二个计划,收拢麓州江湖好手,调动州军,加上我们六人,直接杀进去。” 张刍狗说完,陈玄策笑了笑,说道:“老二,你说说。” 王青玄咧嘴一笑,早就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我赞成老五的第二套方案,不过里面调用州军这事儿还是算了。吴家盘踞麓州几百年,麓州州军与其说是大梁的,不如说是吴家的。江湖好手这个到是可以动用,舍得银子就行。” 陈玄策还是那副笑模样,对着了凡点头示意,了凡开口道:“二哥和老五说的都挺好,我补充一点,混进吴府下毒。我手里有一毒,连续服用一个月,五品以下修为会消散七天。” 了凡一开口,便让陈玄策刮目相看。 好家伙,够阴。 了凡没再说,颜泰安没等陈玄策示意便自顾自的说道:“还可以引导舆论,我在麓州认识不少学子,到时候我写一篇文章,让学子和说书人传播,把吴家塑造成无恶不做的主,到时候吴家自己会先乱起来的。” 张刍狗疑惑的问道:“吴家为何自己会乱?” 颜泰安笑道:“老五你不知道这些世家大族里的弯弯绕绕,到时候我编个老太爷扒灰的典故,麓州自在寺不远不是有个尼姑庵么?我在编个吴家子弟强抢尼姑入宅的故事。风评乱了,吴家里面有心人肯定会借势争取自己利益的。如此,吴家想不乱都不行。悠悠众口可烁金啊!” 陈玄策和王青玄还有张刍狗三人对视了一眼后,开始哈哈大笑。 颜泰安一脸懵逼。 好一会,笑完的张刍狗才说道:“三哥,你是不是从吴聚宝嘴里知道了吴家的腌臜事儿?” 颜泰安摇头。 “你刚说的,不用编。” “不用编?” “不用,写真事儿怎么能叫编呢?” 颜泰安懵了,好家伙,吴家玩的挺花啊! “前面拉船那鲤鱼妖说的,应该是真的。”陈玄策说道。 四个人都说完的时候,垂头丧气的于小妖走了回来,嘴里嘟囔着:“这玩意这么难啊。” 又引得一阵大笑。 “老六,刚哥几个在说,麓州吴家怎么对付,你也说说?”王青玄笑道。 于小妖收起脸上懊恼神色,张口问道:“哥几个都啥主意?” 王青玄将四人的想法说了一遍后,于小妖叹道:“吴家势大,麓州说是大梁的,不如说是吴家的。明面上吴家还给其他家留了一些土地,实际上麓州产粮之地,近在城边远在深山,都有吴家的人看着。各位,还记得秦岭吧?” 众人点头。 “事关禹州一州百姓口粮,南王应该给了秦家信物。即便如此,吴家仍然不鸟秦家,可见吴家底气之足!至于说天灾减产,纯扯淡。” 王青玄问了句:“为何说天灾减产是扯淡呢?” 于小妖轻蔑的笑了下,回道:“自在寺封山八十年的事儿都听说过?” 这回是张刍狗开了口:“听说过,遁地软龙闹麓州,自在寺死伤惨重,封山八十年。” “你们就不好奇,遁地软龙不过四品,为何能闹得四大名寺圣地之一的自在寺封山?” 几人脸上均有好奇的神色,唯独陈玄策没有。关于遁地软龙闹麓州的事儿,他在黄册库三层看过详细的记载。 于小妖接着说道:“遁地软龙虽然只有四品,奈何遁地软龙所过之地,方圆五十里土地里的蚯蚓全部妖化跟随,造成的结果就是庄稼被毁。自在寺修为高归高,奈何山里蚯蚓多。” “蚯蚓而已,能逼得圣地封山?”王青玄问。 于小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回道:“二哥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人力终有尽,天地生伟力。” 王青玄回过味来,点头后没再多说。 “长话短说,常饮马还帮我看着吴聚宝呢,说完我得换他回来吃早饭。” 于小妖是打定了主意要和长寿龟打好关系,语速逐渐加快:“遁地软龙到底从哪儿来的这个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是,那次遁地软龙肆虐半个麓州,自在寺因遁地软龙而封山八十年,即便如此,也没耽误吴家往外卖粮!所以说,吴家说什么天灾纯扯犊子。” 见于小妖说的头头是道,陈玄策笑道:“老六,如果是你,按照咱们玄五组现在的战力,如何对付吴家?” 于小妖眼中狠辣神色一闪,而后说道:“先造势!收集吴家为恶的证据,一边报官,一边在民间传播,使其处于人人喊打之境!而后挑拨,吴家占麓州,看他们不顺眼的可不只是朝廷!所有和吴家不对付的,咱们给银子给支持,让他们找吴家的麻烦,使其疲于奔命;最后便是暗杀,作恶的,和佛国有牵扯的,绑架、暗杀、投毒、诬陷,全都收拾一遍,再扶持一个吴家之人当傀儡,收拢残局!即便天龙寺的那个叫世见的和尚是三品,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他敢在麓州出手,自在寺可不是吃素的!” “没了?”陈玄策笑容满面的问。 “没了,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如果咱们手中有三品以上的大高手坐镇,这一套下去会更稳。唯一担心的是,吴家暗中培植了这么多年的势力咱们不清楚,这是变数。” 一番话,说的连陈玄策在内的五人对于小妖是刮目相看。 以而立之年为武州年青一代头号武者,于小妖靠的可不全是手中龙刀。 “行,你先去换常饮马回来吃饭。” 于小妖起身施礼,随后跑到船舱里去换常饮马去了。 于小妖走后,看着眼前有颓然神色的四人,陈玄策笑道:“哥几个不用这样,小妖多年行走江湖,对付这种大世家的事儿,没干过也看过,和你们不一样。”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这也是我让哥几个出主意的原因所在,一次不行那就两次,咱们此行事儿多了,慢慢练便是。” 四人纷纷点头,王青玄开口问道:“大哥,你怎么想的?” 陈玄策笑了笑:“小妖说的法子是极好得,但我不会用,我没那么多时间陪吴家玩。” 王青玄四人隐隐从陈玄策的笑容中看出来一丝血腥的意味。 “以势压人便是,杀一批扶植一批。吴家动荡,这么大一块蛋糕势必会有很多人盯着,到时候将心不定的蹦出来的一网打尽,麓州,也就定了。” 王青玄犹豫片刻,然后试探的问了句:“大哥,这要杀不少人吧?” “杀不杀,就看麓州这盘大棋,各家棋手讲不讲规矩了。再说了,谁说杀人我们来杀?寒江水族这么多,天龙寺的和尚能用,为何咱们用不得?麓州大泽中藏了多少妖?用恶妖杀恶人,岂不妙哉?” “那恶妖怎么办?”张刍狗眉头微皱。 陈玄策白了他一眼没说话,王青玄笑骂道:“才出来几天就忘了咱们原本身份了?” 张刍狗讪笑不已。 他倒不是忘了,主要是他进了镇妖司没多长时间,镇妖的活计干的还真不多。 收拾作恶的妖,这是镇妖司的老本行。 第332章 饿殍阻江 原本只剩下大半日的路程却并不太平。 鲤鱼妖入水后一个时辰左右,船速突然变慢。 陈玄策开天眼之后施展了望气术朝前方望去,随后眉头紧皱。 滚滚阴气自寒江上游袭来,阴气前方,则是数之不尽的寒江水族往两岸游去。 鲤鱼妖神志很少,仍然在努力的游着,却不知妖身外覆盖了一层白雾。 陈玄策对着一旁的张刍狗吩咐道:“让它回来。” 张刍狗以为陈玄策嫌慢,回了句:“游累了,我这有激发妖族潜力的药给他喂一颗便是。” “你往上游看。” 听陈玄策这么说,张刍狗便开了天眼。 滚滚阴气中,是数不清的冤魂在寒江之上急速驶来。 “看到了?” 张刍狗点头道:“看到了,饿死鬼。” “好一个吴家,九州粮仓饿殍阻江!” 陈玄策书生长袍鼓荡,双目通红!滚滚杀气自周身散发。 概因望气术下,阴气上空早已凝结成了一尊体型庞大却瘦弱无比的巨型恶鬼。 镇妖司典籍有记载,饿死之人多是一家一户,死前易子而食怨气冲天轮回难入!饿死之后魂魄不离周身三丈,饿死鬼过万,饿刹成! 饿刹很好对付,只要不靠近,月余便会在阳光之中消散。或者将饿死的尸身分离开,尸身不聚饿刹自散。 但前提是饿刹不随尸身入水,入水则沿途生灵多被吃个干净。寒江岂止万里,这一去,怕不是入了一品。 到时候沿途的两禅寺也好,龙虎山也好,多半会放饿刹入海。 两家能护得住道场,只是徽州江南产粮之地,多半要十室九空。 寒江颇宽,水族能躲在两侧,寒江之上的往来行船,躲不了;居于寒江边的江南百姓,躲不了。 饿刹成则四品,刀枪对其无伤害,强行处理只能佛道儒三家,或是佛家佛光或是道家清气或是儒家浩然之气。 四品恶刹,需百人以上诵念超度经文,供奉上千三牲,喂饱之后饿刹才肯被超度。 “大哥,阴气里有船。”王青玄在一旁说道。 陈玄策阴沉着脸摇了摇头:“死绝了。” 阴气里赫然有着七八条渔船,船上是森森白骨,细细看去,骨头上有啃噬的痕迹。 “怎么办?咱们出手的话,大船行踪藏不住。”张刍狗说道。 陈玄策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阴气和巨型恶鬼,距离近了些,水中密密麻麻的尸体。 即便被江水泡着,尸体仍然多是干瘦模样。 有白发苍苍老妪,有耄耋没牙老头,有大着肚子的妇人,更有年岁不大的稚童。 陈玄策看的目眦尽裂,养着的怒气收起来的杀意冲天而起。 “大哥!”王青玄大喝一声。 陈玄策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道:“我没事。” 压下心中杀意,陈玄策对着颜泰安和了凡说道:“老三老四,你俩带坐骑下船去上游裴城,我不管你们两个用什么手段,我到了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了凡和颜泰安二人二话不说,换到红游船上就准备靠岸。 陈玄策目光明灭良久,喃喃道:“生民何辜。” 王青玄在一旁小声说道:“大哥,天地不仁。” “这关天地不仁什么事儿?这是人祸!让我知道谁干的,我杀他全家!”陈玄策喝道。 陈玄策心中有了计较,先不说这事儿和吴家有没有关系,九成九和白鹿书院有关。 江南废则白鹿废,白鹿废则镇妖司谋白鹿文运的谋划将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旁的张刍狗惊骇莫名,他第一次见陈玄策如此暴戾! 王青玄则是毫不意外,陈玄策当初发本命誓言之时他就在旁边。 随后,盘膝坐在船首张口对着赶过来的于小妖说道:“老六护法,船上有异者,杀!妄图靠近者,杀!寒江水族有窥视者,杀!” 又对王青玄和张刍狗说道:“老二老五,超度经文都会吧?今儿咱哥仨,度饿刹,送百姓入阴司!” 王青玄笑道:“大哥,阴司之门我来开!送几万亡魂进阴司,不枉我戴了十几年眼罩。” 张刍狗也是爽朗一笑:“怎么说我也是龙虎山小天师,送百姓冤魂入轮回,我等当仁不让!” 陈玄策掏出一坛子昆仑绿蚁所制好酒放在一旁,道了句:“魂归去兮,送百姓入轮回!事儿办完,喝好酒!” 于小妖一脸艳羡的看着三个人,他也想超度,但是他一个武夫,没这能耐。 说是这么说,于小妖眼中杀意不比陈玄策少。 江湖人走江湖,最看不起的就是祸害百姓的畜生,于小妖龙刀下鱼肉乡里的亡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如不是这样,他也进不得镇妖司。 于小妖进镇妖司不过三天,龙刀门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清楚。 陈玄策说完后,双目微闭,嘴唇轻动。 “仁者,阎浮提东方有山……” 声若洪钟。 度魂经。 王青玄在一旁,将巨阙剑解下横在膝前,手掐指诀,嘴唇开合:“一斧混沌开……” 正是他在天水之上所送年过的青云观传承青云经中的超度经文。 寒江之上,天水行船上曾经凝聚的法术之相再现! 张刍狗看的嘴角直抽抽。 这特么,四不像啊! 沉了沉心神,张刍狗取出一张褐色神符,神符上有鬼怪游动。 将神符至于手心,张刍狗也念起了道经。 “夫龙者,行云也;虎者,从风。斯有故地号龙虎,引天地亡魂……” 龙虎山的龙虎引魂经。 寒江之上,神像更加诡异。 龙头戴纶巾,袈裟纹猛虎,一手拂尘,一手佛珠,身后三十六臂握着三十六把巨剑,龙首双角则是长枪形状。 于小妖看的震惊无比,回过神来喃喃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拂尘轻挥,阴气散去一半。 佛珠飞出,阴气稀薄不可见。 三十六柄剑气长剑飞出,烈阳阵现! 饿刹委顿。 张刍狗手中神符燃尽,一圆滚滚的鬼自其手中飞出,直入饿刹之嘴。 这神符名叫龙虎祭祖符,乃是龙虎山用祭祀祖辈时所用三牲魂魄炼制,于张刍狗来讲是鸡肋。 但用在此处,却是化解饿刹饿念的神物。 饿刹凶恶的气息再次虚弱。 随着陈玄策嘴唇开合速度加快,寒江之上的经文所化法术之乡龙首两角愈发凝实。 丈长双角如枪般飞出,一根直入饿刹眉心,另一根则插入饿刹不再干瘪的肚子。 长枪崩碎。 度魂经度化之力散于其体内。 寒江之上凭空炸响,饿刹崩散。 “就是现在!”陈玄策低喝了一声后,又从头开始诵念度魂经。 王青玄左眼之中黑白两色浮现后开始旋转,寒江水中法术之相下突兀出现巨大的旋涡,诡异的是流水不入,旋涡自旋。 天生阴阳眼,左眼开阴司。 饿刹崩散后的鬼气还要凝结,却被牵引不动河水的旋涡吸入。 密密麻麻的尸体经过法术之相后,紧随饿刹流入漩涡。 王青玄看的清楚,每一具尸体身上的冤魂在经过法术之相笼罩后,脸上都有解脱之意浮现。 一炷香后,寒江之上阴气为之一空,不见一具尸体,恢复了往日模样。 王青玄左眼紧闭,水中漩涡缓缓变小。 就在旋涡即将消失的一刹那,有一只白骨爪子从旋涡之中伸出。 恐怖的气息降临寒江,晴空烈日骤然变成黑夜。 王青玄不屑的笑了一声后,挥手间扔了一颗银子出去。 “三千年人间烟火之银,尔受之!” 银子飞出船头,光亮的表面上有图案快速闪过。 江风吹过,看起来一两重的银子随风变大,眨眼的功夫变成了马车大小。 “砰!”的一声,骨粉飞落。 旋涡彻底关闭前,船上众人皆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嚎。 陈玄策缓缓睁眼,眼中的暴戾缓缓褪去,看着眼前关闭的漩涡,长舒了一口气。 “哎。”叹了口气后,疑惑的看着王青玄收回的一两银子,问道:“青云观的宝贝?” 王青玄收起银子,笑道:“不是,去白鹿书院的时候我师父和宋长老打赌赢得。” “用我打的赌?” “嗯。” “分我一半的话就不说了,说说有何功效?” 说着,陈玄策将好酒启封灌了一大口,然后将酒坛子扔给了张刍狗。 王青玄将巨阙重新包裹好背在身后,答道:“这银子是三千年前铸造的,铸造后有无聊的道士把他扔在道观神像脚下,受了五百年烟火后自生灵异。后来被一香客发现拿走,在人间流通了两千多年。” 顿了下,王青玄接着说道:“不知何时起,有传言人间有一两银,一日生一两,说的就是这东西。说没用吧,还有点用处,一天生一两没可能,但每天都会长三钱银子出来然后脱落。说有用吧,这东西除了砸人,真没什么用。” 张刍狗痛饮了好酒,放下酒坛后一脸无语的吐槽道:“得了便宜卖乖,你要觉得没用,我给你十张神符你换不?” 王青玄笑眯眯的回道:“我师父说了,龙虎山想要这一两银,得用你师父手里那把剑来换。” 张刍狗闭嘴不言,随手将酒坛子扔给王青玄。 他师父张道临手里确实有一把桃木剑,没什么神异,普普通通三千年桃木雕刻的罢了。 但是那把剑,是龙虎山大天师的象征! 王青玄的半个师父老韩哪儿是看上那把剑,分明是要龙虎山的道统! 陈玄策站起身后笑道:“除了砸人,还能砸鬼。” 王青玄回道:“嗯,砸人不好用,砸阴间的鬼怪尸鬼效果绝佳。这上面有三千年人间烟火气,阴间无论是鬼还是尸,碰到这玩意就得体验一下上百次轮回的滋味,神魂不强扛不住。” “倒是个好物件,你师父对你不错,以后好好孝敬。” 王青玄脸色顿时苦了下来,嘟囔道:“不错?解剑石碎了之后的石头都被他拿走了,一块都没给我留!这还不算,青云观藏着的家底儿,他拿走了大半。说什么怕我乱用,帮我存着。” 陈玄策笑着摇头,没发表任何意见。 老韩要拿青云观家底儿的事儿他能猜到原因,王青玄这偶尔脑抽的性子,天弃不加身以后,说不准怎么祸害祖辈留下的东西。 老韩还真不至于占青云观的宝贝。 镇妖司黄册库三层的典籍中有记载,老韩当年离了龙虎山,可是将龙虎山的家底儿顺走了五分之一。 遭天弃千年的青云观,好宝贝早就用来抵抗天弃,剩不下什么好东西。 就在王青玄说无聊的道士的时候,远在京都城的高大人打了个喷嚏,随后笑骂道:“这小牛鼻子,得了便宜还编排我。” 第333章 麓州裴城 麓州,州城名良干,居于麓州正中。 寒江穿麓州而过,两侧水系发达。 良干城就修在寒江以北。 城南二十里外便是名满九州的云梦湖,方圆三百余里。 故而提到良干城,便有大江大湖大良干之说。 云梦湖本是一片泽国,湖中有岛,芦苇成片,吴家在麓州兴起前,麓州各水系均是匪患,云梦湖便是水匪的大本营,当时共有三十六路水匪,号称可拉精兵十万,麓州州牧算得上是历朝历代最危险的职位之一。 吴家起势后,与官府联合,五十年间清水匪,修水利,化蛮夷之地为天下粮仓。 五十年后,寒江两岸以及云梦湖周围,沃野三千里。 当然,也有传闻,吴家本就是三十六路水匪之一,甚至还有说吴家是三十六路水匪的总瓢把子。 …… 鲤鱼妖求生欲很强,拉着六艘船刚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麓州地界。 吃完午饭,陈玄策吩咐道:“老五,你盯着点鲤鱼妖,还有不远到裴城,咱们在裴城附近停船。” 张刍狗起身离去,没问鲤鱼妖如何安排。 早饭时陈玄策表明了不会放过鲤鱼妖,再问容易被说没脑子。他打定了主意,鲤鱼妖先封印起来,说不准收拾吴家的时候就能用的上。不管用不用得上,等收拾完吴家,弄死了事。 三百年道行的三道鲤一族妖丹,可是能缓解容颜衰老的。到时候给麻杆说一说,这妖丹可是送给司十二最好的礼物。 张刍狗去盯着鲤鱼妖后,陈玄策又对着于小妖说道:“老六,你家要大船不?” 于小妖眼睛顿时一亮,寒江自高原佛国起,过玄州而后往南入武州,在武州打了个弯往东北方向走路过春神山后才进的麓州。 从麓州一路逆流而上,便能直接到武州武帝城。 吴家这等大船,用料极为扎实,平日里龙刀门花钱都买不到。 “要!”于小妖回答的斩钉截铁。 心下则是明了,龙刀门收了这五艘船,便是上了镇妖司的大船!拿了好处,到时候可就没有重新站队的机会了。 他不用犹豫和纠结,从他离开武州进京都城那一刻起,龙刀门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运的走?” “龙刀门在麓州也是有分支的,让他们弄回去就行。”于小妖答道。 陈玄策笑道:“行,五艘大船,算是送给你龙刀门的见面礼。红游船让你家的人藏好,麓州的事儿解决之后,还要靠着红游船去武州。” 王青玄接过了话头,问道:“大哥,到时候接着钓鱼?” “嗯,咱们此行用时较短,岭南陈家改姓为郑的族人,多数还不知道红游船换了主人,去武州走慢点,看看有没有大鱼上钩。” 大船在裴城城外靠岸,并没有选择到裴城码头。 一直帮着陈玄策等人喂马的马夫领了一笔丰厚的银子后,便被于小妖带进了裴城。 马夫不打算回京都城,陈玄策给的银子丰厚,足够他在裴城安家。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在京都城讨生活是讨,裴城也一样。 更何况,于小妖还答应了给他找个靠谱的活计。 半个时辰左右于小妖带着十几个好手返回,交代了一番后一个人去将红游船弄走,至于弄到哪儿去于小妖没说。 裴城周围水系众多,藏一艘船,不是什么大事儿。 原本五艘大船上的人除了吴聚宝下船跟在于小妖身旁外,其他人仍然在船上。 大船起航,继续往上游走去。船上的那些人,八成要扔到武州矿山里劳作致死。 陈玄策几人则是骑着各自的坐骑直奔裴城。 骑在白驴上,陈玄策问于小妖:“寒江再往上就是良干,过了良干便是吴家所在的蒙城,你家的人有把握将大船驶过去?” 于小妖笑道:“大哥放心,这样的大船吴家少说有几十艘,五艘船罢了,一艘一艘过,发现的可能性不大。再说吴家也不是铁板一块,寒江蒙城负责检查往来行船的吴家人,可没少收龙刀门的银子。就是发现了这是吴聚宝的船,只要银子给够,他就当没发现。” “哦?这么重要的地儿,吴家不可能放个酒囊饭袋吧?” 于小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声回道:“他老婆是武州人,四房小妾也都是武州人。三个儿子加上他爹娘,现在都在武州。” 陈玄策笑骂道:“你们这是绑了人家全家啊。” “没有没有,哪儿能是绑呢,请过去做客罢了。” “图谋几何?” 于小妖神情有些郑重,回道:“大哥,武州少良田,几百年都是靠着麓州粮过日子。吴家封禁了麓州,北面玄州也好南边洪州也罢,运粮太难。武州不可能坐以待毙,故而才出此下策。” “你刚进裴城得到的消息?” “嗯,我身上有武州绿林的长老腰牌,出示腰牌后他们就和我说了。” “如果咱们不来麓州,武州打算如何破局?” 于小妖没有半分犹豫,张口答道:“绑架、贿赂、威逼利诱,打通水路悄悄的运粮。如果还不行,那武州江湖人士便只能杀入麓州灭了吴家。” 坐在白驴上的陈玄策目光明灭良久,然后说道:“进了裴城,你给武州绿林去个信儿,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于小妖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哥,这是为何?武州江湖人士入麓州对咱们来说不是好事儿?” 骑牛的王青玄接过了话茬:“江湖人士行事多无顾忌,入了麓州打起来,且不说谁胜谁败,麓州经此一闹,今明两年的粮食就别想要了。” “闹不闹的,不耽误百姓种粮吧?” “麓州产粮,你觉得种不种百姓说的算?闹起来吴家所属势力还有心思去管种粮的事儿?” 于小妖这才回过味儿来。 陈玄策补充道:“江湖人士动起手来便是不死不休,一旦武州动手,麓州势必大乱。这样,你给武州绿林提个醒儿,我也找人去个信儿。听不听的,就看他们了。” 于小妖先是点头答应了下来,随后又问了句:“大哥,如果他们不听怎么办?” 陈玄策笑眯眯的回了句:“不听啊,不听那就让麓州州牧去头疼好了。就是不知道武州的江湖人,能不能敌得过麓州官军。”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忘了和你说了,镇西军可是有不少人在麓州外等着呢,武州闹起来,先不说吴家会怎样,镇西军第一件事就是平了武州江湖势力。” 骑在骏马上的于小妖顿时一个激灵。 裴城,到了。 …… 前方屎黄色按钮,你敢点一下么? 第334章 富有的常饮马 寒江逆流而上,先是裴城再是州城良干,而后是吴家所在的蒙城。 麓州粮不入州城良干而是入蒙城再出,久而久之蒙城便是麓州第一繁华大城。 早些年年吴家未起势之时,麓州州牧为了安全着想,便将州城定在了三面环山北面寒江之地,故而良干虽是州城却很难停船。 蒙城多走粮,良干难停船,故而寒江两侧商贸最为发达的便是裴城,这也使得裴城成为麓州第三大的大城。 因商业发达,再加上裴城立城时吴家已然起势,故而裴城并无城墙。 这地儿除了商业发达,一没矿山二非兵家必争之地,建不建城墙无伤大雅。 寒江穿城而过。 陈玄策一行人此时便坐在位于裴城最繁华地段最高的酒楼顶层。 窗开,秋风入,寒江秋色入眼。 陈玄策站在窗边,欣赏着寒江秋景。 身后,一桌佳肴满,王青玄等人坐在椅子上没人开动。 少倾,一只传信隼飞入。 陈玄策取下信筒中的密信,快速浏览一番后,将提前准备好的密信塞入信筒后将传信隼放飞。 传信隼带来的密信中并无太多重要的消息,仅仅是告知了陈玄策,麓州三品已入蒙城。 陈玄策送走的密信中,写明了上午遇到的饿刹之事以及他猜测的白鹿要毁了徽州江南。 正事儿办完,陈玄策转身入座,笑道:“再等等,老三老四快回来了。” 吴聚宝此时并未在酒楼中,而是被于小妖安排龙刀门的人带走,故而常饮马第一次能和众人坐在一起。 话音刚落,颜泰安和了凡二人推门而入。 颜泰安接过常饮马递过来的温茶一饮而尽。 陈玄策问道:“如何?” 颜泰安回道:“查清了,吴家干的。裴城和良干之间的大宁县下属三个镇子两千四百户一万两千人于半月前被吴家人全部带走。全部饿死后尸身扔在了蒙城北四十里处的野湖中,饿刹将成时吴家开凿了一条水渠连接野湖和寒江支脉,放饿刹入寒江。” 陈玄策眉头微皱,问道:“寒江上有吴聚宝带人拦江,吴家会这么做?嫡系子弟说放弃就放弃?” 颜泰安苦笑道:“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没打听出来。” 张刍狗接过了话头:“大哥,你还记得鲤鱼妖说的吴家腌臜事儿不?” 闻言,陈玄策瞬间反应了过来,笑道:“难不成吴聚宝吴公子是吴家老太爷扒灰生的?呦呵,这是孙子变儿子啊!” 张刍狗回道:“我估计是。吴家老太爷扒灰留了种,吴文波的四小妾在这事儿之后就没了风声。现在看来,吴文波是想顺势弄死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的弟弟。” “嘿,我在司里的记录上看过,吴家大公子吴文波最为孝顺。现在看来,这人够隐忍的。” 顿了下,陈玄策语气陡然变得阴沉:“老三,饿刹的事儿有没有白鹿书院的影子?” 颜泰安回道:“没有直接证据。不过,那处野湖距离寒江四里有余,吴家不敢大张旗鼓的开挖水渠。我和老四现在才回来,便是去那处野湖看了看。水渠像是天然形成的,逮了两个附近水上讨生活的人问了问,那处以前并无水渠。” “儒家法随境的手段?” “嗯,最少是三个法随外加不少学子才能实现。没有浩然之气残留,应该是被饿刹鬼气驱散了。” “行,我知道了,先吃饭吧。” 陈玄策说完,率先下筷夹了一条银色小鱼干。 这是裴城的招牌菜,唤做三寒暑。 鱼是只有寒江在裴城往南支流中才有的雪银鱼。 冬日雪后只能钓,不能用渔网。钓上来的雪银鱼放在雪水之中可保鲜活,用渔网捕雪银鱼上岸即死。 渔民捕好雪银鱼后卖给酒楼,三个大钱一条。酒楼收回来之后,活鱼开膛去除内脏,用春神山的春茶塞进鱼腹,蒸熟之后在鱼皮上撒上细盐,而后放在阁楼里阴干。 每年夏至和冬至,还要再次取出来将渔腹中的茶叶更换,而后再蒸一遍再次阴干。 如此三年,这道菜才算成了。 将三寒暑雪银鱼放在口中轻轻咀嚼,陈玄策顿觉茶香满口,清爽而不苦。淡淡的盐味儿混杂着鱼肉的香味,直透脑顶。 “啧啧,老五,这一盘九条雪银鱼多少钱?”陈玄策开口问道。 筷子刚刚伸到三寒暑盘子上的张刍狗收回了筷子,回道:“一百二十两。” “一分钱一分货啊!” 说罢,陈玄策又夹了一条。 张刍狗笑着看向三寒暑的盘子,然后笑容消失。 盘子空了。 算上常饮马在内一共七人,九条鱼陈玄策吃了两条,其他人一人吃一条,常饮马一个人吃了三条。 张刍狗盯着常饮马暗自运气。 常饮马的大眼睛看着张刍狗,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张刍狗气道:“你一个乌龟,化形弄这么大的眼睛作甚?” 常饮马懵了,不就多吃了一条鱼么。 “你管我?我乐意!”有陈玄策在,常饮马一点不惯着张刍狗。 “你知不知道今儿这饭钱谁结?信不信我不让你吃?” 常饮马大眼睛咕噜噜的转,这话还真不好接。 今儿这顿饭钱是张刍狗来结,因为陈玄策答应把三道鲤的妖丹给他拿出哄司十二。 坐在常饮马旁边的于小妖凑到常饮马耳边嘀咕了一句,随后常饮马狐疑的问道:“真的?” 于小妖点了点头。 常饮马伸手入怀取出了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珠子扔给了张刍狗:“这个,算我的饭钱,行不?” 张刍狗很随意的伸手接过,压根没觉得常饮马能掏出来什么值钱的货色。 他也不是真的为了一条鱼为难常饮马,只是刚刚常饮马的神态太过于气人。 “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 坐在张刍狗身旁的王青玄笑道:“老五,你仔细看看饮马给你的珠子。” 张刍狗狐疑的看了王青玄一眼,随后看向手里的珠子。 好家伙,饮马河特产,饮马蚌珠! 这东西价值不比三道鲤的妖丹效果差,只不过一个给活人用一个给死人用。饮马蚌珠,死人入口可保尸身三月不腐容颜不变。 这回张刍狗坐蜡了。 虽说一条雪银鱼换了一件宝贝回来,但这事儿好说不好听。 龙虎山小天师从王八手里抢宝贝,这叫什么事儿啊。 一直没出声的陈玄策笑道:“饮马给你的你就收着,它化形没多久,平日里你多提点下就是。” 张刍狗这才放心将手里的珠子收起,而后对着常饮马问道:“怕吃苦不?” 常饮马哪儿还不知道这是陈玄策帮他谋的福利,忙不迭的换了一副笑脸:“不怕。只要能提升道行,您让我作甚我就作甚!” 第335章 剑阁做事,何时需要对儒家解释? 饭吃到一半,陈玄策突然对着一旁的颜泰安问道:“老三,野湖新开凿的水渠你有没有量过?宽几许深几许?” 颜泰安脱口而出:“量过,宽四丈有余,深两丈。” 陈玄策点了点头。 这和他推断的差不多,过万尸体过水渠,水渠太窄饿刹容易散掉。 “长四里,宽四丈深两丈,即便是儒家四品法随境动用法随之力,也不容易吧?” “不容易。所以我说最少三个法随境带十几个学子方能做到。” 陈玄策‘腾’的站起来,嘴角挂着笑:“先别吃了,忙正事儿,忙完晚上我请大家吃好的。” 满桌的人放下手头筷子看向陈玄策等待下文。 “咱们是早饭过后一个时辰左右发现的饿刹,按照老三所说野湖所在位置,大概在五更天左右开的水渠。这样来看,没准这群人还在裴城。” 顿了下,陈玄策直接吩咐道:“老二老五,你俩一个负责裴城寒江北,一个负责寒江南,用望气术找浩然之气凝聚的地方。老六,你去找裴城绿林的人,裴城酒楼客栈都问下,看看今早有没有十几个书生住店。天黑之时,还在此地汇合。” 三人二话不说领命而去,陈玄策接着说道:“老三你对儒家熟,书院和世家你来排查。老四你可着裴城及周围的寺庙排查。” 颜泰安和了凡二人也领命而去。 常饮马对着满桌菜肴直流口水,却不忘问一句:“大人,我呢?我不用出去找吗?” 陈玄策笑道:“你?你没发现人家倒还好,你发现了人家八成要被拿去炖汤。先吃饱肚子,下午陪我逛一逛裴城。” 这下常饮马开心了,一桌子人间美味啊,他在饮马河可没吃过这些好东西。 想的挺好,奈何其他人都走了,陈玄策的木佩中还有一只狰。 见狰出现在桌子上后,陈玄策笑问道:“二哥,醒了?” 狰点头道:“嗯,下次再睡估摸着要睡七天。对了,你确定先不去自在寺?” 陈玄策笑了笑,回道:“嗯,吴家的水有点深,我打算先弄死吴家再说。到时候收拾完吴家,由不得自在寺耍花样。” “行,你定吧。”狰说完便和常饮马比赛吃东西。 …… 下午,陈玄策带着常饮马在裴城晃悠。 这地儿不愧是九州中部繁华的大城,繁华程度比之京都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京都的纸扇、禹州的虫干、青州的皮袄药材、玄州的瓷器、赤州的锦缎等等,九州能叫的上好的好物件,裴城都能找到。 没一会,常饮马便换了一身行头。 跟在书生装束的陈玄策身后,宛如一个小书童。 这身行头到没用陈玄策操心,常饮马在饮马河底睡了几百年,家底儿颇厚。 刚出来没多久常饮马就想找当铺当东西,陈玄策一问才知道,这龟儿子手头宝贝不少就是没银子。 这不,陈玄策给常饮马十几两碎银子就换来了一颗饮马蚌珠。 常饮马换的这一身衣服后,陈玄策还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弄书童的衣服?” 常饮马拍了拍胸脯答了句:“跟在爷您的身后,我换一身书童的行头才更合理。” 陈玄策对此极为满意,玄五组都是人精,带个没脑子的龟儿子可不行。常饮马有脑子,是好事儿。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陈玄策带着常饮马逛了一个时辰的时候,有人盯上了陈玄策,或者说盯上了陈玄策那张严真卿的脸。 陈玄策也盯上了对方。 他认出来了这个人。 当初在白鹿书院之时,就是这老不死的用法随境拦着他。 “饮马,咱俩分开走,你回中午吃饭的酒楼等着。”陈玄策小声说道。 常饮马确实有脑子,换书童服饰不是灵光一现。 陈玄策说完之后,常饮马直奔不远处的小河而去。 水中正神入水,儒家这种不入高品不擅长动手的,想抓他可就难了。 奈何,对方也是有备而来。 没一会,陈玄策就见到苦笑着的常饮马又走了回来。 “爷,前面有人拦着。我看事儿不好,就跑回来了。” 陈玄策笑道:“没事儿,跟着我回酒楼吧。” 说罢,迈步前行。 路过一座拱桥,桥对岸站着十几个书生,有老有小。 两个老的站在正中。 陈玄策回头看了看,桥的另一头是刚刚他见过的四品法随境,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好手。 “诸位,在家有急事儿,可否让条路出来?”陈玄策态度很客气。 对方却不打算给这个面子,桥对面的两个老儒生率先张口:“严真卿已死,你装神弄鬼是为何?” 身后的老儒生也开了腔:“带妖物入城,谁给你的胆子?” 陈玄策站在桥上,看看前面又看了看后面,小声对着常饮马说道:“一会动起手来,你入水逃跑,去找于小妖。怎么找到他不用我说了吧?” 常饮马小声回道:“不用。就没有爷您不知道的。” 这话的意思是,于小妖给他联络物件的事儿陈玄策已经知道。 陈玄策笑骂了句:“水中正神和江湖人士交往,你也是头一份了。” 顿了下,又说道:“好好干,这趟结束,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换到寒江武帝城一段当水神去。” 常饮马双眼一亮!这感情好,有于小妖在,到时候香火功德可不缺啊! “放心吧爷,定会好好干。” 俩人说起来没完,拱桥两侧的人不干了。 没等老儒生开口,跟在他后面的一个公子哥率先骂道:“哪儿来的狗崽子敢带妖入裴城,当镇妖司是摆设吗?” 这一骂,给陈玄策骂笑了。 惊龙枪瞬间出现在手中,随后消失。 常饮马入水,陈玄策脚踏逐日,直奔当初想要拦他的四品法随境而去。 “噗呲!”惊龙枪穿透年轻公子哥的脖子,而后一个横扫扫飞了十几个跟来的好手。 御神枪! 还没完,看似力尽的惊龙枪陡然一个回转,直奔四品老儒生的后心。 “我当在左侧一…” 法随并未施展完,老儒生头颅落地。 脖颈处,是一片焦黑色。 陈玄策手持阳剑问天,站在老儒生身后,口中大喝一句:“剑阁做事,何时需要对儒家解释?” 第336章 全军覆没 陈玄策一声大喝,将自己的身份定了性! 至于说惊龙枪?这东西能认得出来的可不多。陈玄策出手之时已经封禁了枪头孔洞,并没有枪啸声响。 剑阁没人用枪?那二品境的前天下行走洪小天是怎么回事儿? 陈玄策站在桥头,惊龙枪建功之后飘在身后,一身书生装束衬托着严真卿的脸威风凛凛。 桥的另一头,两个老儒生被眼前一幕所震慑! 四品境,法随之力都没来得及施展,便头断于桥头。这顶着严真卿样貌的年轻人,很有可能是个老妖怪。 二人并没有动手,而是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其中一个老儒生朗声问道:“阁下何人?你可知你杀了谁?” 陈玄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无头尸体,又瞄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公子哥,最后环视了一圈躺在地上不敢出声的一众打手,笑道:“儒家的嘛,咱们都是儒家的,杀个人,不是什么大事儿吧?” 这话说得,杀人如借书,说的轻飘飘。 这还不算,陈玄策随意一脚,无头儒生的尸身飞入河水之中。 桥对面的众人见此一幕,神情各不相同。 有咬牙切齿愤恨不已的,有脸色阴沉似水的,更多的是一脸不知所措。 白鹿书院之人,何时像今日一样,被人像杀牲口一般屠掉? 白鹿书院之人,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所崇敬? 刚刚开口的老儒生开了口,声音不见往日伟光正之意,犹如从喉咙中挤出来一般:“白鹿书院不可轻辱,更何况,阁下杀了裴城镇妖司之人。放下刀兵,自缚双手,老夫可以饶你一命。” 陈玄策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他没动手陪这老灯聊几句,就是想搞清楚死掉的年轻公子哥的来路。 刚刚恼怒于公子哥用镇妖司的名头,下手没个轻重,现在很是后悔。 “这么说,您们是白鹿书院的人?”陈玄策问道。 对方傲然点头,朗声回道:“白鹿书院,颜正其!” “那就没杀错人。” 陈玄策说完这句后,伸手握住身后惊龙枪,身体弯如绷弓,惊龙枪瞬间飞出。 枪身周围环绕着白色雷霆,红缨在风中飘舞,长枪化作白色匹练,直奔桥的另一头。 与此同时,陈玄策脚踏逐日,身形急速前行。 “此处禁止飞空!”“此处不允受伤!” 两个老儒生纷纷出声。 长枪飞舞到桥头众人眼前丈许距离时,速度急速放缓。 两个老儒生松了一口气。 身后众书生跟着松了一口气。 长枪上白色雷霆瞬间脱离枪头,穿越了最后一段距离,劈中了两个老儒生。 二人身上有儒家浩然之气浮现,隔绝了雷霆对身躯的伤害。 但身后的十几个书生却被电倒了一地。 白色雷霆,法随能削弱,却不能消散。 眼见惊龙枪没能建功,奔至拱桥中断陈玄策手上指诀连掐,惊龙枪急速回转。 随后陈玄策收起手中阳剑,伸手握住惊龙枪后,整个人突兀消失。 两个老儒生一脸惊骇! 颜正其的惊骇神情压了下去,另一个老儒生脸上的惊骇神情永存,一抹血花混杂着白色自其眉心绽放。 十几道雷霆接连落下,躺在地上头发根根竖起的十几个书生除了被劈成焦炭。 颜正其顿觉身体十几处大穴遭到了重击,体内浩然之气凝滞无法运转。 陈玄策的声音幽幽传入耳中:“老不死的,想死,想活?” 颜正其用余光瞥见,散发着剧烈阳气的剑刃,正横在他的脖子上。 陈玄策留着夜游术没用,在此时出其不意建功。 颜正其一脸死灰,道了句:“想活。” 陈玄策收起阳剑,随后惊龙枪飞出将一堆尸体扫入河水之中。 寒江多水族,这十几具尸体,算得上是造福了它们。 跟着来的书生并未都死,陈玄策还留了两个,用来核对口供。 至此,白鹿书院全军覆没。 然而,桥的另一头刚刚摊在地上的一众打手中有一人,放了一朵烟花。 颜正其脸上浮现了希望之色。 他说那年轻公子是镇妖司的人,不过是吓唬人用。实际上那年轻公子是裴城知府的小舅子,他的远房哥哥才是裴城镇妖司之人。 信号传出,任眼前这人道行再高,也敌不过官府的力量。 裴城没城墙,却有三百甲士常驻,更有自在寺的和尚在此。 更不用说,知府一句话,裴城各方势力,不说倾巢而出,但也不会太过于糊弄。 用人堆,也能堆死这个年轻人! 敢杀白鹿之人,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这年轻人不能弄死,得好好炮制,审出出自何处,再抄家灭族! 颜正其想的非常好,奈何,站在他旁边的陈玄策一点都不慌。 “等救兵? 你们没发现死了这么多人,却一点没影响到其他人吗?” 说着,陈玄策用阳剑剑身拍了拍颜正其的脸。 老儒生颜正其这才发现,拱桥两侧行人摊贩,好似没发现拱桥两头刚刚死了十几个人一样,一切如常如旧。 “老不死的,去桥那边,将刚刚发信号的弄死,剩下的…” 陈玄策犹豫了一下,随后脸色一缓:“打断一条胳膊。” 颜正其犹豫了一瞬,右手便是一凉,然后钻心的疼痛传来。 拇指被削掉。 “犹豫什么?饿刹都能放出来,还差杀个人?” 颜正其一脸惊骇,顾不得断指之痛,颤声问道:“你,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送万民入阴司,你说我怎么知道?” 闻言,颜正其接着问:“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做的?” “还真是你们做的啊,那行,没杀错人。” 说罢,陈玄策给了话多的颜正其一脚。 颜正其强忍疼痛,踉跄着朝着桥的另一头走去,心中则是懊恼不已,心神失守被人轻易套了话去实在是不应该。 陈玄策伸手抓住躺在地上活着的两个书生的脚踝,拖着二人同样朝着桥的另一头走去。 走到桥中间时,一方手帕从栏杆上飞起,落在陈玄策手中。 收起困龙旗后,陈玄策拖着二人走到了桥的另一头。 颜正其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伸手开始杀人。 第337章 叫他过来试试手艺 颜正其年岁大,又突逢大变,加上修为被封禁,杀人杀的极为困难。 一双老手,用尽全部力气才掐死了发信号的人。 陈玄策看他弄死了第一个人后要打断第二个人的胳膊时,出声叫停,随后问道:“你们去放饿刹的时候,这些人跟着去了吗?” 颜正其点头道:“去了,不过离得很远,没让他们见到饿刹。” “哦,那都杀了吧。对了,别用手掐,地上有刀。” 陈玄策用剑阁的身份做掩护,本是打算放过这群人。既然这群人去过野湖帮过白鹿书院的杂碎,死不足惜! 龙刀门在裴城的势力不小,常饮马找到于小妖告知陈玄策碰到了要找的人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散布在裴城找人的几人都被于小妖找了回来。 而后五人加上常饮马直奔拱桥。 到了地儿,五人就见陈玄策坐在栏杆上,手中拿着困龙旗。 “老六,找个隐秘的地儿,把这三个人带过去。” 于小妖二话没说,上前抓起了两个书生扛在身上,常饮马有样学样扛起了颜正其。 陈玄策发现颜泰安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转念一想,便猜到了大概。 “老三,你认识?” 颜泰安点头道:“嗯,认识,按辈分我应该叫他一声四叔。不过我十六岁那年他便死于重病,没想到今儿还能见到他。” 闻言,陈玄策心中的八卦之心顿起,凑到颜泰安身旁小声问道:“老三,一直没问过你来历。按你这么说,你还真是白鹿书院颜家的人?怎么进了镇妖司呢?” 颜泰安苦笑道:“我确实是颜家的人,不过是私生子。狗血的事儿就不多说了,后来宋长老找到了我,问我是否想改变。我答应了他,他就带走了我。四年后我顶替了颜家另一个嫡系子弟的身份,重回了白鹿书院。” 颜泰安说的简单,陈玄策却听出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宋传书能从白鹿书院拐人走,说明宋传书或者镇妖司对白鹿书院的渗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几十年! 至于说颜泰安如何顶替了颜家嫡系子弟回到白鹿书院,陈玄策没多问。 猜也能猜的到,以宋传书阴险的手段来看,颜泰安所顶替的人,八成是被宋传书给拐走或者弄死了。 … 龙刀门裴城暗中据点,是在靠着寒江的一处仓库的地下。 这地儿本就是人龙混杂的地方,加上往来装货卸货的行船众多,故而没人能想到地下别有洞天。 于小妖很有眼色,直接带着众人到了审讯的地方。 见到各种各样的刑具之后,颜泰安一脸狐疑的神色,随后问于小妖:“老六,你说实话,龙刀门是不是有人在昭狱里面当差?” 于小妖腼腆一笑,回道:“还是三哥眼睛毒,这套刑具,是昭狱退下的一个老家伙帮忙打造的。” “你家真没人在昭狱?” 于小妖摇头道:“真没有,不信你问老五。大天师入朝堂,龙虎山所属势力则不许入京都,这是惯例。龙刀门虽然脱离了龙虎山,这规矩却没坏过。” 一旁的张刍狗点头道:“老六说的没错,龙虎山确实有这个规矩。” 几人旁若无人的聊着,瘫在地上的颜正其却是面如死灰。 剑阁、昭狱、龙刀门、龙虎山。 眼前这些人,要么是朝堂之人,要么是龙虎山之人,要么是剑阁之人! 至于说龙刀门?龙刀门还没胆子招惹白鹿书院。 陈玄策没去管几人闲聊,先让常饮马将两个书生带走,随后开始自顾自的炮制颜正其。 “颜正其,白鹿书院颜家人,排行老四,十几年前病逝。老家伙,你说你叫颜正其,怎么?死而复生?” 颜正其被陈玄策声音打断了对眼前人来历的思考。 “我是假死遁世。” “为何假死?” 颜正其闭口不言。 见状,陈玄策换了个问题:“饿刹的事儿,说说吧。” 颜正其犹豫了一下,而后问了句:“我说,你能放过我?” 陈玄策摇头道:“我说放过你你也不信,这样吧,你交代了,废除你的修为后,将你扔进寒江,生死由天定,如何?” 如果陈玄策痛快的答应,颜正其绝对不会相信。 但此刻,颜正其看到了生的机会。 “因为一些原因,白鹿书院要毁了江南之地。故而我们找到了吴家,借吴家之手,饿死了一万多人,造饿刹。” “没了?” “没了。” 陈玄策沉思片刻,接着问道:“吴家为何会帮白鹿书院?” “吴家老太爷被他大儿子软禁,帮白鹿书院造饿刹之后,白鹿书院承诺帮他夺回家族控制权。除此之外,吴家老太爷身有顽疾,白鹿书院治好了他。” “据我所知,吴家投靠了高原佛国天龙寺。有天龙寺世字辈的人在,白鹿书院能联系到吴家老太爷?” 一脸死灰的颜正其脸上隐隐有一丝傲然的神色,答道:“吴家换了主事人,下人又没全换。吴文波也好,其他分支也罢,下人怎么换,也不会换教书的先生。有教书的书生和此后老太爷的下人在,联系上老太爷并不是什么难事。” 陈玄策笑道:“用读书人当探子,普天之下除了各家书院,其他家还真没这个本事。佩服,佩服!” 揶揄了一句后,陈玄策取出纸笔递了过去:“白鹿书院的探子,你知道的,都写下来吧。” 颜正其不接。 老眼紧盯着陈玄策,低声道:“我只答应说饿刹之事,其他的事儿你休想问我。” “行,那就把白鹿书院在吴家的探子名字写出来,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颜正其看到陈玄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只好接过纸笔,随后写下四个名字。 看着颜正其一手铁画银钩的毛笔字,陈玄策感慨道:“倒是写了一手好字。” 颜正其写完后,陈玄策接着问道:“其他还有什么想说的没?让我满意,扔你进寒江之前会给你留一些修为。”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交代的越多,修为留的越多。” 颜正其想了想,交代了一些看起来很隐秘实则无关紧要的事项。比如年轻公子哥的身份,比如死去的一万多人来自于哪里,比如吴家老太爷的病并没有治好,只是用虎狼之药激发了生命力等等。 等他交代完以后,陈玄策对着身旁的于小妖说道:“老六,你这搞了这么多刑具,有人会用吧?” “大哥,有个好手。跟着黑衣卫退下来的老家伙学过几年。” “叫他过来试试手艺。” 其余几人没人觉得陈玄策出尔反尔有什么不对,万尸过寒江的景象犹在眼前。 眼前这老杂种,可不能轻易的死了。 第338章 秋风入楼观灯火 颜正其没死。 于小妖所说的好手,手艺还真不错。 即便颜正其的体魄多年来在浩然之气调养下非常不错,从布满刑具的屋子里被带出来的时候也已经没了人样。虽是昏迷不醒,但呼吸平稳性命无忧。 陈玄策在从另两个书生嘴里验证了颜正其吐出来的内容不假之后,遵守了承诺没杀颜正其。 甚至连修为都没废除,就让于小妖安排人将其带离地下扔进了寒江,只是没有解开他的体内封禁。 张刍狗很有眼色,一言不发的帮着于小妖抬着颜正其。 离开地下到地面之后,于小妖很不满的问道:“我一个习武之人,还拎不动一个老不死的?用得着你来表现?” 张刍狗也不回骂,笑眯眯的说了句:“我上来放放风,鲤鱼妖拉了一路船挺辛苦的,准备让她进寒江待一会。” 于小妖哪儿还不知道张刍狗这是什么打算,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颜正其,八成是要喂鲤鱼妖。 龙虎山和白鹿书院的仇,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于小妖猜测麻杆肯定知道张刍狗怎么想的,没拦着张刍狗跟上来,便是给张刍狗出气的机会。 他在龙刀门带门人的时候,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聪明的门人做事也会这样,不声不响但会做一些让于小妖能够轻易猜到意图的小动作,就和张刍狗一个道士帮武者四品于小妖抬颜正其一样。 张刍狗自己不动手,是因为大乘因果经的关系。他只是让鲤鱼妖放风,因果极小。 …… 酒楼顶楼。 晚上这顿陈玄策请。 中午一顿饭,张刍狗的钱袋子吃瘪了一半。 当初在无忧城望朝楼一顿饭吃的张刍狗脸色发白,和今儿中午这一顿相比,小巫见大巫。 吃完饭后,陈玄策站在窗边看着裴城夜色。 寒江两侧,灯火点点,寒江之上,船行如龙。 站在一旁的王青玄突然来了兴致,感慨了一句:“都说九州百姓苦,但仍然有京都城、忘忧城、裴城这等大城在。妖邪四起,也不能根绝芸芸众生烟火成城啊。” 陈玄策看了王青玄一眼,嘴角含笑,没有多说。 天地人三剑王青玄正在参悟人剑指人间之时,感慨多一些,情有可原。 陈玄策忘了,王青玄练天地人三剑的事儿,别人并不知道。 这不,张刍狗率先怼了王青玄一句:“城里才有多少人?你看到的万家灯火,多是住在寒江两侧的富贵人间。你去后面的窗户看看,远处是不是漆黑一片?” 于小妖撇了撇嘴,跟着说道:“老五说的没错,百姓家穷夜不点灯。夜晚挑灯行船的,多是巨富出行。真正拉货的船商,晚上是不敢走寒江的。” 一旁的颜泰安也感慨道:“早些年去上游良干城。良干不同于裴城,良干城墙高耸,内城多是年年有余的富户,穷苦人家都住在距离良干二里外山下的外城。到了晚间别说灯火,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了凡双手合十,诵念了句佛号之后,张口说道:“我在自在寺修行之时,常听出门行走的师兄们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后来我行走修行之时,方知积善之家的前提是家是富户。贫民百姓,自己都填补饱肚子,谈何积善?” “是啊,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颜泰安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到另一侧的窗户,看向了万家灯火,更看向了漆黑无灯火的黑暗之处。 跟在众人身侧的常饮马这会也开了腔:“我在饮马河虽然睡得时候多,但清醒的时候也不少。不睡觉的时候,我常常会想,为何夜间多大船。以前还以为是大船扛风浪不惧水中暗流,今日听各位大人一说,方知白日行船多为生活,夜里行船多是巨富出行。” 顿了下,常饮马的大眼睛中隐隐有了然神色,接着说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何大船多有人掉进水里喂了水族。” 一直没说话的陈玄策回头看了一眼身上浩然之气蒸腾不已的颜泰安,而后笑问常饮马:“说说,大船有人掉水喂水族是为何?” 常饮马眼中了然神色尽去,小心翼翼的回道:“爷,我可没吃过!” 陈玄策笑骂道:“你以为你这水中正神位置怎么来的?你要是吃过人轮得到你?问你你说就是。” 常饮马松了一口气,刚刚差点被吓到现出原形。 “落水之人身上多是麻衣,想来是大船上的仆人。这等人命不值钱的,风浪来了掉了就掉了,下座城再买一些就是。” 听完常饮马所说,陈玄策饶有兴趣的看了常饮马一眼,他是真没想到,这老龟脑子这么灵活。和陈芊芊那个吃货相比,也不遑多让。 想来也是,作为水族,能在饮马河里面活几百年,脑子不够用可不行。 王青玄没想到,他随口感慨了一句引起了这么多人出言。被众人反驳,他心下并不恼。 老韩给他说过,天地人三剑中的人间之剑,剑指人间更指自己,什么时候剑尖对身之时能说出人间为何,什么时候这人剑也就成了。 几人所说并无不对,王青玄收获颇大,对人间之剑的参悟,更进了一步。 最后陈玄策对着王青玄说了句:“灯火也好,黑暗也罢。富有也好,贫穷也罢。都是人间。” 天色已经不早,陈玄策吩咐于小妖和王青玄看护着颜泰安之后,便让其他人先行去休息。 几人听话照做,没人问陈玄策为何在裴城停留一夜而不是赶去蒙城。 陈玄策带着常饮马出了酒楼,走到一处小河旁边,陈玄策对常饮马说道:“你入水,找一下裴城城内水系除了寒江外最大的水脉凝结地,然后回来告诉我。” 常饮马入了水,陈玄策站在桥头不断的思考。 从龙刀门暗处据点回来的路上,他接到了传信隼送来的一封密信。 信里面只写了一句话:“裴城内水脉汇聚之处的阵势毁去。” 接到密信后,陈玄策将裴城灭杀白鹿书院众人之事,以及颜正其的口供传递了回去。 月上中天之时,常饮马从水中跃出。 “爷,找到了,往南三里处的一座宅子的枯井之中。” 陈玄策抬头往南望去,望气术下,三里之外赫然是明黄之色。 “龙脉?” 小声嘀咕了一句后让常饮马先回酒楼旁的客栈休息。 宅子门口,陈玄策解除夜游术后身形浮现,抬头看去,大红灯笼高高挂,朱门森严。 牌匾上两个大字:“蔡府。” “这不巧了么。” 下午第一个弄死的年轻公子,他姐夫裴城知府,姓蔡。 第339章 白山黑水有苍龙 陈玄策身形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蔡府颇大的后花园之中。 花园角落有一处枯井,藤蔓掩映。 站在枯井边,陈玄策往东北大东山的方向望了一会。 这井,让他想到了远在青云观阴穴中的小胖子范玉。 “也不知道胖子怎么样了,腿应该长出来了吧。” 摇了摇头,驱散思念之意后,纵身入井。 整个水井成瓶状,入口窄,内部空间极大。 井壁干燥,青苔枯黄。 落在井底,陈玄策眉头微皱。 脚下传来“咔嚓”声。 白骨,厚厚的一层白骨。 骷髅头乱滚。 沉默了一会,陈玄策决定先不管蔡府的腌臜事儿。回头报给镇妖司,让朝廷来处理最好。 入宅之前他就用望气术看过,蔡府并没有妖邪之气,故而不归镇妖司管。 大宅之内多污垢,他管不了,也没时间管。 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有阵势的地方。 抬头一看,距离井底一丈高的井壁上有一处石头颜色不同。 脚下用力,跃起后一拳砸向石头。 井底传来沉闷的坍塌声。 一条斜着的通道出现。 陈玄策走入通道,没一会便到了一处更大的地下空间。 暗河流过,水汽不显。 开了天眼施展望气术后,这才看清,一座大阵封禁了水汽,同时也封禁掉了绝大部分的龙脉之气。 这阵法,陈玄策看的眼角直抽抽。 缚妖九法中,阵字的伏妖之阵里有记载一门阻息阵,主要的作用就是阻拦气息外漏,和眼前阵法有着九分相像。 阵法好破,破除之后龙脉之气蒸腾,破阵留下的痕迹将会留在龙脉之气中,很容易被别人看出破阵之人所用的兵器。 司里面不惜动用传信隼让他破阵,说明这事儿极为重要,能隐藏身份才好。 琢磨了下,陈玄策没有用从大天师张道临那得到的剑型神符,而是用了阳剑问天。 张刍狗在玄五组里,再坑龙虎山不太好。 抡起阳剑问天连劈七八下,阵法根基只剩下一处。 取出得自王庆芝的鹰翼弩,换上一根普通的弩箭后,陈玄策撤到鹰翼弩最大射程的位置,而后激发。 弩箭急速飞出,陈玄策头也不会回的施展夜游术从地下空间逃离。 谁知道龙脉之气被封禁了不知多少年突然被解封会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先溜为妙。 至于说弩箭能不能准确命中,陈玄策毫不担心。 倒不是对自己的精准程度有把握,而是不中的话再回来补一剑就是。 站在距离蔡府不远处的一处房顶,看着蔡府内明黄之气蒸腾,陈玄策飘然远去。 …… 京都城,镇妖司内。 盘膝而坐的高大人双眼微睁,对着对面的鬼婆婆说道:“陈小子破了麓州的封印,可用一次麓州龙脉之气。” 鬼婆婆问道:“镇妖动用九州印?” “有备无患吧,不打无把握的仗。” …… 青州,白山黑水。 白山山腹中,一白发年轻人突兀出现。 雕像瞬间睁眼,老鼠残魂浮现。 “是你?” “认出我来了?” 残魂咬牙切齿:“高瘸子,白山岩雀黑水漓龙都被镇妖司弄走了,你还来作甚?” “吕重楼不是答应了帮白山黑水赦封正神?怎么,不需要了?” 残魂犹豫了一瞬,它在思考能不能弄死高大人。 “行了,别琢磨了。半步超脱,弄死你只是一剑的事儿。要不是看在你这个老不死的千年以来还算本分,你以为你的残魂能苟延残喘到今天?”高大人平淡的说道。 残魂再次咬牙切齿,眼前这瘸子话实在是不好听。 暗中调动白山黑水的大阵,就想给高大人来一下子试试成色。 “别费劲了,你要发动大阵,死的是你不是我。” 顿了下,高大人笑眯眯的说了句:“还真是没长进,这么多年也不见你们加强一下阵法。” “你知道这里有阵法?” “知道。” 残魂的声音瞬间尖利:“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能知道?你知道多少?” 杀伐之气顿起。 山腹中沉睡的大妖纷纷醒来,赤红色的眼睛紧盯着高大人。 “废话真多,要么就发动阵法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要么就好好谈事!”高大人回怼道。 残魂权衡片刻,停止了阵法的调动。 活的年头越多,越怕死。 高大人笑了笑,随后随手一剑斩了一个半步一品的狐妖。 “这是你调动阵法的惩罚。我挺希望你们尝试弄死我的,这样杀了你们,白山黑水妖族去了根基,当是人间乐土。” 山腹中的暗河瞬间翻滚,河水飞空,龙首浮现。 黑水龙首有一双赤红色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高大人,大有一言不发就动手之势。 黑水苍龙。 高大人无视威压,与龙眼对视。 少倾,高大人张口骂了句:“长虫,忘了当年谁给你喂的丹药?忘了谁传你修行之道?忘了谁帮你化龙?” 话音落,龙眼红色褪去,疑惑之色浮现。 高大人掏出一块鹅卵石,随手砸向龙首。 大妖惊诧,残魂惊骇! 大妖惊讶于高大人居然敢对苍龙出手! 白山黑水五大底蕴,白山岩雀、黑水漓龙、天然大阵、残魂、苍龙!虽说五去其二,却也非一品能敌!高瘸子敢对苍龙出手,难道就不怕殒命于此? 残魂惊骇于高大人对苍龙出手! 相比大妖,残魂对镇妖司的阴险和阴狠更加了解。远的不说,吕重楼来那次,便是顶着二品的名头实则一品的实力! 高瘸子对苍龙动手,莫不是想找个借口灭了白山黑水的根本吧? 残魂现在丝毫不怀疑高大人能控制白山黑水大阵,如此有恃无恐,如此胸有成竹,岂能没有后手? 镇妖司的大手子们清缴完各路妖邪后纷纷消失,很有可能就藏在某处准备抽冷子下手! 鹅卵石是普通的鹅卵石,高大人却不是普通人。 距离暗河本就不远,这点距离鹅卵石瞬间飞跃,残魂连阻挡都阻挡不了。 苍龙与它平日里并不太对付,这回能不能听他的还两说。 鼠妖残魂这会已经后悔,后悔没有答应白鹿书院一起阴镇妖司! 眼下,鹅卵石已经飞到苍龙眉心三寸。 大战,一触即发! 第340章 接你的班 预想中的苍龙受辱之下的暴怒出手并没有发生。 暗河河水凝聚成一只苍茫狰狞的龙爪,牢牢抓住了鹅卵石。 龙眼看着龙爪中的鹅卵石,疑惑神色尽去。 “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 龙嘴开合,声音轰隆隆的在山腹之中不断折返。 “和你说过多少次,说话小点声。”高大人挖了挖耳朵。 龙首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声音小了许多:“睡的年头太多,不小心没控制住。你先等下,我问问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说罢,龙首转向,双目直视鼠妖残魂。 鼠妖残魂剧烈波动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你这条腿在我们这瘸的?”苍龙话语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高大人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了句:“想笑你就笑,憋着不难受?” 随后狂放的笑声响彻山腹之中。 “姓高的,当年你怎么说的?白山黑水屁也不是,想灭白山黑水你一人足矣。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不挺厉害的嘛,怎么就瘸了呢?” 高大人一声不吭,任由苍龙嘲笑。 “瘸了,瘸了,哈哈哈,高瘸子,这名字不错。” 笑了一会,苍龙笑声戛然而止,并不是因为高大人出手,而是它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你该不会故意在我们这瘸的吧?你说,是不是故意在这瘸了,然后好找借口灭了白山黑水?” 顿了下,苍龙龙首脸色难看,笃定的道:“没错了,以你高瘸子的能耐,不可能进了一品还瘸着,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灭了白山黑水!苍天啊,大地啊,祖宗在上啊!快来治一治这瘸子吧,他不是人,他太脏了!” 高大人一脸无语,道了句:“玩够了没?玩够了说正事儿。我要灭你白山黑水,用得着找借口?” “当然用!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千年来你为镇妖司大统领,你就得讲规矩。想灭我白山黑水,你肯定要找个合适的借口!让我猜猜,黄九虫那个傻子被人忽悠去图谋镇妖司后,镇妖司只是要了点无关紧要的材料和拿走黑水漓龙,这么好的借口都没灭白山黑水,今儿你才来,是不是又有人图谋镇妖司了?” 高大人站在那里,白发飞舞,强忍着暴揍眼前这话痨一顿。 忍着的原因,是有些话苍龙说出口,对白山黑水的震慑要比高大人自己来说效果更好。 “啧啧,满九州敢和镇妖司掰手腕的,这么多年早被高瘸子你明里暗里的收拾了个差不多,选在现在收拾我白山黑水,是不是有你高瘸子也搞不定的人露面了?” 高大人看着苍龙的眼神陡然锐利! 苍龙知道说错了话,连忙圆了回来:“赦封大典三年一次,异人出世镇妖司赦封白山黑水阻异人,看似合情合理,实则你就是想灭了白山黑水!怎么着,敌手要在赦封大典动手,高瘸子你打算把一直没处理的一并处理了?” “说够了没?”高大人语气阴沉。 苍龙沉吟了片刻,回道:“你要灭就灭吧,别打扰我睡觉。” 说到这,苍龙环视山腹中的大妖们,百无聊赖的说道:“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这地儿风水不错,死在这也不亏。” 一众大妖听的是一脸惊骇,且不说高瘸子是否真要灭了他们,单说两大老祖宗之一的苍龙不管他们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白山黑水的天,塌了一半。 鼠妖残魂阴沉的说道:“老白,你确定?” 苍龙龙首轻点:“不成器的东西,留着作甚?多少年了,连个一品都出不来,守护什么?你不觉得咱们两个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也让他们失去了进取之心吗?黄九虫那小家伙,虽然被人坑死了,但最少他敢走出白山黑水。” 鼠妖残魂目光明灭良久,叹了口气后说道:“行吧,我也不管了。” 它不是没看出来眼前这一人一龙之间的猫腻,真正让它做出决定的是苍龙的那句‘保护的同时也让他们失去了进取之心’,白山黑水近千年别说超脱一品,出个一品都费劲,确实与它和苍龙的保护有关。 既然如此,不如放手。 “一千多年,我在这山腹中不敢入轮回,以残魂存世苟延残喘,只为白山黑水妖族能够传承下去。时间太久了,我也累了,尔等,好自为之吧。” 一众大妖彻底懵了,刚刚还是塌了半边天,现在是天塌了。 白山黑水五大底蕴,五去其四。 剩下一个天然大阵,归不归白山黑水控制还两说。 “既然你说不管白山黑水的事儿了,那我也不为难你。发个誓言,我饶你一命,想入轮回了,记得找我。”高大人对着鼠妖残魂说道。 鼠妖残魂纠结挣扎了一会后,长叹了一口气,发下了誓言。 不发不行,暗河上的苍龙就差明说它和高瘸子穿一条裤子了,不发八成要被打死。 天地间玄奥的气息笼罩残魂后,高大人笑眯眯的说道:“行了,聊正事儿吧,我这次来真不是灭了你们的。” 一众大妖松了一口气,鼠妖残魂苦笑不已。 今儿这事儿就特娘的是个局,不费吹灰之力将它与白山黑水妖族切割的局。 “你和它们聊吧,我不管了。”残魂语气萧索。 高大人幽幽的说道:“它们?它们懂个屁。你不主事,你信不信它们能把脑子打出来。” 顿了下,高大人耐心耗尽,直接说道:“选好的妖送到苍龙这,它会带着它们去赦封地点。对了,谁要是敢跟着,或者起歪心思送不该送的过来,别怪我出手无情!” 话音落,白山岩雀出窍,剑光一闪而逝。 一只二品大妖殒命,地上灰烬赫然是刺猬的形状。 残魂紧紧盯着高大人,高大人收回白山岩雀,笑眯眯的说道:“剩下的你自己去杀,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些。” 残魂收回目光,问了句:“白山黑水你藏了多少探子?这么隐秘的事儿你都能知道。” 高大人笑而不语。 残魂看着剩下的大妖,接着问了句:“它们里面也有?你给了什么好处?” “一品,接你的班。” 第341章 龙虎斗喂苍龙 高大人出现在白山山腹前一夜。 白山以北两百里外有一处密林密布的山谷,这地儿靠北,十月下旬的天周围已经是寒风刺骨枯叶飞舞,这地儿确实流水潺潺绿意盎然。 小溪旁,生起了一堆篝火。 篝火旁,是方桌,方桌旁是搭好的灶台,灶台里木柴噼里啪啦在燃烧,上面是一口丈许大锅。 锅中汤汁浓郁,蛇肉和虎肉在里面翻滚。 高大人专心致志的蹲在灶台旁边看着灶台里的火,时不时的用一柄紫色长剑扒拉扒拉灶台里燃烧的柴火。 月上中天,平静的溪水中月儿倒影突然褶皱。 “来了就出来,搞什么神秘?”高大人看都不看溪水一眼,随意的说道。 溪水归于平静,月儿再次在水中漂浮。 “我搞什么神秘了?在白山黑水吃龙虎斗,姓高的你怎么想的?是不是没拿我这个黑水守护当回事儿?”头顶龙角的白衫少年站在高大人身旁,语气非常不满。 “你吃不吃?” “吃。”这少年便是白山黑水两个超级大手子之一的苍龙。 “吃就别那么多废话,去找两个野山参过来,龙虎斗虽是大补,不放山参的话以咱俩这修为吃起来没滋味儿。” “要多少年火候的?” “有多少年火候的?” “虎妖八百年道行,蛇妖九百年道行,山参还是用千年道行的比较好,有没?没有七八百年的也行。” “有,知道你要来,提前备了一颗一千两百年的。” 说罢,苍龙消失。 少倾,一千两百年年份的山参切片入锅。 “真香啊!”苍龙将嘴角口水吸溜干净,接着说道:“你没事儿也不来看看我,都多少年没吃这好东西了。” “白山黑水遍地妖,还能饿的着你?” “说的轻巧,东西有,也得有人有你这手艺啊!” 又等了半个时辰,高大人掀开锅盖。 “我盛出来我得,剩下的给你。” 苍龙忙不迭的点头。 至于锅里的虎妖肉和蛇妖肉是白山黑水之妖这件事儿,它根本就不在乎。 高大人不整,每次它睡醒了总要吃上个十只八只的。 “有酒没?黄泉醉最好,没有黄泉醉,弄点西风也行,没西风,弄点和西风同档次的也可以。” 高大人伸手扔了一坛子黄泉醉过去,苍龙接过来后手一抖,一坛子好酒消失。 “这好酒可不能糟蹋了,得细品。别的还有不?” 高大人无奈的掏出来两坛子西风。 “这两坛咱俩喝,额外准备了十坛给你带走。” 苍龙停下了收酒坛子的动作,掏出碗筷学着高大人一口一口吃着龙虎斗。 酒足饭饱,苍龙不好意思的说道:“上次你来我在沉睡,等我醒了的时候你已经瘸了,我不是故意的。” 高大人摆了摆手:“没事儿。” 苍龙见高大人没有怪罪的意思,眼睛滴溜溜一转,说道:“紫影当年被我偷出来送给你,你就用它当烧火棍?” “怎么了?不用它用白山岩雀你吃灰?用黑水漓龙你吃生肉?” 苍龙不说话了,斗嘴斗不过眼前这瘸子。 当年紫影刚孕育出来不久,连白山黑水的大妖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被他偷出来送给了眼前人,以至于这把出自白山黑水的九州十大名剑第九,在白山黑水都是一个传说,也是因为如此,白山黑水五大底蕴,没将其列入其中。 “这次来什么事儿?” “赦封白山黑水,上次吕重楼来不是说了么?” “你说玩枪的那个小子?讹诈了黑水漓龙的混球?” “嗯就是他,你说他混球,你要不要和他打一架?” 苍龙所化少年撇了撇嘴,嘟囔道:“你当我不知道他是一品?揍他一顿倒不难,但那老小子一身杀气内敛,和他打,你当我傻?” 吐槽完,苍龙说起了正事儿:“赦封白山黑水,你是要对异人动手了?” “嗯,极北冰原有大规模异人出现,我打算用白山黑水的天然大阵布下二十八星宿大阵,毕其功于一役,毁了冰原深处异人出现的通道。” “有把握?” 没等高大人回话,苍龙吸了吸鼻子,骂了句:“高瘸子,你连我都瞒着?来的是他娘的分身?” “分身怎么了?分身揍不了你?” 苍龙再次撇嘴,高瘸子说的没错,分身它也打不过。 “这次有把握?” “八成吧。” “那我就放心了,你姓高的说八成,问题就不大。对了,鬼婆婆身子骨可还硬朗?” “这句话我会原封不动转告给鬼婆婆,你猜她会不会认为你在咒她死?” “别。” 高大人笑眯眯的说道:“不说也行,明儿配合我演一出戏。” “行。”苍龙也不问什么戏,答应的很痛快。 “给你,中和你体内沉睡之力的药,接下来几年九州会有大变,少睡点,省的被人割了脑袋都不知道。” 苍龙接过高大人递过来的瓷瓶,收起后说道:“我晓得的,你不来我都打算派个狐妖去找你了。” “哦?为何?” “半月前有白鹿书院的人入了白山黑水,寻求合作,谋赦封大典之时对镇妖司出手。” 高大人笑道:“找的哪个品种?” “白。” “好家伙,白鹿书院找白仙,倒是应景。最后怎么说的?” “那傻子心不定,想弄死老耗子上位,这事儿便没上报。还是镇一当年勾搭那小狐狸的老祖宗告诉了我,也告诉了老耗子。” “老狐狸怎么知道的?” “傻子的儿子被老狐狸的后代给迷了。” “老狐狸可信?” 苍龙白了高大人一眼,骂道:“你当我是老耗子那魂魄有缺的老糊涂不知道那骚狐狸是你的暗子?” 白山岩雀出窍,溪水蒸腾,草树将枯。 “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哦,我是说,老狐狸挺有眼光投靠了镇妖司。” “白鹿书院的人呢?你没动吧?” 苍龙摇头道:“没有,动了怕打草惊蛇。而且,我不敢动。” “为何?” “跟着他一起来的人,给我的感觉很危险。我要是动,八成是我死。” 高大人目光明灭良久,问道:“还没超脱?” “嗯,一品上,距离超脱一线之隔。” 高大人眉头微皱:“为何不超脱?” “你这个老不死的都不超脱,我要是超脱我就是傻子。” 大锅为中心,方圆三十丈焚尽。 山谷中响彻着苍龙凄惨的龙吟,鸟雀寂静,走兽不声。 山谷外,听不到龙吟。 这山谷,便是白山黑水大阵的阵眼所在。 第342章 白驴青牛入蒙城 寒江过麓州,两岸水系发达行船颇多,以至于州城良干去往蒙城的官道多是穷苦百姓和小行商在走。 陈玄策带着玄五组众人和常饮马,三更天的时候就已经从裴城出发。 裴城驻守的镇妖卫,到现在都不知道镇妖司的天下行走来过裴城。 他现在忙着找他的远房亲戚,州牧的小舅子。 倒不是发现了这人失踪,而是一大早就有一封信放在他的床头,问他是否知晓白鹿之人入裴城,是否知晓饿刹之事,以及知府小舅子为何会用镇妖司的名头行事。 远房亲戚用他的名头行事这事儿他是知晓的,那小子的姐姐嫁入蔡府之前,家里求到他头上,让他带一带,以后还有机会进镇妖司谋个差事不至于饿死。 裴城的镇妖卫父母早亡,算是被这个远房亲戚亲手养大的。恩情之下,没办法只能答应了下来。 至于心中对人家那个如花似玉含苞待放欲语还休的姐姐有没有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奈何,穷苦人家金凤凰,飞入蔡府上厅堂,打那以后裴城镇妖卫和这户人家的来往便断了。 没想到今日收到司里密信,走的还不是往常情报传输的渠道,冷汗愣是就流了下来。 先是写好辩解的条子送了上去,而后便开始找这个远房亲戚。 喂了鱼,找是找不到了。 看着地平线上在朝阳下高耸的城墙,陈玄策王青玄和张刍狗震惊莫名。 王青玄叹道:“这特娘的,比京都城的城墙都高啊。” 张刍狗接道:“高了起码一半,皇族不管?” 久走江湖的于小妖在一旁笑道:“京都城倒是想管,也得管得了。” 陈玄策摇了摇头,笑道:“京都城八百年,城墙高度是固定的,原因就不和你们说了。也不用太过于夸大吴家的能力,朝廷真要舍得本钱动手,吴家也扛不住。不动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进城,吃点好的。对了老六,吴聚宝已经送进蒙城了吧?” “嗯,送进去了。”于小妖答道。 “安排人,联系颜正其供出来的暗子,下午我要进吴宅。” 张刍狗眉头微皱,问道:“是不是太急了?” 陈玄策笑道:“吴家这种大世家,不能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快刀斩乱麻,一击毙命。要不然真闹腾起来了,咱们几个人在麓州,将会是寸步难行。” 于小妖拱手告辞,带着常饮马策马先入蒙城。 有常饮马这个水中正神在,联络白鹿书院在吴家的暗子会方便许多。 这几个人里面,搞这些阴私事儿,属他于小妖最在行。 于小妖走后,颜泰安坐在坐骑上,笑问道:“大哥,其他还有什么安排?” “还真有。老三进城后你便离队,联络好麓州所有的说书先生,吴家一旦拿下,我要在三天内吴家罪状传遍麓州!” 颜泰安没问吴家都有哪些罪状,千言书生之名可不是白来的,引导民意控制舆论风向,这可是儒家吃饭的本事。 以儒家不善征战的修行体系能在九州占据修行一脉,靠的就是这忽悠百姓的本事。 交代完颜泰安,陈玄策看看左右,琢磨了一下,最后看向了了凡:“老四,你一路往西,找到镇西军,让他们做好准备。” 了凡苦笑了一声点头答应了下来,心中则是明了,他和颜泰安过去的经历麻杆肯定是一清二楚。 要不然不会分配他这个在镇西军中给顾蛮儿当过两年亲卫的和尚去镇西军。 “老五,你往西南方去,自在寺在哪儿你能找得到。用你本来面目,以龙虎山小天师的身份拜访。” 张刍狗点头后问道:“此行为何?” “什么都不做,三天,你在那三天,自在寺所有内部的所有动向,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必须监控到。” 张刍狗一脸苦笑,好嘛,这不动用龙虎山在自在寺的暗子,肯定是完不成了。 没看麻杆说,不管用什么手段么,八成是猜到了龙虎山在自在寺没少藏人的事儿。 “去吧。” 陈玄策一声令下,四人四骑瞬间离开队伍,留下了陈玄策和王青玄二人。 “老二,咱兄弟俩今日就探一探这名满九州的蒙城!” 陈玄策意气风发,王青玄爽朗一笑:“好,今日咱兄弟,便进这龙潭虎穴,看看有几两锋芒。” “几两锋芒?太瞧得起吴家了。” 骑在青牛上的王青玄觉得此次离了京都城南行之后,陈玄策相比往日里变化极大,可谓是锋芒皆出。 先斩雾蛇,后灭恶刹,裴城又诛白鹿,可谓是爆裂至极。 他也想的清楚,往日里不论是东兴去大东山还是南行压白鹿,身旁都有大手子跟着,虽说性命无忧,但终归是自身实力不足,夹着尾巴做人谨慎一些没什么不好。 今时不同往日,陈玄策作为镇妖司天下行走更为玄五组的负责人,如无锋芒,这队伍没了主心骨,难以成事。 更不用说,陈玄策锋芒之下,是谨慎至极,是阴险毒辣,是下手果决不留手,是暗谋人心不留痕。 想到这,王青玄心下疑惑,以陈玄策一直以来的做事风格,不该如此狂妄才对,遂而问道:“大哥,何出此言?” 陈玄策笑眯眯的道:“老二,你可知九州明面上的各方势力,最难对付的是哪种么?” “圣地?” 陈玄策摇头。 “书院?” 陈玄策还是摇头。 “像吴家这样的世家?” 陈玄策笑道:“最难对付的是读书人,我所说的读书人不是白鹿书院这种争权夺利的地方,我所说的读书人是紫竹学府出来的学子,那般以百姓生计为己任铁骨铮铮的读书人。” “这我知道,布衣宰相顾无衣嘛。” “儒家古往今来无人超脱,要我说能超脱的,顾无衣算一个。”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第二难对付的是朝廷,皇权天授是为正统,统御万里江山,非无德者,不可轻敌。别的先不说了,最好对付就是吴家这种看似强大的世家。” “怎么说?”王青玄第一次听说这种论调,饶有兴趣的追问。 “以利合,看似枝繁叶茂,实则是空心木头。大树倒了,先跑的是那群猢狲。” 说罢,也不管王青玄是否听得懂,驾驭白驴,一驴当先直奔蒙城。 王青玄将陈玄策所说记在心里,策动青牛紧随其后。 朝阳挂在东边的天空上,阳光下,白驴青牛驮着两个年轻人,进了蒙城。 第343章 麓州寒江三千里繁华 蒙城内和忘忧城一样,有一大湖。 区别在于,忘忧城的大湖是天然之湖,蒙城内的大湖乃是人工开凿。 据传,吴家立于蒙城之后,有不知名大能感念吴家之功绩,一锤砸在了蒙城寒江南九里的空地上。 方圆五里的大坑出现之后,大能又一剑将大坑和寒江相连。 大湖名叫一锤湖,连同一锤湖和寒江的水渠则是叫一剑渠。 吴家大宅,占据蒙城寒江南半城的四分之一,坐落在一锤湖以东。 据说是取紫气东来之意,又能观一锤湖落日之余晖。 不是没人上表填了一锤湖,奈何吴家老宅在这,吴家不发话,朝廷也不会轻易找吴家麻烦。 填湖的原因,是因为九五二字,有逾制之嫌。 吴家也不是头铁的人家,你说一锤湖方圆五里距离寒江九里逾制,那我就把一锤湖往北扩建个十几丈。 距离不足九里,你总不能找我麻烦了吧? 还真别说,这个台阶有了,之后真就没什么找吴家的麻烦。 一锤湖东,有一处土地深入湖中。 土地之上有一酒楼,此楼颇为奇怪,为九层塔状,唤做酒塔,修于十四年前。 号称九州叫得上名号的酒水,此地都能找得到。 酒塔顶层常年不开,乃是吴家自用。当然,这酒塔,也是吴家的产业。 至于说这塔修九层,是不是弥补一锤湖距离寒江九数被破,那就是见仁见智之事了。 要知道,酒塔入一锤湖的距离,正好是一锤湖往北多开凿的距离。 酒塔八层包间,陈玄策和王青玄分坐左右。 满桌菜肴动了几口,便扔在那里,二人自顾自的喝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好酒。 王青玄放下酒碗,苦笑道:“酒塔酒塔,果然酒好。就是这菜,真特娘的难吃啊,比司里面饭堂的菜都难吃。” 陈玄策笑道:“虽说如此,也不耽误酒塔客如云。” “大哥,你说这是何故?咱俩进来还要等一会才有位置,想喝好酒打了带走不就行了?我看了,有人打酒走没人拦着。” 陈玄策笑眯眯的问道:“你看到打酒的都是什么人了么?” 王青玄摇头。 “我看了,多是麻衣。而且我还知道,酒塔不止卖好酒,便宜的酒也卖。蒙城多脚夫,有不少脚夫从北城跑过来买酒。” “这是为何?” “便宜。别家三钱一斤的劣酒,酒塔一钱。” “大哥,这你可忽悠不了我,最便宜的劣酒成本也不止一钱。” “你说的没错,酒塔的劣酒,就不赚钱。” 王青玄不解的问道:“哪儿有人家做不赚钱的买卖?” “是不赚钱,但是赚的是人心呐。你想想,脚夫辛苦一天才赚多少钱?司里的新人一个月都舍不得花银子买酒喝,蒙城的脚夫一个月半个月就能来酒塔买上半斤一斤酒来过瘾,能不感激吴家?” 王青玄苦笑道:“还真是这个理儿,这么看来,吴家也不差嘛。” 陈玄策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蒙城码头脚夫的工钱,只有裴城的一半。” “吴家干的?” “嗯。蒙城都走粮,八成脚夫是给吴家干活的。” “嘿,真特娘的黑。脚夫就不会去裴城干活?” “他们也想啊,先不说吴家让不让他们去,蒙城脚夫多是祖祖辈辈就在蒙城的。更不用说吴家黑是黑了点,但从不拖欠工钱。” 王青玄听的心里别扭之极,不知该说让脚夫去裴城,还是让脚夫留在蒙城,心里纠结之下灌了一碗好酒酒进肚。 陈玄策突然低喝一声:“醒!” 王青玄一个激灵。 “剑气又闹了?” 王青玄苦笑点头道:“嗯,谢大哥。” 陈玄策摆摆手,举手之事罢了。 “对了大哥,既然穷苦人家都能打酒带走,为何还有这么多身穿绫罗绸缎之人在酒楼里吃着难吃的东西下酒?” “酒楼谁家的?” “吴家的啊。”王青玄回答的很痛快。 “蒙城有寒江通东西,只有酒塔能喝到好酒?” “应该不会,只有少数的好酒,比如我刚喝的这一碗禹州青丘醉,就是酒塔独有。除了这种产量少运输难的好酒是酒塔独有,其他的蒙城别的酒家应该都…” 王青玄没有继续说下去,苦笑着摇头。 “想明白了?” “嗯,喝酒是假,办事是真。吴家久居蒙城,根基深厚影响颇大啊。” “是啊,麓州粮,都要先入蒙城而后再运走,寒江两岸繁华,吴家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何解?”王青玄问。 “你想想,麓州往西春神山附近的产粮,直接运往武州岂不是更好?非要运回蒙城再运出去,是不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吴家不傻,浪费时间的事儿干了上百年,为了什么?” 王青玄回过味来,接话道:“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九州粮仓麓州,是吴家的。” 不过还是心有不解,问道:“吴家不这么做,麓州该是他家的还是他家的啊。” “九州繁华有三,一在京都,二在江南,三在麓州寒江。京都久为各朝都城,繁华之由自不必说;江南靠海,多盐而巨富,有钱便能读书,故而江南多士子,士子多了风月就多,风月多了自然看起来繁华。” 顿了下,陈玄策双目由不得变得幽深,幽幽的说道:“寒江麓州段,西起春神山,东至小良城,前后三千里,三千里皆是繁华地,便是因为麓州粮走寒江入蒙城,再从蒙城出入九州。” 王青玄有些想不明白,一脸疑惑的模样。 陈玄策笑着解释道:“你想想啊,行船赚不赚钱?” “赚。” “脚夫赚不赚钱?” “赚。” “给行船脚夫提供吃食的赚不赚钱?” “赚!” “贩夫走卒,酒楼客栈,青楼小筑等等等等,赚不赚钱?” “赚!” “大家都赚钱了,官府赚不赚钱?” “赚!” 王青玄隐隐有些明白,却还是想不清楚吴家为何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问道:“可是这些人赚的越多,吴家花的越多啊!” “谁告诉你这些钱是吴家花的?” “不是么?” 陈玄策笑道:“麓州良田何其多?吴家直接管理的不到一成,剩下的都是各城大户来负责。这些大户要么是朝廷中人,比如裴城蔡知府,就占据了裴城一半良田;要么是江湖势力,比如刚入麓州的小良城,便是寒江水匪古老鬼占了三分之一;要么是宗门圣地所占,比如西南方向自在寺周围方圆三百里良田都归自在寺管理。” “运粮的钱他们出?” “嗯,运进蒙城的钱他们出,从蒙城运走的则是买粮的人出。” “这么说来吴家没赔,但也没赚啊!” “谁告诉你不赚的?进蒙城吴家抽一成粮,出蒙城吴家抽总价一成的银子。谁运进来谁给粮,谁运走谁给银子。” 王青玄整个人呆愣了好一会。才叹道:“这买卖做的,真特娘的厉害。” 顿了下,问道:“大哥,这么干卖出去的粮岂不是要贵不少?” “贵了不少。” “那为何还有人来麓州买?” “因为再贵,也比别处便宜。你当麓州为九州粮仓是随便说得?吴家居于麓州这么多年,还是有功的。就算江南,都没有麓州的水利发达。江南每年最少有十分之一的良田因旱灾水灾而绝产,你知道在麓州这个比例是多少么?” “多少?”王青玄懒得猜了。 “百不足一!” 听到这个比例,王青玄惊呆了!九州妖邪四起,天灾人患更是不绝,如此之下麓州能做到因灾减产不足百一,说吴家有功,一点都不为过。 “吴家这一手干的漂亮,赚了银子不算,还赚了影响力。” “是啊,这就是我说的,对付这等旁人大物,只能快刀斩乱麻,一击毙命。拖沓起来,咱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王青玄点头认可,随后问道:“大哥,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吴家赚钱这法子是司里面出的。” “司里面?”王青玄一脸懵。 “嗯,要不然吴家一介水匪怎么能在麓州立足?要不然怎么能有麓州寒江三千里繁华?” “司里面这是养了个白眼狼?” 陈玄策摇头笑道:“也不算吧,司里面出了这主意之后就没多管麓州之事。” 望向酒楼外的一锤湖和两排参天古湖掩映的一剑渠,陈玄策幽幽的说道:“一锤一剑一吴家,看来吴家是彻彻底底的忘了这一锤一剑。” “什么意思?” 陈玄策没再回话,王青玄面前的半坛禹州青丘突然飘起,飘到陈玄策腰间位置酒坛倾斜,酒液直入木佩。 酒坛空后,狰的声音响起:“一锤一剑看似九五,实则束缚。吴家自己作死,修了这酒塔。” 王青玄一脸懵逼,搞不懂狰这个大手子和陈玄策在打什么哑谜。 “一锤湖中有大妖,一剑渠是大阵。吴家得了高人指点,借弹劾之事毁了一剑渠的大阵。奈何后人不争气,又修了这酒塔。九五之数又成,吴家不过是困兽罢了。”陈玄策面迎秋风淡淡的说道。 狰的笑声传出:“陈小子,这回知道昨夜为何让你毁了那处吧?” “嗯,龙脉之气走九五,一剑渠得龙脉之气,这阵,再有一个时辰就成了。” “你可知湖里的妖物是何来路?”狰问。 “我猜应该是上游春神山来的。” “没错,春神山有三大妖类,一为九色鹿,二为春神蝉,三为吐信蛙。这湖里面便是一水中正神,得蒙城几百年香火气运。估摸着这蛤蟆,四品上了。” 坐在另一边的王青玄一脸苦笑着嘟囔:“好家伙,藏在人家家门口了。” 他不知道的是,当初一力支持修这酒塔的是吴家的一个女人,吴家老太爷的二儿媳妇,吴修贤的娘亲,姓李,名剑南。 第344章 沐遥庭 陈玄策和王青玄二人吃饱喝足坐在酒塔八层品茶聊天。 本该是落日西斜日挂一锤湖之时,却来了暴雨。 秋雨如注,如是其他大城,能看到行人归家倦鸟归巢;蒙城则不然,原本市面上的人直奔寒江两侧的码头;在家的人则是拿上蓑衣出门,也奔着码头而去。 雨水自塔尖流下,在酒塔八层的窗户上形成一扇好看的雨帘,王青玄凭栏而站,看着雨中穿梭不休的人们很是不解。 “大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下了大雨不回家,怎么还往外跑呢?” 陈玄策放下茶碗,笑着回道:“蒙城码头多粮,这地儿的天气又是出了名的变幻莫测,雨水袭来要有人帮忙收粮,雨水褪去还要有人帮忙晒粮,久而久之就养成这个习惯了。” “百姓愿意冒雨干活?” “银子给的多。” 对于王青玄的问题,陈玄策很耐心,毕竟对人间的了解越多,越益于参悟剑指人间。 天地人三剑能镇压剑阁三千载,陈玄策很想看看王青玄修成之后有什么玄妙。 有人敲门。 “进来。” 于小妖推门而入,常饮马跟在身后。 “大哥,安排妥当了。您什么时候过去?” 陈玄策点头道:“不急,你和饮马先吃点东西。” 于小妖也不客气,唤来侍者要了一桌席面和几样好酒,王青玄见此欲言又止,想了想没有说话。 于小妖笑道:“二哥,你是不是想说这地儿东西难吃?” 王青玄讪笑点头。 “那是拿你们当前来办事儿的人了,真来酒塔吃东西的人,不上八层。”于小妖答道。 “还有这种说法?” “嗯,所以我刚给侍者说,上二楼的席面。二位哥哥一会儿尝尝?” 这说法陈玄策也是头一次听,他所知的关于酒塔的信息来自于黄册库老李。 “那就尝尝。”陈玄策笑道,一点没把自己中午吃饭时候给王青玄说的当回事儿。 王青玄也不在意,麻杆的脸皮厚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一会,一桌上好的席面送了进来。 于小妖说的果然没错,味道和中午吃的不可同日而语。 吃完一算银子,比中午的还便宜了不少,吃饭的时候于小妖将联系吴家里的白鹿书院暗子的过程说了一遍,陈玄策什么都没说。 “欺负不懂的人啊这是。”王青玄嘟囔道。 于小妖给王青玄倒了杯茶,笑道:“二哥,哪儿都这样。你和大哥一看就是外乡人,外乡人上八层酒塔吃喝,不宰你们都对不起你和大哥你俩这身装束。” 王青玄看着于小妖换了一身的装束,撇了撇嘴。 蒙城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西面天空已经放晴,落日余晖穿透了一锤湖上的水雾,氤氲出七彩的颜色。 “这就是蒙城七景之一,七彩映锤湖。这会入秋了,要是夏日,还能看到湖中大鱼跃水面,唤做鱼朝龙门飞。” 于小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七彩之色固然很美,却和杀人不配。” 龙刀瞬间出鞘,于小妖神经紧绷低喝了一声:“谁?” “自己人。”陈玄策出声道。 于小妖放松了少许,王青玄周身剑气散去,常饮马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一个穿着蓑衣用黑布遮住脸的人从窗子翻入。 见来人这身打扮,陈玄策撇了撇嘴,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干坏事儿的人呐。 来人站在窗边,打量着屋子里的三人一妖,良久,一句话不说。 陈玄策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喝着茶水也是一言不发。 王青玄和于小妖对视了一眼,相继坐下喝茶,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来人也不客气,走上前去拉出来一张椅子坐下后,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尽。 喝完说了句:“渴死我了。” 原本以为他开了腔,屋子里有人会搭茬,结果却是陈玄策三人加上那只鬼妖,各喝各的谁都不说话。 来人坐在那里苦笑了一声后,起身掏出一张令牌,弯腰拱手递给了陈玄策。 陈玄策伸手接过,用手抚摸了一下将令牌放在桌子上,而后施展收纳术取出王庆芝给他的材质非金非玉的令牌,桌子上的令牌瞬间飞到陈玄策手中的令牌上,契合无比。 将令牌取下来,递给了来人,陈玄策双眼微眯,幽幽的说道:“在外面时间久了,不记得规矩了?还是说我这个天下行走,在你眼里一点分量都没有?” 来人直起了身没有回话,斗笠下露在外面的双眼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陈玄策。 陈玄策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后,淡淡的说道:“你回去吧,吴家的事儿不用你参与。” 闻言,来人瞬间双目圆睁杀伐之气透体而出,径直压向了陈玄策。 “动手?且不说动起手来你能不能杀了我,我死在蒙城,你和你的宗门什么下场?还是说你听到了什么风声,打算试试司里的成色?” 顿了下,陈玄策解下腰间木佩,用手轻轻摩挲,嘴里说道:“三息,消失在我面前,或者,死。” 来人苦笑了一声,张嘴欲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转身欲走。 “哎。”叹息声从木佩中响起。 “沐小子,出来多少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什么时候你也可以试探司里的天下行走了?” 来人闻言,转身‘噗通’一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大人,小的不知您来了。您帮小的说说好话呗,吴家的事儿上面给了安排,要是真被天下行走给撵回去了,小的没法交代。” 狰冷哼了一声,回道:“现在知道没法交代了,刚刚想什么了?司里面给你传信会不给你说来人身份?司里面给你传信会没给你说以谁为主?” 狰越说越气,语气愈发激烈:“不遵号令,不守规矩,怎么,你觉得你三品境可以和司里掰手腕了?刚刚要不是我拦着陈小子,你以为你能走出酒塔?” 跪在地上姓沐的男人抬起头看着陈玄策手中木佩上浮现的虚影,脸上傲然之色浮现,开口反驳道:“就他们几个?拦不住我。” 第345章 之前说你傻是演戏 狰呲笑了一声,说了句:“陈小子,这孩子在外面呆傻了。你要动手就动手,我不会再拦着了。弄死他,也算给其他人提个醒。在外面呆野了的杂碎,死就死了。” 陈玄策笑眯眯的问了句:“二哥,这样的弄死了,司里面不会怪罪我吧?” “出来前高瘸子或者王庆芝应该给你说过,让你放手为之。话外的意思是,武州和麓州,高瘸子鬼婆婆和王庆芝他们三个人不来,镇妖司你说的算。别说杀他一个没脑子的三品,你就是动用全部力量灭了自在寺,司里面都不会过问。前提是,符合规矩。” “二哥你这意思是,眼前这不懂规矩的傻逼,我杀了也就杀了?” 话音未落,跪在地上的男人眼中全是惊骇,一柄钢枪突兀出现在他的面前,钢枪上环绕着白色雷霆,这还不算,与钢枪同时飞来的还有一枚弩箭。 陈玄策突兀出手! 与此同时,于小妖手中龙刀出鞘,十一刀瞬间劈出。 王青玄身后包袱瞬间崩碎,三十六道剑气注入巨阙剑中,以巨阙施展心剑,巨阙居中,三十五道剑气环绕左右,直刺来人。 来人刚想还手,狰张口说了句:“等死,或者你宗门九族全灭。” 来人犹豫了一瞬,惊龙枪尖便已抵住他的咽喉,白色电芒透入体内,弩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直入门框。 裂魂箭歪了。 巨阙剑剑刃距离他头顶一寸突兀停住,三十五道剑气抵在他三十五个大穴。 于小妖的龙刀偏转中途收力改变痕迹,将一旁的椅子劈的粉碎却不伤木地板分毫。 这俩人反应极快,裂魂箭歪了的一瞬就变了招。 陈玄策射歪?怎么可能?明显是留手了。 “沐遥庭,谁给你的底气试探我这个天下行走的?”陈玄策收起惊龙枪后问道。 被叫沐遥庭的男子祛除了体内雷霆后,苦笑着回道:“没想试探你,就是觉得你们几个太年轻,担不了大任。” 狰接过了话头:“这孩子当初在鬼婆婆手底下的时候就傲气的不行,原以为在外面不少年能有成长,没想到还是这个德行。” 狰算是给了沐遥庭一个台阶,陈玄策笑眯眯的说道:“二哥,我会传信给司里。吴家的事儿但有差池,沐遥庭出身的剑阁下属狂剑门直接灭了。” 沐遥庭一听这还了得,吴家的事儿本就不好处理,要不然他也不能用不恭敬的态度试探天下行走。出差池的可能性太大了,按这法子处理狂剑门可不行。 不等他开口,狰阴冷的说道:“你当陈小子是在报复你?陈小子现在是担心你这个没脑子的叛了镇妖司!此行出力,祈祷事情解决的顺利,要不然别说狂剑门,连同家眷我会亲手杀个一干二净!” 顿了下,狰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之中传来:“你的四房小妾,七个私生子外加两个私生女,包括你家左右邻居,以及你私下里的四个姘头,我会杀的一干二净,并且魂魄封印在黄泉路中,用养魂香养着,受百年折磨!” 沐遥庭彻底没了脾气,一个三品先天境的大高手瘫软在地上,口中喃喃道:“出力,出力还不行么。” 陈玄策却不打算这样就放过他。 “事情解决的圆满,该给你的功勋点我不动,你自己去黄泉路呆三个月,能不能活下来,看你的造化!” 狰跳出木佩,站在沐遥庭面前,阴冷的说道:“滚去黄泉路之前,和与你交好的几个人都说一下,让他们和你一起去。你三个月,他们一个月。我什么意思,你听得懂吧?” 沐遥庭跪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点头。 于小妖和王青玄对视了一眼,一个收刀,一个收剑。 狰跳回到木佩之中,陈玄策站起身,对着于小妖说道:“走吧,天黑了,好杀人。” 陈玄策率先下楼,王青玄于小妖紧随其后,常饮马没有跟着,它实力太差,跟着耽误事儿。陈玄策吩咐它找个水沟子藏起来,远离吴宅远离一锤湖。 走在最后的是三品先天境的沐遥庭,狰站在他的肩膀上。 王青玄和于小妖只当狰是看着沐遥庭,这样沐遥庭如果真的反水了,随时可以下杀手。 沐遥庭走的很慢,落在最后时用极小的声音对着肩头的狰说道:“狰大人,您和我说实话,天下行走让我配合他演这出戏,到底是杀鸡儆猴给龙刀门那个娃娃看,还是警告我们这些在外面的人?” “前面说你傻是演戏,现在看来你是真的傻。”狰嘀咕了一声。 沐遥庭苦笑不已。 狰没明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既然看出来了,就别问。 “刚您说的,天下行走在麓州和武州可主事儿,真的假的?” “真的。出来之前司里面就给他说了,让他放手做。” “天下行走什么来头?这权限也太大了吧?”沐遥庭问道。 狰用爪子捋了下胡须,幽幽的回了句:“再问下去,前面我说杀了你全家的事儿就真成现实了。” 沐遥庭瞬间一个激灵,闭上了嘴巴三步并两步蹿下楼梯,撵上了陈玄策等人。 …… 出了酒塔,于小妖走到前头要带路,却被陈玄策叫停了下来、 “大哥?” “你刚回来的时候说,联系白鹿书院暗子很顺畅是吧?”陈玄策笑着问道。 “嗯,很顺畅。对方只认暗号不认人,答应的很痛快。而且没发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于小妖干脆的答道。 陈玄策笑笑没有解释,对着身后跟着的沐遥庭说道:“走你的路子进吴家吧,我估摸着吴家已经安排好了人等着咱们。” 沐遥庭走到前面,嘟囔了一句:“根本不用下药嘛,好歹我一个三品,平推一个吴家又不难。” 肩膀上的狰五尾飘动,沐遥庭脸上黑布碎裂,四十多岁的汉子脸上瞬间出现五道红印。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儿来这么多屁话!多大个人了,还管不住这张臭嘴!”狰抽完人家脸之后才开始骂人。 “大人,打人不打脸,再说了你把黑布抽碎了,人家认出来我我以后还怎么在吴家混?” 狰笑眯眯的问道:“你猜我为什么让你露脸?” “您,您的意思,不会是今儿吴家见过我的,都要杀了吧?” “对喽,也不傻嘛。” 王青玄和于小妖面面相觑,他俩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一路好一段时间没见狰出来吃东西,原来悄默默的安排了这么多事。 第346章 带我们进去吧 大雨过后,泥土的香味散布在吴家大宅之中。 夜幕之下,灯火通明。 围绕着吴家老太爷的院子四周,埋伏了不下百人。 一个书生站在吴家主事人吴文波身旁说道:“家主,都安排好了。” 如果于小妖在这,肯定会抽刀砍死这书生。 因为这书生就是和他接头的,白鹿书院藏在吴家的暗子。 “白先生,来人会不会和寒江大船消失有关?”吴文波的语气很客气。 白先生点头道:“应该是他们干的。来人用的是我颜师兄的暗语,要么我颜师兄遭了毒手,要么是整个队伍全军覆没了。” “哦?颜先生他们三个四品,还有裴城知府小舅子在,对方敢动手?能赢得了?” 白先生叹了口气,回道:“九州强手何其多,远的不说,就麓州的自在寺,就不是我师兄他们能对付的了的。” “对于来人,白先生可有猜测?” “最可能是镇妖司的人,最不可能也是镇妖司的人。” “怎么说?”吴文波语气急促。 他不怕别家来找麻烦,就连朝廷来了他都不惧。吴家选择投了天龙寺,便是想再进一步。 真是朝廷来了,吴家拼命之下,毁掉麓州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 但他怕镇妖司。 吴家怎么起来的,作为吴家嫡长子的他比谁都清楚。 没有镇妖司的意思,没有镇妖司的大手子震慑三十六路水匪,没有镇妖司帮忙处理水中妖魔赦封水深,吴家想在麓州立足?做梦还差不多。 见吴文波紧张的神态,白先生心下对吴文波评价又低了三分。 有枭雄之心,无枭雄之志,难成大事。 要不是吴家老太爷已经病入膏肓昏迷不醒,他也不会对吴文波表露身份。外人看来吴文波乃是吴家这一代的翘楚,实则不过是矬子里面拔高个罢了。 “今儿是十月二十,明天便是三年一次的赦封大典。镇妖司心思全在京都,不会安排人过来的。” 顿了下,吴先生接着说道:“况且九州风云起,镇妖司这么多年得罪的人太多,赦封大典过后还有没有镇妖司两说,家主大可不用担心。” 吴文波双目圆睁,眼中全是激动的神色,激动之下声音颤抖而急促的追问:“此言当真?白先生可否多说一些?” 这是好消息,大好消息,他没蹦起来已经算是养气功夫深厚性子沉稳。 “家主,只需要知道这次赦封大典之后,镇妖司不死也残即可。更多的,在下无法告知,还望家主见谅。” 白先生语气很恭敬,心中则是更加看不起眼前这吴家新家主。要不是为了安吴文波的心,他连赦封大典图谋镇妖司的事儿都不会说。 说不得等这次图谋镇妖司的大事结束,白鹿书院要对吴家下手。 江南之地将毁,这九州粮仓放在吴家手里给高原佛国行便利,不如放在白鹿书院手里。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饿刹已毁。 “好,白先生不用客气。来人既然不是镇妖司的,擒下来审出背后之人,连根拔起全部扔进寒江喂鱼!”吴文波恢复了平日里作为吴家家主的霸气,话语中满是狠厉。 “家主,此处危险,你要不要退到后面休息?” “不用,宵小之辈罢了,吴家何曾怕过?” 吴文波一改刚刚的神态,整个人霸气无比。 他是吴家现在的主事人,家主的称呼只有少数几个人在叫,还有不少人对他这个新家主的身份不承认,如果能歼灭了胆敢抢夺吴家大船的敌人,他对吴家的掌控力度会更上一层楼。 看着吴文波故意做出来的霸气模样,白先生微微摇头。 吴文波但凡有点脑子,都不该和白鹿书院合作 原佛国天龙寺,和白鹿书院不可能有任何合作的机会。吴文波能被一点蝇头小利所引诱和白鹿书院合作,真不知道他怎么和天龙寺解释。 至于说天龙寺和白鹿书院没有合作可能的原因,则是在于两家都是行教化之事,乃是道统之争。 白鹿书院能和大梁的佛家共存,是因为大梁的佛家高僧不入朝堂,道门入朝堂只有一个龙虎山。 高原佛国天龙寺走的是暴力传教的路数,到时候可是要和白鹿书院抢百姓的,不打的彼此妈都不认识就不错了。 合作?怎么可能。 …… 吴家大宅不起眼的一处角落地下,有一处密室。 吴家那个扒灰的老太爷,便被软禁在这里。 和白先生所得知的消息不同,老太爷并没有昏迷不醒, 此时吴老太爷半卧在床上,气若游丝。虽病入膏肓,却仍有神志。 艰难的抬起苍老的手臂,手指捏住从棚顶垂下来的细线,轻轻一拽。 不一会,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烁烁的老人来到床头:“老太爷。” 吴家老太爷指了指褥子一角,嘴里缓慢的说道:“按,里面,的,做。” 老人伸手从褥子下取出一张叠好的草纸,拆开后借着灯光看向纸上的内容。 “吴家若有变,吴修贤为家主。” 十二个字外,有着吴家老太爷的落款,还有吴家家主大印。 老人将纸张叠起后,恭敬的说道:“家主,我知道了。如果有变,我会护着修贤公子成为家主的。” 吴家老太爷苍老的脸上有满意的神色浮现。 而后,老太爷突然坐了起来,满面红光。 回光返照。 “如果镇妖司下手要杀修贤,告诉他,他爷爷给他的宝贝可保他一命!” 说完,老太爷重重的摔在床上,双目圆睁。 而后吐尽最后一口气,死了。 老人矗立在床头,伸手帮老太爷将眼睛合上,随后转身离开了地下密室。 …… 沐遥庭有些懵。 带着陈玄策等人到了吴家大宅一处防御薄弱的地方,陈玄策却不往前走了。 前面刚被教训过,尽管心中有着万般不解,沐遥庭也没多说一句话来催促,他现在乖的很,自家这天下行走大人,相比老银币王庆芝也不逞多让。 他只当自家这天下行走,知道他下的药时间越长效果越好。 要不然实在是没法解释为何万事备好不动手。 半个时辰后,站在沐遥庭肩膀上的狰笑眯眯的说道:“妥了。” 闻言,陈玄策对沐遥庭说道:“带我们进去吧,看看吴家成色。” 第347章 吴文波 沐遥庭久居麓州,用狰的话来说,这娃娃在狂刀门就是喜欢热闹的主,定了久居麓州之后,便走大隐隐于市的路子;在吴家内宅当过下人,在裴城知府府里当过小厮,在良干城州牧府衙当过捕快。除此之外,沐遥庭干过脚夫力士,酒楼厨子,青楼龟公等等等等,算是九州天下三品境中奇葩中的奇葩。 当时陈玄策得知麓州三品境是这么个妙人之后,还赞赏了两句,而后便定下了用他来演戏。 镇妖司九州藏起来的实力太多,别说知情的外人眼馋,内里想要往上爬的不在少数。 远的不说,王庆芝越过邱大同直接担任镇抚使,镇妖司内不是没人闹过。只不过王庆芝那双狭长如刀的眼神下,尽是阴损毒辣,收拾了几个刺头之后,这才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 狰给陈玄策说过,有吕重楼韩山河一众大手子的支持,他无需在意这些杂事,陈玄策当时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狰的本体是一品大手子,分身也有一品战力,看问题的角度自然是不一样。 从镇妖司出来前,高大人给他讲赦封大典的结果如果不好,需要他撑起镇妖司,且不深究高大人话里的深意,真到了那一天需要他来接镇妖司的时候,再去谋划就来不及了。 总不能到了那时候,还要吕重楼韩山河等大手子来撑场子吧? 有些时候麻杆自己也在想,他何德何能能在进镇妖司半年左右担此大任,后来他不去想了。尤其是识海里面那个圆咕隆咚玩意怎么看都和镇妖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那么多徒增烦恼。 走一步算一步,这妖邪丛生的九州,步履如临渊,由不得他大意。 —— 吴家大宅内,陈玄策四人大摇大摆走向吴家老太爷的院子。 沐遥庭已经换了一副样貌,下人见到他施礼的施礼微笑的微笑,看的王青玄和于小妖啧啧称奇。 这胆敢试探麻杆的哥们,看起来有两把刷子。 只是一直未见木遥庭的刀,不知这突然出现的镇妖司暗子,到底走的什么路数。 于小妖跃跃欲试。 酒塔之上龙刀尽出十一刀,刀刀不劈人,于小妖心痒痒的很。 陈玄策看了于小妖一眼,于小妖压下心中躁动。 “手中刀质量如何?”陈玄策突然问了一句。 于小妖愣了下,回道:“大哥,龙虎山传下来的。不是太出名的东西,但质量不差。武州江湖,断在龙刀下的兵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哦,是江湖好手的兵器,不是衙门里面装门面的。” 陈玄策摇头,沐遥庭接话道:“衙门里可不都是装门面的,武州武帝城且先不说,就这麓州衙门的刀,就比得上江湖上二流好手的兵器。” “别心急,一会有的是人给你杀。”陈玄策淡淡的说道。 话音落,另外三人闲庭信步的姿态调整了一些。 此行有陈玄策居中谋算,又有狰在,这三人虽说已经当吴家是劲敌,却仍然有着三分轻视,来自三品四品战力对世俗世家的轻视。 吴家老爷子的院落在吴家大宅最中间的位置,大宅再大,终要走到地方。 看着远处大摇大摆走过来的四人,暗处的吴文波脸色不由得一紧。 虽说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奈何镇妖司悬在吴家头顶上百年,日久成心病之下,他能站在这不躲起来已经算得上是勇气可嘉。 陈玄策四人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吴文波悄然发令,让暗中埋伏的人到前院汇合。 按白先生的说法,今日来人应该是先暗中联系白先生,再由白先生安排进入老太爷的院子,到时候四下合围,让来人插翅难逃。 现在看来,白先生也不可信啊。 吴文波心下并不慌张,他对白先生没有全信。 赌上吴家上千口人的性命投靠佛国天龙寺,吴文波怎会不在意自己的安危?投靠天龙寺的事儿一旦爆出去九州皆知,朝廷顷九州之力收拾吴家是一定的,此外江湖绿林有志之士,可不会放过这扬名九州的机会。 大梁国刚立之时,青峰书院可是有近百学子死在云游路上。背刺大楚的事儿和这些学子有没有关系?江湖人士可不管这个,拎着青峰书院学子的人头,过城如英雄! 要不是后来儒家剩下的三大书院联合朝廷一起发了声,青峰书院八成会因为收不到学子而没落。 吴家这艘大船变贼船,怎能没有防范之举? 在吴文波眼里,白先生不过是白鹿书院的一五品酸儒生罢了,读书写字做文章是把好手,真的冲锋陷阵灭来敌,书生能做什么?两军阵前做诗吓唬人么? 投靠天龙寺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从龙之臣,吴家的势力已然顶天,再进一步除了从龙别无选择。 从龙是未来,当下的好处便是吴家大宅内,除了一个世字辈的大和尚外,还有八十武僧。皆是与镇西军顾蛮儿对峙过见过血的好手。 这便是吴文波的底气所在。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吴文波又怎会听信白先生这个连处理饿刹都不会被带上的酸书生一面之词? 至于饿刹,吴文波乐见其成。上万泥腿子罢了,死就死了,麓州地熟,收拢点流民过来补上缺口并不是难事。 不毁江南,产粮的吴家怎么会变得更重要?只要江南毁了,不管是在高原佛国面前还是在大梁面前,吴家先立不败之地。 任谁都觉得他吴文波胸无大志,谁又知道他胸中沟壑? 站在阴暗处,吴文波悄然对身旁人比了个手势,而后便有一不起眼的下人退了下去。 来人越来越近,吴文波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一脸愕然。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不正是吴家外宅的管家么?半月前说去省亲请了一个月的假,怎么突然回来了? 转念一想,屁的管家,这他娘的是个‘叛徒’啊! 且不说吴文波怎么想,沐遥庭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角落的吴文波。 “那个矮胖子,留着三滤胡须的,就是吴文波了。” 王青玄伸手捋胡须的手,顿在了那里,他总觉得沐遥庭是在报复他在酒塔中的爆裂出手。 第348章 短刀入手 “家主,好久不见。”沐遥庭笑的很灿烂,问好的语气一丝恭敬都没有。 几人停下,位置正好是弩箭的射程之外。 吴文波二话不说,猝然后退,转而消失。 于小妖上前一步,笑的极为阴邪:“白先生,你要叛了白鹿书院吗?” 白先生翻了个白眼,紧随吴文波的步伐,悄然退走。 而后,便是弩箭猝然击发的声音。 弩箭如雨。 四人急退。 弩箭不奏效,吴家的护院护卫外加笼络的江湖好手冲了过来,不仅老太爷的院子周围,四面八方都是人。 陈玄策看了沐遥庭一眼。 “大人放心,咱这药不动则已,动了他们就完蛋了。” 话音刚落,“噗通”声接连响起。 “老六,你去追吴文波,生擒最好,不过不强求。” 陈玄策话音刚落,于小妖迈步急速窜出。 弩箭箭雨之中,于小妖脚下如踩青蛇,身形柔弱无骨,速度不减之下,弩箭过身而不入。 沐遥庭看的一脸羡慕,羡慕中有着三分不满七分嫉妒,嘟囔道:“这孙子这么好命?他才进镇妖司几天啊?青蛇行都有了?” 狰的声音响起:“人家是玄五组的,你比什么?再说了,你得的好处还少了?鬼婆婆不给你蛮荒体,就狂刀门那点剑阁传下来的汤汤水水,你还想进三品?” 沐遥庭一脸讪笑。 “老二,杀人对你的剑气可有影响?”陈玄策问道。 王青玄笑答:“大哥,你忘了我家靠啥起家的了?再说有前辈在,这点因果,不是问题。” 说着的同时,还看向了已经跳到陈玄策肩膀上的狰。 “杀吧,别说这点人,你就是把蒙城杀空了,爷爷扛得住。”狰的语气很随意,王青玄心下大定。 随后问道:“大哥,杀哪些,不杀哪些?” “看得到的,都杀了。” 王青玄没有一丝犹豫,身后的巨阙也没有解下,拎着斩邪剑直奔药效发作躺在地上的众人。 妇人之仁?寒江之上万尸飘过之景历历在目,不杀愧对那上万百姓,不杀不足以平心绪,不杀不足以念头通达。 地上这些人并非主谋?王青玄可不管这些,要不是吴家之人还要留一些维持着麓州的稳定,王青玄恨不得能屠尽吴家。 更何况,投靠高原佛国的畜生,不杀留下来祸害九州百姓? 躺在地上的人里面有没有冤枉的?有,但王青玄却不在意。镇妖司镇九州妖魔近千年,枉死的人多了去了;青云观在镇妖司前杀妖修炼,死在青云观手里的不为恶的妖也多了去了,那又如何? 九州本就是弱肉强食,哪儿容得下妇人之仁? 看着王青玄没有一丝犹豫便提剑杀人的样子,狰对着一旁的沐遥庭说道:“沐小子,你信不信去追吴文波的娃娃,巴不得和杀人的娃娃对换?” 沐遥庭疑惑的看向狰。 “你真当玄五组的有特权?那娃娃拿了青蛇行,等于是将龙刀门一门卖给了镇妖司,不玩命能行?沐小子,你狂刀门可是只卖了你一个啊。” 沐遥庭苦笑道:“您就别说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嫉妒。跟着天下行走的这俩人,看着年轻,论杀伐果决,我不如。”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以为你这么说你就跑得了?”狰揶揄道。 沐遥庭也不恼,吴家大势已定,看陈玄策怎么安排吧。 王青玄手中斩血连挥,周身剑气四射,杀人的速度极快。 弩箭箭雨愈发稀疏,倒不是王青玄杀了弩手,而是王青玄闲庭若步视人如草芥的样子,吓坏了众弩手。 院前,死尸遍地。 血水汇聚,腥气早已驱散了雨后泥土的芬芳,扑鼻刺鼻,恐怖异常。 王青玄片血不沾身,心剑之下躺在地上药效发作无抵抗之力的众人,均是心口淌血一件毙命。 看着王青玄杀人的方式越来越自然,陈玄策满意一笑。 “陈小子,你猜到了他杀人入道?”狰问道。 陈玄策摇头道:“这种事儿猜不到的,青玄在他师父青微真人仙逝之后,日子过的穷苦,非但没让他变得阴暗,反而将他心中向好的一面放大。从京都出来,这一路上先是雾蛇后是恶刹,他还能酒楼上感叹万家灯火。我寻思让他杀杀人,中和一下心中向好,更有利于他参悟人间之剑,没想到他能以杀入道。” 狰白了陈玄策一眼:“你让他杀人,你杀过多少人?” 陈玄策没有回答,转头看向吴老太爷院落往东的方向,轻声说了句:“来了。” 随后对着沐遥庭说道:“天龙寺世字辈的大光头什么境界我不知道,如果是二品,你挡十息,十息后你自可离去。如果是三品,你杀了就是。其他人你不用管,我来。” 给沐遥庭吩咐完,又对着肩头上的狰笑着说道:“二哥,我还真杀了不少人。一会,我杀给你看,非生死之间,二哥不用出手。” “好,我看看你怎么杀的,利索不利索。” 说着,狰还舔了舔嘴唇,脸上满是狰狞,随后跳到沐遥庭的肩膀上、 沐遥庭苦笑着对着肩膀上的狰说道:“祖爷爷,天下行走都允许我打完走了,您就不用看着我了吧?” 狰白了他一眼,骂道:“他说你就信?你敢走他回头就找理由弄死你信不信?二品?今儿就是一品来了,你都得是最后一个走!” “卧槽,姓陈的这么黑?”沐遥庭看着陈玄策远去的背景骂道。 “黑?他要真黑,就不是只让你拦世字辈儿的大和尚,而是让你冲锋陷阵他好审时度势。” 顿了下,狰没好气的骂了句:“你不跟上等啥呢?等世字辈儿的秃驴来找你?人家认识你沐遥庭是谁?” 沐遥庭二话不说,迈步急速跟上陈玄策。 右臂袖子突然碎裂,一把尺长短刀滑入手中。 “行啊小子,上次见你你这刀还一尺半呢,现在一尺了。不错,不错。”狰的脸上少见的浮现满意神色。 “那您看看,怎么说也是跟着您老人家混过半年的。” 剑阁下,狂刀门,刀越短,人越狂。 第349章 一刀流与第二刀 陈玄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禹州青丘坟的二品大妖是如何被南王甲士围殴致死的。 各家二品境,都是飞天遁地的主,打的猥琐点很难被人围杀。他一直以为,赵南天能用甲士将青丘坟的二品大妖耗到重伤,应该是大妖身后就是青丘坟,不能退,退了就是死。 今日面对佛国八十武僧,陈玄策才勉强能够窥得当初二品大妖所面对境遇的一角。 望气术下,成三角阵势的八十僧兵,头顶赫然是一佛家狰狞法相,打头的大光头身上的蒸腾的气息,代表着五品的战力。 战场上活下来的五品境,单打独斗可能不是特别出彩,但在战阵加持之下,气势一往无前。 一瞬间,陈玄策心中震撼转为恐惧,骤然压来的惨烈气势,让他觉得眼前这八十武僧不可力敌。 一直压抑着的杀意和怒气,经受骤然袭来气势的压迫,被深深的压到身体最深处。 眼中,八十武僧头顶狰狞法相已经不再是黑色的,而是变成了血红色。 陈玄策强行站在原地,一步不退。右手横举惊龙枪,枪尖在不断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 跟在后面追来的沐遥庭不由得有些担心,问道:“祖爷爷,天下行走,能行?” 已经隐藏了身形的狰眼中有着消散不去的凝重:“当年赵南天围困青丘坟之时,得知消息的九州宗门圣地都准备看大梁的笑话,结果赵南天一役定乾坤。事后很多人说赵南天占了地利之便,实则非也。甲士汇聚,气息通天彻地,那大妖想跑而无处可跑。” 顿了下,狰收回目光,对着沐遥庭说道:“你不用担心陈小子,东南三十丈桂树下站着的那个光头,是你的活。我看过了,三品,下手麻利点,打完回来帮忙。” 沐遥庭微微点头,同时脚下急速发力,诡异的是,沐遥庭所过之处,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距离桂树下大光头还有五丈距离之时,沐遥庭手中短刀刀鞘滑落,随后再也不隐藏自己的身形。 与于小妖龙刀连斩出刀次数越多威力越大不同,沐遥庭狂刀门所走的刀道路数乃是在于一个‘狂’字。 何为用刀狂? 只出一刀。 一刀汇聚全身精气神,一刀凝聚全身气息劲力。 狂刀门与人动手,杀一人只用一刀。 故而出刀时机、角度极为重要。 狂刀门为剑阁下属,不练剑练刀,没被剑阁驱逐出去,便是因为狂刀门一刀流威力巨大,剑阁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很喜欢拼命的外围势力。 刀鞘滑落之时,望向迎着僧兵而站浑身颤抖的陈玄策的老和尚收回了目光,随后看向眼前提短刀急速冲过来的遮面男人。 老和尚脚下泥土翻滚,脚掌没入泥土之中。双手合十,身后浮现八臂金刚,六臂两两合十,分别笼罩向沐遥庭的头颅和双手。 三丈,沐遥庭短刀收在腰间。 六臂挥舞而来。 迎着六臂的压力,沐遥庭又前冲了一丈。 老和尚眉头微皱,八臂金刚剩下的两臂,一化为拳,一化为掌,拳砸胸口,掌拍头颅。 沐遥庭不顾急速袭来的一拳一掌,也不顾马上要将他捏起来的六臂。 右脚踏裂脚下地面,泥土飞溅之时,右手握着短刀自左腰处抽出。 短刀挥出的速度并不快。 见到短刀样式,老和尚眉头皱的更深。 能被派入九州行事,他哪儿会不认得剑阁下属狂刀门的狂刀? 刀越短,人越狂;人越狂,则刀越狂。 老和尚合十的双手分开,随后右手探出,食指和拇指呈拈花之象,直奔短刀刀身。 八臂法相愈加凝实肉眼可见,好似要将沐遥庭环抱在怀中。 沐遥庭并不觉得老和尚用手指接他短刀托大,这一手久居麓州的他虽未见过却也有所耳闻。 自在寺传承之一,佛陀拈花。 这一手本就是以巧破力之道,拈花之下卸力极为好用,更不用说眼前这大和尚乃是三品金刚之境。 何为金刚?佛修三品,以凡人肉身,行佛家金刚之势,凝聚信徒信念,刀剑难伤。 沐遥庭手中短刀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速度虽慢,短刀之上所挟威势却越来越重! 二人相距不过半丈之时,老和尚右手拈花终究是掐住了短刀。 手指传来巨力,老和尚勉强化解。 心下为止之一松,狂刀门只有一刀,一刀不建功,狂刀门出身的沐遥庭等同于半废! 短刀之势被破,金刚八臂急速合拢。 老和尚笑容满面,张口道:“施主,狂刀门,当皈…” 就在老和尚两根手指捏住沐遥庭短刀金刚八臂即将建功心下大定之时,沐遥庭一直空着的左手悄悄掐了个指诀。 不知何时藏起来的一柄半尺长的短刀在老和尚心神放松之时,悄然划过老和尚的脖子。 头颅飞起。 惊愕的神色在飞起的头颅眼眸中浮现,随后暗淡。 死去的老和尚惊愕于第二把刀,狂刀门的人出第二刀?这是违背祖宗的玩法,不怕祖坟爆炸? 同时也惊愕于第二把刀的威力,远比他抓住的那把刀威力更大! 三品金刚境想用两根手指拈住武者三品先天境的刀?不得不说沐遥庭在两把刀里面分配的力量妙到巅峰。 老和尚拈住的那一把尺长短刀所蕴含的力量,很符合三品先天境武者所具备的力量,恰好能被三品金刚境的老和尚抓住。 一颗黝黑的骨质圆珠从老和尚飞空的头颅中浮现,而后便急速飞走。 天龙寺的舍利。 阴险毒辣玩两把刀的沐遥庭见此就要去追,结果被狰叫停。 “他跑不了,整个吴宅今儿没陈小子的允许,谁都跑不出去。包括你。” 沐遥庭眉头一皱,随后松开:“所以您说他让我拦住二品之后随便走,是在诳我?” “嗯,如果真有二品,你拦十息后跑了,他连你和二品一并处理了。” 解释完,狰接着问道:“你练第二刀,不怕你师父知道以后剁了你?” “我师父?我师父那个伪三品,我都不用第二刀就能砍死他。要不是司里拦着,我早弄死那老不死的了。” 说完大逆不道的话之后,沐遥庭上前摸尸,动作极其熟练,这是镇妖司看家的本事。 至于身后不远处陈玄策能不能打得过那八十武僧,他一点都不关心。 没听狰说么,即便有二品,也能一并处理了。 他估摸着,应该是吴宅西面那座酒塔,以及一锤湖和一剑渠。 久居麓州,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俩地儿的猫腻? 一锤一剑,剑可斩,一锤湖中大蛤蟆可困,吴家往哪儿跑?搞不清楚非要让他来做什么。 他哪儿知道,陈玄策根本就没动一锤湖里的大妖,此时吴宅上空百丈处,一方和陈玄策手中困龙旗一个模样的手帕停在那里。 手帕旁边,黑色舍利子漂浮在那瑟瑟发抖。 这是狰出来之前从蜃妖那抢来的,比陈玄策手中的困龙旗高了两个等级。 第350章 百鬼三生 最开始被武僧气势所压带来的恐惧过后,往日里含住的一口怒气和杀意深埋于体内,看着眼前八十武僧,陈玄策舔了舔嘴唇。 他想杀人,并不是向狰证明他杀人有多利索,而是识海里镇妖图录的信息像疯了一样往外冒。 “人魔…” “人魔…” 整整八十条,全是人魔二字。 惊龙枪尖的抖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和陈玄策深埋在体内的杀意共鸣! 沐遥庭带着狰离开之后,陈玄策双目赤红。 一改往日里和人打斗无所不用其极的路数,脚踏逐日身法,拎着惊龙枪迎着武僧急速前行! 一往无前之势。 带头的武僧眉头微皱,眼前这面容俊秀书生装束略显瘦弱的年轻人,此刻一人冲锋,好似千军万马。 由不得心中多想,眼前人再勇猛,也不过是一个人。八十武僧,别说眼前人看起来不过是五品境,就是四品境,今儿堆也能堆死! 高原佛国武僧分八部,每部三千人,排行第一的是棍僧,今日吴家宅内拎着大刀的武僧乃是排行第三。 带头的五品武僧手中却并非大刀,而是有着长长刀柄的朴刀。 昔日在大梁西境战场上,他的朴刀曾经斩过四品。 要不是吴家的投靠对于天龙佛国极为重要,佛国也不可能让在武僧八部中排行第三的刀部入大梁! 朴刀势大力沉,五品武僧挟战阵气势,一刀劈下! 刀刃正中吞吐着白芒的一枪。 五品武僧顿觉握着刀柄的双手一麻,心下不由得一紧,来人这枪,很阴。 陈玄策借势后退半步,惊龙枪随着他的后退已然弹回身后。 退势刚显,没等手持朴刀的武僧借势压人,陈玄策脚下连踏,身体违背常理重新前倾,惊龙枪划出一个妙到巅峰圆弧,长枪径直砸向武僧。 一力破万法! 陈玄策心里憋着火,现在就一个想法,用惊龙枪干死眼前这八十人,或者被八十人干死。 往日里的无所不用其极?打不过的时候再说! 他只想用眼前这些杂碎的命,来试试道武双五品的战力! 武僧朴刀横举,刀刃再次拦住惊龙枪。 身后武僧已然散开,准备将陈玄策合围。 两枪下来,陈玄策已经摸透了眼前这五品武僧的深浅,遂而不再试探。 逐日于脚下,闪转腾挪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双目微闭,惊龙枪朝着四面八方接连探出。 盲龙。 得益于陈芊芊扔树叶扔的勤快,也得益于镇妖图录给了感悟,陈玄策一手盲枪已然臻于化境,枪枪不落空,枪枪有着落。 盲龙之间,则是混杂着白龙和斩龙照顾着五品武僧。 奈何八十武僧极擅合击之道,几十枪下来虽有不少受伤之人,却无一人死于阵前。 不仅如此,围绕在陈玄策周围的皆是没有出过手的武僧,一直保持着对陈玄策的高压。 武僧们不仅用长刀连斩施压,同时还能给五品武僧营造出手的机会。 陈玄策打的极为艰难。 在衣角被划破的时候,陈玄策眼中赤红色褪去大半,嘴角微斜。 与此同时,打了好一会的五品武僧心下大定,眼前这俊秀的公子哥在他眼里,距离死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不再拼命,而是让僧众不断消耗着陈玄策,他自己手中朴刀不再做主攻,嘴唇不断开合,五品戒律之言总在合适的机会吐出。 “当倒。” “当后退。” “当前行。” 在五品武僧眼中,陈玄策打的越发艰难,戒律的效果颇好。 就在陈玄策一个踉跄躲过横扫一刀后,五品武僧抡起了朴刀,整个人飞跃而起,朴刀径直朝着陈玄策劈下。 “咔嚓!” 道道白色雷霆自四面八方闪烁,每一道雷霆都劈在武僧手中长刀之上,诡异的是朴刀之上一道雷霆都没有。 陈玄策稳住身形,惊龙枪急速探出。 枪啸声响,五品武僧精神恍惚一瞬,回过神来惊龙枪尖抵在朴刀刀刃上,一如他最开始用朴刀挡住白龙一般。 武僧心下稍紧,已经做好了抵抗雷电之力的准备。 意外的是,惊龙枪并没有吞吐白芒。 没有白芒,却有魂魄。 出其不意之下,五品武僧心神松懈之时,死在惊龙枪下藏于枪缨中的亡魂,嘶吼着飞出,径直没入五品武僧的眉心。 一枪建功,陈玄策没再去管呆立不动的武僧。 惊龙枪收回后,再次在场中闪烁。 这次不仅仅是盲龙。 白龙、斩龙、盲龙、天下无双轮番施展,再加上神出鬼没的白色雷霆,等五品武僧回过神来之时,场中武僧仅剩下二十多人,个个带伤,身上闪烁着白色电芒。 五品武僧目眦尽裂,拎着朴刀直奔陈玄策。 途中接连施展戒律,非为困敌,而是护持周身。 又是一枪袭来。 枪尖再次抵在朴刀刀刃之上。 五品武僧再次呆立。 这次非魂魄之功,五品武僧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这一枪,名三生。 此时陈玄策已然力竭,修炼星辰九转所得的星辰之力已然耗尽。 拎着惊龙枪,一步一个血脚印,凭借着肉身之力,将剩下的二十多个武僧,一枪一枪的捅死。 留下几个人人审讯?不需要。有魂魄在,搜魂比审讯来的靠谱。 五品武僧再次回过神之时,便觉得咽喉传来疼痛。 惊龙枪穿过咽喉。 魂魄和刚刚被压制在识海中的魂魄一起,没入枪缨之中。 看着满地死尸,陈玄策脸上浮现微笑,微笑变大笑,大笑变狂笑。 今日建功,一枪百鬼,一枪三生。 乃是他在寒江之上破饿刹之后所悟出来的。 饿刹之事,天龙佛国逃不脱干系,佛国如何做想,陈玄策心中猜的一清二楚。 用破饿刹所悟,杀佛国之人,相得益彰! 今日一战,不出彩,却痛快!人魔者,不杀不足以念头通达! 可以堆死四品的八十武僧殒命枪下,无人得生。 —— 摸完尸回来站在不远处观战的沐遥庭,看着满身是血坐在遍地残尸中狂笑的陈玄策,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颤抖的问肩膀上端坐的狰:“祖爷爷,天下行走杀性这么重?” 狰呲笑道:“这回你信我给你说的了吧?” “信,哪儿能不信?今儿真有二品我敢走,那麻杆非得弄死我不可!” “轮不到他,他不弄死你,我们哥几个也得弄死你。”于小妖的声音传来,他手里拎着两个没了腿的人,一个是吴文波,一个是白先生。 下半身切口平滑,不见一丝血迹外流。 沐遥庭白了于小妖一眼,没多说什么。 于小妖却是打不过他,但别忘了,玄五组,五个人。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双目赤红拎着巨阙的王青玄,一步一个血脚印,走了过来。 王青玄杀的比陈玄策还多,杀的皆是中毒后躺着等死的人。 “姓沐的,你解释下,为什么这八十个光头没有中毒?”双目赤红的王青玄声音有如鬼魅,伴问话,手中巨阙五峰自鸣。 沐遥庭苦笑道:“佛国之人入九州,吃食自备,我倒是想下毒,也得有机会啊。” 话音刚落,恐怖的气息降临! 狰双目微睁,喃喃道:“二品?” 力竭坐在尸体中的陈玄策双眼微眯,手中法诀连掐,就要调动一剑渠的阵势! “用不着。”狰的声音传出后,二品威压消失,出现在软禁吴家老太爷密室中的老人走了过来。 一边走,头上白发一边脱落。 狰眯着眼睛,淡淡的道:“自在寺,不打算活了?” 老人摇头,答非所问:“吴修贤为吴家家主,麓州山河印在他手中他不自知。自在寺凭此,换镇妖司允许封山百年。” 狰摇头。 老人周身气势再放! “我说的不算,问陈小子。” 说着,抬起爪子指向陈玄策。 “咱们在外面,就是等他的消息?”陈玄策问狰。 狰点头。 第351章 何以办吴家 老人看着眼前杀意萦绕周身的俊秀年轻人,眉头微皱,舒展开来后拱手施礼:“见过这位大人。” 他不知道眼前人便是一人诗词压白鹿镇妖司天下行走。 陈玄策还了一礼,随后说道:“大师,谁当家主,都要看能不能完全吃下吴家,你说是不?” 老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陈玄策便不再去管老人,有狰在,二品又何妨?更不用说自在寺非吴家这种没脑子的世家,自在寺比谁都清楚镇妖司是个什么地方,越清楚镇妖司是什么地儿的人,越不会随意挑衅镇妖司。 环视四周,没有去看满地的尸体,陈玄策的目光在夜空中逡巡,然后看向了狰。 狰点了点头。 陈玄策没多问什么,他发现了吴家大宅现在就是一处大幻境。 “老二老六,把尸体都收拾一下。” 王青玄带着于小妖,开始了收尸。于小妖负责摸尸,王青玄负责挖坑。 坑就挖在了天龙寺老和尚尸体旁边。 于小妖摸完尸后,将尸体一具一具的扔进王青玄挖好的大坑里面。 陈玄策拉着沐遥庭远离了自在寺的僧人,小声嘀咕了许久。之后又带着狰远离众人,聊了许久。 搞清楚自在寺老人的来路,以及镇妖司和自在寺暗中交易之后,陈玄策独自沉思。 狰在他肩头,幽幽的说道:“这事儿我是进了蒙城之后才知道的,自在寺这大和尚藏在吴宅藏了三十年,就为了图谋麓州山河印。司里面没给我多说,咱们出了酒塔之后,望的子孙传消息给我,让我等。” 陈玄策皱着眉头道:“二哥,你将望的子孙给你说的和我说一遍,最好一字不差。” 狰点头后,将得到的信息一五一十的和陈玄策讲了一遍。 望的子孙传信言:自在寺有僧在吴家三十年,图谋麓州山河印;且等,等人传信后再谋吴家。 陈玄策百思不得其解,不解有三,其一,镇妖司是怎么知道自在寺今日会得手;其二,自在寺图谋三十年之物即将到手,因封山百年而交出的原因是什么;其三,据沐遥庭所说,天龙寺的老和尚施展的赫然是自在寺独家传承,这两家是否有暗中交易,以及司里面是否知道这事儿。 手头信息太少,陈玄策索性不再去想,对着狰说道:“二哥,你将天龙寺和尚用的是自在寺传承佛陀拈花之事,告知司里,看看司里怎么决定。” 闻言,狰摇头道:“老和尚死了之后,我就已经传递消息回去了,司里面回话让你做主。” “别的没了?” 狰趴在陈玄策的肩头,双眼微闭,片刻后睁眼说道:“司里面的意思,麓州山河印归司里,多出来的归你。” 陈玄策眼睛一亮,随后问道:“佛陀拈花司里面怎么说?” “你没想到怎么回事儿?” 陈玄策一拍脑门,苦笑道:“好家伙,自在寺往天龙寺送暗子,顺带还送了不少传承过去啊。这算啥?肉包子打狗?” 狰笑而不语。 “二哥,自在寺为何要封山百年?” 狰看了看不远处的光头老人,叹道:“自在寺里面有一处塔林,历代高僧圆寂后都会葬在那里。麓州龙脉三分之一汇聚在那处塔林,久而久之便极具神异。遁地软龙出世之时,清扫塔林的和尚曾说塔林有感,自在当不出。奈何广言佛子看不得软龙肆虐毁民生,这才有了自在寺封山八十年。这次,又是塔林有感,封山百年。” 陈玄策点头,没有去问司里面是如何知道自在寺的大和尚今日会在吴家得手之事。 这事儿不用问,望的子孙能在蒙城随时传消息给狰,说明吴家在镇妖司眼皮子底下没有秘密。 想到这里,陈玄策突然问了句:“二哥,青玄杀的吴家人,里面不会有咱们的人吧?” 狰摇头,回道:“进了吴家我就布好了环境,咱们的人都躲起来了。沐遥庭下的药,咱们的人都有解药。” “有没有可用的人?吴家这么大的宅子,收拾起来麻烦的很。” 狰笑眯眯的说道:“已经安排好了,真指望你们几个人短时间内吃透吴家不现实。走吧,去吴文波平日里办事的大堂,那边应该准备好了。” “哦?怎么准备的?” “蒙城吴家说得上话的都在,吴修贤和李剑南也在。” “吴修贤他爹呢?” “死了。” “怎么死的?” 狰笑的很邪,幽幽的道:“吴文波杀的,为了家主之位更为稳固。” 陈玄策没有再问,鬼才相信是吴文波下的手。 糟烂事儿和他没关系,他现在要做的是就是让吴修贤接了家主之位,而后稳住麓州吴家所有势力,让吴家平稳过渡。 路上,王青玄犹犹豫豫的说道:“大哥,我心里不太安生。” 陈玄策看向王青玄,问道:“怎么了?” “吴家久居麓州三千里繁华之地,朝廷拿他们都没办法,今日之事是不是太容易了?” 一旁的于小妖拍了拍王青玄的肩膀,笑道:“二哥,不是吴家太好对付,而是大哥准备的足够充足,以及吴家轻敌,对吧,大哥?” 陈玄策笑着点头道:“老二,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最好对付的就是这些世家吧?大梁朝廷不动吴家,非不想,实不愿尔。吴家每年利润的三成,皆进朝廷大员之口,你说说,朝堂之上会有人赞成动吴家吗?” 王青玄点头后接着问道:“吴家这么大一块肥肉,朝廷不动,那各级官员不眼红吗?” “眼红啊,眼红有什么用?大梁官员九成是儒家子弟,一不会耕种二不会做买卖,吴家给他们他们也得有那个能耐吃得下!” “也就是说,朝廷有能力动吴家,但得了好处的官员从中掣肘;官员想动,但没有朝廷的能力?” “简单来说是这样,实际上要比这个更复杂。今日咱们只见几百护院和八十僧兵,是因为咱们动手太快出其不意吴家没有准备,信不信咱们下手慢一点让吴家得了风声,今日面对的就不是吴家大宅这些人,而是数不清的帮派势力、江湖门派的好手、以及吴家私自豢养的私兵甲士!” “信!”王青玄回答的斩钉截铁。 第352章 李剑南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沐遥庭这会儿说道:“不仅有成千上万的人对付咱们,就连整个麓州的州军、蒙城驻军都会对咱们出手。” “不至于吧?”王青玄一脸的不相信。 沐遥庭呲笑道:“不至于?蒙城知府姓刘,能当上这个知府是吴家花了海量的银子!” “不是说蒙城知府与吴家素有仇怨,才得了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吗?” 沐遥庭摇头不语,自在寺的老人突然出了声:“仇怨之说是吴家放出去的风声,实际上蒙城知府刘大人,是吴家老太爷收养的十八个义子之一。” 陈玄策饶有兴趣的看了老人一眼,自在寺知道的不少啊。 “老二,麓州寒江三千里,三百里一大城!十城之中,七知府是吴家老太爷的义子!至于说州军,吴家可调动五成!这也是为何镇西军会东行。” 看了一眼昏迷过去被于小妖提在手里的吴文波,陈玄策笑眯眯的接着说道:“咱们能一击建功,得感谢吴文波啊。要是吴老太爷主事,我可不敢直入虎穴。” 说完,笑眯眯的看了自在寺的老人一眼。 快到吴文波日常处理事务的大堂之时,陈玄策笑眯眯的嘀咕了一句:“这次收拾吴家的法子,以后可以多用用嘛。” 自在寺的老人眼睛猛的一眯。 陈玄策笑呵呵的迈步走到大堂隔壁的房子,吴修贤和李剑南正等在那里。 自在寺的老人当然要跟上,麓州山河印可是在吴修贤手里。 然而却被沐遥庭王青玄和于小妖三人拦了下来。 老人刚要发作,狰的声音传了出来:“给你点脸了是不?刚刚想和我动手是不?” 老人面色犹豫。 狰的声音继续传来:“记住了,是自在寺求镇妖司,不是镇妖司上杆子找自在寺。怎么?在麓州久了,真觉得麓州是自在寺的了?佛塔地下埋着的僵尸不闹腾了?想谈就摆正姿态好好谈,不想谈就滚。再放气势出来,杀你一个二品,你当爷爷不敢?” 狰刚说完,老人抬头,满脸惊骇! 天空中不知何时不见雨后繁星,赫然是一把足以笼罩整个吴宅的长剑横贯! 是不是幻境老人分辨的出来,那凛冽的杀意,非幻境所能模拟! 好在已经是深夜,蒙城百姓早已入了梦,要不然肯定会发现,一剑渠中水已沸腾,往日里清冽的河水,已经变成明黄色。 蒙城的人没感知,自在寺却是乱了套。 一剑渠沸腾之时,塔林之下的龙脉涌动,地动之下,不知倒了多少古塔石碑,不知翻出了几多骸骨。 远在京都城镇妖司内的高大人睁开双眼,嘀咕了一句:“狰这脾气,还是这么臭。” 如果从九天之上俯瞰,麓州寒江三千里,有一瞬间河面不见星辰倒影,好像有什么东西,将河面上倒影的星辰给偷走了一般。 唯独一剑渠中沸腾的明黄色河水中,有璀璨星河。 自在寺的老人退后之后,静静的站在一处房檐下默默等待。 原以为以二品罗汉境的修为能强压镇妖司来人一头,没想到几个毛头小子身旁居然跟着个狰,更想不到的是自在寺鼓动吴家毁掉的大阵不仅恢复,并且威力更上一层楼! 这阵势哪里是防着吴家? 一剑渠一锤湖成的那一天,整个麓州的宗门圣地都知道,这是震慑麓州宗门圣地所用! 麓州寒江三千里繁华,麓州为九州粮仓,宗门圣地哪儿有不眼红的?几百年下来无人下手,原因之一是吴家懂事儿该给的孝敬不少,原因之二便是这一锤一剑。 “寺里面忽悠吴家毁阵的事儿,镇妖司心里如明镜啊!调动一州之山河龙脉,这手笔,大破了天!”老人无奈感叹。 老人现在算是彻底理解了陈玄策那句‘收拾吴家这方式,以后可以多用用嘛’的意义是什么:自在寺消停点最好,不消停换个主人便是! 他哪里知道,陈玄策纯粹是借收拾吴家之势吓唬他一下,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多搞点好处。 —— 屋内,陈玄策有过一面之缘的吴修贤不断踱步,脸色涨红,激动之下手指不由得颤抖。 韬光养晦装傻充愣甚至于自污十几年,今日终于是熬出了头,由不得他不激动。 陈玄策推门而入,没有去看激动到不能自己的吴修贤,而是看向了端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昏暗的灯光隐隐可见眼角细密的鱼尾纹,清丽的面庞却不显苍老,隐隐可见老李的影子。 “小子陈玄策,见过李姑姑。” 对于称呼这事儿,陈玄策很头痛。平日里他管吕重楼老韩老李等人都叫叔,今儿见到李剑南,怎么称呼都别扭。 索性按年龄称呼一声姑姑好了。 李剑南急忙起身施了一礼,脸上没有一丝丧夫的悲伤,施礼之后激动的问道:“我爷爷他,身子骨可还好?” 陈玄策笑容满面的回道:“姑姑放心,他老人家能吃能睡,身子骨硬朗的紧。这次知道我来,特意交代过我。” 交代什么没说,李剑南却是心下大定。 远嫁麓州给一个做不了男人的男人,所图不就是麓州吴家?不就是为了证明她李剑南一介女流并非不如男? 陈玄策进门之后,吴修贤便停止了踱步,强行平复心绪。 让陈玄策高看吴修贤一眼的是,吴修贤虽然年少,此时却能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没有急于问陈玄策关于吴家之事。 李剑南也没有问,只是和陈玄策聊一些镇妖司的现状。 交谈中,陈玄策明显感受到了李剑南的思乡之情。 最后,李剑南犹犹豫豫的问了句:“婆婆,可还好?” “好,好着呢。放心吧,吴家死绝了婆婆都不会有事儿。” 这句话是藏在木佩中不知何时跳出来的狰说的。 “老李头你也不用担心,那老不死的,命长着呢。用不了多久,他会来麓州看你。” 听到这里,李剑南哪儿还顾得上狰话里的不恭敬? 泪水如瀑。 陈玄策笑眯眯的坐在那里,吴修贤一脸的不知所措。 第353章 吴修贤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等老李头来了,有你烦的。” 狰是一点都不客气,它跟在鬼婆婆身旁不知多少年,对眼前的李剑南可谓是看着长大的,逼走李剑南这事儿,狰对老李的怨言可不是一星半点。 李剑南收敛情绪后正襟危坐,并且将吴修贤叫到一旁。 陈玄策也收敛了脸上笑容,正襟危坐,张口说道:“吴文波已死,天龙佛国八十僧兵外加一个三品境的大和尚已死。” 听闻如此,吴修贤再也压抑不住狂喜之色。 李剑南却没有同她儿子一样,觉得吴家会是她们娘俩的囊中之物。 陈玄策接着说道:“李姑姑,今日屋内,您主事还是修贤公子主事?” 李剑南没有犹豫,回道:“修贤。” 陈玄策微微点头,看向吴修贤,张口道:“修贤公子,吴家如交予你手,你当如何?” 满脸狂喜的吴修贤缓解了下激动的情绪,看到了李剑南眼中的鼓励和期望,整理了下思绪后声音略显颤抖:“如我为吴家家主,首先拨乱反正,与天龙寺的合作全部断绝,与此有关联的吴家人全部处理掉;其次安抚麓州境内吴家各层级势力,维持吴家稳定,第三今年给各家的孝敬多上一成。总而言之,过往吴家所行之令皆不变。” 陈玄策饶有兴趣的看着吴修贤,看的吴修贤不知所措,这时李剑南开了口:“修贤,不用藏着掖着。吴家能到你手,是镇妖司的功劳。” 吴修贤神色一正,声音里再没一丝颤抖。 “第一,杀!吴家老宅内,跟随吴文波的人,杀光!第二,麓州各层势力,吴家不强求和以前一样对吴家言听计从,但不能祸乱麓州,如有,杀!第三,吴家每年可以拿出九成利润,换取镇妖司庇护!” 陈玄策笑道:“哦?修贤公子需要镇妖司怎么庇护?” “天龙寺伸过来的爪子被斩,势必要包袱。吴家本就是群狼环伺,现在突逢大变,想要上来咬一口的不在少数,需要镇妖司护持吴家,不会层出不穷的暗杀搞垮。” 陈玄策接着问道:“为何要放弃对麓州各层级势力的控制?这里面包含了你爷爷分出去的那些义子掌控的大城吧?” 吴修贤苦笑道:“我爷爷在能镇的住,我大伯在勉强能镇的住,我镇不住。” “是镇不住,还是不愿?” “都有。吴家太大了,让人眼红的不仅仅是银钱,银钱之上便是麓州之粮。护持一州稳定之事本是朝廷的事儿,吴家前进一步,朝廷就要退后一步。看起来光鲜,实则日日提心吊胆。还不如只经营蒙城,运转整个麓州之粮。吴家后退一步,朝廷前进一步,与朝廷加深合作,吴家才能长治久安。” 吴修贤的语速很快,李剑南脸上全是满意的神色,陈玄策对这个在运河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吴家子弟有了极大的改观。 “吴家这么退,不怕有朝一日被人养肥了杀了?再说吴家能立于麓州,靠的就是对麓州的极致掌控,舍弃了这些,吴家,还是吴家么?”陈玄策笑眯眯的问道。 吴修贤沉吟片刻,回道:“大人,您可以杀吴文波,可以杀入吴家大宅,但您不敢杀光吴家子嗣。吴家几代人在麓州到底经营到什么程度,您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怕您说吴家有反心,这么说吧,吴家不存,麓州产粮去九成。不管谁坐这个天下,都要善待吴家。这非舍弃,而是以退为进。” “怎么个以退为进?” “吴家不再会图谋不轨,将会成为真正的千年世家。耕一州之土地,造福天下之民。到那时,别说朝廷动不了我吴家,就是麓州的宗门圣地都不敢伸手。” “啪啪啪~” 陈玄策鼓起了掌,随后笑眯眯的说道:“然而这一切,都需要修贤公子能够杀的了阻拦你推行计划的人,所以你需要镇妖司的庇护,对吧?” 吴修贤重重点头。 “不行。” 陈玄策回的斩钉截铁,吴修贤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你可以当吴家家主,我们只会停留这一夜。镇妖司就一个要求,麓州粮不受影响!” 顿了下,陈玄策幽幽的道了句:“不过,明天走之前你可以给我个名单,我帮你杀。” 吴修贤坐在那里看了自己娘亲一眼,见李剑南没有任何表示,重重叹了口气。 “行,我会给出一个名单,就辛苦这位大人了。” “走吧,隔壁的人都等急了。”陈玄策率先起身。 他没去问麓州山河印的事儿,并不是说他好心将山河印留给自在寺用来谈判,而是他对自在寺那个二品有别的想法。 这也是让沐遥庭三人拦着二品老人的原因所在。 有些话,他需要私下和狰说。 —— 吴文波日常处理事务的大堂占地颇为宽广,吴家大宅内姓吴的人此时都在大堂里。 或坐,或卧,或作出手拿筷子吃东西的姿势,或伸手翻阅不存在的书籍。 陈玄策走到大堂正中,施展收纳术取出一把椅子坐下,沐遥庭王青玄跟在身后,自在寺的老人则是依靠在门口。 于小妖没有跟进来,他有别的事要忙。一个是审讯吴文波和白先生,另一个就是审讯完将白鹿书院在吴家的探子都收拾干净。 有狰布下的幻境在,这些人跑都没地儿跑。 李剑南吴修贤娘俩分别落座在主位后,狰的气息一闪而逝。 大堂内上百人从幻境中恢复了神志。 随后一片嘈杂。 “安静。”沐遥庭大吼了一声。 众人回过神来,有一耄耋老者伸手指着沐遥庭:“李管家?你怎敢在吴家撒野?来人呐,拖出去乱棍打死!” 刀光一闪而逝,老者头颅落地。 沐遥庭收刀入鞘,淡淡的说了句:“说了安静,听不懂人话?” 满屋安静至落针可闻。 陈玄策施施然起身,对着一群人拱了拱手,微笑着说道:“吴家勾结天龙寺,意图叛国!首恶吴文波已被生擒,天龙寺武僧伏诛。大晚上把各位叫到这里来,便是议一议,这吴家家主谁来当。” 话音落,嘈杂声再起,只是声音小了许多。 第354章 麓州一震 “你们也别问我是谁,也别说什么吴家的事儿轮不到我这个外人做主。这么说吧,我觉得吴修贤公子就不错,可以当这吴家家主。” 顿了下,陈玄策微笑着环视四周,轻轻吐出六个字:“谁赞成,谁反对?” 无人回话。 不是不想回话,鲜血自地上那具无头尸体脖子中喷涌,大家实在是不敢回话。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喽?不愧是上百年的世家,就是明事理。那行,从现在开始,吴修贤就是吴家家主了。”陈玄策一锤定音。 吴修贤惊愕无比,按他的理解,应该是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再让族中年长族老发话,他才好名正言顺的当这个吴家家主。 怎么也想不到,这突然杀入吴家的镇妖司年轻人,三言两语儿戏般定下了这事儿。 “留在这帮吴家主,我先走了。”对着沐遥庭说完,陈玄策起身离席。好似他来这大堂,就为了说这两句话。 沐遥庭点了点头,知道陈玄策留他在这是要他镇场子以及,杀人。 陈玄策穿过人群,余光看到吴家的人看他的目光中有惧怕、有愤恨、有杀意! 目送陈玄策带着王青玄出去之后,吴修贤站起身来,对着眼前一群亲戚拱了拱手,而后说道:“小子吴修贤,今日为吴家之主。有些话想和各位说一下…” 话没说完,有年轻气盛的吴家公子出声打断:“庶子还想当家主?吴修贤你是不是没睡醒?即便吴文波投靠天龙寺被剥夺了家主之位,也轮不到你这个不进族谱的庶、庶、庶…” ‘子’字没说出,因为站在吴修贤身后的沐遥庭弹了弹短刀。 吴修贤示意沐遥庭不要出手,而后学陈玄策问了句:“我做吴家家主,谁赞成,谁反对?” 说完吴修贤自己先笑了下,随后说道:“赞成的举手好了。” 有三分之一的人举手,其中多是在吴家没什么实权混吃等死的边缘人物。 吴修贤兀自一笑,嘀咕道:“我还真不得人心呐。” 随后又说道:“这样,我当吴家家主,反对的举手。” 如同儿戏。 举手的有一半。 “不举手的是什么意思?”吴修贤皱着眉头问了句。 一个瘸腿老人站起身说道:“我不举手,是不想参与。谁当家主我不管,我这种没几年好活老头子只关心一件事儿,每个月的例银会不会变?” “变如何,不变又如何?” 老人笑道:“少了,我就反对,多了,我就同意。” “您老的意思是,谁给的银子多,您支持谁当家主?” 老人点头。 “有没有其他人和三叔爷一个想法的?” 有一半的人出声,包括之前举手支持的三分之一大半在内。 吴修贤转身对着沐遥庭拱手:“这位先生,辛苦您将刚刚举手反对且和三叔公想法不一样的人,杀了。” 短刀出鞘。 片刻后大堂内血流成河。 “例银嘛,肯定会变。混吃等死这种事,吴家以后不存在。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我当吴家家主,谁赞成,谁反对?” 此起彼伏的赞成声,就是这声音,多是打着颤。 “行,既然大家都同意,我就来当着吴家家主。刚没说完的话,我现在说。” 顿了下,吴修贤收起脸上的笑容,声音略显低沉的说道:“第一,和天龙寺有关的人,自己站出来的我会酌情处理,冥顽不灵的,死;第二,天亮之后咱们家的变化会传遍麓州,大宅里面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允许离开;第三,天亮之后会重新分配吴家的权利,钱权我来直管…” 吴修贤洋洋洒洒说了许多,大门外不远处自在寺的老和尚对着陈玄策说道:“我手里有吴老太爷的密信,本就是让吴修贤当家主,拿出来可以省不少事儿。” “可是比不上杀人来的速度啊,也比不上杀人来的稳固,你说是不?”陈玄策笑着答道。 两列近百甲士,不知从何处赶来,围住了整个大堂。 狰说道:“新的吴家家主有个好娘,这一百甲士不知花了她多少心血。” 陈玄策看了看自在寺的老和尚,说道:“就一百?” 狰笑道:“自在寺有僧兵。” 自在寺的老和尚一言不发。 眼前这年轻人明显是要打自在寺僧兵的主意。 大堂不远处有一汪池塘,塘中有亭台流水,水中有荷,荷下有鲤,亭台上有藤蔓,池塘边有垂柳,乃是吴宅中数一数二清幽的地方。 往日里吴文波累了便会到池中凉亭休憩。 陈玄策坐在石凳上,王青玄站在身后。 等自在寺的老和尚坐在对面后,陈玄策说道:“自在寺封山百年,一方麓州山河印可不够。” 老人手指在石桌上轻敲,问道:“除了山河印,镇妖司还想要什么?” “僧兵两百,交予吴家。” 老人点了点头。 这便是允许自在寺参与吴家之事。 “自在寺封山百年,周围沃野良田也用不上了。留下点够你们口粮的,剩下的交予吴家。” 老人沉吟许久,陈玄策不急不忙。 挥手间掏出茶壶,月明星稀之下自顾自的煮起了茶。 茶盏有三,陈玄策一个,狰一个,王青玄一个。 茶煮好,斟满后,老人张口:“可。” “自在寺掌控的麓州各类势力交予我。” 老人再次点头。 “银子三十万两。” “自在寺没这么多。”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其他还有吗?” 陈玄策将王青玄那盏推至老人面前。 “醒神术。” “你要还是镇妖司要?” 老人很清楚,搞定镇妖司一方山河印即可,多出来的都是眼前这年轻人所要的。 唯独这醒神术,事关异人。 “这个就不劳您操心了。” “可。” 老人伸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意思是,差不多得了。 陈玄策笑着说道:“行,自在寺有诚意,封山百年之事,镇妖司允了。” 喝完一碗热茶,放下茶盏。 老人面色放松,长出了一口气。 陈玄策起身拱手,道了句:“自在寺大气,那就这么说定了。” “镇妖司你能做主?” “能。”狰在一旁说道。 离开凉亭后,自在寺的老人对着陈玄策说道:“不知你是何身份,不过既然狰说了你能做主,那便是能做主。两百僧兵,三十万两银子和醒神术,下午送到。良田会在本月内,与吴家完成交割。” 陈玄策拱了拱手,老人飞身离去。 等到老人身影将要消失的时候,陈玄策对着老人的背影喊了一句:“还有个条件忘了说了!” 老人停在空中,皱着眉头回首。 “还要你的项上人头!” 麓州震了一震,吴家上空横贯的长剑笔直砸落。 法相碎裂,人头飞空,老人无头尸体砸落在地,一颗黝黑的舍利子同前面死掉的三品舍利子一同飘在空中手帕旁。 一剑渠阵成之后第一次发动。 剑斩二品。 第355章 留下的沐遥庭 吴修贤和李剑南带着被留下的沐遥庭送陈玄策三人离开。 走的时候,李剑南给了陈玄策二十万两银票。 这数目如果是其它世家给的,有些寒颤,更不用说是吴家。 奈何吴修贤刚刚接任家主之位,家族内部的财权还需要时间才能拿得到手。 这二十万两银子,还是李剑南这些年积攒下来的。 当然,吴修贤承诺,等彻底掌控吴家后,还会有表示送上。 也因此,陈玄策半推半就的把曾经吴家的外宅管家沐遥庭留了下来。 一是帮李剑南母子彻底掌控吴家,二是陈玄策急着去自在寺,吴家之事需要留下人来处理后续的麻烦,没有人比沐遥庭更合适,更不用说,他本就是走大隐隐于市的路子,只要李剑南和吴修贤不乱说,别人只会当沐遥庭是投靠李剑南母子的江湖好手。 有三品武夫坐镇吴家,来的不是二品大手子,李剑南母子安全无忧。狰可是说了,黄册库老李,来麓州的时间不远了。 沐遥庭留下来,是否需要盯着李剑南母子,这事儿不用陈玄策吩咐,沐遥庭心知肚明,李剑南母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临走的时候,陈玄策按狰的吩咐,同吴修贤讨要了他腰间的一方小印章。 对于这方吴家老太爷在他出生之时给他的黑白漓龙印吴修贤心中很是不舍,但一想到他已经掌控了整个吴家,心中不舍慢慢淡去,将印章解下送给了陈玄策。 如果是其他人,陈玄策黑了这麓州山河印也就黑了。吴修贤毕竟是老李的曾孙,还收了老李那么多家产。 陈玄策想了想,解下了腰间木佩。 王青玄看着一脸艳羡。 陈玄策腰间木佩虽不是什么高等级的玩意,但得看这东西都在谁手里。 有这木佩在手,但凡镇妖司里和陈玄策打过交道的,见到吴修贤都得给一份面子。 然而王青玄想多了,陈玄策翻转木佩,将木佩背面的钟型神符拆下,递给了吴修贤。 “龙虎山,龙虎钟符。你非道家人,滴血认主后,可挡三品一击!” 吴修贤伸过来的接符的双手顿在了那里,不由得看向他娘。 “大人给你的你就收着,日后好好经营吴家,让麓州成为真正造福九州的粮仓就是对大人最好的报答。” 吴修贤这才接过神符,而后郑重的回道:“修贤此生一愿,吴家不再为九州之患!” 这话不可谓不重。 他这个吴家家主,一诺定然千金,这话说出来,日后吴家但有差池走不正,吴修贤项上人头就得被拿走。 陈玄策笑眯眯的点头,转身带着王青玄和于小妖登上马车离去。 这马车,是陈玄策吩咐吴家准备的,奢华无比。三人原本的坐骑,有常饮马看着,不用担心会丢掉。 只是进车厢之时,陈玄策意味深长的看了沐遥庭一眼。 木佩中的狰,头颅冒出来,也看了沐遥庭一眼,蕴含深意。 原本站在沐遥庭身旁的沐遥庭,苦笑着退后半步,居于吴修贤半个身位后。 别说他本就没有别的心思,即便是有,此时也已经烟消云散。 陈玄策作为镇妖司天下行走身上的宝贝能少了?为何送这价值巨万的龙虎钟符,为何在能挡三品一击这里咬字那么重?不就是告诉他沐遥庭,不用一剑渠的阵势,陈玄策想弄死他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么? 一个龙虎钟符沐遥庭可能不当回事,真正让他甘愿退居沐遥庭身后的,是狰的那一眼。 酒塔之上陪陈玄策演戏时,狰所说的他的家眷子女的信息,分毫不差。 沐遥庭已经顾不上去问陈玄策为何要下杀手弄死自在寺的二品老和尚,他现在只想着抽空给麓州周边几个镇妖司的兄弟去个信儿。 省的那些在外面呆野了的兄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着陈玄策三人远离吴家大宅,直至身影消失,沐遥庭长叹了一口气,嘟囔道:“这特娘的哪儿是个年轻人?这特娘的是个老狐狸啊!王庆芝阴,这天下行走是狠。” 李剑南母子没听清沐遥庭嘟囔的内容,疑惑的看着沐遥庭。 沐遥庭感受到母子的目光,就在这吴家大宅门口双手抱拳,腰身深弯,深施了一礼。 “二位,还当我是过去的外宅管家即可。日后但有吩咐,在下无所不从!” 李剑南没有动,看了吴修贤一眼。 吴修贤连忙矮身伸出双手要将沐遥庭扶起。 沐遥庭却没有起来,接着说道:“还请家主日后行今日所说。” 吴修贤见状,松开了双手,郑重的道:“先生,我知道我这位置怎么来的,先生不用担心,我与镇妖司不是没有关系,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还是清楚的。” 沐遥庭点头起身,看向吴修贤的目光满是疑惑。 吴修贤率先走入大宅,边走边说道:“我和镇妖司什么关系,先生你无需问,就像我不会问先生在镇妖司做什么一样,我想这也应该是刚刚离去公子的意思。不过先生放心,吴修贤虽年少,却也不是混吃等死的草包之辈。先生不用担心修贤心中野心过大,修贤游九州,见过世间疾苦,吴家再兴盛,也做不了天下。我们娘俩这些年不遭吴家待见,可谓是见惯了人情冷暖。” 停顿了下,吴修贤转过头看着沐遥庭说道:“说句先生可能不喜的话,有没有镇妖司,修贤都会将吴家打造成一个千年不倒的世家,这是修贤毕生所愿。” 斩钉截铁的一段话说完,吴修贤大步向前。 沐遥庭微笑着看着李剑南,李剑南展颜一笑,道:“修贤年少,但有得罪,还望先生海涵。” 沐遥庭笑答:“您说的哪里话,修贤家主有大宏愿大气魄,能在这样的吴家做管家,是我的福分。” 李剑南笑了笑算是回应,随后跟上了吴修贤。 沐遥庭摸了摸袖中短刀,舔了舔嘴唇。 这吴家外宅管家重新上任,第一件事便是要杀人。 于小妖忙活这一夜,可没少从吴文波和白先生嘴里套出来话。 吴家地牢里,陈玄策等人离开前,可是没少往下送人。 更何况,吴家拨乱反正换了主子,陈玄策等人手脚干净,接下来肯定会有大批没脑子的人前来找麻烦。 “嘿,多少年没痛痛快快的杀人了,天亮之后,终于可以痛快咯。” 嘟囔完,沐遥庭快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娘俩。 第356章 麻杆的阴险 奢华的马车行走的速度并不快,陈玄策端坐在车厢里手中把玩着从吴修贤那里要过来的黑白漓龙印章。 良久,陈玄策敲了敲木佩:“二哥,我和吕叔从白鹿书院返回之时曾见过这吴修贤,我没记错的话这印章当时就挂在他的腰间,为何那会吕叔没认出来?” 狰从木佩中跳出来,跳到于小妖脑袋顶上,扒拉着于小妖的头发,不屑的说道:“吕重楼?那个只玩枪不修道法的老灯,能看出来个屁。更不用说,吴家在得到这麓州山河印的时候,印章就已经被封印了。别说吕重楼看不出来,你就是让韩山河看,也看不出来。要不然你以为自在寺的老和尚为什么在吴家藏了三十年?” 陈玄策笑道:“您的意思是,吴家这是认识其他的高人?” “应该不是。麓州山河印基本上没出世过,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在吴家的手里。我猜这东西就久居龙脉之中,借龙脉地气在外面形成了一层伪装隔膜。吴家能得到这东西,应该和吴家理顺麓州水利,我听姓高的说过,当年麓州之事,司里面只帮吴家开了个头,弄完一锤湖和一剑渠之后,司里面就没怎么参与。一州兴盛之功德,悉数被吴家得了去。” “吴家倒是好命。”于小妖一脸愤愤的吐槽了一句,就是这话里话外满满的嫉妒。 狰伸出爪子给了于小妖脑瓜顶一下,于小妖疼的龇牙咧嘴又不敢反抗,王青玄憋笑憋得很难受。 狰收拾完于小妖后,开口骂道:“吴家好命?你知道那些年吴家死了多少人吗?不是我看不起龙刀门,这机会给龙刀门,龙刀门都不一定接得住!” 顿了下,狰幽幽的说道:“有些事陈小子不会这么想是因为他进过黄册库三层,反正你俩也是玄五组的,有些话给你俩说说,省的以后乱说话别人看轻了去。” 狰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陈玄策,陈玄策微微点头。 “吴家居麓州,乃是镇妖司选的。镇妖司选他家,是他家虽为水匪头子,行事却颇为仗义。一不勾结官府,二不欺压百姓。劫船只为财,从不伤人命。于小子,龙刀门要是没龙虎山看着,在武州能做到这一步?” 于小妖想反驳,然而想了想家里那群扛着大刀只知道砍人的同辈之人,实在是没法反驳,只能苦笑。 “吴家勾结天龙佛国,此乃死罪。为何司里面不直接让黑骑过境灭了吴家?说白了,司里面需要麓州稳定,需要这九州粮仓稳定!当然,这里面还有念着过往吴家功绩的原因。只不过司里面会念着功绩的事儿,不会让外人知道罢了。于小子,你猜猜这是为何?” 于小妖想了想,不确定的回道:“震慑?” “对咯,镇妖司讲规矩,规矩是死的。一旦让天下各家势力都知道镇妖司除了规矩还念旧情,那还怎么杀人?” “可是有不少被司里面灭了的势力,所行所做不比吴家差吧?”于小妖问出了心中疑惑。 狰呲笑道:“那是你看到的。吴家勾结天龙寺,养饿刹,这两个都是斩草除根的死罪!司里面早先不知道饿刹的事儿,要不然吴家这次绝对幸免不了。还有就是,满九州就一个吴家,广陵刘家和吴家都比不了。你知道什么叫一州之地养半国?杀绝了吴家,明年不知饿死多少人!” “权衡呗?”于小妖回道。 狰“嗯”了一声。 车厢里陷入寂静。 好一会,狰才幽幽的说了句:“最多一个月,吴家的人就只会剩下吴修贤母子。” 于小妖被这句话吓得突然睁大眼睛,问道:“司里面下手?” 狰没回答,摩挲着手中印章的陈玄策淡淡的说道:“司里面只需要麓州稳定,二哥的意思是,吴修贤。” “他?他会杀了麓州所有吴家的人?” “嗯。” “那麓州不就乱了么?对他有什么好处?”于小妖很是不解。 陈玄策笑道:“不杀光他这家主的位置不稳呐,不仅要杀光他的亲戚,连他爷爷的那些义子,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他也不会放过。老六,你可别小看了吴修贤。” 狰从于小妖头顶跳到陈玄策肩头,笑眯眯的问道:“陈小子,和他们母子见面之前,你是不是没打算将家主给吴修贤?” 陈玄策笑着点头。 “最后为什么给他了?别说老李给你的那点东西。” “一个是我着急去自在寺,另一个是吴修贤这人,能扛得住。” “你这么看好他?” 陈玄策目光明灭,良久后才回道:“我知道吴家之后,在黄册库里没少翻关于吴家的记载。对于吴家怎么处理,吴修贤的想法和我想的出入不大。他如果真能做到他所说的,麓州最少稳个一两百年。” “哦?你确定他会按他说的做?” “二哥,我不确定。但让他试试,又不损失什么,不是么?” “你和沐遥庭说什么了?” “吴修贤如果所行有偏,遥庭当家主。” 狰撇了撇嘴:“你就不怕沐遥庭想当家主污蔑吴修贤?” “短期内他不敢,他想这么干的时候,李叔应该已经到了麓州。他敢有这种想法并且这么做了,李叔杀了他也不算坏了规矩。” 于小妖和王青玄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由得泛起寒气。 麻杆,越来越阴险了。 “你说沐遥庭作死的概率有多大?” “三成吧,毕竟二哥你手里握着他所有家眷的命。” “你说的也对,他要是真心有不轨,说明是个心狠手辣不在乎家眷亲人性命的狼子,死就死了。” “是这么个理儿。”陈玄策笑道。 车厢再一次陷入沉寂。 快出蒙城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王青玄开了腔:“大哥,你为什么要杀自在寺的老和尚?我看他给的条件还不错啊。” 陈玄策笑道:“那老和尚是天龙寺的暗子。” 王青玄没去问陈玄策是怎么知道的,死在陈玄策手里天龙寺和尚不少,陈玄策肯定有自己的办法。 王青玄没问,狰开了口:“你怎么看出来那老和尚有异样的?” “一个是他是人魔,第二个是遥庭杀那个三品的时候,他露了天龙寺气息,第三个他看到我杀了八十僧兵,露了杀意。” “就凭借这些?”狰有些不解,凭借这些很容易杀错啊。 陈玄策笑呵呵的说道:“这些就够了,知道二哥您的来路还敢放出气息要动手,今日不杀他,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嘚瑟。” 陈玄策的话不尽不实,狰没有再问。 出了城门,直奔西南。 太阳升起,阳光自马车车窗缝隙透入。 陈玄策看着车厢里如黄色金线般的光,呢喃了一句:“十月二十一了。” 第357章 骑蛙少女 昨夜麓州一震,远远比不上今日麓州震动。 吴家变了天,家主换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 麓州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蒙城城内往来的江湖好手各家暗子逐渐增多,有狂妄之士直接住在了酒塔。 诡异的是蒙城知府对于吴家的变化既没有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帮朝廷谋取利益,也没有派人去吴家问情况了解详情。 很多人看不懂,明眼人却是知道,蒙城知府要么是和吴家新家主有了协议,要么就是谋定而后动一击必杀。 相比蒙城知府,更诡异的是吴家。 换了家主之后,各类信件如雪花一般飞往各处。 吴家除了告知各方势力换了家主外,还承诺了过往合作方式一律不变。 除了出去送信的人之外,往日里进出如流水的吴家,不见一个人走出。 良干城,州牧府上。 州牧严问己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下午刚送来的信件,看了良久。 师爷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着自家州牧大人权衡完后的吩咐。 严问己出自青峰书院,本应留在京都城坐个清贵的位置,时间久了不是没有机会更进一步甚至坐上那读书人最高的宰相之位。 奈何青峰书院一向和前太后不对付,为了青峰书院更长远的谋划,不得不来这看起来繁花似锦的麓州做州牧。 麓州州牧之位,在普通人眼里乃是为天子牧守一方尊贵至极的位置。实际上这个位置,在大梁所有州府里面是最鸡肋的一个。 麓州州牧的考核只有一项,粮! 做好了是分内之事,做不好很容易抄家灭族掉脑袋。 严问己不想来,但不得不来。 近些年白鹿书院势大,压得青峰书院抬不起头。除了麓州州牧的位置算是白鹿书院施舍给青峰书院外,青峰书院就拿不到其他州的州牧之位。 良久,严问己叹了一口气,对着师爷吩咐道:“州军散了吧,吴家的事儿咱们不参与。” 师爷不解的问道:“大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据我所知,吴家是勾结了佛国的,如此大罪在前,加上这次吴家突逢大变,为何不下手占据吴家?” 见州牧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师爷心中下定了决心,接着说道:“大人,将吴家收入囊中,此等功绩,大人回京都后…” “够了!”严问己的声音低沉。 “师爷,今日你就离了府上吧。” 闻言,师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 “回白鹿书院去吧。” 师爷起身,脸上的不解与讨饶神色尽去,云淡风轻的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没有多说一句。 本就是白鹿书院安插在严问己身边的暗子,被人叫破了身份,还给了一个安全离去的机会,再多说恐遭横祸。 师爷离开之后,州牧严问己自顾自的说了句:“等他出了良干城之后,杀了,手脚干净一些。” 话音落,空气中传来一声“喏”,而后便是后门开合的声音。 严问己坐在太师椅上,自言自语道:“镇妖司刚收拾完吴家,你让我去送死,那你先去死好了。” —— “沐先生,今日可能需要您出手。”吴修贤在理顺吴家大宅的同时找到了沐遥庭。 “家主您吩咐。” “酒塔里面有一群不速之客,辛苦先生处理一下。” 沐遥庭没问处理到什么程度,只身进了酒塔。 酒塔死了整整四层的人,血水从塔檐上滴落,一时间酒塔生意去了九成。 这一杀,一些自视甚高蹦跶最为厉害的小势力,纷纷偃旗息鼓。 —— 蒙城西南方向的官道上,奢华的马车走的不紧不慢。 一个岔路口,常饮马带着陈玄策三人的坐骑赶了上来。 “爷,你们走的也太快了,我差点追不上。”常饮马唠叨了一句后,将三匹坐骑拴在马车后面,然后跑到马车里接过于小妖递过来的热茶一饮而尽。 “昨晚上没事儿?”于小妖问道。 “没事儿,我听大人的跑的远远的,后来得了通知就去取坐骑了。” 又喝了一碗茶后常饮马疑惑道:“怎么整了这么一辆招风的马车啊?我看上面吴家标志去掉的不彻底,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是吴家的马车。” 这事儿于小妖也好奇,不过他心中大概有答案。 吴家变天,以吴家在麓州多年经营的结果来看,敢去吴家找麻烦的不多。 但这辆从吴家驶出来的奢华马车,可是没做任何行踪上的隐藏。 常饮马问完,陈玄策笑道:“马车大一点,舒服一些。吴家的标志没去干净?饮马你出去弄一下,弄干净就好。” 常饮马笑呵呵屁颠屁颠的出了车厢,而后将马车外观代表吴家的所有痕迹全部去除掉。 弄完之后回到车厢内,讨好的说道:“爷,都弄干净了。我甚至还用水系法术冲了一遍,就是吴家的人来了都认不出来。” 陈玄策笑着点头,于小妖没说话,王青玄吐槽了一句:“弄干净了?整个蒙城只有吴家有这么大的马车,你弄的再干净人家也能认得出来。” 一听这话,嘚瑟的常饮马瞬间蔫了。 得,干了半天白干了。 马车前行,车厢内几人没有继续聊天,都在闭目假寐。 昨夜忙了一夜,乏的很。 麓州多良田,却不少山。 麓州的山很有特色,不高不险不峻,起伏之下连绵成片。山与山之间便是谷地,谷地里是良田。 得益于寒江过境,山谷中多会有湖泊或是小溪。 午时,马车过了三道山岗后,停在一处清澈透底的小溪旁。 陈玄策挥手取出厨具米面,常饮马则是幻化出本体入水祸害水族去了。 于小妖和王青玄俩人生火焖饭,陈玄策则是将常饮马弄回来的鱼获做成了一大锅鱼汤。 不到半个时辰,饭菜都已做好。 要说陈玄策跟着吕重楼身旁枪练得怎么样不好评价,这一手厨艺绝对是登堂入室。 这不,鲜美的鱼汤,吸引过来一只大蛤蟆,一只比磨盘还大的大蛤蟆。 蛤蟆背上,坐着一二八年华的光脚少女。 “啧啧,看在你们提前做好饭菜的份上,本姑娘就让你们死的痛快一些。” 第358章 九色鹿春十五 龙刀出鞘,十一刀尽出! 于小妖脚下泥土翻飞,整个人也随着十一刀飞出,直取少女脖颈。 少女只是微微矮身,将劈向脖颈的十一刀变成了劈向头顶。 十一刀尽落。 金铁相击声连响十一下。 十一刀不建功,于小妖招式用老,被用头接了十一刀的少女一脚踹了回去,跌在陈玄策身旁口吐鲜血。 陈玄策出声叫住欲要出手的王青玄:“照顾下老六。” 随后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骑着蛤蟆的少女,幽幽的道:“春神山来的?” 少女晃了晃脑袋,又用手挠了挠刚刚被于小妖龙刀劈过的地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春神山又怎样?不是春神山又怎样?”少女声音清脆。 陈玄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嘴里的话却没有任何笑意。 “春神山的,交代出背后指使者,你可以不用死。不是春神山的,你就埋在这里好了。” 少女呲笑道:“长得挺俊的,怎么口气这么大?” 陈玄策没有答话,伸手从脖子上把镇妖司的三颗铜钱拎了出来,晃了晃,又放了回去。 随后才说道:“镇妖司和春神山的关系好像还不错,但是没听过春神山九色鹿一族有第七色的在外行走杀人的事儿。” 顿了下,不管少女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以及想要出手的态势,陈玄策接着说道:“让你动手的人可能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不过请你这个三品境的大妖出手,你猜猜,让你出手的人是知道我们身份还是不知道呢?” 少女要出手的欲望褪去,俏脸上满是恼羞成怒的神色。 “王八蛋,居然敢骗本小姐!我非得扒了他的皮!” 少女不打算动手,陈玄策可没打算饶了她。 “喂,别在那自言自语了。谁让你对我们下手的,说吧。” “要你管?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少女气呼呼的说道。 陈玄策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知道我们出自镇妖司,出手打伤了我们的人,你是觉得无所谓是么?” 少女脸色有些犹豫,随后神色一狠,回道:“他先对我出手的,别说打伤了他,就是杀了他,我也有理。” 陈玄策气笑了,笑眯眯的说了句:“春神山霸气,我等告辞。” 说完不等少女还想要说什么,率先走进马车。 王青玄搀扶着于小妖也进了马车,常饮马则是坐在车辕上负责赶车。 “我让你们走了么?”少女娇喝一声,脚下的大蛤蟆信子一吐,从吴家带出来拉车的三匹骏马瞬间毙命。 马车内的陈玄策对着木佩说道:“二哥,传信给司里,春神山欲反!” 狰的声音幽幽传来:“这娃娃不懂事儿,不用挂上春神山。放心吧,这娃娃出手的时候我就已经和司里联系过了。” 狰刚说完,恐怖的气息降临。 将欲要出手杀人的少女和大蛤蟆定在了原地,随后一只神俊神鹿降落在马车前。 幻化出人形,是穿着一身紫袍的中年人。 “见过镇妖司的大人,春神山疏于管教,以至于子弟冲撞了各位大人。” 中年人落地之后,少女便收敛了狂傲的神情,一副乖乖女的形象老老实实的站在大蛤蟆的背上。 车厢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紫袍中年人有些下不来台。 匆匆从春神山飞来解决眼前的事儿,乃是得到了镇妖司大人物的传话,不得不来。 好在今儿不是赦封春神山的时候,要不然身后这女娃八成要被镇妖司宰了。 “家中子弟不懂事,还望各位大人海涵。” 车厢中,陈玄策目光明灭良久,轻声问道:“擅自对镇妖司的人出手,春神山是不想赦封正神了?” 惊怒的神色在中年男人脸上一闪而逝,随后弯腰拱手姿态极低:“大人说笑了,春神山一直按镇妖司定下的规矩行事不曾为恶,今日乃是小辈不识各位身份才擅自出手,还望各位大人海涵,如有损失,在下一力承担。” 车厢里的陈玄策呲笑道:“你说春神山按镇妖司定下的规矩行事?那为什么春神山的妖可以随便出手?怎么?没认出来我镇妖司的身份就可以出手了?” 闻言,中年男人的神态愈发恭敬,姿态越来越低:“如何处罚,还望大人明示!” “可别,我还想活着出麓州呢。” 顿了下,陈玄策对着车厢外的常饮马吩咐道:“饮马,用咱们自己的坐骑拉车。” 常饮马应下之后,将车厢后面的白驴和于小妖的坐骑牵到前面,将被大蛤蟆弄死的坐骑用脚踢走。 好巧不巧的,死的三匹骏马尸体,整整齐齐的落在中年男人面前。 中年男人看着将缰绳等物套在坐骑上的常饮马良久,眼中精光一闪,而后气势一放。 常饮马瞬间现出原形,身上明黄色的气息冲天而起。 中年人气势一放即收,常饮马再次幻化成人。 车厢里,狰的声音幽幽传出:“刚刚还说你春神山要反,我说那个小丫头代表不了春神山。春十五,你还真打我的脸呐。” 听到狰的声音,中年男人春十五脸色顿时苦了下来,喃喃道:“不知道您在。” “呵呵,好一个看人下菜碟的春神山!好一个出手看身份的春神山!” 春十五气势再放! “半步一品?这些年跟在顾老头身旁收获不小啊。春十五,你是在赌我这个分身全力出手只有一击之力杀不死你是吧?” 中年人一言不发,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春十五,你是傻逼吗?老子和望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你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些能瞒得过镇妖司?” 中年人脚步一顿,随后双膝跪地。 “如何责罚,还请明示。” “怎么罚你,是高瘸子的事儿。你怎么就不想想,九色鹿居春神山多少年,为什么春神山正神神位一直都不给你九色鹿一族?” 顿了下,狰接着说道:“要不是顾无衣念你跟他的年头长,舍下了老脸求高瘸子,你觉得春神山正神轮到到你来当?给脸不要的东西!” 中年人跪在那里苦笑不已。 “你身后的小女娃,将谁指使的供出来之后,自废二品修为至五品,然后去佛国,什么时候杀满十个四品,什么时候方可回九州。” “狰大人,您这是让她送死。” “哦?” 细长尾巴的虚影闪过,站在蛤蟆背上的少女头顶刚刚用来抵挡于小妖的位置,有一根鹿角折断,少女脚下大蛤蟆则是被劈成了两半。 “春十五,我都懒得骂你!老子是在救她,明白吗?要不是早年间在春神山喝了你两坛子酒,我管你去死?” “车上,是哪位大人?”春十五也不傻,刚刚放出其实压得常饮马显出原形,就是为了判断车厢里的人是什么来路。 正神跟随,狰同行,少说是个长老。 “不用管我是谁,你是叫春十五是吧?看在往日里春神山守规矩,今儿这事儿就不深追究了。你身后的女孩,再去一品境,就算是交代了,如何?” 春十五眼中满是狠厉的看了马车车厢一眼,挥手又斩掉了少女又一根鹿角。 “告辞!” 说罢,带着少女飞空而走。 车厢内,陈玄策低声和狰说道:“二哥,和司里说一下,春神山不稳。” “什么意思?还有你为什么这么痛快的放他们走?” “那女娃本就是春十五的安排。” “你是说,春十五让那女娃出手,而后司里面联系他他再过来救场,包括他放气势假意动手都计划好的?” “嗯,半步一品大妖,怎么都不是傻子。二哥你想想,你刚联系完司里司里联系到春神山,他怎么能忽略你随时可以联系司里这件事儿呢?” “也对,不过他这么做,为了什么?” 陈玄策笑眯眯的说了句:“见事不好,不想当正神了呗。” 第359章 春神山有峰七十二 麓州与武州交界之地,有一处洞天福地。 山是巍峨高山,共有险峰七十二座;水是寒江水,寒江水分,一往东横穿麓州东流入海,仍为寒江,一往北,直入玄州,名叫紫竹江。 寒江过,七十二座山峰分为三份:两江之间有峰十八座,寒江南有峰二十七,紫竹江北有峰二十七。 中间的十八座山峰峰顶终年青黄,南二十七则是常年青翠,北二十七则有皑皑白雪在山顶。 这七十二座险峰所成的洞天福地,便是春神山。 九色鹿居于南二十七峰。 春十五带着少女直奔春神山南二十七峰而去。 路上,少女一脸不高兴的嘟囔:“三百年道行啊,我得苦修多久啊!” 春十五宠溺的看了少女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 “爷爷,只说了配合演戏,这下手也太狠了吧!”少女气鼓鼓的说道。 春十五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顶,笑道:“三百年道行而已,你少出门多修修就回来了。” 少女嘟着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那神情,心里还是有着不满。 春十五犹豫了一瞬,随后郑重的对着少女说道:“三十六,爷爷给你说过今日之事需保密!我知道你和另外两家年轻子弟的关系都很不错,但这次的事儿是咱们九色鹿一族崛起的关键,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出去!” “我娘也不能说?” “不仅是你娘,包括你爹在内,一个字都不能说,你知我知即可!” 少女点头后不满的道:“爷爷,你舍了正神之位,我又去了三百年道行,镇妖司真的值得咱们这么做么?” “哪儿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古往今来春神山不知换了多少次主人,咱们九色鹿一族迁入春神山占据南二十七峰福地就没离开过,你真当没人惦记么?远的不说,麓州自在寺惦记春神山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少女没有再多问,春神山的历史作为春神山第三代的领头人物,她心中清楚的很。 死掉的坐骑吐信蛙,它们一族就是镇妖司在四百年前安排进的春神山,吐信蛙之前的那一脉妖族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别人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春三十六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个老女人带着个大蛤蟆封禁了二十七座山峰,三日枯荣后离开,吐信蛙便进了那中十八峰。 相比吐信蛙和进了春神山才改名的春神蝉,九色鹿居于春神山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七八千年以前。 能占据春神山福地一小半地界这么多年,并不是九色鹿一族有高深传承,而是九色鹿一族天生能观气运。 这也是春十五以毛驴形态跟在顾无衣身旁几十年的原因所在。 九州多数人对顾无衣的评价是一个儒家出身有着不切实际幻想的老孺,书读得多,行事却太过于教条。 春十五选择顾无衣,则是因为顾无衣辞掉宰相归隐之时,出山办事的春十五见顾无衣后凭空增加了半色。 见气而增色,是九色鹿一族独有的观气运之法。 之后的几十年之中,跟着顾无衣满天下乱跑的春十五,观顾无衣在紫竹学府所推行之理念,又增了半色,入了半步一品。 九色鹿,一色为一品,九色齐则是一品大妖! 快到春神山之时,春十五对着春三十六问道:“三十六,接下来咱们九色鹿一族要成为背信弃义一族,你做好准备了么?” 少女脸上已经不见一丝不满,回道:“爷爷,三十六准备好了。” “那就好,别在意那三百年道行,这次如果成了,少说你会进二品,没准一品有望。” “那爷爷你呢?” “顾无衣死后,我便一品无望。至于说未来有没有可能进一品,看命吧。” 提到顾无衣,春十五的情绪有些低落。 随后狠厉之色在眼中一闪而逝,淡淡的道:“这群人好打算啊,春神蝉是有跟脚的,吐信蛙是镇妖司的,就咱们家看起来无依无靠。嘿,一个一品境的名额就让咱们家卖命,未尝太小看我九色鹿一族。” 说罢,带着一脸坚毅的春三十六直入春神山。 山中顶峰一不起眼的角落,一黑袍男子见到春十五带着完好无损的春三十六返回,眼神很复杂。 等二人飞入山中,黑袍男子感知到春三十六道行被削去了三百年,满意之色浮上脸颊。 春三十五去拦镇妖司的人,就是他安排的人忽悠的春十五。 —— 春十五带着春三十六离开之后,陈玄策几人坐着马车又走了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达到了陈玄策和吴家要马车的目的。 两个时辰,一共七拨人拦路。 于小妖挨了春三十六一脚受伤虽然不重,但也不能轻视,如果不调理好,将会是未来武道之路上的阻碍。 故而这七拨共计两百多人,都是王青玄出的手。 得了陈玄策的允许,下手不留情。 他没兴趣知道是谁派来的。 吴家一夜变天,还敢擅自出手拦截唯一一伙从吴家出来非送信的队伍,说明来人要么是试探,要么是中小型势力想浑水摸鱼。 杀光,比生擒更有用。 被杀光后,背后有脑子的人便会知道,吴家的事儿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了的。 至于那些没脑子的,被杀了这一次,多数会被吓破胆。 还有头铁不肯退的,那就是沐遥庭的活了。 一个三品武者留在吴家,就是用来杀人的。 昨夜吴家死了一个二品,这事儿陈玄策已经吩咐了沐遥庭不用瞒着。 当然,死了一个二品的消息,也不是谁都能得知的。 二品一条命,震慑的是麓州的宗门圣地,包括州牧。 州牧散去州军,就是因为死的这个二品。 吴修贤的信写的很有意思,只有一句话。 “昨夜吴家死了一个二品。” 非宗门圣地想要图谋吴家的,想要在吴家大变之后分一杯羹的,那就要看吴修贤是否想要往外分。 如果不想,那就是沐遥庭的活。 整个大梁朝廷唯一一个三品便是皇帝,沐遥庭这个三品武夫,在宗门圣地被死了一个二品所震慑而不敢出的时候,就是麓州战力之巅! 有些话陈玄策没给王青玄和于小妖说,他用沐遥庭,就是当成刀来用。 第360章 常饮马的生意 七拨拦路之人被杀绝之后,尸体并没有收拾。 甚至连镇妖司的看家本事摸尸都没施展,这是陈玄策要求的。 用麻杆的话来说,就是这种震慑人的时候,杀人摸尸会让人觉得是杀人劫财。 王青玄的事儿办的更利索,杀完人不仅没摸尸,还每个尸体上面扔了颗碎银子。 也就是一两银在他手里,要不然还真没这些碎银子。 坐在车辕上驾车的常饮马看着王青玄撒银子,看的嘴角直抽抽。 “爷,小的在饮马河上见过船家在初一十五的时候给死在河里的亲人烧纸钱,但没见过亲手杀完人给银子的。” 坐在马车里想事情的陈玄策这才回过神来,挑开车帘看着王青玄扔银子的动作,想阻止,想了想没阻止。 “扔点银子也好,一条命三钱银子,亏不亏,他们自己知道。” 说完,陈玄策放下车帘。 常饮马坐在车辕上晃荡两条小腿,王青玄杀人可不耽误他赶车。 偶尔还会对着王青玄念叨一句:“先杀这边的,挡住道了。” 王青玄也不恼,拎着斩邪就先可着拦住马车行进方向的开杀。 连杀七拨,暗中没有出手再观察的势力便退去了大半。 这群人杀人如草芥,根本不管拦路的人是否有事商谈,话也不说,上来就杀! 凶名满麓州的水寇在动手之前还会说两句浑话,这群人比水寇都狠! 不仅狠,实力更高。 天色将晚,中午饭被春三十六给搅合了,陈玄策便下令早早停车做饭。 他们这一行人最弱的常饮马,也是上百年道行在身的主,并不会太过于劳累,吃完饭晚上继续驾车奔自在寺便是。 饭好之时,脸色还有一丝苍白的于小妖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怎么样老六?”陈玄策问道。 “大哥,无碍了。那女娃留了手,只用了肉身力量,没有动用妖气。要不然我死不了也废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随后没有多说什么。 盛了一碗饭递给于小妖后王青玄问了句:“能杀人不?” 于小妖接过饭碗,回道:“二哥晚上你休息吧,我来。” 他疗伤归疗伤,外界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晚上吃的还是鱼汤,于小妖造了一大碗之后问常饮马:“饮马,河里不止有鱼,为啥不见你弄点虾啊老鳖啊什么的?” 常饮马‘蹭’的一下蹦了起来,指着于小妖破口大骂:“你特娘的还是个人?看你受伤小爷我特意搜刮了三里河道才凑够这么一锅大补的寒白鱼!你特娘的居然问我为什么不弄同类给你吃?” 于小妖脸色不由得一红,他刚刚一时疏忽,忘了常饮马本体是个老龟。 “把刚吃下去的给小爷吐出来!你个王八…” 常饮马的骂声戛然而止。 已经吃完的王青玄在一旁捧腹大笑。 陈玄策笑笑对常饮马说道:“行了,老六也不是故意的。吃下去的吐出来太浪费了,你和他收点银子就是。” 常饮马眼睛滴溜溜一转,然后将右手摊在于小妖面前:“刚属你吃的最多,二百两!” 于小妖将第二晚鱼汤倒进嘴里之后,笑嘻嘻的说道:“二百两就二百两,等到了武州给你。” 常饮马白了于小妖一眼,嘟囔道:“二爷杀人可是放银子的,咱家大人可是说了,这是让来人知道他们一条人命值多少钱,你可不能坏了规矩。” 于小妖一听还有这事儿,放下碗筷看向王青玄。 王青玄笑着点头道:“嗯,一人三钱银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还想着摸尸然后补给饮马呢。”于小妖苦笑道。 王青玄有些不解的问道:“在吴家你没顺点?” “顺了。” “那你怎么还要摸尸才能给饮马?” “吴家顺的银票都是五百两一张的,给了他我不就亏了?” 王青玄笑呵呵的看了陈玄策一眼。 “司里面的规矩,这种钱财要上交一部分的。” 陈玄策说完,喝完鱼汤藏进木佩的狰伸出脑袋补了一句:“等走完自在寺,该上交的交给我。” 于小妖点头称是,然后就听到常饮马坐地起价:“鱼汤五百两!” 收了于小妖给的五百两银子之后,常饮马乐的找不着北,屁颠屁颠的拿着五百两的银票跑到王青玄面前:“二爷,五百两银票,您帮忙给换成四张一百两的,一张五十两的和一百颗三钱大小的银子。” 王青玄笑道:“还有二十两呢?” “嗨,那二十两是二爷您的辛苦费。” 陈玄策看的直想笑,他已经看明白了常饮马的路数。 这二十两哪儿是辛苦费,这二十两分明是让王青玄不给于小妖换银子的好处。 王青玄看了于小妖一眼,然后笑眯眯的对常饮马说道:“那不行,吃了你的鱼汤怎么能收你的银子?” 常饮马立马反映了过来,连忙说道:“二爷,您给俺换乘三张一百两的和一百颗三钱大小的银子就行。剩下那一百五十两,就当您的饭钱如何?” 王青玄点头,然后将三张银票和碎银子交给了常饮马。 没等常饮马去坑于小妖,陈玄策对着王青玄问道:“你不是一两银一天只能增长三钱银子出来么?白鹿书院一行到现在没多久,刚刚杀人你扔出去有两百多颗了吧,哪儿来这么多?” “大哥你有所不知,一两银增长的银子不取出来就一只在一两银里面,宋长老给我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七八百颗了。”王青玄笑着解释道。 “是不是银锞子数量会决定一两银的威力?” “嗯,不过可以用银子补充。我从大东山回来,换了不少银子放进去。” 陈玄策点头后没有再问。 王青玄说放了不少进去,拿出来这百八十两,估计对一两银的威力没什么影响。 看着俩人聊完,常饮马麻溜的去将桌椅板凳和碗筷收拾干净,而后陈玄策挥手间将这一套家伙事儿收了起来。 众人上了马车,常饮马继续驾车。 半月上梢头之时,常饮马放满了速度,对着车厢里面说道:“来活啦!” 于小妖走出马车,一脸无奈的对着常饮马说道:“一两银子换你一个银锞子,换不换?” 常饮马白了于小妖一眼:“五两换一颗!一百颗诚惠五百两!” 于小妖眼珠子一转,回道:“两百两!正好给你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你将从二哥那换来的三张一百两银票给我。” 常饮马一听,这哪儿行,忙活了半天一点银子不让他赚啊! “四百两!爱换不换!” 于小妖也不多讨价还见,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常饮马,然后接过了常饮马给的一张一百两银票和一袋一百颗的银锞子。 随后拎着龙刀直入山林。 于小妖走后,坐在车厢里的陈玄策说道:“饮马,你亏了。你要一千两,老六也会给你的。” “爷,买卖这种事儿得讲究个细水长流,您说是不?” 顿了下,见陈玄策没有回话,常饮马笑呵呵的对着马车厢说道:“二爷,五百两银子,换三百颗,这买卖做不?” “做!”王青玄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第361章 春神蝉 半个晚上,马车穿越了五道山岗,于小妖一人杀了几百人。 龙刀的质量,还真不是吹的。 砍折了不知多少柄兵器,砍断了不知多少脖颈。 刀柄满是血液干涸的颜色,刀刃光亮如新。 于小妖完美的遵循了王青玄创造的玩法,每具尸体上一颗三钱银锞子。 常饮马则是怀里揣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是的,他涨价了。 五百两一百颗,爱买不买。 车厢内,狰突然从木佩中跳出来,问陈玄策:“这么杀,你怎么想的?” 它没问是否有伤天和,是否杀戮太过。 能过来拦路的,甭管是否只是想谈一谈,胆敢拦路,就是敌人。 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狰,可没有所谓的妇人之仁。 “咱们杀的越多,吴家在麓州越稳。我现在在想,杀了十几波了,没见什么好手过来。” 听陈玄策这么说,王青玄笑问道:“大哥,为什么这么说?” 没等陈玄策回答,狰老神在在的说道:“陈小子的意思是,现在杀的这些都是杂鱼,震慑的效果不好。” 于小妖坐在车辕上正和常饮马大眼瞪小眼,听到车厢里的对话,接过了话头:“大哥,别急。不到天亮,肯定会有硬茬子过来的。” “哦?怎么说?”陈玄策饶有兴趣的问道。 于小妖久走江湖,对这些地方势力做事的门道要比车厢里的两个人更清楚。 “这些人做事儿一贯的套路,先让没什么家底儿的来试探,能成他们再下手,不成他们再出手。这次比较怪的是,咱们走了一天半夜了,一直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杂鱼。” “你刚不是说杂鱼都是试探的么?怎么又奇怪了?”王青玄问道。 于小妖笑了一声,随后略显严肃的回道:“二哥你有所不知,咱们眼里是杂鱼,在别人眼里都是干脏活的好手。以往这种试探,一家最多派出两拨。咱就按三波算,估计得有多少硬茬?我在寻思啊,是不是咱们杀的太狠了,让硬茬子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车厢里的王青玄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陈玄策,等陈玄策来决定接下来碰到拦路的是不是要换一种处理方式。 陈玄策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下一波,老二你和老六一起出手,速战速决。” 王青玄点头后问道:“大哥,这是为何?” “前面已经杀得狠了,再装也没什么用,别小看了这些地方势力。前面你杀的和后面老六杀的,一个是用剑一个是用刀。你俩同时出手,硬茬子可能会觉得咱们的实力就这样了。” 王青玄心下了然,随后出了车厢,坐在于小妖身旁。 天色将明,王青玄和于小妖俩人又杀了四五波。一波比一波间隔长。 常饮马没有再赚到银子,王青玄动手之后,帮于小妖把银子给了。 返回马车的王青玄和于小妖两个人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疲惫,虽说杀的最高不过是七品的杂鱼,奈何架不住人多。 俩人刚坐在车辕上,狰就跳出来分别在俩人肩膀上呆了一会。 二人身上萦绕着的血气中的亡魂,纷纷被狰驱散。 至于两人这一天一夜所杀之人会不会尸变,以及魂魄会不会化作厉鬼,并不用担心。 有狰路过,想化为厉鬼,也得问问狰同意不同意。更不用说,陈玄策这一路下来,麓州山河印不离手,所过之地皆有山河印的气息释放,不说将这一路变的山清水秀,但最少旬内不会有尸变和厉鬼滋生。 太阳初升,陈玄策睁眼。 “小子,感知到了?”狰问。 陈玄策点头,小声道:“让他俩睡一会吧,二哥你虽然驱散了杀人留下的血气和亡魂,但是杀的多了,对老六没什么影响,老二走道家的路数,不好好调理容易留下隐患。” “你能搞得定?”狰问。 “他们舍得派三品出来?真舍得,走完自在寺我就调动麓州所有力量灭了他们,舍不得,来多少我杀多少。” “这一路忍的很辛苦吧?饿刹之后,你这口怒气和杀意,也该放一放了。” 陈玄策笑了笑没有回话。 掏出惊龙枪,手掌在枪尖一抹,细如蛛网般的白色雷霆便封住了惊龙枪上的孔洞。 不是没想过用阳剑问天,奈何他对剑法实在是一点都不懂。 杀人,还是用枪顺手。 马蹄声隆。 陈玄策皱了皱眉头。 随后眉头松开,笑道:“七十骑,甲士二十。应该是蒙城上游哪家的知府派来的人。” 听声辩数,这是陈玄策北上草原行学的小手段。 这门小手段,建立在不知杀了多少蒙古斥候的基础上才学成的。 “二哥,你看护着点他们, 我去去就回。” “去吧。” 陈玄策将麓州山河印扔给狰后,拎着惊龙枪,从马车内走出,而后施展神行术,急速往左前方的密林中冲去。 狰从车厢中跳出,盘在车厢顶,身形虚化不可见中隐隐可见双目微眯。 没有去看远处山林,狰抬头望向右前方一棵参天古树,低声喝骂了一句:“镇妖司的事儿,春神蝉也想掺和?” “不知是镇妖司的事,春神蝉这就退去。” “这就完了?” “赦封大典后,会给镇妖司解释。” “嘿,老不死的,谁教你的等赦封大典之后?信不信赦封大典进行的时候,先灭了你春神蝉一族?” 狰的气势一放,爪子虚扣在山河印上。 黑白两色的印章外层瞬间炸裂,一方古朴大印出现。 大印的西方,有被黑线分割成三处的七十二座山峰,狰的爪子尖轻点北侧的二十七峰之一。 山林震动。 春神山七十二峰归属春神山的二十七峰之一的山峰,气运瞬间被斩。 山巅白雪崩,山中青翠瞬间便枯黄。 “你,你,你能动用山河印?”古树上蝉声颤抖。 “废话,你当你爷爷在镇妖司天天趴着睡觉?天下龙脉出昆仑,最大一脉过京都!皇宫上面那条气运金龙没有老子帮忙,早就崩散了不知几次。动用个山河印你还大惊小怪的,没见识。” 顿了下,见对方没有多说什么,狰的语气有些许缓和,道了句:“高瘸子给我说,你们要是敢掺和吴家的事儿,就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第362章 杀人如鬼魅 “那老不死的有什么要说的?” “高瘸子说,你要叫他老不死的,就让我不要告诉你。” 古树树叶瞬间脱落,向着四面八方散射而去。 仔细看去,每一片树叶都是一只蝉的模样。 唯独马车所在之地,没有一片树叶侵袭。 “我来不是掺和吴家的事儿,我来是感知到了‘他’的物品。” “说那么复杂作甚?不就是大吕蝉印么?没错,是在刚出去那小子手里,不过,你确定你想要?” “春神山万蝉蜕而大吕蝉印成,邱若同承诺过死后将大吕蝉印送给春神山,我不过是取回我春神山之物罢了。” 狰眯着眼睛,看着已经没有一片树叶的古树最下方最粗的树枝。 一只拳头大小的蝉正挂在上面。 “你想要就自己去取,杀人取物对你这个二品大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狰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他不是镇妖司的人?还是说你这五条尾巴的家伙准备坑我?” “哟,不傻嘛。大吕蝉印是鬼婆婆给那小子的,你去取吧。” 树枝上的蝉翅膀上下颤动,声音传出:“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鬼婆婆给出去的东西是我能动的?” “还没忘本嘛,还知道你们一族是鬼婆婆给安的家啊。啧啧。” “行了,别阴阳怪气的。春神蝉身子小,却不是九色鹿那群空有个头没脑子的玩意,还不至于傻得呵的对镇妖司出手。高瘸子让你告诉我的话,你直说就是。我叫他老不死的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会计较这个。” 狰的五条尾巴在虚空中晃动,低声道:“高瘸子让我告诉你,邱若同转世身,不久后会找回记忆。” “真的?” “嗯。” 树枝上的蝉幻化成一青衫老者,目光明灭良久后,问道:“别的高瘸子没说?” “哦,他说邱若同会记着春神蝉一族的人情。” “就,就只记得人情?”老者的话语中有着不忿。 “你还想咋?这一世的邱若同,一品必成!” 老者在树枝上晃荡着两条腿,一言不发。 少倾,狰笑道:“不逗你了,高瘸子还让我给你说,会有人去找你春神蝉一族,让你顺势而为。” “高瘸子还真是算无遗策,已经有人找过我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狰晃了晃手中的山河印。 “刚点废了你二十七峰中的一座,你都不恼,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我是没来得及!” “拉倒吧你,你看不出来我是在做戏?” 老者白了狰一眼,随后骂了句:“属你最阴险,王八犊子!” 骂完,身后青衫震动,整个人突然从树上消失。 有声音自远处传来:“你本体在春神山以北藏着,我让我家老二去护着的,你放心吧。” 趴在车顶上的狰低声言语传出去很远:“我知道,要不然今儿二十七峰最少废掉三座。少废两座,算是还了你人情。” 天空上急速飞往春神山的老者一个踉跄,随后调整好身形继续飞驰。 口中低声的咒骂随风而逝,隐隐可以听到:帮你干活还下手这么狠,不当人子、王八羔子、龟儿子、生孩子没…等等。 二人全程的对话,只有坐在车辕上的常饮马听到,王青玄和于小妖二人沉迷于调理体内气息,没有任何反应。 等不知何名的春神蝉离去之后,常饮马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祖宗,这是俺能听的么?” 狰看了常饮马一眼,说了句:“这一路你赚的银子,同样上交。” 说完,闭目假寐。 常饮马苦着个脸,轻抽了自己一巴掌,嘟囔道:“嘴欠个什么劲儿!” 陈玄策拎枪入了密林没多久,两侧树木便消失殆尽,眼前则是一片谷地。 远处,有八十骑急速前行,马蹄声隆,惊起飞鸟走兽。 靠在一棵独树上,陈玄策饶有兴趣的看着远处来人。 看了好一会,自言自语道:“还有玩火的道士配合,怪不得敢在策马过山。” 借着些微阳光,陈玄策看清了这八十骑的模样。 黑衫黑马黑刀,领头的是个身高九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袍手持长枪的汉子。 望气术下,这支队伍上空是红色凛冽的杀气。 识海中镇妖图录在队伍接近的时候,信息密密麻麻。 全是人魔。 “我就说,麓州久安,怎么会有杀气这么盛的队伍。还以为是剿匪练出来的,原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玄策双目赤红。 杀气透体而出。 随后拎着惊龙枪,整个人凭空消失。 草木阴影间,偶尔有颜色更深的阴影掠过,是施展了夜游术的陈玄策经过的痕迹。 八十骑中有二十甲士,领头那人,赫然是一名五品。 没有像在吴家屠灭僧兵时所行爆裂,陈玄策打算速战速决。 掠过八十骑,陈玄策整个人吊在队伍后面。 惊龙枪不带风声,如同鬼魅一般频频探出。 往日里枪尖的白芒都没有,靠着肉体力量,枪枪透咽喉。 枪尖过咽喉之时,封住枪间孔洞的电网闪烁,马上之人喉咙不见鲜血,仍然随马前行。 陈玄策下手极快,盏茶时间,便已经悄悄的灭杀了四十余骑。 无一人落马。 队伍行至密林旁,红袍大汉对着身旁马上的道士说道:“辛苦供奉开路。” 道士微微一笑,掏出一张光华流转的黄色符纸就要施法烧出一条路。 法力刚刚灌注一半之时,喉咙处有寒光透出。 而后符箓消失。 一切发生的太快,红袍大汉回过神来之时,陈玄策已经消失在密林之中。 “噗通、噗通、噗通~” 原本被电到僵直才能不落马的尸体,纷纷跌落马下。 红袍大汉回首一看,马匹一匹不少,马上人没了一半。 想策马回撤,奈何死了一半人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红袍大汉断然不敢轻退。 心中更是有着侥幸,下手如此隐秘之人,正面对战多是战力不足。 “兄弟们随我上,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一马当先,骑马入林。 落在一棵大树上的陈玄策摇了摇头,骑兵入林,形同找死。 