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新人之外贸员》 第1章 有个职业叫外贸员 贾勇考大学的时候,外贸专业是文科录取分数最高的热门专业。贾勇的高考成绩离外贸专业的录取分数线差得比较远,他在北京的一所农业院校就读于农业经济系财务管理方向,本科毕业。 贾勇的同学里有相当一部分是为农业银行定向培养的,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是农行系统的子弟。当时,大学已经不包分配了。为农行定向培养的同学毕业后能够进农行,工作不愁,学习上不那么努力,混到毕业能拿到毕业证就行了。 其他的同学面临着毕业后自己找工作的压力,学习还是很刻苦的。因为学校的牌子不硬,同学们觉得自己学校的毕业证不值钱,拼命准备即将推出的注册会计师执业资格考试,打算凭借这个证书在薪酬条件好的大企业找到一份做会计的工作。贾勇就是其中之一。 贾勇能进外贸公司工作,全靠老岳的帮忙。老岳是贾勇父母在山西一家国营工厂工作时的老同事。老岳家和贾勇父母家是门对门的邻居。老岳看着贾勇从小长到大,贾勇管老岳叫岳伯伯,管老岳的爱人叫岳伯母。贾勇小的时候,老岳就很喜欢贾勇聪明伶俐。 老岳和贾勇的父母前后脚调动回了北京。老岳在外贸公司华艺公司下属的安置转岗人员的三产公司做经理。贾勇临近毕业的时候,贾勇的父母试探着问老岳,能不能帮忙安排贾勇到外贸公司工作。 老岳埋怨贾勇的父母说:“贾勇都这么大了。他又不是跟我不熟。有什么事,你们让他直接找我。别什么事都你们替他张罗。像贾勇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在北京长大的,说话都冲着呢。咱们的孩子在山西长大,太本分。你们该让他多锻炼,免得让人家笑话咱们孩子是怵窝子。” 怵窝子是北京方言里窝囊废的意思。 贾勇按父母的意思,拎了些水果去看望岳伯伯。岳伯伯一家回到北京以后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岳伯伯的老丈人离休前在北京的一所高校管后勤。他帮岳伯伯在高校的后勤仓库里借了两间平房。贾勇去看岳伯伯的时候,岳伯伯一家就住在那里。 条件虽然简陋,但岳伯伯岳伯母一定要留贾勇吃饭。岳伯伯家没有厨房。做饭就在平房外搭的一个小棚子里。凭本供应的罐装煤气不够使,他们还要买高价罐装煤气。 吃饭的时候,贾勇说明了来意。 老岳问:“简历带来了吗?” 贾勇把自己准备的一页纸的简历递了过去。老岳很快地看了一遍说:“你想到我们华艺公司工作?” 贾勇说:“要是能进华艺公司就太好了。” 老岳问:“你想具体从事什么工作呢?” 贾勇说:“会计。” 老岳拿着贾勇的简历,低头看着不吱声。 贾勇赶紧补充说:“从出纳干起也可以。” 老岳把贾勇的简历小心地放到身后的床上,说:“当什么会计啊。外贸公司的主业是做外贸,到外贸公司做外贸,就要当外贸员。” 贾勇第一次听说还有外贸员这么个职业。不知道该怎么表态。 老岳说:“咱们国家的外贸一直是专业经营的。一般的企业不能直接和国外的公司做生意。要通过外贸公司。做出口,只有外贸公司能够在业务中收外国的货币,也只有外贸公司能在银行把收到的外国货币兑换成人民币。其他企业收外币,兑换外币都是违法的。 “做进口,就更得通过外贸公司了。外国人卖东西给咱们,人家不接受人民币。企业要买外国公司的产品,先要把自己的钱换成外国货币,才能支付给国外厂家。一般的企业拿着人民币到银行兑换不了外国货币。只有外贸公司能到银行把人民币换成外国货币。 “改革开放以后,外贸专营在逐步放松。华艺公司以前是一个行业管理公司。也是刚取得外贸经营权不久。公司正是要大力发展外贸业务的时候,需要培养一批外贸员。 “外贸员是一种执业技术资格,跟你了解的会计员是一个意思。取得会计员资格要经过财政系统的考试。取得外贸员资格要通过外经贸系统组织的考试。外贸员资格考试不对外,只面向外贸公司有一年以上从业经历的人。 “外贸公司的外贸员,收入高,经常有出国的机会,职业前景比你做会计强多了。在外贸公司里提拔干部,也会从外贸员里提拔,不会从会计里提拔。你应该进我们华艺公司,做外贸员。“ 老岳极富煽动性地表述让贾勇动了心思。贾勇有些心虚地说:“可是我没学过外贸业务啊。” 老岳鼓励道:“边干边学嘛。那些干外贸员的,也不都是外贸专业科班出身的。别的都好说,就看你的英语怎么样了。在外贸公司,英语不过关混不下去。只要语言关能过,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贾勇在大学里的最后一次英语六级等级考试中,顺利通过,取得了英语六级证书。贾勇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的岳伯伯后,岳伯伯就把安排贾勇进外贸公司的事应承了下来。 贾勇按照老岳通知的面试时间,到长安街边的一栋写字楼找他。老岳在门口等着贾勇。老岳中等个人,身材消瘦,穿一件夹克不是夹克,中山装不是中山装的上衣。有人管这种衣服叫猎装。据说是从外国人打猎穿的衣服演化而来的。小开领,有兜。从小开领处可以看出来,他里面穿了一件岳伯母手工织的棕色毛衣。 一脸倦容的老岳简单地跟贾勇打了个招呼,带着贾勇快步往写字楼里走。 贾勇紧跟老岳,目不暇接地看着写字楼内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高档装修说:“岳伯伯,这楼装修得真高档。” 老岳说:“盖这个楼用的装修材料都是从西班牙进口的,电梯是从德国进口的。大楼建成的时候,是长安街边上最高档的写字楼。” 第2章 面试 老岳说:“这个写字楼建好以后,就有人写信告状说造价过高。还有人说,总经理办公室豪华得超过了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有卧室、卫生间和淋浴间。为这事还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也不知道查出什么没有,处理的结果就是,这个楼有ab两座,后来b座被没收了,只剩下了a座。” 老岳又嘱咐道:“公司好几年没有进新人了,有些青黄不接。今年为了做大外贸业务,一下进了九个大学生,其中有七个人是经贸大学毕业的,一个是广州外国语学院毕业的,另一个就是你。这都定下来了。 ”你一会儿要见的人是负责外贸业务的公司副总季平平,她问什么你答什么,走个形式。他们看过你的简历,本来打算把你分配到财务部工作,我没同意,这才安排你去业务部的。你先跟着他们学业务,将来争取出国常驻。在公司工作,记住一条,多干活儿少说话。” 季总是一位四十出头精明干练的女领导。她见老岳亲自带着贾勇来面试,很客气地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快步迎上来跟老岳握手。老岳跟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季总简单聊了两句就走了。 季总让贾勇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贾勇学习过哪些专业课程,英语水平怎么样。在聊到家庭情况的时候,季总很关心地问,贾勇家里和老岳是什么关系。 贾勇说:“岳经理是我父母在山西工作时的同事。” 季总问:“我看你的简历里面介绍了不少会计方面的学习经历,我感觉你这个小伙子稳重踏实,我们公司在财务方面也缺人,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做一些财务方面的工作?” 贾勇说:“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先学习一些业务方面的知识,不过我还是服从公司的分配。” 季总说:“好的,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你回去等人事部的通知吧。” 面试完,贾勇从季总办公室出来,就去找了老岳,把面试的过程跟老岳说了。 老岳说:“没问题,就这样挺好。你也不要等人事部通知了。人事部那边我去说,你下周一来上班,我带着你去找季总,让她直接给你安排到业务部,趁那几个经贸大的学生还没来报到,你先把坑占上。” 周一,老岳带着贾勇来找季总。 季总说:“哎,你这个老岳,看把你急得,人家还没正式毕业呢,你就让人家来上班。我都跟你说了,肯定没问题。这个小伙子我要了。” 老岳说:“最后半个学期学校里也没什么事情,他闲着也是闲着,让他早点儿来熟悉熟悉环境,实习实习,不用你付工资。” 季总说:“我觉得这孩子挺稳重,适合干财务,干财务也有前途。” 老岳说:“干什么财务,一个大小伙子,还是干业务。“ 季总没办法,只好带着贾勇到了业务三部,把贾勇介绍给了业务三部的经理陈淑娜,一个和季总年龄相仿的女领导。从这天起,贾勇开始跟着陈淑娜工作。 业务三部是一个新部门。陈淑娜是公司从北京市属国有专业外贸公司引进的业务骨干。她还有一个副经理于建学,是陈淑娜从原来工作的公司带过来的。 贾勇来了以后,这个部门有三个人,两个领导带一个兵。业务三部在一个很大的房间办公,这里原来是一个样品陈列室。陈淑娜也没有独立办公室。季总跟陈淑娜介绍贾勇的情况时,贾勇也听到一些。 季总跟陈淑娜说:“贾勇是老岳介绍进来的。本来打算安排做财务,老岳坚持让贾勇做业务,就先安排过来。既然来了,你们费心好好给带带。” 陈淑娜和于建学相视一笑说:“明白,咱们这样的公司没关系肯定也进不来。” 陈淑娜体型微胖,面色偏黑,大脸盘儿,近视还不戴眼镜。看合同的时候,要把合同举起来,把脸贴到离合同不过三四寸的地方,眯着眼睛看。陈淑娜手上戴着满绿的翡翠婚戒,手腕上戴着一只用料厚重的满绿翡翠手镯。 于建学比陈淑娜年轻两岁,刚过四十头发就已经很稀疏了,可他精气神不错,待人接物也透着客气。他穿一件质地柔软的皮夹克,夹着流行的手包,跟在陈淑娜左右,既是司机又是搭档。 陈淑娜跟贾勇介绍说:“这是于经理。” 于经理客气地说:“别叫经理,我就是一个司机,你叫我老于。” 于经理开着一辆北京吉普2020。于经理开车,陈淑娜坐在副驾驶上,贾勇坐在后座上,开始出去见工厂,见客户,跑业务。贾勇一直记着老岳的话,领导让干什么干什么,领导问什么答什么,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实习以后,贾勇就从学校搬了出来,住在通县自己家里,每天坐公交车上下班。每天早上,贾勇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 陈淑娜和于建学是外聘的人员,人事关系还没有转过来。保洁人员一般不到业务三部的办公室来打扫卫生。办公室的环境比较乱,废纸、食品外包装到处都是,茶杯里没倒的茶水上都长了一层绿毛。陈淑娜有的时候口渴想喝口水,连一个干净杯子也找不到,就干脆忍着不喝了。 贾勇来了以后,办公室的情况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贾勇听妈妈说过,她刚上班的时候,每天打扫办公室的卫生,擦地,擦桌子,打开水,给老同事们沏茶。贾勇就按妈妈说的样子,到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扫地、擦桌子、倒垃圾。他把办公室里所有的杯子都洗干净,然后在两个杯子上做了记号,一个给陈淑娜专用,一个给于建学专用。 公司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要打卡记考勤。陈淑娜和于建学总是九点钟以后到,而且从来不打卡。贾勇上班的第一天,于建学接了陈淑娜来到办公室。他们看到收拾整齐的办公室,都有一种是不是走错办公室的感觉。 第3章 给师父敬茶 陈淑娜和于建学一落座,贾勇就给他们端来两杯茶。 于建学一边接过茶,一边说:“别这么客气,我喝白开水就行。” 陈淑娜笑着数落于建学道:“你真是,贾勇是拿你当师父敬着你,你还不领情。我觉得挺好,我刚工作的时候,也每天给我师傅泡茶。不过,时间长了,我就坚持不住了。咱们看看贾勇能坚持多长时间。” 贾勇怕的是于建学这种反应,让他摸不到于建学的脾气,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反倒是让人看着有几分蛮横的陈淑娜,不排斥贾勇这种拉近关系的努力。得到陈淑娜的正面回应后,贾勇下决心要坚持做下去,用这种低成本的方式去赢得陈淑娜和于建学的认可。 陈淑娜有两位朋友:康乐和王晗。他们经常来访。康乐年纪比于建学还要小两岁,是海淀区一个村办乡镇企业的负责人。王晗人高马大,年龄比较大,他是陈淑娜在原来公司的师傅。他们两个再到陈淑娜办公室的时候,也都吃了一惊。 王晗故意大声问陈淑娜:“打扫得这么干净,我们还能抽烟吗?” 贾勇赶紧把洗干净的玻璃烟灰缸递过去,然后又端上来两杯茶。 康乐笑着说:“陈淑娜,你这个徒弟调教的有规矩。” 陈淑娜说:“哪是我调教的,还得说贾勇家教好。” 康乐跟贾勇说:“你这么做就对了,你师父吃这一套。” 贾勇嘿嘿笑了一声,也不说话,躲到一边去听他们聊天。 王晗是个复员军人,上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战场,当过班长,还是战斗英雄。复员以后,王晗进了北京市属的一家外贸公司,做工艺品进出口业务。康乐的乡镇企业从那时起就给王晗的外贸订单供货。 贾勇从他们聊天中得知,陈淑娜和于建学是外贸中专的同学。毕业以后,他们俩被分配到外贸公司的仓库一起工作了好多年。后来,陈淑娜得到一个机会进了市属外贸公司做外贸员,跟着王晗学业务,是王晗的徒弟。于建学一直没有等到进外贸公司做外贸员的机会,就调动到一家展览公司工作。 后来,王晗当了科长,陈淑娜成为王晗手下的业务骨干。陈淑娜还是做工艺品的进出口业务,还从康乐的厂子拿货。王晗被市属外贸公司派到深圳办事处当主任以后,陈淑娜接他的班当了市属外贸公司工艺品科科长。 随着陈淑娜的业务做得越来越大,公司里就有了很多传言,说陈淑娜从外贸工厂拿回扣,公司声言要对陈淑娜展开调查。陈淑娜一怒之下辞职来到华艺公司,可是市属外贸公司的总经理不放陈淑娜,一说要留住人才,一说是历史问题还没有结论。 康乐说:“陈淑娜我真佩服你,就你摊上的这些事,放在一个男人身上都搁不住,你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陈淑娜说:“我本来就没事儿。我干嘛自己吓唬自己呀。他们不就是压着我档案吗,压着呗,又不耽误我挣钱。” 王晗还是老辣一些,说:“你也别太不当回事儿。陈淑娜你这两年于公于私都没少为老板出力,你得给老板一个台阶下,老这么锵锵着不是个事情。咱们很多业务上的关系也是老板帮着建立起来的,都在这个行业里混饭吃,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僵了不好。” 陈淑娜说:“我做的哪一件事没请示过他?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不知道吗?他结交各方面的关系,我给他填补了多少?有人出来说事情,你当一把手的解释一下不就过去了吗?他翻脸不认人,要拿我做反面典型。” 王晗说:“这你想多了。他也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他那个身份不说些场面上的话不行啊。我先跟老板聊聊,然后找机会咱们一起吃顿饭,把事情说开就完了。这不是马上就要开广交会了吗?大家就在广州聚齐,我做东道,好不好?” 陈淑娜说:“这届广交会我赶不上了。我这边还得给俄罗斯发货,现在就我们三个人,忙不过来。等下届广交会再说吧。端着人家华艺公司的饭碗呢,得把活儿给人家干好。 陈淑娜到华艺公司工作,是经过一个叫兰天磊的人介绍的。兰天磊原来也在市属外贸公司工作,是陈淑娜的同事。他到华艺公司工作的时间也不长,主要做俄罗斯方面的贸易,在俄罗斯常驻。兰天磊的业务在国内这边需要有人配合,季总让他自己找人,他就把陈淑娜介绍给了季总。 就在贾勇进公司前不久,季总的顶头上司,公司总经理王一腾,还在俄罗斯考察。听季总说,王总在俄罗斯期间,兰天磊照顾得很周到,王总很高兴,让季总大力支持兰天磊在俄罗斯开展业务,争取建立正式的法人公司。 贾勇在办公室里坐了几天以后,陈淑娜和于建学带着贾勇去河北辛集出了一趟差。 一路上,贾勇听陈淑娜和于建学聊了一些公司的事。按照兰天磊的意思,陈淑娜和于建学算他俄罗斯分公司的人,跟他一起核算。于建学建议,还是应该和兰天磊分开核算。陈淑娜来华艺公司之前就是市属外贸公司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了,手里握着科室的人事、财务大权,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来华艺公司的时候,季总承诺过,让陈淑娜在业务上享有和在原来公司一样的自主权。 于建学说:“兰天磊一直让咱们往俄罗斯发货,这边的厂子是兰天磊指定的,交易价格也是厂子和兰天磊直接谈的,货发过去卖的怎么样咱们不知道,反正货款没见到回来,利润也体现不出来,咱们在这边忙乎个什么劲儿呢?” 陈淑娜说:“也是,咱们应该去俄罗斯看看,别兰天磊把货款卷跑了,咱俩还蒙在鼓里呢。我回去就跟季总说。” 到了辛集,下车之前,于建学递给陈淑娜和贾勇一人一瓶瓶装水,嘱咐道:“这儿的水不能随便喝,喝这个。” 陈淑娜嘟囔了一句:“你也太小心了吧。” 于建学皱着眉劝道:“你就听我的吧。” 第4章 还得向现实低头 贾勇跟着陈淑娜、于建学逐一走访了兰天磊确定的几家皮衣加工厂,检查了加工进度,了解了发货日期。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厂里面要留饭,于建学坚决不吃,拉着陈淑娜就走。 于建学开车拉着一直没有吃饭的陈淑娜和贾勇往北京走。 陈淑娜胖,还不能挨饿。她抱怨道:“一会儿找一个您认为干净的地方,咱们吃个饭行吗?” 于建学说:“等到了北京地界再说。” 陈淑娜说:“人家厂子请你吃饭你说什么不吃,非得饿着肚子硬扛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于建学说:“你们知道这个地方加工的皮夹克为什么便宜吗?皮革加工厂根本没有污水处理设备,烧皮子用的化学制剂都是剧毒,有毒废液没有经过处理就排放出去了。饮用水都被污染了。周围有的村子里整村的人得癌症。咱们还是小心点儿好。” 于建学跟陈淑娜抱怨道:“我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啊,您还不领我的情!?” 陈淑娜叹了口气说:“现在的人啊,为了挣钱,良心都坏了。也不怕遭报应。那些开污染厂子的人,怎么就不想想,要是自己的老人、孩子喝了被污染的水,得了病,得多难受,该怎么办?” 于建学说:“那些人早就把自己的老人、孩子送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们自己在这里也不喝本地的水,他们喝的都是从外地买的桶装水。” 陈淑娜说:“这地方的普通老百姓哪儿喝得起桶装水啊?!” 于建学说:“普通老百姓就是明知道水不干净,被污染了,也得喝啊。” 陈淑娜说:“是啊。这不是别的东西。要是别的东西,不用也就不用了,可这是饮用水啊!人一时一刻都离不开的东西。” 于建学说:“也别说人家。从某种意义上讲,咱们还不是帮凶吗?” 陈淑娜沉默了一下说:“不能这么说。咱们是企业。虽然咱们也是国家的企业,但咱们不是政府,咱们没有执法权。” 于建学说:“可你买了污染企业生产的产品。” 陈淑娜辩解说:“我不能确认我买的产品是污染企业生产的。产品是不是污染企业生产的,应该由地方政府确认。” 于建学说:“地方政府盯着gdp,盯着就业,盯着税收,对污染排放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建学想了想,追问陈淑娜说:“就是地方政府确认这个产品是污染企业生产的,你买不买?” 陈淑娜有些含糊地说:“不买。” 于建学说:“你不买,别人买。别人买了,把你的生意抢了。你怎么办?” 陈淑娜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苦笑着说:“看来啊,还是得向现实低头!” 于建学说:“就是。你也别埋怨地方政府。就是地方政府认定这个产品是污染企业生产的,照样有人买,便宜呀。” 陈淑娜问:“那你说,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还能解决吗?有能解决的那一天吗?” 于建学说:“自古道,‘圣人出,黄河清’。能把污染这件事解决的人,就是圣人。” 进了北京地界儿,于建学在一个看着比较干净的饭馆门前停了车,三个人下车吃饭。 陈淑娜说:“这可好,午饭改晚饭了。” 于建学说:“没办法啊,咱这车不行,开不快。这要是原来那辆大奔,咱们早到北京了。” 陈淑娜说:“行,我听出来了。别急,等挣了钱尽快给你换一辆好车。” 于建学说:“说实话,开了这么多年的车,还真没开过这么次的车。” 陈淑娜笑着向贾勇炫耀道:“想当年,北京市面上最好的车,你于师父都开过。” 于建学看着将信将疑的贾勇解释说:“我原来在外运展览公司工作,帮着外国汽车公司办展览,我们从机场接车往展览中心送车布展,那可不是开着北京市面上最好的车嘛。等红灯的时候,旁边车道的司机都问我们,哥们儿,你们开的是什么车啊,哪儿买的,怎么没见过有人开啊。那叫一个风光。” 贾勇说:“那您开车水平肯定特别高,什么新车都得会开,还不能给人家剐蹭了。” 这话说到于建学心坎上了,于建学故作谦虚地说:“那肯定不能给人家剐蹭了。那车咱们可真赔不起。补个漆的钱就够买咱们这辆车的了。” 吃着饭,于建学又跟陈淑娜说:“你说厂子里把大奔要回去,是不是老板的意思。” 陈淑娜哼了一声说:“没准。当初就不应该把车落在厂子名下。真让人寒心啊。那个厂子还是我带进圈子的呢。王晗说那个厂子的老板心术不正,我还不相信。后来我把他引荐给了老板,自从跟老板搭上线,我说话就不好使了。还得佩服王晗看人准。你看跟他干的康乐,人家就没有因为我跟老板闹掰了,贴到老板那边去。” 于建学说:“我觉得王晗说的对,你和老板之间还是有误会,说开了就完了,说不定还能把车要回来。” 陈淑娜说:“你想都别想,跟那种人不能再过事了。” 于建学说:“当时买车可不是厂子里出的钱,是你怕惹事用厂子的名义买的车。” 陈淑娜说:“不想它了,不就是一辆车嘛,我吃的明亏暗亏多了,不在乎这一辆车。” 从辛集回来以后,于建学又带着贾勇去雅宝路发货站熟悉发货流程。在雅宝路一带有很多俄罗斯人,他们常年在中国生活,采购俄罗斯不生产的轻工业品,然后通过俄罗斯航空公司发往俄罗斯的各大城市。从辛集发来的皮夹克,就是在这里打包的。打包的时候,先核对好规格,点清数量,交给打包站的工人。为了防止货物在打包站被偷盗或者被掉包,货主必须全程派人监督。 打包站的工人也很有意思,白天业主人在的时候找各种理由不干活儿,非耗到晚上掌灯时分才开始打包。有的外贸公司的人耗不过,明知道有人会做手脚也奈何不了。只能听之任之,自认倒霉。 第5章 在打包站干了一夜 于建学跟贾勇说:“在这里干活儿的人都不是善茬,你点到为止,别跟他们撕破脸,也别吃眼前亏。” 于建学把辛集送货司机的车牌号留给了贾勇,就先走了。辛集送货的车白天进不了三环,等到雅宝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打包站的工人来了精神,像打了鸡血一样蜂拥而上要卸货打包。 贾勇从货车司机手里接过货物清单,跟司机说:“这里人多眼杂,天又黑,我一个人看不过来,你们得跟我一起核对数量,核对清楚了我才给你们签收回执。” 货车司机经常跑雅宝路的业务,对这里面的事情门儿清。他们本来想先让贾勇签了回执,丢不丢货就跟他们没关系了。没想到贾勇不同意给他们先签字。这样他们的责任就交割不清楚了。两个司机没办法,只好和贾勇一起盘点货物。 打包站的工人,以前在装卸货物的时候,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从来都是背着货主不背司机的,司机对他们的手段都很清楚,他们在司机眼皮子底下做不了幺,看这情形这趟活儿的油水没有了。打包站的装卸工人开始磨洋工。卸货就卸到了十二点半。卸完了货,两个司机打着哈欠找贾勇要签字的回执。 贾勇说:“等一下。” 贾勇又把打包站值班的管理人员叫来,当着两个司机的面,让他签入库单。值班管理人员、贾勇和两个司机一起点了货,值班员先给贾勇签了入库单据,贾勇才给司机们签了收货回执。到这一步,打包站的人再偷,偷的就是打包站自己监管的货物了。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偷给自己发工资的人。入完了库,工头过来说要连夜打包。 贾勇说:“行,你们干吧,我不走。每个包封包之前你们要让我过数,我同意封包才能封包。” 打包站的装卸工人开始三五成群地干活。他们先用黑塑料袋把几十件皮夹克包上,然后在塑料袋外面用黄色胶带勒紧缠上,封包之前,让贾勇核个数目。贾勇核一个包,让打包站的人封一个包,然后贾勇拿一支黑色水笔在核过数量的包上做上记号。 贾勇在打包站越干越顺,他发现,虽然自己年轻,但代表的是货主,而且只要自己做事认真,工人们也会认真,他们并不欺负认真干事的人。贾勇在打包站整整干了一夜,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于建学来了。他有些惊讶地问贾勇:“你一晚上都在这里吗?” 贾勇就把从收货到入库,再到打包的全过程都跟于建学说了。于建学看着打好的包装,满意地点了点头,捎上贾勇去接陈淑娜。上了车,贾勇就困得支持不住了,他在后排座位上迷迷瞪瞪地睡着了。恍惚中他听见陈淑娜上了车。 陈淑娜问于建学:“贾勇睡着了。” 于建学说:“睡着了,昨天在打包站干了一夜。让他睡会儿吧。” 过了一会儿,于建学又说:“打包站的管理员是我在外运公司工作时的哥们儿,昨天我走之前跟他打了招呼,说贾勇第一次干,让他关照一下。刚才我哥们儿跟我说,你们这小伙子,别看年轻,做事滴水不漏。头一次干,把各个环节卡的死死的,让那些老油条都无处下手。居然一件皮夹克都没丢。” 陈淑娜说:“不容易,这孩子挺拿这份工作当回事的。现在还没正式入职呢,也发不了补助,回头我跟季总说说,怎么也得口头表扬一下。” 于建学说:“他要是能这么快上手,把发货这一摊儿盯下来,咱俩就省心多了。” 陈淑娜压低了声音说:“我昨天琢磨了一下,咱们还真得去俄罗斯那边看看,兰天磊到底把货卖得怎么样了。贾勇能在这边盯着,咱们就尽快安排去俄罗斯的事。” 陈淑娜回过头,看着睡着了的贾勇跟于建学说:“你去样品库里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贾勇能穿的皮衣。要好的,皮子要厚,质地要软。夹克式的,年轻人穿着好看。不要戴毛领子的,那样的贾勇穿显得老气。” 于建学说:“我想到了,老毛子的号太大,我让工厂那边下回送一件贾勇能穿的过来。” 贾勇了解了收货打包流程以后,又跟着于建学跑了海关,学习了报关流程,还到航空公司学习了运输单据的制作和货运流程。那一段时间,贾勇经常昼夜不分,忙得脚打后脑勺,不知不觉地,贾勇已经把华艺公司对俄服装出口的全业务流程掌握得清清楚楚了。 一天早上,忙了一夜的贾勇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陈淑娜和于建学进来的时候,贾勇下意识地说:“师父,我忘了泡茶了。” 陈淑娜赶紧说:“你睡你的,你已经坚持得很不错了。你再睡一会儿,待会儿我有事交待你。” 贾勇一听有事,赶紧爬起来,去洗手间用凉水冲了把脸,然后回到办公室。 陈淑娜说:“你进步得很快,业务流程都能自己走下来了。这一段时间挺辛苦的。咱们就三个人,没办法。等再来了人就好了。我和于经理要去一趟俄罗斯,了解一下咱们发到那边的货销售得怎么样,得结一部分货款回来,要不然咱们没有利润,奖金都发不出来。这期间,发货的进度你要稍微控制一下,等我到俄罗斯给你消息。我让你发货,你再发;我不让你发货,谁让你发都不要发,季总让你发货也不行。” 贾勇说:“您放心,我就听您一个人的。” 陈淑娜点了点头说:“现在就一个环节你还不能独立操作,就是去辛集验货的环节。你不会开车,现学也来不及。我从康乐那里给你借了一个司机一辆车。你有事就给他打电话。不管市内市外,你都可以用。康乐是咱们哥们儿,我都交待过了,你放心用。” 贾勇说:“您放心吧,去辛集我再联系他。平时没急事我坐公交车就行了。” 陈淑娜说:“你也抽时间把车学了。等给于经理换了车,他那辆吉普车你来开。” 第6章 学本事别学毛病 陈淑娜和于建学去俄罗斯期间,贾勇按照陈淑娜的意思放慢了发货的进度,不忙的时候,贾勇回学校办理了毕业手续。同学们都已经落实了工作单位。主要的就业方向是银行和税务。 税务体制改革,国税和地税分家,原来是一套机构,现在变成两套机构,税务系统需要补充大量工作人员。不少同学参加了公务员考试进入了地方税务系统。 办理完毕业手续,贾勇去和班主任告别。班主任得知他去了一家外贸公司,有些遗憾地说:“你应该去会计师事务所。咱们国家成立了注册会计师协会,要组织注册会计师专业资格统一考试了。咱们系在课程设置上,针对这个考试做了专门的安排。你的专业成绩不错,你应该争取第一批考取注册会计师资格。你适合吃技术这碗饭。做外贸,做生意,跟商人打交道,做唯利是图的事,我看你未必适合。” 贾勇没有参加乱哄哄的毕业聚会,静悄悄地离开了校园,回到公司上班。他要么去工厂检查生产进度,要么去打包站监督打包,要么去海关和航空公司联系发货,要么在办公室里等陈淑娜从俄罗斯打来的电话。 一天下午,季总满脸笑容地走进了办公室,贾勇赶紧站起来跟季总打招呼。 季总招手让贾勇坐下后说:“贾勇啊,你这一段实习期间工作表现很不错啊。陈淑娜和于建学对你很满意,他们说你进入角色很快,工作上肯吃苦,现在向俄罗斯出口服装的业务流程都是你在跟进,要是没有你在这边配合,他们俩也不可能去俄罗斯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贾勇说:“季总,我不懂什么,都是陈经理和于经理手把手教我的。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季总说:“勤奋踏实是你的优点。这我面试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我还想嘱咐嘱咐你。你要带着脑子学业务。公司在培养你们这一批大学生外贸员上是下了大功夫的。像陈淑娜、于建学,他们都是公司为了培养你们请来的师傅。 “你既要跟他们学业务,长本事,也要注意不要沾染一些老外贸员自作主张的工作习气,时时刻刻要把公司的利益放到第一位。将来你要做公司的业务骨干,公司的发展指望着你们这一批大学生外贸员。等你们业务上再成熟一些,公司打算把你们外派,去开发国外市场。 “陈淑娜和于建学的工作关系现在还没有正式调入公司,他们和公司的老同事之间也很难融合,将来能不能长期在咱们公司工作也不好说,所以公司要培养自己的大学生外贸员,就是你们这一批新大学生。 “你们这一批其他几个大学生陆续也都来报到了。他们几个都是经贸大的校友,你要跟他们搞好关系。你比他们来得早,工作上也熟悉起来了,你可以多带带他们。 “对陈淑娜、于建学来说,人家就是干活挣钱,跟公司能不能融合无所谓,你可不一样,你还年轻,路还很长,要注意和大家搞好关系。 “不要像陈淑娜和于建学那样,让同事们觉得他们很独,搞自己的小团队。平时陈淑娜、于建学在,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今天趁这个机会,我跟你交个底,以后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你们这一批来的大学生里有两个人已经是党员了,你也要积极争取入党,公司在选拔出国常驻人员的时候,政治素质也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你尽快写个入党申请书,我来做你的入党介绍人。” 贾勇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季总又接着说:“我怎么听俄罗斯分公司的兰经理说,最近国内发货进度慢下来了,你了解是什么情况吗?“ 贾勇按自己事先想好的话说:“季总,天气热了,这个季节收不上皮子来了。去年秋天工厂收的皮子用得差不多了。工厂那边供不上咱们要的货。 “我最近也去厂子催了几次,催的急了,我怕他们以次充好。皮夹克不是什么高精尖的产品,皮子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再上手一摸,普通客户都能看出好坏。陈经理走的时候嘱咐过我,一定要把好质量关,一旦收了货运过去,在俄罗斯卖不动,就麻烦了。” 两天以后,贾勇刚从人力资源部办完入职手续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陈淑娜从俄罗斯打来的电话。 陈淑娜问:“季总有没有过问过发货进度的事?” 贾勇说:“问过了。” 陈淑娜问:“你怎么答复季总的?” 贾勇说:“我跟季总说,天气热了,最近收不上皮子来。工厂去年秋天收的皮子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皮子质量有问题,最近一个阶段供不上咱们需要的货。” 陈淑娜在电话里满意地说:“你这个理由好,就这么说,咱们把口径统一了。这边兰天磊的货卖得不好,发过来也积压,决不能再发货了。你一定看住了。我们在跟兰天磊谈,要一部分货款回去。你现在压的这批货是兰天磊最想要的新款皮衣,放了这批货,主动权就不在咱们这边了。不管季总说什么,你都不要发货,这条线现在只有你走得下来。我们想逼兰天磊回国,让他把过去的账当着季总的面交待清楚。季总有些事都还被蒙在鼓里,你没必要跟她解释,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就按你说的理由,不发货,不相信就让兰天磊自己回国看。” 贾勇说:“明白了,师父,您放心。您看这边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吗?” 陈淑娜想了想说:“生产厂家那边你最近再去跑一跑。不能让他们把货生产出来。一但生产出来麻烦还是咱们的。他们跟兰天磊之间有直接的联系,新款皮衣的生产图纸兰天磊已经交给他们了。你得婉转地把兰天磊这边销售不畅的信息传递过去,但又不能让他们感觉出,这个消息是我让你传递过去的。这些人都精明得很,他们只要稍微知道一点消息就不会贸然生产的。” 贾勇说:“我有两个办法。一个就是故意找他们皮衣的质量问题。他们往俄罗斯发的货质量一直不稳定,找出些问题应该不难。这和季总那边的口径也是一致的。就怕厂子的反应会比较大,他们挣的也是辛苦钱。挑毛病挑得太厉害,大家面子上挂不住,可能会影响了以后的合作。另一个想法就是故意在他们面前发牢骚,说兰经理没有及时回款,已经影响我们部门发奖金了。您看我怎么办好?” 陈淑娜想了一想说:“就按第二个办法办吧。” 第7章 这个业务要继续做 又过了两个星期,陈淑娜和于建学回到了北京。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兰天磊。 贾勇第一次见到了兰天磊。兰天磊三十多岁,中等个,面色黝黑,体魄健壮,东北口音,手上戴着一个方形的黄金婚戒,戒指上还镶嵌着一颗钻。他穿一件大翻领的黑色皮夹克,一条宽皮带挂在皮衣外,嘀哩当啷的。 于建学很正式地向兰天磊介绍了贾勇说:“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外贸员贾勇。” 兰天磊点了一支烟,抬眼打量着贾勇,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贾勇说:“兰经理好。” 然后,贾勇给陈淑娜和于建学倒了茶,又找了一个杯子给兰天磊沏了一杯茶。 于建学说:“你最近走的几批货都是贾勇发的,人家可是整夜盯在打包站,一件皮衣都没丢。” 兰天磊心不在焉地说:“嗨,咱们那会儿当外贸员的时候,不是都这么干过来的吗?这还值得一提?” 兰天磊看着贾勇问:“是你说厂子的货有质量问题的吗?” 贾勇说:“兰经理,厂子有些货的质量确实不太好。皮子的鞣制程度不均匀,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细,手感差异很大,还有就是色差也明显。” 兰天磊不耐烦地说:“你不是质检员!你的任务是发货!” 于建学给贾勇使个眼色,贾勇会意,躲到了一边。 喝着茶,兰天磊调整了一下情绪,用埋怨的语气对陈淑娜和于建学说:“现在正是我那边出货的好季节,你们非让我回来。耽误我的事!” 陈淑娜不耐烦地揉着眼睛,好像时差没倒过来的样子,没有接兰天磊的话茬儿。 于建学支应道:“有些事咱们聊不出眉目,还是和季总一块聊清楚好。” 兰天磊说:“和她有什么好聊的。王总在俄罗斯的时候,我都跟王总汇报过了,现在还是应该按王总同意的方式运作嘛。” 陈淑娜说:“王总也在,咱们一起聊。” 兰天磊哼了一声说:“亏你陈淑娜也是老外贸员了,有些事是三茬对证摊开来说的事吗?” 陈淑娜耷拉着脸说:“还是说明白好。” 兰天磊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你们俩是我的人,你们的利益我从俄罗斯分公司那边给你们安排,你管我发的货回不回款,挣不挣钱干嘛?!” 陈淑娜心烦意乱地打断他说:“这些车轱辘话你也别一遍一遍说了。一会儿季总就来了。” 兰天磊不买账地说:“我等不了她,我这边还约了工厂的人见面。” 说着,兰天磊拎起他的大公文包不管不顾地离开了办公室。陈淑娜黑着脸,气得鼓鼓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兰天磊刚离开办公室不久,季总就来了。季总看着疲惫的陈淑娜、于建学连声道辛苦。 季总说:“刚才小兰到我办公室聊了几句,他还约了厂家,正好咱们合计合计。” 季总说:“陈淑娜,俄罗斯分公司这块业务你怎么考虑?” 陈淑娜一本正经地汇报说:“季总,我和小于这回去俄罗斯,接触了兰天磊的客户,看了他存货的仓库。应该说兰天磊在那边还是在努力开拓业务的。但俄罗斯市场这两年也不像前两年那么好做了。我看存货的量不小,回款进度也不是很及时。” 季总说:“问题肯定是有的。不过小兰还是很努力的,他很想把业务做大。从目前的外贸形势上看,服装还是有比较优势的出口产品。但是咱们公司申请不到对发达国家服装出口的政策性配额。市场化配额成本太高,生产企业还能勉强承受,外贸公司是中间商,承受不起。俄罗斯市场的好处是不需要配额。这个市场咱们得做,不能放弃。不做这个,咱们更没业务可做了。 “当然,对俄罗斯的贸易方式还没有摆脱边贸模式,不规范的问题比较普遍。像你说的存货积压,赊账销售,还有回款慢的问题不是我们一家的问题,很多做俄罗斯服装贸易的公司都面临类似的问题。这种情况下,我们大家更要互相支持,帮助小兰把业务做起来。” 陈淑娜说:“您说的这些我都同意,我没意见。我也一直是按照这个意思在支持兰天磊的业务。不过您有没有算过细账,我们今年以来已经给兰天磊发了十几万件的皮夹克了,货值接近一千万美元了。可是到目前为止兰天磊一笔款也没有汇回来。您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季总眼神闪烁显得有些犹豫,她试探着问:“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陈淑娜说:“季总,我是为您着想,您是公司外贸业务的负责人,要是这一千万美元收不回来,您怎么交待呢?” 季总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我也是干活儿的,我上面还有王总呢。” 陈淑娜说:“那王总怎么交待?” 季总说:“你是不是过于悲观了。” 陈淑娜说:“我在外贸公司工作这些年,不敢说自己经验丰富,但是这么个干法还从来没见过。给境外公司铺货是惯常做法,但得循序渐进地来。比方说,我发十万美元的货过去,他回款五万美元,这五万美元对他是成本,对我还有一部分利润。我收到五万美元,我再给他补五万美元的货。 “我不要求他把十万美元的货款都汇回来。要是十万美元都汇回来了,他那边可能也就断货了,那可以说不支持他业务。但他起码要回一部分货款吧,一来表明产品有市场,二来表明销售有能力。一分钱货款都不回来,他让我怎么判断,是产品没市场,还是销售没能力?我干了这么多年外贸,没见过给一个新成立的境外业务点儿这么铺货的。” 陈淑娜见季总不说话了,她接着说:“季总,我是为您考虑,我也是为我自己考虑。我和于建学的工作关系都还没过来,我们不是华艺公司的正式员工,万一将来这一千万美元的货款收不回来,责任谁负?王总、您、兰天磊可以把事情推到我和于建学身上。我和于建学怎么办?这可够得上追究刑事责任了。” 季总勉强地笑着说:“你想多了。怎么会那样呢,那也太不仗义了。” 第8章 都是百分之三,有什么不一样? 陈淑娜一脸严肃地说:“我在以前公司也为老板干了好多事。我觉得,我跟老板关系好,我是老板的嫡系,可事到临头,没一个人肯替我说话的。我得吸取教训,我劝您也要吸取教训。” 季总顺着陈淑娜说:“你说得对,咱们都要合规经营。不过这个事情王总在俄罗斯的时候答应兰天磊了。现在抹下脸来不给兰天磊发货,我怕王总那边下不来台。” 陈淑娜觉得季总的态度有些动摇,就缓和了语气说:“不就是王总在俄罗斯,兰天磊陪着他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那点儿事吗,顶多再给王总带点儿礼物。那能有多少,公司已经给兰天磊垫了一千万美元了,谁欠谁的啊? “兰天磊也是在外贸行当里混的,我不信他真敢撕破脸。可您现在要是不把出血点堵住,将来的麻烦会越来越大。这事我见得多了。再这么干下去,兰天磊肯定不回来了。我也不想等到那一天,您要是坚持这么干,赶紧找外部审计,把我和于建学的工作做个审计,我们俩不干了。您另请高明吧。” 季总赶紧说:“别啊,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撂挑子啊。你容我跟王总再碰一下,咱们再商量。” 季总刚离开办公室,陈淑娜就把手里的笔记本啪得一声摔在桌子上。 于建学苦笑着看着贾勇说:“这些在学校里学不到吧。有的人是真糊涂,有得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师父从十八九岁进外贸学校,进这个圈子快二十年了,还是没有修炼出来。关键时刻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陈淑娜不耐烦地说:“别跟贾勇说这些,他才刚进入社会,还是要相信社会上好人多。要不然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于建学跟贾勇说:“我们和兰天磊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兰天磊可是正经学外贸的大学生,俄语说得流着呢。想当年他也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在台上发言的时候,他拍着胸脯说,立志要在国际贸易领域做一番事业。谁承想现如今为了挣钱,他竟然这么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了。” 陈淑娜说:“都一样。你看咱们这些年接触的这些在外贸上挣着钱的人,嫖的,赌的,抽的,喝得嘴歪眼斜的,人有了钱又不去作的是少数。能做到慎终如始的有几个?” 于建学看着贾勇嘱咐道:“这圈子里什么人都有,得自己管住自己。” 陈淑娜指着于建学跟贾勇说:“这方面得跟你于师父学习。” 于建学摆摆手说:“学不学的不说,咱也别唱高调。干什么事先想想父母家人,有了钱,先交给家里,别揣在自己兜里,钱多生事。” 过了两天,季总风风火火地来到办公室,她一屁股坐在陈淑娜对面的椅子上笑嘻嘻地说:“我跟王总说过了,王总觉得你的看法特别正确。做贸易还是得周转起来,不能把货都压在俄罗斯。王总也跟兰天磊谈了,兰天磊同意汇一部分货款回来,后续的货等一等再发。怎么样?老板是明白人。不会让咱们为难的。” 陈淑娜配合着季总的情绪,哼哼哈哈地应承着。季总收敛了笑容说:“兰天磊说,你们想和他分开核算,陈淑娜你有什么想法?“ 陈淑娜说:“业务三部和俄罗斯分公司分开核算,我管业务三部,兰天磊管俄罗斯分公司。在对俄罗斯的服装出口贸易上,业务三部可以做俄罗斯分公司的代理,国内的供货厂家和供货价格都可以由俄罗斯分公司指定,我们业务三部只在厂家成本价上加百分之三的代理手续费。” 季总说:“那你的收益就是代理手续费收入。俄罗斯那边的销售利润你还要不要分成?” 陈淑娜说:“我不要。俄罗斯分公司是华艺公司的俄罗斯分公司,它的利润应该交给华艺公司。业务三部跟俄罗斯分公司的业务虽然是代理,但是要按正常的出口贸易来做,百分之三的代理费要体现为利润,而不是代理佣金。” 季总说:“都是百分之三,有什么不一样呢?” 陈淑娜说:“如果是佣金协议,俄罗斯分公司付给业务三部佣金后,兰天磊什么时候把货款汇回来我们管不着。如果是正常出口贸易,业务三部每发一批货出去,就要对应着收回来一笔货款。” 季总还想为兰天磊再争取一下,说:“这么一笔对一笔确实清楚,但是对兰天磊的结算要求就高了,会不会太苛刻了?” 陈淑娜笑了一下说:“我只有收到汇回的外汇,才能办理出口核销,再拿着工厂开出来的增值税发票就可以办理出口退税了。” 季总笑着说:“好你个陈淑娜,你在这里等着呢。出口退税百分之十三,这可都是你的利润。” 季总笑了一回后又说:“那已经发给俄罗斯的货怎么算呢?” 陈淑娜说:“业务三部单独立账以后,已经发给俄罗斯的货还在俄罗斯分公司身上,是俄罗斯分公司从总公司赊的货,让俄罗斯分公司跟总公司结算,跟业务三部就没有关系了。” 季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再跟王总、兰天磊碰一碰。兰天磊也是一个聪明人,这个方案他能不能接受还不好说。” 转过天来,季总又到办公室来找陈淑娜。 季总有些不安地说:“兰天磊对你的方案有意见啊。” 陈淑娜不慌不忙地说:“有意见正常,大家可以谈嘛。现在他回了国,也不到公司上班,不露面,怎么谈呢?“ 季总说:“有些事情兰天磊可能觉得跟你当面谈不方便。当初是他介绍你进公司的。现在你要单干,他在感情上还是有一点儿不能接受,需要时间调整。还是由我来协调各方面的意见比较好,免得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陈淑娜说:“那他什么态度呢?” 季总说:“你这个方案一出,倒是有一个好处。兰天磊迫不得已讲了一些他在那边的真实情况。其实他在俄罗斯开展业务,并没有他以前说的那么顺利。” 第9章 开发新市场交的学费 季总说:“俄罗斯保护外商投资的法律还不健全,警察盘剥,黑社会威胁,客户恶意拖欠货款,这些事情以前他怕我们担心,一直也没有跟我们说真实情况。他现在觉得刚刚扎住了脚跟,基础还不牢靠,还需要总公司这边大力扶持。” 陈淑娜冷笑了一声说:“扎住了吗?我看他是在俄罗斯夜总会里扎住了。” 季总事不关己地摆摆手说:“咱们不聊那个,那是人家的私事。咱们就业务谈业务。” 陈淑娜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季总接着说:“用兰天磊的话说,他估计发出去的货能结回来八成的货款。” 陈淑娜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说:“八成?我劝你再打个八折听吧。” 于建学说:“那就是四百万美元打水漂了呗?” 季总面露难色地苦笑着说:“哪有开发新市场不交学费的呢。” 陈淑娜说:“要是交了这个学费能把俄罗斯分公司的业务捋顺也算值当了。可问题是,能捋顺吗?” 季总说:“就是这么个情况。兰天磊现在也是泄了气的皮球,打不起精神来。俄罗斯分公司那边的一摊事还得他回去主持。咱们还是要商量出一个办法来才好。” 季总见陈淑娜不说话,催促道:“陈淑娜,你是专家,你说说该怎么办。” 陈淑娜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事情到了这一步,让他有多少钱就汇回来多少,能汇回多少就汇回多少。有了收汇,才能办理出口核销,才能拿到国家支持出口企业的退税。” 季总叹了口气说:“这个我跟兰天磊说,让他抓紧办吧。” 陈淑娜低着头,一边玩着手指,一边说:“至于收不回来的钱,只能先挂在总公司对俄罗斯分公司的应收账款账上。以后慢慢消化吧。” 季总说:“都挂在总公司的账上不好看。王总还想争取政策性上市呢。” 陈淑娜说:“那怎么办?” 季总说:“兰天磊提出,俄罗斯分公司挂靠在业务三部名下,他给你打工。” 陈淑娜赶紧说:“那可不行,我可用不起他。” 于建学也从座位上噌地站了起来说:“那不是让我们给他扛雷吗?” 季总陪着笑脸说:“别急,咱们再商量。” 陈淑娜哼了一声说:“我还以为能躲开一个坑呢,没想到让我们又扛上一颗雷。” 季总一看陈淑娜和于建学都耷拉着脸,知道不能再这么谈下去了,就说:“咱们一块儿扛。这样,你们也再合计合计,咱们找时间再聊。” 季总走了以后,陈淑娜和于建学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各自琢磨。中午吃饭的时候,贾勇问要不要给他们打饭。 陈淑娜和于建学从来不到单位的食堂吃饭。他们好像跟在食堂吃饭的单位同事们气场不合。他们一进食堂,别人就拿他们当两个外单位的人,盯着看来看去,让他们觉得很别扭。 陈淑娜说:“不吃了,气也气饱了,让他们气得都长肉了。” 陈淑娜的一句话把于建学逗笑了。 于建学问贾勇:“王总和季总去单位食堂吃饭吗?” 贾勇说:“他们去三产公司开的餐厅吃饭。” 陈淑娜问:“咱们公司三产开的餐厅在哪儿?” 贾勇说:“就在大厦后面那条街上。” 于建学吃惊地问:“那不是一个挺像回事的餐厅吗?” 贾勇说:“那就是咱们公司三产开的餐厅。” 于建学说:“我说管三产的岳总怎么在王总、季总面前那么有面子呢,原来他把生意做得这么好。各单位的三产可都是公司的小金库。管三产公司的头儿必须是一把手的铁杆。岳总能把饭馆开成这样,这金库可小不了。” 贾勇说:“开饭馆没咱们做业务这么复杂吧。” 于建学说:“你可别小看开饭馆,把饭馆开好了可不容易。管一帮厨师服务员可不是简单的事。我们一个朋友,在新街口那边开了一家饭馆。那地理位置没得说,装修也够高档。就是因为不会管理,把饭馆开成一个笑话了。十八块钱一只的烤鸭天天赔本卖,只要不卖就不上人。哪天带你去看看。要这么说,这个岳总还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贾勇说:“岳总原来在一家上万人的大工厂管后勤,开个饭馆对他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陈淑娜问:“你怎么知道岳总过去是干什么的?” 贾勇说:“岳总是我爸爸妈妈在山西工作时的老同事。” 陈淑娜和于建学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贾勇说:“要不我偷摸地去三产餐厅给您打包两个菜回来?” 于建学说:“合适吗?” 贾勇蛮有把握地说:“合适。又不是不给钱,顶多打个折扣。我一直想请两位师父吃个饭,感谢您们辛苦带我,也没机会。” 陈淑娜笑着说:“你跟我们别这么见外。说实话,这回能把兰天磊逼回国,你也有一份功劳。应该让你于师父请你。” 于建学说:“对,咱们一起去三产餐厅吃饭。” 贾勇说:“还是我去给您把饭打包回来吧。要是在三产碰见王总、季总,怕不方便。” 陈淑娜做了个决断的手势说:“还是贾勇想的周到。这个时候,跟他们见了面,还得聊兰天磊的事。” 贾勇转身要出门,于建学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数也不数地塞在贾勇手里。贾勇想推脱。 于建学说:“话到了,礼到了,就行了。你还没领过工资呢,哪能让你掏钱呢。别多买,两个菜,再看着买几个馒头。陈经理胃不好,吃咱们单位食堂的米饭觉得夹生。要是有汤,再来个汤。多的钱先放你这里。不够了再跟我要。记着开单位发票,走业务招待费。” 贾勇顾不上到食堂吃饭,直奔三产餐厅来找老岳。正是中午就餐高峰,老岳在厅堂里迎来送往,招呼客人。他看见贾勇进来,忙问贾勇什么事。贾勇说了来意。 老岳说:“这点儿小事你还跑一趟,你打个电话我就安排人给你送过去了。” 贾勇说:“不想声张,怕影响不好。” 第10章 换个地方就比这里好吗? 老岳见贾勇做事这么谨慎,更觉得放心下来。他说:“你做的对。将来公司的外贸就要靠陈淑娜和于建学了。其他的人不行。你好好跟他们学业务。他们对你反应不错,我听季总说了。季总还想让你尽早入党,为将来驻外做准备。你好好干,别让你爸爸妈妈失望。” 贾勇拎着老岳让厨师长特地准备的装着四菜一汤的食盒回到办公室。他在办公室中间的会议桌上铺上报纸,把饭菜摆放好,看着陈淑娜和于建学吃上饭,就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眯着眼睛午睡。贾勇听见陈淑娜和于建学还在议论承接俄罗斯分公司债务的事情。 陈淑娜说:“这件事处理起来还不能意气用事,说归说,闹归闹,不能和季总闹掰了。” 于建学说:“你说这公司什么管理水平。除了倒腾批文,卖外汇指标,还能干什么?” 陈淑娜说:“政府机构转制的公司都这样,也不奇怪。要说做生意的头脑,他们还真是没办法跟咱们老公司比。” 于建学说:“你真不打算和老板和解,回老公司去吗?” 陈淑娜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一旦存了这么一层隔阂,再想回到以前那种肝胆相照的合作状态是不可能的。彼此之间说好听的是掬着面子,说不好听的,就是装样子。工作也不好开展。” 于建学说:“老王一直在帮你做老板的工作,老板也没有把话封死。” 陈淑娜说:“老王是重感情的人。他对老板还是像他在部队里对待自己连排长的那种感情。生死相依,性命相托。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经历了这些事以后,我觉得我们错了。我们不是在战场,我们是在商场。 “其实也一样,不管是战场还是商场,做指挥员的,做领导的,都知道丢车保帅,断臂求生的道理。回老公司很简单,我主动跟老板认个错的事情。但只要老板记着这个茬儿,咱们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是。” 于建学说:“要不要再换个地方。” 陈淑娜说:“再换个地方就比这里好吗?” 于建学说:“我是觉得这些领导的能力太差了。” 陈淑娜说:“有些事不是能力的问题。兰天磊是把王总吃住了。这个锅咱们不背是不行了。” 于建学说:“这个锅可不好背啊。咱们来的时间不长,也没有什么基础,自己的业务还需要重新启动,就给咱们压了这么重的锅。我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陈淑娜说:“不好过也得过,而且得过好。我倒是觉得,季总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还是能讲得进道理,是可以共事的人。不像咱们老公司的老板那么老奸巨猾,不好对付。老能想到咱们前面去。绕着绕着就掉进他挖的坑里了。” 于建学说:“王一腾可不好对付。你没看见他从来不直接出面。但是季总做的事,都是经过王一腾的。” 陈淑娜说:“季总是王一腾一手提拔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干部,越过那么多老人,爬到副总的位子上,季总还是要报王一腾的知遇之恩的。 “不过季总也是聪明人,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她还是有数的。在不损害她自己的根本利益的情况下,她一定会当好王一腾的枪。让咱们给兰天磊背锅,肯定是王一腾的主意,季总就是在落实王一腾的想法。” 于建学说:“那咱们怎么办呢。” 陈淑娜长舒一口气说:“谈呗。” 于建学说:“怎么谈呢?” 陈淑娜说:“你想啊,这事的头儿是从兰天磊那里起的。兰天磊的套路咱们是知道的。以前咱们还主要是猜测,去俄罗斯走了一趟,也算眼见为实。兰天磊被咱们逼回国,他跟季总说的,季总转述给咱们的,也证实了咱们原来的猜测。 “兰天磊在老毛子身上挣不到钱,只能坑国内这边。但没国内公司的配合,他也做不到。谁在配合他呢,表面上看是咱们俩,实际上是王一腾。兰天磊认准的关键人是王一腾。他跟王一腾之间肯定有事儿。咱俩本来在这个局中是无足轻重的,现在咱们把局给搅了,把人家的暗牌打成了明牌,咱俩反而变得更重要了。” 于建学说:“不是吧,你想的乐观了吧。我倒是越想越怕。老公司那边对咱们的结论还没出来,这边就着急忙慌地把咱们招了进来。将来把事情推到咱们身上,人家也有话说,陈淑娜和于建学原来就有问题。那咱俩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淑娜说:“不怕,咱们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见招拆招呗。我们有我们的难处,他们就不难吗?” 于建学说:“他们难什么?” 陈淑娜说:“找背锅的人也难啊。这个锅如果能有别人来背,他们还会跟咱们商量吗。王一腾为什么不让业务一部和业务二部的人出来背锅呢。业务一部倒腾进口批文,兰天磊搞出来的这几百万美元亏空,在他们那里都不够塞牙缝的。” 于建学说:“业务一部和业务二部的人根本不把季总放在眼里。” 陈淑娜说:“不把季总放在眼里就是不把王一腾放在眼里。业务一部和业务二部的人要是知道了兰天磊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王一腾的位子估计不保了。” 于建学说:“倒不是兰天磊捅的篓子有多大,关键是谁让他捅的,这个事情就有意思了。” 陈淑娜说:“所以这就有的谈了。” 于建学说:“那怎么谈呢?” 陈淑娜说:“顺水推舟。把俄罗斯分公司接过来。我们替他背锅,他就得支持我们把业务三部做大做强。” 于建学问:“兰天磊那边再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陈淑娜断然地说:“那不行,这个锅已经够沉了。咱们已经帮了王一腾天大的忙,这个人情够大的了。兰天磊那个出血口一定要封死。让咱们背锅可以,但规矩得按咱们的来。从现在开始,俄罗斯分公司回多少款就发多少货。” 第11章 得有个书面说法 过了两天,一脸倦容的季总一早就来到业务三部的办公室。 季总一开口就说:“还得跟你们聊聊俄罗斯分公司的事,这两天愁得我睡不着、吃不香的。陈淑娜,这个担子你得挑起来啊。” 陈淑娜说:“我们是人家兰天磊引荐过来的,兰天磊现在遇到难处了,我们能帮多少帮多少。但是让俄罗斯分公司隶属我们好像不合适吧。” 季总说:“这也没什么不合适,兰天磊也能够理解,现在俄罗斯分公司的事他也是孤木难支。他现在这个烂摊子谁能给他收拾,他就归谁管。” 陈淑娜说:“兰天磊是公司的正式员工,派遣他去俄罗斯筹建分公司也是公司管理层的一致意见。再说,业务一部、业务二部的业务做得不错,还是让他们承接比较好。” 季总说:“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业务一部就靠倒腾手里的配额。现在计划内配额指标越来越少。经贸部分配进口配额,明确优先生产型企业。生产型企业自己能申请到配额,就不愿意用外贸公司的配额了。为了能保住每年的配额指标,必须维持一定的进口规模。现在业务一部为了吸引生产企业用他们的配额,都要给生产企业垫一部分资金。实际上赚不到几个钱。” 陈淑娜说:“那还有业务二部呢。” 季总叹了口气说:“业务二部朱志勇是公司的老人。可他业务一直做不起来。他在斯洛伐克有个客户,出口了一批棉服,到现在货款收不回来。除了王总给他介绍的一个日本客户,定期从老朱那里拿一点儿石雕以外,什么业务也没有。他哪儿有能力接俄罗斯分公司啊?” 陈淑娜说:“那公司还有别的办法吗?” 季总说:“要是有办法我至于盯着你不放吗。你给想想办法吧。” 陈淑娜说:“兰天磊的做法应该说是存在重大经营失误。这要是在我们原来的外贸公司,要追究兰天磊责任的。” 季总说:“这个咱们先不谈,还是要考虑怎么运营下去。” 陈淑娜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说:“要是公司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可以把俄罗斯分公司接过来。” 季总如释重负,笑着向陈淑娜作揖道:“好陈淑娜。你说吧,让我怎么支持你。” 陈淑娜说:“咱们是一个正规的公司,该有的程序还是要有的。俄罗斯分公司过去什么情况,现在什么情况,兰天磊得有个书面的说法。俄罗斯分公司划归业务三部,业务三部谁来负责,这些也要有书面的东西。公司章程规定谁有权决定这些事情,谁就得给个书面的说法。不能说您季总今天跟我说,俄罗斯分公司归你陈淑娜管了,就完了。明天您走了,我找谁去。” 季总斩钉截铁地说:“陈淑娜你放心,我不会走。但是你提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你现在在公司还没有正式的职务。业务三部原来的负责人是兰天磊,兰天磊出国后,实际负责的是你,但是你没有得到公司的正式任命,这确实不合适。这个事我来负责处理。” 陈淑娜说:“既然俄罗斯分公司归我管。俄罗斯分公司的业务发展方向,我得有发言权。我们不可能再去填这个无底洞。在俄罗斯分公司没有汇回已经发货的百分之五十的货款之前,我们不会再给兰天磊发货。公司要是不同意,我就不接俄罗斯分公司了。” 季总有些为难地说:“这一条还有商量吗?” 陈淑娜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季总说:“也应该。你接着说吧。” 陈淑娜说:“现在业务三部的主要业务就是配合兰天磊往俄罗斯发货。俄罗斯分公司的情况您已经了解了,我们还得开发其他业务,要不然会被俄罗斯分公司拖垮的。开发业务我们需要公司在财务资源方面的支持。” 季总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公司财务部归我管,财务还是听我的。我调动全公司的财务资源支持你做大做强。” 第二天,季总来找陈淑娜。 季总说:“我跟兰天磊谈得都出汗了。可费劲了。不过还好,王总也给了他一些压力。他接受回款百分之五十以前不再发货了。但是兰天磊坚持在俄罗斯分公司的经营上,他要有自主权。” 陈淑娜说:“这个没问题。我对俄罗斯分公司的管理是财务管理。只要在财务上他给我减少损失,创造利润,别的事我不干预。俄罗斯分公司的事,他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干净就行。” 季总笑着说:“怪不得兰天磊不敢露面。他还是怕你。” 陈淑娜说:“不用他怕我,他不坑我就谢天谢地了。” 季总说:“兰天磊想在国内有一个人归他直接调动,配合他工作。他想要贾勇。” 陈淑娜想都不想,生硬地说:“不行。” 于建学说:“我们现在就三个人,不可能有一个人专门配合他,别的工作都不干。” 季总有几分讨好地笑着说:“咱们把兰天磊逼得够呛,他提出这么一个条件,咱们是不是还是满足他的好?新来的大学生马上就要上岗了。到时候能不能把贾勇调给他?” 于建学说:“他要是能直接调动贾勇,工厂那边他又熟悉,从生产到发货一条龙,就怕有些事我们控制不住了。” 陈淑娜有些不耐烦地说:“新来的大学生里有一个学俄语的,我尽量安排那个学俄语的男孩儿配合兰天磊工作,将来联系俄罗斯方面的业务也方便。贾勇要准备参加秋季广交会了。事情还挺多的呢。” 几天以后,公司召开了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会议对俄罗斯分公司前期工作做了总结,明确俄罗斯分公司在财务整顿期间隶属业务三部。同时聘请陈淑娜担任业务三部经理,于建学担任业务三部副经理,聘期三年。陈淑娜和于建学的人事关系调入华艺公司。 新的业务三部成立后,来自经贸大学的毕业生陆续分配到各部门。业务三部来了一男一女,男的叫王鹏,女的叫邵燕。王鹏是北京人,身高臂长,憨厚样子,一副学生装扮。邵燕是江西景德镇人,瘦小身材,打扮入时。 第12章 象牙行里手艺人 王鹏和邵燕是跟贾勇同一年考大学的。贾勇记得那年经贸大学的录取分数线仅次于北大,有好几个省的文科状元放弃了北大,转考经贸大学。对于比自己晚来了半年的这两个同事,贾勇心中暗存几分忌惮。 季总原来考虑让贾勇到财务部工作,因为老岳不同意,也因为陈淑娜不放人,就只能安排一个广外毕业的男孩子张志强去财务部工作。张志强说话柔声细语,有点儿娘娘腔,见人三分熟。 季总跟陈淑娜说:“张志强的爸爸是个高干子弟,在一家大型银行做高管。以后公司融资方面的业务可以请张志强的爸爸多帮忙。” 陈淑娜说:“这孩子太活泛了,拿领导当哥们儿,不好约束。要是把他放在业务部门,估计撒出去就找不回来了。要是惹点事儿出来,可不好跟他爸爸交待。还是让他在财务部坐办公室,你看着他点儿好。” 陈淑娜和于建学给三个年轻人分配了工作。贾勇负责准备秋天举办的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的参展样品。王鹏接手对俄罗斯分公司的服装出口业务。邵燕暂时以内勤为主,做一些出口单证方面的业务。 贾勇按照陈淑娜的安排,带着王鹏去了一趟辛集,走了几个以前给兰天磊供货的工厂,还交待王鹏去辛集的时候要喝自己带的水。在皮衣加工厂里,贾勇把自己以前验货的一些心得也跟王鹏毫无保留地做了交流。 贾勇又带着王鹏去了雅宝路的打包站,把打包的工作流程和注意事项跟王鹏一一说明。 王鹏很虚心,走到哪里都带着一个笔记本,把贾勇说的注意事项记录下来。贾勇让他自己带水,他找了一个绿色的铝水壶,在单位水房里,装了滚开的热水,哆哆嗦嗦地挎在身上,跟着贾勇出门办事。 贾勇觉得王鹏是个挺好相处的人,不像自己上高中时,班里学习好的同学那么傲气。 交接完了对俄罗斯分公司的服装出口业务,贾勇开始准备参加即将到来的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的展品。 陈淑娜跟贾勇说:“工艺品出口业务是咱们的看家业务,不能丢。” 王晗是做工艺品外贸出身的老外贸员。陈淑娜让王晗带着贾勇筹备展品,让贾勇听王晗的安排。 一天上午九点来钟,贾勇接到王晗的电话说,他已经到楼下了。贾勇放下电话匆匆忙忙地下了楼,看见王晗开了一辆崭新的墨绿色新款北京吉普切诺基。王晗坐在车上,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招呼贾勇赶紧上车。 王晗说:“咱们去见几个手艺人。” 王晗开着车来到南城的一片老旧住宅区。 王晗说:“这里是北京象牙雕刻厂原来的厂区。象牙雕刻是北京的传统出口工艺品。北京师傅的雕刻技艺在全国都是最好的,很多手艺是从清宫造办处传下来的。 “象牙雕刻摆件是工艺品出口中价值比较高的品种。《禁止象牙贸易公约》生效以后,不能再进口象牙原料了,象牙雕刻厂就解散了。不过象牙雕刻这个行当,从来都是师傅带徒弟,是一门手艺。厂子虽然没了,但手艺还在。今天咱们要见的就是这行当里的手艺人。” 王晗敲开一户人家的门,一个体态臃肿、胡子拉碴的人开了门。他穿着白色的对襟中式褂子,黑灯笼裤,扎一条宽皮带,脚上是一双懒汉布鞋,热情地跟王晗打着招呼。 王晗说:“这是王宏强师傅。” 贾勇赶紧上前抢着跟王师傅握手。王师傅缓缓地把手递过来,显得有些犹豫地让贾勇握了一下他的大手。这么短暂的一次握手,就让贾勇感觉出王师傅的手与众不同的绵软。 贾勇跟着王晗进了屋。屋里空气污浊,灯光昏暗,弥漫着烟草的气味,茶几上还有几个空的啤酒易拉罐。王师傅把堆在沙发上的物件扔到一边,让王晗和贾勇坐,自己去刷杯子沏茶。 王晗先坐下,贾勇跟着也坐在沙发上,沙发的弹簧发出一种无力承受的声音,贾勇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已经陷在了沙发里。 王师傅端着一大一小两个印花玻璃杯哆哆嗦嗦地走过来。热腾腾的茶杯里,茉莉花和碎茶叶上下翻滚着,一股茉莉花茶的香味飘了过来。 王师傅说:“高碎,尝尝。” 王晗和王师傅闲扯了几句后,王晗问:“手里还有货吗?” 王师傅痛快地说:“走着,瞧瞧去。” 王师傅带着王晗和贾勇往小区深处走去,进了一栋楼,往地下室走。打开地下室的门,有一个大木头案子,案子上摆放着各种刻刀。案子上,地面上,到处都是雕刻的碎屑。案子后面有一排木架子,木架子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王晗问:“怎么没东西了?” 王师傅不无得意地说:“做一件,出一件,存不住啊。” 王师傅带着王晗和贾勇进了地下室的里屋。里面有一个大铁皮柜子。王师傅拿出钥匙打开柜子门,里面上下几层摆着像木头一样的整根的象牙原料。贾勇数了一下,有十来根。 王师傅带着浓重的京腔鼻音,嘴里像含着东西一样地说:“就这点儿料了,用一点儿,少一点儿了。现在都是按照客户要求订制,不见定金不下料,不付全款不出货。这也就是你来了,才让你看一眼。别人要是想知道我手里还存了多少料,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市面上哪儿找这么整齐的料啊?我跟你说,两指宽的料就算大块料了。这些料,我都是抠抠索索、精打细算地使着。” 王晗问:“你哪儿囤得这些料?” 王师傅说:“厂子散的时候我囤下的。这个象牙雕刻厂是解放后,把一些原来的老手艺人聚到一块堆儿攒起来的。这个厂子跟老北京那些做牙粉、做肥皂的厂子不一样,没有大规模生产一说。都是师傅带徒弟,一辈儿传一辈儿。等到我这一辈儿,想收个徒弟都不容易了。后来不是出了个《禁止象牙贸易公约》嘛,这老一辈儿的师傅就吵吵着散了,剩下这些东西,没手艺的人也不要,我就按照厂子里做的价都赊了过来。” 第13章 玉不琢不成器 王晗凑近了仔细看了看说:“老王,你这料不像老料啊。你有证吗?” 王师傅让王晗说得打了个磕巴说:“还是瞒不过你,哪儿那么多老料啊。” 王晗说:“不行啊。您这些货走内销还好,我们要备的货是要外销的,没有证不好办啊。” 王师傅说:“咱就是一个手艺人。要货好说,但别的事你得自己搞定,我没办法。” 王晗有一搭无一搭地问:“广州象牙雕刻厂您有熟人吗?” 王师傅说:“有啊。我们都是同行,他们还找我们串货呢。” 王晗说:“广州象牙雕刻厂有几个人自己出来搞了个厂子,做骨雕的,您知道吗?” 王师傅拖着长声说:“知道啊。那不是正经玩意儿。他们先拿水泥弄个象牙的样子,然后用牛骨磨成片贴在上面,再用牛骨做一些造型在假象牙上面。是不是这个东西?” 王晗说:“对对对,就是这个。现在这假象牙比真象牙卖得还要好呢。成本低,没有贸易限制,能上量。陈设效果上跟真象牙没太大区别,挺气派的。” 王师傅拍着王晗的肩膀说:“老王,您也是在这行里行走了十好几年的人了,那假的能跟真的一样吗?你弄一个象牙摆件搁那儿,多少年都不待变的。就是变,那也是玉化的效果。就你说的那个骨雕,长则三五年,短则两三年,就开裂了。没法看!那就得扔。您要是想要那样的货,您就不该来找我了。那都是一帮孩子在流水线上做的东西,雕的人物跟鬼似的。” 王晗说:“论手艺他们是没法跟您比的。但是做大摆件,没人上去细看。客户买一个骨雕摆件,摆两年,等效果不好了,扔了也不可惜。再买,再换新样子。我听说,在广州他们厂子里打工的,好多都是河北农村过去的。我琢磨着请您出山,带上一帮小徒弟儿,咱们也做些个骨雕摆件儿。” 王师傅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说:“咱干不了。您让我这手艺雕牛骨,糟蹋手艺。” 王晗跟王师傅谈生意,王师傅跟王晗谈手艺,两个人各是各的理,谁也说不服谁。 王师傅说:“咱俩说的不是一个路子。我有个师弟,在郊区有个厂子,他入行年头少点儿,手上的活儿改得快。没有牙料,现在改行做玉雕了。要不我带您去找他商量商量。看他愿意不愿意接您的活儿。” 王师傅要出去找公用电话亭,给师弟打个电话。 王晗把手里砖头似的大哥大递过去说:“这不是有现成的吗,用这个。” 王师傅捧着王晗递过来的大哥大,像拿着一块烫手山芋似的,小心翼翼地按着电话号码,像是那些按键一按就会坏一样。在电话里,王师傅问他师弟在不在厂子里,说一会儿想带个朋友去厂子里找他。他师弟在电话里说没问题,在厂子里候着。王师傅把家里的事略微安置了一下,带着王晗和贾勇直奔东郊。 王师傅的师弟张天保,在东郊有一处平房大院子。张师傅在屋里看见一辆崭新的北京切诺基驶进院子,赶紧带着几个人挑门帘接了出来。 寒暄之后,张师傅说:“咱们先到厂子里转转。” 张师傅带着王晗和贾勇来到一间大屋子里。这间屋子有一间教室大小,像学生课桌一样并排摆着两列水池子。每个水池子上面架着一台小型的打磨机。 工人们双手攥着石料在打磨机上打磨,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一根细胶管不停地把水浇到转动的磨刀上,帮助磨刀降温。车间里尘雾弥漫,工人的头发上、衣服上落了一层粉末,十几个工人里只有一两个人戴着脏兮兮的口罩。工人们见来了客人,停了手里的活,客人们这才能听得见彼此说话的声音。 贾勇听张师傅说:“这种架着打磨机的水池子叫水凳。” 贾勇走近水凳,仔细看了看工人们手里正在打磨的玉料。有人按照设计好的思路,在玉料上用黑笔画了线条。工人们沿着黑线用磨刀切割、打磨玉石。刚开始学徒的小工,只雕出一个大概的样子就住手,交给大工。大工再根据加工的效果,修改设计,勾画新的线条,然后才是下一步的雕刻。 张师傅说:“这都还没出样子,看不出来什么,咱们到那边展厅里看,那里有做好的摆件。” 张师傅带着王晗和贾勇走出车间,身后磨刀打磨石料的刺耳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张师傅说:“这里面做活的工人都是从河北农村我老家招来的,三年左右的工龄,现在差不多都能在一些粗料上做点东西了。” 张师傅笑着请师哥王师傅给指点指点。 王师傅摇着头说:“不是一个路子。牙雕料贵,是纯手工活,不能上机器磨。” 张师傅说:“在机器上磨出个大概样子,后期还是要手工雕刻的。” 说着,张师傅带着他们来到另外一间大平房,里面堆放着各种原料,有绿色的岫玉料;有粉色的芙蓉石料,有黄色的寿山石料,有红色的鸡血石料,还有玛瑙石料。 张师傅说:“这是原料仓库,这里的料质地比较一般,雕一些大的摆件,细料有另外的小库专门存放。” 贾勇看见墙角里有一些大的白色塑料容器,刚要迈步上前看看,被张师傅一把拦住。 张师傅说:“小心,这是烧玛瑙石的槽子,里面有酸。” 王晗看贾勇一脸疑惑,解释说:“生玛瑙都是灰色的,色调比较单一,缺少变化,用酸烧过的玛瑙就是所谓的熟玛瑙,颜色是暗红色的。根据烧制的时间不同,颜色的变化也很丰富。” 张师傅笑着说:“王老板是行家。” 王师傅跟张师傅说:“老王是老外贸,做了十几年的工艺品出口了。自打改革开放,有了外贸公司,有了工艺品出口,老王就在这个行当里了。早年间,咱们国家有什么可以出口的东西啊?要说能卖上价儿的,还就是这工艺品了。那会儿,老王可火了。他做工艺品的出口额,在他们外贸公司拔头份儿。老王是年年戴大红花的先进工作者。” 第14章 这才是大外贸员 王晗说:“张师傅,没想到啊,现在在北京还有您这样的玉器加工厂子。我去深圳好几年了,以前跟我合作的玉器加工厂,回来一打听都关门不干了。” 张师傅说:“这行当苦啊,年轻人不愿意干,留不住人。我这厂里大部分是没出五服的亲戚。我教他们学些手艺,不想干了,跑回家去又让我提溜来了。就这么着,才带出几个像样的徒弟。” 看完了粗料库,张师傅又带着大家来到第三间平房,这里有好几排大木架子。上面陈列着各种材质的摆件。 张师傅跟贾勇说:“这些就是成品了,你可以仔细看看了。” 贾勇走近展架仔细观看。用不同材料雕刻的摆件大小不一,各具特色。有宗教题材的佛造像,观音造像。有人物题材的仕女舞蹈像,老翁垂钓像,儿童牧牛像。有风景题材的高山流水像,重山叠嶂像,小桥流水像,世外桃源像。有动物题材的鸟、兽、虫、鱼。有植物题材的花、果、草、木。各类人物刻画得形象饱满,神闲气定。做成小摆件的虎豹大兽,静中有动,威风凛凛。做成大摆件的小鸟小虫,细节灵动,惟妙惟肖。 张师傅见贾勇看得入神,也不打扰,走到了王师傅身边说:“师哥,怎么样?” 王师傅点了点头说:“有点儿意思了。” 张师傅舒了口气说:“有您这话我就踏实了。” 王师傅教导师弟说:“你在北京办厂子,接触的客户要求都比较高,一定要做精品。不能跟河南、辽宁的厂子比价格,咱们要在工艺上胜他们一筹。” 张师傅说:“我请了原来北京玉器厂的老师傅坐镇,专攻高仿工艺品这一块。他们有清宫造办处传出来的手艺,有些细节老师傅点拨一下,效果大不一样。” 王师傅哼了一声说:“我看也不是你的活儿,你自己的手艺是不是荒废了?” 张师傅说:“现在精力都在搞经营上了,手艺荒疏了不少。好料自己不敢开,都是请人动手。” 王师傅说:“玉雕和牙雕还是不一样。牙料质地均匀,在料的取舍上不用费太多功夫。玉料就不一样了,纹理自然天成,没有绝对完美的玉料,要在前期设计上下足功夫。我看有几个小摆件设计的就很精巧,处理得好,就是神来之笔,处理得不好,就是瑕疵。这一里一外差得就远了。” 贾勇在逐一细看的时候,王晗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招呼贾勇赶紧走。出了展室,张师傅带着大家来到一间会议室。会议桌已经重新安排成一张大餐桌,涮羊肉的铜火锅加了烧红的木炭摆上了桌子。围着铜火锅摆着几盘切好的牛羊肉卷,还有冻豆腐、白菜、茼蒿、糖蒜、麻酱小料和酒水饮料。 张师傅说:“都过了饭点了,就在咱们这里凑合吃一点吧。“ 王晗抖了一下手腕子,一块沉甸甸的金表从袖口里露了出来,看得王师傅和张师傅一脸的羡慕。王晗得意地扫了一眼两位师傅,眯着眼看看他的金表说:“嗬,两点多了。还真有点儿饿了。“ 王师傅抓过王晗的手腕子,仔细看着王晗的金表说:“这是什么表啊?赶明儿我也得整这么一块戴戴。” 王晗故意装作满不在乎地说:“这都算不上什么好表。这在香港,就是一般商务人士戴的。” 王师傅小心翼翼地问:“这得多少钱啊?” 王晗不吱声,神神秘秘地伸出三根水萝卜似的手指头。 王师傅和张师傅不约而同,惊讶地说:“三万!” 王师傅恋恋不舍地放下王晗的手腕子。他看着贾勇说:“瞧瞧,这才是大外贸员,你好好干,将来也是这个路子。” 张师傅自愧不如地叹了口气,说:“坐吧,咱们边吃边聊。“ 四个人落了座,开始喝酒吃肉。酒过三巡,张师傅举着酒杯对王晗说:“王哥,今天经过我师哥介绍,幸会王哥,以后还请您多关照。” 王晗呵呵一声,碰了杯,痛快地喝了一口。 王师傅说:“老王,你看我师弟这儿的货能不能拿一些去参加广交会?” 王晗说:“咱们喝着聊。” 王晗自己砸吧了一口酒说:“这回是我徒弟陈淑娜托我组织参加广交会的货。陈淑娜到华艺公司时间不长,华艺公司以前从来都没有参加过出口商品交易会,这方面一点业务储备都没有,等于是白手起家,另起炉灶。 “陈淑娜的意思是要在北京传统工艺品出口上亮个像。让大家知道她离开原来公司以后,没有倒,又东山再起了。这是跟我们原来公司老板较着劲呢。所以这回展会备的货想弄得齐整一些。 “咱们北京的工艺品出口,有几个大类,象牙雕刻,玉石雕刻,景泰蓝掐丝镶嵌,料器。今儿我奔老王来,是想做仿牙雕的,就是骨雕。没想到老王看不上这个活儿,把我支应到您张师傅这里来了。” 王晗说话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惋惜。 张师傅说:“王哥,您别怪我师哥。我师哥是本分手艺人。都这岁数了,还自己亲自做活儿呢。他就是守着这门老手艺,别的一概不掺和,绝不是不给您面子。我这里的生意也有我师哥一份儿。他和您那 儿怎么个规矩,我都听我师哥的。” 王晗说:“好说,跟老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想请教,您愿不愿意做仿牙雕这一块业务。这块活可是能上量的。我这两年在广州、深圳的时候多一些,眼看着广州牙雕厂的几个哥们儿都赚翻了。我心里抓挠,惦记着咱们也搞一摊骨雕。” 张师傅说:“王哥,刚才我师哥跟我念叨了这个事。我也琢磨了一下。我要是没把这个玉器加工摊子支起来的时候,您要说有这个活儿,我指定要接。但您也看见了,我这厂子,料也囤了,师傅也请了,生产线也建起来了,货也出了。这个时候转产仿象牙的骨雕,可惜了。不瞒您说,不管是我师哥的象牙摆件,还是我自己的玉器摆件,销路还是不错的。” 第15章 真是手把手地教 王晗有些遗憾地说:“得了。我也不勉强你们了。那咱们就谈玉器。” 张师傅一听高兴了,又敬了王晗一杯。 王晗说:“刚才您也说了,规矩跟王师傅的一样。但有一件是这回跟以前不一样的。” 张师傅态度谦恭地说:“您说,我洗耳恭听。” 王晗说:“这回我要的量大。准备把原来留给仿象牙摆件的展览面积都留给玉器。” 张师傅笑着说:“那可是不少的货啊。” 王晗听出了张师傅的言外之意说:“这就是我要谈的第二件事。这回我不收货。我提供展出面积,您出展品,我负责销售,出了货咱们几家分。卖不动的货,我保证原样还回来。” 张师傅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他师哥。 王师傅略一沉吟,说:“老王,以前你从我这里拿货可没有赊过货啊。” 王晗说:“以前我要的少,我也是在香港、深圳接了客户的订单再下定金给您,货到付全款。这次我要的货是准备展览的,一件两件不顶事。” 王师傅说:“老王,以前您在老公司也给广交会组织展品,那个时候也都是直接现金收货啊?” 王晗说:“那会儿可跟现在不一样啊。那会儿收的多少东西都压在库里卖不出去,现在库里还堆得满满的呢。不可能那么办喽。那都是老黄历,那一篇儿已经翻过去了。” 王师傅回忆着说:“你们那个库我去过,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就那些紫檀家具就值老了钱了。” 王晗感慨地说:“可不是吗。真有不少好东西。当年收的时候价格是高了一些,不过现在看也合适了。据说去年我们老公司年底亏损了,老板想起来当年收过一件东西,让人从库里找了出来,拿到新加坡拍卖,卖了三千万,全公司扭亏为盈了。” 王师傅羡慕地说:“家底儿就是厚啊。” 张师傅觉得聊得远了,开始往回拽。 张师傅说:“王哥,我这里确实有些货,不过,也都是按照下家的意思定做的,您要么直接收了,我紧着您。下家来取货,我也好说,您是现款现货,先到先得。不然的话,下家来取货,我不好交待。” 王晗一点儿都不含糊地说:“我要是你就不这么想。国内的买家是给你兜底儿的。我把这些货带到广交会上,那是直接面对海外和港澳台的客户,要是卖到更好的价格有什么不好呢?你这里有人、有料、有手艺,再做一个给国内客户不就完了嘛。广交会就十五天,展览完了,就还给你。你不是把货借给我个人,你是把货借给华艺公司,那是正经的国有大公司,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张师傅念叨说:“不是不放心。就是现在出一件货,一个人怎么也得耗两个半月,小三个月,就是您帮我出了货,我再补货也不是立马就能补上的。” 王晗假装着急地说:“哥们儿,你这货是不错,可也不是独一份儿吧?要不是今天王师傅把我薅来,咱们还就没有这个缘分了。我原来就打算去老公司借几件老货摆到广交会的展厅里。我帮老公司消化库存人家还得念我的好。库存货的价格说不定还更低呢。” 王师傅赶紧打圆场说:“别介啊,咱们都聊到这儿了,不兴拉抽屉的。我替我师弟做主了,就按老王说的办。” 王师傅和王晗看着张师傅。 张师傅犹豫着点头说:“好吧。按我师哥的意思办。” 王晗说:“那就把你这里的货列个单子,报个价格,适可的啊,别往高里报。先让王师傅过目,咱们再商量。” 张师傅又问:“要是损坏了怎么说?” 王晗拍着胸脯说:“能修的,修复费算我的,不能修的,按价照收。” 吃完了饭,王晗笑眯眯地说:“打几圈吧。” 王师傅乐呵呵地说:“行啊,听您的。” 王晗挑衅地看着王师傅问:“敢带点儿响吗?” 王师傅诈唬着说:“敢,怎么不敢啊?!” 张师傅问:“嫂子不管你啊?” 王师傅得意地说:“她管的是我工资条上的那一部分。那才有几个子儿啊?咱还指着那个吗?前儿,我背着她出了一副一尺二的象牙筷子。带银头儿的,活儿漂亮。钱就在兜里装着呢。要不我师弟怎么说我自己还做活儿呢。不就是为了挣两个体己钱吗?都这岁数了,不能为花个仨瓜俩枣地还得跟老娘们儿伸手,受那委屈。” 张师傅说:“到我这里了。您那俩体己钱还是留着吧。您那一份儿我给您出了。” 王师傅故意说:“不合适吧?我给你介绍的生意还没开张呢,不能花你的钱啊。” 张师傅说:“您是我师哥,什么生意不生意的,我一直跟您说,我的生意里就有您的一份儿呢。我对您什么要求也没有,您得空到我这里溜达溜达,搓两圈,看看弟弟我,捎带手地您给指点指点就得了。” 王晗听着他们师兄弟逗着咳嗽,跟贾勇说:“我喝了酒不能开车,先跟他们打几圈麻将醒醒酒。你去看着,让他们把咱们刚才看过的货都列个单子,别让他们把好的都摘出去。咱们花了运费,花了展位费,出了人工,卖不出去再运回来你师父该不高兴了。” 贾勇双手抱拳说:“放心吧您呐!这个我能干。” 王晗瞪了贾勇一眼说:“别大大咧咧的!打包装以前,你一定要逐一查验清楚,看看有没有暗伤。” 王晗喷着酒气,摇晃着身体,拿起了一个茶杯盖递给贾勇,说:“有人要是递给你东西,你怎么接?” 贾勇疑惑地看着王晗,慢慢地伸出双手去接茶杯盖。王晗挥起他握过枪的又厚又大的另一只手,啪地打在贾勇伸出的双手上。 王晗扬起拿着茶杯盖的手,指着贾勇,瞪着眼睛说:“工艺行里最忌讳手递手接东西。一定要上手看的时候,要等东西放下再去拿。” 说着,王晗把茶杯盖扣在了桌子上。贾勇轻轻地拿起杯子盖,就像拿起了一件玉器。前前后后看过后,又轻轻地放回到桌面上,王晗这才点了点头。 张师傅在一边看着说:“这真是手把手地教啊。” 第16章 她撕了重要单据 王晗说:“张师傅您别多心,不是冲您。贾勇刚开始干这行,得学点儿规矩,免得让人家给坑了。” 王师傅说:“年轻人多学点儿规矩是好事。不过咱们这里您放心,厂子就是干这个的,不会像那些串货的,净干些碰瓷的下三滥的事。别担心,小伙子,你去跟他们忙活儿去吧。我们陪着老王打两圈。” 贾勇按照王晗的要求,给张师傅的三十几件摆件列了清单,逐一查验后,封了包装。 一连几天,贾勇跟着王晗在外面起早贪黑跑厂家准备展品,一直没顾得上回公司。好在供货单位都是王晗的熟人,谈得都还顺利。王晗是走一个地方,吃一顿,喝一顿,打一场牌。 几天下来,王晗也累得够呛,倒不是看货、选货有多累,主要是吃不动也喝不动了,打牌也打累了。王晗说要歇两天。贾勇趁这个机会,回了一趟公司。 办公室里,高高大大的王鹏蔫头耷脑地趴在办公桌上,邵燕也心不在焉地坐在旁边,一边看书一边转着一支签字笔玩。王鹏一见贾勇进来,像一只趴在地上听动静的狗一样噌地抬起了头。 王鹏急切地说:“你可回来了!” 贾勇说:“陈经理找我了吗?她知道我这两天一直在准备参加广交会的展品啊。” 王鹏看了看邵燕,邵燕白了王鹏一眼。贾勇看出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事情。他拿过自己的水杯,沏了茶,坐下来,一边看报纸,一边喝茶,等着他们自己把事情说出来。 王鹏走到贾勇的办公桌边,俯下身,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声音呜哩呜突地说:“是我们俩找你有事儿。” 贾勇疑惑地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 王鹏难为情地说:“我和小邵办了件错事儿。” 贾勇觉得好笑,心想:“你才上班几天,能犯多大错?” 贾勇抖了一下手里的报纸,斜眼看着王鹏,一边端起茶,一边开玩笑地说:“说吧,让我怎么帮你顶雷。” 王鹏轻声说:“小邵把工厂寄来的增值税专用发票给撕了。” 贾勇一听,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去。 贾勇定了定神说:“多大金额?” 王鹏说:“九十九万。” 贾勇说:“撕碎的发票呢?” 王鹏说:“当垃圾倒掉了。” 贾勇说:“去垃圾堆里找了吗?” 王鹏说:“找过了,没找着。” 贾勇慢慢地擦着喷在桌子上的水,问:“陈经理还不知道吧?” 王鹏痛苦地摇了摇头。贾勇看了一眼邵燕,邵燕烦躁地用签字笔戳着她眼前的书本。 贾勇看看表,跟王鹏说:“陈经理还有一会儿才能来,你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跟我说说。” 王鹏说:“这两天,俄罗斯分公司兰经理汇回来一笔美元。陈经理让我跟厂家要这笔外汇对应的国内采购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厂家那边不是很配合,因为他们要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就要交税,他们说,以前的价格是不含税价格,要税票的话还要咱们另外付一笔税款。 “陈经理挺不高兴的,和厂家谈的也不是很愉快。最后双方同意,是不是含税价先搁一边儿,等兰经理回来再说,先把眼前这笔货款对应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开出来,需要补的税款将来也从兰经理那边出。陈经理着急要拿到增值税专用发票办理出口退税。厂家开好增值税专用发票后就用挂号信寄过来了。” 贾勇问:“谁是收件人?” 王鹏说:“我是收件人。” 贾勇问:“谁拆的挂号信?” 王鹏说:“我拆的挂号信。” 贾勇说:“后来呢?” 王鹏说:“我就把挂号信扔到我办公桌上了。” 说到这里,王鹏看着邵燕不说话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邵燕心烦意乱地说:“我以为那就是一个没有用的旧信封。那信封真的又脏又破,放在那里看着就让人心烦。我还打开看了一眼,是看见有两页纸的一份发票。我没仔细看,我想不就是一张发票吗?我哪儿知道那是什么增值税专用发票,还是出口退税专用的。我想要是有用,谁还放在那么一个破信封里啊,我就给撕了。” 贾勇想了想说:“咱们业务三部和俄罗斯分公司之间的业务,是假出口,真代理。业务是俄罗斯分公司的兰经理直接跟工厂谈的,价格也是兰经理和工厂定的。咱们业务三部就在工厂的出厂价格上加了一个百分之三的代理佣金,把这个价格作为业务三部和俄罗斯分公司之间的国际结算价格。这百分之三的佣金没有多少,咱们真正赚的是百分之十三的出口退税。没有增值税专用发票就办理不了出口退税,会直接影响咱们部门的利润。陈经理对这个事盯得特别紧。” 王鹏仰天长叹道:“现在怎么办啊?愁死我了!” 贾勇说:“得让工厂重新开发票。如果撕碎的发票还能找到就好了。” 邵燕皱着眉说:“肯定找不回来了。” 贾勇问邵燕:“你撕的很碎还是就撕了几大块。” 邵燕不耐烦地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贾勇说:“如果撕得很碎,别人拿到也用不了。如果就撕成几块,别人粘起来就能拿去退税用。我们让工厂再开一张发票的话,他们也会跟我们要撕碎的发票,找不到碎发票,他们再就同一笔业务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话,就有可能出现重复开票的问题,如果定性的话就是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虚开百万元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属于刑事犯罪。” 邵燕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了解税务上的事?” 贾勇说:“我好多同学都在税务系统,现在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骗退税是税务系统重点打击的对象。” 王鹏忧心忡忡地说:“关键是这给了厂家一个借口。厂家本来就不愿意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厂家还欠咱们九千万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没开呢。” 邵燕强词夺理地说:“厂家为什么不愿意给咱们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他们在当地办厂子,肯定要给地方政府交税的,交了税难道还不能开发票吗?” 第17章 该汇报的得汇报 贾勇说:“地方上为了招商引资涵养税源,对企业实行包税制。每年给企业核定一个征收额,只要交够了这个数目就不管了。这个数也不是固定不变的,效益好的时候就多交,效益不好的时候就少交,是企业和税务部门协商的。 “咱们要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是一种流转税,跟地方政府关系不大。企业如果不专门申请是开不出来这种专用发票的。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企业要在核定征收额之外另外交一笔税款。” 邵燕赌气地说:“真麻烦,我又没学过税务,我哪里知道发票这么重要。我就知道在饭馆里吃饭开发票是为了报销用。我男朋友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经常让餐馆把金额开大一点儿,人家餐馆就给开了。有的时候,就是不在餐馆吃饭,请餐馆帮忙开个发票,人家也给开。哪儿有这么麻烦啊?!” 贾勇说:“你说的那种发票跟咱们说的增值税专用发票不一样。在税务系统内管理的层级都不一样。增值税专用发票可不是想开就能开,想补开就能补开的。” 贾勇看看他们两个人,劝说道:“这事真挺麻烦的。得赶紧跟陈经理汇报啊。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王鹏又看了看邵燕,好像在征求邵燕的意见,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贾勇也是这个意思吧。” 邵燕试探着问:“能不能先不跟陈经理说这件事。我想让王鹏跟工厂说说再补张发票,王鹏说他跟工厂不熟悉,怕工厂吵吵起来。所以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 邵燕说:“看看你能不能跟工厂说说?你跟他们打交道的时间长,说不定他们能给你这个面子。要是需要请客送礼,我让我男朋友出面,我们出钱!” 贾勇看了看王鹏,心想:“这话让我怎么接呢?” 王鹏怕贾勇不明白邵燕的意思,赶紧赔着笑脸补充说:“小邵男朋友做旅游的,可有钱了,让他出点儿血没什么。” 贾勇回避开他俩期盼的目光,摩挲着报纸,不以为然地轻声说:“这不是面子的事,也不是请客送礼能解决的。” 邵燕满不在乎地冷笑着说:“做生意还不是就吃吃喝喝那点儿事吗?还有什么是一顿大酒搞不定的吗?” 贾勇无可奈何地说:“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牵扯到工厂的经济利益。工厂不想给咱们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是因为他们要补交税款。他们起码要补交七百万税款。你得跟人家喝多少酒能让人家愿意放弃这七百万的利益啊?” 王鹏、邵燕彻底沉默了。 贾勇劝道:“这事还要尽快跟陈经理汇报。” 邵燕为难地说:“我不想让陈经理知道。我刚上班,就捅这么大的篓子,领导以后就不会信任我了。” 贾勇说:“瞒是瞒不住的。” 邵燕眨着她漂亮的大眼睛,扭动着身体撒娇地说:“你不说,王鹏不说,能拖多久拖多久,实在拖不过去了再说呗。” 贾勇扭过脸不去看邵燕,说:“王鹏,这是你的业务。” 王鹏嘟囔着说:“我可不敢瞒。” 邵燕不满意地瞪了王鹏一眼,说:“看你那点儿胆。怪不得在学校里找不到女朋友。你以为我就是为我自己着想吗?你就没有一点儿责任吗?这么重要的文件你自己为什么不放好。让领导知道咱们经贸大学的毕业生就这么个素质,以后咱们几个人在单位还抬得起头来吗?” 王鹏被邵燕怼得说不出话来。贾勇举起被自己喷湿的报纸假装看报。公司新来的九个大学生里有七个是经贸大学的同年级同学,人家一进公司天然的就是一个小团体。贾勇觉得自己势单力孤,还是明哲保身,少说为妙。 邵燕穿了一件休闲西装,西装里是一件低胸吊带背心。她见贾勇不说话,就凑到贾勇身边很近的地方,轻声细语地说:“我男朋友说,反正工厂那边还有九千万的增值税专用发票要开。咱们不说上一笔发票丢了的事。就说陈经理让再开一笔发票。这样用新票压旧票,把旧票埋在里面,一百万的发票在九千万的发票里也不是那么明显。你觉得这样行吗?” 贾勇闻到一股怪怪的外国香水的气味,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闪着身子,他举起报纸挡在自己和邵燕之间说:“陈经理是老外贸员了,她可是个精明的人。她不仅懂业务,还懂财务。每一笔退税的账,她怕财务部不给咱们部门做账,影响咱们部门的利润,她都要自己做流水账。哪天开票,哪天入账,哪天退税,哪天核定利润,她记得清清楚楚。一笔业务,开两次发票,这事瞒不过她的。” 邵燕软磨硬泡地说:“我还是想让你再帮我瞒一段时间。” 贾勇说:“这不是我帮不帮你的事。不管咱们怎么瞒,陈经理还是会发现。等实在瞒不住了再说实话,那样好吗?咱们都是新员工,犯错误是难免的,我觉得你还是主动跟领导说比较好。” 邵燕见贾勇油盐不进,没了办法。她失望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把签字笔扔到桌子上,看着签字笔在桌子上一阵乱滚,灰心丧气地说:“行吧,那就走着瞧吧,看领导怎么处理吧。” 十点左右,陈淑娜和于建学一前一后推门进了办公室。贾勇赶紧站起来打招呼,陈淑娜看着跟王晗熬了几天夜,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贾勇,笑眯眯地问:“怎么样?跟着王晗跑工厂还吃得消吗?展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贾勇说:“我跟着王经理跑了几个厂子,本来想请象牙雕刻厂的王师傅帮忙准备骨雕摆件,王师傅不接骨雕业务。王经理又带着我从王师傅师弟张师傅那里拿了三十几件玉石雕刻摆件,已经逐一核验,登记造册,打包封装了。” 陈淑娜关心地问:“质量怎么样啊?” 才接触这个行当不长时间的贾勇,老练地说:“张师傅走的是高仿精品路子,请的师傅有原来清宫造办处的手艺,活儿挺漂亮的。” 第18章 让手艺传承下去 陈淑娜听了贾勇的描述,仿佛身临其境一样,很有感触地说:“咱们北京的外贸公司拿到广交会去参展的工艺品,就得是精品才行。现在河北、辽宁做的东西太糙了,把仕女都雕成花木兰了,简直是浪费材料。咱们把这些精品带到广交会,也算是给有手艺的老北京艺人留一条活路,让他们能够把手艺传承下去,这是积德的事情。” 贾勇说:“王经理还带着我准备了景泰蓝掐丝镶嵌摆件,还从康总的厂子里拿了一些料器。” 陈淑娜点了点头说:“象牙雕刻,玉石雕刻,景泰蓝掐丝镶嵌、料器,这是北京工艺品有代表性的四类产品。按这个路子准备就对了。跟王经理在一起能学到点儿东西吧?” 贾勇一脸钦佩地说:“王经理认识的人真多。他们都挺给王经理面子的。有的厂子提出要现款现货,王经理不答应。他跟厂子一顿交涉,把这些展品从厂子里赊了出来,连定金都没给厂子。要不是王经理出面,准备展品的事不会这么顺利。就是骨雕摆件没组织到货源,王经理也实在没办法了。” 陈淑娜说:“没关系。骨雕这块,从广州象牙雕刻厂出来的那帮人已经成气候了。咱们再怎么干也干不过他们。那些活儿也不是精品,不是咱们的优势。我上回去俄罗斯带回来两根猛犸象牙,正找人加工,做点儿精品。到时候给你看看。” 贾勇问:“猛犸象牙不受《禁止象牙贸易公约》的限制吗?” 陈淑娜说:“猛犸象是生活在俄罗斯的原始象,也叫长毛象,生活在高纬度的寒带地区,有毛,是早就灭绝的物种。严格说,猛犸象牙是一种化石制品,不是传统意义的象牙,是石化的象牙。不过,我找行家看过了,加工的时候,把牙雕和石雕的技法结合起来,应该可以用。” 于建学说:“瞧见没?这就是你师傅。走到哪里都不拉空。去俄罗斯本来是跟兰天磊交涉回款的事,捎带手的还带回来几根猛犸象牙。等这几根猛犸象牙做成了工艺品,我们出差去俄罗斯的费用就挣回来了。” 陈淑娜说:“光挣个差旅费就没意思了。” 于建学说:“对!咱陈经理哪儿是干那些小打小闹事情的人啊。” 于建学哼哼笑着问贾勇:“你王师傅这酒喝得怎么样啊?” 贾勇一听也笑了,说:“让您猜着了。” 于建学说:“我都不用猜,准是走一路喝一路,再打一路牌。他整个一个酒腻子。就是这个酒把他给耽误了。他刚入行的时候,那会儿生意多好做,简直就是捡钱。他为了喝酒腰都懒得弯。” 陈淑娜表情严肃起来,说:“行了啊,老王是我师傅。谁还没有点儿嗜好啊。他是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人,他对钱真的就那么回事儿。” 于建学一脸奚落地问贾勇:“没跟你讲他抱着机枪冲锋的事吧?” 贾勇摇了摇头。他看了看陈淑娜,给于建学使了个眼色。 于建学还是不管不顾地说:“那是还没喝到位呢!” 贾勇看出来陈淑娜不高兴于建学议论王晗,就把话题岔开来,问陈淑娜:“师傅,为什么管玻璃假花叫料器啊?” 陈淑娜笑了一下说:“我也说不十分真灼。好像烧玻璃时加上颜料,烧出的有颜色的玻璃就叫料器。后来用有颜色的玻璃做盆景,从明朝就有这门手艺了。” 贾勇说:“说实话,这东西我没看出好来。” 于建学明白贾勇的意思,也不再拿王晗喝酒、打牌、吹牛的事闲扯,他顺着贾勇的话题说:“这东西放在一块堆儿不显好,单看,摆出造型还是挺有味道的。 “咱们不会摆弄。康乐请专门的技师摆造型,拍照片,做样品册,挺有艺术感的。有点儿像什么呢?就像日本人用绢花做的插花盆景一样。 “明清两代的故宫里都有陈列。以前北京冷,宫里面的盆景到冬天就没法看了。就有人想出了用彩色玻璃做假盆景。这个东西出口能上量。北京郊区好多乡镇企业是靠做料器出口起家的。康乐那个厂子能做起来,就是赶上了那一拨。” 陈淑娜说:“做工艺品出口,还得有个搭配。像玉雕摆件,一个是一个,你想要第二个一样的都没有。所以玉雕要做精品,卖一件恨不得顶一个货柜的料器。料器是可以走量的。摆几个样品,放几本样品册,国外客户来了,针对不同的样品是可以下订单的。” 于建学说:“等你这边把货归拢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得安排运输了。我找了我在外运公司的哥们儿,托人从铁路上定了一个小尺寸的铁路集装箱。咱们从南站走,到广州站取货。这比我们以前开着卡车去参加广交会强多了。” 贾勇和陈淑娜、于建学说话的时候,王鹏和邵燕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一声不吭。贾勇趁他们不注意,附在于建学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于建学立马拧起了眉头。陈淑娜好奇地盯着他们俩,刚想直起身子打听贾勇跟于建学说什么悄悄话,贾勇就转身回自己的工位去了。 于建学走到陈淑娜身边,跟陈淑娜悄没声地说了几句话。陈淑娜哐地一声靠在椅子上,金属的椅子腿在瓷砖地板上挪了几寸,发出刺耳的声音。贾勇坐在工位上,听见于建学有气无力地招呼王鹏和邵燕说:“你们俩也过来汇报汇报你们这两天的工作。” 王鹏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来到陈淑娜和于建学面前,立正站好。邵燕慢腾腾地站起身,挪到了王鹏身后。王鹏把自己什么时候收到工厂寄来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放在了哪里,又是什么时候被邵燕无意撕毁,发现后他又到哪里去找,没有找到的事,如实地跟陈淑娜和于建学说了。邵燕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听着,什么也没有说。 陈淑娜皱着眉,努力控制着情绪,盯着邵燕问:“是这么回事吗?” 第19章 怎么处理责任人 邵燕多少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 陈淑娜瞪着眼睛吼道:“一个三岁孩子都应该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乱动,明晃晃的两页纸的增值税专用发票,你居然给撕了?!” 邵燕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陈淑娜气得呼呼地说不出话来。 于建学用责备的口吻,深感不解地说:“你们都是经贸大学毕业,专门学国际贸易的大学生,应该学过外贸单据业务的,出口退税用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应该认得啊?” 邵燕说:“学的时候没太当回事。回去查了一下书本,里面确实有增值税专用发票的图样。但我没见过真的增值税专用发票,看到真发票以后,没辨识出来。” 于建学哭丧着脸说:“这个事情挺麻烦的,处理不好,会影响整个俄罗斯分公司服装出口业务的退税工作。这个事肯定不是陈经理能够决定怎么处理责任人的,还是要跟公司领导汇报一下,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邵燕向陈淑娜和于建学微微鞠躬说:“对不起,给您们添麻烦了。” 王鹏和邵燕回到座位上后,于建学向陈淑娜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生气,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陈淑娜缓了缓神,想想于建学刚才点给邵燕的话有道理,她拿了个笔记本离开了办公室。二十分钟以后,陈淑娜和季总一前一后来到办公室。 季总双手扶在陈淑娜肩上,把她推进了办公室,然后笑容可掬地说:“别生气,都是一帮孩子呢,我来教育他们。” 贾勇、王鹏、邵燕见季总来了,都站了起来。 季总走到他们三人跟前,故意大声说:“你们三个,今天下班都别走,留下来我给你们开会。” 季总又跟陈淑娜说:“放心,我帮你把他们修理修理。” 陈淑娜还没有完全消气,说:“这事儿跟贾勇没关系,贾勇还要去工厂备货呢。” 季总朝陈淑娜摆摆手,说:“不差这一天。都留下来开会,所有新员工接受入职教育。” 这天下班后,所有新入职的员工来到公司会议室。季总和办公室主任周宇给大家开了个会。办公室主任周宇是人大毕业的,内蒙人,是个细皮嫩肉的白净书生,一点儿不像塞外汉子那么粗壮高大。初次见面,很多人会以为他是南方人。据说,他当年高考是内蒙的状元。周宇主持了会议并首先发言。 周宇说:“本来要开一个欢迎新同志入职的会,公司委托我,在公司工会的协助下,已经开始筹备这件事了。大家入职才一个多月,就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公司领导非常重视,所以今天临时决定开这个会议。我先讲一下,然后,请季总做总结。 “华艺公司是一家老公司了。公司成立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隶属于当时的轻工业系统。在建国初期,华艺公司负责组织协调全国的工艺品生产,是当时创汇的主要产品之一,为国家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这些年来,公司正逐步从一个具有行政属性的行业管理公司,向一个专业外贸公司转型。公司的大部分员工是从原来的公务员转岗转制来的。他们熟悉生产企业的行业管理,但是对国内、国际贸易既无知识也无经验。最近这几年,公司的经营一直依赖双轨制下的汇差收入和配额收入。 “从长期看,随着双轨制市场化改革的深入推进,公司的发展面临较大的困难。公司已经很多年没有大规模进新员工了。今年,公司为了发展外贸业务,储备外贸专业人才,一次性地引进了九名大学生。在做出这个决策的时候,公司管理层有很大的压力。 “季总作为公司外贸业务的负责人,为了推动人才引进工作的落地,做了大量工作。你们九个大学生中,有七个人没有北京户口,你们都知道,现在给你们争取北京户口有多难。季总为了给你们跑户口,说了多少好话,赔了多少笑脸,你们知道吗? “季总知道你们在北京无亲无故,租房子的开销大,还特地为你们争取员工宿舍,现在已经跟公司三产谈的差不多了,就在三产的宾馆。公司为你们付出了这么多,是因为公司把未来发展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今天发生了一件事,部门经理反映给了季总,请示季总的处理态度,让季总非常为难。我们的新员工邵燕,撕毁了一张百万元面额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影响了俄罗斯分公司服装出口业务的正常退税。部门经理问该怎么处理邵燕,你们说,这让季总怎么回答? “首先说,这件事情的性质是严重的,已经影响了公司正常经营,可能会造成经济上的损失。其次,如何给邵燕的行为定性。邵燕虽然没有主观上的故意,但是,邵燕的行为客观上为公司造成了损失,邵燕作为一个公司以专业人才引进的经贸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不能识别重要业务单据,说明你的业务能力没有达到公司的要求。你们现在还在实习期,按规定,公司可以单方面解除和邵燕的劳动合同。” 周宇停顿了一下,给大家一个思考的时间,他板着脸用严厉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遍。 周宇接着说:“公司最终怎么处理,要看这件事实际造成的损失有多大。公司不会放任事情的发展,还会积极采取措施挽回损失。但必须把话说清楚,如果邵燕确实给公司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经济损失,那不排除采取解除劳动合同这种极端的处理方式。 “今天在这里公开这件事,主要目的还是要提醒大家,要严格要求自己。你们已经是公司员工了,不再是大学生了。你们应该为公司创造价值,至少不应该给公司造成损失。如果因为引进你们,还给公司造成了损失,那决定引进你们的人,是要为此负责的。要是那样的话,你们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季总。” 第20章 别对工作不上心 周宇说:“这里初步对邵燕做如下处理,责令邵燕在部门内做出检讨,配合部门经理做好善后工作,扣罚邵燕一个月的实习津贴。对这件事的最终处理意见,将视情况的发展做出决定。” 说到这里,周宇看了看季总。 季总先表了个态,说:“周主任刚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大家做了通报。事情发生在业务三部,当事人是邵燕和王鹏。但这件事给所有今年新入职的大学生提了个醒。教训深刻啊!发生了我们大家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我作为公司外贸业务的负责人,该负的领导责任由我来负。” 季总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今天把大家约来,我还是想跟大家好好聊一聊。我也是从一个大学生成长起来的公司干部,虽然没犯过大错,但也是小错不断,我也没少被领导敲打。所以我能够理解大家刚步入社会就遇到挫折的感受。 “你们所处的环境和我刚参加工作时的环境大不一样了。我参加工作的时候做日语翻译。我那会儿犯点儿错,不会有经济方面的不良后果。” 季总回忆说:“我把领导的话翻译给日本客人,日本客人没听懂;我把日本客人的话翻译给领导,领导没听懂。领导和日本客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谁的意思。两个人扭头一看我,一个年轻姑娘当翻译,着急得脸都红了。领导和日本客人哈哈一笑,反过来还安慰我,让我别紧张。现在听起来像个笑话,当时真是那样。” 季总话锋一转说:“你们现在不一样了。你们现在做的是外贸工作,你们是外贸员。你们现在做的是生意,管的是钱!邵燕就这么擦擦两下,撕了十三万。你就是撕十三万人民币现金可能都没有这么容易。 “更何况,损失可能还不只这一笔业务,这张发票处理不妥,后续的增值税专用发票还能不能开出来都成问题。那可是面额高达九千多万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涉及到将近一千三百万的退税收入啊。退税是什么?是一千三百万的毛利润啊。这对于我们这样的新成立的外贸公司来说,是大事情啊!你们的工资奖金,公司的差旅办公费用可都在这里面。 “这事情有多大,你们不一定能够理解。你们去问问你们的父母老师,就知道这事情有多大了。这样的事,要是发生在你们父母的工作单位,当事人会受到怎样的处理?” 季总困惑地说:“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会是邵燕捅这样的篓子。邵燕是经贸大学专门学国际贸易的本科毕业生啊。多么聪明伶俐的一个姑娘啊。她是我精心选拔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是在打我的脸啊。我在感情上都不能接受这件事。” 季总念叨着:“你们九个人中,贾勇和张志强不是学外贸专业的,贾勇是学财务的,张志强是学语言的。如果这事发生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我反而还能够接受一些。可偏偏出在邵燕身上,这让我不能接受。” 季总看了看最早到公司报到的贾勇,说:“贾勇家在北京,他提前半年多到公司来实习。他工作很踏实,也很勤奋。他跟着陈淑娜跑工厂、跑仓库、跑海关,收货、运货、发货,起早贪黑,没日没夜。贾勇得到了锻炼,这半年他成长得很快。有一点儿超出了我原来的预期。” 经贸大的几个同事听着季总夸贾勇,互相交换着不服气的眼神,只是不敢说话而已。 季总看在眼里,继续说:“你们其他同事来报到之前,陈淑娜和于建学在俄罗斯,向俄罗斯分公司出口服装的业务,从进货到发货,都是贾勇一个人在经办了。陈淑娜经理说,他已经能够独立承担一些业务了。” “咱们公司的情况周主任刚才介绍过了。公司内部对一次进九个大学生有很多议论。我自己心里也不是很踏实。”季总扪心自问地说,“我自己也担心,会不会选错用错?” 季总琢磨着说:“这半年,我非常关注贾勇的成长,我从贾勇的成长中看到了公司未来的希望。我觉得你们这一批大学生外贸员,是一批值得我信赖,能够让我依靠的同事。” “等你们其他大学生来报到的时候,我一点儿担心都没有了,我满怀期待。华艺公司的未来就靠你们了!”季总停顿了一下,仿佛从憧憬中又回到了现实,“没想到被泼了一盆冷水。” 季总刨根问底儿地说:“作为公司的负责人,我听到这件事以后,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如果我们找不到问题的根源,那我们怎么预防类似事件的发生呢?是不是这件事就代表了这一批大学生的水平?” 季总看着被她训得垂头丧气的大学生们,说:“我想公司里一定会有这样的声音,但是我觉得目前下这样的结论还为时尚早,还不能以偏概全。我还是希望这件事只是一个个例,具有一定的偶然性。那咱们就更要找到发生问题的原因。 “王鹏是从贾勇手里接过来这项工作的。这些工作以前贾勇都做过,在贾勇手里时没出事,到了王鹏、邵燕手里就出事了。什么原因?” 季总点着头逐一地看着几个经贸大学毕业的新员工,他们都在季总的注视下低下了头。季总说:“我觉得,原因就是贾勇比你们更在意这份工作。在工作中,贾勇更上心。” 季总恨铁不成钢地说:“王鹏收到装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挂号信,你是知道这个东西的重要性的,你为什么不把它收到一个别人接触不到的地方?你没有上心! “邵燕看到了增值税专用发票,第一时间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说明你看都没有仔细看,就主观地认为这东西不重要。 “邵燕不知道增值税专用发票的重要性也就罢了。这不是你的东西,你撕之前该不该问一问?你问也不问,不管是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就撕了。你也没有上心。” 第21章 谁打我的小报告? 季总遗憾地说:“你们能考上经贸大学,你们的智商没有问题。你们一定也憧憬着美好的职业生涯。可美好的职业生涯是需要你们努力干出来的,不是拿到一张大学文凭就万事大吉,可以坐享其成的。 “你们要是在工作中,这么不上心,今天出这个错,明天就会出那个错,谁还敢用你们?人家就会说你们高分低能。一旦给你们扣上这样的帽子,你们今后还怎么开展工作呢?“ 季总不客气地说:“你们才来到公司一个多月,公司就有人反应你们工作不踏实,这山望着那山高。在下面说怪话,说公司条件不如外经系外贸公司,觉得在公司工作没有前途。你们不用问是谁说的,肯定是你们自己说出去的,传到我耳朵里了。 “你们说的对!咱们公司的条件确实不如外经系的外贸公司。你们经贸大学一年毕业多少大学生,你们自己知道吧。外经系的外贸公司一年能招收几个大学生你们也知道吧。你们要是有本事进外经系的外贸公司,你们辞职,我绝不挽留,绝不耽误你们的前程。” 季总的情绪越说越亢奋,不得不停下来缓和一下。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接着说:“除了外经系的外贸公司,对于你们学习外贸专业的大学毕业生,咱们公司是不是比较理想的就业单位? “刚才周主任说了,你们九个人中七个人没有北京户口,公司想办法解决了。怕你们租房负担重,公司给你们安排集体宿舍。公司在你们身上用了心了。能想到的,都为你们想到了;能做到的,都为你们做到了。你们能不能也在工作上用点儿心?有一点责任感?!” 季总果断地说:“从邵燕这件事上反应出一个问题,你们作为外贸员的基本功不够扎实。你们理论学习的多,基础知识掌握的不够,基本技能更是堪忧。我要求所有今年入职的大学生必须参加经贸部组织的外贸员考试,取得外贸员上岗资格证书。把外贸员资格证书作为你们办理转正手续的必要条件之一。请你们回去认真准备考试,不要把我今天说的话当儿戏。” 季总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有些力不从心地说:“至于邵燕的问题,还要看事情发展的程度,再做最后的决定。” 季总和周宇离开会议室后,被训了一个多小时的新员工们蔫头耷脑地陆续往外走。 新员工胡兆宇是天津人,嘴皮子最利索。 胡兆宇埋怨邵燕道:“以后捅娄子之后,先跟我们几个打个招呼好吗?我们也好找地方藏起来,免得领导一竿子打过来,我们陪着你一起让领导给打水里去。你说我们几个招谁惹谁了,陪着你被训了这老半天,冤不冤?” 邵燕苦笑着说:“我也没办法啊,谁让我赶上这么倒霉的事情呢。” 胡兆宇瞅着没事儿人一样的邵燕,假装生气地说:“我看你一点儿都不当回事儿,感情领导这是训我们呢!真要是把你开了,你怎么办?” 邵燕妩媚地笑着说:“那我有什么办法?回家呗。” 胡兆宇一边作揖打恭,一边冷冷地说:“您回家有男朋友养着,我们可还要指着这份工作糊口呢,您手下留情吧。” 张志强凑过去笑嘻嘻地说:“没事儿,季总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不会真把邵燕开了的。” 邵燕点点头,满不在乎地说:“就是的,至于嘛?多大一点儿事啊。” 新员工韩健是河北人,显得稳重老成,他被分配到了公司办公室工作。他平时见领导的机会更多一些,在领导面前不像其他人那么紧张。 韩健像老大哥一样说:“邵燕你不对啊,错就是错了,领导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你得理解领导的良苦用心啊。别说现在事情还没解决,就是解决了你也应该吸取教训。哪儿能那么不小心呢。” 邵燕不吱声了,她对韩健的态度,比对陈淑娜都显得尊重。 胡兆宇揶揄道:“办公室领导的政治高度就是高,说话比我们有水平。要是我们说邵燕,说一句邵燕顶一句。韩健一开口,邵燕不言声了。” 新员工魏振是东北人,说话硬邦邦的。他气哼哼地说:“谁那么多嘴,把我开玩笑的话传到季总那里去了?有这么个人打小报告,以后还敢说话吗?” 贾勇心里一惊,担心魏振把打小报告的账记在自己头上。 魏振质问道:“胡兆宇,是不是你?” 胡兆宇瞪了魏振一眼说:“我把你埋汰公司的话传给季总对我有嘛好处?弄不好,领导还以为是我借你的口埋汰公司呢。” 魏振横眉怒目在大家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好像要找出告密的人。张志强让他看得一哆嗦,说:“你干嘛这么恶狠狠地看着我?” 魏振气不打一处来地说:“我在找告我恶状的人。” 魏振的目光扫到新员工周欢时,周欢笑嘻嘻地说:“大傻子魏振,我告诉你,不是我!” 周欢是银川人,浑身上下收拾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是个精明干练的小伙子。可他私下里说话老是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装出一副傻呵呵的样子。 胡兆宇见魏振还在瞪着眼睛一个一个地瞅,他推了魏振一把说:“别找了。你想一想,你说公司不如外经系外贸公司话的时候,都有谁在场。” 魏振楞了一下说:“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魏振翻着眼睛想了想,掰着手指头说:“就韩健,周宇,你和我。” 魏振指着胡兆宇,像是抓住他的把柄一样,得意地说:“那就是你没跑了。” 胡兆宇瞪着魏振,冷言冷语地斥责道:“你冤死我得了。我帮你分析就是让你怀疑我啊。” 魏振蛮有把握地说:“韩健不可能!” 胡兆宇提醒他,问:“还有谁在场呢?” 魏振理所当然地说:“周宇也不可能啊,周哥可是好人。” 胡兆宇指点着魏振,数落着说:“你就是幼稚。” 第22章 自己身上找原因 周欢互撸着魏振的脑袋说:“他不是幼稚,他就是傻。叔叔大爷们别理这缺心眼孩子。” 魏振推开周欢的手说:“你给我滚。” 胡兆宇说:“就是周宇传的闲话呗。周宇就是公司的眼线。你看他白面书生的样子,好像是毕业没几年的学长,这种伪装最能迷惑人了。他平时跟咱们说话满面春风,嘘寒问暖的。他那是在跟咱们套近乎,给领导了解情况呢。他到公司这么多年,一直在办公室工作。这种人专门看领导眼色行事,他能得到领导的信任不就靠着给领导打探小道消息嘛。” 周宇是韩健的直接领导。韩健不愿意大家议论他。 韩健不屑地说:“人家是办公室主任,跟你套得着近乎吗?以后这样的话少说。说了就难免传到领导耳朵里。你不说,谁也没的传。” 新员工田雯雯,是个福建姑娘,说话有些口音。她从会议室里出来就一言不发,一直在认真听大家聊。 田雯雯叹了口气说:“咱们还是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胡兆宇看了看韩健和田雯雯,撇着嘴说:“瞧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就像一个班长一个团支书。” 田雯雯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认真的。” 胡兆宇一看田雯雯要瞪眼,赶紧说:“好好好,你认真说,我们认真听。” 田雯雯说:“我就在想,我要是邵燕,我看到那份增值税专用发票,我会怎么处理呢?” 胡兆宇说:“得,开始反省上了。” 田雯雯没有搭理胡兆宇,接着说:“假如情景再现,我不会撕了发票,但我也不会觉得那会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我比较可能把装发票的旧信封直接给扔到垃圾堆里。那会不会更麻烦?” 田雯雯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贾勇。 贾勇说:“增值税专用发票上有收票人的单位名称,单位账号,正常情况下,别人捡到也没用。但是,要是有人别有用心地变造涂改了这些信息,那就麻烦了。关键是税务机关查不到这张遗失发票的下落,不会给补开发票。” 周欢拍着巴掌说:“看看,专家在这里呢。这才是季总最看好的外贸员啊。” 贾勇知道周欢话里有话,但他不敢接茬,只是笑了一笑。 田雯雯看着大家,双手一摊,耸耸肩说:“这些咱们都没学过啊。” 邵燕找到知音一样,理直气壮地说:“是啊,没学过啊。” 韩健一字一顿地说:“《国际贸易实务》那本书里明明就有增值税专用发票的票样嘛。” 邵燕狡辩说:“可那是黑白的,真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是用有颜色的纸印刷的,黄色的纸,绿色的墨。正式文件资料哪有用有颜色的纸印刷的呀?你们见过吗?” 韩健说:“就是用白纸黑字印刷的,你也看不出来。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工作上。” 邵燕又不说话了。 张志强愣呵呵地问道:“邵燕你的心思在哪里?” 邵燕按捺不住地内心的激动,兴奋地说:“我男朋友给我买了一套房子,我正琢磨怎么装修呢。当时我就见不得眼前有那么一个破信封。好像那个破信封就在我刚装修好的新房子里一样。我非要把那个信封撕了才解气。” 胡兆宇长叹一声说:“你可算是说了实话了。你得一套房子挨一顿骂也算值,我们挨一顿骂,能得到什么?” 田雯雯认真地说:“得到教训。我觉得咱们这几年在经贸大学没有学到什么正经有用的东西,我是为这个很焦虑。高考的时候,咱们都是一等一的,怎么走出大学校门,真跟周欢说的似的,像个傻子一样。学外贸的,连最基本的外贸单证都辨识不出来,都没保管好。也难怪季总生咱们的气。” 田雯雯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顾及到邵燕的感受。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邵燕被说得无地自容,脸刷地红了。自从出事以后,贾勇还没见她这么窘迫过。 周欢一直偷眼观察着邵燕,看出她尴尬了,插科打诨笑着说:“经贸大学就是一堆屎,就是一个粪坑,咱们就是里面的蛆。” 周欢见几个人都被他说恶心了,假装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张志强捂着鼻子,冲周欢抛着媚眼,用兰花指指着周欢,说:“什么屎啊,蛆啊,小周你太讨厌了。” 大大咧咧混不吝的周欢,最犯怵张志强不男不女这一手,立马老实了,笑容僵在脸上,渐渐地变成了一副哭像。 韩健跟贾勇商量着说:“还得想想办法,帮邵燕把事情给解决一下啊。” 胡兆宇开玩笑地说:“韩总可发话了,贾勇你得想想办法,当回事办。” 贾勇低调地点着头,推脱说:“还得陈经理出面,她经验比较丰富。” 胡兆宇又对邵燕说:“你自己也得努力消除影响啊,别让我们大家跟着你吃挂落啊。” 邵燕看大家都情绪低落,就说:“吃不吃挂落我不敢说,等我房子装修好了,我请你们吃饭倒是没问题。” 胡兆宇一点儿都不领情地说:“你落一套房子请我们吃顿饭还不是应该的嘛。咱们都得去啊。给小邵面子。” 邵燕无所谓地说:“面子不面子的不重要,实惠才重要。” 魏振摆着架子说:“说好了啊,没有鲍鱼、龙虾我可不去啊。” 邵燕哄他说:“放心,都给你准备下。” 周欢嘻嘻哈哈地说:“魏振你个大傻子,叔叔大爷们你们别理这孩子,他就是有点儿缺心眼儿。没有鲍鱼、龙虾我们也去。是饭我们就吃。” 邵燕微笑着给张志强递过去一个热情的眼色,问:“你来吗?” 张志强看着周欢的白净脸,笑着说:“小周去,我就去!” 周欢被张志强麻了一下,不敢说话了。 魏振指着周欢,解气地说:“一物降一物吧,你玩脏的,有人比你还能玩脏的。” 张志强哎呦一声说:“魏振,你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脏不脏的。这里商量怎么吃饭呢,你老说什么脏不脏的。” 第23章 外贸中专老同学 邵燕也勉强笑了一下,她一个人做错了事,让大家陪着她挨骂,她找个理由请大家吃顿饭也算是表达一份歉意,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 邵燕又看了看贾勇和王鹏,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贾勇、王鹏和邵燕回到业务三部的大办公室里。邵燕拿上包,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王鹏一言不发地在自己工位上整理着文件资料。贾勇看得出来,他的压力比邵燕还要大。 贾勇走过去安慰王鹏说:“折腾一天了,你也早点儿回去吧。” 王鹏心情烦躁地把收拾好的一沓文件又摔到办公桌上,说:“真要是被公司开除了,我可怎么跟父母交待啊?” 贾勇一边帮王鹏整理着文件,一边说:“应该不至于吧,再说主要责任在邵燕。” 王鹏委屈地说:“邵燕有关系,说不定我就是替罪羊。” 贾勇随便地问了一句:“她有什么关系?” 王鹏心存忌惮地说:“她男朋友路子很野。邵燕说,她男朋友在旅行社圈子里是大哥级的人物,跟咱们公司的王总都很熟悉。你没看出来邵燕有恃无恐吗?” 贾勇有一搭无一搭地说:“我还以为她就是不往心里去呢。” “她私下里跟我说没事的。我也不知道是她没事还是我没事。”王鹏将信将疑地说。 贾勇冷笑着说:“再怎么说,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吧。” 王鹏说:“那可不一定。” 贾勇看着王鹏不安的样子,觉得他挺压抑,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邵燕的男朋友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你们一帮同学都知道。” 王鹏木讷地说:“说不清楚。我就知道,她男朋友年龄挺大的,搞旅游的。据说一年能挣好几十万。” 贾勇不理解地问:“交这种男朋友,她也不避讳别人吗?还当着大家的面说,他男朋友给她买房子的事?” 王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说:“这有什么可避讳的。现在这种事挺时髦的。每逢周末,高校外面都是接漂亮女生的豪车。邵燕只是其中之一而已。邵燕家在江西一个小县城,只身一人在北京,刚毕业自己名下就有一套房,她挺自豪的。” 几天以后,于建学一个人开着车,带贾勇去北京南站货运站发货。于建学找到他的朋友刘峰,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穿劳动布工作服的中年男人。 刘峰一看就是常年在野外作业,身手敏捷,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他脱下劳动手套跟于建学握手的时候,把于建学疼得龇牙咧嘴。 刘峰和于建学很亲热地聊起来他们在学校同学时候的事情。刘峰还问到了陈淑娜,说陈淑娜当了大经理就见不到人了,说得于建学连忙不好意思地解释了半天。 刘峰一边跟于建学聊,一边把他往调度室里领。在厂站调度室,刘峰跟调度员打了招呼,给于建学领出了调配单,拿到调配单就相当于抢到了一个铁路货柜。 铁路货柜和海运货柜还不太一样,海运货柜只有四十英尺和二十英尺两种规格,铁路货柜的规格要更多一些。陈淑娜考虑到这是她来华艺公司后第一次参加广交会,怕声势造大了不好收拾,没敢像王晗建议的那样,大张旗鼓地准备展品。 于建学测算了展品的体积后,定了一个十英尺的铁路货柜。这种货柜不常用,被搁置在货场的角落里。于建学正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这个货柜的时候,刘峰说:“走,我带你去。” 刘峰找了货场管装卸的工头,让工头帮忙安排吊车把货柜吊到装货的位置。这个时候从张天保师傅厂子里运来的玉石摆件,从景泰蓝厂运来的掐丝镶嵌摆件,从康乐厂里运来的料器,陆续到了货场。 刘峰找来一帮装卸工人,帮忙把展品从厂子的车上卸下来,再装到铁路货柜里。上了铅封后,刘峰又找人把货柜转场到发运站台。只有到了发运站台,才不会发生被遗漏发货的情况。到了这一步,发货的事算是办踏实了。 于建学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刘峰。于建学偷偷地从钱包里取了五百块钱塞给刘峰,说是给刘峰孩子买零食吃的,刘峰说什么不收。于建学又要拉着刘峰吃饭。刘峰说:“不年不节的吃什么饭馆啊,要吃就到我食堂吃。”于建学只得作罢。 临走的时候,跟着陈淑娜走过麦城,看惯了别人的冷脸,把大奔开成了北京吉普2020的老司机于建学,拉着老同学刘峰的手,想说些感谢的话。话到嘴边,于建学激动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点着头,握着手。刘峰看得出衣着光鲜的于建学心里五味杂陈,他同情地在于建学肩头拍了一下说:“老同学了。走吧!” 在回来的路上,平时老于事故,最善于给陈淑娜出谋划策的于建学沉默了好久。 于建学开着车,看着前方,很有感触地跟贾勇聊起了刘峰:“这个人是我在外贸学校的同学。在学校的时候,人缘就特别好。家里没关系,毕了业就分配到这里来了。我们都觉得他挺可惜的。可是人家活得踏踏实实。 “我们同学里有人发达了,挣到钱了,他祝贺,但不羡慕,以前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从来没有说,见到同学挣着钱了,跟同学商量着搭个伙做生意,自己也挣一点儿,改善改善生活。 “他就干自己的本职工作,尽心尽力地照顾父母,照顾老婆孩子。同学们找他帮忙,他都很热情,力所能及的说干就干,从不拖拖拉拉。办不到的,他也不瞎应承,不打肿脸充胖子,不耽误别人的事。 “我们外贸中专出来的同学里,有一些人赶上好机会,挣到钱了。秀水街头一批的倒儿爷里,有好几个我的同学。那会儿他们真挣钱。每天收了摊,晚上回家数钱数到手软。第二天,拎着一书包钱去银行存。银行的人天天给他们办业务,都羡慕的要死。” 第24章 真想给你提个醒 于建学说:“可这些人真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了。你想,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在学校里哪儿正经上过什么学啊?他们对自己一夜暴富,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有了钱,不知道该干嘛。同学一聚会,玩了命的炫富。我看了都眼馋,人家刘峰看了,一笑了之。 “有了钱,这些人就不知道怎么折腾好。不是离婚换老婆,就是吃啊、喝啊、赌啊、抽啊。没挣着钱的同学也按捺不住了,一门心思琢磨着挣钱,好像有了钱就能过上好日子。我自己都没忍住,让同学帮忙在秀水街找了一个二手的摊位,雇了人在那里练摊儿。我问刘峰,要不要给他也搞一个,人家就能稳得住,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折腾了这么多年,等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回头一看,有钱幸福吗,有人说不一定。要我说,人要是没一份定力,钱越多越烦恼,肯定不幸福。 “你陈师父老不高兴我当着你的面儿说王晗。我是真想给你提个醒。你刚入行就接触王晗这样的老外贸员,你可不能有样学样,像他那样,你就把自己毁了。 “王晗在我们这拨人里是出道最早的。当年的战斗英雄,复员转业,那可不得紧着最好的工作单位安排吗?他刚入行的时候,事好干,钱好挣。他是见过大钱的人,也是挣过大钱的人。 “他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挣了钱,不说给家里面改善改善。他连家都不着。他爱人也是我们外贸仓库的,到现在还在看仓库做库管员呢。他一不着家,他爱人就给我打电话,问我,小于,我们家老王在哪儿呢?我给王晗编瞎话编得我都想抽我自己! “他挣了那么多钱,连老婆孩子的生活费都不给。人家娘俩就指着他老婆看仓库的工资生活。他老婆还得给他照顾着老人。不到老人有个病有个灾的,他且没有露面的时候呢。” 于建学说:“就说这喝酒吧,他整天把自己喝成一只醉螃蟹。有事儿没事儿的,撮一帮人喝酒。有正经事,谈生意,喝点儿酒就喝点儿,那也得有时有晌的。他倒好,中午喝了晚上喝。生意谈没谈成都不在乎,这顿酒要是没喝高兴那可不得了。 “喝完了,就成宿打麻将,玩得还特别大。一晚上输赢都要上万。相当于他老婆好几个月的工资。他老婆吭哧吭哧地干活儿,他就大把大把地扔钱。 “他还在外面找女人。他也不看看他都什么岁数了。你什么时候见过王晗扭过头?他要回个头,整个身子都得转过去。就他那个体格,让他造的筋都伤了。一个脖子都转不过来的人,还找女人干嘛?还要命吗? “王晗为了摆谱,为了面子,在女人身上大把花钱,让人家觉得他是什么大款。那不是擎等着人家骗他吗? “你都不能想象,王晗干了这么多年的外贸员,他居然没什么积蓄,他住的房子还是单位分配的老房子,他们家的家俱多少年了都没有换过,他开的车子还是他跟你师父借钱买的。说借是好听的,你师父根本就没指着他还。 “王晗就是命好。一是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了;二是有一个对他不离不弃的好老婆;三是有一个好儿子。就这么一个不着调的爹居然有一个学习特别好的儿子。老师说他儿子是上清华、北大的材料。 “王晗跟谁都敢耍混蛋,唯独见了他儿子有愧。我就想,等王晗有一天不能动弹的时候,他想想他做的那些个荒唐事,他怎么面对他儿子? “干外贸员这一行,你眼前就是一个花花世界。你得有定力。该学的学,不该学的千万别学。见别人吃得好,喝得好,玩得好,别往上凑。你见的再多,你心里要干净,不该有的欲望不能有,心里要分得清是非对错。 “我这个同学心里特别干净,他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挣的不多,但是家庭和睦,夫妻恩爱,活得反而让人羡慕。 “我为什么今天挺不好意思的呢?我平时也不怎么跟刘峰联系,顶多了,过节的时候打电话拜个年。那天我想着要往广州运展品,试着给他打了个电话,想请他帮忙联系个货柜。至于刘峰给不给办,能不能办得成,我都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刘峰二话没说,让我到货场直接找他。要是没有他带着,就今天这大半天的活儿,五天也是它,七天也是它,一周能干完就谢天谢地。 “以前我们上广交会,不太敢走铁路运输,时间不靠谱,有的时候展览都开始了,运展品的货柜还没到。一打听,铁路上的人说,你们封完货柜后没跟我们说,货柜没有转场到发货站台。一直放在货场上,没往火车上装。 “就因为同学关系,人家刘峰真给面子,真出力。我还想给他塞点儿钱表示一下感谢。刘峰不要。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惭愧,这同学情谊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刘峰收了我这几百块钱算什么?算我给人家的小费?那我真是在埋汰人家了。” 于建学跟贾勇说:“你那些中学、大学的同学,有事没事的,经常联系一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得上忙。同学的关系和同事关系还是不一样。同学之间的关系还是比较单纯的,不像社会上人与人之间就是利益交换的关系。” 于建学无意间的一句话,点醒了贾勇。贾勇想起自己这一届的同学里有很多在税务系统工作的,不知道补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事能不能请他们帮忙。 贾勇把自己的想法跟于建学说了以后,于建学说:“你师父这几天正为这事发愁呢。邵燕打心眼里没把这事当回事,指着她什么也干不了。季总不痛不痒地批评了邵燕几句,也不了了之了。剩下的事还得你师父来处理。” 贾勇说:“我那些同学今年刚进税务系统,指着他们办成什么事不一定好使。不过我估计他们起码能帮咱们问清楚该怎么办。” 第25章 逃课的体育优等生 于建学说:“这就行啊。总比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强。有的时候,人家点拨咱们一下,咱们能少走不少弯路。你辛苦辛苦去问问你的同学,看咱们该怎么办。该请吃饭就请吃饭,该送礼的就送礼。千万别怕花钱。这都是小钱,要是出口退税退不下来,那麻烦就大了。咱们部门的奖金可能都发不下来。” 税务系统分工很细,贾勇打听了一下,有个叫马俊华的同学在做这方面的工作。贾勇打电话联系上以后,到税务局去找马俊华。马俊华高大魁梧,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身藏蓝色的税务制服穿在身上绷得紧紧的,显得格外精神。 马俊华和贾勇同系同年但是不同班,在学校的时候,接触并不多。见了面,却有一种久别重逢,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说起话来分外亲切。 马俊华在学校的时候喜欢踢足球,是院系队的守门员。一见到贾勇,他就提起贾勇足球考试上单刀直入,独中一元的事。 贾勇受父亲的影响,从小就踢足球。在大学里,体育课有足球课和武术课。贾勇高考期间近视加深了,眼镜一刻也摘不下来,戴着眼镜踢球不方便,经常逃足球课。他对不发生身体接触的太极拳很有兴趣,一直在老师的指导下坚持练习。课余时间,同学们都看到过他一个人打太极拳,没有人见过他踢足球,同学们都不知道贾勇会踢球。 期末足球课考试之前,体育委员特地通知贾勇,必须参加足球课考试,只要他去参加最后一节足球比赛课,体育委员答应在体育老师面前替贾勇美言几句,保证让贾勇拿个六十分。 第二天体育课上,贾勇出现在了足球场。体育委员陪着老师在看台上给球场上踢考试比赛的同学们打分。 比赛开始了,同学们都表现积极,想拿一个好成绩。球到哪里,同学们就扎堆跑到哪里,一堆人围着一只足球疯抢。气的看台上的体育老师狂喊:“这是足球,不是橄榄球!你们带着点儿脑子好不好?!” 只有贾勇孤零零地站在中线己方半场一侧等待机会,他的周围没有一个防守队员。不知道贾勇名字的体育老师,跟体育委员说,这个同学战术意识好,给他七十分。体育委员看了看气头上的老师,犹犹豫豫地给贾勇记了七十分。 足球从一群同学中飞到了贾勇脚下。贾勇带着球沿边线快速向前突破。体育老师指着贾勇说,这个同学脚下技术不错,给他八十分。体育委员咽了口唾沫把贾勇的成绩改成了八十分。 进攻失利后,贾勇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等待机会。其他同学还是一窝蜂地追着足球满场跑。足球又一次来到了没人防守的贾勇的脚下,贾勇又一次带球突防,这一次他成功摆脱了所有防守队员,来到了球门前。 对方守门员就是马俊华,他从来没有在足球场上见过贾勇踢球。贾勇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吃了一惊,自己先慌了。同学们穿的都是自己的运动衣,带着队标,马俊华还没分清贾勇是敌是友的时候,贾勇做了一个假动作,轻松地把守门员马俊华晃倒在地,很优雅地把足球塞进了空门。 看台上的体育老师拍案叫绝,说:“这才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给他九十分。” 体育委员咬牙切齿地把贾勇的成绩改成了九十分。 满场比赛只有贾勇进了唯一的进球。比赛结束的时候,上了一学期足球课的同学们背着六十分的成绩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球场。 体育委员来到贾勇的宿舍抱怨说:“我当体育委员的,起早贪黑地组织大家锻炼,才得了八十五分。你逃了一学期的足球课,就凭着一粒进球得了最高分九十分。真没有天理了!“ 体育委员刚走,马俊华又来了。马俊华说:“你脚下技术真好,跑的也真快。你怎么不参加咱们院系的足球队啊?” 贾勇说:“我戴眼镜,踢球不方便。” 这是贾勇在大学里和马俊华打的唯一一次交道。 一见面,马俊华就讲起当年的那场足球赛,说得贾勇有些不好意思。 马俊华主动问:“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贾勇就把公司同事撕毁了退税用的增值税专用发票的事,原原本本地跟马俊华说了。 马俊华说:“补开发票的前提是,你要能够证明这张发票灭失,并且没有退过税。第一步,要在系统里查一下,这张发票有没有被变造信息后,进入退税系统。 “如果有单位通过变造发票信息已经获得了退税,那你们单位要直接向获得退税的单位提起法律诉讼。税务机关会根据法院的判决结果来做税务信息的调整。要是到了那一步,时间就会比较长。 “幸好你们及时处理,我估计现在即便有单位变造发票后提出了退税申请,税款还没有退出去。这样的话,在我们税务系统内部就可以处理。税务机关的增值税专用发票信息是全国联网的,我马上帮你查一下。” 马俊华去查发票信息的时候,贾勇在税务局的营业大厅里等候。本来找不到头绪的一件事,在马俊华的指点下看到了解决的希望,贾勇心里变得轻松起来。半个小时以后,马俊华回来了。 马俊华说:“还没有这张发票的退税申请记录。这说明有可能像你同事说的那样,发票被撕得很碎,别人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不具备变造的条件。” 贾勇急切地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马俊华说:“你赶紧回单位开介绍信,带着单位的介绍信到税务机关指定的报纸上刊登增值税专用发票遗失声明,同时到税务机关做备案。挂失备案后,全国的税务系统就会关注这张发票,即使有人再将这张发票变造信息,申请退税,税务机关也会及时发现,终止退税流程。” 贾勇赶紧说:“好的,我马上回去办。” 第26章 他会找你麻烦的 马俊华说:“刊登遗失声明后二十个工作日内,这张发票还没有出现,就可以证明这张发票已经灭失。你们单位就可以启动补开发票和新开发票的业务了。” 贾勇感激地说:“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现在出口业务不好做,公司的利润主要来自国家对外贸企业的退税。要是因为这张发票处理不好,影响了公司出口退税,影响了公司在税务部门的评级,那麻烦就大了。” 马俊华宽慰贾勇说:“没事儿,这都是正常流程。你们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心里没底。我就是帮你梳理梳理。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联系我。” 回到单位,贾勇汇报了情况后,陈淑娜和于建学这才松了一口气。 邵燕抢着说:“那不就简单了吗,后续的事情我来办吧。” 陈淑娜和于建学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没有说话。 邵燕可怜兮兮地说:“陈经理您再相信我一次,让我将功补过吧。” 陈淑娜叹了口气说:“行吧,贾勇已经把路子都给你探明白了。你抓紧时间办,贾勇马上要去参加广交会,他也没时间再帮你办具体的事。一定要把影响控制到最小。这样对你,对公司都好。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贾勇,让贾勇去咨询他同学,你别自作主张!” 贾勇正在为去广州参加广交会做最后的准备的时候,他接到老岳的一个电话。 老岳说:“季总让周宇来找我商量,在三产宾馆给新来的大学生安排宿舍的事情。今年新来了九个大学生,七个男的,两个女的。周宇跟我要三间房,两个女的一间,那两间给外地来京的四个男大学生,你和另外一个家在北京的大学生他们没打算安排宿舍。 “我跟周宇说了,宾馆里有三个人的标准间,你家在通县,平时起早贪黑很辛苦,应该给你也安排宿舍。周宇说,那几个外地来京的大学生都不愿意三个人住。反应到季总那里去了。 “我跟周宇说了,给新员工安排的宿舍,占用了三产公司的资源,三产公司还在价格上给了补贴,要么给你安排宿舍,要么都别住。这事我说了算,你别管,不管他们谁说什么,你都别搭理他们。” 贾勇刚放下电话,胡兆宇就推门进来了。 胡兆宇非常客气地用试探的口吻跟贾勇说:“我能跟你商量个事情吗?” 贾勇估计一准是宿舍的事,他怕起争执,有点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打起精神说:“你说。” 胡兆宇像讲故事一样,和颜悦色地娓娓道来:“是这么回事。公司让周宇给我们外地来京的大学生在三产宾馆安排宿舍。你家不是北京的吗,周宇没有把你考虑进去。三产的岳总知道这件事以后,就不高兴了。 “我们知道你和岳总的关系。其实本来这事也无所谓的,你说三个人住一屋和两个人住一屋能差到哪儿去?差不多! “咱们上大学的时候,条件好的宿舍住六个人,条件次一点儿的还住八个人呢。其实不是不能将就。关键是,四个人,两间屋,本来一个屋两个人正好,你一住进来,你住哪屋呢?我们四个人就有点儿摆不平了。 “魏振又是个暴脾气,他说什么不让第三个人住他和周欢的屋。哪为嘛就得我和韩健高风亮节,让我们屋住三个人呢?所以我来跟你商量商量,说不定是岳总一厢情愿,你还不愿意住宿舍呢?你要是能不住宿舍,或者你不想住宿舍,你能不能主动跟岳总打个招呼? “现在岳总态度很坚决。人家岳总手里攥着三产宾馆的资源,说不让我们住,就不让我们住。别看周宇是总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县官不如现管,他在岳总面前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贾勇还没开口,邵燕笑着说:“哎,麻烦。我是不会住宿舍的。我们那间宿舍就田雯雯一个人住。贾勇要是个姑娘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有的宿舍住一个人,有的宿舍住两个人,还有的宿舍住三个人。这么苦乐不均。” 贾勇苦笑了一下,比胡兆宇还要客气地解释说:“北京城很大。我们家虽然在北京,但是在很东边的地方,在郊区通县。你是天津人,天津通北京的第一条公路就是穿过通县的。通县就位于北京和天津之间,更靠近北京一点儿的地方。 “我每天回一次家,相当于你回半趟家。你可以坐火车,我只能坐汽车。而且只有一路公共汽车。每天末班车十点。我们三部的业务经常需要加班,赶不上末班车的话,我只能在办公室对付一晚上。时间长了也不是事儿,怕影响工作。我确实需要住单位的宿舍。” 