他哪儿知道,红袍大汉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死了四十多人他可以不当回事,但是死了的那个道士,他不把罪魁的祸首带回去,他回去也是没命。 麓州有一道门传承,唤做火行宗。宗主乃是道家四品的大高手。 死去的道士,是火行宗宗主的亲传弟子。 如此倒还罢了,奈何死去的道士还是他主家知府的私生子。 第363章 火行宗灭 朝阳初升,映衬着树林中道道血痕。 盏茶时间,包括二十甲士在内,全部死绝。 唯独剩下红衣大汉还活着,却也是四肢折断胸骨塌陷。 弥留之际的红衣大汉从一开始心存侥幸到中途变成了目眦尽裂到最后惊惧异常,心中不知经过了几多煎熬。 敌手无影无踪,只有一闪而逝的黑影。 然后便是一个接着一个,跌落马下。 弥留之际,落于马下仰躺在地上的红衣大汉驱散了心中恐惧,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嘶吼道:“装神弄鬼的宵小之辈,可敢现身?” 喊话之时,手放在腰间背后,捏紧了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是红衣大汉早年间得到的一件奇物,可在对方现身之时留下对方的气息。 回应他的,只有一闪而逝的枪头。 红衣大汉的魂魄终归于惊龙枪枪缨之上,陈玄策现出身形,而后开始摸尸。 之前杀杂鱼放银子是王青玄和于小妖俩人自发的行为,陈玄策可没这个爱好。 想必能派出二十甲士的主,也不差银子。 摸完尸后,陈玄策将几十匹马驱散,而后拎着手中指甲盖大小的石头返回了马车车厢。 “杀完了?”狰问。 “嗯。” “什么来路?” 陈玄策笑道:“没问,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杀干净了就是。” “你这是打算一路都不问来路?” “嗯,司里面要发生变化,与其让他们知道咱们是镇妖司出来的,不如让他们猜不到咱们的来路。未知的,震慑效果才最大。” 狰琢磨了下,而后问道:“总要在自在寺露身份的,藏得住?” 陈玄策笑了笑回道:“二哥,你信不信最多不超过三波人,便要结束了。” “哦?何以见得?” “一个是咱们走得快,能调动好手过来的势力要么在咱们行进路线附近要么是底蕴深厚的,另一个就是我刚说的,敌手不明来多少死多少的时候,这些利益驱动的势力便会偃旗息鼓。”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说道:“杀了这么多人还震慑不住的,就是宗门圣地了。麓州除了自在寺,其他宗门圣地敢来,去完自在寺之后灭了就是。司里面要隐藏,麓州镇妖司的势力在一次轰轰烈烈进攻圣地中‘损失殆尽’,很合理。” 狰趴在马车车顶,笑道:“按你说的来就是。” 常饮马则是看看狰看看陈玄策,对于是否将春神蝉到来之事告诉陈玄策,犹豫不定。 看到常饮马纠结不已的样子,狰笑骂道:“弄这幅样子给谁看,想说就说,没避着你,就是没想要瞒着这事儿。” 常饮马一脸讪笑,用讨好的语气说道:“祖宗,还是您来说吧。这等事儿,我可不敢说。” 狰白了常饮马一眼,骂了句:“你当我看不出来你纠结的神色给我看的?跟我玩心眼,你才活多少年?” 而后没再去管被戳破了心思的常饮马,对着陈玄策说道:“你走之后,春神山春神蝉一族当家的蝉绿儿来过。蝉绿儿,知道吧?” 陈玄策点了点头。 他在黄册库中看过关于春神山的记载,春神山北二十七峰春神蝉一族当代族长,二品大妖蝉绿儿。 春神山春神蝉一族,乃是九州之地少有的不入世不为恶的妖族之一。 蝉绿儿在春神山的地位,可比黄九虫在白山黑水的地位高多了。 毕竟春神山春神蝉一族,没有那么多老祖宗存在,多数时候的多数事情,蝉绿儿可以一言以定之。 “司里面和他有一些小谋划,他过来做一场戏。除此之外,你手里的大吕蝉印乃是春神蝉一族在凌云山分支蝉蜕所化。” 陈玄策点头道:“二哥,这大吕蝉印对他们有多重要?” “这么说吧,只要不让他们灭族,大多数事儿都可以用大吕蝉印当报酬。” “大吕蝉印对他们这么重要?” “可能超脱。”狰回到。 陈玄策心下了然,知道了大吕蝉印除了对他自己参悟十二年蝉有帮助和对敌之时影响敌人神志之外新的价值。 “司里面和蝉绿儿什么谋划?” 狰笑着摇了摇头:“高瘸子说了,你什么时候处理完武州黄泉路的事儿,什么时候和你讲这些。你只需要知道,和白鹿书院背后之人有一定联系就行。” 陈玄策琢磨了下,问道:“钓鱼?” 狰跳下车顶,没入木佩之中,没有回答。 陈玄策也不恼,上了马车之后,便让常饮马驾车继续前行。 两日后,马车散架前,陈玄策一行人终于到了自在寺附近。 马车要散架,完全是因为拉着的三个坐骑道行在身以及陈玄策赶时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坐骑没事儿马车里的人也没事儿,马车扛不住。 这两天,拦路的一共两拨,陈玄策奉行杀光的理念一个不留。 其中,最后一波有一个四品道家人士,带人拦路不动手,嘴里叨叨叨个不停,陈玄策用惊龙枪配合夜游术突袭破防之后,一根裂魂箭收了那道士的性命。 道士带来二十甲士和十几个道士,则被王青玄和于小妖两人屠戮一空。 陈玄策一行人没拿这最后一波人当回事儿,麓州却因为这最后一波人被灭导致对吴家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纷纷收手。 剩下还敢图谋吴家的,便是底蕴深厚或谋划深远的势力。即便是这些势力,也改变了策略。之前是想从吴家身上咬下来一块肉,最后一拨人被灭后这些势力则是想着和吴家一起赚钱。 概因这被灭的最后一波人,乃是麓州知名的宗门,火行宗宗主带着宗门内的好手。 一波杀绝,火行宗剩下的杂鱼卷了银子和功法跑路,不到半月,火行宗在麓州除名。 倒不是说火行宗留守的弟子对宗门不忠,而是没了四品宗主坐镇,火行宗在其他势力眼中就是一块熟透了香喷喷的大肉! 自在寺附近,将快要散架的马车劈碎后,陈玄策三人带着常饮马骑在坐骑上直奔自在寺山门。 常饮马的坐骑,乃是火行宗宗主的坐骑,一头青色的毛驴。 这一路来常饮马又是驾车又是捕鱼的,陈玄策也没亏待他,从红袍大汉身上搜出来的那块不知名的石头,在狰确认过效用之后,陈玄策便将其扔给了常饮马作为奖励。 常饮马得到这石头之后欣喜异常,这东西在陈玄策手里没什么用,在水中正神的常饮马手中,却是可以记录水中往来行船的气息。 不能说妙用无穷,但常饮马觉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起到奇效。 第364章 解剑池 自在寺作为天下四大佛寺之一,却算不上香火旺盛,甚至比不上距离世俗更近的一些寺庙。 四大佛寺,在宗门圣地中的名头极大,在各级官员以及世家眼里是极其灵验的地方,在普通百姓和普通富商眼里,不过是深山老林中的一处古刹。 和其他宗门圣地囊括地域颇广不一样,自在寺只占了一座山峰。 山脚下朝东北方向有一座斑驳的石质牌坊,过了牌坊便是树林山石之中的石阶。 石阶直通山顶,石阶两侧偶有幽深小径通往各处院落。 陈玄策一行人将坐骑拴在山下,而后徒步上山。 这是自在寺的规矩,坐骑不入山。 走到半山腰有一处平台,平台处没有院落,依靠在山壁处有方巨石,山泉水自巨石之上流下,久而久之便在巨石之下的青石上冲出一汪池水。 平台十分平整,池水轻漫,漫过整个平台。 几人都是有修行在身的主,常饮马更是玩水的行家,故而走在平台上能做到滴水不沾鞋。 没有越过平台直接上山,陈玄策率先走到嵌入山壁中的巨石旁。 王青玄看到盘膝坐在石壁凸起一角的人后,笑问道:“老五,你这是作甚?” 蹲在大石头旁边不远石壁上的正是张刍狗,听到王青玄的声音,睁开眼回道:“大哥让我用本来面貌上山,我想了想没那么做。自在寺下山必须经过这解剑池,我便在这盯着他们。” 陈玄策笑骂道:“你倒是会偷懒,我让你上山不仅是盯着有谁下山,还要盯着他们的动向。” 张刍狗老脸一红,他到了自在寺之后并非不想上山,而是龙虎山和自在寺实在是不对付,他这个小天师,自在寺还真不一定给面子。 与其上山被人轻视,不如在这等着。 “不过也无伤大雅,让你来自在寺不过是看下自在寺是否会对吴家动心,现在看来,让你来是一手闲棋。” 陈玄策说完,张刍狗一脸懵,还是于小妖凑到从石壁上飞落的张刍狗身旁,给他详细讲了吴家发生的事儿。 于小妖和张刍狗说话的功夫,陈玄策笑着问王青玄:“这解剑池,看着眼熟不?” 王青玄苦笑道:“要不是我知道咱们在自在寺,我真会怀疑这地儿是大东山的解剑池。” “千年前杀生寺煊赫一时,天下佛门以杀生寺为首,故而有年头的古刹内,都会看到一些杀生寺的影子。你看到的解剑池,便是自在寺早年间模仿大东山解剑石而建。” 狰说到这里,呲笑了一声后接着说道:“不仅弄了个解剑池,还编了个故事出来,小牛鼻子,你想听听不?” 王青玄也不计较狰叫他小牛鼻子的事儿,恭敬的回道:“想听。” “自在寺还算要点脸,没直接模仿大东山弄出个解剑石。这解剑池,是自在寺一个一品菩萨用无上佛法从寒江底捞起来的的一块巨石,将其砸入石壁之中后,又用金刚杵砸出了一条通道,让山中山泉涌出,经通道过巨石。” “那这池子呢?真的是水冲出来得?”王青玄问道。 狰不屑的回道:“屁,这么大的池子,得冲多少年?那个崇拜杀生寺入骨的菩萨,用降魔杵愣生生砸出来的池子。这些都弄完之后,又觉得人为痕迹太重,便坐在池子上方诵念佛经两年,将整个平台弄成现在咱们看到的平整程度。” 这八卦陈玄策是不知道的,听的津津有味儿,不由得问道:“二哥,您刚说的故事呢?” “故事嘛,就是那菩萨弄完这些之后,某天公然说得到了佛祖感召,不日将进入佛国之中。死后将其尸身置于平台之上,将有佛陀降临,与自在寺无上造化。” 王青玄有些不解,问道:“那个菩萨当初弄这些的时候,没人知道?” “有啊,但是弄完之后遍地都是碎石和泥土,没人知道碎石和泥土之下是什么。” 这会已经听完于小妖讲述的张刍狗插话道:“那菩萨哪儿是感知到了佛祖感召,他是尝试超脱失败寿限到了,玩了这么一出瞒天过海。假死之后,自在寺的僧人将他放在了这处天然平台之上,天下佛寺皆有高僧前来观礼。而后这一品菩萨演了一出死而复生的戏码,佛光普照这处平台,将碎石泥土一扫而空,潜入山壁的巨石显现,巨石上有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解剑池。” “这也没什么神异啊。”于小妖不解的问道。 狰笑着说道:“没什么神异?你把龙刀拔出来,试试能不能插入脚底水下平台青石之中。” 于小妖听话照做,龙刀出鞘刀光一闪。 随后一脸惊骇的收刀。 脚下青石,无一丝痕迹。 “这就是那一品菩萨干的事儿了,知道自己超脱无望离死不远,便将一身修为投入了这平台之中。解剑池成,那菩萨在万千佛光之中飞天而走,道道霞光闪烁,好似进入了佛国。实际上不过是提前布好了阵法,他飞到山后塔林的时候,就已经死翘翘了。观礼的各家高僧将解剑池的神异传遍九州,这解剑池才算是真的成了。” 于小妖看这龙刀刀尖没有受损,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为什么说神异传遍九州才算成了?” 这回是张刍狗给他解释的:“有人知道才是解剑之处,无人知道不过是一个破池子。” 于小妖讪笑不已。 给于小妖解释完,张刍狗疑惑的问道:“您怎么知道那菩萨不是真的飞升而是用了阵法呢?” 狰白了张刍狗一眼,什么都没说。 陈玄策笑了笑,张口圆场道:“老五,困龙旗你是见过的。” 说罢,踏水而行,走向了巨石不远处的台阶。 张刍狗听明白了陈玄策话里的意思,那阵势,八成是镇妖司帮忙布置的。 随后跟在陈玄策身后。 王青玄刚要走,就被于小妖拉住。 “二哥,解剑池我也听说过,不是说过解剑池要将兵器放下么?你背着剑这么过去,是不是不好?” 王青玄笑了笑,问道:“听过大东山解剑石么?” “听过。” “这俩哪个更厉害?” “那肯定是解剑石啊,那可是压了剑阁三千年的神物!” 王青玄点头后转身就要走,于小妖再一次拉住王青玄。 “二哥,解剑石厉害归厉害,解剑池也不差啊。” 王青玄一脸无语的问了句:“我出自哪儿?” “这个刍狗给我说过,青云观。” “青云观在哪儿?” “大东山啊!” “我过解剑石都不解剑,你让我在解剑池解剑,是不是故意的?”王青玄话语中满是威胁,大有一言不合就巨阙出鞘之势。 陈玄策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别闹了,上山。” 于小妖这才解脱出来,讪笑的对着王青玄说道:“哪儿能呢二哥,我是江湖出身,对圣地不了解您是知道的,可别和我一般见识。” 常饮马在一旁补充道:“就是就是,龙刀门这种地儿,一听就上不了台面,二爷您别跟着愣头青一般见识。” 王青玄懒得和这俩一唱一和的憨货计较,转身上山。 第365章 自在寺门口 自在寺自在峰峰顶是和通天观以及白鹿书院的大平台不一样。 沿着山路行至山顶,有个较小的平台,平台尽头两棵古松下是连绵的院墙,院墙中间有一座硕大的牌楼,牌楼下,有两个实质雕像。 雕像在岁月的侵蚀下,坑坑洼洼,原本的样貌已经看不清楚。 雕像后,则是一对朱红色的大门。 门后,就是自在寺。 依山而建,连绵不绝,房屋错落有致。 “自在寺取自在二字,门口这两个雕像,一位自二为在,自乃自我,在为今生。算是九州传统佛寺中少有的修今生自在的佛门。”狰趴在陈玄策肩膀上幽幽的说道。 王青玄问:“和无法寺很像。” “对喽,虽然没有明面上的证据证明自在寺和被佛敌化生玄骨毁去的无法寺有关联,实际上自在寺就是无法寺的分支之一。这里面的辛秘就不和你们多说了,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说了糟心。” 狰的语气很不屑,陈玄策笑笑不说话。 他在黄册库三层的记载中了解过,狰早年间被自在寺的和尚欺负过,还是在镇妖司门口欺负的。 虽然最后鬼婆婆出面,自在寺大出血了一次,但狰对自在寺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一行人走到朱红色大门前,于小妖走上前去,用龙刀刀鞘砸了大门几下。 “这地儿奇怪啊,连个迎客的沙弥都没有。”于小妖嘴里不停的嘟囔。 敲门良久,无人应答。 陈玄策转头看向张刍狗:“你在解剑池这几天,山上可有和尚下来?” “有啊,每天有两三个下山。” “可有人回山?” “有啊,带着米面粮油什么的回来。” 陈玄策皱着的眉头松开,他还真怕自在寺没玩明白被佛国天龙寺悄默默的给灭了。 不是没这种可能,连自家派出去的暗子都是佛国天龙寺派出来的,真被人灭了,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陈玄策招呼于小妖退回后,对肩头的狰示意了一下。 狰掏出二品和尚的舍利子,将其催动。 阵阵梵音冲天而起。 片刻后,两扇大门大开,持棍武僧并排而出。 陈玄策用望气术看了一遍,出来的七八十个武僧没有异样,这才完全放心下来。 武僧尽出,而后便是隆隆的声音传出:“何方人士,胆敢灭杀我自在寺僧众!” 声音落下,穿着红色袈裟的老僧手持禅杖缓缓走出。 “自在寺武僧首座,三品。”狰在陈玄策耳边介绍道。 陈玄策小声回道:“二哥,你猜他们知不知道被你用一剑渠阵斩的和尚是个二品境?” “应该是不知道,图谋吴家,没必要派一个二品去。我估摸着天龙寺自己都没想到,自在寺会让他们的暗子去图谋吴家。” “我有点没想明白,那个二品明明知道山河印在吴修贤手里,为什么还要和咱们虚与委蛇。拿了山河印撤走,不是更好?” 狰笑道:“他想走啊,奈何他刚知道山河印在哪儿,咱们就进了吴家。你别太小看镇一的困龙旗,有着一剑渠一锤湖的阵势配合,他敢强闯,必死无疑。” “图谋个吴家,用得着一个二品?”陈玄策问。 “嘿,你怎知他只图谋吴家?吴家和天龙寺合作,各有异心。那个二品过去,我估摸着是想把吴家直接吃下来。别琢磨这些了,先解决自在寺的事儿,处理完之后我会找人搜他的魂,到时候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俩人聊的很开心,走出来的自在寺武僧首座觉得受到了轻视,又是一声大喝:“如实供述,或者死!” 陈玄策迈前一步,没有去管周围围着的武僧,施了一礼之后,伸出右手摊开:“黑色舍利子,你确定死的是你自在寺的人?” 武僧首座双眼一眯,随后袈裟鼓荡,气势尽放就要出手。 “我是镇妖司的人,你确定自在寺要动手?” 首座收回气势,而后一言不发,伸手虚引,让陈玄策等人入寺。 “自在寺我们就不进去了,还辛苦大师喊个能做主的人出来,有事相谈,谈完就走。” 陈玄策的语气不紧不慢,姿态不卑不亢。 武僧首座凝神看着陈玄策,问道:“镇妖司的人?你怎么证明?” “我不需要证明,谈就去叫人,不谈我们这就走。不过我们走了,这黑色舍利的主人,可就是你自在寺的人了。” 武僧首座有些犹豫不决,来人太过于年轻,又打着镇妖司的名头,手里还有这自在寺暗子的舍利,不管怎么看都透露着诡异。 见武僧首座犹犹豫豫的,陈玄策只能再次加码:“死的这个狗东西,曾经代表过自在寺和镇妖司谈判,说自在寺谋求封山百年。” 武僧首座一听,二话不说纵身回到了寺里。 少倾,一个更加苍老的老和尚走了出来。 “老衲自在寺戒律院首座月通,各位施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随老衲进寺一谈。” 老和尚月通施礼说完,陈玄策摇头道:“这位大师,进寺就算了。还望屏退左右,在此一谈。” 月通沉吟片刻,挥手屏退武僧和武僧首座,而后带着几人走到一旁古树下,挥手间布置好石桌石凳,桌子上有着不少瓜果。 自从月通老和尚出现后,王青玄的神色就很怪异,陈玄策也没来得及多问,坐下后开门见山道:“自在寺派去吴家的是天龙寺的暗子,已经伏诛。” 说罢,再次伸手,将舍利子给老和尚一观。 月通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再看,也没有说将舍利子要回去。 “老衲听月畅师弟说,诸位施主来自镇妖司?” 陈玄策点头。 “不知如何证明?” “塔林下有一头僵尸。”陈玄策平淡的说道。 月通点头道:“诸位此来何事?” “自在寺封山百年之事。” “镇妖司什么条件?” 第366章 七杀老和尚 陈玄策笑着将当初给二品老和尚开的条件说了一遍,月通和尚双目微闭,手中佛珠转动许久后,睁眼回道:“其他条件没问题,不过施主还请说醒神术是镇妖司要还是你个人要。” 陈玄策先是笑了一下,然后回道:“不管谁要,自在寺能不给?敢不给?” “这位施主,你还代表不了镇妖司吧?” “他能代表。”站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王青玄开了口。 月通老和尚凝神看向王青玄,陈玄策也转头看着王青玄,在两人的注视下,王青玄说了一段话:“九州有山,立于东海之边,号天玄;天玄上,一观一寺;得天允,杀妖修行。” 顿了下,王青玄直勾勾的看着月通和尚,接着说道:“杀一为恶,杀十为雄,杀得上万,罗汉自成!” 月通收回目光,喃喃道:“镇妖司这遮面的本事还真是厉害,要不是你体内有解剑石的好处,我还真认不出来你。多了小玄子你也别问,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会让你知道的。” 王青玄神色犹豫纠结,良久,叹道:“七杀师叔祖,三葬西行,去天龙了。” 月通法师蹭的站了起来:“真的?” “嗯。” 而后月通法师再也没有宝相庄严的样子,用手指着陈玄策,厉声质问:“高瘸子答应护持杀生寺最后一根独苗,怎么就送去了天龙寺?镇妖司什么时候开始不讲规矩了?” 陈玄策也不恼怒,解释道:“大师先别急,三葬西行,非司里的意思,是他自己的选择。” “怎么可能?那孩子打小就聪明,怎么可能去天龙寺那等虎穴?” “七杀师叔祖,三葬去天龙寺,确实是他自己想去的。具体您别问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会让你知道的。”王青玄原话奉还。 “你还真记仇,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行了,既然你说他是自己想去的,那就是他自的想法。哎,三葬这孩子,大小就犟,闭口禅这种没人练的玩意,就他上心。” 月通感慨完,王青玄笑道:“三葬走的时候,已经是佛修六品境。” “真的?闭口禅这么好用?” 王青玄笑而不语。 青云观到最后剩下了清微真人和王青玄俩人,杀生寺强了一点,除了三葬和他师父外,还有这么个七杀师叔祖。 后来三葬师父圆寂之前,眼前这法号月通的七杀师叔祖就已经消失不见。 王青玄不回答月通的问题,便是想坑这个以前总忽悠他的老和尚一把。 见王青玄一幅不想多说的样子,月通便转移了话题,对着陈玄策说道:“我也不问你在镇妖司什么身份,镇妖司能安排小玄子跟在身旁,说明你身份也不会低。” 顿了下,月通接着说道:“醒神术这门法术,你还是要给个说法,我好给寺里面说。最好说是你自己需要,你看如何?” 陈玄策没有回答,思考着月通话里的意思。 肩头的狰幻化出身形,对着月通说道:“自在寺不就是想试探下镇妖司是否要对异人出手么?你回去给他们讲,就说我说的,封山百年是对的就好。” 见到狰出现,月通苦笑道:“早知道你来了,我还费这些劲儿作甚。行了,我知道怎么和寺里面交代了。” 陈玄策这时出了声:“自在寺留够自家用的田地后,剩下的月内交接给蒙城吴家。” 月通点头道:“自然如此。” “看在你是三葬长辈的份上,被我们弄死的那个二品大和尚搜魂结束后,会将和自在寺有关的信息给自在寺一份。”狰说道。 “感激不尽。”说罢,月通和尚起身施礼:“诸位稍等,我去去就回。” 说罢,提纵回了自在寺。 月通走后,陈玄策看向王青玄。 “三葬的长辈,七杀法师。三葬师父死之前就失踪了,没想到藏在了这里。面容有一些变化,要不是我小时候他总欺负我,我也认不出来他。” 说到这,王青玄笑了笑,而后面有追忆神色,接着说道:“小时候他总欺负我,我就想着有朝一日揍他一顿,故而对他的一些习惯性的动作记忆很深。刚刚他出来施礼的时候,右手小指是勾着的,满天下的和尚,施礼勾手指就这么一个。” 于小妖疑惑的问道:“就不怕别人认出来他这习惯性的动作?” “认出来?杀生寺本来就没什么人,七杀师叔祖行走天下的时候很少出手,故而没什么人在意他有什么习惯。” “很少出手也出过手吧?”于小妖问。 “嗯,出过。七杀师叔祖俗家姓七,至于为什么得了这么个法号,是因为七杀师叔祖不出手则已,出手则无活人,下手极为干脆。” 于小妖没有再问,圣地的玩法和他龙刀门所在的江湖完全不一样,江湖门派有个五品已经是名头极大,有个四品则是方圆五百里一家独大,如果有个三品,一州之地的江湖可以横行。 和圣地比不了,宗门圣地这种地方,表面上看也就是有个三品或者二品,暗中藏了多少谁也不知道。而且就这明面上的三品二品,就够江湖门派喝一壶的。 要知道,大梁朝廷明面上只有一个三品境。 陈玄策开口对着狰问道:“二哥,你说月通能搞定自在寺不?咱们要的可不少。” “问题不大。且不说山河印是我们自己抢来的,我们还帮自在寺去除了天龙寺的隐患,更不用说舍利子搜魂结束会给他们同步一份结果,这可是大礼。”狰答道。 “他们为什么一定知道醒神术是否是司里面需要?”陈玄策有些不解。 狰摇了摇头,回道:“醒神术这事儿我给高瘸子说过,他告诉我,如果自在寺不给,那就问问他们还管不管塔林下的僵尸。如果自在寺给,而且问是不是镇妖司要,那就说明自在寺知道了一些他们不应该知道的事。” “高大人故意露出的风声?”陈玄策问出了自己的猜测。 狰点头道:“嗯,这事儿说来就长了,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和异人第一次入侵有关,以及醒神术如何进了自在寺有关。自在寺想探究万年前异人入侵的事儿来判断某些人的跟脚,高瘸子则是想探究下自在寺从无法寺得到了多少传承。” 陈玄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后没有再问。 事关万年前的事儿,距离他太远,此行他只需要醒神术这门大术,来限制镇妖图录。 第367章 麓州定,赦封起 月通目送陈玄策等人走了,带着三十万两银票和一本醒神术走了。 至于两百僧兵和良田,会在月内交割给吴家。 自在寺所掌控的麓州势力的交割,陈玄策也同样让月通交接给沐遥庭。 下山路上,狰笑眯眯的问陈玄策:“你给沐遥庭这么多,不怕这孩子野心滋生?” 陈玄策笑道:“两百僧兵,代表的是封山了的自在寺。二哥你猜猜,镇妖司由明转暗之后,沐遥庭有没有胆子招惹自在寺?” “我就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两百僧兵,原来在这等着沐小子呢。”狰笑骂道。 陈玄策笑笑没有多说,镇妖司即将由明转暗,之后九州会进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谁预见不到。这种情况下高大人和王庆芝要求麓州稳定,说明之后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麓州的稳定都关系到九州这一盘大棋。 所以,陈玄策麓州一行,除了保证吴家稳定外,还要确保吴家在未来几十年内有可能发生的变化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沐遥庭和李剑南母子相互制衡,目前来看沐遥庭手里的牌要比李剑南母子要多,但不久的将来老李就要来麓州,有老李这个二品罗汉护着,除非沐遥庭失心疯了,才会对吴家下手。 再说了,沐遥庭进镇妖司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几年,镇妖司由明转暗后,一些隐藏起来的宗门圣地可能会觉得镇妖司没落,沐遥庭肯定不会这么觉得。 一系列的安排下来,麓州稳固无比。 未来谁想动吴家,要过的不仅是吴吴家这一关,还有沐遥庭这一关。 这两都搞定了,还得面对两百僧兵所代表的自在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的二品罗汉老李。 —— 陈玄策等人离开吴家没多久,整个麓州大城小城的酒楼中,便有说书先生开始说起了吴家的事。 颜泰安不愧是千言书生之名,得知了吴家更换了新家主之后,便给前任家主吴文波安排了十大罪状。 罗织罪名这等事并不能彰显颜泰安的手段,真正的手段乃是十大罪状个个不离吴文波,却一点不沾吴家,并且顺带着歌颂了一下新任家主吴修贤。 仅是如此倒还罢了,真正显功夫的则是颜泰安炮制出来的这词儿,可谓是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陈玄策等人到自在寺的时候,麓州各处已经在传送吴修贤仁德、仁义、善人的名头。 要知道在这之前,可没什么人知道吴修贤是哪根葱。 当然,这个舆论风潮的形成不是没有人从中作梗,有几个大城知府对吴家有想法的暗中没少使绊子,奈何一府之事并非知府一人可完全定夺。 读书人闹起来,知府也扛不住。 使绊子的几个知府府上接连有当地知名儒门世家拜访之后,哪儿还不知道背后之人的势力滔天? 更不用说,吴家的消息传出来没几天,陈兵于麓州边缘的大军前进了六十里后动作不断。 麓州之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镇西军便有相应的调动。 镇西军乃是大梁三大边军之一,常年和高原佛国僧兵打的你来我往,战力远非麓州州军和各家势力可比拟。 脑子清醒的都清楚,吴家巨变,背后要么有通天的圣地势力在,要么就是朝廷暗中插手了吴家,已非普通势力能够插手的。 更不用说,从吴家出来那架马车,杀人杀的那叫一个痛快。 三钱银子,现在在麓州可不仅仅代表是三钱银子。 就连街头地痞流氓吵架,威胁人家都会说上一句,信不信我给你全家一人三钱银子? 这话一出,那就代表着要弄死对方全家。 麓州的宗门圣地,更是纷纷压下心中的思量。 普天之下,能不声不响的搅动麓州风云的势力,一个巴掌都能数的出来。 能做事这么干脆不拖泥带水的,除了镇妖司就没有别家。 —— 陈玄策等人出了自在寺后,寻得一条大河,花银子买了一艘船后,便逆流而上直入寒江。 有常饮马在,逆流并非难事。 寒江上,红游船已经等在那里。 麓州舆论风潮已经走入正轨,忙完这一切的颜泰安则在红游船上等着陈玄策等人。 陈玄策也没去问颜泰安是如何知道他们会从这处入寒江的,派颜泰安和了凡出去办事时没交代这些,是因为这俩人都是镇妖司老牌暗子,对镇妖司内部的情报获取的路数门清。 这也是为何没让于小妖和张刍狗去办这些事的原因所在。 上了红游船后,狰便一言不发。 时间已经是十月二十六。 日落于西,晚饭时,狰从木佩之中跳出来,道了句:“陈小子,和我入船舱。” 而后,陈玄策跟着狰进了船舱。 直至三更天,陈玄策才从船舱中出来。 狰和他聊了很多,主要都是京都城这几天发生的事。 —— 十月二十一,陈玄策等人离开吴家的那个早晨,京都城往南八十里处的御风狼山,赦封大典如以往一样,拉开帷幕。 镇妖司的赦封大典,和各家宗门圣地的宗门大典区别极大。 一没旌旗招展,二无观礼之人。 御风狼山御风台上,只有一座直径三丈三的祭坛。 王庆芝盘膝坐在祭坛之上,率先点燃三根手臂粗细一人多高的巨香。 这三根巨大的香火燃烧后,青烟浓如云雾,而后笼罩整个御风台上。 御风台长宽各九十九丈,从高空俯瞰,台上有密密麻麻的刻痕,如有行走过九州之人看到,定会认出,这密密麻麻高矮不一的石刻,正是九州堪舆图。 东起东海之滨大东山,南到禹州降妖关,西至高原佛国断崖,北直冰原。 天水,寒江,如两条巨龙般自西向东穿流而过,无数的山峰河流,居于堪舆图之中。 青烟笼罩御风台之时,有玄字组的人将御风台周围九百九十六根巨香点燃,随后便是青烟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堪舆图上有点点黄光闪烁,黄光直冲地下,引动御风狼山山底龙脉。 皇宫上的气运金龙仰天长啸,驱散了京都城至御风狼山八十里天空的一切云彩。 明黄色的龙脉之气,自气运金龙身上分出,经皇宫地下,极速流向御风狼山。 第368章 皇帝与白文武 从邻近十月二十一开始,京州各处热闹非凡。 北至镇北城,南到徽州边,西至玄州交界,东至大东山北贺哲城,整个京州的酒楼茶楼甚至于烟花之地,说书的说起了大梁这几年的天灾人祸,唱词则是在词里暗讽大梁得国不正。 就连街头巷尾大闹的孩童,嘴里的歌谣都换了个模样: “锣鼓喧,十月天,高粱杆子三尺三; 京都城,有大龙,龙头本应对着天; 大蛇驱了龙头去,高粱穗里烂又烂。” 一开始黑衣卫没注意到这事儿,在得了皇宫大内中的黑衣卫当家人祁山连的吩咐后,黑衣卫自京都城出,开始到处抓捕散播唱词歌谣的背后人等。 以往对黑衣卫毕恭毕敬的各处官府,这次却让黑衣卫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 明面上黑衣卫的要求一律配合,不管是抓人,还是收集信息情报,地方官府有人出人有钱出钱,奈何抓回来一看,要么是小鱼小虾,要么是穷苦的卖唱人。 说书先生倒是抓了几个,却都是一些穷书生,背后没什么世家存在。 烟花之地的名伶抓了不少,前脚抓后脚就有当地黑衣卫的头目前来说情。 消息传回京都城后,祁山连勃然大怒。 原来不仅四处出击的黑衣卫没有建功,就连黑衣卫大本营京都城,黑衣卫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是夜,消息入了宫,告知了皇帝赵成安。 原本以为赵成安会怒不可遏,不成想赵成安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 祁山连退下后,想了想,又通过隐秘的渠道将消息传给了镇妖司。 镇妖司的回话和赵成安如出一辙:“且由他去。” 寝宫内,赵成安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光脚站在那里,长发披在脑后。 灯火摇曳,赵成安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说道:“我一直想不清楚,你为什么推朕上皇位?如果想影响赦封大典,换宁王做这个位置,岂不是更好?” 灯光照不到的阴暗处,缓缓走出一个穿着儒袍的老人,面相和白文武有着七分相像。 “能认出我这具分身,说明你和我那不肖弟子关系匪浅呐。” 见赵成安皱着眉头,来人微微摇头道:“王庆芝乃是我白鹿书院弟子,只不过这个弟子养不熟啊。” 赵成安的脸上这才浮现了然神色,而后霸气的说道:“白先生,朕和王庆芝的关系普天皆知。不给皇室颜面之嫌隙,烧死王妃之仇怨,要不是镇妖司势大,朕,已经杀了他。” 白文武的分身笑的很玩味,直勾勾的看着皇帝,良久后,张口说道:“赵成安,别演了。你能当这个皇帝,得益于你和王庆芝的仇怨,不过是老夫瞎了眼,被你一个武夫给骗了过去。” 白文武的话语很不客气,赵成安也不恼怒,只是淡淡的回道:“白先生此来为何?杀了朕?” 白文武摇头。 “也对,怎么说朕也是九五之尊,身上有九州龙脉之气,杀了朕,天地反噬之下,白先生会落一个终身不得寸进的结果。” 说到这赵成安双目微眯,嘴角挂着笑,接着问道:“既然不是来杀了朕,那就是想让朕断了气运金龙给赦封大典供应的气运?” 说到这,赵成安摇头否定道:“不应该,如果想阻拦赦封大典,白先生不会现在才来。既然这样,白先生此来,是想让朕在特定的时间断了气运,好契合你的谋划,对吗?” 白文武笑了,笑容使得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更加深邃。 “满天下都在说你赵成安是个武夫皇帝,我却从来都不这么觉得。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推你做这个皇位吗?除了你和王庆芝展示给外人的仇怨之外,则是看中了你是个懂的权衡利弊的人。” 赵成安看着白文武,一言不发,静静等待白文武接下来的话。 “十月二十七,断了镇妖司赦封大典的气运,我保你坐这皇位十年,如何?” 赵成安眉头紧皱,良久张口,声音有些沙哑:“白先生,你得先证明你能斗得过镇妖司。还有,白先生想让朕为你做事,是不是先说说京州这两天的事儿?” 白文武眯了一下眼,而后说道:“镇妖司一定会被灭,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京州之事,是我给你的一个警告。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京州的风向会持续到赦封大典结束。” “这是为何?” “你猜不到?” “撼动气运,影响赦封大典?如果是这样,宁王当这个皇帝岂不是更好?” 白文武笑了笑:“我就说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容易想得多。这么说吧,我们针对的是镇妖司,而不是大梁。儒家,比谁都希望大梁会更好。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当这个皇帝,是当下最合适的。” 赵成安摇头,一点都不相信白文武所说。 “白先生,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朕。” 白文武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宁王又不是你赵家的种,他接了皇位,气运波动之下,佛国势必入侵。混乱之下,我又如何能得到我想要的呢?” 赵成安眉头微皱,宁王并非赵家血脉? “白先生,朕断不断赦封大典所需气运,对你们影响都不大吧?朕看不懂你此行的意义所在。” 闻言,白文武眼睛瞬间亮了一下,笑道:“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以皇帝之位,能看到这一层,是王庆芝给你说的?” “非也,朕毕竟是个三品。武夫三品先天境,白先生不会一点都不了解吧?” “古往今来三品做龙椅,你是头一份,先天之境对气运掌控能到如此地步,是老夫疏忽了。” 赵成安追问道:“白先生此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京州的事,让你的人撤回来。赦封大典的事,赵家不要插手。这是白鹿书院的底线!” “好,朕答应就是。对了,白先生如果能灭了镇妖司,别忘了将王庆芝的头颅借朕一用。” 白文武笑了笑,转身步入黑暗。 声音从黑暗之中幽幽传出:“是给镇妖司陪葬,还是再当十年皇帝,赵成安,你且衡量。” 第369章 走京都 白文武离了皇宫,一步一步走在京都城内,身后跟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 少年虽形似书童,口气却是不小。 “白老头,你来皇宫这一趟,我没看明白。一个皇帝而已,既然不听话,留着做什么?” 白文武并没有在意这少年话语中的不客气,少年是行者派在他身边的人,说是事关他是否能超脱一品的关键所在。 “当然得留着,覆灭镇妖司,赦封大典出问题,气运反噬之下得有人扛着。” 少年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然后说道:“好算计,收拾完镇妖司,气运反噬之下,赵成安这皇帝是做不成了,到时候换宁王上?” 白文武没有说话,少年笑了笑,接着问道:“白老头,你刚给皇帝老儿说宁王不是赵家的骨血?那是谁的骨血?是你的不?” 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白文武很痛快的点了点头。 见此,少年一时间呆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追上白文武。 “老头,你挺狠啊,快说说,你搞了哪个妃子?” “赵成安他老嫂子,青峰书院出身的太后。”白文武回答的极为痛快,话语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耻感,隐隐还有着三分得意。 少年瞪大了眼睛。 “啧啧,老头,你可以啊。那会他是皇后吧?” 看白文武一副默认的样子,少年啧啧称奇,片刻后少年突然回过味儿来,一脸震惊的说道:“宁王是你儿子,你又和和名义上的女儿实际上宁王妃的白南思生了赵百熊,这么算下来,宁王和宁王世子赵百熊,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么算也没错。”白文武说完,便一步三丈急速离去。 “都说皇族肮脏,和这老棺材瓤子比,皇族干净的像一朵白莲花啊!”少年嘟囔了一句后,一步追至白文武身后。 “老头,你真打算让宁王当皇帝?我看宁王那人,不是什么好鸟啊。” “老头,你不是打算建立一个儒家说的算的朝廷么?宁王并非明君啊!” “老头,要不让赵百熊上?我觉得百熊人不错的。” 被少年烦的不行打算出手的白文武,骤然听到赵百熊的消息,哪儿还顾得上教训少年,反身抓书少年肩膀十指紧扣:“你见到百熊了?在哪儿见的?他,他现在可好?” 少年身子微微一震,将扣在肩头的十指震开,而后淡淡的说道:“老头,你过了。” 闻言,白文武整理了下情绪,而后施了一礼:“老夫情急之下下手没个轻重,还望海涵。” “你确定你不是借着这个机会试探我的成色?”少年人边说边笑,笑的极为嘲讽。 白文武老脸不红,只是一个劲的道歉。 此时大街上行人如织,却好似没人看到站在大街正中央的两人一般。 白文武发现听不到周围任何声音之时,少年人嘲讽道:“这一手画地为牢,白山长可还满意?” 白文武苦笑着道:“超品?” 看似在问,实则肯定。 能不声不响的将他一个儒家一品太平境修为的大手子隔绝出一方天地,超品无疑。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放心吧,我不是行者。”少年人答道。 “百熊如何?” “活的好好的,吃得好睡得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睡醒吃饱就看书,看书困了还有貌美小妖陪睡。这么说吧,要不陪你走这一遭,我恨不得和他换换。” 少年说很羡慕赵百熊,白文武却没能从少年眼中看出一丝的羡慕情绪。 白文武哪儿是担心什么赵百熊,不过是想借机试探下跟着他的少年。 少年哪儿是告知白文武赵百熊的现状,不过是想看下赵百熊在白文武心中的地位。 少年挥挥手,风声叫卖声争吵声重新出现。 少年跟着白文武有几天的时间,这是第一次给白文武试探的机会。 二人继续前行,白文武随口问道:“为何现在让我知道你是超品?” 少年笑道:“行者说了,你这个老棺材瓤子心思太多,不给你吃个定心丸,你不会全心全意做事。” 白文武笑了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行者哪儿是给他吃定心丸,明明是来个大高手盯死他。 一老一小便在京都城内逛了起来,怎么走如何走都是少年人的意思,每到一个地方,少年都要问白文武这处是何地何时所见。 白文武知道的,会介绍给少年,不知道的则按照少年的吩咐记下来,等空下来发动白鹿书院在朝廷里的人来查阅典籍。 月明星稀之时,宗正寺卿赵老九荒废的宅子中凉亭里,白文武和少年坐在石桌两侧。 “老头,你那些徒子徒孙什么时候能查出来我要的东西?”少年人问。 白文武边冲茶边答道:“三更天之前吧。” “都能查出来?” “差不多。八百年京都城未曾经历过战火,这还得感谢镇妖司。”白文武答道。 少年人摇头笑道:“镇妖司?感谢他们作甚?老头,你不用试探我,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花时间走京都吗?不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不提前来吗?实话告诉你,不到今日,我进不了京都城,我不进来,你们也看不懂这其中的道道。这一天走下来,看的是镇妖司在京都城布下的大阵。” “大阵?”白文武有些不解。 过往近千年,在京都城内针对镇妖司的谋划不知有多少,中元节那次只能说是小打小闹,最严重的的一次镇妖司都被砸塌了小半,也没见镇妖司发动什么京都城的大阵。 “嗯,大阵。行者怀疑京都城八百年未毁,是有凝聚气运的阵势所在。这阵势不破,皇帝都断不了赦封大典的气运。” 白文武皱了皱眉头,试探的问道:“要毁了京都城?” “大阵破,则不用毁。大阵不破,就只能毁了京都城了。” 说到这,少年看着白文武,挑了挑眉:“所以啊,老头,你那些徒子徒孙可一定要所有记载都找出来,要不然,这京都城可就毁喽。” “放心吧,他们会用心做事的。” 京都城毁了,白文武会觉得可惜,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提前将白鹿书院的人撤出京都城即可。 有着上百官员在,便有着根基在。 好似知道白文武怎么想的一样,少年说道:“毁京都,毁的是内城。内城毁,官员必死。老头,这么说你明白了没?” 第370章 敬告天地 御风狼山,龙脉之气从地底冲出,而后被堪舆图上的青烟所阻拦,使其只能停留在堪舆图上方三尺的地方。 随着时间的流逝,龙脉之气从最开始的淡黄色,缓缓变成浓郁的金黄色。 太阳下山的前一刻钟,王庆芝在祭坛中掐指引火,点燃冗长的黄纸。 黄纸燃烧之时,上面用顶级红色朱砂写就的字迹过火而不消。 王庆芝起身仰头对天,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去,王庆芝口中所诵念的内容,和火焰焚烧黄纸上的内容一模一样,并且是王庆芝诵念一段,黄纸上燃烧一段。 王庆芝诵念之时,黄纸上过火的朱红色字迹凭空飞起,飞入天空之时,红色字迹沾染上青烟和龙脉之气,飞入九天之上,缓缓消散。 惶惶三百言过后,场景又变。 朱红色的字迹不再飞入天空,而是转而深入地下。 站在堪舆图外的高大人双目微眯,轻声道:“几位哥哥哪个有空?赦封大典起敬告天地,还请行个方便。” 话音落,九幽洞开。 有恐怖巨兽怒吼,好似在控诉高大人不讲规矩。 然而没等高大人动手,从御风狼山地底深处传来威严的声音:“聒噪!” 随后便是巨兽的呜咽之声。 “谢了。”高大人拱手施礼。 “以往不都是在倒悬寺么?这次怎么换了地儿?” “有点小麻烦,换个地儿好一些。对了,过些日子去看几位哥哥。” “啥?过些日子你就来?你这次才转世多少年?你能不能让阴司消停消停?苍山鬼窟你弄的开心,我们哥几个给你擦了多久的屁股你知道不?” 高大人脸都不带红的,只是笑问了一句:“不欢迎我?” “欢迎!欢迎还不行么?你可别祸害我那点酒了,你祸害其他几人行不?” “一言为定。” “那行,咱说好了昂,我帮你祸害他们,好酒二八开,你八我二。” “可。”高大人笑眯眯的答应了下来。 “就这么定。对了,阴司之门开多久?” “一刻钟。” “行,弄好了,我那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提前说一声,老八最近搞了不少好酒,我得好好谋划谋划。” 高大人笑着点头后,地底恐怖的气息消失。 王庆芝一边诵念着敬告天地的表文,一边听着远处高大人和阴司之人聊天,听着听着差点把表文给诵念错。 调整心绪,好不容易将说给‘地’的三百言诵念完。 他知道高大人和阴司十殿阎罗关系好,但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 哪儿有关系好合伙偷人家酒的? 诵念完后,王庆芝并没有急着去找高大人。 镇妖司赦封的玩法和别家不一样,首先便体现在这和天地打招呼上面,别家都是祭天或者昭告天地,镇妖司则是敬告。 区别在于,别家是求着天地开恩,镇妖司则是告诉天地接下来要赦封了,别来找麻烦。 就在王庆芝诵念完后起身之时,堪舆图上空三尺之处的龙脉之气开始慢慢下沉,最后完全覆盖在堪舆图之上。 这时,堪舆图上有些地方是凝聚好的一个个光点,有些地方则是弥散着的明黄之气。 光点代表着的是,这处山水已经赦封,弥散着的明黄之气则代表还没赦封,处于弥散和光点之间状态的,则是赦封后的正神被窃取了身为或者死亡。 等到堪舆图完全被龙脉气息所覆盖之后,趴在祭坛下的庞然大物伸出了四肢,而后一步一步走到堪舆图正中。 正是陈玄策带回来的玄甲龟。 沐浴在龙脉之气之中,玄甲龟一脸享受。 王庆芝大喝一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玄甲龟一个激灵,瞬间恢复了神志。 随后趴在堪舆图上开始呼吸吐纳,龙脉之气被吸入体内之后,按照镇妖司传授给它的运转路线开始在体内运转。 仔细看去,那繁复的路线,正是简化版的九州山河路线。 这一套呼吸吐纳的法子,玄甲龟近些日子不知习练了多少次,此时运转开来,像呼吸一样自然。 吐纳的速度越来越快。 玄甲龟开始缓缓离开地面。 升至三丈三的距离之时,吐纳的已经不仅仅是龙脉之气,还有这笼罩在堪舆图上空的青烟。 青烟入体,龙脉之气滋养之下飘飘欲仙的玄甲龟清醒了过来,连忙调整运转路线,使得体内一半运转龙脉之气一半运转青烟。 见状,王庆芝松了一口气。 往年最需要担心的敬告大地通阴司,今年有着高大人出面并不是什么问题,而往年最不需要担心承担反噬的环节,则因为将大猫换成了玄甲龟而变成了最不好把控的一环。 玄甲龟升天,接下来赦封之时天地反噬,便要由着玄甲龟去抵挡了。 就是不知道,这得自麻杆的新赦封之法天地反噬之力几何,玄甲龟能不能挡得住。 更重要的则是,赦封所借用的龙脉之气,乃是大梁皇朝气运,不知新赦封之法,消耗气运几何。 王庆芝离开了祭坛来到高大人身旁,没等他开口,高大人率先说道:“阴司的事儿?” 王庆芝笑着点头。 “这么说吧,我虽然和他们是拜把子兄弟,但是吧,兄弟之间也得有个主次对不?” 王庆芝点头认同。 “我排行最小。” 王庆芝瞪大了眼睛。 “说的最算。” 高大人一个大喘气,王庆芝差点闪了腰。 “行了,阴司的事儿你别探究,探究太多对你修行不是什么好事。” 高大人说完后,伸手摸了摸趴在脚边的一只吊睛猛虎。 “大猫,你想好了转世做什么了没?先给你说,大梁这两年朝廷不会太稳定,转世当皇族我不建议。” 虽是苍老但雄风犹在的大猫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不是说好了让我转世到个圣地当圣子什么的么?怎么?又想诳我?” 高大人笑笑不说话,大猫却没打算放过他:“高瘸子你还是个人?当年你诳我参与赦封大典可得龙脉滋养,好家伙,你怎么不说还有天地反噬么?现在天上飘着的那个王八壳子,你是不是也这么忽悠的?” 高大人比划了个禁声的手势,装作小声的样子:“小点声,让它听到不好。” “得了吧你,你当我没认出来那是玄甲龟?天地反噬它扛得住,又有龙脉之气滋养,这王八壳子的运气逆了天了。高瘸子,你就说,我能不能去天音阁当圣子,别给我扯别的!” 高大人苦笑道:“天音阁都是女人,你怎么去当圣子?”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去一个都是女的的地方当圣…” 没等大猫说完,高大人一脚将其踢飞了出去。 “少跟我讨价还价,信不信我把你送进两禅寺当和尚?” 风中隐有虎咆声传来:“高爷爷,喊您爷爷还不行么?天音阁我不去了,您老可千万别让我转世当和尚啊!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第371章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赦封大典第一日便是引龙脉之气入场,凝聚一夜之后,第二日开始赦封。 天色将晚,王庆芝和高大人两人便在御风狼山随便找个地方盘膝而坐。 “他们什么时候来?”王庆芝问道。 “已经到了,在等罢了。” “哦?不趁早动手?” “嘿,白鹿书院背后之人对咱们赦封大典的流程一清二楚,这是在等咱们手里的妖族气运灌体赦封最关键的时候下手呢。” 王庆芝眉头微皱,问道:“您的意思是,倒数第二天甚至倒数第一天他们才会下手?” “嗯,八九不离十吧。京州最近的风气有些歪了,这是准备动摇龙脉。” “有天地山河二印在,不好动摇吧?而且赵成安不是糊涂人,不会不知道和白鹿书院合作的后果是什么。” 高大人望向京都的方向,喃喃道:“赵成安是不是糊涂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皇位如果动摇,皇朝气运势会波动。好一手釜底抽薪啊。” “您不是早有准备。”王庆芝笑道。 “嘿,天赐太平,这名头当初给出去不过是未雨绸缪,没想到还真能用上。你上次见赵成安给他说了?” “嗯,说了。朝堂有变,直接杀了便是。” “宁王府那边到不用担心,有蜃妖的幻境在,除非超品入宁王府。我比较担心皇宫里面,到时候赵成安下手不一定会顺利啊。” “祁小子在,不用担心。” 高大人点了点头,而后笑道:“赵成安知道祁小子是咱们的人之后,什么反应?” 王庆芝笑了笑,笑的很玩味,答道:“能有什么反应,不知是不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还是别的原因,他好像早就知道祁山连是咱们的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赵成安是聪明人啊!这一役过后,京都城如果不毁,没准他还真能当几十年皇帝。” 闻言,王庆芝皱了皱眉头,问道:“一直说京都城可能会毁,这是为何?”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你。整个京都内城,是一处大阵。没什么特殊效果,唯一的效果就是凝聚气运。要不然咱们每三年借用一次皇族气运,哪个朝廷都扛不住。” “所以,这就是近千年来不论坐天下之人起家在哪儿最终都会定都在京都城的原因?” 高大人点头道:“嗯,看似咱们借用皇族气运,实际上咱们是帮他们稳固气运。没咱们的允许,皇族想断了赦封大典的气运都断不了。白文武能换皇帝又如何?他就是换了赵成安,也影响不到御风狼山。” “那为何还要让赵成安杀了废帝赵天赐和宁王赵太平?” “算是一步闲棋,让他们认为我们很害怕换皇帝。” 王庆芝笑了笑,接过了话茬:“也能拖一些时间,让他们来不及毁去京都城的大阵?” “非也。我倒是希望他们毁去京都城的大阵,毕竟咱们要隐藏起来了,以后没有赦封大典,留着这阵势反而不美。” “意思是,这阵势不毁,咱们又不用凝聚的气运,可能出现千年皇朝?” “嗯,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所以,打算让他们什么时间毁掉?” “最后一天或者倒数第二天吧。阵势只是其一,京都城会不会毁,归根结底在门口的大青石。京都城因它而成,这次它如果不碎,京都城就没事。对了庆芝,你安排下咱们的人在赦封大典第四天开始清缴所有传播谣言的人,让他们紧张一下。” “好,其他的呢?” “没了,静等便是。千年阵势,哪儿是那么好破掉的?” “哦?你准备坑他们一把?”王庆芝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嗯,最少死一个二品,没准运气好能弄死个一品的。”高大人笑着回道。 “他们有这么多高品?” “二品少说十个,一品少说三个,有没有超品不知道。咱们输是肯定要输的,就是输的时候,看看能顺带着弄死他们多少人。”高大人眼中寒光一闪。 顿了下,高大人接着说道:“你安排司里面玄字和黄字组控制的外围势力,清缴传播谣言的人同时清缴白鹿书院入了京州的外围势力。那些江湖好手,还有什么小型帮派,该杀杀该埋埋。白文武指望着这些人让京州乱起来,咱们怎么也得给个反馈。” 王庆芝微笑点头。 能给白文武添堵的事儿,他一向是乐意效劳。 —— 白山黑水。 白山以北两百里苍龙挨揍的山谷中。 一身白衣的高大人掏出白山岩雀,而后将其直直插入山谷正中。 幻化成少年模样的苍龙站在一旁,嘴里嘀咕道:“这帮窝里斗的不肖子孙,居然连白山岩雀能引动龙脉都不知道。” 高大人忙完手中的活,白了苍龙一眼。 “你就好了?要不是赦封需要引动龙脉借用青州一州之气运,你能知道白山岩雀有这功效?” 苍龙撇了撇嘴没接茬。 高大人说的没错,它确实不知道白山岩雀还有这个功效。 “长刺的白族走到哪儿了?”高大人问道。 苍龙一脸无奈的回道:“高瘸子,你把人家当家人都杀了,还让他们去京都城送死,你这是要让白族断根呐!” “别废话,到哪儿了?” “来得及,差不多二十三二十四左右到京都城。” “老耗子安排了哪几个跟着?” “五族之外的呗,这老耗子说是不管五族的事儿了,配合你行动却不在誓言范畴之内。其它几族有几个三品上的,他忽悠出去送死去了。” 高大人笑了笑,而后叹道:“老耗子这是准备绝了那几家的根?” “算不上吧,即便不让他们南行去京都送死,老耗子也会找借口弄死这几个后起之秀的。对了,你为什么要让白族去送死?” “当年主张杀了小狐狸的,便是白族。蜃妖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鬼婆婆让他在京都城不让他出来,这仇恨的火焰,可是一年比一年旺。” “所以让白族去,给蜃妖出气?”苍龙气鼓鼓的问道。 高大人白了他一眼,笑骂道:“别这幅要死的样子,你和老耗子能不给白族留香火?别说暗处白族没有五品以上的妖,你知道我不信的。” “就知道瞒不过你,五族同气连枝,虽说平日里也有闹的厉害的时候,但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还是知晓的。白族不能绝,白族绝了,白山黑水也就废了。” 高大人点头道:“所以你俩给白族留香火的事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372章 你应该叫我一声太爷爷 整个青州,西起大辽,东至黑水,包括蒙古在内的气运被调动,向着高大人所在的山谷涌去。 苍龙看着山谷中不断亮起来的黑灰,嘴角抽搐,良久才张口问道:“高瘸子,你前两天在这揍我的时候还顺带着画出了白山黑水堪舆图?” “你才看出来?要不然我为什么揍你,没有你这个久居白山黑水的苍龙之血,这堪舆图怎能当得大用?” “高瘸子你还是个人?要我点苍龙血我还能不给?至于连打带削的?” “这话说得,和你要不还得欠人情?对了,回头你多弄点苍龙血送到蛮荒部落给南乡子。” 苍龙翻了个白眼:“作甚?” “司里面有个柳族的小姑娘,有羽蛇血脉。我这次轮回要用她的血脉之力激发轮回印。” 闻言,苍龙皱了皱眉头:“玩这么大,最后一次了?” “是不是最后一次我也不知道,你也别问,记得多弄点精血送去就是。” 苍龙撇了撇嘴,嘟囔道:“认识你这么多年,一直神神秘秘的,啥时候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虽是小声嘀咕,高大人却听的一清二楚,笑骂道:“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姓高的对自己人下黑手的?” “那倒也是。要不是镇妖司守规矩,白山黑水早就绝了后吧。” “差不多。” “不是,我就随便一说,高瘸子你这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要不是老耗子懂事儿,除了黄九虫这次之外没招惹镇妖司,而且在得知蒙古有异人之后一直和蒙古若即若离,白山黑水已经绝了后了。相信我,对付人间朝堂镇妖司可能不好出手,收拾白山黑水,不是什么难事儿。” 苍龙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和高大人关系好归好,但他毕竟是出自白山黑水的大妖。 “你就这么自信,镇妖司能吃得下白山黑水?” “你指望什么?指望祖宗留下的那点家底儿?不瞒你说,当年我杀穿过百越之地。” 苍龙瞪大了眼睛,艰难的问道:“老祖宗记载的百越之地被人杀光,是真的?并且是高瘸子你干的?” “嗯。”高大人淡淡的答道。 苍龙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彻底熄灭,接下来镇妖司是藏起来还是被人打成丧家犬,他都决定紧紧抱住眼前白发男人的大腿。 九州历经千年而不倒的地方有很多,能杀光百越之地的,就眼前男人一个。 更不用说,还有个一直看不透的鬼婆婆存在。 这俩老不死的,就是真被人干死了,都没人相信。 “啧啧,老而不死是为贼啊!”苍龙感叹道,只是这声打算在心里的感叹,一不小心顺嘴说了出来。 “这句话我会原封不动的告诉鬼婆婆的。”高大人淡淡的说道。 “就会告状,除了告状你还会做啥?” “还会揍你。” 苍龙闭上了嘴。 眼看着白山岩雀已经引动青州气运,高大人对着苍龙说道:“这你看着,不经允许进入的杀无赦。” “放心,话给他们说的很明白,擅入者我是不会念白山黑水情面的。” “你是不是巴不得进来几个,弄死了好让我给你做菜?” “嘿嘿,看破不说破嘛。对了,你做什么去?” “白山黑水这地儿被五仙祸害的不浅,调动了气运也很难赦封成功。我出去走走,将一些隐患地点清除一下,确保赦封顺利。” 苍龙点了点头,白山黑水五仙都干过什么操蛋事儿,它比谁都清楚。 “杀的时候用黑水漓龙,尸体别忘了拿回来。听说你们京都那边有一道菜,叫五仙荟萃,我想尝尝。” 高大人吸了吸口水,笑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道菜,你准备点山里的药材,这道菜五仙不难找,难的是佐料。黑水泉水、山参、还有十八味草药、三十六种蘑菇。” “放心,我早就备好了。” 高大人笑着摇头,对苍龙这个吃货没什么好说的,纵身而起飞出了山谷。 此去清理隐患是其一,其二是将九州十大名剑另外三把,找到合适的位置安置好,这样等赦封结束之后,择机便可发动二十八星宿大阵。 到时候,异人之祸能不能一劳永逸,便可分晓。 —— 百越。 赵南天率军已经屠灭七城。 过程中,赵南天还特意请教了镇妖司派来的姓孙的长老如何才能使得所过之地寸草不生。 孙长老和赵南天彻夜长谈,谈了整整一个晚上,从大梁得国谈到镇妖司的规矩,从一地民生谈到家国社稷,从村东头的张寡妇谈到赵天赐宠幸的安妃,无所不谈。 天亮之时,孙长老扔给赵南天两个硕大的兽皮袋子,说道:“所过之地寸草不生的法子我有,呐,就是袋子里的东西。不过南王你要想清楚,这里面的毒,用了你就别想原路返回。” 南王一听这毒毒性这么猛烈,嘿嘿一笑,说道:“那我回程的时候用行不?” “可以。不过我有个小建议,每次都这么攻城,虽说百越大妖十有六七入了大梁,但剩下的有品级的妖也不是你这些甲士能用血肉堆得起的,七座城,死伤两成,你南王治军再厉害,等伤亡到了一半的时候,这队伍也就废了。不如这样,每座城呢咱们佯攻,然后再上游水源下毒。” 南王有些犹豫,这办法好是好,就是不知道这毒入了水,散发的范围有多大,会不会影响他麾下将士的性命。 “不用担心,百越这地儿我熟,哪座城能从水源下毒我清楚的很。” 顿了下,孙长老郑重的说道:“还有五天,五天后不管战果如何,都要返程。至于你母族的魂魄,我会去取出来。” 赵南天一脸为难:“孙长老,这毕竟是南天的家事。南天母族的魂魄,怎敢劳烦您?” 孙长老喝了一口酒,而后笑道:“你母族姓孙,我也姓孙。我是你母族孙家在京都城分支的后人,按辈分来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太爷爷。” 第373章 孙长老祭奠亡妻 百越的超品残魂在三万百越之民血祭之后便苏醒了过来,醒来后混沌状态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三万干尸吞噬一空。 而后,又过了一天一夜,残魂的神志终于恢复。 幻化成一穿着七彩长袍的老者,走出裂缝后,对着跪在一旁的大妖问道:“何故唤醒我?” “老祖宗,姓孙的来了。” “哦,这小家伙,当年让他跑了,还敢来?” “大梁南王赵南天率甲士入百越,他护持着南王。” “这样啊,看来这小家伙是奔着颠倒池里孙家残魂来的?我知道了,稍后我去杀了他,你们把南王也留下,一家人嘛,团圆一下也好。” 大妖犹豫了一下,而后说道:“想灭了南王比较困难。” 老祖宗眉头一皱,怒道:“一个南王都灭不了,要你们何用?” “老祖宗息怒。咱们的人去了大梁…” 大妖将百越妖族同白鹿书院的合作说了一遍,老祖宗听完后立刻反问:“这等事,为何不唤醒我?” 大妖犹犹豫豫的说道:“百越之民不多,唤醒您需要的生民太多,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唤醒您。” “糊涂!” 说罢,老祖宗苍老人脸上的嘴巴瞬间变得巨大无比,一口将大妖吞了进去。 而后盘膝而坐,闭目消化。 良久,将大妖魂魄中的信息消化一空后,老祖宗睁开了苍老的双眼。 望向北方,自言自语:“这一步,走的尚可,这群后生,倒还算有点脑子。既然这样,就等几天再杀了姓孙的,一个一品一个王爷再加上几千精锐给镇妖司陪葬,姓高的,可还满意否?” 孙长老笃定残魂不会着急出手,每天在南王大帐中除了吃肉就是喝酒,日子过的跟神仙一样。 这一日,孙长老少见的没有喝酒吃肉,而是起了个大早找到随军的伙夫要了点缴获的三牲头颅,而后一个人一言不发拎着三牲头颅径直离去。 一处不起眼的小山包,孙长老将三牲摆好,而后点燃香火,整个人盘膝坐在地上。 挥手取出一个颇有岁月痕迹的丑陋兔子型陶罐,启封后一股子酸酸的味道飘出。 痛饮一口,将剩下的酒液洒在了地上。 “你说这一坛百花酿留给咱儿子娶妻用,我便留了这么些年,咱儿子这一世娶妻是没机会了,下一世有他下一世的父母操心。不过啊,娘子你这陶罐弄得还真挺丑。” “当年就说让你跟我走,你说你族里开明,好吧,你族里确实开明不在乎我是大梁人。都说人心叵测,妖心又怎么不叵测呢?” “我也是傻,当年老头子死就死了,我干嘛要救他,我不出手就不会露了身份,不露身份你娘俩也不会到现在还不能投胎。” “镇妖司怎么就出了我这么个心不狠手不辣的天下行走呢?我给你说啊娘子,我们新出的那个天下行走,可比我强多了,那叫一个脏。如果是他,肯定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老爹死掉都不会出手的。” “也不一定,高瘸子给我说那孩子挺仁义的,做事儿脏归脏,还是挺讲规矩的。” “娘子啊,你放心,高瘸子答应我了,你和咱儿子的魂魄如果进了大梁,他会救下来送入轮回。” “不是和你吹,高瘸子这人损是损了点,岁数是大了点,但是说话办事儿一个唾沫一个钉,绝对不会含糊。” “剩下的就是百越这群王八羔子了,你族里因为我被百越除名,我也不能含糊对不?你爹对我挺好的,族里其他人对我也不错,害你和咱儿子的你那个没脑子的二哥,也早被我杀了。这次来呢,就是弄死你们那个老祖宗。” “我没把握,别看我一品斩神境了,高瘸子给我说,超品非一品可敌,即便是残魂。但该来总要来嘛,高瘸子只知道我进过百越,不知道我在颠倒池里留了点好东西。” “嘿,要不是当年走得急,百越现在已经被我毒绝户了。别看百越是玩毒下蛊的行家,咱老孙玩毒,还真没服过谁。” “娘子啊,有个事儿我得和你说。当年不是你勾引我,是我给你下了药。嘿嘿,你不会怪我吧?一开始我是图你长得好看,也图你手里的蛊术,后来啊,把自己搭进去咯。”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那点手段搞不定你,你是半推半就吧?你看,我还是不够脏,被你一个六品小妖给骗了。” “娘子啊,颠倒池里我可是放了大货。嘿嘿,虽然那会境界不咋样,但是咱放的可是有成长性的东西。原本放在那里是想借用百越三年气运,这下好了,一下用了几十年。” “真不知道会弄出个何等恐怖的东西啊,一毒一蛊,这俩玩意我估计已经结合到一块了,也就是颠倒池有整个百越龙脉护着,要不然这玩意早就出世了吧。” “娘子你放心,这东西出世了不至于对我下手,而且这玩意借百越气运而生离不开百越,到时候我打不过就跑,把它留给你们老祖宗头疼去。” “你看,我也不是总傻,偶尔一步闲棋也能发挥大用处的嘛。” “哎呀娘子,我突然想起来了,高瘸子那么聪明的人,明知道我打不过你们老祖宗,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来送死,你说他是不是知道我在颠倒池藏东西的事儿了?” “八成是了,这老家伙,阴着呢。不过吧,阴归阴,不阴自己人就行。你放心吧娘子,他说了,会给你和儿子找个好人家。” “娘子啊,你别怪我心狠,你转世了,我也不会去找你和儿子。这是我答应高瘸子的,阴司有阴司的规矩,更何况到时候你们也不记得我。” “你看,我还像以前一样喜欢念叨。我也不想念叨啊,可是我想你和儿子了…” 孙长老在山头独坐大半天,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许多。 直至夕阳西下,山风吹过。 “好了,和你说说话啊,我这心里能顺畅不少呢。娘子且放心,你家相公不会轻易寻死的,百越妖族而已,这次不弄死八成,我不姓孙。” “娘子,我想头铁一次,和你们老祖宗碰一下子,看看我这个一品武夫,能不能逆天斩神!” 第374章 王四海往事 十月二十二,御风狼山。 一夜之间,偌大的堪舆图上已经凝聚了不少龙脉之气。 东边入口处,一排幻化成人形的妖站的整整齐齐。 玄二组的千户萧卓站在入口处,看着手中的册子开始点名,被点到名字的妖便会从队伍里走出,经由玄一组的千户王四海用秘法验明正身后,再放入堪舆图内。 忙活了一上午,萧卓合上册子,对着众妖说道:“上午至此,下午继续,休息半个时辰,该吃饭的吃饭,该休息的休息。” 说完便不管一众大眼瞪小眼的妖,拉着王四海直奔一处树下,那里有司里面准备好的吃食。 能被赦封的妖,都是没做过恶的,并且在镇妖司麾下不知干了多少年活的主,好不容易熬到这一天,也不差这一个时辰,没有谁有怨言。 这可是赦封的天地正神,护佑一方山水得民间香火功德的正神! 这是什么概念?白山黑水二品大妖黄九虫,贵为黄族领头羊,都没这个待遇。 你当黄九虫不想?有了正神之位在身,妖修炼所遇到各个瓶颈的劫难不加身,加上妖族本就长寿,境界只会晚到,不会不到。 只要不碰上有赦妖镜这种遭天谴的鬼东西,赦封这事儿对妖来说可谓是一本万利。 给镇妖司免费干活?那事外人不懂。这年头妖很好当?大多数的妖一不敢离开自己的山头,二不敢擅入人间,并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出自春神山青丘坟白山黑水这些有传承的地儿,大多数的妖是获得构成或者机缘巧合开启灵智化妖。 胆敢离开自己熟悉的山头,说不准一个方向没走对就被别的道行更好的妖吞了增加修为,或者遇到一群说是替天行道斩妖除魔实则是取妖丹炼药的宗门人士成为人家炉中一味良药。 要不是九州天地有异,开启灵芝概率很大,说不准没传承的妖早被人杀绝了。 镇妖司多好,有活干,有饭吃,有房住,不用担心走在路上被人给灭了,年头久了功勋够了说不准还能混到点功法。 别人不说,负责东门外校场的那个叫白千的蛇妖,中元节家里来人死了一干二净,将家里人卖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白千好处可是没少拿。 那可是出自白山黑水的妖啊! 在镇妖司不知熬了多少年,终于赶上这次镇妖司赦封的名额多了,不过是多等一会,怨言?不可能有。 真有?那这妖绝对不正常。 树下,吃完午饭的萧卓打开了话匣子:“老王,你说这次是什么情况啊?以往最多也就赦封个千八百的,今年这整了整整三千!这是要把大梁气运耗干?” 王四海喝了一口茶,笑眯眯的回道:“老萧,来司里多少年了?” “比王大人晚两年来的,十四年了吧。” “这么多年,就没记住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萧卓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在乎王四海嘴里的警告,自顾自的说道:“老王,你也不用拿话刺我。要不是这次的事儿透着邪性,我也不会跟你唠叨。” 顿了下,萧卓咂巴了一下嘴,嘟囔道:“没酒啊。” 王四海挑了挑眉,脸色有些冷:“怎么?赦封大典这么重要的事儿,你还想喝点?” “喝个屁,我就这么一说。” 王四海脸色缓了缓,疑惑的问道:“老萧,你今儿和以往可不一样啊,今儿这是怎么了?” 萧卓看看左右,见其他人离他俩比较远,这才小声说道:“这不是要来御风狼山赦封嘛,这一忙就好几天,昨儿晚上就没回家去了胭脂街。” “你呀,这么大的事儿你不沐浴更衣就算了,居然还去那种地儿。” 萧卓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接着说道:“镇妖服留在司里了,今早出来前我去司里取衣服,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怎么?楼子里的娘们还教你卖关子?” “说啥呢?我萧卓进了胭脂街,那是他们的福分,敢跟我卖关子?我哪次不是跨马提枪征伐一夜?” “拉倒吧你,说正事儿。” “司里面,除了房子还在,空了。” “空了?”王四海皱着眉头。 “空了,什么都没了。我那院子你知道的,离李仵作不远,我也是倒霉催的,没事儿非得去他那看一眼。好家伙,烧尸体的炉子都搬走了。” “真的?” “我骗你作甚。” 王四海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沉思。 别人不知道李仵作何许人也,王四海作为被李仵作从绝境中拉回来两次的人,怎会不知李仵作是司里面藏着的大手子? 要不然,一个仵作怎敢在镇妖司里谁的面子都不给? 李仵作都把家伙事儿搬空了,司里面这是有大变故啊。 沉思良久,王四海一时想不清楚会有什么变故,只好对着萧卓说道:“老萧,这事儿我也想不清楚。不过咱们在司里面也干了这么多年了,司里面不会坑咱们就是。” 萧卓叹了口气,回道:“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好,我宗门来信儿了。” “你宗门?” “嗯。” “没听你说过。” “说了你也不知道。宗门只是给我说,镇妖司即将生变,让我自己考虑是回宗门还是跟着镇妖司。” “没说什么变化?” “没说。对了老王,你宗门没给你信儿?” 王四海苦笑着摇头道:“我宗门?我宗门不知道我还活着,要是知道了恨不得扒了我的皮。” 听王四海这么说,萧卓瞬间来了兴趣:“哦?什么情况?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平常狗血的事儿。” “狗血的事儿好啊,狗血的事儿我最爱听了,快说快说。” “杏春楼隔壁浣花阁。” “我请!” “也没什么大事儿,宗主儿子强抢民女被我发现,然后我把他阉了,后来他就被送进了宫。” 萧卓瞪大了眼睛:“我去,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老王你居然这么刚?” 王四海笑了笑。 “快说,那王八蛋进了皇宫之后呢?” “之后啊,之后扶摇直上,做到了掌印太监的位置。啧啧,这孙子,福缘不浅。” “掌印太监?祁山连?不可能是他,他才当掌印太监没几天时间对不上。我去,不会吧,魏忠良?” “嗯。” “我说京都城的事儿你怎么从来不出面,原来是因为这。老王,你给司里面说过没?” 王四海笑了笑,笑容中有着些许后悔。 “怎么没说过?没说过我能当这玄一组的千户?” “然后司里面就看着他一步一步升到掌印太监?看着他带着黑衣卫霍乱天下?不过这孙子现在失势了,你没想过弄死他?” 第375章 结束儿再算账 王四海犹豫了下,然后说道:“高大人给我说,魏忠良这人本应在新婚夜被他强抢的民女杀了,是我改了他的命,所以让我等着。” “等什么?” “等魏忠良死。” “他强抢那民女呢?” “哪儿有什么民女,不过是对家安插进来的探子罢了。”王四海面有唏嘘之意。 萧卓沉默了片刻后,突然问道:“魏忠良今年快七十了吧?” “六十七。” “老王你今年多大?” “五十二。” “我去,你阉了他的时候你多大?” “十岁。” “老王你是个狠人呐!”萧卓给王四海比了个大拇指,也明白了刚刚老王笑容中的悔意是怎么回事。 “老王你十岁是怎么把魏忠良送到皇宫里的?” “哦,司里面送去的。” “怎么说?” “不知道,后来我进了司里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问过高大人,他只说天赐太平需忠良,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萧卓琢磨了一小会,实在是搞不清楚高大人所说是什么意思,高大人和王大人在司里面是出了名的老银币,确实不是他这千户能揣度的。 “对了老王,你进司里多少年了?” “三十多年了吧,阉了魏忠良之后我就开始逃亡,后来实在没地儿逃了就进了镇妖司。” “进了司里面你宗门就没找过你?” “哦,进来之后高大人看我手上活还行,就帮我遮掩了天机。后来抓了个千面门的人,让他照着我的模样弄了一张面具,弄死后恰好被我宗门发现。” 萧卓不由得又比了个大拇指:“啧啧,老王你可以啊,五十二看着跟四十多似的,还有高大人帮你善后。” 王四海笑了笑。 萧卓想了想,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山风吹过,吹来了远处妖族的话语声,萧卓不由得转头看去,正好看到面白无须的白千。 而后脑海中不由得浮现魏忠良那副面白无须的形象,突然一个激灵。 “老王,魏忠良既然出自宗门,这么多年,不会一点修为都没有吧?” 闻言,王四海笑的极为开心,答道:“我宗门名叫重阳门,修阳气。你刚说我五十多岁看着像四十,便是这一口阳气的滋养。魏忠良被我去了根,你说说他用什么修?修不了了,只能当武者。” “啧啧,怪不得你宗门要追杀你。不过话说回来,魏忠良在大内这么久,品级不低吧?” “还行吧,我问过高大人,四品武者。” “这死太监居然四品?” “那又有什么用?免不了一死。” 萧卓笑着点头后起身说道:“开始干活吧,今年人多,光验明正身这环节就得两天,老王你扛得住不?” “肯定扛得住啊,浣花阁的姑娘还等着我呢。”王四海笑着答道,笑容里满是对浣花阁姑娘的向往。 接下来的一天半,一批一批的妖族在验明正身之后,走入了堪舆图内。 一撮一撮的盘膝坐在那里,安静无比。 赦封大典第三天,鬼婆婆的身影出现。 堪舆图中的众多妖族激动不已,知道赦封即将开始。 外面守着的镇妖司的人却很是不解,以往赦封之时,都是司里面的各位长老进来轮番调动龙脉之气进行赦封,鬼婆婆亲自下场,这还是第一次。 鬼婆婆盘膝坐在堪舆图上方,伸手一挥,玄甲龟的身影逐步拔高,直到和鬼婆婆同样高度。 此时的玄甲龟整个身体包裹在明黄色的龙脉之气中,体内龙脉之气运转的堪舆图路线已经到了肉眼可查的地步。 “可准备好了?”鬼婆婆问。 玄甲龟点了点头。 “你这一脉算是得天地之造化,赦封对你有益无害。一会天地反噬会有一些疼,不过以你的防御力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记住了,谨守本心,不要中断了功法的运转。” 玄甲龟点头道:“谨遵大人法旨。” 鬼婆婆眉头微皱,按说玄甲龟初入人间,是说不出这句话的,于是疑惑的问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玄甲龟回头看了看堪舆图外的那只大猫。 大猫听不到堪舆图里面的对话,还以为玄甲龟在和它打招呼,呲着嘴点头回应。 却听鬼婆婆的声音从堪舆图里面传了出来:“让你教玄甲龟你就教这些乱七八糟的?等结束了再和你算账。” 大猫一脸懵逼,随后凑到不远处的高大人身旁,小心翼翼的问:“高瘸子,婆婆这是咋了?” 高大人白了大猫一眼。 “高瘸子,你倒是说话啊,我哪儿得罪婆婆了?” “你叫我,瘸子?” 大猫那张虎脸上瞬间换了一副模样:“高爷爷,您是爷,您跟我一般见识可跌了份。” 见高大人还是不搭理它,大猫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高爷爷,都叫您爷爷了,您就别和小的一般见识了。这么多年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给个痛快话吧!” “哦?不去天音阁当圣子了?” “哎呦,爷爷,您可别提这茬了,不就是和您开个玩笑么?再说了上次不是说好了,随便找个地儿当圣子就行么?” “随便找个地儿?那去两禅寺当和尚吧。” 大猫蹭的一下跳了起来:“高瘸子,你特娘的还是个人?” “啧啧,鬼婆婆要找你算账啊。” 大猫瞬间蔫了下来,趴在高大人身旁,用虎头顶着高大人的胳膊,乖巧的说道:“爷爷,我就是嘴上没把门的,您可别和我一般见识。” 高大人逗大猫逗差不多,淡笑道:“你教了玄甲龟什么你自己不记得?” “记得啊。” “那婆婆为什么收拾你,你不知道?” “这我上哪儿知道啊,它一个刚入人间的妖,要教的东西多了去了。” 高大人盯着大猫的眼睛,问:“比如说?” “不能吃人,吃人家东西要给银子,不给银子也行,那得是别人家的红白喜事儿得说吉利话,碰到坏人要揍,碰到好人要帮,碰到楼子里的姑娘…” 大猫突然闭上了嘴。 “碰到楼子里的姑娘怎么样?”高大人笑眯眯的模样让大猫浑身发冷说不出话来。 “问你呢。” 大猫还是不说话。 高大人的手轻柔的抓揉着大猫的脖颈,嘴里说道:“快入冬了,倒悬寺的老和尚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我想给他弄一张虎皮。” 脖颈发凉的大猫吞吞吐吐的说道:“楼子,楼子里的姑娘,睡了,睡了要,要给钱。” “那婆婆收拾你就对了。” 第376章 大猫轮回 鬼婆婆端坐在空中,直面西方。 这是因为九州龙脉出昆仑,直面昆仑之向,敬龙脉之根源。 玄甲龟则是按照鬼婆婆的吩咐调转身躯,朝向北方漂浮。 这是因为借用的大梁皇朝气运,予以尊崇。 日上三竿。 鬼婆婆双手在袖中幻化,一道一道法诀以极快的速度掐出。 口中诵念的声音遍布整个堪舆图内。 “柳族白千,赦封天水支脉崇河七段水中正神,掌管四十里水脉。” “兔妖灰耳,赦封京州黑头山山中正神,掌管三十里山林。” “虎咆赤三,赦封赤州迟蕊山山中正神,掌管六十里山林。” “春神寡三生,赦封麓州寒江支脉岷河十四段水中正神,掌管五十里水脉。” “青丘胡问道,赦封禹州岭南……” 鬼婆婆语速越来越快,被念到名字的妖并没有太多欣喜之意。 赦封大典,不是说你参加了就一定能成,赦封之时龙气混杂堪舆图上青烟所拟的对应山河之气入体后,还要等天地的认可。 天地认可,反噬由玄甲龟承担,天地不认可,反噬由妖承担。 以往赦封,天地不认可的,十有一二。 故而被念到名字的妖,极其迅速的在堪舆图内找到自己被赦封之地后盘膝而坐,而后运转起镇妖司所传授的凝练气运之法。 堪舆图外,高大人眉头微皱,看着堪舆图内发生的一切。 此次赦封,不仅仅是给白鹿书院及其幕后黑手下套,更关系到镇妖司藏起来之后九州无人赦封之事,故而这一次,赦封的比以往更多。 高大人此刻担心的是,陈玄策拿出来的赦封之法是否有用。虽说私下里他和鬼婆婆已经试过所消耗的气运确实不多,奈何此次赦封的数量太多。 除了堪舆图里面的妖族之外,还有着无数人魂,而这些人魂,此刻便在鬼婆婆的袖子里面。 这些人魂,是要等到最后一天才用的。 没等堪舆图内的妖有所反应,高大人的眉头便已经松开。 因为,白山黑水的赦封,已经到了尾声。 “婆婆,北面的已经完事了,放心施为。”高大人低声说道。 一旁的大猫只看到高大人张嘴却没听到任何声音,小声嘟囔道:“又不知道说什么,还特娘的瞒着我。” 高大人瞥了一眼大猫,大猫将虎头低下,深埋在两只前腿之间,呼噜声同时响起。 “算你懂事儿。” 鬼婆婆轻轻点头,自然是知晓白山黑水的赦封已成。 口中诵念越来越快,堪舆图内的妖听从鬼婆婆的指引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 只是,让这些妖觉得奇怪的是,鬼婆婆的诵念偶尔会有停顿。 不过没有哪只妖去在意,在镇妖司呆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再加上它们本就不知道赦封的流程,故而点到名字的老老实实的找自己的位置,没点到名字的则是耐心等待。 妖不知不代表人不知。 守在外围玄字组的人,皆在窃窃私语,包括四个千户在内。 见此,高大人随意的看了看四个千户。 瞬间安静。 四个千户冷汗直流。 大意了,高大人还在。 “庆芝,这里你看着点,乱说话的你看着办,我先出去一趟办点事儿。” 王庆芝点头道:“大人且去。” 高大人纵身而起,拎着大猫直奔倒悬寺。 “高瘸子,你带着我作甚?” “你重说一遍?” “我又不是第一天叫你高瘸子,少扯这没用的,赶紧说什么事儿!”大猫语气很不耐烦。 高大人笑了笑:“送你投胎。” “高爷爷!爷爷!” “哦,送你转世。” 鬼婆婆一直以为高大人转世都在镇妖司里,看着高大人拎着大猫所去的方向,鬼婆婆心下腹诽:“这瘸子,连我这老人家也骗。” 高大人所去方向,赫然是倒悬寺的方向。 “怪不得不好处理的鬼都送去倒悬寺。” 心中明了高大人在倒悬寺的安排后,鬼婆婆便没有多去深究。 她和高大人俩人彼此互补,高大人负责外,鬼婆婆负责内。 鬼婆婆估摸着高大人是看千年时间已到才不瞒着她,以为高大人将转世连同阴司的通道安排在了倒悬寺。 如果高大人知道鬼婆婆所想,只能说鬼婆婆所猜并没有错,但也不全对。 倒悬寺不过是高大人用来迷惑他人的一处掩人耳目之地罢了,确实能连通阴司不假,不过谁要是想从倒悬寺进阴司,九成九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当初弄出个倒悬寺,本是狡兔十万窟之举,奈何九州之敌连这最明显的一“窟”都发现不了。 这么多年下来,甚至连他可以不断转世都发现不了,此番谋划,可谓是给瞎子看了。 拎着大猫去倒悬寺,无非是让大猫和倒悬寺的人道个别。 路上,高大人突然停顿了下来,转头看向京都城的方向,眉头轻皱而后松开,喃喃道:“超品破阵?底蕴很深嘛。” 说罢拎着大猫直奔倒悬寺,速度快了三分。 “大猫,你回去和那群老和尚道个别,速度快点。” 大猫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有什么好道别的?这么多年我没吃倒悬寺一粒米,连逛楼子的钱都是我自己挖药材赚的。” 高大人嘴角微笑,只是笑容难掩揶揄神色:“这样啊,正好我有急事要办,不如就在这里送你入轮回吧?” 大猫一听登时急了,嘴上却不服软:“别,还是去倒悬寺吧,那地儿毕竟呆了这么多年,舒坦。” 高大人也不拆穿,拎着大猫径直飞走。 倒悬寺内,从高大人手里脱身的大猫并没有如高大人所想那样急匆匆的去找那些老和尚,而是从寺内走到了倒悬寺正门。 高大人立于空中,看了看京都城的方向,道了句:“倒是不急,且看看大猫。” 大猫走到大门外,看着倒悬寺的山门,而后迈步走向倒悬寺内,嘴里则是不停的嘟囔。 “当年啊,我就是从这儿进的门。那会这榆树颗才刚发芽,现在已经这么粗了啊。” “这门环呐,是我化形之后认识那个小娘子花金子铸的,好像是宰相的闺女?没记错好像还挺好看,埋在哪儿来着?哦对了,皇朝更迭,坟被人掘了。” 第377章 送大猫 走进倒悬寺大门后,大猫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石碾,良久口吐人言:“这石碾子我记得,刚进寺里的时候,那老不死的天天让我拉这玩意。” 顿了下,大猫那对竖瞳中满是怀念的神色:“老不死的让我拉了整整三年啊,每天拉十个时辰!还说什么寺里面香火差,多拉一些撵出来的米面可以拿出去换钱,多拉一些就可以让小沙弥吃饱饭。” 大猫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口中不停的嘟囔:“老不死的投胎多少年了?好像我化形之前他就圆寂了吧,老家伙死的倒是痛快,要不然非得抽他丫的。连一只单纯的老虎都骗,呸!倒悬寺香火有差的时候?奶奶的。” 踏着青砖,大猫一步一步往寺里走去,高大人浮在大猫上空。 见此,寺中僧人皆知,大猫,寿限到了。 于是,大猫自顾自的边走边说,遇到的僧人皆是双手合十行佛礼却不唱佛号,生怕打扰到大猫。 行礼后,不言不语,跟在大猫身后,寂静无声。 倒悬寺是入世寺,香客颇多,都知道寺里面有一只吊睛大虫。 大虫从不伤人,只在寺中转悠,最喜欢的便是趴在倒悬寺顶峰鲸钟旁晒太阳。 前来上香或者踏青的香客,多会带一些卤肉熟食之物投喂大猫,大猫则是来者不拒,投多少吃多少。 但今日这等场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 有和寺中僧众相熟的香客拉住僧人问道:“大师,今儿这是什么情况?” 僧人也不隐瞒,小声回道:“胡居士要圆寂了,今日寺中给胡居士送行。” 香客点头,心中有些不解,问道:“胡居士?说的是这只大虫嘛?为何送行和其他僧众不同?” 僧人笑道:“寺中未提前得知胡居士圆寂之时,故而只能这样送行。胡居士,自然就是大猫了。不知何时入寺,只知胡居士在寺中这些年佛法精深助人无数。这位施主,如有疑问来日再问,小僧要去给胡居士送行了。” 说罢,行了一个佛礼,追上前面送行的队伍。 香客对僧人的行为并不恼怒,倒悬寺居于京都城外不知多少年,收养弃婴、灾年施粥的事儿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世人眼中倒悬寺中的僧人皆是高僧大德。 僧人既然说来日再问,来日再问便是,绝非推脱之言。 走到寺中大殿处,大猫并没有进入,只是在门口吸了吸鼻子,然后喃喃道:“老不死的,当年你不让我进这里,说对我没好处,两百七十六年,大猫我一次都没进。怎么样?爷是不是信守承诺之人?” 点了点头,好似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后,大猫回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一大群僧众,眼泪顺着眼角划过。 稍稍运转了下气息,眼泪蒸发。 “你圆寂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今日我入轮回,也是这般场景。看似平手,实际上你赢了啊。毕竟我比你多活了两百多年呢!” 嘟囔过后,大猫灵巧的在大殿前的石阶上来回窜动,窜完一阶,再窜一阶,四阶窜完,趴在大殿门槛外凝视着大殿中漆皮掉落的佛像,良久后仰头说了句:“高瘸子,帮个忙?” 这次高大人没有计较大猫称呼他瘸子的事儿,微微点头。 “鲸钟那我常趴着的那块石板下,有白银三万两,我入轮回之后,用那些银子给佛像披一层金衣如何?” 闻言,高大人思考片刻,点头道:“可。” 紧接着又说道:“佛像样貌要换一下。” 大猫无所谓的说道:“随你,剩下的银子请你吃酒。” 高大人笑笑没说话。 大猫低头看向佛像:“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猫爷我这一辈子就没沾过屠刀,虽然吃喝嫖赌,但也救了不下万人。但是啊,还是得入轮回。” 话没说完,大猫转身窜到石阶下两侧排布用来上香的大鼎处,使劲吸了吸鼻子:“所以啊老不死的,你做的好事儿比我还多都不能成佛,只能说明佛家都是骗子,哈哈哈哈。” 眼泪顺着大猫双眼噼里啪啦的掉落,香客们只当大猫是被香火熏的。 寺中僧众不由得开始诵念经文,声音不大,嗡嗡作响。 香客们不知道大猫为何泪眼婆娑,僧众却都知道,大猫是舍不得倒悬寺。 虽然这只大猫吃喝嫖赌,但这只大猫,是个善妖。 甩了甩虎头,大猫缓缓离开,走向大殿东北方向。 这次不再走僧众所走的路,而是飞跃院墙而行。 僧众们知道,大猫,这是去了。 遂而盘膝坐在大殿前的广场上,最前头坐着的是倒悬寺住持。 诵经声响起,不再是低吟,而是诵唱。 笼罩着倒悬寺的香火在诵唱之中消散,阳光洒下,好似在寺中铺上一层金光。 香客们心中有着万般不解,却无人发问,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好在时间不长,倒悬寺独有的超度经文诵念三遍不过一刻钟,而后倒悬寺便恢复了往日模样。 只是,僧众最前面的住持,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倒悬寺东北顶峰,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有石阶通往此处。 石头上有一座茅草屋,虽是茅草屋,内里框架却是用的大东山所产的赤云松。 横梁上有锁链缠绕,锁链下是一口一人多高的巨型鲸钟。 鲸钟之下,乃是青石板铺就的地面。 大猫趴在往日里他最喜欢的那块青石板上,目视的京都城的方向。 石头下,寺中很少露面的佛家修行之人站在那里。 高大人仍然浮在空中,香客们看不到高大人的身影,和尚们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住持抬头欲要张口,高大人出声打断:“今日大猫不入轮回,日后我顾不上。虽然它自己也能轮回,但抵挡赦封反噬的次数过多是要入畜生道的。大猫所愿,是做人。” 住持点头,双手合十:“辛苦高大人了。” “不辛苦,大猫这些年功劳苦劳皆有,它应得的。” 趴在石头上的大猫听完高大人所说想要张嘴,被高大人一个眼神制止。 大猫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心中安定了下来。 它是想问本来说好的带记忆轮回怎么临时变卦,高大人的眼神让他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句:“真脏,连和尚都骗。” 随后大猫不再理高大人和老和尚们的对话,只是痴痴凝望着京都城的方向。 “这人间,虽是妖邪四起,但,真舍不得啊!” …… (真的恢复更新了,感冒彻彻底底好了哈。) (前方屎黄色按钮,你敢按一下么?) 第378章 野狼帮 京都城,国子监附近有一处院落,占地不广,却内有乾坤。 这地儿离着国子监近,不远处又是朝中大员所居的五斗街,可谓是寸土寸金之地。 院落门口除了两个斑驳破旧的石狮子之外,并没有任何装饰,连门上牌匾都没有。 荒草顺着院门两侧的墙根蓬勃生长,好似这处无人居住一般。 按说这样的地方,早就应有人上门查看。 倒不是说大梁京都城的官员小吏对民生多上心,而是这地儿值钱。 真要是没人居住,观察上个一年半载之后,便可以按照无主之地收归衙门所有,挂到牙行里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奇怪的是,这处院落破百不知多久,并没有小吏上门,任其在这地儿历经风雪,好似被遗忘了一般。 院落里,和别处府邸构造完全不同,别家府邸正中处皆是房间,这处院落正中处却是一汪池塘。 池塘占据了院子四分之一的面积,深秋时节不见枯败,塘里莲花盛开游鱼窜动,池塘边柳树青翠牡丹盛开。 姹紫嫣红倒映水中,水中央有一处亭子。 不同于院落外的破百,亭子雕栏玉砌,朱红色的漆崭新无比,亭内纤尘不染。 由此看来,这处院落并非无主之地,多是有人常常维护。 亭子里,白文武坐在东边的石凳上,走京都的少年则是坐在正北的主位。 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院落正北方向的假山不知何时被人挪开,假山下黑漆漆的洞口中不断有穿着大梁朝服的人进进出出,手中皆是拿着各类典籍。 这些人将典籍交给假山外等待着的小厮后,便交代上那么一两句,而后转身进入洞口中,没有过多停留。 从东方破晓到日落西山,假山处的洞口终于没有人再出来。 夜幕降临,有小厮点燃亭子里的灯火。 “都在这里了,你且看看是否有缺失,如果有我再让他们找。” “辛苦你了老头。” 少年并没有急着翻看典籍,而是说了句:“老头,你这不管饭?你是想饿死我?” 白文武老脸一红,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准备些餐食。” 不一会,有侍女拎着食盒来到亭子里。 酒足饭饱过后,侍女收拾好残羹餐盘,又冲泡了一壶热茶。 白文武摆了摆手:“退下吧,今夜院子里不留人。” 侍女施了个万福后退下,不一会院子里的的人便从假山处的洞口离开。 少年饮了一口热茶后,吐出了一口浊气。 “还是人间舒坦啊!” 白文武听闻少年所说,眉间不可查的轻皱,很快调整了过来很好的掩饰了下去。 摞在一旁的典籍无人触碰,却一本接着一本的飞到少年面前后哗啦啦的翻开。 少年微眯着眼睛也不看典籍,一本翻越结束后便落在身后。 一直到午夜子时,所有典籍从白文武身后消失,颠倒了顺序在少年身后摞的整整齐齐。 少年微眯着的眼睛睁开,伸手抬起桌上茶盏。 “凉了。” 说完这句,茶盏中的凉茶冒出了滚滚热气。 一饮而尽后少年嘟囔道:“还是热茶舒坦。” “别的还有需要吗?”白文武问。 少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差不多了,京都城有大阵。” “能破?” “嗯。” 得到了少年的确定,白文武没有再问。 少年站起身拍了拍没有意思灰尘的衣袍,转身离开了凉亭。 “三更天随我外出破阵,告诉你的人别碍事儿,否则别怪我下杀手。还有,让你准备的,准备好。” 声音传来,白文武起身道了句:“晓得。” …… 三更天,萧瑟的秋风吹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满是枯草的院落正门被推开。 久未工作的门轴响起了悠长的吱呀声。 少年从门内走出,白文武紧随其后。 少年随后递给白文武一卷白娟,说道:“一个地方一男一女,先从东北安排,而后西北西南东南,镇妖司门口不用安排,在附近等着便是。” 白文武接过白娟,口诵一句:“尔该在兵部侍郎白秋风手中。” 白娟从白文武手中消失。 片刻后,兵部衙门彻夜亮着灯光的侍郎公房中,一卷白娟出现在白秋风面前。 白秋凤伸手拿起白娟,快速浏览了一遍后,道了句:“尔该出现在野狼帮帮主手中。” 白娟再次消失。 京都城最大的地下势力,掌管着丐帮、粪帮、黑牙行、风月场所以及地下钱庄的野狼帮帮主独眼狼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没有睡。 此时他正在帮派的一个暗中据点中默默等待。 白娟出现在面前后,独眼狼嘴角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一席白衣入京都,迄今为止十九载,今日,到头啦。” 嘟囔完,吩咐等在门外的二帮主:“之前交代的事儿开工吧,这票做完,我等皆可入朝堂!” 二帮主粪把头黄万两二话不说就离开了这处据点去安排下面的人开始干活。 他对帮主独眼狼的话并不怀疑,整个野狼帮只有他知晓,自家这帮助看起来五大三粗且很能打,实际上是个读书人。 出自白鹿书院的读书人,本名白春晓。 天下谁人不知白鹿书院占据了半个朝堂?连新皇赵成安都是白鹿书院支持之下才登上的皇位。 京都城地下势力,明面上是依存在京都各个衙门中人下面,比如五城兵马司控制的风月场所,比如钦天监控制的算命先生,再比如户部控制着的丐帮。 不过京都城顶层的人却是知道,真正控制着这些势力的,并非朝廷衙门的人,而是镇妖司的人。 镇妖司玄字组的人懒得参合这些,黄字组的各个百户和副百户,对油水巨大的暗中实力可是没少插手。 那是以前。 自从王庆芝当了镇妖司镇抚使之后,便只允许这些人从帮派中拿钱,不允许这些人掺和帮派之事。 白文武敢用帮派中人做事,便是如此。 当初听闻王庆芝做了这个决策之后,白文武感慨过一次:“我这徒弟胸有锦绣,却过于想当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不是说读书人要洁身自好,而是说万般之事,皆可为我读书人所用。” 第379章 跟着我就不苦了 少年一步一步在前面走着,似慢实快。 白文武在身后跟着,几丈远。 少年停下脚步的第一处,便是国子监门口。 “人到了吗?” 白文武看了看左右,回道:“可能还要等一会。” “那就吃点东西吧。” 少年缓步走到不远处一大早出摊的早点铺子。 “老板娘,二斤包子一碗豆腐脑,要甜口啊!” 白文武扔了两个银锞子给老板娘后坐在少年旁边一言不发。 老板娘收起银锞子要找钱,白文武摆了摆手。 “你也不容易,赏你的,收了吧。” 老板娘脸上浮现娇羞神色,连忙收起银锞子转身进了铺子。 “啧啧,老头,你是不是看人家好看才多给的银子?” 白文武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一会餐食上来,少年人一口包子一口豆腐脑吃的痛快无比。 看了好一会,见少年人没有让自己,无奈的喊来如花似玉的老板娘,要了一个包子一碗清粥和一碟咸菜。 老板娘也没再收钱,刚刚白文武扔给她的两个银锞子个头大,足足有一两! 等老板娘离开后,少年咽下口中食物后,揶揄道:“哟,我还以为你不吃了呢。刚刚不要吃的,是不是打算多看老板娘一眼?” 这话白文武不知道怎么接,总不能说误会了少年把他那一份也叫了吧? 白文武没接话,少年却是没准备放过白文武。 “老头,虽说你兼修道家之法,但是和妖怪同房,你这儒家修行可就废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妖?” “嗯。你没看出来?” “没有。九州除了赦妖境这等偷天之物,还有别的隐藏妖气的宝贝?” 少年眉头微皱,放下手中包子,看向不断进进出出给客人端食物的老板娘,眼神陡然锐利。 片刻后,眼神恢复柔和神态。 “我说呢,这小娘子是桃树妖灵不入轮回夺天地造化转生,了不得啊。” 白文武听闻桃树妖三个字后,脑海中浮现了当初坑害自家三叔的种种过往。 看出白文武情绪有些不对,少年咬了一大口包子后说道:“老头,破阵之后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今天不行。今天京城内,高品不得出手,出手则死。” “这么严重?”白文武有些不信。 “嗯。” “气运反噬?” “那倒不是,高品出手,会引起阵势动荡,要不然你以为镇妖司为什么严禁有修行的人在京都内城出手?” 这是白文武不知道的辛秘,不由得回了句:“还有这等说法,倒是未曾听闻。” 心中则是拿定注意,一会离开这里便遣人前来捉拿了这桃树妖。 “镇妖司忙着赦封大典,京都城内没人能处理得了高品吧?”白文武问道。 “嗯。” “那为什么高品出手会死?” 少年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又将豆腐脑倒在嘴里,擦了擦嘴后说道:“老头,今儿谁动手便是给我破阵添麻烦,所以谁擅自出手我杀谁。” 顿了下,少年双目紧盯着白文武:“你可以试试让你的徒子徒孙出手,我也好让你见见什么是超品。” 少年说完这句,不管白文武红白参半的脸色,起身离开。 白文武看着端着食物出来的老板娘,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客官?您的饭?” “不吃了,给别人吧。”白文武回了句,而后紧紧跟上少年人的脚步。 国子监门口,野狼帮的帮众已经到达,一共两人。 同时到达的还有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不能遮体的衣衫,脏兮兮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庞。 两个孩童一人手中拿着一个馊掉的窝头狼吞虎咽的啃着。 “老头,借人家命,让人家吃点好的。枉你还是个读书人。”少年人没好气的对白文武说道。 白文武点头后对着两个野狼帮帮众吩咐道:“通知你们的人,给这些人安排点好的吃食。” 帮众来之前得了吩咐,二话不说便离开了国子监门口去报信。 少年走到两个孩童身旁,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缓缓蹲下:“苦不苦?” 两个孩童眼中有着警惕的神色,看着少年人清秀的面庞,不知为何心中的警惕缓缓消失。 “不苦,很香!”男孩答道。 少年笑道:“我是问活着苦不苦?” “苦,咋不苦?吃了上顿没下顿,要饭又要不到。”这次是女孩答的,声音清脆。 “父母呢?” “被皇帝砍了头,俺太小进不了教坊司,只能要饭。” 少年笑着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脑袋。 “不急,不急,慢慢吃,马上就不苦了。” “真的?”女孩脏污的脸上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像重新有了光芒。 “真的,不骗你们。” “嗯,我相信你,你是个好人。”女孩说道。 “快吃吧,吃饱了就不苦了。” 女孩点头,将手里的窝头快速吃光。 而后和男孩一起抬起头看着已经站起来的少年,眼中满是期盼。 “跟着我,以后就不苦了哦。” 说罢,少年迈步走向国子监。 两个孩童犹犹豫豫的跟在身后。 眼前的少年一身白净的衣衫,看起来知书达理,和以往遇到的读书人完全不一样。 以前他俩遇到的读书人见到他俩早就远远躲开,或者将他俩驱赶走。 白文武想要跟上,少年回头瞥了白文武一眼。 “外面等着。” 话语声满是温柔,白文武却听出了掩饰不住的寒意,于是停留在原地。 少年往前走着,国子监的大门缓缓打开。 迈过门槛后少年便不再前行,等两个孩童费力的迈过门槛后,少年才再次前行。 没有往国子监深处走,而是走到大门里右侧的古松。 “过来。” 少年回头招呼两个孩童。 男孩大大咧咧的跑了几步到少年身旁,女孩犹犹豫豫不想往前。 少年随手一挥,女孩便飞到他的身旁。 “说了,马上就不苦了,相信我。” 两个孩童点了点头。 少年挥手间两条绳索挂在古松上,两个活扣垂落下来。 “哎。”少年叹了一口气。 两个孩童晕了过去。 女孩再次转醒之时,只觉得双脚悬空喘不上来气。 睁眼一看,顿觉自己长高了。 伸出双手摸脖子,摸到了绳索。 女孩想要大喊,却呼喊不出任何声音。 少年站在古松下,指尖幻化不停。 男孩和女孩同时咽气,魂魄离体之时,少年手中指诀幻化结束。 “说了,跟着我就不苦了。” 少年转身离开国子监。 是日,国子监内厉鬼索命,死亡四十九人。 还好是沐休之日,大多数书生都不在国子监内。 死的多是杂役、伙夫、马夫等人。 以及,寒门子弟。 第380章 倒布大阵 国子监、钦天监、六部衙门、大理寺、胭脂河、胭脂街等等叫得上名号的地方,以及很多叫不上名号的地方,都留下了少年和白文武的足迹。 这些地方有着共同的特点,便是京都城建立后,经历过扩建改建修缮,但是从未动过地下地基。 几天下来,白文武跟在少年身后,走了三百五十九处地方。 每处皆死童男童女一对儿,或是厉鬼索命,或是艳鬼勾魂,或是饿死鬼吃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白文武看的头皮发麻。 这不是人间的手段。 九州虽有邪道宗门,用人魂炼器用人命血祭,如此邪性之事,他真没见过。 但京都城没乱。 死了几千人的京都城没乱。 大理寺卿,颜雪心,出身白鹿书院。 一己之力压制了所有消息不上报。 朝堂。 早朝的人越来越少,少了足足有四分之一,皆是感染了风寒。 看着没上朝的人没有一个是和白鹿书院有关,赵成安波澜不惊。 出自白鹿书院的官员只当皇帝赵成安是得了自家山长的许诺才如此淡然,并没有当回事儿。 下朝之后,寝宫内,赵成安召见祁山连。 “京都城的事儿,你别插手。你的人,定死废帝和宁王府。” 祁山连称喏后恭敬回道:“宁王府有镇妖司的幻境在,废帝那边魏忠良已经毒入骨髓。” 赵成安摆了摆手,祁山连猫腰退下。 端坐在龙榻上的赵成安眯着双眼喃喃道:“王庆芝说五年内朕不死帝位稳,朕信你。” 赵成安赌上了身家性命和皇朝气运,殊死一搏。 马上皇帝,岂是没脑子的人? 能如此决绝站在镇妖司这边,可不仅仅是看在镇妖司的实力上面。 大梁风雨飘摇,世家大族和书院是历任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说什么士大夫共天下,不如说皇帝是个傀儡。 赵成安是有野心的,不然一个王爷怎么可能三十多岁入了武者三品先天境?怎么可能独身坐镇镇北城抵挡蒙古铁骑? 白毛风雪中,赵成安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是他坐上皇位,该如何治理江山社稷。 上千个日夜下来,赵成安模模糊糊有个不切实际的答案。 废书院,开科举,不拘一格降人才。 谈何容易啊,满朝文武除了死掉的宰相宋谦是白身,哪儿还有什么寒门弟子? 沉默、隐忍、蛰伏。 所谓枭雄,便是等到机会押上所有筹码。 赵成安便是如此,王庆芝给了他机会,他便义无反顾的压上了整个赵家的大梁皇朝。 “朕能三百带甲铁骑纵横两千里取蒙古王子头颅,能风雪中奇袭王庭,戎马十几载未尝一败,朕就是天命!皇帝之身二品境,有皇朝气运护体,谁敢废我?” 灯火摇曳,翻了牌子宠幸完佳丽的赵成安沉沉睡去。 —— 十月二十六,白文武跟在少年身后领着两个穿金戴银的童男童女走向了京都城东南。 站在镇妖司门口的大青石面前,少年凝视大青石许久。 直至最后日上中天午时三刻,少年轻笑出声。 “老头,这俩孩子不是普通人吧?” 几天下来,七百一十八个童男童女皆是脏污不堪,今儿这干干净净的还是头一次见。 “嗯,前宰相宋谦遗孤。” “你这是赶尽杀绝啊。” 白文武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宋谦死后,这俩孩子是白鹿书院的人在养,要不早就进了教坊司。” 少年砸吧了下嘴,没有多说什么。 伸手抓住两个孩童脖颈,少年蹲下身子温柔的对着两个孩子说道:“想不想你们父亲宋谦?” 两个孩子点头。 “那哥哥一会送你们去见他好不好?” “好呀好呀。” 天真的两个孩子还不知道亲生父亲已经死去,黝黑的眼中满是对久未见面生父的想念。 “马上就能见到了哦。” 少年迷晕两个孩子,抓着脖领将两个孩子扔向了大青石。 孩子在空中飞过,飞扬的头发预示着速度极快。 “啪叽。” 血肉糊满大青石。 鲜血涓涓流下,使得上面那排大字愈发红艳。 “尘归尘,土归土。青石镇京都,千年已至。当崩。” 话音落,轰隆巨响传遍京都。 伴随着巨响,三百六十道黄色光芒冲天而起,而后变成黑黄交杂,最后变成纯粹的黑色。 从天空俯瞰,三百六十道黑光连成九条线,正是纵横九州的九条巨型龙脉。 如此巨变,镇妖司无一丝反应。 白文武纵身而起飞跃到天空之上,眼睁睁看着九条黑线被阻拦在京都内城之中。 阻拦他们的是一个倒扣的金黄色巨钟。 白文武落下之后,就听少年说道:“啧啧,镇妖司的手段还真是不凡,倒布三百六十周天大阵锁龙脉,居然将阵眼再次翻转,妙哉,妙哉。” 看着白文武一脸不解,少年问道:“你刚刚上天,没看出来什么?” 白文武心念翻腾,不确定的道:“天下龙脉起昆仑,昆仑在西北。三百六十周天大阵索龙迈,起始在东南,倒画龙脉?” 少年嘴角挂着笑点头道:“老头,你不傻嘛。” 顿了下,少年看向京都城西南倒悬寺的方向,接着说道:“我一直以为,阵眼是镇妖司门口这块大青石,没想到的是镇妖司将大阵翻转,愣生生的将东南阵眼换到了西南,还用了缩地成寸之术。西南七十二里,是何处?” “倒悬寺。” “那就没错了,你看天穹上扣下来的黄钟,像不像鲸钟?” 白文武仔细凝视天空,倒扣的黄色巨钟上有密密麻麻的经文流转,仔细辨别,正是倒悬寺鲸钟上所刻经文。 “道家之阵用佛家手段做阵眼,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老头,你说说镇妖司里面谁能有这种手段?” 沉吟片刻,白文武答道:“如果说有,应该是鬼婆婆。她有一弟子掌管黄册库当年差一丝被我弄死,那人便是道佛双休。” 白文武注意到他说出鬼婆婆三个字的时候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忌惮神色。 “你可知这个叫鬼婆婆的,是何等境界,活了多少年?” “不知。二十年前我才注意到镇妖司有这个人,镇妖司内部看起来散漫实则规矩森严,我派了四十多波探子共计六百多人,无一人生还。” 少年点了点头道:“走吧,去倒悬寺,毁了鲸钟,京都城这阵,也就破了。” 第381章 破阵反噬 少年刚纵身而起,白衣咧咧。 而后摔落在地,白文武瞪大了眼睛。 只见少年强撑着身体盘膝在镇妖司北门外广场上,双手结印。 三百六十道黑光直击倒扣黄钟后本是散落在天空之上,随着少年结印,黑光扭转,就要冲着少年而来。 白文武看的清楚,少年七窍流血,俊逸的面庞上片片龟裂,裂口处有黑光闪烁,猩红色的肉中血水被黑光阻拦。 而后,少年白衣道道血污浮现,白文武围绕少年转了一圈,少年身上血污三百多道。 黑光深入少年身,少年脸上龟裂缓缓闭合。 白文武长吁了一口气。 这少年可不能死,镇妖司能在京都城搞出如此阵仗,说不定没有超频坐镇是给镇妖司送菜。 —— 倒悬寺。 高大人已经将大猫送入轮回。 阴司通道就在鲸钟之下,大猫肉身趴在他常趴着的青石上面,魂魄已经进了阴司。 有高大人在,加上大猫境界不到高品,以及大猫抵挡天地反噬帮助赦封稳固九州有功,入了阴司后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 更不用说高大人在阴司早就给大猫安排好了,神魂在阴司之宝的护送下带着记忆入了人间道,转世为人。 “就是不知道转世为人之后能不能学会走路。”高大人还有心思担心大猫习性难改。 高大人没有回御风狼山,大猫入了轮回后,他在京都城外城走了很多地方,目光频频投入京都内城。 当看到凝聚龙脉气运的周天大阵按照他所想的方式被一点一点破解,高大人放弃了入城的计划。 “能人啊,看样子大青石留在了最后,啧啧,超品又如何?大青石的反噬你不死也得跌境。超品入京都,这是什么脑子。” 高大人回到了倒悬寺,静静等待着京都城周天大阵被破。 远观京都城巨大鲸钟浮现,高大人并没有急着毁掉倒悬寺的鲸钟。 当看到黑光被巨钟阻拦后向着镇妖司的方向汇聚之后,高大人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够你不死就行了,阴司的手段,啧啧,还真是邪性啊。” 天剑苍穹出鞘,剑光闪过,鲸钟片片碎落。 鲸钟下,滚滚阴气喷涌而出。 高大人低眉看着阴司通道,听着通道中的巨兽怒吼。 稍稍催发天剑苍穹,剑意纵横之下,巨兽无声。 高大人张口对着洞窟说道:“此处通道将封,有事儿找我传信于昆仑通道。还有,近些日子会送七百二十童男童女魂魄入阴司,给安排点好命。” “老高,七百二?你该不会说的是京都城里面七百二童男童女魂魄所化冤魂厉鬼吧?” “就是他们。” “七百二啊!搞不了。” “昆仑绿蚁在镇妖司手上,四百坛好酒。” 通道内的人声停顿了一下,而后开价:“六百坛!俺们哥六个一人一百!” “三百六十坛,一人六十坛,一坛两冤魂。再讲价就六十坛。” “成交!”这两个字咬牙切齿。 高大人笑道:“再给你们烧上百八十个貌美娘们。” 另一个人声响起:“我就说老高人不错不会亏待咱们的。” “不多说了,过些日子我去了再和哥哥们吃酒。” “好!”这一声好,六人同说。 高大人点了点头,手诀连掐,道道符文浮现,阴司入口缓缓闭合。 散落在地上的鲸钟碎片浮空而起,片片拼接,不见碎裂痕迹。 山风吹过,落叶飞舞。 鲸钟还是那个鲸钟,只是少了些许灵韵,但钟声从这天开始变得清脆,不再是以往的暗哑。 —— 苍穹剑斩鲸钟之时,笼罩着京都城的黄色鲸钟虚影片片碎裂,三百六十道黑光没了阻拦,直透青天。 身上伤口消失的少年吐了一大口血。 片刻后睁开眼,脸上不见一丝和煦,沾染鲜血的牙齿紧咬。 “好算计,好算计啊!护持一城八百年的因果反噬我来承受,疗伤之时又废了大阵,啧,镇妖司为了这一城百姓还真是煞费苦心!” 白文武站在一旁,想要张口,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老头,小爷我现在跌入一品下,你要不要试试能不能弄死我?” 少年流淌着鲜血的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 “说笑了,你我为同盟,读书人干不出背后捅刀子的事儿。” “算你识相。放心,事情结束后,赵百熊原样奉还!不仅不会少一根汗毛,还会多上十几斤肉。” 少年说完站起了身,缓缓朝着京都城东城门走去。 少年所说并没有让白文武心中有任何惊喜,说是放过赵百熊,实则用赵百熊的身家性命压他罢了。 跟在少年人身后,白文武问道:“去哪儿?” “大阵已破,你安排人去皇帝那边,断了御风狼山的龙脉气运供应,你随我去御风狼山。现在,我想杀人!” 白文武掏出纸笔写下内容,口诵法随:“尔当在户部尚书手中。” 做完这些才张口说道:“御风狼山在南,走的方向不对吧?” 少年呲笑道:“南城门?镇妖司进出城都走东城门,你就不想想为什么?” 白文武皱着眉头,心中没有任何答案。 “老头,你是真的傻,怪不得你那学生不跟着你混。镇妖司在京都城除了三百六十周天大阵外,还有这因果气运之阵。此阵,东城门无任何影响,其他三个城门对镇妖司有恶意的修行之人走了,镇妖司就会知道。” “知道又何妨?” “好问题!知道又何妨?我刚刚的样子你没看到?什么是因果?你走南西北三处城门,镇妖司就能将镇妖恶了天地的反噬转移到你身上。” 少年所说太过邪门,白文武心中不信。 “有这么邪门?不至于吧?” “不信?回头看看那块大青石。” 闻言,白文武回头看去。 镇妖司北门广场上的那块碎掉的大青石,不知何时恢复了原状。 “我毁的是三百六十周天大阵的阵眼青石,你现在看到的京都城因果大阵的阵眼青石。” “毁了就是。”白文武回道。 “毁了?呵,我毁了周天大阵承受京都城八百年不毁因果就差点身死,镇妖司近千年镇压了多少妖邪?你敢毁了,白鹿书院正君山顷刻崩塌!所有和白鹿书院有关联的人不论亲人友人下人还是仇人,三族尽灭!” 少年说完,不再理会呆滞的白文武,顷刻间走出了东城门。 站在东城门外,少年凝望着御风狼山的方向,喃喃道:“无字碑不在镇妖司,那就杀绝了你们!人间不应有镇妖司,天地不应如此稳固!” 少年不知道的是,他和白文武离开镇妖司之后,大青石的背面浮现了一排红色字体:阴司入人间,当诛,当杀,当灭绝! 一闪而逝。 第382章 欲破镇妖司 东城门外,少年停步,转身凝视着三百六十道黑光捅破天际的京都内城。 “古往今来,都城最多不过六百载,京都城矗立八百年毁于今日,不知后人如何评说。” 少年说话时,白文武已经赶了过来。 “你不是说,阵破京都城不会毁掉么?”白文武皱眉发问。 语气焦急,怪不得他,京都城里有着白鹿书院大半底蕴,更有他两个儿子! 虽说此役过后白鹿文运会被窃取,他也会换取入超品白日飞升之机缘,但拥有更多,谁不想? 要知道让宁王当皇帝,儒家不知多少年的愿望——儒家天下有望达成。 读书人的一辈子,不就是身前身后名? 真建立了儒家天下,他白文武就能超过先师至圣,成为古往今来当之无愧的儒家第一人! 少年嘴角微弯,嘲讽之意再不隐藏。 “老头,担心你那些徒子徒孙?” 见白文武一言不发,少年脸上嘲讽之意越发浓厚。 “井底之蛙,谁告诉你京都城毁就会死人?” 白文武不由得一怔:“何解?” “镇妖司主动破阵让我承担了八百年都城反噬,没弄死我他们就亏了。周天大阵破,御风狼山的气运供应就会断。反噬之下,镇妖司强凝的龙脉三月之内就会迁移。龙脉没了,京都城可不就毁了?” 顿了下,看着白文武不解的表情,少年无奈解释道:“我说的京都城毁,是再也当不了都城了。这破地儿,要矿没矿要粮没粮,都城不在此,早晚没落。这么说你能听懂不?” 白文武点了点头。 “迁都罢了,龙脉有九大梁有七,换个地儿的事儿,不麻烦。” 少年看着神色缓解下来的白文武,摇头道:“老头,儒家天下没那么好建立的。不瞒你说,超脱和儒家天下,你只可以选一个。原因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白文武刚刚缓解下来的脸色又一次僵硬,少顷,白文武长叹了一口气:“人间哪儿有如意事,是老夫着相了。” 看着白文武脸色的变化,少年笑容和煦的安慰道:“儒家天下又如何?哪儿有超脱逍遥自在?要不是我本源有缺,早就破碎虚空而去。” 说完这句话,调转方向向南而去。 “白文武啊白文武,不安你心,你怎么会拼命?”少年心中腹诽。 以他对白文武的了解,如果告知白文武儒家天下和超脱飞升都可得,白文武八成不会信。 断了一条路,留下一碗饵,由不得白文武有其他想法。 “和城里的人说下,毁了镇妖司。” 少年的吩咐传来,白文武点了点头。 太初一卷新的白绢,口诵法随。 城内事早已安排好,白鹿所属以及联合的邪修强攻镇妖司。 白鹿书院给邪修的承诺,则是镇妖司钱财宝物功法白鹿书院分文不取。 当然邪修是不相信的,白文武亲发下神魂誓言,才说服邪修。 白鹿所图,乃是镇妖司镇妖千年的天地馈赠。 “馈赠到手,也算是老夫留给白鹿后人的福泽。” 白文武不是没想过保存白鹿书院的文运,但他时间不多了。 此事外人不得而知,他心中自是知晓自家事。 行事不端,谋划过多,与皇后有染,皆是儒家不为之事,能入二品大儒境,乃是借用白鹿文运镇压之果! 行者的帮助下入了儒家一品,走的却是啖人之法。 地狱太平道,非正统儒家太平路。 入了太平境,看似一品,实则根基不稳,神魂日日受地狱气息冲刷,此中艰辛难以言表,苦痛自知。 如果不超脱,命不过半载。 “与虎谋皮几百载,便是深渊,也不得不跳了。嘿,这吃人的世界,正统儒家又怎能坐拥天下?老夫且去,人间留给后人。” 心中自苦,白文武追上少年。 —— 京都城。 三百六十道通天黑光,普通人看不到,但入了品级的都能看到。 大钟碎裂后,品级在身中立之人,快速撤出京都城。 多是一些七品八品的人。 再往上的,京都城内不是没有,但都是有官身的主以及这几天刚刚入城的人。 这种情况就是高大人想看到的,也是他用虚空震慑之术驱赶以及王庆芝绞杀之后的结果。 有势力归属的,反应则是完全不一样。 整个京都城,可以说是在白鹿书院的掌控之下。 朝廷不动,沉默异常。 遍布京都内城的地下势力、大户人家客卿、诸多大员护院、胭脂街楼子里的女人以及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江湖人士、邪修、书生等等等等如洪流般动了起来。 在空中俯瞰过去,渐渐消散的三百六十道黑光笼罩的京都城内,洪流朝着一个方向聚集。 镇妖司内空无一人。 黄字组的人皆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玄字组的人则是在御风狼山听用。 镇妖司地下。 蜃妖将最后一口棺材扔进黄册库四层之后,抬头看向大青石方向。 “啧啧,老二的家都被人拆了一遍,这帮人真狠。” 说完,身影一闪,出现在宁王府之上。 “还好没什么大手子过来,问题不大。现在就等宁王死了,俺的仇,也可以去报了。” 趴在宁王府上空,蜃妖眯着双眼,遥望京都城南。 洪流在镇妖司北门外汇聚,人数太多,胭脂河畔已经站满。 打头的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书生和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道士。 二人皆是四品。 老书生是白鹿书院所属,国子监祭酒,四品境。 道士是一邪修,宗门被镇妖司所灭,四品。 二人站在大青石旁,彼此对视后,招呼身后人上前。 不一会,四个人迈着小碎步忐忑不安的向着镇妖司走去。 一个是野狼帮最能打的打手。 一个是胭脂街年岁最大的老鸨。 一个是拜入国子监祭酒门下的寒门弟子。 一个是顶着羊角的羊妖。 谁都不想第一个进到镇妖司。 这地儿,忒吓人了。 奈何老书生和道士下了令,进去可能活,不进一定死。 身后黑压压一片的队伍没人表示不满,更不担心镇妖司的好处被这四人得了去。 镇妖司是什么地儿? 在这片大地上不知镇压过多少妖邪的地儿,怎么可能被眼前这四个货色得了好处? 第383章 镇妖司毁 越靠近大门,四人速度越慢,心中越慌。 都是知道镇妖司是什么地儿的主,谁人不怕? 看着四人越来越慢,老书生看了道士一眼。 道士也不废话,挥手间一道雷霆劈在四人身后。 “进,或者死。” 人狠话不多。 四人一咬牙一跺脚,冲进了镇妖司。 进到镇妖司里,浑身冷汗的四人瘫软在地。 大门外,看着不中用的四人,老书生嘴角微弯。 “进吧,山主所言无误,大阵已破。” 说罢,口诵法随,出现在四人面前。 道士也不含糊,紧随其后。 二人动,则所有人动。 一开始都谨小慎微,谨慎的不能再谨慎。 人很多,不知谁一不小心碰到一个凳子。 吓得周围人撤出去很远。 镇妖司的威名已经根植在进入镇妖司所有人的骨髓当中,但眼前不设防的镇妖司,让所有人都想起了镇妖司层出不穷的功法。 贪欲在滋生。 慢慢侵蚀理智。 蜃妖将镇妖司里贵重物品一收而空,但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都留了下来。 这是王庆芝私下里的吩咐。 例如,麻百户藏在院子里的私房钱,赵百户没来得及带走的符箓等等。 总有人得了好处有人得不到。 都不是什么好鸟,不患寡而患不均之下有人出手抢夺。 而后死在了道士的法术之下。 “各取所需,出了镇妖司你们随意,当下毁了镇妖司!” 法力激荡之下,声音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留守在北门外的百十来人听到道士的声音,心动了。 这是哪儿? 镇妖司啊! “凭什么他们在里面发财我们在外面守着?” 不知谁嘟囔了一声,随后便有人悄悄的往镇妖司内跑。 先是一个人,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不一会,北门外不再有人留守。 不到一个时辰,镇妖司内连树长老小院桃树下藏的酒水都被人挖了出来。 满院狼藉。 有人欢喜有人愁。 胭脂街楼子里出来的女人怀里揣满了银票和黄白之物喜不自禁。 野狼帮的帮众袖子里藏着粗浅的功法嘴角藏不住的笑容。 兜里揣着妖兽妖丹的邪修面容平静。 搜出来祖上被缴获的法器,某人老泪纵横。 快乐只是少数人的。 不满是大多数人的。 “白鹿书院是不是要给个解释?” “把值钱的拿走就不说什么了,毕竟你们是主导。但,连块骨头都不给我们留,是不是太过分了?” “桀桀,给个说法,或者以后老夫见一个白鹿学子杀一个!” 老书生脸色一沉,双目环视周围,喝问道:“谁?谁敢杀我白鹿学子?” 诡异的平静。 道士嘴角挂笑,饶有兴趣的看着老书生。 “真特娘的蠢,这会还有心思问是谁说的?果然,读书读傻了。” 心中腹诽,但道士不打算多说什么。 他来镇妖司的目的已经达成,怀里揣着宗门后续的功法。 功法到手,三品有望。 老书生还在暗自运气,不知从何处响起一声:“这孙子骗了咱们,弄死他!” 刚刚喊完,喊话的人便被身后一护院打扮的年轻人一刀插入心脏。 老书生转头看到这场面,叹了口气。 “哎。” 而后脸色一狠:“动手吧。” 话音落,一半的人对身旁的人开始下手。 这是白文武吩咐的。 镇妖司已空的消息他已然知道,派来的都是品级不高的炮灰。 四品及以上的人,此时都在御风狼山以东二十里处等着。 等着他去,然后围攻御风狼山! 毕竟,冲入镇妖司又有什么用?不弄死镇妖司的大手子,镇妖司里面得到再多也带不走。 等着白文武的才是聪明人,弄死镇妖司的大手子以后,不管谁从镇妖司得了好处,都是他们的。 一刻钟后,镇妖司内血流成河。 尸体、鲜血、冤魂、废墟。 刀疤脸道士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老书生双眼微眯,摇了摇头没再去管。 一个四品道士罢了,出不了京都城。 树长老藏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内,眼见大局已定,身形一闪出现在大青石旁。 刀疤脸道士刚刚从北门冲出来,就见到一老人靠着大青石。 “桃树下的酒坛子拿出来,饶你不死。” 道士二话不说,将酒坛子取出,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然后小心翼翼的往一侧走去。 树长老信守承诺没有动手,等刀疤脸道士的身影消失之后,树长老拍了拍大青石。 红芒自大青石上射出,激活了镇妖司大阵。 逆转护司大阵,许进不许出。 “啧啧,高大人还真黑,明明杀了了事,非得再钓几条小鱼。” 嘟囔了一句,树长老直奔国子监的方向。 镇妖司内。 红芒闪过,镇妖司内所有人心下一突。 老书生更是脸色难看的跟死了亲娘一般。 “出去看看。” 一个穿着小厮服饰的年轻人奔跑向北门。 好一会才返回。 “出不去。我试了北门、院墙,连着试了十几个地儿,全都出不去。” 老书生脸色阴沉,口诵:“我当在镇妖司北门处!” 话音落,原地不动。 “有道士么?试试法术。” “施展不出来。” 老书生脸色彻底变了,现在像死了全家一般。 良久,老书生长叹一口气。 “哎,搜集吃食,等人来救吧。” “大人,咱们真待在这里等人来救?这是镇妖司啊!要不咱们在院墙附近大声求救吧!” 老书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点头同意。 剩下的归属白鹿书院的众人便四散而去。 而后镇妖司内就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呼救声。 半个时辰后,偏西的太阳消失。 阴风四起。 老书生坐在北门里,凝视着一步之遥阳光铺满的北门广场。 “命,休矣。” 面容颓然。 各处呼救的人发现天不知何时黑了,心中凛然。 黑暗中,不少人遵循内心聚在了一起,有带着火折子的就着房屋上拆下来的木头升起了篝火。 镇妖司内几十堆篝火,篝火周围是一圈一圈的人。 “谁?谁拍我?” 一人猛然回头,而后大声呼喊。 而后发现没有人回应。 回过头,篝火肆意燃烧,却不见一人。 眨了下眼,篝火熄灭。 这人心中不由得发颤,连忙起身环顾四周。 刚刚还能看到的几十个火堆散发的光芒,此时一个都看不到。 “你,在找我么?” 妩媚勾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耳边感受到吐气如兰。 —— 树长老只当逆转的大阵是为了钓鱼,却不知高大人从来没想过钓鱼之事。 毕竟白鹿书院不傻。 逆转的大阵不仅是阻拦有人从镇妖司跑出来,更是要阻拦黄泉路中冲出的厉鬼。 树长老离开镇妖司后两个时辰,红芒自镇妖司院墙缓缓向内收缩。 最后在一处损毁院子里的古井内消失。 黄泉路洞开两个时辰,而后再次被封印。 黄泉路被再次封印的同时,北门广场处的大青石缓缓沉入地下。 矗立在京都城东南不知多少年的镇妖司,只剩下了一圈院墙。 院墙内,只有一片白地。 以及,一座不为外人知晓的小院。 —— 阴司。 “啧啧,高小子可以啊,这一会送来六百多个亡魂,还都是作恶多端的,够兄弟。” 第384章 朝堂之上 从赦封大典开始,京都城所在的京州便动荡了起来。 先是各种对大梁皇朝的谣言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引动京州百姓,闹得人心惶惶。 奈何镇妖司通过京州天地山河二印稳固京州龙脉气运,虽有动荡,但无伤大雅。 而后则是京州内妖邪四起,死伤无数,造成的后果便是京州百姓开始逃亡。 朝堂之上。 有青峰书院出身的官员不断上折子,催促皇帝早日决断稳固京州。 然而皇帝赵成安将折子全都留中不发。 对此,白鹿一系官员冷眼旁观,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做任何阻拦。 天下将变,乱一个京州而已。 这是大多数白鹿系官员的想法。 当京州城内出现数不尽的鬼魂索命之时,青峰书院的人也偃旗息鼓了。 都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后面还有着青峰书院这尊大佛指导,哪儿还不知道京州乱非朝堂能插手。 更不用说,青峰书院上折子,无非是表个态。 白鹿书院也知道青峰书院的想法,两头下注罢了。 镇妖司胜,则赵成安继续当皇帝,这些日子上的折子能保青峰书院无忧。 即使赵成安追究青峰书院素位尸餐之责,青峰书院也有话说:书院里的好手被镇妖司逼离了京州。 想必赵成安也没话说。 皇帝看上去坐拥天下,实际上说的算的还是士大夫阶层。只不过大梁的士大夫,多是儒家之人。 镇妖司败,白鹿书院也不会过于追究青峰书院上折子的事儿。 毕竟白鹿书院做的事太大太狠太不得人心,把青峰书院逼急了将白鹿书院所作所为宣之于众,这人心呐,可就没了。 这一波,青峰书院不一定会赚,但绝对不亏。 十月二十六的朝会很不一般。 年轻的大太监祁山连多次想要说出‘退朝’二字,都被白鹿书院一系打断。 往日里巳时结束的朝会,愣生生延后了三个时辰,申时已到,朝会仍未结束。 朝会上很多官员都是起早入宫,有吃了早饭的还能坚持一下,没吃的则站在那里摇摇晃晃。 摇晃的人,没一个是白鹿书院的人。 但没人有怨言。 白鹿书院一系的官员,讨论的都是大事。 麓州粮减产、南王擅自调兵入百越、镇北城飘雪蒙古打草谷越来越频繁、佛国边境陈兵增加七万! 端坐在龙椅上的赵成安微眯着眼睛,口中偶尔蹦出来一句:“可,准了,日后再议。” 看到皇帝如此敷衍,一副少见的场景上演了。 白鹿书院的人自己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甚至动了手。 大太监祁山连想要维持朝堂秩序,被赵成安用眼神制止。 直到户部尚书手中出现一卷白绢。 吵闹的朝堂恢复了清静,白鹿书院的人整齐划一的回归了自己的位置。 户部尚书迈步而出:“臣,有事启奏。” 赵成安睁开了眼睛,双眼看着朝堂外冲天而起的黑气,口中说道:“说。” “臣,弹劾镇妖司指挥使王庆芝、镇抚使邱大同及镇妖司十大罪状!其一:不遵王法。其二:私蓄私兵。其三:私藏兵甲。其四:…” “行了,直接说你想说的吧。”赵成安的话语声,稍稍颤抖。 “臣,请皇上停止镇妖司赦封龙气供应,保大梁气运,护大梁江山!” 户部尚书话音刚落,三分之二的朝臣迈步而出,声音整齐划一:“为大梁江山社稷,请吾皇停止镇妖司赦封龙气供应。” 看着颓然靠在龙椅上的皇帝,户部尚书心中冷笑。 “赦封本是稳固江山之举,诸位爱卿何出此言?”皇帝的声音又掩饰不住的惶恐。 “皇上,此言差矣。” 清了清嗓子,户部尚书朗声说道:“经查,镇妖司历年通过赦封大典窃取皇朝气运,用皇朝气运与佛国、大辽、蒙古交易,同时收拢妖族,窃取我大梁江山!请吾皇明断!” “请吾皇明断!”这一次走出来的臣子更多,就连打定主意的青峰书院一系都有人迈步而出。 瘫在龙椅上的赵成安嘴唇开合,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们……” “请吾皇明断!”户部尚书一声大喝。 “请吾皇明断!”众朝臣紧随其后。 站在龙椅旁的祁山连看着没有更多的朝臣参与,背在身后的左手悄悄的给赵成安比划了一下。 户部尚书皱着眉头。 他得到的命令是驱使赵成安断了赦封大典龙气供应,在朝堂上演一出戏给赵成安个台阶下。 这样断了龙气供应,镇妖司的人也找不到皇帝的头上。 据说这是白鹿书院和皇帝赵成安的交易。 当然,户部尚书心中知道更多,赵成安是一定要当替罪羊的,现在这出戏不过是让其安心去断了龙气。 不过现在的场景,和计划中的完全不同。 朝臣三次逼迫,赵成安仍然不松口。 而后在他的目光下,赵成安坐直了身板。 寒光自赵成安的双眸中闪现,环视一众朝臣。 满朝文武呆愣。 赵成安轻笑了一声,而后张口,中气十足的说道:“真是朕的好臣子啊,比朕,还忧心这江山!” 笑着说,声很冷。 “朕,没想当这个皇帝!要不是我那侄儿听信了你们的挑拨,朕,不会坐这把椅子!” 户部尚书想要说话,被赵成安打断:“爱卿,一会有时间给你说,现在听朕说两句,可否?” 户部尚书闭上了嘴。 他不想闭嘴,奈何赵成安三品武夫的气机已经完全锁定在他的身上! 儒家三品立心境所感知到的结果是,他张嘴,必死! 不过他也不担心,让赵成安多说两句又有何妨? 这大殿外,山长可是留了两个二品! 其中一个还是剑阁弃徒,洪小天。 “朕从小不喜与人争。父皇将皇位传给皇兄,朕无怨言!皇兄死于求仙是他自己的选择,朕不曾插手!我那侄儿天赐十二岁登大宝,朕不曾想抢!天赐安插妖女入晋王府,让朕和镇妖司交恶,朕心无怨言!” 赵成安豪迈粗狂的声音响彻于大殿,满堂文武方觉,坐在上面那个人,是个三品武夫。 第385章 孝顺弃徒洪小天 “皇族,王爷,千金之躯,三品武夫!这些词,古往今来,只有朕一人揽在身上!镇北军外抵蒙古,内镇妖邪!朕戎马十几载,只想换一个太平天下!” 停顿了下,赵成安语气缓和了少许:“众爱卿,可知朕登上皇位所想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双目逡巡之下,无人作答。 赵成安笑了笑:“是削藩?是杀了我那天赐侄儿?还是找镇妖司报仇?” 而后自问自答:“都不是。朕想的第一件事,是我大梁百姓何时能不被妖邪所扰,何时不被世家大族所欺!” 再次停顿,赵成安语气逐渐变得激烈:“江山乱,乱在外敌?乱在妖邪四起?乱在百姓愚昧?” 三问之后,声音陡然升高:“都不是!江山乱,乱在这朝堂!乱在世家!乱在大族!乱在书院!乱在朋党,更乱在你们这群朕的好臣子身上!” 刚刚站出来逼迫皇帝的朝臣们彼此对视,眼神中传递的意思很统一:“皇帝老儿疯了!” “在说什么?说朕,是不是疯了?”赵成安平复了下情绪,笑问朝臣。 仍然是无人作答。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朕所说。不知众爱卿,可有人去玄州看过?” 户部尚书脸色铁青,站出来逼迫皇帝的朝臣们面面相觑,这些人谁不知道玄州是紫竹学府那帮泥腿子的地界? 提紫竹学府这离经叛道之地,是要撕破脸? “看来没人知道啊?朕知道!布衣宰相顾无衣被你们这群人逼迫离开朝堂,紫竹学府所属从那一日开始便不再踏入这座大殿。但,朕想让你们知道的是,玄州一州税收,抵得上徽州、赤州加上禹州三州所属!” 眼神盯着户部侍郎,赵成安冷声问道:“爱卿,你是户部尚书,这事儿,你清楚不?” 户部尚书脸色青白交加,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玄州之事,早就被他们瞒的一干二净。 身后传来细小的声音:“大人,大事要紧!” 户部尚书猛然回过神来,今日是逼迫皇帝断了龙气供应,谁管他心中有什么沟壑? 但他说不出话来。 老太监梁千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祁山连旁边,一双阴冷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好了,这些先不说了。今儿众爱卿为大梁江山社稷着想,朕和众爱卿说说体己话。”赵成安语气缓和了下来,但下一句话却是石破天惊。 只见赵成安拍了拍龙椅,用柔和的语气说道:“朕坐在这把椅子那天,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削藩。实际上那天朕最想做的事,是效仿南王赵南天之举。” 赵南天之举?屠了石鼓书院? 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屠了白鹿? “众爱卿所想没错,朕坐上这把椅子之后,夜夜梦回镇北军率军冲杀,眼前是一群白鹿,还有一群腌臜之人,穿着儒袍手持书卷心中满是脏污的人拦在朕的前面,被朕,杀了个精光!” 户部尚书咬牙出声:“皇上,这可不是你能说…” 头颅飞起,鲜血自脖颈喷涌而出。 宋谦死后大梁并未新设宰相,故而户部尚书所站之位在最前方。 头颅飞起之时,一抹血液喷洒在了赵成安面前的桌子上。 “这颜色,朕从当了皇帝就没见过了。” 说着,赵成安还抿了抿嘴唇。 老太监梁千重回归原位,鲜血顺着手掌滴落。 大殿中鸦雀无声。 儒家三品境的户部尚书,死了? 秋风入殿使人寒。 青峰书院的人虽不至于寒,却也觉得冷。 “砰!” 无头尸体跌倒在地,鲜血涓涓流淌。 死了一个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厉声大喊:“此时不现身,还等什么?” “吵吵什么,这不是来了么。” 伴随着不耐烦的声音,一个挺拔身影走入大殿。 一袭白衣染血,背着长枪,长枪上挂着一具尸体,尸体那圆睁的双目满是愕然。 “洪小天,你,你,你,你怎么敢?” 工部尚书断断续续说出了这句话。 洪小天长枪一甩,尸体飞到工部尚书脚下。 “啧,这么大点事儿还找两个人来,这人太弱我替你们弄死了,他那份,给我。” 白鹿一系朝臣大脑有些发蒙,他们是不知道殿外安排的,还以为是山长好处没给够,这扛枪的疯子心中不满。 这么想也没错,不是疯子也不能好好的剑阁天下行走不当去学枪。 但,有几个人心中不这么想。 赵成安坐在龙椅上,微笑道:“洪先生,此来何事?” 洪小天长枪一顿立于胸前,朗声道:“回陛下,保大梁社稷,清朝堂孽臣,还天下朗朗乾坤!” “哦?这么说洪先生认为朕的爱卿中,有人是,孽,孽臣?” 孽臣,赵成安还第一次听说。 “回陛下,你说的对。” 赵成安愣了一下,很快调整了过来:“那洪先生说说,哪些是‘孽臣’啊?” 洪小天白了赵成安一眼,心想:这皇帝咋还演戏上瘾了呢? 奈何,镇妖司给的太多了!吕重楼完整版御神枪可揣在他怀里呢。更不用说,吕重楼还承诺他,帮他揍他‘前’师父一顿! 洪小天是不信的,但吕重楼那道家一品九天境的气息一放,洪小天立刻就答应了。 绝对不是想揍他‘前’师父一顿,仅仅是想帮他‘前’师父进一品。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洪小天,可是一个‘尊师重道’的人儿,孝顺的人儿。 “回陛下,您说谁是,草民洪小天就认为谁是。” 赵成安又是一愣,好家伙,这是不演了啊? 余光瞥见祁山连打过来的首饰,赵成安知道,这场戏,可以落幕了。 祁山连的手势,代表着,天赐太平,可以死了。 朕乏了,千重,你和这位洪先生,替朕,清理清理这朝堂吧。” 老太监梁千重拱手称是。 刚刚没有和白鹿书院一起逼迫皇帝的朝臣很自觉的跑到了一边。 这是要杀人啊,可不能一不小心搭了命进去。 “洪小子,你来,还是咱家来?” 看着赵成安带着祁山连离开,站如枪的洪小天瞬间懒散了下来,靠在大典门框上,慵懒道:“你来吧,杀他们,脏了我的手。” 梁千重眼皮跳动,恨不得弄死这这王八羔子。 奈何,他的二品是借用皇朝气运,还真干不过这剑阁弃徒。 “哎,咱家是个劳碌命呀~” 尖细声音罗,老太监闲庭若步走在朝堂上。 血流成河,残尸遍地。 洪小天撇了撇嘴。 “早知道这老太监杀人这么恶心,还不如我自己动手。” 树长老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动手?不想进一品了?老阉货下手杀大臣没事儿,你敢下手杀大臣,信不信今儿气运金龙就能将你骨灰埋了?” 洪小天陡然换了个笑模样:“三叔,你说吕叔和我师父,谁输谁赢?虽说吕叔一品九天境,但我师父那二品可是能逆伐一品的。” 树长老撇了撇嘴:“你担心你师父?” “嗯。” “担心他被吕重楼揍的太惨?” “那倒不是。” “那你担心啥?” “担心揍的轻了。” 树长老啧啧称奇,心想怪不得裴归宗要将眼前这玩意逐出师门! “估摸裴归宗也是看出来这娃脑袋不正常。” 腹诽一句,树长老吩咐道:“这儿你盯着,我去看看赵成安那边。” 第386章 请魏公公,赴死 xs7.com 皇宫西北角。 皇帝赵成安带着太监祁山连及黑衣卫的好手走向一处破败的宫殿。 已是白发苍苍的大太监魏忠良,正在吃力的拎着一桶水。 宫殿内,安妃不见往日柔媚,孤零零的跪坐在一角。 废帝赵天赐面容枯槁披头散发的躺在床榻上,嘴唇开合,声如蚊蝇:“爱妃,爱妃,再来,再来啊!朕,朕还行!” 听见脚步声,魏忠良放下水桶。 没有意料中尊敬之意,魏忠良直起了腰身,曾经那个大梁最风光的太监,好像又回来了。 “这是,到日子了?”魏忠良的声音有着些许虚弱。 黑衣卫新提拔的一个千户上前一步,大喝一声:“大胆!见吾皇不跪,老头儿,你是找死…” 话没说完,被祁山连一巴掌拍到一旁:“闭嘴!” 这一下子手劲可不小,魏忠良紧紧盯着祁山连的手。 “魏公公,时辰到了。”祁山连语气恭敬的说道。 魏忠良长叹了一口气。 而后气势冲天而起! 破百宫殿周围的落叶飞舞,魏忠良整个人如同一柄擎天之剑一般矗立在宫殿前。 赵成安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确定:“三品?” 魏忠良傲然点头。 祁川山迈前一步,将赵成安护在身后,淡淡道:“魏公公,你拦不住的。” “就凭你?”魏忠良嘴角挂着不屑。 祁山连点头道:“就凭我。” 顿了下,在魏忠良疑惑的眼神中,祁山连吐出六个字:“天权、玉衡、开阳。” 闻言,魏忠良满脸惊骇! 这三处位置,乃是他所修武学的照门所在! “你,你怎么知道?” “给你功法的人说的。” 魏忠良眼中惊骇更甚! 不过毕竟是久居高位的大太监,很快平复了心绪。 “知道又如何?咱家一条命,杀不了皇上,皇上身边的人,还是能杀干净的!” 话语声中,满是杀伐狠厉。 皇帝赵成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雍容大气。 他不急,时辰还未到,让祁山连处理就是。 “魏公公,您还记得重阳门么?” 祁山连话音刚落,魏忠良行如鬼魅飘到祁山连面前,苍老消瘦的手掌化为利爪扣在祁山连脖子上将其提起。 “你,你怎么知道,咱家出自重阳门?” 憋得满脸通红的祁山连勉强说了一句:“我死,重阳门灭!” 魏忠良愤而松手,祁山连摔落在地。 “咳咳,祁家六百甲士围困重阳门!你死,重阳门活,你活,重阳门死!” 魏忠良退回原处后目光明灭良久。 而后咬牙说道:“咱家离家不知多少年了,他们死就死吧!先皇对我有活命之恩,皇帝对我有造化之恩,咱家裆里没鸟,但咱家还是个汉子!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咱家选忠!” 摔倒在地的祁山连听完魏忠良所说,整个人气势一变。 不见半分刚刚无还手之力的模样。 “忠良二字,没白给你啊!” “你入宫之前,偶遇一将死乞丐,不知是你心善还是良心发现,施舍乞丐半块馒头,后面的还用我再说么?” 魏忠良惨笑一声,接话道:“咱家自己说!乞丐送我一功法,而后告诉我想在皇宫里活下去,就改名为忠良!如改,则泼天富贵,虽老后横死,但不枉活一生!不听,则平平安安直至老死。” 祁山连点头:“你听了,泼天富贵有了。” “是啊,所以就要横死咯。小祁子,可否给咱家说说,那个乞丐,是何人让咱家死个明白?” 祁山连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魏忠良就知道今日必死。 因为这个在自己手下当过差的小太监身旁,出现了一老人,树长老。 祁山连摇了摇头:“魏公公,您还是别问了。不过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死前,不太过分的条件,他可以答应一个。” 魏忠良苦笑了一会,随后双目锐利:“镇妖司干的吧?是了,满大梁除了镇妖司,也没人有这个手段了。” 魏忠良自顾自的说着,祁山连也不打断。 “让咱家想想啊,让咱家改名忠良,刚你又隐藏修为用重阳门逼迫我一次。也就是说,咱家忠不忠,对你们的谋划影响很大?” 顿了下,魏忠良的双眼越来越亮:“哈哈哈哈哈,咱家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啊!好手段,好算计,好谋划啊!从先帝开始谋划至今,不亏是镇妖司!” 在场诸人,除了祁山连、树长老和赵成安,其余人等皆不知魏忠良所说何意。 “魏公公,您既然猜到了,说说您的条件吧。” 魏忠良回头看了看宫殿里躺在床榻上胡言乱语的废帝赵天赐,两行清泪横流。 “哎,饶他一条命你们肯定不答应。他也在局里。” 祁山连点了点头。 “留他个全尸可否?” 祁山连摇头。 “也对,尸存运存,肯定是留不了全尸的。” 顿了下,魏忠良双目微眯,眼中寒光频闪:“咱家就一个要求,杀了始作俑者白鹿书院山长白文武!可否?” 一段话,咬牙切齿,杀意凛凛。 祁山连点头道:“除此之外,废了白鹿文运。他让我告诉你,这是算计你入局的额外补偿。” 魏忠良脸色缓和了下来,转身看着正南方向,狂笑不止。豪迈之气在宫殿周围肆虐,一时间让人恍惚,眼前这人不似一个太监,更像是一个忠臣良将! “先帝,老奴没能护您骨血,但老奴为您报仇啦!老奴无颜见先帝,自请堕入轮回畜生道,来生当牛做马报您赏识之恩!” “父亲,不知您是否还活着。儿子惹了祸,这么多年不敢回重阳门,我一个阉人,身无阳气,给您丢脸了啊!” 祁山连看了看偏西的日头,估摸着还有一段时间,没有打断忏悔道歉的魏忠良。 好一会,魏忠良才结束。 祁山连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对着披头散发的魏忠良拱手施礼,而后直起腰板,声若洪钟:“请,大梁司礼秉笔太监、掌印太监、黑衣卫都督、提督宝和三殿,魏忠良,赴死!” 跟随在祁山连身后之人,除了那个乱说话的二傻子和皇帝外,整齐划一拱手施礼:“请,魏忠良,赴死!” 魏忠良长发飞舞,双目盯着皇帝赵成安,眼含笑意。 赵成安叹了口气,口含天宪:“卿家,赴死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魏忠良跪地高呼一声,而后调转身形看着床榻上的废帝:“皇上,老奴先走一步,路上等您。” 废帝仍然浑浑噩噩,魏忠良老泪纵横,站起身后,高举双臂,高呼一声:“大梁,魏忠良,赴死!” 气息在经脉之中倒转,鲜血冲破衣衫,整个人被血雾包围。 微风吹过,血雾散去,徒留一地鲜红。 一抹玄奥的气息冲天而起,投入到气运金龙之中。 “恭送魏公公!” “恭送魏公公!” 呼喝声中,床榻上的赵天赐眼角泪水流淌,口中呢喃变成了:“大伴,等等我啊大伴!” 而后再次糊涂。 第387章 天赐太平重归天,少年问人间谁能挡我 魏忠良死后,祁山连再次施了一礼,而后退到皇帝身后,小声说道:“皇上,里面那个,得您亲自动手。” 赵成安点头后迈步走入宫殿,冷视了一眼跪坐在角落的安妃。 “皇上,这个不用您操心。” 赵成安笑道:“好,不过朕不想看她活。” “您放心,黑衣卫昭狱她肯定要走一遭的,镇妖司的大狱她也得去一次。” “哦?镇妖司不是毁了么?”赵成安有些疑惑。 “镇妖司的的大狱不在镇妖司里。” “那上次从镇妖司逃出来的是怎么回事儿?” 现在祁山连和大梁皇族关系紧密,想了想,回道:“那个,挺复杂的,我也不太清楚。” 他确实不太清楚。 赵成安笑了笑没有继续再问。 以他对镇妖司的了解,肯定是有在阴人。 迈步前行,走到床榻旁,看着他亲侄子赵天赐这幅痴傻模样,赵成安长叹一口气:“哎。” 伸出右手,扣住赵天赐的脖子,骤然发力。 赵天赐脖子断了。 又是一股玄奥的气息投入气运金龙之中。 赵成安情绪不高,转身就要离开宫殿。 “皇上,还没完。”祁山连小声提醒道。 赵成安冷冷的盯着祁山连,好一会才开口,声音嘶哑:“非要如此?” “原本不用的,奈何宁王不是皇家血脉。” 赵成安声音越发冰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宁王不是赵家人,或者说宁王应该叫白太平。” 赵成安周身气息吞吐,众人皆往后退。 “真的?” “嗯,刚刚传来的消息,要不然刚刚也不会费那么多事儿,直接下手杀了魏忠良就是。天赐太平缺太平,便要用忠良顶上。” “朕要宁王死!要白文武死!要白鹿书院灭!” 赵成安多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宁王即便不是白文武的骨血,也和白鹿书院脱不了关系。 “遵旨!”祁山连恭恭敬敬的应着。 赵成安阴冷的看着祁山连,而后挥出一掌。 床榻上废帝的尸体连同床榻,化为齑粉。 赵成安冷着脸走出宫殿,却并没有离去。 事情,刚刚结束一半。 祁山连出手禁锢安妃一身修为后扔给黑衣卫带走,而后走出宫殿。 “朕,要手刃宁王!” 刚走出宫殿的祁山连就听到赵成安这句话,可见赵成安对宁王恨之入骨。 “皇上,宁王那边恐怕来不及。一炷香时间您赶不到宁王府,还有就是皇宫还需要您坐镇。” 赵成安冷冷的看着祁山连。 “还有一个人,您忘了?” 听祁山连这么说,赵成安眉头微皱,而后松懈了下来,淡淡道:“你不说,朕还真忘了。” 祁山连所说,自然是赵成安的老嫂子,出自青峰书院的前太后。 “皇上,您尽管下手。” 赵成安点头后,脸上满是凛冽杀意。 “今日事,都晓得吧?”赵成安环视左右。 “噗通…”跪了一群。 “朕,不想听到任何不想听到的,如有,尔等诛九族!” 怪不得赵成安心狠,今日事,可谓是赵家之耻! 祁山连没有管赵成安,而是对树长老小声说了句话。 树长老挥手间桃花冲天而起,片刻后对着祁山连点了点头。 “皇上,宁王,已伏诛!” 话音刚落,整个京州一震! 山川河流好似活了一般,而后归于平静。 盘踞在皇宫之上的气运金龙仰天长啸,龙吟声笼盖京州!修行在身之人,皆是满脸震惊! 京州连日来一直在发酵的各种舆论顿时消失,妖邪逃遁! 京都城内已经快要消散的三百六十道冲天黑光崩碎! 与此同时,行走在京都城南的少年喷了一口血出来,和煦的面容再次如瓷器般碎裂。 少年变更行进方向,找到一处地气凝结之点,黝黑的眸子瞬间转为白色直视大地。 九幽瞬间洞开! 滚滚黑气自地下喷涌,凝聚在少年周身,良久,少年双目恢复,九幽关闭,龟裂的面容恢复正常。 跟在少年身后的白文武满脸惊骇,此时方知,这行者派来的少年,九成是出自阴司! 少年脸上没有一丝温柔,狠毒之色布满脸庞,咬着牙骂了句:“好算计,真的好算计!天地山河二印不动,靠着皇族与天的联系稳固皇族气运!大手笔,大手笔啊!” 白文武脸上惊骇的神色变成了惊愕,对少年所说有些摸不着头脑。 少年看了白文武一眼:“你儿子,宁王,死了!” “什么?宁王府有二品大妖坐镇,怎么会死?” “二品大妖坐镇?你多久没去过宁王府了?” 白文武细细算了下,苦笑道:“有些日子了。” “嘿,老头,教你个乖,和镇妖司斗,非亲眼所见不要信。镇妖司内有个一品蜃妖,宁王府的二品大妖早就被人灭了。” “所以你让百越妖族在城外与我们集合?” “还不算太傻!” 来不及计较少年安排的深意,白文武急忙问道:“你刚说皇族气运与天联系稳固皇族气运是什么意思?和宁王之死有什么关联?” “废帝赵天赐,你儿子宁王叫太平,对吧?” 白文武点了点头。 “皇族有名天赐和太平,这是逆天的名字!是否太平是天的事儿,皇族这么起名,自然遭天记恨!刚刚天对大梁皇族的记恨没了,说明这俩人已经死了!” 少年凝望北方,而后苦笑道:“老头,你儿子当宁王本是一步妙棋能毁了这天赐太平的谋划,奈何,奈何啊!” 白文武追问:“怎讲?” “不知他们找了个什么人,将宁王非赵家血脉的缺口,补上了。” 白文武搞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索性没有刨根问底,而是问道:“那你为何会受伤?” “天赐太平已归天,气运稳固,京都内我破解周天大阵留下的东西被抹去了。那些东西与我根基相连,原本布下,是用来威胁镇妖司的。” “怎么威胁?” “一念之间,阵碎,城毁,我无,京都城不存!” 白文武瞪大了眼睛,眼前之人的狠辣,为达目的不惜身死,简直是个疯子! 往深处想!一个超品未进先谋同归于尽,这岂不是说此役,难如登天? “老头别怕,这是我做事的风格!一城几十万条人命,原本是用来逼着某人舍一条命的,奈何,奈何啊!不过也好,没了京都城牵引我的根基,我也想看看,人间,谁能挡我!” 第388章 因果咒杀 倒悬寺。 高大人一剑破去鲸钟后便凌空而起往御风狼山赶去。 对方已落子,镇妖司怎么说也得礼尚往来。 虽说做好准备让镇妖司转入暗处,此役该‘死’的‘死’该‘亡’的‘亡’,但在这个过程中,能多弄死几个,总归是好的。 尤其是白鹿书院这帮杂碎,在高大人眼里,早已经判了死刑。 要不然也不能安排洪小天和树长老俩人在京都城压阵。 飞到一半,高大人整个人恍惚了一下,差点从天上掉了下来。 稳住身形,高大人嘴角含笑。 “原来,我将记忆藏在京都城的大阵里啊,不过只有三分之一。” 嘟囔了一句,高大人继续飞驰。 途中,高大人凝视正南偏东,轻笑了一下。 —— 正君山。 不休阁在外人眼中只有三层,只有白鹿书院高层方知,不休阁一共三层半。 那半层,远比明面上的三层更加广袤。 半层深埋地下,并无入口。 广袤的空间中,铺满了白骨。 有一些白骨时间久远已然碎裂,有一些却是能看到骨头上有一些血肉。 白骨皆是婴儿骸骨,骸骨上遍布着暗红色的锁魂符文。 宋传书端坐在半层不休阁正中,四座先师至圣石刻镇压四方。 石刻突然闪亮,白色光芒自石刻字体上射出。 宋传书睁开眼,自言自语:“时间到了,此处冤魂的账,也可以算了。” 说完,骸骨下有毫光亮起,赫然是一处大阵。 随着阵法激发,四方石刻缓缓移动,而后速度越来越快。 宋传书眼前身下有蓬勃阴气喷涌。 泛着金光的书册浮现,卷成一个圆筒,直直插在阴气喷涌的虚幻洞窟中。 宋传书正襟危坐,白发在身后飘飞,浩然之气环绕周身,嘴唇开合:“大梁,镇妖司,儒家学子宋传书待镇妖司立誓!灭罪魁祸首,夺白鹿文运!沾染尔等鲜血之人,血债血偿!” 随着宋传书嘴唇开合,浩浩荡荡的声音传出又被挡回。 满地骸骨上的符文崩飞,道道双目赤红怨气冲天的婴儿魂魄飘出,赤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宋传书。 “镇妖司命,尔等入阴司,经轮回,再次为人!” 说完这句,宋传书没再去管密密麻麻的婴儿亡魂。 这些亡魂,是这么多年下来白鹿书院炼制赦妖境所残害的孩童。 怨气冲天,岂是他几句话能够化解的?与其说这些话是说给亡魂听的,不如是说给天地、阴司听的。 擅开阴司通道是要遭天谴的。 宋传书不是高大人,更不是有天生阴阳眼通九幽的王青玄,并且他非道家出身,儒家开阴司通道,要有大义傍身。 宋传书微微低头,双目凝视阴气喷涌之地。 “镇妖司,长老宋传书敬告阴司,白鹿所害人家亡魂,今,入阴司,走人间道,重新为人!请,阴司开门!” 话落,书册下的阴气仍然喷涌,阴司通道却未曾开放。 宋传书并不着急。 只见,石刻上射出的白色光芒,凌空组成文字,正是宋传书所说。 文字凝成一张书页,飘落在宋传书法相所化的书册之上。 阴气中传来阴冷的声音:“什么人都敢擅开阴司之门,找死!” 一根洁白的手指骨出现在地下。 宋传书眉头微皱:“先师至圣石刻再次,儒家学子宋传书,请阴司开门!” 声若洪钟。 手指消失。 “操,你不早说?姓高的让你开的阴司之门吧?” 宋传书不言不语。 高大人交代的很清楚,如果有人问,千万别提他。 说什么提了他,又要损失几百坛好酒。 “请,阴司开门!” “请,阴司开门!” 不管手指骨背后之人怎么问,宋传书只会这么一句话。 “他奶奶的,老高越来越不像话了!开开开,这就开,催魂一般。” 阴气喷涌更加剧烈,却不像之前一般没有章法,而是凝聚成了一个漩涡。 亡魂中死的晚的很顺从的飘入漩涡之中,有一些则是不情不愿的被吸入。 死的年头多的,则是尝试飞出这处空间。 奈何四方石刻镇压,无处可飞。 “还有不乐意进来的?投胎当人啊!算了,磨磨唧唧的。” 声音从旋涡之中传来,而后旋涡陡然变大,强行将所有魂魄吸入旋涡。 而后漩涡变小,消失在宋传书面前。 四方石刻停止旋转,埋入地下的书册法相从地下飘出,而后四方石刻沉入书册之中。 宋传书松了一口气。 他谋白鹿书院文运有些年头了,按说最后一步并不用这么费劲。 奈何王庆芝要留下白鹿书院,给白鹿书院换个主人。 而且还提出了要求,一个干干净净的白鹿书院。 宋传书不得不从此处下手。 一是送孩童亡魂入阴司,将亡魂冲破不休阁祸乱人间的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 二是,孩童骸骨,有用。 无字碑上有一阵法,唤作因果咒杀阵。 借冤死尸骨,咒因果之人。 正适合清理白鹿书院里面的杂碎。 此咒用法苛刻,需百具以上冤死尸骨,且需为同一因果下。 意思就是,这百多人,死在一个人或者一方势力手中方可施展此阵法。 还有就是,此阵只能针对四品及以下的施展。 白鹿书院高品已经北上,死不死是高大人的事儿。 宋传书需要做的很简单,用阵法咒杀白鹿书院参与炼制赦妖镜的人。 此阵虽说只能对付四品以下的人,但囊括的距离乃是整个九州! 有高大人提前吩咐,宋传书布置起来并不费劲。 将孩童骸骨收敛,而后调整位置。 又引导刚刚阴司之门洞开的阴气附着在骸骨之上。 忙完这些,宋传书从指间逼出一滴鲜血。 鲜血滴落在骸骨上,瞬间染红所有骸骨。 鲜血中所含浩然之气,在阴气冲刷下一瞬消失。 盘膝坐在地上,取出三根不知何种材质的线香点燃。 线香很细,烟雾却大的诡异。 线香燃烧完,烟雾染在所有骸骨之上。 宋传书掏出一张符咒引燃,而后低吟:“枉杀为因,枉杀为恶,天理循环,以命抵命!因果咒杀,开!” ‘开’字声音极大! 骸骨崩碎,骨粉纷飞。 诡异阴邪的气息冲天而起,冲破了土壤、石板、阁楼,径直冲到了不休阁上空。 再往上,再往上!直到能够俯瞰整个正君山为止。 阴邪气息凝聚成了一颗硕大恐怖的婴儿头颅,嘴角滴着黑色的血滴,双目赤红,冷视着正君山。 第389章 一人入一品,一人跌二品 白鹿书院中,学子读书声朗朗而起。 有学子结伴走出房门,其中一个学子看到天空上的婴儿头颅,呆滞了一会。 而后高呼:“冤魂,冤魂!” 一旁的学子忙问:“李师兄,哪儿有亡魂啊?” 李师兄指着天空中头颅的方向。 学子抬头:“没有啊,白云飘过天朗气清,是个好天气。” “有,有!索命来了,索命来了啊!我就不该,不该去,不该把他从父母手中骗来!” 李师兄声嘶力竭,一道诡异气息入体,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是日,正君山死亡学子一百七十六人,杂役三百三十七人。 诡异的气息不仅仅咒杀了在正君山的人。 麓州、赤州、京州…… 衙役、官员、人贩子、卖了孩子的庄稼汉…… 半日内,与赦妖镜炼制有关之人,被咒杀两千三百人。 来到不休阁三层的宋传书,看着天空中婴儿头颅在消散前的那一抹笑容,长叹了一口气。 “哎,这阵法好是好,就是只对人生效。要是能把那些妖鬼镇杀得多省事儿啊!” 四方石刻再现。 白光笼罩正君山。 凝聚在正君山之上的文运开始翻滚,一刻钟后,文运平复。 文运少了四分之一。 剩下的四分之三,却要比之前的文运更加浩大纯粹! “还行,还剩下四分之三,张家入白鹿,稳了。” 说罢,宋传书收起四方石刻,顺着乌篷江飘然而走。 头颅消散,阴司深处有人感叹:“老高做事就是地道,收尾真他娘的干净。这群孩子怨气散了,入轮回是真方便。” 是夜,东海畔,宋传书以白鹿书院四分之一文运,携半生儒家浩然之气,借先师至圣四方石刻,入儒家一品,太平境。 当初白文武,也是在东海畔入的太平境。 区别在于,宋传书身后蒸腾的法相,是严刑酷法下死去的妖邪,是夹道欢呼的百姓,是字字珠玑的圣人文章。 —— 京都城南,少年刚刚恢复和白文武重新上路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身后的白文武,身后法相蒸腾。 地狱太平道的太平境不稳,法相中的种种恐怖好似要吃掉白文武一般。 少年眼中满是凝重,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拍在白文武右肩膀之上。 “轰!” 白文武右臂崩成血雾,血雾被法相吞噬。 片刻后,在少年凝视下,意犹未尽的法相消散。 七窍流血的白文武想要拱手,看着空荡荡的右臂苦笑道:“谢了。” 少年皱着眉头问:“老头,你这儒家一品太平境,怎么突然不稳?” 白文武运转浩然之气封住断臂血脉后回道:“我本靠着白鹿文运镇压太平境,刚刚,白鹿文运被窃取了。这事儿,行者知道。” “这事儿我知道,但行者给我说即便白鹿文运被人窃取,也不会影响到你。老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 少年问完,白文武眉头紧皱。 良久,白文武叹道:“应该是赦妖境事发了吧。” “赦妖镜?这玩意我知道,应该不至于。” “为了掩人耳目,婴儿尸体都留在了不休阁下。文运损,赦妖境事发,应有此果。” 少年摇头,以行者的手段,别说赦妖境这等小事儿,就是白文武杀上个上万人,也不会到此境地。 俩人都不知道,为了废掉白文武的太平境,高大人奢侈的将先师至圣四方石刻都交给了宋传书。 “老头,还剩下几分实力?” “太平境破,二品大儒。” 少年叹道:“这特娘的,算计的还真深啊!怪不得你白鹿书院玩过不人家。” 刚说完,少年脸色惨白。 白文武眼中闪过一丝雀跃,嘴上却是焦急的问道:“怎么了?” 少年缓了好一会,长吐一口气。 “嘿,老头你说的没错!刚刚有一群婴儿魂魄入了阴司。” 心事重重的二人,再次出发。 —— 御风狼山以东二十里。 一群人站在这里静静等待。 氛围却不太好。 这群人分成了五个阵营。 第一个阵营人最少,只有十几人。气息却最为庞大,乃是一群戴着黑色面具穿着黑袍的人,到了这里之后不管谁来搭茬,这群人都是一言不发。这是行者的人。 第二个阵营足足有四十多人,穿着打扮各异,却散发着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气,一看就是读书人。这是白鹿书院的人。 第三个阵营有二十人左右,老少皆有,穿着花花绿绿,却是妖气纵横。这是百越妖族。 第四个阵营是一群矮小的汉子,有六十多人,和第三个阵营靠的比较近,也是弥漫着妖气。这是来自白山黑水的白族前来送死的。 第五个阵营,有足足一百多人,这个阵营很杂,有江湖人士,有邪修,还有一些小的宗门世家。这是白鹿书院圈养在暗处的势力,和用利益驱使的,多数是镇妖司镇妖的漏网之鱼。 这些人聚集在这里,虽然没打起来,却也快了。 少年和白文武来到此处。 少年环视一圈,张口说道:“二品及以上的,站在左边。三品的站在中间。四品以下的,站在右边。” 话落,行者的人整齐划一的站在左边。 白鹿书院的人看到白文武默默点头,两个老人站在左边,四个中年人站在中间没,剩下的站到了右边。 百越妖族的人想要说话,少年人张口说了句:“行者答应你们的一分不少。” 滑落,百越妖族麻溜的分好了队伍。足足有七只二品以上大妖。 百越妖族很听话,跟着的白族更不敢起刺儿。 只不过白族很惨,只有两个三品,一个二品都没有。 让少年意外的是,杂牌军里居然有五个人站在了最右边,四个人站在了中间。 仔细看了下,里面有两个一品。 “都说九州高品凤毛麟角,老头,你哪儿找来的这么多高品?” 白文武笑道:“镇妖司在,大家不好在外行走。再说了,九州藏起来的圣地可不少。左边这五个,都是圣地出来的。” “圣地明着和镇妖司作对?” “都是藏起来的圣地,千年到了,准备入世。” 第390章 超品螳螂虾 少年看了白文武一眼,暗中摇头,心中腹诽:“嘿,这老头藏了不少东西啊。” 不过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在明面上。 白文武会藏,行者就不会藏么? 明面上归属行者的十三个黑衣人,是行者麾下十三罗刹,七个二品,六个一品。 看似强大无比,却还是在暗中藏了一个超品两个一品上。 用行者的话说,镇妖司这地儿邪性,谋划这么多年,务必一棍子打死让其没有任何翻身之地! 少年记得,行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 和阴司九幽中藏着的那几个恐怖巨头在提起镇妖司那个姓高的白发人时咬牙切齿的样子一模一样。 白文武再能藏,以白鹿书院底蕴,最多藏几个二品罢了,翻不起什么风浪。 “这人间啊,不需要什么学院,也不需要什么浩然之气。先师至圣出自轱辘山,用轱辘山稳九州之地,嘿,行者怎么可能让人间还有儒家传承?” 心中思量一闪而过。 “老头,断龙气供应的事儿黄了,你有什么好办法没?”少年问。 白文武回:“没什么办法,刚刚得到消息,京都城内白鹿一脉的官员已经被清缴干净无一人生还,归属白鹿书院的民间势力最迟今夜就会被连根拔起。” 这对白文武来说,损失不可谓不大,但白文武一副淡然模样,没有一丝伤心。 白鹿书院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身上肩负的是白家几百年来超脱此方世界的重任! 为了这个目标,他白文武害过白老三,自断男根修分身,亲炼赦妖境,图谋山鬼,啖人升修为。 付出这么多,就为此时! 灭镇妖司,入超品,白日飞升! “行吧。”少年淡淡答道。 “老头,让你的人开始血祭吧。” 白文武点头,手中出现无数白绢,法随之力侵染,白绢消失。 见白文武口中没有诵念便能施展法随,少年心中冷哼。 “嘿,老不死的这是展现实力了啊!手里应该还有别的传承,算了,结束了杀了了事。” 心中杀意现,面上无丝毫变化。 白绢自白文武手中消失半个时辰后,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笼罩在御风狼山方圆三十里之上。 唯独堪舆图之上是一片晴朗。 乌云翻滚,云里是万千厉鬼。 见到乌云起,少年笑道:“行了,大家出发吧,御风狼山东五里,等到子夜动手。注意隐藏气息。” 话落,两百多人纵身而起。 看着身后缭乱的气息,少年摇了摇头,挥手扔出一面漆黑的令牌,天空中乌云砸落一团,将身后众人笼罩在内,掩藏住了气息。 —— 御风狼山。 鬼婆婆仍然飘在空中,堪舆图内已经有七千个光点亮起,其中三千个光点中是现了原形的妖,剩下四千则是虚幻人影。 高大人立在鬼婆婆身侧,问:“怎么样了?” 鬼婆婆笑着带你了点头:“困龙旗在,除了咱们二人,无人知赦封大典已结束。” “那就好。” “来了多少人?” 高大人答:“东面两百多个,暗处藏了不少。超品两个,一品十几个,二品三四十。” 三品及以下的高大人没有说。 “搞得定?” “不好说。其中一个超品是阴司的路数,那边还在查来路,我怀疑是十殿阎罗其中之一。虽然被我废了,但十殿阎罗解释随阴司而生,随时可以恢复超品。剩下那个超品是一只东海外的大妖。” 闻言,鬼婆婆皱着眉头闭眼,指诀连掐。 白发疯长,而后黑白之色交替。 高大人看的清楚,鬼婆婆面容恢复成二八年华一瞬,有一波绿光自鬼婆婆体内飞出。 少倾,鬼婆婆睁眼,笑道:“嘿,一千八百年前我在东海养了一只螳螂虾留了一门功法,那会有一团天地馈赠要崩散,随手打入它体内,没想到已经超品。” 高大人睁大了眼睛! 看着高大人一脸震惊的样子,鬼婆婆淡淡的说道:“让它反水,还是让它配合我们演戏?” 过了好一会,高大人回过神来:“背后的人对它什么态度?” “很信任。那群人在东海收服了不少水中妖族,现在都在螳螂虾麾下。” “这次东海那边只有螳螂虾来?” 鬼婆婆闭目片刻,高大人也没催,知道鬼婆婆在和螳螂虾沟通。 “那边的人也知道,东海妖族不入二品离了东海实力减半,故而只让螳螂虾前来。” 高大人张嘴欲问,鬼婆婆直接打断:“没有二品的,有螳螂虾在,谁进二品吃谁。” “还挺谨慎的。”高大人笑道。 鬼婆婆跟着笑了笑,而后高大人正色道:“让它配合演戏。阴司超品归我,白文武让庆芝杀,百越妖族给地下棺材里的那些人补补,白族给蜃妖,剩下的归你,如何?” 鬼婆婆点头后问道:“这些是明面上的吧,之后呢?” “阴司超品虽然被我用周天大阵阴了,但我分身在白山黑水,我应该灭不了他,不过他也奈何不了我。” 顿了下,高大人接着说道:“咱们杀的快点,别给暗处藏着的人反应时间!等暗处的人出手,你安排螳螂虾杀了庆芝,而后你我联手看看能不能灭了阴司的超品,不管能不能灭,最后留下十几个人通风报信,咱俩死在螳螂虾手中。” “会不会太明显?”鬼婆婆轻轻皱眉。 “不会。对了,如果阴司那人咱俩没弄死,咱俩死前,你将无字碑扔给他。” “哦?你是说你仿造的那个?” “嗯。” “这是为何?” 高大人笑了,笑容中有隐藏不住的杀意:“阴司之人入人间,我要负责清缴。这是我早期为了不断轮回和六道轮回做的交易,虽然这交易已经名存实亡,但我是一个守信的人。” 鬼婆婆撇了撇嘴。 “所以,你打算用假的无字碑在他身上做个记号,轮回的时候弄死他?” 高大人点头道:“嗯,这是其一,其二,他应该是和白鹿书院背后的人是合作关系,我就不信无字碑这种东西还离间不了他们。” “也好,如果阴司的没死,让螳螂虾借着无字碑的银子再和他打一架。”鬼婆婆说道。 高大人摇了摇头:“不用,螳螂虾打不过他。人间除了我,没人能杀死他。” 鬼婆婆看了高大人一眼,没有多问,估摸着高大人说这话的底气,在于高大人和阴司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391章 断刀戮 “我有些担心。”凌空而立的高大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鬼婆婆看着高大人,等待下文。 “庆芝,家人的死我查了这么多年没查出来,我怕庆芝出事。” 高大人说完,鬼婆婆没有接话,仍然是看着高大人,只是脸上表情有些怪异。 见鬼婆婆没有接话,高大人看着鬼婆婆:“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我看看你到底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高大人讪笑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在倒悬寺用苍穹剑破鲸钟的时候。” 高大人饶有兴趣的追问:“哦?倒悬寺的事儿你都能知道?” 鬼婆婆撇嘴,不屑的道:“司里面的暗子是我管着的,你猜猜倒悬寺我藏了多少暗子?” “啧啧,我还以为能瞒得住你。” 鬼婆婆白了高大人一眼,而后问:“庆芝这娃娃不错,你打算让他借着这次机会入一品?” 高大人郑重的回道:“嗯。庆芝两个心结,和吕重楼陈小子去大东山的时候破隐龙吞人的心结,还剩下一个就是家人之死。” “你猜这次会有人用庆芝家人之死影响庆芝?” 高大人‘嗯’了一声,解释道:“庆芝查了这么多年,不惜私下藏匿黑骑。你我查了这么多年没查出来,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你怀疑谁?” “白文武。” “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高大人笑道:“不要小瞧了白文武,能在咱们两个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多事儿的主,岂是简单的人?” 顿了下,高达热目光深邃:“京都周天大阵破后,我恢复了三分之一的记忆。没猜错的话,白文武也是个转世身。” “谁的?” “不确定,我猜测是龙虎山贾卜子,或者某个大儒转世。” “倒是个有来历的主。你还没说,为什么会怀疑白文武?” 高大人目视南方,幽幽地道:“赵南天灭石鼓书院,我一直觉得有蹊跷。他是白文武的弟子,庆芝也是白文武的弟子。” “你怀疑赵南天是白文武的人?” “那倒不至于。不过赵南天灭石鼓书院,里面肯定有白文武的影响。” 鬼婆婆隐隐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高大人的话让她冥冥中有一丝明悟,只是还不透彻。 “别卖关子了,说吧。” “庆芝做不了男人,白文武让白南思入宁王府为王妃!俩人便结下了梁子,庆芝入了朝堂之后声名鹊起,你觉得白文武会放心庆芝这个俊杰在朝堂扶摇直上么?” 鬼婆婆脸上闪过明悟之色:“所以他杀了庆芝满门,让庆芝无心做官?” “妖邪四起,死满门不至于让庆芝不做官。但白文武对庆芝的性子太了解了,或者庆芝想让白文武了解的性子让白文武误判了。” “怎么讲?” “庆芝这人在白文武眼中一直都是光明磊落行事中正的君子,大梁君子首孝,宋谦才能因孝为宰相。杀了庆芝全家,以白文武对庆芝的了解,会认为庆芝一定会离开朝堂。” 鬼婆婆脸上明悟之色褪去,不解道:“以白鹿书院对朝堂的影响力来说想让庆芝离开朝堂犯不上杀了他全家吧?” “你太小看庆芝了。虽说白鹿书院在朝中势力很大,但白文武忽略了庆芝的能力。交好南王、交好晋王,入朝半载,谁不当庆芝为未来宰相?白鹿看似铁板一块,实则白鹿的人私心颇重。白文武想让庆芝离开朝堂,但下令一月,庆芝在朝堂仍然风生水起。” “哦?白鹿书院的人敢违逆白文武?” “嘿,人家理由找的不错,说是青峰书院作梗。” 鬼婆婆不屑的道:“这些读书人,真脏。还是紫竹学府好一些。” 高大人笑了笑。 “我怀疑是白文武做的,我刚说我担心庆芝并不是玩笑,我担心白文武手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会对庆芝有影响的筹码。” 鬼婆婆沉默良久,而后幽幽的说道:“白南思?” “嗯。白文武的分身在京都我是知道的,但这个分身在京都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个大概。你知道的,当年她说过,千年未至,尽量不要插手人间王朝之事。” “你怀疑,白文武在宁王府对白南思做了什么?不至于吧,白南思怎么说也是白文武的骨肉。” 高大人长叹一口气:“想不通啊!对了婆婆,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白南思不是白文武的骨肉?” “白南思是我从宁王府救出来的,我问过,应该是白文武的骨肉。”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庆芝是入一品还是死于白文武之手,看造化吧。” “听你这意思,你不打算帮庆芝?” 高大人苦笑了一声:“还真是瞒不过你,庆芝的脾气你知道,不杀了白文武他不会走。” “你没有办法?” “有。这事儿你别和庆芝说,我偷偷在他身上藏了个替死娃娃。” 听到替死娃娃四个字,鬼婆婆睁大了双眼:“你还真舍得。” “不舍得不行啊,这一仗打完之后,明面上司里交给陈小子,暗处还是要庆芝帮他看上几年。等陈小子成长起来,我还指望庆芝去昆仑域城练兵。不得不说,黑骑真好用啊!” 鬼婆婆点头,看了看端坐在不远处盘膝调息的王庆芝。 “你把天剑收回来了,庆芝用什么?” “你不知道?” 鬼婆婆‘嗯’了一声。 “司里有一把刀。” “你给他了?” “嗯,换苍穹剑。” 鬼婆婆没有一丝欣喜连忙追问:“他撑得住?” “他自己选的。自从知道司里有‘戮’这把断刀,庆芝就一直在习练刀法。放心吧,庆芝在刀道上的造诣不比剑道上差。”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且放心,庆芝意志之坚韧,非常人能及。再说了,想用‘戮’,怎能不承担风险?” 鬼婆婆无奈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镇妖司那处破败小院中有一本典籍,上面记载了四个物件。 一是无字碑。 二是轮回印。 三是九州天地山河印。 四是一把叫做‘戮’的刀。 无字碑从天而降。 轮回印乃是羽蛇身化六道轮回之时与天地相争,留了遗蜕于人间,被天地所炼化之印,可强开轮回。 九州天地山河印,九州成,印成,印关龙脉。 天剑苍穹坠九州,本该一剑劈至东海,奈何中途遇阻。 后,遇阻之处有断刀出世,刀身有古字:戮。 xs7.com 第392章 我是信守承诺之人 高大人抬头看了看天上乌云,白发随风而起。 “婆婆,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话语中满是意兴阑珊。 鬼婆婆拧着眉看向高大人,分析着话语中所蕴含的意思。 “不用想太复杂。我就是看着他们玩的这阵法,一点新意都没。哎。” 鬼婆婆没好气的说道:“你觉得没意思,还让他们枉杀无辜布阵?” 高大人挑了挑眉,好像想到了有意思的事儿。 鬼婆婆见他这个模样,心中有了答案。 “京都城中破阵而死的孩童,还有这处血祭阵法死的人,都是你安排的?” 高大人点了点头。 鬼婆婆很有兴趣的追问:“说说。” “没什么难的。京都城里死的那些,都是病入膏肓的孩童,救不了,活着就是受罪。这处阴司血祭阵法死的人呢,是宋传书给白鹿书院送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死了都算得便宜的那种。” “白鹿书院没这么傻,怎么分辨不出来?” 刚说完,鬼婆婆眉头舒展开,叹道:“无字碑上的?” 高大人摇头道:“不是。你还记得千面门么?” “徽州那个?” “嗯。用千面门的功法造点人皮面具出来不是什么难事儿。白鹿书院血祭的,是他们几个清剿九州妖邪时抓的该死的人。” 鬼婆婆点了点头,其中细节没有去问。 有宋传书那个老阴货加上高大人这个阴人的祖宗在,白鹿书院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你是故意让他们布阵,然后让咱们‘死’的合情合理?” 鬼婆婆没指望高大人回答,对自己所猜测的很笃定。 果不其然,高大人笑着点头。 “阴司血祭阵法,午夜子时威力最大。笼罩之地,三品以下无人生还。嘿,白文武肯定不知道这阵法的跟脚。你说说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后悔?”高大人问。 鬼婆婆想了一下,摇头道:“不会。” 高大人笑了笑,看了看偏西的日头,说了句:“夕阳如血啊!” 说罢,天剑苍穹冲天而起。 天地间所有的光芒好似天剑所吸引! 一柄通天彻地的巨剑在天空中舞动。 阴云皆散。 “我还是喜欢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但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他们想子时动手,想的是真美。” 听着高大人的喃喃自语,鬼婆婆笑了,笑的极为开心。 “好多年没痛快的打一架了,希望他们不要让我失望。”笑完之后鬼婆婆如是说。 鬼婆婆说完,高大人愣了一下,连忙说道:“婆婆,收着点,大局要紧。杀光了不利于后面计划。” 鬼婆婆白了高大人一眼,冷哼了一声:“我心里有数。” 堪舆图外,山风凛冽。 王庆芝盘膝而坐。 仔细看去,整个人离地三寸。 红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膝上横着一把冰蓝色的巨剑,和秋水剑有着七分相像。 天剑横空之时,王庆芝睁开了眼,对着远处玄字组的人摆了摆手。 而后玄字组除了四个千户留下之外,其余人等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御风狼山。 离开的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知道镇妖司有令给所有人放了一个月的假,让他们回宗门的回宗门,省亲的省亲。 等人影消失之后,玄字组四个千户走到王庆芝身旁,等着王庆芝的吩咐。 “你们四人也是司里的老人了。一开始入司都有各自的想法,有人为了功法,有人为了情报,有人为了家族。说说吧,都谁给白鹿书院传递过消息。说了,饶一命。” 王庆芝的语气很平淡,狭长的眼中如一汪深潭,无一丝情绪波动。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玄四组的千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的说道:“禀,禀大人,九日前白鹿书院找到我,买赦封大典的消息。小人一时糊涂,卖给了他们。” “给了你多少银子?”王庆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二十万两。” “内容。” “赦封大典进程,一日三报。” 王庆芝沉默片刻,说了句:“起来吧,自断双臂,回宗门。” 玄四组的千户颤颤巍巍的起身,解下身后的桃木剑交给玄一组千户王四海,鞠躬行礼道了句:“四海兄,辛苦你帮忙。” 王四海见王庆芝没有表示什么,接过桃木剑灌注法力连劈两下。 玄四组的千户强忍着疼痛道了句:“谢了。” 王四海点点头没说什么。 这句谢了,谢的不是他动手,谢的是他用桃木剑之时动用了雷法,胳膊断掉的刹那封住了伤口。 选四组的千户没有去看跌落在地的两条胳膊,顶着满头汗水看着王庆芝。 “不会动你宗门,走吧。” 玄四组千户长舒了一口气,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没有说出来,弯腰行了个大礼之后,转身离去。 身影,有些萧索。 “你们三个还不错,回宗门吧。” 剩下的三个千户瞬间脸色变了。 “别想太多,司里面要做一件大事,你们留下来不仅帮不上忙还会耽误司里,回去吧。” 说罢,王庆芝闭上了眼睛。 三个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好一会,王庆芝睁开眼睛,轻轻说了句:“抗命?” 三个人立马转身,运转身法急速离去。 刚刚是一时失了分寸,差点忘了眼前人的身份。 那可是王大人,心黑手狠最不喜欢下属抗命的王大人。 走就走吧,过些日子再回来就是。 “哎,一别不知何时相见啊!”王庆芝神情有些落寞。 不一会,镇抚使邱大同出现在王庆芝的身侧。 “如何?” “应该都没问题。”邱大同答道。 “等这次的事儿结束,让他们三个当暗子吧。” 邱大同点头后问道:“给白鹿报信的那个,真的放过他们宗门?” 王庆芝笑了笑,说道:“ “当然。说了放过就放过,我岂是出尔反尔之人?” 邱大同翻了个白眼,对王庆芝说的话是一点都不带相信的。 不由得回想起来,之前好像有人信过王庆芝的鬼话,只是坟前那棵枣树,已经能结果子了吧。 第393章 战起,阵成 鬼婆婆看着王庆芝那处的变化,问高大人:“玄四组的那娃娃,为了二十万两银子就卖了镇妖司?” “财帛动人心,正常的很。” “什么时候发现的?” “白鹿书院刚找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了。” 鬼婆婆笑了笑,知道高大人和王庆芝这是联手做了个局。 赦封大典因为有陈玄策给的新赦封之法肯定会提前完成,但这事儿仅限于两三个人知道,有这么个通风报信的人在,由不得白鹿书院不进坑。 高大人看着东方,轻声说了句:“来了。” 说完,高大人身形从鬼婆婆旁消失,转而出现在堪舆图外正东方向。 见高大人有了动作,王庆芝对邱大同说道:“地字组人守在南边,受点伤就撤没人拦着。你守在西面,我就在这。” 邱大同应声离去,不知何时有三个黑袍人出现在邱若同身后,而后转向了南面。 风起。 御风狼山尘土飞扬,只有堪舆图一处情景异常。 正东方向,少年带着白文武,身后跟着行者手下十三罗刹飞掠而来。 身后人则是分成三个方向缓缓将堪舆图包围。 如此安排,并非要毁了堪舆图,而是用堪舆图中正进行的赦封大典来让镇妖司投鼠忌器。 高大人闪身前行,距离少年百步外站立。 “你认识我。”高大人张口说道。 少年点头。 “老二、老三、老五、老七,你是哪个?”高大人问。 少年笑道:“你就这么笃定我是十殿阎罗之一?我就不能出自九幽?” 高大人呲笑道:“有意思?九幽入人间就是死,那群老古董可是惜命得狠。” “也是,一群苟延残喘的老家伙罢了。。” “所以,你是老几?” 少年双眸盯着高大人,轻蔑的道:“你就这么相信你拜把子兄弟不会进人间对你下手?” “看来你还真是他们四个之一啊。” 少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恼怒的问道:“同生契是真的?” 阴司有传言,人间不断轮回之人,同十殿阎罗其六签订同生契,只有七人同时死,否则不死不灭。 只是相信的人很少。 阴司十殿阎罗与阴司同寿,阴司不毁轮回不灭则十殿阎罗不亡。 故而没人相信十殿阎罗会与人间之人签订同生契。 少年之前的话语,透漏了他不是与高大人结拜的六人之一。 同生契在,如何下手? “算了,懒得问你。弄死你,我再去阴司找答案。” “姓高的,托大了吧?凭你一个一品境,弄死我?”少年不屑。 高大人没有理他,目光越过少年和白文武,看向了十三罗刹。 “原来不是此间人,怪不得我查不到来路。六个一品七个二品,大手笔啊!” 高大人挑了挑眉毛接着道:“我想不明白,你作为十殿阎罗之一与阴司同寿,为何会被域外之人所驱使?” “你不知道?”少年很是疑惑。 “哦,你这么说,说明那个传闻是真的。” 少年不清楚高大人是真不知道来试探他还是假不知道故意戏弄他。 白文武看着聊得火热的二人,插话道:“不知道什么?” 到了此时,白文武在少年眼中已经是个死人,并不担心白文武会知道更多,只是他刚想回答,就听到高大人替他答了。 “六道轮回有缺,阴司有寿,十殿阎罗会烟消云散,百年内。” 骤闻此事,白文武心悸不已! 阴司有寿,人家如何? 不过白文武很快调整了过来,人间如何关他何事?百年,他早超脱离去了。 高大人对白文武笑了笑,道:“庆芝在北面,你去找他吧。” 对高大人的平静,白文武有些吃不准。 少年瞅了瞅高大人,又看了看白文武和十三罗刹,想了一下,说道:“东面交给我。” 白文武没有再去深思,今日明面上的人就够灭了镇妖司,更不用说暗地里还藏了不少手段,任镇妖司有万般谋划今日也难逃一死! 白文武离去之后,高大人问少年:“此来,毁了镇妖司,还是要无字碑?” “都有。” “胃口不小。” “实力使然。” “杀光你们会很难,但藏个东西很容易。” 少年笑了:“藏?怎么藏?藏在你们那个叫黄册库的地方么?” 高大人脸色变了一瞬,很快变了回来。 “自称空间人间难查,不代表阴司查不了,不代表‘他们’查不到。‘镇’死后空间,离不了百里,大不了到时候将百里之地屠戮一空,慢慢找。” “你怎么知道的?”高大人皱着眉头发问。 “九幽之中有记载啊。”少年大方回答,而后笑嘻嘻的看着高大人说道:“哦,忘了,你们几个人进不去九幽之地。但我能进啊!哈哈哈……” 笑声中,阴气自大地之中喷涌而出,瞬间将高大人锁困。 仔细看去,阴气化为凝实的锁链,锁链上泛着黑气,黑气中有冤魂附着,不断试图冲入高大人体内。 “你的虚空封禁大术得自阴司,人间只有你会。今日品尝你的招牌大术,感觉如何?” 少年问话时,十三罗刹已经围绕高大人站好了阵型。 少年虽然嘴上对高大人不屑一顾,实则对这能搞定十殿阎罗其六的家伙忌惮不已! 故而十三罗刹没有着急出手攻击,而是先布阵法。 阵法是什么名字少年也不清楚,行者只给他说,十三罗刹布下此阵,可断高大人轮回,可灭超品以下所有魂魄。 阵起。 和少年施展法术泛起的黑色阴气不一样,十三罗刹所布阵法,是赤红色! 像极了鲜血。 阵法冲天! 无数刀兵在阵法上空凝实,地下则是无数血色纹路闪烁,将高大人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见此,少年松了一口气。 刀兵急速落下。 没有璀璨的光影,只是普普通通的刀兵。 第一柄长刀,高大人吐了一口血强行侧身。 白发被斩断一缕。 长刀崩碎。 阵外,少年脸色陡然发白。 这看似普通的一把长刀,斩碎了他的虚空封禁大术。 393 第394章 七情六欲 人间修行,有儒道佛武四种。 儒修浩然之气,以圣人文章修身,养一身浩然之气为己用,战力不突出,但浩然之气加身妖邪不侵。 道家修清气,深居山野,诵念道经,体悟天地之玄奥,以道法通玄,道法有深有浅有光明正大有诡异莫测,玄妙异常。 佛家讲顿悟,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邪道之人,道家占了三分之一,佛家占了二分之一,便是这等原因。 武者修内劲,后叫气息。以气息养肉身,以肉身反哺气息,杀伐冠绝。 但这四种到了高深之处,殊途同归。 除了武者外,入了二品境的皆有法相随身,以法相驱动天地之力,或是道法、或是佛法、或是天地大势!神妙有之,也都在可理解的范围之内。 人间偶尔有法术现世,违背常理。 虚空封禁大术便是如此。 不似人间之法。 少年的虚空封禁大术被破之后发白的脸色之下,更深的是惊骇神色。 虚空封禁大术,乃是阴司的手段,在阴司也是顶尖大术。 除了十殿阎罗之外,九幽深处的老古董中有那么寥寥几人会施展。 此法不入一品,则是普通手段,入了一品,近乎于道。 即使少年从超品跌境为一品,此等大术超品不出扔不可破。 “以阵,敌超品?”少年一时有些恍惚。 心中对于同行者的合作,更深思了几分。 能斩姓高的,也能斩他! 调整了下心绪,少年紧紧看着十三罗刹布下的阵法,更盯着阵法之中的高大人。 此时的高大人狼狈不已,身形踉跄如醉汉,诡异的是总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躲开落下的刀兵。 刀兵形式各样,落下三十九把之后,十三罗刹中不知哪个张口大喝一声:“变!” 天空中的刀兵消散,高大人松了一口气,不过没等高大人强行破阵,就见天空中有各种不同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以京都城的方向汇聚来的气息为最多。 阵中,高大人一直平淡的脸上浮现出凝重神色。 少倾,高大人张嘴对少年说些什么,少年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见少年没有反应,高大人闭上了嘴,声音这才传出。 虚空震慑之术。 “十三人,七情六欲!你不出手,我死,你也死!” 高大人的声音有些冷,少年心绪恍惚。 “我知道你的心思,百年内阴司会毁但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羽蛇血脉已经出世在我手里,轮回印也在我手里。轮回印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应该清楚。这俩东西在,我能续阴司千年,千年,怎么也能找到出路了。” 高大人的语速极快,天空中七情六欲混杂在一起,气息越来越恐怖,时间不多了。 少年同样施展虚空震慑:“你死,我为什么会死?” 高大人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泥巴,少年眼睛直接直了。 “他妈的,他们是疯子?十殿阎罗本源给了你?” “为什么给我你别问,我死了,十殿阎罗一个都活不下来!” 少年脸色疯狂变化,最后咬牙道:“姓高的,算你狠!我出手可以,但,好处呢?” “六道轮回,你掌管一道!” 少年急忙追问:“哪一道?” 高大人没有回话,天空中七情六欲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是一个人影,诡异的人影。 人影有些虚幻,只有一张脸看着清楚一些,一张平凡的人脸,看起来二十多岁,又好像七老八十,有一瞬是女人,还有一瞬是男人。 各种欲望,在人脸上变化,每变换一次,便有一道淡薄的气息凌空砸下。 和刀兵不一样,高大人没有办法再躲了。 因为躲不掉。 七情六欲,对付普通人可能只是引动内心中某一种欲望,但是对于高大人这种一品,则是污染修行之本。 不知多少人的七情六欲混杂在一起,一旦入了高大人的体内,高大人怕是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不是人间该有的手段。 白袍上满是破口子和鲜血高大人白发瞬间崩散,一根白发冲天而起,抵住了第一道气息,而后第二根白发,第三根白发… 但,之前刀兵削断了不少白发,有一些气息高大人的头发抵挡的极其困难。 仔细看去,白发中有道道清气,清气之外,则是白色的浩然之气。 佛武分身在白山黑水,此身只有道儒。 好在儒家一脉虽说战力低了点,但抵抗七情六欲还算是对口。 道家更不用说,本就修的清心寡欲。 阵外,少年咬了咬牙,自怀中掏出一个古朴的册子,一根用骨头制成的毛笔。 翻开册子,泛黄的骨笔落下,速度极快。 “阴司,第七阎罗,舍一百三十年功德,请阴司勾魂!勾,十三罗刹,送入轮回。” 笔落,骨笔上的森森白骨崩碎为骨粉,册子,熊熊燃烧。 看着册子燃烧时赤红色的火焰,少年心中满是恐惧。 他所取的书册和骨笔,乃是十殿阎罗随阴司所生之时的伴生之物,万物生死簿和功德判官笔。 杀二品,百日功德即可,一品,千日功德足够。 他自认为对行者的人有着足够的认知,一人十年功德灭杀! 但赤红色的火焰,让他知道,他对行者的人预估严重不足。 伴生之物,毁了。 阴司之物承担不住反噬之时崩碎,多是白色和蓝色的火焰,赤红色,这是人间之火。 “噗!” 一口逆血吐出,少年脸色好了一些。 上千根白发冲天而起的高大人咬着牙施展虚空震慑:“我说了是七情六欲!你用伴生的这两个东西对付七情六欲,是傻了?” 少年不由得脸色一红。 七情六欲,在阴司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东西。 用伴生之物处理最为快捷,但他忘了,这儿是人间。 在人间以一己之力对抗不知多少人的七情六欲,妥妥的作死。 好在用的不是伴生万物生死不和功德判官笔的真身,一道虚影崩碎就崩碎了,真身在阴司养个十几年就能恢复。 不过少年现在担心的是,姓高的如果今天活下来,之后去阴司的话,十殿阎罗将伴生之物一拿出来,他的身份就掩饰不下去了。 “你还等什么?今天的事之后再说!再不全力出手,十殿阎罗和我一起陪葬!死到临头了还想那么多,这就是我们结拜不乐意带你们四个的原因!” 听完高大人的话,少年收敛了思绪。 是啊,今儿这姓高的死了,虽说他不会立刻随高大人而去,但十殿阎罗本源崩碎,跑到九幽去苟延残喘能活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两个月吧,最多也就能活这么久。 “哎。”少年长叹一声。 而后少年正色,双手疯狂结印。 一把漆黑色通天彻底的尺子出现在身后, 少年的双脚之下阴司骤然洞开,滚滚黑气自脚下喷涌凝聚在尺子之上,古朴的文字在尺子上凝实,气息越发恐怖,好似要捅破苍穹。 第395章 善恶尺、度魂经 尺子上古朴的文字之间,距离等同。 文字,好像刻度一般。 善恶尺。 阴司用来测量亡魂生前善恶之宝,十殿阎罗下面负责干活的鬼吏最喜欢用这种东西了。 亡魂入阴司,尺子往亡魂身上一搭,黑气在尺子上蔓延的越长,则在人间为恶越甚。 尺子刻度十八,对应着十八层地狱。 一刻一地狱。 不是送去某一个地狱,而是对应的刻度代表亡魂要进几个地狱。 古往今来,十八个刻度全黑的,不过几百。 第七阎罗掏出来的这个,和普通鬼吏用的善恶尺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他这把善恶尺,全黑过一百多次。 也就是说,古往今来被判走全十八层地狱的亡魂,有一百多个是这把尺子测出来的。 邪气四溢。 尺子越发凝实,堪舆图以东这处草木瞬间枯萎。 死气四处蔓延。 “你是不是傻?七情六欲你用善恶尺?怕七情六欲不够用给加一把火?” 高大人的话语愈发焦急。 少年脸上浮现不屑的笑意,回了高大人一句:“谁告诉你,善恶尺和七情六欲相通的?” 通天彻地的尺子急速缩小。 最后变成一把三尺六寸长的漆黑尺子落在少年手中,少年随手一扔。 尺子一闪而逝。 再次出现,善恶尺已经钉在十三罗刹中一人的后背。 可惜的是,尺子并没有破开这人的防御。 而后,少年眼睁睁的看着善恶尺上面的黑气滚滚流入这人的身体。 善恶尺上的黑气越来越淡,隐隐可见尺子原本的颜色。 是竹子的颜色。 裂纹缓缓出现在尺子上。 少年急忙挥手,善恶尺飞回少年手中。 “不相通?这叫不相通?”高大人施展虚空震慑,话语中满是焦急和愤慨。 少年没有回话,只是笑着看着大阵中一半头发飞起的高大人。 少倾,高大人头发已然有三分之二冲天而起。 “噗!” 中了一尺的十三罗刹,吐了一口‘鲜血’。 或者说,做了个吐血的动作,吐出的是一股邪到顶点的气息。 大阵凝滞了一瞬。 就这一瞬,一柄长剑自凭空出现,而后急速钉在了‘吐血’的十三罗刹胸口。 和善恶尺一样的是,长剑停在了十三罗刹的胸前。 不一样的是,长剑只停了一瞬。 长剑穿胸而过。 大阵又一次凝滞。 “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破阵出来?白瞎了我的善恶尺!”少年瞪大了双眼,话语中满是对高大人没抓住机会的责怪。 大阵恢复运转,七情六欲混合的气息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看得出来,十三罗刹想快速灭杀高大人,然后去弄死第七阎罗那个反骨仔。 大阵又一次停了。 这次是另一个十三罗刹停顿的。 因为刚刚飞出去的那柄长剑,又一次飞回来,将一个罗刹的穿了个通透。 少年脸色有些难看。 姓高的这一手,远远要比善恶尺更加有用,根本就不用他帮忙。 心中思绪快速闪过,少年苦笑不已。 “他妈的,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逼着我反骨?”少年问。 大阵之中的高大人展颜一笑:“京都城你杀了七百二十个人,我六个好哥哥安排了他们转世耗费了不少功德,等你回阴司补给他们,然后你知道的信息都告诉我,之后咱们结拜吧。” “结拜?我跟你结拜?姓高的,你别做梦了!我就是死,去九幽,也不会和你这心比九幽老古董还要脏的人结拜!” 阵中,高大人不疾不徐的抵挡着七情六欲,身上伤口早已愈合,不紧不慢的回了句:“不结拜?那我修补阴司的时候将你那份剔除好了。” 少年闭着嘴喘着粗气。 “对了,和这些人的联系不能断,你得当我的暗子。” “不可能,今日我出手了,行者肯定会知道!”少年气鼓鼓的回道。 “哦,这样啊,那就全杀了好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少年心中满是惊骇。 只见高大人抓住飞回的长剑,朝天一指。 阵破。 手一甩,长剑飞出。 眼见阵破,因阵破而气息萎靡的十三罗刹纵身要逃! 就见密密麻麻的银色锁链一端锚在虚空,另一端锁在他们身上。 说是锁链,不如说是锁链编织成的网。 锁链实在是太多了。 长剑掠过。 剑锋寒光将十三罗刹连同银色锁链一同斩断。 锁链崩飞,煞是好看的银光飘散,伴随着断掉的十三个头颅。 少年不再施展虚空震慑之术,阵破已经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 “十大名剑第一的天剑苍穹在你手,你还和我演戏?” 少年的语气满是委屈,高大人却是皱着眉头没有回话。 “我在和你说话呢姓高的!” “一会再说,有点麻烦。” 高大人嘴唇急速开合,少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好似有文字般的白色气息伴随着高大人嘴唇开合不断飘出。 如果宋传书在这儿,一定能认出来,这些文字正是先师至圣留下的四方石刻上的文字。 片刻,巨大的书册笼罩住十三具无头尸身和十三颗断掉的头颅。 高大人松了一口气,对少年说道:“佛修超度经文会么?” 少年破口大骂:“你还是个人?问阎罗会不会超度经文?我他妈天天在阴司待着会这玩意作甚?往哪儿超度?” 