邵燕看着胡兆宇眨了眨眼说:“贾勇说的是实情。我都碰见好几次他在单位办公室过夜了。” 胡兆宇通情达理地说:“理解理解。都不容易。那你就跟我和韩健住一屋吧。岳总那里你也帮我们解释一下。我们也不敢得罪岳总,毕竟住着人家的房子,人家每天还管我们一顿晚饭呢。吃人家嘴短不是?” 胡兆宇开玩笑说:“别岳总一不高兴,让厨师在饭菜里给我们下点儿迷魂药,我们可就惨了。就是下点儿泻药,我们也受不了啊。” 胡兆宇走了以后,贾勇跟邵燕说:“谢谢啊,要不是你帮我解释,他还真不一定相信呢。” 邵燕大方地说:“哪儿的话,补办发票的事还不是你帮我联系的。我还要感谢你呢。” 邵燕犹豫了一下说:“韩健稳重。胡兆宇就是嘴碎,有的时候有一点儿矫情,他人还是不错的,起码能讲道理。魏振脾气直得像个孩子,点火就着。他不想跟你住一个房间,你要是住进去,他肯定会找你麻烦的。周欢嘛,人很聪明,就是老装傻充愣。你要是跟魏振起了冲突,周欢会拉偏架的。你还是跟韩建、胡兆宇住一个房间好。” 贾勇抿着嘴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第27章 要懂些人情世故 过了一会儿,王鹏去财务核对账目,办公室里就剩下了贾勇和邵燕两个人。 邵燕一边翻着她手上的外贸员资格考试复习资料,一边慢条斯理地跟贾勇说:“除了王鹏,我们几个人都是外地人。我们虽然在北京上的大学,在这里有工作,有户口,可心里面还觉得自己是外地人。外地人最害怕被北京人瞧不起,怕北京人欺生。 “魏振不让你住他们房间。就因为你是北京人,还要跟外地人一样,在宿舍占一个床位。你要是一个跟他一样的外地人,不管是哪里的人,他都不会在意的。他们这一点儿小心思,你别往心里去。” 贾勇说:“我理解。其实我也算不上地道的北京人。我出生在山西。我们家也是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才回到北京的。我在班里是插班生,北京本地的同学也瞧不起我。” 邵燕问:“你在山西长大?可你一点儿口音也没有啊?” 贾勇说:“我在北京长大,我姥姥家在北京。” 邵燕说:“那你还是北京人。北京人学习都不用那么拼命。只有像王鹏这样不正常的北京人,才会拼命学习考贸大。” 贾勇说:“我考大学的时候,也拼命来着。不过成绩可比王鹏差远了。他那个成绩在我看来,都不是靠拼命能拼来的。你不觉得王鹏很有学习的天赋吗?” 邵燕笑着说:“他哪儿有什么天赋,他就是傻学,像学习机器一样。他一点儿人情事故都不懂,看不出别人的眼色。做外贸员这一行,会看眼色比什么都重要。我觉得你就特别会看陈淑娜和于建学的眼色。 “就你管陈淑娜叫师父,每天坚持给陈淑娜和于建学端茶倒水,我就做不到。不是不想做,就是觉得我做这件事挺奇怪的。不像你做的那么自然。你叫陈淑娜师父的时候,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我要是也跟着你管她叫师父,就露馅了。” 贾勇知道,邵燕说的那个“馅”,就是她打心眼里瞧不起外贸中专毕业的陈淑娜和于建学。 贾勇心里又犯起了嘀咕。邵燕瞧不起的何止陈淑娜和于建学。她连同样是经贸大毕业的北京人王鹏都瞧不起,更别说他贾勇了。贾勇不愿意招惹这几个经贸大的学生。人家抱着团,动辄以公司新生代,未来公司接班人自居。刚才要不是老岳事先打电话过来,他很可能就在胡兆宇的劝说下,同意不去住宿舍了。 贾勇不由得为老岳的强势作风有些担心。在公司老人眼里,老岳跟陈淑娜、于建学一样,是一个外来人。他能够在华艺总公司这样的地方混得风生水起,一是因为介绍老岳进公司的人,是老岳的同学,他在公司上级管理部门是一个有实权的局级干部。二是因为老岳确实能干。把原来谁都不愿意管的三产公司,从濒临倒闭的状态办成了公司活钱最多的部门,解决了大量华艺总公司下岗分流人员再就业问题。这让华艺总公司总经理王一腾对老岳另眼相看。 公司没有条件盖房分房,就花了几十万,在二环内买了一套商品房奖励给老岳,这事连季总都羡慕。王总很维护老岳,别人一议论公司奖励给老岳房子的事,王总就会说:“钱是老岳自己挣出来的。这个政策适用于公司所有的中层领导干部。你们谁要是能挣出来,我也奖励你们。” 老岳一家就这样从高校后勤仓库搬到了二环内的一套商品房。五十多岁才从外地调回来,进华艺公司也就两三年的时间,在二环内分配到一套三居室,老岳心满意足了。他对王总的感激就不用说了。 老岳把王总当作自己的伯乐,对王总很尊重。王总交待的事情,他一定要不折不扣地办好,要办得让王总满意。贾勇觉得,老岳和自己的父母一样,都是五十上下的年纪调动到一个新单位工作,基础并不牢固。即便老岳在华艺公司得到了王总的支持,他这么强势难免会遭人嫉恨。 老岳把贾勇介绍进华艺公司后,贾勇的表现不错,从公司主管领导季总到部门经理陈淑娜都在夸贾勇。贾勇处理的几件事,老岳也有耳闻。老岳觉得贾勇很给他争气,更不愿意让贾勇受一点儿委屈。贾勇心里一方面感激老岳,另一方面也为老岳捏了一把汗。 贾勇刚去了一趟火车货运站,拿到了从广州站提取货柜的单据。一回到办公室,他就接到于建学的电话。 手机信号不好,声音刺啦刺啦的,让于建学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更加焦急。于建学问:“货柜发了吗?” 贾勇愣了一下说:“已经发了。提货单都拿到了。” 于建学叹了口气说:“这下麻烦了。广交会的展位出问题了。” 整个上午,陈淑娜和于建学都在外面联系展位的事。下午上班的时候,他们才来到公司。贾勇给一脸无奈的陈淑娜和于建学沏了茶,端到他们面前。这时季总和周宇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季总说:“别着急,我还在想办法。” 陈淑娜心烦意乱地说:“能不着急吗?货柜已经发出去了。” 于建学像是要跟周宇对质一样,说:“我问过周主任好几次,周主任都说没问题。” 周宇赶紧解释说:“我们确实有一点儿想当然了。我们是按照流程,按照时间节点申报的,我们这么大的公司在外贸部也是有一号的,谁也没想到居然没有我们公司的展位。” 陈淑娜追问道:“那你没有问一下原因吗?” 周宇说:“他们说政策性展位是根据企业去年的出口规模分配的。我们公司去年出口规模最大的项目是往俄罗斯出口的服装。因为大部分货款还没有收到,不能办理出口核销,算不到公司的出口结算规模里。 “就是已经核销的一部分,也因为出口俄罗斯算边境贸易,还要打折计算。所以我们公司在海关和外经贸管理部门那里,能够统计出来的出口规模是很小的。 “在会展管理部门看来,我们华艺公司是一个没有多少出口规模的小外贸公司,再加上我们没有出口工艺品的记录,我们申请广交会的工艺品展位就没有被批准。” 第28章 有枣没枣打一竿 于建学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理由?合着这么说,展位只分配给有交易记录的公司,其他公司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凡事总归有第一次的吧。” 陈淑娜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说:“不可能。我干了这么多年外贸,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出口规模再小,我们也是国字头的公司,还申请不到一个广交会展位了?还是你们没有沟通好。” 周宇求救似地看了季总一眼,见季总没有表示,只好歉意地说:“是是是,我们确实是头一次办这种事,跟他们也不是特别熟悉。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挺不好意思的。” 于建学不依不饶地说:“现在不是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事。货柜已经运出去了,好几个工厂的样品、展品在里面呢,到了那边没有展位算怎么回事?” 周宇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顺口说道:“其实就损失一个运费,也没多少钱。” 于建学用带着质问的口气说:“你知道广交会期间搞到一个从北京站到广州站的铁路货柜有多难吗?” 陈淑娜也变了脸色,不高兴地说:“何止损失一个运费的问题。我们从出口工艺品的专业生产厂家拿了最好的货,拿了最好的样品。人家指着我们在广交会这个窗口实现销售,拿订单回来。工厂把东西给了我们,是相信我们有这个能力,人家才没有选择跟其他外贸公司合作。结果我们连展位也没有,实现不了销售,拿不到订单,耽误的可是工厂大半年的生产,我们怎么向工厂交待?” 周宇别出心裁地说:“我听说在正式展馆外,还有一些展馆,要不然我们去那些展馆搞一个展位。” 于建学不同意地摇着头,他摆着手,耐着性子解释说:“不行。来洽谈业务的外商,只会按照会务指南的介绍去正式展馆。你说的那些所谓的展馆,都是参加广交会的国外客商,吃完了晚饭,没事儿遛弯买个纪念品的地方。去那里参展跟摆地摊没什么区别。哪儿有正经外贸公司去那种地方办展的啊?!” 万般无奈的周宇用一种求饶的眼神看着陈淑娜和于建学说:“那可怎么是好?” 一直跟周宇一起站着的季总,看了看瘫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陈淑娜,她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语气平静地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还是要尽快想办法。” 季总说:“我去找王总,发动他去托人找关系。周宇,你也别放弃,还是要去积极沟通。” 周宇赶紧点头称是。 陈淑娜琢磨了一会儿,对周宇说:“你不是说,他们按照去年出口规模分配展位吗?咱们好歹往俄罗斯出口了那么多皮夹克,能不能要回来一个服装展位?” 周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台阶下,感激地说:“我马上去沟通。” 季总给周宇使着眼色说:“你不是有同学给大领导当秘书的吗?找找他们,让他们帮你也想想办法,疏通疏通关系。” 周宇一脸可怜相,看着季总说:“对对对,我马上办。” 全员动员找广交会展位的号召在公司里传开了。比较靠谱的有两个人。其中之一是韩健,他通过在外贸部的校友联系了展览公司。展览公司说,这一届广交会的展位需求特别大,已经在协调增加展会面积,新的展位布置图出来以后,想办法挤一个。 另一个人是张志强。张志强是个坐不住的人,他的岗位在财务部,可很少能在财务部见到他这个人。他自己说,他是财务部的外勤。以前都是业务部门的同事到财务部门取送单据,张志强来了财务部以后,这个规矩不知不觉地改了。 一有单据,张志强就跑着给业务部门送过去。有事没事,他都到业务部门逛荡,主动问人家有没有什么单据要交给财务部。业务部门的同事挺高兴有人上门服务,财务部门的同事也挺高兴少了一个添乱的人。 张志强听到信儿以后,来找陈淑娜。他语气神秘地说:“陈经理,我有办法搞到展位。” 陈淑娜没当真地笑了笑说:“这届广交会展位特别紧,不那么好搞。” 张志强见陈淑娜不信他,倔强地说:“我真能搞到展位。我说话肯定比周宇靠谱。” 于建学捋着他不剩几根的头发,闲聊似的问:“你去哪里搞展位呢?” 张志强说:“我在广外读书的时候,认识了好多朋友,其中有几个南方大城市领导的孩子,他们上学的时候就开始倒腾广交会展位了。” 于建学根本就不当回事儿地说:“我倒是听说,有大学生在校园里卖牛仔裤发财的。我还没听说过,大学生在校园里倒腾广交会展位的。” 张志强执拗地说:“您说的都是老黄历了。南方人脑子活,什么挣钱倒腾什么。” 于建学还是怀疑校园里半大的孩子没有什么正经,正想说什么,被陈淑娜拦住了。 陈淑娜客气地说:“好啊,找你的朋友们试试吧。” 张志强兴高采烈地说:“还是陈经理好。如果我要是联系好了广交会展位,能不能带我去广交会?我可以给陈经理介绍几个那边儿的朋友,保准儿对陈经理的业务有帮助。” 陈淑娜陪着笑脸说:“没问题。到时候我跟季总申请借调你到我们业务三部。” 张志强像芭蕾舞男演员一样,挺着胸,手舞足蹈着走了。 于建学不放心地问陈淑娜:“他的话,你也能信吗?” 陈淑娜煞有介事地说:“他刚才提到一个人我听说过,是一个市长的儿子。看来,张志强那个朋友圈里还是有人物的。” 沉默了片刻,陈淑娜郑重其事地看着于建学,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回去广州,参展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结交各方面的朋友,寻找新的业务机会。像周宇的朋友,张志强的朋友,张志强爸爸的朋友,还有王总、季总的朋友,咱们都要见。甭管有枣没枣,都要打一竿子试试。” 第29章 当务之急怎么办 陈淑娜说:“咱们不能就指着眼前这点儿业务了。要说做外贸业务,在北京真没有在南方城市地理上的优势,做进口找客户难,做出口找资源难。再不开发点儿新业务,靠工艺品出口,还有那一点代理业务,养活不了咱们。更别说做大做强了。已经到这一步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不能让老公司看咱们笑话,更不能让新公司里的老人看咱们的笑话。” 第二天,张志强来找陈淑娜,一进门就说:“搞定了!” 陈淑娜吃了一惊说:“这么快啊。” 张志强观察着陈淑娜的表情,吊着她的胃口说:“不是政策性展位,要花一些钱。” 于建学看了看陈淑娜,慎重地问:“多少钱?” 张志强假装生于建学的气,撅着嘴说:“我不跟你说,我跟陈经理说。” 陈淑娜看着姑娘一样撒娇的张志强,不自然地笑着问:“要多少钱?” 张志强一个嗑巴儿都不带打,语速很快地说:“十八万。” 于建学被惊得瞪大了眼睛,他张大了嘴,倒吸了一口气。 陈淑娜挺当回事地说:“小张,你也知道我们的货柜都已经发出去了,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张志强表情严肃起来,他拍着胸脯说:“我可以陪您飞一趟广州,让您见了上家您就放心了。不过,买展位的钱,您要直接付给我。这是规矩。在那边儿都这样,我牵的线,不管您和上家见不见面,都要经过我。” 陈淑娜和于建学交换了一下眼神,说:“小张,这两天季总把公司上上下下都发动起来了,也还有另外几个可能性。你这边的人别断了联系,我们还需要比较一下。不管用不用你的渠道,就凭你的积极态度,我会跟季总申请,带你去广交会。” 张志强两眼发着光,夸张地问:“真的吗?” 于建学想打发张志强走,哼哼哈哈地应付着说:“陈经理都答应了,假不了。” 张志强还磨磨唧唧地说:“我不跟你说话,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我信陈淑娜。不好意思,我没称呼您陈经理。我是学外语的,我们老师都让我们直呼其名,习惯了。到了北京就是规矩多,不能称呼领导名字,不能说你,要说您,烦死了。我就叫你陈淑娜行吗,要不,就叫你淑娜姐?” 陈淑娜一点儿也不介意,说:“行,大家在一起工作别那么生分,随便一些也好。” 张志强走了以后,于建学摊开双手,撇着嘴说:“你说怎么说他,说他是孩子吧,他真敢跟你狮子大开口。我怎么感觉他有一点儿趁火打劫的意思。” 陈淑娜暗自思忖着说:“他这种性格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人对他没有戒心。他要是能跟一些人处成朋友,那可能真是趣味相投。” 于建学打了个激灵说:“你说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陈淑娜拍了一下座椅扶手,蛮有把握地说:“我相信他能搞到展位。” 于建学不理解陈淑娜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外贸员,为什么那么看好张志强的展位,说:“三万块的展位,他跟你要十八万,黄牛也没有这么狠的。” 陈淑娜没理会于建学的话,她摇了摇头,猜测着说:“他肯定是缺钱。他家庭条件那么好,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于建学哼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说:“玩得大呗。” 季总来找陈淑娜商量展位的事。季总替没搞到正规展位的周宇解释说:“周宇是个好人,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工作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加班加点。他的文笔也特别好,是公司的笔杆子。韩健来之前,公司要往上面报个材料,也只有他能执笔。 “周宇做个外联,安排会议什么的,也都很周到。这回展位的事没办好,他也很自责。这两天着急得都上火了。他是个有多大劲就使多大劲的人,就这个能力了,你们多体谅体谅。” 陈淑娜歉意地说:“那天我也是着急,这眼看着敲锣鼓点儿就响起来了,角儿的行头没了着落,这戏怎么开场啊?我一着急,说话可能就不中听了。找时间我去跟周主任承认错误。” 季总赶紧摆着手说:“千万别,那他更睡不着觉了。” 于建学开玩笑说:“我听着这话,怎么感觉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呢。” 陈淑娜斜愣了他一眼,说:“小于,你别来劲啊。” 季总也笑了,说:“要是陈淑娜再年轻十岁,我就给小周和陈淑娜撮合撮合。” 陈淑娜好奇地问:“周主任有对象吗?” 季总拉家常似地说:“据我所知,还没有。惦记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多了去了。你要给他介绍对象,那太难了。他条件高的自己都说不清。” 陈淑娜像她那个年龄的已婚妇女都爱张罗事儿一样,跃跃欲试地说:“周主任一表人才,咱们应该关心一下他的个人问题。他喜欢长得漂亮的,还是有才华会挣钱的,我帮他张罗张罗。” 季总和于建学异口同声地说:“他喜欢又漂亮、又有才华会挣钱的。” 本来兴致勃勃的陈淑娜,像是彻底放弃了一样,摇着头,用饱经沧桑的语气说:“年轻漂亮的女人自己还想找个有钱人傍着,有才华会挣钱的女人都已经奋斗得不年轻漂亮了。” 季总端详着陈淑娜说:“你还别说,那天小张跑到我办公室聊天,他还说,陈淑娜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漂亮。” 于建学表情诧异地笑着,加重了语气说:“这小张可真会聊天!” 陈淑娜假装生气,话里有话地说:“小于,你严肃点儿,好歹我现在是你领导,你得尊重领导。” 季总好像什么也没听出来一样,哈哈笑着说:“陈淑娜说得对,小于你得尊重领导。哎,咱们聊展位的事,扯得远了啊。还得说说咱们这当务之急该怎么办。” 陈淑娜漫不经心地说:“张志强跟我说他能搞到一个展位,您知道吗?” 第30章 事先跟领导汇报 陈淑娜看出季总不明就里,进一步问:“您知道他的展位要花钱吗?” 季总摇摇头又点点头,含含糊糊地回忆着说:“他好像提了一句。不过,他没跟我说得那么具体。就说他能搞到展位,还在跟你商量细节。我跟他说了,这种事哪儿是该我决定的事儿,是我让他找你聊的。” 陈淑娜的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用手比划着说:“十八万。” 季总也吃了一惊说:“这么贵啊!” 陈淑娜不慌不忙地说:“我还没有答复他,想跟您商量商量。” 季总也没个明确的主张,犹犹豫豫地说:“货柜已经发出去了,总不能连个展位也没有,虽然贵,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陈淑娜把话挑明了,说:“张志强跟我要现金,而且这钱第一手要交给他。” 季总懵懵懂懂地说:“这个他倒是跟我提了一句。他说上家要现金,南方人都是这么做的,是行规。我是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的。” 陈淑娜笑了一下,揭开谜底一般地说:“就是从黄牛手里买展位,也用不了十八万。” 季总疑惑地看着陈淑娜,说:“你是不是觉得张志强在里面拿钱了?他家那个条件,按道理不至于啊。” 陈淑娜知道季总在盘算用好张志强爸爸关系的事,模棱两可地说:“张志强可不像一个按常理办事的人。” 季总知道张志强的毛病,也不辩驳,只是说:“这小子是有点葛色。不过说不定也能办成点儿事。就是他不能办成事儿,他不是还有一个做银行高管的爸爸吗?” 陈淑娜以为季总要从张志强手里买高价展位是为以后的事情铺路,她试探着问季总:“那怎么着,咱们就从他手里买?” 季总态度明确地说:“这个事情你定。如果你觉得必须参加这个展览,又没有其他办法搞到展位,要从张志强的渠道买展位,我同意。如果你觉得成本太高,要及时止损,我也同意。反正所有的成本都是你业务三部的,到年底我跟你算总账。只要总账有利润,咱们怎么着都行。” 陈淑娜明白了季总的意思。季总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生硬,但她作为公司领导,这么说也不算过分。陈淑娜又问:“周宇申请的服装展位有消息吗?” 季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着急忙慌地说:“对了,光想着怎么搞工艺品展位了,把服装展位这个茬儿给忘了。小周和韩健为了这个服装展位真是下了大功夫了。他们跟我说应该没问题,怕再出周折,没敢跟你说。应该这两天就能有结果。” 陈淑娜根据这个情况分析着说:“那咱们就做两手准备。如果周主任能够把服装展位申请下来,我就拿这个展位去换一个工艺品的展位。大原则是这样。但里面肯定也得涉及这个展位怎么卖,那个展位怎么买的问题。不可能碰到正好想用工艺品展位跟咱们交换服装展位的。” 季总心想,陈淑娜你总算有个明确的态度了。季总心花怒放,喜形于色地说:“这个我理解。细节我不问。” 陈淑娜有板有眼地说:“您可以不问,但是我不能不事先跟您汇报一下。” 季总干脆地说:“商场如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我给你临机决策权。咱们大原则就是为了公司做事,只要你坚持了这个原则,该我承担的责任,我都认账。” 陈淑娜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说:“就是走到了要买展位那一步,我也不打算用张志强的渠道,他那个展位贵得有点儿离谱了。小孩子想挣点儿零花钱可以理解,但这个价格有点儿过了。” 季总一副伤透脑筋的样子,说:“这样最好。张志强爸爸对他管得可严了,就怕他手里有了钱出去胡闹。” 陈淑娜把她早就想好的解决方案,向季总阖盘托出,说:“买卖展位的事情,我也不想自己出面。我想交给王晗去办。他在深圳,这种事见怪不怪。我也跟王晗说明白了,有事他兜着。这里面也得给王晗留个打麻将的钱。” 季总鼓励地说:“没问题。老王大哥我见过,人不错。他要是能帮你就太好了。现在,咱们的年轻人都还没有经验,有的时候也想办好事,具体方式方法考虑的可能不周到,容易把事情办冒失了。” 陈淑娜没有理会季总为张志强开脱的话,接着说:“如果周主任那边的展位要是申请不下来,展会咱们还得参加。咱们不能把厂家给晃点了。要是那样,以后咱们在厂家那里就没有信用了。这回参加广交会布展用的展品,咱们还是从厂家赊来的。到现在,厂家还没跟咱们要一分钱呢。咱们花钱买展位,就是花钱买信誉。” 季总知道现在做工艺品的都是民营的小作坊,不好打交道的小业主。别管多大的公司,和这些人打交道,得按约定俗成的规矩来。乱了规矩,这些人就会不依不饶,变本加厉。她能够体谅陈淑娜的难处,说:“对对对,做生意就是要讲信用,我支持。” 陈淑娜跟季总确认说:“要是那样的话,我还得让王晗出面买一个展位。不过价格肯定要比张志强说的便宜。” 季总一万个同意地挥着手说:“这样好。” 陈淑娜停顿了一下,好像眼前浮现出那个明目张胆让她付现金买展位的张志强,她态度平和地说:“张志强这边,我也想安抚一下。” 陈淑娜说:“虽然咱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破不必说破。咱们还得给他留个面子,不戳破他卖高价展位给公司的事。他跟我说,想去广州转转。我想以协助参展的名义,跟您申请带着他一起去。” 季总对陈淑娜的这个提议完全没有异议,痛快地说:“我这里没问题。财务部多他一个少他一个也不打紧,财务部那边我来安排。不过,他去广交会的差旅费、会务补助得你出。别看财务部管账,那也不能乱下账。张志强的差旅费得找个出处才行。” 第31章 他的资源不得了 陈淑娜大方地说:“费用我们业务三部出。” 季总嘱咐陈淑娜,说:“你还得把他看紧了,带去了别给你添乱。他可是在那边上的大学,狐朋狗友一大堆。” 陈淑娜打个圆场说:“也不见得都是狐朋狗友,说不定有能日后合作的关系呢。” 季总用商量的语气问:“对了,说到人的事,我这里还有个人,你看看能不能用起来。” 陈淑娜关切地问:“谁啊?” 季总有些抹不开面子地说:“刘明英。办公室的小刘。要说也不小了,三十大几了。一直在办公室工作,学外语的,也跟了我好多年了。人很本分。两口子都是外地人,孩子快上小学了,刚买了房,想到业务部门挣点儿钱。她觉得你能干,要奔着你来呢。 “我们俩前后脚进的公司。她现在还是普通职员,好不容易跟我张回口,我也不好意思驳她面子。我说跟你商量商量。这个人别的我不敢说,肯定听话,而且这些年英语没有荒废。” 陈淑娜打算给季总这个人情,说:“要是语言还行就来吧。我这里也是用人的时候。不过就是得能吃苦。业务部门跟办公室可不一样。大家都得干活。丑话您先替我说在前面。” 季总毫不含糊地说:“她能吃苦,河南人,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没那么多想法,就是拿钱干活呗。” 陈淑娜满意地说:“这样的人挺好。” 正说着,周宇呼地推门闯进来。他站在办公室中央,手里拿着一张盖着红章的表格,眼睛里泛着光,有些激动地说:“跟两位领导汇报一下,接到正式通知,咱们申请的服装展位批下来了!” 季总高兴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她走到周宇跟前,在周宇肩膀上使劲捶了一下说:“算你将功补过,让陈淑娜发你个媳妇!” 周宇被季总捶得歪斜了一下身子,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他不失时机地提出一个要求说:“媳妇就算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也参加一下广交会?在公司这么多年了,我一次广交会都没参加过呢。” 当着陈淑娜的面,季总明白地告诉周宇,说:“那你找陈淑娜商量,她要是给你出费用,你就去;她要是不给你出费用,你就老实地在家干活。” 周宇可怜巴巴地看着陈淑娜,等待一纸判决似的说:“陈经理,您看呢?” 陈淑娜像老大姐一样,看着这段时间为展位的事被折腾得焦头烂额的周宇,笑着说:“管吃、管住、管来回机票,没有补助。行吗?” 周宇如愿以偿,心满意足地说:“行啊,就是想去那边看看。” 季总把周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你小子不会也动了跟着陈淑娜做业务的念头了吧?” 周宇连忙摆着手,诚恳地向季总表明心迹,说:“不会不会,我真的就是想去感受一下。我好多同学在深圳、广州,有的混得挺不错的,有机会也可以引荐给陈经理。” 陈淑娜当真地说:“那你可别当着季总的面说说就完了,这得算你这回参加广交会的一项任务,回来得给季总交一份工作总结的。” 周宇蛮有把握地说:“那没问题。我真有几个同学在那边混的不错。要说办事儿,我不知道能不能行;要说介绍人脉,那肯定没问题。况且外联这一块也是办公室的本职工作。我这也算是服务业务一线了。” 季总点着头,给陈淑娜使个眼色,介绍道:“小周有几个同学很厉害的,他要是把这块资源用起来,也是不得了的。” 季总如释重负地说:“这里没我什么事情了。其他的事你们好好商量。广交会期间我会去看你们,现场检查工作。王总要是有时间的话,我拉着他一起去,他也有好多朋友在那边。” 季总特地跟陈淑娜交待说:“王总要是去的话,陈淑娜你可得接待好。他跟我的要求那就不是一个层次了。” 陈淑娜大包大揽地说:“没问题。王晗在深圳的办事处,这些年没干别的,尽搞接待了,他有经验。欢迎王总检查工作。” 季总和周宇高高兴兴地走了。贾勇端起暖瓶给陈淑娜和于建学的茶杯里续水。 于建学压低了声音,为难地跟陈淑娜说:“这可倒好,塞人,摊费用,搞接待,生意还没开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都来了。” 陈淑娜叹着气,开导于建学说:“不能这么想。办公室的刘明英你应该有印象啊。咱们到华艺公司第一次跟季总见面的时候,接待咱们的那个就是刘明英。可着这么大的华艺公司,有几个人见了面跟咱们俩打招呼的?人家为什么不去业务一部、业务二部那些旱涝保收的部门,要奔着咱们来?说明在华艺公司有人认可咱们。 “再说,工艺品展位是开放展位,标配就是两个人。贾勇一个人忙不过来。王鹏最近虽然没什么事,可是俄罗斯分公司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安排过来点儿事儿。兰天磊有事没事打过一个电话来,这边要是没人盯着,他又该跟季总告王鹏的状了。把王鹏快难为死了。” 陈淑娜沉吟片刻,说:“让邵燕去,我是真不放心。她连增值税专用发票都能撕,万一再给我把咱们那些个宝贝玉器摆件摔碎了,我可跟她着不起那个急。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还正发愁呢,可巧刘明英来了。” 陈淑娜看着贾勇嘱咐道:“刘明英是公司的老人,又比你晚来咱们部门,她年纪比你大,都是孩子妈了,脑子肯定不如你快,你对她要尊重。” 陈淑娜说:“这回去广交会,你和她看一个摊位。你们要互相照应。我完了还有事要专门交待你。到了广州,我和于经理有很多其他的业务要谈,我们在展馆里待不住。 “我们不在场的时候,你可要担当起来。刘明英可以不做主,你不能不做主。可不能就管自己眼前的那一点儿事,刘明英的事儿,我没有交待到、嘱咐到的事儿,油瓶子倒了都不扶。那可不行!” 贾勇用心揣摩着师父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您放心。” 第32章 还得泡碗方便面 于建学看出贾勇有压力,跟贾勇说:“咱们忙得脚打后脑勺,人家去广交会体验生活。你说,咱们跟谁说理去?” 陈淑娜不愿意听于建学唠叨,皱起眉头说:“小于你别发牢骚。不就是周宇和张志强去广州玩几天吗?能怎么着啊?我都说了,不给他们补贴。” 于建学盘算着说:“别说补贴,就是到了广州,他们呼朋唤友找来一帮有用没用的人,咱们招待不招待?广交会期间,广州物价飞涨,那可是不小的一笔开销啊。这可比一天一百五的补助多多了。” 陈淑娜板起脸来说:“你能小点声吗?那边还有两个不去参加广交会的呢。” 陈淑娜耐着性子跟于建学说:“做生意,你的思想得变一变,不是这么算账的。交朋友,搞接待就是做生意。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像你这么不见兔子不撒鹰,非得看得到结果才跟人家往来,让人家觉得你小气了。 “你没听季总说,周宇的同学在南方混得不错,张志强的爸爸在那边有朋友,王总在那边也有朋友,咱们得通过他们把接触面扩大。 “咱们还能老指着王晗吗?王晗认识的那几个人,咱们哪个不认识,还不都是原来公司的关系吗?用王晗的关系,能不受咱们原来公司老板掣肘吗?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不能老在原来的小圈子里混啦,掀不起大浪来啊!” 于建学口服心不服,他不无忧虑地说:“我该提醒的提醒到了,听不听的在你。我们反正跟着你,你指哪儿,我们打哪儿,风浪再大都不怕,但愿别被浪拍倒。” 刘明英很快就来找陈淑娜报到。季总嘴里说的小刘,看起来比季总还要老。她个子不高,体型微胖,圆鼓脸上有些雀斑,模样倒是蛮喜相。 贾勇按照陈淑娜的嘱咐,对刘明英格外尊重,称呼刘明英刘姐。刘明英一直在办公室工作,在领导身边工作过的人,待人接物都很客气。贾勇把广交会备货的情况详细地跟刘明英做了介绍。 刘明英对这次参加广交会满怀期待。她说:“我和张志强是校友,我也是在广外上的大学。我们广外的校园在白云山里,特别美。好多年没有回去过了。这回一定要回去看看。那边我也有好多同学,有的就在展览公司工作,还是个小领导呢。到时候有什么事,我可以找他帮忙。” 一番憧憬之后,刘明英心情忐忑地悄悄跟贾勇说:“展品上的事你还要多帮我熟悉。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具体业务上的事。我到公司这些年,公司就没有正经参加过广交会,专业都荒废了。我现在连那几个贸易条款都分不清了! “你们赶上好时候了,刚进公司就有陈淑娜这样的老外贸员带着,接触正规业务渠道,上来就有机会参加广交会,比我们那会儿强多了!” 快下班的时候,刘明英开始频繁地看表,一到点儿,她就匆忙地拎起包,歉意地跟大家笑一笑,三步并做两步地离开了办公室。陈淑娜看着大家愣愣地盯着刘明英匆匆离开,见怪不怪地说:“她孩子小,要去接孩子。” 陈淑娜和于建学走了以后,贾勇和王鹏、邵燕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邵燕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真羡慕贾勇能去参加广交会,我们也有不少校友去参加广交会。要是能去的话,就可以和他们聚一聚了。王鹏,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你就不想和同学们相约在羊城?” 王鹏耷拉着脸说:“我还有俄罗斯分公司的事儿。兰经理交待的正经事不多,麻烦事不少。他在那边,三天两头儿敲过来一个电话,我肯定是去不了了。” 邵燕心有不甘地说:“要是没有上回撕发票的事,我就挑头儿跟陈淑娜提一提。现在,我再出面提,让咱们都去广交会见见世面,就不合适了。就是提,肯定也给驳回来,我就别讨没趣了。” 邵燕眨着她的大眼睛,跟贾勇说:“我听张志强说,这回公司里只有咱们业务三部有参加广交会的任务。王总、季总、周宇、张志强,还有陈淑娜、于建学和你的往返机票,去广交会的交通费、食宿费都由咱们业务三部承担。那往返机票是不是你负责订?这回去广交会的人这么多,往返机票你打算从哪里订?能不能从我男朋友那里订,我让他给你打折扣。” 贾勇想了想周宇制定的会务安排,说:“周主任安排办公室统一订机票。没有经过我的手。” 邵燕吃了好大亏似地说:“咱们部门花费用订机票,为什么要办公室经办?他们肯定在里面拿回扣了,这里面折扣不小呢。” 王鹏歪着头,眯起眼睛看着邵燕,不能理解地问:“你住的房子比季总的房子都好,还惦记这点儿小钱吗?” 邵燕用教训的口吻说:“这怎么是小钱呢?!蚂蚁身上也有肉啊,何况咱们公司可比蚂蚁大多了。” 贾勇和王鹏、邵燕在公司楼下分手,一个人溜达着回到公司在三产宾馆安排的宿舍。 韩健和胡兆宇已经回到宿舍。胡兆宇刚冲过澡从公共浴室回来。他穿着半旧的跨栏背心,运动短裤,用梳子梳着还没干的头发。胡兆宇的皮肤像姑娘的皮肤一样白皙细腻。他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肩宽背厚,显得格外敦实。 贾勇刚一进门,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胡兆宇,把手里的梳子往桌子上一扔,说:“人齐了,咱们去餐厅吃饭吧。” 韩健招呼着各个宿舍的同事一起去餐厅吃饭。算上贾勇,一共六个人在餐厅吃饭。三产给安排的是桌餐,按照吃饭的人数,一人一个菜,有荤有素,外加一个汤。菜做的不错,但是量偏小,六个人吃得盆干碗净。 魏振的身材比较瘦。吃饭的时候,他狼吞虎咽,不管不顾,抢着夹菜。看样子,刚离开学校参加工作的魏振,肚子里着实没什么油水。他盯着已经见底儿的几个盘子看了又看,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筷子,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地说:“没吃饱,待会儿还得泡碗方便面吃。” 第33章 这帮孩子不知足 周欢奚落他说:“你当着这么多功成名就的外贸员,还好意思说自己躲在宿舍里吃方便面?你丢不丢人!你当你还是贸大学生呢?别给贸大丢人了。公司管你饭吃,管的就是一个形式,又没跟你要钱,既不管你吃饱,也不管你吃好。有口饭吃得了,知足吧。” 胡兆宇咂吧着嘴儿,意犹未尽地说:“说实话,菜做得还是很有味道的,要是量能再大一点儿就好了。既然都已经给大家免费了,也不差这么一点儿。” 田雯雯乐呵呵地说:“没事儿,我以后少吃点,我减肥。” 田雯雯其实不胖。恋爱中的女孩子,对自己的身材要求得苛刻了一些。周欢睁大了他那双睡不醒的小眼睛问田雯雯:“你跟我们班那个小伙子处的怎么样了,有进展吗?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喝你的喜酒?” 韩健不爱听别人议论田雯雯谈恋爱的事,没等田雯雯反应过来,就插话说:“人家的私事你不好打听的。” 胡兆宇仔细端详了一番田雯雯,指指点点地说:“要我说,田雯雯你是应该再减一点儿,那样就更完美了。” 周欢不认可胡兆宇的说法,说:“你可不能拿人家田雯雯跟那些瘦的竿儿一样的女孩儿比。田雯雯还练武术呢,不吃饭可不行。一个空翻,晕倒了怎么办?” 胡兆宇像娘家哥哥一样,老大不乐意地用天津话数落田雯雯说:“你一个姑娘家练什么武术啊,你还打算比武招亲不成?现在谁找对象不是要找一个淑女型的?娶个会武术的老婆,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再打不过你,整天被老婆揍的鼻青脸肿的,那日子怎么过啊。” 田雯雯是福建人,讲闽南味儿的普通话,嘴皮子跟不上。她在胡兆宇面前只能采取守势。田雯雯说:“你就是嫌弃我吃饭多呗,以后我不下来吃饭不就完了嘛。” 胡兆宇冷笑一声说:“我真心是为你好。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自己的问题,你是看不到的。我说出来,提醒你一下,你可以少走多少弯路啊,早点儿把自己嫁出去不好吗?现在流行一句话,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等你将来有了如意郎君,你就该念叨我的好了。” 魏振想起来什么似地说:“饭,你可以不吃,但千万别不来。三产餐厅主管是看人头上给咱们安排菜的。你不来又少一个菜。减肥嘛,就是要有毅力,看着我们吃,你不吃,才能修成正果。” 胡兆宇更是用带着警告的口吻说:“你别不来。你躲在房间里吃方便面,啃饼干,胖得更快!” 田雯雯又羞又气,左右为难,来吃饭也不是,不来吃饭也不是。她不好意思地嘟囔着说:“谁躲在房间里吃方便面,啃饼干了?” 韩健看不过去了,往上翻着眼睛说:“得啦,你们都少埋汰田雯雯两句。人家怎么就胖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啊?再说,胖又怎么啦?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唐朝的时候,还以胖为美呢。杨玉环还胖呢。偏偏唐明皇就喜欢!” 胡兆宇关注地看着韩健,像是采访他一样,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说:“韩健,韩健!你往我这里看,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是不是我们一说田雯雯,你这里就疼了?” 韩健被揭了短儿似的,恼羞成怒地说:“去你的,依我看,就你吃的多!你吃饱了撑的,拿我们开心呢?” 胡兆宇看着韩健窘迫地掩饰自己,开心地笑着说:“我也没吃太饱。大家说说笑笑就算饭后甜点了。饮食上没有满足,精神上得到满足也是好的嘛。” 韩健看着一声不吭的贾勇,轻描淡写地说:“哎,贾勇,你跟老岳熟,你跟他说说给咱们加个菜呗?主食让咱们敞开吃,行不?就为这事儿,我再请示季总,请季总出面亲自往三产公司跑一趟,不值当的。” 贾勇抬眼看了看都在盯着自己的一桌子人,他也不敢给一个确切答复,推脱说:“我跟老岳也不是太熟。” 魏振一脸鄙夷,瞪起眼睛说:“你会跟他不熟?骗鬼呢!” 说完,魏振气哼哼站起来,踢开身后的椅子,大踏步,转身就走。 周欢假笑着站起身,点头哈腰地对贾勇说:“这孩子脑子有问题,你别理他。” 说完,周欢追上魏振,亲密地搂着他的肩膀,边走边劝着走了。 胡兆宇冷眼看着贾勇,拖着长声说:“人家不帮忙就没辙了,饿着吧。” 韩健和田雯雯也觉得无趣,互相招呼着走了。餐桌旁就剩下了贾勇一个人。 贾勇想来想去还是给老岳打了一个电话。 老岳说:“没问题!别说加一个菜了,加两个也没问题。就是这帮外地孩子不知足。本来应该收饭费的,我看在季总面子上就没收。他们还在餐厅里瞎议论,这个菜好,那个菜不好的。 “他们在服务员面前吆五喝六的,让人家给他们端茶倒水。现在餐厅的服务员里还有从总公司下岗的人呢。他们一点儿不知道尊重人家。人家的资格那么老,哪儿看得惯他们啊?服务员们抱怨说,他们的架子比领导都大,有点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餐厅的人对他们不满意,确实有意为难他们了。没关系,这事你放心吧。我跟餐厅打个招呼,让他们多加两个菜,菜量也做多一些。” 回到宿舍,趁胡兆宇不在的时候,贾勇跟韩健说了请老岳帮忙让餐厅加菜的事。贾勇让韩健跟其他人知会一声,以后在餐厅用餐时,别再对饭菜质量说三道四,对餐厅服务人员也要客气一些,别让人家不高兴。 韩健心领神会,客气地表示感谢,像个领导似的说:“你放心,我让他们注意一点儿。” 出差去广交会之前,贾勇还有一件心事。季总在给新入职的大学生开会的时候说,要把考取外贸员资格证作为转正的条件。开完会后,贾勇观察了几天发现,除了邵燕在办公室实在没什么事干,要在陈淑娜面前装样子看书外,其他几个贸大毕业的同事没有一个在准备外贸员资格考试,就好像季总根本没说过那样的话一样。 第34章 生怕被她拍一下 贾勇琢磨着,他们不会拿季总的话不当回事,季总也不会就那么说说就完了。说不定,自己在外面忙,他们把功夫下在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邵燕撕增值税发票的事,让他们几个贸大毕业的大学生,专业能力受到质疑,觉得颜面扫地。参加外贸员考试正是他们展示实力,一雪前耻的好机会。 贾勇深知他们几个人的学习能力。他们本来就是学外贸专业的,学习能力又强,外贸员资格考试可能真没有被他们放到眼里。可贾勇是学财务的,外贸员资格考试的理论和实务知识,他不知道该怎么准备,他手头连一本复习考试的教材都没有。 贾勇比其他人来得早,接触业务的时间长,被季总话里话外地表扬,让贸大毕业的同事们不舒服。刚才在餐厅里,魏振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敌意。贾勇为了缓和关系,请老岳帮忙给大家改善伙食。贾勇想借着这个机会跟他们缓和关系,然后再请教同宿舍的韩健或者胡兆宇,该怎么准备外贸员资格考试。 话到嘴边,贾勇又犹豫了。就在他们三个人的宿舍里,韩健和胡兆宇两个人聊天,就跟贾勇不存在一样。每次贾勇参与到聊天中的时候,韩健和胡兆宇两个人就像说相声一样,一个捧哏一个逗哏,自然地形成了贾勇的对立面。即便是贾勇按照韩健的意思给大家办了事,也还是一样,好像这事就应该贾勇办,不办的话,就是贾勇欠他们的。 外贸员考试不容有失。不管有没有用,贾勇还是想跟这些外贸专业毕业的大学生们请教一下。想来想去,贾勇决定去问问田雯雯。她一个人住一个房间,说话方便些。 田雯雯和邵燕,一个从福建的小县城考出来,一个从江西的小县城考出来,同样在贸大上了四年大学,到毕业的时候,两个人的风格就很不一样了。邵燕穿一身名牌,照着雍容华贵捯饬自己。田雯雯衣着朴素,被胡兆宇贬为钱钟书笔下,南方小镇上落伍的时髦女郎。 田雯雯乐呵呵的,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感觉。新来的经贸大学毕业生撕毁增值税专用发票的事,在华艺公司传开后,好多不了解情况的人,以为是田雯雯干的。大家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和看着成熟老练的邵燕联系起来。 邵燕看起来就不像刚工作的大学生。在华艺公司里,邵燕的衣着品味是向陈淑娜看齐的。陈淑娜的衣服都是从香港买回来的名牌。不过,陈淑娜的身材已经走样儿了。再加上她平时工作忙,压力大,睡眠少,精神状态总是萎靡不振的,穿什么衣服也显不出好来。只有邵燕这样懂行的人,才看得出来,陈淑娜穿的衣服、用的包、戴的首饰都价格不菲。 邵燕穿上从香港买回来的名牌时装,显得既潇洒,又成熟。只要她微笑着眨一眨她标志性的大眼睛,别人就会明白,这世面上的事没有什么是这个小姑娘不懂的。她和陈淑娜一起出去办事,让人觉得她就像是年轻时的陈淑娜。说她是有些资历的外贸员也会有人深信不疑。 邵燕能有这样的消费实力,是因为她有一个神秘的男朋友。对这一点,邵燕大大方方地承认,从来不隐晦。 田雯雯和邵燕在消费能力上的差异,大家都看在眼里。别的人看出来,也不会说什么。只有胡兆宇是忍不住的,常常在田雯雯面前“劝嫁”。 胡兆宇不厌其烦地跟田雯雯说:“你的当务之急,就是趁着还没有人老珠黄,赶紧把自己嫁出去。还得嫁一个像邵燕男朋友那么有钱的。你脑子比她笨吗?不笨啊;你长得比她差吗?不差啊。你就是不会把自己往妖艳里打扮。学道貌岸然不容易,学妖里妖气有什么难的?她妖,你就比她还妖!” 田雯雯本来心里就着急,让胡兆宇说得她心烦意乱。 住单位宿舍以后,贾勇早上有时间锻炼身体。他在三产宾馆的花园里打太极拳。他以为自己起的早,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没想到,也在晨练的田雯雯悄没声地出现在附近,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聚精会神地观看贾勇打拳。 田雯雯还是那副被胡兆宇诟病的南方小镇落伍时髦的装扮。她穿了一身用老家手工粗布做的衣服。上身是侧面开襟的橘红色立领小褂,下面是宽松的白色裤子,脚上是带绣花的红布鞋。田雯雯单眼皮的一对眸子炯炯有神,丰满的胸部把橘红色立领小褂撑得鼓鼓囊囊,一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从脑后差不多垂到了腰间。 转过天来,贾勇再去练拳的时候,发现田雯雯比他到的还早,占了他昨天打拳的地方。田雯雯练的这套拳,贾勇看着像是陈氏太极拳。贾勇见过这套拳的拳谱,还尝试自学过。这套拳在踢踹、跳跃中发力,难度大。练了一段后,贾勇觉得不得要领只好放弃了。 田雯雯练拳,节奏紧凑,步法扎实,出拳有力,打的虎虎生风。掌击、拳击、肘击、腿击,闪转腾挪,一招一式,有模有样。练过太极拳的贾勇,一看就知道,这一定是从小练起来的,绝非旬日之功。 贾勇练的太极拳,是在大学里跟体育老师学的,是国家教委在大学里推广的《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这套太极拳里缺少了传统太极拳的击技动作,把发力、跳跃简化掉以后,难度降低了不少,是一套以套路演示为主的健身太极拳。 像田雯雯这样练过武术的女孩,动作灵活,平时生活中就喜欢动手动脚的。田雯雯在业务一部的工作不忙,下班后也没有去处,每天早早回到宿舍,吃完饭就扎在贾勇他们的宿舍里,整晚上地跟韩健、胡兆宇聊天。 胡兆宇嘴厉害,不饶人,田雯雯说不过他的时候,就要动手。胡兆宇经常被田雯雯逼得满屋子乱窜。 胡兆宇抱怨田雯雯手太重。他说,有一次,他在前面走,田雯雯从后面追上来跟他打招呼,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胡兆宇难受了好几天。后来胡兆宇为这事还特地去了一趟医院。医生诊断说,是软组织损伤。大家知道以后,都躲着田雯雯走,生怕也被她拍一下。 第35章 这两个人真奇葩 田雯雯知道贾勇练太极拳以后,好像找到了一个不怕她拍的人,就主动凑了过来。她笑眯眯地要跟贾勇切磋。贾勇知道自己练的是花架子,他想连胡兆宇那么敦实的身体,都受不了田雯雯那一拍,就不敢答应。 贾勇问田雯雯:“你练的是陈氏太极拳吗?” 田雯雯说:“不是。我们老家是道教名山,孩子们习武都是跟道观里的师父从小练习的,说不上什么门派,但确实是童子功。” 贾勇一个男孩子,总是拒绝田雯雯一个女孩子提出的切磋要求,也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田雯雯找不到可以跟她比划两下的人,手痒痒。她一再缠着贾勇提出要切磋一下。贾勇壮着胆子,试探着问:“怎么切磋法儿?” 田雯雯安慰贾勇说:“肯定不能对打了。咱们就练推手吧。” 贾勇想,这倒还好,那就练练试试吧。贾勇和田雯雯练起推手,十次得有九次,贾勇被田雯雯推倒在地。还有那么一次,是田雯雯给贾勇面子,在他要倒地的时候,拽了他一把。 要是别人被田雯雯推倒几次,认输也罢,告饶也好,肯定就不跟田雯雯练了。大不了,贾勇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在田雯雯面前甘拜下风,收敛锋芒,以后再也不在三产宾馆花园里练太极拳,把地盘让给田雯雯。可贾勇却偏偏不肯放弃在三产花园里锻炼的机会。 胡兆宇看着贾勇一次次地被田雯雯推倒在地,啧啧地开导贾勇说:“贾勇你别陪着田雯雯练了,我看着都觉得你疼。她那是在玩弄你,就像猫玩弄老鼠一样。咱好男不跟女斗,不行吗?” 贾勇不以为然,他推着推着,好像就有了感觉。按照太极拳的拳理,练推手的两个人代表一阴一阳。在推手的过程中,两个人感受彼此的力道,借力使力。刚开始练的时候,贾勇常常被田雯雯诱骗着发力,然后,被田雯雯顺势借力,推倒在地。 渐渐地,贾勇就能够识破田雯雯的诱敌之计。在欺骗与反欺骗的过程中,贾勇和田雯雯僵持的越来越久,田雯雯再想推倒贾勇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在势均力敌的练习中,贾勇渐渐能够感受到一种和自己单独打拳时不一样的气息在运行。贾勇从田雯雯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她也能感受到这种气息的运行。这种气息运行起来以后,让人处于一种很放松,很舒畅的状态,好像人和天地、自然、万物,融为了一体。 贾勇讲不清楚这里面的原因,他觉得自幼练习的田雯雯应该知道,可是她不说。田雯雯只是说:“这要是在我们老家武夷山里,闻着松涛的气息,听着泉水的声音,那就更好了。” 那一段时间,只要贾勇不出差,田雯雯每天早上都来敲他宿舍的门,邀他去练拳。习惯了晚睡晚起的胡兆宇,老大的不乐意说:“这两个人真是奇葩!学外贸,做外贸的两个人,怎么喜欢上义和团的那一套。年纪轻轻的,跟老头老太太练广场舞一样上瘾。” 一直关注贾勇和田雯雯在一起练推手的韩健也阴阳怪气地说:“贾勇,你功夫见长啊。我看以前你让田雯雯一推一个跟头。这才没过多长时间,你就能坚持挺长时间不被田雯雯推倒了。你是不是该拜田雯雯为师啊?” 贾勇不明就里,以为就是个玩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田雯雯不高兴地说:“我可不能当贾勇的师父。我们就是拳友,一起切磋技艺,锻炼身体。我们练拳的人,最讲究不能乱了辈分。” 就因为一起练太极推手,贾勇和田雯雯相处起来有了一种亲近感。贾勇觉得田雯雯是这一批贸大毕业的同事里最好说话的一位。他担心问别人会碰壁的事,就来找田雯雯。 田雯雯来开门的时候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来访的是贾勇。她这个年龄的女生对青年男人的单独来访,总是免不了会多想的。 贾勇看出了田雯雯的心事,赶紧解释来意说:“季总不是要求咱们必须参加外贸员资格考试吗?我心里没谱,想问问你,怎么准备这个考试比较好?” 田雯雯刚想跟贾勇开个玩笑,张了张嘴又住了口。她马上意识到,贾勇对外贸员资格考试是很认真的,贾勇这是在请教她,不是在借机跟她套近乎。在这么严肃的事情上,跟贾勇开玩笑是不合适的。 田雯雯一本正经地说:“外贸员资格考试是一种职业资格考试,偏重实务操作。这跟我们在大学里学的国际贸易专业是不太一样的。我们学的国际贸易,在国外的教程里应该叫国际经济学。这门学科研究的是国家贸易政策的制定,国际间政府与政府贸易谈判的策略制定,学术性和政策性比较强。 “在外贸员资格考试这件事上,你跟我们是在一条起跑线上的。也许你还抢跑了呢。因为你比我们早来了半年,你有做业务的经验。外贸员资格考试偏重单证业务,通过单证的处理考核实务操作水平。 “我们这几个人里,只有你做过全流程的单证业务。邵燕把增值税专用发票那么重要的单证都能够给撕了。你可想而知,我们这些人的单证水平了吧。” 贾勇听得出田雯雯是在安慰自己。贾勇说:“不管怎么说,你们参加外贸员资格考试还是比我心里有谱多了。我看你们都不看书,肯定知识都在脑子里了。我不行啊,我脑子里是空的。你能不能借本书给我看看?” 田雯雯把两本书递给贾勇说:“这是我们学校老师组织编写的外贸员资格考试的辅导教材,我觉得这里面说的事情,你基本上都有实际操作经验,你要是觉得有用的话就拿去看看吧。” 田雯雯看着贾勇翻看教材,如获至宝的样子,很有感触地说:“从你跟我借书这件事上看得出来,季总对你的评价真的没有说错。你就是比我们都看重这份工作,态度比我们都认真。” 第36章 古玩行里的密码 田雯雯说:“我们几个都没有你工作忙,比你有时间看书,可是我们谁也没认真准备,好像我们都会似的,一有空就聊一些不切实际的。我们不认真,季总可是认真的,就算季总不会因为我们没有考下来外贸员资格不给我们转正,可季总会怎么评价我们呢?” 眼看就要出发去广交会了。王晗晃晃悠悠地来到办公室找贾勇。他拉着一个有些分量的拉杆箱子。 贾勇赶紧迎上去,一边接过拉杆箱,一边说:“王师傅,我还以为您已经飞广州了呢。” 王晗打着哈欠,抱怨着说:“你师父陈淑娜交待给我的差事我没办完,我哪里敢走。” 王晗见陈淑娜和于建学还没有来,就在贾勇桌子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贾勇看着他呼哧带喘,喷着酒气,赶紧去给他端了一杯茶。 王晗喝着茶,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几张纸交给贾勇说:“这是我和厂家最后商定的价目表,你收好。等你师父回来,让她过目,最后的价格让她定。” 王晗看着贾勇逐条核对价目表上的价格,心里一动。他有意无意地问贾勇:“这么多价格你记得住吗?” 贾勇翻看着价目表,有些发愁地说:“还真有点儿多,我也犯愁别把价格搞错了。当着客户的面,翻出价目表查价格,好像也不太合适吧?” 王晗早有准备地说:“我教给你一个法儿。拿纸笔来。” 贾勇赶紧递上纸和笔。王晗用他握过枪的大手,抓着笔,笨拙地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些奇怪的符号。 王晗指着符号对贾勇说:“这叫苏州码子。是古玩玉器行里用的一种密码。外行人不知道。这十个码子对应着十个数字,你或是做成表格随身带着,当着客户的面,你拿出来看,客户也看不明白,不知道你的底价是多少。 “或者你在展品上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贴个标签,用苏州码子标上价格,这样方便你随时查看。这都是我们以前参展的经验。” 贾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办法。这法子看起来虽然有些笨拙,但是管用。贾勇模仿着抄写了一遍苏州码子,默默记在心里说:“明白了王师傅。等我师父把价格定下来以后,我用苏州码子做一套价目表随身带着。” 王晗指着他带来的拉杆箱,郑重其事地交待贾勇说:“这个拉杆箱里有两件东西。你师父会跟你交待该怎么办。你听她的。从现在开始,这个箱子不能离开你的视线。我交待清楚了吧?” 贾勇认真地点点头说:“清楚了。” 王晗伸了个懒腰,晃了一下他僵硬的脖子,疲惫不堪地说:“我不等陈淑娜了,我得回去眯一觉,昨儿又打了一宿的牌。” 看来他昨天赢了不少,王晗一边互撸着自己剪了板寸的大脑袋,往办公室门口走,一边哼起了不着调的京戏。 贾勇赶紧起身送王晗,王晗转过身,摆手制止了他,他指了指拉杆箱,用严厉的目光瞪着贾勇,说:“别送。” 陈淑娜和于建学一进门,陈淑娜张望着问贾勇:“王晗来了吗?” 贾勇笑脸相迎说:“来过了,已经走了。” 陈淑娜有点儿不高兴地说:“就这么几分钟他都不等我。眼看就要飞广州了,好多事儿还没碰呢,他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啊?” 于建学一点儿都不意外地说:“估计他昨儿又玩了一宿,回去补觉去了。” 贾勇把给陈淑娜和于建学沏好的茶端过去。 陈淑娜接过茶杯,满腹心事地问贾勇:“王晗说什么没有?” 贾勇把王晗留给他的价目表递给陈淑娜说:“王师傅把这个给我,说让我转交您,让您定夺最后的价格。” 陈淑娜把价目表捧到眼前,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两遍,一言不发,递给于建学。于建学看了看,干咳一声,又递回陈淑娜。 陈淑娜思忖着王晗报过来的价格,想知道王晗对价格还有什么交待没有。她又问贾勇:“王晗还说什么了吗?” 贾勇说:“他教我苏州码子怎么用。” 陈淑娜一边看价目表,一边笑着说:“这是古玩行里的密码,他以前也教过我。” 陈淑娜还在浏览价目表,好像在想什么事。突然陈淑娜下了决心说:“在这个价目表的基础上,加百分之二十对外报价。” 于建学夸张地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陈淑娜知道于建学在暗示她价格报高了不好成交。她又抿着嘴琢磨了一下说:“但这只是对外的第一手报价。你要在第一手价报出去后,看客户的反应。如果客户感兴趣,要求折扣,你就以王晗给你的价格为底线谈,力争在这个价格上成交。 “如果客户还进一步要求折扣,你可以在王晗给你的价格基础上打八折,这是我给你的最大授权。超出了这个范围,你要给我打电话,一事一议。到了广州,我想办法给你找一个手机,咱们保持联系。” 陈淑娜沉思片刻,强调说:“原则就是要多成交。工艺品这种产品不是按照生产成本定价的,厂家在报价的时候,往往会有水分,只要多成交,回来我们还可以压厂家的价格。所以多成交是第一位的,争取这些东西运过去就别往回运!” 贾勇点了点头说:“王经理还带来一个拉杆箱,让我交给您。” 贾勇从自己的办公桌下,拉出拉杆箱,交给陈淑娜。 陈淑娜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说:“打开。” 贾勇把拉杆箱放平,拉开拉链,打开箱子。里面有两个锦盒。贾勇小心翼翼地抱起一个锦盒,感觉有些分量,他把锦盒放到了陈淑娜的办公桌上。 陈淑娜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一尺长,八寸宽的翡翠玉石。陈淑娜从锦盒里取出紫檀木支架,在桌子上摆好,又从锦盒里取出翡翠玉石,在支架上放稳。贾勇看出这是一架翡翠玉石屏风。这块玉石足有半寸厚,能看得见的地方都是翠绿色。 陈淑娜带着一种责任感,跟贾勇说:“你也算是跟着我入的工艺品这个行当,让你看点儿好东西,涨涨见识。” 第37章 比房子贵的鸟笼 贾勇看了看于建学,于建学示意贾勇自己看过了。贾勇凑上前去,仔细看这块翡翠。翡翠玉石屏风的正反两面雕刻着西厢记故事的两个场景,人物造型栩栩如生。 陈淑娜欣赏着翡翠玉石屏风,得意地说:“这么好的翡翠玉石料很少见,这是我请北京玉器厂的老师傅雕的封山之作。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学手艺,老师傅们的手艺眼看就要失传了。这么好的工,以后也见不到了。有的人,干一辈子工艺品进出口,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贾勇正看着,于建学把另一个锦盒里的翡翠玉件也摆了出来,正反两面是富贵牡丹图,没有人物,尺寸成色和前一块相仿。 陈淑娜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两件翡翠屏风,你要随身携带,不要交给任何人。睡觉的时候搁在枕头边,洗澡的时候不能离开你的视线,上厕所也要带着。每天带进展馆,摆在最稳妥的地方,每天晚上闭馆前,你再把它们带出来。这两块翡翠屏风在价目表上没有,每件不得低于三百五十万,而且不讲价。” 陈淑娜跟贾勇交待完。于建学招呼坐在座位上抻着脖子往这边张望的刘明英、王鹏和邵燕,说:“你们想看就过来看看,这也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玩意儿。就是别动手啊。” 三个人围拢过来。于建学闪到旁边,贾勇也学着于建学的样子闪到一边,让出了空间。三个人挤上前,于建学不放心地从侧后方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刘明英瞪大眼睛,惊讶地说:“我带孩子参观工艺美术博物馆,也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翡翠,而且料还这么大。” 邵燕羡慕地说:“这比我在商店里看的翡翠戒面都要好。这能做多少戒面啊?这得值多少钱啊?为什么不把它开了做戒面啊?” 于建学哭笑不得地说:“这么好的料做戒面就糟蹋了!做戒面的料都是小料。哪儿有用这么整的料做戒面的?做这个翡翠屏风的下脚料都可以做戒面了。” 邵燕想了想,自己最值钱的财产就是那套房子了。她眨了眨眼睛问于建学说:“这件翡翠屏风得值我那一套房子了吧?” 于建学似笑非笑地说:“三环以内,你那样的房子得有多少?三环以内,故宫里的东西咱们不知道,私人藏家手里这样的东西就不会有第二件。物以稀为贵,就是按价格算,应该也不止值你那一套房子。这东西一年一个价,而且只涨不跌。” 陈淑娜虽然一言不发,但是看得出来,于建学的话,让她对这两件藏品的价值更有信心了。她看着办公桌上的两架翡翠屏风,越看越爱。 王鹏看不出翡翠屏风的价值,不理解地说:“这不就是一块石头吗?怎么会值那么多钱。不当吃不当喝的。有谁会花那么多钱买这个?” 于建学循循善诱地说:“你说这话,我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我记得我刚到外贸仓库上班的那会儿,那些老师傅跟我说,咱们这里有一个库,装的都是没主儿的东西了。我们就进去看。 “那么大的一个仓库里,都是花梨木、紫檀木的家具。什么床啊,书桌啊,书柜啊,衣柜啊,八仙桌啊,圈椅啊。我们一个小同事指着一张八仙桌开玩笑说,我们家就缺这么一个吃饭的桌子,要是在这张桌子上吃炸酱面,那得是什么味儿。想想都馋!” 于建学难得地来了兴致说:“你们知道最吸引我的是什么吗?一个金丝楠木的鸟笼子。我养鸟。我当时看着那个鸟笼子就挪不动步子了。真想把它顺走,没敢。后来,在香港拍卖行里拍卖了一只鸟笼子,我看那个图册,怎么看,怎么像我当年看的那只鸟笼子。你们知道那只鸟笼子拍了多少钱吗?” 刘明英和几个年轻人,瞪大了眼睛问:“多少钱?” 于建学拍了一下巴掌,懊悔地说:“不能跟你们说,说了你们今天晚上就可能去劫道。” 陈淑娜看着胃口被于建学吊得高高的几个人,笑而不语。 邵燕忍不住问:“您就告诉我们值不值我那一套房吧?” 于建学夸张地说:“何止一套房啊?” 陈淑娜看着几个人莫名惊诧的表情,解释说:“那鸟笼子不是一般的硬杂木,是金丝楠木的。是个老物件了。” 王鹏羡慕地说:“那只鸟真幸福。它住的笼子比人住的房子都贵。” 于建学平时不跟王鹏聊天,觉得他除了学习,一窍不通,有些木讷。王鹏的这一句话说出了他的一些感受。于建学说:“你这话说得有一点儿意思。我跟你说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关于养鸟的。养在笼子里的鸟不会死,但是让它从笼子里出来,让它在房间里飞,鸟就会死。” 刘明英不理解地问:“为什么呢?” 于建学说起养鸟,头头是道地说:“鸟的气性很大。它在笼子里,地方小,它知道飞不起来。它就不折腾了。把鸟从笼子里放出来,它就有空间了,就能飞了。它想往外飞,飞到大自然里去,可它怎么飞也飞不出这个房间,它就生气了,就把自己气死了。” 王鹏若有所悟地说:“您这个故事也很有深意啊。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陈淑娜回忆着说:“你们说,那时候我们多傻。身边就是那些值钱的东西,我们就是不知道它的价值。那时候,从仓库里顺一张八仙桌可能有点儿难度。就于经理说的那个鸟笼,往大衣里一裹就带出来了。就是没有存那份心。” 于建学说:“哪儿用得着那么麻烦啊,就说一声,这东西我要了,谁还会怎么着啊?” 陈淑娜斜楞着于建学,挖苦地说:“你那会儿有那个胆儿?我这个见证人可就在这儿坐着呢。我当时怎么没看出来呢?” 于建学立马认怂说:“当着年轻人的面,您给我留点儿面子。” 陈淑娜笑嘻嘻地说:“这话要是王晗说的,我兴许还能信。” 第38章 打死不敢再做了 于建学像是突然就想明白了一样说:“对啊,会不会是王晗……” 陈淑娜制止他说:“没影儿的事,别瞎猜!” 邵燕想象着外贸仓库里的样子问:“那个仓库还在吗?” 陈淑娜和于建学都被她难得的认真样子逗笑了,说:“仓库还在,东西没了。” 邵燕问:“东西呢?” 于建学怕她再瞎琢磨,想断了她的念想,说:“早不知道去哪儿了。说不定都当柴火烧了。” 于建学跟王鹏说:“有些事,现在跟你讲,你也不会懂。就说这翡翠屏风吧,什么人喜欢,为什么喜欢,不是你这个年龄,你这个阅历的年轻人能想象得到的。你看不出它的价值也很正常。等你的阅历丰富一些,你自然就明白了。” 在准备参加广交会的过程中,贾勇最担心的是自己的语言能力。广交会是外贸公司和外国商人洽谈贸易的地方,见外商当然要讲英语。在同期入职的九个大学生中,贾勇觉得自己的英语水平是最弱的。 经贸大学的学生,就算别的学得都稀松平常,就算邵燕连增值税专用发票都没认出来,他们的语言能力还是没得说的。 住宿舍的这一段时间,晚上没事的时候,田雯雯每天都来找韩健、胡兆宇聊天。贾勇自己躺在床上假装看书,听到他们聊原来的同学,聊家乡故事,聊市井趣闻,聊着聊着就会穿插几句英语,有的时候干脆就直接用英语聊。 田雯雯是福建人,会讲闽南话,她说闽南话是宋朝的国语,有六个音调,比北京话多两个音调,和英语的发音更接近,所以福建人讲英语更容易一些。 在这批经贸大学毕业的同事中,王鹏是学俄语的,魏振是学日语的,其他的同事都是学英语的,相处一段时间后贾勇发现,其实他们都有很好的第二外语基础。胡兆宇的法语水平很高,听、说、读、写都不在话下。 有一次,公司来了一拨法国客人,他们带着一个中国人做外方翻译。会谈前,外方翻译对华艺公司提出了一些个人要求,没有得到公司方面的积极回应。会谈中,外方翻译对华艺公司领导发言的翻译有很多改动,明显的词不达意,影响了双方的交流。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这个时候,胡兆宇主动站出来,给华艺公司领导当起了法语翻译。法国客人对胡兆宇字正腔圆的发音印象非常深刻。会谈后,做日语翻译出身的季总说:“小胡,不错啊,你的法语有口译水平啊。” 去广交会前的一天,贾勇去周欢和魏振的宿舍串门,他们俩一阵慌乱关了电视机。 见是贾勇进来,还在为自己不能参加广交会愤愤不平的魏振,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接着看,正在兴头上呢。” 周欢冲贾勇傻笑一下说:“也没什么,就是一个原版英文电影。想看的话,一起看吧。就是别跟别人说啊。” 周欢打开电视。电视机的信号来自一台cd机,播放的是一部未剪辑的美国电影。贾勇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没听明白,他发现学日语的魏振全能听明白。 贾勇心情沮丧,不想再看下去了。他往门外走,一打开门,正赶上治安联防队的人来检查,贾勇赶紧堵在门口,大声跟周欢和魏振说话。周欢和魏振会意后一通忙活儿,把cd机藏在了魏振的被子里。等治安联防队员进门的时候,贾勇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周欢和魏振,只好自己走上前应对。 治安联防队员问:“有人反映你们这里有人看成人电影?” 贾勇装傻充愣地说:“没有啊。” 治安联防队员说:“把你们的电视机打开。” 周欢和魏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贾勇看见,电视机上连着三根信号线,延伸到魏振的被子下面。贾勇走到电视机旁,用身体挡住治安联防队员的视线,一面伸手去开电视机,一面迅速地拔掉了三根信号线,等电视机打开的时候,显示屏上只有一片白花花的雪花点。 治安联防队员问:“电视机怎么没有信号?” 贾勇也是仗着有老岳撑腰,张口就来,说:”坏了。我们已经跟宾馆报修过了。” 治安联防队员一脸疑惑地看看若无其事的贾勇,又看看电视机,将信将疑地说:“我们也是例行检查,打扰了。” 说完,几个治安联防队员转身离开了房间。贾勇陪在最后,送他们走出房间后,随手关上了房门。贾勇回到自己的宿舍,韩健和胡兆宇都坐在床上,胡兆宇担心地轻声问:“没事吧?” 贾勇摇着头,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示意联防队员还没有走远。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治安联防队员远去的脚步声才松了一口气。惊魂初定的周欢敲了敲门进来,一把握住贾勇的手,使劲摇晃着说:“谢谢哥们儿,刚才你也太沉着了。一看就是坏事做得比我们多。要不是你给应付过去,我们俩就被抓现行了。” 胡兆宇满脸鄙夷,唉声叹气地说:“我就不明白你们看那种片子有什么意思。怎么说你们好?” 周欢辩解道:“不是纯毛片,有情节,有内容。我们看电影,学英语呢。” 韩健后怕地轻声告诫说:“这要是被抓着,一拘可就是十五天,工作都可能保不住,还留下案底。值当吗?你们俩要是被拘了,咱们贸大的人在公司里就彻底出名了。” 周欢自知理亏,他一边往门外躲闪,一边连声说:“不值当,不值当,以后打死不敢了。” 宿舍里重又恢复了宁静,贾勇躺在床上,已经不再想刚才的惊险一幕,他想的是,自己的英语水平连魏振的第二外语水平都达不到,作为唯一有机会正式参加广交会的新员工,他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第二天一早上班的时候,魏振从贾勇身边匆匆走过,头也不回地跟贾勇说:“昨天的事,谢谢了啊!” 第39章 有些忧伤的生活 贾勇愣在魏振身后,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笑了。从经贸大学毕业的同事进公司以来,贾勇和他们之间就好像隔着一层,尤其是魏振,他毫不掩饰地把这种隔阂挂在脸上。没想到,经过昨天的事,这种隔阂好像消失了。这也算是坏事变好事吧。 季总考虑魏振是学日语的,把魏振安排在业务二部,跟着业务二部经理朱志勇,做朱志勇手里唯一的一个日本客户。朱志勇,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资历老,在季总牵头成立华艺公司的二级子公司华艺贸易公司的时候,他曾经被任命为华艺贸易公司的副总经理。朱志勇在公司里很受人尊重,他待魏振也很好,就是做事情谨小慎微。 公司主动安排了一个广交会展位给朱志勇。朱志勇考虑场租、差旅费、员工补助都要计入他的成本,就回绝了公司的好意。不太善于交流的魏振婉转地表达了自己也想去参加广交会接触新客户的想法。朱志勇没有接茬儿。这让魏振很失落。 想一想能讲一口流利日语、英语的魏振,居然英雄无用武之地,贾勇感觉自己跟着陈淑娜工作还是挺幸运的。 王晗跟贾勇贴心地说:“你师父陈淑娜对你不错,刚上班就让你去参加广交会。广交会一开十五天,每天都有会务补助。在老外贸公司,大家都争着去广交会,为的就是这笔补助。有人管去广交会叫小出国。意思是说,去一趟广交会赚的补助跟出一趟国赚的补助差不多了。” 虽然有一笔可观的补助等着自己,勤俭惯了的贾勇在置办参展服装的时候还是放不开手脚。 贾勇的爸爸在单位是负责技术的副厂长。在单位技术改造的过程中,他负责主持从国外引进一台当时在国内算是比较先进的数控机床。机床的制造商是一家瑞士公司。 接收机床的时候,贾勇的爸爸带着验收团队去了一趟瑞士。因为是公务出国,单位给了一笔着装费。贾勇的爸爸没舍得用这笔着装费,托人花了一百五十块钱,从部队被服厂买了一件当时市面上还不多见的飞行员皮夹克。 出国回来以后,贾勇爸爸对贾勇说,接待他们的瑞士工厂普通员工都有自己的汽车。机场接送,日常陪同,都是员工开自己的汽车。他们穿的皮夹克又厚又软,咱们的皮夹克又薄又硬,加工品质差距很大,从着装上就觉得矮人家一截。 贾勇工作以后,陈淑娜让于建学从皮衣加工厂给贾勇找了一件款式新颖、质量上乘的皮夹克。贾勇穿了几天就不穿了。 一天,陈淑娜带着于建学和贾勇出门办事。在车上,陈淑娜纳闷地问贾勇:“给你的皮夹克你怎么不穿啊?是不是不合适,还是样子不喜欢?” 贾勇不好意思地说:“我想送给我爸爸。” 陈淑娜听了贾勇的话以后,把脸转过去,半天没有说话。 正在开车的于建学从后视镜里看着贾勇,有点心酸地说:“咱们就是干这个的,一件皮夹克不算什么,该穿穿你的。我再给你找一件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陈淑娜语气平静地说:“你那件皮夹克是照你的身量准备的。让你于师父再准备一件大号的,适合你父亲穿的给你。” 贾勇感激地说:“谢谢师父!” 九个大学生外贸员,参加广交会的只有贾勇和张志强。贾勇想,去广交会见外商,不能穿的太寒酸。陈淑娜和于建学都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贾勇家的条件和张志强家的条件是没法比的,也没对贾勇提出着装方面的要求。 贾勇七月份正式入职,才拿了两个月工资,每个月一千二百元。贾勇去商场转了转,一套看得上眼的西装怎么也要一千八九百块钱。贾勇把第一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了父母,本来第二个月的工资也想交给父母,因为想买西装,暂时没有交。 就在贾勇犹犹豫豫的时候,他看见韩健穿了一件品牌西服上衣来上班了。这个牌子的西服是一家日本合资企业在北京生产的,贴合亚洲人身材特点设计,款式修长,精纺纯羊毛面料。贾勇在商场里见过这件西服,单一件西服上衣就两千多块钱。 韩健一穿上这件西服上衣,田雯雯就夸他又向领导岗位迈进了一步,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不知道是这件西服的作用,还是田雯雯那句话的作用,韩健的精神面貌真的不一样了。韩健说话的底气显得比以前要足,腔调也更像一个在总公司办公室里,地位仅次于主任周宇的小领导了。 韩健的家在河北农村,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姐姐,经济条件并不好。韩健在办公室工作,基本工资收入和贾勇是一样的,还没有额外的补助。他居然把工作头两个月的工资都用来买了这件西服上衣。这让贾勇对这个农家子弟的消费观念多少感到有些吃惊。 韩健不在宿舍的时候,贾勇凑过去,跟对着镜子梳头的胡兆宇打听起韩健的个人情况。贾勇说:“韩健是不是谈女朋友了?这么注重自己的形象。他这件西服上衣挺贵的呢。” 和韩健同学四年的胡兆宇,也没见过韩健这么舍得花钱过。他摩挲着手里的梳子,揣摩着韩健的心态说:“也不是非要谈女朋友才买好衣服吧。韩健可能就是想取悦一下自己,给自己单调的、灰色调的、有些忧伤的生活增加一点儿靓丽的色彩。” 胡兆宇似有所指地说:“韩健是个很自尊的人,虽然可能有人喜欢他,但以他目前的经济条件,他应该不会谈恋爱。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在恋爱的状态中,但是没有确定恋爱关系。至少是不敢公开确认恋爱关系。他在办公室工作,经常陪领导见客人,可能有着装方面的需要吧。” 贾勇看着还在不停修饰自己发型的胡兆宇,问:“你就不打算取悦一下自己吗?” 第40章 一辈子都难改了 胡兆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还需要刻意取悦自己吗?我的生活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既不像张志强、邵燕那么潇洒,也不像韩健那么压抑。我又不去参加广交会,又不经常陪领导见客人,目前还没有更新衣服的需求。把我现在的衣服穿得干净整洁就可以了。 “我觉得我现在的衣服虽然说不上好,但对于一个刚工作的人来说也够用了。钱要用到刀刃上,都这么零零碎碎地花了,万一有更需要用钱的地方怎么办呢?” 胡兆宇话锋一转,又聊到了韩健:“韩健不一样,他家里条件比较一般化,在学校就省吃俭用。没办法,家在农村,就一个老娘,合着是他姐姐供他上大学。你说,农民家里卖农产品换钱,谷贱伤农,多难啊! “我们学校里勤工俭学的活儿,韩健都抢着干,就是为了给家里减少负担。他哪儿有闲钱给自己买衣服啊。大学四年,我没见过韩健穿什么像样的衣服。他的衣服也真应该换一换了。 “不过他这次出手也让我感觉跨度有点儿大。韩健可能有他的想法,要买就买好的,可以多穿几年,省的将就着买一件衣服,钱也花了,自己穿着也不是那么满意,过一段时间还要再买,重复投资。” 胡兆宇来到贾勇身边,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头的贾勇,表情神秘地说:“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要我说,人的气质跟着装有关系,但没有绝对的关系。 “比方说我吧,那天我陪着领导见法国客人,事先我不知道。我就穿着平常的衣服去的。就是那件夹克衫,连领带都没有系。但是交流的效果很好,我觉得我的气质完全压得住场子。一件夹克衫足够了!” 胡兆宇回忆起那天的事情,不免有些得意。他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说:“我发表一下一家之言啊。咱们哪儿说哪儿了。韩健那天也在会谈现场上。他就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坐在角落里。这跟穿什么衣服没有关系。” 贾勇纳闷地问:“那跟什么有关系?” 胡兆宇肯定地说:“跟个人成长经历有关系,跟生活环境有关系,跟家庭环境有关系。” 胡兆宇看着认真琢磨他的话的贾勇,索性敞开了说:“在咱们九个人里,咱俩的气质比较接近。你是北京长大的,我是天津长大的,咱们都不是出身在官宦人家,都是本分人家的孩子,父母又都是有文化的人。咱俩跟张志强的气质就不一样。跟同样是在北京长大的王鹏的气质也不一样。 “你信吗?我问都不用问,王鹏的父母肯定不是知识分子。我不否认王鹏很聪明,但是他太没有城府,做事沉不住气,知识分子家庭不会这样教育孩子的。 “周欢和魏振,他们俩的气质比较接近。他们一个从东北省会城市来,一个从西北省会城市来,都是民风彪悍的地方。可他们两个人的家庭又都是知识分子家庭,不然的话,在那种地方也培养不出来能考上贸大的人才啊? “田雯雯和邵燕,她们俩别看一个衣着朴素,一个衣着光鲜。上学的时候,一样的题海战术,一样的吃苦受罪。就奔着鲤鱼跳龙门,把家安在大城市来的。她们脑子里是一样的外省县城思维。一个为了找到大款男朋友沾沾自喜,一个为了没有找到大款男朋友发愁。思维的本质在他们生活的小县城里就已经定下来了,这一辈子也难改。 “在咱们这些人里,韩健是唯一的农家子弟。他想的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种一门心思当官的想法,非要当官不可的想法,你有吗?我有吗?就是有,也没有他那么强烈。” 贾勇完全没有想到,胡兆宇会这么跟自己聊他贸大的同学。胡兆宇看着被他说得发愣的贾勇,不容置疑地说:“再好的西服,穿在韩健身上,也穿不出洋气来。他原来多土,穿上西服还是多土。” 胡兆宇有一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有的时候咱们仨在宿舍里聊天。我跟你的观点即便不完全一致,也是很接近的。可是呢,韩健毕竟是我同学,他自尊心又强,我就不得不顺着他说。你别介意啊。” 这天下了班以后,贾勇又去了几家价格比较亲民的百货商场转了转。在一家商场卖断码服装的货架上,贾勇找到一套西服。说是一套,实际上是尾货里的一件西服上衣和一条裤子凑成的一套。 贾勇仔细看了一下,面料的质地还不错,版型比较老旧,一看就是国内品牌工厂用做中山装的思路剪裁的,桶状,没有腰。袖子长短合适,下摆偏短。贾勇又试了试裤子,虽然裤子也肥大一些,但回去让妈妈帮忙剪短一点儿再嵌个边,应该也可以了。 这么一套西装要八百元。在贾勇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贾勇试了又试,觉得和韩健的那件西服比,效果还是差了不少。但是这一套西装的价格还不到韩健那一件合资品牌西服上衣的一半。贾勇想,就这样吧。起码让领导知道自己在思想上是重视这次参展工作的。 临出发去广交会之前,周宇也在三产宾馆开了个房间。周宇叫贾勇去他的房间碰一下在广州的行程。贾勇穿着改好的西装,拖着装着翡翠屏风的拉杆箱来到周宇的房间。 周宇看了看那个不大的拉杆箱,质疑地问:“这就是你的行李吗?” 贾勇老老实实地说:“这是两件展品,陈经理让我随身带着,形影不离。” 周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好奇地问:“那你自己的行李呢?“ 贾勇让周宇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出了什么疏漏被领导发现,抓个正着一样,他歉意地说:“我没多少衣服,一个小旅行包就足够了。” 周宇不放心地说:“你就不再带几套西服吗?十五天呢,你就穿这一套西服?” 第41章 别被偶像局限住 贾勇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贾勇想起了那天让妈妈帮忙给西装裤子嵌边儿的事。家里有一架贾勇奶奶在世时,送给妈妈的蝴蝶牌缝纫机。妈妈生病前,她用那台缝纫机给家里人做针线活,妈妈动作很麻利,这种给裤子嵌个边儿的事,在她那里一点儿都不费事。 那天,病中的妈妈知道自己还能为贾勇参加广交会做点儿事,很高兴。她勉强支撑着还在做术后化疗的身体,给贾勇的西装裤子嵌边儿。贾勇看着妈妈吃力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难过了。他真后悔让妈妈帮这个忙。 周宇打断了贾勇的思路,他指着一个大号旅行箱,还有一个鼓鼓囊囊挺奇怪的包说:“你来看看我的行李。” 周宇动手把那个贾勇没见过的,挺奇怪的包打开,里面装的都是成套的西装,每套西装里还有一个专用衣架定型。贾勇这才明白,那是一个专门装西装用的包。 周宇把西装专用包合上,费劲地拉上拉锁,信心满满地说:“我带了七套西装,两天换一套。” 贾勇拎了拎那个装西装的包,有些为难地说:“可真够沉的。我得顾着这两件样品,恐怕不能帮您拎行李。您一个人拎得动吗?” 周宇通情达理地说:“没关系,我跟业务一部要了一辆车,明天早上从这里送咱俩去机场。广州那边我安排了关系公司开车来接机,我劝你还是多带几套衣服。广州那边多雨,万一淋了雨,你都没得换。” 正说着,周宇的妹妹敲了敲门进来了。她扫了贾勇一眼,像没看见贾勇一样,从贾勇身边走过去跟周宇打招呼。连周宇都觉得他妹妹有一点儿失礼,嗔怪地看了他妹妹一眼。贾勇赶紧拿了机票,核对了明天早上出发去机场的时间,离开了周宇的房间。 周宇这个妹妹以前也经常到公司来找周宇。她本来在一所二本高校读书,后来周宇托他留校的同学帮忙,安排他妹妹在人大读了研究生班。这种研究生班不需要参加全国统一考试,但是可以拿到国外大学认可的学习记录,是申请国外留学的一条捷径。自从在人大读了研究生班以后,她妹妹就有一股凡人不理的劲儿。除了在办公室工作,曾经有机会拿到国外高校半额奖学金的韩健,她和别的人见了面都不打招呼。 听韩健说,周宇在安排他妹妹去美国读书。他们都说周宇的妹妹人还没出国,气质先出国了。贾勇纳闷,至于吗?还真把美国当天堂了?金钱社会能是你一个穷留学生的天堂?她英语说的再好,到美国还靠能教英语谋生吗? 韩健觉得贾勇阿q了,他感叹道:“有个哥哥真好,有个叫周宇的哥哥就更好了。” 韩健情不自禁,颇有感触地说:“周宇活成了我想活的样子。” 胡兆宇皱着眉,瞪了韩健一眼。他一脸不屑,冷冷地问:“他什么样子?” 韩健觉得胡兆宇误会了他的意思,赶紧解释说:“我说的不是他当办公室主任的样子。我说的是,他的生活状态。你看,他也是从外地考大学进北京的,在北京举目无亲。然后读研究生。他那个时候,研究生还是个稀罕物呢。 “他的研究生同学,要么留校当高校老师,要么进国家机关做公务员,有的还给大领导当秘书。我觉得这两个方向都比他现在的选择要好。人家周宇,跟谁都不争,跟谁都是朋友,那是一种随遇而安,游刃有余的感觉。 “再说他的精神状态,他总是把自己收拾得精精神神、立立整整的。你看他细皮嫩肉的,哪儿像个在塞外长大的人?说他比我年轻都有人信。” 韩健顾影自怜地说:“要说咱们的成长路径差不多啊,贸大和人大不相上下啊,离开了学校,咱们还都在华艺公司这个屋檐下,怎么人家就那么顺?人家不仅自己过得好,人家还能联系同学把妹妹往美国送?我怎么就觉得那么难呢?连买一件自己喜欢的西装都要心里忐忑半天。好像办了不该办的事情一样,有一种负罪感。” 胡兆宇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说:“周宇这么选择肯定有他的道理。他进了华艺公司这样的老国企,咱们这拨人来以前,在这里他就是鹤立鸡群。他熬了没几年,就当上办公室主任了。他要是在经贸系的外贸公司里,能显得出他来吗?比他那些当高校老师的同学,他的工作待遇要强一些吧?比他给领导当秘书的同学,他的工作时间要更自由一些吧? “至于他长得比你少兴。他有什么可操心的?他父母虽然在外地,那毕竟也是省会城市,拿工资,有老保,旱涝保收。用不着他操心。你呢?你不得操心你老妈? “你说周宇能干什么?他日常的那些工作,有哪一点儿还看得到专业的影子?季总好歹曾经是系统内首屈一指的日语翻译。周宇行吗?季总要让周宇独当一面,他能选哪一面?他干什么事,不是配合季总,不是躲在季总的身后,等着季总拿主意? “我觉得你真不应该把周宇当成你的偶像。要是那样的话,你就把自己局限住了。” 坐在床上的韩健,听了胡兆宇的话,一言不发。他向后一仰,僵直的身体颓然地倒在床上,像一面坍塌下去的墙。 第二天一早,贾勇陪着周宇早早地站在三产宾馆门口,等候来接他们的业务一部的车。车子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周宇越来越担心会赶不上飞机,心烦意乱地不停看表。 就在周宇跟贾勇商量,是不是应该改乘出租车去机场的时候,一辆蓝色的韩国大宇轿车从远处驶来,在他们面前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戴着一款时兴的飞行员墨镜,冲周宇点了点头。 周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这都几点了?还赶得上飞机吗?” 司机这才从车上下来,摘了墨镜,晃里晃荡地大声问:“周主任,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清。” 第42章 喝不惯专供饮料 周宇赶紧说:“没事儿,没说什么,我就是有点儿担心时间比较紧张。你把后备箱打开,我把行李放进去。” 司机把后备箱打开,站在一边看着周宇自己把装西服的包,塞到后背箱里。周宇在后背箱盖下弯着腰跟司机说:“搭把手,帮忙把我的行李箱放进去。” 司机没想到周宇还会让他帮忙搬行李箱,他挥了挥自己手里的墨镜,意思是说他的手占着,腾不出来。周宇轻叹一声,从后备箱盖子下直起腰,准备自己去搬行李箱。 司机看出周宇有些不高兴,他冲贾勇吼了一声:“傻愣着干什么呢?一点儿眼力价儿没有,还不赶紧帮周主任搬行李?” 贾勇一手攥着装着翡翠屏风的拉杆箱,一手把周宇的行李箱推到车边。两个人吃力地抬起周宇的大行李箱放到了后背箱里。这款大宇车是家用轿车,后备箱不大。周宇的两件行李放进去后,就没什么空间了。贾勇正想看看能不能给自己的拉杆箱挪一个空间出来,司机抢上一步把后备箱盖砰地关上,说:“里面没地方了。” 周宇坐进了副驾驶座位。贾勇坐在了后排座位,他把拉杆箱放在身边的座位上。司机坐在驾驶座上,不开车,扭过头来盯着贾勇,贾勇愣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司机终于吼道:“把你的破箱子从座位上拿下来!” 贾勇尝试着把拉杆箱放到司机座位后面的前后排座位空隙里。可是司机座椅推得非常靠后,和后排的空隙很小。 贾勇客气地问司机:“能把您的座椅往前调一下吗?” 司机依然吼着说:“调什么调?就我这个块头,调了,我还坐得下吗?箱子你自己抱着!” 贾勇委屈地看了看周宇,周宇陪着笑脸说:“没事儿的,时间不长,你将就一下,一会儿就到机场了。” 穿着新西装的贾勇,只好不情愿地把拉杆箱抱起来,放在腿上。司机看着贾勇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戴好墨镜,发动了汽车。 车子在首都机场候机大厅外停下,司机干脆利落地说:“赶紧下车,把行李卸下来,这里不能停车。” 贾勇和周宇慌慌张张地下了车,手忙脚乱地把周宇的行李卸下来。几乎就在后备箱盖合上的那一霎那,一直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连个招呼都不打,猛踩油门,驾驶着汽车冲了出去。 唉声叹气的周宇,和臊眉耷眼的贾勇,拖着各自的行李来到首都机场出发大厅。在那里,他们和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刘明英汇合,一起登上了去广州的航班。 这是贾勇第一次坐飞机。飞机起飞的时候,贾勇觉得耳膜胀得有些疼。 周宇注意到贾勇痛苦的表情,说:“第一次坐飞机都这样。一会儿就好了。” 贾勇问刘明英:“刘姐,您耳朵不难受吗?” 刘明英憨憨地笑着说:“我怀孕生了孩子以后,什么反应都迟钝了。不管干什么事,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事跟孩子有没有关系。跟孩子有关的,要立马办;跟孩子没关的,就慢慢办。不是不想快,是想快也快不起来了。” 飞机完成了高速爬升动作,进入正常飞行状态。贾勇感觉耳膜的疼痛有了明显的好转。这个时候,空乘服务员开始来送饮料了。周宇要了一杯进口的番茄汁,贾勇也学着他的样子要了一杯番茄汁。空乘服务员问刘明英想要什么饮料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没有再打扰她。 贾勇以为番茄汁跟他喝过的山楂饮料类似,应该是酸甜口味的,没想到是酸咸口味的。贾勇觉得这种番茄汁味道怪怪的,简直难以下咽。 周宇看贾勇举着番茄汁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包容地笑了笑说:“喝不习惯是吧?国内国外的航班上喝的都是这个牌子的番茄汁。这是专供航空公司的口味,在别的地方你还喝不到呢。 “喝不惯这个口味的番茄汁,说明你坐飞机出差的经验还浅。我虽然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一年到头坐飞机出差的‘空中飞人’,但我经常要陪王一腾到外地去,坐飞机的经验比你还是要多一些的。我很喜欢喝这种番茄汁,每次坐飞机,都点这个喝。” 平时对自己的言谈谨小慎微,对领导毕恭毕敬的周宇,在刚刚离开北京的万米高空上,就已经敢这么直接称呼华艺公司总经理王一腾的名字,让贾勇觉得他的变化有一点儿快。贾勇甚至怀疑自己的听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周宇看着反应慢了半拍的贾勇,猜出他在想什么似的,尴尬地解释说:“我平常跟领导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有点儿随便。你可别跟我学啊。我看你对陈淑娜、于建学都那么尊重,对王总、季总就更要尊重才对。” 周宇不等贾勇有所表示,就转移了话题说:“你刚工作就有机会坐飞机出差。我刚到单位的时候,都是领导坐飞机,我们坐火车。别说喝饮料了,连杯白开水都没有。我以为这一回,要让你体验一下,从北京坐十几个小时火车去广州的滋味。那才叫真正的锻炼呢。我还特地问过陈淑娜,你和刘明英怎么去广州。没想到,陈淑娜说让你们俩也坐飞机去。陈淑娜对你们还真是不错。” 周宇看了看睡得很香甜的刘明英,笑着说:“你说她都这个年纪了,一边上班,一边还得照顾孩子,连觉都不够睡的,还吵吵着要换到业务部门,何苦呢? “我到办公室的时间比她晚,有人说,她是因为提我当办公室主任,没有提她,她才申请调到业务三部的。其实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研究生毕业,公司按专业人才引进的。提干是我来公司之前就跟公司谈好的。而且我是正职,公司要是想提她的话,可以给她安排一个副职的位置嘛。跟我没有冲突的。 “我当了办公室主任以后,对她还是挺照顾的。她孩子小,早来晚走,上班时间请假带孩子看病,我从来没说她什么,也没有扣过她的钱。就这样待她,她还不知足,还要走。弄得领导觉得我留不住人一样。” 第43章 做人不能太聪明 贾勇一边默不作声地点头应承,一边紧张地站起来,打开机舱行李箱门,看了一眼装着翡翠屏风的拉杆箱。 周宇向旁边看了看,嘿嘿笑着小声说:“这两个展品是不是都把你搞得神经质了?你晚上还睡得着觉吗?” 贾勇点了点头,示意周宇别在公开场合谈论他随身携带展品的事。 周宇忍不住地说:“韩健和胡兆宇看见你这么神神秘秘的,他们不问你这是什么东西吗?” 贾勇压低了声音说:“我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让他们看了看。怎么说这也是难得一见的东西。” 周宇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宝贝,我还没见过呢?你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识一下,我可是给你当了一路的保镖的。” 贾勇慎重地说:“咱们看情况吧。要是平时没有机会,您就到展厅里看,我肯定要带到展厅里展览的。” 周宇说:“怪不得陈淑娜用你,你做事确实踏实。你知道他们在背后都议论你什么吗?” 贾勇摇了摇头。贾勇跟周宇相处总结出一条经验。他要是想让周宇说出点儿什么,他就要装出来对周宇说的事情漠不关心的样子。他越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周宇越不会说。 果然,周宇为了证明他提供信息的价值,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开始他们都不服气你,公开抱怨说,凭什么你能到业务三部跟着陈淑娜干?他们觉得你在公司靠的就是老岳的关系。我跟他们解释说,老岳也就能把你引进门,剩下的事还得靠你自己。 “我跟他们说,陈淑娜这种人不是认关系的人。即便是老岳介绍来的,不合她的心意,她照样翻脸。你看陈淑娜平时对我客客气气的,展位的事稍有差池,你看她那个态度。他们不理解陈淑娜的为人,不相信我说的话。后来直到邵燕撕了增值税专用发票,又是你帮着解决了发票的事,他们才觉得你能在陈淑娜面前立得住,还是有点儿能力的。这才不再说三道四的。” 贾勇谦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宇觉得贾勇的反应过于冷淡了,以为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两件展品。周宇安慰贾勇,让他放松下来,已经到飞机上了,还怕人家劫了展品,从飞机上跳下去不成? 周宇继续说:“公司里面,现在业务三部的氛围最好,别的部门都是老人,业务也就是原来双轨制时期留下的一些老业务,越来越萎缩了。他们几个分配到别的部门,一天到晚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心态都比较浮躁。 “老部门里人事关系特别复杂。今天早上送咱们来机场的车本来应该从公司司机班要,司机班说车都要跟领导外出,没有空车。你说我一个办公室主任,名义上还管着司机班,我连我自己出差用的车都安排不了。这听起来就是一个笑话。 “不得已,我才从业务一部借的车。开车的高师傅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吧?他不愿意跑这一趟。他原来就是司机班的一个普通司机,因为业务一部的经理李炜经常用他的车,就把他连人带车要到了业务一部。 “你看他架子大的,对我爱搭不理的,好像我为了私事求他一样。我一个办公室主任,还得哈着他。在业务一部,他只认他们经理李炜,别的人都不在他眼里。更别说新来的大学生了。你说让这些新来的大学生在业务一部能学什么?学怎么跟一个职业高中毕业的司机点头哈腰吗?” 周宇平静了一下亢奋起来的情绪,说:“我听说,你和他们贸大来的同事之间原来有些隔阂,其实你有你的压力,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不过,我最近觉得他们对你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工作,让他们改变了对你的看法?” 贾勇赶紧解释说:“没有,就是相处的时间长了,大家熟悉起来了。” 周宇想起,张志强被借调到业务三部协助这届广交会的布展工作。他问贾勇:“陈淑娜怎么没有安排张志强跟咱们一起飞广州呢?” 贾勇说:“我和刘姐要去那边接货柜,布置展位,要早到。张志强和陈经理、于经理在开幕当天到就来得及。” 周宇哼了一声,说:“张志强也挺有意思的。要卖给公司一个展位,十八万。那样买展位的话,要多少有多少,还用得着他?一边在季总面前邀功,一边自己私下里赚钱。人太聪明了,就是傻。” 周宇见贾勇接不上茬,说:“他有一次问我,周哥,你是不是有那方面的倾向。” 贾勇正在努力尝试着咽下一口难喝的番茄汁。听了周宇的话,他差一点把番茄汁吐在周宇的高级衬衫上。贾勇吃惊地说:“他怎么能这么说话?” 周宇表情很不自然地笑着说:“他可能觉得我长得比较年轻,又没有女朋友,就怀疑我是不是有那方面的倾向。” 贾勇面露难色,他不理解地说:“那也不能问啊。毕竟你是领导。就是普通同事之间,问这样的问题也不合适吧?” 周宇宽容地说:“我也没有怪他,社会上什么人都有,我也见过有那方面倾向的。我反问张志强,他有没有那方面的倾向,你猜他怎么说。” 贾勇觉得浑身不自在,紧张地摇了摇头。 周宇嘲弄地笑着说:“他说他无所谓,怎么着都行。张志强这种家庭环境,接触的人比较复杂。他挺聪明的,学东西也快,但就是心思没放在工作上。我听季总说,张志强爸爸之所以把他放在咱们这样的公司,就是为了让他离开以前的生活环境,少跟他以前熟悉的人接触。 “这回他回广州,我觉得有点儿放虎归山的意思。你别看你和韩健他们时不时闹点儿小矛盾,但你们毕竟身上学生气还是比较重的。张志强跟你们不一样,他真有点儿混社会那种感觉。他的一些做派,我估计你很难接受,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儿好。张志强闹点儿事儿出来,领导都管不了他。” 贾勇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您放心,我躲他远远的。” 从北京飞往广州的航班,全程三个小时。刘明英踏踏实实地睡了两个半小时。饱睡之后,刘明英有了精神,跟乘务员重新要了饮料和餐食,大快朵颐。 第44章 做事不能太绝情 刘明英看着被自己的吃相惊呆的周宇和贾勇,不好意思地说:“没办法,自己带孩子太狼狈了。” 周宇同情地说:“你们夫妻俩都要上班,孩子小,你应该请个人帮你照顾孩子。” 刘明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请不起。现在照顾小孩的保姆都要自己住单间。工资还高的吓人。就我和我爱人的工资,将就着够日常开销,再请一个保姆,那就得入不敷出了。” 周宇说:“你们双方的老人应该年纪还不大,能不能接一个过来帮帮忙呢?” 刘明英说:“老人年龄不大,但也都是一身的病。白天带一天的孩子,晚上我们总要让老人休息好吧。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跟我爱人商量,抓紧时间换了一套房子。为了换这套房子,花光了我和我爱人这些年所有的积蓄。还跟银行贷了款。每个月还贷款的钱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周宇看着刘明英,脸上是一副苦涩的表情。 刘明英赶紧说:“哎,小周,你可别受我影响啊。你该找对象赶紧找你的对象。听我一句劝,最好找个北京本地的姑娘,就你这条件,没问题。要是找个领导的千金,家里有房子,你就没我这样的烦恼了。” 看着周宇纠结的样子,刘明英劝道:“你也该成个家了。你别看我说的这么苦。再苦再累,一家人在一起还是幸福的。特别是看到孩子,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飞机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第一次参加广交会,第一次到南方出差,第一次坐飞机的贾勇,迈出机舱门的瞬间,被迎面扑来的潮湿的热浪逼得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他在后面乘客的催促下,定了定神,走下了悬梯,向停靠在旁边的摆渡车走去。 华艺公司在计划经济时代承担着全国工艺品生产的专业管理职能,在全国各省都有分公司。企业改制的过程中,这些分公司被移交给了地方管理。虽然在行政上已经没有了隶属关系,但业务上仍有联系,这就是所谓的关系公司。 关系公司之所以要和华艺公司保持关系,主要是因为华艺公司在双轨制时期,有外汇额度、进出口配额指标和贵金属额度。这些资源在地方上更为稀缺一些。在机场接周宇一行的车是广艺公司专程派过来的。 上了车,周宇跟司机说:“按这个地址,先送我这两个同事去宾馆。” 刘明英惊讶地问:“你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吗?” 周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公司领导广交会期间要来,我得给他们安排住处。广交会期间,广州的宾馆房间紧张,仅靠打电话预定房间不行,交押金预定都不接受。我们得有一个人先住过去,这样宾馆才相信我们的人一定会过来住,才不会把房间租给别人。我住在那边主要是为了保证领导在广交会期间的住房。 “另外,我还要见几个当干部的同学,安排你们陈经理和他们见面,住在那边方便一点儿。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咱们可以电话联系。” 周宇看出,原来在办公室工作过的刘明英,对他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满,赶紧解释说:“你们住的地方离展馆近,进出展馆方便一些。条件也不错的。那里是杭艺公司和南艺公司广交会期间的定点宾馆。你们和他们住在一起,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有时间还可以交流一下业务,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合作的。” 周宇给贾勇和刘明英安排的宾馆在广州老城区,是一栋没有电梯的三层楼,一个私人承包下来的招待所,没有星级评价。为了节省经费,华艺公司和另外两个关系公司,杭艺公司和南艺公司,合租了几个大套间。 贾勇和两个关系公司的男员工住在一个大房间,里外套间,有八张床位,带卫生间。就像周宇说的,这里是杭艺公司每年参加广交会的据点。杭艺公司一位姓吴的老同事负责联系广交会期间宾馆住宿的事。 老吴板起脸,不客气地跟贾勇说:“你们总公司以前赚汇率差价,卖配额指标,日子好过得不得了,根本不用做业务的。现在怎么着,老底子也快吃光了,想起参加广交会了?“ 浙江人说话语速快,所谓的吴侬软语,并不像贾勇想的那样柔和。再加上老吴的话里有怨气,听起来像是要质问跟过去那段历史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贾勇。 老吴看着一脸无辜的贾勇,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着急了。他缓和了语气,跟贾勇聊起了过去的事情。 老吴带着怨气,放慢了语速说:“想当初,华艺公司把各地分公司移交给地方的时候,那就是跟国家要政策,向地方甩包袱。那个事情做得是很绝情的。 “我们杭艺公司,还算好的,有自己的办公楼,那个楼你们总公司也不能往北京搬,账目上就给我们留了够发三个月工资的钱。那哪里是移交地方,地方谁管我们?就是遣散还得给我们一笔遣散费吧,总公司用一栋老楼,把遣散费都省了。 “我们当时的想法是,自负盈亏可以,不要散架子嘛。可以以全国工艺品生产系统的名义统一申请广交会展位嘛,别的不用你总公司干,你就干这一件事就好了,我们给你们总公司交管理费。总公司连这个牵头的事都懒得管。 “我们当年起步申请广交会展位多难啊,没有历史成交记录,人家不分给我们。我们只能买高价的。后来有了成交记录,我们才开始一步一步地在地方申请到展位。 “我们杭艺公司是有骨气的,我们停发工资,把工资作为公司启动资金。好在我们南方人,脑子活,起步早,民营经济发达,小工厂遍地。我们随便到工厂去抓一些产品,摆到广交会的展位上就能成交。我们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老吴一口气说了许多,好像要把多年压在心里的话倒干净,说得贾勇连连点头,说得他自己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第45章 身先士卒老派人 老吴说的这些事,贾勇入职以后也听到过一些。别说远在杭州的老吴,就是在华艺总公司,几次改制的过程中,又有多少人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看着老吴,听着他抱怨的话,贾勇想起了老岳说过的,从总公司下岗,在三产餐厅当服务员的那些同事。 据说,这些老同事大部分是当年工艺美院毕业的老大学生。他们在工艺美术设计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华艺总公司极具艺术性的公司标识,就是出自这些老同事们之手。公司改制成外贸公司以后,他们没有了用武之地。只能被收拢在老岳的三产公司。 老岳是个老派的干部,喜欢身先士卒,喜欢嘘寒问暖。有一次,他到一个老同事家去串门,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老同事把自己的蜗居小家装修出了五星级宾馆的水平。 老岳感动了。回来以后,他把三产公司里,有工艺美术设计功底的老同事们组织了起来,向总公司申请成立一家专业的装饰装潢设计公司。消息一出,公司上下简直一片沸腾。 领导同意,员工满意,大家都夸老岳又为华艺公司办了一件大好事。老岳干得更是起劲儿。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些科班出身的工艺美术设计师,随随便便勾勒几张效果草图出来,整个工程就变得,格调高雅了,空间开阔了,功能实用了。 据说华艺装饰装潢设计公司的招牌一打出去,就拿下了好几个室内装饰装修工程。一些缺少设计能力的工程公司找上门来,主动要求合作。又是拿工程,又是谈合作,新公司开张把老岳忙得不亦乐乎。贾勇出发来广交会之前的几天,本来想去跟老岳打个招呼,竟然几天没见到老岳的面儿。 听了老吴的话,贾勇暗自庆幸是老岳在管着华艺公司的三产。要是没有老岳这样的干部,要是老岳不去走访员工家庭,那些专业的工艺美术人才,他们的艺术才华又哪儿会有用武之地? 他们还不像老吴这样,能自己找到工厂,能自己开始做生意,能利用广交会这个窗口做外贸。他们是一群跟陌生人打交道还会不知所措的艺术人才。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难道就在三产的餐厅里当服务员吗? 想到这些,贾勇很理解老吴的情绪,一点儿没有见怪的意思。他等老吴把话说完,慢条斯理地问:“您每年都来参加广交会吗?” 老吴没少接触过华艺总公司的人。像贾勇这样的年轻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这些年华艺总公司一直在减员。一些以前熟悉的面孔不见了。直到最近,才听说华艺总公司来了一批大学生外贸员。老吴估计,贾勇就是这其中之一。 对华艺总公司原来那些人,老吴是熟悉的,也很有些看法。华艺总公司刚刚转行做外贸的时候,老吴也几次到总公司来托关系,找资源,见了不少冷脸,挨了不少白眼。在老吴看来,华艺总公司什么业务一部、业务二部的人,都不是会做生意的人。 都已经跟政府脱钩,行业管理公司改制成了外贸公司,他们还端着一副官老爷的架子。拿着那些外汇指标,配额指标,贵金属指标,吊大家的胃口。桌面上搞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桌下面还要搞一套礼尚往来的东西。 老吴是一个喜欢把桌下面的东西也讲明白的人。这好像不太符合总公司一些人的胃口。弄得老吴这样老资格的外贸员,居然到处听官腔,屡屡碰壁,无功而返。 老吴是个有些个性,有些脾气的人。他还就不相信,离开总公司这帮官老爷,他还能没生意做了?仗着自己勤奋,仗着浙江的外贸基础好,这些年他也扛过来了。他早就四处放言,总公司的好日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老吴不是在贾勇一个人面前这么发牢骚。这几年,只要见到总公司的人,他都要像加农炮一样轰一气。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不欢而散,毕竟老吴能见到的人,也不是应该为这些事负责任的人。老吴不在乎。他图的就是一个自己骂得痛快,骂得舒服。 年纪轻轻的贾勇表现出的冷静,理解和包容,是老吴没有想到的。老吴暗自思忖,难道总公司来的这一批外贸员真的跟以前的那些人不一样了? 老吴缓和了语气说:“自从和总公司脱钩以后,每年春秋两季,我都来参加广交会,一次都没落下过。从那时起,我每次都住在这里,跟宾馆这边都熟悉了。 “这个宾馆的老板以前就是这里的一个前厅部经理。也是我这个年纪的人。那个时候刚刚改革开放,来这里的人还没有这么多。宾馆的生意不好,要么大家都下岗,要么有人站出来带着大家干,搞承包。有人问他要不要承包。他拿不定主意。我是这里的常客,他觉得我走南闯北,有些见识,就问我的意见。 “我跟他说,做啊,一定要做啊,多好的机会啊。这里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啊。做生意的人哪儿有不到广州来的?哪儿有不来广交会看看的?这里离广交会场馆这么近,位置多好啊。房子格局是差了一些,改造的空间也不大,可这是五十年代的苏式建筑,真材实料的,再过一百年也不用大修。他听我的,把这里盘了下来。这么多年,他发达了。但他还认我,给我一个不错的折扣。 “广交会期间,广州的宾馆酒店实行季节浮动价格,原来三百一天的标准间,可以涨到八百。五百的就要一千,八百的就要一千八。五星级酒店一个标准间要两三千,高档的套间要五千,你说厉害不厉害?我们这里每个床位每天二百,离场馆近,走着就可以过去,还省了交通费。 “广交会期间,广州全城大堵车,特别是场馆周边,堵得一塌糊度,可以说水泄不通。你要是住的远,每天打车就要一百多。广交会期间,宾馆酒店可以临时涨价,出租车却没有临时涨价机制。出租车司机都很有意见。出租车也不好打的。” 第46章 数数钞票就好了 老吴说:“广州人很有意思,我们那里,你可以跟出租车司机商量,不要发票,不打表,给他加些钱。广州出租车司机还不接受。你跟他说不打表,他觉得你不讲规矩。他们宁可去市政府提意见,也不接受私下结账的方式。所以你在这里打车的时候,你不要跟司机讲价钱。他们听普通话有困难,弄不好还凶你一顿。 “咱们这里有洗澡间,洗澡很方便。在广州,这个季节要是不能洗澡太难受了。总之,这个地方性价比是非常高的。咱们又不是领导,领导都要住一天一千多、两千的房间,有的还要住商务套间,那就更贵了,人家要谈大客户,要面子嘛。我们这样就可以了。” 贾勇看着教训自己半天的老吴说:“您不是领导吗?我看您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老吴眨眨眼睛,笑着说:“我哪是什么领导啊?我就是个外贸员,捎带手地给大家搞搞后勤。” 贾勇说:“我看您资历这么老,对业务这么熟悉,我觉得您应该是个领导。” 老吴带着怀旧的伤感说:“你这小伙子蛮灵光的。这么多年了,看来我的架子还没倒。不瞒你说,我以前确实也在杭艺公司的几个科室里当过科长。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们那个时候选人用人的标准跟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选干部,首先看的是人品。什么是人品?在单位里能不能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说话办事情,讲究实事求是,不说大话,不妄言。搂着点儿,留点儿余地。在处理集体和个人的关系时,把集体放在第一位,把别人的利益往前摆一摆,把自己的利益往后摆一摆。那个时候的风气是同事之间互谅互让的。你要是处处跟别人争利益,那你就不要当干部了。” 老吴说:“杭艺公司改制的时候,搞了个竞聘上岗。杭艺公司本身没有什么资源,能调动大家积极性的,就是那么几个科经理的位子了。所有的科经理全都下来,把岗位空出来,搞全员竞聘。越是像我这种以前干过的人,越谨小慎微,越是没干过的人,想尝尝当领导滋味的人,把调子唱的越高。这么着我就下来了。” 老吴叹了一口气,情绪低落地说:“新的部门经理一上任,就搞自由组合,像我这样以前做过行政工作的人,放不下架子,哪个组合都不愿意要我。我就自己单干。我们杭艺搞大包干,核算到人的,所有的营销费用自己承担,社会保险自己交,连做业务的营业税、流转税,所得税,都核算到人,还要上交公司管理费,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贾勇听着像天方夜谭一样,他问老吴:“那都这样了,大家都成个体户了,干脆就干个体户,自己搞个皮包公司得了。您为什么不自己干呢?” 老吴回忆着说:“我大学一毕业就到杭艺来工作了。那个时候能够进全民所有制企业是一件很让人自豪的事情呢。给自己干嘛,心里面总感觉没有底,没有了靠山。虽然现在这个山也没有让我靠上。” 贾勇为老吴惋惜,说:“您就是自己不愿意担风险,您也可以搞管理嘛。浙江遍地工厂,像您这样有国有企业管理经验的干部,说不定民营企业更需要呢?您从管理干部转型做外贸员,难度有点儿大。” 老吴若有所思地说:“亲戚里面就有搞箱包厂子的,想让我去搞管理。我在这里还能混得下去,懒得动了。等什么时候人家下逐客令,再说吧。” 贾勇半开玩笑地说:“我看您是对杭艺的感情太深了。您是不是怕您离开了杭艺,杭艺就散架子了。” 老吴说:“我要是离开了杭艺,我也会老想着它,老惦记着它怎么样了。其实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在不在,它该散架子都会散架子。我虽然不是杭艺的创始人,但我毕竟是来的比较早的一批人,是进杭艺的第一批大学生。就是杭艺倒了,我也想看着它倒,知道它是怎么倒的,不想让它倒得不明不白。” 贾勇说:“您这么说,就还是不希望它倒掉。杭艺应该有您这样的领导。有您这样的领导在,杭艺才有凝聚力。” 老吴说:“你这小伙子蛮会讲话嘛。其实当领导自然有当领导的好处,不当领导也有不当领导的好处。不当领导嘛,我们做做业务,数数钞票就好了。不用喝酒啊,应酬啊,把身体都喝坏掉了,没意思的。再说,现在当领导做的一些事情,我也搞不来。” 贾勇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说:“还有您这样的老外贸员搞不来的?” 老吴摇着头说:“搞不来。我们杭艺的一把手过两天也要到广州来。你只要见他一面,你就能对杭艺现在的风格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到时候,他少不了又要跟你们华艺总公司的一把手王一腾见面的。这回来,他会把新招聘的一个外贸员引荐给你们王总。” 贾勇问:“一个外贸员,又是新招聘的,还要这么正式地引荐给王总?” 老吴看着贾勇不相信的样子,点拨道:“那当然不是普通的外贸员了。据说人家以前做过地方电视台的主持人呢。” 贾勇不理解地说:“做外贸,不用那么讲究外貌吧?” 老吴说:“华艺总公司虽然江河日下,今非昔比了。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后那一点儿贵金属配额资源还是有人盯着的。” 贾勇问:“您这回在哪个展厅?” 老吴说:“我在轻工业品厅,做圣诞用品。你做什么产品?在哪个厅?” 贾勇说:“我在工艺品厅,做玉石摆件。” 老吴说:“那是你们北京的地方特色产品。这个谁也做不过你们北京人的。” 贾勇谦虚两句,说:“也不见得吧。听说这两年辽宁、河南、福建都有做的。” 老吴说:“他们都是原料产地,论加工品质哪里能和你们北京比啊。这回带了些精品过来?” 贾勇说:“我们陈经理的意思,要做就做精品。” 第47章 他不那么吃得开 老吴用行家的口吻说:“这个思路是对的。有时间我到你的展位上去欣赏欣赏。” 贾勇说:“好的,欢迎您来指导。” 老吴对贾勇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诚恳地说:“别那么客气,也欢迎你到我的展位上去看看。咱们互相学习。” 贾勇跟老吴请教道:“对了,咱们这里吃饭怎么解决。” 老吴说:“房费里不含早餐。楼下有个小吃部,早餐可以在那里解决。我每天早晨都在那里吃一碗生滚牛肉粥,或者皮蛋瘦肉粥,还有虾蟹干贝粥、蔬菜粥。像这个生滚牛肉粥,是当着你的面,把鲜牛肉放到粥底里现场熬的。整个过程你都看得见,蛮干净的。还有一些广东早茶的其他品种,肠粉啦,虾饺啦,凤爪啦,烧卖啦,莲蓉包啦,你看了就知道了。十块钱就搞定了。 “至于中午饭吗,肯定要在场馆里吃的。场馆里有餐厅,要贵一些。都是给客商准备的。工作人员一般都买盒饭。十五的,二十的,三十的,就这么几个档次。不管哪个档次,都有荤有素,荤的是广式烧腊,素的是芥兰。价格不同,量多量少而已。 “晚饭呢,时间就充裕了。大家自由结伴去吃饭。广州这个地方好吃的东西不少,做得也精细。有‘食在广州’一说。海鲜是广州饮食的特色,珠江两岸有很多海鲜大排档。 “所谓大排档,就是路边店,广州天气热,又多雨,在屋里吃饭太热,在露天吃饭又怕淋雨,路边店就安排食客在遮雨棚下吃饭。看着简陋一些,自己人吃倒也随便。在广州,要是不那么在意吃饭环境的话,海鲜大排档是不错的选择。食材好,加工手法也尽量保证原汁原味。” 老吴说:“不过去海鲜大排档吃饭,一个人去是不行的,没法点菜。七八个人点七八个菜,量也够,菜品也全,比较合适。海鲜是高蛋白,每天吃也受不了。不过,我们杭艺的人,每届广交会总要去吃几次。我们都是aa制的。 “要是一个人吃晚饭的话,干炒牛河,煲仔饭,都不错。这些都是本地特色。广州这个地方,南来北往,哪儿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地方特色菜系,风味小吃,在广州都能找得到。兰州的拉面,西安的肉夹馍,四川的担担面,东北的饺子,北京的炸酱面,这里都有,而且价格还不贵。” 老吴停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问:“你们总公司的广交会补助怎么给的?” 贾勇怕老吴想多了,就说:“我才参加工作两个月,不知道还有补助的事。” 老吴哦了一声,也不多打听,说:“没事儿,我就随便一问。” 安置好住处,贾勇叫上刘明英去场馆里接货柜。 路上,刘明英问贾勇:“那个老吴是不是挺能聊的。” 贾勇说:“您认识他啊?” 刘明英忍不住笑着说:“他可是老人,以前开全国行业会的时候,他经常代表杭艺上台发言,先进典型呐。当年,季总是总公司培养的后备干部,他是杭艺培养的后备干部。这些年下来,你看差距多大啊。 “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那个时候,总公司有外事任务,要看杭艺的刺绣工艺,都是我陪同做翻译,他代表杭艺做介绍。杭艺公司改制以后,他就不那么吃得开了。他嘴挺厉害的,咱们总公司的人在他嘴里就没好人。” 贾勇同情地说:“听说杭艺改制力度挺大的。” 刘明英显然是了解一些事情的,也猜的出来老吴跟贾勇都念叨了些什么,可她不愿意多聊这个事。她问贾勇:“你那屋住了几个人?” 贾勇说:“有八张床,里外套间。” 刘明英说:“我这边也是一样的。和我住在一起的杭艺的人说,老吴每年都带他们住这里。” 贾勇说:“这里离场馆倒是挺近的,咱们步行就可以到场馆。” 刘明英悄悄告诉贾勇说:“杭艺的人说,老吴和这里的老板勾在一起,在里面吃回扣了。” 贾勇说:“我听老吴的意思,在广交会期间房间挺难搞的。这个已经算好的了。” 刘明英叹了口气说:“也说不上好,还算方便吧。我觉得这里挺好,在市中心,我跟同学们见面很方便。就冲着方便,杭艺的人明知道老吴赚回扣,也没有搬出去。他们杭艺都是核算到人的。谁的费用谁自己承担。” 贾勇问:“我们呢?” 刘明英说:“咱们住宿的费用公司统一结算,餐费自理,补助单算。这比他们还是好不少的。起码我们在成交上没有压力,不管成交多少,补助我们是稳拿的。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补助,参展的费用也分摊到个人,要是成 交不好,说不定就是亏的。实话说,他们的压力比我们大多了。” 贾勇拖着拉杆箱,和刘明英一起来到场馆大门外。被展馆保安员拦住了。保安员让他们出示筹备展览的专用证件。 刘明英像是没有听清楚一样,皱着眉,直愣愣地问保安员:“筹备展览还要专用证件吗?” 保安员挡在他们身前,不耐烦地说:“没证不让进。这里来往的人多,别挡在门口,你们靠边站!” 贾勇一时没了主意,问刘明英:“这可怎么办呢?今天要再不进去布展,明天可就来不及了。” 刘明英虽然没有参加过广交会,但是她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没少参与会议活动,这个时候该找谁,她心里是有数的。刘明英说:“咱们去给周宇打个电话,他负责会务的证件。” 贾勇和刘明英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刘明英给周宇住的宾馆房间打了个电话。 周宇像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样子,在刘明英焦急的追问下,他发了一会儿呆,在电话里哼哼唧唧地说:“证件好像是在我这里,我昨天忘了给你们了。” 刘明英说:“你别好像行不行,能不能确切一点儿?你这一好像,我们是该找你,还是不该找你?” 周宇赶紧纠正说:“是在我这里。” 第48章 别提那些羞人事 刘明英不高兴地说:“没证件门卫不让进,我们没法儿布置展位。你赶紧把证件送过来。” 周宇打着哈欠,慢条斯理地说:“我这里约了人在谈事情,现在不方便过去。你们能不能跟保安员好好说说,把你们的身份证押给他,你们先进展馆,我这边办完事再去找你们,给你们把证件赎出来。” 刘明英气哼哼地挂了电话,用一种烦透了的语气说:“周宇办事就这么不靠谱,这么重要的事他也能忘了。这地方乱糟糟的,谁敢把身份证件押给别人啊。保安员都是流动岗,今天他在这里,明天他不在这里了,我们去哪儿找保安员要身份证去?说话一点儿都不过脑子。” 贾勇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正想跟刘明英商量,要不要去周宇住的宾馆取一趟证件。就在贾勇一筹莫展之际,刘明英一点儿都不含糊地说:“我找我在展览公司的同学想想办法。” 刘明英给她的同学打了电话,一会儿,一个挂着工作人员证件的人就急匆匆朝他们走来。那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穿一套藏蓝色的展会工作人员制式西装。 在会展公司里,不同级别的员工,不同岗位的员工,穿不同制式的服装。贾勇不用看他脖子上挂的证件,从这身衣服上就看得出来,他在会展公司上班,还是担负着一个小部门责任的干部。 站在大门口,刘明英远远地就冲那人打招呼,热情地挥手致意。那人过来跟刘明英寒暄,张口就是广东味儿的普通话。刘明英上去拍了他一巴掌,用河南话说:“你这个怂,恁少跟俺说广东话。” 再开口的时候,那人就是河南方言了。刘明英的同学说:“俺在广东待的时间长了,俺老婆是广东人,孩子不讲广东话在学校里没朋友,在家里老婆、孩子都讲广东话,俺就随了他们了。时间长了,俺都找不着河南话的调了,需要恁帮俺找找调儿。俺可不是忘本啊。” 刘明英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说:“俺看恁就是忘本了。” 刘明英像小姑娘一样撒着娇说:“过去的事情,恁都忘了?俺可没忘!” 男同学立马红了脸说:“都多少年了?孩子都大了,别提那些羞人的事。” 两个人又互相问候了些共同认识的人,问了家里人的情况,问了孩子的情况。然后,刘明英把贾勇介绍给了她同学。 男同学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跟贾勇点头致意,转眼间就摆出一副他说的话在这里算数的派头儿。 男同学走到保安员身边,跟他解释了几句。保安员仔细看了看男同学的工作证,又看了看贾勇和刘明英,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挥手放行了。 刘明英从保安员身边走过的时候,保安员操着河南口音问刘明英:“河南人?” 刘明英吃惊地看着保安员说:“老乡?恁也是河南人?” 年纪不小的保安员笑着起了一脸褶子,点了点头。 刘明英说:“恁知道俺是河南人,还不让俺进去?” 保安员说:“刚才恁也没讲河南话啊,俺咋知道你是河南人?再说,端着人家的饭碗子呢,能不仔细着点儿?” 刘明英假装生气地白了那个保安员一眼,跟着她同学走了。 她同学说:“广州的河南人多了去了。都是干保安员、搬运工这些工作的。恁认老乡可认不过来。恁认得俺一个老乡就够了。” 刘明英说:“恁可不是俺老乡。恁差一点就是俺娃的爹。” 刘明英的同学显然没有想到多年不见的刘明英变得这么泼辣,吓得他缩着脖子朝四周看了看,生怕被他的熟人听到。赶紧给刘明英使了个眼色。刘明英就不再拿他开玩笑了。 刘明英的同学先带着贾勇和刘明英找到货柜堆场,又带他们找到了展位,他和刘明英另约了同学聚会的日子才离开了。 贾勇好奇地问刘明英:“刘姐,你那个同学是不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啊?” 刘明英笑着说:“高中同学,相约着一起考过来的。” 贾勇说:“那更是青梅竹马了。您把人家甩了?” 刘明英语气有些沉重地说:“大学毕业的时候,学校里有一个去北京工作的机会。广东的同学根本看不上。江南的同学也都倾向留在广州,毕竟在这里上了四年大学了嘛。只有我们几个河南、河北、山东的同学感兴趣。名额嘛,就一个,最后就在我们俩里面选了。 “他把机会让给了我。我们相约,他到北京来找我。我等了他几年。后来,他在这里站住了脚,小日子过起来了。他就跟我说,不想去北京了。” 贾勇问:“您等了他几年?” 刘明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一年多,将近两年。” 贾勇问:“您后悔离开广州吗?” 刘明英沉吟片刻说:“可能留在这里生活会简单一些,从容一些。广州的商业环境好一些。我觉得我要是留在这里,随便找一家外贸公司都能做得比现在好。做外贸,语言要好,跟客户联系要勤。我能吃苦,我就不信做不起来。 “我那些同学毕业以后留在广州的,踏踏实实的,扎扎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不管是给公家干,还是给自己干,都做的不错了。人家有积累,有进步,时间一长了,差距就拉大了。没法比了。” 刘明英有些后悔地说:“像我这样的,家里没背景,自己又是个平常人,真不应该选择到北京工作。” 贾勇宽慰她说:“谁不是平常人啊?” 刘明英直言不讳地说:“季总就不是平常人。” 就形象而言,别看刘明英比季总还小几岁,她确实没办法跟季总比。贾勇听韩健说,季总曾经几度上过系统内部刊物的封面。公司资料室里,到现在还有季总做封面人物的杂志呢。 刘明英显得比季总憔悴。因为孩子小,她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修饰自己。 贾勇没想到,刘明英说的她和季总的差距,还不是形象上的。 第49章 第一个脚印踩对了 刘明英说:“季总胆子大,敢干。我做事,没有七八分的把握,不敢做。季总只要有三四分的把握,就敢干。这种把握机会的能力,我比季总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对她,我还是挺佩服的。 “你看她,一天的业务没做过,让她分管公司外贸业务。她就敢干。我想的就多。领导安排我一项工作,我得琢磨半天。能不能干好啊?干不好怎么办啊?好像生怕掉进坑里一样。 “季总就从来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她就老说,我就是一个干活儿的,领导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出了事儿有领导顶着。她不光私下里说,她当着领导的面儿也这么说。我是亲耳听到的。 “要是我,就会想,领导顶吗?领导顶得住吗?所以,季总就能跟得上领导的节奏,我就跟不上趟儿。” 刘明英劝贾勇说:“你是不是有一点儿羡慕韩健在办公室的工作?我觉得他不值得你羡慕。他和周宇在把握机会的能力方面,也比不了季总。 “你别看季总嘴上说,领导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我这么多年观察下来,其实她心里是有数的。她脑子转得快的很。她有一种感性思维的能力,快捷、准确,还不留痕迹。这是韩健和周宇比不了的。他们想走季总那条捷径,他们走不了。 “你就不一样了。他们都说你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可是,你进公司的第一个脚印就踩对地方了。你看他们贸大那几个人,一天到晚,夸夸其谈,还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呢,还沉浸在高考的成绩里不能自拔呢。那都是什么时候的黄历了?” 刘明英说:“你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跟着陈淑娜做业务。我看你没有荒废过一天,天天都有长进。时间长了,贸大那几个人和你之间的差距,就像现在我和我留在广州的同学一样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刘明英比贾勇早工作了有十多年。她作为一个过来人,贾勇的想法,她几句话就点明白了,说出了贾勇心里的一些顾虑。贾勇一直为自己没有一个名牌高校的学历背景,在九个新来的大学生里有一些自卑。这个心结,贾勇自己解不开,别的人不会解,还就是刘明英的话,让贾勇茅塞顿开。 贾勇觉得刘明英亲切起来。贾勇问刘明英:“您后悔不后悔,跟您原来的男朋友分手呢?” 刘明英叹了一口气说:“这就是姻缘呐。我说不上来,后悔不后悔跟我原来的男朋友分手,我不知道我和他真的在一起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不后悔和我丈夫的结合。虽然我们的日子过得有一点儿紧巴吧。 “真实的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一个琐事接着一个琐事,一个麻烦接着一个麻烦。你永远没有准备好的一天。就像周宇,他老想着等准备好了再结婚。我跟你说,他永远没有准备好的那一天。他要接受生活的平凡。生活没有那么多浪漫。爱情是少年夫妻的事情。等他头发都白了,还爱什么啊?” 贾勇说:“我觉得,您活得特别明白,特别真实。我不知道,您会不会,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跟别人说谎,但我相信您不会对自己说谎。这一点,我特别佩服您。” 工艺品展厅位于开幕式主会场附近,主办方把工艺品的展示安排在这个位置,有妆点场面、提振气氛的效果。王晗给落实的展位在一层,一进大厅右手中间,是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 这个展位和其他九平米的标准展位不同,是一个开放式展位,十二平米左右,三十公分高的一个平台,周围是一圈通道。展览开始以后,观众可以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同时欣赏展品。平台旁边有一张八十公分见方的正方形谈判桌和四把椅子。 刘明英看到其他展位上的工作人员都在热火朝天地布置展品。她催促贾勇,说:“咱们开始搬东西吧。” 贾勇拦住刘明英,说:“等一下,咱们先看看别的公司是怎么布置展台的。” 刘明英让贾勇说得一愣,然后赞同地点点头说:“也好。” 贾勇和刘明英在展览大厅里若无其事地东瞧瞧西看看。不管走到哪个展台前,布展的工作人员都警觉地盯着他们,既防着有人趁混乱偷展品,又怕同行窥探设计样式。贾勇和刘明英不理会他们,在一个合理的距离上,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暗暗盘算自己的展台该怎么摆放展品。 大厅的中央大概有两个展位的面积被同一家广州本地工艺品厂租了下来。他们展出的就是王晗说的骨雕摆件。本地企业布展时间早,贾勇和刘明英到展厅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布展,留下来的工作人员围着展位拉了一圈白色幕布,主要是保护展品,以免其他公司在布展的时候,不小心碰坏了他们的展品。当然,也有不让其他公司就近观察展品,研究制作工艺的想法。 骨雕摆件走的是仿象牙摆件的路子,但又有创新。雕刻技法上,骨雕摆件完全继承了象牙的雕刻技法。在设计上,一方面继承了象牙雕刻的故事性题材设计,另一方面由于骨雕用料成本低,突破了象牙尺寸的限制,题材设定的场景更加宏大。 骨雕摆件的规格都比较大,小的也有一米二长八十公分高,大一点的有一米八长。其中,最大的一件有四米长,雕刻的内容是清明上河图。每一个骨雕摆件都有一个单独的仿紫檀木的展箱,前后两面是玻璃,展箱里面装着射灯。 在展箱里用射灯是有讲究的。灯光太强,骨雕会显得惨白,观众看着也觉得刺眼。射灯是有温度的,展箱里不散热,处理得不好就成了烤灯。会导致骨雕变色,开裂,焦糊,甚至存在安全隐患。在贾勇见过的象牙摆件上,射灯是绝对禁止用来增加氛围感的。 第50章 别指着他拿主意 这个展位上的骨雕陈设却与众不同。骨雕的象牙型主体,里面是水泥填充的,温度低且不易发生变化,一定程度上对覆盖其上的牛骨片起到了散热效果。不过即便如此,要想用好射灯,发挥好射灯增加氛围感的作用,不经过科学的设计和反复的实验,难免弄巧成拙。 展箱的做工也很精细。基座上有带状束腰,腿用的是三弯腿设计,还浮雕了吉祥图案。一般的基座长一米,宽度不过三十公分,高一米。基座重心高,上面摆放的又是用水泥填充的实心仿象牙,要承受很重的份量。重心要是不稳的话,很容易倒。旁边的人要是让从上面滚落的,象牙大小的实心水泥柱子砸一下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贾勇暗自琢磨,这个基座看着结构简单,实际上制作工艺绝不简单。 基座的上面就是展箱。正面看,呈灯笼状。前后两面玻璃,不能开合,不用专用的工具,是打不开的。 基座和展箱,用的是普通的硬杂木,漆上得讲究。乍一看是紫檀木的效果。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这么精良的基座和展箱,让人感觉展箱里的展品一定价格不菲。 展箱上了架子,大概有一米八的高度,比大多数人平视的高度还要略高一些。这样的骨雕摆件适合陈列在大会议室里,或者大厅的显眼位置。既可以做屏风,整合视觉效果,也可以做背景墙,彰显华贵气氛。 展览公司把最好的位置留给骨雕摆件不是没有道理的,骨雕摆件具有很好的陈设效果。布展期间,主办单位来了几波检查工作的各系统的领导,一进门就被骨雕摆件的恢宏气象所吸引,连连赞叹骨雕摆件的制作工艺巧夺天工。这自然也是对展览公司展位布置工作的一种肯定。 围绕着骨雕摆件展位,是来自各省的工艺品公司。根据这个展厅空间宽敞的特点,各参展单位都陈列了大件的展品。有一家公司展出了全尺寸仿故宫金銮宝座,用的都是整块的墨绿色玉石板,工作人员小心谨慎地把沉重的玉石板拼接在一起。玉石板的拼接处用的是榫卯结构。 贾勇看着他们干活都捏了一把汗。玉石质地硬而脆,根本不适合借用木作的榫卯结构。果然,在拼接的过程中,两块玉石板的榫卯连接处发生了断裂。工作人员开始互相埋怨,后来竟然自己人跟自己人吵了起来。到底没吵出一个结果。最后,只好用木制榫卯做了加固。看起来木作不是木作,石刻不是石刻,不伦不类。 贾勇拉着还想凑上去听他们吵架的刘明英,走到另一个展位上。这个展位展出的是一个仿明郑和下西洋玉雕宝船,也是用玉料拼接出来的。贾勇关注地看了一下连接处的处理工艺,应该是用胶粘的。贾勇不禁哑然失笑。 刘明英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 贾勇悄声说:“玉器不适合做这种题材,传统玉器的加工用的都是雕刻的手法,没有用拼接法的。” 贾勇的声音不高,还是被展位上的工作人员听了个真灼。工作人员不高兴地过来赶他们走,让他们离展品远一些,别碰坏了展品。 贾勇拉着刘明英乖乖地走开了。他们来到另一个展位。这是一个福建来的参展商。好几个大小伙子正在用人工拖车拉一个一人多高的大块石雕,石块落地的时候,咚的一声,听起来分量不轻,少说要三百来斤。 贾勇看了一下,石材的玉化效果不是太均匀,一个工作人员,拿了一罐喷雾增光蜡,踮着脚在那里把石材通体喷了一遍。然后又用麂皮打磨着。旁边一个工作人员看他忙得满头大汗,也拿了一块麂皮,帮着一起干了起来。 刘明英疑惑地看着他们忙活儿,下意识地问贾勇:“这算不算做假啊?” 眼看着刚才还在忙活儿的工作人员,循着声音,瞪着眼朝这边看过来,贾勇赶紧拉着在那里指指点点的刘明英走开了。 在大厅里转了一圈,贾勇觉得还是骨雕的展示效果最好。周围的展位色调都是绿色,反而衬托出牙白色的骨雕更显高贵。贾勇转到自己的展台前,看着这十二平方米见方,三十公分高的展台,琢磨着怎么陈设展品。 就在这时,一个展览公司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他用抓着对讲机的手指着华艺公司的展台问:“这是谁的展台?怎么还没有布展?” 刘明英赶紧迎上去陪着笑脸说:“这个展位是我们的,我们马上就开始布展。” 工作人员一脸严肃地说:“你们得抓紧时间啦!一会儿领导要来检查,你们这么空着可不行啊。他不会说你们,他会说我们督促不力的。赶紧动起来!赶紧动起来!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要是耽误了展览正常开幕,我们可交待不过去。” 刘明英看着工作人员离去的背影,用胳膊肘碰了碰贾勇说:“你是在等周宇来拿主意布展吗?听我的,别等了。他就会和稀泥,担责任的事,你千万别指着他拿主意。别等了,来不及了。咱们赶紧把展品摆上去吧。” 贾勇这才把自己的顾虑告诉刘明英,说:“刘姐,咱们的展品都是小摆件。展览公司的招展说明里说,展览公司会提供展架的。没想到是这种展台,根本没有展架。” 刘明英猜测着解释说:“我知道你说的那种展架。刚才路过其他展厅的时候,我看到那种展架了。那种展架应该是给九平米标准展位提供的。我们这个厅都是开放式展位,面积也大一些。不是标准展位,展览公司恐怕不好安排展架给我们。你看,骨雕展位不需要展架,人家的展品是自带展架的。其他展位上都是大型展品,也用不上展架。” 贾勇想象着展品摆放在展台上的样子,为难地说:“咱们自己也没有准备展架。如果把展品都摆在这么矮的展台上,来了客人都得弯下腰低着头看,要想仔细看就得蹲着看,那不成摆地摊了?” 第51章 承担不起的责任 贾勇的话一下就把刘明英说愣了。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慌了神儿似的说:“那我还是赶紧去一趟展览公司吧。他们就是不给开放展位免费提供展架,我们付钱,总应该可以跟他们租展架吧。” 刘明英着急忙慌地背上自己的包就要走,被贾勇一把拉住。 贾勇还是拿不定主意,他摇着头说:“也不好。我见过展览公司的玻璃金属展架,在站台上摆那么一个展架,效果也不是太好。咱们的展品适合摆在多宝阁里。那才显好。客户才能看得出展品的价值。最好像他们骨雕座架用的那种仿红木的多宝阁。 “我估计您就是把玻璃金属展架租来了,展览公司也不一定让咱们摆在展台上。那种展架跟咱们的展台太不协调了。展览公司要是觉得咱们布展的情况影响了展览整体效果,他们是有权撤销咱们参展资格的。” 刘明英焦急地说:“我也知道玻璃金属展架跟展台不搭调。可你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到哪里去找仿红木多宝阁去?摆在展架上总好过直接摆在展台上吧?这个时候就别要求那么高了。先摆上去,好歹对展览公司有个交待。布展截止期就是今天,都这个时候了,再不把展品摆上去,人家来检查我们怎么解释?” 两个人正商量着,一个展览公司小领导模样的人带着几个手下过来检查,他用攥着对讲机的手指着展台,一点儿不客气地问:“这是哪个公司的展台?怎么还没有布置展位。是不是运输出了问题?要是你们的运输出了问题,赶不上参展,我们要马上另外做安排,这里不能这么空着。” 刘明英连忙赔着笑脸说:“我们的运输没有出问题。我们的货柜已经到了,正在准备布置展位。” 小领导上下打量了刘明英一番,把她当成了这个展位的现场负责人。小领导颐指气使地说:“你们这不是给展览会开天窗吗?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这个责任你们负得起吗?你们这个厅位置很特殊,所有来宾参加完开幕式以后都会从这个展厅经过,经贸部领导也要来这个展厅参观,你们要抓紧时间准备啊。你们是哪里来的公司?” 刘明英小心翼翼地隐去了华艺公司的名号,含糊地说:“我们是北京来的。” 小领导话里有话,带着讽刺的口气说:“北京的公司展出水平应该更高啊。你们是代表首都形象的。经贸部领导也是从首都来的,你们的展位要是出了问题,领导该问责我们了,说北京有那么多公司,为什么把这么好的展位给你们?那我们可就不好交待了。” 刘明英知道这个展位是经过王晗辗转过一手的,她生怕小领导追问展位的来源,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语塞,求助地看看贾勇。贾勇说:“我们的展品都是精品,展厅还在布置展览的过程中,环境比较嘈杂,我们怕损坏了。想稍微晚一些布置。一定在开幕前布置完毕,不会影响展厅的展示效果的。” 小领导盯着不卑不亢的贾勇看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勉强同意地说:“好吧,等着看你们的精品。” 小领导转过头去,跟一个下属果断地交待说:“你们做好备选方案。如果他们不能按时完成布展,这里绝对不能空着。要是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咱们就都别干了。你们去跟其他参展公司了解一下,他们有没有带备用展品的,到时候这个展位可以给他们白用。” 说完,小领导带着手下行色匆匆地去别处巡视了。 等小领导带着人从展位走开以后,展厅里已经听到信儿,围拢过来看热闹的其他参展商工作人员,盘算着能不能用自己的展品白占这个展位,交头接耳地渐渐散去。这时,站在人群后面的周宇微笑着出现了。 周宇不着急不着慌地说:“我刚才就来了,正好看见展览公司的领导在巡视,我就在旁边听着来着。我想,他们要是知道我是领导,就该过来跟我纠缠了。你们出面应对正好,他们顶多说你们两句。不碍事的。你们抓紧布展就是了。” 刘明英一边冲着展台比划,一边苦笑着说:“咱们没带展架,展品又都是小摆件,现在要是把展品摆在展台上,就跟摆地摊一样。你看怎么办好?” 周宇站在展台前,想象了一下刘明英描述的情况,念叨着说:“我哪知道该怎么办?我又没有参与组织货源,你们带的那些展品我一件也没有见过。我哪知道怎么安排陈列合适?再说,我也没参加过广交会,你们还是赶紧问问陈淑娜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听见刚才展览公司领导的口气了吧,再不布展就可能把我们的展位收回去。” 刘明英瞪了周宇一眼,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陈经理要等开幕式那天才来。她也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你让她怎么定?现在公司的领导就你一个人在现场,我们不问你,问谁去?” 周宇一点儿不示弱地说:“我负责的就是会务这一块儿。联系展览公司、领证取证、安排你们进场布展、安排你们住宿,是我分内的事。具体到怎么布置展位,那是你们业务部门的事。该怎么布置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刘明英知道跟周宇商量不出结果,她盯着展台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拿不定主意地跟贾勇商量着说:“要不然咱们还是去租展架吧,总比直接摆在展台上好。” 周宇听刘明英的话说得犹豫不决,不耐烦地说:“那就别犹豫了。赶紧去租展架吧,总比直接摆在展台上好。陈淑娜也真是的,这个展位是她搞来的,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连个展架也没有。” 刘明英觉得周宇不帮忙拿主意,还在借题发挥,她顶了周宇一句说:“这是特展展位,跟标准展位不一样。你没看见其他展位上都不用展架吗?” 第52章 借一辆平板推车 周宇不服气地说:“那陈淑娜也应该把情况了解清楚啊。要早知道这里是特展展位,没有展架,那就应该早做准备。当初我们没有申请到展位,你看陈淑娜那个不依不饶的样子。现在她搞了这么个展位,把展览搞成摆地摊儿了,她自己却躲起来,连个面都不露。 “她让我们怎么收拾这个局面?展览公司来检查的时候,我们怎么跟展览公司交待。弄不好我们会被展览公司在广交会会刊上通报批评的。那华艺公司就出名了。我看她下一届广交会还怎么申请工艺品展位。” 贾勇拦住还要争辩的刘明英说:“别急。这样,刘姐,您去服务中心看看有没有紫红色或者墨绿色的展布。” 刘明英还是一副斗气的样子,拧着眉头问:“买展布干什么?!” 贾勇不急不躁地说:“咱们的展品都有锦盒外包装。咱们把锦盒堆成金字塔形状,铺上展布,再把展品围着金字塔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地摆上去,高低错落着,这样就不用客户低着头看了,怎么样?” 贾勇一边说一边做手势比划着,带着周宇和刘明英想象着他设计的布展方案。贾勇的话,说得急得头上冒火的周宇和刘明英眼前一亮。他们连连点头说好。刘明英抓起包就往外冲,突然又转身回来,六神无主地问贾勇:“要是没有卖展布的怎么办?” 周宇大包大揽地说:“没有的话,我就到外面去买。这里是广州。这附近只要是跟展览有关的东西什么都有。” 刘明英也不搭理周宇,转身就走。贾勇把她喊住,说:“刘姐,记着再买一把锁。” 刘明英纳闷地问:“买锁干什么?” 贾勇刚要开口解释,周宇像是嫌弃刘明英不够老练一样,不耐烦地催促着刘明英,说:“让你买你就买吧。问那么多干什么。” 刘明英懒得跟周宇嚼舌,瞪了他一眼,慌慌张张地走了。 周宇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要买锁,他转过身来,看着贾勇好奇地悄声问:“对啊,这儿有用锁的地方吗?买锁干什么?” 贾勇慢条斯理地说:“要给货柜上把锁。货柜上打着铅封,那是一次性的,打开以后就不能再用了。货柜在后面的货柜堆场,离这里还挺远的。咱们整理展位的时候,得把货柜锁起来。 “咱们的展品都不大,布展期间什么人都有,我看好多人什么证件也没有就混进来了。那边有一家公司刚才就吵吵说他们丢了东西。展厅里都能丢东西,那何况在货柜堆场了。咱们那些展品,往编织袋里一装,拎起就走,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来。” 周宇也有一点儿同情地说:“是啊,咱们人手太紧张了,我看哪个展位也得有七八个人布置展览。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出去,就你们两个人布置这么大的展位,确实够你们俩忙活儿的。” 贾勇从来也没有指望让周宇跟他们一起布置展位。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听周宇絮叨,一边在展厅里踅摸。 贾勇想,货柜里有上百件展品,就他和刘明英两个人,从货柜堆放区一趟一趟地往展厅里搬,那得搬到什么时候去?他看别的公司布展的时候,都拉着一辆平板推车。要是自己也准备那么一辆平板推车就好了。 其实,那种平板推车没多大,折叠起来放到货柜里,完全放得下。贾勇暗暗责怪自己还是没有经验,这些细节上的事没有考虑周到。事到临头,成了问题。 