高大人笑笑,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佛经,盘坐在地一字一句的开始诵念。 佛武分身在白山黑水,他现在是真没有佛家手段。 念了一会,被书册压在地上抽动不已的尸身并没有任何变化。 少年讥笑:“佛家的你不会,道家的你还不会?” 高大人一拍脑门,将佛经收起。 倒不是少年说的对,而是他突然想了起来,京都城周天大阵破后恢复的记忆当中,有一篇超度经文,唤做度魂经。 第396章 七情六欲开天剑 被书册压在下面的头颅不断跳动,想要靠近尸身。 高大人注意到,这些头颅并非要去找自己的尸身,而是向着最近的尸身在努力。 没有深究,随着高大人嘴唇快速开合,一整篇度魂经诵念了出来。 和陈玄策诵念度魂经时不一样,高大人诵念之时语调平静声音平缓,没有任何异象加持。 第七阎罗看的双眼发直,他很确认高大人诵念的是道家经文,能做到不泄露一丝一毫于天地之间,这是道家超品的标志。 可谓是返璞归真。 第七阎罗震撼之外更多的是疑惑,他分辨的出来,高大人绝对不是超品!最多是一品上,距离超品极其接近。 和他现在从超品跌落下来的一品境一样,但他绝对做不到高大人的地步。 怪不得姓高的能让六大阎罗结拜,心甘情愿的交出阎罗本源,果然是有手段的主。 一篇度魂经诵念下来,书册下的尸体已经静止不动。 高大人沉思片刻,又诵念了两遍度魂经。 书册下的尸体很诡异的化为各种颜色的气息,缓缓消散。 最后一缕气息消散之后,为求稳妥,高大人又诵念了一遍。 见没有任何情况出现,高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撤掉了书册。 而后高大人看着第七阎罗,笑问:“老七?” 第七阎罗心中一紧,而后苦笑着点头。 没等第七阎罗说话,高大人双目微眯,手中长剑瞬间消失! 第七阎罗心中惊慌,天剑苍穹能斩十三罗刹,也能斩他! 虽说有阎罗本源可在阴司复生,但谁也不想切身感受一次死亡。 第七阎罗很奇怪,姓高的御剑之法他知道,是源自某个不走寻常路的道家人士御枪之法,他奇怪的点在于,急退的过程中并没有被道家法术锁定的感觉。 随后,第七阎罗脸上又笑又惊! 他看到了天剑苍穹。 长剑出现在高大人身后,正抵在一颗黝黑的珠子上面! 风雷环绕珠子,天剑苍穹不得寸进! 高大人转过身去,脸色很不好看。 本以为已经足够谨慎念了四遍度魂经,奈何这七情六欲所化的十三罗刹,并没有被完全度化。 珠子抵挡住天剑苍穹的同时,有滚滚黑气流出。 黑气在珠子后面快速凝实,一个少女出现在了珠子后面。 少女面容姣好皮肤雪白身材修长,泛着七彩光芒的长发披在黑色长袍上。 只是那双黝黑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情绪。 是的,不急,不怒,不喜,不哀,不悲,不怨… 不似生灵。 像是死物。 少女张口,声音清脆动听:“九州天地自成循环,镇妖司插手太多了,当有天谴。” 不像是在交谈,也不像是在诉说,而是在审判。 少女说完,黑色珠子陡然崩散,天剑苍穹直刺少女胸膛。 抬起纤纤玉指,少女就要点在苍穹剑尖。 高大人指诀连掐,急速飞去的天剑苍穹骤然消失,重新出现在高大人的手中。 第七阎罗好似听到了天剑的哀鸣。 少女笑了一下,好像对高大人如此识时务十分满意。 笑容纯洁且好看,眉眼弯弯,像是初二的月亮。 第七阎罗瞬间一个失神。 他想起了,七百年前用善恶尺审判的那个女人。 那个他想要迎娶回去而被其他阎罗阻止强行送去畜生道的女人。 瞬间,十八层地狱中的景象和九幽中的诡异出现在第七阎罗脑海之中,第七阎罗从回忆之中醒了过来。 汗水,已然浸透了衣衫。 凝神看过去,高大人站在那里,山风吹过,稳如天玄山。 “九州天地自成循环,镇妖司也是九州之物,本是循环之内,何谈天谴?” 高大人笑着说道,笑容绝对风华,与少女的笑容分庭抗礼。 “凡人妄自言天,当诛。” 少女说完,却并未出手,好似在等待高大人的反馈一般。 高大人抖了抖手中天剑苍穹。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回这把剑么?”高大人问。 少女轻皱好看的眉头,脑袋微偏,像是在努力思考一般。 “古往今来,九州有十大名剑。十大名剑各有出处,比如说白山岩雀,乃是白山黑水所孕育。” 第七阎罗有些不解,不知道高大人为何说十大名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十大名剑他知道,基本上都是天地孕育的名剑。 说好听点是十大名剑,说不好听的就是人间人没见识给十把剑强加的名头罢了。 “我要说的是,十大名剑的来路,是我编的。” 第七阎罗鬼使神差的否定道:“姓高的,阴司都知道十大名剑,你说来路是你编的?我没记错阴司里关于十大名剑的记载还是你带过去的吧?你在骗你那六位哥哥?” 高大人笑着摇头:“不能说骗,今日之前,我也不知道这回事。” “怎么说?”第七阎罗追问。 “我封存了一部分记忆,今日刚刚收取。” 没有再理第七阎罗,高大人缓缓说道:“天剑苍穹,与九州同生。我将其封禁在苍穹之上,后来我封存记忆,封禁薄弱,苍穹剑落于人间,与断刀相接。” 少女饶有兴趣的听着高大人说话,淡漠的表情中有一丝嘲弄,像极了在看街头耍猴,高大人就是她眼中的那只猴子。 直到,听到高大人说天剑苍穹与九州同生,少女脸色巨变。 身形骤然而起就要急速离开。 “刚刚收回苍穹剑,是因为封印没解。” 高大人说完,右手持剑,左手中指和拇指并为剑指,快速在剑身上抹过。 符文闪现后崩散,片片灰尘浮现,随风而逝。 长剑,大了一圈,长了少许。 “天剑苍穹,与九州同生。” 高大人的声音没有了刚刚平缓,骤然变得宏大,传向四面八方。 风起,云聚,雷鸣,电闪。 “用七情六欲,开天剑,定苍穹。” 风雷之中,天剑通天彻地,砸向了少女。 天剑法相崩散,天剑恢复原本模样穿透了少女胸膛,而后调转方向再次穿过。 往返十三次。 十三个窟窿出现在少女身躯之上。 十三道气息顺着窟窿急速流出,流入悬在少女头顶的天剑苍穹之内。 时间急速流逝,少女身形逐渐虚幻。 少倾,少女消失,天剑苍穹飞入天空之上。 云开雾散,天朗气清。 天剑飞回,落在高大人手中。 像极了一柄普通的铁剑。 回过身,高大人拎着天剑,对着一脸呆滞的第七阎罗说了句:“谈谈?” 第397章 超品入场撼山指 第七阎罗知道高大人强,但从来不知道高大人这么强。 从高大人的话语中,第七阎罗可以分辨的出来,以往这人去阴司轮回,居然不是带着完整的记忆。 虽说仅仅是记忆,一般人看来对实力的影响并不会太大。 第七阎罗却不会这么认为。 阴司立而阎罗成,第七阎罗在阴司渡过了不知多少岁月。 一个一品境如果缺失了记忆,意味着实力最少要降低三成。 记忆,关系着感悟,关系着法术,关系着对敌经验。 无奈之下,第七阎罗点头。 “既然你能灭了十三罗刹,为什么还要演一出戏逼我动手?”第七阎罗问。 高大人人没有张口,声音却是传到第七阎罗耳中。 虚空震慑大术。 源自阴司,沟通不可探查。 “用虚空震慑沟通,有人盯着。” 这是高大人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演一下,你能蹦出来?我不演一下,眼睁睁看着你和人家蝇营狗苟然后被吃的骨头都不剩?我不演一下,你被人玩死了本源被灭岂不是要牵连我?” 第七阎罗很是无语,总觉得姓高的说了这么多,重点只在最后一句。 “行吧,你能演。反正已经这样了,我把他们的事儿交代一下。来历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领头的叫行者…” 高大人直接打断了第七阎罗。 “这些以后再说,贾老三遮蔽了天机,蜃妖营造了幻境,你刚刚出手没人知道。长话短说,我需要你做暗子,一会该动手动手,最后婆婆会将无字碑给你,演戏,不用我教你吧?尽量摸清楚他们的来历和目的。” 第七阎罗瞬间就明白了高大人的意思,脸色涨红,长发飞舞,被气的不轻。 好家伙,又是遮蔽天机又是蜃妖布下幻境,姓高的你这是算计得死死的是吧? 算计完了还不算,还要我去当暗子? 第七阎罗!阴司十大巨头排第七!去当暗子?这说的是人话么。 第七阎罗很想反驳,很想骂人,要不是打不过,此时已经动手。 高大人根本不给第七阎罗任何思考的机会,匆忙说了句:“暗处还有人,比你想象的多,人家压根就没完全信你。” 第七阎罗脸色更加难看。 高大人的脸色也很难看。 七情六欲开了天剑之后,天剑在手连接苍穹,高大人此刻的感受很不好,冥冥中感觉有一些事情超出了掌控。 一纸泛黄草纸出现在高大人的手上,上面写着“超三吾等退勿念”七个字,还有着斑斑血迹。 高大人脸色愈发难看。 这张纸是贾瞎子传过来的,意思是超品有三个,他们已经退了,无需挂念。 算出这些,贾老三已然吐血。 “这次来,除了你还有几个超品?” 第七阎罗没有犹豫直接答道:“一个,东海的超品大妖。” “就说你白混了,帮人又是杀人又是破阵的,连人家超品来了几个都不知道。当初结拜没带你,现在看来是一个很正确的抉择。” 第七阎罗皱着眉头:“来了几个?” “除了你,一共三个。行了,已经很接近了,动手打一架,你全力施展。” “你扛得住?” 高大人白了第七阎罗一眼,讥讽道:“别说你跌境为一品,你就是没跌境的超品也没用,知道他们六个为什么和我结拜么?” 第七阎罗摇头。 “因为都被我揍过,最开始是一对一,最后我一个揍他们六个!对了,是在你们老巢阴司揍的。” 第七阎罗有些不信,阎罗出阴司和在阴司发挥的势力完全不一样,高大人说单挑能赢他勉强相信,一挑六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在吹水。 不管第七阎罗怎么想,高大人剑指划过天剑苍穹。 时间好似倒流一般,崩碎的封印纷纷回到天剑苍穹之上。 “不封印,你一剑都扛不住。” 高大人话落,长剑瞬间消失。 第七阎罗身前浮现一罗盘,黑气蔓延,罗盘层层旋转。 剑尖抵在罗盘之上。 随后,银色锁链和黑色锁链在空中交错,各种颜色的雷火在锁链相交之时不断迸发而后消失。 高大人升空而起,第七阎罗紧随其后。 雷法、符咒、书册等等等等,道儒两家的法术像是不要钱一般被高大人施展出来。 第七阎罗也一样,第七阎罗也一样,阴司法术如流水般被施展出来。 片刻,两人打出了真火。 高大人身后有白虎法相,诡异的是,白虎怒吼一声之后,居然开始诵念起了儒家典籍,偶尔口中还有一些道家经文出现。 面对这诡异的法相,第七阎罗没有笑的意思,而是郑重无比。 身后背负着的第一层到第九层地狱的法相中是各种酷刑,不过酷刑已经变得缓慢无比。 第七阎罗知道,这是法相被人压制的结果。 耳中传来高大人的声音:“受点伤,然后求援。” 没等第七阎罗反应过来,长剑突然消失,而后第七阎罗觉得左袖有些空荡荡。 感知了一下,知道左臂已经齐根而断,衣衫不损。 “一起,杀了他!”第七阎罗一声怒吼,抛出一座漆黑色的石碑。 石碑随风变大,砸向高大人。 恐怖的气息瞬间笼罩高大人! 一根巨大的手指头从天空上砸落,砸向高大人。 “超品么?有点意思。”高大人小声嘟囔。 然后第七阎罗就飞了出去,和他抛出的石碑一起。 阴司重宝镇魂碑,在第七阎罗砸在地上的时候砸在了他的身上。 口吐黑血,第七阎罗苦笑不已。 而后心疼的不行。 镇魂碑,裂了。 虽然没有碎掉,但修补起来,怎么也得十年八年的。 没有太多时间去观察镇魂碑的裂痕有多大,第七阎罗挥手收起镇魂碑,凝神看向战场。 手指砸落的速度看起来并不快。 但一瞬间就已经到了高大人头顶。 高大人被手指压着下落,双脚落地。 泥土翻滚,双脚插入大地,而后是膝盖,大腿,腰身。 到最后,高大人只有一颗头颅露在外面,白发染尘。 第七阎罗要出手的时候,听到了高大人用虚空震慑传来的话语:“别出手,没事。” 第七阎眼睁睁的看着高大人被手指碾进了土里。 手指直入大地,大地震颤。 这法术第七阎罗没见过,但是认了出来。 道家超品大术,撼山指。 叫着名字,并非一指可摧山,当然摧山也不是什么难事。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一指如山,躲无可躲。 第398章 超品战(一) 第七阎罗张着嘴巴直吸冷气。 他一直以为,他一个超品和行者合作,已经是看得起行者这一群藏头露尾的人。 要不是这次对付的是姓高的,他都懒得入人间。 阎罗入人间,代价太大。 当然,这里面更多的是他对京都城的周天大阵有兴趣。 周天大阵布下之后,阴司流转便受到了影响。 京都城的黄泉路六百年前就应该衰败,就是因为周天大阵的存在,黄泉路才一直没动地方。 此刻第七阎罗觉得,这一趟人间来的不亏。 撼山指,他听过,没见过。 道家超品不是没出,但是能施展出这一招的,寥寥无几。 或者说,除了创造了这门大术的人,没人施展成功。 据说当年创造了这门大术的无名道人,在这门大术创造成功之时,便被天地排挤了出去,使其强行飞升。 此等大术,不应存在人间。 人间之法,能与其相媲美的,第七阎罗还知道的一个,便是天地人三剑的第三剑。 那也得是第三剑悟透之后入了巅峰,有天地二剑在,巅峰第三剑人间之剑施展出来,便会被驱逐出此间天地。 第七阎罗心里很慌。 姓高的死就死了,但阎罗本源还在姓高的手里。 真特么是自己死还不算,还要把他带着一起死的节奏,由不得他不慌。 但,第七阎罗没有任何办法。 别说他现在只是个一品,就是没跌境,超品也扛不住撼山指。 第七阎罗不打算等了,不管姓高的死没死,今儿这局,没有超品的实力,就是个不知何时被人碾死的小喽啰。 周身气息骤然剧烈涌动,第七阎罗吐出一口黑血。 血落,阵成。 阴司洞开! 按说一个阎罗开阴司不是什么难事儿,奈何第七阎罗需要的阴气过于庞大,只能用鲜血布阵。 浓烈的阴气好似要将人间的光芒吸收殆尽。 第七阎罗像是一个巨型漩涡。 滚滚阴气流入第七阎罗体内,速度太快以至于阴气形成了气旋。 少倾,第七阎罗重回超品。 甚至连入人间不得不舍弃的部分实力都补了回来。 此刻第七阎罗的气息恐怖异常,身后的九层地狱法相不断坍塌后又重建,法相愈发的凝实,好似九层地狱降临人间! 随着第七阎罗的气息不断蒸腾,撼山指径直插入地面! 大地除了一开始的震颤之外,无一丝异象。 第七阎罗知道,这是出手之人对这门大术的理解已经到了极其高深的地步,大术施展,威力无一丝外泄! 摧山之力,一人受之! 善恶尺再次出现,从第一层地狱直插第九层地狱。 就在第七阎罗要出手的时候,大地再一次震颤。 高大人披头散发,一只手拖着撼山指重新回到地面! 而后,第七阎罗就听到了高大人的安排:“对我全力出手,别犹豫。” 没等第七阎罗有过多的思量,善恶尺不受控制的将九层地狱法相吸入尺内,而后径直飞入天空,瞬间砸向高大人的头顶! 惊骇! 第七阎罗面色不变,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他是超品!手中的善恶尺不听他的使唤! 见了鬼! 只见高大人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善恶尺。 “现身吧,不现身这些法术对我没用。让你来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一点。”高大人的声音有些冷。 然而,并没有人出现。 高大人脸色更冷。 手臂轻挥,善恶尺消失。 第七阎罗吐血,飞了出去。 胸口,被善恶尺贯穿。 飞在空中的第七阎罗还没落地,善恶尺再次飞回。 如此往复,第七阎罗身上密密麻麻都是善恶尺扎出来的窟窿! 黑色鲜血夹杂着莫名的气息涓涓流淌。 善恶尺最后一次,钉在第七阎罗眉心,将其钉在了远处一棵古树之上! 第七阎罗气息萎靡,刚回超品,瞬间跌境! 苦笑愤恨的第七阎罗听到了高大人的声音:“京都城七百二十孩童亡魂,这是给你的惩罚!抓紧恢复,等我打完了你收拾战场!” 第七阎罗想回话,奈何这是人间。 他的虚空震慑大术,传不了那么远。 没办法,第七阎罗苦笑着恢复伤势。 第七阎罗被钉在树上,天空中再次传来恐怖的波动。 无数刀兵出现,如暴雨般朝着高大人砸去! 恢复伤势的第七阎罗还有心思关注战场,见到这无数刀兵之时,第七阎罗心中只有无限的悔意。 又是一门超品大术。 他不知道名字的超品大术。 早知道这些人这么邪性,他说什么也不会和这些人合作。 与虎谋皮。 高大人冷视着天空中砸落的刀兵,手指一捏,手中的撼山指崩散。 长剑飞空,直透苍穹! 无数刀兵试图拦截长剑,结果是崩碎的下场。 长剑越飞越高,天空中的刀兵越来越密集。 最后,长剑停在空中不得寸进,但,天空中的刀兵,也下落不得。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苍老的声音:“能护人间千年,果然不凡。” 刀兵消散。 长剑下落,落于飞空的高大人手中。 “藏头露尾,成不了大事。”高大人看着钉在大树上的第七阎罗,冷声道:“不现身,那就先杀一个超品!” 白虎法相怒吼一声,长剑瞬间消失。 长剑再次出现,距离第七阎罗只有十步之遥。 被一仙风道骨的老者用手指捏住。 天剑被阻,高大人没有半分失落,而是笑了。 “你知道么,你不现身,我还真拿你没什么办法。” 老者闻言,笑问:“哦?现身了,你还能杀我不成?” 高大人认真的点头道:“你说对了。” 话落,长剑飞回。 老者紧随其后。 高大人剑指抹过天剑,封印再解! 恐怖的气息从天剑苍穹中传出,风云涌动! 天剑寒光一闪,老者急退! 只见天剑苍穹的剑影偶尔闪现,都在老者周身! 老者衣衫破碎,鲜血横流。 法术像是不要钱一般被老者施展出来,奈何阻拦不住天剑苍穹。 “吕重楼的御神枪,对付你们正合适。虽是用剑,但也不失其韵味。不杀不归,快哉。” 高大人的声音很淡,很小。 老者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不帮忙?看着我死?我死了行者大人不会放过你们!”老者声音沙哑、急促、猛烈。 一只虾獒,一卷书册。 突兀出现,砸向全力控制天剑的高大人! 第399章 超品战(二) 老者怒吼,俩超品入场。 一儒,一妖。 书册砸落,高大人周身四道石刻虚影显现,怼在书册上,书册崩散。 巨大的虾獒砸下,高大人凌空一指! 虾獒崩飞。 分心对付两超品,御神枪御使的天剑出现一瞬停顿,老者身形虚化,躲过天剑锁定之后出现在另一个方向。 来不及喘口气,老者看到高大人凌空一指,惊问道:“你,你怎么会撼山指?” 没有理会老者的问话,高大人凌空飞起,双目凝视一个方向,淡然道:“超品大妖在我的预计内,儒家超品,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说完,高大人看了远处被疯魔一般的王庆芝压着打的白文武,笑道:“白鹿还真是与虎谋皮啊!儒家超品现世,白文武还妄想逆天,真是无知。” 高大人刚说完,正前方不远处一穿着儒袍的耄耋老人现身,不远处则是一面色发青的年轻人。 老者冲天而起,二人一妖将高大人围在中间。 随着儒袍老人现世,高大人脑海中有锁链崩碎的声音,随后高大人脸上浮现了然神色。 “原来这儿藏了一些记忆,怪不得儒家这么多年没人能入超品,白文武还真是瞎忙活。” 道袍老者没说话,儒袍老人张口,声音苍老:“我见过你,但我不记得你叫什么。年轻人,可否告知我你的名讳?这对我很重要。” 高大人轻轻摇头,道:“我也不记得我的名字,但我知道你。” 儒袍老人饶有兴趣的问道:“你知道我?说说。” “先师至圣轱辘山证道,后儒家子弟不可入轱辘山,入则浩然之气散。对否?” 儒袍老人浑浊暗淡的眸子陡然变得清澈深邃,眼中好似有岁月流转,幽深不见底,紧盯着高大人,声音好似横跨了无数岁月,问:“年轻人,你为什么会提轱辘山?” 高大人嘴角轻轻撇了一下:“先师至圣证道后破碎虚空而去,留下四道文运石刻给儒家弟子。四道文运,可保儒家出四超品。还要我继续说么?” 儒袍老人面色不变,只是眼中已然出现森然杀意,问话的语气仍然淡然:“年轻人,先师至圣曾说,理不辩不明,但说无妨。” 高大人嘴角讥讽的意味越来越足:“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这老贼窃取了四道文运转世四次,四次皆入儒家超品。看在你没有为祸人间的份上我懒得理你,为什么非要蹦出来找死呢?” 儒袍老人脸色变换了一瞬,勉强笑道:“刚刚我看到先师至圣所留石刻的四道虚影,按说年轻人你也是儒家弟子,不知道尊师重道么?” 高大人抬头看了看天,叹了一口气。 “先师至圣何等人物,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超脱四次还不能飞升的不肖子孙?颜凡,看在先师至圣的面上,你走,我不杀你。” 儒袍老人脸色巨变! “你知道我?” 高大人笑了笑。 施展撼山指的道家老者听的有些不耐烦,催促道:“酸书生,动手就抓紧,行者等着呢。” 颜凡看了道家老者一眼。 眼中儒家文章流转,凛冽的杀意让道家老者遍体生寒。 “超品亦有高低,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和我说话?” 道家老者脸色涨红,而后一言不发。 高大人看着有趣,笑道:“超品确实有高低,不过你一个靠着先师至圣遗泽入超品的废物笑话另一个被秘法推入超品的废物,哪儿来的底气?” 颜凡看向高大人,苍老的声音中满是冷意:“年轻人,给你个机会说说怎么知道先师至圣石刻中藏了文运的,我给你留个全尸。” “口口声声叫我年轻人,你真不知道我是谁?”高大人问。 颜凡摇头,眸子中满是疑惑,眼前人他感觉很熟悉,但是一点都记不起来。 见他这幅模样不似作伪,高大人转念想了个通透。 叹了口气,高大人唏嘘道:“哎,先师至圣不愧是先师至圣。为了后人不作死,居然在血脉之中封印了关于我的记忆。” 顿了下,高大人话锋一转:“说错了,先师至圣是知道不肖子孙会截留文运,封印应该是放在石刻文运中。我就说那老头子要是封印后人记忆,不会不和我说。” 颜凡眉头紧皱,高大人话语中透露的信息让他脑海中隐隐有破裂的声音传出。 封印散。 好一会,颜凡双目圆睁。 “你是,和先祖下棋的那人?” 高大人微笑着点头。 “不可能,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绝对不可能,即使是轮回,也没有人可以轮回到现在!” 高大人撇了撇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先师至圣下过棋?” “有画卷。” “这样啊!” 被钉在树上的第七阎罗心中满是对颜凡的鄙视。 这人得多傻,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姓高的不能以常理度之? 高大人嘴角挂着微笑,淡然道:“颜凡,你回轱辘山,我不杀你。” 颜凡笑了,笑的很猖狂。 笑过之后,儒雅的老脸上满是狰狞:“杀我?你杀的了我?我距离破碎虚空一线之隔,你用什么杀我?谁给你的勇气,一品杀超品?” 看了一眼道家老者:“是这个被你压着打的废材超品给你的勇气…尔当定在原地!” 阴险老贼,瞬间出手。 儒家,法随! 浩然之气冲天而起引动虚空,好似有无上伟力自虚空之中透出。 高大人定在原地。 “尔当引颈就戮!” 浩然之气笼罩,颜凡第二波法随接踵而来。 身后法相浮现,一名儒雅老者手持书卷坐在山上嘴唇开合好似在说着什么,山中有无数儒家学子翻阅书籍,又有化形妖族穿着儒袍诵念文章。 先师至圣轱辘山讲学法相。 有教无类。 法相中,先师至圣放下书卷,抬头,凝视。 无数学子一同抬头,无数妖族一同抬头! 法随之力无视距离作用在高大人身上。 只见高大人挣扎着低头,用力的将脖子伸长。 引颈就戮! 道家老者身后法相浮现。 有美女如画惑江山,有门客谏言定风波,有朝堂机辩理朝政,有战场出策谋胜负…… 法相流转,千百年的纵横捭阖不断显现。 所有的景象化作一根流转着人间兴衰起伏的绳索,奔着高大人脖颈缠了过去。 超品大术,纵横生死索。 面色发青的年轻人在原地消失,出现在被绳索吊在空中的高大人面前,青色手掌劈向高大人脖颈。 似有波涛,似有海浪。 斜江海之势! 第400章 超品战(三) 纵横生死索突然悬空,在风中摇曳。 超品螳螂虾所化面色发青的年轻人携江海大势的一击斩过高大人的脖颈。 没有丝毫阻碍。 枯木崩为齑粉,道家替身之法。 在超品手中用替身之法逃脱,三大超品惊骇莫名! 有声音传来:“纵横家,应是纵横捭阖出谋划策,不应争斗。当年许纵横世家萧家入道门,乃是因萧家祖上发宏愿,定下世镇妖邪的誓言。今,萧家后人萧平擅入人间,擅入超品,擅自插手赦封,天地当诛!” 惶惶之音透苍穹,天地之间风云聚。 道门老者惶恐不安,天地之间隐隐有玄奥气息加身。 死寂,枯灭,灭杀。 瞬间,道门老者从内心之中觉得自己该死,不死对不起祖宗,不死对不起萧家! “咔嚓” 道门老者,纵横世家萧家萧平,腰间六枚方印碎裂。 天地诛杀退去。 萧平冷汗淋漓,逃过一劫。 “啧啧,一千三百年前,皇朝崩塌九州割据,你萧家先祖萧秦入世,行纵横之道,挂六国相印。谋六国,抽国运,养六方印。六国崩塌,天下一统。虽是宵小,皇朝立却不可免其功。天感之,降福泽于六方印。今日萧家后人,用六方印抵天地诛杀之力,一饮一啄,皆是定数。” 高大人的声音缥缈,萧平脸上有释然神色, 至于高大人知道他来历的事儿,他丝毫不关心。 连那藏头露尾不露根基的酸书生姓高的都能知道来历,何况他这纵横世家萧家后人? 在高大人眼里,没有秘密。 “何为一饮一啄?当年萧秦当死给六国枉死百姓赔罪,阴差阳错逃过一劫。今日你当死,有六方印抵天地诛杀。你入人间无错,你入超品是错,你妄图搅合赦封是错,天地诛杀有六方印挡故而不杀,天地不杀,我杀!” 螳螂虾,颜凡,萧平三大超品气息蒸腾,然而感知不到一丝一毫高大人的气息。 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难以分辨高大人在何处,更不知高大人要施展何种手段! “萧秦抽六国国运,枉死百姓三千七百二十二万四千八百六十四人!亡魂入阴司,轮回三月方止!有六方印在,我一直没法杀萧家的人。今六方印去,我杀萧家萧平,此乃一饮一啄。” 惶惶之音,振聋发聩。 三大超品此时方知,高大人说这些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而是说给一千三百年前枉死的百姓和被灭的六国听的,是说给这方天地听的。 “萧秦行纵横无错,抽六国国运,大错!萧平你用六方印,便用你替萧秦,偿命!” 轰隆隆的声音直入萧平耳中。 七窍流血。 萧平运转功法,体内法力奔腾如巨浪,清除脑海中的声音。 “三千多万百姓,一人一怨念,皆在我手。萧平,你且接着。” 高大人现身,立于萧平之后。 满头白发中有一根黑发,扎在萧平后背。 黑色褪去,黑发变白发。 “三千多万怨念藏于白发,一千三百多年的仇怨,今日了结。萧平,你且去吧。” 高大人身影消失。 萧平苍老消瘦的身体好似充气一般膨胀,而后又在道家超品法力之下回归原样。 颜凡松了一口气,姓高的太过于邪性,萧平真出了事儿,今儿很难全身而退。 四超品先废一个,萧平再废,真不用打了。 然而,高大人出手,怎会让萧平好过? 只见回归消瘦模样的萧平,七窍之中流出的鲜血变为黑气,黑气之中隐隐可见亡魂咆哮。 瞬间,萧平瘦成了皮包骨。 萧平嘴巴开合,‘咳咳咳’,想说话而说不出。 气息越来越弱。 ‘砰!’ 头颅崩碎,三寸高的小人冲出,直入身后纵横法相之中。 道家阳神。 法相中,阳神在纵横场景中掠过,挑选合适的载体承接阳神! “当年萧家先祖萧康发宏愿入道门,从我这拿走一门功法,可使阳神入纵横法相,以法相承接阳神。那天我喝多了,忘了告诉他,此法可养阳神,但躲不过亡魂追杀。” 高大人刚说完,怨念将萧平身躯吞噬一空,而后冲入法相之中。 怨念入法相,一半冲着阳神而去,另一半则是奔着法相之中纵横景象里的人啃噬。 法相消弭。 阳神消逝。 道家,纵横世家,超品萧平,人死,魂灭。 螳螂虾和颜凡看的头皮发麻。 超品啊!这是超品! 这不是江湖上的毛贼,也不是不入高品的蝼蚁,这是上三品之上的超品! 死了? 死了! 死在一根头发上面! “白鹿灭纵横世家萧家,这出戏演的不错。”高大人现身笑道。 “颜凡,萧平死了,你怎么看?” 颜凡咬着牙,儒袍飞舞,脸色阴狠,无一丝儒家平和神色。 “我怎么看?你不过是投机取巧,用萧家祖上因果灭萧平罢了。” “你说的不错,一饮一啄皆定数,定数即因果。你猜猜,我能用因果杀萧平,能不能用因果杀你?” 颜凡冷哼一声:“杀我?先师至圣留下了文运,可没留因果!” 高大人摇了摇头,白发随风飞舞,长袍猎猎作响。 “哎,我还挺喜欢先师至圣那糟老头子的,但你这个不肖子孙,我不喜欢。我问你,你知道为何先师至圣证道飞升之后儒家学子不可入轱辘山的原因吗?” 颜凡疯狂回想,然而记忆中找不出任何答案。 “这就是,给你准备的因果。” 说完,高大人再次消失。 “承儒家四道超品文运,截儒家千百年气运!毁儒家教化根基,致儒家霍乱九州!此乃大罪,当杀,当诛!请,儒家四脉之因果,诛杀儒家之贼,颜凡!” 玄州,紫竹学府。 后山紫竹林中,一棵紫色妖异的竹子拔地而起,冲入天空,径直飞向京都城的方向。 飞行中,竹叶片片凋落,紫竹自动分解,拼凑成一卷紫色的竹简。 据说先师至圣曾在这片竹林之中,取竹做简,刻文章。 徽州正君山,不归属白鹿书院的一处山峰。 一根腐朽的笔杆飞出,直奔京都城。 禹州石鼓书院遗址。 断壁残桓中,一把锈迹斑斑的刻刀疯狂抖动,好像在抵抗着什么。 最后一声叹息,刻刀飞入天空。 京都城,青峰书院。 此时青峰书院只剩下一些普通的学子和杂役,院内四品以上的大儒早已经离开了京州。 不走不行,王庆芝是真的会杀人。 杂役房,一个小厮扎在头上的头巾兀自解开,随风飘走。 飘向了不远处 御风狼山。 颜凡等了片刻,呲笑道:“姓高的,诛杀我?靠什么?刚刚你以道家一品九天境修为引动天地,法力空了吧?现在又用儒家一品太平境的浩然之气引动儒家文运,力竭了吧?” 话落,高大人身影浮现,缓缓跌落。 第401章 超品战(四) 颜凡嘴角挂着讥笑。 他不着急。 镇妖司当家大统领,镇压九州妖邪千年的高大人,今日折在他颜凡手里,怎么想,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更不用说,姓高的一死,行者那边会给他天大的好处!飞升! 用了四份先师至圣留下的文运都没能在超脱之后飞升,这是他转世三次仍然不能释然的执念! 还有就是,九州藏起来的老家伙,谁不知道姓高的阴险至极?看似身体空荡荡,谁知道藏了哪些底牌? 还是让螳螂虾动手吧。 颜凡立于空中,山风吹拂,须发飘飞, 面容和煦,慈祥,博爱,好一副当代大儒的样貌! 青面青衫浑身青的年轻人可不管这些,滚滚妖气冲天而起之时,十几丈长的本体显现。 两条虾须瞬间长长,角度刁钻,穿透了高大人的咽喉和胸膛! 妙到巅峰,似羚羊挂角! 虾须收回,高大人一并被带回,随着虾须摇晃而摇晃。 颜凡看呆了! 好家伙,姓高的是真没底牌了啊! 没办法,江湖越月老胆子越小,这功劳螳螂虾拿了也就拿了。 摇摇头,颜凡有些唏嘘。 镇压九州千年镇妖司的大统领,高大人,就这么折了。 “哎,万古幽幽豪杰出,百载之后为黄土;任你风流人物,仍难逃一死。” 颜凡叹道。 好像有树叶在头上掠过,颜凡轻笑。 “老了老了,超品又如何?秋风起,枯叶落;东日雪,人终焉。好在老夫将超脱此间,不与蝼蚁为伍。” 忽然间,颜凡觉得不对。 树叶,停在了头上? 伸手一抹,质感不对! 怎么感觉像是,布?一块布? 为何拿不下来? 颜凡慌了! 超品的浩然之气勃发冲顶而出,双手在头顶上乱摸,那块布还在! 不对,是纶巾! 缠在了头上。 “什么鬼东西!”颜凡对着在螳螂虾虾须上飘摇的高大人怒声质问。 血像不要钱一般从口中吐出的高大人惨笑道:“什么鬼?不是鬼。是你儒家千百年的因果!不信你看看,这纶巾,和先师至圣头顶上戴的那块是不是一样的。” 浩然之气在面前凝结。 镜花水月之术,浩然之气翻滚之中,颜凡看的清清楚楚! 纶巾!先师至圣的那块纶巾!缠在头上! 慌了,颜凡彻底慌了。 “还有什么?” “没了。”高大人一边吐血一边说道。 螳螂虾看着高大人,眼神里满是愤怒,那意思像是在问:姓高的,你这么吐血,是不是等完事儿了让婆婆收拾我? 高大人给螳螂虾使了个安心的颜色。 螳螂虾这才放下心来。 超品又如何?婆婆不是没收拾过超品不听话的大妖。 飞升?婆婆不允,谁敢? 即便颜凡心中满是狐疑,但不得不劝说自己相信姓高的。 凌空而坐,浩然之气如风暴一般运转,抵抗着脑袋上越来越紧的纶巾! 好在先师至圣走了太多年,纶巾之上已无太多浩然之气留存。 头顶传来的束缚之力缓缓松解,颜凡松了一口气。 ‘啪!’ 颜凡顿觉右手疼痛无比,睁眼看去,右手只剩下森森白骨! 白骨旁,跳动着一根笔杆。 还没等颜凡反应过来,左手血肉横飞。 这次看清楚了,那笔杆如尺,蛮不讲理的砸在手上。 一瞬间不知砸了多少次。 浩然之气在笔杆面前像是窗纸一般轻易就被穿透。 “姓高的!你不是说没了么?” “我,我说,我说你就信?”高大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嘲讽不停。 颜凡来不及和高大人计较,双手急忙收到了袖子里。 他看的清楚,那古朴腐朽的笔杆,正是他祖宗先师至圣随身所带的物件。 只是在岁月之下,只剩下一根快要散架的笔杆。 当年,先师至圣就是用这根笔杆,抽不听话的弟子。 二品大妖,一杆皮开肉绽! 威力绝伦。 双手收入袖子后,见笔杆没有再次抽击,颜凡长舒了一口气。 “这叫什么事儿啊!用我祖宗的宝贝对付我?” 颜凡心头苦闷。 笔杆子不用担心,但头顶那破布条可是趁着刚刚的机会又重新收紧了! 没时间分心。 泛着紫色微光的竹简悄然出现在颜凡身后,锈迹斑斑的刻刀一同出现。 竹简铺开,下面好像有一张方桌一般。 刻刀挥动。 颜凡隐隐好像听到了刀刻的声音,这声音很熟。 有些像父亲复刻先师至圣留下的典籍时,用刻刀在竹简上刻字的声音。 气若游丝的高大人身上分出一缕浩然之气,无人发觉。 浩然之气在刻刀挥舞结束之时,融入刻刀之内。 锈迹斑斑的刻刀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只留下一卷竹简,飘在颜凡身后。 颜凡听到了细碎的人声,有些嘈杂,好像很多人一起说话一般,声音太小听不清。 慢慢的,声音变大。 “儒家应行教化,不应争权夺利。儒家应身先士卒,不应贪图享乐,儒家应事必躬亲,不应高屋建瓴……” 颜凡越听越迷糊。 “然,儒家弟子颜凡,窃先师至圣文运,损儒家之德行,毁儒家之根基!儒家行偏,千百年不得正法!此中因果,今日当算!” 颜凡懵了,这是要找他算账? 声音?好像从后面传来。 颜凡刚要回头,惊觉体内浩然之气消退! 不,浩然之气没有消退!而是被头顶的纶巾吸走。 不仅仅是浩然之气! 还有四道文运。 颜凡疯狂调动浩然之气,口中不断诵念圣人文章,双眼睁开,文章在眼中急速流转。 无数文字由浩然之气凝结环绕周身。 超品气息通天彻地! 然而并没有用,浩然之气和文运以极快且稳定的速度流入纶巾之内。 纶巾将文运一分为四,自留一份,三份分给了笔杆、竹简、还有那突兀出现在螳螂虾附近的刻刀。 文运四分。 超品、一品、二品、三品…… 颜凡愈发苍老,整个人从天空跌落。 一同跌落的还有他通天彻地的境界。 跌落在地之时,纶巾离去。 颜凡双目无神,体内留下的浩然之气,只能维持五品境。 闭目,气息短促。 气息消失,五品境无法维系苍老的肉身。 儒家唯一超品,颜凡,文运被抽,气绝身亡。 山风凛冽,尸身化为飞灰。 与此同时,刻刀割断两根虾须后,在高大人身上扎了个通透,而后带着高大人的鲜血,一闪而逝。 就这一下,将高大人落地的方向带偏,正好让高大人落在颜凡刚刚跌落的地方。 看着被山风吹的只剩下一小堆的尸灰,高大人郑重道:“儒家之贼已诛,儒家当行圣人之道!紫竹学府,为儒家之首,时限百年!四大学院,今日当涅盘重生,儒家,当立!” “轰隆隆!”风云汇聚,电闪雷鸣。 一道白色水桶粗细的雷电劈在高大人脚下,尸灰弥散。 同一时间,青峰书院,紫竹学府,白鹿书院,石鼓遗址,皆是风云骤起银蛇乱舞。 文运在雷霆之中洗练,儒家学子心有所感,境界低的心头一震,境界高的吐血不止。 而后,心头清明。 “先师至圣,半壶酒,帮你匡扶儒家入正道!这买卖,你不亏!”高大人低声道。 第402章 下雨天不能站树下 就在第七阎罗和十三罗刹动手之时,白文武和白鹿书院的儒家学子汇合。 王庆芝一袭红袍,膝上横着一把泛蓝光的‘秋水剑’。 睁眼,狭长双目中寒光闪过:“老师,您来了。” 白文武停下脚步,笑问:“庆芝,你要挡我?” 王庆芝粲然一笑:“昔日割袍断义,老师,就别演什么师徒情深的戏码了。镇妖司指挥使王庆芝,再次阻您。” 白文武脸色骤然一红,随后红色消减,脸上满是慈爱神色:“庆芝,无论如何你都是出身白鹿书院。为天地之命,为百姓之福,今日为师不得不大义灭亲,诛杀你这为虎作伥的镇妖司之贼。” 王庆芝摸了摸已经有指长的胡须,轻轻摇头,而后问:“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退出白鹿书院么?” 白文武瞥了一眼远处,见高大人被十三罗刹困住,心下稍安。 不疾不徐的接话:“为师不知,庆芝可否给为师解惑?” “有何不可?老师您曾说过,天下的道理,在一个‘明’字上。理不辨不明,事不查不明,读书人,要格物,要致知,方知天之广地之宽,方以匡扶天下为己任。” 顿了下,王庆芝喟然长叹。 “老师,那会我真心觉得,此生不悔入白鹿,直到…” “直到我将南思嫁入宁王府?” 王庆芝轻笑,回道:“老师,您说错了。那会我是废人,您将南思嫁入宁王府我不怨恨。” “哦?这么说你因恨离白鹿?恨什么?” 萧索之意浮现,王庆芝意兴阑珊。 “前尘往事随风,老师,庆芝不想说。动手吧,再慢点,老师您可就抢不到头功了。” 站起身来,和谐之意顿消,王庆芝长发飞舞,长剑持于手中,喝到:“堪舆图前,轻动者死!” 白文武心中一直不明白王庆芝为何退出白鹿书院,虽然这事儿在他的计划当中。 身后白鹿儒家之人就要动手,白文武伸手轻压,躁动消失。 “庆芝,你退出白鹿是为师的心结,还望告知。” 王庆芝嘴角啜着冷笑,意味深长的问道:“不退,等着你拿我当棋子?入朝唐半载,白鹿何时当过我是自己人?” “你入白鹿,也不是真心入的吧?”白文武问。 “嗯,我去白鹿书院,只为求一靠山。功名之道,无学院背书,难蹬朝堂。我王庆芝虽是君子,却也懂得借势而行。白鹿,于我是势,不去白鹿,我也会去青峰、石鼓、紫竹。” 白文武点了点头,叹道:“为师就是看到你心中藏着极深的利字为先,故而在朝堂上磨练你。玉不磨不成器,未成想将你这块璞玉磨断了。是为师错了,哎。” “老师,别演了。你带来这些都是你心腹,这里又没有外人,演什么呢?哦,你是在用道家法力布阵吧?你身后我这些师叔师兄师弟的站位,是增幅浩然之气的阵法吧?” 白文武脸色不变:“我座下弟子,论聪慧庆芝你当为第一。这么多年,庆芝你这自负的毛病还是没变,明知为师布阵,还在这陪为师闲聊,不得不说,庆芝,你托大了。” 王庆芝撇了撇嘴。 “老杂种,就你会布阵?” 脚踏大地,秋水剑猛然一插,只有剑柄留在外面。 身后,堪舆图外,冰蓝色的符箓流转,大阵瞬间将一群人笼罩。 “这是什么阵?” “没什么功效,道家求雨的阵法。”王庆芝道。 白文武有些不解。 “杀你,你没多少血可流,不解恨。血水混杂的着雨水,看起来更舒服一些。和你多聊一会,这阵威力也能大一些,雨大,血多,解恨。”王庆芝笑道。 ‘啪嗒’ 雨滴落在白文武的儒袍上面。 随后,大雨滂沱。 “你知道我道家功法偏阳刚,故而用降雨克制我?庆芝…尔当立于原地!” 儒家,法随。 儒家学子阵法发动,浩然之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到白文武体内。 瞬间,白文武重回一品太平境。 地狱太平境法相浮现,悲惨人间。 法随施展完毕,白文武身后的人分出十几个,绕路冲向堪舆图。 将将冲入之时,被青丝穿透咽喉。 鬼婆婆端坐在堪舆图内,气息缭乱。 “主持赦封,还擅自出手,寻死之道!” 心中暗自说了句,白文武不再去管堪舆图的事。 浩然之气消散,身上气息翻转,道家清气冲天而起。 地狱太平境法相消失,道家天象境法相浮现! 尸山血海,战火连绵。 法相加持,白文武手诀连掐,口中轻轻诵念。 雨水中,雷火浮现! 巨大神雷劈向无法动弹的王庆芝。 瞬间抵至头顶。 不知何时,冰蓝色的长剑已然被王庆芝举起,正对雷火。 “咔嚓。” 碎裂声响。 长剑消融。 白文武松了一口气。 瞬间,白文武口诵法随,带着身后白鹿之人急退! 眼中,长剑消融之时,一柄断刀出现! 雷火触碰断刀,而后消失。 “老师,下雨天,别站在树下。” 断刀挥舞,火焰消失,雷霆自断刀之中喷涌而出! 刚刚退到一棵树下马上脱离降雨阵法的白文武双目圆睁,心中骇然! 这降雨阵法哪儿是怕他的血不够,明明是王庆芝知道他道家法术以雷火为主弄出来导电用的! 那断刀诡异,吞火留雷,这都是算计。 白文武急退! 然而,快不过闪电。 白文武退出降雨阵法笼罩之地,雷霆在雨中穿梭!带来的人,皆为焦尸。 “老师,法随是你破的,雷法是你施展的,他们是死在你手里的。” 王庆芝说完,拎着断刀,脚踏步法。 以决然惨烈之身,携杀伐果决之势,杀意凝于刀身,冲向白文武! 声音不再平静。 “你送南思去宁王府我不怪你,可你不管南思生死。这一刀,替南思问你,你有脸面当父亲!” 刀光闪过。 白文武以法随加身,瞬间消失。 “用孩童练器,窃取正神之位,枉顾一州百姓之生死。这一刀,替徽州百姓问你,你有何德行为当代大儒!” 刀身再次加身。 白文武口吐鲜血连续施展法随,再次躲过。 第403章 完整白文武 白文武躲的很狼狈。 雨水砸落,满身泥点。 儒家学子死绝,太平境的修为再次跌落为二品大儒。 “操弄朝堂权力倾轧,祸乱朝堂妖邪四起,百姓民不聊生。这一刀,替大梁朝廷问你,你有何资格坐白鹿山长之位!” 刀势疾,杀意隐。 浩然之气不足的白文武不再施展法随,而是切换为道家法术。 缩地成寸。 一步十丈,辗转腾挪。 王庆芝停下了,三刀过后,立于雨中。 雨渐歇。 白文武胸膛起伏呼吸如风箱般。 手诀连掐,一抹红色冲天而起,炸裂四散。 无数人影浮现,躲开交战区域,朝着堪舆图无人防备的地方冲杀。 鬼婆婆发丝飞舞,枯荣交替。 一根头发灭杀一人。 无人能越堪舆图一步。 王庆芝笑问:“老师,你许诺了什么好处,这么多人给你卖命?” 白文武连忙平复呼吸。 京都城的分身他不想召回来,那是他的底牌,还要守着他仅剩的血脉。 “天下熙攘,利来利往。庆芝,你猜猜?” 王庆芝手指抹过断刀戮,手指被割开,鲜血被刀刃吸收。 “镇妖司毁,妖邪自由?” 白文武刚要点头,一抹红光穿胸而过。 低头,看着鲜血淋漓的胸膛,白文武满脸惊愕。 “这一刀,老师满意否?” 王庆芝拎着断刀,位置不变。 白文武苦笑:“以血换血?” 京都城西城门外运河旁,破败的小院。 一苍苍老矣的老头坐在院门口,见一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的汉子走回来,满面慈祥的说道:“富贵儿,饿不?” 叫富贵儿的汉子憨厚一笑,上前搀起老头:“爹,不饿。不是给你说了天冷了风大,别在门口等我不。”汉子有些埋怨。 老头颤颤巍巍站起,刚要说些什么,脸色骤变。 “富贵儿,进屋。什么都别问,爹床底下有答案。晚上有人来带你走!” 富贵儿一脸呆滞,随即伸手摸着老头的额头:“爹,你说什么胡…” “跟着他们走,爹会去找你!” 老头说完,颤颤巍巍的身体陡然站直,无形的气势压得富贵儿退后了六七步。 老头慈爱的看着富贵:“富贵儿,你当在爹的屋子里。” 不等富贵儿反应过来,眼睛一花,已然出现在他爹的房间。 老头看了一眼破败的院子,满是留恋、不舍,而后面容狰狞:“王庆芝,你找死!” 说完,身形模糊,随风消散。 独留一根男根,直冲御风狼山飞去。 “对,以血换血。一滴换十滴。” 白文武掏出丹药,快速的塞进嘴里。 胸膛上贯穿的伤口中吸收血液的诡异力量被压制住。 白文武长舒了一口气。 “这刀,用起来有限制吧?”白文武问。 王庆芝笑着点头,笑容中意味深长。 “要不然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疗伤。” 王庆芝笑而不语,白文武皱着眉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不过白文武没有再问话,拖一会时间,利于他疗伤,也利于分身赶过来。 好一会,王庆芝问了句:“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吧?” “什么差不多了?”白文武问,瞬间,白文武头皮发麻:“你知道我在等什么?” “当然知道!老师,你分身不来,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白文武须发飞舞!眼神瞬间一怔。 完整了! 气势节节攀升,一品太平境再入! “鬼窟一行,庆芝你暗伤未去,清缴京州四品以上,不容易吧?今日又以血还血,伤势,还压得住么?” 攻心为上。 “不如将推背图交予老师,老师可以饶你一命。” 王庆芝笑容满面:“老师,你要推背图?” 白文武点头。 王庆芝转头看向高大人的方向,问白文武:“儒家超品出来了,老师,你还要推背图?” 白文武感知到儒家超品现世,脸色阴沉。 “老师你忙了这么久,又是换皇帝,又是试探镇妖司,又是将白鹿家底压上,连人家手里有儒家超品都不知道,亏不亏?” 白文武压制心中愤怒。 他知道,这是王庆芝的反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攻心! 但,王庆芝说得不是假话! 平复心绪,白文武凝视着王庆芝。 “庆芝,你可知,南思不是我女儿?” 王庆芝一愣。 “尔当定在原地,尔当放下屠刀,尔当散去修为!” 法随三连! 白文武口吐鲜血,身后地狱太平道法相崩碎! 这是玩了命了。 儒家修为从一品太平境径直跌落到三品立心! 道家清气勃发,法相替代了儒家法相。 尸山血海,战火连绵之法相。 白文武施展收纳法术,取出一方罗盘。 断刀戮跌落在地,王庆芝喃喃问道:“贾家之物?” “没错。白鹿掳贾瞎子遗孀,总要有些收获。” 随后白文武不理王庆芝。 手持罗盘,法力灌注。 “算天探地皆因果,因果倒转!” 白文武一脸肉疼的看着罗盘崩碎。 被法随定在原地,王庆芝抵挡着法随加身让其修为消散的法随之力。 冥冥中,因果倒转。 玄奥气息加身,王庆芝顿觉天地对其满满的恶念。 “来京都,我屠了十万百姓!这因果,庆芝且尝尝。” 王庆芝没有心情理会白文武,紧守心头空冥,抵挡着因果之力入侵。 “南思不是我女儿,赵百熊是我儿子。” 骤闻辛秘,王庆芝心念不稳,因果之力入侵一丝。 “没错,赵百熊应叫白百熊,是我和南思的儿子。” 一口逆血喷出,王庆芝双目赤红,赤红之中有无数黑气流转。 红袍发黑,面容发青。 因果之力,十万亡魂之果加身。 堪堪抵挡。 看着王庆芝心念之稳,有要清除因果之势,白文武幽幽说道:“你家人,死于你手。” “噗!”“噗!”“噗!” 王庆芝连吐三大口血! “你不听白鹿之言,妄想在朝堂立足!为师太了解你了,真由你在朝堂立足,不出五年,朝堂将无白鹿之位!为师没办法,只能杀你全家,逼你离开!” 鲜血自狭长双目之中流淌,王庆芝咬牙问:“为何杀我全家?为何?为何!” “庆芝,心智坚韧,你是为师所见之人中的翘楚!胸中沟壑,你是为师所见之人中的头筹!不杀你全家,你怎会放弃以天下百姓为己任的满腔报复?不杀你全家,你怎会心灰意冷退出朝堂?” 说着,白文武掏出一根竹简。 竹简一头尖如利刃。 “白鹿书院供奉这根先师至圣所留诛杀儒家败类的竹简几百年,今日,用其送徒儿上路。” 挥手。 竹简从王庆芝咽喉处穿过。 鲜血四溅! “老。畜。生!” 黑色遍布王庆芝的眸子,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中传出! 第404章 千刀万剐绝血脉灭祖坟 看着双目发黑鲜血流淌脖子有个大洞的王庆芝,收回竹简的白文武一脸慈祥。 “原本,为师不想和你动手。” 竹简消失,王庆芝左胸喷血。 心脏缺了一块。 二品入微的气息维持着心脏的跳动。 “鬼窟你受伤,为师心动了。” 竹简再闪。 王庆芝小腹处又一个大洞,肠子耷拉在外面。 “清缴京州四品很麻烦吧?为师给你留了不少棘手的对手。” 竹简往复穿过。 王庆芝双腿被斩断。 白文武仰天狂笑! “庆芝,你是我最欣赏的徒弟!” 面容狰狞,白文武咬牙说道:“可是你不听话,不懂事。” “咔嚓。” 双臂断。 王庆芝跌落在地,鲜血混杂着泥土。 白文武转头看向高大人的方向,见到先师至圣所留之物出现,心中慌乱。 心念一转,白文武暗自发笑。 因果倒转,先师至圣所留之物不会找他麻烦。 回过头,刚要继续说话。 三品立心境的浩然之气涌动。 白文武顿觉浩然之气变了,更加精纯,更加中正浩大! “这,这是,这是儒家归正?” 白文武激动的磕磕巴巴。 儒家超品气息消散,白文武心中无一丝惊慌。 超品死了,是好事!超品不死,儒家怎能归正? 一瞬间,白文武心中百转千回,心念急速流转,想明白了其中因果。 而后,狂笑道:“庆芝,天要你死啊!” 白文武重回儒家二品。 浩然之气涌入竹简之中。 “庆芝,去找你家人吧。” 竹简飞出,径直扎向王庆芝的眉心。 之前一直没对着王庆芝头颅出手,是因为白文武清楚的知道武者二品入微有多恐怖。 此刻不然,王庆芝鲜血已经流尽,入微境也护不住头颅。 竹简好似感知到了王庆芝身上的因果,飞行之中紫色光芒闪耀! 杀气凛然。 随着王庆芝跌落在地,道家求雨阵法消弭。 白文武没注意的是,王庆芝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在泥土中缓缓流入断刀之中。 “咔嚓。” 竹简碎裂。 一柄暗红色的断刀,立在王庆芝残破身体前,将竹简击碎,化为齑粉。 断刀调转,掉落。 刀刃直插王庆芝胸膛窟窿,插在了心脏缺口处。 见此一幕,白文武脸上惊骇尽去。 “天要你死,庆芝,天要你死啊!” 白文武狂笑不已! 道家清气流转。 风起,云聚。 云中,文字汇聚。 白文武心念通达,道儒相融。 文字化作巨剑,径直朝着王庆芝砸落! 齐根而入! 贯穿王庆芝头颅。 看着尸身残破魂飞魄散的王庆芝,白文武仰天长叹。 叹息中满是狂傲。 古往今来,修道不修儒,修儒不修道。 寥寥几人,凭秘法道儒双修,他白文武便是其一! 今日,道儒相融,一品唾手可得!超品,可以一窥。 “何苦来哉。” 万千思绪,化作一句话。 王庆芝,是他所有弟子之中最优秀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是白鹿书院百年间唯一一个可以修浩然之气入一品太平境的苗子。 “何苦来哉?道不同,不相为谋。” 惨厉的声音,让白文武有些恍惚。 摇摇头,只当是幻听。 “老师,得知镇妖司有这一把刀的时候,学生就练了一门刀法。请,老师品鉴!” 不是幻听!话语平淡,饱含恨意,杀意,惨厉绝伦之意! 白文武凝神看去,王庆芝的尸身仍在原地。 “千刀万剐,请老师,赴死!” 白文武看清楚了! 插在王庆芝心脏上的那把妖异的刀,吸空了王庆芝的血。 伤口泛白。 尸身下泥土中无一丝血迹。 断刀升空。 王庆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断刀戮,以我肉身、三魂。七魄,供断刀出鞘。杀生、戮魂、千刀万剐,断血脉轮回!” 白文武灵魂颤栗! 法随、道家法术连施。 不为阻拦那把断刀,只为远离此处! 死亡的气息笼罩,不跑,只有死。 这种感觉,只有面对行者的时候才有。 就连面对超品第七阎罗之时,白文武都不曾惧怕。 这一刻,白文武怕了。 一刀。 白文武退路断绝。 刀芒通天彻地,白文武看的清清楚楚,一片枯叶飘过,化为万千碎屑。 不是被击碎,而是刀芒将枯叶斩成万千碎丝。 回身,断刀戮立于白文武面前。 一刀。 白文武身上不痛不痒无伤。 但白文武觉得失去了什么。 又一刀。 白文武安然无恙,只是心头一空。 “老师,白家五代之内血脉四百七十六人,可能会有出入,但断刀戮不会认错。一刀一人命,再加上三千刀,请老师受这凌迟!” 白文武惊骇欲绝,声音发抖:“王庆芝!你舍得杀南思?” “老师多虑。” 王庆芝的声音有些缥缈。 “南思非你血脉。” 声音越来越小,处于弥留之际。 “不说了,老师,学生留残魂,看白家四百七十七口,为我王家血祭!” “有伤天和,有伤天和!镇妖司不杀无辜,这不合规矩!”白文武声音惨厉,他相信王庆芝所说,急病乱投医,只能尝试用规矩框住王庆芝。 “老师,学生要死了。人之将死,不用讲规矩。” 断刀速度越来越快,白文武心头越来越空。 “对了老师,学生感念老师教诲,特送老师一刀。” 白文武须发皆乱,整个人眼神发空,心神俱裂,迷迷糊糊问了句:“哪一刀?” “掘坟,灭尸。白家祖坟,扬灰!” 听到掘坟灭尸灭祖坟,惊惧之中的白文武有了一丝清明。 眼下,顾不得白家血脉是死是活! 只要他白文武活着,白家就不会断绝。 逃!想方设法逃! 挥手,积攒下来的各种符箓、兵器、典籍等等全部出现。 白文武一样一样的挑选。 缩地成寸符,燃。 白文武一丝不动,没用。 传送尺,碎! 没用。 白文武彻底慌了,慌乱之中看到一张白色符咒。 咬牙,狰狞,狠厉,重重表情出现在白文武脸上。 “庆芝,我死,你也别活!你死,这刀自然会停!” 白色灭魂符,燃。 王庆芝的一缕气息消散。 断刀戮停止了劈砍。 白文武长舒了一口气。 “嗡!” 白文武眼中满是恐惧,那断刀,再次劈砍,一刀一刀连绵不绝! 四百八十四刀劈过,白文武口吐鲜血。 白家血脉,除他之外四百八十四口,全部死绝,包括他儿子赵百熊,和白富贵。 又一刀! 白文武双目淌血。 白家祖坟,掘开,扬灰! 三千刀过。 白骨立于原地,无一丝血肉。 断刀戮红色尽退,自白文武头顶插入,径直插入地底,消失不见。 骷髅立于原地,一旁是条理分明的三千条血肉。 “学生王庆芝,恭送…老…师…” 王庆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声音中的恨意消散,只留萧索。 执念消散。 第405章 梦醒方知我是我 白族六十多人,在两只三品大妖带领下,没入地下直奔堪舆图。 “家主不露面,这次咱们要拿头功!推背图本是我白山黑水的宝贝,此次灭了镇妖司,某得推背图,五仙当以我白族为首!” “四哥,当我白族崛起!人家有言,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成事!黄九虫那老阴货,三样都没,死了活该!今日你我兄弟二人,拿到推背图,还回什么白山黑水,天下大可去得!” “六弟说的有理!” 地下,两只三品大刺猬用妖术开通道,一边开一边走一边说。 身后,六十多只刺猬幻化出原形,沉默的跟着。 一团暗淡的七彩光芒,站在这群人身后。 光芒中有恨意传出。 “求高瘸子绘十八层地狱,幻境自成,等了这么多年,尔等终入其中。”一声叹息。 白族六十多精华妖族,步入幻境。 蜃妖自身上扯下一小团光芒,光芒离体,蜃妖气息消减一截,略显萎靡。 将光芒扔入幻境,蜃妖消失。 “尔等十八层地狱中受百年折磨,方解我心头之恨!” 堪舆图上,鬼婆婆看了环境所在位置一眼,长叹一口气。 “损根基,隔空间,稳幻境百年。痴儿,此次之后,超品可得。” 十八道黑气,自鬼婆婆手中消失,融入幻境之中。 这十八道黑气,乃是高大人自阴司十八层地狱抽取,融入幻境之中,幻境以假幻真。 “敢欺负老婆子我养的妖,老婆子给你们加点料。” —— 二十多只百越妖族,本想直冲堪舆图。 正东方向是高大人阻十三罗刹,正北有儒家攻罚。 正南是一百多杂兵,百越妖族只能绕道西面。 奇怪的是,白族那些妖族弱鸡不知道去了哪里。 正西方向,只有一人。 镇妖司镇抚使,邱大同。 红袍加身,立于空中。 厮杀声从南面传来,过百邪修江湖人士乌央乌央的冲向堪舆图! 道法、邪术、厉鬼、刀光、剑术,五花八门的攻伐手段向着堪舆图外三个黑袍人笼罩而去。 而后,黑袍三人消失。 银钱飞舞,漫天黄纸飘落。 阵成。 阵中,银光闪烁,黄纸化火。 银钱杀人,火光焚尸。 三人敌百。 飞灰漫山坡。 魂魄在烈火之中嚎哭,融化,消散。 九道银光归身,三人急速赶往西方。 少倾,三人站在邱大同身后。 三黑袍为首之人说道:“禀镇抚使,杂鱼一百二十六,已诛!” 如果陈玄策在此,一定能听出来,说话这人,正是镇妖司的李仵作。 邱大同叹了口气,而后提了提精神,吩咐道:“一会打一打做个样子,然后撤出御风狼山。” 李仵作拱手称‘喏’。 看着滚滚妖气下二十多只大妖急速冲来,邱大同抬起右手。 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有弓形纹路。 “镇妖司镇抚使,邱大同,有十三箭,请百越来客品鉴!” 声音很小,只有李仵作听的一清二楚。 法力运转,一人多高的长弓浮现。 邱大同飘飞于空中,左手拉住弓弦,弓上空空如也。 弓弦连震十三下。 气流划过。 二品以下,百越妖族殒命十三只,魂消魄散。 李仵作心中震惊不已。 这特么的还是镇妖司万年副镇抚使邱大同?怎么看怎么像四百年前通天观观主邱若同啊! 百越妖族心神俱裂! 此次入九州,来的是百越家底。 留了几只二品看家,来的二十三只除了七只二品大妖外,另有十只三品,六只四品! 往日里,这都够横扫大梁一州的。 上来就死了十三只? 还没开打呢! 这特娘的也不讲理啊。 二品大妖目眦尽裂,纷纷化为原形。 滚滚妖气冲天而起,妖气中满是血腥杀意。 邱大同落于地面,喘了一口气后,轻声说道:“我会困住剩下这十只五息,三息给你们挑能杀的杀,两息往西撤。他们目标是堪舆图,不会追你们。” 李仵作担忧的问道:“大人,您呢?” 邱大同笑道:“想杀我,得他们老祖宗来,且放宽心。” 李仵作不再言语。 邱大同盘膝坐下,不去管远处飞来的各种妖术。 闭上双眼,清气似慢实快飘散。 十只妖族停在原地,妖术消散。 道家,云梦诀。 一场大梦。 李仵作三人自十只大妖身旁路过,银光闪烁。 灭杀三只三品妖。 剩下七只二品大妖,鲜血淋漓,却难灭杀。 并不恋战。 二品大妖于梦中清醒之时,李仵作三人已然远去。 怒吼! 血色在大妖眼中浮现。 耻辱!未交战先陨十六妖,耻辱到家! 邱大同坐在原地,看着冲杀过来的七只二品大妖,抬手。 雷霆砸落,道道白色。 雷织成网。 邱大同沐浴在雷霆之中,妖术被雷霆击散。 大妖寸步难行。 一人,阻七二品。 并非邱大同境界高道法妙,实是邱大同从老韩那学来的九霄神雷天克妖族。 龙虎山镇山之宝,名不虚传。 九霄雷法,融合极阳雷法,对付妖族可谓是事半功倍。 “杂碎,你能支撑雷法多久?雷法散,吾当食你血肉!抽你魂魄,于颠倒池日日受煎熬!” 雷霆之中,邱大同端坐其中,双目紧闭,汗水在雷霆之中蒸发。 一人阻七二品,有雷法加持,也撑不了多久。 退路? 邱大同没想过。 只有高大人和他说过一句:先死后生,钻天之空,复两生之忆。 头发融化,皮肤化为焦炭。 肌肉消融,血液蒸发。 直至最后,雷霆之中只有一副琉璃骷髅,似那佛家琉璃菩萨。 王庆芝执念消失之时,邱大同骨骼崩碎。 七只大妖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升起惊恐之意。 而后,羞怒掩盖惊恐。 雷霆消散。 妖术纵横。 风中,邱大同骨灰被妖术搅碎,细如尘埃。 尘埃在风中摇曳,凝为蝴蝶。 七只大妖看着翩翩起舞的蝴蝶,呆愣当场。 “一场大梦几百载,今日方觉梦醒。邱若同是我,邱大同是我,我就是我。” 大妖自梦境之中挣扎而出。 蝴蝶消失。 堪舆图,一步之遥。 第406章 问天,伐天 堪舆图一步之遥。 二品大妖岂能止步?好处,就在眼前。 百越之地,民祭妖族。 妖,得天地之造化,无人间之污浊! 心思纯粹,除生存繁衍之外,只余杀戮。 堪舆图,龙脉之气渲染青天。 得一丝,功德无量。 得一片,窃取为正神。 无需行善,香火功德自会加身! 有正神羁绊,靠百越之民供奉可得香火功德金身加持,前途无量! 天劫不虚,劫难不惧,一品唾手可得! 人为财死,利令智昏,七只大妖双目猩红,直冲堪舆图内。 此时不冲,祖宗难饶! 邱若同身死魂灭阻七大妖而不能! 堪舆图,顷刻破之。 蒸腾龙脉之气,七只大妖沐浴其中。享受神色浮于面庞,天地伟力溶于神魂。 飘飘然,似超脱于世间;袅袅兮,如身融于大地! 香火盈体,得天地之造化;造金身于周身,享一方香火。 舒服焉,顺畅焉,畅快焉,飘飘欲仙。 “哎。” 一声长叹。 鬼婆婆身形枯槁,紧闭双目。 一瞬,大梦,千年,一切皆为虚幻。 云梦诀,再现! 大妖归尘土,妖魂归阴司! “大梦谁先觉?” “一梦已千年。” 阴司。 二品大妖魂魄四顾茫然,不知身在何处,仍不知已经身死。 云梦诀,灭七只二品大妖于须臾! 阎罗之首,立于妖魂之前,叹曰:“敢惹鬼婆婆,你们七个,够勇!” 七只二品大妖原形显现,御风狼山风吹不歇,妖身化飞灰,密布御风狼山之上。 待春暖花开之时,山花当烂漫。 鬼婆婆睁眼看向王庆芝身陨之地,面容慈祥。 “庆芝且去伐天之城,此处吾与高大人伐之!此去千里,武者一品斩神境当成,能斩几许,婆婆待之!” 第七阎罗终于将眉心善恶尺炼化。 高大人落于地面,面如金纸,勉强维持站立。 回首望向鬼婆婆,高大人笑容灿烂:“老婆子,此处当为你我葬身之地。” 声声惨厉。 “可!”缥缈之中只有鬼婆婆坚定的声音。 螳螂虾虾獒挥舞,风雷汇聚。 虾身之后乃是妖气冲天,东海波涛汹涌之法相凝现! 虾獒化戟,凌空劈落! 超品大妖之威! 高大人望向天空劈落之戟,坦然面对。 第七阎罗心中发疾,善恶尺重新凝聚。 “且放宽心。” 高大人虚空震慑传音。 第七阎罗改善恶尺轨迹,直奔堪舆图。 龙脉之气在善恶尺之下崩散,堪舆图内赦封妖族吐血而亡! “稍后,无字碑归你!以无字碑纳投名状,消息交予第一阎罗。” 第七阎罗心神缭乱不定。 不知姓高的是生是死,他死了,我也得死!我不死,他还能活! 心下稍安,第七阎罗手指如残影般幻化。 阴司洞开,滚滚黑气充盈体内,善恶尺一尺搅碎堪舆图! 赦封大典,止! 鬼婆婆刚刚用云梦诀灭杀七只大妖,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际,突遭善恶尺侵袭,堪舆图崩碎之时,血染当空。 萎靡不振。 三千青丝崩碎一半! 高大人勉力抵挡虾獒劈砍,血如瀑布般喷涌。 白袍变红袍。 “一场好戏!” 轰隆隆的声音传遍御风狼山! 高大人面色骤变,萎靡不振的精神瞬间饱满。 白袍上血污顿去,白发飞舞凌空而起,天剑苍穹持于手中。 “九州妖邪起乃是天命!镇妖司镇九州妖邪千年乃是逆天而行。百年来,吾常探究其缘由,今日方知你二天地之灵从中作祟。本是蝼蚁,行逆天之举,当死!” 话音传遍御风狼山。 螳螂虾和第七阎罗两大超品跌落匍匐于地,瑟瑟发抖! 威压慑魂。 鬼婆婆惨笑道:“姓高的,诸般算计成空。” 高大人淡笑回道:“是啊,诸般算计,敌不过一力破之。” “蚍蜉撼树谈何易?尔二人为天之子,众生之杰,何不顺天而行?”来人身形未现,声如洪钟,宏大之中满是迷惑之语。 高大人挥手间将螳螂虾和第七阎罗砸入地下,平淡道:“什么是天?天地不仁,吾辈当伐之!吾不入超品,不为天之走狗!” 鬼婆婆三千青丝纵横苍穹,接话道:“顺天?天允妖邪四起,吾辈当护九州生民!超品之下我无敌,超品之上,我杀之!” “哎!孺子不可教,当死。”虚空之中,声音满是怜悯,怜悯之中,九分杀伐。 横贯御风狼山的一掌,从九天之上推下! 掌下,山风缭乱。 高大人双目凝重,手中天剑抖动。 非惧怕,实是兴奋。 “天剑苍穹,吾藏于青天之上。今日伐天,当现天剑之威!” 长剑脱手。 横贯虚空。 风云、雷雨、山川、河流、城池、战火、耕种、行商、新婚燕尔、喜得贵子… 人间凝于长剑两侧。 剑尖,抵着掌心! “人间之剑,且问天!” 高大人一声怒喝,道儒两家一品境瞬间崩碎,九天与太平境伟力直入天剑苍穹之中! “且问青天,生民何辜?” “且问青天,生民何惧?” “且问青天,生民何错?” “高某人,携镇妖司千年之功,代人间百姓,且问青天!” 长剑当空,巨掌崩碎。 “好,好,好,好一个人间之剑!三千年前飞升的那个狗崽子,是出自你手吧?”虚空之中传来的声音再无一丝平淡,满是狰狞。 “哦?你说他?嘿,你脱离此间天地还敢叫他狗崽子吗?杂碎!” 话语间,天剑苍穹一分为万千。 御风狼山,化为人间。 炊烟袅袅,人间烟火。 “何为人间?生,老,病,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为人间!” 天剑苍穹,于虚空之上,一横一竖! “人在,为人间。” 硕大的‘人’字剑痕,砸向十三罗刹聚合少女神陨之地。 “藏头露尾,是不能显现于人间吧?且破虚妄,让尔直视人间百姓!” ‘人’字剑痕过,‘咔嚓’声不绝。 灰袍老人身形自虚空之中踏步而出。 “你是聪明人,为何找死?”老人淡然道。 “死?就凭你?”高大人笑问。 “凭我。” 老人淡然声音中,苍穹之上有大星凝聚,乌云汇聚,滚滚雷霆穿梭其中。 “道家雷法之极,正适合灭杀尔等逆天之人。星辰神雷,落!” 黑色雷霆,自九天砸下! 第407章 万般算计抵不过螳螂在后 “雷法?” 境界崩碎气息跌落精神却仍然高昂的高大人甩了甩手中天剑。 “雷法!”灰袍老人升于苍穹之上,盘膝沐浴雷霆之中。 “星辰神雷,以大星之力凝雷霆之威,非此间之法,尔如何挡之?” 高大人叹了一口气。 确实,挡不了。 “老婆子我,想试试。” 鬼婆婆长发当空,苍老容颜皱纹消退,略显佝偻的身躯瞬间挺拔。 崩碎的堪舆图上,龙脉之气退却之后,山河重聚。 “世间之道,枯荣生灭。老婆子参悟枯荣万年,今儿想看看,什么法,能抗这人间!” 山河虚影凝于鬼婆婆白发之中,白发有变青丝之势头。 鬼婆婆展颜一笑,风华绝代。 “人间山河,凝!” 发丝在空中编织,青色与白色交错,一副青白之色山河图景凝现。 雷落。 山河崩碎! 鬼婆婆吐血跌落于地面。 星辰神雷消散! 四面八方,近千人影出现,无数法术、兵器朝鬼婆婆砸落。 见状,高大人笑了。 “杂碎,在人间出手有限制吧?所以藏了这么多人等到此时才动手。就你会藏?” 堪舆图内,泥土翻滚。 十七个棺材自泥土之中翻涌而出。 “镇妖司历代天下行走,醒来!”高大人怒喝一声。 棺材外符文崩碎,十七个一品现世! “东海大妖无故消失是被你收了对吧?九州禁地崩散,圣地消失,这背后有你的影子对吧?二十七一品,三百二品,七百三品,杂碎,你挺能藏啊!” 棺材盖子启封,十七个棺材盖子搭建成一座木屋,将鬼婆婆护在其中。 “杂碎,今日让你知道,镇妖司镇九州千年,圣地藏身不现世,非不愿,实不敢!且看我镇妖司一品,如何屠土鸡瓦狗!” 风起,汇聚于棺材之中,十七道恐怖的气息自棺材之中浮现。 “砰砰!”“砰砰!”“砰砰!” 心脏跳动的声音。 十七名形容枯槁干瘦异常的老人自棺材之中飞出。 “尔十七人皆为我镇妖司天下行走,今日有杂碎找死,屠之!而后,入轮回!” 十七人挥手间击破如雨般袭来的法术,转头看向高大人,目光中满是不舍。 最为苍老的老人张口,声音好似砖石摩擦般沙哑:“高大人,我等今日后,不能存于镇妖司了?” 高大人神情落寞,回道:“老伙计们,玩崩了。灭杀来犯之敌,我送你等投胎。千年至,镇妖司毁。此后人间,再无镇妖司。” 顿了下,一身修为尽去的高大人笑道:“我以一剑,为诸位送行!” 话音落,天剑苍穹自高大人手中消失。 苍穹之上,惶惶巨剑砸落。 灰袍老人眉心见血。 而后崩散为气。 “姓高的,今日非你胜之!且看看,这九州没了镇妖司,有谁能挡天地归正!”气急败坏! 龟裂,从高大人双脚开始,迅速向上蔓延。 “嘿,杂碎,九州自有九州之道,镇妖司千年使命已成,九州未来何途,你且看之!” 十七名天下行走看着高大人从双脚开始崩散为飞灰,目中隐有泪花。 “镇妖司镇九州妖邪千年,伙计们,高大人已经去了,我等为高大人送行!” 十七人冲天而起。 道家一品九天境七人,佛家一品菩萨境六人,武者一品斩神境四人。 无一儒家子弟。 过千来犯之敌,此时进退维谷。 宗门典籍中镇妖司的恐怖,从文字变为现实。 他们不进,十七名天下行走却不等。 道家一品法术像不要钱一般落下,撼山指,紫色神雷,极阳之火各种大术砸落,目标是三百二品。 佛家菩萨坐在空中,佛光将御风狼山染成金色,宏大的经文声中,菩萨法相通天彻地。 菩萨怒目,度化经文,降魔佛法,直奔七百三品。 最后,四名武者斩神境,拎着手中锈迹斑斑的武器,身形消失。 以一敌六七! “何为斩神?一品境,武者不出,谁敢称雄?” 刀、剑、枪、棍。 四人,四把兵器,惨烈之势,一往无前。 一刻钟,鲜血染红御风狼山。 过千来犯之敌,无一块完整残尸。 十七一品,落于棺材盖子搭建的木屋附近,齐齐行礼:“见过婆婆。” 木屋之中无回应。 十七人转身离去,走到高大人化为飞灰之地。 “高大人,镇妖司十七天下行走,已诛杀来犯之敌!” 说完,十七人盘膝坐在地上。 本是秘法延续的寿命,生命之火在今日绽放,只此一次,璀璨之后便是死亡。 木屋之中,有大印飞出。 大印落在高大人身陨落之地,一个瓷瓶被鬼婆婆扔了过来。 瓷瓶磕在大印上,鲜血涂满大印。 这是鬼婆婆从陈芊芊体内抽取的羽蛇血脉之血。 大印旋转,高大人崩碎的魂魄被重新收拢,坐在大印之上。 “走吧,送尔等入轮回。” 阴司洞开! 高大人魂魄化为七彩神光,身旁跟着一团乳白色的光芒,而后是十七天下行走魂魄紧随其后。 投入大印之中。 轮回印跌落于地面。 阴司瞬间洞开,轮回印直入阴司。 片刻后,轮回印重回人间,鬼婆婆收起轮回印,将轮回印上滴落的鲜血重新收起。 “哎。” 看着御风狼山满目疮痍,鬼婆婆长叹一口气。 “噗呲!” 虾獒自鬼婆婆后背插入胸口透出! 鬼婆婆怒目圆睁!忍着身体崩碎的痛苦,扬手将轮回印朝西方甩去。 第七阎罗从地底飞出,就要追着轮回印而去。 鬼婆婆再次挥手。 无字碑现,砸向了第七阎罗。 第七阎罗挣扎了一瞬,回身接住了飞过来的无字碑。 第二只虾獒出现,将鬼婆婆当胸剪为两段! 鲜血,不变的主题是鲜血! 灰袍老人出现,站在鬼婆婆面前,笑道:“轮回印?六道轮回意识觉醒,他们十九个人入阴司又何妨?阎罗归我有三,灭杀他们不过是一瞬之事。” 顿了下,灰袍老人挥手从第七阎罗手中将无字碑接了过来。 “万般算计,抵不过螳螂灾后,本为天地之灵却逆天而行,死不足惜。” 一指,抵在鬼婆婆眉心。 灰袍老人转身离去,第七阎罗和螳螂虾化形的青面年轻人,跟在灰袍老人身后。 鬼婆婆尸身连同魂魄消散。 大风起。 下雪了。 第408章 毒杀超品 七日后,大雪不停。 一只野狗不知是被野兽追逐还是觅食,踩着大雪走入之前堪舆图所在之地。 二品大妖陨落之处,野狗扒开厚厚的积雪,爪子在冻土之中刨着。 不一会,刨出一块乌漆嘛黑的骨头,叼在嘴里。 狗头左看右看,生怕有人来打扰它进食。 堪舆图所在平台正中,有黑衣人端坐守候在那里。 行者吩咐,守在在这里,等镇妖司余孽前来收敛骨灰之时,将其灭杀。 黑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野狗,嘴角挂着笑。 拎着酒坛,仰头灌了一口酒进去。 “这大雪天,狗肉锅子配酒才好。” 一步迈出,站在野狗面前。 野狗呜咽,夹着尾巴开始跑。 看着野狗远去,黑衣人没有动手。 “野狗觅食,和人求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黑衣人觉得在这大雪飘飞的时候,对人生的感悟更深了。 洒然一笑,黑衣人迈步回原地,仍然坐在那里。 偶尔抬手放过一条畜生,方显修行之道高人一等。 雪花穿身而过,再次看去,那处并没有人。 黑衣人不知道的是,那只野狗奔跑到远处之后,回头看了一眼。 眼中倒影着黑衣人的身影,眼中满是克制的凛冽杀意。 “二品,土鸡瓦狗。婆婆不让动手,可惜了。” 看过一眼之后,野狗从御风狼山消失,不知去向何处。 —— 百越之地。 十月二十六日,夜。 孙长老走进南王大帐,对南王说道:“带着甲士回禹州,孙家魂魄我送他们解脱。” 南王欲言又止。 以他的聪慧程度,已然知道,镇妖司答应他出高手护持甲士入百越,不如说是镇妖司要入百越带他一程了却他心中执念。 孙长老叹了一口气。 “南天小子,回了禹州收敛锋芒夹着尾巴做人吧。我知道青丘坟你有一些安排,但你要清楚,没有镇妖司,青丘坟不会那么容易臣服于你脚下。” 顿了下,孙长老语气充满郑重:“镇妖司已毁,九州妖族聚集之地将会反噬。青丘坟,你要慎重。” 见孙长老要走,南王顾不得思量太多,连忙问道:“镇妖司毁了?那高大人,庆芝他们呢?” “庆芝死于赦封大典,高大人魂魄入阴司不知去处,鬼婆婆身死魂灭。此后九州天下,将是对镇妖司残余之人连绵不绝的追杀。天地已变,好自为之吧。” 不等南王继续发问,孙长老身形已然消失。 是夜,南王在大帐之中酩酊大醉。 天明,拔寨退兵。 过了镇妖城,南王收到了密信。 看完密信,南王苍老了许多。 镇妖司,没了。那个笼罩九州千年镇压妖邪不得出的镇妖司,没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白鹿大儒,百越妖族,过千上三品高手。 “这人世间,魍魉迷目,看不真切啊。” 此后,青丘坟外甲士归王府。 王府中青丘之狐归青丘坟。 南王于王府之中享乐,大门不出二门不进。 禹州,重归世家大阀手中。 意外的是,青丘坟只是保持沉默,并没有报复南王。 孙长老离开南王大帐,身形出现在天空之上。 转身向北,弯腰施礼。 泪水滴落。 “高大人,婆婆,小孙我还不能陪你们去。镇妖司毁,是戏也好,是真也罢。百越既然入九州围攻镇妖司毁赦封大典,今日我以命屠百越,换九州南疆安稳。” 说完,孙长老解下衣衫。 手轻甩,青衫化长刀。 “老伙计,此后你回九州,稳住青丘坟。” 长刀轻吟,有白狐在长刀之中流转。 刀,是普通的刀。 狐,是青丘天狐。 “姓孙的,姓高的答应过我,天地大变,青丘坟不毁!说话算数?” 孙长老笑道:“不算数又如何?镇妖司虽毁,但灭你青丘坟只在弹指之间!” 长刀沉默。 孙长老笑了笑,轻抚长刀。 “行了,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演什么戏。” “哎,你真要拼命?”白狐声音不见刚刚质问之色,满是唏嘘与不舍。 “本是该死之人,苟活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日么。一死而已,我等武夫,岂会怕死?” 顿了下,孙长老将长刀立于面前,交代道:“这一次,我屠百越妖,你不要出手。杀生寺啖妖提升之法你是会的,这次杀完,你当入一品上。记住,不要轻易超脱!” 长刀轻颤。 “老伙计,这次我死,刀毁,你回禹州。天地山河二印已出青丘坟,镇压你族气运之物尽去。天地已变,青丘坟当得天地馈赠。切记,不入人间,不掺朝堂之事!” 白狐跃出长刀,看着孙长老,郑重点头。 “放心,我在,即便是皇朝更迭,仍会护南王一脉血脉不绝。” 孙长老笑了。 “懂事儿。” 身形消失。 一人一刀,自南王大帐开始,屠灭百越。 刀下亡魂并不多,多是被毒死的。 孙长老每走一处,先寻水源下毒。 百越各处水脉源头,都有剧毒入水。 “玩毒么,我是祖宗!” 十月二十七日,天明。 孙长老拎着长刀,立于颠倒池外。 “灭我孙家族裔,当以颠倒池毁陪之!” 颠倒池,一上一下。 上方水热,下方水冷,阴阳倒转。 池中,有亡魂嘶吼。 亡魂已被折磨不知多少年,魂魄缺失戾气丛生,已是不能入轮回。 池旁,有妖族打坐。 食亡魂戾气修炼。 长刀贯空,通天而起。 阴云从不散去的颠倒池,突然被阳光照射。 是长刀刺破了乌云。 颠倒池旁,妖族皆醒。 “一刀,送尔等给孙家赔命!” 刀落,池干,亡魂解脱,山碎。 武者一品斩神之境,酣畅淋漓! 孙长老喘着粗气,对在阳光之中解脱消散的亡魂施了一礼。 而后转身,直奔百越超品残魂所在大地裂口之处。 “灭我百越族裔,找死!” 声音隆隆。 裂缝周围十里之地,草木枯绝。 轰隆声不绝于耳,大战一刻钟方止。 孙长老单膝跪地,拄着裂纹满满的长刀。 面前百步外,残魂破碎不堪。 “嘿,燃魂拼命又如何?只不过是伤了我,沉睡几十年,吸食百万百越之民即可复原,你,可是要死了!” 孙长老苍老的身躯愈发干枯。 精气神缓缓消散。 弥留之际,孙长老张口淡然道:“我是武夫,有武夫之勇。不过,我最强的不是武者斩神,而是用毒。我有一毒,可杀超品。老不死的,毒,该发了。” 长刀崩碎,天狐飞出直奔禹州而去。 孙长老闭目而亡。 残魂讥笑,天下之毒出百越,用毒杀他?贻笑天下。 残魂在讥笑之中消散,致死,讥笑不消。 第409章 剑阁城 京州,御风狼山以南一百八十里。 同样的大雪。 御风狼山一战之后,螳螂虾和第七阎罗跟在灰袍老人身后行至此处。 一路行来,灰袍老者托着无字碑,一言不发。 走到石壁面前,灰袍老者径直朝着石壁走去,身形消失在石壁当中。 “九州天地已变,螳螂虾归东海坐镇,收拢东海大妖。第七阎罗归地府,去六道轮回,截杀镇妖司转世之魂魄。” 螳螂虾和第七阎罗对着石壁施礼,而后退去。 离开荒山,螳螂虾褪去人身幻化归于本体,携滚滚妖气直奔东海。 第七阎罗一言不发,挥手开阴司通道,沉入地下,归于阴司。 —— 九州有雄城,不在九州内。 横贯在玄州北面的凌云山向东,在与京州交界处归于平缓。 此处往北,大辽与蒙古交界之处有一处绵延百里的荒山。 荒山不归青州,又被玄州京州青州三州环绕。 荒山不高,不险,不峻。 何为荒山,无草无树无飞禽走兽。 远远望去,无论春夏秋冬,无风无雨无雪,入目只有靛蓝色。 不知何时起,有人唤此处为大青山。 因山太荒,无论是大梁还是蒙古,亦或是大辽,没人对这地儿感兴趣。 或者说,没人敢感兴趣。 因为入了荒山翻越几座山头后,就会看到一座城。 不需抵御外敌,故而城无城墙。 连绵院落自北向南。 院落分列两侧,有一条大路从城池中间穿过。 和别处不同,这处城池里的主路,是远远高出两旁房屋的。 从天空看去,主路从南到北,直至城池尽头,被一座山峰挡住。 大路,像是剑脊。 一条大河在剑阁城东面荒山下流淌,笔直异常,河面宽度比剑阁城还要宽上少许,像是剑鞘。 这地儿,便是天下剑道归一处,一剑孤悬九州外的圣地剑阁。 和别处圣地只关注修炼不同,剑阁城中,贫民百姓颇多。 或者说,整个剑身两侧,居住的都是贫民百姓。 据传,剑阁开宗老祖与一大能做了一笔买卖,从九州龙脉之中分了三分剑道气运至大青山中。 故而,剑阁收徒,九成来源于剑阁城中贫民,剩下一成才是九州内有剑道天赋的好苗子。 有趣的是,剑阁历代天下行走,七成出自九州,三成才是剑阁原住民。 可能是因为练剑的人比较纯粹,剑阁内很少发生争权夺利的事儿。 还有一种说法,是剑阁城尽头的那座山,不喜欢太多的勾心斗角。 天色大亮,沉睡的剑阁城醒来。 炭火浓烟缓缓从城内住户家里飘起,缓缓升空,整个剑阁城被烟雾包裹。 剑阁周边不适合耕种。 这座十几万人的城市,靠做买卖而活。 买卖只有两种。 一种是卖剑,一种是镖局。 剑阁百姓的生活很简单,就是铸剑。 从早到晚,从年初到年尾。 矿石是剑阁城东边荒山里挖的,铸剑用的燃料是西面荒山里开采的石炭。 靠山吃山。 每天清晨有专门售卖矿石的贩子将矿石送到各家各户门口,换取银钱。 镇子南边,入口处有行商赶马车入城。 马车上,物资颇多。 米面粮油,瓜果蔬菜,布匹食盐等等等等。 用银钱或者生活物资换取铸造好的长剑,运入大梁,或是售卖给高门大阀,或是售卖给江湖侠客。 剑阁所产长剑并不多。 一家一户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方能铸造好一把剑。 一剑千两,或是千金。 剑阁不玩虚的,从来不说什么求剑请剑。 只是卖剑。 能做剑阁买卖的人,都是有来路的。 剑阁外门弟子,入七品境后,可行走九州。 七品武者,算是好手。 被江湖,或者生活,磨平了棱角后,有一部分剑阁弟子便脱离剑阁。 少年侠气过后,便是柴米油盐。 做剑阁买卖的,多是这些人。 至于镖局,便是护送剑阁卖出去的长剑。 剑入九州,是要卖出去的,这个过程中,便由剑阁的镖局护卫。 近三十年来,剑阁所出之剑,一共被抢过四次。 九州灭了一个世家,三个江湖门派。 其中一个帮派,在武州武帝城中。 剑阁一四品化劲境中年人,背着长剑入武帝城中,一人一剑,灭一门派。 武州江湖,静若寒蝉,无一人敢多言。 剑阁之势,可见一斑。 这一日,行商入城。 行商后,一坡脚老人徒步跟着。 风尘仆仆。 奇怪的是,这老人身后背着的包袱,并不像长剑模样。 带着其他兵器入剑阁城,是对剑阁城的挑衅。 起初,这老人入城并没有人关注。 直至日上三竿,老人在一家铺子吃早餐时,铺子里不大的娃娃追打时不小心将老人放在凳子上的包袱碰到了地上。 “碰!”的一声。 娃娃知道惹祸,上前道歉,然后想要帮老人将包袱放回到凳子上。 不知是失手,还是那包袱经历的岁月太久,娃娃一拽,包袱破了。 娃娃呆滞当场。 铺子里吃早餐的人好奇的看了一眼。 片刻后,铺子里鸦雀无声。 老人拍了拍娃娃头顶,又给了娃娃屁股一巴掌。 娃娃哭着跑回了后堂。 老人将碗里剩下不多的白粥倒入口中,扔下一个银锞子,起身弯腰,从破开的包袱中抓出两个铁杆,和一根枪头。 转身出了铺子。 铺子里的人,跟着老人走出铺子。 带其他兵器入剑阁城,剑阁百姓会生气,但不会做些什么。 自由城北万剑山下,剑阁的大手子出手将其扔出剑阁城。 再说了,剑阁城煊赫九州,执剑道之牛耳,隔三差五的有年轻气盛的狂傲青年入剑阁城挑战,这是常事儿。 枪,不行。 剑阁城的百姓,对用枪的,有着打心底的恶意。 因为,那个被誉为剑阁古往今来最强天下行走,那个被剑阁城年轻人视为剑阁之子,那个被剑阁城姑娘视为最佳夫婿,那个被剑阁老人视为剑阁未来剑冠的男人,洪小天,弃剑练了枪。 老人跛脚,略微有些瘸,走的并不快。 一边走,一边将两截铁杆拧在了一起,动作不疾不徐。 身后,跟着的是剑阁百姓。 “啪嗒。” 枪头接上,这声音,清脆,刺耳。 第410章 马马虎虎一品九天 剑阁百姓,浩浩荡荡。 沉默,如剑。 他们在等,在等万剑山下的人出手,将这狂傲老贼扔出剑阁城! 最好再打断几根骨头。 嗯,剑阁城百姓还是很善良的。 这也是剑阁的传统。 跟在老人后面,除了心中不爽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外,百姓们并没有太多恶意。 当然,这是建立在洪小天有出息的前提下。 九州谁人不知,剑阁弃徒洪小天,弃剑修枪入二品? 就好像,书香世家读书最好的子弟,马上入朝为官之时被人拐去经商。 心中当然是恨铁不成钢,奈何这经商成了天下巨富。 嗯,提起来还会骂上几句,尤其那拐人的王八犊子要往死里骂。 心里怎么想的,就不能和外人说了。 老人回头,摆了摆手。 “回去吧,不用送。” 半城百姓瞠目结舌。 一大半人心中则是在想,打断几根骨头有点轻了,打断四肢吧。 北风突然呼啸。 老人平举长枪,迎风而行。 大雪。 雪中,有一鬼鬼祟祟的男人在人群中穿过,拐入巷子里,形如鬼魅。 半城百姓还在街上,鬼祟男人已经到了万剑山附近。 看那样子,对剑阁城极为熟悉。 寻得一处视野开阔的好位置,男人嘴上叼着一根枯草,懒洋洋的靠坐在那里。 老人行至半程,停步不动。 枪尖砸在青石铺就的地上,青石碎裂。 风雪中,尽头庭院大门洞开。 剑阁长老,弟子,鱼贯而出。 老人抿嘴一笑,小声嘟囔:“嗯,排场不错,一会下手轻点。” 一男一女自大门走出,脚程极快。 片刻,背剑二人立于老人面前,弯腰拱手,礼仪周全。 “剑阁天下行走,曹北官(赵连山),见过吕长老。” 老人自是镇妖司长老,吕重楼。 将枪立于地面,吕重楼回礼,客气道:“镇妖司吕重楼,见过天下行走。” 赵连山出言道:“吕长老,北官接待您,我去安抚下百姓,还望见谅。” 吕重楼点头应允。 赵连山越过吕重楼,曹北官嘴上挂着端庄微笑,伸手虚引:“吕长老,我师父在万剑阁等您,已经备好酒茶,请。” 吕重楼提起长枪,就要随曹北官而去。 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消失,回头一看,赵连山已经下令让百姓归家。 吕重楼招呼道:“天下行走且慢。” 赵连山有些不解。 “老头子我喜欢出风头,好不容易引出半城百姓,天下行走可不能把人都送回去。” 赵连山眉头轻皱。 “岁数大了,好这一口。”吕重楼笑呵呵的说道。 像极了巷子口坐在树下下棋的老爷爷,一身俗气。 赵连山左右为难,曹北官张口说道:“师兄,远来是客,且随吕长老。” 赵连山无奈,回身招呼百姓。 于是,一老两小,携半城百姓,直奔万剑阁。 万剑阁中,当代剑冠裴归宗坐在万剑山上,双目穿透风雪,看着‘剑脊’上的景象,轻笑一声。 “嘿,还没开打,就已经养势了。我剑阁百姓的势,可不是你说借就借的。” 起身,从山上跃落,立于雪地。 风雪不加身。 仔细看去,裴归宗所在之地,风雪绕过留下的空间,是一把剑。 裴归宗从山脚下,向万剑阁大门走去。 走的极慢,走的郑重。 走过之后,雪中脚印,大雪不敢覆盖。 没玩什么踏雪无痕的把戏,也没凌空虚渡,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着。 走到大门之时,整座万剑山和整个万剑阁的气势已然加身。 一柄刺破苍穹的巨剑,搅乱风雪。 十丈外,是吕重楼。 一人凝剑阁万剑山之势,一人携半城百姓。 不同的是,一人锐气当空,一人如邻家老翁。 裴归宗张口,声音隆隆,震碎飞雪:“剑阁,剑冠,裴归宗。” 大有一言不合开打之势。 二人之间,风雪凝于空中。 气势,一时无两。 吕重楼身后半城百姓的气势一点都没借到,气势绕过吕重楼归于裴归宗之身。 剑阁城百姓清楚的知道,谁才是他们太平日子的守护人。 即便如此,吕重楼气势仍然压裴归宗一头。 无他,裴归宗法相已现,吕重楼法相不见,高下立判。 伸手,身后长剑飞出。 剑落手中之时,满城剑鸣! 吕重楼的气势终于被压了下去。 势落,剑将出,吕重楼张口:“大老远来的,价钱不谈就打,你当我是你爹?” 一句,裴归宗养起来的气势被击碎。 裴归宗苦笑道:“老吕头,你这张嘴可敌八百甲!” “用你说?” 裴归宗心中将吕重楼祖宗十八代骂了个来回,嘴上却只能问道:“在这谈,还是进来谈?” 吕重楼将长枪插在青砖上,双手环胸:“你赢,我分文不取。你输,剑阁听镇妖司差遣百年,对了,加上阴剑一把。” 转头,对着曹北官笑了笑:“丫头,阴剑留下也可以,阳剑也会送来,当时帮陈小子下的聘礼。” 笑容慈祥,好像在看儿媳妇一样。 曹北官脸色羞红,小脸差点埋进胸前宏伟之中。 “吕重楼,欺人太甚!你一个二品出手,要我剑阁百年?”裴归宗怒气勃发,剑气朝天而起,万剑阁门前,云去,雪停。 吕重楼看了裴归宗一眼:“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不懂?枉你剑阁还做买卖!练剑练傻了吧?” 不等裴归宗回话,吕重楼嘲讽道:“我输,分文不取。怎么,当世杀伐第一的剑道魁首剑阁剑冠,连赢都不敢想?” 裴归宗摇头道:“激将法对我没用。” 吕重楼脸上表情瞬间一变,变成了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对嘛,这才是剑阁剑冠该有的脑子。” 裴归宗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剑阁三品以上的,出五人入镇妖司十年,还有阴剑。” “上三品没那么多。”裴归宗道。 吕重楼不屑道:“剑阁有多少家底儿,镇妖司比你裴归宗清楚。同意就打,不同意就算。再说了,你赢了什么都不用出,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裴归宗心中苦笑。 吕重楼说的没错,剑阁有多少家底儿,镇妖司确实比他还要清楚。 别的不说,剑阁上任和上上任剑冠是生是死,生在哪里死葬何处,他裴归宗就不知道。 “五名三品,加阴剑。”裴归宗答应道。 “好!” 好字未落。 天空中九条巨龙虚影纵横!吕重楼身旁钢枪已经消失! 钢枪再次出现,已经是裴归宗站立之地。 裴归宗原地消失。 万剑山震动,山石砸落。 山正中,一人形洞窟突兀出现。 隐隐有声音传来:“你特娘的是一品?” 万剑阁外站着的吕重楼早已没了邻家老人的模样,须发在风雪之中飞舞,好似一柄钢枪傲然于世间。 “马马虎虎,一品九天。” 而后,长枪归手,吕重楼冲天而起,从剑阁城离去。 声音随风雪传来:“当着半城之人和剑阁所有人的面揍你,真爽!裴归宗,别怪我下手狠,下手不狠你进不了一品。下手不狠,白老三不解气。下手不狠,你那好徒儿洪小天不满意啊!” 山腹中,裴归宗一口老血吐出。 吕重楼加了一句:“万剑阁西面,洪小天在观战,这会笑的很畅快,啧啧,真是师徒和睦。” “操!”万剑阁内,靠西阁楼,洪小天一跃而出,就要逃跑。 “好徒儿,你我师徒二人多年未见,让为师看看你二品修为是否有瑕疵!” 裴归宗的声音中,满是对徒弟的关爱。 —— 吕重楼离去第二天,十月二十六。 万剑山中有巨剑凝成。 巨剑搅动,满城风雪尽去。 裴归宗入一品斩神之境。 与此同时,浑身骨头断了一半的洪小天,拄着拐杖背着阴剑,带四名剑阁三品离开剑阁城。 第三卷,九州风云起,终。 第四卷,岁月催人老,明日更新。 第411章 王八挂桅杆 从船舱之中走出,陈玄策顶着的那张严真卿的脸脸色很不好看。 王青玄张刍狗颜泰安和了凡和于小妖四人,加上常饮马这只妖,一直守在船舱门口。 看到四人,陈玄策笑了下,笑容勉强。 四人为什么守在这,他清清楚楚。 望气术下,颜泰安那儒家四品法随境的修为,就是最好的解释。 张刍狗想说些什么,没有动口。 王青玄张口问道:“大哥,没事儿吧?” 没问发生了什么事儿,问的是有没有事。 陈玄策摇了摇头,答道:“没事,心有些乱。”又对着于小妖吩咐道:“随便找个江湖势力将红游船给出去钓鱼,咱们换船,此事要快。” 于小妖点头后转身从红游船上纵身离去。 张刍狗心有灵思,扬帆靠岸,将船锚扔下,红游船在寒江北岸停驻不前。 看着王青玄颜泰安和了凡三人一脸担心,陈玄策强打起精神来,安慰道:“都在司里的计划当中,偏差不大。熬了一夜,休息去吧。” 说完不管三人如何作想,走到船首坐下,望着黑夜,一言不发。 天,亮了。 儒袍上满是露珠,陈玄策长叹一口气。 来得此间半年多,从一白身成为镇妖司天下行走,一身修为半年臻至道武双五品,此中一切,如走马观花一般在面前掠过。 “哎。” 一声长叹。 狰说的并不多,只说了赦封大典一战的大概。 在船舱一夜,更多的时间陈玄策用来沉默。 沉默之中,忐忑、悲伤、不知所措。 忐忑于,高大人鬼婆婆王大人到底死没死,对了,还有邱大人。 悲伤于,可能,真的有人死了吧。 不知所措于,镇妖司,没了。 虽然早知今日之果,早知司里面的谋划,早知这一切的安排,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之时,空荡荡的心中,好似有一块万斤巨石压着。 这万斤巨石,唤做责任和担当。 朝阳驱散了寒江上的雾气,洒向饭桌旁的四人身上。 张刍狗捅了捅王青玄:“二哥,你去喊大哥?” 王青玄白了张刍狗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咱们先吃,大哥那先不用管。” 青光接连闪过。 三只传信隼落在陈玄策面前。 三封密信。 和以往的密信字数很少不同,这次每只传信隼携带的密信都有上百字。 读完密信,陈玄策苦笑不已。 信中,没有关于高大人等人生死的消息。 三百多字,着重讲两件事。 陈玄策以天下行走主持九州镇妖司隐后事务,有不清楚的地方,可问狰。 镇妖司隐后以保存实力火种为第一要务,镇妖事宜,可有可无。 剩下的,对陈玄策所提供赦封之法表示了认可,以及赦封大典之战的简单描述。 “上千高品,呵,我就知道这九州全特么阴险小人!” 吐槽了一句,将三封密信握在手中。 江风吹过,飞灰入水,直奔东海。 狰从木佩之中跳出来,饶有兴趣的问:“陈小子,这一手道术哪儿学的?不错。” 陈玄策苦笑道:“二哥,别挖苦我了。怎么说我也是道家五品金丹境界,一口真火玩不转,岂不是丢了司里脸面。” 狰讪讪而笑。 “放心吧二哥,以前天塌了,有司里面顶着。以后嘛,让别人去顶,省的人家总觉得司里面得了天大的好处。” 狰满意的点了点头。 陈玄策的意思,他懂。 镇妖司镇九州妖邪千年,换来的九州隐世宗门圣地围攻。镇妖司已毁,压在宗门圣地头顶上不让他们为恶的石头已经去了,那就看看他们,能不能扛得住这妖邪四起的九州! “吃饭吧。” 陈玄策起身走向饭桌。 狰没有进木佩。 密信化为飞灰飘入寒江之后,它感觉陈玄策身上有了变化,说不清道不明,玄而又玄。 狰突然想起来,几百年前镇妖司某任天下行走也有过一次差不多的变化,当时鬼婆婆还给过一句评价。 时间久了,这等小事有些模糊。 晃了晃头,狰身后五条尾巴欢快起舞。 它想起来了,鬼婆婆当时说:这孩子,长大了。 迈着欢快的步伐,狰跳到张刍狗身旁,一屁股把张刍狗从饭桌上挤了出去。 “盛饭!” 常饮马屁颠屁颠给狰盛了一大碗白米饭,另有一大碗鱼汤。 “祖宗,您先吃。”拍完马屁,转头对着在一旁苦笑不已的张刍狗骂道:“让你多做点,做这么点够谁吃?” 张刍狗想揍人,不对,想揍龟。 他想起来,龙虎山中记载过的一道大菜,以长寿龟为主菜的大菜,可延年益寿。 想着想着,看常饮马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像极了他在司家第一次见到司十二。 这种眼神,叫做欲望。 这眼神,看的常饮马浑身发冷,此时它无比希望他兄弟于小妖在船上。于小妖不一定能打得过张刍狗,但加上他常饮马,败的不会那么惨。 “看什么看?饿到祖宗你担待的起嘛?”常饮马故作强硬的骂道。 “啪!”常饮马被扇到了桅杆上,并且显出了原形。 “吃饭就吃饭,哪儿来这么多废话!”狰收回了爪子。 寒江岸,红游船,四人吃饭一人看,老龟挂桅杆。 陈玄策咽下口中食物,笑容温暖,没多说什么。 狰长舒了一口气。 吃完饭,张刍狗麻溜的收拾碗筷洗碗。 常饮马被从桅杆上放了下来,一脸懵逼,又不敢言语。 陈玄策再次回到船首。 有一只传信隼。 “吕重楼入剑阁,瞬败裴归宗。洪小天归剑阁,带四三品入镇妖司。阴剑在途。” 陈玄策笑的很开心。 狰在一旁,不屑的说道:“一品欺负二品,还特么好意思专门传信过来。” “二哥,这不是司里面负责情报的传递的么?” 狰爪子摸摸脑袋,哈哈一笑:“也是哈,忘了忘了。” “对了陈小子,阴剑到手,阴阳二剑收好,切勿随意显露人间。” “二哥,怎讲?” “我也不知道,婆婆只给我说过,十大名剑之中天地二剑关天地,阴阳二剑走阴阳。反正你放好了就是。” 陈玄策应承了下来。 江风吹拂,温度稍冷。 船首,陈玄策烹茶与狰饮之。 气氛一时大好。 狰,松了一口气。 “陈小子这关,算是过了。”心中暗道。 就听,陈玄策突兀问了句:“二哥,阴阳二剑的事儿,司里面让你告诉我的吧?” “嗯,嗯?” 第412章 是去是留 “吕老头那个没正形的,老惦记着用阳剑当聘礼给你找媳妇。” 饮了一口茶,压下被套话的羞怒,狰开口解释道。 不解释还好,解释完了陈玄策满头雾水。 看着陈玄策一脸迷惑的样子,狰内心极为开心。 扳回一城! “剑阁天下行走那个女娃娃,曹北官,你还记得吧?”狰问。 陈玄策点头。 怎么能不记得,被他阴的死死的那个峰峦叠嶂的姑娘嘛,好像是长得挺好看的。 “啧啧,老吕揍裴归宗之前,谈价钱的时候要了阴剑。” “这和曹北官又有什么关系?” 狰没有立刻答话,眼神明灭良久后才道:“老吕开完价,又加了一句,如果曹北官没意见,可以不要阴剑,并且将阳剑当成你下的聘礼送过去。” “噗!”一口热茶喷出,陈玄策苦笑道:“吕叔,还真是童心未泯。” 狰哈哈大笑:“就你会挑好听的说,什么童心未泯,不就是老没正形么。” 这话陈玄策不好接,毕竟吕重楼是长辈,还是对他颇好的长辈。 一声叔可不是嘴上叫叫,心里该有的尊重不能少。 也只是不由自主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狰乃一品,哪儿看不出陈玄策的小动作,笑的愈发开心。 等狰笑差不多,陈玄策微笑着给狰斟满茶,随意的说了句:“二哥,剑阁怎么说也是九州圣地,吕叔能一人入剑阁击败当代剑冠,可谓风华盖世不堕司里的威名,您老人家辛苦给我讲讲细节?” 狰不说话,盯着陈玄策看。 陈玄策不疾不徐,于江风吹拂中饮茶。 良久,狰开口道:“陈小子,司里面消息你看到了,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你二哥我知无不言,别搞这弯弯绕绕的。” 陈玄策只是微笑,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神情。 他想的并不复杂,狰如果能将剑阁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清楚,那御风狼山赦封大典一战的细节,狰应该也是知晓的。 狰叹了一口气,桌子上凭空出现一坛酒,酒自动启封,酒坛飘起,飘到狰头顶正上方而后倾斜。 酒液如飞瀑泄地,瞬间倒空。 狰微微张嘴,酒液全部进入口中,无一滴落在船板上。 “剑阁城的事儿,我能事无巨细的给你讲,因为望的子孙有一个在那观战。赦封大典一战级别太高,别说望的子孙,就是望亲自去,都难逃一死。” 陈玄策点头叹息,道:“二哥,我知道了,您说说剑阁城的事儿就好。” 狰笑了笑,开始讲吕重楼一人一枪入剑阁,找了半城百姓当观众,一招败裴归宗的经过。 讲的巨细无比,连最后吕重楼离去之时卖了洪小天的事儿都没落下。 甚至吕重楼没看到的裴归宗暴揍孝顺徒弟的经过,也讲的绘声绘色。 他不得不讲这么细,讲的越细,陈玄策越会相信剑阁城中有望的子孙在。 讲的越细,陈玄策越会相信它不知道御风狼山赦封大典一战的经过。 狰讲的细,陈玄策配合的好。 听到吕重楼回首告诉百姓不用送的时候,陈玄策笑的差点从凳子上跌落下去。 听到赵连山安抚百姓归家被吕重楼叫停的时候,陈玄策一口热茶喷出。 不过,越听反应越小,越听越是沉默。 狰讲完之后,用爪子拍了拍陈玄策的肩膀,叹道:“且不管他们是死是活,镇妖司这担子,你都的扛起来。” “嗯。” 泪水纵横。 “哭吧,哎。”狰跃入木佩当中。 哭出来,它就不再担心。 男儿有泪不轻弹。 哭过之后,镇妖司这担子,就得扛起。 泪水止不住,悲伤随着泪水在心中越埋越深。 船板传来“咚”的一声时,麻杆微笑着站起身。 脸上泪痕蒸发, 拍了拍腰间木佩,轻声道:“二哥,要入武州了。” “你要什么?”狰问。 “武州和赦封大典有关的,无论名门正派,还是该死的妖邪,名单给我。” “好,可以给你,但镇妖司大事为重。” “二哥,我心中有数。一个月,杀多少算多少。一个月后,世间再无镇妖司。” 狰没问,如果遇到三品二品的对手该如何。 本体,过不了几天就会从玄州赶来。 一品上坐镇,武州,皆可杀! 于小妖站在王青玄附近,问:“大哥如何了?” 王青玄摇头。 “老六,事情办得如何?”陈玄策问。 于小妖跃到船首,回道:“已经安排好,半个时辰后有一艘铁木材质的渔船送过来。” 铁木质地坚硬,多是造大船而用。 用铁木造渔船,一些达官贵人附庸风雅泛舟于湖上仿渔歌唱晚的才会干这种事,更多的是传承悠久或者势力庞大的水匪,用渔船伪装,打劫往来商船。 毕竟船不坚,晚上行船磕磕碰碰散架子,效率过于低下。 没问船怎么来的,对于小妖的办事能力,麻杆一直很放心,虽然于小妖偶尔会犯抽。 “去,把哥几个都叫来。”陈玄策吩咐道。 不一会,六人齐聚船首。 常饮马也跟了过来,陈玄策瞥了常饮马一眼,道:“午饭我想吃寒江刀鱼,要二十年年份的,你去抓个十来斤。” 常饮马知道这是陈玄策要支走他,但他还是苦着个脸。 寒江刀鱼,寒江中少见的鱼种。 味道鲜美,数量极少,一年长半两,二十年年份的正好一斤。十来斤就是十来条,中午就要吃,这上哪儿整去。 整艘船上就它地位最低,平日里还能讨价还价一番,今日陈玄策的气场不对,他可不敢讨价还价。 从船首跃入水中,化出原形,开始辛辛苦苦找寒江刀鱼。 船首,看着常饮马远去,陈玄策头也不回,声音低沉道:“司里巨变,镇妖司已不存于九州。饮马回来之前,有想退出镇妖司的,可以走了,锁魂咒我会解开。” 无人出声,连王青玄都一言不发。 迎着江风,陈玄策笑道:“走,有酬劳奉上。小妖想要的步法化龙,刍狗所求九霄神雷,儒家有千里江山赋石刻奉上,佛家有杀生寺功法杀神经,道家…” 说到这里,陈玄策苦笑了一声:“青玄,还真没什么给你的。” 第413章 这不巧了么 “留,这些都没有。镇妖司已毁,幕后黑手会追杀镇妖司残余之人,玄五组,首当其冲。诸位,选择吧。” 红游船上,只有滔滔江水拍船之声。 江风,不知何时已停。 日头高升,江雾消散。 常饮马身影出现。 于小妖率先说到:“无功不受禄,步法化龙,大哥日后再给我吧。” 心中如何权衡,只有于小妖自己知道。 龙刀门不比龙虎山,陈玄策口中说出镇妖司已毁之时,于小妖心中已然是巨浪滔天。 留下,赌上了龙刀门满门生死! 那又何妨?龙刀门一江湖势力,能入龙虎山法眼,便是因为赌。 祖宗可赌,他于小妖,也想赌一把。 再说了,龙刀门历来是父传子,早晚是他于小妖的,赌就赌了。 赌输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赌赢了,龙刀门将不再存于江湖。 那个帮派不想变成门派,那个门派不想变成宗门,那个宗门不想变成圣地? “小妖,留下,龙刀门可是要面临生死的。”陈玄策语气平淡,陈述的却是生死。 于小妖洒然一笑,脸上却满是狠厉:“大哥,江湖有言,脑袋挂腰间的大富大贵,瞻前顾后的死无全尸!” 嘿,镇妖司毁了?追杀镇妖司的人?怕不是你们不知道镇妖司多少老阴货吧。 于小妖心中自有算盘。 陈玄策轻轻摇头:“小妖,我知你心中有侥幸。今日坦言无一丝虚假,镇妖司,九死一生。你还赌么?” 于小妖沉默不语。 常饮马拖着十几条寒江刀鱼跃于船上。 张刍狗说道:“我肯定不走,龙虎山有小天师张九天,我是张刍狗。” “哦?脱离龙虎山了?”陈玄策饶有兴趣的问。 张刍狗和于小妖不一样,张道临大乘因果经在,张刍狗脱离龙虎山,则龙虎山无张刍狗。 于小妖,做不到。 非不愿,实不能。 大乘因果经,断张刍狗之名与龙虎山因果,龙虎山随便找个道士叫张九天补小天师之位即可。 于小妖脱离龙刀门,只有于小妖和龙刀门的人会信,到时候该杀你龙刀门,可不会因为你于小妖脱离了而手软。 “嗯,早有此意。回头我修书一封给我师父,龙虎山自有张九天出现。” “留下会死。”陈玄策语气仍然平淡,不像是在告知,更像是在陈述。 “死又何妨?回龙虎山用张九天之名,我更活不下去。” “好。” 颜泰安和了凡对视一眼,颜泰安问道:“大哥,婆婆如何了?” “身死御风狼山。” “可知仇敌是谁?”颜泰安极力保持着声音的稳定,但颤抖之意,却是难以掩藏。 陈玄策摇头道:“知一部分,不全知。” “大哥,你怎么想的?” “有仇报仇。” “那我留下。” 了凡跟着说道:“我也留下。” 最后只剩下王青玄和于小妖二人。 王青玄笑道:“我离开去哪儿?青云寺就剩下我自己了,我要是走了,我怕三葬回来会破了闭口禅骂我。” “哈哈哈哈,我还挺想听三葬骂人的。”陈玄策笑了,不再是一副平淡的样子。 “也不知道三葬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到高原了吧。” 俩人自顾自的聊着,于小妖一言不发。 张刍狗用寒江刀鱼做了一桌子菜,吃饭之前,于小妖郑重的说了句:“大哥,武帝城赌坊有句话,压的越多赢的越多!我知道这都是骗人进去送银子的,但至少留下来赌这一次,没人作弊!” “想好了?” “嗯,想好了。龙刀门已到江湖势力上层,想脱离江湖成为宗门在此一搏。” 于小妖还要说些什么,张刍狗拍了拍于小妖肩膀:“吃饭。” “吃饭。”陈玄策跟着说道。 五人中,独独于小妖最难下决定。 此时虽然已经决定留下,但心中思量得失所带来的的忐忑却并未消失。 话多,与其说是说给别人听,不如说是说服自己。 王青玄拍了拍于小妖:“老六,别想那么多。告诉你爹,于家的人多踢出去几个,这样到时候门派被灭香火还能续着。我就不一样了,我死了,青云观就没了。”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狰骂了一句。 王青玄讪笑,大口往嘴里扒拉米饭。 哎,又脑抽了。 食物,一定程度上能安抚人心中的不安。 吃完饭,于小妖已经平静了许多。 “老六,想办法把红游船弄给你的仇家。” “好的大哥,这里面,有什么算计么?” 陈玄策慢悠悠的煮着茶,入冬了,喝茶暖身子。 “红游船一路行来,郑七分那娘们一直不露头,总不能半途而废。扔给你仇家,找人盯好了。” “岭南陈家的人,普通帮派扛不住吧?”于小妖问。 陈玄策笑道:“是啊,扛不住。” “他们扛不住,我的人,也不一定能盯的住。要不红游船还是咱们用吧?” 颜泰安将茶盏推到陈玄策面前,接过了话头:“老六,咱们在船上很容易被人查出来跟脚,而且岭南陈家不一定会出手。不如扔给江湖势力,陈家出手很可能不会是高手。” “然后顺藤摸瓜?”于小妖心念通达。 “嗯,顺藤摸瓜,摸完了一锤定音!”陈玄策语含杀伐。 “得嘞,那我找个武州的仇家!嘿嘿!” 王青玄白了于小妖一眼:“笑什么呢?” 于小妖挠了挠头:“武州我有一仇家,势力一般,但背景极大,正好将红游船运作给他们。” “哦?背景大,陈家会出手?”王青玄问。 “嘿,妙就妙在这里。这家的背景,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我家龙刀门都是机缘巧合从龙虎山…”看了一眼张刍狗,见张刍狗神情没什么变化,于小妖才接着说道:“得知的这事儿。武州庐阳城藏了一个圣地,隐秘的狠。这家负责给圣地提供基本的生活物资,据说当代家主是圣地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修炼天赋一般,贪图享乐,就给扔到了江湖上。” “那这家很合适啊!”王青玄叹道。 “合适,太合适了!岭南陈家真把这家灭了,咱们都不用出手,坐山观虎斗,等两家打个差不多,咱再收拾残局!” 张刍狗不屑道:“收拾残局?就龙刀门这仨瓜俩枣,能收拾的了?” 于小妖想还嘴,还不了。 张刍狗说的没错,残局,龙刀门真收拾不了。 “刍狗,你知道是哪家?”陈玄策问道。 张刍狗点了点头:“嗯,武州,南武宗。脱身于江湖,于三百七十六年前转武修道,不入世,隐秘的很。” “南武宗?” 狰从木佩中跳了出来,将于小妖面前还没动的茶水一饮而空。 “南武宗,得圣地武南宗传承,不入世。这次,他家出了俩三品。” 陈玄策眼中寒光一闪! “嘿,这不巧了么。” 老韩可是给过他一本武南道藏的! 第414章 过春神山 寒江滔滔。 不管天下是太平还是战乱,寒江之上永远不缺少行船。 武州和麓州隔着春神山,寒江自春神山中穿过。 江水湍急,但行船平稳。 寒江多妖,多水匪。 这一段,两百里。 得益于江水湍急,顺流而下半天即可穿行而过。 逆流,风顺之时两天可过,不顺之时需要三四天。 春神山中有大妖,大妖很少入世;两百里水路中,水中正神有五。 大妖在,寒江中水族不敢惹事。 正神在,水匪不敢在这段动手。 以往有刚刚有了灵智的水族闹事,多会被春神山中妖族掳了去打牙祭。 遇到其他状况时,在船首摆上香炉诚信供奉,也可保行船平安。 故而,行商行船进了春神山段,都可睡个好觉,让紧绷的神经放松放松。 九州妖邪四起。 能够长年累月行商赚钱而不殒命的,身后多是有靠山的主。 小门小户行商赚钱,是用命换。 好在妖邪四起行商困难,走上一趟能赚上不少,足够一家人吃上一辈子。 江水急,船要坚。 否则湍急的寒江水,会毁掉船只。 命好的,遇到水中正神搭救,命不好的,喂了水中水族。 这日,一条不大的乌篷渔船自麓州方向逆流入了寒江春神山一段。 往来行船见怪不怪,总有一些愚昧不晓得事儿的渔民想要与自然相搏命,多会求仁得仁,死的安稳。 没过多久,一样从麓州逆流而行的船只便发现了怪异之处。 渔船小,未生风帆,速度却比大船还要快。 看那样子,最多一天一夜,就能从春神山中穿过。 天色将晚,渔船行驶了三分之一。 “大哥,要不要让饮马上来歇歇?”于小妖凑到陈玄策身旁问道。 他对这长寿的兄弟还是很上心的。 船上其他人对常饮马不会太在意,但于小妖不一样。 水中正神,和常饮马打好关系,以后龙刀门行船不要太容易。 毕竟,江湖人认识的都是江湖人,圣地掰手腕的最低是宗门,水中正神的朋友,应该是正神。 久走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于小妖已经刻到骨子里。 “不急。”陈玄策淡然道。 常饮马毕竟是水中正神,虽然此处水脉并非它的赦封之地,但入了水,远非无正神之位在身的水中妖族可比。 别说才拉了大半天的船,就是拉上十天半月,常饮马只会累,不会累死。 于小妖没有多说什么。 和常饮马的关系得处,但没必要为了常饮马忤逆麻杆。 于小妖很知道轻重。 夜,行船皆是靠岸停驻,等天亮再走。 唯独乌篷渔船行船不歇。 三更天,陈玄策从修炼之中惊醒。 “感受到了?”狰坐在一旁问道。 “嗯。” “春神山消息得的快啊!”狰感慨道。 陈玄策双手结印。 一刻钟后,五个人影出现在乌篷船上,单膝跪地。 “见过长老。”声音整齐。 狰将手中代表镇妖司长老的令牌放下,端着陈玄策泡好的茶,平淡道:“渔船过后,你五人藏起来。寒江春神山两百里,交予春神山妖族掌管。” 领头大汉瓮声瓮气的说道:“长老,此处就交给他们?” 狰微微点头。 大汉不满道:“吾等居于春神山寒江段一百五十年,小刀,小剑再有三月功德即可进四品。吾等,不想藏。” 狰抬起爪子,指了指陈玄策:“问他,他同意,我没意见。” 大汉看了看陈玄策,想起身,犹豫了下没有动,说道:“敢问阁下何许人也。” 陈玄策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镇妖图录提示九百年道行的鲶鱼妖,笑道:“我的身份说了你也不知道,你说不想藏,理由是什么?别用那条刀鱼和剑鱼要突破的话搪塞我。” 大汉对于陈玄策一眼看出旁边二人本体有些惊骇,转念一想,镇妖司长老在,应该是长老告知。 但这两人身份不明,该试探的还要试探,毕竟春神山的妖,看着呢。 “长老在,不敢隐瞒,确实是小刀和小剑要突破四品。三个月,三个月后吾等自会隐藏。” 陈玄策微微点头,好似在琢磨大汉请求一般。 片刻后,问道:“你们四人,也是一样想法?” 大汉身后四人齐齐点头。 “二哥,正神抗命,司里面一般怎么处理的?” “撤神位,削修为。”狰说完,喝干了杯中茶。 五人哪儿还不知今儿犯了忌讳,即便如此,五人仍然不敢动手。 大汉连忙出声:“吾等受镇妖司赦封正神,处罚吾等,需镇妖司镇抚使以上方可,或两名长老同时同意!” 陈玄策笑了笑:“嗯,你说的对。不过还有一条,镇妖司天下行走,可一言断之,是吧?” 大汉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随后双目圆睁双膝跪地:“见过天下行走,小神孟浪,请天下行走开恩。” “你不是孟浪,你是已经投靠了春神山!” “冤枉,小神不敢!小神由镇妖司赦封,不敢忘恩负义!” 陈玄策摇头。 大汉继续争辩道:“吾等真投靠了春神山,今日不会前来!” “那两岸两只三品大妖,是怎么回事儿?”陈玄策笑眯眯的问。 大汉心中骇然! 看破两岸有埋伏是一回事儿,看破之后明说出来,说明眼前人没将两只三品妖放在眼里,甚至于,在春神山地界不将两只三品妖放在眼里的主… “你们来,是想探探虚实对吧?如果这一船实力不行,就掳了换功劳。如果实力尚可,尔等脱离之后会有大妖前来对吧?” 大汉不再出声。 五人身下微不可查的蓝色气息弥漫,不一会就自上而下侵染大半渔船。 水中正神之力,只要接触到寒江,眼前人就是三品甚至二品,大汉也有底气带着身后四人逃出生天! 寒江中当正神一百五十年,护持行船只功德,和水匪勾结之财货,早已让大汉赦封之时四百年道行升到了九百年。 “尔等脱离寒江放弃正神之位,我都不会怪你们,一百五十年香火功德是你们该得的。”说到这,陈玄策从感慨陈述突然变得杀伐之气四溢:“但不该,吃里扒外。” 手诀连掐,手指幻化成影! “兵!” 一声大喝! 即将蔓延至船底的蓝色消失。 五道明黄气息从五人身上抽离。 正神之位撤除! “二哥,全杀了吧。” 狰点了点头。 五人从船上消失。 渔船后,江水泛红。 寒江春神山段,正神陨! 第415章 武州剑南城外 “陈小子,你这赦封之术厉害。” 陈玄策挠了挠头道:“我就试试,没想到真成功了。对了二哥,那两只三品妖?” “杀了,尸体已经扔到他们家门口,一只鹿,一只蝉。” “扛得住?”陈玄策问。 “嘿,你不用试探,我的本体,正在里面和九色鹿还有春神蝉两族老不死的喝茶。” 话音刚落,山中轰隆作响! 九尾在山中舞动,山崩地裂。 “这么打,九色鹿不会反?” 狰幽幽的道:“不打,九色鹿和春神蝉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毕竟不是谁都有于小妖那么好的运气,嘿,江湖门派入玄五组,还是在这千年时至!这娃娃,气运不低。” 陈玄策笑了笑,挥手间五道明黄色气息飞入渔船前方。 渔船速度更快。 “这小王八,扛得住?”狰问。 “它活得久,应该能扛得住。扛不住明儿炖了,大补。” “听到了没?扛不住明儿就把你炖了!”狰对着船头说道。 江水中泛起水花,常饮马的声音传了出来:“祖宗,爷,好处没有白拿的,小的玩了命也得抗住!我那兄弟小妖说得对,大丈夫立于世,要么纵横九天,要么鸟朝天!” “呸!你就不知道学点好的?”狰笑骂。 对着陈玄策说道:“抽空你收拾收拾于小妖,好好一水中正神让他教成了痞子。” 麻杆笑而不语。 痞子又如何?长寿龟得他赐名由他赦封,即便镇妖司真的消亡,这王八都不会干吃里扒外的事儿。 真干了,也就死了。 更不用说,这王八聪明的一塌糊涂。看起来没个正行,换个妖在这船上,别说能让狰笑骂,能让于小妖当兄弟处都费劲。 常饮马,有常饮马的道。 —— 天明。 春神山已过。 常饮马回到了船上,没有像平时一样去找于小妖吆五喝六,进了船舱盘膝打坐。 昨夜说的玩命,是真得玩命。 四只五品妖一只四品妖的赦封之力入体抗住并不难,难的是赦封之力上沾染的香火功德! 常饮马现在玩命的将香火功德归位己身,尽量减少弥散。 狰的本体归位,不再以狰的形象示人,而是幻化成了一白发青年,身后背着一把长剑。 陈玄策看着总觉得狰是在模仿高大人。 四天后,距离武帝城三百里的剑南城,渔船靠岸。 常饮马从船舱走出。 狰看了常饮马一眼,笑骂道:“你还真是贪心。” 陈玄策听到声音看过去,满意至极。 四百九十年道行,常饮马距离四品境,不远了。 “嘿,祖宗看您说的,爷给了好处,咱说了玩命肯定要玩命啊。” 于小妖在一旁一脸懵逼,听不懂几人在说什么。 张刍狗则是羡慕不已,这王八,得了天大的造化! 稀里糊涂被赦封为正神,又稀里糊涂的混到了玄五组身旁。 拉了一路的船,干了一路的杂活。 四日入五品! “行了,别贫了。今日咱们要入城,入城后定了地儿你再稳固稳固。”狰见常饮马体内正神之力不稳,生怕它浪费了这机缘,出言提醒。 “祖宗,放心吧,俺心里有数。那五个孙贼没干什么好事儿,杂质太多,估摸着十天半个月就能把他们收拾干净。” 狰点了点头。 五个正神什么货色,它早就知道。 只不过看在他们护持往来行船尽心尽力,镇妖司才没出手收拾他们。 往日因,今日果,死不足惜。 “老六,坐骑什么时候能到?”陈玄策问。 于小妖回道:“大哥,得进了城才能有消息,不过我估计快了。” 红游船换成渔船之时,几人坐骑便交由于小妖安排走陆路进麓州。 “行,红游船呢,安排的如何了?” 于小妖笑的很是开心,答道:“大哥,安排妥妥的。” 听完于小妖所说,陈玄策对这江湖老手刮目相看。 于小妖的安排并不复杂。 龙刀门这家对头并不是一个多大的势力,但这家行事极为嚣张。 提起武州庐阳城的周家,在武州江湖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周家家主周梦武今年四十多岁,乃是周家第一高手,武者五品铁骨境。 五品武者坐镇,在武州江湖已经是头部战力! 但周家和江湖门派不一样,周家只是一个家族。 周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原因在于,周家从上到下行事极为狠辣,并且头铁的狠。 要说这周家,很有意思。 在庐阳城,周家为第一家族,庐阳城知府上任,要先拜访周家。 庐阳城内,周家乐善好施。 庐阳城外,周家养六路水匪。 武州武风浓厚,争强斗狠的事儿天天上演,但武州江湖有规矩,干无本买卖可以,不能伤人性命。 大家画好地盘,不能捞过界。 正因为如此,武州官府势力羸弱,但武州百姓日子却没受到多大影响。 周家养的水匪则不然,杀人劫货,捞过界等事儿常干。 在庐阳城周家乐善好施,庐阳城外,周家欺男霸女。 龙刀门和周家的仇,是因为周家捞过界的时候,杀了于小妖的远房堂弟。 这种事儿周家干的不少,龙刀门一直没报这仇,或者说周家得罪了小半个武州还能活的好好的原因在于,找上周家门的仇人,不出七天便会被杀。 仇怨大的,会被灭门。 灭门手段五花八门,走水,中毒,鬼上身,妖吃人等等等等。 武州之内,周家的人很好辨认。 喜穿红色。 红游船,正中周家胃口。 于小妖安排红游船在春神山外麓州内春神城停驻,等周家人路过春神城之时,挑衅周家人一下即可。 周家做无本买卖搞钱,然后去麓州买粮。 负责买粮的人,是周家周梦南的大儿子周武。 周家强抢民女的事儿,多是周武干的。 周武行事乖张,并不得周梦南喜欢。 所以周武在为恶之外,一是要做好家中安排的活计,二则是要哄好自己老爹。 “周梦南酷爱红色,周武一定会把红游船抢了去的。”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陈玄策对着简单的安排有些担心。 于小妖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道:“大哥放心,周家势力一半在六路水匪上,这周武眼馋他二弟掌管六路水匪很久了,半个月后是周梦南四十三大寿,这红游船,正适合啊。” 陈玄策琢磨了一下,觉得问题不大。 红游船,毕竟是岭南陈家所造,其内极尽奢华! 周武,能看上。 看上,就行。 “好,进城。” 六人二妖,入武州剑南城。 第416章 入剑南城 沿寒江而建的城池,多是在两岸建城,让寒江从城中穿行而过,以便于货物装卸。 剑南城则不同。 寒江以北只有不大的平地,平地再往北,则是巍峨群山。 陈玄策一行人下了船之后,从码头步行前往一里之外的北城门。 城门口,大门紧闭小门洞开。 负责检查人员进出的,并非是官府兵丁,而是四个劲装汉子。 见陈玄策和王青玄有些不解,于小妖介绍道:“大哥二哥,武州不同于别地儿,除了少数几个没什么油水的城池是朝廷的人在管理,稍微有点油水的地方,官府形同虚设,都是江湖门派管理。” 王青玄追问道:“官府的人,能干?大梁虽然风雨飘摇,武州第二大城不至于交予江湖帮派来管吧?” “二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于小妖指了指城门处的四个汉子:“就拿这四个人来说吧,袖口绣剑,乃是武州知名的门派万剑门的人。官府将进出城管理事宜交予他们,他们把官府那份交给官府就是。不仅如此,知府老爷还能吃一份城门官的空饷。” “长见识了。”王青玄笑呵呵的说道。 几人要入城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书生带着娇俏侍女被守城门的人拦了下来。 书生倨傲,侍女上前交涉。 不一会,四个汉子有两人动手,将书生和侍女擒下。 其中一个汉子还顺手在侍女鼓囊囊的胸上捏了两把,侍女眼角含泪,书生连声疾呼:“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领头汉子一拳锤在书生肚子上,书生弓着腰疼的张开嘴巴直吸冷气。 汉子顺手将一块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破布塞到了书生嘴里。 王青玄身上气息涌动,陈玄策伸手拍了拍王青玄肩膀。 “大哥?” 陈玄策笑道:“二弟,你且看看周围人的神情。” 王青玄环视一圈,叹了口气,身上气息散去。 常饮马凑到于小妖身旁悄悄问道:“兄弟,爷这是啥意思,我怎么没看懂?” 于小妖小声回道:“饮马,你看往来行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想到了什么?” “见的多了呗。” “对,大哥就是看到这些,才不让二哥出手。” 于小妖刚解释完,就听到陈玄策问:“老六,这里有什么说道?” “大哥,没猜错的话,他们怀疑书生和侍女是其他家的探子。” “哦?探子?文弱书生和侍女?” “大哥你有所不知,俺们这些混江湖的,不怕明刀明枪,怕的是暗地里的手段。读书人嘛,您知道的,蛊惑人心有一套。” 于小妖瞅了瞅颜泰安,见颜泰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才接着说道:“万剑门这是吃过亏,三年前一书生入城,一年的时间拐了万剑门长老的十五岁的孙女,又绿了万剑门副帮主的儿子,不仅如此,还将其中细节写成文章传遍了剑南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陈玄策笑叹。 于小妖陪着笑,接着说道:“这是小事儿,那书生入剑南城一年,先是用锦绣文章折服城中大家,开了个私塾,城中名流巨富子弟多在他那读书。” “照你这么说,这书生所谋甚大,为何会写风流韵事这种荒唐文章?”陈玄策有些不解。 于小妖笑的有些邪性,嘿嘿的道:“这里面有故事,那书生本是剑南城的人,十四岁的时候青梅竹马被万剑门的少门主给翘了去,将书生打了个半死。书生离开剑南城七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儒家六品立命境。书生本来想的是在剑南城中教化子弟结交各方势力,然后徐徐图之灭了万剑门。奈何管不住下半身,中途被万剑门发现。” 说到这,于小妖隐有惋惜神色:“报复是报复不成了,只能恶心一下万剑门。” 王青玄饶有兴趣的追问道:“结果呢?书生死了?” “没有,知府保了下来。” “你不是说,知府不管事儿么,怎么会因为一个书生得罪万剑门?” 于小妖挠了挠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颜泰安这时开了口:“书生名叫严己正,是青峰书院严家远房子弟,离了剑南城入青峰书院。” 多了没说,于小妖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 王青玄笑骂道:“魔怔了?说说。” “剑南城知府,出自青峰书院。” 陈玄策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迈步走向入城的队伍中。 城门处此时只剩下三个汉字,另一个则是压着书生和侍女不知去向了何处。 “老六,你说万剑门会怎么对付这书生和侍女?”王青玄瞅着陈玄策一身书生袍问于小妖。 “收拾一顿,搜刮点银子,然后放出来。” “你知道这么清楚,是他们一直都这么干?” “嗯,读书人嘛,有学问,有钱,多数没骨气。吓唬一顿不敢闹事,交点银子就当是保护费了。” 于小妖刚说完,就觉得身上一冷。 左右看了看,发现颜泰安正微笑着看着他。 “三哥,不是说您,您别多想。” 颜泰安拍了拍于小妖肩膀,笑容满面的走到了于小妖的前面。 “嘿,老六,你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啊。”王青玄拍着于小妖的肩膀笑道。 然后,王青玄觉得身上一冷,原来是了凡在看着他。 “老四,你打不过我。”王青玄压根不带怕的。 了凡苦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队伍入城的速度极快,普通百姓一个铜板,腰间挂着兵器的一两银子,陈玄策看的啧啧称奇。 “这钱收的,有意思。” 于小妖连忙凑过去解释道:“身上挂着兵器的多是走江湖的,能掏一两银子进城的要么真有事儿,要么不差钱。一两银子都掏不出来的,嘿嘿,大多会闹事儿。” “嗯,穷凶极恶,首在穷字。万剑门背后,有能人啊。” “哪儿有什么能人,武州城池都是这个规矩。早年间没这个规矩的时候,这剑阁城里每天都得死上十个八个的。” “现在呢?” “现在没那么多,两三个吧。” “武州尚武,名不虚传。” 感叹间,已经轮到陈玄策等人进城门。 城门处领头大汉早就盯上了一身书生装束的陈玄策,狞笑着伸手抓向陈玄策肩膀。 瞬间,大汉觉得自己周身发冷。 “请哥几个吃酒,放心,我只是觉得儒袍穿着好看,不是读书人。” 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塞到了大汉伸过来的手中。 陈玄策靠在大汉耳边小声说了句:“把我送回去你才能分几个铜板?对了,别拿我们当肥羊。” 说着,右手搭在大汉肩膀。 如山压下。 杀意一闪而逝。 大汉冷汗淋漓,如坠冰窟。 入了城,于小妖在张刍狗身旁小声嘀咕道:“说大哥没走过江湖,谁信?” “怎么说?” “看城门虽然有油水但并不多,多是帮派底层人干的。大哥这一吓唬,那汉子势必不敢上报。” “不能吧,大哥虽然给了银子,但也威胁了他。” “嘿,上报,二十两银子他可拿不到几个铜板。” 张刍狗摇头苦笑:“江湖,果然和宗门是两码事儿。” 第417章 夜战八方三十六式 剑阁城知府衙门往东不远,福来客栈后的小院,一行人在这安顿了下来。 行船劳顿,吃过晚饭后纷纷休息,陈玄策在房里面和狰对饮。 “二哥,我准备明儿动手。” “想好了?” “嗯。” “四品以下归你,四品以上归我。” —— 千年前天地骤变,武州圣地合欢宗在天地变化三百年后隐世不出。 七百载春秋寒暑过去,世人早已忘记合欢宗这个名字。 不过,合欢宗虽然不入世间,但合欢宗的特产却风靡整个武州。 阴阳调和散。 青楼最爱,巨富人家必备。 号称一丸阴阳散,三更不用眠。 效果好,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二十两银子一丸。 按说这等好东西理应风靡整个大梁,奈何产出不多,并且有人控制其不允许流出武州。 故而这东西在武州名头响亮,武州外却只留风声。 赦封大典,合欢宗出二道家三品阳神境入京州。 合欢宗,主修道家双修功法,门人皆是女子。 宗门,便藏在这武州剑南城内。 地方也不难找,剑南城最大的青楼。 大隐隐于市。 —— 天明,于小妖被陈玄策派了出去,一是看看坐骑到了哪里,接下来一个月武州内杀伐无坐骑会耽误不少时间,二是让于小妖回趟武帝城。 回武帝城后,至于如何同龙刀门门主于小妖他爹说将龙刀门卖了,就是于小妖自己的事儿了。 于小妖走后,陈玄策对狰说道:“二哥,辛苦安排武帝城咱们在龙刀门的暗子盯好。” “好,如有变化?” 陈玄策眼神一冷:“杀。” 龙刀门少主于小妖亲自将龙刀门卖了,龙刀门安安稳稳跟着镇妖司则无事,卖了还不认,不认还想背后捅刀子,对于麻杆来说,不如杀了。 安排完龙刀门的事儿,陈玄策让一旁的常饮马把另外几人叫了进来。 他给颜泰安安排了个好活,逛楼子。 逛剑南城最大最豪华的楼子,欢喜小筑。 原本以为一身浩然之气的颜泰安会挣扎一下,没想到武夫装束的颜泰安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麻杆甚至隐隐看到了颜泰安有一些安耐不住的意思。 张刍狗也想去。 龙虎山不仅婚丧嫁娶,逛楼子这种事儿当然也没什么问题。 但张刍狗不说。 这是小天师的矜持。 看着张刍狗扭扭捏捏的样子,麻杆琢磨了下,京都城胭脂街的风情万种张刍狗没来得及体验,剑南城距离京都城几千里开外,司十二鞭长莫及,索性让张刍狗跟着颜泰安同去。 俩人走后,麻杆笑眯眯的对一身道士装束的了凡说道:“还是不让你破戒了。” 了凡习惯性的要摸下光头,结果摸到了面具幻化出来的头发,嘿嘿一笑:“大哥你这就不对,我是道士。” 陈玄策一脸震惊:“你这一门,不戒色?” “大哥,我可是在镇西军混过的。” 好家伙,原本以为玄五组里面唯二的正常人,都喜欢逛楼子。 “去去去,赶紧去,还能撵上他俩。” 了凡嘿嘿一笑,一步一丈急速离去。 脚下隐隐可见莲花。 屋里只剩下王青玄一人,麻杆黑着脸看着王青玄:“你去不?” 王青玄一脸傻笑:“大哥,我是去,还是不去?” “我问你呢!” “我知道你问我,那我是去好一些还是不去好一些。” 麻杆恼怒之下,一脚将王青玄踹出了屋子。 他并不恼怒于四个人去逛楼子,他恼怒于他星辰九转还未四品。 他也想去,但是不能。 他看得出来,四个人蹦高高的去逛楼子,并不全是下半身的欲望,还有一部分是发泄和放松。 镇妖司,没了。 张刍狗的感触可能并不是很深,但颜泰安了凡和王青玄却不一样。 颜泰安了凡二人在镇妖司多年自不必说,王青玄进镇妖司时间虽然不久,但先修天地人三剑,又认了老韩为半个师傅。一块长大的三葬,此时跟着陈小骨去了天龙寺。 骤闻镇妖司巨变,心里不可能不沉重。 只不过这三人没有表现出来罢了,毕竟相比于他们,陈玄策更难。 “陈小子,男欢女爱人间大乐,你怎么不去?”狰问。 陈玄策苦笑一声:“二哥,这么大的担子压在我身上,哪儿有心思啊。” “老成虽好,却不可过,少年当鲜衣怒马,陈小子,该去去。” 陈玄策微微摇头。 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声说道:“庆芝年轻的时候,可是名冠胭脂街!他说过一句话,男人当世,一许家国,二许卿,” 狰的声音越来越小:“三许红鸾帐,策马到天明。” 陈玄策凑到狰旁边,配合着小声问:“二哥,王大人这些事儿,细说说?” 此时他心中大定,狰还有心思在这和他八卦王庆芝的风流往事,说明王庆芝应该没死。 狰一巴掌把陈玄策拍飞,骂了句:“庆芝是你长辈,长辈这方面的事儿是你能打听的?更不用说你这长辈,尸骨未寒呐!” 骂完,一步从屋子里消失,落在了走远的王青玄身旁。 “王小子,我这有夜战八方三十六式,你要不要学学?” 王青玄顿觉肩膀一沉,听到声音知道是狰这个大手子手搭在他肩膀上,连忙回道:“厉害不?能打几个?” “以你小子的身子骨,五六个没问题!” 王青玄眼睛一亮,他有巨阙在手心剑小成,同品之内以一敌二稳胜,以一敌三打平! 五六个?看起来是镇妖司内高端传承啊! 只是这孩子忘了,他青云观的传承已经是九州一等一的好东西。 “学!必须学,至此乱世,技多不压身!” 狰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称赞了一句:“孺子可教也!” 随后,一根手指抵在王青玄眉心。 看着王青玄‘一脸震惊’,狰满意至极。 要说这夜战八方三十六式,还是大猫那个不要脸的家伙的珍藏。 夜,大雨滂沱。 狰带着四个脚步虚浮的男人回到了福来客栈。 陈玄策看着四人一副掏空的模样,笑容和煦的问:“感觉如何?” 张刍狗和王青玄毕竟是第一次,二人有些扭捏,不敢言语。 颜泰安一脸正气的说道:“大哥,本想红袖添香,奈何大事在前,三弟我之后舍红颜而别。” 了凡则是宝相庄严双手合十说了句:“世间虚幻,于贫僧来说不过是红粉骷髅。” 陈玄策当着四人的面问狰:“二哥,如何?” 第418章 灭合欢宗 狰饱含深意的看着四人说道:“欢喜小筑占地二十余亩,前庭为青楼,里面女子、老鸨皆修行合欢宗功法,最高不过七品,共计六十四人。后面院子,则是合欢宗大本营,有一二品,俩三品,三个四品,五品六品二十四人。” “幻境够用?” “嗯,占地比吴家小不少,没问题。” 张刍狗率先反应了过来,惊讶道:“合欢宗?七百年前隐世圣地?” 陈玄策笑容灿烂:“四位好弟弟,白日温存,不知晚上能否下得去杀手?” 四人像吃了死苍蝇一样难过。 这特么麻杆,不当人啊! 也对,逛楼子不带上司,古往今来都是犯忌讳的事儿,今儿怎么就忘了呢。 子时。 四人带着常饮马,入欢喜小筑。 少倾,楼子里扔出来不少光着屁股的男人,寒风中,欢喜小筑门口多是捂着重要位置的男人们,不知所措。 直到剑南城巨富对着那个捂着脸的老男人问了句:“您是,赵知府?” 一群人掩面而散。 还是知府大人懂得多,这会捂脸更好一些。 欢喜小筑内会发生什么,早已不是他们能去思考的事情。 嘿,万剑门的长老因为叫嚣过甚,这会还在里面挨着嘴巴子呢。 那个脖子长的少年,下手可真特娘的狠。 —— 狰以白发背剑姿态从空中落在欢喜小筑后面院子里,一脚踏碎一座假山。 山石飞射,满院疮痍。 “圣地合欢宗避世七百载,未曾与人为敌!阁下,出手未免太霸道了吧?”垂垂老矣的老妪拄着拐棍站在狰面前厉声发问:“狂傲之徒?报上名来。” 法相浮现,道家二品天象境。 法相之中,无数男女…… 仔细看去,法相众人脸上无一丝欲望,满是圣洁神色。 法相现,老妪佝偻的身躯站直,容颜焕发,瞬间从耄耋老妪变为风韵妇人。 剑拔弩张! 妇人此时没动手,只是想探个究竟。 合欢宗避世七百载,今日有人直入后院,明显是奔着合欢宗而来!非江湖仇杀。 故而她先表明身份!合欢宗,圣地之名,谁人不惧? 狰看着眼前妇人,眼中只有淡漠神色。 前庭楼子里的厮杀声传入后院。 妇人眼角抽动就要动手,法相中男男女女…… 法力刚刚在体内蒸腾,夫人就听到了四个字:“御风狼山。” 妇人骇然! 事发了! 法相沸腾,粉色气息笼罩周身,老妪此时只想跑! 镇妖司找上门来,打?用什么打?去京州的长老应该刚到一两天,镇妖司就已经找上了门! “噗呲!”接连两声。 妇人看着穿透胸膛和小腹的尾巴,眼中满是悔恨。 她不是没想过阳神出窍而走,但眉心处正被一根尾巴指着。 “一,一品?” 伴随着问话声,妇人快速衰老,又恢复了苍老模样。 “连我都不认识,还敢对镇妖司出手?杂碎,合欢宗这种圣地隐世七百年,不是你们藏的好,是镇妖司懒得理你们!”狰面容狰狞,话语中满是杀意宣泄后的痛快。 尾巴‘噗呲’插入眉心,搅散阳神! 另外两根尾巴抽了回来,上面挂着两个面容姣好的妇人。 合欢宗三品长老,亡! 后院乱了,狰将尾巴上的尸体甩掉,尾巴收入身后,拔出长剑怒吼一声:“闭嘴,或者死!” 剩下的人,它不打算动手。 四品难寻,正好用来磨练玄五组的几人。 —— 天明,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的陈玄策手中端着热茶站在欢喜小筑顶楼窗前,看窗外雨水成线。 “下雨好,下雨之后,洗去污秽。” 回头对着身后王青玄吩咐了句:“老二,这楼子地契收好,回头让老六卖了。” 王青玄点了点头。 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的张刍狗在一旁小声问了句:“夜里杀的,有没有无辜之人?” 子时入楼,一刻钟杀完。张刍狗这幅死样子从午夜到天明。 陈玄策回头看了张刍狗一眼,没有说话。 一群人并未离去,是因为常饮马还在搜刮合欢宗的财货典籍。 在一旁烧水的颜泰安抬头笑问张刍狗:“怎么?肌肤之亲之后下手心里过意不去?” 张刍狗苦笑道:“也不算过意不去,就是心里不太舒服。合欢宗,算是被咱们灭门了吧。” 陈玄策头也不回,平淡道:“流落在外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传承算是断绝了。” “大哥,昨天咱们杀的,真的没有冤枉的么?”张刍狗语气突然激动。 他不是手上没见过血,此时心绪不宁更多的是对合欢宗消亡的兔死狐悲。 合欢宗虽然不大,但七百年前也是和龙虎山齐名的圣地!躲天地变换藏了七百年,一朝被灭,他这个小天师心神震动难免。 陈玄策将茶碗放下,不再观雨,走到张刍狗面前,附身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张刍狗双眼,一字一句铿锵问道:“龙虎山以虎咆山虎妖赦封赤州,亡于虎口的百姓,冤枉否?你师兄张天象居京都钦天监,测不准天地变化,冻死的百姓,冤枉否?龙虎山盘踞赤州一家独大,消亡的其他宗门,冤枉否?武州服用阴阳调和散透支精力早亡的人,冤枉否?” 顿了下,陈玄策声音愈发冰冷:“龙虎山的小天师,看不过镇妖司酷烈手段?” 张刍狗睁着眼睛直视着陈玄策,一言不发,只觉得眼前这个麻杆不似往日,这一瞬间杀意滔天。 “记住了,你来镇妖司是挣命的!” 张刍狗轻轻点了点头。 拍了拍张刍狗的肩膀,陈玄策一身杀意瞬间收敛,走到窗边,看着大雨中若隐若现的剑南城景色,温柔的说了句:“下次再犯蠢,自己滚回龙虎山!” 话落,满屋皆惊。 此时众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平日里憨厚面相心思玲珑的麻杆,心中住着一只苍茫巨兽! “蹬蹬蹬。” 狰从楼下走了上来,看着安静的众人,心中满意已然透过脸上传递了出来。 镇妖司的天下行走,哪个不是满手鲜血?妖邪四起的九州,妇人之仁的拉胯玩意当不了天下行走。 “嘿,张小子,如果是你师父在这儿,就不会这么问。” 冷汗淋淋的张刍狗坐直了身子,看着狰,等着下文。 “你师父当年云游九州之时,每到一地便会做一次法事。我记得他到玄州那年,当地一家小道观把他当成了抢地盘野道士。也不怪人家,法事做得好,还能让死人还魂说遗言,在百姓眼里这可是仙家手段。”狰说的绘声绘色:“那家道观知道你师父是有本事的人,拉拢不成,便下了毒。你师父吃东西挑,从不在这家吃东西,就是可怜了这家六口人呐。张小子,知道你师父后来是怎么做的么?” 张刍狗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灭了道观给那户人家报仇?” “嗯,差不多吧。有空你写信问问你师父,今儿的事儿你也可以问问他。” 陈玄策笑而不语,黄册库三层中记载,张道临云游玄州,愤而出手,灭一道观二十九口,上至七十观主,下至六岁道童!将其魂魄于荒山,受风吹日山雨淋之苦,不入轮回。 另,灭杀死去百姓左右与道观同流合污邻里共计十九口,满月的孩子都没放过。 冤死?张道临只看因果。 狰不再去管张刍狗,对着陈玄策说道:“饮马已经清理干净,尸体焚尽顺着水沟冲走了,财货饮马已经收好。回吧。” “好。” 一行人自欢喜小筑顶楼走下,走回客栈时,一方手帕自欢喜小筑天空上飞回。 幻境消散。 欢喜小筑人去楼空。 第419章 刮目相看常饮马 于小妖离开剑南城,先去接了坐骑。 安排好把头将坐骑送进剑南城,他找了艘不起眼的客船回了武帝城。 等于小妖再回到剑南城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常饮马坐在小院的摇椅上在阳光下眯眯着眼,手中端着茶碗,眼前石桌上放着茶壶,一旁炉子上煮着水。 听到推门声,常饮马迅速从摇椅上站起身,张大嘴巴将摇椅吞进肚子,又将茶碗里最后一口茶倒进嘴巴里,将茶碗放在桌上。 然后脸上享受的变成了静待家中大人归来的下人的模样。 看到风尘仆仆眼中满是血丝的于小妖,常饮马松了一口气:“是你啊,我还以为爷和祖宗他们回来了呢。” 于小妖走到石桌旁,也不管茶壶中的水是冷是热,拎起茶壶仰头痛饮。 好在里面的水是热的。 常饮马是水中正神,维持茶水温度并不是太难的事儿。 于小妖长呼了一口气,气从口出,长达三尺。 精神缓过来少许,于小妖问:“大哥他们呢?” “出去了。” “做什么去了?” “不知道,没给我说。我要去也不带我。” 于小妖点了点头,又问:“有吃的么?” 常饮马笑呵呵走到于小妖身旁,伸手摸了摸于小妖额头,嘟囔道:“也不热,怎么说胡话呢。” 拍开常饮马的手,于小妖骂道:“你才说胡话,你见过谁家四品化劲武者会发烧?” 常饮马立刻反驳:“没发烧,那我问你这是哪儿?” “客栈啊。” “客栈你问有没有吃的?有银子连娘们都有。” 于小妖一拍额头,连日里舟车劳顿,脑子有点跟不上。 常饮马笑呵呵的走出院门,吆喝着客栈的人准备席面。 “这趟不顺利?怎么看着你像在楼子里滚了三天三夜又被老鸨追着要钱追了三天三夜呢?”常饮马坐在石凳上问。 于小妖只是苦笑,并不答话。 “是兄弟不?”常饮马语气开始不耐烦。 于小妖苦笑更深,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要我说你别练龙刀到了,跟着龟爷我练妖术吧。” “你才当王八!” “爷是龟,不是王八!别贫,抓紧说。” 于小妖拎起炉子上的水壶给茶壶加满了水后,这才说道:“回家和家里那些老顽固吵了一架。” “吵啥?你家里不同意你跟着爷混?”常饮马在剑阁城半月有余,早就练就了一口江湖腔。 平日里陈玄策一行人基本不回来,常饮马经常混迹于酒楼茶楼等地儿,今儿要不是他常去的那家酒楼推出重磅大菜滋补老龟汤,他都不会在院子里。 “嗯,镇妖司被灭的事儿已经传遍了九州,家里面知道后,几个叔叔和叔爷不同意我跟着大哥。” “然后呢?” “吵了一架呗,又不能动手。” “没了?” 于小妖点了点头。 “就这点屁事儿给你整成这要死不活的样子?” “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叫一点事儿?家里不同意,武州我能动用的势力小的很,根本帮不上忙。” “噗呲。”常饮马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枉我拿你当兄弟,这种时候不开解我就算了,你还有心思笑。” 常饮马连忙止住笑声。 “还真是屁大点事儿。我问你,爷是什么身份?” “镇妖司天下行走。我猜现在大哥应该是镇妖司主事人。” 常饮马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点头道:“你猜的和我差不多。我再问你,镇妖司是什么地方?” 于小妖回答的几位痛快:“镇压九州妖邪之地。甚至可以说是九州势力第一之地!” “那不就行了。” “怎么就行了?” 常饮马有些不耐烦,更多的是对于小妖的榆木脑袋感到无语。 “镇妖司,九州势力第一!人间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外人说镇妖司毁了你信?爷现在八成是镇妖司主事人,差你家那点势力?” “这道理我懂,但……”于小妖不知该如何说,只能说了句:“和你说不明白。” 常饮马哪儿受得了这刺激,调门一高:“呦呵?龟爷我走的水路比你走的官道都多,瞧不起谁呢?你不就是担心龙刀门当墙头草左右摇摆爷心中有芥蒂嘛,屁大点事儿。” 常饮马一番话,让于小妖心中惊讶不已。平日里虽然注重维系常饮马的关系,但从没当常饮马是一个晓得人间人情世故的妖。 “嘿,我说对了吧?就这么屁大点事儿让你熬成这样,啧啧,没出息。” 于小妖顾不上常饮马话语中的嘲讽,连忙追问:“龟哥,叫你哥了还不行,你给我说说,这事儿怎么办。” “这事儿啊,凉拌!” 恰好这会客栈小厮敲门上席,上完席面后,常饮马说道:“先吃吧,看你这德行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吃完了,龟爷给你指一条明路。” 于小妖哪儿还有心情吃饭。 “我的好哥哥哎,快说吧,这事儿不解决兄弟我哪儿有心思吃饭。” “那不行,人不吃饭不行。” “四品,少吃一顿饿不死。” “你是在看不起我这个五品妖?” “哪儿有,绝对没有!” “哦,那你就先吃饭。” 于小妖被常饮马拿捏的死死的,不情不愿的开始吃东西。 只是,味同嚼醋。 “哟,吃的这么不情不愿,是不想相信龟爷我啊!” 于小妖心中恨这故弄玄虚的王八恨的牙根痒痒,索性将满桌菜品看成常饮马的本体。 别说,这么一想,胃口大开。 吃完饭后,常饮马幽幽的道:“算你懂事儿,以后,你叫我哥,听到没?” “这不行,你叫大哥爷,我叫你哥,乱了辈分。” “少给我鬼扯,江湖儿女,各论各的!” “行行行,叫你哥!”于小妖哪儿还有心情在乎这点事儿。 “你走之后,祖宗和爷带着他们四个,灭了一家圣地。”常饮马故作平淡的讲述了灭合欢宗的过程。 于小妖听的心中起伏不已,那可是圣地啊! 没有过多感慨,问道:“这和我家的事儿有什么关系?” “听我说完!” “您说!”于小妖姿态极低。 “我听二爷说了一嘴,小天师对爷的手段颇有怨言,爷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再犯蠢,自己滚回龙虎山。” 于小妖细细咀嚼常饮马所说的内容,仍是一头雾水。 “你家是龙虎山外围势力吧?别着急否认,你家和龙虎山演的戏,只有瞎子看不出来。” 于小妖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爹,对这事儿怎么看?”常饮马突然问道。 “我爹支持我,但反对的都是长辈。” 常饮马一脸不屑:“龙虎山小天师都赖在这,龙刀门算个屁!我要是你,家里谁不听,直接打断双腿软禁起来,别说你这个少主在龙刀门里连看几个废人的心腹都没有。” 于小妖心中认同常饮马的所说,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是真下不去手。 “不瞒你说,你走之后,爷就吩咐了镇妖司的暗子看着你龙刀门。如有异动,龙刀门可以除名了。” 于小妖双目圆睁,呼吸急促的看着常饮马,放在桌上的龙刀不停跳动。 “爷安排这些的时候没避着我,祖宗给我说,爷这是给你机会,给龙刀门机会。” 起身拍了拍陷于惊骇中不能自拔的于小妖:“买定离手的道理,你懂,龙刀门也应该懂。这句话,是祖宗让我转告你的。” 说完,常饮马出门吆喝小二撤席。 第420章 委屈的于小妖 于小妖只在剑南城吃了一顿饭便匆匆离去。 常饮马将于小妖送出小院后,拍了拍于小妖的肩膀。 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这事儿办的不利索,镇妖司什么地儿,我这个妖比你们家的人可清楚的多,九州妖邪四起,害人的多是小妖,你见过有几个大妖敢嘚瑟?好好想想这里面的事儿吧。还有,爷那个人呐,是在镇妖司活下来的。” 于小妖重重的点了点头,策马离去。 他听得懂常饮马的意思。 龙刀门上了船,拿了好处中途想退,陈玄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即使是于小妖一个人加入镇妖司也不行。 常饮马表达的意思,或者狰通过常饮马表达的意思很明确,让你于小妖回武帝城,是告知龙刀门,而不是让你龙刀门内磨磨唧唧犹犹豫豫的。 对镇妖司来说,让你于小妖进玄五组,是看在龙刀门和龙虎山的关系上,也是看在武州黄泉路要开的份上,更是因为陈玄策的意愿。 否则你龙刀门算老几? 镇妖司只是毁了,不是灭了。 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吕重楼、韩山河、宋传书等大手子只是消失,不是死了,你龙刀门有什么资格哔哔赖赖? 不说这几个大手子,就一个玄五组,灭了你龙刀门都和玩一样。 此时龙刀门内没有统一的声音,模模糊糊犹犹豫豫的,当镇妖司是江湖势力了还是当镇妖司是官府了? 坐在马背上,于小妖细细品味常饮马的话。 他现在不是思考该怎么处理龙刀门的事儿,再次从剑南城出发,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 他思考的是常饮马的后半句,陈玄策是在镇妖司活下来的。 意思很明显,事儿你没办妥当,又给你一次机会,把事儿办明白办漂亮是本分。 那第一次没办明白,总得有个说法吧? 说法就在于,陈玄策给不给龙刀门机会。 陈玄策在乎什么?在乎镇妖司。 镇妖司已经毁了,那陈玄策在乎的就是镇妖司里的人。 说白了,这事儿还得从李勾断了的那条手臂入手。 玄五组忙着到处杀人,没时间去找当初断李勾一臂的鬼刀门的麻烦。 心中打定了主意的于小妖,策马回了龙刀门。 —— 于小妖再次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 身上有掩藏不住的疲惫。 客栈后小院门口,于小妖恰好遇到了外出返回的陈玄策等人。 “大哥,你们回来了?”于小妖问。 陈玄策点头道:“嗯。你那边还顺利吗?” “顺利。家里没什么问题了。” 陈玄策笑了笑,将坐骑交给常饮马后走入了院子。 常饮马看过来,于小妖对着常饮马傻笑了一声,将手中缰绳递给了常饮马。 “怎么样了?”常饮马没急着去安排坐骑,而是问了于小妖一句。 于小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乌漆嘛黑的像破碗一样的东西递塞给了常饮马:“这东西是我爹让我给你的谢礼。” 常饮马伸手接过,也没当什么宝贝,随手收了起来。 “家里解决了。”于小妖说道。 常饮马“嗯”了一声,牵着坐骑走向院里的马厩。 于小妖跟在常饮马身旁,平淡的说道:“顺便屠了鬼刀门。” 常饮马停下脚步,空着的手拍了拍于小妖肩膀:“这事儿办的漂亮,回头爷要问你这段日子都忙什么了你就说,不问你你别说。” “这是为何?”于小妖有些不解。 常饮马笑道:“你这江湖白混了,帮爷做事儿爷不问不说,说也得是别人来说,懂了吗?” 一句话,将于小妖心里说了个通透。 “谢了,对了,我刚给你的物件,我爹说挺重要的。” “哦?是什么好东西?”常饮马问道。 刚刚他将破碗一样的东西接过来之后,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神异。 于小妖道:“我不知道,我爹没给我说。” “你爹特意交代你让你告诉我这东西很重要?”常饮马问。 于小妖点了点头。 “哦,那这不是给我的,这是给爷的。” 于小妖连日奔波下来,精神有些疲惫,一瞬间没想明白常饮马话里的意思。 等常饮马牵着坐骑走远,于小妖才想清楚其中门道。 “嘿,我说老头子怎么没给我交代这破石头的来历呢。娘的,我还没一个王八看的通透。” 于小妖嘟囔了一句,就往屋子里走。 耳边传来狰的声音:“所以啊,形容人智慧高,用的是多智近妖。” 于小妖顿时一个机灵,环顾左右没看到狰,还以为幻听了。 直到耳边又传来狰的声音:“龙刀门想试镇妖司虚实,你知情也好不知情也好,看在那块黑石头的面子上,这次暂且不和你计较。” 于小妖呆立在屋子门口,冷汗哗哗的流。 此时他心中疑惑方才解开。 譬如疑惑的是,第一次回龙刀门内部为何有那么多的反对声音,平日里一言而决之的门主老爹表现的左右为难。 譬如平日里从来不参与到正事儿中的常饮马,为何突然和他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从剑阁城到武帝城,来回奔波两趟累的要死要活,原因居然在于亲爹想要试探镇妖司。 不仅试探,连试探后安抚镇妖司的宝贝都准备好了。 里外里,只有他于小妖跟个傻子一样。 心中想明白所有事情的于小妖,苦笑着就要推门进屋,此时安排完坐骑的常饮马走了过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吃了黄连?” 于小妖道:“能怎么,被自己亲爹算计了呗。” “你确定是你亲爹算计你?”问完,常饮马推门进屋,幽幽的补了句:“还是年轻啊。” 话语如刀般插入于小妖胸口,还拧了两下。 “你年头活的多,也没见你进一品。”狰一脚将常饮马踹飞出屋子,骂道:“你当你是春神山的蛤蟆呢?口气这么大。整天不学好,学那些酸儒生装蒜。” 看着被踹出原形的常饮马从身旁飞过,于小妖呆愣了一下,然后马上问收回脚的狰:“龙虎山站在背后让我加试探的?” 狰点了点头。 “龙虎山为啥不让刍狗试探?”于小妖语气急促。 “刍狗是亲儿子,你龙刀门最多算个养子。遇到要命的事儿了,让养子上还是亲儿子上?” 说完,狰的身影消失。 于小妖双目赤红,挂在腰间的龙刀瞬时出鞘,大喝:“张刍狗你这个狗贼给我滚出来,今儿你于爷要讨个公道!” 小院上空,一方手帕飘飞,于小妖的声音一丝一毫没有传出小院。 二楼窗户大开,张刍狗踏空而行,手持七杀剑符指着于小妖,淡淡的问了句:“就你要讨个公道?” 第421章 于小妖战张刍狗 张刍狗手中的七杀剑符并没有激发,当初在镇妖司门口的时候,于小妖就是被陈玄策用七杀剑符劝退的,所以他认为于小妖不会动手。 立于空中,张刍狗心中莫名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和某个人很像。 哦,那个人是师父,张道临。 每次龙虎山大典之时,师父都会等所有人到场后,从九天之上踏步而下,好像谪仙下凡一般。 此时的于小妖已然是气红了眼。 亲爹隐瞒,他没办法砍,龙虎山指使龙刀门,他干不过龙虎山,满腔怒气无处发泄,眼里便只有张刍狗一人。 一抹刀光袭来,直取张刍狗双腿! 张刍狗连忙将身形升高一尺,将将躲过刀光,吓出一身冷汗。 刀光过,窗户粉碎。 于小妖得势不饶人,身形急速上升,龙刀连出,奔着张刍狗脖颈砍去,势要一刀取张刍狗狗头。 符咒燃烧。 张刍狗身上浮现明黄色巨钟。 钟刀相击,黄钟破裂,张刍狗口吐鲜血砸在房顶上将房顶砸了个窟窿。 于小妖身形再起,龙刀一往无前,奔着房顶窟窿奔袭。 未等从窟窿进入房间,道道剑光连闪! 于小妖只能挥刀阻拦。 仓促之下激发的七杀剑符威力不足,于小妖勉强挡了下来。 不过人已经被从房顶击飞。 张刍狗脸色阴沉的从窗户再次踏步而出。 衣服破损,满是灰尘。 他怒了。 本就是喜爱干净之人,又被于小妖不讲理一般击退。 他是谁?龙虎山小天师! 同是四品,他一个道家四品如果被其他四品武夫击败,还没这么生气。但是刚刚击退他的,是龙虎山外围势力龙刀门的四品! 反了天了! 不灭于小妖,他这个小天师以后当了大天师如何坐镇龙虎山? 手中两道符咒浮现,法力疯狂灌注。 一道符咒呈紫色,里面好像有雷霆在跃动。 另一道符咒呈红色,里面好像有火焰在燃烧。 紫色符咒是张刍狗亲自画的,以云梦诀下半部九霄为根基,以鲜血为颜料,符咒激发,雷霆劈落,可杀四品。 红色符咒是张道临画的,激发之后火焰蒸腾,正好用来增幅雷符。 雷火相加,张刍狗有信心弄死半步三品的主。 已经恢复人样的常饮马凑到狰身旁,讨好的问道:“祖宗,不拦着点?” “拦什么?人家家里的事儿咱们凑什么热闹。”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法力灌注到一半的张刍狗有些骑虎难下。 敢动这两张符咒,前提是狰能在关键的时候护着于小妖,他可不想把于小妖弄死。 且不说弄死于小妖后龙刀门是什么反应,就说于小妖这个玄五组的身份,也不是他能动的了的。 武州奔袭近一个月,屋里那个麻杆手上可是沾满了鲜血,真把事情闹大了,麻杆很可能掏出惊龙枪捅他两个窟窿。 此时此刻,尴尬不尴尬只有张刍狗自己知道。 于小妖可不管张刍狗尴尬不尴尬,缓过被七杀剑符击退体内的不适,气息再次流转,脚下好似有云朵浮现,整个人再次奔袭而来。 张刍狗不再做多思考,红色符咒收回,紫色符咒骤然发光,随后化为飞灰。 “咔嚓!” 紫色雷霆朝着于小妖劈落。 第一道,劈空。 第二道,劈空。 第三道,劈空。 第四道,被于小妖以龙刀击碎。 第五道,劈空。 第六道第七道连绵落下,一道劈开于小妖手中刀,第二刀劈中了于小妖的头顶。 “祖宗,不会劈死吧?”常饮马有些担心。 狰快速回了一句:“最后一道威力不足,于小子最多轻伤。” 果不其然,于小妖头发一半被劈焦,剩下一半根根竖起。 张刍狗松了一口气,正要说句场面话圆过此事之时,只见于小妖身形骤然消失。 一刀。 张刍狗身上一张符咒碎裂。 整个人被从窗户劈进了房子里面。 于小妖强提一口气,紧随其后又是一刀。 二楼楼板崩碎,张刍狗以一张护身符咒碎裂的代价跌落一楼,口吐鲜血。 于小妖还要再跟一刀,就听二楼另一处窗户旁的陈玄策淡淡说道:“闹归闹,你还真想杀人啊?” “大哥,闹着玩,闹着玩。” 龙刀归鞘。 常饮马问狰:“祖宗,爷就在二楼看着,咋不拦一下?万一真没收住手把张刍狗砍死了咋办?” “拦什么拦?龙虎山小天师身上肯定有护身的宝贝,死不了。” 常饮马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点头哈腰小声问:“祖宗,爷这是故意的?” 狰看了常饮马一眼:“你说啥?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常饮马怔了一下,心想祖宗这是年纪大了耳背了?不应该啊,祖宗是一品大手子。 一想狰刚刚的眼神,常饮马瞬间心领神会,大声问道:“祖宗,爷是故意没拦着于小妖啊?” “瞎说什么?人家自家人打打闹闹,拦什么拦?” 二楼的于小妖听到狰和常饮马的对话,咧嘴一笑,对着陈玄策说道:“谢大哥。” 陈玄策瞥了他一眼,转身下楼。 一楼,将座椅砸碎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张刍狗有苦难言。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儿这事儿就是麻杆和狰在搓火,借于小妖之手收拾他。 说白了就是对龙虎山试探镇妖司不满。 只是不知道这不满是狰不满,还是麻杆不满。 这顿揍,挨得不冤。 怪只能怪坐镇龙虎山的大天师没提前和他通气。 “房子破了不能住了,换个地儿吧。”陈玄策对于小妖说道。 出了气,换了新造型的于小妖连忙点头答应道:“好,大哥咱们换哪儿,还在剑南城嘛?” “嗯,剑南城,找个院子,以后长住。” 于小妖很狗腿的接话道:“得了,我家在剑南城有不少宅子,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随便挑。” “普普通通的就行,安静点就好。” “有,咱现在去?”于小妖问。 “嗯。”陈玄策点头。 —— 剑南城南城一处三进的宅子,陈玄策等人重新落脚。 宅子久无人住有些荒凉,这地儿是陈玄策在于小妖家七八处宅子中特意选的。 到了这里之后,于小妖和张刍狗两个人就开始干活。 一个用龙刀劈着木头做家具,一个用法术烘烤着泥砖。 麻杆说他俩打架完全是因为精力过剩,所以安排他俩一个负责打造宅子里所有的家具,另一个负责将宅子里的茅房重新修葺一遍。 第422章 万剑门祭祖 武州乱了整整一个月。 陈玄策等人像悍匪一样在武州各处奔袭,得益于镇妖司多年布置的强大力量,将武州内参与过镇妖司一役的隐藏圣地和宗门连根拔起。 张刍狗一直跟着玄五组杀人,越杀心里对镇妖司的敬畏越深。 越杀,越觉得龙虎山试探镇妖司虚实的动作是一步臭棋。 赦封大典一役,高大人、鬼婆婆、王庆芝、邱大同这些镇妖司明面上的高层全部阵亡,底牌中七个一品境的超级大手子被灭,看起来镇妖司即便没死光,也已经是元气大伤。 但这一个月的疯狂报复和杀戮,张刍狗才真正明白,为何自家师父圣地龙虎山之主大天师张道临对镇妖司如此敬畏。 无他,有实力,且阴损。 且不说灭杀合欢宗之时,狰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战力,就说灭完合欢宗第三天,陈玄策等人拿到坐骑之后,长途奔袭七百里直奔武州正南,灭杀隐世圣地静玄宗。 这个宗门张刍狗是知道的,在千年前天地大变之时,第一批隐藏起来的圣地之一,隐藏之前静玄宗是和龙虎山同等规模的道家圣地。 只不过静玄宗不入世,名头没有龙虎山响亮,故而隐世之后世间留下的记载并不多。 此战,静玄宗沉睡老祖三名,皆是一品境。 千年至,三名老祖苏醒过来,准备谋天地大变后的大机缘。 刚清醒没几天,就碰到了镇妖司这群不讲理的阴损货色。 狰一人独战三名道家一品九天境不落下风。 宗门内还有当代宗主长老等高品大手子,一名二品境,四名三品境。 当时,张刍狗看着拎着惊龙枪一往无前的陈玄策,脑瓜子嗡嗡的,根本想不出来这一战如何能胜。 结果陈玄策一人将这五名高品杀的干干净净。 当狰配合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只一品大妖一同将三名一品灭杀后,陈玄策带着人开始扫荡静玄宗。 一战,藏于深山之中的流传千年圣地静玄宗,无一人存活。 杀完人,张刍狗特意看了一眼被陈玄策像捅牲口一样捅死的五名高品,发现这五名高品脸上皆有青紫之色。 毒。 能影响高品的奇毒! 玄五组没去动静玄宗的财货典籍,只是杀完人将尸体归拢到一处后一把大火毁尸灭迹。 张刍狗想问陈玄策,静玄宗财货如何处理。 没等他问的时候,突兀冒出来的那只一品大妖领着一群妖入住了静玄宗。 整整一个月,张刍狗跟着陈玄策满武州的奔袭。 途中不是没想过给龙虎山发个消息,奈何根本没有机会联系传信隼。 一个月,玄五组很少入城,有狰在一旁盯着,张刍狗根本没办法将消息发出去。 结果就是,被于小妖用刀劈伤,还得修茅房。 看着做家具做的越来越得心应手的于小妖,张刍狗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空有武力没有脑子的娃,是彻彻底底上了镇妖司的贼船啊。 —— 年关将近。 每年腊月二十三,是剑南城第一帮派万剑门祭祖的日子。 每年这天,万剑门所有门人弟子都会返回剑南城。 三更天起床,四更天清洁,五更天列队,然后就是万剑门门主对万剑门这一年的总结。 该表彰的表彰,该发钱的发钱。 忙活完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这会就进入了祭祖环节。 万剑门门主带领所有门人弟子,在万剑门驻地内的练武场上祭拜。 祭拜有三,一拜先祖,二拜万剑门这么多年死去的门人弟子,三拜剑。 剑南城很多百姓不知道这第三拜是什么意思,只有江湖势力和剑南城上层人士清楚,这第三拜,拜的是万剑门从主家请来的剑。 剑很普通,但是是万剑门先祖脱离剑阁之时,从剑阁带回来的佩剑。 据说万剑门能成为剑阁外围势力,并且允许使用万剑二字,就在于这第三拜。 属于是舔到关键点了。 当然,明面上万剑门只有两拜。 腊月二十三这天,万剑门广场内,一丈高的祭台已经搭好。 白帆咧咧,香火萦绕。 祭台正中,摆着的是万剑门先祖牌位,这是一大早从祠堂中请出来的。 比先祖一排灵位低一些的位置,则是摆着密密麻麻的小牌位,这些是为维护万剑门利益死去门人的灵位。 当然,并不是所有。 只有最近死亡的一百人的牌位可以放在这。 万剑门贵为剑阁城第一势力,内门弟子四五百,外门弟子三四千,江湖势力嘛,争强斗狠,死个人什么的太正常了,死的太多了,将牌位全摆上,广场估计都没地儿站人。 祭台东侧,二十个大光头敲着木鱼念着经,这些大和尚是从剑南城东面草塔寺请来的,领头的是寺庙主持。 祭台西侧,二十多个穿着道袍的道士口诵道经做法,这些道士是从剑南城西面寒风观请来的道士,领头的是道观观主。 按说不过是一场法事,住持和观主没必要出面。 奈何,万剑门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东侧的一群和尚里,打头的是住持,往年排在第二的老和尚却是坐在第三的位置,原本他的位置坐着一个和尚,宝相庄严。 这和尚诵念经文之时,香火燃烧的烟气中隐隐有莲花浮现,身上有隐隐约约的金色光芒,一看就是做法事的好手。 西侧的道士里,打头的是观主,往年排在第三位的老道士的位置也是一个新面孔,轻灵出尘,如谪仙一般。 这个道士看起来三十多岁,诵念道经之时,声音不大,却隐有风雷之像,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法事大家。 这俩人不是别人,一个是了凡和尚,一个是张刍狗。 往年,法事这个环节就是个陪衬,今年,却变成了主角。 无他,张刍狗和了凡两个人斗上了。 一时间,祭台之上,气象万千。 广场中,包括万剑门门主在内的几千万剑门门人弟子,看着祭台,目瞪口呆。 一时间,祭拜的时间就延长了不少。 万剑阁每年祭拜过后,会在门外街道摆上整整一天的流水席,山珍海味没有,大鱼大肉管够。 只要在万剑门驻地门口磕个头说个好话,就能吃上一顿丰盛的大餐。 对于剑南城百姓来说,新年是大年初一。 对于剑南城内贫苦百姓和流民来说,新年就是腊月二十三。 祭拜迟迟不完成,外面的穷苦百姓等的心焦不已。 很多人为了这一顿,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有和万剑门有点关系的去门口打听了一下,得知了万剑门内发生的事儿后,百姓咒骂不已。 哪儿来的野和尚和野道士,这不耽误事儿嘛。 第423章 吐血的万门主 太阳西斜,万剑门的流水席终于开席。 衣不遮体的百姓在门口磕头说吉祥话后,开始入席。 今年不同于往年,百姓们吃席的时候表情都不太好,像是在吃野和尚和野道士的席一样。 法事已经结束,万剑门今年给的香火钱要比往年多了三成。 当然,多给钱肯定是有要求的。 门主房间内,饭桌上菜已上好,万剑门门主万乐成坐在主位。 万乐成祖上本姓乔,万姓是后改的。 为了舔剑阁,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桌子上是一桌色香味儿俱全的素斋,了凡和张刍狗分坐两侧。 仆人给三人斟满酒后退到一旁,万乐成没有寒暄,举杯后一饮而尽。 江湖人士豪放一面展示的淋漓尽致。 了凡和张刍狗二人也不怯场,陪了一杯。 万乐成满面笑容,带动着两撇八字胡不断颤动:“二位辛苦了,先吃,先吃。” 了凡二人笑笑也不接话,操起筷子开吃。 这俩人今儿是斗上了,法事斗,吃饭也斗。 一时间,桌子上筷子翻飞残影道道,偶有佛家金光闪现,又有道家搬运道法。 万乐成目瞪口呆的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消失,一脸懵逼。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桌子上除了盘子碗和筷子,什么都不剩。 万乐成回过神来,话说的断断续续:“二,二位,再,再给二位上点?” 了凡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出家人不贪口腹之欲。” 张刍狗行了个道礼,口称天尊:“道家清静,不好过多享用人间烟火。” 一个是得道高僧,一个是出尘道人,万乐成一时有些恍惚。 要不是桌子上还有空着的盘子和碗筷,万乐成没准真的就信了。 了凡二人各自说完话,目光相接,谁也不让谁,好像要用眼神分出胜负一般。 “咔嚓。” 桌子碎成两半。 万乐成连忙打圆场:“二位都是有道行在身的,切莫争了。” “不行!” “不行!” 了凡二人齐声说道。 万乐成连忙起身,打着圆场:“一个是高僧,一个是大德,给我个面子,行不?” “可以。” “可以。” 万乐成脸上苦笑不已,怎么就遇到这么两个愣货。 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 多给银子为了什么?请两人吃饭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把这二人收服到万剑门? 他早就看出来这两人身上的道行不浅,少说是个六品境。甚至可能是五品! 二人相争是好事儿,不争的话,他还真没底气控制着二人。 要知道,他万剑门修为最高的不过是个半步四品。 真把这俩人忽悠进万剑门,不说万剑门能独步武州江湖,但至少这剑南城方圆三百里内城池,他万剑门有底气吃下来! 至于说这二人有些楞,那就更好了。 不愣,怎么好忽悠呢。 “今日万某冒昧请二位前来,本是想结个善缘。” 万乐成暖了个场子。 了凡二人齐齐说道:“不结。” 万乐成怔了一下。 好家伙,还真是两个愣货。 缓了缓心神,万乐成连忙开口道:“二位之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万乐成一口老血。 不认识你俩能这么整齐划一? 强行平复心绪,万乐成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这俩愣货就没法好好说话,索性开门见山:“是这样,万某想邀请二位加入万剑门。” 张刍狗没说话,了凡开口:“邀请贫僧加入万剑门?你说的算么?” 见二人没再同时开口说同样的话,万乐成松了一口气。 而后又是一口老血。 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刚吃的那么香? “是老夫唐突了,老夫万剑门门主,万乐成。说话,应该还是算数的。” 张刍狗看向万乐成。 万门主心中舒服了少许,这二人吃完饭后,终于有一个人肯看他一眼。 “应该算?你这门主当的不咋地啊。我还以为万剑门你说的算呢。”张刍狗怼了一句。 万乐成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这两个愣货的冲动,连忙说道:“算数算数,万剑门我说的算。” 刚说完,了凡不再盯着张刍狗,看向万乐成:“什么好处?” 万乐成先是满面春风的轻笑了一下,又酝酿了片刻,说道:“这得看二位什么道行。” “五品。” “五品。” 万乐成心中乐开了花! 俩五品啊! “长老之位,每个月二百两银子,如何?”万乐成抛出了筹码。 张刍狗狐疑的看着万乐成:“二百两?” “嗯,不够可以再加!” 了凡一脸惊喜:“能加多少?” 万乐成沉浸在五品的喜悦当中,脱口而出:“要多少给多少。” 张刍狗瞬间起身,了凡紧随其后。 二人转身就走。 一边走张刍狗一边对着了凡说:“都说咱俩是傻子愣货,我看这老家伙才是,还要多少给多少,这牛让他吹的。” 了凡和张刍狗并排而行,认同道:“可不,俺们忽悠香客也没这么忽悠啊,真是个老愣货。” 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万乐成才从迷茫中恢复了过来。 他是真被这俩人搞懵了。 连忙追上前去,快速说道:“一个月三百两,不二价!” 了凡脚步凌乱了一瞬,张刍狗则是一个踉跄。 “真的?” “真的?” 二人问道。 万乐成连忙答道:“我万乐成在剑南城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说三百两就三百两!” “干了!” “干了!” 说完,了凡和张刍狗回身走到万乐成面前,齐齐伸手。 万乐成知道这俩人是什么意思,只是嘴没跟上,下意识的问:“啥意思?” “给钱。” “给钱。” 万乐成没反应过来。 结果这俩人转身就走。 “我就说他吹牛的。” “嗯,这么大岁数学点啥不好,学吹牛。” 俩人一唱一和。 万乐成的脑子和身体终于统一了一次,掏出银票追上前去:“给!给钱!这就给钱!” 于是,了凡和张刍狗就这样在万剑门住下了。 —— 大雪飘飞在窗外,万乐成坐在火盆旁。 身边,一脸上有刀疤的汉子低声说道:“门主,草塔寺和寒风观的消息传来了。” 说完,将一沓草纸递给了万乐成。 借着灯光,万乐成仔细看了一遍草纸上的内容,随后将草纸扔进了火盆中。 “顺着往上查,查到这两个人的来路。” 刀疤汉子点头称是,随后退去。 第424章 一人,四剑,青州震 今年的冬天很难熬,整个九州北至青州,南至禹州,东到徽州西到武州,全都笼罩在大雪之下。 对高门大阀来说,这是好事。 按以往的情况估算,大雪之年,妖邪少出。 高门大阀不缺吃喝之物,更不缺御寒之柴。 宅子里亭子三面围上厚厚的围挡,里面放上火盆,烹茶、观雪、饮酒,乃是人生雅事。 对穷苦百姓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剑南城内,普通百姓家境还算殷实,这个冬天勉强能熬得下去。 万剑门在城内开了粥铺施粥,一些不住的宅子以低价租给了房子漏风的人家,一时之间万剑门在剑南城内风评一时无两。 万剑门的风评一直不错,多年行善下来,可以算得上是积善之家。 但这只限于剑南城内。 剑南城外,挨着城墙连绵不绝的穷苦百姓聚居的地方,冻死的尸体一车一车的运往远处。 剑南城的衙门在城东二十里处开了个焚尸场,用来焚烧尸体。 一开始烧尸体还要浇火油,后来火油已经用不上,运送进焚尸场的尸体连绵不绝,火焰根本不熄灭。 这一场大雪,直到大年初一。 万剑门内,门主万乐成操持完新年宴席之后,回到屋子里刚缓一口气。刀疤汉子便不告而入,将一沓草纸递给了万乐成。 微皱着眉头,万乐成沉声轻问:“你怎么看?” 刀疤汉子并没有像其他万剑门门人面对门主时的拘谨,痛快直接的说道:“一僧一道的过往有些小瑕疵。” “不可信?” “不,我觉得可信。如果是其他家的探子,绝对不会有这种低级的瑕疵存在。” 万乐成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沉思。 他相信刀疤汉子的话。 这刀疤汉子,出自大梁镇西军,脱离镇西军之前,是专门负责镇西军情报的头子。 入了万剑门五年,无一次判断失误。 也是因为这刀疤汉子,万剑门才能在剑南城周围帮派虎视眈眈之中虎踞剑南城这方宝地。 万乐成沉思,是在思考这俩人怎么用。 一僧一道,皆是五品,只放在剑南城内当个打手,岂不浪费? 沉思良久,万乐成心中隐隐有了决断,只是一时间还不能下定决心。 “这两人,去武帝城怎么样?”万乐成问。 这句话问出来,万乐成长舒了一口气。 “门主,你是担心这二人?”刀疤汉子不答反问:“担心这二人的,性情?” 万乐成苦笑道:“是啊,这二人的, 性情?对,性情,实在是有些愣,并且不讨喜。” 刀疤汉子先是笑了一声,万乐成抬头狐疑的看着刀疤汉子。 刀疤汉子笑过之后才问道:“门主,让他二人去武帝城,目的是什么?” “咱们在武帝城的分部没高手坐镇,一直没有什么起色。”万乐成回答的很直接,没有一丝自家分部混的很烂的不好意思。 可见,刀疤汉子在万乐成眼里,是真正的自己人。 “门主,咱们在武帝城没什么可以失去的。这俩人愣不愣,对咱们影响不大。” “你的意思是?” “死马当活马医,让他们去。有起色咱们就继续投入,没起色就算了。”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但万乐成还是反问道:“武帝城,值得我们投入这么多么?两个五品啊,留在咱们手里,剑南城十年内无人可染指。就是朝廷想插手剑南城,也得看咱们的意思!” 刀疤汉子直视着万乐成:“门主,武帝城从半年前开始风起云涌。万剑门如果图谋进驻武帝城,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武帝城的变化,是因为什么,你知道么?” “不知。” “我在犹豫,万剑门已经雄踞剑南城,去不去武帝城对我们的区别并不是很大。” 刀疤汉子沉默,屋子里的气氛凝滞。 许久,刀疤汉子声音有些沙哑的说了两个字:“剑阁。” 刀疤汉子说出这两个字,万乐成并不意外,萧索的应了一声:“是啊,剑阁。” 屋子里再次沉默下去。 茶已凉,万乐成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飘雪,和在大学中赤膊练剑的儿子,心中做了决定。 “你安排吧,让他们二人去武帝城。犬子能不能进剑阁,就看武帝城咱们能不能立得住了!” 刀疤汉子应声退去。 万乐成之子,年方十四,剑道天赋绝佳。 他这个当爹的,一直想送自己这独子进剑阁,除了当爹的对儿子未来的支持外,便是万剑门已经快百年没有门人进入剑阁了。 舔的再好,没了香火情,万剑门在这乱世当中,又能扛得住多久呢? 剑南城这块肥肉,可不只是江湖势力在盯着。 —— 白山黑水往北。 冰原之中。 苍龙所化少年跟在高大人身后。 半日后,苍龙嘟囔道:“姓高的,这都多远了,你这最后一把剑到底下不下?” 高大人回头笑看苍龙:“怎么?离了白山黑水地界,不舒服?” 苍龙没有辩解,径直承认道:“是的。在那呆的年头久了,出来后浑身不自在。” “不急,快了。” 苍龙看着眼前冰原上的一棵枯树,无奈的吐槽:“你到底知不知道应该放在哪儿?这棵树我已经看到四次了!” “你啊,这么多年心性还没稳下来。”高大人无奈的回道:“你就不想想,白山黑水的三把十大名剑已经下在白山黑水,我为什么带着九州剑一直在这附近转呢?” “你的意思是,九州剑下的地方,位置不定?” 高大人点头回道:“嗯,时辰不到,我也只知道个大概的方位。” “那就找个地方歇着等着呗,这一直绕圈圈啥时候是个头儿?” 高大人白了苍龙一眼,仍然自顾自的走着,边走边说:“不走,怎观星辰运转?不走,怎寻青州运势?你当异族所来之地,是那么好封印的?” 顿了下,高大人抬头,双目熠熠生光,好似看穿头顶浓铅般厚重的云,声音缥缈:“九州十大名剑之三立在白山黑水,收拢青州被白山黑水大妖祸害弥散的气运,以大阵引气运向北,以九州剑连通天地,这一剑下去,白山黑水封百年!” 这一刹那,九州剑飞入苍穹,白日引大星之力于剑身,随后贯穿天空乌云,携星辰之力插在高大人面前! 白山黑水巨震,龙脉气运滚滚而来。 二十八星宿大阵,阵成! 冰原极北,破碎之地,异族爬出的洞窟,一瞬间被冰封。 厚重的冰封之下,气运凝聚,洞窟在气运冲刷之下,缓缓消失。 高大人立于九州剑之前,手握剑柄。 肉身瞬间干瘪,精气神被急速抽空。 一己之力,以四把九州十大名剑,用一州之气运,封异人来源! 苍龙站在不远处,眼中有热泪翻滚,颤抖的问:“姓高的,真的值得么?” 面容枯槁,光滑白发变得枯涩的高大人展颜一笑:“青州亦是我九州之地,何谈值得不值得?万年前被这群杂碎入侵九州,是我之耻!今日不仅要断其来源,还要灭其入九州之苗裔!今日过后,不尽入了九州的异人当灭,与其勾连的蒙古王庭,亦当灭。” 话音落,高大人这一道分身所蕴含的一切,全部投入到九州剑之中。 身化飞灰之时,有分魂入阴司。 分魂入阴司之时,分身上飞出一破旧的小葫芦,一滴蓝色血液自葫芦中飞出,没入九州剑之内。 “这葫芦虽破,却也是一件不错的宝贝。你收着,当辛苦这么多年的酬劳。” 声音越来越小,苍龙眼中热泪一颗一颗滚滚而落。 一日之间,青州巨震,九州飘雪,异人纷纷化为飞灰,蒙古王庭族裔,全部气绝。 一日之间,天下圣地之中,位列一品之人,纷纷北望,弯腰施礼。 圣地苦镇妖司久矣,但在此时,这一礼,心甘情愿。 异人不绝,圣地颤抖。 大梁朝堂,皇帝赵成安感应到头顶气运金龙的欣喜之情,不顾朝会上大臣们在激烈争辩,起身朝北,恭敬行礼。 凌云山中,通天观以西,一苍老女人身影浮现一瞬,随后消失。 龙虎山中,张道临心烦意乱,正在画就的一张三品神符,无故崩散。 长叹一口气,独自话道:“这天下没了镇妖司,还真不习惯。” 第425章 黄泉路 剑南城南城,修葺一新的宅子里。 陈玄策煮了一壶茶,常饮马立于一旁低眉顺目照看着炉火,桌子对面坐着狰。 王青玄坐在陈玄策左手侧,包裹着巨阙剑的包袱放在膝盖上。 窗外大雪飘飞,屋内热浪滚滚。 常饮马眼观六路,照看着炉火的同时,还要给桌子上的三人斟茶,或者补充点心。 微闭着眼睛的狰猛然睁眼,看着王青玄说道:“本想让你留在这过个年的,奈何你家老祖宗已经到了武帝城,你去一趟吧。” 王青玄眼中满是迷茫,口中茶水无意识的滑落,沾湿了衣衫,顾不得形象,连忙追问:“我家老祖?” 狰笑着点头道:“嗯,没错,你家老祖。藏起来的有那么三五个吧,有一人已经入了武帝城,你且去吧,进了城他会找你。” 王青玄没有起身,疑惑的看着狰,见狰没有多说,只好看向陈玄策。 “飞灰化青云,天谴之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磨灭的。青玄,你太小看青云观的传承了。” 顿了下,陈玄策接着解释道:“千年已过,天地反正,青云观头顶上的枷锁已去,你家沉睡的老祖自然可以苏醒。” 王青玄自是欣喜,欣喜之外更多的是迷茫和忐忑。 他和三葬俩人像是孤魂一般许久,偶然得知青云观还有人活着,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见王青玄这幅模样,陈玄策笑了笑,说道:“道号青云子,应该是你师祖。他是什么情况,你去了武帝城问他便是。” 王青玄微微摇晃脑袋,平复了心绪,应道:“行,那我去武帝城。” 而后反问道:“我去武帝城,有什么安排?” 陈玄策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安排,隐藏身份,跟好你师祖,听他安排,静待黄泉路开。” 王青玄法诀一掐,胸前水渍瞬间消失,起身施礼道别,转身便要离去。 陈玄策起身相送,送到门口,等到王青玄翻身上青牛的时候,道了句:“面具的形象换一下。” 坐在青牛背上的王青玄连忙将法力注入到面具之中,将面貌切换成和以前七分相像。 至于衣服,路上换就是。 “还好你提醒我了,要不然非得被师祖揍一顿。” 陈玄策走上前去,伸手掏出不少符纸交给王青玄,说道:“这是这一路杀伐收缴的一些防御符箓,你带在身上。攻伐的手段你不缺,毕竟青云山就是靠杀伐起家的,但这防御的本事,确实差了一些。” 王青玄没有客气,接过一沓符咒翻手收起。 “司里面,没多少人了,注意安全。”陈玄策说完,拍了拍青牛屁股。 牛蹄踏雪,王青玄在风雪之中远去。 “你们也早些过来!” 王青玄的声音在风雪之中传来。 陈玄策笑着答道:“会的。” —— 回屋,陈玄策将脸上的面容切换成万剑门一普通门人的样貌,随后换上了一身武夫服饰,重新坐在了狰的对面。 “二哥,泰安以儒家学子身份进武帝城,不会有问题吧?” 狰轻轻摇头,笑道:“别小看颜泰安和了凡,镇妖司的暗子之中这俩人修为不是最高,但论潜伏隐藏,他俩是其中翘楚,要不然也不能放进你玄五组之内。” 说完,狰将茶水喝尽,常饮马适时的将茶水填满。 “了凡用镇西军埋下的暗线带着张刍狗进武帝城,这代表着万剑门必须入局。颜小子以儒家学子入城,不出一年,武帝城内读书人多半会听他的。再加上龙刀门这次堵上身家性命,武帝城内道儒佛武四脉,多数会归位你手。放宽心。” 陈玄策点了点头,随后闭目沉思。 此刻,这处宅子里只有一人二妖,玄五组的人皆已进了武帝城。 所为之事,便是新的黄泉路开。 镇妖司毁,但黄泉路不容有失。陈玄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狰告诉他,镇妖司毁了不怕,黄泉路一旦不在镇妖司手里,那就意味着镇妖司满盘皆输。 即便是京都城赦封大典一场大战过后镇妖司明面上已无征伐之力,但京都城的黄泉路仍然在镇妖司的掌控之中。 只不过黄泉路已经从镇妖司,迁移至大梁皇宫之下! 出口之处,正是朝会之时赵成安坐着的龙椅之下。 天赐太平需忠良,三人皆死,看起来是为了保赦封大典龙脉气运的供应,实际上是为了迁移黄泉路。 气运金龙镇压之下,除了知情人外,普天之下只有九五之尊大梁皇帝赵成安一人知晓此事。 外人想要探究,超品下场亦是不能。 大梁一国气运金龙镇守,超品想要探究,需抗衡大梁境内所有龙脉之力。 赵成安不出皇宫,就是超品来了,也动不了赵成安这个皇帝。 毕竟,不是所有的势力能在京都城用千年时间倒布大阵,强行定住龙脉,聚拢千年因果。 简单来说,九州境内,除了镇妖司的高大人能收拾皇宫之上那条气运金龙外,其他上三品的人想在皇宫之内气运金龙笼罩之下弄死皇帝那是做梦。 弄死皇帝的方式不是没有,四品以下不引起气运金龙关注的人刺杀,或者王朝更迭气运金龙萎靡消散之时下手。 将黄泉路放在皇宫之下,安稳无比。 且不说窥伺黄泉路的人能不能发现,就是发现了想占为己有,只能颠覆王朝。 至于说用四品及以下的刺杀皇帝?赵成安可不是他那死了的废物侄子,赵成安乃是实打实的三品武夫!更何况,皇宫大内的那个老太监,可不是省油的灯。 狰为何让玄五组的五人进武帝城,这事儿陈玄策是清楚的。 狰给他解释过,黄泉路开,对镇妖司来说有两个需要完成的事儿。 一是维持稳定,避免黄泉路洞开之时阴司亡魂大规模冲出造成滔天杀孽。 二是将镇妖司独有的一件信物烙印在黄泉路中,这样方能掌握黄泉路的开关。 这两件事做完,即便是黄泉路落于外人之手,镇妖司仍然可以随时将黄泉路收回来。 只是,这样的信物太少,镇妖司只在大辽王庭的黄泉路洞开之时用过一次,现在信物只剩下一件。 玄五组五人进武帝城,目标只有一个,凝聚武帝城内道儒佛武四脉,在关键的时刻维持武帝城内的稳定,不要过多造成杀伐。 毕竟杀伐多了,死的人也就多了。 死的人多了,亡魂在外扣关,容易引起阴司亡魂震动,到那个时候,就不是黄泉路开不开的问题,而是黄泉路炸不炸的问题。 镇妖司内有零星记载,四千年前禹州黄泉路洞开,圣地征伐,朝廷插手,江湖腥风血雨。 黄泉路以崩碎的方式洞开,三百里赤地。 禹州黄泉路所在之地,唤作青丘坟。 第426章 于小妖和未婚妻 武帝城的黄泉路在哪儿开,什么时候开,都是未知。 镇妖司从龙虎山下那条黄泉路衰败的速度判断,武帝城的黄泉路短则半年,长则三年,一定会开通。 玄五组以外人难以察觉的方式入武帝城,是迫不得已之事。 自从赦封大典一役过后,大梁境内皆是追杀镇妖司残余势力的人。 一开始,知晓镇妖司是何等地方的好手并没有下手,虽然发布追杀令的人钱给的很多。 不动手不是因为道义,而是镇妖司给这些人心中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大。 但,在镇妖司谋个暗子被挖出来没有遭到镇妖司的报复之后,这些人,心动了。 毕竟,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黄字组的不要,玄字组的一个人头白银万两,玄字组千户人头白银十万两! 如果发现了这些人的踪迹但又对付不了,可以将消息卖出去。 最便宜的消息白银五百两! 前提是消息得到验证。 除了镇妖司明面上的人之外,镇妖司的暗子则是根据重要程度赏银不同。 按说这等规模的追杀,很少能在短时间传遍九州。 奈何镇妖司毁掉天地巨变之后,一家圣地急速浮出了水面。 徽州,广陵,天机门。 以广陵刘家之财货,以天机门之底蕴,短短半月,遍布整个大梁的一家商行便被支了起来。 天机门,童叟无欺! 有消息,那是真给银子。 剑南城也有天机门的普天商行。 当初这牌子挂起来的时候,于小妖还琢磨着赶在晚上的时候去放一把火。 属实是江湖老手的玩法。 只不过被陈玄策叫停了下来。 镇妖司在各个城池里驻扎的镇妖卫不是没人去干过这事儿,没有一个全身而退。 因为天机阁的普天商行存在,陈玄策和狰不得不用极其谨慎的方式安排几个人进武帝城。 陈玄策、狰、于小妖还有常饮马暂时没进武帝城。 留在剑南城,是在等着于小妖卖出去的红游船能够钓上来大鱼。 庐阳周家,能以一家占据庐阳城,并且还在武州这等地界作死到现在还没死,背后的宗门,陈玄策很感兴趣。 就是不知道,这周家,能否钓上来岭南陈家郑七分等人了。 赦封大典已过,陈玄策已经带着玄五组和武州隐藏圣地算了一笔账后心中恨意稍霁,但汪书生之死的账和给百越妖族当引路人的账,陈玄策可是心心念念不忘的。 嘿,好一个大开方便之门的石鼓书院。 南王让陈家逃出生天,他陈玄策准备帮南王了却后患! —— 庐阳城,距离周家大宅不远处的一处小宅子,院中亭子里,于小妖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 旁边还有一把摇椅。 大雪纷飞,衬托着摇椅上的女子身形更加曼妙,娇俏的脸庞在雪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勾人神色。 女子手握书卷,一缕青丝落在书卷旁边,口吐幽兰之香,在寒冷的天气中凝成雾气,青丝在雾气之中飘摇。 好一副勾魂夺魄美人阅卷之景! 于小妖直起了身子,摇椅并未对他的身形起到任何影响。 毕竟是四品境的武夫。 端起眼前方桌上温好的浊酒,一饮而尽。 “白雪纷飞尽,冬日暖酒天。这大好的日子,这酒,不行。” 女子听到于小妖不满酒水品质,将视线从书卷上挪开,妩媚的给了于小妖一个白眼,随后又专注的看向书卷,专注无比。 于小妖微皱着眉头,手指敲了敲方桌,说道:“是不是给你点脸了?” 一句话,满院风景皆乱。 女子将书卷合起,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生怕沾上雪花。 那一瞬间,隐隐可见书卷封面上写着五个大字:“周子良辞赋。” 收好书籍,女子脸上再无一丝妩媚神色,转而变得清冷无比,冰冷的说道:“来我这,好酒好菜招待你,你天天躺在这无所事事,到底是谁给谁脸?” 听着女子的话语,于小妖脸不红心不跳。 女子接着说道:“与你的亲事是我爹定的,我家是受了你龙刀门的救命之恩,但这么多年我家为龙刀门做牛做马,连我这个掌上明珠都送进龙刀门与你结亲,天大的恩情也还完了。于小妖,你不要得寸进尺。” 于小妖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美人,嘴角啜着笑,只是笑意中满是讥讽。 女子看着于小妖的笑容,气不打一处来。 “于小妖,你到底要我怎样,要我家怎样,才可以放过我?” “放过你?”于小妖问:“你问问你爹,你大伯,你三叔!问问他们,是龙刀门要求他们把你送给我当妻子,还是他们求着龙刀门收你入门!” 女子欲言又止,紧咬牙关,眼中满是怒意。 “是我家求龙刀门的!那又如何?我不喜欢你,你强留我在这里又有什么用?于小妖,平心而论,如果你不是龙刀门少主,如果龙刀门不是武帝城数一数二的江湖势力,我家又怎会求着你?” 胸膛起伏,女子怒极:“于小妖,你要是个男人,你就放我自由!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要用我家里来威胁我!” 于小妖并不生气,端起火炉上的酒壶,将酒碗倒满,端着酒碗再一次躺在摇椅上。 身形摇晃,酒水不起波澜。 “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嘟囔了一句,于小妖将碗中酒大口喝掉。 滚烫的酒水吞入腹中,于小妖脸上隐有一丝微红。 “周家的小儿子是吧?” 女子隐约听到这么一句,瞬间周身发冷,脸色苍白。 “周书,周家家主周梦南养的外室之子,颇得周梦男喜爱。少聪慧,七岁拜入武帝城大儒冉求文门下,十二岁凝聚浩然之气,十八岁入儒家八品境。冉求文曾言,门下弟子周书如能入书院,三十岁之前可达儒家六品立命之境!我说的对么?” 女子眼中满是惊惧。 “冉求文原计划今年将二十二岁的周书送进京都城青峰书院,奈何被周家家主阻拦。周书自武帝城回到庐阳城那日,恰好遇到了买胭脂的你。对么?” 女子手足无措,心中再无一丝刚刚的贞烈,只有慢慢的恐惧。 “王梦珊,谁给你的勇气在我面前谈论自由?你不过是孙家从小养在笼子里的一只毛色鲜亮的鸟儿,目的不过是卖个好价钱。自由?你回去问问你爹,你孙家配谈这两个字么?” 叫做王梦珊的女子,身形有些不稳。 “刚刚和我说的这些话,包括你看的那本烂书,都是周书教你的吧?” 于小妖嘴角的讥讽之意更加旺盛:“也对,我一个武夫,跑江湖的,天生就应该在读书人面前自惭形秽。” 顿了下,于小妖看向未婚妻王梦珊的眼神愈发冰冷:“你没和他说我的身份,所以你现在还活着。你仅有的小聪明,或者说对龙刀门的惧怕,救了你一命,救了王家一命!” 雪花变得更大,王梦珊跌倒在地,脚下湿滑,跌出了亭子,在雪地之中呜咽无声。 “年关将近,盯好周家。事儿办的妥当,龙刀门会解除婚约。周家如果阻拦,我会帮你的小情郎杀了周家家主,让他掌管周家。” 话音落,于小妖用拎起龙刀。 刀带刀鞘,在亭子里乱舞,好似喝醉了一般。 随后转身离去。 片刻后,亭子崩塌。 王梦珊心中一片死寂。 第427章 于小妖的局 临近新年,得益于周家家主周梦南嗜喜红色,整个庐阳城笼罩在喜庆的大红色之下。 进了城,大路两旁挂着红色的灯笼。周宅门口更是用红色绸子包裹在门口两侧的大树上,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也被扎了红色的绸布。 雪花飘摇,不一会就将红色掩埋,这时就会有下人提着扫把给狮子扫雪。 王梦珊从雪地中爬起,回到暖和的屋子里简单梳洗了一番,而后换了一身衣服,披上红色裘衣,缓步走出自己的房间。 犹豫了片刻,王梦珊咬着牙走向了于小妖居住的屋子。 敲门。 于小妖冷冽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你是知道的,我于小妖行走江湖,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事情完成之后,守宫砂如果还在,我便给你自由。如果不在,你连同你的小情郎,还有你王家,就一起死吧。” 王梦珊浑身发抖,强忍着心中恐惧和惊怒还要再敲门,就听里面传出一声低吼:“滚!” 一个滚字,如炸雷般在王梦珊耳边响起。 王梦珊此刻方知,在于小妖这龙刀门少主面前,她赖以骄傲的容颜,是如此的不值钱。 于小妖不在乎她是否绝色,更不在乎她王家的势力。 此时方知进退两难。 王梦珊本是极为聪慧的姑娘,王家拿她当货物来养,本就是本着奇货可居的心态,吃穿用度皆是奢华,琴棋书画女红更是无一不精。 原本心中还有着幻想,可以以一介女流之辈在这乱世之中博一个前程。 在她眼里,于小妖本非良配。 龙刀门势力过于庞大,背后又有不知名传承支持,远非普通江湖门派可比。是的,王梦珊并不知道龙刀门背后站着的是圣地龙虎山。 在她眼里,嫁给于小妖,这一辈子就只剩下相夫教子,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 所以她选择了周书。 周书归家,与其说是与她偶遇,不如说是她有心安排。 相比于小妖在龙刀门的地位来说,周书在周家远不能比。 一个是龙刀门内定的下任门主,另一个只是周家家主不能承认的私生子。 高下立判。 但在王梦珊眼中,周书才是真正的奇货可居。 周梦南大儿子,只知声色犬马,二儿子江湖气息过重,偌大的一个周家,早晚要落在周书这个私生子身上。 即便周书没这个命,她王梦珊也会让周书有这个命。 王家比不上周家,更比不上龙刀门,但家主之争靠的并非厮杀,而是要动脑子。 周家虽然虎踞庐阳城多年,但内忧外患却并不少,如果有王家的支持,周家将会在庐阳城安稳兴盛几十年。 这就是王梦珊的底气。 只不过,这一切的幻想,在今日这场大雪之中,化作了梦幻泡影。 于小妖没明说,但王梦珊清楚,于小妖是知道她心中所有想法的。 如此倒还罢了,真正让王梦珊心生恐惧和悔意的是于小妖对偌大王家的淡漠。 她听的出来,于小妖说灭了王家的时候,语气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王家,在于小妖眼里,在龙刀门眼里,不过是一只比较大的蝼蚁。 走到前院,带上侍女,王梦珊缓步走向不远处红彤彤的那个大门。 按说王家嫡女进周宅不会这么容易,奈何王梦珊此女确实是聪慧无比又颇有文名。 每次前来都是以拜访周梦南独女的名义,一来二去,周家门房等人都认得她,更不用说周梦南也对王家这温婉的女儿喜欢的不行。 周梦南和王梦珊的父亲交情匪浅,王梦珊入周宅拜访他独女,自然不会阻拦。 甚至于此刻周梦南心中有了想法,让王梦珊嫁给他的儿子。 王梦珊分析的没错,周家看似强大,但这么多年得罪了不少人,外患不少。 周家一直垂涎王家养在剑南城外的两路水匪。 自家孩子真娶了王梦珊,周家便有机会将这两路水匪收入囊中。 只能说,各有各的算计。 时值腊月二十九。 —— 王梦珊敲门之时,于小妖的声音冷冽,实际上脸上却是挂着笑意。 王梦珊走后,于小妖身旁一独臂汉子瓮声瓮气的问道:“大哥,这娘们不会把你卖了吧?” “卖我?”将一颗茴香豆扔进嘴里,于小妖嘎巴嘎巴的嚼着:“这娘们心比天高,除了低头不见脚尖之外,胸无点墨,怎么卖我?” 独臂汉子是于小妖的远房堂弟,叫于虎,他亲弟弟于马就是死在周家手里。 “大哥,你有把握就是。对了,这娘们真帮咱了,放过他么?” “放啊,当然放。我于小妖是谁?武州之内大名鼎鼎啊,怎么能因为一个娘们毁了名声。” 于虎下巴上的胡子颤了颤:“她活着,对你名声的影响岂不是更大?” “我说我放过她,可没说别人会放过她。” 于虎满脸无奈。 于小妖见此,知道于虎心中想偏了,长吁了一口酒气,喃喃道:“她要是聪明,就不该和我摊牌,没准还能活一命。这娘们蠢到家来试探我,那就让她进局了吧。” “那王家呢?这些年王家也算是为龙刀门立下了不少功劳吧?”于虎问。 于小妖轻笑了一声,说道:“王家?你当他们是什么好人么?你当王梦珊这娘们和周书的事儿王家不知道?这个先不说,就说去年王家负责发往麓州的那批四万两白银的货物中途被劫之事,动手的就是周家是水匪!王家将货物交给周家,龙刀门压船的好手全部被杀,王家的人藏在了剑南城外的水匪之中。嘿,王家和周家,死不足惜!” 顿了下,于小妖双目明亮盯着于虎:“周家这个局,鱼不咬饵则已,一旦咬饵,便是个让庐阳城天翻地覆的局。小虎,你真要留下来么?” 于虎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去问这个局到底有多大,干脆的回道:“小马驹死在了周家手里,大哥你知道的,我爹娘临走前让我照顾好他。” 随后咬着牙,满脸狰狞的说道:“别说一个庐阳城的局,就是整个武州的局,我也要手刃几个周家的杂种。” 于小妖起身给于虎倒了一碗酒,然后拍了拍于虎的肩膀:“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鱼不上钩就算了,上钩的话周家势必不存。到时候我就是偷,也给你偷出来几个周家血脉让你杀。” 于虎一口饮尽碗中酒,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语。 他家只剩下他一个,父母在的时候不会去想太多的事情,有龙刀门照拂日子过的相当不错。 父母死后,亲弟弟又死在周家手里,此生唯剩两件事,杀周家之人,卖命给于小妖。 第428章 人魔之宗 于小妖喝至酩酊大醉,于虎喝到微醺。 傍晚时分,于虎吩咐下人出去要了一桌席面,等席面到的时候,叫醒了于小妖。 两人刚动筷子,就听到下人的禀告声。 王梦珊的侍女来了。 下人得了吩咐,引领侍女进了屋子,而后懂事的退了出去。 侍女先是施了个万福,得到于小妖点头首肯之后方才张口:“禀与少爷,我家小姐派我过来给您送个信儿。” 说完,从袖口中拿出折好的草纸交给了于小妖。 随后说道:“少爷您要是没别的吩咐,奴家就先退下了。此次出来是用的回家取书的借口,奴家还要赶回王府。” 于小妖摆了摆手,于虎扔过去一颗碎银子,示意侍女退下。 等侍女离开之后,于小妖已经看完草纸上的内容,随手将草纸扔到一旁的火盆当中。 “嘿,终于来了。”于小妖嘟囔了一声,扭头对于虎说道:“给剑南城去信,说鱼上钩了。” 于虎得到吩咐,转身出了屋子。 于虎走后,于小妖大口吃喝,心情十分舒畅。 王梦珊送来的消息很简略:“周家养的六路水匪被绞杀大半,出手之人为高手。” “岭南陈家这是拿周家当镇妖司外围势力了,这是奔着绝户去的,下手真够狠的。” 刚刚自言自语完,于虎就推门而入。 “大哥,咱们的人来信了,周家养的六路水匪在老巢被人袭击,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多是重伤,六处据点被大火烧毁。”于虎说道。 于小妖眯着眼,吩咐了一句:“让咱们的人盯紧一点,看下是不是出手的人有意留下这么多的重伤之人!” “大哥,你是说,出手的人可能是故意如此?” 于小妖点头。 “不怕打草惊蛇么?”于虎问。 “打草惊蛇?不如说围点打援。周家六路水匪有近千人吧?重伤少说两三百,不救这些人,周家势力就去了大半,想救这些人,周家就得完全发动起来!” “你是说,对方这是想将周家一网打尽?” 于小妖点头道:“嗯,应该是这样。” “那咱们的人,来得及赶到么?” “给你说过了,这个局,少说是囊括整个庐阳城!不急,不急。咱们先看着,让他们先斗。” —— 周家家主周梦南在得到六路水匪被剿灭消息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还似以往一样风轻云淡。 屏退左右之后,周梦南独自一人走到周家祠堂。 进了祠堂后,周梦南不疾不徐的给祖宗上了香,又亲手将祖宗牌位都擦了一遍。 这是他的习惯。 他那死去的爹曾说过,每逢大事需静气,周梦南静气的方式便是来祠堂祭拜祖宗。 忙完之后,周梦南心中愤怒平静了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祠堂淡然说道:“给山里面去信,让他们出手。” 祠堂中并没有人回复。 “五百精壮汉子,五百未出阁的少女。” 周梦南说完,空气中才传来微不可查的一声:“好。” 随后祠堂内狂风四起。 周梦南阴沉着脸盘坐在祠堂内铺就的青砖上,静静的等待。 半个时辰后,面前一块青砖塌陷,一条地道突兀出现在祠堂之中。 香烛灯火疯狂摇曳却不灭,一丑陋的驼背中年人低着头从地道之中走了出来,站在周梦南面前。 “劳烦三长老大驾,周家养在外面替门里收集血食的六路好手被人剿灭,还望三长老能将此祸患消弭,周某感激不尽!” 驼背三长老微微抬头,俯视着周梦南,声音暗哑:“一千人,三日内到齐。” 周梦南咬着牙点头同意。 “啪!”周梦南被抽飞了出去,撞在了关闭的大门上,噗通跌倒在地。 武者五品境的修为,无一丝还手之力。 “记住了,你们周家只是我们养的一条狗。如果狗不忠诚了,换一条就是。” 话音落,三长老迈了一步,身形从祠堂内消失不见。 三长老离开后,周梦南抹去嘴角血迹,从冰冷的地上爬了起来,满脸恭敬。 只是心中所想,不足为外人道也。 五百精壮汉子,五百未出阁的少女,他已经准备了半年之久。 周家头铁惹武州,是从他爹那一辈儿就开始的事儿,一是为了利益之争,二是为了摸清周家祠堂地道通往之处这些人的门路。 小儿子周书未入京都城青峰书院,却是得了轱辘山的传承! 是时候让这些高高在上当主子的人去死了! 他们死了,周书再娶王梦珊,周家便可雄霸庐阳城。 四大书院之一的白鹿突逢巨变而没落,青峰书院因背刺前朝难得大梁皇帝信任,紫竹学府自无衣宰相顾无衣之后只看民间,赵南天马踏石鼓书院。 至此时,身怀先师至圣轱辘山传承的周书,便可带领周家步入朝堂,以儒立家,周家未必不能成为千年世家! 周梦南一直认为他是有大智慧和大气运的人。 凭什么宗门圣地高高在上,凭什么周家就只能混迹于江湖草莽?看起来虎踞庐阳城光鲜亮丽,说白了不过是偏远之地的土员外。 他周梦南也是读过书的人,周家几代人的努力,终于等到今日机会,岂能不搏? 三长老迈步出周家之时,于小妖正在大快朵颐。 —— 大年初一。 连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久违放晴的天空,暖洋洋的太阳,让人心生喜悦。 三人落在于小妖所在的院子。 常饮马率先开口:“兄弟,整点热乎饭,这一路冻死我了!” 于小妖听到声音,连忙从屋里跑了出来,对着陈玄策施了一礼。 “快进屋暖和暖和。” 按说三人都是不惧寒暑之人,但也都顺着于小妖进了屋子。 常饮马不断搓着手。 “嘿,你这消息来得及,祖宗带着我和爷一路飞过来的,这天儿,真冷。” 