旁边骨雕摆件展位,跟四周乱哄哄的展位不一样,显得格外安静。他们的布展工作早就结束了。布展工作人员也已经撤出了现场。只留了两个姑娘在那里照顾展位上的展品。 贾勇看见骨雕展位的谈判桌下面有一辆折叠起来的平板推车。两个姑娘正在谈判桌边用广东话有说有笑地聊天。 其中一个姑娘容貌娇美,气质脱俗,烫着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会说话一样。她雪白的脖颈上挂了一串大颗粒黑珍珠项链。她穿着白纱长袖衬衫,黑色西裤,露着脚踝,蹬着高跟鞋。 另一个姑娘,虽然乍一看长得不如烫发姑娘漂亮,但她身材高挑,动作灵活,显得精明干练。她把一头油亮的黑发简单地笼在脑后,用一条白手绢扎着。她穿着蓝白格子长袖衬衫,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衬衫袖口卷到了胳膊肘。 整个布展期间,别看马尾辫姑娘年纪不大,她就像是展位上的大管家,忙里忙外地张罗。她指挥着工人们干活儿的时候,声色俱厉,说一不二。工人们对她唯命是从。不忙的时候,她又跟大家嘻嘻哈哈,像个不懂事的高中女生。 贾勇没有理会还在那里不知道唠叨什么的周宇,他脑子里只想着平板推车。他拖着拉杆箱朝两个姑娘走去。两个姑娘吃惊地看着陌生的贾勇走到她们跟前。 贾勇客气地央告两位姑娘,说:“你们好,我是旁边展位的。我们从北京来。我们来的时候匆忙,没带平板手推车,我看你们有一辆平板推车,要是你们现在不用的话,能不能借给我们用一用?” 烫发的姑娘眨着眼睛,看着贾勇,还没说话脸先红了。她拿不定主意似的,看看梳马尾辫的姑娘,那个姑娘倒是痛快,说:“咱们现在也不用,借给他用吧。” 烫发的姑娘也不说话,神不守舍地点了点头。梳马尾辫的姑娘俯下身把折叠推车拖了出来。一边动作麻利地把折叠着的把手打开,一边故意说给烫发姑娘听一样,郑重其事地嘱咐贾勇:“别弄坏了呦,用完了,要擦干净!再还给我们。” 贾勇接过平板推车,点头哈腰地连声道谢。 贾勇一手拖着拉杆箱,一手拖着推车,回到自己的展位。周宇盯着贾勇身后,还在看着贾勇窃窃私语的两个姑娘。马尾辫姑娘不知道跟烫发姑娘说了些什么,烫发姑娘的脸更红了,害羞地要厮打马尾辫姑娘。 第53章 不管不顾往上扑 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南方的周宇,站在那里看着两个活泼的南方姑娘出了神。周宇神道地说:“贾勇,那姑娘好像对你有点儿一见钟情的意思。你看她脸红的。广东这地方这么开化,她还是做生意的,说两句话,脸就红成那样,不正常啊。你快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贾勇一手拖着拉杆箱,一手拖着平板推车,两边都用不上力,忙还忙不过来,哪儿有心思听周宇白话儿。他哭笑不得地说:“周主任,您要是不着急走的话,帮我干点儿活儿好不好?” 周宇看了看自己身上,特地为同学聚会晚宴穿上的簇新挺阔的西装。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过来搭把手的意思。他跟贾勇说:“要不然你把那个拉杆箱放在我跟前,我帮你看着。” 贾勇还真不放心把装着翡翠屏风的拉杆箱交给他。就他这么毛毛躁躁,东张西望的样子,在这乱糟糟的地方,他一个不留神,再把翡翠屏风丢了,贾勇可真没办法跟师父陈淑娜交待了。 贾勇认命地说:“算了吧,我还是自己带着吧。您待会儿还有事要出去,就不麻烦您操心了。” 贾勇的话正中周宇下怀,他含糊其辞地安慰贾勇说:“你等等,刘明英一会儿就回来了。” 周宇看了一眼手表,大呼小叫地说:“你要不提醒,我都忘了,我得赶紧走了,一会儿就堵车了。哎,我跟你说,你关注一下那个姑娘啊。我看那姑娘气质举止,像家世条件不错的。你别不相信,真说不定有一见钟情的事呢。” 周宇一边收拾东西往外走,一边用有些嫉妒的口吻,开贾勇的玩笑说:“你艳福不浅啊,坐飞机飞了几千公里过来,展览会还没开始,相亲会倒开始了。” 周宇也不管贾勇什么反应,不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总结技巧,还是在向贾勇传授技巧,他自说自话地说:“有的时候,就是得多搭讪。该出手时就出手,犹豫不得。就你这么西装革履的、北方来的、年轻精壮的小伙子,甭管认识不认识,有没有人介绍,就像你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往上一扑,那姑娘心里就扑腾扑腾地跳。” 周宇刚走两步就被贾勇叫住,贾勇无助地叹了一口气,直愣愣地问:“我们俩的证件呢?” 周宇如梦初醒地拍了拍脑门,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看我这记性,都忙忘了。” 他在公文包里翻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掏出一把缠在一起的,带着挂带的证件。他手忙脚乱地从里面找出贾勇和刘明英的筹展证和参展证交给贾勇,这才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展厅。 周宇往外走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抱着黑色塑料袋的刘明英,刘明英没看见他似地,和周宇擦肩而过。周宇停下脚步,转过身想跟刘明英交待一下他的去向,他还没来得及张嘴,刘明英已经走过去了。 周宇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气哼哼的刘明英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出来。周宇知道刘明英对自己一直以来推诿的工作作风很反感,但他自有不得已的苦衷。周宇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刘明英满头大汗地从塑料袋里面翻出紫红色的展布,递到贾勇面前,急切地问:“看看我买的对不对?是不是你要的展布?” 贾勇看得出来刘明英是真着急了。 刘明英是主动申请调动到业务三部的。在她这样的年龄,又有家庭孩子的拖累,一般情况下,业务部门是不愿意要她的。 为了早日把房子的贷款还清,刘明英求季总帮忙。季总还以为她想去公司老人主持工作的部门,李炜的业务一部或者朱志勇的业务二部,没想到刘明英却更看好初来乍到的陈淑娜主持工作的业务三部。 有季总出面,陈淑娜二话没说就同意接收刘明英。但陈淑娜也通过季总给刘明英递了话说:“业务部门跟办公室不一样,大家都要干活儿。” 自从季总把这个话告诉了刘明英,干活两个字就像是烙在了她的脑子里。三十多岁的刘明英,正经想在业务三部的外贸业务中找点儿活儿干。 来到业务三部以后,刘明英把自己的工作状态调整得比在办公室工作时,更加积极。但有一样,她改不了,那就是按点儿下班去接孩子。 刘明英的孩子刚上幼儿园,还不太适应。刘明英每天下班去接孩子的时候,看着哭得泪流满面的孩子,也不知道孩子在幼儿园里受了多大的委屈。她心里难受的要命。恨不得多一分钟都不愿意让孩子在幼儿园里待。 后来,刘明英的婆婆到北京来帮她带孩子。她这个婆婆也是个矫情的河南老太太。她从刘明英下班的时间开始计算她的通勤时间。刘明英晚到家一会儿,她婆婆就能用河南话教训她一晚上。 刘明英原来以为河南婆婆能够理解河南儿媳妇,没想到河南婆婆更懂得怎么按河南规矩教训儿媳妇。刘明英被她婆婆收拾得服服帖帖,她更不敢晚下班一会儿。 刘明英卡点儿下班在公司里都是出了名的。她生怕这件事会在她刚调到业务三部,就引起陈淑娜的不满。每天下班,她第一个夹着包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都像犯了错一样。 同办公室新来的大学生外贸员里,最没有纪律性的就是邵燕。可大家只见过邵燕迟到,没见过邵燕早退。连邵燕都觉得刘明英卡点儿下班的样子好笑,刘明英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得有多大。 唯一对刘明英卡点儿下班表现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就是陈淑娜。有一天快下班的时候,陈淑娜被季总叫到她的办公室商量事情。刘明英想趁着陈淑娜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偷偷溜走。没想到在办公室门口跟陈淑娜撞了个满怀。 刘明英羞愧的无地自容,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利落了。 陈淑娜揉着被刘明英踩得生疼的脚,用责备的口吻说:“你慌什么!接孩子,光明正大的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地走!” 第54章 他太沉得住气了 在办公室工作多年,已经锻炼得善于察言观色的刘明英,看得出来,陈淑娜不介意她卡点儿下班不是装出来的。陈淑娜是真的同情一个年轻妈妈的尴尬处境。 华艺公司天天喊着转型外贸公司,可从来没人张罗着参加广交会。在陈淑娜来公司之前,季总提出过组织参加广交会的事,公司的几个业务部经理居然都不响应。弄得季总认为,可能只有没做过外贸业务的她自己,才觉得参加广交会是个好事情。她怕别人说自己外行,再也不敢提这个茬了。 陈淑娜一来,就提出要用好广交会这个对外接触客户的窗口。公司里凡是想干点儿事的普通外贸员,没有不想参加这届广交会的。可是其他几个部门经理还是反应冷淡。 季总看出来业务一部和业务二部的发展势头不好,不想他们被陈淑娜的业务三部落下太远。鼓励他们也参加广交会,寻找新的业务机会。业务一部李炜做进口为主,不去就算了。业务二部的朱志勇也不去,这就让季总不可思议了。 有人私下里问朱志勇:“你那里也有新来的大学生外贸员,你怎么不安排他去参加广交会锻炼锻炼呢?” 谁都知道,让新外贸员参加广交会是外贸员正规培养方式中,不可忽略的一个阶段。但是,这样培养外贸员是要付出成本的。 谁也说不好,新外贸员带到广交会上的产品能不能成交,能成交多少,能不能把参展费用收回来。如果收不回来参展费用,那就是一笔培养新外贸员的纯粹成本支出。 这是大家能够想得到的,朱志勇不让他部门的大学生外贸员参加广交会的理由。还有一层理由,别人想不到。但是在办公室工作过的刘明英心里是清楚的。 业务部门去参加广交会,公司有用没用的领导就会以慰问的名义去一批。去慰问的领导,比参加广交会的一线外贸员的人数还要多。起码按照两个领导慰问一个外贸员的比例配置。而且,是全过程慰问。 广交会开几天,领导们在广州就住几天,慰问几天。这些人在广交会的开支,远高于外贸员参加广交会的相关支出。这些费用,都要由参加广交会的业务部门分摊。朱志勇不让他部门的外贸员魏振参加广交会,是不愿意分担这笔费用。 关于参加广交会的事,季总一号召,陈淑娜就积极响应。朱志勇暗自嘲笑陈淑娜不明就里,擎等着挨宰呢。 季总知道想各部门的年轻外贸员都很想参加广交会。她为了营造氛围,紧着一顿忽悠。可雷声大雨点小,李炜、朱志勇不响应,华艺公司参加这届广交会的最后只有业务三部。 业务三部也不可能让所有外贸员都去参加广交会。既然广交会是培养外贸员的地方,那就应该把最有培养价值的外贸员派出去。贾勇早就开始为广交会准备展品了。他去参加广交会是顺理成章的。一个展位,标配两名外贸员。除了贾勇,业务三部还会派谁去参加广交会呢? 刘明英不敢想这个名额会是自己的。她比业务三部的三个新来的外贸员大了十几岁,从年龄上看,她就不再具有培养的价值了。刘明英到了业务三部以后,在陈淑娜这样的强将面前,在贾勇这样的精兵面前,她觉得自己只有打杂儿的份儿了。让刘明英没有想到的是,陈淑娜把参加广交会的第二个外贸员名额给了她。 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刘明英还有一点儿疼。她战战兢兢地跟婆婆说了要去广州出差十五天的事。话音刚落,她婆婆的脸就耷拉下来了。 刘明英不等她婆婆发作,赶紧又说了补助的事。她婆婆想着儿媳妇能挣钱是好事,那样的话儿子还贷款的压力就小了。她婆婆转怒为喜,满口应承了带孩子的事。刘明英这才心情忐忑地踏上了来广州的旅程。 出发之前,陈淑娜免不了对刘明英鼓励一番。谈话的时候,陈淑娜嘱咐刘明英说:“你是贾勇的老大姐了,工作经验比贾勇丰富,又是在广州上的大学,展览公司里也有熟人。有什么事你多承担一些。” 陈淑娜虽然没有明说,但刘明英感觉,陈淑娜对她有一点儿委以重任的意思。在她和贾勇两个外贸员组成的业务三部广交会参展小组中,她应该是个组长的角色。 为了节约费用,刘明英和贾勇赶在筹展的最后一天前来到广州。筹展当天,因为没有筹展专用证件,他们被保安员拦在了展馆门外。刘明英找她在展览公司工作的同学把他们带进了展馆。 这是刘明英调岗到业务三部以来,解决的第一个难题,她的感觉好极了。她真的找到了当组长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北京时,跟贾勇说的那几句自谦的话,什么不懂产品啊,什么业务荒疏啊,什么不记得贸易条款啊,有那么一点儿多余了。 刘明英感觉到事态严重,是从她想象着各种玉器摆件在三十公分高的展台上铺了一地的场景开始的。在紧邻开幕式会场的工艺品特展展区,搞出这么一个地摊儿的效果来,通过不了展览公司的展前验收可怎么办? 刘明英想不到任何好的解决办法。她所能够想到的,就是去租标准展位用的玻璃金属展架。她知道,把标准展位上用的展架,摆在开放式的特展展台上,效果会显得不伦不类。而且,可能确实像贾勇说的那样,展览公司不会允许这样做。 直到贾勇提出用包装盒摆出一个金字塔造型展架的时候,刘明英揪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轻松了一些。转眼间,她又开始担心要是买不到展布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禁不起贾勇这个方案无法实施的打击了。 在买了展布往展馆走的路上,刘明英紧张的心情才彻底放松下来。在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的那一刻,她的第一个感想就是,贾勇太沉得住气了。 第56章 又一个突发情况 部长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两块翡翠屏风上。他摘下眼镜,身体前倾,尽量靠近翡翠屏风,问:“这是《西厢记》?” 贾勇说:“对。这件作品取材于《西厢记》。” 见多识广的部长,一副行家样子。他说:“这么好的翡翠不多见,这么好的工艺也不多见。“ 贾勇渲染着说:“创作这件作品的师傅是清宫造办处老艺人的嫡派传人。” 部长好像想到什么,问:“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贾勇杜撰着说:“是专门为这届广交会做的。” 部长欣赏着展品,说:“你们可要搞清楚,如果是解放前的就要算文物了。” 贾勇肯定地说:“是现代工艺品。” 送部长离开展位的时候,部长躲开电视台记者的镜头,说了一句只有贾勇能听清的话:“好东西,展览一下就可以了。可别卖便宜了。” 然后,部长转身回到了人群中,向展厅外走去。 政要陪同来宾离开后,展会正式开始。陈淑娜、于建学跟着第一波客商走进了展览大厅。和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王晗和康乐。看到布展的情况,陈淑娜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于建学在展厅里转了几圈,他来到陈淑娜身边说:“怎么在这个场馆搞了一个展位。” 陈淑娜说:“今年展位不好搞。王晗也是费了半天劲儿才搞到的。” 于建学提醒说:“这是特展展厅,专门展览大件展品的地方。就咱们在这个展厅里展览小摆件。” 陈淑娜说:“已然这样了。就这么着吧。我看布置的还挺像样子的。” 于建学说:“就怕买小摆件的客商不到这个厅来。” 在一旁听他们俩嘀咕的王晗,不乐意地说:“这个厅位置还不好?那就没有位置更好的展厅了。旁边就是开幕式会场,从那边过来就是工艺品特展展厅了。这个厅是客商参观展览的必经之路。” 于建学说:“特展展厅,说的好听。摆在开幕式会场旁边,就是给开幕式冲门面的。这些大摆件谁买啊?你看着吧,先别说咱们带的这些小摆件能不能卖得出去,就说在特展展厅展览小摆件,展览公司不过来找咱们麻烦就谢天谢地吧。” 王晗更不高兴了,急赤白脸地说:“部长都来看过了,电视里咱们也上了镜,展览公司还能让咱们撤展?我就不信了!” 陈淑娜低声呵斥道:“你们都少说两句吧。仗还没开始打,你们就扰乱军心!都给我出去!” 于建学和王晗这才不说话了。 陈淑娜围着展位转了几圈以后走到贾勇身边,满意地拍了拍贾勇的后背说:“这两天够紧张的吧。“ 贾勇说:“还好。就是没有经验,怕布置不好。” 陈淑娜连声说:“挺好的,挺好的!就是我们来,也就布置成这样了。这两天北京飞广州的航班特别紧张,好不容易买到机票,又延误。幸好你们早出发了几天。住宿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吧?” 贾勇说:“都安排好了,您放心吧。” 陈淑娜跟贾勇商量着说:“有个突发情况。王晗从黄牛手里低价搞到半个服装展位。服装也是一个出口大项,我舍不得放弃。我在河北有一家合作工厂,做出口工作服的。他们愿意过来参展,展位费也由他们承担。咱们公司做出口代理。但是签约得咱们公司签,不然统计不到咱们在本届广交会的出口成交额里。所以我得把刘明英调过去配合签约,这边留你一个人行吗?” 贾勇看着人头攒动的特展展厅,有些犹豫地说:“我担心我一个人看不过来。人太多了。我怕别人把东西碰了。张志强能不能过来帮帮忙?” 陈淑娜没有说话。她为难地咬起嘴唇,低下头沉思起来。 于建学本来就不乐意带着张志强来广州,他站在陈淑娜身后冲贾勇摆着手,气不打一处来地说:“甭提了,一下飞机就被他一帮狐朋狗友接走了,到现在也见不着他人影。” 周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他听见于建学的话,有点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昨天小张就没有回酒店。我还怕他乱跑,没敢让他跟贾勇一起住,特地把他的房间安排在咱们酒店里,让他跟咱们住在一起。他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把他的房间退了。他说,这几天他都不过来和咱们一起住,可以给公司省几天住宿费。” 陈淑娜原来打算在广州通过张志强接触一些新的业务关系,现在看来这个愿望落空了。她有一点儿后悔当初没听于建学的话。她歉意地看了看于建学,不耐烦地对周宇说:“现在谁还顾得上他啊,他爱干嘛干嘛吧。” 周宇好心劝陈淑娜说:“你把他借调到业务三部,他要是在广州走丢了,你可不好交待。” 陈淑娜表情冷漠地说:“一个在广州上了四年大学的大小伙子,我还担心他走丢了?我成什么了?幼儿园阿姨啊?” 周宇一看陈淑娜不高兴了,也就不说话了。 贾勇看出来陈淑娜这个时候是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体谅地说:“您安排刘姐去吧,这边我盯着,有什么事我随时向您汇报。” 陈淑娜看着解了她燃眉之急的贾勇,满意地说:“那这边展位你就多辛苦辛苦。你记住,别的展品都在其次,关键是这两面翡翠屏风,一定要看好喽。你这个展位上其他的展品加在一块儿也抵不上这一面翡翠屏风。一定不能离开你的视线,就是上厕所,你也要把它们取下来,装箱,随身携带。” 陈淑娜这边嘱咐完贾勇,又把刘明英拉到一边安排起服装展位的工作。 康乐今天也穿了一身高档西装,跟着陈淑娜一行进了展厅。他这套西装是今年香港流行款式的男装,好多香港客商都穿着这款西装出现在展馆里。人家穿这身西装精神得像走台的模特,康乐穿上这身西装像给香港老板开车的司机。 第55章 天生的应变能力 贾勇对华艺公司参加这届广交会的展品非常熟悉。他在看到展位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如何陈列展品是个棘手的问题。 在刘明英催促贾勇,从货柜里搬运展品的时候,贾勇拦住了她。贾勇没有表现出一点儿焦虑,他没有对刘明英做任何解释,居然还有心情拉着她去看别的展位布展情况。 贾勇点出了展品陈列的问题以后,刘明英和周宇都不知如何是好。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想尝试租用玻璃金属展架的方案。对于这个不是办法的解决办法,刘明英和周宇抱着走一步说一步的态度。 刘明英和周宇在对这个权宜之计已经形成一致意见的情况下,他们两个老员工,居然还当着新员工贾勇的面口角了几句,最后还是让贾勇把他们劝开的。 这个时候,贾勇提出了用包装盒摆金字塔造型展架的方案。刘明英和周宇都觉得这个方案再理想不过了。刘明英,一个老资格的新转岗的外贸员;周宇,一个办公室主任,就这样把展会布置的主导权交还给了新来的大学生外贸员贾勇。 如何布置广交会展品陈列的事情,在任何一本外贸专业书籍里都不会记载,在任何一个外贸大学的课堂里都不会讲授,这是一个优秀的外贸员不需要学习就天然具有的能力。这种能力还要在高压的工作环境中释放出产能来,要拿得出最佳的解决方案。这一点,贾勇当着刘明英和周宇的面做到了。 刘明英暗自庆幸,她是和贾勇一起来的。她想一想都觉得后怕。要是她一个人来参加广交会,今天这件事处理不好会怎么样?华艺公司就真的在广交会最装点门面的展厅里开了天窗,这是谁也承担不起的责任。更别说,让她刘明英,一个刚刚转岗做外贸员的孩子妈,来承担这个责任了。 刘明英为自己当小组长的想法感到无地自容。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刘明英一直有意无意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她担心自己会急出心脏病来。她的孩子还小,她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她心悦诚服地打定主意,在这届广交会上,她就听贾勇的安排了。 贾勇从刘明英颤抖的手上接过来紫红色展布的时候,他意识到了刘明英刚才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贾勇安慰她说:“没事儿了,有了这个展布,咱们能把展台布置得漂漂亮亮的。” 刘明英像是拿到一张满分的考卷,欣慰地说:“还有这个锁。” 贾勇把拉杆箱的拉杆收起来,平放到推车上。他从刘明英手里接过锁,嘱咐她说:“您就在这里等着,我去货柜里取展品。您负责这边就行。我一车一车往这边运,您把锦盒按咱们商量的码成金字塔形状。” 刘明英像是把肩头的担子换到了贾勇肩上,她如释重负地点着头说:“你把拉杆箱留在这里吧,我给你看着,省的你来回拉着它。” 贾勇说:“没事儿,陈经理让我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贾勇和刘明英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完成了展台的布置。在十二平米的展台上,他们用锦盒搭起了七层金字塔,铺上紫红色展布,把展品在七层台阶上依次摆开。贾勇挑一处最显眼的地方,预留了位置,准备在开展以后再把翡翠屏风拿出来展示。 在最下面一层,贾勇摆了一圈料器。贾勇想,料器像盆景一样,围在玉器周围,更能衬托出玉器的精致高雅。而且,料器价值低,不怕碰,放在周围,可以起到保护展台的作用。毕竟这金字塔是用纸箱搭起来的,万一场馆里人太多,有人不小心把它推倒了,那上面的玉器哗啦啦一起掉下来,损失就太大了。 贾勇和刘明英把展位一布置好,展品一亮相,立马就有其他展位的工作人员过来参观。同行看门道,有的人一边看一边赞叹,还是北京参展商的工艺好。有的人一边看一边摇头说,我们也是花大价钱请的人,怎么就做不出这样的精品呢。 刘明英听别人夸奖自己展位上的展品,心头阴霾渐去,兴奋了起来,她跟贾勇说:“看来咱们的展品挺吸引人的。” 贾勇心里没底儿,说:“还得看卖的怎么样,好东西还得有好价格。“ 刘明英疑惑地问:“你担心定价高了?“ 贾勇有些顾虑地说:“现在还不好说,我只是觉得陈经理对这批展品的定价也没有太大把握。“ 广交会期间,飞广州的航班经常晚点,陈淑娜一行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开幕前一天的深夜了。陈淑娜一到周宇安排的宾馆房间,就赶紧给贾勇打电话问布置展览的情况。贾勇把这两天的工作跟陈淑娜详细汇报了,陈淑娜才略微放心一些。 陈淑娜说:“明天开幕式后,我会到展位上跟你汇合。“ 开幕式当天一早,贾勇和刘明英跟随着参展商工作人员进了展厅。贾勇穿着西装系着领带站在展位边等候迎接来宾。开幕式后,参加开幕式的贵宾在主办国政要的陪同下走进了展馆。位于一层,紧邻开幕式现场的工艺品特展展厅此时灯火辉煌,琳琅满目,是政要陪同来宾参观的必到之地。 经贸部的一位副部长,陪同着来宾,在众多新闻记者的簇拥下进入了工艺品特展展厅。部长一边向来宾和记者介绍着广交会的空前盛况,一边走马观花地看着展品。一看就知道,这里陈列的大多数展品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并没有什么展品能够特别吸引他的注意力。 贾勇的展位在展厅右侧通道上。部长陪同着来宾从左侧通道进入展厅,转了四分之三圈后来到贾勇的展位。部长在展厅里唯一展览小件展品的展位前放慢了脚步。他饶有兴致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到贾勇的展台前仔细观看。刘明英有些紧张地碰了碰贾勇。贾勇走上前去,向部长介绍展品。 这个时候,电视台的记者把镜头对准了部长和贾勇。贾勇一边介绍着展品的材质和工艺特点,一边听见有人在指挥打补光灯,还让摄影记者给几个特写镜头。 第57章 急出了一身冷汗 贾勇没见过康乐穿西装。觉得他穿西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他这人穿再好的西装,也改不了乡镇企业家撸袖子干活儿的习惯。一来到展位前,他就蹲在地上,撸起袖子,整理他的料器盆景,那稀罕劲就跟见到他亲闺女一样,。 料器的花枝是用铁丝包裹了涂料做成的。在运输的过程中,为了节约空间,花枝被归拢在一起的。贾勇和刘明英布置展位的时候,只是简单地把原来拢在一起的花枝掰开,没什么造型,更谈不上艺术感。 康乐知道,贾勇和刘明英没接触过料器,没有责怪他们。他自己动手,按照工艺师的设计,逐个地给料器整理造型。他虽然不是专业的工艺师,但毕竟跟料器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耳濡目染,看也看会了。 料器盆景经康乐的手一收拾,效果果然不同。原来看着像长安街边逢年过节拼字用的盆花,康乐拾掇过后,像是中山公园菊花屋里的盆景了。一个用过即扔,一个有专人像宝贝一样侍弄。 康乐等陈淑娜跟贾勇交待完工作,他见缝插针地跟贾勇说:“贾勇,你怎么把我的样品都摆在下面了?你这么摆,客商还以为是装饰盆景呢。人家谁会想到这是可以定货的样品?我的产品还怎么成交啊?” 贾勇赶紧带着歉意安抚康乐说:“我马上处理。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在每一盆料器样品上挂上一张货号标签,然后再把您做的样品册往边上一放。这样人家就知道咱们这是样品不是装饰品了。您看行吗?” 康乐想了想说:“这是一个办法。另外,我觉得你可以在上面几层玉器中,穿插摆几件料器,这样对玉器的展示效果也有帮助。都摆玉器,太单调了。都是好东西,都是精品,放在一起就不显好了,精品把精品就比下去了。” 贾勇连声称是。他转过头想让刘明英帮忙去买些标签的时候,看见陈淑娜带着刘明英正往展厅外面走,于建学和王晗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们俩还僵着,彼此不说话。再找周宇,也不见了踪影。 贾勇正不知道找谁帮忙去买样品标签的时候,康乐主动请缨说:“你这里事太多,走不开,我去买。你琢磨着怎么帮我多摆几盆料器吧。” 康乐刚一转身,就被两个保安员拦在了贾勇面前。 一个保安员严肃地问康乐:“你的证件呢?” 贾勇心里一惊。今天是广交会正式展览的第一天,展馆加强了安保措施。刚才康乐和陈淑娜、于建学、王晗一起进来的时候,贾勇就注意到,他们没有按照展览公司的要求,把参展人员工作证佩戴在外衣左胸位置上。 按照展览公司的规定,一个展位可以配备两个工作人员。算上那半个服装展位,华艺公司顶多有三个参展人员工作证,这么多人进展馆根本不够用的。贾勇估计他们是找熟人带进来的。 贾勇咬着嘴唇,准备硬着头皮跟保安员解释说,康乐是华艺公司的厂家供应商,来帮助布置展览的,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机会通融一下。 贾勇刚要说话,康乐就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制止了他。康乐不慌不忙地掀开他的高档西装,把自己皮带上挂着的客商证件亮了出来。 保安员拿过那个证件,核对了上面的照片。可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康乐会是一个海外华人客商。 别说保安员不相信,换了谁也不会相信。康乐一个从十九岁开始做村支书的人,在乡镇企业干了二十年,气质上跟海外华人客商差距太大了。 保安员说:“请出示你的护照。” 康乐大大方方地取出他的中国护照递给保安员。 保安员核对了护照上的照片后说:“客商证件是颁发给外籍人员的,你怎么会有客商证件?” 康乐理直气壮地说:“我是香港公司的中方雇员。我有香港公司向展览公司申请客商证件的信函。” 说着,康乐掏出一张信函交给保安员。 保安员看着用英文写的信函,说:“这个我们需要确认,请你跟我们到安保中心走一趟。” 康乐一听还要带他去安保中心,也有一点儿紧张。他故作镇定,看着贾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跟保安员说:“好吧,我跟你们走。” 康乐就这样像一个伪造证件的嫌疑人一样,被两个保安员一左一右夹着,从贾勇身边带走了。 这个时候,展位上只有贾勇一个人,他身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他想去找陈淑娜想办法,又不知道她在哪里。就是贾勇知道陈淑娜大概在服装展厅里,展位上没有人,他也离不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贾勇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他一下就急出了一身冷汗。 贾勇在展位上,一边应付着客商的询价,一边不停地看着手表,盼着陈淑娜他们三个人能赶紧转回来。可他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一个小时后,康乐抓着一把样品标签自己回来了。 康乐看着一直为他捏着一把汗的贾勇,安慰他说:“没事儿。香港公司是真的,信函也是真的。公司的老板是王晗的朋友。他证明我和陈淑娜他们仨都是他在大陆的雇员,给我们申请了广交会的客商证件。就是香港公司不给我们发薪水而已。我们可以解释说,我们的薪酬制度执行的是佣金制,这个展览公司也无处查证,手续上没毛病,你别担心。” 贾勇摸着自己的脑袋,承认说:“吓坏我了,我真怕他们给您定一个伪造证件的罪名。我想去找陈经理想办法,这里又离不开人。急出我一身冷汗。” 康乐摆起老资格说:“你一个外贸员,什么出乎意料的事都可能碰上,你得适应。你还是锻炼的少。你看我,十几岁就一个人走南闯北了。让人家把我当成盲流逮起来,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怎么着?我不是好好的吗?” 第58章 被买家逼到墙角 贾勇惊讶地问:“您不紧张吗?” 康乐有些尴尬地反问:“你看出我紧张了吗?” 贾勇不好意思说,嘿嘿一笑。 康乐自我解嘲地说:“紧张还是有一点儿紧张的。毕竟,大庭广众之下,被两个保安押走,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展览刚开始的时候,看的人多,询价的人也多,其中一些人流露出成交的意愿,但大多数人还想再多比较比较,或是等着卖家把价格再降一降。 有那么几拨人很引人关注。其中一拨人,为首的是一个香港人,矮胖子,留着长发,蓄着大胡子,脖子上戴着一条像狗链一样粗的项链,垂在前胸。他穿一件黑色短袖t恤衫,白色纱裤,外面披一件白纱大氅。走起路来,白大氅飘起来,有点儿像金庸笔下的武侠。 每次来,他都像要把整个展厅的展品都买下一样,逐一的询价,让秘书做笔记,和厂家交换名片。他瘦小的女秘书,抱着一个黑色大笔记本,每问询一个厂家的报价就交换一张名片,然后把名片用订书器订在记录报价的笔记本册页的右上角。本来就很厚的笔记本,加了名片,变得更加厚重。 香港人虽胖,动作却灵活。他时不时地故意紧走几步,带起一阵风,让轻薄的白纱大氅飘起来,营造出一种凛然掌控全局的气势。穿高跟鞋、西装短裙的女秘书迈着碎步哒哒哒地跟在旁边,忙得不亦乐乎。 这个大胡子香港人已经来过展厅好几次了。他每次来,身后都跟了一帮人。这些人大部分是参展商的工作人员,他们跟着大胡子一路走过来,就为了从大胡子香港人和其他厂家的交谈中,了解到报价信息和大胡子香港人的谈判策略。 其中也有自称是大胡子香港人的代理人的,他们在大胡子香港人和厂家之间联络走动,通过帮衬香港人砍价拿佣金。那些远道而来带着大件展品的参展商,他们不想把大件展品回运的想法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一次一次地应付着香港人和所谓代理人的轮番砍价。看到这些参展商被逼到墙角的样子,贾勇真为他们感到难受。 大胡子香港人也到贾勇的展位上来过几次。每一次,贾勇都爱搭不理地按最高的价格报。大胡子香港人觉得贾勇小看了他的实力,就给他的女秘书做个手势,让女秘书跟贾勇解释一下。 忙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秘书,用香港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做着要把整个展台上的工艺品包圆的手势,表情夸张地跟贾勇一字一顿地解释说:“我们要很大量的货。你能不能考虑给我们一个折扣?” 贾勇没好气地说:“我们这种工艺精品没有很大的量。卖一件少一件,不降价。” 大胡子香港人只好深表遗憾地摇着头用香港话问:“没得谈?” 贾勇面无表情地用普通话说:“没的谈。” 大胡子香港人只好带着女秘书悻悻地走开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其他厂家的工作人员,听到贾勇和大胡子香港人这么谈生意,都流露出既惊讶又佩服的神情。他们中有人问贾勇:“你真不降价?” 贾勇毫不含糊地说:“不降。大不了,带回去。货卖识家。” 展览开始以来,成交情况最好的还是骨雕展位。从展览的第一天起,就不断有客商签合同下订单。忙得骨雕展位上的两个姑娘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她们上厕所都要跑着去,跑着回来。 贾勇发现,到骨雕展位上签约的都是外籍客户,没有香港中间商。外籍客商不喜欢绿色的玉,特别是绿得有些发黑的玉。他们不能理解中国人讲究的,玉的圆润。他们喜欢拿玉和钻石比较,再好的玉,通透性也不可能和钻石比。 中国人喜欢的恰恰是玉的半透明的特点。玉的半透明反应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倡导的,含蓄的为人处事之道。钻石的通透性更能够迎合西方人直截了当的做事方法。但是不管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都喜爱洁白的象牙。走进工艺品特展展厅的西方人无不赞叹骨雕摆件的精美。他们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是象牙吗?” 从正式开展的第一天起,骨雕展位上烫发姑娘的穿着,就更加讲究了。她穿了一身黑色短袖旗袍,戴着大颗粒的白珍珠项链和白珍珠耳环,更衬托出她婀娜的身材,明亮的眼睛,粉白的肌肤。她往骨雕展台前一站,就像展商特地请来的模特。烫发姑娘仿佛是工艺品特展展厅里最鲜活灵动的一件展品,一道最亮丽的风景。 让大胖子香港人询价搞得心情烦闷的贾勇,一看到烫发姑娘心情就舒畅了许多。贾勇在心里自己宽慰自己说,就算一件展品也卖不出去,在这里看十五天的模特表演也算不虚此行了。 扎马尾辫的女孩还是穿着牛仔裤、运动鞋,只是每天都换不同的衬衫。两个姑娘在展位上不停地跟一拨拨的客户解释:“这是仿象牙工艺品。” 客商们问:“这个没有贸易限制吧?” 姑娘们说:“这是用牛骨制作的,没有贸易限制。” 一听说没有贸易限制,客商就凑上前细看。有的客商看到骨雕摆件里做工精巧的人物造型会问:“在长途运输中怎么保证不会损坏?” 姑娘们会拿出准备好的印制精美的宣传册,向客商展示产品的制作工艺和包装方式,打消客商的顾虑。很多客商听完姑娘们的解释,就会从公文包中拿出卷尺,丈量自己感兴趣的骨雕摆件的大小。 有的客商觉得尺寸不合适,会跟姑娘们讲,自己准备把骨雕摆件陈列在什么位置,需要多大尺寸的骨雕摆件,问可不可以定制。姑娘们也会提出自己关于产品定制时在设计方面的建议。经过姑娘们和客商的反复商量,双方达成一致意见,然后签约。到签约的时候,姑娘们会把工作交给其他同事,自己去接待新来的客商。 第59章 不见得是好生意 在展厅中央的骨雕展位,本身就占据了两个展位的面积。按照会务安排,他们有两张谈判桌,八把椅子。即便如此,他们的椅子还是不够用。 每一次需要借椅子的时候,烫发姑娘都看着贾勇,小声跟马尾辫姑娘耳语几句。马尾辫姑娘仗着曾经借给贾勇平板推车的交情,理所当然地跑过来借椅子。贾勇总是很大方地把椅子借给她们。 马尾辫姑娘麻利地搬着椅子回骨雕展位的时候,站在骨雕展位里的烫发姑娘会向贾勇又充满感激,又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那一笑真是千娇百媚。贾勇心想,就为这一笑,这椅子借的值了。 骨雕展位上还有一个跟烫发姑娘穿同款旗袍的胖女人,看样子是老板娘无疑了。她也烫了发,只是因为脸大头大,烫过的头发就像夏天里绵羊身上要被剪掉的羊毛卷一样。她腰上挂的游泳圈似的一圈肉,曲线毕露,实在是硬塞进旗袍里的。 骨雕展位上的两个姑娘和其他工作人员忙碌的时候,胖女人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围着展位悠闲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满脸的得意和骄傲。 旗袍是非常能够彰显淑女风范的服装。穿旗袍的女人走的都是一字步,迈出步子的时候,前脚和后脚在一条直线上,前脚掌着地。每走一步,腰、髋、臀的曲线就变动一次,如同波浪一般起伏。 即便在走一字步,淑女的双手也不会很随意地前后摆动。淑女会把嫩藕般的小臂微曲于身前,纤芊玉手似合非合交叉在一起。骨雕摆件展位上的烫发姑娘就是这样做的。 胖女人平时肯定是不穿旗袍的,应该也不会穿高跟鞋。她走路明显外八字,每次迈出一步,都是高跟鞋的金属后跟先着地,像砸夯一样用力。好在展览大厅的通道上铺着地毯,不然的话,那声音一定让人听了难受。 谈判的间隙里,胖女人总算有机会在谈判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休息一下了。她要么歪靠在椅子上,要么双手扶着膝盖,叉开着双腿坐着。她还踢掉了高跟鞋,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 每到此时,卷发姑娘总是不好意思地走到她身边,给胖女人松肩捶背,低着头耐心地轻声劝她穿上鞋。不过,她的这番劝说显然对疲惫不堪的胖女人是没用的。 马尾辫姑娘没有卷发姑娘那般耐心,她也不做说服工作,干脆蹲下身,捡起高跟鞋,像给小孩穿鞋一样硬生生地往胖女人脚上套。只有这样,胖女人才肯唉声叹气地把鞋重新穿上。 在展览日的第二天,开展没多长时间,胖女人就被骨雕展位里热火朝天的谈判挤了出来。她围着骨雕展位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看还是没有空出来的椅子,她就接着在大厅里转。 胖女人就像来视察的领导,在各个展位前溜达,跟这个聊几句,跟那个聊几句。评论评论这个展品,端详端详那个展品。胖女人在自己家门口接订单接到手软,别的参展商身在广州,人地两生,生意都还没有开张,双方的心情冰火两重天,实在聊不到一起去。 胖女人想借着聊天的机会在人家展位的椅子上坐一下。人家其他公司的参展商心里嫉妒她,不待见她。没办法,胖女人只好在人家的白眼下站起来,离开人家的展位。挣到了钱,心里美滋滋的胖女人,觉得没挣到钱的其他参展商太小气了,她撇着嘴离开人家展位的时候,一副瞧不起的神情。 明明是个有钱人,却连一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胖女人觉得没有面子,只好在展厅里接着溜达。实在没有地方坐的胖女人,来到了贾勇的展位。她招呼都不打,一屁股坐在贾勇展位谈判桌边的空椅子上,和跟她儿子年龄差不多大的贾勇,没话找话地搭讪道:“你是北京来的?” 她讲的普通话有一些广东腔调,但是口音不重,一听就知道她经常和北方人打交道。胖女人问贾勇:“多大了?” 贾勇说:“二十三。” 胖女人冲骨雕展位上的烫发姑娘扬了扬下巴说:“你比我女儿阿娇小两岁。你该管我叫阿姨。” 贾勇赶紧听话地冲她微微鞠躬,叫了一声:“阿姨好。” 胖女人没想到贾勇这么听她的话,她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们北京人就是讲礼貌。大学毕业吧?” 贾勇点头说是。 胖女人张口就问:“有女朋友吗?” 贾勇说:“没有,我刚工作。” 胖女人大惊小怪地说:“刚工作怎么就不能有女朋友。在我们广州,别说大学生,好多高中生现在都开始谈恋爱了。像我们有女儿的人家,女儿自然要管得严一些。你一个男孩子,你怕什么?你干什么又不吃亏。你不抓紧找对象,好的就让人家挑走了。” 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我,还没有女朋友。” 胖女人问:“喜欢广州吗?” 贾勇说:“我第一次来广州,除了展馆,哪儿都没去过呢。” 胖女人自豪地说:“我们广州好。不像你们北京。北京到了冬天到处都是光秃秃、灰蒙蒙的,还有扬沙。我们这里一年四季到处都是绿色。我老公也是北方人,学美术的,到广州来上大学,觉得我们广州吃的好,玩的好,环境好,舍不得走了。我老公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广州的工艺品厂工作,后来认识了我,就嫁给我了。” 贾勇被胖女人的幽默逗笑了。 胖女人大言不惭,强词夺理地说:“就是嘛,你们北方人说的入赘不就是嫁给女方嘛。” 说完胖女人自己也笑了。 胖女人指着贾勇展位上的展品,以内行的眼光由衷赞叹道:“都是好东西,比他们的都强。” 贾勇轻叹一声说:“是好东西,不见得是好生意。” 胖女人自以为见多识广,她估计自己用场面上的话这么一夸奖,贾勇会说几句谦虚的话,却没想到贾勇这么评价自己的生意。意外之下,她又定神看了看贾勇这个跟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北方小伙子。她摆出一副大买家的架势,很有兴趣地问:“怎么讲?” 第60章 把假金卖成真金 贾勇用一种跟同行探讨的口吻说:“我们的产品材料贵,人工贵,成本高,定价高,周转慢,销量小。广交会主要面向的是西方客商,我觉得他们对玉器不太感兴趣。日本人,韩国人,东南亚人,喜欢固然是喜欢,价格压得太低。拿我们工艺大师的手艺不当回事。” 胖女人听得很认真,她赞同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贾勇冲胖女人竖起大拇指说:“要论懂生意,还得说您。您把假金卖成了真金。” 胖女人呼地从椅子上抬起身子,一个没站稳,又重重地落在椅子上。展馆配发的简易折叠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贾勇都担心那椅子会被她坐塌。胖女人表情严肃地说:“做咱们工艺行的,有个讲究,只能互相捧,不能互相拆台哟。” 贾勇赶紧说:“阿姨,我佩服您还来不及呢,我怎么能拆您的台啊。再说,您能支撑起这么一个场面,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们想学都学不来呢。” 胖女人谦虚地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些东西对你们北京人来说,怎么说呢,用你们北京话讲叫,不是玩意儿。你们看不上,也不愿意费这个心,我们才有机会做嘛。” 贾勇一本正经地说:“可不是这个话。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钱谁不愿意挣呢?生意做到您这个份上,讲究的就不是手艺,是管理。老北京的手艺人是不懂管理的。” 胖女人有些吃惊地看了贾勇一眼,不由的赞了一句说:“上过大学的人,眼光就是不一样啊。” 贾勇问:“我听说您以前在广州象牙雕刻厂工作?” 胖女人嘿嘿一笑说:“小伙子,可以啊,来了不到两天,连我的底细你都打听出来了。” 贾勇说:“那您在北京象牙雕刻厂有熟悉的人吗?” 胖女人愣了一下说:“谈不上熟悉,倒是有几个认识的人。” 贾勇说:“那我跟您打听个人。王宏强王师傅,您认得吗?” 胖女人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说:“他在象牙雕刻方面是这个。现在全国做象牙雕刻的大师,没有几个人了。这个行当里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 贾勇试探着问:“您们之间是不是有业务啊?” 胖女人夹着小心说:“你个小伙子,套我的话。你先跟我说说,你怎么知道王宏强的?” 贾勇说:“您不是说了吗?王师傅在象牙雕刻行当里是这个,又在北京。我在北京做工艺品出口,还不得认识一下啊?” 胖女人对贾勇感兴趣起来,问:“那怎么称呼你呢?” 贾勇说:“我叫贾勇,华艺公司的。” 胖女人自我介绍说:“我姓苗,苗丽华。我的公司叫丽华工艺。你问王宏强,他要是跟你关系够好,他就会告诉你,我们有没有业务。你不许叫我苗丽华啊,我的大名可不是你叫的,你要叫我苗阿姨!我是你师父一辈的。” 贾勇说:“不瞒您说,我这批玉器是从王宏强的师弟,张天保师傅厂子拿的货。” 苗丽华说:“张天保我知道啊。我不知道他改行做玉器了。他是王宏强的师弟,原来也在北京象牙雕刻厂学徒。王宏强年龄大了,他在这边的事情经常让他师弟过来跑腿。” 贾勇说:“张师傅说,他的厂子里也有王师傅的股份。” 苗丽华心知肚明地说:“明白。都是自己人。虽然你是第一次来广州,你有什么事找你苗阿姨就对了。” 贾勇朝骨雕展位上张望着,羡慕地说:“您的生意太让人眼馋了。” 苗丽华顺着贾勇的目光看到了骨雕展位上忙碌的阿娇,哼了一声问:“你就眼馋我的生意?我看你是眼馋我那里的姑娘了吧?” 贾勇老老实实地说:“那可不敢馋。” 苗丽华问:“为什么?” 贾勇说:“那不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苗丽华怂恿地看着贾勇说:“人就是要胆子大,要敢想,敢行动。” 贾勇叹了一口气说:“不瞒您说,我们本来也想搞骨雕来着。” 苗丽华挑战地问:“那为什么不搞了呢?” 贾勇说:“王师傅不给面子,不肯出来挑头啊。” 苗丽华蛮有把握地说:“他不会干这个的。他的手艺做这个就糟蹋了。” 贾勇说:“不是吧?我看他是不敢得罪您。他的牙料……” 贾勇的话没说完,苗丽华一把抓住贾勇的胳膊,她警惕地向四周张望着说:“小贾,我不跟你见外了啊,以后就叫你小贾了。有些话可不能随便说。” 贾勇会意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苗丽华靠近贾勇,捂着嘴,窃窃私语般地跟他说:“牙雕多大的利润啊,骨雕不挣钱。你别看忙忙活活的,就忙了一个热闹。利润薄得很。” 贾勇并没有随声附和,他自言自语地说:“我看了。王师傅做牙雕追求的是,人物惟妙惟肖,表情千变万化,讲究一个人物一个样子。 “他跟我说,纯手工活儿,没有两个人物是一模一样的。每个人物他都要先画样子,然后照着样子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王师傅是个认真的人,手艺上的活儿,他没有半点儿马虎。 “我看您的骨雕上好多人物表情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变化。应该是流水线上做出来的。一个熟练的小工一天得做不老少吧?这个成本就省了一大块儿。” 苗丽华假装生气地瞪着贾勇,在贾勇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 贾勇接着说:“也可能是用牛骨粉加粘合剂,直接用模子压出来的。那就成本更低了。” 苗丽华虚张声势地说:“你别再说了啊。这已经是我的商业秘密了。不好让人家听到的。” 贾勇会心一笑,不再说了。 苗丽华见贾勇听话,满意地说:“你到广州来,阿姨做东,请你吃饭。” 贾勇当真地问:“一定啊?” 苗丽华不当回事地说:“一顿饭算什么?你以后来广州参加广交会,都不要住酒店。住到阿姨家里面,我家里比五星级酒店条件还要好。” 苗丽华看着贾勇一副北京人提笼架鸟、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无羡慕地说:“东西卖不动,我看你也不着急,一看就是给公家打工的。” 第61章 蹭饭的本领不小 贾勇不慌不忙地说:“这样的东西越着急越卖不出去。” 苗丽华替贾勇担心,她提醒第一次来参加广交会的贾勇,说:“你还要等着最后几天让香港过来的买家扫货吗?他们收你的东西可都当收垃圾一样啊。” 贾勇自信地说:“不会的。今天是第二天。今天要是没有成交的话,明天可能就有成交,第四天我不报什么希望,第五天应该会好,然后再歇两天,第八天会好,然后就要等最后的高潮了,应该在第十三天。最后两天就甩卖尾货了。” 苗丽华不相信地笑着说:“你算命哪?” 贾勇说:“不信您回去看看。您的成交量也会在这几天好。” 苗丽华从椅子里站起来,挺胸昂头,轻轻拍着桌子,霸气地说:“我的生意每天都好!” 贾勇说:“但是在这几天会尤其好。” 苗丽华要跟贾勇打赌一样,说:“好,我倒要看看你说的准不准,你说是哪几天生意好?” 贾勇说:“二、三、五、八、十三。” 苗丽华拍了一下大腿,痛快地说:“我记住了。好了,回去了,不耽误你做生意了。有空来我们这里坐。” 按照陈淑娜的要求,贾勇在场馆里去上厕所的时候,他要把两面翡翠屏风从展位上取下来,装箱,随身携带。 贾勇怕参观的人碰到翡翠屏风,把它们摆在展台最高的位置上。取下来,摆上去,都不方便。而且,老这么搬来搬去的,会让人觉得这两件展品特别贵重。贾勇担心,有人会心生歹念。为了少动那两面翡翠屏风,贾勇尽量少喝水,少去厕所。 水可以少喝,但不能不喝。聊一上午业务,饭更不能不吃。贾勇的肚子早就饥肠辘辘了。他一直往展厅门口张望,看看陈淑娜、于建学会不会来替他一会儿,让他去吃口饭。 贾勇正在翘首以待的时候,骨雕展位上传来了一阵欢呼。原来是苗丽华的老公,来给员工送饭来了。骨雕展位生意好,老板从广州着名的五星级大酒店给员工定了套餐犒劳大家。 苗丽华拉着她老公来到贾勇的展位上,给他们做了介绍,苗丽华的老公姓曾,名叫曾列兵。他形象俊朗,身材挺拔,气宇轩昂,北方人模样,一副艺术家气质。看来那烫发姑娘曾小姐遗传父亲的基因多了一些。 贾勇跟曾列兵握手的时候,叫了一声:“曾叔叔好!” 苗丽华高兴地做了个怪样子,南腔北调地说:“齁甜!” 曾列兵纳闷苗丽华怎么会跟贾勇这么熟。 苗丽华跟曾列兵说:“小贾的玉器是从王宏强师弟张天保厂子里拿的货。” 曾列兵恍然大悟地说:“老王我们熟悉。我擅长美工,他擅长雕刻,有过合作。” 苗丽华凑近了轻声跟曾列兵说:“老王把从咱们这里进的牙料都给小贾看过。” 曾列兵哦了一声,向贾勇使个眼色,心照不宣地说:“自己人,自己人。我们在广州,有事说话,多少有个照应。” 贾勇好不容易盼来了陈淑娜和于建学。 贾勇跟陈淑娜打了个招呼就往厕所跑。把陈淑娜和于建学都逗笑了。 上完了厕所,贾勇觉得一阵轻松,一路小跑着回到展位上。他跟陈淑娜和于建学汇报了开展以来客商询价的情况。贾勇把旁边骨雕展位上的火爆生意跟陈淑娜绘声绘色地做了介绍,说得陈淑娜一脸羡慕。 贾勇问陈淑娜要不要认识一下丽华工艺的老板和老板娘。陈淑娜想了想说:“这些关系你自己掌握就好了。” 陈淑娜让贾勇去吃饭,她和于建学帮贾勇看一会儿展位。贾勇刚要走,烫发姑娘曾小姐,亲自端了广州大饭店定的套餐给贾勇送了过来。 陈淑娜看着曾小姐害羞地走了,笑着跟贾勇说:“你这蹭饭的本领不小啊。我和你于师父白替你操心了。以后这中午饭我们就不管你了啊。” 送走了陈淑娜,贾勇琢磨,为什么陈淑娜不愿意认识一下苗丽华呢?她不是说,到广州来就是要多见些业务上的朋友吗? 贾勇想,看来陈淑娜的业务重点已经不在工艺品上了。他忽然觉得陈淑娜和苗丽华的面相有几分相像。陈淑娜和苗丽华,都一脸蛮横像,不怒而威,稍微一笑,就让人觉得难得的亲切。 贾勇的第一单生意是在开展后的第三天成交的。这天开展后没有多长时间,有两个穿着笔挺的海蓝色西装的金发欧洲人来到工艺品展厅,他们拎着黑色的公文包,系着黄色丝绸印花领带,毛茸茸的手上,戴着图章大小的方形黄金婚戒。 从他们严谨的着装风格判断,他们不像是经营工艺品的商人。那些卖大型玉器摆件的参展商,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买家,没有把他们的出现当回事。 两个欧洲人走到各个展位上的时候,参展商的工作人员,甚至都懒得从座位上站起来,询问一下他们的采购意向。两个欧洲人觉得,他们好像来了他们不该来的地方,显得有些局促。 在贾勇的展位上,他们得到了礼貌的接待。两个欧洲人目光里透着受过良好教育的友善。贾勇按惯例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欧洲人赶紧还了他们的名片。 贾勇一看,是一家瑞典机械公司的高级经理。贾勇陪着两个瑞典人围着自己的展位转了一圈,向他们介绍了玉器的器型、工艺、渊源。两个瑞典人,一边听,一边礼貌地点头。 正说着,一个瑞典人被一件芙蓉石丹顶鹤吸引住了。他招呼另一个瑞典人上前细看。贾勇在一旁解释说:“鹤在中国文化中代表高贵的品性。具有这种品性的人,在中国叫君子,在西方叫绅士。” 瑞典人一听绅士,眼睛亮了一下,他们要求把丹顶鹤摆件从展架上取下来,拿到手里细看。贾勇先表现出有些为难的样子,然后说:“我可以破例同意先生们拿到手里看,但请你们务必小心,不要损坏。如果损坏的话,你们要照价赔偿。” 第62章 客户还等着你呢 瑞典人认真地做了承诺后,贾勇把芙蓉石丹顶鹤从展架上取了下来,放到谈判桌上,再请两个瑞典人自己去拿。瑞典人学着贾勇小心翼翼的样子,把芙蓉石丹顶鹤拿了过去,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看。 作为受到特殊礼遇的回报,其中一个瑞典人跟贾勇解释说:“我们是兄弟俩,我们的公司是一家父子公司,这是我们第一次到中国洽谈业务。我们想带一件有中国特色的礼物回去送给我们的父亲,摆在父亲的办公室里。” 瑞典人还特别强调说:“我的父亲是一位绅士,老绅士。” 贾勇会意地点着头,教给他一个中文单词:“君子。” 两个瑞典人有模有样地学着说:“君子。” 瑞典人问:“多少钱?” 贾勇看了看贴在摆件底座下面的苏州码子,加了两成报了个价。瑞典人没有还价,愉快地接受了。他们回到展台继续观看,又挑了一对绿松石门墩狮子,一件红玛瑙牧童耕牛摆件,用作他们自己办公室的陈设。 两个瑞典人抱着装着玉石摆件的锦盒,高高兴兴地离开的时候,其他展位上的工作人员,向贾勇投来羡慕的目光。苗丽华也站在离贾勇不远的地方,冲贾勇竖起了大拇指。 一阵忙碌过后,贾勇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和两个瑞典人的英语交流是如此顺畅,完全没有在学校里上英语口语课时的那种做作的感觉。贾勇觉得这些年在英语学习上下的苦功夫没有白费。 贾勇正在为成交第一单业务高兴的时候,两个瑞典人又回来了。贾勇心里泛起了嘀咕。他们是觉得价格贵了?买后悔了?要退货? 就在贾勇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瑞典人说:“能不能给我们开发票?我们需要证明这些物品是我们在中国买的。而且要证明这些物品是商品,不是文物。否则的话,不管是离开中国海关,还是入境欧洲海关,我们担心会有麻烦。” 贾勇真没想到还要给客商开发票这件事。他印象里,在公司准备参加广交会的资料的时候,刘明英问过他要不要带一些空白合同和发票的事。当时他正在忙别的事,怎么答复刘明英的,他都忘记了。 贾勇想,刘明英到服装展位上就是代表公司签合同去的。那她手里一定有空白合同。就是没有发票,跟两个瑞典人签一份合同,也能够证明,这些物件是他们在中国买的展品,不是从文物贩子手里收购的文物。 贾勇正在发愁分身乏术之际。周宇来了。他用流利的英语和两个瑞典人攀谈起来。周宇以为,贾勇跟两个瑞典人的交流在语言上有障碍,他悄声提醒贾勇说:“他们要发票。” 贾勇跟周宇说:“发票在刘明英那里。我正发愁怎么跟他们解释,带他们过去呢。” 周宇说:“人家跟你买工艺品,你把人家带到服装展位上去取发票不好吧。我陪他们在这里等。你去找刘明英拿发票。” 贾勇转身就走,他突然想起那需要随身携带的两面翡翠屏风,又转身回来要收拾翡翠屏风。 周宇催促他说:“人家在这里等着呢,你还收拾翡翠屏风干什么?我在这里看着,你还不放心吗?” 贾勇盯着问周宇:“你打死不动?” 周宇坚定地说:“不动!” 贾勇转身走了,又转身回来。 周宇问:“还有什么事?!” 贾勇固执地说:“我还是得把翡翠屏风带上。” 周宇哭笑不得地说:“就这么点儿事,看你这个拖泥带水的劲儿。你还是不相信我呗。” 贾勇一边收拾翡翠屏风,一边嘟囔着说:“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随身带着,图一个心里踏实。” 周宇没有办法,只好请两个瑞典人坐下来等一会儿,跟他们聊起了中国的风土人情,尽量为贾勇争取时间。 贾勇来到服装出口成交大厅,那么多人,那么多展位,场面大的吓人。幸好周宇把展位编号告诉了他,他拖着拉杆箱费劲儿地在人群中挤着往前走。好不容易找到刘明英的服装展位。 贾勇跟刘明英说明了来意,刘明英欣喜地说:“你开张啦?” 贾勇很有成就感地说:“开张啦。一件芙蓉石丹顶鹤,一对绿松石门墩儿狮子,一件玛瑙牧童耕牛摆件。” 刘明英兴奋地说:“好兆头!我有心理感应,你这回在广交会,肯定要大放异彩啊!” 刘明英把自己带来的一厚沓加盖了公司出口专用蓝章的空白合同和发票交给贾勇。 贾勇说:“我哪儿用得了这么多啊?您多留一些吧。” 刘明英假装送贾勇,把他从服装展位里拉出来,避开工厂的人说:“咱们公司没有服装出口配额,很难成交。” 贾勇问:“工作服也要配额?” 刘明英忧心忡忡地说:“要,怎么不要啊。配额是咱们公司做服装出口的一大障碍。” 回到自己的展位上,贾勇看见周宇和两个瑞典人聊得正开心。 贾勇想,在空白合同上手写商品名称显得不正规。旁边的骨雕展位上做合同,都是用英文打字机现场打的。自己签的第一份合同怎么也要正式一些才好。 贾勇拖着拉杆箱,抱着一沓空白合同、发票,朝骨雕展位上的曾小姐走去。 贾勇不知怎的,开口就麻酥酥地叫了一声:“阿娇姐!” 阿娇转过身,含情脉脉地看着贾勇,用眼神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贾勇的脑子像断路了一样,张口结舌。 骨雕展位上那个梳马尾辫的姑娘阿兰,看看阿娇,又看看贾勇,推了贾勇一把,愣呵呵地说:“哎,醒一醒,醒一醒,你那边客户还等着你呢。” 送走了瑞典客户。周宇坐在谈判桌边回味起来。 周宇自得其乐地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英语还没有锈掉,还能用。不错。” 周宇体验了一把自己的价值,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63章 它值这个价格吗? 贾勇开始琢磨超过基础报价的两成收入该怎么处理。按照陈淑娜给他的授权,贾勇可以在王晗给的价格基础上,再下浮百分之二十。按底价算,这一单有百分之七十的利润。 贾勇想起,那天于建学第一次看到价格单的时候,他嘬牙花子的样子。于建学来过不止一次广交会了,他一定看得出来,王晗在价格上掺水的分量。 陈淑娜给贾勇的任务是促成交,在王晗给的价格上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贾勇曾经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初战告捷后,贾勇冷静下来了。展位上只有他一个人,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成交的价格。他该怎么向陈淑娜汇报成交的情况呢。 贾勇想,自己为什么能够以超出预期的价格成交呢?因为客户不是专业经营工艺品的客户,他们买的是礼品。自己报出的价格比他们在一般的工艺品商店看到的价格还是低一些的,所以他们能够欣然接受。当然客户是欧洲人,第一次到中国来参加广交会,对中国的情况不熟悉,也是高价成交的一个原因。 贾勇还注意到,这两个瑞典人买的摆件都和动物有关,对一些瓶啊、罐的,还有反映福、禄、寿、喜题材的摆件,他们看也不看。他们对东方文化层面的东西不感兴趣,他们喜欢的是东方工艺制作的反映西方文化的东西。 在交流中,贾勇明显感觉到,仙鹤、门墩狮子和牧童耕牛只是瑞典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他们更喜爱像鹰、熊、虎、豹、狼,这些猛禽和猛兽的形象。 贾勇看看展台上的几十件展品,能够符合西方审美的还真为数不多。他有些担心后续的销售中,自己不得不采取以价补量的方式。为了给后续的销售在价格上预留一些空间,贾勇决定按陈淑娜授权给自己的最低价格汇报成交情况。 在完成首单销售后,贾勇把目标客户进一步锁定在非专业客户身上,这和展厅里其他参展商的策略是完全不同的。其他展商的工作人员,重视的是做工艺品的国外批发商。 工艺品特展展厅的其他参展商一心想出大单,最好一个大单把广交会的参展成本全都收回来。要是能开张吃三年就更美了。他们对于来广交会参加其他产品会谈的国外客商,采购礼品的意向,不仅不感兴趣,反而有些不耐烦。 其他参展商成交情况不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语言问题。据贾勇观察,参展商有三种情况,一种就是像他这样,外贸公司从厂家拿货,独立参展。参展的费用由外贸公司承担。厂家不出面,对成交价格既没有决定权,也没有影响力。成交价格由外贸公司说了算。 还有一种就是骨雕展位的情况。他们是厂家独立参展,参展费用他们自己承担,成交价格自己说了算。至于出口,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是广州的厂家,已经拿到了刚刚下放给生产企业的出口经营权,可以独立办理出口业务。 还有第三种,就是厂家和外贸公司共同参与的情况。厂家承担参展费用,但是成交价格由厂家和外贸公司协商决定。外贸公司为了争夺成交定价主导权,就在语言沟通上拿捏厂家。 展厅里最难成交的就是这第三种参展组合形式。外贸公司和厂家之间经常吵吵嚷嚷的,有的时候,是厂家急于成交,外贸公司不肯放弃自己的一份利益。有的时候,是外贸公司急于成交,厂家觉得收入不能覆盖自己的成本,不同意成交。 广交会开展的第三天,一些客商在完成既定的采购任务后,陆续准备回国了。这批客商一般都和国内出口商有固定的合作关系,其实来广交会只是例行的年度会面。 国外客商本来可以通过传真签署的合同,拿过来在广交会现场搞个签约仪式,给国内出口商增加广交会成交额,为国内出口商申请下一届广交会的展位提供便利。 这些客商在广交会待到第三天已经归心似箭了。广交会的第三天,工艺品特展展厅里,涌入了大量的非专业客商,他们主要的目的是采购带给亲人的礼品。 贾勇从早上开始接待了瑞典客商之后,又陆续接待了几拨采购礼品的客商。不白辛苦,他又成交了四件摆件,而且价格都比授权的最低价格高出了五成以上。无论是量和价都远远超过了贾勇的预期。 下午三点钟,展厅里的客商稍微少了一些,贾勇才有机会坐下来吃早就凉透了的中午饭。 中午的时候,刘明英怕贾勇忙不过来,特地到展位上问贾勇,要不要给他带饭。贾勇让刘明英帮他带了一份。 贾勇的午饭是广交会场馆里最便宜的一款盒饭,一盒白米饭上两根芥兰和几片广式腊肠,外加半个咸鸭蛋。芥兰又粗又长,在来广州之前,贾勇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菜,淡淡的,没什么味道。 贾勇像熊猫啃竹子一样,刚咬了一口芥兰,就听到有人问一件展品的价格。贾勇扭头看了一眼,随口报了价格。贾勇慌忙吞下芥兰,用纸巾擦了嘴,赶紧来到客商跟前。 客商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华裔,讲中文,广东口音。他戴着树脂黑边近视眼镜,穿着质地考究的深灰色西服三件套装,系着蓝色真丝领带,灰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他身子前倾,扶着眼镜,仔细地看着一件老翁垂钓玛瑙摆件。 贾勇意识到自己报出的是旁边一件摆件的价格,自己的报价差不多是底价的八倍。贾勇的心慌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更正一下报价,然后他马上冷静下来。他决定不改口了。有前面那七件摆件垫底,这一件就是成交不了也问题不大了。 客商还是前倾着身子,他指着摆件,歪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贾勇问:“你觉得它值这个价格吗?” 客商觉得自己的问法好像不太礼貌,又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觉得这个价格太贵了吗?” 第64章 展品背后的故事 贾勇强作镇定地说:“先生,这里的每一件作品都有讲究。您看到的这一件叫做老翁垂钓玛瑙摆件,它取材于唐代诗人柳宗元的诗《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柳宗元是唐代着名的诗人,同时他也是一位改革家,他在永贞改革中失败,遭受迫害被贬,谪居永州。这个渔翁的形象就是柳宗元自身的写照。 “在漫天飞雪,万籁俱寂的地方,有位渔翁身披蓑衣,独自在大雪纷飞的江面上钓鱼。柳宗元借这个渔翁的形象表达了自己顽强不屈、凛然无畏、傲岸清高的性格。” 客商似懂非懂地听着贾勇的介绍,仔细地看着摆件,渐渐地有些入迷,仿佛进入了《江雪》的诗境。他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还有这么动人的故事。我们海外华人对中国传统文化了解的太少了。你要是有一个介绍摆在这里就好了。我刚才就不会那么唐突了。” 贾勇点头称是。 客商看了看贾勇,又看了看老翁垂钓玛瑙摆件说:“能不能请你把刚才你讲的故事,写出来给我。” 贾勇说没问题。 客商站直了身子,一点儿不含糊地说:“请你帮我把这件展品包装一下,我买了。” 贾勇真的有些吃惊,但他还是很快镇静下来。他用锦盒把摆件包好,然后请客商在谈判桌旁暂坐片刻,自己找了一张带公司抬头的公文纸,工工整整地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写了下来。 客商从贾勇手里接过信纸,诚心诚意地夸奖道:“好漂亮的字啊。我好羡慕你能写一手漂亮的中国字。我讲话还可以,也可以读,但字写不了。我也学过,写的实在拿不出手。” 贾勇说:“不好意思,我不会写繁体字,您可能看起来要费劲儿一些。” 客商感激地说:“没关系,这很好了。” 贾勇心情忐忑地送走了客商后,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在了椅子上。 从来没有人跟贾勇说过,这件老翁垂钓摆件取材于柳宗元的诗《江雪》。在介绍作品的过程中,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说辞的漏洞。《江雪》诗里的老翁是坐在一叶孤舟上的,而作品里的老翁是坐在岩石上的。 在这次销售中,贾勇第一次惊慌是因为自己报错了价格,而且报高得太多了;第二次惊慌是因为自己的解释里有明显的漏洞,稍微了解《江雪》诗的人都听得出来;第三次惊慌是因为客商居然没有还价就成交了。 还没有吃午饭的贾勇,在紧张和惊慌之余,有些眩晕。就在这时,陈淑娜和于建学来到了展位。 陈淑娜不放心地问:“这两天的销售情况怎么样?” 贾勇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吐一样,捂着着自己的胸口说:“师父,您帮我照看一下,我上趟厕所。” 贾勇来到厕所,在一个隔间里坐在马桶盖上。有两件东西他是随身携带的,一件是展品清单,一件就是这一天来八件摆件销售的货款。贾勇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货款,把按授权底价核算的货款和展品清单放在一起,把其余的货款单独放好,然后离开了厕所。 一天来高度紧张的贾勇,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步伐有些发飘。他定了定神,朝自己的展位走去。 陈淑娜看着摊在旁边还没吃完的盒饭,说:“还没吃饭呢吧,赶紧吃吧。” 贾勇强打精神说:“没事儿。我抓紧时间跟您先汇报一下今天的销售情况。今天开张了,卖了八件摆件。” 陈淑娜和于建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八件?” 贾勇把一天来的销售情况做了详细的汇报,说得陈淑娜和于建学频频点头。最后,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师父,前两天没有成交,我有点儿担心,今天我都是按照你给我授权的最低价格成交的。” 陈淑娜难掩兴奋地说:“没关系,只要卖出去就行,定价就是个参考。差不太多话,你就自己做主吧,也不用给我打电话了。你没有手机,我原来想给你借一部手机,场馆里的信号不好,咱们联系起来也不方便。该做主的,你大胆做主。” 于建学控制着激动的心情说:“就今天,这一天的销售,咱们参展的成本差不多收回来了。” 陈淑娜问贾勇:“你收的是美元还是港币?” 贾勇说:“都是美元。” 陈淑娜问:“钱呢?” 贾勇从兜里掏出展品清单夹着的一大沓美元说:“都在这里。” 陈淑娜接过去,打开清单,她眯起近视眼仔细看了看清单上被划去的几件展品,又看了看对应的单价,然后把清单还给贾勇,把那沓美元攥在手里说:“钱放在我这里,你拿着不安全。你记好账,回去咱们结算。” 陈淑娜又问:“身上还有吃饭的钱吧?” 贾勇点了点头说:“有,您放心吧。” 陈淑娜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钱夹,把那沓美元点了一遍,塞了进去。钱夹太小,她只好把那沓美元又掏出来,用一张信纸包了,在外面写上金额,直接塞到挎包里。 收拾停当那沓美元后,陈淑娜说:“刘明英的服装展位成交情况不理想。本来说好,展位费由厂家承担的。厂家一看成交不理想,跟我念秧子。 “他们也不容易,一个河北的民营乡镇企业。事先我也没有跟他们打好招呼。他们没什么准备,在广州吃不好、住不好的。我想以后还要合作呢,不能把厂子吃得太狠,就同意咱们承担展位费了。” 陈淑娜满怀期待地问贾勇:“你光把你的参展费用赚出来还不够。你还要把刘明英的参展费用赚出来。对你的要求不低,压力不小,你有信心吗?” 贾勇把展品清单收好后,不紧不慢地说:“从今天的情况看,买咱们展品的都是参加其他场馆业务会谈以后,准备回国的客商。欧美籍居多。他们买咱们的展品当礼品用。” 第65章 别跟我唱对台戏 贾勇说:“我估计展会的第五天和第八天,还会出现欧美客商采购礼品的高潮。欧美客商比较喜欢动物题材的作品,特别是猛禽猛兽,越凶越好。但是咱们带的货里面,动物题材的展品今天就卖得差不多了。后面还能不能实现这样的销售,我估计挺难的。” 陈淑娜转过身果断地跟于建学说:“你马上给王晗打电话,让他按照贾勇说的,准备动物题材的摆件,抓紧时间补货。” 参加广交会的展品是王晗带着贾勇准备的,展品的销售是贾勇做的,可参加广交会是陈淑娜和于建学做的决定,他们在广交会坐镇也功不可没。货备得好,卖得好,归根到底还是参加广交会的决策好。 于建学觉得这是一个压王晗一头的话茬儿,他可得着一个说几句硬气话的机会了。他怕他说的话又会让陈淑娜不高兴,说:“场馆里信号不好,我出去给他打。” 没多久,于建学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于建学说:“我跟老王说了。他答应马上组织货源,让厂家坐飞机送过来。” 贾勇问:“张师傅厂子里的货我都看过,能带来的我都带来了。没什么合适的了。这一时半会儿,王师傅去哪里拿现成的货呢?” 于建学从心里透着往外高兴。他说:“你放心吧。干这行的人都是通着的。彼此之间串货是经常的事情。只要知道你这里能走货,消息传得快的很。手里有货的人都会循着消息把货送过来。 “厂子手里要是没有现成的货,王晗还可以托人到我们以前公司的外贸仓库里去找旧货。反正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你这里能成交,想什么办法也得把货给你补上。你要是真能卖断了货,那你就创造奇迹了!” 贾勇知道陈淑娜和于建学在场馆里待不住,想趁着他们在,抓紧时间把中午饭吃了。他正吃着,苗丽华看见贾勇的老板来了,溜达了过来,主动跟陈淑娜和于建学打招呼。 贾勇赶紧放下饭盒,给他们做了介绍。陈淑娜和于建学,摆起北京来的国字头外贸公司大外贸员的架子。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跟主动过来拜码头的苗丽华应付了两句。 贾勇没想到陈淑娜和于建学对苗丽华的态度这么冷淡。他有些歉意地看着苗丽华。老江湖苗丽华,好像根本不介意陈淑娜和于建学的态度。 苗丽华兴高采烈地说:“陈经理,在这个展厅里,除了我的展位,就数你这个展位生意好了。你这个徒弟可是不得了。他把你这些老掉牙的玩意儿,都卖给了黄头发的外国人,狠狠地替你赚了一笔。你可得好好犒劳犒劳他。” 陈淑娜冷冷地一笑,没有说话,意思是,我们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于建学客气了一句说:“贾勇是大学生外贸员,外语好,跟外国客户沟通没有障碍。” 苗丽华故意看了看贾勇饭盒里的米饭和芥兰,说:“你怎么就吃这个啊?给你老板挣了那么多钱,你老板该请你吃大餐啊!” 贾勇赶紧把自己的饭盒合上,藏在身后。陈淑娜和于建学听了苗丽华的话,表情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想到,苗丽华还没完没了了。她跟贾勇说:“我跟你说啊,你可得跟你老板要提成啊。你是新人,这里面是有规矩的。你要是在我手下干,就这一天的销售,你几个月都不用愁了。” 苗丽华挑事儿地指着在骨雕展位上忙碌的阿兰姑娘说:“不信,你去问问阿兰,你苗阿姨待她如何?她在我这里做一天,比在外面做一个月挣得都多。” 苗丽华笑嘻嘻地看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陈淑娜,用一种行里前辈的口吻说:“你好命,有个好徒弟。我看人很准的。” 陈淑娜不自然地笑着,点了点头。 贾勇觉得,师父陈淑娜和于建学,在苗丽华面前,架势虽然扎得大,但气势上让苗丽华嘻嘻哈哈地压倒了。苗丽华看着不敢吱声的贾勇,使了一个俏皮的眼色,像是跟贾勇说:“瞧见没,我来,就是给你撑场子的。” 陈淑娜和于建学看着苗丽华扭动着肥胖的身体离开,都舒了一口气。两个人心中暗想,早听人说这女人生意做的大,为人也霸道,今天算是领教到了。你不去招惹她,她都要来教训你。真是个不饶人的主儿。 陈淑娜和颜悦色地跟贾勇说:“快吃饭吧,饭都凉了。今天晚上广艺公司的总经理请我们吃饭,你跟着一起去,吃点儿好的,改善改善。” 贾勇赶紧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 陈淑娜和于建学等贾勇吃完饭,像是要故意躲开苗丽华一样,悄没声地离开了展厅。苗丽华瞟见他们走了,又溜达了过来。 贾勇替师父陈淑娜抱怨说:“苗阿姨,您这嘴真够厉害的。我师父在公司里也横着呢,刚才都让您说的不吱声了。” 苗丽华说:“他们是外贸公司的大外贸员,看不上我们这些民营企业的小老板。我就看不惯他们这个做派,牌子大,就实力强吗?” 苗丽华哼了一声,说:“谁不知道,华艺公司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都是生意人,大家应该客客气气的。她若敬我一尺,我必敬她一丈。我上北京,她若请我吃顿饭。她来广州,我一定请她吃顿更好的。 “交个朋友,有什么不好嘛?非要摆架子。我还能吃她那一套?她也不想一想,这里是广州哎,这里开埠跟外国人做生意有一百多年了。我们这里的财神爷都跟别的地方的不一样。论做外贸,还轮得到她在这里摆架子啊?” 贾勇说:“我跟我师父工作快一年了。噎得她说不出话来的,您还是我见过的头一个。” 苗丽华直言不讳地说:“昨天我给王宏强打电话了。我明白地问他,是不是要抢我骨雕的行市?他指天发誓说,绝没有那个心思。他说,都是这个陈淑娜的主意,看我骨雕生意好,气不过,要跟我唱对台戏。” 第66章 学的就是生意经 贾勇说:“您放一百个心。骨雕这块儿业务,谁也做不过您。不然的话,我也不敢跟您提,我们有过请王宏强师傅的打算啊。就是我师父眼馋,我也会劝她别做。 “您的骨雕业务已经流水线作业了。工序那么多,质量还控制得这么好,除了您,没人做得到。退一步讲,就算我们费劲巴力地把摊子支起来,能做的跟您的产品一样好了。您一个降价,我们连本都收不回来。我们何苦跟您在骨雕业务上一争高下、赔本赚吆喝呢?” 贾勇的话说到点子上了,让苗丽华心里踏实下来。没有把陈淑娜放在眼里的苗丽华,根本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贾勇能看得这么明白。 苗丽华说:“要不怎么说,陈淑娜摊上一个好徒弟呢。我厂子的投资早几年就收回来了。我现在每挣一分钱,都是我赚下的。我可以打无底线的价格战。 “当然,我不会随便打价格战。我会不断优化我的产品设计,开发更多的产品系列。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厂子的骨雕设计,已经突破了原来象牙雕刻的局限性。 “就算陈淑娜把王宏强请出来也没用。你不是说过吗?,这不是王宏强那些老手艺人能干得了的。这是管理问题了,不是手艺问题了。那些手艺人连徒弟都管不了,还能管工人吗?” 苗丽华当仁不让地说:“你阿姨我,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跟着我老爸在这个行当里混。我什么手艺都懒得学,我学的就是动脑子的生意经。” 贾勇心悦诚服地说:“阿姨您跟我说的是交心的话。您打的是明牌,用的是阳谋。我佩服您。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苗丽华看着忘年交贾勇,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啊。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我跟我儿子讲生意上的事,都不是对牛弹琴,简直是对猪弹琴,说得我心里都堵得慌。” 苗丽华凑近贾勇,语重心长地说:“小贾,我跟你说。你这师父陈淑娜,可不是一个好交往的人。话说回来,在生意场上,哪儿有好交往的人呢?你要是觉得,这个人好交往,那你就是还不了解她。你既然在这一行,就要多留个心眼儿。跟着走可以,别跟到沟里去。人在江湖走,处处要当心啊。” 苗丽华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补上一句话,说:“小贾啊,能这么提醒你的,也就你苗阿姨啦。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你苗阿姨是不是一个仗义人。你苗阿姨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做生意实实在在,既没有人欠我,也没有我欠人。” 当天的展览结束后,贾勇拖着拉杆箱,来到展览馆广场大门外。这是贾勇和陈淑娜、于建学约好的见面地点。下午陈淑娜和于建学巡视了两个展位后就离开了展馆。他们说,会带一辆广艺公司的车来接贾勇。 陈淑娜还特地嘱咐贾勇,两面翡翠屏风一定要随身携带,不要打车,在展览馆大门外等他们开车来接。 离开场馆的客商和展商工作人员走了一批又一批。场馆安保人员开始清场,保洁人员在打扫卫生,然后,展览馆广场的铁栅栏门关上了。天色逐渐阴暗下来,开始下起小雨。 贾勇没有带雨伞,展览馆广场的铁栅栏门外,连个可以避雨的屋檐都没有。贾勇看着雨滴落在自己新买的纯毛西装面料上,瞬间就渗透进去。不一会儿,贾勇感觉到西服里的衬衫湿了。贾勇看了看表,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 多小时了。他不自觉地想起了苗丽华的话,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有几次贾勇都想直接回驻地,不参加晚上的宴会了。但他没有办法联系到陈淑娜和于建学,怕自己离开后让他们扑空。贾勇只好一次次地把离开的念头压下去。 在这个夜色茫茫的雨夜,浑身湿透的贾勇站在陌生城市的路边,等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车。一阵风吹过来,贾勇冷得打了个寒颤。 贾勇把双手插进裤兜,加紧双臂,好像这样能让自己暖和一些。他的手触碰到了裤兜里的一沓美元,他把那沓美元抓在手里攥了又攥,像是要把渗进去的雨水拧干一样。 就在这时,一辆不是很新的丰田面包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于建学拉开车门招呼贾勇上车。贾勇拎起拉杆箱,上了车。坐在车厢里的陈淑娜笑着对贾勇说:“等时间长了吧?” 贾勇坐在陈淑娜身边的座位上,任凭头发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他回答陈淑娜,说:“没等多长时间。我也是刚到一会儿。” 陈淑娜看了一眼贾勇手里的拉杆箱,问:“这两天有没有人问翡翠屏风的价格。” 贾勇想了想说:“看的人多,可能知道这东西不是寻常物件,没什么人敢问价。” 陈淑娜有些发愁地说:“再好的东西,老压在手里也不是个事儿。” 陈淑娜瞥着于建学,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要不咱们再降点儿价?” 于建学提醒说:“你可想好了,卖了可就没了。” 陈淑娜叹了口气说:“也对。先这么着吧。” 车开到了珠江边,沿江是一溜的饭馆,饭馆外面还搭着蓬子,虽然下着雨,蓬子下面还是坐满了三五一群的食客。贾勇想,这应该是杭艺老吴跟他说的大排档吧,是他们杭艺员工广交会期间改善伙食的地方。 陈淑娜、于建学、贾勇在司机的带领下,进了一家规模大一些的餐馆,上了二楼。来到一个包间。包间里有一张很大的圆桌,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广东人,见陈淑娜进来,赶紧大声招呼陈淑娜和于建学坐在他的两侧。 贾勇从陈淑娜和他的对话中听出,这个人是广艺的总经理钱志建。王晗和康乐也在,他们见钱总和陈淑娜坐了,也依次坐下。贾勇挨着康乐,挑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子坐下。旁边是广艺的陪同人员。 第67章 看看别人怎么做 菜单应该是广艺的人已经安排好的,大家落座后,服务员很快上了一桌大菜:龙虾三文鱼刺身、清蒸石斑鱼,蒜蓉蒸扇贝,白灼基围虾,油炸蛇肉段,烤生蚝,烤乳鸽,全套广式烧腊,葱油仔鸡,花蛤豆腐汤,还有油淋芥兰和一两个叫不出名字的本地青菜。 服务员给每个人跟前倒了一碗白开水,浑身发冷的贾勇刚想端起来喝一口暖暖身子,康乐一把拽住了他。贾勇看看康乐,康乐用眼神示意贾勇,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贾勇一看,钱总把茶杯、调羹、筷子在面前盛着白开水的碗里涮了涮,然后把碗里的水倒在服务员递过来的一个不锈钢盆里。其他的人也都学着钱总的样子在这么做。 康乐小声跟贾勇说:“广东人的习惯,这碗水是洗碗筷用的,不能喝。” 贾勇连忙点点头,也学着大家的样子洗了碗筷。 湿西服穿在身上实在难受,贾勇把西服脱下来挂在椅子背上。康乐看着贾勇湿透的衬衣说:“你这是在雨里淋了多长时间啊?广州这边天气热也不能这么淋雨,很容易感冒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康乐的话音刚落,贾勇就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王晗拿起贾勇面前一个三寸高的玻璃杯,往里倒了半杯白酒,又让服务员在酒里加了点儿绿色的蛇胆,用命令的口吻说:“喝酒!这是广东本地白酒,有点儿度数。记住,到一个地方就喝他本地人喝的酒。这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王晗用他的大手指着贾勇酒里的蛇胆说:“蛇胆是祛火清内热的。没有内热,着凉也不会感冒。两广一带,有瘴气,北方人来一定要注意祛内热。我原来在广西当兵,我战友教给我的。我照着他们说的做,这些年我常驻广东,什么毛病没有。” 王晗嘱咐贾勇说:“你可不能病倒了,场馆里的事还指着你呢。我正四处张罗给你补货呢。人家把货送来了,你卧病在床,送来的货不就白瞎了吗?” 贾勇端起蛇胆酒,说:“现在抓货,还来得及吗?别等货送到的时候,广交会已经结束了。” 王晗嗔怪地看着贾勇说:“我这里还有绝活儿没亮给你呢。什么叫老外贸员啊,人脉广、消息灵、信用好。这个时候,我一招呼,弟兄们生意来了,圈子里的老少爷们儿都得跟着动起来才行。你擎好吧,就按你说的时辰,张天保一准把货直接送到你的展位上。” 康乐说:“你这是教贾勇做生意吗?我怎么听着你像是教他劫道呢?!” 王晗跟康乐说:“贾勇是颗好苗子。我带着他跑了几个工厂,他挺用心,学了不少产品知识,这回广交会上都派上用场了。要不然怎么跟客户介绍产品啊,脑子里没东西,张不开嘴啊。甭管用英文、用中文,他得劈里啪啦跟人家白话啊。” 康乐给贾勇夹了一块蛇肉说:“我替你师父犒劳犒劳你,这个我估计你没有吃过。蛇肉,凉性的,吃了不上火,还有营养,敢吃吗?” 贾勇夹起那段油炸过的蛇肉,看看也没什么特别。这种场合,没有贾勇说话的机会,他啃着蛇肉,喝着白酒,闷头吃起来。 广艺的钱总很热情,带着广艺的人一轮一轮地劝酒,这边陈淑娜、于建学、王晗也频频举杯应酬。 在酒桌上,王晗最活跃,喝着喝着他就喧宾夺主,开始主动反击。钱总一看王晗的架势,赶紧让出了正面交锋的位置,闪到一边,让广艺的陪同人员和王晗对垒,饭桌上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一阵嘈杂过后,钱总深有感触地对陈淑娜说:“我跟总公司的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见到的都是打官腔,做官老爷的人,就没见过做生意的。那天季总跟我介绍你,我还不相信,一见面果然名不虚传。陈经理,英雄惜英雄,咱们可以合作起来。” 陈淑娜是沾酒就脸红的人,几轮敬酒劝酒过后,她借着酒劲,有感而发,说:“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不得不想些新的办法。咱们下午谈的有色金属矿的项目我挺看好,我回去找几个专家研究一下。我争取尽快形成个意见。咱们再沟通。” 钱总问:“陈经理以前做过矿石出口业务吗?” 陈淑娜开玩笑说:“我一直做工艺品的出口业务。翡翠、玉石、玛瑙,这些要是算矿石的话,我也算做过吧。” 钱总纠正道:“从今天这顿饭开始,咱们就算进了有色金属圈子了。咱们以后说的矿石,特指是工业金属矿石。” 钱总知道,能够跟着陈淑娜来参加广交会,又能被带到这个饭桌上的人,或多或少在陈淑娜心里是有些分量的。他觉得有必要从陈淑娜身边人入手,影响陈淑娜跟他合作矿石业务的决策。 钱总开始给在座的各位普及常识,说:“有色金属矿石出口在咱们国家的出口结构中,占比很高。外经系的外贸公司里,这两年日子也不都那么好过了。真正好过的就三家,其中两家做进口的,一家进口能源,一家进口粮食;还有一家做出口的,做的就是矿石出口业务。 “咱们国家现在没有高附加值的出口产品,低附加值的出口产品,要么是劳动密集型产品,要么就是矿产品了。” 陈淑娜说:“产品没有问题。金属矿石嘛,可以在国际金属期货市场挂牌销售。价格没高有低,咱们随行就市,不至于砸在手里。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外贸业务,最怕的就是压货。 “我们这回在广交会场馆里有一个工艺品展位,我们的外贸员贾勇负责这个展位。我跟他说,促成交是最重要的。别看贾勇是新手,他的工艺品展位成交得还不错。” 钱总随口问贾勇道:“成交了多少件?” 忙着吃东西的贾勇还没来得及把嘴里的菜咽下去,王晗就抢着替他说:“一天就成交了八件。” 钱总举起酒杯说:“那我可得祝贺陈经理了。这才三天,成本收回来了,后面就是卖一件赚一件,不着急了。” 第68章 打破脑袋往前拱 陈淑娜说:“钱总是内行。可这样的销售业绩不知道能不能持续下去,我心里没有底。要说把这块儿业务放下,我有点儿不忍心。毕竟干了二十多年的工艺品出口了。产品是熟悉的产品,工厂是熟悉的工厂。就像老王刚才说的,关键时刻,咱们也是一呼百应。” 陈淑娜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说:“可要是全指望工艺品出口,业务确实难有大的发展。同样是外贸员,我做工艺品出口,二十年了,还在打转转。二十年前跟我一起入行的外贸员,人家做有色金属的,早就飞黄腾达,不可同日而语了。 “现在华艺公司的外贸业务,再靠着吃汇差收入,倒腾配额指标,再加上这些小产品,维持不下去。于公于私,华艺公司的业务结构都到了要转型的时候了。” 钱总说:“我听说,季总主持华艺公司外贸业务以后,想模仿日本综合商社模式,在国外建立一批分公司。” 陈淑娜说:“季总是学日语的,她一直在研究这个事情。她一有时间就拉着我,问我原来工作的外贸公司是怎么在国外建立分公司的,问我选什么样的外贸员驻外合适。” 王晗插嘴道:“选什么样的外贸员驻外合适?就选贾勇这样的。驻外的人,必须要在国内锻炼过。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我们原来老公司,一说要派外贸员驻外,都觉得是美差。打破脑袋往前拱。 “咱们国家就这样,一到这个时候,领导能想到的最公平的办法就是考试。把第一名派过去,大家都没意见。结果这第一名去了,不会开口做生意。这驻外公司能不黄了?” 陈淑娜让王晗说得想起了往事,也是一声长叹。她问钱总:“总公司已经建立了一家俄罗斯分公司。钱总听说过吗?” 钱总兴奋地说:“王总去俄罗斯分公司考察的时候,我做的陪同。那个兰天磊经理在俄罗斯接待的我们。我对他印象特别深刻。他太会来事儿了,王总对他很满意。说要支持他把俄罗斯分公司做大做强呢。” 陈淑娜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说:“在国外建分公司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也有一个过程。不能搞大拨轰。” 钱总说:“对嘛。要两条腿走路。既要搞综合商社,也要搞工贸一体化。在广西开矿,就是工贸一体化的路子,向外贸业务的上游延伸。建立出口产品基地。” 王晗满不在乎地说:“外贸业务结构转型都吵吵多少年了。什么综合商社啦,工贸一体化啦,听得我耳朵都起糨子了。拿这个综合商社来说吧,在咱们老公司,派驻国外的分公司有几个还能正常运转的? “再说工贸一体化,从我当工艺品科科长开始,到陈淑娜继任,扶持了多少工艺品出口工厂?现在除了康乐的厂子,还有几个能拿得出产品的?” 康乐不好意思地说:“别提我那料器厂了。这回广交会一个订单还没接到呢。我这儿也琢磨是不是产品该升级换代呢。幸好我那是乡镇企业,工人还保留了农民身份,手里还有地,厂子不景气,生计不是问题。” 王晗心服口服地说:“要说做工艺品出口的工厂,我看都没有苗丽华的骨雕厂做得好。自从苗丽华搞起了骨雕摆件,年年广交会都这么火。要规模有规模,要利润有利润。让人眼馋啊。 “这回组织广交会货源的时候,我真动了心思,想搞些骨雕摆件过来。可惜,工厂那边没有人能出来牵头。” 酒精上头的钱总问:“你说苗丽华?丽华工艺那个苗丽华吗?她,我熟悉啦。苗丽华和她老公曾列兵以前都是广州象牙雕刻厂的普通工人。广州象牙雕刻厂,原来是我们广艺的企业嘛。” 于建学自愧不如地说:“人家现在规模做起来了。没白折腾。” 喝了酒的于建学差一点儿把后面的话吐露出来,他想说:“现在的丽华工艺可比你广艺有实力多了。广艺那一点家底,还敢投资有色金属矿吗?” 钱总打着酒嗝,跟王晗说:“这回广交会,你没带骨雕是对的。做骨雕,我估计你搞不过她的。苗丽华老公是搞美术设计出身的,她的产品每一届广交会都有新款式。 “苗丽华那个人管工厂又是一把好手,质量控制、成本控制,做得很到位。就算你能仿制出她厂子上一代的产品,你带到广交会来,两下一比较,客户还是买她的,不买你的。你不是白给人家当陪衬吗?” 于建学摇着头苦笑着说:“今天下午,苗丽华还到我们的展位上来了。说话那叫一个霸气,噎得我们都接不上。” 钱总假装恼怒地说:“她有这样吗?那她不应该啊。你们是客人,她是地主,不是这个道理的。我打电话,叫她过来给你们赔罪。” 几个人不知道钱总说的是真是假,但都连忙上前把他拦住。 钱总苦口婆心地说:“工艺品不是大宗。开张吃三年的事,确实有;但三年不开张,难熬啊。陈经理,你要下决心搞有色金属矿啊。华艺公司,你是做外贸业务的专家,做与不做这个矿,季总要听你的意见。 “跟我们广艺,一起搞广西的那个铅锌矿项目。把那个矿作为你的出口基地。你以后还用为出口规模发愁吗?还用为利润发愁吗?不需要啦。别再琢磨做工艺品了,那些事就让苗丽华那些民营企业、小作坊去搞搞吧。” 陈淑娜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说:“其实我一直在琢磨做有色金属矿,我让老王在香港联系人,准备做一些有色金属矿的进口。出口也想做,就是苦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产品。” 钱总正中下怀地说:“我这里的项目就是你在找的有色金属矿产品啊。我帮你找到了。现成的。很合适啊。” 陈淑娜不无顾虑地说:“可我担心,这个项目投入大,周期长,华艺公司没有做采掘行业的经验,公司内部会对这个项目有不同的看法。不一定能同意咱们搞这个项目。” 第69章 不用不好意思说 钱总打包票说:“你放心啦。这个项目我跟王总早就沟通过。是王总认可了,才交待季总安排落实的。总公司内部的决策,有王总、季总在,那不是咱们操心的事。” 谈到王总、季总,陈淑娜说:“今天没有见到周宇,也不知道季总什么时候到广州,王总还来不来?” 钱总给陈淑娜使个眼色,说:“王总早就来了。场馆里也没有他什么事可做,我安排他到郊区住几天。今天周主任去王总那边看看王总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办,就没有过来跟咱们吃饭。季总还没到。她一到肯定先联系你。等季总来了,我再安排王总和季总一起进场馆看看。” 钱总对陈淑娜说:“你现在才是季总的第一爱将。广西铅锌矿的事,非你莫属。你推不掉的。” 想到广西铅锌矿的投资规模,陈淑娜提醒钱总,说:“华艺公司现在的财务状况也不是太好。投这么大的一笔钱出去,全部使用自有资金恐怕有难度啊。” 钱总理所当然地说:“贷款啊。找银行做项目融资。” 陈淑娜说:“那也得有抵押物啊。” 钱总说:“总公司那栋楼不就是抵押物吗?” 陈淑娜不相信地问:“总公司能把那栋楼拿出来抵押吗?” 钱总蛮有把握地说:“放心吧。我说能,就一定能。绝对是好项目。不要犹豫了。我广艺一家吃不下来。咱们合作,总公司出大头,做大股东,我们广艺公司也出资占股,咱们个人也出点儿钱占小股。用不了几年,咱们把公司做成上市公司,那就是百倍之利啊。” 陈淑娜看看于建学,想听听他的意见。于建学低头不语。 陈淑娜又看看王晗,示意他说两句。 王晗说:“我这两年在深圳,接触过几个在香港做有色金属期货的人。我可以给你打听打听。” 陈淑娜又问王晗:“到时候,让你去广西铅锌矿做项目公司总经理,你去吗?” 王晗毫不含糊地说:“那有什么不能去的。我去比你们都适应。我当年就是在那里当的兵。那是我第二故乡啊。管矿工,和带兵打仗最像了。我带过的最有纪律的兵,就是矿工出身。我还能找一找当年的感觉。要是有五百矿工归我管,我就过把当营长的瘾;要是有一千矿工归我管,我就过一把当团长的瘾。” 钱总高兴地说:“老王去最合适不过了。那里地方政府的好多干部都是退伍军人。一提战友情谊,那什么都好说。还有,老王这酒量可以。不会喝酒在那里吃不开。不怕你们笑话,我们去了几次,都是被抬出来的。” 王晗有些得意,他话里有话地说:“喝酒也要有牺牲精神。” 康乐坐在咋咋呼呼的王晗身边一声不吭。他看着正在剥基围虾皮的贾勇说:“你第一次来广州吧?” 贾勇一边吃一边点了点头。 康乐问:“吃得习惯吗?” 贾勇说:“吃得习惯。” 康乐说:“让你连吃两天,你就该想老北京炸酱面了。” 贾勇问:“您经常跑广州吗?” 康乐说:“我十九岁第一次跑广州,在绿皮火车上坐了一天一夜。” 贾勇问:“您到广州来探亲?” 康乐说:“探亲?我在广州一个认识人都没有。我们家在长江以南一个亲戚也没有。” 贾勇问:“那您到广州来干什么?” 康乐说:“我们村选我当了村长。我一个愣头青小伙子,有热情,想带着大家致富,听说南方好挣钱,我想怎么也得去看一看啊,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就买了张火车票来了。” 贾勇问:“找着生意了吗?” 康乐说:“找着什么啊。我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连广东话都听不懂,找一个大车店,睡了一星期大通铺,回北京了。 ”回去跟我们村里人一通胡吹。把广州吹得跟天堂一样,遍地是钱。后来我发现,来广州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我比以前会忽悠了,而且真有人信我的。 “我们那会儿可比你现在苦多了。好歹现在还有人带着你出来,不用你自己出来蹚路。” 贾勇竖起油乎乎的大拇指,奉承说:“您十九岁就当村长了。不简单啊。” 康乐说:“累傻小子的活儿,没人愿意干,大伙一合计就选他吧。” 贾勇问:“我听家在农村的同学说,村里的政治也是政治啊。您父亲是不是以前的老村干部?您接的班?” 康乐说:“我岳父是老支书,我接了我岳父的班。我爸当干部的时候,比我岳父官大多了。” 康乐随后说起了他父亲的情况。 贾勇听了,吃了一惊,刚含进嘴里的另一只虾差一点儿没掉出来。要不是康乐亲口告诉他,他绝对不敢相信,已经一副地地道道村干部形象的康乐,居然是高干子弟。 康乐看着贾勇吃惊的样子说:“我说的是真的。这种事现在听起来稀罕,怎么可能呢?三十年前,就是这样。我们家老爷子找了一个村,户口一落,卸甲归田,扛锄头种地去了。” 贾勇想了想平时康乐在陈淑娜面前的言行做派,就不觉得奇怪了。陈淑娜不仅对乡镇企业出身的供应商康乐客客气气,还大事小事都想听听他的意见。康乐在陈淑娜面前也敢想敢说,常有意外惊人之语。 贾勇说:“怪不得您十九岁就当村长呢,看来您是有当干部的基因。” 康乐说:“我喜欢读书是随了我爸。我小时候,我爸带我去北京西山寻访曹雪芹故居,我印象特别深。我们同学不上课的时候,我爸在家教我读小说。当村干部也是因为大家觉得我读书多,能白话儿,赶鸭子上架。” 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现在,我还没有给您成交一单料器业务。” 康乐大度地说:“这不能怪你。我看你玉器成交的就很不错。你也尽力了。” 贾勇看着康乐,迟疑地说:“可能我说的不对,您别在意,我觉得这个产品好像有那么一点儿过时了。” 康乐说:“不用不好意思说,你说的是实情。” 康克叹了口气接着说:“想当年,料器是北京工艺品出口的拳头产品,我们村的村办企业就是干这个起家的。村里人靠干这个挣到了活钱。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家里添置家用电器,翻盖老房子,都从这上面出的钱。” 第70章 专家玩不过农民 贾勇遗憾地说:“款式老旧,制作工艺粗糙,吸引不了客户了。” 康乐说:“我已经想到是这种情况了。所以这回我们也没有自己搞展位。跟你们伙一个展位看看情况。不然的话,展位费都赚不回来。” 贾勇说:“听我师父的意思,她好像不再把工艺品出口作为重点了。要转型做有色金属进出口呢,您还不跟着转型,参股开矿?” 康乐说:“我的料器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技术含量不高,那也是一家工厂。我大小也是区里面上台领过奖的乡镇企业家。他们要开的矿在广西边境,地雷还没有排干净的地方。我跟着他们去开矿,我厂子里的人怎么办? “总不能让他们拖家带口的去广西吧。那村里人支持我在家门口搞乡镇企业是为什么?再说开矿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别人说这地下有矿,是真的有吗?咱的认识水平达不到。咱看不懂。这个咱不跟。” 贾勇说:“我师父不是要找专家研究吗,要是能研究出一个眉目呢?您跟我师父关系这么好,大家一起挣钱不好吗?” 康乐嘿嘿一笑说:“这种事,专家玩不过老农民。他们看不明白,我还看不明白吗?这一招叫捧着金碗要饭吃。 “我在山西收过古董。听过这么一个故事。古董贩子在农村里转悠,看见有个老太太装猫食的碗是个老物件。古董贩子跟老太太商量,把您的猫卖给我吧。老太太答应了。古董贩子又跟老太太商量说,我都买了您的猫了,您把装猫食的碗送我吧?老太太说,不送,我还指着这个碗,卖猫呢。” 贾勇听着有意思,跟着康乐一起笑了。 康乐说:“我这么分析,这个矿,十有八九是真的。这个矿就是那个金碗。就是老太太装猫食用的碗。你师父就是那个古董贩子,她惦记人家的碗,人家惦记让她买猫。你明白吗? “这个矿要是那么好,当地人为什么不自己开,还要招商开发呢?我在农村生活,我太明白什么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了。老农民要是肯把一块肥肉让出来,那背后一定有算计。 “矿是好矿,想开矿,来吧。路,你得修吧,电,你得通吧,基础设施,你得建吧。地方政府让你办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你办还是不办?不办?断水断电断路。你修好的路怎么着,你白天修,我晚上找俩人就给你刨了。你架好的电线怎么着,你白天架,我晚上找俩人就给你剪了。鬼子再牛,他对付不了土八路。” 康乐说:“这种事,你没有在农村生活过,你就不能理解。不是法治社会吗?跟农民讲法治。我看还得几个五年以后。也别说人家,就这些手段,我也用过。我们村里的地,怎么用,就得我说了算。不然的话,我就用这些招数招呼。没有不灵的。 “当地政府年年拿这个项目招商,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公司尝试过,还是没有把矿建起来啊?做可行性研究,说五年能建成,你就得照着十年打算,有几个公司禁得起这么折腾啊?十年以后,你师父在哪儿?你在哪儿?谁说得清楚啊。” 贾勇觉得康乐说的也有道理,他问康乐:“那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 康乐说出了他深思熟虑的想法:“我还想做玻璃。” 贾勇有些不理解地问:“还做玻璃花盆景?我觉得在这上面可以提高的空间不大了。” 康乐说:“不做玻璃花盆景了。我这回在场馆里看,水晶玻璃器皿的出口成交很好,我想把我的料器厂做技术改造,做水晶玻璃器皿。我还打算去捷克看看,据说他们做的玻璃能仿钻石。” 贾勇不无忧虑地说:“这可不是简单的设备改造,这就是建一条全新的生产线,除了建筑用地,连厂房都要新建。投入不低吧?” 康乐心事重重地说:“投入肯定不低。但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怎么解决环保问题。现在建工厂都要做环境评价。玻璃厂都有污染。北京已经开始限制建玻璃厂了。 “好在我们原来的乡长提起来做了副区长,管乡镇企业这一块。他当年对我就支持很大,一直把我当标杆来扶持。这回,还得请他帮忙。” 贾勇说:“转产水晶玻璃器皿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转产期间,您的厂子怎么办呢?” 康乐说:“让你说着了。我也为这个发愁。我是做工厂的,不喜欢做贸易,看不上倒买倒卖。不过厂子里的人得养,不得已,这段时间我就考虑做一些贸易。还得是和将来生产的玻璃器皿有关联的贸易。这回广交会上,我结识了一位做陶瓷生意的巴西商人。” 贾勇说:“巴西人,讲葡萄牙语,您够厉害的。” 康乐讪笑着说:“什么葡萄牙语,我一句外语也不会。他是中国台湾人,移民巴西了,在巴西圣保罗做生意。” 贾勇有一点儿想不明白,问:“您一没陶瓷展位,二没陶瓷产品,您怎么跟做陶瓷的客商聊业务呢?” 康乐笑着说:“搭讪呀。我跟着他在陶瓷展厅里转,看他对什么感兴趣,等他走了,我带着客商证件再到厂家展位上去聊。” 康乐一提到客商证件,贾勇就想起那天康乐从展馆里被保安员带走的狼狈像,忍不住笑了。 康乐知道贾勇为什么笑,他故意问:“怎么?我不像一个外商吗?” 贾勇忍俊不止,笑着说:“今天我卖了一件老翁垂钓玛瑙摆件给一个华人客商。五十多岁年纪,穿深灰色西装三件套,系一条蓝色丝绸领带,戴着树脂黑边框近视眼镜,那气质叫一个好。” 康乐不服气地说:“我这西服也不便宜。王晗给我当的参谋,在香港买的,一万多呢!这要是在北京的大商场买,还得更贵。” 贾勇赶紧安慰他说:“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好多香港过来的客商穿的都是您这一款的西装。今年的新款。我说的不是您的衣服不够高档,我说的是,那个华人客商的气质,不如您的气质看着亲切。” 第71章 有件事想请教您 康乐拿起筷子假装要敲打贾勇,说:“净拿我开心。这衣服能买,这气质是能买的吗?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是美国回来的,是欧洲回来的,你可以拿我当东南亚回来的嘛。” 贾勇说:“我知道您的客商证件是真的,咱们不是在安保中心都让人家核验过了吗?关键是,那些做陶瓷出口的外贸公司,他们信您是外商吗?” 康乐自嘲地说:“将信将疑吧,反正样品册拿了,名片也留下了。起码将来知道到那里去找产品。” 贾勇问:“那巴西客户那边呢?您怎么沟通的?“ 这才是康乐的得意之笔。他说:“我找到那个巴西客户,跟他说,我也是做陶瓷生意的,我有货源。“ 贾勇问:“您没有一个展位,不代表任何公司,巴西客户能相信您是做出口的吗?” 康乐又拿起筷子作势要敲打贾勇说:“那边我学洋的不像,这边我学土的还不像吗?” 贾勇求饶说:“我信了。可人家凭什么不跟展位上的外贸公司合作,要跟您谈合作呢?” 康乐说:“我的付款条件比展位上的外贸公司还要宽松。他跟外贸公司结算,外贸公司肯定要让他开信用证。 “在巴西的银行开信用证,他要把全部货款押给银行,银行才能给他开信用证。我可以不让他开信用证,我接受电汇付款方式。我可以接受货到付款。我还可以给他赊账。账期三个月。他的资金压力小了,肯定感兴趣啊。这不就聊起来了嘛。” 贾勇问:“那些专业出口陶瓷的外贸公司,都不能接受的付款条件,您怎么能接受呢?” 康乐笑着指了指陈淑娜说:“这就得跟你师父合作了。你们公司做我的出口代理。我一个乡镇企业,我不要出口结算量。那就是个面子上的事。我把出口结算量给你们公司。你们公司支持我给客户一个优惠付款条件。” 听了康乐在广交会上开发巴西陶瓷客户的经过,贾勇心里暗暗钦佩,康乐几乎以零成本开发了客户。贾勇不由得想起纠结在自己心里的一件事,他说:“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您。” 康乐笑着说:“别介啊,您一个大学生外贸员,有什么可请教我一个高中毕业老农民的?寒掺我呢?” 贾勇说:“我说的是真的。有一件事,我心里有一点儿过不去。” 康乐一听,知道贾勇不是在开玩笑,说:“还有事儿让你心里过不去了?说说看。” 贾勇说:“今天我在展位上卖了一件老翁垂钓玛瑙摆件。买家就是我说的那个穿灰色西装三件套的华人客商。他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摆件值那么多钱吗? “我跟他解释说,这里面有典故,是根据柳宗元的诗《江雪》创作的。这是我杜撰的。后来人家连价都没还,付钱买了。 “客商走了以后,我心里就犯嘀咕,我就拿他的那个问题问我自己,这摆件值那么多钱吗?我心里有一点儿惴惴不安。” 康乐说:“你觉得你把人家给骗了?” 贾勇说:“有那么一点儿吧。海外华人,热爱中国文化,我高价卖给人家一件玛瑙摆件。感觉有那么一点儿过意不去。” 康乐说:“这件事本来应该你师父教导你。她喝迷瞪了。我替她说说。工艺品卖的是什么?是工艺。要是没有工艺,那块玛瑙就是一块儿石头。 “那个华人客商觉得那件玛瑙不值那么多钱,是把它当成一块儿石头来看的。你给他编了一个故事,让他知道,那不是一块儿石头。 “一块儿生玛瑙,烧制成熟玛瑙,这里面有工艺,有技术。把玛瑙加工成手串,这是最简单的加工吧?不需要太多的设计,但是选料,切割,磨制,打孔,这里面有工艺。 “做成你说的那件老翁垂钓摆件,就更复杂了。这里面需要美术设计。什么材料适合做什么题材是有讲究的。你在给老翁垂钓玛瑙摆件定价的时候,不能再把它跟那块儿石头比。你卖的不是一块儿石头。 “还有,你带了这么多摆件来。是每一件都能卖掉吗?那些卖不掉的摆件,是不是也有工艺方面的投入?是不是也占压了资金?这些成本也需要通过你已经销售的老翁垂钓玛瑙摆件来分担。 “你这么琢磨,你就能想明白,你不是在骗人了。那个客商肯掏钱买那件老翁垂钓玛瑙摆件,他就觉得,他花的钱,物有所值。他又不傻,有年龄、有资历、有阅历,人家是你想骗就能骗得了的吗?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有什么顾虑。” 贾勇觉得康乐的话有道理,压在自己心里的一块石头,被康乐拿了下来。 康乐在贾勇面前从来不避讳他没上过大学的事。他父亲是大干部,他岳父是村干部,他自己又年纪轻轻走南闯北,高低手段,黑白两道,他都明白。贾勇跟师父陈淑娜不敢随便说话,跟比他大八九岁的康乐倒是随便得多。贾勇想,以后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还可以请教他。 贾勇和康乐正聊着,喝得醉醺醺的王晗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张师傅打来的,他已经带着补充的展品到广州了。他下了飞机,火急火燎地给王晗打电话。张师傅问王晗,明天在哪里交接。 王晗含糊不清地说:“我正喝着呢,估计明天早上起不来,你把东西直接交给贾勇就不用管了。你们愿意在广州玩几天就玩几天,不愿意在广州待着,就回北京。“ 说完,王晗也没顾得上听张师傅说什么,就放下了电话,重新杀入了酒局。 展会的第四天一开展,张师傅就带着补充的展品进了展厅。张师傅既没有参展人员工作证,也没有客商证,他是让苗丽华托人带进来的。 张师傅帮着贾勇摆放展品的时候,他手腕子上抖落出一块金表,和王晗的那款一样。 张师傅惦记着跟王晗见一面,可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张师傅怕保安员来查他的证件,不停地看着腕上的金表,问贾勇:“老王今天还进展馆吗?” 第72章 摩挲得服服帖帖 贾勇模棱两可地说:“不好说,他昨天喝了不少。” 张师傅围着展位转了又转,东张西望地盼着王晗能够出现。过了一会儿,他来到贾勇跟前,犹犹豫豫地拿出几张纸交给贾勇说:“你把这个交给老王。我就不等他了。” 张师傅到骨雕展位上跟苗丽华聊了一会儿。苗丽华让忙得不可开交的阿兰,送张师傅出展馆。临别之际,张师傅双手抱拳,向苗丽华拱手道谢,那块金表让他晃荡得哗哗直响。 苗丽华站在骨雕展位上,挺胸叠肚,向张师傅挥手道别,朗声说道:“一点儿小意思啦,不成敬意。帮我问宏强大哥好,等天气凉快了,让他到广州来,我请他吃饭。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商量后续的生意。” 张师傅走了以后,贾勇打开那几张纸看了看。这是补充展品的价格清单。贾勇拿着清单和展品一一对照,对比了王晗以前给的价格清单。贾勇看得出来,王晗在张师傅的价格基础上加了一倍。 张师傅走了没多长时间,满身酒气的王晗摇摇晃晃地来了。贾勇把张师傅留下的价格清单交给了王晗。 王晗打着哈欠说:“老张来过啦?什么时候来的?” 贾勇说:“展馆门一开他就来了。刚走没多长时间。” 王晗问:“他也没有证件,他是怎么进来的?” 贾勇悄声说:“好像是苗丽华托人带他进来的。” 王晗说:“这老小子,跟咱们做着玉器,还跟苗丽华做象牙生意。脚踩两只船。我说他怎么不接骨雕业务呢,他是怕得罪了苗丽华。 “我原来对这届广交会布展有通盘考虑,咱们要是也带来骨雕,搭配起来卖,生意还得好。都是这俩老小子,坏了我的好事儿。” 贾勇劝道:“骨雕是另外一摊子业务,搞设计、进材料、带学徒,没一年半载见不着产品。有那个功夫,您都该去广西铅锌矿当总经理了。” 王晗大手一挥说:“嗨,你师父就那么一说,酒桌上的话不能当真。那是一个矿!哪儿是说搞就能搞起来的? “你师父心大,老觉得做工艺品是小打小闹,不够她折腾的,想倒腾些大事情。搞骨雕厂都要一年半载,搞个矿得多长时间?十年?到时候,她也是小五十的人了,图什么呢?” 王晗说:“真要是搞成了,也是给你打基础了。十年以后,你正是当打之年,挑大梁的时候。可要是搞不成呢?她在华艺公司还待得住吗?五十好几了,她还能去哪里?” 王晗后悔地说:“昨天喝多了。为了给你补充这些货,老张没少挨我呲儿。人家好歹也是一家玉器厂的厂长,大老远来了,怎么着我应该跟他见一面,陪他喝个早茶的。这酒闹得,让人家觉得咱们不局气了。他说什么没有?” 贾勇说:“没说什么,他交待我把这个给您。” 王晗打开清单看了看,攥在手里发起了呆。贾勇知道他在琢磨事儿,就闪到一边去招呼客户。 王晗在谈判桌边坐了一会儿,冲着站在展位边的贾勇招了招手。贾勇赶紧走到王晗身边,俯首听命。 王晗扬了扬手里的价格单,问:“老张这个单子你看了吗?” 贾勇老实地说:“我看了。” 王晗打着官腔问:“你怎么想?” 贾勇毕恭毕敬地说:“我听您的。” 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的王晗,絮絮叨叨地说:“我这边原来是照着一倍加的。你师傅又让你加了两成往外报价。 “玉器行就是这样,咱们卖的不是石头,咱们卖的是工艺。工艺这东西,成本是多少,价格怎么定,还得跟你好好说说。不能让你糊里糊涂的。不然的话,你干活的时候觉得心里膈应。 “昨儿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听你和康乐念叨老翁垂钓玛瑙摆件价格的事,我当时喝得晕头转向,就没掺和。康乐讲了一个大概齐,他虽然也在工艺行里这么多年了,但他那是从工厂角度给你讲的。 “工艺品出口定价权不在工厂那里,在外贸公司,在你师父和我这里。我给你讲,就从外贸公司怎么定价讲。 “我入行的时候,刚刚改革开放,也刚有工艺品出口这一说。我就没有师父。怎么给工艺品定价没人教过我。都是我摸索着来。 “我做外贸员,老往象牙雕刻厂跑。认识了年龄差不多大的王宏强。要说呢,有些事还真是王宏强启发了我。 “那个时候,王宏强已经有手艺了。活儿好,手还快。人和人不一样,老天爷赏的吃饭本领也不一样。 “就说这王宏强,他老家儿让他念书考学,难为得他要离家出走。他老家儿让他进首钢当工人,他恐高,不敢上高炉。在他老家儿眼里,他就是一个废物。 “可王宏强有一件天生来的本事。他看见一个漂亮姑娘,他就能找张纸,找支笔,画下来。画得艺术不艺术,不好评价,但大家都觉得画的像真人,传神。有人就给他老家儿出主意,托人送他到象牙雕刻厂去当学徒。 “这么着,王宏强在象牙雕刻厂当了学徒。他经常弄个下脚料雕一个物件拿出去卖。他怎么给他做的物件定价呢?他按工时算。这个物件耗的工时多,他就卖得贵。 “那个时候,能下馆子吃饭就挺让人羡慕的。他惦记着,带姑娘吃几顿馆子,然后占人家便宜。那老小子,年轻的时候,花着呢。 “那个年代有流氓罪一说。他老家儿没少为他担心。但这小子,手里有活钱,把跟他有交往的姑娘摩挲得服服帖帖,没有一个跟他没结没完的。 “那个时候,一瓶啤酒一块多。像什么鱼香肉丝,京酱肉丝这样的家常肉菜,一个菜五块钱,红烧带鱼、小鸡炖蘑菇贵一点儿,也不到十块钱。小凉菜呢,也就二三块。下一次馆子,三五个人,二十块钱足矣。 “王宏强雕一个象牙的蛐蛐,不大点儿,料是从厂子顺的,大了也带不出来。他觉得他花的功夫得值三顿饭钱,那就要六十块。这比我当科长的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 第73章 千金散去还复来 王晗说:“别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定价六十块钱啊,就跟他胡侃。知道他的牙料是白来的,想给他十块二十块就拿走。他不干。牙料虽然是白来的。但也不能天天从厂子里往外顺牙料啊,那不成偷了吗? “那会儿厂子里有制度。他师父盯得紧着呢。他师父默许他顺出来的牙料,那是他做活巧,节约下来的。他师父私下奖励给他的。 “他师弟也想从厂子里往外顺牙料,顺一次被逮一次。他师弟不明白为什么,问他有什么窍门。王宏强跟他师弟说,把手艺练好,能省出牙料来的时候,就能顺出来了。 “王宏强雕的物件好。有人喜欢啊。不降价也有人买。物件一出手,他就请吃饭。他老讲一句话‘千金散去还复来’。据他的意思,用顺来的牙料挣的钱,一定要赶紧花出去,要不然以后这种钱就挣不到了。 “王宏强请他喜欢的姑娘,也捎带上我们。他喝美了,就开始跟我们白话儿,他这钱是怎么挣来的,他这手艺如何如何,姑娘跟着他这种有手艺的人如何如何。 “有人说,宏强,你刚出的那个象牙蛐蛐,我也喜欢。出手晚了。你再给我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我也按六十买,行不?王宏强说,不行。人家问他为什么?他说,等我把卖上一个象牙蛐蛐的钱花完了,我才做下一个呢。 “我给工艺品定价,就是跟王宏强给象牙蛐蛐定价这儿学来的。工厂给我送货,跟我谈定价。我就先问,工厂出一件活儿,谁给做的美术设计,做美术设计用了多长时间。再问,用小工几个工时,用熟练工几个工时。 “从工厂用了什么人,付了多少工资,我能推算出人工成本。然后,我问工厂,料是从哪里进的。这样,我就能把成本算一个八九不离十了。 “在这个基础上,我给工厂加三成的利。这是毛利,有些成本还要从这里面出,比方说,水电费,交通费,杂工的工资,设备的磨损,厂房的租金。厂子的净利润,也就一成五六。我问过康乐,他厂子给我做出口订单,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 王晗说:“那我往客户那儿怎么报价呢?我那个工艺品科当时有六个人。我是科长,一个月工资五十多块。普通科员一个月拿四十,像你师父那样刚从外贸仓库调过来的中专生,一个月也就三十多。这在当时,比其他行业我们挣的都算多的。 “我把我们这些人的工资算上,把我们乱七八糟的开销算上,把这些跟付给工厂的成本加在一块儿,再往上加三成的利润,对外报价。我刚干外贸的时候,就是这么给客户报价的。” 贾勇问:“不是物以稀为贵吗?我以为工艺品的定价是根据稀缺程度定价的。就像这两面翡翠屏风。” 王晗说:“材料的稀缺,在材料成本考虑过了,那只是工艺品定价的一部分。” 贾勇说:“老师傅的手艺好,年轻师傅做不了老师傅的活儿,是不是老师傅做的活儿就更贵?我师父说,做翡翠屏风的老师傅的手艺以后没人做得了了。” 王晗说:“我们说工艺品,和艺术品不一样。工艺用的是公开的熟练技术,而且是反复运用;艺术用的是不公开的独创技术,那是个别运用。工艺行里,没有老师傅能做的活儿,是年轻师傅做不了的。只不过要多花一些时间而已。” 王晗扫了一眼展架上的两面翡翠屏风,说:“当初你师父和小于合伙攒钱置办这两块料的时候,我就不赞成。这就不是生意。 “哪儿有做生意把本钱都压在材料上的?她又不是搞收藏。搞收藏的,恨不得这辈子置办的东西,下辈子才面世。 “苗丽华用牛骨代替象牙,降低了材料的成本,资金周转得更快。你师父反着来,在料上砸了大钱,周转不起来,那还怎么挣钱呢?这都是小于给你师父码的瞎道。” 王晗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这几年为什么工艺品的价格往上涨呢?生活成本上升了。咱们拿你们部门新调来的外贸员刘明英打比方。 “外地人到北京来,得有地方住。现在单位不给分房,刘明英就得跟银行贷款买房。本金得还,利息得付吧,孩子得养吧,逢年过节得给父母点儿钱吧,自己还得吃饭穿衣吧。她一个月维持生活,总得一千八九百块钱吧。 “十几年前,一个外贸员的工资成本几十块钱,到现在一个外贸员工资成本一千八九百块,这是外贸公司成本上升的一个方面。这就要在产品的定价上有反应。 “现在到外面小饭馆吃一顿饭,照王宏强当年那几个菜的标准,得六七十,是原来的三倍。现在做出来了的活儿,要是没有十几年以前三倍以上的价格,就说明手艺变得不值钱了。王宏强现在给他出的物件定价,就这么做参考的。 “玉器厂早就在北京城里招不到工人了。现在做玉器行的那帮工人都是农民工,家都在外地农村。农民工进城也是为了打工挣钱来的。还按照十几年的标准付工钱,不够人家养家糊口的,农民工也不干。现在能够像张师傅这样把玉器厂维持下来的也不多了。 “张师傅那边,他要进材料,要给工人开工资,要付房租,要交税,还有资金占压的成本,杂七杂八地算下来,我估摸着,他要在这些算得出来的成本之上翻一番。这一番是就是我刚才说的给厂子的毛利,还有一些其他成本要从里面出。 “我这里再翻一番,可能你看着有点儿多。为什么我牵个线就翻了一番,你们忙活半天才加两成呢?我的工作关系还挂在你师父原来工作的外贸公司。像我这样的老科长,到一定年限,只要本人愿意,都会给常驻国外分公司的机会。 “我是公司常驻香港的外贸员。我不会外语,单位照顾我,派我常驻香港。我在香港有公司。租了一间十八九个平方米的办公室,雇了两个人。一个会计,一个前台。在香港一个前台的收入大概是刘明英收入的八倍。会计是专业人员,收入要更高一些。” 第74章 意味深长的眼神 王晗说:“我在香港没有住处。平时我都住在深圳。要是有事情在香港过夜,我就住办公室,睡沙发。我和公司之间是包干核算的。我自负盈亏。我在香港的开销大,所以我加的多了一些。 “到了你们这里,你师父觉得价格不低了,怕影响成交,不敢多加了,就加了两成。 “我看你这两天成交的不错,价格基本上在我给的报价上降了两成。我觉得也可以。就先这么走着,尽量多成交。 “咱们以我原来报价降两成为准,我完了跟你师傅说,给你们留两成,剩下的我跟张师傅再商量怎么分。你就按这个掌握着卖吧。” 贾勇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按您的意思办,争取多成交。” 王晗说:“昨儿吃饭的时候,你师父说不愿意干工艺品出口了。觉得没前途要转型。这个话,我觉得当着你一个新手外贸员的面儿说不合适。你既然听见了,自己心里面要有数。 “同样是做工艺品,苗丽华的骨雕展位上的生意怎么样,你亲眼看见了吧。人家也是做工艺品出口,怎么就能做得那么大,那么好呢? “你师父现在担着你们这个部门的压力,她没有精力琢磨这个事情。你还年轻,你得往深里琢磨。我这两年在深圳、香港,我发现,南方人为什么会做生意呢?因为他们受港澳的影响,懂市场。市场是什么?就是客户的需求。 “咱们做工艺品,从来都是闭门造车,闷头做活儿。师父怎么教,徒弟怎么做,设计上没有创新,工艺上没有创新,也不研究客户的需求,做出来物件都是假古董。 “你这回来广交会,涨了见识了。你就知道,什么人来广交会采购工艺品。广交会上外贸公司面对是黄头发大鼻子老外。老外喜欢什么咱们就应该做什么。老外喜欢猛禽猛兽,咱们就应该做猛禽猛兽。” 王晗说:“老外不喜欢坛坛罐罐,福禄寿喜的东西。咱们做出来就卖不出去。功夫就白瞎了,浪费时间、材料。这就是咱们不懂市场,不懂客户需求。 “你昨天还为你卖了一个玛瑙摆件心里过意不去,觉得自己骗了人家。苗丽华把牛骨卖得比象牙还贵,那也是骗人吗? “苗丽华卖的是工艺设计。她在不断的推陈出新。她的产品在审美上、在功能上,满足了外国客户的需求。这就是懂客户需求,懂市场。你看人家展位上,客商排着队签合同,老板、员工忙得跟打了鸡血一样。 “你师父想转型,我也说不上对错。她在工艺品出口上也扑腾了这么多年了,也动了脑子。要说干不过苗丽华,也不完全是她个人的原因。天时地利人和,缺了哪一样也不行。她现在要转型做有色金属矿,也有她的道理。 “可话说回来,你师父做了这么多年的工艺品,这一块业务,她还不想彻底放弃。她让你负责这块业务,那是对你的信任。 “她在原来公司是工艺品科的科长,到了华艺公司,要是连工艺品都做不好,她在华艺公司就不好立足了。她还谈什么业务转型?你要把这块儿业务承担起来,帮她守住根据地,回过头来,你师父会安排好你的。” 王晗琢磨了一下说:“你师父要真需要我去广西帮她盯着铅锌矿的摊子,我也会去。咱们都是一事的,你负责断后,我负责开路。咱们跟你师父配合好,就能成事。” 王晗说完了他想说的话,也不问贾勇听懂没听懂,他有些吃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外走。没走几步,他转身回来了。 他附在贾勇耳边,喷着酒气说:“该给自己加点儿就加点儿,别那么死心眼儿。” 说完,他用胳膊碰了贾勇一下,给贾勇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走了。 第四天的生意果然清淡,参展商工作人员的神经绷了三天后,开始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趁着客商不多,参展商的工作人员们开始到其他展位上参观。杭艺的老吴,也到贾勇的展位上来看了看。老吴是行家,在贾勇的展位上看得很仔细。 老吴一边看,一边赞叹:“这些东西应该摆到博物馆里,真不应该拿出来卖。这工艺细节的处理,一看就知道没有个三年五载的练习,是做不出这样的活儿的。培养一个这样的匠人成本是很高的,工钱给少了养不住啊。我们江浙一带现在没有人愿意学这种手艺了。” 老吴在翡翠屏风前停留了很久,从材料到工艺,细细地看了几遍。老吴说:“这面屏风你们怎么定价?“ 贾勇说:“底价三百五十万。“ 老吴摇了摇头说:“我觉得定低了。“ 贾勇说:“我不懂,我们领导说按这个价格卖。别的展品我还敢给一个折扣,这两面翡翠屏风,我不敢给折扣。“ 老吴说:“我劝你慎重出手。你要是按照这个价格卖了,我担心你们领导会后悔的。到时候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贾勇卖了一件仿明玛瑙双耳对壶。价格基本与报价持平,算是开了张。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淑娜和于建学来到展位,昨天他们喝了不少酒,还没有恢复过来,一脸疲态。 陈淑娜和于建学都不想吃饭,他们让贾勇自己去吃饭,他们帮着贾勇盯一会儿展位。贾勇没有吃饭,他趁着这个时间去了一趟老吴的展位。 老吴的展位在轻工业品展区,这个展区的展览面积非常大,产品琳琅满目,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贾勇按照老吴给的编号,找了半天,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普通的九平米标准展位。 展位的中央放着一张谈判桌和四把椅子。有好几个人站在展位里聊天,一看贾勇过去,展位里的几个人马上停了下来盯着贾勇胸前的身份牌看,一看是参展工作人员,他们又开始聊天。 贾勇左看右看没有找到老吴。就在这时,站在展位里的一个人移动了一下身子,贾勇从他闪出的空间看去,老吴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百无聊赖的在那里出神。 第75章 分分秒秒在一起 贾勇走到老吴身边,老吴这才看到贾勇。他赶紧跟展位上的几个杭艺的同事介绍贾勇,杭艺的几个同事跟贾勇点了点头,退到展位外接着聊天,把谈判桌椅让给了老吴和贾勇。 老吴指着仅占展位九分之一的上下一溜展架对贾勇说:“你看看,这就是我的展品。” 贾勇顺着老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列展架,让老吴摆得满满当当。老吴的展品中一大部分是石膏工艺品。有石膏做的小动物,小房子,和一些圣诞人物造型。还有一些功能性的展品,包括石膏镜框,石膏首饰盒,石膏肥皂盒,石膏杂物盒,石膏花盆等等。 贾勇再往下看,发现在第二层展架上的石膏镜框里好像有东西,贾勇蹲下身子拿起一个镜框,看到里面是一个蝴蝶样本。贾勇回过头看了看老吴,问:“您这是卖镜框还是卖标本呢?” 老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回去再聊。” 贾勇把石膏镜框放回到展架上,再往下看,是几个放在最底层展架上的网兜,网兜里是各式各样的江石。贾勇诧异地看看老吴,老吴冲他摆摆手,又说了一遍:“回去再聊。” 贾勇抱着饭盒回到展位的时候,陈淑娜如同看到救星一样,懒洋洋地说:“昨天喝多了,实在坐不住了,我得回酒店躺一会儿。” 贾勇赶紧问:“工厂新上来的货您看怎么定价?” 陈淑娜心不在焉地说:“就按原来的定,还是以成交为目的,尽可能地促成交。具体成交价格你自己把握吧。” 贾勇送走了陈淑娜和于建学,坐在谈判桌上吃午饭。骨雕展位上的阿兰姑娘凑了过来说:“你这两天生意不错呦,展厅里除了我们就数你这里生意好了。” 贾勇说:“他们卖的都是大摆件,还一直生意不断。我就在这里小打小闹,混口饭吃。” 阿兰说:“刚才在这里的那两个人是你领导吗?” 贾勇说:“是啊。” 阿兰说,“他们好像也不大管你。” 贾勇说:“他们在广州还有很多生意要谈,我这点儿事不是他们的重点。” 阿兰俏皮地问:“你有老婆吗?” 贾勇说:“我刚大学毕业哪儿有钱讨老婆。” 阿兰问:“我给你介绍一个好不好?” 贾勇打趣地说:“你给我介绍?谁啊?” 阿兰问:“你看我们阿娇姑娘漂亮不漂亮?” 骨雕展位前,手里拿着展品宣传图册的阿娇,像模特一样站在那里。贾勇不由地赞叹道:“确实漂亮。” 阿兰问:“给你做老婆,你要吗?” 贾勇笑了笑没说话。 阿兰说:“你看骨雕生意多好。这是他们家自己的生意。她还有个哥哥,她爸爸、哥哥搞创意、搞设计,她和她妈妈接订单、管生产,生意好得不得了。 “广东人跟你们北方人不一样,不重男轻女。老板娘说了,将来财产儿子女儿一人一半。这么漂亮又有钱的女孩子,你打着灯笼也不好找的。” 贾勇说:“那她还愁嫁人吗?” 阿兰说:“人家怎么会愁嫁人呢?追她的男孩子太多了。说也奇怪,她和她妈妈一样,喜欢北方人,说北方人性格直爽。不过就是有一点,你得跟她在广州生活。” 贾勇说:“你别开玩笑了。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我穷光蛋一个,别拿我开心了。” 阿兰说:“穷怎么了,不缺胳膊不缺腿的,还怕挣不到钱吗?” 贾勇说:“我不怕穷,可我不愿意让人家跟我受穷啊。” 阿兰说:“你娶了她不就不穷了吗。起码少奋斗几十年。” 贾勇说:“你们广东人都这么介绍对象吗?也不了解一下人家的情况就谈婚论嫁。” 阿兰说:“看人最重要。人都见到了,其他的慢慢了解嘛。” 贾勇摇了摇头说:“你不了解我家里的情况。我还有生病的妈妈要照顾。我妈妈是乳腺癌病人。家里面有一个病人,一家人的情绪都很压抑。那不是钱能解决的。我怎么可能让她跟我受苦呢。 “阿娇太美好了,太娇贵了。所有的玉石里,我最喜欢的是羊脂玉。在我眼里,阿娇是用羊脂玉雕刻出来的美女,美得让人担心她会像冰一样化掉。我要是有这么一个老婆,我什么也不想干了。我就想把她含在嘴里,捧在手里,分分秒秒和她在一起。” 阿兰还不打算放弃,她怂恿地问:“这样的女孩子你不要,你要找什么样的?” 贾勇说:“我要找你这样的。” 阿兰被贾勇的话惊呆了,半晌才红着脸说:“瞎说。” 贾勇说:“我真没有瞎说。我昨天看见你搬展品,像个小伙子一样干活儿。我就想,这要是换了别的姑娘,肯定要找人帮忙的。现在像你这么能吃苦的姑娘才是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呢。我反正没有见过。” 晚上回到宾馆,贾勇和老吴聊天。 贾勇说:“吴经理,您那些蝴蝶有什么讲究吗?” 老吴说:“我有我的生意经。我做生意,坚持一条,低成本高附加值。石膏是一种非常廉价的材料。可塑性强,加工难度低,可以规模化生产。既可以做工艺品,也可以做日用品。 “消费者总是求新求变的,今天喜欢这个样式,明天喜欢那个样式,便宜嘛,喜欢就买一个喽,不喜欢了,扔了也不可惜。这种不耐用消费品,年年都有新花样,年年都有新需求。只要你抓得住消费者的兴趣点,总是有生意做的。 “你看到的蝴蝶就是高附加值的标本。表面上看,我是在用蝴蝶标本来装饰石膏镜框。实际上我卖的是蝴蝶标本。这就要卖给识货的人、懂行的人。每个国家都有独特的昆虫物种,有很多昆虫爱好者他们搜集来自不同国家的昆虫标本。 “我这回成交了一件蝴蝶标本,四千美元。那是一个中国特有的蝴蝶品种,我卖了高价。卖了这一件标本,把该我分担的参展成本收回来了。” 第76章 怎么就迷茫了呢? 老吴说:“我也做一些普通的昆虫标本。你放心,在标本的制作过程中,我已经做了无害化处理。外国人比较亲近自然,可以把昆虫标本作为赠送给青少年的礼物,价格不高还有教育意义。销路也是不错的。 “我不敢大张旗鼓地卖标本。这是一个小众的市场,我们国家没有这方面的法律规定,我担心会有麻烦,不让你在展位上议论这件事。” 贾勇问:“那些江石也是您的展品吗?” 老吴说:“是啊。很多外国人家里是有院子的,他们很注意庭院的美化,江石可以用来铺庭院里的步道。 “江石本身没什么成本,我们这里人工成本低,可以把不同颜色的江石分类包装,必要的情况下,也可以做一些着色处理,消费者采购回去,就可以很方便地拼接各种图案了。” 贾勇心里明白,老吴所谓的低成本高附加值策略,其实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他在公司里得不到支持,只能选择这种成本极低的产品。 贾勇想到了师父陈淑娜要转型做有色金属矿的事,那可是高投入高产出,没有公司的支持,是做不了的。 贾勇若有所悟地说:“我好像明白一点儿了。” 老吴说:“做生意,切记不要铺摊子。摊子一铺开,固定成本就上去了。价格上去了,就没有市场竞争力。在你们那个工艺精品展厅,骨雕展位的生意最好,那也是低成本高附加值的例子。 “象牙什么价格,牛骨又是什么价格,把人的劳动加进去,牛骨做的东西就卖出了象牙的价格。这就是马克思说的,劳动创造价值。 “你卖的玉器摆件也是一个道理。玉也好,玛瑙也好,没有实用价值,还不如一块煤。你的展品里,那两件翡翠屏风,卖点在材料,物以稀为贵,材料本身有保值增值的功能,用它做等价物,今天可以换一套房子,十年以后可能换两套房子。所以我劝你慎重出手。” 老吴说:“除了那两件屏风,其他的摆件,材料都很一般,卖点在工艺上。材料没多少钱,设计加工以后,价值上去了。实现销售以后,你回头看,补偿给劳动的是一小部分,大部分被资本的投入者获得了。” 贾勇说:“吴经理,我觉得您像我的政治经济学老师。” 老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什么老师啊,我学的那些东西早就当饭吃了。” 贾勇说:“您这可是活学活用政治经济学,发财致富啊。” 老吴说:“发什么财啊,混口饭吃而已。看得明白,想得明白,不一定做得明白。” 贾勇说:“老吴,我昨天混了一顿海鲜吃。去的地方就是你说的那种海鲜大排档。” 老吴问:“你们对广州熟悉吗?自己能找得到正宗的海鲜大排档吗?我原来想,等我们杭艺的同事去聚餐的时候,再拉上你一起去的。” 贾勇说:“广艺的人带我们去的。他们请客。” 老吴的表情有一些微妙的变化,他问:“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贾勇说:“海鲜是真不错,不过这顿饭吃得我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老吴觉得有些意外,说:“不应该啊。你们总公司的人埋怨我们杭艺搞接待抠抠索索的,可从来没抱怨过广艺的人不会搞接待啊。” 贾勇说:“跟吃的没有关系。他们招待得很好。就是听他们和我师父聊天,我觉得有一点儿迷茫。” 老吴觉得贾勇的话挺有意思,他问:“他们聊什么了?让你觉得迷茫。” 贾勇说:“您是老前辈,您在一线干了这么多年的外贸员,您有觉得迷茫的时候吗?” 老吴说:“迷茫?就是不知道该干什么呗?杭艺刚刚改制的时候,我也迷茫过。以前是我管别人,别人养活我。等需要我自己养活自己,赤膊上阵的时候,有一点儿不知所措。那个时候,应该就是你说的迷茫吧。” 贾勇说:“后来您是怎么走出迷茫的呢?” 老吴说:“认准一个方向,不问成败,闷头干,不撞南墙不回头。” 老吴见贾勇若有所思,他接着说:“我已经快跑到终点了,定型了。你才刚开始干,正是雄心勃勃、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就迷茫了呢?” 贾勇说:“我是总公司今年招聘的九个大学生外贸员之一,也是这九个外贸员中,唯一有机会参加这届广交会的。在来广交会之前,我已经实习了半年多的时间,做过出口俄罗斯的服装业务。 “我师父看我表现不错,带我来广交会,让我负责工艺品展位。这两天,我刚找到一点儿独立做业务的感觉。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听我师父和广艺的领导聊起了公司外贸业务转型的事。听得我心里乱糟糟的。” 老吴很感兴趣地问:“他们怎么讲?” 贾勇说:“我师父说,她做了二十年的工艺品出口,还在原地打转转。二十年以前,跟她一起做外贸员,做有色金属矿产品进出口业务的同事,早就飞黄腾达了。 “我师父说,她打算转型做有色金属矿产品的进出口业务了。我刚有一点儿旗开得胜的感觉,没想到这个行业就日薄西山了。就好像我兴冲冲地跑进火车站,眼睁睁地开着火车开走了。” 老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贾勇又说:“这回我带来广交会一个产品:料器。就是在展台四周围了一圈的玻璃花盆景。那原来是北京外贸出口的拳头产品之一。这届广交会上,到目前为止,不仅没有成交一笔订单,连一个询价的客商都没有。 “昨天,料器厂的厂长跟我说,他也在考虑产业升级,建一条水晶玻璃器皿生产线。转产期间,他打算做一些陶瓷出口业务。” 老吴眯起眼睛,一边听,一边点头。 贾勇说:“一个外贸员,刚入行,选择做什么产品好像很重要。选得不好,就可能像我师父那样,干了二十年,还是决定要重新来。或者……” 第77章 在众目睽睽之下 老吴微笑着替贾勇说:“或者像我一样,年龄这么大了,还在小打小闹的做点儿石膏工艺品,勉强糊口。” 贾勇欲言又止,他觉得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又觉得实际情况也就是这么回事。 老吴说:“选择产品,就是选择业务发展方向的问题。我那个时候,没的选,抓到什么做什么。临时抱佛脚,有病乱投医。 “你师父当年,是做工艺品,还是做有色金属矿产品,恐怕也不是她能够选择的。你觉得,你今天有的选吗?” 贾勇摇了摇头。 老吴说:“一个人在事业发展方向上有选择权,那是一件很理想化的事。年轻人,机会多,选择多一些,但也有很多限制因素。除非你选择离开华艺公司,否则,你在华艺公司的选择,就受到了华艺公司对业务发展战略选择的限制。 “我是看着华艺公司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华艺公司确实到了业务转型的时候了,双轨制的汇率差价,政策性的进口配额指标,这些总公司赖以生存的东西,很快就会消失了。 “外贸公司的转型,一条路叫工贸一体化,一条路叫跨国综合商社。国家取消外贸专营体制后,对生产型企业下放外贸经营权,以后外贸业务的主体就是生产企业了。有外贸能力的生产企业在工贸一体化发展上有天然的优势。 “外贸公司要想生存,要么往上游走,建立自己的生产基地,实现工贸一体化;要么往外面走,在国外建分公司,形成网络化的业务布局,做跨国综合商社。 “你们季总,在总公司从行业管理公司改制外贸公司的时候,就提出了跨国综合商社发展战略,要布局海外网络。你们这九个大学生外贸员,也应该是为了跨国综合商社发展战略储备的干部。 “你的选择,应该融入到华艺公司的这个发展战略选择中去。目前,不必纠结于领导让你做什么产品。跟着干。等季总的战略铺开后,自然有你的位置。” 贾勇感激地看着老吴,说:“广艺给总公司推荐了一个项目,在广西开采一座铅锌矿。季总把这个项目的执行放到了我们业务三部。由我师父陈淑娜负责。” 贾勇说:“听我师父说,铅锌矿可以在国际金属期货市场上挂牌销售,销售渠道是畅通的。如果这个矿建成了,总公司就有了出口基地。” 老吴担心地说:“开矿?采掘业?广艺这是给总公司下了一剂猛药啊。总公司现在身子骨这么弱,经得住这一剂虎狼药吗?” 贾勇说:“这个矿,将来有上市计划。” 老吴说:“总公司一直在争取一个政策性上市指标。广艺在盯着这个指标,我们杭艺也在盯着。总公司手里现在还掌握着贵金属的全国统购统销。杭艺这两年从总公司手里买贵金属,再转卖给首饰加工企业,挣了不少钱。 “杭艺的总经理郭勇东,这回来广州,就是要见总公司的王总,撮合总公司和一家民营首饰公司联合上市。” 贾勇说:“杭艺有了这么大的业务,就能打翻身仗了。您以后也不用做石膏工艺品了。” 老吴苦涩地摇了摇头说:“跟我没有关系,我早就靠边站了。” 展会的第五天,周宇要安排来广州的王总和季总进场馆参观,他一早来找贾勇一起进场馆。贾勇拖着拉杆箱从驻地宾馆步行去场馆,周宇背着一个公文包走在他身边。 这个时间正是参展商工作人员入场的高峰期。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贾勇和周宇身边都是操着各地方言的参展商工作人员。 在距离场馆最近的一个立交桥附近,三个穿一身黑衣的精壮男人,逆着人流走来。参展商工作人员迎面碰到这三个壮汉,看他们一脸煞气,都主动避让开了。 三个黑衣人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人。就在他们距离贾勇和周宇二三十米的位置上,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叫声。一个北方口音的女人,和其中一个黑衣人纠缠在一起,大声尖叫着:“他抢我的项链。” 周围的人纷纷躲开,加速走开。黑衣人根本没有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并没有停下手,他挡开北方女人抓打过来的手,从那个女人脖子上抓下一条黄金项链,然后把女人推倒在地。 坐在地上的女人无助地哭喊着,三个黑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强作镇定的走开了。这时,才有几个女人走上前去搀扶被劫的女人。 有人劝道:“这段时间是广州治安最乱的时候,你单身一人还戴着金项链,太不小心了。” 有人说:“你就当破财免灾吧,人没伤着就好。” 有人说:“你看那几个劫匪多嚣张,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他们连个面具都不戴就敢抢劫,还有没有王法了?” 贾勇紧张地攥着箱子的拉杆,他低着头从被劫的女人身边快步走过。他暗自庆幸,好在很多进场馆的参展商工作人员都拉着拉杆箱,他的拉杆箱并不引人注目。 贾勇想,这些人的拉杆箱里最值钱的一个就在自己手里,要赶紧走进展览馆的广场,那里有保安和警察。周宇看出贾勇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他也捂紧自己的公文包跟着贾勇加快了脚步。 进入了展览馆外的广场,贾勇松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 周宇安慰贾勇说:“没事儿。你别紧张。他们抢的都是单身女人。我看那几个劫匪走的时候也很紧张,其实那个时候要是有人吼一声,大家一哄而上怎么也把那三个人按住了。” 惊魂未定的贾勇茫然地看着周宇,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宇笑着说:“看把你吓得,我学过些武术,真有人抢你的时候,我能保护你。” 直到展览开始以后,贾勇才把翡翠屏风摆出来,准备迎接王总和季总现场检查工作。他站在展位里,照常接待着参观的客商。 上午十一点左右,季总、陈淑娜、于建学陪着王总出现在展位上。贾勇当时正忙着接待客商,没有顾得上迎接他们。 第78章 有一点不合规矩 周宇主动承担起介绍布展和销售情况的工作。陈淑娜不善言辞,在这种场合,王总不主动问她,她都是躲在后面,于建学就更不会抛头露面。什么样的师父带什么样的徒弟,贾勇接待完客户也依然站在尽可能远的地方,不往前凑。 陈淑娜和于建学在王总和季总的身后,听着周宇夸夸其谈,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黯淡。在王总、季总面前,周宇还是不忘拿早上贾勇目睹抢劫后的紧张神情说事,还说贾勇吓得连展品都不敢摆了。 季总看贾勇躲得远远的,就招呼贾勇说:“贾勇你过来,王总专程来慰问你,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贾勇看了看陈淑娜,陈淑娜给他递了一个眼色,贾勇这才走到王总和季总的跟前。 季总向王总介绍说:“这是今年新来的大学生外贸员贾勇。老岳介绍来的。贾勇工作表现不错,在公司的时候,他做过一段时间对俄罗斯的服装出口业务。 “陈淑娜特地带他来参加这届广交会,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这届广交会上,贾勇独立负责工艺品展位的筹展、布展和销售工作。” 王总一听老岳介绍来的,又关注地看了看贾勇,并没有说什么。 季总见王总没话,她代表王总跟贾勇说:“这是咱们公司转型做外贸以来,第一次参加广交会,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事。 “我一下飞机,陈淑娜就跟我介绍了过去几天的成交情况。从现在的情况分析,收回这届广交会的全部参展费用是没有问题的。 “这件事的政治意义大于经济意义。现在就可以说,参加广交会的决策是正确的。你们业务三部给公司其他业务部门带了一个好头儿。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辛苦了!好好干!” 王总点点头表示同意,还是没说什么。他在季总的陪同下,背着手,弓着腰,围着展位转着圈地参观。王总做过很多年的工艺美术行业管理工作,好的工艺品,他见的数不胜数。什么东西走马观花地看,什么东西仔仔细细地看,没有他不明白的。 他来到那两面翡翠屏风前站住了脚,摘下眼镜,贴上去看。 季总赶紧招呼贾勇说:“把这件展品取下来,让王总好好看看。” 贾勇看看陈淑娜,陈淑娜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贾勇在于建学的帮助下,小心地把那面《西厢记》故事题材的翡翠屏风从展位上取了下来。贾勇和于建学两个人托捧着翡翠屏风,让王总细看。 王总看了看展厅里的光线,做手势让贾勇和于建学换个方向。在更合适的光照条件下,他仔细看了起来。贾勇紧张地捧着翡翠屏风,他觉得这有一点儿不合王晗教的规矩。他和于建学两个人捧着这面翡翠屏风,要是失了手,算谁的呢? 贾勇想把翡翠屏风放到谈判桌上,于建学用眼色示意他别动。 王总问:“这一件是?” 季总看看陈淑娜,说:“王总问你呢,快给王总讲讲这件展品的来历。” 陈淑娜凑上前去,像是看到一件陌生展品似的说:“这是跟工厂借的,摆起来充门面。给其他展品提一提身价。” 王总问:“有人识货吗?” 陈淑娜看看贾勇,示意他来回答。贾勇说:“关注的人很多,都知道这是难得一见的工艺精品,没什么人敢问价。” 王总不出所料地说:“这种展品,应该直接拿到香港的国际拍卖行去拍卖。在这里,恐怕不好成交。你们想用翡翠屏风给其他展品提高身价。反过来,其他展品可能把翡翠屏风的身价拉低了。” 陈淑娜说:“不是为了成交,就是镇场子使。让懂行的人知道,咱们不是生手,咱们手里有好货。” 这个时候,一个一脸谄笑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容貌娇媚、身材婀娜、气质高雅、妆扮入时的女孩儿,站在附近跟季总打了个招呼。 季总跟还在欣赏翡翠屏风的王总说:“杭艺的郭勇东来了。” 王总哼了一声,慢慢地转过身,朝杭艺的总经理郭勇东和他带来的女孩儿看去。 郭勇东带着那女孩儿走上前来,跟王总握手。郭勇东特地介绍说,那个女孩儿是公司新招聘的外贸员,以前在电视台做过节目主持人。 那女孩儿大大方方地向王总问好,主动地跟王总握手。很自然地站到了王总的身边。她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王总和郭勇东隔绝在了一个私下聊天的空间里,就连季总和周宇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郭勇东说话的声音不大,讲得还很耐心。王总认真听着,礼貌性地不住点头。 季总把陈淑娜拉到一边,问:“你跟广艺的钱志建谈得怎么样?他说的那个铅锌矿项目,你怎么评估的?” 陈淑娜想了一下说:“商业上我觉得没有问题,技术部分,我想等回去后,找有色金属方面的专家看一看再说。” 季总说:“这个事情要赶紧定下来。杭艺郭勇东在劝说总公司入股一家民营首饰厂,然后用总公司的政策性指标上市。如果总公司做了这个项目,很多优质资源就要装进去,就不能为广艺推荐的铅锌矿项目做银行贷款担保了。” 陈淑娜说:“那我觉得还是要争取跟广艺合作。首饰厂是内销业务。跟咱们的外贸业务没有关系。广西铅锌矿要是做起来,咱们就有出口基地了。这个事您得跟王总争取啊。” 季总说:“我明白了。” 季总用胳膊肘碰了碰陈淑娜,眼睛看着把王总夹在中间的郭勇东和那个女孩儿,说:“你把杭艺郭勇东在做王总工作的话,递给广艺的钱志建。我这边该做的工作我会做。你让钱志建也要抓紧做王总的工作。有些咱们不方便做的事,让钱志建安排。” 陈淑娜会意地点了点头。 郭勇东跟王总聊了一会儿后,让那个女孩儿陪着王总,自己走过来陪着笑脸跟季总和陈淑娜说,他在场馆外面找了一家高档饭店,中午请王总、季总、陈淑娜、于建学一起吃海鲜。 陈淑娜客气地笑了笑说:“我还约了客户谈业务,中午就不陪了。” 第79章 吼一嗓子的勇气 郭勇东已经听说陈淑娜是季总倚重的大外贸员,坚持要一起吃饭熟悉一下。季总知道陈淑娜要去见广艺的钱志建,商量后续推进广西铅锌矿项目的事情,就替她拦了下来。 季总又代表王总说了几句慰问鼓励贾勇的话。然后,他们在郭勇东和那个女孩儿的陪同下离开了展馆。 周宇站在那里等王总、季总的吩咐,他们都没有说话,郭勇东也没有邀请,他只好悄没声地跟在他们身后,往场馆外面走,看看情况再说。 陈淑娜和于建学来到贾勇身边,问贾勇早上发生的情况。贾勇心有余悸地把来展馆路上目睹抢劫的事情,跟他们详细描述了一番。贾勇说:“今天要不是王总、季总来慰问,我就把翡翠屏风收起来了。我怕被坏人盯上。” 于建学忿忿不平地说:“这个周宇,说话真是不过脑子,谁碰上这样的事不紧张啊。就好像他多有能耐似的。还等别人吼一嗓子,他自己怎么不吼一嗓子?连吼一嗓子的胆量都没有,他还敢跟人家动手吗?” 陈淑娜想了想,果断地跟于建学说:“给贾勇换个住处,他跟杭艺的人住在一起,每天步行来场馆不安全。让贾勇和你住一起,让王晗回北京去,他这两天也该喝够了。你每天送贾勇进出场馆。” 陈淑娜跟贾勇说:“翡翠屏风还是这么摆着吧,争取成交。” 陈淑娜和于建学离开后,阿兰跑了过来。 阿兰说:“听说你今天遇到抢劫了。你没事儿吧?老板娘让我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的?你这里今天来了一堆人,她不方便过来问你。” 贾勇说:“我没事儿。你替我谢谢苗阿姨。广州真够乱的,光天化日之下,连面具都不戴,就敢当街抢劫。” 阿兰说:“广州这两年治安确实不好,外来人口太多了。他们到了广州要吃饭,要找地方睡觉,又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没有收入来源,就会有人抢劫。他们也是外地人抢外地人的多。本地人他们不大敢这么抢。” 贾勇说:“真可怕。这种事在北京想都不敢想。” 阿兰不以为然地说:“你说的是北京,那是首都,首善之区。你到其他地方看看,那就不足为奇了。” 阿兰激将地说:“怎么啦?害怕了?不敢到我们广州做上门女婿了。” 贾勇说:“真的有些害怕,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抢劫就是在广州,还是在大白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 阿兰说:“我们广州还是有很多好处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到广州来讨生活。乱的地方才有钱赚。在我们广州,你随便支个摊位就能做生意,没有人管你的。在你们北京行吗?肯定不行的。 “我们广州人生活的不好,怪自己没本事。你们北京人生活的不好,怪政府。你们北京的政府官员听不得别人埋怨,我们广州的政府官员才没时间听埋怨,他们自己都忙着挣钱,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贾勇说:“广州真是让我涨见识了。” 这一天是广交会的第五天。贾勇的展位上果然又迎来了一个成交高峰。张师傅补的动物题材的玉雕摆件又销售一空。陈淑娜听说以后,又催着王晗联系货源。 不知道是王晗因为陈淑娜赶他回北京不高兴,还是因为他觉得这趟挣的差不多了。王晗说张师傅手里没货了,现组织也来不及。陈淑娜分不出王晗说的真假,也拿他没辙。 陈淑娜真着急的是那两件翡翠屏风一直没有出手。贾勇越来越觉得,这面件翡翠屏风是陈淑娜自己的东西,她想借公司这个展位把东西脱手。其实,在展会上,也不是没有人问过这两面翡翠屏风的价格。 贾勇记得老吴的嘱咐,对这两件展品的销售很慎重。他担心,没卖出去的时候,陈淑娜着急,卖出去以后,陈淑娜后悔。毕竟这两件东西是玉器行里的稀罕物。 就在这天,贾勇的展位上来了一位衣着考究的日本客商。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对打了孔的鸽子蛋大小的椭圆形玛瑙球。日本客商用磕磕绊绊的英语问贾勇,能不能为他加工一千对。 贾勇接过玛瑙球仔细看了看,虽然简单,但打孔的细节处理得很精巧。两只玛瑙球,大小完全一样,色差很小,一千对这样的料不好找。 从玛瑙球表面的光洁度看,这是换过多种打磨工具,反复打磨才能产生的效果,消耗的工时不会短。打孔是从椭圆球体的长直径端打穿的。孔径大。如果直接用大口径钻头,很容易把玛瑙球打裂,需要先用小口径钻头打孔,再用更大一点口径的钻头一点一点扩大孔径。这个过程可能要换几次钻头。即便如此,废品率还是会很高。 日本客商看到贾勇有些犹豫,他主动说:“价格可以商量。” 日本客商建议贾勇报个价格,贾勇摇了摇头。 日本客商说:“我问过几家参展商,他们都满口答应能做,而且报的价格很低,你为什么不接这单业务呢?” 贾勇为难地说:“这个活儿不好干。“ 日本客商充满好奇地问:“你说说怎么不好干?” 贾勇说:“你先说说这东西的用途吧。” 日本客商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照片,一边向贾勇展示,一边解释,这两个椭圆球用来做绳子坠。绳子是明黄色的,用来系一个卷轴,卷轴装在一个木匣里。从绳子的颜色和绳子坠的品相上看,都不是寻常人家用的,凸显出卷轴的重要性。 日本客商和贾勇都没有说话,只是交流了一下眼神。日本客商觉得贾勇从照片上读到了一些他不能言传的东西,这是他从其他参展商工作人员那里得不到的回应。他很兴奋,执意要跟贾勇谈下去。 贾勇摇了摇头说:“加工品质要求太高,做不了。” 日本客商一边做着手势,一边说:“可以加钱。” 贾勇说:“你还是找那些愿意接的人问问吧。” 第80章 工艺流程有问题 日本客商指着贾勇展位上的摆件说:“他们的工艺水平达不到,你的加工品质是最好的。“ 贾勇说:“做这种东西,一般会选边角料,但是边角料的色差会很大,要减小色差,保证品质,就必须用正料。那样成本就会很高。不会比我的这些工艺摆件价格低。“ 日本客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然后同频了语言和动作说:“你说的对,价格不是问题。“ 贾勇想那还有的谈。贾勇带着日本客商围着展位转了一圈,让他确认制作绳坠的原料颜色。日本客商一边围着展位看摆件的用料颜色,一边摇头,然后说:“人工着色的痕迹太重。“ 贾勇说:“您还是去和别的厂家谈谈吧。用料这么考究,我实在不敢接这单业务。“ 日本客商还想尝试让贾勇报个价。 贾勇说:“这个价格我报不出来。” 日本客商带着遗憾的表情离开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日本客商又回来了。贾勇正在给一个购买了摆件的客户包装。日本客商安静地站在一边,等贾勇送走了客户,他又凑了上来。 日本客商跟贾勇说:“我的客户是一位尊贵的客户。他对品质的要求非常苛刻。我的客户以前一直在日本国内采购,只有少数日本匠人能够生产这种绳坠。 “这些老匠人谢世后,在日本已经找不到能够生产这种绳坠的匠人了。所以我到中国来采购。我知道你从北京来,代表了中国玉器制作的最高水平。我相信你有实力加工这样的产品。” 贾勇说:“天然玛瑙要找到这么好的原料实在太难了。我接了你这一单业务就是给我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做这样的产品,很容易被挑出瑕疵。 “如果在信用证议付文件里,你设定一个品质检验证明条款。银行根据信用证要求的文件办理付款业务的时候,我无法提供你签发的品质检验证明,那我就无法收到货款。 “像这样的定制产品,我也无法向其他客户销售。而且我用的料还都是好料,成本那么高,我的风险太大了。” 日本客商向贾勇保证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双方确定一个样品。你保证根据样品质量发货。我可以不把我签发的品质证明作为信用证议付必备文件。我在信用证里只要求装箱单和海运提单作为信用证议付文件。见到这两个文件,我的银行就会付款。” 贾勇说:“你不担心我以次充好,把不合格的产品发运过去?” 日本客商说:“我相信你是一个有信誉的商人。当然,我保留了经过我们双方确认过的样品。如果我在日本收到的货,跟我封存的样品不一致的话,我会通过法律手段向你的公司提起索赔诉讼。” 贾勇想,如果这样的话,可以避免日本客商以质量不符的名义,恶意拒绝付款的情况发生。 日本客商说:“你可以买多多的料,只用少少的一部分。其余的料你可以拿来做这些摆件。” 贾勇说:“那也不可能不着色。“ 日本客商点了点头说:“明白,痕迹不太明显的话还是可以接受的。” 贾勇琢磨,这个价格应该怎么定呢?他想起王晗教过他的,以工时为基础的工艺品定价方式。玛瑙球不需要美术设计,这一块儿成本可以不用考虑。主要的成本是材料成本和工艺加工成本。 贾勇拿起一只玛瑙球,想象着在张师傅的加工车间里,一个匠人师傅坐在水凳边加工的场景。 匠人师傅把烧好的熟玛瑙上切割成大小一样的长方形小块儿,然后进行色差的筛选,把色差较小的两块配对。 下一步是把长方形的玛瑙块儿,打磨成椭圆形的球体。经过反复打磨,玛瑙椭圆球就成了手里这个样品的样子,只是没有孔。 贾勇开始想象匠人师傅在玛瑙椭圆球上打孔的样子。匠人师傅是把椭圆玛瑙球拿在手里钻孔,还是固定在台钳上打孔呢? 匠人师傅一手拿着椭圆玛瑙球,一手拿着夹着最细的钻头的电钻,开始打孔。不行。匠人师傅两只手都在动,这样没办法操作。 重来。匠人师傅要先把玛瑙球固定在台钳上。球是打磨过的,光滑,不好固定,台钳夹得松了,起不到固定作用,夹得紧了,会破坏已经打磨好的球面。匠人师傅可以用一块布包裹玛瑙球,再用台钳固定玛瑙球。这样就不会破坏打磨好的球面。 开始上电钻。匠人师傅找准椭圆球长直径的两个端点,从一个端点往另一个端点钻。第一次,打偏了;第二次,玛瑙球从台钳上掉了下来,摔碎了;第三次,钻头打断了;第四次,又打偏了;第五次,玛瑙球又从台钳上掉了下来,摔碎了;第六次,钻头又打断了…… 不行。工艺流程有问题。 重来。匠人师傅先切割熟玛瑙,然后根据色差配对,再然后打磨……。停!不打磨,长方形玛瑙块儿直接上台钳。这样解决了在台钳上固定的问题,还不会磨损已经打磨好的球面。而且,钻孔的端点也更容易找到。 匠人师傅在长方体玛瑙块儿的一个长方形侧面,沿中间画一条直线。在正方形侧面的中心点开始下钻头,沿画好的直线推进。慢一点儿。稳一点儿。再慢一点儿,再稳一点儿。把水管接过来,给钻头滴水降温。 打到四分之三的位置的时候,钻头又断了。钻头太细,工作时间太长,钻头深入玛瑙石内部后,滴水降温的效果下降了。温度在玛瑙石内部积聚,钻头受热变脆,在转动的过程中发生断裂。 不能从一个方向打钻头,从一个方向打到一半后,换到另一个方向打,双向对进。好了,打通了。 换大孔径钻头扩孔。大钻头一上,玛瑙石裂了。废品。 再来。还得用最小口径的钻头。沿着已经打好的孔,一圈一圈往外扩孔。钻头又断了。单个钻头的一次工作时间不能太长。要换钻头。 第81章 商人年轻且狡猾 贾勇想,这种小口径钻头很贵,一个工人能配备几只?最多不能超过三只。一只正在用,一只刚换下来在冷却,还有一只冷却的差不多了准备替换上去。 用小口径钻头扩孔太费工时了。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吗?没有。只有把口径扩得足够大的时候,才能最后用一下大口径钻头。用大口径钻头的目的已经不是钻孔、扩孔,是打磨已经打好的孔,使它内部变得更加光滑美观。 即便把大口径钻头的使用降低到最低限度,也不能避免玛瑙石开裂,报废。 在玛瑙长方体上完成打孔后,就是打磨抛光。打磨抛光需要的时间长,但是工艺风险比打孔要小很多。 贾勇把加工玛瑙球的整个工艺流程想了一遍,估算工时、废品率。他想找一个类似复杂加工程度的摆件,做工时参照。他围着展位转了几圈,一边转,一边琢磨。日本客商就坐在谈判桌边静静地等着他。 在玉石加工中,工艺难度最大的是玉石链和玉石镂空球。它们都是用整块儿玉石加工的。玉石链,是完整的玉石环,环环相扣,没有断缝,没有粘接,做成一条链子。 玉石镂空球,是用一块十厘米见方的玉石,在一个球里面,扣出一个球,一直往里扣,球面有打磨光滑的镂空花纹,最高水平的镂空球可以扣出十八层。 看完了展架上玉石链和镂空球两件展品。贾勇找到了工时参照物。他的心里有底儿了。 贾勇拿着计算器在谈判桌上反复计算原料成本,损耗,人工,最后按照生产四对绳坠折合生产一件玉雕摆件确定了价格。贾勇把显示着报价的计算器推给日本客商。日本客商看了看计算器显示屏,抬起头笑了。他用生硬的中文说:“你,年轻且狡猾。” 算账算得心力交瘁的贾勇,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不狡猾。费工费料,难度太大了。” 贾勇把自己设想的工艺流程跟日本客商详细地讲了一遍,又把他拉到展位边,让他看自己选择的工时参照物。最后,贾勇说:“如果你把这个业务交给我,我只能按照这个价格报价。” 日本客商想了一下,提出了新的要求。 日本客商说:“如果我接受这个价格,你能不能配上绳子和松木盒。” 贾勇拿起样品又看了看,这回他重点看的是绳子。明黄色的绳子掂在手里有些分量。 贾勇说:“这个我不熟。” 日本客商说:“中国是纺织品生产大国,这种绳子应该能够生产。” 贾勇又看看照片里的松木包装盒。 贾勇问:“原木制品进入日本有没有特殊要求?” 日本客商说:“要进行防腐处理。我的客户的要求是,用天然桐油处理,不上漆。” 贾勇想起了老吴,他跟日本客商说:“我今天不能给您答复,我需要您给我留下样品照片,我回去跟厂家确认。明天上午可以给您答复。” 日本客商感激地点了点头,把照片留给贾勇,然后起身向贾勇鞠躬告辞。 陈淑娜和于建学来了以后,贾勇把跟日本客商谈的绳坠加工的业务跟他们汇报了。陈淑娜乐得合不拢嘴。 于建学眼睛里冒着光说:“一千对绳坠,折合二百五十件摆件。咱们这回广交会统共带的展品也就不到七十件,还不一定都能成交。你这一单要是成交了,相当于三届广交会的成交额。” 贾勇把样品照片递给于建学说:“样品我见到实物了,工艺要求很高。我担心张师傅的加工品质达不到要求。” 于建学把照片拿过去仔细看了看,给贾勇鼓劲说:“我觉得没问题。” 贾勇对自己第一次做定价还是有一点儿不放心。他把按照王晗教的定价方法,怎么设计工艺流程,怎么计算工时,怎么找工时参照物的过程,详细地跟陈淑娜和于建学说了一遍。 陈淑娜和于建学好像已经看到了加工好的玛瑙绳坠的成品整齐地包装好,准备装船起运的场景。他们脑子里盘算的是,这一单业务对业务三部的利润贡献。至于贾勇讲的定价过程,他们俩都没有太听进去。 于建学又把照片递给陈淑娜。陈淑娜象征性地看了一眼,跟贾勇说:“我没戴眼镜,看不清楚。定价的事,我觉得你考虑的挺细致的了。说实话,王晗教给你的,他都没教给过我。怎么给工艺品定价,我从来都是听他的。怎么定价还是你自己掂量着办。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价格的问题,也不是工艺的问题。我担心的是一些商务合同的细节,签合同之前你一定把细节落实清楚。不要出纰漏。别让客户索赔。” 贾勇见他们兴致很高,好像没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说:“有些事我现在就得去落实,您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展位?” 贾勇把展位交给陈淑娜和于建学,自己去找老吴。 老吴看了照片后,又看了看贾勇说:“绳子和松木包装盒我都能按你的要求加工,你打算怎么做?” 贾勇说:“客户要精品。” 老吴说:“我看明白了。我让生产厂出样品,交给你,你拿去让客户确认,确认后按样品交货。” 贾勇说:“价格呢?” 老吴报了个价格。 贾勇对这两个小配套产品不熟悉,很难估算出一个准确的价格。但是老吴报的价格,在他给日本客商的整体报价中,所占的比例很低,几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贾勇猜测,老吴完全是从支持他业务的角度出发,报了一个老吴自己白帮忙的价格。 贾勇关切地问:“您的成本包得住吗?” 老吴知道贾勇不想让他白帮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要是能承受,就给我加五个点。” 贾勇想了想说:“我给您加十五个点。” 老吴紧紧地盯着贾勇,无声地给贾勇竖起大拇指。 贾勇又强调了一遍说:“要精品。” 老吴感激地说:“你做生意想得到我,我不会砸自己的牌子的。” 第82章 她当老板的梦想 贾勇转过身要走,老吴搂着贾勇的肩膀,低声说:“我这里有你一份。” 贾勇想说些拒绝的话,老吴用眼神制止了他。 贾勇回到展位上,坐在谈判桌边的陈淑娜迎着他站了起来问:“翡翠屏风还没有人问吗?” 贾勇摇了摇头。 陈淑娜看着于建学说:“东西太好了也不行,价格太高没人敢要。” 于建学不慌不忙地说:“贾勇那一单玛瑙绳坠做下来,够撑几年的,别急着出手了。” 陈淑娜苦涩地笑了笑,跟贾勇说:“我们还有别的事,就不在场馆里待了。玛瑙绳坠是你自己签的第一个订货合同,一定要仔细。签合同用的币种尽量争取用美元。客户要坚持用日元的话,你再查一下汇率。 “我估计做成这一单玛瑙绳坠业务应该问题不大。这回咱们带来的料器到现在还没有接到订单。玛瑙绳坠订单正好可以弥补料器留下的空白。 “玛瑙绳坠这样的订单可遇不可求,在工艺品出口业务中,这种批量加工出口业务非常难得,一定要成交,别让单子飞了。” 晚上,贾勇吃过晚饭回到他和于建学的房间,于建学和陈淑娜去见周宇介绍的朋友,还没有回来。贾勇开通了房间电话的国内长途功能,给张师傅打了个电话。张师傅一听有订货,高兴的不得了,恨不得提上鞋就飞广州来见日本客商。 贾勇说:“来不及了。我先跟客户草签个合同,凭样品订货,如果样品能够达到客户要求的品质,咱们就供货。如果达不到,咱们也别勉强,别给自己找麻烦,终止合同就是了。” 张师傅生怕贾勇把订单一推了之,他把话说得满满的,把胸脯拍得当当响说:“多难的工艺咱都没问题。日本的工艺从根上还是从中国传过去的。只不过是费工费料的事。小贾,贾经理,你千千万万上心,无论如何把单子留住。” 贾勇把电话放下没多长时间,王晗就把电话打了过来,说:“你跟小于住一个屋呐?小于嫌我睡觉打呼噜,撺掇陈淑娜让我先回北京了。刚才王宏强和张天保一前一后给我打电话,跟火烧了屁股一样。说你接了一个大订单?怎么茬儿啊?” 贾勇就把日本客商要定一千对绳坠的事情跟王晗原原本本地说了。贾勇还把自己怎么算工时,怎么报价的事,也跟王晗说了。电话那边的王晗没吱声。贾勇担心是不是自己的报价出了问题。他小心地说:“王师傅,我是不是把价格报低了?” 王晗说:“不低了。按你这个报价什么工艺难度的活儿都做得了。你踏踏实实地把订单签了吧。” 贾勇说:“有您这话我就踏实了。报价的事,我问过我师父。我师父也没给我一个准信儿,就让我确保成交。我心里犯嘀咕,总不能亏着本成交啊。幸好你来电话,指导我一下。” 王晗阴阳怪气地说:“你师父现在琢磨的都是大业务。算这个账,她也不是那么在行。” 王晗换了一个语气,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业务做下来,你就算学成了,没白走这一趟广交会。” 广交会的第六天上午,日本客商准时出现在了展厅,他还是穿着那套考究的浅灰格子西装,彬彬有礼地跟贾勇打招呼。贾勇在和日本客商就凭样品供货,样品不达标终止合同履行的条款达成一致后,与客户签署了合同。临走前,日本客商把他手里的一对玛瑙绳坠留给了贾勇。 贾勇送走了日本客商,收拾好合同和样品。这份合同是贾勇独立签署的第一份合同,在二十四小时内,贾勇反复考虑样品、材料、工艺、价格、包装、运输、交货期限和付款方式,生怕在哪个环节上考虑不周到。 在签合同的最后一刻,贾勇握着签字笔,闭目陈思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心情是平静的。这种状态应该是在他的个人认知范围以内,各项因素已经充分考虑好的一种状态。 贾勇想到,他在考场上,准备交考卷的一刻,如果是这样一种平静的状态,这份考卷应该问题不大。他就是在这种状态下,郑重地签下了这份寄托着好多人心愿的合同。 贾勇送走了日本客商以后,二十多个小时以来一直紧张的神经开始松懈下来。他在谈判桌旁坐下来,想休息一会儿。 阿兰走了过来。 她问贾勇:“签了大单子了?” 贾勇谦虚地说:“也不算大,还可以吧。” 阿兰说:“我看你跟那个客商谈了好久,我就知道有单子落地。” 贾勇说:“我这订单和你们骨雕单子比起来都不好意思提。” 阿兰说:“单子大有什么用,都是人家的生意。” 贾勇说:“今天你怎么这么清闲?你过来跟我聊天,不怕苗阿姨看见不高兴吗?” 阿兰说:“这届广交会,老板娘从厂里面调了几个弟弟妹妹过来让我带,这两天他们渐渐上手了,我也不用那么忙了。人,我都帮老板娘带出来了,她还不让我喘口气吗?” 贾勇说:“我看你每天忙得那么起劲,老板应该也不会亏待你吧?” 阿兰说:“我是老板女儿阿娇的同学,也是她最好的姐妹。她家的生意好,广交会上成交量大,人手不够,每届广交会她都会请我来帮忙。” 贾勇说:“你不是厂里的正式职工吗?” 阿兰摇了摇头说:“我们广东人都有自己当老板的梦想。我也一样。我在这里挣钱,就是为了支持我自己的事业。” 贾勇好奇地问:“你自己的事业?” 阿兰点了点头说:“我也要当老板。” 贾勇问:“也做骨雕这一行吗?” 阿兰说:“再做这一行,我不就跟阿娇家的生意有竞争了吗,我单枪匹马怎么争得过人家。” 贾勇说:“不瞒你说,其实我们公司也考察过骨雕业务。《禁止象牙贸易公约》生效之后,我们就有这个打算。不过组织生产设计是个系统工程,就是想沿着人家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第83章 工艺设计的创新 阿兰说:“做生意,想的明白是一回事,做的明白是另外一回事。我是眼看着阿娇家的骨雕生意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点儿一点儿做起来的。阿娇家做生意很精明的。想复制阿娇家的生意,真不是有钱有人就能办到的。” 贾勇说:“不过你要是做骨雕这一行,你倒是有一个优势。” 阿兰说:“什么优势?” 贾勇说:“你手里有阿娇家的客户资源。” 阿兰紧张地朝骨雕展位张望了一阵,见没有人注意到她和贾勇,才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贾勇说:“你好危险啊。人家还想招你做上门女婿呢,你倒惦记上人家的客户资源了。” 贾勇说:“你净拿我开心。害得我回去做财色双收的美梦,梦醒时分,就好像被一盆冷水浇醒一样。” 阿兰笑着说:“你还蛮清醒的嘛。我们广东人的家族企业对上门女婿都是要留一手的。真正的核心商业秘密你是拿不到的。” 贾勇说:“这就是了嘛,门不当户不对的,虽然秀色可餐,不该是我的,就不是我的。” 阿兰像是安慰贾勇似的,说:“其实骨雕产品的销路也不像前两届广交会那么好了。销量的增长开始是这样的,陡峭上升,现在是这样的,平缓上升。” 阿兰一边说,一边比划给贾勇看。 阿兰说:“阿娇家做这一行有先发优势。老板本人是学美工的,自己搞设计,老板娘的爸爸原来在国营象牙雕刻厂当领导。厂子快倒的时候,像收废品一样把厂子收了。 “别的行当人老了不值钱,这个行当的人有手艺,老板连厂子带人都接了过去,把地盘下,很快就把生产恢复起来了。表面上看是老板把手艺人养了,实际上手艺人把老板养了。老板有眼光,会抓机遇。这样的机遇等别人看明白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现在要是白手起家支起这么一个厂子,没有三年五载的投入根本做不起来。等你这边把产品仿制出来了,人家开始压价格,打价格战。等你无利可图的时候,人家开始推陈出新,这样就把竞争者彻底挤出了市场。” 贾勇说:“这是她们已经做好的排挤竞争对手的市场策略吧。” 阿兰点了点头说:“所以你们公司再上骨雕项目没有胜算的。” 贾勇说:“其实这个道理我明白。我就是好奇,一直在琢磨他们的工艺设计。他们的第一代产品就是放在展箱里面的吗?” 阿兰说:“你这个人,真是会琢磨。难怪连老板娘都说你是个厉害人物。这个事你问别人,还真没法告诉你。我是从阿娇家第一次带着骨雕产品参加广交会就来帮忙的。那个时候,老板娘心里也没有底。她当时紧张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 “阿娇家以前是做象牙雕刻的,工艺设计也是从模仿象牙雕刻设计开始的。第一代的骨雕作品,在工艺设计上还没有打开思路,模仿象牙雕刻设计的痕迹很重。 “你知道象牙是实心的,好象牙的内外质地是一样的,象牙雕刻都是从外向里雕刻,所有的雕刻都不会超出象牙最开始的外形轮廓。用我的话说,故事是往里面讲的。 “骨雕做的仿象牙造型,里面是有填充物的。如果按照以前象牙雕刻的设计理念,不突破象牙轮廓造型,往里面挖,去雕刻,就要把里面的水泥填充物,做出一个凹陷,然后再把牛骨板粘在上面。在牛骨板上雕刻。 “牛骨板很薄,雕刻没有立体感。当时又没有现在用的化学粘合剂,不能把牛骨粉粘合起来做造型。要是按照传统的象牙雕刻设计理念,做出来的产品很难看。 “阿娇家做的第一个工艺设计上的突破,就是把原来‘故事往里面讲’变成‘故事往外面讲’。阿娇家的所有产品,都有一个象牙形状的底座,一个完整的象牙造型。这让客商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产品和象牙制品联系在了一起。让人觉得它很高贵。 “骨雕的故事题材,都是在这个象牙形状的基座上面设计的。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突破了原来象牙轮廓的限制,把原来只能在象牙内雕刻的题材,放大了,表现力更加丰富,但是工艺难度却下降了。以前只有专业技师干的手工雕刻活儿,现在改成了粘接。人物造型都可以流水线生产了。这是骨雕产品在工艺设计上最大的创新。 “这个创新得到了市场认可。产品大卖,很受欢迎。随后,就出现了你关注的展箱的问题。第一代产品是没有展箱的。产品陈列过程中,时间长了,总要落灰。清洁打扫就是一个大问题。他们给客商推荐的清洁打扫方式,是用鸡毛掸子打扫。 “这种打扫方式,不管怎么小心,都难免损坏骨雕摆件里的造型细节。客商要求返修。售后成本很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在第二代产品上,设计了现在看到的展箱。把展品陈列在展箱里,主要出于防尘的考虑。” 贾勇说:“这个展箱的制作工艺就很讲究。这么高,这么薄,重心在哪里,要反复推敲的。” 阿兰说:“你真是看出门道了。为了设计这个展箱,她们下了大功夫。尝试过很多方案,也失败了很多次。在展箱上下的功夫,不比在展品上下得功夫少。别的人只看到阿娇家的产品卖得好,不知道人家一家人在背后吃了多少苦。” 贾勇说:“还有那个展箱里的射灯。展箱里用射灯是一件忌讳的事,搞不好就把展品烤糊了。可阿娇家的展箱里,这个射灯的运用就非常巧妙,在展箱里营造出一种舞台效果……” 阿兰打住贾勇的话说:“行了,不能再跟你说了,万一哪一天你们公司又要上骨雕项目,我就成了泄露商业机密的人了。” 贾勇说:“这算得上什么啊,苗阿姨的商业机密可不简单。” 第84章 要做自己的品牌 阿兰吃惊地看着贾勇说:“怎么讲?” 贾勇提示着说:“她的牙料生意……” 阿兰又用胳膊肘捅了贾勇一下,说:“这可是人家的商业秘密,你不能随便说的。” 贾勇说:“放心吧。我除了跟你说,我还能跟谁说去?你就当给我长长见识呗。” 阿兰偷偷地说:“她做这么大的生意,肯定要有原始资本积累的。” 贾勇问:“她的渠道现在还走得通吗?” 阿兰悄悄地说:“走得通。” 贾勇问:“风险大吧?” 阿兰说:“他们不会自己做的。广州这些年从非洲来的黑人越来越多,他们出来闯世界,带着牙料当硬通货。这东西在别人手里还变不了现。她能敞开了收购,掌握着定价权。” 贾勇问:“张师父那天进场馆,是你把他带进来的吧?” 阿兰说:“我们是广州本地的企业,办这点儿事总比你方便啊。他不找我们,找你,你怎么办?你还能给他申请一个正式的证件吗?我们是本地人,我带进来的人,我担保嘛,出了事情找我就好了。老板娘这么大的企业,年年又都要参加广交会,她担保,没问题的。” 贾勇说:“张师傅找你们把他带进来,当然减少了我的麻烦。你们也是变相帮了我的忙。可他既然跟我们有生意,还跟苗阿姨走得这么近,难免让人多想啊。” 阿兰问:“有什么可多想的?” 贾勇说:“我师父本来是要找张师傅和他师哥做骨雕业务的。他们推了。为什么推?是因为生意本身不适合他们做,还是不愿意得罪苗阿姨?” 阿兰说:“我觉得两方面的原因都有。他们是手艺人,更能想明白把一钱不值的牛骨做成这样的产品有多难。他们的牙料还要指着老板娘供应,他们不想得罪老板娘,也在情理之中。” 贾勇说:“老板娘笼络他们也够舍得下本钱的。” 阿兰说:“你怎么知道?” 贾勇说:“张师傅戴的那块表是老板娘送的吧?” 阿兰说:“不就是一块儿表嘛,他们也帮老板娘挣了不少钱。老板娘送一块儿表,也是应该的。” 贾勇说:“你们真是财大气粗,把一块儿三万块钱的表,说得这么简单?” 阿兰说:“谁跟你说的?三万块钱一块儿。” 贾勇说:“他们是看见我一个师父戴着那样的表,才动心,惦记着自己也要来那么一块儿表的。” 阿兰用手比划着说:“七千一块儿。两块儿加在一起也就一万五千块钱。老板娘让我去办的。” 贾勇不相信地问:“怎么可能呢?” 阿兰说:“水货和行货之分啦。这种表,在国内买是要交税的,而且很高。在香港没有税,我托朋友从香港买了带过来的。你师父说的是国内行货的价格,他在香港买也没有那么贵。” 贾勇想,就算是七千一块儿,那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苗丽华能轻轻松松送出去两块儿表,说明他们之间的生意规模小不了。 贾勇说:“苗阿姨做事情蛮大气的。” 阿兰说:“我们广东人做生意就是这个样子啦。看准的事,敢投入,不拖泥带水的。跟合作伙伴交往也是这个样子。只要有钱赚,做一些感情投入也值当嘛。” 阿兰向贾勇诡异地笑了一下说:“苗老板给女儿选女婿,也是看准了就敢下本钱的呦。” 贾勇知道这事不好再往深里聊了,他换了个话题问阿兰:“那你自己做生意,打算做哪一行呢?” 阿兰说:“文胸。” 阿兰拉了一下她的衬衫领口,想给贾勇展示一下她的产品,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说:“女人内衣啦。” 贾勇说:“这算服装吧,出口要配额的。” 阿兰说:“我不一定要出口。外国人在广交会采购的要么是低端产品,要么找我们的工厂生产他们的品牌产品,反正都是赚我们廉价劳动力的钱。我要做自己的品牌。做高端文胸。” 贾勇说:“这个我不太懂。” 阿兰说:“这种产品材料成本低,占压资金小。客户群体大,市场需求稳定。我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在产品设计上。结合中国传统手工艺的刺绣手法,做高端产品。” 贾勇说:“在高端产品市场上你也面临国外厂商的竞争啊。你进入这个细分市场不是和我们进入骨雕市场遇到的问题一样吗?在骨雕市场上,有苗阿姨这样有垄断竞争优势的对手。在文胸市场上,你的对手可是国际知名品牌。竞争对手一定更加强大。 “他们会用价格策略和产品策略来打压新的市场竞争对手。你的产品定位在高端,产品推广成本会很高。推广成本就是你进入高端市场的门槛,而且很难跨越。有可能最终迫使你退回到低端市场。” 阿兰静静地听着贾勇的分析,不时点一点头。 阿兰说:“你说的对,广告推广在这个行当里确实很重要。同样的文胸,请一个明星打个广告,产品形象就不一样了。也许将来我也会请明星做广告,但是在初创阶段,我支付不起那个成本。” 贾勇说:“那你怎么做到你的高端产品定位?” 阿兰说:“也许我对高端产品的描述不够准确。或者应该称为高品质产品。我觉得高端市场不应该是有钱人才能进入的市场。不是那么有钱的女人,她们也应该享受到更高品质的产品。 “高品质不等于高定价,高定价里有很多支付给媒体的成本,这部分成本被转嫁给了消费者。内衣是外人看不到的,是穿给自己的,舒适性肯定是第一位的。 “只要坚持高品质,定价合理,在消费者的承受范围以内,市场会越做越大的。我不求一夜暴富,但我相信天道酬勤。” 贾勇说:“那你的细分市场定位就应该更准确。舒适性当然是重要的,但女人买漂亮内衣的消费动机不一定全是为了舒适吧。” 阿兰不好意思地用食指点着贾勇,笑而不言。 贾勇说:“我说的是真的。这个因素你一定要考虑进去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女为悦己者容。高跟鞋穿着不舒服,可还是有人穿。” 第85章 后继乏人的行当 阿兰说:“你说得头头是道,要不然将来你给我做北京的代理吧。” 贾勇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给你做文胸代理,好像不太合适吧。” 阿兰说:“你们北方人真是的,赚钱啦,还想那么多。你就这么一直卖玉器吗?你不觉得你这次运气好也是有原因的吗?” 贾勇不服气地说:“我们靠的可不全是运气吧。” 阿兰点拨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大厅里只有你卖小件玉器。” 贾勇点了点头。 阿兰说:“这个展厅是新展厅,以前没有这样的开放式展台。工艺品的展位也是一般的九平米展位,有陈列架的那一种。后来会展公司为了突出展示效果,搞了这个精品展厅。 “在招展的时候,展览公司明确说过,展品都是大型展品。所以整个展厅除了你一家,别家的展品都是大型展品。 “这两天其他参展商已经向展览公司提意见了,为什么你们北京公司可以不遵守约定陈列小件展品。展览公司已经放松了对展品的尺寸要求。 “你发现没有,其他展位上也陆续出现了小件展品。你们公司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搞到的展位,给你们这么大后门,让你在销售上占了便宜。” 贾勇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这个事的严重程度,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接茬了。 阿兰像抓住了贾勇的小辫子一样狡猾地笑着说:“就算你的东西比人家的工艺水平高,利润高。但是你承不承认这种工艺品的购买群体还是非常有限的。 “同样是能够给人带来美的享受的东西,荷兰人能把鲜花做成一个超级大的产业。你可能把玉器摆件做成那样一个产业吗? “如果你是一个七老八十的人,就守着这些东西,卖一件少一件,卖一件吃一年,没有问题。可你是一个年轻人,你心甘情愿把你的未来和这些玉器摆件捆绑在一起吗? “我觉得我已经看到了你这个产品的尽头。就这种做假古董的生意没有发展,没有未来。你也愿意做一个没有发展,没有未来的人吗?” 阿兰讲话就像竹筒倒豆子,贾勇也像是要把她倒出来的豆子都要拾起来那么吃力地琢磨着。 阿兰说的这些事贾勇也在考虑,特别是他陪着师父陈淑娜跟广艺公司吃饭的时候,听到师父陈淑娜对业务转型的分析以后,他也觉得把工艺品出口作为自己今后的业务方向,发展的空间不大。 阿兰的话启发了贾勇,他想,师父陈淑娜正在调研的广西铅锌矿项目,如果有机会上马,他一定要积极争取参与到项目中。他不想像师父陈淑娜那样,做了二十年的工艺品出口,才想起换业务品种。 广交会的第六第七天,会期过半,远道而来的老客户已经打道回府。新客户在各种出口商之间反复比较,对于出口商的工作人员而言,这两天是最难熬的。 贾勇的心情还好,带来的展品销售得不错,展位费成本已经收回。此外还签了一个订货合同,这是事先都没有想到的。交易清淡的展厅里,贾勇围着自己的展位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在暗暗盘算每一件摆件的销售卖点。对于一些客户关注度明显不高的展品,贾勇在考虑适当降低报价,促进成交。 王总和季总,自从那天在场馆里见过一面后,再也没来过。就连师父陈淑娜和于建学,这两天也没有到场馆里来。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露面。贾勇不得不把翡翠屏风收起来,拖着拉杆箱出去买盒饭。 外地展团的领导一般会在这两天进场馆慰问参展的工作人员,给大家鼓劲打气。福建组团的展位上来了一位领导慰问,他给从福建来参展的工作人员带来了广州本地的水果,原本冷清的展位上,一下热闹起来。他要离开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争着要送他。 这位领导和送他的人从贾勇的展位前走过去。领导被展位上的展品吸引,停下来驻足观看。没什么事的贾勇,像接待客商一样,迎了上去。 这位领导四十多岁,身材魁梧,面相和善,穿一套质地普通的青色双排扣西装。贾勇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转过身看着贾勇笑了笑,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显得精力充沛。 他问贾勇:“你们是北京来的吗?” 声音洪亮的一口京腔儿,贾勇听着有些惊讶,说:“我们是北京来的参展商。” 他说:“我从小在北京长大,咱们算是老乡呢。” 他一边欣赏展品,一边赞叹地对贾勇说:“要说工艺,还得说北京的好。” 贾勇说:“玉石雕刻是北京的传统出口工艺品。一直走精品路线。我们的玉器加工厂,请了原来北京玉器厂的老师傅做技术指导。这些老师傅,都有清宫造办处传下来的手艺。” 他说:“不容易啊。老师傅的手艺都有传人吗?” 贾勇说:“这个行当后继乏人,学徒都不好招。有些手艺虽说也有传承,但是比老师傅的手艺差了不少。” 他说:“我们是外行人,只能看个大概齐,你是内行,你给咱们说说差距在哪儿?” 贾勇指着一个镂空玉石球说:“您看这个镂空玉石球,这是从外向内一层层扣出来的,最能体现匠人的技艺。这个镂空玉石球,从内到外有九层。这已经算是现在很好的工艺了。我听说,在故宫里,有一个差不多大的镂空玉石球,从外到内有十八层。这就是差距。” 他琢磨了一下说:“你说,这是能力水平达不到呢?还是不愿意下那么大的功夫呢?按理说,有雕九层的技术,只要肯下功夫,就能雕出十八层来啊?” 贾勇点着头说:“您说的对。理论上是可以做到的,就是不愿意下那么大功夫了。” 他思索着问:“为什么不愿意下功夫呢?” 贾勇说:“下功夫,实现不了价值。” 他听贾勇说到价值,感兴趣地问:“你这么看吗?” 贾勇说:“现在在北京,已经没有国营的工艺美术工厂了。像这样的玉器,都是民营作坊里生产的。老板要挣利润,工匠要挣工资,前提是得实现销售。这样的工艺品以前都是皇家贵族赏玩的,所以才不计成本投入。现在这些工艺品要在市场上流通,寻常人家消费不起,做十八层镂空球耗费的工时肯定比做九层镂空球耗费的多。卖贵了没人买,卖一样的价钱,多耗费的工时得不到补偿啊。” 第86章 地方领导的嘱托 福建来的领导听得很专注,又问:“你们成交的情况怎么样?参展的成本能收回来吗?” 贾勇说:“我们成交的不错。不仅能收回参展的成本,还能有利润。” 领导问:“那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贾勇说:“我们的产品定位比较准确。从我们已经实现的销售看,我们的主要客户是欧美客户,不是亚洲客户。这些客户不是经营工艺品的专业客户,他们买我们的产品是当礼品、纪念品的。对价格不是那么计较。再一个,他们喜欢动物题材的作品,您看,我展位上动物题材的作品已经没有了。都卖光了。” 他听了贾勇的介绍,转过身跟福建展位上的工作人员说:“你们得跟人家学学,要搞一些适销对路的产品,不能老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他又跟贾勇说:“他们都是从福建山区来的,做外贸没有经验。你能不能跟他们交流交流,帮他们出出主意?” 贾勇说:“我觉得他们的产品缺乏设计。我们公司可以输出设计,跟他们合作。” 他又转过身跟福建展位上的工作人员说:“这样多好,人家有设计能力,你们有资源优势,这样结合起来,优势互补。比你们自己闭门造车强多了。” 福建展位上的工作人员送走了那位领导,转回来就来到贾勇的展位上。 贾勇问:“那是你们的领导?” 他们说:“是我们原来的地委书记。我们那里是贫困山区。” 贾勇问:“你们原来的地委书记,现在还来看你们?” 他们说:“我们这个领导人可好了。他骑着自行车,走遍了我们那里所有的乡,特别是我们贫困山区的乡。为我们脱贫想办法。” 贾勇问:“福建不是沿海省份吗?还有贫困山区?” 他们说:“福建也有不沿海的地方,我们那里就不沿海,没有渔业收入。我们那里还是革命老区。你想想,以前闹革命的地方,那不都是穷地方吗?山多地少,口粮都靠调拨。 “我们这个书记在我们那里工作的时候,要带着我们脱贫。他让我们找地方优势资源。我们那里就石头多。有的石头,我们自己看着还挺好看。就想能不能做成工艺品。 “我们这个展位是省里外贸公司的,是我们书记帮我们争取的赞助。可是,这都好几天了。也没有销售,也没有订单。我们也挺发愁的。” 贾勇说:“我来的第一天,就看见你们给展品打增光蜡了。你们的石材玉化效果不好。客商上手一摸,一手油蜡,人家就不愿意谈了。再说你们的设计,一个大花篮里堆满了瓜果蔬菜。这是什么主题呢?农民丰收主题?外商能理解得了吗? “就像我的展品里的这些个瓶子。我开始也不理解,为什么做瓶子。还有个盖子,一看又不是当花瓶用的。口还那么小,装什么东西都装不进去。一点儿实用价值都没有。 “后来我才琢磨明白,这个‘瓶’和平安的‘平’谐音,‘罐’和‘官’谐音,图的是个吉利。可这个理念跟外国客户讲不清楚啊。买这么个瓶子就能保平安吗?客户不信啊。所以,我展品里的这些个瓶瓶罐罐一个也卖不出去。” 福建展位上的两个工作人员发愁地说:“连你们的展品都卖不出去。我们的就更不好卖了。” 贾勇说:“关键还是看设计。我回去也要建议工厂修改设计。咱们做的是现代工艺品,要有现代设计元素。要有雕塑的艺术感。我们公司有工艺美术设计方面的专家,我可以给你们介绍。” 两个工作人员还是愁眉不展,说:“这回来,我们还有一个体会。做工艺品不上规模。就像你说的,我们搞成石雕,有艺术感了,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卖得出去的。我们这么多人,不能眼巴巴干等着卖一件艺术品吧。” 贾勇一闪念,有了一个想法。他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把你们的石材做成建筑材料呢?” 两个工作人员像是没有听说过一样,问:“你是说浇筑在混凝土里的石子吗?我们那儿都是整块的石头,不是石子,要打成石子还挺费劲的呢。” 贾勇连连摆手说:“不是石子。要的就是整块的石头。” 贾勇问:“你们去过上海吗?” 两个工作人员都摇头。 贾勇说:“上海有个地方叫外滩。那里的房子有上百年历史,是用石头盖的,经久耐用,美观大方。” 两个工作人员疑惑地问:“现在还有人用石头盖房子吗?” 贾勇说:“现在没有人用石头盖房子了。但是可以用石头装修。我们公司有一栋办公楼,外立面就是用石头切割成的石板做的装修。那些石材还是从西班牙进口的呢。” 两个工作人员像听天方夜谭一样,问:“还有这样的事呢?” 贾勇肯定地说:“有。我们公司三产公司有一个装饰装修公司。他们在北京有好几个工程。要是把你们的石材在设计的时候就考虑上,那不是就有销路了吗?” 两个工作人员互相对视着说:“那要是做成建材,销量可就大了。那咱们的石头可就变成宝了。那才是咱们书记说的坐在金山上了呢。” 贾勇和两个福建展位上的工作人员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贾勇想,回到北京以后,就去找老岳,帮助福建山区的乡镇企业和三产公司的装饰装修公司牵个线。要是能行,也是好事一桩。 下午三点左右,两个带着客商证件的香港人来到展位,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展品。他们以为贾勇听不懂粤语,站在展位前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 一个香港人说,自己和一位做地产生意的香港顶级富豪是远亲。富豪看在亲戚面子上,每年都会照顾他一些生意。富豪过生日,他也有幸被邀请参加生日宴会。 给富豪买生日礼物就是一件很令他头疼的事。买得便宜了,觉得拿不出手;买得贵了,也不知道富豪知道不知道东西的价值。 第87章 藏族服饰的女孩 香港人说,富豪每年的生日宴会上都会收到好多玉雕摆件,估计富豪连看都没机会看。另一个香港人问,给这种顶级富豪的生日礼物预算一般是多少?富豪的远亲说,每年都不会少于一百五十万港币。有一年他花了三百五十万港币。另一个香港人吃惊地说,那可是一辆顶级宾利车喽。 两个香港人注意到贾勇在听他们说话,准备走开。 贾勇说:“您要是有时间的话,我这里有两件工艺精品可以给您介绍一下。” 香港人听了将信将疑地停住了脚步。” 贾勇指着翡翠屏风说:“这两面屏风是用整块翡翠雕刻而成的。它的价值首先体现在原料的稀缺性上,这么完整通透色泽均匀的翡翠原料是非常罕见的。” 两个香港人一边听一边点头,其中一个人还拿自己的翡翠戒面和翡翠屏风做了比对。 贾勇接着说:“再请欣赏翡翠屏风上的浮雕作品,这是出自一位雕刻工艺大师之手。在雕刻过程中,工艺大师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对原料的消耗,人物表情丰富,服饰刻画生动,体现了大师精湛的雕工技艺。” “这是不可多得的传世之作。”香港人看着贾勇笑着说,“你听得懂香港话?” 贾勇笑而不答。 香港人问:“那,这个屏风你要多少钱?” 贾勇说:“实话说,这两件展品本来是非卖品。我们是应展览公司的邀请展出的,为的是提高整个展会的品质。这种级别的展品归类为现代工艺珍品,用不了多少年,就会被限制出境了。” 香港人说:“你把我们的胃口调起来,到底有价还是无价嘛?” 贾勇说:“每一件港币四百万。“ 香港人看透了贾勇的心思一样,笑着说:“你刚才听到了我们的预算,就报了四百万,等着我们杀到三百五十万成交是不是?“ 贾勇说:“四百万港币,不讲价。” 另一个香港人假装拦住同伴说:“好了好了,我们再去别家看看,这样的东西也不是他一家有的。” 两个香港人不紧不慢地从展位上走开了,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 半个小时以后,两个香港人转了回来。其中一个人说:“三百万港币,我们拿一件。” 贾勇摇了摇头。 香港人又说:“我们今天就回香港了。你现在不卖给我们的话,以后你想卖也没有机会了。” 贾勇说:“这样的货你们在香港是拿不到的。这样的货到了香港就会被收藏起来,几年之内都不会出现在市面上。出现的时候,价格已经翻了几番了。你们如果真的想要,就是回了香港,你们也还会再回来的。” 另一个香港人说:“那你给我们一个底价看看我们能不能接受喽。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预算,就像你看过我们的底牌,这就不公平了。你不便宜一些,我们心里很难接受的。” 贾勇说:“我的底牌已经亮给你们了。” 香港人说:“三百二十万。可以了吧。” 贾勇坚定地摇了摇头,咬紧牙关,不说话。香港人做了一个很失望的手势走开了。 贾勇琢磨,邵燕问过于建学,翡翠屏风值不值她的一套房子。于建学说,应该不止值一套房子。那就得值几套房子。邵燕说过,她在三环内的房子七千多一平米,一百二十平米,就是将近九十万。 按照师父陈淑娜给的三百五十万的底价,差不多就是四套房子。如果卖不出这个价格,贾勇担心,师父陈淑娜会觉得卖亏了。还不如把翡翠屏风收藏起来,将来再找机会卖高价。或者像王一腾说的那样,直接拿到拍卖行拍卖。 那天晚些时候,陈淑娜和于建学来到展馆。贾勇汇报了香港人询价的事。 陈淑娜有些迫不及待地说:“三百二十万,你就应该卖!” 贾勇小声念叨着说:“您给我的底价是三百五十万。” 陈淑娜略微有一些尴尬,于建学在一边打圆场说:“别着急,有人问就可能快开张了。” 展会的第八天好像进入了一个新的销售周期,在贾勇适当动用前期结余调整了部分展品的价格后,销售量猛增。 快到中午的时候,展厅里来了一位身着藏族传统服饰的女孩子,看年纪二十出头的样子。周围有几个高大的穿着藏袍的男人好像在刻意守护着这个女孩。女孩在贾勇的展位上一尊灰玛瑙佛像前伫立了好一会儿。 女孩端详玛瑙佛造像的时候,贾勇也在观察她。女孩穿的藏袍是夏季藏袍,清凉单薄,虽然略显宽大,但遮掩不住她的一副好身材。和汉族女孩比起来,这个女孩的身材更加挺拔。 那女孩儿通鼻梁,高颧骨,尖下巴,面部轮廓清晰,目光坚定而深邃。高原生活留给她的印记表现在皮肤上。她的皮肤因紫外线照射而黑里透红,让她看起来庄重而不失年轻女人的俏丽。 女孩看到贾勇走上前来,笑容可掬地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夸奖道:“这是我在这里看到的最精美的佛造像。“ 贾勇微笑着回应了她,并没有说话。 女孩又说:“这是一位心中有佛的师傅的作品。佛像的造型反映了雕刻匠人对佛的领悟,也反映了雕刻匠人自身的修为。难得。“ 女孩停顿了一下说:“我有羊脂玉料,你们能不能请这位师傅为我们加工一批佛造像。“ 贾勇说:“玉石的加工风险很高,我们一般不提供加工服务。“ 女孩说:“那你们有上等的羊脂玉材料吗?“ 贾勇说:“我们可以按你的要求采购羊脂玉材料,你确认过品质后,我们再开工。不过开工之前,你要交一部分定金。“ 女孩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要定制二十尊佛造像,图纸我提供。” 贾勇点了点头,他想谈价格,又不知道这会不会有碍人家的习俗,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女孩聪颖地笑了,她转身对一个藏袍大汉说了些什么。 藏袍大汉说:“匠人的酬劳你来跟我谈。” 第88章 给你销售经理做 贾勇目送着几个藏袍大汉簇拥下气质高雅的女孩款步离开,一直到留下来的藏袍大汉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才转过脸。 贾勇想了想说,:“羊脂玉的材料价格,我现在报不出来,加工费可以给一个大概的价格。” 藏袍大汉好像对贾勇犹豫的态度不是很满意,他动作麻利地掏出一张名片说:“我们在这里的时间不长,通过传真来确认细节。” 说完,藏袍大汉匆匆离开去追赶女孩。贾勇看了看名片,名片上的传真号,是一个德国的传真号。 贾勇心想,这一单要是谈成,应该跟日本客商的玛瑙绳坠业务有一比。 第八天的成交高潮过去后的三天里,每天也都会出一两件摆件,但销售总体平淡。各个展位上的工作人员在一起待了这些天,也都彼此逐渐熟悉起来,互相走动,交流业务。 辽宁、河南展位上的工作人员都过来和贾勇交换了名片,他们都来自玉石原料产地,有资源,但是加工品质上不去,成交情况都不理想。 有的参展商以后不打算来参加展览了。他们希望和贾勇建立合作关系,为贾勇提供玉石原料。贾勇把这些信息做了记录,同时邀请他们有机会到北京的时候,到公司进一步商谈。 距离贾勇展位最近的骨雕展位的两个姑娘也经常光顾贾勇的展位。贾勇把张师傅用下脚料做的手镯摆出来,让姑娘们挑。阿娇说普通话有广东口音,她在贾勇面前话很少,但她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每次看贾勇的时候,贾勇都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到很多内容,让贾勇有些不好意思。 两个姑娘选好了自己心仪的手镯后,阿兰姑娘挑逗地问:“手镯是你送我们的?” 贾勇大方地说:“没问题。” 阿兰姑娘戏谑地看着阿娇说:“我沾你的光了。” 姑娘们高高兴兴地回到骨雕展位,让坐在展位里的苗阿姨看,看得苗阿姨按捺不住,也跑到贾勇的展位上,质问贾勇说:“你为什么不送我手镯?” 贾勇说:“您那么有钱,怎么会看得上这些小玩意儿。” 苗阿姨说:“你这么大手大脚不怕你老板找你麻烦吗?” 贾勇说:“小礼品,这点儿主我做得了。再说,我也不是谁都送。” 苗阿姨说:“可惜啊,展会一结束就见不到你了。” 贾勇说:“以后我来广州就去看您。” 苗阿姨说:“我看你老板对你也一般。这个展位就让你一个人盯着,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上厕所、出去买盒饭,还要把展品装箱,随身携带着。你老板太不会办事了。我们民营企业的老板,都不会这么不近人情。” 贾勇说:“他们在广州的时间不长,要在这里见好多人谈生意。顾不过来我了。” 苗阿姨说:“我听张天保说,你这一届广交会又是卖产品,又是接订单,可是没少做业务。那天我当着你师父面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贾勇问:“哪些话?” 苗阿姨说:“就是给你提成分点数的话。” 贾勇说:“怎么可能嘛。我才来了半年多。公司里我们一批来了九个大学生外贸员,就我一个人有机会参加广交会。我有这么个学习锻炼的机会就应该知足了。我还敢跟师父要提成?” 苗阿姨说:“话不能这么说。业绩只要是你做出来的,就应该给你提成。这跟你入行时间长短没有关系。” 贾勇说:“苗阿姨,我们是国有企业,不讲提成的。” 苗阿姨不以为然地说:“那都是官话。我跟张天保很熟的,他不会瞒我。你师父,还有那个叫王晗的,都在里面有提成,是从张天保那边安排的。” 贾勇说:“我不敢提。师父给多少是多少。” 苗阿姨:“她给你多少?” 贾勇说:“就是广交会补助啊。一天一百五。” 苗阿姨一脸不屑地说:“要我说,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啊?你没有地方去吗?到我这里来!” 贾勇说:“阿姨您别逗我了。我能干什么?像我这样的大学生,满大街都是。” 苗阿姨说:“我怎么会逗你呢?这一届广交会我还看不出你是什么人吗?像我,像张天保,合作过的外贸公司多了,见的外贸员也多了。什么人能干,什么人不能干,瞒不过我的。” 苗阿姨问:“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不算广交会的补助。” 贾勇说:“一千二百多一点儿。” 苗阿姨用手比划着指了指自己说:“到我厂里来,我给你一个销售经理做,一个月起步八千,年终红包另算。管吃住。住在我家里,我吃什么你吃什么。厂子里面有车,会开的话,你随便用。” 贾勇听着,真的有一点儿心动。他说:“阿姨,不能聊了。再聊我这活儿真的没法儿干了。” 说着,贾勇就要往外推苗阿姨走。 苗阿姨肥胖的身体,灵巧地转动了一下,纹丝不动。 苗阿姨说:“你留在北京,是不是想当官?当官不就是为了捞钱吗?有钱捞,干嘛还要当官呢?我跟你说,你不要看着那些当官的捞钱好像很轻松。没用的。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在香港,以前那些公职人员也很不像话的,后来出了个廉政公署,不都老实了嘛。要想挣钱,我们就踏踏实实地做商人。有吃有喝,有家有业,不是很好吗?” 贾勇说:“我当什么官啊?我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没背景没靠山的。” 苗阿姨说:“你想干事业?就这华艺公司能让你干什么事业啊?我们都知道华艺公司。我、我老公、我爸爸,原来工作的那个象牙雕刻厂,就是广艺公司下面的一个厂子。广艺公司的钱志建那天跟你一起吃饭来着吧?” 贾勇说:“对啊。那天钱志建请我师父吃饭,我跟着蹭饭去了。他说跟您熟,还要打电话请您一起呢。” 苗阿姨一脸瞧不起的样子说:“他以为他是谁啊?他给我打个电话,我就能去跟他吃饭。想都不要想。好好的广艺公司,就是被这些人搞坏的。不懂业务,好大喜功,今天想投资搞这个,明天想投资搞那个。把家底折腾完了。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了。” 第89章 心理压力挺大的 苗丽华说:“我早就把这里面的事情看透了。我不跟他们搅和在一起,出来单干了。我这个厂子从小干到大,跟你们华艺公司我不敢比,你们毕竟在北京,跟广艺公司比,我还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贾勇说:“就您刚才提到的那个王晗,他是北京外贸圈子里做工艺品出口资历最老的。他都佩服您。他说,工艺品出口企业做工贸一体化最成功的案例就是您的骨雕厂子了。” 苗丽华说:“你阿姨我不容易,白手起家,搞起这么一个骨雕厂子,上对得起我累死的老爸,下对得起我老伴儿和我的一双儿女。你看把你阿姨累得这一身的肉。” 贾勇笑着说:“人家都是越累越瘦,您养尊处优,您别逗我了。” 苗丽华说:“累心。真的累心!阿姨跟你说心里话,再干几年真干不动了。现在,我要是能把生意交出去,我马上交。我儿子不学生意,随他爸爸,搞设计的。生意上的事,就指着我这女儿了。” 贾勇看着骨雕展位上忙碌的阿娇说:“阿娇没问题的。她继承了您做生意的头脑了。别看我们说话不多,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苗丽华拍着贾勇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留下来,给阿姨做女婿好不好?” 贾勇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娇,梦呓般地说:“阿姨,我这两天做梦,梦到的都是阿娇。可是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啊。” 苗丽华不理解地问:“这好福气不就在你眼前吗?你是不是怕我搞你们北方人的那一套重男轻女?我跟你说,不会的。你阿姨我自己就是女人。更何况那是阿娇啊,我心疼还心疼不过来呢。 “我跟你说的没有假话。我真的想把生意交给阿娇。不信,你去问问阿兰。她不愿意在我厂子里做,要自己搞事业,我给她投钱,我支持她,我对她都能那样,更何况对我自己女儿呢?” 贾勇悄没声地问:“阿姨,你愿意让阿娇受苦吗?” 苗阿姨说:“我自己的女儿,我怎么舍得让她受苦呢?” 贾勇说:“我也舍不得阿娇受苦啊。她要是嫁给我,就得跟着我受苦了。” 苗阿姨问:“怎么讲?” 贾勇如实说:“我家里负担挺重的。” 苗阿姨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都接到到广州来!” 贾勇说:“广东有个蛇口工业区,需要像我爸爸那样搞技术的人。那个时候,我爸爸就想带着我们全家到广东来工作生活。后来因为我妈妈有严重的风湿,不能在南方生活。我爸爸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我妈妈又得乳腺癌,他们就更不可能到南方生活了。” 苗阿姨眨着眼睛说:“那你一个人来就好了。给他们生活费。” 贾勇心事重重地说:“我妈妈需要的是陪伴。这是花多少钱都代替不了的。您别看我没事儿人一样。其实我心理压力挺大的。一个有病人的家庭,是被忧愁笼罩的。 “这种忧愁是会感染身边人的。阿娇太美好了,她嫁给任何人都会被当做宝贝一样。您何苦让她跟我一起生活在忧郁中呢?那对阿娇是不公平的。” 苗阿姨不再说话了。她默默地往骨雕展位走去。她又转过身,来到贾勇跟前说:“将来有一天,你想像阿兰那样自己当老板的时候,来找我,我也给你投资。” 贾勇像是看到海市蜃楼一样,笑着说:“谢谢苗阿姨。” 贾勇从自己的展位上,随手抓起一副玛瑙手镯,塞到苗阿姨手里说:“您给我讲了好多道理,让我长了见识。我感谢您。我知道您看不上这个,留个纪念吧。” 苗阿姨叹了一口气说:“不多说了。我收下了。” 广交会的第十三天,贾勇再一次调整了展品价格,成交再次进入高峰。曾经问过翡翠屏风的两个香港人再次光顾了贾勇的展位,他们的出价还是三百二十万港币。虽然陈淑娜有话说可以降价,贾勇还是没有接受香港人的开价,坚持报价四百万港币。 忙碌了一天之后,骨雕展位上的苗阿姨过来问贾勇:“我发现确实是在二、三、五、八、十三,这几天的成交量大,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贾勇说:“我也不是算的。这是一个数列,费波纳希数列。炒股票的时候经常用得到。” 苗阿姨大惊小怪地说:“你还会炒股票啊?你会炒股票,干嘛还干这个呢?” 贾勇说:“我上大学的时候,学的专业是审计上市公司的,学习过一些证券投资方面的知识。上班以后就没有接触了。” 苗阿姨说:“现在广州人炒股票的很多。还有人在炒香港的股票。听说有的人挣了大钱的。你说,我要不要也做一些?” 贾勇说:“炒股票,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挣钱的。有人在挣钱,就一定有人在赔钱。有人在一个阶段看是在挣钱,从更长的时间看,也不一定挣钱。从长期来看,投资人的平均收益能够达到百分之二十到三十,那就是非常优秀的。 “您现在自己做实业。您在实业上的投资回报率如果比做证券投资的回报率低,您可以选择把投资在实业上的钱抽一部分,投资到证券市场。不过依我估算着,您现在的投资回报率不止百分之二十到三十吧?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您还是应该专注骨雕,那是您的主业。” 苗阿姨说:“这两年在广州开了好多证券公司的营业部。证券营业部的人穿西装打领带,三天两头到我厂子里来动员我开证券账户。他们说,好多有厂子的老板现在都在做股票。做老板的也要多元经营,万一哪天我的厂子不行了,我还有炒股票的收入。 “我被他们缠住不放,最近也开了一个证券账户。这不是赶上广交会了嘛,我忙得顾不上了。说不定广交会以后,我也要炒一炒股票呢。” 贾勇说:“您考虑过怎么选择股票吗?” 苗阿姨蛮有把握地说:“证券营业部的人会给我推荐的。他们说,他们带着我做。” 贾勇问:“您家里人有人研究这个事情吗?” 苗阿姨说:“我老公学美术的,搞艺术在行,对炒股票没有兴趣。” 贾勇说:“那您儿子对股票有研究吗?” 苗阿姨说:“我儿子跟他爸爸一样,生意头脑多一点儿有限。倒是我这个女儿阿娇,别看她不怎么说话,做生意是一门灵的。我看将来她哥哥要给她打工了。” 第90章 让我们挣个路费 贾勇问:“阿娇同意您炒股票吗?” 苗阿姨说:“这个事情我跟阿娇商量过。阿娇倒是觉得,我们家的生意不可能老是这么如日中天。我厂子里现在是有闲钱的,都趴在账上,银行给的利息就那么一点点,我一听说,,炒股票能挣好多钱,我也动心了。” 贾勇想了想说:“阿姨,广艺公司的人都知道您现在的生意好,他们现在要是想买您厂子的股份,您卖吗?” 苗阿姨像被针扎了一样,尖声说:“我疯掉了吗?我辛辛苦苦挣钱,分红利给他们?!” 贾勇说:“那您说,一个像您骨雕厂这么挣钱的公司,会发行股票吗?然后,让广艺公司在股票市场上,买您的股票,等着年底您把红利分给他们。” 苗阿姨一下就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贾勇又说:“咱们再打一个比方。您现在账上有闲钱。广艺公司要在广西搞一个矿山项目,跟您说,这个项目能挣很多钱。想让您参股。您投还是不投?” 苗阿姨冷静地说:“不投。” 贾勇问:“为什么呢?” 苗阿姨说:“他们投了很多项目,没有一个挣钱的。有的血本无归。我不相信他们。” 贾勇说:“那您为什么相信证券公司营业部的人给您推荐的股票呢?” 苗阿姨哑口无言。 贾勇说:“就是因为,他们穿西装打领带,名牌大学毕业,您就打算信他们吗?” 苗阿姨说:“他们是证券公司的专家啊,证券公司是国家的证券公司,他们怎么可能骗我呢?” 贾勇说:“您觉得广艺公司投的那些项目,都是诚心要投亏损的吗?” 苗阿姨想了想说:“那倒也不是。就是他们投资的时候,老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贾勇说:“您再琢磨琢磨,证券公司营业部工作人员向您推荐股票的时候,他们说的是不是也都是好的方面?” 苗阿姨说:“那要是像你这么说,股票是不能碰的了?” 贾勇说:“我听您说,阿兰自己有一个做内衣的小工厂,您给她投资了?” 苗阿姨点了点头说:“有这个事。” 贾勇说:“您为什么给阿兰投资呢?” 苗阿姨说:“阿兰是阿娇的好姐妹。我做生意缺人手,她帮我;她做生意缺钱,我帮她喽。” 贾勇说:“那广艺的人现在缺钱。要跟您借钱,他们跟您说,将来您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也会帮助您,您相信吗?” 苗阿姨说:“我不借。我不相信他们。阿兰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家境一般,上学的时候就开始在我厂子里帮忙做事了。我给她钱,让她帮我办事,她回来会跟我说,用了多少钱,剩下多少钱,交待的清清楚楚。 “阿兰做事能吃苦。也动脑子。她选择做内衣这一行,做了很多市场调查,怎么用工,怎么用料,怎么搞设计,怎么销售,想的很细致。不像广艺那些人做事情是靠拍脑袋的。 “她请教我,当年是怎么做骨雕厂的,我就讲给她听,她就按照我当年的路子走。相当于她要在内衣行业复制一个我的骨雕厂,那我相信她一定挣钱的。 “而且,内衣这个行业跟工艺品行业还不一样。女人那么多,哪个女人不要穿内衣呢?内衣是必需品。可骨雕不是必须品。内衣市场可比骨雕市场大多了。说不定,阿兰内衣厂子的生意将来会比我的骨雕生意还要好呢? “再说,她那个小厂子,启动资金不大。我投给她的钱没有多少。就是真的都亏掉了,也无所谓的。不像广艺那些人,不开口则以,开口就是大数目。” 贾勇说:“您要买股票,一定要自己做研究。您不要相信证券营业部的专家。做企业,您才是专家。研究企业,您也是专家。钱是您自己的。没有人比您更对您的钱负责人。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苗阿姨点了点头,静静地听着。 贾勇说:“您要买股票,先要看,经营这家公司的,是阿兰这样的人,还是广艺那样的人。这家公司经营的行业,是阿兰这样的内衣行业,还是广艺那样的采掘行业。 “最后,您还要控制在股票上的投资规模。什么规模合适呢?就像您在阿兰内衣厂上投资的规模。就是都亏了,也无所谓。这就是对您来说,合适的规模。” 贾勇的话,把苗阿姨说得彻底沉默了。她劈着腿坐在谈判桌旁的椅子上,两条腿的膝盖从旗袍的开叉处露了出来,双手拄在膝盖上,低着头沉默了半晌,说:“我听明白了。这个事,我碰不得了。也不是我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我会给阿娇一点儿小钱,让她去慢慢做。阿娇要是有不懂的,我让她找你商量。你会帮她吗?” 贾勇说:“一定会的。最起码,我能帮她看看财务报表。我相信,我还是能够看得出真假的。” 苗阿姨习惯性地拍了一下大腿,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真是难得。” 然后,她站起身,朝她的骨雕展位走去。那样子,真显得有些疲惫。操持骨雕厂参加广交会确实把她累得不轻,可让她疲惫成这个样子的事,恐怕还在她的心里。 广交会的最后两天,工艺精品展厅里人头攒动,但客商不多,大部分是其他展厅的工作人员来淘便宜货的。有的轻工业品展位的工作人员,拎着他们做样品的旅行箱来换工艺品。原来专门销售大件工艺品的展位上,也像摆地摊一样展出了手镯、挂件等小工艺品。 两个展览公司来巡检的工作人员,让展商工作人员把影响展厅效果的小件展品收起来。展商工作人员可怜兮兮地说:“没挣到钱,让我们卖点儿小东西挣个路费吧。“ 巡检人员知道他们说的是实情,也不好意思催逼得太狠。正犹豫的时候,展商工作人员塞到他们手里一人一对手镯。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巡检人员紧张地推脱着。 第91章 她消失在人群中 展商工作人员说:“这样吧。一副你们给五十。就算帮我们消化库存了。” 两个巡检人员相互看了看,低声说:“先放着。我们一会儿过来取。” 过了一会儿,巡检人员换了便装,带着钱,来到展位上取走了手镯。 就在这个时候,展会第一天出现的那个香港商人,带着他的女秘书在一群自称代理人的掮客的簇拥下,来到工艺精品展厅扫货。包括玉石龙床、玉石龙船和青田石刻花卉在内的一大批展品,以不到三分之一的价格被收购了。展商工作人员既心痛又无奈。 贾勇展位上的展品已经所剩不多。但最值钱的两面翡翠屏风还陈列在外。贾勇无时无刻不小心谨慎的站在展位边,以防有人破坏了展品。 旁边的骨雕展位是展厅里效益最好的展位,在最后两天的垃圾时间里,他们已经开始撤展了。展览公司的工作人员为了维护展会形象,多次出面制止提前撤展。不得已,他们留了几件展品装门面。 匆忙之中,阿娇来跟贾勇道别。说是道别,其实她一句话也没说,就用她会说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贾勇,像是想从贾勇这里要一个承诺,看得贾勇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阿娇塞给贾勇一个紫檀木小盒。贾勇打开紫檀木盒,里面有一个长方形象牙挂件,浮雕关公持刀立像,做工极精湛。贾勇忙着欣赏,还没来得及道谢,阿娇已经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展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有点像拥挤的菜市场。一些展览公司工作人员开始带亲朋好友进来扫货。有人甚至伸手去摸翡翠屏风,吓得贾勇赶紧上前制止。 贾勇看看会场秩序实在堪忧,干脆把翡翠屏风从展位上撤了下来。随着展品的销售,原来用来搭金字塔展架的包装锦盒,越来越少。金字塔展架也变得越来越小。 贾勇勉强把展位上所剩不多的几件展品集中起来,尽可能稳妥地摆放到已经很小的金字塔型展架上。他自己坐在谈判桌边,握着拉杆箱的拉杆,等待闭展时间的到来。 广交会结束后的两天里,从广州飞往全国各地的机票非常紧张,甚至要加价才能买到,而宾馆的住宿费用,却迅速下调到正常水平。陈淑娜决定业务三部参加广交会的工作人员,在广州再休整几天。 刘明英在广州有很多同学,多年未见,同学聚会一天接着一天,基本上是单独行动。贾勇则跟着陈淑娜和于建学四处转转看看。经过这次广交会的磨合,陈淑娜和广艺的领导已经相当熟络,差不多隔两天就要餐聚一次。 一天,在赴约去吃晚饭前,贾勇听陈淑娜和于建学闲聊。 于建学说:“这回咱们来广州,广艺的钱志建,又是派车,又是请吃饭,招待费可没少花。” 陈淑娜说:“花在咱们这里的是小钱,花在王一腾身上的才是大头呢。他请咱们吃饭,大排档就够了,他请王一腾能去大排档吗?” 于建学说:“现在广艺和杭艺都拿出项目来要总公司支持,也不知道花落谁家啊。就业务说业务,是不是杭艺那个项目更靠谱一些啊?” 陈淑娜眉毛一扬,说:“你说说看。” 于建学说:“我是这么分析的。总公司现在手里面最重要的双轨制指标,就是贵金属统购统销了。贵金属有货币属性,贵金属交易所地方上办不了。国家级的贵金属交易所,牵扯的审批部门很多,一时半会儿建不起来。 “只要贵金属交易所没有成立,老的统购统销制度就不会取消。要是哪个首饰厂跟总公司成立合资公司,资源有保障,进货成本低,在全市场就没有对手了。 “总公司还有政策性上市指标。把这个合资公司一上市,总公司还不赚个盆满钵满吗?这说的是收益。 “还有就是可靠性。杭艺给总公司选择的民营首饰加工厂,在国内有销售渠道。产供销,全产业链的优势互补。风险小。广艺的铅锌矿项目,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东西是不是矿,这个不好说啊。 “还有就是时间周期的问题。搞合资贵金属首饰公司,当年见效,三年就能上市了。矿业项目,三年能不能达产都不好说啊。” 于建学的话说得陈淑娜频频点头。 于建学说:“有的时候,我觉得你还不能把态度表达得太明确。咱们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起不了决定性作用。钱志建要是把做通王一腾工作,让王一腾接受广艺项目的希望,寄托在咱们身上,那就不好办了。” 陈淑娜扑哧笑出了声说:“我何尝不知我们的态度无足轻重,钱志建又何尝不知。我明确支持这个项目,是因为这个项目建成以后,公司就有了有色金属业务的出口基地。 “要是王一腾支持了杭艺的项目,一个纯粹的国内贸易项目,跟我们的国际贸易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我表这个态不奇怪,钱志建反复让我表这个态才叫奇怪呢。” 于建学琢磨着说:“也对啊。他为什么反复让你表态呢。王一腾的工作是钱志建自己在做啊。他又没有让你表态在王一腾面前策应他。” 两个人聊到这里,交换了一个眼色,于建学说:“是不是有什么话,还没有聊透啊?” 陈淑娜说:“眼看着咱们就要回北京了。他现在不聊明白,总不至于追到北京再聊吧。” 于建学试探着说:“要不然今天吃饭的时候,我主动提一下这个话题?” 陈淑娜说:“你怎么提呢?” 于建学说:“我就比较一下杭艺和广艺的项目,杭艺的项目有这些优势,我们还有必要回去找专家论证广艺的项目吗?” 陈淑娜说:“不提。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建学说:“是不是每次吃饭你都带着我们一大帮人去,他没有找到跟你单独聊的机会,不好谈啊?要不然今天晚上你自己去,我和贾勇就不跟你去吃饭了。” 陈淑娜摇了摇头说:“不行,有些事,咱们俩过一遍脑子,比我一个人过一遍脑子要强多了。” 第92章 明机巧而不用 陈淑娜想了一下说:“贾勇,今天晚上,我跟你于师父要去跟广艺的钱总谈点儿事,人去多了不方便。你晚上自己找个地方吃点儿饭。就别跟着我们了。” 贾勇答应了一声。三个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安静下来。 贾勇觉得有些尴尬,就起身说:“师父,那我先去逛逛。” 陈淑娜目光犹豫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贾勇跟于建学打了招呼,正准备出门的时候,陈淑娜又叫住了他:“贾勇,咱们还是一起去吧。” 贾勇不知所措,于建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起去吧。你就闷头吃你的,听到什么就当没听见。” 陈淑娜嘱咐贾勇说:“你刚入行,今后路还长着呢。师父希望你埋头做事。可你毕竟走入社会了,要像在学校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是不可能的。 “这个行当里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增加些阅历,但是要不要学,该不该用,该怎么用,不是你现在这个阶段有能力判断的。有句话叫‘明机巧而不用’。就是我要说的意思。” 于建学问:“‘明机巧而不用’后面还有一句,听说过吗?” 贾勇摇了摇头。 于建学说:“‘濯清涟而不妖’。你陈师父的意思是,挣钱要挣干干净净的钱。这件事可不像说得那么容易。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那天晚上,贾勇跟着陈淑娜、于建学,去和钱志建吃饭。广艺方面也就来了钱志建和他的一个副手。这是贾勇参加的和广艺的聚餐中,人数最少的一次。 他们谈的还是在广西开采矿山的事。陈淑娜一直说她是做工艺品出口业务起家的,但是这两年越做越累。工艺品出口业务的特点是价值高,艺术性强,受众面有限。 工艺品出口业务,交易的等候期太长,没有可以预期的价格。品质的尺度把握上也比较随意。确实会有开张吃三年的时候,碰着这样的事能让人高兴一阵子。但是不开张时,那种等待的煎熬,也着实让人难受。 按照陈淑娜的说法,中国出口创汇的排头兵是工艺品,上规模上量的是纺织品。纺织品做了几年以后,品牌搞不起来,低端重复竞争的问题就出来了。国外开始对中国纺织品征收反倾销关税,或者实施配额管理。 从国内看,纺织品的出口历来以江浙一带为主要出口基地。北京的纺织品出口,加工成本高,款式面料更新速度慢,很难和江浙一带的纺织品出口企业竞争。 北京地区的纺织品出口中,代理业务的比重越来越高,代理费手续费也因为外贸公司之间的竞争越来越低,后来简直就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外贸公司从纺织品生产商那里唯一能够收取的是配额的费用。到外经贸部申请配额,成了外贸公司最重要的事情。配额到手后,外贸公司就成了配额交易商。 向外贸管理机构申请纺织品配额的基础,是上一年度的出口交易量。为了把这个交易量搞上去,外贸公司不惜从生产商手里买业务。 陈淑娜也做过纺织品的出口代理业务。这届广交会上,刘明英的展位就是接纺织品订单的。但是,一张订单都没有。采购纺织品的外商,一般都有固定的中国合作伙伴,新的订单很难再接到。 虽然贾勇的工艺品展位上成交量出人预料的好,但陈淑娜长期收藏的两件精品并没有成交。陈淑娜觉得贾勇赶上了工艺品出口成交的小阳春。这是每隔几届广交会才会有一次的成交量大增的情况。从长期看,陈淑娜对工艺品出口业务的发展前景并不乐观。 谈来谈去,关于矿山开采的事,她还是那句话,看好业务前景,回去找专家论证。 眼看着一顿饭又要结束了。这天晚上,既没有怎么劝酒,也没有怎么喝酒的钱志建按捺不住了,他深吸了一口香烟,在吐出的烟雾中,悠然地问:“陈经理,我看你每次出来都带着于经理和贾勇,我就当他们是自己人喽?” 陈淑娜点了点头说:“自己人。有话放心讲。” 钱志建说:“上回,陈经理告诉我,杭艺的总经理郭勇东,带着一个项目,追到广州找王总,要求总公司的支持。陈经理不关心事情的后续进展吗?” 陈淑娜说:“到底是支持杭艺的项目,还是支持广艺的项目,大主意要王总拿。王总的工作又是钱总在亲自做。我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钱志建问:“陈经理觉得,王总会支持哪一个项目呢?” 陈淑娜说:“我们下午还在酒店里分析。杭艺的项目在盈利能力,项目的安全可靠性,业务开发周期上,都有优势。” 钱志建问:“陈经理希望哪个项目得到总公司的支持呢?” 陈淑娜说:“我是做外贸的,我当然希望广艺的项目胜出。广艺的项目建成后,华艺公司就有了出口产品基地。我就不用,这里扣一点儿,那里挪一点儿,凑业务规模了。” 钱志建说:“这些年,我们广艺公司,投了不少项目,这个广西铅锌矿项目是我们最后一搏了。成了,我们广艺公司就活了。不成,广艺公司就散摊子了。” 陈淑娜见钱志建说得诚恳,也就不再绕弯子,说:“钱总,我的能力有限,有什么我能做的,您尽管说。” 钱志建说:“陈经理,我这边能做的,已经做好了。” 陈淑娜说:“怎么讲?” 钱志建说:“王总已经同意做广西铅锌矿项目。” 陈淑娜不敢相信地问:“这是王总最后的态度吗?不会有变化吧?” 钱志建说:“这关系到我广艺公司的生死存亡,我敢随便说吗?” 陈淑娜不放心地说:“杭艺的郭勇东,不仅拿出的项目考虑周全,还在项目之外做足了功夫啊。” 钱志建说:“我知道啦,他为了做项目,专门招聘了一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做外贸员,下了大本钱啊。他的人好,我比不了,可我的项目优势,他也比不了啊。” 第93章 这钱拿还是不拿 陈淑娜和于建学异口同声地问:“项目优势?” 钱志建说:“项目好与不好不是绝对的。要辩证地看。郭勇东的项目从评估上看,接近完美。可有句话叫‘水至清则无鱼’。项目太好了,反而对王总没有吸引力了。” 钱志建的话把陈淑娜和于建学说得目瞪口呆,他得意地说:“对于王总来说,这个项目好就好在,这是一个工程,一个有不确定性的工程。” 钱志建说:“项目论证的事,你们就放心吧。随便哪个有色金属领域的专家,都会告诉你们这是一个好项目。这个项目的关键在落实上。 “杭艺的项目再好,今年见效益,明年开始进入上市辅导,三年以后上市。这里面各个环节都有审计,是公开透明的,还有各个方面的监管。 “广西铅锌矿项目就不一样了。挖掘机一响,黄金万两啊。“ 于建学揶揄道:“那这项目还要建成吗?“ 钱志建说:“当然要建成了。还要上市呢。上市后的规模还要比杭艺的项目大好多倍呢。只不过建设的周期长一些,成本高一些。” 陈淑娜说:“所以找我们俩没有经验的人来负责。” 钱志建画着圈说:“我们这些人,都可以个人入股的。只要这个项目最终能够上市,我们的利益就都在里面了。过程中的事,我们就不要太纠结了。像王总这个级别的领导,按照规定,是不能在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公开持股的。在工程上适当安排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钱志建加重了语气说:“你放心。这个项目上的收益,绝对好过你收藏的那两块翡翠。那两块翡翠你都等了这么多年了。这个项目上的等待期不会更长。” 在广艺的车送他们回酒店的路上,陈淑娜和于建学一言不发。各自想着心事。 这次来广州,广艺提出的有色金属矿石出口业务,正中陈淑娜下怀。作为从业二十年的老外贸员,陈淑娜已经把有色金属矿石出口业务作为未来发展的主要方向。 用陈淑娜的话说,有色金属矿石出口业务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愁卖。只要把矿采出来,炼出来,在国外交易所一挂单就完了。随行就市,价格高就高着卖,价格低就低着卖,反正总是能成交。 做工艺品有时候也能出大单子,但在个别大单的背后是数不清的库存。很多做工艺品出口的公司都是被库存压垮的。 陈淑娜自己的两件工艺精品当年收购的时候压上了全部身家。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但就是变现太难了。这也让做工艺品出口起家的陈淑娜下定决心转行做有色金属矿石出口业务。 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在宾馆房间里,于建学接到一个找贾勇的电话。贾勇从于建学手里接过电话,电话那边是一个广东口音的男人,他报了名字,很熟络地问候贾勇。贾勇一边支应着,一边想这个人到底是谁,但广交会期间接触的人太多了,贾勇怎么也想不起来。 放下电话,于建学问:“谁啊?” 贾勇说:“他说和我在广交会上见过面,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于建学点了点头说:“他说什么事了吗?“ 贾勇说:“他约我在广交会展馆附近的小广场见面,说有业务要谈。” 于建学说:“那你赶紧去吧。” 贾勇说:“我不记得在广交会上还约了本地人谈业务。” 于建学说:“那也说不定有人慕名要跟你谈业务。你在广交会上一战成名了,人家要是想跟你合作呢。多接触些人,不是什么坏事。” 贾勇想到在广交会场馆外,光天化日之下遇到抢劫的事,他不免对单独和陌生人见面心有余悸。 贾勇嗫嚅道:“于师父,您能跟我一起去吗?” 于建学说:“昨天我跟陈经理聊广西铅锌矿的事,聊得很晚。她现在还没起床。我估计她一会儿起来,还得找我聊。你一个人去没事的。是不是那天碰到抢劫的事,现在还有一点儿害怕啊?” 贾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于建学说:“盗亦有道。你那天怕人家劫你,是因为你带着两面翡翠屏风。你把翡翠屏风放在酒店里,我和你陈师父看着,你空手去就是了。劫道的人图的是财,你身上没带财物,他们劫你干什么?” 于建学见贾勇还是犹豫,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对了。你身上是不是还有没有交给你陈师父的货款啊?” 贾勇说:“是的。我交给您吗?” 于建学说:“你直接交给你陈师父,别带在身上,那样不安全。” 贾勇说:“行,那我整理一下。” 于建学说:“那有什么可整理的。你把收到的美元都交给你陈师父就完了。她要是看不明白,她会问你的。” 正说着,房间里的电话响了。陈淑娜在电话里约于建学在餐厅见面。 于建学放下电话说:“我陪你陈师父去吃个早餐,一会儿就回来。你等我们回来,把货款交给你陈师父后再走。出门的时候身上千万别带着货款。” 于建学一离开房间,贾勇就把销售清单翻了出来。广交会的后半程,他和于建学住在一个房间,一直没来得及整理货款。 贾勇算了算,他手里的货款有四万多美元。折合人民币四十万。如果按照那天和王晗商量的,以王晗给的价格为基础,下浮百分之二十结算,交给师父陈淑娜,贾勇需要上交三万多美元给师父,自己还剩下一万多美元在手里。一万多美元,折合人民币十万元,这个数字把贾勇吓了一大跳。 贾勇一个月的工资一千二百元,一年的工资一万四千四百元。这一万多美元,相当于他八、九年的工资收入。这个钱,拿还是不拿? 首先说,销售账和结存现金是对得上的。其次,这些业务都是他一个人经手的。货是他卖的,钱是他收的。按照什么价格卖的,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第94章 心理承受范围内 贾勇想,苗阿姨当着他的面,曾经跟师父陈淑娜提过,应该给贾勇销售业绩提成。苗阿姨私下里,还跟贾勇说过,张天保跟她讲过,王晗和陈淑娜在他那里都安排了提成。可是给不给他提成,师父陈淑娜到广交会结束也没有给个说法。 那天,王晗从场馆里走之前,跟贾勇说,让他给自己加点儿,别那么死心眼儿。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可这毕竟是王晗的意思,王晗也没有说,他的话是不是在传达师父陈淑娜的意思。 钱是好东西。贾勇太想挣钱了。贾勇爸爸工作的国营工厂,生产任务不饱和,转产不顺利,只能勉强发个基本工资。妈妈原来在地方学校,是事业单位,收入比在工厂里当厂长的爸爸还要高。可妈妈不幸罹患乳腺癌,不得已病退在家休息。因为不是正常退休,退休金都是打折领的。如果这笔钱能拿到手,对改善贾勇家里的经济状况,帮助就太大了。 贾勇掂量来,掂量去,还是觉得这笔钱太大了。他有一点儿下不去手。苗丽华笼络贾勇的态度很明显。就算招贾勇入赘是玩笑,但根据贾勇在广交会上的销售能力,给他一个骨雕厂销售经理的职务,贾勇还是相信的。那一个月是八千,年终还有分红。如果比照着骨雕厂销售经理的待遇,贾勇拿这笔钱心安理得。 上一次贾勇跟师父陈淑娜交接货款,是在广交会刚开幕的前几天。陈淑娜收走货款时,有些急切的样子,贾勇还历历在目。那一刻,贾勇心里就有一点儿说不出来的滋味。 按理说,上级领导把公款收走了,贾勇不应该有什么想法。可这些公款,师父陈淑娜会如数上交吗?贾勇心里是有疑问的。 后来,苗丽华说张天保给师父陈淑娜安排提成的事,贾勇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贾勇很清醒,他没有资格跟师父陈淑娜比。要是没有师父陈淑娜的认可,他连广交会都来不了。同期入职的九个大学生,论学历,他的条件是最次的,可论收入,他比其他八个大学生都要好。 就是在业务三部,师父陈淑娜给他安排的事情多,相应的,他拿的各种补助就比王鹏和邵燕高。可以说,师父陈淑娜没有亏待贾勇,而且对他是有一些特别的关照。一想到瞒着师父陈淑娜,拿这么大的一笔钱,贾勇的心情忐忑起来。 贾勇担心,万一师父陈淑娜知道他拿了这么大的一笔钱,今后师父就不会信任自己了。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贾勇可以断定,他的所有客户都不认识师父陈淑娜。对于卖出去的展品,贾勇说卖了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师父陈淑娜无从对证。贾勇的这种忐忑心情,完全是一种心理作用。 留给贾勇的时间不多,陈淑娜和于建学就在楼下吃早饭。他们随时可能走进房间。那个时候,贾勇就要把货款交给师父陈淑娜。如果交了,这笔货款就跟贾勇没有关系了。后悔都没有机会了。贾勇必须马上决定,到底交多少货款。 贾勇决定给自己留下两千美元。折合人民币,比他一年的工资略多一点儿。他觉得这个金额还不算特别大。还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贾勇刚下定决心,房间的门就开了。陈淑娜和于建学走了进来。贾勇有一点儿慌乱地站起身,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进了洗手间。在洗手间里,他迅速地从货款里数出两千美元单独放好。然后,他把销售清单和其他货款包好。 贾勇从洗手间出来。和陈淑娜、于建学简单聊了几句。就把销售清单和货款交给了陈淑娜。陈淑娜像上回一样,核对了销售数量和价格,清点了货款,然后把货款和销售清单包好放到了自己的包里。 贾勇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去赴那个电话邀约。陈淑娜和于建学都鼓励他去见见。贾勇戒备心放松下来,心想也许这就是生意场吧,见面三分熟,也许见了面就能想起些什么。贾勇在两位师父的催促下,决定去看看。 贾勇前脚出门。于建学看着贾勇的背影说:“你觉得贾勇跟往常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陈淑娜说:“有什么不一样?” 于建学说:“紧张。” 陈淑娜问:“你觉得和钱有关系吗?” 于建学说:“要是你听了那天苗丽华说的话,你会怎么想呢?” 陈淑娜满不在乎地说:“那个大嘴巴,她的话贾勇会往心里去吗?” 于建学说:“这个事挺微妙的。你说,要不要给贾勇安排一点儿意思意思。他一个人盯着工艺品展位,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又出售展品,又签订单,从经济效益上讲也很不错。给他一点儿现金奖励?” 陈淑娜问:“什么名目呢?提成?这在公司里是拿不上台面的。” 于建学说:“可是,你要说,这届广交会销售得这么好,全部都是周期性因素,赶上好年景了,也没有说服力啊。咱们别说别人,让王鹏和邵燕来盯这摊业务,就是我自己来盯着,我估计也做不了这么好。” 陈淑娜说:“我看过贾勇给我的上一张销售清单,所有的展品都是按照王晗给的价格下浮百分之二十销售的。一分一厘都不差。你觉得可能这么整齐吗?” 于建学说:“噢,我没有看过销售清单。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要是这么说的话,就有点儿意思了。那这一回的销售清单也是这么整齐吗?” 陈淑娜拿出贾勇刚才交给她的清单又仔细看了一遍,说:“这回又比底价多了不少。” 于建学说:“那这小伙子还是挺老实的。可能是我想多了。” 陈淑娜说:“师父带徒弟。还是要让他走正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宁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咱们没有办法,有些营销费用没处销账,只能搞些变通做法。 ”贾勇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着呢。还是要从严管教。苗丽华说的是民营企业的做法,华艺公司毕竟是国有企业,私下里拿提成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还是不要主动跟贾勇说了。” 第95章 生意人不能知足 陈淑娜说:“我给了贾勇销售指导价格,卖得比这个指导价格高,那是他的本事。只要在这个指导价格之上,他给我多少,我都认可。至于他自己还留没留,我没法查,我也不去问。” 于建学点着头问:“下一步贾勇的工作你打算怎么安排?” 陈淑娜说:“他手里还有两个订单,一个出口日本的玛瑙绳坠,这个合同已经签了。还有一个羊脂玉佛造像,还在商量合同细节。这两个单子要是都做下来,收益可比展会上销售的展品高多了。在这上面专门放一个人完全值当的。暂时就让贾勇集中精力搞这两个订单吧。” 陈淑娜说:“昨天和钱志建谈完,我就在想,将来谁去负责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 于建学说:“昨天,钱志建算是把话讲明白了。你还是觉得要参与广西铅锌矿项目吗?” 陈淑娜说:“我跟钱志建说,想做有色金属进出口业务,是我的心里话。这几年,我一直让王晗在香港找业务关系。从老公司出来,没去那些小外贸公司,也是想用华艺公司这块招牌,把有色金属进出口业务做起来。没想到,咱们自己还没找到业务机会,钱志建倒把广西铅锌矿这个项目送上门来了。” 于建学说:“项目还在酝酿中,就有人想从工程中捞好处。你觉得这个项目能做吗?” 陈淑娜见怪不怪地说:“做工程的,无利不起早。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于建学说:“我看着这回广交会上的成交情况,工艺品出口的形势还不至于太悲观吧。咱们有必要冒那个风险吗?” 陈淑娜嗔怪地说:“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前几届广交会上生意惨淡的情形了?” 于建学说:“那会儿不是没有得力的人吗?像贾勇这样的外贸员,咱们好好带几个出来,再结合国外客户的喜好,在产品设计上下下功夫,情况不会太差吧。” 陈淑娜说:“你这是小富即安的想法。要是就咱俩带着贾勇,顶多再带一个邵燕,将就着做,也能对付。你就知足了吗?” 于建学说:“那还能怎么着?” 陈淑娜说:“你看原来跟我一起进老公司,做有色金属进出口的,人家自己都有公司了。听说还要上市呢。咱们现在怎么跟人家比?做生意的人,就不能知足。要敢想敢干。咱俩要是早就知足了,现在还在外贸仓库看仓库呢。” 于建学说:“你只要想明白了就行,大主意还是你拿。” 陈淑娜说:“依我看,华艺公司上马广西铅锌矿项目是差不多定下来了。在完成内部审批手续的同时,项目公司管理团队就要确定下来。你怎么考虑?” 于建学摇了摇头说:“我没考虑过。” 陈淑娜明确地说:“王总和季总的意思是,让我做项目公司的法人代表,董事长。” 于建学有些吃惊地问:“这个职务,难道不应该是王总或者季总兼任吗?” 陈淑娜说:“这是要干具体活儿,担具体责任的职务,他们才不会干这份苦差事呢。” 于建学倒吸了一口气,拢着他不多的几根头发,双目微合,琢磨起来。 陈淑娜又说:“我考虑让你出任项目公司总经理。” 于建学心里七上八下的,说:“咱俩可都没有管理一家矿产公司的经验啊。” 陈淑娜说:“凡事总得有第一次。以前咱俩还没有做外贸的经验呢。这不也做了快二十年了吗?既不用你下井挖矿出体力,也不用你绘图搞设计出脑力。就是做管理工作,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在山西内蒙,遍地小煤矿,那里面有几个老板是矿业大学毕业的?矿业大学毕业的不都给文盲老板打工呢吗?” 于建学笑着说:“我看你是为这个董事长头衔上头了。找着当老板的感觉了。” 陈淑娜暗自得意地笑着说:“慢慢来。咱们先拿这个矿练手,持个股什么的。迟早有一天,咱们也能有自己的矿业公司。咱们的矿业公司也能上市。我就不信还比不过那几个老公司出来的外贸员了。” 于建学说:“按道理说,我得谢谢你。这一下就把我抬举到了项目公司高管的位子上了。我肯定尽力。这没得说。可是我有一点儿具体的困难。今年,我儿子中考。这么多年了,孩子的学习我也没管过。中考这么重要的时候,我还是想抽一些时间陪陪孩子。” 陈淑娜嘲弄地笑着说:“别说中考了,小学五年级的应用题,你还会吗?你陪着他能帮上什么忙。你还不如给他花高价请几个一对一的辅导老师呢。” 于建学说:“辅导老师已经请了。我是辅导不了孩子了。可盼着他能考上一个好高中,将来能上个好大学。咱们那个年代没上成大学,我心里觉得挺遗憾的。” 陈淑娜说:“那也不能唯学历论。那些有学历没能力的,你这些年见的还少吗?我觉得,这么多年,学历这个事一直是你的一块心病。” 于建学说:“读书多,还是好。你看贾勇思路多开阔。” 陈淑娜奚落道:“那你怎么不说,邵燕还把增值税发票撕了呢?” 于建学说:“那也是个奇葩。” 陈淑娜劝道:“你就走马上任吧。机会难得啊。现在文凭有办法搞到。做公司高管的机会可不多见,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于建学说:“我心里有这么一档子事牵挂着,就怕耽误你的事儿。这么大的项目,可来不得半点儿马虎。全心全意投入都未必能办得好,就别说三心二意了。” 陈淑娜叹了一口气说:“要不然这样,让王晗当总经理,你做副总经理。” 于建学怀疑地说:“王晗做总经理,我做副总经理,这个安排我能接受。毕竟他的资历在那儿摆着呢。退伍军人,外贸公司科长,外贸公司驻香港公司总经理。可这个项目是华艺公司的,这么大的项目,让我们三个外来的人占了一、二、三把手的位子。这不合情理啊?” 第96章 一件有魄力的事 陈淑娜说:“谁让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呢。那几个公司的老部门经理,谁也不会接这种苦差事。这件事交给我们几个,倒是王总和季总办的一件有魄力的事。他们越信任我们,我们越要把事情干好。” 于建学提醒道:“你要不要主动提出要两个人掺沙子?” 陈淑娜说:“我估计不用我提,公司也会有安排。” 于建学说:“那就更得提了,做个姿态出来嘛。” 陈淑娜说:“还有一件事。钱志建有个堂弟,做木材生意。他想在越南那边做个公司。从那边进口紫檀木,酸枝木,听说还有黄花梨呢。钱志建问咱们有没有合作的想法。” 于建学想起了他在外贸仓库里看到的硬木鸟笼子和硬木家具,一下就来了兴趣。他说:“国内的紫檀木、酸枝木早就给砍光了。原来红极一时的京作硬木家具,没有原料,已经断了顿了。要是能解决木材来源,我看国内有这个市场。” 陈淑娜说:“季总一直想搞跨国综合商社,在境外建分公司,催着我选项目。咱们建海外分公司,不能搞得跟兰天磊的俄罗斯分公司那样。咱们要做,就得实实在在做业务,得有利润。我看不如就从越南分公司起个头。” 于建学说:“那派谁去呢?贾勇搞工艺品出口,手里有合同要执行,走不开。王鹏那边要应付兰天磊交待的俄罗斯分公司的事情。就剩一个邵燕了。一个女孩子,刚工作,就给派到越南去。是不是有一点儿不合适?” 陈淑娜不以为然地说:“女孩子怎么了?她是不是外贸员?我这里只有外贸员,不分男外贸员,还是女外贸员。只要是外贸员,干外贸业务,就得服从公司需要接受外派工作。没那么多理由可讲。” 于建学说:“话是那么说,毕竟是女孩子。出点儿什么事,也麻烦。” 陈淑娜说:“也不知道公司还能不能再给咱们俩人。我倒不是说,邵燕不能外派。主要是,还有一个业务也需要人。康乐在广交会上谈了一个陶瓷出口业务。邵燕家不是景德镇的嘛,我考虑是不是安排她做陶瓷出口业务,对接康乐的客户,更合适一些。” 于建学说:“陶瓷业务也是大宗,邵燕要是能把这个产品做深做透做专业,成为一个立足国内,主攻产品方向的外贸员,也不错嘛。也省得你派她出国常驻,还得操额外的一份心。” 陈淑娜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那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班子组成人选,我就这么上报季总了。你可别反悔啊。” 于建学笑着说:“不反悔。我不善于冲锋陷阵,我善于做一些摇羽毛扇的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淑娜不搭理于建学贫嘴,特别叮嘱道:“更不能老跟王晗唧唧歪歪的。两个大老爷们儿,见了面就跟斗鸡一样。多少年的朋友了,至于嘛?” 贾勇按照约定来到广交会展馆外的一处街心公园。一个坐在公园石凳上的年轻男人笑着站起身。这个男人三十左右年纪,个子比贾勇矮一些,吹过的头发很蓬松。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裤子,带出气孔的棕色皮凉鞋。他一边叫着贾勇的名字打招呼,一边向贾勇伸出戴着金链子的手。 贾勇象征性地和他握了握手后,和见面人一起坐在了石凳上。虽然见面人像熟人似的和贾勇聊起了广交会的事,但是贾勇很快确定下来,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贾勇问:“咱们在什么地方见过吗?“ 年轻男人说:“在场馆里,我去过你的展位。“ 贾勇说:“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见面人说:“这不奇怪,我去展馆的时候,你正忙着接待客户。我没有打扰你,就从你那里拿了一张名片。“ 贾勇说:“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宾馆房间的电话的?“ 见面人说:“我有朋友在你住的宾馆工作,我去找他的时候,偶然发现你还没有离开广州,就打电话约你出来聊聊。“ 贾勇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面人说:“也没什么具体的事,就是想和你面对面地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贾勇噢了一声不再说话。 见面人说:“怎么样,这届广交会收获不小吧。他们都说工艺品展厅里,你的展品销售的最好。” 贾勇说:“还是骨雕展位的生意好。” 见面人说:“不能和他们比。每一届广交会他们的生意都好。除了他们,你的生意最好。” 贾勇问:“你是做哪一行的?” 见面人说:“我什么都做,什么赚钱做什么。” 贾勇有些警惕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那人解释说:“我们做广交会展品的尾货收购业务。只要是参加广交会的展品,参展商不愿意回运的,我们就以比较低的价格收购下来,然后在广州本地出售。你们没有销售的展品还回运吗?” 贾勇说:“我们没有销售出去的展品不多,暂时寄存在广州的朋友那里,下届广交会我们再拿来展出。所以可能这一次没办法合作了。” 见面人说:“你也可以把东西存在我们这里,我们有常年的展厅,如果销售了,我们可以和你分成。” 贾勇说:“这个事情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这次就不麻烦你们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瘦小的人,背着一个双肩背包从他们身边走过,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见面人匆忙起身拦住背包人问:“你拿的是海马吗?” 背包人停下来,贾勇也站了起来。背包人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见面人。 见面人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对贾勇说:“这是上等的海马。” 贾勇摇了摇头表示不认得。 见面人说:“海马是一种药材,用它泡的药酒喝了可以壮阳。在广东,很多人讲究用海马煲汤喝。这么好的海马真的是非常难得。” 见面人开始和背包人聊起来。他问背包人卖不卖。 背包人说:“这是给一个朋友带的货,你要是实在想要的话,我可以先卖给你。” 见面人说:“可惜,我身上带的钱不够。” 第97章 京作仿明清家俱 见面人从手上摘下金链子递给背包人。 背包人掂了掂金链子说:“这恐怕不够。” 见面人问贾勇:“你身上带钱没有,能不能借给我一些?” 一提到借钱,贾勇就判定这两个人是骗子,他们在给自己设套。广交会场馆外三个彪形大汉抢金项链的一幕在贾勇的脑海里闪现了出来,贾勇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就在他下意识地想去摸一下西装口袋里装着的两千多美元货款的时候,他镇定了下来。 贾勇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街心公园里除了他和两个骗子,还有一对老夫妇带着孙子玩。贾勇又打量了一下两个骗子,从他们的体型上看,他们明抢的可能性不大。 贾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没有。” 见面人又装模做样地翻了翻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和几百块钱,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贾勇翻一翻自己的兜。 他问贾勇:“你兜里有钱吗?” 贾勇说:“我身上就带着打车的钱,没有多余的钱。” 背包人说:“有多少拿出来凑一凑,我再给你们便宜些。” 贾勇看着两个辛辛苦苦的骗子,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多块钱。 背包人问:“你们做生意的人身上就带这么一点钱吗?” 贾勇说:“我又不是出来买货,带那么多钱干什么。” 见面人说:“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比方说手机,寻呼机什么的。” 贾勇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没带。我平时就不用这些东西。” 见面人有些恼羞成怒地说:“你一个销售做的这么好的人,竟然身上一点儿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贾勇看到见面人焦躁的样子,料定这个骗子还是一个新手,他反而平静下来。他想转身就走,又怕两个骗子过来攀扯,纠缠起来再弄出些伤势,讹上自己。 贾勇还担心,他们会有同伙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等他们弄出假伤,再跑出来作伪证。那样的话,就是到了警察面前,自己也还是吃亏的。 贾勇灵机一动,想起了满脸横肉的苗阿姨,说:“我跟场馆里骨雕展位上的苗阿姨很熟,她是广州本地人,是骨雕厂的老板娘。你们既然进过场馆,就应该听说过苗阿姨吧?要不然,我去找个地方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找人给我送些钱过来?” 见面人仿佛也看到了凶神恶煞般的苗老板,他看了看背包人,拉着背包人说:“走,咱们到那边去再谈谈。” 说着,见面人拉上背包人就走。 贾勇看着两个瘦小的年轻骗子,就这样不体面地准备退场,有点儿出乎他的预料。他想起阿兰说的,到广州来讨生活的外乡人,也要吃饭,又找不到工作,才干坏事的话。贾勇居然对两个骗子起了同情心,他说:“等等。” 贾勇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见面人说:“别白忙活儿,这个给你们,剩下的钱我留着打车。” 见面人看了看背包人,然后缓缓地伸出一只手,默默地接过了贾勇递过来的百元钞票,嘴里还嘟囔了一句:“谢谢。” 离开广州的这一天,广州的气温有三十多度。 钱志建来送行。除了他以前吃饭时带来的司机和随从,他还特地介绍了一个人给陈淑娜。这个人个子不高,体型偏胖,一身香港人的打扮,一副金丝边眼镜做工非常考究。这副眼镜,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生意人。 在机场咖啡厅里,钱志建招呼大家坐下,点了咖啡。钱志建介绍说,这个人是他堂弟钱少华,在广东揭阳一家香港人投资的家具企业工作,专门做出口欧美市场的实木家具。工厂做家具用的实木,主要从东南亚和非洲进口。 钱少华听家具圈子里做木材的朋友说,在越南有紫檀木、酸枝木和花梨木。他就跑了几趟越南,在那里找到了供应商。他看好木材进口业务,有渠道,但是没本钱,想找人合作。 陈淑娜听钱少华说完,看了看于建学,征求他对钱少华的评价。于建学一副皮笑肉不笑,不屑于表态的样子。贾勇知道,于建学对这种油头粉面,模仿香港人装扮的人,一向是看不上的,心里厌烦,嘴上不说而已。 陈淑娜觉得,于建学不表态就算是不反对了。她怕于建学的态度让钱志建难堪,就特别热情地表示,很认可钱少华在木材加工和家具制作领域的经验。 陈淑娜说:“京作仿明清家具,原来是北京工艺品出口的一个大项。跟象牙雕刻一样,后来没有了原材料,很多厂子就支撑不下去了。不得已,一些厂子转做内销,用的料也是杂七杂八的。真东西很难得一见了。要是能找到真材实料,把这块儿业务恢复起来,也是一件好事情。” 钱志建替他堂弟打包票说:“少华确实找到了木材的源头供应商,能保证是真材实料。他在我这里已经试过几个货柜了,下家都满意。质量要是有问题,我也不敢介绍给陈经理。” 陈淑娜问:“那咱们怎么合作呢?” 钱少华说:“如果要是小打小闹,做几个货柜的话,我堂哥这里就可以了。我想做大,在越南建一家公司,在当地建货场,做一级的木材收购商。这样成本上就能降得下来。货进到国内,才更有竞争力。跟陈经理合作,是想借重华艺公司的实力,把业务做出规模。” 陈淑娜亲切地说:“少华,你是钱总介绍的人。我有什么话就不绕弯子了。” 钱少华顿时觉得自己跟陈淑娜的距离被拉近了。一副俯首听命、曲意逢迎的样子。让于建学看了,忍不住要皱眉。 陈淑娜说:“钱总对华艺公司的情况很了解。华艺公司是国有公司,和个人直接合作,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没有成熟的模式。这个情况,钱总应该是了解的。” 陈淑娜看向钱志建,钱志建感觉希望渺茫地点了点头。 第98章 想想都觉得难受 陈淑娜说:“事情不是不能做。关键看怎么做。要选择华艺公司能够接受的模式来运作。钱总知道,华艺公司在外贸业务上有一个跨国综合商社规划。公司会陆续在海外建一批分公司。现在有一批项目已经在酝酿过程中。 “华艺公司的第一家海外分公司设立在了俄罗斯。钱总还陪着王总去考察过。怎么说呢,毕竟是第一家海外分公司,正反两方面的经验都有。公司在新建海外分公司的审批上就更加慎重了。 “在越南建一家分公司,从战略布局上是完全可能的。但是,怎么把少华的项目安排进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钱志建听出些眉目,赶紧说:“少华,陈经理是华艺公司特聘的国际业务专家。公司领导在国际业务上的决策,都要咨询陈经理。你的事情能不能往下进展,就看陈经理怎么帮你运作了。” 钱少华谦卑地说:“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算账,我还有一点儿心得。其他的事情,我不大懂。有我堂哥在,我就把我的想法直接跟陈经理汇报了。说得对不对的,您多指导。我就是一个想做事的人,至于怎么做,我听陈经理的,唯陈经理马首是瞻。” 陈淑娜说:“事情是好事情。恢复京作仿明清家具。做来料加工。内销或者再出口。业务方向上没问题。建海外分公司也在公司计划中。 “就看少华肯不肯受些委屈,先到华艺公司来工作一段时间,然后以华艺公司雇员的身份外派,在越南建立一家经营木材的分公司。” 钱少华拿不定主意,看看他堂哥。钱志建一边用眼神暗示他,一边说:“能到华艺公司去学习一段时间太难得了。” 钱少华心虚地说:“我以前可没在这样的大公司工作过。我的学历、履历怕是有难度吧。” 陈淑娜说:“这件事要是在以前,那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好在总公司要改制,在总公司下面成立华艺国贸。华艺国贸有自己的人事权限,我跟季总说一下,少华到华艺国贸作外贸员,签聘用合同。档案关系放在人才交流中心。 “让少华在华艺国贸工作一段时间,主要是为了让公司领导认可少华的外贸工作经验和业务能力。毕竟是要派少华到海外分公司作负责人。少华没有一点儿过得硬的业绩,不好说啊。” 钱少华试探着问:“什么是过得硬的业绩呢?” 陈淑娜出主意说:“你不是在香港人的家具公司做过出口业务吗?你看能不能让香港公司的家具出口业务从华艺公司走,香港人又不要出口收汇规模。” 钱少华琢磨着说:“香港人确实不要出口收汇规模。可他本来可以直接做出口,现在让他绕弯子,哪怕只是单据流转上绕个弯子,也是添麻烦的事,他们不愿意干啊。” 陈淑娜问:“香港公司跟国外客户怎么结算的?” 钱少华说:“他们做的都是老客户,有账期的。” 陈淑娜问:“一般给多少时间的账期?” 钱少华说:“三十天,六十天,九十天都有。” 陈淑娜说:“让华艺公司做出口代理,帮香港公司缩短一半的账期,他们愿意不愿意合作?三十天账期的客户,发货后十五天,华艺公司付全款,有的谈了吗?” 钱少华眼睛一亮,高兴地连声说:“有的谈,有的谈。“ 陈淑娜说:“那少华你就去落实一下。如果模式走得通,你到北京来,咱们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在安检口,陈淑娜一行,跟喜形于色的钱志建兄弟俩挥手道别。 过了安检,于建学说:“港资企业,做来料加工是免税的。咱们做出口代理,拿到出口规模、拿到收汇。也退不了税啊?” 陈淑娜说:“退税,退的是流转增值税。香港公司做来料加工再出口,在国内没有流转环节,就不用上增值税。咱们把出口代理,做成国内采购再出口。港资企业内销产品也要交增值税。咱们再出口的时候,不就能退税了吗?” 于建学说:“交十七个点的增值税,退十三个点,中间还差着四个点呢?谁承担?” 陈淑娜说:“当然是咱们承担。” 于建学不理解地说:“这业务做的可真够累的。也赚不到什么钱啊。” 陈淑娜说:“要是规模大,就是百分之一也不少呢。” 于建学说:“这更像是要垫资买业务规模啊。吃力不挣钱。” 陈淑娜说:“我要的就是出口规模。眼看着,咱们来到华艺公司就两年了。前一年,咱们可以说在帮着兰天磊做业务。后一年咱们独立出来,可咱们的出口规模呢?没有出口规模,咱们怎么跟季总交待呢?” 于建学说:“咱们才跟兰天磊分开核算没几天啊,不是刚参加完广交会吗?还有订单没执行完呢。至于把我们逼的这么狠吗?” 陈淑娜一副想想都觉得难受的样子,说:“你是没有参加过季总主持的经理办公会。没见过那几个部门经理隔岸观火的架势。季总要把广西铅锌矿交给他们,他们不干。交给我,他们又说风凉话,陈淑娜何德何能,挑这么大项目? “季总希望咱们的业务尽快上规模,把那些人的嘴封上。业务要上规模,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最便捷的方式还是做代理业务。为了不让广西铅锌矿项目再生周折,吃力不挣钱的事也得干啊。 ”贾勇签了两个工艺品订单,利润率很高。我们拿出一些工艺品订单上的利润,补贴家具代理出口业务,这样算总账,利润也有,规模也有。把偶然出现的高利润的工艺品订单,和常年的低利润率的家具代理出口订单结合起来做,以短补长,以高补低。” 于建学看看贾勇,嘱咐说:“你那两个订单还要好好执行,不敢有什么闪失。不然的话,家具出口代理业务就不好开展了。” 从广州飞北京的航班,因空中交通管制,晚点了很长时间。他们三个人坐在候机大厅里,百无聊赖。 于建学说:“我去转转,看看给孩子买点儿什么小礼物。” 第99章 西伯利亚的寒流 陈淑娜在椅子上坐得时间长,怎么待着都不舒服。贾勇把随身携带的,装着翡翠屏风的拉杆箱,推到师父陈淑娜跟前,让陈淑娜把腿跷在箱子上休息。 陈淑娜开始还觉得有些不雅观,后来腿实在涨得难受,就按贾勇说的,把腿搭在拉杆箱上,感觉舒服了许多。 陈淑娜问贾勇:“你觉得钱少华这个人怎么样?” 贾勇想了想于建学见到钱少华时,皮笑肉不笑,又皱眉头又嘬牙花子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这人是不是太油滑了一点儿。” 陈淑娜哼了一声说:“一看就是你于师父带出来的徒弟。” 陈淑娜回忆着说:“你于师父是个老实人,是当年在外贸仓库锻炼出来的。他管的库,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可生意人,要八面玲珑。太老实了,也不行。” 陈淑娜说:“做生意,本来就是一个占便宜的事。这就有了无商不奸的说法。老实人就看不惯别人占便宜。你于师父喜欢给人家定性。先把这个人归归类。好人,还是坏人。 “做生意,要就事论事。以前曾经让你吃过亏的人,以后不一定让你再吃亏。你要是因为这个人让你吃过亏,就把他归类为坏人,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那以后有便宜占的生意,你也跟他做不成了。 “以前没让你吃过亏的人,以后不一定不让你吃亏。你要是因为没吃过这个人的亏,就把他归类为好人,他要是挖个大坑让你跳,你放下了戒心,你意识不到,可能就真的跳了。 “生意场上无父子。更没有好坏人。跟什么人做事,都要就事论事。既要预留分寸,又不能拒人千里之外。占便宜可以,但便宜不能白占。对别人,对自己,都是这个原则。” 陈淑娜说:“在越南建立一家分公司。要是让你于师父去,我还真不放心。如果人家要是把你于师父看透了,先做好人,后做坏人,那你于师父,估计会被坑啊。 “你于师父,做事讲究规矩。但有的时候,规矩是磨合出来的。每一次交易依据的规矩可能都不一样,可能都需要重新磨合。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 “你于师父就不接受磨合的过程,一看人家有磨合规矩的想法,他就不接受了。不谈了。有的时候,还自己跟自己闹情绪。” 贾勇听师父这么说着,频频点头,他知道陈淑娜和于建学的交情不浅。师父陈淑娜评论于建学的话,他是第一次听说,半点儿不敢插话。 陈淑娜问:“要是让你跟钱少华去越南,你敢去吗?“ 贾勇吃了一惊说:“这么快就要外派吗?” 陈淑娜说:“那倒不至于。不过,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季总要搞跨国综合商社,要在海外建一批分公司,你们这些大学生外贸员,就是为外派常驻储备的干部。派你出国是迟早的事。” 贾勇说:“我听您的安排。您让我去,我就去。” 陈淑娜说:“你出国的时候,不会单独让你一个人去。毕竟你太年轻了。就是再聪明,再能干,这个时候把你一个人扔出去,也是不负责任的做法。不管是去哪里,总要安排一个像钱少华这种角色的人,起码能带你一段时间,熟悉一下环境。” 刘明英因为在广州还有事,没有跟他们同机返京。业务三部从财务部借调来广交会帮忙的张志强,从头到尾 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贾勇问:“师父,张志强不跟咱们一起回北京吗?” 陈淑娜像吃东西被噎住一样,停了半晌,说:“我让周宇联系他回北京,不用管他了。” 陈淑娜在王总和季总面前,从来都是不卑不亢,一副‘合则聚,不合则散’的态度。她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绝对不允许别人看轻她的人。 张志强在广交会期间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做法,分明是不把陈淑娜放在眼里,着实让她恼火。顾及到公司今后的银行融资,还需要张志强爸爸帮忙,陈淑娜不得不把心里的火气强压下去。 陈淑娜故作轻松地问:“张志强平时跟你们有来往吗?” 贾勇说:“他跟邵燕好像聊得来。他们俩的消费能力都比较强。他们说的一些东西,我们都听不懂。” 陈淑娜嘱咐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指着这份工作生活的。做好你自己的事,别跟他们掺和在一起。” 终于可以登机了。 贾勇拉着装着翡翠屏风的拉杆箱,背着行李包,跟着陈淑娜和于建学,随着人群向暴晒下的飞机悬梯走去。走入机舱门的时候,贾勇已经大汗淋漓了。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 乘务员在飞机滑翔过程中,反复播报了北京的天气情况,北京正在经历一次来自西伯利亚的强冷空气的洗礼,室外温度下降到了零度。 机舱里的乘客开始慌乱起来,上飞机的时候,乘客们穿的是夏装,谁也没有想到北京已经是严冬了。贾勇看看坐在身边的陈淑娜和于建学,他们却出奇地镇静。 陈淑娜是老外贸员了,她已经习惯于应付各种意外,对她而言,意外就是一种常态。她从上飞机就睡觉,中间被于建学推醒,吃了飞机上的餐食,吃完接着睡,快降落的时候才醒过来。 于建学没有陈淑娜老练,但是这回一点也不惊慌。反而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跟贾勇说:“这有点儿像我们去俄罗斯那回。去之前,老兰跟我们说,莫斯科的温度跟北京差不多,我平时在北京过冬就穿一条秋裤,我就这么飞了莫斯科。一下飞机,一阵风就把我吹透了。我才知道什么叫冷。“ 机舱里有人在问机场商店有没有卖羽绒服的,也有人打开了行李箱,把单衣一件一件套在一起,样子有些可笑。贾勇的西装是纯羊毛的,适合于秋冬季节,在广州的时候,没有空调的地方根本穿不住。虽然应付零度的气温肯定不行,但是总比同机的广东乘客穿的棉麻西装要好很多。贾勇看着满不在乎的陈淑娜和看热闹的于建学,自己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第100章 有些事真凭运气 飞机停稳后,贾勇跟着不慌不忙的陈淑娜和于建学走出了机舱,在连接机舱和航站楼的甬道里,乘客们已经感受到了室外北风的寒冷,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陈淑娜和于建学的行李比较多,上飞机前办理了托运手续。下了飞机以后,他们带着贾勇来到取托运行李的履带前,等候行李员从飞机上把行李卸下来。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的样子,行李陆续出现在履带上。于建学从履带上取下了两个特大号的行李箱。于建学并没有拉上箱子就走,他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从里面扽出了两件皮大衣,分别递给陈淑娜和贾勇,自己也取了一件穿在身上。 这三件皮大衣都是欧码男款,于建学和贾勇穿着都有些大,陈淑娜穿出了蒙古袍的效果,特别是袖子,长出了整整一个手掌。他们三个人换上了皮衣,拖着行李箱穿行在机场航站楼里,就像二战电影里的一个党卫军巡逻小分队。躲在航站楼里六神无主的乘客们看到他们气宇轩昂地走来,无不侧目,分外羡慕。 贾勇有些兴奋地问陈淑娜:“师父,您怎么这么有先见之明,带了这些皮衣?“ 陈淑娜笑着说:“这还得感谢兰天磊。他嫌辛集的皮衣加工厂的产品设计过时,让我们在广交会期间从一个南方皮衣生产厂拿了几件样品,准备带给他到俄罗斯订货用。正好就赶上了。“ 贾勇说:“我说您和于经理在飞机上怎么那么淡定呢,原来早有准备啊。“ 陈淑娜不无得意地笑着说:“有些事真是凭运气,你说这一机场的人,老天爷不就可怜了咱们仨嘛。做生意也是一样,有的时候,你怎么想怎么赚的生意,运气不在你这里,就是赔了。有的时候,胆战心惊地做了一笔业务,大家都不看好,老天爷帮忙,就能大赚一笔。人努力还要天帮忙才行。“ 贾勇看得出来,虽然聊着天气,陈淑娜实际上想的是即将开始的有色金属矿石出口业务。那将是决定业务三部前途命运的关键一役。 第二天一早,贾勇准时来到办公室上班。刘明英、王鹏和邵燕也陆续来到办公室。 王鹏和邵燕羡慕地问起广交会的盛况。刘明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边没什么成交量,贾勇那边的成交情况据说是最近几年最好的一届。“ 邵燕说:“贾勇,你去广州也没给我们带点儿特产回来。“ 贾勇说:“真没时间逛街。每天特别紧张,比在公司上班还有规律。” 邵燕说:“我听韩健说,你在广州差一点儿被抢了。” 贾勇想:“一定是提前回来的周宇把这事传出去了。” 贾勇解释说:“抢的不是我,是离我二十多米远的一个女人。把她的金项链抢走了。” 王鹏谈虎色变地说:“广州这么乱啊。这可是广交会期间。” 邵燕说:“一看你就是没离开过北京的人,这种事在我们老家江西也经常发生。每次我回家,我爸妈都嘱咐我,一定穿得要像本地人。让人家看出来你是从北京回来的,不抢你抢谁?” 贾勇问王鹏:“你没离开过北京吗?” 王鹏说:“我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北京。我连火车都还没坐过呢。” 贾勇惊讶地说:“这怎么可能呢?“ 王鹏说:“我们家在外地没有亲戚,没有去外地探亲一说。上学的时候,家里为了让我一门心思读书,从来没有出去旅游过。“ 邵燕酸溜溜地对贾勇说:“所以说领导还是很向着你的,让你去广交会,来回都坐飞机。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去广交会啊?“ 一直笑而不语的刘明英说:“贾勇,你得请王鹏和邵燕吃饭了,要不然他们要对你有意见了。“ 贾勇说:“刘姐,咱俩一起请他们吧。“ 刘明英在广州,天天有同学请她吃晚饭,早饭和中午饭她都不怎么吃,把广交会的补助都省下来了。原来她还担心自己负责的展位成交不理想,陈淑娜会扣她的补助。没想到,陈淑娜连提都不提。她高兴地说:“行,你问他们想吃什么?” 王鹏笑嘻嘻地说:“咱们公司附近有个小饭馆的锅贴特别好吃,你们请我们去吃锅贴吧。\" 刘明英一听高兴了,笑着说:“行,我看行。\" 邵燕瞪了王鹏一眼说:“看你这点儿追求,好不容易争取来一顿饭,让你整成锅贴了。你怎么不说公司附近还有广州海鲜大酒店呢?\" 王鹏没有理会邵燕,自顾自地说:“对了,再给我加一瓶黑加仑。” 大家都被王鹏的样子逗笑了,贾勇问王鹏:“俄罗斯分公司最近业务怎么样?” 坐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的王鹏,赌气地把手里的一本书扔到了面前的办公桌上说:“从你们走了以后,什么业务也没有,再这样下去,我的西班牙语都要学会了。“ 贾勇仔细一看,王鹏扔出去的书是一本西班牙语教程。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格子西装外套,棕色西裤,高跟鞋的长发女孩走了进来,她点点头算是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后在王鹏对面的工位上坐了下来。 邵燕见到比她漂亮的姑娘,不说话了。刘明英和贾勇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王鹏倒是很热情地跟姑娘说:“这是刘姐和贾勇,他们刚从广交会回来。” 然后,王鹏又跟刘明英和贾勇说:“这是苏娟娟,刚到咱们部门报到的新同事。学西班牙语的。” 苏娟娟重新和刘明英、贾勇打了招呼,就低头看刚才王鹏手里的西班牙语教程。王鹏凑到苏娟娟跟前,请教她几个西班牙语单词的发音。 王鹏是学俄语的,英语的基础也有,他对于语言学习有一种天然的热情,他比较着俄语、英语和西班牙语的发音,很快就找到了西班牙语的发音特点。 贾勇在一边听着,暗暗佩服王鹏的语言天赋。就连苏娟娟也开玩笑地说:“不能再教你了,你学得太快了,要抢我的饭碗了。” 第101章 给他再压些担子 王鹏咧着嘴笑了。苏娟娟越夸他,他越没完没了地缠着苏娟娟,有点儿死皮赖脸,不知羞耻的劲儿。刘明英和邵燕互相看了看,不好意思说话,都抿着嘴笑。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王一腾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叫了一声:“苏娟娟,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王一腾从来没有到业务部门办公室来过。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惊讶地站起来,竟然忘了和他打招呼。王一腾扫视一圈,目光在苏娟娟脸上短暂停留后,他谁也没理会就出去了。大家转过身看着苏娟娟,苏娟娟含笑着低了头,款款地走出了办公室。 王鹏张大了嘴看着苏娟娟欣欣然地离开办公室,他像一条丢了骨头的狗一样,蔫头耷脑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邵燕笑出了声说:“王鹏,人家不是你的菜,你还硬往上贴。多没意思。” 王鹏瞪了邵燕一眼,反问一句:“她是谁的菜?” 邵燕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明英用一种老大姐的语气,帮邵燕解围说:“王鹏,人家一看就比你成熟太多了。不合适。” 邵燕说:“你看,刘姐也这么说吧,我不会害你的。” 广交会回来以后,贾勇一直忙着给日本客户订购的玛瑙绳坠打样。这是贾勇签署的第一份业务合同,又是意外获得的订单,贾勇格外用心。 从选料到加工,他一直盯在厂里。样品做好以后,他反复和日本客商留下的照片比较,多次提出修改意见。厂子里的师傅对给他们接了这么一个大订单的年轻人很佩服,对贾勇提出的修改意见,他们不厌其烦地配合修改直到贾勇满意为止。 从杭艺老吴那里订的绳子和松木礼盒样品也到了。老吴不愧是老外贸,绳子、松木盒的品相和日本客商样品照片上的效果完全一样。 贾勇把绳子、绳坠和松木盒的样品邮寄到了日本,然后通过传真和日本客商做了样品确认。日本客商在确认样品后,如约从日本的大银行开出了信用证。整个流程完整得就像教科书里写的一样。 陈淑娜把这单业务的利润测算给季总看,季总都不敢相信。季总跟陈淑娜念叨说:“九个大学生,七个经贸大的一单业务也没做成,没想到学财务的贾勇倒先成长起来了。” 外贸中专毕业的陈淑娜,对学历向来不那么看重,她说:“读书和做事情是两码事。书读得好,不一定做得好事情。在这届广交会上,业务上的事我都交给贾勇了,基本没过问,让贾勇自己拿主意。我看处理的挺好。以后可以给他再压些担子。” 季总说:“还是别给他太大压力,毕竟才出校门,算上实习期也工作了不到一年,工资还没拿几个月。能像老外贸员一样工作,已经很不错了。担子压得太快、太重,怕他承受不了。” 总结起这届广交会的成交情况,陈淑娜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季总提醒说:“你可不能满足于这届广交会上取得的成绩。这届广交会上接的订单,实现的销售,养你们业务三部半年没有问题。半年以后呢?下届广交会的成交情况要是没有这么理想怎么办呢?” 在季总的办公室,就陈淑娜和季总两个人,陈淑娜说话随便得多。她抱怨说:“你不让我给贾勇压担子,你这边又不停地往我身上压担子,刚从广交会回来,我气都没喘匀呢,您就给我压力,还让不让我活了。” 季总说:“我不是往你一个人身上压担子。我是拉着你跟我一起挑这份担子。你说,在公司里,除了你,我还能拉谁?我就认准了,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陈淑娜说:“我现在就后悔,在广州的时候,我就是嘴欠。你问我广西铅锌矿项目怎么样,我就不应该言声。要是公司选择了做杭艺的首饰公司项目,那不就没有我的事情了吗?哪儿还会这么累呢?” 季总说:“做了杭艺推荐的项目,你的有色金属出口基地就没有了,我跟你要出口规模,你去哪里给我凑?” 陈淑娜说:“那我就还是做工艺品出口呗,今天卖个瓶子,明天卖个罐,凑一点儿是一点儿。” 季总说:“别说你的瓶子和罐了,就你那两面翡翠屏风,那么好的作品,不是也没有成交吗?” 陈淑娜嘴硬道:“那是我借来镇场子的,本来就没想成交。” 季总说:“你少来吧。这里就咱俩,你用得着跟我遮遮掩掩的吗?” 季总这种姐们儿之间拉家常的谈话方式,陈淑娜听了最舒服。陈淑娜有点儿动情地说:“你说,咱俩都是往四十上数的老娘们儿了,咱俩还折腾什么劲呢?这么大的公司,那么多老爷们儿呢,让他们折腾去。你别小看我这些瓶瓶罐罐,我能让业务三部的人过得滋滋润润的。” 季总不服气地说:“你才老娘们儿呢。我还是四十女人一枝花的年纪。我还要干事业呢,我还要建跨国综合商社呢。” 陈淑娜撇着嘴说:“你比我美!你是鲜花,我是绿叶。你要是这么干法,咱俩都得烤焦了。” 季总说:“你得有格局。你得站在公司领导的高度想问题。那样的话,你就离当公司领导不远了。” 陈淑娜说:“还当公司领导呢?我现在每天忙得都不着家,我老公见到我,脸耷拉的那叫一个难看,离婚两个字就含在嘴里呢。要不是我闺女护驾,我早无家可归了。” 陈淑娜靠近季总,说:“你一家三口还挤在一居室里吧?你给我点儿时间,我就靠卖瓶瓶罐罐,也能在二环里给你置办一个三室一厅。你就别让我干什么铅锌矿了。” 季总说:“公司有政策,我管的几个部门业绩好了,奖励给我一套三居室。我不用你私下里给我搞。你还得给我搞铅锌矿项目。” 陈淑娜以退为进,问:“杭艺郭勇东推荐的项目看着很不错的,为什么总公司不支持呢?” 第102章 以干成事为原则 季总说:“也不是不支持。只是在优先顺序上,还是要先做广艺推荐的项目。王总很支持咱们建设有色金属出口基地的想法。公司既然已经决定转型做外贸,不能半途而废。 “当前外贸企业的发展方向,要么是工贸一体化,要么是跨国综合商社。咱们双管齐下,把广西铅锌矿搞起来,工贸一体化咱们也算是做到家了。同时,跨国综合商社海外布局的步子不能慢下来。” 陈淑娜懒洋洋地说:“一个一个来吧。我抓紧安排广西铅锌矿的项目论证,上会讨论之前,总要有个正式的专家意见才好。” 季总说:“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领导班子组成人选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上会讨论的时候,这个要一并讨论。” 陈淑娜刚想把王晗和于建学分别担任总经理和副总经理的想法说出来。又想起于建学提出的掺沙子的建议。她说:“项目公司领导班子的一把手,是不是还是请您或者王总兼任一下?” 季总说:“这个就不要再讨论了。我和王总在总公司这边本兼职务本来就不少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在项目公司担任实职。王总说了,挖掘机一响,现场指挥很重要,必须有实权、能决断。 “到时候,你再四处找我和王总签字,我们也不了解情况,这个字我们是签还是不签?我也完全同意王总的意见。咱们这个项目公司一定按照现代企业制度来组织。我代表总公司在董事会发表意见。你就是大股东向董事会推荐的企业法人和董事长。” 陈淑娜说:“我来公司时间也不长。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我怕难以服众。总公司要不要再给派几个人,跟我搭班子?” 季总说:“你说我还能派得出谁?总公司这几个人你又不是不熟悉。派过去哪一个不给你添乱?海外分公司是轻资产投入,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可是重资产投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既然你是企业法人、董事长,就由你来组织一个能够配合你的班子,以干成为原则。干不成就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也用不着攀扯其他人。” 陈淑娜心里面很赞成季总用人不疑的做法。但嘴上还是坚持说:“我来的时间短,担这么重的担子不合适。” 季总说:“这个问题王总也不是没有考虑。总公司最近考虑做新一轮的机构改革。在总公司之下成立华艺国际贸易公司,简称华艺国贸。由我担任法人代表,总经理。 “总公司原来做业务的部门都划入华艺国贸。总公司以后对外称华艺集团,集团本部只有管理职能,不再做经营。 “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作为华艺国贸的子公司,相当于华艺集团的三级公司。你同时兼任华艺国贸业务三部的经理和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董事长、法人代表。这样项目公司的层级就降了下来。你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陈淑娜说:“我这么估计,项目的可行性研究应该问题不大。管理班子的组织,我也有了一个初步的筹划。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项目融资的问题了。 “靠公司自有资金投资肯定不现实。项目融资是需要担保的。如果像您刚才讲的,项目公司的母公司是新成立的华艺国贸,现在总公司的资产都留在了华艺集团,华艺国贸只有几个做业务的部门,没有资产。华艺国贸的担保,银行能认可吗?” 季总想了想说:“咱们先跟银行接触着,咱们不是还有一个张志强吗?王总的意思是,尽可能不要用集团出面。华艺国贸的事情,华艺国贸自己解决。” 一提到张志强,陈淑娜就气不打一处来。 陈淑娜问:“张志强回来了吗?” 季总吃了一惊说:“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陈淑娜就把张志强一落地广州机场,就不见踪迹的事情跟季总汇报了。 陈淑娜说:“去广州之前,他说得好好的,要给我引荐一下他在那边的关系。他可好,到了广州就忘了这个茬了。这也无所谓。我把他借调到业务三部,贾勇、刘明英一人盯一个展位,他好歹搭把手行不行?不见人了。 “同一批进来的大学生,贾勇都能给公司挣钱了,张志强这种少爷兵,指望不上他,跟他着不起那个急,趁早让他走吧。” 季总赶紧说:“可别。刚才你还说融资的事是铅锌矿项目的关键呢。现在不能动他。别扰乱了大局。” 陈淑娜还想再说下去,季总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她说:“先干起来,争取最好的结果。有什么困难咱们再研究。遇到什么困难再想办法解决呗。总不能咱们自己不尝试着解决问题,把问题都推给领导嘛。” 陈淑娜挪动身子假装要走的样子,懒懒地说:“我原来还想说说建海外分公司的事。你忙吧,我走了。” 季总马上来了情绪说:“这个你有什么想法?” 陈淑娜矜持了一下说:“京作仿明清家具。曾经是北京工艺品出口的大项。地道的清宫造办处手艺,一定要用真材实料的好木材,紫檀木、酸枝木、黄花梨木。因为没有原材料,好多厂子拿不出产品,都散了。 “这回在广州的时候,接触了一个做木材生意的人。他有从越南进口这些高档木材的渠道。我想把这个人用起来,筹建越南分公司。” 季总喜形于色地轻轻拍着桌子说:“好啊!北边咱们有了俄罗斯分公司,南边咱们再建一家越南分公司。你都给咱们管起来。你这老娘们儿就是佘太君了。不对,不对,说老了。穆桂英。对,穆桂英!” 陈淑娜酸酸地说:“你才是貌美如花的穆桂英,我就是那烧火丫头杨排风。” 季总笑着说:“这么重要的历史人物你都知道啊?“ 陈淑娜说:“我跟您不一样。您是日语翻译出身。我那一点儿文化都是在外贸仓库,听评书学来的。” 季总一本正经地说:“评书怎么啦?那评书里教的都是忠孝礼义,像张志强,就是评书听少了,整天听靡靡之音搞得一个好好的孩子成了这么个样子。我都替他父母发愁。” 第103章 能帮家里挣钱了 陈淑娜学着张志强的样子比划了一个兰花指。把季总逗笑了。 陈淑娜书归正传说:“我物色的越南分公司的负责人钱少华,现在还在广东揭阳一家港资家俱厂工作。这家工厂专门做出口欧美的实木家具。我想让他把港资家俱厂的出口规模给咱们拉过来。” 季总怀疑地问:“港资家俱厂的出口规模,咱们能拉过来吗?” 陈淑娜说:“没问题。港资家俱厂也有内销业务啊。咱们先把家俱按内销买进来,再做出口。好多外贸公司都这么做的。实话说,不挣钱,就是面子上好看些。” 季总学着陈淑娜的语气说:“那就行啊。人家看咱们俩老娘们儿,不就是看面子吗?” 陈淑娜说:“我想让这个钱少华,先到公司来工作一段时间。毕竟是要派到海外分公司当负责人的,咱们听其言观其行,您给把关,别再搞出一个兰天磊来。” 季总说:“到总公司来不行了。就跟他说,到华艺国贸吧。现在总公司的人都要跟总公司解除劳动合同,重新跟华艺国贸签劳动合同。以后总公司的人员编制就很精简了。咱们华艺国贸的劳动用工更方便一些。不用什么事都跟总公司汇报。” 季总靠近陈淑娜,很知心地说:“在我心里,你就是华艺国贸的二把手了。你好好干吧。” 做业务并不像看着那么容易,看着板上钉钉的事,说不定就被什么事情耽搁住了。就在业务三部在广交会取得不俗业绩的消息,在公司里不胫而走的时候,那二十尊羊脂玉佛造像合同的执行停滞了下来。 客商对贾勇发的传真回复得很不及时,贸易条款的细节始终不能敲定。羊脂玉的价格比玛瑙贵很多,按照客商方面要求的尺寸规格和品质,订购羊脂玉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张师傅有些含糊。 贾勇不想让张师傅为难,要求客户预付百分之三十的订金,剩下的货款开信用证。客户方面坚持货到付款。两边都不肯让步,事情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广交会首战告捷。这是陈淑娜主持业务三部工作以后打的第一仗。陈淑娜向季总申请给业务三部发奖金,季总批准了。陈淑娜拿了一张单子让大家签字。陈淑娜和于建学每人三万,其他的人都是一万。 贾勇签字的时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刘明英跟着跑了一趟广州,一单业务没做。王鹏和邵燕就更别说,在办公室里整整待了俩月。就连刚入职的苏娟娟也拿了一万。 苏娟娟很矜持,除了道谢也没说什么。刘明英特别高兴,激动得热泪盈眶,说自己在公司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奖金。王鹏和邵燕本来还在为没有参加广交会遗憾,一看不但奖金有份,还和贾勇拿得一样多,心里马上就平衡了。 拿到钱又能不喜形于色的人不多,更何况刚出校门的学生,王鹏和邵燕围着陈淑娜和于建学一再地表示感谢,陈淑娜和于建学也很受用。倒是贾勇平静得有些冷漠了。 贾勇怕陈淑娜和于建学看出他的情绪,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公司。他在公司附近的街心花园里一个人散步。手插进裤兜的时候,他碰到了还没交出去的两千多美元,折合人民币将近两万。 从街心花园里出来,他走上了长安街,从复兴门一直走到了建国门,他才下定决心这笔钱不交了,算是他发给自己的奖金。 贾勇从建国门坐上1路公共汽车,在郎家园换了去通县的322路公共汽车,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 爸爸单位分的房子是一套六十多平米的两居室。门厅不大,只有七八个平方,放着一台冰箱、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椅子。 门厅里没有开灯。门厅右手的厨房里,在昏黄的灯光下,爸爸系着围裙在做饭。贾勇和爸爸打了个招呼,爸爸应了一声,继续做饭。 贾勇转身进了门厅左手爸爸妈妈的卧室。这间卧室,也就十个平方米左右,一张双人床占了大半间屋子。卧室的门开着,妈妈半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一盏台灯夹在床头上,昏黄的灯光打在妈妈消瘦的脸上。 贾勇在床边蹲下身,握住妈妈的手,妈妈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回来了。这次出差怎么去了这么久?” 贾勇说:“广交会的会期十五天,加上布展和撤展的时间,一共二十多天。” 妈妈点了点头,用枯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贾勇的手。 贾勇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 妈妈说:“也说不上来,就是浑身不舒服,怎么待着都难受。” 贾勇问:“还在做化疗吗?” 妈妈吃力地点着头说:“在做。化疗太难受了。每次做完化疗都觉得自己要死了一样。” 贾勇一边给妈妈整理着盖在她身上的被单,一边说:“别瞎说。您这种病的治愈率是最高的。要听医生的话,坚持做化疗,再难受也要坚持。” 妈妈说:“我一定坚持。就是苦了你们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去上班是不可能了。“ 贾勇说:“您别想这些了。我和姐姐都工作了,我们都能帮家里挣钱,不会让爸爸一个人辛苦的。“ 爸爸做好了饭,来招呼妈妈和贾勇吃饭。贾勇帮妈妈穿好衣服,扶妈妈来到餐桌前。贾勇扶着妈妈在一把椅子里坐下,然后又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妈妈腰后。 妈妈说:“没想到,现在这把椅子派上用场了。“ 餐厅里的八仙桌和两把椅子是仿明式家具。贾勇家刚搬到通县的时候,有一天在菜市场上,爸爸看到有人卖这套旧家具,出价三千。爸爸在前几天的电视节目里刚刚看过一个关于古董家具的片子,认定这是旧家具,还价到两千五。搬到家里后,爸爸当宝贝一样。 后来妈妈生病期间,家里临时请了一个小保姆,天津武清人。小保姆老家专门做仿古家具,教了爸爸几个识别新旧家具的窍门。爸爸心里明白自己受骗了,就是不好意思承认,家里人也不再提这件事了。八仙桌和两把椅子,虽然不是古董家具,但是四平八稳,在扶手椅里垫了枕头,得坐得靠。 第104章 这样的师父难得 餐桌上放着一个黄色的扁平搪瓷盆,热腾腾的,有一股腥气。贾勇问:“这是什么?“ 妈妈说:“红烧甲鱼。“ 爸爸拿着一个小酒杯,里面有一些鲜红的液体,他往酒杯里倒了一些白酒,用筷子搅和了一下,让妈妈喝下去。 妈妈皱着眉接过酒杯说:“我真的不想喝这些东西。“ 爸爸说:“你要补充营养,血色素这么低,不补血,下一次化疗就做不了了。“ 妈妈勉强地端起兑了甲鱼血的白酒,一饮而尽。 妈妈说:“你爸爸看马家军训练长跑运动员,吃甲鱼补充营养,就老给我买甲鱼,让我吃甲鱼,喝甲鱼血。这东西齁贵,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爸爸说:“你要补充动物蛋白,又吃不了多少,那就要吃好。甲鱼比牛肉、羊肉、鸡肉有营养多了。“ 妈妈说:“你们也吃,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别老剩了。“ 爸爸说:“我把甲鱼分成了四份,每次就炖一份,剩下的都冷冻了。你吃不惯甲鱼的味道,我就把甲鱼和鸡肉炖到一起了。你吃甲鱼,我们吃鸡肉,也是沾你的光了。“ 说着爸爸把一块甲鱼肉夹到妈妈的饭碗里。妈妈一边吃甲鱼一边说:“我的牙以前特别好,化疗以后,吃东西就感觉好像用不上劲了。” 爸爸说:“那也得吃,这是任务。” 妈妈苦笑着说:“你爸爸现在不仅给我下任务,还给你姐姐下任务。我的任务是吃甲鱼,你姐姐的任务是买甲鱼。你爸爸给你姐姐摊派每个月买一只甲鱼。你姐姐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给妈妈买甲鱼,怕你爸爸再摊派,你姐姐都不敢回家了。” 爸爸说:“她小的时候你养她是应该的,现在她养你也是应该的。” 妈妈说:“她一个女孩子,正是谈恋爱,爱美的时候,人家姑娘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咱们的孩子连件好衣服都舍不得买。拖累孩子了。” 贾勇说:“爸妈,我发奖金了。” 爸爸惊讶地问:“你正式参加工作还不到半年就有奖金啦?” 贾勇从兜里掏出打着捆的一万元钞票放到桌子上。爸爸瞪大了眼睛说:“这么多。” 爸爸看了妈妈一眼说:“我都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奖金。” 妈妈说:“可不是,想当年,你参与研制的重点型号成功投产,全厂职工一人只有十块钱奖金,你是技术负责人,也只有十块钱奖金,一分钱没多拿。现在孩子刚上班就给你拿回来这么多奖金。真不敢想。我儿子出息了。” 爸爸叹了口气说:“行业差距太大了。现在最困难的就是工厂,而且是军工厂。没有军工生产任务,转产民品销路又不好,能发出工资已经是不错了。这是在北京,集团公司还是要保障北京地区工厂的工资。外地的军工厂,连工资都不能按月领。” 爸爸问贾勇:“这些钱你打算怎么用?” 贾勇说:“给妈妈治病,买营养品。” 爸爸说:“你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留一些。我看我们集团公司那些搞外贸的年轻人,穿的衣服,用的笔,戴的眼镜,拿的包都是名牌,你在这个行业里走动,也不能太不讲究了。” 贾勇说:“没事儿,我接触的搞工艺品的都是手艺人,还穿懒汉鞋呢,没那么讲究。我有一两件西装,参加广交会就够用了。钱你们留着吧。” 爸爸深感慰籍地说:“好吧,放在我这里,我替你存着,用钱的时候你来拿。” 爸爸把钱放好,重新洗了手回到餐桌旁,贾勇觉得他的情绪好了不少。自从妈妈生病以来,贾勇就没有见过爸爸这么高兴过。这种高兴不是装出来给妈妈看的。是一种欣慰的发自内心的高兴。 爸爸说:“给我们讲讲你参加广交会的事。你妈妈现在足不出户,电视也不看。就盼着你回来呢。” 不知道怎得,贾勇一下就想起了苗阿姨让他住到她家,装修得五星级酒店一样的豪宅里,想起了漂亮的阿娇。贾勇提醒自己,这一段,千万不能说出来。 贾勇给爸爸妈妈讲了,展位上没有展架,差一点儿在展台上摆地摊儿的事情;讲了自己吃饭的时候报错了价格,将错就错高价卖了一件老翁垂钓玛瑙摆件的事;讲了外国人喜欢猛禽猛兽,不喜欢瓶瓶罐罐的事;讲了杭艺老吴对总公司的看法;讲了他要帮福建的乡镇企业跟公司三产的装修公司对接业务。 等贾勇讲到自己在广交会场馆外遇到抢劫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吓了一跳。 妈妈忧心忡忡地说:“没想到,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光天化日之下还会发生抢劫。” 爸爸说:“广东的流动人口太多了。城市管理很难。现在的电视剧也有问题,好像去过广州的人都发了大财。