于小妖在一旁给火盆添碳,同时给于虎使了个眼色,于虎连忙退了出去。 狰进了屋子之后,微皱着眉头,一直看着周宅的方向。 良久,狰问陈玄策:“陈小子,人魔之宗,可还记得?” 陈玄策点头沉声道:“邪月宗,以人之精气修行,道家邪修。六百年前亡于玄州。” 狰微笑着摇头,微笑中满是凛冽:“还有余孽,我闻到了他们身上恶心的臭味儿。” “看来龙虎山的情报有误啊,这周家背后,压根就不是什么武南宗。”陈玄策说道。 “嗯,龙虎山的探子怎么说呢,要是真的厉害,贾瞎子也不会被人阴死。” 第429章 大长老 周家。 虽然家主这几天一直在祠堂没有露面,但有着家主二弟周梦北的操持,周家一如往年新年时热闹。 主家一脉,各家支脉,在大年初一这一天上午纷纷上门。 势力大一些,家底殷实一些的,则是进了正屋同周梦北聊上一会。 势力小一些,买卖做的一般的,则是在偏屋由周家小辈儿接待。 只有那个名义上远房侄子周书可以得空闲,在小院亭子里摆上果脯热茶,陪着周梦南独女以及她的闺中好友王梦珊。 周宅里的积雪早就被下人打扫干净,唯独周书这个小院里仅仅是扫出连通院门到正房和亭子的一条路。 其余地方,一片素白。 周梦南嗜爱红色,可能是有感于这么多年给主子送过去的人过多怕伤了阴德,也可能是单纯的觉得红色喜庆。 偌大的周宅里,因家主喜好,处处红色,唯独周书的小院,是个另类。 这样的事儿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周宅内却是无人置喙,大家对此习以为常。 概因三年前周家大管家在家主面前多了一句嘴,多嘴之后庐阳城就多了一个四肢断掉的哑巴乞丐。 周书长得和周梦南不像,故而周家内到没什么人怀疑他的身份,只当家主对这读书读得好的远房侄儿的喜爱。 中午,周书吩咐下人们支上了锅子,招呼着妹妹周喜儿和王梦珊入座。 数九隆冬,煮一壶美酒,看亭外大雪。 薄如蝉翼的牛肉片下到锅里,翻滚之中,没一会血红色的牛肉就变成了白色。 蒸腾的烟气之中,王梦珊的侧脸越发诱人。 周书没怎么吃,王梦珊更是恪守着淑女礼仪,只小口小口的吃了几口。 只有周喜儿,大快朵颐。 一人猛吃,二人相顾,眉目之间是大雪压不住的春情。 王梦楠长得好看,周书更是男人女相,俊美之中不失秀气,秀气之中不乏英姿,端的是翩翩美少年。 好一幅瑞雪金童玉女图! “噗通!” 重物落地之声,激起一滩污雪。 偏偏红色铺洒在雪地,像极了寒冬盛开的梅花,只不过更加鲜艳。 周喜儿专注于眼前食物,没有注意到小院中的变化,周书和王梦珊两人,却是奇奇转头看向声响之处。 一个人,驼背的男人仰躺在雪地之中,鲜血自口中喷涌。 周书反应极快,快速说道:“梦珊,屋里我床头的香炉扭一下会有密室出现,你带着喜儿进密室后搬动密室中的灯座,密室没人打开,你们就等,什么时候将食物吃完什么时候再出来!” 王梦珊张口欲问,周书神色肃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别问!按我说的做,快!” 话音落,周书跑出亭子,跑出院子,直奔祠堂。 雪地中重伤的人周书不认识,但是他认识那人穿着的衣服! 周家的主子,也是周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周书走后,王梦珊毫不拖泥带水,伸手拽着一脸迷茫的周喜儿跑到了屋里,按照周书的吩咐进了密室。 只不过,在这过程中给不远处候着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身形鬼魅的从周家离开,直奔于小妖所在的宅子。 周家祠堂。 家主周梦南在三长老离开之后就一直跪着,不知是跪自己的祖宗还是跪主子。 香烛摇曳,火盆上的烟云蒸腾,大门洞开后,寒气侵入,周梦南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皱着眉头,心中已然是怒极! 周家之内,谁敢进祠堂不敲门? 看来把宝押在小儿子周书身上是对的,以儒家治家,家里才会有规矩,才能长盛不衰。 古往今来,没见过哪个武夫世家能传承有序,只见过儒家的百年世家。 新年一闪而过,周梦南起身回头,当看到来人是周书后,周梦南心中怒气顿消。 虽然事情严重步伐紧急,但周书的一身儒袍却是纤尘不染,只有脚下沾染了些许雪水。 周书并没有因为眼前人是父亲而不顾礼仪,恭敬的是施了一礼。 周梦南心中愈发满意,大儿子只知享乐,胸有大志却满腹枯草,二儿子机变有余却过于阴狠,唯有眼前这偶得的私生子,能传承这份家业了。 心念稍缓,周梦南和煦的问道:“书儿,何事如此匆忙?” 周书语速极快:“三长老回来了,重伤,现在躺在我的院子里。” 话音落,周梦南脸上欣喜神色一闪而过,随后便是忐忑。 三长老,那是主子里面战力排在前面的大高手,杀四品如屠狗的人!一手邪法杀人于无形,少说三品境,被人重伤? 来者不善啊,这是奔着将周家灭族而来的! 周梦南连忙起身,脚下生风,从周书身旁掠过,人已出门,声音方才传来:“书儿,你离家,去武帝城找你师父。” 周书欲言又止,他还没来得及说王梦珊和周喜儿在他的密室当中。 然而,周梦南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周书哪儿还不知道此刻已是周家身死存亡之际?周家如果被人灭了,还谈什么和王家联姻?周家不败,想来王梦珊的安全也不会有问题。 想到这里,周书心中一狠,独自离开了周家。 “红颜皆是骷髅蒙皮,怎可因小失大?” 周书心中默念,随后心念通达。 走得急,没来得及去取马匹,周书只能奔着周家经营的客栈去,取上马匹和盘缠,还要换一件厚一些的衣服。 此去武帝城,山高路远大雪封路,虽是儒家七品境,也抵不过天寒地冻。 眼看客栈就要到了,周书晕了过去。 —— 周梦南赶到周书的小院,见到三长老的那一刻没有一丝犹豫的从怀中掏出一丸丹药给三长老服了下去,然后不顾三长老一身血污,将三长老背在背上直奔祠堂。 他恨三长老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人,但此刻还要靠着这群人和不知来路的敌人斗,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进了祠堂,周梦南走到一处角落,一脚踏碎青砖。 “何事如此惊慌?”声音有些缥缈。 三长老顾不得礼仪,急忙说道:“三长老重伤濒死!” 随后祠堂陷入安静。 一刻钟后,三长老走出的那条地道上的青砖崩碎成齑粉,一面容妖艳皮肤惨白身形修长的女子,迈步走了出来。 周梦南跪在地上,额头抵在青砖上,声音颤抖:“参见大长老。” 大长老看起来三十多岁,脖颈之下是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好似要将衣物撑破,轻纱难以掩盖身后浑圆。 美目看着三长老的凄惨模样,大长老掏出一丸丹药给三长老喂下。 “是谁,伤了我哥?”大长老语调婉转,却是杀意满堂。 美人质问,周梦南心中没有一丝旖旎,皆是惊惧。 第430章 郑家兄妹 庐阳城东五里外是一处芦苇荡。 芦苇下的河水已经成冰,河东岸挨着山,山下是一处村落。 此时村子里的积雪已然是一片混乱,村子里房屋倒塌不少。 这地儿,正是周家养的六伙水匪之中最大一伙的藏身地。 船靠岸,人回村,水匪变村民。 日头西斜,村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靠着山的一处宅子偶有人声传出。 这宅子,便是周家养的水匪头子的产业。 只不过水匪头子这会尸体已经不知在冰下水中飘往了何方。 江湖事,本就是无本的买卖,说是快意恩仇,实际上是刀口舔血拿命换荣华罢了。 一朝碰到硬骨头,身首异处乃是常事。 这水匪头子在武州也是微有薄名的一号人物,没死在江湖事上,却死在了于小妖的局中。 神仙打架,偶尔一个波澜,此等人物便魂归阴司,激不起一丝浪花。 院子里,岭南陈家少家主郑思成百无聊赖的叼着芦苇杆子,身上依然是穿着绿色的锦袍,冬日枯黄中,显得整个人充满了生气。 院子并不奢华,也没有亭台楼阁,但郑思成的享受可是一点都没落下。 一只手伸进侍女衣领中取暖,另一只手摸着另一个娇俏侍女的浑圆之处。 侍女娇羞,脸上飞上一抹红晕,忍着颤抖用嘴将果脯喂进郑思成的嘴里。 周围还有三个侍女,一个给火盆添炭,一个煮茶,一个手持书卷在读。 “那日,琳琅门门主外出,门主夫人将田强叫了过来,不一会屋子里就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声音,门主小女儿林小七恰好路过,脚步不由得停驻了下来。不一会,林小七停的浑身发热,脚下忍不住走向了她娘亲的屋子,迷迷糊糊中林小七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古铜色中夹杂着雪白。” “听到开门声,田强心中一个哆嗦。这是师娘的房间,除了师父没人敢不敲门就进来。师娘呢喃道:‘强儿,怎么停了?’田强哪儿还有心思回答她,猛然转身。” “看着田强…” 侍女念到这里,脸上的羞红已然到了脖子根。 郑思成笑着问:“怎么不念了?” “奴家,奴家害羞嘛。”侍女娇嗔了一句。 郑思成哈哈大笑:“今儿晚上就你了,少爷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强者!” “嗯。”声若蚊蝇,看似娇羞,实则欲拒还迎。 郑思成双目清明,嘴上却是不依不饶:“小兰今儿晚上服侍我,小菊你掐好时间推门进来。” 刚要去叼果脯的侍女小菊轻轻拍打郑思成的胳膊,连说讨厌。 屋子里,陈家当家人郑七分将写好的密信交给一旁的老人,随后摆手让老人离去。 她到武州一月有余,目前正主持着追杀武州镇妖司余孽事宜,偶然得知红游船的消息,却没有擅自出手。 武州隐藏圣地没杀空了大半,行者未动,九州之内能有这能耐的,只有镇妖司一家别无分号。 从这条线反推,很容易追查到麓州吴家之变,更容易追查到红游船从京都城一路南下。 不难猜出,红游船掌控在镇妖司手中。 只是这周家的行事风格,完全不似镇妖司那般遮遮掩掩,看起来更像是个愣头青。 郑七分揉了揉眉心,起身推开窗子,让冷风吹进来透透气。 院子里的景象映入眼帘,荒唐的一幕,郑七分并无任何不满。 郑思成看似纨绔,实则心思剔透。 装作纨绔,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之事。 郑家,早晚要恢复陈姓。 腌臜事儿她这个当姐姐的来做,郑思越是纨绔,陈家重立之时越不会惹人忌惮。 今日天明之时,道家三品境的敌手摸上了门,让郑七分心中更是迷茫。 镇妖司的风格,她太清楚了。周家这做法,绝对不是镇妖司的路数。 远的不说,最近这一个月她在武州调度追杀镇妖司余孽之事取得的效果就不是很好,更不用说,那个姓汪的要了她身子的男人。 “郑小姐,驼背的三品为何放过?”苍老声音传来。 郑七分脸色骤然变冷,回身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的白发老人,冷然道:“我如何做事,还不用向你交代。” 老人一身道袍,周身环绕着黑色的气息,邪魅一笑,回道:“武州事关黄泉路开,行者对你现在的成果很不满。郑七分,有和我发狠的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面对行者的质问。” 不等郑七分回话,老人从屋子里消失。 郑七分咬着牙关,眼中满是杀意。 不杀三品,是想探周家的底,更是想确认周家到底和镇妖司有没有关系。 但,驼背三品可是骤然出手杀了不少人。 行者派来的人,被杀了两个。 这事儿行者可能不会要她给交代,毕竟她连行者的面都没见过,所有事情的沟通都是行者座下的大管家,那个黑衣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镇妖司毁,天机门现世,行者隐于暗处执棋,大管家搅动九州。无数的势力改弦易辙,投入行者阵营。 执掌武州一州之事,是个美差,谁都眼红。 摇头轻笑一声,郑七分恢复了平静,走出屋子,转到屋子后面的院子里。 “大人,有何吩咐?”院子里打坐的男人起身问道。 郑七分温柔一笑,绝美的面庞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让人顿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先生客气了。” “大人您客气,我等追随大人至武州,便以大人之命为己任。” 郑七分笑容更加温柔:“先生无需多说,今早不幸死于敌手的二位兄弟的抚恤,郑家来出。” “大人,吾等不需要这些。”汉子神色不变。 郑七分轻轻摆了摆手:“收不收是你们的事,给不给是我郑家的规矩,我郑家从来没有让人白卖命的说法。” 面容刚毅的男人,一直平淡的眼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大人,不是不收,实在是,实在是没人可收。” 郑七分美目流转,心中已然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行者派来的这群人,都是孤儿! 好大的手笔! 江湖上常有收留流民的孩子,然后用其赚钱的路数。 但像行者这般,收拢孤儿培养成六品乃至五品好手的,根本没有。 一个武州,行者派来二十人,十四六品,四五品。 其他州呢? 郑七分心中对于投靠行者的决定越来越自得。 “先生,些许银钱,您可以拿着和兄弟们喝酒。” 不等壮硕汉子拒绝,郑七分笑容消失,正色道:“另外一件事,联系我们的人,今夜入庐阳城,灭周家。” 壮硕汉子不再去计较抚恤的事,而是问道:“周家有三品,叫上两个客卿?” 郑七分摇头道:“武州内九大客卿动其三,剩余六客卿布阵。如生变化,不惜覆灭庐阳城。” 第431章 人情世故于小妖 宅子里,于小妖将周家的情况仔细汇报了一遍。 陈玄策沉吟片刻,问道:“老六,接下来的事,你怎么看?” 于小妖答到:“周家背后肯定有人,八成是那人魔邪月宗。周家六路水匪已经被剿灭大半,从我的人传回来的信息来看,动手的人完全有能力将周家外围势力杀绝,他们没这么做,我猜测和咱们想的一样,都是在试探周家背后的人。” 于小妖越说心中越是笃定:“武州江湖规矩,新年之时非深仇大恨不动手。能在这会儿动手的,应该是岭南陈家的人。就是不知道,陈家的能力到底有多大。所以,我建议咱们坐山观虎斗,让他们先斗上几个回合。” 听完于小妖所说,陈玄策点了点头。 狰在一旁,一言不发。 刚说完,下人便敲了门。 “少爷,王小姐的侍女来了。” 于小妖眼神一亮,回道:“带到偏房,我稍后……” 陈玄策摆手打断,说道:“让她来这里,我们先出去。” 于小妖心中明白,麻杆是怕侍女看出来院子里多了人,龙刀门的少爷将正房让出,稍微有点脑子就会知道来人身份珍贵。 “也好,那先委屈大哥你们几个。” 于小妖刚说完,眼前就只剩下常饮马一人。 陈玄策夜游术藏在了屋顶,狰不知去向,常饮马嘀咕道:“要不,我扮成下人?” 见此,于小妖也没别的什么好办法。 狰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个王八,现原形找个有水的地方藏着不就行了?” 常饮马无奈的藏到了隔壁角落的水盆之中。 于小妖欲言又止。 那是他洗脚的盆。 下人领着侍女推门而入,于小妖坐在主位。 “禀少爷,周宅有变。一重伤中年人……” 侍女将周书院子里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于小妖又问了一些细节,包括躺在院子里的中年人的伤势,周书的反应,以及周宅内有没有其他的变化。 问到侍女答无可答之时,于小妖赏了侍女二两银子,挥手让其退去。 未曾想,侍女并没有走。 而是跪在了地上,求于小妖救她家小姐一命。 于小妖答应了下来。 这侍女并不知道于小妖和王梦珊的交易,还以为眼前的男人是她未来的主子。 让下人给侍女安排了个住处,又悄然吩咐下人盯好侍女,于小妖才回到屋子里。 进门后,麻杆直接说道:“老六,安排你家的人撤出这里。” 于小妖很不解的问:“大哥,你是怕周家的人找过来?” “我不是怕周。”陈玄策开口说道,见于小妖没有明白,接着解释道:“你想想,在这个时间点一个重伤濒死的中年人返回周家,甚至来不及去找周梦南,而是跌落在周书的院子,这是为何?” “周书在周家明面上的地位并不高,说明这人是真的重伤濒死,只能逃回周家,却坚持不到去找地位更高的人。” “对!你是四品,与人相争受伤逃跑,伤势正好够逃回家里,这代表什么意思不用我说了吧?” 于小妖做恍然大悟状,回道:“原来是这样!说明出手的人故意放他回去,以观周家的反应!” 陈玄策点了点头,只是看向于小妖的眼神中有些许无奈。倒不是对于小妖反应慢的无奈,于小妖的反应和表现虽然天衣无缝,但他又怎会看不出来于小妖是故作如此以衬托他的英明神武? 好好一个龙刀门的少门主,武州的武道巨擘,终究是活成了一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 无奈在于,此时并非于小妖展现自己世故一面的时候。 如果背后出手之人真是岭南陈家将汪书生虐杀的郑七分,说明此刻这处宅院已然被人盯上了。 狰看着于小妖的表演,瞥了一眼无奈的陈玄策,嘴角挂着笑并未出声。 玄五组之事,终究要陈玄策自行理顺。 如果一个玄五组都做不到如臂指使,那潜藏在水面之下偌大的一个镇妖司,又如何能放心的交给陈玄策呢? 入武州后,征伐武州隐藏圣地的过程中,眼前这将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展现了足够优秀的杀伐果决的心智,但镇妖司千年底蕴,可不仅仅是心狠手辣就能担的起来的。 古往今来,凡是能在镇妖司做到镇抚使乃至指挥使位置的,无一不是天资出众之人。 天资只是门槛,纵横捭阖的手段,胸藏锦绣的城府,以天下众生为己任的大志,缺一不可。 陈玄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和韩叔南行之时曾见过郑七分一面,韩叔曾言,郑家偌大一个家族化整为零藏身于大梁各处,大隐隐于市之谋就是这郑七分操持的,切莫轻看于她。” 于小妖敷衍的点了点头,这也是武州的风气。 江湖儿女,虽有一个女字,却是儿字在前,在于小妖的眼里,女人就是娘们,难成大事。 狰走在陈玄策后面,恰好瞥见了于小妖这敷衍的神色,笑道:“你要是不信陈小子的话,一会咱们走了以后你安排个人在宅子附近盯着,看看人家能不能找上门来。” 听狰这么说,于小妖脸色一红。 他没想到狰在这时开口。 “别墨迹了,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将宅子里的人全部撤走。”陈玄策声音微冷。 于小妖心中一突连忙应下。 好在跟着于小妖来庐阳城办事的都是龙刀门于家自家养的好手,再加上并没有太多物件值得收拾,很快宅子里的人全部消失在庐阳城内。 唯独剩下一个王梦珊的侍女。 于小妖有些头疼,按说这侍女杀了是最省事儿的办法,但陈玄策在,他有些下不去手。 见于小妖磨蹭,常饮马催促道:“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一样,能不能快点?” 于小妖苦笑道:“就是因为娘们。” “人带上,跟咱们走。”陈玄策说道。 于小妖点头应是,心中不由得有些颓然。 自家这头目,心还是不够狠啊。 狰幽幽的说了一句:“想杀也不能在这儿杀,敌手不明,擅自杀人,你真当人家没有从死人嘴里问话的手段?” 陈玄策笑着应和:“二哥所言不差,老六你千万别用走江湖的眼光看宗门和圣地的人。” 于小妖连称不敢。 他不知道的是,陈玄策居于剑南城内,看似沉寂隐藏,实则已经开始逐步接手镇妖司的各项事宜。 尤其是武州境内镇妖司在暗处的运转,已经是有九成安排是陈玄策做的决策。 武州内,月余时间,镇妖司的暗子没了六个。 也是因此,陈玄策对负责清剿武州内镇妖司势力的领头人,愈发的感兴趣,也愈发的重视。 第432章 能屈能伸于小妖 狰,一语中的。 一行人离开宅子不到一个时辰,于小妖安排盯着的人赶了回来。 那处宅子,果然有人去盯。 于小妖脸上有着三分羞愧,七分叹服。 “这次我是真的服了,果然有人找上门了。” 狰撇了于小妖一眼,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喝着茶。 一旁的陈玄策笑道:“老六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不过是这群人做事的方式有别于江湖路数罢了。” 于小妖心中却不这么认为。 他久居武州,武州江湖人士可不仅仅只有打打杀杀,各路算计层出不穷,不比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差到哪里去,甚至比朝堂上的大员们还要阴险,要不然武州各个城池,怎会落于江湖势力之手? 但从未见过像盯着周家的这群人这般缜密之人。 只不过是一个侍女外出,都会有人找上门来,这般紧锣密鼓的态势,远非武州江湖路数。 看似区别不大,实则天差地别。 管中窥豹,可知背后之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果决! “大哥,不必安慰我。江湖路数,确实不如别人。这事儿如果是我家人来做,绝对做不到这么细致。即便看到侍女外出,也不会有人在意。不如人,就是不如人。” 陈玄策笑了一下,然后看向狰,问道:“二哥,咱们的人跟上了么?” 狰微微点头:“盘踞在城东,有高品在,咱们的人没敢深探。” 陈玄策接着问道:“是同一批人?” 狰回道:“应该是,不能完全确定,但八九不离十。” 于小妖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屋子里火盆里的炭烧的差不多了,于小妖给常饮马使了个眼神,然后招呼道:“我去取些炭。” 常饮马立刻接上了话头:“我和你一起去,正好出去透透气。” 二人结伴走出了屋。 屋内,狰笑着说:“陈小子,你猜猜于小子能不能猜到小王八和他说的话都是你授意的?” “猜到猜不到,都不重要。老六毕竟是江湖出身,又是龙刀门的少主,我不指望他拉着龙刀门为司里赴汤蹈火。”陈玄策淡然说道:“龙刀门可退,于小妖不能退。” 狰饶有兴趣的追问:“那张刍狗和龙虎山呢?” 陈玄策眼中光芒一闪:“他不一样。他是被张道临送来挣命的,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龙虎山就是死绝了,也不能退半步。” “这是为何?”狰问。 陈玄策知道这是狰的考教,入了武州之后,这样的对话发生了不知多少次。 “圣地龙虎,从贾瞎子算天探地开始,到张道临修大成因果经,几百年下来司里面不欠龙虎山的,反倒是龙虎山欠司里面的。别的不说,一条黄泉路,龙虎百年昌,只这一事,龙虎山便不能当局外人。” 顿了下,陈玄策反问道:“二哥,宋叔去龙虎山的结果怎样?” 龙虎山用龙刀门通过于小妖试探镇妖司之后,狰便联系了藏身于徽州的宋传书,让其有空去龙虎山找张道临喝茶。 宋传书一直在巩固儒家一品太平境的修为,直至半月前方有时间前去龙虎。 故而陈玄策有此一问。 狰那年轻的脸上满是狂狷的笑容,回道:“宋传书那个书呆子说,昔年鬼婆婆一身白衣入龙虎强取龙虎二十年气运,今有他儒家弟子拜山,屠了半座虎咆,虽不及鬼婆婆风华绝代,但不堕镇妖司风头!” 半座虎咆山,死的可都是龙虎山圈养的妖。 “宋叔大气。”陈玄策跟着笑,笑的很是畅快。 “你就不担心宋传书杀的太狠,龙虎山变节?” 陈玄策笑道:“不担心,且不说宋叔心中自有计较,就说韩叔一人在,龙虎山敢变节,韩叔就敢屠了整座龙虎。再说了,死的是虎咆山的妖,又不是龙虎山的人。镇妖司镇妖,合情合理。” 狰老怀大慰:“说得好!你能这般想就好,之前司里可是有人担心你善恶太过于分明,庆芝说你的善恶看似分明,实则全是权衡。今日来看,庆芝说的果然没错。” 陈玄策老脸一红,果然,司里面这群老家伙,没一个像看上去那般憨厚。 原本以为他在善恶上面的表现足够的分明,却没想到被王庆芝一眼看穿。 一想到王庆芝已然身死魂灭,陈玄策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 看到陈玄策情绪不高,狰只当没有注意到,接着说道:“宋传书屠了半座虎咆为恶妖之后,请张道临喝了半坛虎骨酒,龙虎山藏着的老不死的出来和他论道。宋传书被龙虎山的老不死的用辈分压的烦了,便做了一篇文章,压塌了半座天师府。” 顿了下,狰学着宋传书的声音说道:“帮龙虎山清洗半座为恶虎咆虎妖,拆除半座老旧天师府,龙虎山如果记不住往日恩情,那边让龙虎山姓韩或姓司。” 压下心中哀思,陈玄策举起茶碗,对着东方虚敬:“宋叔大气!” —— 柴房。 于小妖手不停的往竹筐里装着炭,嘴上问着话:“饮马,大哥说咱们的人跟上,我知道是跟着盯着咱们的人。后面说的同一批人是什么意思?我没太懂。” 常饮马站在柴房外,悠闲的回道:“你问我我就得告诉你?” 于小妖憋了一口老血! “你不告诉我,你看我眼神跟我出来作甚?” “你没长耳朵?我说了出来透透气。” “你个王八天天活在水里,也没见你憋死,透什么气?” “你叫谁王八呢?于小妖,我是不是给你点脸了?是谁提醒你龙虎山用龙刀门试探镇妖司的?是谁隔三差五在爷面前说你好话的?你个王八羔……呸,你个小兔崽子,信不信我告诉张刍狗,你私下里对司十二赞不绝口?” 常饮马是真的怒了! 平日里狰叫他小王八,那是长辈的爱称,谁让狰是一品大妖,是最粗的大腿呢。 但于小妖这个兔崽子叫他王八,他忍不了,他是长寿龟!古往今来无论什么朝代,长寿龟都是祥瑞中有名号的! 见常饮马怒到细长的脖子红了大半,于小妖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讨饶:“马哥,龟哥,马龟哥,我这嘴臭说错话了,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那叫一个能屈能伸,那叫一个谄媚,那叫一个笑脸相迎。 任谁站在这,都不会把这唯唯诺诺认错的男人当成龙刀门的少门主。 常饮马本想再骂于小妖几句,奈何耳中传来了狰的声音,只好将怒气压到心底。 心说,等下次见到张刍狗的时候,非得告诉张刍狗,于小妖私下里不止一次夸赞司十二的屁股挺翘有弹性。 “最近一个月,武州镇妖司所属,被人剿杀六人。爷的意思是,对周家出手的人可能和对咱们出手的人,是同一批人。” 于小妖脑袋嗡一下。 镇妖司的人死了六个!如果真是对周家出手的人做的,庐阳城岂不是要血流成河? 他是跟着麻杆一起剿灭过武州隐藏圣地的,知道看似平和的麻杆,是有多睚眦必报! 武州隐藏佛门圣地小珈蓝寺,只因门下三品大和尚云游时私自参与了赦封大典一役,麻杆可是砍了满寺光头。 用麻杆的话来说就是:我知道你们有冤屈,我知道你们不该死,但,关我屁事。 死了六个啊!嘿,庐阳城,有热闹看了。 第433章 坐山观螳螂 邪月宗大长老不计损耗的为三长老疗伤,整整两个时辰,日暮时分,三长老方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大长老那双美目。 三长老刚要开口,大长老伸手阻拦了下来。环视周围,三长老才发觉,此地并非说话之地。 周梦南很有眼色,躬身施礼之后,退出了祠堂,将此地让给了二人。 大长老张口便问:“三哥,何人伤你?” 三长老轻咳了一声,鲜血自口中飞出,让大长老的白衣染红。 大长老并不在意,右手抵着三长老胸口,帮其缓缓梳理体内伤势。 少倾,三长老呼吸顺畅,张口说道:“出手的人我不认识,不过少说二品。要不是我舍了半身精血,逃不出来。” 大长老美目微凝,追问道:“二品?周家一江湖势力,怎会惹到二品境的人?” 三长老沉吟片刻,回道:“少说二品,要不我逃不出来。” 大长老不置可否,邪月宗隐世多年,门人极少行走于世间,故而不知二品境的玄妙。 上三品,一品一造化,除了老牌圣地有精妙传承的之外,品级压制岂是半身精血可弥补? 伸手扶起三长老,二人走入地道。 一个时辰后,祠堂内响起大长老的声音:“进来!” 等在祠堂外的周梦南推门躬身而入。 进门后,看到祠堂内气息博大的二十多人,周梦南喉头发堵。 任一人,气息皆在他之上,周家,真的能从主子手里逃脱么? 不过一想到儿子周书身负先师至圣轱辘山传承,周梦南心中稍安。 儒家传承,岂是一个藏头露尾不敢行走于世间的宗门可比?四大书院立于世间,邪祟不侵,妖魔不入,与圣地平起平坐。虽说四大书院没了一个石鼓书院,但儒家在九州传承的世家,哪个是好相与的? 大长老一双美目看着眼前走狗瞬间从惧怕变为平静,没有去深究。 在她眼里,周家不过是邪月宗养的狗里面最大的一只罢了,有想法又如何?皓月何须计较土鸡瓦狗之志! “说说吧。”大长老的声音清冷。 周梦南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讲述了一遍,无丝毫隐瞒。 大长老听过之后,厉声问道:“照你这么说,周家没有得罪任何人?” 周梦南干脆点头。 随后飞了出去,再一次撞到大门上。 摔落在地,口吐鲜血。 “这么多狗里面,属你周家最为麻烦。” 周梦南趴在地上,不敢出声。 他猜得到主子手里不止养了他一家,也知晓主子的意思。 周家过去一些年,确实是过于跋扈。 但,周家上供的壮男少女,绝对是数量第一! 当狗就是如此,看家护院是本分,咬了人就是错误。 一时间,周梦南心中苦涩无人知。 “退下吧。”大长老语气平淡,像是撵狗。 周梦南压制了伤势,忍痛爬起身,恭敬行礼后退出了祠堂。 刚走出门,便听到了身后传来风声。 周梦南心中大呼:吾命休矣! 脸色惨白,猛然回头,心中做了决定,便是周家被杀绝,此刻他也要一战! 周书已经去了武帝城,只要这个儿子在,周家便不会断了传承。 却见,一粒丹药停在他的面前。 “我养的狗,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听着大长老的话,周梦南接住丹药,五味陈杂。 “如此乱世,当狗,好像没什么不好。”压下心中乱想,周梦南跪地拜谢大长老赐药,得大长老允许后,起身离去。 周梦南走后,大长老站在祠堂正中,环视左右后,说道:“宗主闭死关七年不知生死,今日为我邪月宗生死存亡之际,诸位,有什么想法,说说吧。” 随行二十多人,乃是邪月宗最顶层的战力。 听大长老这么说,哪儿还不知道大长老的是什么意思。 死关二字,大长老咬字极重。 七年,宗主本就寿限到了,出来的可能性,极小。 一气息雄浑的耄耋老者率先开口:“全凭大长老吩咐。” 其他人纷纷响应。 大长老面若桃花,笑容灿烂。 人魔之宗,哪儿有什么忠诚道义,眼前这些人今日服从,无非是看宗主八成是死了,转投她的怀抱罢了。 “既然如此,毁我邪月宗人间势力,伤我三哥,便是死仇!尔等,随我灭了这群不知好歹的杂碎!” 顿了下,大长老语含杀伐之意:“此战,斩草除根。血肉精气,谁杀的归谁!” 话音落,祠堂内众人呼吸粗重。 邪月宗,食人血肉,吸人精气,炼人魂魄,于月下熔炼,化血肉魂魄为修为! 往日里,只能食用普通人,修为进境虽比正道修行快了许多,又怎能比得上食用有修为在身的人? 眼前大长老,不就是在床笫之间弄死了二长老将其食之一空,入了二品,当的大长老么? 大长老率先从祠堂之中走出,飞空而起,直奔三长老所说的庐阳城东。 —— 于小妖拎着炭走进屋子,开口说道:“大哥,周家动了。二十多人,直奔庐阳城东。” 陈玄策微笑着点头:“走吧,咱们去看看。” 狰笑道:“螳螂捕蝉,黄雀自然是要看的,且去,且去。” 于小妖将装炭的竹筐扔在一旁,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屁颠屁颠的跟着陈玄策出了门。 —— 大长老带着人,出了庐阳城,直奔五里外。 雪漫荒野,枯草在雪地上随风摇曳。 雪地之中,须发皆白的老人左手拄拐立于其中,右手拎着酒葫芦,痛饮了一口。 砸吧了下嘴,意犹未尽的将葫芦塞好,挂在腰间。 老人所在位置,正好是大长老一行人东行的必经之路。 少倾,远处天空上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老人提起拐杖,左手微松,拐杖插在雪地之中。 “此处当为囚笼!” 平淡一声,无风起雪。 天地之间,皆为白色。 此路,不通。 不远处,藏在困龙旗之中的四人看的有滋有味儿。 狰问:“陈小子,可知这老不死的是哪一脉?” 陈玄策笑道:“龙虎山下有人家,家中有植两千八;春夏秋冬风吹雨,四季如春不见花。赤州,易家,可对?” 狰笑着点头。 赤州龙虎山下,鹧鸪山一脉。 七百三十年前隐世。 一山便是一家。 虽非圣地,人烟不兴,但阵道通天。 阵道之下,鹧鸪山四季如春,山中植被两千八百种,四季长春,从不花开。 第434章 二品战 一声喝,阵起。 天地素白。 囚笼至,阻路。 邪月宗大长老身上的白色袍子随风飞舞,人立于空中,挥手间队伍停止前行。 令行禁止。 人魔之宗,不听话的人,骨头都熬汤了。 出自鹧鸪山的老人看着停驻在半空中的一行人,眉头皱了皱。 心中自然是奇怪的很。 九州宗门圣地,除了那些秃驴外,很少有这种令行禁止的宗门。道家讲求自然,儒家讲求德行,即便是鹧鸪山这种以阵立于九州的道家门派,也很难做到这般地步。 布阵,对人的要求可是高的很。 说到布阵,九州内,能和鹧鸪山相媲美的,只有镇妖司一家。 莫非钓到大鱼了?鹧鸪山老人如是想着。 邪月宗大长老青丝飞舞,弯眉轻动,张口问道:“何方道友阻拦我等?” 鹧鸪山老人笑的满脸皱纹,回道:“鹧鸪山,季乾,见过道友。” 大长老背在背后的玉手轻轻的打了几个手势,一行人自半空中落下。 随后大长老面挂微笑,笑如春风,白雪白袍佳人一笑,风华绝代。 季乾一瞬间失了神。 腰间玉佩传出清凉气息,季乾恢复了过来,就见眼前一行人已经散开,将他半包围。 “道友,这是何意?”季乾问。分毫不提他先拦路的事儿。 大长老脸上笑容消失,一片冰冷肃杀神色,邪异至极的气息从身体内散发而出,白色袍子瞬间变为暗红,犹如实质的血气自袍子上奔腾而出,血气之中无数亡魂癫狂嘶吼。 “姓季的,这人魂袍,你可认得?”大长老平淡问道。 听到人魂袍三个字的时候,季乾脸色瞬间变了。 人魔之宗邪月宗,食人修行,衣袍以人血洗之,枉死人魂附着在衣袍之上。 辅以秘法,衣袍洁白如雪,催动之时,衣袍转红,越红则代表养袍之人修为越深。 暗红色,二品! 作为鹧鸪山有数的上三品,季乾本就是道家二品天象之境。 停于此处,是因为周家三品突袭了芦苇荡,作为行者调往武州坐镇的客卿之一,又精通阵法之道,这守门的活,自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同为二品,又有阵法修为在手,季乾并不怕与二品对战。 奈何,眼前这好看的娘们,是人魔之宗的人。 鹧鸪山走的是正道,阵法多是顺应自然,引动天地之间存在的各种伟力,与寻常二品对战,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季乾可以做到不败! 但,邪月宗,是邪道圣地。 人魂啊,养了不知多少年的枉死人魂,正道阵法,还能剩下几成威力? 季乾脸色发青,挥手间掏出黝黑的一块骨甲,握于手中,体内气息不断灌注其中。 观战中的常饮马笑问于小妖:“你看这乌漆嘛黑的玩意,眼熟不?” 于小妖紧紧盯着老人手中的骨甲,怎么看怎么像龙虎山通过他手给镇妖司赔罪的那个破碗。 看着于小妖一脸郑重的样子,常饮马明了,于小妖并不知晓这东西的来路。 卖弄之心顿起,张口说道::“五百两银子,我就告诉你这东西的来路。” 于小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银票塞给了常饮马。 就在此时,玄奥的气息自季乾手中骨甲之中喷涌而出,飞舞在周身的雪花瞬间静止。 季乾对着骨甲喷了一口热血,天地之间的白色转为赤红。 还是雪的形状,只不过是血色。 狰唾骂了一句:“正道宗门报名的是邪术,啧啧,怪不得龙虎山一直看不上山下这家。” 陈玄策一脸微笑的看着,一言不发。 陪在一旁的常饮马突然觉得有些冷。 直到狰说了一句:“陈小子,收收你的杀气。” 陈玄策微笑着点了点头,常饮马这才觉得冷气消散,双眼盯着即将开始的大战,嘴上快速的对着于小妖说道:“寒江入东海,海中有玄龟,吞吐随寒江入海的些微龙脉之气,久而久之玄龟成龙龟。龙龟寿长四千载,修为有成之龟,寿过五千。古往今来,一品龙龟只出世一只,六百年前大限将至前,于寒江之中逆行,行至龙虎山之时,吞食行船二十二艘。龙虎山大天师连同鹧鸪山家主,斩杀龙龟于寒江之上。龟甲一分为二,大的那块在爷手里,小的那块在老头手里。” 于小妖点了点头,没有追问更多。 常饮马说话间,眼前大战已起。 邪月宗之人结阵,衣袍皆变色,大长老位于阵首,衣袍红的发黑。 无数亡魂自邪月宗门人衣袍之上汇聚于大长老身上。 季乾脸色苍白,咬紧牙关吐出了一个字:“弑!” 血色雪花在夕阳下泛着迷人的眩光,煞是好看。 极静至极动,只在一刹那。 雪花急速飞舞,天地之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线。 雪花交错,血线成网,一层一层铺天盖地的朝着邪月宗一行人笼罩而去。 “这孙子,杀了不少人啊。”陈玄策微笑着说了一句,只是话语很冷。 狰冷着脸回道:“这账,和龙虎山算。” 陈玄策微微点头。 龙虎山看不上山脚下的鹧鸪山,但两家距离颇近,关系千丝万缕。 赤州一州妖邪,归龙虎山处理。 龙虎山下鹧鸪山二品境,邪术傍身,这账和龙虎山算,合情合理。 于小妖心中偷笑,张刍狗要倒霉了,他很开心。 血网袭来,邪月宗大长老身上红袍骤然崩飞,朝着血网飞舞而去。 红袍与血网相交刹那,红袍崩散为道道丝线,人魂附着在暗红色丝线之中,并没有阻拦血网,而是从血网网眼之中穿网而过。 季乾顿时惊骇! 二品相争,怎会出现法术穿法术而过? 心念急转,季乾顿时后悔。 玩邪术,怎么能玩的过人魔之宗?邪术,人家是祖宗。 来不及后悔,又一口血吐在骨甲上,而后用力将骨甲捏成骨粉。 身后法相骤现,骨粉合着鲜血飞入法相之中,镇盘法相陡然转红。 丝线疾驰,临体之前,季乾退后一步。 法相化成血色门户,季乾进入之后,门户崩散。 一步,一里。 第435章 两方对峙 于小妖小声嘟囔:“这老家伙怎么就知道跑,上去干啊!” 常饮马噗呲一笑,接话道:“你这一天天的就知道干干干,也没见你干过张刍狗。” “怎么没有?上次不是被我从二层劈到了一层?”于小妖洋洋得意的回了一句。 “啧啧,怎么回事你心里没点数?不是爷和祖宗给你压阵,刍狗的七杀剑符激发,你还能有个囫圄样?” 于小妖刚要反驳,就听麻杆说了一句:“季乾,败了。” “大哥,怎么说?”于小妖问。 “退慢了,人魂附着的丝线碰到了他。” “一根丝线,不至于吧?”于小妖很是不解。 狰开口道:“邪月宗人魂袍的威力尚可,真正让人忌惮的在于不能被击中。一旦击中,人魂侵体,万魂将至。” 顿了下,狰语气不太好的接着说道:“二品人魂袍,人魂岂止过万!” 于小妖琢磨了下,问道:“道家不是有超度法术么?将人魂超度不就可以了?” 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陈玄策解释道:“邪月宗人魂袍上的人魂皆是枉死,又被困在人魂袍上日夜祭练,早就成了凶魂。先不说季乾在超度法术上的造诣,就是龙虎山这超度的行家来了,这人魂也不是那么好超度的。” 陈玄策话音刚落,于小妖就看无数猩红的丝线极速消失在东方。 片刻,一里外有气息蒸腾,隐隐可听到惨嚎声。 于小妖砸吧了下嘴,脸上满是惊诧。 “这娘们,手段真狠!”嘟囔了一句后,于小妖问道:“大哥,二哥的左眼可开九幽,能对付这娘们的人魂袍么?” 陈玄策笑道:“对付倒是能对付,九幽洞开,亡魂皆入,确实是克制邪月宗人魂袍的好法子。但你想没想过,过万失去了神志只知杀戮的凶魂入了阴司,这因果有多大?且不说邪月宗的人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老二将凶魂送入九幽,阴司里的大人物八成会出手。” 于小妖有些不解,问道:“亡魂入阴司,这不是应该的嘛?为何阴司的大人物会出手?” “亡魂入阴司,确实是应该的。但也要看看这亡魂是什么来路。寒江上处理饿刹之时,那些都是枉死的百姓,阴司自然不会阻拦。但邪月宗的都是经过祭练的凶魂,擅入阴司,凶魂得阴气滋养,容易出乱子。” “来人了。”一旁的狰说道。 邪月宗一行人向东疾行,追杀季乾! 大长老心中已然给季乾定了性,将其与打伤三长老的人算在一起。 行走半里,一行人再次停下。 陈玄策四人则是在困龙旗的隐藏之下,远远的跟着。 邪月宗众人停下的时候,于小妖才明白狰所说的来人了是什么意思。 雪地上,季乾盘膝而坐,整个人笼罩在血色当中。 阵盘法相在身后沸腾,道道血色丝线从体内被逼出,面容狰狞的凶魂嘶吼着撕咬季乾的身体,却什么都咬不下来。 季乾没去管追来的邪月宗众人,只是专心驱逐着人魂袍的凶魂红丝。 因为他身后,也有一群人。 一身红袍镶金丝,两鬓青丝缀玉珠的郑七分,对一旁穿着绿袍的老人吩咐了两句。 绿袍老人走到季乾坤身后,伸出一双褐色如树根般的枯手。 十根手指上是墨色寸长的指甲。 手指翻飞,残影道道,红色丝线一根一根的被绿袍老人从季乾体内抽出。 凶魂被从季乾体内抽出,先是怒吼,随后吼声颤抖。 失去神智的魂魄,有了惊恐之意。 远远望见郑七分,陈玄策双眼陡然锐利! 狰感知到陈玄策的变化,问道:“郑七分?” 陈玄策点头道:“是她,我和韩叔南下白鹿的时候,在运河上见过。” “这女娃不得了啊,出手帮季乾疗伤的老不死的,陈小子你可看出来门道?”狰问。 “枯手,墨甲,抽魂,应该是邪道宗门噬魂宗的路数。” 狰所化年轻人双眼中有光华流转,回道:“确实是噬魂宗的路数,没想到噬魂宗还有传承流传于世,嘿嘿,王小子不在,要不然他洞开就有一瞬,九幽阴司来人灭了这狗东西。” 顿了下,狰疑惑的说道:“三三品,俩二品,一一品,按说岭南陈家应该没这底蕴,怪哉,怪哉。” 陈玄策感知的很清楚,狰原本打算出手,只在一瞬间收回了出手的趋势。于是问道:“二哥,六个高品,还不放在你眼里吧?” 狰摇头道:“暗处还藏了一个,我只能感知到,摸不出来路数。先让邪月宗拼一下,看看暗处的人出不出来,稍安勿躁。” 陈玄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杀意。 邪月宗大长老看着眼前一行人,缓缓收敛了气势。冷眼旁观着绿袍老人帮季乾疗伤。 噬魂宗的路数,她认得。 邪月宗隐世不出,便有噬魂宗克制邪月宗的因素在内。 邪月宗养魂,噬魂宗噬魂,两家曾在一州之地杀的天昏地暗。 看着绿袍老人游刃有余的处理凶魂丝线,大长老脸色阴沉。 一个鹧鸪山的二品,她不惧,但又来一个噬魂宗的二品,麻烦大了。 来时的气势汹汹,此时已经褪去大半,心中更多的是狐疑。 至少双二品,对周家水匪出手?邪月宗隐世归隐世,但也不至于隔绝外界的信息,九州什么时候变化这么大了? 这是哪家势力,得多闲,能对世俗世家养的水匪出手! 或者说,周家,隐瞒了关键消息? 两伙人在雪地之中对峙,只有寒风呼啸,无人出声。 于小妖得了空,问常饮马:“饮马,那龙龟甲到底有何功用?为何龙虎山能用龙龟甲给司里赔罪?” 常饮马先是看了看陈玄策和狰,见两人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开口回道:“龙龟吞吐寒江入海之水中的龙脉之气,龙龟甲,天然的布阵利器,也可增幅法术威力。龙虎山给爷的那块,道家五品拿在手里,越级杀四品不是什么难事儿。即便是上三品拿到这个东西,虽不能越级杀人,但也有着不错的增幅。一品二品且不说,道家三品拿在手里,可为同阶佼佼者。” 第436章 鹧鸪山季家 常饮马洋洋洒洒的说完,就看到狰饶有兴趣的看着它。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连忙解释道:“祖宗,俺毕竟是个王八,这龙龟的事儿,当然是知道的。” 狰笑了笑,没有多说。 只是眼中神色明灭,片刻过后笑骂道:“没想到你这王八壳子还有这气运,当年龙龟被龙虎山斩杀,血肉精华遁去,被你得了?” 常饮马一脸苦笑的回道:“祖宗,时间上对不上,龙龟死的时候我还没出世呢。是被寒江中一个同族前辈得了去,后来它路过饮马河,那会我正好睡醒,它喝多了说的。” “没了?”狰笑呵呵的问。 常饮马连忙回道:“它还送了一颗珠子给我,我没当回事儿,扔在饮马河里了。” 说完,常饮马被狰一脚踹了出去。 “你个王八羔子,龙龟血肉精华炼化成的妖丹,你给扔了?” 常饮马爬了起来,顾不得身上污雪,语速极快的解释道:“那会我刚修行没多久不懂这些,不过没啥大事儿,祖宗,那妖丹我能找到。” 嘿嘿一笑,常饮马接着说道:“那妖丹一直吸引我过去吞了它,我怕我那同族害我,一直忍着。” 狰盯着常饮马,好一会才叹道:“找到又有何用?你有了水中正神之位,这等妙物已不可用。你舍得这神位?” 纠结的神色浮现在常饮马脸上,心中天人交战。 好一会,常饮马长吐了一口气,苦笑道:“正神之位在身,修行已入正道,舍不得,舍不得。” 接着又问道:“祖宗,那妖丹,我吞了有什么好处?” “十年入三品,以你长寿龟龟甲为基,可布延寿大阵。人居于大阵之内,可延寿十年。你本为长寿龟,以己为阵,寿数可过万载!” 听闻如此,常饮马一脸不甘心,不一会,不甘心的神色变成了劫后余生之色。 “那岂不是变成了一只阵法龟?延寿十年啊,宗门圣地岂不是拿我当宝贝?” “不好吗?”狰笑问。 “不好,不好,那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平日里你也是睡觉,和当阵眼没什么区别。有吃有喝,有什么不好?” 常饮马细长的脖子疯狂甩动,脑袋像是拨浪鼓一般摇晃,一脸的后怕:“不好,不好,没自由。我就说我那同族没好心,还好没吃。” 狰的脸上浮现满意神色,对常饮马能分得清利弊老怀大慰。而后叹道:“你那同族倒没坏心思,当年你要是吃了,修行一片坦途,也不会作为长寿之阵的阵眼。只是你修行有成,再吃就只能做阵眼了。” 常饮马又是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连连叹气。 狰笑骂道:“一饮一啄皆为定数,吃了妖丹,你走妖路。龙龟血肉精华在体,你八成活不到今天。” 常饮马的脸上这才浮现笑容。 一饮一啄,皆是定数。吃了妖丹,能不能活到今天先不说,这水中正神之位,却是不用想了。 龙龟吞食行船二十二搜,血肉精华之中自然有着为恶的因果,到时候别说正神之位,八成要被镇妖司镇了。 不远处,两方还在对峙,情形很是玄妙。 邪月宗大长老想退却不能。 拉了宗门顶尖战力出来,什么事儿都没办就退回去,还怎么取代宗主之位? 与眼前人一战?两个二品她不怕,问题是两个二品身旁还有一群人。 更不用说那隐隐为众人之首的年轻女子,身上无一丝气息外漏,可见修为之精深。 邪月宗不动,郑七分也不动。 在郑七分眼里,镇妖司是出了名的邪性,谁知道眼前这些邪修是不是镇妖司放出来布局的? 别人都说镇妖司嫉恶如仇,镇压妖邪不遗余力,她郑七分可不信。 天下哪儿有不求私利的势力?千年以来镇妖司镇压妖邪为己任,怎么可能不养一些邪道之人做脏活? 不急着出手,等客卿季乾伤势恢复,己方战力自然增强。 更不用说,除了跟来的六大客卿之外,还有刚刚通知的三名客卿在赶来的路上。 行者的势力在武州可以平推任一势力,唯独面对镇妖司的时候,她要慎之又慎! 当年岭南陈家覆灭,镇妖司可是出了大力气。 如果不是镇妖司,深居岭南毒瘴之地的陈家,又怎会像丧家犬一样散布在九州? 且先等等。 观战的陈玄策有些焦急,生怕这两伙人的对峙出了岔子。 当初用红游船做局,从没想过现在这种场景。 周家做事狠辣,背后宗门怎么会和人对峙?郑七分做事果决,发现红游船之后自然会觉得拥有之人是镇妖司的势力,应该会痛下杀手,怎么会在这不说话不动手? “二哥,这两伙人没动手的打算。万一两方聊起来,这戏就看不成了。” 狰微笑道:“且放宽心。郑七分那丫头谨慎至极,但架不住季乾受伤了啊。” 听狰这么说,陈玄策心中顿时明了,灿然笑道:“关心则乱,一时没想清楚。二哥这么一说,我就不担心了。” 俩人打着哑谜,一旁的于小妖一头雾水的看了看常饮马,见常饮马也是一脸茫然,只好开口问:“大哥,什么意思啊?” 陈玄策笑道:“鹧鸪山居于龙虎山之下,季家以一家敌一宗!所倚靠的除了阵法之道之外,便是极致的护短和睚眦必报。” 于小妖砸吧了下嘴品味了一番,然后说道:“大哥,你的意思是季乾伤势恢复之后,会带头动手?” 陈玄策点头。 于小妖又问:“万一季乾伤势恢复之前,郑七分和邪月宗的人交涉,那不就露馅了么?” 陈玄策嘴角微斜:“鹧鸪山季家的睚眦必报,并非江湖上的好勇斗狠或是声厉内荏。季家的睚眦必报,是生存之道!” 微微停顿,陈玄策的话语略带铿锵:“伤我家人,灭你一家。杀我家人,灭你九族!两百七十年前,季家家主小儿子云游至麓州北云阳山,被云阳山大宗门云阳宗长老断了一臂。季家全家出动,在云阳宗布下大阵,覆灭云阳宗两名二品在内的三百二十六口。此役,季家男女老少阵亡四十七人!家主更是法力耗尽,被斩了性命。这等人家出来的,你说说季乾会忍?更不用说,郑七分带来的人,实力远超邪月宗。” 第437章 季乾动 邪月宗大长老心中思量好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诸位,此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郑七分领着岭南陈家满九州的救生,这般道理自然是懂得,到了此处不言不语,就是等眼前人率先开口。 两方对峙,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风。 “你是替周家出头的吧?”郑七分不答反问。 大长老点头道:“没错。周家是我宗门外围势力,近日归属周家的六股水匪无故被剿灭,自然是要讨个公道。” 大长老顺其自然的解释,这一番解释便服了软。 郑七分微笑着回道:“岭南,郑七分,见过邪月宗诸位。” 顿了下,郑七分收起笑容接着说道:“郑家红游船被敌人所夺,之后红游船出现在周家,在下不得不怀疑周家在这里面所扮演的角色,故而对周家出手。” 话说七分留三分,丝毫没提镇妖司三个字。 看到邪月宗大长老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郑七分心中闪过一丝念头。 邪月宗这群人,似乎并不知道红游船的事。 莫非,邪月宗不是镇妖司养的狗? 也有可能是镇妖司借邪月宗之手做事,却没有告知邪月宗真相! 应该是这样,好一手驱虎吞狼的手段! 大长老微皱着眉头开口道:“我不知道什么红游船,这里面应该是有误会。” 随后大长老眉头松解,微笑道:“既然有误会,今日就此作罢如何?” 郑七分心念急转,微笑道:“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不过,不知贵宗门和镇妖司,是否有往来?” 大长老脸色顿时一变,镇妖司三个字,对于邪月宗这种邪道宗门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词。 “这位仙子说笑了,镇妖司已然倾覆,我邪月宗又是走人魂修行的路数,怎么会和镇妖司有往来呢?” 见郑七分没有答话,大长老接着说道:“今日就此作罢,我伤了鹧鸪山季乾,但我宗门三长老也是重伤,就此扯平,各自退去,可好?” 郑七分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身旁穿着道袍的老人皱着眉头低声质问:“驼背三品你放了,三品的宗门你还放。郑小姐,你这么做是否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说完,道袍老人看着郑七分玲珑有致的身体,舔了舔嘴唇。黑气在脸上萦绕,邪魅异常。 郑七分脸色不太好看,这道袍老人是武州客卿之一,道家二品境的邪修,走的是采阴补阳的路数。 和被镇妖司在剑南城灭杀的合欢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直觊觎行者在武州势力领头的位置。 “吴老,稍安勿躁,我自有计较。”郑七分平淡的回了一句。 道袍吴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视线从郑七分身上挪到了远去的邪月宗大长老身上,像是看猎物一般。 吴老的龌龊郑七分暂时没心思去管,张口对着绿袍老者问道:“郑老,季老的伤势还要多久?” 抽丝剥茧吞噬凶魂的绿袍老人阴笑着回道:“盏茶时间。” 郑七分点了点头。 看着邪月宗一行人离去,陈玄策心中也有些不托底。狰在一旁说道:“盏茶时间,季乾可以恢复。” 邪月宗大长老领着邪月宗一行人往庐阳城的方向赶去,速度并不快。 她故意压着速度,心中不断思考回到宗门之后该如何将邪月宗的权利全部拿到自己手里。 宗主闭关这些年,能策反的已经策反,剩下的都是一些顽固分子。 实在不行,只能将不从的人扔进万鬼窟喂凶魂了。 还有就是,红游船。 这三个字她记得清清楚楚,周家这条狗,该敲打敲打了。 如果不是她谨慎,今日邪月宗高层战力,很可能在这庐阳城东,被人杀个一干二净。 心中定计,便准备提速。 恰在此时,盘膝疗伤的季乾醒了过来。 环顾左右,先是对着郑七分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张口问道:“邪月宗的人呢?” 没等郑七分答话,道袍吴老不怀好意的说了句:“咱们郑大小姐把人放走了,啧啧,老季啊,你这守门的被人伤了,主子可没想着帮你报仇。” 季乾先是白了吴老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姓吴的心思他知道,往日里他懒得参与这些糟烂事。 但今儿不同,郑七分放走邪月宗这事儿,姓吴的不满,他季乾更不满! “郑小姐,你意欲何为?”季乾眯着眼睛问道。 郑七分笑着安抚道:“季老莫急,诸位莫急。红游船毕竟出现在邪月宗掌管的周家手里,和镇妖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放他们回去,才好…” 没等郑七分说完,季乾坤已然是一步十丈,身形骤然远去。 那方向,正是庐阳城的方向。 鹧鸪山季家,仇不隔夜。 你郑七分怎么计划他季乾不管,但邪月宗伤了他的这个仇,今儿必须要了结! 至于说能不能打得过?姓吴的应该会跟上。双二品,横推个邪月宗,又有何难? 姓吴的不跟上,他季乾大不了直接回鹧鸪山。 “……一网打尽。” 郑七分最后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吴老阴笑着追着季乾而去。 季乾对郑七分不满,这种好事,他怎么能不帮一把? 二人接连而去,郑七分脸色不变,心中却是五味陈杂。 行者之下的大管家让她统领武州,却没给她派高品战力,一群桀骜不驯的上三品,虽说平日里听从调遣,但隔三差五的擅自行事却屡见不鲜。 她这个统领,做的难啊。 一团乱麻只能留待日后梳理,眼前事还是要先做好。 压下心中苦涩,郑七分展颜一笑,说道:“季老性子倒是急得很,诸位,随我走一遭吧。既然邪月宗露了头,今日就灭了他们!如果邪月宗与镇妖司有联系,就顺着这条线,杀他个天翻地覆。” 说罢,又留下一人在此处等待另外三名客卿后,郑七分带着一行人追着季乾而去。 不过速度慢了不少。 不远处藏在困龙旗下的四人,也一起动了。 路上,陈玄策问狰:“二哥,邪月宗实力不够啊,藏着的那人能露面么?” 狰笑道:“且放宽心,刚刚庐阳城来了消息,周家内有恐怖气息喷涌,估摸着是邪月宗的高手。”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二哥,郑七分后面这些人,来路摸清了么? 狰笑意收敛,冷声道:“赦封大典一役,背后之人名为行者!刚刚传来了消息,眼前这些人,便是九州内追杀咱们的人,行者养的狗。” 陈玄策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行渔翁之事好了。” 话语平淡,却包含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第438章 二品再战 庐阳城近在咫尺,大长老挥手,邪月宗众人停下了脚步。 众人有些不解,今日事是大长老发起的,未取战果不算,还和人家讲起了道理,然后就退了回来。 看起来是将误会说清楚了,但邪月宗是什么地儿?啖人修行,用人魂堆修为的地儿,什么时候这么讲道理了? 如果讲道理,那还走什么邪道?当名门正派不好么。 队伍一停,和大长老不是一条心的门人心中腹诽,偶有几人将淫邪隐藏在内心深处。 大长老虽说年纪大了一些,奈何保养得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身材饱满,时时刻刻散发着成熟风韵。 一身白衣,成熟中还有着三分清纯。 更不用说那低头不见脚尖的挺拔雄伟。 三长老那驼子,真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本是邪修,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等有小心思的几人有小动作,面前不远有两道人影由虚变实,赫然是先前被他们打伤的季乾和对峙的一行人中的一个道袍老人。 追上来的季乾脸色略白,一是先前争斗留下的伤势初愈,一是刚刚施展挪移阵法耗费法力过多。 短距离挪移,将炼制好的阵盘布置一番,便可实现三里之内定向挪移。 此乃鹧鸪山不传之秘,龙虎山眼馋许多年,奈何求而不得。 先前季乾托大,以二品天象境守雪地之中,并未提前布置,只能耗费精血驱动法相挪移。 哪曾想会遇到克制鹧鸪山的邪月宗人魂袍? 二人出现,邪月宗众人为之一静。 这是什么情况?追上来了? 随后众人眼中满是笑意,像是看到了香喷喷的食物。 二品天象境的血肉,大补,绝对的大补。 只是,众人之中有几个人的目光并没有放在眼前敌手身上,而是站在队伍后面,目光不断在大长老身上扫视,似乎要看透那白色衣袍。 大长老眉头轻皱,神色冰冷。 眼前二人,来者不善。 回首望去,并没有追来。 两人,就想拦她邪月宗?噬魂宗的那老不死的没来,谁给他们的勇气? 真当邪月宗是软柿子了? 大长老背在后面的玉手手势频频变换,邪月宗众人瞬间散开。 身上雪白的袍子转成红色,相比之前击伤季乾之时,人魂袍的颜色更为鲜艳! 并非威力比之前增加,只是之前侵入季乾体内的人魂丝,并未收回。 暗红色变为大红色,威力削减不少。 不过大长老心中丝毫不慌。 邪月宗隐世这么多年,九州知晓邪月宗手段的人,应该不多了吧? 冰冷的神色略微转暖,檀口微张,灵巧的舌头似乎要舔舐嘴唇一般。 大长老对二品的血肉,可是向往的紧啊。 双二品,如果都能吃了,宗主那个老不死的出关又如何? 即使宗主闭关有成进了一品,她又有何惧? 吃了双二品,她也是一品! 赤裸裸的欲望,浮现在大长老的双眸之中,黝黑的眸子,瞬间变为血红之色。 看着大长老身上白袍变红,季乾微微退后,轻声对着道袍吴老说道:“吴兄,你来?” “好,季兄帮我压阵就是。” 季乾点头,吴老当仁不让,一步迈出,身后法相冲天而起,法相之中, 无数良家女子从风华正茂变为皮包骨头的苍老模样。 采阴补阳,合欢之道。 法相流转,女子死后满地枯骨凝成莲花,一个光头娃娃端坐在莲花花蕊之中。 季乾隐隐闻到一股莲子清香,随后小腹一热,多年没有反应的小蛇隐隐一动。 不由得老脸微红,连忙屏住气息。 心中暗想:这姓吴的虽说不是什么好鸟,但这一手情欲之道却是不弱。 吴老并未对他出手,只是弥散的一丝波动,便能影响他这二品,可见吴老这二品邪修,确有独到之处,怪不得能成为武州九大客卿之人,并且有统领武州之意。 不远处,率先赶来的陈玄策一行人正默默观战。 吴老法相一出,狰一脸不屑,嘟囔道:“合欢宗的路数,练歪了。” 一旁的陈玄策盯着吴老,问狰:“二哥,法相之中的白骨,不是虚物吧?” “一具枯骨一条命,这王八羔子该杀。行者还真是有能耐,什么人都敢用啊。” 回答完陈玄策的问题,狰便不再言语,只是专心观战。 陈玄策也没有再问。 行者到底有多大的势力,所求为何,直到此时镇妖司仍然不得而知。 或许,只有不知生死的高大人,能知晓吧。 大长老身上的红袍再次崩飞,道道红丝铺天盖地的袭来。 与此同时,大长老身后同样是法相横空。 只见大长老身后一片漆黑,黑色好似要将最后一抹落日余晖吞噬干净一般。 黑雾翻滚,有阵阵嘶吼传来,白骨在黑雾之中若隐若现。 红色的凶魂丝线袭来,吴老法相中光头娃娃的小脸浮现一抹笑容,随后小小的手臂轻挥,法相之中有无数轻纱掩体的娇俏女子争先恐后的冲出。而后在空中曼妙起舞,有淫靡之音响彻在这一方天地。 凶魂附着的红色丝线,慢慢变成粉红色,速度越来越慢。 邪修吴老的二品法相之威,居然引动了无神志法相的情欲。 大长老并不慌张,身后法相黑雾之中,无数白骨浮现,在其身后形成一弯骨白色的月牙。 天地之间最后一抹余晖,附着在白骨月牙之上。 道道寒光自月牙之上浮现,随后光辉落在大长老身上,重新凝聚成一件黑色衣袍。 势颓的丝线,粉红色飞快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红的发黑的颜色。 丝线再次加速,穿透了空中无数曼妙女子。 邪月宗,邪月便是这一轮骨月法相。 骨月之下,人魂杀伐更胜三分。 吴老眉头一皱,身后莲花之中的光头娃娃手掐印诀,空中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女子,身形再度凝实。 淫靡之音更加玄奥。 天地之间,道道红色丝线上,粉红色和墨红色相争,丝线速度再次减缓。 大长老嘴角微弯,身后弦月骤然翻转。 抬手,一指指出。 无数滴落着黑色血液的骷髅头,自弦乐之上飞出没于地下。 邪月宗邪法,噬魂骨! 第439章 骨月之威 道家二品为天象。 天象一说,取之引动天象之意。 以阳神驱动法力,引动天地伟力,是为道家二品法相。 故而道家二品之战,多是以法相相争。 像吕重楼那种以一柄钢枪从头捅到尾的,实乃少数中的少数。 场中二人,虽是邪修,却也是道家一脉。 只不过道家正统的二品天象境的法相,是以扎实的道家基础为根基,引动天地伟力而形成。 邪修修行手段剑走偏锋一味求快,多数到了二品天象境之时,法相虽成,却战力低下,实打实的绣花枕头。 不过邪修能在九州大地杀而不绝,自然是有其生存之道。 譬如道袍吴老法相中莲花童子驱动的女子,譬如邪月宗大长老身后浮现的骨月。 一用亡魂,一用骸骨。 走的便是凝有形之物入法相的路数。 此等法门可增法相威力,弊端就是法相不纯粹,以至于想入一品九天之境难上加难。 噬魂骨,听起来和噬魂宗有些像。 实际上,这门法相大术,正是早年间邪月宗与噬魂宗相争之时,邪月宗先辈取噬魂宗法术之精华融入邪月宗功法的结果。 邪月宗虽是邪道宗门,还是要些脸皮的,并未完全照搬噬魂宗的功法。 骷髅入地之时,压阵的季乾身后法相之中的阵盘虚影一闪,手指幻化,虚空成阵。 方圆十几丈之地的积雪瞬间凝聚在二人身下,化作光华流转的白色屏障。 “咔嚓。” 屏障碎裂,积雪冲天而起。 阻拦一瞬,足够吴老反击。 只见,大长老身后有三人眼中泛起粉红神色,不约而同的对大长老出手! 那三人正是对大长老有非分之想之人。 先前法相中的童子第一次挥手间,便已经引动三人心中淫念,吴老引而不发就是为了此刻。 高品搏杀,只争一刹那。 毕其功于一役! 吴老凝重的脸上隐隐有一丝自得,操弄人心底的欲望,是他搏杀的不二法宝。 加入行者势力,他所求的不仅仅是武州大统领之位,更是谋求行者手中的七情六欲修炼之法。 大长老嘴角微弯,冲天而起的积雪已然发黑。 天色将晚,黑色的雪花没有任何法力附着,只是随风缓缓落下。 这便是她的杀招。 邪月宗三人联手一击,在击中大长老的前一瞬,大长老身后的骨月崩碎。 并非被三人击碎,而是大长老主动出手。 三人之中,两名三品一名四品,用的还是邪月宗的手段,虽在与二品搏杀之中,大长老却丝毫不惧。 崩碎的骨月化为片片白色骨片,将三人紧紧包裹住,严丝合缝。 呼吸间,三人血肉笑容,阳神和神魂惨嚎着融入大长老身上的薄衣之上,骨骼则是崩成骨粉,随着白色骨片重新凝成骨月。 吴老这一手没有伤到大长老,但并不是没有任何作用。 邪月宗门人所结的阵势一时凝滞,大长老的人魂袍所化丝线瞬间变为粉红色,随后粉红色褪去,凶魂微眯,人魂袍废了大半。 吴老法相之中童子双手连挥,女子急速扑向邪月宗众人。 没了邪月宗众人的帮忙,以大长老一人,断然不是他和季乾的对手。 如此美人,今日便能收入账中。 二品炉鼎,没准能助他到半步一品。 如此一来,今日帮季乾出手,不仅能拉拢季乾,还能有境界上的提升,可谓是一举两得。 大长老眉头微皱,雪花飘落的很快,但完全落下之时还需要些许时间。 邪月宗门人可不能死太多,高端战力死绝了,她争这权利又有何用? 大长老心中一狠,法诀连掐,身后骨月法相再次崩碎,片片白色骨片飞出,阻拦急速扑来的女子虚影。 片刻过后,雪花落在大地之上。 季乾脸色为之一变,先是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后迈前一步伸手抓住吴老的道袍往后急退。 身后血色门户浮现,就要再次逃离。 “让你跑了一次,还能让你跑第二次?”大长老轻蔑的说道。 飘落在地上的黑色雪花,赫然是一副骷髅图案。 跌落在地的丝线不知何时附着在了骷髅图案之上。 退后一步的季乾眼中一愣,这一步并未挪移出去,他和吴老还在原地。 随后胸口一闷,一口逆血吐出。 他的法相,被压制了。 邪月宗恐怖如斯!九州之内除了镇妖司居然还有人能在阵法一道上压制他鹧鸪山? 季乾满脸的难以置信。 四周,浮起冲天的黑色丝线!丝线之中不再是凶魂,而是变成了珍珍阴风环绕的骨线。 吴老脸色很不好看,手到擒来之局,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今夜美人暖床是不可能了,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两说。 黑色丝线缓缓向内收紧,不断压缩着吴老的法相。 吴老眼角抽动,不甘的开口道:“今日是我等不对,我可以赔偿贵宗门的损失,如何?” 黑色丝线锁紧的力度小了一些,大长老长吐了一口气,回道:“打算用什么赔偿?” 吴老心中一喜,能谈就好。 拖延一些时间,郑七分那小娘皮应该能赶过来。 却不知,大长老心中想法和他一般无二。 骨月法相连续崩碎两次,体内法力消耗大半,她也需要缓一缓,方能一口气灭杀眼前二人。 吴老连忙说道:“骨月法相,应该是借鉴了噬魂宗的功法吧?我用噬魂宗不传之秘噬魂白骨道作为赔偿如何?” “你有?”大长老略微震惊,震惊之中有掩藏不住的喜色。 “有!”吴老回答的极为笃定。 几句话的时间,女子虚影已经退回大长老法相之中,骨片也重新在大长老身后凝成骨月。 “不够!” 吴老脸上不喜,心神却是略微放松。 大长老不讨价还价,他怎么拖延时间呢。 郑七分那小娘皮修为低,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且先忍着。 “你还想要什么?”吴老问。 大长老微笑着指着吴老身后,说道:“我要他的命!” 季乾极为配合的脸色一变。 吴老刚要开口之时,顿觉黑色丝线消磨他法相的力度骤然增大。 “还有你的。”大长老幽幽说完,法相之中的那轮弯月突兀消失。 再次出现之时,弯月出现在吴老季乾二人头顶天空,携巨力砸下! 第440章 陈玄策执掌镇妖司 吴老铁神色萎靡,苍白的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法相之中童子脸上不见微笑,小脸涨红,抵抗着骨月十分吃力。 季乾挥手间掏出不少布阵的物件,手指翻飞,严肃的将各色布阵材料扔出。 阵起,山现。 大地在脚下凝实,山形虚影笼罩在吴老法相之上,山尖抵着骨月。 鹧鸪山防护阵法,鹧鸪山影。 据说是鹧鸪山祖辈去过大东山,参真假山而创。 防护威力绝佳,极难破之。 只不过季乾法相被大长老击碎一次,此时已是有伤在身,原本能抵抗骨月法相的阵法,此时只能勉强抵挡。 绝境。 二人被大长老困杀只是时间问题。 寒风之中,大长老身上薄衫飞舞,如仙女下凡。 焦急神色浮现在脸上。 双二品到了,剩下那群人也不远了。 噬魂宗那个老人,她忌惮的很。 观战的狰往东方看去,陈玄策跟着看了过去。 望气术下,东方天空一片璀璨。 郑七分领着人,即将到达。 陈玄策笑道:“二哥,能给他们加点料不?要不然邪月宗这女人扛不住啊。” 狰点头道:“那就加点料。老大给我这困龙旗,可是他二品入一品时蜕皮炼制的,也该让世人看看,我等居于镇妖司大妖的手段。” 话音落,狰没有像之前施展困龙旗那般随意。而是先掏出另一方困龙旗扔到天空之上继续隐藏四人身形,随后郑重的将收回的困龙旗放在手心。 陈玄策看的清楚,狰的体内有一只迷你狰的虚影跃至困龙旗内,狰双手合十,将困龙旗夹在手中,又语速极快的念念叨叨。 一品大妖,念咒施法! 随后,狰手中的困龙旗升空而起,随后消失在东方天际。 “二哥,能拦多久?” “藏着的那人不出手,能拦一刻钟。那人如果出手,不好说。不过,应该够邪月宗这娘们将他俩杀了。” 顿了下,狰接着说道:“这俩人死,我就会撤回困龙旗。不能让这娘们把尸体带走,不然不好处理。” 陈玄策点了点头。 于小妖问道:“不就是两具尸体么,为何不能带走?” 陈玄策解释道:“邪月宗,啖人修行。两个道家二品的尸身,这女人可能会突破一品。” 想了想,陈玄策问狰:“二哥,邪月宗的功法我只知道个大概,你说这女人得了二品尸身,进一品的可能性有多大?需要多久?” 狰不答反问:“怎么?你想让这娘们入一品,对付郑七分他们?” 陈玄策笑着点头。 狰沉吟片刻,回道:“邪道修行剑走偏锋,条件满足晋升极快。用这娘们对付郑七分他们,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你要想清楚,这娘们拿了尸身,肯定会返回庐阳城,晋升一品,缺血肉精华之时,我怕这娘们会不择手段灭杀庐阳城内普通人。到时候庐阳城内百姓,能活多少,不好说。” 凝望着西面不远处的庐阳城城墙,目光明灭良久,陈玄策苦涩的说道:“二哥,庐阳城的百姓是人,镇妖司的人也是人。且不说这娘们死在这儿咱们能不能挖到邪月宗老巢,就说这娘们被郑七分他们弄死之后,用咱们的人和郑七分这一行人搏杀么?” 狰脸色平静,不言不语。 陈玄策接着说道:“行者用人无忌,满九州的追杀镇妖司,如果咱们扛不住,这九州未来又是何种模样?先不说妖邪四起,就说这邪修,哪个入高品手里没有万千人命?没有镇妖司牵制,他们心中无恐惧之时将不会再收敛。破境的欲望之下,九州难免生灵涂炭。” 狰直勾勾的盯着陈玄策:“镇妖司镇九州妖邪,为的就是护佑九州生民。今日如果舍了庐阳城的百姓,镇妖司所存又有何意义?” “镇妖司要是没了,九州生民会死伤更多。”陈玄策针锋相对。 一旁的于小妖和常饮马对视了一眼,心中发慌。 “我入镇妖司半年有余,我见过镇妖卫为了护持百姓舍生取义,我见过为灭行尸不顾自身安危的同仁。如果没有行者,二哥,今日我会义无反顾的带着咱们的人和邪修拼命。但,二哥,镇妖司已经没了,有些规矩,该变了。” 说完这些,陈玄策不再说话。 好一会,狰脸上严肃神情消失,笑如春风:“陈小子,今日一战过后,镇妖司内情报系统全部归于你手,九州暗子全部交由你指挥。” 陈玄策一脸惊讶,张口欲言,没等说出来,狰接着说道:“高瘸子说你比庆芝心狠,我不信,今日信了。庆芝胸有天下,长于谋划。盛世之时庆芝可统镇妖司。你小子满胸杀意,至此生死存亡之际,当由你统领镇妖司。” 陈玄策笑了,对着狰点了点头。 狰又道:“不过,一品境的调用,你要和我商量。” 一旁的于小妖听的震惊不已。 虽然平日里麻杆已经在处理镇妖司各项事宜,但他真没想过,眼前这便宜大哥,能这么快的执掌镇妖司。 外人多会认为镇妖司已经势颓,不过是剩下一些鱼虾苟延残喘。 他在玄五组,跟在陈玄策身旁,怎会不知藏在暗处的镇妖司有多恐怖? 明面上被毁,在于小妖看来,不过是去掉了枷锁罢了。 对于麻杆的心狠手辣,于小妖的感受颇深。 远的不说,武州被灭的隐藏圣地,魂魄连进阴司的机会都没有。 脱困猛虎,交由心狠之人手中,九州这天地,要乱了。 于小妖心中还在乱想,就听到陈玄策张口说道:“二哥,那就护持着这娘们入庐阳城。行者谋镇妖司的仇,今日就先收点利息。武州咱们的人死了六个,这账得好好算算。” 狰笑着点头。 陈玄策转身,正对京都城的方向,幽幽的说道:“汪书生,一面之缘,再见已是天人两隔。今日镇妖司天下行走陈玄策,替你报仇。” 随后又对狰说道:“二哥,武州内咱们的人,高品几何?何时能到?” 第441章 困龙旗埋葬双二品 狰先微笑着说道:“于小子给信的时候,咱们的人就已经到了庐阳城附近。一个一品,俩二品。一品你见过,灭杀静玄宗时出现的武州大妖。俩二品一道家,一佛修,本是咱们藏起来的底牌。” “现在就看,郑七分他们藏起来那人,是个什么货色了。”陈玄策笑着回道。 不远处,季乾吴老已经陷入濒死绝地。 他们二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藏头露尾靠啖人修行的邪月宗,怎么会有这般战力。 大家同为二品,他们俩居然被人压着打,打到如此绝地,很可能今日就要身死魂灭。 身死魂灭还不算,尸身还要被人吃掉。 二人更想不明白的是,其他人呢?怎么还没来? 难不成给去给他们俩买棺材去了? 往东一里,郑七分脸色难看。 一行人已经困在这里有一会,几里路,即便有她这个境界不高拖后腿的,也不该走这么久。 几次三番,想要捏碎行者手下大管家给的玉符,将暗处那人唤出来帮忙破去眼前迷惘,不过还是忍住了。 她心中自有思量。 吴老本就对她这个统领之位有取而代之的想法,死在邪月宗手里最好,还能让这群桀骜不驯的客卿平日里能收敛一些。 至于季乾,鹧鸪山一脉的行事风格郑七分很清楚。 如果季乾死了,她再带着人把邪月宗灭掉,不知鹧鸪山的人是鞭邪月宗的尸体呢,还是找行者座下神秘的大管家算账? 大概率会找到她头上吧。 “郑老,此处阵法咱么多久能走出去?”郑七分对着噬魂宗的老人问道。 郑老枯瘦的脸上满是迷茫,听到郑七分的问话,眸子中才有了些许灵动,张口回道:“此处,不像是阵法,有些像,有些像天然形成的。” 郑老心中想不明白,皱着眉头左看看右看看。 如果说此处是天然形成之地,为何平日里未曾听闻?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 至于说以阵法达到无形中阻拦他们一行人,整个九州能有这手段的,不出三家。 他敢这么想,是因为他是道家一品,九天境。 超品不出,九州只有鹧鸪山季家,没落的天玄山青云观以及如丧家犬一般的镇妖司能有这等手段。 沉思片刻,郑老的老脸上陡然出现笑容。 郑七分连忙问道:“郑老,想到办法了?” 郑老笑道:“是我钻了牛角尖了。以往碰到此等情况,皆是寻找阵法弱点。今日苦寻不到,才被阻拦在此这么久。” 说罢,郑老伸出褐色双手,墨色指甲泛着幽光。 随后身后法相冲天而起,随着双手挥动,漆黑如墨的法相之中传来一声怒吼。 一双巨大的骨爪自法相之中伸出,径直朝着天空插去。 一行人抬头仰望,不由得惊骇莫名。 只见骨爪朝天而去,指尖突兀消失,随后是指骨。 郑老皱着眉头,他仍然能感知到骨爪,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更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只是消失的指骨又如何解释? “郑老,怎么了?”郑七分见郑老满脸疑惑的样子问道。 郑老看着天空说道:“非阵法,无人阻,想不通。” 一旁三品境的大汉粗声说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幻境呗。青丘坟狐族,最擅长这个。” 郑老没有去管大汉话语中的不敬,恍然大悟。 “是我着相了,本以为九州之内一品即可纵横,不曾想今日被幻境阻路。” 话音落,骨爪在空中一搅,随后做出撕开的动作。 “刺啦。” 细微的撕裂声传来。 众人顿觉灵台清明。 骨爪收回法相,郑老对着郑七分说道:“老夫献丑了,一会邪月宗的人,郑小姐安排别人动手吧。” 郑七分微笑点头,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郑老,应该是知道她手里有着底牌的,话语中不满的意味十足。 一行人急速前行,直至庐阳城东门外。 看着眼前三丈方圆,近丈深的大坑,郑七分脸色难看。 一旁另一位道袍老者,伸手掏出一张符咒引燃,口中念念有词。 大坑之中,有细微风声传来。 道袍老人微微摇头,说道:“只有阳神残留的痕迹。” 郑七分点头说道:“进城,今日灭周家,剿灭玄月宗。” 心中再无一丝探究拥有红游船的周家以及玄月宗和镇妖司的关系,更不会再去思考镇妖司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即使是个局,今日也得跳进去。 两个二品,大概率是死了。 武州因为黄泉路将开,在行者座下,拥有者高达九位高品客卿,战力可以说是行者分布在九州的各个势力中最强! 今日,阵亡两名二品,连镇妖司的影子都没见到。 岭南陈家血祭百姓换来天子纵横的郑七分,以女子之身保陈家不灭的郑七分,此刻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发现了汪书生身份的时候。 一行人飞跃城墙,直入庐阳城。 噬魂宗郑老头,还顺手将守城的兵丁捏死。 魂魄自尸体之中飘出,挣扎着融入郑老头的手指当中。 此时的陈玄策四人,出现在庐阳城北衙门旁的一处院子。 看着眼前枯井,狰叹道:“谁能想到,堪比圣地的邪道邪月宗,居然藏身于人间,并且还是藏在县衙旁的地下。” 陈玄策笑道:“岭南陈建大隐隐于市,和邪月宗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啊。以往邪道宗门多是将宗门之地设在人迹罕至的荒野山川当中,生怕被咱们找到。邪月宗反其道而行之,隐藏在城池当中。又借着周家这种江湖势力帮其掳掠百姓。手段并不高铭,却好用的紧。” 陈玄策微笑着点头,然后问道:“二哥,地下空间逼仄,你说说他们是如何在地下生存几百年的呢?” 狰开口解释:“邪月宗啖人修行,抽魂练法。本就不是正常人,更何况,邪月宗的功法之中,需要和被吞食的尸骨同眠,方可在二品天象境凝结骨月法相。说白了,这群人与活死人无异,活在地下,反而比地上更自在。” 顿了下,狰感知完枯井内喷涌出的气息后说道:“那娘们运道不浅,已入一品。如果不是深居地下,这夜空,早已是万千异象。” 第442章 水漫邪月宗 “人快到了,躲一下吧。” 狰说完,再次扔出困龙旗,消失的四人纵身而起,漂浮在不远处的天空上。 四人刚刚离开地面,远处郑七分一行人还未至此之时,枯井周围院落成片的倒塌。 废墟像波浪一般涌动,更远处的院落坍塌陷落。 入一品,无天之异相,有地之奔涌。 百姓惊恐的哀嚎,更多的是被房屋倒塌直接拍死,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本该寂静的庐阳城,这一刻惊醒了。距离较远的百姓往外逃的时候疾呼着地龙翻身,随后一传十十传百,一片喧闹之下,百姓汇聚成流,往空旷的地方跑去。 初一燃放爆竹留下的烟火气还未散去,庐阳城就成了人间地狱。 陈玄策脸色苍白。 决策由他而下,心虽狠,血却未凉。 望气术之下,无数冤死人魂在夜空之中飘荡。 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亡魂惊恐的朝着最近的城墙飘去,直至城外。 稍后此处会有大战,又有不少邪修,冤死人魂虽有化为怨鬼之势,此处却非他们可以长留。 不走的话,说不准就被哪个邪修随手捞了去,到时候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庐阳城内的百姓朝着空旷的地方跑去,跑着跑着不知为何,汇聚成洪流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城门已经关闭,守城的兵丁早跑没影了。 百姓不知所措之时,大地晃动,城墙丝毫无损,只有城门倒塌。 这种‘天灾’时候,跑在最前面的,永远是地痞无赖。 他们毫无顾忌,挡在前面的不管是老人小孩还是女人壮汉,要么被推开要么被一脚踹开。 几处城门下赶在最前面的有三十多个无赖,齐刷刷的被倒塌的城门砸死。 百姓得以出城。 陈玄策对着狰拱手弯腰施礼,郑重的道了句:“二哥,谢了。” 狰摆了摆手,随后说道:“陈小子,不知你可发现,郑七分已然怀有身孕?” 低头看向已经到了古井附近的郑七分一行人,陈玄策仔细分辨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摇了摇头。 狰笑道:“施了高明的障眼法,我感知了下,这法术的气息并非他们一行人所施展,大概率是藏在暗处那人的手段。” 陈玄策恍然大悟,说道:“岭南陈家血祭百姓换后代天资,二哥你帮百姓出城,是要引藏起来那人出手?” “嗯。他若出手收拢百姓血祭给郑七分肚里的娃娃,一可以看出他的品级来路,二可以证明郑七分对他来说极为重要。这人藏的太深,不用手段,不一定引的出来。” 顿了下,狰幽幽的道:“放心吧,只要不是超品,今日让他有来无回。出城的百姓,我保了。” —— 阴司之中,六道轮回外,满头白发的高大人睁开双眼抬头凝望,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气运奇诡,杀伐果决,可当大任。” 说完这句话,高大人再次闭上眼睛。 郑七分站在枯井旁废墟中的一根横梁上,身躯随着横梁晃动而晃动。此等手段可见其修为不俗,少说六品境。 在她这个年纪,算得上是天资卓越。 “城中百姓死伤不多,剩下的都出了城。”赶过来的另一个手下朝郑七分汇报。 郑七分‘嗯’了一声,接着对众人说道:“邪月宗就在此处地下,诸位,如何动手?” 噬魂宗郑老开口道:“地动,那娘们估计进了一品,此时应该在巩固修为体味九天境界的玄妙。” 说罢,对着一旁穿着蓝色道袍的三品境中年人摆了摆手:“沐顷山,你苍澜宗控水法术一绝,引水灌入枯井淹了他们,可行?” 中年人长相粗犷,皮肤却极为细腻,微微点头后,头顶有一样貌和他一模一样的蔚蓝色小人跃出。 阳神出窍。 废墟之中,有水流出。苍穹之上,有阴云密布。 不一会,涓涓流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朝着枯井流去。 枯井入口大小有限,水流初时不粗,流速度很缓,片刻过后,水流冲刷之下,枯井成窟。 激流奔涌而入! 天空之上开始飘雪,雪落半空融化为雨,雨滴汇集,道道水龙朝着枯井坍塌出的洞窟砸落。 如天河倒挂。 三品阳神境,这一手引动天地,虚空取水的手段,跟着郑七分前来的一行人不由得对这个平日里不言不语的汉子刮目相看。 能成为武州九大客卿之一,果然都有独到的手段。 三品阳神之境,引天地变化,苍澜宗不可小觑啊。 在众人注意力集中在沐顷山身上的时候,郑七分退后半步,用衣袖掩面,快速的掏出一个海螺形状的东西,檀口开合,极快速的说了两句话,随后又将海螺收起。 一行人中,只有噬魂宗郑老注意到了这一幕。 一刻钟,整整一刻钟。沐顷山法力耗尽之前,水再也流不进地下。 阳神萎靡回归体内,沐顷山擦了擦脸上的汗。 “幸不辱命。” 噬魂宗郑老微笑着对着沐顷山拱手:“辛苦。” 郑七分此时开口问道:“地下会有暗河,水怎么灌不下去了?” 郑老开口解释道:“居于地下的宗门,多数是不得已为之。修行在身者,多会用法术拓展地下空间。会有地方连通地下水脉,但为了避免所居之地过于潮湿,连接处距离居住之地会很远。小姐你修为不够,没有听到刚刚地下传来的坍塌声。那是水流奔涌冲刷导致的,想必连接水脉之处,此时已经堵塞。” 郑老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 走上前去,墨色的指甲插入枯井之中。 而后,黑色气息自指甲之中盛放,黑色在水中急速蔓延。 “跗骨之毒,杀不死高品,但高品之下,血肉消融骨骼枯烂。”郑老说着收回了双手,指甲上的墨色,淡了少许,看着指甲,郑老接着说道:“小姐,咱们先退一下吧。噬魂宗的高品,快要杀出来了。” 郑七分点头,一行人往外退行百步。 “哎,如果季乾在,布下鹧鸪山的冰封之阵,配合沐顷山的水漫地下,任那娘们是二品,也得去掉七成战力。”郑老站定之后说道。 郑七分心中一苦,说的好像她让季乾送死一样。 “是啊,如果季老在,由他在城外布阵,覆灭庐阳城只在旦夕之间。” 不远处的天空之上,于小妖砸吧了下嘴,吐槽道:“这娘们心口不一啊,看来他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天下熙攘,利来利往。利字结合,若不是有行者在上面压着,你觉得他们能听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的?” 陈玄策一针见血。 第443章 血月凌空 “砰!” 一声巨响。 泥土翻飞,房屋倒塌的废墟化为碎屑四散而飞。 郑七分一行人升空躲避,目光紧盯着巨响传来的地方。 地面破开一个大口子,一轮骨月闪现,相比之前的骨月,此时的骨月不再是一弯月牙,而是变成了一轮圆月。 只是圆月上面,有一道极其明显的裂缝。 就好像是两轮残月拼凑在一起一样。 见到这一幕,噬魂宗郑老紧皱着眉头。 邪月宗骨月法相,本就是参考着邪月宗功法做出的改进。入一品九天境之后,最多也就是残月变半圆的月亮,怎会变成圆月? 与邪月宗相争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法相。 一旁的郑七分随口说道:“怎么看起来像是两轮残月拼起来的?” 闻言,郑老灵光一闪,说道:“那娘们是邪月宗的大长老,看来他们宗主已经死在她手上了。她不仅仅吞噬了季乾和老吴,连他们宗主都没放过。麻烦了,骨月半轮为一品九天,满月估摸着功参一品上。” 话音刚落,邪月宗大长老披头散发浑身泥水嘴角滴落着污血带领着邪月宗仅剩下的六人冲出地面,三长老赫然在列。 此时的三长老同样的嘴角滴污血,只是背部挺直,不再是罗锅模样。 身后同样有一轮骨月法相!二品天象境! 震去浑身脏污,大长老一双美目直视着郑七分一行人,眼中满是凛冽的杀意。 镇妖司毁,邪月宗仍然不入世,一是在等九州乱局结束,二是等宗内能出一个一品九天境的大手子。 到时候,镇妖司毁武州无人处理妖邪,邪月宗就可以一城一池的吞噬百姓血肉亡魂,逐步占据整个武州。 黄泉路开,邪月宗如果能占据黄泉路,便可以保邪月宗高品寿数尽时带记忆转世投胎。 到那时,邪月宗必将邪月散布在九州大地。 这一切的一切,今日已经毁于眼前这群人的手中。 虽然邪月宗还剩下包括大长老在内的七个人,但邪月宗名字由来,也是宗门最大的根基,那一轮用人血和万千亡魂祭练几百年而成的月池,已然崩塌。 月池不在,新人无法洗涤肉身经脉,无法大量吞噬血肉借亡魂修炼。 重修的话,又是几百年。 想到这里,大长老双眼通红。 漂浮在身后的骨月法相骤然消失,苍穹之上,突然出现两个月亮。 一个是挂在东边天空初升的弦月,另一个是硕大圆融殷红的血月。 天地之间,一片血色。 大长老衣袍猎猎青丝飞舞,张口说道:“尔等断我宗门传承,今日当身死魂灭!以尔等血肉亡魂,祭奠我门人弟子。” 说话间,一片肃杀之中,血月急速升空,但看起来大小不变。 噬魂宗郑老脸色郑重,急促说道:“不想死在这,就拼命!” 说着的同时,身后法相横空,一双骨爪再次现世,朝天而起。 此时,骨月已经飞临苍穹之上,随后急速砸下。 初时如房屋大小,瞬间变为院子般大小,越来越大,将郑七分一行人笼罩在内。 郑七分想逃,只是发现血色的月光已经封禁了他们一行人逃跑的路线。 房屋残墟在月光下崩碎成粉尘,土地变成暗红之色。 跟着郑七分来的七大客卿此时开始拼命,三名道家三品境阳神出窍,法术和符咒不要钱一般砸向邪月宗一行人。 然而,血色月光之下,一切皆为梦幻泡影。 法术消融,符咒熄灭。 一声怒吼,妖族客卿恢复真身,四米多高的一只青狼刚刚出现就消失不见,原地留下道道清风。 骨爪可血月在苍穹僵持之时,‘咔嚓’的碎裂声响起。 邪月宗大长老就看到邪月宗一名三品被从腰间斩断,青狼身影一闪而逝。 此时,断为两半的三品尸身上血液喷涌声刚刚传到耳边。 青狼破血月禁锢杀人退走,一气呵成! 在一品九天境大长老以及二品天象境三长老眼皮子底下杀人,青狼大妖敢想干干还干成了! 如果今日能全身而退,这青狼大妖之名,将会在九州之内响起。 大长老没去管死去的三品境,给三长老使了一个眼神后,倾注全部精神对抗噬魂宗郑老。 原本噬魂宗就克制邪月宗,不过此时大长老是一品上,克服克制力压噬魂宗郑老不在话下。 血月降下之时,就是眼前敌手身陨之结局。 青狼虚影再次闪过。 又是碎裂声响起。 三长老身后骨月一闪,青狼大妖妖爪突兀在另一名邪月宗三品境面前浮现,这名三品境吓得一身冷汗。 青狼虚影消失,三品境一脸的劫后余生之色。 三长老一声怒吼:“此等征伐之际,尔等还要坐山观虎斗?此时不出手,沁儿败了尔等能留的性命吗?” 三长老心中焦急的很。 虽然被他称呼为沁儿的大长老是一品上,但斗法征伐这种事,不到最后一刻,同境之间胜负难料。 大长老突破一品之后,便轰开了宗主闭关之地,灭杀后吞食宗主尸身之时,站在大长老这边的人便被宗主所属屠戮一空。 当时三长老吞食季乾的半拉身子突破二品,有心无力。 以至于此时邪月宗活下来的高品,都是宗主的人。 三长老一声吼,吼醒了出工不出力的三人。 四件衣袍崩飞,人魂袍化成丝线,在血色月光之下朝着郑七分一行人笼罩过去。 三长老身上的衣袍同样崩飞,露出上半身。 仔细看去,三长老上半身满是伤疤,像是血肉被人生啃掉之后重新长好的模样。 伸手抚摸着身上的伤疤,三长老不由得看向一旁专注操控血月法相的大长老,眼中一片温柔。 人魂红丝上凶魂嘶吼,血月临空。 半座庐阳城笼罩在血色之下,如同鬼蜮一般。 不过整座城此时已经空了大半,只剩下一些被倒塌房屋压倒的倒霉蛋。 血色月光透过废墟,原本的求救声惨嚎声,顿时消失。 青狼大妖身影再现!直奔邪月宗一名三品而去。 三长老眼中嘲弄神色一闪而过,骨月法相一闪,青狼拦腰而断。 诡异的是,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刹那间,三长老灵魂颤栗头皮发麻。 一只散发着寒气滴落者鲜血的兽爪,朝着他的脖子挥了过来! 第444章 一品征伐 就在青狼大妖第一次出手的时候,狰说道:“邪月宗要倒霉了。” 陈玄策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场,问道:“二哥,怎么说?” “你看这狼崽子多少年道行?” “一千四百年道行,三品上,无限接近二品境。” 狰点了点头,看向常饮马说道:“小王八,想不想要越境征伐的秘法?” 一听有这好事儿,常饮马脑袋连点,细长的脖子一弯一弯的。 狰笑道:“好,一会留这狼崽子一命,把短暂提升境界的秘法拷问出来。” “二哥,你的意思是这狼妖,有将境界短暂提升至二品的秘法?” 狰说道:“嗯,你看着吧。这狼妖的目标就不是三品境,它一直盯着的是刚入二品的男子。初入二品境界又没时间稳固境界,虽说邪修剑走偏锋,条件满足后境界突破极快,但毕竟是道家二品天象境,不花时间稳固境界,很容易跌境。” 狰说完的时候,就是狼妖狼爪出现在三长老脖子前的时候。 而被骨月斩断的两截狼尸,正在缓缓消散。 电光火石之间,三长老的骨月法相千钧一发之际横在了脖子前,化为骨甲,护住了三长老的要害。 没等三长老松一口气,骨甲碎裂的声音响起。 狼爪虽受阻碍,却也仅仅是延缓了前进的速度。 三长老亡魂皆冒,身后一片漆黑的法相笼罩了过来,将狼妖包裹住。 然后,法相缓缓崩碎。 大长老早就发现了三长老这边的危局,只不过并没有太过于上心。 三品逆伐二品,这种事儿一百年也没有几次。 偶有的几次,其中一大半还是镇妖司的人干的。 在骨月碎裂声响起的时候,大长老才回过神来。 血色月光分出一缕,注入到三长老即将崩碎一空的法相之中。 漆黑色的法相之中,染上了一层血色。 随后鲜血狂涌! 一根洁白的骨爪自黑色法相之中穿出,划过三长老的胸膛。 三长老胸前鲜血喷涌。 见到这一幕,大长老瞬间恍惚,青狼大妖挣脱三长老的法相,身形一闪,出现在了郑七分身旁重新幻化成人。 只是,左臂上的袖子消失,血肉不见,只剩白骨。 青狼一脸不甘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娘们不出手,我已经杀了他。” 没人答话。 噬魂宗郑老趁着大长老短暂恍惚的空档,一只骨爪擎天而起,另一只骨爪环绕众人横扫。 黑气自骨爪上滋生,将笼罩着众人的血色月光驱逐一空。 “退!”郑老疾呼。 郑七分一行人朝着血月笼罩范围外急退。 血色再次浮现,天空之上的血月将独木难擎的骨爪压低,距离地面越来越近。 跟着郑七分前来的一行人中,高品以下的顿觉身上有东西在流淌。 郑七分有青狼护着还好,其他人露在外面的脸,已经变红,鲜血从皮肤下渗出。 刚刚挥舞驱逐血色的骨爪已经被郑老收回以用来抵挡血月,好在骨爪收回,血月中落下的血色慢了片刻,郑七分等人才得以逃出血月笼罩的范围。 大长老本可以分出一丝余力将这一行人灭杀大半,将高品重伤,她却没有这么做。 而是分出一丝精力去探查三长老的伤势,如非如此,此战已定。 三长老连吐几口血,精神萎靡的说道:“没事,只是二品境破了。”说完后盘膝坐下,手指在胸口连点,用法力封住血脉,又掏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子扔进嘴里。 脸色这才恢复了一些。 大长老双眸冷如寒冰,声似冰碴般说道:“噬魂宗的杂碎,敢伤我三哥,拿命来偿!” 青丝骤然变红,直扎天空之中的骨爪之上。 郑七分等人一退,邪月宗的三品境施展的凶魂丝线就转移了目标,随着大长老的红色发丝一起缠在郑老的骨爪法相之上。 骨爪的洁白之色,顿时蒙上了一层红晕。 大长老退后三步,咬着牙强行撑着。 噬魂宗克制邪月宗,即使眼前这大胸脯的娘们已是一品上的境界,他也不会如此狼狈。 底牌固然是有,虽不能将邪月宗大长老灭杀,但维持不败却并不难。 他看得清楚,邪月宗大长老已经是倾尽了全力! 只是,他在等。等暗中护着郑七分那人露面。 那人不出来,他永远不可能拿到郑七分的人魂。 岭南陈家血祭而得天资纵横者的灵魂,对噬魂宗的人来说,远超天材地宝。 要不是岭南陈家曾附属于石鼓书院,噬魂宗早就把陈家有天资的人掳回来当增长修为的材料了。 若非噬魂宗透出风声,世人又怎会知道深藏岭南深山密林毒瘴之中的陈家用百姓血祭呢? 一品九天之境甘心给行者当狗,求得不就是郑七分的魂魄么。 对郑老来说,行者虽势大,但又能耐噬魂宗如何? 九州之大,藏一个宗门还不容易?远的不说,就邪月宗藏在庐阳城中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更不用说,郑七分亲身用陈家举了一个大隐隐于市的例子。 现在就看,是他先扛不住邪月宗大长老的杀伐,还是郑七分先忍不住唤来暗处藏身那人。 再说了,噬魂宗可和邪月宗不一样。 邪月宗门人入修行第一道关必须有月池,无月池则入不了门。 噬魂宗呢?有片坟地就行! 镇妖司可是毁了啊,旁人没事儿闲着可不会去乱坟岗转悠。 当时藏在某处乱坟岗地下的郑老听闻镇妖司被人毁掉之后,高兴之下喝了三大坛美酒。 血月继续向下,大长老脸上吹弹可破的皮肤光泽缓缓消失。 郑老顿觉头上骨爪法相传来的压力陡然一增! “这娘们糊涂了?血肉精气倒灌入法相,这是准备跌境一搏?” 郑老皱着眉头,心中满是不解。 一品九天之境何其难也,道家正统修士,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仍然需要大机缘方能有一丝机会窥探九天之玄妙。古往今来二品天象境何其多,又有几许能入九天之境? 邪修虽说剑走偏锋进境极快,但邪修天象不稳,反而导致一品九天境更是凤毛麟角。 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掀出底牌。 征伐之中,郑老一时想不清邪月宗这娘们为何拼命,他哪里知道,邪月宗大长老已经打定主意拼着跌境将他灭杀,到时候借助他一品九天境的血肉魂魄,重回一品! 第445章 刀光璀璨一品斩神 得益于狰的强大实力,血色月光对陈玄策三人没有任何影响。 立在天上,狰眯着眼睛说道:“那人,要动了。” 于小妖和常饮马左看看右看看,狰笑骂道:“乱看什么?盯着邪月宗那娘们。” 噬魂宗郑老已是强弩之末,再不动用底牌就要伤到本源根基。 觊觎郑七分的魂魄,是想将一品九天境的修为往前推一步,达到邪月宗大长老这一品上的境界。 有了一品上的境界,时逢天地大变,他未尝不能窥伺超脱一角! 真伤了本源根基,别说觊觎一品上的境界,用郑七分的魂魄能维持一品不跌境就烧高香了。 怎么算怎么亏,所以大长老一直犹豫到此刻才狠下心来准备动用底牌! “我本邪修,何须瞻前顾后?”心中宽慰了自己一句。 就在狰的话音落下,郑老准备动用底牌之时,天地之间突兀的出现一抹亮白之色,随后血色月色一分为二急速消退。 郑老压力一轻,要动用底牌的动作一缓,就看到一袭白衣随着璀璨刀光出现在大长老身前,刀光急速连闪,白衣身影携万夫不当之势一往无前! 天空之上的血月瞬间消失,重新在大长老身前凝聚,阻拦这急速劈砍而来的刀光。 刀光连绵劈入血月之中,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一瞬间,不知多少刀落在血月上,众人只能看到那刚刚压制郑老到绝境的血月上,一条刀痕深入,似要将其贯穿。 大长老娇俏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更是苍白无比。 血月法相自郑老头顶急速收回,看似简单,道家邪修法相本就是虚实结合,远不及道家正统法相般如臂指使,强行收回,她已然受了内伤。 这突兀出现的白衣男子,刀势凌厉,一刀接着一刀连绵不绝,根本不给大长老喘息的空档。 狰双眼放光,一边观战一边对身旁的陈玄策和于小妖说道:“你俩仔细看,武者一品斩神之境刀修的杀伐手段,对你俩以后进高品有好处。” 二人只是‘嗯’了一声,全神贯注的看着那连绵不绝的刀光。 一品征伐本就少见,又何况是武者一品斩神境? 武州奔袭杀圣地,镇妖司大多是以势压人,远没有今日郑七分一行人杀伐邪月宗来的好看。 毕竟陈玄策带着镇妖司袭杀圣地之时,那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场中刀光成片,看不到出刀的角度,甚至连刀的模样都看不清。 但不管是陈玄策还是于小妖,一个是武州年轻一辈武修第一,另一个是镇妖司的天下行走,俩人于武修一途皆是天资不差,勉强从斩神境刀修的攻伐上看出了些许门道。 力量的极致掌控。 刀光虽然璀璨,白衣男子身旁不见一丝异象,所有力量无丝毫外泄,全部砍在血月之上。 疗伤到一半的三长老被刀与月相击的声音惊醒,凝神看去,大长老一身香汗,薄衣贴在身躯上,山峰密林隐隐若现。 三长老心中无一丝旖旎,只是双目赤红。 概因大长老口中不断的往外渗血! 一品九天之境,被人用刀劈到内伤,远处还有个在调整气息的噬魂宗一品虎视眈眈。 三长老收敛气息,道道黑色丝线缠绕在邪月宗仅剩的几人身上,将他们血肉精气连同阳神吸食一空,原地留下空壳躯体。 随后三长老身上的残破人魂袍融入身躯,皮肤消融,血肉流淌,骨骼崩碎。 以门人血祭,舍去自身身躯,换得身后法相重现,重回二品。 月牙骨月染上了猩红之色,悄然隐入地下。 三长老的阳神睁眼,留恋的看着大长老一眼,然后随着骨月一同没入地下。 刀光璀璨一品杀伐,除了陈玄策一行人外,无人注意到舍命的三长老。 突然间一轮血色残月在大长老血月前横扫而过,一时间刀光退却。 一品斩神境的白衣男子急退,刀光不再劈砍血月,而是一刀又一刀劈砍在袭来的骨月上面。 二品境杀不了他,但被二品境舍命一击击中,不退不挡他就得受伤。 一品上的血月在前,以一品斩神境强压一品上的九天境本就困难,再伤了今儿很有可能身陨在此,由不得他不退。 噬魂宗那姓郑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到时候真行黄雀在后之道,他今儿非折在这儿不可。 他这一退,大长老便缓了一口气。 还没等大长老决定是退是战,那轮突然出现的残月,被白衣男子劈碎成尘。 大长老耳边听到了三长老最后的声音:“沁儿,逃!” 直至此时,大长老方知三长以身陨为代价,换她活命的机会。 目眦尽裂,大长老一双猩红美眸盯着退却的男子,又扫视了一眼调息中的噬魂宗一品境,然后急退。 白衣男子怒喝一声:“姓郑的,你再演,我先杀你!” 充满杀意的一声怒吼,让噬魂宗郑老脸上青红不定。 他早就调息完毕,一直不出手,就是想等着邪月宗大长老和白衣男子两败俱伤。 这白衣男子过于神秘,九州之内从未听说过有用刀的武者一品斩神境。 道家一品偶可见,武者一品百年难求。 白衣男子说杀他,绝对不是随便说说。一品斩神境,真想杀他个道家一品九天境,并不难。 郑老看着邪月宗大长老退去,白衣男子并没有去追,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眼中满是跃跃欲试,他不得不起身。 再不起身,这粗鄙武夫真有可能对他出手。 骨爪法相再现,郑老飘起,落在骨爪之中,法相拖着他急速朝着大长老追去。 白衣男子同步而动,区别在于白衣男子并未飞行,而是一步一步踏在地上。 细细看去,白衣男子走过的地方,废墟无损,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大长老还没逃出庐阳城,便被噬魂宗郑老拦了下来。 骨爪抵着血月,大长老进而不能。 身后刀光袭来,大长老心中充满了苦涩。 百年修行求九天,今朝求得可窥天; 竹马舍生换生路,又逢阻路如何叹? 第446章 儒家至宝行路图 大长老长叹一声,不再去管郑老骨爪法相的侵蚀。转过身来,薄唇开合。 众人耳中响起大长老的呢喃声。 “三哥给我饭吃,教我修行,今日又舍命护我。” 话语中满是眷恋,一双通红的眸子中写满了柔情。 抬起一双玉手,将飞舞的长发扎起。 “三哥最喜欢看我扎着头发的样子,可是我觉得扎头发太小家子气了。这么多年,他也没看过几次。” 扎好头发,挥手间掏出一件暗红烫金的袍子,极细致的穿在身上。 “三哥说,他是个驼子,不能娶我,不能耽误我。我告诉三哥,我等他。等他到二品天象境,不再驼背的时候,我就嫁给他。这一身红妆,我准备了二十四年。” 低头,细细看着雄伟撑起红袍突出的金色丝线。 “这金丝,是三哥吃了一个富家子弟时,从他身上得到的金子,三哥知我没见过金子,便送给了我。我就用金子压成了金线,绣在这件衣服上。本想等大婚之日给三哥的惊喜,他,还没看过我穿红妆的样子啊!” 一番话,如泣如诉。 抬头,滚滚热泪滑落脸庞。 “我,邪月宗宗主,武帝城陆家嫡女,陆沁儿,今日,斩一品,为我三哥祭奠。” 清冷的声音落下,郑老顿觉骨爪法相上传来的力量一空,骨爪不由自主的挥了出去,正朝着大长老的方向扫去。 无任何阻碍,骨爪穿过大长老的身躯。 郑老脸色一变,随后心中一喜。 法相斩过的地方,只是一具空壳。 与郑老反应完全相反的,是白衣男子。 消失的血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提气,挥刀,刀光连成一线! 然而,刀光在血月上留下的痕迹,远不及刚刚突袭时留下的深。 “以我血肉,以我三魂,以我七魄,换超脱一角,换一品一命!” 大长老的声音浩浩荡荡的响彻在天地之间,血月突然一闪,宏大的血色再次笼罩在庐阳城内。 苍穹上悬挂的那弯月儿,同样染成了血红色。 整片天地,好似化为一方绝域。 白衣男子头皮发麻!挥舞着长刀的同时,疾声呼喊:“姓郑的,出手帮我!” 郑老应了一声,似快实慢的操纵着骨爪法相从后面朝着血月杀去。 只是速度不敢恭维。 帮忙?巴不得这一品斩神境下一刻就死了,死之前最好把这疯了的娘们干死,到时候他就是黄雀。 入行者门下,来武州听毛头丫头差遣,冒着风险虐杀镇妖司的人,不就是为了郑七分那鲜美的魂魄? 看着郑老拖拖拉拉的样子,白衣男子气不打一处来。 血月强压而过,刀势越来越缓,白衣男子急忙说道:“你那个什么三哥的死,账不能算在我头上!灭你邪月宗的是你身后那个老不死的,不是他在水中放跗骨之毒,邪月宗不会死这么多人。不是他牵制你,你三哥不会跌境,二品修为再身,不用舍弃生命阻我!” 语速极快,瞬间说完。 大长老身后不远处的郑老脸色一变,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一品斩神境的白衣男子,能说出这番祸水东引的话。 然而,大长老丝毫不理白衣男子所说的话,血肉阳神附着在血月之内,全力朝着白衣男子砸去。 到了此刻,白衣男子也没有别的办法,大长老舍命相搏,根本不是寻常争斗的手段,突出的就是一个以势压人。 一品上,血祭自身血肉和三魂七魄,别说他一个武者一品斩神之境,就是一品上的斩神之境来了也得避其锋芒。 无奈之下,白衣男子张口说道:“郑丫头,我要动用大管家送我之物,障眼法会碎,你且知晓。” 说完,不等郑七分回话,白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卷。 咬破舌尖,一口舌尖血吐在卷轴上。 夜色之中,七彩之色弥漫,将整个庐阳城笼罩在内。 废墟一般的半座城,在众人眼中缓缓消失,随后远处残留下的房屋,也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消失的地方,被荒野雪地所替代。 随着画卷的威力扩散,郑七分脸色一变,障眼法,散了。 肚子上的隆起再也掩盖不住。 噬魂宗郑老更是一脸惊骇,追季乾和吴老被拦住去路的疑惑,此时已经解开。 在他看来,季乾死的冤枉。 郑七分对季乾没有什么意见,但对一直挑战她权威的吴老肯定是没有任何好感,巴不得吴老去死。 此刻白衣男子所施展的手段,和他们一行人在野外遇到的幻境何其相似。 郑老看到了郑七分隆起的小腹,贪念顿起。 不过,心中贪念瞬间被忌惮压了下去。 说什么用了这画卷障眼法会碎,在郑老看来,这不过是白衣男子和郑七分串通好的,用这种说法撇除他俩联手间接谋害了季乾和吴老的干系罢了。 这俩人能联手坑死季乾和吴老两个二品,他一个道家一品九天之境,被弄死也不是没可能。 心中冷哼一声,郑老的骨爪法相骤然加速。 刚刚出工不出力是等白衣男子战死或者受伤,此刻白衣男子施展了玄妙手段,再演下去,事后八成要被清算。 天空之上,狰看了陈玄策一眼,原本以为陈玄策会问他白衣男子手中画卷是否和蜃妖的困龙旗有渊源,不曾想陈玄策什么都没问。 它哪里知道,那男子掏出画卷的时候,识海之中的镇妖图录就给出了画卷的信息。 先师至圣行路图,可布下先师至圣行路所经之地的景象,无任何杀伐之力,却可迷人神魂,使人陷入先师至圣所见之中。 障眼法不过是这行路图的一种用法罢了,要不然狰也不能看得出来。 从镇妖图录所给出的信息来看,这玩意是石鼓书院镇院之宝,石鼓书院被赵南天灭了之后,不知所踪。 不曾想,落在了行者手里。 陈玄策不问,狰却是给了解释:“从效果来看,是儒家一脉的宝物。具体什么来路,我得问一下。” 说罢,双目开合,片刻后狰说道:“先师至圣行路图,之前藏于石鼓书院,石鼓书院灭了之后,不知所踪。想来是被岭南陈家带走了。” 陈玄策微笑说道:“二哥,应该不是陈家带走的。不然的话,王大人派汪书生谋禹州山河印,不可能探不出这宝贝。” 第447章 身死魂灭施诅咒 陈玄策这么一说,狰顿时反应了过来。 就王庆芝那雁过拔毛的性子,怎么可能让汪书生落下这个东西?即便不谋夺,汪书生也会将这东西在陈家的消息传回司里。 画卷笼罩的地方越来越大,到最后,连远处的城墙也消失不见。 城墙消失之后,众人脸色一变。 此刻,画卷威力骤现。 众人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眼中,只有白雪荒野。 郑老急忙收回白骨法相。 画卷之下,这白骨法相挥出去,弄死的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郑七分压下心中慌乱,站在原地没动。 耳旁响起白衣男子的声音:“郑丫头,随我先退。邪月宗这娘们神魂血肉融于法相之中,极盛之后就是身死魂灭,我们退出去等着……” 话没说完,形势骤变! 绵帛撕裂声自天空之上响起,月色再次笼罩大地,行路图所布下的幻境,破了。 白衣男子满脸惊骇。 “道家舍命,这么强?” 来不及细想,白衣男子急速朝着重新出现的血月奔去。 他不能躲,躲了郑七分势必要死在血月之下。 武州客卿不一定知道郑七分有多重要,但作为大管家心腹之一的他,怎会不知郑七分在大管家心中的分量? 九州之内九统领,唯有郑七分和广陵刘家那个被大管家救下来叫刘正本的年轻人身旁是有一品境护道的。 大管家曾说过:“刘正本智近于妖,他不死,一人之智可以刘家逆谋龙虎。不过修为浅薄,不知天之高地之广,需开视野,曾见识,方可为行者座下智计之首。陈家女郑七分,以女子之身,于风雨之中操持陈家,四面困顿之下,护陈家不绝。可称为女中智者,虽不及刘正本,但郑七分天字纵横,成就势必在刘正本之上。” 这俩人,是大管家内定的,未来帮他操持九州事宜的左膀右臂。 他死了郑七分活着,没准他的宗门后人还能活的好一点。 郑七分死了他活着,早晚也要被大管家收拾。 大长老也不去管是谁帮忙,身与魂附着在法相之中,以不入轮回身死魂灭为代价,势必要灭了眼前仇人。 血月在天空之中绽放,血色月光不再弥漫,而是凝聚成一束,径直朝着郑七分的方向射去。 大长老看的清楚,仇人对那女娃娃,在意的很。 这一手,便是逼着白衣男子和她硬碰硬。 白衣男子咬紧牙关,凌空站在血月和郑七分之间。 陈玄策这才看清楚,男子手中所持兵器,并不是他所想的和于小妖一样的长刀,而是一把丈二朴刀。 朴刀挥舞,不再有刀光闪现,而是朴实的一刀一刀劈着。 血色月光被披散在天地之间,只不过白衣男子一退再退。 好在,月光不是无限的。 大长老舍命之后,提升的战力总有时限。 血月随着月光砸了过来,没有法术,没有玄妙的手段,只有一力降十会。 任白衣男子有万般手段,此时也只能搏命。 体内气息逆转,鲜血自体内大穴之中渗出,血液在体内奔涌如雷,朴刀上闪过磅礴刀气,朝着硕大无朋的血月劈了过去。 携苍穹之势的血月,停在了朴刀之前。 血月之下,男子双腿末于地下。 一口逆血,被白衣男子吐出。 此时他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如纸。 一品斩神境,刚一出世,便重伤于此。 好在,血色暗淡,血月变成了骨月。 白衣男子刚松一口气,被长刀嵌入本应崩碎的骨月再次泛起血色! 男子脸上一紧,心中一突,这特么没完没了了啊! 先师至圣行路图毁了,他又拼的一身伤,难不成一品上境界舍身而战真的这么持久么? 他没看到的地方,噬魂宗郑老脸上一喜。 别人不知道,噬魂宗和邪月宗征伐百年,对邪月宗的一些手段了解颇深。 两家以前相争的时候,邪月宗高品拼命的时候,最后就应该是这样吧? 看似虎头蛇尾,实则是致命一击。 虽然邪月宗这些年有了不少进步,法相之中不再是人魂丝线编织成的凶魂而是变成了骨月,但压箱底的本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法相强压,赢了魂魄脱离转世投胎,赢不了就停手,凝聚一切,施展邪月宗的诅咒。 邪月宗门人修行一生,不知吞食了多少无辜百姓。 以三魂七魄回归天地为代价,换得因果转移! 噬魂宗可是有不少大手子中了邪月宗的诅咒之后,三年内因果报应之下,死于非命啊。 血色浮现在骨月之上,白衣男子抽出朴刀,调动体内气息,静静等待。 郑老的骨爪法相急速冲了过来,拖住了骨月。 骨月上血色凝聚,并没有朝着白衣男子攻杀,也没有去理会下面的一双骨爪,而是缓缓汇聚,在骨月上凝成了一副人影。 面貌不断清晰,正是大长老的样子。 血色褪去,一身暗红镶金长袍的大长老,立在血月之上。 “今天杀不了你,但你早晚要死。” 盯着白衣男子,大长老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望着三长老化为飞灰的地方,柔美的俏脸灿然一笑。 城内众人,顿觉骨月上的女子,风华绝代。 夜色下,骨月上,红袍女子,一笑倾城。 “三哥,如果有来生,早日娶我。” 话音落,圆圆的骨月崩散,骨月上的大长老随之消散。 片片骨灰,笼罩了方圆里许之地。 白衣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唏嘘不已。 道家一品上,九天之境,身陨庐阳城。 没有过多感慨,白衣男子挥手间收回了残破的先师至圣行路图,随后拎着朴刀,冷冷的看着身前刚刚阻拦骨月的郑老。 刚要开口,白衣男子脸色一变。 一品斩神之境,气息感应极为敏锐,骨月崩散他刚放松一瞬,就感知到了有玄奥加身。 玄之又玄,难以言表。 只觉得有未知的诡异,缠绕在魂魄之上。 来不及找郑老算账,白衣男子闭眼内视。片刻后睁开双眼,展开破损的行路图,用其缠绕在额头上,随后朴刀倒转,朝着脑袋用力劈下。 朴刀停在额前三寸,众人听到一声‘咔嚓’声。 男子长吐一口气,脸色苍白,浑身大汗淋漓,精神萎靡。 空中,于小妖小声问道:“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狰笑着说道:“且等等,好戏还没结束。邪月宗的诅咒,可不是那么好破的。更何况,噬魂宗的那个杂碎,心思不纯啊。” 于小妖疑惑问道:“玩骨头那个老家伙?他怎么了?” 一旁的陈玄策笑着解释:“老家伙一直藏着底牌。白衣男子出手前他想动用,露了气息。白衣男子出手后,他一直在演戏。你想想,咱们没露面,这老家伙藏着掖着的是防着谁?” 第448章 图穷匕见 于小妖恍然大悟,吐槽道:“这老家伙挺脏啊,连自己人都算计。” 陈玄策笑呵呵的说道:“白衣男子拿出行路图,郑七分身上的障眼法消散,老家伙眼中惊喜意味儿很足。估摸着这老家伙藏着底牌,便是要弄死白衣男子,然后再对付郑七分。只是不知他所求为何。” 狰开口道:“郑七分本是半妖,又有陈家血祭百姓换来的天资在身,魂魄对噬魂宗来说是大补。更何况她肚子里有了孩子,不管是破腹杀婴让郑七分魂魄化为大凶,还是逼着郑七分施展陈家秘法血祭庐阳城百姓为腹中婴儿谋天资后再取郑七分和婴儿爽魂魄,对这老杂总来说,都是好东西。且看着吧,看白衣男子先找老杂总算账,还是老杂总率先发难。” 陈玄策笑着点头,于小妖张口问道:“您就这么笃定他们会打起来?” 狰白了他一眼没有解释,陈玄策笑了笑说道:“邪月宗那女人舍了血肉阳神换来的诅咒,可不是残破的行路图能够拔除的。老六你在江湖,不太了解宗门圣地久远一些的渊源。邪月宗和噬魂宗是世仇,两家对彼此功法手段都了解颇深。老家伙八成能看出来白衣男子身上诅咒只是暂时压下去。再加上白衣男子已经受伤,你说说,老家伙这会儿不出手,以后还有机会么?” 于小妖点头道:“白衣男子来历神秘,现在是老家伙动手的最好时机。按大哥你说的,老家伙如果不动手,怕是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白衣男子借助行路图暂时压制住了体内诅咒,缓缓起身。 没再去找噬魂宗郑老的麻烦,好似刚刚用嫉妒不友好表情看郑老的是其他人一样。 有苦自知。 武者一品斩神之境,同境之内杀伐第一,虽然这么说,但并不代表同阶无敌。远的不说,邪月宗一个今日刚入一品的大长老,就不是他能轻易搞得定的。 更不用说此时有伤在身,别说找郑老算账,真打起来不被郑老打死就烧高香了。 白衣男子一步一步朝着郑七分走去。 感知到姓郑的老头跟了上来,白衣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随后眉头松解神情自然。 郑七分看着走近的二人张口欲问,她心中有着不少的疑惑。 没等她开口,白衣男子率先说道:“先回去。” 语气急促,头微微转动一下,示意郑七分注意身后跟过来的噬魂宗郑老。 郑七分眼睛轻眨示意心中明了,随后挥手说道:“先回东面,从长计议。” 这一战,郑七分带来的人除了季乾和吴老深陨之外,其他人只是受了伤。此地不是疗伤的地方,也没人对郑七分的吩咐有什么意见。 只是一行人刚要出发,就看到白衣男子对着青狼大妖说道:“现原形,当坐骑。” 青狼大妖脸色青红不定,欲要张口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现出原形。 白衣男子先让郑七分坐在青狼背上,随后一跃而起,人立在青狼屁股的位置。 “走吧。”白衣男子语气平淡。 逼迫青狼,是因为郑七分怀有身孕,虽未参与征伐,但血色月光笼罩之下,虽有护身宝物帮忙抵挡,但此刻也已经是精疲力尽。更重要的是,白衣男子要通过逼迫青狼这件事告诉所有人,他一品斩神之境,就是如此霸道。 青狼大妖先动,其余人等跟在青狼身后。 青狼背上的郑七分想问城中百姓的事儿,回过头去看到白衣男子微眯着眼睛假寐,郑七分便没有再问。 腹中孩儿距离降生还有些时日,镇妖司已毁,想要收拢一些百姓来血祭不是什么难事儿,不过麻烦一些罢了。 郑老微低着头,眼中闪过嘲弄神色,走在青狼身后众人之前。 青狼大妖速度极快,跟着郑七分出来的这些人除了高品客卿外,皆是境界不俗的好手,返回驻地的速度比来时更快。 毕竟回去的路上,可没有幻境拦路。 坐在青狼背上,郑七分精神有些疲惫。 不管是清剿周家外围,还是带着客卿前往庐阳城,所谓不过是想要知道周家以及周家背后的人和镇妖司到底有没有联系。 死了两个二品,灭了一个宗门,看起来并不亏,实际上亏得要死, 周家,已经消失了。 郑七分进城的时候先去的周家,然而只剩下了一座空空的宅院,以及宅院中浓郁的血腥味。 一行人速度极快,没多久就赶到了芦苇荡中的驻地。 青狼附身,郑七分从青狼背上跳下后,对着青狼施了一个万福,安抚道:“辛苦狼客卿。” 青狼鼻孔中两道白色雾气喷出,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路上择人而噬的眼神缓缓消失。 到了这里,白衣男子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一路上,他一直在防着身后姓郑的老头。 到了驻地,除非这老头将所有人杀死,否则万万是不敢动手的。 武州的客卿,都见过大管家的手段,想必没有人会选择铤而走险。 白衣男子随意的和郑七分挥了挥手,便要找地儿去疗伤。 就在白衣男子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巨变陡生。 郑老一步跨过巨浪,伸手抓住了郑七分的脖子,随后对着白衣男子的背影讥讽道:“压制住诅咒之后你应该继续藏起来的,你留下来盯着我,说明你的心很虚,没有把握弄死我。” 说着的同时,法相横空,一双骨爪朝着白衣男子横扫了过去。 “尔敢!”白衣男子举刀挥出,将法相劈的一退。 而后手中朴刀画了个圆,朝着郑老劈了过去。 朴刀一往无前,白衣男子双目赤红,气势磅礴喷涌。 郑老讥笑着拎起了郑七分,将其挡在了胸前。 朴刀顿时停住。 武者一品斩神境,靠的就是一往无前的精气神,征伐之时心中无惧,自然可以斩去一切。 然而此时白衣男子先是受伤又遭诅咒,近半实力压制着诅咒,又碰到郑老头这种丝毫不讲求高手风范用女子挡刀的主,心有顾虑之下,便落入下风。 朴刀只能勉强抵挡着骨爪法相。 刀身传来的震动之力,使得白衣男子五脏六腑错位,鲜血像不要钱一般从口中吐出。 勉力阻挡之时,开口对着其他人喝到:“噬魂宗郑无影对统领出手,以下犯上,尔等随我诛杀此贼!” 第449章 黄雀现 郑老呲笑一声,讥讽的看着白衣男子,张口对着其他人说道:“诸位,先不说这人来历诡异,就说他与邪月宗那娘们争斗之时布下的幻境,你们不觉得眼熟吗?” 众人心中本有疑虑,杀伐结束就等着郑七分解释,解释没等到却等到了白衣男子以势压青狼大妖。 郑老继续说道:“可怜季乾和老吴,虽然平日里狂傲了一些,但对武州之事可谓是呕心沥血,今日却落了个死无全尸,尔等,不心寒吗?我擒下郑七分,便是要大管家给我一个解释,给在武州浴血征战同僚们一个解释!”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武州九大客卿,一战陨其二,兔死狐悲啊! 即便被捏着脖子也未惊慌的郑七分,此刻脸色却是变了。 行路图所布下的先师至圣行路之景,确实同赶路时被拦路的幻境太过于相像,张口欲要解释,然而却吐不出半个字。 郑老一直防着她开口,早就用法力将其封禁。 共事几个月,郑老怎会不知手中这女娃娃一张利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至于白衣男子?一介武夫,任他去说,也说不出来什么花样。 果不其然,白衣男子勉力抵挡骨爪法相的同时,只能说出一些诸如‘血口喷人’‘欲加之罪’惹人发笑的话语。 骨爪法相一下又一下的挥舞,不疾不徐。 郑老并不急,但脸上却是一副拼尽全力的模样。他要给白衣男子希望,免得白衣男子真的拼命。 噬魂宗吞魂魄修行,魂魄怨气越大越鲜美,玩弄人心这种事儿郑老驾轻就熟。 白衣男子的魂魄他并不奢望,武者一品斩神境,宁愿魂飞魄散,也不会被人拘了魂魄去。 不如钝刀子割肉,割到白衣男子想拼命但没有实力拼命最好。 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奈何白衣男子也不是善茬。 顷刻间,白衣男子不再压制诅咒之力,任其滋生。随后身上再次染上团团血污,功法逆转,倾尽全力劈出一刀。 天地之间,只留下一片璀璨刀光。 白衣男子已然是控制不住刀上的力道,这才使得气息外泄,刀光驱散黑夜。 郑老一口鲜血吐出,操纵着法相的那只手上,指甲寸寸断裂。 白骨法相崩碎,骨粉漫天。 再看去,哪儿还有白衣男子的身影? 已然是放弃了郑七分,先行逃命。 郑老压制住法相崩碎反噬的伤势,冷艳寒视左右,冷哼一声,拎着郑七分就要离开。 就在此时,青狼大妖一步迈了出来,阻拦在郑老面前:“我等需要统领一个解释故而未出手掺和,那人已退,郑老你要带着统领去哪儿?” 郑老满含杀意的看着青狼,说了一句:“滚,或者死!” 随后拎着郑七分,从青狼身侧走了过去。 青狼化作的中年人,脸色极其难看。 前后没多久,先后被两名一品以势所压,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作为情绪极易躁动的妖族来说,青狼已是忍无可忍。 但自小在丛林之中搏杀生存遵循物竞天择法则的妖族,只能强行压下心中怒火。 郑老是受了伤,但它不敢赌。 郑老今日看似打谁都没打赢,并不代表郑老弱,而是敌手太强。无论是邪月宗身死魂消的女人还是刚刚的白衣男子,单独拎出来一个满九州都是排的上号的顶尖战力。 它一个三品大妖,靠着秘法才能与二品征伐,又怎敢忤逆郑老这一品境? 不仅是青狼大妖,其他人皆是静默不言。 就连郑七分的亲弟弟,都藏在屋子里不出来,不敢言语半句。 郑老脸上满是嘲弄,朝着驻地外一步一步的走去。 步履极其平稳,似乎在等着有人能出手一般,可谓是底气十足。 “去哪儿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郑老脸色一变。 “阻路幻境是我布的,行路图是我破的,老杂总,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狰的身影率先浮现,身后跟着陈玄策于小妖和常饮马。 陈玄策拎着赌注枪头孔洞的惊龙枪,于小妖腰间挎着龙刀,常饮马则是背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正是白衣男子。 郑老皱着眉头中气十足的问道:“阁下何人?” 狰饶有兴趣的看着郑老,笑着问道:“武者一品斩神境的威力怎么样?法相崩碎,现在你战个二品都费劲吧?你当我是那帮废物看不出来你是强弩之末?还装个什么劲儿啊。话说回来,等了一晚上,还真没白等。” 话音刚落,一根尾巴穿透了郑老的脑袋,连同阳神一并绞杀。 “噬魂宗么,高瘸子说过,此等脏污之地的人,见一个杀一个,挫骨扬灰最好,魂飞魄散更佳。” 狰一直笑眯眯的说着话,驻地中的众人却胆寒不已。 谈笑间灭杀一品九天,这是何等伟力? “狼妖和郑七分留下,其余人等,全都杀了。” 话音落,三道身影浮现。 一品大妖现出原形,妖气冲天而起,赫然是一只扛着棒子的巨大猿猴。 九州异闻录有云,寒江过武州,有山阻,水漫武州。猿声啼吼,巨物横空,山移,水通。故唤为搬山猿。 猿猴身旁,一名脸色苍白形容枯槁衣衫打满补丁的道士,一名手持佛珠宝相庄严的和尚。 三人入场,和尚和道士在一旁观战,搬山猿也不用什么妖术,拎着大棒一棒一个。 任你是阳神出窍也好,法术乱轰也罢;任你身法玄奥,符箓乱飞;搬山猿手中大棒每一次落下,不论你是打是逃还是抵抗,最少砸死一个。 在郑七分惊恐的神情中,驻地被搬山猿几十棍子砸成了废墟。 废墟之中被砸死的人中有着行者派来武州的人,有着武州九大客卿之五,更有被她视为岭南陈家重立希望的亲弟弟! 多年挣扎,多年躲藏,岭南陈家在九州艰难生存,从未放弃过的希望,随着陈家嫡系最后一个男丁死在搬山猿棒子之下,希望碎了。 瘫坐在地上的郑七分,神情从惊恐逐渐变成了呆滞,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流下。 她身旁,倒着的是一品九天境郑老的尸身。 黄雀一出,郑七分满盘皆输。 第450章 落幕归剑南 月上中天。 青狼大妖站立在原地瑟瑟发抖,它不是没想过逃,九州之内妖族之中,青狼所属一脉速度上都是能排的上号的。除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速度比青狼一族快的并不多。狼族之中,唯有京都城南御风狼山一脉,在速度上能碾压青狼所在族群。 但青狼不敢。 身形如小山般轮着棒子肆意乱砸的搬山猿看起来毫无章法,青狼却是能看得出来,搬山猿双脚一直踏在地上,妖气早已渗入地下。 如果他逃,那无章法的棒子会瞬间将他锁定,然后将他砸成肉饼。 为今之计,只能看这突然出现的敌手到底是为何留它性命。 没准,还能有一线生机。 驻地已成废墟,搬山猿砸的兴起,血色浮现在双眼之上,大棒径直朝着青狼砸了过来。 青狼肝胆俱寒,躲不掉,根本躲不掉。 妖族一千五百年以上道行为二品,但妖族一品从无具体的道行界限。 可能一千八百年道行就有一品战力,也可能两千五百年还是二品。 故而,妖族一品与二品的差距,远远不是其它修行体系所能比拟的。 那是来自灵魂上的压制。 风随棒走,棒破虚空,眼看着大棒就要将青狼砸死,狰骂了一句:“你弄死他,我今儿就吃猴脑!” 大棒瞬间一停,搬山猿眼中血色褪去,随后化为人形憨笑说道:“顺手了,顺手了。” 怂的不行。 不怂不行啊,虽说都是一品大妖,它一个常年在深山之中沉睡和修行的大妖,可比不上狰这个在镇妖司趴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 是的,在搬山猿眼中,狰确实是个妖怪。 “擒下,带走。”狰说完,拎着白衣男子转身而去。 搬山猿手中停下的棒子,在青狼惊骇的神情中轻轻敲了青狼头顶一下。 青狼眼中精光退去大半,一棒子敲碎了他五百年道行。 随后搬山猿大步跟在狰的身后,一同前来的一僧一道又跟在搬山猿身后。 青狼很有自知之明,麻溜的跟了上去。 陈玄策看着摊在地上的郑七分,对于小妖说道:“老六,你带上她。” 于小妖屁颠屁颠的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郑七分修为封禁,然后找了一根绳子将郑七分双手绑住,牵着郑七分跟在陈玄策后面。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早知道这帮人能内斗到这般程度,咱们何必叫来这么多人呐。” 和常饮马一同走在前面的陈玄策心情不错,笑着说道:“以利合,利不均则散。如不是白衣男子从庐阳城出来时错判形式没有解释行路图幻境的事儿导致高品心中有怨,噬魂宗那老家伙动不动手在两可之间。他不动手,今日没这么容易解决。” 于小妖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笑着点头。 身后的郑七分,呆滞神情之中浮现出不甘神色。 对于郑七分来说,今日凄惨的结果,三分是镇妖司算计,七分是她自找的。 如果不是想要用庐阳城百姓来给腹中孩儿血祭,白衣男子便不会晚到战场,噬魂宗郑老也就不会受伤需要调息,双一品联手之下噬魂宗大长老断然没有伤了白衣男子的机会。白衣男子不受伤,也就不会在明处同他们一起回来,更不会给郑老出手的机会。 真是那样的话,仍是落败的结果,但不至于全灭。 行路图不损,白衣男子大概率会护持着她逃离此地,到时候虽分胜负却未决生死,从长计议之下,谁生谁死谁又说得准? 七分之名,一语成谶。 —— 初三。 熟睡的剑南城还笼罩在新年祥和的气氛当中。 一大早,于小妖和常饮马拎着几挂鞭炮到院门外。 “这过年啊,就得听个响!咱们出去了好几天,今儿可得补上。”将鞭炮在青石板转铺就的地上铺好,于小妖笑呵呵的说道:“饮马啊,之前你一直在饮马河里,不知这人间习俗。老话说得好啊,年节好过日子难熬,百姓一年辛劳就这几天能快活快活。饮马你记住,今儿不管看到谁,张口就要说吉祥话。要是有邻里的小孩子上门,屋里的点心都准备好了,你拿着分给他们。” 常饮马笑呵呵的点头,他是真的高兴。 回来的路上,狰就已经将从青狼口中拿到了妖族提升战力的秘法交给了它。 秘法在手,常饮马再也不是一行人中拖油瓶的那个,怎能不高兴呢。 俩人微笑着的看着彼此,不一会微笑变为大笑。 然后于小妖边笑边说:“饮马,火折子拿来。” 常饮马脸上笑容戛然而止。 “火折子?你也没让我拿火折子啊。” “这还用说?不拿火折子怎么放鞭炮?” “我刚上岸多久,我怎么会知道?” 于小妖一时词穷,常饮马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没办法,于小妖只好返回院子里去取火折子。 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刚刚没有火折子的小事已经随风而去。 看着飘洒的雪花,于小妖心中满是自得。 独自一人北上入京都,虽然双腿骨折,但顺利加入镇妖司。可谓是天时地利皆在他手。 镇妖司虽毁,但他相信他的未来,龙刀门的未来,将会是一片璀璨。 就在这时,堂弟于虎骑着马带着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昨天傍晚一行人跟着邪月宗的人离开庐阳城的时候,于小妖就安排他的人先行返回剑南城。 今日回来时没见到堂弟于虎,还以为他在休息。 现在来看,于虎应该又返回了庐阳城。 “堂哥,怎么才回来,去哪儿了?” 骏马停蹄,于虎翻身下马,然后将马背上横搭着的人拽下来后,方才说道:“不是说了么,我要砍周家几个脑袋。将他们送出城之后,我就又回去了。”说着说着,于虎叹了一口气:“哎,哪儿曾想,没等我找到机会动手,周家就被人杀干净了。” 于小妖拍了拍于虎的肩膀,说道:“能活着回来就好。” 于虎点了点头。 昨夜庐阳城,一品征伐,他一个江湖人士,又不像于小妖一般有大手子护着,能活着回来确实是命大。 如果不是见事儿不好混在百姓里逃出城,说不定这会已经到了阴司准备轮回。 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不过没有白白玩命,于虎指了指从马背上拽下来灰头土脸的人,说道:“堂哥,看看这是谁?” 第451章 高深莫测常饮马 眼前人衣服破烂占满泥土,脸上满是灰尘,头发披散着。 于小妖只觉得这人身形很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一旁的常饮马笑呵呵的说道:“怎么?连你媳妇都不认识了?” 于小妖这才认出来,眼前人可不就是她那未婚妻,天天寻思着和周家私生子周书厮守终生的王梦珊嘛。 “这娘们还活着呢?”于小妖笑呵呵的问,一点没有给王梦珊留面子的打算。 也不知是邪月宗大长老是知道王梦珊并非周家之人,又或者王梦珊藏身之地过于隐秘大长老忙于回去吞噬季乾和吴老所以放过了她,总之,她活了下来。 于虎抖着身上雪花同时答道:“可不活着呢嘛。我在城外看到城内消停下来,等了一个时辰跟着百姓入城后直奔周家,就看到这娘们朝着周家祠堂跑去。” 顿了下,于虎两眼放光的卖了个关子:“堂哥你猜怎么着?” “哦?”于小妖兴致被勾了起来:“怎么着,周家祠堂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堂哥大才,这都能猜到。”于虎先是恭维了于小妖一句,接着说道:“我先是擒下了她,之后发现周家祠堂倒塌后出现了一条密道,试着往里走了几步,发现里面被水倒灌,冻了个严实。” “你没试着破冰而入?”于小妖问。 “堂哥,我看那冰邪性,用刀撬了一片,喂给周家养的马。”说着,于虎脸上不由得出现后怕的神情:“三息,那马连声都没出,就化成了一滩血水。我哪儿还敢探究啊。” 于小妖恍然,知晓那是周家通往邪月宗的密道。 不知该说王梦珊命好还是不好。说命不好吧,即将触碰毒冰之前被于虎擒下而没化成血水;说命好吧,擒下她的人是于虎。 于小妖心念一转,王梦珊是个什么货色他太清楚了。 一个只有皮囊却心比天高的普通人,怎会知晓周家祠堂有通往邪月宗的密道?估摸着八成是周书告诉她的。 俩人看来,还真是干柴烈火,情意浓浓。 刚要将于虎迎进院子,常饮马就将于小妖拽到了一旁严肃的小声问道:“咱在这落脚,你堂弟是怎么知道的?” 看常饮马脸色发冷浑身紧绷的样子,于小妖笃定,他要是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常饮马肯定会骤然出手。 没有直接出手而是把他拉到一旁来问,已经是把面子给足了他。 “我和大哥说过的。咱们停留在剑南城,本就是等着看将红游船送到周家这步闲棋是否能钓上来吃饵的鱼。鱼上钩,现在只剩下是煎炸还是烹炒,用不了两天咱们就会离开剑南城。这边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于虎和我家的人会跟着我一道回武帝城,所以大哥才同意让我家的人来这和我会和。” 噼里啪啦的一顿解释过后,常饮马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脸色不再严肃,笑眯眯一团和气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于小妖刚想走,却又被常饮马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于小妖问。 常饮马贼兮兮的小声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这堂弟家人死在周家手里,想要砍几个周家人的脑袋祭奠家人?” 于小妖急着进院子将于虎带着王梦珊回来以及周家密道的事儿汇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是有这么个事儿,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常饮马踟蹰了片刻,然后笑眯眯的问了句:“你说,郑七分会是个什么结果?” 虽然不知道常饮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小妖还是干脆笃定的回道:“还能是什么结果?脑子里的东西问出来之后,难逃一死。” 顿了下,于小妖心中不由得回想起跟随陈玄策征伐武州圣地的一幕幕,不由得舔了舔嘴唇接着道:“大哥现在执掌镇妖司,对司里面人有多看重你不是不知道。镇妖司在武州死了六个人,这笔账大哥绝对会和郑七分那娘们算的。” 常饮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幽幽的说道:“这可不一定。” 于小妖来了兴趣:“怎么说?” “郑七分怀有身孕你是知道的,你怎么不问问她怀的谁的孩子?” “你是说?” “没错,汪书生的。” 于小妖眼中放光,一脸八卦,凑到常饮马身旁确认:“你确定?真的是汪书生的?” 常饮马笑眯眯的点头。 于小妖有些不解,问道:“这和我堂弟有什么关系?” “周家的人基本上死绝了,不过还剩下一个。” “谁?” “你未婚妻的老相好。” 明明能直接说‘周书’二字,常饮马却一点都不在乎多说几个字,于小妖气的牙根至痒痒。 不过暂时还没搞清楚常饮马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于小妖只能压下暴揍着王八壳子一顿的冲动,而且还装作一副讨教的模样问常饮马:“然后呢?” “我听老祖宗说,周书身上有秘密,事关先师至圣。你觉得,爷会把周书交给你堂弟祭奠家里人么?” 于小妖仔细一琢磨,回过味儿来,常饮马所说的还真没错。 只是,这和郑七分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直勾勾的看着常饮马,等着常饮马的解释。 “爷对司里的人是什么态度你是清楚的。郑七分怀了汪书生的孩子,就不好处理了。我估摸着爷八成会下不去手。咱们又要马上前往武帝城谋划黄泉路开,身边可不能带上她这么一个和咱们有深仇大恨的人,你说是吧?” 于小妖点了点头,已然是对常饮马想要说的事情有了七分猜测。 果不其然,常饮马接着说道:“杀是肯定要杀的,爷的性子就是这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对外人狠,对自己人仗义。郑七分和咱们有仇,必死,但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这么说,你懂了吧?” “你的意思是让龙刀门接手郑七分,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把她杀了?” 常饮马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然后说道:“最好不要让龙刀门出手,让你堂弟来。等孩子生下来,安排个意外让郑七分死了就好。” “这是为何?” 常饮马不再说话,率先晃晃悠悠的走进了院子。 于小妖站在门外琢磨了好一会,才琢磨明白。 郑七分必死,但不能死在镇妖司手里。 孩子生下来之后镇妖司来抚养,如果知晓生母死在镇妖司手里,又会是一笔糊涂账。 琢磨明白后,于小妖看着一晃一晃走到院子深处的常饮马,心中浮起一副高深莫测的感觉。 晃了晃头,于小妖带着于虎和王梦珊走进了院子。 —— 后院,率先进来的常饮马一副狗腿子模样凑到躺在躺椅上的狰身旁小声说道:“祖宗,按你说的给于小妖说了。” 第452章 定杀伐 躺椅摇晃,狰跟着摇晃,怡然自得。 自鼻孔中哼出一个‘嗯’字。 常饮马顿时乐开了花。 跟着镇妖司,虽说没有在饮马河中逍遥自在,连最喜欢的睡觉都少了许多,而且平日里需要操持的杂事儿不少,但架不住好处多啊。 这才从饮马河出来多久? 它一个在妖族中除了长寿什么特长都没有出了名的混吃等死的长寿龟,这一路跟着镇妖司从运河到武州,几个月的时间,已然是六百年道行加身堪比人类四品境。 更不用说狰从青狼大妖手中帮它搞来能短暂提升战力的秘法。 试问九州之内,哪家妖族能有它这造化? 看到狰心情似乎不错,常饮马腆着脸壮着胆子赔笑着说道:“祖宗,小的有些不解。” 眼皮微微抬起,瞥了常饮马一眼,狰开口道:“为什么让于小妖堂弟来做这事儿?” “嗯。”常饮马点头。 然后就飞了出去。 “这是你能打听的嘛?”狰的声音传来。 常饮马从院墙上把自己扣下来凑了回来,轻轻拍打脸颊。 “祖宗,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这时狰已起了身,一巴掌扇在常饮马的后脑,笑骂道:“就稀罕你这幅机灵又狗腿的样子,妖我见得多了,像你这样的不多见。” 常饮马被扇了一巴掌,心里乐开了花。 被收拾了?这明明就是长辈的关爱啊!像极了那位刚进镇妖司没多久的麻杆面对王庆芝。 狰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常饮马盯着雪花看,不知道老祖宗这在打什么哑谜说什么禅。 看着迷糊不解的常饮马,狰笑着问道:“你觉得,雪可以杀人么?” 常饮马脑袋疯狂运转,试探的回道:“普通人手里不一定,有修行的人手里,可以。” “听说过雪崩么?”狰问。 常饮马摇了摇头。它久居饮马河,周围虽有山林,但饮马河离海不远,即便有雪的冬天,山上的雪不出三日便会融化。确实没听说过雪崩为何物。 “极西之地昆仑山,积雪终年不化。如有人在山中大吼,或是在山中争斗,便会引动山顶积雪倾泻而下!天地之力涌来,一品都得逃命。” 顿了下,狰看向京都城的方向,幽幽的说道:“镇妖司就是由无数雪花组成,合则镇压九州妖邪,分则不堪一击。” 常饮马品味了一会儿,小声说道:“祖宗,您的意思是,郑七分这人毕竟怀了汪书生的孩子,所以最好让外人动手除掉是么?” 又一次飞在空中的常饮马只听道狰在说:“我只是看着雪花随便感慨了一下,和郑七分有个什么关系?” 常饮马再次砸在了院墙上,将院墙砸出了一个窟窿。 等常饮马回来,狰才给它解释:“陈小子重情重义,当初能扛着王庆芝的压力保变成僵尸的小胖子,确实不好处理郑七分。至于说这事儿为何让于虎动手?简单啊,于虎是于家人,他来处理郑七分再合适不过了。将周书给于虎,换于虎处理郑七分,这是买卖,于家还得念着陈小子让于虎手刃仇人祭奠亲人的人情。要是让龙刀门动手,那便是龙刀门的功劳。” 说罢,狰晃悠着走进了屋子。 常饮马站在原地细细品味,方觉这老祖宗才是真正的高深莫测,它要学的,还很多。 屋内,陈玄策坐在椅子上,给进屋的狰倒了一杯热茶。 狰接过抿了一口,问道:“于小妖来过了?” 陈玄策回道:“嗯。和我要周书,还想让于虎处理郑七分。” “你同意了?” 陈玄策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对着狰行了个礼,恭敬的说了句:“谢二哥。” 笑容浮现,狰挥了挥手示意不用多礼。 陈玄策坐下后问道:“二哥,审讯没问题?” 昨夜归来之后,跟着回来的二品佛修就将郑七分、白衣男子、青狼大妖和周书带走审讯去了。 陈玄策心中有些不托底。 私下里张刍狗可是给他说过,当初在红游船上王青玄是如何审讯控妖门道士的。 跟着回来的二品大和尚出自杀生寺,是三葬的师叔祖。青云观的王青玄不会审讯,杀生寺的和尚就会了?他不信。 狰回道:“放宽心。大光头进杀生寺修行之前,在黑衣卫昭狱里干了十年。要不是某个不要脸在黑衣卫当大统领的人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光头早就被冤魂缠身吸尽生气死了。” 陈玄策这才放下心来,至于说狰嘴里的黑衣卫大统领是谁,狰不说他也就没问。 这是陈玄策一直以来为人处世的方式,晓事理,知进退。 “那就等等吧,等审完了,咱们就去武帝城。”陈玄策说道。 “决定现在去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回道:“嗯。之前判断黄泉路最快也要小半年才会开,不过天地大变之下,我怕出变故,早去早准备。” 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他们三人,不会跟着咱们一起走。” 陈玄策知道,狰说的是搬山猿和一僧一道。遂而问道:“他们,去哪儿?” “之前在哪儿,还回哪儿。” 陈玄策沉思了片刻,说道:“二哥,审讯出结果之后,行者的人如果在武州还有留存,辛苦下他们三位吧。” “你是打算将武州内行者势力清剿干净?” “嗯。我不信行者的人无穷无尽。这次去庐阳城您也看到了,行者的人不是铁板一块。” 狰点了点头。 陈玄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好一会,才开口道:“如果昨夜咱们所杀之人的宗门,有在武州的,辛苦他们三位将其宗门灭杀!” 狰问:“这是为何?他们三个频繁出手,势必会引动行者将目光放到武州,不利于咱们谋划黄泉路。” 陈玄策一狠,回道:“郑七分被咱们擒下,她带着的人死伤殆尽。咱们不杀,行者也会把目光放过来。一品战神境护持,郑七分在行者心中的地位,比我们想象的要高。既如此,先杀个干净!给投靠行者的势力提个醒,和行者混在一起,家破人亡只在顷刻之间。” 狰微笑着点头,心说高瘸子选人的眼光,是真的不错。 第453章 欲入武帝城 出身于杀生寺法号觉寒的大和尚审讯了整整三天,才将郑七分、周书、白衣男子和青狼大妖掏的一干二净。 周家乃大家,出自周家的周书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觉寒稍稍将出家前的手段施展了半分,周书就将小时候偷听大哥大嫂办事儿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青狼大妖只求活命,问什么说什么非常配合,根本没给觉寒上手段的机会。 觉寒打算将白衣男子放在最后审讯,毕竟是个一品,想必审讯起来会很难。 周书和青狼大妖加一起用了不到半天,剩下两天半的时间都花在了郑七分身上,顺带着连白衣男子一起解决了。 郑七分一介女流又怀有身孕,审讯她的时候,觉寒铺在桌子上的多年收藏两百六十七件刑具,长长叹了一口气。 并非妇人之仁,当年在昭狱的时候,怀有身孕的官家女子经他手审讯的不知多少,实是带郑七分走的时候狰就给他说了,陈玄策要郑七分活。 镇妖司藏在其他州的人怎么看待镇妖司天下行走兼领头人觉寒不知道,但他觉得还是听狰的比较好。 毕竟,武州隐藏圣地死去的那些人,数次向他证明了这瘦弱的天下行走,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和郑七分谈了两天心丝毫不得寸进,无奈之下觉寒只能请狰动用困龙旗布下幻境来审讯。 当时觉寒去找狰,陈玄策就坐在一旁,那莫名其妙的眼神让觉寒心中胡思乱想了许久。 后来还是狰说是它在陈玄策面前夸了海口,觉寒才明了陈玄策的眼神从何而来,燥的他老脸通红,不过毕竟是佛家二品罗汉境的大手子,羞臊这种情绪瞬间即过,俗称脸皮厚。 好在结果是好的,困龙旗幻境布下,郑七分和白衣男子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正月初七。 搬山猿同一僧一道离去,此去,搬山猿坐镇带着道士飞云子坐镇武州,绞杀武州内归属行者的余孽。 此去,腥风将起。刚刚平静不久的武州,又将是风起云涌。 不过对百姓和江湖人士倒没什么影响,动荡的乃是宗门圣地。 毕竟,江湖人还没几个能入得行者法眼,郑七分交代出来出自武州客卿有三,皆是陈玄策一行人遗留下来之前未参与御风狼山一战的宗门圣地。 至于于小妖老丈人王家,不需要搬山猿出手。 这是人家的家事儿,得人家自己解决。 觉寒和尚没有留下,而是顺寒江而下,转道运河再经天水,前去大东山。 天地大变之下,大东山青云观里修行的胖子范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就能补全身体出世。 觉寒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 天谴之后,大东山他已经许久未曾回去了。 也不知杀生寺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听说最后一根独苗跟着化生玄骨入了佛国,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三人走后,于虎带着龙刀门的人以及周书和郑七分先行返回武帝城,院子再次归于平静。 常饮马跟着于小妖护送于虎一行人出剑南城。 送完于虎,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一人一妖没什么事儿也不急着回住处,便寻了万剑门附近的一处酒楼去喝酒。 于小妖是打算去喝花酒的,拉着常饮马到了楼子门口,常饮马幽幽的说了一句:“你未婚妻这会八成被于虎埋了。” 一句话,毁了于小妖的兴致。 倒不是说王梦珊之死会让他多难过,只不过这事儿不说出来无所谓,说出来他再去喝花酒,怎么说都不叫个事儿。 不过于小妖也不亏。 今儿这顿,说好了常饮马请。 酒楼唤做梦醉,压箱底儿的好酒也叫这个名字,据传,一碗下去微醺,两碗酩酊,三碗醒时扔醉,故而有了‘梦中了了醉中醒’的说法。 梦醉楼是万剑门的产业,在剑南城数一数二生意红火的紧。 一人一妖没寻到包间,琢磨着也没要紧事儿商谈,便选了一楼靠窗大桌前落座。 这等大桌,足够坐七八个人。小二见俩人坐在那,心中有些不悦,没有挂在脸上。 常饮马要了一桌上等席面,又要了两坛梦醉,递出了一张银票。 吃饭先交钱的习惯,是常饮马最近在剑南城养成的。 它平日里多是小厮装束,不提前给钱总会被人当成吃白食的主。狰又管的严,它可不敢对普通人显露修为,一来二去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小二随意接过银票,看到面额时双眼圆睁,仔细查验了下真伪之后,心中那丝不悦早已不翼而飞,随后雀跃的跑去后厨交待去了。 坐在那的于小妖笑道:“你这越来越像人了。” 说的常饮马极为开心。 像人二字,说人人不悦,说妖妖大喜! 妖像不像人,和修为无关。 狐族化形之日即可以假乱真,一品境界也掩盖不了搬山猿化形后那一身浓密的毛发。 化形之后像不像人,代表着这妖,融入人间的程度。 说常饮马像人,常饮马自然欣喜。毕竟日后跟着狰和陈玄策的日子还长着呢,像人点好。 不一会,席面上来,好酒满上,一人一妖酒到碗干。 席面没怎么动,酒先干了一坛。 奔波许久,今日他俩就是出来买醉放松的,谁也没用修为去抵抗酒力。即便如此,俩人品级都不低,还不至于真被梦醉给醉了去。 不过,醉意倒没少。 借着酒劲,于小妖状若随意的问道:“饮马,你说说大哥他俩咋想的,郑七分这么重要,咱们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武帝城,剑南城还有什么事儿没处理完么?” 常饮马一副醉眼迷离的样子,大着舌头回了一句:“你问我?你心里不清楚?” 好家伙,一人一妖,都清醒着呢。 听常饮马这么说,于小妖也不装了,摇头晃脑的又喝了一碗,放下酒碗后小声抱怨道:“怎么说也是我堂弟,就这么被当成饵了?” 常饮马眯着眼睛给于小妖把酒满上后,笑眯眯的说了句:“当饵,说明有用。” 于小妖却是不认同,反驳道:“那可是我堂弟!” 常饮马回道:“远房的。” 于小妖又闷了一碗梦醉下肚。 然后听到常饮马又说了一句:“别得了便宜卖乖,那个一品的刀法,爷没给你?” 于小妖脸上苦闷顿去,瞬间笑容灿烂。 “给了,足够我入三品!” 常饮马身上酒劲顿去,眼中清醒,幽幽的说道:“祖宗和爷可没告诉我将刀法给了你。” 于小妖苦笑着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从在饮马河遇到爷开始,我道行增长了几百年。”说完,常饮马拎起酒坛子将大半坛梦醉倒进肚里,晃晃悠悠的离开了酒楼。 于小妖面对满桌残羹,自嘲道:“嘿,还没一个王八看的清楚。” 常饮马的意思很简单,跟着陈玄策它就没吃过亏,有功必赏。 今日对话,于小妖平白落了下乘。 第454章 着了道 于小妖又要了一坛梦醉,咕嘟咕嘟灌进了肚子里。 没用修为去化解,这回是真的醉了。 迷迷糊糊的就要从酒楼离开,被小二拦了下来。 “这位爷,辛苦您把账结一下?”小二陪着笑脸说道。 于小妖醉眼朦胧,但还记得常饮马是给过银子的,不由得双眼一瞪,喝骂道:“狗东西,进来的时候不是给银子了吗?怎么着?看爷喝醉了想要两份钱?” 看着于小妖右手扶在腰间刀柄上,小二眼中隐有退缩,不过还是咬着牙说道:“爷,您是走江湖的,小的哪儿敢讹您。实在是,实在是您那个朋友,刚走的时候把剩下的银子都拿走了。所以,您还得再结一下最后那坛酒钱。” 梦醉这酒劲儿大,说话的功夫于小妖已经是酒劲上头,哪儿还分得清酒钱饭钱,只当小二是在找借口。 作为武州江湖年轻一辈中数得上号的人物,于小妖连续几次被常饮马在智商上碾压导致心中不舒服。再加上未婚妻见异思迁,虽说面上不当回事儿,实际上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借酒浇愁,还被一小二拦在酒楼门口讹诈,他于小妖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 梦醉楼是万剑门的又如何?他于小妖在武州内行事,除了武帝城几个背景深厚的江湖势力外,他龙刀门少主于小妖又怕过谁? 正所谓,酒是粮食精,喝完贼闹心。 于小妖吐着酒气瞪着双眼看着小二,右手拇指一弹,龙刀弹出半寸。 武者四品化劲境的气息一放,小二眼中满是惊恐。眼前人好似猛兽一般,似要择人而噬。 “噗通。”小二跌倒在地,牙关颤抖,脸色苍白。 嘈杂的酒楼一层顿时一静。 于小妖龙刀归鞘,蹲在小二身旁,伸手轻轻拍打着小二的脸,醉醺醺的问道:“还要银子么?” 小二也是个狠人,哭丧着一张脸带着哭音说道:“大爷,您为难我做什么呀。吃饭喝酒给银子天经地义的事儿,你怎么就说我要两分钱呢。” 于小妖心中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随意出手。同时又觉得,忘了些什么。 这时有刚刚坐在于小妖不远处的酒客看不下去了,帮腔道:“小二说的没错,前面的银子你给了,后面那坛子酒钱可没给。这年头,看着人模狗样的人,居然能干出来这种事儿,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声音落在其他酒客耳中,顿时让众人同仇敌忾。 于小妖只觉得那人说的话朦朦胧胧,又刺耳的紧。 转头,双眼猩红,冷视着仗义执言的那人。 那中年人吓了一跳,连忙闭嘴,一副退缩的模样。不过他的几句话调动了其他酒客,众人纷纷帮腔。或是帮小二说话,或是唾骂于小妖。 于小妖不再去管瘫软在地上的小二,猛然站起了身,站的急了,酒劲上涌,脸色潮红。 随后强忍着心中烦躁,压着杀意,在唾骂声中走出了酒楼,寒风一吹,于小妖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这一摔,摔掉了心中烦躁。 索性,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松弛无比,放浪形骸至极。 酒楼掌柜的追了出来,见于小妖这个德行,暗道一声晦气。 有心不要银子了让他躺在这里自生自灭,天寒地冻说不准多久就会将这酒品不好的杂碎冻僵,奈何于小妖躺在那会耽误客人进出。 无奈之下,掌柜回身叫来惊魂未定的小二,一起将于小妖扔进旁边被积雪填满的水沟里。 小二对这双手哈了一口气,刚要回身就听到于小妖打起了呼噜,心中对于小妖的惧怕消失一空,就要上前摘下于小妖腰间用布包裹着的长刀。 掌柜的伸手给了小二一巴掌将他拦下。 小二一脸委屈,小声说道:“掌柜的,梦醉一坛十五两,拿他一把刀抵债也没什么啊。” 掌柜的薅着小二脖领子将其拽了回来,随后一脚蹬在小二屁股上,小二踉跄了几步。 “他不给银子是喝多了,你拿了他的刀那就结了梁子。” 小二心中不服,小声争辩道:“咱梦醉楼是万剑门的产业,还怕和他结了梁子?” 说完,麻溜的跑回了酒楼。 逞一时口舌之快没事儿,真惹的掌柜发飙,他那给掌柜的当小妾的小姨也保不住他。 见小二回到酒楼,掌柜的笑了笑。 小二说的没错,梦醉楼身后站着的是万剑门,真夺了这酒鬼的长刀也没什么。 当然,这只是之前的想法。 昨日庐阳城的消息传来,庐阳城周家一夜之间灭门,城内房屋倒塌几百间。今儿一大早万剑门就给下属各个产业下了命令,正月里都收敛点,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更何况,于小妖那一身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衣,料子可是只有武帝城苏氏布行才有。 能穿的起一尺十两料子的人有很多,但苏氏布行的黑锦绣,可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 “惹不起啊。”嘟囔了一句,掌柜的没再去管于小妖,反身回了酒楼。 奇怪的是,掌柜的明知惹不起,但又任由于小妖躺在满是积雪的水沟里自生自灭。 —— 日落西山,常饮马将醒了酒的于小妖带回了院子。 陈玄策沉着一张脸,常饮马语速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后,陈玄策哭笑不得。 于小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羞红,连忙跑去了偏房。 不一会,于小妖换了一身衣服回到正屋。 陈玄策笑骂道:“四品境差点冻死,你也是头一个了。” 于小妖苦笑着不知怎么接话,就听陈玄策话锋一转:“身份没露了去吧?” 于小妖连忙摇头,回道:“龙刀弹出一寸,应该没人认得。” 陈玄策点了点头,又道:“银子给人家了?” 常饮马接过话头:“给了,我给的,不给的话人家掌柜的根本不告诉我人在哪儿。” 顿了下,常饮马看着于小妖说道:“要不是我把他叫醒,他能睡到明天早晨。啧啧,被冻死的四品,这说出去能笑死人。” 说完,在于小妖不善的眼神中常饮马哈哈大笑。 然后发现屋子里只有它在笑,笑声戛然而止,尴尬异常。 凝神看去,刚刚还一脸笑模样的陈玄策不知何时脸色已然平静。 细细的询问了二人送完于虎之后去酒楼的所有细节后,陈玄策脸上又重新浮上笑容 坐在一旁的狰,眯着眼睛问陈玄策:“你怎么看?” 陈玄策笑眯眯的回道:“鱼,上钩了。” 常饮马一脸惊讶,指着于小妖问道:“祖宗,爷,您二位是说他着了别人的道?” 陈玄策点了点头。 于小妖脸色顿时巨变。 常饮马满心幽怨,今儿出门前可狰和它说:“家里没什么事儿,最近奔波劳苦,送完于虎不急着回来。” 当时还满心欢喜的觉着祖宗体谅它,现在看来,都是算计。 第455章 山中宰鱼 于小妖噌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将龙刀挂在腰间,火急火燎的就要往外走。 狰轻声喝到:“怎么说也是个四品境,多大点屁事儿给你急成这样。” 于小妖犹犹豫豫的坐了回去,常饮马在一旁揶揄道:“急了?怕你堂弟被人弄死?” 于小妖不敢对狰和陈玄策表现不满,只能阴着脸冷冷盯着常饮马。 狰优哉游哉的喝了一口茶,看了常饮马一眼。 常饮马得了暗示,洋洋得意的对着于小妖说道:“爷说了,鱼上钩了,你还怕个什么劲儿!你是不相信爷还是不相信祖宗?心放肚子里,你堂弟肯定没事儿。”又看向陈玄策,问道:“爷,您说对吧?” 陈玄策微笑着点头,说道:“于虎他们先走,又没有遮掩郑七分的容貌,这鱼钓的太过于明显。我便和二哥商量,让你俩在外面晃悠晃悠,看看能不能下个套。咱们不急着去武帝城,这一步本是闲棋,不曾想还真有鱼儿上钩。” 于小妖心中焦躁略微平复,沉声问道:“大哥,照你这么说,他们施了手段将我留在酒楼,应该是想牵扯咱们离开剑南城的时间。” 顿了下,于小妖问出心中疑惑:“不过,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我?” “迷了你都勉强,再对你出手,化劲境解酒一瞬间,出手的人还不想死。”陈玄策回道。 于小妖被吓出一身冷汗。 这要是来个四品境的,他今儿岂不是身首异处身陨酒醉后? 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陈玄策笑着安抚:“放心,剑南城中除了万剑门藏了一个四品,除了咱们就没有四品境。” 久居剑南城,陈玄策又怎会不摸底剑南城里的战力?剿杀圣地那一个月,第一个灭掉的就是藏在剑南城里的合欢宗。 于小妖缓了缓,又问:“那,于虎他们?” “有人跟着。高品不出,性命无碍。”陈玄策笑呵呵的答道。 于小妖这才彻彻底底的放了心。 —— 于虎一行人回武帝城,并没有走水路。 天寒地冻,寒江内浮冰过多,这个时节还在寒江上行走的多是大船。 而且大多是顺流而下,逆流而上的极少。 大多是等到龙抬头后,寒江上逆行的船只才会重新出现。 剑南城往西北方向六百里,便是武帝城。 这一路崇山峻岭,以于虎一行人的脚力,怎么也得走上七八天。 从剑南城西城门出发,有三十多里是平路。 日头稍稍歪了歪的时候,于虎一行人进了山。 刚过完年,山里的匪寇也懒得下山折腾,平日里走陆路穿山而过,要么是有好手护卫的大商队,要么是小商贩聚成一群浩浩荡荡使得山匪投鼠忌器。今日官道上行人商贩寥寥无几,多是三两成群。 进了山,于家名叫于从顺的跛脚老人在马背上晃悠着好似要掉下来的一般。 于虎见状叫停了队伍,在入山半里密林中寻了一处空地歇息。 于从顺是于家安插在庐阳城的老人,于小妖他们在庐阳城的衣食住行都是由他安排的。 这次是到了岁数又腿脚不好,再加上庐阳城周家已灭他留下来意义不大,便跟着于虎一起回武帝城看看龙刀门里有没有清闲的活计。 于从顺本不姓于,早年间被于小妖父亲救下之后,就改了姓进了于家当下人。这一当,就是三十多年。 虽然于从顺并非是于家人,但三十年里兢兢业业,哪儿有需要去哪儿从无怨言,又不喜与人争,所作所为只为报恩。 三十年寒暑如一日,使得于从顺在于家威望颇高。 坐在于虎身旁,于从顺满是自责的说道:“老了,不中用喽,耽误大家伙时间,老头子对不住了。” 包括于虎在内的于家人一同说道:“顺叔说笑了。” 于虎更是一脸笑容的说:“您老是老当益壮,庐阳城那地界,除了您可没人乐意去啊。” 提起庐阳城,于从顺笑开了花。于家人谁不知道庐阳城是龙潭虎穴,当初选人进庐阳城当钉子的时候,除了他可是没人主动要去。 一开始龙刀门只是想在庐阳城插根钉子来监视周家动向,以待有朝一日时机成熟灭了周家报仇,甚至于从顺去庐阳城的时候,只带了一百两银子。 哪儿曾想于从顺不仅在庐阳城扎了根,几年时间借助龙刀门的资源,在庐阳城经营的风生水起。 若非庐阳城一战波及甚广,于家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于从顺从庐阳城回来。 那可是一座酒楼三家米铺五家布行的产业。 这也是于从顺最为自得的地方,于危险之中立足,更打下了偌大产业。 现在在于家,谁提起他于从顺不竖上一根大拇指称赞一声好汉子? 从剑南城出来前,少主于小妖可是给了他承诺,返回武帝城之日,就是于从顺小儿子成为龙刀门正式弟子之时。 于从顺笑着摆手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话音刚落,山风骤起。 日头消失,山间一片黑暗。 于虎脸色一变,随后朗声喝到:“何方好汉?我乃龙刀门于虎,如有得罪的地方,还望阁下告知。” 白日变黑夜,此等手段远非江湖人士能有,于虎身后瞬间被冷汗打湿。 黑暗之中,有人走出。 一男,二女。 男人相貌丑陋,二女则是面容姣好,一个年龄略大充满风韵,一个年龄略小天真烂漫。 于虎来不得去想为何黑暗之中他看不到其他人只能看到这三个人,就听丑陋男人平静开口:“江湖势力也敢参与进来,不知死活。” 话落,于虎双眼闭合。 随后,脸上浮现享受神色。 二女手中结印,面容宝相庄严。 黑暗之中,清醒的周书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长袍腰下被水渍打湿,赫然是吓尿了。郑七分则是嘴角挂着笑,知道生路来了。 于虎等人,皆被勾起了欲望,沉入迷惘之中。 郑七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然后静止不动。 眼中看到一柄长剑将黑暗劈开,耳中听到二字:“找死。” 黑暗褪去,于虎清醒过来,眼前散落着六节尸身。 拼凑起来,一男,二女。 第456章 阻路的人 环顾四周,于虎并没有找到出手的人。 三具尸体躺在地上,身上财物皆在,于虎知道来人只是为了杀人。 这一路六百里,刚出剑南城就遇到劫杀,众人心中忐忑不安。本以为靠着龙刀门在武州的名头可以震慑这一路上的宵小,不曾想刚出剑南城半日不到就遭此当头棒喝。 于虎吩咐于从顺看好郑七分后,走上前去将尸体摸了一遍。 手法熟练至极,颇有镇妖司摸尸的风范。 将尸体身上财货宝贝摸之一空,于虎吆喝着众人上马出发。 见大家没缓过神,于虎大声说道:\\\"死的三人灭杀我等不过是举手之事,但现在他们变成了尸体躺在那里!大家不要怕,咱们也是有人护着的。\\\" 听于虎这么一说,众人心中惧怕消弭了不少。 再次上路,于虎变得异常谨慎。先是让常年跟着自己的好手看着周书,如遭变化也不等回武帝城于家祖坟了,直接做掉周书。 他则是和郑七分共乘一骑,将郑七分放在身前,于虎用匕首抵着郑七分腰眼。 这还不算完,人有三急,就连郑七分出恭的时候,都会有三把上了弦的弩箭遥遥瞄着她。 不过郑七分是要留一条活命的,于虎也没有太过分,安排了王梦珊的侍女,在休息的时候照顾郑七分。 王梦珊不得不死,但这个小侍女不姓王,也非大恶,于小妖便没有为难她留了她一名,让于虎带回武帝城做个丫鬟。 再次上路,于从顺策马凑到于虎旁,也不避讳郑七分,小声问道:\\\"虎子,真有人护着咱?\\\" 于虎看了看左右,见其他人与他之间有一定距离,便小声回道:\\\"叔,有没有人护着咱我也不知道。不过不这么说,这一路大家怕是要吓破了胆。那三个不知来路的人手段你也见识过了,就不是江湖上的手段,想杀咱们太容易了。\\\" 于从顺点了点头,小声附和道:\\\"是啊,就不是咱们江湖人能抵挡的了的。要说咱龙道门在武州地界也是响当当的,哪儿能想到还有人敢对咱出手?\\\"老人脸上满是唏嘘之意,感叹道:\\\"这次芦阳城的事儿我算是看明白了,与其说武州是由江湖掌控,不如说武州是宗门圣地的禁脔。\\\" 于虎点头认同,身前一直冷着脸的郑七分冷笑了一声,随后语气平淡实则嘲讽的说道:“若非镇妖司在时不允宗门圣地直接掌控城池,武州,也轮不到上不了台面的江湖门派做主。土鸡瓦狗之辈还妄想执掌武州?痴人说梦。” 于虎冷着脸没说话,一旁的于从顺笑眯眯的说了句:“是啊,江湖门派上不了台面,勉勉强强坑死个圣地,顺带灭了你们。” 郑七分被怼的脸色青红不定,缓了一会回道:“我败,是败在镇妖司之手,和你们龙刀门有什么关系?” 于从顺这个老家伙坐在马背上,笑的脸上沟壑愈发深邃,就是不答话。 郑七分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说话。 九大高品客卿,外加一个武者一品斩神境的大手子,足够横推一家宗门或者小一些的圣地,甚至在不招惹底蕴深厚的圣地前提下可以横推一州之地!就这么折在了庐阳城外,郑七分怎么也想不明白。 现在她心里有两个最大的疑惑,一是镇妖司为何不杀她,这个疑惑她能猜到的个大概,八成是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关;二是这次失利,到底是怎么被镇妖司算计的。 据她事后回想,从红游船被她的人发现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落入局中,一直以为邪月宗是镇妖司养的狗,直到邪月宗全宗覆灭,那身死魂灭的女人都没有向镇妖司求救,她对自己的判断就有了动摇。 沦为囚徒,没人给她解答。 —— 于虎他们这一路走的并不顺畅。 距离武帝城越近,对他们出手的人越多。 不过于虎带着的人却没有一个觉得害怕。 不管来人是谁,有什么手段,来多少人,还没等对他们产生威胁就被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这下彻底验证了于虎所说的有人护着他们的说法。 距离武帝城还剩下半个时辰路程的时候,于虎一行人遭遇了这一路最大的危机。 不再是手段鬼魅的人出手,也不再是修为高深的人拦路,这一次,是浩浩荡荡近千人对于虎等人的阻拦。 人马先阻官道,随后缓缓散开,似要将于虎一行人合围住。 于虎在武帝城待的日子多,武帝城内各家势力他都熟悉。很容易就认出来朝他们冲过来的人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狂狼帮的副帮主,竹竿堂堂主,滑竿派的总舵主等等等等。 有在武帝城内占了地盘的,也有在武帝城内讨生活的底层百姓凑成的帮派,甚至武帝城内最大的楼子朝天阁的娘们都骑着马混在队伍间 于虎强定心神,将郑七分交给心腹手下之后策马冲出,随后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喝:“我乃武帝城龙刀门于虎,尔等为何拦路?” 不出来不行,护着他们的人再能杀,还能对这近千人出手么? 狂狼帮副帮主绰号疯狼的中年汉子笑着大声回道:“于兄弟,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是咱们武帝城的规矩。兄弟我收了人家的钱,来这替人办个事儿。” 于虎问:“办什么事儿?” 疯狼答道:“寻一个姓郑的娘们。” “我不认识什么姓郑的娘们,把路让开。”于虎冷声道。 疯狼脸上笑容消失不见,语气不善的说道:“于虎,武帝城并非龙刀门一家独大。我们没率先出手,已经给足了龙刀门的面子。把姓郑的娘们交出来,我可以代表大家放你们一条活路。于虎,拦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于虎双眼紧紧盯着十丈外的疯狼,沉声道:“我说了,我不认识什么姓郑的娘们。” 一个披着红色大氅风韵犹存的女人策马走出队伍,笑吟吟的说道:“于家公子,奴家带着姐妹在雪地中等了这么久,您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吧。” 第457章 等尔等来杀 于虎正要回话,就听这出自朝天阁的女人脸色一冷,说道:“别说什么不认识姓郑的女人,我们看的清楚,后面和你于家人共乘一骑的姑娘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于虎,龙刀门的面子我们给,但龙刀门也不能给脸不要脸!” 于虎脸色铁青,咬着牙说了句:“琼娘,你们收了多少银子?龙刀门出双倍!” 疯狼和琼娘一听,态度陡然翻转。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朝天阁的琼娘展颜一笑,吐出了一句话:“六十万两。” 于虎脸色一变,六十万两银子,双倍就是一百二十万两。 龙刀门砸锅卖铁倒是能拿得出来,但值得么?再说了,即使龙刀门能拿出来,他于虎也没这个权利去拿。 疯狼接过话头,帮腔道:“于兄弟,不是哥哥我讹你,人家定金给了一半,真金白银呐!大家都在武帝城讨生活,回头你一打听就知道哥哥说的是真是假。” 顿了下,疯狼见于虎沉默不言,知道于虎拿不出银子,于是开始劝于虎:“不就是一个娘们嘛,朝天阁什么娘们没有,回头让琼娘送十个八个给你。你把姓郑的娘们交给我们,如何?” 琼娘丝毫没有因为疯狼替她做主而生气,如果送几个女人给于虎就能解决今儿的事儿最好不过,毕竟能不得罪龙刀门还是不得罪的好。 前面话说的硬,那是吓唬于虎。 但于虎如果真的不识好歹,今儿说不准就要灭一灭龙刀门的威风。 到时候大不了拿着银子离开武帝城,甚至离开武州。 几人对话,丝毫没耽误武帝城出来的人完成合围。 于虎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老家伙于从顺策马上来,小声对于虎说道:“虎子,护着咱们的人估计不会出手了。” 于虎微微点头。 于从顺又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如先下手,杀了郑七分。” 于虎苦笑着摇头道:“叔,郑七分不能死。” 于从顺脸色一狠说道:“这群人已经被银子眯了眼,动起手来未必不会对咱们出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如直接冲杀出去。咱们的人都是好手,用郑七分开路,未尝不能杀出一条活路。” 疯狼琼娘等人,还以为于虎在和于从顺商量要不要放郑七分,也就没有强压上来。 于虎思量片刻,缓缓点头小声说道:“叔,我和他们周旋,你去后面安排。” 于从顺策马回到身后不远处的队伍,避开了郑七分和周书,开始做安排。 王梦珊的小侍女这一路尽心尽力,于从顺也就没防着她,没想到这小姑娘给了老家伙一背刺。 刚刚交代完,众人整理兵刃时,小侍女冲到队伍前面大声呼喊:“他们不交人,他们要突围!” 安静坐在马背上的郑七分嘴角挂笑。 这一路于虎看着她确实很严,但晚上休息的时候,只能换小侍女看着她。 以郑七分的脑子,随随便便就引动了小侍女心中被恐惧压下的恨意。 小侍女刚刚喊完,便被颜色一变的于从顺追上来一刀穿了个透心凉。 还没死透的小侍女努力回头,没有去看于从顺,而是抽着冷气看着郑七分,嘴唇开合声若游丝的说了四个字:“我做到了。” 郑七分只是微微点头,小侍女脑袋一歪,气绝而亡。 小侍女喊出来的时候,于虎知道想打个出其不意的计划已成泡影,连忙策马而回与队伍会合。 疯狼和琼娘二人已然怒急,对着身后队伍下了命令。 合围的人守着外围防止于虎众人逃跑,正面的队伍开始朝着于虎他们冲了过去。 费心费力的合围,就是为了谈不拢的时候将于虎等人杀个干净,到时候龙刀门想追究也无从下手。 毕竟,能留在武帝城,谁又想离开呢。 疯狼和琼娘二人冲在最前,疯狼手中拎着九环厚背砍刀,琼娘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长剑,看二人的架势,都是有不错身手的好手。 疯狼边冲边大声喝骂:“给脸不要的东西,龙刀门是吗?今儿老子杀的就是龙刀门的人!兄弟们随我冲,杀一个龙刀门的崽子奖一千两!谁杀了于虎,五千两!” 他这一声吼,并非上了头,而是身后跟着冲过来的人,明显有着犹豫。 龙刀门三个字,在武帝城的分量十足。 六十万两银子大头落在他们这些领头的手里,跟着干活的人手里能分到的并不多,还不够大家拼命。 人都是习惯盲从的。 在犹豫间不知该如何做的时候,有人振臂一呼,便有人跟随。 更不用说,白花花的银子给的是真多。 金钱开路,跟在后面冲过来的人中有人呼喊着给自己打气:“龙刀门又怎样,杀的就是龙刀门的人!”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杀! 还未冲到于虎等人的位置,这一群乌合之众已然是将龙刀门列为仇人。 于虎带着人开始撤退,朝着后方来路薄弱处冲了过去。 还未接敌,于虎就看到拦路的队伍一阵大乱,随后于虎一拉缰绳,坐下坐骑停下铁蹄,笑容爬到了于虎的脸上。 只见一人一马一龙刀,将拦路的人杀的人仰马翻,随后长刀归鞘。 来人策马来到于虎队伍前面,对着冲杀而来的疯狼琼娘等人喝问了一声:“听说你们杀的就是我龙刀门的人?” 中气十足的一声喝问,压下了嘈杂的喊杀声。 “龙刀门少门主于小妖在此,等尔等来杀!” 大喝一声后,于小妖翻身下马往前走了几步,舔了舔嘴唇,右手拇指按住刀柄,龙刀随时准备出鞘。 疯狼见队伍气势被挫,连忙大喊:“龙刀门少门主你们都见过,不长这样。这不知是哪儿找来的帮手,不足为据。别说是个冒牌货,就是正主来了,咱们堆也能堆死他。” 队伍气势再起,疯狼心下稍安。 看向一人一刀拦在最前面的男人,疯狼心中有些疑惑,这人为何没有一丝被揭穿的慌乱? 不远处密林中一棵高耸巨树树杈上,陈玄策笑着说道:“给他的那门刀法需以杀证道,本以为要等到黄泉路开的时候老六才能有机会放肆杀人,不曾想今日有人送上门来给他杀。” 狰笑问:“这里面可有不少没有修为的人,放任他去杀?” 陈玄策表情不变,平淡回道:“为什么不杀?人为财死,想拿命赚银子,死了天经地义。” 一旁的常饮马心中暗想:以后在爷面前得再恭敬一些,爷是真的狠。 xs7.com 第458章 龙刀杀人欲入先天 武者四品境是什么战力? 说实话,疯狼等人之前对此并没有概念。 龙刀门门主是四品境,对于他们这些底层帮派来说,已经是天上的人物。 掌控着武帝城方方面面的各大门派之中,听说都有四品坐镇。 至于武者三品,他更不敢想,整个大梁明面上只有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到达了武者三品境。 疯狼只听说过武者四品境名为化劲,出手有摧碑裂石之威,可凌空虚渡,可以一敌百。 他不信,武者打熬肉身,再厉害也是凡人,怎可和道家佛家那等神仙人物相比? 凌空虚渡,那是仙家手段。 更何况,眼前这持刀横举表情略显兴奋的男人,手中刀都在微微颤抖,估计是被吓得,怎么可能是武帝城中百年未见的天才于小妖? 土鸡瓦狗尔,即便是高手,就不信这进千好手用命堆不死他。 心中如此做想,疯狼策马提着九环大砍刀,径直朝于小妖冲了过去。 人借马势,腰身一扭,劲力从腰身涌动,持刀右手轮了个浑圆,就换大砍刀携巨力朝着于小妖砸下! 武者七品炼骨境的一刀,虽不能摧碑裂石,但加上厚背砍刀的重量,足以将人一劈两半! 疯狼眼中满是狂热,杀了拦路的,抢了郑七分,拿到剩下的银子,下半辈子就是荣华富贵! 到时候搬到京都城,也能过上少有妖邪侵扰的日子。 心中幻想,止于咔嚓一声。 龙刀出鞘,一刀闪过,于小妖毫不费力将劈砍过来的砍刀砍断。 随后轻轻跃起,龙刀翻转,刀背磕在来不及反应的疯狼脸颊,将其从马背上磕飞出去。 疯狼落地之时已然晕了过去,于小妖这一下子力度适中,足见他力道掌控之精妙。 跟在疯狼身后的琼娘手中红袖凛冽,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不曾想疯狼败的如此之快,还不等她做反应,直觉风声侵耳。 然后她也飞了出去,昏迷之前,直觉大地软软的。 却不知她身下的疯狼,被砸的五脏震动嘴角渗血。 龙刀门经营武帝城多年,今日被千人在武帝城外拦路截杀,这事儿透着邪性,于小妖就没打算杀疯狼和琼娘这两个领头的。 他打算从这俩人身上挖一挖,看能不能挖出来惊喜。 给银子的人见事儿不好肯定会跑,但不代表疯狼和琼娘嘴里挖不出来别的事儿。 嘿,偌大一个武帝城出来上千人,龙刀门居然没有一点动静。这意味着,要么龙刀门出了事儿,要么龙刀门被蒙在鼓里。 行者武州内的高端战力被陈玄策阴了个干净,连营救郑七分都拿不出来高品,剩下的人想动有四品坐镇的龙刀门不异于痴人说梦;至于说将龙刀门蒙在鼓里就更不可能了,龙刀门经营武帝城这么多年,上至州牧衙门,下到底层帮派,到处都是龙刀门的眼线。 这么想来,这事儿就很微妙了。 于虎下马,问将要前冲的于小妖:“堂哥,用这俩杂碎挡在前面不?” 于小妖脚下发力,气息透出,整个人像蛇一样游走了出去。 声音缓缓传来:“不用,今儿,我想杀人。” 于虎没多问,更没有担心,他堂哥于小妖,那可是武州江湖都数得上号的主,更不用说那不知藏在何处的镇妖司大手子。 取了绳子,将地上二人绑好之后,于虎一手一个,直起腰身拎着二人要往队伍中走。 这一起身不要紧,就看到这一行二十多人脸色皆是苍白,眼神却是激动。 于虎顺着众人目光看向于小妖奔袭的方向,也是大部队冲杀过来的方向,脸色不由得变白,随后双手颤抖。 脸色变是因为太过于血腥惨烈,断肢横飞,血染雪地,官路两旁的树木上,空地中,满是残破尸身,或是拦腰而断。 一开始的冲杀声,慢慢被哀嚎取代。 血染衣衫的于小妖披头散发在人群之中冲杀,身影已然没有刚刚冲杀出去的灵动,束着头发的发带不知何时崩飞,长发随着飘洒的鲜血飞舞。 龙刀之下,无一合之敌。 双手颤抖,是因为兴奋!龙刀门有于小妖在,何尝不兴? 更不用说,于小妖还有一层镇妖司的身份在。 待到镇妖司再次起势,武州之内又有谁能轻捋龙刀门的虎须? 盏茶功夫,死在于小妖龙刀下的人近百。 几百人被杀到胆寒! 从其它三个方向合围过来的人见此场景,吓得亡魂皆冒,而后就是落荒而逃。 正面阻路的人早已被杀破了胆,兵器满地,慌忙转身。 前面的人想要退,后面的人来不及停下脚步,瞬间人仰马翻。 于小妖喘着粗气,浑身鲜血,一双眸子却是愈发清亮。 龙刀浴血,不断循环施展龙刀门的十八路破风刀,于小妖隐隐觉得即将会劈出第十三刀。 只差一点,就差一点。 眼前已无人抵抗,龙刀却丝毫不停,于小妖不知疲倦般挥舞着龙刀,一刀一条人命。 那一丝阻碍,一直萦绕在于小妖心头,使其不得清明。 时间流逝,于小妖清亮的眸子已经变得血红,只染鲜血不染煞气的身躯,不知何时被戾气萦绕。 龙刀不再有章法,于小妖劲力耗尽,已然是凭借着肉体力量在劈砍。 狰和陈玄策带着常饮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于虎等人前方。 陈玄策皱着眉头看着将要走火入魔的于小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狰说道:“二哥,有没有什么办法?” 狰却不以为意,丝毫没有着急的神色,回道:“你觉得他的问题在哪儿?” “拿了以杀证道的道法,又舍不得十八路破风刀。若非破境,影响不大。此刻破境,心中仍未决断,取舍之间不断,就是大恐怖。” 狰说道:“是啊。从这娃娃到司里那天开始,他这武州天骄就一路受挫,心中压抑本应在今日绽放,却不曾想一个简单取舍的事儿,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顿了下,狰笑着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问题,告诉他就是,我就不参与了。” 陈玄策确认道:“告诉他就行?” “要不然呢?知道了问题所在还改不过来,活该他入不了三品。” 第459章 一刀屠百人 狰说完,就不再去看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于小妖,而是走到已经清醒过来的疯狼和琼娘身旁。 武州来人截杀的事儿,镇妖司的暗子早就传出了消息,狰好奇的是,哪个人才想到了这种绝妙的计划。 若不是镇妖司毁隐入暗处,今儿还真不好对拦路的这么多人出手。 就看这俩俘虏,有没有能换得性命的消息了。 陈玄策长吸一口气,胸膛微微鼓起,随后法力在体内激荡,大声喝道:“要么以杀证道,要么以破风刀破风,犹犹豫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一样,怪不得你被刍狗压着!” 一声大喝,喝尽了恨铁不成钢秀不可雕的意思。 只见,于小妖脚下停顿,龙刀停止,眼中血色褪去。 随后,龙刀归鞘,双目紧闭。 逃跑的发现了于小妖不再追杀,有胆子大的仔细观察了一下于小妖。 见其浑身抖动,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头发上又有丝丝雾气升起,顿觉奇怪不已。 有那见识广博的嘟囔了一句:“破境?还是走火入魔?” 这么一声嘟囔,让吓破胆的人心中有了一丝裂隙。 “好像真的是。” “要不要干他?” 都是混迹底层的汉子,武州这地儿啥都缺,唯独不缺刀口舔血敢玩命的主,要不然也没胆子知道今儿目标是龙刀门还敢下手。 没人起头还好,有人一说,顿时有十几个敢于钻空子投机的好手停下了逃跑的脚步。 转身,彼此对视,十几人心中一狠,急速朝着于小妖冲了过去。 他们这群人,除了领头的有马,其他人可没那个闲钱置办坐骑。棉靴踏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声密集响起。 之前领头的贪功冒进已经成了于小妖刀下亡魂,这十几个人回身掩杀于小妖并非是为头领报仇,而是因为领头的死了,银子还没给呢。 于今之计,不抢了姓郑的娘们,今儿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底层帮派之中,沾亲带故的太多,他们回来,除了银子,就是报仇。 十几人都是速度快的好手,要不然也不能跑掉。于虎见此,翻身上马,长刀抽在马屁股上,骏马长嘶,冲了出去。 只是没冲出去几步,就被挡在前面的常饮马挥手制止了下来。 在于虎惊讶的眼神中,坐下坐骑的两个前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常饮马没好气的说道:“我家爷和祖宗都没急,你急个什么劲儿啊,一点眼力价都没。” 于虎见过这平日里和于小妖厮混在一起的年轻人,一直都当他是于小妖的同僚,却从未想过这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有这种手段。 胯下坐骑并非有什么奇异血脉的物种,但也是不错的马匹,提起速度,想拦下来最少也得是八品武者,然而常饮马只是挥了挥手。 “那个,常兄弟,我堂哥他,真的没事儿?” 于虎冷静了下来,不确定的问了句。 常饮马瞥了跪在地上的骏马一眼,看都没看于虎,随意的说了句:“说了没事儿就没事儿,好好看你堂哥是怎么杀人的。” 这话说得于虎有些迷糊,他堂哥于小妖杀人有什么看的?刚刚不是看过了? 少说一百多,多说两百多人的尸体在地上躺着呢,还看?进城了还吃不吃饭? 但,于虎不敢反驳。 刚刚常饮马那一手,给他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他下了马,那马还在地上趴着,隐隐可以看出在抖动,好似见到什么大恐怖了一样。 没再去管马,于虎凝神朝着几十丈开外的于小妖看去。 十几个好手身法不错,各种兵器整齐划一的朝着站立不动的于小妖砍去。 有刀,有剑,有锏,有斧头,五花八门的兵器在接触到于小妖身上的时候,十几人眼中嗜血兴奋大仇得报的神光还在,他们一同身死。 兵器是怎么劈出去的,就怎么回来的。 临死前,他们看到了于小妖腰间那缓缓归鞘的龙刀,上面有毫光闪过。 龙刀刀身全部没入刀鞘,光芒消失。 十几人反身的时候,有不少人放慢了脚步,悄悄关注着结果,琢磨着这十几人能弄死于小妖,他们再一拥而上抢了姓郑的娘们。 十几人死无全尸,放慢脚步的人脚下生风,跑的比刚刚还快。 生怕那杀神追了上来。 于小妖没动,仍然站在原地。 眼睛缓缓睁开,不见一丝血色,清亮的眸子散发着神光。 身上戾气消散一空,凝固的鲜血衬托着略显苍白的脸色愈发神异。 嘴唇开合,低声轻吟:“十八路破风刀也好,以杀证道也罢,为我所用,便随我声震九州,不为我所用者,弃之如敝履。” 然后,笑容浮现在于小妖的脸上。 衣衫上沾染的污血被从衣衫上震开。 看着已经跑远的几百人,于小妖动了。 脚下似乎踏着龙影,杀意随身,凝成血云,只见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在杂乱的雪地之中急速闪过。 “噌!” 天地之间只余一抹血色刀光。 于小妖站在逃跑的几百人和武帝城之间,面朝武帝城,龙刀杵地,大口喘息。 身后,血流成河。 武者三品先天境,一刀灭尽几百人! 亡魂嘶吼着逃离,不敢逃回家所在的武帝城,那站在去往武帝城方向官道上的身影,不似人间之人,亡魂只能朝着四周山林逃去。 看着这骇人的一幕,于虎哆哆嗦嗦的问常饮马:“这,这是,这是我堂哥?” 他是真的吓到了。 不是没见过高品杀伐,庐阳城厮杀的时候,他在城外也是远远看到过波动的,但远不及亲眼看到于小妖一刀杀尽几百人来的震撼,还有惊惧。 常饮马悄悄将惊到大张的嘴巴合上,故作平淡的说道:“是你堂哥,如假包换。” 只是它自己都没发现,话语声已然发颤。 陈玄策回身走到于虎身旁,拍了拍于虎肩膀,说道:“去接一下你堂哥吧。” 于虎迷迷糊糊的爬上了马,策马奔向于小妖处。 到地儿下马,于虎方知那瘦弱麻杆话里的意思。 从后面远处看,于小妖龙刀杵地长发随风飞舞杀气四溢,俨然是一顶天立地的汉子,极尽杀伐的大侠。 到了眼前,才发现于小妖衣衫下的身躯不断的颤抖,嘴唇哆嗦脸色刷白。 龙刀杵地是不得已而为之。 第460章 算账,收尾 武者三品先天境,虽入高品,却也不能一刀斩尽几百人! 此时此刻的于小妖,体内气息一空,浑身无力。 若不是于虎过来接他,此时怕是已经跌倒在地出了洋相。 于虎将于小妖搀扶到马上,在官道上等着陈玄策等人。 不一会,众人赶来汇合。 狰没好气的骂道:“小瘪犊子,刚进三品就敢施展如此爆裂的一刀,你是不要命了,还是觉得三品不值钱?” 于小妖坐在马上,虚弱不堪,却不耽误他咧着嘴,笑意在脸上疯狂蔓延。 狰见他这虚弱的模样,也懒得说他,对着一旁跟过来的常饮马说道:“你那有没有补气血的东西,有的话塞点到他嘴里。” 常饮马笑着点头,把手伸进了裤裆掏了掏,又抓了抓,这才掏出两株破破烂烂的水草,然后一把塞进了满脸惊恐的于小妖嘴里。 不仅如此,常饮马还杀人诛心的嘟囔着:“这可是我祖宗传下来的宝贝,一株五百,不,一千两银子!” 也不知常饮马掏出这水草是什么品种什么来路,刚塞到嘴里,于小妖就觉得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喉咙流入腹中,让他想要吐出去的想法落空。 清凉气息入腹后,转成火热,散发到四肢百骸。 于小妖闭上眼睛,缓缓炼化着药力。 空荡荡的身体中,再次滋生力量。 不稳的三品境,缓缓稳固了下来。 调理一番后,于小妖睁眼,看着常饮马,心情复杂。 随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对着陈玄策弯腰施礼:“谢大哥当头棒喝,要不然兄弟我今儿可就遭了。” 陈玄策笑道:“不用说这些,一路辛劳,你应得的。” 扶起于小妖,陈玄策接着说道:“拼尽全力一刀,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一说这,于小妖满脸喜悦的点头说道:“大哥猜的没错。这一刀虽让我体内空乏差点稳不住三品境,却也破去了十八路破风刀的桎梏。” 狰笑骂:“你这小崽子倒是命好。阴差阳错一刀,破旧迎新,二品前,再无阻碍。” 于小妖笑的更灿烂。 武者三品先天境,以后武帝城他横着走! 前提是不招惹到狰这样的大手子。 不过,九州内除了镇妖司,哪儿还有这么多大手子? 哦,行者那还有。 不用担心,行者武州内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鸡鸣狗盗之辈,就需要他这新鲜出炉的三品境来收拾了。 以杀证道,可不是说说的。 白衣男子一人阻灵魂血肉皆祭的一品上之境邪月宗大长老,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憧憬着未来风光,于小妖脸上笑容有些垮。 然后就挨了常饮马一巴掌:“得意一会得了,怎么着?等祖宗和爷给你收尾呢?” 这一巴掌,把于小妖给扇醒了。 可不嘛,这满地残尸,还有飘荡的生魂,不收尾确实不是个事儿。 毕竟他现在不仅仅是龙刀门的少门主,更是镇妖司的镇妖卫。 刚想求陈玄策帮他超度生魂,于小妖就听到讨人厌的常饮马对他说:“两千两银子,抓点紧,小本买卖,概不赊欠。” 看着被当众要账涨红了脸的于小妖,于虎憋笑憋得极为费力。 然后于小妖就对他伸出了手:“拿两千两给我,身上没带银子,进了城还你。” 于虎欲言又止,想反驳而不能,于小妖身上没钱?怎么可能! 于小妖刚回武州,就让他从龙刀门提了二十万两银子出来。进城还?这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小时候于小妖没少用各种借口从他手里拿走压岁钱吧? 但,看着于小妖周身散发着的属于武者高品的气势,于虎非常从心的从怀里掏了两千两银票出来,递给了于小妖。 “给,堂哥,咱兄弟说什么还不还的。” 于小妖接过银子,对着于虎一笑,好像在说:算你小子懂事。 常饮马收了银子,便不再理会于小妖,而是凑到狰身旁嘀嘀咕咕去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过,看狰那微笑着的表情,对它这便宜玄孙子的机灵劲儿,是极为满意的。 陈玄策也不用于小妖开口,嘴唇开合,声音细微,诵念了一遍度魂经。 由于都是心死生魂,又有高品在场坐镇生魂没有化为凶魂厉鬼的驱使,陈玄策也就没动用太多法力,只是用度魂经安抚了生魂。 等到天黑,这些亡魂借着阴气,可以沉入地下,寻着黄泉路的气息,前往阴司。 于小妖则是安排着于家的人,将残尸收拢,一把火烧了。 一行人再次启程。 陈玄策骑着白驴,对一旁于小妖说道:“进了城,我们就不露面了。武帝城出来这么多人的事儿,你来处理。” 于小妖点头沉声道:“放心吧大哥,交给我。” 然后脸色一愣,满是肃杀的接着说道:“有人对龙刀门下手的可能性不大,八成是门里有人不满于我爹对我的安排。都是老人,平日里小事上我懒得和他们计较。这次不行,过界了。” 狰不知何时出现,落在了于小妖坐骑屁股上,张口说道:“疯狼和琼娘我审过了,都是被银子迷了心窍的主,肚子里的货不多。说是武帝城州牧衙门里师爷出的面,你方便动手?” 于小妖一脸不屑的回道:“别说只是一个师爷,就是他主子,给他面子是州牧,不给他面子他就是一条狗。若不是忌惮顾蛮儿的镇西军,武州早就不是大梁的了。” 陈玄策笑骂道:“哟,还有你龙刀门少门主,武州最年轻的武者三品先天境于小妖会怕的?” 于小妖讪笑道:“大哥你说的哪里话,三品又如何?三品也是你六弟啊!不过话说回来,武州还真不是怕顾蛮儿的镇西军,武州怕的是顾蛮儿玩邪的,万一他把辉山口放开,高原上那些光头可是能直插武帝城的。” 常饮马呲笑了一声,于小妖一听就火了,从裤裆里掏草药这事儿,分明就是故意恶心他的,这仇他可记着呢。 第461章 饮马,你所见已是这世间最巅峰的风景 于小妖经常在陈玄策等人身上吃亏,那是心甘情愿的,可不代表着他会惯着常饮马。 怎么说他也是镇妖司正式的镇妖卫,常饮马算个什么?赦封的正神?还是个没经历过赦封大典钻空子的正神。 “人间事,事关几十万大军的事儿,你个王八懂么?还好意思笑。” 极尽嘲讽。 属实是龟身攻击了。 “懂你刚说的,说白了不就是自己不行么。靠着人家镇西军军士守着辉山口才能偏安一隅的江湖势力,还有脸妄言占据武州?让人笑掉大牙。还有脸说我懂什么,是,我是个王八,但不能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骂娘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不像某些人,连个王八都不如。啧啧,真不知道这三十多年的饭是吃到了人肚子里还是狗肚子里。” 常饮马话如暴雨一般的输出,使得于小妖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常饮马说的有道理。 狰和陈玄策听的哈哈大笑,于虎一行人离得近的几人则是憋着笑。 少门主吃瘪,这可罕见的紧。 大笑过后,陈玄策看着吃瘪的于小妖说道:“饮马说的没错,你是身在局中,武州这边风气又这样,很多东西看不清很正常。” 有了台阶下,于小妖脸色好看不少。 狰问常饮马:“小王八,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常饮马瞬间将表情从对于小妖的鄙视切换成了谄媚,回道:“祖宗,咱们在剑南城这么长时间,空的时候我可没少去书局。” 说着,挥手间几百册书籍浮现,随后又消失。 这是妖族特有的虚空储物法门。 “没想到你还是个上进的主,等过些日子,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你准能对他脾气。”狰笑着随口说道。 陈玄策问道:“老李?” 狰点头道:“嗯,老李年纪大了。麓州那边他放心不下,已经提了好多次。饮马喜读书,又是正式的水神,跟着咱们这些日子也算有了一些见识。等黄泉路开了以后,就送它去黄册库。” 陈玄策道:“也好,它寿命长,正适合。” 谈笑间,一人一妖就定下了常饮马未来的道路。 “对了二哥,提到李叔,麓州吴家最近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沐遥庭带带着李剑南母子藏起来了,在暗中掌控吴家,行者的人找不到他。一时间他们还不敢对吴家下手,要不然影响了今年粮食产量,任他手段再高也没用。他们现在主要精力,还在追杀咱们的人上面。” 陈玄策知道,麓州粮,事关大半个九州稳定,行者的人行事再无忌讳,也不敢随意对吴家动手。 武帝城,到了。 两山之间,寒江穿过。 城墙沿山而建,横跨寒江,将寒江变成了穿城而过的一条内河。 看着这雄伟的景象,陈玄策不由得低声感叹:“都言人力终有穷尽时,谁又知人可胜天?” 江水声滔滔,于小妖没听清麻杆的话,问道:“大哥,你刚说什么?” 陈玄策笑着摇头,没去重复刚刚感叹,而是说道:“咱们在这分开吧,面具再次变换之前不要来找我们。进了城,饮马会盘下一家书局,到时候有急事去书局找饮马。” 于小妖点头,随后拱手:“大哥,你们保重,我处理完家里事儿,等面具能变换就来找你们。” 陈玄策同样拱了拱手,笑骂道:“都在一座城里,不用如此严肃。去吧。” 于小妖对着陈玄策、狰和常饮马再次拱手,策马带着于虎等人走向了城门。 于小妖走后,陈玄策眯着眼睛问狰:“二哥,疯狼和琼娘不止审出来这点东西吧?” 狰回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他俩撩了,州牧衙门里的师爷只是放在明面上的幌子,暗地里组织这些人的是龙刀门的一个长老。我没告诉于小子,你可知为何?” “二哥又考教我。”陈玄策笑着说道,随后眼中闪过精光:“毕竟是龙刀门的事儿,让老六自己去查吧,咱们说多了不好。” “是这个道理。入武帝城,咱们身份不能露。于小子升三品的时候,困龙旗没掩住他的容貌,有心人眼里,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陈玄策微笑着点头,说道:“也好,让老六去查吧。他刚入三品锐气正盛的时候,把武帝城搅乱,咱们才好看看这偌大的城池中,藏了多少牛鬼蛇神。” 狰狐疑道:“我只是想着隐藏身份,你是打算让于小子大闹武帝城?” “二哥,为什么不呢?武帝城中江湖势力颇多,没听老六说么,若不是镇西军在,他们连武州都想占了。黄泉路将开,您猜猜这群短视的人,会不会想要占了更为重要的黄泉路?” 狰品味了一番陈玄策说的话,点头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宗门圣地被司里压着不敢轻易插手人间事,武州江湖已经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嘿,没准他们还真敢觊觎黄泉路。” “是啊,与其黄泉路开的时候他们瞎掺和乱搅合,不如让老六闹上一闹,咱们也好看清哪些势力心比天高。”陈玄策回道。 一人二妖俩坐骑,缓缓朝着武帝城城门走去。 常饮马问道:“爷,祖宗,你俩也没给他说让他往大了闹啊,就不怕他大事儿化小小事儿化了?” 已经变成迷你版本趴在陈玄策肩头的狰笑骂道:“你和于小子称兄道弟这么久,还是不了解他是什么性格,可别被他在陈小子面前的样子迷惑了。龙刀门少门主,武州江湖最年轻的四品境,进京都之前,于小子可是个得理不饶人无理辩三分的主,现在又入了三品,势力碾压的前提下,你说说他会不会往大了闹?” 常饮马惊讶道:“这鳖孙这么厉害的么?没看出来啊。” 狰哈哈大笑,然后说道:“饮马,你赦封水神之后,便跟着陈小子一路走来,不论是绞杀圣地,还是庐阳城一战,你所见可以称得上是这片天地最巅峰风景,切莫以为这世间皆如此。” 常饮马点头恭敬道:“祖宗,饮马受教了。” 第462章 轱辘山,颜子异 寒江滔滔,穿武帝城而过。 无论春夏秋冬,寒江从不冰封。密密麻麻的寒江支流,将武帝城切割成若干个小块。 阻拦龙刀门的人有不少被于小妖璀璨一刀吓破了胆,不敢返回武帝城。 也有脑子不太清醒的,趁着于小妖恢复的时候朝着武帝城跑去。 只不过双腿终归是跑不过四个蹄子。 看到于小妖一行人策马在官道上疾驰,这些侥幸活命的人纷纷脱离官道,踩着积雪逃进了山林之中。 以至于守城的兵丁压根不知道从东城门出去的近千人已经被人屠戮大半,更不知道龙刀门的人正策马而来。 守城的兵丁看着从官道尽头出现的二十多骑,连忙跑到一旁茶摊去喊头目。 “王头儿,王头儿!” 王头儿是个瞎了一只眼的中年胖子,留着络腮胡,将碗里最后一口温茶咽下肚,才不急不忙的问道:“怎么了?大呼小叫。” “王头儿,你看看,远处赶过来的,是不是龙刀门的人?” 闻言,王头儿用与体重极其违和的利落动作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冲出茶摊,眯着唯一一只眼睛看向官道尽头。 “头儿,你对城里熟悉,是不是龙刀门的人?”跟在一旁的小兵问道。 王头儿脑袋里想着事儿,潜意识的点了点头。 小兵惊慌的说道:“这可咋整啊?这些人没死,不得找咱们算账?” 王头儿回过神来,扇了小兵后脑一巴掌,骂道:“慌个什么劲儿?人家要出城,咱们还能拦着?人家高高在上的人物,哪儿会搭理咱们这群小喽啰。” 说是这么说,小声给小兵交代几句又打发他回城门告知其他人后,王头儿脚下抹油,溜了。 小兵听完王头吩咐,心下稍安,回到城门口将王头儿的话转告给了另外三个守城门的人。 无非就是和他们没关系,该干什么干什么,千万别自己吓自己让人怀疑。 王头儿溜出去不远,砸了银子搞了一匹马,然后快马加鞭绕到另一处城门,策马进了城,直奔城南一处宅子。 这地儿是龙刀门五长老王庆喜的私宅,知道他有这处产业的人并不多,平日里多是他的一个管家在这儿,帮他操持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比如,收了人家银子,帮着外人对付龙刀门。 到了城门处,于小妖并没有下马,只是说了一句:“绑了,派人告诉他们背后的势力,一个时辰内我要在龙刀门见到能说得上话的人。” 话音落,队伍中的几个好手翻身下马,一顿拳打脚踢后将守城的四个人五花大绑。 周围无论是进出的百姓行商,还是在城墙上守城的兵丁,无一人出声言语。 百姓行商不说话,一是早就对城门这天天吃拿卡要的杂碎不满,二是于小妖一行人皆是劲装骏马带刀兵,并非他们能惹得起的。 城墙的上的兵就更不会管了,他们是州牧衙门的人,武帝城江湖势力狗咬狗,不添一把火已经是他们讲道义的表现。 进了城,分出四骑前往城门兵丁所属势力去传信,于虎则是带着周书离去。 于小妖担心于虎带上郑七分,会活不过今天晚上,便将郑七分带在了身旁。 到了这一刻,于小妖才明白,为何将周书和郑七分交给于虎。 到最后郑七分还得是龙刀门来处理,龙刀门不仅没得功劳,还反过来欠了陈玄策一个人情。 于虎带着周书,直奔武帝城东南角,他家老宅在那,老宅里面有祠堂,族人灵位都供奉在祠堂里。 骏马疾驰,距离老宅越来越近,于虎渐渐红了双眼。 父母死前交代于虎,一定要照顾好弟弟于马,哪儿曾想周家玩阴的,使得他亲弟弟葬身寒江之上。 老宅中已经没什么人了,于虎父母早亡,只有一个断了一条腿的老管家王叔住在这里,平日里打扫打扫老宅。 到了老宅,于虎先和王叔问了个好,又塞了两张银票给王叔,随后拎着浑身瘫软的周书走进了宅子东南方向的祠堂。 将周书扔在青石板砖铺就的地上,于虎取了三根香,引燃后插在香炉里,然后跪在香炉前的蒲团上,对着香炉后一排灵位,沉声说道:“爹,娘,孩儿不孝,没照顾好小马驹。” 说着说着,于虎的声音开始哽咽。 “小马驹,你不知道吧,堂哥于小妖已经是三品境了。这次你哥我跟着堂哥一起去庐阳城,灭了周家!不过啊,这一战我没怎么出手……,小马驹,周家已经没了,剩下点分支,堂哥也答应会派人去将他们杀光,我把周梦南的小儿子带回来了,用他的人头,祭奠你在天之灵。” 王叔不知何时进祠堂将两排灯烛点燃后又悄悄退了出去,于虎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不仅将去庐阳城配合于小妖给周家下套的事儿说了一遍,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武帝城外的一场大战。 灯火在于虎的絮叨声中摇曳,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于虎意犹未尽起身,活动了下久跪酥麻的双腿,笑着说道:“小马驹,哥这就砍了周书的人头。” 长刀出鞘,灯火映衬着刀身,寒光倒映着周书惊恐的一张脸。 他想大吼,但嘴里的破布让他只能‘咿咿呀呀’。 于虎用脚将蜷缩的周书踹到香炉前,抡起长刀,对着周书的脖子砍了下去。 “此处禁止杀戮。” 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于虎手中长刀不受他控制的偏移,将青砖劈碎。 于虎收刀,急速转身,将长刀横在胸前,惊呼道:“儒家?” 祠堂大门不知何时洞开,一名儒袍老者出现在门外。 “老夫内定的弟子,还望少侠高抬贵手。”老者一身儒袍洗的发白,却丝毫不影响他儒雅的气质。 于虎冷汗直流,跟着堂哥厮混许久,他早非没有见识的江湖人士,能一言定他刀锋,眼前这老人最少也是儒家四品法随境。 定了定心神,为今之计只能拖延时间以待变化,于虎沉声喝问:“你是谁?怎敢插手我龙刀门的事儿?” “轱辘山,颜子异,见过龙刀门少侠。”老人风度翩翩的施了一礼,接着说道:“周书于我以行师徒之礼,往日恩怨并非周书所行,今日老夫带他离去,日后定教他行造化生民之事,以偿周家之恶。” 第463章 巨阙剑斩儒家三品 于虎有些不解,他都要杀了周书了,眼前这老者居然这么好脾气的在和他讲道理?儒家什么时候出正人君子了? 不过,于虎也不是头铁的人。祭奠弟弟固然重要,但搭了性命的事儿他可不干。 再说了,周家已经完了,弟弟的在天之灵,也应该满意了吧? 于虎一言不发,穿着儒袍的颜子异脸上挂着微笑,抬脚就要朝着周书走去。 “父债子偿乃是天经地义,阁下强词夺理的样子,还真将你儒家嘴脸体现的淋漓尽致啊。” 在于虎惊讶的神情中,管家王叔推门走了进来。 颜子异转身,和王叔面对面,见王叔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不屑的说道:“我不是在同你们讲道理,我是在告知你们。周书,我要带走,老头,你有意见么?” 被人忤逆,颜子异的嘴脸瞬间就变了。 王叔笑着摇头:“没有意见,就是看不惯你儒家嘴脸。” 颜子异微微皱着眉头,心中有着疑惑,普通人,如何能扛得住他的浩然之气压迫? “老夫今日只想带走周书,并不想造杀孽。不过你二人想要寻死,老夫也可以帮忙。” 说完,颜子异身上的浩然之气愈发磅礴,朝着王叔压了过去。 他在等,等着看眼前这老头到底有何底气! 浩然之气到了王叔身前,自动分开两半,朝着祠堂外冲了出去。 颜子异心中微动,张口喝道:“尔当自刎!” 王叔一动不动,香炉前的于虎却忍不住想要用长刀抹了脖子。 颜子异愈发觉得奇怪,到了此时,眼前老头身上都没有一丝有修为的样子。 突然间,更加苍老的声音传来。 “哎,你先对普通人出手的。杀了你,我可不沾轱辘山的因果。” 话音落,一柄阔剑突然出现,径直刺向颜子异胸膛。 “我当在祠堂外!”颜子异疾呼一声,剑尖刚刺破皮肤的刹那,人影已经从祠堂之中消失。 于虎也是个狠人,没去管突然瘫软在地上的王叔,一刀将周书脑袋剁了下来,急忙闪身追出了祠堂。 就见,刚刚还一副大儒模样的颜子异,胸前染血,站在祠堂外远处高墙上。 而祠堂门口,则是站着个枯瘦的道袍老者。 颜子异嘴唇开合,胸前伤口不再流血。 道袍老人张口赞叹道:“轱辘山的传承就是不一样,普天之下的儒家修行者法随之力不曾能加于己身,你居然能做到,厉害,厉害。” 听着枯瘦道袍老人的话,颜子异嘴角抽搐。 这话说的,好像刚刚那一剑不是他刺出来的一样。 颜子异张口问道:“阁下何人?又与我轱辘山有何仇怨?为何对我出手?” 瘦弱老者呲笑了一声道:“你我本无仇怨,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至于我是谁,你知道了又如何?去阴司写文章污名声么?” 颜子异苍老的脸上红白交加,被气的不轻。 “阁下就不怕得罪了我轱辘山?” 老者不屑的看着颜子异:“轱辘山?颜凡化为飞灰,山中妖族无皇家之命不可出山,虽然镇妖司毁了出来也没什么事儿,但,他们敢出来么?” 顿了下,不等颜子异说话,老者张口骂道:“用轱辘山吓唬我?轱辘山算个屁!先师至圣死后,你用轱辘山吓唬吓唬儒家的人还行,吓唬我?青云观连天都不怕,又何惧你轱辘山?若不是给先师至圣面子,若不是天谴,若不是轱辘山的妖族还算懂事,信不信我天玄山青云观早就踏平了轱辘山?” 老者一番话,霸气异常。 颜子异在听到青云观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了。 大多数人可能已经遗忘了现在叫大东山以前叫天玄山的那个地方,山中一佛一道两家是何等的弑杀! 那就是一群疯子!为了修行进境,除了不走邪路外,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 要不然也不能因为杀戮过甚被天弃。 颜子异心中已然后悔,不应来趟这趟浑水。呆在轱辘山中修行多好啊,为何要觊觎儒家归正之后的儒道气运呢? 如果不出山,又怎会遇见眼前这杀神? 不过,此刻再去说这些已然来不及,定了定心神,颜子异拱手施礼说道:“见过青云观道友,今日事是老夫孟浪,还请道友高抬贵手。” 姿态放得极低,只是体内浩然之气在源源不断的朝着袖中竹简中涌去。 “高抬贵手?刚刚你用法随让于家人自刎的时候,怎么没高抬贵手?”枯瘦老者不留任何情面的说道。 颜子异脸上表情不变,腰身弯的更低了三分,话语中已然是带上了祈求神色:“今日是老夫之过,老夫愿赔偿于家损失。” 枯瘦老者嗤笑了一声,不屑的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了这么多的废话么?” 颜子异闻言脸色一变。 “儒家三品境,又是轱辘山传承,死后魂魄不入阴司,对吧?” 颜子异袖中竹简还差片刻即可激活,被叫破了境界,他仍然不慌。 “先师至圣留下的好东西不少,但也分谁用。” 话音落,枯瘦老者身后法相浮现,朵朵青云蒸腾之下,无数大妖虚影浮现。 “青玄,九幽开了么?” “师祖,开好了。” 角落里一个年轻身影浮现,左眼幽深,眼前地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 “姓颜的,阴司有人想见你,你且去吧。” 一剑出,颜子异连同袖中竹简被一同劈成了两段! 浩然之气磅礴扩散,一道虚影居于其中,满脸惊骇。 先师至圣用过的竹简,被破了?颜子异魂魄脸上除了惊骇,更多的是不解。 随后,浩然之气拖着的魂魄,受到牵引,就要朝着轱辘山的方向飘去。 站在角落的王青玄轻喝一声:“地剑,当通九幽。” 斩断颜子异的阔剑已然飞入王青玄手中,一剑刺破地面,阴气汹涌而出,包裹住颜子异的魂魄后,缩回了洞窟当中。 王青玄左眼恢复正常,阴气消散,洞窟闭合。 手中巨剑,自然是巨阙。 一老一小,也没和于虎交谈,走出院子,翻身上了坐骑,二人一青牛一骡子,在月色中消失在街道尽头。 —— 武帝城北的一家客栈中,狰睁开了闭了好一会的双眼,对着坐在对面的陈玄策说道:“本以为周书拜入轱辘山儒家门下是个笑话,没想到还真有傻子出手救周书。” 陈玄策笑问道:“二哥,成了?” “嗯,青玄跟着他师叔祖一起去的,不沾因果,斩了一个儒家三品。” 第464章 风云欲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和于虎分别后,于小妖带着人策马穿城而过,路上,分出一骑直奔州牧衙门。 龙刀门武帝城驻地在城南,是一处颇大的院落。武帝城地价贵,城内势力又多,龙刀门占据的地方相比万剑门在剑南城要少上不少。 进了门,散去了随行众人,将马匹交给杂役,于小妖调整了下表情,面带笑容朝着院子深处走去。 因为换了容貌,于小妖只好将缠在龙刀上的布条解开,以龙刀来证明身份。 这一路上,费了不少口舌。 当然,没有什么头铁拦路的戏码出现,碰到疑心较重的人,于小妖便抽出龙刀连劈三下。 属于十八路破风刀的刀式在龙刀门内即可代表身份,毕竟只有内门弟子和长老亲传弟子方可修炼。 一路顺畅,直至院落最深处的一处小院,于小妖被一垂垂老矣的老人拦了下来。 不过于小妖并没有丝毫不满,而是极其恭敬的行礼后,从怀中掏出代表他身份的令牌。 老人接过令牌,苍老的双手在令牌上摩挲了一会后,笑容使得脸上的皱纹更加深邃,本就因苍老耷拉的眼皮使得眼睛看起来不大,这一笑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老人将令牌递了回去,笑着说道:“回来了就好,这次出去累坏了吧?晚上让俺家婆娘给你熬鸡汤,好好补一补。” 于小妖笑容灿烂的回话:“马爷爷,这一路挺顺利的,不累。” 顿了下,接着问道:“我父亲,在里面?” 被称呼为马爷爷的老人微微点头道:“进去吧,知道你快到了,在里面等你呢。” 于小妖抱了一下老人,然后推门进入院子。 半个时辰后,龙刀门内响起了三长两短的哨音。这是龙刀门紧急召集令,身在武帝城的门人以及下属各势力的头目,在召集令响起后的两个时辰内务必赶往门内。 迟者,门规处理;不来者,杀无赦! 龙刀门所处院落正中是个占地颇广的练武场,摘下面具的于小妖和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络腮胡汉子大马金刀的坐在练武场正中的太师椅上。 络腮胡汉子,正是龙刀门门主,于小妖的父亲,于大同。 哨音响起后,身在龙刀门内的门人已经有近百人赶到了练武场。 就在这时,守着大门的弟子急匆匆的跑进练武场,一直跑到于小妖面前。 先对门主施礼后,弟子才恭敬的对于小妖说道:“少门主,负责东城门的四个帮派帮主,在门外求见。” 于小妖微笑着说道:“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四个中年汉子快步走入练武场。 见到练武场中的上百人,四人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脚步不由得放缓,彼此小声交流了一番后,才快步走到于小妖和他父亲面前。 弯腰施礼,恭敬问好,声音粗犷整齐划一:“见过于门主,见过于少门主。” 于大同微眯着眼像是在假寐,并没有说话。 于小妖左手敲着太师椅扶手,右手握在龙刀刀柄上,笑吟吟的问道:“近千人从东城门外出的事儿,我需要一个解释。” 四人中沧浪帮帮主沧海清率先回道:“回少门主,此事我沧浪门不知。” 紧随其后,另外三人异口同声的说并不知晓此事。 于小妖还是那副笑模样,缓缓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今日擅自请四位过来,是个误会。这样,四位先等会,一会门内事务处理完,晚上我在玉箫楼给诸位赔罪。” 四人连忙客气的说:“不过是跑一趟,就不劳烦少门主了。” 于小妖摆了摆手,笑模样都不带变的说道:“你们这是不给我面子?” 四人语滞,只好点头答应。 “这就对了嘛,我外出许久,有些时日没和城里的诸位兄弟联络感情,再这么下去,武帝城内就没人知道我于小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知何时,于小妖右手中的龙刀连带着刀鞘已经抬了起来,对着黑虎帮帮主胸口轻点了一下,笑着问他:“赵虎,你来说说,我于小妖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赵虎顿觉胸口一疼,整个人差点背过气去,心中把州牧衙门的师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顺了顺气,赵虎陪着笑回道:“少门主说笑了,武帝城内谁人不知少门主雄才伟略一表人才,为人更是慷慨大气急公好义。别说少门主您才离开武帝城不到半年,就是三年五年的,别人俺不好说,不过俺老赵绝对会记得少门主的。。” 一番话说得有里有面,于小妖听的哈哈大笑,看起来满意至极。 然后,抡圆的刀鞘砸在了赵虎左脸上,将他砸飞了一丈多远。 赵虎趴在地上,张口吐出一口混杂着半口牙的鲜血,左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耳中满是轰隆的杂音,顿觉天旋地转。 于小妖微笑着对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剩下三人说道:“哎呀,武帝城内谁不知于小妖是个混世魔王?你们看,赵虎说假话,牙就掉了。哎,这麻烦了啊,晚上玉箫楼的好酒好菜,他无福消受喽。” 停顿了一会,于小妖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是三个在武帝城内也算是一方豪杰的帮主,欣赏着他们脸上不断变换的脸色。 看了一会,于小妖有些意兴阑珊。 以前在武帝城中最喜欢的戏码,现在却觉得索然无味。 眼见练武场内龙刀门门人越来越多,于小妖仅剩的一点兴趣消失殆尽。 笑容从脸上消失,后面的戏码他也懒得演了,沉声说道:“赵虎挨了我一刀鞘,所以黑虎帮能活到明天。晚上,只要玉箫楼有的,你们三人随便点!想要姑娘,武帝城里最好的娘们我给你们安排上。” 顿了下,于小妖目光冰冷语气阴森:“天亮,送你们上路。此后,武帝城再无沧浪帮,旭日帮,烈阳帮。” 躺在地上正在哀叹自己倒霉的赵虎,顿觉他好像也没那么倒霉。 于小妖摆了摆手,就有门下弟子上前将三个帮主带了下去。 至于反抗?这是哪儿,这是龙刀门内! 在三人的求饶声中,于小妖笑容灿烂的起身,走到赵虎身旁蹲下笑问:“东城门的事儿,能说了么?” 第465章 乱起龙刀门 赵虎如同倒豆子一般将东城门的事儿倒了个干净,于小妖非常大度的留了他一命。 只是黑虎帮,从今日此刻起,不再姓赵,而是姓了于。 有弟子将赵虎带了下去为其疗伤,等待他的将是黑虎帮完全被龙刀门收拢后的被驱逐出城。 这是于小妖特意交代的,毕竟他也是进过镇妖司的人了,人家赵虎撩的很彻底,他也得讲道义。 若是于小妖没有进镇妖司,今儿这四个人一个都活不了。 召集令截止时间还有一刻钟的时候,于小妖派去州牧衙门抓师爷的人苦笑着走到于小妖身旁,于小妖笑着摆手说道:“让你白跑一趟,下去休息吧。” 于小妖还是低估了他爹于大同的手腕。 武帝城出去了上千人这件事儿,于小妖在城外杀人的时候于大同就已经知晓。 于小妖回到龙刀门见到他爹的时候,州牧衙门的那个师爷满身是伤,正跪在他爹面前声泪俱下的交代着背后主谋。 时间将到,龙刀门两个副门主,七大长老其三,三大客卿其二,以及龙刀门在武帝城内的三百七十门人,还有龙刀门掌控的十二个帮派头目,齐聚演武场之中。 夕阳悬挂在西方天空,将龙刀门院落瓦片上的积雪映成了绚丽的红色。 好似在昭示着,这处院落里,今日会有无尽的鲜血流淌。 于小妖目光阴沉的看着一旁即将燃尽的线香,五长老王庆喜还没有到。 “哈哈哈哈哈”人未露面笑声先到,五长老的身影出现从练武场入口出现。 门下弟子让开一条路,五长老带着二长老四长老和六长老还有一个客卿以及不少内门弟子缓缓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五长老边走边大笑着说道:“侄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让王叔看看,瘦了没有?” 五长老修为不低,几句话的功夫人就走到了于小妖面前。 于小妖连忙起身,脸上堆着笑,上前给了五长老一个拥抱,凑到五长老耳边小声笑着说道:“王叔,门规里吃里扒外,是要杀光全家的吧?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还有,我今儿才知道,我那未过门的媳妇,居然是你的远方亲戚。” 说完,于小妖便松开了脸色涨红的五长老。 涨红的脸色并不是气的,敢收银子帮外人对付龙刀门,五长老所求并非只是银子! 银子这种东西,以他龙刀门五长老的身份,虽说不上想要多少有多少,但至少他从来不缺银子花。 脸色涨红,完全是被于小妖‘热情’的拥抱给勒的。 王庆喜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息运转,脸色这才好了些。心中疑惑,五品境和四品境差别真 有这么大? 没有多说什么,王庆喜面含笑意的率先落座,身后跟着的龙刀门高层也纷纷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跟着王庆喜一起来的内门弟子则是分散融入队伍当中。 见人到齐,假寐中的于大同睁开眼,轻咳一声,声音传遍整个练武场。 “突然把大家叫回来,我知道很多人心里疑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我儿子你们的少门主于小妖回来了,他有些事儿要和大家说一下。我呢,岁数大了,龙刀门啊,总有一天会交到他手上。” 说到这里,于大同停顿了一下,练武场上满是疑惑的窃窃私语。 以前少门主年轻的时候,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变着法的到处找人打架。不过少门主虽然玩心重了一些,但不是个坏人。 更不用说前几年少门主转了性,大半精力投入到武道之中,也因此成了武州内最年轻的四品武者。 虽然偶尔还会干一些荒唐事儿,但总体上来说,少门主是个厚道人。 于大同最后一句话,让坐在不远处的五长老心中很是不满,不过他面色依旧平和,甚至还带着些许微笑,好像对于大同将于小妖内定为未来门主这件事儿非常赞同一样。 以往,虽然大家都用少门主这三个字来称呼于小妖,但今儿才是于大同第一次公开说于小妖会成为未来门主。 五长老很自然的扫视练武场中的门人,将大家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不由得一沉。 等到练武场上嘈杂声小了一些,于大同再次开口说道:“现在,就让小妖和大家说几句,他说的所有话,大家可以当成是我说的。还有,咱们附近的酒楼我让人订好了,一会小妖说完,咱们聚一聚。” 练武场上满是欢呼声。 龙刀门附近的酒楼,虽不及玉箫楼那等武帝城顶尖酒楼,却也是不错的地儿。 听于大同这般安排,五长老心中平静了下来。 今日他带着三位长老一个客卿一同前来,便是要让于家父子知晓,即便他做了一些事,也不是于家父子想动就能动的。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要不然平日里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于大同,不可能这么细声细气的给门人讲话。 以往,哪次于大同不是咆哮着讲话? 于大同双手虚压,练武场中为之一静。随后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又开始了假寐。 这时于小妖站起了身,脸上挂着笑,张口道:“我爹刚说让我未来接门主之位,小妖我诚惶诚恐啊。在座有不少叔叔伯伯是看着我长大的,也有不少兄弟和我厮混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肯定都清楚。如果是一个月以前,我爹说未来让我接这个门主之位,我肯定二话不说牵马就跑。” “哈哈哈哈哈。”练武场中众人会心而笑。 笑声渐歇,就听于小妖话锋一转:“但,今日不同!” 五个字,声如炸雷。 随后,于小妖的声音陡然宏大了起来:“先容我对五长老说一声感谢!” 说着,于小妖对着不远处的五长老弯腰行了个大礼。 五长老觉得莫名其妙。 紧接着,于小妖脸上笑容诡异的说道:“谢五长老吃里扒外,成功的送了近千人到武帝城外截杀龙刀门门人!” 第466章 胸襟大度于小妖 五长老脸色巨变!‘蹭’的站起来就要出言反驳,就听于小妖语含杀伐的接着说道:“要不是五长老送去近千人给我杀,我也不可能这么快的以杀证道入三品。” 五雷轰顶! 五长老瘫坐在太师椅上,练武场中听不到一丝声音,全场众人都被这个消息震到失声。 三品!龙刀门出了个三品! 怪不得门主会公开说出少门主未来接掌龙刀门的话。 武州江湖,有多少年没出过三品先天境的武者了?三十年?还是五十年? 于小妖没有去管众人心中是何想法,继续说道:“龙刀门门规,里通外敌,为首者,抄家,灭族!同犯者,如荐举有功,可不牵连家人。今日,我就坐在这。参与了东城门外截杀一事的人,主动上前坦白,我可网开一面,只断其一臂,留他一命。” 话音落,于小妖脚下如龙,闪身般侵袭到还没回过神来的五长老身后,伸手拍在五长老后背。 太师椅靠背崩飞,五长老从太师椅上被一掌拍飞,口吐鲜血落在于大同面前。 武者三品之威,恐怖如斯! 于小妖双目含电,扫视了一眼和五长老一同到来的三个长老和那名客卿,冷哼一声,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施施然走回了座位。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于小妖放下茶盏,张口说道:“与东城门外截杀有关系的,可以站出来了。” 人群中开始有了骚动,跟着五长老来的内门弟子更是不堪。 当初五长老输的很轻松,说什么于门主已老,近些年来龙刀门固步自封势力没有寸进,少门主少年顽劣,这些年有专注武道,实非龙刀门之幸;还说什么他已经得到门内大部分高层支持,这次东城门外截杀,并非损龙刀门力量,而是要用鲜血唤醒龙刀门的争杀之心。 真正让一些人下定决心同五长老拴在一根绳上的,还是五长老拿出的白花花的银子! 不过是封锁,或者说延迟一下情报的传递罢了,雪白的银票就和白捡的一样。 而且,被截杀的人,多是于家的人。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一时间他们忘了,于家的人,也是龙刀门的人。 时间缓缓流逝,练武场中无一人主动坦白。 于小妖脸色越来越冷,双眼阴沉,逡巡着练武场中众人。 “没人说话?意思是武帝城内所有情报,五长老一人压了下来?” 声音轰隆隆的覆盖整个练武场。 跟随着五长老一同到场的二长老心中做了决定,面容瞬间苍老了许多,长叹一口气后站起身。 走到于小妖面前,二长老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于小妖,然后慈爱的说道:“真是长大了,和前两年不一样了。都说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让你北上,还真对了。” 二长老刚开口,于小妖连忙站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二长老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该有的尊敬不能少。 二长老又问:“真的三品了?” 于小妖重重点头。 二长老欣慰的拍了拍于小妖肩膀,随后退后一步,转身对着场内众人说道:“参与的人主动交代吧,再闹下去伤了兄弟情义。” 二长老开了口,练武场内跟随五长老入场的内门弟子有九人走了出来,整齐划一的跪在了于小妖面前。 “我等鬼迷心窍,请少门主责罚。” 这时二长老转过身,看着客卿之一的宋义进。 客卿宋义进苦笑着起身,张口说道:“这事儿找谁说理去,我不过是被老五拉着去喝了半天花酒。” 二长老刚要张口,宋义进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我就是觉得被坑了,错我认。” 走上前去,站在于大同面前:“门主,承蒙你厚爱,老宋在龙刀门白吃白喝七年有余,今日犯错,也没脸再当这个客卿。今日断一臂以赎罪,还望门主应允。” 于大同睁眼看了宋义进一眼,又闭上眼睛说了一句:“今儿的事儿,小妖处理。” 宋义进满脸苦涩。 他没去找于小妖而是直接找于大同,是想着于大同能念在往日情分上,让他全身而退。 现在看来,只是妄想罢了。 无奈走到于小妖面前,宋义进看着眼前这一直被他当成孩子的少门主,一言不发。 以他在武州内的名气,实在是拉不下脸来对着于小妖认错。 没成想,于小妖主动上前给了宋义进一个拥抱,然后笑容满面的说道:“宋叔,一家人干嘛要说两家话。侄儿知道您是无心之举,又怎会怪罪于您?” 先不说宋义进心中如何作想,坐在那闭着眼假寐的于父于大同,眼角直抽抽。 自家这混小子出去这才多久?怎就学了这么一手收买人心的手段? 于大同眼皮微微张开一丝,想看看宋义进是什么反应。 好家伙,老宋这是,服了? 于大同猜的没错,宋义进脸上有着三分错愕,七分感激。 今日事,他虽未参与,但于小妖真要追究起来,他也逃不了干系。 此刻他更是放下了心中倨傲,对着于小妖鞠躬行了个大礼,未等于小妖伸手搀扶,宋义进直起腰板,严肃的说道:“此后,老宋我这一百多斤,卖给龙刀门了。也别什么客卿了,少门主如果还看得上老宋我身上三脚猫的功夫,不妨赏我一个长老当当。” 于小妖的开心溢于言表,重重点头答应了下来。 长老和客卿的区别在于,长老与龙刀门共存亡,客卿则不然,拿钱办事儿,办的还都是危险并不大的事儿。 客卿的存在,对于龙刀门来说,更多是对其他势力的震慑。 两家相争,龙刀门先摆出三个或是五品或是四品的客卿,这就是底蕴。 宋义进主动要求成为龙刀门的长老,虽说在龙刀门内的权利暴涨,但也给自己上了枷锁。 要知道,宋义进本就是可以在武州江湖开宗立派的四品境! 武帝城内许他长老位的势力不知凡几,在龙大门当个客卿,一是欠过于大同人情,二是宋义进这人醉心于武道,对权利并不痴迷。 这种不喜争权夺利还是四品境的长老,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 于小妖点头答应后,连忙将宋义进搀扶到五长老刚刚坐着的位置,有眼尖的门人已经将新的太师椅搬了过来。 “宋叔,暂且坐在这,侄儿还要处理一下其他人,晚上咱爷俩不醉不归。” 宋义进微笑着点头,示意于小妖先去忙不用管他,心中则是对龙刀门的未来越来越看好。 三品先天境的武者当少门主,又如此晓得人情世故,龙刀门又怎能不兴? 更何况,他是知道龙刀门背后,站着个恐怖势力圣地龙虎山的。 于小妖再次回到于大同身旁的座位,一直没说话看着一切发生的二长老刚要开口,就听于小妖说道:“孙叔,您先回去坐着?” 二长老有些疑惑,但在于小妖清亮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诚恳,遂而回到了他的座位,静待于小妖下一步如何处理。 第467章 心能绣花于大同 与五长老有牵连的两个高层的事告一段落,于小妖脸上浮现了纠结的神色。 这使得一直偷偷观察他的于大同,心中有些摸不清他儿子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但于大同知道,这混小子绝对不是在犹豫如何处理和五长老同流合污的内门弟子! 知子莫如父,于大同猜的一点都没错。 于小妖这一副像是纠结于如何处理九名内门弟子的表情,纯粹是演出来的。 跟着玄五组这么久,镇妖司的脏,他也是学了些皮毛的。 练武场内寂静无比,都在等着于小妖下一步的动作。 少倾,于小妖犹豫神色褪去,脸上浮现释然神色,对着眼前跪着的九名内门弟子说道:“门规你们都知道,吃里扒外帮着外人对付门里,本应杀你们全家!但,念在你们是初犯,且受人蒙蔽,可免除尔等死罪!” 顿了下,于小妖接着说道:“诸位都是有家有口的人,真断了你们一臂,背叛的名声传出去,尔等以后一家老小生存都是问题。让你们将功赎罪,尔等可有意见?” 于小妖说出免除家人死罪的时候,九人心中没太多欢喜。 武州江湖门派之风兴盛,背叛者的名声传出去,等同于判了他们死刑。 于小妖说让他们将功赎罪,九人欣喜若狂,连连叩首,大声呼喊:“我等愿将功赎罪!” 躺在地上装昏迷的五长老王庆喜在于小妖绕过客卿宋义进之时,心中活络了起来,看到于小妖又给了九名内门弟子将功赎罪的机会,心中希望更甚。 想必,如此大仁大义的少门主,会给他一条活路吧? 只是,他忽略了,客卿宋义进此刻正坐在他的位置上。 已入武者三品先天境的于小妖,气机早就感应到五长老的苏醒,不过暂时没有去管。 “好,今日起,尔等从内门弟子降为门内杂役,将功赎罪之后,可为外门弟子!”于小妖转头看向一旁的二长老,笑着说道:“孙叔,东城门外拦截龙刀门一事,咱们的反击,由您牵头如何?” 二长老孙定志一脸感激的点头。 于小妖对着跪在地上的九名内门弟子说道:“稍后,你们跟着二长老走,将东城门一事悉数交代清楚,听候二长老差遣。能不能重归龙刀门弟子之列,看你们表现。” 九人连连点头,起身站在二长老身后。 于小妖这才有功夫去看躺在地上的五长老,脸色骤然一变,不复刚刚的风轻云淡,冷声道:“别装了,醒了就说说怎么处理你吧。” 五长老也不扭捏,翻身坐起。并没有去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甚至于悄悄的将束发带震开,此时的他看起来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坐起来后,五长老率先开口:“少门主,老朽糊涂,愧对门里,愧对门主,更愧对你啊!一念之差酿下大错,还好少门主你们没有伤到,要不然老朽如何面对门主,如何面对龙刀门先贤啊!” 一番话,痛哭流涕声嘶力竭,听起来感人肺腑让人不忍。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于大同嘴角直抽抽,以前不是不知道老五能演,但没想到这么能演。也是,不演可能就得死。就看混小子怎么处理了。 于小妖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静静的看着五长老发挥。 见于小妖没有说话,五长老狠了狠心,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将其对着胸口,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哭诉道:“少门主,老朽犯下大错,不求少门主能绕过我!只求少门主在我死后,看在我这么多年辛劳的份上,绕过我家人!” 说完,紧握匕首用力朝着胸口刺去。 五长老也是个狠人,这一下没有丝毫留力,为的就是力求真实。 “啪!” 五长老只看到一抹刀光闪过,然后又听到‘哚’的一声,匕首插在了练武场边缘的一棵大柳树上。 就这一下,即可见三品之威。 只不过,剧本并未按五长老所想去演。 于小妖击飞匕首之后,冷笑着说道:“想死?我让你死了么?老东西,你还有脸提这么多年的辛劳?我这有件东西,我让人念给你听?” 说着,于小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挥手喊过来站位靠前的弟子,记忆中这个叫王大壮的汉子不仅识字,并且嗓门极大。 将册子交给王大壮,于小妖只说了一个字:“念。” 王大壮打开册子,第一眼便冷汗直流,哆哆嗦嗦的不知如何是好。 于小妖对王大壮倒是很客气,柔声道:“念,有我在这,怕什么。” 王大壮转念一想也对,张口念道:“大梁两百六十七年四月,五长老王庆喜收大海帮白银八百两,帮大海帮绞杀敌对帮派黑龙帮。大梁两百六十七年十月……” 随着王大壮继续念下去,练武场中龙刀门门人弟子脸上神情从对五长老遭遇的不忍,逐渐变成了恨意。 王大壮念了整整一刻钟,最后一条:“五长老收白银三万两,阻拦武帝城内情报传输,致使武帝城内近千人从东城门出,截杀少门主。” 满院哗然! 数九隆冬,五长老冷汗淋淋,浑身发抖。 王大壮念完,将册子交还给于小妖后便退了下去,于小妖站起身,没去看五长老,而是对着练武场上的众人大声问道:“多年来,五长老中饱私囊,损公肥私!这些,门里都看在眼里,念在五长老多年来的贡献,未与他计较,以至于五长老利令智昏,竟背叛我龙刀门。诸位,五长老此举,诛杀他满门,是否为过?”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传来:“杀!杀!杀!” 里面还夹杂着几个常年不被五长老待见的弟子的声音:“杀全家,杀全家!” 于小妖双手虚压,练武场内为之一静。 “自然要杀他全家的,不过这老东西现在还不能死。” 低头看着五长老,于小妖笑眯眯的说道:“你家一共七十六口人,五长老,一会好好交代,会留你全家全尸的。” 不再去管一脸死气的五长老,于小妖转身对着二长老说道:“孙叔,今儿就麻烦您了,晚上我带兄弟们喝酒,改日再单独请您老。” 二长老起身笑道:“少门主去忙,等我审完老五,咱爷俩再喝就是。” 说罢,二长老身后九名内门弟子,拖着五长老跟随二长老朝着院落深处走去。 不知何时,常年给于大同守门的老头子,出现在二长老身旁给二长老引路。 那方向,正是关押着州牧衙门师爷的地方。 于大同这回是真的放心了下来,孩子长大了,他也能享清福了。就是这混小子,出去一趟不仅弄死了老仇人周家满门,顺带着还把未婚妻一家给弄绝户了,婚姻大事他还得操心。 于小妖这一系列处理的手段极为不凡,从大面上来看,大事化小,不仅让客卿宋义进心甘情愿的成为长老,更是通过一手抓大放小将功赎罪的手段,让龙刀门门人的忠诚度提升了一大截。 这一切看似简单,但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在于,于小妖三品的实力! 此次回龙刀门,原本于小妖并未打算显露三品修为,和他爹交谈一番过后,才做此决定。 龙刀门实力在武帝城江湖乃至武州江湖都是排的上号的,家大业大,内部倾轧滋生,并非铁板一块。 更不用说,对于龙虎山来讲,是不是于家掌管龙刀门无伤大雅,只要龙刀门受掌控即可。 于大同给于小妖说,与其花时间在内斗上损耗龙刀门力量,不如以势压人快刀斩乱麻。 于小妖这才答应了下来。 —— 说完王青玄和他师祖灭杀儒家三品之后,狰接着问道:“于小子在龙刀门显露三品修为,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陈玄策摇了摇头。 狰沉默片刻,笑问道:“你猜猜他为何这样做?” 陈玄策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回道:“我猜,是他爹于大同,猜到了咱们要让老六在武帝城大闹一场。” “嗯,这个于大同,长得粗犷看起来也是大大咧咧的,这心里啊,却是能绣花的。”狰叹道。 第468章 霹雳手段的皇帝 京都城,皇宫。 最近皇帝赵成安的心情不是很好,以至于大太监祁地连的日子不太好过。 赵成安一直是一个纯粹的人,能纯粹的爱上一个女子,即便那女子是妖图谋不轨是他侄子在他身旁藏的一步暗棋。 王庆芝一把火将她烧了个干净,不仅将赵成安烧了个清醒,也将赵成安心中最后一丝男女情欲烧成了灰烬。 之后,赵成安想做个纯粹的王爷。 以千金之躯镇守北疆,亲率大军抵挡蒙古,算得上是马背上的王爷。 现在,赵成安想做个纯粹的皇帝。 赦封大典过后,赵成安就开始针对大梁上下白鹿学子的打压。 巨贪抄家灭族,中贪砍头,小贪革职查办。 不贪的,冷藏。 简单直接干脆雷厉风行。 满朝文武皆知,白鹿书院这是彻底的折了。 众多儒家门阀以及青峰书院,在白鹿书院倒霉的时候,并没有站出来,而是在冷眼旁观。 大梁官位就那么多,你白鹿书院式微,自然会空出来位置。 武夫皇帝是雄才大略也好,草包一个也罢,治理这万里江山,还是要用儒家弟子的。 空出来的位置,自然会落在他们头上。 与其在赵成安处理白鹿书院这件事儿上使绊子,不如静静等待等待馅饼砸在头顶。 只是,赵成安的霹雳手段远不止如此。 白鹿书院兴盛之时,除了老冤家青峰书院和白鹿书院关系一般外,这天下儒家门阀又有几家不是上杆子和白鹿书院搅合在一起的? 赦封大典后第一个月,上至朝堂,下至郡县,这九州内再也见不到一个出身白鹿的儒家学子身居要位。 正当儒家门阀仰着头等着天上掉馅饼的时候,第二个月,赵成安拔出萝卜带出泥,携处理白鹿书院之势,开始和儒家门阀清算。 这时发现被捅了刀子的儒家门阀想抵抗,已经是晚了。 但引颈就戮这种事儿,他们是不会甘心的。 遂而,半月之间,告老的折子像雪花一样飞入皇宫。 但没有任何一人挂印而去。 他们在赌,赌龙椅上那个男人会妥协,不然的话,这九州政令凝滞,天下便会大乱。 他们赌赵成安不能,也不敢放任风雨飘摇的大梁陷入此等境遇,要知道,马上就到蒙古铁蹄叩边的日子了! 唯独青峰书院冷眼旁观,像看赵成安处理白鹿书院一样,看着这群人闹腾。 折子飞入皇宫,一去不回。 于是,越来越多的折子朝着皇宫砸去。 儒家门阀想看看,没了儒家,赵成安如何坐稳这天下! 北有蒙古,西有佛国,天灾不断,妖邪四起!这天下离了儒家,赵成安一介武夫如何坐稳这龙椅! 不到一个月,便有近半出身儒家门阀的官员交了折子,借口五花八门。 有说自己年纪大的,有说身体不好的,还有说一直无后请辞后专心留后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到了此时,赵成安出手了。 只有一个字:允。 满朝哗然。 紧接着,赵成安启用胥吏、举孝廉、转武充文,三板斧接连落下,打的儒家门阀不知所措。 只是如此倒还罢了,儒家门阀还剩下一半的官员,虽伤元气,却未动根基。更何况,胥吏多是在当地启用,这些狗腿子以往多是在儒家门阀门下做事,这天下还是儒家门阀的。 直到,赵成安接连七道圣旨送去了玄州南紫竹山。 紫竹学府,重入朝堂。 不等世家门阀反应,赵成安的屠刀便举了起来! 原本与白鹿书院有牵连的,不过是被黑衣卫羁押,小一个月下来该审的早就审了出来。 紫竹学府入朝堂那一日,屠刀落下。 一时间,除了武州那等被江湖势力掌控儒家门阀懒得派人去受气的地方以及禹州那被赵南天经营如铁桶一般的南蛮地之外,大梁境内,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整整七天,分布在大梁境内的黑衣卫累到双目赤红,绣春刀砍人头砍到卷刃。 不待儒家门阀反击,青峰书院院长入宫,与赵成安长谈一夜。 第二日,青峰书院大儒便发了文章,歌颂新皇。 那文章写得,歌颂赵成安的内容辞藻华丽,谈到儒家门阀时,字字如刀。 总之就一个意思,别闹了,再闹青峰书院和紫竹学府联手帮着皇帝收拾儒家门阀,到时候可别怪青峰书院不念儒家一脉之情,弄死你们所有人。 至此,儒家门阀式微,陷入沉寂。 不等赵成安乘胜追击,儒家门阀主动夹起了尾巴。 就此,朝堂乱象尘埃落定。 近几日赵成安心情不好,一是皇宫底下的黄泉路,对赵成安来说,那就是个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火山口,让他如坐针毡;二是,镇妖司好像真的废了,黑衣卫不断传来九州内镇妖司残余势力被人追杀的情报。 镇妖司在的时候,任何一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对其都是爱恨交加。镇妖司不在了,赵成安心中方知,京都城西南角那个院落中还有人在的时候,是能让他睡个好觉的。 如果仅是如此,他还不至于收拾祁地连。 只是,这个年纪不大就已经权倾朝野的假太监,赦封大典之后过于平静。 赵成安总想试试,假太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没有告诉他。 新年将至的时候,赵成安才对祁地连有了好脸色。 犯边的蒙古铁蹄,一日尽退! 探子来报,青州三震,蒙古皇家血脉,一日死绝。 是夜,赵成安久违的痛饮了三坛好酒,醉醺醺的躺在御花园的雪地上,呼呼大睡。 太监头子假太监祁地连看着在雪地中呼呼大睡的皇帝,长叹了一口气,吐槽道:“你们倒好,躲的躲藏的藏,让我在皇宫里受气,还什么都不能说。就不能给皇帝老儿吃个定心丸,让我日子好过一点儿?” 说归说,祁地连还是取了赵成安最喜爱的虎皮大氅垫在了赵长安身下,又拿来一床被子盖在了赵成安身上。 至于说为什么不将赵成安搀扶到寝宫,这就是祁地连能当太监头子的智慧了。 皇帝醉了,想与天地同眠,他可不能坏了皇帝的兴致。 第469章 大梦一场并非空 赵正安坐在御花园亭子里。 亭子中央石桌上,热气从铜锅中蒸腾而起。 赵成安皱着眉头,因为透过雾气,他看到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红袍双目狭长手筷子翻飞的男人。 浓厚的雾气让赵成那看不太清楚,只觉得这男人,他很熟悉,非常熟悉。 好像,这穿着红袍的男人,还欠了他什么东西。 来不及去想那么多,红袍男人下手太快,盘子里的羊肉肉眼可见的在减少。 赵成安连忙动筷,红袍男人的架势,压根就没打算给他这个九五至尊留一些的打算。 只是,下锅的肉刚变成白色,便频频被对面抢走。 赵成安哪儿受过这气?记忆中,从小到大好像只有一个人让他吃过瘪,那个人和眼前这人一样的讨厌。 一气之下,赵成安筷子快出幻影,与对面男人开始了殊死搏斗。 只为,锅中那最后一片肉。 赵成安的筷子大开大合,和他带兵的风格如出一辙;对面男子的筷子却是大巧不工,每一下都如同羚羊挂角玄妙异常。 二人争斗了上百回合,锅下炭火燃尽,锅中沸水渐渐冷却,隔在两人面前的浓雾越来越淡。 此时,赵成安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与男子相争上面,使出了毕生所学不算,甚至还颇有精进,甚至压根没注意男子越来越清晰的面容。 三百招过后,对面男子一个愣神间,赵成安险胜。 筷子落入锅中,冷却的肉片入嘴,赵成安却觉得无比美味,而且肉片没有一丝肉味,入口即化,化成暖流溶于四肢百骸。 赵成安闭目品味,隐约间听到对面男子说了句:“时间到了,当初答应你入二品,说到做到。” 话音入耳,赵成安浑身巨震! 他想起来这男人是谁了,那个名字就在喉间,脱口欲出,却吐不出半个字。 睁开眼,赵成安只看到红袍男子身影越来越淡,原本清晰的面容再一次变得模糊不堪,最后,在一片璀璨光芒之中消散。 不知为何,赵成安心中空落落的,张口埋怨自己:“早知道是他,让他吃了就是。” 刚说完,就听到消散人影的声音轰隆隆传来:“想吃肉回头自己去吃。我于东海之外斩杀海中窃取龙脉之气一品大妖一只,朝阳将起,龙脉之气将随紫气而东来,能否逆天之意入二品,看你造化。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赵成安只觉璀璨光芒入眼,睁开眼,此时他披着虎皮大氅在皇宫中最高的摘星楼顶朝东而坐。 寒风凛凛,虎皮咧咧,赵成安精神为之清醒。 一切,原来是大梦一场。 青州巨震,本是大雪飘飞的京都城,却在日出时分,东边天空上如铅般的乌云突然散开了一角。 一抹金光,笼罩皇宫。 一缕紫气,夹杂着惶惶龙脉之气,直扎赵成安。 一口吸进,赵成安脸颊潮红,浑身骨骼噼里啪啦炸响。 一刻钟后,长出一口气,气如箭,将摘星楼下假山炸为齑粉。 皇宫之上,因赵成安驱除儒家门阀而精神抖擞的气运金龙,在此刻仰天长啸,久久不停。 一口气吐尽,赵成安面容年轻了不少,多年辛劳征战,体内暗疾一扫而空。 武者二品,入微境成! 从摘星楼上一跃而下,赵成安顿觉身体和天空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仔细感应了一下,居然感觉到了一股喜悦之情。 以往三品先天境的他虽然能看到气运金龙,但感受到气运金龙的喜怒哀乐,这还是头一次。 这代表着,他可以根据气运金龙的状态,来不断调整整个大梁的政令! 喜悦之情持续了没多久,赵成安表情怪异自言自语道:“祸害活千年,就知道你这祸害没那么容易死。算了,以后少点收拾祁川连就是。黄泉路,我替你们守着,京都城内镇妖司的人,我照顾。” —— 麻百户很懵。 带着黄二组出去执行了个任务,回到京都城,镇妖司没了? 看着没了大青石的镇妖司北门,又看了看镇妖司里一片白地,麻百户带着玄二组的人,麻溜的跑了。 查事情的真相还是要查的,但要说报仇,这事儿可就得从长计议了。 镇妖司是哪儿?京都城的天塌了,镇妖司都不会有事儿。 院子里烟熏火燎的样子,说明是被人给烧了。 这可不是黄二组能惹得起的。 麻百户就一个想法,溜,抓紧溜,先溜出城外,再从长计议。 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 按理说要从京都城溜出去,说什么都不能再走东城门了,习惯性使然,麻百户带着黄二组整整四十多人,直奔东城门。 然后,被人拦了下来。 老熟人,黑衣卫郑千户。 郑千户带的人不多,身后只有四个黑皮。 麻百户挥手间,黄二组镇妖卫便停下了脚步。麻百户一人走上前去,麻子脸上挂着笑容,心中则是琢磨着,骤然出手应该能拿下郑千户。 奈何,郑千户也不是吃素的,经常和镇妖司打交道的他,哪儿还不知道眼前这麻子有多阴损? 不等麻百户做好出手的准备,郑千户率先将一张折好的草纸甩出。 麻百户伸手接过,化去草纸上的劲力,疑惑的看着郑千户。 “先看,看完再说。” 麻百户摸不清郑千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站在原地打开了草纸。 至于收拾胆敢拦路的郑千户,并不急。四十多个镇妖卫,收拾四个黑皮加一个千户,很容易。 看完草纸上的内容,麻百户脸色阴沉,问道:“你怎么证明这上面写的是真的?” 郑千户点了点头,回道:“镇妖司是什么地儿,你比我更清楚。要不是我家大人发话,你以为我乐意来这见你这个麻子?” “你家大人?” “掌印太监,祁地连。” 麻百户沉思了片刻,说道:“行,我跟着你走。” 说完,便带着四十多个镇妖卫,跟着郑千户朝着黑衣卫衙门走去。 那张草纸上,只有潦草的几句话:镇妖司毁,黄字组合并入大梁黑衣卫。此后,大梁再无镇妖司,再无镇妖卫。 落款:镇妖司指挥使,王庆芝。 第470章 李勾的日子 傍晚,下了差的李勾从差房中拿出皮袄披在身上,然后走出了黑衣卫衙门。 门口当差的两个番子见李勾走出来,笑吟吟的招呼道:“李大人,这是准备回去了?” 比之前胖了不少的李勾笑呵呵的回道:“嗯,先回去了。哥几个再挺会儿,赵老七去给他娘抓药去了,一会就过来换班。” 说着,李勾顺手递过去一小把银锞子。 两个番子顺手接过,笑容更加灿烂:“李大人说的是哪里话,老七这人厚道,帮他多守一会也没啥,李大人路上慢点。” 李勾笑着摆手,紧了紧身上皮袄,朝着东城门的方向走去。 等李勾走远,壮硕的番子眼含羡慕的对另一个番子说道:“李大人这才是当差啊,到时辰就走,俸银还高。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啧啧,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像李大人一样。” 另一个稍显瘦弱的番子回道:“嘿,你还想像李大人一样?你不如把目标换成郑千户,那还容易点。李大人他们这群人一共就四个百户,刚来黑衣卫的时候谁当回事儿?现在呢?别的不说,五天前大理寺钱大人家里闹腾那事儿,那都闹腾多少天了?和尚道士去了一批又一批也不管用。咱们李大人呢?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就解决了。” “哦?对了,老王,那天是你跟着李大人去的吧?给我说说。” “出我口入你耳,别出去瞎咧咧昂。钱大人应该是和李大人他们之前的衙门关系不太好,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通过咱们千户求到李大人他们头上。那天正好我跟着咱们千户,千户大人先去找的李大人的上司麻百户。原本以为咱们千户大人都出面了,麻百户怎么也得走一趟吧?好家伙,麻百户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挪开过,张口就让李大人去走一趟。千户大人怕李大人年轻气盛和钱大人起冲突,让我跟着一块去。” 顿了下,叫老王的番子眼中隐隐有着佩服神色,声音不由得夹杂上了恭敬的情绪接着说道:“李大人到了钱府,进门后和钱大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家闹鬼,没有冤情就算了,我帮你解决;要是有冤情,你就等着摘了乌纱帽吧。’你是不知道,别看李大人平日里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认真起来那是真霸道,钱大人被吓得当场就坐在了地上。好在钱大人家闹腾的那东西和钱大人没什么关系,是他儿子不知从哪儿搞回来的一个玉佩里面寄居的亡魂。用李大人的话说,那东西叫尸魂玉,杀不了人,但折腾人是一把好手。” 番子老王说到这里就停了嘴,壮硕番子一脸焦急的问道:“后来呢?李大人怎么解决的?还有,这么简单的东西,钱大人请的那些和尚道士解决不了?” 番子老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靠在大门旁边的柱子上嘴角挂着笑一言不发。 壮硕番子哪儿还不知道咋回事儿,连忙说道:“下了值,八大胡同,我请。” 番子老王这才满意的开口:“李大人站在钱府院子,取出了一根黑色线香,也没见李大人点燃,那香自己就燃烧了起来。” 说到这里,番子老王脸上浮现惧怕的表情:“那香烧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却只燃烧了不到三分之一,然后钱府内突然刮起了狂风。兄弟我好歹也是武者八品的修为,平日里不说不惧寒暑,穿着咱们衙门的棉袍,等闲寒风兄弟我还扛得住。但钱府那风不一样,我身上的棉袍像是不存在一般,透骨的冷啊。” 番子老王虽然絮叨,但已经把壮硕番子的情绪完全调动了起来,只见壮硕番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就听番子老王双眼放光的说道:“那风刚吹起来,李大人不管不顾直奔钱大人儿子的房间,钱大人想要阻拦,李大人就说你要是想你儿子死,就拦着我。钱大人老来得子啊,五十多岁的人了儿子才八岁。李大人进屋后没一会手中就握着一个锥形玉质挂件走了出来。然后让钱大人拢了一把火,李大人将挂件扔到火里,原本挺大的火焰瞬间就小了,李大人又往火堆里扔了点东西。钱大人一家包括我在内,就看到火里面有个女人影子在挣扎嘶吼。” “后来呢?”壮硕番子问。 “后来?烧干净了啊。钱大人一开始还不信家里是这东西闹得,看到火里女人影子,钱大人这才相信。” 壮硕番子一脸向往,好一会才接着说道:“你就没问问李大人,为啥钱大人请的道士和尚解决不了这事儿?” 老王笑道:“这事儿我也好奇,回来路上就问了,李大人说,京都城地界有道行的和尚道士现在没几个了,具体因为什么他没说,我也没敢问。不过……” “不过什么?” “跟着李大人出去,是真的赚……” 老王说到这里连忙住嘴,好家伙,一不小心差点把来钱的道说了出去。 壮硕番子哪儿能让他这么容易逃掉,又是恳求又是许诺把八大胡同换成胭脂街,老王这才不情不愿的交代:“去钱府那一遭,钱大人给了足足五百两!” 说着,还伸出五根手指。 “李大人给你分了?” 老王笑呵呵的点头:“嗯,李大人做事儿大气,足足分了我二十两!” 壮硕番子听的倒吸一口冷气,二十两,这顶的上他一个月的俸禄加上黑钱了。 “李大人穿的那个棉袍,不认识吧?”老王卖弄的问道。 壮硕番子一脸好奇:“那棉袍还有说道?” “说道可大了去了。衙门里给李大人他们发的棉袍,李大人下面的人都在穿,但李大人和他上面的人,从来不穿。” “这是为何?有新衣不穿穿旧的?” 老王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是听咱们千户说的,李大人平日里穿袍子,还有罩在外面的袍子,叫镇妖服。是他们之前的衙门特制的,不说刀枪不入吧,但据说能镇妖邪!” 这俩番子都是刚加入没多久,再加上镇妖司往日里行事低调,又已经从京都城消失了三个月,李勾这群人身上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神秘的。 —— 李勾左手抱着两大卷布,右手拎着一个包裹。 布是他刚从京都城数得上号的长荣布行买的,价格不菲。快过年了,给父母和婆娘做几身新衣服。 包裹里面有二斤糕点,半斤砂糖。还有麻大人赏给他的半扇牛排骨。这个年,兴旺。 李勾比之前胖了一些,往日里脸上风霜也少了许多。 合并进黑衣卫后,李勾的日子比在镇妖司的时候好过的太多。平日里点个卯,有妖邪需要处理的时候不再像以前一样只靠着镇妖卫,不管是五城兵马司,还是黑衣卫,麻大人都有调动的权利。 更不用说,现在的俸银比在镇妖司的时候还要多。而且,私活赚的银子也不用上交,私下里分一份给麻百户以及手下兄弟就行。 两三个月下来,李勾手里的银子,足够在京都城置办一个大宅子。 只是李勾没有这么做,就像他们这群人到了现在,不管身在京都城何处,出城还是会走东城门一样。 镇妖司没了,有些规矩也没了,但更多的规矩,还在。 午夜梦回,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的李勾,还是会想起曾经拿命换钱的日子,还有,那个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笑容的麻杆。 “也不知,他们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 原镇妖司黄字组,现黑衣卫镇邪司的四个百户坐在公房里,面前桌子上是郑千户送来的皇帝谕旨。 黑衣卫这地儿不同于别地儿,圣旨送到朝廷大员家中,那是要全家出迎跪地迎接宣旨的太监。 黑衣卫这地儿,顶头老大就是皇帝身旁最红的掌印太监祁地连,再加上皇帝有意保护镇妖司仅剩的这小两百人,故而谕旨只是让祁地连安排人送过来了事。 谕旨里的内容,是给镇邪司这群人升官。 镇妖卫升小旗,小旗升副百户,副百户升百户,百户升千户。 不过镇邪司的统领,并非出自黄字组这些人中,而是由大太监祁地连统管。 说是升官,管的还是那些人,做的还是那些事。除此之外,原本黄字组四个百户都兼任了一份黑衣卫教头的活。 皇帝这是有意让镇妖司的人将镇妖法门教给黑衣卫。 对此,黄字组这些人并不抵触。 先不说黑衣卫想要能够独立镇妖需要多少年,就说黄字组这些人总会战损终要老去,总得有人接班。 除此之外,俸银又涨了一大截。 男人嘛,人生三大快事,升官发财死老婆。按说升了千户涨了俸银,众人应该高兴才是。 但屋子里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坐在椅子上的麻百户,看着冒着热气的茶盏,目光透过水汽和茶水,看到了茶盏中郑千户送他的岩茶,和当初麻杆送他的一模一样。 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比那个麻杆送的差了些味道。 双手不知何时,开始摩挲腰间那块刻着‘麻’字的木佩。 “哎。”麻百户长叹了一口气,放下木佩,起身推开窗子。 寒风吹拂,吹不散心中杂思。 屋内四个新鲜出炉的大梁黑衣卫镇邪司千户,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说不清,道不明。 第471章 佛国、天龙、杂货铺 高原之上,距离东部与大梁相接一千五百里的腹部之地,有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高达两百丈。 与九州之内其他地方群山连绵不同,这座山,像一个倒扣着的碗一般,山脚下极为陡峭,越往上,坡度越缓。 到了山顶,则是完全变成了平整的一块阔地。 这就是高原佛国的圣山,莫罗。 天龙寺,就建在这莫罗山顶。 四周,是八座高达三十丈的佛塔;天龙寺正中,则是一座高达一百三十丈的佛像。 莫罗山下,以莫罗山为中心,方圆三十里之地,被密密麻麻的红顶建筑所覆盖。 这里,是佛国圣城,天龙城。 莫罗山上,有一个在佛国百姓看来理所当然的奇怪事儿,就是整座莫罗山包括天龙寺在内,没有任何野生的动物,就连植物,也只有一种。 佛国圣草,密陀罗。 每年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便会有当年新加入天龙寺的僧众去寺中佛像脚下取一把密陀罗种子。 然后走出天龙寺,在莫罗山上寻得一处自认为满意的位置,徒手扒开积雪,再用手掌在冻得梆硬的土地上挖出一个坑。 这个过程当中,不允许用任何修为,否则会被视为对圣草不敬。 挖好坑后,再将密陀罗种子放进去,然后割开手腕,用鲜血浸染密陀罗种子。 直到种子发芽,方可包扎手腕上的伤口,将泥土压盖回去。 只是,密陀罗种子发芽的概率极低,基本上一百颗种子能有一颗发芽。 密陀罗种子并不大,但也不小。普通人一把抓下来,总能抓个一两百颗。但架不住有人运气不好,一把种子中一颗发芽的都没有。 种子成功发芽的僧众往往会将欣喜藏在心底,等到所有人都种完之后,还活着的人会将血液流干而死的人归拢好,然后扛着他们,把他们送到最大的那颗密陀罗下。 据传,最大的那颗密陀罗,是天龙寺方丈,也就是佛国之主,沙海法师当年入寺时种下的。 密陀罗种下后,会在泥土之中沉睡。 生长出土的时间并不固定,因人而异。 据说当年沙海法师种下了密陀罗三十六天后,便冲破土壤从雪中冒出。 也有人说,沙海法师种下的密陀罗,并非三十六天破土,只是因为积雪掩盖,发现的时候正好三十六天。 —— 天龙城,城南。 暹罗街入口处不知是什么时候开了一间杂货铺,经营铺子的是两个年轻人。 奇怪的是这两个年轻人虽然长得都挺壮实,但看起来却是病恹恹的,一个脸色发青,一个脸色白的像纸。 清晨,袅袅香火笼罩着天龙城。 青脸年轻人打着哈欠从铺子中走出,到不远处的早点铺子要了一碗酥油茶又要了三个青稞馍馍,就着齁死人的雪里红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 扔向两块闪着油光像布头一样的东西,年轻人转身回了铺子。 佛国不产铁,仅有的铜都被拿去修各处寺庙的佛像了,以至于佛国百姓只能用‘布币’,也就是年轻人扔下的东西。 回到铺子,年轻人看了一眼铺子里,叹了一口气后,将门板取下。又打了一桶水,将铺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忙完这些后,年轻人从铺子里拽出一张佛国少见的藤椅放在门口,整个人瘫在上面晒起了太阳。 铺子生意惨淡,在左右邻里眼中,这俩年轻人身上的‘病’,八成是饿的。 日上三竿的时候,铺子里那个喜欢穿白衣的白脸鹰眸男人打着哈欠走出了铺子。 看着在藤椅上鼾声大作的年轻人,男人骂道:“睡睡睡,一天天就知道睡,铺子里丢东西你都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咱俩非得喝西北风。” 隔壁铺子的掌柜的依靠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嘴唇还不断的开合。 仔细分辨,掌柜的所说内容,和那白衣男人所说的并无二致。 青脸年轻人睁开眼睛,睡眼迷离。 掌柜的嘴唇继续开合,细细看去能分辨的出来,掌柜像是在说:“你还有脸说我,哪天不是我早起开铺子的?要不是有我在,咱俩早就饿死了!” “嘿,还敢顶嘴!没听过长兄如父吗?我是你哥,你就得听我的!赶紧滚起来,去给我买点吃的,再打上二两青稞酒。” “喝喝喝,喝死你!不就比我早生两年么,神气个什么?” 掌柜的嘴巴不再动,他知道,每到这时候年轻人就会从藤椅上爬起,跑到距离暹罗街五里外的格桑酒馆去打青稞酒。 不仅如此,掌柜的还知道,青脸年轻人每次都会打上半斤,回来路上喝掉四两,然后再往酒葫芦里加上一两水。 至于为何跑到五里外买酒,并不是格桑酒馆的酒好,实在是格桑酒馆的酒便宜。 每次白脸男人给青脸年轻人的布币,只有在格桑酒馆才能买到半斤酒。 看完热闹,掌柜的就回到了铺子里,他知道,隔壁那哥俩,八成又要醉醺醺的睡一下午。 掌柜的回屋后开始揉醒好的青稞面,为中午食客上门做准备,嘴上还嘟囔着:“啧啧,这哥俩的酒量,也是绝了。” 嘟囔时,眼珠子在滴溜溜的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掌柜的不知道的是,他进了铺子后,白脸男人目光阴冷的看了他一眼后,才回到了铺子中。 中午,年轻人打酒回来,顺手将藤椅收回了铺子中。 二人坐在方桌两侧,空着的酒葫芦挂在墙上,屋子里满是酒味。 “羽叔,咱俩这戏都演了快一个月了,隔壁那老不死的啥时候上钩啊?” “不急。大小姐种下的密陀罗二十一天破土,现在正在天龙寺佛像头顶接受杀海的培养,说是培养,不如说是摸大小姐的底。等大小姐那边骗过杀海,咱们再下手也不迟。” 这一白一青的二人,正是跟着陈小骨入佛国的白羽和小青二妖。 第472章 空冥变世冥 天龙寺中正中央的巨大佛像有个怪异的名字:六面佛。 据寺中典籍记载,六面佛并非由人建城,而是天龙寺建城那天,风云汇聚暴雨倾盆中,伴随着雷霆落下。 在天龙城百姓眼中,六面佛只有四个面。 在天龙寺僧众眼中,六面佛有五个面,多出来的一个,在莫罗山下看不到。 那是一个在朝西那面佛像脚趾上,镌刻出来的佛像。 密陀罗的种子,便是在这个佛像脚下。 此时已经是成人男子模样的陈小骨端坐在六面佛的头顶,她的座下,就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六面佛第六面。 与其它五面不同,第六面并非立体,而是在佛像头顶,用线条刻出来的一幅佛像图案。 据坐在陈小骨不远处的天龙寺主持沙海所说,这第六面,唤做问天之佛。 图案上的佛有着八条手臂,沙海说,这寓意佛陀以身向天六问:一问众生生苦,二问众生老苦,三问众生病苦,四问众生死苦,五问众生爱别离苦,六问众生怨憎会苦,七问众生求不得苦,八问五阴炽盛苦。 作为佛敌,陈小骨对沙海所说是一个字儿都不带信的。 从上佛像头顶的那一刻起,陈小骨就分辨了出来,这头顶的佛像,乃是用人骨刻画,人血着色。 而坐下的整个六面佛之中,至少混杂了十万枯骨。 可以说这天龙寺的圣物,整个高原佛国百姓朝拜的六面佛,一寸佛像一寸血。 至于什么佛像从天而降这种话,只能骗骗别人。 陈小骨的记忆中就有一法,以佛家二品罗汉境法相为根,溶万千佛僧众,凝菩萨法相。 这一法门,与天玄山内的道观和寺庙的法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青云观杀妖证道,杀生寺啖妖修行。 吃僧人成一品菩萨,这就是佛敌。 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陈小骨只披着一件破旧袈裟,裸着足盘膝坐在六面佛头顶佛像图案的脚裸处,已经整整一旬。 老迈不堪的主持沙海则是坐在佛首,也有一旬。 一老一小,隔了一整个六面佛佛头,一整个问天佛。 沙海身上的袈裟和陈小骨的一样破旧,但陈小骨知道,沙海身上的袈裟,只是沙海想让她以为破旧。 敲着木鱼,沙海终于开口:“佛子入天龙月余,可有所得?” 陈小骨双手合十,回道:“众生皆苦。” 沙海又问:“众生何苦?” 陈小骨答:“众,生皆苦。” 沙海微微点头。 又问:“生,天赠;死,天收,如何?” 陈小骨答:“轮回,错。当以佛度之。” 沙海追问:“不从,如何?” 陈小骨答:“佛度有缘,不度无缘。” “无缘者,如何?” “佛在心中,心无佛者,不为人。” “佛国百姓一万万,旧日之佛不从今日佛。六面佛下,无过去,无来生。旧日佛之众,念过去,又当如何?” 一直微闭着双眼的陈小骨此刻睁开了眼,回道:“吾欲入天龙,乃闻天龙有佛。入天龙,方知真佛在胸。世间,佛,即是万千,又是唯一。万千在世,唯一在心。” 木鱼声响愈发急促,杀伐之音鼓荡在六面佛上的天空。 遥遥望去,莫罗山顶,金光璀璨。 陈小骨眼中,却是血色当空。 “尔当如何!”沙海声音平淡,入陈小骨耳中却如暮鼓晨钟。 咬着牙,陈小骨双目血红,顶着漫天肃杀之意,吐出两个字:“当杀!” 杀字出口,漫天红色褪去,金光璀璨,在陈小骨头顶,凝聚成六个光点,烙印在她的头顶。 沙海收起木鱼,站起身后说道:“今起,尔不再是空冥,吾赐尔法号,世冥。一载,佛国只余一佛。” 世冥站起身,双手合十恭敬回道:“世冥,谨遵主持法旨。” 沙海转身,背对着世冥说道:“六弥与你护道,界骨掌管的第三僧卫听你差遣,天龙寺内经文佛法典籍,除了正西两界殿内经文外,你皆可翻阅。旧日之佛坐下,皆可杀。” 世冥弯腰施礼后,沙海沉声道:“佛子也好,佛敌也罢。世冥,天地之变你已见,我佛不日将复生。一念之间,是九幽之渊,还是极乐世界,我看结果,佛,也看结果。” 说完,沙海从佛像顶部缓缓消失。 世冥在沙海消失后,仍然保持着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的动作,足足有半个时辰。 他看的清楚,沙海没用任何佛法法术,也并非施展了佛家咫尺天涯的手段。沙海消失,是完完全全融入到了六面佛之中。 心中暗道:“有趣,有趣。整整十天,他心通探不到任何信息,如同古井无波。密陀罗本身不产种子,种密陀罗死去的人却给密陀罗做了养分。佛脚的种子和死去的人只见,有关联么?沙海,是人,还是佛像之灵?” 世冥直起腰身,嘴角含笑,宝相庄严,口诵佛号。 一步迈出,六面佛头顶再无人影。 “知我是佛敌化生玄骨,还肯用我,看来波齐旧部的势力比我想象的更大啊。不过那又如何?佛门于我是养料,管你是旧日佛还是新佛,统统吃了了事。嘿,不让我对付大梁对付镇妖司,这老不死的心中可并非像他说的那样对我放心。也罢,也罢,镇妖司回了,陈哥还在,便帮陈哥灭了这佛国,我也好早日入一品。” 世冥落在佛像下,便有穿着棕色袈裟的弟子前来寻他。 —— 不日,一条消息从天龙寺传出,先是传到天龙城,然后朝着整个佛国蔓延。 天龙寺世字辈儿再添新人,法号世冥,执掌第三僧卫,主杀伐。可调动城池僧兵,可调用五千边军。 佛国境内,世字辈儿以下,见世冥需行弟子之礼。 不从者,以死罪论处。 世冥掌管第三僧卫后,第一件事,便是让护道人六弥将原第三僧卫统领界骨暴揍了一顿。 只是因为,界骨在见到世冥之时,忘了行礼。 这一顿打的并不轻。 三品金刚境的界骨大和尚,不仅四肢骨折胸骨碎裂,就连境界都被打掉了一品,回到了四品行者境。 即便如此,天龙寺世字辈儿的老家伙们,没一个人站出来说世冥下手太重。 就连界骨的师父,也没有替徒弟说一句话,仅仅是将徒弟接走疗伤。 而且,不到半日,界骨拖着伤体,亲自到律令院辞去了第三僧卫统领的职位。 第473章 佛敌,妖冢 六面佛内,界骨师父世字辈的世恶大和尚盘膝坐在沙空对面,紧闭双目沉着脸一言不发。 沙海不见张口,诵经声却在他的周身环绕,细细听去,细微的诵经声好似有无数人在一起诵念一般。 许久,就在世恶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诵经声一止。 沙海睁开微闭的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世冥不知此地。” 世恶瞪圆了昏花老眼:“此言当真?” 沙空微微点头,说道:“且去吧,莫与世冥有龃龉。” 世恶还想问些什么,沙空已经闭上了眼睛,诵经声再次响起。世恶心中满是疑惑,正想强行发问,就见诵经声具象成黑色经文,在沙海身后凝聚成了一具狰狞法相。 法相映入眼帘,世恶连忙退走。他心知,再不走,他就要变成这六面佛的一部分,和那些死在种植密陀罗路上的僧人一样,连身带魂,不得安生,不得超生。 世恶走后,沙海睁开眼睛看了之前世恶站着的位置一眼,叹息一声。 “世间迷惘,皆是欲望迷眼,偌大天龙,又有几人一心向佛?这人间,太脏。我佛啊,这正适合我佛降临,净化过后,当为佛家净土。” 沙海闭上眼睛,身后法相崩散,阵阵佛韵从沙海身上磅礴涌出。 就在此时,六面佛外,天龙寺最大的那口鲸钟,连响七十二声。 —— 暹罗街杂货铺,世冥坐在里面,听着天龙寺传来的钟声,笑着对白羽和小青说道:“明日清晨,你俩的天龙寺护法之位就会确定下来,归属第三僧卫。之后,按我说的,动吧。” 白羽和小青二妖点头称是,世冥起身跨出一步,从二妖眼前消失。 佛家神通,咫尺天涯。 世冥走后,白羽整个人瘫在了藤椅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挣扎着起身,拎起桌上茶壶,咕咚咕咚的痛饮了一番,白羽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放下茶壶,对着小青说道:“大小姐,是越来越吓人了。小青,你说说大小姐现在什么境界?” 小青没有白羽这般不堪,只是后背的汗水浸透了衣衫。 伸手扯了扯衣服,后背舒服了一些后小青才回道:“虽然我修了和大小姐同源的妖隐,但你问我大小姐是什么修为境界,这不是难为人么?这一路走来,大小姐在玄州弄死了多少秃驴,你说大小姐现在是一品我都信。” 顿了下,小青嘲讽道:“大小姐不就是吸干了几百个秃驴么,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就你这德性还好意思说以前在东海称王称霸,不会是天天欺负海里的王八吧?” 白羽又一次摊在藤椅上,斜了小青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懂个屁!大小姐是化生玄骨,你懂什么是化生玄骨么?” 小青配合着摇了摇头。 白羽一脸炫耀的说道:“就你这种要道行没道行要根基没根基的妖,能知道个什么?” 小青陪着笑,恭维道:“是是是,羽书说的是,我就是个没道行也没根基的小妖,肯定比不上您这纵横东海的大妖啊。要不是您照顾,说不定我早就被人弄走炖了。” 这一顿马屁算是给白羽拍舒坦了,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吆喝道:“酒来!” 小青屁颠屁颠的从后门跑了出去,挖出了埋在后院柏树下的一坛子老酒。 这酒,是六弥进天龙寺之前留下的,一共有四坛,说好了白羽和小青替他保管,可以分润其中两坛。 这俩没正行的隔三差五喝上一口,这酒已经就剩下一坛。 小青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拎着酒坛子走到墙根,那里有个硕大的葫芦。 将酒启封后,小青将葫芦灌满塞好葫芦口,又将坛子里剩下的四分之一酒液倒在了墙根空着的酒坛子里。 拎着被风吹雨打的酒坛子,三步并两步赶回了铺子里。 “喏,羽叔,这可是我那坛子好酒仅剩的一点了。” 白羽不疑有他,接过酒坛子也不说用杯,仰着头就灌了下去。 好酒喝干,酒劲上涌,白羽微红着脸说道:“世人多知化生玄骨乃佛敌,九天玄章在身,杀佛修啖之,直入一品,更可超脱。却少有人知,化生玄骨得九幽妖册,唤做妖冢,屠妖修炼,直入一品,也可超脱。九天玄章同九幽妖册一起修炼,超品唾手可得。” 没有用妖力化去醉意的白羽,鹰眸略显混沌的问小青:“你说说,大小姐九天玄章在手,以佛敌之身,入一品不过是时间的事儿。到时候如果超脱不了,她当如何?” 听闻如此辛秘,小青那一张马脸惊讶的更显狭长,结结巴巴的回道:“杀,杀妖,杀妖证道?” “对喽。世人修炼,谁人不为超脱?九州一方天地,几万里广阔,但几万里之外呢?谁人不想去看看?大小姐以佛敌之身没能超脱,杀妖证道乃是必然。” 小青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问道:“大小姐手上有九天玄章我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能以佛子之身带着咱们入佛国。不过你说大小姐身上有九幽妖册,你怎么知道的?” 白羽笑呵呵的说道:“我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的啊。” “我告诉你的?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小青回忆了一遍和白羽认识后说过的话,没有说过九幽妖册的字眼,更不用说,就连九幽妖册这四个字,他都是今天才听说。 白羽晃了晃脑袋,将醉意晃去少许,嘟囔道:“妖隐啊,妖隐出自九幽妖册。修至高深处,可得隐匿妖气的天赋。不如此,如何混进妖族深居高位呢?要知道,这普天之下的妖族,哪一个不是奢望自己能完美隐藏妖气的?” “噗通。”醉醺醺的白羽从藤椅上摔了下去。 这一摔,他彻底散去了醉意。 “哎,想醉一下都不行。”爬起身来,白羽对小青说道:“盯着点隔壁掌柜的,明儿对他下手。旧日佛国余孽,观察咱们两个这么久,也该上钩了。” 第474章 千日如一 白羽小醉一场后,情绪没有缓解过来。 他和小青这种刚入修行就被陈玄策买下进入镇妖司没什么见识的妖不一样,曾纵横东海,飞掠九州,活的年头又长,吃过见过的远非小青可比。 在白羽看来,小青不过是拿化生玄骨的妖冢之说当个故事听罢了。 一夜无话。 隔壁铺子经营的是盐茶买卖,掌柜的名叫柴旦。一开始白羽盯上的不是掌柜的柴旦,而是盯上了他家的盐茶买卖。 大小姐跟着六弥直入天龙寺,三葬和尚变了法号自行入天龙,剩下他们两个妖想藏在天龙城,最好的方式就是找个老铺子盘下来。 白羽是跟过吕重楼的主,隐藏身份归隐藏身份,但不能耽误了吃喝。佛国内饮食粗糙,想要弄点上得了台面吃的进嘴的酒肉,所需钱财可海了去了。 别看白羽年纪不小,但这么多年来去如风,也没什么攒钱的习惯,身上还真没几个子儿。更不用说,佛国认银子却不怎么认银票。他怀里揣着的银票想花出去,就得动脑筋。 在天龙城寻摸了几日,白羽就发现了这家铺子。一开始白羽想着和掌柜的柴旦套套近乎,好让这手眼通天的掌柜把他手里的银票换成布币,然而小青的一番话让白羽改了主意。 小青说:“费劲巴拉的套近乎,回头柴旦再把你怀揣大梁银票的事儿给卖了,到时候咱俩可就成了天龙城人人喊打的奸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摸清柴旦的盐茶来路,再把柴旦弄死,咱俩占了他的铺子。一来有铺子掩藏身份,二来盐茶铺子的收益可不低,咱爷俩也不用琢磨怎么弄钱。” 这一番话说完,白羽惊的一愣一愣的,非常怀疑小青是不是被人用秘法控制了,直到小青说它在兽行没少看察布档口那个黑心掌柜做买卖,白羽这才放下心来。 白羽本是大妖,行事无忌,小青这么一说他立马心动。 暗戳戳的盯梢半个多月,将柴旦掌柜摸了个底儿掉。 盯梢头几天,白羽越盯越兴奋。柴旦掌柜是真有钱,腰间挂着看起来不起眼的转经筒,在天龙城就价值万金。 这可是肥羊啊! 那几天,白羽是一边盯梢一边流着口水。 然后,他就兴奋不起来了。 高原粮食产量不足,佛国百姓平日里所食除了青稞外多是牛羊肉。冬天还好,杀牛宰羊后往雪壳子里一扔就是,夏天的时候为了防腐,只能用盐将肉腌上。 吃肉吃的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个时候大梁产的茶叶就成了佛国必不可少的生活物资。没有茶,要不了几天,佛国百姓就得被拉不出来屎这件事儿逼疯。 大梁和佛国乃是宿敌,布衣宰相顾无衣在位的时候,便颁布过法令,禁止一粒盐一片茶叶入高原!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禁是禁不掉的。佛国与大梁交界处,私下贩卖盐茶的事儿边军看到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边军苦,边境上不要命的商贩走私盐茶,该有的孝敬那是一分都不能少。 白羽愁,因为柴旦掌柜的所经营的盐茶,远非小商小贩能供应的起的。 别看柴旦掌柜只在暹罗街经营了一个小铺面,白羽盯梢发现,这看起来不起眼的中年人手底下掌控着佛国八分之一的盐茶买卖! 让白羽发愁的,就是这盐茶的来路。 大梁,镇西军! 顾蛮儿座下两个义子亲自参与其中。 到了这时候,白羽已经打算放弃朝柴旦下手,直到他最后一次尾随柴旦出城,发现了柴旦身上更大的秘密。 旧日佛国波齐余孽,而且还是个高层。 经营盐茶所得,十分之九供给了旧日佛国余孽,以用来经营势力,谋推翻天龙佛国。 这个发现,让白羽心惊胆战,和小青说过之后,小青建议告诉大小姐。 白羽斟酌良久,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大小姐对佛门弟子的需求无穷无尽,旧日佛国也好,天龙寺也罢,在大小姐眼里都是养料。 他怕大小姐,有这等溜须拍马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屁颠屁颠的跑去莫罗山脚下,花了两千布币将消息传进了天龙寺。 当天夜里,睡梦中的白羽在梦中见到了大小姐。 就此定下了引柴旦掌柜上钩的计谋。 睡醒之后,白羽先是感叹大小姐手段高明,这一手九幽妖册中的入妖之梦的手段堪称离奇玄妙。然后白羽浑身再一次颤抖,概因大小姐陈小骨在梦中对他说:“顾蛮儿朝高原走私盐茶,为财只是其一,其二,顾蛮儿应该是知道柴旦是旧日佛国的人。咱们对柴旦下手,与顾蛮儿所求并不冲突。他所求是旧日佛国祸乱高原,我所求灭尽一切高原佛门弟子。殊途同归罢了。” 自那以后,白羽和小青就盘下了柴旦隔壁的铺子,开始了堪称拙劣的表演:每天吵架的话不变,每天所做的事不变。 如此做法,看似漏洞百出,实则是精心算计。 天龙佛国有一专为豪门富户定下的修行路数,唤做千日如一,这是借鉴旧日佛国万日修行的法门。 意思是,由天龙寺负责俗家修行弟子的法师将信众行为固化,信众的行为千日如一,便可得千日功德,能延年益寿容颜不老。 重点在于,想要请天龙寺僧人固化行为,可是需要大笔银子和物资。 是的,固化行为这种事儿,天龙寺不收布币。 至于说这种修行方式有没有用,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儿了。 有头铁的修到最后一无所获,前去天龙寺要说法的,天龙寺僧人倒也不会把你打出门,只会说:“六面佛前无妄言,施主无所得,乃是心不诚。” 六面佛下,谁能不信? 去要说法的,十之三四还会再花一笔银子,重新固化修为。 白羽和小青拙劣的表演,是大小姐给的主意。 一方面表示他们两个家资不菲,来天龙城盘铺子乃是为了修行;另一方面,也可以把他们两个好骗表现的淋漓尽致。 正因为如此,整条暹罗街上九成九的人认为这一白一青俩兄弟早晚会饿死,唯独柴旦掌柜不这么认为。 在他眼里,这是两个肥羊。并且,还是对佛家修行舍得花银子的肥羊。 天龙寺千日如一,哪儿比得上旧日佛国的万日修行? 第475章 叔侄二人谋旧日 清晨,起来很早的白羽搬了两块青砖在铺子门口静静等待。 不一会,一个步履匆匆的僧人赶了过来。 站到白羽面前,僧人借着熹微晨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白羽。 白羽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刚冒出些微胡茬的年轻僧人。 俩人互相打量,最后还是白羽率先开的口。他不开口不行了,隔壁铺子那条大鱼昨儿晚上出去的,估摸着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何人,何事,讲。” 不知是不是佛子掌管第三僧卫后带来的滤镜,年轻僧人竟从白羽这言简意赅的五个字中听到了些许禅意。 心中不由得感叹,不愧是佛子掌管第三僧卫后立刻就要吸纳进来当护法的人,果然不一般。 年轻僧人也知道这样打量未来护法不太礼貌,连忙开口道:“小僧提路,施主可是姓白?” 白羽点头道:“是。白羽。” 法号提路的年轻和尚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随后开口道:“白施主有礼了,小僧此次前来,是奉佛子之名前来送信。” 提路将身上包袱解下递给了白羽,接着说道:“白施主,佛子有言,将包袱交给您就是。” 说完,提路转身就要走。 白羽接过包裹后立刻站起身,伸手抓住要走的提路,十几个购买力极强的金色布币不声不响的顺进了提路的袖子里。 “劳烦提路师父一大早跑这么一趟,些许腌臜物,还望提路师父不要见外。” 提路小和尚平日里只是听说过,今儿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一时之间,竟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等提路回过神来要将布币还回去的时候,白羽已经进了铺子。 苦笑着摇了摇头,提路小声安慰自己:“佛祖之意,佛祖之意,非我之欲,非我之欲。” 心中稍定,提路小和尚一脸沉重的踏着轻快步伐朝着莫罗山走去。 “真能装啊。”铺子里一直透过窗缝观察提路的小青吐槽道。 坐在桌子上吃着小青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早点,白羽没好气的说道:“别吐槽小和尚了,僧卫本就是苦行僧,没什么油水。盯好了,掌柜的出现了叫我,今儿这戏啊,得演足了。” 小青透过窗缝看着走远的提路,头也不回的问道:“咱们这法子真的有用?万一掌柜的看不上咱俩身上这仨瓜俩枣,咱岂不是白装了这么久?” 白羽胸有成竹的回道:“你那个便宜主子说过一句话,挺有意思。叫什么,天下熙攘,利来利往。放宽心,这老家伙在天龙城养了七房小妾,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 小青愣了一下,一时没转过弯来,嘟囔道:“主子?什么主子?谁的主子?” 白羽一脸震惊,震惊于趴在窗户上的青衫马脸的家伙胆子是真的大,好一会,白羽幽幽的说道:“这话你当面说没事儿,让大小姐知道,生撕了你。” 小青这才回过味儿来,讪笑着说道:“我跟着主子没几天就跟着大小姐了,你冷不丁一说我没想起来。” 白羽笑道:“好家伙,我还以为你真没拿你那便宜主子当回事儿呢。” 小青撇了撇嘴,想到当年那个瘦弱的麻杆坐在它的背上,还时不时的用掌心雷刺激它,不由得抖了一抖。 “羽叔,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我那主子啊。嘿,你和我主子接触的时间不多,要我说啊,我那个主子可比大小姐吓人多了。” 白羽正了正身子,好奇的问道:“哦?我和你那主子接触的还真不多,你详细说说?” 小青却是不想说这个话题,随口敷衍了一句:“你这么想吧,大小姐那么狠的人,也只是我主子的伴生骨魄。” 说完,小青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窗外,观察着隔壁掌柜的什么时候回来。 白羽琢磨了下小青说的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听着还挺有道理。 —— 快中午的时候,小青盯到直打哈欠的时候,柴旦掌柜终于晃悠悠的出现。 “不对啊,这老家伙每次回来脸上都是笑吟吟的,今儿这是咋了?他小妾找别的汉子了?” 小青嘟嘟囔囔,白羽却眼放精光。 “你说他脸色不好?”白羽问。 小青点头道:“嗯,像是不止一个小妾偷汉子,少说三个。” “砰!” 已经站在小青身旁的白羽给了小青一个爆栗,敲的小青龇牙咧嘴又不敢言语。 “嘿,看来老家伙昨晚是去旧日佛国据点了。” “怎么说?”小青问。 兴奋的神色在白羽脸上浮现,小声说道:“这老家伙每次去旧日佛国据点回来都这幅死了老娘的表情,不对,这老家伙的老娘就是他亲手掐死的,应该是死了儿子的表情。啧啧,看来这次旧日佛国的人没少从他身上榨银子啊。” 顿了下,白羽捅了小青一下:“朝着这边走来了,准备准备,这老灯最近缺钱,该咱们哥俩上场了。钓了这么久,能不能上钩,就看这一哆嗦了。” 小青喜笑颜开的应了句:“好嘞!” —— 铺子门口,小青拎着藤椅走了出去,恰好遇到柴旦掌柜。 柴旦瞥了一眼小青,心里正烦着,没有去管这没谱的年轻肥羊。 和白羽猜的没错,这次柴旦出去,旧日佛国的高层给他下了新的命令,说是旧日佛国正在酝酿大动作,让他下个月再多送三成银子过去。 出乎柴旦的预料,很少和外人说话的小青居然和他打了招呼。 “这不是柴掌柜,今儿怎么来这么晚?” 小青笑吟吟的招呼着。 伸手不打笑脸人,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柴旦压下心中烦躁,脸上挤出了笑容客气道:“家里有些事儿,这才来晚了。你家这铺子,今儿开的也挺晚的。” 说到这里,柴旦脑海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时小青笑着说:“嗨,俺们俩也不指望这铺子赚钱,早开一会晚开一会没影响。” 柴旦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朝着自家铺子走了过去。 心中疑惑没有头绪,进了铺子的柴旦只觉得更加烦躁。 恰好此时,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 “去,打酒去。” “喝喝喝,天天就知道喝。要不是你昨儿喝大了,这千日如一的法门能怎会断!你知不知道请天龙的法师要多少银子?” 紧接着,柴旦只听到一句:“不就是银子?固化行为才几个钱?咱爹虽然被皇帝老儿摘了脑袋,但他贪的银子可全在我身上。别墨迹,赶紧滚去打酒!” 此时柴旦的脑海中,只有几个字:“银子,皇帝。” 脸上不复郁闷,柴旦心中有火焰燃烧。 “嘿,缺银子就有人来送,爷爷我还真是有佛缘呐!” 第476章 浑身上下只有嘴硬的小青 柴旦没有轻动。 他观察隔壁这哥俩许久,知道这哥俩身上有秘密,有猜测过这哥俩应该是个肥羊。 一直忍着没下手,一方面是此处乃是佛国圣城天龙,妄自绑了隔壁这哥俩很容易走了风声;另一方面万日修行的法门,即便是在旧日佛国之中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 相比天龙佛国,旧日佛国坑钱还是讲良心的,万日修行之法是真正的苦修功法,而且对慧根什么的要求极低。 只不过,万日修行之法极为艰难。这是真正的苦行之道,需要整整三十年,每天所行所说所做统一,若想苦修效果好,更需要人的精神完全投入进去。 在旧日佛国当中,这等法门修行者寥寥,除了少数心智坚韧肯走苦行僧之道的僧人外,也就只有家里钱多没地儿花又渴望修行的头铁富户修这法门。 柴旦坐在铺子里琢磨了良久,然后将铺子关好,步履匆匆的离开了暹罗街。 小青焦急的问白羽:“羽叔,老家伙走了,是不是没上钩?” 白羽笑眯眯的说道:“莫急,他走了才对。他若是不走直接忽悠咱俩,我反而担心这老灯在旧日佛国中没什么地位。” “怎么说?” 白羽胸有成竹的答道:“这老家伙早就猜到了咱们俩在修天龙寺千日如一,一直没下手不过是不清楚咱们俩身上有多少油水。今儿露了大底儿,他又缺银子,能不心动?” “那他为什么走了?” “去找帮手啊。他一个人,万一咱俩对天龙寺的信仰虔诚他忽悠不动怎么办?” “怎么可能会忽悠不动,咱俩就等着他忽悠呢,一忽悠一个准儿啊。”小青装作不解的说道。 白羽智珠在握:“咱俩等他忽悠的事儿,你知我知,他可不知。” “他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白羽身影从椅子上消失,骤然出现在小青身旁,一巴掌把小青扇到了后院。 “兔崽子,消遣我是不是?” 小青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泥土,嘟囔道:“啧啧,这就是四品大妖?这么久才发现我在消遣你,还有脸吹在东海纵横捭阖?妖心不古哦。” 还想再说两句,看到白羽那张白脸已然是铁青色,小青麻溜闭上了嘴。 它可是在镇妖司那等恐怖地方能混个好前程的妖马,审时度势的能力是天生的。 再说下去,白羽可是真会往死里锤他的。 不过白羽并没有去计较小青消遣他的事儿,坐在藤椅上哼着小曲悠然自得。 小青见没什么事儿了,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后脑,晃悠着走进了屋子。 “羽叔,你这乐呵什么呢?”小青问。 白羽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能乐呵什么,大鱼上钩了啊。” 说完闭上眼睛不再去理小青,手里不断的抛着一个骨质的小牌子。 这是早晨的时候小和尚提路送来的,一共两块,代表着天龙寺第三僧卫护法的身份。 抛了一会,白羽开口说道:“我估摸着柴旦这两天就要下手,为了不暴露身份,你那块牌子先放我这。” 小青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怀疑的问白羽:“你是不是,看上这牌子每个月可以领的俸禄了?” 小青又飞了出去。 这次白羽没惯着他,没有丝毫留手,小青趴在后院的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到了这时候就能看出来,小青浑身上下,唯有嘴硬。 趴在地上,嘴里还在小声嘀咕:“哼,天天喝兑水酒的扁毛畜生,早知道你丫的下手这么狠,就该往酒里加点马尿。” 嘟囔道这里,小青眼睛滴溜溜的转,心中暗道:“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马尿加进去,我都不用给他留一两,留三钱就行。” 这时白羽笑吟吟的从屋子里走进了后院,俯视着小青,意味深长的说道:“有件事你不知道。” 小青哼唧哼唧的问:“什么事儿?” 白羽蹲下身,笑眯眯的看着小青:“我呢,不仅眼神好使,耳朵也很灵敏。你懂是什么意思么?” 小青不由得一个哆嗦。 —— 直到日落西山,柴旦掌柜才带着两个将面容罩在麻袍里面的人回到铺子。 白羽坐在铺子里,耳朵一动一动的,良久,对着鼻青脸肿脑袋大了一圈的小青交代了一番。 小青连连点头后,心中对白羽这个只讲究吃喝的家伙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的问道:“羽叔,不管老家伙是忽悠咱们还是直接下手绑咱们,你就这么笃定他会带着咱们去旧日佛国据点?即使他带着咱们去了,你就不怕据点里有你对付不了的人?” 白羽不屑的笑道:“他不带咱们去,咱们就不告诉他银子在哪儿。要是只有他自己还真不好说,但他带回来那俩人,可不一定会听他的。” 顿了下,白羽接着说道:“至于说咱俩被带到据点,旧日佛国这些过街老鼠可不一定舍得在据点里放个上品佛修,即便放了又如何?你羽叔我一个振翅,别说普通三品,就是个弱一些的二品都不一定能追的上我。要不然你以为我一个四品大妖,靠什么纵横东海的?” 小青压根没心思像以往一样去吐槽白羽的自吹自擂,苦着长脸问道:“那我呢?” 白羽拍了拍小青的肩膀,叹息道:“你?自求多福吧。” 听到白羽这么说,小青顿时炸毛。 好在白羽补了一句:“平日里你不是挺机灵的么?东边第四个铺子换了人你都不知道?” “大小姐安排的?”小青一脸惊喜的问。 “嗯。提路小和尚消失半天,之后就换了一身装束住进了那家铺子。” —— 清晨,小青和以往一样,去吃了个早点后,拎着个藤椅在铺子门口假寐,嘴里还在不断的嘟囔。 柴旦掌柜靠着铺子门框看到鼻青脸肿的小青,心中愈发笃定这哥俩因为千日如一闹了大矛盾。 看着小青在嘟嘟囔囔,柴旦小声对站在门里的人问道:“能分辨出他在说什么吗?” 第477章 谁算计谁 铺子里站着的两个人之中稍矮的男人凑到旁边窗户,嘴唇轻动,声音传到了掌柜的耳中。 “不就是舍不得银子,还说什么千日如一断了可以再修,骗鬼呢?没有天龙寺的大和尚固化行为,这修行还有个屁用啊!不就是比我早出生几年,要不是老爹留下的七十万两银子都在你这个遭娘瘟的手里,爷才不伺候你……” 后面是长达上百字不重样的骂骂咧咧。 喜色浮现在柴旦掌柜的脸上,对着门内二人吩咐道:“我先试试我的办法,看看能不能将这哥俩骗出城去。如果不行,到晚上咱们再下手。对了,密陀罗粉,你俩带了么?” 稍胖的男人点了点头后柴旦朝着小青走了过去,看上去稍胖的男人地位不低。 柴旦走到小青身旁,便听到了小青嘴里那不重样的脏话。 柴旦想开口,却不知如何打断小青这花样百出的嘟囔。 索性,柴旦站在一旁听了一会。 听的他眼角直抽抽。 骂的,可真花花。 “这就是有儒家坐镇的大梁人的风范么?会的词儿可真多啊。”柴旦心中暗想。 有心再听一会,好用在和大梁盐茶贩子讨价还价上,看了看越来越高的日头以及街上越来越多的人,柴旦这才收起了心思,推了推小青。 “谁啊?没看到正睡觉呢么?耽误了爷爷梦里的大买卖,你赔得起么?” 睡眼惺忪的小青张口就是一顿输出,柴旦微张着嘴巴不知如何是好。平日里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不落下风的柴旦,一时间被小青的胡说八道给弄得不知所措。 “呀,这不是柴旦掌柜么?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掌柜的有啥事儿直说。” 柴旦这才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就听小青倒豆子般又说了一段话:“你说你的,能帮你的我也不帮,帮不了你的我也没什么办法。” 柴旦都惊了,好家伙,这是什么品种的滚刀肉能说出这种话,这哥俩还真是百年一遇的大奇葩,要不然也不会给天龙寺送银子学什么千日如一。 柴旦缓了一口气,然后又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他觉得他要是不调整一下,八成会被这青脸的小王八蛋给用话噎死。 “小青兄弟说笑了,咱们左右邻居,真有什么事儿老哥我会开口的。” 柴旦想着先客套一番,再说正事儿,不曾想小青回了句:“没事儿啊?没事儿我睡了。” 说完,仰躺在藤椅上闭上了眼睛。 柴旦又急吸了一大口气。 这混账玩意,脑子里莫非装的都是牛粪? 又推了推小青,小青眯着眼睛说道:“有话说,有屁放,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样。” 柴旦已经不生气了,麻木了,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把这哥俩身上的银子榨光之后,小白脸留个全尸,眼前这小崽子必须挫骨扬灰。 “小青兄弟,是这样……” “哪样?什么样?” 柴旦发现和这混不吝的说话就不能客气,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能说,要不然说到天黑也说不到正事儿上。 “你和你哥在修千日如一?” 小青登时直起了腰身,佯装警惕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柴旦压根不慌,眼前这草包,只要不让他胡咧咧,应该很好骗。 “我在天龙城这么多年,能认识千日如一也不是什么怪事儿。” 打了个哈哈,柴旦接着说道:“你和你哥这千日如一断了吧?我这儿有更好的,小青兄弟要不要……” 留白,赤裸的留白,吊足了胃口。 果不其然,小青眼中的警惕神色消失不见,换成了惊喜,一跃而起抓住柴旦的肩膀:“真的?你说的是真的?老家伙,你可别骗我,你要骗我我就去搞你媳妇。” 柴旦强忍着将眼前杂碎掐死的冲动,笑眯眯的说道:“轻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折腾。咱们是邻居,我还能骗你么?” 小青‘嗷’的一声,差点把柴旦吓趴下,就听小青朝着铺子里大声喊道:“哥,隔壁这老王八说他有比千日如一更好的法门。” 回过神来的柴旦连忙说道:“小点声,小点声!这事儿怎么能嚷嚷啊!” 小青一脸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啊柴旦掌柜,我这不是太激动了么,您勿怪,勿怪。” 柴旦心中怒火熊熊,嘴上却是无所谓:“无妨,无妨,小青兄弟直爽,快人快语罢了。” 白羽从铺子里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对着柴旦急促问道:“老王八,你真有比千日如一更好的法门?” 饶是柴旦心中不怀好意有着谋划,这会也被左一声右一声的老王八给气的青筋跳动,沉着脸喝问了一句:“你喊我什么?” 白羽苍白的脸色难掩尴尬,拱手颔首讪讪笑道:“说顺嘴了,柴旦掌柜勿怪,勿怪。” 此时柴旦心中已经不打算给白羽留全尸了,恨不得将这兄弟二人一同挫骨扬灰。 只是据点要的银子太多,他只能隐忍下来,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无妨无妨。” 白羽问:“我弟说你有更好的修行方法?” 柴旦这时端起了架子,面无表情微微点头。 白羽低三下四陪着笑脸小声说道:“掌柜的,您能和我弟说这事儿,意味着这法门我们兄弟二人也可以琢磨琢磨,不知白某说的对否?” 柴旦还是那微微点头,派头拿的足足的。 “不知掌柜的,您这法门是何来路?又有何条件呢?” 见话入正题,柴旦不再装腔作势,神神秘秘的问道:“二位,可曾听闻,旧日佛过万日修行之法?” 白羽和小青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晃。 柴旦耐心解释:“天龙佛国之前,这高原乃是……” 这一说,就是小半个时辰。将万日修行法门的前世今生说了个通透,只是没说旧日佛国人人喊打的境遇,在修行难度上做了些微修饰,在修行成果上做了些许夸大。 柴旦生怕说的太夸张而导致白羽和小青不信,索性没修饰夸大的太过分。 即便如此,白羽和小青俩人已是听的双眼放光,将向往之意装的是淋漓尽致! “掌柜的,什么条件?”白羽问。 柴旦伸出一根手指,白羽惊喜道:“一千两?没问题,比天龙寺的便宜多了。” 柴旦摇了摇头。 “一万两?这可没比天龙寺便宜多少啊。” 柴旦继续摇头,然后说道:“修成之后,直入五品,人死之后,可入佛国。如此大机缘,十万两,并不多。若不是老朽得知这门路时年级已经大了,说什么也不会告知你兄弟二人。想想看吧,修行有成之后,五品戒律佛法在身,你兄弟二人留在佛国可入天龙寺,出佛国这天下大可去得!” 说完,柴旦就看到白羽和小青对视一眼,满脸的欣喜,心说,这俩肥羊宰定了。 白羽和小青俩人对视过后脸上的笑意并非作假,他俩高兴于,这老家伙,上钩了。 第478章 管饭不 \\\"十万两?\\\"白羽故作震惊。 但在柴旦掌柜的眼里,白羽的演技堪称拙劣,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尝试压价的手段罢了。 柴旦笑道:\\\"还真别嫌贵,咱都是做买卖的,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总该晓得吧?这万日修行的法门我刚刚也说了,虽然修行时间更长,但效果可是更好啊。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增寿强身,而是能让你们兄弟二人真正的走上修行之路!\\\" 白羽还在假装怀疑,但小青已经完全忍不住了,推搡了下白羽,不满的说道:\\\"哥,你还犹豫个啥?不就是十万两银子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看着白羽一副无语的表情,柴旦心中乐开了花。 \\\"这对儿兄弟,是真奇葩啊!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儿。\\\" 心中所想,柴旦脸上没有一丝流露,张口又加了一把火:\\\"旧日佛国在天龙佛国是禁忌,您二位是知道的,若不是看您二位修行千日如一不易,我也不会和您二位说这事儿。\\\" 白羽狐疑的看着柴旦掌柜,反问了句:\\\"哦?你就不怕我告密?天龙寺对旧日佛国的消息可是很感兴趣,赏银可是不少啊。\\\" 小青频频给白羽使眼色,它实在是搞不清楚白羽这是抽了什么风,没事儿和柴旦在这唠个什么劲? 白羽给小青了个稍安勿的眼神。 柴旦则是心中一慌,不由暗骂:平日里看起来跟个傻子一样,这会儿怎么聪明起来了? 脸上仍然高深莫测,淡淡回道:\\\"我敢说给你二人,就不怕你们去告。\\\" \\\"这是为何?\\\"白羽问。 柴旦道:\\\"天龙寺那点赏银,你兄弟二人可看不上。\\\" 白羽谨慎的问:\\\"柴旦掌柜的,对我兄弟二人,好像很理解啊?\\\" 防备之意扑面而来。 柴旦笑道:\\\"不了解,又怎敢将万日修行的法门说给你二人听呢,你说是不?\\\" 听到这句话,白羽脸上的狐疑神色尽去,变成了往日里柴旦最熟悉的那副欠揍的智珠在握的表情,说道:\\\"无利不起早,别用看我兄弟二人不容易这种话糊弄我,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柴旦心下大定,想要什么?当然是想要你兄弟二人身上的银子,还有命! \\\"白小兄弟快人快语,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是一个商人,商人所求无非是利益。前面也说了,旧日佛国的法门并不好换成利益。我呢,机缘巧合得到了这个机会,年龄又大,无法修行,自然是要将其变成利益 ......\\\" 柴旦还在侃侃而谈,小青不耐烦的打断道:\\\"磨磨唧唧的,你要啥直说不行?\\\" 一句话噎的柴旦直翻白眼,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道:\\\"成了,他们分我十分之一。\\\" 白羽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笑道:\\\"这样啊,那就说的通了。\\\" 顿了下,白羽问道:\\\"不知柴旦掌柜的何时能给我兄弟二人安排上?\\\" 柴旦回道:\\\"还真巧了,昨儿晚上我刚和旧日佛国的人喝过酒,得到消息,明日就是万日修行法门的传承大会。\\\" 看着白羽二人脸上的惊喜神色,柴旦接着说道:\\\"这样,你二人将银子给我,我这就回去安排。\\\" 白羽脸上挂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柴旦:\\\"掌柜的,你看我像傻子么?\\\" 柴旦心道:你不就是傻子么? 嘴上说道:\\\"白兄弟这是何意?\\\" \\\"十万两银子,是一个人,对吧?也就是说我兄弟二人要二十万两。\\\" 柴旦点头。 \\\"就凭你一张嘴,让我给你二十万两银子,掌柜的,你不是拿我当傻子,你是拿我当大傻子!\\\" 柴旦心下大定,如果白羽直接给了他银子,他会怀疑眼前二人会不会是天龙寺的人。 \\\"哈哈,白兄弟你说的对,是我孟浪了。要不这样,我带你二位去见见旧日佛国的人,如何?\\\" 白羽这才点头同意了下来,说道:\\\"我和我弟先收拾收拾,一会去找你,如何?\\\" 柴旦道:\\\"好。不过要快点,旧日佛国的人三日就要换一个地方,去晚了可能他们就走了。\\\" 说罢,柴旦施施然的返回了铺子。 小青跟着白羽进屋后,小声问道:\\\"他又不是主事儿的,你和他磨叽那么多,纯属浪费时间。\\\" 白羽微微摇头,解释道:\\\"你震荡柴旦好相与?这老家伙刚刚一直在试探,一个不对,他铺子里那二人就要出手。旧日佛国据点你我只摸到了一条线,这可达不到大小姐的要求。\\\" 小青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问道:\\\"那混进去之后呢?柴旦明显是奔着银子来的,到时候甭管咱们能不能拿出来银子,下场都不会好,你打算怎么办?\\\" \\\"这你就不要问了,山人自有妙计。\\\" ———— 吃过午饭,白羽和小青一人背了一个包袱走出了铺子。 刚走出来,就看到了柴旦带着人同时从铺子走出。 小青刚要小声吐槽,就被白羽制止。 白羽猛然回头,好像有人在叫他一般。在后脑勺对着柴旦三人时小声快速的说了句:\\\"有懂唇语的,你少说话。\\\" 小青顺着白羽一起回头,问道:\\\"唇语?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让你好好演,你那会嘟囔的声音我都听不到,没有懂唇语的,柴旦怎么知道的?上点心,这事儿要是毁在你手里,你就等着大小姐收拾吧。\\\" 说完,白羽连忙回头,恢复正常音量问小青:\\\"我怎么感觉好像听到有人叫我?你听到了没?\\\" 小青配合着说道:\\\"啊?没有啊。\\\" \\\"没有你回什么头?\\\" \\\"我看你回头了,我还以为有好看的女人呢。\\\" 迎面走过来的柴旦,看到白羽气到发白的脸色,心中更是开心。 \\\"就你俩这样的,怀揣七十万两银子,我不取,都对不起佛祖,对不起老天爷!\\\" 心中如是想着,嘴上却是笑吟吟的问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发吧,日落之前能赶到。\\\" 小青连忙说道:\\\"那么晚啊,管饭不?\\\" \\\"管。\\\"柴旦回道。 \\\"让你做个饱死鬼。\\\"心中腹诽。 第479章 慧安和尚 柴旦走在前面,白羽和小青跟在后面,柴旦道两个随从走在最后面。 很明显的将白羽二人夹在中间,兄弟二人却丝毫不觉。 从西城门出了城后,柴旦提起了速度。 他打好了算盘,等兄弟二人累了的时候,他就会让后面的两个人帮着兄弟二人背包袱。 到时候,如果银票在包袱里,就杀了二人了事;如果银票不在,就继续带着两人前往旧日佛国据点。 让柴旦失望的是,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二人,体力居然极好。 走出去二十多里,柴旦开始微微喘着粗气,兄弟二人仍然面色如常呼吸平稳。 小青脸上挂着男人都懂的笑容问道:\\\"柴旦掌柜,最近太操劳了?\\\" \\u0027操劳\\u0027二字,咬的极重。 柴旦没有搭话,强提了一口气,速度居然又快了三分。 又走出去十里,柴旦的呼吸声和老旧的风箱一样粗重,不得不停下歇息。 停下后,柴旦和两个随从对视,三人心中都很狐疑。 普通人,以极快的速度走了三十里,脸不红气不喘,很奇怪。 要知道这可是高原佛国,普通大梁人进了这里,别说暴走三十里,就是稍微剧烈一些运动都会头晕眼花。 就在这时,白羽的脸色更加苍白,豆大的汗珠流淌。 小青脸色也不太好看,青色的脸上青色更甚。 柴旦放下心中狐疑,问道:\\\"二位兄弟,这是怎么了?\\\" 小青没说话,白羽指着远处的乱坟岗,哆嗦着说道:\\\"掌柜的,万日修行法门你一定要介绍给我们兄弟。\\\" 柴旦更加不解,先是安抚道:\\\"放心,我是商人,商人最讲究信誉。答应你的事儿,只要银子够,绝对会办好。\\u0027 然后追问道:\\\"白兄弟,到底怎么了?\\\" 白羽不再看远处的乱坟岗,缓了一口气后,慢慢说道:\\\"掌柜的有所不知,我和我弟弟是从大梁过来的。\\\" 柴旦心想:这我早知道,还用你说? 白羽接着说道:\\\"要说适合生活,肯定是大梁。我兄弟家中生变,不得不千里迢迢来佛国。这一路上,我俩遇到了两次行尸,三次闹鬼,还有一次一个没开灵智的妖怪吃人。那会我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成为修行中人。说出来不怕掌柜的笑话,在修行天龙寺千日如一之前,每天我和我弟弟都要跑上十里,就为了再遇见妖邪的时候能跑的快一点。\\\" 这就能说的通了,柴旦心中疑惑尽去,笑着说道:\\\"交给我吧,这万日修行法门虽然时间长,但修行有成之后,再也不惧妖邪。\\\" 白羽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麻烦掌柜的,事成之后,少不了掌柜的好处。\\\" 柴旦摆了摆手,一行人再次上路。 ———— 天龙城往西八十里,紧那罗城以东五里的一处挨着石山的村落,白羽和小青正坐在一处破败院落中借着油灯灯光胡吃海塞。 这是柴旦安排的,说让他俩吃饱了,才有精力谈事儿。 趁着兄弟俩专注于吃饭的时候,柴旦已经不见踪影。 等俩人吃完,柴旦才重新出现,身后跟着个穿着崭新袈裟的大和尚,还有他的两个随从。 老和尚身上的袈裟很新,新的有些刺眼。和尚很瘦,瘦到弱不禁风。 原本柴旦打算直接动手绑了白羽二人的,结果大和尚听说了这俩人身上银子高达七十万两后,否决了这个提议。 \\\"你也说了这俩兄弟脑袋不太正常,万一绑了他俩,他俩死活不交出银子呢?\\\" 柴旦仔细回想了下兄弟二人种种不着调的行为,觉得可能性很大,遂而决定用万日修行的法门,摸清这兄弟二人银子放在哪里。 将大和尚让到身侧,柴旦开口介绍道:\\\"二位,这位就是旧日佛国掌管万日修行法门的大师了。\\\" 白羽和小青连忙起身,不再是面对柴旦时的浑不吝,而是恭恭敬敬的双手合十:\\\"见过大师。\\\" 大和尚回了个佛礼,开口道:\\\"老衲慧安,见过二位施主。听柴旦居士说,二位施主对万日修行法门有兴趣?\\\" 白羽和小青一副强忍着激动的样子,白羽声音微颤的说道:\\\"是的,慧安大师,我兄弟二人一心向佛,还望大师开恩,能让我兄弟二人习得无上法门。\\\" 慧安笑容慈祥的说道:\\\"难得遇见二位施主这般向佛之人,这万日修行法门自然可授与您二位。不过……\\\" 白羽连忙开口:\\\"大师,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您说就是;是不是我兄弟二人资质不够?\\\" 说这,白羽和小青俩人脸上浮现沮丧的表情。 慧安笑道:\\\"万日修行法门对慧根要求不高,只要对我佛信仰虔诚皆可修得,这一点二位施主不用担心。只是,万日修行法门需固化行为,不同于天龙邪寺的千日如一这种半成品,万日修行法门并不会要求行为完全固化,只要在特定的时间完成固定的行为即可。虽然比千日如一更为自由,但传承起来消耗更甚。\\\" 白羽急切道:\\\"大师,需要多少银子?\\\" 慧安还是那副小秘密的模样,声音醇厚,宝相庄严的说道:\\\"白银十万两银子,可得万日修行之基础,白银二十万两,可得万日修行之精髓。\\\" 白羽心道:你怎么不说白银三十五万两俩人七十万两? 脸上满是惊喜的追问:\\\"大师,有没有更高深的?银子不是问题,别说二十万两,就是五十万两我也拿的出来。\\\" 一旁的小青一脸错愕的问道:\\\"哥,你不是说咱爹只留下了七十万两么?\\\" 柴旦都惊呆了,这兄弟俩到底是什么奇葩,当哥哥的还私藏了一手? 白羽安抚道:\\\"你别急,银子的事儿我自有办法。\\\" 小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将憋的难受的表情演绎的淋漓尽致。 慧安连忙说道:\\\"这更高深的么,自然是有的。\\\" 不等慧安说完,白羽一副猴急神色,接过了话头:\\\"我懂,我懂。更高深的肯定在更厉害的人手里掌握着对吧?大师,还麻烦您帮忙介绍介绍。\\\" 柴旦给慧安使了个眼色,慧安笑道:\\\"这倒不难,我佛能有二位虔诚信徒,乃是妙事。\\\" \\\"谢谢大师,辛苦大师。\\\" 说着,白羽顺过去一张银票。 慧安连忙拒绝。 柴旦看的清楚,大梁银票,面值五百两。 第480章 大梁马 \\\"大师莫要嫌少,这只是定金。\\\" 白羽一开口,让柴旦和慧安二人又惊又喜。 惊的是,眼前这早晚要死的年轻人出手是真的大方。 喜的是,这年轻人所说五十万两不是问题并非吹嘘。 慧安还是那副慈悲模样,微微摇头道:\\\"施主误会了,若非我旧日佛国有需,以二位施主对我佛的虔诚,万日修行所消耗万万是不会让施主出的。\\\" 白羽心中怎么骂且先不说,脸上却是一片被折服的神色,双手合十,低头颔首,愧疚道:\\\"是小子孟浪,有辱大师德行。\\\" 一旁的柴旦心说:你怎么不侮辱我? 慧安道:\\\"无妨无妨,二位施主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出发,切莫误了时辰。\\\" 随后在白羽和小青的目送之中,脚踏金光,步入了后院。 白羽将五百两银票塞给柴旦,望着慧安离去的方向赞叹道:\\\"慧安大师,果然是有道高僧,这一趟,谢谢掌柜的了。\\\" 柴旦可不会客气,顺手将银票塞入袖子,一副仗义模样道:\\\"白兄弟客气了,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还望白兄弟日后修行有所成,不要忘了老哥我啊。\\\" 屋子里,小青躺在稻草铺就的简易床榻上,微眯着眼睛睡不着。 这一路走过来白羽的许多行为小青看不懂,并非小青不够聪明。被陈玄策买下之后,小青能在镇妖司这等对妖来说堪称人间炼狱的地方活下来并且还混成了大小姐的坐骑跟着大小姐西行入佛国,靠的就是足够的聪明伶俐和恰到好处的审时度势。 普天之下的妖,又有几个有它这等能耐?说是能耐,更是造化。入镇妖司不过半年,得妖隐化人形,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万千妖族所向往之事。更不用说陪着大小姐陈小骨西行入佛国,看似危机四伏朝不保夕说不准哪天就掉了脑袋误了性命,但与风险伴随的是大到天边的好处。 白羽可能不清楚这一趟入佛国对他们二妖来说意味着什么,小青却是清清楚楚。 从镇妖司出来前,穿红袍的男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对它说过一句话:\\\"此去不死,归来找你主人要个正神之位。\\\" 正神之位,入镇妖司前小青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入镇妖司后,小青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 驻守一地山川河湖,凝聚香火功德。 这是通天的大道。 到了后半夜,小青将白羽从天龙城到此处据点这一路所作所为在脑海中回想了十几遍,从白羽所说的话语到白羽细微的表情事无巨细的细细回想慢慢品味,这才将白羽每一句话想要答道的目的想透了七八分。 这是小青从京都城出来之后,每天都要做的事。 它晓得它没什么天资,更没有强大到血脉之力,整个族群上万匹马,只有他这一匹在机缘巧合之下有了灵智,又靠着独自摸索走上了修行道路有了道行,除此之外,它什么都没有,比不上白羽天生极速,更比不上跟在主人身旁的陈芊芊血脉不凡,除了花费更多心思去体悟这人间的一切做好每一件应该做好的事,它没有别的路可走。 若非如此,陈小骨也不会问陈玄策要它。 迷迷糊糊中,小青率先睡去。 另一个铺上的白羽听着小青渐起的鼾声,羡慕的看了小青一眼。 它乃东海四品妖,在大东山以东几千里的海上和数不清的岛屿上都有着赫赫威名。早年间仗着速度年少轻狂,惹下了不知多少仇家,更因为少不更事,见不得别人为恶,吃了不少下作的人,也因此虽然结识了吕重楼但没法走赦封这条路。 这次从京都城出来给陈小骨护道,看上去是被吕重楼逼着又被陈玄策用一首海东青赌赢,实际上不过是半推半就。 即便没有对它有着活命之恩的吕重楼在,白羽也会想办法进入镇妖司。 它在四品境停留多年,三品境就在眼前,却一直踏不过去。对于白羽来说,三品境对它的意义远远大于其它的妖族。其它妖族入三品,战力会提升一大截,白羽入三品,除了战力之外,九州之内除了少数擅长封禁的高品大手子,等闲一品都抓不住它。 到了那时,它才是真正的逍遥自在。 \\\"幸运的小子。\\\"嘟囔了一句后,白羽闭上双眼。 不过它没有睡,身在敌营,再谨慎也不为过。 一夜平安。 天蒙蒙亮的时候,柴旦过来叫门,没一会白羽带着睡眼朦胧的小青走出了屋子。 屋外,只有柴旦和慧安两人,跟着柴旦的两个随从不知所踪。 白羽和小青都没有去问,只当那俩人真的是柴旦的随从。白羽猜测,那俩人很可能昨夜就离开了此处,去另一个据点报信去了。 \\\"路途遥远,咱们早点出发。\\\"柴旦笑呵呵的说道。 小青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嘟囔着:\\\"这就走啊?早晨不吃饭的么?\\\" 柴旦本不想搭理这除了吃饭就是喝酒的混人,奈何银子的诱惑太大,只能好声好气的安抚道:\\\"来不及开火了,路上吃些干粮对付一口。中午会路过一个庄子,到时候再吃一口热乎饭。\\\" 小青还要再说,白羽将其打断:\\\"劳烦柴旦掌柜的,我这兄弟从小娇惯坏了,常规的莫怪。\\\" 柴旦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白兄弟也别叫我掌柜的,生分的紧,若不嫌弃,称呼我一声柴老哥就是。\\\" 白羽拱手道:\\\"辛苦柴老哥。\\\"说完,踢了小青一脚,小青不情不愿的拱手道:\\\"俺也叫你柴老哥。\\\" 一行人简单收拾后便离开了院子,继续朝着西方行去。 相比来时要好上许多的是,柴旦掌柜不知从何处搞来了四匹大梁马,虽然看起来马匹很是瘦弱,但总比靠两条腿要强的多。 见到马屁的时候,白羽心中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此次混入旧日佛国的计划漏洞颇多,大小姐只定了大概的方向,具体细节都靠着它和小青这俩没有谋划经历的人来完善。 第481章 罗汉城罗汉塔 白羽担心的是,但凡柴旦掌柜提早下手或者心思细腻一些,它和小青就会功亏一篑。 别的不说,就七十万两银子这个说法,白羽心中就没底,它压根不知道柴旦烟茶生意的具体利润,也就不清楚七十万两到底是说多了还是说少了。说少了,柴旦不一定会冒着暴露旧日佛国的风险咬钩,说多了柴旦压根不会相信。 高原产马,比大梁马耐力更强,但速度差了许多,也就比牛快了少许。大梁知此,马与铁乃是真正的禁运物资,就连镇西军顾蛮儿着封疆大吏都不敢轻易触碰,不仅如此,佛国东北玄州内关隘外,常年一股五百人编制的镇西军甲士游弋,专抓胆敢贩卖马匹与铁矿的狂徒。 不仅如此,顾蛮儿更是将这处原本叫倒翅的关隘更名为铁马关,可见其对铁矿和马屁的态度。 这并不是做做样子,铁马关外的五百甲士奉行的一紧一松的策略,松上个两三个月,让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亡命徒走成几次,引动更多利欲熏心的人参与进来,养的差不多后紧上一紧,饮马关外便是血流成河。 常在饮马关的人都知道,饮马关外荒野中散布的枯骨,佛国僧兵和镇西军将士的只占少数,更多的便是走私铁矿业马屁的亡命之徒。 甚至于,有些时候杀的狠了没人敢做这买卖,镇西军中会有兵卒扮演成商人走上那么几遭。 佛国不是没尝试过花大价钱从大梁甚至更遥远的大辽和蒙古弄一些种马进来繁衍,只是不管品种多好的马进了佛国,繁衍的后代都会极快的变成高原马的德行。 以至于,佛国现在所拥有的大梁马,少数是饮马关松的时候弄进来的,更多的则是从武州西部接天山脉弄进来的。 接天山脉,名为接天,却并不高。能得此名,完全是因为群山过于陡峭,可谓是飞鸟可渡人难行。 能从接天山脉倒卖马匹的,无一不是武州江湖的大势力。 为了接天山的马匹,天龙寺甚至在佛国这边接天山外常驻了一名三品金刚境的高僧。 柴旦掌柜能搞来四匹大梁马,意味着下了血本。 能让他下血本的,自然是白羽所说不止七十万两道银子。 两天后的傍晚,柴旦屁股下的大梁马率先倒地,好在一行人并未全力驱使坐下马匹,柴旦才避免了被摔出个好歹,不过头破血流自然是免不了的。 白羽翻身下马,搀起了头晕眼花的柴旦,确认柴旦身体没有严重伤势后,提议让柴旦和他共乘一骑。 这时慧安开口道:\\\"白施主,老衲瘦弱,让柴施主和我一骑吧。\\\" 白羽笑着答应。 柴旦上了慧安的马后,慧安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等到一行人走了一会后,白羽耳中听到了慧安细微的声音:\\\"佛曰,为马者,当长寿,当俊逸。\\\" 声音消失后,白羽顿觉坐下瘦马轻快了许多。 \\\"五品,戒律境么?\\\"白羽心中略微忐忑。 这两天它没少趁柴旦和慧安不注意的时候留下记号,也不知提路小和尚能不能追上。慧安最低五品境,暂且看不透白羽身上收敛的妖气,但下一个据点呢?万一有四品行者境出现,带着小青逃跑并非难事,只是大小姐的谋划只能成空。 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四人三马已经远离天龙城五百多里。 白羽心中烦躁,歇息时问柴旦:\\\"柴老哥,还有多久?\\\" 柴旦摇头,慧安开口:\\\"白施主切莫急躁,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白羽压着烦躁点了点头。 吃了些干粮填饱肚子,四人再次启程。 慧安并未说谎,半个时辰后,白羽知道到地方了。 绕过一座石山,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大部落,或者说是一座城池,它在天龙城待了两个月都没听说过的城池。 慧安翻身下马,脸上的慈悲已经变成了狂热,略显激动的说道:\\\"白施主,此处,乃是我旧日佛国三大雄城之一,罗汉城。\\\" 白羽回过神来,翻身下马,双手合十朝着罗汉城弯腰施礼,然后对着慧安问道:\\\"大师,更好的万日修行法门,就在这里么?\\\" 慧安轻轻摇头道:\\\"白施主有所不知,罗汉城非旧日佛国弟子不可进。\\\" 白羽看向向柴旦,柴旦点头道:\\\"慧安大师所言非虚,这罗汉城,我也没有进过。非不愿,实不能。\\\" 慧安接着说道:\\\"柴施主说的没错,罗汉城乃是我旧日佛国大能,以须弥芥子之法所建,非对我佛虔诚之人不可见,能见者,于我佛有缘。罗汉城虽近在咫尺,实远在天涯。白施主可以试试往前走一走,看看这罗汉城,会不会离你更近。\\\" 白羽不信邪,佛家须弥芥子的手段它又不是没见过,掌中佛国的收纳手段就是用的须弥芥子法门,翻身上马前冲,惊异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白羽眼神极好,它看的清楚,马匹前冲,眼中的被金光笼罩的罗汉城,丝毫未变。 等白羽回来,慧安笑道:\\\"白施主,这边。\\\" 说完,慧安没有上马,朝着南边一处小路走去。 没等白羽发问,柴旦解释道:\\\"罗汉城外罗汉寺,马匹不得入,这是规矩。走吧,没多远了。\\\" 白羽点头,小青嘟囔道:\\\"这都走了多远了,藏头露尾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地儿,莫不是心里有鬼,才不带我们进罗汉城?\\\" 柴旦脸色一变。 白羽踹了小青一脚,骂道:\\\"你不信别人还不信我?我刚看了,那罗汉城就不是你我能够进的去的。想进,等的了万日修行法门后好好修行,成了旧日佛门弟子后,你我自然可进。\\\" 小青还要再说,白羽接着骂道:\\\"不想去你就滚回天龙城。\\\" 小青这才消停,黑着脸跟在白羽身后。 走了没多久,绕过一座不大的小山包后,白羽和小青看到了点点灯火。 又走了一会,才看清楚,灯火是帐篷之中传来的。 借着星光,白羽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帐篷,和数不清的牛羊,以及,帐篷中央那座高达七层的佛塔。 慧安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唱过佛号后,回身对着白羽说道:\\\"白施主,这里就是我旧日佛国罗汉塔了,今夜休息一夜,明日老衲帮你引见我旧日佛国传功堂首座。\\\" 第482章 首座一语惊白羽 xs7.com 第一缕阳光率先照射在矗立在部落中央的罗汉塔塔尖上时,厚重的晨钟暮声叫醒了整个部落。 白羽和小青在钟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从帐篷中走出,俩人看起来像是在等待发榜的书生一般,脸上满是忐忑和期待。 \\\"二位施主久等,随老衲走吧。\\\" 此时的慧安和尚换了一身旧袈裟,袈裟虽旧,但慧安表现的更加悲天悯人,整个人像是慈悲的化身。 三人朝着部落中央的罗汉塔走去,没有看到柴旦的白羽给小青使了个眼神,小青连忙用混不吝的那股劲问慧安:\\\"大和尚,柴旦那个老家伙呢?不会是把我们哥俩卖了然后他跑了吧?\\\" 走在前面的慧安脚下一顿,随后快速恢复正常,解释道:\\\"柴施主正在罗汉塔听传功堂首座讲经,施主莫急,一会就能见到了。\\\" 小青没再质问,只是自顾自的小声嘟囔,什么我看姓柴旦不像什么好人,什么傻子大哥要被人骗,什么这大光头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没准和柴旦一样养了好几房小妾。 白羽看的清楚,一直宝相庄严的慧安大和尚身上的气息都已经被小青说的不稳。 生怕大和尚在这就发难,白羽给越说越过分的小青使了个眼神,小青这才消停了下来。 进了罗汉塔,小青发现白羽骤然紧张了起来。上楼梯的时候,小青脑袋凑到走在他前面的白羽耳旁小声问道:\\\"羽叔,怎么了?\\\" 白羽声若蚊蝇的快速回道:\\\"一会你别乱说话,这地儿邪性,真出了事儿我未必能带着你跑出去。\\\" 小青不由得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步履变的沉重。 慧安走在最前面,一层一层的往上走,沿途遇到的僧人见到慧安皆会双手合十弯腰行李箱,可见慧安在罗汉塔中的地位。 直到要登上最后一层的台阶时,慧安才停下脚步,仔仔细细的整理了一番身上袈裟,讲褶皱抚平,又揉搓了一下脸颊,这才对着白羽二人说道:\\\"这处罗汉塔乃是我旧日佛国传功堂首座修行之地,一会到了顶层,首座不问话,你二人切记不要开口。\\\" 慧安紧紧盯着小青,脸上一片严肃,不见一丝慈悲神色。 小青装作不服,在慧安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点头答应。 这时慧安才恢复慈悲模样,安抚道:\\\"首座喜清休,若非天龙寺对我旧日佛国压制的厉害,首座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花费精力传承万日修行的。这次若非二位施主虔诚,老衲也不会打扰首座清修,还望二位施主理解。\\\" 白羽双手合十,重重点头道:\\\"大师放心就是,我这个弟弟平时是有些混不吝,但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慧安无奈道:\\\"但愿吧。\\\" 说完率先走上台阶。 到了顶层,和下面六层密闭空间完全不一样,顶层只有四根石柱,高原上凛冽的寒风在罗汉塔顶层穿梭,吹动角檐上的铃铛作响,叮叮咚咚声并没有让人心烦气躁,反而让人觉得宁静。 这让白羽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密闭空间,它就有底气在事情变的不利时带着小青逃走。 慧安看了白羽一眼,只当白羽是过于激动。 白羽看着脚下,顶层地面是用青砖铺就,上面刻画着佛家繁复符号,抬起头,悄悄的看了一眼顶棚,白羽心中震惊。 顶棚上,是五彩缤纷的颜色画出的繁复图案,透过繁复,白羽分明看到了一龙一虎。 盘膝坐在顶层正中的和尚并不苍老,看起来三四十岁,他发现了白羽神色上的变化,微笑啊着说道:\\\"这位施主是看到了一龙一虎吧?不必惊讶,佛家亦有降魔手段,头顶上刻画的自然是降龙伏虎的神通。待到二位施主万日修行有成,可来此地参悟。\\\" 白羽和小青心知眼前着中年和尚应该就是传功堂首座,遂而双手合十,恭敬行礼,一同道了句:\\\"见过大师。\\\" 然而,等了好一会,俩人没有听到首座的回话。 白羽微微抬头,看到首座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它,直到白羽看过去的时候,首座才收回目光。 \\\"慧安,柴施主听我讲经略有所得,你带他去三层取一粒金刚丹,照看着他服下。\\\" 话音落,跪坐在一旁的柴旦满脸惊喜,连连磕头,嘴里也没闲着,高声呼喊着:\\\"谢首座,谢首座。\\\" 柴旦本是天龙城里的商人,上旧日佛国这条贼船,为的就是旧日佛国丹药上的好处。 一颗金刚丹,他又可以娶上个两三房小妾了。 慧安不疑有他,领着柴旦离开了顶层,还顺手将六层通往七层的门给关了上。 慧安走后,首座一开口,惊的白羽差点显出原形带着小青逃走。 \\\"东海四品妖海东青白羽,与镇妖司吕重楼交好。\\\"首座如是说道。 就在白羽要逃的时候,首座的下一句话让它留了下来。 \\\"贫僧无恶意,否则你昨天晚上就死了。\\\" 伴随着这句话同时出现在首座身后的是道家二品九天境界的法相,法相之中,龙虎交错。 见白羽没有要逃的意思,首座散去了法相,问道:\\\"你身旁这只小妖,是镇妖司天下行走陈玄策的妖马坐骑吧?你来这里,代表的是镇妖司还是天龙寺?\\\" 小青在首座叫破它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的慌了,跟着白羽算计了又算计,演了又演,居然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大和尚一眼看破,它怎能不慌? 白羽不答反问:\\\"你和龙虎山什么关系?\\\" 首座微微摇头,道:\\\"不知你是哪一边的,我不能告诉你。\\\" 白羽知道,到了此刻,一句话没说好,可能明年今天就是它和小青的祭日。 思维疯狂运转,以至于白羽头顶有气息蒸腾它自己都没发觉。 好一会,白羽心中做了决定,回道:\\\"既代表天龙寺,也代表镇妖司。\\\" 原本以为首座会问它为何这么说,没想到首座淡淡笑道:\\\"我猜的没错,六弥果然是镇妖司的暗子。\\\" 第483章 张罗汉 首座的一句话让白羽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比被道破来历还要让白羽震惊。 首座自顾自的说着:\\\"六弥是镇妖司的暗子,中元节坑死那么多人后他应该留在镇妖司才对,用镇妖司镇压他迷惑外人,这样镇妖司就多了一个藏在暗处的上品佛修。能让六弥演反出镇妖司这一出戏,说明镇妖司有把握图谋更大。\\\" 白羽心中已经不是滔天巨浪,此刻完全是地动山摇,张嘴打断了首座的沉思,低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首座将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别急,你俩是镇妖司的人,我不会杀你俩,也不敢杀你俩,先让我想明白,自然会告诉你我是谁。\\\" 说完,继续低头沉思。 片刻后,首座开口说道:\\\"六弥再次离开镇妖司后,身旁带着的人并不详,你们两个应该在内。但六弥带着你俩重归天龙寺并没有什么用啊,如果他在天龙寺有用的话六弥也不会撺掇杀空在中元节的时候出手。这里面有我知道的事儿,但我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首座开始嘟嘟囔囔,声音很低,以白羽的听力也只能听到几个词汇。 什么青州震,鬼窟开等等。 过了好一会,首座脸上浮现豁然神色,笑着说道:\\\"玄州深山古刹被屠灭干净应该是镇妖司的手段,但消息能传出来说明做这事儿的人并不是王庆之或者高瘸子,这就证明了屠灭玄州深山佛门隐修的决定是临时起意。\\\" 顿了下,首座越说眼睛越亮,白羽则是冷汗淋漓。 \\\"平白无故屠灭佛门隐修,一是这群人应该干了什么坏事儿,要不然按镇妖司的规矩不会对他们下手。二嘛,这么做有利可图。古往今来,屠灭佛修的事儿并不少,但这么大规模的屠灭,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化生玄骨。\\\" 白羽生怕首座再说下去将真相说个一干二净,连忙出声打断道:\\\"化生玄骨?那是什么玩意,你咋不说仙人降世呢?\\\" 首座没有理他,继续说道:\\\"有传言说天龙寺出了个佛子,我没当回事儿,这东西天龙寺每过个三五年就会出一个,纯粹是骗百姓香火钱的把戏。是我疏忽了,这次这佛子,应该就是和六弥一同入天龙的化生玄骨了。也对,天龙寺密陀罗二十七日破土而出,比沙海那个老不死的还要厉害,除了化生玄骨也没别的解释。\\\" 停下了自言自语,首座看着白羽,笑道:\\\"这样说来,你们两个想尽办法混到旧日佛国来,应该是化生玄骨还没成长到可以覆灭天龙寺到地步,你俩是来帮化生玄骨找\\u0027食物\\u0027到吧?\\\" 白羽没有回答,但它震惊的表情等同于默认。 \\\"你到底是谁!\\\"白羽的问话声颤抖,眼前这首座太过于恐怖。 不仅身居佛国之西能知道大梁内的种种事情,还能抽丝剥茧还原事情的真相,可谓是大智近妖。 白羽所见之人中,唯有红袍王庆之,能压眼前首座一头。 首座伸手虚压,示意白羽不要紧张,然后淡淡说道:\\\"龙虎山,张罗汉。\\\" 白羽皱着眉,脑海中将它所知龙虎山的所有名字过了一遍,并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你是不可能知道我的,镇妖司内能知道我存在的,估计只有我那个师叔祖寒山河。\\\" 顿了下,张罗汉接着说道:\\\"我师弟张九天,哦对了,现在改名叫张刍狗,跟在它主人身旁。\\\"张罗汉指了指小青。 小青一脸懵逼,张刍狗是谁?它从镇妖司跟着陈小骨出来的时候,张刍狗还在大运河上和司十二造小人呢,它自然不知道。 小青不知道,白羽却是知道张九天大名的,龙虎山小天师,以道家一品境为名,这名声它自然听过。 更不用说,在镇妖司时它可没少偷看王青玄写给三藏的信。 它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信里面写的,张九天被陈玄策暴揍了一顿后,改名张九天加入镇妖司。 白羽又问:\\\"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是大天师张道临的弟子,怎么证明?不能你说是就是吧?\\\" 张罗汉笑眯眯的指了指头顶,反问道:\\\"一进来,你不就发现了证明之物吗?\\\" 白羽惊呆了,不由得吐槽道:\\\"你这够狂的啊,在旧日佛国罗汉塔里画龙虎,就不怕被人给灭了?\\\" 张罗汉笑着摇头,回道:\\\"这既是龙虎山的龙虎之意,也是旧日佛国的降龙伏虎。旧日佛国苟延残喘,有几个人能认得我龙虎山的龙虎之意?认出来又如何?我一个二品罗汉境,你说他们是会想办法弄死我,还是通过我争取龙虎山的支持?\\\" 白羽心中一琢磨,张罗汉所言非虚。旧日佛国在高原上的境遇,即便他们发现了张罗汉的身份,很大可能会像张罗汉所说不会对张罗汉下手。 \\\"我还有一个问题。\\\"白羽道。 \\\"请说。\\\" \\\"你来高原藏身于旧日佛国,所求为何?\\\" 张罗汉没有任何隐瞒,坦坦荡荡的说道:\\\"我师父和我小师弟皆有修行大乘因果经,我来佛国,所求不过是旧日佛国中的一本过去未来经罢了。\\\" 白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很是光棍的说道:\\\"我没问题了,你将身份透露给我,所求为何,说吧。\\\" 对白羽这光棍的样子张罗汉很是意外,他所知的镇妖司无论是人还是妖,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不到最后不松口的?这种一点都不反抗不争辩的主,他真是头一次见。 张罗汉心中不由得心中发突,旧日佛国这么大的事儿,镇妖司真的会拍一个愣头青来?他不太相信。 心中将所有信息过了一遍,张罗汉这才重新对他的判断有了底气,张口道:\\\"我会亲自护送你俩回天龙城,我要见化生玄骨。\\\" 白羽摇头道:\\\"这我决定不了。\\\" 张罗汉笑道:\\\"这不用你决定,你们来时屁股后面的尾巴已经回去送信了,见不见我是化生玄骨的事儿。\\\" 白羽皱着眉头问道:\\\"既然如此,你和我俩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你俩配合我演一出戏。\\\"张罗汉道。 第484章 化生玄骨名不虚传 白羽沉默了下来,一直没开口道小青这时开口问道:\\\"我们后面跟着道尾巴?那会你还不知道佛子是化生玄骨,这么说来,你早就打算联合天龙寺对付旧日佛国。\\\" 听到小青的话,白羽心中那丝遗漏了什么东西的感觉顿消,他刚刚沉默,就是觉得有一些事情不太对。 疑惑消除,白羽此时又有些不安,小青当着张罗汉的面说破这些,万一再说的过分一些,张罗汉动手怎么办? 正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白羽能纵横东海这么多年惹了不少人还没被人抓走拔毛炖了,靠的就是这股子谨慎小心。 白羽刚要阻拦,小青的话却像竹筒倒豆子般快速吐出。 \\\"你是张道临的弟子,龙虎山久居大梁。不管你们承认还是不承认,你们都是大梁子民。如果天龙佛国剿灭了旧日佛国,到时候没了后顾之忧,大梁西境将会是连绵战火。张罗汉,不知这份因果,你拿到过去未来经能不能承担的起。!\\\" 出乎白羽的意料,张罗汉坐在那里并没有生气,但整个人的气息完全大变,如临大敌一般。 这并非是想要对它和小青出手,以张罗汉道佛双二品的境界,想杀了它俩用不着这般大张旗鼓。 张罗汉站起身,行了个道礼后,张口问道:\\\"来人可是化生玄骨?\\\" 小青微微点头道:\\\"是我。镇妖司化生玄骨陈小骨,天龙寺世冥。\\\" \\\"九幽妖册上的降临之法?\\\"张罗汉问。 小青微笑道:\\\"张罗汉,如果是你师父张道临在这,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知道的太多,你不怕死么?\\\" 这不答反问,侧面印证了张罗汉的猜测,摇头苦笑道:\\\"佛国之事了却后,我自会在龙虎山寒坛下闭关百年。非龙虎山生死之际,不出龙虎。\\\" 小青侧着头看向张罗汉,有些不信,又有些不解。 张罗汉苦笑着发下神魂誓言,玄奥气息降临之后,开口解释道:\\\"张九天是我亲弟弟,我师父修炼大乘因果经无事,但九天本就被九天二字压着,云梦决又走的先九霄后十二年蝉的暴烈路数,强修大乘因果经,因果压身。若非改名加入镇妖司,他只剩下一年寿命了。我舍身来高原谋过去未来经,便是为了他。\\\" 小青摇头道:\\\"我不信。\\\" \\\"神魂誓言已发,你又有何不信?\\\" \\\"你是欺我在镇妖司时间短是么?\\\"不等张罗汉回答,陈小骨借着小青道嘴嘲讽道:\\\"你当我不知道你龙虎山出过一个贾瞎子?算天探地之下,神魂誓言对你龙虎山有什么用?\\\" 顿了下,接着说道:\\\"宋传书宋长老一篇文章压塌半座天师府,还没让你龙虎山长记性?\\\" 张罗汉差点哭了出来,根据他的判断,镇妖司用化生玄骨谋佛国绝对不是长年累月的谋划,而是机缘巧合之下的神来之笔,这样看来化生玄骨绝对不会知道太多镇妖司内的事,甚至于和大梁内的情报往来都会断断续续。 他想着根据这些判断,可以轻易的骗过化生玄骨,没曾想化生玄骨知道的远比他想的要多多多。 \\\"张罗汉,你想要的不止是过去未来经吧?你师父张道临卡在二品多年,你入佛国十二载,入二品四载,你和你师父都想跨入一品,对吧?让我猜猜,旧日佛国有的,又能让你和你师父突破二品的,应该是旧日佛国稳高原民众,建高原佛国所得的天地馈赠,对么?\\\" 张罗汉点了点头。 小青歪着脑袋继续说道:\\\"想合作,坦诚是第一位。张罗汉,现在我很不相信你。\\\" 张罗汉问道:\\\"我已经将底儿告诉你了,你还想怎样?\\\" \\\"我要你的舍利子。\\\" 张罗汉双目圆睁,怒道:\\\"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张罗汉刚要反驳,小青摆摆手示意他安静,然后接着说道:\\\"龙虎山是道门气运,你想没想过你二品罗汉修为在身,如何突破一品?信不信你带着二品罗汉境的修为突破道家一品九天之时,就是你龙虎山气运崩塌之日?别说什么白鹿书院白文武儒道双修的事儿,你不是白文武,你也没白文武的狠辣。白文武能舍得用命根子练化身,你舍得么?\\\" 一番话,说的张罗汉心中发慌,又无从反驳。 \\\"我来天龙佛国,乃是要覆灭高原上所有佛家传承。张罗汉,你切莫忘了,化生玄骨,名曰佛敌。舍利子不给我,你猜猜我修为够了,会不会杀了你?\\\" 张罗汉沉默不语。 \\\"时间到了,我在天龙城等你的诚意。你来,带上它们两个,你不来,把它们两个送回天龙城。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杀了它们两个再卖了我,看看镇妖司会不会断了你龙虎山一脉。\\\" 话音落,小青委顿在地。 白羽连忙上前查看,发现小青只是脱力昏迷了过去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张罗汉松了一口气。 他只听说过化生玄骨,记载中的化生玄骨再恐怖也不过是文字。今日虽未直接见面,但化生玄骨给他的压力却远超过他的预想。 \\\"化生玄骨吞佛修佛,加上镇妖司的情报,还真是瘆人。\\\" 嘟囔了一句,张罗汉现在很想知道这叫陈小骨或者叫世冥的化生玄骨到底是何来历,如果不知,他实在是心里没底。 佛家二品罗汉境的修为舍弃,他确实舍不得,但能进道家一品九天境呢?舍弃二品罗汉境的修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离开龙虎山十余载,所求不就是为了今日?若非化生玄骨入佛国,指望他自己谋划旧日佛国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更何况他最开始给出的理由并未撒谎,张九天修大乘因果经,确实是出了岔子,若非张道临神来一笔将其送入镇妖司,说不定张九天已经死在因果反噬之下。 原本,张罗汉准备了一个事关化生玄骨在佛国生死的辛秘来和化生玄骨谈条件,目前来看不仅没用上,想要化生玄骨帮他从旧日佛国之中拿到过去未来经和天地馈赠,这个辛密还是早日奉上为好。 要不然化生玄骨真死在了天龙寺,他张罗汉能逃的了,龙虎山可逃不了。 以往镇妖司没毁的时候还好说,即便化生玄骨死了镇妖司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把账算在龙虎山的头上,但宋传书一篇文章砸下后,龙虎山已然是九州内第一个清晰感受到镇妖司规矩变了的圣地。 第485章 羽叔看的深远 小青很快苏醒过来,白羽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没有,大小姐降临之法,除了会消耗我的精神外,没有其它后遗症。\\\"说着的同时,小青还眨了眨眼,见此,白羽没有深问,伸手将小青搀扶起来。 晃了两下,小青站稳,这时张罗汉走过来站在小青和白羽面前,想要问化生玄骨的来历,又怕化生玄骨的意识还残留在小青身上,一时两难。 就在这时,刚刚缓过来的小青对着张罗汉问道:\\\"你是想问化生玄骨的来历吧?\\\" 张罗汉不由的一滞。 小青接着说道:\\\"她知道你会找我和我羽叔打听她的来路。\\\" 张罗汉瞬间冷汗直流。 \\\"你问吧,她说可以告诉你。\\\" 张罗汉并没有半分犹豫,张口问道:\\\"她什么时候进的镇妖司?跟着谁?来佛国是谁的安排?\\\" 小青微笑着说道:\\\"七年半以前,王庆芝王大人带她入镇妖司,来佛国是王大人带安排。\\\" 这个答案并不算欺骗张罗汉,七年半以前王庆芝得到化生玄骨后将其带回镇妖司,只是没有契约让其化为人形;王庆芝早有让六弥带着化生玄骨入佛国的计划,只不过最终是高大人临时决定用苍山鬼窟爆发来演一出戏。 张罗汉心中很是不解,如果化生玄骨七年半以前就进入了镇妖司,又如何会在玄州屠杀佛门古刹时传出风声?这不符合镇妖司一贯的做事规矩。更不用说,中元节六弥可是坑死了高原佛国的一个二品,又带着化生玄骨入佛国,但凡高原佛国狠辣一些宁杀错不放过,六弥和化生玄骨入佛国的时候就会被天龙寺干掉。 沉思良久,张罗汉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了,镇妖司就是要用这种看似离奇不符常理的种种过程,消弭所有可以安排的痕迹,这样才能让天龙寺相信六弥和化生玄骨是真的叛出镇妖司。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镇妖司还真是精于算计。 张罗汉脑补了一番过后,心中对镇妖司的敬畏与忌惮又多了三分,打定主意把眼前这俩妖送回天龙城,然后和化生玄骨合作弄死旧日佛国,到时候拿了天地馈赠和过去未来经后,早日离开佛国这镇妖司谋划之地。 毕竟,镇妖司已经下手,他留在这里万一一个不小心耽误了镇妖司大事儿,岂不是要被清算? 想到这里,张罗汉脸上第一次浮现和善的笑容,对着小青问道:\\\"那你们这次来高原佛国的目的是什么?\\\" 小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张罗汉一眼,吐槽道:\\\"这问题你也需要问?佛敌来佛国,用脚趾头也能想清楚是来干啥的,当然是来灭佛。\\\" 张罗汉没有一丝一毫因小青不敬而生气,反而更加和善的关心起了小青:\\\"降临之法对你身体没伤害吧?\\\"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白羽和小青直起鸡皮疙瘩,但小青这机灵的家伙顿时反应了过来,张罗汉这不是关心他,这是在维护关系,这种时候不敲竹杠,更待何时? 苦笑爬上脸庞,小青看着白羽叹了一口气,说道:\\\"哎,怕我羽叔担心,所以没和它讲。\\\"转过头看着张罗汉:\\\"降临之法,损精气神。降临一次,我道行后退二十年。若非她离去的快,此刻我已维持不住人形。\\\" 说着,小青青色的脸上居然浮现了一抹苍白,整个人精神萎顿不堪。 见状,白羽连忙伸手搀扶住小青,一脸的悲戚。 张罗汉这等能在旧日佛国潜藏多年并且坐到传功堂首座位置的老油条,心中虽对小青状态的骤然变化有疑惑,但又如何会放过这么好的拉近关系的机会? 挥手间,两粒圆滚滚的丹药浮现,塞到了小青手里。 \\\"龙虎山龙虎金丹,你服用可固本培元增强根基。\\\" 恋恋不舍的看着送出去的丹药,张罗汉看向白羽接着说道:\\\"出来这么多年,我手里就剩下这两粒了。以后有机会,白羽你到龙虎山,我再送你一粒。\\\" 白羽频频点头,龙虎金丹啊,这玩意可是好东西。 小青拿起一颗吞下,盘膝而坐开始修炼,另一颗则是出现在白羽手里被它装到了一个瓷瓶当中收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张罗汉,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刚刚对白羽说的那句话,有些多余? 中午时分,小青将龙虎金丹消化干净后,张罗汉又同它和白羽简单商讨了下接下来返回天龙城的事情,主要是让白羽和小青配合着演一出戏,演一出传功堂首座不得不前往天龙城的戏。 白羽和小青跟着罗汉塔里的僧人前去用膳的时候,见到了要前往六层的柴旦和慧安和尚。 白羽上前就给了柴旦一个势大力沉的拥抱,勒的柴旦差点没背过气去,晕晕乎乎中柴旦听到白羽在说:\\\"掌柜的,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啊!\\\" 柴旦不知发生了什么,按理来说以传功堂首座的手段,这俩人上了罗汉塔顶层后断然是没有可能重新出现在罗汉塔中的,为何这俩人不仅出现了,还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不过柴旦毕竟是久走商路的老油条,脸上挤出笑容,拍了拍白羽肩膀说道:\\\"白兄弟,你与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白羽感激的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说道:\\\"掌柜的,你和慧安大师那份,等我取到了银子再给你。\\\" 柴旦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副害怕被别人发现的模样,然后小声说道:\\\"我还有事,回头我找你们哥俩聊。\\\" 说完后快速离开,跟着慧安朝着七层去了。 小青凑到白羽身旁小声问道:\\\"羽叔,刚刚这段不在张罗汉的计划当中吧?\\\" 白羽笑着点头道:\\\"不在,这是临场发挥。\\\" \\\"你就不怕张罗汉那出了纰漏,被柴旦和慧安发现了这里面的不对?\\\" \\\"发现了才好,他们俩如果能发现些什么,张罗汉一定会出手杀了他们两个的。到时候张罗汉没有一丝可能重归旧日佛国隐藏。\\\" 小青恭维道:\\\"还是羽叔想的深远。\\\" 心中腹诽: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除非大小姐放弃对高原佛门动手,否则张罗汉想要继续潜藏就只有大小姐身死这一种可能,不过大小姐真死在佛国,张罗汉藏在佛国又有什么用? 第486章 罗汉城的真相 柴旦和慧安和尚两个人上了顶层没一会便走了下来,柴旦面色潮红喜不自禁,慧安这个大和尚能好一些,但袖中颤抖的双手直到找见胡吃海塞但白羽小青二人时仍未平息,说明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柴旦脸上红色褪去,只留有一丝兴奋的余韵;眼尖的白羽看到慧安合十的双手上细微的抖动,对张罗汉刮目相看。不愧是道佛双修的主,这忽悠能力是真的强,眼前这俩傻子,典型的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主。 因陈小骨对张罗汉的压制,白羽心中对这个张道临的大弟子是有一丝轻视的。而此时见到柴旦和慧安的模样,白羽心中的一丝轻视瞬间烟消云散。 哪里是张罗汉太弱?孤身一人入佛国,于旧日佛国之中做到传功堂首座的位置,又怎会是弱者? 白羽终于想了个明白,大小姐陈小骨本就是对佛修有着天然压制的化生玄骨,再加上身后站着镇妖司这个庞然大物,别说张罗汉,就是他师父张道临来了,大小姐也能掰一掰手腕。 镇妖司到底给了大小姐多少支持白羽并不知道,但这一路从大梁到佛国,白羽猜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被陈小骨压制,真不能说是张罗汉太弱。 白羽和小青吃了个差不多,便起身跟着柴旦和慧安离开了罗汉塔。 慧安领着三人到了一处远比其它帐篷大了许多的帐篷。 进了帐篷后,柴旦手脚麻利的将帐篷里的东西归置了一番,慧安则是陪着白羽二人闲聊。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白羽心里直突突,搞不清楚张罗汉给这俩人灌了什么迷魂药。 柴旦归置完和慧安离开前,紧紧握着白羽的双手一脸感激的说道:\\\"白兄弟,什么都不说了,以后有啥需要和老哥说,老哥能办的一定给你办,不能办的想办法也给你办了!以后我不拿白兄弟当外人,白兄弟你也别忘了柴老哥就是。\\\" 说完,不管一头雾水的白羽,转身和慧安一同出了帐篷。 疑惑充斥在小青的脑海中,随手拎起个转经筒胡乱的摇着,张口问道:\\\"羽叔,这俩老东西,失心疯了?你看看姓柴的王八羔子那副恨不得把小妾塞你床上的献媚样,还有,慧安这老灯一路上装的跟得道高僧一样,咋就变成了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叔?\\\" 白羽摇摇头,笑骂道:\\\"还能因为什么,被张罗汉忽悠瘸了呗。我跟你说啊小青,你羽叔纵横东海这么多年,信奉的就是三不惹。\\\" \\\"哪三不惹?\\\" 白羽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得意的说道:\\\"和尚,道士,女人。所以,张罗汉这种又是和尚又是道士的主,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小青撇嘴道:\\\"那你咋栽在吕爷手里了?\\\" 白羽看了看帐篷,觉得不太牢固,这才忍住一巴掌把小青扇飞的冲动。 见白羽头顶青筋跳动,小青连忙开口将这茬揭过:\\\"羽叔,我看这柴旦挺精明一人儿啊,慧安和尚也不差,怎么就这么轻易被张罗汉忽悠了?\\\" 果不其然,白羽好为人师的性子将揍小青的想法盖过,开口解释道:\\\"你入人间不久,哪儿晓得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你只知道张罗汉有个旧日佛国传功堂首座的名头,却不知这首座二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天龙寺你有一些了解,拿天龙寺来说,张罗汉这个首座之位,距离天龙寺主持沙海中间只隔了一级。类比大梁,张罗汉起码是个二品大员的位置。这么说做不得准,二品大员没可能坐上龙椅,张罗汉这个首座,可是有机会在未来掌控整个旧日佛国的首座。这等人物,手指尖随便漏点东西出来,就能让柴旦和慧安一步登天呐。\\\" 小青似懂非懂,嘟囔了一句:\\\"扯了半天,意思不就是司里面的长老之于我么。\\\" \\\"砰\\\"白羽气的扇了小青一巴掌,不过控制了力道方向,小青只是双脚插入了地面。 \\\"你这么说也没错。\\\"揍完小青,白羽又补了一句。 小青呲牙咧嘴想要骂人,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打不过,是真的打不过。 日落西山之时,张罗汉突兀的出现在帐篷中,对着盘膝修行的二人说道:\\\"准备一下,天黑就走。\\\" 白羽睁开眼问道:\\\"为什么要摸黑赶路?\\\" 张罗汉答道:\\\"我守罗汉塔不得轻离,布下的阵法可瞒罗汉城七日。为了遮掩阵法发动的波动,只能在天地阴阳交汇之时。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懂,你就当为了节省时间。\\\" 白羽又想揍人,想了想忍了下来,无它,打不过。 小青贼兮兮的问张罗汉:\\\"老哥,你是怎么忽悠柴旦和慧安的,我看老哥俩恨不得把命都交给你。\\\" 张罗汉没去计较小青的称呼,笑着解释道:\\\"没什么,只是说了你俩已经皈依我佛,会从大梁带过来更多手里有银子的施主,等到一切结束,他们俩可以进罗汉城修行。\\\" \\\"罗汉城,到底是个什么地儿?\\\"白羽好奇的问道。 \\\"不是什么好地儿,说白了就是个大型幻境,进去的人都会陷入梦中。旧日佛国三大城池皆是如此,里面什么都没有。\\\" 小青不解的追问:\\\"什么都没有,弄出来做甚。\\\" 张罗汉笑而不语,白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小青一眼,无奈解释道:\\\"弄出来骗信众,让旧日佛国残存的信众心存希望。三大城池在,旧日佛国就在。三大城池无,旧日佛国也就真的亡了。\\\" 小青似懂非懂还要再问,看到白羽严厉的眼神,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白羽看着张罗汉说道:\\\"戏,我和小青会配合你演,具体细节还要到了天龙城你和大小姐商量,不过这出大戏里面,柴旦和慧安两人是重中之重,多了不用我说了吧?\\\" \\\"那是自然。柴旦虽嗜财,但对他的独子看的比一切都重,进了天龙城,我会安排人抓了他儿子。慧安痴迷修行,一部带不出天龙城的经书,自然可以将他留在天龙城。这出大戏,有柴旦一人配合足矣。\\\" \\\"你别说这计划是你刚想的,连柴旦这种小人物你都了解的这么透彻,若非大小姐入了佛国,要不了多久你也要动手了吧?\\\"白羽问。 张罗汉苦笑着摇头:\\\"只是准备的多些罢了,若非化生玄骨,我不知还要准备多少年。\\\" 第487章 衙门口的凌迟 白羽和小青回到天龙城后,仍然住在之前对铺子里。 张罗汉跟着入了天龙城,一连三日在铺子里和陈小骨商量后续的所有安排,最后一天一大早,张罗汉消失不见。 张罗汉走后,陈小骨对着白羽说道:\\\"你和小青冒死入罗汉塔,若非首座是张罗汉,你俩不一定能回的来。后面的计划你俩也听到了,有你俩没你俩区别不大。是选择进天龙寺做个护法混混俸银,还是参与到绞杀旧日佛国的计划中,由你俩选择。不过我可提前说好,绞杀旧日佛国的局,九死一生,就连我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活的下来。\\\" 小青憨笑道:\\\"我本是兽行里等人挑选的马匹,若不是被主人买下侥幸进了镇妖司,这会说不定在哪个大户人家里吃草料,没准没控制脾气再伤了人,很可能被镇妖司的同僚给镇压了。哪儿像现在,有吃有喝化人形,未来可期。大小姐,俺小青可能啥都不行,但唯一一个能耐就是命大,对付旧日佛国的局,由我起,怎能中途而废。\\\" 有些犹豫的白羽,此刻心中做了决定,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混入罗汉塔的功劳看似很大,深入了旧日佛国,实际上和后续的绞杀旧日佛国相比,算不上什么。想入三品,不舍得一身剐又怎能轻入? \\\"小青说的没错,局由我俩起,我俩要是不参与,这暗渡陈仓的手段风险有些大。你手下那些僧兵战力可能不错,但论起审时度势,还得看我和小青。\\\"白羽严肃的说道。 化身男相的陈小骨展颜一笑,对白羽说道:\\\"我非有功不赏之人,绞杀旧日佛国之后,九天玄章可助我入高品,到时候会施展九幽妖册上的手段助你入高品。\\\" 顿了下,又看向小青:\\\"你的好处已经给你了,妖隐好好修炼,虽然你资质不高,但未来未必不能窥探一品之境。\\\" 说罢,离开了铺子,朝着天龙寺走去。 这几天和张罗汉的交谈之中,陈小骨收获颇丰,不愧是张道临的大弟子,藏身佛国这么多年,所知辛密并不少,甚至有些辛密连六弥都不清楚。 没有立刻取张罗汉的舍利子,并非是因张罗汉所说留着佛家修为更好的潜藏,而是张罗汉说了事关陈小骨在天龙寺中生死的一个消息,礼尚往来,陈小骨才同意在绞杀旧日佛国之后再取张罗汉的佛家修为。 按张罗汉所说,当年佛国波齐在高原之上及其鼎盛,曾屡次东侵,若非几大圣地联合起来入高原与波齐国讲法论道强压波齐国,现在大梁的版图少说要去一州之地。 天龙寺能以一家凭空出现的寺庙在两个春秋的时间里让高原换了主人,并非是波齐国国力不济更不是波齐国不得人心。 据旧日佛国典籍记载,高原笼罩在金光之中三月不止,有佛陀端坐云端,梵音阵阵,绕耳不绝。 三月过,波齐佛国三分之二的百姓和僧众,拥戴天龙寺。 \\\"天龙寺用化生玄骨为载体,承佛陀降临。波齐佛国万千佛寺中无数中品高品僧人多数死于佛光之下。苟活下来的,都是中途换了信仰的人。\\\" 这是张罗汉的原话。 张罗汉判断,天龙寺并非没有怀疑陈小骨的身份来历,留着陈小骨,甚至将第三僧卫交给陈小骨来管,为的就是让陈小骨绞杀旧日佛国余孽来修行,等陈小骨修行有成之日,大概率就是佛陀再次降临之时。 更让陈小骨感兴趣的是,张罗汉猜测,天龙寺住持沙空,只是明面上天龙寺的管理者,很可能不知道佛陀这一码事。而天龙寺真正的高层,和天龙寺一同出现的老古董们,此时正沉睡在莫罗山中。 陈小骨并未施展手段,穿着袈裟一步一步的朝着莫罗山走去。 往日里平平常常的莫罗山,此刻在陈小骨里眼里,是一桌色香味儿俱全的佳肴,只是这菜品,还没到可以吃的时候。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绞杀旧日佛国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可达成,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短则三五月,长不过一年,到时候这莫罗山不论是山顶寺庙还是山腹中的老古董们,都将回事她陈小骨最肥美的食物。 \\\"到那时,就能回大梁帮陈哥了吧。\\\" ———— 正月里,本是喜庆祥和的日子,武帝城却因一个曾经纨绔的男人归来,闹腾不休。 于小妖闹的很大。 吐干净的五长老被于小妖亲自拎到了练武场,在门内各大长老重要骨干以及龙刀门控制的门派头目观礼下,于小妖亲自用双手扒开双目紧闭的五长老眼睛,让他眼睁睁看着他家七十六口人被一刀一个的捅死。 最后,于小妖从门内弟子手中接过一把长刀,一刀结果了五长老。 五长老连死在龙刀下的资格都没有。 五长老死后,于小妖亲自带着二长老和九个将功赎罪的内门弟子,拎着州牧衙门的师爷到了州牧衙门口空地上。 龙刀门内的弟子走街窜巷吆喝着州牧衙门口有凌迟可看,不一会就有上千人将州牧衙门前的大路围的水陆不通。 年纪大到走路都佝偻着身子的刽子手在于小妖点头后,铺开了祖传的一套刀具。 这刽子手可不便宜,请他来花了于小妖足足二百两银子,据说早年间在京都城干过二十年,就连黑衣卫按皇帝旨意私下行凌迟之刑时,都是请的他。 后来年岁大了思念故乡,便辞了京都城的差事回到了武帝城。 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在哪儿都说的通,州牧衙门管杂事的师爷愣是在老刽子手上挨了足足三百六十刀后才气绝身亡。 一开始围观的百姓和各个帮派门派中人在老刽子手下刀后师爷惨嚎时还能大声叫好,等割了十多刀后,叫好声已经小了许多,到了三十多刀时,已经没有人叫好。 三百六十刀割完,衙门口除了龙刀门的人外,只剩下一些胆子大的浑不吝和少许帮派中人。 老刽子手忙活完收了银票后收拾东西离开,于小妖让九个内门弟子将残破不堪的血肉拾掇好扔到了水沟里,剩下一颗人头,则是挂在了衙门口的石狮子上。 第488章 杀,杀,杀 于小妖拎着州牧衙门对师爷上门前,已经有不少有心人知晓了州牧衙门掺合了武帝城东截杀龙刀门的行动里面。 衙门口的一场凌迟,让整个武帝城喧闹了起来。这下整个武帝城的人都知道了龙刀门在城门外被截杀的事儿。 参与了东城门外截杀的势力,心中已经没有一丝侥幸,收拾细软就要逃出武帝城。 奈何于小妖去衙门口之前,龙刀门的门人弟子和下属帮派倾巢而出,将要逃跑的人堵了个正着。 让武帝城内各家势力胆寒的是,龙刀门压根就没准备像以往有了冲突一样摆茶论道,完完全全就是冲着抄家灭族去的。 没人能不胆寒。 东城门不远,控制了三条街道的黑牙帮,只因为帮主小舅子参与了截杀,全帮上下四十多人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一共三百多人,全被武帝城一锅端了。 黑牙帮帮主大黑牙,不是没试过讲道理或给银子,奈何龙刀门弟子收了银子后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大黑牙亲眼看着收了他银子的龙刀门弟子将银子一分不少的交给了龙刀门的一个头目。 不少没有直接参与截杀的势力,从开开心心看热闹变成了惊弓之鸟。龙刀门能因为大黑牙小舅子就收拾了黑牙帮,他们这些间接参与的,能逃过一劫么?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州牧衙门的反应,一个师爷,虽是管杂事儿的师爷,那也是州牧衙门的师爷,宰相门前三品官,州牧衙门的师爷怎么也得是个七品官吧,就这么被人把脑袋挂在了衙门口的石狮子上,州牧能忍? 虽说整个武州实际上是掌控在江湖势力手中,但名义上,武州仍属大梁朝廷来管。 不少间接参与截杀的势力心存忐忑的将希望放在了武州州牧身上,寄希望于州牧大人大发雷霆,将龙刀门灭了,或者制止龙刀门疯了一般的报复。 师爷的人头在衙门口挂了三个时辰。 日上中天的时候,州牧衙门的另一个师爷,州牧心腹,骑着马一身疲惫的回到了衙门里,不一会就有衙门里的捕头出来将人头摘了下去。 随后,四大马车的蔬菜瓜果肉食米面送进了州牧衙门。 大门紧闭,无一人进出。 这一幕,让观望的人心立刻就凉了。 州牧这是,怂了? 堂堂封疆大吏,替天子牧守一州之地,有调动边军权限的正二品州牧大人,被人在衙门门口把师爷给剐了后人头挂在门口后,不想着报复回去,居然怂了? 龙刀门内,门主院内,池水结冰,残荷峥嵘,一方凉亭立于池上,于小妖和父亲于大同对座。 石桌上放了个小火炉,炉火旺盛,炉子上的酒壶沸腾,酒壶旁除了两个酒盏外,并没有下酒菜。 这爷俩借一袭风雪,饮一口热酒,吐一口热气,红了面庞。 于小妖将父亲面前空掉的酒盏斟满。 于大同看着比以往懂事了不少的儿子,老怀大慰。一想到这小王八蛋在州牧衙门口干的事儿,又觉得胸口憋闷。 端起青瓷酒盏一饮而尽,放下酒盏,指着于小妖骂道:\\\"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你在哪儿剐那个杂碎不好,非得去州牧衙门口?怎么,你是看州牧衙门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就真不拿人家当回事儿了?还是说咱家在州牧衙门里面插了几个钉子,你就觉得能拿捏姓许的?\\\" 于小妖陪着笑,又给老爹倒上一碗酒后,笑兮兮的解释道:\\\"爹,你信不信,不出三个时辰,州牧衙门就得派人过来赔礼道歉。\\\" 于大同刚端起酒盏往嘴里倒,听到于小妖所说,一口热酒喷了出来,呛的直咳嗽。 咳嗽着,还不忘问:\\\"你,你,你说啥?州,咳咳,州牧衙门,咳咳,赔礼道歉?\\\" 于小妖边帮老爹拍后背,边点头\\u0027嗯\\u0027了一声。 于大同体内气息一转,整个人缓过来后,问道:\\\"镇妖司出手?\\\" \\\"司里面不会出手。\\\"于小妖否认道。 于大同追问道:\\\"镇妖司不出手,州牧衙门怎么会赔礼道歉?\\\" 于小妖笑着解释道:\\\"爹,我从家里出去北上京都城时,顺路帮了许州牧一个忙。\\\" \\\"你帮州牧忙?\\\"于大同有些不解,他儿子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再说了人家许州牧用得着他来帮忙么。 于小妖点头道:\\\"嗯,帮他送了一千多匹好马过接天山入佛国。账本在我手,经手人已经被我安排人扣下了。事关他全家的脑袋还能不能长在脖子上,我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于大同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儿子,你说东城门外的事儿,许州牧真的没参与么?\\\" \\\"应该没参与。虽然他恨不能吃我肉喝我血,但他可是一点都不希望我死。我死了,他全家一个都别想活。\\\" 于大同点了点头,于小妖说的没错,许州牧不仅不希望于小妖出什么意外,甚至于还希望于小妖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千万别受了什么委屈,一生气把他走私马匹入佛国的事儿给抖落出来。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武帝城内,咱们抓了不下七千人了。下属各个帮派里已经关不下了。\\\" 于小妖眯着眼,好一会才张口回答他爹的问题。 \\\"看他们懂不懂事儿吧,背后撺掇的人一直没挖出来,我猜就是被他们给藏起来了。如果两天内有人交代背后谋划的人,只杀直接参与截杀的人,如果不交代...\\\" 拖了个长音,眯着的眼中精光一闪:\\\"那就慢慢杀。我就不信,这七千人都是硬骨头。\\\" 顿了下,于小妖恢复了笑兮兮的模样说道:\\\"爹,两天后我开始杀人,肯定会有人来求情。不管是送银子还是送礼物,您该收收,往多了收。\\\" 于大同笑问:\\\"怎么,送了银子就不杀了?\\\" \\\"送了银子的,晚几天杀,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嘛。\\\"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后,于小妖神色一冷:\\\"爹,你别忘了将过来求情的人做个记录。杀完这些人之后,我好去杀他们。\\\" xs7.com 第489章 大开杀戒 于大同体内气息运转散去醉意后说道:\\\"你这是要把事儿闹大啊。\\\" \\\"爹,不是你说的镇妖司想让我把事儿闹大么?\\\" \\\"是我说的,但我没想到你打算闹这么大。\\\" 于小妖斟酌良久,最终决定将想法和盘托出:\\\"爹,今时不同往日。镇妖司毁后隐藏,天下妖邪四起,龙刀门何去何从,咱们要早做决断。\\\" 说到这,于小妖给自己的酒盏满上,并没有给于大同倒酒。 说话和斟酒不同,酒要倒满,话说三分,即便是父子,于小妖也不打算说的太透。龙虎山借龙道门之手试探镇妖司的事儿,于小妖心中有诸多不满,却不会在于大同面前有丝毫表达。 这并非父子关系不好。 于小妖是打心底尊敬他父亲于大同的。 偌大个龙刀门,甭管五长老如何蹦跶,还是武帝城内其它势力的觊觎,于大同当门主的二十多年来,龙刀门一直都是武帝城排名前列的势力。虽未登顶,却也从未掉出第一梯队。 武州内,除了有邪月宗撑腰的周家,还真没哪家势力敢不给龙刀门面子。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于大同到底养了多少小门小派藏了多少好手,连他这个亲儿子都不清楚。 有些事于小妖不说,是因为他毕竟只是个少门主。这龙刀门上上下下几千口,到底怎么走,最终还得是于大同决定。 于大同站起身,看着满院风雪,感受到膝盖上的疼痛,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哎,老喽。这江湖啊,早晚都是你们年轻人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过后,于大同走到于小妖身后,双手按在于小妖肩膀上,似乎要将自己的力量传给于小妖一般。 \\\"儿子,爹不问你有什么计划,你想闹大,闹就是了。爹费尽心血经营龙刀门为了什么?可不是为了给龙虎山当狗,而是为了有朝一日你想做事的时候,需要人,需要银子,爹拿的出来。\\\" 重重的拍了一下于小妖的肩膀,于大同接着说道:\\\"既然我儿想闹大,不妨更大一些。大到藏在暗处的人胆寒,大到背后执棋到人不得不露面。放心,武帝城这一亩三分地儿,你爹还罩得住。\\\" 于小妖笑了,知道老爹已经做了决定。今日过后,龙刀门唯镇妖司马首是瞻,龙虎山嘛,只能往后排。 \\\"爹,别闹了,好歹你儿子我是三品境,你用什么罩我?\\\"开心之下,于小妖皮了一下。 于大同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道:\\\"爹老了,罩不住你了。回头我让你马爷爷把你十二岁还尿床的事儿编成本子送给说书人。儿子,你猜猜,需要多长时间你十二岁还尿床的事儿能传遍武州?\\\" 说着说着,于大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于小妖面带微笑,饮尽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然后抓起了龙刀。 龙刀入手,热气自于小妖头顶蒸腾,醉意散去,于小妖迈步离开了父亲的院子。 父子二人看似什么都没谈,实际上这寥寥几句,便定下了龙刀门未来的基调。 于小妖开始掌权,于大同托底。 正如于小妖所说,州牧衙门的师爷很快就登门拜访。 没有丝毫要追究龙刀门在衙门口凌迟另一个师爷的事儿,也没有解释东城门外的事,放下了两万两银票,道一句不要影响普通百姓的生活后,师爷飘然而去。 当日,龙刀门大索武帝城。 两日后,夜,龙刀门开始杀人。 一批一批被龙刀门绑回来的人和他们的家人,被拉到了东城门外。 然后于小妖一刀一个砍掉脑袋。 城墙上,陈玄策和狰带着常饮马站在城墙上,旁观着这一场屠杀。 于小妖杀了几十人后,对着后面排着队等死的人说道:\\\"对龙刀门下手的时候,诸位就应该有死的觉悟。诸位,千万别说龙刀门心狠手辣。若非我入三品境,死的人就是我了。所以,我杀你们,你们千万不要有怨言。\\\" 一番话后,排着队的一群人,反应不一。 有头铁的汉子破口大骂,也有胆小的人痛哭求饶,此起彼伏不一而足。 抖了抖手腕,血珠顺着龙刀滴落在地面,于小妖笑吟吟的说道:\\\"你们呐,死了都活该。到现在为止,你们都找不出来背后幕后主使。\\\" 一刀。 又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龙刀门弟子上前,将尸首分离的尸体拖走,然后拉上来下一个等死的人。 \\\"今夜挑灯杀人,便是要这武帝城里的牛鬼蛇神知道知道,胆敢对龙刀门下手的是个什么下场。我要杀到这座城,胆寒。\\\" 又一刀。 城墙上,常饮马脸色苍白,不由得开口道:\\\"祖宗,爷,就让小妖这么杀下去么?我看队伍里,可是有不少老少,这是不是有伤天和?\\\" 有此一问,是因常饮马入世不久,虽见过不少杀伐,但这屠狗一般的场面,它是第一次见。 此时此刻,武帝城东城门外,人命不如狗。 狰没说话,看了陈玄策一眼。 陈玄策看着于小妖劈一刀,说一句,头也不回的说道:\\\"饮马,你仔细观察下被小妖杀的人,找找共同点。\\\" 闻言,常饮马逼着自己看向地狱一般的砍头场景。 连着五六颗人头落地,常饮马哆哆嗦嗦的说道:\\\"爷,被砍的这些,好像都挺有钱的。\\\" 狰笑着追问:\\\"怎么说?\\\" \\\"祖宗,你看,现在被砍头的这个,虽然长得凶狠,但又白又胖,一看平时就吃的不错。穿的也好,衣服料子我在布行见过,一尺要半两银子哩,普通人家可穿不起。\\\" 狰哈哈大笑道:\\\"这就对咯。于小子杀的,可都是这武帝城里有名有姓的主。你可曾见他对老弱妇孺下手?\\\" 常饮马恍然大悟道:\\\"这么说,小妖是有挑选的在杀喽?\\\" 陈玄策点头道:\\\"没错。今儿白天龙刀门不仅将参与截杀的帮派一网打尽,同时还将武帝城内其它小势力的高层全都绑了回来。小妖杀这些人,一方面是立威,另一方面则是要收服这些势力。这手段,不错。\\\" 常饮马不解的问道:\\\"他们没参与截杀,怎么不喊冤望呢?\\\" 没人回答,片刻后常饮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定是被龙刀门的人给控制了不让他们喊。\\\" 狰哈哈大笑,笑骂道:\\\"屁大点事儿你还想这么久。\\\" 常饮马嘿嘿陪着笑,然后问道:\\\"祖宗,小妖收服这些势力做什么?\\\" 狰笑着解释道:\\\"与其说武帝城掌握在江湖门派手中,不如说真正掌控武帝城的是城内大大小小上百家小帮派。这些人别看没什么武力,甚至大多数不入品级。但没了这些人,甭管是州牧还是各大门派,想掌管武帝城,都要焦头烂额。\\\" 陈玄策接过话来,接着说道:\\\"东城门外的截杀,武帝城内一定有大势力参与。小妖这是懒得慢慢调查慢慢找,把所有底层势力握在手里,这是釜底抽薪的阳谋。要不了多久,城里的大门派就要急了。小妖是三品,这些急了的人,想收拾小妖,就不得不把高品拉进来。到时候,谁不干净,一目了然。\\\" 狰轻踹了唱饮马一脚,骂道:\\\"你看看,你兄弟这脑子多好用。再瞅瞅你,天天跟你兄弟混,还有脸问是不是有伤天和。\\\" 第490章 武帝城之谋 看着于小妖一刀一个没有丝毫手软的砍人,陈玄策对狰问道:\\\"二哥,你说将以杀正道的刀法给他到底是对是错?\\\" 陈玄策心中所想,狰猜的清清楚楚,笑道:\\\"你怕他骨子里的嗜血被刀法引出,控制不住自己?\\\" 陈玄策点头道:\\\"是啊。从他进镇妖司那天开始,他就在收敛着江湖气。从北向南,这一路有我,有刍狗,有青玄,没怎么让他动手杀人。也是我疏忽大意了,久走江湖,怎能没有草莽气。\\\" 狰笑着摇头,伸出手指点了点陈玄策:\\\"你这是关心则乱。你没看他杀了这么多人,没一丝冤魂缠身,甚至于连龙刀都刻意不沾血么?这娃娃聪明着呢,前几天一刀屠尽几百人入了三品后,以杀正道的功法于他只是一门功法罢了,他心里有数。\\\" 陈玄策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儿。 于小妖龙刀连绵不断的斩下,但每一次出刀之前,都会讲刀上血珠抖落,这是刻意控制血腥对精神的冲击。 心中担忧尽去,陈玄策不由得想起跟在郑七分身旁的一品斩神用刀的男子。 离开剑南城之前,修为尽废的他在交代了所有事情和所修功法之后,便被觉寒大和尚随手弄死。 陈玄策心中一直有个疑惑,黄册库中有记载,超品不出,武者一品斩神,同境无敌。 \\\"二哥,我一直想不明白,用刀的那个叫修天克的,我总觉得他有些弱。\\\" \\\"你是说,他一个一品斩神境对付邪月宗那女人受伤的事儿吧?\\\" 陈玄策点了点头。 狰看着挥刀的于小妖,解释道:\\\"要不我怎么说于小子聪明呢,以杀正道的功法,看起来是不错,实际上还是取了巧。于小子用这法门入三品,有龙刀门十八路破风刀为根基,倒也无妨。但修天克是从修炼开始就走的这条路子,从九品一路到一品,皆是走捷径,根基自然不牢靠。换做水磨工夫打熬根基,最终入一品的,邪月宗那娘们的诅咒别说重伤斩神境,连近身都费劲。更不用说,真正的一品斩神境,气机感应之下,那娘们根本就不会有施展诅咒的机会。\\\" 伸手拍了拍陈玄策,狰接着说道:\\\"不止修天克这个走歪了的一品斩神,邪月宗入了道家一品的娘们,在正道道家一品面前,连搏命的机会都没有。这也是为何普天之下都知道邪修进境快而少有人走这条路的原因所。\\\" 陈玄策微笑点头,心中疑惑顿去。 此时于小妖龙刀归鞘,打了个哈欠,对着一群人说道:\\\"今儿先杀到这里,明儿晚上继续。回吧,回去好好睡一觉,还得杀好多天呢,不休息好了可不行。\\\" 说罢,拎着龙刀朝东城门走去。 龙刀门弟子得了命令,将还活着的人押回了武帝城。 城墙上,常饮马问道:\\\"他今儿不杀,把人弄出来做甚?这又往回押,明儿还得押出来,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费二遍事儿么。\\\" 已经转身朝城墙下走的狰笑骂道:\\\"下回问问题之前动动脑子。这不明显的,把人拉出来往死里吓唬么。法不责众的道理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于小子不吓唬他们一下,谁会相信于小子要杀光几千人?吓唬一下,明儿龙刀门门槛都要被踏断。\\\" \\\"祖宗,他都开始杀了,怎么还会有人去龙刀门啊?\\\" \\\"嘿,你这小王八怎么没前些日子机灵了?去干嘛,当然去送银子求情捞人了。武帝城就是个大染缸,家家户户都关系千丝万缕。于小子这一杀,等死的这群人的亲朋好友就要动起来咯。龙刀门这一遭,赚的盆满钵满啊。\\\" 常饮马撇了撇嘴嘟囔道:\\\"这小子,怎么回了家和外面完全不一样了呢。\\\" 回去的路上,狰说道:\\\"于小子这么闹下去,估计没几天龙刀门就能搜刮不少银子。但我看于小子一点都没有放过这些人的意思,他这是打算银子和底层势力全都要。估摸着武帝城里这些人要不了几天就会回过味儿来,到时候有龙刀门受的。陈小子,你想好怎么给龙刀门兜底了么?\\\" 陈玄策点头道:\\\"嗯。正想和二哥你说这事儿呢,青玄他师祖不能动,司里面的人不方便出面,这样看来,就剩下一个人适合给龙刀门兜底了。\\\" \\\"你是说,剑阁那批人?\\\" \\\"嗯。昨儿传过来的情报,最快明天上午,最迟后天早晨,洪小天他们就能赶到武帝城了。\\\" \\\"你真打算让剑阁的人参与进来?\\\"狰问。 \\\"嗯。吕叔来信儿说,裴归宗入一品,这是剑阁需要付出的代价。\\\" \\\"你有决定就好。后面怎么打算的?\\\" 陈玄策眯了眯眼,看着偌大的武帝城,幽幽的说道:\\\"原本小妖这步棋,只是开胃菜,没想到他真能闹这么大。既然如此,就直接上正菜好了。先将武帝城里面犁上一遍,看看能钓出来多少大鱼。武州内清剿行者余孽的事儿已经开始,等犁完武帝城,我估摸着行者也该派人再进武州了。到时候武帝城已经归龙刀门掌控,他们想做事,肯定会朝龙刀门下手。只要他们下手,由暗转明,咱们就能阴死他们。\\\" 听完陈玄策的想法,狰补充道:\\\"龙刀门可以放在明面上,行者的人再死上一批之后,肯定会把龙刀门当成罪魁祸首。到时候龙刀门在明面上当靶子,咱们在暗地里猎杀就是。咱们在武帝城杀的越狠,其它州的压力就会越小。\\\" \\\"是这个理儿,我要把武帝城变成绞杀场,只要咱们不露面,行者的人来多少就得死多少。现在可不是赦封大典不得不和他们面对面交手的时候了,我倒要看看,行者有多少人能填到武帝城里。\\\" 看着不自觉流露出杀伐之意的陈玄策,狰心中满意异常。 \\\"搬山猿和小道士差不多再有个四五天就能将武州内的一些杂碎绞杀干净,到时候他们两个回来,加上我,问题应该不大。\\\"狰掰着手指头罗列战力。 陈玄策问道:\\\"二哥,从剑南城来武帝城路上护着于虎的人,是我韩叔吧?\\\" \\\"你怎么猜到的?\\\"狰一脸惊奇的问道。 面具下陈玄策那张憨厚的脸不由得浮现惊喜神色,答道:\\\"路上我感知到了韩叔的山河剑意。\\\" 第491章 何以镇妖邪 这几日常饮马已经在距离州牧衙门不远的天府巷盘下了一个书局。 前任掌柜的是个老儒生,和于小妖是本家,叫于信言。早年间也曾尝试过考取功名,奈何命不好,每次赶考不是染上风寒就是前一日摔到胳膊写不了字,连续七年如此,也就认了命。左右街坊邻居给他起了个雅号,叫于七载。 虽然考取功名之路不顺,但于七载所学却是精深。三十岁那年卖了父母留下的老宅,又蒙同窗接济,便在这天府巷开了个卖书的铺子,起名七载书局。 铺子门口两根柱子上,刻了不甚通顺的一副对联。 上联:人生不过几十寒暑。 下联:七载学成卖与帝王。 一开始没人拿于七年这铺子当回事儿,于七年也乐的自在,平日里雇了个学徒打理书局,他则是在铺子后面的小院里自娱自乐。 直到在他书局当学徒的那个孩子在七年后,进了四大学府之一的紫竹学府,于七年的名头才响了起来。 此后,武帝城内高门大阀也好,小康之家也罢,想尽办法将家里孩子送到七载书局,跟着于七年读书。 几十年下来,于七年不说桃李满天下,但也能称得上一句门下无白丁。 白鹿书院曾专门派人来武帝城,请于七年入白鹿当先生,于七年只回了一句:\\\"怡然自得,方得书中玄妙;入了书院,就只有高官厚禄,老夫眼里再也容不下文字喽。\\\" 白鹿书院的人也没强求,引于七年入白鹿此举不过是白鹿书院的一步闲棋,只是为了彰显白鹿书院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惶惶大气。 不入也罢。 于七年不过是武帝城内稍有名头,几句话还损害不了白鹿书院的名声。 年逾古稀的于七年身子骨硬朗的紧,按说常饮马给多少银子他都不会将书局盘出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于七年不知培养出多少青年俊才,唯独他儿子,没教育好。 四十五岁那年有了儿子,算的上是老来得子,于七年整日呆在书局里面教授弟子,儿子就交给了自家婆娘来带。 一不小心,带出来个街头巷尾的混不吝。 常饮马入武帝城找铺子的时候,于七年家里正在办儿子的丧事儿。 他儿子,在武帝城东门外,被于小妖一刀斩了去。 还未入江湖,便死在了江湖上。 七载书局后院,陈玄策和狰归来后并未歇息,而是坐在飘着雪花的院子里。 常饮马懂事儿的给二人温酒,拾掇了两盘小菜放在石桌上,酒温好后,又给二人斟满,然后静静的站在狰的身后。 \\u0027跐溜\\u0027,狰饮了一盏热酒。 \\\"陈小子,武帝城里的普天商行,你不打算动一动?\\\"狰问道。 陈玄策陪着喝了一盏,答道:\\\"先不急。虽然小妖这次闹的很大,但武帝城里面肯定还会有一些势力独善其身不入局的。郑七分一直关在龙刀门,普天商行已经开始花银子找人救她,武帝城里他们能找的,就只有这些坐山观虎斗的势力了。\\\" \\\"你的意思是,让普天商行先动,到时候于小子就有借口拿其他家开刀?\\\" \\\"是的,二哥。小妖和我说过,武帝城的水很深。虽然看起来只是江湖门派,但能位列武帝城一流的势力,背后都不简单。\\\" 狰将常饮马倒满的酒再次一饮而尽,疑惑道:\\\"你要是想收拾他们背后的宗门圣地,咱们直接动手不就行了?武帝城各家背后站着的谁,咱们一清二楚,为何还要留着普天商行,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陈玄策回道:\\\"二哥,不是绕圈子,而是咱们不能轻动。之前绞杀武州圣地,那是事出有因。如果平白无故的杀上门去,咱们没理,站不住脚。而且,钓他们出来只是其一;其二,我想养着普天商行。\\\" \\\"哦?为何养着他们?\\\" \\\"以龙刀门为饵,钓行者源源不断的派人过来,这法子用一时没问题,用久了行者也不是傻子。而且,普天商行这个收集情报的地方不毁,行者就会觉得武州仍然在掌控在之中。我想,行者对黄泉路也是有兴趣的。\\\" 狰明白了陈玄策的想法,确认道:\\\"所以,你打算在黄泉路开之前,再灭了普天商行?\\\" \\\"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咱们知道了他们藏在哪儿,现在灭了,普天商行还会再开,到时候再找,麻烦的很。\\\" 狰笑道:\\\"可。\\\" 陈玄策接着说道:\\\"而且,让普天商行先闹腾着。武帝城里各大势力背后的宗门圣地,应该对黄泉路很有兴趣。\\\" 说到这,陈玄策脸上杀气一闪,接着说道:\\\"黄泉路新开,我可不想到时候他们过来捣乱。\\\" \\\"杀?\\\"狰问。 陈玄策坚决的回道:\\\"杀!小妖这次闹的大,犁一遍武帝城江湖势力。黄泉路开之前,再犁一遍觊觎黄泉路的宗门圣地。\\\" \\\"可。也该让这群心里没数的人知道知道,黄泉路还不是他们能染指的。\\\" 又喝了一盏热酒,望着雪花四落,狰问道:\\\"这几个月,九州内妖邪四起,百姓死伤无数,陈小子,你不打算让司里藏起来的人动手镇妖邪么?\\\" 陈玄策没有丝毫犹豫的摇头道:\\\"不打算。千年至,天地归正,隐藏的宗门圣地纷纷出世。十二月,除武州外,九州内共出现圣地二十六,宗门一百七,大规模争斗火拼四十三起。占城池,收帮派,刮银子,搜有天资的弟子。好处他们都占干净了,总得做点什么吧?\\\" \\\"你打算怎么做?\\\" 陈玄策胸有成竹的说道:\\\"造势,逼着宗门圣地主动镇妖邪。\\\" \\\"怎么造势?\\\"狰双眼发亮。 陈玄策拎起火炉上的酒壶,仰头,滚烫的酒液入喉。 \\\"咱们的人不镇妖邪,但可以驱赶妖邪进他们宗门里。百姓死了他们不管,门人弟子死了,我看他们管不管。\\\" 狰细细斟酌片刻,问道:\\\"他们管,也只管他们一亩三分地儿,这有什么用?\\\" 陈玄策笑道:\\\"二哥,他们灭完妖邪,咱们的人可以帮他们宣传宣传啊。到时候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家家给他们设生祠。不管百姓?那可由不得他们。\\\" 狰哈哈大笑,然后赞道:\\\"也对。他们新收的门人弟子,以前也是百姓。镇不镇妖邪,由不得他们。\\\" 第492章 夫妻夜话 于家的宅子紧挨着龙刀门,就在龙刀门的后面。 相比龙刀门里浓重的江湖气息,于家的宅院更显得精巧。 引流水入宅,亭台楼阁数不胜数,说是宅子,不如说是武帝城内少见的徽州江南园林。 宅子没有龙刀门大,但占地面积也不小,于家本家一脉的人基本上都生活在这里。 晚上,很少回家的于大同出现在宅子后面清幽花园亭子里。 风韵犹存的女人手法娴熟煮好酒,有侍女端上小食果脯。 于大同抿了一口热酒,然后粗犷的脸上满是赔笑对着女人说道:\\\"儿子现在有正事儿,忙完这段日子就回来了。\\\" 女人保养极好,身段婀娜,只有眼角掩盖不住的鱼尾纹,昭示着她已是知天命的年纪。 白了于大同一眼,给于大同将酒倒满,埋怨道:\\\"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说让他北上是为了他好,我没拦着。这次呢?我听说东城门外流血融雪,这得是杀了多少人?再这么杀下去,儿子岂不是成了武帝城公敌?\\\" 女人正是于小妖的亲娘,曾经的武帝城第一美人,武州巨富凌家独女凌琼花。 虽说龙刀门背后有龙虎山支持,但龙虎山远在赤州,名义上龙刀门又是叛出龙虎山的背信门派,能在武帝城发展成首屈一指的势力,除了心能绣花做事狡猾老道的于大同外,凌家的财富和凌琼花的手段也必不可少。 于大同下巴上的胡子抖动,解释道:\\\"你就别担心了,咱儿子可不比以往。这臭小子现在连我都糊弄。\\\" 凌琼花来了兴趣,追问道:\\\"怎么说?就你这老狐狸,咱儿子还能骗到你?\\\" 于大同嘿嘿一笑,回道:\\\"你还别说,差点被他骗了。这臭小子说要把截杀龙刀门的人杀光,那可是大几千人呐。要不是我这些年也算是历经风雨,当时差点就控制不住在儿子面前出糗。你是没看到,他说要一直杀,将求情的人也杀了的时候,那脸上的杀气跟真的一样。\\\" 笑意浮现在凌琼花的脸上,饶有兴趣的追问道:\\\"然后呢?\\\" 于大同装作生气的说道:\\\"然后?然后兔崽子在东城门外杀的,都是武帝城中风评不好的底层门派头目。他这哪儿是要将这群人杀光,他这明明就是想将武帝城底层帮派掌控起来。我还奇怪这两天这么抓了不少和截杀没关系的帮派中人,还以为臭小子迁怒他人,准备大开杀戒。我将在外面的不少好手调回来准备帮他收尾,结果他到好,挑着杀。\\\" 凌琼花白了于大同一眼,无奈道:\\\"你就别在这忽悠我了,他为什么装出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你不知道?\\\" 于大同又闷了一口酒,目光透过夜空,好似要将武帝城收入眼中一般,幽幽的说道:\\\"儿子是怕我念武帝城里这帮子老人的旧情,怕我下不去手。\\\" 凌琼花点点头,补充道:\\\"他还想着,把你这当爹的摘出去,到时候所有骂名,由他担着。\\\" 于大同一脸欣慰的叹道:\\\"孩子长大了,以后我也能放心养老喽。\\\" 凌琼花不置可否的说了句:\\\"如果你没让他北上,龙刀门这摊子交给他倒也合适。但儿子北上归来之后,可不一定看的上龙刀门。\\\" \\\"怎么说?\\\"于大同放下酒碗,双眼发亮的问道。 凌琼花目光幽深,看着于大同,解释道:\\\"龙刀门虽归龙虎山,但毕竟是江湖门派,你这个当门主的目光自然会被局限住。儿子现在跟着谁做事?镇妖司!而且还是几十年一出的玄五组。古往今来,哪个进了玄五组的人会在意江湖门派?儿子眼界高了,你当成命根子的龙刀门,在他眼里,不过是为了让你放心养老他才会接的可有可无的一个势力罢了。\\\" 顿了下,凌琼花笑道:\\\"前些年儿子可以称为武州第一纨绔,在你这个当爹的眼里更是不成事儿的混不吝。老于啊,你在龙刀门上面花的精力太多,真当儿子那几年是在胡闹?\\\" 于大同一脸茫然的问道:\\\"那几年他不是瞎胡闹,还能做什么大事儿了不成?\\\" 凌琼花笑道:\\\"你就不想想,为什么许州牧往佛国贩马会被儿子知道?\\\" 看着自家男人一脸不解的样子,凌琼花无奈解释道:\\\"武州往高原贩马的买卖,七成在儿子手里。\\\" 于大同瞪大双眼,身上气息控制不住的涌动,压低声音喝问道:\\\"贩马的买卖?这他娘的不是卖国么?老于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不孝子!\\\" 说着,站起了身就要喊人去把于小妖拎回来。 凌琼花波澜不惊的道:\\\"坐下,多大个人了,一点静气都没有。\\\" 于大同回过神来,知道自家娘子话没说完,更知道以自家娘子的性格,万万不会做出放任儿子资敌的事儿,讪讪坐下,嘟囔道:\\\"你说,你接着说。\\\" 凌琼花瞥了于大同一眼,解释道:\\\"当时儿子要做这买卖是和我商量过的,一开始我也不同意。儿子说,赚钱是次要的,与其让别人贩卖马匹资敌,不如他来做这个买卖,将好马换成拉货的驮马,佛国拿去后除了用来拉货外,想当战马用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大同狐疑道:\\\"佛国也不是傻子,一次两次没事儿,时间长了总会发现,还乐意给银子?\\\" 凌琼花看着自家这脑瓜子偶尔不灵光的男人,无奈道:\\\"十之一二是好马,其它是驮马,发现了又如何?接天山那条路上贩卖马匹的,要么被儿子收编,要么被儿子带人杀光!除了咱们的马,接天山这条路上佛国就没别的马可买。这是阳谋,儿子想到的阳谋。\\\" 于大同老怀大慰,又有些不满的问道:\\\"贩马是暴利,按说臭小子没少赚银子,为啥还隔三差五的找我要银子?\\\" 凌琼花笑道:\\\"这你还真冤枉了儿子,他手里是真没什么钱。贩马虽暴利,但赚来的银子都被儿子花了。武帝城往西这一路上的十几个城池,每个里面儿子都扶持了一个帮派。离咱们最近的剑远关,粪帮就是儿子扶持的。\\\" 于大同一脸不解的问道:\\\"按说他自己赚的,怎么花是他的事儿。可是养这些底层门派有什么用,这不是败家么?\\\" 凌琼花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后,一脸不屑的看着于大同。 于大同被看的心发慌,声音不由得小了许多:\\\"我说的不对么?有这银子养水匪都比养底层帮派有用。\\\" 凌琼花站起身,披上白色大氅,缓缓朝着不远处的正房走去,边走边说道:\\\"你想想儿子为什么要收武帝城底层门派,就知道他为什么要扶植掌控十几个城池的帮派了。老于,你真当朝廷心甘情愿将武州交与江湖门派手中了?新皇赵成安,可不是之前的承平帝。\\\" 于大同凝望着妻子远去,在风雪中思量许久,神情落寞的叹道:\\\"儿子还真是深谋远虑,控制了底层帮派,一夜之间即可让城池瘫痪。有朝一日赵成安掌控了武州,也有我龙刀门栖身之地。妙哉,妙哉,说不准这州牧的位置,有一天我于家人也能坐一坐。老喽,老喽,比不上年轻人。\\\" 嘟囔完,于大同脸上落寞尽去,满是傲娇的自言自语:\\\"嘿,再优秀也是我的种。\\\" 第493章 茶铺男女 新年已经过去,官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今年不同往年,往年往武帝城走的和从武帝城往外走的人一半一半,今年往武帝城走的人不见少,但从武帝城往外走的要比往年多不少。 原因自不必说,于小妖一通大闹,不少在附近小城里有亲戚朋友的,多会拖家带口出去避一避风头。 好在持续了有些日子的大雪终于停了,这一路才不会太过难熬。 官道旁因大雪和新年关掉的茶铺,在行人多的时候重新开张,生意远比往年红火。 寒风里赶路,喝上这么一口热茶暖暖暖身子,舒服的紧。 武帝城南二十里处,官道上的积雪已经被往来行人和马车压的瓷实,一家茶铺在夏日时花了不少功夫在墙面上糊满了泥巴,寒风不入,炉火熊熊。门口竹竿上挂着个望旗,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一个硕大的\\u0027茶\\u0027字。 铺子里摆了七八张褐色的桌子,桌子旁则是油光锃亮的长凳。 茶铺掌柜的看起来五十多岁,瘸了一条腿,拄着拐杖在后堂给客人们倒茶。 前面铺子里负责招呼客人的,是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女娃。铺子里客人多,女娃忙的脚不沾地,两鬓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粘在了皮肤上。 屋子里热气腾腾,女娃热红了脸,白里透红,衬托着女娃本就清秀的面庞更加诱人。 傍晚,棉门帘被推开,寒风涌入,精神了少许的女娃看着走进来的四个劲装汉子,连忙引他们到一处空桌。 领头的汉子长得很黑,脱下身上厚厚的棉衣随手搭在长凳上,又将腰间长岛放在了桌子上。 \\\"砰\\\"的一声。 领头汉子坐下后,做了个手势,另外三个汉子才脱下厚衣服坐下。不过这三个汉子,并未解下腰间长刀。 女娃有些害怕,不过还是鼓起勇气上前问道:\\\"各位客官,喝点什么?\\\" 领头汉子仔细打量了下女娃,张嘴露出一口黄牙,粗声问道:\\\"你这都有什么喝的?\\\" \\\"盖碗茶,明前毛尖,还有剑南瓜片。\\\"女娃回答的很是流利。 \\\"一壶剑南瓜片,再上一些小菜。\\\" 女娃转身往后堂走去,领头汉子的眼睛跟随着女娃左右晃动的两片已经颇具规模的臀瓣,直到女娃进了后堂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坐在领头汉子左手边的略显瘦弱的汉子小声调笑道:\\\"大哥,是个雏儿,要不今儿留在这开个荤?\\\" 领头汉子微微摇头道:\\\"这一趟的买卖不好做,还是不要多事。早日到武帝城,做完事再收了她也不迟。\\\" 不一会,女娃拎着铜壶端着四样小菜走了过来。 不知是忙碌了一天太过劳累还是铺子里地面不平,脚下一个踉跄,勉力维持平衡,却不曾想用力过度,向后跌倒在地。 一壶好茶倾倒,四样小菜泼洒。 不顾摔得疼痛,女娃连忙环顾四周,看有没有弄脏附近的客人。 