有一个电视剧,说几个农村女孩子到广州的工厂里打工,后来居然在外企里做了公关经理。你说看了这样的电视剧,谁不想去广州碰碰运气。” 贾勇说:“我们一个供应商,做料器的,料器就是玻璃盆景。他十九岁就当了村支书。他刚当支书那会儿,想带着村里人致富。他也不知道听谁说,广州有生意,就买了一张火车票,去了广州。 “结果,他在广州的一家小旅馆里,睡了七天的大通铺,钱快花光了,也没找到生意,就回来了。他跟我说,我现在有师父带着,比他那会儿无头苍蝇一样乱闯,强太多了。” 爸爸说:“我听你说的你两个师父嘱咐你的话,看来他们都是正经人。你有这样的师父带着,我就放心多了。 “老岳跟我说,你的两个师父能力强。能力强的人,不一定人品好,人品好也不一定肯带徒弟。这样有能力,又肯手把手教你的师父,很难得的。你要知道珍惜啊。 “我一直在工厂工作。我们集团下面也有外贸公司,我跟他们有接触。不过,我看他们那里的人际关系没有你们公司那么和谐。年轻人只对领导点头哈腰,对没有职务的老同事没有那么尊重,也就是面子上过得去而已,更没有师父徒弟这一说。” 第105章 你别三心二意的 爸爸说:“我从清华毕业,分配到工厂里,也是从普通工人做起的。一进车间,车间主任就让我认一位老工人做师父。我后来当了班组长,当了车间主任,当了技术科长,当了厂长,我都还管这位老工人叫师父。 “我觉得你给你师父敬茶这件事,做得特别好。你师父虽然是外贸中专毕业,但是他们有丰富的工作经历和人生阅历。你应该尊重他们。 “他们这个外贸中专的牌子,比爸爸清华六年制本科的牌子,含金量还要高啊。你师父这一次拿的奖金,比我一年的收入都要高啊。” 爸爸讲到这里讲不下去了。 妈妈劝道:“行业差距嘛。这跟个人努力不努力没有关系。当初我们支援三线建设的时候,那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那个时候,能进工厂做工人才让人羡慕呢。 “谁能想得到几十年后,越是大工厂,越困难,做生意反而成了人人羡慕的事情了。别想了,你那个时候能进工厂,跟你儿子现在能进外贸公司一样,都是好样的,是最棒的。” 爸爸说:“我其实不羡慕做生意的人。我现在羡慕做大夫的人。做生意要有本钱,做大夫不需要本钱。做生意,不管有用没有的人,都要试着接触;不管有用没有的话,都要说。做大夫就不用说废话。拿一把手术刀,救死扶伤,社会地位又高,收入还好。 “我当年在上海参加高考,我们一个班考上了三个清华的,一个年级考上六个。班里面有个同学,高考没发挥好,到浙江一个地级市上了一所医学院。高考之后都不好意思见人。 “现在人家不得了了。据说在上海一家大医院里当主任医生了,收入高的很。现在组织高中同学聚会的居然是他,所有的费用他都包了,三十几个人啊。我们六个上清华的,没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我一个正局级的厂长,一年的收入都不够请同学老师吃一顿饭的。” 贾勇问:“爸爸,您十七岁离开上海,到北京上大学。后来在北方成家。我爷爷奶奶同意吗?” 爸爸说:“我在家里最小,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家里孩子多,总归好一些。再说,当时我上清华,分配要服从组织安排。你爷爷奶奶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啊。” 贾勇说:“那我要是在南方成家,比方说在广州。您会同意吗?” 爸爸妈妈都愣住了。 贾勇赶紧解释说:“我就是打个比方。” 爸爸说:“我在调动到北京以前,有机会到深圳工作。你妈妈有风湿病,就放弃了。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回到北京,这里是首善之区,还是不要再离开了好。 “当年你高考的时候,如果选择外地高校,那也能上一个名牌大学。就是怕你留在外地,我们连好大学都放弃了。现在又何必去南方生活呢。你的体质随你妈妈。从小又长在北方,到上海你都不适应,更别说到更南边的广州了。” 贾勇说:“这回在广州,我师父见了一个人,准备让这个人牵头成立越南分公司。我师父问我,去不去?” 妈妈问:“在越南建分公司,做什么业务?” 贾勇说:“木材进口。北京工艺品出口里有一个大项,就是京作仿明清家具。以前清宫造办处做家具,用的都是紫檀木、酸枝木、花梨木。这些名贵木材,现在国内已经没有了。” 妈妈拍了拍吃饭的餐桌,哑然失笑道:“就是这种家具?” 贾勇说:“就是因为没有真材实料,我爸才上当买的假货。” 爸爸狡辩说:“也不能说是假货嘛,功能上就是家具,样式上就是明款的。只不过材料嘛,不一定是真的。” 妈妈和贾勇看着爸爸强词夺理的样子都笑了。 爸爸说:“那要是用你说的那几种名贵木材做的家具,价格会很贵吧?” 贾勇说:“很贵。材料少嘛。我估计,得在您买这套家具的价格后面加几个零。” 爸爸理直气壮地说:“看看,我买的家具,材料虽然不是名贵木材,但价格也便宜啊。这也不算受骗上当嘛。” 妈妈说:“你爸爸不能接受,一个上过清华的人,还是工厂的厂长,怎么能在菜市场被一个卖旧家具的骗了呢。” 贾勇说:“我于师父说,他们外贸仓库里,有一个库,专门存放硬木家俱。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养鸟,看中了仓库里的一个鸟笼子。他胆小,惦记了半天,没敢拿。后来,他在香港一个拍卖会上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鸟笼子。那个鸟笼子拍了好多钱。” 爸爸问:“多少钱?” 贾勇说:“好像值好几套房子。” 爸爸摇着头说:“不得了。一个鸟笼子,有什么技术含量,这个价怎么定出来的?不理解。” 贾勇又问:“那公司要是派我去越南常驻,我去吗?” 爸爸痛快地说:“去啊!你掰回来几根树杈子,我给你做个鸟笼子。咱们也拿到香港去拍卖。” 妈妈说:“你爸爸手巧着呢。咱们家的家具都是你爸爸自己做的。厂子里的木工说,你爸爸的手艺能评八级工。” 贾勇说:“那越南可比广州还靠南啊。你们不怕我不适应了?“ 爸爸说:“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你进外贸公司的时候,老岳就说过,将来要派你出国常驻。还说出国常驻的待遇好,但是条件要艰苦一些。我跟你妈有思想准备了。 “你去越南工作,那是公司派遣的,不可能这辈子就在那里待下去了吧。我估计也就是几年的时间,还是要回公司的。再回来,就有机会提干了。 “再说了,公司派你去常驻,你不去,你在外贸公司还干不干了?不干,到哪里挣这一万块钱奖金去?” 贾勇说:“这回在广州,有个民营企业老板,想让我去她厂里当销售经理,专门做外贸的那种,一个月工资八千,年终有分红。” 爸爸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不行不行,民营企业老板的话不能信。老岳好不容易把你带进了国有外贸公司,你别三心二意的。你一个刚工作的外贸员,比我的收入都要高,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第106章 到时候能兑现吗? 第二天是周六,早上起来,吃了爸爸做的早餐,爸爸让贾勇陪着妈妈下楼散散步。平时爸爸怎么说,妈妈也懒得动,现在儿子回来了,妈妈打起精神,让贾勇搀扶着下了楼。 楼下的家属区里,本来有一个挺不错的大花园,还有一个游泳池。这两年,厂子里的效益不好,为了留住年轻员工,厂里填平了游泳池,占用了一部分花园,盖了几栋家属楼,解决年轻员工的住房问题。原来很不错的花园现在变成了一个花坛,已经小得不能再小了。 贾勇带着妈妈穿过马路,来到厂区。厂区是北京市花园单位,当年由苏联专家规划,厂区里的树木都是几十年前栽种的。一般情况下,家属是不允许进厂区的,因为贾勇爸爸的住房面积不够,在厂区的单身宿舍楼里有一间补差的房子,所以有出入厂区的便利。 贾勇挽着妈妈在厂区里的林荫大道上散步。妈妈一边走,一边轻轻拍着贾勇的手说:“儿子啊,妈妈是得了你的计了。妈妈做手术的时候,你把自己的股票都卖了。” 贾勇是九一年上的大学。学年结束的时候,贾勇得到了一千元奖学金。用这笔奖学金,贾勇借同学哥哥的股票账户炒股票。九四年妈妈得病的时候,当初一千元买的股票已经涨到将近三千元了。妈妈上手术台的那天,贾勇把股票卖了。把钱交给爸爸,让他给妈妈看病用。 贾勇说:“那才有多少钱啊,没多少,就两千块钱而已,管不了什么用的。您别放在心上。” 妈妈说:“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你的一片心意。这回发了奖金,你又都给了爸爸妈妈,身边也没有留一些。妈妈觉得拖累你了。” 贾勇说:“没有啊。咱们回北京这几年,爸爸厂子效益不好,您从企业调到学校,收入比爸爸还高,支撑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您的病也是为我们累出来的。我没有能力也就算了,但凡有一点儿能力,没有不尽力的道理。” 妈妈叹了一口气说:“你爸爸也很不容易。我们俩支援三线建设,你爸爸离开了大上海,我也是从北京去的,我们奉献了一辈子,不想让我们的孩子也窝在大山里。为了能调回北京,你爸爸没少吃苦。 “在上海的时候,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你爷爷收入又高,家里人都宠着他,有什么好吃的都尽着他。上了清华,不仅没有留在大城市,反而进了山沟,吃的是高粱米饭和土豆白菜,连个肉腥都见不着。这对一个从小在上海生活的人来说就是受罪。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 “我这一病,你爸爸的压力大了。经济上有压力,精神上的压力更大,我看见他背着我偷偷摸眼泪。我们结婚这二十多年,我哪儿见他哭过啊。我看着心疼。 “最近厂子里在调整领导班子,考虑让他当一把手,他不太愿意接。当一把手,工作压力肯定大,现在这种情况下,要照顾这么两千来人的吃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这里面也有想多腾出一些时间照顾我的意思。 “你爸爸向组织申请在集团内部调动到二线部门,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照顾我。哎,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我这一病把全家的生活节奏都打乱了。” 贾勇说:“您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别太担心,要往宽处想啊。” 妈妈说:“得了这种病,太受罪了。要不是想多陪你们几年,死的心都有。” 贾勇说:“就是为了我们,您也得坚持住。” 妈妈说:“我坚持。我还得看着我儿子结婚成家呢。最近有没有谈女朋友?” 贾勇说:“没有,刚工作,还不着急。” 妈妈问:“你昨天说,去广州生活,有什么想法吗?在那边有女朋友了?” 贾勇说:“没有,我第一次去广州。怎么可能有女朋友呢?” 妈妈问:“是不是什么人给你介绍了那边的姑娘?” 妈妈见贾勇不言声,催促道:“就咱们娘俩儿,你跟妈妈说说,就当给妈妈解解闷儿。” 贾勇犹犹豫豫地说:“广交会上,旁边展位上有个姑娘,有人给我介绍来着。” 妈妈问:“多大年纪,什么学历?” 贾勇说:“比我大两岁。什么学历,我没有问。应该也上过大学吧。” 妈妈问:“女孩子家里什么情况?” 贾勇说:“他们家开了一家骨雕工艺品厂。她父亲搞设计,母亲搞经营。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哥哥也在厂里面做事,跟着她父亲搞美术设计。” 妈妈问:“那女孩子漂亮吗?” 贾勇想象着阿娇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漂亮。” 妈妈一言不发地朝前走着,这个时候,贾勇倒想听一听妈妈的意见了。贾勇轻声问:“妈妈?” 妈妈像是从沉思中被惊醒,嗯了一声说:“婚姻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情。要慎重。交女朋友要奔着成家结婚去。不然对别人、对自己都不负责任。你跟这个广州姑娘,前后认识了也就十几天,离着这么远,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道。” 贾勇说:“这姑娘叫阿娇。给我供货的工厂,和他们家有生意上的来往。都是做工艺品出口业务的,打过多年交道。算是知根知底。阿娇家经济条件很好,从小娇生惯养的,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年龄虽然比我大两岁,样子看着比我还要小呢。” 妈妈说:“你大老远奔着阿娇去,到广州怎么生活?这里外贸公司的工作还要不要了?这可是难得的好工作啊。实话跟你说,昨天晚上,你爸爸跟我激动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我们俩就聊,你进外贸公司的收入,你见的世面,你接触的人,你受到的锻炼。儿子,事业上,有这么个好的开始,不容易啊。要珍惜啊。“ 贾勇说:“要说收入,广州那边确实高。“ 妈妈说:“就是你说的那家民营企业?让你当销售经理,一个月给你八千块,年终有分红的那一家吗?这件事我同意你爸爸的观点,一个民营企业,有什么信誉?现在为了拉拢你过去,什么好处都答应你,到时候能兑现吗?” 第107章 冉冉升起的明星 妈妈说:“这些年,从你爸爸国营工厂跳槽到民营企业的年轻人不少,收入也就高了那么一点点儿,可压力呢,成倍的增加啊。远不如你现在工作的外贸公司啊。” 贾勇说:“您不了解民营企业。这家民营企业就是阿娇家的骨雕厂。整个广交会期间,我们那个特展展厅里,就她家的生意最好。那个展厅就像给她家专设的一样。 “她家骨雕厂的实力,比好多国有企业都强呢。八千块钱一个月的收入,是阿娇妈妈答应我的,人家有这个实力,我相信是真的,能兑现的。” 妈妈吃惊地问:“人家家长你都见过了?” 贾勇赶紧解释说:“不是特地见的。阿娇妈妈负责骨雕厂的经营,在展位上见过。阿娇爸爸来展位上慰问员工,也见过我。” 妈妈问:“阿娇爸爸妈妈对你的印象好吗?” 贾勇有些得意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那是相当满意啊。只要我一点头,马上就招我入赘。人家不重男轻女,家里的产业,儿子女儿一人一半儿。” 妈妈嗔怪地看着贾勇说:“看把你狂的。你一个穷小子,上人家那么有钱的人家入赘,能有好日子过?” 贾勇自我吹嘘地说:“就您儿子,北方小伙子,要个头有个头,要形象有形象,那南方姑娘见了,眼睛里都是火花。阿娇家也是白手起家,人家不嫌弃我没钱。 “您儿子我在广交会上,那也是崭露头角,一颗冉冉升起的销售明星啊。我们那个展厅,除了阿娇家生意好,就数我的生意好了。哪些样式老旧的展品,都让我编故事忽悠出去了。 “阿娇妈妈说,要不是我卖力销售,那些老掉牙的展品,根本没人要。人家阿娇家看中我是一只潜力股呢。” 妈妈唉声叹气地说:“那听你这意思,你是下定决心要去广州了呗?” 贾勇说:“没有,我跟您开玩笑呢。” 妈妈发了一会儿愣,如梦初醒地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吧?你是不是看见一个漂亮姑娘,自己做起了白日梦?诚心逗我呢?你可别拿你的婚姻大事跟我开玩笑啊。我可受不了惊吓。” 贾勇不服气地说:“没有。您要是这么怀疑我,我可真把阿娇给您领回来了啊。” 妈妈怀疑地问:“人家肯跟你回来吗?阿娇姑娘从小长在广州,娇生惯养的,家里有房子有厂子,人家跟你回来住哪儿?” 贾勇扭扭捏捏地说:“领回来一点儿问题没有。就是人家在那边有产业要经营,离不开广州。” 妈妈说:“阿娇舍不得她爸爸妈妈,你就舍得下我跟你爸?” 贾勇低声说:“舍不得。我已经回绝人家了。” 妈妈说:“我跟你爸爸对你现在的工作很满意。你想一想,以你的学历条件,要不是你岳伯伯帮忙,你能进外贸公司吗? “你岳伯伯说,公司里的领导同事对你的评价不错。你岳伯伯觉得你上班离家远,还给你安排了宿舍。你可要踏踏实实的工作。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你正式上班还不到半年,你就动了换工作的念头,你让你岳伯伯怎么想咱们一家人?” 贾勇说:“我不是说,我非要去广州。可时代不一样了,我们这一代人,不可能像您那一代人那样,一辈子在一个单位工作。” 妈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说:“我这身体情况,能熬到哪一天说不准啊。你爷爷没的时候,你爸爸在重点工程项目上,离不开。你爷爷到了没见到老儿子最后一面儿。这事让你爸爸难过了大半辈子。他一听说你要去广州,觉都睡不着。你可别抛家舍业离开北京,让妈到了那一天合不上眼啊。” 说着,妈妈嘤嘤地哭泣起来。 贾勇搂着妈妈,动情地说:“不会的。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妈妈收住泪水说:“结婚要讲究门当户对。做生意的人家,就要找做生意的人家。我们家是书香人家。跟做生意人家的价值观不一样。做生意的人,唯利是图。 “你现在也做生意了,应该知道做生意的难处。一心一意做生意,都未必能挣到钱,更别说三心二意了。用做生意的人家的眼光看,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读过书,依然是傻得不能再傻了。 “你爸爸回上海,见到弄堂里一个邻居,他跟你爸爸从小玩到大。他连大学都没考上,就上了一个中专学校。几十年过去了,老朋友见了面,他笑话你爸爸,说你爸爸傻。 “你能想象吗。一个中专生笑话一个清华大学生傻。他跟你爸爸说,聪明人不仅不应该考清华,连大学都不应该考。为什么呢?因为不考大学就不用离开上海。不用钻山沟,不用吃苦。 “他有他的道理,我们有我们的价值观。我们这叫安贫乐道。没有我们到山沟里现身国防事业,又怎么会有他们留在上海的安居乐业。我们是书香人家,跟人家生意人家不合适。” 贾勇问:“你们既然这样看做生意的人,那为什么还让我进外贸公司,做生意呢?” 妈妈说:“我们让你进的国有的外贸公司。做生意也分为国家做生意,还是为个人做生意。因为外贸公司是国家的,什么生意该做,什么生意不该做,会有一个价值判断。这就叫做以义取利,义在利先。一个民营企业他做得到吗?” 贾勇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妈妈说:“北京那么大,什么样的好姑娘没有?你在外贸公司工作,收入这么好,不愁找对象的。你自己留意着,有合适的就谈起来,总有一个熟悉了解的过程。我记得你有个高中女同学,那时挺聊得来的,现在还有联系吗?” 贾勇嗫嚅道:“有联系。” 妈妈说的贾勇的女同学叫方田,是贾勇高中同桌。上高中的时候,同学们就传闲话说,贾勇和方田谈恋爱。可贾勇觉得自己和方田,就是普通同学的交往。妈妈这个时候提起方田,贾勇怀疑是高中班主任曾经跟妈妈说过些什么。 第108章 婚姻这事看缘分 贾勇忍不住把方田和阿娇比较一番。贾勇和方田同学了三年,工作以后也一直有联系,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可他从来没有去拉一拉方田手的想法。 他和阿娇认识不过十五天。阿娇甚至没有主动跟贾勇说过一句话。每一次贾勇和阿娇的交流,阿娇都是用她会说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贾勇,告诉贾勇,我同意,没问题。其实她不知道,贾勇喜欢听她一脸娇羞地说广东味的普通话。 在贾勇的脑海里,阿娇太美了。那是一种成熟的美,吸引着贾勇想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去亲吻她,去触摸她凝脂般的肌肤。这种冲动,在他和方田相处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贾勇觉得方田和阿娇在气质上很不一样。方田跟贾勇同期毕业,刚上班时间不长,也在外贸公司工作,还没有接触业务的机会,没受过什么锻炼,一副学生样子。 可能是因为刚走入社会吧,方田给贾勇一种感觉,她老像怕上当一样,在盘算着什么事情,而且还很冷静,不感情用事。具体在盘算什么,为什么盘算,让贾勇有一点琢磨不透。 贾勇不知道阿娇有没有上过大学。从她做业务的熟练程度来看,她参与家里生意的时间应该不短了。阿娇这个生意人,不管是讲英语,讲粤语,还是讲普通话,都是那么温柔雅致,大方得体,自然亲近,不落俗套。对贾勇,更是情意绵绵,让贾勇欲拒还迎。 妈妈打断了贾勇的沉思,她问:“你那个女同学家里什么情况?” 贾勇应付着说:“她父母都是中医大夫,有一个姐姐也是学中医的,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她伯父是我们中学校长。” 妈妈说:“她考上大学了吗?” 贾勇说:“考上了,杭商学院,本科毕业后在一家国企公司上班。” 妈妈说:“也是知识分子家庭的孩子,多接触接触。阿娇家的条件太高了。咱们家的条件跟人家差距有点儿大了。我不愿意我儿子去那样的家庭看人家脸色。” 贾勇没有说话,陪着妈妈默默地走着。贾勇想,他和阿娇的事,在广州的时候,他就明知道不可能,主动打消了念头。可是不知道怎么着,回到北京又起了这个念头,还愈发清晰起来。甚至在父母面前讨论起去广州生活的事。难道是苗阿姨放的高薪诱饵起了作用?或者是师父分配的奖金让他觉得失落了? 贾勇虽然对自己和阿娇的事从来没抱什么希望,但妈妈这个态度,还是让贾勇有一些愿望不能达成的失落。阿娇比贾勇还要大两岁,也是该出嫁的时候了。就像阿兰说的,阿娇身边从来就不缺少追求者,她只是想在合适的人里挑一个更合适的人,一个能够让她一见钟情的人。就算贾勇是阿娇看上的一见钟情的那个人,面对毫无回应的贾勇,阿娇没有理由,没有时间,没有可能,更没有承诺会等贾勇。 妈妈又说:“别想那个阿娇了。都过去了。婚姻这事要看缘分的。” 又走了几步,妈妈说:“我有点儿累了,咱们回去吧。” 贾勇点了点头,陪着妈妈往回家的路上走。走了几步,妈妈又停了下来,看着贾勇认真地说:“我还有个事想跟你说,万一我的身体要是不行了,不管你爸爸有没有再找人,你都要替我好好照顾他。他要想再找个人,你也不要阻拦。” 贾勇没有说话,挽起妈妈继续往前走。 贾勇陪着妈妈回到家里的时候,爸爸刚刚从自由市场买菜回家。贾勇观察到,爸爸妈妈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爸爸在问:“跟他谈了吗?” 妈妈回答:“谈过了。放心吧。” 爸爸心情不错,跟贾勇说:“中午咱们吃鸡汤馄饨,我买了三黄鸡。” 三黄鸡,嘴黄,毛黄,脚黄。炖汤的味道虽然不如老母鸡香浓,但是炖好的鸡肉比老母鸡要更嫩一些,不像老母鸡肉那么柴。贾勇喜欢吃馄饨,配上三黄鸡的鸡汤馄饨,算是家里饮食的上品了。 一般情况下,家里用紫菜、鸡精和香油调制的汤作为馄饨的汤底。三黄鸡在北方的菜市场还不多见。碰上了算是运气。 买了鸡以后,菜市场的摊贩会帮着宰杀拔毛。杀鸡用的刀是从来不清洗的,宰完了鸡,带着血污的刀就被扔到一边,一堆苍蝇围着刀嗡嗡地飞来飞去。摊贩把淋尽了颈血的鸡往地上一扔,等着鸡彻底死去,再把鸡扔到一个滚筒里,一两分钟后,鸡毛就被拔干净了。 爸爸觉得这套操作实在不卫生,每次买了鸡都带回来自己宰杀。剃毛的时候,要煮一大盆滚烫的开水,把带毛的鸡扔进去烫,趁热拔鸡毛才好拔。 这个过程里,会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散发出来,身体不好的妈妈在这个时候都会躲得远远的。妈妈化疗以后,更是闻不得这个味道了。为了照顾妈妈的感受,家里面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吃鸡汤馄饨了。今天爸爸征求妈妈的意见,破例要给贾勇做鸡汤馄饨,算是对贾勇的犒赏。 爸爸让贾勇陪着妈妈到大房间的阳台附近坐着,自己关上厨房的门,开了窗户,收拾三黄鸡。半个小时以后,贾勇来到厨房,看见爸爸已经把三黄鸡处理干净了,烧了水,准备炖鸡汤。 爸爸拎着鸡脚,把清洗干净的鸡往锅里放的时候,他跟贾勇说:“三黄鸡比较嫩,不能炖的时间太长,只要筷子能插得进去就要停火。” 炖上鸡,爸爸开始做馄饨馅。爸爸喜欢做猪肉荠菜馅馄饨,荠菜水分少,味道清香,既衬托了肉香,又可以吸附猪肉馅的油腻。荠菜不应季的时候,就用小白菜代替。今天不巧,爸爸没有买到荠菜,只好做小白菜猪肉馅馄饨。 爸爸把小白菜清洗后,剁碎,略放些盐杀水分,再拧成菜团备用。然后,爸爸开始准备猪肉馅。爸爸从来不在菜市场买现成的猪肉馅,他怕商家做肉馅用的都是不太好的下脚料肉。 第109章 只能靠你自己了 爸爸买猪肉要买带皮的猪肋条肉,把肉皮剃掉,然后用菜刀剁肉馅。家里面有一台手摇绞肉机,不太好使,后来干脆放弃了。肋条肉质地纯粹,红白肉之间的筋经过反复切剁后,融入了肉脂中,这样做成的肉馅有一种软糯的感觉。 贾勇在外面吃馄饨或者饺子的时候,总是能够从馅里吃出肉皮和肉筋,根本没法跟爸爸做的馄饨馅比。就因为这个,贾勇在外面饭馆吃饭的时候,不吃带馅的食品。 贾勇站在厨房外,透过厨房和门厅之间的玻璃窗,看着爸爸剁肉馅。爸爸剁一会儿,停一下,放下刀,用手背擦擦汗。他的腿自然地弯曲着,系着白围裙的腰有些僵直,低头剁肉馅的时候,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s型。 爸爸的腰受过伤。在山西的时候,厂区建在山沟里,进出厂区走的都是山路。有一次,爸爸下班往山下走,一个同事骑自行车从身后的山上冲下来,车闸失灵,撞倒了爸爸,从此爸爸就落下了腰痛的毛病。 邻居叔叔听说爸爸受了腰伤,自告奋勇来给爸爸拔火罐。找不到医用拔火罐,就用一个罐头瓶代替。不知道是器具问题,还是邻居叔叔的技术问题,爸爸的腰被烫出了一溜泡,留下了一个月牙形的伤疤。 贾勇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坐在爸爸自行车大梁上,靠在爸爸的怀里。那个时候的爸爸是多么强壮,那个时候的自己又感觉多么安全。现在,爸爸已经是一个直不起腰的老人。岁月留给他这个技术专家的,和留给普通人的没有任何不同。 贾勇走进厨房说:“我来剁肉馅吧,这个活儿我能干。“ 爸爸连连摇头说:“这个活你不要干,不要干。平时跑业务,出差,参加广交会,够你忙的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能休息就休息一下,这些活有我呢。你去陪你妈妈说话去,你不在家的时候,她很想你,一直念叨你。她现在打化疗针,很难受,你是她的精神支柱。你去陪陪她。“ 爸爸一边说,一边把贾勇挤出了厨房。 吃完了馄饨,贾勇收拾了碗筷,打扫了厨房,已经一点半了。妈妈半躺着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爸爸坐在妈妈身边,在看一本小人书。 贾勇小的时候,爸爸看的都是专业书籍,像砖头一样,又大又厚,死沉死沉的。搬家的时候,最沉的箱子里装的一定是爸爸的书。几次搬家以后,爸爸的专业书籍越来越少了。 爸爸说:“这些专业书籍已经过时了。我也过了搞专业的年纪,用不上了,就不要搬来搬去的了。” 有一次搬家的时候,爸爸把自己保存了几十年的在清华大学读书时的十几本笔记本扔了。妈妈说什么不答应,说:“什么都可以扔,这些笔记本不能扔。” 在妈妈的坚持下,爸爸的笔记本被保存了下来。虽然笔记的内容对贾勇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每次看到爸爸笔记里清秀的字体,贾勇都仿佛看到爸爸当年在清华读书时严谨认真的样子。 爸爸一脸倦容地扬了扬手里的小人书说:“我现在就喜欢看小人书,不用动脑子,挺好的。” 贾勇在爸爸身边坐下。 爸爸怕吵醒妈妈,轻声问:“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贾勇说:“最近挺忙的。广交会之前忙着筹备展品,一天要跑好几趟工厂,每天回来天都黑了。累得不想动。更别说看书学习了。广交会期间,在场馆里从早上一开展,一直忙到晚上闭展。一般的展位上都有两个工作人员。我们也去了两个人,实际上去了三个人。有一个到广州就跑了,还有一个本来跟我一起看工艺品展位,后来临时被抽调去看服装展位了。我一个人看一个展位,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一站站一天。回到宾馆就想睡觉。” 爸爸打断贾勇问:“还有一个人跑了,是怎么回事?” 贾勇说:“这个人跟我同一批进公司,本来在财务部工作。我师父把他借调到我们部门,和我们一起去广交会。他是广外毕业的,在广州有很多朋友。一到广州,他就不见踪影了。一直到我们回来,也没看到他。” 爸爸问:“不会是出了什么风险吧?” 贾勇说:“不会。他对广州很熟。他就是太随便了。” 爸爸说:“年轻人刚参加工作,不能太随便了。给领导留下这么一个印象可不好。” 贾勇说:“我们领导不敢管他。他爸爸在一家银行做高管,公司申请银行贷款,需要他爸爸帮忙。” 爸爸叹了一口气说:“人家的爸爸能帮得上忙。你的忙,我一点儿也帮不上。只能靠你自己了。” 贾勇说:“我觉得靠自己挺好的。我们领导对我比对他满意多了。他拿领导当哥们儿,还要高价卖广交会展位给公司。到了广州,本来还指望着他能给我搭把手,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我师父气得咬牙切齿,就是顾虑到他爸爸的影响,不但不批评他,还跟他陪着笑脸说话。您说,我师父对这种人能有好印象?” 爸爸说:“在一个单位里,一定要有组织纪律性。要都是这么随便,工作还怎么开展呢。你要吸取他的教训。” 贾勇说:“我们部门还有一个同事,也是跟我一批参加工作的。她把一张增值税发票给撕了。一笔十三万的退税款,差一点儿就打水漂了。后来还是我托在税务系统工作的同学帮忙打听,才知道怎么补办的。” 爸爸皱起眉头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贾勇说:“她男朋友给她刚买了一套房子,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装修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把装发票的信封,连带着发票,都给撕了。” 爸爸说:“现在买套房子可不少钱。她男朋友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贾勇想了想该怎么跟爸爸解释这个事情。他说:“她男朋友做导游的,那个行业据说很好挣钱。” 第110章 落叶归根的大夫 爸爸说:“年纪轻轻的挣出买一套房子的钱,也不容易啊。” 贾勇说:“她男朋友不年轻了。比她大好多。还有家庭。” 爸爸听明白了,他撇着嘴说:“你们这种单位啊,第一,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第二,进去的什么人都有。关系复杂啊。” 贾勇说:“我们这一届九个大学生,七个经贸大学的。这些人挺抱团的。” 爸爸安慰贾勇说:“把自己的精力放到工作上。同事关系简单化处理。君子之交淡如水嘛。在一个单位里,同事之间,天然的有利益冲突。工作上,多干一点儿。利益上,别跟别人争。有什么自己拿不准的,多跟你师父商量。” 贾勇说:“有些事也没法跟我师父说。您就说这回我师父分的这个奖金吧。我们业务三部,除了我两个师父,现在有五个外贸员。不是新来的,就是在办公室坐着不干活儿的。有一个跟我一起去了广交会,一个单子没签下来,参展费用还是我帮她挣出来的。可是分奖金的时候呢,大家一样多。” 爸爸恍然大悟地说:“我说你怎么提起去广州的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想不通了。按道理呢,应该是多劳多得。可你师父这么分配奖金,一定有她的道理。是不是这些人里,有什么特殊的贡献,你不知道呢?或者人家有什么特殊的潜力还没有发挥出来呢?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个到了广州就找不到的同事,他能帮公司解决银行贷款的事,你师父就要考虑容忍他做的不合适的地方。你要是像你那个同事那么做,你师父会容忍你吗?我估计不会。你师父在考虑奖金分配的时候,一定是综合分析了各方面的因素的。 “不公平的事情在哪个单位都有。你离开了这里的外贸公司,跑到广州去,那里就没有不公平的事情了吗?你在那里要是又碰到了不公平的事情,你怎么办?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这种事情,你自己觉得不公平没有意义。只有让你师父觉得不公平才有意义。我不是让你去跟你师父提意见。公平不公平你师父心里肯定明白。你不但不应该说话,还应该更努力的去工作。争取在部门里承担更多的工作。让你师父觉得你更重要。 “作为一个部门的领导,你师父不可能让干活儿的人吃亏。就是吃亏,也是一时一事上吃个表面亏。她需要有能力的人,需要有人干活儿,大家都不干活儿,都等着她照顾。这个部门,她就没办法带了。” 贾勇觉得爸爸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爸爸说:“我知道你工作忙。但是学习的事情还是不能放松。我还没几年就要退休了。我看小人书可以,你可别没事儿也看小人书。” 贾勇说:“我知道。公司要求我们新来的大学生参加经贸部组织的外贸员资格考试。最近没事儿的时候,我在看考试辅导教材。去广交会我都带着教材去的。人家都睡觉了,我还在一个人复习呢。” 爸爸说:“这个事得重视。你毕竟不是专业学外贸的。一起进公司的其他同事又都有外贸专业学习背景。别因为这个事情,影响你入职转正。工作没少干,必要的条件没有达标,那就太吃亏了。” 贾勇说:“我在认真准备,外贸员资格考试侧重业务的实际操作能力,这方面我比他们有优势,应该没有问题。” 爸爸说:“你以前不是一直准备参加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吗?虽然现在做外贸,那些知识也不要放弃,积累起来不容易。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呢。早一点儿把证书考下来,也算是对自己前期学习的一个总结。多一个证书多一条路。有备无患。”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贾勇看看爸爸,爸爸放下小人书,一边直起僵直的腰去开门,一边说:“给你妈妈请的中医大夫。” 爸爸开了门,跟着爸爸走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瘦高身材。穿一件不太合身的厂里发的工作服夹克衫,有点儿长的袖子卷了起来。爸爸介绍说:“这是孙大夫。” 爸爸单位有个职工医院,规模不大,在厂区里占了一排平房。以前职工医院是不对外的。后来厂子效益不好,职工医院有医疗资质,就开始对外营业,自负盈亏。 通县在北京的郊区县里,医疗条件是最好的,有一家以前的教会医院,历史悠久,医疗水平比较高。职工医院离教会医院很近,要是没有特色的话,还真不好维持。 职工医院的院长认为,教会医院是西医专科医院,那咱们就搞中医专科医院。于是,就想方设法请一些有水平的中医来医院执业。职工医院对于外聘的中医实行严格的淘汰机制。得到患者认可的就留下来,得不到患者认可的,靠卖药挣钱的,职工医院就请他离开。 职工医院院长推荐给爸爸的这位孙大夫,就是医院里人气很高的一位大夫。职工医院的院长在参加一个学术交流活动的过程中,结识了山西一所中医学校的校长。校长本人就是中医大家。院长请校长推荐名医。校长就推荐了这位孙大夫。 孙大夫是北京通县人。因为家里的原因受到冲击,到山西农村插队。中医学校校长见他有学医的天赋,就收他为弟子。孙大夫在山西行医期间,在山西农村娶了一位农家女为妻,生了两个孩子。 孙大夫行的是中医,却信了基督教。在一次行医回家的路上,他拾了一个女婴,一直抚养在身边,视同己出。等孩子稍微长大一点,孙大夫发现这孩子有心脏病。孙大夫不仅没有嫌弃这个孩子,反而认为这是上帝对他的考验和赠予,对这个孩子的关心和照顾甚至胜过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本来孙大夫一家在山西农村过着虽不富足,但衣食无忧的日子,平和安静。突然有一天,孙大夫被告知,经过他在国外的亲戚申请,有关方面归还了他家在通县的几处私房。其中一处应该由孙大夫继承。这勾起了孙大夫落叶归根的想法。中医学校的校长听说了弟子的心愿,就记在心里,后来把孙大夫推荐给了职工医院的院长。 第111章 没有不求人的人 院长跟爸爸说:“孙大夫从来不讳言自己信教。他行医不开大药方。病人反应,疗效不错。” 到职工医院看中医的人,大部分是自己掏钱看病的郊区农民,他们最头痛的是,医生不管有用没用,上来就开大药方。别的大夫靠卖药挣钱,孙大夫对此不屑一顾。对于同行的闲言碎语,孙大夫也秉承一个教徒的信仰,坚守自己的行医方式。 职工医院的孙大夫开小药方还能治病,这消息不胫而走,找孙大夫看病的人就多了起来。因为病人多,口碑好,孙大夫在职工医院待住了,还成了职工医院的一块招牌。 在职工医院行医的大夫都要有行医资质。在这些大夫中,孙大夫的学历是最低的,也就是官方标准的最低水平。但他看病的效果却比一些名牌大学毕业的中医效果要好。 名牌大学的中医教育,受西医的影响很大,走的是中西医结合的路子。这样培养出来的中医大夫,在分析病人病情的时候,看的是化验单。只是在用药上,采用一些经典药方。 孙大夫是在山西一个县城的中医学校里学的中医。这种中医学校培养的医生主要给农民看病。他们行医的地方,没有西医的化验手段。所以这些中医大夫只能依靠传统中医的望闻问切来诊断病情。 用院长的话说,孙大夫行的是古中医,是没有受到西医影响的传统中医,他的中医体系没有被割裂。孙大夫对症候的把握准确,不用大药方也能取得很好的疗效。 落实政策后,孙大夫收回了一个小院子,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孙大夫的媳妇务农出身,在院子里收拾出一块菜地,孙大夫一家平时只吃自己种的应季的蔬菜。孙大夫一个人行医养活一家五口,还要负担小女儿常年的药费,平日里一家人粗茶淡饭,衣着朴素。 孙大夫说话不多,没有朋友,与周围的人,要么同事关系,要么医患关系,不深交。孙大夫说:“说话耗神,影响给病人诊脉。” 有些病人接受了孙大夫的治疗后,信服孙大夫的医术,想和孙大夫深交。孙大夫婉拒说:“医患之间不便亲近。走的近了,看病的时候容易有杂念,影响治疗。” 和孙大夫接触过的人都会觉得,孙大夫是一个只会被别人求,而不会求人的人。可是,天底下可能就没有这种人,即便是笃行传统医家风范的孙大夫也不例外。 孙大夫一家在北京虽然有房,但是没有北京户口。孙大夫三个孩子的上学就业迈不过这道坎。贾勇爸爸的工厂每年都有进京指标,孙大夫一直在职工医院行医,也是对在这里解决户口问题存着希望。职工医院的院长把孙大夫介绍给爸爸时,也跟爸爸说了这个事情。 只要病人能动,孙大夫会要求病人到职工医院看病,坐诊而不出诊。职工医院的院长跟孙大夫说:“副厂长的爱人乳腺癌术后,想吃中药调理一下,身体比较虚弱,请您去家里给看看病。” 孙大夫说:“能走动的话,还是到医院来看比较好。” 院长附在孙大夫耳边说:“老孙,你那个户口的事,要是有个厂级领导帮忙争取的话,希望会大一些。” 孙大夫想了一下,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说:“那好吧。” 孙大夫跟着爸爸来到卧室床前。妈妈想要站起来,被孙大夫制止了。孙大夫先看了看卧室里简单的陈设,坐在了床边的一张方凳上。贾勇给孙大夫沏了一杯茶,放到另外一张同样的方凳上。 爸爸坐在床边,给妈妈介绍说,孙大夫是职工医院最好的中医大夫。孙大夫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妈妈热情地问:“孙大夫听说您也在山西待过好多年?” 孙大夫点了点头说:“咱们待会再聊天。我中午刚眯了一觉,现在精神正好,我还是先给您把把脉。” 孙大夫让妈妈就着姿势把靠近床的左手放平,又拉了拉自己坐的方凳,调整了坐姿,开始号脉。孙大夫两眼微合,足足号了五分钟。然后长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孙大夫说:“我还需要耗您右手的脉,您能不能换个姿势。” 妈妈说:“我还是坐起来吧。” 妈妈在爸爸的搀扶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贾勇把卧室里放着的一台缝纫机推了过来,妈妈把右臂放在缝纫机上,孙大夫号脉正合适。孙大夫又合上眼号了五分钟脉。然后跟妈妈说:“我号完脉了。您要是能坐得住的话,还是坚持坐一会儿,老躺着不利于气血的流动。” 妈妈说:“好的,听您的。” 孙大夫说:“您年轻的时候得过比较严重的乳腺炎。” 妈妈说:“对,我生大女儿的时候得过严重的乳腺炎。当时在上海坐月子,我婆婆给我请了一个老中医,八毛钱一副的中药,吃了三副药就好了。” 孙大夫说:“当时是好了,但是病根落下了。年轻的时候气血足,问题不明显。等年龄稍微大一些,有了结节,然后有些结节发展成肿块。您先天不足,脾胃虚弱,成年后营养和保养都不够。您性格比较要强,容易生气。经常会为一些小事就控制不住地生气。气滞血瘀,久而久之,形成了肿瘤。” 孙大夫问:“这个病什么时候发现的。” 爸爸说:“一年半以前。她生病前在学校管后勤,事情又多又杂。学校里以前没有完整的财务制度,一堆烂账,她非要把旧账理清。一个人天天耗的后半夜。后来支撑不住了。我带她去医院,癌胚抗原指标超过了正常值十几倍。再做进一步检查确诊是乳腺癌。” 孙大夫问妈妈:“您当时自己有什么感觉?” 妈妈说:“就是累。心烦。想睡觉又睡不踏实。我们一家从山西回来。我在山西的时候是职工子弟学校的老师,有高级职称。回到北京后,工厂的效益不好,地方学校缺老师,我就调到地方了。北京的学校不承认山西评的职称,不让我教主课。后来,看我是党员,就让我当了总务主任,管理学校的后勤财务。” 第112章 老百姓一样的领导 妈妈说:“小学校连科级都不是,女同志多,是非多,咱们外来户,受排挤。人家说咱们山西的高级职称水平不够,不让我讲主课,我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后来又让我管后勤,我也想争口气,让人家看看咱们支援三线建设的人的水平。您要是在山西待过,那里什么条件您应该也清楚,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哪里谈得到什么保养啊。” 孙大夫点了点头,看着房间里的陈设说:“是啊。看着家里的摆设,真想不到这是副局级的副厂长的家。跟我们普通老百姓家也没什么区别。” 妈妈叹了口气说:“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什么副局级副厂长啊,他的收入还不如我在地方小学校当老师的收入高呢。” 爸爸无奈地说:“国家政策这不是在调整中嘛。优先发展经济,压缩国防投入,军工企业的效益都不好。” 孙大夫说:“您也是老实人,厂里收入不高,房子还是有的,您也没住厂长楼。” 爸爸摇了摇头说:“我调来的晚。来的时候,厂长楼没有空房子,等腾出空房子了,我也懒得再搬了。” 妈妈不无埋怨地说:“他是个搞技术的人,人事关系不是他的强项。让他搞技术革新,他比谁都积极,让他干别的,他都犯怵。” 爸爸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听妈妈唠叨,有点儿不高兴地说:“也不是犯怵,这不是有住的地方嘛。就隔着这么几十米,从这个楼搬下来,再搬到那个楼上,麻烦不麻烦。” 孙大夫说:“生活简单点儿挺好。当老百姓也挺好。当老百姓一样的领导更好。咱们走一步说一步,有病看病。您这病,没大事儿,有我呢。要是一开始让我看,我就不让您动手术了。” 爸爸妈妈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爸爸有些拿不准地说:“不动手术,怕是不行吧。” 孙大夫说:“中医关于肿瘤的观点和西医是不同的。中医认为,肿瘤就是一个结节,是身体机能运行不畅导致的。既然是身体自发形成的,就应该调动身体机能,让结节自发消退。 “中医认为,人的身体是一个完整的,不可分割的系统。西医的手术治疗肿瘤反应了西医的观点,他们认为人体系统是可以分割的,肿瘤是可以一切了之的。 “实际上,手术的切割,破坏了原有的身体系统,这就像河流改道,改道了就能解决问题吗?就能不再发洪水了吗?如果不能解决形成肿瘤的身体机能方面的问题,切了这个肿瘤,就会在别的器官长出新的肿瘤。 “要一分为二地看待肿瘤这个问题。肿瘤的产生表明,您的身体系统依然处于一个活跃期内。有能量,只不过能量运行的方式出了问题。这种情况在医生可以治疗的范围内。 “一个人七十三或者八十四岁以后,肿瘤就会进入低发期,同时,人的生命机能也降低了。这个时期再生病,我个人认为就没有医治的必要了。这个时期就进入了命的范畴,医生医得了病,医不了命。我愿意接受您这个病人,是因为我觉得您这是病,是病就有治。” 爸爸妈妈听孙大夫说这病有治,表情明显轻松了一些。妈妈说:“我当初也想过保守治疗。但是孩子爸爸不同意,医生也建议做彻底的手术切割。这一刀切的是真狠啊。” 妈妈撩起衣服,让孙大夫看伤口。贾勇也是第一次仔细地看了妈妈的伤口。妈妈的整个右乳房被切除了,右乳房向上到右臂腋窝下的肌肉组织,也被切除了。整个右胸是平的,手术后创口的缝合因为缺少皮肤组织,只能勉强对接在一起,绷得紧紧的,伤疤处疙疙瘩瘩泛着亮光。 孙大夫轻叹了口气,示意妈妈把衣服拉好。孙大夫问:“右臂还能抬起来吗?” 妈妈努力地抬了抬右臂说:“只能到这个程度。” 孙大夫问:“化疗做了吗?” 妈妈心怀恐惧地说:“按照医生制定的方案,六个月一个疗程,这是第二个疗程,中间间隔了六个月。化疗实在太难受了,就像虫子钻进骨头缝里一样。摸也摸不着,抠也抠不到。” 孙大夫说:“您还准备坚持做化疗吗?” 妈妈拿不定主意,她用求助的眼神看看爸爸。 爸爸鼓足勇气说:“化疗还是想坚持做。” 孙大夫说:“化疗本身的副作用也是很大的,这个您们有考虑吗?” 爸爸语气沉重地说:“考虑过,但是不敢停,真的是不敢。” 在贾勇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听爸爸说过不敢这两个字。爸爸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好像用尽了力气。 孙大夫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他略一思索后说:“您的治疗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西医的方案。这很正常。那我的治疗就是一种辅助的治疗,是建立在术后,化疗后的基础上的辅助治疗。 “我现在要做的是改善您的脾胃功能。您的脾胃功能本来就比较弱,化疗以后,脾胃功能会更弱。不思饮食。我开给您的药就是让您吃饭,要是不能吃好饭,您很难挺过化疗这一关。 “另外,我的药还有改善您的情绪的作用。您的病根在工作压力大,情绪不好上。在药物调节的同时,您自己也要做好情绪管理。您是老师,知识分子,想的太多。 “您要努力让自己轻松下来。不要再想工作了,不要再想挣钱了,也不要为孩子操心。您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养病,您把病养好就是对孩子最大的支持。” 妈妈说:“我也想这样,可是我管不住自己。控制不住地想这想那,有时想着想着就生起气来了。有的时候想的是一些可能发生,但是并没有发生的事情,也生气。事后一想也觉得自己荒唐,可就是在生气的那一刻,理智支配不了自己,完全受到情绪的支配。” 孙大夫说:“您的状态还没有切换过来。可能因为有些事还没想明白。您在山西工作的时候,见过农闲时节,老农们蹲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的样子吧。” 妈妈回忆着说:“见过,见过。” 第113章 多喝小米红枣粥 孙大夫说:“您现在就要找这么一种状态。现在您负责的那块地里已经没活了。您该歇歇了。该晒太阳了。别点灯熬油了。 “如果说,活得长,不生病,就是一种成功的标志。那些老农现在可比您成功啊。人家吃的是应季的蔬菜,没上农药的粮食,天睡我睡,天醒我醒。到点吃,到点饿。 “再一个就是饮食。药食同源。吃的东西也是一种药。我不建议您喝牛奶。一头牛,一年得下多少奶啊。那奶都是用药催出来的,没有营养成分了。我建议您喝小米粥,放些红枣。” 妈妈说:“我现在就喜欢吃白菜炖豆腐。” 孙大夫赞赏地说:“这个挺好的。” 妈妈说:“贾勇爸爸很注意我的营养。电视上不是老报道马家军吃甲鱼吗,他每个月都给我买一只甲鱼吃,还让我喝甲鱼血。” 孙大夫说:“还是要缓着来,虚不受补。不是什么贵就好。有的时候要什么东西便宜吃什么。因为便宜的东西一定是应季大量上市的。不是催熟的,吃了没毛病。 “还有就是不要吃得太精细。要吃粗粮,要吃红薯。您看老农民吃黑面,不吃精磨的面,或者说人家吃掺了麸子的面。其实,那个面更有营养。” 孙大夫说:“甲鱼现在也有养殖的了。您当野生的买,实际上是花冤枉钱。野生的甲鱼对您现在的体质来说,也过了一些。 “如果说,补充动物蛋白,我倒是建议您,喝鸽子汤。或者买小鸽子,连骨头剁碎,和着棒子面烙饼。有机会您可以试一试。” 孙大夫要了纸笔,写了一张药方交给爸爸。贾勇从爸爸手里接过药方看了看,孙大夫的字大气端方,有规矩,也有性格,不落俗套。 孙大夫看着贾勇拿着药方认真揣摩的样子,他笑了笑,问爸爸说:“这是您儿子?做什么工作?想学中医吗?” 爸爸说:“他在外贸公司工作。怕是没有机会学中医了。其实我现在倒是真羡慕做医生的,我要是不学造枪造炮就好了。以后造枪造炮的用不上了,医生到什么时候都离不开,谁能不生病呢?” 孙大夫说:“医生和医生也不一样,有的医生是为了挣钱,有的医生是为了治病。一门心思挣钱的医生,就是穿着白大褂的屠夫。别说病人看不上,就是我这样的同行也看不上。 “药和药,也不一样。您一定嘱咐职工医院的院长,用正宗产地的药,不然会影响疗效的。这个他们都有数,您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孙大夫临出门的时候,书卷气很重的爸爸,热情地说:“老孙,你的事,院长跟我说了。我会留意机会的。“ 孙大夫腼腆地点了点头算是道谢。他说:“让您儿子送送我,我交待他几句话。“ 爸爸想,一定是还有些不方便让妈妈听到的医嘱,就赶紧推了贾勇一把,让他送送孙大夫。 贾勇陪着孙大夫溜溜达达地走着。 孙大夫问:“你妈妈是不是特别不爱运动?” 贾勇说:“是的。她上中学的时候,体育课上跳鞍马,摔下来磕掉一颗牙。后来就很少参加体育运动了。” 孙大夫说:“碰到不如意的事,她还喜欢生闷气?” 贾勇默默地点了点头。 孙大夫说:“其实,人生在世,谁能不遇到点儿不如意的事呢?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情,就要想办法排解。运动是一种很好的排解方式。” 贾勇很信服地看着孙大夫,点了点头。 孙大夫嘱咐贾勇说:“你妈妈的病,光靠吃药不行。你得想办法让她运动。” 贾勇说:“她现在很弱。连下楼散步都不愿意。我不在家里住,偶尔回来一次,她还能勉强让我陪着散散步。平时,我爸爸让他散步,她会跟我爸爸发脾气的。” 孙大夫笑着说:“我看出来了。现在还是你对你妈妈有影响力。所以我要交待你,让你劝你妈妈多运动。“ 贾勇问:“您看她做什么运动合适呢?“ 孙大夫说:“这个阶段,能下楼散步就不错了。等化疗反应小一些了,最好让她练一练太极拳。“ 贾勇说:“我学过太极拳。在大学里。我可以教他。“ 孙大夫打量着贾勇说:“你会打太极拳?你能不能打一套给我看看?” 贾勇向周围看了看说:“就在这里?” 孙大夫说:“锻炼身体还怕什么?就在这里。” 贾勇在路边稍微宽敞的地方打了一套二十四式太极拳。虽然路过的人都觉得他有些怪异,可是有孙大夫在旁边坐镇,贾勇还是坚持从头到尾打了下来。 孙大夫看着打完拳的贾勇说:“你这套拳架子是有了,但是精神还不够,更谈不上功夫了。” 贾勇说:“那您看我该怎么练呢?” 孙大夫说:“快打练拳,慢打练功。你在练架子的时候,先把速度慢下来。然后,你在练的时候,要体会呼吸。用腹式呼吸,气沉丹田。用意识引导呼吸,呼吸配合动作,拳就打出精神了。时间长了,就有了功夫。“ 贾勇谦虚地说:“谢谢孙大夫指点。“ 孙大夫看着彬彬有礼的贾勇说:“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你这个年龄练太极拳,要练桩功。“ 说着,孙大夫就在路边教起贾勇站桩来。 孙大夫对贾勇说:“你妈妈不是不愿意下楼吗?你让她在家里站养生桩。不必太拘泥于架子,怎么舒服怎么来,用意念调理气息,静中有动,最适合她这个病的调理了。” 贾勇听了孙大夫的话,频频点头。 孙大夫说:“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你妈妈这个病,不改变生活方式,恐怕很难维持。你一定要劝她练养生桩。这比吃什么药都好。” 贾勇说:“您放心,我一定劝她。” 孙大夫一边走,一边说:“听你爸爸说,你在外贸公司工作,出国的机会多吗?” 贾勇说:“我今年刚参加工作,还没有出过国。公司说,将来会派我出国常驻。” 第114章 运动中的几何学 孙大夫说:“我家里有不少亲戚在国外。” 贾勇问:“他们在哪个国家?” 孙大夫说:“在澳大利亚。他们很早以前就出国了。” 贾勇问:“现在还有联系吗?” 孙大夫说:“最近通过信。” 贾勇问:“他们在那里做什么工作?” 孙大夫说:“一大家子人,做什么的都有。也有做医生的。” 贾勇问:“您没有考虑过出国去做医生吗?” 孙大夫说:“我学的是中医。在国外没有行医资格。在澳洲行医的亲戚,都是移民的第二代了。他们从小在澳洲受教育,考澳洲的医学院。 “我两个孩子的北京户口一直解决不了。亲戚们说,与其在国内想办法,不如出国。这些年去澳洲的华人多了,有的人还是想看中医。他们建议我去澳洲搞一个养生会馆。我要是去了,他们自己看病都方便。” 贾勇问:“您会去吗?” 孙大夫说:“我在这里被人家叫大夫。我要是去了那里,不能行医,人家管我叫什么呢?叫别的,我还真有一点儿接受不了。本来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变成了伺候人的按摩师了。” 孙大夫自言自语道:“就是开了中医诊所,也没有中药材啊,离开了中药材,中医还叫中医吗?” 贾勇说:“您那些亲戚在国外生活得习惯吗?” 孙大夫说:“习惯这个东西嘛,怎么说呢?待得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可那毕竟是白人社会,规则都是人家定的,你要去学人家的语言,适应人家的规则。宾主的地位,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分开了。” 贾勇问:“您是不是担心种族歧视的问题?” 孙大夫说:“种族歧视肯定有,但不一定很普遍,比较普遍的是种族优越。就是我不歧视你,但我自我感觉好可以吧?我觉得比你有天然的优势可以吧?” 贾勇点了点头说:“我以后可能被外派常驻,一有机会,我就想了解华人在国外的生活情况。” 孙大夫说:“他们跟我说,都过得不错。可是,我总觉得,他们还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甘苦自知吧。当初,要不是在国内遇到难处,也不会想到要出国谋生。 “他们生活在国外,在人高马大的外国人面前,心理上还是有一些不安全感的。 “要我说,出门在外得有一技防身。这样,当你在国外,遇见比你还要强壮的外国人时,你心理就不至于害怕。” 贾勇没信心地说:“说实话,我对出国工作是有顾虑的。安全问题是我最担心的一件事。我有一个同事前一段时间在雅宝路被一个俄罗斯人打了。” 贾勇说的是王鹏最近在雅宝路打包站遇到的一件事。 孙大夫问:“在北京,俄罗斯人也敢打人?” 贾勇说:“在北京有一帮俄罗斯倒爷。他们在中国采购俄罗斯不生产的轻工业用品,在雅宝路一带集中打包,然后通过俄罗斯航空公司空运到俄罗斯。 “在打包站,一个俄罗斯人说他的货要着急赶航班,要加塞儿打包,我的同事争辩了几句,就被俄罗斯人打了。” 孙大夫问:“是不是语言沟通上的问题?” 贾勇说:“不是语言问题。我那个同事俄语说的特别好。他的工作我以前也做过。我没有碰到过那么不讲道理的俄罗斯人。我遇到的俄罗斯人,他们都能用简单的英语交流。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说完就完了。 “我那个同事被打了以后,还不敢跟别人说,偷偷地跟我说了。 “我那个同事挺有意思的。他平时说中文都不怎么开玩笑,却喜欢用外语讲笑话。我估计,他可能就是因为俄语说的太好了,不分场合。人家着急赶飞机,或者做生意没赚到钱,不顺心。他跟人家瞎白话儿,开了什么不该开的玩笑,把人家说急眼了。 “经我这么一分析,我那个同事说,他可能又犯了低情商的错误。至于他具体说了些什么,他没告诉我。” 王鹏被打以后,他觉得很没面子,反复央求贾勇,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跟陈淑娜说,免得领导觉得他这一点儿小事也办不好。贾勇看王鹏也没受什么伤,估计不过是推推搡搡的事。他嘱咐王鹏吃一堑长一智,就没跟师父陈淑娜汇报这件事。 孙大夫说:“你不是会打太极拳吗?有时间多练习练习。” 贾勇说:“我这太极拳是大学里上体育课时,跟体育老师学的。这就是个表演项目,没有防身自卫的功能。” 孙大夫说:“这套太极拳的套路虽然简化了。但太极拳的主要功法都包括在了里面。你把这套拳想简单了。你没有体会到这套拳的击技作用,是因为你练的还少,没有领悟到其中的奥妙。这个不用教,教了反而限制了你临场运用了。打多了,自己就体会到了,而且能运用自如。” 贾勇说:“您再点拨点拨我。” 孙大夫说:“你不必刻意练习力量。我看你打拳的架子不错了,是老师认真指导过的。就这么练起来,坚持下去。加强桩功的练习。练功的过程中,肌肉的力量自然就增强了。而且这样练不容易受伤。要循序渐进,久久为功。 “太极拳的诀窍就是借力使力。越是强壮的对手,就越要注意从对手的身上借力。既不能硬碰硬地对抗,也不要一味躲避。要攻中有守,守中有攻。 “怎么借力呢,你要注意太极拳运动中,‘圆’这个概念的运用。让对手打过来的力,像一条直线从你这个圆边上擦过去。不是你在打他,是他自己把自己拽倒了。“ 贾勇听了孙大夫的话,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圆和一条与之相切的直线,代表对手力量的一个亮点在直线上运动,在切点之后,对手的力量继续沿直线轨迹运动,自己的力量则沿着弧线轨迹转回来,在切点的后方向对手发起攻击。贾勇顿时对借力使力有了新的理解。 孙大夫停下来,嘱咐道:“初级的桩功,是站桩。你要练动桩。在运动中练桩。打太极拳的过程,就是练动桩。平时,走路也可以练动桩。就像这样。” 孙大夫做示范,贾勇跟着他学起来。 第115章 还不能转身就跑 孙大夫看着贾勇练动桩的样子,满意地点着头说:“你看少林寺的扫地僧,他在扫地的时候,就是在练动桩。你自己体会一下。” 分手的时候,贾勇向孙大夫道谢。 孙大夫欣慰地说:“你是个有慧根的人,一点就透。我教得也高兴。多练习吧。” 晚饭以后,贾勇帮着爸爸收拾了碗筷。 贾勇说:“爸,我明天要去工厂验货。如果我明天早上到单位,再从单位走,我怕来不及。我今天晚上就回单位宿舍了。” 爸爸一脸倦容地看着贾勇说:“也好,晚上人少,车好坐。” 贾勇收拾好东西要出门的时候,爸爸站在门口说:“走,我送送你。” 贾勇说:“爸,您别送我了。您都累一天了,在家里休息休息吧,我有空儿就回来。” 妈妈说:“让他送送你吧,他跟你没待够。” 贾勇嘱咐妈妈说:“妈,我教您的太极养生桩,您一定要练起来啊。” 妈妈说:“你放心。妈妈听你的。” 贾勇说:“您别偷懒啊,我回来检查。” 贾勇和爸爸走在去公共汽车站的路上。 贾勇对爸爸一直都很敬畏。小的时候,爸爸因为学习经常教训贾勇,声色俱厉,让贾勇害怕。 从妈妈生病以后,贾勇觉得爸爸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严厉,不再坚强,他甚至在不经意之间,会让人感觉到他的衰老和怯懦。 贾勇知道,爸爸因为妈妈的病,压力很大,但他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能够让爸爸宽心。 爸爸不放心地说:“你工作忙,自己要注意身体。你平时不在家里住,吃饭要有规律,不要暴饮暴食。想吃就吃到撑得难受,不想吃就饿着自己。那样不好。” 贾勇点了点头。 爸爸说:“你工作上的事,我也听老岳跟我念叨过。你们九个新入职的大学生,这回就你一个人,有机会去参加广交会,这要感谢你师父给你这么一个机会。 “你刚参加工作,一个新人,去广交会能不能完成你师父交待的工作任务,谁心里也没有底。你师父是担了风险的。 “你要是做的不好,人家不会说你一个新手外贸员的问题。人家会说你师父用人不当。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经贸大学毕业的外贸员不用,非用你一个非外贸专业的外贸员。” 贾勇说:“去之前,我心里也没有底。一到了那里,我就不想这些了。我师父也没有想到这届广交会成交情况这么好。不仅现场展品销售情况好,还签了两个订单。 “我师父说,工艺品出口能签这样的大订单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我们公司主管外贸业务的副总,很认可我在广交会上的表现。我师父在原来公司就是做工艺品出口的,到华艺公司以后,这是她第一次组织参加广交会,能取得这样的成交额,她也觉得我给她争了气。” 爸爸说:“一次做的好,说明不了什么。你要总结经验,争取做得更好。千万不要取得一点点成绩就沾沾自喜。更不能得意忘形。不仅在你师父面前,要一如既往地尊重她,在公司里,也要低调做人。” 贾勇说:“我明白,您放心吧。其实,我在广州还经历了一件事情,当着我妈妈的面儿,我不敢说。怕她担心。” 爸爸问:“还有什么事?” 贾勇说:“我在广州遇到骗子了。” 爸爸担心地问:“怎么回事?” 贾勇说:“广交会结束以后,有人给我住的宾馆房间打电话,约我出去谈生意。” 爸爸问:“白天还是晚上?” 贾勇说:“白天。” 爸爸问:“你师父知道吗?” 贾勇说:“知道,我遇到在场馆周边抢劫的事以后,本来不想一个人去见陌生人。我师父怕我错过了生意,让我去的。” 爸爸问:“你怎么知道对方是骗子?” 贾勇说:“他们一个人跟我聊我在场馆里做的业务,另外一个人装作卖药材的。” 爸爸吃惊地问:“他们是两个人?” 贾勇说:“两个人。那个假装跟我谈业务的人说在场馆里见过我。其实我见他第一眼就确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爸爸说:“那你还跟他聊什么,还不赶紧走。” 贾勇说:“我不敢扭头就走,那样会让他觉得我害怕了。我只能先跟他纠缠着。” 爸爸问:“后来呢?” 贾勇说:“后来,又来了一个卖药材的,头一个骗子假装要从后一个骗子手里买海马,说自己钱不够,要跟我借钱。” 爸爸问:“你当时身上有钱吗?” 贾勇说:“有,我当时身上还有一些货款没来得及交呢。” 爸爸害怕地啊了一声,问:“他们搜你身了吗?” 贾勇笑着安慰爸爸说:“他们是骗,不是抢。那两个骗子个子都不高,瘦瘦小小的,动起手来,他们也未必占得到便宜。” 爸爸着急地说:“这样的话,你就应该跑啊。” 贾勇说:“我怕他们还有人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不敢跑。一跑他们就看出我害怕了。我一跑,好像我理亏一样,他们缠上我,说我伤害了他们,再有同伙过来给他们作伪证。我的麻烦就大了。” 爸爸心情忐忑地问:“那你后来怎么处理的?” 贾勇说:“我跟他们说,我没钱。” 爸爸问:“他们信了吗?“ 贾勇说:“他们不信。说我业务做的那么好,不可能身上不带钱出门。“ 爸爸问:“那你后来怎么脱身的?” 贾勇说:“我就跟他们提了要雇我的那个民营企业老板。我说给她打电话,让她带人带钱过来。他们知道那个民营企业老板是本地人,不好惹,就算了。临走的时候,我给了他们一百块钱。” 爸爸问:“他们都要走了,你干嘛还要给他们钱呢?” 贾勇说:“这些人,干骗人的营生也是为了混一口饭。我给他们一百块钱,他们俩在我这里起码挣出了一顿午饭的钱,也不算白忙活儿了。他们连这么小的钱都接,说明他们不是什么大骗子。这钱就是我施舍给他们的,我在气势上就压倒他们了。” 第116章 咱家人本本分分 爸爸松了一口气问:“你师父知道你被抢劫的事吗?” 贾勇说:“我没有跟她说。” 爸爸问:“你碰到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你师父汇报呢?” 贾勇说:“事情已经出了。我自己也处理了。我再跟她说,有什么用呢?我见了两个骗子,成功脱身回来了。这事既无功劳,也无苦劳。我还能让她给我把被骗的那一百块钱报销了吗?” 爸爸后怕地说:“有惊无险啊!千万要吸取教训。一定不要单独外出。你一定是在广交会上出了风头,让人家把你盯上的。” 爸爸想了想又问:“人家在广交会上要给你介绍的对象,就是你说的那个民营企业老板的女儿吗?” 贾勇说:“是啊。” 爸爸说:“果然,做生意的人是黑白两道通吃啊。你一提那个民营企业老板,连骗子都不敢骗你了。这真是以毒攻毒啊。” 贾勇说:“民营企业老板做生意,又没有国有企业的招牌,找上门来打秋风的人肯定不少。要是没有两下子,这企业还办得下去吗?不管怎么说,我借了人家的大名,也算是人家帮我了。” 爸爸说:“人家帮了你,自然是要感谢的。但也没有必要辞了外贸公司的工作,跑到广州去感谢的吧。生活上的事情,你妈妈都跟你说了。她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找对象还是要看人品,不要贪图人家的财产。 “也别想靠当女婿,上门入赘,走事业上的捷径。世界上的事,就没有捷径可走。家里人都在北京,你一个人要去广州生活,我们怎么能放心呢。 “你妈妈这里有我照顾,你不要分心。刚工作,能有这样的收入,很不容易。这说明单位对你的认可。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要把工作干好。 “我们家里人都是本本分分的。你爷爷那一辈离开了乡下。到上海进了英国人开的自来水工厂。带着他从家乡出来的同乡,就是因为不够踏实,后来被英国老板辞退了。 “你爷爷就很踏实,很勤奋,一直干到了解放后退休。你爷爷退休的时候,厂长给他开欢送会,说他是中国最早的工人阶级的一员,说我们家是最正宗的工人阶级家庭。 “你爷爷很羡慕厂里的工程师,有文化,懂技术,就希望我做个工程师。我上清华,做了工程师,他还是很欣慰的。” 贾勇说:“我听妈妈说,集团公司想提您当一把手厂长。” 爸爸摆了摆手说:“不好干。大环境要搞建设,军费逐年压缩,一些新的军品项目都下马了。军工企业都是重资产企业,各种设备的专用性很强,转型民品,就等于是白手起家,困难重重。你还记得在山西的时候,子弟学校教物理的王老师吗?” 贾勇说:“我记得。” 爸爸说的这位王老师,是一个北京插队知青。形象非常好,以前厂里搞活动,王老师都是主持人的不二人选。王老师不仅形象好,脑子聪明,而且爱读书。但毕竟他在那个年代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师范教育,教高中物理,辅导学生高考,有的时候有些吃力。王老师知道爸爸是清华毕业的,经常登门请教物理问题。 爸爸说:“他爱人是集团公司一个老领导的女儿。老领导退休之前,跟组织提出安排他们夫妇回北京工作。他现在不当老师了。在集团公司下属的一家贸易公司工作。 “他岳父和集团公司现任的总经理是门对门的邻居,他利用这层关系成了集团公司总经理家的常客。他来找过我好几次,说他通过他岳父向集团公司总经理推荐了我,希望我同意出任一把手。我要是当了一把手,他就申请调过来,跟我一起干。” 贾勇说:“他为什么放着集团公司贸易公司的肥差不干,要下工厂,来跟您一起干呢?” 爸爸哼了一声说:“无利不起早。他有自己的算盘。不过他倒没有瞒我,跟我交了底。” 贾勇问:“他有什么打算?” 爸爸说:“他想做房地产。他看上了厂区的这块地了。这是集团公司在北京最好的一块地。通县离北京市区很近,厂区又在通县的核心区,把厂区改造成商业综合体,其实是件好事。” 贾勇说:“既然是好事,那您为什么不干呢?” 爸爸说:“小王虽然教物理差一点儿,脑子还是聪明的。这么好的事他为什么要拉上我呢?” 贾勇说:“毕竟我们都从山西三线出来的。他一直都很尊重您。您现在是副厂长,有学历,有资历,离正职就是半步之遥。他虽然在贸易公司收入高,但是没有行政级别,靠他自己什么也折腾不起来。所以他要借重您。” 爸爸用不一样的眼神看着贾勇,爸爸觉得,经过一年来在工作中的锻炼,贾勇考虑问题更成熟了。爸爸在工厂里也接触贾勇这么大的年轻人,和他们比起来,贾勇的视野要开阔多了。 爸爸解释说:“表面上看是这个道理。但这么大的工程,这里面得有多少利益啊。他是奔着这个利益来的。他跟集团公司那些领导的子弟都熟悉,集团公司里的事情没有他们搞不定的。他来了,我还能管的住他吗?到那个时候,他成了影子厂长,我就成了傀儡了。 “这个厂子原来的一把手是一个姓于的厂长。老于胆子大的很,有些事我劝他,不让他干,他不听,嫌我从外地调来到,思想僵化。他跟我说,现在都这么干。我跟他说,别人有后台,人家干了,没人查。就是查了,顶多退赔,承认错误,老于你可没人家的后台。 “他越干越出格。你妈妈生病住院那一段时间,我跟厂里请了事假照顾你妈妈。后来没多久,厂里的人来探望你妈妈的时候,跟我说,老于出事了。 “其实,老于人挺好,讲义气,重感情。我刚调到这个厂子的时候,他还到家里来看望。因为没有把咱们的房子安排到厂长楼里,他还跟我道歉。你妈妈动手术的时候,他让他爱人带着礼物来看望你妈妈。我还说找机会谢谢他,这可好,到哪里去找他啊。 “小王一来找我,我就想起老于了。小王他们挣钱分给我,这钱我是拿还是不拿?到时候,怕是想不拿都不行。可咱们没后台,这钱拿了也不踏实。只要我拿了这个钱,将来但凡有事,这个雷就得我扛。” 第117章 钱能检验一个人 贾勇觉得爸爸有些过于谨慎了。在广州期间,贾勇跟着师父陈淑娜参加过几次和广艺公司总经理钱志建的聚餐。在最后那一顿晚饭上,钱志建告诉师父陈淑娜,王一腾一定会支持他提出来的广西铅锌矿项目,理由就是,那是一个工程,方便给王一腾安排费用。 贾勇记得,师父陈淑娜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在师父陈淑娜眼里,这就是一个商业惯例了。 按照爸爸的思路,那师父陈淑娜承接下广西铅锌矿这个项目,不也是在为王一腾扛雷吗? 爸爸对王老师提出的做商业地产的建议,居然这么谨小慎微,畏首畏尾,让贾勇觉得这是一种缺乏商业经验的表现。想到这里,贾勇不由得暗暗佩服师父陈淑娜。 别看师父陈淑娜是女流之辈,也就是一个中专生,可论做事情的魄力,那还真不是爸爸这样的知识分子能比的。以前曾经坚强的爸爸,在贾勇眼里变得软弱了。 贾勇安慰爸爸说:“您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厂子最大的禀赋资源就是这块地,为什么不考虑转行做商业地产呢? “我这回去广交会,南方人吃饭聊天,谈的都是地产。带我做工艺品出口业务的王师傅,从深圳过来,他在那里有个办事处。他说现在深圳原来的村民都不种地了,盖房子收租子,一夜暴富。 “我觉得王老师想挣钱没有错。现在谁不想挣钱?他也上有老下有小,他会为了挣钱铤而走险吗?不至于吧。” 爸爸看着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劲头的贾勇,叹了一口气说:“可能是我老了。没这个心力了。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照顾好你妈妈。你妈妈跟着我钻山沟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调动回北京,日子刚好过一些,又得了这个病。我对不起她啊。” 爸爸说得动了感情,控制不住自己地开始哽咽起来。贾勇停下脚步,半搂着爸爸,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贾勇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合适了。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有些勉强爸爸了。 爸爸喘息了一下说:“你看到你妈妈的伤口了吧,她右臂下被切除了一块,那是因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腋下淋巴。一旦转移到淋巴,就有可能全身扩散。人都这样了,还挣吧什么呀。你妈妈要是没了,我们这个家还怎么过啊。” 贾勇茫然地说:“孙大夫不是说没那么严重嘛。” 爸爸说:“他那么说是宽慰你妈妈,怕你妈妈思想负担太重。现在你妈妈的治疗就是一个两难的问题。不做化疗,西医不同意,西医说化疗是治疗的重要组成部分,目的是巩固手术疗效。不做化疗就等于前功尽弃。做化疗,你妈妈的身体受不了。她化疗后,血色素恢复得很慢。” 贾勇问:“就没有副作用小一点的化疗药物吗?” 爸爸说:“有进口的化疗药物。就是太贵了,要全自费。” 贾勇把手伸进裤兜,摸了摸那两千美元。他犹豫了一下,把钱掏了出来放在爸爸手里,说:“我这里还有一些美元,算是广交会的补助吧。本来打算换成人民币买股票的。您拿去给妈妈换一种副作用小一些的化疗药吧。” 爸爸紧张地向周围看了看说:“你怎么身上带了这么多钱?这些钱是哪儿来的?怎么这么多?” 贾勇蛮有把握地说:“是我卖展品的提成。不公开的,也是行业惯例。这些钱够给妈妈换进口化疗药的了。” 爸爸把那一沓美元使劲攥了一下,贾勇看得出来,爸爸是真的犹豫了。这毕竟是救命钱。 他把钱塞回到贾勇手里,声音有些颤抖地下决心说:“这个钱不能要。算上你这回发的奖金,你的收入不低了。刚工作,能有这样的收入,很不错了。 “你能有这样的工作机会,多亏了有老岳帮忙引荐。老岳在你们公司也算是外来户,根基不深。你出了什么差错都会影响到他。你做事要处处小心,不要给老岳找麻烦。 “有些事,人家做了,可以说是商业惯例,咱们不能做。你做外贸工作,对自己一定要严格要求。你还这么年轻,手里就经手这么多现金,这不是什么好事。” 爸爸担心地问:“你说不公开的,你师父知道你拿了这些钱吗?” 贾勇看着他揪心的样子,只好解释说:“广交会上我一个人负责一个展位,所有的销售都是经我的手做的。结算价格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客户都是外国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爸爸责备地说:“你入行才几天?你师父比你多干了二十年,你经历的事,她都经历过。她什么事情不知道啊?这些事你骗不过她的。就看她跟你较真不较真了。 “钱是最能检验一个人的。你别以为,这件事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师父往往就是从这些事上,看你是不是忠诚可靠。你只有在这些事上做到不伸手,你师父才敢把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贾勇理解为什么爸爸单位原来的于厂长说他脑筋僵化了。他也许觉得,贾勇的师父跟他在工厂的那个工人师父一样呢。贾勇说的惯例里就包括他猜测的师父陈淑娜和于建学拿回扣的一部分。可这些事,就是讲给爸爸听,他也听不明白。 贾勇只好说:“我就是想让妈妈少受一点儿罪。” 爸爸耐心地说:“你妈妈看病的钱,不用你操心。家里面还有一些备用金。你妈妈一直不让用。现在看到你工作稳定了,收入也不错,我和你妈妈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把备用金都用上,给你妈妈换进口化疗药。” 爸爸指着贾勇手里的美元说:““这些钱,你要妥善处理,找个理由把钱交给你师父。至于你师父怎么处理,你不要管。 “你妈妈要是知道这件事,她也不会同意用这个钱的。她要是知道你动了这个心思,她会为你担心的。 “她不能看到你有任何闪失。和这个比起来,其他的都不算什么。你现在是她的精神支柱,你出一点儿事,她的精神就垮了。那会要了她的命。” 贾勇把杭艺老吴寄来的绳子送到张师傅的厂子,让张师傅安排工人把绳子和绳坠配好套,打包装箱,准备发往日本。 张师傅让人接过绳子说:“这些事让他们去干吧,你放心,不会出差错。到饭点儿了,咱们去我屋里边吃边聊。” 自从和王晗来过张师傅厂子以后,贾勇经常自己来厂子监督订单进度。张师傅留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贾勇没多想,就跟着张师傅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涮羊肉的火锅里炭火烧得正旺,各式牛羊肉和配菜也已经安置停当。所不同的是,这回只摆了两副碗筷。 第118章 你还有丢人的事? 贾勇指着碗筷说:“张师傅,不会就咱俩吃这一大桌子菜吧?” 张师傅说:“今儿就咱哥儿俩,好好聊聊。” 贾勇赶紧说:“不成。您是前辈,您跟我师父那是一辈的人,我可不敢僭越了。” 张师傅说:“你这小兄弟,怎么还认上死理了。今儿咱不论那个。” 贾勇转身假装要走。让张师傅一把拉住说:“得,听你的,咱们不论哥俩儿,论爷俩儿可以了吧?” 贾勇让张师傅按到座位上。 张师傅要给贾勇倒酒,贾勇赶紧拦住。 贾勇说:“张师傅,我出来是工作来的。吃点儿就算了。再喝上,我师父知道了该不高兴了。” 张师傅说:“无酒不成席,你王晗师父来的时候,我们哪一次光吃肉,不喝酒?” 贾勇还是推辞说:“我喝酒上脸。一滴酒都红到脖子。我喝了酒就没法儿回单位了。” 张师傅说:“今天我请你吃饭是经过你师父的。我跟陈经理说了,贾勇在广交会上给我接了这么老些业务,我要请贾勇吃顿饭,表示感谢。” 贾勇将信将疑地问:“您说的是真的?” 张师傅理直气壮地说:“真的。不信我当你面给你师父打个电话。看她准不准我请你吃这顿饭。” 贾勇觉得张师傅说话的口吻,与往常明显不同。张师傅在王晗和陈淑娜面前说话,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就是他们不在场,在贾勇面前提到王晗和陈淑娜的名字,张师傅也都是一脸的尊敬。贾勇听到张师傅把跟陈淑娜的关系说得这么随便,这还是头一次。 贾勇想,这会不会跟几天前,华艺公司跟张师傅结算了广交会的货款有关系呢?这件事还是陈淑娜安排贾勇经办的。贾勇听张师傅厂子里的人说,结账以后,王晗和陈淑娜还来过一次。那之后张师傅的态度就变了? 贾勇客随主便地说:“那就少喝一点儿。” 张师傅说:“没事儿。你放心喝,你愿意住我这里就住我这里,不愿意住我这里,我安排车送你回去。这总行了吧?” 贾勇这才放下心,跟张师傅边吃边喝,聊了起来。 张师傅说:“小贾,第一杯酒,要敬你,感谢你帮我做了这么多业务。” 贾勇说:“张师傅,您别说敬,我是晚辈。我感谢您对我工作的支持,我敬您。” 两个人喝了酒。开始涮肉。贾勇在张师傅这里吃过好几次涮肉了。他觉得张师傅这里的涮肉特别好吃,以前一直不好意思问,今天借着酒劲儿,贾勇问:“张师傅,我怎么觉得您这里的涮肉与众不同啊?” 张师傅说:“对喽。你会吃。我这个厂子开在一个回民村子里。这羊虽然不是村民自己养的,但也是从内蒙知根知底的人家进的。宰杀这一环,是村子里回民自己宰的。 “回民宰羊,那是非常有讲究的。干这种活儿的都不是一般人。宰羊的时辰,用的刀具,宰杀的手法,后续的处理,有一整套规矩。 “人家把这个羊肉处理完,血放得干净,涮肉的时候,没有血沫子。味道就是不一样的。” 贾勇说:“其实我第一次在您这里吃涮肉,我就吃出来不一样了。我怕您说我馋。没敢问您。” 张师傅说:“这还叫事儿吗?你什么时候想吃涮羊肉了,你言语一声,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贾勇赶紧说:“别,千万别。我在您这里吃了就完了。再带上走,就更没出息了。我师父该觉得我丢她的人了。” 张师傅真心实意地说:“要说你这样的外贸员,真是不错。外贸员,我见的多啦。吃啊,喝啊,拿啊,都不算什么,都不叫事儿。只要是能帮我们拿订单。都好说。” 张师傅抚着贾勇的后背,又跟贾勇喝了一个满杯。 张师傅说:“其实,我跟王晗早就见过。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他对我没有印象。他那个时候当外贸员,排场可大了,他跟前没有我站脚的地方。 “他算是跟我师哥投缘的。那会儿,我师哥也没少用小玩意儿填糊他啊。要是酒没喝好,牌没打好,王晗真甩脸子。可没样呢。” 贾勇说:“我师父说,王晗师父是上过战场,经过生死的,什么事情都看得开。就是难免有一点小嗜好。” 张师傅知道贾勇讲究,不愿意让他说王晗的不是,就说:“这两年,牙料少了。像我和我师哥这样的手艺人,就断了顿了。要说象牙雕刻,姆们要说第二,谁敢说自己第一啊?我也是没了辙,才改了玉器行。难啊。” 张师傅端起酒杯说:“自从我支撑起这个摊子,也就是今年算是见到响了。这都是因为你,帮我出了货。出了一大批货。就为这个,咱俩得整一个大的。来,干一个。” 说完,张师傅把满满一个八钱杯一口干了,朝贾勇亮了底。贾勇不敢怠慢,赶紧壮着胆子,随着张师傅一口干了自己的酒,也跟张师傅亮了杯底。 张师傅说:“我听王晗说,你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孩子。老实。在这工艺行里,咱们可以老实,但咱们不可以让人家欺负咱们老实。” 贾勇听出张师傅话里有话。他琢磨,张师傅这是有话要说。他突然间觉得这饭吃得有些累了。 贾勇举起酒杯说:“张师傅,喝酒。” 张师傅说:“我请你吃饭,还是受人之托。” 贾勇说:“还有人托您找我办事?” 张师傅说:“好事啊。这回广交会上,苗老板的闺女你见到了吧?苗老板让我保个媒,你可有意?” 贾勇说:“张师傅,谢谢您了。我是不敢高攀啊。” 张师傅说:“你别看苗老板是个女的,那是女中豪杰啊。实际上他们家主事的是苗老板,所以我们不叫她老公老板,我们管她叫老板。” 贾勇说:“在广交会上,我跟苗阿姨聊了好久。她教了我不少生意上的道理,还帮了我一个大忙。” 张师傅好奇地问:“她帮了你什么忙?” 贾勇说:“我碰见一件丢人的事儿。” 张师傅更好奇了,问:“你还有丢人的事儿?” 第119章 干企业是劳累命 贾勇说:“广交会结束以后。我和我师父在广州又待了几天。有一天,一个电话打到我宾馆房间。一个自称认识我的人,约我在展馆附近的小公园谈业务。” 张师傅问:“这人你认识吗?” 贾勇说:“我不认识。” 张师傅问:“那他怎么有你宾馆的电话啊?” 贾勇说:“我也纳闷啊。这帮人挺邪性的。我就跟我师父说了这个事。我师父说,你在展馆里见的人太多了,估计是你忘记了。” 贾勇带着酒劲说:“张师傅,我这人记性特别好,我当时很肯定,我没有见过这个人。广交会期间,大白天,我在展馆外不远的地方,遇到过一次拦路抢劫的。我有一点儿害怕。我不想去。 “我师父跟我说,人家抢劫是劫财的,你身上别带钱,他有什么可劫的?我师父说,万一是你记错了呢,别耽误了业务。我想,我师父说的也有道理。我就去了。” 张师傅关切地问:“怎么?出事了?” 贾勇说:“您听我说。一到地方,见到约我的人,我十分肯定,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我想对付两句就走。谁知道,这个时候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海马。我以前也不知道什么是海马。那个约我的人说,这是名贵药材,他要买,身上带的钱不够,问我能不能借他一些钱?” 张师傅啪地一拍桌子说:“骗子。没跑了。” 贾勇说:“人家是两个人,我是一个人。我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同伙藏在附近。这个时候,我就想,我不能跑。我要是一跑,他们就知道我害怕了。他们要是粘上我,说我伤害了他们,再找同伙作伪证,那我就麻烦大了。” 张师傅急切地问:“那你怎么办?” 贾勇说:“情急之下,我想起了苗阿姨。他们不是知道我参加了广交会的展览吗?那他们肯定也知道苗阿姨。他们敢讹我,他们为什么不敢讹苗阿姨呢?我就说,我身上没带钱,我可以给苗阿姨打电话,让她带钱带人过来。” 张师傅说:“那俩小子怎么着了?” 贾勇说:“怂了。” 张师傅和贾勇碰了杯,喝了酒,算是给贾勇压惊。 张师傅煞有介事地说:“你苗阿姨真能帮你摆平。你苗阿姨有一帮黑人兄弟。” 张师傅心照不宣地看着贾勇,点到为止,不说了。 贾勇举起酒杯说:“张师傅,您有机会见到苗阿姨先替我谢谢她,等我下次去广州,我再当面道谢。” 张师傅喝了酒说:“没事儿。都是自己人。别说你借她的名头吓唬人,就是真需要她出面,那也没有问题。苗老板是个很仗义的人。” 张师傅突然醒过蒙儿来说:“我让你给我绕进去了。我问你愿意不愿意娶苗老板的闺女呢,你给我扯哪儿去了?说,明确回答,不能回避。” 贾勇说:“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我不敢高攀啊。” 张师傅拧着眉头,不以为然地说:“这怎么就高攀了呢?你就说,阿娇你喜欢不喜欢吧?” 贾勇说:“我要是不喜欢阿娇,我脑子就是有病,我就不是一个男人。” 张师傅说:“那不就结了吗?” 贾勇说:“那我这边的工作怎么办?父母怎么办?” 张师傅说:“工作?你工作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挣钱吗?你到那边挣的只会比这边多,不会比这边少。” 贾勇说:“我以为苗阿姨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她还认真了。” 张师傅说:“人家儿女大事,怎么会开玩笑呢。阿娇也是挑花了眼了。还就觉得你好。苗老板是按老理儿请我做媒的。苗老板从年轻的时候就跟我师哥认识。这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你又是陈淑娜的徒弟。两边都是知根知底的好人家。我算是你们两边都信得过的人。苗老板才请我出面的。你得认真对待啊。” 贾勇说:“张师傅,我在广州的时候就跟苗阿姨说过。我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妈妈是乳腺癌病人。她让病拿的,我爸的话,我姐的话,都已经不好使了。现在就我劝她,她还能听得进去。我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啊。我要是扔下我妈去了广州,我妈就垮了。我怎么能做那样儿的事情呢? “阿娇生在花城广州,不习惯北方生活。她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嫁过来给我妈端药汤,苗阿姨心里能好受啊?再说,阿娇是苗阿姨生意上的好帮手,苗阿姨离不开阿娇啊。我和阿娇有缘无份,与其勉强,不如做好朋友。不好吗?” 张师父让贾勇说得没了话,只好自己先喝了一个。他说:“还是文化人能说会道。苗老板让我来劝你,我倒让你说得没词了。年轻人能像你这么坐怀不乱的,还真少见。” 贾勇说:“你别夸我。我真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人。别说阿娇没坐在我怀里,一想起这个事儿,我心里面也是百爪挠心的。您就别考验我了。您赶紧帮我把这事回了吧。” 张师傅一拍大腿说:“行。苗老板心里也有准备,她就是有点儿不甘心,想让我问个准信儿。” 张师傅和贾勇又喝了一个,张师傅看着满脸通红的贾勇说:“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贾勇喝得舌头已经捋不直了,他仗义地说:“有什么事您说。” 张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你在广交会谈的那个羊脂玉佛造像的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贾勇啊了一声说:“我已经回复人家说不做了。这个您和我师父都是同意的。现在怎么改主意了?我师父知道吗?” 张师傅说:“我找过老王,老王跟陈淑娜说了,他们说还得让我跟你说,那边的事一直是你在联系。” 贾勇说:“您什么想法,您跟我交个底。涉外商务会谈,这么来回拉抽屉,可是大忌。” 张师傅抱歉地连声说是。 张师傅说:“要说这届广交会,你帮我出了不少货。又给我接了玛瑙绳坠子这个业务。我应该知足了。可是,干企业就是劳累命,忙完了这个就还想接着忙,手里没活,心里没着落。” 第120章 办不成您别埋怨 贾勇说:“您说的这个我理解。可是一些具体的困难还是存在的。您也跟我说过,玉器行,有上门加工,没有来料加工。这么高价值的东西,人家给咱们,到时候说咱们把料给换了。怎么办?“ 张师傅低头不语。 贾勇又说:“咱们自己备料,压一大笔资金,万一人家不要了,咱们的投资怎么收回来?“ 张师傅还是不说话。 贾勇耐心地说:“咱们不能光考虑签合同的事,还要考虑执行合同的事。合同执行不了,人家投诉到广交会主办单位,咱们以后就不好在广交会露面了。“ 张师傅说:“你说的这些事我都认,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我就是还想接订单。你得帮我想办法。“ 贾勇借着酒劲说:“您可有点儿不讲理了。这点儿钱,比您倒腾牙料挣的,那不是少太多了吗?” 张师傅用喝得通红的眼睛向四周瞧了瞧说:“这话你可千万不敢跟别人说啊。苗老板牙料生意做得比姆们大多了吧,人家不是还辛辛苦苦地做骨雕生意吗?就我们倒腾那一点儿牙料,也就够没活儿的时候养家糊口的,玉雕才是咱们现在的正经营生。” 张师傅低声说:“这些货,我有赚,老王和你师父那里都有赚。” 贾勇打住了张师傅的话说:“有些事我师父没跟我说过,我就当不知道。” 张师傅说:“我想跟你商量,羊脂玉佛造像这趟活儿要是成了。我单另地给你安排一块儿。怎么样?” 贾勇也不用张师傅劝,一边喝酒,一边摆着手说:“不用。” 张师傅说:“苗老板跟我说了,你跟她念叨过,广交会上你做了那么多业务,你师父除了给你一天一百五十块钱的补助,什么也没有给你安排。苗老板为你鸣不平呢。” 贾勇打着酒嗝说:“我绝对没有埋怨我师父的意思。苗老板那么一问,我就这么一说。” 张师傅说:“这个事,咱们不说你师父做的合适不合适了。就从我这个角度说,真正帮我忙的是你。我不能让你吃亏。你放心,今天就咱俩在这里。我不会让你为难,你师父那边该有的意思,我还会给。就算你给她的孝敬了。” 贾勇说:“张师傅,学徒三年,我还没有出徒呢。价格上的事,您还是跟我师父谈。” 张师傅会意地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又被贾勇制止了。 贾勇说:“我和客户再联系一下,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不好说。我尽量争取,办不成您别埋怨我。” 张师傅说:“得了,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咱爷俩都是明白人。” 吃完了饭,张师傅跟贾勇说:“老王在我这里喜欢打牌,你年轻,估计也没有这个喜好。我安排人带你去唱唱歌吧?” 贾勇说:“我喝多了,想回去睡觉。您安排人送我回去吧。” 张师傅看贾勇确实是个老实人,也就没有坚持。他安排了司机送贾勇回宿舍。 第二天,贾勇来到公司,他翻出了和客户上一次联系的传真件。白纸黑字回绝了人家,这个话要怎么圆回来呢? 贾勇写了一份新的传真,大致意思是说,我们公司作为广交会的参展商,很愿意促成我们双方在广交会期间达成的合作意向。由于我们公司合作厂家的加工能力问题,前一阶段,我们向您表达订单无法执行。近期,我们重新与合作工厂探讨了产能安排,准备将您的项目置于优先地位,希望能够就羊脂玉佛造像订单加工业务做进一步商谈。 传真件不长,表达了一个意思,贾勇没有抱太大希望,发过去试试吧。传真发到客户在德国的办公室,有六个小时的时差,贾勇发传真的时候,客户应该还没有上班。按照客户以前处理文件的速度,当天肯定是不会有回复的。 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贾勇收到了客户答复。客户在传真里说,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也就是在广交会见到的那位穿藏袍的小姐,近期会去北京出席一个活动,希望可以就这个项目的后续推进见面会谈。 贾勇想,这算是把联系接续上了。至于后续谈到什么程度那再说。他把这个事的进展跟张师傅说了,张师傅在电话里一再表示感谢。 一个多星期后,贾勇在北京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一个带会客室的房间里,见到了那个穿藏袍的姑娘。姑娘过去指定的跟贾勇联系的那个大汉,叉手侍立在侧。姑娘介绍说,她身边的一位穿黑色西服套装,梳辫子,戴眼镜的小姐是她的助理。 藏袍姑娘问贾勇:“我听说你曾经有意推掉订单,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贾勇说:“厂家对订单模式下有一些操作细节不熟悉,有顾虑。“ 藏袍姑娘问:“有什么顾虑?你尽管说。“ 贾勇说:“羊脂玉的价值高。如果客户提供原料,我们一般会在客户的场地,在客户的监管下,做现场加工。这样做可以避免客户质疑我们,用质量不好的材料置换了客户提供的原料。 “但您在境外,厂家派人做现场加工不太方便。厂家提供原材料,这会占压厂家的资金,如果雕刻完成后,您不履行订购协议,那厂家消化库存的压力就会非常大。“ 藏袍姑娘笑了笑说:“说到底还是一个信用问题。我出原材料,我不信任你,怕你换料。你出原材料,你不信任我,怕我不履行协议。” 贾勇说:“工艺品的跨境贸易,确实有一些特殊性,缺少标准,也不是大宗贸易,做一单是一单。” 藏袍姑娘说:“我并没有怀疑你们会换材料,是你们怕我们怀疑你们换材料,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 贾勇说:“我也相信您不会怀疑我们换材料。可是,这是玉器行的规矩,以前有人吃过亏。吃一堑长一智,我们不能坏了规矩。不按规矩办事,不出事,人家说是小聪明,出了事,以后再没人敢信我们了。” 藏袍姑娘淡淡一笑说:“你们想的就是多。现在你们自己进了这个局,我看你怎么出来。” 第121章 合同是废纸一张 贾勇好像自言自语地说:“是啊,怎么出来呢?” 藏袍姑娘解围似地说:“我估计你们现在琢磨明白了,还是希望我来提供原料。” 贾勇点了点头。 藏袍姑娘又说:“这个没问题,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你们可以派出工匠,到德国工作,我们可以监管,这样你们就可以不用顾虑,我们怀疑你们换材料了。” 贾勇说:“工匠有,但是没出过国,语言不通,不敢去。” 藏袍姑娘说:“我们有中文翻译可以全程陪同。” 贾勇说:“工具呢?工匠可不是就用几把刻刀就可以的。” 贾勇一边说一边比划,他不知道藏袍姑娘听得懂听不懂“水凳”,又找不到更准确的表达方式,只好说:“他们还要带专用工具水凳。” 藏袍姑娘也不问“水凳”是什么,有多大,就说:“可以。” 藏袍姑娘一概照准的谈判方式,倒让贾勇不知道该怎么聊了。贾勇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问了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不计成本,找我们来做这个业务?” 藏袍姑娘和她的助理相视一笑说:“你问到点子上了。我看过你们的展品,你们的匠人信佛。信佛的人和一般工匠对佛像的理解是不一样的。我可以接受你刚才说的这些条件,但是我唯一的条件是,这套佛造像必须由那位信佛的匠人来完成。” 贾勇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贾勇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建议。您在北京有没有朋友可以代替您做监管。原材料由您准备,放在您朋友的地方,我们派工匠到您朋友的地方加工。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现场加工。如果您将来质疑材料被换过了,您找您的朋友,不要找我们。这样可以吗?” 藏袍姑娘想了想,很慎重地说:“没问题。我可以找人在北京代替我监管材料和加工进度。” 贾勇有些得意地摊开手说:“这样问题就解决了。我从这个局里走出来了。” 藏袍姑娘也笑了,她说:“细节你和我的助理谈吧。上回在广州,她病了。这些事别的人接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间上嘛,我也不催你,我要精品。” 贾勇和藏袍姑娘谈过后,去了一趟张师傅的工厂。 张师傅自从知道贾勇把已经退掉的单子又拿了回来,他简直不知道怎么感谢贾勇好了。拉着贾勇的手,激动得老泪纵横。贾勇知道,这是装不出来的。这么大的一个订单,张师傅这个厂子支撑个三五年不成问题了。 张师傅绷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话:“你让我怎么感谢你好呢?” 贾勇说:“张师傅,咱们什么也别说了。跟咱们订羊脂玉佛造像的客户,能拿得出这么多好料,能接受这么高的加工费用,我看不是一般人。咱们一定要尽心尽力地把活儿给人家干好了。真要是有什么闪失,咱们可惹不起人家。” 张师傅指天发誓,一定会全力以赴。 贾勇问张师傅:“您这里有没有一位信佛的老师傅。” 张师傅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老师傅信佛的倒是没有。不过,有个小师傅倒是吃素。” 贾勇说:“小师傅会信佛吗?” 张师傅有些不以为然地说:“信仰和年龄没有关系吧。” 贾勇琢磨也对。 贾勇说:“让我们见见?” 张师傅痛快地说:“走着。” 张师傅带着贾勇来到车间。车间里没有大灯,在每个工匠工作的水凳上有一盏台灯。张师傅把贾勇领到车间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粉红球衣的匠人,感觉有人走近,他抬起头看着张师傅和贾勇。 他瘦长脸,尖下巴,长头发,一双眼睛在台灯的余晖中炯炯有神,那眼神清澈,安详,友善。贾勇礼貌地点了点头,拉着张师傅走开,不再打扰匠人的工作。 走出车间,来到院子里,贾勇问:“广交会上有一尊灰玛瑙佛造像是这位小师傅雕的吗?” 张师傅说:“是啊。我这里的匠人各有各人擅长的题材,有的师傅擅长雕人物,有的师傅擅长雕花鸟,他擅长雕佛教题材,他看了不少佛教书籍,没事的时候还老往寺庙里跑。那尊灰玛瑙佛造像就是他雕的。” 贾勇问:“这位小师傅怎么称呼?” 张师傅说:“薛纯,小薛。” 贾勇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客户要求这二十尊佛造像由这个小师傅一个人来完成。” 张师傅问:“为什么?” 贾勇说:“客户看上他的手艺了。” 张师傅说:“那得干到什么时候?” 贾勇说:“干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客户要的是精品。” 贾勇看张师傅有些犹豫,说:“您拾着宝了,偷着乐吧。客户看上了这小师傅的手艺,点名让他现场加工,您赶紧给人家涨工钱吧。人家要是把人挖走了,您这单大生意就飞了。” 张师傅一拍大腿说:“你提醒的对。留人就是留业务。” 贾勇在心里说:“不过,这种人,做这份工,可能还真不是冲着钱来的。” 贾勇跟张师傅落实了负责施工的匠人后,回到单位准备了一份现场加工合同,明确了双方在现场加工业务中的权利义务关系。基本原则就一条,华艺公司只负责派人施工,有关材料方面的一切问题均由客户方面负责。 合同做好以后,贾勇交给陈淑娜审查。在广交会期间,贾勇和客户签署的是印制好的标准合同。只需要填写品名、单价、数量、总价、起运港、到达港、贸易条款、结算方式和约定事项就可以了。这种标准合同有一个特点,就是没有设置违约条款。买卖双方中的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时终止合同的执行。 在贾勇和日本客商签署的合同中,约定的结算方式是信用证结算。日本客商确定样本后,从日本银行开出信用证。贾勇在收到信用证以后,才开始安排厂家生产。相当于,合同是被日本客商开来的信用证激活的。如果日本客商不开信用证出来,合同就是废纸一张。 第122章 上门收费的律师 在玛瑙绳坠业务中,贾勇收到日本客商开来的信用证以后,按照信用证的要求准备发票、装箱单和海运提单,交给中国的银行,中国的银行审核华艺公司提供的单据,符合日本银行的要求后,把货款转到华艺公司的账上。这个过程,也用不到合同。 这种外销合同,在有的外贸公司被叫做销售确认书。意思是,这份合同确认了买卖双方的交易意向。对于这种合同的签署,在华艺公司内部没有审批流程的相关规定。贾勇作为外贸员就可以自行签署。 羊脂玉佛造像合同就要复杂一些。这是一个来料加工业务。而且原料的价格很高。谁提供,谁保管,谁加工,一系列操作细节需要在合同中规定。 更重要是,这份合同中要规定免责条款。虽然跟客户谈的很愉快,客户对贾勇提出的要求也一概照准,但是在拟定这份合同的时候,贾勇本着先小人后君子的原则,还是费了一番脑筋,力争把每一个条款都表述清楚。 贾勇把合同交给陈淑娜审阅的时候,陈淑娜看了半天。陈淑娜一边看,贾勇一边给她解释,为什么设计这样的条款,语言怎么表述的,还有哪些自己拿不准的地方。 陈淑娜越听头越大,她知道对于这么大金额的来料加工业务,贾勇的这些考虑很有必要,但对于贾勇咨询她的问题,她又不知道如何答复。 一筹莫展之际,于建学提醒说:“咱们这么大的公司,是不是应该有个懂法律的啊?” 陈淑娜恍然大悟说:“我去找季总,看看能不能找一个懂法律的帮咱们看看合同。” 无法解决徒弟提出问题的陈淑娜,拿着贾勇给她的合同草稿,逃跑似地离开了办公室。过了一会儿,陈淑娜兴高采烈地回来了,说:“问题解决了。季总安排专业律师帮咱们审查合同。” 三天后,律师审查过的合同回来了。陈淑娜、于建学和贾勇凑在一起看了半天,觉得这个合同好像也没有什么修改。 于建学问贾勇:“你看出来律师做什么修改了吗?” 贾勇说:“没看出来。” 陈淑娜说:“就这样吧,她不是说她看过了吗,咱们就当她看过了。律师毕竟是专业的,她看过以后,咱们照这个合同签署,心里也踏实了。“ 合同做好之后,贾勇联系了藏袍姑娘的助理。助理明显在处理这些事情上要比那个大汉熟练许多,她也没有对合同提出什么修改意见就签了。 合同签好后的一天上午,陈淑娜和于建学还没到单位,业务三部的大办公室里就来一个中年女人,自称刘律师,她端着架子,点名要见陈淑娜。 刘律师等了很长时间,陈淑娜和于建学才来到办公室。一见面,刘律师就很热情地做了自我介绍,她开口就说自己是总经理王一腾的朋友。 陈淑娜最反感这种拉大旗扯虎皮的人,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这位刘律师全然不知,还在侃侃而谈。 刘律师说:“我很早就跟华艺公司建立了法律服务合作关系。以前也给公司审查过一些合同。不过,金额这么大的合同还是第一次见。一打听,才知道,华艺公司来了一位特别能干的女经理。我今天来就是想跟陈经理认识一下。” 陈淑娜说:“跟外部律师之间的联络一直是我们公司办公室周主任在负责。我们是做业务的,不直接跟律师打交道。我们有了需要审查的合同,就交给办公室。其他的事情我们就不用管了。” 刘律师说:“流程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呢,我刚才去找周主任结账。周主任觉得有些为难,想让我跟您直接沟通一下。” 陈淑娜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说:“周主任是我们领导,他都为难的事,找我们有什么用?” 刘律师一点儿也不介意,她说:“周主任说,法律审查的费用要分摊到每个业务部门。业务部门不签字,他从财务也领不出支票。” 于建学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说:“嗨,就是那份羊脂玉佛造像来料加工合同。来收律师费的。” 陈淑娜说:“那就结吧。” 刘律师含着笑说:“那我就跟周主任说,您同意结律师费了?” 于建学随口问了一句:“多少钱啊?” 刘律师轻声说道:“十万。” 陈淑娜和于建学一脸惊悚地问:“十万?” 刘律师用一种知识女性的说话方式,有板有眼地重复道:“十万。” 没等陈淑娜张口,于建学非常不客气地说:“你们这是抢钱呐?” 刘律师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依然很客气地说:“陈经理,您审查的这份合同,是一份涉外法律合同,有资格审查涉外合同的律师并不多。收费自然要高一些。十万块,是我们审查涉外法律合同的起步价。我们一点儿都没有乱收费。” 于建学说:“你把我们交给你的合同原件,和你审查过,返还给我们的合同文本比较一下,你修改了几个字?恐怕一个字一千块钱都不止吧?” 刘律师态度依旧平静地说:“我们在提供法律服务过程中的工作量,不能简单地用修改的字数来衡量。修改不修改,修改多少,要根据我们的经验,根据实际需要做出专业法律判断。 “同样一份合同,就是一个字不修改,返还给你们以后,你们再签署,和没有经过我们的法律审查,你们直接签署也是不一样的。我们对审查过的合同,承担审查责任。 “如果我们认为某个条款没有法律问题,而事后证明这个条款存在法律表示上的问题,那我们作为律师,是要承担责任的。” 于建学问:“你承担什么责任?赔偿责任吗?” 刘律师委婉地说:“那要看具体情况了。我会按照我和华艺公司签署的《法律服务合同》,承担相应的责任。” 陈淑娜说:“这个《法律服务合同》不是我跟您签的,是办公室周主任跟您签的,您还是找周主任聊吧。” 刘律师好像有一种“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她摇了摇头撂下一句硬邦邦的话说:“那我还是去找周主任。不行的话,我去找王总。” 说完,刘律师扬长而去。 第123章 就在这里干活吧 贾勇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当时都在场。大家都觉得刘律师是大有来头的人。看着她就这么走了,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贾勇请示陈淑娜该怎么办。陈淑娜说:“该干嘛干嘛,合同已经签了,你赶紧安排合同执行吧。这么大的订单不能有一点儿闪失。其他的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贾勇跟藏袍姑娘的助理联系,请她安排加工地点。藏袍姑娘的助理把贾勇介绍给了她们在北京的朋友,一个僧人。僧人住在北京西山的一处庙宇里。现场加工的地点就安排在庙里。 送匠人去工地和僧人接头的那天,贾勇也一起去了。张师傅、匠人薛纯和其他两个人,开着一辆红叶面包车,拉着水凳上山。 季节已经到了深秋,去西山的公路两侧铺满了落叶。贾勇坐在司机后面的座位上,听着汽车发动机在爬坡时吃力的声音,突然有了一种悲凉的感觉。 本来一个好端端的合同,客户配合度很高,就是不请那个律师,也未必会出什么事。结果半路杀出一个白虎精,把这个合同当成了唐僧肉,非要大快朵颐。弄得大家都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贾勇自以为办得精益求精的一件事,现在看起来有些画蛇添足,给师父陈淑娜找麻烦了。 贾勇看看坐在旁边的年轻匠人薛纯,他在粉红色的运动衫外套了一件绿军装,穿着蓝裤子,脚上是一双军用胶鞋。他的头发还是那么长,一根根支楞着,头发上落着切割玉石时落的粉尘。他充满好奇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似懂非懂地听着张师傅和两个同行聊天,偶尔还莫名其妙地笑一下。 贾勇问年轻匠人:“你多大了?” 他说:“十九。” 贾勇问:“想家吗?” 薛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贾勇看了看匠人身后的座位上,张师傅给他准备的单薄的铺盖说:”带冬天的衣服了吗?” 薛纯又摇了摇头。 开车的师傅也姓王,一打听才知道是王晗的亲弟弟。 张师傅说:“我们都不叫他大号,就叫他小五。” 梳着板寸的小五,穿着一件皮夹克,敞着怀,脖子上挂着围巾。他这副打扮,就是电影里香港古惑仔的造型。贾勇琢磨着王晗是陈淑娜的师傅,自己管王晗的弟弟叫小五有些不敬,就叫了一声五哥。五哥开着车,嘴里叼着一根烟,冲贾勇点了点头。 贾勇问小五:“五哥,您兄弟姊妹有五个啊?” 小五大大咧咧地说:“我哥煞气大,把老二老三老四都妨死了。其实就是王晗和我哥俩儿。“ 张师傅在一边听不下去了说:“行了吧,小五,老王对你多好啊,你还在背后说他。就说给你找工作,就找了七八次了吧,哪一次你干长了? “让你上学,你读不进去书;让你学手艺,你吃不了苦。你哥哥多要面儿的人,为了让你到我厂子来开车,央各我。有这么好的一个哥,你还不知足。 “我还听说,你嫂子对你也特别好。要我说,小五你踏实点儿,现在有老婆有孩子了,好好过日子,你哥那么有能耐的一个大外贸员,他亏待不了你。“ 小五窝着脖,从后视镜里看着张师傅,一脸委屈地说:“您净听他说。他哪有那么好。他上学那会儿淘的没边儿。让我爸举着擀面杖满院子追着打他。最后实在管不了他了,托人让他参军去当兵了。 “人家命好,赶上打仗了,弄了一个战斗英雄回来。他就是煞气大。他在部队当班长,一个战士牺牲了。他杀红了眼,抱着机枪冲上去对射,敌人都让他干死了,他一点儿事儿没有,子弹都躲着他。这人我敢惹他吗?我也躲着他。哪天别让他把我也妨死了。“ 贾勇觉得小五说话有意思,开玩笑说:“五哥,您开车,这么说话不怕犯忌讳啊?“ 小五笑着说:“没事儿,哪儿那么多忌讳啊。人都有命数,该死的时候,想活也活不了。不该死的时候,想死也死不成。“ 寺在上顶。路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土路,两辆马车可以错车的宽度。红叶面包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七扭八拐地走着,让坐车的人都开始揪心。小五若无其事,还哼起了小调。 不知深浅的年轻匠人薛纯,像是听得懂小五哼的小调一样,有些激动地趴到小五身边的机器盖子上,指指点点地帮着小五看路。小五叼着烟,在年轻匠人头上撸了一把说:“这孩子心里清澈。“ 车开到了山门,一行人下了车,搬工具的搬工具,搬行李的搬行李。贾勇帮着把水凳从车上抬下来,在门口喘息的时候,看到拴马石上依稀可见“敕建”二字,贾勇想,这还是一处皇家寺庙。一个穿灰色僧袍的人,双手合十从院子里迎了出来。 一行人放下工具铺盖,先跟着和尚进院子参观。他们先经过放生池和钟鼓楼。然后是一处殿宇,迎面是弥勒佛,左右有四位护法使者,转过来是韦陀。再往前走上一段陡峭的石阶,石阶上面有一处大殿,中间是一尊观音像,两侧靠墙各有十几尊罗汉像。 从观音像侧转过来,走出这个大殿,看到一个用汉白玉栏杆围着的高台。台下左右各有一株古银杏树,每一株都要三人合抱。台上是寺庙的正殿。大殿的门窗柱檩都是原木颜色,古朴凝重。殿外正门上方挂了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动静等观。 走进大殿,居中的是无量寿佛像,左右是观音菩萨像,大势至菩萨像。木胎佛像没有用金箔装饰,不显华丽,但法像尊严,令人望而生畏。年轻匠人薛纯先就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和尚带着大家从正殿出来,下了高台,从围墙的一处门穿过,有一排僧房。和尚指着其中一间僧房说:“就在这里干活儿吧。” 第124章 小业主都这德性 张师傅带着人搬水凳和行李的时候,贾勇和和尚聊了起来。和尚说,这是一处金代皇家寺院。历史上多次毁于战火,又多次重建。解放后,这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学校校舍。后来被确定为文物保护单位,学校就搬走了。目前这里归文物局管理,不是宗教活动场所,不住僧人。他也是临时住在这里,替文物局看管照顾寺庙。 张师傅带人把水凳安置好,年轻匠人薛纯有些兴奋地把简单的铺盖铺好,坐在床沿,憧憬着即将在这里开始的工作和生活。张师傅又让人从面包车上拿来了一个电炉子,炒锅和米面油。 张师傅一边嘱咐薛纯记着吃喝,一边掏出几张百元钞票塞到他的上衣兜里。薛纯好像这些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一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四处张望着,那样子让人觉得他根本不考虑吃饭似的。 小五在屋里巡视了一圈后说:“没暖气吧?” 和尚说:“这一带是山区,供暖都是自己烧炉子,我嫌麻烦,去年也没置办炉子,就这么将就过来的。” 小五说:“这荒郊野岭,熬一冬可够受的。他还得干活儿,哆哆嗦嗦的可不行。其实也简单,搁这儿放一个蜂窝煤炉子,烟囱接过来,走这个窗户,再安一风斗,别中了煤气,齐活儿了。在炉子上烧水做饭都不耽误。” 已经准备走的张师傅嫌小五多事说:“你到哪儿找蜂窝煤炉子去?净瞎吵吵。” 小五说:“我们家那边有一片平房拆迁,我去踅摸一下,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这我在行。给寺里干活,积德行善,我自己来。不用您掏钱。” 贾勇说:“该有的条件得有,人家给的加工费里有这一份的。五哥您帮着张罗张罗,钱的事您别操心。” 张师傅听贾勇这么说,也不好再念声了。 小五背着张师傅,偷偷竖起大拇指,跟贾勇说:“当外贸员的,就得在厂子面前说一不二,你行!” 贾勇说:“还是五哥想的周到。我光担心薛纯的铺盖太单薄了,没想到给屋里生火。这样的平房屋子里要是没火炉取暖,这个冬天可不好过。” 小五抱怨说:“老张抠得很,天天给大伙儿吃豆腐熬白菜,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点儿肉腥。他说,不能让工人吃得太好,吃好了工人们火气大,不好好干活儿。 “这厂子里的工人,跟他多少都沾亲带故,他压着人家的工钱不给人家结账。人家问他要,他就说,他给人家攒着,回去给人家父母。等人家父母来要钱,他又说,他教人家孩子手艺,要人家的孝敬。 “你这几单业务,可把他喂饱了。他指着这几单业务,几年的日子都不愁了。你给他办了这么大的事,你在他跟前有面儿。你得机会说说他,别那么为富不仁。按时给人家开工钱结账是起码的。” 贾勇说:“别人的工钱,我现在不好说。薛纯的工钱他不能克扣了。这件事我找个机会得跟张师傅交待明白了。五哥,您是王师傅的弟弟,你说话,应该好使啊。” 小五说:“好使什么啊。我在老张眼里就是一个臭开车的。你没听他说吗?他赏我这碗饭,是我哥央各他的。工艺行里的这帮小业主都这德性。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他们都听说了,我哥以后不管工艺品这块儿业务了,要去广西开矿,他们的心思就活泛了,盯上你了。人一有钱,腰就粗,气就壮。现在连我哥也拿不住他了。” 贾勇说:“那就不局气了。看来我给张师傅结账的进度可以适当控制一下了。“ 小五解气地说:“料不是他的,没占压他资金,活儿是人家薛纯一个人干。干嘛那么着急给他结账啊。“ 走在前面的张师傅,回过头来看了看正在窃窃私语的贾勇和小五。贾勇掩饰着大声问小五:“王师傅是在香港,还是在北京?有日子没见着了,怪想念的。“ 小五会意,说:“在北京呢。最近我哥在忙着找有色金属方面的专家研究可行报告呢。 “我听我哥说,那个矿好多专家都看过,对储量大家没有什么意见。难就难在怎么开采上了。国有公司觉得资源前景一般,不愿意参与这个项目。好几个民营公司都冲进去过。有的就因为干这个项目黄庄了。” 贾勇说:“资源储量既然没有问题,那就是矿山建设方面的问题了?” 小五说:“我哥觉得没问题。他在那边当过兵。别人搞不定的事,他觉得他能搞定。吹呗。” 贾勇问:“王师傅这就准备走马上任了?” 小五说:“等华艺公司那边过会吧。有了准信儿,他才好跟老公司那边说。老公司那边好歹还给他一个香港分公司经理的名分。我听说,他那个公司就三个人。可他要是跟这边去开矿,那边也得给人家一个交待啊。” 贾勇说:“那王师傅就跟我师父一样,跟老公司一刀两断了呗?” 小五说:“哪能两边的好处都让他占着呢?那不成了一仆二主吗?这两年,他在香港公司干的也挺艰苦的。早几年就说把我带到香港去给他当专职司机。那会儿我还琢磨,是不是找个右舵车练练呢。 “谁承想,他在香港是光杆司令一个,孤掌难鸣,一直折腾不起来。老公司那帮头儿也不好伺候,有事没事儿往他哪儿跑,挣的一点儿钱还不够招待开销的呢,他也干得不顺心。要不然,怎么还跟陈淑娜伙着干呢。” 贾勇说:“我听我师父说,这个矿要是搞起来,王师傅就是总经理了。将来这个矿一上市,那王师傅就是上市公司高管,企业创始人之一啊。” 小五说:“瞧你把他说的,我怎么觉得他没这个命呢。” 贾勇开玩笑地问:“五哥,您觉得我跟着王师傅去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干好吗?” 小五不理解地看着贾勇说:“你怎么想去哪儿呢?” 贾勇说:“我跟王师傅学业务,挺投脾气的。” 小五说:“挖矿可是个辛苦活儿。” 贾勇说:“看您说得,好像我跟王师傅一人一把铁锹,自己在那里挖似的。” 第125章 人总得有个念想 小五说:“我哥要不是走到了这一步,在香港开展业务有难处,我都不建议他去广西。他就再是管理人员,他能不下矿井吗? “你想象一下,旁边都是石头,他被夹在中间,咱们别说体力支撑得住,支撑不住,就是心理上的感觉,那滋味也不好受。” 贾勇说:“可那个公司将来是要上市的。我要是有在上市公司工作的经历,对我个人履历来说,那不是挺好的嘛。” 小五说:“你说的这个我不太懂。可是,你想过吗?你这边刚签了这么大的单子,你正是陈淑娜得用的时候,陈淑娜指着你帮着她稳定工艺品出口业务,这可是她的看家业务。你现在说,你想去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合适吗?” 贾勇想了想,王晗好像也跟他说过这个意思。再想想,父母亲连他去广州那样的大城市都不放心,更别说广西的偏远山区了。 贾勇觉得自己跟小五聊得有一点儿冒失了。他赶紧找补说:“五哥,我就是开个玩笑,您别跟我师父念叨啊。” 小五朝贾勇叽咕了一下眼,笑着说:“得嘞,咱们那儿说那儿了。” 一行人在寺院里溜达着往山门走,小五刻意放慢了脚步,跟走在前面的张师傅拉开了距离。他悄没声地说:“你别小看工艺品出口,这里面利挺大的。你刚干,还没尝到甜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贾勇说:“五哥对这里面的事情挺熟悉的?” 小五说:“我跟着我哥屁股后面混了这么多年,多少我也看出点儿眉目来了。” 贾勇说:“那五哥没想着自己做生意?有王师傅帮衬着您,应该没问题啊。” 小五说:“我早就想入行。我哥不知道哪个筋搭错了。以为我要学手艺。还给我找师父。您就看我这小萝卜一样的手指头,是干那些活儿的人吗?” 贾勇说:“那五哥是想怎么入行呢?” 小五用手捂着嘴,悄声说:“我想自己搞一个厂子。我在老张这里,就是来学他怎么搞厂子的。“ 贾勇看着小五说话的样子觉得有几分滑稽,他逗小五说:“敢情五哥是一个卧底啊。我说五哥也不应该是一个司机的角色啊。” 小五不好意思地说:“别别别,我就是一个司机。我没文化,没本钱,拿得出手的就是一个车本了。搞厂子,是我一个梦想。什么时候能实现再说了。但人总得有个念想吧?那样活着才有奔头。” 贾勇说:“您这个想法,王师傅知道吗?” 小五说:“他知道,但是他手头没钱。你说,我要弄厂子,他不给钱不合适。所以他就假装不知道,我也不想挑明了。” 贾勇叹了口气说:“是啊,别小看张师傅这个厂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折腾到他这个厂子的规模,也实在不容易。您也别说人家抠唆。不抠唆,他这个厂子也搞不下去。” 小五说:“老张就是一个农民,他不懂得管理。” 管理这两个字从小五嘴里蹦出来,让贾勇吃惊不小。 小五说:“他不会笼络人心。工艺行里什么最值钱啊?手艺啊。你看他给薛纯留的那一点儿生活费。够干嘛的?薛纯是不说,可是你知道他厂子里别的匠人背后怎么说他吗?说他就是一个现代周扒皮。 “就在这荒郊野外,我说给人家薛纯搞个蜂窝煤炉子,他都怕花钱。做这么大的生意,连这点儿小钱都舍不得,让人家寒心啊。” 贾勇不由得点了点头。 小五诡谲地说:“我要搞厂子,我就跟老张反着来。我把薛纯这样的人才当艺术家一样的尊重。给他们成立专门的工作室。让他们专心搞创作,别的事什么都不用他们操心。我来搞后勤服务。这个我最擅长了。等我把厂子搞起来,我就把薛纯和老张手下几个业务骨干挖过去。” 贾勇说:“五哥看来是当真筹划过了。” 小五怂恿说:“到时候,你搞外销,我搞内销,薛纯做活儿,怎么样?有的干吗?” 贾勇开玩笑地说:“你可别让我师父知道,你这可不仅在挖老张的墙角,你还在挖我师父的墙角。” 小五说:“哥们儿,你得照着这个路子来,还去什么广西啊?那地方,乌烟瘴气,诸葛亮七擒孟获的不毛之地。” 张师傅在前面站住了脚说:“你们聊什么呢?聊得这么起劲。” 贾勇说:“五哥是王师傅的弟弟,自己人,我们聊得来。” 贾勇回到办公室,跟陈淑娜和于建学汇报了羊脂玉佛造像的施工进展。事情能够推进到这个程度,把推掉的单子又拿回来,让陈淑娜和于建学都很满意。 陈淑娜指着办公桌上的两个寻呼机说:“你最近老在外面跑,联系起来不方便,准备给你配一部寻呼机,这两款你选一选。” 桌子上的两部寻呼机,一款是数字寻呼机,比较小巧,市面上的价格大概两千三百元。另外一部是汉字显示寻呼机,最新款的,大概六千一部。 这个时候,王鹏和邵燕都围了上来,就连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刘明英也不再淡定,不停地瞅着贾勇。邵燕用眼神暗示贾勇选汉字显示寻呼机。 贾勇说:“其实功能差不到哪里去,都是为了工作,您定吧。” 贾勇平静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王鹏和邵燕也各自散开。邵燕背对着陈淑娜和于建学,埋怨地冲贾勇嘟囔了一句。 贾勇对寻呼机的平淡态度让陈淑娜和于建学有些意外。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对这么贵重时髦的电子产品居然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陈淑娜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她从贾勇的态度里感受到了贾勇的情绪。这届广交会上贾勇的表现可圈可点,不光陈淑娜自己表扬了贾勇,她还让季总多次在公开场合表扬了贾勇。 从广交会回来以后,业务三部在华艺公司率先发了一次奖金。三个正式入职不到一个季度的大学生,每人领了一万元的奖金,这让其他部门的同事羡慕不已。想到这里,陈淑娜好像明白了。问题可能就出在三个人的奖金一样多上了。 第126章 年轻人有小脾气 论工作能力和工作成绩,别说王鹏和邵燕跟贾勇比不了,就是在公司工作多年的刘明英跟贾勇也不能比。贾勇可能在乎的不是奖金的多少,而是奖金数额反映的领导评价。陈淑娜不自觉地笑了笑,心想,到底还是年轻啊。这点儿委屈就受不了啦? 于建学问陈淑娜:“那买哪一款?” 陈淑娜说:“给贾勇买汉字显示的,其他人买数字的。” 于建学开车送陈淑娜回家。 于建学说:“你发现贾勇情绪有点不对吗?跟咱俩说话不像以前那么亲了。今天说给他们配寻呼机,他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好像无所谓。” 陈淑娜说:“不高兴就对了。” 于建学好奇地问:“怎么讲?” 陈淑娜说:“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连实习算上工作不到一年,自己一个月挣一千多块钱,在广交会上一个人经手好几十万的现金。他要是跟咱们眉飞色舞、嬉皮笑脸、没事献殷勤。那才不正常呢。年轻人有点儿小脾气,就有点儿小脾气呗。谁没年轻过啊?” 于建学提醒道:“广交会的那些账都清过了吧?” 陈淑娜说:“从广州回来以后,我把贾勇的销售账又核了一遍,价格、收入都对得上。没问题。” 于建学点了点头说:“看来贾勇这小伙子还行啊。“ 陈淑娜说:“不一定不想,但起码是不敢。这要是换成张志强,我的妈呀,那就不知道给我记什么花账呢。幸好张志强一到广州就不见人影了。他要是跟贾勇一起看展位,他不定怎么撺掇贾勇呢。” 于建学说:“是这么个道理。贾勇见了这么多钱,本来就眼花缭乱、六神无主呢,他在旁边一撺掇,就把贾勇带偏了。” 于建学又问:“那工厂那边的账呢?” 陈淑娜说:“从工厂带的那批货的账都清过了。公司一份,咱们一份,王晗一份,工厂一份,都掰赤清楚了。玛瑙绳坠那一单业务,我把利润都留给了公司,公司毕竟有这么大一个团队要养,咱们做了贡献,面子上也好看一些。 “王晗倒是没说什么,工厂那边有些小不满意,让我怼回去了。订单是我们接的,把单子给他,算是还他赊展品给我们的人情,工厂适可的拿加工费,至于我跟外商怎么结算,我挣了多少,那是我的事。哪儿有让工厂拿大头儿的道理?工厂的那个张天保,仗着前面他自己的那一批货里,帮咱们走了一些费用,就跟我要价,涨行市。” 于建学不放心地说:“这个厂子以前没有打过交道,不熟悉。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陈淑娜说:“咱们不熟悉,王晗熟悉,那个张天保是做象牙的王宏强的师弟,王宏强跟王晗是多少年共事的朋友了。” 于建学试探着问:“那厂子同意了?” 陈淑娜说:“我唱白脸,王晗唱红脸,他不同意能怎么着?又不是不给他业务了。后面贾勇谈的那一单羊脂玉佛造像,多大的活儿。他该知足了。” 于建学说:“这种事上你还是少说话,有什么事让王晗出头。他跟他们混了多少年了。” 陈淑娜笑着说:“老王还是从前那个老王啊,这种事上从来都是护着我的。多少年了,还忘不了当年我到外贸公司领的第一个月的工资请他吃的那一顿大餐。一说就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太有魄力了,得重点培养。” 于建学说:“你待老王也不薄啊。他的香港分公司经营上没有起色。你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就给他找了一个项目公司总经理的位子。这都是将心比心、一报还一报的事。就看他能不能胜任啦。” 陈淑娜说:“我觉得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战斗英雄、退伍军人,在外贸公司工艺品出口科当了七八年的科长,还在外贸公司香港分公司当过经理。让他去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当总经理,顶多算是平调,不算高就啊。” 于建学说:“也不知道项目公司的可行性研究做得怎么样了?” 陈淑娜说:“做个报告还不简单。听说,做报告的这帮人,就同一个项目已经给好几个公司做过可行性研究了。资源没问题,报告也没问题,能不能挖得出来就看各家公司的本事了。” 于建学说:“那合着别的公司都没干成的事,咱们要干?” 陈淑娜说:“我怎么就有一种预感,这个事我一定能干成。” 于建学奚落道:“您那第六感靠谱吗?” 陈淑娜神乎其神地说:“靠谱。我跟你说,王晗就是我命中的贵人。要没有王晗,我接这个矿还挺含糊的。现在看来,王晗比什么专家都重要。 “你说,为什么那么多公司都挖不出矿来?或者挖出来了运不出去?或者挖着、运着出了各种各样的事,不得不放弃?归根到底,是因为当地的各种利益没有摆平。 “外面的人进去,不了解当地复杂的利益关系,以为补偿到位了,实际上看得见的补偿到位了,看不见的呢?说得上话的补偿到位了,说不上话的呢?所以,成败在于沟通,更在于谁去沟通,还在于从什么角度沟通。 “这种沟通,绝对不能浮在表面,流于形式,一定要深入沟通,掏心掏肺的那种。人家家里穷得叮当响,就这么一个宝贝了,咱跟人家要这个宝贝,就得真心实意,平等交换。别把人家当傻子,把人家当傻子的人自己才傻呢。” 陈淑娜说得兴起,拍了一下巴掌说:“谁是那个能够跟当地各个方面打成一片,充分沟通的人?只有王晗。 “广艺的钱志建都觉得他合适。那边地方政府里,好多退伍军人,他们有共同语言啊。人家一起扛过枪啊。别管以前认识不认识,劫后余生,那不比亲兄弟还亲?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又能喝。喝美了,聊高兴了,事情就好办了。” 于建学不情愿地附和道:“倒是这么回事。” 第127章 他还少一分胆气 陈淑娜说:“老王跟我商量,他过去支撑那个摊子,他想带个人。” 于建学问:“谁啊?” 陈淑娜说:“别紧张,他没说要带你。他想带贾勇。” 于建学问:“带贾勇去干什么?贾勇能帮他什么忙呢?贾勇不会喝酒,不会打麻将,不会吹牛。” 陈淑娜说:“他觉得贾勇用着顺手。这届广交会,王晗带着贾勇筹备展品,他教了贾勇不少东西,怎么看货,怎么选货,怎么算账。他觉得贾勇一点就通,聪明能干。他看着贾勇做销售肯出力,肯动脑子。他手头紧,他从贾勇的销售中拿了回扣,抵补了不少亏空。他觉得和贾勇之间合得来,能互相补台。 “贾勇去呢,倒是有一样好,贾勇懂财务。他大学里专业是学财务会计的,本来季总要安排他到财务部工作。老岳说什么不同意,说跟咱们干有前途,非要让贾勇跟咱俩学业务。贾勇去,能帮着老王把财务管起来,这倒是能帮上老王的忙。” 于建学说:“我是真不想让贾勇跟着王晗。贾勇挺好一个孩子。跟着王晗别再走歪了。“ 陈淑娜说:“你别说,那天贾勇说要把你给他的皮夹克留给他爸爸穿,说得我眼泪都留下来了。他对父母有咱们这一代人对父母的感情。咱们小的时候,家里都不富裕,吃的都紧张。那个时候,孩子真知道感恩父母。 “我听季总说,贾勇父母是支援三线建设的,家里条件一般。这样家庭的孩子,知道父母不容易,自己有一点儿好东西,都想着回报父母。这样的徒弟,我带着还有一点儿当师父的感觉。” 陈淑娜话锋一转说:“可你说,咱俩这点儿文化能教他什么?那天贾勇拿着羊脂玉佛造像加工合同来问我,我一看头就大了。要说别的事,我还能糊弄糊弄,可这么大金额的来料加工合同,我不敢瞎说啊。我自己也没做过这样的合同文本。我看了看,觉得贾勇想得比我都细致。我能提什么修改意见啊? “我琢磨,我这个师父,能帮贾勇的,就是给他提供锻炼的机会。让他经风雨,见世面。老王确实有不少毛病。但他可是从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一身胆气。我想让贾勇在这方面跟他学学。贾勇是知识分子家庭的孩子,老实本分,勤奋好学,都是优点,我担心的是,他少了一分胆气,将来做事犹豫不决。” 于建学见陈淑娜不采纳他的意见,有点儿赌气地说:“你可想好了。贾勇过去给他补台,可就把你这边工艺品出口的台拆了。别的不说,贾勇新签的那个羊脂玉佛造像的订单还没有执行完呢。我听贾勇说,那个客商可不是一般人。稍有闪失,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淑娜为难地说:“我这边难,他那边白手起家更难啊。再说,不让贾勇去,我怎么跟他说呢?“ 于建学说:“就说贾勇闹情绪呢。本来也是嘛。” 陈淑娜说:“没想到,闹情绪的事,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陈淑娜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说:“我琢磨,贾勇有情绪是因为发奖金时没有拉开差距。他心里不平衡了。” 于建学说:“也能理解。他干了多少活,那两个干了多少活,倒不见得给他发少了,但是肯定给那两个发多了。坐两个多月办公室,事没咋干,祸没少闯,还拿了一万块钱奖金。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了吗?” 陈淑娜叹了口气说:“贾勇来的早,上手也快,在机会上他占了先。我考虑别让那两个不平衡,就发的一样多。刘明英呢,苦了这么多年,舍着脸求和她一块来公司的季总调到业务部门,两口子都是外地人,孩子小,我也给了一样多的奖金。没想到把贾勇给刺激了。贾勇的学校不如那几个人的好,他心里在跟他们较劲呢。” 于建学说:“这些也还好,那个苏娟娟又是怎么回事。她才来了几天,也拿了那么多钱。拿完了钱,怎么又不见人了?” 陈淑娜又是一声长叹,话到嘴边,没忍住,说:“这个苏娟娟不是一般人啊。她当年想出国,就常年在外交公寓一带出没,想找一个外国男人。找来找去,最后找了一个俄罗斯倒爷。 “这个俄罗斯倒爷走了,她就跟那个,反正认识了不少俄罗斯人,也算是小有名气。后来,她认识了兰天磊。俄罗斯倒爷没办成的事,还是兰天磊办成了,把她带到了俄罗斯。 “她本来想从俄罗斯再去其他国家。王一腾去俄罗斯考察的时候,兰天磊让她做陪同。王一腾回国,她不知道怎么琢磨的,不想出国了,也不想留在俄罗斯了,就跟着回来了。 “王一腾给她在华艺公司办了入职。让季总安排她的工作。又要挣钱多,又要没压力。挣钱多嘛,就业务三部了。季总把她塞过来了。王一腾又让办公室的周宇出面,跟我借人。这样呢,人去了办公室了,清闲着,各种福利待遇呢,都在业务三部拿。” 于建学很有兴趣地问:“她进公司前的那一段是谁告诉你的?兰天磊,还是季总。” 陈淑娜说:“我也有做俄罗斯贸易的朋友,顺着兰天磊那根线捋出来的。” 于建学说:“这也算是掺沙子吧。怎么就在业务三部掺沙子,不在项目公司掺沙子了呢?我总觉得这不合常理啊。” 陈淑娜说:“这个事情季总还是很明白的。她觉得,她从公司的老人里巴拉不出像样的人。项目公司班子里面她给我派谁,都可能跟我唱反调,不利于项目的推进。所以,她让我自己组建班子,成败都是我的事。但是,有这么个情况,我不知道算不算给项目公司掺沙子。” 于建学警觉地问:“什么情况?“ 陈淑娜说:“你还记得那天被咱们倔走的刘律师吗?“ 于建学担心地说:“我就觉得她可能会给咱们找麻烦。跟王一腾告状了吧?” 陈淑娜说:“季总埋怨我不会来事儿了。说人家已经把底儿给咱们亮了,咱们还不给人家面子。” 第128章 拿这份工当机会 于建学委屈地说:“不是不想给她面子。关键是她开的那个价也太狠了。她要是跟咱们要五千,咱们都认了。可她出的那个价,砍都没法儿砍啊。砍到脚脖子都不行,那得照着鞋底子砍了。” 陈淑娜被于建学逗笑了,说:“人家说了,那个合同的服务费不收了。奉送了。算给咱们的见面礼。” 于建学嘬着牙花子说:“以后还要见啊?” 陈淑娜无可奈何地说:“何止见啊,简直就贴在身上了。王一腾指定她做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法律顾问。” 于建学说:“这哪儿是掺沙子啊,简直就是往眼睛里揉沙子。” 陈淑娜说:“你说,咱们怎么就把这么个人招惹上了呢?” 于建学说:“这是个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一个雷。以后,还得夹着小心。” 陈淑娜说:“还有一个事情要早一点考虑。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允许搞管理层持股,你要不要投一点儿资啊?” 于建学犹豫地说:“一个新公司,什么还都没有呢,就让咱们真金白银的掏钱,我心里有一点儿不踏实。” 陈淑娜说:“要是公司都运作起来了,再想持股可就不容易了。广艺的钱志建准备个人投一部分。” 于建学问:“你原来不是想拉着康乐一起投吗?他跟不跟投?“ 陈淑娜说:“这个事情本来跟康乐没有关系。我是觉得他那个料器厂不行了,给他一个挣钱的机会。没想到,他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非要转产水晶玻璃器皿。“ 于建学笑着说:“康乐挺逗的。他特别在意厂长这个名分,人家叫他经理、总经理,他都不乐意答应人家。” 陈淑娜说:“叫经理、总经理的,说不定就是一个皮包公司。叫厂长的,手下肯定有工人,有设备,有资产。他在意的是这个。” 于建学又问了一遍:“他跟不跟投?” 陈淑娜说:“康乐说,我搞这么大的项目,他不支持不像样子。他把我原来留在他那里的回扣都提出来,准备投进去。名义是他的,实际是我的。” 于建学问:“老王的投资款怎么解决的?” 陈淑娜说:“他跟我借的。” 于建学笑嘻嘻地问:“那你能借我吗?” 陈淑娜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就没有点儿魄力。挣了那么多钱,都交你媳妇了?” 于建学说:“咱们投在翡翠屏风上的钱不是一直没有收回来吗?手头儿活钱不多了。我媳妇那人你还不知道吗?存折上的数字只能多不能少。” 陈淑娜惋惜地说:“你说,贾勇要是三百二十万出一件翡翠屏风多好。也省得咱们在这里四处抓挠了。” 于建学说:“你跟人家说,底价不能低于三百五十万,他哪儿敢擅自做主啊。留着吧,说不定下一次拿出来的时候,贾勇能给你卖七百万呢。” 陈淑娜问:“你说贾勇在客户面前一副不卑不亢,不讲价钱的劲,好还是不好?” 于建学说:“那你得问他陈师父,在领导面前,一副不卑不亢,不讲价钱的劲,好还是不好?” 陈淑娜说:“我说的是在客户面前。他怎么就不怕人家不回头呢?” 于建学说:“这样好与不好,还是用实际销售情况说话吧。真像你说的,客户砍价就同意,客户再砍价怎么办?那不就卖掉价儿了嘛。真要是那样,翡翠屏风别说卖三百五十万了,一百五十万给你卖出去,你认还是不认?” 陈淑娜说:“你说,下一届广交会,咱们换个人做工艺品展位怎么样?” 于建学问:“换谁?” 陈淑娜说:“邵燕。咱们也看看这经贸大学,正经学国际贸易的大学生,能做到什么程度。” 于建学说:“我担心邵燕接不动。邵燕很可能看不上这个业务。她觉得,这不是跟商店售货员卖东西一样吗?只不过顾客是外国人。她不会像贾勇那么用心琢磨产品,给每个产品编故事。其实客户买的是展品背后的故事。 “邵燕卖展品,也就是一问一答。那跟拿个计算器,在上面按个数字,给客户报价有什么不同?不研究客户的购买心理,不跟客户聊,能成交吗? “做生意也好,做事情也好,还真不是学历高,学校好就行的。你不信,让王鹏和邵燕去广交会试试,我看他们干不出贾勇的业务量。” 陈淑娜说:“你说这是什么原因呢?” 于建学看着陈淑娜说:“他们不如贾勇用心。贾勇拿这份工作当个机会,他们拿这份工作当个职业。努力的程度不同,主动性不同。贾勇有一股钻研的劲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自己不修炼,靠别人教,拨拉一下动一下,这样的人教不出来。” 陈淑娜说:“我觉得你也有偏见了。也得给王鹏和邵燕展示自己的机会。这样也让贾勇看看,别的人能力也不见得次,要不然贾勇心理不平衡这股劲就扭转不过来。 “康乐在广交会谈了一个陶瓷出口业务。他想让贾勇跟,广交会的时候,他们已经聊过了。我想把这个事交给小邵。” 于建学说:“小邵?你不觉得小邵有点儿不靠谱吗?” 陈淑娜说:“哎,你心里别扭的不是她不靠谱,是她找了个比她大好多的男朋友吧?” 于建学说:“一个姑娘,上大学期间就找了一个比自己大好多的男人。动不动就炫耀他男朋友给她买的房子。这样的人你怎么看?” 陈淑娜说:“我就说吧。你对小邵有偏见了。” 于建学说:“不是偏见,有点儿接受不了。” 陈淑娜兴致勃勃地说:“要是一个女大学生扑你,你会怎么样?” 于建学瞪着眼睛说:“我害怕。她图什么?” 陈淑娜煞有介事地说:“你知道王晗最近忙什么呢吗?” 于建学不屑地说:“他,除了打牌喝酒还能忙什么?” 陈淑娜说:“他跟我说,交了一个女朋友,学俄语的研究生。最近正起腻呢。” 于建学一口唾沫没咽好,呛得自己咳嗽起来。 第129章 这种事只能意会 陈淑娜一边给于建学拍后背,一边说:“别这么激动,你也有机会。” 于建学喘匀了气说:“这不是扯呢吗?他媳妇那么好一个人,他能离婚?” 陈淑娜说:“人家女孩找他也不是为了结婚。” 于建学说:“那女孩图什么?” 陈淑娜说:“钱。” 于建学说:“这些年老王没少挣钱,可是你看他留下什么了。买辆车还来找你借钱。老话说了,吃喝嫖赌他都占齐了。” 陈淑娜说:“他不是没抽吗?” 于建学说:“您还盼着他抽啊?您也忒惯着您这师傅了。” 陈淑娜说:“他是死过不知道多少回的人了,得乐且乐,别出大圈就行了。” 于建学说:“其实我觉得贾勇不高兴可能还有一个原因。他会不会对老王和咱们在业务里抽头儿有意见。老王说话没把门的,大大咧咧惯了。贾勇肯定知道他在里面抽头了。你说贾勇会不会想到咱俩也抽头儿,没跟他说,他不高兴了。” 陈淑娜说:“这种事,就是师徒之间,也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啊。” 于建学说:“关系是咱们的,活儿可是贾勇干的。按理,应该有他一份的。” 陈淑娜说:“王晗跟我说,他在展馆里的时候,提示过贾勇,让他给自己加一点儿。他不知道贾勇听明白没有。“ 于建学说:“他要是这么说过,贾勇怎么可能不明白呢?何况骨雕展位上的苗老板,当着咱俩的面还说应该给贾勇提成的事。“ 陈淑娜说:“他还年轻,社会上的事还是让他自己慢慢悟吧。我觉得贾勇还挺想在仕途上进步的。他要有走仕途的心,钱的方面就不能有想法。” 于建学说:“年轻啊,有梦想,等到了咱们这个岁数就现实了。” 陈淑娜说:“有机会开导开导贾勇,随遇而安,有些事不是个人努力就有结果的。福禄寿喜,人的命运不一样,总不能好运气让一个人占全了。 “他不想在公司里被那几个经贸大的压着是一回事,他要压那几个就是另一回事了。贾勇是我徒弟,我不愿意让那几个经贸大的压贾勇一头,可我也不支持贾勇压别人一头。年轻人争强好胜没有错,但还是要平和一些。不能太要强,那样活得太累了。” 于建学点了点头说:“那康乐那儿的业务你还是打算交给小邵吗?” 陈淑娜下决心说:“交给小邵,让大家都有锻炼的机会。那个客户是台湾人,现在在巴西做陶瓷生意。按照康乐和客户谈的合作方式,可能要从唐山和景德镇发几十个货柜的瓷器。小邵是江西景德镇人,对自己家乡的出口产品,应该也不陌生,正好让她跑一趟,也让她有机会回家看看。” 邵燕知道要给自己配数字寻呼机后,跟陈淑娜说:“我已经有一个数字寻呼机了。能不能我自己再添些钱,买一个汉字显示寻呼机,我想把这个寻呼机送给男朋友。” 陈淑娜自己是说不出这种话的,当她听到小邵这么说时,她觉得小邵这么央求她,好像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她就心软了。 陈淑娜跟于建学说:“算了吧,都买汉字显示的吧。” 陈淑娜原本打算,用寻呼机上的差别,来让贾勇平衡一下的策略,就这么泡汤了。 邵燕转过身就跟王鹏说:“你们就感谢我吧,要不是我央求老板,你们就用过时的数字寻呼机了。咱们老板耳根子软,我一卖惨,老板二话不说就给咱们安排上了。” 事后,陈淑娜也明白过来,知道邵燕对于求人的理解跟自己不一样,邵燕绝不是像自己那样,不到万不得已,不张口求人的人,她求人很随意,也很随便,没有一定要求人的必要,也没有一定要成功的愿望,即便被拒绝,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经过这件事,陈淑娜不再对邵燕的要求,有求必应了。但是陈淑娜也发现了邵燕有自己不具备的脸皮厚的特点。这在生意场上也是一种优势。 有的时候这种优势可能比贾勇的办事能力还要更重要,特别是对一个女人而言。这让陈淑娜对邵燕的使用有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也算是陈淑娜寻呼机策略的意外收获吧,更让陈淑娜对邵燕产生好感的是,邵燕第一次在业务三部喊出了“老板”这个称谓。 于建学是陈淑娜的同龄人,一起上外贸学校的同学,后来又成为了生意上的搭档。于建学跟着陈淑娜这些年走南闯北,鞍前马后,对陈淑娜唯命是从,又跟着陈淑娜一起进了华艺公司。于建学认可陈淑娜对自己的领导,也习惯了陈淑娜对自己的领导。 就陈淑娜和于建学这样的关系,于建学也从来没有跟陈淑娜叫过老板。在陈淑娜眼里,于建学是她的搭档。于建学要是叫陈淑娜老板,陈淑娜会觉得别扭。 贾勇来业务三部时间最早,他一直叫陈淑娜师父。陈淑娜看贾勇老实巴交,是个当徒弟的样子。贾勇叫陈淑娜师父,不是装样子套近乎,是对陈淑娜执弟子礼,让陈淑娜感觉亲切,也让她想起她刚工作时,和王晗的师徒关系。 邵燕是第一个管陈淑娜叫老板的人,而且叫的很自然。后来刘明英和王鹏也学着邵燕叫老板,可是不自然,自己也觉得别扭,又改回去叫经理了。 陈淑娜表面上笑着说,没关系,你们爱叫什么叫什么,但心里面,她还是更喜欢邵燕对她的称呼。老板称谓,是对领导与被领导关系的更深层次的定位。 邵燕称呼陈淑娜老板,是对陈淑娜用个人资源维持业务三部运转的认可。邵燕旗帜鲜明地认为,同时也在向其他人表明,业务三部离开陈淑娜就运转不了了。这是对陈淑娜业务能力的充分肯定。 应该就是在邵燕管陈淑娜叫老板以后,陈淑娜决定把康乐在广交会谈的陶瓷业务交给邵燕。这让邵燕有些喜不自胜。 贾勇忙着执行羊脂玉佛造像来料加工合同的时候,于建学把新买的汉字显示寻呼机发给了大家。 寻呼机还是个新鲜玩意儿,大家在办公室里互相呼着玩。刘明英家里负担重,穿着朴素,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首饰,这六千块钱的寻呼机成了她身上最贵重的物件。她简直不知道该把寻呼机放在哪里好了。 第130章 开个玩笑都不让 这么大的寻呼机,男同事都把它挂在腰间皮带上,女同事一般都把它放到包里面。刘明英连提包,带钱包,再算上钱包里的钱都不到六百块钱。她实在不愿意把寻呼机放在提包里。她也像男同事一样把寻呼机别在腰间,只是外面还用衣服罩一下。 那么大的一个寻呼机别在腰间,在外面看着还是鼓鼓囊囊的。邵燕就跟刘明英开玩笑说:“刘姐,您这是别着一把盒子炮吧?” 刘明英也不在意,依然故我。 这天,刘明英去上厕所。邵燕一脸坏笑地看了看贾勇和王鹏,说:“你们俩谁要是呼一下刘明英,我请你们吃饭。” 王鹏手扶在座机电话上问:“有黑加仑吗?” 邵燕一看王鹏上钩了,兴奋地说:“有啊。” 王鹏抓起电话就要呼,让贾勇一个眼色制止住了。 邵燕用笔点着贾勇说:“太死板了,开个玩笑都不让。没意思。” 王鹏傻乎乎地笑着说:“你要是这个时候呼她一下,我也请你吃饭。” 邵燕说:“呼就呼。” 邵燕拨了电话说:“请连呼三遍,老板找你有事,速回!” 一会儿,刘明英就慌慌张张地回来了。她的手是湿的,寻呼机也是湿的。 刘明英一看陈淑娜不在办公室,就着急忙慌地问邵燕:“陈经理呢?她找我什么事情?她是不是等不及我先走了?” 邵燕忍着笑,一边躲闪着刘明英伸过来的湿乎乎的手,一边说:“刘姐,您的寻呼机掉在哪里了?” 刘明英说:“掉在洗手池里了,你看看都是水。” 刘明英还没醒悟过来,接着问:“你不是说陈经理急着找我吗?陈经理人呢?” 邵燕笑着说:“那个信息是昨天我呼你的,可能是呼台出问题了吧,怎么现在才发给您。” 刘明英纳闷地说:“这呼台是怎么回事?太耽误事了。” 刘明英转过身去,看见贾勇和王鹏都在低着头笑,又看看邵燕也在不怀好意地笑,她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是被邵燕捉弄了。 刘明英自己也笑了,她假装生气地说:“好你个邵燕!这幸好是掉在了洗手池里,这要是掉在了便池里,你说可怎么办?太讨厌了!要是掉在便池里,我就不捡了。让陈经理扣你五个月的工资,再给我买一台。年轻人不知道厉害,这可是国有资产。给你上纲上线的话,你这就是蓄意破坏国有资产。” 邵燕嬉皮笑脸地说:“您别吓唬人了,这可不是什么国有资产。” 刘明英纳闷地问:“不是国有资产?” 邵燕说:“你们谁见着财务部的人来给咱们的寻呼机做国有资产登记了?公司里公用的那几部手机、寻呼机都是做过国有资产登记的。” 正在用卫生纸小心翼翼擦拭寻呼机的刘明英,如梦初醒地说:“啊?不会让我们自己掏钱买寻呼机吧?配寻呼机都是为了联系工作方便,让我们自己掏钱,不合适吧?” 刘明英把手里的寻呼机往办公桌上一扔说:“花好几个月的工资买这么个破玩意儿,我不要了。” 参透其中奥妙的邵燕安慰刘明英说:“不会让您自己掏钱的,老板把钱都付了。” 刘明英恋恋不舍地拾起寻呼机,将信将疑地说:“陈经理个人掏钱?四台寻呼机,两万四?” 邵燕说:“我估计还有借调办公室的那一位。” 刘明英吃惊地说:“那就是三万啊!” 办公室里的四个人都沉默了。个人想个人的心事,贾勇想的是,这三万块钱从哪里下账呢? 邵燕扭过脸得意地看着王鹏说:“谁说请我吃饭来着?” 刘明英说:“王鹏要请吃饭?那得算我一个。” 邵燕说:“肯定得算上刘姐。刚才就是王鹏撺掇我呼您的。” 刘明英刚要对王鹏兴师问罪,猛然醒悟道:“王鹏没有这个胆量,我差一点又被邵燕忽悠了。” 邵燕说:“那也该他请吃饭。” 王鹏恳求地看着邵燕说:“咱就在食堂吃行吗?我替你买饭。我再给你去超市买黑加仑。” 邵燕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不争气的校友王鹏,教训他说:“钱不是攒出来的,是挣出来的。” 王鹏说:“那中午吃饭的时候,你教教我怎么挣钱吧?” 邵燕说:“你问我干什么啊?你该问贾勇啊。” 刘明英说:“对,王鹏你该好好跟贾勇取经。贾勇在这回广交会上,卖展品,签订单,大出风头。年底要是陈经理按照销售业绩分奖金,贾勇的奖金可能比咱们仨的奖金加起来都要多。” 王鹏说:“那就该贾勇请客啊,还不能在食堂。” 贾勇苦笑了一声说:“我连买黑加仑的钱都没有。” 邵燕说:“不带你这么没底线哭穷的啊。做了那么多销售,怎么也该有点儿提成啊?” 贾勇还没开口,刘明英抢着说:“这个话可不敢瞎说啊。你们谁敢在陈经理眼皮子底下拿回扣?不想干了?” 邵燕改口掩饰道:“那你刚发的一万块奖金呢?” 贾勇说:“给我妈买化疗药了。” 三个人一听都愣了,都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贾勇无聊地摆弄着新呼机,他想,让谁呼一下自己呢? 贾勇想到了小五。贾勇找出小五留给自己的呼机号,让小五有时间回呼自己。没一会儿,贾勇的呼机就响了。贾勇打开汉字显示屏,小五让贾勇给一个手机号回电话。 贾勇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给小五拨过去。 