见没人被波及,女娃这才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 屋子里本就热的很,女娃穿的也不多,茶壶中的茶水倾洒在青砖上,早就浸湿了女娃的裙摆,那湿润的地方,恰好在黝黑领头汉子之前一直盯着的地方。 女娃先是弯腰施礼给四位客人道歉,随后转过身俯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正好背对着这一桌客人。 领头汉子\\u0027咕咚\\u0027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双眼紧紧盯着女娃那因湿透而半透明的位置。 旁边的三个汉子哪儿还不知道大哥在想什么,今儿晚上是别想进武帝城了。瘦弱汉子环顾四周,朗声道:\\\"今儿茶钱我们哥几个请了,诸位行个方便?\\\" 说着,腰间长刀弹出一寸,刚柔并济玩的是炉火纯青,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儿。 四周茶客原本有不少打算在铺子里熬上一晚的,看到长刀折射的炉火光芒,哪儿敢多嘴,纷纷拱手,然后收拾东西离开了茶铺。 唯独剩下了两人。 女娃在客人推开门帘离开冷风吹入时,便发现了身后裙摆的异样,连忙跑进了后堂。 瘦弱汉子见人走的差不多,还剩下两个没眼力价的,眼中戾气一闪,喝道:\\\"二位朋友,这是不给兄弟面子了?\\\" 说罢,长刀出鞘一半。 坐在角落里的二人,一个是斗笠遮面,另一个则是像浑身没骨头一样瘫靠在墙上。 无人答话。 瘦弱汉子脸色一冷,拔出长刀,冷着脸看着角落二人,喝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要不是怕扫了大哥的雅兴,现在就剁了你俩。跪下,给老子爬出去。\\\" 懒洋洋靠在墙上的男子直起了腰身,微微转过头。 瘦弱汉子这才看清这像是没骨头的男人,面白无须,眼眶深陷,像极了择人而噬的恶鬼。 男人轻声问道:\\\"黑衣卫的黑皮?你们这么狂,你家主子知道么?\\\" 瘦弱汉子勃然变色。 \\\"半月前就听说黑衣卫派了不少黑皮进武州,怎么的,还真拿武州当你黑衣卫能撒野的地儿了?\\\" 领头汉子伸手扣住桌上长刀后,冷着脸问道:\\\"阁下何人?\\\" 男人撇了撇嘴,不屑的回道:\\\"我是谁,你还没资格知道。\\\" 不等领头汉子发火,男人突然一声大喝:\\\"滚!\\\" 声音滚滚入耳,四个汉子不由得跌倒在地。 四人惊惧异常,哪儿还不知道碰到了大手子?一身冷汗二话不说拎起衣服连滚带爬就要爬出茶铺。 男人接着张口,却没再施展手段:\\\"滚之前把银子给人家结了。\\\" 瘦弱汉子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碎银子,也来不及数,放在地上后,四人就要离开铺子。 \\\"我说的是滚,不是走,也不是爬!\\\" 四人苦着脸,但不敢不从。 黑衣卫,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主,能一声大喝,凭着气息爆发就能让他们四人跌倒在地的,少说四品境。 二话不说,四个人滚着从铺子离开。 四人离开后,坐在男人对面戴着斗笠的人开了口,声音清脆,是个女人。 \\\"多管闲事。\\\" 男人脸上刚刚的霸气瞬间消失,赔着笑说道:\\\"这不是惹到咱们头上了么,总不能忍着吧。\\\" 女人轻轻摇头,不置可否的说道:\\\"行走江湖需谨慎,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男人嬉皮笑脸的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就是不想让我趟武帝城的浑水么。\\\" 女人叹了一口气。 男人小声辩解道:\\\"可是他们给的太多了。再说了,我好歹也是个四品境,不说平趟武帝城,怎么也不会有性命危险吧。再说了,您可是上三品,武帝城一没圣地二没宗门的地儿,怕什么嘛。\\\" \\\"武南宗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没正形的继承人。\\\"女人笑骂道。 第494章 趟什么浑水呢? 茶铺掌柜带着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的女娃从后堂走了出来,掌柜的佝偻着腰,瘸着一条腿,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是四个粗瓷碟子,碟子里装着本不应出现在这个铺子里的精巧点心。 走到一男一女桌前,掌柜的小心翼翼将托盘上的点心放在桌子上,然后把托盘交给身后的女娃手里后,‘噗通’跪在了地上,连连叩头。 “二位大恩大德,若不是二位,小女怕是遭遇不测。老朽无以为报,些许点心,二位不要嫌弃。” 枯瘦的男子还是那副瘫软模样,伸出枯瘦的手指捏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还行,不是黑店,没下毒。” 跪在地上的掌柜的浑身发抖,不知如何是好,身后女娃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坐在枯瘦男人对面的女人白了男人一眼,摆了摆手说道:“举手之劳罢了,掌柜的不用放在心上。若是方便,还望掌柜的容我二位在这歇息一晚。“ 掌柜的哪儿有不从的道理,连忙答应了下来,爬起身打发女娃去后堂取被褥,掌柜的则是留在大堂里将几张桌子并在了一起。 看着掌柜的忙活,枯瘦男子笑着对女人问道:“赵姨,你是怕那四个黑皮在咱们走后折返回来?” 被叫做赵姨的女人微笑道:“咱们本就不急着进武帝城,在这歇息一晚也好,进了武帝城可没这么安生的地儿了。” 枯瘦男子一脸惊奇的说道:“您对进武帝城没把握?” 赵姨收回看向瘸掌柜的目光看向枯瘦男子,无奈道:“你切莫将我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当成吓唬你,武帝城水深的很。武南宗多年未入世,刚入世就是你这个继承人直入武帝城。” 顿了下,赵姨的声音严肃了些许:“廖小子,京都城镇妖司赦封大典一战死了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千年过,天地归正,会有多少藏身于山野的宗门圣地出世,会有多少隐秘传承现于人间,没人能够知道。你想入世入三品,这没什么不对。但你这骄狂的性子,该收还是要收一收。” 姓廖的男子眉头微皱,随后舒展开来,收起了懒散的样子,恭敬道:“赵姨,廖三知道了。” 女人微笑着点点头。 一夜无话。 日头升起时,赵姨和廖三在茶铺中简单吃了一口,临走前廖三扔下了五两银子,掌柜的说什么都不要。 最后赵姨说了句:“这钱不是给你这老家伙的,女娃娃昨儿摔倒了,我看她走路有异样,估计伤到了筋骨。你拿着这银子找个靠谱的郎中,抓点跌打损伤的药,切莫让她和你一样,当个瘸子。” 性子木讷的掌柜一时不知说什么,看着扔下银子就走的二人,只能弯着腰鞠躬眼含热泪,直至二人消失在官路尽头。 掌柜的直起身遥望着远方,擦了擦眼中泪水,嘟囔道:“挺好的小伙子,怎么就来趟这趟浑水呢。” 摇了摇头,反身回到了铺子里。将铺子门关好,掌柜的坐在了桌前,女娃已经在桌上放好了纸笔。 掌柜的提笔在纸上写下蝇头小楷:“武南宗入世,一男一女,男姓廖,女姓赵,直入武帝城。黑衣卫一百户三番子,直入武帝城。” 写好后,掌柜的将有字迹的部分裁剪下来,正好是细长的一条,手法熟练的卷好,塞入了从笔杆上拆下来的一截竹筒里。 女娃将纸笔收拾好,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信筒,转身回了后堂。 掌柜的则是将刚刚关好的门打开,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绕到铺子侧面,抱了十几根劈好的木头回到了铺子。 烟火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 武帝城。 龙刀门这两天热闹的很,从于小妖在州牧衙门口剐了师爷那天开始,龙刀门内除了门主于大同外,客卿和长老是连天的应酬,从早到晚不停歇,少的一天三场,多的一天要赶六七个场子;不仅是长老和客卿,就连一些在龙刀门里说得上话的有点实权的也都被人找上了门拉去应酬。 于大同则是固守龙刀门,除了于小妖开杀的第一夜回了于家宅子之外,一直在龙刀门内坐镇。 进龙刀门拜访于大同的人不多。 三天下来,一共六个人。 其中五人是来自武帝城的一流势力,皆是背后有着宗门圣地支持,明面上的势力不弱于龙刀门的门派高层。 这五人错开了时间分别上门,但流程都一样。 先是和于大同忆往昔,共同会忆一些年轻时的交集,然后再感叹武帝城这些年的发展越来越好,最后转折到武帝城的现状上面,里外里没说一句龙刀门的不是,但又处处在说龙刀门做的过了。 当然,这五人都留下了厚厚一沓银票。 银票里面则是夹着一张写满了名单的草纸。 这意思就明显了,嘴上说的是武帝城大义,银票里的名单则是人情世故。 于大同满口说着会管教不孝子,银子收的是非常的痛快。 还有一个则是让于大同觉得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许州牧派来的人。 来的还是前两天上门赔礼道歉的那个师爷,这次师爷上门,和于大同唠叨了一个多时辰,里外里翻过来倒过去的就一句话:“能不能离东城门远点再杀人?” 于大同笑而不语,任凭师爷万般暗示,于大同就是不松口。 最后师爷无奈的离开了龙刀门。 第四天,于小妖不再是在日落西山的时候开始砍头,而是一大早就出现在了东门外。 龙刀门弟子提前搭建好了一个四四方方半丈高的高台,高台上放着一把太师椅,于小妖端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 高台下则是跪着一排人,四十多人被五花大绑,蓬头垢面,已经看不出是男是女。 寒风刺骨,跪在高台下的人,冻得直哆嗦,心中惊恐驱不散寒意,不知迎接他们的是生是死。 就在四十多人冻了个半死的时候,于小妖嘴里叼着个肉包从高台上跳了下来。 肉包的香气随着于小妖的咀嚼缓缓发散,缓缓走着的于小妖听到了不少吞咽口水的声音。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死。平日里尔等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可曾想过今日会渴望吃一个肉包?” 四十多人被关了四天,粒米未进,此时别说一个肉包,就是一个馊了的窝头,对他们来说也是山珍海味。 走到尽头,于小妖停下了脚步,将手里剩下的一角肉包塞进嘴里,囫囵的吞咽了下去后,冷着脸说道:“这几天有不少人给龙刀门送银子,求龙刀门放过你们里面的一些人。银子,龙刀门收了,你们,不能放,知道为什么么?” 兀自笑了下,于小妖接着说道:“忘了,你们嘴被塞着呢,那就别回答了,我直接告诉你们。” 第495章 磨刀石,磨枪 “因为,截杀龙刀门,你们四十多人都有份。放心,我于小妖做事儿地道,一会你们脑袋掉了后别着急走,等一等你们妻儿老小。” 这时,最中间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嘴里的破布掉了出来,汉子并没有破口大骂,尝试着给于小妖磕头,奈何被绑的太死,面朝地面倒了下去。 磕了一脸血的汉子顾不得鼻子上传来的疼痛,勉力驱动着饿到发昏的脑袋,脸庞在泥学中摩擦而过,侧着头看着走过来的于小妖,悲泣哭求道:“于少门主,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过我家人,放过我家人啊!我儿子才两岁,他才两岁。” 汉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于小妖的靴子踏在了汉子的脸上,汉子的脸瞬间变形,鲜血从鼻孔中流出。 挪开脚,于小妖对着不远处的龙刀门弟子低声说道:“负责堵嘴的弟子,扣两个月例银。” 说完之后,于小妖蹲下身来,用龙刀刀柄拍了拍地上汉子的脸。 “赵五,我记得你。你儿子满月酒的时候我还去了,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着都不像你的种。” 语气和善,像是在唠家常一般。 “你爹赵铁柱,打铁是一把好手。我爹把龙刀给我之前,我用的一直都是你家的刀。老人家是个人物啊,从一家铁匠铺,到整个武帝城的打铁帮,老人家算是帮武帝城的铁匠们争了一口气。我没记错的话,铁匠帮出现之前,你们卖出去一件铁器,要交三成银子出去。” 赵五激动的回道:“少门主说的没错,难得少门主还记得。少门主,这次的事儿和我爹没关系,我家里没人知道。都是我,被银子迷了眼,您大人大量,杀我一个就行,求求您,求求您。” 于小妖轻声问道:“你也是武帝城的坐地户,不会不知道龙刀门是个什么地儿,怎么还能被银子迷了眼呢?” 赵五没有犹豫,痛快的答道:“少门主,我真是被银子迷了眼。我家婆娘管银子管的紧,我外面养了一房小妾,有个十二岁的儿子您应该是知道的。我是想着,干了这一票,拿了银子给他们娘俩。咱这走江湖的,谁知道哪天就掉了脑袋。我死了,我夫人和儿子自有铁匠帮照顾,但我那小妾和大儿子,可就没了活路啊!” 于小妖站起了身,低着头俯视着赵五,沉声解释道:“这就是我要杀你全家的原因。我不杀你全家,下一次还会有人为了银子铤而走险,赵五,你放心去吧,我答应你,不让你家人死的太痛苦,会给他们留个全尸。” 说罢,于小妖拎着龙刀踱着步往另一头走去。 血污藏不住赵五苍白的脸色,看着于小妖越走越远,赵五扯着嗓子嘶吼着:“于少门主!于少门主!我求你,我求求你了…” 赶过来的龙刀门弟子,将破布再次塞回赵五嘴里。 看了看日头,于小妖重新回到高台上,对着跟一旁的龙刀门弟子问道:“最近三个月的新弟子都准备好了吧?” “回少门主,准备好了。” “开始吧。” 说完,于小妖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四十多个穿着龙刀门服饰的弟子拎着长刀走了过来,站在了跪着的人身后。 于小妖身旁的弟子将手挥下。四十多把长刀抡起,落下,头颅滚动。 “少门主,好了。” 于小妖睁开眼,看了看一地的尸身,抬起头,体内气息运转,对着远处遥望这边的围观人群吼道:“我,龙刀门少门主于小妖,先杀州牧衙门师爷,后杀武帝城为恶底层帮派头目,今儿再杀胆敢截杀龙刀门的匪徒!一会我还要杀他们全家!诸君看清楚,有些银子能不能赚,以后多掂量。” 说罢,拎着龙刀,直奔东城门走去。 城内,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杀伐。 杀的多是手无寸铁的人。 于小妖走后,混在人群中的武南宗廖三对着身旁女人问道:“赵姨,这狂妄的小子,真的是三品?” 斗笠下,赵姨脸色凝重的答道:“是,武者三品先天境。” 廖三咂吧了下嘴,小声嘟囔道:“这难搞了啊,我才四品,他三品。这三万两银子不好赚啊!” 说是这么说,赵姨分明从廖三枯瘦的脸上看到了兴奋的潮红色。 “你打算,拿他当磨刀石?”赵姨问。 廖三兴奋的点头道:“虽是武者三品,但他江湖出身,可以说是最弱的三品,正好用来磨刀。我离阳神只一步之遥,杀了他,应该就差不多了。” 赵姨回道:“你们武南宗的功法我不是特别懂,不过你说是就是了。只是你还是要小心一些,切莫小看了江湖人。” 赵姨朝着人群外走去,廖三跟在身后,边走边小声说道:“您放心,我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有想法了?”赵姨对廖三很了解,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有了计划。 果不其然,廖三答道:“掏钱的人,可不止叫了我一个人过来。赵姨,城里四海茶楼,咱们去会会他们,看看里面有没有好手。” 二人结伴,朝着武帝城走去。 —— 东城门城墙上,狰看着进了城的一男一女,对身旁的陈玄策说道:“半步三品,距离阳神一步之遥。” 陈玄策望着瘦弱男人的背影,笑道:“看他俩出不出手吧,出手的话那女人交给洪小天处理,姓廖的,我来。” 狰笑道:“手痒了?” “有点。武道修为有个小瓶颈,正好用他磨枪。” 第496章 常饮马的作用 狰带着陈玄策和常饮马跟在廖三二人后面,并未刻意隐藏身形,但有狰这个常年和蜃混在一起的大手子在,陈玄策并不担心廖三二人会察觉到异常。 一路走到城中最繁华的地带,看着廖三二人停在了四海茶楼前,明显是在等人。 狰笑道:“普天商行的人还真不掩饰。” 四海茶楼,正是天机阁下属普天商行在武帝城藏身之地,只不过他们并非直接藏身在茶楼里,而是藏身在茶楼地下。 陈玄策道:“灯下黑吧,若不是咱们提前知道他们藏在这,很大可能不会认为他们藏在这。” 廖三二人等了没一会,一个穿着华丽面相富贵的中年男人从茶楼里走了出来,寒暄了两句后,将二人迎了进去,进了茶楼后,直接朝着顶楼走去。 看到二人进了茶楼,狰对常饮马问道:“小王八,能混进去不?” 狰有此疑问并非无的放矢,常饮马进了武帝城盘下七载书局后,没少在城里转悠。穿着一身小厮衣服的它出手阔绰,和几家茶楼小二关系处的还行。 它在城里晃悠,是狰给它的指点。 武帝城内黄泉路将开,颜泰安了凡和张刍狗三人分别打入儒释道三家,于小妖则是对着武帝城底层帮派下手,都是一个目的,黄泉路开的时候,维持武帝城内的秩序,降低普通百姓的伤亡,使得黄泉路能平安洞开。 常饮马到处乱转,交好武帝城内较大的商行中人,不求能够控制,但求黄泉路开的时候,能有一些人听从常饮马的建议暂时撤出武帝城。 常饮马犹豫的答道:“祖宗,混进去倒是没什么问题。主要是我脖子太长,普通人只觉得有些奇怪,但高手肯定会发现端倪的。到时候他们出手试探,我这一身妖气可不一定藏得住。” 常饮马所言非虚,它能在武帝城到处晃荡而没被人发现是只龟妖,完全是狰扔给它一张低品级的困龙旗,要不然早就被人发现了跟脚。 狰看了陈玄策一眼,陈玄策心有灵犀,挥手间在常饮马面前布下了镜花水月的小法术。 “小王八,照照镜子,看看你脖子。” 常饮马不知狰的话是何意,但很听话的看向了眼前流转的水幕,然后瞪大了眼睛。 水汽凝成的水幕之中,它还是那个两只眼睛比常人大了不少的模样,只是,细长的脖子不知何时短了许多粗了不少,虽然看起来比正常人还长了一些,但已经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常饮马磕磕巴巴的问道:“祖宗,这是咋回事儿咧?” 狰笑着答道:“你当无数妖族克制杀戮欲望谋正神之位是为何?香火功德除了对修行有益外,还能促进化形,使得化形之型更符合人的标准。” 常饮马克制着心中喜悦,连忙说道:“祖宗,瞧好吧。他们点什么菜喝什么酒,小的都能探出来。” 怪不得常饮马欣喜,脖子短了不仅仅意味着它能够更容易在人间隐藏,还代表着它的修行走入了一条通天大道。 妖类对于化形之事分两种,一种像春神山的吐箭蛙一般,对化形没什么兴趣,主要是吐箭蛙化形太过于丑陋,化形后普通人都能看出来它们不是人;另一种则是大多数妖族所谋求的,对化形极为上心,化形越像人类,越容易进入人间谋求机缘。 不仅如此,无数妖族想要化为人形,不仅是向往人间繁华,更是因为化为人形后,修行之路会更为顺畅。 狰笑骂道:“我管他们吃什么菜喝什么酒,你进去了之后,尽力探查下他们的来路,以及,攒局的人是不是出自普天商行。” 常饮马点头后,大摇大摆的朝着四海茶楼后面走去。 银子开路,很容易就混进了茶楼之中。 常饮马进了茶楼后,陈玄策问狰:“二哥,用不着这么麻烦吧?茶楼里不是有咱们的暗子么?” 狰看着四海茶楼,解释道:“这一路走来,饮马所得太过顺利。别看这小王八在饮马河里睡了几百年,心思灵光着呢。这一路它得了多少好处,虽然嘴上不说,但我能看出来,它心里慌,生怕哪一天我这个祖宗看它不顺眼,把它炖了。” 陈玄策笑道:“二哥你的意思是给它找点活干,让它安心?” 狰笑着点头。 陈玄策又道:“除了让它安心外,二哥你还有别的想法吧?” 狰沉默不语,良久看着陈玄策说道:“这还不是因为你?” 陈玄策很是不解,狰解释道:“镇妖司每次赦封都有一个头名,我是,蜃也是。不管是否为恶,头名皆可赦封,算是从天地之间觅得一丝空缺。同一批被赦封的正神,所得香火功德都会有一丝分给头名。虽然不多,但聚沙成塔。头名无赦封地,却享天下香火。本来这次赦封的头名,是给婆婆手里的一只四品虫妖准备的,哪儿曾想你在饮马河上赦封了一只只知道睡觉的小王八。” 顿了下,狰的双眼变得幽深,接着说道:“有好处,自然也有责任。蜃被赦封后,跟着镇妖司南征北战,我都不知道它在九州到底留下了多少幻境。我被赦封后,本体在镇妖司深处镇守,分身在大青石里趴了几百年,护持着京都城的周天大阵。” 陈玄策一脸哑然。 狰接着说道:“等黄泉路开了,你进了黄册库四层,就会知道这些。饮马既然当了头名,就得绑在镇妖司。我和一些老家伙,寿限快到了,到时候只能指望饮马了。” 陈玄策点了点头,没有去问狰的寿限还有多少,而是问道:“二哥,这事儿你和饮马说过了没?” 狰摇头道:“还不到时机,先考验考验吧。” 陈玄策又问:“二哥,为什么非得黄泉路开后我才可以进四层?” 狰没有回答。 二人站在四海茶楼不远的地方,凝望着四海茶楼。 过了许久,狰才开口道:“不是不让你进四层,而是四层你现在进不去。” “镇?”陈玄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还是问了一句。 狰微微点头。 “镇虽死,化为镇一到镇九,但它留下的空间,你修为不到三品,承受不住里面弥漫的妖气。只有借着护持黄泉路开得到的天地馈赠,你才能扛得住。” 第497章 放心吧爹 洪小天带着四位师叔师伯从剑阁出来后,便入了玄州。 之后的这些日子,洪小天受镇妖司的指引,在玄州和京州之间不停奔波,劳累的很。不分白天黑夜的到处跑,或是镇妖邪,或是救镇妖司被追杀的人。 好在他是武修二品入微境,要不然跟着他的四个师叔师伯早不知死了几个来回。 虽是如此,脸上还是留下了一条寸长的刀疤。 这是救九师叔时被一个用刀的二品劈出来的,当然不白劈,洪小天用手中钢枪赏了对方脑门一个窟窿。 二品之伤,饶是洪小天的入微境,也不是那么好将伤疤消除的。 好在弄死了一个二品之后,镇妖司并没有新的安排下来,能让他们五人喘口气。 洪小天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收到镇妖司安排的消息,他就会将吕重楼骂上一遍,而且还不是低声咒骂,而是大声的骂,变着花样的骂。 休息的这几天,洪小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吃过午饭,看着从外面回来的九师叔手中那张镇妖司传信专用的草纸,洪小天总算是想明白缺了什么。 这几天没骂吕重楼。 接过师叔递过来的草纸,打开看过后,洪小天双手一合,纸屑纷飞,然后开始咒骂吕重楼。 “老不死,活该宗门入邪。” “老杂种,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老杂毛,不好好当道士练什么枪。” “老阴货,不是你我怎么会弃剑修枪?” …… 骂着骂着洪小天觉得气氛不太对,往日里他骂吕重楼的时候,师叔师伯虽然不会附和,但多会发出笑声,并非嘲笑,多是慈爱的笑。 但今天没有笑声。 洪小天很是疑惑,这四个老不修莫非转性了?也对,怎么说他洪小天也是二品大手子,师叔师伯对他尊敬一些很合理。 洪小天继续咒骂,变着花样的骂。 突然间,洪小天汗毛倒立,浑身发冷。 这种感觉,像极了他第一次出剑阁行走天下时,被那只四百年道行的蛇妖盯上那次。 “骂的挺花啊。” 突然出现的声音,洪小天差点被吓尿,体内气息急转,整个人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将房顶撞出了一个大洞后,就要飞走。 把洪小天吓到这般地步的声音再次响起:“跑得了?忘了我怎么用御神枪收拾你师父的了?” 洪小天无奈的落了下来,从他刚刚撞出的大洞落在了屋子里。 瞬间变脸,一脸谄媚的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的满头白发跛脚老人弯腰行礼:“吕叔,您怎么有空过来?” 满头白发的坡脚老人正是镇妖司长老,道家一品大手子,吕重楼。 “我怎么来了?你还有脸问?老子刚寻到一个如花似玉做的一手好菜的俏寡妇,正打算过几天安稳日子,就被你这小王八羔子天天咒骂的神魂跳动,我能不来?” 洪小天一脸惊异,他还真不知道道家一品九天境的感应能力能这么强。 看到洪小天这副模样,吕重楼还真怕这傻孩子信了他随口忽悠的,说道:“逗你玩你还真信,我来不是为了别的,是来告诉你,刚你收到的安排不用管了,陈小子让你带着人去武帝城。” 洪小天哪儿有心思关心为什么调他们去武帝城,别说武帝城,如果吕重楼能揭过他背后骂人的谁让,让他去挑了通天观都不是事儿。 “行,这就收拾,这就收拾。”洪小天点头如捣蒜,连忙招呼着四位师叔师伯:“愣着干什么啊,没听吕长老说去武帝城么,赶紧收拾。” 说完,洪小天拎着钢枪就要往门外走。 吕重楼淡淡的说了句:“他们四个收拾就行,咱爷俩许久未见,让我看看你枪法进境如何。” 说完,吕重楼转身离开了屋子。 洪小天在屋子里磨磨唧唧的不想出去,吕重楼的声音传了进来:“你出来只是挨顿揍,你不出来,我让他们四个抬着你去武帝城。” 话音落,洪小天很从心的选择走出屋子。 挨顿揍罢了,真被抬去武帝城,他洪小天还要不要脸了。 —— 夜,清冷。 龙刀门杀完四十多个参与截杀的各个门派高层后,没有再继续杀,这让许州牧心安了不少。 虽说武州实际上归江湖门派掌管,但名义上还是大梁的武州。以往武帝城内也乱,但只是各家暗中的争斗,表面上还是相对平和,百姓们安居乐业,各家该缴纳的税银并不少,许州牧留下他应得的那一份后,还能上缴不少税银。 因为比前任州牧上缴的税银多,许州牧屁股下面的位置很是牢靠,即便大梁皇位更迭,赵成安也没想换了他。 但于小妖和龙刀门这一通大闹,让许州牧心中很是忐忑,过了正月就是该收税银的时候,到时候影响了税银收入,他可得自掏腰包将缺口补上。 京都城的大人物们,可不会管武帝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银子少了,只能说明许州牧能力不足。 武将那边,顾蛮儿的一个当知府的义子可是盯着他这个州牧的位置盯了许久。对儒家出身的官员来说,武州州牧不是个好位置,但对顾蛮儿的义子来说,武州州牧的位置可是个肥缺! 好在,龙刀门并未闹太久,许州牧这才心安,虽说二月收上来的银子肯定会少不少会导致他能够扣下的银子也跟着缩水,但不用自掏腰包了,许州牧还是能接受的。 寒冷的季节,许州牧难得有了一丝暖意。 龙刀门内,于小妖和于大同俩人又一次坐在亭子里煮酒。 等着酒热的时候,于大同问:“安排好了?” 于小妖点头道:“嗯,已经安排下去了。” 于大同笑骂道:“连你老子都骗。” 于小妖嬉皮笑脸的说道:“你都多大岁数了,总不能让你当这个坏人吧。我没事儿,武帝城谁不知道我是大纨绔,杀个百十来人,他们只会当我更纨绔罢了。” 于大同慈爱的看着突然间长大的儿子。 酒热好,父子俩各饮了一盏,放下酒盏,于大同略微担心的问:“把底层帮派掌控在手里,除了咱家外的五家一流势力肯定会动手,你虽然入了三品,却不一定能压得住。如果他们真的下了决心找背后的宗门圣地出手,你怎么办?” 于小妖笑呵呵的答道:“江湖势力归我,宗门圣地自有人对付。” “镇妖司?”于大同问。 于小妖微微摇头,回道:“我不知道。” “镇妖司的人没和你说?” “没啊,就连镇妖司想让我闹大点,还是爹你猜出来的呢。” 于大同脸色一变,破口骂道:“你个不孝子!镇妖司都没给你交实底儿,你怎么就敢往死里闹?” 气急的于大同急喘了几口气,缓了缓后站起了身:“不行,我得去找那五家说说,底层帮派大家平分,再晚一些没准人家都杀上门来了。” 于小妖自顾自的倒着酒,并且把于大同的酒盏也满上了,慢悠悠的说道:“爹,不急。玄策既然打定主意让我闹,就说明他已经准备好了。” 于大同眼中明灭不定,沉声问:“如果他没准备好呢?” “放心吧爹,玄策不是那样的人。” —— ps: 和各位读者大大多说几句哈。 能看到这里的读者大大,都是真爱!爱你们。 八九十三个月因为个人私事较多,更新不稳定,诚恳的说句对不起。 镇妖司这本书写到现在已经到了中后期,这是作者君第一次写上百万字的作品,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很多地方处理起来并不是特别的好。在这里给大家说句抱歉。 说实话,我也没想过这本书能写一百多万字。 中途有过不少次想要切掉开新书,是不少读者大大的催更和礼物,以及对麻杆未来的关心,对这本书的支持,让我坚持到了现在,谢谢你们。 谢谢各位厚爱,这本书不会烂尾,作者君会尽量将前面的坑填好,也会尽量的让镇妖司的故事圆满。 12月份还是每天两章的更新,空下来的时间在打磨新书。我知道很多读者大大想让我多更新一些,但作者君全职,靠这个吃饭。因为第一次写这么多字,很多地方处理的不好,导致了这本书的数据并不太好,所以,恰饭嘛,就只能双开了,还望各位理解。 新书会在12月中下旬和大家见面,是一个星空+异能的题材,争取继承麻杆这本书的风格,去芜存菁(不写太多算计,写的我自己都头疼,还写不好),再写一个好故事。 再次拜谢各位衣食父母! 爱你们。 ——作者,波灵盖儿 第498章 准备截杀 吕重楼并未下死手,洪小天逃过了被抬进武州的命运。 不仅如此,虽然被吕重楼暴揍了一顿浑身青紫,但洪小天脸上那道寸长的刀疤被吕重楼一个巴掌给扇没了。 洪小天逃过一劫,心里却没有一丝开心,这么多年,他就没在吕重楼手里讨到好处,里里外外被吕重楼吃的死死的。 从玄州落脚地儿往武州武帝城走的这一路,洪小天嘴里的骂骂咧咧就没停过。 不过洪小天学了个乖,没再像之前一般大大咧咧的骂出声,而是小声嘟囔着骂,不仔细听还以为是佛修在诵经。 —— 夕阳坠在天边,肆无忌惮的散发着光和热,将天边的云染成了红色,武帝城好似披上了火红的轻纱一般,红彤彤的,甚是喜人。 常饮马垂头丧气的从四海楼中走了出来,走到狰面前,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道:“祖宗,小的半砸了。这帮人直接上了顶楼,要了茶水吃食之后就没让人进去过。而且四海楼很奇怪,并没有寻常茶楼里面用于且听的铜管,小的什么都没探出来。” 狰轻踹了常饮马一脚,骂道:“整这副要死的样子给谁看?探不到就探不到,你才走几年人间?” 狰话里话外没怪罪的常饮马的意思,但常饮马仍然很自责。 武州内的茶楼酒楼它走了不少,基本上家家都会布置用来窃听雅间里客人谈话的铜管,唯独四海楼它没来过,没曾想四海楼里居然没有。 进去前信誓旦旦,结果灰溜溜的走了出来,常饮马感到很挫败。 见它这副德行,狰朝着它后脑扇了一巴掌,然后问道:“他们交谈的内容没探查出来无妨,里面几个人,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常饮马抬起头,看着狰,回道:“里面一共七个人,一个出来迎接武南宗俩人的中年人,武南宗一男一女,剩下四个都是男的,无敌城里没见过。修为我吃不准,但给我的感觉很危险。” 狰拍了拍常饮马的肩膀,笑道:“你看,这不是探出来东西了么。饮马啊,做暗子查情报这种事儿,哪儿有一步到位的?都是一点一滴的水磨工夫。来,祖宗传你一门法术。” 常饮马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事儿没办好还能学法术? 狰没去管它怎么想,伸手按在常饮马头顶,片刻后松开。 “这是你祖宗我的大哥研究的一门小法术,正适合妖族使用。名字么,我大哥懒得起,我也懒得起。参悟一下吧。” 常饮马闭上眼睛,脑海中将狰灌顶而来的法术模拟了几遍。 本就是小法术,以常饮马的道行来说,很快便掌握了个七七八八,也知道了狰为何传给它这门小法术。 伸出双手,体内妖力运转,随后双手指尖凭空出现朦朦雾气,雾气流转,化作一图案,图案中有桌椅板凳茶水佳肴,正是四海楼顶层内的场景。 陈玄策凝神看去,团中桌旁,坐着七人。 武南宗一男一女,赫然在列。 狰看了一眼,眯着眼说道:“好家伙,这是下了血本啊。主事儿的那个是应该是和龙刀门齐名的长枪门的副门主,坐在他旁边的那人看起来是长枪门背后的断魂枪的人,除了武南宗的俩,长明观的道士来了两个,金钟寺的和尚来了一个。” 闻言,陈玄策说道:“二哥,武帝城里能和龙刀门掰手腕的势力还有五个,现在看来只有长枪门背后的断魂枪宗的人来了。” 狰点头道:“嗯,看来剩下四家还挺沉得住气。” 说完,狰双目明灭,片刻后张口说道:“断魂枪宗的人进来,用的不是长枪门主子的身份,和其他几家一样,表面上来看是过来赚银子的。” 陈玄策转念一想,便猜了个七七八八,笑道:“长枪门,所图不小啊。藏头露尾的,看来武帝城中投靠行者的人,便是这长枪门了。” 狰点头道:“嗯,断魂枪宗也逃不了。不过我估计行者那边没告诉断魂枪宗郑七分是被咱们掳了,否则借长枪门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断魂枪宗的人没进武帝城时组织人抢郑七分。” 顿了下,狰接着说道:“他们商量好了,三更天,五家帮派的中高层,加上四海楼里六个高手,突袭龙刀门。一为抢郑七分,二为斩首。” 陈玄策眼中泛起了光芒,有些压制不住想要出手的欲望。 谋划庐阳城周家的时候,陈玄策没捞到出手,平日里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很想试试现在的战力,能不能打得过武南宗的半步三品。 这些日子,不论是王青玄跟着师祖杀儒家三品,还是于小妖在武帝城外一刀斩百人,陈玄策早就看的心痒难耐。 狰感知到陈玄策精气神上的变化,笑道:“你打算怎么办?” 陈玄策琢磨了下,问道:“二哥,四海楼里除了武南宗那个三品女人外,还有高品么?” “有,长明观的两个道士里有一个三品,金钟寺的和尚也是三品。” “三个三品,洪小天能拦得住,剩下的人交给小妖去杀,二哥你压阵。不过还要辛苦二哥帮忙布下幻境,我想和姓廖的掰掰手腕。” 狰痛快答道:“好。” 说罢,狰转身朝着龙刀门的方向走去,陈玄策和常饮马跟在身后。 龙刀门正门旁的宅院里,已经赶到武帝城的洪小天正躺在摇椅上滋遛滋遛的抿着酒,眯着眼,舒坦的不行。 大门被推开,陈玄策迈步走了进来。 看到陈玄策,洪小天从摇椅上一跃而起,站在陈玄策面前,语气不善的问道:“天下行走大驾光临,这是有活了?不过咱先说好,怎么说我也是个二品,让我出手,这银子可不能少了。” 两天前洪小天刚到武帝城的时候,就见过了陈玄策。 他是半拉眼睛看不上这瘦高的麻杆,再加上这麻杆还欺负过被他当亲妹妹看待的曹北官,更不用说,眼前这麻杆还抢了剑阁的阳剑,新仇旧恨加一起,洪小天没动手揍这麻杆一顿,已经算得上给足了镇妖司面子。 陈玄策直勾勾的看着洪小天。 洪小天哪儿受得了这个,身后钢枪突然鸣响,磅礴的气势朝着陈玄策压了过去。 出乎洪小天意料的是,陈玄策压根没有强撑着和他对峙,反而是没有一丝天下行走的风范,转身走了。 第499章 上头的洪小天 xs7.com 洪小天呆立在原地,一时有些发愣。 这剧本不对,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按照他的计划,给麻杆一个下马威,然后再和麻杆商量商量,以后给剑阁五人安排活计的时候少安排点,等麻杆迫于压力答应下来后,他再请麻杆喝一顿酒,到时候称兄道弟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陈玄策这一走,洪小天懵了。 让洪小天更懵的是,门外传来的话语声:“洪小天,吕叔帮你师父入一品,你带人入镇妖司,这是交易。镇妖司内,不听调令者,斩!看在剑阁和镇妖司多年交情上,我不杀你。你带着剑阁的人回去吧,回去给你师傅裴归宗说一声,就说镇妖司天下行走陈玄策问他,意欲何为!” 洪小天还呆愣在那里,跟着他一起的四个师叔彼此对视了一眼,平日里最擅长交际的九师叔连忙冲出了院子,去追陈玄策。 剩下的三人中,七师叔对着洪小天骂道:“你脑袋进水了?还是被吕重楼揍傻了?现在谁不知道吕重楼拿陈玄策当自家子侄看待,你还敢在他面前装一把,怎么着,被吕重楼收拾的没够?” 被一通骂的洪小天回过神来,气不打一处来。 他过去所见的镇妖司中人,哪个不是明面上能干过就往死里干明面上干不过就私下里用各种阴私手段干的,陈玄策这种压根不跟你对着干直接拿身份压死你的,他连想都没想过。 长枪入手,洪小天就要冲出院子。 七师叔身后长剑出鞘,剑脊刚要朝着洪小天抽过去,就被洪小天手中钢枪拨到了一边。 脚下发力,洪小天身形顿时从地上消失,出现在了空中。 到了空中,洪小天清明了少许,胸中怒火消散了不少,想着快点找到那讨厌的麻杆,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 逡巡一圈,看到了不远处巷子里九师叔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跟在那个麻杆身后,洪小天刚刚消散的怒火再次凝结爆发。 他是谁? 弃剑修枪仍能在而立之年入二品的洪小天! 凭什么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娃娃让他受气? 洪小天丝毫没有发现异常,往日里他是混账了一些,但不至于被愤怒冲昏头脑。要不然,以他的性子,叛出剑阁后,早不知被人弄死多少次了。 长枪在手,洪小天整个人身体弯成一张大弓,右手握着长枪往后拉,要将钢枪朝着陈玄策射出去。 他有底气,以他二品入微境,这一枪过去,可重伤陈玄策而不伤九师叔! 虽是怒火焚顶,洪小天还是有着最后一丝清明,知道不能杀了陈玄策。 长枪陡然出手,快如电光,划破夜空。 心中郁结顿去后,怒火消退的洪小天就后悔了。 不再上头的他,突然想起来,那个麻杆,是镇妖司天下行走。 他是没想着杀人,但伤了也不行啊!他要是真的以大欺小伤了陈玄策,镇妖司那帮子大手子可不会和他讲道理。 院子里的剑阁三人,此时满眼惊骇,他们是真没想到,洪小天这娃娃能上头到这般地步。 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想拦,但他们都是三品,根本拦不住。 好在洪小天回过神来,身形急速朝着钢枪冲去,气息喷涌而出,试图让远去的钢枪偏转。 然而他是武夫二品,并非道家二品天象,气息御枪的距离有限,眼睁睁看着长枪出现在陈玄策面前。 让洪小天松了一口气的是,钢枪停在了陈玄策身后。 紧接着,洪小天浑身发毛,顾不得收回停在陈玄策身后的钢枪,洪小天朝着最近的城墙方向飞去,准备逃出武帝城。 一边飞洪小天一边暗骂:“这特么的,用一品护道?这还特么讲道理么?” 洪小天已经不去想事后怎么办了,他现在只想逃,逃出去再说!前些日子刚被吕重楼揍过的他,可太知道一品的恐怖了。 飞啊飞,洪小天的心是越飞越凉。 按照他二品的修为,又有着剑阁的步法在身,应该早就飞出武帝城了,飞了半天没看到城墙,洪小天哪儿还不知道被人给困住了? 洪小天光棍的很,索性停在空中,不再尝试逃跑。 “不跑了?”冷声传来。 洪小天苦着一张脸回道:“就没打算跑。” “没打算跑?那你刚刚在做什么?赏月?” “嗯。” “呦呵,你这不要脸的劲儿挺随你师父啊。” “还行,毕竟我尊师重道。” “尊师重道?看你师父被人揍?” 洪小天不说话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继续响起:“去院子里,咱们好好唠唠,今儿这事儿怎么解决。” 洪小天看了看周围,发现院子就在他脚下。 好家伙,跑了半天,原地打转。 洪小天落在了院子,发现几个师叔师伯不见踪影,心中不由忐忑,生怕被镇妖司的人杀了。连忙发问:“我都回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为难我师叔师伯。” 话音落,眼中一花,洪小天发现四个师叔以及讨厌的麻杆都在院子里,还有一个白发年轻人。 白发年轻人自然是幻化了人形的狰,它看着洪小天,笑呵呵的问:“说吧,你想怎么死?” 看着重新出现的师叔师伯们,洪小天心中安稳后,哪儿还有刚刚任杀任剐的豪气干云?腆着个脸凑到狰身旁,陪着笑说道:“狰前辈,您大人大量,和我这个小毛孩计较个什么。我这是猪油蒙了心,给您老赔不是了。” 说着,转身又对着陈玄策说道:“天下行走,洪小天孟浪了,您也没受伤,还望天下行走高抬贵手。” 陈玄策面色阴沉似水,一言不发。 洪小天见状,又看向狰,指望着狰能大人大量帮他说句话。 第500章 好兄弟 狰瞅了瞅脸色阴沉的陈玄策,摇头道:“你看我没用,陈小子是天下行走,我可管不了他。虽然陈小子平日里脾气好胸怀宽广,但你刚可是奔着杀了他去的。你自己想办法,没办法的话,我只能在这弄死你,然后再让裴归宗给镇妖司个交代了。” 洪小天都快哭了,他一个二品,面对狰这个一品大妖,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狰可没忽悠他,狰这个出自老银币聚集地镇妖司的一品大妖,说弄死他是真能弄死他,至于说找他师父要说法么?那是要说法么,那是想着去剑阁揍他师父啊! 没办法,洪小天只好低着头对着陈玄策乞求道:“天下行走,你要怎样才能揭过此事?” 声音低苦,泫然欲泣,听的陈玄策直起鸡皮疙瘩。 强忍着心中不适,陈玄策沉默良久,长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我理解你年轻气盛,但这不是犯错的理由。三个条件,第一,以后听调遣,不得阳奉阴违。第二,你们五人入镇妖司的时限从五年延长到十年。第三,先放着,有需要我再告诉你。” 洪小天微张着嘴,看向四位师叔师伯,第一条和第三条他可以答应,但第二条得看四位师叔师伯的意思。 裴归宗的四个师兄弟还能怎样,只能苦笑着对洪小天点头。 洪小天答应了下来,事情就告一段落。 从洪小天手里接过当初吕重楼赢回来的阴剑后,陈玄策给五人交代了一番,随后和狰一同离去。 陈玄策走后,七师叔瞪着洪小天破口大骂:“早就知道你会坏事儿,我看你就是被吕重楼揍的轻!早知道让他打断你两条腿,省的你惹祸。” 洪小天低着头,抿着嘴,一言不发。 老好人九长老有些疑惑,平日里老七性子温和,今日怎么控制不住火气呢? 九长老没有深想,连忙上前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事情过去就不要再说了。人家镇妖司也没认真追究,你就别不依不饶了。咱们还是准备准备吧,狰前辈带着天下行走安排的活,可得办的漂亮点,可不能跌了咱剑阁的名头。” 七长老压下火气,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洪小天则是一言不发,但双目隐隐泛红,重新挂在身后的钢枪蜂鸣不止,似要择人而噬。 杀意盈野。 惹不起镇妖司,惹不起吕重楼,惹不起狰,甚至连个天下行走他也惹不起,但区区三个三品? 必须死。 平复下情绪,洪小天沉声说道:“师叔师伯,今夜麻烦您四位压阵。” 说罢,洪小天一跃而起,寻了附近一处颇高的酒楼,停在了人家的房顶上。 七长老长叹一口气,张口想说些什么,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九长老拍了拍七长老肩膀,又对着另外两个师兄说道:“洪小子心中压着火,随他去吧。咱们几个老家伙,不就是要给小辈儿遮风挡雨的么,今儿咱们压阵,让洪小子放手杀。” 四人相视一眼,无需多言,随后四人分了四个方向,各自寻得一处地方藏身。 隐隐将洪小天所在的酒楼,围在了中间。 —— 离开了小院,陈玄策三人走到龙刀门朝着四海楼方向的院墙下。 常饮马仍然沉浸于没有探查出来消息的自责中,闷闷不乐。 狰刚想张嘴骂他,被陈玄策拦了下来。 拍了拍常饮马头顶,常饮马抬起头来,陈玄策柔声说道:“饮马,还记得让你给洪小天他们安排住宿的事儿么?” 常饮马点了点头。 洪小天带着剑阁的人入了武帝城之,陈玄策见过之后,就让常饮马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龙刀门附近的住处,并且让常饮马负责他们的饮食。 除此之外,陈玄策还私下交代了常饮马,往洪小天等人的伙食里加了点料。 陈玄策接着说道:“刚你没跟进去,你可知因为你,刚刚咱们得了多大的好处?” 常饮马好奇的摇头。 “原本洪小天心里有气,平日里司里面调遣他费劲的很。你下的药让他控制不住情绪犯下大错,现在不仅他带着四个师叔师伯心甘情愿的听调遣,并且帮镇妖司做事的期限,从五年延长到了十年。” 常饮马一脸惊讶,原本就大的眼睛,又大了一圈。 “真,真,真的?” 陈玄策笑着点头。 “我,我,我就下了,下了点饮马河特产的销魂草,那玩意不是晚上助兴的么?” 陈玄策解释道:“销魂草助兴,靠的便是其将人的情绪放大。让你加销魂草,只是想试试,我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常饮马嘿嘿的傻笑着,脸上落寞神色消散了大半。 “你看,要是没你这个销魂草,洪小天不会压不住怒火,也就不睡上头出手,那样的话今儿我二哥就得出手逼着洪小天他们干活了,哪儿有现在顺畅?信不信,洪小天现在怒火中烧,我就是拦着他不让他参与,他都不带同意的。” 常饮马点头如捣蒜,它怎么会不信?刚刚它虽未进院子,但洪小天被狰用困龙旗压回院子时的憋屈景象,在困龙旗笼罩范围内的它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你才入人间多久,慢慢来,不要急。” 陈玄策说完,常饮马脸上终于浮现了笑容,心中自责尽去。 先是对陈玄策行礼道谢,随后凑到狰身旁,小声说道:“祖宗,让您操心了。” 狰盯看着常饮马,问道:“想明白了?” 常饮马点头道:“嗯,我入人间不久,操之过急了。” “屁大点出息。”骂了一句后,狰问道:“去整一桌席面,再弄两坛子好酒。咱们边吃边等。” 常饮马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狰也不管它去哪里搞,武帝城里哪家酒楼通宵开张,常饮马比他清楚。 没一会,常饮马溜达着走了回来,对着狰说道:“祖宗,咱别在这吹冷风了,去旁边宅子,一会席面就送过来。” 狰好奇的问道:“旁边的宅子?” 常饮马挠了挠头,羞涩中带着交结回道:“小妖送给我的,说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儿让我记下来回头告诉他。我寻思着,不要白不要,到时候随便编点瞎话告诉他就好。” 狰:“于小妖可真是找了个好兄弟。” ps:500章啦, 撒花~~~ 第501章 于小妖的准备 吃完饭后,常饮马便离开了宅子,他按陈玄策的吩咐,将三更天的安排传递给于小妖。 得了消息的龙刀门,外松内紧。 从外面看去,出入龙刀门的门口还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还是两个五大三粗看起来煞是吓人的汉子在守着。 但内里,已经完全不一样。 按照于大同的想法,是想要在龙刀门外截杀来袭的敌人,但被于小妖否决了去。 于小妖是怕擅自出手,误了陈玄策的安排。 “爹,放心吧,怎么说你儿子也是个武者三品境。”于小妖安抚着于大同。 于大同琢磨了一会,问于小妖:“用不用我去把龙虎山的供奉请出来?” 龙刀门内,一直有一个龙虎山派来清修的供奉,虽然只有四品境界,但极为擅长阵法。 这个供奉专注清修,很少露面。上次于大同见到他的时候,还是龙虎山让龙刀门试探镇妖司的时候。 于小妖微微摇头,回道:“爹,张供奉虽然清修,却不至于对门里的事儿一无所知。他没主动现身,咱们还是不要找他了吧。” 于大同长叹了一口气。 张供奉不露面,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龙刀门和龙虎山上百年的关系,已经彻底走到头了。 “他不露面也好,好聚好散吧。”于大同神色有些落寞,摆了摆手说道:“儿子,你看着安排吧,我回咱家宅子去了。” “爹,你放心去吧,这帮玩意没准玩阴的,宅子不得不防。” 临走前,于大同拍了拍于小妖的肩膀,郑重说了句:“注意安全。” 于小妖没有像往常一样没个正形,而是重重点头:“知道了,爹。” 于大同走后,于小妖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安排。 此刻,于小妖掌控武帝城以西十几个城池的好处便显了出来。 武帝城州牧衙门所属的守军虽然松散,但在军械管理上却极为严苛,以至于武帝城内的军械流出并不多。 相比之下,武帝城以西的十几个城池,军械管理就宽松了许多。 于小妖早知道他一场大闹,有可能引起武帝城内一流势力的狗急跳墙,这几日他在杀人之余,别的安排也没少做。 距离武帝城一墙之隔的一处荒废的宅子里,于虎按照于小妖的吩咐,带着几个好手费了不少劲才挖开冻的瓷实的地面。 看到被从地下取出来的十个硕大的箱子,于虎还以为里面是银子。 安耐住了好奇心,将十个箱子运回了龙刀门。 灯火通明下,于小妖面带笑意,将箱子一一打开。 其中六个箱子里,装的东西都一样,赫然是大梁禁止流通的军械,鹰翼弩! 剩下的四个箱子里,则是泛着寒光的弩箭。 于小妖取出了一把鹰翼弩,将弩箭压好,随后瞄着不远处的榆树,勾动了扳机。 “哚”的一声,弩箭齐根而入。 将鹰翼弩安稳放回箱子,于小妖对于虎吩咐道:“之前让你一直训练的好手,一人一把弩,二十根弩箭。交代他们,这东西不是给他们对付高手用的,一人二十根弩箭,最少要收五条人命。” 于虎收回看到鹰翼弩时的震惊神色,连忙应下。 到了此时他才清楚,于小妖离开武帝城之前,为何要让他挑出来一批家世清白眼神好的年轻人来训练射箭,当时还以为这纨绔表哥想要体验一下大梁皇族打猎的乐趣。 于虎走后,于小妖转到了另一处院子。 龙刀门内的长老和各个堂主,以及内门弟子都在内等着,于小妖极其迅速的将命令下达了下去,而后,整个龙刀门经过短暂的嘈杂后,陷入了安静之中。 一切安排好后,于小妖手里握着龙刀,坐在了朝着四海楼方向的院墙下,闭目假寐。 二更天,有龙刀门弟子来报,武帝城内,有数不清的黑衣人行动,目标却并非龙刀门,。 于小妖挥手,让弟子退下,继续假寐。 他一点都不着急,以他对武帝城里的势力了解来看,五家联手看似势大,但绝对不会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这些人没有从四面八方包围龙刀门,就是最好的佐证。 接下来,需要的只是静静的等待。 等待五家,上门送死。 快到三更天的时候,假寐的于小妖骤然睁开双眼,精光在眼中一闪而过,握着龙刀刀鞘的左手轻轻抖动,并非紧张,而是兴奋。 抖动渐渐平缓,于小妖长出一口气。 以杀证道的修行功法入手后,虽是助他破了三品屏障,但弊端也很明显。 弑杀! 于小妖清楚,这是弊端,同时也是机缘,如果能压制住心底磅礴生长的杀意,则会在他未来踏入二品境之时,提供不小的助力。 杀意都压制不住,谈何二品入微? 将杀意压制下去,于小妖双目越来越冷,连平日里偶尔散发的锋芒,此时也全部消失。 这一刻,于小妖就像他手中的龙刀,藏锋于鞘。 三更天。 于小妖站起了身,一跃站在了院墙之上。 黑夜之中,院墙外已经站满了人。 “诸位,大好夜色不睡觉,这是来我龙刀门赏月么?” 于小妖一开口,院墙外密密麻麻的人如同潮水一般,并非向前,而是往两侧散去。 东城门外一刀斩几百人的于小妖,在他们眼里,和阎罗齐名。 三品,自有大手子对付,他们这些人,目标是龙刀门的门人。 “于小妖,真以为三品就无敌了?” 出声的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这人于小妖认识,武帝城内一流势力,飞花门的少主凤怀安,东城门外被他杀了的琼娘所在的朝天阁,便是飞花门的下属势力。 于小妖笑了笑,回道:“那你叫能杀我的人出来,要不然你马上就会死。” 一柄长枪现! 枪剑闪寒芒! 直扎于小妖。 于小妖双目紧缩,死死盯着眼前一往无前的长枪,右手已经放在龙岛刀柄上。 浑身战栗! 这是他入三品后,第一次与三品接战,心中有着三分不安,更有七分兴奋! 长枪之外,一柄木剑化为光芒,在月色下隐秘的朝着于小妖袭来。 未等龙刀出手,一柄钢枪现,挑飞了袭来的长枪。 洪小天出现在于小妖身旁,冷哼道:“断魂枪宗?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出枪?” 话音刚落,于小妖长刀出鞘,一刀劈碎了鬼祟的木剑。 “牛鼻子,你是不知道龙刀门背后站着的是龙虎山?区区障眼法,也敢卖弄?” 第502章 有心算有心 出自圣地珞珈山的赵姨,此时心慌不已。从进四海楼开始,她便假装成四品境。隐藏势力并非要算计四海楼里的几人,仅仅是为了更好的给廖三护道。 然而,她一直跟着的廖三,突然消失不见。 心焦之下,赵姨顾不得隐藏修为,独属道家三品阳神境的气息蓬勃升起,赵姨飞入空中,不断的用着珞珈山秘法寻找着廖三。 找了一会,赵姨脸色越发难看。珞珈山的秘法明明感知到廖三离她不远,然而目光所及之内,却压根没有廖三的身影。 她哪儿还不知道,这是有品级更高的大手子出手了。 心中发慌的赵姨,刚要提醒其他人,就见到了断魂枪宗电射而出的长枪。 紧接着,就是那藏在月光里的一抹流光,赵姨心痒,想要出手。 她已经不想着去找廖三了,不管是谁弄走了廖三,肯定和龙刀门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擒下于小妖,一切,还有转机! 挥手间掏出一把弯如月牙看不出材质的东西抛在了头顶。 阳神出窍,伸出左手握住月牙,月牙上浮现出七根琴弦,阳神的右手轻轻抚摸着琴弦。 赵姨和她的阳神,一同紧盯着于小妖。 她在等,等于小妖出手的刹那。 武者三品先天境,一口先天气息,只有出手时,她珞珈山的音律攻击之道才能趁虚而入。 但凡于小妖不是武者三品而是其它的三品,此时她阳神的手指已经开始拨琴弦。 快了,就快了。 就在长枪即将扎在于小妖身上之时,她看到了突然出现的洪小天。 随后阳神入体,伸手抓住掉落的月牙,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断魂枪宗的傻子可能不知道洪小天是谁,但她作为隐世圣地珞珈山在外行走的长老,哪儿里不认识一脸酷魅狂狷的洪小天? “不是说江湖恩怨么?这特么二品都出来了,还叫江湖仇怨?什么时候江湖水这么深了?” 急促逃跑的赵姨不由得爆了句粗口。 一抹剑光,让赵姨的心跌落在谷地。 被剑光拦下,赵姨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冷声问道:“洪小天是剑阁弃徒,什么时候剑阁对弃徒这么好了?” 七长老微微摇头,回道:“剑阁的事儿,还轮不到珞珈山来管。” 不等赵姨反驳,七长老淡淡说道:“你停在这,我不杀你。” 赵姨勃然大怒。 眼前这剑阁的老家伙是三品,她也是三品。凭什么一个糟老头子就敢拦着她? “阁下,未免托大。我是打不过你,打我想逃,你也拦不住。” 话音落,独特的音律响起,以赵姨为中心,阵阵波动荡漾传开。 七长老哑然失笑,说道:“珞珈山的音律之道,我确实拦不住。但,谁告诉你我一个人来的?” 赵姨勃然变色,她要逃走的方向,又一个白发老人抱着长剑走了出来。 “停在这,或者死。我可没老七那么好说话。” 赵姨一脸苦涩,收起了月牙兵器,落在地面,不言不语。 七长老抱着长剑,眯着眼盯着他,后出现的九长老,则是隐去了身形。 —— 于小妖一刀劈碎了月光,劈退了月光之中的木剑,然后双目变得赤红,杀意隐隐要压制不住,握着龙刀的右手,不断的颤抖。 洪小天伸手拍了拍于小妖,笑道:“年轻人,不要这么激动。有我在,你死不了。” 于小妖狐疑的看着洪小天一眼,好像,这突然冒出来的帮手,没比他大几岁吧? 得益于洪小天这个不算玩笑的玩笑,于小妖心中杀意被重新压了回去,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洪小天。 这边刚压下去杀意,就听洪小天说道:“我心情不好,想杀人。我看你刚入三品没多久,好好看着我怎么杀人的,对你有好处。” 话音落,不等于小妖回话,一柄钢枪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洪小天这个人。 于小妖站在墙头不知如何是好,期望了好久的和三品对战,这是被人抢了?这是哪儿来的愣头青啊! “你一个二品,杀三品,还特娘的这么兴奋,有意思么?”于小妖嘟囔了一句。 从刚刚洪小天随意一枪挑飞袭来的长枪时,于小妖就看出来这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是个二品,而且还是武者二品。 “同样的年纪,他是二品,我才将将入三品,果然人比人得死。算了,我还是和张刍狗比吧。” 自我安慰了一番后,于小妖并未出手和洪小天抢对手,相比与三品交战,相比在庐阳城看一品征伐,此时的于小妖,更想看二品是如何杀伐的。 一品太远。 跟着陈玄策,未来与三品交战的机会还很多,相比之下,武者二品的杀伐,很少见。 双目炯炯有神看着洪小天杀伐的于小妖,并未忘了其它地方的战场,余光掌控着全场的感觉,让他舒爽无比。 这种有心算无心的打法,比不上他亲自冲锋陷阵来的爽,但,舒坦啊! 到了此刻,于小妖才真正的理解了,为什么镇妖司的人,都喜欢暗戳戳的搞事情。 舒坦,太舒坦了。这种掌控一切的舒坦,让他沉迷。 —— 一开始,袭来的一群人,占据了上风,很快就从远离于小妖的地方翻入了龙刀门内。 在龙刀门有意放水之下,密密麻麻的人冲的很凶。 进来的人压根没去想,有于小妖站在墙头的龙刀门为何像是没有任何准备一样。 黑夜中,龙刀门内的点点灯火,这五个门派门人眼中,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虽然队伍中的骨干力量和门派高层已经极力去约束,但效果并不大。 谁人不知,这几天龙刀门收银子收疯了? 江湖帮派,和宗门圣地最大的区别并不是所修功法。 而是宗门圣地的门人弟子,奔着的是修行;江湖门派的门人,奔着的是生存。 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再加上每个人心中都想着法不责众,黑灯瞎火中,有的点无数被欲望填满的眸子。 直到。 成片的破空声响起。 冲进龙刀门的这些人皆是五个门派的好手,其中有机灵的,此刻已经是脸色煞白。 他们听得出来,这破空声,正是大梁管控极为严格的军械,鹰翼弩的声音。 弩箭如雨,鲜血似泉。 好一会,破空声才消失。 领头的长枪门大长老没有受伤,却憋闷到一口逆血喷出。 不到盏茶时间,冲进院子的人,死了三分之二。 剩下没死的三分之一中,有一半受了伤。 转瞬间,龙刀门内,火光燃起。 并不是被人放了火,而是龙刀门的门人,点燃了无数的灯笼。 龙刀门,亮如白昼。 长枪门大长老回身看向来路,不知何时,冲破的院墙处和院墙上,已经被端着鹰翼弩的龙刀门门人占据。 大长老长叹一声,对着站在龙刀门正前方的老熟人龙刀门大长老常远山说道:“头像,能活不?” 常远山思考了片刻,在长枪门大长老心要凉透之前,微微点头。 兵器噼里啪啦的落在了地上。 龙刀门一人未伤,五大门派进入龙刀门的人,被一网打尽。 第503章 按规矩来? 廖三跟在断魂枪宗的人身后,此役他并不是主力,来这里只是助力和武南宗颇有渊源的断魂枪宗,说是颇有渊源,不过是两家一百多年前有过来往罢了,廖三能来,更多是看在断魂枪宗给的银子。 和断魂枪宗隐世期间在武帝城扶持了一个长枪门不同,武南宗是真的隐世,除了和少数几个圣地有所往来之外,极少出现在人世间,要不然也不至于镇妖司黄册库三层里对武南宗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 隐世这些年,武南宗平日里的生活极为简朴,这是因为只有在入世收徒的时候,武南宗才会顺路赚取一些银子来维持宗门的基本开销。 武南宗,以武南道藏为根本,隐世之前能在九州留下偌大的名号,靠的并非是道门法术,而是另辟蹊径的以道术入武!满九州的道家宗门圣地之中,论法术玄妙,武南宗根本排不上号,但要论同境界的杀伐手段,武南宗能排第一。 若非如此,武南宗又怎能执掌九州道家之牛耳? 这就是武南道藏的恐怖。 以道入武,不修道法。 真要说谁和武南宗的路数比较像,就不得不提镇妖司的长老,陈玄策他吕叔,一柄钢枪行九州的吕重楼。 天地归正后,在赵姨护道之下云游九州途中恰好云游到武州的廖三,遇到了断魂枪宗的人。一方有银子缺高手,另一方是高手缺银子,就这么一拍即合,廖三就来到了武帝城。 按照廖三的想法,他这个圣地武南宗下任宗主,道家四品境修为,掺合到江湖势力纷争之中,不过是游戏人间罢了,又有银子赚,何乐而不为呢。 即便遇到一些突发事件,他还有一个三品护道人在,来武帝城这事儿,怎么看怎么是白得银子的买卖。 至于说,断魂枪宗让他帮忙杀人什么的,在廖三眼里,这更不是个事儿了。 武南宗以道入武,不忌杀伐。 而且,云游至武州后的廖三,特别喜欢武州江湖的一句话:江湖儿女江湖死。 死在谁手里都是个死,不如死在他廖三的手里。 珞珈山隐世期间,和人间的联系要比武南宗强一些,但也只是强一些,压根不知道龙刀门身后站着个圣地龙虎山,至于说龙刀门少门主和镇妖司搅合到一块这种绝密消息,别说珞珈山了,就连行者的人到了现在还以为龙刀门是和龙虎山穿一条裤子。 廖三胸有成竹,或者说无知者无畏,自然不像别人一样忐忑,更何况,他可是指望着用武者三品境的于小妖来磨刀。 直到,廖三发现不知何时,身旁已经没有一个人。 廖三并未惊慌,武南宗不擅法术,但并非不知法术,他觉得,将他从一片天地之中隔离出来的,应该是阵法。出手的人,很可能是三品,甚至三品以上。应该用不了多久,赵姨就会击破阵法,将他救出去。 不过,赵姨出手也要时间,这段时间,便需要他来转圜了。 双手抱拳,廖三朗声道:“在下武南宗少宗主廖三,何妨道友与我玩笑?” 话音刚落,廖三就见到了一个年轻人拎着长枪走了过来,年轻人身上的衣服他看着很眼熟,仔细想了想,这不是剑南城帮派万剑门弟子的服饰么? 一时间,廖三有些发懵,什么时候江湖势力水这么深了?前有龙刀门少门主成为三品武夫,这又来了个有大手子帮忙布置阵法的万剑门五品武者。 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不出声的年轻人,廖三眉头微皱,朗声道:“武南宗和剑阁的交情绵长,阁下若是不清楚,可以问问万剑门的门主。” 这句话,就是撒谎了。 武南宗和剑阁,屁的交情没有。 拎着长枪的年轻人自然是陈玄策,原本打算二话不说直接称量下廖三手段的他,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来。 “阁下笑什么?”廖三有些愤怒。 愤怒于眼前这个五品武者的无故发笑,更愤怒于,这五品武者明晃晃的想要和他交手。 陈玄策收住了笑声,终于开了口。 “武南宗和剑阁交情不错?你听谁说的?” 被拆穿的廖三脸色微红,不过很快就掩盖了过去,强撑道:“圣地之间的交情,你一个万剑门弟子又怎会知晓。” 陈玄策轻笑了一声,随后收敛笑容,平举惊龙枪,开口说道:“镇妖司天下行走陈玄策,请武南宗少宗主指教。” 廖三瞳孔紧缩! 武南宗再隐世,又怎会不知镇妖司威名? 或者说,这满天下的宗门圣地,谁不知道镇妖司? 不等廖三开口,陈玄策接着说道:“宗门圣地不得参与人间征伐,不得对普通人擅自出手,这个道理少宗主应该知晓。今日你我一战,你胜,可走;你败,武南宗只能换一个接班人了。” 廖三头皮发麻,他不怕五品境的陈玄策,但他怕将他困在这里的大手子! 这么长时间过去,赵姨一直没出现,只能说明一件事,出手将他困在这里的大手子,不仅擅长阵法,境界最低也是个二品。 毕竟,镇妖司天下行走的护道人,境界怎么可能低了? 武南宗可不是白山黑水那帮子动不动就被人忽悠瘸了的货色,武南宗太清楚镇妖司是什么地儿了。 且不说镇妖司这千年来在九州的威名,就说那个一手建立镇妖司的男人,可是亲自去武南宗‘借过’武南道藏啊! 二品护道,镇妖司干的出来。 好似猜到了廖三所想,陈玄策笑道:“少宗主莫要担心,我与你一战,不会有其他人出手。当然,我若失败了,你也杀不了我。” 廖三双眼中猛然爆发色彩,追问道:“天下行走所言,可为真?” 陈玄策二话没说,直接发下了神魂誓言。 廖三这才放下心来,得寸进尺的问道:“天下行走,我听闻镇妖司最讲规矩,我败了就是死,你败了我却不能杀你,这不合规矩吧?” 陈玄策哑然失笑,哪儿还不知道廖三在想什么,张口回道:“少宗主,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怎么敢和我谈规矩的?” 顿了下,陈玄策看着小算计失败后脸色略微变了变的廖三,接着说道:“按规矩来也可,武南宗擅自插手人间征伐,试图对普通人出手,少宗主,你当自裁谢罪。怎么选,在你。” 第504章 百鬼,三生,忘川 xs7.com 廖三眯着眼,低声说道:“我有的选么?” “没有。”陈玄策回答的极为干脆。 廖三没再多说,挥手施展收纳法术,取出一柄黑色的木质长刀。 与此同时,道家四品神行境界的法力疯狂鼓荡,磅礴的清气自廖三周身散发,急速在廖三身后凝聚,一个由法力构成的‘廖三’,在廖三身后浮现,足足有三个廖三大小。 法力凝结成的长刀,散发着青芒。 这就是武南宗的以道入武之道,和妖族二品的法相天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虽无法术之玄,却有武者之锐。唤做武南道相。 陈玄策平举惊龙枪,并没有像以往与人对战时的无所不用其极,趁着廖三准备的时候下手,而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 此战,对陈玄策来说,杀廖三只是顺带的,首位是验证自身修为。 寒江之上得知镇妖司被毁、高大人鬼婆婆王大人三人生死不明后,陈玄策在修行之上从未懈怠。 绞杀武州圣地,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下药,偷袭,放火,攻心,唯独少了光明正大与人一战的机会。 “准备好了么?”陈玄策轻声问道。 廖三微微点头。 陈玄策空着的左手虚引,道了一声:“请。” 廖三并未客套,脚踏步法,一步前冲,而后右臂抡圆,黑色木刀之上清气流转,一道丈长的刀气透出,径直朝着陈玄策劈了过去。 陈玄策双膝微弯,身形微侧,并未正面与廖三长刀对拼,而是脚踏逐日步法,躲开了急速劈来的一刀,原地腾挪后,惊龙枪一抖,一抹白芒自枪间闪现而出,将重新劈过来的木刀拨开。 木刀上出现一抹焦黑。 夺命十三枪第五枪,白龙。 下一瞬,陈玄策右手松开,惊龙枪借木刀反震之力朝着上方飞出,就在廖三以为陈玄策脱手之时,陈玄策左手抓住枪身,足下发力,侧过来的身子正好使得左臂在前。 只见,惊龙枪弯成了半月,一颗两半滴血的龙头自枪尖而出,径直朝着上方砸去。 龙头所至,一柄清气凝成的长刀刀锋正好劈下。 惊龙枪下坠,道相长刀暗淡少许。 廖三顾不得去想陈玄策是如何得知他武南道相会随着他出手而出手的,脚下连退,与陈玄策拉开了距离。 人虽退,道相没退。 廖三站在距离陈玄策七八丈外的地方,对着空气施展起了刀法,随着廖三手中木刀舞动,这片天地之间的玄奥气息不断朝着道相涌去。 道相愈发凝实,并且不断的跟着廖三一起施展刀法。 廖三看的清楚,和他对战的这个麻杆天下行走,乃是武修五品境。陈玄策一枪挑开道相长刀之时,身躯有个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是道家四品,虽然压了陈玄策一个品级,但道家与武修近身交战,是作死。 刚刚试探一下,手中木剑被轻易拨开,就是最好的证明。 廖三想的很好,近身交战,他很可能会死在陈玄策枪下,不如用道相施展武道刀法,以势压人!刚刚陈玄策身体上的颤抖,证明着品级压制对陈玄策的影响不小。 道相手中清气凝结成的长刀不断挥舞,陈玄策眼前只有连绵刀光。 刀法并不高深,但每一刀都势大力沉。 他哪儿还不知道廖三打的什么主意? 腰身轻扭,惊龙枪自身后起,一个硕大的半圆出现,一枪,劈开十几道刀光。 第八枪,天下无双! 劈开刀光后,陈玄策趁着清气长刀重新凝聚之时,说道:“用境界压我,你必死。” 陈玄策不说廖三也已经看出来陈玄策的肉身强度远超五品,用境界压人的想法刚刚施展就被破掉,廖三心中却并不惊慌。 近身为试探,道相以势压人即使杀伐手段也是试探。 两轮试探下来,廖三心中已然对陈玄策的枪法有了一定的了解。 肉身极强,境界五品,枪法通玄。 但,这还不够杀了他。 曾经能执掌天下道门之牛耳的武南宗,又岂止这点手段? 清气流转入木刀之中,天地之间的玄奥气息愈发宏大,道相更加凝实,好似一个放大版的廖三。 左手骤然拍出,拍在了木刀之上。 木刀解体,化作三十六道木片,飞入道相之中,道相更加灵动。 廖三站在原地,双目紧闭,脚下步法繁复,身躯在原地左右腾挪,空握着的右手像是手中有刀一般不断挥动。 仔细看去,道相随着廖三而动,动作没有丝毫偏差。 陈玄策手中惊龙枪不断施展着白龙、斩龙和天下无双。 双眼紧闭,并不影响廖三对战局的把控,这是得益于他拍碎的木刀。 刀,越来越快。 力,越来越大。 不断出枪的陈玄策脸上,缓缓出现了笑容。 这就是他想要的。 一枪,又一枪,枪枪相连。 陈玄策索性闭上了眼睛,体内气息奔腾不止,星辰九转急速运转。 此战,只为破武者四品境。 法力安然不动。 枪速越来越快,白龙消失,斩龙不见,天下无双归隐,唯独剩下第六强,曰,盲。 一刻钟,整整一刻钟。 道相长刀与惊龙枪不知相交多少次。 陈玄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奔腾的气息,从大河变成大江。 空中观战的狰,隐隐听到江水奔腾的声音,嘴角微弯,自言自语道:“好小子,这么快就摸到四品境了。” 又看了看眼睛缓缓睁开,眼中无焦距,沉迷于挥舞木刀的廖三,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武南宗这狗崽子,这是要入阳神。” “咔嚓。” 陈玄策耳中听到细微碎裂声,脸上笑容已经完全止不住。 武修四品,化劲,成。 就在这一瞬,惊龙枪不再是硬碰硬的一往无前,盲龙消失,陈玄策抽枪而回,而后,对着道相递出了一枪。 不快不慢,不远不近。 陈玄策微笑着轻轻呢喃道:“白山黑水行,一枪有三,三枪各半。今日武帝城,一枪有三,三枪皆成。” 破境入三品阳神境的廖三,此刻好似听闻: 有婴儿呱呱坠地。 有少年风华正茂。 有中年操劳为家。 有老年风烛成灰。 好似一人三生。 有冤魂嘶吼。 有厉鬼徘徊。 有怨鬼低吟。 好似百鬼汇聚。 从破镜瞬间的迷惘中回过神来的廖三面带微笑,入了阳神境,散发着朦朦黄光的道相之中,三小人盘膝而坐,嘴角挂着和廖三一样的喜悦微笑。 没等廖三和他的阳神嘴角笑容扩大,突然间,一条黄泉现,如天河倒挂一般,滚滚河水激流,咆哮作响。 仔细看去,那哪里是黄泉河水? 只是看起来并不快的一枪。 只一枪,道相之中刚刚锐变而成的阳神,被枪尖穿透。 刚刚还神采奕奕满面笑容的廖三,瞬间委顿在地,鲜血止不住的从口中涌出。 败了。 阳神碎,三魂七魄归体,道相崩塌。 廖三没有疗伤,而是强撑着问了句:“此枪为何?” 陈玄策收回惊龙枪,回道:“一枪有三,一曰百鬼,一曰三生,一曰忘川。” 第505章 我骗你的 回答完廖三的问题,陈玄策拎起惊龙枪,就要投出去将廖三弄死。 正在此时,一直观战的狰出声打断了陈玄策的动作。 “陈小子,先不要杀他。” 陈玄策停下了动作,疑惑的看着天空一角。 狰的声音传来:“武南宗老不死的来了,嘿嘿,来的这么快,这么巧,有意思,有意思啊。你先在这里问一问这狗崽子,我去会会老不死的。” 收回惊龙枪,陈玄策站在原地。 狰话里的意思他听的明白,武南宗的老不死的能来这么快,意味着一直藏身在武帝城。 能让狰特意开口叫停他杀廖三的老不死,少说是个二品境,很大可能是一品境。 这么个大手子藏在武帝城,要么和行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么是图谋黄泉路。 不管是哪一种,都站在了镇妖司对面。 狰离去后,陈玄策走到濒死的廖三面前,随手掏出一颗疗伤的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片刻后,廖三恢复了少许精神。 陈玄策说道:“你家长辈来了。” 廖三眼中的一抹意外并未逃过陈玄策的观察,心中暗骂:廖三这狗崽子混的不在地啊,连宗门的老不死的在武帝城都不知道。 知晓了廖三知道的并不多,陈玄策却没有停止问话。 “说说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武帝城。” 廖三虽然濒死,但仍然做出嘲讽的表情,虚弱着说道:“我为什么在武帝城,你不知道?你要是不知道,会这么巧拦住我?” 陈玄策诚恳说道:“我只知道你是过来帮长枪门的,具体因为什么来的,怎么来的,我并不知晓。” 廖三一言不发。 “你说吧,说了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越级败了你的。我猜,你刚入阳神就被我击败,应该很不甘心吧?心中有很多困惑吧?” 廖三黯淡的眸子转了转,他到现在都没想清楚他到底是怎么败的。 如果说陈玄策肉身强大,再加上战中入四品,他输的并不冤,但问题在于,他突破三品阳神境了! 阳神境! 上三品的阳神和四品境之间的差距,远比四品境同五品境之间的差距大,可以说是云泥之别,他怎么就败了呢? 怎么就在这梦寐以求的阳神境成了的时候败了呢? 廖三知道,他不说不行了。 他不说,就不知道怎么败的,就不甘心,就死不瞑目。 “我说。”廖三说道。 陈玄策微笑着看着他。 廖三娓娓道来,将如何遇到的断魂枪宗的人,如何交易,以及为何一个圣地少宗主为了银子替人出手,交代的一干二净。 陈玄策听完后,问道:“给你护道的女人,什么来路?” 廖三没有直接回答,陈玄策看出了廖三的挣扎,循循善诱道:“你的伤势你自己清楚,刚入三品,阳神还不稳,一枪碎你阳神,此刻你的三魂七魄快要分离了吧?没有针对神魂的丹药,你活下来这辈子也不能再修行了。” 说着,蹲下神来,诚恳的看着廖三,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和老朋友谈话般熟络的语气说道:“即便你长辈带了针对神魂的丹药,你这辈子想再进三品,只有弃道重修一条路可走,除非你是武南宗宗主的儿子,否则武南宗不会在一个不修道的人身上耗费珍贵丹药。这么看来,你死,反而更舒坦。人死如灯灭,死都死了,这人世间,又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呢?你也不想带着遗憾死吧?” 廖三奇怪的看着眼前麻杆一样的男人。 他总觉得,这镇妖司的天下行走,和他想象的有所不同。 各家圣地的天下行走,不应该都是光明正大的人物么?怎么眼前这种人,亲手把他打到濒死,还有脸在这和他哔哔赖赖? 不过,陈玄策的一番话,直接抓住了他的命脉。 陈玄策说的没错,如果不知道是怎么败的,他真的会带着不甘和遗憾而死。 沉默没有多久,廖三开口说道:“赵姨,出自圣地珞珈山。年轻的时候,我小师叔因他而死,所以她欠了珞珈山一个大人情,这才答应给我护道。” “你小师叔?”陈玄策发现了廖三话里的重点。 廖三一脸的生无可恋,心知他不说个清楚,陈玄策绝对会让他带着不甘而死。 “我小师叔,和赵姨青梅竹马。怎么死的,我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他俩去了一趟东海,赵姨回来了,小师叔没回来。” 陈玄策微微点头,没有继续发问,起身就要离开。 廖三瞪大双眼,疾呼道:“天下行走,你答应我的还没说。” 已经油尽灯枯的廖三,气急之下,说完之后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陈玄策头也不回的说了句:“我骗你的。” 廖三胸膛的起伏很微弱,在陈玄策这四个词的刺激下,胸膛急剧起伏,大声骂道:“竖子,枉你为镇妖司天下行走!” 陈玄策回头,疑惑问道:“你出山时,你家长辈没告诉过你镇妖司是什么地儿?你怎么能觉得我会说话算话?” 又是一口鲜血。 陈玄策没再去管廖三,因为狰用困龙旗隔绝出来的天地已然开了一个大口子。 狰突然出现在陈玄策面前,脸色很不好看,沉声说了句:“杀了他。” 陈玄策二话没说,惊龙枪一闪而逝。 本就快要死的廖三,眉心出现一个大洞。 雷霆汇聚,陈玄策刚想用掌心雷将廖三的尸体劈成飞灰,就被狰挥手拦了下来。 没有问这是为何,因为陈玄策已经看到狰挥手间,从廖三尸体之上,收回了廖三的三魂七魄。 “劈吧。” 陈玄策听话的再次凝结掌心雷。 极阳雷霆下,武南宗少宗主,命陨武帝城。 恰在此时,飞出的惊龙枪飞回了陈玄策的手中。 见状,狰问道:“御神枪?” 陈玄策答道:“小成。” 狰微微点头,伸手抓住陈玄策的肩膀,消失在了龙刀门外,同时,隔绝出来的天地回归,冷风吹拂,尸灰消散。 于小妖送给常饮马的小院里,陈玄策看着一脸严肃的狰问道:“二哥,怎么了?” 狰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后说道:“咱们都想错了,武帝城内投靠行者的人不止长枪门和他们身后的断魂枪宗。” “武南宗?”陈玄策问道、 狰点了点头。 第506章 再见鬼语术 “嗯,武南宗投靠了行者,藏的很深。过来的是个二品,被我弄死了。”狰说着,伸出右手,手心散发着毫光,光影中一个老人虚影神情呆滞的盘膝而坐。 陈玄策看着狰手中的魂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好一会,微皱着眉头说道:“不对啊。二哥,你看啊,如果武南宗的人投靠了行者藏身武帝城,不可能不知道郑七分是落在了咱们的手里,又怎么会用一群底层帮派在东城门外拦截?” 狰微微点头,回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不过这个二品魂魄在手,想解开疑惑并不难。” 闻言,陈玄策疑惑的看着狰。 狰笑着解释道:“你忘了,你韩叔在武州了?” 陈玄策恍然大悟。 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陈小子。” 陈玄策连忙站起,转过身来,看着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老人,惊喜的喊道:“韩叔!你怎么来了?” 老韩走到陈玄策身旁,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我来坐镇武州,黄泉路开后再走。” 说着,给了陈玄策一个拥抱。 “好小子,这就四品了?” 陈玄策一如既往的憨笑道:“一不小心就四品了。” 老韩笑骂道:“好一个一不小心,普天之下也就你这小子能把破境说的这么谦虚。” 顿了下,老韩突然想起来,陈玄策开始修行到现在应该只有半年左右,这进度,恐怖如斯。这般想,老韩惊讶的说道:“你小子,半年从九品入四品,古往今来你是头一份啊。” 陈玄策还是憨笑,憨笑之下有着深深的无奈。 这九州,不玩命修炼,说不准哪天就被人弄死。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执掌镇妖司的人,若是修为不够,这看不清的棋局之中,又怎能活的下去? 寒暄过后,老韩坐在椅子上,对面的狰轻轻挥手,武南宗的二品魂魄和廖三的魂魄飘荡到了老韩身前。 “你可真看得起我,二品魂魄搜魂,你这是要我的老命。”老韩对着狰吐槽道。 狰白了老韩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在我面前你装个屁,你守门,我在大青石里,这么多年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在我面前装个屁。你修山河剑意没错,龙虎山的龙虎问道经你没修行?” 老韩轻轻摇头道:“老伙计,你有所不知,龙虎问道经虽是道家顶尖功法,但确实不擅长魂魄之事。” 狰呲笑道:“忽悠谁呢?如果龙虎问道不擅长魂魄之事,张道临敢修大乘因果经?怕不是早就被因果压得魂飞魄散。” 老韩狐疑的看着狰,问道:“你怎么对龙虎问道经知道的这么清楚?” “屁话,镇妖司里有什么功法是我不清楚的?” 老韩这才想起来,寒江上,陈玄策从张刍狗那白嫖过龙虎问道经。 遂而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一旁陈玄策心中暗自吐槽:“这帮子老家伙,自己人都忽悠。” 老韩起身离开椅子,走到院子中间盘膝坐下,掏出一根陈玄策曾经在人祭山鬼那夜见到的线香,随意的扔在地面。 线香稳稳立住,无火自燃。 烟雾袅袅而上,在老韩摊开的右手上环绕,手心中的武南宗二品魂魄缓缓睁开眼睛。 老韩开始轻声呢喃,陈玄策转过头去没再继续看。 道家鬼语术,他道家修为不入三品阳神,听不了。 狰挥手间,隔绝了老韩的声音。 “二哥,韩叔上次为了施展鬼语术,特意找了个地气凝结之地,今儿怎么随便就坐在院子中间了,莫非院子中间就是地气凝结之地?” 狰瞥了一眼老韩,解释道:“屁的地气凝结之地,上次他那是故意的,为了教你点东西。别说他现在是心境修复入了道家一品九天之境,就以他对龙虎问道经的了解,在心境破碎的时候都能影响一方天地,哪儿用得着去找地气凝结之地?” 陈玄策苦笑道:“意思是,韩叔所在之地,地气自然凝结?” 狰笑着点头。 一旁伺候着的常饮马,已经完全呆住了,它第一次发现,老祖宗的阴险在镇妖司不是独一份的,甚至于,隐隐觉得,这是镇妖司的传承。 老韩问魂很快,不一会两个魂魄消散,起身回了到了桌子旁。 狰问道:“如何?” 老韩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常饮马。 狰笑道:“小王八是自己人,不用防着它。说不准呐,以后咱们都得靠这个小王八。” 老韩仔仔细细打量了下常饮马,问道:“这次的头名?” 狰点了点头。 “寿限?”老韩又问。 狰轻轻‘嗯’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常饮马说道:“小王八,你不用瞎琢磨,一会我们聊完武南宗的事儿,我自会告诉你这老不死的说的是什么事儿。” 常饮马放下心来。 老韩并没有对狰称呼他老不死的生气,别说是他,高大人在狰面前,狰也是一口一个高瘸子的叫着。 “九月,行者入武南宗,半月之间,催生四名三品,一名二品,并许诺武南宗,他们表现好的话,可送武南宗宗主入一品境。至此,武南宗投入行者麾下,但行者并未让他们参与赦封大典一战。平日里行者与武南宗皆是单线联系,武南宗并不知晓天机门之事,甚至不知道断魂枪宗也已经投靠了行者。行者让武南宗的人藏身于武帝城,只有一个任务,盯着黄泉路开。” 闻言,陈玄策说道:“这样就说得通了,行者麾下彼此并不知晓对方,断魂枪宗应该是属于郑七分这一条线的,庐阳城一战,郑七分这些人败的太快,压根就不确定对手是不是我们。” 狰微微点头,接过话茬:“我和陈小子杀了不少武州圣地,原以为行者在武州的势力已经被我们杀个七七八八,现在看来,行者的手段不止如此啊。武州内,到底有多少宗门投靠了他,不好说。” 老韩叹道:“人家在暗,又多是隐世宗门圣地,咱们的暗子压根就渗透不进去,这么看来,武州黄泉路开之时,是个大麻烦啊。” 狰笑道:“放心,陈小子已经想好了。” 老韩看着陈玄策:“怎么计划的?” 第507章 狰很开心 常饮马屁颠屁颠的给桌上的三人沏茶倒水,陈玄策抿了一口热茶后,笑着说道:“于小妖大闹武帝城,今夜过后,武帝城内江湖势力龙刀门一家独大,并且掌控着所有武帝城底层帮派。这样一来,武帝城将会是龙刀门说的算。黄泉路开之前,龙刀门仔细经营,黄泉路开时,将武帝城内普通百姓暂时迁走。” 不等陈玄策说完,老韩笑骂道:“磨磨唧唧的,说正事儿,行者暗处的人,你怎么对付?” 陈玄策也不恼,老韩骂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长辈骂,小辈儿听着就是。 “一开始我只是猜测行者对黄泉路感兴趣,刚韩叔你问魂得到的结果,验证了我这个想法。黄泉路开,归属不在高品而在百姓,这个韩叔你是知道的。原本我只打算让龙刀门闹大,然后借机灭掉武帝城内一流势力背后的宗门圣地,这样龙刀门掌控了武帝城,行者为了谋划黄泉路就会源源不断的派人来,咱们慢慢杀就是。同时,养着普天商行,行者就会觉得武帝城仍然在掌控之中,不会一次性将他手头的牌全都打在武帝城,武帝城就翻不了天。” 陈玄策说完,老韩仔细琢磨了下,然后问道:“如果,行者只是派一些杂鱼进来呢?毕竟咱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宗门圣地投靠了行者。” 陈玄策笑道:“韩叔,刚给您说的是之前的想法。现在么,有杀错,无放过。” 老韩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说?” 陈玄策眼中有着杀伐之意,答道:“黄泉路开之前,灭掉武州内所有的宗门圣地!” 闻言,老韩腾一下的站了起来:“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武州所有的宗门圣地,这里面可是有着不少无辜的存在啊!” 陈玄策看着激动的老韩,寸步不让的说道:“韩叔,乱世之下,又有谁是无辜的?这些宗门圣地,除了少数几个外,有哪家不是靠着人间供养?但,你可曾见过他们,出手镇妖邪?享人间供养,却不行反哺之事,留着作甚?” 老韩没有理陈玄策,而是看向了狰。 狰微微点头。 老韩这才坐了回去,幽幽问道:“武州内的宗门圣地,咱们杀不过来。” 陈玄策笑道:“又没说一次杀干净,一家一家慢慢杀就是。他们不是喜欢隐世么?隐世了,意味着彼此往来并不多吧?之前我们绞杀了不少宗门圣地,到现在,武州内都没什么人知道。” 老韩咂吧了下嘴,觉得陈玄策说的有道理。 宗门圣地隐世结束,初入人间,对其他宗门圣地的情况了解的并不多,这种联系要建立起来,可不是一两个月的事儿。 随后,老韩面色一转,从严肃变成了欣慰的笑模样,对着陈玄策说道:“还得是你小子,心狠手辣下得去手,镇妖司让你掌管,还真没错。” 陈玄策顿时一懵,好家伙,又被老韩给忽悠了一次。 刚刚老韩哪儿是对他的想法不满,明明就是试探他到底有没有决心。 老韩接着说道:“武南宗对行者的事儿知道的并不多,到现在为止,咱们不知道行者从哪儿来,更不知道行者所图到底是什么,咱们很被动。” 狰点头道:“是啊,九州内所有的暗子都动了起来,但关于行者的消息,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说到这里,狰问韩山河:“宋传书那边有些日子没传信儿回来了,他追查到行者的大管家没?” 老韩摇头道:“应该没有,他和我私下联系了一下,要动用龙虎山的力量,从广陵刘家下手,用刘正本钓大管家出来。” 听闻宋传书要麻烦龙虎山,狰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揶揄道:“他不是厉害么?一篇文章压倒人家半座天师府的时候,没想到还要求到龙虎山头上吧。” 老韩跟着笑,微微摇头解释道:“他不是没想到,事出有因,有些事儿他没给你说。早年间,他一个安插在白鹿书院的弟子,死在了龙虎山的人手里。虽然龙虎山并不知道那个儒生是他的弟子,弄死多是因为看那个儒生太过优秀,但你又不是不知道宋传书的气量,这笔账他肯定要算在龙虎山头上。正赶上你让他给龙虎山上上眼药,他就顺带着撒了撒火气。” 老韩解释完,狰笑的停不下来。 过了好一会,狰对着旁边的常饮马说道:“小王八,弄点酒菜来,听到宋传书吃瘪,你祖宗我,开心呐。” 老韩无奈道:“他不就是喝多了在大青石旁吐过一次么,这都多少年了,你咋还这么斤斤计较。” 狰打发常饮马离去后,回道:“那事儿我早就过去了,我开心,是因为我看不惯他一天天装模作样的样子,整的跟普天之下就他一个人是正经儒家人一样。每次看他进出司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好不容易看到他这老古板吃瘪,我能不开心么?” 老韩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无语。 开心过后,狰说回了正事儿:“你说宋传书用刘正本钓大管家?问题是,刘正本对宋传书有这么重要么?按郑七分的交代来看,她和刘正本是大管家麾下齐名的干将,郑七分这边被抓了也一些日子了,可没见什么人去龙刀门营救她。” 老韩微微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宋传书只给我说,刘家刘正本此人智近于妖,用他钓大管家的可能性很大。” “龙虎山答应帮忙了?”狰问。 老韩点头,‘嗯’了一声。 狰来了兴趣,双眼明亮,八卦道:“说说,你是怎么说服龙虎山的。” 老韩白了狰一眼。 他从龙虎山离开,使得龙虎山元气大伤,虽仍有香火情在,但还不至于让龙虎山冒着风险帮宋传书从刘家手里弄到刘正本。 见老韩没说的意思,狰心痒难耐,随后伸出右手,竖起了三根手指:“说说,说了给你三坛黄泉醉!” 听到这条件,老韩确认道:“说话算话?” 看着老韩这瞬间变化的态度,狰哪儿还不知道老韩刚刚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但说出来的话不好反悔,只能点头。 老韩笑道:“说服龙虎山嘛,不难。我只给张道临说了三个字,他什么条件都没提,直接就同意帮忙,你猜猜哪三个字?” 狰一点猜的意思都没有,它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陈玄策也没有猜的意思,他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能让张道临乖乖就范不讲条件直接答应帮忙的三个字,还能有什么? 只有身在佛国的,张罗汉。 第508章 江湖儿女于大同 陈玄策陪着韩山河吃喝过后,独自一人找了个房顶开始修炼,已经是五更天,天马上亮了,能吸收一丝星辰之力也是好的。 细微的星辰之力缓缓入体,四品境的气息在体内奔腾流转。 这种感觉,让他愉悦。 看着陈玄策沉于修炼之中,老韩敬了狰一口酒,放下酒杯后说道道:“陈小子要杀光武州的宗门圣地,你也不拦着他点。” 狰自顾自的喝着酒,没有搭理老韩。 老韩长吐一口酒气,接着说道:“武州宗门圣地杀光了,谁来镇妖邪呢?” 狰没好气的说道:“不杀光,你见他们镇过?再说了,杀光就杀光,他们死干净了,正好给被人让地儿。放心吧,武州空了,自然会有其它的宗门圣地来抢地盘。修行众人,财侣法地,隐世的时候他们不在乎,重入人间,你当他们还会不在乎么?信不信,咱们前脚将武州宗门圣地杀绝,不出三年,武州还会充满宗门圣地!” 老韩微微颔首,心知狰说的没问题,遂而痛饮一碗酒,而后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问道:“高瘸子和王庆芝,真死了?” 狰看着老韩,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婆婆?” “你还在这,我为什么要问婆婆?” “也是。” 狰闭口不言,老韩却不打算放过他,伸手将桌子上的酒坛子收起,说道:“你告诉我,高瘸子和王庆芝到底死没死,你不说,今儿就甭喝了。” 狰将碗中最后一滴酒水倒入口中后,挥手间掏出来一坛黄泉醉。 老韩看的眼角直抽抽,整个镇妖司里面,拿黄泉醉当水喝的,就眼前这么一个。 老韩伸手就要抢,就见一根尾巴抵在了他的手上。 “你才入一品几天?在我面前动手,怕不是忘了,以前我是怎么收拾你的?”狰轻蔑的看着老韩。 老韩讪讪收回想要抓酒坛的右手,喃喃道:“他俩肯定没死,对不?要是死了,你不会一言不发。是高瘸子不让你说吧?没错了,那老家伙,装的跟年轻人一样,谁不知道他是个老不死的?他能死,鬼才信。整个镇妖司,属他最……” 老韩没说完,因为狰说了句:“王庆芝没死,高瘸子死了。” 这句话也不算撒谎,高大人确实死了,魂魄都去了阴司。 老韩愣在了那里。 一瞬间,老韩像是被抽掉了精气神,老了十几岁。 他入镇妖司前,并不知道镇妖司的指挥使高大人有多厉害,他入镇妖司后,方知这九州内,高大人如果不厉害,就没有厉害的人了。 那个和他相交几十年,那个运筹帷幄,那个谈笑风生,那个淡看山河的瘸子,说死,就真死了? 老韩一时接受不了。 然后,狰又说了一句:“死是死了,还能活。” 老韩看向狰,知道被眼前这老妖怪给耍了。瞬间,老韩双眼之中有巨剑凝结,身后有巨剑虚影,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家伙,天上走一遭,看看我这个新晋一品九天境强,还是你这个老妖怪强!” 说罢,纵身而起,直入苍穹。 明知打不过,也要打一场,要不这口气不顺! 狰很随意的收好黄泉醉,对着远处吞吐月光的常饮马招呼道:“小王八,修炼完了记得收拾。” 而后,紧随老韩而去。 天蒙蒙亮,武帝城上空,有长剑破空,有大妖显影。 一时间,冬日响雷,雷声轰隆一夜。 修炼醒来的陈玄策吃着常饮马买回来的早点,边吃边问常饮马:“韩叔和二哥呢?” 常饮马回道:“不知道啊,你去修炼后他俩又喝了一会,把我撵走了。后来祖宗喊醒我让我记得收拾,然后它就飞天上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说话间,狰和老韩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狰满面春风,老韩鼻青脸肿。 见状,陈玄策连忙问道:“韩叔,你这是怎么了?” 老韩没有一丝窘迫,随意摆摆手说道:“刚出去把武南宗在武帝城的人全都杀了。嘿,这帮老棺材瓤子,玩不起,搞偷袭。” 陈玄策挠了挠头,有些搞不清楚,得是什么样的人能偷袭到一品九天境的大手子。 不过看到老韩没有要多说的意思,陈玄策便没有再问。 —— 天亮之后,龙刀门破掉的院墙已经修好,附近的尸体被搬走,地面血迹被冲洗干净。 除了残留下的血腥味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与此同时,武帝城倾巢而动。 此时于大同已经解决掉摸到于家宅子的几股人,拎着一柄和于小妖手中龙刀造型差不多的长刀,回到了龙刀门主持接下来的行动。 这会的于大同,浑身血污,满脸杀意,不见一丝往日的平和。此刻的他,尽显龙刀门门主风范。 龙刀门汇聚起来的门人,在于大同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离开了龙刀门。 于小妖和洪小天以及剑阁的四个老家伙还有龙刀门的各个长老客卿,分别带队出发。 日上三竿的时候,武帝城内,五家一流门派,全灭。 傍晚时分,无数拉尸体的木车,如一条长龙一般,从西城门出去。 一日之间,武帝城内死伤不下三千。 这里面不仅仅是五个一流势力的门人,还有他们的家人。 用于大同的话来说,江湖儿女江湖死,干这份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买卖,就要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戏园子里身背血海深仇三十年后报仇的戏码,他可不喜欢看。 至于说龙刀门的门人,更不会有妇人之仁的人存在。就连最新加入龙刀门的四十多个新人,也在东城门外被于小妖安排着砍别人的脑袋。 都是刀口舔血的主,哪个会心慈手软? 说好听点,龙刀门是个江湖门派,都是江湖儿女,说难听点,龙刀门就是个土匪窝子,只不过披了一层叫仁义的外皮。 扯下外皮后,内里又有哪个手头没有几条人命? 领着人除了龙刀门的于小妖,看着跟着他出来的一百五十个陌生面孔,一个个都是神光内敛肌肉琼扎,不由得在心中赞叹:“还是老爹能藏,这么多年,愣是不知道龙刀门内有这么一股人手。” 各个七品! 第509章 一代文豪洪小天 武帝城一番血洗,加上之前于小妖一通狠杀,整座武帝城,上至一流门派,下到底层帮派,全部握在了龙刀门手中。 一开始,陈玄策还担心龙刀门势力突然膨胀,会让龙刀门乱上一段时间。 哪儿曾想,于小妖从武帝城西的十几个城池中抽调回来不少骨干力量,将底层门派管理的井井有条。 要说于小妖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之前为龙刀门留下的后路歪打正着解了龙刀门之急,那于大同就是真真正正的老谋深算。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批人,里面有善于经营的掌柜,手脚麻利的小厮,身手不凡的好手,全都被于大同安排着接管五家原有的底盘和买卖。 只过了五天,武帝城重归往日祥和。 这五天,于小妖忙的脚不停转,差点没累死。 相比之下,剑阁五人则是轻松了许多,毕竟他们只需要杀人。 杀人嘛,这是剑阁吃饭的营生。 不杀人,要那三尺青锋作甚? 龙刀门给剑阁五人安排的活,乃是斩首诛杀,负责灭杀武帝城内五家一流势力的高层。 洪小天和他的师叔师伯们,没有任何啃硬骨头的不满。他们很清楚,这是龙刀门照顾他们,才不让他们对普通人下手。 武帝城重归的宁静,似乎代表着整个武州连月来的动荡已经平息。 殊不知,暗流在涌动。 只不过,不会对普通人的生活产生太大影响罢了。 老韩并没有在武帝城停留太久,和狰打了一架,弄死了武帝城里武南宗的人后,又和青玄见了一面,便离开了武帝城。 老韩去见王青玄,陈玄策没跟着去,而是留在了七载书局独自修行。 不过据带着老韩去的常饮马所说,老韩和青玄聊的时间并不长,然后就像和狰一同消失一样,和王青玄的师祖一同消失。 区别在于,消失仅仅盏茶时间便回来了。 不过这次鼻青脸肿的,变成了王青玄的师祖。 老韩离开武帝城没几天,狰在洪小天等人闲下来后,也离开了武帝城。 它一直等到这会才走,就是在等洪小天。 狰离开武帝城,是为了和老韩以及搬山猿等人汇合,开始灭杀武州内所有的宗门圣地。 此役和之前绞杀宗门圣地不一样。 之前绞杀参与了赦封大典一役的宗门圣地,讲求的是个无所不用其极,这次灭杀武州内所有宗门圣地,则是求快。 故而没有带陈玄策一同前往。 毕竟一个四品境,在动则二品厮杀下,还要分出来人保护他。 并且,即便陈玄策去了,无非是多看一些高品征伐,以陈玄策现在的眼界来说,观战不观战意义不大,有那个时间不如安心在武帝城修行。 再说了,龙刀门刚刚掌控武帝城,一旦出点什么意外,需要陈玄策坐镇。 狰走之前,和陈玄策长谈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基本上是狰在说,陈玄策在听。 狰交代了与望虚空连接的法门,同时将镇妖司最后一部分暗子名单以及联络方式,交给了陈玄策,除此之外,便是和陈玄策细细讲了一些需要重点跟进的事项。 例如,陈玄策所想的驱虎吞狼,逼着九州内的宗门圣地主动去镇妖邪。 狰走后,陈玄策便开始了在龙刀门深居浅出的生活。 平日里别说外人见不到他,就连藏身于七载书局的洪小天都见不到他,唯一每天能见到他的,就常饮马一人。 陈玄策每天的生活极为规律。 晚上修炼,上午处理整个镇妖司的事务,推动驱虎吞狼计划,中午午饭时听常饮马汇报龙刀门的各项事宜,下午则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拿着毛笔在草纸上写写画画。 常饮马并不知道陈玄策每天下午都在做什么,但它猜测,陈玄策应该在做极为重要的事。 这从陈玄策本就消瘦的身材日渐消瘦就能看得出来。 而且,陈玄策对纸张的需求极大。 一开始,一沓百张草纸能用上个三五天。 半个月后,一沓草纸就只能用上一天。 一个月后,一个下午就要用三沓草纸。 常饮马脑袋瓜子一转,直接在武帝城内盘下了个造纸的作坊,不仅足够陈玄策所用,还能有进项。 让常饮马奇怪的是,如此多的草纸送入陈玄策的房间,却见不到任何一张草纸从屋子里流出来过。 洪小天的四个师叔师伯,按照陈玄策的吩咐常驻在龙刀门,他自己则是留在了七载书局。 陈玄策和他打过招呼,需要在后院忙一些事情,并不希望洪小天进后院。 按洪小天以前的脾气,这般不给他面子的要求,早就头铁的莽过去了。 自从上次他头铁被陈玄策收拾过以后,洪小天就知道,他在陈玄策面前,没资格耍脾气。 陈玄策说过之后,洪小天便听话的呆在七载书局铺子里面,从不进后院。每日里吃喝有常饮马安排,他只需要躺在书局中的躺椅上,翻一翻话本就好。 早年间行走九州,三尺青锋过,谁人不叹一声大好男儿?后来见吕重楼一柄钢枪霸气绝伦而弃剑修枪,叛出宗门后,他就流离失所,哪儿有过一天安生日子。 “还是书局好啊。” 洪小天嘟囔了一句,将酒壶放下后,捏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塞进嘴里,握着书籍的右手轻轻翻页。 陈玄策深居浅出的日子里,洪小天除了按照吩咐出门杀人外,便宅在书局里,哪儿都不去。 就连四个师叔师伯喊他喝酒,他都不会赴约。 “啧啧,这描写,真带劲。” 进来送酒水的常饮马瞥了一眼,洪小天手中书籍封面上赫然写着:青楼雅事(又名,我在青楼学姿势)。 有洪小天在铺子里,平日里也就不需要常饮马一直盯着铺子。除了伺候陈玄策,顺带着投喂洪小天外,它便有时间在武帝城内到处乱逛。 乱逛,就是常饮马的修行。 至于洪小天能做成几单买卖,常饮马并不关心。 它小有身家,不差这点银子。 只不过,已经做好赔银子准备的常饮马,却意外的发现了书局的买卖远比之前红火,它琢磨了好久,都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直到今天看到洪小天手里那本书。 然后,发现书架上原本的经史子集,多半被换成了这类话本。 什么贵为皇子的我流落凡间一统青楼,什么我与寡妇二三事,什么那一夜我与小叔子不得不说的故事。 好家伙,洪小天不仅自己看,还进了不少放在书局里卖。 “怪不得最近这买卖红火,啧啧,普天之下在书局里卖禁书的,也就咱七载书局一家了吧。” 常饮马暗自吐槽。 然而,常饮马所想还是差了一些意思。 洪小天看话本看得多了,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后来他开始动笔亲自写。 第一本着作,名为:剑阁剑冠九州风云录。 此后,一周一本。 这一写,写遍了九州圣地。 这一写,写红了七载书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瞬间,武帝城便到了春暖花开的四月初。 第510章 李勾买书 京都城靠北,春日往往比江南来的晚一些。 四月的天,街道两旁的树木已经抽出了嫩芽,但往来行人身上却还是穿着棉衣。 京都城的倒春寒,远比别处来的更为猛烈。 下了差,换了常服的李勾骑着马来到了文房街,路过国子监的时候,李勾停在那里打量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口气牵着马离开。 此时的国子监已经修缮一新,相比过去,看起来又气派了不少。 天地归正,儒家文运完整之后,儒家一脉并未因白鹿书院的动荡而没落,反而愈发兴旺,这从国子监进进出出的学子身上远比往日磅礴的朝气就可以看出来。 皇帝赵成安打压儒家门阀,手段极其强硬,甚至可以称为酷烈,以至于青峰书院都有些拿不准皇帝是不是要借机废了儒家。 直至看到皇帝扶持寒门学子之时,青峰书院才放下心来,知晓了皇帝打压的只是门阀,而非儒家一脉。 牵着马,李勾走入了文房街。 鬼使神差之下,停在了裘青书局门口。 将马拴好,李勾迈步进了店中,小店不大,两排书架,内有少女,坐着绣花。 李勾愣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神色。 他惊讶,是因为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做着女红的少女,他认识。 怎么能不认识,麻百户和刘百户为啥不对付,还不是因为这个现在看起来少女模样的狐女么? 叫什么来着,李勾一边心不在焉的用手指掠过书架上的书籍,一边在脑海中回想。 好一会,李勾才想起来,叫小翠。 好像,那个不知所踪的麻杆,心里颇为惦记这个曾经在杏春楼里做吃鸡买卖的姑娘。 想到这里,李勾嘴角不由得微弯。 他记得,那个麻杆刚进司里的时候,整日愁眉苦脸的,整整一个月,脸上才有一些笑模样,就是笑起来总是憨傻的样子,让人看起来想要揍他一顿。 后来,请他喝酒,南门璞玉借着酒劲把麻杆好一顿收拾,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麻杆才说他看上了杏春楼的小翠。 “啧啧,老实人全都是闷骚。” 李勾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位客官,老朽看您站在这半天了,是找不到想要的书籍么?” 苍老的声音惊醒了回忆中的李勾,转过头来,李勾看到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丈,我听同僚说最近京都城流行一本叫做剑阁剑冠九州风流的书,咱们这是没有么?” 老人脸上浮现出一副大家都懂的表情,小声说道:“怎能没有,不过嘛,这种书可不能放在明面上,原因嘛,你懂得,毕竟这儿……” 说着,老人指了指国子监的方向。 李勾点点头,一副晓得的模样:“下册出了吧?” 老人假装看看左右,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本崭新散发着墨香的书,递给了李勾。 “一两银子。” “这么贵?前面两册不都是三钱银子么?”李勾故作惊讶的问道。 老人摆摆手,回道:“不贵,不贵。要知道这可是武州流出来的正版,可不是小作坊里面誊抄出来的阉割版。这里面啊,该有的都有。还有啊,整个京都城,现在能有下册的,没几家。” 顿了下,老人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猥琐的说道:“你就不想知道,裴归宗到底有没有搞定彩花阁的花魁?我可给你说啊,不仅有裴归宗和花魁的后续,还有裴归宗御女三十六法,最精彩的是,他和云琅庵的俏尼姑,那可是可歌可泣啊!” 说着,脸上又是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李勾只是故作惊讶罢了,犹犹豫豫一脸肉疼的掏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了老人。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李勾肉疼的神色仍未消失,转身离开时,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遭瘟的家伙,办个屁大点事儿,居然黑我一两银子。” 出门后,李勾仍然保持着和书局里同样的神色,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不紧不慢的离开了文房街。 出了文房街,李勾调转马头,朝着黑衣卫衙门疾驰而去。 李勾走后,老人对着绣花的少女说道:“红绯,收拾收拾吧,咱得换地儿了。” 叫红绯的少女停下手中针线,抬起头,好看的眉头皱起,看着老人,等着解释。 “镇妖司的人。”老人说道。 小翠不解的问道:“镇妖司?不是毁了么?再说了,按照他们的规矩,咱们又没在京都城里出手,他们应该不会管咱们啊。还有,我看也不是什么高人,不一定会发现咱们的跟脚吧。” 老人宠溺的看着红绯,无奈的说道:“要是你姐姐在这,就不会这么问。你都说了,镇妖司毁了,毁了,规矩也就没了。还有,这小子应该是见过你姐姐的,刚看到你样貌时脸上的惊讶他虽然掩饰的快,但还躲不过我这双眼睛。现在镇妖司的人都在黑衣卫,咱们信得过镇妖司的规矩,但人心思变,进了黑衣卫后,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变成黑皮狗。简单收拾下吧,我带你去你姐那。” 少女有些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简单收拾一些金银细软,便和老人从书局后门离开,直奔南城。 她姐姐小翠,现在在南城经营着一家刺绣铺子。 —— 李勾回到黑衣卫衙门,顾不上门口和他打招呼的番子,将缰绳扔了过去后,风风火火的跑进了衙门里。 门口俩番子一脸惊骇的看着如风一般的李勾,好一会,回过神来的壮硕番子震惊道:“李大人,这功夫不低啊!” 一旁的瘦弱番子回道:“从这身法速度上来看,我怎么感觉比咱们千户还强?” 壮硕番子点头感叹道:“不用感觉,肯定比咱们千户强!兄弟我也是有眼力的,就李大人这身法,咱们衙门里,没几个人比得上。” 李勾这会哪儿还顾得上会不会暴露境界,径直朝着衙门深处跑。 他知道麻千户这会肯定还在衙门里。 天气转暖,妖邪也跟着活跃,最近这段日子,麻百户算是住在了衙门。 第511章 人不能忘本 以前的麻百户,现在的千户麻正阳坐在屋子里,借着微弱的灯光,用一块质地细软的皮毛专心致志的擦着手中桃木剑。 擦到桃木剑中段的时候,看着上面崭新的缺口,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镇妖司没了之后,整个黄字组平日里的俸禄涨了不少,职位也升了,吃穿用度更是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唯独,平日里用的东西,供应不上。 驱邪符,桃木剑,镇妖服,这九品镇妖卫标配三件套就不说了,现在压根就没有。 就连平日里布阵常用的厌鬼血,现在都供应不上。 以往在镇妖司用顺手并不太在意的各种材料,在镇妖司没了之后,他才晓得有多难用。 长吁短叹间,李勾粗暴的推开了门。 麻正阳冷眼看了过去, 李勾根本没在意麻正阳麻子脸上的表情,匆忙说道:“麻大人,你猜我看到谁了?” 麻正阳还是冷着脸,直勾勾的盯着李勾。 没得到回应,李勾讪讪的自问自答:“小翠,杏春楼的小翠。” 麻正阳瞬间变色,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窜到李勾面前,双手抓着李勾衣领,急促问道:“谁?你说谁?” 李勾心中暗骂:刚还装的跟个人一样。 嘴上回道:“小翠,杏春楼小翠。” 怕麻正阳记忆不深刻,李勾还加了一句:“你和刘大人争风吃醋的那个小翠,胭脂街杏春楼的小翠,狐妖小翠!” 一记三连,让麻正阳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下去,转而就是一记窝心脚朝着李勾踹了过去。 没曾想,李勾身形灵动的躲了过去,还‘嘿嘿’直乐。 麻正阳没好气的瞥了李勾一眼,没再和他计较。黄字组别的领头人不知道李勾现在什么境界,他可清楚的很,李勾断了一条胳膊换了一颗龙湖金丹,不仅胳膊接上了恢复如初,还因祸得福一路入了武者六品境! 该汇报的汇报完了,剩下的就等大人物来决定怎么处理,李勾悠哉悠哉的坐在了麻百户对面,很熟练的端起麻百户桌子上的茶壶,将壶嘴对着嘴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气。 喝完,还赞了句:“还是岩茶好喝。” 麻正阳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兔崽子,岩茶是你这么喝的么?怎么就没烫死你?” 李勾早就被骂习惯了,也不当回事儿,笑嘻嘻的问:“大人,狐妖怎么处理啊?” 麻百户瞥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他们为恶了?” “没。” “在京都城出手了?” “没。” “那处理个屁,闲的?” 李勾犹犹豫豫道:“前几天您和赵千户他们不是答应了上面几个大人,以后京都城内不允许出现妖么?” 麻正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勾,看的李勾浑身发毛。 好一会,麻正阳才开口问道:“李勾啊,你是不是真拿自己当黑衣卫的人了?” 李勾一头雾水,心中隐隐知道麻正阳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一时之间没有那么通透,以至于脸上浮现出略微痴傻的表情。 麻正阳气不打一处来,喝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真拿自己当黑衣卫的人了?” 李勾一个激灵,点了点头,点头的瞬间,脑海中瞬间清明,屁的黑衣卫的人,紧接着疯狂摇头。 麻正阳脸色已经阴沉似水。 李勾连忙装出一副憨厚的样子解释道:“大人,我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么。嘿嘿,屁的黑衣卫,俺李勾是镇妖司的镇妖卫。” 看着麻正阳阴云转晴的脸色,李勾接着说道:“大人,不只是我,还有我下面那群兄弟,别看黑衣卫又给咱们长俸禄又给咱们升官的,虽说比之前在司里面的日子要好很多,但这帮子兄弟谁不想回到司里还在的时候?” 一番话说得麻正阳彻底放下心来,欣慰道:“既然你还没忘了你是镇妖司的镇妖卫,那还管什么妖不妖的。” 李勾松了一口气,心想麻杆这装憨厚的法子还真特娘的好用,开口回道:“大人您说的是,朝廷的规矩是朝廷的规矩,还管不到咱们头上。今儿是小的一时没转过来弯儿,以后啊,咱们的规矩还是司里面的规矩。” 麻正阳笑眯眯的说道:“这就对了嘛,老话说得好啊,人呐,不能忘本。咱们这群人,既不是饱读诗书之辈,也不是什么侠义之人,但最起码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爷们汉子,忘本,万万不能。” 李勾连连点头。 麻百户摆手道:“你去帮我叫一下四组的刘千户,然后你就回去休息吧。” 李勾应下后退出了麻百户的屋子,心中嘀咕道:“嘿,莫不是叫上刘千户一起,当连襟?” 通知完刘千户后,李勾便离了黑衣卫,策马往东城门走去。 坐在马背上,李勾已经不再惦记裴归宗的风流韵事,而是独自想着心事。 “麻大人说得对啊,若不是麻大人,可能真就忘了司里面的规矩,李勾啊,这可要不得,没有镇妖司,别说娶妻生子了,你早就和爹娘一起饿死了。以后啊,披着黑衣卫的皮,里面可一定是司里面的人呐。” 反省了一番后,到了家,李勾便迫不及待的翻阅起了剑阁剑冠九州风流。 —— 原镇妖司黄四组的刘百户现黑衣卫镇邪司第四卫的刘千户一直以来都和麻百户不对付,直到镇妖司没了,他们合并进了黑衣卫。 原本吵吵闹闹经常争斗的二人,关系居然变得熟络了起来。 俩人都知道,镇妖司没了,他们再不抱团,以后的日子还真不太好过。别看皇帝赵成安现在一副对镇妖司遗留人员另眼相看的样子,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 不过这俩人私下里关系好了一些不假,但明面上还是以往那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这也算是镇妖司的传承了,到处放烟雾弹。 这不,刘千户因为表现的和黄字其它四个组的关系不好,已经和黑衣卫非镇邪司的千户们混到了一起去了。 刘千户很好奇麻正阳为什么找他,进了麻正阳的房间后,没等刘千户开口发问,就听麻正阳开口说道:“老刘,你一直和司里面有联系吧?” 第512章 青丘狐族迷云 刘千户眼中有一抹错愕,但很好的掩饰了过去,都是积年老油条,情绪管理都是基本操作。 就这一抹错愕,被麻正阳看了个仔仔细细。 刘千户一副关心的模样说道:“老麻,你这是害病了?怎么说胡话呢?司里面消失的这么彻底,我上哪儿联系去?” 麻百户早已看穿了一切,静静的看着刘千户表演。 刘千户接着说道:“再说了,司里面就是留下联络的人,论关系论资历,怎么也轮不到我,你和赵钧,谁不比我强。” 说着,还露出了一副委屈模样。 麻正阳见刘千户不再继续说,开口道:“你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你和司里有联系也好,没联系也罢,我管不着。喊你来是要告诉你,青丘坟的狐族已经重回京都城。就这么个事儿,没了。” 刘千户揶揄道:“青丘坟狐族回京都城?谁啊?咱老相好的?” 麻正阳白了刘千户一眼,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都沉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往外翻有意思? 让麻正阳膈应不仅仅是刘千户提了这茬,而是他不得不回答。 无奈的点头,说道:“嗯,李勾碰见了。” 刘千户追问道:“在哪儿?” 麻正阳一拍脑门,光顾着教育李勾了,忘问了在哪儿了。 “管它在哪儿,人家没动手没为恶,咱们管不着。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天不早了,回吧。” 没管刘千户反应,麻正阳整理了下衣服,迈着步子就要往外走。 刘千户伸手虚拦,脸上揶揄神色早已不见,郑重问道:“你怎么知道,司里面在重点盯着青丘狐族?” 一瞬间,刘千户身上气势大变,哪儿有往日里黄字最后一组受气包的样子,刘千户的身影落在麻百户眼中,让他隐隐觉得刘千户很像玄字组的千户大人。 此时麻百户已然知晓,平日里和他争风吃醋的刘千户,不仅肩负着和司里面联系的重任,一身修为也必然不浅。 停下脚步,开口解释道:“以前我不知道,后来萧卓萧大人去过两次文房街,他下面的人喝多了说漏了,我才知道这事儿的。” 刘千户脸色稍霁,拍了拍麻正阳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老麻啊,有些事儿该藏着掖着,有些事儿不能藏着掖着,这道理你懂吧?” 麻正阳苦笑着点头道:“懂,怎么不懂。当时没上报,是因为喝多的那个,是萧卓的小舅子,而且出他耳,止我耳,我就没当回事儿。” 刘千户微微摇头,不置可否的道:“你怎么知道他只和你说了呢?还好青丘坟涉及不大,要不然,你就等着去黄泉路吹阴风吧。” 说罢,刘千户转身出了屋子,徒留麻正阳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刘千户的声音隐隐传来:“这次你做得对,算是将功补过吧。” 一句话,让麻正阳长出了一口气。 没这句话,他八成要去黄泉路了。 刘千户离开麻百户屋子后,去马厩牵了马,直接策马奔着东城门而去,他要去李勾家,问清楚在哪儿遇到的青丘狐族。 镇妖司留他在京都城作为联络点,重中之重便是盯着青丘狐族是否重回京都城。 此中缘由,他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青丘狐族一定至关重要,要不然王大人也不会安排他去杏春楼和麻正阳抢狐妖小翠的使用权。 出了城,刘千户没有直奔李勾家,而是进了东城门外不远处的一个烧饼铺子。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一只传信隼从烧饼铺子后院飞走后,刘千户才走出铺子直奔李勾家。 等刘千户返回京都城的时候,天已大黑。 掏出黑衣卫令牌叫开城门后,刘千户策马直奔文房街。 到了地儿,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裘青书局已经是人去楼空。 刘千户并未气馁,站在裘青书局内,借着油灯的微弱灯光,一寸一寸的将书局搜了个干净,直到街上已经传来打更人一更天的梆子声时,刘千户脸上浮现了笑容。 一本泛黄的古籍缝线处,有一根白色的毛发。 狐狸毛。 刘千户双手合十,将狐狸毛夹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狐狸毛无火自燃,青烟萦绕在刘千户的手上。 出了门,刘千户看着手中青烟直指南城,便上马朝着南城狂奔而去。 二更天,刘千户坐在马上,停在了南城颇有名声的鹧鸪胡同的胡同口。 鹧鸪二字,取之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整条胡同从入口到出口,两旁上百家布行和刺绣铺子鳞次栉比。 相比其他胡同的逼仄,鹧鸪胡同极为宽敞,这是为了方便行人和行商进出。 作为大梁北方的布匹和刺绣买卖的中心,别看鹧鸪胡同里的铺面都不大,但各个都是巨富。 刘千户的右手放开缰绳,食指和中指并为剑指,在眼皮上一抹,随后睁开眼,遥望着左手即将散尽的青烟所指方向。 百步外,一家门头颇为朴素的铺子顶上,一只三尾狐狸虚影出现。 刘千户踟蹰片刻,策马离开了鹧鸪胡同。 第二天清晨,又一只传信隼从京都城飞离。 —— 四月初五,陈玄策从七载书局后院屋子里走了出来,相比过去更显消瘦的他仰起头看着蓝天白云,嘴角不由得挂上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这些日子窝在书局后院,除了修炼和处理镇妖司日常事务外,便是在做两件很重要的事。 第一件事,写答应蜃的话本。此时方才动笔,陈玄策是经过慎重思考的。围剿圣地,见过一品征伐后的他,更好选择适合蜃妖的话本。否则拿出一本科幻巨着或者封神演义,蜃妖也没办法具象出幻境来。 所以,陈玄策给蜃选了几本修行体系比九州稍微高一些的小说,誊撰了下来。 第二件事,庐阳城擒下的二品青狼大妖,回到剑南城被狰收拾了个妥帖,陈玄策一枪结果了二品大妖的性命后,识海里沉寂许久的镇妖图录,终于有了动静。 第512章 他都写了什么? 第一次独自弄死三品以上的妖邪,让镇妖图录在天地归正之后第一次有了动静。 陈玄策无比的期待。 要知道,他可是和狰说,他想体验一下灭杀高品妖族的感觉,狰才同意让他弄死青狼大妖。 否则按狰的想法,青狼大妖这种二品妖,打落境界到五品后,送去伐天之城,可是不错的工具妖。 然而,期待变成了失望。 镇妖图录疯狂旋转过后,并未给陈玄策他所期待提升境界的宝物或者法力,而是给了他一张图。 或者说,一张符箓的制作方法,也可以说,一个阵法的布置方法。 名为,伐天。 符箓伐天:以星辰九转气息混合道家法力为墨,以三品以上为恶妖族皮为纸,凝人间之烟火,成伐天之箓。箓出,一可惊鬼神,二可越级灭杀妖族。 这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让陈玄策沉下心来学伐天符箓的是镇妖图录给出的第三个说明。 三可转移香火功德,窃取天地之馈赠! 香火功德且不去说,陈玄策真想要,以他执掌镇妖司的身份,满九州的山水正神都要给他三分薄面,要点香火功德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儿。这玩意对正神有用,他拿来没什么用。 天地馈赠!镇妖司镇妖千年,便得了不少天地馈赠;天玄山上的杀生寺和青云观玩了命的杀妖,为的也是天地馈赠!张罗汉深入高原旧日佛国之中,也是为了天地馈赠! 这东西可稳根基,提天资,破境界,可谓是九州内一等一的好宝贝。 只不过,伐天符箓一次只可窃取一丝,并且窃取一次过后,十日内不可再次窃取,否则会遭天谴。 即便是一丝,也足够的逆天! 陈玄策本就悟性极佳,又吃过洗精伐髓果得了半步三品的肉身,这次又得了能窃取天地馈赠的伐天箓,根基将会无比厚实,再也不用担心修行进境过快而造成的根基不稳。 伐天符箓的绘制之法,便是伐天之阵的绘制之法。 区别在于,伐天符箓由三品以上的妖族皮毛为承载,伐天之阵则是由九州为阵基。 镇妖图录只给了伐天之阵的阵图,却并未给伐天之阵的布置之法。 即便如此,镇妖图录对伐天之阵的说明,让陈玄策陷入了极度震惊之中。 伐天之阵:以九州为基,凝人间烟火。 伐天之阵到底有什么功能作用,镇妖图录并没给出说明。陈玄策在识海之中和镇妖图录大吵了一次,镇妖图录这次极为硬气,陈玄策威胁同归于尽,镇妖图录都没松口。 不过也不是白吵,最后没陈玄策用话语折磨到精疲力尽的镇妖图录吐出了一句话:好生修炼,事关重大。 得不到具体答案的陈玄策猜测,这伐天之阵,大概会与天有关。 本着不知道哪天能用上的想法,陈玄策在练习绘制伐天符箓的同时,不断的体悟伐天之阵的玄妙。 伐天符箓的绘制极为繁琐,绘制时需要武者气息和道家法力,一开始的时候陈玄策尝试了一下,绘制了两张半,他四品境的武者气息和五品境的法力便已经消耗一空。 从那之后,陈玄策就开始了用毛笔临摹。 常饮马送进房间里的纸张中,只有极少的一部分被陈玄策拿来抄小说,剩下的都被他拿去临摹伐天符箓。 小说是要给狰来布置幻境用的,为了使狰的幻境能达到最好效果,出其不意是重中之重,故而陈玄策写好之后便用收纳术收了起来。 练习伐天符箓所用的草纸,也都被他收了起来。 今日从房间里走出,是因为,伐天符箓,成了。 虽然还没有用三品以上妖族皮毛来试,但陈玄策胸有成竹。 仰望了一会苍穹,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陈玄策走到院墙旁边,朝着地面挥了两拳。 气息喷涌之下,力量凝而不散。 地面出现两个二尺深半尺方圆的洞。 又将两个洞的底部挖通。 施展掌中收纳,取出一摞这段日子废掉的纸张,扔进其中一个洞里。 拇指和食指相碰,陈玄策笑眯眯的打了个响指。 洞里纸张燃起。 “打响指,吹口哨,像个流氓。” 嘟囔了一句,陈玄策盘膝坐在旁边,将废纸一摞一摞的往洞里扔着。 每当洞里灰烬满了的时候,他便施展掌中收纳将灰烬收起,然后接着往里填纸。 大半个时辰后,所有废纸都已经烧完,陈玄策站起身,法力自脚下涌动而出,两个洞口缓缓融合,不见一丝被轰过的痕迹。 这些小法术,都是王青玄给他的法术小册子上记载的,颇为实用。 这时,晃悠了半日的常饮马前来给陈玄策送午饭,见到陈玄策站在院中,惊喜道:“爷,您这是忙完了?” 陈玄策微笑着点头。 等常饮马将午饭放在柳树下的石桌上后,陈玄策问道:“洪小天最近如何?” 常饮马欲言又止。 陈玄策看了常饮马一眼。 陈玄策连忙说道:“爷,我早就想和你说了,看你一直在忙,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没说。” 陈玄策夹了一口蒜苗炒蛋放在嘴里,慢慢的吃着。 常饮马接着说道:“您吩咐的活计,洪小天做的不错。只不过,他忙完您吩咐的事儿后,就…就…” 陈玄策又看了常饮马一眼。 常饮马一咬牙,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洪小天自己干的磕碜事儿,他没必要为了帮洪小天瞒着而惹得陈玄策不满,虽说洪小天没少给书局赚银子,但孰轻孰重它还分得清。 “爷,这些日子,洪小天闲下来就在看禁书。” 陈玄策停下筷子,咽下口中食物后,疑惑问道:“禁书?” 常饮马点头道:“对,禁书!什么青楼狩猎记,什么扒灰的秦大爷。” 陈玄策哑然失笑,果不其然呐,这普天之下的禁书,都是一个德行。 看着嘴角微弯的陈玄策,常饮马略微放下了心来,接着说道:“他不仅自己看,还进了不少放在铺子里卖!” 陈玄策笑骂道:“剑阁曾经的天下行走做禁书的买卖,成何体统。” 常饮马认同的点头,继续说道:“他不仅卖禁书,还自己写。” 陈玄策来了兴趣:“哦?他都写了些什么?” 第514章 要喝王八汤 常饮马掰着手指头数到:“剑阁剑冠九州风流,他写了三册,通天观香艳秘史,他写了四册,自在寺与落花庵又名和尚嫖尼姑他写的倒不多,写了两册……” 看着常饮马自顾自的数着洪小天的着作,陈玄策一脸的哭笑不得。 数到最后,常饮马已经带上了哭音:“他现在正在写的,叫龙虎山大天使与王寡妇的三生情缘,已经写到第八册了。爷啊,你可得管管他啊,我听说张刍狗满武帝城的打听这本书的作者是谁,要拼命!” 陈玄策没再说话,只在自顾自的吃着,常饮马一时摸不清陈玄策的想法,只能静静的候在一旁。 吃完,陈玄策问道:“洪小天写书,用的不是本名吧?” 常饮马回道:“爷,您说对了,洪小天化名道临先生,正是张刍狗他师父大天师的名字。要不然张刍狗也不能发了疯的找他拼命,而且我还听说,龙虎山在龙刀门藏了个轻易不露面的四品供奉,现在这供奉正逼着龙刀门帮他查到底是谁冒用大天师的名字诽谤大天师。要不是小的有点手段,龙刀门早就查到七载书局了。” 陈玄策轻笑了一声,没想到他在后院给蜃写,洪小天在铺子里给天下人写。 “我会给他说的,一个二品大手子天天写这玩意,也不是回事儿。” 常饮马脸色这才好了起来。 龙刀门里面藏了个龙虎山的供奉陈玄策很早就知道,只不过没有去管。龙刀门只要站队就好,是不是和龙虎山翻脸割裂,他并不在意。 至于龙虎山怎么看龙刀门战队这事儿,他不在意。不过从藏起来的供奉冒头来看,龙虎山对龙刀门当下的处理方式,应该没什么意见。 放下碗筷,陈玄策走到铺子里,和洪小天聊了几句后便回到了后院。 徒留一脸生无可恋的洪小天枯坐在铺子里,笔仍在一旁,还有写了半册的手稿。 没一会,常饮马晃悠悠的走了进来,看着洪小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中发笑。 洪小天抬头,看到常饮马的瞬间,失去了光彩的双眼骤然被红色充满,咬着牙沉声质问道:“小王八,是不是你告的密?” 常饮马的演技那是相当的不错,一脸不知洪小天在说什么的表情,回道:“洪爷,什么告密不告密的?告什么密?你有啥秘密?” 看着常饮马不似作伪的模样,洪小天有些动摇,按他所想,除了常饮马没人会和陈玄策说他写书的事儿,莫非陈玄策外出的时候看到了? “哦,没事,我就是试探你一下。”洪小天找补了下。 常饮马打了个哈哈,说道:“可能是爷外出的时候发现了你在写……” 铺子里突然弥散的威压,让常饮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突然反应过来,洪小天并没有说是告什么密。 “小王八,我可没说是什么秘密,你还说不是你?”洪小天的声音阴恻恻的,常饮马甚至听到了牙齿摩擦的声音。 大脑疯狂旋转,常饮马极速反应了过来,解释道:“哦,我刚从后院回来,爷说的。” 洪小天哪儿还听它忽悠,一句话断了常饮马所有狡辩的想法:“普天之下,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就是道临先生!” 常饮马第一次觉得,七载书局有些大,它距离门的位置有些远。 它想喊,但不敢。 洪小天的气机已经完全将它锁定,它感觉得到,如果它喊,且不说能不能喊出来声音,喊的刹那,将会是连绵不绝的打击。 冷汗,如瀑的冷汗。 上牙碰下牙,化形后常饮马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冷到牙打颤。 洪小天坐在椅子上,冷视着常饮马,阴恻恻的说道:“小王八,看在这些日子你照顾我饮食的份上,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一炷香时间,你想一个说服天下行走的法子让我继续写书,或者,再给我找个我感兴趣的营生,否则,今天晚上我就要喝王八汤!” 常饮马这次真哭了,让他说服陈玄策?怎么说服?至于说想个让洪小天更感兴趣的,上哪儿想去? 洪小天倒不至于真弄死它炖汤,但一顿皮肉之苦肯定是跑不了的。 常饮马本是长寿龟,寿命悠长,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但此刻的它,觉得一炷香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 洪小天也是个狠角色,说完的时候,桌子上就已经燃起了一炷香。 看着香线越来越短,常饮马身上的汗水越来越多。 很快,一炷香燃尽。 “小王八,看来你是有惹事儿的能耐,没平事儿的本事啊,那就怪不着我了。” 说着,一柄钢枪飘起。 常饮马看着泛着寒光的枪尖,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然后,钢枪消失。 “砰!”的一声。 常饮马撞碎了铺子大门,飞出了铺子。 飞在空中的它,知道洪小天留了手,否则二品出手,它已经死了。 但常饮马并未放下心来,因为长枪击中它的那一刻,便封禁了它所有的法力。 此刻的常饮马,紧闭着双眼,等待着被摔个七荤八素的结果,等待着洪小天后续的报复。 突然间,常饮马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飘然落在了大街上。 这让他长松了一口气,以为洪小天放过了它。 “小王八,你怎么惹到他了?” 听到这个声音,常饮马欣喜异常! 不是别人,正是它祖宗,狰的声音。 “祖宗,您回来啦?”常饮马的声音略高,略带哭腔,里面饱含着试图掩藏的委屈,又恰到好处流露出了一丝。 “行了,别哭丧了,说说吧,怎么个事儿。” 常饮马有了靠山,但并没有开口,而是用委屈的眼神,眼巴巴的看了狰一眼,又用惊恐的眼神,快速瞄了一眼铺子里,然后才小声解释道:“祖宗,你们走之后,洪小天便安爷的吩咐出手,闲下来就在铺子里看书……” 一五一十的将洪小天的所作所为汇报了一遍,并未有任何添油加醋。 只不过,在最后的时候着重说了句:“他说晚上要喝王八汤。” 第515章 孝顺徒弟洪小天 狰没为难洪小天。 但一起回来的老韩,可一点都没惯着洪小天。 赏了洪小天一个鼻青脸肿。 当然,是以替吕重楼考教洪小天枪道修为的借口揍的他。 洪小天心知这顿揍挨得不冤,他是清楚老韩是龙虎山出来的。别看老韩和龙虎山分道扬镳,但用大天师开玩笑这种事儿,磕碜的可不只是张道临一个人,连龙虎山的声名都会跟着受损。 挨完揍,狰笑眯眯的看着鼻青脸肿的洪小天说道:“你也别怨常饮马告密,小王八歪打正着救了你。” 洪小天心中不解,恭敬请教道:“还望前辈解惑。” 见他态度恭敬语气诚恳,又看在他这些日子又没少帮着镇妖司干脏活累活的份上,狰问道:“龙虎山大天师张道临修的什么功法,剑阁应该知晓吧?” 洪小天点头道:“龙虎问道经,大乘因果经。” 狰笑道:“你以为你用个假名,张道临就不知道是你做的了?也就是徽州和武州远隔千里,要不然他早就将你老底挖个一干二净。” 见洪小天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狰笑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武者二品入微,不怕张道临这个道家二品天象?” 被说破了心思的洪小天,略显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狰笑骂道:“你就不想想,这普天下的圣地何其多,为何龙虎山能和你剑阁还有通天观并称三大圣地?你真当三大圣地之一的龙虎山,只有一个二品的大天师坐镇?” 顿了下,狰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说道:“你师父裴归宗入了一品,都不敢轻言胜过张道临!还有,你想写小说话本就去写,编排你师父没什么,你编排别家作甚?读书人写小说话本,有着儒家气运庇护,都不敢轻易去编排宗门圣地,你倒好,一个不落。怎么着?你剑阁能扛得住这么多家?” 此时洪小天,已经想了个通透,狰所言非虚,张道临都不用对他出手,只要道林先生的真实身份是剑阁中人的消息往外一放,就够剑阁喝一壶的。 狰继续说道:“且不说你真实身份暴露了会有什么后果,就说让你继续写下去,写遍九州宗门圣地,这份因果,你确定剑阁扛得住?还是你打算刚回归剑阁没多久就再次叛出剑阁?” 洪小天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你韩叔揍你一顿也不是白揍,他出身龙虎山,揍你一顿算是了结了这份因果。他会写信给龙虎山,揭过这事儿。至于别家的因果,你自己想办法吧。” 洪小天抬起头,不见一丝跋扈风采,弱弱的请教道:“前辈,您能指点下,这因果该如何化解么?” 狰白了洪小天一眼,骂道:“现在知道怕了?” 不过还是看在洪小天功劳不浅的份上,想着帮他解决掉。 “你都写了哪些家?写了谁?宗门的不用说了,不用管,因果你扛得住,说说圣地的。” 洪小天小声回道:“剑阁,写了我师父;通天观,写了观主邱老儿;龙虎山,写了大天师张道临;自在寺,倒是没写他们方丈什么的,随便编了个和尚的名字。就这四家,别的没了,原本想着写完龙虎山,写儒家书院的故事来着,这不,还没来得及动笔。” 数着数着,洪小天脸上居然浮现了一抹自得神色。 狰骂道:“你还想动笔?你很骄傲是吗?你挺厉害啊,哪家名头大你写哪家,自在寺都封山门了你都不放过,裴归宗有你这个弟子,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你之前叛出剑阁根本就不是剑阁的损失,是剑阁之福啊!” 劈头盖脸一顿骂,洪小天再次低下头去,小声乞求道:“前辈,你就帮着想想办法吧。” “知道怕了?写的时候想什么了?” 骂了一句后,狰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不是看在吕重楼和你有半份师徒情谊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 听到狰这么说,洪小天长出一口气,弯腰行礼,恭敬道:“还望前辈指点。” “让你师傅,给通天观送一柄剑去,不用太好,也不能太差,同时你手书一封道歉信,一起送去。自在寺封山,你不用去管;龙虎山有你韩叔处理了,你想办法把剑阁的草剑醉弄个十坛八坛给你韩叔当谢礼就是。” 洪小天苦涩道:“给通天观送剑不是问题,但草间醉是我师父宝贝,别说十坛八坛,一坛他都能打断我的腿。现在不比之前,他没进一品的时候我还能和他比划比划,现在我是真的打不过他。” 一番话,把狰气乐了。 “你还真是孝顺徒弟,裴归宗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收了你这么个玩意。”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老韩开口道:“三坛,没有的话,我提不动笔,写不了信。” 洪小天苦着鼻青脸肿的脸,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问狰:“前辈,通天观和龙虎山都解决了,自在寺不用去管,那剑阁呢?我可没少编排我师父啊。” 刚问完,洪小天就飞了出去。 狰收回尾巴,自言自语道:“裴归宗多精明个人儿,怎么就收了个这么个玩意。啧啧,这么个玩意都能进二品,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说完,率先迈步朝着铺子里走去,老韩跟在后面,常饮马也要跟着走进去,就听狰开口说道:“没眼力价的东西,我俩一路风霜你看不出来?就不知道去安排点吃食?” 常饮马嘿嘿一笑,弯着腰溜出了铺子,置办吃的去了。 狰和老韩一路走到陈玄策待着的屋子里。 见到狰和老韩回来,坐在椅子上的陈玄策惊喜道:“二哥,韩叔,回来了?” 狰笑道:“看你这样子,等我有些日子了?” 陈玄策挠挠头:“您二位不在,小子心里没底儿。” 老韩笑骂道:“行了,我俩在外面绞杀圣地,又不是收不到消息。说说吧小子,你那个‘驱虎吞狼’,让宗门圣地主动镇妖的计划,怎么样了?” 陈玄策微微摇头,说道:“效果有一些,和计划的差不少。不知道这些宗门圣地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听不到人间百姓的声音,妖邪不杀上门,他们不主动镇妖。” 顿了下,陈玄策问道:“刚听到外面有些动静,韩叔,怎么回事儿?” …… (阳了的在这打卡) (今晚天台的在这排队) 第516章 驱虎吞狼终可行 听完老韩讲述门外发生的事儿,陈玄策哭笑不得。 他是真没想到,洪小天所写的东西影响居然这么大,转念间,他对如何更好的‘驱虎吞狼’有了新的想法,只是关于因果的部分,还需要再度确认下。 想到这里,陈玄策开口问道:“二哥,韩叔,因果对宗门圣地的影响,真的这么大么?” 老韩看了狰一眼,示意狰来说。并非老韩不想开口或者有什么顾忌,而是对于因果之说,狰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要比他了解的透彻的多。 狰开口解释道:“邪道宗门就不说了,他们本身也不在乎什么因果。但正道宗门,除了儒家有先师至圣留下的文运庇护可入世修行不太在意因果之外,佛道武三家对因果都很看重。此中缘由说起来也简单,宗门也好,圣地也罢,修行之道,一为掌控更高的力量,二为增寿,三为超脱。升品、增寿、超脱,皆和宗门气运有关,此中之道,玄而又玄。宗门圣地无法探究其中奥秘,只能规避,避免因果加身,避免影响了宗门气运。” 听完狰的解释,陈玄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又问道:“人间百姓,是否可以加因果在宗门圣地身上?” 瞬间,狰的眼神明亮,一旁的老韩也猜到了陈玄策要做什么。 狰不答反问:“你是打算引动人间,强加因果在宗门圣地身上?” 陈玄策笑着点头。 这时老韩微微摇头道:“你这法子不是不行,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按照你的法子去做,你为执棋者,也是要因果加身的。” 这一点陈玄策还真没想过,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坚定的说道:“韩叔,因果加身又何妨?您知道的,我发过本命誓言。” 老韩没有再劝。 这时狰开口说道:“因果加身么,也不是不能解决。” 陈玄策惊喜的看着狰,毕竟因果这东西玄而又玄,能不招惹谁想加身? 老韩则是一脸狐疑,他常年在镇妖司看门,没听说过狰有这般手段,他估摸着,八成是狰这个越老越妖的老妖怪藏私了。 老韩毫不掩饰的表情,狰哪儿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别这副表情。之前龙虎山试探司里,拿了个龙龟甲赔罪。” 闻言,老韩问道:“六百年前龙虎山和鹧鸪山季家一起弄死的一品龙龟龟甲?” 狰点了点头。 老韩沉思片刻,摇头道:“龙龟甲确实可以替人挡因果,但陈小子要驱动整个九州的宗门圣地,一品龙龟甲,扛不住的吧?” 狰叹道:“陈小子都准备这么干了,有总比没有的好。高瘸子也是的,把司里面的天地馈赠消耗一空,要不然有天地馈赠在,哪怕只有一丝,也可以用龙虎山的算天探地的法门欺瞒天地规避掉九成九的因果,剩下那点因果,龙龟甲完全可以扛得住。” 老韩没再说话,事已至此,高瘸子人都没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斯人已逝,徒留叹息罢了。 这时,陈玄策小声问道:“二哥,多少天地馈赠能有用?” 狰也没当回事儿,随口说道:“一丝即可,或者说,只要有就可以。贾瞎子一脉的算天探地,只需借天地馈赠里的气息,并不是要用天地馈赠。” 说到这,狰反应了过来,问道:“怎么,你小子有天地馈赠?” 陈玄策微微点头,说道:“之前司里面给了我一份,不过被我用了。” 狰有些失望。 陈玄策接着说道:“二哥,你应该知道,我是有一些非司里的传承的。” 狰点了点头,陈玄策所说,在镇妖司高层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无论是赦封之法,还是灭尸箓,这两种东西,在陈玄策拿出来之前,九州内从未见过记载。 “我有一符箓,名为伐天,可窃一丝天地馈赠。剩下的,就辛苦二哥了。” 狰瞪大双眼,惊喜到:“真的?” 陈玄策点头。 狰大笑道:“那就没问题了,放心,半月内,算天探地法门就会刻画在龙龟甲上送来。” 一旁的老韩也极为开心。 这时,常饮马弄拎着个食盒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鼻青脸肿的洪小天。 将吃食布在桌子上,常饮马立在一旁。 老韩瞥了一眼洪小天,没好气的说道:“你跟着进来作甚,前面铺子不需要人看着?” 洪小天二话没说,麻溜的跑到了前面的铺子。 常饮马嘴角微翘,不知为何,看到洪小天吃瘪,它就特别开心。 这时狰淡淡的问道:“小王八,铺子里还有不少洪小天写的书吧?九州内也有不少在流通吧?” 常饮马躬身答道:“祖宗,您说的没错。” “书是从七载书局流出去的,你身上因果也不小,你不去处理,是仗着命长?” 常饮马灰溜溜的离开,去了前面铺子和洪小天一同思考,如何将流传在九州的所有数据销毁。 待到二人走后,狰很大方的掏出了一坛黄泉醉,三人边吃边喝。 吃饱喝足,陈玄策又泡了一壶茶。 狰轻押了一口,放下茶碗,玩笑道:“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得跟着你小子忙碌。你说要武州无宗门圣地,我和老韩便奔波辗几千里。” “辛苦二哥。对了二哥,搬山猿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提到搬山猿,狰的双眼隐有落寞之色,拿起茶碗,将碗里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似乎要将愁绪随着茶水一同咽下肚去。 老韩开口道:“四日前,我们绞杀最后一个圣地珞珈山时,行者的人出手偷袭。情况危急,搬山猿舍弃一臂和跌一品的代价,这才将行者派来的两个一品全部灭杀。” “不好恢复?”陈玄策问道。 老韩微微摇头,狰叹了一口气,道:“伤了本源,妖丹破损,此生难回一品。原本还有三百年的寿命,这次过后十去其九,只有三十年好活了。” 话说出来,狰的情绪好了一些,手指轻敲桌面,接着说道:“不用管它了,给它找了个养老的地儿,让他安享晚年去了。” 顿了下,狰问道:“陈小子,你是不是有事要问我?” 第517章 龙龟甲,伐天符,因果不加身 陈玄策没有隐瞒,径直对狰说道:“二哥,京都城来信,青丘狐族重回京都城。” 狰佯装不解道:“它们本就是入世修行,体悟人间情欲,京都城又是天下繁华之首,它们回京都城并不奇怪吧?” 陈玄策没有再问。 狰哪儿还不知道陈玄策看穿了它的话语,笑道:“现在还不到你该知道的时候,等你什么时候进了黄册库四层,就知道司里为什么盯着青丘坟了。” 陈玄策笑了笑,没再说这个话题,转而让狰帮忙寻三品以上妖的皮毛。 狰答应的极为痛快。 老韩和狰又同陈玄策聊了聊这段时间绞杀宗门圣地的事情后,狰说要出门一趟,留老韩固守武帝城。 陈玄策知道,狰这是去弄龙龟甲去了。 —— 春雨下了一场又一场,陈玄策深居浅出,很少在武帝城露面。 常饮马和洪小天更是神出鬼没,倾尽全力想尽办法将之前洪小天‘文采爆发’的后遗症消弭。 好在常饮马家底儿丰厚,洪小天动用了剑阁在九州各处的外围力量,这才处理个七七八八。 四月二十,一身疲惫的常饮马和洪小天长出了一口气,他俩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落实了下去,至于结果如何,只能听天命。 也不是没有好处,常饮马和洪小天二人算是共患难,一个长寿龟居然和剑阁二品大手子洪小天有了不错的交情,已经到了可以勾肩搭背共饮佳酿的地步。 洪小天更是因为误打误撞写书触碰因果这件事,使得二品入围境有了些许松动。 算是因祸得福。 老韩听完常饮马说这事儿的时候,骂了句:“顶尖天资配了个狗脑袋。” 常饮马只在一旁偷着乐。 狰在两日前已经返回了武帝城,把刻画好算天探地的龙龟甲交给了陈玄策,一同交给陈玄策的,还有两百多张处理好的高品妖族皮毛。 陈玄策看着颇有年代感的两百多张用妖族皮毛制成的符箓纸张,暗自感叹镇妖司底蕴之深厚。 之后,他便一个人在屋子里绘制伐天符箓。 伐天符箓的绘制难度,远超陈玄策的想象,虽然他已经练习了不知多少次,但真正开始绘制的时候,失败率仍然极高。以他武者四品道家五品的修为,一天只能绘制四到五次,这还的算上有一些刚开始绘制就失败,消耗的气息和法力很少。 七天,陈玄策一共消耗了三十张妖兽皮制作的符箓纸张,绘制成功只有四张,这还是在熟练后提升了不少成功率的结果。 这天,陈玄策停下了绘制,走出房门找到了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假寐的狰。 “二哥,陪我走一趟?” 狰睁开双眼,问道:“弄好了?” “嗯,第一次用,不知道会不会有异象,还是不要在城里了。辛苦二哥带我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狰二话没说,起身抓着陈玄策的肩膀,消失在了院子里。 武帝城沿寒江往上走二十里处,寒江两侧是光滑如镜的百丈绝壁。 这地儿寒江极窄,水流湍急,加上两侧绝壁如渊,除了往来行船人迹罕至。 南边绝壁后面,出人意料的是一处风景绝佳的山谷,更让人赞叹世间神奇的是,与寒江一山之隔的山谷中,居然有一条落差极大的瀑布。 狰带着陈玄策到了此处,放下陈玄策后说道:“这地儿叫悬瀑谷,以前有人家,后来有个邪修看上了这在这隐修,将二十几户一百多口杀了个精光。司里面将邪修弄死之后,这地儿就再也没有人来了。” 陈玄策环顾四周,山谷只有一条小径通往外界,荒草覆盖之下已经很难见其痕迹,更绝的是,小径往外不远,就有另一座山头横置,极好的将悬瀑谷隐藏了起来。 “这里不错,以后天下没有妖邪了,可以来这里隐居。”陈玄策话语之中难掩憧憬。 狰笑道:“会有这么一天吧,到时候陈小子你娶个屁股大的媳妇,生满院的娃娃。” 陈玄策哭笑不得,就知道不能和狰这老不修的说闲话。 狰掏出困龙旗往天上一甩,然后说道:“陈小子,开始吧。困龙旗下,非一品不可察。” 陈玄策点了点头,盘膝坐在草地上,掏出符箓伐天。 从手指上逼出一滴鲜血,滴在了符箓上面。 而后,体内气息和法力不受控制的疯狂找车符箓之中涌去。 与此同时,瀑布下的深潭无风起波纹,而后狂风四起。 狰皱仰着头看着突然黑下去的天空,那是突然出现的乌云盖顶。 片刻后,雷声骤响,山谷之中狂风越来越大,深潭已经笼罩在雾气之中。 狰皱着眉头,突然间满眼惊骇,瞬间将困龙旗收起,一跃从山谷之中消失。 出现在山谷一旁山峰上的狰,冷汗淋漓,看着笼罩在山谷上的云团,又看了看山谷外的艳阳天,不由得嘟囔道:“不愧是能窃天地馈赠的符箓,此等天地异象,不弱于晋升一品的异象了。” 不怪狰逃跑,雷声响后,它便感知到,它再不收回困龙旗离开悬瀑谷,将会有天地伟力加身,虽不致死,但冥冥中感知到,肯定会跌境。 “啧啧,陈小子越玩越大了,希望能成功吧。” 刚说完,一道水桶粗细的雷霆从九天之上朝着陈玄策砸落。 狰刚想出手,眼中景象让他强行忍住了出手的欲望。 只见,雷霆越往下落,就变得越戏。 最后,整道雷霆像是一把锥子一般,末端,抵在了符箓上面,不差分毫。 而后,符箓散发出七彩光芒,隐有佛光,又似道家清气。 雷霆倒转,完全超出了狰的认知,它看到了雷霆沿着劈下的路径收了回去。 最后,风停,云消,雾散。 悬瀑谷重回宁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恰在此时,盘膝而坐的陈玄策身前发生了变化。 龙龟甲飘在陈玄策身旁,伐天符箓缓缓燃烧,灰烬将龙龟甲慢慢包裹。 符箓燃烧殆尽之时,龙龟甲已经完全被灰烬包裹住。 狰一闪回到陈玄策身旁,狰看到龙龟甲上的灰烬缓缓凝聚成各种诡秘纹路,正是它让贾瞎子后人绘制的算天探地。 灰烬完全凝结后,龙龟甲瞬间崩碎成粉,消失不见。 陈玄策缓缓睁开了眼睛。 狰连忙问道:“如何,成功了没?” 陈玄策微笑道:“成了,可抵九成九因果。只要我不亲自下场执行驱虎吞狼,剩下的一丝因果对我几无影响。” …… (买了法国赢的打卡处。) 第518章 大渊之水 东海到底有多广阔,九州知道的人并不多。 在文人墨客嘴里,东海无边无际,广阔万里,有碧波万顷,又有晴空万里。 在渔民口中,东海是没边的。 由此看来,文人骚客除了用词华丽一些,和渔民也没多大区别。 寒江将徽州和赤州隔开,一路向东直入东海。入海后,五百里海面波涛不兴,五百里后风浪乍起,直至三千里。 三千里外则是密布的阴云,和连绵不绝的雷霆。 阴云翻滚,天地昏暗,雷霆如龙,银蛇乱舞。 看似天地灭绝的场景,实则阴云地带只有二十里宽,二十里过后,海水倾覆,径直朝下灌去。 此处有名,大渊。 大渊深不见底,海水落入其中,不知所踪。 大渊中,距离海面五百丈处,有一座岛屿,将倾覆的海水一分为二。 岛屿并不大,方圆不到百丈。 一叶扁舟,朝着东海深处而去,穿风破浪,无视雷霆,直至大渊。 曾在白鹿书院出现过和白文武谈话的黑袍男子,从扁舟之上一跃而起,随后落入大渊之中。 留在原地的扁舟,沐浴雷霆而不损,仔细看去,船首挂着一张符箓,雷霆看似劈中了的扁舟,实则绕扁舟而过。 若是陈玄策在此,定会发现,船首那张符箓,和他所画的伐天符箓,有着七分相像。 黑袍男子,正是行者座下负责九州所有事务的大管家。 在大渊之中直落四百九十七丈,而后身形凝滞,他眼前只有海水。 掏出一张符箓扔了出去,眼前海水消散,悬空的岛屿浮现。 岛屿正中,有一汪池水,池子旁边,有一棵垂柳,垂柳旁,则是一间茅屋,茅屋门口,一耄耋老人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 躺椅旁边的桌子上,则是放了一壶酒水,一碟盐豆,一盘卤牛肉。 大管家落在老人身旁,深深弯腰,恭敬说道:“见过行者大人。” 行者眼皮不抬,滋遛滋遛的喝着酒盅里的美酒。 放下酒盅,行者微微睁开眼睛,刚要说话,突然间眉头紧皱,伸手虚压,示意大管家不要说话。 这个时间点,正是陈玄策在武州悬瀑谷中将鲜血滴入伐天符箓之时。 大管家弓着身子,毕恭毕敬的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岛屿上,风云乍起。 岛屿周围,海水倒卷,重归东海。 行者仍然躺在躺椅上,只是身形虚幻,好似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一般。 好一会,异象消失,虚幻的行者重新变得真实。 “行了,和你说过多少遍,在我这不用多礼。”行者说道。 大管家微笑着直起腰身,只是眼睛朝下看,不敢看行者。 “说吧,什么事儿让你浪费一张欺天符咒来这里。” 大管家恭敬说道:“禀大人,武州内咱们的人被绞杀一空,所有归顺咱们的宗门圣地近日都失去了联系。” 行者波澜不惊的问道:“上次你说你下面有两个小娃娃得天眷,其中一个女娃在武州,你还派了修天克给她护道,是吧?” “是的大人,修天克已死,天眷之人郑七分魂火虽未灭,但凶多吉少。武州内九大客卿皆亡,宗门圣地皆灭。”大管家答道。 “你怎么看?”行者问道。 大管家早就打好了腹稿,径直说道:“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镇妖司做的,但九州之内能灭杀一州宗门圣地的,除了镇妖司没有别家。依小人所见,镇妖司核心力量就在武州,灭杀宗门圣地则是为即将开通的黄泉路做准备。” 桌上酒壶自动飞起,清亮的酒液涓涓倒入酒盅。 大管家余光看到,酒液入酒盅之后,突然变得猩红。 酒壶落回桌面,行者接着问道:“无字碑的下落,你可打探清楚?” 大管家顿觉浑身发冷,一品境的修为无任何抵抗之力,后背冷汗将衣衫浸透。 “回大人,无字碑的下落,暂时还没有打听出来。” 行者抿了一口酒后,说道:“无字碑你要抓紧打探。还有,你知道黄泉路有多重要,武州黄泉路必须掌控在我们手中。说说吧,武州的事儿你怎么计划的。” “大人,近几个月我往武州派了不少人,但无人生还。迄今为止仍不知武州内到底有多少镇妖司的人。” 说到这,大管家觉得愈发寒冷,本是春暖花开的岛屿上,瞬间进入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他知道,如果再没有合理的解释,今儿即便不死,也轻快不了。 “好在普天商行仍然藏在武州各个城池之中,小人已经让普天商行开始潜伏,除了黄泉路的消息外,武州内不用继续追查镇妖司余孽。小人计划,暂停往武州派人,待到黄泉路将开之时,镇妖司的人势必要露面,到时候汇聚其它八州所有势力,一举灭杀武州内镇妖司余孽。到时候一定可以擒下镇妖司高层,审出无字碑的下落。” 小岛上,风雪消散,进入盛夏。 “可。”行者微微点头。 大管家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是过去了。 “到时候我会派个超品过去,你不要让我失望。”行者淡淡说道。 大管家重重点头,行者摆了摆手,大管家飘出了岛屿。 大管家走后,岛屿内骤然变样。 池塘柳树茅屋躺椅桌子酒壶等等全都消失不见,就连岛屿,都在慢慢坍塌。 最后,岛屿原本所在之地,变成了一团黑雾。 原来,整座岛屿都是行者所化。 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渊:“有人窃天,天允之。今天外之人,借大渊之水一用!” 轰隆隆,大渊震颤。 大渊深处,不知深几许之地,有九个巨大的旋涡,东海之水落入此处,流入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九个旋涡,围成了一个圆,圆的正中,有一处丈许方圆的土地,无一丝水汽。 一个深蓝色的水团飘在这处干爽土地上方三寸之地。 行者张口后,水团缓缓飘起,朝着行者所在之地飘去。 飘至一半之时,一道九色神雷自苍穹之上朝着大渊砸落,径直砸到了行者所化黑雾上。 避无可避。 水团飘回原地。 行者的叹息响彻大渊:“哎。” 就在九色神雷落下之时,通天观内,无字碑中的另一个行者的声音响起:“这个傻子,看别人窃天他也窃天,活该被雷劈。” 盘膝修行的邱老儿,一无所觉。 昆仑山南,伐天之城以北,有一处被寒冰覆盖的山川。 冰层之下三十丈,是巨大的地下空间。 站在这里抬头仰望,隐隐可以看到一丝丝日光。 好在冰川之下有一种发光的苔藓,不至于看不清东西。 借着苔藓散发的微弱光芒,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座用冰建城的院落,前后三进,虽然谈不上大气,但在这冰川之下,可以称得上一句鬼斧神工。 院落最深处,一头白发的鬼婆婆睁开眼睛,道了句:“在大渊的我知道,在通天观的这个倒也不出乎意料。” 第519章 故人归来 寒江上,一条满是岁月痕迹的渔船,靠着补丁摞补丁的风帆勉强逆流而上。 船上有两人,一个大和尚,和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长袍中的干瘦男人。 进了四月,寒江上往来行船颇多,渔船虽破算得上少见,但还算不上罕见,故而也没有人去在意。 行船到了春神山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大和尚坐在船板上自顾自的念着经,干瘦男人独自操弄着风帆将船靠岸,找了个生长在岸边的树木,用绳子拴紧。 大和尚停止念经,睁眼开口道:“老衲说了,有老衲在,不用栓绳子,船跑不了。” 干瘦男人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忙碌着。 他趴在一旁,将白玉般的手伸入寒江之中,静待盏茶时间后,抬手便是一尾十几斤重的寒江草鱼。 大和尚瞥了他一眼,嘟囔道:“出家人,吃素。” 干瘦男人也不理他,生起火炉开始炖鱼汤,另一个火炉则是在焖着米饭。 没多久,饭香弥漫。 干瘦男人放好碗筷后,伸手把火炉上的鱼汤连同铁锅一起放在桌子上,这个过程干瘦男人的双手极稳,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看到他又去盛饭,大和尚无奈道:“你是僵尸,当然感受不到疼痛。” 把两碗饭放在饭桌上,干瘦男人盘膝坐下,开口说了一个字:“吃。” 这一幕场景,在这一路上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大和尚有些无奈,拿起碗筷,夹了一大块鱼肉塞进嘴里,又用汤勺盛了些鱼汤,浇在了米饭上。 “和尚,你不是说你吃素么?”干瘦男子问道。 大和尚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手悬在空中,筷子好似要夹住江风一般。 “你舍得说话了?”大和尚问。 干瘦男人这一路,和他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又非有言语障碍,看起来像极了性格使然。 感受男子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后说道:“以前做梦能有修为再身,现在不到一年就已经进了五品,却又觉得这修为没什么用。也许你说的对,我虽非人,但要尝试做个人。” 大和尚欣慰的点头。 这一路行来,干瘦男人话语很少,行事怪异,他没少劝解,只是并没有什么用。 今日看来,这小子不是没听进去,而是懒得改。 这二人,和尚正是杀生寺的觉寒,干瘦男子,则是陈玄策少有的朋友,小胖子范玉。 夜幕降临,点点渔火点缀着寒江。 觉寒盘膝而坐念着经,范玉坐在他身旁也在念着经。 只不过一个念的是杀生寺的佛经,另一个念得则非人言。 弦月挂在东方天空时,觉寒长叹一口气,说道:“小子,你念鬼语,能不能离我远点?哪儿有在活人面前用鬼语念经的?” 道家鬼语术,非三品阳神境不可念。 此时的范玉不过是五品铁僵,却能流利诵念。初时觉寒很是震惊,这一路从大东山走来,范玉身上各种违背常理的东西实在是太多,现在他已经见怪不怪。 就是这鬼语术,他一个二品倒不是听不了,只是一直听,心烦的很。 范玉也不理他,自顾自的继续念。 觉寒无奈,纵身而起,进了一旁的山林之中。 觉寒走后不就,范玉睁开双眼。 之前还似常人的眼睛,此时一片黝黑。 从他睁眼开始,渔船周围水中开始有阴影浮现,随后越来越多。 无数阴影朝着渔船蜂拥而来,到了船底后消失不见。 范玉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色。 额头上指甲盖大小干枯的皮肤,逐渐变得细腻圆润,等这块皮肤和周围皮肤变成同一种颜色之后,范玉长出了一口气。 他虽入了五品,但神僵功法却还差一些。 原本在青云寺的阴穴之中再等上一个月,便能修行到位,可以以常人形象行走人间。 但他不想等,觉寒以来,他撒了谎,就和觉寒一同出了大东山。 这一路,不知吞噬了多少冤魂,这最后一处尸斑终于祛除。 朝阳升起,觉寒返回了船上。 看着船上不再遮住脑袋的忙碌身影,他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直到吃完早饭时,觉寒才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小子,你是不是胖了?”觉寒问道。 范玉微笑着点头道:“修行略有进境,就胖了一些。” “怎么不遮面容了?” “我先习惯下,总不能遮着头去见玄策吧。” 说罢,又用黑布将头遮起。 觉寒看得清楚,范玉再遮住面容前,脸上有开心的笑容。 摇摇头,他也没有多问。 渔船逆流而上,不再是晃晃悠悠,而是速度极快,不断超越一条又一条的大船。 概因觉寒站在了船尾。 这一路慢行,便是要让范玉重新习惯人间。 —— 武帝城,寒江码头。 看着雄壮的武帝城和忙碌的脚夫,以及叫卖的摊贩,范玉热泪滚滚。 好一会,才平复下情绪和觉寒一同朝着城里走去。 从大东山到武州,这一路全在水上,今儿算得上是范玉真正的重回人间。 七载书局外,觉寒对着已经圆润不少看起来不在瘦弱的范玉说道:“小子,玄策就在这里,你进去吧,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范玉疑惑的看着觉寒。 觉寒解释道:“我要走一趟麓州,若不是送你,在麓州我就下船了。” 范玉弯腰拱手,恭敬的说道:“大师,这一路辛苦您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日但有差遣,范玉万死不辞。” 觉寒受了一礼,转身离开。 范玉听到觉寒边走边说:“小子,忘了告诉你,我也是镇妖司的人。所以,不用谢。” 徒留范玉呆立当场。 到了此刻他方知,这个说事陈玄策花银子雇的大和尚,原来是镇妖司的人。 “果然呐,司里就没有一个正经人儿。” 吐槽了一句,觉寒身影已经消失,范玉收回目送的目光,迈步朝着七载书局走去。 第520章 洪小天的生意头脑 常饮马和洪小天忙活了有些日子,好不容易将因果消除了七七八八,二人才得了空闲,能在七载书局里喝喝茶聊聊天。 自从洪小天封笔,七载数据的生意就一日惨淡过一日,再也不复之前的红火。 写过书的洪小天眼界颇高,原本还能看得进去的话本小说,这会变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无所事事的洪小天,开始觉得书局里采光不好,用钢枪在棚顶开了个大洞。 阳光透过棚顶的大洞,在铺子里四处散射,使得铺子的采光好了不少。 洪小天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洋洋得意的和常饮马炫耀。 常饮马嘴角直抽抽的问洪小天:“下雨了怎么办?” 洪小天并不气馁,愣是花银子请了工匠,在窟窿上面加盖了一个小亭子,这样既有采光,又不惧雨水。 洪小天觉得,他这是神来之笔,洋洋得意了好几天。 打那以后,他便沉迷于各种木工活,撺掇着常饮马给他弄木匠工具。 常饮马被磨得没办法,或者说为了消除因果影响花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还得指望洪小天来还,正所谓欠钱的是大爷,常饮马只能按照洪小天的想法,给他置办了不少工具回来。 工具有了,铺子里又施展不开,后院有狰和老韩在,洪小天不敢造次。 常饮马又砸了一笔银子,把旁边的铺子盘了下来,用来给洪小天做木工用。 这天,常饮马正坐在书局里喝茶,这些日子沉迷木工活的洪小天跑了过来,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他,手里拎着个麻布包袱,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 径直坐在常饮马对面,把脏污不堪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拎着茶壶一顿痛饮。 对面的常饮马嫌弃的骂道:“你几天没洗漱了?都馊了。” 洪小天也不理它,牛饮一番过后,将茶壶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你特娘的轻点儿,这可是徽州运过来的红泥茶壶,摔坏了你赔得起么你!”看到洪小天粗暴的动作,常饮马登时急了。 洪小天也不恼,自顾自的解开包袱,将里面磨盘大小的物件显露出来,然后直勾勾的看着常饮马,等着常饮马的评价。 看到包袱里的物件,常饮马‘蹭’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破口大骂道:“洪小天,你还是个人了?爷爷我拿银子给你消除因果,又给你买工具,有给你盘铺子,你就做这个玩意出来消遣爷爷?” 怪不得常饮马恼怒,洪小天赫然是用木头做了个磨盘大小的王八,惟妙惟肖,上面还涂了漆,以假乱真。 洪小天老神在在的坐着,被骂了也不生气,似笑非笑的问道:“你就说像不像吧。” 常饮马还要再骂,洪小天身上气势一闪而逝。 常饮马这才强压怒气,仔细打量起了桌子上的木头王八。 仔仔细细的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常饮马啧啧称奇道:“你个鳖孙,还挺有天赋。” 洪小天嘿嘿直乐,然后小声说道:“兄弟,高门大宅门口的石狮子,最便宜的也要两百两一对儿,还有下马石,拴马柱,都不便宜。” 常饮马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洪小天回道:“要知道,一对儿石狮子,熟手匠人雕刻起来也要一两个月,但是我用木头来做,不过是半天功夫。半天最少二百两,一天就是四百两,一个月就是一万二千两!这还只是石狮子,咱还可以定制,什么龙凤,门神啊等等等等,我算过了,一个月最少两万两银子!不出一年,我欠你的银子就能还完!咱们把铺子名字改成七载石料定制,这买卖就是一本万利啊!” 常饮马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洪小天,淡淡说了句:“你能做出来,你能保证卖得出去?兄弟,你脑袋里面除了练枪写书做木工,还能装点别的不?” 洪小天摆了摆手,胸有成竹的说道:“卖不出去?怎么可能卖不出去!高门大户的石狮子,都是找老匠人定制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武帝城里面的石狮子下马石什么的,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呢?到时候不是能不能卖的出去的问题,而是咱们涨不涨价的问题!” 常饮马不解的问道:“消失,怎么消失?你该不会要去当贼吧?要是当贼,你还用木头做什么,直接偷回来再卖给他们不就行了?” 洪小天被常饮马的逻辑惊呆了,觉得常饮马说的很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好一会,转过弯来的洪小天说道:“兄弟,我穷归穷,当贼是不可能的。” “那你怎么让石狮子什么的消失?” “你可曾听闻,京都城宁王府门口两个石狮子化为齑粉的故事?” 常饮马摇了摇头。 于是,洪小天就给它讲了个老饕钢枪出,怒砸石狮子的故事。 听完故事,常饮马沉思良久,回道:“这买卖能做,但不能用七载书局来做。爷和祖宗是要脸皮的,你想做就用隔壁的铺子做。但是,我可和你说好,真被人找上门来,可别牵连我!” 洪小天琢磨了下,觉得常饮马说的没问题。真用了七载数据的名头来做这个见不得人的买卖,八成是要被狰揍个半死。 “行,那就用隔壁铺子来做买卖!不过,你得再借我二百两银子。” 常饮马掏出二百两银票,却没有交给洪小天,而是先问道:“你要这二百两,作甚?” 对于常饮马的不信任,洪小天一点都不生气,这些日子若不是有常饮马在,别说消除因果,他八成要落草为寇做一些没本的买卖。 “一百两买生铁,一百两雇人宣传!”洪小天解释道。 “要生铁作甚?” “木头做的东西重量不对,里面加个大铁块儿,风吹不走!至于说雨淋,木头还是能扛个一年半载的。等买家发现有问题的时候,我不一定在哪儿呢。” 洪小天解释完,常饮马这才把银票递了过去。 站在门口听完所有对话的范玉陷入了沉思:这真的是镇妖司的据点? 看着俩人聊完,范玉弱弱的问了句:“请问,陈玄策是住在这里吗?” 话音落,一道强一道弱的气势,直接压了过来! 第521章 兄弟相见为羁绊 范玉勉力抵抗墙压过来的气势,双脚稳稳站在地上,强撑着不跪下去。 入了镇妖司,次次任务被人当靶子,却仍然能活过考察期,范玉身上自然有着一股狠劲儿,要不然也不能在被雷劈死后,从京都城东的乱坟岗中破土而出回京都城找养父一家报仇。 范玉性子里有着一股狠劲儿,要不然也不能在陈玄策这个大克星身旁活过三个月。 压力越来越大,黑袍下范玉如常人一般的面容急速消退,隐匿起来的,僵尸独有阴气散发出来。 常饮马散发出来的气势,对范玉的影响并不大。 真正给范玉带来恐怖压力的,是二品入微境的洪小天。 原本洪小天和常饮马俩人释放气势,是被人撞破了俩人‘密谋’的自然反应。 本就是给来人个下马威,然后再问问都听到了什么,如果听到的多了,说不得要好好敲打敲打。 奈何,范玉以人身扛不住洪小天的压力,只能解开伪装,显现出僵尸之体,这样才能更好的发挥神僵的威力。 僵尸气息散发后,蓬头垢面的洪小天,冷哼一声,喝到:“嘿,僵尸也敢入红尘,找死!” 身上气势再涨,径直朝着范玉强压了过去。 一时之间,即便是蓬头垢面,也难掩洪小天的凌厉强大! 然后,洪小天就从棚顶他刚捅出来没多久的窟窿中飞了出去,将窟窿上的亭子撞了个粉碎。 紧随其后的,是常饮马。 不过常饮马能好一些,它飞出去之前,至少知道了为什么会飞出去。 “洪小天那个瓜娃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还不知道?让觉寒去大东山接人的时候,你没在旁边听着?” 飞在空中的常饮马很想说,它真不知道。觉寒走的那天,他正在剑南城给于小妖下套。 但它不敢说,骂它的人是它祖宗,说了狰八成要恼羞成怒,再收拾它一遍。 洪小天飞出去后,范玉支出的獠牙,缓缓消退,干枯的皮肤重新变得充满弹性,干瘦的身躯重新变得圆润。 狰盯着范玉,好一会才笑道:“范玉是吧,跟我来吧,玄策在后院等你。” 范玉没有动,虽然眼前这个白发年轻人已出现便收拾了强压他的二人,但他现在不信任何人。 狰见范玉没动,哪儿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说道:“觉寒去麓州了吧?这光头,送人也不说送到地儿。” 范玉这才松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穿过铺子,入了后院,范玉便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 范玉快走两步,和陈玄策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玄策的声音有些哽咽,双手不断拍着范玉的后背。 范玉更是两行清泪横流,呢喃道:“玄策,我终于出来了!我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啊!” “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陈玄策已经说不出别的,反过来倒过去就是这么两句。 狰和老韩看着痛哭流涕的二人,相视一笑。 别人不知道,狰和老韩最为清楚,看在陈玄策气运奇诡的份上,镇妖司将绝大部分力量交给了陈玄策,虽然经过了不少次的考验,不管是陈玄策北行去白山黑水,还是南行入白鹿书院,但镇妖司一直有所担心,就是陈玄策入司时间并不久,人品和人性经过了考研,但忠诚这二字,古往今来谁也不能笃定的进行判断。 对镇妖司来说,将陈玄策羁绊住,是必要的。 要不然吕重楼也不会在剑阁想要用阴剑换曹北官给陈玄策当媳妇。 好在,范玉活了,回来了。 范玉是陈玄策入镇妖司后第一个朋友,羁绊不深不浅,恰好够用。 至于说范玉会不会怨恨镇妖司,镇妖司并不担心。毕竟,十世善人的他算计了六道轮回后还能脱身,高大人功不可没。 天地因果之下,范玉就是想背叛镇妖司,因果也不会允许。 按说镇妖司也可以用因果来羁绊陈玄策,奈何陈玄策是个无源之人,借尸之魂,想找前尘往事都找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范玉来羁绊。 良久,陈玄策和范玉俩人分开。 这是飞出去的常饮马已经屁颠屁颠的赶了回来,它飞的比洪小天要近不少,洪小天还在往回赶。 狰刚要开口,常饮马麻溜的说道:“祖宗,今儿爷兄弟重逢,乃是大喜事,值得庆祝一番,小的这就去置办些酒菜回来。”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被陈玄策拦住。 陈玄策搂着比他矮了一头的范玉,挨个给他介绍:“这个是狰前辈,之前一直趴在司里门口大青石里的,我叫它二哥,以后你跟我叫二哥就是。这是韩叔,你认得,司里面看大门的,实际上那会韩叔心境破碎,现在心境修复,是道家一品。” 转到常饮马的时候,陈玄策随口说了句:“它是以王八,长寿龟,能活。” 常饮马苦着一张脸,还得点头认同。 这时洪小天赶了回来,进门就一脸委屈的问道:“凭什么又揍我?” 狰瞥了他一眼,回道:“擅自对镇妖司的人出手,你这不是第一次了,揍你都是轻的!” “镇妖司的人?”洪小天疑惑道。 常饮马怕洪小天又挨一顿揍,连忙扯他的袖子把他拽到一旁,小声给他解释了范玉的来路。 这会范玉则掩去了对老韩和狰这二位大手子的惊讶,拱手施礼,向二人问好。 没多久,常饮马置办的一桌席面就被送了过来。 几人绕桌而坐,就连常饮马也被狰允许上桌。 不仅如此,狰更是大方的拿出了一坛黄泉醉,启封过后,洪小天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酒坛子。 镇妖司的黄泉醉,他早有耳闻。 狰给桌上几人一人倒了一碗,唯独跳过了洪小天。 洪小天涨红了脸,鼓起勇气小声质问:“凭甚小王八都有,没有我的?” 狰看都不看他,也不答话。 老韩笑眯眯的问道:“三坛草剑醉到现在我都没看到,你还有脸要喝黄泉醉?” 第522章 范玉的抉择 范玉在七载书局住了下来。 开始的几天,陈玄策和范玉聊了许多,将范玉死后他所经历的一切,隐去一些辛秘后,都讲给了范玉。 把能讲的都讲过一遍之后,陈玄策对范玉说道:“兄弟,你好不容易活过来,如果想脱离镇妖司,和我说,我来办。” 当时范玉没有给明确的答复,陈玄策也没有去催。 之后范玉便很少出现在七载书局的后院。 平日里,范玉多是和常饮马厮混,随着常饮马满武帝城晃悠,或是去茶楼喝茶,或是去酒楼吃酒,或是听个小曲儿。 常饮马很是照顾范玉,知道他许久未入人间,带着范玉吃喝玩乐的同时,不断的在给范玉讲武帝城的风土人情。 偶尔范玉也会一个人出门,满武帝城闲逛。 或是早点铺子喝碗醪糟,或是在大街小巷漫步,一个人出门的时候,更多的时间是找一处没人驻守的城头,拎着一壶酒坐在上面,俯瞰武帝城,这一看,就是一天。 对于范玉来说,这是他一直向往的日子,不需要为银子发愁,也不需要去计较做什么事,说是浑浑噩噩也好,说是不求上进也罢,求的就是一个随性和自由。 这样的日子,可以作为向往,但范玉过了几天悠哉生活后,便腻了。 之后,他开始跟着常饮马,去看洪小天的木匠活。 看洪小天手法精巧的造出一具又一具木头狮子,将调好的漆涂在狮子表面,活脱脱的就是石狮子。范玉不由得感叹,二品入微境,恐怖如斯。 看到范玉这种状态,陈玄策很是欣慰,认为范玉八成会退出镇妖司,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对此,他很开心,范玉的死他一直有着愧疚,不知如何去弥补,能让范玉退出镇妖司,也算是对范玉有个交代。 九州乱起,妖邪肆虐,百盛生活水深火热,修行中人又何尝不是困苦焦灼?千年已过,天地归正,谁人不争个你死我活?在陈玄策看来,范玉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而且,在和范玉交谈的时候,范玉红着脸确认了他下面那活儿,还能用。 不得不感叹镇妖图录给出的功法之神奇。 这天清晨,看起来一夜没睡的常饮马和洪小天带着范玉返回了七载书局,手里还拎着包子醪糟等早点。 天亮自然从修炼中清醒过来的陈玄策,看着面容灰暗但精神极好的三人,不由得撇了撇嘴,知道这三人昨儿晚上肯定没少祸害武帝城里的石狮子。 常饮马先是一缩脖,将早点放在桌子上后,痛快的溜走了,洪小天则是大摇大摆的坐在桌子上开吃。 陈玄策和范玉相继坐下,一同吃着早点。 吃完早点后,范玉欲言又止。 洪小天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自顾自的喝着陈玄策泡的好茶。 无奈之下,陈玄策敲了敲桌子,淡淡的说道:“洪小天,你不回隔壁备货去,赖在这作甚?” 一点面子没给洪小天留。 洪小天被拂了面子也不生气,将茶盏里的残茶一饮而尽,一跃去了隔壁院子。 洪小天走后,陈玄策微笑着对还在犹豫的范玉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和我还见外。” 范玉又纠结了一会,这才说道:“玄策,我不想退出镇妖司。” 陈玄策有些惊讶,刚要开口劝范玉,就听范玉诚恳的接着说道:“你不用劝我,我知道,你一直对我的死有所愧疚。玄策,你有所不知,我的死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 陈玄策以为范玉是在安慰他,但又不好打断范玉的话,只好静静的听着。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青云观修行,突破六品毛僵之时,阴司洞开一瞬。而后,我脑海里出现了九世记忆。在武帝城这些日子,我查阅了不少典籍,只言片语中可以印证,九世记忆并非虚幻,大概率是真的。按照我第一世的记忆来看,我是发了大宏愿,得罪了六道轮回。若不是被雷劈死而后转化为雷火僵尸且魂魄困于体内,我还跳不出轮回,还要不断的去经历人善命苦的轮回。” 陈玄策皱着眉头,脑海里不断回忆着黄册库三层中的记载,然而,并没有任何文字记载范玉所说之事。 “我知道你想让我退出镇妖司,去过普通人的日子。但是玄策,我已经入了修行之道,真的能去过普通人的日子么?换个角度来说,玄策你有了修为再身,还会甘心去当普通人么?” 陈玄策无奈苦笑,范玉所说并不算错,但他想做普通人,不是愿不愿的问题,而是压根就不能。 范玉身上除了一个十世善人的因果外,并无太多因果再身,但陈玄策一人之力扛着整个镇妖司,又如何能退? 见范玉已经想的清楚,陈玄策也不强求,微笑着说道:“我明白,你不想退出,那就不退出,你怎么想的,我也不问。你知道我现在的位置,你想做什么给我说,我来安排。” 范玉长出一口气,心中大石落下。 有些话他没和陈玄策交底,他的大宏愿是什么,他怎么得罪的六道轮回,以及,此时的他,经常会感受到天地想要逼迫他入阴司。 退出镇妖司?去做普通人?又如何能与六道轮回相争? 六道轮回愿赌却不服输,觉醒了前九世记忆的他又岂是好像与的?逃脱了轮回的算计,成为僵尸之体,此后魂魄与身合,身死则魂灭,这辈子都不能入轮回。 有这般条件在身,又怎会不去报六道轮回毁约之仇! 第一世能以大宏愿算计六道轮回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范前程,第十世仍想试试,用范玉之名与六道轮回掰一掰手腕! “玄策,我修神僵,无杀戮之意,无嗜血之欲,但需阴气、尸气、秽气、邪气修行。无想离开武帝城。司里面有什么脏活累活,不好在明面上干的,你安排给我就是。” 陈玄策在沉思之时,范玉展颜笑道:“你也不用为难,我早就知道司里面手黑。麻大人他们,谁手底下没有几个干脏活的帮派。我愿做司里面一把刀,以邪镇邪,以暴治暴!以僵尸之体,行光明之事!” 话语平淡,却满含铿锵。 第523章 龙刀门丢狮子 陈玄策没给范玉安排具体的活计,只是用了半天时间,给他讲了镇妖司现在的处境,以及行者的存在。 范玉决定东行。 原本没有目的地的他,在陈玄策和他说过武帝城黄泉路将开,龙虎山黄泉路衰败之后,他有了方向。 武帝城即将新开的黄泉路对镇妖司是重中之重,他想再次算计六道轮回,是万万不能在武帝城动手的。 适合他的,就是龙虎山即将衰败崩散的黄泉路,掐好时间,最好在所有手段都用完的时候,黄泉路正好关闭。 让六道轮回想报复他都没办法报复。 更何况,黄泉路崩散之时,那漫天的阴气,正好拿来修行。说不定半年之内便能直入四品铜僵之境。 范玉没说的是,他不仅要去算计六道轮回,更要以僵尸之身,尝试成为行者手下! 武帝城这段日子,陈玄策很少说他自己的处境,但范玉观察的很清楚,陈玄策每天都是精疲力竭。 偌大的一个镇妖司,压在刚刚年满二十岁的陈玄策身上,是如山般的压力。 范玉走的那天,是一个朝阳如火的日子。 七载书局中属陈玄策最为不舍,其次便是常饮马。毕竟在七载书局里,实力地位和常饮马半斤八两的,就范玉一人。 吃过早饭后,陈玄策将一个大包裹交给了范玉,里面装着的多是陈玄策一路走来的战利品,武州内被绞杀的宗门圣地的功法拓本,各种符箓,以及一对儿二品妖狼的爪子。 而后,陈玄策将范玉送到了七载书局外的巷子口,常饮马则是一直送范玉送到了武帝城内的寒江码头。 范玉上船之前,常饮马塞了厚厚一沓银票给范玉。不等范玉推辞,常饮马张口说道:“你是爷的兄弟,按说比我大一辈儿。但是吧,别看你是僵尸我是妖,咱俩认识也没多久,就是对脾气!我拿你当朋友,这银票你就不要推辞。正所谓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身上可不能没银子。我没猜错的话,爷应该也给了你银子。爷给的是爷给的,我给的是我给的。朋友,保重!” 说罢,将银子塞到了范玉怀里,而后抱拳拱手,转身就走。 范玉遥遥看着离去的常饮马,嘴角不由得微微弯起,心里暖暖的。 “这样的镇妖司,我怎么会舍得退呢。” 嘟囔了一句,将银票收好,登上了往东去的商船。 此次武帝城一行,待得时间不久,除了和陈玄策重逢外,最大的收获不是陈玄策给他的装满了宝贝的包裹,而是认识了常饮马这个有趣的王八妖。 商船破浪东行,范玉站在船舷处,黑袍遮盖下,一双眸子明亮,直视着冉冉升起的朝阳。 对他来说,与友分别后,能看到日升月落,就是最好的人间。 —— 这几个月于小妖忙的团团转,不仅入了三品境的修为需要花费大量精力来巩固,龙刀门成为实际上的武帝城之主后,于大同为了锻炼于小妖,所有事情全都交给了于小妖处理。 昨夜又忙到二更天,处理新收服的两个小帮派之间的矛盾。 而且,最近这些日子,武帝城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也让他很是烦心。 不知哪一路损人,专投高门大户门口的石狮子,龙刀门调查了几日,仍然没有结果。 若不是只偷石狮子 天未亮,四月末的露水在草叶上晃荡。 修炼中的于小妖感知到急促的脚步,缓缓睁开双眼,已经温暖的四月天,一股浓厚的白气自于小妖鼻子中喷出,绵长有力,宁而不散,长达三尺。 武者三品先天境的气息,凝练而不凡。 而后吸气,恰是朝阳升起的刹那,一抹肉眼不可查的紫气,顺着被于小妖吸入腹中。 双眼有精光闪过。 敲门声响起。 于小妖低沉而威严的说道:“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内门弟子中的于小妖心腹。 “什么事儿?”于小妖问。 “禀少门主,是,是,是……”叫赵文继的内门弟子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小妖眉头微皱,心有不悦:“话都说不明白,怎堪大用?” 赵文继内心苦笑,而后下定决心说道:“少门主,咱们门口的石狮子,没了。” 于小妖腾的站了起来,阴沉着脸声调不由得升高:“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龙刀门门口的,石狮子……” 赵文继话未说完,于小妖已经从他身旁掠过,带起的微风,吹拂着赵文继的头发。 龙刀门大门口,于小妖的脸色沉到能滴出水来,看着原本两个硕大石狮子的位置,只剩下不同于其他位置的颜色,证明着之前确实有两个石狮子在这。 “昨夜是谁值夜?”于小妖已然怒急,话语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三品先天境的气势 。 两个劲装汉子耷拉着脑袋走到于小妖面前。 “说!昨夜你们干什么去了?” 这会赵文继已经追了出来,苦笑着解释道:“少门主,我问过了,昨夜他俩一直看着门。三更天的时候突然晕过去了盏茶时间,醒过来的时候人石狮子就没了。” “三更天的事儿,为何天亮我才知道?” 赵文继没再替两个守门的弟子解释。 两个弟子中略高的一个,鼓起勇气说道:“少门主,小的二人想着将功赎罪,搜查了一会,然后才上报的。” “你二人,扣一个月的例银。” 说罢,于小妖转身进了龙刀门。 赵文继跟在后面,看着于小妖不发一言,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日子里,赵文继早就折服在于小妖的手段之下,不管多复杂的事情到了于小妖手里,于小妖都会有办法解决。 今日却没有。 于小妖朝着龙刀门深处走去,路上淡淡说道:“文继,你安排下去,让弟子们不要乱说。” 赵文继答道:“已经安排过了。” 于小妖欣慰的点了点头。 赵文继能成为于小妖的心腹,便在于这谨慎劲儿很得于小妖欣赏。 “你先去忙吧,吩咐下去,石狮子的事儿不用再查了。” 赵文继不解的问道:“少门主,这是为何?” “不该你问的别问。”于小妖沉吟片刻,解释道:“我想把门口两个石狮子在盏茶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都要费一些力气。这是有上三品的人入了武帝城,这事儿你知道就是。” 赵文继点头称是,而后离去。 于小妖则是直奔镇妖司深处,他要去和他爹说一声,武帝城频繁丢石狮子的事儿,该向陈玄策求援了。 第524章 于小妖上门 于小妖是知道陈玄策住在七载书局的,吃过早饭后,于小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行头,出了龙刀门后三绕两绕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又换了一身行头,然后将面具戴好。 这会的他,别说和他相熟的人认不出来,就连他爹于大同都不一定能看得出来于小妖是他儿子。 这还不算完,于小妖并没有直奔七载书局,而是出了城,在城外绕了一大圈后才返回的武帝城,进了城又绕了几圈,确认没人盯梢之后,才直奔七载书局而去。 进了七载书局,于小妖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用华贵布料做的小厮衣服的常饮马正坐在那里极其认真的煮着茶。 “嘿,你这小日子可以啊,和你比起来,我这龙刀门的少主真是劳碌命。”于小妖一屁股坐在常饮马对面,开口打趣道。 常饮马没有理于小妖,专注的盯着眼前火炉。 于小妖笑骂道:“怎么着,还玩上这文雅的爱好了?” 常饮马还是没理他。 于小妖自讨没趣,也就不再说话,坐在那里等着常饮马忙完。 过了一会,常饮马见火候差不多,给于小妖倒了一盏滚烫的茶水。 于小妖也不客气,端起来一饮而尽。 喝完,就看到常饮马将茶壶中剩下的茶水倒在了桌子旁的木桶中,然后又重新往茶壶里倒入沸水,泡了十几息后,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于小妖哪儿还不知道他喝的是第一泡,俗称洗茶的茶水,气的嘴角直抽抽。 好在常饮马又给他倒了一盏,于小妖这才没有发作。 喝下一盏热茶,常饮马脸上流露出舒爽的表情,品味了一会过后,才张口问道:“说吧,什么事儿让你光临寒舍?” 文绉绉的让于小妖听的极为别扭,他很想暴揍常饮马一顿,但是他不敢,因为常饮马有个祖宗。 “此来,有事找玄策。” “爷忙着呢,什么事儿?不需要保密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常饮马笑眯眯的问道。 于小妖也没多想,丢石狮子这事儿满武帝城传的沸沸扬扬的,不需要保密。 “武帝城频繁丢石狮子的事儿你应该知道,我此来,是因为龙刀门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也丢了,我怀疑有高品入了武帝城,所以过来找玄策,看看他这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听完于小妖所说,常饮马表情极为怪异,于小妖还以为常饮马在忍着不嘲笑龙刀门,无奈说道:“想笑就笑吧,偌大个门派门口的石狮子被人弄走了还得来找玄策帮忙,确实丢人。” 常饮马整理好表情,微微摇头道:“这事儿我和爷说过,爷说不用管,是有人开个玩笑。” 于小妖听着有些迷糊,追问道:“开玩笑?你是说一个高品闲着没事儿偷石狮子当玩笑?” 常饮马点头道:“我就是这么个意思,爷说了,动手的人没坏心思,不去管就好。” 于小妖有些摸不到头脑,谁家高品这么闲,闲到偷石狮子玩。 忽然间于小妖灵光一现,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是了,应该是狰,它在京都城趴在大青石里,来了武帝城估计也想找个地儿趴着。” 这个猜测只在心里,于小妖没有宣之于口。 “没坏心思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行了,你在这坐着吧,我回了。”于小妖说完,起身告辞。 常饮马将他送到了书局门口,在于小妖离去前,常饮马开口说道:“龙刀门门口的石狮子,也不能一直空着,隔壁铺子正好是做这个买卖的,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过去买两个。” “谢了兄弟。”于小妖也没多想,只当常饮马是热心肠,而且常饮马说的很对,龙刀门门口两个石狮子突然没了,传出去确实不太好听,会让人以为偌大的一个龙刀门连两个石狮子都守不住,索性决定回龙刀门后派两个内门弟子过来采买。 于小妖走后,常饮马动作极快的进了隔壁铺子找到了洪小天:“生意上门了,咱得抓紧雇两个卖货的人。” 洪小天手中拿着凿子,正在专心致志的对着眼前已经有了狮子雏形的木头桩子下手,闻言也没多想,随口回道:“你卖不就行了,雇人还得花银子。” 常饮马道:“我卖不了。” “那我卖。” “你也卖不了,上门的没准认识你。” 洪小天停下手中动作,不解的问道:“武帝城没什么人认识我吧?” 常饮马正在欣赏着一旁成品的‘石狮子’,感叹于洪小天手艺进境飞速,一个个石狮子惟妙惟肖,不仅以假乱真,甚至相比老匠人雕刻出来的石狮子更具神韵。 “于小妖可能来,所以你不能露面。今儿于小妖上门来问咱们知道不知道武帝城里偷石狮子的贼的来路。” “你告诉他了?”洪小天语气不善,木头狮子换石狮子事关他洪小天能不能还清债务,这会谁儿要是耽误他赚银子,他不介意用钢枪赏几个窟窿出去。 常饮马收回欣赏洪小天作品的目光,白了洪小天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当我傻?你赚银子还我钱,我怎么可能断我自己的财路。打发回去了,后续武帝城里也不会有人追查。而且,你雕刻的狮子神形皆具,只要于小妖这一单买卖成了,后续将会有源源不断的买家找上门来。” 听到生意能有起色,不枉费七八个晚上到处偷石狮子的洪小天满意的笑了,问道:“为什么于小妖买了,咱们生意就好做?” “因为龙刀门掌管武帝城,龙刀门买了,其他的大户人家,不管是想在门口重新放石狮子,还是想卖好给龙刀门,他们都会来买。” 顿了下,常饮马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接着说道:“龙刀门有银子啊,你要不要弄个好点的出来,高价卖给他们?” 洪小天一听能多赚银子,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应了下来。 心中更是琢磨着,雕刻个什么东西好,即能彰显龙刀门的地位,又能心安理得的坑龙刀门的银子! 第525章 鬼木雕龙开黄泉 思量片刻,洪小天有了想法,脸上浮现和常饮马如出一辙的贼笑,眉飞色舞的说道:“龙刀门,掌管武帝城的龙刀门,有银子的龙刀门!普通石狮子肯定配不上他们,这样吧,龙刀门三个字中有个龙字,我给他们弄两条三丈长的龙出来,我去过皇宫,看过大梁皇族的五爪金龙,就照着这个来。到时候大门口两侧各摆一个,也配得上龙刀门的身份地位。就是吧,这龙卖多少银子合适呢?” 常饮马贼兮兮的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会不会太贵?” 常饮马奸笑着摇头,淡淡的道:“一条龙,一万两,不二价!” “他们能买?” “只要你雕龙的手艺不弱于石狮子,肯定买!” 洪小天心里有了底,二话不说,说干就干,手头雕刻到一半的石狮子他已经懒得管了。 一对儿石狮子满打满算卖个二三百两,两条龙可是两万两!这账,他算的明白。 从旁边堆着的木料中取来两个外形盘根错节四丈长的槐木,洪小天就准备动手。 这两节木料,雕石狮子用不上,洪小天搞来是想要雕一对儿龙凤给他师父裴归宗贺寿的。 至于说这两节木料雕了龙之后用什么给他师父贺寿,洪小天想的很清楚,龙刀门这买卖百年一遇,他师父又不是过了今年大寿就嘎嘣没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给师父贺寿,孰轻孰重洪小天心中自然有一杆称。 洪小天开始动手,常饮马则是站在一旁看着。 洪小天速度极快,一炷香的时间,一根木料已经有了大概的雏形出来。 这时常饮马开口道:“你说,要是弄个铁木木料的,收他五万两一条不过分吧?槐木还要上漆扮成石质,铁木都不用扮,看起来就贵气。” 洪小天停下手中刻刀,没好气的说道:“我上哪儿整铁木去?” “ 你整不到,不代表龙刀门整不到。这样,你先别收拾这两个大家伙了,你雕刻两条尺长的出来,到时候展示给龙刀门,就说咱们支持定制!” 洪小天一听,还真是这个理儿,于是弄了两根尺长的木料开始雕刻。 半个多时辰后,洪小天双手抓着两根木头一抖,木屑纷飞过后,两条尺长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浮现在了他和常饮马面前。 常饮马啧啧称奇,不断夸赞洪小天的手艺高超,洪小天则是故作谦虚,神色中有着隐藏不住的自傲。 这俩人,一个是剑阁曾经的弃徒,武者二品入微境用枪的大手子,一柄钢枪行九州的狂抢洪小天,另一个则是跟着镇妖司不知得了多少好处的赦封大典头名水中正神;他俩谁都没去想,五爪金龙是不是犯禁,或者说,想到了也没当回事儿。 就在两条槐木五爪金龙现世之时,九州内发生了不少变化。 先是赤州龙虎山天师符地下那条正在缓慢衰败的黄泉路,衰败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 而后武州武帝城内的一段寒江无风起浪,巨浪如层峦叠嶂,大船小船惊恐靠岸,巨浪半个时辰方休。 紧接着,京都城皇宫上空那条五爪金龙无故嘶吼,声音隆隆,震颤着整座京都城内的修行者的心神。境界越高的,受到的影响越大。 黑衣卫镇邪司刘千户转瞬间从黑衣卫消失,不久后三只传信隼飞出了京都城。 就在常饮马和洪小天二人一个吹捧一个自谦之时,陈玄策跟着狰和老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俩身旁。 双手抓着两个尺长五爪金龙的洪小天愣在了原地,自从他封笔来这个院子研究木匠活之后,这还是陈玄策三人第一次踏入他这个院子。 狰没有理会洪小天的呆滞,挥手间两个木雕已经脱离了洪小天的双手,漂浮在狰的面前。 洪小天讪讪道:“前辈,小子这手艺如何?” 狰瞥了洪小天一眼,没有答话,而后闭上了双眼,身后一方手帕飞起,困龙旗笼罩住了整个院子。 院子中散落的木屑无风而起,在常饮马和洪小天惊讶的眼神中,无数木屑围着无人开始疯狂旋转上升,在院子里凭空形成了一道木屑旋风。 而后,更让常饮马和洪小天惊讶的是,木屑飞上高空后并没有四散飞落,而是幻化成了两只庞大的五爪金龙。 诡异的是,本应呈现灰白色的木屑,幻化成的巨龙也应该是灰白色,然而此刻空中两条巨龙,却是漆黑之色。 木龙周身,有黑气环绕,不知是细小的木屑,还是有其他的变化。 良久,两条巨龙头朝寒江所在方向,张口无声咆哮,而后巨龙崩散,木屑漫天飘落。 此时,狰也睁开了眼睛,脸色阴沉。 常饮马哪儿还不知道又惹火了,刚刚狰闭眼之时他就缩在了陈玄策身后,只有洪小天还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狰开口,声音微冷:“你俩是真的厉害,先写小说引动九州宗门圣地之因果,刚将因果消弭个七七八八,又用鬼木刻龙,还刻的是代表一国气运的五爪金龙!你俩要做什么?不把天捅个窟窿出来就不消停是么?” 洪小天刚刚从木屑巨龙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小声辩解道:“我也没见过别的龙啊,就见过京都城的气运金龙和皇帝身上绣的五爪金龙。” 狰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小王八刚入人间没多久,不晓得事儿还情有可原,你行走九州多少年了?