小五接了电话说:“有空吗?我踅摸好了两个蜂窝煤炉子,咱俩给小和尚送去吧。” 贾勇说:“好啊。” 小五说:“那好,我到你们公司接你。咱们不见不散。” 十一点左右,贾勇接到楼下门卫打的电话,说:“门口有人开了一辆红叶面包车来接你,让你下楼。” 贾勇上了小五的红叶面包车,小五拿着自己的摩托罗拉手机,不好意思地跟贾勇解释说:“我这手机是抹的我哥的号,可以接电话,不能往外打电话。我就让门卫给你打了个电话。” 第131章 这顿饭你结成吗? 贾勇问:“还能抹号呢?” 小五启动了车子说:“现在的无线电话使用的是模拟数字技术,有漏洞。就跟咱们以前家里面给固定电话装机,串一个电话机是一个意思。我哥买了个新手机,把他不用的淘汰给我了。” 贾勇说:“有个哥多好啊。” 小五说:“好什么啊,我从小就拣他的剩儿,说克我就克我一顿,咱还不敢吱声。认怂呗。” 小五把车开到南城的一片拆迁工地。贾勇看着空荡荡的工地有些害怕。 小五说:“走着,别怕,我都踩好点儿了。” 贾勇说:“人家不会把咱们当小偷吧?” 小五说:“有穿皮大氅,拿手机,开红叶面包来偷东西的吗?” 贾勇说:“说得跟咱俩开了个大奔似的。” 小五说:“没事儿。我跟你说,像由心生,偷东西的人脸上都挂像。人要是心里干净,不装脏事,问心无愧,那就神态自若。小偷心慌啊,一问就露馅儿。干警察的,眼睛贼的很,一看就知道咱俩是好人,才没功夫跟咱俩逗咳嗽呢。” 贾勇说:“五哥,您境界够高的,成语还一个接着一个的用。” 小五说:“我没学历,但是我有文化啊,我那评书是白听的吗?是非曲直,善恶忠奸,咱心里都明镜一般。” 小五带着贾勇来到一个房顶已经被挑了的院子里,推开一堆杂物,打开一扇门,是原来住家的一个小厨房,里面蜂窝煤炉子和烟囱都还完整。 小五说:“咱们赶紧动手。这些房子的砖已经卖给郊区的人了,他们正往这边拆呢,等拆到了这里,这些东西就当废品卖了。” 贾勇站在炉子边正琢磨从何处下手的时候,小五说:“你在家没干过这个活吧?不能使蛮力,要用巧劲。这都用了多少年了,里面都让烟油子糊住了。烟囱用白洋铁皮做的,时间长了都生锈了,一用蛮劲就粉粉碎了。” 贾勇看着小五蹬上炉子,匀着劲从烟囱的弯头连接处,把两节烟囱拆开。烟囱拆开的一瞬间,烟囱里的烟灰扑腾腾地落下来。小五赶紧从炉子上跳下来,他看了看满手的烟油烟灰,苦笑着用手背揉了揉进了烟灰的眼睛。等尘埃稍微落定,贾勇就学着小五的样子开始把已经断开的烟囱拆成一截一截的。 小五说:“行啊,哥们儿,看不出来,你这大学生外贸员不光会做业务,还能干点儿体力活儿。” 贾勇和小五搭手,把拆下来的蜂窝煤炉子和烟囱抬出院子,装了车。 装完车,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小五说:“齐活了。放在咱车上的东西就是咱的了。走,五哥带你吃饭去。” 贾勇说:“五哥,去西山的路不近,咱要不早点走吧。” 小五说:“来得及,咱有车怕什么啊。再忙也得吃饭啊。这边有一家炙子烤肉不错,咱俩去整一口。” 小五说的炙子烤肉馆就在胡同口。小五拉着贾勇进了烤肉馆,饭点已过,人不多。他们随便挑了一张小桌子坐下。 小五招呼服务员过来说:“一盘牛肉,一盘羊肉,一盘猪五花肉,一盘牛舌,一盘老醋花生,一盘拍黄瓜,一盘糖醋萝卜皮,三瓶啤酒。” 贾勇说:“五哥,你开车还喝酒啊?” 小五说:“这点酒不叫事儿。相信你哥,喝酒归喝酒,不耽误事儿,不会出事故。” 贾勇说:“那要是遇见警察查车怎么办?” 小五说:“没事儿,吃完了,咱三点来钟走,路上没警察。” 很快服务员就把酒菜摆上来了。 小五说:“吃过炙子烤肉吗?” 贾勇说:“没有。” 小五说:“这是蒙古人的吃法。从元朝开始,在北京就有了炙子烤肉了。弄一个铁篦子,下面放上烧红的炭,把腌过的各种肉和着洋葱往铁篦子上一铺,又简单又好吃。” 小五给贾勇倒了一杯啤酒,自己也倒上一杯。 贾勇说:“五哥,我酒量不行。” 小五说:“没事儿,你能喝多少喝多少,剩下的我包圆了。吃肉的时候得喝一点儿,酒能化肉,要不然容易积食。” 开始小五给贾勇夹了几筷子肉,后来贾勇就自己动起手来。 贾勇说:“五哥,味道很不错啊。” 小五咂了一口酒说:“这是咱老百姓吃饭的地方,别看环境不怎么样。来的都是老主顾,老板做的是回头客的生意,肉的质量没得说,腌制的方法也是祖传的手艺。” 贾勇满意地说:“地道,五哥找的地方就是好。来,我敬五哥一个。” 两个人碰了杯,各喝了一大口。 小五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兄弟,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贾勇说:“五哥你说。” 小五说:“这顿饭钱你结成吗?” 贾勇愣了一下说:“没问题,别说这一顿饭。五哥,以后咱俩吃饭都由我来结。” 小五高兴地笑了。 小五说:“按理,我是哥,你是弟,怎么着都该我请你的。可是,哥哥我手头实在是没银子。我在老张这里干活,每个月开支,我哥都让我媳妇直接领走,我媳妇就给我两百块零花钱,你说怎么够?!” 贾勇笑着举起杯,跟小五碰了一下说:“五哥,你是有啥嗜好吗?让王师傅管成这样。” 小五委屈地说:“我能有啥嗜好?我又不像我哥在外面找女人,我就好吃一口喝一口。从小我就嘴馋,怎么啦。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好喝好吗?这就是我人生的意义。” 贾勇说:“五哥说的对,来,喝着。” 小五喝着酒说:“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行,能吃饱就不错了。我上学念书不灵,那也不赖我啊,赖也得赖我爸妈,没给咱个好脑子。我哥老凶我,说我笨,他上学那会儿除了比我能打架,他也一门不灵。 “高中毕业我就在街道的厂子里干临时工。苦活累活咱从来没有含糊过。苦哈哈干一个月挣的还不够一顿酒钱。我在街道厂子里认识了我媳妇,那时候年龄小,不懂事,就搞上了。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没辙,结婚吧。” 第132章 咱们不能踩红线 小五说:“我那个时候,年纪轻轻,啥本事没有,家里面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挺紧巴。别说,我哥在部队混出来了。本来人家要在部队提他当连长,他嫌没仗打,不干了,要转业。他是战斗英雄啊,好单位尽着他选。 “那时候,外贸公司效益最好,收入最高,他就去了外贸公司。我哥虽然混,但对我爸妈挺孝顺的,他老给我爸妈钱,我爸妈就偷偷又帮衬我。我哥也知道,后来也截长不短地给我钱。他说,他在外面挣钱,家里父母让我照顾。 “我和我媳妇工作的街道厂子黄了以后,我哥帮我媳妇安排了工作。又让我学了开车,这手艺咱干的来啊,现在就在老张这里混着。” 贾勇听小五念叨着,想起了自己跟着父母进北京以后这几年的日子,不由得同情起小五来。 贾勇举起杯子说:“五哥,喝着。“ 小五说:“今天我拉着你喝酒,是因为心里不痛快,跟你喝一点儿,聊聊天,排解排解。” 贾勇猜测着说:“王师傅训您了?” 小五满不在乎地说:“我哥,骂我一顿还不是正常的嘛。那是我亲哥。他骂我也是为我好,替我着急。” 贾勇问:“那就是老张给您气受了。” 小五叹了一口气说:“也是我自找的。” 贾勇说:“您跟我说说。咱们没少帮他挣钱。您是王师傅的亲弟弟,他这么给您穿小鞋,那不是过河拆桥吗?” 小五说:“老张厂子里有个工人,做活儿的时候,让磨刀把手指头给切了一块儿。” 贾勇说:“磨刀这么厉害?” 小五说:“过去的匠人师傅做活儿,也用磨刀。但是那会儿的磨刀不用电,用腿在那儿踩,像蹬缝纫机一样,没有这么大的劲。现在的磨刀都用电机带着,劲大……” 小五刚想形容一下工人受伤的场面,看看眼前的一桌子菜,说:“咱们还吃着饭呢,我就不跟你详细说了,反正挺严重的。老张呢,就让给工人敷上云南白药,用纱布包了包,就这么着了。我说,那怎么行呢?骨头都快露出来了,那得去医院,缝针,打破伤风针。 “老张嫌我多事儿,说这又不是第一次出这样的事,以前都是这么办的。让我别瞎吵吵。我说,这往轻里说,这根手指头以后不能干活儿了,往重里说,这要是感染了,要死人的。我这么一吓唬他,其他工人也不干了。老张没辙,这才让我带着工人去了医院。 “经历这么一个事,我算是把老张彻底得罪了。花了小一千块钱吧,那比他挣得算什么啊,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他就这么小心眼儿。从那儿以后,一直跟我耷拉着脸。见了面,我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理我。你说我是为了谁啊,真要是工人出点儿什么事,人家家属能放得过老张吗?老张这个人就是目光短浅。” 小五咂吧了一口酒说:“老张这个人贪心太甚。你知道他从广州那边倒腾象牙的事情吗?《禁止象牙贸易公约》生效后,再倒腾象牙是犯法的事儿。这条道,最开始是他师哥王宏强趟出来的。 “王宏强是老手艺人。象牙雕刻是人家的生计。没有了牙料,人家的生计就没有了。为了生活,人家小小不然地倒腾点儿料。人家买了料,是为了做活儿,不是往外卖原料。 “这个老张比王宏强岁数小了不少。学手艺不下功夫,三脚猫的水平。老张看他师哥那里老有货出,就纳闷。王宏强可怜他师弟,就把这条道介绍给了老张。 “这个老张,自从上了这条道,大张旗鼓地就倒腾起来了,象牙原料整根整根地往外卖。他师哥看不过去了,劝了老张好几次。老张疯了一样,根本不听。我把话撂这儿,老张迟早出事儿! “有一次,大晚上,他让我出车去接货。我就知道不是正经玩意儿。我装病没去。这要是被抓一个现行,怎么说啊?我说是老张让我去的,他能承认吗?他说他是开玉器厂的,跟象牙不搭嘎,那不就把我撂里面了吗?说不定,还把我哥给牵连了呢。 “但是,这种事,我装一次病行,装两次病也行,我总不能次次装病吧?我在老张这里是干不下去了。我让我哥赶紧给我再找个地方开车,不能再在这里干了。” 小五喝了一口酒,说:“有一次,我听老张念叨,说他做象牙的上家,是广州一个姓苗的老板。苗老板有个女儿,在广交会上见过你。苗老板想把女儿许配给你。我跟你说,这种人家的女儿,你还是不要为好。” 贾勇问:“我已经回了。不过,五哥为什么这么说呢?” 小五反问道:“为什么?法就是红线,红线不能踩。她们家要是做这个生意,你说,算你参与还是没有参与? “红线这边,那叫淘气;红线那边,那叫犯法。咱们宁可在红线这边,看着人家踩着红线挣钱,让人家笑话咱们傻,笑话咱们笨,笑话咱们没有本事,咱们也不能踩红线。五哥我就是一个怂人,要本事没有,要钱没有,就一条命了。我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用命换钱,不值。” 贾勇若有所思,他举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对小五说:“五哥,我敬您,谢谢您提醒我。“ 小五嚼着肉,咂吧着嘴说:“兄弟你现在混得不错。听我哥说,你们这几个大学生里,陈淑娜顶器重你了。陈淑娜这人不简单。女人能干起来比男人还要能干。说句不那么中听的话,我哥现在是跟着陈淑娜干的。你看她长着一脸横肉吧,那是福像,那叫女生男像。 “陈淑娜刚工作的时候不是这样,虽然黑点儿,人还是挺秀气的,叫黑里俏。后来混迹于商场,喝酒熬夜,不到四十给打熬成了这个样子。她挺义气的,有股爷们劲儿,那几年工艺品外贸形势好的时候,她可风光着呢。” 第133章 这显得你小气了 小五说:“陈淑娜是我哥的徒弟,我哥带她出的道。我哥去深圳,她经我哥举荐,接替我哥当了科长。我哥不是她直接领导以后,她从来不忘了我哥。有什么好事,只要能跟我哥原来介绍给她的关系沾上点儿边的,都想着分我哥一份。 “后来她为公司老板扛雷,老板把她当替罪羊给扔出去了。一怒之下,她离开了原来的公司,到了你们华艺公司。哥们儿,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能干,你一定要跟定她。你看小于,他会什么啊,跟我一样,原来就是一个司机,这些年死傍着陈淑娜,没少挣钱。” 小五看着贾勇说:“上次,你跟我说,想去广西那个什么矿的项目公司。我跟我哥提了。我哥说,他到那边是白手起家,他想带个精明细致的人过去帮他。眼前就是你了。这个想法他已经跟陈淑娜提过了。可是陈淑娜不同意。” 小五的话,说得贾勇心里咯噔一下。他攥着酒杯,低着头,琢磨着是不是什么事情让师父陈淑娜不高兴了。 小五见贾勇低头不语,他给贾勇夹了一筷子肉说:“你呀,有点儿小脾气,已经让陈淑娜看出来了。你们最近是不是分了一次奖金?你不乐意了。“ 贾勇吃惊地看着小五。 小五笑了笑说:“你们那儿的人和事,都是我哥跟我说的。其实,你不应该这样。你想没想过,要是没有陈淑娜对你的认可,你能有机会去广交会吗?没有机会能显得出你来吗?你就是有本事,没有机会,你什么也不是啊。 “陈淑娜不是一个雏儿,她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她掂得清轻重。她把机会给了你,机会值多少钱你想过吗?有机会,以后还愁没钱挣吗?陈淑娜是明白人,你想挣钱她能够理解,但是你不能为分奖金这种事跟她闹掰了,这显得你小气了。“ 贾勇说:“五哥,这里不光是钱的事。“ 小五说:“你觉得你干的多,人家干的少,拿一样多的钱,心里不平衡了。“ 贾勇默默地点了点头。 小五说:“这事你完全可以自己想办法在钱上给自己找齐啊,没必要比这些只能摆在明面上的钱啊。我哥说过,他点过你,你可以在销售里抽头啊。 “陈淑娜要给你们三个一起进公司的员工发的奖金不一样多,她要有过硬的说辞啊,你能干,别人就不能干吗?谁能说王鹏和小邵去了广交会就一定不如你呢?能干不能干没有一定吧?但陈淑娜给了你,自己给自己发奖金的机会,自己去找平衡的机会,你干嘛要较劲呢?” 贾勇诚心诚意地说:“我不敢啊。广交会上,王师傅确实跟我交待过,让我给自己加一点儿。可这话是王师傅说给我的,是王师傅的意思,不是我师父的意思。 “于师父跟我师父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我跟我师父学徒才一年。我琢磨着,起码得三年吧。这三年里,我给师父们挣钱是应该的,师父们带我,给我机会。三年以后,我要是有些什么想法,我师父应该也能理解了。” 小五喝了一口酒说:“哥哥我是局外人,我掺和不进你们的事情里去。可我盼着你好。你得知足。咱俩这顿饭,在我,就得花自己的辛苦钱,在你呢?你开张票,陈淑娜给你报吧,陈淑娜不给你报,老张也得给你报吧。为什么呢? “因为你在广交会有业务,你给公司挣钱了,你给老张挣钱了,你有资格找公司报销。王鹏、小邵行吗?他们敢吗?他们也不傻。 “这回广交会康乐接了单陶瓷出口业务,本来康乐都跟你说了。现在陈淑娜让小邵去办,这就是在给你提个醒。你就是孙悟空,人家陈淑娜是如来佛,你还没能力飞出人家的手掌心。” 三瓶啤酒,贾勇喝了半瓶,小五喝了两瓶半。他们边聊边吃,把一桌子肉、菜吃得干干净净。贾勇结了帐,和小五出了饭馆向红叶面包车走去。小五面不改色,双手插在皮衣的兜里,步履稳健,走路带风,刺溜刺溜走得挺快,一点不像喝过酒的样子。 贾勇见他裤兜里鼓鼓囊囊的,问:“你这又是揣了什么东西?” 小五说:“你刚才去结账的时候,我让服务员打包了一瓶二锅头,半斤炸花生。” 贾勇吃惊地说:“你还没喝够啊?” 小五说:“这点啤酒也就是漱漱口。” 上了车,小五使劲眨了眨眼睛说:“别说,是有点儿上岁数了,精神头儿不如以前了,还真有点儿犯困。” 贾勇说:“五哥,不行你先眯一觉,等醒了咱们再走。” 小五说:“那哪成啊。这一觉睡下去就得明儿早上见了。你要是会开车多好,还能替我一会儿。陈淑娜不是说让你学开车吗?公司给你出钱,你还不赶紧学?” 贾勇说:“没车,会开有什么用。” 小五说:“嗨,你不能什么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吧。艺多不压身,你年轻,这门手艺迟早得学。” 贾勇说:“我师父原来说,于师父换了车以后,他那辆北京吉普bj2020就给我开。后来,于师父换了一辆北京吉普切诺基,那辆bj2020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小五说:“于建学有个弟弟叫于建国。建国小的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说是这么说啊,我没看出他傻来。我估摸着就是给自己学习不灵找借口呢。 “建国傻吃闷睡,长了个大个子。于建学给他在外贸仓库找了一个干临时工司机的差事。我听说那辆bj2020他开着来着。” 贾勇问:“于师父不是在秀水街还有个摊位吗?我听于师父说,他还雇了人帮着看摊位,怎么不让他弟弟在秀水街做生意,还把他弟弟安排到外贸仓库干临时工呢?” 小五说:“看摊位做生意的事,建国可干不了。他这人见不得数字,见着数字就着急,一着急,逮谁骂谁。来买东西的客人让他骂走过。打那儿以后,于建学就不敢让他看摊位了。“ 第134章 才不自讨没趣呢 小五说:“于建学把他弟弟安排在外贸仓库,拿着一份外贸仓库临时工的钱,还不用管库。偶尔有个事儿,拿他当个司机使。于建学给他在秀水街的摊位进的货,就放在外贸仓库里。 “于建学给他的傻弟弟配了一个大哥大,秀水街这边一缺货了,就给建国打电话,建国取了货,开着车就送到秀水街。这样呢,建国也算帮于建学照顾着秀水街的生意,还有一份钱拿。 “建国以前送货呢,一直开着外贸仓库的车,有人说闲话。说于建学用外贸仓库的地方存自己的货不给钱,安排一个傻弟弟过来挣一份儿钱,还用外贸仓库的车给自己的生意送货。 “于建学就跟陈淑娜商量,把他淘汰下来的bj2020给了建国。我听说,建国还嫌那辆车不好开,跟于建学赌气来着。于建学说,让建国再忍一忍,等他再换了车,就把他现在开的北京吉普切诺基给建国。” 贾勇问:“那建国现在开的那辆bj2020怎么处理呢?” 小五知道贾勇惦记着那辆bj2020,他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陈淑娜在河北有一个做工作服的协作厂家。于建学说,已经跟厂家说好了,连车带牌转给厂家,就收那辆车的原价。” 贾勇说:“那个厂子我知道,在广州,王师傅低价从黄牛手里买了半个服装展位,我师父就把这个厂子的人叫过去了。本来说好了,买展位的费用工厂出。后来因为成交情况不好,我师父就没有让工厂出买展位的钱。那半个展位的成本也记到我这边来了。” 小五说:“我听我哥说,陈淑娜说的,广西那个矿的开办费一到,就给我哥和小于把车换了。” 贾勇说:“那五哥也有新车开了。” 小五说:“我哥也是这么说,我不要。虽然说,父母还在,但是我们哥俩个人过个人的日子。我哥给我钱,我绝大部分都花在两位老人身上了。小小不然的,蹭个烟酒钱的事是有的,但是,大钱是明明白白的。亲兄弟,明算账。” 贾勇说:“王师傅那辆北京吉普切诺基,也是刚买的新车。我听说,车不怕开,怕放。放时间长了,容易出问题。” 小五说:“我哥巴不得我不开呢。他交了一个小女朋友。人家缠着让他给买辆车。这不是正好嘛。” 这种事,贾勇就不好跟着议论了。 喝了酒的小五,一脸不忿地自己主动说:“瞎掰!他呀,将来得在女人身上栽大跟头。” 贾勇说:“不至于。王师傅可是在外贸公司香港分公司做过总经理的人,什么角色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过啊。个把小角色,做不了妖。” 小五说:“那你可把你王师傅看高了。他这个人为什么生意做不起来呢?我总结,他太重感情。还不懂得拒绝,特别在女人面前。我哥这回就被这个丫头迷得五迷三道的。” 贾勇问:“五哥见过?” 小五含含糊糊地说:“有一回吃饭,我哥带着我,在饭桌上见过一面。” 贾勇问:“长得漂亮吗?” 小五说:“我光顾着喝酒了,没看太真灼。应该还行吧。有些身材,眉眼说得过去,挺主动的那种类型,嘴挺甜的,能糊弄人。” 贾勇问:“五哥觉得王师傅拿这种事儿当真了吗?” 小五一点儿不含糊地说:“不可能的。我嫂子跟他是结发夫妻,大小从一块堆儿一起长大的。我嫂子年轻的时候,在我们那一片也是出了名的美女。是我哥追的我嫂子。我哥没少为我嫂子打架。他要跟我嫂子离,那在我们这些人眼里,他就是始乱终弃。 “他大小长大的一帮朋友,能拿吐沫星子淹死他。说不定就有人不忿,在僻静处囊他一刀子呢。要为这事,我看着别人拿刀囊他,我都不带救的。我顶多了给他叫一辆救护车,能不能等到救护车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我嫂子这些年给他照顾着这个家,上面两位老人饮食起居,看病吃药,让我嫂子照顾得好好的,挑不出毛病来。为了照顾家里的老人孩子,我嫂子那么模样的一个人,生生在外贸仓库耗了这么些年。我哥要跟我嫂子离,他跟两位老人交待不过去; “我这嫂子对我是真不错。我当年跟我媳妇出了丑事,我媳妇家的人打上门来,我哥不在家,我爸妈都傻了,我吓得不敢见人。都是我嫂子给支应下来的。 “我嫂子上门给人家赔礼道歉,然后说,已然这样了,就成全俩孩子得了。我念我嫂子一辈子好。我哥要跟我嫂子离,他就没有我这个兄弟了。这话我已经明白儿告诉他了。 “我哥一直活在他的英雄梦里。他当年转业回来,带着大红花,四处做报告。走到哪里都跟众星捧月一样。他曾经也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胡同串子,他哪儿受得了这个啊,人就蒙了。有些事,他倒不如我这种打小不受人待见、自始至终不受人待见的人,看的明白。 “他那个年代,确实有英雄崇拜。有大姑娘,听了他的报告,被感动了,死乞白赖要嫁给他这个战斗英雄。怎么跟人家姑娘解释说,我哥已经跟我嫂子定婚了,不成,非要倒追我哥。一直到惊动了街道,派俩人到姑娘单位做工作,这事情才算结了。 “我哥就不明白,现在早就不是那个年代了。要说,我嫂子那个年代的姑娘崇拜战斗英雄,我信。要说,现在的姑娘崇拜战斗英雄,鬼信。 “现在这个姑娘傍着他,我哥还以为那姑娘是崇拜他呢。他分不清人家是崇拜他,还是崇拜他的钱,还是崇拜他的人脉关系。他觉得他找回来了,多年以前的那种英雄崇拜了呢。 “实际上,人家姑娘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哥这两年混得不怎么样,手头儿上没什么钱。人家让我哥给买车,就是想试试他的成色。我哥拿一辆老爷们儿开的车搪塞人家,人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事到如今,人家只是想站在他的肩膀上,看看自己能不能爬得更高。人家不会在他这里耽误时间的。” 贾勇说:“这些话,您跟王师傅念叨过吗?” 小五说:“我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二不愣子,我的话,他听不进去,我才不自讨没趣呢。” 第135章 人人都瞧不起他 这个小五不仅在他哥眼里是一个二不愣子,好像在谁眼里都是一个二不愣子。贾勇对他很客气,以前完全是因为他是王晗的弟弟,讨他高兴,让他在他哥面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小五讲,他有自己搞一个玉器加工厂的想法。他身无一技之长,连吃顿炙子烤肉的钱都没有,他哥哥王晗就是想帮衬也有心无力,他那个梦可能永远就是一个梦。 贾勇跟小五聊过两次以后,觉得这个人人都瞧不起的小五,也有不同寻常之处。 小五经历的事很多。他没上过什么学,也就读报纸的水平,报纸上的字让他默写可能都有困难。他哥出道的时候,他就跟着他哥出道了。 小五跟在他哥屁股后头,见了不少人,听了不少事。这个阅历,还真不是谁都有的。贾勇身边人的这些关系,过去如何,现在如何,他都门儿清。他就是贾勇身边的活字典,百科全书。 小五有自己的思考,不人云亦云。他现在的老板让他做事,他琢磨着有风险,该不做还是不做。他哥给他钱花,请他吃饭,给他找工作,那他也不赞成他哥在外面找女人,他说那叫始乱终弃,挨刀子活该。 小五有底线,犯法的事不干。贾勇估计,小五有这么强的法律意识,一定是他曾经的熟人里,有人因为触犯法律,受到过严惩,震撼了小五,让他脑子里在淘气和犯法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红线。 想到这里,贾勇不由得抬起头仔细打量起小五来。这个别人嘴里出了名的闲散人,贾勇心里竟然对他有了朋友般的亲近感。 铸铁的炉子从山门外抬到僧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贾勇学着小五的样子,一手拿着炉子上的铁环和盖子,一手握着炉口拎着炉子,就这样走二十几步也要停下来喘口气再走。两个人来到亮着灯的僧房外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五推开门,见匠人薛纯和穿着粗布僧袍的和尚,一人端着一碗棒茬粥,蹲在电炉子边。炉子上坐着铁锅,锅里还有没盛完的棒茬粥。小薛和和尚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小五,像是看着一尊来自异域的神灵。 小五救世主般颐指气使地大嗓门说:“给你们弄了两炉子,还有蜂窝煤,走,跟着一起搬去,把我们俩都快累死了。” 小薛和和尚放下碗筷,跟着贾勇和小五来到山门外的红叶面包车前,小五指挥着小薛和和尚一人搬一托盘三十块蜂窝煤,自己和贾勇拎着轻得多的用绳子捆了的洋铁皮烟囱跟在后面。 小薛精瘦,和尚也不魁梧,看他们吃的也就是馒头、咸菜、棒茬粥,可两个人托着三十块蜂窝煤健步如飞,中午吃得满嘴流油,酒足饭饱的小五和贾勇赶都赶不上。 贾勇放下烟囱,喘着气问小五:“五哥,他们吃什么了这么有劲?” 小五煞有介事地说:“人家吃得素,吃得少,但是都转化成能量了,咱们吃得荤,消化不动,反而成了负担。人家吃东西为了维持生命,咱们吃东西为了解馋。” 小五指挥着小薛和和尚装好了炉子,又教他们生了火。小薛看着炉子里升起的火苗兴奋地笑了。小五认真地查看了风斗,他习惯地竖起食指,嘱咐薛纯和和尚说:“一定小心,别着了煤气。” 小薛把电炉子上坐的铁锅挪到蜂窝煤炉子上,和尚端来外面买的戗面馒头和腌萝卜咸菜。贾勇拿了个戗面馒头,馒头是凉的,咬一口掉渣,入口有一丝粮食的香甜,再咬一口咸菜,顿时有了胃口。 贾勇说:“五哥,味道不错,来个馒头呗。” 小五不屑地说:“我不吃。我能一星期不吃粮食。”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二锅头酒瓶子,放在炉子上温着,拿出花生米铺在当中,招呼小薛和和尚吃花生米。 贾勇问:“这馒头怎么这么好吃?” 和尚说:“这是我们在村里馒头铺买的。用老百姓自己吃的粮食蒸的。” 贾勇不解地问:“我们吃的馒头不是用老百姓自己吃的粮食蒸的吗?” 小薛笑了,说:“你们吃不上老百姓自己吃的粮食。老百姓自己吃的粮食不上化肥,上农家肥,产量低,有粮食味。我在老家种地,自己吃的粮和卖的粮不一样,卖的粮吃着不香。” 小五一手捧着花生米,一手拿起一粒,搓去皮,扔到嘴里说:“都说城里好,往城里跑,城里有什么好,连正经粮食都吃不到。” 小薛说:“家里见不到钱。” 贾勇说:“出来几年了?” 小薛说:“三年了。” 贾勇说:“十六出来的?” 小薛点了点头。 贾勇说:“一直跟着张师傅干?” 小薛说:“我们村里人带着我来的,没去过别的地方。” 贾勇问:“学过画画吗?” 小薛不好意思地笑着摇了摇头。 贾勇好奇地问:“那你怎么能雕刻得这么好?” 小薛说:“跟师傅学,师傅给说说,自己琢磨着干。” 小五说:“这不在别人教,还得看自己的悟性。我哥原来让我学这个手艺来着,你看我这手指,跟五根萝卜头儿似的。你看人家的手指,又细又长又有劲,人家吃这碗饭是老天爷赏的。” 和尚说:“能干会干是一码事,干的好是另外一码事。我看他也不打草稿,但他心里有数。他这几天一个人坐在大殿里看佛像,一看就是小半天。” 小五问小薛:“你除了雕佛像还雕过别的吗?” 小薛摇了摇头。 小五说:“大美女你会雕吗?老外喜欢断臂维纳斯那样的,你能雕吗?” 小薛低了头,不说话。 小五指着贾勇怂恿小薛说:“你雕那样的,让他带到广交会去,那里外国人多,能挣大钱。” 小薛有点受到冒犯似的看了小五一眼,又低了头,不说话。 和尚打圆场说:“别为难他了,那种活他做不来。” 小五笑着问和尚:“你一个和尚也知道维纳斯?” 和尚不介意地笑了笑说:“我也读过书的。” 小五说:“我没别的意思,他不是在家里见不到钱,到城里来挣钱的吗,我就是告诉他这么一个挣钱的道。” 第136章 做生意讲究形式 小五碰了碰小薛的胳膊,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小薛说:“这一单大活,能挣不少吧?” 小薛说:“我不知道。工钱放我叔那儿,他寄给我妈。” 贾勇说:“那你也得问问,这单活的工钱可是不少啊。” 小薛撅着嘴,说:“不问。给多少拿多少。手艺是人家教的,咋跟人家张口呢?” 贾勇说:“你这回一个人要拿三个大工的钱,你不好开口,我帮你问。” 小五指着贾勇说:“这活是他包给你们老张的,他跟老张说话好使。” 贾勇问小薛:“赚了钱想干点儿什么?” 小薛憨笑着说:“还干这,喜欢。” 小五问:“不想盖大瓦房娶媳妇?” 小薛像没听见一样,没有理会小五。 贾勇见小薛对扯闲篇不感兴趣就问:“下料了吗?” 小薛说:“还没。” 贾勇问小薛:“料看了吗?” 小薛说:“好料。” 贾勇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薛纯说:“我想按照图样先做几尊木胎佛像,打个样子。” 贾勇说:“这样比较稳妥。” 贾勇问和尚:“料在你那里?” 和尚点了点头说:“其实就在那里搁着,你要看随时看,这事本来没那么复杂,多余让我看着他干活,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料给换了。让你们给整复杂了。” 贾勇说:“没办法。生意就是生意,讲究的就是个形式。” 和尚问:“你要不要看一看料?” 贾勇说:“好啊。” 和尚带着贾勇来到旁边一间屋子。这是薛纯的工作间。水凳摆在中间。房间里没有自来水,水凳用的水,来自一个放在木架子上的大塑料桶,旁边是挑水用的扁担和两只木桶。 贾勇问:“水是从外面挑来的?院子里没有自来水吗?” 和尚说:“整个寺院只有一个自来水龙头,离这里还挺远,水管子接不过来。山里面天气冷,就是接上自来水管也得冻坏了。我们想了这么一个解决办法。 “幸好你们找了两个蜂窝煤炉子,我们睡觉那屋一个,这里也安了一个。要不然水凳用的水结了冰,就干不了活儿了。” 和尚说着,朝屋里的角落走去。那里有几只非常结实的木箱,和尚掀开其中一只木箱的盖子,让贾勇走去看。 木箱里用木条打成的格子用来固定玉石,上面覆盖着防潮防震的细纸条。和尚把细纸条拨拉开,贾勇看到了几块羊脂玉石。 自从和王晗筹备广交会的参展展品以来,贾勇见了不少玉料。师父陈淑娜手里收藏的两面极品翡翠屏风,他每天搬上搬下,摸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有那两块翡翠料练眼力,一般的料难入贾勇的眼了。已经有些阅历的贾勇,看到这批羊脂玉后,竟然吃了一惊。 羊脂玉是白玉的一种,是白玉中的极品。上佳的羊脂玉就像刚刚切开的肥羊肉脂肪,其光泽如同凝练的油脂,洁白无瑕,极显高贵。贾勇的手轻轻在羊脂玉石上抚摸了一下,感觉它细腻得像婴儿的肌肤。 贾勇取了一块羊脂玉料,拿到灯下细看。这批羊脂玉料的油润程度,与师父陈淑娜收藏的那两块翡翠玉料的油润程度,可以说不相上下。 翡翠玉料的翠绿颜色,如同阳光下透过清澈的溪水看水中翠绿的苔藓,是一种跃动的颜色,让人觉得生机勃勃。羊脂玉料,颜色洁白,让人觉得安静祥和,有一种肃然起敬的庄严的感觉。这种坚硬、洁白、纯粹、稀有的玉石,仿佛是悲悯的上苍留给混沌人间的珍贵礼物。 在办公室里,陈淑娜欣赏两面翡翠屏风时,她脸上是一副‘一旦拥有,别无所求’的表情,那样子就好像她准备抱着那两面翡翠屏风退休,让它们相伴聊此余生。 当时,贾勇还不理解师父陈淑娜的感觉。等他看到手里的羊脂白玉的时候,他一下就理解了陈淑娜那种别无所求、超然世外的感觉。 师父陈淑娜的两面翡翠屏风和贾勇手里的羊脂玉料,都是稀世罕见之物。不过,要是让贾勇在师父收藏的翡翠屏风和这些羊脂玉料之间做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羊脂玉料。 贾勇小心翼翼地把羊脂玉石放回到包装箱里。他对凑到他身边的薛纯说:“张师傅看过这批料了吗?” 薛纯说:“看过了。” 贾勇问:“张师傅觉得这批料怎么样?” 薛纯说:“他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羊脂玉料。幸好没有让咱们自己准备羊脂玉料,我们自己准备的料,估计客户看不上。他说,这是籽料,不是山料,现在市面上没有,花多少钱也找不到。” 贾勇嘱咐薛纯说:“这批羊脂玉料太难得了。你一定下些功夫,把他们雕刻成传世之作。” 薛纯展开客户定制的图纸说:“这批料,按照我们的思路,会紧着料的大小来雕刻。那样基本上不会浪费材料。按照客户提供的图纸雕刻的话,会浪费不少材料。我估计起码会有三成的下脚料。你看要不要再跟客户商量一下。问问他们是不是需要修改图纸,或者我们提供一套设计图纸。” 贾勇摆了摆手说:“合同已经签了,我们只能按照客户的要求雕刻。他们定做这套佛造像,有特殊的用途,我们不能理解,也不便多问。你还是尽可能贴近图纸的要求雕刻吧。” 薛纯问:“那会有一大批下脚料怎么办?” 贾勇说:“你把下脚料收集起来,不要弄丢了。等客户的处理意见。雕刻好的佛造像和下脚料加在一起的分量,要和客户提供的羊脂玉原料的分量大差不差。” 薛纯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说:“我按你说的办。你跟我叔也说一声吧,我怕他跟我要下脚料。” 贾勇想,幸好薛纯提醒,估计老张已经惦记着用这批羊脂玉的下脚料做戒面、耳坠、胸坠了。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必须跟老张说清楚,这批羊脂玉佛造像雕刻过程中产生的下脚料跟他没有关系。 贾勇说:“我会跟老张说的。他要是跟你要,你就跟他说,我会定期来核对下脚料的数量,然后收走。” 贾勇又问和尚:“你跟那几个藏族人熟悉吗?” 第137章 杯酒释怀也难得 和尚说:“不熟悉。我有两个朋友,在大学里当哲学老师,他们去德国访问的时候和那几个藏族人认识了。那两个哲学老师,想在这里开茶馆,做讲坛,开沙龙,给文科学者搞一个交流场所。他们正在跟文物局谈。我到北京没有住处,他们就把我安置在这里了。做监管人的是哲学老师,我就是替朋友帮忙。” 贾勇说:“这个小兄弟以前没出过门,你多关照关照,我们也会经常过来。” 说完,贾勇想拉小五走,仔细一看,小五手里的二锅头瓶子已经空了一半。 贾勇吃了一惊说:“五哥,你喝了这么多,还能开车吗?” 小五说:“开什么车啊,干了大半天的体力活儿,累呼的,你也吃饱了,我也喝好了,咱睡一觉明天早上再说了。” 说着,小五蹬掉鞋爬上了薛纯的床,也不脱衣服,躺倒就睡。贾勇一口一个五哥叫了半天,他再也不动活了。 贾勇说:“这还上有老下有小呢,半瓶子二锅头下去,什么都不想了。” 和尚笑着说:“杯酒释怀也是难得。” 这一宿,薛纯和和尚挤一张床,贾勇使劲挤了小五半天,他依然四仰八叉鼾声如雷,贾勇没辙,在旁边坐了一宿。 半夜里,贾勇坐得腰酸背疼,他站起来,看着炉子里烧得通红的蜂窝煤发愣。他拿起小五放在炉子上温着的半瓶二锅头闻了闻,对着瓶子喝了一小口,温过的酒没有想象中那么辣。 贾勇攥着酒瓶子坐下,一边吃着炸花生,一边喝着二锅头。越喝越暖和。刚才腰酸背痛的疲乏感渐渐地消失了。一个人的闷酒居然让他喝出了一番滋味。 贾勇想,若干年后,当人们再看到那二十尊精美的羊脂玉佛造像的时候,谁会想到这二十件传世之作,竟是出自这么一间四面透风的僧舍呢?在这样一个大工程背后,有一个十九岁的匠人,一个游方的和尚,一个嗜酒如命的司机,还有一个没地方睡觉的外贸员。 贾勇想起了那一批羊脂玉的下脚料。在广州,阿娇送给他一个象牙胸牌,上面刻着浮雕关公持刀立像。关公在南方是武财神,对做生意的人来说,是非常吉利的。 即便跟阿娇的事没有可能,贾勇还是想回赠阿娇一件礼物,让薛纯用羊脂玉下脚料雕一个胸坠送给她不是很好吗?贾勇想象着阿娇戴上羊脂玉胸坠的样子,不禁一阵惋惜。 天蒙蒙亮,贾勇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初冬时节,带着一丝寒气的山风迎面吹来,夹杂着松柏的气息,显得格外清新。贾勇想,也是有缘,自己在金代古刹里住了一宿。 贾勇在房前的空地上,练了半小时桩功,又练了一套太极拳,打得浑身发热。练完了拳,他又在院子里闲逛了一会儿。这个时候,薛纯和和尚才起来刷锅洗碗,开始准备早饭。 五哥醒了,他问也不问昨天贾勇是在哪里过的夜,没事儿人一样从屋里出来和贾勇打招呼,嚷嚷着要吃早饭。薛纯和和尚端来咸菜、馒头、粥,四个人围着炉子就着萝卜咸菜吃烤馒头,喝棒茬粥。 小五纳闷地看着少了不少酒的酒瓶子,心里琢磨,昨天好像还剩了不少呢,他没喝这么多啊,酒都哪儿去了呢?佛家禁地,难道还有人偷他的酒喝不成?贾勇看着小五,丢了酒如同丢了魂的样子,心中暗笑,故意不告诉他实情。 吃完早饭,薛纯和和尚送贾勇和小五到山门外。贾勇上了车,倒头就睡。快到公司的时候,小五把贾勇叫醒。 贾勇跟小五说:“五哥,有个事还得麻烦您。” 小五说:“你尽管说。” 贾勇说:“听薛纯说,老张已经惦记上这批羊脂玉的下脚料了。这可比黄金都贵,不能让他占了去。我跟薛纯交待了,客户要回收下脚料。我怕薛纯看不住。您帮我盯着点儿,老张要是往那边去的时候,您知会我一声。” 小五做了一个ok的手势,点头表示明白了。 贾勇本来想到办公室露个脸,然后回宿舍补觉。一进办公室,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贾勇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又有谁撕了增值税发票呢。他问王鹏:“出什么事了吗?” 王鹏支支吾吾地说:“陈经理要安排我出差。” 贾勇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去呗。” 邵燕瞪了王鹏一眼,说:“王总在广交会期间见了一个日本朋友。那个日本人从一家甘肃工艺品厂订购了一批草编工艺品。日本人担心,西北的小工艺品厂,没有做出口产品的经验,希望这批货从咱们公司走,让咱们做国内采购,然后办理出口手续。 “王总的儿子在日本上高中,这个日本人是监护人。王总对这个事情特别重视,他交待给季总,季总又交待给老板了。老板让王鹏去甘肃出差,王鹏说他一个人没出过差,要拉上你跟他一起去。老板不高兴了。” 贾勇看看王鹏,王鹏一脸无辜地说:“实事求是嘛,我确实没有出过差,这又是王总亲自安排的事,办砸了不好交待。” 管陈淑娜叫老板的邵燕,用主管的语气说:“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出个差也犯怵。我不是也要一个人陪客户跑一趟江西嘛。我还是女的呢。” 王鹏说:“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北京呢,第一次离开北京就一个人,还要做业务,我害怕。” 贾勇打了个哈欠,问邵燕:“你怎么知道王总的儿子在日本上高中?” 邵燕说:“我听我男朋友说的。王总的儿子个子很高,在高中里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参加过高中篮球联赛。据说那个联赛打好了,他就可以入日本籍了。” 王鹏说:“跟日本客户打交道的事,以前王总不是都交给业务二部经办吗?魏振还是学日语的,沟通起来也方便啊。” 邵燕恨铁不成钢地说:“肯定是王总觉得业务二部办事不力呗。现在看出跟对老板的重要性了吧。魏振学日语的,跟着朱志勇,连日本客户的面的都见不到。他有日语特长又有什么用?王鹏,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把这件事办好了,以后说不定就派你去日本常驻了。” 王鹏不相信地说:“不可能。怎么能派一个学俄语的去日本常驻呢?” 第138章 啥时候成经理了? 邵燕不以为然地指点王鹏说:“怎么不可能。要说你干别的事犯怵,你学语言还犯怵吗?我敢说,把你扔到日本半年,你就能做俄日互译翻译了。到时候,你做俄罗斯和日本之间的贸易,那不就是季总说的跨国综合商社干的事吗?” 王鹏摇了摇头说:“我现在是俄罗斯分公司的人,归兰经理管。我将来估计还是要去俄罗斯的。就是做俄日贸易,我的基地也应该在俄罗斯。“ 邵燕说:“都是做俄日贸易,你去俄罗斯,上面就有一个兰天磊。你要是去了日本,那就自己说了算了。” 王鹏说:“别说去日本了。在国内我还没出过差呢。我想的是怎么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那么远的事,我且想不到呢。” 邵燕神秘地压低声音说:“该想了。季总做综合商社,就是要把咱们都派出国的。这个过程说慢也慢,说快也快。老板跟我说了,让我把巴西这个做陶瓷的客户维护好,将来就派我去巴西常驻。” 王鹏说:“去巴西常驻?你愿意去吗?你这边的男朋友怎么办呢?他能跟你去巴西吗?” 邵燕愣了一下,然后说:“也不是不可能啊。我男朋友说,现在国内的有钱人都开始玩境外游了。巴西是欧美人的度假天堂,旅游资源非常丰富的。说不定,他能开发出一条中国到巴西的旅游路线呢。” 一晚上没怎么睡觉的贾勇,听得迷迷糊糊。他不停地打着哈欠,也不掺和他们聊天。贾勇觉得王鹏不想一个人出差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正犯困,就随便找了一本书,假装看书。 陈淑娜从季总办公室出来,拿着笔记本一声不吭地回到了业务三部大办公室。从车库回来的于建学,和她前后脚进了办公室。过了一会儿,陈淑娜叫贾勇过去。 陈淑娜跟贾勇说:“你那边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贾勇说:“差不多了。昨天又去了一趟加工点儿,客户的料已经送到了,张师傅派的人正琢磨打个木样让客户审看,如果客户没有意见就正式开工了。” 陈淑娜长出了一个口气说:“有个事情还要辛苦你一趟。” 贾勇想都不想,说:“没问题。” 陈淑娜说:“王总一个日本朋友有批草编工艺品在甘肃天水定的货,从咱们公司做出口。需要派人上门验货发货。季总把这事交给咱们业务三部了。我本来想你这边最近挺辛苦,让你休息休息,让王鹏跑一趟。 “王鹏没出过门,要拉上你一起去。这个业务本来就不挣钱,一个人的差旅费都挣不回来。我想推给季总,让别的部门派人出差。季总问了一圈,没一个部门接,还得咱们业务三部派人去。你就辛苦一趟吧。” 贾勇说:“没问题。我这就准备订票,坐最近一班火车出发。” 陈淑娜说:“坐火车时间长,坐飞机去。天水有个小机场,看看有没有直达航班,如果没有就飞兰州,让工厂派人到兰州接你。” 贾勇有些犹豫地看看于建学。 于建学使了个眼色,漫不经心地小声说:“你不要考虑费用的事。” 贾勇到公司办公室,问订机票的事。 周宇笑着说:“又坐飞机出差。你知不知道公司有规定,坐飞机出差是有级别限制的。” 周宇一看自己把贾勇说愣了,又亲切地说:“没事儿,领导要是问起来,我给你解释一下。你们是业务部门,自己挣钱自己花,只要陈淑娜同意就没问题。” 贾勇跟办公室一个负责订机票的姑娘核对了订票信息后,转身要走。 周宇叫住了他说:“你昨天去西山了?” 贾勇又愣了。 周宇有些得意地说:“还在那里住了一夜。” 贾勇瞪大了眼睛说:“您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的?” 周宇说:“我两个校友在那里开茶馆。你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到了,没跟你碰上,听说是咱们公司的人,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问我知道不知道贾经理。把我都问懵了,我说,贾勇什么时候成经理了。后来,他们跟我说,他们是你一个来料加工业务的监管人。我跟他们都熟,有什么需要我跟他们沟通的,你跟我说。” 贾勇回到宿舍收拾出差行李。田雯雯来串门。 田雯雯说话就是笑模样,让人觉得亲切。她是福建人,说话语速快,贾勇听过她用方言给家里打电话,就像说绕口令一样。 贾勇说:“来找韩健的吧,他还没回来,应该是在办公室加班给领导写东西。” 田雯雯有些不好意思地遮掩说:“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怎么就不能来找你呢?” 贾勇说:“找我?你不会是想这个时候练推手吧?” 田雯雯说:“就不能来找你聊聊天啊。听说你又要出差。” 贾勇说:“你们都挺关心我们部门的动态。” 田雯雯说:“这有什么可保密的。季总拿着这个出差任务到各部门问了一圈。” 贾勇说:“苦差事,还是落到我这里了。” 田雯雯说:“什么苦差事,我就想去,老在办公室待着,烦都烦死了。” 贾勇说:“那你为什么不申请去呢?” 田雯雯说:“我跟我们部门李炜经理申请了。他不让我去。他说我一个女孩子,出差不安全。” 贾勇说:“李经理说的也没错。关心你。让王鹏一个人去,他都不敢去。” 田雯雯说:“你就别安慰我了。实际上是李炜舍不得花费用。现在各业务部门费用单独核算,公司领导的费用由各部门分摊。这种不挣钱的事,只有你们部门有能力承担。” 贾勇说:“不至于吧,没你说得那么惨吧。” 田雯雯说:“真的,我骗你干嘛。我们业务一部就一项业务,进口纸浆,合同是我做的,国内厂家跟国外供应商比我们还要熟悉,为了做这个代理,我们帮厂家垫付了一部分资金,减轻他们的资金压力。我背着我们李经理算了一下,利润少的可怜。我虽然没经验,可我觉得这个生意做不长久。” 贾勇见她说得认真,就宽慰道:“你们李炜经理是公司的老人儿,做事比较稳健。” 田雯雯说:“李炜人倒是挺好,也不给我什么压力。可我想干点儿事。这么待几年,人就废了。” 第139章 自己的一个使命 田雯雯说:“我们那些到外经系外贸公司工作的同学,虽然也是从单证业务做起,但是人家公司大,业务稳定,慢慢就有机会走上前台做业务了。” 贾勇说:“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到外经系外贸公司工作啊?” 田雯雯苦笑着说:“谁不想去外经系外贸公司啊?那得有关系才进得去。每年贸大毕业的学生能进外经系外贸公司的也就十几个人,一届毕业生有好几百。 “我们这一届我们系我们班只有一个人进了外经系外贸公司,他妈妈是外经系外贸公司一个下属子公司的副总经理。 “以前觉得考大学难,现在才知道找工作难。找一份称心的工作,哪里是靠成绩能够决定的啊。” 贾勇说:“你从福建考到贸大,在你们省里得排进前五十名吧。” 田雯雯说:“前二十吧。我的成绩进北大应当没问题。外贸专业不是热门专业吗,想着毕了业能有一份好工作,就报了贸大。我们福建人,要么考名校,要么就早早的找个工作,给家里挣钱。 “我家在武夷山里的一个小县城,那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我们那个县里没有工厂。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县长请我们到北京上大学的同学们吃饭。县长说,你们考出去了,将来不要忘了家乡,要把给家乡招商引资建工厂,作为自己的一个使命。 “我当时就想,干嘛要招商引资建工厂呢,建了工厂就有污染,环境破坏了,还能喝到那么清甜的水吗?我刚到北京的时候,最不习惯的就是北京的水,没有味道,寡淡的很,我们老家的水是甜的。我在老家喝的是武夷山的泉水。 “茶圣陆羽说,喝茶的水,山泉水最佳;喝的茶,岩茶最佳。水和茶,在我们那里都已经是极致了。我们武夷山是地球在这个纬度上原始森林保护最好的地方,物种丰富。 “清朝的时候,外国传教士进了武夷山,采集物种,后来陈列在英国的博物馆里。国际上研究生物的都要到武夷山去搞实地研究。外国人都知道武夷山物种的丰富多样性,我们自己为了办工厂,增加就业,就不珍惜环境了。 “我们武夷山还是宋代大儒朱熹研学的地方。我们那里有一个鹅湖书院,和江西的白鹿洞书院,湖南的岳麓书院都是儒学研究的圣地。自然人文资源富集,建什么工厂,搞旅游多好。也不知道县里的领导怎么想的,非要借鉴石狮模式,给台湾人打工生产牛仔裤。” 田雯雯说得情真意切,渐渐的有些忿忿不平。 贾勇说:“我在广交会上接触了一家福建的乡镇企业,他们是做石雕的。你们家乡有做石雕的吗?” 田雯雯想了想说:“我在老家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社会上的事知道的很少。我印象里没有做石雕的企业。” 贾勇说:“那家做石雕的乡镇企业,在经济比较落后的山区,应该也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他们那里去了一个地委书记,鼓励他们因地制宜,发展集体经济,搞产业扶贫。 “他们那里没有别的资源,就是石头多。他们就想搞石雕工艺品。不过他们的工艺水平不行。他们的展品在广交会上销售的不好。他们那位书记在广交会慰问的时候,让他们找我取经。 “我当时灵机一动,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咱们大厦外装修用的石材来了。我记得老岳跟我说过,咱们公司大厦外装修用的石材还是从国外进口的呢。 “我就给那家乡镇企业提了个建议,建议他们别做石雕工艺品了,做装饰装修用的石材。工艺难度低,市场规模大,还能发挥资源优势。 “从广交会回来以后,我收到了他们寄给我的石材样品。我拿着样品去三产公司新成立的装饰装修公司联系了一下。装饰装修公司的设计师说,这种石材室内外装修都可以用。我正打算给他们牵个线呢。” 田雯雯说:“你说他们开山取石,会不会破坏环境?” 贾勇说:“我觉得还好吧。人总得吃饭啊。石头上长不出庄稼。把石头变成建筑材料,石头就变成了资源,也算是变废为宝吧。环境保护也不能搞成绝对的原生态,不让开采资源吧。 “我去过河北的皮衣加工厂,那里把鞣制皮子的化学废液,不经处理就排放出去,造成了附近村子饮用水的污染。那才是真正的环境问题呢。” 田雯雯说:“你说的有道理。你有机会参加广交会,能够接触到这些人,思路就比我开阔多了。我老家还是福建的呢,我都没想到把福建的石材卖到北京的装修市场来。” 贾勇说:“其实做生意就要从我们身边熟悉的地方找资源。我师父安排工作就特别注意结合个人的特点。我们部门在广交会上接触到了一个巴西客户,做陶瓷的。我师父把这个业务交给了邵燕。她知道邵燕家是江西景德镇的,她去执行这个合同,总好过我们其他人,人生地不熟的。” 贾勇想了想说:“要不然,我把石材这个业务交给你来做吧。那边的石材生产企业在福建,那是你老家。这边的装饰装修公司是咱们公司的三产公司下属子公司。上下游我都联系好了。可能刚开始的时候,有一个推广的过程,量不大。慢慢做嘛。” 田雯雯吃惊地说:“你这样把业务介绍给我,你不怕你师父说你吗?” 贾勇说:“这种小业务,是我自己联系的。她不会管的。” 田雯雯警惕地问:“你不会是因为你师父看不上这种小业务,不让你在业务三部做,才交给我的吧?” 贾勇说:“怎么会呢?能给部门挣钱的事,我师父为什么不让我做呢?” 田雯雯说:“可这是内贸,不是外贸啊?” 贾勇说:“做外贸是为了挣钱,做内贸能挣钱,为什么不做呢?起码可以分摊一部分运营成本吧。” 第140章 出生在汾河源头 贾勇说:“我听装饰装修公司的设计师跟我说,装饰用的石材都是搭配使用的,有的石材确实还是需要进口的。你用国产石材联系客户,再根据客户需要搭配进口石材,这不就是内贸带动外贸了吗?” 田雯雯迟疑地说:“我没有把握,这种业务拿到我们部门,李炜能不能同意做。” 贾勇说:“传统业务萎缩了。又不让你尝试着开发新业务。那你怎么办?我听装饰装修公司的同事说,石材在装饰装修领域的应用范围挺广泛的。这个市场规模可比石雕工艺品市场大多了。资源在福建,你又是福建人,讲闽南话你有优势啊。你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说不定你的业务就做起来了。” 田雯雯让贾勇说得动了心,她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贾勇说:“我觉得你这个态度不对。你是业务人员,看到业务机会,你应该像狼见到猎物一样扑上去,怎么还躲开了呢?” 田雯雯说:“我们部门的情况你不了解。” 贾勇说:“我看你们李炜经理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领导啊?” 田雯雯说:“不是他,他不会反对。是老高。” 贾勇问:“老高是谁?” 田雯雯说:“就是我们部门的司机高俊峰。其实他年龄还没有周宇大呢,我们都这么叫他,表示对他的尊重。” 贾勇纳闷地问:“他一个司机怎么对你们业务上的事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 田雯雯说:“他原来是司机班的司机,后来李炜把他调到了业务一部,他现在应该也算是外贸员。他的资格老,虽然公司没有对他任命,但他在我们部门就是实际上的副经理。好多事李炜还要跟他商量着办呢。” 贾勇若有所悟地说:“那就怪不得了。“ 田雯雯说:“你跟他还打过交道吗?“ 贾勇说:“去广交会那天,周宇让高俊峰送我们去机场,他那个不情愿啊。差一点就让我们晚点了。” 田雯雯说:“这就是老业务部门的现状,人老,思想也老。不是经理安排下来的工作,我自己找业务,经理就会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贾勇不理解地问:“他怀疑你有什么想法?” 田雯雯说:“怀疑我想跳槽到你们部门。” 贾勇还是不理解地说:“你给部门挣钱,多少不说,那对李炜,对高俊峰,也都没有坏处啊。” 田雯雯说:“我要是把业务做起来了,那高俊峰在业务一部不就没有位置了吗?他跟李炜说,于建学是中专学历,司机出身,为什么公司领导认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给于建学一个业务三部副经理的位子。他高俊峰也是中专学历,也是司机出身,为什么就不能当业务一部的副经理呢?” 贾勇说:“于经理可不是一个司机。他业务很熟练的。他很早就有外贸员资格了。我刚到公司的时候,于经理带着我跑仓库,跑海关,跑客户,单证业务都是他教我的。你们那个高俊峰行吗?” 田雯雯说:“高俊峰觉得这些年业务一部的业务上,他跟着李炜鞍前马后出了不少力。他觉得他当不上副经理,是李炜在公司领导面前说话没有陈淑娜说话好使的缘故。现在李炜也难受,有了业务不带着高俊峰去,高俊峰不高兴,带着他去,他又不好好配合。怎么着都不高兴。真难为他姓高。” 贾勇说:“那你们部门的事情有一点儿难办了。石材这个事,你要是不做,我就继续推进了。我答应人家了,总不能把人家撂在半路上。” 田雯雯失落地点点头说:“只能这样了。后面有什么进展也讲给我听一听,让我涨涨见识。等我回家探亲的时候,我也顺便去你说的那个乡镇企业看看,做个实地调研。” 贾勇说:“什么时候回家,想着给我们带些你们武夷山的好茶叶回来。” 田雯雯调皮地说:“我有好茶,你得拿好东西换。你们北京有什么好东西?” 贾勇说:“我虽然长在北京,但我不是出生在北京。” 田雯雯说:“你生在哪里?” 贾勇说:“我父母支援三线建设,我出生在山西。” 田雯雯说:“我就知道山西出煤。” 贾勇说:“我出生的地方在一个山沟里,在汾河的源头,海拔两千多米,一年的无霜期只有五十多天。人迹罕至,保存下来一片森林。据说森林里有狼,有豹,有鹿。 “我爸爸有个同事喜欢打猎,把猎物的头做成标本,挂在走廊里。我小的时候,特别害怕去他们家。 “那个地方的野生蘑菇特别香。我们家从职工医院要来用过的葡萄糖吊瓶,装上蘑菇上锅蒸,然后趁热塞上瓶塞,做成蘑菇罐头,能保鲜很长时间。冬天没有蔬菜的时候,用蘑菇做卤,浇在面条上,特别好吃。” 田雯雯说:“我看蘑菇就不错。你用蘑菇跟我换武夷岩茶。” 贾勇说:“那个地方我好多年没有回去过了。你这个愿望怕是满足不了了。” 田雯雯遗憾地说:“你也太不会哄女孩子了,你随便到那个超市买包蘑菇,回来跟我说是这是在汾河源头采的,我还能分辨出来啊。” 贾勇说:“我可不能砸我出生地的牌子。离开了那里,再没有可以相提并论的蘑菇了。” 田雯雯说:“就冲你这么认真,我一定给你带最好的武夷岩茶。不过,我的岩茶虽好,包装可都是普通包装,是我们自己家里人喝的。不是送人的。你别嫌弃。” 贾勇说:“我看看这回到甘肃出差能给你带什么特产回来。” 两个人正聊着,韩健进来了。他看看田雯雯,又看看贾勇,冷冷地说:“聊什么呢?这么热火朝天。” 田雯雯说:“韩总,我还以为你今天就住办公室了呢,办公室的工作干的很投入嘛。” 韩健嘟囔道:“我也不想加班,领导安排的,我有什么办法。” 田雯雯说:“有人想搞同学聚会,人少了搞不起来,想拉着咱们几个一起,我先来问问你去不去?” 第141章 哪还顾得上风采 田雯雯说的这个“有人”,叫王一南,是她在贸大的同班同学,也是她说的,她那个系那个班里,唯一一个毕业后进入外经系外贸公司工作的同学。 王一南最近经常在宿舍出没。他大部分时间,在田雯雯的房间里,和田雯雯单独聊天。毕竟旁边两个宿舍里住着的,也都是王一南的大学同学,碍于情面,他也会到贾勇的宿舍里,跟韩健和胡兆宇聊两句,意思一下。 除了王一南,贾勇还听周欢说过,周欢那个班上也有一个田雯雯的追求者。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细皮嫩肉,说话有山东口音的小伙子,也来宿舍找过田雯雯,不过田雯雯对他的态度好像很冷淡。那个小伙子露了几面后,就不再来了。贾勇连他的名字也没有记住。 王一南要搞校友聚会就是一个幌子。谁都看得出来,他是要单独约田雯雯出去约会的。可田雯雯还不想单独跟王一南出去,王一南只好在田雯雯的建议下,隔三岔五地搞个同学聚会。 贾勇看得出来,在贸大的同事同学中,田雯雯对韩健,是有一点儿特别的。田雯雯和韩健很聊得来,有的时候,聊着聊着田雯雯看韩健的眼神就不对了,热辣辣的,让旁边的人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 韩健花两个月的工资买了一件西服后,贾勇问过胡兆宇,韩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贾勇没有明说,他问的就是韩健是不是在和田雯雯谈恋爱。 胡兆宇知道贾勇的意思,他也没有挑明韩健和田雯雯的关系,但是大家每天一块儿上班,一块儿吃饭,一块儿住宿舍,韩健和田雯雯之间怎么说话,怎么交换眼神,大家都看在眼里。胡兆宇也没有替他们掩饰的必要。 用胡兆宇的话说,韩健和田雯雯处于精神恋爱的状态,还没有到明确关系地步。主要的障碍应该还是在韩健这边。他家里的情况,他自己现在收入的情况,都让韩健在往前迈一步的时候,有很多顾虑。 韩健为田雯雯吃醋的事,贾勇是领教过的。田雯雯拉着贾勇练太极推手,韩健就酸酸地让贾勇拜田雯雯为师。田雯雯当时一声断喝回绝了韩健的提议,贾勇还不明就里。 后来贾勇才知道,韩健是怕贾勇和田雯雯授受不亲,练着太极推手,打出感情,谈起恋爱来。贾勇要是拜了田雯雯这个师父,贾勇就不能跟田雯雯谈恋爱了。贾勇心想,韩健对田雯雯有意思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才不会再往里掺和呢,韩健也太多心了。 田雯雯让王一南组织这种同学聚会,有一点儿要给韩健施加压力的意思。在田雯雯的授意下,王一南已经组织了不止一次这样的聚会。每一次回来,韩健的心情都不那么好。 其他参加聚会的同事同学,也都被他们之间三角形的关系搞得很不自在。去参加聚会是碍于面子捧场,但场面上出现的围绕着田雯雯、韩健和王一南之间的尴尬事,又让大家对这种聚会越来越不愿意参加。 每一次收到这种聚会邀请,韩健都像是要迎战一样,倔强地接受,每一次又是在没有意义的口角中,铩羽而归,无功而返。参加聚会的同事同学都觉得,这样的聚会,韩健每参加一次,他在田雯雯心中的评分就下降一些。 其实,韩健又何尝不知,田雯雯心中的天平早就开始发生不利于自己的倾斜了。他只是想这样的倾斜来的更快一些,早一点有一个结果,长痛不如短痛。 韩健问:“是谁要出国,还是谁发了不义之财,还是谁要宣布结婚消息?” 田雯雯说:“没有内容,就是聚聚。” 韩健说:“聚在一起干嘛?不是发牢骚,就是吹牛。” 田雯雯试探着问:“那就是不去了?” 韩健说:“我是不想去,你们要想去,我就跟着去蹭顿饭。” 田雯雯不高兴地说:“你就这么没有ambition吗?韩先生,当年您的风采都去哪里了?” 韩健说:“哪还顾得上风采啊,肚子还没填饱呢,你有泡面吗?” 田雯雯面无表情地离开,几分钟后,又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田雯雯把一桶泡面放到桌上,瞪了韩健一眼,把手里攥的一根香肠拍在泡面桶上,转身就走。胡兆宇正从外面进来,迎面和田雯雯打招呼,田雯雯理也不理。 胡兆宇看着田雯雯的背影故意说了句天津话:“这又是怎么地了?” 胡兆宇看着贾勇说:“是他们俩,还是你们仨?” 贾勇赶紧摇着头解释说:“跟我没关系。” 贾勇想,田雯雯现在的心思看来不在做业务上,不然的话,自己介绍给她的石材销售业务,她不应该那么轻易就放弃了。如果她真心想做的话,她应该能够说服她的部门经理李炜。 胡兆宇劝田雯雯早点儿把自己嫁出去的话,显然更加触动她。田雯雯现在关心的是,怎么创造机会在自己的追求者之间做比较,形成判断,做出选择。这个过程让田雯雯设计得像解数学题一样,逻辑清晰。 韩健一脸疲惫地把用过的暖瓶摔在桌上说:“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胡兆宇走到韩健身边说:“让着点儿,让着点儿,女孩子嘛,这个时候是要人哄的。” 韩健气不打一处来地说:“哄她,谁哄我啊?” 说着他倒在床上,摘了眼镜,踹了鞋,拽过被子蒙在身上。 胡兆宇把声音提高了一度问:“面都泡了,你不吃啦?” 韩健赌气地说:“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过了几分钟,胡兆宇又问:“面该泡好了,你吃不吃啊?” 韩健不耐烦地把身体转向里侧,理也不理胡兆宇。 胡兆宇走到桌前,看了看泡面说:“都泡糟了,你不吃我吃,不能浪费粮食。” 胡兆宇拽过一把椅子坐下,用桶面里配的塑料勺捞着面条吸溜吸溜地吃起来。 贾勇走到胡兆宇身边轻声说:“韩健怎么了?今天有点儿反常。“ 胡兆宇见怪不怪地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他想出国,全奖没有申请下来,拿了个半奖。家里面就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姐姐。留又不甘心,走也走不成。闹心呗。” 第142章 赚的就是麻烦钱 贾勇说:“一次不行,以后再申请呗。” 胡兆宇说:“他已经不止一次被拒绝全额奖学金了。以后申请的希望也不大。国外高校的评分评价机制都差不多。要么就拿着半奖走,要么就放弃,踏踏实实地在华艺公司上班。” 韩健一把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吼道:“你少说两句别人能拿你当哑巴啊?” 胡兆宇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举起被他吃干净的方便面桶,冲韩健微微一笑,出门扔垃圾去了。韩健又一次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胡兆宇回到宿舍。贾勇问他:“你晚上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也在加班?” 胡兆宇说:“我们部门没有可以加的班。我去参加了一个活动。” 他得意地向贾勇使个眼色说:“法语的。” 自从那次在会谈中,胡兆宇给领导当法文翻译受到表扬以后,胡兆宇学习法语的热情空前高涨。为了锻炼自己的语言听说能力,他经常参加一些法语爱好者组织的社交活动。其中一些活动是得到法国政府官方资助的文化交流活动。 在这种活动现场,胡兆宇常常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让他感到挥洒自如的,除了语言交流之外,还有他音乐才华的展示。 胡兆宇从小受过良好的音乐训练,后来发展到唱外文歌曲。胡兆宇身材不高,体型健硕,底气十足。他唱歌的时候,通常是在没有人的宿舍里。贾勇在走廊里听他唱得好好的,一推门进来,他就不唱了。 只有一种情况下,他能不间断地唱下去。那就是在雾气腾腾的公共浴室里。站在花洒下的胡兆宇,一边享受着水流冲刷带来的放松感觉,一边引吭高歌,如入无人之境。他的歌声在空旷的公共浴室里,引起了混响,常常让一起洗浴的人有一种听歌剧的感觉。 贾勇在宿舍里放了一架手风琴。那是贾勇的妈妈送给他的礼物。贾勇的妈妈生病前,喜欢拉手风琴,还在学校里举办的活动中,做过伴奏。做了手术以后,妈妈就拉不动手风琴了。贾勇怕妈妈看着手风琴难受,就跟妈妈要了那架手风琴,把它带到了宿舍。 贾勇自己不会拉手风琴,他没有想到,胡兆宇不仅会拉,而且拉得非常好。有几次参加法语社团的活动,胡兆宇都跟贾勇借了手风琴。每次回来,他都神采飞扬,看来他的演出深受欢迎。贾勇挺想去观摩一下胡兆宇的演出,可是他不懂法语,一直没有受到胡兆宇的邀请。 贾勇乘坐的飞机准时降落在甘肃天水机场。这个机场以前是军用机场,刚改民用不久,候机区就是一溜平房。贾勇背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候机区,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迎面走来,热情地问:“您是华艺公司的贾经理吧?我是来接您的,我姓马,您叫我马春元就行。“ 马春元是个个体户。在广州打过工的时候,发现广交会上有人做草编工艺品生意。马春元想,这玩意在我们那里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他从广交会上抄了几个样式。回到老家让四乡八村的农闲妇女琢磨着花样编。 天水地处内陆,人工成本低,草编材料在农村几乎是不要钱的,编好的东西有体积没分量,运输也花不了几个钱。马春元带着自己的样品钻到广交会里,凭着成本低,价格有竞争优势,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客户。 这回通过华艺公司出口日本的,是榻榻米上用的草编蒲团。甘肃人做事拙,不耍滑头,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农闲时侯,妇女们本来也聚在一处晒太阳聊天,以前聊时间长了,耽误了做饭,还要被男人骂。现在手里有了活计,可以公然坐在一处聊天,聊着家长里短就把钱挣下了,虽然不多,但在家里也比以前硬气了不少。 马春元作为妇女领袖,很注意用荣誉感激励妇女们。贾勇到达的时候,马春元已经带着妇女们把发日本的货备齐了。贾勇查看了要发的货,细节上虽然谈不上精巧,但和日本客户确认过的样品倒是一致。贾勇想,也许客户要的就是这份古朴的感觉。对于货的品质,贾勇算是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要聊的就是运输的事情。按照出口业务的惯例,应该从港口调一个集装箱来,把草编工艺品装到集装箱里,再走陆海联运。只要是货进了集装箱,上了铅封,剩下的事情就跟贾勇没有关系了。 这本来是不需要商量的事,但是马春元想跟贾勇商量一个变通的办法。草编工艺品货值不高,有体积,没分量。运输成本在总成本中的比例高。海运成本没办法省,但是陆运成本,就是从天津港调一个标准二十英尺集装箱往返一趟的费用,是不是能够省下?马春元要跟贾勇商量的就是这个事情。 贾勇拿出日本客户提供的合同复印件给马春元看,上面写着,产地中国甘肃天水,起运地中国甘肃天水,运输方式陆海联运。 贾勇学着马春元说话的口吻,说:“合同都是这样写下的,你让咱咋商量?” 马春元憨憨地笑着说:“哥,合同上的中国字我能认全了就不错了。我哪里知道陆海联运就要把空集装箱从天津港运过来,装上货再运回去。你看这行不行,我把货运到天津港,再装到集装箱里,行不?” 马春元见贾勇不说话,又央求道:“货柜内陆运输费太贵了,算不下账来。这些妇女们虽然是农闲干活,也指望着补贴家用。你给想想办法,行不?” 贾勇问:“那你怎么把货运到天津港。” 马春元说:“走铁路。” 贾勇说:“铁路不能直通港口,到了天津你怎么办?” 马春元说:“我去天津,从火车站雇汽车运到港口。” 贾勇说:“省钱倒是省钱,麻烦啊。” 马春元好像看到了希望,焦急地说:“麻烦就麻烦咱们自己嘛,咱赚的就是这麻烦的钱嘛。” 贾勇想了想说:“马春元,我是来帮着客户验收货物,监督合同执行的。我不能随便答应你什么。不过你这个合同确实签草率了。执行吧,无利可图;不执行吧,毁了你家乡一个产业。你在广交会,着急成交。客户提的条件你没搞明白就答应了。” 第143章 不是我点头的事 贾勇说:“你签的这份合同,用的是cif大阪条款,就是在天水交货的到岸价。客户用这个条款支付给你的价格中,包括了生产成本、保险和运费三个部分。你现在要省下从天水到天津港的内陆运费,唯一的办法就是跟客户要求修改合同条款,把起运地由天水,修改为天津港。这样cif条款就只包括海运运费的部分。 “对客户而言,他支付的成本没有增加,同样的货物,还是在大阪取货。他有可能接受。对你而言,货物从天水运到天津港的费用还是由你支付,只不过这一段铁路运输的费用能够比集装箱运输的成本低。我觉得你应该如实跟客户说明为什么要改变贸易条款。在不增加客户成本的情况下,客户应该可以接受。“ 马春元高兴地说:“太好了,改条款。“ 贾勇说:“你别高兴。改条款不是我点头的事,你得自己跟客户谈。” 马春元楞呵呵地说:“我咋跟客户谈呢?” 贾勇问:“你在广交会咋跟客户谈的?” 马春元一脸无辜地说:“按计算器嘛。” 贾勇拍着脑门说:“我的娘啊,你把广交会当成菜市场啦?这要是搁以前得上升政治高度给你定性。” 马春元笑嘻嘻地哀求说:“你给咱想想办法嘛。” 贾勇看着马春元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可奈何地说:“这样吧,我用你的名义给客户写封传真,要求更改交易条款,你发给客户。看看客户什么态度。” 马春元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说:“好着呢。” 贾勇说:“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风险点。” 马春元看着贾勇严肃的表情,心情忐忑地问:“什么风险点?” 贾勇说:“如果陆海联运,你给这批货买的保险的保障范围从天水到日本大阪。只要货在天水装进集装箱,你就不用管了。运输公司给的提单和保险公司给的保险单往银行一交,你就可以等着收钱了,虽然收回来的不一定能弥补你的支出。你把交易条款改成天津港起运后,运费省了一部分。” 马春元说:“这不是更好吗?” 贾勇说:“可是保险保障范围就缩小了。保险公司只保从天津港到大阪的出险情况。从天水到天津港的风险,保险公司是不保的。” 马春元愣了一下问:“这一段能出啥风险?” 贾勇说:“火险。就是着火。” 马春元说:“那哪能那么巧呢,这铁路上多少年也没着过火啊。保险公司就是讹钱呢,海上那段不能省,这路上这段能省为啥不省呢?” 贾勇板起脸,教训说:“做生意不能想当然,要想万全。你这草编的东西,见火星就着。车站搬运工有几个不抽烟的?” 马春元说:“按你说,咱就说万一要是真给烧了咋办?” 贾勇说:“咋办?你的合同义务没有履行完,你还得再组织一批一模一样的给运到天津港。” 马春元倔强地说:“再做一批也不让保险公司讹钱。” 贾勇说:“那你合同上的交付期限不就耽误了吗?比方说,你的客户想在入冬之前把这批蒲团交给他的客户。如果你的货明年春天才能运到,销售季节已过,他的客户要跟他索赔的。你的客户要是以此为由,拒绝信用证下的议付,你就一分钱也收不到了。” 贾勇看马春元犹豫了,说:“保险公司的收费都是按照货值计价的,你的产品货值低,没多少保险费。” 马春元心有不甘地说:“那好,咱把这段的保险买上。你帮我写传真吧。” 中国和日本之间的时差比较短,传真发过去后,客户那边当天就给了回复。正如贾勇所料,在没有增加客户成本的情况下,客户同意修改交易条款,降低供应商的物流成本。 马春元高兴地说:“没想到生意还可以这样谈呢。” 贾勇说:“有些话你得说出来,别让客户去猜你怎么想的。” 马春元说:“嘴笨,不敢说,怕说错了。人家不跟咱做生意了。” 贾勇说:“你做的是外贸生意,还真得学些外贸的知识。就是修改了条款,这单业务你也挣不到什么钱。以后可得把账算明白了。” 马春元满怀希望地说:“以后我的业务从你们公司走吧?你帮我把关。” 贾勇摇了摇头说:“我这次来是因为我们单位领导认识那个日本客户,日本客户又是第一次跟你做生意,不放心,请我们单位领导派人过来帮他看看。我们公司在这里没有挣钱。 “你的业务要是从我们公司走,我们公司肯定要从里面要一部分收益。在客户不提价的情况下,这部分收益就增加了你的成本。其实你真没必要再找外贸公司,你自己都能跑到广交会找客户了,干嘛再拉个中间商进来呢。自己买本书看看,边干边学,学得很快。” 马春元说:“可是咱不会外语啊。” 贾勇说:“到你们这里的中学找个教外语的老师,让他教你外语,顺带着帮你写传真,这才能花几个钱,你算算。” 马春元说:“这办法你都帮咱想到了。” 大半天的时间,这次出差的工作就完成了。贾勇的第一个念头是,看看有没有下午的航班回北京。再一想,贾勇觉得就是有航班也不能回去。要是让陈淑娜知道这里的工作这么简单,她就更瞧不上王鹏了。 贾勇让马春元帮忙找个宾馆。马春元把贾勇带到了一家三星级宾馆。马春元跟贾勇要了身份证去前台登记。贾勇见他掏出一沓人民币,知道他要付住宿押金,赶紧上去拦住了马春元。 贾勇说:“差旅费我自己来。” 马春元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个钱应该我来付。” 贾勇说:“你别争了。让人家服务员看了以为咱俩要打架呢。” 贾勇付了住宿押金。 马春元说:“那你上去休息,晚上我来找你吃饭。” 贾勇说:“你别来了。快去把你的合同落实了,趁我没走,有什么事情还来得及商量。” 第144章 鸡蛋醪糟肉夹馍 送走了马春元,贾勇又在宾馆的商务中心询问了返程机票的事。工作人员告诉贾勇,北京到天水的航班隔天一班,贾勇就订了后天的机票。 贾勇来到房间,看见写字台上摆着一本介绍天水旅游资源的小册子。他想,明天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到附近的景点逛逛。 晚饭就在宾馆里吃的,贾勇点了两个菜一碗米饭,把饭钱结到前台住宿费。吃完饭,贾勇在宾馆附近走了走,然后回房间,洗澡看电视。 电视信号不是很好,有的台有好多雪花点,贾勇来回拨了几个频道也没有找到想看的节目,他后悔没把外贸员考试的辅导教材带来。这个时候要是有本书,时间就好打发了。无聊的贾勇不停地用遥控器换着频道,就这样渐渐有了困意。 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贾勇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九点半。贾勇拿起听筒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一个女声问:“先生,需要服务吗?” 贾勇犹豫了一下说:“不需要。” 然后放下了电话。 贾勇在广州的时候,就听人说,宾馆里会有女人给单身男住客打电话提供有偿服务。这种电话叫骚扰电话。在广州的时候,他没有单独住过,没有机会接到这种的电话。他没想到在偏远的西北内陆,也会接到这种电话。 他忍不住回想起电话里的女声,那不是一种很商业化,很油腻的声音,没有纠缠的意思。从声音,贾勇联想到,那应该是一个至少算得上清秀的女人发出的声音。 贾勇二十四岁了,他还没有和女人干过那种事。那种事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他真的很想知道。贾勇在想,那女人会不会再打来电话骚扰自己一下。等了半个多小时,电话再也没有响过。如果那个女人再打电话进来,自己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尝试一下?起码看一看女人的身体。 这个念头一出现,贾勇就给了自己一个小耳光。这种女人一定不干净,她们从这个男人的床上爬下来,又上了那个男人的床,和他们做那种事会得病,而且要花好多钱。 在广州的时候,贾勇就听说过干这种事的价码,这种女人一个小时挣的差不多是自己半个月的工资,自己不应该把钱花在寻欢作乐上。骚扰电话还是没有进来,贾勇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许,就是普通的按摩服务呢? 贾勇穿着内衣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间夜灯的微光下,摸索到写字台前,那里有一本住客手册,手册里有宾馆提供的各种服务内容。在广州的时候,他翻看过住客手册,那里面就有餐饮、游泳、台球、保龄球、按摩、美发等等服务项目。 贾勇拧开台灯,仔细翻看住客手册。这家宾馆的住客手册很简单,只介绍了逃生通道。这样的话,那个电话一定是提供那种特殊服务的骚扰电话了。 贾勇回到床上,他用白色的被子把自己裹紧。电话再也没有响过,可他睡不着,他想象着那个打电话的女人的面容,那应该是怎样一张漂亮的面孔呢?会比阿娇还漂亮吗? 想到阿娇,贾勇的心情就暗淡下来。他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他想知道这些情况,又害怕知道。自从自己离开广州以后,工作一直都很紧张,他尽量不去想起她。他暗暗地一遍一遍重复着告诫自己,忘记她,忘记她。 那天晚上贾勇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阿娇。阿娇穿着那件黑色的短袖旗袍,娇羞地看着他。贾勇盯着阿娇的胸部,喘着粗气,毛手毛脚地去解旗袍的扣袢。贾勇越着急,越解不开旗袍扣袢,阿娇只好偷偷地帮他的忙。 贾勇终于看到了旗袍里真实的阿娇。他小心翼翼地亲吻着阿娇的肌肤,好像她的肌肤柔嫩得经不起触碰一样。阿娇在鼓励他,在引导他。贾勇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冲动,他在阿娇的配合下,与阿娇融为一体,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震撼着他传遍了全身。平静下来的贾勇,在阿娇的爱抚下,静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贾勇刚想起身去冲澡,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他吃了一惊。贾勇胡乱披上外衣来到门口,从猫眼里看去,是马春元。贾勇慌乱的心踏实下来,他平静了一下情绪,高声回答说:“等一下,我还没穿衣服呢。” 贾勇穿好衣服,把马春元让进房间坐下,自己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 马春元说:“走,我带你去吃早饭。” 贾勇说:“吃早饭还要这么隆重,要你来带我去?” 马春元说:“我们这里的早饭有特色,咱不在宾馆吃。” 马春元带着贾勇出了宾馆。这个月份的天水,早上起来初升的太阳在街道上洒下一片金黄,让人觉得安宁祥和。他们在一处平房前停下来。平房两扇对开的草绿色的门敞着,门上有两块玻璃,玻璃上用红油漆写着两个字:饭店。门口有一只小柴狗在四处踅摸食物。 马春元带着贾勇钻进饭店。屋里没有开灯,全凭门口折射进来的阳光照明,人乍一进屋还有些不适应。屋里是红砖地面,没有抹水泥,时间长了坑坑洼洼的,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 屋子里吃饭的人倒是不少,没人说话,都闷着头吃。吃完了,抬腿就走,也不收拾碗筷。马春元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把上面还没收拾的碗筷往边上挪了挪,招呼服务员过来收拾。贾勇两手插在兜里,跟着马春元坐在了他对面的木板凳上。 马春元笑着跟贾勇说:“你等一下,我去买饭。” 马春元起身往里走去,在一个柜台前跟服务员说了几句话,然后掏出钱结了账。服务员让他在旁边等着。在服务员的身后,有一处灶台,支着一口直径一米的大铁锅。一个大师傅站在锅边的案板旁,服务员跟他说一句,他就大声重复一句。 大师傅从灶台边的一个不锈钢桶里,捞起一块生肉,从沸腾着的锅的一边放下去,然后又用一个铁钩子,从锅的另一边钩起一块煮熟的肉,放到案板上,熟练地切碎,从旁边的笸箩里抓起两个烧饼,用刀刨开,夹上切碎的肉,在撒一些葱花香菜碎,装在一个白瓷盘里,递给服务员。服务员又递给马春元。 这时,马春元面前已经有了两个冒着热气的大白瓷碗。马春元一手端一只白瓷碗,用手腕子夹着盛着烧饼的白瓷盘,小心翼翼地朝贾勇走过来。贾勇赶紧站起身,走过去把他夹着的白瓷盘接了过来。 马春元把两个白瓷碗一边一个放下,然后转身又走了。贾勇看了看冒着热气的白瓷碗,里面盛着醪糟,还卧了鸡蛋。马春元拿着筷子和勺回来,一边递给贾勇一边坐下。 马春元充满期待地看着贾勇说:“尝尝,这是我们这里经典的早饭,鸡蛋醪糟,肉夹馍。” 第145章 一个不收费景区 贾勇先舀了一勺醪糟,浓稠甘甜,有一股淡淡的酒香。上高中二年级的时候,贾勇跟着爸爸回上海老家过年。在年里面,不管走到哪个亲戚家,都要先吃一碗酒酿。 贾勇一直以为,吃酒酿是南方的传统,没想到,在甘肃天水内地,普通人的早餐也吃酒酿。更让贾勇惊奇的是,这里的酒酿,味道甘醇浓厚,贾勇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说:“好喝。” 马春元有些得意地嘿嘿一笑说:“请不起你吃大餐,你就尝尝我们的特色早餐吧。” 贾勇舀起鸡蛋咬了一口,黄澄澄的冰糖芯,贾勇最喜欢吃煮到这个火候的鸡蛋。在家里,爸爸做早饭,喜欢煎鸡蛋,而且就煎到这种冰糖芯的程度。妈妈不喜欢吃,说爸爸没有煎熟。爸爸总是说,上海国际饭店里的煎鸡蛋都是要冰糖芯的,说妈妈土老帽,不识货。贾勇专注地吸吮着软糯的蛋黄,细细品味了一下,和在北京超市里买的鸡蛋还是有些不一样,更有鸡蛋味儿。 马春元看着贾勇品味的样子,满意地笑着说:“再尝尝这肉夹馍。看吃得习惯不?” 贾勇拿起一个肉夹馍,咬了一口。入口先是饼的香,再嚼就裹挟了牛肉的香,牛肉不柴不腻,夹杂了葱和香菜碎,更吊出了肉味。贾勇说:“好吃。” 马春元说:“想不到你一个北京人,还吃得惯我们天水的吃食。” 贾勇说:“我小的时候,跟着父母在山西生活,对西北的吃食很习惯。” 马春元说:“怪不得你能知道我们的难处。” 贾勇说:“甘肃的粮食比山西的好,烙出的饼更香。” 马春元说:“昨天你办入住手续的时候,我看了你的身份证,你比我还小呢,我还跟你叫了半天的哥。” 贾勇一边吃一边说:“那可不怪我。是你自己要叫的。” 马春元说:“你就是显得老练呢。年纪比我小,啥都懂。” 贾勇说:“你可不简单,单枪匹马敢闯广交会,还成交了订单。我们单位有个同事,到广交会坐了十五天,花了好几万的展位费,一单业务也没做下来。你行,做几单就成专家了。” 吃完了早饭,贾勇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他和马春元从饭馆里走出来,马路上才开始出现上班的人流,小汽车很少,大部分人骑自行车,也有人在等公交车,大家都不紧不慢的,有点儿像贾勇小时候北京街头的样子。 贾勇跟马春元说:“你不用陪我,我今天自己转一转。” 马春元知道,贾勇是不想让他再破费。他的生意才刚起步,没有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马春元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就不陪你了。明天我来送你。” 上小学二年级,同学们还在看《三国演义》连环画的时候,贾勇已经能读小说版的《三国演义》了。天水在三国迷贾勇的脑子里,很早就有印象。 在三国时期,这里是魏国将军屯兵防御蜀国进攻的地方。被诸葛亮视为继承人的姜维将军的故乡就在这里。姜维将军有勇有谋,在蜀汉后期,他继承了诸葛亮遗志,明知不可为而为,将蜀汉推上了后诸葛亮时代的军事巅峰,他是少年贾勇崇拜的英雄形象。 贾勇自己也没有想到能够有机会到天水出差,他探访的第一个古迹就是姜维故里。史传姜维将军亡于四川,后人为纪念姜维将军,在天水古县姜家庄将军岭修建了姜维的衣冠冢。 贾勇打车,来到姜家庄,参观了姜维将军的衣冠冢和博物馆,并在杨成武将军题写的姜维故里石碑前请人帮自己拍了一张照片。为了记录这次验货的情况,贾勇这次出差特地带了一台相机。这台相机是虎丘牌胶片相机,固定标准镜头,手动对焦。贾勇调好焦距请人帮忙拍摄,等照片洗出来才发现,焦点对在了石碑上,自己在相片里反而被虚化了。 参观了姜维故里的展览后,贾勇又打车来到了麦积山石窟。麦积山是小泷山中的一座孤峰,山型酷似麦垛。当时的麦积山石窟还是一个不收费的景区。 贾勇小时候在山西生活,知道大同有云岗石窟,后来上中学,听说了敦煌石窟。在到天水之前,贾勇并不知道麦积山有石窟。在宾馆介绍当地名胜的小册子里,看到麦积山有石窟的时候,贾勇以为也就是一尊石佛像。到了麦积山,贾勇才知道这里是一个石窟群。 展区说明介绍说,麦积山石窟是中国四大石窟之一。贾勇爬上爬下看了一百多个石窟佛像。自从在广交会接触到羊脂玉佛造像的加工订单后,贾勇开始对佛造像留意起来。他去过博物馆,查过资料,开始能够分出汉传和藏传佛教在佛造像上的一些区别。 在贾勇有限的关于佛教的知识中,藏传佛教应该保留了更多源自印度的佛教传统教义,而汉传佛教则与中国的本土儒家和道教实现了融合。这都反映在了佛造像上。藏传佛教的佛造像有古印度人的特点,汉传佛教的佛造像则有中国人的特点。 贾勇更喜欢汉传佛教佛造像的造型。他觉得藏传佛教的佛造像的造型过于严厉,而汉传佛教佛造像的造型则较为亲切。贾勇觉得这些区别反映出佛教的分支流派在人与神的关系上的观点的不同。 在藏传佛教中,人与神的距离更远,人就是人,神就是神,即便是有人能成为神,也是因为他是特殊的人,是本来就是神的人,是来体验人的经历的神。这应该与古印度社会森严的等级观念有关系。在这种等级体系中,人有劣根和劣性,不能通过修炼实现等级的跨越。 汉传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在与儒家和道教思想融合的过程中,鼓励人向善,宣扬人人皆可成佛的观念,也就是说,等级是可以通过修炼实现跨越的。人是可以修炼成神的。有的人觉得汉传佛教已经不是原汁原味的佛教了。也许正是世俗化的汉传佛教为佛教在中国的发展争取到了空间。 第146章 一个炫技的舞台 麦积山石窟兴建于北魏年间,那是佛教开始在中国社会获得更多认可的时代。历史上,这个地区是一个民族融合的地区,与藏传佛教的影响区域也更接近。但是在佛造像的设计上,麦积山石窟佛造像更有汉传佛教的佛造像特点。 麦积山石窟佛造像庄严慈祥,不是用霹雳手段,而是用敬而远之的不赞同的微笑来体现佛的尊严威仪。仿佛在传递一个信息,人只要对恶念保持这种敬而远之的不赞同的微笑,就是佛。 景区里人很少,午后的阳光柔和,特别适合摄影。贾勇一个石窟一个石窟地参观着,给有特色的佛造像拍照,为公司里那一单羊脂玉佛造像设计加工业务留存资料。 在一处大石窟前,贾勇抱着相机在找一个合适的角度。他发现有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一直在盯着他看。甘肃人显老,这女人看样子有五十岁,穿一件黑色土布的立领开襟袄,一样颜色质地的免裆裤。她看着贾勇,一副想要说话又羞于启齿的样子。 开始贾勇以为自己照相的位置打扰到了她,连忙闪开。她又跟着贾勇,来到贾勇身边,好像等着贾勇主动发问。贾勇又换了个地方,她还跟着。 贾勇怯怯地问:“有什么事吗?” 那女人也是怯怯地,从来没跟陌生男人说过话似的,说:“佛像不能照,不敬,不吉利。” 甘肃女人保守,规矩大,不和陌生男人说话。她这么主动地接近贾勇来表达她的意思,一定是作为佛教信徒的她,觉得贾勇的做法伤害了佛的尊严。贾勇无暇解释,赶紧收起了相机,还很歉意地向她微微鞠了一躬。贾勇觉得这样做,既是对佛的尊敬,也是对一个有信仰的,没有机会接触外部世界的女人的尊敬。 贾勇信步从麦积山走下来。看到一个道观。道观不大,几间小平房。门口的汉白玉石牌坊却是新立的,施工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失。道观门前抹了一块水泥地,上面铺着几张大竹席,竹席上放着掰开的馒头。 一个蓄发穿青衣道袍的道士,正蹲在竹席边上,把馒头掰成更小的块。贾勇觉得很有意思,看守敦煌石窟的是一位王姓道士,怎么在麦积山石窟边上也不见僧侣反而有道士。这是不是有什么规律呢? 贾勇走过去,蹲下身,和道士搭话说:“师傅,您这是在忙什么啊?” 道士忙着手里的活儿,看了一眼贾勇说:“做干粮。” 以前贾勇一直以为干粮就是馒头烙饼这些面食的同义词。看到道士晒干馒头,贾勇才理解干粮原来是一个专用名词。通过晾晒,让馒头里的水分进一步蒸发,让馒头变得又硬又轻,这样不易变质,可以长期保存,还便于携带。 贾勇陪着笑脸问:“您为什么做这么多干粮啊?” 道士面无表情地说:“出远门。” 贾勇说:“去哪里?” 道士说:“西北方向。” 贾勇一边起身,一边说:“打扰了。” 道士也不答话,还在忙活着掰手里的干粮。贾勇想,修行的人都是找寻孤独的人。他们居然觉得麦积山还不够清净,还要往更荒凉的地方去寻找净土。 贾勇在麦积山石窟游览的时间比较长。看看时间,已经不够去游览其他景点了。他打了车,返回宾馆。晚饭还是一个人在宾馆的餐厅里吃的,两个炒菜,一碗米饭。把餐费划到房费的账上,然后回房间休息。 洗过澡,贾勇靠在床头坐着看电视。他想,今天还会有骚扰电话吗?凡人就是凡人,即便是下午刚刚礼佛,到了晚上无人的时候,依然动了凡心。然而,房间里的电话再也没有响起。 第二天一早,再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贾勇一点也不慌张了。是因为礼过佛,还是因为没接到骚扰电话,还是因为知道门外的人是谁,贾勇说不清楚,可能都有那么一点原因。开了门,果然是马春元。 马春元说:“走,我带你去吃拉面。到了咱这里,哪能不吃碗正宗拉面就走呢?“ 马春元带贾勇去的馆子依然是路边店,本地人吃早饭的拉面馆。店不大,进去先看到的是拉面师傅操作的大案板,差不多占了整间饭馆五分之一的面积。大案板的一脚放着一个海碗,里面是现做的油泼辣子,辣椒的香味在馆子里弥漫着。 一根一次性竹筷子绑在一个小不锈钢勺的勺把上靠在碗边。食客们端着刚出锅的拉面,从海碗里舀一勺油辣子,再兑些陈醋,然后找个座位坐下吃面。 馆子里吃面的食客,不时被拉面师傅高高甩起的面条所吸引。拉面师傅看着食客们张大了嘴,还没来得及嚼筷子上的面条,就被自己上下翻飞的拉面动作吸引着眼珠子乱转,越发得意,伴着摔面、甩面、抻面、拉面的节奏竟然吆喝起来。就在这早高峰的上班时间里,拉面馆子俨然就是一个炫技的舞台。 贾勇先找座位坐下,马春元端着两个大碗朝他走来。马春元也不问他吃不吃辣,就按照当地人的习惯在浓浓的牛肉汤上浇了一大勺油辣子,红色的辣油和黄色的牛油,在碗里漂浮着,上面还撒上绿色的青蒜碎。碗里的热气生起,贾勇闻到辣椒的香味,牛肉的香味,还有青蒜的香味,忍不住用筷子挑起奶白色的面条送进嘴里。 面条一根是一根的劲道,细品,面都是甜的。贾勇喝了一大口汤。放了青蒜的香辣牛肉汤,香而不腻,顺着食道流入胃里,浑身上下立时出了一层细汗,精神亦为之一振。 马春元端着筷子看着贾勇问:“咋样?“ 贾勇学说了一句当地人的话:“美着呢。“ 马春元高兴地说:“我们这里的拉面在别的地方做不出来。以前有人到大城市去开拉面馆。做出的拉面软塌塌的,不劲道,不好吃。拉面嘛,当然先从面上找原因。就在天水买本地面粉运到大城市。再做,味道还是不对。又找原因,后来发现这水也不对。 “我们这里的水含矿物质高,和出来的面硬。你说面你能买了运过去,水咋办呢?没办法嘛。我在广州打工,馋面了,去吃拉面。那叫啥嘛?我跟服务员说,你这还好意思叫兰州拉面,真给咱甘肃人丢脸呢。服务员说,这地方的水不行嘛。” 第147章 这没本钱的老板 吃了早饭,马春元打车送贾勇去机场。在候机大厅里,马春元递给贾勇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两个长方形的纸盒,看起来像两条香烟。 贾勇推给他说:“我也不抽烟,你花这钱干啥。” 马春元说:“不是烟,是我们这里的特产三炮台茶叶。茶叶说不上好,但是喝法儿有特点,里面加了枸杞、桂圆、山楂、葡萄干、芝麻、核桃、冰糖。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留个念想。以后我到北京去找你,别不认得我了。” 贾勇说:“哪能呢?我还想再来天水看你呢。” 马春元打起精神说:“好,但愿我的厂子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贾勇看着他,明知故问地说:“你怎么那么没有信心呢?” 马春元说:“现在看,没有外贸公司帮着跟外商谈判,还真是个问题。我跟人打听过,像你这样的外贸员真是难得。就是我们本地外贸公司的外贸员,要是没有招待好,都会跟我们耷拉脸子,把能谈成的生意搅黄。 “你们北京的外贸员就是素质高。可你又不愿意给我做代理。我也不是不想招待外贸员,你看见了,我这生意不挣钱嘛。再这么干真不如我在广州打工,卖力气挣钱呢。” 贾勇说:“你不能这么想啊。生意人自己做生意,有赚有赔那是很正常的事。你白手起家,第一次干,能把业务走下来就不容易了。 “做生意靠动脑子挣钱。打工靠卖力气挣钱。你靠卖力气挣钱,才能干几年。老了怎么办?卖不动力气怎么办?有个伤有个病怎么办?” 马春元心情烦躁地说:“这个我都懂。谁不知道当老板好嘛,可这没本钱的老板不好当啊。” 贾勇说:“你别着急。我帮你梳理梳理。做生意讲究的是比较优势,就是你这个地方有的,别人的地方没有的。或者是,你这个地方的东西质量好,别人地方的东西质量不如你的好。或者是,你的东西质量跟别人的东西质量一样好,你的东西更便宜。你想想看,有没有?” 马春元毫不犹豫地说:“有啊。我们这里有色金属矿多。我听人家说,倒腾有色金属矿的都发了大财了。可咱们一没有门路,二没有本钱,小老百姓一个,碰都碰不上。要想碰也容易,到矿上当矿工,可那不是咱们能上手的生意啊。” 贾勇皱着眉说:“那些抢手的东西咱们不好碰,有没有不那么值钱的,或者别人不稀罕碰的东西?” 马春元说:“不值钱的,就是石材了,做墓地石碑用的石材。那玩意儿外国人要吗?” 贾勇想起了魏振。他手里只有一个日本客户。这个日本客户一直从业务二部进口墓地石碑。每一次魏振整理出口日本的墓地石碑样品照片,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贾勇说:“我们公司业务二部有个日本客户,就从中国采购墓地石碑。” 马春元像见到救星一样,孩子一样地摇晃着贾勇的胳膊说:“你帮帮咱,让咱给他供石碑呗?我给他最便宜的价格。” 贾勇叹了口气说:“不行啊。现在给他们供石碑的是山东的一个厂子。人家就在海边上。石碑可不是你那些草编制品,没有分量。把石碑运到港口的成本可不低。你的产品没有比较优势啊。” 马春元泄气地说:“那你这话不是白说嘛。” 贾勇说:“我在广交会上遇见了一个福建的乡镇企业。他们本来想做石雕出口。他们那个地方是个贫困地区,还指着做石雕脱贫呢。可是呢,他们的石材做石雕太普通了,没有特色,工艺也不行。” 马春元说:“福建还有贫困地区,那里不是海边吗?靠海的地方还有贫困的?” 贾勇说:“我开始也这么想的。他们那儿自然条件还不如你这里呢,除了石头什么也没有。你这里陇上的麦子多好啊,还能做拉面,他们那里连土都没有,种不了麦子,也种不了稻子。总不能啃石头吧。 “他们有个书记,鼓励他们搞产业扶贫,他们就想到搞石雕工艺品。可做石雕工艺品那得有很高的艺术修养,才能化腐朽为神奇。他们做的石雕不上档次,在广交会上卖得不好。 “他们的书记来场馆里慰问的时候,让他们找我交流经验。我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别搞什么石雕了。搞建筑装修石材。” 马春元问:“现在还有用石头盖房子的吗?” 贾勇说:“不是用石头盖房子,是用石材做装修。” 马春元问:“什么叫装修?” 贾勇琢磨了一下说:“装修就是,在砖房子外面挂一层石材,让砖房子看起来像石头房子一样有气派。就像上海外滩,英国人以前盖的房子。一百多年了,还那么漂亮。” 马春元说:“我们这里还是毛坯房子呢,你们那边的人,怎么住砖房子还不满意,还要在砖房子外面挂石材?” 贾勇说:“外挂石材算是高档装修,不是一般建筑工程用得起的。等你到北京去,看了我们公司的大厦你就知道了。不光外面挂石材装饰,里面也用了不少石材装饰呢。用石材做装修材料,是一个趋势。这个市场比石雕工艺品市场大多了。” 马春元心里没底地说:“那你看我们这里的石材能做装修材料吗?” 贾勇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你可以给我准备一些样品。我带到北京去。我们公司有一个装饰装修公司,我把福建那家乡镇企业提供的样品给他们看过,他们说能用。我也可以拿着你这里的石材去问问。” 马春元心怀忐忑地说:“那我准备好样品寄给你,麻烦你帮忙问一问。” 贾勇说:“样品不用很大,十公分见方,一厘米厚就行。最好多找几个品种。我先给你说下,就是能用你的石材,这个项目推广起来也需要一个过程。 “我们公司的装饰装修公司,也是一个工程、一个工程的接。接了工程以后,先要做设计,在设计的过程中,再跟客户商量,能用多少你的石材,能用多少福建的石材。” 马春元说:“这样好啊,我没有多少本钱,刚开始少做一点儿好。” 贾勇说:“你这边筹划着做石材,那边的草编工艺品,还是不能放弃啊。” 第148章 真是幸运太多了 马春元为难地说:“我也不想放弃。你刚才说福建那个乡镇企业做石雕是为了脱贫。我做草编工艺品也是为了带着乡亲们脱贫。可不挣钱啊。功夫我也赔不起了。” 贾勇说:“我琢磨,你这回业务做的这么难,是你着急成交,把账算错了。这不能说明,这个业务就不能做了。草编工艺品的成本,主要的就两块儿:一是材料成本,二是人工成本。这两样你都有优势啊。” 马春元说:“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可这一单不挣钱,下一单又不知道在哪里呢?下一届广交会,要半年以后,这半年,我干什么?” 贾勇说:“我不知道你在广州的时候住在哪里?” 马春元自嘲地说:“我原来在工地上打工,就跟以前的工友挤着,住在工地工棚里。” 贾勇说:“我住宾馆里,就跟这里的宾馆条件差不多。广州很热,不开空调,汗水把被单都弄湿了,难受的很,睡不着觉。开了空调,又容易着凉。那个时候,我就特别想有一个竹席或者草席。 “我觉得你做的草编制品在南方有很大的市场。但是销售渠道不在广交会,在社区超市。这东西是消耗品,价值低,坏了就扔。市场容量很大。还不够你两届广交会之间忙活的吗?” 贾勇的话,把马春元说得兴奋起来,他又有了继续他的草编业务的信心。马春元高兴地说:“真高兴认识你,给我出了这么好的主意。我到北京的时候,去看你。让你带着我看看用石材装修的房子。” 在飞机上,贾勇想,自己这一趟出差的交通费、住宿费、伙食费,加在一起,比马春元这一笔业务的毛利还要多不少。怪不得师父陈淑娜说,这单业务连一个人的差旅费都挣不出来。 同样是做生意,自己在广交会住的是带空调的宾馆,马春元住的是他打工时的工棚。他又想起了康乐跟他说过的,康乐第一次去广州坐火车,睡大通铺。眼前这个马春元不就是二十年前的康乐吗? 康乐曾经说过,贾勇现在的条件好多了。有师父陈淑娜带着干,比贾勇自己瞎闯强多了。眼见了马春元做生意的条件,康乐的话让贾勇感触更深了。贾勇觉得,自己比马春元这样的生意人真是幸运太多了。 出差回来,贾勇回到宿舍。和几个同事一起吃过晚饭后,田雯雯跟着韩健来到宿舍。 贾勇跟田雯雯说:“我这次出差,带回来两盒甘肃特产三炮台茶叶,跟你换武夷山岩茶。” 田雯雯当着韩健和胡兆宇的面,夸张地说:“好哎,三炮台是甘肃名茶。” 贾勇都让田雯雯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贾勇说:“没有武夷山岩茶有名。茶叶一般,喝的方式有特点。” 说着,贾勇从行李包里取出了那两盒茶叶递给田雯雯。 田雯雯高兴地说:“呦,你这是整盒的新茶,我手里还没有整盒的没开封的茶叶。这样吧,我让家里给我寄两盒来,一定让你尝到我们武夷山最正宗的岩茶。” 说完,田雯雯瞥了一眼韩健和胡兆宇就转身回自己宿舍去了。 过了一会儿,韩健也不言声地离开了宿舍。胡兆宇走到贾勇的床前。一脸坏笑地看着正躺着看书的贾勇,用手指点着贾勇说:“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贾勇把外贸员考试辅导教材放在胸前,双手垫在脑后说:“这是怎么话说的?” 胡兆宇说:“你又跟田雯雯练太极,又送她礼物,你是不是也对田雯雯有意思?” 本来还想跟胡兆宇逗两句的贾勇,忽然意识到在这个问题上含糊不得。 贾勇确定地说:“没有。” 胡兆宇说:“你没有看出来韩健和田雯雯的关系不一般吗?” 贾勇说:“你们是大学同学,你比我了解他们。我觉得,人家俩在单位还是很正常的。” 胡兆宇说:“这件事情已经越来越明朗了。以前我问韩健,他也否认。我现在看出来了,他们俩之间绝对有事儿。” 说到这儿,胡兆宇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说:“我说的有事不是那种事啊,你别多想。” 贾勇笑着问:“那种事是哪种事啊?” 胡兆宇埋怨地看着贾勇说:“讨厌。你还想不想聊了。” 贾勇说:“我怕不聊能把你憋出病来。你别说,他们还真是有很多共同点。两个人都是很传统的好学生。” 胡兆宇说:“当年他们在学校话剧社一起演戏,一个演燕赵义士,一个演岭南侠女。他们俩都有追求,在学校就入了党。像我们那个大部分同学都想出国的大学,他们俩算是志同道合了。” 贾勇说:“咱们到公司以后,韩健被分配到办公室工作,他是咱们这届入职员工中唯一搞行政的。领导知人善任,看出来韩健是走仕途的材料。” 胡兆宇赞同地点了点头。 贾勇说:“田雯雯也挺正的,一个年轻姑娘,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私下里,从来都不随便说话。讲话之前总是把话在脑子里先过一遍,不想好了绝不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不说,拿捏的很好。让人感觉是个很有思想的女孩子。” 胡兆宇说:“感情这种事,跟有没有思想,是不是志同道合没有关系。” 贾勇说:“人家俩你追我赶,正惦记比翼齐飞呢,你怎么还唱反调呢?” 胡兆宇煞有介事地说:“你是不知道。有人横插了一杠子。” 贾勇担心引火上身地问:“谁?” 胡兆宇说:“看把你好奇的,不是咱们公司的。在咱们公司,只要你不惦记田雯雯,我们这几个人还真没有惦记她的。” 贾勇:“胡兆宇,玩笑可不能这么开的。万一哪天韩健进步了,当了咱们的领导,你就该说了。某年某月某日,我听见贾勇说他对你暗恋的某人有意。你可就把我推进火坑里了。” 胡兆宇说:“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像天津人。这么能白话儿。” 贾勇说:“咱俩赶公司搞活动的时候说相声吧。” 第149章 别再藕断丝连的 胡兆宇说:“咱们说他们俩的事呢,你扯哪儿去了?” 贾勇说:“其实他们俩挺合适的,你再给撮合撮合就成了。” 胡兆宇说:“不是跟你说有人插了一杠子吗,我还怎么撮合啊?” 贾勇说:“对了,谁掺和他们俩的事了?” 胡兆宇说:“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叫王一南。他经常来找田雯雯,也到咱们宿舍里来过,你应该见过的。王一南是我们这个班里唯一一个进入外经系外贸公司的毕业生。他妈妈是外经系统另外一个外贸公司的二级子公司副总经理。入学的时候就是走后门进去的。在学校里,王一南是一个平常人,人家有一个好妈,进了好公司。说是不久就要到美国常驻去了。” 贾勇说:“王一南去美国了,韩健守在田雯雯跟前,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不是韩健的机会吗?” 胡兆宇说:“王一南说,结了婚就可以把田雯雯带到美国去。” 贾勇问:“去美国,对田雯雯这样的女孩儿有吸引力吗?” 胡兆宇说:“那你还是不了解田雯雯。你别被田雯雯在公司里唱的高调蒙蔽了。在这方面她可不像邵燕那样,有什么说什么。” 贾勇问:“去美国,做什么呢?田雯雯对自己在美国的生活,有规划吗?“ 胡兆宇说:“上学,拿个mba学位,进美国的大公司,挣高薪,要是有机会的话,回国做美国公司的首席代表。我们同学里想出国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思路吧。” 贾勇说:“都这么想,那得多少美国公司往中国派首席代表啊。” 胡兆宇说:“首席代表做不成,还有大区总经理,还有部门经理、项目经理、业务经理,只要是在外企里,各方面的待遇就错不了。我们有校友,在美国刚进一家公司,就被派回中国工作了。同学聚会的时候,人五人六的,挺让同学们羡慕的。” 贾勇说:“季总不也要把咱们往国外派吗?田雯雯没想过将来做华艺公司驻美国的首席代表吗?” 胡兆宇说:“咱们公司连中国五百强也挤不进去,更别说世界五百强。人家世界五百强公司在中国的办公室都在最繁华的商务中心区。咱们公司能在美国曼哈顿租办公室吗?季总要派咱们去的都是第三世界国家的穷地方。要是田雯雯的这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你怎么选?” 贾勇说:“我没有田雯雯这样的抉择困境。我觉得田雯雯的选择,还不仅仅是一个事业发展方向的选择,她选择去美国,可是以嫁人为前提的。把自己的感情选择和事业选择搅合在一起,这是双重困境啊。” 胡兆宇叹了一口气说:“你说,从男人的角度看,田雯雯漂亮吗?” 贾勇两眼上翻做思索状,半天不做答。 胡兆宇笑着说:“瞧你那臭德性。你觉得田雯雯不是那么漂亮就明说呗。” 贾勇赶紧说:“我在想用一个怎样的词来形容田雯雯的美,端庄。这个词就蛮合适。端庄可以用来形容一种女性的美,妖冶也可以用来形容一种女性的美。关键看,你对美的标准是如何确定的。” 胡兆宇说:“那你喜欢端庄的美,还是妖冶的美呢?” 贾勇说:“要是谈恋爱,那就选妖冶的美,要是娶老婆,还是选端庄的美。“ 胡兆宇嘻嘻笑着,说:“我听说你在广州艳遇了一位美女,是端庄啊,还是妖冶啊,说来听听。” 贾勇赶紧否认。 胡兆宇早就预料到了贾勇的反应,他不慌不忙地威胁说:“周宇那张嘴你是知道的。现在呢,关于你在广交会上的艳遇,已经尽人皆知了。 “一帮人琢磨着怎么逼你老实交待呢。现在就咱们俩,你要是跟我说说呢,他们逼你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打圆场。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把他们都叫来。孰重孰轻,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着,胡兆宇就要拉门出去找人,贾勇一把拽住他,不好意思地说:“咱们还是小范围谈论比较好。人少,我可以慢慢讲,细细讲。人多了,有些话我就不好讲了。” 胡兆宇咬着牙说:“算你聪明。快讲!” 贾勇就讲了自己管阿娇借平板推车,阿娇跟自己借椅子,自己借用阿娇的英文打字机,阿娇给自己送盒饭,自己送给阿娇玉石手镯,阿娇送给自己象牙胸牌的事。胡兆宇听得津津有味。 胡兆宇认真地问:“周宇说,他当时就在现场,看见那姑娘对你一见钟情了。你给我讲讲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贾勇像回答老师提问一样,说:“我也不知道周宇说的一见钟情,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去借一辆平板推车。我一走过去,阿娇的脸一下就红了。话也不会说了。 “其实,我比较有感觉的是,我跟她借英文打字机那次。我叫了她一声‘阿娇姐’,她回过头看着我,她那个眼神好像在说,你说什么都没有问题,就好像她等着跟我约会一样。我当时就傻了。完全忘记自己是要干什么的了。” 胡兆宇品味着贾勇的话,若有所思的说:“我觉得真正的爱情,就是一见钟情的爱情。就在那一霎那,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不考虑任何其他的因素。不像韩健和田雯雯,腻腻歪歪的,要成早就成了,现在还不成,就成不了了。” 胡兆宇又问贾勇,下一步打算怎么发展他这段北京和广州之间的爱情故事。贾勇就把父母对自己去广州的看法,阿娇妈妈托人来问自己的态度的事,又跟胡兆宇说了。 胡兆宇有些惋惜地看着贾勇说:“老实人家的孩子,演不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啊。我劝你也别那么纠结。你要是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就义无反顾。什么工作不工作的。我就不信你到广州还找不到工作了。华艺公司这样的国企,真没有你父母说的那么值得留恋。你要是做不了自己的主,那你趁早跟人家阿娇说明白,别再藕断丝连的。” 第150章 你别替她操心了 贾勇说:“就我这个学历,要是没有老岳,还进不了华艺公司。我要是没有进华艺公司,可能就在一个小公司里做一个会计。没有机会参加广交会,也没有机会认识阿娇。我觉得阿娇就是我生活里的一道彩虹,很美丽,但是不真实。 “我这回去甘肃出差。认识了一个做草编工艺品的人。他在广州打工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广交会上做草编工艺品生意。他回老家,组织人做草编工艺品,自己拿到广交会上找了一个日本客户。 “他不懂外语,用计算器跟客户谈生意,也不懂什么贸易条款,账都算不明白。他去广交会的时候,没有地方住,还是跟他原来打工时的工友挤在工棚里住。 “回来的路上,我就觉得,同样是做生意,咱们的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你那个同学去的外经系外贸公司,华艺公司比不了。可华艺公司这个平台,还是给我们提供了比较好的条件。我还是很珍惜华艺公司这份工作的。” 胡兆宇说:“现在公司里,也不都像你们业务三部这么忙。田雯雯在业务一部,没有什么正经业务做,这么待着,她能不心慌吗?她肯定要为自己今后的出路想办法的。 “就说她找对象这件事吧。田雯雯要是看到韩健前程似锦,她也就不会考虑王一南了。田雯雯自己做不起来业务,就想找一个能带动她的男朋友,韩健走的又这么吃力,你让田雯雯怎么选?” 贾勇说:“我在广交会上接触了一个做石材贸易的业务机会,石材供应商是福建的,我本来想介绍给田雯雯的,我看她兴趣不大,好像心思不在找业务、做业务上。” 胡兆宇冲贾勇摆摆手说:“干的好不如嫁的好,你别替她操那份心了。” 贾勇说:“倒不是说田雯雯该嫁谁,不该嫁谁。我觉得田雯雯还是一个有事业心的人。她就这么放弃了华艺公司这个平台,还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平台吗?就算能找到,几年以后,像你的那些同学一样,回国来当外国公司的首席代表,这个过程能一帆风顺吗?要是就一个时间成本还好,要是再搭上其他成本,就不好判断了。” 胡兆宇回味着贾勇的故事,转身要走。被贾勇叫住。 贾勇说:“你别忘了,他们逼问我的时候,替我打个掩护。这种事,哪儿好意思跟大家伙说啊。” 胡兆宇没有接贾勇的茬,他问贾勇:“阿娇漂亮吗?” 贾勇说:“她在工艺品特展展厅里,就像展商请来的模特。” 胡兆宇说:“让你说的,我都想一睹芳容了。” 贾勇问:“那田雯雯跟你那个同学,叫王一南的,现在发展到那一步了呢?” 胡兆宇说:“我看,田雯雯准备下决心了。田雯雯吸引王一南的,可能就是比较踏实。她是那种心思缜密的人,下决心之前会反反复复比较,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改变主意。这一点让王一南觉得好把握。这对那些不是特别优秀的男生来说就是吸引力。” 贾勇脱口而出,出其不意地问:“你属于特别优秀的吗?” 胡兆宇认真地说:“我自认为比特别优秀的要差一些。我不是那种自驱力特别强的人。我也没有什么人生规划,有一点儿随遇而安。属于别人推一下,动一下的人。 “我喜欢学习,也有学习能力。可学习了以后干什么,我没有具体的想法。比方说,我学习法语吧。我挺享受这个学习的过程。至于学了法语,对我的工作上有什么帮助,我没有想过。有人问我,你法语这么好,是不是想去法国留学啊?我还真没有这个想法。 “我和韩健虽然都是贸大毕业的,但是,我自认为,在某些方面我比韩健还确实强那么一点点。” 贾勇问:“哪些方面。” 胡兆宇说:“我一说,你一听,干嘛那么认真吗?” 贾勇说:“你举个例子嘛。” 胡兆宇说:“我的心态就比韩健好。当然,韩健的心态不是那么好,可能跟他的家庭环境有关系。寒门贵子,上进心强,着急。” 贾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胡兆宇说:“他想建立一个稳定的家庭。他和田雯雯那么聊得来,也觉得田雯雯是他理想的选择。可是他不去表白。不肯把窗户纸捅破。怕什么呢?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不愿意让田雯雯跟自己过艰苦的生活,怕自己承担不起责任。搞得他自己,说不好听的,像是一只围着裂了封的鸡蛋飞的苍蝇,就知道嗡嗡嗡地飞。” 贾勇轻咳了一声说:“某年某月某日,胡某人跟我说,韩领导像一只围着裂了封的鸡蛋飞的苍蝇,就知道嗡嗡嗡地飞。” 胡兆宇指着贾勇说:“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惦记着给我记黑账。” 贾勇说:“你记你的,我记我的,到时候就抵消了。” 胡兆宇接着说:“其实田雯雯也着急。她现在面临两种选择,上大学前形成的理想主义价值观念让她选择韩健,大学里修正过的现实主义价值观念让她选择王一南。跟王一南去美国,婚姻事业双丰收。 “田雯雯要在出国与不出国之间做出选择。出国嘛,已经有人给了她比较明确的承诺了。不出国的话,田雯雯当然也想要一个承诺。 “田雯雯从本心来讲是想给韩健机会的。她暗示过韩健很多回。韩健呢,还是依然故我,嗡嗡嗡地飞。我就不明白,飞什么呀,累不累。赶紧钻到鸡蛋封里是正经,还非等到鸡蛋臭了不行吗?” 贾勇冲胡兆宇摆了摆手说:“这话说得有点儿损了。伤感情。” 正说着,韩健咚的一声推门进来说:“你们还没睡啊,聊什么呢,明天不上班啊?” 胡兆宇向贾勇使了个眼色说:“你不是也刚回来吗?你跟田雯雯聊什么呢?” 韩健有一搭无一搭地说:“我们俩聊王鹏来着。” 贾勇愣怔了一下,问:“王鹏怎么了?” 韩健含含糊糊地说:“跟人家吵了一架。” 贾勇也没有多想,关灯睡觉。 韩健躺在床上忽然对贾勇说:“三炮台茶里是不是放了冰糖啦?” 第151章 她担心自己下岗 贾勇说:“我还没喝呢,都给田雯雯了。” 韩健说:“齁甜。” 胡兆宇说:“听出来没有,领导批评你呢。” 韩健说:“别瞎说。谁是领导?都传到季总耳朵里去了。以后不许这么给我上眼药了。” 胡兆宇在床上躺下,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说:“谁当自己是领导,谁就是领导,反正不是我。” 韩健不可思议地说:“哎,胡兆宇,怎么贾勇一回来,你这脾气见长啊。” 胡兆宇阴阳怪气地说:“你高兴,我们俩就都得跟着你高兴,你不高兴,我们俩都得跟着你不高兴。你什么人啊?” 韩健从床上坐了起来,假装生气地看着胡兆宇说:“你今天是哪根筋不顺了?” 胡兆宇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不再说话了。 贾勇习惯早起,在花园里打太极拳的时候,他没有碰到田雯雯。贾勇想,看来田雯雯真是心事重重,连打拳的习惯都改了。 贾勇练了两套拳,到餐厅吃过早饭,一个人离开三产宾馆往单位走。他走进公司的办公楼,听到一阵悠扬的女中音歌声,一听就知道唱歌的人肯定受过专业训练。 贾勇觉得奇怪,他循着歌声来到电梯间。电梯轿厢里一个女人看到有人来了,马上停止了歌唱。贾勇走进轿厢,那女人站在操作键盘边问贾勇:“去几层?“ 女人说话的声音和唱歌的声音明显不同,她唱歌用了假声。贾勇报了楼层。女人用一根一头套着橡胶套的小竹棍点在了操作键盘的按钮上。 贾勇站在女人的侧后方向打量着她。女人中等身材,上身穿了一件普通的棕色小翻领上衣,下身是一条百褶长裙,黑色的靴子倒是有些特别。她一头乌黑长发,又浓又密。从贾勇站立的位置,看不清她的脸,贾勇从进电梯轿厢瞬间和她的照面判断,她的年龄大概在四十五岁上下。 贾勇走出电梯轿厢十几步,又听到了身后女中音的歌声。贾勇怕打扰到歌唱者,没有回头,他听着歌声,一直向业务三部的大办公室走去。 这歌声让贾勇对公司有了一种陌生感。他想了想,广交会前后的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外面忙,在办公室待的时间很有限。偶尔回一趟办公室,也就是跟陈淑娜、于建学汇报工作,然后又要去工厂、仓库、车站。这回从甘肃出差回来,应该没有什么需要着急处理的事情了,他得了解一下最近公司都有什么变化。 贾勇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办公室里,自然光从办公室中间的天窗上投射下来,显得办公室里很昏暗。贾勇打开电源开关,围着大办公室的一圈白炽灯瞬间亮了起来。办公桌上,地板上,好像有一层细沙。 贾勇抬头看看,天窗没有关。一定是昨天下班的时候有人忘记关了。北京多沙尘天,一晚上不关窗户,就是这个样子。几张办公桌上,散乱地摆放着文件、书籍、报纸、杂志。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办公桌上的茶杯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贾勇放下包,开始打扫卫生。先扫了地,又擦了一遍地。然后擦办公桌。最后洗茶杯,倒烟灰缸。等贾勇端着一托盘洗好的茶杯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刘明英已经在办公室里自己的座位上了。 刘明英笑着说:“一看有人打扫卫生,就知道贾勇回来了。你好像好长时间没在办公室露面了。” 贾勇说:“从广交会回来后我一直忙活订单合同的执行。偶尔回来一趟,前两天,陈经理安排我去甘肃出了一趟差。我最近确实没怎么在办公室里待。” 刘明英叹了口气说:“我孩子小,也没人帮我带,领导照顾我,没让我老出差。陈经理、于经理他们和广艺的同事去了一趟广西,谈一个矿产项目,也是刚出差回来。小邵陪着一个客户在江西出差。有的时候,办公室里就我和王鹏两个人。” 刘明英关心地问:“你那两个大订单进展怎么样了?” 贾勇说:“出口日本的玛瑙绳坠订单,两个星期前就装运发货了,货应该到日本了。信用证议付进展顺利,货款已经收到了。 “羊脂玉佛造像那个订单,工厂原来不敢接。我推掉了。后来工厂琢磨过来,又想做那个单子。我跟客户商量着,把业务接续上了。 “这个单子是来料加工合同。工厂本来还想在原料上挣一笔钱。后来怕占压资金太多,还是让客户提供的原料。出差去甘肃前,我见到了那批羊脂玉料。 “工厂的人说,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羊脂玉料了。幸好没有让工厂准备原料,要是工厂准备原料,估计客户不一定能接受。” 刘明英羡慕地说:“你这一届广交会收获真不小。现场销售了几十件展品,还签了两个大合同。你不在的时候,陈经理当着我们的面净夸你了。搞得我们几个人压力挺大的。” 贾勇客气地说:“陈经理说我碰上好年景了,让我一网捞了好几条大鱼。” 刘明英发愁地说:“邵燕家是江西景德镇的,陈经理觉得她对景德镇的情况熟悉,把一个巴西客户的陶瓷订单交给她做了。王鹏这边,有俄罗斯分公司的业务。你这边有工艺品业务。现在就我手头没有业务了。 “广交会上陈经理把服装展位让我负责,想让我把服装业务做起来。我原来以为服装这么一个大类,没大订单也可以从小订单做起来。可是咱们公司没有服装配额。接不到订单。我都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开展业务了。” 贾勇说:“刘姐,您别着急。咱们部门还是团队核算的,没有核算到人。咱们都是跟着陈经理做业务,听陈经理安排。您的情况,陈经理会考虑的。做不成服装,看看能不能换一个产品。” 刘明英说:“我在办公室的时候,觉得收入低。可办公室还没有下岗一说呢。到了业务部门,我现在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下岗了。” 第152章 申请咱俩一个组 刘明英说:“我这么看着,现在公司几个业务部门都是靠代理业务勉强支撑着。真正做自营出口,还能挣着钱的,也就是你负责的工艺品出口业务了。可工艺品出口业务毕竟规模小,也有好多不确定因素。你说咱们以后怎么办啊?我想一想都发愁。” 贾勇说:“在广州的时候,我看您挺乐观的嘛。回来才没多长时间,您怎么就这么悲观了呢?” 刘明英说:“我身上背着房贷呢。我可乐观不起来。” 贾勇问:“您在广州的时候,和那么多同学聚会。您有没有想过跟您的同学联手做业务?” 刘明英说:“我差不多逢人就这么说,要跟人家联手。可人家已经做了这么多年了。跟我联手,就等于分我钱。人家哪儿会愿意呢。将来看看在人家开发的新项目上有没有合作的空间吧。” 贾勇说:“刘姐您放心。业务上的事情,陈经理肯定比咱们清楚。她一定会想办法的。” 刘明英说:“我看陈经理现在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广西铅锌矿项目上了。也不知道那个项目能不能做起来。” 贾勇说:“要是做起来的话,对我们业务三部的意义可就大了。咱们就有了出口产品基地。您就不用为找不到出口产品发愁了。” 刘明英说:“我有一个想法想跟你商量。这回去广交会本来是咱俩负责工艺品展位的。我是临时被陈经理安排去服装展位的。我想跟陈经理申请一下,还是把咱们俩分到一个组。我跟你一起做工艺品。我一边做工艺品,一边找其他产品。我要是找到了好的产品,咱俩也是一起做。你看行吗?” 贾勇说:“我怎么都行。听陈经理安排。” 刘明英见贾勇没有异议,一直纠结的心情放松下来,说:“那我就跟陈经理提一下,看看她的想法。” 刘明英又讨好地问贾勇:“去甘肃出差顺利吗?” 贾勇说:“还算顺利。陈经理让我去给一批出口日本的草编制品验货。我看了,货的品质跟日本客户封存的样品是一致的。” 刘明英说:“那应该不复杂啊。陈经理安排王鹏去,他为什么不去呢?” 贾勇说:“王鹏没出过门,他一个人不敢去。想拉上我一起。陈经理说,这一单业务连一个人的差旅费都挣不出来,就没有同意。让我替他去的。不过,倒还真有点儿事。” 刘明英问:“怎么啦?” 贾勇说:“草编工厂以前没有做过外贸。把账算错了。临发货的时候,现跟客户商量修改了贸易条款。” 刘明英说:“那就复杂了。工厂怎么跟客户谈的呢?” 贾勇说:“工厂哪儿会跟客户谈啊。工厂在广交会上都是按着计算器,跟客户打哑谜谈生意的。要不然怎么能把账算错呢。我去帮着工厂跟客户沟通的。后来客户同意了。” 刘明英说:“这事,王鹏去了,还真干不来。不过,他要是去甘肃出差,就不至于出事了。” 贾勇问:“怎么了?” 刘明英皱着眉头念叨说:“这个王鹏真不让人省心。陈经理谈的矿山项目要用钱,那都是大钱。公司账上哪有那么多钱啊。季总负责财务这块,最近忙着跑银行申请贷款。 “陈经理有个银行的朋友,季总见了,聊得不错,季总想加深一下关系,银行那边年轻女同事多,咱们这边今年不是来了好几个单身小伙子嘛,季总说搞个联谊。吃完了饭在咱们公司多功能厅唱歌。 “王鹏没有酒量,可他非要喝,拦也拦不住。那天季总也喝多了,没人能镇得住王鹏。王鹏喝多了,在咱们多功能厅里,拉着一个银行的女孩儿跳舞。人家银行那边也有好几个小伙子,人家就说,你别拉拉扯扯的。 “王鹏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又是在自己公司,酒壮怂人胆,在多功能厅里跟人家锵锵起来了。要不是大家拦着,就打起来了。后来,银行员工报了警,把派出所的人都招来了。你说,本来是求人家银行办事,结果搞成这个样子。季总被气坏了。要把王鹏开了。幸好陈经理出面,两边和稀泥,算是把王鹏保下来了。” 贾勇说:“王鹏还这么猛呐。我怎么回来以后没听他们几个说起这件事。“ 刘明英说:“他们都是校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估计他们不好意思说。前面有邵燕撕增值税专用发票,后面再有王鹏这么一闹,贸大毕业生在公司的形象毁得差不多了。公司一些老同事议论纷纷。这批大学生是季总坚持招聘进来的,现在季总的压力很大。 “本来在广西开矿,公司里面就有不同意见,说咱们公司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没有人才储备,搞重资产投入万一收不回来就麻烦了。季总也为难,公司传统业务日渐萎缩,不做新业务将来怎么办呢? “季总现在就抓着陈淑娜,其他那些公司的老人,资历比季总老,季总拿他们也没有办法。既然陈淑娜和广艺公司都觉得是好项目,季总说什么也要干啊。“ 贾勇请教道:“您怎么看广西这个项目。“ 刘明英说:“在广州的时候,陈经理和广艺领导谈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参加了一次。我觉得项目听起来挺有前景的。我相信陈经理,她要是看好这个项目,我觉得没问题。“ 贾勇放下手里的活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沏了一杯茶,摊开外贸员考试辅导教材,说:“今天我一上班就觉得公司的变化挺大的。居然有人在电梯里唱歌。“ 刘明英笑着问:“你觉得那个人唱得怎么样?“ 贾勇说:“唱得相当好啊。有专业水准。“ 刘明英说:“那个人是内蒙古一个专业歌舞团的演员。文艺演出市场不好,没有演出任务,单位发不出工资来,演员都出来自谋生路了。好好一个专业演员,现在变成开电梯的了。“ 贾勇说:“她这么高的歌唱水平,就是自谋生路也应该找个地方唱歌啊。“ 刘明英说:“你不看看她多大岁数了,演员这行吃的都是青春饭。靠脸吃饭。快五十的人了,哪儿要这么老的歌唱演员啊。” 第153章 真得有一技傍身 贾勇说:“也是。现在好多国营工厂效益也不好,工人们也存在下岗分流的问题。不过这些事离咱们还远。“ 刘明英表情紧张地说:“谁说离咱们还远啊。“ 刘明英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贾勇跟前,忧心忡忡地小声说:“咱们公司也要改制了。“ 贾勇纳闷地说:“改制?咱们公司?“ 刘明英点了点头说:“集团公司最优质的资产就是这个临长安街的楼。以前外资不允许进入零售行业,最近放开了。集团公司正在跟外商谈合资开百货商场的事。“ 贾勇说:“百货商场?可能吗?“ 刘明英说:“有什么不可能的?现在百货商场可赚钱了。听说有南方人到北京,承包百货商场的专柜,一年能挣一百多万。“ 贾勇说:“开百货商场跟公司改制有什么关系呢?” 刘明英说:“集团公司想把资产留在本部,用本部来和外资成立合资百货商场。成立一个子公司,把人员都转移到子公司。以前咱们所有人的劳动关系都在集团公司本部,现在让咱们重新签合同。把劳动关系转移到子公司去。” 贾勇说:“我们这些人好说,都是新入职的。公司的老人儿愿意吗?” 刘明英说:“当然不愿意了。谁不愿意留在集团本部啊。将来集团公司本部又拿租金又拿分红,旱涝保收啊。” 贾勇说:“那这样的话,大家都想留在集团公司本部怎么办?” 刘明英说:“集团公司本部就保留了十几个人的编制,剩下的人全都派遣到合资公司去了。” 贾勇问:“派遣到合资公司当领导吗?” 刘明英说:“想得美。合资公司的高管都是外方派遣的,中方派遣的最多做个楼层主管,有的更惨。” 贾勇问:“有多惨?” 刘明英说:“当收银员。你知道原来办公室有一个姓乔的姑娘吗?” 贾勇说:“有印象。长得跟个洋娃娃一样。” 刘明英说:“她爸爸原来还是咱们行业口的一个领导呢。这回改制让人家去当商场收银员了。” 贾勇说:“办公室的人都不留啊?” 刘明英说:“不是不留,是不留领导不想留的人。” 贾勇说:“那办公室不就没什么人干活了吗?” 刘明英说:“又调进去一个。” 刘明英指了指贾勇旁边的一张空桌子说:“你还记得那个王鹏老缠着人家学西班牙语的姑娘苏娟娟吗?” 贾勇说:“记得。” 刘明英挤了挤眼说:“调办公室了。还有,你来的晚,可能不知道,咱们公司以前办过一个职业学校。当时要考这个职业学校据说还很不容易呢。倒不是分数有多高,主要是对形象要求的特别严格,身材长相都是一等一的。 “这些人原来也和集团公司签的合同。现在集团公司也给他们一个选择,如果要留在集团公司,集团公司就把他们派遣到合资百货公司。如果接受和集团公司解除原来的合同,就让他们到咱们这里来,跟子公司签合同。” 贾勇说:“那刘姐您咋想?” 刘明英说:“我能咋想。跟子公司签合同呗。以后公司好就好,公司不好,我说不定也找个地方开电梯去了。” 贾勇说:“看您说的,您英语那么好,到哪里还混不到一口饭啊。” 刘明英感慨地说:“人真得有一技傍身,要不然在这种社会冲击面前特别脆弱。” 贾勇问:“您还记得杭艺的老吴吗?” 刘明英说:“记得啊。杭艺改制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改制的事不会轮到我们的头上。谁想得到呢,说来就来了。以前我还觉得老吴牢骚满腹,说话难听。现在想想,杭艺当年要改制的时候,老吴也差不多就是我现在这个年龄,不上不下,不当不正的。难啊。” 刘明英问贾勇:“我听广交会上跟我一起住的一个杭艺的同事说,你给了老吴一个订单?” 贾勇说:“就是我做的那个玛瑙绳坠的业务。本来客户就要玛瑙绳坠,后来客户让我配套上绳子和木盒包装。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寻这两个配件的价格,就请老吴帮忙在浙江找工厂生产的。” 刘明英说:“你可是帮了老吴一把。他今年广交会成交非常惨淡。跟我的服装展位情况差不多。” 贾勇说:“老吴跟我说,他光卖了一件蝴蝶镜框,就收回了参展费用。” 刘明英说:“你别听他那么说,他那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有人看了杭艺广交会的内部统计资料告诉我的。要不是你给他的那个内贸单子,真不好说,杭艺还给不给他留这个岗了。” 刘明英叹了一口气说:“将来咱们这里恐怕也一样,外贸员给公司交不上管理费,就得下岗了。现在我的压力最大了。你们几个人年轻,季总早就考虑把你们这一批外贸员派到国外去常驻。 “我就不一样了,公司就是给我去常驻的机会,我也去不了。在国内,我半路转岗,也不知道做什么业务好。我来业务三部之前,陈经理就让季总跟我说,业务部门跟办公室不一样,每个人都得干活儿。我也想干活儿,就是不知道干什么好。” 刘明英跟贾勇一起去参加广交会,贾勇在布展筹展期间的表现,在展会期间的销售业绩,都是刘明英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对贾勇的业务能力,刘明英比别人更了解。 在广州出差了十五天。年龄比贾勇大十几岁的刘明英,在生活上挺照顾贾勇。刘明英知道贾勇一个人看工艺品展位,中午没有时间买盒饭,就经常在自己买盒饭的时候,过来问问贾勇要不要帮忙带饭。或者临时帮贾勇看一会儿展位,换贾勇去上个厕所。 有这么一段一起出差的经历,刘明英觉得,贾勇是她在业务三部最亲近的人了。 虽然刘明英的服装展位在广交会期间成交惨淡,回来以后,陈淑娜还是给她发了和贾勇一样多的奖金。这一笔奖金,差不多就是她半年的房贷利息。刘明英尝到甜头,更想在业务三部好好干下去。 第154章 不怕麻烦慢慢做 陈淑娜从广交会回来以后,一直忙着去广西考察铅锌矿项目,没有给刘明英安排工作。刘明英在办公室里闲得难受。听说了公司改制的传闻,刘明英的心里更发毛了。这些事压在刘明英心里好几天,她无处倾诉。好不容易等到贾勇出差回来,办公室里又没有其他人在,刘明英这才有机会把自己心里的话念叨出来。 贾勇看着神情落寞的刘明英,又想起了老吴,心里也不是滋味。 贾勇说:“您还记得在工艺品特展展厅里,在福建展位上,有人用喷雾增光蜡给石雕打蜡吗?” 刘明英点了点头,不明白贾勇怎么提起了这件事。 贾勇说:“展会上,他们来找过我,他们成交情况不好,以后不想自己参加广交会了。他们想跟咱们合作,给咱们提供材料。我跟他们说,他们的材料不适合做工艺品,我建议他们做建材,装饰装修用的建材。” 刘明英说:“就是咱们公司大厦外立面用的装修石材?” 贾勇说:“我就是从这里受到的启发。咱们公司三产成立了一家装饰装修公司,我带着福建寄来的样品去找他们看过,他们说,可以用在装修工程上。 “我去甘肃出差的时候,当地人说,他们那里也有石材。我让他们准备样品了。现在还没有收到。 “装饰装修公司的同事说,石材是高档装修材料,在一些工程上用量很大。我想能不能咱们跟装饰装修公司合作,我们从福建、甘肃的石材产地进货,供应给他们的装修工程。“ 刘明英吃惊地问:“咱们公司三产什么时候又搞了一家装饰装修公司,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啊?” 贾勇说:“人家正经已经运作了一段时间了,接了好几个工程呢。” 刘明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要不然,这个业务你让我参与一下吧?我跟三产公司的人也熟悉。我去盯着他们,让他们在工程上多多地用咱们提供的石材。你看这样行吗?” 贾勇说:“行啊。咱俩一起参加的广交会,可以说是同时接触到福建的石材供应商。这个业务咱们一起做。” 刘明英兴奋地鼓起掌说:“太好了。现在做装修工程的越来越多,这业务要是做起来,估计市场规模不小呢。” 贾勇说:“我觉得起码比作石雕工艺品的市场空间要大。” 刘明英又不放心地问:“你说,陈经理不会因为这是内贸业务不让咱们做吧?” 贾勇说:“我觉得不会。给公司挣钱,给部门挣钱的事,陈经理都不会反对的。” 刘明英问:“咱们拿到的石材价格有竞争力吗?“ 贾勇说:“福建和甘肃的这两个地方都是国家级贫困县。您想,要是那里的石材已经形成了产业,还至于是国家级贫困县吗?咱们拿的不仅是一手的价格,还是原产地价格。” 刘明英蛮有把握地说:“那我就有信心在装修市场里推广他们的产品。这个项目对我最合适,市场就在北京。我说不定还可以从我们河南老家找一找合适的石材。这样福建的、甘肃的、河南的石材,咱们多搞几个品种,不同颜色的石材搭配起来使用,一起推到市场上。” 贾勇见她兴致来了,赶紧提醒说:“刚开始的时候,市场的开发会有一个过程,单子不一定大。” 刘明英信心满满地说:“那不怕。只要业务方向对,我就不怕订单小,不怕麻烦,慢慢做,一定会越做越大,做出知名度。” 贾勇说:“刘姐,我真的很佩服您的心态。” 这时,王鹏愣呵呵地推门进来了。他穿着黑色夹克,白衬衫,还打着一条蓝底黄花的领带,规规矩矩的样子。本来还想跟贾勇聊下去的刘明英,跟贾勇点了点头,连个招呼也不愿意跟王鹏打,回自己座位去了。 贾勇见王鹏臊眉耷眼的,没话找话地跟王鹏说:“领带真漂亮。” 王鹏面无表情地说:“是吗?你喜欢吗?” 贾勇想起王鹏因为和银行员工发生争执受到领导批评的事,知道他心里不痛快,陪着小心说:“喜欢。” 王鹏噌地把领带从脖子上扯了下来,不容置疑地说:“送给你了。” 贾勇慌忙拒绝说:“你别介啊,我就这么一说。” 王鹏板着脸,真心实意地说:“我就是特别想把这条领带送给你,希望你收下。” 贾勇不知所措地说:“这么好的领带你自己留着用吧。” 王鹏固执地说:“我是真心送给你,你要不是真心喜欢的话,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也行。” 贾勇看了一眼在一边冷笑的刘明英,她好像嘟囔了一句神经病。贾勇说:“这么好的领带,我怎么可能扔了呢。那我谢谢你了。” 王鹏说:“不用谢,你要是真想谢我的话,你就请我喝黑加仑吧。” 贾勇一边把领带收好,一边好奇地问王鹏:“你怎么这么喜欢喝黑加仑呢?我看它也不是一种很大众的饮料啊。” 王鹏耷拉着脸说:“喜欢喝黑加仑一定要有理由吗?” 吃中午饭的时候,贾勇拉着王鹏找了个有黑加仑卖的小饭馆,王鹏要了一份炒疙瘩,贾勇要了一份炒饼。贾勇给王鹏点了一瓶黑加仑,自己点了一瓶可乐。 贾勇说:“怎么了?看把你心烦的,一上午也没有个好脸色。” 王鹏低着头,悄没声地说:“真倒霉。就没有我这么倒霉的人。” 贾勇说:“你怎么倒霉啦?你想一想,你做学生的时候,多辉煌。你高考成绩在全北京市能排进前两百名吧。” 王鹏举起一个手指纠正贾勇。 贾勇说:“对,前一百。你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人。你是我见过的语言学习能力最强的人。俄语、英语就不说了,你拿着本西班牙语教材琢磨了几天,就把人家学西班牙语的,挤兑得不敢说话了。” 王鹏说:“可是工作的感觉和上学的感觉太不一样了。我觉得我做学生很成功,但是作为一个员工我太失败了。你就比我多实习了半年时间,在工作上就好像比我早工作了好几年一样。我以前没有佩服过谁,我现在是真的佩服你。” 第155章 到手的钱实打实 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误打误撞。赶上好运气了。” 王鹏说:“去天水出差,本来应该我去。可我以前没出过门,我怕把事情办砸了。而且我作为一个新员工,难道陈经理不应该安排一个人,在新员工第一次出差的时候带一带我吗? “可是,我话一出口,陈经理就不高兴了。说要控制差旅费支出,只能安排一个人去。陈经理扭脸就把这个工作安排给你了,把我给晾一边了。我看你该坐飞机坐飞机,该住宾馆住宾馆,也没限制你的费用啊。 “后来,我自己琢磨,陈经理不满意我也有理由。正式入职到现在有五个月了。我在办公室坐了五个月。跟你和邵燕拿一样多的奖金。陈经理心里肯定也不高兴。你说我是不是胆子太小了。你这趟天水出差是不是也没什么难度?我是不是又自己吓唬自己了?” 贾勇喝了一口可乐说:“货的质量没问题。工厂是按照客户确定的样品生产的。不过,工厂要求修改贸易条款,把起运地天水,改为起运地天津港。” 王鹏吃惊地啊了一声,以他的专业水准,这里面的问题在几秒钟内就想明白了。 王鹏说:“咱们只负责验货,修改贸易条款的事,要厂家和客户自己去谈。” 贾勇说:“一个乡镇企业,你让他们怎么谈。乡镇企业也没有什么信誉意识,大不了就不执行合同呗。” 王鹏说:“那可不行。这个客户是王总的朋友,是王总儿子在日本留学的监护人。这边不执行合同,客户那边怎么向他的客户交待呢?客户这趟广交会不就白跑了吗?” 王鹏说着说着就有些紧张起来。他问贾勇:“那你怎么处理的?” 贾勇说:“日本客户为什么托王总安排人去天水验货啊?其实客户自己心里明白,在价格上他占了厂家大便宜。厂家没有经验,把价格报错了,成本核不下来了,才不得已要求更改贸易条款的。 “我帮厂家跟客户沟通了一下,把贸易条款修改到双方都可以接受的程度,厂家和日本客户已经签了补充条款,合同继续执行。没问题了。” 王鹏好像自我检讨似的自言自语道:“这要是我去,验货这个活儿,我能干。帮厂家跟客户谈修改合同条款的事,我不会干。我会请示陈经理该怎么办。” 贾勇说:“那陈经理会怎么说?” 王鹏说:“她肯定没好气地说,干不了别干,回来吧。” 贾勇说:“回来以后呢?” 王鹏猛醒一般拍了一下桌子说:“王总那关我就过不去了。” 贾勇举起可乐瓶子,示意王鹏举起黑加仑瓶子,两个人碰了一下手里的瓶子,各自喝了一口。 贾勇说:“所以呢,领导没有交待的事,咱们得琢磨着办。你讲的逻辑一点错都没有。新员工,没出过差,是应该有人带。可实际情况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小邵一个女孩子不也一个人陪客户出差去了吗?你一个男孩子,让你出差,你不去。换了你是领导,你怎么想?” 王鹏说:“看来,我就是跑一趟天水,能躲过北京这边的坑,到了天水,一样要掉到坑里。在劫难逃,我也不冤了。” 贾勇说:“北京这边的坑又是怎么回事呢?” 王鹏拍了一下大腿,喝了一口黑加仑,一脸委屈地说:“真不怪我。那天季总为了贷款的事,约银行的人吃饭。我想,陈经理这里我没人缘了。季总面前,我得努力表现一下,好让季总在关键时候为我说句话啊。 “酒桌上,季总就鼓励我们跟银行的小伙子拼酒。季总自己也没少喝。她跟我说,小王,你这么大个子肯定能喝。我说我酒量不行。季总说酒量是练出来的,让我敞开喝。 “我承认我喝的是多了一点。但没有到敢去非礼人家银行女员工的程度。绝对没有。咱们在学校都参加过舞会。我就像在学校一样,去邀请银行女员工跳舞。 “这个时候,一个银行男员工就蹿了。我事后琢磨,这女员工肯定是那个男员工的蜜,俩人可能正闹别扭呢,拿我打岔。我就这么倒霉。 “有求于人家银行呗,咱们公司的人上来,不帮着我说话,反而让我跟银行的人认错。这错能认吗?这是什么性质的事。我要是认了,我就是流氓啊。我当时说什么不认错,他们就是叫警察来,我也不会认。就这么僵了。后来不欢而散。 “季总认为我给公司丢人了。校友认为我给贸大抹黑了。季总要开了我。你说我一个大学生,刚工作五个月就被单位开了,我还怎么混啊。我都没法跟我父母交待。要说陈经理还是挺仗义的,替我说了话,要不然你都见不到我了。” 贾勇责备地说:“你这说的什么话。” 王鹏失落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放心。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我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说着,身高一米八几,身材魁梧的王鹏,难过地哭了。 王鹏含着眼泪说:“你说,前面邵燕撕增值税发票的事,或多或少跟我也有关系,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以后,我还怎么在公司里工作啊?不到五个月,两次让领导动了开我的念头。我该怎么办啊?” 贾勇安慰他说:“不就是吵了一架嘛,季总不会开了你的。她就是吓唬吓唬你。等季总过了气头儿,你去向她承认错误,就没事儿了。 “你说你在陈经理面前没有人缘。我觉得不对。你是咱们几个人里最早被确定外派常驻的。按道理,你是俄罗斯分公司的人,你的工资奖金都应该是兰经理发。 “俄罗斯分公司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兰经理的负担能力有限。你的工资奖金实际上是业务三部承担的。陈经理对你怎么样,说别的都是假的,你拿到手的钱是实打实的。 “你出了这件事以后,陈经理还为你说话,帮你跟季总争取机会。你也觉得她仗义了。陈经理安排你去甘肃出差,你不去,她是有一点儿不高兴,这个我们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也说明她没有把你当外人。” 第156章 开玩笑得分时候 王鹏用纸巾擦着眼泪,情绪平静下来。 贾勇问:“你怎么这么爱喝黑加仑啊?” 王鹏说:“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参加俄罗斯使馆搞的活动。俄罗斯人喜欢用黑加仑汁招待客人。我就喜欢上这一口了。” 贾勇说:“我觉得你学俄语,有一点儿入戏太深了。你为了学习俄罗斯的语言,你在思想上,在举止上,深度模仿。要说你是原来苏联中亚共和国的人,肯定有人相信。” 王鹏破涕为笑说:“真是这样的。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组织集体劳动,挖学校的防洪渠。学英语的在一起,学俄语的在一起,学德语的在一起,学日语的在一起。 “后来老师来验收。就说,学英语的人狡猾,把防洪渠上的草拔了拔,就找阴凉地休息去了。我们学俄语的人呢,该挖的土方也挖了,但是活儿干的很粗糙,有的地方不够深,有的地方不够宽。 “学德语和学日语的人,就很严谨,规规矩矩地丈量,该挖的土方一定要挖,还要按照要求挖,挖完了,还要把现场整理干净。我们老师就总结说,在学语言的过程中,我们不自觉地已经受到了文化的影响。” 贾勇说:“咱俩在一起工作了几个月。我觉得你不拘小节,心直口快,有的时候还有一点儿鲁莽,做事欠考虑。” 王鹏一边听贾勇说话,一边点头。态度很谦虚。 贾勇说:“我听打包站的人说,你在打包站,让一个俄罗斯人打了。有这么个事儿吧?” 王鹏不说话。 贾勇说:“你一个中国人,在北京,让一个俄罗斯人打了。连打包站的工人都看不过去。为什么啊?” 王鹏扭扭捏捏地说:“我本来想跟那个俄罗斯人开个玩笑,不知道是我没说明白,还是他没听明白,他以为我在嘲笑他,就跟我急了。就推搡了几下,没什么大事儿。” 贾勇说:“我知道你俄语是相当的好。但咱们毕竟是中国人,咱们就是用俄语跟俄罗斯人开玩笑,也得分个时候。 “我听打包站的人说,那个俄罗斯人生意做的不顺,心情不好,怕他的货赶不上航班。这个时候,你跟人家开什么玩笑啊。他要加塞儿,你就明白地告诉他,不让他加塞儿,他能怎么着啊? “这是在中国,在北京,他无缘无故打你,都不用警察出面,打包站的工人们就帮你把他收拾了。这种事打包站的工人干过啊,从背后给他套上一个麻袋,然后一顿乱棍。可你这么一来,人家都说你先欠招儿。想帮,都帮不了你。 王鹏低着头一声不吭,脸已经红了。 贾勇说:“邵燕说你没眼里价儿,不会来事儿。要我说呢,你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你不能把俄罗斯人的行事风格照搬到咱们这里来。你不能因为你是学俄语的,别人就得迁就你的俄罗斯行事风格,莽撞,不拘小节。 “俄罗斯幅员辽阔,资源丰富,人家家大业大,浪费一点儿没什么。人家的民族性格就是无所谓的。咱们中国人不是这个风格啊。咱们资源跟日本人差不多,面子又要跟俄国人比。嘴上说不在乎,心里面比谁都在乎。这就难怪别人对你的行事作风有意见。 “咱们部门的刘明英,比咱们大十几岁,还在办公室那种地方工作过,什么人没见过。怎么就对你爱答不理的。你得琢磨琢磨了。 “你说,刘姐会觉得你是一个坏人吗?我觉得不会,可她就是接受不了你的做法,就是不愿意理你。你要是跟她都处理不好关系,那你跟咱们公司绝大多数人,都处理不好关系。” 王鹏两个手揉搓着黑加仑瓶子,服气地点了点头。 贾勇说:“我估计你这回的事,还是出在你的行事风格上。舞会吗,还喝了酒,你的俄罗斯风格肯定又放纵了。你肯定想,俄罗斯人舞会上都这个样子。 “可你参加的不是俄罗斯人举办的舞会。咱们的舞会上,女生还不好意思跟陌生男生跳舞呢,都是女生拉着女生跳舞。我估计在俄罗斯人的舞会上不会有这种情况吧?” 王鹏抓耳挠腮地承认说:“我可能是有那么一点儿俄罗斯范儿了。” 贾勇说:“你得把这些都想明白了。再去找季总承认错误。要不然,季总问你,你错在哪里了?你说,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错,都是银行那帮人的问题。那不等于去给季总拱火吗?” 王鹏蔫头耷脑地说:“你说的对。我一直觉得自己挺怨的。现在看来,我还是有些问题的。” 贾勇拍着王鹏的肩膀说:“都过去了。别想了。” 王鹏说:“你要不回来,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公司里谁看见我,都一脸嫌弃。就连远在俄罗斯的兰天磊,还打电话来把我训了一顿。说我归俄罗斯分公司,说我是没见过女人的花痴,我丢了他的人了。” 贾勇说:“兰天磊就那么一说,他又没在现场,听风就是雨了。你别往心里去。他要是真把你当俄罗斯分公司的人,就应该早一点儿把你带到俄罗斯分公司去。” 王鹏说:“我觉得你比我那些校友都理解我。不瞒你说,他们瞧不起你,说你学校烂,走关系进来的。他们也瞧不起我,他们觉得同样考上贸大,在北京考容易,在外地考难,我考试成绩的含金量不如他们的含金量高。” 贾勇低着头,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王鹏真的是遇到难处了。邵燕撕增值税专用发票,事情再大也是工作能力范畴的事。王鹏这回的事,闹不好会跟道德品质扯上关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公司里很快就会流传开来,刚毕业的贸大学生,当着同事的面耍流氓。王鹏的心理压力很大,他急于找到一个能沟通的人,来疏解自己的压力。不然的话,其他贸大同事议论贾勇的话,他也不会告诉贾勇。 王鹏说:“到工作单位,看重的是能力,不是学历。小邵说,陈经理没给我们俩机会。要我说,就是让我们俩去广交会,我们也干不出来你的成绩。以前,我听人家说,会读书的,不一定会干活儿。我还不服气。现在我理解人家为什么这么说了。” 第157章 穿得像跟班一样 贾勇举起可乐瓶子又跟王鹏的黑加仑瓶子碰了一下。王鹏攥着黑加仑瓶子没有喝,他说:“有个事,我想提醒你一下。陈经理在广西谈的项目资金需求量很大。那天跟我们喝酒的是陈经理介绍的一个贷款银行的关系。 “还有一个贷款银行的关系是张志强帮着接洽的。张志强的爸爸是一家银行的高管。最近张志强的爸爸要到北京来,季总让陈经理负责搞好接待工作。我听陈经理说,于经理要是不方便去的话,就让你陪同。 “经历了这回的事,我算知道搞招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要让被招待的人吃好喝好玩高兴,就得时时夹着小心,看人家的脸色。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反正我没有做好。” 贾勇说:“张志强的爸爸,让张志强自己陪着不就完了。干嘛还要公司派人陪同?就是派人,是不是也应该派小邵,或者讲西班牙语的苏娟娟,那样的女同事比较好一些。” 王鹏喝了一口黑加仑说:“昨天下班的时候,季总到办公室来招呼陈经理、于经理,他们一起去给张志强爸爸接风,喝大酒。今天上午陈经理、于经理都没来,下午他们来了,估计就会找你了。” 贾勇点了点头问:“那条领带?” 王鹏说:“我上学时参加比赛得的,不是名牌,但确实漂亮,我也喜欢。我希望你收下,我真心交你这个朋友。” 贾勇点了点头说:“那好吧。” 王鹏又说:“人也一样,不是上过名校的就好。我看得出来你在意学历这个事,其实没必要。你在公司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比我们都强。” 贾勇和王鹏回到办公室。贾勇看见于建学正翻箱倒柜找茶叶,要给陈淑娜沏茶。 贾勇赶紧从于建学手里接过早上起来他刚洗干净的茶杯说:“我来吧。” 贾勇把沏好的茶端到酒劲还没过去的陈淑娜面前说:“师父,您喝茶。” 陈淑娜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贾勇看了看于建学说:“您还好,反应没有那么厉害。” 于建学没好气地说:“我没喝酒。我开车。谁像你陈师父啊,拎着壶往上冲。” 陈淑娜不耐烦地说:“小于,你有完没完?” 于建学小声说:“我就不明白了,那不是张志强他爸爸吗?这关系还用得着这么玩命喝吗?” 陈淑娜瞪着于建学说:“那是张志强的爸爸,不是我爸爸。” 于建学不服气地说:“那要张志强还有什么用?” 陈淑娜体力不支地摆了摆手,打着酒嗝说:“我跟你说不明白,我也不跟你掰赤,你赶紧按我说的跟贾勇交待工作。我在这儿坐不住,交待完了送我回家。” 于建学不情愿地从手包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贾勇说:“晚上你跟张志强一起陪着他爸爸。他爸爸要上哪里,你就陪着去哪里,咱们结账。这是借记卡,不需要签字,你用我给你的这个密码。记住,这张卡一定不要交给张志强。” 话音刚落,张志强推门进来了。于建学赶紧把卡片塞到贾勇手里示意他收好。张志强看见了于建学手里的动作,他笑了一下冲着陈淑娜说:“陈姐,昨天够勇猛的啊,把我都惊着了。” 陈淑娜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没有说话。 张志强说:“我看您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今天您就别陪了。我一个人陪就好了。” 于建学陪着笑脸说:“已经安排好了,你爸爸远道而来,公司尽地主之谊,怎么也得有个人陪同才好。我家里有事。就安排贾勇陪着吧。” 张志强说:“真的不用。我爸爸在北京的朋友太多了,都要请他吃饭,安排不过来了。我爸爸说就凑一桌了。贾勇谁都不认识,去也说不上什么话。贾勇也怪别扭的,就算了吧。” 于建学看看陈淑娜,陈淑娜说:“贾勇去就负责结账,也不用他说什么话。” 张志强冲贾勇笑着眨了眨眼睛,示意贾勇自己表个态。贾勇装没看见,把脸扭了过去。 张志强起腻地说:“陈姐,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陈淑娜有一点不安地笑着说:“说吧。” 张志强说:“我爸爸到北京,也是为咱们公司办事,按理公司应该出费用的。今天跟我爸爸一起吃饭的一个叔叔是开制药厂的,也想请我爸爸帮忙办事。我跟他说了,今天晚上活动费用让他结账。节省下来的费用您看能不能给我。” 贾勇愣了,于建学愣了,连见多识广的陈淑娜也愣了。谁都没有想到,张志强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要费用。 陈淑娜缓了缓神说:“小张,你要钱干什么使呢?” 张志强毫不掩饰地说:“我朋友多,开销大。你知道,我不存钱的,也就是请几个朋友吃饭唱歌。” 陈淑娜说:“那我得问问季总。毕竟是公司的费用。花在你爸爸身上是公事。能不能转给你,怎么转给你,我还真得问问季总。” 张志强连连摆手,语气生硬地说:“算了算了,也没几个钱的事。告诉她,她肯定就一个电话打给我爸爸了。你们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 说完,张志强耷拉着脸,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下班后,贾勇穿着西装,系着领带,来财务处找张志强。张志强穿了一件棕色的蝙蝠袖毛衣,一条紧身裤,露着脚踝和一段脚脖子,脚上一双崭新的白色耐克运动鞋。他的头发烫过,还染成了浅黄色。乍一看像个身材高大的女孩。 张志强看着有些吃惊的贾勇说:“看把你惊讶的,我穿的是我妈的衣服。你穿这么正式干嘛,弄得跟我的跟班一样。” 贾勇自嘲地说:“我就是你的跟班,专门给你结账的。” 贾勇跟着张志强下电梯,走出公司办公楼,打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认识贾勇的人,都盯着他们俩看,好像贾勇交了一个女朋友似的。 第158章 这可是无本之利 在去餐厅的路上,张志强问:“你知道广交会的展位,陈淑娜是从哪里搞到的吗?” 贾勇想了想,还没张口,张志强就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至于这么谨言慎行吗?是不是陈淑娜不让你跟我说?” 贾勇连忙解释说:“应该是用周主任申请的服装展位换的。” 张志强哼了一声说:“换的?哪儿找那么合适的事,有人申请到一个工艺品展位,不想要了,偏偏又想要一个服装展位?” 贾勇说:“那当然不容易。好像是用卖了服装展位的费用,再买一个工艺品展位。” 张志强问:“那她买工艺品展位花了多少钱?” 贾勇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一出一进,应该没增加多少成本吧。” 张志强说:“反正也是要买工艺品展位,为什么不从我的渠道买呢?我都联系好了。” 贾勇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还是价格的原因?紧着卖服装展位的收入,买的工艺品展位。” 张志强说:“陈淑娜要是嫌我报的工艺品展位价格高,她可以跟我说啊,可以还价啊。为什么就黑不提白不提的,把我晾在一边儿了?” 贾勇吃惊地问:“这个还能还价吗?” 张志强开导贾勇说:“交易交易嘛,有商有量,展位是我在卖,我肯定要报个价格。陈淑娜觉得我报价高了,当然可以还价的啊?” 贾勇说:“可你是华艺公司的员工,你怎么能跟自己的公司做交易呢?” 张志强理直气壮地说:“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我掌握着公司需要的稀缺资源,我和公司做交易,对大家都有好处。只不过,陈淑娜是个老外贸员,她的渠道多,我对这个估计不足,价格确实报得高了一点儿。” 贾勇明知道张志强不会说,他还是问了一句:“你在这里面给自己加了多少?” 张志强根本不当回事地说:“没多少,我也就加了五万。上一手加了差不多也是这么多。我没有漫天要价。” 贾勇说:“这么多啊。就倒腾一下展位,你就要挣五万块钱。相当于咱们两年的工资了。” 张志强看着少见多怪的贾勇,不耐烦地说:“我这是做买卖,做交易,不是在做工。账不能那么算。” 贾勇说:“可你这是无本之利啊。” 张志强看着贾勇老实巴交的样子说:“现在都这样。只不过我跟你直说,陈淑娜不跟你讲这些罢了。我就不信她在展位交易中不拿回扣。” 贾勇木然地摇着头说:“这个我真不知道。” 张志强说:“你要是知道了,还会那么卖力给她卖展品吗?” 贾勇含糊其辞地说:“那是陈经理分配给我的工作。” 张志强说:“你在广交会上卖了那么多展品,收的都是现金,你就没给自己留一些吗?” 贾勇说:“卖的展品都有账,按什么价格卖,必须在陈经理给我的授权范围内。超过了授权范围,我要随时请示陈经理。” 张志强说:“你就跟她说,我只能卖这个价格,不然卖不动。她还能怎么着,难道她亲自去卖吗?不可能的。再说了,工艺品的定价水分很大的。” 贾勇说:“陈经理虽然不亲自卖,但是她经常到场馆里检查,核对库存和销售账,然后把销售货款收走。” 张志强若有所思地说:“陈淑娜还是有经验啊。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你留。不过也好,你既然玩儿不过她,就在她手下老老实实的吧。免得她给你穿小鞋。” 贾勇问:“你到广州以后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到场馆里来看看?陈经理有两面翡翠屏风,价值很高。让我上厕所都要随身带着。我在展厅里,老这么搬上搬下的怕引起坏人的注意。你不露面,害得我连个替换的人都没有,厕所都不敢上。” 张志强想象着贾勇着急上厕所的尴尬样子,嗤嗤地笑了,说:“那些老掉牙的东西有什么可看的。也就你还拿那些东西当宝贝似的,给客户介绍。季总说,你为了销售展品,没少在编故事上下功夫。要不是你紧着忽悠,怎么可能卖出去那么多呢?” 贾勇说:“你可是借调到业务三部协助办展览的,整个十五天的展览,你一面不露。你回来怎么跟陈经理交待啊?怎么跟季总解释的。” 张志强说:“我本来不想回来了。是季总把我接回来的。” 贾勇不理解地问:“不回来?” 张志强说:“我妈妈在深圳那边做了一个制药厂。我本来想留在那边陪她算了。我爸爸不同意,说我妈妈把我惯坏了,惯得我不像一个男人了。我妈妈喜欢女孩,从小就把我当一个女孩子养。” 贾勇说:“还是回来好。这里有你的用武之地。公司有广西铅锌矿这样的重大项目要上马,需要融资。你有资源,又在财务部工作,正好可以发挥一下你在本职岗位上的作用。” 张志强不说话了。 贾勇问:“你觉得广西铅锌矿那个项目怎么样?” 张志强说:“昨天晚上王一腾宴请我爸爸的时候,跟我爸爸说了这个项目的事。我爸爸没表态。我看他有顾虑。” 贾勇问:“你爸爸觉得这个项目不好吗?” 张志强说:“这得看怎么说。要说资源储备情况,说不定是个难得的好项目。可再好的项目,也得有合适的人干才行。开矿,跟做工艺品出口,完全是两码事。那是要有管理能力和专业知识的。在咱们公司里,你看谁像能干得了这个事情的?陈淑娜?于建学?” 贾勇说:“要说专业知识,那自然要招聘专业技术人员了。要说做矿山管理,未必陈经理、于经理干不了啊。我觉得陈经理是个韩信式的人物,‘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嘛。” 张志强说:“这是你的想法。不是银行的想法。银行怎么判断一个公司有没有能力开矿,主要看这家公司的过往业绩。华艺公司从成立那一天起,就没干过采掘业,没有一个采掘业从业人员,怎么就能想当然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呢?” 第159章 一个点钱的手势 张志强停下脚步,看着贾勇说:“你这么关心这个矿的事,你是想跟着陈淑娜去开矿吗?” 贾勇说:“这个矿要是做好了。那咱们公司就有了工贸一体化的出口基地了。你觉得是不是比我做工艺品出口强一些?” 张志强说:“我劝你别去。工艺品出口做得好不好,就是赚多赚少的事。开矿,风险就太多了。我明着跟你说吧。请我爸爸帮忙,那也得具备一定的条件,除非这个项目有过硬的担保条件,否则的话,我爸爸是不会轻易应承这件事的。” 贾勇说:“你说的条件,包括这个吗?” 说着,贾勇做了一个点钱的手势。 张志强看着贾勇的手说:“这个我不知道,看他们怎么跟我爸爸谈了。” 贾勇还是想打听一下,他问:“以前有这种惯例吗?” 张志强说:“我爸爸没有。他身边有的是像你这样,等着给他付账的人,他没有用钱的地方。我身边可没人给我付账,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傻到把展位卖给华艺公司。” 在餐厅门外,张志强叹了一口气说:“陈淑娜真是的,这又何必呢。这种场合你也挺尴尬的。于建学不是给了你一张卡吗?你给我。晚上你爱干嘛干嘛去。我不会跟陈淑娜、于建学说的。” 贾勇说:“这个我真不敢。今天你当着他们俩的面都没要来,我哪里敢私下给你啊。这可是于经理个人的卡。” 张志强说:“什么个人的卡啊,像陈淑娜这么做生意的,是不分什么公司个人的,都是混在一块儿的。我也不跟你说那么多了。说了你也不懂。你愿意跟着去就跟着吧。到时候场面尴尬,你别埋怨我没提醒过你。” 吃晚饭的地方在二环内的一处高档饭店。在前台,一位穿西服套装的服务小姐问了预定的房间号,带着张志强和贾勇穿过大堂里的几个散座,来到一个包间门前。 张志强问服务小姐:“你们这么高档的地方还接待散座吗?” 服务小姐礼貌地微笑着说:“我们不接待散座,外边的座位是留给客人司机的。” 包间门口站着的一个穿旗袍的女服务员,她吃力地推开一扇上顶天花板,下抵地板的暗门,门口没有标志,门上没有把手。要不是女服务员推开房门,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一个包间。 包间内灯火通明,包间中间是一张能坐十五六人的大桌,旁边是一大二小三个牛皮沙发,沙发前是一张结实的茶几。上面有水果盘和干果盘。女服务员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他们让到沙发上。 服务员问:“请问两位喝什么饮料。” 张志强说:“来两杯矿泉水。茶一会儿有人点。” 服务员端来两杯水后退到了一边。张志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从茶几上拿起一本时尚杂志翻看起来。 贾勇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菜谱。一看菜价,贾勇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怎么这么贵啊?最便宜的菜都要几十块钱。这里最便宜的两盘菜,就够贾勇和小五吃一顿炙子烤肉的了。 贾勇不知道于建学给他的卡里有多少钱。这一顿饭吃下来,卡里的钱够不够付的。 贾勇悄声问张志强:“在这里吃一顿饭得多少钱啊?” 张志强一边翻杂志,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一万多吧。” 贾勇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张志强瞟了贾勇一眼说:“叫你别来,你非来,真让你结账,你结得了吗?” 贾勇说:“我还真不知道于经理的卡里有多少钱。” 张志强说:“陈淑娜、于建学,在你眼里是顶天的人物。在社会上,哪儿轮得到他们啊?工艺品出口毕竟是小生意,于建学为什么不愿意自己过来陪我爸爸吃饭啊?在这个桌子上,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贾勇问:“你爸爸认识那么多大公司的领导,为什么让你到华艺公司来工作啊?” 张志强说:“一会儿这桌子上坐的人,都比王一腾有面子。可我爸爸还真看不上这帮人。我爸爸插过队,吃过苦,他觉得这些人奉承他,都是有求于他,嘴上说是好兄弟,好朋友,没有一个真心实意的。 “我爸爸跟我说,他插队的时候吃的都是粗粮。有一次,一个老乡家里来了亲戚,捎来了大米,老乡给他送来一碗白米饭。那碗米饭那个香啊。后来,他吃遍山珍海味,也没有那碗白米饭香。 “我爸爸把我放到华艺公司,不是想让我挣钱,就想让我有一个比较单纯的环境,安安稳稳地待着。可是,你说我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大学毕业生,还是学英语的,总不能像快退休的人那样,整天无欲无求的吧。” 张志强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广交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联系我呢?我可以带你在广州好好玩玩,我那里有好多朋友。广州好玩的地方也特别多。” 贾勇说:“在广州,我一点儿自己的时间都没有。白天在场馆里忙一天。晚上有的时候还要陪我师父见广艺的人。最重要的是我要随身携带那两面翡翠屏风。行动很不方便。再说我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啊。你玩得挺美。我可没有你那么潇洒。” 贾勇想起在广交会场馆外遭遇抢劫的事,说:“广州哪儿像你说得那么好啊。有一天,我在去广交会场馆的路上,就在我前面二十米远的地方,光天化日之下,三个黑衣大汉抢了一个女人的金项链。广州太乱了。白天都这样,晚上我可不敢一个人出去。” 张志强说:“外来人口多的地方,这种事经常发生。你少去外来人口去的地方。下次去广州,我带你去广州人自己玩的地方。” 贾勇说:“咱们公司氛围挺好的。你一提出来想去参加广交会,季总照顾你,给你批假;我师父把你借调过来,给你报销交通费、住宿费。季总,我师父,带着大家做业务,从北京,做到广州,忙得热火朝天。咱们九个大学生在一起,有说有笑,朝气蓬勃的,多好啊。“ 第160章 干嘛离我那么远 张志强说:“围着我爸爸的这些人,都想拉我去他们的公司工作,许诺给我高薪。我爸爸怕,我拿了人家的高薪,人家再跟他提要求,他不好拒绝。他特地把我安排到待遇不怎么样的华艺公司。这下可好,高薪我没拿到,华艺公司还是要我爸爸帮忙。” 贾勇说:“咱们华艺公司可是正经的国有企业。咱们公司要申请贷款,也是用在业务发展上。我这回跟着我师父去参加广交会,听到了一些广西铅锌矿项目的事。 “我听我师父说,咱们公司业务转型的压力很大。以前,倒腾点儿外汇指标、配额指标、贵金属指标,日子过得不错了。现在这些政策红利越来越少,而且说没就没。工艺品出口业务是我师父的看家业务,可是上不去规模,维持我们业务三部还可以,要支持整个公司的发展就不行了。 “我师父说,她当年入行做外贸员的时候,跟她一起入行的外贸员有做有色金属业务的,已经发达了,业务做得很大,自己的公司都上市了。就是没有广西铅锌矿这个项目,我师父也找人在香港联系客户,想着转行做有色金属进出口业务。正好这个时候,广艺公司把这个项目推荐给了我师父。我师父挺看好这个项目。” 张志强斜楞着眼看着贾勇问:“陈淑娜是让你来结账的,还是让你来当说客的?” 贾勇说:“没有,这都是我自己想的。” 师父陈淑娜虽然没有交待贾勇要说什么,但是经张志强这么一提醒,贾勇反倒决心当好这个说客了。 贾勇说:“这两年经贸系的外贸公司,也在转型。他们要从专业外贸公司转型为跨国综合商社,或者工贸一体化企业。咱们公司外贸业务做不起来,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出口产品基地。 “广西铅锌矿项目要是建起来,咱们公司就有了出口产品基地,工贸一体化就实现了。” 张志强掸着他干净的裤子,说:“这都不是该咱们操心的事儿。” 贾勇说:“咱们跟公司里等着退休的老同事不一样。咱们在公司的路还长着呢,公司好,咱们就好。公司不好,咱们还得再找工作。我关系没有你硬,学历没有贸大的同事好,我可不想再找工作了。” 张志强说:“你这个想法太保守了。现在这个年代,谁还能在一个单位干一辈子啊。也许你离开华艺公司就会觉得,比华艺公司好的单位有的是。” 贾勇说:“那你爸爸为什么还把你放到华艺公司?他不就是不想让你去那些尔虞我诈的地方吗?我觉得在这点上,你爸爸看得比你准。” 张志强瞪了贾勇一眼说:“听你这么说,你像是比我都了解我爸爸。” 贾勇说:“你知道吗?为了给广西铅锌矿项目融资。我师父还找了另外一家银行。季总想跟银行搞好关系,亲自带着他们几个陪银行员工搞活动。季总都喝多了。多拼啊。” 张志强哼了一声说:“那天季总也叫我去作陪来着。我有朋友约我,我没去。我听说,王鹏也喝多了吧?还跟人家银行女员工动手动脚来着?我要是在场,上去就给王鹏一个耳光,扇也把他扇醒了。像什么话。在自己公司多功能厅里调戏外单位女员工。” 贾勇说:“这里面有误会。王鹏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外表高高大大的,骨子里老实的很。他还敢调戏人家女孩儿?他就是想表现得热情一点儿,把握不好分寸了。 “王鹏就是这么个人。他在打包站跟一个俄罗斯人开玩笑,没把握好尺度,还让人家给打了。王鹏就是这么一个书呆子,把我师父和季总好好布置的一个局给搅了。你说,还怎么跟那边银行往下接触?” 张志强来了兴趣,幸灾乐祸地说:“王鹏让人家打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贾勇说:“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还给他在公司里宣扬啊?” 贾勇趁着张志强高兴,就势说:“你看看我师父喝得那个可怜相,你不觉得挺让人心疼的吗?你好好跟你爸爸说说,让你爸爸帮咱们公司想想办法。大家都会感谢你的。” 张志强听着贾勇的话,虽然没有说话,表情却变得认真起来。 陆陆续续地有一些客人来到包间里。有的人,张志强很熟;有的人,张志强也不认识。见到熟人,张志强会热情地聊几句。和张志强聊天的人看看穿着正式的贾勇,问张志强:“你朋友啊?” 张志强有些扭捏地拖着长声说:“同事。” 听了张志强的介绍,有的人就跟贾勇点头致意,有的人会跟贾勇热情握手,然后继续跟张志强聊天。贾勇觉得他跟张志强坐得这么近,每来一个人张志强都要介绍自己,就站起身,站到了一边。 旁边就是穿旗袍的女服务员。女服务员不易觉察地笑了一下,走开了。回来的时候,她手里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托着一杯水,她来到贾勇跟前,示意贾勇端一杯水。然后,她握着托盘,站到了离贾勇稍远的地方。 贾勇问女服务员:“你干嘛站得离我那么远啊?” 女服务员朝四下看了看,避开领班的视线,悄悄地说:“您穿成这样,我站在您身边,人家会以为您是男服务生的。” 这时,几个人簇拥着一个穿西服的官员模样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房间里的人都凑过去和他打招呼,这人就是张志强的爸爸张雪松。张志强也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人群外安安静静地等着。 贾勇端着水杯,往张志强的身边走了两步。张雪松站在人群中间,望着张志强,皱着眉说:“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人群把目光转向张志强,张志强叫了一声爸,然后说:“下班了,还不让人穿随便一点啊。” 张雪松看到贾勇问:“你同事?” 张志强笑着说:“领导怕我走丢了,给我派的跟班兼保镖。” 第161章 让他到外面吃吧 张雪松没有理张志强,穿过人群向贾勇伸出了手。贾勇赶紧走过去,双手握住张雪松的手说:“张叔叔好。” 围着张雪松的人,一听贾勇管张雪松叫叔叔,看贾勇的眼神又有些不一样了。 张雪松握着贾勇的手说:“昨天跟你们王总、季总,还有那个谁,哦,陈淑娜,没少喝。你的酒量怎么样?” 贾勇还没答话,张志强说:“他不能喝。要不然让他到外面吃吧。季总让他来结账的。” 张雪松笑了一下说:“哪能让你的同事到外面吃呢,这么大的地方还加不了一副碗筷吗?” 张雪松旁边一个人赶紧说:“加得下,加得下。” 张雪松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贾勇的手背说:“张志强从小娇生惯养,你们是同龄人,在公司你多关照他。” 贾勇鞠躬说道:“叔叔您太客气了。张志强是我们公司的业务骨干,是我们的榜样。” 张雪松满意地看着贾勇说:“你们先坐,待会儿咱们边吃边聊。” 所有的人都落了座,贾勇也挨着张志强坐下。坐在张雪松正对面的一个穿青色休闲西服的人站起身,走到张雪松左手边客人身边耳语了几句。那个人姓王,张志强管他叫王叔叔。 王叔叔问张雪松:“张总,今天喝什么酒。” 张雪松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块热毛巾,先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然后把毛巾放到他面前的一个小托盘里说:“昨天和孩子单位的领导吃的饭。他们单位有个女同事太能喝了,喝了不少白的。没休息好,今天又忙了一天,有些累了。喝点儿红酒吧。” 王叔叔说:“好,听张总的,今天喝拉菲。” 张雪松赶紧说:“别呀,这么多人,你喝拉菲得喝多少啊。就一般的法国酒就行了。” 王叔叔跟穿青色西服的人交待了几句,穿青色西服的人点着头退了出去。 菜应该是已经点好的。两三个服务员紧张有序地端上来凉菜热菜。这个时候,已经脱了西服的张雪松举起红酒杯向大家致意。大家都站起身,张雪松向大家做了个手势说:“坐下喝,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大家又坐下。靠近张雪松的几个人,离开了座位,凑到张雪松身边,要和张雪松碰杯,张雪松出于礼貌只好也站起来。碰杯的人当中,有人跟张雪松也不熟悉,还给张雪松递了名片。 张雪松接过名片,低着头看了看,然后放在桌子上,并没有掏自己的名片。递名片的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张雪松做了个让他回去的手势说:“慢慢来,慢慢来。” 大家又坐下。服务员上来,在每个客人跟前摆上一个白色的食盅,食盅的下面用燃烧的蜡烛加热。服务员把贾勇面前的食盅盖掀开后,贾勇看见食盅里盛着小米粥,粥里面是一根两寸多长的海参。 贾勇以前没有吃过海参。妈妈得病后,贾勇问过大夫吃什么比较有利于癌症病人补充营养。大夫说,有条件的话,海参比较合适。贾勇去看过,这样的海参,自己一个月工资买不了几根。 贾勇想起,在广州的时候,自己差一点把冲洗碗筷的水喝掉。还是康乐提醒他,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这个餐厅不知道比广艺请客的那个大排档好出多少倍,贾勇更是不敢先动碗筷。 贾勇学着别人的样子拿起手边的白瓷勺,他想用瓷勺把海参斩断,瓷勺压在海参上,新鲜的海参又弹又滑,被挤到一边,白瓷勺碰到了盅底,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贾勇有些尴尬地左右看看,好像没有人注意自己。贾勇看了看张雪松,他正用白瓷勺把海参直接送入嘴里用牙齿咬断,然后一边咀嚼口里的海参,一边把白瓷勺里没有入口的一段海参放回到盅里。 贾勇学着他的样子吃了一口海参。海参没有什么味道,说不上好吃不好吃,第一次吃还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贾勇想,大家吃海参看来吃的是营养,而不是味道。吃完了海参,贾勇又舀了两勺小米粥喝。这不是家常的小米粥。咸香的小米粥中还有海鲜的油腻味道。 服务员见贾勇喝完了粥,过来把食盅撤掉,换上一个椭圆盘子,里面盛着一条完整的鱼,上面浇了浓汁,旁边有一团白米饭。盘子边上有两张小纸条,一张写着菜名红烧河豚,另外一张是厨师的名字。 贾勇看着别人动了筷子,自己也开始吃起来,河豚肉质细腻,入口即化。厨师为了让客人尝到河豚本来的味道,只放了很少的盐。贾勇觉得虽然鲜美,但略显油腻。贾勇认真地吃完河豚,又和着红烧河豚汁吃了米饭。 吃完两道主菜,桌上的客人又坐不住了。王叔叔提议一起喝了两杯后,其他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围着张雪松敬酒。王叔叔跟其他人都很熟悉,每次有人来敬酒,他都要跟张雪松一起站起来,寒暄,碰杯,喝酒。再跟张雪松一起和来敬酒的人聊几句。 有人来敬酒的时候,主要是王叔叔在说话,张雪松不怎么说话。张雪松大多数时间里只是哼哼哈哈,偶尔开个玩笑逗大家一乐。敬完了酒,王叔叔会安排敬酒的人在张雪松右手的位置上暂坐几分钟。 这几分钟里,敬酒的人会提纲挈领地把想跟张雪松说的话用很快的语速说完,张雪松手里拿着牙签,一边剔牙,一边听着,听完了,或者点一点头,或者再举一下杯。敬酒的人就点头哈腰地赔着笑脸道着谢起身离开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 给张雪松敬完酒的人开始找其他人喝酒,他们有的以前见过,有的是第一次见。即使是第一次见,换了名片以后也就开始称兄道弟,像老友重逢一样,开怀畅饮。包间里变得越来越嘈杂,众人或立或坐大声交谈着,有人开始吸烟,有人不停地喝矿泉水,有人越喝脸越白,有人越喝脸越红,变成了绛紫色。 给张雪松敬过酒的人,一定会来给张志强敬酒。张志强站起身,礼貌地点点头,不说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贾勇也会陪着张志强起身,象征性地举杯喝一口。 第162章 特地请了专家来 贾勇看见张志强的脸红起来,目光迷离,黄色的头发散乱开来。贾勇拉着张志强坐下说:“少喝点,都是你爸爸的客人,别让你爸爸说你。” 张志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没事儿,我能喝。” 张雪松从人群中走出来,端着酒杯来到张志强和贾勇的座位旁。张志强和贾勇赶紧站起来,张雪松很清醒,他拍了拍张志强的肩膀,说:“少喝点儿。这种场合不用你喝酒。最近跟你妈妈联系过吗?” 张志强说:“我们每天都联系。” 张雪松说:“我工作忙,跟她沟通少,你要多关心她,她最惦记的就是你。别惹她生气。” 张雪松又转向贾勇说:“志强是你们单位最不让领导省心的,你一定是最让领导放心的。” 贾勇陪着小心说:“志强很随和。他业务能力强,群众关系好,领导同事都喜欢他。” 张雪松赞同地说:“志强心底很善良。没坏心眼,有小脾气。你们多担待他。” 张雪松责备张志强说:“昨天,我听季总说,安排你去广交会,一下飞机就见不到你的人影了。你就这么走了,安排给你的工作怎么办?一个展位上至少要两个人,你走了,让人家一个人看一个展位,人家怎么忙得过来呢?” 张志强指着贾勇,满不在乎地说:“季总安排的那个跟我一起看展位的人就是贾勇。贾勇能干的很。他一个人看一个展位,销售业绩很好。我去了也是给他添乱。” 张雪松嘱咐道:“你要谦虚一点儿。人家能做得这么好,你应该向人家学习。” 贾勇给张志强使了一个眼色,张志强犹豫了一下说:“爸,我们公司那个铅锌矿项目您什么态度,能不能支持一下?” 张雪松不情愿地说:‘这个项目的情况你们了解吗?” 张志强看了看贾勇,贾勇赶紧说:“这个项目是我们系统广艺公司开发的,在广州的时候,我陪同陈经理参加过和广艺公司的会谈。回到北京以后,陈经理请有色金属设计院的专家做了可行性研究。专家认为,这个矿的资源储量可观,具有商业开发价值。” 张雪松说:“储量的问题,我不是太担心,可以相信技术专家的判断。我考虑的主要风险,是建设期的完工风险。你们公司成立一家项目公司,注入百分之三十的项目资本金,然后向银行申请项目贷款。资本金和项目贷款投入进去,如果不能在预定的建设期内完工,形成生产能力,这就是完工风险。 “有了产品以后,还有一个销售风险的问题。产出的矿石能不能实现销售?销售以后收回来的是现金,还是形成了应收账款? “如果收到的是应收账款,账期是多久?应收账款回收形成的现金流,能不能和阶段性的归还银行贷款本息配合得上?如果配合不上,就会形成流动性问题。 “还有一个价格风险问题。有色金属市场的价格波动很大。项目评估时看着盈利的项目,市场价格发生变化以后,就可能是一个亏损的项目。 “昨天跟你们王总、季总见面,有些话,我不好说的太直接。今天正好你们来,你们可以把我的意见转达一下。我建议你们公司还是要慎重考虑这个项目,我说的这些问题,是任何一家银行在评审项目贷款时都要考虑的问题。” 贾勇是学习过财务分析的,张雪松对项目风险的分析很专业,不是不懂装懂,也不是胡搅蛮缠。眼看张雪松要结束这次对话,贾勇知道机会难得,还想再争取一下。 贾勇说:“张叔叔,您分析的很专业。完工风险问题、流动性风险问题、价格风险问题,陈经理牵头成立的运营团队,和专家在做可行性研究的过程中,都有考虑,也做了预案。 “您是银行的专家,见的项目多,经验丰富,我们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有机会和银行的同事一起,研究我们做的可行性方案,我们一定尽力打消银行方面的顾虑。” 张雪松看着态度诚恳的贾勇,低头想了想,说:“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个项目呢?你们公司的主业是工艺品出口,在采掘行业,你们没有经验,这种情况下,你们很难得到银行对你们运营这个项目能力的认可。” 贾勇说:“华艺公司从一个行业管理公司转型为一个外贸公司以后,还没有一个明确的主业。在陈经理来华艺公司以前,公司的主要收入是转让外汇配额、进出口配额和贵金属配额的收入。陈经理来了以后公司才开始做工艺品出口业务。 “今年的广交会,我们的工艺品出口业务算是赶上一个比较好的机会,但从长期看,工艺品出口的业务规模有限,支持公司长期发展的能力不足。我们迫切需要找到一个拳头产品。 “这两年,外贸公司的业务都不好做。外经系外贸公司也在从专业外贸公司转型工贸一体化企业,向上游发展建立产品基地。建设广西铅锌矿,我们公司就有了出口产品基地,就能实现工贸一体化转型。” 张雪松被贾勇逼得不得不说出他的心里话:“你刚才说,项目公司的管理团队是陈淑娜牵头组织的。陈淑娜过去二十年一直是做工艺品出口业务的,把挖出来的矿石销售出去,我估计她还做得来。可要往上游再走一步,管理一个采掘企业,把矿石挖出来,你觉得她行吗?” 贾勇想起师父说过王晗是她手里的一张王牌。贾勇只好说:“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几家公司尝试去开采这个矿了,也都失败了。这应该就是您说的完工风险。我们也觉得这是一个主要风险。” 张雪松赞同地点了点头说:“是啊,别人都干不成,你们怎么就有把握干成呢?” 贾勇说:“我们分析,建设期不能完工,主要是和地方上各方面的关系没有处理好造成的。陈经理为了处理好和地方政府的关系,特地请了一个专家来。” 第163章 师父做事靠经验 贾勇说:“这个专家叫王晗,他是一家外贸公司香港分公司的负责人。在香港的时候,就一直在做有色金属方面的业务。 “王晗是退伍军人,战斗英雄,在当地政府中有很多战友关系。他能跟地方政府搞好方方面面的关系。保证我们的施工进度正常推进。” 贾勇就这样把陈淑娜手里王牌打了出去。打完了这张牌,张雪松再要是拒绝,贾勇也无计可施了。 张雪松看着贾勇紧张的表情笑了。他说:“这件事看起来上不了台面,实际上是问题的关键。银行方面能不能下决心,看的就是你们有没有项目管理能力,能不能把图纸上的东西变成现实。 “昨天,你们季总和陈经理没有把我想知道的话说出来。如果你们有这样的人参与到项目公司的运营管理中,我对于完工风险的担忧就小多了。 “完工风险在采掘业中是最重要的风险。你们是到人家家里挖宝贝去的。人家不想让你挖,有的是办法。解决好和地方政府关系的问题,这个至关重要。至于工程上的风险,反而不是我最担心的。” 张雪松拍了拍贾勇的肩膀说:“银行的钱,是老百姓的储蓄,不是咱们自己的钱,我不得不考虑的细一些。回去跟王总说我这几天比较忙,就不回请他了。 “你们公司广西的那个项目,我会安排人跟进。不过,你们自己要算好账,投资周期比较长,银行这边好歹要有个抵押物,你们那边的投资风险怎么控制还要仔细考虑。” 贾勇说:“谢谢张叔叔。感谢您的支持。我一定把您的话转告我们领导。” 张雪松点了点头,他附在贾勇耳边轻声说:“你不要买单,让他们去办。” 说完,张雪松又拍了拍贾勇的肩膀,转身回他的座位了。 贾勇和张志强坐下。张志强有些不胜酒力地靠在椅子上,一条肩膀耷拉着,手臂自然下垂,手指几乎触到了地毯。 张志强说:“我爸爸很喜欢你这样中规中矩的人。陈淑娜说到底还是个中专生,跟我爸爸交流业务,话说不到点子上。我爸爸把问题递给她,她不知道接着,就在那里自说自话,王婆卖瓜。你今天跟我爸爸的交流,比昨天陈淑娜跟他交流的都要好。” 贾勇不相信地说:“怎么可能,我师父可是一个谈判的高手。大方向要我师父把握,我一个小外贸员,不过就是敲敲边鼓而已。” 张志强说:“那得看她的谈判对手是谁。你师父做事靠经验,没有理论基础。要谈工艺品出口业务,她可能是个高手。可她现在要开采一个有色金属矿,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跟我爸爸谈起专业问题的时候,底气不足。显得笨嘴拙舌的。 “你是学财务专业的,你懂财务分析,你能听明白我爸爸分析问题的理论框架。我爸爸最讨厌不懂装懂,胡搅蛮缠的人。跟他谈,你不能挑战他的逻辑,但是可以提供给他新的信息。让他按照自己的逻辑,结合新的信息做出判断。” 贾勇侧身面向张志强坐着说:“你爸爸很专业,简单几句话就把项目风险分析得明明白白了。我对这个项目并不了解。我没有能力说服你爸爸,我只是想争取一个机会。 “只要他把这件事交待下去,咱们公司就和银行有的谈。你爸爸很和气,跟我这样的小外贸员交流,一点儿架子也没有。” 张志强像评价一个不相干的人似的说:“他这个人就这样,外人都觉得他很和气,这是他追求的儒商风格。他这个年龄政治上还有进步的空间。” 贾勇说:“你跟你爸爸风格不太像。” 张志强笑了一下说:“不是不太像,是太不像。我不像他那么正经,我像我妈妈。他们两个人完全是两种人。结果就有了性格极度分裂的我。 “我特别能够理解我妈妈。我妈妈很欣赏我爸爸的完美,但是又觉得他的完美不真实。我妈妈和我都不完美,但很真实。 “我妈妈和我爸爸的婚姻是政治婚姻。他们都是干部子弟。他们的父辈都是先结婚后恋爱,而且生活很幸福。所以他们俩也是按照父母的意思,觉得门当户对就结婚了。 “但是他们没有他们的父辈那么幸运,他们结婚以后恋爱谈得很不成功。我爸爸追求仕途的进步,我妈妈追求个性的解放。他们都知道婚姻的问题出在哪里,以前是因为有父辈的影响在,现在是因为我。我有的时候想,如果没有我,他们可能都会做出新的选择,他们也许会更幸福。” 贾勇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举起酒杯说:“咱俩喝一个吧。” 这时,包间的门开了。一个穿着棕色风衣的女人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了进来。那女人脱了风衣甩给服务员,她穿了一件深红色的晚礼服,领口开得很深。一条很长的项链从脖子垂到胸前。 她熟络地跟张雪松和王叔叔打着招呼。王叔叔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她朝张志强和贾勇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在王叔叔身边坐了下来,故意跟张志强的爸爸保持着距离。 贾勇碰了碰张志强说:“那个人在看你,你认识她吗?” 张志强眯着他的近视眼看了看说:“我没戴隐形眼镜,看不清。” 他哼了一声,见怪不怪地说:“王叔叔和我爸是发小,我爸爸最信任他了。王叔叔经常给我爸爸介绍各种女朋友。不是演员,就是女主持人。” 贾勇想,怪不得看着那个穿晚礼服的女人眼熟呢,她应该是一个歌唱演员。 服务员给女演员坐的座位换了一副餐具。给她上了一份小米辽参粥。女演员一边喝粥,一边跟张雪松和王叔叔聊天。服务员等她喝完粥,又端来了红烧河豚。女演员问了服务员一句话,然后向服务员摆了摆手,让服务员把菜撤了。 王叔叔给女演员倒了一杯红酒。她接过红酒杯,用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晃着酒杯,另一只手挡在嘴前和王叔叔有说有笑地聊着。王叔叔把餐厅的领班叫来跟他交待了几句。领班点头哈腰地走了。 一会儿,几个服务员推进来一套音响设备。张雪松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拿过麦克唱了一首《我爱祖国的蓝天》。 贾勇说:“张志强,你爸爸唱的真好。” 张志强说:“他那一代人都有文艺情怀。他以前在部队工作的时候,差一点调到歌舞团,走艺术路线。那样的话,就多了一个歌唱家,少了一个银行家。” 第164章 就这么折腾没了 张雪松唱完,众人齐声喝彩热烈鼓掌。张志强突然站起来,双手拢在嘴前,大声喊道:“唱得好,爸爸我爱你。” 周围的人都被张志强吓了一跳,贾勇也吃了一惊,他坐在张志强身边都觉得有点儿难为情。贾勇很尊敬自己的爸爸,但是他不知道尊敬是不是爱,他更不会在众人面前这样喊出来。 张雪松拿着麦克,转过桌子走过来,和张志强拥抱在一起。贾勇好像突然间明白,张志强为什么要穿他妈妈的衣服了。在众人的吹捧中,应付得游刃有余的张雪送,让儿子张志强的一声喊,触动了感情,他的眼睛里闪烁起泪光。 张雪松平静了一下,说:“你和爸爸一起唱一个吧。” 张志强说:“爸爸,您唱的歌我都不会唱,我的嗓子只能唱靡靡之音,你不喜欢的。” 张雪松疼爱地搂了搂张志强。 张志强又说:“您唱吧。玩得开心一点儿,我先走了。还有几个朋友在等我。” 贾勇也站起身说:“张叔叔,我陪志强,我们一起走。” 张雪松感谢地向贾勇点了点头。贾勇和张志强离开座位的时候,那个女演员正在唱《军港之夜》。 贾勇想,专业演员唱得确实不错,能听出来有歌唱技巧。不过,和在公司办公楼里开电梯的那个下岗的歌唱演员比起来,还是显得底气不足,逊色了不少,可能是为了保持身材,牛羊肉吃得少,奶茶喝得少的缘故吧。 贾勇陪着张志强从饭店里出来。张志强冲一辆远远驶来的出租车招手。贾勇问:“你喝了不少酒,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陪你去?” 张志强笑了一下说:“你回家吧,我去的地方不适合你。你今天的任务完成的不错,回去领导又该表扬你了。我爸爸就喜欢你这样循规蹈矩的孩子,他已经点头帮忙了。” 贾勇说:“那还不是因为你。” 张志强说:“剩下的就看陈淑娜的了。” 说完他向出租车走去,贾勇跟了几步,张志强转过身单臂举起指着贾勇喝道:“别跟着我!” 第二天,贾勇把张雪松让他转达给领导的话,一五一十地跟陈淑娜和于建学做了汇报。陈淑娜用有些意料之外的眼神看着贾勇,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于建学送陈淑娜回家的路上,于建学问:“你安排贾勇去见张雪松的时候,对贾勇有什么交待吗?” 陈淑娜说:“没有。就是让他去买单的。昨天那顿饭花了多少钱?你卡里的钱够吗?” 于建学说:“我这卡里有四万。我查过了,一分没动。贾勇说,昨天那顿饭花了得有一万多。张雪松安排别人结账,贾勇就没有往上凑,借机会离开了。” 陈淑娜说:“跟这些人打交道成本真不低啊。这还是刚开始,要是往深里接触,还不知道有什么要求呢。王一腾说,让早作准备。” 于建学问:“这怎么准备呢?” 陈淑娜说:“王一腾说,咱们那两面翡翠屏风不错。” 于建学说:“你跟他说翡翠屏风的来历了吗?” 陈淑娜说:“没有。我一直说是从工厂借的。可是,我估计王一腾猜得出来,咱们干了这么多年的工艺品出口,手里肯定存了一些好东西。” 于建学说:“这个本钱下得太大了吧。” 陈淑娜反问道:“大吗?咱们请张雪松吃饭花一千块钱,觉得已经了不得了。人家呢?一顿饭就上万。还经常吃,你说他们这个投入,怎么收回来啊?” 于建学说:“也不知道这些人做的都是些什么业务。开矿这种事,咱们以前没干过,这里面的路数不清楚啊。关键是,让咱们拿翡翠屏风出去打点,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陈淑娜说:“咱们可以以个人身份持有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一部分股份。这个公司要是上了市,原始股能有几十倍的收益。” 于建学说:“那买原始股也得真金白银地掏钱出来啊。哪儿找钱去?” 陈淑娜说:“不是有两面翡翠屏风呢吗?让王晗带一面到香港出手。” 于建学说:“那价格呢?在广交会上,贾勇可是照着三百五十万卖的。现在让王晗带到香港,能卖得上价吗?” 陈淑娜说:“有个买家看了王晗手里的照片,报了二百八十万。” 于建学说:“贾勇说,广交会上有人出三百二十万。” 陈淑娜说:“那是卖给最终买家的价格。中间商还要赚一手,加四十万,还算不过分。” 于建学说:“香港的中间商再出手,恐怕就要翻一番,照着六百万卖了。绝对不会按三百二十万对外报价的。” 陈淑娜遗憾地说:“走一步说一步吧。这不是着急用钱吗?要是没有这么一个茬儿,我也不着急出手。” 于建学叹了口气说:“那这么些年存下来的东西,就这么折腾没了。” 陈淑娜像是劝于建学,也像是在劝自己说:“往前看吧。真要是能派上用场,也是物有所值。” 陈淑娜又说:“以后,像昨天那个场合还是应该你去。” 于建学有些畏难地说:“头一天,请张雪松吃饭的时候,我听他分析项目风险,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对,怕把事情耽误了。” 陈淑娜安慰他道:“也没有那么难。贾勇一个新外贸员,不也应付下来了嘛。” 于建学说:“你觉得,张雪松答应帮忙了吗?他不是只是答应安排下面人跟进吗?” 陈淑娜说:“这种事,只要他安排下去,就是一个倾向性的意见。下面的人不用他说什么,也会办的。更何况,还有一面翡翠屏风呢。后续跟银行接洽的事,还是你来办。” 于建学说:“要不要让贾勇跟我一起?他是学财务的,我听他说,跟张雪松交流的很好。我看贾勇对广西铅锌矿的事还是挺感兴趣的。” 陈淑娜说:“这个事,我不打算让贾勇深度参与。季总还是想把贾勇培养成驻外的外贸员。国内的事情,怎么着也好办。别有什么顾虑,有这么多人帮着你呢,还是你来吧。至于财务人员,我让季总从集团财务部借个人过来,帮你准备材料什么的。” 第165章 没教过歪门邪道 于建学心有不甘地问:“翡翠屏风真的要送给张雪松?” 陈淑娜叹了一口气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于建学愁眉苦脸地说:“我怎么觉得咱们这是掏自己的钱,给公司办事。如果公司要是觉得翡翠屏风好使,咱们把翡翠屏风卖给公司,价格低一点儿都行。” 陈淑娜说:“公司收购翡翠屏风的钱怎么下账?收购以后,就成了公司的存货,存货转出作为礼品,这么大的金额,不符合财务制度。” 于建学说:“那咱们花了这么一大笔钱给公司办事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陈淑娜说:“你就不能再把这个事想成是公司的事,就当是给咱们自己办事了。咱们用华艺公司的平台,从原来做工艺品出口业务的外贸员,转行成做有色金属矿石出口业务的外贸员。这是咱们多少年想做都没有机会做的事。 “华艺公司搞不成铅锌矿,还可以搞合资首饰公司,我们呢?错过了这个机会,还能有机会吗?真要是把这个铅锌矿出口基地建成了,矿是公司的,矿石生意可是我们的。我们有多少生意可以做。到时候,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面翡翠屏风就不算什么了。” 于建学勉强地点了点头说:“那我可得提醒你,不见兔子不撒鹰。事后表示感谢可以,事前,还没有眉目呢,不能随随便便给出去。” 陈淑娜说:“这个当然了。这又不是手镯、耳坠那样的小玩意儿。不能彻底解决项目公司的融资问题,不会下那么大的本钱的。” 于建学问:“你考虑好让谁去办这件事了吗?” 陈淑娜说:“东西是咱俩的,要让张雪松领咱俩的情,就要咱俩去送。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张雪松帮的是华艺公司,不是咱俩,对他表示感谢的是华艺公司,不是咱俩。那就应该让季总,或者王一腾去送。” 于建学说:“能不能让贾勇去送?” 陈淑娜皱着眉问:“为什么让贾勇送?” 于建学说:“反正是表示感谢嘛。应该是事情已经办成了。张志强要是一个办事靠谱的人,咱们直接给张志强,让他转交他爸爸就完了。这样的话,张雪松既知道华艺公司对他表示感谢,也知道东西是咱们出的。” 陈淑娜说:“我可不敢交给张志强。交给他,他就敢跟他爸爸招呼都不打,就把东西卖了。就算事后,张志强跟张雪松提起这件事,张雪松还会以为那是咱们给张志强的奖励呢。” 于建学说:“那谁出面,既能代表公司,还能代表我们,而且能把该说的话说明白,既表达了公司对张雪松的感谢,又能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说出咱俩的贡献,还让张雪松没有任何误解呢?只有贾勇。” 陈淑娜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愿意让贾勇参与到这件事里面来。” 于建学问:“为什么呢?这又不影响贾勇将来出国常驻。不过就是走一趟的事。” 陈淑娜说:“我打心眼里不愿意贾勇知道这里面的事。你说,要是能规规矩矩的做生意,谁愿意干这些歪门邪道呢?反正我不愿意。但我又没别的辙。只好出此下策。 “广交会上,贾勇的业务做得多漂亮啊。他规规矩矩的就能把生意做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他还年轻,先这么干着,别着急。等将来有了合适的机会,送他到国外常驻。 “贾勇将来一定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外贸员。等贾勇回忆起来说,我跟着我师父学徒的时候,我师父没教我做过歪门邪道的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淑娜没有让贾勇参与广西项目的后续工作,她交待给贾勇另外一件事。陈淑娜有个朋友姓魏,三十多岁,在东二环附近一个小区的底商开了一家渔具商店,专门卖各种和钓鱼有关的器材。 小魏要从韩国进口一批高档鱼竿。采购这批货需要大概十几万块钱。小魏的自有资金不足,找陈淑娜帮忙。陈淑娜让贾勇给小魏做一笔进口代理业务。 贾勇负责以华艺公司的名义,和小魏指定的韩国出口商签订合同。到货港为山东威海。货到威海后,贾勇通过银行向韩国生产商付款,然后去威海接货,把货运到小魏的商店。等小魏把鱼竿卖了,再把货款还给公司。 陈淑娜说:“金额不大,业务不急,你跟小魏商量着,晃晃悠悠地把事情办了就行。” 贾勇做合同的时候算了算,这批鱼竿的单价高,体积不大。他想起来小五的红叶面包车。 贾勇跟陈淑娜商量说:“师父,从威海到北京的货运,咱们别找专业运输公司了。王师傅的弟弟小五,有一辆红叶面包,足够使了。让小五帮咱们跑一趟,到时候给他结个运输费。您看行吗?” 陈淑娜笑着说:“你跟小五还挺合得来。行啊,你看着安排就行了。” 于建学提醒贾勇说:“他可是爱喝酒啊,你得管着点儿他。” 陈淑娜说:“都是自己人。看在王晗面子上,能照顾就照顾着点。” 贾勇说:“师父,让王鹏跟我一起去吧。就那么几箱鱼竿,我们就不雇码头工人了。我们自己搬就行了。” 陈淑娜说:“让他去吧,在单位也是闲着。” 小五知道是贾勇给他找了挣外快的活,很高兴。比小五更高兴的是王鹏,他就像一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给自己准备了一大包的零食饮料,还有一本俄文小说。 小五偷偷跟贾勇说:“这哥们儿,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贾勇说:“瞎说。人家聪明的很。语言天才。给他扔韩国一星期,就能说韩国话。” 小五说:“你吹牛呢吧。” 贾勇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儿离谱,就往回找补说:“一星期日常用语过关,三个月准没问题。” 小五看了看王鹏说:“别说,真有点儿高丽棒子的劲头。又高又壮又傻又愣。体力活就交给他了。” 贾勇说:“别介啊五哥。他是我哥们儿。” 第166章 表现得比较奔放 小五挤了挤眼笑着说:“我就那么一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你五哥捏软柿子啊。” 北京到威海,本来也没多远。事情又不急,贾勇也不催小五,随着小五的性子,想走就走,想歇就歇。王鹏跟小五不熟,小五和贾勇聊天,他也插不上话。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王鹏的心情,他一路哼着歌吹着风,累了就睡,饿了就吃。 小五跟贾勇说:“这哥们儿还唱上了,够滋润的。” 贾勇说:“他以前没离开过北京,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小五点了点头说:“怪不得。” 到了威海港,贾勇办好了手续。小五把车开到码头仓库取货。贾勇看着仓库里的货,吓了一跳,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算错了体积,红叶面包能不能装得下。 小五说:“没事儿,你别担心。实在不行咱们再跑一趟不就完了吗。” 贾勇说:“也只能这样了,咱们装装看吧。” 王鹏一听可以开始干活了。从车上跳下来,发着狠地往车上装货。 小五看不过去了说:“哥们儿,你悠着点干,干体力活没你这么干的。你把自己搞伤了,我们俩还得照顾你。” 王鹏不理小五,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该什么节奏还什么节奏。也亏了王鹏,居然把那一堆货都塞进了红叶面包车。除了司机和副驾驶的座位空着,一个空座位也没有了。王鹏只能坐在司机旁的机器盖子上。 小五笑着说:“委屈你了,这回不唱了吧。” 王鹏擦着汗说:“没事儿,干的挺痛快。” 韩国出口商在威海的业务代表,要请贾勇他们吃饭。他把大家带到一家韩国烤肉馆。 小五跟贾勇小声说:“吃烤肉,得喝点儿。” 贾勇说:“还要开车呢,你别喝了。” 等大家坐下。业务代表点的饭菜上来了。每人一碗石锅拌饭,一碗酱汤。业务代表的中文不太熟练,但他很热情地招呼大家吃饭。 贾勇看着一脸失望的小五说:“吃吧。” 因为语言问题,吃饭的时候没什么太多的交流,不到半个小时,就吃完了饭。贾勇向贸易代表道了谢,告别上车往北京走。 一上车,小五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把韩国人损的一无是处。贾勇就当解闷一样听着,王鹏累了,就坐在机器盖子上靠在贾勇的椅子背睡着了。 贾勇说:“五哥,你说这么多鱼竿得卖到什么时候去?” 小五说:“嘿,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北京好多人喜欢钓鱼。有的到河边钓鱼,有的到鱼塘钓鱼。在河边钓鱼不好钓,就看你会不会钓了。到养鱼塘钓鱼,没有技术含量,纯粹就是玩儿。 “有的人会钓,一天能钓好几十条。钓上来以后,鱼塘的人会问你,是现场吃,还是带走。要是现场吃,人家就给你来一桌全鱼宴,用各种做法,给你做一桌子鱼。小酒一喝,美着呢。” 贾勇说:“看把你馋的。你钓过鱼吗?” 小五说:“我没钓过。但是我哥和老张陪着陈淑娜、于建学经常去钓鱼。我去开车。陈淑娜和我哥就是去吃鱼的,顺便聚一下喝一口。 “小于真喜欢钓鱼。他有好几套鱼竿呢。有的时候,一钓就钓一天。小于钓鱼,但是他不吃鱼。他钓了鱼,家里吃不了,冰箱里放不下,就给哥们儿弟兄送。” 贾勇说:“那多麻烦,还不如到菜市场买鱼呢。” 小五说:“从鱼塘钓的鱼,比在菜市场买的鱼还贵呢。不过挺有意思的。太阳底下,撑上伞,往伞下一坐,把鱼竿架上,盯着鱼漂的时候,你什么也不想了。难得的心静。” 贾勇说:“五哥,您还有心不静的时候啊。我觉得您就没有烦心事。” 小五说:“看你说的,你五哥活得不容易。” 天黑以后,他们来到小魏的渔具商店。小魏安排了两个员工搬运货物。 小五偷偷跟贾勇说:“跟小魏要几套鱼竿。这韩国鱼竿不错,卖了能换几顿酒呢。” 贾勇说:“不合适吧。人家也是有账的。” 小五说:“有什么账啊。他扎着你们公司的账,这钱将来还不还还两说呢。你不要白不要。过两天小于一准来拿鱼竿。” 贾勇没吱声。小五把几套鱼竿藏到座位底下,小魏的员工要搬的时候被小五拦住不让搬。员工跟小魏说了,小魏从店里出来跟贾勇说:“大家辛苦了。喜欢就拿几副鱼竿,没什么的。 王鹏问贾勇:“能拿吗?“ 贾勇没吱声。 王鹏说:“算了,不给你添麻烦了。“ 小五问贾勇:“这么晚了,不管我们一顿饭啊?” 贾勇说:“管饭。你先把车放下。吃了饭就别动车了。咱们去吃炙子烤肉。” 王鹏说:“你们去吃吧。我就不去了。” 小五看着王鹏说:“去吧,干了一天的体力活儿,斗几口酒去。” 王鹏一听酒,像是被刺激了一样,更不敢去吃饭了。 贾勇说:“那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我陪五哥去吃点儿东西。” 在餐桌上,小五一边倒酒一边问:“这王鹏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干活儿的时候,发着狠,好像要出气一样。到了饭点儿,又扭头就走,不吃饭。” 贾勇从小五手里接过一杯啤酒,说:“前几天,季总带着王鹏和另外几个人跟银行的员工搞联谊。吃完了饭,一起到公司里的多功能厅跳舞。王鹏喝了一点儿酒,跳舞的时候表现得比较奔放。” 小五一听就乐了,说:“他怎么奔放来着?” 贾勇说:“就是邀请人家银行女员工跳舞,动作大了一些。让人家银行的男员工看不惯,锵锵起来了。” 小五问:“人家说他耍流氓了吧?” 贾勇勉强地点了点头,解释说:“王鹏胆子狠小。从小没离开过北京城。天生一个好学生。一个人出差都不敢。他哪儿有耍流氓的胆子?误会了。” 小五说:“明白。这岁数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你看他那个块头儿,说他是俄罗斯长大的都有人信。再喝一点儿酒,想亲近人家姑娘是人之常情。” 第167章 你别上赶着掺和 贾勇说:“可我们公司里的人不这么想。没人理解他,风言风语到处传,搞得他在公司里抬不起头来。他心情很压抑。你看他干起活儿来跟发了疯一样。我带他出来就是想带他散散心。” 小五说:“他一看就是一个雏儿。真要是那种会跟姑娘逗的,才不会让别人抓住把柄呢。这种事得悠着来。互相揣摩着对方的心态,一点儿一点儿地递进。不能上来就招呼。他准是把人家姑娘给惊着了。咋呼了。” 贾勇说:“王鹏真应该过来吃饭,好好让您给他上一课。王鹏跟女孩子打交道,特别露骨,特别直接,特别的俄罗斯范儿。” 小五问:“他怎么就俄罗斯范儿了?” 贾勇说:“王鹏在与人相处的时候,特别主观,心里只有他自己,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用自己的想象代替别人的感受。好心不得好报。” 小五说:“要我说,这孩子就是读书读傻了。在学校的时候,是个好学生,老师宠着,同学羡慕着。一到工作单位,不是那么回事,两下一比较,心理落差太大,懵了。” 贾勇说:“他现在就应该赶紧去俄罗斯分公司,换个环境。按理说,他是最早确定下来驻外方向的外贸员,可不知道为什么,俄罗斯分公司那边,兰天磊迟迟没有安排他过去。” 小五说:“驻外分公司,哪儿是那么容易混的啊。那是在人家的地盘做生意。规矩都是人家定的。在那边,增加一个人的开销,那得实打实地挣出来。你看我哥,我哥去香港常驻的时候,还说要把我带过去呢。他在香港混了这些年,不还是那个熊样嘛。” 贾勇问:“王师傅最近在忙什么啊?” 小五说:“陈淑娜让他带着翡翠屏风去香港了。打算在那里出手。” 贾勇问:“有买家了吗?” 小五说:“有人出价两百八十万。” 贾勇说:“当初,我师父可是跟我说,低于三百五十万不卖的。” 小五说:“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就要注册成立了。个人股东的出资要实缴。急等着用钱呗。” 贾勇说:“到了香港,买家还不得翻着番的卖啊?” 小五说:“翻番?何止啊?标价两千万。” 贾勇吃了一惊说:“标得这么高啊?有人要吗?” 小五说:“人家在香港做古玩生意的。不着急出手。人家都是行家,恨不得几辈子都是干这个的。只要认准了这个东西好,人家就收。好东西在咱们手里拿不住啊。” 贾勇有些可惜地问:“两面屏风都出手了?” 小五摇了摇头说:“出了一面。” 贾勇喘了一口气说:“好歹还留了一面。留下的是哪一面?富贵牡丹,还是西厢记?” 小五长叹一声说:“留不下啊。我哥带到香港的是富贵牡丹,那面西厢记,说是要留着打点张志强的爸爸。” 贾勇吃惊地说:“下这么大本啊?!” 小五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项目公司注册起来,就得开始干活儿了。资金不到位那不就麻烦了吗?我哥倒也赞成,总比把钱压箱子底合适。值不值的,就看能撬动多少资金了。” 贾勇琢磨着说:“我怎么觉得张志强爸爸不像是想从咱们这里挣钱的人啊?” 小五问:“你见过张志强爸爸?” 贾勇说:“见过啊,我陪着张志强跟他爸爸一起吃过一顿饭。我觉得他人挺好的。他虽然说了好多项目风险,可那也是替咱们考虑啊。 “而且,他爸爸已经答应安排手下人去跟进这个项目了。是不是我那天回来跟我师父没汇报清楚,她误解了人家张志强爸爸了?” 小五说:“不可能。你像是讲不明白事儿的人吗?陈淑娜像是听不明白事儿的人吗?你对张志强爸爸的判断,那是你的判断。张志强他爸爸是什么样的人,需要不需要打点,那是陈淑娜的事。你别瞎出主意。” 小五嘱咐贾勇说:“你跟陈淑娜的师徒关系处理得相当不错了。她给你创造了参加广交会的机会,你在广交会的表现,也让她脸上有光,让她在华艺公司挺直了腰杆儿。 “这种时候,你更要摆正你和你师父之间的位置。你师父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师父没让你参与广西铅锌矿的事,你别自己上赶着往里掺和。 “你想去广西铅锌矿,我哥也想带你去,而且还跟陈淑娜提过,陈淑娜没有同意,一定有她的考虑。这事就不能再提了。你再提就是勉强你师父了。不能那么做事儿。” 贾勇心有不甘地说:“五哥,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要是上了市,那就不得了了。我是学财务专业的,我还考了注册会计师,那要是在上市公司当个财务经理,过几年,再当个财务总监。那我的职业生涯可就不一样了。” 小五用筷子头指指点点地说:“那你也要服从安排。下一步,我哥、陈淑娜、于建学,都要扑到广西那边去。公司里业务三部还有谁啊?再说,你手里不还有一个羊脂玉佛造像合同没有执行完呢吗? “你有上进心,恨不得满大街人都知道。可不能着急啊,你一个刚工作一年多的外贸员,工作干到这样了,还想怎么着啊?慢慢来吧。别着急。” 贾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回忆起,陪张志强见他爸爸的第二天,他跟陈淑娜汇报和张志强爸爸谈的情况的时候,陈淑娜不冷不热的表情,贾勇觉得,小五的话有道理。 几天以后,邵燕出差回来了。走的时候,她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她一声不吭。陈淑娜和于建学还是在往常的时间到了公司。陈淑娜进办公室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 贾勇给陈淑娜、于建学端了两杯茶。陈淑娜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个笑脸或者说一声谢谢。贾勇看看于建学,于建学示意贾勇别说话,回自己座位去。 贾勇刚回到座位上,邵燕就走到陈淑娜面前小心翼翼地说:“经理,我跟您汇报一下出差的情况吧。” 第168章 捋一捋来龙去脉 贾勇想,邵燕不是管陈淑娜叫老板的吗?这称呼一改,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啊。 陈淑娜不耐烦地说:“等康总来了再说吧。“ 邵燕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概十点钟,康乐来了。康乐把自己的手包摔到陈淑娜桌子上。贾勇跟康乐认识有一年多的时间,康乐最怕别人说他是乡镇企业干部。为了给人一种有文化,有修养的印象,他待人接物总是和颜悦色的,像个文化人。贾勇还从来没见过他发火。 陈淑娜把康乐当个弟弟看,她没跟康乐计较。尽管康乐往桌子上扔包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她也就瞪了康乐一眼,没有说话。 于建学赶紧说:“别生气,有什么事坐下说。“ 说着,于建学给康乐搬了一把椅子,招呼贾勇倒茶。 康乐气哼哼地坐下,端起茶杯,掀起杯子盖,喝了一大口。刚倒的开水烫得他把水噗地吐了出来,呛得他连声咳嗽,眼泪都流出来了。康乐放下茶杯,站起来,假装要踢贾勇。 贾勇委屈地说:“我还没来得及提醒您,这是今天早上新打的开水。” 康乐抹着眼泪说:“就冲这开水也能知道你回来了。你出差的时候,我来过几次,别说开水,一口热乎水都没喝上。” 一个小插曲把康乐兴师问罪的怒气给泄了。 陈淑娜说:“行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康乐说:“你还问我怎么回事?你根本就没把我的客户当回事。” 陈淑娜不解地说:“我什么时候不把你的客户当回事了?” 康乐质问道:“你要是把我的客户当回事,你为什么不派你最得力的人去跟进这个业务?” 陈淑娜理直气壮地说:“贾勇有事儿。他在广交会上接了订单要安排生产,执行合同,一直也腾不出空来。” 康乐听不进陈淑娜的解释,一个劲地摇头摆手。陈淑娜看着康乐不跟她讲理的样子,又急又气,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于建学说:“真是这么回事。你当时在广交会也看到了。一个日本客户下了玛瑙绳坠订单,一个德国客户下了羊脂玉佛造像加工订单。这一件一件的事,回来都得落实呀。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啊。” 康乐说:“我知道这两个单子的利润很厚,但是那毕竟是工艺品订单。有一单做一单的事。我的客户是做日用陶瓷的。陶瓷是大宗消费品,是能上量的。” 康乐气愤地对陈淑娜说:“这是常年的生意,一年几十个货柜的生意。你就这么不当回事。你口口声声说,咱们要业务转型,不能光盯着工艺品业务。好不容易有机会转型到消费品上了。你可到好。你看看,你给我派了个什么样的外贸员。” 于建学说:“你别着急。你在,邵燕也在,咱们把事情捋一捋,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康乐强忍着怒气说:“这届广交会,一直是贾勇在跟我联系,帮着我组织展品。广交会上,我跟贾勇说过,我找了一个巴西客户,中国台湾人,在巴西圣保罗做陶瓷生意。 “我想让贾勇像做玛瑙绳坠和羊脂玉佛造像那样,把这个巴西客户的陶瓷订单,就当是你们华艺公司在广交会自己谈的业务,一并接过去,做好订单的执行。 “我没想到,你们把邵燕安排过来执行陶瓷订单。我跟邵燕不熟悉,我问过陈淑娜,为什么不让贾勇接手,陈淑娜跟我说,要给邵燕一个锻炼机会,邵燕是江西景德镇人,在当地的情况熟悉,业务上手快。 “我觉得,用什么人是你们华艺公司的事,我也不便多发表意见。既然你们觉得邵燕成,那就这么着吧。 “业务流程是我亲自跟邵燕交待的。我反复叮嘱邵燕说,我那个料器厂要转产,转产期间就指着这个陶瓷出口业务养活一厂子人呢。邵燕怎么跟我说的? “邵燕说,这是我们外贸公司的常规业务,就是一个出口代理。您把国外的客户介绍给我们,您就别管了。出口业务做起来以后,我们公司该给您多少佣金,我们一分也不会少您的。 “我一听邵燕的话,我心里也犯嘀咕。什么叫我别管了,就是不让我陪着客户一起去景德镇呗。邵燕是你们派的外贸员,人家代表着华艺公司,这话说的没毛病啊。 “邵燕真有你陈淑娜培养的外贸员的做派啊,说一不二。我一个业务中介,我还跟着瞎掺和什么啊? “就这么着,邵燕陪着叶先生夫妇去的景德镇。叶先生在广交会上接触过景德镇陶瓷外贸公司。华艺公司能够给叶先生一个更优惠的付款条件,叶先生才放弃从当地外贸公司直接采购,先向华艺公司采购,再由华艺公司向当地外贸公司采购。 “叶先生跟我说,到了景德镇,邵燕就一直游说他说,外贸合同是华艺公司和叶先生签署的,至于内贸合同,华艺公司是和当地外贸公司签署,还是另外再找供货厂家,这是华艺公司的事。只要质量符合标准,叶先生不应该指定供货厂家。 “叶先生在广州的时候是和咱们见过的,陈淑娜你当时跟叶先生谈的重点是付款方式,和佣金结算方式。内贸合同怎么落实,当时没有谈。叶先生以为,邵燕讲的关于内贸合同的事,是你陈淑娜的意思。” 听到这里,陈淑娜斩钉截铁地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话,我也没有指示邵燕更换供应商,不要跟当地外贸公司签内贸合同。” 康乐说:“可邵燕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叶先生觉得,既然是华艺公司垫付货款,华艺公司对出口产品质量承担责任,他没有理由不同意邵燕的做法。 “对这个事,叶太太是有自己的看法的。叶先生的生意,是叶太太父亲那里继承的。叶太太的父亲原来在台湾开了一家陶瓷厂,叶先生是厂里的工人。叶太太嫁给叶先生以后,叶先生继承了陶瓷厂。后来,在台湾做陶瓷厂的成本上升,他们才开始到巴西做陶瓷贸易的。” 第169章 纠缠不清的时候 康乐说:“叶太太表面上看一心相夫教子。实际上,叶先生拿不准的事,还要请叶太太做主。叶先生第一次从大陆进口陶瓷,叶太太不放心,特地从巴西圣保罗跟到了广州、跟到了景德镇。 “发货前,叶太太嘱咐叶先生到现场去验一下货。叶先生开始还觉得这么做是不是多此一举。还是在叶太太的坚持下,叶先生才去发货现场验了货。这一验货,把叶先生气坏了。叶先生说,残次品率,起码有百分之三十。简直就是把垃圾运给他。” 于建学说:“我不是包庇邵燕,我就是想把事情捋清楚。换供应商,不从当地外贸公司拿货的事,叶先生是知道的,对吧?” 康乐说:“知道。” 于建学说:“那问题就在于,邵燕找的供应商,提供的产品质量没有达到叶先生的标准?” 陈淑娜、于建学和康乐一起看向邵燕,邵燕在他们的注视下,低下了头。 康乐质问邵燕:“找不到合格的供应商,为什么不按照叶先生的意思,从当地外贸公司拿货?跟当地外贸公司签内贸合同?” 邵燕一副自己也是受骗上当的委屈样子,不敢答复康乐。 康乐转过脸,痛心疾首地跟陈淑娜说:“咱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业务上的事,我唯你陈淑娜马首是瞻。自从你来到华艺公司,我就把业务转到了华艺公司,再没有跟其他外贸公司合作过。 “我那个厂子,从无到有,是王晗和你扶持起来的。这一路上,磕磕绊绊地走过来,有多不容易,你比谁都清楚。 “这届广交会,我估计到料器的生意不好做,在走下坡路了。但是,我没有估计到,惨淡到无人问津啊。 “我那一村子的老小,手里的活钱,就指着这个料器厂呢。这厂子要是黄了,我一村老小可怎么办?真正是急得我吃不下睡不着的。 “在广交会上,你们谈的都是大业务,我关心的就是我这个料器厂怎么转型。下一步生产什么。过渡期做些什么业务。 “那天,你们不在。我在贾勇的展位上,让两个保安抓住,问我的客商证件哪里来的。他们以为我伪造了证件混进来的,把我带到会展公司的安保中心讯问。 “保安员不明白,安保中心的头儿,一看就知道假外商是怎么回事。人家问也不问,先罚我站了半个小时。 “当时,我站在那里就想起来,二十年前,我到广州,被警察当盲流抓起来的事儿了。我挣吧了二十年,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上,又混到了被人家罚站的份儿了。我心里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在广交会上,我一不会讲外语,二没有产品,三没有展位。我找一个客户容易吗?那做陶瓷的叶先生,人家是来广交会跟外贸公司洽谈陶瓷业务的,人家不是在那里专门等着跟我见面的。 “贾勇问我怎么跟客户建立的联系。我说,搭讪啊。是那么容易吗?我在广交会上,空手套白狼,得搭讪多少人,才能找到一个客户啊。那真是如同大海捞针一样。 “刚跟叶先生接触的时候,人家根本就不相信我。我认准了叶先生是一个真买家。我就一路跟着叶先生。找一切机会和叶先生说句话。 “叶先生在场馆里逛,我陪着人家;人家口渴了,我赶紧给递瓶水;人家走累了,我请喝杯茶。到中午饭点儿了,我请人家吃餐饭。场馆散了,我打车送人家回宾馆。人家回房间休息,我在楼下大厅候着,等人家休息好了,我再请人家去吃广州特色海鲜。 “反正我们乡镇企业拉客户的这些手段,都是你们外贸公司大外贸员看不上的。叶先生叶太太是第一次到大陆来做生意。人家不知道大陆的生意人是什么样子,会不会骗人家。 “我磨破了嘴皮子给人家解释,我们这边改革开放了,我们跟世界接轨了。我们的生意人是讲诚实信用的。可到头来邵燕做的这些事,那真是打了我的脸,让我无地自容了。 “我把这样一个外贸公司介绍给叶先生,叶先生怎么看我?华艺公司出了邵燕这么一个外贸员,叶先生怎么看华艺公司? “叶先生是陶瓷工人出身,他非常懂陶瓷,对成本研究的很透。他算成本账,比做陶瓷的外贸员算得都精明。叶先生跟景德镇的外贸公司谈陶瓷价格,把外贸员说得一愣一愣的。根本就没有给外贸员从中拿回扣的空间。 “叶先生第一次在大陆做生意,从大陆出货。人家千小心,万小心,生怕被骗上当。叶先生跟我说,他反复考虑了各个业务环节。他是很有信心,把这一单业务做好的,然后,跟咱们长期合作。 “叶先生真是没有想到,跟华艺公司这样的大外贸公司合作,居然还会出现以次充好的事。叶太太说,他们是让一个比她儿子都小的女孩子给骗了。这是他们经商多年的耻辱。” 陈淑娜做了个手势不让康乐继续说了。 康乐意犹未尽,换了个语气,警告陈淑娜说:“我跟你说,你别老盯着广西那个矿,那不是咱们玩得了的。” 陈淑娜不高兴地说:“你别扯远了,一码是一码,就事说事,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 康乐两手一摊说:“解决?怎么解决?叶先生、叶太太气得都高血压了。” 陈淑娜说:“行了。别说那么多了。这业务你还想不想做吧?” 康乐被噎住了。贾勇很佩服陈淑娜这一点。陈淑娜在业务谈判上,一到纠缠不清的时候,就直奔主题,抛开其余,牢牢地抓住主要问题,往往能够取得化被动为主动的效果。 康乐是用华艺公司优惠的付款条件吸引叶先生跟自己做生意的。在这样的付款条件下,其他的外贸公司是不会跟他和叶先生合作的。只要他还想做这个业务,他一定离不开陈淑娜的支持。被陈淑娜这么一问,康乐一下矮了一截,叹了口气说:“做,当然想做了。” 陈淑娜也缓和了一下态度说:“这个事我们的人肯定有问题。这个我认。你先哄哄叶先生。我知道,这个你在行。等叶先生情绪好些了,你约叶先生,咱们一起吃个饭,我向他道歉。” 康乐说:“我先安排叶先生到协和国际部看病,等他血压稳定了再说吧。” 第170章 不知道水深水浅 陈淑娜上赶着说:“叶先生看病的钱我们出了。” 康乐得理不饶人地说:“我是来跟你要医药费的吗?我和叶先生在广交会谈的订单,现在执行不下去,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在人。是人没干人事。” 说着,康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邵燕。邵燕把脸扭过去,一声不吭,脸色煞白。 陈淑娜瞟了邵燕一眼说:“行了,我们内部的问题你容我自己处理。贾勇手边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后面的事我让贾勇接手。” 康乐站起身,抓起扔在办公桌上的手包往腋下一夹,跟陈淑娜说了一声:“走了啊。” 陈淑娜和于建学总算舒了一口气,他们坐着都没动窝。贾勇赶紧凑上去,他还没开口,康乐做生气状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拿开水烫我,这事我记下了。” 贾勇陪着笑脸说:“康总,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送送您吧。” 康乐拦住贾勇,大声说:“不用。你们的人都金贵,犯了错都说不得碰不得。就让你们陈老板给你们兜着吧,我看她能兜到什么时候。这祸闯得不够大,哪天给你们陈老板闯个大祸,我看你们陈老板到哪儿哭去。” 说着,他跟贾勇挤了挤眼,推开门扬长而去。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大家都老实地坐在座位上。陈淑娜是个好面子的人。让她平时当弟弟一样看待的康乐这么一顿抢白,这事肯定没完。陈淑娜给于建学一个眼色。 于建学故作轻松地说:“小邵,你过来跟陈经理解释一下吧。” 邵燕手里握着的笔,啪的一声掉在了瓷砖地板上,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邵燕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坐在椅子上,弯下腰从地板上拾起笔。那动作让人觉得有点尴尬。 邵燕涨红着脸,把笔放到桌子上,缓缓地站起身,低着头来到陈淑娜面前。她用手捋了一下垂到眼睑的一缕头发,没吱声。 陈淑娜没好气地说:“说说吧。你第一次出差,就把已经谈好的业务搞砸了。让你陪客户去工厂看看,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把客户气得住院了呢?我干了二十年外贸,带过十几个徒弟,你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于建学看了一眼邵燕说:“刚才康总的态度你也看见了。那是来兴师问罪的。你把人家谈好的业务搞砸了。耽误了人家生意,这是陈经理在这里挡着,没跟你算账。人家要是让你赔偿损失,你怎么办? “这些人都是在市场上混的。认钱不认人。你把人家惹急了,你认识谁也没用,就是王总帮你出面,那也得动用公司的资源来帮你填窟窿。你觉得王总能干吗?” 邵燕没想到于建学会提到王总。她硬着头皮说:“经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陪着叶先生夫妇去了景德镇,和他们在广交会上接触的一家外贸公司见了面。 “我想,外贸公司从厂家拿货的时候,肯定有一个加价。如果绕过外贸公司直接从厂家拿货,这样可以为客户降低成本。我就找了我在当地的一个亲戚。 “景德镇的人十有八九都做和陶瓷有关的生意。我这个亲戚平时也做点内贸艺术瓷,他没做过外贸万寿瓷,但是他听到有这么个机会,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满口应承我能找到厂家直接拿货。 “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厂家跟外贸公司之间是长期合作关系,厂家拿了外贸公司一笔长期预付款,相当于外贸公司给厂家投了一笔钱。厂家给外贸公司的报价比给其他客户的价格要低很多。 “我这个亲戚从外贸公司的合作厂家拿不到货,就到一些小厂家拼凑了一些货源。因为货源比较杂,品质没有保证,叶先生验货的时候,发现了质量问题,拒绝发货。” 说到这里,邵燕不说话了。 陈淑娜问:“后来呢?” 邵燕说:“后来,叶先生又去联系外贸公司出货。外贸公司说他们的货出给别的客户了。” 陈淑娜说:“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叶先生跟巴西的几个大超市已经签了合同,货到巴西后,直接进入超市的销售渠道。现在货没有,人家后续的合同就违约了。这个损失你怎么挽回?” 邵燕是学国际贸易的贸大毕业生,她当然知道如果以客户在巴西违约造成的损失来申请赔偿的话,那将是一个公司难以承受的金额。她哭着说:“经理,我错了。我也是被我的亲戚给坑了。他满口答应我,一定能找到替代货源的。” 陈淑娜说:“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一直觉得你挺成熟的,社会上的事情懂得多,懂得早。可你也不能这么干啊?! “把客户得罪了,还有饭吃吗?本来煮了一锅粥,大家都有饭吃。你可好,为了自己先吃一口,把锅给砸了。 “想挣钱没错。可你得讲规矩啊!业务运转起来,取得客户的认可,你再去找一些可靠的货源,帮助客户降低成本,哪怕是通过你自己的渠道走,这个都可以理解。 “可这是叶先生第一次跟我们合作。这里面水深水浅你都不知道,你就敢换供应商,你的胆子太大了! “你知道在广交会上找一个客户多难吗?刘明英在广交会上呆了十五天,一张单子都没成交。 “人家康乐在广交会上找这么个客户容易吗?康乐把和客户谈好的生意交给我们执行,现在北京那么多外贸公司,康乐找谁不行,他还不就是看在以前跟我合作不错的面子上吗? “上次你把增值税发票撕了。我就吃了一惊。季总跟我说,王总知道这个事了,希望能给你个机会。好在后来增值税发票给补回来了,没有影响出口退税。我想就算了吧。 “这回这个事我也没办法。叶先生要跟公司索赔。一个货柜两万多美元,一共二十个货柜,四十多万美元的合同,你自己算公司得支付多少违约金吧。” 邵燕怯生生地说:“咱们公司就是一个代理,违约责任是不是可以推给康乐?” 陈淑娜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啪得拍了一下桌子吼道:“你想什么呢?!” 第171章 谁来接烫手山芋 于建学哭笑不得地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陈经理跟你讲了半天都白讲了?康乐给华艺公司单子,华艺公司没执行好,再把责任推给康乐。你以为康乐是好惹的吗?他带着一村子的人把公司给围了怎么办?” 邵燕心存侥幸地说:“咱们公司在长安街边上,他不敢带人来公司闹吧?他要是把公司围了,警察不得介入吗?” 于建学说:“人家有理,人家怕闹吗?警察介入了,对华艺公司有利,还是对康乐有利,你再想想。” 陈淑娜大撒把地说:“这事情我想兜都兜不住。你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会跟季总汇报,怎么处理你等通知吧。” 从公司出来,于建学开车送陈淑娜。 于建学提心吊胆地问:“叶先生真的准备提出索赔吗?” 陈淑娜说:“没有。上次跟我见面的时候,叶先生提过一句,他从国内进口的陶瓷,是通过超市大卖场的渠道销售的。我估摸着叶先生拿到咱们提供的货以后,会跟超市大卖场签合同。叶先生要是提出索赔,康乐还能是今天这个态度?他非把这个楼给点了不成。” 于建学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说:“你刚才说得跟真的一样。把我也给吓坏了。想想都害怕。叶先生是完全有理由提出索赔要求的。” 陈淑娜说:“我刚才就是话到嘴边,随口一说。不过这么一琢磨,叶先生那边还真得妥善应付,尽快安排贾勇给叶先生发货。 “咱们不知道叶先生和他的客户有没有签合同,也不知道叶先生和客户签的合同里怎么规定的违约条款。可华艺公司是跟叶先生已经签了合同的。现在货没有发出去,华艺公司已经违约了。提不提索赔要求的主动权在叶先生手里。” 于建学完全不能想象地说:“这个邵燕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陈淑娜说:“有恃无恐。” 于建学说:“她和王总到底什么关系?“ 陈淑娜说:“我听季总说,邵燕的男朋友帮王总办过不少事,和王总的关系不一般。 “ 于建学问:“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陈淑娜说:“康乐快气疯了。这也难怪,料器厂眼看要黄了,他盼着把陶瓷出口业务做起来,就跟等米下锅一样。在广交会上,康乐要语言没语言,要产品没产品,要展位没展位,他就凭着自己一股子韧劲,空口白牙地联系了一个客户。眼看业务要做成了,让邵燕给搅合成这样,是够他上头的。 “康乐原来就想让贾勇执行陶瓷出口合同。是我跟他说,贾勇手头事情多,要给邵燕一个锻炼的机会,他没辙才同意的。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邵燕肯定是不能接着做了,我也不敢让刘明英和王鹏,接这个烫手山芋,只能让贾勇接手了。” 于建学说:“贾勇手里还有一个羊脂玉佛造像合同没有执行完,那也是一笔大合同。现在再把陶瓷出口合同交给他,他忙得过来吗?要是一开始就交给贾勇还好,现在让邵燕搞成这个样子,让贾勇把业务接过去,贾勇会不会有想法?” 陈淑娜懊悔地说:“可不这么安排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说说,我好心好意给邵燕一个锻炼的机会。康乐把业务都谈好了,她就是去走一个过场的事,怎么让她搞成了这个样子? “当初我把这个事交待给邵燕的时候,我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就发慌。我怕她心思活,想法多,特地嘱咐过她,叶先生这个业务关系要维护好。 “季总正在考虑在南美洲设立分公司的事。季总还说,邵燕专业基础好,语言能力强,也有社会经验阅历,在业务三部显不出她来,是因为她不适应在国内做外贸的环境。可以把她派到国外,给她一个更高的起点。 “和叶先生的业务开展起来以后,华艺公司就可以考虑设立巴西分公司了。季总准备把邵燕派到巴西去常驻。这些话我都跟她说得明明白白了,她怎么还是分不清轻重呢? “邵燕平时看着多聪明的一个人。可她光盯着眼前的一点儿利益。还怎么派她去巴西?” 于建学说:“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还说要把工作重点转移到广西铅锌矿上呢。咱们人还没走,这边就出了乱子。咱们要真是去了广西,业务三部这边要不要指定一个人,临时负责一下?” 要不要指定一个负责人呢?这个念头儿在陈淑娜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广西铅锌矿的事打断了思路。陈淑娜不放心地问:“你最近和银行那边接触得怎么样了?” 于建学说:“看来张志强爸爸确实打过招呼。银行那边还是挺配合的。跟我们交流也不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人家表示,愿意帮忙,但基本的条件还是要满足。” 陈淑娜问:“哪些基本条件?” 于建学一边回忆,一边说:“华艺公司改制以后,成立了华艺集团和华艺国贸。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是华艺国贸投资成立的公司。华艺国贸是申请贷款的主体。华艺国贸注册资本小,资产负债率高,没有固定资产,不具备申请大额项目贷款的条件。” 陈淑娜担心地问:“要这么说,这贷款还做得成吗?” 于建学说:“银行方面给了两个建议。一个建议,利用华艺公司改制的契机,能不能把原来华艺公司盈利能力强的业务板块,尽可能多地划入华艺国贸。这样可以起到降低华艺国贸资产负债率,提高华艺国贸盈利能力,改善华艺国贸财务报表的作用。 “还有一个建议,就是要争取改制后的华艺集团提供项目担保。如果集团同意用集团的物业设定担保,那这笔贷款获得批准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陈淑娜心烦意乱地说:“这些条件要是都能够满足,那还用得着张志强爸爸帮忙吗?” 于建学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银行方面的人说,正常情况下,即便这两个条件都满足,也不能保证我们的贷款申请获得批准。华艺公司也好,华艺国贸也好,都没有矿山采掘的经验。采掘业不是华艺公司的主业,就这一条,银行就足以拒绝我们的贷款要求。看来,张志强爸爸在里面的作用还是很关键的。” 第172章 越级汇报不合规 陈淑娜琢磨着问:“华艺公司还有什么盈利能力强的板块吗?” 于建学说:“总公司有一个部门,一直管着贵金属统购统销。我听配合我整理材料的总公司财务部的同事说,那个部门的盈利能力非常强。只不过,贵金属统购统销政策,随时有可能取消。” 陈淑娜仿佛看到一线希望,说:“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有可能。这个部门要一直是下金蛋的鸡,总公司肯定舍不得把它划给华艺国贸。如果有了贵金属统购统销政策取消的风声,总公司说不定就做一个顺水人情,把这个部门交给华艺国贸,给华艺国贸冲门面。” 于建学说:“划转业务板块的这个事得赶紧跟季总说。改制的事如果完全落听了,再动起来就不好动了。” 陈淑娜说:“这个事我跟季总说。银行要求集团提供担保的事,原来就在预料之中。只不过,到现在,王一腾还没有点头。” 于建学吃惊地问:“钱志建不是说没有问题吗?我还跟银行的人说,担保的事总公司已经同意了呢。” 陈淑娜说:“王一腾也没说不同意,就是不表态。” 于建学说:“那可怎么办呢?现在除了担保之外,还要划转一个业务板块,王一腾那边就更难点头了吧。这事还能往下推吗?” 陈淑娜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王晗已经把一面翡翠屏风带到香港出手了。咱们个人入股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钱落实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要把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坐实了。要不然,咱们那面翡翠屏风卖的就不值了。” 于建学说:“咱们跟王一腾说不上话,还得让季总出面。可季总有这个力度吗?” 陈淑娜说:“季总不这么想。她觉得咱们应该主动多找王一腾汇报工作。听季总说,好像王一腾在等着咱们俩去找他。“ 于建学说:“咱们俩去找他?跨过季总?这越级汇报不合规矩啊。” 陈淑娜说:“这么大的工程,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块肥肉啊。王一腾等着咱俩去汇报工作,是要咱俩表态。” 于建学说:“那就去一趟,感谢他对咱们的信任,把这么大一个工程交给咱们,咱们一定尽心尽力、兢兢业业把工程做好,争取早日达产,建成华艺公司有色金属矿石出口基地。” 陈淑娜歪着头望着车窗外,说:“要是就说这么几句话,那就简单了。恐怕他想听的不是这些。 “在广州的时候,钱志建就说过,王一腾之所以选择这个矿山项目,不选择杭艺推荐的贵金属首饰公司项目,就因为在工程上可以解决一些费用的事。 “这件事不是我们有求于他,是他有求于我们。要让我做,我就规规矩矩的做。不给自己捞好处,也不帮别人捞好处。要想从矿上挣钱,就真金白银入股。像我们一样跟公司风险共担,共进退。 “至于其他的想法,他不主动找我,我不会上赶着送上门去。好像我主持这个矿山开发还欠了他的人情一样。 “上回邵燕撕增值税发票,王一腾出面讲情。这回邵燕又捅了篓子,我还是跟季总汇报,邵燕私自更换供应商,导致出口合同不能履行,现在客户提出了巨额索赔要求。看王一腾什么反应吧。” 于建学说:“这样行吗?出口巴西的陶瓷业务跟广西铅锌矿八竿子打不着啊。王一腾能为了避免巴西客户的索赔要求,就同意给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提供担保吗?” 陈淑娜说:“对咱们这样的公司,涉外无小事。王一腾无论如何要把巴西客户索赔的事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王一腾说集团公司要跟外商合资,不能有担保事项。正好借着这个事情,给王一腾施加一些压力。要么同意担保,要么邵燕走人。” 于建学将信将疑地问:“邵燕值这个担保吗?” 陈淑娜说:“值不值得,试一下就知道了,不行的话就让叶先生索赔。” 于建学劝道:“别闹的太大不好收场。” 陈淑娜说:“不闹更不好收场。你别看这回广交会上业务三部出了一回风头。公司里都知道,工艺品出口业务就是一阵风,说好就好,说不好就不好。还有人说,业务三部广交会做的好,都是贾勇的功劳,跟咱俩没什么关系。” 于建学说:“怎么能这么说呢?贾勇业务做的好也是用咱们的关系啊。” 陈淑娜说:“广西铅锌矿这一仗,才是咱们在公司真正的立威之战。自从咱俩来了华艺公司,风言风语就没断过。没有广西铅锌矿这个项目撑着,咱们今后在华艺公司不好立足。 “好在这个项目是跟广艺公司合作,广艺的人又是王一腾介绍过来的。我们做的事都是按照公司的要求做的。不是我们的个人行为。将来即便有什么问题赖不到我们头上。” 于建学说:“那担保的事还是应该让广艺公司的人多出面,咱们冲的太狠了,反而不合适。” 陈淑娜说:“也是。把邵燕的事和担保的事直接联系起来确实不妥。” 于建学说:“跟广艺那边商量一下,他们唱白脸,咱们唱红脸。他们说担保的事,咱们说邵燕的事。他们给出路,咱们给压力。担保的事不解决,邵燕的事不松口。“ 陈淑娜说:“不说邵燕的事,就说索赔的事。这里面的事让王一腾自己掂量吧。“ 两天后,贾勇在办公室里接到一个康乐打来的电话。 康乐说:“你师父在吗?“ 贾勇说:“在。“ 康乐说:“那我问你答。你师父跟你说叶先生的业务后续怎么做了吗?“ 贾勇说:“没有。“ 康乐说:“她葫芦里卖的这是什么药啊?她给我电话说,让我沉着点儿,别着急。什么意思啊?这事不做了吗?” 贾勇捂着话筒说:“不会。她可能有安排。” 康乐说:“那小娘们儿,还在公司吗?” 贾勇说:“在。” 康乐恶狠狠地说:“这王八蛋,要是在我手底下,看我怎么收拾她。陈淑娜要不拿她立威,她在华艺公司就别混了。” 贾勇说:“是。” 康乐说:“有什么事跟我吱一声。别让我蒙在鼓里。” 贾勇说:“好。” 第173章 难就难在这里了 一个多星期后的一天,季总满面春风地推门进来说:“陈淑娜,好消息!我刚从王总那边出来。王总同意集团给广西铅锌矿项目担保了。为了这事儿我可没少在王总那里磨嘴皮子。 “王总让我找你解决那个巴西客户索赔的事情。我说,广西项目的担保问题不解决,我都不好意思见陈淑娜。陈淑娜不出面,谁解决巴西客户索赔的事啊。你看咱们又是巴西又是广西的,这都连着那。王总也明白。 “其实也不是他不想给广西项目担保,集团公司那边不是要搞合资百货公司吗,合资外方有顾虑。他这两天一直做合资外方的工作。领导一出面,问题就解决了。我可是在王总面前夸了海口,巴西客户索赔的事你一定要解决好。” 陈淑娜说:“我跟客户也不熟悉。客户是康乐的客户。” 季总说:“我知道,康乐是你小弟。他听你的。一定不能让巴西客户索赔啊。这会影响以后公司拿广交会展位的。” 陈淑娜说:“季总,实话说,这回的事不好办。叶先生气得血压都高了,现在还住在协和医院国际部。花多少钱不说,康乐好歹也是区里面受过表彰的乡镇企业家,在村里面吆五喝六的。现在为了这事,整天跟个三孙子似的在医院守着。康乐说他爸住院他都没这么陪过。” 季总看着坐在一边的邵燕没好气地说:“这端屎端尿的活儿不能让人家康总干。咱们这里有合适的人啊。你安排啊。让邵燕去。是吧,小邵。” 季总这最后一句谁都没想到。邵燕尴尬地坐在那里不搭话不合适,搭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陈淑娜冷言冷语地说:“她就别去了。她一去,叶先生还能不能出院都不好说。” 季总说:“是,这对叶先生打击不小。人家在巴西立足不易。打拼多年积攒的信誉就这么毁了。搁我也生气。原来还考虑要是这个业务能做起来,依托和叶先生的关系建立巴西分公司的。还说把邵燕派到巴西常驻。这下邵燕就别想了。” 陈淑娜说:“那都是后话了。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季总,我有个想法。” 季总说:“你说。” 陈淑娜说:“咱们广西项目公司能不能让康乐参个股。这样也调动一下他处理巴西客户投诉的积极性。” 季总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冷气说:“让第三方参股这个事大了。他以个人参股还是以企业参股。我们和广艺可都是国有股。他一个乡镇企业,不是民营,也是集体所有制的,跟我们掺和在一起行吗?这个事说不定集团公司都定不了。” 陈淑娜说:“人家也是真金白银掏出来,跟咱们共担风险的。再说,广艺公司不是还想搞职工持股会吗?” 季总说:“康乐不是咱们的员工啊,他不能以职工持股会的名义持股。而且职工持股会这个事也还八字没一撇呢。项目贷款资金没有落实下来。还考虑不到职工持股会的事呢。” 季总劝陈淑娜说:“别再节外生枝了。你们几个人管理层持股的事好不容易定下来。也就是在咱们这样的公司,监管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咱们搞个试点。我和王总都没有份儿,就是专门激励你们几个项目公司管理人员的。康总就算了吧。” 陈淑娜说:“那我把我名下的一部分股份,让康乐以我的名义持有呢?” 季总说:“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反正在项目公司股东里不能有康乐的名字,他信任你,他掏钱,让你代持,在公司这边没有问题,你们自己约定好就是了。不过,给你的份额,不会增加。” 陈淑娜点了点头,又问:“集团提供担保,贷款的事不就板上钉钉了吗?” 季总说:“银行方面的意思是,担保是第二还款来源,华艺国贸偿还不了项目贷款了,银行会要求集团代偿,集团的账上要是也没有钱呢,银行就会对设定抵押的集团物业进行拍卖。 “银行方面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真到拍卖集团物业的地步,集团物业能拍多少钱不好说,还牵扯到处置国有资产的各种问题。 “银行方面还是希望华艺国贸自身能够有能力偿还贷款。这叫第一还款来源。现在华艺国贸资产负债率高,盈利能力不足。银行评估华艺国贸自身偿还贷款的能力有限,偿债风险比较高。” 陈淑娜说:“那让张志强爸爸再出面做做工作呢?” 季总说:“张雪松还是挺帮忙的,要不是他支持,咱们的贷款申请早就被银行驳回了,根本走不到评审阶段。现在银行不仅没有驳回咱们的贷款申请,还在帮咱们想办法。” 陈淑娜问:“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季总说:“就是你跟我提过的那个想法,利用集团改制,把贵金属统购统销的业务板块整体划入华艺国贸。这个事难度挺大的,我亲自找张雪松沟通过,问他有没有变通的办法,他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季总为难地说不下去了。 陈淑娜说:“都是集团的业务。贵金属统购统销业务板块,从集团划转到华艺国贸,华艺国贸还是集团的全资子公司啊,从集团的角度看,没有变化。只不过这个业务板块的部门利益,可能会受到一些影响。以前就一个总公司管着,现在上面又多了一个婆婆。” 季总说:“难就难在这里了。这次改制,业务一部、业务二部和你的业务三部,还有你业务三部代管的俄罗斯分公司,划转华艺国贸,都没有意见。就是这个贵金属业务板块,能不能作为业务四部划转进来,阻力很大。” 陈淑娜不理解地问:“他们一个下级单位,有什么理由不执行上级的决定呢?如果我作为业务三部的经理,我说不同意业务三部和俄罗斯分公司划转到华艺国贸,有用吗?有人会理我吗?我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啊?” 季总说:“华艺国贸是一个外贸公司,贵金属统购统销业务,是内贸业务,而且是政策性业务,是总公司作为行业管理公司的唯一遗产。现在,公司里有人明确反对把政策性业务装到外贸公司里。 “他们不仅在公司里反对,还把他们的意见反应到政府监管部门。现在担心的是,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监管部门直接把这个政策性业务从总公司拿走了。别管什么华艺集团,还是华艺国贸,都不让碰这块政策性业务了。那从整个集团来讲,损失就太大了。” 第174章 头尖身窄冷水鱼 陈淑娜说:“不是说贵金属统购统销政策要取消了吗?” 季总说:“长期看肯定要取消。贵金属交易所已经在筹划中了。哪一天贵金属交易所正式运营起来,哪一天贵金属统购统销政策就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在这之前,这种垄断性业务,能干一年是一年啊。什么外汇指标,进出口配额,跟贵金属统购统销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陈淑娜说:“那这事情就难办了。这比让集团公司做担保都难啊。” 季总说:“王总在支持广西铅锌矿项目上的态度是明确的。全力以赴地支持。可有些事情,难度很大啊。他在推动这些工作的时候,也需要我们的支持。” 陈淑娜揣着明白装糊涂,说:“我们除了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还能怎么支持王总工作呢?” 季总说:“你得多去跟王总汇报工作,让他心里有底。你是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一把手啊。我和王总都是在背后支持你的。你对这个项目应该表现得比我们积极主动才对。你主动了,王总推动这个项目才能更加坚决。” 陈淑娜说:“我总觉得汇报还是要有层级。就算我是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一把手,我也是华艺国贸派遣到项目公司的。您是华艺国贸的一把手,我还是要听您的。我不想越过您,直接去跟王总汇报工作。王总那里,还是您去汇报比较合适。” 季总说:“你多跟王总汇报,可以增进王总对你的了解嘛。集团公司给华艺国贸做担保,又给华艺国贸划转业务资源,都是为了你那个项目公司。这可是压上了集团公司全部身家。王总得对你知根知底,他才放心啊。” 陈淑娜说:“王总对我放心不放心,也不是听我说说就完了。其实是这个事情,我早有考虑。要么就是您来当项目公司的董事长,我觉得您进项目公司的管理班子,咱们在配合上不会有问题。 “要么就请王总安排一些公司老人到项目公司工作。开始的时候,可以不进管理班子,磨合一段时间以后再定。这样便于王总直接掌握项目公司的情况。” 季总说:“项目公司董事长这个位子,是我好不容易为你争取下来的。这个事情不要拿出来再讨论了。万一给你派一个董事长,这个人又不是我,那怎么办? “至于安排一些公司老人,到项目公司工作,我看是可以的。毕竟项目公司刚刚成立,正是用人之际。与其到外面招聘生人,不如用一些公司里知根知底的人。人咱们有的是,就是工作条件比较艰苦,还不安排职务,具体派什么人去,还要斟酌一下。” 陈淑娜说:“咱们大家都想把广西铅锌矿这个项目做成,只要来的人,跟咱们在这个大方向保持一致,其他的都好说。” 季总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说:“王总问,给张志强爸爸表示的礼物,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淑娜犹豫了一下说:“贷款的事还没有落听,还不着急吧?是不是应该等贷款落实了,再表示啊?” 季总说:“那肯定得等贷款落实以后再说。不过,王总要亲自办这件事,你一定要准备一件像样的东西才好,得让王总拿得出手。” 陈淑娜问:“王总有没有给一个大概的范围,什么样的东西算拿得出手呢?” 季总说:“这个你就比照着贷款的规模,按一个合适的比例琢磨吧。” 陈淑娜说:“贷款的事情要是定了,成立项目公司的时候,职工持股会就要同步成立啊。晚了就没法办了。” 季总说:“有办法。职工持股会是个新事物。此前还没有先例。如果赶不上的话,可以把口子留着,就算项目公司成立的时候,职工持股会跟集团公司借了一笔钱作为投资,等职工持股会成立以后,再把钱还给集团公司。这事你放心,广艺那帮人对这种事一门清。他们早就跟王总念叨过这个事情了。” 陈淑娜还想再提一提让康乐入股的事,她刚要张口,季总看了看表说:“哎哟,来不及了。我得跟王总出去一趟。那个巴西客户投诉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了。出了问题,我唯你是问。” 说完,季总也不等陈淑娜说话,风风火火地走了。 周末,贾勇回通县的家看父母。贾勇跟爸爸说,最近去山东威海出了一趟差,公司从韩国进口了一批高档鱼竿。 贾勇说:“客户还问我,喜欢不喜欢钓鱼,要是喜欢钓鱼的话,可以拿两套鱼竿。我想,咱家也没人钓鱼,我就没拿。” 爸爸正在切菜,他停下手里的活说:“你没有钓过鱼,其实,钓鱼挺有意思的。我小时候,在上海,经常跟你爷爷去钓鱼。在我们崇明老家,房前屋后都是小河,那是活水,钓上来的鱼很好吃。” 贾勇说:“那个时候,你用什么鱼竿?” 爸爸说:“老屋墙角有竹子。我们都是用竹子做鱼竿。很简单,跟人家打鱼的人家要一段做渔网的线,那种线很结实。再跟你奶奶要一个大号的针,用石头砸扁,窝成一个钩。用竹竿挑着拴着钩的鱼线就去钓鱼了。 “自己做的鱼竿不那么精致。只能在家门口的小河里钓鱼。不能放长线。我们崇明老家是个岛,有些地方可以钓海鱼。那就要放长线。放长线的话,要在鱼竿上装一个线轱辘。还要有一个摇把。那样收线的时候才够快,鱼才不会脱钩。要是能够在鱼竿的顶端装一个轴承,收线的速度会更快。 “我小时候,跟着你伯伯去海边,看见有的人就是用那种带摇把,带轴承的鱼竿钓鱼。一打听,人家是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个时候,我还小,我就想,我要是有这么一根鱼竿那该多好啊。后来我一直琢磨自己做一根鱼竿。 “在山西的时候,工厂里有材料。我做了一套过线轴承和收线摇把。可是山西没有竹子,用木头做鱼竿没有弹性,手感不好。我在晋北工作的时候,那里是汾河的发源地,河水温度很低,但是也有鱼。冷水鱼都不大。一拃长,头尖、身窄、鳞细。” 第175章 报废的两轮摩托 爸爸说:“你刚出生没多久,你妈妈营养不好,没奶水,人家都说要喝鱼汤。我去给你妈妈钓过鱼。那里的鱼不好钓。不像在崇明老家。我费了好半天劲,就钓上来几条小鱼,给你妈妈炖了汤。你妈妈说,那个鱼特别鲜。 “后来咱们家从晋北搬到了晋南。在咱们住的附近有一个水库。你记得吗?” 贾勇跟着爸爸的讲述,一会儿想到了晋北的山沟溪流,一会儿又想到了晋南的水库。在晋南的时候,贾勇上小学五年级。爸爸单位里有一台报废的幸福牌摩托车。爸爸居然把它修好了。爸爸单位的人都很诧异。贾勇觉得这很正常,爸爸会做收音机,会做电视机,还会做小提琴。修个摩托车算什么呢。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爸爸带着妈妈、姐姐、贾勇去水库玩。一辆摩托车坐不下四口人。爸爸就先把姐姐送出去几公里,然后回来接妈妈和贾勇,贾勇坐在爸爸身后,妈妈坐在贾勇身后。等跟姐姐会合后,放下妈妈和贾勇,再送姐姐到几公里以外的一个地方。然后回来接妈妈和贾勇。 妈妈问:“你为什么不把贾勇姐姐直接送到水库,再回来接我们?” 爸爸说:“让一个女孩儿在水库等时间长了,我不放心。” 爸爸就是一个不怕麻烦的人,他来来回回折腾了五六趟,一家人才来到水库边。到了水库,爸爸就感慨道:“要是有根鱼竿就好了。” 那天虽然没有钓成鱼,但是爸爸还是很高兴的。在一家人的生活记忆中,那是难得的一次纯粹意义上的游玩。 后来爸爸还因为这件事在单位受到批评。原因是他驾驶单位的公车带家属出去玩。爸爸做了自我批评。 从那以后,爸爸再也没有碰过那台摩托车。小时候,贾勇不明白。问爸爸为什么不再带着他去水库玩了。 爸爸说:“那是单位的车。爸爸用单位的车带你出去玩,受批评了,不能再用单位的车带你出去玩了。等将来咱们有了自己的车,爸爸再带你出去玩。” 妈妈抱怨说:“单位的车,坏了,在那里锈成一堆废铁也没人说。你修好了,带着老婆孩子就去了一趟水库,就不行了。” 爸爸说:“我在单位大小是个领导,不能让人家说咱们闲话。” 妈妈说:“又不是什么好车,就一辆报废的两轮摩托。就这么惹眼。” 贾勇现在有点儿后悔了。怎么就没想到在南方水乡长大的爸爸喜欢钓鱼呢。 贾勇换了个话题问:“爸爸,王老师后来又找过您吗?” 爸爸说:“找过,我没有松口。” 贾勇说:“我听妈妈说,您又要调动工作?” 爸爸说:“你妈妈病了以后,我一直想换个工作,厂里的收入太低了。收入虽然低,但还有个行政级别。不要这个行政级别吧,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 “毕竟在这个系统里工作了这么多年,这个行政级别也是组织上对我的一种评价。带着这个行政级别,在系统内调动不那么容易。 “你妈妈病了以后,我跟组织上提出申请,希望组织上能够照顾我的个人困难。我以前负责过重点型号科研项目,集团公司一把手对我有印象,对我的申请很重视,约我去谈过一次。 “领导让人事部门调阅了我的档案,了解了我这些年的工作情况。他知道我是清华的,又是从一线成长起来的干部,希望我能够挑更重的担子。厂里领导班子要调整,可以接任一把手。如果要是想换个单位,可以安排我去集团直属的五大贸易公司之一,也是当一把手。 “集团直属贸易公司是很多人削尖脑袋都想去的地方,机制活、权力大、待遇高。我们集团直属的贸易公司,跟你们公司的性质是一样的,也是部委改制的集团公司下属的贸易公司。 “我们集团直属贸易公司专业性很强,主要做管制产品贸易,业务壁垒高。其他外贸公司都没办法跟它竞争。据说这几年业务开展得还很不错。在原来部委改制的集团公司中,我们集团的外贸公司,效益还是很好的。 “你们华艺集团的不足在于,你们已经没有了自己控制的生产企业。这个跟你们行业的生产特点有关。我们这个行业都是大工业化制造,你们那个行业都是作坊式的生产。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改制过程中,我们这个行业的组织体系没有变化,你们那个行业里生产单位的组织形式彻底变化了。 “在我们集团内部,贸易公司和生产企业之间矛盾挺大的。我前一段主持厂里的技术改造项目,对这一点感触很深。我们集团的生产企业是生产管制品的,固定资产存量很大。 “现在要生产民品,这些固定资产就是一堆废铁。生产企业的转型道路走得很艰难。技术改造是唯一出路。 “集团支持我们厂,给我们批了一笔专项技术改造资金。我们经过论证,决定从瑞士引进五轴联动机床作为生产母机。生产机床的瑞士企业在北京有办事处。本来我们是可以直接联系采购的。 “我和瑞士企业接触过,我提出要采购更先进的六轴联动机床,但是美国人搞了一个巴黎统筹委员会限制对中国的高技术产品出口,六轴联动机床属于受限制产品。 “日本东芝公司因为向中国出口六轴联动机床,受到了美国制裁。瑞士企业不敢卖给我们六轴联动机床。只能是五轴联动机床。 “我们这边把项目谈好了,集团的一家直属贸易公司找上门来,拿着集团公司的红头文件说,必须通过他们进口。 “既然集团公司有要求,就按集团公司的要求办就好了。但是在这个里面,集团贸易公司在外商和企业之间,两头要好处。增加了我们生产厂家引进设备的成本,把我们的成本当他们的利润。 “我们这里企业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他们还要做利润,拿高额奖金。我有一次跟贸易公司的负责人在联席会议上发了火,我说他们这是在喝兵血。不欢而散。这件事把我跟贸易公司的关系搞僵了。” 第176章 猜测的事不要讲 爸爸说:“领导让我到贸易公司当一把手,虽然说是照顾我,但是我不想去。我在企业工作了二十多年,对企业,对一线工人的感情很深。我不愿意去做伤害企业利益,伤害工人利益的事情。 “我做了贸易公司的一把手,就把自己摆在了生产企业利益和贸易公司利益的矛盾中。到时候,我无法选择。所以我谢绝了领导的好意。“ 贾勇说:“在广交会上,我认识了一个杭艺公司的老外贸员,老吴。杭艺公司原来是华艺总公司在浙江的分公司。老吴是杭艺公司成立后,第一批大学生。 “老吴年龄跟您差不多大。他曾经在杭艺公司几个部门里当过科长,据说是原来杭艺公司培养的后备干部。 “华艺总公司改制的时候,杭艺公司移交给了地方。困难的时候,杭艺公司停发了工资。像老吴这样的科经理,从科长岗位上退下来,做了普通的外贸员。 “我们初次见面,老吴知道我是华艺总公司的外贸员,劈头盖脸把我好一顿训。我知道他不是冲我来的。他对总公司改制过程中的做法不满意。” 爸爸说:“这种事情很多啊。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原来的国有企业受到的冲击最大。我们系统在外地的很多工厂,现在只能发生活费。年轻人待不住,都自谋出路了。 “最可怜的是像我和老吴这样年纪的人。拖家带口,走又走不了,留又留不住,孩子要上学,老人要看病,自己还没收入,惨的很呐。” 贾勇说:“我理解您为什么不愿意去集团的贸易公司。您对集团贸易公司的看法,应该跟老吴对华艺总公司的看法差不多。 “我跟老吴相处的很好。我觉得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心底善良,做事有原则有底线。他原来是杭艺的管理人员。杭艺改制以后,搞优化组合,像他那样以前做管理的人,没有一个组合愿意要他。 “他现在自己做一些石膏工艺品,勉强保住在公司里的外贸员岗位。广交会期间,他给杭艺和南艺的外贸员,安排住宿的宾馆,宾馆的老板给他一些回扣,杭艺的外贸员知道了,还对他挺有意见。 “我看他也是没有办法,他是个要脸面的人,要是有其他收入的来源,也不会让别人议论着挣这个钱。 “老吴是个老派人。对杭艺公司现在领导做的事看不惯。他们杭艺总经理郭勇东,为了从华艺总公司争取业务资源,广交会期间,专门带着一个从电视台招聘来的外贸员,跑到广州,陪华艺公司的领导吃海鲜。 “老吴也到总公司走动过,也想从总公司要些资源。他不会讨总公司领导欢心,连总公司那些科长他都维护不了,总是无功而返。” 爸爸说:“这个我理解。类似的事,我也碰到过。我就是不愿意跟你说就是了。我从清华毕业,按照当时的政策,不管你是什么名校毕业的,都要到一线锻炼。我就是从普通工人干起来的。 “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从工人,干到车间主任,干到技术科长,干到副厂长。那真是一步一个脚印。我主持的重点型号是参加过国庆检阅的。到现在,集团领导还记得我。 “我主持从瑞士引进机床的时候,我去集团贸易公司,负责跟我对接工作的外贸员,就是大学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比你大不了几岁。 “他们这些人一点儿基层工作经验没有,对工厂的情况麻木不仁,就想着做利润分奖金。他们说话很不客气,不让座不倒茶,都是一个系统的,我们还是他们的客户,我从感情上就不能接受。我对集团贸易公司一点儿好感没有。” 爸爸生气地挥舞了一下手里的菜刀,好像要把谁砍了一样。 贾勇说:“我可跟他们不一样。我对老吴很尊重的。老吴对我也不错。他给我讲了好多华艺公司以前的事情。 “我师父这回带到广交会两件展品,两面翡翠屏风,现代工艺精品。我师父给我的底价是每一面三百五十万。” 爸爸吃惊地问:“这么贵啊。好几十万美元啊。两件的话,跟我们引进的机床价格差不多了。什么东西,能好成这样?” 贾勇说:“非常难得的材料,做工也很好。一面屏风就够买几套房子的。” 爸爸疑惑地问:“有人要吗?” 贾勇说:“有啊,有香港人开价三百二十万。” 爸爸问:“出手了吗?” 贾勇说:“没有。我让老吴帮我看过。他说,我师父让我按三百五十万报价有些低了。他劝我慎重出手,他担心我真要是成交了,我师父会后悔。 “我按老吴的意思,给香港人报价四百万。不还价。香港人犹豫了很久,没有成交。我师父后来知道了,说我应该卖。 “我师父没有跟我说这两面翡翠屏风的来历。她跟其他人说是从工厂借的。我去过工厂,工厂根本没有这么贵重的存货。我怀疑是我师父自己的。” 爸爸说:“多听一听老同事的意见还是有必要的,人家经历的多,见多识广。翡翠屏风的事,也是你的猜测,不要乱讲。让你师父从别人嘴里得知你说过什么,她该对你有意见了。 “你们这样的单位,人事关系非常复杂,一件事办得不好,不恰当,就把你师父得罪了。外贸公司的人,跟我们工厂的人可不一样。不好相处的。像老岳这样,从工厂到你们外贸公司,又这么敢打敢冲的,我真为他捏一把汗。” 贾勇说:“我很感激老吴点拨我。按他的话做了,虽然没有把翡翠屏风卖出去,我师父有一点遗憾,我心里还是很踏实的。我这回在广交会上接了一个订单。客户要求做些配套产品,我就把业务介绍给了老吴。 “老吴挺帮忙的,开始不好意思跟我要收益,报了一个白帮忙的价格。后来我提出让他加上他的收益,他也就要了五个点,我那一单业务的利润大,我给他加到了十五个点。” 第177章 该维护的要维护 爸爸说:“我没做过生意。但我知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道理。你刚入行,现在还是跟着你师父做事,以后迟早要单飞的。业务上的关系还是要有一些的。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该维护的要维护。” 贾勇问:“那您工作调动的事情,还有希望吗?” 爸爸说:“领导说,还有第三个选择让我考虑。把我调到集团技术资料局,局级事业单位,待遇比企业好,但是比贸易公司差。 “到技术资料局,我当不了一把手,那里还有一些老专家没退。我接受了这个安排。最近调令就要下来了。别的都好,就是离家要远一些。单位在西北四环。从通县走,要倒两次公交车。” 贾勇皱着眉说:“从通县到西北四环,每天横穿北京城,太远了吧。” 爸爸拍了拍贾勇的肩膀说:“身体上了的累,我承受得了。我现在宁愿累身体,不愿意累心。现在要是能在河边支起鱼竿,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水里的鱼漂,什么也不想,那该多好啊。” 贾勇后悔地说:“我应该给您拿两副鱼竿的。” 爸爸说:“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你妈妈现在这个样子,我哪儿还有时间去钓鱼啊。” 贾勇说:“你要是每天这么跑,哪里还有时间照顾我妈妈啊?” 爸爸说:“有时间。我早上给她做好饭再走,她中午自己稍微热一下就行。最近,你妈妈不像以前一样老躺在床上,她也需要活动活动。给她换了进口的化疗药,副作用小一些。 “再加上孙大夫开的中药调理,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她还能每天按照你教她的养生桩练习一会儿。你放心吧。你单位的事情也不少,不要再分心了。你妈妈有我照顾呢。” 周日晚上,贾勇回到宿舍。他们几个人正挤在宿舍里打牌。周宇也在其中。田雯雯作为唯一的女生,自娇自宠地大呼小叫指手画脚。 田雯雯见贾勇进来,赶紧站起身说:“你们今天喝的茶是人家贾勇从甘肃特地带给大家的。我得给贾勇倒一杯。” 贾勇接过她手里的茶杯,站在一边看他们打牌。贾勇不会打牌,是因为受爸爸的影响。在贾勇的记忆里,爸爸就没摸过扑克牌,扑克牌是爸爸工厂里,那些工作偷懒的工人们玩的游戏。 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里的男同学打扑克牌成风。贾勇从来不参加。别人打牌的时间他都在学习。在贾勇看来,玩扑克牌的人,要么是学习不好的同学,要么是工作不努力的工人。 后来,贾勇的大学同学听说贾勇一次通过了四科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就回忆起一宿舍男生打扑克,贾勇一个人学会计课程的情景。 贾勇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学习能力就不用说了,工作上也都认真负责。他们也打扑克牌。这让贾勇对扑克牌游戏产生了好奇心。 贾勇看了一会儿,渐渐明白了这种叫升级的扑克牌游戏规则。四个人,两两一组,抢先叫主,确定主花色。确定主花色的一方为防守方,进攻方攒够四十分后升一级,进攻方攒不够四十分,防守方升一级。 魏振和周欢是一个宿舍的,固定搭档。韩健和胡兆宇是一对搭档,来凑热闹的周宇和田雯雯是一对搭档。在这一轮的较量中,魏振和周欢对周宇和田雯雯,魏振和周欢以顽主的姿态轻松取胜。 魏振习惯性地眨着眼摇着头,老道地说:“周哥这牌不行,打的不对。人家田雯雯放小,意思就是手里没牌了,让你接过去,你没明白田雯雯的意思,跟了一张小牌。这机会我能不抓住吗?” 周宇说:“我要是用大牌接过去,我手里的牌就没法打了。” 魏振说:“你不能光盯着你自己手里的牌。你得考虑怎么帮着田雯雯出牌。你们是搭子,田雯雯把牌打成了,你们就赢了。” 周欢故意眨巴着眼说:“魏振你赢就赢了呗,还瞎得得什么,不赢房子不赢地的。让周哥不待见你。” 魏振说:“玩嘛,尊重对手。你不帮周哥分析一下,周哥就没有机会提高了。” 田雯雯犹犹豫豫地站起身,跟周宇的合作,让她觉得意犹未尽,牌打得不能尽兴。韩健站在她身边准备接她的班。田雯雯一看是韩健,她撒娇地推开韩健说:“不行,我还要再打一局。” 韩健不让,和田雯雯拉扯在一起。胡兆宇已经接了周宇的位置,刚坐下。魏振踢了胡兆宇的椅子腿一脚。 胡兆宇被吓了一跳说:“你干嘛啊?” 魏振朝韩健和田雯雯努努嘴,使个眼色说:“你有点儿眼力见没有。” 胡兆宇看了看还有说有笑拉扯在一起的韩健和田雯雯,不情愿地站起身说:“得了,你们俩搭档吧。一个燕赵义士,一个江南女侠,看你们一统江湖。” 周欢一脸坏笑地看看贾勇说:“艳照。” 已经准备就位的田雯雯绯红着脸打了周欢一下说:“说什么呢你?” 周欢假装躲闪着说:“我错了。我不该说我有艳照。” 韩健自己也意识到刚才和田雯雯的拉扯过于亲热了,赶紧遮掩着说:“打牌打牌,牌兴正浓,别耽误功夫。” 周宇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杯站在贾勇身边,闲聊说:“最近又出差了?” 贾勇说:“去了一趟天水。时间不长,三天。回来以后,又去了一趟威海,当天往返。” 周宇说:“经常出去走走挺好,不像我和韩健,老待在办公室里,太阳都见不到。” 田雯雯一边捋牌一边说:“我怎么听说,本来应该是王鹏去天水出差,王鹏不敢去,才让贾勇去的。” 韩健一本正经地说:“不敢去?出差有什么敢不敢的,那是工作,领导怎么安排怎么办。” 周欢瞧不起地说:“他那个怂样子,除了会考试,屁也干不了。还老跟姑娘起腻。上回跟银行的人吃饭唱歌,要不是我护着他,就让银行那哥们儿扇在他脸上了。” 第178章 心里比谁都清楚 胡兆宇同情地说:“你们也别这么说王鹏。王鹏也挺可怜的。他一个大小伙子,说自己不敢一个人出差的时候,心里应该也挺不是滋味的。他不像咱们家都在外地。他没坐过火车,没出过北京城,乍一出门,可不是害怕嘛。” 周宇一脸不屑地说:“上回跟银行吃饭,他没酒量,就别喝那么多。谁也没逼着他喝酒。你看他让季总尴尬的。” 胡兆宇说:“我觉得银行那哥们儿也有点诚心找事儿。王鹏个子高,动作大,又喝了酒,做出一些让人误解的动作是可能的,干嘛要叫警察呢。弄得当时季总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周宇说:“季总差点儿把王鹏开了。陈淑娜帮他说了话,这才把他留下。” 韩健哼了一声说:“三部,王鹏不省心,邵燕还得加个更字。” 魏振好奇地打听道:“邵燕又怎么不省心了?” 周欢在魏振的对面做了个夸张的手势说:“邵燕你千万别惦记。人家名花有主。” 魏振不稀罕地说:“谁惦记她了。她也算名花?白给我都嫌脏。” 周欢不自觉地低下了头,那样子像是觉得魏振的话说得有些过火了。 周宇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说:“你们非把你们校友那些事都抖露出来吗?” 魏振不在乎地说:“她什么人什么样,时间长了藏不住。” 周宇叹了口气,含含糊糊地说:“这个邵燕啊,也是有点儿那个了。” 田雯雯明知故问地说:“跟我们说说,邵燕怎么了。也让我们长长见识,万一我们也碰上撕张增值税票的事呢。” 胡兆宇说:“你这个万一用的好,一万个人里也难得有她这么一号撕增值税票的。丢人丢到家了。” 周宇看看贾勇,贾勇低下了头,看他们打牌。周宇推了推贾勇说:“你给他们说说。” 贾勇推脱说:“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在外面出差。” 胡兆宇体谅地说:“周哥还是你说吧,贾勇毕竟是三部的人,家丑不可外扬。” 周宇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是听说,邵燕陪客户去工厂验货。她找了一个熟人,把客户定的货给换了。” 魏振嘲讽地说:“她这么大胆子,我真佩服她。” 胡兆宇揣测说:“里面有个人利益吧?” 魏振自作聪明地说:“那是肯定的。没利益吃饱撑得啊。一个货柜的日用陶瓷,货值少说得有两万多美元吧。她得照着百分之十提成吧。 “咱们按一个货柜两千美元提成算,二十多个货柜,四万多美元。折合人民币将近四十万。这家伙,够诱人的。这机会怎么没让咱哥们儿碰上呢?” 韩健用训斥的语气说:“魏振你瞎说什么呢。你们朱经理要是听见你这么说,他还敢安排你工作吗?没有的事净胡咧咧,我看你还真没有邵燕那个胆气,人家是做了不说,你是说了不做。” 魏振自知理亏,嘿嘿一笑说:“我就那么一说,开玩笑的。邵燕干的事咱可干不出来。” 周宇说:“你们还真得跟贾勇学学。你们看人家贾勇,谨言慎行。现在在业务三部,贾勇已经是陈淑娜最得力的人了。王鹏、邵燕都没法和贾勇比。陈淑娜和于建学在广西谈了一个矿产项目,他们俩要是去了广西项目公司,说不定对贾勇是个机会呢。” 田雯雯有些夸张地说:“贾勇不仅业务做的好,人家还在积极准备外贸员考试。外贸员考试的辅导教材你们都没看吧?贾勇早就跟我借了教材去复习了。” 魏振对田雯雯说:“你别老说我们,你把教材都借给贾勇了。你不是也没看吗?” 胡兆宇啃着手指甲说:“外贸员考试有什么可复习的?不复习我也能过。不信你们看着吧。我建议贾勇也别在那个考试上投入太大精力。 “现在有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了。那个可比外贸员考试的含金量高多了。贾勇你不是学过财务吗?你应该考注册会计师资格。” 贾勇说:“那个考试我也报名了。” 韩健问:“你报了几门?” 贾勇说:“五门。” 韩健说:“我是没有财务基础。我要是有基础,我也想参加这个考试。我们有同学出国留学,国内的纯文科专业,转专业最好就是转注册会计师专业。” 胡兆宇吃惊地说:“你想一次通过全科考试?是不是难度大了一点儿?” 贾勇说:“我们老师说,这个考试以后会越来越难,还是抓紧时间,早一点儿考过为好。 周欢手里攥着牌,回过头看着贾勇,笑着竖起大拇指,说:“头牌。” 周宇在周欢肩头拍了一下说:“就你没正经,又是艳照又是头牌的。你长点儿心行吗?” 周欢开玩笑地指着魏振说:“缺心眼儿的是他。” 周宇叹了口气说:“你们怎么就跟长不大似的。公司马上要改制了。你们也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命运。” 胡兆宇关心地问:“现在公司里好多人在议论这件事,到底怎么改啊?” 韩健安慰他说:“跟你关系不大。就是重新签个合同。” 胡兆宇不理解地问:“为嘛要重新签合同呢?” 韩健公事公办地说:“公司要和外商合资建百货公司。人员要分流。” 胡兆宇模棱两可地说:“其实人员分流对咱们的影响确实也不大。” 周欢不服气地说:“怎么不大。我原来好好的跟集团公司签的合同,现在为什么让我重新和子公司签合同。当初到学校招聘的时候,可没有说会重新签合同的事。这就是欺诈。” 周欢话一出口,大家都愣住了。周欢总是嘻嘻哈哈没正经,没想到他这一句话就给定性了。 贾勇想,周欢平时那满不在乎的劲儿,看来都是装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周宇打圆场说:“也别这么说。集团公司有改革的压力,大家还是要理解一下。韩健说的没有错,你们大家原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确实影响不大。” 胡兆宇说:“说心里话,我倒是真希望有个什么事能刺激我一下。论能力,咱们比谁也不次。论年龄,咱们才刚毕业。咱们怕什么? “集团公司要跟我说,你被解雇了。没准儿我一赌气还真就干成一番事业。倒是这么每天安逸的日子,把人的意志给消磨了。” 第179章 地上蚂蚁水中萍 韩健转过脸,看着胡兆宇说:“集团公司不跟你说,我跟你说,你被解雇了,你明天不用上班了。” 胡兆宇耸耸肩说:“还是没感觉,没压力。” 周欢指着胡兆宇说:“你真是有病。” 魏振说:“你们说咱们公司瞎折腾什么呢?我们朱经理说了,就咱们这个楼,一年租金收入好几千万。外经系统的外贸公司都羡慕咱们这个楼,他们也打算在长安街沿线起楼,成本高了去了。咱们公司才有几个人啊?养活咱们这几个人那还不是绰绰有余吗?” 周欢说:“你说得这楼就跟你们家的似的。你以为你是谁啊,集团公司的事轮得到你考虑吗?你把集团当家,集团把你当家里人吗?说把你扫地出门,就把你扫地出门了。你就是地上的蚂蚁,水里的浮萍。” 田雯雯语气凄凉地说:“魏振是难得糊涂,周欢是人间清醒。我们是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周欢得到田雯雯的肯定又接着说:“咱们这些人的命运也不一样。周哥和韩健就不用重新签合同,他们还留在集团。以后,人家是集团的人,咱们是子公司的人。” 韩健说:“在哪里都一样,咱们都是干活的。” 田雯雯有板有眼地说:“还是不一样。” 胡兆宇一针见血地说:“当然不一样,集团的人旱涝保收,子公司的人就听天由命了。” 韩健冷言冷语地说:“你们子公司的人最近都拿到奖金了吧。我可一分钱奖金也没见到。” 胡兆宇说:“我们发没发奖金你知道,可是你拿没拿奖金我们可就不知道了。这就是中枢和基层的区别了。” 韩健不屑地说:“什么中枢和基层?你看这个问题的角度就不对。这次改制,人员的调动是和机构的调整同步进行的。胡兆宇和周欢,你们俩从一入职,就在贵金属业务板块。现在贵金属业务板块,是保留在集团,还是划入华艺国贸,还没有定论。 “按照人随板块走的原则,如果贵金属业务板块还留在集团,那你们俩也就留在了集团,不用重新签劳动合同。按胡兆宇的说法,那你们俩是不是也就留在中枢了?” 胡兆宇说:“那也不一样。所谓中枢,即使不能参与机密,也能知晓机密,像你说的贵金属业务板块去留的问题,我和周欢那是无从知晓的。只有你,在领导身边,跟着领导出席各种会议,帮着领导准备发言材料的人,才有机会知晓。” 周欢说:“我们部门的人最近也在议论这件事。” 周宇问:“他们怎么说?” 周欢话到嘴边,忽然又警惕起来,说:“也没说什么。” 胡兆宇无所谓地说:“就是不愿意划到华艺国贸,让季总管着呗。” 周宇笑着说:“华艺公司论资排辈的风气就是不好改变。” 周欢说:“也不是不愿意让季总管。贵金属业务板块,本来就是政策性业务,是内贸业务,怎么能放到华艺国贸里去呢?” 田雯雯开玩笑地问:“你们俩不愿意跟我们在一起吗?” 胡兆宇说:“我们俩去贵金属业务板块,是季总安排的。季总还是集团的副总经理,虽然名义上不直接管我们俩,季总有什么事还是喜欢招呼上我们一起的。我们俩可从来没有把自己跟华艺国贸划清界限。” 周宇说:“这就对了。你们要是连这个政治敏感性都没有,就太不成熟了。你们要做好贵金属业务板块划转华艺国贸的思想准备。在部门里,不该说的话不说。” 周欢还是不能理解地问:“为什么这么安排呢?” 韩健帮着周欢分析道:“你就是在你们板块待得时间长了。习惯了从你们板块利益出发思考问题。贵金属业务现在看着确实很好,可从长远看呢? “取消贵金属统购统销政策,是板上钉钉的事。一旦贵金属统购统销政策取消,你们这个板块的收益瞬间清零。那你们现在这个部门怎么办? “集团公司站在长远发展的角度上,肯定不能再把贵金属统购统销作为主营业务了。集团公司未来的主营业务已经确定为外贸业务,现在就是要集全集团之力支持华艺国贸做大做强。 “趁着贵金属板块现在还有盈利能力,帮助华艺国贸改善财务报表,为华艺国贸争取银行贷款支持创造条件。在贵金属统购统销政策取消之前,抓紧时间打造华艺国贸的出口产品基地。 “这个事对你们部门其他人来说不好接受。对你和胡兆宇来说,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你们俩本来就是作为外贸员储备的,回到华艺国贸才是找到组织呢。” 周欢问:“华艺国贸要打造什么出口产品基地?” 田雯雯说:“贾勇他们业务三部要在广西搞一个铅锌矿项目,要把这个矿建成有色金属矿石的出口业务基地,实现工贸一体化。” 周欢摇着头说:“搞一个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华艺公司什么时候搞过采掘业,这不是胡闹吗?” 周宇说:“我刚才还提醒你们,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这是关系到公司发展战略方向的事,你们不要随便议论。” 胡兆宇说:“周欢也不是瞎议论,他的话至少代表了公司里相当一部分人的看法。华艺公司,没有技术储备,没有专业人才,没有资金实力,搞这么重资产的矿山建设项目,风险确实有一点儿大。” 田雯雯说:“现在外贸行业转型的压力大。外贸进出口专营权取消了,生产企业直接拿到了进出口经营权,外贸公司做中间商,吃差价的空间就没有了。 “我们业务一部的感受就特别明显。我们部门主要做纸浆进口。现在国内客户可以自己从国外进口了。人家为什么还要通过我们呢?我们部门的业务萎缩得特别厉害。 “我是觉得公司应该集中力量做点儿什么,这个机会也是稍纵即逝。真要是到所有的业务板块都萎缩了,那个时候,想做点儿什么也来不及了。” 第180章 不教而诛的意思 魏振大大咧咧地说:“行啊。有产品总比没有产品好。我们业务二部现在的情况是,要客户没客户,要产品没产品。我看着老朱都替他发愁。” 韩健说:“你为他发什么愁啊,你还是为你自己发愁吧。华艺国贸准备招聘一批有经验的外贸员。招聘广告都发出去了。不少人要应聘呢。这批人要是来了。像贾勇这样有业务的外贸员还好,手里没有业务的大学生外贸员,再过两年就会被公司淘汰。” 魏振不相信地问:“会吗?这跟邵燕搞的这两档子事有没有关系呢?” 韩健说:“怎么不会?华艺公司这几次分流转岗的力度你没看见吗?邵燕搞的这两档子事,让公司对咱们这批大学生外贸员议论纷纷。 “好多人议论说,大学生外贸员都是绣花枕头,好看不好用。外贸公司的外贸员,是要给公司挣钱的。没有业务,没有客户,挣不到钱,公司还会养着你吗?” 胡兆宇说:“那也不能这么不近人情啊?我们才来了多长时间,公司也没有给我们提供过什么业务机会。贾勇有机会参加广交会,我们其他人都没有参加广交会的机会,我们连外贸员的岗都没有上,怎么就要让我们下岗呢?这可有一点儿不教而诛的意思。” 周宇赶紧解释说:“不会的。韩健的危机意识比较强,他这么说也是想给大家提个醒。你们这批人将来还是要为出国常驻做准备的。 “广西铅锌矿建成后,公司有了出口产品基地,实现了工贸一体化。这是好事情。腾出精力来,就要安排你们陆续出国,做跨国综合商社。这也是公司的发展战略。” 周宇和韩健说的话,肯定是他们在帮助领导准备材料时得到了信息。其他的人开始细细品味他们的话,各自琢磨心事,变得沉默起来。 田雯雯甩了一手牌,打破沉默,重新把话题拉回到韩健提到的发奖金的事上,说:“我们还是要相信韩健同志的,我敢说,韩健同志确实没拿到奖金。 “但是,我们的位置不一样了,韩健在集团公司,就应该在仕途上有追求,不能贪图眼前的利益。我们在子公司,既然仕途上没有希望了,眼前利益还是要有一些的。要不然我们图什么呢。难道也像邵燕一样,削尖脑袋挣外快吗?” 周宇摇着头说:“嗨,关键是她没挣到外快还惹了一身骚。” 魏振盯着贾勇问:“她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贾勇说:“客户自己不放心,要求开箱验货的时候发现的。那个客户以前在台湾经营一家陶瓷工厂。客户原来是陶瓷厂工人,自己就是从陶瓷生产线上干出来的。对陶瓷生产的各道工序比外贸员都熟悉。人家把成本扣算的很细,根本没有给外贸员吃回扣的机会。” 田雯雯说:“她把外商都当傻子了。人家没有点儿真本事,能在商海里混这么多年吗?” 贾勇说:“外商祖籍是闽南的。是田雯雯的老乡呢。” 田雯雯骄傲地说:“我说嘛,我们福建人做生意的头脑还真不是他们江西人能比的。” 魏振问:“谁是江西人?” 周宇说:“小邵是江西人。她的一些亲戚在做陶瓷生意,这回也是被她的亲戚忽悠了。” 魏振说:“上回是撕增值税票,这回又拿回扣被抓现行,这两档子事加在一起,该怎么算?会不会把她开了。” 周欢像是很想为邵燕解释两句的样子,他感受了一下周围气氛,觉得这种情况下,为邵燕开脱可能会招来大家的反感,只好说:“不会。她有关系。” 魏振说:“关系就是没有答案的答案。她也得跟子公司签合同吧?” 韩健说:“她难道还有功了,还要把她调到集团公司吗?” 魏振说:“她不是有关系吗。出了这么多事,子公司谁还敢要她,这不正好给了她一个调到集团公司的借口吗?” 韩健说:“那就太扯了。那些被集团公司发配到合资公司的人能干吗?” 胡兆宇说:“对喽,最可怜的是那一批人。你不是不跟集团公司主动解除合同吗?直接给你派遣到合资公司。听说他们到合资公司的人大部分没有职务,就是普通员工。” 韩健问胡兆宇说:“你不是一直想到合资公司吗?要不要申请一下,让周主任帮你安排一个楼层主管的职务。” 胡兆宇不忿地说:“我要去也得去,世界五百强企业,在华总部一级的机构。他们去的是什么公司,跟东南亚华人合资的百货公司。百货公司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搞什么合资不好,非搞一个合资百货公司。 “固定资产是咱们公司出的,运营资金都是压供应商的,合资方就出点儿注册资本金,还不够交三个月租金的,就拿到这么一个合资百货公司的运营权。合资方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田雯雯说:“这连咱们都看得出来。这便宜是谁想占就能占的吗?” 周宇不想让他们继续议论下去,说:“别想那么多了。让咱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胡兆宇说:“我最怕的就是将来我会变成周哥的样子。” 周宇笑着说:“我什么样子?” 胡兆宇说:“刚来公司的时候,周哥也是意气风发吧,也想干点儿事情。现在呢,随波逐流了,放弃思想的权力了。” 周宇说:“工作一段时间,人就变得现实了许多。你说我现在完全随波逐流吗?其实也不是,有的时候心里还会有那么一点小激动、小波澜。” 田雯雯奚落说:“就剩下可怜的小激动、小波澜了。” 周宇把目光转移到贾勇身上,赞赏地说:“你们看看人家贾勇,贾勇就不像你们想法那么多。领导就喜欢像贾勇这样脚踏实地埋头工作的人。” 魏振对贾勇说:“夸你呢,你成榜样了。” 贾勇说:“你还不看看你的牌。” 经贾勇这么一提醒,魏振立刻发现自己甩错了一手牌,下意识地要把牌收回来。 田雯雯一把压住牌严厉地瞪着魏振说:“落地无悔。” 第181章 你觉得他合适吗? 魏振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说:“走神了。” 这一把,韩健和田雯雯组合连升三级。 韩健和田雯雯的配合确实远胜周宇和田雯雯的配合。在牌桌上,两个高手之间的配合给人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他们俩打牌,就像贾勇和田雯雯练太极推手一样,宜缓则缓,宜动则动。出牌权的过渡圆润流畅,时机把握准确,牌力分配合理,打得对方没有还手之力。 韩健和田雯雯越打越兴奋,魏振和周欢越打越慌乱,最后韩健和田雯雯完胜了这一局。韩健和田雯雯一起站起身,举起双手互相击掌以示庆祝。 就在韩健要收回手掌的时候,田雯雯有一个小动作,她在和韩健双手十指相扣的瞬间,轻轻抓住了韩健的手。韩健看到田雯雯望着他的热烈的目光,赶紧把视线移开,把手抽了回来。 这个小动作被在场的几个人都看到了。魏振和周欢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好像还沉浸在刚刚经历的失败中。 魏振看了看周欢,把手里的牌一扔,说:“没办法,田雯雯善于记牌,咱俩的牌她都分析出来了。” 贾勇站在一边,听着田雯雯帮魏振和周欢复盘,暗暗佩服田雯雯惊人的记忆力。大家散了,各回各房间。贾勇从魏振坐的座位上拿起一本新出的《人民文学》杂志。 贾勇问韩健:“这是谁的杂志?” 韩健想了想说:“应该是魏振的。” 正说着,魏振回来找杂志。 魏振跟贾勇说:“这本我还没看完,你要想看,到我这里来取前几期的,我每期都有。” 说完,魏振拿了杂志走了。 韩健说:“魏振是文学青年,特别爱好文学。他文笔好,高考作文接近满分。在大学里,他是戏剧社的编剧。” 周宇也要走了,贾勇送周宇下楼。 周宇说:“时间还早,陪我散散步。” 贾勇跟着周宇出了三产宾馆的院子,在宾馆前的林荫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周宇问:“你刚才注意到田雯雯了吗?” 贾勇装傻充愣地说:“没有啊。她怎么啦?” 周宇模仿着田雯雯抓住韩健手的动作,说:“她刚才抓住韩健手的那一刻,韩健脸都红了。” 贾勇说:“田雯雯在跟韩健开玩笑吧。” 周宇说:“我觉得田雯雯是在向韩健表示好感。” 贾勇说:“他们还真是一对好搭档。” 周宇说:“你说他们俩会不会成一对儿男女朋友?” 贾勇说:“韩健不跟我们说这些事,您问过他吗?” 周宇说:“没问过。韩健也是要面子的人。他考虑问题还是比较现实的。两个外地人在北京成家不容易啊。没房子,结婚怎么办。刘明英的例子不就摆在那里了嘛。” 贾勇问:“韩健是不是还有出国深造的打算?” 周宇说:“他刚才跟你说,他有同学留学,改学了注册会计师专业。实际上,是他自己拿了美国一所常青藤大学这个专业的半奖。他原来想在美国拿一个国际承认的注册会计师资格,然后回国,进五大会计师事务所。后来,他放弃了。季总知道了都替他可惜。 “他家在农村,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这些年他在北京读书,都是由他姐姐照顾。刚上班,不给家里挣点儿钱就出国,他于心不忍。” 贾勇说:“韩健挺成熟的,这回留在集团公司,说明领导还是很器重他的。” 周宇问:“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贾勇说:“我真没什么想法。我本来就是业务三部的人,业务三部去哪儿我去哪儿,领导怎么安排我都服从。” 周宇赞许地点了点头,问:“他们说的广西铅锌矿项目你了解吗?” 贾勇说:“我跟我师父陪广艺的钱总吃过几次饭,听说了一些,具体情况不是那么了解。” 周宇说:“这可是一个大项目。公司把能押的东西都要押上了。风险也确实不小。” 贾勇说:“不是要找专家做评估吗?” 周宇说:“可行性研究报告已经出来了。在华艺国贸总经理办公会上也讨论了一次。办公会要求陈淑娜牵头根据可行性研究报告,做项目实施的具体方案。下面的事就是你们业务三部怎么把这个项目做起来了。压力在你师父那里了。 “季总让你师父做法定代表人,让她成立一个管理班子。你师父找的都是她自己的人。王晗做总经理,于建学做副总经理。不过这个项目太大,她也不可能都用自己的人。 “你这回去广交会,跟王晗接触的时间比较长,你觉得他是当项目公司总经理的合适人选吗?” 贾勇没有想到周宇会问他这种问题。周宇是集团办公室主任,他在和大学生外贸员聊天的时候,经常会带着季总指定的调研任务。这个大家都有感觉。现在,大家跟周宇说话变得谨慎起来,贾勇也存了小心。 周宇催促道:“你随便说,就咱们俩,你别有顾虑。“ 贾勇说:“广艺的钱总说,矿区的地方政府里,有好多退伍军人,他觉得,王师傅的退伍军人身份,对于和地方政府的沟通很有帮助。钱总觉得王师傅是合适的人选。” 周宇说:“钱志建最会逢场作戏,他当着陈淑娜的面,对陈淑娜推荐的人选当然没有意见。” 贾勇又说:“有一次,我师父让我陪着张志强去见他爸爸。” 周宇插嘴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 贾勇说:“就是上次张志强爸爸到北京来,王总、季总请他爸爸吃饭的第二天。我师父让我去给他爸爸结账。” 周宇说:“这种事应该让我去的。张志强爸爸是集团的重要业务关系,是我们办公室外联的重点对象。这样的陪同工作为什么不让我参加呢?” 贾勇让周宇问得一愣,不知道自己跟他说这件事合适不合适了。贾勇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我师父让我去的。” 周宇说:“算了,这个事肯定不是你定的。你师父对集团公司外联接待方面的事情也不熟悉。我就这么一说,你不必跟她说。你接着说,张志强爸爸有什么说法,这个很重要的。” 第182章 还是修炼的不够 贾勇硬着头皮说:“张志强爸爸说,采掘行业最重要的风险是项目实施的风险。外面的公司到人家的地盘上去挖宝贝。人家有的是办法让咱们有去无回。 “张志强爸爸觉得,处理和地方上方方面面的关系这件事,虽然拿不上台面,但是至关重要。他好像比较担心,像我们这样高大上的公司,没有人能放下身段去处理好和地方上方方面面的关系。 “我跟他说,王师傅是华艺公司特地请来的项目公司总经理。他当过外贸公司的科长,还在外贸公司香港分公司做过总经理。 “王师傅在香港期间,一直跟做有色金属的客户有联系。这些客户既是矿石的买家,也可以成为矿山的投资人。 “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战斗英雄,在当地有很多战友,能够处理好和地方上的关系。张志强爸爸对这个情况是很认可的。听张志强说,他爸爸以前也在部队工作工,是个有英雄情结的人。” 周宇点头称是,说:“王晗没有什么正经学历,他当这个项目公司总经理,管理上行吗?他管得了这么大一个矿山吗?” 贾勇觉得周宇的话在引导他。 贾勇说:“我说不清楚,我只能把我听到的广艺钱总和张志强爸爸对王晗的评价跟您说说。” 周宇说:“王总和季总对王晗当这个项目公司总经理不那么放心。” 贾勇说:“那就从公司派人去呗。” 周宇说:“公司这边没有合适的人选。” 贾勇揣摩着周宇的心思说:“公司会不会派您去呢?” 周宇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去的。我没有在业务一线主持工作的经验。担这么重的担子,那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吗? “不过要是能像于建学那样,在班子里挂个职务倒是挺好的。在公司里拿一份工资,在项目公司还能再拿一份工资。项目公司工作环境艰苦,有特殊补助,工资待遇低不了。 “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是不可能有什么办公室一类的机构设置的,筹办期间的很多工作都是我处理的。就是项目公司成立以后,季总还是会把很多跟项目公司有关的事交给我去办。季总安排给我的事,我不办又不好,办呢,名不正言不顺的。” 贾勇说:“那您跟季总主动提一下呢?” 周宇说:“这就是你不成熟的地方了。这种涉及到我个人利益的事,我怎么好提呢?” 贾勇说:“那您跟我师父说,跟她说没事儿。” 周宇说:“这可不是跟她申请去广交会那么简单的事。你师父组织的项目公司管理班子里都是她的人,我这么直不楞登地毛遂自荐,她恐怕接受不了。” 贾勇以为周宇没话了,正往前走着,听见周宇说:“要不然你帮我问问陈淑娜?” 贾勇想了一下说:“您记得您要求跟着业务三部去广交会的时候,季总问过您的话吗?” 周宇问:“什么话?” 贾勇说:“季总问,您是不是也动了跟我师父一起做业务的心思?” 周宇像是想不起来一样说:“季总有这么说过吗?” 贾勇说:“肯定说过。我要是按您的意思,跟我师父一提,我师父挺重视您的,她肯定当回事,先去征求季总的意见,再给您答复。 “您觉得季总会怎么想?会让您像于师父那样两头跨吗?要是不能两头跨,让您专职去矿上工作,您还想去吗?” 周宇说:“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我也是在办公室待的时间长了。眼看着成立了新公司,自己心里起了波澜,见财起意了,还是修炼的不够啊。” 贾勇问:“我从上次和张志强爸爸见过一次面以后,就没有接触过广西铅锌矿项目,也不知道贷款的事落实了吗?” 周宇说:“刚才人多,我没有说。公司已经决定把贵金属业务板块划转到华艺国贸了,这样的话,华艺国贸申请项目贷款的财务条件就满足了,华艺集团还同意把物业拿出来做抵押,这样担保条件也满足了。” 贾勇说:“那这个力度真是够大的。” 周宇说:“我不是说了嘛,华艺公司这回把能押的都押上了。王晗已经去广西打前站了。 “你在业务三部挺好的。跟着陈淑娜好好干,用不了多久你就独当一面了。广西项目上马后,陈淑娜就要盯在项目上。业务三部这边,我估计会找一个临时的负责人。你的机会就来了。 “这回公司改制,给子公司放权。这对其他几个业务部门没什么意义,给他们权力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用。对陈淑娜就不一样了。 “陈淑娜提出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直接搞股份制,为上市做准备。她还是很有些能力的。在广州的时候,我把我在深圳的一些搞证券的朋友介绍给她了,原来也没想到会对她有什么帮助。 “没想到,就在广州,她这边从广艺公司拿了广西项目,那边就跟我的朋友谈上项目公司上市的事了。 “我证券公司的朋友说,陈淑娜可是个人物。别看陈淑娜没上过大学,她脑子真够快的,也敢想敢干。 “在广州的时候,陈淑娜约她原来公司老板和王总、季总吃了一顿饭。她原来公司老板对她还是很认可的。原来不打算放她。现在看她在这边干的风生水起,也就同意放她了。这样一来,她就把以前的关系捋顺了。” 周宇问贾勇:“你师父搞广西铅锌矿这么大的项目,怎么没有想着把你带去呢?” 周宇点拨贾勇说:“那个项目公司,将来是会用总公司的政策性指标上市的。虽然现在条件艰苦一些,你要是有了在上市公司工作的经历,将来做上市公司管理人员,或者像我那些搞证券的朋友那样,做投资银行业务,那你的职业前景就不一样了。他们海外留学回来的,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机会啊。” 贾勇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说:“我得服从我师父的安排啊。” 周宇说:“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你看你在广交会上做的那么好,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可这摊活交给别人,陈淑娜不放心,别人也不敢接啊。” 贾勇说:“广交会上接了一个羊脂玉佛造像订单,现在还没有完工。这个业务金额挺大的,确实不好交出去。还有就是,邵燕的陶瓷出口业务,估计也会交给我。我一时半会儿,只能忙活这些了。” 第183章 在当时算是大案 周宇说:“以后还有机会。在广州的时候,陈淑娜还把一个澳洲的客户介绍给了王总。说是客户,实际上也是她原来认识的一个驻外的外贸员,后来自己单干,在国外开了公司。 “王总可能个人在澳洲也有一些事情,那个澳洲客户能帮上忙。这就相当于陈淑娜在帮王总办事情。陈淑娜和王总的关系一下就拉近了。 “他们还商量在澳洲成立一家分公司,你到时候可以争取一下。在那边一边工作,一边读个研究生,将来不管是留在国外,还是回国,职业发展前景就不一样了。” 贾勇说:“听起来,这回公司改制影响还真是挺大的。” 周宇肯定地说:“很大。我们在设计方案。找了两家律所做咨询,他们都说华艺公司的改制在国有企业中是走在最前列的。真是摸着石头过河。不过这样也好,最先过河的就成了规则的制定者。怎么有利怎么来。” 贾勇说:“我在广交会的时候,听杭艺的人说,他们在改制的时候,人事变动很大。” 周宇说:“这次华艺公司改制,原来挂在总公司名下的人要一次性清理。华艺公司有一个职业学校。上这个职业学校的都是原来系统内的子弟。这些人毕业后,为了安置他们就业,专门在华艺公司下面成立了一家展览展出公司。 “展览展出公司成立后,出了好几件展品失窃的事。其中有一次,丢的是一块田黄石印章,估价三十多万,在当时算是大案了。惊动了公安部门。这个案子没查出什么结果。警方怀疑是内部人作案,不过没有找到真凭实据。 “受这件事的牵连,展览展出业务就没办法搞了。这些人年纪不大就下岗了,不少人在南方城市飘着,混得好的人已经主动跟公司脱钩了。 “没混出来,又愿意回公司干的人,这几年公司陆续给他们做了安排。