不知五爪金龙不可轻造?你还有脸说你没见过别的龙?你就不想想你为什么见不到?九州宗门圣地何其多,你见过哪门哪派敢轻易画龙刻龙的?好,即便你不知五爪金龙不能轻造,那槐木是鬼木你也不知道?谁教你用鬼木雕刻的?” 洪小天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然而性子里的执拗让他忍不住的又辩解了一句:“槐木便宜啊,要不然我才不用。” 说完,就飞了出去,将院子里堆好的一堆木狮子砸了个粉碎。 是老韩懒得听洪小天嘴硬,动了下山河剑意。 狰将手中两个龙形木雕抛给了常饮马,无奈的说道:“我让你入人间,体人间百味,不是让你瞎胡闹的。何为人间百味?生老病死,柴米油盐!上百万人生活在武帝城,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规矩二字!你瞅瞅你,除了吃喝玩乐,还会做什么?” 常饮马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 狰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事儿和你干系不大,但你记住了,行走人间,与什么人交往是一门大学问!洪小天就是个惹祸精,你还眼巴巴的跟在他身旁,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顿了下,狰接着说道:“这两个木雕保存好,等中元节时,子时扔进寒江!”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陈玄策开口道:“二哥,鬼木雕龙,以龙形引阴气,现在寒江已动,这两个物件扔进去,黄泉路应该就开了吧?” 陈玄策一说,狰便猜到了他心中又有计较,清冷神情不在,笑问道:“陈小子,你又有什么想法?” 陈玄策答道:“两个鬼木雕龙在手,黄泉路何时开我们说的算。阴气入寒江江水涌动的消息瞒不了多久,而且按照典籍记载,龙虎山的黄泉路衰败的速度应该会加快不少。这些消息,我想行者的人肯定会得到。与其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不如咱们直接开黄泉路!让龙虎山那边装装样子,假装黄泉路还没有完全衰败,等武帝城黄泉路在手之后,咱们再埋伏一波行者派来图谋武帝城的人!” 狰和老韩一同说了句:“好!” 第526章 洪十七 洪小天从木头废墟里爬了起来,整个人无比沮丧,倒不是被韩山河轻描淡写的打飞而沮丧,实在是韩山河的力道用的玄妙,让他把所有做好的‘石狮子’都砸了个稀碎。 在洪小天眼里,这些都是银子。虽然他还能再雕,但问题是狰八成不会让他再卖了。 走到狰身旁,洪小天想要再争取一下,小声讪讪道:“前辈,我这买卖还能不能做?” 狰狐疑道:“什么买卖?” 洪小天红着脸将计划说了一遍,常饮马更是缩着脑袋低着头。 洪小天说完后,狰就想开口拒绝,却不曾想陈玄策开了口:“做,只要不用槐木里雕,你随便做。还有,雕龙可以,别雕五爪金龙。事关皇朝气运,你不一定扛得起。” 狰看了陈玄策一眼,见陈玄策微微摇头,示意事后再说,狰便没有多问。 此时洪小天心中满是能继续做生意的喜悦,至于不能雕五爪金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好,那我就继续弄我的生意了。”洪小天说道。 陈玄策点头道:“嗯,让常饮马帮你。不过你们两个记住,不该碰的别碰,别再惹因果上身了。还有,洪小天你做好准备,过几天需要你亲自将两个鬼木雕龙扔到寒江里。” 洪小天点头如啄米的回道:“没问题,我看这两个有点小,我雕个三丈长的,那才带劲儿!” 陈玄策看了常饮马一眼,转身同沉着脸的狰和老韩离去。 三人走后,洪小天一脸不解的问常饮马:“怎么回事儿?我说弄三丈长的,多气派,他们怎么看起来不满意?” 拍了拍洪小天的肩膀,常饮马解释道:“不用费劲重雕了,就两个小的挺好。你刚又不是没看见,两个小的鬼木雕龙有了多大的变化。” 洪小天挠了挠头,觉得常饮马说的有道理。 常饮马接着说道:“趁着还有两天的时间,你多雕一些物件出来,毕竟,鬼木雕龙入寒江,打开黄泉路,你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两码事儿呢。” 洪小天撇了撇嘴,回道:“你个小王八知道个屁,开黄泉路是有大功德加身的,我能不能活着回来?我要是运气好,这一次我能直入一品!” “拉倒吧,就你这样还入一品。有我祖宗在,你觉得功德能到你身上?” 洪小天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心中则是对常饮马所说的极为认同。有狰在,有陈玄策在,开黄泉路的大功德,他确实没什么机会。不过洪小天心中没有任何不满,且不说吕重楼在他的枪道上给予他的帮助,就说今儿要不是狰的出现,鬼木雕龙的因果,就能将他一辈子压死在二品。 偌大个九州,黄泉路才几条?无心之下,引动黄泉路开,对洪小天来说,绝对是祸非福。 —— 回到七载书局,没等狰问,陈玄策率先开口道:“二哥,你不觉得洪小天这人有些怪?” 狰的反应出乎了陈玄策的意料,只见狰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才开口说道:“陈小子,你是觉得洪小天先是写书引动宗门圣地因果,后又雕刻木料要开黄泉路,所以觉得他有些奇怪吧?” 陈玄策点了点头,此时他心中已然有了猜测,洪小天身上的怪异,八成又是司里的算计。 果不其然,狰接着说道:“你要是进过黄册库四层,便不会觉得奇怪了。龙虎山贾瞎子活着的年代,九州内有一个用枪的高手,而立之年入武者一品战神之境,一人一枪行九州,钢枪所指皆拜服,宗门圣地避锋芒!不惑之年,此人便位列九州第一高手,打遍九州无敌手!只不过,四十五岁早亡。陈小子,你猜猜,他是怎么死的。” 陈玄策微微摇头,回道:“二哥,这我真猜不出来。不过,你说这人,和洪小天有关系?” 狰点头道:“嗯,这人名为洪十七,洪小天是洪十七的转世之身。洪十七一生有三绝,一绝为枪,枪出一往无前,武者三品先天境之时便能逆伐二品,入一品斩神之境后,一品之内他无敌;二绝为吃,他曾到镇妖司挑战过,胜负外人不得知,挑战过后,他靠在大青石上,一顿吃了十四桌席面,喝了二十八坛酒;三绝为痴,醉心于枪道,虽行于红尘,却不为红尘所染,赤子之心皆在手中钢枪之上。” 陈玄策静静的听着,狰的三言两语之中,他已然感受到一个持枪而立风华绝代之人。 “我说说他怎么死的吧。洪十七四十五岁那年的中元节,有一处黄泉路除了岔子,阴司之中十殿阎罗中第九阎罗的侍女擅入人间,吞噬七个村子,共计八百多村民的魂魄。恰逢洪十七云游至此,一人一枪追杀第九阎罗侍女三百里,第九阎罗侍女不敌洪十七,只能经由黄泉路逃回阴司。然,洪十七一个武者一品斩神,无任何道家修为在身,甚至大字都不识几个,竟能凭借一人一枪,杀入黄泉路,追至阴司,将第九阎罗侍女斩杀!只不过,洪十七杀完鬼后,没等他重返人间,便已经是七月十六天光大亮。” “他死在了阴司?”陈玄策心中不由得唏嘘,一代狠人啊! 狰点头道:“死在了阴司。他要是道家一品还好,小心一些,隐匿身形,没准能在阴司扛到第二年的黄泉路开。当然,并不是说他武者一品抗不到,刚说了,洪十七一生有三绝,第三绝为痴,痴于枪道,打遍九州无敌手的他,看不到超脱的可能;入了阴司后,他发现阴司之中和人家截然不同,哪儿还想着隐匿身形?阴司一月,枪下亡魂不下百万,就连第九阎罗都被他捅了十七个窟窿。” “他是怎么死的?” “双拳难敌四手,外加阴气时时侵体,在阴司一个半月,精疲力竭之后,死在了一个小鬼手里。” 陈玄策喟然长叹一声,道了句:“一代豪杰,死于宵小之手,可悲,可叹。” “是啊,可悲,可叹。好在魂魄未散,转世成了洪小天。所以,现在你还奇怪洪小天写书能引九州宗门圣地因果么?还奇怪他会鬼木雕龙么?” 陈玄策苦笑着摇头,就知道洪小天八成是被镇妖司算计了。 第527章 阁下,是想死么 陈玄策、狰和老韩,三个人这几天神出鬼没,经常不在七载书局。 不仅如此,就连久不露面的颜泰安、张刍狗和了凡三人,最近也会偶尔出现在七载书局。每次都是鬼鬼祟祟的来,急匆匆的走。 没多久,一条消息在武帝城内慢慢流传开来。 五月四日,武帝城内将有阴兵过境。 一开始,大家只当是笑谈。 然而,流传的消息一日比一日真实,就连阴兵几许,阴将几人,从何处出现,到何处去,都说的一清二楚有鼻子有眼。 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百姓不信。 倒不是不信鬼神,而是武帝城作为武州州府,武州江湖势力的大本营,历来都是妖邪少见的地儿。 用武帝城男人的话来说,武帝城这地儿,不仅皇帝老儿管不到,就连阎罗王来了也得绕道走。 直到,武帝城的真正执掌者,龙刀门率先给所有所属帮派下了命令,五月四日晚,不许出门。 消息一经传出,武帝城内的人开始半信半疑,之前嘴硬的人,这会儿也不说什么阎罗来了也得绕道的话了。 紧接着,武帝城内不少学堂的夫子,也开始告诉自家的学子们,五月四日夜,不要出门。 再然后,不少去道观和寺庙上香的香客,也从道观里仙风道骨的道士嘴里以及宝相庄严的大师嘴里听到了只言片语,五月四日夜,不要出门。 至此,武帝城内已是风声鹤唳。 自然,龙刀门是于小妖下达的命令,儒释道三家则是颜泰安了凡和张刍狗出了力。 有龙刀门这个武帝城的实际掌控者在,消息不仅传遍了武帝城,就连距离武帝城不远的几处小城,也都传遍了。 只是,传着传着就变了形,从一开始的阴兵过境,传成了乾坤混乱阴阳倒转,武帝城即将成为阴司第十一城。 尤其是,这变了形的消息,传到了普天商行的人耳朵里。 原本以为武帝城黄泉路将开他们,只当是民间百姓以讹传讹,哪儿有人间城池变成阴司城池的,古往今来也没听说过。 —— 五月四日。 快到子时时,陈玄策、狰、老韩和洪小天四人,站在武帝城内寒江旁。 远处,是武帝城的万家灯火,近处,是码头的点点灯光。 站在岸边,开了天眼的陈玄策扫视着波涛汹涌的寒江,许久,指着七丈外的地方,对着洪小天说道:“一会子时,将鬼木雕龙扔到那处,扔完,立刻返回七载书局。书局里,韩叔已经布下了阵法,可保你无忧。” 洪小天凝重的点头,来之前狰就已经和他说过,他身上与阴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不做隐藏,八成要被阴司的阎罗盯上。 这会的他,饶是武者二品入微境的修为再身,也不由得心中发毛,握着两条鬼木雕龙的双手,此时竟有些许颤抖。 狰拍了拍洪小天肩膀,宽慰道:“放心,即便老韩的阵法护不住你,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心。” 洪小天满是感激的问道:“前辈,阵法护不住的话,您是要出手么?” 狰轻轻摇头:“我不会出手。” “那,韩叔出手?” 狰接着摇头。 洪小天心中焦急,追问道:“那您为什么说,我不用太担心?” 狰语重心长的说道:“被阎罗弄死,魂魄直接进阴司,多省事儿。” 洪小天的脸色瞬间苦了下去。 说了半天,是让他死个痛快。 老韩怕洪小天过于紧张耽误事儿,安慰道:“放心吧,龙虎山的阵法,和阴司正对口,你听话老实儿回去就是,别犯抽出去,待到天亮就好。” 洪小天无奈点头,此时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老韩的阵法上面。 二品入微又如何?那可是阴司的阎罗! 距离子时还有一刻,老韩抬脚轻踏,汹涌寒江为之一静,而后奔腾咆哮继续。 只是,寒江两侧近百丈的江岸,有微光浮现,仔细看去,是两柄百丈长的巨剑虚影,虚影之中,有龙吟虎啸。 这是老韩这几天布下的阵法,功效只有一个,以龙吟虎啸引动两岸阴阳,困阴气余寒江之上,待到鬼木雕龙入水,确定黄泉路开的方位后,再引寒江阴气过去,冲击黄泉路,加快黄泉路洞开的速度。 狰抬头看了看天,今夜的武帝城晴空一片,月不明,群星璀璨。 不知何时,天空中的星辰开始变得晦暗。 狰开口道:“陈小子,可以开始了。” 闻言,陈玄策盘膝而坐,取出密密麻麻的一沓符纸,伸手一甩,符纸入寒江。 随后。 低吟浅唱。 度魂经! 寒江贯穿了大梁,不知养活了多少百姓,也不知寒江中埋葬了多少亡魂。 洪小天鬼使神差之下弄出来的鬼木雕龙,并不在镇妖司的计划之内。洪小天这步棋,对镇妖司来说,是放任其生长的,能搞出鬼木雕龙而后引动黄泉路开,对镇妖司来说,是个天大的意外。 任谁都没想到,武帝城新开的黄泉路,竟然是要从寒江开始。 对于陈玄策等人来说,在鬼木雕龙现世之后,意料中的外力阻拦,反而被无声消弭;原本以为会开在城中的黄泉路,变成了在寒江下,这才是最难处理的事儿。 现在陈玄策、狰和老韩要做的事儿,就是尽量祛除寒江中的阴气,让黄泉路开在别处。 否则,寒江本就属阴,黄泉路真开在寒江之下,势必会让至少百里的寒江,生灵难存,飞鸟难渡。 随着度魂经声起,寒江两侧的大阵光芒愈发高涨,奔涌的江水开始咆哮,数不清的亡魂伴随着蒸腾的阴气,开始缓缓消散。 子时。 狰对洪小天打了个手势,洪小天双手一抖,两条鬼木雕龙脱手而出,朝着七丈外的寒江飞去。 恰在此时,一抹江风吹过。 一条鬼木雕龙稳稳落在七丈外的寒江,但另外一条,竟被微风托起,久久不入寒江。 见到这一幕,狰皱着眉,眼中已然是一片赤红。 洪小天已是满眼惊骇,他二品境的气息,被一缕微风阻挠,怪异无比。 “洪小子,撤去气息,回七载书局!”狰低声喝到。 洪小天二话不说,气息一转,朝着七载书局的方向掠去。 洪小天走后,狰朝着寒江问道:“为报私仇,不顾黄泉路开,阁下,是想死么?” xs7.com 第528章 山河剑意入阴司 一根鬼木雕龙仍然漂浮在寒江上。 狰脸色已经阴沉似水,右手将出。 老韩伸手将其阻拦了下来,轻声道:“阴司,你不方便出手,我来吧。” 狰看着老韩,略有担心:“来人可能是第十阎罗,更可能是九幽中的老怪物,你扛得住?” 老韩微笑着点头:“问题不大。山河剑意镇山河,我管他是十殿阎罗还是九幽怪物,阴司既有山河,我便能镇!更何况,黄泉路新开,便是超品穿越两界出手,也只能发挥一品之力。” 狰没再说话,默认了老韩的说法。 老韩双目微眯,身后有重峦巨江浮现,仔细看去,连绵群山和奔涌大江,竟是凝成了一柄巨剑!不仅如此,那群山和大江,竟是由无数细小龙虎拼凑而成。 龙虎山道法为基,山河巨剑法相。 “鬼木雕龙入寒江,连阴司,启黄泉,乃顺应天意,阁下一意阻拦,莫非真的不怕天谴?” 出手前,老韩低声喝问。 话音落,鬼木雕龙缓缓下落,就在老韩松了一口气觉得不用出手之时,鬼木雕龙下降一寸后,突然停住一瞬。 而后寒江沸腾,江水以鬼木雕龙为心,瞬间凝成一条水龙。 龙首正对陈玄策三人,龙眼紧紧盯着老韩,龙嘴快速开合,刹那间,狰挥手将刚刚把寒江亡魂度化个七七八八准备睁眼的陈玄策送出去了三十丈远! 冗长的鬼语。 龙嘴闭合后,水龙眸子中隐隐有戏谑之意。 狰没去管水龙,只是对老韩说了句:“这杂碎出自九幽,八成是老糊涂了,你送他一程吧。” 而后,一跃到了陈玄策身旁。 狰说完,老韩嘴唇不断开合,道家鬼语术。 水龙对着老韩无声咆哮,江水凝成的大嘴似要将老韩一口吞噬。 老韩却不理,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水龙的咆哮愈来愈烈,整座武帝城都能听到这暴虐龙吟。 到了此时,老韩方停下说鬼语,换成人间言语,似笑非笑的对着水龙说道:“杂碎,惊了武帝城百姓魂魄,这一城百姓之因果,九幽护得住你么?” 话音落,寒江两岸的阵法开始轰鸣,与此同时,武帝城中有蒙蒙清气汇聚,一柄巨剑在武帝城上浮现,与寒江两侧阵法遥遥相系! 瞬间,武帝城上空的巨剑连同寒江两侧阵法巨剑闪过一道光芒,骤然从原地消失,突兀出现在老韩身后,和山河巨剑法相相容,法相由虚化实。 水龙朝着老韩扑了过来。 老韩右手剑指翻转,身后法相倒转,越过老韩头顶,径直刺破水龙! 水龙崩飞后,鬼木雕龙就要毁在巨剑之下。 只见巨剑瞬间由实化虚,裹住鬼木雕龙,而后巨剑连同鬼木雕龙径直刺入寒江。 长剑入江,一段寒江倒转。 此时,狰带着陈玄策重回老韩身旁。 陈玄策看到,原本黑夜中影影绰绰的寒江,此时江水凌空,他竟可一眼看到江底泥沙水草。 泥沙之中,赫然是一个深不见底喷涌着黑气的洞窟。 “二哥,这就是黄泉路?”陈玄策问道。 狰摇头道:“非也,不过是阴司一道通道罢了。九幽的老杂碎,借着黄泉路将开的空档,私开两界通道。” 二人说话间,长剑携鬼木雕龙,消失在了洞窟之中。 江水砸落之际,洞窟消散,似乎寒江底从未出现过洞窟一般。 老韩长出了一口气,待到江水重新归于寒江之后,气势凌厉的老韩,腰身瞬间弯了下去,整个人有些摇晃,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陈玄策连忙上前搀扶住老韩,关心问道:“韩叔,怎么了?受伤了?” 老韩摇头,陈玄策看到老韩嘴唇蠕动,却没有声音传出。 “扶他去后面休息吧,法力耗尽,精气神消耗大半,得养些日子。”狰看着寒江,头也不转的说道。 陈玄策按照狰所说,将老韩搀扶到后方歇息。 坐下后恢复少许的老韩勉强开口道:“我在这调理就是,你去江边,一会黄泉路开还用得着你。” 陈玄策担心的看着老韩,不太想离开。老韩说得轻巧,陈玄策哪儿还看不出,老韩为了对付九幽之人,舍去了自己的法相。 “去吧,刚不过是法相入了阴司,一时脱力罢了。” “韩叔,那你的法相怎么办?”陈玄策问道。 老韩笑道:“放心,没把握我怎敢让法相入阴司?你韩叔我的法相和别人的不同,别的道家法相崩碎或者入了阴司,修为最少也要跌倒三品。但我的山河剑意,有山河之地,便能重新凝聚。之前修复心境跨越二品入九天之境,乃是在徽州,剑意之中沾染了些许正君山的山意,你知道的,我看不上白鹿书院,平白舍弃法相又亏得慌,现在正好,武州宗门圣地已除,一州纯粹,又有黄泉路开,正适合我重凝法相。” 陈玄策还是不信。 “臭小子,让你去你就去。若非如此,狰怎么可能看着我送山河剑意法相入阴司?”老韩虚弱的笑骂。 陈玄策这才稍稍放心,不过他还是说道:“我一会问下二哥,看是不是您在骗我。” 说罢,不等老韩骂他,转身朝着狰走去。 看着赶过来的陈玄策脸上满是担心神色,狰开口道:“不用担心,他那山河剑意不讲道理,重凝的次数越多威力越强,别人都说他心境破碎这一辈子废了,谁能想到他破而后立因祸得福?若不是山河剑意不能主动崩碎,他早就重凝了。” 陈玄策这才放下心来。 狰接着说道:“陈小子,按我说的准备开黄泉路吧。” 陈玄策点头称是,右手平举惊龙枪,枪尖略微低垂,直指寒江。 左手取出在徽州之时灭掉山鬼所得山鬼珠,抛入寒江之中。 狰眯着眼,掏出方印章,双手各持一个,用力将两方印章合拢。 武州天地山河二印。 “咔哒”两方印章相接的瞬间,武州一州山河轻动,一州天地微抖。 武帝城州牧衙门震了三震,一道淡黄色光芒,从州牧衙门地下朝着寒江涌来。 龙脉之气自陈玄策脚下汇聚,经由惊龙枪,由枪头吐出。 而后,龙脉之气好似感应到寒江之中的山鬼珠,径直朝寒江扎去。 “轰隆隆!” 连绵巨响自苍穹传来! “咔嚓咔嚓!” 大地好似在碎裂开来! 黄泉路,要开了。 第529章 黄泉开,高大人重返人间 何为黄泉路? 上穷碧落下黄泉。 直通阴司,连通阴阳两界,是为黄泉路。 古往今来,黄泉路数为九,洞开八条,剩下的一条唯有八条黄泉路中有一条衰败之时,第九条才会洞开。 此乃一饮一啄。 子时,阴阳交汇。 洪小天的前世洪十七与阴司因果未了,借鬼木雕龙引动阴司仇敌报复之心,得寒江阴气喷涌。 狰手中武州天地山河二印相交,引动一州气运涌动,阴阳一时倒转。 借州牧衙门下极阳龙脉气运,得阴阳相交! 阴与阳碰,恰逢阴阳倒转,又得天地许武州武帝城开黄泉路,故黄泉路开。 “轰隆隆!” 连绵不绝的雷声,不见雷霆。 滚滚阴气自寒江内喷涌而出,九个巨大的倒转旋涡将寒江水卷上夜空。 此时龙脉之气尽入寒江,陈玄策收起惊龙枪,站在寒江岸边。 “二哥,这黄泉路,算是开了吧?”陈玄策问道。 狰微微摇头,双眼直视着九道夹杂着阴气的水龙卷,回道:“还没完全开,而且,也不能让黄泉路开在寒江里。” 说罢,手中武州天地山河二印,被狰扔进了寒江。 天地山河二印入寒江一瞬,九道水龙卷合而为一,朝天的龙卷陡然翻动,从接天之势,变成了横贯夜空。 水龙咆哮,声压雷声。 一炷香后,天地山河二印自水龙卷中跌落,落在陈玄策身侧。 水龙卷再次变幻,细小的一端径直朝着东北方向飞去,片刻,便已消失在夜空之中。 狰凝望着水龙卷飞走的方向,眉头紧皱,似有什么东西想不通一般。 就在此时,天地山河二印之中,道道光辉飞出,飘入陈玄策体内。 黄泉路开,天地馈赠,尽归陈玄策体内。 狰收回凝望水龙卷的目光,看了看恢复往日模样的寒江江水,无奈道:“都说黄泉路开人力不可引,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后续还得盯着,武帝城这条黄泉路到底开在了哪儿。” 顿了下,狰转过头看着陈玄策说道:“黄泉路开所得天地馈赠,乃是天地心甘情愿与之,远飞镇妖邪所给,盘膝打坐,好生体会。” 陈玄策点头称是,盘膝而坐。 狰挥手收起了天地山河二印。 水龙卷消失在天边之后,天上乌云尽去,弦月挂空,繁星点点。 星辰之力丝丝缕缕,尽入陈玄策肉身之中,与往日修行相比,得天地馈赠之后,陈玄策体内的气息运转,丝滑流畅,如大江奔涌,又如天河倒挂,尽显磅礴之势。 一旁的狰看着陈玄策身上蒸腾的气息,眼中惊喜与惊骇并存。 莫非,刚入四品没多久的陈玄策,要入三品? 然而,狰没惊讶多久,陈玄策身上奔腾的气息,已然跌落了下去。 “好小子,这般情况下还知道压制境界夯实根基,怪不得能四品逆伐三品!”狰的脸上满是满意神色。 而后,狰不再去管修行中的陈玄策,走到远处,将调息中的老韩搬到了陈玄策身旁,交代了句:“陈小子得天地馈赠,今夜就在这寒江边修行,你护着他点。” 老韩先是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你干什么去?” “黄泉路开是开了,但不知道开到了哪里,我出去找找。” 说完,狰纵身而起,消去人身,五尾在夜空之中闪耀。 看着远去的狰,老韩一脸苦笑,自言自语道:“我这浑身法力一空,来个八品就能弄死我,真不知道是我给陈小子护道还是陈小子给我护道。” —— 按世人所想,阴司应该是阴风阵阵,亡魂四处游荡,到处是白骨尸骸断壁残桓,污秽遍地,点点鬼火闪烁,照亮偏隅之地,一片末日混乱之相。 实际上,世人想的和真实的阴司,出入不大。 不同的地方在于,阴司并非处处混乱。 阴司共有九座城,对应着人间九州,由第二阎罗到第十阎罗分别镇守。 这九座城,掌管着通过黄泉路进入阴司的人间亡魂,行分辨善恶之事,恶者,打入地狱受刑,善者,送入轮回。 即便如此,阴司仍有亡魂四处游荡。概因人间新生有数,不能让所有亡魂轮回,再加上六道轮回有缺,除了人间道正常运转外,另外五道,接处于封闭状态。 九座城池的位置,有八座和人间九州对应,剩下一座本应对应武州的,也就是第九阎罗掌控的城池,则是往西偏移了许多,这是为了引渡高原佛国的亡魂。虽然自从高原有佛国之后,就没多少亡魂入阴司。 阴司不如人间大,但也不小,九座城池囊括辐射了阴司的四分之三的地域,唯独在阴司极西的第九阎罗掌控的泰山城以西,空出了四分之一。 六道轮回,便在此处。 不过六道轮回并未将这不归十殿阎罗管辖的四分之一全占,而是仅仅占据了其中的十分之一。 剩余之地,因一座深不见底的洞窟,得名九幽。 第一阎罗,便终年枯坐于六道轮回与九幽间隔的地方。 这日,第一阎罗正在六道轮回所化六道转轮塔塔下与一白衣白发男子吃酒之时,就见一柄满含山河之意的巨剑,刺破了极西天空之上的乌云。 第一阎罗将杯中残酒饮尽,回过头对着白衣白发的男子问道:“老高,这是你的人的手段吧?” 白衣白发男子微微点头笑道:“是了,应该是韩山河的手笔。” “韩山河?前些年你送入人间,投胎到龙虎山的那个?”第一阎罗记性颇好,或者说,久居六道轮回一侧,他想记住的投胎之人,没有记不住的。 “是他。” “龙虎山的人,应该没这能耐吧?”第一阎罗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转念间便想明白了原委,笑道:“被你拉进了你那个镇妖司?” 白衣白发男子,自然是高大人。 高大人微微点头,而后站起身,对着第一阎罗拱了拱手:“老伙计,此次一别,下次找你吃酒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我和你说的几个阎罗,你还要多盯着些。还有,九幽里面的探查,你可别不当回事儿。阴司能不能度过百年后崩塌劫难,就看你了。” 第一阎罗也站起了身,同样的抱拳施礼,回道:“你且去,人间事有你,阴司事有我。九幽老老实实的给六道轮回提供运转之力还好,若不听话,我先灭了他。” 高大人纵身而起,直奔极西九幽上空破开的乌云而去,声音袅袅传来:“我就知道你能灭了九幽,养着他们不过是为了六道轮回,别玩砸了啊。” 话音落,高大人直插苍穹,自九幽消失。 与此同时,老韩的山河剑意法相直入九幽深处,九幽有嘶吼声响彻阴司,三月不绝。 —— 【ps:作者君阳了,这几天能码就扛着码,但大概率是费劲。这一章码出来,已经是靠着止疼药了。 读者大大们多多担待。 谢谢一如既往支持的小伙伴们。大家要做好防护,小奥是真的操蛋,贼难受。 我应该是今年没吃黄桃罐头,失去了黄桃罐头神的庇佑。 】 【单身狗打卡处。(病了,不耽误我皮~略略略)】 第530章 谛听入阴司,法旨迎佛陀 阴阳之说,玄而又玄。 人间和阴司,分属两界,然阴阳相济,加之六道轮回有缺,阴阳往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古往今来,有大手子能由阳入阴畅游阴司,但不可久居,否则阴司规则加身时久,将成不人不鬼;又有阴司中生灵,在中元节黄泉路开之时由阴入阳,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同样不可久居,否则只能到处躲藏,只能于黑夜之中行事,成孤魂怨鬼,失投胎之机。 但高大人此次不一样。 高大人此次,乃是以亡魂之身,不经轮回,借黄泉路开之时,阴阳两界规则震动不休之机,跳出阴阳,重归人间。 此中有三难。 一难,跳出轮回之监。 有第一阎罗帮忙,加上高大人和六道轮回打交道不知多少年,此难不足为虑。 二难,跳出阴阳之属。 黄泉路开,天地之间阴阳之气有一段时间会在新的黄泉路开之时交融,高大人只需将阴阳相汇的气息沾染自身后,再将其从体内祛除,便可不归阴阳。 三难,不经十月怀胎,重聚人身。 这个对别人来说会是不可思议之事,对于高大人这个不知道在九州藏了多少后手多少底牌的人来说,无非是选择以何种方式重聚人身罢了。 三难皆可解,经由此法重归人间,此后的高大人,便成为了因果不加身之人,与用伐天符箓窃天地馈赠用龙龟甲刻算天探地避因果的陈玄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高大人早有这般想法,真正让他决定跳出轮回的,是陈玄策给出的道德经。 成为遁去其一。 此后无因果加身,无人可算,又无根无萍,饶是行者来历奇诡,也抓不住高大人一丝一毫存在的痕迹。 高大人身形急速升高,低头俯瞰老韩的山河法相在九幽肆虐,嘴角挂着欣慰的笑意。 “黄泉新开,事关阴阳两界之衡,按说九幽之中的老古董不应该擅自出手。” 手指连掐,片刻后,高大人眉头舒展,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洪十七的因果。呵,不敢找第九阎罗的麻烦,只能拿洪十七的转世身出气了么?拉黄泉入口到九幽之上,好大的手笔!韩山河的山河法相入九幽,算是给你们个小小教训,后面自有六道轮回十殿阎罗和九幽清算。” 话音落,解开心中一丝疑惑的高大人,神情陡然郑重起来,飞空的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高大人即将进入新开黄泉路之时,一只黑色的小兽从他身旁掠过。 高大人眼中难掩惊讶,嘟囔道:“阴阳双震兽中的谛听?是了,阴阳双震兽跟化生玄骨入佛国,这应该是借黄泉路新开,从高原那条黄泉路溜进来的,不错不错,谛听就应该进阴司。有谛听在,没准阴司百年后不会崩散。” 思量片刻,高大人一个弹指。一抹黑光,在阴司昏暗的天空中掠过,径直扎入谛听黑卫的体内。 黑卫顿觉体内四肢百骸舒爽,初入阴司的各种不适纷纷褪去,阴司中弥漫的阴气好似见到了主人一般,朝它的体内涌去。 黑卫猛的一回头,只看到了一抹白色消失在黄泉路中。 来不及思量太多,黑卫回过头来,从空中落下,身影消失在九幽之中,不知去向。 就在高大人送出黑光之时,六道轮回塔下的第一阎罗睁开双眼,语气极其无奈的嘟囔了一句:“真记仇。九幽中的老不死的不过是想出口恶气,姓高的居然将最后一份阴司本源送出去,八成是要恶心九幽。” 嘟囔完,第一阎罗心中有些气不顺。并非气高大人随手送出去隐私本源,而是九幽中的老不死,胆敢擅自引动新开黄泉。 不过有着山河法相入九幽,第一阎罗并不着急收拾九幽中某个上了头的巨头。 掏出善恶尺,一张惨白色长条状的纸张浮现在第一阎罗面前,随手一挥,一尺抽在了白纸上。 道道符文在白纸上浮现,白纸燃起,幽兰色的鬼火燃过。 “第一阎罗敕令:今,九幽擅自动黄泉,当惩。三月后,阴司九城,出阴兵百万,入九幽五百里,沿途遇,皆杀!” 一篇鬼语敕令传入阴司九城。 —— 佛国,天龙寺。 陈小骨以男子之身,穿红色袈裟,盘膝坐在六面佛下,双目微闭。 耳中,则是在细细听对面坐着天龙寺主持沙海讲经。 突然间,陈小骨逼着的双眼微睁,嘴角不由微弯。 沙海停下呢喃,苍老的双眼看着陈小骨,问道:“世冥,何故发笑?” 陈小骨收起笑容,答道:“偶有所得,心有大喜悦。” “哦?何所得?” 陈小骨只是面带微笑,并不作答。 沙海方丈微微摇头,没有再问。 二人心照不宣,沙海继续呢喃经文,陈小骨闭上双眼仔细倾听。 一切看似如前,只不过各自心中自有思量罢了。 沙海知道陈小骨在半日前去过一次六面佛之下的黄泉路,用的是参黄泉见生死悟佛法的名头,镇守黄泉路的二品僧人将陈小骨在黄泉路中所做之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做了汇报,并未有任何可疑之处。 不过,沙海并不相信陈小骨去黄泉路仅仅是为了参悟生死。 从陈小骨种出密陀罗得法号世冥之后,便有了一年之约。几个月下来,陈小骨在天龙寺深居潜出,小动作不断,大动作没有,沙海暂时还没有搞清楚陈小骨到底如何覆灭旧日佛国。 在沙海眼中,这些都不重要。 六面佛下是佛国掌控的黄泉路,说是掌控,不如说仅仅是个看门人。天龙寺一直想通过高原唯一一条黄泉路去窥伺阴司,奈何佛国黄泉路在阴司入口,守着个油盐不进的第二阎罗,几百年下来,天龙寺接触第二阎罗不知多少次,第二阎罗每次都用同一句话回复:“霍乱阴阳之人,不配与阴司来往。” 黄泉路再往下,则是藏着佛国沉睡的大手子们。沙海清楚的知道,他不过是天龙寺和佛国明面上权利最大的人,那些沉睡的人,才是权利真正的拥有者。 陈小骨种下的密陀罗开花之后,便有沉睡之人以无上佛法在沙海睡梦之中下了法旨:“留佛子在佛国,尽快使其入二品。” 沙海有过不解,在第二次法旨下来之后,心中不解尽去。 “灭旧日,佛子入二品,迎佛陀降临。” 第531章 南乡子之愿 暖风终于吹进了京都城,好似一夜之间,树绿了,花开了。 和春风一同来京都城的,还有不少的蒙古贵族。 蒙古王廷,王族一夜之间死绝之后,这个一直被大梁视为心腹大患的‘巨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混乱之中。 王族死绝,并不代表蒙古崩为一盘散沙。 被蒙古王族捏合在一起的各大部落,谁不眼馋那顶黄金大帐? 偌大青州,东起白山黑水,西至大辽,北至冰原,沃野万里,谁不心动? 然后,围绕着那顶黄金大帐,蒙古各大部落,杀的血流成河。 不是没有雄主诞生,一直镇守在蒙古和大辽边境的查尔干部落族长,蒙古铁帽子王拖海王爷,就是最有可能入驻黄金大帐的人。 拖海今年三十二岁,十六岁继承族长之位,十六年将查尔干部落从查尔湖旁千人小部落经营成了蒙古西疆最大的部落,掌管千里牧场,麾下铁骑十五万,乃是蒙古国内声名赫赫的镇西王。 只是,蒙古王族死后,按说没人能阻拦拖海入驻黄金大帐,但是,形势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拖海的预估。 原本说好了支持他的,蒙古西十八部落,临阵变卦有十二个。 不仅如此,王族灭绝后没多久,蒙古国内便传出了幕后黑手是拖海的流言。 如此下来,拖海想坐上那个位置,便只剩下了一条路:杀。 拖海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然后,他就死了。 死在了三年前蛮荒部落送给他的女人手里。 拖海死后,蒙古更加混乱。 有明眼人看出来大势已去,春暖花开之际便是大梁北上之时。 与其到时候被大梁屠杀,不如早早投靠大梁。 就这样,京都城多了许多蒙古贵族。 与此同时,蛮荒部落中的巫师蛮九,不知所踪。 —— 京都城东南,只余一圈院墙的镇妖司,墙外杂草丛生,墙内一片白地毫无生机,一面是生机勃勃,一面犹如死地。 镇妖司为何没了,怎么没的,京都城里的百姓们并不关心。 毕竟这地儿邪性,普通百姓除了一些坐地户外,很少有人知道这地儿是干嘛的。 但,毕竟是一处大院落。 在寸土寸金的京都内城,还是有不少家底儿丰厚的人眼馋这一大片土地的,尤其是刚来京都城没多久,兜里有钱作风粗狂的蒙古贵族,对这块地儿最为眼馋。 奈何,有钱没用。 甭管出多少银子给多少匹骏马,平日里对蒙古贵族和颜悦色的大梁官员,在这件事儿上算得的上市整齐划一:不卖,别问,不知道。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银子面前坚守本心。 在一个蒙古王爷的金钱攻势之下,还是有人吐了口:这事儿,得皇上发话才可以。 仗着自己在蒙古境内还有三万铁骑,名为巴愣的王爷还真就找到了门路,得到了见大梁皇帝赵成安的机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巴楞离开皇宫的当夜,黑衣卫便抄了巴楞在京都城的住所,连同巴楞的家人仆人,一并下了大狱。 吐了口的那个七品官,则是满门抄斩。 如此下来,京都城内原本对镇妖司这一片地有些想法的朝中大员世家门阀,纷纷熄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大家心里明了,镇妖司虽然没了,但那块地儿,谁都别想动。 —— 镇妖司内,不仅是一片白地。 还有一处普通人看不到的小院子,或者说,整个九州内没几个人能看得到的小院子。 一身白衣的高大人,出现在了院落之中。 对面,摊坐着的便是断了蒙古最后一丝气运的人,蒙古蛮荒部落的巫师,通天观观主邱老儿的师弟,镇妖司嵌入蒙古最大的一颗暗子,南乡子。 “大统领,怎么混的?咋把这么大个镇妖司混没了?”南乡子一副混混的模样,随意的问着高大人,与此同时,随手将一方印章抛出。 高大人笑眯眯的看着南乡子,接过印章,不答反问:“蒙古之事,你有泼天之功,又拿回了青州天地印。说说吧,想要什么?保你入一品的功法?绝世神兵?开宗立派?你说,我给。” 南乡子撇了撇嘴,无奈道:“我想要什么,婆婆知道,你不知道?” 高大人笑道:“你想好了?” 南乡子收起散漫的性子,直起腰身,正襟危坐,沉声道:“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我知道很难,甚至会死。” 顿了下,南乡子眼中杀意闪过,声若三九寒冰:“司里有司里的谋划,我就一个想法,手刃邱老儿。” 高大人仍然微笑,没有作答,给南乡子倒了一盏热茶后,轻轻点头。 南乡子眼中惊喜驱散了杀意,激动伴着惊讶的问道:“你,你,你答应了?” “那不然呢?” “不是,你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司里面不是有规矩,圣地不为恶,司里面不动手么?” 高大人轻轻摇头,抬手指向院外白地,回道:“镇妖司都没了,哪儿还有什么规矩。” 南乡子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放下茶盏后站起身,狂笑不止。 笑过之后,又恢复了混混模样,问道:“所以,你是故意把这么大个镇妖司玩没的?” 高大人微微点头。 “不止如此吧?还有什么谋划,和我说说?” 高大人看了南乡子一眼,张口说道:“把你在蒙古这些年搜刮的钱财交给朝廷,买下这块地。” “买下来?为什么买下来?这块地放这,也没人敢买。” “让你买下来你就买下来,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南乡子摇头晃脑,满脸不情愿的说道:“你知道我在蒙古搞了多少银钱回来么?别说镇妖司这块地儿,我能买下半个京都城!这么多银子,说交给朝廷就交给朝廷?” “是。”高大人笑眯眯的答道。 南乡子疯狂摇头。 高大人扔了一个小册子给南乡子:“不让你白花钱,这算是报酬。” 南乡子抬手接过小册子,凝神看去,封面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道德经。 “就这么一本破书,换半座京都城?” “别废话。神魂誓言,只有你知。” 南乡子没有多问,先是发下繁琐的神魂誓言,然后开始翻看手中册子。 惶惶五千言看过之后,南乡子满眼震惊。 抬头欲看高大人,只是哪儿还有高大人? 手中册子化为飞灰,南乡子环顾四周,此刻的他,赫然出现在了镇妖司北门外。 第532章 鹧鸪山办事,来者何人 南乡子在京都城住了下来。 除了将镇妖司这块地买下来之外,他还有别的任务。 他知道图谋通天观之事非一日两日之事,更不用说镇妖司现在的处境根本抽不出手来对付通天观。 九州之内,行者的人轻易不进京州,武州更是一顿乱杀,不仅将行者的人杀了个七七八八,甚至将宗门圣地都一扫而空。除了这两州之外,其他州的镇妖司中人,日子并不好过。 通天观,仍需从长计议。 但南乡子并不急,七八年都等了,他不在乎再多等两年。 更何况,得到了道德经的他,久未突破的境界已然有了些许松动。 真到了谋划通天观的那一天,以他现在半步二品的境界想要手刃邱老儿,也只能想想罢了。 即便是有镇妖司压阵帮忙,想要手刃邱老儿,打铁还需自身硬。 留在京都城,一方面要护着点镇妖司黄字组的人,另一方面,需要他盯着青丘坟出来的人。青丘坟的狐妖到底事关何事南乡子并不清楚,但这个命令,是高大人亲自下达的,由不得他不上心。 除了这两件事之外,还有一件事迫在眉睫。 —— 日上三竿之时,距离镇妖司不远的一处宅子的门口,四匹骏马拉着的奢华马车停下,一个年轻人从马车上下来,随行护卫上前敲门。 门房看着这群陌生人,不敢有丝毫怠慢。无论是四匹神俊骏马,还是用名贵木料做车身的马车,都在昭示着这些人来历非凡。 赶忙走出来,拱手问候:“诸位大人,不知所来何事?” 年轻人神情倨傲,抬头瞥了一眼宅子门上牌匾,随意说道:“张府?你家主人可在家?” 门房微弯的腰弯的更深,恭敬回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外出未归,不知这位公子何处来,有何事?” “我从何处来,是你能问的?掌嘴!”年轻公子语气平淡,身旁护卫跨越一步,欺进到门房面前,伸手朝着门房脸颊扇去。 从护卫的身法来看,境界不低,是个好手。 门房只是普通人,虽说自家主人身份地位不低,但主人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整个张府行事低调,即便与人有了冲突,都是先退三分,故而没什么仇家。 此时的门房一脸惊骇,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门内一缕清风拂过。 挥手欲扇人的护卫连退七八步,跌倒在马车旁。 年轻公子面色不变,压根没去看跌倒在一旁的护卫,双目发亮,紧盯着张府大门,片刻后,拱手笑道:“二姐,就这么欢迎我的?” 话音落,张府大门洞开。 身穿青衣,头发简单挽了个发髻的司十二挺着大肚子笑吟吟的迈步走出。 “你叫我二姐?你当我是二姐还敢对我的人下手?刘正其,谁给你的胆子?” 司十二冷声质问的同时,手中赫然捏着一张龙虎山的七杀剑符。 叫刘正其的年轻公子微笑道:“一个下人而已,二姐不会因为一个下人真和弟弟生气吧?”” 刘正其看着司十二显怀的肚子,啧啧两声后说道:“哟,二姐,肚子里怀的,是小天师的骨肉?弟弟先道声恭喜了。” 司十二仍然冷着脸,手中七杀剑符处于随时可以激发的状态,一双美眸直视刘正其,语含杀伐道:“一炷香时间,说你的来意,然后滚。” 刘正其也不恼,更不惧怕司十二手中的剑符,开口说道:“家主想你了,让我接你回广陵城。” 司十二哪儿还不知道刘家打的什么算盘!这是不知从何处得知她怀了小天师的骨肉,想要用她肚子里的孩子同龙虎山换取利益。 七杀剑符骤然激发! 剑气闪,直斩刘正其。 眼看剑气临体,要将刘正其一斩两半,刘正其身旁马车中传出一声冷哼。 以马车为中心,将刘正其带来的人笼罩住的阵法凭空出现,剑符剑气斩在阵法上,崩碎消散。 司十二俏脸一冷,剑符连续激发,六道剑气一道接一道的斩出。 然而,在四品手中可逆伐三品的七杀剑符,此刻却未能建功,六道剑气斩在阵法之上,阵法虽摇摇欲坠,但还是挡下了七杀剑符。 刘正其面有得色,说道:“二姐,明知道你嫁给了小天师,弟弟我怎会没有准备?”转头看看左右,吩咐道:“带二小姐回家。” 左右护卫走出阵法,就要上前强行带走司十二,还未等动手,护卫齐齐退下。 概因,司十二手中又拿出了一张七杀剑符。 虽未完全灌注法力,却也不是几个七品八品护卫能够抵挡。 “二姐,你肚子里可是有孩子的,强行调用法力,怕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别抵抗了,即便你能激发剑符又如何?我能挡你一次,就能挡你第二次。”说到这,刘正其脸色陡然转冷,冷声道:“叫你一声二姐,给你脸你得要!乖乖跟我回广陵,或者我屠了张府所有人,再带你走。” 刘正其说完,马车厢内传来苍老平淡的声音:“小娃娃,怎的这么墨迹?一个女娃娃罢了,废了带走就是。” 而后,环绕在马车周围的阵法瞬间变阵,阵法笼罩范围朝着司十二压去。 就在阵法即将笼罩司十二之时,一道黑色一道白色凭空而落。 凝神看去,竟是两颗棋子。 白色棋子落在司十二面前,阵法便不得寸进。 黑色棋子速度慢了少许,缓缓朝着马车落下。 “咔嚓,咔嚓。” 阵法在一层层碎裂。 马车中一直没露面的老人,突然大喝一声! 奢华的马车四分五裂,六旬老人露面,左手握着一方罗盘,右手握着一截枯骨。 瞬间,枯骨崩碎为粉末落在罗盘上,罗盘飞速旋转,骨粉被罗盘甩出,点点粉末带着蒙蒙青光,好似在白日之间有繁星流转。 无形的阵法得到骨粉揉入,好似突然有了骨架。 密集的碎裂声瞬间慢了下来,黑色棋子被抵在空中不得寸进。 抵挡住黑色棋子的老人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出声喝问道:“鹧鸪山办事,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第533章 大天师座下,张天象 跟随刘正其来的老人,正是出自距离龙虎山不远以阵法之道冠绝九州的鹧鸪山。 刘正其入京都,乃是其兄刘正本得知刘家安排在司家的司十二嫁给龙虎小天师后怀了小天师骨肉的消息后派他过来的,目的不言而喻,以司十二所怀骨肉,逼小天师就范,而后将三大圣地之一的龙虎山,拉入行者阵营。 以大管家所掌控的力量来说,强压龙虎并非难事,然而不能。 九州圣地颇多,唯龙虎、剑阁、通天观三家,敢称呼三大圣地!古往今来,这三家在九州修行群体之中声名赫赫,除了镇妖司隔三差五的欺负欺负这三家外,没几家敢和这三家掰手腕。此中缘由,除了三家势力强悍之外,更是因为这三家都有不能轻动的底牌。 先说剑阁。 九州剑道气运,剑阁独享七分,一城为一剑,满城皆铸剑!别看剑阁剑冠裴归宗之前才是武者二品入微境界,真以势压之,逼急之下,一城化剑,砍死一两个超品不在话下! 剑阁有此底蕴,完全是因为三千年前天玄山超脱那人把剑阁欺负的太狠,剑阁在万剑山被削去山尖之后痛定思痛,以一城为剑,换得三大圣地之名! 二说通天观。 三大圣地之中,通天观看起来最弱。 但当年风华绝代邱若同,先修十二年蝉,再修九霄,云梦诀大成之后,一把长弓镇压当世! 邱若同死后,手中长弓,落在凌云山中。 现在从空中俯瞰,便会看到,通天观所在之地,凌云山为弓身,天水为弓弦! 逼急了,半条天水化箭,谁敢招惹? 若非高大人将邱若同忽悠转世,山河之弓不会对镇妖司下手,就连镇妖司都不会轻易去惹通天观。 最后说龙虎山。 龙虎山独居赤州,和白鹿书院互相算计几百年,白鹿书院从未想过将龙虎山从赤州拔出,非不愿,实不能。白鹿书院的算计,无非是从龙虎山身上得一些好处罢了。 独居赤州,一门压一州,赤州之内的宗门圣地,谁不眼馋龙虎山享一州气运的绝佳位置?只能眼馋,不敢下手。 原因有二。 其一,龙虎山镇守一条黄泉路。谁对龙虎山下手,便是和镇妖司作对。 其二,就要说到龙虎山之名从何而来。 虎,乃是不远处的虎咆山,龙,则是龙虎山山中趴着一条沉睡的真龙。 真龙老矣,却无人敢轻捋其须。 沉睡的真龙,衰老之时,便已经同赤州一州龙脉融在了一起。 除了镇妖司那个和所有大妖关系都很好的女人,谁敢轻上龙虎?宋传书文章压塌半座天师府之前,可是写了一篇真龙赋扔进龙脉之中安抚真龙! 要不然饶是他儒家一品太平境,也得葬身龙腹! 九州之内宗门圣地颇多,行者坐下大管家,或是强压或是利诱或是怀柔,将其近半收入麾下! 剩下一半,要么油盐不进,要么踪迹难寻。 与其话费时间去收拢,不如将三大圣地搞定。只要搞定三大圣地其二,加上镇妖司毁,这九州内,便以行者为尊。 龙虎山不能强压,那便怀柔。 只是怀柔许久,龙虎山不为所动。 最后还是广陵刘家刘正本,找到了司家司十二这个突破口。 小天师的骨肉,能逼迫龙虎山就范最好,若不能,安排司十二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死在镇妖司手里,龙虎山又当如何? 到时候即便龙虎山知道镇妖司是无辜的,天下悠悠众口之下,龙虎山又该如何自处? 此次刘正其尊其兄刘正本的吩咐入京都,大管家更是大方的从鹧鸪山季家抽调了三品境进行保护。 老人喝问完,并没有人现身。只是有声音幽幽传来:“鹧鸪山季家?龙虎山许你家居鹧鸪山,就这么报答龙虎山的?先前你家说季乾犯了家规早已被逐出季家,龙虎山看在季家在赤州镇压妖邪勤勤恳恳的份上绕了你家一次,现在看来,龙虎山的仁慈,被你家当成了理所当然?” 一段话,使得鹧鸪山老人勃然变色! 龙虎山用季乾之事训诫季家,这事儿外人应该并不知晓,这么看来,出手之人,应该是龙虎山之人,并且是龙虎山的高层! 也不奇怪,毕竟是小天师的家室,虽然不知为何留在了京都城没有接回龙虎山,但又怎会没人保护。 不过,鹧鸪山老人心中惶恐只是一瞬,此次为了将司十二带走,明面上是他这个道家三品跟着,暗处可是有个道家二品! 龙虎山大天师不过是个二品,一个小天师的妻子,龙虎山总不会安排个和大天师同境界的人来护着吧? 想到这里,名为季坤的老人放下心来,脸上仍然是七分惊恐三分焦急的神色,开口道:“能知晓龙虎山与鹧鸪山之事,阁下出自龙虎吧!龙虎山之人,都是这么藏头露尾的么?” 话语挤兑,想激暗处出售之人露面! 神色仍然惊恐,无非是让暗处之人将他看轻! 只要暗处的人露面,有他三品阵法相助,跟着一起来的藏在暗处的道家二品便可将龙虎山的人一举击杀!到时候死无对证,谁又能找鹧鸪山的麻烦? 激将虽然简单,效果却是不错。 一名穿着大梁钦天监官服的中年人身影,出现在了司十二身旁。 “弟妹,你先回屋。我处理完这几个杂碎,再与你说。” 来人很客气的对司十二说道。 司十二施礼道谢,转身带着门房进了宅子,只是大门仍然洞开。 季坤看着眼前中年人,脑海中不断去想龙虎山的各色人等,上至大天师,下至打杂的,无一人和眼前人重合。 “龙虎山,没有你。”季坤笃定道。 中年人目送司十二回道张府内后,才正眼看季坤,开口道:“龙虎山,大天师座下,张天象,见过季先生。” 伴随着十分客气的语气,是张天祥身后纵横的黑白法相。 黑白穿梭之下,一方棋盘,将季坤等人笼罩在内。 第534章 李代桃僵之始 司十二让门房仆人等从后门快速离去后,一人走到后院一处柴房门口,语气恭敬的对着里面的人问道:“南先生,下一步该如何?” 柴房的门自己打开,里面端坐的中年男人,正是南乡子。 南乡子站起身,回了个礼,笑道:“张夫人,你且离去便是。门外有人等你,自会安排后续。” 司十二犹豫片刻,身形未动,问道:“敢问南先生,我此去,去哪儿?回龙虎山么?” 南乡子笑容和煦的答道:“张夫人切莫担心,小天师跟在我家天下行走身边,自然是我家的人。您是他夫人,您和肚子里孩子的安全,我家自会护持周全。此去之地,事关重大,贫道不能告知,还望张夫人见谅。不过张夫人放心,接下来您要去的地方,比龙虎山安全。” 看着司十二略显忐忑的神情,南乡子接着解释道:“九州已乱,无论是司家,还是龙虎山,都逃不出这天下大势的旋涡。张夫人此去之地,也在这旋涡之中。不过,您肚子里的孩子降生之前,那地儿是九州最安全的地方。” 听到南乡子如此说,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司十二勉强放下心来。 司家也好,龙虎山也罢,在她肚子里没孩子之前,她会选择这两个地方之一,但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她更相信镇妖司。 无他,安全。 司十二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主,在司家的时候,算得上是博览群书。 在她眼里,司家是娘家,龙虎山是婆家,两家都算得上是九州前列的势力,但论安全二字,还比不上镇妖司。 司十二施礼道谢,从后门离开了张福。 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刘正其上门之前,该收拾的东西已经收拾过了。 司十二离去之后,南乡子轻声道:“你家本是罪人,按规矩,你这一门都该死绝。镇妖司念在这一份传承不易,给你这个机会,接不接,你自己想。” 柴房角落传来一道女声:“南先生,奴家不问此去生死,只问奴家去了,千面门老幼,能活否?” 话语软糯,丝丝绵绵。 南乡子面容不变,道了句:“此去你成与不成,千面门无传承在身的人都可活,有传承在身的,必须死。” “没得商量了?”女人从角落走出,面容平凡,气质普通,任谁都不会将其当成千面门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天才。 南乡子微微摇头道:“千面门作恶多端,按照规矩,当死绝。你要知道,这次保千面门老幼的命,贫道是冒着得罪天下行走的风险。” 女人没有说什么,长叹了一口气。 而后,一张人皮面具覆在脸上,一双玉手在脸上按照一定的规律按压一番。 再看,女人已经变成了司十二的模样。 南乡子掏出一块散发着腐臭味道的黑肉,递给了女人。 “鬼婴之种,吞下去。” 女人接过,脸色并没有因为剧烈的腐臭味道有丝毫变化,张口就吞了下去。 片刻过后,女人肚子隆起。 “鬼婴之种已经抹去灵智,事成之后我会亲自动手将其取出,可饶你不死,但这辈子,你别想再入人间了。”南乡子淡然说道。 女人微笑,笑容中有着三分释怀,七分萧索,回道:“千面门于我有活命之恩,奴家一命,换千面门一门老小活命,这买卖,是奴家赚了。” 南乡子叹了口气:“准备准备吧,外面快结束了。” 说罢,南乡子起身离开了柴房。 顶着司十二面容的女人跟着走了出去,出了柴房,女人直奔正房,里面有司十二提前准备好的一套衣服,和司十二今日所穿,一模一样。 若非行李代桃僵之事,今儿司十二压根不会露面。露面,不过是让千面门的女人更好的替代她,让想将她带走的人,更容易上当罢了。 张府门外。 线条横竖交错。 黑棋凛冽,白棋磅礴。 一颗颗棋子如大星坠世,朝着线条交错之处砸下。 季坤冷哼一声,喝道:“张道临的弟子?真以为吃定老夫了?” 张天象笑而不语。 张道临座下三大弟子,除了小天师张九天名动九州,大师兄张罗汉和他张天象,名声不显,怪不得季坤看轻他。 不答话,便是不在意。 季坤在张天象眼里,不过是一条三品境的老狗。不对,说难听点,整个鹧鸪山,在龙虎山眼中,是一条大一些的狗。 真龙藏山中,龙口可是正对着鹧鸪山呀。 真不知道鹧鸪山季家哪儿来的勇气帮着外人对付龙虎山。 落子如雨。 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 砸的季坤所布阵法噼里啪啦作响。 阵法摇摇欲坠,就是不破,好似永远差一分一般。 见此,游有余力的季坤朗声笑道:“我还以为张道临的弟子能有什么手段,二品天象境破不了我三品先天境的阵法,如此,那就死吧!” 话音落,九天之上,一道璀璨雷光径直朝着张天象砸落。 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伴随着雷霆闪现,是突然间的暴雨如注。 张天象嘴角微弯,用季坤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句:“若不是引这藏头露尾的人露面,若不是要带着你去质问鹧鸪山,你能活到现在?” 嘟囔着,不耽误张天象动手。 棋子落势陡增,却不似先前密集。 只有黑棋落下。 威力不见减小。 只需一颗黑棋,便破掉了季坤阵法。 而后,第二颗黑棋,在阵法内穿梭。 除了季坤和刘正其,剩下的人眉心都多了一个圆洞。 刘正其也不好过,季坤只能护着他不死,但四肢已经满是血洞,破损的衣袖裤管,和血肉夹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季坤勉励抵挡。 各色鹧鸪山的阵盘和符箓,不要钱一般的往外掏,只为扛过张天象黑棋杀伐。 这一切,发生不过一瞬间。 张天象的棋盘法相如布,急速缩小,飘在头顶。 雷霆已然砸下。 棋盘过电,一瞬间,雷霆被棋盘上纵横的丝线导出,朝着四面八方射去。 好在有棋盘分化,雷霆散射而出,已然没了什么威力。 第535章 两界山修士之威 雷霆散去。 一根手指自苍穹点下。 手指只是普通人的手指。 但张天象却面色郑重。 “两界山,戮山指?好大的手笔!” 低声说过,张天象收回在阵法中肆虐的黑色棋子。 黑白两色在棋盘上点点落下。 “你有戮山指,也试试我的棋局。第一局,血泪流!” 手指落下,未至张天象面前,便被棋盘上黑白两色杀伐之意所止。 棋子并未直对手指,阻拦住落下手指的,只是两色棋子的杀伐之意。 点点血泪,使得暴雨变红,好似苍穹在哭。 身着道袍的女子身影浮现在的天空之上,暴雨不加身,乌云下,暴雨中,女子身后,座座山峰如层峦。 禹州,圣地两界山,以山入道。 暴雨血泪之中,纤细手指崩散。 面容清冷的女子神情不变,双手于胸前结印。 身后法相之中,一座如房屋大小的山峦浮现,而后砸落。 “倾山?” 张天象神色更冷。 两界山,顷山之法。 以法相为基,凝山峦虚影,立于苍穹之上,借大地之力落下。 此等术法,因山峦伟力不可轻控,征伐之时无太多变化,乃是法术中的鸡肋。 但,用于今日这等争斗之上,最为好用。 张天象不能退,不能躲。 退了,躲了,张府化为齑粉,不仅如此,张府附近,几十户,都要跟着遭殃。 也就是两界山女修士没有大张旗鼓,否则以她二品天象境全力施展倾山法术,法相加持之下,京都城东南这一片,都会在顷山落地后的余波之中化为废墟。 非两界山女修士不想如此,实是不能。 与人征伐之时,不小心灭了一个村子还好,甚至一些小的城池,灭了也就灭了。但此地,乃是京都城。 她若是真敢将京都城东南弄成废墟,南王赵南天便敢带甲士围了两界山,重演青丘坟之事。 到时候马踏两界山,甲士搏命之下,饶是两界山为圣地之一,也得低头俯首。 张天象轻轻挥手,刚刚缓过气想要搞点小动作的季坤,口吐鲜血,浑身骨头断了大半。 刚刚不弄死季坤,只是为了引出这暗处的修士。 此时征伐正盛,哪儿能容他插手。 不杀他,无非是留他一命,到时候好和鹧鸪山算账。 收拾完季坤,张天象双手十指飞舞,繁如幻影。 棋盘清空,暴雨中的血色消散。 黑白两色再次在棋盘纵横之处落下。 “第二局,大雪崩!” 山在落,暴雨却化成了雪。 雪落比山快,片刻后,一座倒立雪山浮现在棋盘之上。 “崩!” 张天象大喝一声,雪山上大学倾覆,白色染苍穹,倒落之雪,将顷山覆盖。 少倾,雪消,山崩。 女子第一次开了口。 “不愧是天师座下,这两局棋,笑纳了。” 说着,女子拱了拱手:“两界山,山繁华,见过道友。” 张天象挥手,再次清空棋盘,施了个道礼,回道:“龙虎山,张天象,见过道友。” “我此来,乃是还故人人情。张道友,最后一法,你若抵的住,我便退去。抵不住,则身死道消。” 张天象微微摇头,眉头轻皱:“道友,我死,两界山则无,你确定要继续出手?如若此时退去,贫道可当今日无事发生。” 山繁华轻笑:“张道友说笑了,你就不奇怪,此处征伐至此,竟无朝廷的人过来么?” 闻言,张道临神色微变。 知晓山繁华之意。 他若死在此处,则无人知晓是两界山下的手。 他若挡下了,山繁花退去,最终不过是龙虎山借此强压两界山要些赔偿。 没有过多思量,张天象朗声道:“请赐教。我若不死,定会屠两界山满门。” 突出的就是个声色内荏。 女子果然不为所动,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一如既往的清冷。 “十方山峦,请张道友笑纳。张道友若活,小女子在两界山恭候张道友大驾光临。” 法相震颤,十座山峦浮现,不如顷山凝实。 和顷山不同,十座山峦浮现之后,并未像顷山一样急速坠落。 十座山峦围成了一个圆,而后这个圆开始缓慢旋转,旋转的速度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快,像是一个巨轮一般。 “十方山峦,张道友,挡不住,这张府,可就没了。” 气若游丝的季坤,勉力睁开眼,看到苍穹上的十方山峦,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不可!此法之下,司十二必死。” 然而,山繁花并不理季坤。 山繁花此来,乃是受大管家之命,有临机专断之权。 以怀孕女子逼迫龙虎山,山繁花不齿。擒下张天象,由不得龙虎山不就范!即便龙虎山舍得这二品天象境的弟子,到时候再把小天师抓住便是。 张天象凝视着开始旋转的十座山峦,这次没再用手指落子。 法相轻动,黑白两色自法相之中浮现,落在棋盘之上。 “第三局,九龙戏珠!” 棋盘之上,有惶惶大日飘起,九道黑白龙影浮现! 随后,棋盘与棋子皆消失不见。 赫然是,棋盘化珠,棋子化龙! 九道龙影围着大日之珠子起舞。 天地之间,皆是黑白两色! 十方山峦,与黑白龙影相接。 一声巨响。 乌云洞开。 阳光洒向京都城东南。 山峦崩散。 山繁花嘴角溢血,身后法相摇晃,法相之中叠嶂一般的山峦,颜色竟是褪去了七分。 张天象更惨。 九龙崩散,大日之珠泯灭。 身后法相中,原本丝线纵横的棋盘,已然是变成了一团乱麻。 想要捋顺,不知又要多少年月。 两败俱伤。 或者说,张天象败了。 山繁花仍有一战之力,张天象确实跌坐在地,勉力维持着法相不崩,境界不跌。 “张道友,这一局,我胜了。” 山繁花飘落在地,挥手间打出一道清气进入季坤体内。 “请张道友,随我走……” 话音未落,山繁华脸色陡然一变! 脚踏青砖,身形飘至张天象面前,手掌轻拍,就要将张天象法力封禁。 概因,铁蹄声响。 禁军! 就在山繁花将要封禁张天象之时,张天象身上有符箓燃尽,人影消失。 山繁华也不恼,以符箓逃生,这是龙虎山看家的本领,当年算天探地的贾瞎子被通天观阴死之后,龙虎山在门人弟子保命的符箓上没少下心思。 张天象刚刚所用的短距离挪移符箓,就是借鉴儒家法随境的言出法随所创。 珍贵无比。 “季坤,带上刘公子先走,我去擒下司十二。” 说完,山繁华一步迈入张府。 片刻后,拎着面色惊恐的司十二,冲天而起,消失在天边。 季乾则是先一步带着刘正其离开,躲了起来。 等到禁军冒雨到张府门口之时,一切早已归于平静。 张府大门洞开,内无一人。 跟着禁军一块前来的黑衣卫镇邪司刘千户,嘴角笑容一转即逝。 “嘿,来的时间正好!” 第536章 姓顾的,你使劲骂 季坤带着刘正其,藏身在京都城西南一处院子里。 虽然季坤有山繁华打入体内的清气帮忙疗伤,奈何张天象下手太狠,一道清气只能保证他不跌境。 刘正其更不用说,若不是季坤看在大管家座下头号智囊广陵刘家刘正本的面子上忍痛喂了他一颗价值千金的丹药,刘正其早就因失血过多死在路上了。 即便季坤下了血本,刘正其也只是留下了一条命。 四肢碎的跟柳絮一样,已然成了废人。 院子里,刘正其眼泪鼻涕横流,疼痛让他不断嘶嚎,哪儿有半分在张府门口的风姿。 眼看季坤调息个差不多脸色不似之前苍白,刘正其强忍着疼痛乞求道:“季先生,救我,救我啊!” 季坤被吵的无法安心疗伤,睁开眼看着刘正其,无奈摇头。 刘正其哪儿能甘心,状若疯魔般口不择言的开始胡乱许诺。 季坤被烦到无法疗伤,冷着脸道了句:“刘公子,并非老夫不施以援手,你的伤,道家一品来了也不见得能治好。” 顿了下,季坤看着刘正其绝望的脸,接着说道:“割了吧。” 刘正其满头冷汗,绝望的点了点头。 —— 山繁华擒下司十二之后,飞离了张府后,并没有直接飞出京都城。 来之前大管家对她有过交代,出手不可伤百姓,进出不可飞跃城墙。 具体原因大管家没有说,山繁华心中自有答案。 宗门两界山有过记载:京都城,擅自飞入者,死。 这句话,并非镇妖司传出来的,而是古往今来,除了镇妖司之外,只有朝廷更迭之时,武将可以飞跃城墙。修行之人不是没有人仗着境界飞跃过,两百年内,共有十七人飞跃过京都城墙,死了十六个,剩下一个生死不明。 带着司十二的山繁华,落在了两界山外围势力在京都城的商铺中,取了一辆马车之后,从南门离去。 山繁华不知道的是,她带着司十二前脚离开商铺,后脚商铺就被黑衣卫给围了。 铺子里连同小厮小二在内,加上掌柜的,一共八人,全被下了黑衣卫昭狱,此后再也没出来过。 车夫架着马车,山繁华和司十二坐在马车厢内。 看着一脸决绝屡次寻思的司十二,山繁华无奈开口道:“张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不想活,怎么也要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出手,是受人所托。你被擒,是因为你相公小天师。同为女人,姐姐劝你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至于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小天师和龙虎山识时务,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千面门女子所化的司十二,一双美目冷视着山繁华,眼中有着三分屈辱,三分害怕,还有着四分刚烈! 将一个心有不甘又担心肚中孩儿的母亲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良久,脸上那恨不得将山繁华挫骨扬灰的神情才软了下去,头发散乱的千面门女子用无奈和祈求的语气问道:“你所言为真?” 山繁华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虽说以她二品境看住一个孕妇不是什么大事,但此去广陵路途遥远,能少费一些心思自然是好的。 山繁华没敢让车夫直接驾车去京都城东的码头,而是一直往南,绕了好大一圈,在天色将黑的时候,才上了运河上的商船。 商船是司家下属商行做买卖的船,并非广陵刘家运盐的船。 张天象伤而不死,又见过了刘家刘正其,再用刘家的船太过不智。 司家的船则不同,小龙虎道场已经开始重建,司家已然重归龙虎,山繁华的算盘打得很响,任龙虎山投入再多精力盘查,也想不到她会上司家的商船。 即便如此,山繁华仍不敢大意。 一路南行,每当要经过城池渡口之前,山繁华都会带着司十二提前上岸。 毕竟,圣地大多知晓龙虎山大天师擅长因果算计。 说不准就会心血来潮查司家的船。 山繁华所料不差,离开京都城第四日,过城提前上岸后想要重新回到船上的山繁华,再看到船上有了陌生人影后,便带着司十二转了陆路。 虽说走陆路去广陵要比水路慢上许多,但至少安全。 进了徽州地界,山繁华脸色一日难看过一日。 若非她二品修为在身,并且一路上将与张天象对拼后的伤势治好了七七八八,早就被人发现了踪迹。 好在,徽州是大管家的大本营,进了徽州第三天,山繁华便碰到了行者派出来接应的人。 一二品和尚,一三品武夫。 三个上品,山繁华松了一口气。 转水路,不过一日便到了广陵。 —— 白鹿书院。 宋传书一篇文章压塌半座天师府后,便藏身在白鹿书院。 先师至圣后人颜凡死后,天地归正,白鹿书院虽然元气大伤,但文运更胜。 半年多的时间里,在宋传书的暗中支持下,张问潮后人已经成功入主了白鹿书院。 不休阁北,乌篷江咆哮不休。 两岸青山已绿。 就在不休阁的笼罩之下,山崖下有一处突出的平台,山上翠树掩映,平台不为世人所见。 平台上,一方石桌,四方石凳。 石桌上摆着四碟小菜,三个酒碗。 宋传书坐在南边的位置,左手边则是坐着一个衣衫脏污的老儒生。 细细看去,老儒生面容有些模糊,好似虚幻。 老儒生伸手捏了一片卤牛肉放入嘴里,细细咀嚼后吞咽了下去。 吃完之后,老儒生神色萧索,张口骂道:“高瘸子不当人呐,说好了帮我凝聚人身,怕不是忘了。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吃东西都没味道。” 老儒生骂高大人,宋传书丝毫不恼,甚至脸上浮现了微笑:“吃东西没味儿?一会我给你烧点,吃起来就有味道了。” 老儒生白了宋传书一眼,伸手又抓了一片卤牛肉,塞进嘴里边吃边骂:“你和高瘸子一个德行,还有那个叫王庆芝的崽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传书哈哈大笑,笑过后回道:“顾老头,你继续骂,痛快骂,往死里骂!” 老儒生赫然是和通天观邱老儿拼了一把后重伤死掉的紫竹学府山长,无衣宰相顾无衣。 顾无衣有些狐疑,儒家对宋传书了解的不多,但他顾无衣对宋传书的性子可谓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姓宋的,从不吃亏。能让他继续骂,八成是在坑他。 见顾无衣闭上嘴不再骂,宋传书幽幽说道:“顾老头,高大人让我用文运给你凝人身,你要是能忍着不骂,就用文运将你托进一品,骂的不厉害,二品,往死里骂,三品。现在看来,你命该二品呐!” 第537章 憋屈的大天师 顾无衣目瞪口呆,张口欲要辩解,宋传书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轻声道:“等的人到了,你先不要说话。你能进几品,得看来人。” 话音落,穿着道袍的张道临飘然落下。 对着宋传书拱了拱手,张道临压根没去看一旁的顾无衣。 “宋传书,镇妖司从哪儿找的人,若不是我提前知道,还以为刍狗的娘子真被人擒下了。这戏演完了,后续的事儿龙虎山不参与。” 宋传书微笑点头,却未说扮做司十二的人的来历。 张道临也不深究,自顾自的坐下后,端起满着的酒碗一饮而尽,细细品味后,叹道:“若非白鹿书院作死,这白鹿吟贫道这辈子都喝不上。” “大天师喜欢,一会走的时候给你带上两坛。” “还是算了,喝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儿,比不上剑阁草剑醉,也比不上镇妖司的黄泉醉。你要是真的有心,送我两坛黄泉醉就是。” 龙虎山虽然镇守一条黄泉路,却并没有黄泉醉的酿造之法,这酒乃是镇妖司独有,产量不高,张道临还是早年间帮过镇妖司一个大忙,有幸在高大人那喝过一次。 此时提起,无非是玩笑罢了。 却不曾想,宋传书居然点头答应了下来。 “可,不过我手头没有,回头让人送去龙虎山。” 宋传书答应的痛快,张道临却是心中发慌。 他和顾无衣一样,对宋传书从不吃亏的性子极其了解。 如此痛快的送出两坛黄泉醉,只能证明所图甚大。 心中念头急转,张道临摇头道:“我答应配合镇妖司演戏,并非同行者作对。广陵刘家本是龙虎山分出去的,他们投靠谁,龙虎山不管,但对龙虎山下手,龙虎山自然不会看着。但,龙虎山也只能做到现在这般地步,镇妖司后续如何对付广陵刘家,龙虎山不参与。龙虎山如何收拾刘家,也不会麻烦镇妖司。” 见张道临话说的死,宋传书哈哈大笑。 “大天师想多了,这两坛黄泉醉,并非要换龙虎山出手帮忙对付行者。大天师所言不错,镇妖司收拾刘家是镇妖司的事儿,龙虎山收拾刘家是龙虎山的事儿,无需混为一谈。” 宋传书说完,张道临心中更为疑惑:“哦?那你所图为何?” “大天师不用大乘因果经算算吗?” 张道临摇头道:“不算。谁知道你到底在算计什么,万一牵连过大,这因果我可扛不住。” 见张道临如此谨慎,想用顾无衣的因果坑张道临一次的想法自然落空,宋传书也就不再卖关子:“十滴真龙龙涎香。” “龙涎香?两坛黄泉醉换龙涎香?还十滴?宋传书你不是疯了吧?”张道临满脸不可置信。 宋传书面容不变,淡淡道:“大天师,你可以再想一想。” 张道临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张口骂了句:“你无耻!” 他哪儿还不知道,宋传书是吃定了他! 广陵刘家对司下手的消息,张道临是从徒弟张天象口中知晓的,龙虎山刚要倾巢而出之时,宋传书才告知龙虎山。 一个小小的时间差,便让张道临陷入下风。 此刻司十二在镇妖司手里,宋传书虽未直说,但意思明显。 黄泉醉换龙涎香,则母子平安,早晚会回到龙虎山。 不换,司十二母子也会很安全,但小天师的骨肉何时能回归龙虎山,就得看镇妖司的心情。 “换!” 张道临咬着牙吐出这个字后,拎起一旁的酒坛,站起身仰头痛饮,好似多喝一些,心里的憋屈才能顺畅一点。 “宋传书,你真不是人!” 扔下酒坛,痛骂一句,张道临纵身而起。 “三日内,十滴龙涎香会送到白鹿书院!” 空气中传来的声音满含杀意。 宋传书不为所动。 张道临远去后,一旁一直没言语的顾无衣开口问道:“龙虎山下真龙的龙涎香?龙脉入体十年放有一滴的那个?” 宋传书点了点头。 “要这个作甚?” 宋传书笑着解释道:“龙脉之气入体,经真龙血肉后所产龙涎香,可以当做你人身的根基。到时候龙涎香为骨,文运为血肉,你这人身也就成了。” 顾无衣恍然大悟,而后又问道:“用不上十滴吧?” “嗯。三滴就够了,多了你魂魄扛不住。”宋传书解释道。 接着,又说了一句:“我也没想到,大天师这么大方,都不讨价还价的。” 顾无衣眼神古怪的看着宋传书,好一会才开口:“他徒弟的夫人孩子在你手里,他怎么敢讨价还价?宋传书,今儿我才知道,你这么阴险。” “过奖,过奖。” 顾无衣已经习惯了宋传书的厚脸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话说为什么要李代桃僵派人混进广陵城?以你儒家一品的修为,直接对广陵城下手不是更简单一些?” 宋传书看了顾无衣一眼,好似看傻子一般。 “你知道为什么你被从宰相位置上赶下来么?” 顾无衣好奇道:“为何?” “因为你读书读傻了。” 不等顾无衣发作,宋传书解释道:“广陵刘家刘正本,为行者的大管家座下头号智囊,智近于妖!一个不如他的郑七分身旁都有武者一品斩神境跟着,你猜猜刘正本久居的广陵城,会有几个一品?” 顾无衣不再言语。 心中却是惊涛骇浪,郑七分的事儿他知道些许,还是宋传书有意无意给他说的。 不过是在阴司等了几个月就被高大人用轮回印借六道轮回送了回来。 哪儿曾想,换了人间。 第538章 开黄泉的好处 朝阳永远是温暖的,阴天除外。 第一缕阳光,先是照亮了武帝城西边山上洪若司里的佛塔塔尖,然后才是武帝城内。 陈玄策吐出尺长气息后,睁开了眼。 吃过洗精伐髓果的他,肉身是半步三品,对战力增幅不大,但他武者修行几乎没有瓶颈。 一夜修炼下来,星辰之力入体,体内气息愈发醇厚。 老韩也睁开了眼,一夜调息,脸色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是没有自保之力。 法相虽去,对他并非坏事,一夜调息虽未重凝法相,但他身后已经有了山河之意。武州山河之意。 就在二人睁开眼之时,阳光照在了身上。 然后,陈玄策就看到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看到最宏大的天地异象。 比他在大东山青云寺发本命誓言还大的天地异象,比他看到过的一品征伐更剧烈的璀璨景象。 只见,东边的天空,呈现出了一片紫色,极尽璀璨的紫色,沸腾的紫色,像是贵人家的穿的绢一般的紫色。 武帝城中,早起谋生的百姓,没人发现这等异状。 但像是龙刀门这般,以及大大小小的江湖势力、道门、寺庙等等修行人士,却全都惊骇欲绝。 因为他们能看到。 极尽的紫色,汹涌而来,笼罩了半座武帝城。 陈玄策目瞪口呆。 老韩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笑,对着呆掉的陈玄策说道:“陈小子,沉下心来安心打坐。” 陈玄策不解的看着老韩。 “旧去新生,新开黄泉路的天地馈赠,应在你身上了。别想着一次消化干净,紧守本心,能吸收多少吸收多少,吸收不了的不用去管,入你体内,便不会离开。” 陈玄策点了点头,刚要张口问些神门,就见老韩摇了摇头。 “心中疑惑,一会我再给你解释,先受着这天地馈赠吧。” 陈玄策笑着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天地馈赠的到来。 老韩掏出一颗山鬼珠,扔在了陈玄策放在膝上的左手上。 “你用山鬼珠开黄泉,便由山鬼珠引天地馈赠。”老韩苍老的声音,解释了扔山鬼珠给陈玄策的缘由。 山鬼珠入手后,给陈玄策的感觉和他扔进寒江中的那颗完全不同,没有丝毫清凉之意,反而是传来了丝丝温暖之意。 山鬼珠落在陈玄策手中之时,笼罩住半座城的紫色,就开始了变化。 半城紫色先是沸腾,而后急剧缩小,一直缩小到三丈大小,浓郁到让人不可直视。 然后,紫色一分为二,开始变换。 一半紫色,先是凝成了一尊佛陀,很快就崩散掉了。又凝成了一卷竹简,也崩散掉了。最后凝成了一张紫色符箓,没有崩散。 另一半紫色,也在不断幻化。 一开始,是两柄长剑。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两柄长剑,赫然是九州十大名剑位列第一的天剑苍穹和位列第二的地剑九州的模样。 不过这两柄剑和也甭散掉了。 紧接着,出现一柄断刀。 再之后,则是各种各样的兵器,不断浮现,然后崩散。 最后,一柄和陈玄策常用的惊龙枪一模一样的长枪浮现。 看着天上紫色不再变换,老韩又瞅了瞅陈玄策身旁放着的惊龙枪,心道:“气运奇诡,福缘深厚。” 紫色长枪先动,径直朝着陈玄策眉心扎了过来。 盘膝而坐的陈玄策紧守本心的陈玄策顿觉有惶惶大势朝他而来,似乎有千军万马朝他冲锋,又似一条巨龙朝他嘶吼。 只不过,这种感觉只有一瞬间。 长枪已然从他眉心没入。 然后,陈玄策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气息在他体内游走了一圈后,便朝着右臂冲去。右臂不由得微微抬起,惊龙枪从地上弹起,飞入陈玄策右手之中。 陈玄策甚至感觉到,惊龙枪传给他迫不及待的感觉。 惊龙枪入手,右臂中凌厉的气息,经由右手,开始朝着惊龙枪涌去。 枪缨,变成了紫色,里面的亡魂,浮现大解脱神色。 随后是枪尖。紫色从枪尖开始,缓缓朝着枪柄侵染,直至整柄长枪变为紫色。 右臂中凌厉的气息,紧紧消失一半。 星辰九转开始自动运转,每次经由右臂,都会带走一丝凌厉气息。 就在惊龙枪全部变成紫色的时候,悬浮在空中的紫色符箓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陈玄策眉心,有道纹浮现。 武帝城沸腾了。 但凡有些传承在身的,都知道,天有紫色,福源降临。 世家门阀、道家、佛家以及有传承的江湖势力,无数人开始在武帝城内外寻找,更有无数消息,从武帝城朝着四面八方传出。 在这疯狂的搜寻天降福源的时候,龙刀门显得漫不经心,仅仅是安排了下属的小帮派以及十几个内门弟子去搜寻。 原本不需要如此,只是于小妖觉得,如果不做做样子,会有人怀疑天降福缘落在了武帝城手里。 按说武帝城内龙刀门一家独大,本不需如此小心翼翼。 奈何从黑衣卫入了武帝城后,整个武州各处的衙门便蠢蠢欲动。 武州州牧,半个月前刚被砍了脑袋,新任州牧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文文弱弱的,但于小妖早就将这个姓顾的儒家弟子查了个底儿朝天。 出自紫竹学府,无衣宰相顾无衣的关门弟子,原名顾紫琼,现名顾牧。 二十年不入朝堂,出山便领一州州牧。 一同前来的,还有出自镇西军的三千甲士,此时正驻扎在武帝城东五里外。 新任州牧是个什么货色,于小妖一时分不清,故而低调一些。 龙刀门虽强,但还抵不住三千带甲之士。 当年狐妖据守的青丘坟不可谓不强,还不是差点被南王屠了。 日上三竿,陈玄策睁开了眼。 守在一旁的老韩松了一口气,开口道:“走吧,回七载书局。” 陈玄策微笑着站起身,惊龙前突然从手中消失,右手手心,有紫色枪形纹路浮现。 见此,老韩笑问:“收获如何?” 陈玄策答道:“尚可,此后惊龙枪,不虚九州十大名将。道纹入体,还需慢慢体会。” “何时道家四品?” “一月之内。” 二人迈步离开寒江,朝着七载书局走去。 “韩叔,我二哥没回来?”路上,陈玄策问道。 老韩皱着眉头摇头道:“还没。” 第539章 老狐狸,小狐狸 陈玄策只问了狰是否返回,而后到七载书局这一路便一言不发。 老韩知道,麻杆心里一是对狰一夜未归有所担忧,二是天地馈赠入体,正需要好好体悟,也就没去打扰他。 俩人谁都没施展步法,和普通人一样,一步一步的朝着七载书局走去。 到了七载书局,常饮马站在门口,拱着手弯着腰,笑眯眯的等着俩人回来。 一路沉默的陈玄策开口问道:“饮马,你祖宗回来没?” 常饮马摇头道:“祖宗未归,只有洪小天昨夜返回。” 陈玄策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听常饮马开口问道:“爷,昨夜可还顺利?” 陈玄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进了七载书局没多久,洪小天就麻溜的跑了过来。 昨夜他回来的早,开黄泉时的大阵仗他比其他人感受更深,一夜平安过去,此时心中惴惴,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鬼木雕龙的因果有没有消除。 昨夜开黄泉,陈玄策和老韩俩人精神疲惫不堪,哪儿有心思搭理洪小天,老韩闭口不言,陈玄策只好敷衍了几句,安抚了洪小天的心中不安。 常饮马是个有眼力见的,见状便拉着洪小天去了隔壁,二人继续琢磨武帝城内卖假石狮子的买卖去了。 二人走后,一夜开黄泉的陈玄策也有些疲惫,不过还是强打着精神和老韩聊了一会。 “韩叔,昨夜让洪小天回来,是吓唬他的吧?”陈玄策喝了一口茶后悠悠问道。 老韩放下茶碗,笑眯眯的说道:“是啊。他前世洪十七杀入阴司,于阴司仇怨不小,但在人间却是有着大功德之人。天地归正之后,自然要将这功德应在洪小天身上。” “所以他才能以鬼木雕龙?” “嗯。要不然怎么能随便雕两条龙引来黄泉洞开?我估计这娃娃现在还心有惴惴。” 陈玄策微微摇头,没有去评价调走洪小天的行为是对是错。不论对错,好处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也没这必要去说些什么。说到头来,都是司里的算计,也是司里的老人对他的一片心意。 经此一番,洪小天前世洪十七杀入阴司的功德,加上开黄泉的好处,全都落在了陈玄策的身上,至于如何消弭抢了洪小天机缘的因果,陈玄策并不担心。 三痴之人洪十七赤子之心痴心于枪,方能入一品斩神,但不代表转世后入了剑阁的洪小天也能如此。若非吕重楼拐带他修了枪,前世修枪晋升练剑的洪小天又怎能年纪轻轻入二品? 沉吟片刻,陈玄策开口问道:“韩叔,昨夜开黄泉,阴司出手的人,不是阎罗吧?” 老韩点头道:“并非阎罗所属。当年洪十七追杀擅入人间擅造杀孽的第九阎罗的侍女入了阴司,虽然重创了第九阎罗,但第九阎罗并没有记仇,反而对洪十七欣赏有加,小子,你猜猜为何?” 陈玄策本就心思玲珑,老韩这么一说,心中已然有了猜测,笑道:“洪十七弄死了第九阎罗侍女,算是帮第九阎罗的忙了?” “你小子,看的倒是透彻。”笑骂了一句,老韩接着说道:“这事儿是狰给我说的,那侍女,本就是九幽中老古董安插在第九阎罗身旁的暗子,若非阴差阳错之下死在洪十七手里,第九阎罗八成要在这侍女手里栽个大跟头。” 陈玄策叹道:“阴司人间,哪儿都少不了利益之争啊!” 接着又问道:“这侍女身负大任,怎么会擅入人间?韩叔,不会又是司里的手段吧?” 老韩没有立刻回答,押了一口茶,良久后幽幽的道:“狰说你肯定会追问,我还不信。它给我说,那会正好司里有人在阴司,发现了这侍女有问题,又不敢过于得罪第九阎罗,便想着悄悄弄死这侍女。不曾想被她逃入人间。” “那洪十七遇到这在人间作恶的侍女,不是巧合吧?”陈玄策目光幽深。 “是不是巧合不好说。洪十七欠了司里一个人情,便帮着司里镇守一条黄泉路。但碍于规矩,他不可入黄泉路镇守,只能在外围盯着。司里面看守那条黄泉路的一整个玄字组死伤殆尽,洪十七赶到的时候,鬼侍女已经开始在人间肆虐。洪十七重喏,便开始追杀。奈何阴司鬼和人间鬼并不一样,手段更为鬼魅,才被她逃回阴司。” 老韩解释完,陈玄策轻笑道:“韩叔,这说法,你信么?” 老韩哈哈大笑:“我信。” 陈玄策也哈哈大笑:“我也信。” 一老一小对视一笑,一个笑的像是老狐狸,一个像小狐狸。 陈玄策相信,洪十七进了阴司,是巧合。但他不相信的是,一个武者一品斩神境在人间弄不死一个阴司来的鬼怪。 “韩叔,第九阎罗的侍女,在人间屠灭的那几个村子,有什么说法没?” 老韩对陈玄策脑袋灵光这事儿已经见怪不怪,痛快答道:“那几个村子,和邪道有染,皆是作恶之人。但司里面追查了许久,抓不到证据。” 说到这,老韩便不再继续说下去,陈玄策也不再继续问。 事情明了,镇妖司借刀杀人罢了。 就是可怜了风华绝代的洪十七。 一老一小沉默许久后,老韩长叹一口气,说道:“洪十七的死,怪不到司里。他一品斩神境许久,超品不出,已然人间无敌。他自己找到司里,所求无他,或是有人能与他一战,或是超脱。超脱之事,司里面不愿参与,便告知了他,阴司或许有人能与他一战。” 陈玄策没发现,老韩说完之后,他脸上不自觉的浮现了一抹微笑。 毕竟,来了九州之后,镇妖司在他眼里,或是阴险狡诈,或是谋定后动,除非万不得已之下,很少用无辜之人做法。 说到这里,陈玄策心中块垒尽去,笑吟吟的问:“韩叔,既然如此,寒江之上出手阻拦黄泉开的,应该是九幽之人,那你的山河法相,是去了九幽?” 老韩一张老脸上的皱纹笑的沟壑更深,一双老眼中有寒光闪过:“当然是九幽!我带青玄去大东山的时候,曾想用青玄左眼开九幽,但青玄境界略低,不足以支撑我的山河法相入阴司。” “这是为何?”陈玄策问。 老韩低声道:“我的心境破碎,大半缘由在九幽。当年我入三品阳神境,神魂从龙虎山下黄泉路入了阴司,被九幽大人物的后人坑了一把。这次黄泉路开,有洪小天前世洪十七做引,正方便我将山河法相送进去,了却心中结症,重凝山河法相。” 陈玄策笑眯眯的小声追问了句:“重凝之后,打得过吕叔不?” 老韩傲然道:“让他一只手。” 陈玄策笑着不说话。 除了武修,没听说过道家征伐靠手的。 第540章 食不言 武帝城的热闹并没有持续多久。 于小妖是知道异象来源的,虽然陈玄策让他安排龙刀门的人散播阴兵过境的流言时并未说五月四日开黄泉的事儿,但结合天地异象,以及玄五组来武州的目的,于小妖很轻松的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天地异象消失,说明好处已经被人拿走,武帝城继续热闹下去,对龙刀门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新任州牧顾牧深居浅出,偶有的几次露面也是笑眯眯的一团和气,但于小妖可不会觉得顾牧这人真的人畜无害。 虽然于小妖没有入仕,但常年和武州内各层级的大小官员打交道他,清楚的知晓,人畜无害的人,当不了州牧,别说州牧,就连武州内小城的衙役都当不了。 于小妖他爹于大同说过一句话,于小妖记得特别清楚:“天下脏有十斗,镇妖司独占七斗,宗门圣地一斗,朝堂一斗,剩下一斗,在天下人。” 于小妖深以为然。 朝堂突然间斩了前任州牧,又让出自紫竹学府的儒家四品法随境的顾牧担任武州州牧,要说朝廷对武州没想法,那是自欺欺人。 天子居京都城,靠着州牧牧守一方,以前放任武州半自治,是因为武州内隐藏的宗门圣地牵制,以及江湖势广,现如今,武州宗门圣地一空,留下的江湖势力还被龙刀门收拾了大半,皇帝赵成安不可能不对武州下手。 因此,于小妖耍了个小手段,便让武帝城的热闹安静了下来。 不过是将跟着陈玄策绞杀武州内宗门圣地时分润的一块流光溢彩的石头拿了出来,交给了龙虎山安插在龙刀门内的供奉手里,且告诉供奉,这块流光溢彩的石头就是带来紫色天地异象的福源。 于小妖这么说,并非无的放矢。 当初分到这块石头的时候,狰明确的说过这块石头是人间罕见之物,除了镇妖司知道这东西叫七唐彩之外,世间应该没人认得。 至于镇妖司是怎么知道这块石头的名字,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七唐彩,阳光照射下有七色光芒,外有玄奥铭文,看起来古朴盎然,最绝的是,其表面散发的光芒,会让人有一种境界提升的幻觉。 除此之外,就什么用处都没有了。 龙虎山的供奉拿到了七唐彩后,口头勉励了于小妖父子二人,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武帝城。 于小妖特意跟踪了一段,见供奉没有去找藏身在寺庙中的张刍狗,便没有继续跟着。 一个人到了寺庙,于小妖将准备坑龙虎山供奉的计划和张刍狗简单说了一遍,张刍狗纠结了一会就同意了下来。 主要是于小妖说了一句:“得宝不给你这小天师,分明是没拿你当回事儿。” 张刍狗同意后,武帝城内便有流言传出:天地异象的福源,归了一个道士,道士得手,一路向东。 至此,武帝城就安静了下来。 然后,武帝城里大小帮派,包括龙刀门在内,几百人出城追了出去。 至于龙虎山的供奉是生是死,于小妖并不担心, 张刍狗也不担心。于小妖不担心,是因为这供奉死了更好,死了之后一段日子会没人盯着龙刀门。 张刍狗不担心,是对这个道家四品的供奉有信心,四品境能称雄的武帝城,在张刍狗看来,是没人能弄死龙虎山供奉的,最多是让他吃一些苦头罢了。 不知张刍狗是没想起来还是假装忘了,他来武帝城的事儿,龙刀门那个供奉并不知道。 于小妖认为,张刍狗是假装忘了。目的便是通过于小妖之口,向陈玄策表达他切断与龙虎山关系的决心。 所以,于小妖不打算让陈玄策知道这事儿。 回到七载书局,和老韩聊过之后,陈玄策就回到他自己的屋子去打坐了。 眉心道文,以及胳膊里面的凌厉气息,都要细细体悟。 除了这些之外,他还要处理九州内各地镇妖司的事儿。 好在他早早下了令,让镇妖司的人不再镇妖全部隐藏,这些日子镇妖司的人伤亡并不大,只有少数一些不镇妖不舒服的人,出门镇妖露了行踪,被行者的人抓走生死不知。 黄泉路开的第三天,于小妖再次来到七载书局所在的这条街。 这次来,于小妖有两件事。 先是一件小事,便是购买一批石狮子。 龙刀门大门口的石狮子要买,下属各个大小帮派也要买。 整个武帝城内,只有这有现货石狮子供应,而且价钱比以往的石狮子便宜了三成。 按说这种事儿还轮不到他一个少门主出面,奈何龙刀门的人来买的时候,店家指名道姓的要他来。 所以,于小妖来了。 拎着龙刀来了。 他想看看,武帝城内除了七载书局和州牧衙门以及他亲爹之外,还有谁这么狂,敢指名道姓的让他来。 不过于小妖没直接去七载书局隔壁的店,而是先进了七载书局,正事儿要紧。 这便是两件事其中的大事。 进门时,正是午饭时候。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武帝城靠着寒江,有寒江水汽弥漫,相比别处要凉快少许。 常饮马带着于小妖穿过书局直接到了后院。 大柳树下摆着一张方桌,放桌上放着各种碟子,碟子里则是武帝城内说得上号的各种吃食。 于小妖看了身旁洋洋得意的常饮马一眼,知道这肯定是常饮马置办的。 从京都城来武帝城这一路,于小妖早就知晓麻杆是个能讲究也能将就的人,这一桌能让于小妖口水横流的珍馐美味,于小妖认出来了武帝城内六家酒楼的招牌菜,除了常饮马这个武帝城里有名的街溜子,一般人凑不齐。 正吃着的陈玄策对着于小妖摆了摆手。 于小妖也不客气,拉出椅子坐在一旁,接过常饮马递过来的盛好的糟米饭,用筷子夹了一块头清炒茭白,和米饭一起送进嘴里。 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于小妖一边说道:“大哥,有个事儿问问你,新来的……” 话没说完,于小妖手中饭碗炸裂,糟米饭糊了他一脸。 懵掉的于小妖听到了老韩苍老的声音:“食不言。” 第541章 蛇鼠两端者 于小妖安安静静的看着陈玄策老韩和常饮马吃饭,强忍着口水不流出来。 桌上吃食于小妖不是没吃过,但看着别人吃,最容易胃口大开。 但他不敢张嘴再要一个碗,老韩说了,食不言。 虽然于小妖和老韩没打过交道,但跟常饮马混的久了,镇妖司叫得上名号的大手子他都有所耳闻。 更不用说,龙刀门本就出自龙虎山,对当年叛出龙虎山的韩家一脉,远比外人了解的多。 龙虎山,韩山河,为人狡诈、刻薄,这是在九州内出了名的,他可不想去触老韩的霉头,再说了,按辈分,他最少得叫老韩一声太师叔祖。 好不容易熬到三人吃完,于小妖这才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忍的太过于辛苦。 老韩吃完,没在屋子里停留,自顾自的回自己房间去了。他把山河法相送入阴司,加上黄泉路开之后武帝城有天地异象,正是重凝山河法相之时。如果真能把天地异象凝进山河法相之中,之前和陈玄策说的让吕重楼一只手,便不是妄言。 老韩刚走,常饮马非常利索的收拾好桌子上的碗筷,让于小妖想用剩菜来弥补对美食的向往的想法落了空。 曾经和老韩一起南下入白鹿的陈玄策知道,老韩从来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崩碎于小妖的饭碗,只是因为于小妖坑了龙虎山的供奉。 陈玄策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张刍狗将会面临一顿毒打。 这些都是于小妖来之前老韩给陈玄策说的。 用老韩的话来讲:吾虽脱离龙虎,却不能泯龙虎传道、授业之恩;人活不能忘本,忘本则无根,无根则无萍,则心神不定,当堕入邪道;于小妖不懂得因果,尚可谅解,小惩大诫即是,张刍狗习大乘因果经,因小利而忘同宗之情,当大惩! 老韩说这些的时候,陈玄策只是笑笑,知晓老韩坦荡的将一切方在明面上来说,是让他知晓,韩山河没有重回龙虎的心思。 崩碎一碗后道食不言,就是对于小妖的小惩大诫。 至于常饮马不给于小妖重新拿碗,并且在连残羹都不给于小妖吃的机会,纯粹是常饮马的恶趣味,以及小机灵。 平日里能将狰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常饮马,怎么会放过老韩这个大手子?至于它的好兄弟于小妖,就只能牺牲掉了。 常饮马收拾好碗筷,又泡好茶水,见陈玄策没有撵它出去的意思,便低眉顺眼的站在了陈玄策身后。 抿了一口茶,漱过口后,陈玄策道:“说吧,什么事儿。” 于小妖道:“大哥,我来是想问问,新来的武州州牧你怎么看?” 陈玄策看着于小妖,一言不发,只是微笑。 好一会,于小妖遭不住这眼神,只好接着说道:“我是想问问大哥你,我能对这州牧下手不?” 陈玄策还是不回答。 于小妖坐立难安。 别看他现在是武者三品先天境,但在陈玄策面前,他一点三品境应有的狂傲都没有。 少顷,于小妖自言自语道:“龙刀门会放弃对武帝城的掌控。” 陈玄策还是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茶。 于小妖眼中满是挣扎,最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龙刀门会放弃武州内所有的势力。” 陈玄策仍然不说话。 于小妖心乱如麻,两鬓有细密的汗珠浮现。 屋子里的气氛陷入了诡异,常饮马低眉顺眼,陈玄策细细品茶,于小妖不知所措。 直到一壶茶喝干,陈玄策才微笑着开口:“老六,有几句话大哥不知当讲不当讲。” 于小妖连忙起身弯腰拱手:“大哥您说。” 陈玄策顶着万剑门门人的一张脸,笑眯眯的说道:“自古民不与官斗,武州交予江湖,并非朝廷之愿。对否?” 于小妖点头道:“对。” “龙刀门本为江湖势力,窃江山为己用,是不是大祸?” 于小妖脑海中将看过的各类经史子集过了一遍,知道陈玄策所言不虚,点头道:“对。” 陈玄策道:“如果龙刀门还像之前一样,是武帝城一线势力之一则还好,但现在的龙刀门,太大了。已经大到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觉得只是将权利交出去,够么?” 于小妖苦笑着摇头。 陈玄策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语气转冷:“你是不是心里在想,龙刀门一家独大是按镇妖司的要求来的?” 于小妖张口想要辩解,却被陈玄策接下来的话打断:“龙刀门一家独大,乃是乘势而为,别说什么按照镇妖司的要求才会变得一家独大,这话你问问你自己,再问问你爹,你们父子自己相信么?龙刀门变成武帝城实际上的掌控者,银钱、功法,还填不满龙刀门的胃口么?” 说到这,陈玄策停顿了片刻,见张刍狗面色发苦,知道张刍狗已经完全听进去了,就接着说道:“本来留一个龙虎山的供奉在龙刀门,是警示你父子二人,好叫你父子二人知晓敬畏。结果呢?武帝城的热闹有无数种方法消弭下去,你父子二人却选了用龙刀门供奉为饵祸水东引。怎么着,是不是需要我夸一下你,夸一下龙刀门,夸你和你爹带着龙刀门彻彻底底的脱离了龙虎山?” 被说破心思的于小妖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 但偶尔耸动的肩膀,则是在昭示着他心中的不平。 陈玄策突然笑了,笑的于小妖心里发毛。 笑声停下后,陈玄策声音一如之前的清冷:“心有不忿?且不说你龙刀门该不该一家独大,就说我和狰护着你入三品的恩情,用你整个龙刀门来还都不够!我们来武州为了什么?拉你入玄五组又为了什么?为了安稳的开黄泉路,为了绞杀行者余孽!故而我等不得不隐藏身形!你呢?让你闹一闹,你便借着镇妖司的势,将龙刀门变成了武帝城的掌控者!没有镇妖司,你父子二人,这会该是进了六道轮回了吧?” 接连的问题振聋发聩,于小妖站在原地,三品先天境的修为竟控制不住身体发抖。 “有付出,就有回报,这是镇妖司的规矩。原本你龙刀门绞杀其它门派后将所有银钱、产业、功法收入囊中一分不吐的事儿我不打算计较,但千不该万不该,龙刀门不该私下里去拉拢剑阁的人!” 陈玄策说完这段话,于小妖知道东窗事发,“噗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冷汗已经不止是在双鬓,而是已经将衣服湿透。 低着头的于小妖,感知到了陈玄策站起身来,更感知到陈玄策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头顶。 “龙刀门,将武州内所掌控的所有势力全都交予新任州牧,将三成银钱交予州牧!龙刀门维持原有规模,以门派存之。” 于小妖松了一口气,老韩那若有若无的杀意已然消失,杀身之祸,终于过去了。 “龙刀门全力配合州牧掌控武州,做得好了,前面的事一笔勾销,做不好,龙刀门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对了,再拿出来六成银钱,去隔壁买石狮子。” 陈玄策迈步朝屋外走去,边走边对着常饮马说道:“你和洪小天说一声,卖石狮子的钱,我要九成五,剩下的,你俩三七分,你七,他三。” 陈玄策离开后,常饮马强忍着心头喜悦,装作哭笑不得的将于小妖搀扶起来。 由不得它不喜悦。 这几个月龙刀门赚的盆满钵满,虽然陈玄策分给它的只是一小部分,但这一小部分,可一点都不少。 常饮马眼尖,发现刚刚于小妖跪着的地方,已经被汗水浸湿。 给于小妖倒了一碗茶水,看于小妖喝下去后,常饮马说道:“兄弟,你怎么想的?怎么敢在爷眼皮子底下玩花活?” 缓过来少许精神的于小妖苦笑着说道:“一时鬼迷心窍,悔不当初啊!” 常饮马白了于小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一个妖都知道,蛇鼠两端者没有好下场。” 于小妖只是摇头,没再说话。 第542章 这是好事 于小妖颓唐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很是萎靡,精气神好似被抽去了大半,一言不发。 常饮马没有去催促,更没有过多的安慰。 它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要不然,以它长寿龟的属性,怎么可能安稳的在饮马河中酣睡几百年?凭的就是一份谨慎。不该管的事儿不管,不该起的贪念不起。 一条饮马河,东流入海,河中妖族何止亿万?但从没听说过有哪只大妖能修到三品境的。 九州妖邪四起,既是天灾,也是人祸。 偏远城池中妖邪杀之不绝,但天下有数的大城里,妖邪远比人们想象的少。 就拿武帝城来说,妖邪不眼馋武帝城里面这么多的人魂么?馋,很馋,然而妖邪不敢在武帝城里闹事。别看武帝城里面各家帮派境界最高的不过是四品,真有上三品的妖邪进武帝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至于不到上三品的妖邪,进武帝城那是给各家帮派送材料来的。 宗门圣地需要人间供奉,自然不会放任妖邪在武帝城中肆虐,这也是镇妖司除了在京都城中坐镇外,在九州内各大城池中不去安置太多力量的原因所在。 饮马河西连大运河,横穿徽州。入海处的广陵城,更是一城之盐养半个九州,饮马河上的大船一半出自广陵刘家。半个九州的门阀基本上都与广陵城都有关系,毕竟门阀也要银子,普天之下贩盐的买卖利润最巨!这些门阀又不知有多少背后站着隐世宗门等大势力,又怎会允许饮马河之中有妖邪肆虐? 历朝历代坐拥天下的皇族馋广陵盐利而不得,就是顾忌这些世家门阀以及他们背后的隐世宗门。若非近千年来出现了个镇妖司,皇族不过是傀儡罢了。 天下熙攘,利来利往,古往今来,莫过于此。 常饮马趴在饮马河中几百年,遇见陈玄策之前,看似境界不高,但活的那叫一个安稳。 几百年中,多少天资纵横风华绝代的妖族,饮恨饮马河?要知道,在饮马河水中妖族眼里,饮马河可是叫饮恨河的。 坐了好一会,常饮马见于小妖已经缓过来少许,便起身给于小妖泡了一壶茶,一壶上好的茶,产自春神山,八十两银子一两的春神茶。 倒不是为了安慰于小妖,而是在常饮马眼里,于小妖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于小妖了,而是散财童子。一身黑袍上,明晃晃的散发着银子的光芒! 这可是大主顾,它和洪小天连日来的辛苦,就指望于小妖了。 于小妖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茶水滚烫,虽不能伤到三品境的于小妖分毫,却让他混沌一般的脑子恢复了少许清明。 一壶茶饮尽,见于小妖眼中渐渐有了神光,常饮马微笑着说道:“缓过来了?缓过来带你去隔壁看看货?” 于小妖木然的点了点头。 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龙刀门何去何从,哪儿还有功夫去思考接下来买卖的事儿。 龙刀门之兴,有龙虎山之助,有一代又一代于家人的奋斗,本以为傍上镇妖司,赌上身家性命后,龙刀门就不用再去过多思考未来,要么大兴,要么灭亡!哪儿曾想头脑一热,竟犯下了如此大错。 龙刀门拉拢剑阁驻守的人这事儿并非于小妖和他父亲下令,乃是龙刀门内长老自作主张,但于小妖并没有和陈玄策解释。 以他对镇妖司的了解,既然叫破了龙刀门的所作所为,说明麻杆已然是知道了来龙去脉。 至于说麻杆只找他于小妖问责而不问具体,于小妖心中并无怨气。 虽说门内长老私下里拉拢剑阁中人的事儿是为了图谋他于家父子的位置,但父子俩又何尝不想借门内长老的手将剑阁中人拉拢过来? 这笔账直接算在龙刀门的头上,没有任何不妥。 父子俩早就对镇妖司,或者说对麻杆发现后可能有的反应有一定的预测。 于小妖心中忐忑,完全是因为麻杆的反应超出了他们父子预测的底线! 他们父子俩认为,即便被发现了,将擅自行事的长老弄死赔罪就算了事。以往龙刀门归属龙虎山的时候,这种事儿于家人没少干,要不然偌大一个龙刀门,又怎会将那个四品境的供奉给高高架起来从而达成听调不听宣的目的? “镇妖司,和龙虎山还是不一样啊。” 走在常饮马身后的于小妖只能做此感叹。 到隔壁门口的时候,于小妖已然下定了决心,全盘按照陈玄策的吩咐去做,因为龙刀门已经没有了退路,指望龙虎山给龙刀门出头?想都别想,不是不愿,实是不能,没看半座天师府都被镇妖司给砸塌了么。 还有就是,龙刀门要清理门户。 此次灾祸,可以说是父子俩鬼迷心窍见利忘义。但是,没有擅自联系剑阁中人的那名长老,父子俩又怎会顺水推舟?账,还是要算的。这才过去几个月?龙刀门中人,已然没了对一人一刀狂杀几百人的于小妖的畏惧了。 既然想要图谋龙刀门掌权者的位置,那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站在洪小天所在院子门口,常饮马没有去推门,而是停在了那里,突然问道:“决定了?” 闻言,于小妖一愣。 转念间便知道了常饮马所问何事,苦笑道:“不决定又能如何?” 听着于小妖话语中的无可奈何以及些许怨气,常饮马追问道:“对爷的决定有怨气?” 于小妖摇着头就想否定,没等他开口辩解,就听常饮马接着说道:“你别解释,是不是觉得爷卸磨杀驴?有没有怨气你心里知道。” 顿了下,常饮马接着说道:“其实这是好事。” “好事?”于小妖有些惊疑。 “当然是好事。”常饮马开口解释道:“你真当爷眼皮子就这么浅,看上你龙刀门这点银子?看上你龙刀门这点势力?兄弟,想法得变一变了,爷已经不是带着玄五组刚从镇妖司出来的爷了。爷现在什么身份?名为天下行走,实则掌管镇妖司!先是绞杀武州宗门圣地,而后,翻手间借龙刀门之手掌控武帝城” 第543章 口齿伶俐常饮马 于小妖隐隐觉得常饮马的声音有些缥缈,念头急转,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迷雾之中冲出,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觉得这天气,愈发的热了,让人浑浑噩噩。 “拉拢剑阁人也好,私敛财货也罢,在爷眼里并不是什么大事。”常饮马的声音轻柔,于小妖听着却越发缥缈。 “不是什么大事?”于小妖云里雾里,不明白常饮马所说何意。 “我问你,龙刀门用什么去拉拢剑阁中人?”常饮马笑的很肆意,“财货?剑阁中人想要银子,轮得到你龙刀门?随便扔出几个外门弟子的位置,普天之下的剑客排着队给送银子。功法?别说你龙刀门那几本秘笈,就是龙虎山的功法,剑阁也不见得能看得上。你真当出自三大圣地之一剑阁的弟子眼皮子这么浅?” 脑海中的迷雾褪去大半,但于小妖仍然不得真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他完全忽略掉了。 常饮马目光锐利,嘴角笑容未消,盯着于小妖继续说道:“你真当武州州牧是朝廷想换就能换的?黄泉将开,爷不点头,朝廷真敢强换州牧?” “你是说,朝廷换武州州牧之前,先问了司里意见?” “这是必然!”常饮马的语气很是笃定,“武帝城,已经不可能归江湖势力掌管了。龙刀门再不放手,你当城外镇西军甲士是来看风景的么?” 常饮马呲笑一声,于小妖却并没有在意。 “武帝城交给朝廷去管,龙刀门不是不能接受。”于小妖的话里,仍然有着因恐惧而带来的怨气。 “呵,现在是不交不行了你才这么说。爷不说让龙刀门将掌管武帝城的权利交给新任州牧,龙刀门真的会痛快放手么?”常饮马的语气愈发不屑,拍了拍于小妖的肩膀:“别自欺欺人了兄弟!爷要是不发话,龙刀门是打算和新州牧斗一斗吧?” 于小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常饮马没有追问,转而说道:“我说是好事,是因为,爷不会在武帝城待太久了。” “你是说,黄泉路已经开了?”于小妖恍然大悟:“是了,若非黄泉路开,也不会不让百姓出门。” “这事儿没告诉你,是因为需要保密。”常饮马提醒了一句,接着没说完的话继续道:“爷要走,你也不能留在武帝城。以我对爷的了解,收拾龙刀门收拾的这么狠,一是敲打敲打你,或者说敲打敲打你爹,以免你走了你爹乱来;二则是,要有好处给你了,或者说,要重用你了。” 于小妖脑海中迷雾全然褪去,是了,若非如此,以他对麻杆的了解,麻杆不会做这么绝。 这么做,敲打于大同是次要的,主要是在于,让于小妖分清楚,什么是公,什么是私!有这么一次敲打,他肯定会长记性,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所谓御下,便是如此,一个巴掌,一个甜枣。 他于小妖也是这么管武州到佛国走私马匹路线的! 只是事儿到自己身上,一时没想清楚罢了。 明白了陈玄策这么做的目的后,于小妖心中石头终于落地,整个人的精气神恢复大半,哪儿有刚刚要死不活的样子? 常饮马笑眯眯的看着于小妖,于小妖哪儿还不知道常饮马是什么意思。 “亲兄弟!你说吧,需要兄弟我怎么做?”常饮马一番话让于小妖豁然开朗,于小妖自然投桃报李。 “一会进去,我报价比正常价底四成,你反我三成!” “你这是,要从大哥手里抽钱出来?”于小妖惊的张大了嘴巴!好家伙,浓眉大眼的常饮马,居然还有这一手! “小点声!”常饮马白了于小妖一眼:“想什么呢,该给爷的一分不少。” 于小妖明白了常饮马的意思,指着大门,笑着小声道:“算计的是里面那位?” 常饮马微微点头。 “那敢情好啊!”于小妖并无不可,不仅是投桃报李还常饮马人情,更多的是对剑阁的人没任何好感!要不是驻守在龙刀门的剑阁中人演的一手好戏,龙刀门又怎会进坑,他于小妖又怎会被陈玄策痛骂? 常饮马心满意足的伸手推门。 院子里,洪小天呆坐在那里,并没有如往日一般忙着雕刻。 自从搞出来鬼木雕龙之后,洪小天已经对雕刻这事儿有了阴影。 写书引动九州因果,雕两条木龙又能引来黄全开,流年不利,说的就是他了。 阳光洒在洪小天的脸上,胡茬阴影,显得无比沧桑。 看到洪小天颓废的样子,常饮马凑上前去,笑呵呵的说道:“爷让我给你说一声,没事儿了。” 洪小天这才回过神来。 “饮马,你说我是不是除了修炼,不适合做其他的事儿啊?” 话语中,有着隐藏不住的委屈。 常饮马是能够理解洪小天的,少年天骄,又是大能转世,写书写到风靡九州,玩木雕玩到以假乱真,已经不紧是天资纵横四个字能形容的了,完全可以说是老天爷赏饭吃! 洪小天是自傲的,如此年轻的武者二品,道一句风华绝代不足为过。 “天爷,这么说就不对了。”常饮马少见的叫了洪小天一声爷,然后语气笃定的道:“男子汉大丈夫,生当顶天立地,怎可自怨自艾?” “可是,写书写到因果加身,木雕又……” 常饮马哈哈大笑,笑的洪小天不知所措,笑的于小妖满脸狐疑。 笑过之后,常饮马开口道:“写书写到引动九州因果,正说明了天爷你天资纵横啊!古往今来,何人至此?木雕更是神形兼备,以假乱真,怎可妄自菲薄?” 洪小天眼中逐渐有了亮光,忐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不适合,而是我太适合?” “正是此意!”见洪小天心结打开了一些,常饮马打蛇随棍上:“古语有言,不遭人妒是庸才!天爷你有此遭遇,恰恰说明了,天爷你是天才啊!” 于小妖听的一愣一愣的,还有这种说法? 他哪儿看不出,洪小天在遭遇连番打击下,心境已经有了缺口。但他不认为,常饮马几句话就能让洪小天修复心境。 就在于小妖这么想的时候,洪小天的狂笑声已然传出。 “好,兄弟你说得对!我就说,我洪小天纵横九州,怎么会不适合做这些,原来是太适合了!”心结尽去的洪小天站起来,重重的拍了常饮马肩膀一下:“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有我洪小天一口饭吃,不会让兄弟你饿肚子!” 心境激动之下,洪小天力道有些许失去控制,常饮马疼的呲牙裂做。 一旁的于小妖,看麻了! “怎么觉得,饮马安慰人的套路,这么熟悉呢?” 第544章 州牧顾牧 于小妖心情愉悦的回了龙刀门。 站在龙刀门大门口,看着原本有两个大石狮子的地方空空如也,于小妖笑着自言自语:“再等几天,石狮子就到了。啧啧,二品境玩木雕,古往今来都不多见呐!” 感叹过后,迈步进了龙刀门。 随后,整理思绪,思考着如何同父亲于大同去说陈玄策的决策。 往于大同常待的房间走的路上,于小妖突然用右手拍了下脑门。 “好嘛,偷石狮子的贼,应该就是洪小天和饮马了。” 一边说一边笑,往来龙刀门弟子见自家少门主如此,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间,龙刀门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 武帝城,州牧衙门,新任州牧顾牧皱着眉头坐在衙门后面院中亭子里。 跟随顾牧一同入武州的师爷赵亚,是个相貌俊朗的中年人,看着自家老爷已经坐在亭子里皱眉一个时辰,赵亚实在忍不住开了口:“大人,何事如此忧烦?” 顾牧突然回过神来,眉头松开,笑道:“怠慢师爷了。” 赵亚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赵亚出自没落儒家门阀,到了他这一辈儿,已经就剩下他一个独苗,父亲死的早,留了点薄田,老娘身子骨又不好,一个读书人,手不能拿肩不能挑。 若非碰到顾牧,赵亚大概率在十年前死在同村泼皮手中。 二人关系,可谓是亦师亦友。 赵亚并未辜负顾牧看重,顾牧能在紫竹学府重入朝堂后成为第一个外放的州牧,这中间赵亚功不可没。 “师爷,龙刀门送来信儿,会拿出门内钱财三成给咱们,说什么我为天子放牧劳苦功高,不能委屈了自己。”顾牧有些哭笑不得的给赵亚说着龙刀门的事儿:“除此之外,更是准备将武帝城实际的管理权限移交给州牧衙门,我想不通,想不通龙刀门为何这么做,师爷你是知道的,前几天我下了拜帖请龙刀门门主于大同吃酒,他可是半分面子都没给我。” 赵亚沉默许久,眉头如顾牧一般皱了起来。 赵亚试图用他陪顾牧十年宦海生涯所经历来分析出龙刀门的目的,偶尔有所得,便想开口,开口前又觉得不对,如此循环许久。 二人在亭子中又枯坐了一个多时辰。 待到夕阳西下,微风吹过,亭子里竹影斑驳。 赵亚肚子咕噜噜响了一声,脸色微红之际,顾牧哈哈大笑道:“师爷,先吃饭,吃完饭再琢磨。这龙刀门,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赵亚陪着笑了两声,二人起身直奔正屋而去,那里早有下人弄好了一桌吃食。 吃完饭后,赵亚没有久留,顾牧则是回了书房。 一州州牧,虽说有名无实,但往来公文却一点不少。 灯火熹微,已是二更天,顾牧站起身来,浩然之气运转,疲乏进去。 迈步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残月。 恰在此时,一只寒江两侧特有的雪见青在州牧院子上空穿过星光。 顾牧哑然失笑,自言自语道:“五千甲士在外,宗门圣地一空,龙刀门不交权,又能如何呢?” 而后,脸色突然一变。 武州为江湖势力所掌控,历任州牧能在武帝城活下来的根本,就在这州牧衙门上!只要州牧不出衙门,武州内就没人敢进衙门对武州州牧下手。 受封为大梁道家正统的龙虎山,赫然在州牧衙门下布下了大阵,别说一只飞鸟,便是非上三品的人擅入,也是死无葬身之地之果! 顾牧纵身而起,落在衙门中最粗最高的那根竹子顶端,刹那间,双目中有冷光闪过,直视着远去的雪见青。 好一会,雪见青的身影将要消失之时,顾牧不再去等。 浩然之气运转,张口低喝:“尔当在我身前!” 儒家法随。 片刻后,雪见青身影消失,猝然出现在顾牧身前。 伸手抓住雪见青的脖子,浩然之气束缚之下,半人高雪见青的翅膀动弹不能。 顾牧先是看了雪见青两只爪子上,那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顾牧眉头皱的更深,手中巨物身上没有任何妖力,居然能自州牧衙门上空被封禁的天地穿过。 纵身落在院子里,顾牧将手中雪见青交给了听到动静围过来的护卫手里:“好生看护。” 说完,顾牧低声嘟囔了一句,身形从院子里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已经是衙门地下。 看着稀薄的龙脉之气,顾牧不知所措。 一州龙脉之气汇聚于州牧衙门,上任之后,州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此处阵法汇聚的龙脉之气,这有助于他评估武州整体情况。 然而,上次来所见的明黄色,已经变成了淡黄,甚至会让人觉得,是灯光晕染。 顾牧没有在阵法处多待,阵法效力消失便是因为龙脉之气耗损过巨,想解开谜团,就要找出龙脉之气耗费的原因。 至于说没了阵法的防护,安全上顾牧并不担心。 能在紫竹学府一众师兄弟手里抢下武州州牧的肥缺,除了靠赵亚的计谋外,顾牧儒家三品境的修为自然是起到了作用。 回到书房,师爷赵亚已经等在那里。 不等赵亚开口,顾牧率先说到:“师爷,早些休息。” 赵亚也不多问,转身离去。 虽然赵亚也是走的儒家路数,但相比顾牧儒家三品,他不过是个儒家七品境罢了。 跟在顾牧身旁这么多年,有太多事是他不能参与的。 赵亚走后,顾牧奋笔疾书,写完后将密密麻麻小字布满的纸条卷好,塞进了桌上的竹筒内。 天明,一个长相奇丑的男子出现在州牧衙门后门,从墙上取下一块青砖,从内将竹筒取走。 又两天,顾牧一人出现在州牧衙门后,同样拆下一块青砖,竹筒赫然在内。 取出后顾牧没有查看,而是返回衙门,屏退左右,这才将竹筒打开,取出里面密信。 快速看完密信,顾牧脸上的愁云消散。 密信左下角,有两字落款:“无衣。” “安心了。”顾牧小声呢喃,而后笑道:“果然,镇妖司插手,由不得龙刀门不放手。” 至于龙脉之气为何稀薄,顾无衣没在密信里说,顾牧也不再去深究。 紫竹学府俊杰何其多,但大多数都是心高气傲,唯有顾牧是个异类,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不该问的他不问,不该想的他不想。 顾无衣不说,他便不去深究。 顾牧深知,三品又如何? “这九州何其大,三品,蝼蚁尔。” 第545章 陈芊芊归来 清晨,陈玄策从修炼之中醒来,体内气息愈发雄浑,虽没到突破至三品的程度,但已然是将武者四品境的修为夯实。 从房顶跃下,打量了下四周,见一切没有变化,知晓狰还没回来,陈玄策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 赦封大典后狰的本体回归,没了只能出手一次的制约,加上活的年头久,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按说陈玄策不该去担心狰的安危。 奈何偌大个九州,除了京都城所在的京州因京都城的存在使得行者的人还算收敛,以及武州被陈玄策一番雷霆手段清剿了个干净,其它州此时已经是行者的人横行。 再加上重新入世的隐世宗门中有八成和行者沆瀣一气,狰虽一品,却还说不上安全无忧。 不过陈玄策也没什么办法。 狰和镇妖司内其余大手子不一样。 每天处理镇妖司内各项事务时,陈玄策可以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信息里看到熟悉的几个大手子的影子,例如一直在徽州藏身的宋传书,例如一直在玄州盯着通天观的吕重楼。 狰本就掌管着镇妖司的暗子和信息渠道,它不想被人发现踪迹,陈玄策还真没辙。 太阳又升高了一些,露水褪去的时候,常饮马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这几天老韩没有露面,武州黄泉开后不知所踪,老韩要抓紧时间重凝山河法相,再晚一些,没准就会失去黄泉洞开一刹的神韵,所以每天的吃食都是常饮马给送到屋子门口。 吃完早饭,常饮马收拾好残羹餐具后,站在陈玄策身侧。 常饮马除了安排一日三餐外,其它的时间都在隔壁,忙活着龙刀门的大单。 昨夜刚忙完,今儿正好趁着有空汇报一番。 “昨夜你回来的晚,还没来得及问你,这几天老六那边配合的如何?”陈玄策淡淡问道。 “爷,已经处理完了。”常饮马恭敬答道,“爷,我没要银票,要的黄金和白银,昨夜已经运到隔壁,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去取?” 陈玄策淡笑道:“一会吧。” 说完,侧头看了常饮马一眼,眼中有着疑问。 常饮马连忙开口:“嘿,爷您看,我这光顾着银子了,差点忘了说正事儿。” 说着,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也不知道和谁学的,像极了酒楼里的小厮。 “敲打他了,爷您的好意他也清楚了,龙刀门已经给州牧衙门去了信儿,只是州牧衙门暂时没有答复。”常饮马继续说道。 陈玄策微微点头,站起身后说道:“这几天你盯着点龙刀门。” “州牧衙门呢?”常饮马问道。 “且不用去管,横竖就这两天,州牧衙门也该有个答复了。” 陈玄策想到镇妖司密信渠道送来的武州州牧和顾无衣往来密信里的内容,对这个新任州牧很感兴趣。 镇妖司内关于顾牧的记录上,有一段王大人留下的评价:看似低调,实则神华内敛;为人谨慎,不失阴狠果决。 陈玄策最感兴趣的,就是阴狠果决这四个字。 能让王大人这老阴货如此评价,说明顾牧这人,是真的阴狠。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龙刀门交出掌控武帝城的权利之外,还上缴三成财货。 按陈玄策的计划,留在武帝城的日子不会太久,等钓完行者的人之后,一行人便会离开武帝城。 到那时,龙刀门八成玩不过州牧衙门。毕竟城外那几千带甲之士,可不是来武帝城看风景的。 从京都城到武帝城,这一路上,于小妖功劳苦劳皆有,该给武帝城的一份安稳,不能少了。 至于说龙刀门拉拢剑阁中人的事儿,本就是陈玄策授意剑阁中人演的戏。若非如此,龙刀门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怎会无过吐出? 迈步朝着屋子里走去,陈玄策随口吩咐道:“去忙吧,除了盯着点龙刀门和州牧衙门,也看着点洪小天,别让他再瞎折腾了。” 常饮马拱手离去。 陈玄策最后说的一句,纯粹是无奈之言。 洪小天这人身上气运太过强盛,与其让其瞎折腾,不如让他好好忙活木雕的事儿,一动不如一静。 回到房间,陈玄策少见的没有去练习伐天符咒的绘制,而是少见的取出一沓字帖,拎着毛笔一笔一划的细细临摹。 “也不知王大人,是生是死。” 独自嘟囔了一句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落笔之声。 午时,陈玄策将桌子上的字帖收纳起来,每日此时,常饮马已经开始准备中午的吃食。 抖抖手腕,陈玄策打开了屋子后面的一处小窗,窗外不是街道,而是另一处院子。 此时那里已经放了一摞密信,将密信收起,又将窗子关好,陈玄策就听到了院子里的喧哗声。 微皱着眉头,陈玄策一步迈出,躲过了桌子、门槛,出现在院子中。 若是吕重楼在此,定会感叹陈玄策的步法愈发精深,不弱于三品武修。 看着跑的跌跌撞撞的常饮马,陈玄策挥手间法力涌出,控制住了常饮马的身形。 定睛看去,常饮马两个眼眶赫然变成了乌青。 陈玄策没有发怒,下手之人定是熟人,否则隔壁的老韩早已出面。 “饮马,怎么了?”陈玄策快速问道。 “爷,外面来了个小娘子,说找你。我问她什么来历,她也不说。我就寻思着,爷您的行踪如此隐秘,能知道的肯定是司里人,司里人又没必要隐藏身份,就想着下手擒下她。然后……然后……” 常饮马还没说完,陈玄策便笑了起来。 因为一个一头银发的女子,已经穿过书局走进了院子。 女子脸上满是不屑的打断了常饮马的话:“然后你空有道行,被我揍了。” “芊芊,回来了?”陈玄策没去管俩人的小龃龉,笑着朝女孩子招呼了一声。 白发女子正是陈玄策早前收付的拥有羽蛇血脉的蛇妖,柳族圣女,修天地人三剑的陈芊芊。 这一声招呼,陈芊芊身形一闪,扑进了陈玄策怀里。 一旁眼眶乌青的常饮马看的清楚,走了他的陈芊芊挂在陈玄策身上的时候,一双美眸还不忘悄悄观察陈玄策的神情。 xs7.com 陈芊芊回来后,常饮马很不开心。 一来陈芊芊是侍女,性别上天然就比常饮马更受宠,二来陈芊芊跟着陈玄策更早,资历比常饮马更老。 陈玄策则是很开心。 赦封大典一役时,陈玄策正飘在寒江上,再加上那会司里的情报渠道都在狰的手里,对于赦封大典的细节陈玄策并不清楚。 成为镇妖司执掌者接管了司里情报渠道之后,他是翻阅过赦封大典前后月余的所有来往消息的,但是一无所获。 他知道,这八成是狰将有关的内容隐藏掉了。 虽然一切都显示着高大人、鬼婆婆、王大人等参加赦封大典的长辈们已经身死道消,但陈玄策心中一直存有侥幸。 这侥幸,便来自于陈芊芊。 离开镇妖司时,陈芊芊是跟着鬼婆婆的。如果长辈们真的都死了,以行者的手段,陈芊芊肯定也活不下来。缚妖九法中,契字带来的上古契约术说得很清楚:伴生妖死人跌境。陈玄策没跌境,所以陈芊芊没死。 陈芊芊没死,可能是被擒下带走,也可能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既然陈芊芊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说明鬼婆婆大概率没死。 打发走常饮马后,陈玄策开始询问陈芊芊这些日子的经历,期望能从中发现一些真相。 然而陈芊芊的回答让陈玄策失望透顶。 居陈芊芊所说,陈玄策走的第二天,她陷入了沉睡之中,半月之前才在一个无名山洞之中醒来,醒来后旁边放着一张草纸,上面写着让她来武帝城找陈玄策。 其它的,陈芊芊一概不知。 “对了,还有就是,我睡醒了,道行增长到九百年了。”陈芊芊笑吟吟的说道,语气中未尝没有炫耀的意思。 陈玄策强忍着,嘴角才没抽搐起来。 人比人得死,人和妖比,更没法活。 睡了几个月,道行增长到九百年?马上就千年道行跨入三品境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见陈芊芊一问三不知,陈玄策简单问了问陈芊芊一些小事后,便招呼常饮马给陈芊芊安排房间,然后打发旅途劳顿的陈芊芊休息去了。 从陈玄策屋子出来,陈芊芊饶有兴趣的看着前面带路的小厮。 “小王八,你怎么混进镇妖司的?”妖隐在身,境界又比常饮马高,陈芊芊很容易看出常饮马的本体。 常饮马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带路。 “小王八,问你话呢!。” “小王八,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王八,你快说,你是怎么混进镇妖司的?” 常饮马被磨的没办法,也有可能是因为陈芊芊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凌厉,无奈之下,一边给陈芊芊安置住的房间一边简略说了如何碰到陈玄策,如何跟着陈玄策。 等常饮马说完,陈芊芊满脸的嫉妒根本隐藏不住。 想她陈芊芊,贵为五方仙家柳族圣女,又身负羽蛇血脉,是如何进镇妖司的?是被掌心雷劈了一顿后,生死之间不得不签下的契约! 眼前这小王八,何德何能?又是正神之身,又各种得好处?凭什么这么受宠? 不过陈芊芊早已非刚进镇妖司的傻白甜,脸上的嫉妒神色一闪而逝。 当下最为紧要的,是将常饮马身上所受到的重视抢过来,说白了,就是争宠。 心念急转,陈芊芊换了一副面孔:“哎呀,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总叫你小王八也不是个事儿。” 常饮马瘪了瘪嘴,心说:你这是叫够了! “常饮马。” “名字不错。”陈芊芊恭维了一句,只是这恭维,怎么听怎么不走心,恭维完,接着追问:“饮马啊,平日里你跟着陈哥,都做些什么呀?” 这是开始打探常饮马日常工作了。 刚刚陈玄策已经给常饮马介绍过陈芊芊,常饮马知道陈芊芊是最早跟着陈玄策的侍女,问这些是情理之中,故而常饮马不疑有他,事无巨细的将平日里服侍陈玄策以及其它大手子起居的事儿说了一遍。 陈芊芊听完,心中一苦。 她哪儿干过这些事儿? 在镇妖司,平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像族人一样被人炖了,哪儿有心思去琢磨伺候人的事儿? 不过陈芊芊自有办法。 常饮马已经干的顺手了,以后这些零碎的活计,还让常饮马做就是。 至于说常饮马不同意?揍一顿就好。 —— 下午,陈玄策将厚厚一摞密信塞到了墙后,等着晚上司里的人过来取走,发至九州各处。 平日里,陈玄策给出的指令很少,像今日这边多,还是第一次。 概因,今日传递出去的信息,事关驱虎吞狼。 因果加身的事儿已经解决,武帝城黄泉路已开,是时候对九州内的宗门圣地下手了。 吃完晚饭,陈玄策正要去修炼,一道人影闪到桌子前。 刚要收拾桌子的常饮马,登时笑容满面:“祖宗,您回来啦!” 风尘仆仆的狰轻微点头算是回应,常饮马立马很有眼色的安排到:“芊芊,你去烧点水,让祖宗洗去一身风尘,我去再要一桌席面。” 说完,人影已经从院子里消失。 坐在一旁的陈芊芊,一脸懵逼。 狰摆了摆手,示意陈芊芊不用忙活,然后看向陈玄策。 “芊芊,你先回屋修行。”陈玄策道。 陈芊芊麻溜起身,对着狰施了一礼,跑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陈芊芊咬牙切齿的嘟囔:“小王八,你这是找揍!” 常饮马的席面终究是没有弄进院子。 并非狰不许,实是常饮马不能。要完席面回来的时候,七载书局已然笼罩在幻境之下。 无奈之下,常饮马只好将一桌上好的席面便宜了隔壁的洪小天。 院子里,胡子拉碴的洪小天狼吞虎咽,常饮马坐在旁边,优哉游哉的喝着茶,俩人形成了鲜明的对弈。 你个像饿死鬼投胎,一个像大家少爷衣食无忧。 洪小天吃了个痛快后,感激的说道:“还是兄弟你靠谱,还想着我吃没吃东西。” 常饮马淡笑问道:“你这是几天没吃东西了?” 洪小天一个恍惚,然后才不确定的说道:“四天?五天?记不清了。龙刀门买的太多,我赶起工来就忘了吃东西。” 第547章 午时三刻 狰和陈玄策在院子里聊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笼罩在院子上的幻境才消失掉。 常饮马在洪小天的院子帮了半天的忙,看着天色将晚,便出去要了一桌席面,然后带拎着食盒的酒楼小厮回了七载书局。 席面摆好,常饮马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准备伺候一老一小。一旁的陈芊芊看着常饮马这模样,压力陡增。 陈玄策没有动筷子,而是拿出准备好的拜帖交给常饮马:“饮马,送去州牧衙门。” 常饮马接过后,什么都没问题,拱手离了院子。 常饮马走后,一旁站着的陈芊芊,不断的回忆,当初在胭脂街时,楼子里的姐姐们是如何伺候人的。 回忆了许久,除了脸颊羞红,别无所得。 吃了差不多的陈玄策,看着站在一旁的陈芊芊,总觉得别扭,遂而开口问道:“芊芊,想什么呢?” 陈芊芊双颊透红:“没想什么。”呢喃的声音她自己都听不清。 狰在一旁插话道:“这小丫头,怕不是在想如何与小王八争宠。” “不是,没有,我没有。”被叫破了心思的陈芊芊语无伦次。 陈玄策哪儿会不知道自家这小侍女的心思,笑道:“你和饮马不一样,跟着我你也没干过伺候人的活,专心修炼吧,其他不用多想。” 陈芊芊轻轻点了点头。 “去修炼吧。”陈玄策吩咐道,陈芊芊如蒙大赦,脚下生风,跑到了自己屋子里。 —— 夜。 雨水磅礴,敲打在瓦上噼啪作响,落在竹叶上连绵成线。 有人在雨中离别,有人在雨中痛饮,有人在雨中练剑,也有人在雨中吟诗作对。 而武州新任州牧顾牧则是心中忐忑,忐忑之因,便是桌子上放的拜帖。 烛光中,顾牧白皙的脸庞被映的微红,半张脸掩在阴影之中,原本消瘦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温和之气。 眉头时而微皱,时而松开,黝黑的眸子中偶有精光闪过,更多的则是犹豫。 拜帖上的文字并不多,只说了明日午时三刻,龙刀门背后的人前来拜访。 顾牧忐忑的点不在于午时三刻这个开刀问斩的时间,忐忑于,龙刀门背后的人。 如果顾无衣没给他来信,他还不至于此。龙刀门而已,即便说有龙虎山在背后撑腰,他顾牧也不在乎,且不说城外几千带甲之士,就说他紫竹学府的身份,远不是一个龙刀门能够抗衡的。 顾无衣来信之后,顾牧已然知道,龙刀门能在短时间内一统武帝城,背后站着的是庞然大物镇妖司。 他忐忑,便忐忑于此。 按说,京都城镇妖司已毁,九州内镇妖司的人如丧家之犬,绝不会在此刻拜访他这个大梁一州之牧。可偏偏,人家把拜帖送来了。 就算是如此,他也不会忐忑。古往今来,镇妖司是出了名的不参与朝堂之事,如果他不与妖邪有染,镇妖司就没有理由对他出手。 真正让顾牧忐忑的,是武帝城里的普天商行送来的三十万两银票。 三十万两银子,买城外甲士。当然,不是买命,买命三十万两银子可不够,而是买三十万甲士帮普天商行出手一次。 顾牧觉得,这买卖能做。甲士虽好,却不是他的,是镇西军那个武夫顾蛮儿的。 他顾牧可没这个能耐调动甲士,这是皇帝的旨意,镇西军才调甲士入武州,而且期限只有一年,如果这一年内,西疆起战火,甲士会立刻撤走。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顾牧比谁都清楚。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收银子的时候,只当普天商行想借甲士一用,对付江湖人士。 现在看来,那里是对付江湖人士,分明是对着镇妖司去的。 一州之牧,在大梁是封疆大吏,就是到了朝堂之上,也是和各部尚书并列的,甚至可以说,满朝文官,除了宰相,无出其右。 但在镇妖司面前,还不够看。 顾牧不怕宗门圣地,紫竹学府位列四大学府,本就是圣地之流。但他怕镇妖司。 敲门声响,顾牧收起心思,将拜帖塞入袖中,平淡道:“进。” 师爷赵亚推门而入,脸色非常不好,走到顾牧面前,双手恭敬的呈上一沓草纸。 顾牧伸手接了过来,借着烛光开始翻看。 一开始,顾牧看的很快,越往后,看的越慢,越往后,神色愈发慎重。 看完后,顾牧久久不言。 雨声愈发激烈,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好似天破了一般。 烛光有些弱了,师爷过去填了些许灯油。 填好后,顾牧长叹一声,沉闷的说道:“明日午时三刻,镇妖司上门。” 师爷脸色一变。 他久在顾牧身边,对镇妖司不可谓不了解。 “大人,您是说,午时三刻?”赵亚的声音有些发抖。 顾牧点了点头。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赵亚心烦意乱,甚至升起了离顾牧而去的想法。 顾牧静静的看着赵亚。 赵亚见顾牧没有说话,连忙整理烦乱的心绪。 风过窗缝,赵亚脊背发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得益于此,赵亚精神清明了些许,心知顾牧已然对他的表现不满,心念急转,开口道:“大人,您让我查普天商行,是担心镇妖司知晓咱们收了银子的事儿?” 顾牧点头道:“嗯,若非如此,又何至于将时间约在了午时三刻呢。” “大人,小人认为,不应太过担心。普天商行与镇妖司为敌,咱们是不知情的。正所谓不知者不罪,镇妖司应该不会以此发难吧?”赵亚出言宽慰顾牧,或者说想要宽慰自己。 顾牧看着赵亚,冷声问道:“师爷,这话,你自己信么?” “不信。”赵亚苦笑不已,然而,此刻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如何过了镇妖司这一关。赵亚将心中离顾牧而去的小心思驱除,离了顾牧又如何?镇妖司想找他,除非他去佛国,否则无处藏身。与其去想怎么跑,不如去想怎么帮顾牧过了这一关。 能给顾牧当师爷,赵亚并非庸碌之才,很快便将事情想了个通透,开口道:“大人,小人认为镇妖司能送拜帖来,说明还是有的谈的。” “哦?师爷有何高见?”顾牧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急促。 赵亚娓娓道来:“大人,镇妖司的风格您是知道的,能二话不说直接上当今圣上当年晋王府上将王妃烧死,如果想对您下手,又怎会送拜帖过来呢?” “师爷的意思?” “大人,您是身在其中不知其境。镇妖司要针对您下手,就不会送拜帖过来,而是直接上门。既然送了拜帖过来,就说明有的谈。” “还是师爷看的清楚。”顾牧脸上愁绪消散了大半,“师爷,你觉得镇妖司此来,所谓何求?” “大人,小人认为有二。”赵亚思绪越来越清明,语速越来越快:“一看大人屁股坐在哪一边,二问大人,是否入局。” “哦?师爷详细说说。” 赵亚解释道:“普天商行的信息大人您看了,说是与镇妖司血海深仇不足为过。镇妖司此次来人,肯定是要看大人是否真的投靠了普天商行,如果投靠了,镇妖司定会下手,这也是为何镇妖司将拜访的时间定在了午时三刻,及时试探大人的反应,也是提醒大人他们因为何事上门。” 顾牧点了点头:“是否入局,又怎么说?” 赵亚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普天商行送来三十万两银子,想必是想用甲士对付镇妖司。这说明,双方定会有一次争斗。假设镇妖司普天商行送银子的事儿,不对,镇妖司肯定是知道了这事儿,所以我猜测,镇妖司想将计就计,迷惑普天商行和普天商行背后的人。” 赵亚说完,顾牧沉思许久,将赵亚说的话,与镇妖司往日里行事的手段相结合,发觉赵亚说的,很可能是镇妖司想要做的。 “如果真是如此,咱们怎么做?”顾牧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还是想问问赵亚如何看。 赵亚也有了计量,不做犹豫:“坦白普天商行借甲士的事儿,但不提银子。只说普天商行借甲士,护其行商。然后入局。” “师爷是怕收银子的事儿,会影响我的仕途?”问完,顾牧微微摇头,接着说道:“师爷多虑了。” 赵亚心有不甘,他的前途,甚至身家性命都拴在了顾牧身上。大梁文武不和,将甲士借出去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收巨额贿赂,与儒家操行不符,真传到朝堂之上,顾牧不仅怕不上去,甚至连州牧的位置都要丢掉。 “大人,万万不可!”赵亚语气有些急。 顾牧轻轻摆手,温和道:“师爷,你不了解镇妖司。镇妖司行事讲规矩,在镇妖司面前玩手段,实为不智。想过这一关,除了坦诚,还是坦诚。” 赵亚还要再说,顾牧挥手制止。赵亚悻悻离去。赵亚没看到的是,转身离开的一瞬间,顾牧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赵亚走后,顾牧将窗子推开。 窗外一片漆黑,夹杂着泥土腥气的空气拂在顾牧脸上。 乌云褪去,天色将明,枯站一夜的顾牧轻声呢喃:“这世间,谁人可信呢。” 第548章 人观同山景不同 雨过天晴,水汽蒸腾,整个武帝城笼罩在雾气之中。 寒江穿城而过,远处山峦,被寒江一分为二,藏在雾气里,初升的朝阳照射下,金灿灿的,像极了人间仙境。 这便是武州十景之一的,武帝城雾隐仙山。 武州多雨,故而当初建州牧衙门的时候位置选的极好,整个衙门的地势相比武州高出一些,因此无论多大的雨,衙门都不会内涝。 不仅如此,衙门内还有一处石头砌筑的观星楼,一共七层高十丈,站在占星楼盯上朝西看,恰好可以看到武帝城西的寒江入口。据说是两百多年前,大梁第一任武州州牧,一个儒家出身却沉迷道家长生之道的老儒生所见。 这处占星楼,也是武帝城内除了西城墙和寒江西入口外唯一一处城内能看到雾隐仙山的地方。 两百多年风吹雨打,占星楼外表斑驳不堪。 大梁高官,在赵成安登临大宝之前多为儒家出身。自古儒家修浩然之气,与道家不说势同水火,但也是彼此看不顺眼。这处道家占星楼屹立在州牧衙门内,可以算得上儒家之耻。 奈何,拆不得。 占星楼地下,便是州牧衙门中引一州龙脉之气所布大阵的阵眼所在。 儒家有傲气,有傲骨,但不是头铁。真拆了,就武州这地儿,州牧三天两头就得掉脑袋。不是所有的州牧,都像顾牧这般有着上三品境界的。 既然不能拆,历任州牧索性不去管它,既不修缮,也不糟蹋,扔在那里听之任之。 故而,两百多年下来,占星楼向阳处斑驳不堪,背阳处又满是青苔。武州湿气重,导致占星楼内湿滑不已。也就是第一任州牧下了大本钱,楼内多用石材少用木料,又有龙脉之气居于地下,占星楼这才能屹立两百多年。 吃过早饭,顾牧便来到了占星楼顶。 挥手间,楼顶平台上的脏污青苔如落花一般飞出楼外。转瞬,平台焕然一新。 顾牧凭栏西望,远处,雾气中,山峦隐现,隐隐重重,好似有白龙穿行云间,又似谪仙起舞。 不知站了多久,金光变淡,雾气蒸腾,群山显现,却是这雾隐仙山的绝景过去了。 顾牧回神,眼中向往神色隐去,周身浩然之气鼓荡不休,如有儒家大手子在此,定会发觉他身上的浩然之气与其他儒家之人决然不同。 少三分平和,多三分惨烈。 如果陈玄策进过镇妖司四层,定会说一句:“有四千年前,法家之相。” 世间修行者,无论是江湖门派还是宗门圣地,大多所求不过是更强大的实力,以及实力所带来的的权利或金钱,说白了,和做官一样,所求是高人一等。 顾牧则不然,他姓顾,是无衣宰相顾无衣的后人,也曾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自己修行之根本,但二十多年顾无衣黯然从宰相之位退下后,顾牧心中便滋生了其他的想法。 他认为,平天下的根本不在于修身齐家治国,而在于个人的实力。如果当年的顾无衣有儒家一品太平境的修为在身,满朝文武,谁敢说一个不字? 根本动摇之后,顾牧境界跌落,加上顾无衣常年不回紫竹学府,他的日子并不是特别好过。 蹉跎三年后,顾牧心境平稳下来,开始以法家之道补全动摇之根基。 从此,对于他来说,唯境界至上!唯有强大的境界,方能平天下。 儒家学子,哪个不想如先师至圣一般,开万古之先河,传自身之道于千古? 开万古之先河,又有什么能比得上登临仙境? 收敛思绪,周身浩然之气重归平和,顾牧迈步离开了占星楼。 时间到了。 —— 暴雨一夜,七载书局所在这条街基本上都被内涝影响,路上满是积水,隔壁洪小天院子里不少没搬走的木雕都被雨水泡了,洪小天的活凭空多了许多。 七载书局却没有丝毫影响,毕竟有常饮马这个水中正神在,真有影响的话,常饮马八成会被陈玄策扔回饮马河。 天刚蒙蒙亮,洪小天看着满院漂浮的木雕,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常饮马踏水而来,施展法术,帮洪小天解了围。 不等洪小天开口,常饮马率先憨笑道:“忘了忘了,昨儿一直盯着隔壁了,祖宗回来了,真要是被雨水淹了兄弟我可活不下去,莫怪莫怪。” 那憨笑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麻杆。 洪小天抱怨的话语,被堵在了胸口,微微摇头道:“没怪你。” “行了,木雕交货也不差这两天,走,去吃饭。” 常饮马招呼着,洪小天简单整理了下衣服,跟着常饮马到了七载书局。 进门后,预料中的早饭并没有,只看到陈芊芊拎着个硕大的食盒。 狰一言不发,迈步就走,陈玄策跟在身后,常饮马也不说话,凑到陈芊芊身旁,二人一左一右落陈玄策半个身位跟在后面。 洪小天想要开口问话,看了看一头白发的狰没说话的意思,便忍了下去,走在陈玄策身旁。 走在路上,洪小天心里如百爪挠心,不知道这四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在陈玄策看他面有疑惑,开口道:“没看过雾隐仙山吧?” 洪小天点头“嗯”了一声。 “咱们去看雾隐仙山。” 陈玄策说完,洪小天心才安稳了下来。 一个武者二品入微境的大手子,这些日子被镇妖司愣生生给折腾的疑神疑鬼,也算一桩笑谈。 没多久,一行人来到了武帝城西城墙,此时朝阳刚起,正是远观雾隐仙山之时。 城墙上,陈玄策取出桌椅,陈芊芊将食盒里的早点布在桌上,常饮马则是在一旁煮茶。 五人坐在长桌东侧,一边吃着,一边眺望这雾隐仙山。 狰眯着眼吃着,很少去看。 陈玄策是吃一口,看一会。 常饮马压根没心思看远处美景,它久居饮马河底,论景色奇诡,大河之下,不输人间山川,它早就看够了。 陈芊芊望着远山,如仙画卷,使得整个人痴了,不自觉的站起身,背在背后的昆仑绿蚁自动飞出,漂浮在她的身前,剑意环绕,似天似地。 洪小天原本看的津津有味,直到陈芊芊长剑漂浮,洪小天一脸惊骇,不禁喃喃:“天地人三剑?使我剑阁低头三千年的天地人三剑?” 陈玄策看了有些失措的洪小天一眼,没有说话。 第549章 夏日满城蝉声起 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在儒家眼中,大多是愚昧的;在佛家眼中,只是一个个等待收割的信徒;在朝廷眼中,则是臣民。但这一切,在陈玄策眼中,则是淳朴的,他们遵循着代代相传的传统而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生存。 太阳升高,驱散了黑白交替时的些许清凉,驱使着山间雾气缓缓化成云朵。 泥土的腥气随着雾气蒸腾,弥漫了整整一座城,生机勃勃。 昆仑绿蚁在陈芊芊面前漂浮震颤,狰的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洪小天的脸色清白不定,心乱了。 常饮马站在陈玄策身旁,低眉顺眼,等待着随时可能来的吩咐。 日头愈发的高了。 有蝉鸣声起。 坐在城头,阵阵蝉鸣声中,陈玄策看到了不远处打瞌睡的兵丁,看到了城墙下道道炊烟,看到了挑着扁担挨家挨户送水的黝黑汉子,看到了支起来的早点摊。 笑容自然而然的爬上了脸庞。 昨夜暴雨如注,今晨朝阳似火。 雾气蒸腾中,城墙上,幻境中,是九州上层;城墙下,巷子里,是人间烟火。 一墙之隔,如梦似幻。 蝉鸣声愈发的清脆,好似要将这蒸腾而起的水汽驱赶走一般。 整座武帝城,如以往每一个早晨一样,渐渐苏醒。 陈玄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甚。 远处,雾隐仙山缓缓消失,城墙下,挑着扁担送水的汉子满头大汗,突然间脚下一个趔趄,扁担一歪,装满水的水桶随着扁担摇晃。 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迈出家门,眼看着水桶就要撞在她的头上。 沉浸在参悟天地人三剑中的陈芊芊,轻轻挥了挥手,昆仑绿蚁陡然消失。 狰轻轻转头,看向了挑着扁担的汉子。 昆仑绿蚁突兀的出现在汉子身旁,剑意轻柔涌动,黝黑汉子跌倒,水桶平稳落地。 对这一切并不知晓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向不远处的早餐铺子,摸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铜钱,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 然后,女孩一口咬了下去,笑容浮现在脸上。 昆仑绿蚁消失,重新回到陈芊芊的背上。 狰眼中的欣慰之色愈发浓厚。 洪小天也看到了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喟然道:“普天之下,虽修天地人三剑者寥寥,但放眼三千年间却也不少,一人得道又如何?解剑石压剑阁三千年气运又如何?剑阁三千年不倒,大东山剑修一脉,今又何在?” 说着,眼中有傲然神色,但一想到陈芊芊,脸色一垮,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哎,从未听闻有谁天地二剑未成直修人间之剑的。” 言语萧索,又有惊疑。 落寞神色在脸上浮现。 话说完,却没有人附和。 洪小天有些尴尬。 心中念头驳杂,剑阁三千年不倒又如何?二品之境还不是被镇妖司的几个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转念一想,嘿,别说他一个武者二品入微境,师父他老人家入了一品斩神又怎样,也没见他敢去找吕重楼麻烦。 念头瞬间通达,落寞神色尽去。 可谓是极度的师慈徒孝。 开解自己一番,洪小天凝神看去,陈芊芊正盘膝而坐,长剑横在膝上,双目微闭,娇俏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一时之间,颇有圣洁之相。 而刚刚和他一同看着陈芊芊的狰,不知何时依然将目光挪到了一旁瘦高的麻杆身上。 顺着狰的目光,洪小天将目光转向。 顿时心头一惊。 只见陈玄策坐在城墙边,一条腿悬在空中,另一条腿横搭在城墙上,懒懒散散,双目失焦,整个人像是人间小贩,又似下凡滴仙。 洪小天心中五味陈杂,以他的眼力,又怎会看不出,陈玄策这是道武双修,进入了道家玄妙之境? 蝉鸣声忽高忽低,忽强忽弱,洪小天听的很是烦躁,索性不再去看陈玄策,转头看向狰,张口欲问。 狰瞬间转头,看了洪小天一眼。 眼神中满是冰冷肃杀之意,将洪小天欲要吐出的问题堵了回去。 这一眼,是让他闭嘴,不要打扰了陈玄策。 这一眼,他看到了尸山血海。 这一眼,让他想起了年师父讲古,印象最深的有三个。 其一,镇妖司当代最诡为王庆芝,以六品算四品,以四品谋宗门,入三品之后,大梁为棋盘,宗门圣地为棋子,道诡,伐谋。 其二,镇妖司当代杀伐最甚者当属吕重楼,年轻时为道门之耻,御神枪大成之际,为道门之雄,长枪即出,见血方还。 其三,镇妖司最懒者乃大青石中趴着的狰,千年少动,看似懒散,实则动则屠门灭派。 听闻是一回事儿,见过是另一回事儿。 此时此刻,洪小天脑海中浮现了一句话:闻名不如见面。只是见了狰许久,今日方知,师父所言不虚。 这一眼,不知多少亡魂。 洪小天胡思乱想,狰轻轻挥手,陈玄策身旁的常饮马身形急退,退到了狰的身后。 常饮马的眼力价一直不差,此时此刻已然知晓陈玄策状态不对,心中有诸般疑问,却一言不发。与好兄弟洪小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于小妖在此,定会对着洪小天说上一句:连个王八都不如。 日头更高了,武帝城内,蝉鸣声愈发宏大。 武帝城中,修为在五品以上者,皆感到了城中异象。 了凡和尚和颜泰安也感知到了异象,但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异象源头,匆匆前往七载书局。 于小妖和张刍狗二人,一个是三品境,一个是道家人,同时朝着西城墙的方向凝望。 然后,张刍狗直奔七载书局,于小妖则是提纵身法,朝着西城墙奔去。 就在于小妖即将到达西城墙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不得不停下来。 去往七载书局的三人,同时停了下来。 城中五品以上者,皆是惊骇。 概因满城蝉鸣,突然加戛然而止。使得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有人心中惊乱不知所措,有人目光明灭不知何想。 少倾,蝉鸣声骤起。 似烈火烹油,似巨石入水。 奇异的是,蝉鸣声不再让人心中烦躁,反而入耳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奥,让人心境舒缓。 蝉鸣声再一次突然间停下。 过了没一会,蝉鸣再起。 如是三次。 就在一城之人不知所措之时,整座武帝城中,升起了黑色帷帐。 那是万千黑蝉朝着天空飞去。 张刍狗呆立在路边,喃喃自语:“吾天纵奇才,先修九霄,难不成,错了?” 与此同时,一脸肃杀的狰,脸上肃杀神色尽去,轻声赞了句:“好小子!” 第550章 一朝开悟入阳神 州牧衙门。 无人发觉武帝城之变化。 天色仍然晴朗,蝉鸣阵阵,与往日里一样。 顾牧已然坐在正屋大堂里,备好茶水,等着镇妖司的人上门。只是让顾牧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往日里的衙门虽然说不上喧嚣,但总会有些许人声,今日里却安安静静。 “应该是师爷管教了这些人,毕竟不能让客人觉得衙门没有规矩。” 顾牧暗自嘀咕了一声,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了师爷赵亚,他有些拿不准,师爷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人。 按理来说,与赵亚相逢之时赵亚还在微末,赵亚这师爷当得很是妥当,但他对赵亚并不薄,要不就赵亚这没落门阀的出身,家里除了一些祖辈传下来的典籍外,就没值钱的东西,还想修出浩然之气? 顾牧自认为,他对赵亚,可以说得上一句恩同再造。 更不用说,赵亚的老娘可还在自己手里呢。 一夜半日过去,顾牧心中的杀意已然淡去了许多。 他对赵亚的杀意看起来莫名其妙,实际上是因为他与普天商行的关系,只有赵亚知道。 顾牧行事一直都很谨慎,他不相信镇妖司能知晓他和普天商行的交易。 现在,只需看看,镇妖司上门,提不提普天商行与城外甲士之事。不提,赵亚可活,提,赵亚必死。 别人怕镇妖司,他顾牧,不一定怕。 且不说多年未见的紫竹学府擎天之人顾无衣杳无音信几个月后重新露面,就他顾牧与普天商行的交易,可不仅仅是甲士这一部分。 “镇妖司,并非世间无敌。” 理清这一切,顾牧心头再无杂念,只需等“恶客”上门。 …… 陈玄策依然懒散的坐在城墙沿儿上,满城蝉鸣,满天飞蝉,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朦朦胧胧之中,开黄泉所得的好处,眉心隐去的道纹慢慢浮现。 紫色道文,随着一城蝉鸣叫着越飞越高,道文越来越亮,直至,华贵的紫色将陈玄策团团包裹,直至,以陈玄策为中心,紫色冲天而起,然后,天空上的飞蝉,开始朝着紫色汇聚,速度极快。 没一会,笼罩着武帝城的黑色帷帐,便已经褪去。 在西城墙不远处停住的于小妖,眼睁睁的看着飞蝉朝着西城墙汇聚,然后消失不见。他看不到冲天的紫色异象,但他知道,那里肯定是狰布下的幻境。 城墙上,萦绕在陈玄策周身的则色光芒已经看不见,已然被密密麻麻的飞蝉所包裹。 不过,这些飞蝉汇聚在陈玄策的身上,并不会让人觉得很密集,反而像是一件大氅一般。 待到一城飞蝉皆尽,陈玄策眉心的道文骤然爆发。 再看去,哪儿还有飞蝉。 站起身来的陈玄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件黑紫色的长袍,细细看去,和镇妖司的镇妖服一模一样。 陈玄策睁开了眼睛。 狰开口问道:“成了?” 陈玄策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消失掉,原本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憨厚,只是再无一丝过往的憨傻,而是给人一种醇厚老实的感觉。 “成了。”陈玄策挥手间将手中黑紫色的袍子收起,接着道:“能行了?” 狰微微点头:“等武帝城的事儿完了,就可以。” 二人云里雾里,常饮马根本没有探究的意思,陈芊芊仍然沉浸在天地人三剑中的剑指人间的玄妙,只有洪小天,一脸懵逼,想问,又不敢。 一老一小,说的是黄册库四层的事儿。 非三品,不可入。 满城春蝉起,陈玄策十二年蝉大成,一朝得悟入阳神。 “二哥,我在巩固下。”陈玄策微笑着说道。 狰点了点头。 盘膝而坐,陈玄策双目微闭。 识海中,镇妖图录震颤轻转,缚妖九法中,雷字,转为紫色。 陈玄策意识沉浸进去,轻轻触碰雷字。 极阳掌心雷已然消失,重新出现的,则是新的一篇雷法。 九天神雷! 和之前不一样,之前镇妖图录给的掌心雷,直接可以施展,这次给的九天神雷,则是需要自行体悟。 快速将九天神雷记牢之后,陈玄策意识从雷字中脱出,而后对着镇妖图录问道:“说吧,这九天神雷怎么回事儿?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九霄和极阳掌心雷是从者九天神雷中拆出来的。” 镇妖图录流转,字迹浮现:“本想与你将,奈何你修了醒神术。” 陈玄策默然无语,没有继续与镇妖图录交流,意识脱离识海。 打从自在寺弄了醒神术之后,镇妖图录便消极怠工,他不打算和镇妖图录纠结太多。 这玩意入识海快一年,他早就摸的一清二楚,该说的时候,你不问也说,不说的时候,很难问出来。 现在的他可不是当初在范府枯井的时候了,那会能为了范玉逆转功法,今时不同往日,没必要与这神神秘秘的东西争执。 或者说,陈玄策现在只想早日进黄册库,这九州太过玄妙,镇妖司的大手子们草蛇灰线羚羊挂角,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许多事情的答案。比如,镇妖司门口的大青石,比如,九州之外有什么,比如,镇妖图录到底从何而来! 闭目,脑海中九天神雷的修炼之法缓缓流过,陈玄策体内的法力,开始尝试流转。 顺畅,极其顺畅! 片刻后,陈玄策睁开双眼。 挥手间,施展收纳术,将刚刚获得没多久的黑紫色长袍取出,而后再次闭目,修炼九天神雷。 法力奔腾。 琢磨了一会,陈玄策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这九天神雷,与符箓伐天,相辅相成。 更奇妙的是,当初用符箓伐天窃取天地馈赠后借龙龟甲得到的因果不加身与九天神雷完美融合在一起。 日后九天神雷有成,雷霆之下,因果不加身。 “好事,大好事。”陈玄策嘴角微斜,心中自语。 体悟一番后,陈玄策站起身,看着陈芊芊仍然在闭目参悟,便自顾自的将身上武士袍换成了刚刚得到不就的黑紫色长袍。 狰张口欲问,毕竟这长袍和镇妖服太像了。 没等开口,陈玄策身上的长袍幻化,变成了一身黑紫色的武士袍。 “好东西。”狰笑道。 陈玄策也在笑:“可不,一城飞蝉尽于此,辅以玄妙,该当如此,” 狰微微点头。 他知道陈玄策说的玄妙是什么,开黄泉所得的好处嘛。 一旁的洪小天,再一次听得云里雾里,压根不知道这好处应该是他的。 第551章 午时三刻上门来 于小妖没上西城墙,麻溜的跑去七载书局等起着去了。 前两天被陈玄策收拾了一顿,现在他可不敢触霉头。再嘚瑟下去,龙刀门的家底儿可就折腾没了。 蛇鼠两端这种事儿,有一次就够了。 …… 州牧衙门旁,狰挥手收起了困龙旗。若非如此,陈玄策一日入三品的异象,早已被顾牧得知。此行仅有狰、陈玄策和洪小天三人,常饮马和陈芊芊返回了七载书局。 今日满城异象,还需处理首尾。有老韩坐镇,加上聪明伶俐的常饮马,狰很放心。 三刚到衙门口,大门洞开。 师爷赵亚迎了出来,狰笑着说道:“去徽州。” 赵亚一惊。 “留在这,顾牧会杀了你。” 赵亚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顾牧之事,除了卖甲士于普天商行外,我所知不多。” “嗯,他行事谨慎,除了自己谁也不信,你探不出来也正常。”狰并没有怪罪赵亚,摆了摆手,道:“去吧,入徽州白鹿书院,好生修行,此生不一定望不到三品。” 赵亚拱手告退。 旁若无人的交谈,使得衙门口站岗的两个身形魁梧的兵丁在错愕之后怒气勃发,长刀出鞘,一刀奔着赵亚而去,另一刀朝着狰劈了下来。 未见狰动,两柄钢刀突然碎裂。 两个汉子满面惊恐。 陈玄策率先抬脚,走入了州牧衙门。此时的陈玄策,脸上已经用面具重新幻化出一副新的面孔。 洪小天跟在狰的身后,对着两个汉字不屑的说了句:“一州州牧的师爷都是别的人,你俩怎么想的还敢动手?” 走在前面的狰淡淡道:“还有脸笑话别人,你猜猜剑阁里面有多少别家的人?” 洪小天脸上的嘲讽神情为之一滞,紧接着苦笑不已,不再有心情嘲讽他人,静静的跟在狰的身后。 州牧衙门里,隐隐可见往日奢华。 只是,亭台楼阁里的鎏金,有些已经在风雨中剥落,细细看去,断茬还比较新,一看就是剥落没多久。 “有点意思。”陈玄策轻声道。 “是啊,任谁看到都会痛骂上任州牧穷奢极欲,盛夸新人两袖清风。” “二哥,我听说紫竹学府是出了名的与民生息,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狰呲笑了一声,道:“顾无衣那老小子还行,跟在他身边的也差不多,顾牧这一代,躬身于草垄之间的,也就是做做样子。若非如此,白鹿书院倒了之后,他怎能先入朝堂?” 洪小天有些不解,好奇道:“前辈,入朝堂不应该责优选取吗?为什么做做样子的先入?” 狰懒得搭理洪小天。 陈玄策笑呵呵的解释道:“白鹿倒,皇帝绞杀不从的门阀,看似这大梁官场从上到下梳了一遍,该是海晏河清,但哪儿有那么简单。朝廷官员九成出儒家,这满天下被儒家治理了太多年,虽然皇帝杀了一批,驱逐了一批,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天下,尊儒家行事太久了。” 洪小天云里雾里。 陈玄策没再解释。 狰看不下去,多说了句:“陈小子的意思是,皇帝光杀没用,这朝堂玩的还是儒家那一套。顾牧若真是以民为先为国为民之人,当不了这州牧。” 洪小天恍然大悟,不禁咋舌,叹道:“嘿,这朝堂,比修行可复杂多了。” “不复杂的话,道门何至被儒家压的死死的进不了朝堂?不复杂的话,你当道门真的甘心占一个钦天监?” 陈玄策以问做答。 三人边说边走,没多久就到了衙门后堂,正是午时三刻。 顾牧一身儒袍,面容刚毅,立在那里,浩然之气流转,好一副儒家谦谦之君子! “贵客上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赵亚消失,顾牧心有判断,却面色不变,恭敬异常。 大事临,心动面不便,顾牧此人心机深沉,可见一般。 顾牧抬手虚引,就要朝着正堂走去。 三人未动。 陈玄策微笑开口:“就不进去了,在外面谈谈吧。” 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率先迈步而去。 顾牧为之一顿,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主随客便。” 三人落座,洪小天学着常饮马站在狰和陈玄策的身后,低眉顺目。他很有自知之明,今儿这种大事儿,带他来,图的就是他手中枪。 谈的好,他就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谈的不好,长枪见血,儒家就要少一个上三品的大手子,大梁要少个州牧。 狰对洪小天这般做派十分满意,不枉陈玄策收拾他。 落座后,陈玄策没开口,取出用了许久的红泥小火炉,静静泡茶。 泡的是青峰书院的清风三饮。 顾牧眼角直抽抽,谁不知道当年无衣宰相顾无衣被逼下台,背后出了大力气的就是青峰书院? 这眼药上的,这叫一个地道。 “请。”茶泡好,陈玄策先推一盏给狰,后推一盏给顾牧。 三人一饮而尽。 “此来,想顾大人一声,镇西军甲士,做银几许?”陈玄策不开口则已,开口直入正题。 好似刚刚让茶,是全部的客套。 顾牧放下茶盏,神色不变,低沉开口:“白银三十万两,甲士出手一次。” 不待陈玄策继续发问,顾牧极其坦诚的说道:“普天商行给我送了三十万两,图谋对镇妖司出手。” “他们和你说的?” “不是,是我猜的。” “何以得此结论?” “武帝城,除了镇妖司的诸位,没谁值得甲士出手。” 陈玄策没有再问,只是再次斟茶。 顾牧静静喝茶,也不言语。 好一会,狰问:“顾蛮儿的甲士不多,你就这么卖了,不怕顾蛮儿找你麻烦?” “不怕。” “怎讲?” “镇西军久在玄州。” “好算计。” 玄州,紫竹学府所在,无衣宰相顾无衣不许学子入朝堂后,偌大玄州听调不听宣,铁板一块。 顾牧说的还真没错,顾蛮儿如果找他麻烦,镇西军便会在玄州寸步难行。 只是, “你小看了顾蛮儿。”狰淡淡说道。 顾牧看着狰,眉头微皱:“何意?” “当年赵南天马踏石鼓书院,是顾蛮儿出的主意。你猜猜,你真卖了甲士,顾蛮儿干不干重演南王弑儒之事?” 第552章 这一枪,本是给我师父准备的 顾牧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有三分惧怕,三分懊恼,四分悔意。一瞬间,将一个因贪财而将自己陷于险境的人物刻画的入木三分。 陈玄策微笑不语。 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洪小天低眉顺目,像极了常饮马。 就在顾牧快要觉得表演失败的时候,陈玄策开口道:“总要有个说法。” 顾牧长出一口气,他不怕镇妖司狮子大开口,就怕镇妖司不言不语不追究,谁不知道镇妖司下手黑。能舍弃一些利益让镇妖司高抬贵手最好,毕竟,他求的可不是几千甲士灭了镇妖司。他图的,是入一品太平境。 一个普天商行罢了,卖了就卖了。 “普天商行送来的银两,尽数交予镇妖司。”顾牧诚恳说道,见狰和陈玄策没有任何表示,一咬牙:“我动手灭了普天商行,还有,龙刀门已经将武帝城交予我,那就用不上甲士了,旬内,甲士离武州。” 陈玄策这才点了点头,再次给顾牧斟茶,颇为满意的说道:“州牧大人不愧是儒家大儒,令在下佩服的紧。” 大儒二字,音调略重。 顾牧心中惊诧,强忍着没在面上表露出来。 大儒二字,大多数时候说的是儒家大德,然而,有些时候却代表着,儒家二品境。 “阁下谬赞。”顾牧面色不变,说完,将茶喝干。 陈玄策率先起身,笑容和煦的说道:“今日叨扰,他日再会。” 狰跟着起身。 顾牧也站起身来,拱手道:“他日再会。” “州牧大人无需客气,我等自行离开就好。”陈玄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顾牧站在亭子里,目送三人离开后宅,直至消失不见,他才长出一口气。 今日事,看似简单,实则惊险。 顾牧有底气,镇妖司是知晓州牧衙门有大阵的,虽说支撑大阵运转的龙脉之气稀薄,但镇妖司的人不一定会知道。毕竟,整座衙门里,知晓这事儿的,只有他一人。大阵笼罩之下想对他这个替天子牧守一方的州牧下手,非超品不可为。 三人离开了州牧衙门后,朝着七载书局走去,陈玄策问狰:“二哥,城外甲士应该在你掌握之中吧?” “好小子,怎么猜到的?” “若非在掌控之中,二哥你怎会放任他们在城外安营扎寨?几千甲士,二哥你虽不怕,但同样你也不会不拿他们的命当命。” 狰笑着点头道:“猜的不错。我回武帝城路上,顺路去了一趟镇西军。顾蛮儿的亲笔信已经到了甲士营寨,命其听调不听宣,只要顾牧无生死之忧,甲士便不会出手。” 顿了下,狰反问道:“你问此事为何?” 陈玄策笑眯眯的吐出杀伐果决的话语:“回马枪,杀顾牧。” 狰微微颔首,对着洪小天说道:“去吧,取了顾牧人头。” 得到吩咐的洪小天一脸迷惑,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要暴起杀人? “为什么刚刚不动手?”洪小天问出心中疑惑。 “你不是练枪的么,正好让你施展回马枪。”陈玄策难得开了个玩笑。 洪小天也不多问,就当真练回马枪了,拎着钢枪,转身朝着衙门门口的方向走去。 “你是不是傻?你这从门口杀进去,哪儿还有回马枪的出其不意?裴归宗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傻子!”狰骂骂咧咧。 洪小天脚下一个趔趄,连忙调转了方向。 见洪小天风风火火的朝着州牧衙门杀去,陈玄策眉头微皱,问狰:“二哥,他都不问衙门大阵怎么解决么?还是说他压根就不知道衙门有大阵?” 陈玄策这么一问,狰心中也泛起了疑惑:“按说州牧衙门有大阵不是什么秘密,这娃娃怎么连问都不问?难不成剑阁在衙门里也有暗子,知道了龙气稀薄的真相?” 俩人对视一眼,都没有答案。 “等他回来,问下便是。”陈玄策道。 “嗯,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他压阵。” “哦?洪小天武道二品,杀一个二品大儒,不是什么难事儿吧?还需要二哥你压阵?” 狰摇了摇头:“嘿,我还以为你看出来顾牧境界不对才动了杀心,原来你只看出来他是二品非三品。” “这里面有说道?” “他不止儒家二品,应该是半步一品,洪小天不一定能讨得到好处。”狰解释完,反问道:“我是看出来顾牧的修为有问题,才动了杀心,你又为何要杀他?” 陈玄策沉吟片刻,回道:“我要杀他,是因为我在衙门里看到了普天商行的人。这样看来,顾牧和普天商行并非是简单的银钱关系,应该是投靠了行者。” “这就要杀他?” “投靠了行者,咱们在武帝城的行踪就暴露了。正好要在武帝城引行者的人来,这样来说的话,顾牧已经没用了,先杀了再说。” 二人语速极快,洪小天的速度更快,说话间,不远处的衙门上空浮现了淡金色的神龙,被长枪一枪击碎。 狰的身影瞬间消失。 州牧衙门上空的异象也同时消失。 陈玄策没有再去关注,施施然朝着七载书局走去。 有洪小天这个二品境的下手,再加上狰这个积年老妖怪压阵,顾牧翻不出大风浪。 陈玄策还未走到七载书局,狰和洪小天便已经追上了他,洪小天手里,还拎着个血粼粼的人头。 …… 半刻钟前,州牧衙门。 洪小天很听狰的话,没走正门,而是走到了衙门后面,拎着长枪直接朝着衙门里飞跃过去。 然后。 “咚”的一声。 杀意未隐,衙门里的大阵被杀意刺激的运转了起来,洪小天撞了个正着。 随后,钢枪抡圆,二品入微境的气息奔腾着灌入长枪内,一枪! 大阵破碎。 洪小天得理不饶人,携破阵之势头,看也不看,挥手将长枪扔了出去。 长枪先飞入天消失不见。 瞬间过后,长枪携不可阻挡之势,朝着衙门后堂亭子里站立的顾牧扎了过去。 “吾当在东三丈!” 浩然之气勃发,儒家法随,顾牧横移三丈,躲开了钢枪。 然,洪小天于枪一道,既有剑阁剑势,又有吕重楼御神枪之精髓。 钢枪之下,亭子化为齑粉,飞舞的粉尘将钢枪淹没。 刹那间,本应没入泥土的钢枪枪头调转,枪杆弯如大弓,枪尾砸落在地后,以枪尖为轴绕了个大圆,枪尾径直朝顾牧砸了过去。 “吴当退后十步。” 浩然之气再次勃发,顾牧再一次躲了过去。 此时的洪小天已经来到了刚刚顾牧站立的位置,伸手抓住长枪,口中怒喝一声:“再来!” 钢枪入手,气息奔涌,枪如鞭,枪尖喷涌出丈长枪芒。 满园枪影。 顾牧身形在衙门内的各处出现又消失,浩然之气像不要钱一样挥洒。 儒家毕竟不善争斗,顾牧躲的越来越狼狈,身上儒袍从一开始的纤尘不染,慢慢沾染了不少泥土木屑,到后来,被钢枪枪芒扫的满是口子。 洪小天的势头越来越盛! 顾牧的双目慢慢变得赤红。 “找死!”落入下风的顾牧,话语间好似将洪小天的生死捏在手中一般。 伴随着两个字的吐出,顾牧周身环绕着的乳白色浩然之气沸腾了起来。 “以我半生儒家之功德,换一时之太平。” 浩然之气崩散。 顾牧身后法相浮现。 小吏在奔走,官员着绯袍,挑灯伏案,一步一山河,步步送银两,步步捅刀,虐杀拦路上官,直至巍峨皇宫现,步入朝堂。 顾牧为官之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为青云直上,亲朋可卖,师长可辱,上官可杀! “吾为官十八载,深得利益互换!洪小天,且看看,我用半生之功德换来的一时太平境。” 洪小天已经将长枪收回,站在顾牧十丈外,紧盯着漂浮在空中的顾牧。 “书山,宦海。” 随着顾牧如洪钟大吕的声音响起,洪小天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竹简、书籍浮现,然后,万千文字漂浮而出。 紧接着,无数穿着吏员、小官、大官服饰的人影从顾牧身后法相中走出,站在顾牧身旁开始诵念。 “天地君亲师。” “古之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孝为先,己为后……” 书山文字随着诵念变成了一句句圣人之言,其中还夹杂着官吏欺压百姓的各色手段。 洪小天只觉头皮发麻。 强忍心中烦躁,眼前之龃龉,唯有长枪以破之。 钢枪起,洪小天体内气息勃发,身后有一杆钢枪虚影浮现,通天彻地。 长枪砸落。 书山崩散,宦海成尸。 顾牧吐了一口血。 鲜血染红了身上儒袍,顾牧眼中杀意更甚。 “百姓为愚民,借愚民,演江山!” 身后法相再次沸腾,无数衣衫褴褛佝偻消瘦的男男女女奔涌而出,将洪小天包裹在其中。 一瞬间,洪小天感觉自己来到了一座小成之中。 小贩吆喝,行人如织,一片太平盛世之相,让人忍不住想要停留期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至老矣。 “呵,我曾为剑阁天下行走,弃剑修枪,为何?长剑在手,可前可后,可刺可砍,可君子,可小人!但,我这一生,所求唯有一往无前。枪在我手,别说太平景象,你就是拿一座皇宫来,我也要捅个窟窿给你看!” 枪闪。 顾牧咽喉处出现枪影。 然后,顾牧从空中跌落。 “这一枪,是给我师父准备的,让你尝尝鲜。” 洪小天嘟囔了一句,枪芒划过,顾牧头颅飞起。 跃起,将鲜血淋淋的大好头颅拎在手中。 第553章 倒手的意义 七载书局,门口。 狰和陈玄策眼神怪异的看着洪小天。 “怎么了?”洪小天摸不清头脑。 狰没说话,转身进了院子。 陈玄策叹了一口气,道:“你一直拎着顾牧的人头,是打算拿来下酒?” 说完,转身进了院子,院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洪小天楞在原地,好一会才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 站在院子里,他拎着顾牧的人头,啐了一口,小声骂道:“用人朝前,不用人就朝后。” 骂完,越想越气。将手中人头高高抛起,长枪探出。 人头粉碎,红白纷飞,洪小天这才气顺了一些。 陈玄策进了院子和院子里的众人打了个招呼后,便和狰还有老韩进了屋子。 玄五组的五个人还有陈芊芊常饮马则是留在了院子里。 不一会,七个人便分成了三波。 了凡颜泰安张刍狗三人许久未见,在院墙边的树下聊着武帝城的变化。 陈芊芊孤身一人干起了侍女的活计,打扫院子。 于小妖则是拉着常饮马去了隔壁洪小天的院子,常饮马提早回来,他有问过西城墙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常饮马并没有说太多,只说了一句:“今日以后,爷想灭你龙刀门,只需一人。” 于小妖心中本就有猜测,此时确认了满城异象皆因一人而起,异象过后,麻杆已然入了道家三品阳神境。 虽说于小妖自身也是三品先天境武者,奈何,他所修所会,根本无法同麻杆比。当然,他也没有比较的心思。 拉着常饮马去找洪小天,是因为他想知道,三个上三品去州牧衙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二人进门,就看到了满园血污。 “兄弟,你这是杀猪呢?”常饮马笑嘻嘻的打趣。 于小妖则是满目惊异的等着洪小天回答。他和常饮马不一样,常饮马入人间不久,认不出来院子里血污,他能认出来。红的白的,四散的骨片,分明是新鲜的人头被粉碎。 果不其然,洪小天开口道:“顾牧的人头,被我打碎了。” 于小妖心中一惊,他猜出来是人头,但没猜出来是顾牧的人头。 武州州牧,死了?就这么死了? 这么大一个州牧,带着几千甲士入武州的州牧,替天子牧守一方的州牧,说死,就死了? 于小妖有些怀疑人生。 别看他敢在州牧衙门口把上一任州牧的师爷凌迟,真让他对州牧下手,借他十个八个胆子都不敢。 那是州牧,不管是好是坏,代表着的是大梁朝廷的脸面! 武州江湖势盛,但也仅仅是势胜,还真不敢对州牧这种封疆大吏下手。 “死,死了?”心中震惊的于小妖有些结巴。 “死了,我亲自摘下的头颅。”洪小天平淡回道。 于小妖仍在震惊:“那可是州牧,武州州牧!封疆大吏!你说杀,就杀了?” 洪小天白了于小妖一眼,反问道:“州牧又如何?去年,京都城,天子脚下还死了个宰相呢,你不知道?” 于小妖当然知道。但宰相宋谦距离武州太远,顾牧,可是就在眼皮子底下被眼前人杀的啊! 见于小妖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常饮马轻咳了一声,提醒于小妖别忘了问正事儿。 于小妖终于恢复了神志,问道:“杀了顾牧,这武帝城,谁来管?” “我哪儿知道。”洪小天很不耐烦。 “那为什么杀顾牧?” “你问我,我问谁去?” 俩人驴唇不对马嘴,看不下去的常饮马问洪小天:“你把我和你们分开之后发生的事儿,都说一遍。” 如果是于小妖问,洪小天一定是无可奉告,但是常饮马问,他自然是知无不言,毕竟,这小王八可是他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若非有常饮马在,他得少赚多少银子。 于是,洪小天将与常饮马在西城墙下分开后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于小妖听的云里雾里,又是甲士,又是普天商行,又是离去的师爷,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常饮马紧皱着眉头,听到普天商行时,心中就有了大概的猜测,只是不知陈玄策和狰为什么突下杀手。 好一会,常饮马问:“你还记得衙门里你见过的人的长相么?” 洪小天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树荫下的桌子旁,提笔在草纸上‘刷刷刷’的画了起来,速度极快。 不一会,就画好了几十张形神皆似的画像。 常饮马一章一张看过去,然后指着其中一张画像问道:“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洪小天想了想,道:“我们往里走的时候,他往外走,穿着和衙门里其他人不一样,更像是,更像是……” 一时间洪小天想不起来怎么形容那个人穿的衣服,忽然间看到常饮马身上所穿,接着道:“和你穿的样式一样,只是料子你没穿的好。” 常饮马已经习惯穿小厮的衣服,洪小天这么一说,他心中就有了判断,眉头渐渐松开。 见状,于小妖知道常饮马心中已经有了见解,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常饮马轻轻摇头,道:“你去问爷吧,这事儿我不方便说。” 他心里清楚,顾牧死,便死在了与普天商行的勾连上。但他心中也有不解,一向行事草蛇灰线的自家爷和祖宗,为何这次如此暴烈的下手。 该问的问完,二人离开了洪小天的小院,往回走去。 路上,于小妖犹犹豫豫,想要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 常饮马叹了一口气,道:“想说什么你就说吧,别跟楼子里的娘们一样。” 于小妖脸色羞红,扭捏道:“饮马,你大哥他,会不会把武帝城重新交给龙刀门管理。” “会。” 常饮马痛快的回答让于小妖一愣,然后,于小妖问出了心中疑惑:“既然武帝城都交给了州牧,为何大哥对州牧痛下杀手?咋就不忍一忍,徐徐图之?杀了顾牧固然痛快,但这一倒手,武帝城可是要乱一段日子的。” “你这个脑子哟。”常饮马很无奈:“不倒这么一手,武帝城不乱,行者的人敢杀入武帝城么?他们不明火执仗的杀进来,爷和祖宗又如何能以逸待劳绞杀他们?不倒这一手,怎么敲打你龙刀门?” 第554章 帷幕将起 xs7.com 七载书局,房间里。 “这么说,你们都没怎么商量,就把出身紫竹学府的顾牧杀了?” 陈玄策将这一行发生的事描述一遍后,老韩惊讶的问了句。 不待陈玄策解释,老韩接着又说了一句:“杀了就杀了。嗯,顾无衣老儿那,我让宋传书给处理。” 陈玄策顿觉心中一暖,虽说他本就不在乎紫竹学府和顾无衣的反应。 然后,老韩又说了一句:“培养出这么个货色,顾老儿怎么也得给咱们个说法!” 好家伙,杀了人家徒子徒孙不算,还要要个说法。 一如既往的镇妖司风范。 “说说吧,后面怎么安排?”老韩问。 狰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一句话不说。 见状,陈玄策沉思了片刻,道:“武帝城交给龙刀门暂管,顾牧死的事儿我会让京都城的人呈给皇帝一份折子,新的州牧不着急到位,等咱们离开武帝城后,再派人来最好。” 老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对陈玄策这有头有尾的做事方法很是满意。 “武帝城先是经历了一番杀伐,而后掌管武帝城的权利又在龙刀门和顾牧只见倒了一手,这么折腾下来,武帝城便不再是铁板一块。这次我和二哥露了面,普天商行很快就会将消息传出去。这么好的机会,行者的人不可能不下手。毕竟,武州内投靠他们的宗门圣地,被咱们杀的太狠了。” 老韩点点头,道:“是啊,不把咱们揪出来,行者的人便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如臂指使的驱使宗门圣地了。” 陈玄策笑道:“是这个理儿。还有,这两日我会让玄无组的人和龙刀门,将黄泉路将开的消息放出去。这么大的鱼饵,不信那神秘的大管家不咬钩。” “宋传书那边呢?是否需要一同行动?”老韩问道。 “嗯。纵观过往,无论是赦封大典的围攻,还是郑七分以及各州内的追杀,诸多动作看似杂乱,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实则都是想灭了咱们。本质上,行者想让这天下妖邪四起。” 陈玄策先说了一番对行者的目的的判断,然后才回答老韩的话:“驱虎吞狼之法已经开动,各州宗门圣地逐渐开始被妖邪侵扰,行者在各州的人抽不出来太多,想要来武州找咱们麻烦,大概率会从广陵城抽人。到时候,假‘司十二’那条线就可以动手,将刘正本挖出来。” “挖出来刘正本这个被行者座下大管家看重的小杂碎后,大管家在九州的布置将不再是麻烦。”狰补充了一句。 老韩将茶饮尽,放下茶盏,道:“那就这么干!这次,来多少杀多少!” 杀气腾腾。 陈玄策笑问:“韩叔,你的山河法相如何了?” “好小子,放心吧,不耽误杀人!”老韩笑骂。 陈玄策讪笑着给老韩倒了一杯茶,又将狰面前的茶斟满后,开口问道:“二哥,你回来的时候给我说,新开的黄泉路跑去了京都城。不会被行者的人发现吧?” 狰摇摇头,道:“放心吧,行者的人猜不到黄泉路去了京都城。” 顿了下,狰饶有兴趣的问道:“你猜猜,武州新开这条黄泉路,落在了京都城哪里?” 哪里,不是哪个方位,陈玄策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司里?” 狰笑眯眯的回道:“没错。司里原本那条黄泉路迁移到了皇宫底下,现在那块地根本没人注意,最是安全不过。” “灯下黑,确实安全。”陈玄策笑着附和。 话说完,老韩和狰纷纷离开去了隔壁,陈玄策也没多问,俩老家伙,一个常年趴在大青石里,一个常年守着镇妖司的大门,肯定有不少的私话要聊。 陈玄策坐在椅子上,开始处理镇妖司的日常事务。 驱虎吞狼之法,在他用伐天符箓窃取天地馈赠后,就已经开始逐步执行了下去,各地镇妖司的暗子每三日便会将进度汇报一次。 陈玄策则是纵观全盘,查缺补漏,尽量避免镇妖司的同仁因执行驱虎吞狼的计划而暴露。 毕竟,投靠行者的宗门圣地,就差穷搜天下来找镇妖司藏起来的人。 …… 徽州,广陵城北四十里是一处靠海的盐场。 这处盐场,是广陵刘家所有,且是刘家所拥有的的盐场中最大的一个。 夕阳西下,盐场管事,一个黝黑的汉子,将几个小管事的邀请推了出去,借口胸口闷,一个人沿着盐场旁的山地慢悠悠溜达。 山底下的小路,随着山型而变换。 黝黑管事走到一个‘凹进去’的地方时,平日里笑眯眯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环顾四周,见没有闲人注意这里,这才掐起了手诀。 法力流转,不可查的细微啸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稍等了一会,传信隼落下。 管事驱动法力转化为清气,喂食了传信隼后,才从传信隼的爪子上将密信取了下来。 传信隼飞走,管事快速浏览一番,将密信的内容记下,双手一搓,密信化为齑粉。山风吹,手一抖,齑粉随风而逝。 管事反身,朝着盐场里唯一的独栋小楼走了过去。 靠近小楼时,管事挥了挥手。 站在不远处闲聊的两个小管事急忙跑了过来。 管事开口道:“再有十天就到雨季了,一会你俩吩咐下去,明儿装船,送货去广陵。” 一个表情谄媚的小管事哈着腰问道:“刘哥,是不是急了点?” 姓刘的管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着脸道:“你明天直接回李家庄,给你家家主说一声,换个人过来。” 姓李的小管事瞬间汗如雨下。 李家庄,广陵城有数的大庄子,整个庄子的百姓都姓李,在这不适耕种的山丘地带,全靠着给刘家盐场做工过活。 李管事连求饶都不敢,生怕恶了刘管事,真惹得刘管事动了怒,到时候他只能以死来告慰失去生路的庄户们。 “小人,小人知道了。”李管事颤颤巍巍的应声:“小人,小人今晚就回庄子,明儿,明儿一早,就会派人来。绝不会,绝不会耽误大人的事儿。” 转瞬间,称呼从刘哥,变成了大人。 刘管事微微颔首,踱着步,走进了小楼。 第555章 重塑肉身入太平 日头微斜,河水微澜。 刘管事站在船头,看着近在咫尺被河水环绕着的广陵城,心中一片平静。 八年前,他离开广陵外出游学,三年后归来时,原本颇有家资的家已经是荒草萋萋。 刘家外门子弟,当街强抢了他亲妹妹。 是夜,妹妹用剪刀将他捅死。 而后,家破,人亡。 游学时刘管事见惯了人间生死,比他家遭遇的更凄惨的比比皆是。 只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方才知道,惨剧二字,彻骨碎心。 恨吗? 恨。 如果没有出去游学,未尝不能化解这场灾祸。 恨吗? 恨。 如果不曾贪玩,按老师所安排早早入了仕途,区区一个刘家外门子弟又怎敢让妹妹受辱? 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像熊熊烈火一般,日日灼心。 又有什么办法呢? 浩然之气将将入品,面对刘家,不过是螳臂当车。 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 死,不难。 但父母之冤,亲妹之辱,怎能不报? 更枉论,师恩为报,怎敢身死啊。 直到,老师路经广陵城来看他。 然后,就有了报仇的可能。 长出一口气,站在船头,刘管事心中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广陵首善刘家?呵。” 收敛心绪,脸上挂上符合刘家管事应有的笑容。 看着码头上前来接头的刘家管家,刘管事心中烈火愈发旺盛。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管你是首善,还是龙虎分支。弄不死你全家,也要啃下一块肉。” 心中如此想,船靠岸时脚下却是三步并两步通过跳板,上岸后恭恭敬敬的附身施礼:“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管家微微扬着头,神情倨傲,淡淡回了句:“这批货很重要,我过来看看。” 刘管事直起腰身,观察了下左右,然后身体前倾,一张条子便进了管家的袖管。 凑到管家耳旁小声说道:“大人,您的那份。比以往多两成。” “嗯?”管家眉头微皱。 “大人切莫担心,今年天气好,产出的多。都是从多出的里面匀出来的,首尾干净。” 管家眉头松开,微微低头,稍重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雨季快到了,这些日子就住在宅子里吧。”管家难得开口。 刘管事连忙再次鞠躬:“谢管家厚爱。” 这还真是厚爱,刘家宅子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进去的。 龙虎山分支布下的宅子,普通人住一段日子,对身体益处不小。 眼前这负责刘家近半盐场的管家,更是喜欢用这种不花钱的手段来收买人心。 正和刘管事心意。 船自有人卸,刘管家拿到了自己应得的部分,就没有了在太阳底下盯着的心情,转身上了马车,就要回刘家大宅。 就在刘管事不知该不该跟上去的时候,车厢里传来管家的声音:“跟上吧,咱家没有往死里用人的说法。” 也不知这往死里用人是指什么,刘管事掏了五两银子从管家护卫手里借来一匹马,策马跟在马车后面。 …… 广陵城以西五里处,饮马河以北的山里有一座破落道观。 宋传书正坐在里面。 面前空地上,顾无衣身形虚幻,躺在那里。 “时辰到了,开始吧。”宋传书神色肃穆,“有点痛,你忍着点。” 顾无衣笑道:“痛?能够这天下悠悠众生所受之苦痛吗?” 宋传书无奈道:“行了,徒子徒孙都管不明白,还天下众生呢。” 顾无衣讪讪,闭上了嘴。 几日以来,宋传书没少用顾牧的事儿唠叨他。 好在俩人都是儒家,倒也容易说的开。 谁家还没几个不肖子孙呢。 古往今来,王朝更迭,不都是因为子孙不肖嘛。 说是这么说,顾无衣心中却是隐隐作痛。。 就天下行走想要的说法,简直是捅心窝子,戳肺管子。 娘列,不要银钱不要人,唯独要他紫竹学府一棵竹子。 是真会要啊。 这是要了命根子! 不就是一根竹子么?咋还要了命根子? 一根竹子? 那是普通的竹子么? 高瘸子在御风狼山灭颜凡,以先师至圣身边四物,归正儒家气运,封紫竹学府为儒家之首百年。 归属紫竹学府的那一份文运,连带着封紫竹学府为儒家之首的气运,可全靠这根竹子啊! 这才过去半年啊,就被那个叫陈玄策的小兔崽子给抢了。 以后竹子在陈玄策手里,紫竹学府还不是任其拿捏? 呸,紫竹学府怎么就出了顾牧这个败家玩意。 嘿,石鼓书院尚未重建,白鹿书院已经在宋传书手中,兔崽子麻杆天下行走又拿捏住了紫竹学府,就剩下一个青峰书院了,估计也扛不住多久。 为啥陈玄策又是兔崽子又是麻杆的?宋传书只有一个名字? 打不过啊!甭看他马上重塑肉身入一品,比宋传书这个老银币可是差得远了。 躺在地上,顾无衣想了一会,便想开了。 即便陈玄策不找他要竹子,镇妖司真有事儿,他紫竹学府就能跑得了么? 远的不说,就眼前,还等着宋传书给他重塑肉身呢。 用的可是真龙龙涎香! 古往今来,谁有这待遇? 就在顾无衣胡思乱想的时候,龙涎香滴落。 痛,痒。 又痛又痒。 顾无衣一时间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好似在经受千刀万剐,又好似有万物生长。 骨骼在重塑,血肉在滋生。 “宋传书,这叫有点痛?”鲜血淋漓的顾无衣咬牙嘶吼。 宋传书瞅了瞅顾无衣,淡淡道:“哦,我加了点料。” “加料?” “嗯。小孩子在外面不容易,终日奔波,辛辛苦苦,还隔三差五的被蒙在鼓里。你说说,做家长的,帮他出出气,是应该的吧?” “宋传书,彼其娘之,不当人子!”顾无衣破口大骂。 “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料不够啊。”宋传书小声嘟囔,顾无衣却是闭上了嘴。 就在此时,宋传书身后法相骤然出现,一只腐朽的笔杆从法相中飞出,立在顾无衣的眉心。 “痛点怎么了?痛一次,换先师至圣所用的笔杆来凝三魂七魄,你赚大了。” 话音落,笔杆在顾无衣眉心一点。 瞬间,顾无衣身上一只若有若无的阴司牵连,断掉了。 宋传书收回笔杆,笑道:“这回,你才算得上是真正回了人间。” 地上,原本苍老无比的顾无衣,变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此刻,道观外,气象万千。 天空中,幻象连连。 有朝堂争辩,有躬身垄亩,有学子朗朗诵念,有山河湖海高山大川。 顾无衣,儒家一品,太平境成。 第556章 窃运惊龙虎 以栖息龙脉之中的真龙龙涎香重塑肉身,以先师至圣笔杆稳固三魂七魄。 顾无衣本就是九州少见的坚持本我走在儒家正道上的修行者,儒家气运不正之时,尚能修入二品,再加上高大人扶正儒家,灭颜凡归儒家四分文运,拨乱反正之下,顾无衣所得好处远超他自己的想象。 一入一品,直至一品上。 甚至,隐隐可以窥探到超品一角。 “感觉怎么样?”宋传书颇为疲惫的问道。 此次看似只动用了龙涎香,实际上宋传书是动用了徽州白鹿书院的文运。 这处破庙也不是随便选的,这地儿是一处隐脉。 虽不大,却连通龙脉,可调动些许徽州气运。 再加上破庙离着广陵城不远,还能从广陵刘家偷点气运过来。 广陵刘家,别看现在是世俗人家,以前可是在龙虎山混过的。 偷刘家气运是真,通过刘家的因果盗些许龙虎山气运也是真。 提供龙涎香的真龙,可是躺在龙虎山下的。 只是不知道,这样做是否会相辅相成让顾无衣得到更多的好处。 故而,宋传书此时疲惫不堪,仍有此一问。 顾无衣坐起身来,没有立刻回答宋传书的问题,而是沉吟片刻,问道:“那竹子,不给行不?” 闻言,宋传书哈哈大笑,好一会,在顾无衣越来越不善的眼神中停下笑声,道:“看来效果不错,你都有底气赖账了。” 顾无衣脸色不变,他这种积年老家伙,又混过朝堂当过宰相的,脸皮功夫早已大成。 宋传书正了正神色,幽幽道:“那孩子,怕别人影响他开黄泉,愣是将武州宗门圣地杀之一空。你确定,你要赖账?” 顾无衣讪笑一下,摆了摆手:“玩笑,玩笑罢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被他玩明白了。 突入一品,一时之间心神激荡,怎么就忘了那小崽子是个杀星? 惹不起惹不起,给就给吧,反正那竹子是先师至圣的。 崽卖爷田嘛,不心疼。 又一次说服了自己的顾无衣,豁然开朗,一时间,觉得修为又有了些许提升。 然后,他对宋传书问道:“这边事儿要忙多久?” “怎么了?着急回去砍竹子?这事儿不用你回去吧,安排个靠谱弟子干不就得了?”宋传书略微沉吟,觉得猜到了顾无衣心中想法,关心道:“不是吧?紫竹学府里你不会一个靠谱的弟子都找不到吧?” 就是这关心,怎么听怎么像幸灾乐祸。 顾无衣眼角跳动,强忍着对宋传书出手,无奈道:“不至于。弟子不可信,我儿子孙子还不可信么。” 然后,脸色一冷,儒雅的面容变得杀气腾腾:“忙完了,我想去一趟通天观。” 宋传书叹了一口气,知道顾无衣心中对通天观的恨意没有丝毫削减,摇了摇头:“别以为你一品了就能弄死二品的邱老儿,高大人让你在人间炼心二十年,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邱老儿自己老死么?紫竹学府都卖给你镇妖司了,我图什么?”顾无衣有些激动。 宋传书微皱着眉头,道:“你的一品境非苦修参悟所得,此时不稳,已影响心境。” “稳不稳的,我自己不知道?”顾无衣觉得宋传书在找借口。 宋传书没在多说什么,挥了挥手。 先师至圣所留四方石刻瞬间出现,在顾无衣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将他围困在其中。 顾无衣心中怒火骤然而起,只觉得宋传书看不起他。 四方石刻立,顾无衣心中怒火顿消。 坐在那里,神色复杂,好一会才归于平静,道了句:“谢了。” 闭上双眼,嘴唇开合不断。 见此,宋传书松了一口气,顾无衣此时虽未出声,宋传书又怎会看不出,这老家伙此时正在诵念圣人之言。 “重塑肉身,果然不容易。”宋传书喃喃自语。 三个时辰后,天色已黑。 顾无衣睁开双眼,四方石刻自行消失。 此时的顾无衣,已经恢复了儒家宗师气度。 “广陵城的暗子,你有把握?”顾无衣问。 “没太大把握。” “哦?这可不是hi宋传书的风格。”顾无衣有些惊疑。 别人不一定知道宋传书是个什么人,他顾无衣可是清清楚楚的。 非任何一书院山长院长,门下弟子,却不低于四大书院任何一家。 区别在于,包括被灭的石鼓书院在内,四大儒家四大书院所培养的门人弟子多进朝堂,求的是以儒治天下。 宋传书的弟子,则是进四大书院,所图么…… 至少,顾无衣是不清楚紫竹学府到底有多少学子暗中是宋传书的传人。 宋传书所学驳杂,四大书院的儒家法门,他无一不精。这就导致了,宋传书手底下的人不自己跳出来,谁也发现不了。 做事这么老到的宋传书,居然对手下暗子没把握?滑天下之大稽啊! 宋传书解释道:“非我门人弟子,当年机缘巧合有了些许关系。此人与你一样,以仇恨支撑余生,我不怕他不做事,我怕他……” 宋传书没继续说,顾无衣已然知晓宋传书的意思。 不怕暗子不动手,怕暗子下手太狠。 广陵刘家投靠行者,给行者坐下大管家当狗腿子这事儿,只是刘家本家核心的那些人。刘家的其他人是无辜的,真要是都弄死了,妄造杀孽。 顾无衣甚至深想了一层。 以刘家盘踞广陵之久,初时骄纵的作风已然变成了荼毒乡里,整个刘家不能说一个好人没有,只能说好人没有几个。 按照以往宋传书做事狠辣的风格来看,宋传书应该不是担心妄造杀孽。 而是,不想平白无故的帮龙虎山灭了刘家这‘叛徒’。 毕竟,宋传书这人,无利不起早。 —— 龙虎山。 重新修葺好的天师府中。 大天师张道临正襟危坐,双目锐利。 抬手,法力凝于指尖,指尖朱砂慢慢发出光芒。 而后,桌子上的暗黄色符纸缓缓升起。 张道临手指飞舞。 眼看着,一张三品上等符咒就要制成,龙虎山中道家清气突然有了个细微的震颤。 符纸化为飞灰。 张道临面色不变,双目微闭,手诀连掐,嘴唇开合。 第557章 大天师之威 冥冥中,低沉细小,又苍凉宏大的真龙之声音传到他的耳中。 “正北,徽州,广陵城外,有儒家人,窃取龙虎气运。” 张道临双眼陡然睁开,双目如电,隐含风雷。 已然是怒极! 然后,宏大的声音t突然变得有些疑惑、不解:“窃贼所在之地,为何会有我身上的味道?” 闻言,张道临先是错愕,而后指诀变换,断掉了与真龙的沟通。 不断掉沟通不行,这事儿没法解释。 总不能给山腹里趴在龙脉上的真龙说:小天师的媳妇在人家手里,不得不给人家龙涎香吧? 他张道临,大天师,虽然被人讹诈归讹诈,但他要脸! 眼中风雷已褪,张道临憋闷许久,终于忍不住,破口骂道:“宋传书,彼其娘之,欺人太甚,不当人子!” 骂过之后,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想来想去,司十二落在镇妖司手里,根源在于不远的鹧鸪山季家和圣地两界山。 而季家早已从鹧鸪山消失,那就,只有两界山了。 是日,张道临凌空而起,一人南行。 出赤州,入禹州。 午夜子时,禹州两界山山门外。 张道临一人独立,山风吹拂,长袍凛冽。 静静调息片刻,怒气未消憋屈没解的张道临抬脚轻踏。 身后法相冲天而起,龙虎咆哮震山林! 龙虎之间,张道临的阳神独坐其中,阳神轻轻张口,便是风雷乍起。 “张天象学艺不精,贫道张道临特来讨教!” 风雷在两界山天空上激荡,两界山中一片哗然。 瞬间,山繁花身影出现在空中,张道临亦是脚踏龙虎升空而起。 二人摇摇对立。 片刻,山繁花身后再出现四人,俩二品,俩三品。 此时此地,算上张道临,共有二品天象境四名,三品阳神境两名。 山繁花仔细打量,发现只有张道临一人前来,不由笑道:“天师,龙虎山只来你一个二品,未免托大了吧?” 张道临脸色不变,回道:“一人又如何?” 山繁花不由得一滞。 大天师说的还真没错,一人又如何? 张道临可不是张天象,他是大天师,龙虎山的大天师!一人,即龙虎!一人,代表着三大圣地之一的龙虎山! 二品又如何? 就是一条狗,挂上龙虎山大天师之名,来到两界山,两界山都得备好骨头! 这,就是大天师! 私下里耍手段无所谓,明面上普天之下除了同为三大圣地的剑阁与通天观,能不给大天师面子的,只有一个镇妖司。 两界山是圣地又如何?高手多又如何? 龙虎龙虎,何为龙虎? 惹急了龙虎山,虎咆山数不尽的虎妖尽出,堆也能把两界山堆残。 更不用说,那条趴在龙虎山山腹中不知多少年的真龙,超品不出,谁能抵挡? 压下心中驳杂念头,山繁花收起随意的姿态,恭恭敬敬的施礼,开口道:“见过大天师,天师此来,有何要事?” 这番姿态,已经放置极低。 但面对龙虎山,不丢人。 然而,张道临丝毫没给山繁花面子,冷哼一声,道:“聋了?刚说的你没听到?” 山繁花脸色极其不好看,但也理解张道临为何如此。 只是京都城的事儿都过去有段日子了,还以为张道临顾忌小天师的媳妇不打算和两界山算账了,怎么今夜突然杀上门来了? 任她如何想,也想不到是因为某个老儒生欺负龙虎山欺负上瘾了,偷了人家气运才导致的张道临找上两界山山门。 不过,既然被找上门来,那就有事说事,无非是给点赔偿罢了,这早有预案。 “天师,京都事乃受人所托,让贵弟子受委屈了。天师有何想法,不妨一谈。” 山繁花心中很有底气。 不就打伤了你弟子么,又没打死。更何况,你徒弟媳妇可还是在广陵城呢。 大天师又如何?还真敢在两界山大打出手? 虽然两界山不敢弄死你,但拦住你让你无功而返,并不难。 张道临冷眼看着山繁花,眼中有熊熊烈火燃烧。 “你是听不懂人话?我说了上门讨教,讨教,听得懂么?” 山繁花愣在了那里。 这,眼前这说话的,真的是大天师? 怎么跟民间帮派一样?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很快,山繁花神情一冷,眼中有山峦流转。 “天师,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分个高低吧!” 山繁花伸手虚引,想要换个战场,张道临却是立在那里没动。 这意思是,战场,就在两界山上空。 山繁花脸色越来越冷:“天师,你这是要不死不休?” 张道临轻轻摇头,道:“京都城,你可是在张府上空出的手,贫道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山繁花无言以对,只好对着身后两个三品阳神境点了点头。 两个三品瞬间下落返回山门,他们是去安排弟子疏散。 二品天象境之战,威力波及之下,门人弟子很可能有伤残。 张道临不言不语不出手,默认了山繁花的安排。 此来,不为杀人,只为出气。 人,留给徒弟张天象杀。 毕竟,张天象在京都城与山繁花对战之时说过:他不死,则亲手屠两界山满门。 当师傅的,也就只能帮徒弟收收利息。 少倾,两界山门人弟子已然离开,偌大的圣地两界山,人去楼空。 山繁花抬手:“请!” 张道临一言不发,只是伸手入怀。 就这一个动作,让山繁花勃然变色! 正如她所担忧的,张道临掏出了一方印章。 龙虎大印! “天师,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山繁华语速极快,刚刚的胸有成竹,此时已经变得胆战心惊。 “联手!”山繁花对着另两个二品天象境的长老疾呼。 刹那间,山峦浮现。 只是这山峦,并没有朝着张道临攻去,而是随着三人一起飘落,与两界山的诸多山峦融合在了一起。 不是说他们不想对张道临出手,而是,龙虎大印一出,他们根本就伤不到张道临! 龙虎大印,引龙虎气运护体,别说三个二品,再来四五个都没用。一品不出,张道临无敌! 第558章 三砸两界山 片刻间,两界山的座座山峦在夜幕下散发出微光。 张道临立于空中,并不急着出手,他一人的消耗,远比两界山三名天象的消耗要小得多。 法相与山融的山繁花静待了一会,见龙虎大印迟迟不落下,终于是明白了张道临的算计,怒声道:“敬你为天师,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两界山有脸和我说欺人太甚?”张道临呲笑,满脸不屑:“两界山枉为圣地!你一个道家二品,对一个怀孕女子出手的时候,怎么不说欺人太甚!” 山繁花有苦自知。 两界山和其它圣地不一样,两界山修行之法,本就是参山川而悟道,炼山川之精华为己用。 满九州,只有禹州北这方山峦适合炼化。 张道临真下死手,将两界山的座座山峦砸个七零八落,且不说以后门人弟子如何修炼,只说他们这三个皆与宗门内的山峰相连的二品天象境,真要是谁炼的山峰被砸塌,那可是要直接跌境的。 圣地之所以为圣地,便是门内有足够的上三品。 九州内修行之人何其多,但名山大川适合修行之地是有限的。 如果三个二品齐齐跌境,都不用龙虎山找他们麻烦,其他觊觎两界山这块福地的宗门就会像闻到血腥味儿的豺狼一般寻过来。 “天师,京都一行,确实是我做错了。”山繁花只能低头,“明日,两界山会昭告天下,承认错误,赔偿龙虎山损失。如果天师觉得不够,山繁花可以命相抵。” 张道临面有惊讶。 虽说他知晓两界山山峦与两界山修士的修行有着很强的关联性,但没想到关联这么深。 这也不怪他错估。 毕竟两界山是圣地,而且还避世千年。 谁没事儿会杀上门来砸人家道场? “只是,天师若真将两界山逼入绝地。”山繁花满是决绝狠辣神色,“贵徒之妻……” 话没说全,威胁之意已然展现。 张道临并没有因为山繁花声色内荏的威胁而动怒。 两界山,他是一定要留给张天象来杀的。 以棋入道,黑白纵横,正适合用两界山为祭品,助张天象入一品九天! 张道临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怎么说九天的妻子都在你们手上。” 这句话像是在说服自己,更像是在给山繁花个台阶。 “京都城,你对我徒儿出手共三招,今日,抗我龙虎大印三下。”张道临伸手将大印抛起,“三下过后,一切揭过。” 话音落,大印落在盘膝坐在法相中的阳神摊开的右手手心上。 山繁花连同另外两名天象境,立于最高的三座山峰上严阵以待。 张道临的阳神挥手,龙虎法相交错,一方遮天蔽日的大印虚影浮现在苍穹上,而后,朝着两界山砸落。 “轰隆隆!” 虽是虚影,但这虚影大印落下,将偌大两界山砸的震动了一下。 巨响传出了百里外。 两界山三个二品脸色白了三分。 不过还好,张道临毕竟是顾忌到行者,并未动用龙虎大印本体,仅仅是以法相幻化。 若非如此,这一下,三人就得吐血。 并未给三人调息的机会,大印虚影在苍穹上重新凝聚。 而后,再一次砸落下来。 这一次,威力更胜三分。 偌大两界山震了三震。 亭台楼阁倒塌,山中石板路倾覆。 好在,未伤两界山根基,两下过后,两界山无一座山峰倒塌。 山繁花三人终于放下心来,还剩最后一下,想必最多也就崩塌两三座小山,完全可以承受。 今日之劫难,终将要过去。 今夜过后,两界山仍是两界山。 并且,还消弭了一段与龙虎山的因果。 三人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看到了张道临龙虎法相中的阳神,将大印抛到了左手上,与此同时,张道临身上飘出一张符咒,落在了阳神右手上。 山繁花脸色巨变的同时,张道临开口道:“京都城,道友以十方山峦压我弟子,今日请道友试试我龙虎山的千斤符。” 只见张道临的阳神右手将暗黑的符咒贴在了大印上。 一瞬间,符咒燃烧殆尽。 天空上,大印第三次浮现,和前两次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黑了少许。 然后,大印以比前两次下落快了一倍的速度,顷刻间朝着两界山砸去。 “拼命!”山繁花激烈而短促的呼喊了一声。 三人法相沸腾,已然是玩了命。 张道临嘴角挂着笑,静待大印虚影砸到两界山的那一刻。 这第三印,他可是加了料的。 不仅仅是千斤咒的威力,更有大印不同位置的凝实程度不同。 这一印,是将威力避开了三名二品所在位置的,一共选了三个点,势要砸碎三座山峰。 这是张道临想要的结果,他一个大天师出来一趟,还动了龙虎大印,结果连人家小山头都没砸塌砸碎一座,说出去他丢不起那个人。 山繁花三人从山峰顶端飞起,已然是放弃了固守两界山山峦,选择了硬抗龙虎大印虚影。 千斤符咒加持之下,再凭借两界山去固守,很可能会伤了两界山的根基。 法相山峦自两界山中飞出,硬抗大印! 让人惊愕的是,大印虚影一触即碎。 山繁花三人错愕了一瞬,很快就发现了张道临这第三印的门道。 崩碎的大印虚影,凝成了三方小印,朝着三座不高的山头砸去。 跟着山繁花一同出手的一个二品天象见状,目眦尽裂。 那三座山峰中,恰好有一座是他炼化的。 砸实了,他要跌境到三品。 何年何月重回二品,那可就不好说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回身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石刻,三方小印章凭空消散。 爽朗的笑声响起,中年人的声音传来:“早就想去龙虎山拜见天师,却因繁忙而未能成行。未曾想今日能有此一见,天师果然是宗师风范。” 话音落,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出现在山繁花身侧。 张道临脸色变得严肃,来人,他并不认识。 但这挥手间散掉大印虚影的手段,证明了来人的境界。 一品。 第559章 一步三算谋龙虎 黑衣男子出现,向来傲气的山繁花居然弯下了腰,恭恭敬敬的行礼。 “见过大管家。” 山繁花恭敬说道。 另两位两界山的二品,跟随着山繁花一同施礼。 黑衣男子正是替行者打理九州事务的大管家。 张道临对行者的事并不陌生,山繁花一开口,他便已经知道,这黑袍男子就是主持劫走司十二的正主。 此时,张道临的脸色阴沉无比。 不仅是因为大管家是劫走司十二的主谋,还因为大管家的出现,他今儿很难达到目的。 甚至,很难全身而退。 大管家没看山繁花,只是微微颔首。 目光灼灼的看着张道临。 张道临脸色阴沉归阴沉,该有的礼数却丝毫不少。 “龙虎山天师,张道临,见过阁下。” 施了个道礼,张道临继续道:“敢问,阁下何人?” “在下无名无姓,暂替某位大人操持一些杂事,得诸多同伴不弃,被称呼一声大管家。”大管家脸上如春风般的微笑,突然间,笑容消散了大半:“某家刚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张道临知道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果不其然,大管家脸上微笑更啖,浮现了些许自嘲神色:“刚刚某家说因繁忙未能去龙虎山拜访天师,天师肯定知道某家这句话是谎话。” 两界山三人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这大管家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见张道临微微点头,像是在认同大管家的话。 “某家曾三次到龙虎山,不得门而入。不得已,行小人行径,对妇孺下手。今日此来,某家因果,某家自己来了结。” 大管家的脸上还有一丝丝的笑容,两界山三人却只觉冰冷。 张道临如临大敌! 心中自是疑惑不解,这大管家露面的时候,明明是给双方找了个台阶,怎么转瞬间就变了脸?突然就提及了司十二? 劫走司十二是为了逼龙虎山就范,一切都是怀柔手段,怎么突然就变得剑拔弩张,似要将他留在此地? 张道临想不清楚,索性直接问道:“阁下前后此般变化,何故?” 这一问,大管家满脸疑惑,张道临,为何如此问? 心念急转间,他想清楚了。 而后,哑然失笑。 “某家本以为对镇妖司提起了足够的警惕,没想到今日,在诸位面前着了道。” 两界山三人一脸懵,云里雾里。 而张道临却是一脸苦笑。 大管家开口道:“天师,你也被算计了?” 张道临满是无奈的说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说不是,时间也不会倒退一瞬。” 大管家叹了一口气,失落道:“是啊。为了拉拢龙虎山,某家不知思考了多少个日夜。不曾想,今日却被镇妖司四两拨千斤。一句错,断送了大好形势。” 张道临很清楚大管家的意思。 虽然大管家让山繁花强撸司十二,但这事儿只能算在山繁花和两界山的头上。 大管家和龙虎山还有的谈。 但大管家亲口说了对妇孺下手,等同于揭开面皮。 如此,双方便没有一丝转圜余地。 大天师要脸,龙虎山要脸,小天师媳妇都被人抢走了,还当面说出来了,如果这样双方还能谈,那龙虎山也就不用占着三大圣地名头了。 大管家收起了所有情绪,而后轻声喝问:“阁下,既然来了,就不要藏头露尾了。” 张道临没有任何意外。 在大管家提及镇妖司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一切串了起来。 被中途掉包的司十二,被勒索的龙涎香,在发生气运被窃取的时候,就注定了他有很大概率对两界山出手。 而大管家替行者打理九州事务,是不可能看着张道临强压两界山的。 更何况,大管家想见张道临。 那么,只要张道临在怒火攻心下找上两界山,大管家势必出现。 而操持这一切的人,叫宋传书。 既然如此,那镇妖司的人,也就不远了。 镇妖司的人此来,所图有二。 其一,让大管家误认为龙虎山已经完全靠向了镇妖司,也就使龙虎山再无居中冷眼旁观的机会。这也是大管家态度急转的原因所在。 其二,围杀大管家。 实际上,镇妖司算的比张道临还多了一层。 如果没杀掉大管家只是将其重伤,再加上武帝城的鱼饵已经下的很足,那广陵城中护着刘正本的大手子,势必要被抽调出来。 图不到大管家,也能图个刘正本。 大管家喝问后,一名老者瘸着腿,飞到了张道临身旁。 “张道临,今日老夫救你一命,这恩情,可别忘了还。” 看着悬空而立在身旁背着一柄钢枪的老不死的,张道临眼角直抽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然后损了句:“算计我还得让我感恩戴德,老吕你果真一如既往的厚脸皮啊!” 厚脸皮三个字,咬字极重,可以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来人,正是镇妖司长老,只修钢枪不修道法的道家一品九天境,吕重楼。 吕重楼身后钢枪飘下入手,笑呵呵的说道:“年纪大了,脸皮厚理所应当,天师又何必在乎这些小节。” 张道临气的牙根直痒痒。 吕重楼出现后,大管家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冷眼旁观吕重楼和张道临的交谈。 此时此刻,他才完全确认,张道临也是被算计的一个,而不是一开始就已经和镇妖司同流合污,然后演戏。 “好手段,真的是好手段。”大管家拍手而赞,接着说出了他的猜测:“天师你确实是被算计的一个,但你被算计了,却没有丝毫抵触,甚至于,小天师之妻在我手里,也没有让你有丝毫犹豫。看来,广陵城里司十二,应该是假的吧?” 张道临不出声,吕重楼笑眯眯的看着大管家,也不答话。 大管家自问自答:“白鹿书院养过一个千面门的传承,是了,千面门被镇妖司大肆缉索追杀,想必是有人投了镇妖司。” 说到这,大管家看了一眼山繁花,眼神冰冷。 回过头来,紧紧盯着吕重楼,问道:“千面门的人皮面具瞒得过山繁花,却瞒不过我。阁下可否告知,是如何做到的?” 第560章 云梦诀中 吕重楼饶有兴趣的看着大管家,微微摇头,反问道:“我问你的名字,你会说么?” “不会。” “你怕什么?” 大管家目光轻转,看着张道临:“张天师能算因果,龙虎山更是有算天探地,镇妖司呢?别人都当赦封大典一役镇妖司高品已然死伤大半,某家又怎会不知,屹立九州的镇妖司死而不僵。今日若某家之名,某家虽是一品,想必亦活不过一月,就要身死镇妖司之手。” 吕重楼呲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顿了一顿,吕重楼道:“那你又何必问,镇妖司的手段?” “是啊。” 大管家轻笑一声,眼神陡然锐利:“又何必问呢,还不是为了拖延时间。” 吕重楼脸色一变,身后法相骤然而起,长枪自手中消失。 瞬间, 枪影自九天之上化龙而下,连绵不绝。 根本分不清钢枪到底在哪一条龙呢。 然,这一品九天境威力强绝的御神枪,并没有让大管家有丝毫变色。 甚至于,连法相都没有出现。 只见,他手轻挥。 山繁花三人已然退出去很远。 而后,两界山座座山峦虚影起,护持在大管家身上。 枪影无功而返。 见此,吕重楼皱着眉头,喝问道:“你如何会两界山之法?” 大管家轻轻摇头:“两界山之法?镇妖司长老,就这点眼力?” 吕重楼没有说话,一旁的张道临却是脸色难看至极,声若蚊蝇的吐出了几个字:“道家,云梦诀。” “入梦了?” “嗯。” 道家云梦诀,上册十二年蝉,下册九霄,合在一起,梦中杀人! “什么时候入的梦,你知道不?”吕重楼问。 张道临默然。 “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猜测快说。”吕重楼脸上不见丝毫惊慌。 “应该是喊你出来的时候。”张道临道。 吕重楼‘嘿嘿’一笑,道:“云梦诀而已,老吕我最不怕这种花里胡哨!” 大管家啧啧出声:“不愧是圣地龙虎的天师,见识果然不错。吕重楼,我知你修道修枪唯独不修道法,你我同为一品九天之境,你长枪在手,确实不怕云梦诀。但,谁有告诉你,我只修了道家?” 话音落,吕重楼看到了大管家身上蒸腾而起的浩然之气。 “天地君亲师,吕重楼,弑师之罪,罄竹难书,你可知罪?” 大管家开口喝问,浩然之气加持,云梦诀所造梦境的影响,使得这一句话浩浩荡荡,声震苍穹。 吕重楼只觉得,眼前这黑衣人,不是什么行者的大管家,而是儒家圣人先师至圣重现世间! “抱元守一,清空杂念!梦境中,杀人的不是他,是自己!”张道临急忙说道。 吕重楼反问:“那他用儒家手段杀我,又如何?” 张道临道:“梦里,哪儿有什么儒家,不过是你的梦罢了。” 吕重楼听话的闭上了嘴,长枪重新回到身后,抱元守一,压制脑海中四起的念头。 “道家圣地,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大管家并未继续出手,只是淡淡说道:“你们就不猜猜,某家为何花时间引二位入梦?” “别听,别想,抱元守一!”张道临语气急促。 吕重楼从善如流。 而后,一方印章砸在了吕重楼额头上。 额头塌陷,但吕重楼未死。 梦外,立在空中的吕重楼,气息委顿一缕。 梦中挨了一龙虎大印,神魂受伤,梦外自然有所体现。 几乎不分前后,梦外站在吕重楼身旁的张道临,身上气息同样委顿。 俩人,并不在同一个梦中! 梦中,吕重楼挨了一龙虎大印后,双目圆睁,眼中怒火燃烧。 想他吕重楼,行走九州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还特么张道临让他吃的亏! “张道临!”吕重楼一声怒吼,身后长枪飘落,一枪,自张道临身上穿过! 大管家嘴角挂着笑,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幕自相残杀。 这是他的局,梦中局! 然,吕重楼钢枪自张道临胸口穿过后,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枪尖已然抵在大管家咽喉处! “没用。”大管家的身体消散,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你猜到这是独属你的梦又如何?梦里,我无处不在,而你,只能站在那里!云梦诀为何是道家无上法门?梦,你打不坏,打不散!想醒?你死了就可以了。” 吕重楼白发飞舞,钢枪归手,充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满是不甘: “哎,我不道法,却也只这功法霸道。只是好奇,你为何不直接杀死我,还演一出戏。” 大管家的声音传来:“我可以告诉你,不过,需要你先告诉我千面门人皮面具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能说。”吕重楼甩了甩钢枪,换了个问题:“何时入梦的,能说吗?别说我刚出现的时候就入了梦,这未免太瞧不起我老吕了。” 这次大管家没有拒绝,开口道:“就在刚刚,我提到赦封大典时,你心境波动,最好入梦。怎么不看看,这两界山,有什么不一样了?” 闻言,吕重楼低头看去。 这哪里还是两界山,赫然是御风狼山! “果然是梦啊!”吕重楼仰头长叹。 “不错,心有所思,自有所梦。”大管家表示认同。 然后,吕重楼问了句:“你猜猜,镇妖司会不会只来我一个人?” 大管家不为所动:“二品来了没用,山繁花不是易与之辈。剩下的还有谁呢?大青石里的畜生、出身龙虎山的韩山河,这俩一品都在武州武帝城护着那个叫陈玄策的小娃娃,宋传书入了一品吧?儒家不擅杀伐,他还得护着白鹿书院,试图谋划广陵城,还有谁?谁还能来?” 吕重楼默然。 大管家继续说道:“就算高瘸子没死,阴司轮回又岂是一年半载就能结束的?不否认你镇妖司还有些苟延残喘的势力,又能如何呢?我敢以身入双梦,你怎么就不猜猜,外面我留没留人?” 吕重楼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 不知不觉中,大管家已然对吕重楼的神魂下手。 梦中诛杀,无影无踪无痕迹,诡异莫测! “唔,外面留人了啊?也对,云梦诀入梦,得有人护着。毕竟,你这种人是谁都不信的,会怕山繁花对你下手。那就行了,护持着你的人,肯定藏在两界山。” 吕重楼声音并不大,大管家突然心悸! “咔嚓!” 梦碎。 第561章 黄泉路上记吾名 两界山占地颇广。 毕竟是圣地之一。 对周边山村百姓来说,两界山就是他们的守护神。 有两界山的震慑在,一般妖邪不敢在两界山周围出现。 别看两界山隐世。 圣地之威,可不是寻常妖邪可以轻惹的。 真惹急了,两界山这群修士可是能干出来顺藤摸瓜扛山头灭人全家的事儿的。 有着两界山的镇压,两界山内飞禽走兽,不得开灵智。 若开,也是离开两界山地界开。 要不然,开了灵智走上修行路的飞禽走兽,八成要进两界山修士的肚子里的。 怎么说这地儿,也是大梁最讲究吃的禹州。 连百越妖族那边的虫子,禹州都不放过,又何况山中野味儿。 据传,南王赵南天,性喜山野之物。 两界山中,有一个颇大的猴群,足有两百多只,除了少数几个年长的猴子有些许灵智外,其余的与野兽无异。 好在两界山修士看在猴子每年都会上供不少猴儿酒的份上,才允许了这群猴子在山中栖息。 三日前。 两界山南部密林中,来了一个个头颇高的猴子。 这猴子看起来和两界山的猴子区别很大,不仅比两界山土着猴更高更壮,而且这猴子是用两条腿走路。 挺胸抬头,看起来跟人一样。 肩膀上还扛着个大铁棍。 猴群排外,在猴王示意下,十七八个壮硕猴子开始龇牙咧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两界山最大的猴群,换了猴王。 原猴王,脑袋被一棍子敲的稀碎。 新猴王加冕后,占据了老猴王的山洞。 整个猴群忐忑不安的过了三天,不知准备了多少新鲜瓜果放在山洞洞口外,就是不见新任猴王出现。 更有几个自觉姿色不错的美貌猴子擅自闯入了山洞,惨叫过后,飞出来的只有尸体。 猴群哪儿还不知道,这新猴王,是个活阎王。 新猴王坐在山洞里,整整三天。 …… 山繁花三人,看着大管家突然陷入了沉默紧闭双眼,不知发生了什么。 再看,飘立在空中的吕重楼和张道临二人,同样紧闭双眼。 不一会,吕重楼身上似要刺破苍穹的锐利气息,痿顿了一截。 而张道临身上如龙似虎的气息,不约而同的弱了三分。 山繁花惶然,喃喃道:“原来是云梦诀,梦中杀人,果然难防。” 山繁花身后,不久前差点被张道临砸了与他相关山峦的二品此时开了口:“既然入梦,不如我们动手。张道临有龙虎大印护体,难杀。吕重楼可没有龙虎大印,一品又如何?当死!” 说着,他就要动手。 山繁花低喝:“住手!” 二品停下了身子,回头看着山繁花,眼中满是不解。 “大人既然选择用云梦诀,说明大人有所顾忌。此时你出手,且不说能不能杀了吕重楼,耽误了大人的事,到时候你要如何自处?” 叹息了一口气,山繁花接着道:“当初图入一品,咱们才站了过去。事没少做,好处没见太多。又何必给咱们招惹强敌呢?咱们和别家不同,鹧鸪山季家可以搬走,咱们往哪儿搬?这九州之内,可就这一个两界山啊!” 要出手的二品不再说话,重新回到山繁花身旁。 而山繁花,在吕重楼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后悔。 与龙虎山谋算,那是圣地征伐,招惹镇妖司?那是看赦封大典镇妖司快死绝了她才敢! 今儿吕重楼露面,说明镇妖司死而不僵! 至少,灭了他两界山,不是什么麻烦事。 圣地又如何? 圣地避世千年,镇妖司可是行走人间千年!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镇妖司是哪儿?那是与天争的地儿! 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了。 省的到最后,好处没拿到,再惹一身骚。 就在山繁花不断权衡与行者阵营该如何合作才能取得最大利益时,一只猴子,悄悄走到了山繁花等人身后。 “嘿,这群猴崽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好好在南山待着,怎么跑到这了?” 一直没开口的二品,发现了猴子后调笑了一句,想着在这满是杀机的夜晚,让几人轻松一下。 山繁花脸色骤变,身形急退,与此同时,还伸手拉着两个同门。 只是,慢了片刻。 刚刚还是一副突然见人满脸错愕的猴子,突然从身后拎出一根斌铁棍。 一棍。 拦腰抡在了出言调笑的二品腰身上。 只一棍,天象境的大手子口中鲜血不止。 山繁花将受伤同门往身后扔去,而后与另一人同时抬手。 山峦虚影现! 猴子身形变化,赫然是一只猿猴,口出人言:“试试,看看你们这山,还有几分力道。” 说着,手中长棍往脚下一立。 山繁花二人引动的山峦虚影,淡薄了九分。 “三天,整整三天,才断了你两界山的地气!” 话未落,猿猴身后有通天彻地的巨猿虚影浮现。 猿猴抡起斌铁棍,虚影同样挥动手臂。 不知多长不知多粗的一棍子,砸在山繁花二人头顶! 一棍落下,二人吐血,萎顿在地。 血像不要钱一般从山繁花口中吐出,她强忍着伤势问:“同为二品,你为何如此强?” 拎着棍子朝着大管家疾驰的猿猴回了一句:“哦,之前我是一品。” 然后,山繁花就见到了更为爆裂的一幕! 那猿猴身影极速膨胀,片刻间便已经是三丈开外。 手中镔铁棍随着猿猴身影变化而变化,猿猴双眼中,一片赤红。 一棍! 不再有巨猿虚影。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棍! 朝着大管家脑后砸去。 随着这势大力沉好似要开山裂石的一棍落下,山繁花看到了行者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道袍的老人。 伴随着老人的出现,是不知何时在这两界山布下的阵法。 山繁花哪儿还认不出,这老人出自鹧鸪山季家? “呵,这两界山到底是咱们的,还是他们的。”山繁花自嘲了一句,话语中满是悲凉。 没人作答。 两个同门吐血吐了个痛快,正忙着调息。 猿猴一棍落下,阵法碎了七七八八。 道袍老人神情淡漠,仙风道骨,先是施礼,而后肃然开口:“鹧鸪山季家,家主季天。” 礼节无可挑剔。 猿猴呲笑道:“季天?好名字!你有这名字,季乾死在武州,理所当然呐。” 季天老脸一滞,冷声问:“何意?” “季天,祭天,不死,怎祭天?”猿猴说着便抡起了棍子,“本来嘛,想把鹧鸪山季家留给龙虎山来杀,既然老不死的你自己找死,我就成全了你!” 季天手中阵盘频现,又一座阵法浮现,将他护在内里后,他才开口道:“”藏头露尾,宵小之辈竟敢口出狂言! “嘿,黄泉路上记住了,老子是搬山猿!”又是朴实无华的一棍子,季天的阵法一层一层的碎裂,而此时搬山猿居然还有心情说话:“忘了,老家伙你今儿得魂飞魄散,走不了黄泉路!” 话落,斌铁棍上居然浮现了山峦虚影,细细看去,正是两界山的座座山峦! 百山附棍,一棍破万法! 从一品跌境下来的搬山猿,哪里是以阵法入道的二品季天能够抵挡得住的? 一棍,季天肉身连同他的阳神,化为飞灰。 到此,搬山猿身上的气势弱了许多。 转瞬间废三个二品,又杀一二品! 看似容易,实则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就这片刻间,搬山猿体内能动用的力量,十去八九。 最后,用尽残余的所有力量,一棍,抡在了大管家后脑。 可惜的是,大管家毕竟是一品境,这一棍子,并没把他砸死,仅仅是将他的后脑砸塌了一块,将他身上种种护身法器砸碎了个七七八八。 好在,这一棍子,破了云梦诀之梦。 梦碎。 第562章 谁在算计 三人齐齐睁开了眼睛。 吕重楼和张道临齐齐吐了一口血。 这是神魂伤势在肉身上的体现。 这口血不吐,神魂难与肉身契合。 只不过,这一口血吐出来后,张道临已无再战之力。而吕重楼,暂时也无法同一品征伐。 好在,大管家更惨。 身上护身法器碎裂大半不说,剩下的一些也都失去了灵韵,短时间内难以发挥效用。 不仅如此,脸上的面具上满是碎裂的纹路,像是下一刻就会崩碎一般。 搬山猿抡完这一棒子后,顾不上弄死山繁花三人,脚下发力,纵身一跃,跑到了吕重楼和张道临身后。 “嘿,毕竟不是一品了,没弄死这个狗崽子。”搬山猿气息萎靡,还不忘呲牙嘟囔。 吕重楼微微点头,道:“已经可以了,毕竟谁也没想到这崽子修的云梦诀。” 今儿是不能继续打了。 接下来就要看,大管家是个什么章程。 如果他非要打,吕重楼也不怕。 拼着跌境,他也要和大管家分出个胜负! 大管家站在那里,左右看了看,看到了无一战之力的山繁花三人,看到了两界山被断掉的地脉,长叹了一口气,道:“今日到此,姓吕的,来日我必杀你!” 不等吕重楼回话,大管家身影已然融入了夜色,消失不见。甚至,都没去管山繁花三人。 吕重楼清楚的看到,大管家脸上的面具在他融入月色时,寸寸碎裂。 只是融入夜色的速度太快,吕重楼没有看清楚大管家的脸。 “可惜了。”张道临叹息道。 “是啊。”吕重楼附和。 这俩人,难得的心有灵犀,所道之事,便是大管家的容貌。 如果能看到大管家的容貌,以张道临大乘因果经的造诣,未尝不能抓出个蛛丝马迹。 一旁的搬山猿此时眼神发亮,问道:“老吕,那三个弄死不?” 吕重楼看了张道临一眼,摇了摇头,对搬山猿说道:“算了,毕竟是龙虎山的事,咱们就不要越俎代庖了。” 张道临出奇的没有反驳。 两界山,终有一日会成为张天象入一品的祭品。 龙虎山不嗜杀,但不代表谁都可以欺负到头上来。 真当一条真龙镇宗门的龙虎山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 “回吧,不早了。”吕重楼道。 搬山猿的身形快速缩小,跳到了吕重楼的肩膀上:“老吕,我是真走不动了。” 吕重楼笑笑,并不在意。 “一起走?”张道临问。 “好。” 吕重楼没拒绝,知晓张道临有话要在路上说。 三人朝着北方飞去。 路上,搬山猿大大咧咧的对着飞在一旁的张道临说道:“你们醒过来之前,我弄死了个姓季的,叫什么季天?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阵法玩的还挺好。” 搬山猿这一开口,吕重楼就知道了什么意思。 搬山猿怎么会不直到季天是鹧鸪山季家的?季乾死在武州时,搬山猿可是看的津津有味。 此时假装不知道,八成是想从张道临手里多掏一些好处出来。 张道临也不傻,别人不认识搬山猿,他是认识的。 这看着五大三粗的猿猴是个什么货色,他心里清楚的很。 也不废话,手一抖,两个瓷瓶落在吕重楼肩膀上的搬山猿爪子里。 “一滴龙涎香,两颗龙虎金丹。” 搬山猿刚要开口,就被张道临用话语打断:“多了没有,爱要不要。若不是看在季家屡次三番的找龙虎山麻烦,最多给你一粒龙虎金丹。” 被叫破了心思的搬山猿一呲牙,小声嘟囔:“我也没想说别的,就想说,你给太多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嘴上是这么说,爪子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慢。 两个瓷瓶同时打开,两颗龙虎金丹和一滴龙涎香同时落入口中。 见状,吕重楼笑骂道:“天师给龙涎香,是看出来你是伤了本源。这一滴,虽然不能让你重回一品,但剩下这些年可以让你不受本源伤势之苦。给你龙虎金丹,是为了让你培养后代。你倒好,一股脑吃了个干净。” 搬山猿‘嘿嘿’一乐,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全靠着我这个老祖宗,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再说了,我这一脉,除了我这个返祖成功的,其他都资质平平。给他们龙虎金丹又有什么用?高不成低不就的,还不如平平凡凡过一辈子。” “你到看的通透。”吕重楼笑道。 张道临也道:“说的没错。” 谈笑间,三人已经出了禹州。 张道临问:“大管家那边,镇妖司没有后续动作?” 吕重楼苦笑道:“哪儿有什么后续安排,韩山河伤了,暂时不能出手,宋传书守着徽州,也不会轻动,狰得在武州,等着黄泉路开。别看那崽子伤了,二品不一定能在他手里讨到什么好处,就这样吧。” 知晓武州黄泉路已开的张道临,脸上满是狐疑,心说:你这忽悠鬼呢? 三人陷入了沉默,在沉默中赶路。 天色将明,一行人快到龙虎山地界的时候,张道临语气不善的开了口:“老吕,今儿算计我这局,是不是宋传书的手笔?” 他现在对宋传书是真的一丝好感都没有,恨不得把宋传书吊在龙虎山大殿里,抽他个十个八个时辰。 就没这么欺负人的。 前脚刚讹了十滴龙涎香去,后脚就用龙涎香窃他龙虎气运,引他去两界山。 本来能和行者那边虚与委蛇的,让宋传书这么一搞,接下来的日子里龙虎山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龙虎山,吕重楼摇摇头,道:“找你要龙涎香,是宋传书的主意。算计你这一步闲棋,可不是他的手笔。” 不等张道临追问,吕重楼自顾自的说道:“庆芝在的时候,擅谋,想算计你,你根本就不知道。宋传书呢,他讲究的是一切尽在掌握,白鹿书院的文运是怎么被他算计走的,你应该也知道个大概。今儿算计你的这步闲棋,随意性太大,确实不是传书的手笔。” 张道临琢磨了一会,心知吕重楼说的没错。 轻笑了一声,玩味道:“总不能是武州那个小娃娃算计的我吧?” 没成想,吕重楼居然点头认了下来。 第562章 宋传书:亏了 “真是他?”张道临满脸狐疑,“我没得罪过他吧?当初带着九天挑战他,输了后该给的好处我可没差一分!” “你没得罪他?那龙龟甲怎么会出现在龙刀门于家手里?” 一脸的不可置信的张道临惊疑道:“就因为这?就因为这屁大点事儿,他就算计我,算计龙虎山?” 吕重楼摆了摆手,带着搬山猿就要往徽州去,去找宋传书。 分别前,吕重楼很诚恳的对张道临说道:“看在你给搬山猿一滴龙涎香的份上,老夫多说两句。” “请讲。” “虽然玄策挂了个镇妖司天下行走的名头,但在你眼里和你家小天师差不多,还是个不能执棋的孩子。” 顿了下,吕重楼的神色愈发认真:“天师,有个事儿你还不知道。赦封大典之后,他已经接掌了镇妖司。” “接掌了所有?”张道临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是,所有。他和庆芝还有宋传书不同,刚说了,庆芝之谋上善若水,传书之谋滴水不漏。至于玄策,他只看结果。庆芝和传书还会给你龙虎山三分薄面,到了玄策这,最多只剩下一分。至于这一分怎么来的,你比我清楚。” 张道临苦笑道:“是了,要是没有九天跟着他,这一分都没有。” 拍了拍张道临的肩膀,吕重楼道:“天师,你好好想想吧。你再这么不拿镇妖司的天下行走不当回事儿,吃亏了可别怪镇妖司手黑。” 说罢,纵身而起,朝着寒江方向飞去。寒江那边,不知宋传书得手了没有。 张道临站在原地,许久许久,才往龙虎山飞去。 空中,张道临看着香火旺盛一派生机勃勃的龙虎山,幽幽道:“祖祖辈辈都没搞不过镇妖司,本想着镇妖司遭逢大难,该是龙虎崛起,现在看来,刍狗远远不是陈玄策的对手。哎,罗汉在佛国又被那娃娃的小侍女吃的死死的,天象又乱了法相。行吧,就这么找吧。” 一时间,言语中竟有抹不去的落寞。 随后,一步迈入龙虎山。 最后的喃喃自语在风中飘荡:“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也被镇妖司压习惯了。” …… 离开龙虎山附近,跨过寒江,就进入到了徽州。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寒江边的徽州,千里青翠。 这地儿还有个名字,叫江南。 也就是陈玄策嘴里的,故乡。 搬山猿没有心情去看景色,一路上,龙涎香的好处和龙虎金丹的微薄药力已经被它吸收了个七七八八。 过了寒江之后,它就从吕重楼肩膀上下来了。 俩人并排而行。 “老吕,今儿你的话有点多。”搬山猿道。 吕重楼白了搬山猿一眼,骂道:“你懂个屁。” 搬山猿嘴一瘪。 搁以往,那会二品的吕重楼敢这么和它说话,它二话不说就得抡棍子。 现在不行了,俩人调转过来了。 现在它是二品,吕重楼是一品,它压根不敢呲牙。 只能等待吕重楼的下文。 好一会,吕重楼才开口解释:“你久在武州,对三大圣地的认知不深。你想想,宗门圣地避世千年,就只有龙虎山通天观和剑阁一直行走人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搬山猿捧哏道。 吕重楼双目深邃,道:“意味着,这三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弱,别看咱们隔三差五的能欺负他们,真惹急了,这三家哪家棺材里面没有几个老不死的?大管家为何不直接强压龙虎山?真当他怕了山腹中的那条真龙么?” “真龙他都不怕?”搬山猿继续捧。 “怕个屁。真龙靠龙脉之气存在,离开龙虎山,一身玄奥就要去大半!除非龙虎山的人不下山,死守龙虎,否则大管家有的是办法逼龙虎山就范。” 搬山猿砸吧了下嘴:“啧,这么说,龙虎山里藏着让大管家忌惮的人?” 吕重楼‘嗯’了一声,接着道:“具体藏了多少,咱们也不知道。真龙在,一般情况下怎么能也不好太过分。只知道,不少于三个一品。历任天师怎么死的,死没死,没人知晓。” “你是怎么知道的?”搬山猿问。 吕重楼白了它一眼:“在武州的韩山河,你不认识?” “认识啊,咋了?” 搬山猿一副我认识我不知道我有理的样子,气的吕重楼差点用钢枪抽它。 “韩山河,姓韩,出自龙虎山!” “好家伙,他是龙虎山的啊,我才知道。”搬山猿不明觉厉! 吕重楼强压心中烦躁,继续解释道:“给张道临多说几句,省的他犯抽招惹到陈小子。不说的话,哪天他真把陈小子惹急了,陈小子可不管龙虎山是不是三大圣地,到时候收拾龙虎山,平白被外人看了笑话。” 搬山猿琢磨了一会,道:“原来是这样。对了,武州那娃娃,真像你说的这么狠?” 吕重楼已经不想搭理这是不是脑子不转弯的搬山猿了,索性闭了嘴。 过了一会,搬山猿终于想到了一些事,感叹道:“也对哈。能让我们几个去绞杀武州宗门圣地的主,怎么看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啧,还是老吕你看的透彻。” 吕重楼默然无声。 …… 徽州,白鹿书院往北,过了乌篷江,一处山坳中,宋传书已经等在了这里。 吕重楼落地,就见到了被宋传书控制在手中的刘正本,一旁还站着个陌生姑娘,应该就是千面门的人。 “挺顺利的?”吕重楼问。 问完,就看到宋传书脸上古怪的神色。 吕重楼心中一紧,急促道:“怎么了?出事儿了?” 宋传书还是一脸古怪,似有难言之隐,更多的是,吃了亏的表情。 “怎么回事?”吕重楼没在追问宋传书,而是转头看向千面门的姑娘。 一品凝实下,千面门的姑娘瑟瑟发抖,嘴唇开合了几次,没有说出话来。 好在,宋传书终于出了声。 “顺利倒是顺利。” “那你为何这幅表情?” “亏了啊!”宋传书像是被人抢了银子般难受,“除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暗子发了狠,给刘家水井中下了毒。”宋传书幽幽说道:“广陵刘家本家,死了七七八八。可以说,今日后,再无广陵刘家。” 吕重楼目光怪异的看着宋传书,疑惑道:“就这么大点事儿,至于让你这么纠结?” “那可是龙虎山的叛徒,我这帮龙虎山报仇算怎么回事儿啊!” “呵,在这吓我一跳,原来是因为你没从龙虎山敲到好处?”吕重楼一脸无语。 宋传书嘿嘿一笑,哪儿有半分儒家一品太平境的风范?反而像是街头巷尾出门不捡钱就算丢钱的青皮无赖。 “你知道我的,白帮人家做事不收钱,不是我的风格。” 第563章 刘正本开口 宋传书自怨自艾了片刻,就收起了情绪。 “南边如何?张道临真的去了?”宋传书问。 吕重楼道:“去了。陈小子把龙虎山算的死死的,他在武州没少祸害宗门圣地,对宗门圣地的想法了解颇深。这次,始于京都城山繁花对司十二出手,终于你窃龙虎气运。这小子,成了啊。” 宋传书道:“你刚知道?之前他不是跟着你去过白山黑水?” 吕重楼摇了摇头,不无叹息的说道:“那会哪儿想过这娃娃能到今天这地步,我听说我那半个徒弟洪小天,在武帝城被他忽悠的生不如死。” 宋传书撇了撇嘴,道:“你那徒弟脑袋本来就不咋地,被忽悠不是应该的?他脑子要是好使,怎么会弃剑修枪重走前世路?” 吕重楼白了宋传书一眼:“我话没说完,你急什么急。” “好好,你说你说。” “忽悠洪小天不难,难的是,洪小天被忽悠了,还感谢他!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闻言,宋传书哈哈大笑,笑过后,叹道:“比庆芝狠,比庆芝黑,比庆芝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可不。” 两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老头子,肆无忌惮的在这山坳中评判着远在武帝城的陈玄策。 搬山猿听的津津有味。 刘正本和千面门的姑娘则是面色各异。 俩人都猜到了,俩老家伙能当着他们俩的面这么聊,并不是没拿他们两个当外人,而是宣判了他们两个的死刑。 只是,刘正本面如死灰,千面门的姑娘则是面有解脱。 一个是以智近于妖跟在大管家身旁为虎作伥且把广陵刘家拉下了水,另一个则是以命博千面门老幼生命。 结果都是死,区别在于,一个为自己而活,一个为她人而争。 没去管这俩人的心理波动,吕重楼问宋传书:“按理说,你不应该这么快动广陵刘家的。” 宋传书摇头道:“我也没想着这么快下手,按计划是应该等你们那边出结果,大管家抽调高手后再动手,奈何…” 停顿了一下,宋传书不无感叹的说道:“陈小子在武州下手太狠了,大管家恨不得生啖他血肉!鱼饵一放下,在刘家护着刘正本的高手便被抽调走了大半,去了武州。刘家空虚,我想着赶早不赶晚,更何况,暗子出了意外,没等我的消息,就下了毒。再不出手,刘正本能不能活都不好说。” “广陵刘家啊!”吕重楼看向广陵城的方向,感叹道:“说没就没了。” “是啊,说没就没了。从龙虎山出,到占据天下盐之一二,虎踞广陵,就这么没了。” “后面呢?广陵怎么安排?”吕重楼问。 “陈小子的意思,是让祁家的人占了广陵。” “与桃花岛互为犄角之势?” “嗯。九州内除了广陵刘家这个行者据点外,咱们寻不到行者的蛛丝马迹,陈小子怀疑,行者大概率藏身于东海。” “也好,祁家弟子在皇帝身边帮了咱们不少忙,算是给他家个好处。”吕重楼点了点头,“刘正本跟我走?” “嗯。送他去昆仑山。” 宋传书没说具体的位置,吕重楼也没提。 搬山猿看着千面门的姑娘,呲牙一笑,吓得姑娘脸色发白。 “对了,大管家那边,我让顾无衣跟着了,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再牵出来点大货。”宋传书笑着说道。 “那老家伙能行?”吕重楼有些怀疑。 “放心吧。真龙龙涎香本就是真龙炼化龙脉之气所得,用龙涎香重塑肉身,顾老儿只要不太张扬,与地脉相合,等闲一品发现不了他。”宋传书对顾无衣很是放心。 “那行,就这样。刘正本跟我走,这小丫头交给搬山猿。你继续坐镇徽州,帮着祁家入主广陵。其他的,等陈小子那边安排就是。” “好。” 二人商定后,吕重楼对搬山猿吩咐道:“咱们承诺留着丫头一条命,那就交给你吧。你回武州带上她,就一个要求,让你的子孙后代看好她,此生不许她见到任何一个人。能行不?” “那必须行。”搬山猿呲着牙,“到了我那万猿谷,她想见人也见不到。实在不行,我把她扔去春神山跟那些蛤蟆玩去。” 吕重楼笑骂道:“你倒是想图省事儿,春神山肯定不行,就放在万猿谷吧,让你的子孙看好就是。行了,走吧,路途遥远,多注意点。” 搬山猿一手拎着镔铁棍,另一只手虚握锤胸,算是告别,而后拎着千面门的姑娘,几个纵跃离开了山谷。 “我走了。”吕重楼摆了摆手就要离去。 宋传书出声道:“等一下,你神魂受伤了?” “嗯。大管家修的云梦诀,不小心着了道。不过他也没讨到好去,被搬山猿抡了一棍子,脸上面具都碎了。” 就在这时,被封禁了行为能力的刘正本突然开了口:“您刚说,大人…大管家的面具碎了?” 他这一出声,吕重楼和宋传书二人快速对视一眼,而后吕重楼沉声道:“是的,碎了。” 刘正本没再说话。 吕重楼紧紧盯着刘正本,一品九天境的压力,如山海般压在刘正本身上。 刘正本浑身颤抖,腰身不受控制的弯了下去。 好一会,吕重楼才撤去了气势,刘正本大口的吞吐着空气,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稻草一般。 “你是聪明人。”吕重楼先给了刘正本一句评判,顿了一会,给刘正本思考的时间后,继续说道:“活你肯定是不能活了,但广陵刘家还没死绝。他们死不死,在你,不在我们。考虑下吧。” 刘正本没有过多思考,快速开口道:“我,真不能活了?” “你活?怎么对得起镇妖司死去的人?” 刘正本知道吕重楼这句话不假,苦笑道:“也是。那,刘家剩下的人,能善终么?” “活着的,没修行的,可以活。”吕重楼郑重说道,“祁家,就是甲士天下第一的祁家,会给刘家人留一条活路。至于龙虎山,你不用担心,大天师还不至于拿普通人泄恨。” “好,那我说!”刘正本脸上浮现了和刚刚千面门姑娘一样的释然神色。 既然活不了了,用一命换刘家延续,也算是赎罪了。 第564章 来路清晰 吕重楼嘴里含了一滴龙涎香,沉默许久。 宋传书眉头紧皱,也是不出声。 而吐露了所知关于大管家秘密的刘正本,站在那里,面无血色,没有丝毫在饮马河上见陈玄策时的谋算风范。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不得不说。 虽然,在投靠大管家之后就将祁家的人送出了广陵城,好在当初是礼送,双方并未撕破脸。 甭管是否想将祁家的关系当成后路,刘正本在投靠大管家的时候,并未说祁家的事儿。 以他的智慧,未尝没有将祁家作为大管家一方落败后刘家与镇妖司谈判的纽带的想法。 时过境迁,世事多变,这还没过多久,当初礼送祁家的因,就要落在祁家善待刘家残余子弟的身上。 一饮一啄,皆为定数,莫过于是。 山风过山谷,带来些许清凉。 许久,吕重楼开了口,声音竟有些嘶哑:“老宋,你想到了?” 宋传书眉头微松,迷离的双目重新聚焦,话语间竟有掩饰不住的感慨:“我谋白鹿几十载,这崽子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没发现。” “以后你可别说你算无遗策了。啧啧,在你眼皮子地下几十年?你咋不说你年纪不过百呢?你要是像狰一样活的长,没准就发现了。” 吕重楼的揶揄,宋传书只当做了耳边风,自言自语道:“他藏了几百年又如何?张家的先师至圣石刻还不是落在了我手?嘿,都当轱辘山四方石刻守护人早已消亡,谁能想到张家那方,居然还有守护人活下来。” “是啊,谁能想到,守护先师至圣石刻的人,竟然修了道。”吕重楼跟着感叹道。 二人所言,源自刘正本刚刚的一番话。 宋传书借着赦封大典白家一脉死绝而谋了白鹿书院后,大管家曾经感叹了一句:若非这面具仍在,石刻当落于我手。 当时刘正本正要向大管家汇报关于用天机门为本普天商行为辅,在九州内大索镇妖司余孽的计划,恰好听到了这一句。 当时刘正本觉得很奇怪,面具又何石刻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他没有去问,也不敢问,只是将这个疑惑放在了心里。说不准哪天,这件事就能派上用场。 就在近日,确实派上了用场。 吕重楼提到大管家面具碎裂的事,刘正本就想起了大管家的这句话。 而吕重楼和宋传书,则是从这句话上,猜出了大管家的来历。 吕重楼沉吟片刻,肃然问道:“这崽子守着张家的那方石刻,且违背常理的活了几百年,张家却从未和你说起过这件事,张家,还可信?” 张家,现在是白鹿书院明面上的主人。 宋传书仔细的思考了一遍,摇头道:“放心,可信。张家未与我说,应该是张家这代的人,并不知道那崽子的存在。” “你觉得可信就好。别忙活了半天,儒家归正,再让白鹿落入敌手。到那时,可不只是得不偿失的事儿了。”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你当我是你只会耍枪?”宋传书先反驳了一句,然后才说出他底气的来源:“张家如果真替他打掩护,没必要把藏了这么多年的石刻交给我。更不用说,白鹿书院归谁,张家说的不算!” 最后这一句话,浩然之气勃发。 吕重楼撇了撇嘴:“得得得,你厉害还不行。白鹿书院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就是,现在的问题在于,石刻守护人本就是先师至圣钦点的人,他为何会投靠行者?” “寿限!”宋传书极其笃定,“先师至圣后人颜凡不断转世窃取文运,转世一次,一脉守护人灭绝!那崽子不是一般人,不可能在其他三脉陆续死绝后默默等死。老吕,假如发现你这一脉注定死绝,会不会想方设法去规避?” “宋传书,你什么意思?”吕重楼吹胡子瞪眼,喝问道:“青衣门我亲手杀绝的,你不知道?” 宋传书一脸尴尬,轻轻拍了拍脸颊,道歉道:“抱歉,一时没注意。” 只是,吕重楼怎么看宋传书,都觉得这老家伙是故意的。 也不怪他这么想宋传书,儒家就没什么好人,一个个都阴恻恻的。 也许,儒家归正,再过几十年,才能出现真正的君子吧。 “他寿限的事儿,还得细细斟酌。眼下,顾无衣那边,会不会吃亏?”吕重楼有些担心。 宋传书浑不在意,摇头道:“你太小看那老家伙了,你我还未认识高瘸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和高瘸子打交道了。这么多年,谁在高瘸子身上不吃亏?你仔细想想,顾老儿,在高瘸子那,吃亏了么?看似丢了宰相官职,入垄亩之间二十年,实际上呢?他不躬身陇亩,早就被邱老儿弄死了!二十年,换紫竹学府为儒家之首,换身死后重回人间再活几十年,这买卖,怎么看都是赚的啊!” “嘿,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放心了。还真别说,这老家伙,还真是少有没在高瘸子那吃过亏的主。” 二人言语间,便将事情捋顺了大半。 “行了,我走了,大管家那,你好生谋划。” 吕重楼拎起了萎靡不堪的刘正本,对着宋传书说道:“老韩和我,都带过陈小子。唯独你,与他接触不多。老宋,徽州这边你有什么章程我不管,但别忘了,该和陈小子说的,别瞒着他。” 宋传书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咱们这些老家伙能不能有个善终,能不能多活一些年,还得看那小子。放心吧,我又不是什么刚愎自用的人,该与他那边有的说法,不会少了的。” “你知道就行。陈小子压白鹿,定麓州吴家,入武州开黄泉,大势已成!等武州那边的事结束,你是知道他要去哪里的。”吕重楼生怕宋传书冒他那儒家的酸书生气,掰开了揉碎了给着忠告:“那孩子睚眦必报,凡事只看结果。你若真耽误了他的事儿,不用高瘸子发话,狰就饶不了你,毕竟,那一声声二哥叫的,比我叫我爹都亲!” “放宽心。”宋传书也不是听不出来好赖话的人,拱手告别:“此去千万里之遥,一路顺风。” “酸,走了。” 第565章 九州谋 陈玄策坐在桌前,桌子上放着厚厚一摞密信。 这些都是九州各地镇妖司传递回来的消息。 随着他掌控镇妖司时间越来越久,镇妖司交予他的权柄越来越重。 他对镇妖司这个庞然大物的认知,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想当初,他对镇妖司的认知,不过是京都城的玄字组黄字组。 而现在,就桌子上的密信,所代表的的力量,不知有多少个玄字组黄字组。 区别在于,满九州都知道镇妖司有玄黄二组,底蕴深厚的,甚至会知道镇妖司有个很少露面的地字组。 陈玄策觉得,镇妖司就像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冰山,外人所能见到的,只有水面上的一角。 他已经慢慢习惯。 他不知道曾经王庆芝是如何处理这庞然大物的日常运转的,他的习惯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列出来,抽丝剥茧,梳理清楚所有信息中的脉络后,再做出决策。 从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的游刃有余,随着每一次决策的做出和最终拿到的结果反馈,陈玄策在做决策的时候,人性,所占的比重越来越重。 就比如,不久前让宋传书用窃取气运的手段,算计张道临。 龙虎山大天师,在普通人眼中,是高高在上,是身负神性,是神仙中人;在宗门圣地眼中,是三大圣地之一的主人,是九州最顶尖一撮人,是修大乘因果经算计因果的阴险之人;在镇妖司眼中,是个道家二品。 而在陈玄策眼中,张道临即是大天师,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人父,但他确确实实是刍狗、张罗汉和张天象的师父。 这,就足够了。 纵观古今,千年的宗门圣地多见,千年的世家门阀少出;究根结底,在于权利的传承上面。 说白了,世家门阀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嫡长,未必贤明能干;庶幼,未必痴傻憨愚;这般,便有了相争;相争,就有了内耗;内耗,便会衰落。 那大天师呢? 大弟子张罗汉,入佛国,谋旧日,行常人所不能。 二弟子张天象,孤身居京都,以棋入道,不惑之年已然达二品天象。 三弟子张九天,少年英才,惊才绝艳,九霄在身,谁人不道一声龙虎山传承有望? 但,这就能让张罗汉和张天象心甘情愿的放弃未来执掌龙虎山的天师之位的机会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陈玄策不在乎,陈玄策在乎的是,张道临心中那如普通人一般的舔犊情深! 为师者,一碗水可以端不平。 但不代表,外人可以随随便便的欺负他弟子。 张道临一直没去找两界山的麻烦,是龙虎山为图谋更长一些的中立位置所必然做出的牺牲,要不然,动了两界山,势必会激化与行者一方的矛盾。 更是因司十二在镇妖司手里,张道临必须配合镇妖司演戏,假装司十二在广陵城,装作投鼠忌器。 看似张道临不好引动,实则在陈玄策眼中,引动张道临只需要一个契机。 龙虎山不想与行者在明面上的对立,行者一方也是一样。 动与不动两界山,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 只要不是灭了两界山,行者一方不会因为大天师想出气就放弃拉拢龙虎山,更不会因为两界山死伤个三五人而弄死司十二。 宋传书讹诈张道临真龙龙涎香在前,那陈玄策就安排了宋传书去窃取龙虎山气运。 左右不过是一步闲棋。 成了是天外飞仙羚羊挂角,没成,不过是又欺负了一次龙虎山,反正这么多年下来,镇妖司也没少欺负,多一次少一次的,想必大天师也不会太过在意。 在意又如何?小天师都在陈玄策手里握着呢,大天师还能咬人不成? 日头西斜,屋子里的光线很暗,陈玄策没有去点灯,只是坐在那里静静沉思。 顾无衣不出意外的被大管家甩掉了,好消息是,大管家消失的方向是东海。 可以将行者藏身之地,定在东海上面。这样的话,祁家入驻广陵,与白鹿书院和桃花岛成掎角之势,虽不能按死手中有超品的行者,但至少能让徽州安稳,不至于妖邪四起乱起来。 京州有原镇妖司黄字组现黑衣卫镇邪司坐镇,加上那是大梁皇城所在之地,真乱起来,在‘镇妖司已毁’的现世面前,皇帝应该不吝于动用大军镇压妖邪。 赤州有龙虎山在,老镇妖工具人了,也不用太过担心。 玄州有通天观,反正这些日子行者的人在玄州很老实,虽不知为何,想必不是因为紫竹学府那群书呆子。即使玄州乱了通天观不出手,紫竹学府那根竹子不久就会到陈玄策手里,深耕玄州二十年的紫竹学府,应该能堪大用。 至于陈玄策让洪小天弄死了出身紫竹学府的州牧顾牧这事儿会不会让紫竹学府不稳,陈玄策连考虑都不考虑。 真不听话,就将竹子封禁了之后送去佛国,让陈小骨找一群和尚天天围着竹子念经,毁不了紫竹学府的文运,也能恶心死他们。 禹州有南王在,别看现在南王终日声色犬马,据陈玄策所知,禹州是整个大梁内,甲士最多的地方。明面上那些,是给皇帝看的。每年退下去回家种地的那些,给了甲胄,转身就是甲士。 青州无需多管,白山黑水一群大妖,在有一批子孙被赦封之后,正忙着稳固白山黑水气运呢,不仅如此,甚至还虎视眈眈的盯着青州草原上那群失了头狼的蒙古人。 青州起妖邪?黄白狐柳灰第一个不干!白山黑水苦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走另外一条路,谁敢闹事儿那是纯纯的找死。 据陈玄策所知,已经有不下两百死性不改的妖族,入了苍龙的肚子! 麓州?麓州是个问题。 但麓州产粮,麓州乱,镇西军宁可放弃玄州与佛国边境,也要杀入麓州镇压。 剩下的,还有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洪州。 那地儿,乱就乱吧。 虫豸遍地,除了少数土蛮外,在那处的人不多。 行者要是想靠着洪州乱,来撬动九州这盘棋,随他去好了。 “驱虎吞狼,九州宗门圣地为了自家子弟,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已经开始镇妖邪了。想让九州妖邪冲天起,这盘棋,在武州。” 昏暗的房间内,陈玄策双眸发亮。 “赦封大典他们把我撵走了,那就在洪州,碰上一碰!看看是镇妖司一触即碎,还是你行者头破血流。” 稳下一直忐忑的心神,陈玄策起身,迈步出了房间。 第566章 九霄神雷予尔,尔当为大天师 玄五组的五个人坐在院子里,狰和老韩坐在另一边,常饮马和陈芊芊则是在服侍着众人,斟茶倒酒或者上点心。 陈玄策走出屋子,没有去狰那边,而是坐在了距离两方都不远的地方。 狰放下酒碗,看着陈玄策问道:“不用叫洪小天?” 陈玄策摇头道:“不用,他那边我另有安排。” 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陈玄策的手指在桌上轻点,随着轻微的‘咚咚咚’声,院子里众人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静静等待陈玄策的下文。 “刍狗。”陈玄策开口先点小天师。 “在。”小天师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沉声回应。 陈玄策一直严肃的脸上突然浮现笑容,摆了摆手:“不用这么严肃。” 张刍狗讪讪,坐了下去。 他也不知为何,初时觉得陈玄策不过是和他身份等同的镇妖司天下行走,后来被师父卖给了镇妖司,明面上自认比陈玄策矮了一头,心中仍然有着傲气,只是大半年下来,亲眼看着这瘦高的年轻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强压武州宗门圣地,反手平安开黄泉,虽然还是一副平和的样子,但就是觉得,威势一日高过一日。 “你回龙虎山。” 陈玄策一开口,张刍狗心中就是一惊!以小天师的身份入镇妖司,求的是用镇妖司压他九天之名,求的是韩山河手里的九霄神雷!眼下这意思,这大半年白忙活了? 就在他心头念头纷杂之时,陈玄策笑着看老韩。 老韩笑道:“你有决断就好。” 甩手,一本泛黄的小册子砸在了张刍狗的额头上。 不是张刍狗不想接,而是老韩压根就没打算让他接。虽然他能躲过,但他不能躲。 入眼,小册子上书四个大字:九霄神雷。 这一下,他必须挨! 老韩给他九霄神雷,可不是看他辛苦付出,更不是看龙虎山的面子,纯粹是因为陈玄策的安排。 挨这一下,老韩气顺。 不挨?谁知道韩山河是否在九霄神雷里给他埋坑? 抓起小册子,张刍狗再次站起了身,而后恭恭敬敬的给老韩施了一礼,口中说道:“谢过师叔祖。师叔祖也只,我跪不得。” 老韩点点头,不以为意。 张刍狗确实不能跪,九天之名本就是老韩谋算的结果,真受了张刍狗一跪,因果大了去了。 至于说刍狗之名?老韩是看过道德经的,比九天因果更大,不跪,是对的。 待到一老一小传承结束,陈玄策收起了笑容,沉声道:“九霄神雷已入你手,两月内,入三品阳神境。成,回归玄五组。不成,我引动锁魂咒,毁你根基。” 张刍狗苦笑着点头,知道这好处不是那么好拿的。 不过他丝毫不担心,原本他道家四品境界就颇为深厚,更不用说,经历过跌境重修而回的过程,四品境早就稳固的不能再稳固。 若非他倒修云梦诀,必须以九霄入三品,他早就是上三品之境了。 张道临三大弟子已经有两个是二品,唯独他这个挂着小天师之名的小弟子,仍然蹉跎在中三品。 有九霄神雷入手,又有龙虎气运护佑,别说两月,半月他就能入阳神之境! “玄策,可有其他吩咐?” 几个月来,张刍狗第一次没称呼陈玄策为‘大哥。’ 称呼本名,即使尊重,也是强调自己仍然是玄五组的一份子。 陈玄策道:“我从不管你小天师的身份,一入镇妖司,终生镇妖司。今儿我也不瞒你,你入镇妖司,得刍狗之名,本是为了压制九天之因果。然,刍狗之名,大于九天!你可以脱离镇妖司,脱离之日,便是你身死之时!” 听闻还有这般算计,张刍狗脸色登时难看至极。 他看了老韩一眼,老韩轻轻点了点头。 张刍狗毫不怀疑陈玄策的话。 “九州,本就是算计来算计去。我入镇妖司,考察期三个月,生死边缘徘徊共十七次!你心中有怨恨也好,有愤懑也罢。在你和你师父想用镇妖司压你之名那一刻,就已经入了局。” 说到这,陈玄策停顿了一下,脑海中将这大半年张刍狗在玄五组里所经历的一切过了一遍后,接着说道:“当初我算计你,是没考虑到你会入了玄五组,更没考虑过我会成为天下行走。今日你既是镇妖司的人,这算计,作罢便是。” 张刍狗满脸苦涩,恨不得掏出十七八张七杀剑符,将眼前这说风凉话的麻杆给劈成灰灰。 “九天之名,是祸亦是福。”陈玄策手指重重的敲了两下桌子,“刍狗之名,是大祸,更是大福!” 声若洪钟。 张刍狗双目微眯:“玄策,你所言为真?” 陈玄策不答,看向老韩。 老韩开口道:“九天之名我予你,扛过便是一品九天之境!这也是你敢倒修云梦诀的底气所在,其中因果,你修大乘因果经,比我更清楚。玄策刚刚所说,并非诓骗于你。刍狗之名,你又怎知不能达九天之上?” “九天之上?”张刍狗心生向往,不过很快就摇了摇头:“天下道门典籍,不闻刍狗二字。倒是乡野杂记里,多用刍狗。” 这是不信 老韩呲笑一声,轻声诵念:“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短短一段,张刍狗惊骇莫名。 玄而又玄,神之又神!似天地至理,又似万物生灭! 他惊骇,是因为这段话不存于他所知的任何道门典籍中。 普天之下,道门典籍他没看过的,一本青云观的青云经,一本通天观的大道通天经。 但,这两本,撑死了和龙虎山的龙虎问道经等同,又怎会有这般玄奥之言? 老韩没有继续诵念,停了片刻后,问张刍狗:“这两句,你可听过?” “未曾。”张刍狗答道。 “刍狗之名,既是大祸,又是大福源,信了?” 张刍狗苦笑道:“师叔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信与不信,可有区别?” “啪!”的一声。 一只茶盏砸在张刍狗额头上,崩碎为齑粉。 老韩打完人,怒骂道:“你师父,或者你两个师兄在这,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 张刍狗额头流血。 老韩喝问:“我再问你,信不信?” 张刍狗再次施礼:“谢师叔祖教诲。刍狗,信了。” “为何刚刚不信,现在又信?”老韩追问。 “刚刚不信,是心神激荡间,念头不清明。现在信,是托师叔祖的福,打醒了刍狗。” “用不着你恭维我,说为什么又信了?” 张刍狗双目清明,缓缓说道:“信,我是镇妖司的人,龙虎山日后与镇妖司休戚与共,天地大变之下,自得一线生机。不信,我仍是镇妖司的人,龙虎山,却要在大变局之内臣服,生与死,存与毁,犹未可知。” 一段话说完,刚刚还怒目圆睁的老韩面带微笑,对着陈玄策说道:“你吩咐吧。” 陈玄策也不客气,开口道:“入三品,掌龙虎。你师父若是不同意,你去龙虎山山腹之中问真龙!” 张刍狗惊的跌坐到了椅子上。 好家伙,这九霄神雷还真不是好拿的,言语间是要让他把他师父拉下马啊! 见张刍狗惊慌失措,老韩看不下去,开口安慰道:“你师父,应该早有准备。放心吧,没准你回龙虎山后入了三品,他就主动退了大天师之位。” 老韩没说的是,不退?不退就让宋传书再欺负张道临几次,让他自己去衡量,是他当大天师好一些,还是张刍狗当大天师好一些! 至少,张刍狗和陈玄策的想火情,可比他张道临深厚多了。 至于说为什么让张刍狗换取了大天师之位?老韩只当麻杆心眼小,张道临用龙龟甲试探了他一次,他就要弄没张道临的大天师之位!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第568章 龙刀门可成宗门 张刍狗心里七零八落的离开了七载书局,直奔码头。 顺着寒江而下,几日就能回到龙虎山。 “希望师父不会打我打的太狠。” 站在船首,张刍狗喟然长叹。 至于说不和张道临说他想当天师的事儿? 他想都没想过。他认为,只要他站在张道临面前,张道临自然会知道。 知子莫如父,知徒莫如师。 更不用说,张道临的大乘因果经,可是修的极为深厚啊! 江水滔滔,两岸青翠,猿啼不止。 张刍狗渐渐不再去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再说了,不就是让师父提前个十年八年把天师之位交出来么?这是好事儿,师父辛苦这么多年,也该享享福了。 …… 书局内。 “小妖。”张刍狗走后陈玄策继续点兵。 有张刍狗前车之鉴,于小妖只是坐在那拱了拱手,并未起身。 陈玄策微微点头示意,开口说道:“武帝城重新交予龙刀门,你和你爹说清楚,待大梁新任州牧到了,重新将武帝城的管理权限交回去。” 于小妖点头称是。 陈玄策脸色忽然一冷,于小妖不自觉的挺直腰板。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小妖你记清楚。” “玄策,你吩咐就是。”于小妖的态度很是顺从。 陈玄策脸色稍缓,面上有些许微笑浮现,然而,开口就让于小妖一惊。 “武州内,你的势力也好,龙刀门的势力也好,新任州牧到了,该交出去的交出去,不该留的别留。” 于小妖凝重的点了点头。 陈玄策继续道:“你也不要觉得亏,龙刀门也不要觉得亏。我且问你,龙刀门跟着龙虎山这么多年,可曾出过三品?” “未曾。”于小妖痛快的答道。 他知道麻杆话里的意思,他入武者三品先天境,这偌大的好处想用龙刀门平日里忙活的那些小事儿来还,不够。 入三品之恩,需用一整个龙刀门来还。 于小妖痛快,陈玄策脸上的笑容也就越多。 “镇妖司,从不亏待自己人。龙刀门当了太久的江湖门派,也该当一当宗门了。” 陈玄策说的很随意,于小妖却是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 何为宗门? 不为世俗所困,不为朝廷所管,超脱于人间之外,以修行传承为本。 千年的宗门多见,但千年的门派少有。 他于小妖一人一刀入京都,所求是步法化龙,但,谁不想要更多? 如果龙刀门能成为宗门,那武州内的势力交出去也就交出去了。 想成为宗门,就需要有能修至上三品的传承!麻杆既然说让龙刀门成为宗门,那就意味着,这传承,麻杆管了! “别激动。”陈玄策伸手轻压,待到于小妖心神舒缓了些许重新坐下后,他接着道:“能不能当宗门,在你,在你爹,在龙刀门。机会,我给龙刀门了,能不能接的住,你知道我看什么。” 于小妖脸色涨红却丝毫不影响表忠心:“龙刀门所掌控的武州内所有城池和民建帮派,会毫无保留的交予大梁朝廷!门内若有不从,杀之!下属势力若有不从,灭之!武州内但凡有敢阻拦者,抄家灭族!” 这段话,于小妖语气极重,杀意透体而出。 停顿了一下,于小妖心中再一发狠,抬起右手,体内气息运转,发下了神魂誓言:“苍天在上,武州为证!龙刀门少门主于小妖在此立誓,我在世一天,龙刀门便以镇妖司为主,若违此誓言,我愿神魂皆灭!” 陈玄策没有阻拦于小妖立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普天之下,想成为宗门的江湖门派不知凡几,并不是谁都有这种机会。 于小妖修武,走刀道,要的就是一往无前一刀破万法! 之前将缴获的可入一品的刀法给了于小妖,今日看来,没白给。 于小妖立誓结束,陈玄策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三分,道:“以后就是一家人,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有些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玄策,你说就是。” “接下来,武州将会有一场大战。多大呢?就是你龙刀门祖祖辈辈都没见过的那种。”陈玄策又敲了两下桌子,笑容中带上了三分认真:“这一战结束之前,朝廷不会派新的州牧过来。这一战,我需要龙刀门护住武州百姓的安危!” 顿了下,陈玄策话语中不由得带上了杀伐之意:“龙刀门内的纷争我不管,若这次龙刀门没有尽心尽力,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一番话下来,于小妖刚刚因龙刀门有机会成为宗门而滚烫的内心,宛如被一盆凉水浇了下去,顿时冷静了下来。 他明白麻杆要什么,想成为宗门,不玩命怎么行? 而且,以他对麻杆的了解,麻杆要七分,你给七分是应该,给八分勉强,给九分十分,麻杆才会满意。 麻杆要的是武州百姓安稳,那龙刀门就得拼命! 门内纷争要提早解决,此时此刻于小妖已经下了决定,今儿回去就把那些不听话的给砍了。 甚至于,武州内已经被龙刀门犁了不知几遍的各色门派帮派,也没必要存在了,这段日子,龙刀门要的不是一家独大,而是整个武州只有龙刀门一个声音! “好,我清楚了!”沉吟片刻,于小妖的回答铿锵有力。 陈玄策收敛起杀意,笑道:“给你五日时间,去安排龙刀门的事吧,到时候再回这里。你是三品,这一战,有资格参与。” 于小妖拱手施礼,道:“玄策,我是江湖人,谢字不多说。接下来,你看龙刀门怎么做就是。” 陈玄策也站起身,走到于小妖身旁,拍了拍于小妖肩膀:“好,那我就看看龙刀门怎么做!” 于小妖不再多说,学着张刍狗一般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七载书局。 于小妖走后,坐在另一边的老韩小声问狰:“武州之战不会波及城池吧?陈小子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调动龙刀门么?” 狰嘿嘿一笑,道:“别看陈小子跟在你身边更早,论对这娃娃的了解,你不如我。” 老韩追问:“怎么说?” 狰也不卖关子:“陈小子哪儿是让龙刀门护持百姓?他早就打算让龙刀门成为宗门变成镇妖司外围势力。之前他连番敲打龙刀门,这次又给了天大的好处,龙刀门肯定要拼命做到最好。怎么做到最好?武州内不听话的砍了就是。” 眼睛微眯,狰叹道:“到时候,被朝廷重新纳入管理的武州,将不再会有江湖之乱!” “有必要卖好给大梁朝廷?”老韩不解。 狰嘴角微斜,微笑道:“你别忘了,京都城里还有个黑衣卫镇邪司。陈小子此举虽说不费什么事儿,但这次过后,京都城内谁还敢找镇邪司的麻烦?真有人这么干,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赵成安,八成会亲自拎着天子剑去砍人!” “啧啧,你还真别说,皇帝小儿毕竟在过行伍,他还真干的出来。”老韩满脸的认同,又转成感慨:“陈小子现在这手腕,是真成了。” “是啊,成了。”狰眯着的眼睛中,似有岁月流转。 第569章 可斩二品 于小妖走后,陈玄策看着往日里经常脑抽今日却一言不发安静异常的王青玄,笑了笑,开口却是安排的了凡和颜泰安。 “了凡。” “在。” “你去麓州,此去有两件事。” “天下行走请说。”了凡右手立于胸前,宝相庄严。 陈玄策微微点头道:“第一,看好沐遥庭!他虽是镇妖司的人,但我不信他。前几日,我送了一封信给李剑南,此去,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身份如何,怎么潜藏,你比我更擅长,我就不多说了。” 了凡脸上浮现了自得的笑容,不过怎么看怎么和他那宝相庄严的面相不符。 “一剑湖的阵法我交予你,允你伺机而动随机应变!沐遥庭如有异动,斩!” 说罢,陈玄策扔出一个小木牌,正是操控一剑湖阵法的的阵盘。 接过阵盘,了凡没有问什么算是异动。 说白了,陈玄策将阵盘给他,就意味着杀不杀沐遥庭在他一念之间。 这时,老韩想要开口,却被狰用眼神制止,狰很小声吐出了三个字:“李剑南。” 老韩顿时了然。 果不其然,就听陈玄策接着说道:“若是事有不顺,护住李剑南母子。” 顿了一下,陈玄策少见的强调了一遍:“吴家可废,李剑南母子不可死。” “好!”了凡掷地有声。 能让陈玄策强调一遍,可见这俩人的重要性。 陈玄策也不解释,黄册库老李的孙女,跟着鬼婆婆长大的女人,真要是因为他的疏忽而死,到时候可不好解释。 这些日子操控镇妖司,他对高大人鬼婆婆和王大人是否真的死了的怀疑,日益深重。 “第二件事!”陈玄策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让吴家出人,盯死了自在寺!如有日常采买之外的僧人进出,报之于我。” 了凡点头应下,陈玄策摆了摆手,了凡起身施礼,大步离去。 了凡走后,老韩问道:“陈小子,你怀疑自在寺会有异动?” 陈玄策点头道:“没错。韩叔,自在寺封山,过于蹊跷。武州一战,咱们未必能分出心思盯着他们。真让他们强取了吴家,到时候再处理起来过于麻烦。” 老韩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陈玄策继续说道:“若有异动,说不得这四大佛寺之一,要从九州除名。” “你定就是。”狰说了一句后,掏出个酒坛子,将它和老韩的茶盏中的残茶倒去,又倒满酒水。 “谈笑间除四大佛寺,何等豪气,咱俩喝一杯。” 老韩笑吟吟的端起装满酒水的茶盏,和狰碰了一杯。 陈玄策面色羞红。 知道狰这是怪他口不择言。 好在,院子里剩下的都是自家人,虽有瑕疵,也无伤大雅,以后多注意就是。 “泰安。”陈玄策继续吩咐。 “玄策,你安排就是。” “四品圆满了?” 颜泰安一愣,没想到陈玄策没直接安排,反而问起了他的境界。 好在他很快反映了过来,笑道:“圆满了。” 陈玄策满意的笑道:“不错,不日可入三品。” “三品哪儿有那么容易。”颜泰安的苦笑中,又有着掩藏不住的向往。 儒家修行,前面几个品级没什么战力,只有到了四品法随境后,才不可同日而语。 但,修行中人,谁人不想入上三品? 上三品与中三品,简直是天壤之别。 “咚咚” 陈玄策敲着桌子,颜泰安回过神,脸上的微笑有些不好意思。 陈玄策开口道:“你我相识时,你在说书。那日树长老也在,他和吕叔说,你走的是安民之道,我还记得当日我送你一句话,不知泰安你,还记得否?” 颜泰安不由得回想起那日说书结束后,眼前这麻杆赠言的场景。 回忆神色一闪而过,肃然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好!既然你还记得,那三品立心可成!”不待颜泰安反驳,陈玄策抬手北指:“此去紫竹学府,用紫竹文运,凝你三品立心之境!” 颜泰安张大了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怎么说是好。 甭管他是为了什么入的白鹿,白鹿书院的标签他这辈子都撕不掉。 天地君亲师,这师之一字,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呢? 暗地里欺师灭祖没人管,明面上这么干且不说白鹿书院会不会灭了他,就说紫竹学府也不一定会接受他这个出身白鹿之人。 毕竟,儒家要的就是个脸面! 见颜泰安脸上神情变换,陈玄策便知道这儒生又钻了牛角尖,笑着安抚:“你脸上的面具又没让你摘下,你不是有个安太晏的名字吗?用这个名字去就是,紫竹学府无一品,没人看得出你带了面具。” 这么一说,颜泰安顿时安心。 换张脸,换了个身份,这事儿,他熟。 “玄策,我去紫竹学府,可有其他安排?” 陈玄策摇头道:“没有其他安排。你到了之后,紫竹学府的文运会朝你倾斜,全力入三品。否则这千年变局……” 陈玄策话没说全,颜泰安心中却是明白,千年变局之下,不入三品终为蝼蚁。 “那我去了。”颜泰安起身。 “好。” 院子里玄五组的人只剩下了个王青玄。 陈玄策脸上挂着笑,看着王青玄,看了许久。 一开始王青玄还能正襟危坐,满身出尘气。 渐渐地,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陈玄策一直不说话,王青玄憋不住张口磕磕巴巴的说道:“玄,玄策,你,你该不是会,喜欢,喜欢男的吧?” 笑容僵在陈玄策的脸上。 老韩挥手。 “啪~” 茶盏在王青玄额头上碎裂开来。 “入了三品,还脑抽。你们青云观,一辈儿一辈儿的,就改不了这臭毛病。” 被老韩骂,王青玄傻笑着不敢言语,任由随茶盏碎裂的酒液糊脸。 毕竟,老韩算他半个师傅。 师父打徒弟,天经地义。 更何况,是他脑抽在先。 这个小插曲,让陈玄策稳住了心神。 “入了三品,你就留在这边吧。”陈玄策兴趣寥寥,突然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最后勉强问了一句:“巨阙在手,战力几何?” 王青玄傲然道:“可斩二品!” 第570章 寿材,剑匣 玄五组的人都有了安排,陈玄策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老韩笑呵呵的问王青玄:“怎么这么快入了三品?” 王青玄羞涩的笑着,回道:“观里还有点好处,都被我得了。” “青云观还真能藏啊,我研究着掏出来点东西,你家那群老家伙愣是一根汗毛都不露,啧啧,全都便宜你了。”老韩先感慨了一句,又问:“天地人三剑,如何了?” 王青玄摇着头,笑着说出的话却满是自得:“两剑半。” 老韩‘呲’了一声:“人家小蛇妖都学会了人间之剑,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王青玄笑容一僵。 陈玄策忍着笑,老韩这是吃醋了。王青玄本就是他半个徒弟,结果跟着自家师叔祖走了没几个月都成了三品,这不显得他老韩没能耐么。 果不其然,老韩噎了王青玄一句后,随手掏出来个长条箱子抛给了王青玄。 “拿好。” 王青玄接过后,脑袋一抽:“韩叔,我年纪轻轻的还用不上。” 老韩一愣:“啥?” 不知是入了三品,还是跟在师祖身旁时间长了,王青玄这次脑抽的时间有些长,没反应过来:“这不是您给自己备的寿材么?您留着用吧,我用不……” 话没说完,他身后背着的巨阙突然飘起,剑身一摆,将他抽飞了出去。 长条箱子轻飘飘的落在了王青玄刚刚坐着的椅子上。 片刻后,隔壁洪小天的声音传来:“韩老好雅兴,这人肉沙包有点意思!” 王青玄并没有飞回来。 反而是巨阙从书局中消失,书局和洪小天院子中间的院墙突然破开了一个口子,正是巨阙经过留下的。 瞬间,洪小天院子上空有巨剑虚影横空。 洪小天怒骂:“哪儿来的牛鼻子,竟敢和你洪爷撒野?” 罪魁祸首老韩轻喝一声:“住手,都是自家人。” 山河虚影浮现,隔壁这才安静了下来。 狰在一旁笑眯眯的揶揄道:“明知道王小子得了解剑石中剑阁气运的好处,你还往剑阁弃徒的院子抽?你还真不拿洪小天当剑阁的人啊。” 老韩铁青着一张脸不出声。 没一会,王青玄背着巨阙飘过了院墙。 刚刚落地,就听到陈玄策幽幽说了句:“天黑之前,墙修好。修不好的话,那‘棺材’你也就别要了,我拿来装枪正好。” 王青玄和老韩同时嘴角一抽。 到了这会王青玄哪儿还不知道那木箱子是老韩给他这个半个徒弟的好处? 他也不回椅子,施展了个小法术,催生墙根的野草。 不一会,野草疯长,遮住了那处缺口。 然后他回头看着陈玄策,见陈玄策微微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椅子上坐下,这回他没犯抽,恭恭敬敬的问:“韩叔,这箱子,什么说道?” 老韩独自生者闷气不说话,反而是狰帮着解释的。 “三千年前大东山的那个人,就是夺剑阁剑道气运削万剑山山头立解剑石的那位,除了留下了天地人三剑的剑谱外,还留下了一个剑匣。” 指着王青玄重新抱在怀里的箱子,狰继续说道:“就你怀里的这个,剑阁被抢的气运有十分之一凝在了这箱子上,以它温养巨阙,你再时时参悟,说不准哪天就悟到了人间之剑。不仅如此,巨阙入此剑匣,便可让巨阙被收纳。到时候与人争斗时,不仅可以出其不意,还免了别人看到巨阙后心生警惕。” 狰还没说完的时候,王青玄就已经将巨阙装入了剑匣。 狰说完的时候,王青玄已经将剑匣收了起来。 这玩意是好东西,这院子里可不止他一个练剑的,也不知他一人有九州十大名剑。 万一被某个个子高高瘦瘦的麻杆看上了,不对,那麻杆已经看上了! 还是收起来好,大家都是镇妖司的,总不能逼着他掏出来吧。 王青玄的脑抽,也是分时候的,这种有好处的时候,他很少抽,深知什么叫落袋为安。 收拾好后,他这才对着老韩恭恭敬敬的施礼道谢:“谢韩叔。” 这剑匣是镇妖司之物,给王青玄,本就是经过了陈玄策的同意。 老韩心中因王青玄‘寿材’二字而滋生的一丝丝生气,在王青玄那一副怕被人半路截胡的好笑样子下,消散不见。。 老韩回道:“接下来这一战,三品只是入门,二品不知要死多少,给你这剑匣,是想着让你多点保命的手段。” 王青玄张口欲言,老韩摆了摆手继续道:“刚玄策问你战力几何,你说可斩二品!我相信,但是我要和你说的是,修行中人自信是好事,但不可盲目自信。你有九州顶尖的青云观传承,又有巨阙在手,看似同阶之中强大无比,但你又怎知这千年来藏起来的宗门圣地中人没有独到的手段呢?命,只有一条,死了,万事皆空。” 一番话下来,王青玄深深弯腰,揖了一礼。 这是肺腑之言,也是前辈的谆谆教导。 若非真拿把他当成了自家子弟,对外人,谁会这么说呢? 更何况,老韩可是出自龙虎山的一品大手子,他的一番话,说是价值千金并不为过。 一旁作者的陈玄策,对着老韩轻轻点头。 老韩脸上的终于浮现了笑容。 这番话是说给王青玄听的,让王青玄戒骄戒躁,切莫因骄狂而误了卿卿性命。 更是说给陈玄策听的。 手中掌控偌大的镇妖司,一举一动之间,便是涉及到无数人的生死,应当慎之又慎。 不直说,是因为陈玄策已经是镇妖司明面上的执掌者,少年初掌印,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少年骄狂,又有几人能听得进去? 好在,陈玄策并非得势便不知好赖之人,微微点头的回应,便已经让老韩老怀大慰。 这时,狰问陈玄策:“玄五组的人,于小子和王小子已然三品,读书的你送去了白鹿,小道士你撵回了龙虎山,都是为了入三品,那和尚呢?” 陈玄策愣了一下,不等他回答,狰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算计好了自在寺会不老实?” 陈玄策点了点头:“就知道瞒不过二哥。” “你是算计自在寺塔林下下埋的那些老和尚圆寂的舍利吧?” “嗯。他们要是老老实实,再给了凡谋划入上三品的路就是。他们不老实,正好成全了了凡。” 狰感慨道:“前面说你谈笑间除四大佛寺本是玩笑话,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这么想的。” 老韩插了一句:“当年地龙闹麓州,八成背后就是这群秃驴搞的鬼,要不然那四品地龙为何能有二品大妖都少有的妖化同类之能?别说什么天地生伟力的话,这话忽悠忽悠朝廷还差不多。这等为了信仰荼毒百姓的佛寺,灭了也就灭了,有甚好说的。” 第571章 大战将起 陈玄策挥挥手,常饮马和陈芊芊很自觉的回了屋子,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他俩能听的。 王青玄老神在在的坐在那。 “青玄。”陈玄策轻声呼唤。 “怎么了玄策?” “你要不要回去体悟一下剑匣?毕竟是大东山的前辈留下的东西,应该颇有玄妙。” 撵人撵的很委婉。 王青玄摆了摆手:“不用,不急于这一时。” “让你去你就去,天下行走说话都不管用了是吗?”老韩老眼一瞪,破口大骂:“一点眼力见没有,跟你那遭瘟的师祖一个德行!” 王青玄二话不说,脚踏青云,瞬息溜进了一个空屋子。 “啧,这道法倒是不错。”老韩调笑了一句。 狰白了他一眼:“行了,不就是跟着他师祖入了三品么,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老韩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该走的人都走了个干净,陈玄策习惯性的敲着桌子,沉吟片刻后开口问狰: “二哥,春神山那边有信儿么?” 狰点头道:“给了回信儿。大管家那边要春神山的九色鹿、吐箭蛙、春神蝉三族各出俩二品,五三品。” “多少可以为咱们所用?” 狰沉默片刻,答道:“九色鹿和春神蝉没问题,吐箭蛙不好说。” “怎么回事?”陈玄策眉头一皱。 “大管家承诺了三个一品名额,九色鹿和春神蝉皆有有沉睡的一品,现在的这些二品没到入一品的时候,所以不为所动。吐箭蛙没有一品,这次他们想要一品名额。” 狰解释完,老韩微阖双目,沉声道:“吐箭蛙想要一品,也不看看他家有没有这个身子骨能受得住。” “你待如何?”狰问。 老韩微阖的双眼一睁,肃然道:“大战起时,让九色鹿和春神蝉先灭了吐箭蛙的高品。陈小子同时调动春神山周围五百里所有赦封的正神,直接灭了吐箭蛙的族裔!” 狰轻轻拍着手,笑着鼓励道:“可以,四百年前婆婆安排吐箭蛙入春神山,婆婆身死吐箭蛙不稳,今日你老韩定灭吐箭蛙一事,婆婆在天之灵,定会击掌而叹!” 老汉神色一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陈玄策并没有看到。 狰继续道:“吐箭蛙只是不稳,几个三品想替族内老人争个一品名额,最终如何还不好说。” 顿了下,狰看着陈玄策,悠然道:“吐箭蛙的事儿再等几天就能有定论,我这边在盯着。” 陈玄策点了点头,示意知晓,而后接着说道:“目前探明,大管家脱离顾无衣的追踪之后,仅消失一天就重新出现,现在得到的消息的,共有圣地二十四,宗门五十七,加上各处妖族,预计一品不下五人,二品不少于三十人,三品过百。” 说到这,陈玄策没继续再说,狰和老韩的面色不约而同的严肃了起来。 千年未至时,九州哪儿能见到这么多的高品?千年刚过,宗门圣地现世,便有这么多的高品袭来,无非是有大好处。 这还是赦封大典镇妖司杀了一批,武州内宗门圣地被陈玄策牵头逐个击破洗了一次后的结果。 好一会,狰先开了口:“要不要我让蜃过来?有它布下幻境,我等再逐个击杀。” 陈玄策笑着摇头:“它那边不是还有事?不用麻烦它了。” 狰没再强求,只是说了句:“御风狼在路上了,这几日便到。” 陈玄策点了点头,二品御风狼镇九,还是出自镇妖司的,战力必然非凡。 老韩则是说道:“老吕伤了神魂,而且他还有事儿要处理,暂时来不了。白老三也在往这边敢,这几日会到。” 听到树长老的名字,陈玄策一愣,不由的问道:“树长老?赦封大典一战,王大人不是将白家血脉灭族了么。” 闻言,老韩嘿嘿一笑,刚刚还严肃的老脸此时满是猥琐:“这个问题嘛,你就得问白老三了,问问他他为何没死,问问他是不是白家的种。” 一边说,一边笑,越笑越猥琐,丝毫看不出来是出身龙虎山一品大手子的样子。 “老没正形。”狰骂了一句,转而给陈玄策解释道:“庆芝下手之前,让白老三躲了起来。那地儿的人,二品的庆芝还动不了。” “哪个地儿?”陈玄策追问。 狰沉默不语。 陈玄策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狰开口问道:“陈小子,这一战你主持,有把握么?” 陈玄策没有直接回答,心中细细盘算了一遍后,才点头道:“七成吧。” “说说?” 陈玄策不答反问:“二哥你和韩叔,是俩一品,加上已经在路上的顾无衣,就是三个,能阻五个一品么?” 狰没有犹豫的点头。 顾无衣是儒家一品上,老韩送了有白鹿书院的山河剑意入阴司,重凝时又是武州黄泉路开,山河之下似有轮回之相,也非普通一品。 至于狰,五尾横空,一人独站俩一品绰绰有余,说不得还要杀一个。 陈玄策笑道:“只要拦住高品,二品三品的,咱们拦住并不难。青玄的师祖还在武帝城,镇九御风狼和树长老即将赶到,洪小天和剑阁的几人也可一用,我、青玄还有小妖,亦是三品,加上我调过来的三千正神,可以一战!” “然后呢?”狰追问。 “然后,他们就得都死在这里!” “底气何来?”狰问。 “赦封大典一役,阵法功不可没。” “你要布阵?”狰微皱着眉头。 “嗯。” “那可是最少一百多高品,你拿什么阵法来诛杀他们?” 陈玄策解释道:“驱虎吞狼之法需避因果,二哥你是知道我有个符箓的。符箓伐天,可窃天地馈赠,亦可调动天地伟力。” 狰摇头道:“我不是不信你,而是过百高品,什么样的阵法能杀的了?切莫小看了这九州的宗门圣地啊!更不用说,这次的领头人还是大管家。” 陈玄策没再解释。 狰琢磨了片刻,无奈吐出了它的一个安排:“邱大同你还记得吧?” “副镇抚使?”陈玄策眉头一挑,饶有兴趣。 “对,就是他。他没死,是几百年前通天观观主邱若同转世,此时已经是一品九天之境。” 陈玄策笑了,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原本在计划内的吕重楼不小心伤了神魂,这又来了个修云梦诀的道家一品九天境,这一战,又多了几分胜算。 当然,即便没有邱大同,他也有底气。 胆敢以武帝城黄泉路未开做饵来钓鱼,若是没有遛鱼的本事,岂不是要杆折人入水? xs7.com 第572章 蛛丝马迹汇真相 老韩和狰不知跑哪儿喝酒去了,陈玄策独自坐在院子里自饮自酌。 微醺后,意识沉入识海中,他开始与有些日子没沟通过的镇妖图录沟通。 “老家伙,出来。” 镇妖图录不情不愿的震动了一下。 “老家伙,不出一月,武州大战将起。你既然叫镇妖图录,也不想看着镇妖司在武州死绝吧?” 镇妖图录又震了一下。 “今儿不不和你说别的,就是想和你说一下醒神术的事儿。我这人呢,执拗偏激又不信人,别以为你给我点好处我就能给你卖命。你是和我一般同源之人,不到二品我也不问你那些辛秘。这满九州,我有愧疚之人,有感激之人,唯独没有相信之人。我也不瞒你,醒神术就是为了防着你的。虽然你看起来与镇妖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我不得不防。” 顿了下,见镇妖图录没有太大的波动,陈玄策继续说道: “还记得在京都城范府那次吧?就那次,我怕了,怕死!能重活一次,我说我不惜命你也不信。事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么冲动呢?想了好久啊,直到范玉从大东山回来,我见到他才想明白。就像我现在接了镇妖司这么大一摊子一样,我为什么要接呢?非我不可吗?不见得吧。我还是接了,因为,我这人从来不喜欢欠别人的。” 说到这,陈玄策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他沉默时,镇妖图录流出一行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陈玄策呲笑道:“没用,我说不信你就是不信你,别说你弄来一句诗词,你就是弄出来煎饼果子我也不信你。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你给我好处,我便杀妖还你,可能这辈子还不完,那也没办法。今儿和你说醒神术的事儿,是让你别坑我。入武帝城之时你告诉我武州有大阵,这事儿可不能含糊了。真含糊了…” 脸色一狠,陈玄策淡淡道:“我死之前,拉着你同归于尽!老家伙,你不让我修九霄,也不让我修九霄神雷,是因为九霄神雷能伤到甚至灭了你吧?” 镇妖图录开始疯狂抖动。 陈玄策法力运转,密布在识海中的各色纹路齐齐发光,将镇妖图录镇压在了那里。 “反应这么大,说明我说对了。九天神雷极阳,九霄阴阳均衡!联想到范玉被劈死那天是旱地起雷,想必你是怕阴属性的东西。这就对了,怪不得开黄泉的时候你没动静!” “你是怎么想到的?”镇妖图录终于没再流出文字而是发出苍老的声音。 “这并不难。”陈玄策幽幽道:“我说了,我不信你!自从你提高了给奖励的门槛后,我许久没找过你,你一个靠着镇妖馈赠才能苟延残喘的东西,脑子转动应该很费力气吧?” “刚刚你是在试探我?”苍老的声音问。 陈玄策哈哈大笑:“没错,就是试探你!老家伙,行者座下大管家在两界山逃走的时候,用的是夜游术!你说说,我不试探你,我能安心吗?你脑子转的慢,这不就试探出来了。” “哎。”一声长叹,“武州大阵没问题,我就是要你死,也没到时候。小子,我说与你同源你爱信不信,待你入二品,该告诉你的自然会告诉你。行者的事儿,我也会讲。” 陈玄策语带讥讽的说道:“除非我死或者韩叔死,否则他会一直跟着我!老家伙,别想着向前些日子我入三品时那般给我感悟!入二品时你要是搞幺蛾子,我就让韩叔用九霄神雷劈死我,再将我的尸体送入阴司!拼着不入轮回,我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你怎么确定是我帮助而不是你自己的感悟?”镇妖图录问。 “我有一物,名为大吕蝉印!” 一句话,结束了沟通。 大吕蝉印,四百年前通天观邱若同修云梦诀,春神山春神蝉一族万千蝉鸣起,用命凝就。 有此物在,陈玄策修十二年蝉,一朝顿悟入阳神时,若非镇妖图录捣鬼,他绝不会不用。 蛛丝马迹之下,皆是步步惊魂。 也就是陈玄策修了醒神术,镇妖图录能对他施加的影响越来越小,否则不会有这个小瑕疵。 与镇妖图录沟通完,陈玄策飞身上了房顶,运转起星辰九转,炼化大星星力,淬炼着五品肉身。 他现在武者五品,道家三品,手有惊龙枪,又有夺命十三枪,虽未和三品于小妖打过,但陈玄策很确定,于小妖在他手底下走不出三个回合就要殒命。 …… 时间缓缓流逝。 几日间,书局愈发热闹起来。 树长老、御风狼和邱大同都已经赶到。 见到邱大同的时候,陈玄策还纠结过,是叫镇抚使还是叫副镇抚使。 邱大同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的很爽朗,让陈玄策称称呼他为若同就好。 陈玄策也没在这种事儿上扭捏。 御风狼就很省事儿,陈玄策直接叫一声‘九哥’就行了。 这几日,陈玄策还抽空找洪小天聊了一次,将接下来一场大战和盘托出,聊完洪小天的脸色很不好看。 洪小天不在乎给镇妖司卖命,但他在乎他的几个师叔。 最后陈玄策说了一句:“镇妖司不存,剑阁安在?” 洪小天不得不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后,他便写了一封信给剑阁。 信里没多啰嗦,只有一句话:“师父,你再不来,我护不住了。” 看到中途被截下的信件内容,陈玄策笑的很开心。 这是意外之喜。 而把信拿过来的常饮马则是说了句:“洪小天还是能压榨出来东西的。” 也不知洪小天要是知道他好兄弟给了他这么个评价,会不会用钢枪穿王八烤上一烤。 至于裴归宗会不会来,陈玄策不在意。 来了增加一武者一品斩神境,此战把握更大。 不来,镇妖图录告知他的那个阵法,亦可覆灭上百高品。 沿寒江七百里的一座大阵,凝聚了近五百年的寒江之意,在武州地界,只要超品不出,陈玄策有底气斩尽一切来犯之敌! 第573章 赤州之内,老夫无敌 赤州,龙虎山脚下,一块突兀而起的大石头上。 大管家毫无往日风范的横塘在石头上,身后跟着三名二品修士,正是两界山山繁花三人。 别看大管家如此随意,山繁花三人无人敢逾越。 自从大管家换了个面具后,就没了往日相交时的随和,近日再次到两界山,直接强命两界山出三二品,跟随他一同杀往武州,丝毫没给两界山修士拒绝的余地。 这时山繁花方知门内老人所说与虎谋体无异于送己入虎口是什么意思。 一时贪婪被入一品的诱惑迷了心,在被张道临和吕重楼杀上门来打醒后,回身却发现退路早已断绝。 不再如往日般好说话的大管家,以摧枯拉朽之势压服了两界山。 当然,好处仍然有,看这一次两界山到底出多少力。 大管家新换的面具,比他戴了几百年的那张要华丽的多,也更贴合他的面部。 然而,他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按说以他一品超绝的实力,怎么也不会因为面具这等小事儿而心烦。 可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人都是念旧的。 就像第一只猫,第一本故事书,第一个女人。 往后岁月绵长,会拥有许多猫,许多故事书,许多女人,但总是不及第一个好。 或许是黄昏后,或许是吃了一顿美味后,总会有一些事,让你去想起某种曾经拥有。 此时此刻,大管家就是这种心绪。 尤其是,映入眼中山清水秀香火旺盛的龙虎山,让他的脸上隐隐作痛。 “北有寒江携天地精华而过,内有龙脉横穿气运不绝,怪不得千年间家家户户关门落锁,他龙虎山仍敢行走世间,好一个洞天福地!”大管家感叹了一声,笑着问道:“山繁花,这偌大龙虎山,你两界山想不想要?” 山繁花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中渴望难掩,却也只能无奈回道:“我说不想,大人您也不信。想要自然是想要的,只不过两界山之法,要炼山。九州之内,只有禹州那一块可以。龙虎山对别人来说是好东西,对两界山来说中看不中用。” 大管家略有不满的说道:“是某家在问。” 山繁花一惊,而后心中狂喜:“大人,您是说,您能,你可以,让龙虎山像两界山一样?” 大管家点头道:“无非是引两界山地脉入龙虎,禹州本就挨着赤州,这并不难。最多十年八年,龙虎山亦然可以被两界山之法炼化。” “那自然是想要的!”山繁花的脸上竟难得的浮现不好意思的神色。 “既然想要,去武州就得搏命!若是能活下来,某家送你三人皆入一品又如何?”谈笑间送三人入一品,是何等的霸气。 大管家又道:“到时候两界山三个一品九天之境,再有某家携大胜之势,想灭了龙虎山,不过弹指间!” 一番话下来,山繁花直觉心中热血沸腾。 两界山避世千年,所为的还不就是‘传承’二字? 都为圣地,凭什么两界山就得避世,而龙虎山却可享千年香火? 凭什么,两界山不能位列三大圣地之一? 凭什么,两界山就不能执天下道门? 大管家悠然道:“此事你别当是某家随便许诺,两界山见张道临一面,某家失去心爱之物,又因某家去两界山,某家传人刘正本被人掳走,想必必死无疑。某家心中不畅快,自然要灭了龙虎来顺心意!至于谁来入主龙虎,某家并不在意。” 山繁花三人弯腰施礼,是前所未见的恭敬。 大管家站起身,最后看了龙虎山一眼,眼神漠然,丝毫没有恨意。 但山繁花三人,却瞬间觉得有寒意临身,刚刚心头的火热,也淡去了许多。 “走吧,逆流而上,汇九州宗门圣地上三品,这一战,我要将这死而不僵暗搓搓坏事的镇妖司打成死狗!” 大管家神色凛然,山繁花三人竟从他身上看到了冲天而起的杀意和此战必胜的决然。 就在大管家要离开之时,一声龙啸传来。 伴随着震慑人心神魂的啸声,苍穹之上有一只真龙巨爪的淡薄虚影骤然显现,而后猝然落下! 笼罩过半苍穹的举爪,随着下落极具缩小,那虚影,极度凝实。 大管家吐了一口血,强行脱离了龙啸的震慑,在龙爪临身的刹那间,左踏一步,身形骤然消失。! 只是,还是慢了一丝。 龙爪擦着他的右臂,轰砸在打石头上! 眨眼间石头化为齑粉,出现在十几丈外的大管家一条右臂血肉尽去,只剩森森白骨。 而山繁花三人更惨,龙爪的目标虽然不是他们三人,但先有龙啸震慑,尚未回过神来之时,又有极度凝实的巨爪猛然间的爆发,三人齐齐口吐鲜血,飞了出去。 待到落地,三人气若游丝,已然是五脏受损,神魂重伤。 大管家神色有一瞬间的骇然,而后身形融入阴影之中,将山繁花三人一卷,消失在了龙虎山脚下。 惶惶之音传来:“黄口小儿,再敢大言不惭,老夫就调用九州龙脉之气将你镇杀!” 已逃出很远的大管家沉着脸回道:“老泥鳅,你要是真能动用九州龙脉之气,某家现在还能活?别以为某家不知道,你最多能对龙虎山方圆五百里内出手,想杀某家,来啊?某家就不信,隔着几十上百里,你这虚空显形之术还能准确的击中某家?若不是你突然出手打了某家一个措手不及,某家岂会受伤?老泥鳅,某家灭龙虎山那天,就是你下锅的日子!” 也许是被大管家说对了,也许是别的,惶惶之音没再响起,大管家也消失了。 龙虎山山腹内,张道临笑眯眯的对着眼前身着黄袍的苍老虚影问:“那崽子说的是真的?” 苍老虚影笑了笑:“如果那老女人没强取龙虎二十年气运,刚刚那小崽子说的倒是没错。” 张道临一惊,随后一喜,猜测道:“您是说,您在龙虎山气运稀薄的二十年间,有所收获?” 老人并未隐瞒,笑着回道:“你不用试探老夫,千年至,天地大变局,老夫要是再瞒着你,会让你错估龙虎山的底牌。没错,那二十年,赤州龙脉之气老夫皆可动得,赤州之内,老夫无敌!” “那您刚刚为何不杀了那崽子?”张道临脱口而出。 老人笑了笑,解释道:“当年那老女人强取气运虽然让我能掌控赤州,但毕竟落了龙虎颜面,再加上这么多年镇妖司没少折辱龙虎山,不如留着那崽子给镇妖司添堵。” 张道临认同的点了点头,又道:“您说赤州之内您无敌,那高瘸子和老女人要是没死,下次他俩再来,你揍她俩一顿如何?” “滚!”一声龙啸,将张道临轰出了山腹,紧随而来的还有一句话:“想死你自己去,别带上老夫,也别带上龙虎山。” 张道临气息萎靡的嘟囔了一句:“这么厉害,宋传书砸天师府的时候也没见你出来。” 不曾想,苍老的声音居然给了解释:“你连龙虎山有多少人是宋传书的暗子都不知道,老夫怎能出手?老夫前脚弄死他,后脚就有龙虎山弟子给你下毒!老夫可没时间护着你这个烂天师。” 第574章 苍穹之上话后人 狰最近有些忧虑。 它跟着陈玄策从京都城出来,这一路陈玄策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并不是说陈玄策做的不好,而是陈玄策做的太好。 平日里它一直跟在陈玄策身旁,陈玄策做的每一个决策下的每一个命令,它都知晓。 许是朝夕相处,许是本就对陈玄策有着期望。狰并没有太早察觉陈玄策巨大的变化。 直到,这次陈玄策要用阵法阻过百上三品。 不是不信陈玄策,它只是担心。 活过这么多岁月,它很清楚,这个世界上,一切看起来美好的事情,背后早就标明了价码。 通过阵法覆灭过百上三品,难吗?很难,非常难。 至少鹧鸪山季家,就做不到。 更不用说,陈玄策才道家三品。 符箓伐天固然有着奇效能从‘天’的手里窃取馈赠,但并不代表符箓伐天有着超绝的威力。 所以,狰觉得陈玄策肯定有事儿瞒着它,并且,这个秘密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否则,凭什么凭一人之力,以三品之身,对抗上百人? 这两日,它问过陈玄策,奈何陈玄策只是笑,一点风声都不透露。 七月初八,晚星璀璨。 忧虑的狰拎着两坛好酒找到了老韩。 它没去找邱大同,也没去找树长老或御风狼。 非是亲疏有别,实是它的忧虑只有老韩有可能给予纾解。 老韩见到狰,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狰手中的酒坛子,惊讶道:“你怎么舍得把这两坛好酒拿出来了?” 狰随手扔过去一坛,并未回答,而是简洁的说道: “喝酒!” 说罢,拎着酒坛子直入夜空。 老韩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有五条尾巴的老家伙今儿抽了什么风,不过看在好酒的份上,上天喝酒就上天喝。 飞入夜空之前,老韩还不忘给凝聚香火功德的常饮马说了句:“搞点上好的下酒菜,你祖宗要的。” 常饮马二话没说,也不管是什么时辰,开始满武帝城的跑。 只是他注定白跑,老韩走了,就没回来。 白云之上,老韩到了后,狰什么都没说,仰头干了半坛子酒。 老韩惊讶道:“你抽什么风?这百年级的黄泉醉你就这么喝?糟蹋东西!” 狰瞥了老韩一眼,道:“你喝不喝?不喝还我。” 得,今儿就没法讲理。 老韩不再言语,学着狰仰头干了半坛。 二人在云层之上,大眼瞪小眼,沉默了许久。 最后,还是老韩先开口:“心里有事儿?” “陈小子不对劲。”狰没做隐瞒。 老韩稍作思量,便猜到了狰所说何事,笑道:“怎么的?你自己带出来的娃娃你都信不到了?还是说你对接下来的大战心里没底?” 狰摇头道:“不是心里没底,也不是不信陈小子,就是突然觉得他变化太大了,大到我心慌!我不知他是猜到了咱们还有暗中的布置,还是说他真的有底气。你知道的,我选择趴在大青石里,就是为了能随时看司里往来的信息,我讨厌未知。”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老家伙,今儿终于说了实话。”老韩笑着揶揄了一句,在狰身后五尾浮现之时,强行收敛了笑容,继续道:“甭管你是讨厌未知还是弄不清陈小子的底气从何而来,你就是心里没底。要我说啊,既然镇妖司大半势力都交给他了,你就没必要操这个心。” 狰打了个酒嗝,眯着眼问道:“怎么说?” 老韩不答反问:“有句老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知道为什么么?” 狰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老韩继续道:“穷人家的孩子,有点力气就要帮家里干活,到了年纪就要自己打拼,想指望父母,这辈子是娶不上媳妇的。正因为穷,所以早做事,早做事,就能早当家。你和老吕一个臭毛病,太护着他。你不放他自己去做,凡事都要护持着周全,他怎么当家?你呀,这是关心则乱。” 狰沉默了许久,细细品味着老李话里的意思。 它本不是人,虽修为高绝,虽然知晓人类关于传承中的诸多做法,但很难代入进去共情。 许久,狰摇头道:“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护着他这事儿,你说的,我不认同。” 老韩也不争辩,他从龙虎山离开后,心境破碎之下,见多了人情冷暖,相比狰和吕重楼,他更理智。 他知道狰说的不一定对也不一定不对,对于后辈护着还是不护着,本就是一件见仁见智的事儿,只能说大家选择的做法不同。 又沉默了一会,俩人碰了下酒坛子,一人喝了一口后,老韩问道:“你估摸着,大管家那群人什么时候会对武州动手?” “这事儿不值得琢磨。”狰很笃定的说道:“七月十五,中元节。” “哦?这么确定?”老韩脸上有着疑问。 狰笑道:“陈小子钓鱼,除了通过普天商行透露了咱们在武州的消息外,还用了黄泉路将开的引子。古往今来,黄泉路开大多是在中元节时,那崽子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不会提前?”老韩有些不认同,说着他的看法:“中元节开黄泉,他们来了岂不是晚了?如果他们真像咱们猜测的那般对黄泉路极度重视,不会等到中元节才来。” 狰道:“如果你手里有着冠绝九州的过百上三品,你会在意武州几个跳梁小丑?” 老板反对道:“正因为手里有着过百的上三品,更应该谨慎。苍鹰搏兔尚用全力,那崽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打个赌?”狰的脸上浮现了今夜的第一次笑意。 “赌就赌!赌注是什么?”老韩丝毫不怕。 “赌你在两禅寺的暗子!”狰早有打算。 老韩神色一凛,气势一放既收,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两禅寺藏了人?” 狰一脸不屑的说道:“就你玩埋暗子的手段,不及宋传书十分之一。你猜猜,宋传书埋暗子的手段,是谁教的他?” 说着,狰指了指自己:“玩暗子,我才是祖宗!” 一时间,傲气顿生。 老韩苦笑道:“行,你赢了,两禅寺的暗子我送给你。那你输了呢?” “我给龙虎山补上二十年气运。” “我已脱离龙虎。” 狰撇了撇嘴:“行了,你不为自己着想,还不为你韩家后人着想?哪天你死了,总的给韩家留条重回龙虎的路。” 第575章 青玄,巨阙要不要收一下? 寒江上,一叶扁舟逆流而上。 陈芊芊站小舟尾端,负责操船。 任凭寒江激流汹涌,小舟安稳如常。 船首一张方桌两侧,陈玄策和王青玄相对而坐。 这次出来,狰他们这群大手子没再跟着。 两个道家三品境外加一个已经爬到四品境的蛇妖的组合,除非有一品骤然袭杀,否则等闲二品来了八成要死在这。 “玄策。”王青玄抿了一口茶后,笑问道:“这是青峰书院的青峰三饮吧?” 陈玄策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剩下这点了,什么时候回京都城,再找青峰书院讨要一些就是。” “人家能给你?” “为什么不给呢?” “严真卿算是被你坑死的,虽说严家早就不是青峰书院的执掌者,但瘦马不僵,现在青峰书院的当权者总要顾忌严家的想法。” 陈玄策摇头轻笑,道:“别人去要,不一定给。我不要,他们也得给。” “要是不给呢?” “黑衣卫镇邪司隔三差五的去青峰书院查妖邪,他们还怎么教弟子?门下弟子在朝中为官的,镇邪司说他们与妖邪有染,还怎么当官?这些法子都不需动用。严家死而不僵也好,大而不倒也罢,你信不信,要是青峰书院知道我喜欢喝青峰三饮,不需我开口,青峰书院就会送来,而且,还得是严家子弟亲自来送。” 王青玄惊讶道:“会这样?咱们在京都城的时候,虽说与京城的儒家弟子和官员井水不犯河水,但这群书呆子仗着身后有书院,可不怎么把咱们放在眼里啊。我还听说,现在的皇帝刚登基的时候,还有儒家出身的官员弹劾王大人、弹劾镇妖司来着。” “此一时彼一时。”陈玄策给王青玄斟满茶后接着说道:“那会咱们是什么?和黑衣卫差不多的黑皮鬼嘛。有事儿找咱,没事儿避而远之。面上不得罪咱,背后没少风言风语嚼舌头根。” 王青玄感知到了陈玄策眼神有个一闪而逝的冷意,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赦封大典后,谁敢轻视镇妖司?更不用说儒家文运回归天地归正,不管这群书呆子认还是不认,这份情他们得承!” “要是不承呢?” “那就不承呗,我还能杀了人家不成?” 陈玄策哈哈大笑,笑声中没有丝毫笑意。 王青玄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不信。” 陈玄策继续笑,笑够了举起茶盏和王青玄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后,叹道:“知我者,青玄也!” “武州事了,你要动青峰书院?” 平日里王青玄偶尔脑抽,但跟在陈玄策这一年下来,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嗯。”陈玄策没有否认,承认了下来,“禹州石鼓且不去说,徽州白鹿掌控在宋叔手里,紫竹学府承载文运的那卷竹卷在我手里,就剩下青峰书院了,他们要是不懂事儿…” 陈玄策难得流露出杀意,冷然道:“那就换一批人执掌青峰,想必这天下像徽州张家一般的儒家门阀,多的是。” 王青玄点了点头,玩笑道:“我说顾无衣这老头子来了之后看你的眼神怎么那么不好,原来你抢了紫竹学府承载文运的竹简。” 又问:“对了,你是怎么让顾无衣这个儒家一品,心甘情愿的把紫竹学府命根子交给你的?” “我要了,他就给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还以为你让几个一品围着他要的。” 陈玄策怪异的看了王青玄一眼,然后笑骂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择手段?” “不然呢?”王青玄丝毫不留情面,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你看啊,严真卿就调戏了一下芊芊,你就偷光了青峰书院的会馆,并且间接弄死了他;刍狗不过想多活几年,你就把他拐进了司里,还给了个比九天更大的刍狗的名字;剑阁俩天下行走不过和你切磋一番,你呢?阳剑问天还在你手里吧?你隔三差五的收拾洪小天,也有这个原因吧?还有啊…” 陈玄策连忙摆手示意王青玄不要再说,无奈解释道:“青峰会馆不是我偷的,真的;刍狗这名字虽然比九天更大,但机缘更大,我没骗刍狗;阳剑问天是他们输的,又不是我抢的,至于收拾洪小天…算了,你就当他欠收拾吧。” 王青玄坐在那里,面带微笑,陈玄策怎么看怎么觉得王青玄是一点都不相信,索性不再解释,换了话题。 “想不想知道三葬的现状?” 提到三葬,王青玄顾不得嘲笑陈玄策,急切道:“三葬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 “没了?” “没了。” 剑匣突然出现在王青玄的膝盖上,上面木板弹开,巨阙嗡嗡作响。 “玄策,你确定不多说几句?” 看着王青玄脸上那跃跃欲试多于威胁的神情,陈玄策笑了笑,站起了身。 “青玄。” “嗯?”王青玄有些疑惑。 “水下有个跟了咱们一路的三品大妖。” 闻言,王青玄微眯着的左眼陡然圆睁,眼中针尖大小的瞳孔瞬间放大,黑白二色充斥左眼。 可通九幽的左眼扫视了一段寒江找到了那个三品大妖后才闭上。 “弄死?”巨阙从剑匣中飘出。 陈玄策笑道:“弄死也不用你动手。你且看看我这道家三品的手段,再决定要不要用巨阙逼我说三葬的消息。” 话音落,陈玄策双手结印后轻推,一道紫色符咒虚空成型。 他又用手指在符咒上连点七下,符咒入水。 这一套动作虽然繁复,却只在一瞬间就已完成。 突然间,晴空起雷霆。 水缸粗细的白色雷霆连绵不绝的朝着小船后十几丈的水面砸下,足足砸了盏茶时间。 “九霄神雷?”王青玄眉头微皱。 一道雷霆他不怕,但这动不动砸一盏茶时间的雷霆,让他头皮发麻。 陈玄策摇头道:“我有极阳掌心雷你是知道的,这白色雷霆,唤做九天神雷,极阳克阴,正好对付水里这条大鲤鱼。” 说着,陈玄策笑了起来。 “笑什么?”王青玄声音不由得变弱了许多。 “我在想,要是吕叔在就好了,定会把这鲤鱼烹饪的极其美味。” 他刚说完,水面上飘上来一条足有七八丈长表面焦黑的鲤鱼尸体,鱼肉熟了的那股子清香味儿,隔了十几丈仍然能闻的清清楚楚。 等到水面上的细小雷霆消散后,陈芊芊很懂事的入了水,她得把鲤鱼妖身上值钱的、有用的、好吃的部分都收回来。 这是持家之道。 “青玄。”重新坐下的陈玄策开了口。 “怎么了?” “巨阙要不要收一下?” “好的。” 第576章 试试阵法 傍晚,小舟停在了一段平缓水面上。 陈玄策难得操刀,取了鲤鱼妖身上最嫩的一块做了鱼脍。 只是这鱼脍并非全生,而是被雷劈的半生不熟。 但毕竟是三品大妖提供的,入口即化,满口生香。 也就是船上的两人一妖都有修行在身且境界不低,若是寻常八九品修为的,别说像他们三个一般大快朵颐,就是吃上一筷子,就得消化良久,两筷子得鼻口窜血。 吃了一大半的时候,王青玄长叹了一口气。 陈玄策和陈芊芊二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筷子,疑惑的看着王青玄,不知这道士又要抽什么风。 王青玄叹了一口气后,又夹了一片鱼肉塞进嘴里。 就在陈玄策二人以为王青玄只是随意叹气时,王青玄开了口:“我修天地人三剑,问天难,问地也难,但都不及问人间。” 就在陈玄策以为王青玄要问陈芊芊参悟人间之剑的经验时,王青玄来了个急转弯。 “玄策啊,你说这人间,有妖吃人,有鬼魅害人,咱们镇妖司干的就是镇妖邪的事儿。那在妖族眼里,咱们镇妖司是不是也是祸乱天下的主呢?你看,咱们听到妖吃人就觉得妖该死,那咱们仨现在吃着鲤鱼妖的肉,妖是不是也觉得咱们该死?” 陈芊芊直接听愣了,不知所措。 这船上三个,就她是妖。虽说被镇妖司收编了,但本质上她确实是妖。 王青玄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由不得她不深想,王青玄是从哪儿出来的?杀妖烧成灰大道通青云的青云观啊! 一千多年前,青云观和杀生寺可是干过杀入白山黑水的事儿! 人间记得这事儿的可能不多,但白山黑水可是一刻不忘的!差点被人杀绝了,怎么能忘? 王青玄的话不能细想,一细想,陈芊芊就觉得浑身发冷。 更不用说,这偶尔脑抽的牛鼻子前几天可是说了,三品可斩二品! 王青玄是不是想斩了她?她一个四品蛇妖,有昆仑绿蚁有人间之剑也没用啊! 看着脸色渐渐发白想瞎了心的陈芊芊,陈玄策轻笑一声。 这一声,陈芊芊从牛角尖里绕了出来,不由得尴尬满脸。 她怕个屁咧,陈玄策在这,王青玄还能翻了天?没看自家老板一通雷霆吓得这小牛鼻子连剑匣都收起来了么。 陈芊芊松了一口气。 陈玄策笑着回王青玄:“青玄啊,有句老话,你要不要听听?” 王青玄吃了差不多,放下筷子:“愿闻其详。” “咸吃萝卜淡操心。” “啥?” “你刚刚的话,满九州谁都能说,就你不能说。” “为啥?” 陈玄策呲笑道:“青云观就是杀妖起家的,你祖宗知道你这么大逆不道,棺材板还能压得住?” 王青玄老脸一红。 “还有啊,你记住了,你是人!” 陈玄策手指虚点了一下王青玄。 “闲聊嘛,就是闲聊。”王青玄讪笑摆手,顺便换了话题:“玄策啊,三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在天龙寺,吃得饱睡得香。”陈玄策感叹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三葬入了天龙寺,一言不发,竟然获得了偌大礼遇!你要不是有你师祖帮忙,境界还真不一定追的上三葬。” “他现在,几品?”王青玄声音激动,竟有几分紧张。 陈玄策知道他为什么紧张,青云观和杀生寺一山居之,关系好归好,但平日里的互相比较是少不了的。 只不过这比较是两家的私下里的事儿,而非外人做的比较。 “佛家四品。” “这么快?”王青玄紧张中有着惊喜。 当初二人相依为命,比较之心是传统,与感情深厚并不冲突。 “呵,他用心经换了十几颗舍利子,能不快么。” 王青玄神色一僵,结结巴巴的小声问道:“这,这,用心经,不,不太好吧?” 陈玄策知道他担心什么。 “你不用担心,三葬不傻。二百六十字的心经,他改了六十字给了出去。啧啧,心真黑。” 王青玄笑容灿烂的配合着点头:“嗯,他心最黑了。不黑,也不能装不会钓鱼,让我钓了那么久养活他。” 说起往事,王青玄脸上满是怀念。 日头已经落下山,平静的江面上满是归途的渔船,在朦胧远山虚影中,点点渔火,像是在指引迷失的人们。 “芊芊,往回走吧。” 得了吩咐,收拾好碗筷的陈芊芊去了船尾,没一会小舟掉头,顺流而下。 王青玄已经从忆完往昔,坐在船首看着寒江上一艘艘被超过的渔船,不由得将剑匣取出横至膝上,开始继续尝试参悟人间之剑。 陈玄策没有修炼,而是平举着惊龙枪站在船首。 待到小舟两旁再无其他船影江水湍急时,他在江风中开口:“青玄。” “嗯?”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出来泛舟?” “为何?” “一是将三葬的事儿给你说一说,接下来的大战你才能心无牵挂。” “二呢?” “来武州后心神紧绷,放松一下。” “三?” “让你看看,我拦过百上三品的底气所在。” 话音落,陈玄策手中惊龙枪脱手而出,大喝一声:“藏头露尾之辈,跟了一路不现身,那就死吧!” 惊龙枪瞬间朝着寒江北岸飞掠而去。 岸边密林阴影中,苍老的声音传来:“武者四品之枪,伤不到我。小子,不如施展下你那手雷法给老夫挠…” 顿了一瞬,声音中的嘲讽变成了怒意:“用惊龙枪施展御神枪,镇妖司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阴险!小子,好歹你也是个道家三品,能不能要点脸?” 片刻,惊龙枪倒飞而回,重入陈玄策之手。 只见,陈玄策左手掐诀,右手上的惊龙枪上有白色雷霆环绕,整个人漂浮而起,在小舟上三丈高的地方,身体弯曲如大弓! 就在他惊龙枪再次出手前,藏在暗处那人再次开口:“停手!老夫是来和你谈谈的,可不是和你打架的!真打起来,你三品阳神境的御神枪,还伤不到老夫!” 闻言,陈玄策手中惊龙枪上的电芒消散。 就在连王青玄都以为陈玄策要停手时,陈玄策那如大弓一般的身体陡然绷直,手中惊龙枪携尖啸声刹那间跨过了半条寒江水面。 “道家三品御神枪确实伤不到你,加上武者三品肉身之力呢?老家伙,你运气不错,我入三品后全力一枪,你是第一个品尝的。” 话说完,惊龙枪飞回,鲜血自枪缨上低落。 落在船首的陈玄策收起惊龙枪,低声呢喃:“想跑?问过我了么?” 而后,对着王青玄说道:“青玄,看好了,我用什么抵上百上三品!” 陈玄策手中出现一张符箓,在王青玄还没看清时就已经燃烧殆尽,符灰入江水后,陈玄策就没了动作。 就在王青玄疑惑不解时,寒江爆涌! 江水飞空,凝成了一柄与惊龙枪有着七分相似的长枪,足有七八丈之长。 长枪凝聚后,慢悠悠的朝着寒江北飞去。 王青玄眼中全是疑惑,就这慢悠悠的水凝枪,想杀一二品? 好在陈玄策开口给他解释了下:“青玄,寒江并不止水面,还有无数支流、地下暗河!寒江所过之处,这水凝之枪,谁也别想躲。” 刚解释完,北方夜空下,一声惨厉嘶吼声响起,片刻后,一个穿着道袍的明黄色小人满脸狠厉的朝着寒江飞来。 这是道家阳神,明知必死,前来同归于尽。 王青玄手中巨阙轰鸣,陈玄策开口阻拦道:“不用出手,我说了,谁也别想躲!” 那明黄色的阳神速度极快,身上更是有一道冲天的气息在蒸腾,细细看去,冲天气息周围围绕着不知多少道装小人在诵念道家经文。 二品天象境的残余法相。 只是,进了寒江范围后,那小人的速度极慢,好似有着看不见的屏障在拦着他一般。 陈玄策看着飞来的阳神,呲笑道:“大道通天经?你不知道吧,这玩意当初是我跟着吕叔逼着邱老儿送到镇妖司的。” 那阳神儿为之一顿,王青玄知道,陈玄策这又是在用话语乱心了。 果不其然,陈玄策接着说道:“你来找我,邱老儿不知道吧?让我猜猜,无非是看行者的人要入武州了,你想趁着镇妖司大敌来犯时骗些好处,对吧?” 阳神刚刚恢复的速度又是一顿。 “邱路泽,你出通天观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忽悠的了镇妖司?” 阳神又是一顿,脸上隐有惊诧神色。 “不怕和你说,收拾完行者,我自会灭了你通天观!” 这最后一句,声音突然大到如惊雷一般。 阳神此时突然发现,刚刚灭了他肉身的那柄奇怪的长枪,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 阳神上开始有火焰燃烧。 这是明知必死之下,准备放弃轮回搏命! 燃烧阳神确实有用,那即将到来的长枪,被阳神拉开了一段距离。 眼看着,小舟近在眼前,阳神脸上满是狰狞凶狠之像。 近了,更近了! 二十丈,十九丈,十八丈! 只要到十丈内,阳神携带法相自爆,任船上的人是三品,也得死。 十七丈,十六丈! 阳神脸上全是疯狂。 若是此时自爆,船上的王青玄和陈玄策肯定会受伤。 然而通天观这人,此时只想弄死毁了他一切的罪魁祸首。 “行了,给你的希望够多了,死吧!” 陈玄策淡淡出声。 水凝长枪瞬间跨越上百丈,将燃烧的阳神洞穿搅碎。 最后的一刹那,阳神的脸上满是不甘、懊悔与愤恨。 水凝长枪重归寒江,通天观二品天象境大手子,法相都为施展出来,身死魂灭于寒江之上。 看着一个二品在眼前陨落,连三魂七魄凝聚的阳神都被绞杀成灰,王青玄怔了一瞬后,幽幽道:“玄策,能早杀他,为什么还要给他希望?” 陈玄策扭过头看着王青玄,笑着道:“并非给他希望后再杀,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我想让二品死,随时都可以。现在,对接下来大战有信心了吧?” 王青玄点了点头。 心中却是在想,陈玄策这八成是在报复之前通天观天下行走邱无名挑战他的仇,这麻杆,最小心眼和记仇了。 他哪里知道,陈玄策完全是第一次驱使这大阵,手生。 他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陈玄策左手中已经将施展九天神雷的指诀掐了大半,右手手中的惊龙枪也已经蓄势待发。 第577章 孽徒洪小天 陈玄策抬起头。 本是繁星伴月的晴朗夜空,很突兀的有一朵乌云。 看了看夜空中的一朵比较奇怪的乌云一眼,他没有多说什么。 … 乌云上。 邱大同惊讶道:“天下行走这是发现我等了?” 树长老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娃娃,现在这么厉害了吗?” 顾无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小声嘟囔:“方圆几百里,就这么一块云彩,他是瞎么?你们就往死里恭维吧。” 然后,他就朝着武帝城飞回去了。 不是他想,而是不得不走。 随意嘟囔一句,谁能想到几个一品和二品突然把气势朝他压了过来? 还有那个最不要脸的老家伙,你那五尾露出来干嘛? 再不走,他这么大一把年纪再被人揍个满头包,犯不上。 顾无衣走了,小船也快到武帝城,一群老家伙火急火燎的飞回了书局。 虽然明知被发现了,但不能让陈小子抓到把柄,要不然以那孩子阴恻恻的性子,说不得要阴阳他们几句。 只是,他们还是低估了陈玄策性格里的劣根性。 回到书局,已经是午夜子时。 院子里,只有狰和老韩二人在。 陈芊芊得了允许,自顾自的找地儿修行去了。 常饮马则是端上来不少的点心,还给泡了一壶茶水。 陈玄策给了常饮马一个眼神,常饮马就灰溜溜的跑去了隔壁他‘好兄弟’洪小天的家。 捻起一块点心,陈玄策问对面的王青玄:“青玄,你看这是什么?” 王青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配合的回道:“什么?” “这是一块石头。” “这不是点心么?” “石头。” “行,你说是石头就是石头。” 陈玄策笑眯眯的说道:“你知道什么样的石头又臭又硬么?” “什么样的?” “茅坑里的。” “玄策,你真恶心。” 陈玄策哈哈大笑,笑的不远处的狰和老韩一脸的莫名其妙。 笑完,陈玄策站起身,拿着手里的‘石头’走到狰的面前:“二哥,这点心挺好吃,你尝一尝。” 狰在老韩的憋笑中,强忍着恶心,接过了点心吃了下去。 老韩看着狰吃了下去,二话不说,招呼也不打,瞬间从院子里消失,甚至动用了山河法相。 老韩走后,狰苦笑道:“我这不是吃不准你的底牌么,就去看了看。你至于这么恶心我?” 陈玄策诚恳的问:“二哥,你就说好吃不好吃吧。” 理亏的狰砸吧了一下嘴,小声回了句:“好吃是好吃,就是恶心。” 说着,人没影了。 …… 七月初十。 剑南城万剑门沸腾了。 作为剑阁外围的下属势力,平日里剑阁来个内门弟子,万剑门都得扫榻相迎。 这次,来的居然是剑冠! 门主万乐城乐的找不到北,甚至吩咐门下弟子去他家祖坟看看,是不是冒了青烟。 万剑门鸡飞狗跳。 黄土垫道,满门花香。 就连门内弟子,长得不周正的,这几日都不许在剑南城出现。 只是让万门主和万剑门弟子失望的是,裴归宗高来高去,只对万门主说了三个字:“还不错。” 然后人就消失了。 但就这三个字,就够万门主乐上个三五年了。 更不用说,裴归宗走之前还扔给了他一个令牌。 剑阁内门弟子令! 凭借此令牌,万门主的子孙后人,只要天资尚可,便可入剑阁为弟子。 剑阁的内门弟子是什么? 偌大的万剑门,当年就是剑阁的一个内门弟子所建! 也就是说,如果子孙争气,完全可以在学成后,再造一个万剑门。 … 傍晚,风尘仆仆的裴归宗到了洪小天所在的小院。 一路南下,不仅要赶路,他还顺道看了几个剑阁下属势力。 家家欣欣向荣,护卫一方平安,让他非常满意。 虽说这次来武帝城是助拳的,甚至可以说是拼命来的,但丝毫不能掩去裴归宗脸上的笑意。 剑阁欣欣向荣,他这个剑冠就是死了,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入了一品,沿途有好风光,外围势力不仅没为害一方,甚至连所在之处的妖邪都被收拾了不少,由不得他不满意。 只是,这开心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裴归宗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陡然变得铁青。 概因,洪小天这院子,满是木雕。 这也就罢了,洪小天都能弃剑修枪,玩木雕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儿。 只是,这满园木雕中,最吸引人眼球的,是放在院子正中空地上的那一个。 裴归宗恍然间,好像看到了这个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是的,洪小天给他师父雕了一个木雕,惟妙惟肖极其传神,说是入木三分并不为过。 这个木雕要是流传出去,不出三月,洪小天就会一跃成为九州百年一见的木雕大家。 不过,为何这木雕身上,有七八十个窟窿? 那窟窿,裴归宗一眼就看出来了,是枪痕! 洪小天的枪痕。 听到开门声,沉迷于雕木头的洪小天很自然的抬头看了大门一眼,他以为是常饮马来了,然后又低下头继续雕刻。 然而,手中刻刀突然顿了下来。 他再次抬头,看清大门口那威势凛然的老人面容后,惊喜道:“师父?” 连忙站起身,扔下手中刻刀。 体内气息一震,身上木屑飞的一干二净后,他弯腰拱手,恭恭敬敬的施弟子礼:“徒儿洪小天,拜见师尊。” 裴归宗并未答话。 洪小天直起腰身,又呼唤了一声:“师父?” 裴归宗还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须发飞舞,衣袍鼓胀。 洪小天很疑惑,上次在剑阁被师父打断了腿后,师父不是已经原谅他弃剑修枪的事儿了么? 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生气? 然后,他看到了院子正中的那个木雕。 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少倾,洪小天声音嘶哑的开口:“师父,你听我解释!这木雕本是准备给您老人家贺寿用的,先用木头雕刻一遍练手,等到昆仑雪玉到了就可以直接动刀。那上面的洞,是陈玄策为了逼我给你写信,用他的惊龙枪刺出来的。” 裴归宗浑身颤抖的闭上了眼。 苍老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乖徒儿,为师教过你,要敢作敢当!昆仑雪玉,你留着给自己雕个棺材吧。” 这个傍晚,残阳如血的武帝城中,有万剑横空。 有惨叫声,从夕阳西下,叫到了月明星稀。 第578章 压剑冠 七月十一。 一大早,常饮马就被狰叫了过去。 “你和芊芊弄个担架,去隔壁一趟。” “担架?”常饮马很不解。 “嗯。你那好兄弟洪小天,被他师父揍了一顿,没打死,但也差不多了。带个担架,用得上。” 常饮马愣了一瞬,开口道:“祖宗,我用妖术带他过来?” 狰眼一眯。 常饮马麻溜的去找了两个一人多高的棍子,又用布头给缠上了,然后拉着陈芊芊往隔壁走去。 路上,陈芊芊问:“他就是瘫了,咱俩也不用弄这玩意啊。好赖我也是个四品妖。” “祖宗让怎么干就怎么干。”常饮马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才小声给陈芊芊说:“祖宗这是八成要祸害裴归宗。” “裴归宗?”陈芊芊愣了一下,然后很迅速的将背上的昆仑绿蚁收了起来。 没一会,俩人抬着气若游丝的洪小天,跟在一脸铁青的裴归宗身后回到了书局。 裴归宗一进门,老韩拱拱手,爽朗笑道:“恭喜剑冠入一品斩神之境!” 只是那笑,一点没有恭喜的样子。 狰在一旁揶揄道:“行啊老裴,为了不让洪小天参与这一战,你还真舍得下手。” 这一句话一出来,满院寂静。 常饮马咂吧了下嘴,算是知道为什么带担架去了。 不带担架怎么表现洪小天的惨?洪小天越惨,此时叫破裴归宗心思,效果越好。 裴归宗脸上的铁青再也维持不下去,破口大骂:“怎么着?不就是帮我入了个一品吗?老夫一人卖命不够,还得搭上弟子不成?” 狰撇了撇嘴没说话。 这时陈玄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并非是他托大没提前候着裴归宗。 实是他现在掌管镇妖司,此时出来才符合规矩。 否则他等在院子里,裴归宗绝对会感到受宠若惊。惊于镇妖司过于礼遇,是不是又在算计他剑阁! 毕竟,剑阁被算计怕了。 三大圣地中唯一一个被镇妖司的人当过剑冠的,可只有剑阁。 陈玄策拱了拱手,裴归宗回了一礼。 然后,陈玄策二话没说,掌中收纳施展,阳剑浮现,飘到了裴归宗面前。 裴归宗满面狐疑的问:“天下行走,这是何意?” 陈玄策不答话,朝着屋子里摆了摆手。 背着剑匣的王青玄走了出来。 裴归宗老眼一眯,周身气势升起。 他这一有反应,老韩不干了。 王青玄可是他半个徒儿。 “裴老儿,别给脸不要。怎么着,你想和青云观碰一碰?” 裴归宗须发飘飞,冷声道:“碰一碰又如何?你当青云观还是千年前的青云观呢?” 老韩突然一笑,笑的裴归宗摸不着头脑。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院子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裴归宗,你真想碰一碰?” 裴归宗神色一惊:“你没死?” “万剑山都没榻,我为什么死?” 苍老声音一出现,王青玄脸上就浮现了笑容。 这是他家师祖,他再也不是没家的孩子了。 裴归宗只惊讶一瞬,神色就变成了个不屑:“你活着又如何?别说你还是二品,你就是入了一品九天之境,能扛得住斩神境几剑?” 王青玄的师祖沉默了一会,声音继续响起:“你说得没错,那老夫要是死在你剑阁城,把青云观千年因果加在你剑阁之上,不知万剑山抗不扛得住?” “因果加在我剑阁?你当你是修了大乘因果经的张道临呢?”裴归宗怼了回去。 “你忘了我天玄山里的解剑石?裴老儿,你敢赌那人离开时,没留下掣肘你剑阁的东西吗?” 裴归宗沉默了下去。 他不敢赌。 当年那人强入剑阁城,一剑削平万剑山山尖,作为解剑石扔在了天玄山,三千载剑阁不敢踏入一步! 也就是这事儿过于久远,要不剑阁哪儿还有脸称自家执九州剑道之牛耳? “哈哈哈哈,来了就是伙伴,大家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陈玄策开口打了个圆场,伸手虚引,王青玄走上前来,他接着说道:“让青玄出来,就是给裴剑冠一个保证。” 顿了下,见裴归宗收起了气势仔细倾听,陈玄策才接着说道:“解剑石最后的好处落在了青玄手里,天地人三剑他已然修了两剑半。今儿就是想让裴剑冠知晓下,镇妖司在,青玄此生不入剑阁。” 说到这,看着王青玄:“青玄。” 王青玄解下身后剑匣,取出巨阙,双手握住巨阙剑柄,看着裴归宗沉声道:“贫道天玄山青云观王青玄,今日以巨阙立誓。镇妖司在,青云观弟子此生不入剑阁城。若有违,愿身死巨阙剑下!” 裴归宗不顾身份,躬身朝着陈玄策施了一礼。 他很明白,能让青云观修了天地人三剑的传人立下这个誓言,不是他裴归宗入了一品斩神境,而是因为眼前这瘦高的年轻人。 这,在给他安心。 这,要让他拼命! “裴剑冠,阳剑收起如何?”陈玄策伸手虚抬就势说道。 裴归宗轻轻招手,阳剑落在了洪小天身旁。 这时,狰开了口:“誓言你也听了,阳剑你也收了,是不是该让洪小天爬起来了?” 裴归宗苦笑着摇头:“他是真伤了,肋骨断了四根,两条小腿断了,暗伤不计其数。毕竟…” 他老脸一红,声音不由的变小:“我打了他一个多时辰。” 老韩不屑道:“行了,你剑阁有什么好玩意是我们不知道的?洪小子弃剑修枪,但根本还是你剑阁那套东西。草剑丸你别说剑阁没有存货。” “真…” 不等裴归宗将后面的没有说完,老韩直接出言打断:“你想清楚,要是一丸都没有……” 老韩看了陈玄策一眼,陈玄策顺势接过了话头:“前些日子我听说千佛壁上的草剑茶这两的产量下降了不少,黑老七嚷嚷着让两禅寺把他们那一斤交出来。” 裴归宗神色一僵。 剑阁的草剑丸,主料就是千佛壁上的草剑茶。 每年为了这点玩意,不知给了那个黑炭头多少好处。 这要是真断了,剑阁年轻一辈的修炼进境岂不是要慢下许多? 无奈之下,他甩出了一颗冒着剑气的药丸,甩到了洪小天的嘴里。 “这就对了嘛。这弟子啊,就得摔打摔打,要不怎么成才?”老韩站着说话不腰疼。 裴归宗拂袖而走,连洪小天都没管,只留下了一句话:“动手之前喊我,此战,老夫要用一品祭剑!” 这最后一句话,方见剑阁剑冠风采。 霸气绝伦。 至于洪小天么,反正有吕重楼的香火情在,想必镇妖司不会让他送死。 他只当吕重楼不想见他,压根不知道吕重楼根本没来。 第579章 护碑人 麓州,自在寺。 傍晚时分,落日余晖透过窗缝溜了进来。 然后被佛像吸引过去,让佛像变得金灿灿的。 大管家盘膝坐在蒲团上,看着佛像,叹道:“佛光,梵音,香火,品茗。九州内的佛寺某家不知去了多少,唯有自在寺,让某家心中安宁。” 对面,与大管家一桌之隔的蒲团上,一个干瘦到皱纹深邃的能夹死蚂蚁的光头老僧,抖了抖他那尺长的眉毛。 赞叹了一句后,大管家感慨道:“洪胜,某家一直没来叨扰自在寺,你知道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老僧点了点头。 大管家又道:“护碑人,就剩下你我了。” 老僧默然不语,表演了一出老僧入定。 大管家也不恼,幽幽道:“某家此来,并非逼你。一百五十名上三品,多你自在寺不多,少你自在寺不少。” 老僧仍然不言不语,只是微阖的老眼睁开了一丝,静待大管家下文。 “但,自在寺又能置身事外多久呢?别的不说,地龙翻身你真当镇妖司不知道?” 老僧双眼睁大了少许。 “就连高原上那群崽子,都敢图谋你自在寺,更何况做事向来不讲理的镇妖司?” 那双老眼,又闭上了一些。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大管家,轻笑道:“呵,某家可从没听说过你洪胜是修闭口禅的。” 见老僧仍然是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大管家下了一剂猛药:“吃斋念佛,真能抹去你儒家印记?自欺欺人罢了。” 老僧双眼圆睁,声音沙哑道:“抹去如何,抹不去又如何?人生百年,所图为何?你知?我知?谁知?青灯古佛在你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但你可知,青灯古佛可让老衲心中平静。” “平静?”大管家撇了撇嘴,嘲讽道:“你之平静,是腹中亡魂不再嘶吼?还是午夜梦回,能让你忘了你人魔之实?” 话音落,老僧身后法相骤起。 十八具佛陀虚影诵唱,佛陀身下莲花台上,有万千虚影跪拜。 大管家丝毫不以为意,哈哈大笑。 笑的眼角有泪。 笑过后,站起身,指着老僧身后法相,厉声质问:“洪胜,你还真当自己是佛门弟子了?吃斋念佛真能让你忘了你洪家冤死的千人?入了佛门真能洗去你姓洪?” 看着法相愈发清晰的老僧,大管家破口大骂:“四家,守着四块石碑!然后呢?被先师至圣的后人坑死!若不是某家发现的早,你洪胜能活?若不是某家违背良心去卖命,你洪胜能活三百六十年?好啊,今儿你给某家在这装高僧大德,忘了当年是谁舍得魂魄撕裂救你于危亡之中?” 情绪激动的大管家,骂着骂着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他摇了摇头,撂下了最后一句:“算了,我就多余来。这次我灭了武州那群人,想必镇妖司也没能力找你自在寺的麻烦,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这么着吧,回见。” 说完,大管家身化阴影,从大雄宝殿之中消失。 落日余晖终于消失,采光不好的大殿陷入昏暗。 直到漫天繁星,月儿孤影,一片漆黑中的大雄宝殿,才响起一声悠长叹息。 …… 山路上,大管家平静的坐在马车上,车辕上赶车的则是山繁花。 山繁花很不理解,大管家一品,她也是二品,为何要坐马车? 然而,她不敢质问。 不过,她知晓大管家这次去自在寺是做什么的,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大人,此行可还顺利?” 没得到答复。 就在山繁花以为大管家不会再答的时候,她听到了笑声,大管家的笑声。 初时极小,慢慢变大,越来越大,大到在山间回荡。 山繁花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 然而,在笑声渐歇后,大管家突然出声:“顺利,这一战,又多一菩萨境,某家想看看,镇妖司怎么挡,拿什么挡!” 山繁花心中微喜。 高手越多,这一战越容易。 若非有这么多的上三品,谁敢和那白发男人和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女人建立的势力争斗? 最近千年,宗门圣地纷纷避世,对镇妖司有了解,却接触不多。 但要说千年以前最受各家忌惮的,除了天玄山那两家着魔了一般杀妖的和尚道士外,不是三大圣地,而是一男一女。 男的白发,女的白衣。 没怎么露过面,但有些底蕴的宗门圣地,谁不知道这两个人? 一个白发如雪以百年布局,一个擅养大妖,座下不知藏妖几许。 哪家没有那么两三条组训,遇则避之? 当这些宗门圣地胆小?是被收拾怕了! 今日多一佛家一品菩萨境,武州之战胜算又多一分,她当然欣喜。 山路崎岖,马车晃晃悠悠,山繁花恭敬开口询问:“大人,下一站?” 大管家幽幽出声:“去寒江,顺流而下,两禅寺。” 山繁花没问为何先麓州自在寺后两禅寺。 她猜,大管家嘴上虽硬,心中应该忌惮龙虎山那条老泥鳅。 那一日,她与同门重伤濒死,若非大管家手头灵药多,这会她别说赶车,能爬起来都是万幸。 听到要回距离龙虎山不是太远的两禅寺,山繁花心中一突。 似乎发觉了她情绪上的变化,大管家笑道:“就算老泥鳅能超出我的预测,它也无法对赤州之外出手。两禅寺虽与赤州隔了个寒江,但也不是它能够得到的。放宽心。” 山繁花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如此,就好。 能活着,谁也不想死。 短短一月,先在自家山门被一猿猴轮棒子揍了个半死,又在龙虎山脚下被一老泥鳅出手的余波波及,她是真的怕了。 原以为避世千年,到了她这一代以道家二品天象境出世,虽不说世间无敌,却也能横行九州。 若非如此,京都城她也不会强压张天象。 怎么也没想到,会落到如此境地。 没有多想,她架着马车拐了个弯,朝北行去。 然后,马车飘了起来。 大管家没出声,山繁花也不问。 距离中元节没多久了,慢慢赶路,来不及。 第580章 般若寺,囚牛 洪州西北与武州相接,东北则与禹州相邻。 往东南,一条天堑雁荡山,将其与百越隔开,西南则是一片灰蒙蒙的不可踏入之地。 洪州与武州和禹州相连的地方,有一处山崖,高两千丈,崖壁垂直,似是让人一剑劈开一般。 还真是被人劈开的。 只不过不是一剑,而是两剑。 这两剑,使得光滑如镜的崖壁,出现了一个错开的断层,足有百米宽, 只是这处山崖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没谁会在意这处独特之地。 而九州四大佛寺中的般若寺,便建在这里,建在这千丈高的崖壁上。 天下四大佛寺,无论是古四大还是新四大,都有般若寺。 但在古四大佛寺中,般若寺名不及杀生寺,香火不及自在寺,风头不及无法寺。 新四大中,天龙寺居佛国,虎视眈眈面朝东;两禅寺继承了无法寺遗泽,声名显赫。 同为新古四大佛寺的自在寺,居麓州,布佛法,虽然动不动就封山,但九州宗门圣地无人敢轻视之。 相比之下,般若寺和它所在的洪州一样,毫无存在感。 甚至连知道般若寺在洪州的人都很少,大多数人不是认为般若寺在武州,就认为其在禹州。 就在大管家从自在寺离去之日,傍晚时分,久无访客的般若寺突然中门大开,悬挂在崖壁上的鲸钟连响八十一声。 响彻群山。 一个看起来颇为富态的老僧站在般若寺大门旁的古松下,笑眯眯的开口: “高施主,请!” 请字说完,一头白发的高大人出现在他面前。 “就不进去了,怪麻烦的。” 高大人难得善解人意。 老僧却不领情,执意邀请: “门内八十一弟子已沐浴更衣焚香净手,还请高施主看在老衲些许颜面上,讲一次经。” 高大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拒绝道: “没那么多时间。” 老僧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嘴里的话变了样: “高瘸子,给脸不要是吧?你真当你面子那么大?是,你当年两剑给般若寺寻了个地儿,但几千年下来,人家般若寺帮你做了多少事儿?你自己数数,般若寺有几任方丈是寿终正寝的?十有八九死在了帮你做事上!你那两剑的恩情,般若寺早还清了吧?今儿佛爷亲自出门迎接,你还想咋?姓高的,佛爷今儿话放在这儿,你讲还是不讲?讲,不管你这次来所求为何,般若寺拼上佛像粉碎、寺庙坍塌、门人弟子死绝,也帮你做!不讲,般若寺只出一小沙弥,爱用不用。你看着办吧。” 说罢,老僧双目微阖,静待答复。 高大人无奈道: “你啊。能从我这算计好处的,顾无衣算第二,你算第一。行了,别演了,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经我肯定讲不了,不过郝楚马…” 老僧睁开眼,见高大人停了下来,一脸不爽道: “说话别大喘气,不过什么?赶紧说。” 高大人笑眯眯的样子和老僧很像,悠然道:“你刚骂我,我一生气,忘了。” 那老僧也是能屈能伸的主,弯腰施佛理,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老秃驴老糊涂了,今日惹了高大人,您大人大量,别和秃驴一般见识,平白掉了身份。” 高大人一脸无语。 “行了,满九州的修佛的,论佛法你囚牛排不上号,论脸皮厚…”抬起右手比了个大拇指,“当属第一。” 囚牛老僧嘿嘿直乐。 “能说了吧?” “司里面小家伙想让他手下入上三品,看上自在寺的舍利了。自在寺那地儿你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家的舍利不好用。” 囚牛一愣,一时间没明白高大人的意思。 自在寺的舍利不好用这事儿它倒是知道,那地儿三百多年前去了个野和尚之后,寺里面的舍利子就算是废了。 它突然想起一件事,镇妖司去年新出了个天下行走。 “你是说,玄五组里的和尚?”囚牛试探着问道。 高大人点了点头。 囚牛脸色顿时变了,破口大骂:“玄五组多个鸟?你当佛爷我不知道玄五组?那能有好和尚?姓高的,你是不是当佛爷我老糊涂了?怎么着?图谋我般若寺的舍利子,佛爷我还得感谢你呗?滚,赶紧滚!多看你一眼,佛爷我怕脏了眼!” 囚牛自顾自的骂,高大人表情都不带变的,等老僧骂完,高大人才慢吞吞的说道:“那个和尚,跟过婆婆。” 囚牛脸色一僵。 “婆婆?” 高大人点了点头。 “高瘸…高大人,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佛爷…早说老衲我怎么会如此失礼?来,立刻来,般若寺上三品舍利七百二十六颗,看上哪个用哪个。够不?不够老衲立刻让岁数大的抓紧圆寂,现烧。” 看着眼前这相识多年的老家伙还一如过往般变脸比翻书还快,高大人很是无奈。 “你呀你,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不把脸皮当回事儿。让狰看到,非得笑死不可。” 囚牛撇了撇嘴,不屑道:“五个尾巴那玩意?它懂个屁。它倒是要脸,然后呢?天天趴在大石头里装狮子的货能有佛爷我自在?寺里呆腻了,佛爷我可以去禹州喝花酒,去武州看乐子。前些日子它在武州杀人,佛爷我看的贼乐呵。更不用说,佛爷我隔三差五还能去百越炸虫子吃。” 高大人没去管囚牛的吐槽,而是问道:“岭南,处理的如何了?” 囚牛收敛了些许,认真道:“你也知道我每年得睡上四五个月,得了你的消息强行醒来,还是晚了。我到的时候,百越已经没什么东西了。我又犁了一遍,孙小子来不及杀的,我都炸了吃了。孙小子的残魂也按你的吩咐收拢好,在寺里温养。” 高大人满面唏嘘。 囚牛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让他去送死?” 高大人微微摇头,无奈道:“不是让他送死,是他早有死志。他家人出事时,我轮回没多久,没实力帮他。等我实力恢复后,也来不及了。哎。” 最后一声长叹。 囚牛没再言语,好一会才开口问:“婆婆,还好么?” “挺好,在伐天城休息一段时间。” “那就行,你见到她别忘了替我问个好。要不然再见她,少不了挨收拾一顿。” 高大人呲笑道:“呵,刚你还说你自由自在,现在知道怕了?” “能不怕么?婆婆揍我们,是真下手啊老高!”囚牛撇嘴苦笑道。 高大人也没笑他,婆婆养大妖,靠的可不是只给好处,恩威之中,威大于恩。 “可战超品否?”高大人问。 “难。” “一品?” “随便杀。”囚牛霸气十足。 高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般若寺藏了这么多年,在九州露露面吧。这次不用隐藏身份,放手杀就是。” “啊?”囚牛愣了一下,以往般若寺帮镇妖司做事,都是藏着掖着的,深知什么叫闷声发大财,这次怎么要光明正大出手了? 高大人解释道:“天地归正,露露面,好处更多。超脱之路,快能走了。这次武州一战,魑魅魍魉不少,放手杀就是,都是功德。” “得嘞,瞧好吧你,般若寺二十七上三品,全去!” 应承完,囚牛又问:“老高,你这次还找谁了?” 高大人摇头道:“我只来你这一趟,然后就去东海。这次主事的是那个小家伙,我不插手,婆婆和庆芝也不插手。你过去,和狰联系就是。不到不得已,不用出手。” 囚牛又是一愣,刚还说放手杀,这会怎么又不让杀了? “ 那小子要动武州大阵,大头不能给你们,般若寺杀漏网之鱼就是,要不然那小子记恨上般若寺,我可没功夫管。” 囚牛有些不屑。 高大人提醒道:“别说我没提醒你,龙虎山只是试探了他一下,他差点把张道临阴死。” 说完最后一句,人已消失。 囚牛则是站在般若寺门口古松下,细细品味高大人的提醒。 良久,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囚牛遥望西北武帝城方向,幽幽道:“哎,去护着他,岂不是和狰变成了一路货色?” 第581章 燃香,迎神,不到者杀! 七月十三,清晨,大雾。 这种天气,再苛刻的东家都不会让人行船。 若是一不小心撞倒礁石,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武帝城以东五里处,寒江南岸。浓雾中支起了一个茶摊,王青玄坐东,于小妖坐西,常饮马则是坐在南面,正对寒江。 饮着茶,于小妖悠然道:“还是道家法术瑰丽,说起雾就起雾。” 王青玄放下茶盏,笑道:“今儿这雾还真不是道家法术。” 常饮马站起身,给于小妖面前的茶盏斟满,坐下后嘲讽道:“兄弟你这眼光差到没边了,这满江浓雾明明是被妖气激发的,你居然能看成道家法术,啧啧,要我看呐,龙刀门到你这辈儿算是到头喽。” 于小妖眉毛一挑,就听常饮马继续说道:“不过傻人有傻福,你要不傻,龙刀门也没有成宗门之机。龙刀门到你这辈儿确实到头了,龙刀宗当立啊!” 好家伙,一个急转弯,差点没把于小妖手中刚要出鞘的龙刀晃断。 王青玄哈哈大笑。 这二人一妖,天不亮就赶到了这里。 于小妖已经安排好龙刀门的事儿,然后回到了七载书局。 武州内龙刀门能动用的力量全都动用了起来,至少能保证武州百姓会知道,看事儿不好赶紧跑。 王青玄这几日别无他事,人间之剑仍然只参悟一半,这几日他时常感叹,不知何日能追上小丫头陈芊芊。 陈青云看他俩无所事事,就安排他俩护着常饮马来此处,接三千正神! 本来这活应该是狰来干的,但不知为何,狰昨夜说了句‘有故人来’,就没影了。 三千正神将到,只好让常饮马来这个未经赦封大典的正神来接待。 当然,陈玄策没和这三个说的是,暗中他还让御风狼盯着。 盯一下,是不是有正神会学寒江春神山段那几个正神一般变了心思。 若有,说不得今日寒江泛红。 毕竟,这些能当正神的妖,都是在御风狼山赦封的。 御风狼,眼里可不揉沙子。 日上三竿,寒江上雾气淡了一些。 常饮马收起茶具,率先走到寒江边,迎江风而立。 今儿它没穿小厮的衣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纯黑武士袍,除了脖子长了点眼睛大了点,看起来还挺精神。 王青玄和于小妖,一道家三品阳神境,一武者三品先天境,分列其后。 任谁看了都得赞常饮马一句:好一个少年郎! 常饮马眯着眼睛,看着日头的位置,过了一刻钟左右,它掏出了一个香炉,揭开盖子,往里插了三根黑色的线香。 将其中一根点燃后,烟气径直朝上飘荡,与此同时,常饮马身上香火功德之气迸发,随着线香的烟气冲天而起。 雾气,被这香火功德之气冲开了一个笔直的圆洞。 以功德之香,点凡尘之火。 百里之内正神可见,见之即刻前来! 常饮马整理了下衣服,而后掏出陈青云给它的水脉印,身上又有香火功德朝着水脉印内涌去。 慢慢的,水脉印上浮现了蔚蓝色的一副图案。 仔细看去,那是百里寒江水脉图,图上,闪着密密麻麻的光点。 最中间的那个光点璀璨,正是常饮马本人。 轻咳一声,常饮马朗声道:“水中正神常饮马,替镇妖司天下行走陈玄策陈大人,在此恭迎各位正神!” 水脉印上蓝光一闪。 少年稚嫩的声音,一时间竟压过了滔滔寒江声。 王青玄和于小妖对视一眼,俩人眼中满是感叹! 一声覆百里,除了正神外,除非有少见的大术,要不然只有一品才能做到。 常饮马现在多少年道行?撑死九百年,也就是个四品,往多了说半步三品! 竟能借用水脉印,达到这般让人羡慕的效果。 一炷香后,没一个正神现身。 于小妖揶揄道:“饮马,这不行啊,你看这三千正神,没一个给你面子。” 常饮马不以为意,微笑道:“这才第一声,急什么。” 话音落,第二根香燃起,水脉印再次激发,常饮马第二次喝道:“水中正神常饮马,替镇妖司天下行走陈玄策陈大人,在此恭迎各位正神!” 声波浩荡,再次绵延百里。 常饮马面带微笑,迎风而立,不卑不亢。 线香,缓缓燃尽。 于小妖和王青玄俩人的眉头同时微皱。 这三千正神,架子有些大了。 而常饮马则是脸色丝毫不变,来之前陈玄策给它说了,这活不好干。常饮马仍然前来,它想试试从陈玄策那学到的小手段。 第三根香燃起。 常饮马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 只是,内容却是变了。 “镇妖司天下行走陈玄策陈大人是俺主人,镇妖司门口大青石里的是俺祖宗,俺主人和祖宗遣俺来迎接各位正神,半炷香时间,各位爱来不来。” 话音落,常饮马很随意的将香炉中的线香拔出,折断后,将燃着的那一端重新插回了香炉里。 王青玄和于小妖对视一眼,俩人嘴角直抽抽。 这小王八是真狠啊,嘴上说是半炷香,那香炉里明明只留下了四分之一。 离的远的,在香燃尽之前,想赶到那是做梦。 做完这一切,常饮马没再去管水脉印上疯狂移动的光点,而是转过身,对着王青玄和于小妖拱了拱手,很客气的说道:“二位,天下行走令,过时不至者,会自动削去神位,还请二位在神位削去之后,将他们斩杀!” 王青玄和于小妖俩人恭敬回礼,同时应道:“遵天下行走令!” 俩人应完,王青玄身后剑匣瞬开,巨阙飘然而出,横于身前三尺;于小妖体内气息运转,龙刀弹出三寸入右手,随时可出刀。 道家阳神之威,武者先天之势,一时间弥漫寒江南岸几十丈。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亮银甲的的女子,迈步上了岸。 她先冲着常饮马弯腰拱手施礼,口中恭敬道:“见过大人。” 在常饮马微微点头示意后,她才转身看向王青玄,娇俏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略带熟络的说道:“见过大人,两剑山一别,已有大半年,大人风采依旧。” 她说完,王青玄身前巨阙飘回一尺,这会儿他丝毫没有脑抽的意思,哪儿还不知道眼前这在两剑山前寒江上见过的白小六是要说情? 那日他虽观山有悟未做交流,但毕竟用了人家的斩邪剑,既然人家提了,他不能不表示。 于是,他开口道:“一面之情,只值巨阙退回一尺。” 白小六刚要张嘴,王青玄微微摇头道:“功德之香下,百里内三唤而不到者,削去正神之位,这是规矩。” 见白小六一脸为难,王青玄还是看在斩邪剑的面子上,多说了几句:“你也别觉得饮马折香的手段狠辣,出来前玄策给我说,镇妖司几百年没调动过正神,几百年才用一次。不听话的,死了省事儿。还有,谁想记恨饮马,请自便。不过我提醒你一句,饮马刚刚说狰前辈是它祖宗,是不是虚言我不知道,但它平日里确实是称呼狰前辈为祖宗,狰前辈从未阻拦过。对了,玄策什么性格,你比我清楚。” 闻言,白小六恭恭敬敬的给王青玄施了一礼。 这一礼,是谢王青玄提醒。 然后她微微摇着头,迈步站在了王青玄身后。 天下行走什么性格?她可太清楚了。从两剑山过去之后,没多久白鹿就被挑了。再次南下,便定了麓州。 说起来简单,哪一件事不是风雷激荡鲜血淋漓? 不一会,看似憨厚的黑老七也赶到了,它一声不吭,对着岸边四人拱了拱手算是施礼,闷头站在了白小六身旁。 它对白小六使了个眼神,见到白小六微微摇头后,它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似乎此间事儿与它毫无关系一般。 也是个人,不对,也是个妖精。 线香,越燃越快。 到的正神,越来越多。 等到线上燃烧完毕,三千正神,水中的山上的,一共到了两千五百有余。 密密麻麻的站在常饮马身后。 王青玄和于小妖面面相觑,这怎么办?杀四五百? 就在二人有些不知从何下手时,一匹巨狼踏风而现,站在了寒江边,一双青色眼睛,冷视着常饮马。 第582章 飞舞的王八壳子 别看每次赦封大典基本上都是在御风狼山搞的,实际上御风狼很少露面。 以至于与趴在大青石里的狰和守在黄册库的蜃相比,它在镇妖司的存在感极地低。 低到没人提,大多数人会忽略的程度。 不论是镇妖司的人,还是镇妖司赦封的正神,都会忽略。 但,这并不代表御风狼没有地位。 至少,天天叫狰祖宗的常饮马就很清楚眼前这驾风而来,因速度太快看起来像突然出现的巨狼是个什么来路。 论起来,这位它也得叫祖宗。 于是, “祖宗,你怎么来了?” 常饮马姿态极其恭敬。 御风狼愣了一下,它是真没想到这小王八会这么称呼它。 不过事儿还是得办的,这次来它可没少听它二哥说姓陈的小子有多事儿妈,这要没办好事儿陈玄策那它到无所谓,主要是狰肯定会把它奚落一顿。 更不用说,还有个更讨厌的光头。 “谁给你的胆子!”御风狼声音低沉,“竟胆敢挟私报复,私下折断功德之香?” 常饮马何许人也?能跟在陈玄策和狰身旁这么久,在玄五组中混的如鱼得水,虽不是玄五组的人却在地位上与玄五组众人持平,论脑子能甩洪小天八条街,哪儿还看不出御风狼是什么意思? 收拾它是不可能的,不就是想让它给剩下那四五百没露面的正神一次机会嘛。 “祖宗,小的和诸位正神开个玩笑。” 常饮马笑呵呵的说着,同时极其自然的将剩下那一大截功德之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 这举重若轻的一幕,让御风狼嘴角直抽。 不过它并没有发作,常饮马这等做法虽说有些不要脸,但大方向和它想要的没什么区别。 它想要的,就是再给一次机会。 不能因为时间不够,逼一些忠于镇妖司的正神走上绝路。 毕竟,这些正神中的大多数,是在御风狼山赦封的,与它或多或少有一丝因果关系。 常饮马手持水脉印,又有功德之香加持,香燃,话落,那削去正神之位的法旨刚刚生效就被撤销掉了。 寒江中,以及江两岸,不少正神长出了一口气。 散去身上香火功德的天地伟力消失了。 御风狼不再去看常饮马,而是转过身来,正对寒江。 “功德之香燃,尔等不见,是想死么?” 江风骤起,话音随着江风飘荡。 王青玄和于小妖对视了一眼后,同时看着缓慢燃烧的功德之香,谁都不说话。 刚对视的一眼,俩人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艳羡。 对他俩来说很麻烦的四五百正神,在眼前巨狼眼中,只值一句:是想死么。 御风狼说完没一会,就有正神从江水中跃出,对着御风狼跪下磕头谢恩,然后起身站在了队伍里。 紧接着,寒江中、群山里,两百多正神纷纷露面。 这些正神看御风狼的目光皆是感激。 而看向常饮马的则是藏都不藏的、想要刀了它的眼神。 常饮马面带微笑,毕恭毕敬的站在御风狼身后,好似身后目光对它没有丝毫影响一般。 线香,缓缓燃尽。 还有近两百正神没有露面。 常饮马恭敬的问:“祖宗,怎么处理?” 御风狼没回答,它化作一青衣中年男子的摸样,转过身看向身后两千七百多正神,指着常饮马冷声道:“这小王八折香固然有些阴损,但,谁给你们的胆子在第三根香燃起才露面的?” 两千多正神一声不吭,大气不敢喘。 御风狼继续道:“怎么?听到镇妖司毁了,尔等觉得这天地间没人能管你们了?” 正神们的头颅低了下去。 “今儿为什么是我来?”御风狼指着黑老七,“小黑子,当初王庆芝当你面切生鱼片的时候你见过我,来,你说说,今儿为什么是我来?” 低着头的黑老七后悔了,后悔站的这么近。 它抬起头,一脸憨厚的回道:“俺猜您老人家怕俺们因不懂事儿而吃亏,来护着俺们来了。” 说完,它又低下了头去,一点出风头的想法都没有。 御风狼笑骂道:“你呀,也就面上憨厚。” 略显亲昵的话一出,两千多正神暗自松了一口气。 “护着你们?”御风狼自嘲一笑,讥讽道:“司里面花了大力气赦封你们是为了什么?是让你们守山河,护百姓!而不是让我来护着你们!九州内,多少妖族想得赦封而不能?你们心里清楚。” 刚松下去的正神们心头一紧,就听到御风狼的语气骤然转冷:“今儿我来,一是御风狼山与尔等有些许因果,我不得不来,不来,就真看着你们去死了。二来,是告诉你们,镇妖司还没亡呢,这九州还轮不到你们这些正神乱蹦哒。” 正神们心中忐忑不安。 御风狼说完就没再去管它们,而是轻轻抬了抬手。 常饮马手中的水脉印飞入它的手中。 看着波涛汹涌的寒江,御风狼自言自语道:“二百四十年前,我路过玄州天水池源段的时候,见了一条刚开灵智的白鱼妖救了一个失足落水的渔民,我便给它起了个池源的名字,许了它正神之位。当年十月,白池源被赦封为正神。两百四十年,它护天水池源段,兢兢业业,以香火功德成四品妖。” 顿了一下,御风狼唏嘘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今日功德之香下你不到,那就去了你的香火功德吧。” 一指点下,水脉印上一个略大的光点黯淡了下去。 正神们神色凛然。 二百四十年的正神,一指,削神位,散功德! “给尔等一刻钟,”御风狼头也不回,手指在水脉印上连点,“将不到者的尸体带回来。” 两千多正神纷纷抬头,见御风狼停下手指没有其它吩咐后,顿时四散而去! 属黑老七和它身旁的六个正神的反应最快。 不快不行,今儿本就到的晚了,谁知道御风狼后面会不会算总账拉清单,抓紧立功赎罪才是正事儿。 等正神们都远去了,御风狼将水脉印抛回给常饮马,教育道:“没出息的东西,水脉印在手你还喊三次,第一次不到你削十个神位就是,谁敢不来?还折香,你就不怕逼急了人家把你炖了?” 常饮马点头受教,乖巧异常。 见它这幅样子,御风狼懒得再骂它,转而对着于小妖吩咐道:“你三品不稳,往东三十里一个虎妖,出自龙虎山下虎咆,你去拿它祭刀。” 于小妖领命而去。 御风狼看向王青玄,脸上第一次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模样:“你修青云经,不可过于借助外力,你往西去,二十里外有个从白山黑水逃出来的蛇妖,你去斩了。” 王青玄还没完全理解御风狼的意思,他身后的剑匣就已经带着里面的巨阙飘到了御风狼面前。 王青玄没当回事儿,脚踏青色云气,朝着西方飞去。 青云观,杀白山黑水的妖,突出的就是一个对口。 王青玄走远后,常饮马小心翼翼的问:“祖宗,正神被削去神位后境界下跌,对他们两个三品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哦,那俩我只削去了正神神位,没散去香火功德。” “那?” “东边的三品上,西边的三品。” 常饮马顿时一惊,脑海里已经在琢磨龙虎山和青云观啥时候得罪的御风狼? 好似知道常饮马心中的思量一般,御风狼笑道:“他俩刚入三品没多久,没经历过同境之战,算不得真正的三品。此去,死不了。” 常饮马这才放下心来。 不知是和王青玄一起站了一上午,还是因为今儿耍了个大威风,常饮马脑子突然一抽,问了句:“祖宗,我家爷也刚入三品境,要不您给他也安排一…” 话没说完,常饮马显出了原形。 只见,一个王八壳子随风而起直入苍穹。 而后,径直落下,砸入了寒江里,激起浪花不知高几许。 循环往复,一共二十次。 恰好,它刚刚一共说了二十个字。 第583章 我辈,当如是 王青玄和于小妖是最后出去的,却是最早回来的。 王青玄的身上环绕着淡淡的绿色气息,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勃,实际上,是他在驱毒。 三品蛇妖,还是个毒蛇,临死前妖丹自爆没伤到王青玄,但妖丹里酝酿了上百年的毒让王青玄着了道。 不过这对王青玄不是什么大事,青云观对白山黑水的各种手段太熟了,甚至于他都等驱毒结束再回来,就这样大摇大摆带着一身毒素边走边驱。 王青玄嘴角挂着笑,他是真的开心,多少年了啊,他终于从听师父说青云观青云经灭妖如何如何到今日亲自用青云经灭妖,属实是梦想照进了现实。 而且,蛇妖被他用青云经上的法术炼成飞灰后,那一抹细微的天地馈赠降下来进入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飘飘欲仙极度舒爽,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放弃巨阙,放弃参悟天地人三剑。 爽归爽,老韩的压迫力让他瞬间回神。 更不用说还有青云观千年天弃的前车之鉴在。 爽,是一时的,天弃,是没有尽头的。 王青玄很明智的做出了取舍。 于小妖没比王青玄强到哪里去,黑色的武士袍上处处血迹,胸前更是有三道尺长的口子,里面是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可见森白肋骨。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双眼明亮,嘴角微斜。 可见这一战他亦收获不小。 御风狼看着二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一辈儿的玄五组,和以往的不太一样,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总觉得怪怪的。 说战力吧,这一辈儿算是玄五组有史以来提升最快的。 说来历吧,司里面的两个就不提了,龙虎山小天师,青云观独苗,最差的都是个三十多岁成为武州江湖顶尖战力的于小妖。 但御风狼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小王八。”御风狼看着一旁重新化作人身晕头转向的常饮马,“他们平日里就是这般?” 常饮马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些后,才明白御风狼的意思,答道:“平日里?平日里还好吧,青玄爱脑抽,小妖瞎算计。脑抽的这个,得了天玄山中解剑石最后的好处,修天地人三剑,得了韩爷爷的巨阙,算是韩爷爷的半个徒弟;算计的这个一顿瞎算计,隔三差五被收拾,但愣是把龙刀门从龙虎山手里弄了出来,还给龙刀门弄出来了个成为宗门的机会。” 顿了一下,在御风狼愈加奇怪的目光中,常饮马叹道:“于小妖那脑袋瓜子,要不是我护着点,龙刀门早就被他玩没了。哎,这玩意就没法说理。” 御风狼嘴角一抽。 还没法说理,你怎么不说你一个趴在饮马河李呼呼睡大觉的王八羔子一步登天后,半年成了四品妖呢。 它算是发现了,自家那一天天把憨笑挂在脸上实则心里阴损到极致的天下行走,身旁就没一个好人。 谁家好书生闲着没事儿捧着一本刑罚书研究的津津有味儿?谁家好和尚天天研究着怎么杀人放火?谁家好道士带着一身剧毒乱晃悠?谁家好刀客挂着三道伤口龇牙咧嘴的傻笑? 对了,谁家正经小天师会痛痛快快的回家逼着师父退位? 看着走到近前的俩人,御风狼气不打一处来,对着王青玄张口就骂:“绿油油的很好看?青云观不禁嫁娶,你这是提前预定你妻子红杏出墙?” 王青玄一愣,心说你老人家绝对和青云观有仇,面上却恭恭敬敬的施礼,然后坐到江边打坐驱毒去了。 御风狼转过头看向于小妖,没等他开口,于小妖麻溜的跑到了王青玄不远的地方,掏出一瓶丹药倒进了嘴里。 一刻钟已到。 众正神纷纷归来。 御风狼面前,二百多具尸体堆砌成了一个小山包。 正神门恭恭敬敬的排好队站好,祈祷着眼前这大佬能心气顺一些,不再找它们麻烦。 御风狼看了常饮马一眼,常饮马麻溜的施展收纳妖术,将小山包一样的尸体全都收了起来。 这都是好东西啊! 削去神位,散去功德,但肉身被功德滋养,可是难得的食材。 更不用说,皮毛,妖丹,兽骨,都是能用来炼制兵器甲胄的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常饮马收纳的时候,有两百多正神眼神极其不善。 但他们不敢发作。 常饮马收纳完,御风狼冷视着两千多正神,好一会,开始点名。 “寒江勾魂弯,黑老七。” “到。” “站我身后。” “是。” “寒江白小六。” “到。” 日头高升,御风狼点完了名。 两千七百多正神分成了两拨,一拨站在御风狼身后,共计两千零四十六,另一波则是站在原地,有七百一十九。 御风狼冷眼看着眼前七百多正神,喝问道:“尔等,得镇妖司赦封,享香火功德,多则五百七十六年,少则一百二十三年。这些年来,镇妖司不取尔等香火,任尔等用香火功德提升境界。吾问尔等,镇妖司可有对不起尔等之处?” 无人作答。 一旁的常饮马,悄悄的退到了已经调息好的王青玄和于小妖身旁,小声说道:“二位,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于小妖有些迷糊。 王青玄轻声道:“要开杀戒了。” 场中,御风狼再喝:“三千正神,过时不到者两百三十五伏诛,为送尔七百一十九人入此战,好大的手笔!” 话音落,七百多正神中有三百多纵身而起,四散而逃。 剩下的三百躲近四百,站在原地不动。不是它们不想逃,是它们知道逃不掉,不如留在这,没准御风狼是在诈他们呢。 御风狼掏出两房打印,一手一个。 两手缓缓合拢,两方印章靠近。 “让尔等来此处是为何?”御风狼自问自答:“便是要尔等逃不出武州!” 两方印章‘啪嗒’一声,合在了一起。 刹那间,山川巨震,寒江咆哮。 武州天地山河印,合二为一,削七百一十九正神神位,散功德,灭神魂。 天空上,大地里,水流中,香火功德四散而出,就要回归天地。 七百多具各色尸体,出现在了方圆一里内。 御风狼不再去看,转过身面对着身后两千出头的正神,轻声道了句:“尔等,无功,无过,有忠,当有奖。” 说完,风乍起。 四散的香火功德开始朝着两千多正神凝聚。 常饮马麻溜的朝着正神的位置凑了过去。 御风狼看了它一眼,懒得多说。 王青玄和于小妖二人,看着御风狼所化的中年人,言语间定近千正神生死,心生向往。 于小妖喃喃道:“我辈,当如是。” 王青玄轻声回:“男儿,当如此。” “你俩愣着干什么?一地的正神尸身不用收?还没个小王八有眼力价。”御风狼脸色不善的骂道。 第584章 你也配?你算个什么东西 佛国正北,是一处破碎之地,越过破碎之地,千里之外的尽头就是巍峨昆仑山,往西,是一片黑雾笼罩,往东则是与玄州隔着一道接天连地的天堑。 方圆千里,山川湖海皆有。 此处和高原佛国一样,并未列在九州之中。 按说四面封闭,应该杳无人烟才是。 但在正中,却有一座东西长十里,南北宽九里的雄城。 城名,伐天。 不知何时而建。 伐天城北,一座秀美的小院里,流水潺潺,百花开放。 跨在流水上的凉亭里的石桌正东,王庆芝坐在那里,他的对面,鬼婆婆端着一杯热茶,慢慢饮着,正北,吕重楼盘膝坐在石凳上,钢枪拆成两截放在膝上,闭目打坐。 “婆婆,高大人去哪儿了?”王庆芝问。 鬼婆婆微笑着摸着一旁的老龟龟甲,答道:“东海之东,大渊。” “去那里做什么?” 鬼婆婆看了一眼打坐的吕重楼,说道:“找行者。” 王庆芝点点头,鬼婆婆放下茶盏,笑道:“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没告诉你的等陈小子从黄册库出来后再给你说。” “行。”王庆芝起身给鬼婆婆斟了一盏茶,又问:“武帝城真不用我出手?” “怎么?担心陈小子玩脱了?”鬼婆婆敲了敲玄甲龟,等玄甲龟缩小随着溪水离开后,揶揄道:“离了你王庆芝,司里还玩不转了?还是说你担心一代新人换旧人?” 王庆芝摆摆手,讪笑道:“我这不是刚入斩神境,手痒嘛。” 鬼婆婆轻轻摇头,知道王庆芝是静极思动。 “别急。”鬼婆婆看着王庆芝,“你要是真手痒,等陈小子从黄册库出来,你随我去一趟通天观。” “通天观?”王庆芝有些疑惑。 鬼婆婆明了王庆芝一是觉得邱老儿这个道家二品天象境不够杀,另一个是担心通天观的大阵,她解释道:“不要小看邱老儿,半月前他已经收回所有分魂,入了道家一品九天之境。你虽是一品斩神,还真不一定能斩了他,更不用说,邱老儿很可能在三个月内超脱。” “超脱?”王庆芝的脸上难掩惊讶之色,“邱老儿能超脱?” “嗯。”鬼婆婆点了点头,“他一定会超脱,还得感谢陈小子在武州闹这一出,先斩通天观二品,马上又要在武帝城来一场大战。邱老儿不会看着通天观泯然于宗门圣地之中的,他必然超脱。” 闻言,王庆芝心中思量片刻,以他对邱老儿的了解,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为什么等他超脱呢?”王庆芝很不解,既然要弄死邱老儿抢了无字碑,不应该越早越好么。 鬼婆婆琢磨了片刻,想到王庆芝已经到了伐天城,也没必要瞒着他,于是说道:“我修过无字碑上的法术,不能杀同修无字碑法术的人。邱老儿不超脱,我不能对他下手。” “我去不就行了?”王庆芝提出了他的想法。 鬼婆婆呲笑道:“你去?你连无字碑是怎么回事儿都不知道,去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王庆芝摸着鼻子讪笑。 “那通天观的大阵呢?” 鬼婆婆怪异的看着王庆芝,问他:“你不知道邱大同的事儿?” 王庆芝惶然道:“他还能控制住通天观的大阵?” 鬼婆婆点点头。 饮尽杯中茶,看着心结尽去宛如新生的王庆芝,鬼婆婆说道:“庆芝,你不知道的,等陈小子从黄册库三层出来后,你都会知道。” “我也进过三层,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 知道王庆芝想歪了,鬼婆婆解释道:“陈小子从黄册库出来,重点不在于他在黄册库里看了什么,重点在于他在无字碑上看到了什么。” 说罢,鬼婆婆起身离去,玄甲龟不知从何处出现,托起了鬼婆婆。 吕重楼仍然盘膝在那修复魂魄上的伤势。 王庆芝嘟囔了一句:“神神秘秘,搞不清楚啊。” 说完,他没管吕重楼,起身回屋修炼去了。 天色将晚,魂魄伤势恢复大半的吕重楼睁开眼,看着演练石桌上的凉茶,骂了一句:“入了斩神境,就不拿九天境当干粮了?呸!” 啐了一口,飘然离去。 … 东海,大渊外,高大人漂浮在海面上,看着海水下流,眼中略有迷茫,微皱着眉头呢喃:“我好像,来过这里,和一个熟悉的人来的。” 他站在水面上,整整两个时辰。 直到日头西斜,蔚蓝的海水变色,高大人才回过神来。 “就是傍晚。” 他想了起来。 “先师至圣,同游东海,大渊深处,饮酒一觞。” 高大人嘴角挂着笑容,海风轻柔,笑容慢慢变淡。 “还是被你算计了啊!” 自嘲了一句,高大人满头白发飞舞,平淡道:“枉我诛颜凡,匡扶儒家正统。先师至圣,你配不上至圣二字。” 轰隆隆的声音,传到大渊深处。 虚空震慑大术重现。 大渊深不见底,声音落入,并没有回音。 高大人等了一会,没得到回应,他又说了一句:“老友,不出来一见?” 仍然没有回应。 “你当我是在诈你?你立儒家,入一品,借九州天地山河印凝九州气运而超脱,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得。既如此,藏头露尾有何用?何不出来一见?” 这次有了回应。 “哎。” 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死在御风狼山。” 苍老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不见,是不想杀你。” 话音落,一团黑雾从大渊深处急速飞掠,转瞬间就已经出现在大渊之上。 黑雾翻滚,一个身穿玄青色儒袍头戴纶巾的老人,站在了海面上。 “高无敌,许久不见。”老人拱手,问候了一声。 高无敌三个字一出,方圆百里海面上,眨眼间便被雷霆所笼罩。 仿佛这三个字,不应出现在时间一般。 就在这三个字被老人吐出之时,京都城东南角镇妖司遗址之外,那沉入地下的大青石浮现了出来,大青石上的种种符文从明亮退为暗淡,最终消失不见。 仿佛符文所拥有的力量被抽之一空一般,青石上那句朱红色的“只要条件许可,时机成熟,万物皆可为恶”后面浮现了三个暗淡的小字:高无敌。 听到高无敌三个字,高大人闭上了双眼。 老人并未动手,而是站在雷霆之中静静的等待。 直到漫天繁星,高大人睁开了眼。 这一瞬,肆虐的雷霆消散,周天星辰降下数不清的大星之力,疯狂的朝着高大人涌去。 “星辰之力,当去京都。” 高大人平淡一句,使得星辰之力倒卷入苍穹,转而朝着大青石砸落。 随着星辰之力涌入,青石上‘高无敌’三个字慢慢变得清晰,最后又隐了下去。 老人叹道:“你用能让你超脱武者一品的星辰之力强行抵挡了青石上的符文之力,这不仅断去了你武者的超脱之路,也断了你融入天地的可能。姓高的,值得么?” 高大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老人一遍,好像发现了什么,笑容重新浮现在他的脸上,笑道:“我还以为被先师至圣那个糟老头子算计了,原来不过是他斩出的恶念。” “那又如何?”老人面色阴沉,“我再叫几次你的名字,你能扛得住几次星辰之力?” “你诵我名?能诵几次?”高大人轻笑,伸出右手竖起食指,“一次,已经断了你和先师至圣的所有因果!” 儒袍鼓荡,老人喝问:“你为此方天地,为何行事不公?妖邪本天生,你有何资格镇压?” “质问我?”高大人满头白发飘荡,眨眼间长达三千丈,“你也配?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589章 我以人间一两银,买你一品境 海面无风浪三丈。 这是高大人拒绝了超脱后的天地异象。 儒袍老者将一切收入眼底,笑道:“姓高的,天地压制下,你这么狂就不怕死在这里么?” “你敢杀我?”长发飘飞的高大人呲笑道:“你能从轱辘山深处爬出来,不是因为你有多强,而是因为我。想谋夺此方天地,杀了我,你背后的主子失去了夺取天地的可能,会不会把你连同这片天地一同灭杀?当狗,要有当狗的觉悟。” 儒袍老者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喝问道:“姓高的,你是如何知道老夫是从轱辘山爬出来的?老夫若是没记错,另一个我飞升离去之前,可是和你有过协定,不允许你入轱辘山。” 高大人摆摆手道:“别说的那么正式,我不去轱辘山,是不想触景生情。” 说到这,高大人抬头望着漫天繁星,整个人散发着萧索的意味儿:“知己难寻啊!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表里不一的宵小之徒!身为这片天地之根本,怎可违背誓言?”儒袍老者怒气勃发。 高大人轻笑道:“且不说我真没去轱辘山,我就是去了,又如何?想用天地的规矩框住我?” 高大人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不人不鬼的东西,你有何资格代天问我?” 儒袍老者突然变得很平静,好似刚刚发怒的不是他一般。 “你是如何知道我一直在轱辘山的呢?这么多年轱辘山只出去一个不孝子弟颜凡,据我所知他死在了你手里,死前并没有提过我。”儒袍老者淡淡道。 高大人的头发收了回来,好似两个人刚刚剑拔弩张是幻觉一般。 “有人擅出轱辘山。”高大人面带微笑的说道:“颜子异,贪图儒家归正后的文运,被我的人送进了阴司,恰好那会我在阴司喝酒。” “原来是它。”儒袍老者恍然,“我还以为它一直在外游历,原来死后未归轱辘山,是被你截了去。” 高大人突然说了句:“时辰差不多了。” “什么?”儒袍老者不解。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么多么?” 儒袍老者脸色陡然剧变,整个人化作黑雾急退。 高大人立在海面上,眯着眼看着眨眼间逃出一里外的黑雾,轻声道:“你刚不问我怕不怕死在这里么?现在我也问你,你怕不怕消亡在这里?” 此时,黑雾已经逃出了十里。 他逃,并非不敌。 而是感知到了一股惶然文运直冲大渊而来。 身为先师至圣的恶念,又是超品的境界,九州内能让儒袍老者忌惮的东西没有几个,归正的文运便是其中之一。 十里外,黑雾重新化作人形,铁青着脸质问着施施然飘来的高大人:“什么东西,居然能困住我?” 高大人不答反问:“你听说过,一两银么?” “银子?世俗之物。” “非也,一两在人间流转百年的银子,放在道观里,受人间百姓千年烟火,便有了灵性。恰好,我有十三块,此处十二块。” 知晓逃不出去的儒袍老者好奇道:“另一块呢?” 好似知晓他有此一问的高大人很痛快的答道:“当报酬,给了把颜子异送去阴司的老熟人的后人。” “十二块,困不住我,我只需倾尽全力击散一块就能破了阵。” 话音落,二十里海面黑雾尽起,大渊深处有海水倒流入海。 海水带着游鱼浮空,而后落了回去。 十二块一两重的银子留在了空中。 眨眼间黑雾收缩成了一个点,朝着距离儒袍老者最近的银子涌了过去。 那块本该不起眼的银子,散发出了阵阵青烟,青烟里,人影绰绰。 转瞬间,好似过了千年。 “咔嚓。” 黑雾还剩下一丝,耗尽了人间烟火气的银子碎裂开来。 儒袍老者后退一步,一步外就已经脱离了阵法控制。 他站在那,嘲笑道:“还有别的手段么?没有的话,我准备去武州了。” 剩下的十一块银子聚拢到高大人周身,围着高大人旋转,一时间竟有悲伤之意在天帝间流转。 这是有了灵性的银子舍不得在一起千年的同伴。 高大人柔声安抚:“人有生老病死,物有新生灭亡,此乃天地至理。” 十一块银子尽入高大人的袖中。 此时,他方才抬起头,看着仍未离去的儒袍老者,问道:“你知道作为恶念你和先师至圣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么?” 听到这个问题,儒袍老者眉头紧皱。 作为先师至圣的恶念,他一直想取而代之。 “是什么?”他问。 “人性。” 高大人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 碎裂跌入海里的银子从海中漂浮了上来,高大人袖子一抖,十一块银子重新浮现。 “没有用的,缺了一块,你困不住我。”儒袍老者丝毫不慌。 高大人道:“你刚问我还有没有别的手段?对付你,一种手段就够了。” 一根白发飘起,点在了碎裂的银子上面。 与此同时,高大人笑眯眯的说道:“刚刚头发散开三千丈,一为放下一两银,二为找找哪根头发上存了人间烟火气。毕竟太久了,有些记不清。” 话音落,银子合,儒袍老者身化黑雾急退。 高大人飘然而起,淡淡道:“我以人间一两银,买你境界一品。” 银子崩碎一颗。 黑雾淡去一分。 银子崩碎六颗,黑雾淡去一半。 此时文运已至,天地间响起宏大的诵读声: “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 “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则天下归之……” 文运肉眼难见。 已经维持不住黑雾状态的儒袍老者,目眦尽裂的看着倾砸而下的文运,怒吼道:“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姓高的,削我修为又如何?妖邪四起天地乱,你拿什么守这一方天地?待到九州千疮百孔,天地入他人之手,你难逃成为傀儡之命!放了我,我可以与你联手,反算我背后之人。” “哎。”高大人长叹一口气,“先师至圣要是知道你这么没操守,会气死。” 文运浩浩荡荡,儒袍老者所在海面塌陷百丈。 海面重归平静,儒袍老者的身形已经淡不可见。 细微的声音响起:“姓高的,你很得意吧?封印了我又如何?我有分身三千,恢复修为不过在三月之间。” “我知道,都在轱辘山嘛。”高大人抬起瘸掉的腿凌空虚跺,而后轻笑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不用天剑苍穹灭杀你么?” “为何?” “我不告诉你。” 淡淡的儒袍身影崩散前怒骂了一句:“不当人子!” …… 轱辘山上空,天剑苍穹突现,孤零零的悬在了那里。 第590章 婆婆说,不听话就要挨打 武帝城沿寒江往西二十里,陈玄策施展伐天符的山谷中的瀑布前,狰凌空而坐,水汽弥漫而不得近身。 狰的面前,一张方桌稳稳漂浮,对面则是一个空荡荡的蒲团。 日头高起,阳光受水汽折射呈现出的七彩神色笼罩在蒲团上时,上面出现一个颇为富态的老僧。 狰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很细微,但被老僧收入了眼底。 “怎么,看不惯佛爷?”老僧沉声而问,同时水汽中的七彩颜色被明黄色的佛光所取代,刹那间整座山谷响起宏大的诵经声。 狰双眼微眯,身后五道巨尾虚影一闪而逝,整座山谷中的佛音便被破去。 老僧神色略显凝重,问道:“随时可超脱?一直在压制?” 狰点了点头。 老僧沉默良久,而后声音略有嘶哑的问:“大青石的好处?” 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回道:“大青石是一大部分,加上部分前世的遗泽。” “多久了?” “千年至,沉睡后醒来便可以了。” 老僧满面唏嘘:“前两天还和高瘸子说你只知道趴在大青石里,未曾想你得了这么大的好处。” 老僧自是般若寺的囚牛。 狰看着囚牛脸上的犹豫神色,反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想过把蜃、望、御风、还有你吞噬掉?” 囚牛点了点头。 狰哈哈大笑。 初时极轻,而后宏大,最后响彻于天地之间。 笑声中,瀑布倒流,水汽崩散,水潭干涸,树折草飞。 片刻间,如世外桃源般的山谷便已是一片狼藉。 囚牛眉头紧皱。 狰的笑声突然停了下来。 整座山谷归于平静,好似刚刚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般。 囚牛的眉头越皱越深。 好一会,眉头松开,囚牛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难掩羡慕神情:“一笑风起摧天地,笑过天地归曾经,蜃和御风的能力你都参悟到了。咱们九个人,死的死,废的废,原以为难现镇的荣光,未曾想过老二你能有此成就。” 狰笑而不语。 镇死,化为九大妖,生生死死,现如今它知道的只有它、蜃、御风、望和眼前囚牛。 狰掏出了一坛黄泉醉,启封,倒入桌上两个酒盏之中。 二人各端一盏,碰过后皆饮尽。 囚牛颇为感慨的说道:“咱俩多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狰笑了笑:“一百二十四年二百八十六天。” “眨眼间就是百年啊。”囚牛微微摇头,继续说道:“我记得那次是在百越之地,炸了不少虫子吃。” “嗯。我回去的时候给蜃带了不少,蜃很开心。” 两只大妖回忆了一会往昔,便在瀑布前大喝不止。 一个多时辰后,瀑布下的深潭上便已有不下三十个酒坛子在漂浮。 囚牛喝的满脸通红。 还要再喝时,狰苦笑道:“我这些年的存货都喝光了。” 囚牛作罢。 狰问:“你比预计过来的时间晚了许久,做什么去了?” 囚牛道:“去看了看司里的小娃娃收拾正神。” 狰笑问:“感觉如何?” 囚牛沉吟片刻,回道:“小道士身背青云观的气运,成就不可限量;玩刀的那孩子跟脚一般也能入武道三品,也算是不错了。与他俩相比,我看好那个小王八。” 听囚牛这么说,狰笑容满面,满意道:“小王八叫常饮马,平日里叫我一声祖宗。” “怪不得。”囚牛恭维道:“还是你眼光好啊。” “那当然。”狰满是骄傲的说道:“也不看看是谁带着的。” 囚牛哈哈大笑。 狰突然问:“谁让你问我要不要吞噬你们几个的?” 话音落,方桌、酒盏同时崩碎为齑粉。 水潭中的酒坛子不知何时飘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若是陈玄策在此,定会认出,酒坛所构成的形状,正是伐天符咒上的图案。 同时,狰身后五尾垂落在深潭之中。 水潭上空眨眼间阴沉了下来。 看着眼前被封困的天地,囚牛面色不变,反问道:“是婆婆让你对我下手的?” 狰不答。 囚牛自问自答:“黄泉醉的酒坛入深潭,开九幽一瞬。化伐天符咒样式引天地,封人间十里。这手段,一正一负,正和婆婆的枯荣之道。” 狰双眼微眯,喝问道:“囚牛,谁让你问的?” 天地封禁之下,一声喝问,便能引动天地动荡。 囚牛岿然不动。 “老二,且不说你我同为镇的转世不能彼此厮杀,便是没有这茬,你真以为你距超脱一线之隔就能杀我?” 狰不语,囚牛悬于空中,站起了身。 这简单的动作,带来了漫天梵音。 封禁的天地,鼓胀不休。 囚牛平淡道:“我在般若寺这么多年,自是有所得。” 眼看封禁的天地将要破损,狰大声喝问:“谁让你问的?” 囚牛道:“没谁。佛爷我自己想问罢了。” 话音落,天地之间巨响不断。 封禁的一片天地片片破碎,重归于人间之中。 就在这时,囚牛一直平和的脸上猛然浮现起狰狞神色,厉声嘶吼:“我问又如何?老二,你问问你自己,镇真的罪至于死么?你我本为妖,何必要跟着白头发那孙子和那个老不死的婆娘混迹人间?若无他二人,我等早已超脱于世间!” 伴随着囚牛狰狞的声音,刚刚一直急促发问的狰反而神色渐渐归于平淡。 待到囚牛嘶吼完,狰淡淡说了一句:“囚牛,你不该私自去天龙寺的。” 一句,让囚牛神色僵硬。 许久,囚牛颤巍巍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天龙寺?” 狰不答,转身便走。 囚牛脸上一狠,周身明黄色的佛光骤然变得漆黑无比,身后浮现了一座通天彻地的漆黑八臂佛陀法相。 佛陀法相睁眼,朝着狰离去的方向看去。 枯寂、邪恶和毁灭的气息朝着狰笼罩而去。 狰转过身。 入眼,那漆黑佛陀法相的双眼中,竟是灵动无比。 狰笑了。 “终于把你引出来了。” 狰摊开了手。 手中,是一根白色头发。 狰道:“囚牛,婆婆让我替她告诉你,不听话,就要挨打。” 白发自狰的手中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佛陀法相眉心。 片刻功夫,漫天黑色消退,法相上的黑色一寸一寸的变成了明黄,八根手臂折断了六根。 狰只是静静的看着。 鬼婆婆给它这根头发时,只说了囚牛若有变,拿出头发即可。 它丝毫不担心一根头发能不能祛除天龙寺种在囚牛法相中的东西,它只想知道,婆婆会怎么收拾囚牛。 许久,佛陀法相中的灵光消散,囚牛脸上的狰狞神色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祥和。 囚牛双手合十对着狰施佛礼,而后无奈道:“佛爷我就不该贪佛国那口好吃的,要不然怎会受今日之苦。” 说完,法相消散。 没入法相中的细长白发幻化成了一根绳索,绳索的尽头是一个青铜环。 囚牛恭敬的摊开双手,让青铜圆环落在了手心中,同时小声说道:“婆婆,小牛崽子知道错了…” “三个月?太长了吧?三天行不?” “四个月?怎么还带涨价的?” “别,四个月,就四个月!” 囚牛连忙把青铜环放在了鼻子上。 青铜环似流水般钻入了囚牛的鼻子里,绳索自动落入了狰的手中。 而囚牛,则是从一个老僧,变成了一头黄色老水牛。 狰飘然落在囚牛身上,笑呵呵的说道:“牛儿,往东走,去武帝城。” 囚牛打了个响鼻。 它想说话,但说不出来。 鬼婆婆给它擅入天龙寺的惩罚便是给狰当四个月的坐骑,同时封禁了它说话的能力。 囚牛毕竟一品上,脚程极快,没一会便看到了雄武的武帝城。 狰笑问:“之前你来武州看热闹的时候,想没想到过会有今天?” 牛,僵硬了一下。 第591章 人人如龙 进了城,坐在牛背上的狰呲笑道:“牛儿,想知道为什么高瘸子去找你的时候没提你去佛国天龙寺的事儿么?” 牛头点了几下。 “想知道啊,我不告诉你。” 狰说的平淡,气的膘肥体壮的囚牛身上抖起了一阵波澜。 …… “二哥,这是?” 七载书局里,伏案的陈玄策抬起了头,问了牵着水牛的狰一句。 “打手。” “几品?” “一品。” 见狰没有多说的意思,陈玄策也没多问。 以武州之阵与大管家分个胜负之后,他就会进入黄册库四层。到时自然会知晓该他知晓的事情。 狰把囚牛拴在院中墙角处的柳树上,瞥了泛红的牛眼一眼,哼着武州民间小调,晃荡着朝着房里走去。 囚牛听的很清楚,这小调,赫然是他上次来武州看热闹时嘴里哼的。 这么说来,他来看热闹,狰是知道的。 囚牛双眼中的红色愈发的深邃。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趴在司里大门口的,果然比我这个流落在外的脏。就是不知,这脏是学的婆婆,还是学的高瘸子。唔,一定是学的高瘸子。” 囚牛吃一堑长一智,连忙将心中对婆婆的怀疑抹除。 要是让婆婆知道他心有怨气,按照婆婆的脾气,他四个月禁止化形的惩罚,很可能会变成四年。 … 武帝城下起了雨,很大。 按陈玄策得到的信息来看,这场雨,不只是武帝城在下。 武州也在下。 麓州也在下。 起身活动了下手脚,陈玄策静极思动,想要出去走走。 “饮马。” “爷。”常饮马及时的出现在陈玄策面前,弯着腰恭敬道:“您吩咐。” “出去走走。” “得嘞,爷您稍等。” 片刻功夫,常饮马拎着一把硕大的黑色油纸伞站在了门口。 陈玄策迈步而出,常饮马将伞撑好,二人迈步出了七载书局。 大雨滂沱,武帝城街巷上的人并不多。除了少数为了求生活不得不出门的,其他都躲在家里。 没一会,俩人走到了寒江码头。 江水已经涨了半丈。 倾盆大雨落下,不沾陈玄策丝毫。 望着滔滔江水,陈玄策忽然问了句:“饮马,这伞,没湿吧?” “嘿嘿。”常饮马先是嘿嘿一笑,而后解释道:“这伞不过是个摆设,小的怕直接用修为隔绝雨水吓到百姓。” 陈玄策先是点了点头,又问道:“可还适应人间生活?” 看着眼前临江而立的自家少掌柜的常饮马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仔细琢磨了下陈玄策为何如此发问。 等了一会见常饮马没开口的陈玄策轻笑道:“无需多想,只是闲聊而已。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就是。” 常饮马心想:爷你说的轻松,就司里你们这些睚眦必报的,我不好好想想,万一一句话没说对就炖了汤了。 嘴上却没再犹豫,只是思量了下心中想法,未见有什么瑕疵,便径直说道:“适应,可太适应了。在饮马河里我除了睡就是吃,哪儿有什么见识。跟着爷和祖宗的时间虽然没多久,但小的觉得比小的过去的几百年都要精彩。” “哦?哪里精彩?” “爷,司里的事儿就不说了,天下妖,谁不知道镇妖司?小的觉得精彩的,不仅是和司里各位这几个月的经历,还有这人间处处的烟火。您知道,小的尝尝出去闲逛,吃的花样多,见的人也多。” 顿了下,常饮马郑重道:“吃的喝的玩的乐的,这些还好,但认识的人多了,让小的明白,为何妖要化作人身,要入人间红尘。” “何解?” “说出来爷您别觉得矫情。” “说就是。” “多数妖化作人身入人间,要么有所图,要么沉于享乐。小的却觉得,入人间,当先去听听左邻右里的家长里短,以凡人行事的方式,体悟凡人生活。柴米油盐皆是众生求存,晓得了这些,才不枉陪爷走这一遭。” 说完,常饮马小心翼翼的看了陈玄策一眼。 刚刚这话有马匹之嫌,他怕自家爷不喜。 虽说平日里玄五组的几个经常脑抽,虽说它见过的司里的几个妖说话也多是百无禁忌,但它不一样。 君不见,眼前这瘦高的年轻人,一言之下,绝了武州宗门圣地。 这是个狠人,杀伐果断的狠人。 大管家即将带人入武州之际,陈玄策不好好的留在七载书局主持大局,竟出门散心,还特意交上了它,由不得它不多想。 若是没了这想得多的七巧玲珑心,它也不能在镇妖司混的风生水起。 让常饮马松了一口气的是,陈玄策并未在意它稍有瑕疵的马屁。 只见陈玄策临江而立,整个人似乎融于天地之间。 大伞下,瘦高的身影开始变得朦胧。 常饮马飞了出去。 是被震飞了的。 飞在空中之时,它看到了充斥着整片天地的大雨停了下来。 这一瞬,好像武帝城都跟着停滞了下来,常饮马觉得今天它飞在空中的时间被拉的无限长。 在这无限长的时间里,它听到了陈玄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憨厚的声音:“是啊,柴米油盐皆是生活。天之下,众生滚滚,妖邪害人也好,人吃飞禽百兽也罢,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罢了。只是,谁人凌驾于亿万百姓之上,绝天下人之生死?谁能?谁敢?天么?” 话音落下,常饮马恢复了正常,落在了十几丈开外的地方。 而后,眼中所见的一切,让它惊骇欲绝。 只见陈玄策掏出了惊龙枪,无尽的气息自他周身升腾而起,接天连地。 乌云上空,三十六颗大星白日骤现,滚滚星力像是不要钱一般从大星上朝着人间砸落。 乌云被破开了三十六个大口子。 大雨虽大,常饮马仍能看清这将武帝城笼罩在内的三十六道银色光柱,最终是汇聚在陈玄策的身上。 陈玄策抬起头,仰望着苍天,开口就问,问声宏大。 “同源之人?哈,好一个同源之人呐。镇妖图录?我该叫你天呢,还是该叫你镇妖图录呢?” 一字一句,如泣如诉。 常饮马看的很清楚,陈玄策的七窍之中已有鲜血涌出,顺着大雨落在脚下。 来不及多想,常饮马狂奔而走,朝着七载书局奔去。 自家爷,这是出事了。 它跑的极快,只是还未跑出去多远,就看到了狰和老韩的身影,狰的屁股下面还骑着一只黄色水牛。 一人三妖停在百丈开外,狰的眉头紧锁,坐下囚牛更是响鼻连连。 老韩急忙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狰的双眼之中满是岁月的沧桑:“我不该让陈小子拿到醒神术的。高瘸子这王八羔子,他怎么就不和我这玩意在陈小子手里!” “什么玩意?哪个玩意?” 狰没回答老韩的话,只是抬手朝着天上指了指。 陈玄策的声音仍然在天地之间响彻:“怕我不能对付行者?怕镇妖司失败?应该是怕我修了醒神术脱离控制吧?我猜猜,身为天之意志,不可擅害人间之人,故而你寻不到附身之物。我这个外来的,恰好适合你的选择,对吧?”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只想说,今日你退,我执掌镇妖司,帮你平了行者,灭尽天下妖邪,扶天地归正,还人间清朗!你不退,我,陈玄策,镇妖司天下行走,今日便绝命于此。” “何至于此?我占你身现人间,归顺人间后,自会离去。留你长生,留你超脱的力量,你自会站在人间之巅,这不够么?” “不够!” 天地间沉默片刻,宏大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为何?凡人修行所求不过是力量,寿命,我都给你。” “归顺人间?哈,你当小爷好骗?这天下之乱,根源在你!我不知道镇妖司从何而来,但想必是与你有关吧?你要归顺天地,当先灭掉的就是镇妖司吧?” 天地沉默不语。 “你之错,怎敢让他人承担?天玄山帮你杀妖,你谴了天玄山千年!天龙寺灭了波齐,却不见你现身惩治。行者掀起人间妖邪四起,你唯唯诺诺。镇妖司镇人间千年,护百姓无忧,你现在却想灭了镇妖司。哈,好一个天!我该叫你行者,还是叫你天?” 一番话说完,陈玄策抛出了惊龙枪。 “夺命十三枪,这枪法是你创的吧,好一个夺命十三枪!” “你,何意?” 天的声音有着些许颤抖,似乎被陈玄策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 而后,滚滚寒江水倒挂而起,悬于天上。 “陈玄策,从我,这悬江于天的力量,将属于你。” 陈玄策默然不语。 飞出去的惊龙枪已然倒回,对着的位置正是他的眉心。 “老子前世虽然只是一个道家学说的研究员,但老子爹妈教育过,他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镇妖司于我有活命之恩,司里长辈于我有护佑之情!嘿,忘了告诉你,老子家乡只相信人定胜天,可不信什么天命!” 惊龙枪急速飞掠,在狰等人的目眦尽裂中停在了陈玄策眉心一寸之地。 “哈?不想让我死了?孙贼,老子今儿告诉你一个道理,我想死,谁也拦不住!” 陈玄策转过身,脸上面具变换,变成了三十多岁的干瘦模样,笑呵呵的说道:“二哥,帮我转告高大人,或者鬼婆婆,还有那个有可能还活着的王大人,就说是我说的,别管什么气运啊八字啊命格啊,把司里面所有的功法散步于人间,我不信这该死的老天能看得住亿万万想要活的更好的百姓!” 狰还没反应过来,老韩则痛声疾呼:“不要!!!!” 陈玄策洒然一笑,笑的很是解脱:“小子且去,我死了,这天,翻不起浪花。待到人人如龙,人间自归清明。妖魔鬼怪,掀不起什么浪花!” 话音落,陈玄策倒了下去。 而后,天地之间的雨水,变成了血红色,似天在悲哭。 狰等人试图靠近陈玄策,然而却寸步不能行。 “哎。你们那片天地,怎么都是这般执拗之人?若非,是我错了?” 天地低语只有一句,而后乌云消散,天朗气清。 只是,寒江边上瘦高的身体,已经变得腐烂不堪。 像是过了一年。 …… 二十年后。 京都城上空,气运金龙精神奕奕,没有一丝颓唐。 夜色里,满脸麻子的麻正阳举起酒坛痛饮一口,将剩下的半坛酒朝着西南方向洒下,而后叹道:“你个娃娃,当年老子看你就觉得不凡。二十年咯,有空记得回来,看看这九州,是不是人人如龙。” “大人,您又在偷喝司里的好酒?这味儿可真香,老远我就闻到了,是黄泉醉吧?” 身后传来呼喊。 麻正阳抹去了眼角泪水,转过身看着穿着镇妖服的年轻人笑呵呵的说道:“怎么能叫偷喝?这可是常镇抚使亲手送给我的。” 身后,是灯火辉煌的京都城。 与那个瘦高少年入城时相比,早已变了模样。 “大人,百越妖族汇聚之地这几天又闹腾起来了,怎么办?” “十抽一,杀。不服,十抽二!” “大人霸气!” 麻正阳摇了摇头,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镇妖卫少年跟着一同跃下,追在身后说道:“大天师张九天来司里了,神神叨叨的,好像要把龙虎山并入镇妖司,说什么没有麻杆,就没有这天下,就没有龙虎兴盛。” “让他滚,天天就知道玩嘴。咋不见他把龙虎大印送来?” “嘿嘿,大人你急什么呀。天师的儿子可在咱们手里,等天师嗝屁了,这龙虎山早完是咱们的。” 麻正阳没好气的骂道:“龙虎山那破地儿你也惦记,你知道每年亏损多少么?并过来作甚?有那多余的银子去胭脂街杏春楼不好么?” “哈?大人,您又要去小翠姑娘那和刘百户拼银子呀?这可不是我说你啊大人,您和刘百户都斗了二十年了,小翠姑娘不是明摆着坑你俩么。还有啊,二十年,小翠都成大娘了吧?” “你懂个屁,那是老子的青春!” (全书完。) …… 这本书从去年四月份开始写的,中间断断续续。 原本剧情的安排是武州一次大战,灭了大管家,但镇妖司也死了不少人。 而后陈玄策入黄册库四层,解开妖邪四起之迷。 再然后是佛国剧情收尾,陈小骨借佛陀降临,反灭天龙寺。 最后是伐天城出,主角率队与行者大战收尾,通天观藏着的另一个行者也会在这段剧情里很憋屈的死去。 邱若同重回通天观,天玄山也再次崛起,天地归正,妖邪被驱赶但不被灭绝。 高大人和鬼婆婆为了人世间,重回天地。 镇妖司老人只活下来王庆芝、陈玄策、常饮马。 最后主角超脱后离开九州,获得重回前世的机会。 (仓促结束的原因看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