一部分人安排到三产公司老岳那里,一部分人借着合资百货公司成立的机会派遣过去,还有一部分人要安排到你们华艺国贸。 “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成立,王总又想起了这些人,能用几个是几个。最近就会安排两个人到你们业务三部。 “送咱俩去机场的,业务一部的高师傅,就是那个职业学校最早的毕业生。这些人差不多就是他那个样子。他们年龄比你们要大几岁,文化水平不高,社会经验挺丰富,显得比较油滑。他们做的有些事,你不一定看得惯。他们毕竟是王总点名重新启用的,你还是要跟他们搞好关系。” 贾勇说:“您放心。他们做他们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周宇说:“那就好。 贾勇说:“一下塞进来这么多人,我师父什么态度?” 周宇说:“她当然不愿意养这么多人。陈淑娜跟季总说,现在业务三部的人都没有工作经验,她想引进几个有工作经验的人进来。” 贾勇说:“季总什么意见呢?” 周宇说:“这当然是陈淑娜和公司提的条件。季总觉得,反正业务三部自负盈亏,这些人的劳务合同又是和子公司签,不给集团公司增加负担。季总应该会同意。” 贾勇说:“人多,关系就不好处理。” 周宇说:“没关系。广西项目一旦启动,这些人估计还不一定够用呢。” 公司改制和投资建设广西铅锌矿出口基地的事,已经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了。贾勇想,业务三部作为广西铅锌矿项目的承办部门,在这个时候,人员分工会不会有调整?陈淑娜对于他后续的工作安排会不会交待一下呢?那几天,贾勇一直没有外出,等着陈淑娜找他。 贾勇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陈淑娜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经常找季总汇报工作。回到办公室,陈淑娜就一个人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不跟任何人交流。到了下班的时候,陈淑娜跟大家简单地打个招呼就让于建学送她回家了。 康乐没有再给贾勇打电话,询问给陶瓷客商叶先生备货的事。贾勇估计,陈淑娜和康乐之间已经就这件事有了交流。陶瓷出口项目的前期工作是邵燕跟进的,陈淑娜自从那天康乐到公司来过以后,也没有再找邵燕谈,把邵燕晾在一边。事情已经让邵燕做夹生了,如果陈淑娜不明确交待,贾勇不想主动提出来接手这个麻烦事。 一时间贾勇觉得自己有了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与其像王鹏、邵燕那样闲着看报纸看杂志,不如找点儿正经书来看一看。贾勇听大学里的同学说,原来跟自己同班的很多同学都在抓紧时间准备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 贾勇想,如果连韩健和胡兆宇这些学外贸专业的,都觉得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的含金量不低,他就更应该在准备外贸员考试的同时,把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也准备起来。 贾勇的状态调整得很快。他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上班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工位上埋头看书。要是没有人找他,贾勇能一坐就是半天。 这天,陈淑娜走到他身边,贾勇都没有注意到。 陈淑娜关心地问:“看什么书呢?” 贾勇说:“《会计》。” 陈淑娜拿起贾勇的书翻了翻说:“注册会计师考试辅导教材,你看的书够高级的。我刚工作的时候,单位看我是个女孩子,让我做会计。我还专门在夜校报了辅导班,学过会计和税务。不过都是比较基础的内容,没你学的这么深。你别说,那一段学会计的经历对我帮助挺大的。” 贾勇说:“我说您对财务税务怎么那么熟悉呢,连公司财务部搞不明白的事,都要跑过来请教您。 “咱们部门从客户收来的钱,是挂账还是结算;付出去的钱,是走成本账,还是走费用账;哪笔业务先结算,哪笔业务后结算,哪项成本先入账,哪项成本后入账;一笔业务增值税是多少,印花税是多少,营业税是多少,您都算。 “有的时候,明明看着不赚钱的业务,把节约的税金和返还的税款算上,又赚钱了。本来不能做的生意,到了您的手里,不仅能做,还有利润。” 第184章 以为自己挣钱了 陈淑娜笑笑说:“华艺公司的财务人员,都是做事业单位会计出身的。事业单位没有利润,年初做预算,然后记费用账,年底收支平衡就可以了。 “后来华艺公司改制为企业。企业就得有收入,有成本支出,年终有利润或者亏损。以前华艺公司的业务少,怎么记账也不会乱,什么时候记账也乱不了。现在,光咱们一个部门的账,他们都倒腾不清楚。 “华艺公司现在的会计应该是外贸会计,跟企业会计还不完全一样。企业会计比较难的是,从原材料到半成品,再从半成品到产成品,成本怎么算,期间费用和固定资产折旧,怎么计入产品成本。 “像康乐那个厂子,刚开始干的时候,他的财务就不懂得分配期间费用和固定资产折旧,不会算账就不会给产品定价,闹哄哄干一年,以为自己挣着钱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儿。 “外贸会计不涉及生产制造过程,本来应该简单一些。但是,现在的外贸业务会涉及退税的问题。围绕退税收入的会计处理就很复杂了。 “有的时候,外汇收入已经入账了,企业的增值税发票还没开出来,就像俄罗斯分公司的服装出口业务。华艺公司的会计,遇到这种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季总不是管财务部嘛,季总就让他们找我。” 贾勇问:“师父,我一直有个疑问。我们付给工厂货款的时候,没有见到发票,那我们的付款依据是什么呢?” 陈淑娜说:“这就是财务思维和业务思维不一样的地方。外贸员是业务思维,跟工厂打交道,工厂要求一手钱,一手货。外贸员带着银行汇票去工厂提货,或者工厂在收到银行电汇以后给外贸员发货。 “没有工厂会在外贸员的钱到账以前,就把增值税发票开好,等着外贸员去拿的。外贸员万一要是弃货了,工厂的增值税发票不就白开了吗? “工厂为了开这张增值税发票交的税款,在有的地方必须实实在在把钱交给税务局,税务局才给开这张增值税发票的。 “在财务上,可以开一张红字发票对冲回来,但是在实际操作中,税务局什么时候把这笔税款退还给工厂就不知道了。有可能税务局就把这笔税款和年底要交的税款合并考虑了,那样的话,工厂就相当于把年底才付的税款,提前就支付了。 “外贸员从财务请款,凭的是内部审批单,领导做审批的时候,看的是商务合同。外贸员把钱付出去,把货提到手,外贸员觉得跟工厂的账就清了。 “工厂呢,把货发了,把钱拿到手,工厂觉得跟外贸公司的账也就清了。外贸员不想着跟工厂要发票,工厂就不会主动给外贸公司开发票,这就是业务思维。 “这在财务上会出现什么问题呢?钱付给工厂很长时间,财务手里只有银行转账凭证,没有工厂开来的增值税发票。财务就不能做存货账。等对应着这笔存货的外汇收入到账以后,因为没有销售存货的成本入账,这笔业务就结算不出利润。 “外贸员干了半天,发现自己的业务在财务上没有利润。这才想起来往回找,去找工厂补开发票。如果不跨年度,这张发票开起来还好办一些,如果跨了年度,牵涉上生产企业上年的税务清缴,那这张发票补开起来就难度大了。 “总而言之,做业务,一定要算账。既要有业务思维,也要有财务思维。缺一不可。” 贾勇钦佩地说:“别人说您业务做的好,我觉得,您之所以业务做的好,是因为您把账算得特别精明。别的业务部,业务做的不好,也是因为他们没有算好账,盲目上马项目,留下一堆烂账,最后收拾不了。 陈淑娜满意地看着贾勇,把手里的书递给贾勇说:“别的业务部的事你跟我说说可以,不要跟别人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人家会多想的。弄不好还以为是我让你说的。” 贾勇郑重其事地说:“师父,您放心。” 贾勇和师父陈淑娜聊天的时候,刘明英、王鹏和邵燕都在办公室里。不管他们在忙什么,他们都在专心听着这对师徒的对话,不敢大声说话,连走路拿水杯的动作都尽量不出声音。既像是怕打扰他们谈话,又像是怕他们注意到自己关注着他们的谈话。 陈淑娜向来不喜欢长篇大论,特别是在公开场合。她很难得把一个问题掰开揉碎,讲得这么仔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么专业的问题,只有贾勇会问。也只有贾勇问,陈淑敏才会这么专心地辅导。这种师承关系,在业务三部是得到认可的。 陈淑娜讲得尽兴,她点了点头说:“行啊,这才叫上道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你开始能看出门道了。趁着年轻,能多学点儿就多学点儿。” 陈淑娜走了两步,又回来跟贾勇说:“广西铅锌矿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出来了。季总主持开了一次总经理办公会,要求咱们部门做一个项目实施方案。我正考虑请周宇来帮忙执笔呢,要不然,你来替我起草吧?” 广西铅锌矿这个项目是广艺公司最早接触的。在广交会期间,广艺的总经理钱志建,跟陈淑娜详细介绍这个项目的时候,贾勇一直在广交会场馆内做展会销售,除了在吃饭的时候听他们议论过一些片段,项目的具体情况,贾勇还没有机会接触。 贾勇跟着陈淑娜工作的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感觉陈淑娜业务经验丰富,见多识广,轻易不会对某一项具体的业务流露出兴趣。什么事情到了师父陈淑娜那里,都不过是听听而已,捎带手做做罢了。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 但是在对待广西铅锌矿项目上,贾勇发现陈淑娜的态度有了很大变化,她表现出明显的倾向性意见。师父陈淑娜的这种态度让贾勇对广西铅锌矿项目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185章 巴不得能有机会 从广交会回来以后,贾勇就是凭着自己在吃饭时听到的一些消息,跟张志强的爸爸张雪松做了简单的交流。贾勇聆听了银行高管张雪松,从银行项目风险管理的角度,对这个项目做的分析,感觉受益匪浅。 贾勇作为掌握第一手银行方面对广西铅锌矿项目态度的人,回来以后,他尽可能详尽地向师父陈淑娜做了汇报。贾勇觉得师父陈淑娜应该能从他的汇报中,了解到他想参与这个项目的愿望。可是,师父陈淑娜却没有任何表示。 在广交会上,王晗说,他去广西铅锌矿是打前锋的,贾勇留下来做工艺品出口是守护根据地的。他们俩跟陈淑娜配合好,就一定能成事。回过头来,陈淑娜会安排好贾勇的。贾勇想,这也许就是师父陈淑娜的意思。贾勇参与广西铅锌矿项目的想法,没有得到师父陈淑娜的明确支持,就渐渐淡化了。 总经理办公会讨论广西铅锌矿项目后,在公司里有不少议论。有人说,只要有投资,就有挣钱的机会。公司里真有一些人开始后悔,没有早一点儿看出陈淑娜是个能成事的人,现在巴不得能有机会跟着陈淑娜参与广西铅锌矿项目。一想到连周宇都想着在项目公司兼个职务,贾勇就更加期待,自己作为业务三部的一员,能够顺理成章地参与到这个项目中。 陈淑娜给了贾勇一本广西铅锌矿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报告,让贾勇准备项目实施方案。贾勇觉得,这可能是师父陈淑娜带着他参与广西铅锌矿项目的开始。贾勇加班加点地研究起来。 这个项目位于中越边境中方一侧的a县。在a县有一座高品位的铅锌伴生矿。在建国初期的地质普查中,有关专家已经注意到这一处矿脉。受当时物力财力限制,没有开展深度勘探。 进一步的勘探,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开始。勘探表明,交通基础设施薄弱、深度贫困的a县,坐在聚宝盆上。县政府一直把铅锌伴生矿的开采作为招商引资的重点项目。 广艺公司在一次广东广西两省的商贸洽谈会上,和a县政府建立了联系。广艺公司本来想在a县建立一个蜡染织品的生产基地。在和县政府交流的过程中,县政府领导向广艺公司介绍了当地的特色资源铅锌矿。 这个项目引起了广艺公司总经理钱志建的重视。广艺公司委托有色金属研究院对这个项目做了可行性研究。可行性研究从资源富集程度,开采的技术可行性,工业化选矿设施建设、经济可行性等方面进行了分析。 报告显示,矿井的建设需要三年时间,同步建设一个选矿厂。这个矿建成后将成为国内,乃至全世界最重要的锌矿石生产基地。 贾勇重点关注了经济可行性的部分。可行性研究报告预设了三种可能的情况,一般情况下,项目的投资回报率为17%;保守情况下,投资回报率为9%;乐观情况下,投资回报率不低于30%。 贾勇记得张志强爸爸提醒过,要关注广西项目的投资回报,别赔本赚吆喝。可行性研究报告在融资安排部分,设计的融资结构是30%的资本金,70%的政策性贷款。政策性贷款的成本按照3%的利率测算。 陈淑娜和广艺公司商量,成立一家项目公司,华艺贸易持股60%,广艺公司持股20%,地方政府的下属企业持股20%。广艺公司的资本金投资由广艺公司自筹。地方政府下属企业的出资由华艺国贸垫付,用项目公司未来分红分期偿还。 华艺国贸对项目公司的投资是从张志强爸爸所在的商业银行借来的,由华艺集团担保,期限三年,利率7.5%。政策性贷款以项目公司为申请人,由地方政府负责向政策性银行申请。 在可行性报告中,资本金部分是没有考虑融资成本的。如果考虑上华艺贸易公司的融资成本,项目综合融资成本要上升二点二个百分点。考虑到融资成本的上升,在保守情况下,投资回报率为6.8%。 根据华艺国贸和广艺公司草签的合作意向书,华艺国贸投资款到位后,项目公司正式成立,矿山建设启动,同时以项目公司名义向政策性银行申请贷款。也就是说,矿山建设启动的时候,政策性银行的贷款还没有到位,矿山是用华艺国贸投入的资本金开始建设的。 如果政策性银行贷款不能按时到位怎么办呢?草签的合作协议约定,如果政策性银行贷款不能到位,项目公司可以以在建工程为抵押物向商业银行申请固定资产建设贷款。如果这样的话,整个项目的融资成本就上升到7.5%。 在保守情况下,项目投资回报率下降到1.5%。看到这里,贾勇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测算。他又开始往回翻看可行性研究报告是如何定义保守、正常和乐观三种情况的。这三种情况的界定依据锌锭在伦敦国际金属期货交易市场的交易价格划分。 贾勇听陈淑娜说,她想转型做有色金属出口业务,就是因为有色金属在国际上有成熟的市场,只要铅锌矿能生产出来,就一定卖得出去,不愁销路。 贾勇再读可行性研究报告,发现广西项目的最终产品并不是可以在国际市场上直接出售的锌锭,而是一种锌精矿。从锌精矿到锌锭,还需要一个冶炼过程。最终产品锌精矿的出厂价格是根据含锌量推算出来的。 做可行性研究可以采用推算方式,但是真的要上马这个项目,必须要跟冶炼厂确定合作方式和计价模式。在华艺国贸和广艺公司草签的合作协议中,只是简单地提到,由广艺公司负责接洽冶炼厂。 贾勇一口气读完了陈淑娜给他的资料。抬头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读完资料后,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大家都这么看好的一个项目,就这么一点利润边际,万一有个市场变化,这就是一个亏损项目啊。想到这里,贾勇没有了吃饭的心思。 这时,胡兆宇推门走进了贾勇的办公室。 胡兆宇说:“废寝忘食啊,晚上吃饭都没见到你。” 贾勇说:“陈经理安排我看点儿资料,忘了跟你们打招呼了。” 第186章 你知道互联网吗? 胡兆宇看了看摊在办公桌上的可行性研究报告问:“这项目怎么样?赚钱吗?” 贾勇心虚地说:“是个好项目。” 胡兆宇拿起可行性研究报告随意翻着说:“大家都在议论这个项目。这个项目虽然是你们业务三部的,可是把全公司都押进去了。” 贾勇正在琢磨怎么完成师父陈淑娜让他编写的项目实施方案,看了可行性研究报告以后,他的思路有一点儿乱。 贾勇揉着眼睛,没精打采,有一搭无一搭地问:“兆宇,你说项目实施方案该怎么写啊?” 胡兆宇说:“你们陈经理让你写项目实施方案,她总要有一些指导性的意见吧?” 贾勇叹了口气说:“没指导意见。就给了我一份可行性研究报告。我师父说,季总主持的总经理办公会讨论过一次了。让我们业务三部拿出来一份项目实施方案。” 胡兆宇出主意说:“总经理办公会都是有会议纪要的。你总要先搞清楚要求,才好做你的项目实施方案啊。” 贾勇说:“我师父没给我会议纪要。” 胡兆宇出主意说:“这事好办。韩健是会议秘书,每一次开会的会议纪要都是他负责写的。他在办公室呢,你打电话把他叫过来。” 贾勇把电话打到韩健的办公室,韩健打着一连串的哈欠问贾勇什么事,弄得贾勇不知道该怎么张口说事。 胡兆宇把话筒抢过去说:“我也在贾勇办公室呢,你过来咱们聊会儿天,换换脑子,回去再赶你的稿子。” 一会儿,韩健推门进来,他一副严重缺觉的样子。一进门就一屁股坐在贾勇对面的椅子上,趴在了办公桌上。 贾勇看着随时都有可能睡着的韩健,都不好意思打扰他。贾勇看了看胡兆宇。 胡兆宇啃着手指甲说:“你有什么问题赶紧问,他赶了好几天稿子了,随时都可能睡着了。” 贾勇问韩健:“你那里有总经理办公会讨论广西铅锌矿项目的会议纪要吗?” 韩健一听,马上支楞起来警觉地问:“你要会议纪要干嘛?” 贾勇说:“我师父让我准备广西铅锌矿项目的实施方案,我想知道总经理办公会都提出了什么要求。” 韩健郑重其事地说:“总经理办公会的会议纪要,没有领导批准,我怎么能给你呢?” 胡兆宇说:“你不是参加会议了嘛,你给贾勇说说。要不然他没办法写项目实施方案。你就是不告诉他,明天贾勇也能通过陈经理把会议纪要拿到。说说吧,不算泄密。” 韩健目光迷离地说:“总经理办公会上,陈经理介绍了可行性研究报告的内容,有领导就问,可行性研究报告研究的是矿山的情况,没有把我们公司的情况结合进去,项目可能是一个好项目,但是具体到我们公司能不能做好这个项目,没有详细的分析。总经理办公会做决策,缺少依据,要求你们业务三部,提交一份项目实施方案。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说到这里,韩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抱歉地说:“不行了,我坚持不住了。我得回办公室睡一会儿去。” 贾勇等韩健离开办公室后,说:“这个难度太大了。我又不知道咱们公司财务状况,我怎么写一份报告帮助总经理办公会做项目判断呢?” 胡兆宇想了想说:“让你准备的是项目实施方案,不是分析报告。你只要把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需要什么人,做什么事情,要达到什么目标,写出来。 “就是把这个项目实施过程具体化,模型化。至于咱们公司能不能拿得出来,实施项目需要的物质条件,让参加总经理办公会的人自己去判断吧。” 读了几个小时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头脑昏昏沉沉的贾勇,被胡兆宇这么一点拨,马上有了思路。他刚要动笔,胡兆宇拦住了他。 胡兆宇问:“你知道互联网吗?” 贾勇摇了摇头。 胡兆宇有些兴奋地说:“互联网就是一个电子通讯网络。全世界各个地方的人,都可以通过台式电脑,加入这个网络,然后互相访问。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网上什么都有。 “咱们公司的电脑已经能够上网了。不光我在公司,他们几个吃完饭以后都回到公司上网,现在管这个叫冲浪。” 胡兆宇说:“互联网上有很多公共资源。可以找到图书,论文和各种调研报告。我建议你到网上去搜索一些资料。 “比方说,这个项目实施方案的第一步,我觉得应该是建立一家项目公司。那,你就可以带着这个问题,到互联网上去检索,如何成立一家项目公司? “我估计,以前肯定有人研究过这个问题。项目公司的架构,部门设置,人员配置,工作职责,业务流程,等等这些。 “有了项目公司,就有了法人。这个法人要干什么呢?开采矿山。那,你就可以在互联网上检索,矿山建设。 “我估计,又会有很多文献你可以参考。你可以结合可行性研究报告对矿井的初步设计,预计需要配置多少工程机械,多少矿工,预计的工程周期……” 胡兆宇讲到这里,贾勇打断了他说:“这个太专业了吧。工程建设需要请专业的设计院来做设计的。” 胡兆宇想了想说:“你可以把请专业的工程设计院做设计,作为你这个项目实施方案的一部分。考虑请什么样的工程设计院,有没有什么资质要求,要不要通过招投标的形式。很多工程设计院都有介绍他们公司的网页。你可以检索出来。” 贾勇跟胡兆宇探讨:“那你刚才说的矿山建设的部分,还要不要呢?” 胡兆宇说:“我觉得,得有。这样的话,你的项目实施方案才完整。你这个方案拿不出来,或者不全面的话,总经理办公会不批准项目实施,就不会请专业的工程设计院做设计,那你永远也不知道具体的项目建设工程的工作量,施工方式。” 第187章 浪潮里一叶孤舟 胡兆宇说:“你起码要给参与评价的公司领导一个概念性的东西,我们要建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矿山,类似的矿山是怎么建设的。这个在互联网上能找到类似的项目工程建设情况。你可以引用过来做个参照。然后,说明一下,具体情况要以工程设计院的设计方案为准。这样的话,就显得很科学。” 贾勇拍着脑袋说:“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看来没有你说的互联网检索功能,我这个报告就没法写了。” 胡兆宇以前很少到贾勇的办公室,他扫视了一圈说:“真有意思,你们办公室居然还没有电脑。看来你们真是把精力都放在做生意上了。不过你们的合同怎么做呢?” 贾勇说:“我们写好文字稿,交给办公室,办公室的打字员帮我们做合同。” 胡兆宇说:“我们部门已经开始办公电子化了。我们自己在电脑上做合同,做文字编辑,然后直接打印出来。这方面你们部门可是落后了。咱们到我办公室去,用我的电脑帮你检索文件。” 贾勇兴致勃勃地跟着胡兆宇就走,刚走的门口,胡兆宇就停了下来,为难地说:“不行。” 贾勇问:“怎么啦?” 胡兆宇说:“我们部门不是做贵金属业务嘛,我们办公室不让别的部门的人随便进。特别是,下班以后,没人的时候。” 贾勇问:“你们的贵金属不锁在保险柜里吗?” 胡兆宇说:“一般情况下,保险柜里不让存放贵金属过夜。不过万一呢?万一要是保险柜里有贵金属,我不知道呢。或者说,假如我今天带你去了我们办公室,明天早上,保险柜看着还是好好的,有人故意说,放在里面的东西不见了。咱俩说得清楚吗?” 贾勇没想到,就是串个办公室的事,还能让胡兆宇想的这么复杂。他不知如何是好地说:“那怎么办呢?我这里没有电脑啊。” 胡兆宇说:“帮人帮到底。你按照咱俩刚才商量的思路,写一个材料清单,我回去帮你检索,然后把文件打印出来给你。” 贾勇准备资料清单的时候,胡兆宇走到办公室里那台老式英文打字机前,按了几个字母键后说:“这个就要淘汰了。以后跟客户联系都可以通过互联网,在互联网上,你可以申请一个邮箱,然后写电子邮件,发给客户。当然,你的客户也得有一个电子邮箱。” 贾勇说:“可不是。我们现在和客户联系,都是用英文打字机打出文字稿,然后发传真。有一次,我用英文打字机做合同,一连打错了九份。我这才知道,打字员也是一个技术活。 “上学的时候,读过一篇英语阅读文章,说打字员这个职业曾经是英国伦敦金融区里的一份体面职业。打字机要是淘汰了,打字员这个职业也就被淘汰了。” 胡兆宇说:“可不是。我听韩健说,办公室里的两个专职打字员都要转岗了。这就是时代大潮浩浩荡汤啊。我们不过是这浪潮里的一叶孤舟。一个滔天大浪拍过来,浮起来也就浮起来了,浮不起来说不定咱们就葬身鱼腹了。” 这时,田雯雯推门进来了。 贾勇说:“稀客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办公室来了。” 田雯雯说:“我去胡兆宇办公室找他,他不在,我猜他就在这几个办公室窜呢。胡兆宇你不好好在自己办公室待着,跑到贾勇办公室来干什么?打扰贾勇工作。” 胡兆宇瞪了田雯雯一眼,不客气地说:“看你管得这个宽。现在又不是上班时间,我过来跟贾勇唠唠嗑犯那家王法了?” 田雯雯说:“走了走了,待会儿保安就来检查了。” 胡兆宇说:“他检查他的,还能不让我们加班了。” 田雯雯说:“你到人家贾勇办公室加什么班,净胡说。” 胡兆宇指着贾勇办公桌上的可行性研究报告说:“我一进来就跟贾勇研究项目来着。” 田雯雯拿起可行性研究报告说:“那你说说,你给贾勇提了什么有价值的建议。” 胡兆宇随口说到:“我跟贾勇说,既然产品要在伦敦国际金属期货市场销售,就要征求期货业务专家的意见,不能光听采矿行业技术专家的意见。” 贾勇跟着田雯雯和胡兆宇回宿舍的路上,一直在琢磨胡兆宇的话。他觉得今天胡兆宇跟田雯雯说话,特别不客气,好像对田雯雯做的事很有意见的样子。这要是在往常,田雯雯绝对不会罢休,可今天她就这么忍气吞声了。 贾勇和他们俩走在一起,觉得有些别扭。往常加班,田雯雯总是等着韩健,和他一起回宿舍的。就是不跟韩健一起走,也会一路上唠叨韩健不停。今天为什么连韩健在干什么都不问一声,就跟着他和胡兆宇一起回宿舍呢? 贾勇想起韩健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真的是因为赶稿子太累了吗?还是有什么心事?贾勇看看耷拉着脸,一言不发的胡兆宇,又看看一直想没话找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田雯雯。贾勇断定,这几个贸大同学之间有事情。 这些事在贾勇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又想起了,胡兆宇敷衍田雯雯时,随口提到的找期货行业专家咨询的事。贾勇想到一个人,这个人或许可以帮到他。 贾勇上大学时,同宿舍的老大,毕业后,在一家期货公司工作。老大姓杨,家住在北京门头沟区的山里。老大说,他祖上从北宋年间就在那里定居,是北宋名门望族流落在古蓟州的一支。族谱虽然散佚了,但老大常以祖上先贤为榜样,克己复礼。 老大上中学的时候,以优异成绩从门头沟山区里的一所普通中学,跨区考入了海淀区的清华附中。这在当时教育基础薄弱的门头沟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知道老大的人都相信,老大考大学上清华,就跟从清华附中翻墙进清华园一样容易,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188章 伤心到不能自已 可这堵墙,老大居然没有翻过去。老大家承包的山地里,挖出了矿。为了这个矿的归属和相关利益,老大家惹上了官司,老大的父亲为这件事又急又气,不久就撒手人寰了。从那时起,正在读高中的老大,开始带着姐姐姐夫打官司。 家里的官司牵扯了老大很多精力。高考的时候,他只能去走个过场。就这样,他还是贾勇这个班里高考成绩的第一名。 大学里,老大和贾勇分到一个宿舍里。老大的姐姐、姐夫经常到宿舍里来跟他商量家里官司的事。同宿舍的同学都知道老大家里有事,看他姐姐、姐夫来了,自觉地离开宿舍,把宿舍让给他们商量事情。隔着宿舍的门,贾勇听到过老大慷慨激昂地给姐姐姐夫分析案情。 大学毕业以前,老大的姐姐、姐夫给老大送来了胜诉的判决书。老大拿着判决书,长叹一声说:“官司赢了,可能不能执行下来就不知道了。” 老大不仅学习好,有见识,形象还特别好,是公认的校草。在贾勇上学的这所非着名大学里,并不缺少漂亮姑娘帅小伙。老大能在这个校园里被公认为校草,除了形象佳、气质好外,神色中一股淡淡的忧伤之气,最让女生着迷。 大学里,女孩子都矜持。男女生恋爱,都是男追女。老大的恋爱是唯一的例外。一个叫辛然的漂亮女孩,摆脱了好几个男生的追求,倒追老大。 老大拒绝了辛然。满脑子琼瑶爱情的辛然,伤心到不能自已,精神崩溃到要休学的地步。不得已,老大才同意和辛然交往。 这种交往局限在,上课的时候坐在一起,下课以后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自习室学习,偶尔看一场学校里放映的电影。让同学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之间的恋爱,没有拥抱,没有接吻,没有牵手,是没有任何身体接触的恋爱。 辛然生长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高校的教师。他们在了解到辛然迷恋上老大后,辛然的妈妈来找老大谈了一次话。大学生谈恋爱,父母极少有认真对待的,更不会直接介入。辛然妈妈的做法,让人觉得大惊小怪,匪夷所思。 辛然妈妈跟老大说,辛然单纯幼稚,不适合跟老大这样成熟的男孩子谈恋爱。对辛然的生活,他们做父母的已经有安排了。他们希望老大能够离开辛然。 老大平静地叫了一声阿姨后说,只要辛然愿意离开他,他欣然接受。 大四毕业前,在老大的劝说下,辛然和老大分手了,而且很快在她父母的安排下开始新的约会。辛然的新男朋友曾经开着一辆北京吉普bj2020来校园里接辛然。辛然嫌他炫耀,别别扭扭地上了他的车。 大学里分配宿舍的时候,学校把北京籍的同学分配在一个宿舍。有一个时期,宿舍里家庭条件不错的同学,轮流请同宿舍的同学到自己家里做客。 贾勇也想请同学到自己家里做客。同学们一听,贾勇家在郊区通县,都比较勉强,陆续地以各种理由回绝了贾勇的邀请。到约好的那一天,贾勇的父母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准备招待贾勇的同学,等来等去,来的只有老大一个同学。 贾勇觉得很没有面子,贾勇的爸爸妈妈也不好意思,说:“我们这里太远了,同学们来不方便。家里条件简陋,招待不周了。” 老大说:“叔叔阿姨,我们家是门头沟农村的,我们家条件比您这里差远了。” 这件事以后,老大和贾勇成了好朋友。 快毕业了,同学们各自忙着找工作的时候,老大不声不响,不急不躁。后来大家才知道,老大在清华附中的同班同学,一个非常佩服老大打官司的小伙子,把老大推荐到他当清华教授的父亲和几个同事开的一家期货公司去工作了。 贾勇到华艺公司实习以后,老大去期货公司实习了,他们很少联系。后来,贾勇在《证券日报》上读到过,老大署名的期货市场行情分析文章,贾勇特地给老大打过电话表示祝贺。 老大的日常工作是盯芝加哥农产品交易所的谷物期货价格。因为老大盯外盘,工作时间和一般人是颠倒的,平时不容易联系。 贾勇想,这个时候,我一定要麻烦他一下,让他帮我找个金属期货方面的专家分析分析。回到宿舍,晚上十点钟,贾勇给老大打了个呼机。很快,宿舍里的电话就响了。 躺在床上看书的韩健以为又是领导找他临时安排稿件,他啪地合上书,一边回忆没有完成的工作,一边紧张地问:“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 贾勇赶紧从自己床上跳起来跑到电话机边说:“不好意思,我呼了个人。” 贾勇在电话里,跟老大说了自己的想法。老大二话没说就应承下来,让贾勇等他消息。贾勇放下电话,回头看见韩健和胡兆宇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他打电话,只好又一次表示了歉意。 胡兆宇说:“没事儿。这个项目把整个华艺国贸都压进去了。我们现在可都是跟华艺国贸签的合同。这个项目的成败涉及到咱们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多咨询专家意见一定有好处。” 胡兆宇又瞟了一眼韩健说:“噢,我忘了。韩健是集团的人。他对这个项目无所谓。” 韩健说:“说什么玩意呢?集团为了给华艺国贸担保,把能押的都押上了。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华艺国贸要是出事,集团公司也完蛋了。” 韩健重新摊开书说:“你这一个电话,估计我晚上又得失眠了。” 贾勇说:“实在抱歉。我这个同学在期货公司工作,专门负责盯芝加哥谷物期货盘。他的工作时间跟咱们是颠倒的。咱们上班的时间,他都在睡觉,平时不好联系,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找得到他。” 胡兆宇说:“你同学这份工作我觉得挺有前途的。期货在国内是全新的行当,好多人都没有听说过呢,他怎么就干上这个行当了?” 第189章 搅了人家的美梦 贾勇说:“我上的是农业院校,我们这个系是农业经济学系,其实我同学做农产品期货还真是专业对口。” 韩健问:“你们同学里干这个工作的多吗?” 贾勇说:“不多。好像就他一个人在干这个。现在国内的农产品期货交易所刚成立。交易也不是特别活跃。岗位需求量不大。” 胡兆宇问:“你同学做农产品期货,你没有考虑让你同学引荐你转行吗?” 贾勇说:“我没有考虑过这个事。我这个同学在我们宿舍里年龄最大,我们都管他叫杨老大。他高中是在清华附中上的,以他的实力应该能上清华的。 “在清华附中的时候,他热衷于思考,老师就支持他搞了一个哲学兴趣小组。大学里,他跟我们其他同学不一样。我们考虑的都是很现实的生存问题,怎么为毕业以后找工作做准备啊,怎么准备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啊。 “他想的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事,读的都是哲学方面的着作。他考虑问题的角度跟我们很不一样。有的人特别欣赏他思考问题的方式。他在清华附中哲学兴趣小组里的一个同学就是这样的。 “这个同学的父亲是清华大学的一个教授,后来辞职下海成立了一家期货公司。这个同学就把杨老大推荐到了他父亲的公司工作。” 胡兆宇说:“看来也是机缘巧合。那你们同学做什么工作的比较多呢?” 贾勇说:“进银行系统的比较多。还有进税务部门的比较多。” 韩健不无懊悔地跟胡兆宇说:“其实咱们毕业的时候也应该考虑一下金融行业的就业机会,怎么当时就盯着进贸易公司了呢。” 胡兆宇说:“你当初就一心想着出国,根本就没打算在国内长待。进外贸公司也就是你一个跳板,谈不上一个职业选择。” 韩健说:“你别净说我,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胡兆宇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当时还想着,说不定能有一个公派出国的机会呢。你觉得在咱们公司还有这种机会吗?” 韩健说:“机会肯定是有的,不过公派出国可不是让你去读书,是让你去开公司挣钱的。你不是一直在学法语吗?是不是还想走留学这条路,申请法国的学校啊?” 胡兆宇说:“我也没想好。学法语就是我的一个爱好。出了国,上了学,回来还是不回来呢?回来又等于重新开始。你说咱们都工作了,这份工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现在出国的心也就淡了。” 韩健说:“你这么想就对了。工作了这么一段时间,现在再让我读书,我还真觉得有一点儿不习惯了。从小到大,一直读书,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胡兆宇冷不丁地问:“田雯雯是怎么回事?她是要辞职出国了吗?” 韩健说:“咱们不聊她。人各有志嘛。不能强求大家走一样的路。我听季总说,她有一个跨国综合商社规划,要在俄罗斯、东欧、东南亚、中东、非洲、南美洲建立分公司。到时候你可以申请去一个法语国家。” 胡兆宇说:“那也就剩下非洲可以去了。” 韩健说:“去非洲做生意可能还有机会,去法国做生意能不能挣到钱就不好说了。” 胡兆宇说:“可是非洲的安全问题比较让人担心。” 韩健说:“什么安全问题?我看你是最近被什么东西迷上了,有点儿乐不思蜀,都顾不得想职业生涯了吧。” 胡兆宇说:“没有啊。我沉迷什么了?” 韩健说:“你们几个最近晚上回办公室是不是都在上网?” 胡兆宇说:“是啊。怎么了?” 韩健哼了一声说:“你们是不是在看成人网站。这些后台都有统计。要是查出来,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胡兆宇说:“我也就偶尔上一下那种网站,看个热闹。我可没有像魏振和周欢他们那样,泡在那种网站里。你敢说你没上过那种网站吗?” 韩健理直气壮地说:“我没上过。” 胡兆宇鄙夷地说:“我不信。要说贾勇没上过那种网站我信,他们办公室里一台电脑都没有。连田雯雯上那种网站都被我撞见过。” 韩健为田雯雯开脱说:“都是人嘛,谁没个好奇心呢。” 胡兆宇说:“就是,领导们也是人,我们晚上回办公室上网,他们白天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也可以上网。谁知道他们在网上看什么呢?” 韩健嘻嘻笑着说:“有一天,我给王总送文件,王总好像也在看成人网站。可能他当时看得比较投入,我走到他身边他都没发现。有一点儿小尴尬。” 胡兆宇说:“这不就结了。王总都上成人网站,还查我们干什么。” 韩健赶紧说:“你可别瞎说去。你上成人网站被查着,顶多就是承认个错误的事,你要是说王总也上成人网站,咱俩就都别在这里混了。” 胡兆宇说:“你当我傻啊。” 房间里静了一下,胡兆宇小心地问:“贾勇,你睡了吗?” 贾勇说:“没有。” 胡兆宇说:“我和韩健说话你都听见了吗?” 贾勇说:“都听见了。” 胡兆宇嘱咐道:“你可别出去说去。” 贾勇说:“不会的。” 胡兆宇问:“你不睡觉想什么呢?” 贾勇说:“我在想能不能通过你说的那个互联网查到伦敦金属期货交易所的价格。” 韩健数落胡兆宇说:“你看看人家贾勇的境界,把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再看看你,你跟人家贾勇学着点儿。” 胡兆宇立马表态说:“这样,贾勇你想知道什么价格,你告诉我,我明天上网帮你查。” 韩健问贾勇:“你不是做工艺品出口吗?怎么搞起广西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了?你师父对你是不是另有任用啊?” 贾勇说:“没有。季总把活儿派给业务三部,我们业务三部就这几个人,我师父抓着谁是谁。” 胡兆宇问:“王鹏和邵燕也参与项目实施方案的编写吗?” 贾勇支应道:“他们有他们的事,没有参与。” 韩健说:“这么一来,你可把周宇的美梦搅了。” 第190章 真的得了精神病 胡兆宇来了兴趣,幸灾乐祸地催促韩健道:“你给讲讲,贾勇怎么就把周宇的美梦给搅了。” 韩健犹豫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说周宇,可是话已至此,胡兆宇又是个不肯善罢甘休的主儿,他只好说:“总经理办公会要求业务三部提交广西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周宇说,陈淑娜肯定要来找他帮忙。” 胡兆宇失望地说:“不就是少了一个他舞文弄墨的机会吗,这也算搅了他的美梦?” 韩健说:“周宇想借着这个机会,跟陈淑娜提出来,让他到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兼职。” 胡兆宇若有所悟地说:“他要是到广西铅锌矿兼职,他的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不就给你空出来了吗?” 韩健说:“想什么呢?他想兼职,两头跨。” 胡兆宇问:“就算是兼职,他也得两头跑吧。他到那么艰苦的地方兼职图什么呢?” 韩健说:“眼前图收入,长远图职务。” 胡兆宇问:“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收入高吗?” 韩健说:“会很高。特种行业,特殊地区,应该是这边收入的几倍,也可能上十倍。” 胡兆宇不敢相信地说:“那么高啊?在那边干一个月,相当于在这边干一年了。” 韩健跟贾勇说:“你还不跟你师父说说,让她带你去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得了。辛苦肯定是辛苦,起码先挣几年钱。” 贾勇遗憾地说:“我师父好像没有这个打算。” 胡兆宇好奇地问:“为什么?她不是很器重你吗?” 韩健说:“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他跟着去了,工艺品出口这一摊谁干活儿啊?陈淑娜做有色金属矿石出口还是个外行,她不能把自己看家的本事丢了吧。建一座矿山,又不是吹口气就能建起来的,矿山达产之前,好多成本支出还得指着传统业务接济呢。” 胡兆宇嘿嘿一笑说:“贾勇,你被工艺品业务套牢了。” 胡兆宇想了想说:“那你还用这么上心地做项目实施方案吗?” 贾勇说:“我不做,我师父就得求人做。公司这么大的项目,我出一把力是应该的;我师父让我帮她准备项目实施方案,我帮我师父也是应该的。我师父把这件事交给我,是因为我学过注册会计师教程,分析问题有框架,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多学点儿东西。” 韩健说:“周宇想到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兼职,就是他看好这个公司的上市潜力。他想在上市公司混个高管资历。贾勇混资历不现实,能混到经验也值得了。” 贾勇说:“我得感谢胡兆宇。” 韩健不服气地说:“你感谢他做什么?你可别让他给你带沟里去。” 胡兆宇假装生气地说:“怎么说话呢?贾勇你别搭理他,你接着说,你感谢我什么?” 贾勇说:“感谢你帮我打开了思路。感谢你让我接触到了互联网这种新技术。我这份项目实施方案要是被采纳,你功不可没。” 胡兆宇仗义地说:“贾勇,就冲你这句话,别说伦敦金属期货交易所的价格走势了,你需要的所有资料,只要是互联网上能找得到的,就交给我了。” 贾勇刚想道谢,胡兆宇又神经兮兮地嘱咐道:“不过,我帮你准备资料的事,你千万别跟别人说,我做个幕后英雄就行了。” 贾勇不理解地问:“那为什么呢?我甚至认为,如果这个项目实施方案允许署名的话,应该咱们俩联署的。” 胡兆宇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理由。韩健索性替他说:“他不能让他们部门的人知道,他在帮你准备项目实施方案。他们部门的人都在等着看你们业务三部的笑话呢。” 这天,老大约贾勇晚上八点到他们公司位于金融街的办公区见面。几个月没见,老大变化不大。他穿了一件黑西装,没系领带。老大穿衣服喜欢大一号的,穿西服也是如此,他走路的时候还喜欢耸着肩,站在远处看,他好像披着个毯子。 贾勇见面就说:“老大你混得不错啊。毕业的时候,我们问你去哪里,你也不说,没想到给自己找了这么好的一个所在。” 老大说:“哪里啊,那个时候也没最后定下来,怕说了又没去成,让大家笑话。” 贾勇想起老大在大学里交的女朋友辛然,问道:“辛然怎么样?你有她的消息吗?” 老大说:“她快结婚了。” 贾勇说:“刚毕业就结婚?这么着急?” 老大说:“她父母的意思。” 贾勇说:“想当初在学校里是辛然主动追求的你。我们都看得出来辛然是真喜欢你,看你的眼神就跟冒火一样。你是半推半就地从了辛然。辛然也走上社会了,怎么自己一点主见都没有,还是让她家里把你们的事搅和黄了。” 老大说:“她妈妈做到了以死相逼的份儿上。” 贾勇不解地问:“为什么啊?你有这么一份体面工作,经济上又不依赖辛然的父母,你们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老大说:“不完全是经济方面的因素。她妈妈还不喜欢我的性格。” 贾勇说:“你的性格怎么了?” 老大说:“不够阳光。” 贾勇说:“这也算问题?” 老大说:“说严重点儿,就是性格抑郁。她妈妈觉得这是一种病态。其实,平心而论,人家妈妈说得也没错。我自己也觉得自己高兴不起来。说不上什么原因。有时候睡着觉就能惊醒,琢磨是不是有人要害我。我自己分不清是不是在梦里。” 贾勇问:“老大,你是不是哲学方面的书看得太多了,思虑太重了吧。你没看什么弗洛伊德《梦的解析》那种怪书吧?” 老大说:“弗洛伊德不是哲学家,他是精神病学家。” 贾勇说:“我爸爸跟我讲过一件事。他在清华读书的时候,他们宿舍和北医的女生宿舍搞联谊宿舍。他宿舍里的一个同学,去搞联谊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北医学精神病学的女同学。 “后来,两个人谈起了恋爱。这个清华的男同学没事儿的时候老看北医女同学的《精神病学》教材。越看越觉得自己有精神病。后来他真的得了精神病,休学了。” 第191章 满脑子坛坛罐罐 老大说:“你别吓唬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晚上盯夜盘,半天有大把的时间,也不能总睡觉。没事儿的时候,我就读一些哲学方面的书。 “有人说,交易是逆人性的,这不准确。交易者根据自己的认知进行交易,做自己认为对的交易。做交易的人都是理性的。只不过这种理性是一种形式理性。 ”要超越这种形式理性,达到更高的认知程度,就要读哲学。读哲学方面的书,对我做交易,形成自己的交易思路是有帮助的。” 贾勇说:“对交易有帮助,不一定对身体有好处啊。你跟辛然聊过这些吗?” 老大说:“没有。她妈妈自己看出来的。说我反应比别人慢半拍,留了半拍给自己再想一下要说的话。” 贾勇苦笑着说:“谨言慎行也算毛病吗?” 老大摆了摆手不想聊这个话题了,说:“哪个妈妈不心疼自己闺女呢,人家有人家的道理。我也不想纠结,断了就断了。没什么不好。我现在对这些事已经看开了,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一点儿事吗?在一个物化社会里,没有什么是交易解决不了的问题。别老说我了,说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贾勇说:“挺忙的。从到公司实习开始,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老大说:“我记得你不是在做工艺品出口吗?怎么又想起做期货了呢?” 贾勇说:“公司原来是做工艺品出口的。后来贸易公司也不搞专业经营了,什么都做。什么赚钱做什么。我的领导,觉得工艺品市场太小众,做工艺品规模上不去。当领导的都想做大做强,所以想转型做有色金属矿石出口业务。 “公司打算在广西投资一个铅锌矿,现在在搞论证,要根据可行性研究报告,做一份项目实施方案。我看了看可行性研究报告,觉得这个项目和有色金属的市场行情联系还是很紧密的。项目的成败很可能取决于有色金属市场的行情,行情好,怎么做都赚,行情不好,怎么做都赔。” 老大说:“你可以啊,都参与这种项目决策了。” 贾勇说:“我哪儿有资格参与决策啊,充其量就是帮领导整理资料。” 老大说:“有色这一块我不熟悉。金融危机后,有色金属市场一直不景气。不过,你们要是做矿,有个建设周期,也说不定等矿建好了,市场已经出清,景气度回升了呢。” 老大看了看表说:“等一会儿,我给你找的专家就到了,让他帮你分析分析。” 贾勇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你署名的农产品市场行情分析文章了。你快成农产品期货专家了。” 老大说:“什么专家。轮不到我。我们这个公司是两个清华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发起成立的。公司里都是清华北大人大的,人家才是骨干,是专家。 “我就是混口饭。反正我也失眠,我就在这里盯盘。咱们学历不行,就以勤补拙呗。我每天盯完盘,连夜就写好分析报告。第二天一早,主管上班,总能第一时间见到我的报告。质量高不高另说,时效性绝对有保证。一般情况下,我把行情分析写好了,报给主管,然后以主管或者公司领导的名义见报。人家实在过意不去的时候,才让我联署。” 贾勇问:“收入怎么样?” 老大摇了摇头说:“一般。我不参与交易,没有佣金提成。” 贾勇说:“慢慢来,咱们才工作一年多,有的是时间” 老大又摇了摇头,说:“看机会。没机会的时候,你想快,快不了。机会来的时候,你想慢,慢不了。” 贾勇听出老大话里有话,问:“你在等什么机会?” 老大说:“我不是在证券报上发了两篇文章吗?有人在私下跟我接触,请我做投资顾问。” 贾勇问:“做投资顾问很挣钱吗?” 老大说:“大头儿还是让金主拿。不过,我不出本钱,不担风险,投资成功了,我按约定比例分成,投资失败,我也没有什么责任。我先做投资顾问,等积累了资本,我就给我自己做操盘手。” 贾勇说:“你这生意好,无本之利,稳赚不赔。” 老大说:“这个行业跟你做贸易不一样。你那个行业,手里有了货才能卖,这个行业,可以做空,就是手里没货的时候,交了保证金,就能卖。等市场价格低于你的卖出价格的时候,你再买回来。 “你别看说说简单,这跟正常的思维方式是反着来到。好多人不习惯。在期货市场上放空单是个技术活儿。我就是因为对几个做空的时间点判断准确,被一些金主关注到的。” 贾勇问:“你说的金主都什么人啊?” 老大犹豫了一下说:“都是个人。” 贾勇问:“个人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做大宗商品期货?” 老大说:“这些人的钱,来路五花八门,这里面门道多了。” 贾勇说:“要是不用保密的话,你就给我讲讲呗。” 老大说:“我跟你,还有什么保密的话不能讲吗?你就别往外说就是了。” 贾勇说:“我保证。” 老大说:“好多金主的资金都是从公司里挪用的。而且金额都比较大。差不多这个数。” 老大在贾勇面前伸出五个手指头。 贾勇猜测着说:“五十万?” 老大平静地说:“五千万。” 贾勇大吃一惊说:“这么多钱?这对我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怎么可能呢?” 老大说:“好多大企业资金管理很混乱,几千万挪用一年半载都没人发现。我是亲眼所见,要不然我也不会说给你听。” 贾勇说:“真长见识了。这么个挪用法,不怕出事吗?” 老大说:“金主就是要赌一把。在期货市场上,有的是愿意赌命的人。这些挪用出来的钱,要投入到市场容量大,资金周转快的行业里。那就没有比期货市场更合适的地方了。” 老大用试探的语气问:“有色金属的市场价格波动频繁,做有色金属业务的公司,一般都要通过期货市场做套期保值业务。就是在期货市场上,做现货交易的反向交易,对冲现货交易风险。有的人利用这样的机会,一边给公司做业务,一边给自己做期货业务。有的跟公司做对手盘,亏的都挂在公司那边,挣的都在自己账上。” 说完,老大关注地看着贾勇,见他没有反应过来,老大赶紧说:“我记得你上大学的时候炒过股票,你现在还做吗?” 贾勇说:“一没本钱,二没时间,很久没有做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工艺品的那些坛坛罐罐,你讲的这些期货市场的业务,我听起来跟天书一样了。” 第192章 白天不敢飞的虫 老大说:“咱们年级有一个同学,出了校门,就没找工作单位。家里给拿了一笔钱,直接进入股市,据说现在做的不错。” 贾勇说:“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当年老师给咱们讲财务分析的时候,他就跃跃欲试,没想到搞成专业的了。我在北京电视台一个财经专访节目里见过他。我看他还是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老大说:“股票这个东西,你别放弃啊。理论也学了,实践也有了,还得保持对市场的关注度啊。这个挣钱可比你那一点工资奖金来得快多了。” 贾勇说:“也没有放弃。就拿着万把块钱,折腾出万把块钱,养不了家,还不够劳神的。等攒一些本钱,我还是会入市操作的。” 老大说:“你也不用养家啊?” 贾勇说:“我妈妈身体不好。挣点儿钱都交家里了。” 老大问:“阿姨身体怎么了?” 贾勇说:“乳腺癌。” 老大看着贾勇,拍着他的肩膀说:“孝子难当啊。” 老大陪着贾勇和专家聊了一个多小时。专家给了贾勇一些近年来锌金属期货的价格走势分析资料。有色金属研究院编写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分三种情况对项目经济强度做了测算,但是对未来锌金属价格走势并没有做出判断。老大帮助贾勇取得的资料正好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 专家判断,在未来三到五年,国际市场对锌金属的需求不会有大幅度的上升,市场景气度不高,锌金属价格大概率保持弱势整理状态。 专家还提醒贾勇,锌矿的投资建设分析,不能直接用锌金属价格推算,要考虑冶炼环节的成本。冶炼厂的投资规模大,技术难度高,目前民营资本还没有渗透进这个领域。 国有冶炼厂受人为因素影响,对市场变化反应不敏感,附加成本高,都是一些看不见的成本。还不能低估这块成本因素,有的时候这部分成本可能会决定投资成败。 专家强烈建议,与其投资建矿山,建选矿厂,还不如直接做金属期货。 送贾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老大说:“专家的意见仅供你参考。不排除他有拉你在这里做金属期货的想法,那样他就可以挣佣金了。” 贾勇说:“我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国有企业,钱投出去总得有个说道,还没有直接进入期货市场的。顶多就是做套期保值。” 分手道别的时候,老大拉着贾勇的手不放,像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个大小伙子,在晚上十点多的金融街头,这么手拉手站着,让贾勇觉得有点儿别扭。 贾勇问:“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说?“ 老大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让你帮忙引荐一下你们公司负责做有色金属进出口业务的领导。” 贾勇问:“我师父负责做这个项目。你见她,要谈什么呢?” 老大说:“我估计你们公司将来肯定要做套期保值,我想让你们公司选聘我们公司做交易代理机构,选用我做你们公司的交易员。” 贾勇问:“你不是做农产品期货的吗?你能做有色金属期货吗?“ 老大说:“道理都是一样的。刚才那个专家能做的,我也能做。他想拉你做他的客户,我也这么想。我手里没有客户,就不能从研究员转行做交易员。做了交易员,我才有佣金收入。” 贾勇问:“这个差别大吗?” 老大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的差别。我们这个行当很现实,自己的客户自己管,自己的佣金自己决定怎么用。我可以把佣金提出来跟你分成。” 贾勇摇摇头说:“不是钱的问题。我考虑的是,我把你介绍给我师父合适不合适。做生意的人,想法都多。就算是我不拿你的佣金,我师父肯定也会想到佣金的事。我怕我解释不清楚。” 老大问:“你跟你师父关系怎么样?” 贾勇说:“挺好的。我们这一波九个外贸员,只有我管她叫师父。” 老大高兴地说:“那说明你们的关系很近了。可以无话不谈了?” 贾勇犹豫地说:“也不是无话不谈,要看什么话,让我师父有猜忌的话,我是不能说的。” 老大耐心地说:“我跟你说,这笔佣金不是一个小数目。咱们可以分给你师父一份儿。或者让你师父拿大头都行。” 贾勇琢磨着说:“我师父老跟我说,‘宁可直中取,不可取中求’。这份佣金合法吗?” 老大表情夸张地说:“我怎么可能让你干不合法的事呢?我,你还不了解吗?我从上中学就开始跟法律打交道了。我最知道什么合法,什么不合法了。” 贾勇说:“你们那个客户挪用五千万,合法吗?” 老大说:“那不是我的客户,我不会让我的客户挪用公款的。你们公司做有色金属业务,有正当的业务需求,根本就用不着挪用公款。交易佣金是我从我们公司获得的合法收入,我再把我收入的一部分赠与你和你师父,这件事绝对合法。” 贾勇说:“我跟我师父之间不过钱的事,我们之间是纯粹的师徒关系,不是合伙人关系。钱的事,我不能跟我师父直接谈。” 老大恳切地说:“那你让我去谈。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 贾勇为难地说:“老大,这个事你容我一些时间好吗?让我想想怎么跟我师父说。就咱俩这关系,能帮忙的话,我一定帮你。另外,你也别在我这一棵树上吊着,你不是还有做农产品期货的客户嘛,多方联系着。东方不亮西方亮。” 老大着急地说:“兄弟,我哪儿有什么做农产品期货的客户啊。那都是我说出来给你宽心的。我为什么不约你白天来公司啊?你要是白天来公司,你就能看到我在公司里的处境了。 “我这个研究员,在公司里连个固定的办公桌都没有。在我们这个公司里,有客户,我就是爷,老板都对我点头哈腰的;没客户,我就是虫,白天都不敢飞出来的虫。” 第193章 爬格子的苦活儿 虽然是晚上,借着路边的灯光,贾勇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副厚眼镜片后面老大渴望的眼神。 贾勇换了个语气说:“我们公司是国有公司,和你们这样民营背景的期货公司做对手交易,合适吗?” 老大赶紧说:“这个你放心,我们公司的各项资质是齐全的。经得住审核。” 贾勇说:“这个广西铅锌矿项目才刚启动。我现在就是帮我师父准备项目实施方案。等项目确定上马以后,我找个机会把你引荐给我师父。” 老大狡狤地一笑说:“你把准备项目实施方案的事交给我吧。我们公司有一个写作专家班子。都是清一色的博士。他们专门干这个事情。不过,动用这个专家写作班子之前,我要把这个项目在公司挂号,说这个项目是我的,公司才会让专家写作班子配合我。 “刚才,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专家,我看得出来,他很想把你这个项目拉过去。他说不定也会在公司里挂号跟我争这个项目。他本来就是通过我认识你的,我不能让他抢了这个先手。如果公司里,我们俩为这个事争执起来,你要站出来帮我说话。” 贾勇纳闷地指了指老大公司的方向说:“我看你们关系很亲密的样子。还会为这种事情起争执吗?” 老大说:“客户就是衣食父母。谁争到谁就有饭吃,而且是大餐。争不到,就得啃窝窝头。我就还得干盯夜盘、爬格子的苦活儿。再说,你看他对我客客气气的,他那是因为我把你引荐给了他。他对我这么客气就是暗示我,让我把客户让给他。等客户真到了他手里,他准不是这副嘴脸了。 “要不是你出面,他平时理都懒得理我。一听说有客户要见,大晚上的,他也乖乖地来了。我们这里的人事关系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情谊可言。” 贾勇说:“今天我来找你咨询,是纯粹的个人行为。我没有跟我师父汇报过。我要是让你帮我准备项目实施报告,那我就要把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给你。这些资料涉及商业秘密,能不能这么做,我得回去请示我师父。 “如果你们公司的专家写作班子,帮我准备项目实施报告。怎么收费呢?” 老大说:“收什么费啊?跟别人收费,也不能跟你收费。这算是我们获取客户的前期投入。你只要说服你师父,让我帮你准备项目实施方案。我就能用这个方案抓住你师父的眼球,拖着她一步步地跟我们合作。到时候,一切水到渠成,她一点儿都看不出你参与了这件事。” 贾勇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大又补充了一句:“佣金一分也不会少你的。” 第二天上班时间,胡兆宇推开贾勇办公室的门,露了个头。他看见陈淑娜在办公室里,就示意贾勇出来说话。 在办公室外,胡兆宇像是来跟贾勇接头的地下交通员,一言不发地塞给了贾勇一手提兜资料,然后转身就走。。 贾勇回到座位上,一边翻看胡兆宇给的资料,一边想,这份项目实施方案是自己继续写呢,还是跟师父陈淑娜商量一下,交给老大说的那个专家写作团队来写呢? 贾勇没有做过项目实施方案这种文案,那天要不是胡兆宇启发他,他脑子里一点儿思路也没有。跟老大见了面以后,知道老大那里有专家写作团队,贾勇就懒得动笔了。他怕自己写的项目实施方案拿到总经理办公会上,让参会的领导觉得不像样子,也让师父陈淑娜难堪。 贾勇又一想,这个项目实施方案是师父陈淑娜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是想看看自己能把这个项目实施方案做到什么程度。自己做也没做,就跟师父说,要把这个工作委托给期货公司的人,会不会让师父觉得自己在有意推脱。 还有,老大把那个专家写作团队说得水平那么高。自己以前也没有见识过,就凭老大那么一说,自己就信以为真,好像也不太合适。毕竟是外单位的协作关系,自己未经证实就介绍给师父陈淑娜,还是不够慎重。 这么想着,贾勇决定还是自己着手写作项目实施方案。他按照胡兆宇的建议,从可行性研究报告中,整理出了一条时间轴。然后把可行性研究报告中出现的各种主体,按照他们在时间轴上出现的先后顺序做了一个排列。 对于新成立的主体,研究了主体成立需要的条件。对于需要引进的主体,研究的引进主体的资质条件和选拔方式。 在确立了各种主体后,进一步明确主体的工作目标、工作进度和开展工作的方式方法,以及评估工作进度,工程效果的节点指标。 为了完成这份项目实施方案,贾勇废寝忘食地工作了十几天,这里面很多资料搜集整理和演算的工作,是胡兆宇在下班后,偷偷帮着他做的。成稿以前,韩健帮他整理了文字格式和排版。 韩健还给贾勇推荐了一个图示工具,叫甘特图。把项目实施方案的主要内容,用甘特图的方式做了呈现。这个图做出来以后,整个项目实施进度变得一目了然了。 贾勇把项目实施方案交给了师父陈淑娜。陈淑娜近视还不戴眼镜,读文字资料很吃力。她拿着几十页的项目实施方案,哗啦哗啦地翻了一遍,翻到最后一页,她被那张甘特图吸引住了。 陈淑娜把那张甘特图仔细地看了一遍后,高兴地笑了。她说:“这个好,一目了然。我一看就明白了。你到外面图片社,把这张图放大,做成一个大的展板,能够在会议室陈列的那种。有了这张图,开会的时候,我就可以给他们讲明白了。” 贾勇问:“文字内容您看还要不要修改?” 陈淑娜问:“文字内容和这张图讲的应该是一样的吧?” 贾勇说:“文字内容更详细一些。” 陈淑娜想了想说:“你去办公室问一下,有几个领导参加总经理办公会,每个人给他们复印一份,开会的时候,交给他们。这一份你留给我,我再仔细看看。” 第194章 免得会上生枝节 贾勇不放心地问:“内容您不再审一遍,就拿去复印分发给领导吗?” 陈淑娜挥挥手,那意思是嫌贾勇多虑了,她说:“就这么着吧。” 贾勇小心翼翼地说:“师父,我有一个同学在期货公司工作。项目实施方案里关于锌金属国际市场价格走势的部分,我找他要了一些资料。他说,他们公司有一个专家写作团队,您看要不要请他们帮咱们看一看这份项目实施方案?” 陈淑娜说:“你直接拿给他们看不就完了吗?” 贾勇说:“这是咱们公司的业务资料,会不会涉及泄露商业机密的问题?” 陈淑娜说:“那就算了。” 贾勇说:“我以前没有做过项目实施方案,我担心这个方案您拿到总经理办公会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别因为方案做的不好,被打回来,影响了您的事。要不然,咱们还是找期货公司专业团队给咱们修改修改?他们不要钱的。” 陈淑娜大大咧咧地说:“你别想那么复杂。你做的这个方案主要是给我看的。我弄明白了,总经理办公会的那些人就都明白了。先这样吧,要是总经理办公会再有新的要求,咱们再说,到时候再麻烦你同学帮咱们找专家。” 贾勇听师父陈淑娜这么一说,觉得把老大引荐给她的事,还是要缓一缓再说。贾勇给老大打了一个电话,把这个情况跟他说了。老大觉得有些遗憾,他在电话里一再拜托贾勇,一定要想办法让他见陈淑娜一面。 这天下班的时候,陈淑娜把贾勇留给她的那一份项目实施方案揣到包里带走了。 在车上,陈淑娜戴上眼镜,开始仔细看贾勇写的项目实施方案。 于建学说:“在车里看东西你不晕吗?” 陈淑娜叹了口气说:“晕也得看啊。这么大的项目心里没谱啊。贾勇写的这份项目实施方案,把该干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还做出了一张图,我看了这张图以后,我心里有谱多了。” 于建学说:“咱俩牵头搞这个项目,风险会不会太大了。你觉得咱们真有必要搞这个项目吗?” 陈淑娜说:“搞就搞大的,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 于建学说:“华艺国贸里其他几个部门经理都是公司的老人,王一腾没有把项目交给他们。广西铅锌矿项目是广艺公司找的。广艺的人又是王一腾介绍过来的。我怎么觉得像是把咱们装进来的。” 陈淑娜说:“那些部门经理的意向,季总都问过了。没有人愿意接这份苦差事,这个项目才放到咱们手里的。” 于建学说:“要单纯是这个原因倒还好了。干点儿苦活儿、累活儿没什么。就怕是脏活儿。咱们在广州的时候,钱志建说,要给王一腾在广西铅锌矿安排费用的事,这个事情怎么给他安排呢?” 陈淑娜说:“这个事情季总没有跟我说过。” 于建学说:“季总不是让你直接找王一腾汇报工作吗?会不会是让你直接跟王一腾谈呢?” 陈淑娜倔强地说:“我只对季总。我才不越级汇报工作。” 于建学说:“这个事既然钱志建跟咱们说了,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 陈淑娜不耐烦地说:“能怎么着啊,大不了还是参考三产公司老岳那里的模式呗。” 于建学说:“老岳那里什么模式?你跟老岳聊过吗?” 陈淑娜说:“我没有跟老岳聊过。猜也能猜得出来。哪个三产公司不是公司领导的小金库啊。你以为就是为了解决转岗职工再就业啊。 “等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成立了,业务运转起来了,不就像三产公司的餐厅招待所那样吗?到时候,在流水里给王一腾走一些费用。 “打点银行方面的关系,让我出了一面翡翠屏风。这个费用将来也得通过这个方式解决。” 陈淑娜抖了抖手里的项目实施方案说:““现在别说项目公司没有业务收入,连第一锹土还没挖呢,谁顾得上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啊。” 于建学问:“报销费用毕竟有限,还能在职工持股会里给王一腾做些安排吗?” 陈淑娜说:“不能。王一腾是集团领导,不能进职工持股会。就是季总,要想进职工持股会,也得辞去在集团的兼任职务。” 于建学问:“你说季总和王一腾是一码事吗?” 陈淑娜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不是。季总和王一腾走得确实比较近,不然的话,季总这么年轻走不到这个岗位上。但是,季总是个有事业心的人,她年轻,路还长,她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她那个跨国综合商社规划。要完成这个规划,她离不开王一腾的支持。她很聪明,尺度拿捏得相当好。 “我们想挣钱,季总想做事业,互相需要。我们顺水推舟。大家都觉得咱们是被装进来的,这不正好吗?咱们就是被装进来的,咱们就是干活的人,领导让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于建学说:“这是咱们的想法。出了事有领导负责。王一腾和季总的想法,会不会想把责任推到咱们身上呢。” 陈淑娜决断地说:“要是都这么想事情就没法干了。关键还是要把事情办成了。办成了事,大家分利益,怎么都好说。办不成事,就剩下推卸责任了。大家都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们何不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做成呢?” 于建学点了点头说:“贾勇的项目实施方案都讲了些什么?” 陈淑娜说:“你找时间好好看看贾勇写的这份项目实施方案。王晗是个大老粗。喝酒打麻将找他,看方案就别找他了。你要想当好摇羽毛扇的人,整个项目的实施方案,你要做到心中有数。除了工程进度的安排,贾勇还在项目实施方案中,提示了一些风险点。” 于建学说:“这些风险点会影响项目决策吗?” 陈淑娜说:“市场波动不是咱们能够左右的。我们做这方面的判断意义有限。稳妥起见,明天我让贾勇把这一部分从项目实施方案中删掉,免得在总经理办公会上再生枝节。 “贾勇提示了一点,我觉得很重要。用矿山的直接产品锌精矿,不能锁住价格,要用锌锭锁价格。从锌精矿到锌锭,这个冶炼环节一直是广艺公司在安排。具体情况我们还不了解,这个环节咱们要接手过来 ,不能失控。” 第195章 放低身段说软话 陈淑娜说:“还有一个事你帮我记着,贾勇有一个同学在期货公司。做有色金属业务的外贸员,一般都要通过期货公司做套期保值,对冲风险。这条线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用到。” 于建学说:“我听贾勇说,他做这个方案的时候,用互联网查阅了好多资料。咱们办公室没有电脑,他还是请其他部门的同事帮忙查的。咱们部门是不是也申请安装几台电脑呢?” 陈淑娜说:“现在装一台电脑多少钱?” 于建学说:“我跟办公室打听了一下,公司用的办公电脑一台要一万八千块钱。” 陈淑娜问:“其他部门是每个人都有电脑吗?” 于建学说:“不是。部门经理有一台专用电脑。另外还有几台公用电脑。” 陈淑娜说:“我不会用电脑。咱们就配备两台公用电脑吧。赶紧申请,别老让贾勇为这些事还去别的部门求人,好像低人一等似的。” 于建学问:“贾勇做了这个项目实施方案,应该对这个项目了解比较全面了。是不是让他也参与进来?” 陈淑娜说:“我本来是不想让贾勇参与任何与广西铅锌矿项目有关的事。总经理办公会要求做项目实施方案,我正发愁交给谁办呢。看见贾勇在那里看注册会计师考试辅导教材,我想他闲着也是闲着,就交给他得了。也省得我再去求周宇帮忙。 “搞这么一个矿,乱七八糟的事情少不了。今天安排这个费用,明天安排那个费用。这些事,我不愿意让贾勇知道那么多。也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么早。 “文字上的事让他做一做可以。具体的业务还是不要让他介入了。咱们不能都陷在一个项目上。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成立后,咱俩肯定要到广西工作一段时间,家里面总要留一个靠谱的人支应着。” 于建学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哎,对了,康乐打电话问我,叶先生的货还发不发了?原来让他拿叶先生投诉说事,是要让王一腾同意给广西项目做担保。现在担保的事落实了,叶先生的货是不是也可以发了?” 陈淑娜说:“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赶紧安排发货。” 于建学问:“让贾勇去?” 陈淑娜叹了口气说:“实在无人可用啊。” 于建学说:“让刘明英去呢?” 陈淑娜说:“康乐不会愿意的。广交会的时候,他就想让贾勇配合他。邵燕把事情办成这样,耽误了他转产的计划,他已经很不满意了。还是让贾勇去吧,别再生枝节。” 于建学说:“那邵燕怎么处理?” 陈淑娜没好气地说:“继续晾着她。等着她自己走人。” 于建学按照陈淑娜的意思分别找了康乐和贾勇,通知他们重新准备给叶先生发货。 以前,业务上的事都是陈淑娜直接联系康乐,现在陈淑娜有什么事都让于建学转达。有时候康乐直接给陈淑娜打电话,陈淑娜坐在办公室里明明没事,她也会跟康乐说,她正在开会或者跟领导汇报工作,让康乐找于建学。 康乐觉得,陈淑娜和自己之间变得越来越客气了。康乐跟陈淑娜合作多年,从康乐不满二十岁当上村支书,领着一村的老少爷们儿做料器开始,陈淑娜就很认可康乐的能力和为人。康乐打心眼儿里感激陈淑娜对自己的关照和扶持。 外贸公司常常会有拖欠生产企业货款的事发生。康乐站在生产企业的立场上,经常找陈淑娜帮忙,希望早一点结算给生产企业的货款。陈淑娜一直把康乐的账款放到最优先支付的名单里。 康乐知道陈淑娜呵护自己,他在内心很感激。有的时候,康乐也倚小卖小,为了更早地结算货款,或者拿到更多的外贸业务,跟陈淑娜急赤白脸。陈淑娜从来没跟康乐计较过。这让康乐很佩服陈淑娜是个少有的心胸开阔的女人。 康乐跟贾勇说过:“陈淑娜不一般,是女中豪杰。” 自从因为邵燕换了叶先生货,康乐跟陈淑娜急了一次后,康乐觉得陈淑娜这个劲儿一直没缓过来。康乐想,也许是陈淑娜到了华艺公司以后,更像个领导了,更不能接受康乐对她的冒犯了。私下里,康乐跟陈淑娜说过服软的话,也借着最近的几个小节日,给陈淑娜买了一些像样的礼物。 这些做法,搁在以前,都是很好使的。这一回,康乐觉得就像是自己使足了劲却打在棉花堆里。康乐放低身段说软话,陈淑娜把姿态放得更低,话说的更软。 康乐笑嘻嘻地一口一个姐叫着,把他估计陈淑娜肯定喜欢的礼物,恭恭敬敬地递过去,陈淑娜满口称谢接过来就放在了一边,看都不再多看一眼。 康乐原来是做料器生意的。上届广交会上,料器业务一笔订单都没有接到。康乐早就知道这是产品老化的问题。他想搞产品升级换代,但是产品升级换代不是想搞就能搞的,需要摸索出一条比较稳妥的更新换代路径来。 上届广交会上的惨淡情况,加剧了康乐的危机感。迫使他加快了产品更新换代的步伐。从工厂现有的情况分析,康乐觉得转产高档水晶玻璃器皿是一条最好的出路。但是,生产高档水晶玻璃器皿的固定资产设备投资规模很大。还需要进一步积累资本才能购置新设备。 在上届广交会上,康乐结识了来自巴西的台湾客商叶先生。叶先生经营日用陶瓷生意。康乐想通过和叶先生的合作,一方面获得贸易上的收益,积累工厂转产需要的资金;另一方面,他可以通过叶先生已经搭建的日用陶瓷销售渠道,为将来投产的水晶玻璃器皿,建立销售渠道。 康乐跟叶先生谈了自己的想法,叶先生表示愿意开展深入合作。康乐跟陈淑娜介绍了他和叶先生的合作意向,陈淑娜表示支持。不光有表示,陈淑娜还有实际的行动。陈淑娜同意由华艺国贸垫付给陶瓷生产企业的货款,这就减轻了康乐的资金压力,为康乐扩大业务规模,加速资本积累扫清了国内付款方面的障碍。 同时,陈淑娜还接受了叶先生提出的d\/p付款模式。d\/p付款模式,是国际贸易中,最宽松的付款条件。这种付款条件允许国外进口商在收到货物后六十天或者九十天后再支付出口商货款。 第196章 被推搡几乎摔倒 在d\/p付款条件下,叶先生完全可以做到,从下游收到货款后,再支付华艺国贸的货款。也就是说,叶先生实际上可以用华艺国贸的钱做自己的生意。当然,叶先生也可以把这样的优惠支付条件提供给自己的客户。那将会使叶先生在商业竞争中获得极大的优势。 叶先生试探地提出用d\/p付款条件结算后,陈淑娜接受了。这实际上超出了康乐的预期。就在康乐满心欢喜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时候,杀出了一个邵燕。 邵燕着实把叶先生和康乐气惨了。康乐在陈淑娜面前没有搂住火,他主观上也不想搂住,也觉得不会因此冒犯陈淑娜。陈淑娜呢,除了脸上没有笑模样,该承担责任的都承担了,她主动向叶先生承认了错误,把康乐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得到了叶先生的谅解。陈淑娜原来答应的贸易条件没有变化。康乐找不出陈淑娜任何不对,就是自己感觉不对,心里发毛。 康乐不愿意通过于建学联系陈淑娜。在康乐看来,他和于建学是陈淑娜的左膀右臂。现在自己要通过于建学才能联系到陈淑娜,明显是陈淑娜在疏远自己。不知不觉地康乐开始通过贾勇了解陈淑娜的想法。 康乐在电话里问贾勇:“你师父怎么处理邵燕的?“ 贾勇说:“也没说什么。我看俩人就是不怎么说话。不像有什么大隔阂。” 康乐叹了一口气说:“这种的人也就你们这样的单位还用她,要是在民营企业早让她走人了。” 贾勇说:“于经理让我配合您给叶先生安排出货,您看我该做什么工作。” 康乐说:“从广交会以后,我一直就想让你跟我一起做这个客户。说心里话,我就烦邵燕假模假式地口口声声叫陈淑娜‘老板’,跟陈淑娜套近乎。陈淑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真吃邵燕这一套,非把她塞进来。你师父那个人你也知道,说一不二啊。我看着邵燕不顺眼,可我也没办法。只能让她陪同叶先生去景德镇验货。” 贾勇问:“我听说,您安排叶先生在协和国际部住院。叶先生的身体好些了吗?” 康乐说:“早没事儿了。是我不敢放他走啊。他要是走了,不跟咱做生意了,那咱们不就瞎忙乎了吗?我最近天天泡在协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让医生里里外外地给他做体检。叶先生自己说他是劳累命,这辈子也没有休息过这么长时间。 “这一段时间,我了解了不少叶先生的情况。叶先生年轻的时候,在叶太太父亲的陶瓷工厂里做工人。叶太太是独生女,叶太太的父亲一心想把叶太太托付给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看上叶先生了,招叶先生入赘。所以叶先生这份买卖实际上是他太太家的。” 康乐说:“叶太太虽然嘴上说不管家里的生意,一心相夫教子。实际上,叶先生的生意还是要看叶太太的脸色。你和他们两口子打交道,一定要特别尊重叶太太。 “叶先生在台湾继承了叶太太父亲的陶瓷厂,后来台湾人工成本上升,他们就把工厂关了,到巴西专门做陶瓷贸易。叶先生做过企业,为人比较实在,不像一般的商人,唯利是图。这两口子都挺有修养的,好相处。 “叶太太是很传统的人。她对邵燕这种货色很反感。她陪着叶先生出差,就是提防着有女人打叶先生主意。叶太太对邵燕一开始就有防范。邵燕换货的事就是叶太太最先察觉的。 “邵燕验过货以后,叶太太提醒叶先生再亲自验一遍。叶先生觉得没有必要,好像不相信邵燕似的。叶太太说,初次接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叶先生挺勉强地去验货,没想到被叶太太不幸言中了。叶太太说叶先生见色则迷,不拿生意当回事。叶先生还真是委屈,一时间急火攻心,就病倒了。” 贾勇说:“这回叶先生、叶太太还跟我一起去吗?” 康乐说:“叶先生实在放心不下在巴西的生意,着急要回去。再一个,人家把话讲明白了。叶先生跟你师父谈的是d\/p付款模式。叶先生说,这回他是帮你们华艺国贸发现了邵燕这个蛀虫。 “邵燕验的这批货到了巴西,他肯定是不会付款的。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言下之意,人家也不跟着你们受累了。你们华艺国贸自己验货,到了巴西,货不对,连货款带运费,全由你们华艺国贸承担。” 贾勇说:“那我的压力大了。要不您跟我跑一趟得了。” 康乐说:“我还真想带你玩一趟去。不过,我有正经事要办。” 贾勇不相信地说:“您别逗我了。您现在还有比给叶先生发货更正经的事吗?” 康乐说:“我不是要建一个水晶玻璃器皿厂嘛。这个玻璃器皿生产有污染,环评没过。我们前任乡长,不久前升职,做了主管乡镇企业的副区长。他以前一直很关照我。我想请他帮我把环评的事办了。这是大事,我就不陪你了。” 北京到景德镇没有直达的火车。景德镇有一个军用机场,因为乘客少,航班很少。贾勇看航班时间不合适,就买了到南昌的火车票,准备从南昌转火车去景德镇。从南昌火车站走出来的时候,贾勇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步子都走不稳。他想,自己可能发烧了。 贾勇站在火车站门口的台阶上往下看。背着、抱着大包小裹的人们,踩着站前广场上湿漉漉、脏兮兮的地面,大呼小叫地在他跟前横冲直撞。贾勇想从人群中挤过去,却被人群推搡得几乎摔倒。 贾勇客气地轻声喊着请大家帮忙让路,根本没有人搭理他。站在人群中间,随着人流涌动被不断挤来挤去的贾勇,突然想,江西是革命老区,当年老人家在这里振臂一呼,能让这些江西老表众皆蚁从,那得是多大的感召力啊。 好不容易随着人流走出了站前广场。贾勇摸了摸额头,确认自己是发烧了。他带的一个小行李包,变得越来越沉重了。贾勇一步也不想多走了。他决定就近找一家宾馆住下,明天再坐车去景德镇。 第197章 也碍不着你休息 贾勇进了火车站边一家二星级宾馆,要了一个标准间。浑身发冷的贾勇交了押金,拿了钥匙,踉踉跄跄地跟着拎着暖水瓶的服务员来到房间门口。服务员打开门带贾勇进了房间,放下暖水瓶就走了。 贾勇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从行李包里取出感冒胶囊,就着刚倒的热水一口吞了下去,呛得他差一点没吐了。贾勇蹬掉鞋子,也不脱衣裳,连斜挎在身上的行李包都没摘下来,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半夜里,贾勇迷迷糊糊地听见房间门被打开了,好像有服务员带进来一个人。贾勇想,不可能啊,房间里虽然有两张床,可自己要的是一个包间。一定是自己发烧产生了幻觉。吃过感冒胶囊后,贾勇出了一身大汗,感觉身上黏黏乎乎的。他用手背在额头上擦了擦汗,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早上五点钟,贾勇被如雷的鼾声惊醒了。他侧头一看,一个光膀子大汉,在自己旁边的床上睡得正香。贾勇吓了一跳,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赶紧去摸自己的钱包,这才发现自己的行李包一直挎在身上。贾勇摸出钱包,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现金,蹬上鞋就出了房门。 在楼下前台,贾勇质问服务员为什么在自己包的房间里安排其他客人。服务员爱搭不理地说:“他是后半夜来的,睡不了几个小时,也碍不着你休息。我们当服务员的挣几个零花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这里都这样。” 贾勇没有力气和服务员争执,他结了账,拿回了压在前台的身份证。贾勇没有回房间,他走出宾馆,去火车站买了最早一班去景德镇的车票,在嘈杂的候车大厅里一直等到火车进站。 贾勇在中午前后来到景德镇。江西多雨,景德镇也是刚下过雨,空气湿乎乎的。从马路牙子上,到人行道上,再到路边老旧房子的矮墙上,爬满了绿色的青苔。 有了在南昌住旅馆的经历,贾勇再也不敢住小宾馆了。他找了景德镇当地最大的一家宾馆住下。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贾勇特地问前台服务员:“你们这里不会在我包的房间里,半夜里再安排人住进来吧?” 服务员笑着递过房卡说:“我们这里不会的,其他地方不好说。” 贾勇跟着服务员进了房间。房间里有一股霉味。 贾勇问服务员:“这是什么味道?” 服务员说:“天气潮,开一会儿空调除湿功能就好了。” 服务员把空调调好后离开了房间。贾勇一个人瘫坐在靠窗的沙发里,一会儿就感觉到了房间里温度和湿度的变化。 贾勇从沙发边的茶几上拿起一个茶杯,看了看还算干净,又从茶杯旁边的托盘里取了一个茶叶袋,撕掉包装放到茶杯里。然后站起身,走到房间门口的吧台边,往茶杯里倒了开水。 他把茶杯盖子盖上,放在吧台上,顺手打开吧台边上的衣柜,看到里面挂着两件毛巾睡衣。昨天晚上贾勇吃了感冒药后,出了一身大汗,然后又坐火车,这阵子正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他想洗个澡。 贾勇收拾了行李,拿了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刚想脱衣服,他猛然想起,在南昌宾馆,半夜的时候,房间里被塞进来一个彪形大汉的惊悚一幕。贾勇想,此地人地两生,就是在白天洗澡,也应该把防盗链插上。 贾勇来到房间门口,侧耳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声音。他又打开房间门,往走廊里看了看。走廊里空无一人,没有灯光,只有走廊两头的窗户里能够透进阳光。 贾勇关上门,插了防盗链,进了卫生间。贾勇拉开有些发黄的白色浴帘,站到浴缸里,打开水龙头。从浴缸上方一个锈迹斑斑的龙头里,一股强劲的水流喷了出来。 冷水打在贾勇身上,激得他直打冷战。贾勇赶紧躲开水流,调节了水温。水温渐渐升高,贾勇重新站在龙头下,让热水浇在自己身上。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让他酸疼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 洗了澡,贾勇穿着睡衣,从吧台上端了茶杯,来到窗边的沙发坐下。他喝了一口茶,是南方的乌龙茶,味道微苦。 贾勇小的时候,在姥姥姥爷家生活过几年。从六岁起,就跟着姥姥姥爷喝茶,养成了喝茶的习惯。 到华艺公司实习的第一天,贾勇就是带着茶叶去的公司。因为贾勇自己有喝茶的习惯,他注意到,办公室里没有一个干净的茶杯。他才在自己喝茶之前,想到要给两位师父敬茶。 贾勇平时喝的是北京人常喝的茉莉花茶。不仅贾勇喜欢喝茉莉花茶,他的两位师父陈淑娜和于建学也喜欢喝这个口味,连经常来办公室的王晗和康乐也都得意这个口味。从喝茶的品味上看,他们这些人都受到了北京茶文化影响。 在天气潮湿闷热的江西景德镇,贾勇坐在开着空调的宾馆房间里,喝着南方人常喝的乌龙茶,口味虽然厚重,但几天来内心的燥热却渐渐平息下来。 十几天以前,师父陈淑娜把编写广西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的工作交给了贾勇。这有一点儿出乎贾勇的预料。在广交会上,贾勇陪着师父陈淑娜跟广艺的钱志建吃过几次饭,了解了一些广西铅锌矿项目的情况,也知道师父陈淑娜的态度,这让贾勇对这个项目产生了兴趣。 广交会回来以后,贾勇陪张志强去见过他爸爸,了解了银行方面对这个项目的看法。在跟周宇聊这个项目的时候得知,周宇竟然想通过他,了解陈淑娜对周宇申请在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兼职的态度。能让周宇动心的事,起码是对个人有利的事。 见过张志强爸爸后的第二天,贾勇绘声绘色地向师父陈淑娜做了汇报。师父陈淑娜一定能从贾勇汇报工作的态度中,感受到他有参与这个项目的想法。但是,师父陈淑娜没有给贾勇一点儿反馈。 第198章 争取也无济于事 就在贾勇用王晗“殿后”的说法安慰自己,让自己放弃参与广西铅锌矿项目的想法的时候,师父陈淑娜突然把编写项目实施方案的工作交给了他。这让贾勇心里燃起了一线希望。 在准备广西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的过程中,贾勇得到了同宿舍的韩健和胡兆宇的帮助。韩健参加过讨论广西铅锌矿项目的总经理办公会,他透露说,公司考虑给项目公司的工作人员,实行特殊的工资薪酬制度,正常薪酬加上特种行业补贴、偏远地区工作补贴,可能数倍于在公司的收入。 在准备广西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的过程中,贾勇跟做期货业务的大学同学杨老大,讨论过做有色金属套期保值的事。老大说,如果贾勇能够帮助他,把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套期保值业务拉到他们期货公司,会有丰厚的佣金回报。 贾勇在意的不是钱,但是钱让这个项目听起来充满了诱惑力。贾勇的想法跟周宇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想在一个有上市潜力的公司里获取经验和资历,为未来的职业生涯打下更加扎实的基础。 贾勇用了十多天的时间准备项目实施方案。虽然有可行性研究报告做基础,但是一个人编制出总经理办公会要求的项目实施方案,工作量之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幸好有胡兆宇和老大做他的资料员,否则的话,一个专业写作班子干的活儿,让贾勇一个人完成,简直是不可能的。 那是没日没夜的十几天,贾勇能感觉到,自己累瘦了一圈。就在贾勇满怀希望把项目实施方案交给师父陈淑娜后,师父陈淑娜却让贾勇出差去景德镇,为巴西客户叶先生订购的陶瓷货柜,验货发货。 超负荷的工作和愿望没有达成的失落,让贾勇心头像燃着一团火一样,焦躁不安,坐卧不宁。 在师父陈淑娜面前,贾勇没有说一个抱怨的字。他了解陈淑娜的性格。就像康乐说的,师父陈淑娜是女中豪杰,说一不二。师父陈淑娜安排给贾勇的工作,贾勇绝对不敢有旁的想法,更别说像邵燕那样私自做主更换供应商了。这就是徒弟和同事的区别。 贾勇在跟康乐最近的沟通中,感受到了康乐的不安情绪。康乐和师父陈淑娜是多年的好朋友,是陈淑娜在原来公司里合作的供应商中,唯一跟到华艺国贸来的。这份交情应该不薄了。可康乐为邵燕更换供应商的事,跟师父陈淑娜发了一次火后,陈淑娜一直对康乐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让康乐觉得臊眉耷眼的。 康乐的心情,贾勇完全能够理解。康乐的料器工厂转型迫在眉睫,转型期间就指着陶瓷出口业务维持运营。好不容易谈好的业务,让邵燕给搞砸了。康乐生气,发火了。 康乐这样的村干部,在村里就是土皇上,发个火,骂个人,不仅不叫事,简直可以看作是一般的管理方式。可就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他怕陈淑娜。 因为只有陈淑娜真正支持他的业务,帮他垫付支付给国内陶瓷生产厂的货款。更重要的是,接受了叶先生提出的d\/p九十天的付款方式。这样的合作条件,是康乐在其他外贸公司找不到的。 贾勇眼见着,从十九岁开始,当了二十年村干部的优秀乡镇企业家,被师父陈淑娜收拾得这般服帖,暗暗佩服师父陈淑娜的手段。他明白,如果师父陈淑娜打定主意,不让他参与广西铅锌矿项目,他再怎么努力争取都无济于事。 喝着口味厚重的乌龙茶,贾勇的心绪渐渐地平静下来,身体也感觉轻松了一些。 贾勇想,这次出差,主要是和叶先生指定的陶瓷出口商,商量安排出货日期,然后监督出货。这件事本身没有太大难度,如果不是邵燕动了私心,绝不至于搞得鸡飞狗跳,好像不可收拾似的。 感冒刚刚好转一些的贾勇,不想把工作节奏搞得太紧张。既然事情已经让邵燕办夹生了,贾勇是来补救的。他不如顺水推舟,来个慢工出细活,缓着节奏办,顺便自己也能休息一下。 贾勇喝了一会儿茶,等头发干了以后,他上床睡了一觉。一觉睡到下午五点,贾勇看看去吃饭时间还早,就拿出注册会计师辅导材料,躺在床上看书。看完一个章节,已经七点钟了,贾勇胃口不好,并不觉得饿。 贾勇想,这地方人生地不熟,还是按点吃饭好,免得待会儿饿了找不到地方吃饭。他来到楼下的餐厅。宾馆餐厅里,散座区域里只有一两桌客人,不怎么聊天,在闷头吃饭。旁边的包间里倒是推杯换盏,大呼小叫,好不热闹。 贾勇点了两个菜,一碗米饭,一个人吃了起来。几个女服务员站在柜台边说话,时不时地往他这边瞟几眼。 江西菜算不上精致,但还是有特色的。本地的腊肉炒藜蒿,加了红辣椒,开胃下饭。客家酿豆腐,在小块豆腐上挖一个小洞,填上肉馅,过油煎一下再烧。豆腐有了肉香,又不像纯肉丸那么油腻。 贾勇放慢了工作节奏,给自己时间让体力恢复起来,心理上,他也感觉轻松下来,就这么简单的两个江西土菜,居然吃出了满足感。 贾勇回到房间,在写字台前坐下,还想再看一会书。他觉得浑身的肌肉有些酸痛,坐着难受。他拿了书本,上床靠着床头看书,不知不觉地,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晚上九、十点钟的时候,贾勇被床头电话的铃声惊醒。贾勇连滚带爬地抓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里一个稚嫩的女声问:“先生需要服务吗?” 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贾勇愤怒地吼道:“你说什么?” 对方好像受到惊吓,赶紧挂了电话。还在半梦半醒中的贾勇,攥着电话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半晌才把电话挂上。贾勇缓了缓神,把掉在地上的书拾起来,放在枕头边,脱了衣服,熄了灯,重新躺下睡觉。 第199章 长途电话开通了 早上,贾勇从床上坐起来。他服用的感冒胶囊里含有西药成分,吃了以后嗜睡,他不想多吃。感觉轻松一些后,他就断了感冒药,这个时候,贾勇觉得感冒的症状还没有完全消退。 贾勇坐在床上醒了一会儿盹,用双手搓了搓脸。他想,以他现在的体力,不管是会谈,还是跑仓库验货,都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不如再休息一天。 洗漱后,贾勇到宾馆餐厅吃早餐。餐厅里的那几个女服务员,好像对单身住客特别感兴趣,不停地往他这边瞟几眼。 回到房间,贾勇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坐在窗边的沙发里,看书喝茶。正看着书,贾勇收到魏振的传呼信息,让他有时间回电话。贾勇给魏振的办公室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贾勇给宾馆前台打了个电话,问为什么拨北京的电话拨不出去。 宾馆前台说:“房间里的长途电话需要单独开通。市内电话是不另外计算电话费的,长途电话的费用要客人单独支付,对长途电话费比较计较的客人,都是到楼下的商务中心打电话,那里有计时器。” 贾勇要求开通房间里的长途电话,前台服务员说要等一会儿。几分钟以后,前台服务员打电话来说:“长途电话功能开通了。” 贾勇拨通了魏振的电话。 魏振说:“我们经理老朱,以前参加全国工艺品生产调度会议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江艺的人叫陈红柏。陈红柏给老朱打了一个电话。说知道你在景德镇,想跟你认识一下。 “老朱跟这个人也就一面之缘,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了。不过老朱是个好面子的人,不好意思回绝人家,就让我给你打电话,说不麻烦的话就见个面。” 老朱是公司里的老人。华艺总公司成立的时候,他第一批进入华艺总公司,应该说是华艺总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了。他为人低调,不争不抢,华艺国贸从华艺总公司分立出来的时候,他在华艺国贸里做了季总挂名的副手,还具体负责业务二部的经营工作。 老朱经营思想比较保守,他的部门一直半死不活的,客户只有一个做墓地石碑石雕的日本客户,手下的员工也只有魏振一个外贸员。老朱能够接受年龄比自己小的女同志季总做自己的领导,显得很有度量。但是对于外单位调来的陈淑娜,他一直面和心不和。 老朱通过朋友关系,私下里打听过陈淑娜在原来公司的情况,并把自己认为比较负面的内容专门向季总汇报过,提醒季总对陈淑娜的使用要慎重。陈淑娜听说了老朱打听自己在原来公司的事,对老朱就有了提防,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对老朱敬而远之。 对广艺介绍过来的广西铅锌矿项目,老朱认为风险大,不适合公司的情况。季总考虑,正因为这个项目重大,想让老朱牵头来搞,老朱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事情给推了,没留一点儿余地。 季总没有办法,才把这个项目交给了新来的陈淑娜去考察。老朱作为季总的挂名副手,没有直接参与对业务三部的管理,也没有找贾勇谈过话。老朱在陈淑娜的人事关系调入华艺总公司之前,曾经通过魏振提醒贾勇注意:“你还年轻,你是公司的人,陈淑娜毕竟还不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你要站稳立场。” 贾勇在听到魏振传过来的老朱的话后,找老岳请教过。 老岳说:“老朱人是好人,但太保守了。他要是有能力,早没陈淑娜什么事情了。就是因为他思想保守,公司才不得不把兰天磊、陈淑娜这种人请来。 “陈淑娜是什么人,应该怎么使用,季总心里有数,不用老朱在这里出主意。要论做生意,跟着老朱学不出来,还是要跟陈淑娜学。但是,对老朱,不管陈淑娜什么态度,你还是要尊重的。” 既然老朱递话过来了。这个叫陈红柏的人,贾勇觉得还是要见一见的。 和魏振通话后不久,贾勇收到一个呼机信息,那个叫陈红柏的人让他回电。贾勇拿着呼机想,这个电话不着急回,回得越快说明老朱对自己的影响越大,不能给陈红柏留下这样的印象。否则的话,陈红柏就拎不清了。贾勇放下呼机,接着看书。 听到敲门声,贾勇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贾勇放下书,走到房间门口,开了门。 一个身材精壮的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着蓝色休闲西装,带裤线的黑色毛料西裤,皮鞋擦得锃亮。那人说:“贾经理吧,你好!” 说着他一边伸出双手来握手,一边往里走。贾勇握着他的手挡了一下,并没有往里让他,用询问陌生人的语气问:“您是?” 陈红柏赶紧做自我介绍说:“我是陈红柏,老朱的朋友。” 贾勇点点头,意思是他已经听说过这个名字。贾勇这才让开门,请他里面坐。 贾勇慢条斯理地给陈红柏倒了一杯茶后,在陈红柏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陈红柏说:“我刚才呼过你,你没有回我。” 贾勇懒懒地打开呼机看了一眼说:“噢,是有一条信息,我还没顾上看。” 贾勇合上了呼机套,把那部六千多块钱的新款摩托罗拉汉字显示呼机,很随便地放到了茶几上说:“一天收到好多信息,都顾不上看。” 陈红柏掏出一包没开封的金桥牌香烟,撕开包装请贾勇自己取一支香烟。贾勇摆了摆手说:“谢谢,我感冒了,不抽烟。” 陈红柏赶紧把香烟放下。 贾勇说:“没关系,你自便。” 说着,贾勇把茶几上的烟缸推到了靠近陈红柏的地方。 陈红柏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问起了老朱的情况,贾勇敷衍着回答了几句。 陈红柏说:“我和老朱是在全国工艺美术品生产调度会上认识的。” 贾勇说:“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工艺品生产行业是最早开始市场化的行业,这个调度会已经很多年没开过了。” 陈红柏吸了一口烟说:“也没有多久。协会组织的全国性会议没有计划调度职能,就是大家每年在一起聚一聚,互相交流一下改革经验。” 第200章 手眼通天的样子 贾勇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您是前辈了。” 陈红柏笑了笑说:“前辈不敢当。就是在陶瓷这个行当里多混了几年。” 陈红柏打听着问:“贾经理这回到景德镇是公干还是旅游?” 贾勇喝了一口茶,说:“秋季广交会上接了个订单,这回来联系出货的。” 陈红柏问:“是艺术瓷还是日用瓷?” 贾勇说:“日用瓷。四十八件\/套万寿瓷。” 陈红柏说:“这个产品本地货源很多啊。大路货。” 贾勇纠正说:“货源虽多,但还是要符合出口标准才行。同样的红万寿瓷,黄万寿瓷,绿万寿瓷,用的釉料不一样,含铅量就不一样。出口业务对日用瓷的含铅标准要求很高,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厂子都能生产的。” 陈红柏像是要考一考年轻的外贸员,他问:“肉眼看不出来的东西,贾经理怎么分辨含铅量的高低呢?” 贾勇说:“我们从正规渠道拿货。和大外贸公司合作,他们每年都有出口业务,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经过检验,对含铅量的控制有保障。另外,我们还会要求质量检验部门出具报告书,这个报告书在国外也是被承认的。” 陈红柏一边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一边摆出一副手眼通天的样子,说:“质检报告书好办,不就是一张纸的事情吗。” 贾勇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红柏看了看表说:“这都到该吃中午饭的时候了,我请你吃个饭好吧?” 贾勇说:“您别客气。我中午还约了人。咱们再找时间吧。” 陈红柏说:“你这两天不一直都是一个人吃饭吗?” 贾勇疑惑地皱了皱眉。 陈红柏解释道:“你这样带着大订单来的客人,宾馆的服务员早就把你的信息卖出去了。她们指着这个挣钱的。你不知道。我们景德镇这个地方奇得很,千万不要和陌生人打交道。很容易被骗的。” 贾勇笑着站起身,陈红柏也只好起身,让贾勇陪着往门口走。走到门口,陈红柏说:“你初来乍到,一个人都不认识,不如我陪着你见你的朋友。” 贾勇微笑着说:“不太方便。” 陈红柏说:“我不是说陪着你跟客户吃饭。我是说,我有车,你去哪里我带你去,很方便的。” 贾勇用送客的客套话,说:“好的,有需要我联系你。” 陈红柏说:“那我下午来接你好不好?” 贾勇说:“今天下午和明天一整天,我都有安排了。再说吧。” 陈红柏说:“你一定给我一个机会,老朱的部下来景德镇,我不招待一下不可以的。我们景德镇有好多名胜值得看一下的。贾经理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一定要尽地主之谊。” 贾勇说:“等我把公事忙完以后,咱们再吃饭不迟。” 送走陈红柏,贾勇也离开了房间。他把钱包放到裤兜里,把呼机攥在手里没有挂在皮带上。在景德镇,这款呼机还是身份的象征,有些扎眼。路过前台的时候,他冷冷地盯着前台服务员看了看,前台服务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贾勇没有走远,就在宾馆附近的几条街转了转。本来他想在周围找一家小饭馆吃饭,走了一会儿发现,宾馆附近没有什么小饭馆。看来这里的消费习惯跟北京还是不太一样,肯下饭馆吃饭的普通人还是不多。 贾勇知道,自己中午和什么人吃饭,或者没有和什么人吃饭,服务员都会告诉陈红柏。贾勇在宾馆外面找饭馆吃饭,就是不想挑明了自己不愿意跟陈红柏一起吃饭。现在找不到合适的吃饭地方,怎么办呢? 贾勇转念一想,又觉得可笑,干嘛那么顾及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对自己的看法呢?就是挑明了不想跟他一起吃饭又能怎样?没有当面拒绝他已经算是客气了。想到这里,贾勇转身朝宾馆走去。 贾勇在宾馆餐厅里吃过饭,回到房间里小睡了一会儿。下午两点钟的时候,贾勇跟叶先生选定的外贸公司通了电话,约好明天上午在外贸公司见面。 下午四点钟,陈红柏打来一个电话,说他约了景德镇市一个主管陶瓷生产的地方官员和贾勇一起吃饭,可以让贾勇更全面地了解到景德镇陶瓷工业的现状。贾勇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六点钟,贾勇如约来到宾馆大厅。陈红柏迎上来。两人握了手。陈红柏说:“本来想约在这个宾馆的餐厅。看你这两天都是一个人在宾馆餐厅吃饭。怕你吃腻了,换了个地方。坐我的车走。” 贾勇跟着陈红柏出了宾馆,四下里没有看到轿车,宾馆外倒是停着一辆崭新的蓝色嘉陵摩托车。陈红柏很自豪地走到摩托车前,从车把上摘下一个头盔递给贾勇说:“我开车带你,很快就到了。” 陈红柏的驾驶技术很熟练,过弯的时候也不怎么减速。坐在陈红柏身后的贾勇,第一次坐摩托车有一点儿紧张,不由自主地双手扶在陈红柏的腰上,让贾勇觉得怪怪的。好在景德镇市区不大,没多久就来到了陈红柏订的饭店。 饭店的装修虽然有些陈旧,但依然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家挺有档次的饭店,像是接待公务活动的地方。陈红柏用当地方言跟迎上来的服务员报了房间号。服务员引导着贾勇和陈红柏来到一个包间。 包间里有一张能坐八九个人的大圆桌,主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在听服务员介绍菜单。一看陈红柏陪着贾勇进来。坐在主位上的人站起身迎了上来。 这人长方脸,戴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一件黑西服。陈红柏赶紧介绍说:“这是张俊峰处长。” 张俊峰握着贾勇的手说:“贾经理好年轻啊。这么年轻就做这么大的业务不简单啊。” 贾勇只好客气了几句。 三个人坐下。陈红柏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征求了一下张俊峰的意见,就安排服务员上菜。看样子这顿饭就三个人吃。陈红柏还是按照商务宴请的规矩,有鱼有肉点了一桌子菜。 第201章 这道菜大有缘故 餐桌上的主菜是一道白浇鱼头,一个大鱼头用瓷盆盛了,鱼头上面浇了青辣椒和红辣椒剁碎烧的汤汁,瓷盆的一边铺着白色的面条,样子看着红红火火。 服务员按位上了三个小瓦罐,介绍说是瓦罐煨汤。 张俊峰说:“我们江西菜一个有特色的作法就是煨。你看,咱们喝的汤就是煨出来的。煨这种技法和煲不一样。同样是做汤,我们江西人用煨,广东人用煲。 “顾名思义,这个煨字,有依偎的意思。就是把食物放到高温的热源边上。这个高温热源的温度要很高,但是又不见明火,这才是煨。 “我们江西人煨汤,用一种叫吊子的炉。这种炉烧蜂窝煤。等蜂窝煤燃烧以后,控制风道,差不多就是把风道封了,这个有点儿像你们北方人冬天烧炉子取暖,晚上封炉子的做法。 “等炉子里的蜂窝煤将燃未燃的时候,把砂锅放在炉子上,这就是煨。广东人煲汤的做法,用明火,只是火很小。广东人煲汤,有时候要煲五六个小时。我们江西人煨汤,时间就更长。煨比煲,更能减少食材营养的损耗,做出来的汤味道更浓。你尝尝看。” 贾勇尝了一口,果然味道鲜香浓郁,不由得挑起大拇指说:“好汤!” 张俊峰用筷子指着一道叫瓷泥煨鸡的菜说:“贾经理,到我们景德镇来,一定要尝尝这道菜。这道菜大有缘故。据说这道菜是我们景德镇烧窑的瓷工发明的。 “把嫩鸡去毛,往鸡肚子里塞上猪肉和葱姜佐料,用荷叶包好,然后用绍兴老酒和着瓷泥把荷叶包好的鸡裹起来,再把它埋在炉渣中,用热炉渣把鸡肉煨熟。你再尝尝看。” 贾勇用筷子拨开荷叶,从里面夹了一块鸡肉尝了一口。鸡肉里已经渗入了佐料的味道,连鸡骨头都是酥香的。 贾勇说:“味道真不错。这种做法和我听说过的一道菜‘叫花子鸡’差不多。” 陈红柏见贾勇吃得高兴,举起杯敬了一杯酒。 放下酒杯,贾勇问:“这是什么酒?” 陈红柏笑着说:“四特酒。我们江西本地酒。解放前就有这个牌子,解放后,周总理对这个酒评价很高,是原来的轻工业部确定的国家级名酒。贾经理平时也喜欢喝酒吗?” 贾勇摇了摇头说:“我酒量不行,就是凑个热闹。这个酒香型与众不同。” 张俊峰说:“我们江西的轻工行业有一些好东西。四特酒是一样,景德镇的瓷器也是一样。当年都是供不应求,恨不得生产出来,包装还没来得及装好就被抢走了。” 陈红柏说:“是啊,那个时候的日子好幸福啊。” 贾勇说:“现在景德镇的陶瓷也还是很有名的。” 张俊峰说:“今非昔比了。我原来跟陈红柏都在江艺公司工作。后来我离开江艺,到了政府,管了一段时间陶瓷生产。” 张俊峰端起酒杯,自饮一杯,惆怅地说:“计划经济时期,景德镇有国营日用瓷一厂、二厂,国营艺术瓷一厂、二厂,还有陶瓷研究所。生产有计划,原料靠调度。现在这个行业有些混乱。 “景德镇这个地方做陶瓷的历史太悠久了。会做瓷的手艺人太多了。随便几个人搭个窑,买点瓷土,搞个配方,就开始烧瓷了。现在景德镇的瓷窑像当年大炼钢铁一样,遍地开花。 “好多国营厂里的技术骨干都自己开窑了,或者到民营窑厂去打工。就是没走的,也是白天在国营厂里磨洋工,晚上到民营窑厂上班挣外快。国营厂的产品质量不行了。这个我在政府,最清楚了。 “民营窑也是良莠不齐,好东西有,以次充好的也有。你初来乍到,还是应该多听听陈红柏的。他手里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民营窑,我建议你去看一看。” 贾勇举起酒杯敬张俊峰。 贾勇说:“张处长,感谢啊。听您这么一说,我对景德镇陶瓷生产的状况,大致有个了解了。” 张俊峰喝了酒:“接着说,我们江西人,做人跟做菜一样。不像广东人那么招摇。刚才我跟你说,我们做菜用煨的。我们做人也一样讲究抱团取暖。大家在一起互相帮衬一起发财。” 贾勇说:“张处长说的好。我还要向你们两位老陶瓷人多请教,还请你们多关照我。” 张俊峰笑了笑说:“这回贾经理带的单子咱们能不能合作一下啊?” 贾勇说:“这回是我第一次来,也就是和广交会上接触的几个外贸公司交流一下。没带什么单子来。就是做的话,也就是拿一两个小货柜尝试一下。哪有一搭手就下大单子的。” 张俊峰和陈红柏相视一笑说:“贾经理见外了。你这二十个大货柜日用万寿瓷,在今天的景德镇绝对是一张大订单了。实不相瞒,为你这二十个大货柜,建一个新厂都值得。” 贾勇说:“哪里啊,二十个大柜是哄别人的,为了要个好价格。不能当真的。” 张俊峰说:“怪不得贾经理这么年轻就独自一人办这么大的业务。贾经理,我们江西老表,不喜欢绕弯子。我们知道你这个单子,原来是邵经理的。邵燕。” 贾勇吃了口菜问:“你们认识邵燕?” 陈红柏像是要揭贾勇的老底一样,言之凿凿地说:“邵燕是我们这里的高考状元,她带着外商和大订单回来。一下就传开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们不仅知道你要签二十个大货柜,我们还知道这批货是发到巴西的。你就别瞒我们了。” 贾勇问:“邵燕的货是你们的?” 陈红柏刚要说话,张俊峰拦住了他说:“单子大,有一部分是从我们这里凑的,但不是直接跟我们联系的。” 贾勇打着酒嗝摆了摆手说:“事情有变化了。要不然怎么是我来,不是邵燕来呢?” 张俊峰和陈红柏看着已经喝得红了脸的贾勇问:“是啊,为什么邵燕没有来呢?” 第202章 只怪她太心急了 贾勇说:“你们既然参与了上次备货,上次的货有什么问题,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啊。” 陈红柏说:“这要怪邵燕,她给我们备货的时间太短了。这么多的货,大家凑起来,难免有一些货有问题。” 张俊峰说:“这回你多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把货给你备得漂漂亮亮的。” 贾勇说:“上回的事闹大了。外商发现了货的问题。这回发货,我说了不算。完全要听外商的。” 张俊峰失望地看了陈红柏一眼,泄气地说:“那就没得搞头了。” 陈红柏还想争取一下说:“不会吧。你能不能再做做工作?” 贾勇说:“邵燕把事情搞大了。外商要投诉我们公司。这要是在经贸部挂了号,我们公司以后申请广交会展位都困难了。公司领导差一点要把邵燕开了。” 张俊峰喷着酒气说:“嗨,从来富贵险中求。邵燕在我们面前可是老大的气派。人家手里有单子嘛。搞成这个样子,只能怪她自己太心急了。” 陈红柏琢磨了一下,怂恿说:“外商让你联系谁,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们谈,说不定还能搞一些好处,咱们一起分一分。” 张俊峰喝了一口酒,像是后悔跟贾勇客气了半天,他带着酒劲儿,表情轻蔑地说:“他说了不算的。邵燕把事情搞砸了,老外不相信他们公司了。现在都是老外直接谈的,他说不上话,你去也说不上话。” 贾勇就坡下驴,赶紧点了点头说:“就是这样。没办法。” 陈红柏送贾勇回酒店的路上。陈红柏带着头盔,不停地嘱咐伏在他肩头的贾勇不要吐在他身上。贾勇故意抱紧陈红柏,时不时地故意呕一下,吓得陈红柏加大了油门一路飞奔。 陶瓷出口公司的办公楼是一栋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造的老楼。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招牌。进了大门的第一间办公室挂着传达室的小木牌。 贾勇从传达室开着的窗户往里看去。里面有几个人在聊天。一个戴帽子的人手里拿着苍蝇拍在打苍蝇。另一个人翘着一条裤管拉到膝盖的腿,抱着一个大号玻璃瓶子在喝茶。 贾勇拿着一张名片客气地问:“请问张同格经理在哪里办公?” 握着苍蝇拍的人,把帽子向上推了推不客气地问:“你找谁?” 贾勇又重复了一遍:“张同格。” 拿苍蝇拍的人问身边的人说:“谁叫张同格,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抱着玻璃瓶子喝茶的人用方言说:“就是那个能讲两句英语的人。” 拿苍蝇拍的人举起苍蝇拍往楼道里一指说:“一直走到头,右手大办公室。” 走廊里没有灯,两边的办公室也都不开灯,借着办公室窗户里透进来的自然光,贾勇来到楼道尽头的大办公室门口,在开着的门上轻轻敲了敲,几个坐在木制办公桌边的人朝贾勇看过来。 贾勇说:“请问哪位是张同格经理。”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笑了,其中一个拿着报纸的人对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说:“张同格,张经理,找你的。” 张同格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白白净净一副书生样子。他把贾勇带到自己的办公桌边上,给贾勇搬了一把木椅子请贾勇坐。他站在贾勇面前,想给贾勇找一个喝水的杯子,可是左看右看也没有一个看着干净的杯子。 他正搓着手不知所措的时候,贾勇说:“你别忙了,我不喝水。咱们聊聊业务上的事吧。” 张同格坐下。贾勇掏出名片和张同格交换。贾勇看了一下张同格的名片,没有职务。 贾勇客气地说:“张经理,我这次来还是想跟你谈一谈,广交会上巴西商人叶先生和你谈的陶瓷出口业务。” 张同格说:“上次是你们公司的邵燕陪着叶先生来的。你是?” 贾勇说:“我和邵燕是同事。秋季广交会是我去参加的。当时接了几个订单,我一个人执行不过来,就请邵经理帮我执行叶先生这个合同。这个合同的后续执行今后由我负责。邵经理不再参与这个项目了。” 张同格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那个拿报纸的人说:“你们那个邵燕,想把我们公司和叶先生签的单子拿到外面去,你晓得不?” 贾勇问张同格:“这位是?” 张同格说:“我们科的老业务,老王。” 老王说:“有什么事你跟张同格谈,单子是张同格在广交会上和客户谈的。我没有去广交会。但是邵燕搞的那些弯弯绕我都晓得。她跟我们要佣金。我们是国营企业,佣金这笔账怎么给她下?” 老王说:“再说客户我们都有直接接触了,哪里还有给她个人佣金的道理呢。她回去就跟客户说,我们生产能力有限,客户的订单没有安排到生产计划里。她要给客户安排其他厂子的货。 “除了我们国营出口公司,哪里还有人能供得上这批货。邵燕东拼西凑搞了一些货,客户发现不是我们的产品,就中止了合作。” 贾勇点了点头说:“事情是这么回事。后来叶先生又和咱们公司联系过吗?” 张同格说:“叶先生问过我,能不能把结算方式改成d\/p。如果我们公司能够接受d\/p付款模式,就直接从我们公司做出口,不再经过你们公司了。 “我们公司有几十年历史了。从来都只做fob或者cif,没有做过d\/p。我们请示了公司领导,领导说,不能开这个先例。何况我们跟叶先生以前也没有合作过,对叶先生的销售能力和商业信誉,我们并不了解。” 老王有些可惜地说:“还是你们北京的公司有实力,胆子大。这笔业务对我们公司来说就变成国内贸易了。出口结算量就算不到我们头上,要算到你们公司头上了。” 贾勇说:“内贸外贸都是生意。有钱赚就好。你们有产品优势,我们公司有资金优势。咱们优势互补。” 老王说:“那可不一样。考核张同格的是出口结算量指标。” 张同格说:“没关系。内贸也做。贾经理看看这个合同下一步怎么执行。“ 贾勇说:“在广交会上,叶先生是不是和咱们公司草签过一个合同。” 张同格说:“有的。” 第203章 账算得好精明呦 张同格从文件夹里翻出来一张薄得有些透明的纸。上面用中英文印着销售确认书的字样。销售确认书上只列明了几个关键条款,包括品名、数量、单价、贸易条款和支付结算方式等。下面是陶瓷出口公司的合同专用章和叶先生的英文签名。 贾勇说:“我看咱们就以这个合同为起点,把你们公司和客户间的出口合同,转换成你们公司和我们公司之间的内贸合同。新的外贸合同由我们公司与客户直接签署。 “客户已经跟你们公司有了直接的接触。价格都是透明的了。我们公司和客户签署的新外贸合同,也要依据你们公司和客户签的合同,否则客户是不会接受的。我们公司能做的,只不过把贸易条款从你们签的cif改成d\/p。其他条款我们都动不了。” 张同格和老王互相看了看,都点了头。 贾勇接着说:“我们之间的内贸合同,价格是不是就按照你们和客户签的美元价格按汇率牌价折合成人民币来走。另外,你们公司要给我们公司开增值税专用发票。” 张同格看了看老王,老王努努嘴,让张同格谈。 张同格说:“这个恐怕不行。我们直接出口是免增值税的,如果做内贸,增值税就免不了了。这样我们的成本就上升了。我们在广交会上,为了争取外贸订单,报给客户的美元价格本来就不高,要是按照平价汇率折算的人民币价格跟你们公司结算,再开增值税专用发票。那我们就亏了。” 贾勇说:“这是关键问题了。” 老王插话说:“这有什么为难的。你要增值税专用发票就是为了挣出口退税,你把你挣的出口退税折到人民币汇率上转给我们不就完了嘛。” 贾勇说:“老王你账算得好精明呦。我们公司把出口退税折到汇率上转给你们,我们公司还赚什么钱?” 老王说:“你们公司说白了就是个外贸代理,给你们留百分之一的代理费总可以了吧。” 贾勇说:“要是在这个业务中就把我们公司定位成一个外贸代理,百分之一的代理费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我们公司和你们公司之间的结算条款也要修改。 “客户在d\/p结算条款下的账期是多少天,你们公司也要给我们公司放多少天的账期。作为出口代理公司,我们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老王不说话了,低下头假装看报纸。 张同格打圆场说:“贾经理,我们要是能给你们公司放账期,我们就接受外商提出的d\/p条款了。我们公司做内贸结算肯定要现款现货的。咱们再商量商量解决办法。” 贾勇说:“要不然咱们先谈到这里。不挣钱的生意我们公司肯定没有道理接。你们再商量商量。” 张同格送贾勇出门的时候。 贾勇说:“跟你打听一个人,张俊峰你认识吗?” 张同格说:“他啊,原来是我们这里政府的一个处长,现在好像停薪留职下海了。他找过你了?” 贾勇说:“邵燕是你们这里的名人,他应该和邵燕认识。我一到这里,他就托人和我联系。昨天在一起坐了坐。” 贾勇看了看张同格,张同格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跟领导汇报一下,咱们再联系。” 下午,贾勇在房间里看书。他收到张同格按照名片上的呼机号打来的传呼。贾勇给张同格回了电话。 电话里,张同格说:“贾经理,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去酒店跟你谈谈。” 贾勇说:“可以。我等你。” 二十分钟后,张同格来到了贾勇住的酒店房间。 张同格说:“贾经理,对我们公司来说,增值税这一部分是外贸改内贸增加的成本。你们公司挣的出口退税收入实际上是从我们公司赚的。我们交百分之十七的税,你们拿着我们开的税票回去退百分之十三。你看看能不能把你们的退税收入分我们一部分。” 贾勇说:“要这么算,就是我把百分之十三的退税都返给你,你也是亏的喽?那这个业务咱们就别做了。” 张同格说:“我们当然不是按照百分之十七全额上税的。工厂开给我们公司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可以抵扣一部分。但我们毕竟有抵扣不了的税务负担。既然你们跟叶先生是d\/p付款,能不能跟叶先生把美元价格再往上提一些。这样我们就不用在这里算账算得这么苦了。” 贾勇说:“叶先生这个人你是见过的,他能接受提价吗?我倒无所谓,可以跟叶先生谈,但是这么一来,这合同什么时候执行,能不能执行我就说不好了。” 张同格说:“要是叶先生那边提价有困难,咱们还是谈谈退税的分成比例吧。一家一半怎么样?” 贾勇捋了捋头发重复着张同格的话说:“一家一半。算上我们公司放给叶先生账期的利息,我们也就能挣个代理手续费了。说到底还是让我们做个出口代理。把你们公司做不到的d\/p贸易条款让我做,帮你们扩大业务规模。” 张同格说:“现在生意不好做。我们这一单不亏就不错了。” 贾勇说:“不见得吧,你们是全额缴纳增值税的吗?我听说有的地方采用的是包税制,交差不多十个点的税就能拿到十七个点的增值税专用发票。” 张同格愣了一下说:“这块的税务问题我还真不那么清楚。” 贾勇其实不知道在景德镇这里有没有包税一说,他也不想跟张同格再掰赤退税的事。贾勇有自己的底牌,他知道只要货没有问题,在d\/p贸易条款下,账期内是可以跟叶先生要资金占压利息的。 贾勇之所以在退税这一块和张同格纠缠,就是想把这块收益设定为利益缓冲区,目的是用这个利益缓冲区锁定美元价格。不给张同格在美元价格上打开谈判空间的机会。只要这个目的实现了,贾勇决定见好就收。 贾勇问:“张经理是江西人吗?” 张同格说:“土生土长的江西人。” 贾勇说:“江西人脑子太聪明了。做生意精得很。邵燕就是我们公司出了名的聪明人。” 第204章 怎么好让你掏钱? 张同格说:“我可跟她比不了。她是我们这一带的高考状元。” 贾勇说:“张经理是哪里毕业的?” 张同格说:“我是江财毕业的。” 贾勇说:“怪不得呢,算账的高手啊。这一单业务下来,张经理能挣不少奖金吧。” 张同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现在公司的效益不好,好多奖励制度都兑现不了。这个单子是广交会上签的,公司认为是公司的资源,能不能算给我都不好说。” 贾勇说:“对了,我听说给你们供货的国营陶瓷厂人员流失严重,订单的排产不会有问题吧。” 张同格说:“没有问题。排产问题完全是邵燕为了操纵客户编出来的。景德镇出的日用瓷最有特色的就是这个清官窑万寿瓷了。清朝的时候,万寿瓷的设计就定型了。 “黄万寿瓷,上面有万寿无疆四个字,只能给宫里用。官宦世家只能用红万寿瓷、蓝万寿瓷和绿万寿瓷。而且肯定没有万寿无疆四个字。清政府倒台后就没这个讲究了。 “新中国成立以后,先搞公私合营,再成立了国营陶瓷厂,开始搞对外贸易,给国家赚外汇。最好卖的就是这个万寿瓷。工厂也曾经尝试转产其他产品,没做出品牌,也没做出规模。都没有成功过。 “后来总结原因,人家客商到景德镇买的就是这个万寿瓷,要买别的日用瓷,就不来景德镇了。所以不管我们外贸公司下不下订单,工厂那边都照常生产。根本没有安排生产计划一说。“ 贾勇想了想说:“张经理,我看合同条款可以谈判的空间不大了。总之我们两家都不可能赔着钱做生意。退税的事,就一家一半吧。接下来,你得带我去看看工厂和仓库了吧。我好心里有个底,跟叶先生敲定出货日期。“ 张同格按照贾勇的要求,带他参观了专门给陶瓷出口公司供货的国营陶瓷厂。张同格打了一辆两厢夏利出租车,在酒店门外接上了贾勇。 司机发动汽车后,贾勇明显感觉车身横向摆动了几下。贾勇刚想问问车子是不是有毛病,司机已经把车速提起来了。车身的横向摆动消失了。贾勇忐忑地看了看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张同格。 张同格见怪不怪地说:“没多远,一会儿就到。“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来到一个工厂门口。司机把车停下。 张同格用当地话讲:“往里开。“ 司机说:“我们这种车子人家不让进的。“ 张同格啧了一声说:“怕什么,我说能进就能进。你往里开。“ 司机没有办法,开着车往厂区走。在大门口,一个穿工作服的老师傅把车子拦下了。张同格让司机把车窗摇下来,他扯着脖子跟看门的老师傅喊:“到出口科找周科长。“ 看门师傅看了看张同格,又看了看坐在后排位子上的贾勇,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司机惊讶地看了看有几分得意的张同格,猛踩一脚油门冲进了厂区,直奔主楼前的小广场。贾勇看了一眼计价器,把钱递给司机。司机停下车,拉起手刹,接过贾勇递过来的钱,看看贾勇,又看看张同格。 张同格慌张地找着钱说:“贾经理,怎么好让你掏钱呢。“ 贾勇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说:“别争了。“ 陶瓷厂主楼的大门有六米宽。嵌着大玻璃的木制门向两边敞开着,其中一扇门的上边一个合叶坏了,斜靠在那里好像随时可能倒下。主楼的门厅很大,层高三米,绿水磨石地面,人站在当中感觉有些空旷。张同格对这里轻车熟路,闷头往前走,贾勇跟在张同格身后,往门厅左侧的走廊走去。走廊里没有灯,显得很昏暗。 贾勇不由得问:“张经理,你们这里的办公楼里怎么都不开灯啊?” 张同格说:“为了节约电费。“ 张同格带着贾勇走到一个大办公室门口,他大大咧咧地敲了敲敞开着的门,叫了一声周科长。办公室里正挤在一起说笑的人群中,一个矮个子秃头男人端着茶杯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笑嘻嘻地说:“小张,稀客啊。你有多长时间没到我这里来了?“ 张同格说:“到你这里来还得我自己掏饭钱,你又不请我吃饭。“ 周科长说:“请啊,谁说不请你吃饭了。咱们中午在我们食堂吃,你想吃什么我管够。“ 张同格说:“还吃食堂。你们食堂连个小炒都没有。“ 周科长说:“兄弟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炒行不行?“ 张同格说:“行了,别逗了,给你介绍一下,贾经理。北京来的。” 周科长很热情地伸出双手和贾勇握手。贾勇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周科长,周科长看了一眼名片说:“大公司。“ 他想给贾勇一张自己的名片,翻了翻兜没找到,就跟旁边的几个同事说:“快帮我找张名片。“ 几个人面面相觑地说:“都多久没印过名片了。哪来的名片啊。“ 周科长不耐烦地推开身边的几个同事来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拉开抽屉翻腾起来。终于,他找了一张有些皱的名片出来,紧走几步来到贾勇身边把名片递给贾勇,不好意思地说:“就这一张了,还有些皱。” 贾勇双手接过了周科长的名片。周科长热情地招呼贾勇说:“来来来,坐一下,坐一下。” 张同格说:“别坐了。贾经理从我们那里走一批万寿瓷。贾经理想到生产线上看看,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周科长说:“也好也好。” 张同格也不等周科长,跟周科长的几个同事点点头,打个招呼就转身往外走。周科长从桌上抓起一个手包,陪着贾勇跟在张同格身后走出了办公室。 周科长是退伍军人出身,江西本地人。他十六岁当兵,十九岁进厂,已经在厂里工作了二十几年了。厂里的各个工种他都干过,从采土、练泥,到拉坯、修坯、晒坯,到装饰施釉,再到烧窑。说起陶瓷,他如数家珍,每到一个车间都不厌其烦地给贾勇解释生产流程和技术诀窍,好像他在讲的不是日用瓷,而是出土文物。 第205章 怅然若失的感觉 贾勇跟着周科长,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学,就像一个游客跟着导游在浏览博物馆。周科长显然是一位非常称职的导游,他的讲解中渗透着陶瓷制作工艺的历史演进,让贾勇深深感受到周科长对陶瓷的热爱和对生产陶瓷的故乡的自豪。 车间里粉尘很大,每个人都蓬头垢面却基本没有人戴口罩。粉尘落在头发上,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像定型发胶一样,支楞着工人们的头发。 工人们干的都是体力活,穿的很少,有的车间里的工人就穿一件单坎肩,露出流着汗水的发亮的强健臂膀。这里的工人没有胖子,都消瘦精干,因为满脸灰尘,看不出年龄。 他们看到周科长陪着客人过来,会有一个工人领头冲周科长高喊一声打个招呼,周科长则频频举手示意。也有的工人一看就是和周科长特别熟悉,点个头交换个眼神就算打过招呼了,然后依旧各自忙各自的。 路过晒坯车间的时候,正赶上一队工人挑着做好的坯子往外走。每个工人都挑着一根扁担,扁担两头用麻绳拴着七八层一米长十公分宽的长方型木板,每条木板上都有十几个已经成型的杯子坯。 工人们挑着扁担从周科长和贾勇身边走过的时候,贾勇赶紧往旁边躲,生怕碍了工人的事。一个工人觉得贾勇躲得滑稽,故意挑着扁担围着贾勇转了一圈,把贾勇紧张得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周科长笑着说:“不要紧。他们每天都干这个活,练就了一身功夫,扁担就跟长在他们身上一样,就是你诚心捣乱都未必能让瓷坯从扁担上掉下来。” 张同格不理解贾勇为什么看得那么高兴。他一会儿走在他们后面十几米的地方,一会儿走在周科长和贾勇的前面,时不时要停下来等他们。 张同格经常不耐烦地跺跺脚,好像他鞋上的灰尘能够被跺掉一样。出于礼貌,张同格并没有催促贾勇,但是对周科长总是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 张同格说:“老周,你是不是有日子没跟人聊天了,怎么这么多话呢。” 周科长并不在意张同格的态度,他说:“难得贾经理对咱们景德镇的陶瓷感兴趣,我给贾经理介绍得越多,贾经理给外商介绍起来就越有的聊。” 张同格说:“有什么可聊的,就这个款式,比咱们爷爷年龄都大的多。” 张同格说这个话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正在烧窑车间。熊熊的炉火烤得人口干舌燥,周科长也不说话了。他若有所思地站在窑前,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和头顶稀疏的头发,贾勇从周科长的目光中,看到了很深邃的东西,仿佛是在祈祷这炉火永远燃烧下去。 从烧窑车间出来,张同格一边用手掸着身上的灰土,一边跺着脚,如释重负地仰天长出一口气。周科长欠着身子微笑着和贾勇握手道别,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突然,贾勇说:“周科长,能不能赏光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张同格和周科长都愣了,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辞了几句。 贾勇又说:“我这半天跟您学了不少东西,以后我再跟别人聊起陶瓷来,我可有的聊了。到时候我会想起您这位老师教了我这么多东西。就算我谢谢您这位老师。” 贾勇说得很诚恳,张同格和周科长都没有再拒绝。 陶瓷厂外的马路上有几家餐馆。张同格选了一家他觉得不错的。在贾勇的一再坚持下,周科长把他办公室的几位同事也都叫了来,一共七八个人,在饭馆里坐了一张大圆桌。 贾勇请张同格代劳点菜,讲明了要有鱼有肉有特色,不要省钱。张同格高高兴兴地点了一桌菜,惊得老板娘都说:“你们是谁发了财,还是给谁过生日啊?” 张同格翘着大拇指说:“有朋友从北京来,一起坐坐。” 老板娘热情地问:“这一桌子好菜,不喝点儿酒吗?” 几个人都看着周科长,周科长说:“你们看着我做啥子嘛,我又不拦着你们喝酒。” 年轻人们开始起哄说:“周科长也想喝了,他就是不说,让我们说。” 老板娘按一人半斤的量,给拿了四瓶四特酒。 好菜只是喝酒的借口,想喝酒还有其他的理由。菜还没有上齐,半瓶白酒已经没了。开始他们还当贾勇是个主角,半瓶酒下去以后,他们才是主角,贾勇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没有人再起哄,也没有人找理由劝酒,几个人红着脸各喝各的,各想各的心事,开始找自己想要的感觉。 周科长咂了一口酒,跟贾勇说:“他们几个都是大学生,都懂外语。本来陶瓷是我们这里的支柱行业,来我们厂做外贸还是不错的选择。就是现在厂里比较困难,也没有条件让他们去广交会接触外商。耽误他们了。” 一个年轻人问张同格:“你们去一趟广交会能拿多少补助?” 张同格灰心丧气地说:“我跟你说没补助,你信吗?你不信吧。真没补助。没补助你去不去?还是得去,贴钱也得去,去见见世面,要是运气好呢,还能碰到个客户。就是为了给自己点盼头。 “可就这么个万寿瓷,没有别的产品。这产品卖了几十年了,哪儿还有新客户啊。先往欧洲卖,然后是美加,现在也只有南美和非洲还有买家。南美人比较热情,审美上能够接受这种满彩的设计。非洲人是太穷了,有什么要什么。什么便宜买什么。” 张同格朝贾勇努努嘴说:“他的货都是去南美的。” 另一个年轻人问:“你都去了广交会了,也见过客户了,为什么还找代理公司做出口呢?” 张同格叹了口气说:“咱没那个本钱嘛。人家客户要的贸易条款是d\/p90天。收到货以后九十天再给咱货款。咱吃不下来嘛。” 一个年轻人说:“连你们专业外贸公司都这样,就别说我们一个厂的外贸科了。” 张同格说:“关键得有产品。产品要更新换代才行。你看看广交会的陶瓷厅里,河北唐山瓷,山东淄博瓷,广东顺德瓷,早就不是以前的粗瓷了,都是细瓷。人家在瞄着英国瓷、日本瓷做改进。” 第206章 价格再给让一些? 周科长闷闷地又咂了一口酒,他不是越喝越高兴,而是越喝越严肃,完全不像刚才在厂子里接待贾勇时的样子。 周科长说:“不是产品的问题,是体制机制的问题。没有好的体制机制,哪来的产品推陈出新呢?” 一个年轻人说:“周科长说得对,五十年代咱们就出过内销特供瓷,那细瓷做得多漂亮,一点也不比英国瓷、日本瓷差。好瓷器有啊,有几十年了,放在那里没人往外面推广嘛。” 张同格说:“怎么推?就推盖碗茶杯吗?除了会议室里有用的,谁现在还用盖碗茶杯?瓷好是一方面,款式好更重要。” 另一个年轻人说:“我看见艺术瓷厂有一种瓷像纸一样薄,能做灯罩。这种制瓷工艺我看别的地方就没有。” 张同格咽了一口酒说:“没有工业推广价值,纯粹的样子货。有几个人要陶瓷灯罩?你把日用瓷做薄当然好,可你能做到既薄又隔热吗?” 一个年轻人说:“可以改配方嘛。” 张同格说:“谁改?你改还是我改?你看现在哪个厂子的实验室还在干活?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哪儿找实验经费去?” 周科长咂了一口酒说:“难呐,越来越难。” 一个年轻人问:“民营瓷厂日子能比我们好过一些吗?” 张同格说:“民营瓷厂好不好过,那也要看怎么过。我看做瓷厂的,不如倒腾生意的,倒腾产品的,不如倒腾材料的。” 说着,他朝饭馆一个角落里努努嘴。贾勇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在饭馆的角落里,用几块木屏风围出了一个小单间,门口挂了半截白布门帘。服务员进出的时候,从掀起的门帘往里看,里面坐了一桌子人在推杯换盏。 张同格说:“这里面有个人我认识,是倒腾瓷土的。你们厂里用的瓷土,不少都是经过这个人的。” 周科长歪着头,瞪着喝红了的眼,一边往那边看,一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一个年轻人说:“材料科的日子最好过了。从来都是别人求他们。他们科里月月都给自己发奖金。一个成本部门,又没有业务指标,搞什么奖金激励。这不是笑话吗。” 另一个年轻人说:“只要是能进成本的工作都是好工作。你以为谁都能进材料科吗?进材料科的人不是厂里领导的孩子,就是政府部门领导的孩子。” 一个年轻人看了周科长一眼说:“这个厂子就是让他们给搞垮的。” 周科长瞪了他一眼说:“吃饭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这时候,单间里一个人出来上厕所,看到了周科长。他从洗手间回来,进了包间,然后又端着酒杯出来了。他走到周科长跟前。周科长赔着笑脸站起来跟这个他称呼李科长的人打招呼。 李科长说:“周科长带着弟兄们在聚餐啊。” 周科长说:“从北京的外贸公司来了个朋友,我们陪着吃顿饭。不知道李科长也在这里招待客人。” 李科长说:“来了几个搞材料的,非要一起聚一聚。” 说完,李科长举起酒杯先和贾勇碰杯,又和桌上的其他几个人一一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李科长亲热地搂着周科长说:“吃完了你不要管,我安排人结账。” 周科长不好意思地说:“这顿饭是北京的朋友请我们。” 李科长说:“哪有让客人请客的,你们也真是的。我知道你们出口科没钱,我也不是自己掏腰包,让他们几个老板结账去。就这么定了。” 说罢,李科长一边把一只手举过头顶挥舞着,一边转身扬长而去。周科长带着几个人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李科长进了包间,看着白色的半截子门帘落下来,才慢慢坐下。 张同格愤愤不平地说:“早知道他结账,就该拣最贵的点。” 一个年轻人怂恿道:“点啊,再点啊。” 周科长摆了摆手制止道:“都不是为了这一口吃的,就是在一起聊聊天,够吃就好,别糟蹋东西。” 贾勇一看场面冷下来了,就问周科长:“我跟张经理定二十个四十英尺大柜的万寿瓷,您这里有现货吗?” 一个年轻人插嘴说:“有,别说二十个货柜了,一百个货柜的货也有啊。” 另一个年轻人说:“我们库里五十年代生产的货还有呢。” 周科长瞪了一眼两个多嘴的年轻人。 贾勇问:“五十年代的货,放到现在得四十年了。包装都得坏了吧。” 周科长说:“我们有仓库管理规定,包装物是定期更换的。用的都是标准的出口包装,五层瓦楞纸出口纸箱包装。装满瓷器的五个包装纸箱摞在一起,能保证最下面一个包装箱不变形。” 贾勇还想再问,周科长站起身,招呼几个年轻人要去给包间里的李科长敬酒,年轻人们不愿意去。 周科长不高兴地说:“账人家都结了,还能不回敬一杯酒吗?别说人家给咱们结账,人家就是不给咱们结账,吃饭碰到一起了,也得过去表示一下不是。人情世故你们都要学着点。” 饭桌上就剩下贾勇和张同格。贾勇说:“兄弟,要是拿仓库里的陈货,是不是价格上能再给我让一些啊?” 张同格假装没听见似的啊了一声。 贾勇说:“我要是甩了你直接找周科长肯定不合适。你就在退税上再让我几个点如何?” 张同格说:“你们都这样。不让你们见工厂吧,你们说怕生产质量不过关。让你们见工厂吧,你们又想甩了我们直接跟工厂做业务。邵燕就这么干,她不是也没从周科长这里捞到好处吗?我们和工厂是长期协议关系,你们甩了我们也从厂里拿不到便宜货。” 贾勇说:“邵燕甩了你们外贸公司是为了从民营瓷厂拿回扣。周科长跟你是做内贸,跟我们也是做内贸,出口退税专用增值税发票他不会再跟我计较,也不会让我分他一部分退税收入。从周科长这里拿货,总还是要便宜一些的嘛。我没想甩你。但是我算了,要是有五十年代的陈货,你的成本就能够平均下来。价格上还有空间。咱们再商量商量。我后面还要从你这里走货呢。” 喝了酒的张同格,无所顾忌地说:“你真是个奸商。” 贾勇举起酒杯说:“我也不让你难做,我的账你是算得明白的。我赚的就是出口退税收入。就这一块你再让我一点,别五五分了。我回去也好跟领导交待。” 第207章 就是个办事的人 经过几个来回的协商,贾勇和张同格对内贸合同价格达成了一致意见。贾勇从张同格办公室回来。在酒店门口,碰到了在等他的陈红柏。 陈红柏说:“那天看你醉酒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要醉几天呢,没想到你马不停蹄啊,一天也没耽误工夫。怎么样?跟外贸公司合同都签了吧。” 贾勇说:“陈经理消息灵通,什么都瞒不了你。我和外贸公司已经把合同签下了。这两天就准备回北京了。” 陈红柏跟着贾勇进了酒店,拉着贾勇在酒店咖啡厅喝咖啡。贾勇不愿意让陈红柏跟到自己房间,就跟着陈红柏来到了咖啡厅。女服务员给他们端了两杯速溶咖啡过来。把咖啡放下后,女服务员并没有走开。 陈红柏心里不痛快,生气地说:“你先走,我们有事要谈。” 女服务员说:“我们这里要先付费。” 陈红柏梗着脖子问:“我还能欠你两杯咖啡钱吗?” 女服务员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句说:“我们这里要先付费。” 贾勇拿出自己的房卡说:“我签单,记在我的房间账上,我在前台有预付款。” 女服务员拿账单过来让贾勇签了字,然后瞪了陈红柏一眼走开了。陈红柏装没看见似的,没理会女服务员。 陈红柏陪着笑跟贾勇说:“贾经理,你有二十个货柜的合同,你看能不能匀给我两个货柜做。价格上,你跟外贸公司怎么订的,我们也怎么订,不让你为难。而且,你个人的好处,我也给到你。” 贾勇说:“老陈,这个事我定不了。都是外商叶先生遥控的。他和外贸公司是通着的,我从外贸公司走十八个货柜,外贸公司问叶先生,那两个货柜还要不要发,叶先生说我已经收到二十个货柜了。他们两边问我,我怎么说呢。你别为难我了。” 陈红柏说:“我都打听了,叶先生给了你充分的授权,这个事你就能定。” 贾勇说:“怎么可能呢,叶先生能让我挣这个钱?我就是个办事的人,打的是明牌,我什么也定不了。” 陈红柏说:“贾经理,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是真的想跟你合作。邵燕来,二十个货柜我们想全吃下,我们确实是急了点儿,没把事情办好。但是,两个货柜我们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你不能不相信我们啊。” 贾勇说:“没有不相信你。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叶先生的货我确实做不了主。” 陈红柏有点急了说:“贾经理,咱们别谈以后,眼前就有的单子,还谈以后干什么呢。我现在是自己做生意,招待你我也花了费用。你不能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贾勇试探着问:“要不然,那天吃饭的钱我转给你?” 陈红柏又摆手说:“我说的不是一顿饭钱,我还能在乎一顿饭钱吗。我说你这么做事伤感情啊。我虽然和邵燕没合作成,我也不知道你和邵燕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我和朱处长可是老相识了,朱处长的面子你总要给的。难道他的话你也不听吗?” 贾勇说:“我跟邵燕是同事,没有任何过节。你和邵燕之间是怎么合作的,跟我也没关系。我也不是来调查邵燕的。朱处长是老领导了,我很尊重朱处长的。可是,朱处长也要尊重叶先生的意见。叶先生要是不认可,朱处长也扛不住啊。” 陈红柏让贾勇怼得说不出话来,他缓了口气说:“那天你喝多了,我开车送你回来,一路上照顾你,你都差一点吐在我西服上。” 贾勇针锋相对地说:“我肯定没吐在你西服上。这一点我还是清醒的。” 贾勇联系海运公司派了两辆拉货柜的拖车,直接开到陶瓷厂仓库。工人们装运的时候,贾勇一直在现场。装完货以后,货车司机把两个集装箱铅封交给贾勇。贾勇亲手给两个集装箱上了铅封。 第一批货物起运后,贾勇订了一张机票,在景德镇军用机场,搭乘经停南昌机场的航班回到了北京。 从机场回来以后,贾勇没有去办公室。他直接回到了宿舍,洗澡,睡觉。 下午下班的时候,田雯雯跟着胡兆宇进了贾勇的宿舍。田雯雯指着还躺在被窝里的贾勇,颐指气使地说:“出差给我们带什么礼物了?” 贾勇尴尬地说:“这回比较紧张,没顾上买东西。” 胡兆宇数落田雯雯说:“江西那个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是你没见过的。我发现女生就是喜欢要礼物。玩小情调。” 田雯雯说:“这是我跟贾勇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不能轻易放过贾勇。” 胡兆宇说:“呦,这话要让某人听到还不得吃醋啊。” 贾勇说:“要不这样,我请你们吃饭吧。” 田雯雯说:“那不能在咱们餐厅请。” 贾勇说:“没问题。吃什么你定。” 田雯雯说:“咱们去吃红焖羊肉吧。最近这个在北京特别火。” 胡兆宇说:“瞧你这点儿出息。人家贾勇多硬气,吃什么你定,你就定个红焖羊肉。好嘛。” 田雯雯正色道:“胡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可不能因为贾勇请客就浪费贾勇的财务资源。人家贾勇还要交女朋友呢。” 胡兆宇抖着自己的洗脸毛巾往肩膀上一搭,一手拿着香皂盒说:“我不跟你说那么多,反正我听见了。听者有份,吃什么我都去。我可吃腻了咱们餐厅的那几个菜了。” 胡兆宇用肩膀拱着田雯雯往外走。 田雯雯说:“你拱我干嘛?你属猪的吗?” 胡兆宇说:“人家贾勇还没穿衣服呢,你回避一下。一个大姑娘也不知道害臊。” 贾勇要请客的消息传得很快。魏振和周欢听见信儿,连网都不上了,回到宿舍等着招呼。韩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姗姗来迟。韩健一回到宿舍就往床上一躺。 胡兆宇说:“走啊,大家等你吃红焖羊肉呢。” 韩健说:“不想吃。你们去吧。” 胡兆宇说:“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魏振推门进来皱着眉吼道:“什么时候走啊,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胡兆宇说:“韩总闹情绪,他不想去了。” 魏振不耐烦地说:“爱去不去,要去的就赶紧走。” 第208章 喝点儿表示欢迎 田雯雯一听韩健不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韩健床前,举手就在韩健屁股上打了一掌。眼看第二掌就要落下来,韩健噌地从床上蹦了起来讨饶道:“别动手,我去。” 北京的冬天最着名的吃食是涮羊肉。从公司三产宾馆出来,往西再往北走,有两家北京比较早出名的涮羊肉馆子。涮羊肉这种吃法,本不是登大雅之堂的餐饮形式。可是在寒冷的北方,围着铜锅炭火,吃一顿温补的涮羊肉,也成为一种可以接受的商务宴请模式。 因为有了公款消费。涮羊肉馆子的身价也看涨,渐渐地超出了工薪消费的范畴。在那个冬天的北京,两款更加亲民的菜肴成为普通工薪阶层的最爱。一种是花江狗肉,一种是红焖羊肉。 花江狗肉出自贵州一个小镇花江。相传在三国时期,诸葛亮派关羽的第三个儿子关索南征。当地少数民族用狗肉劳军,花江狗肉从此出名。清朝末年,民不聊生,花江人饥寒所迫,打狗吃肉。花江狗肉这种吃法从此流传下来,在民间广为流传。 改革开放后,各地名菜进京。花江狗肉作为贵州三大名菜之一在北京开始流行起来。喜欢吃的人说,花江狗肉温补,还从《本草纲目》中找到了依据。 但是,一些北京人开始把狗当宠物养,反对吃狗肉,还专门组织起来向政府部门施压,要求禁止吃狗肉。北京是一个大都市,天南地北哪里的人都有,南方的贵州人,东北的朝鲜族人都有吃狗肉的习俗,要禁止也不容易。政府都无能为力的事,却被一条来源不明的小道消息给禁止了。 有人说,狗肉的来源不明。可能是一些生病后被遗弃的狗,被宰杀后端上了餐桌。政府食品安全检疫部门应市民的要求开展了对狗肉经营餐馆的食品安全检查。检查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但是声势起来了,食客渐少,在北京还经营花江狗肉这道菜的餐馆越来越少,吃狗肉的一阵风就过去了。 红焖羊肉是从河南传过来的一种吃法。红焖羊肉是把羊肉切块,在清水中浸泡后,入沸水焯一下。沥净水分后,将羊肉入油锅爆炒,烹黄酒,等羊肉收缩变色后,下辣椒酱再炒。然后把羊肉倒入砂锅,加水烧开。再放入胡萝卜、大枣、枸杞,加盖焖烧五十分钟。起菜的时候,配油面筋、老豆腐、大白菜上桌。先吃砂锅里的羊肉,再涮油面筋、老豆腐和大白菜。 红焖羊肉用的是羊肉块,涮羊肉用的是羊肉片。羊肉片都是冻着的时候切的,一斤羊肉片,起码有四两水分。因为有顾客举报涮羊肉馆缺斤短两。商家干脆就不再按份量销售了,按盘销售。也有的商家为了回应羊肉质量问题,推出了鲜切羊肉。不管是鲜切羊肉还是冻羊肉片,涮过之后,本身并没有味道,味道都来自于麻酱蘸料。 红焖羊肉则不一样。这种做法用的是焖的方法。经过五十分钟的高温焖烧,羊肉酥香入味,完全不用再蘸调料。吃完肉以后,油面筋、老豆腐和大白菜在羊肉汤里一煮,浸入了羊肉汤的鲜香,也不用蘸调料即可食用。红焖羊肉这种吃法,让顾客觉得羊肉货真价实,商家童叟无欺。 贾勇看这几个人如狼似虎的架势,要了一份大锅。红焖羊肉一端上来,魏振用鼻子使劲嗅了嗅,陶醉地说:“真香啊。” 魏振用征求意见的眼神看看周欢,周欢识趣地说:“魏总喝点儿?” 魏振说:“那是必须的。贾勇远道回来,咱们必须得喝一点表示欢迎啊。” 田雯雯看看贾勇,征求贾勇的意见。 魏振说:“不用看他,他就是来结账的。赶紧上酒。” 胡兆宇说:“我不喝白酒啊,给我来瓶啤酒。” 田雯雯自言自语地说:“我喝什么呢?” 韩健说:“你喝饮料。” 田雯雯说:“不,我也要喝白酒。” 魏振说:“你可不能喝白酒,喝点儿啤的吧。” 周欢说:“姐,你喝白酒说的话,太深奥,我们接不住。” 田雯雯说:“贾勇做东,我听贾勇的。” 贾勇说:“哎,这回我在江西喝了一回四特酒,你们喝过吗?” 周欢说:“没喝过,我们银川都喝塞外茅台。” 魏振说:“狗屁塞外茅台,伊利特曲就是伊利特曲,跟茅台有个毛关系。” 周欢说:“你们东北喝什么酒?” 魏振说:“没什么好酒,就是烧刀子。喝一口就辣嗓子。” 韩健说:“我们老家有老白干。” 魏振说:“老白干不错。我喝过,是真正喝酒的人喝的。什么茅台、五粮液,那都不是喝酒的人喝的。那都是糟蹋钱。” 贾勇问服务员:“有老白干吗?给来一瓶老白干。” 服务员给上来一瓶老白干酒。周欢抓过瓶子,拧开盖子,给大家倒酒。 韩健问贾勇:“会不会太贵了,你吃饭的费用能报销吗?” 贾勇说:“放到我的差旅费里,没问题。” 魏振说:“还是你们业务三部财大气粗啊。” 韩健说:“胡兆宇和周欢他们部门效益也好,他们也出差,怎么不见他们俩请客吃饭呢?” 胡兆宇说:“我们部门做的是政策性业务,还是机关作风,管的严。不像他们业务三部。” 周欢说:“我们俩出差,在经理眼里,我们就不是去做业务,是一个送货员的角色。也没有给我们营销的社交费用,我们报销的就是一个误餐补助。没多少钱。” 魏振两眼冒光地说:“红焖羊肉配老白干,这日子幸福啊。” 胡兆宇扭扭捏捏地说:“周欢,你也给我倒一杯,让我尝尝。” 周欢不客气地说:“去,没你的。我们都不够喝。” 胡兆宇说:“德性。我说不定比你能喝。” 周欢逗他说:“能喝就更不给你喝了。” 韩健为胡兆宇说情道:“你给胡兆宇尝尝,让他也了解一下我们河北家乡酒。” 第209章 契约精神都没有 周欢找出刚刚拧下来的瓶盖,给胡兆宇倒了一瓶盖。胡兆宇用筷子沾了一点酒,用舌头舔了舔说:“不辣。” 魏振用手指点着胡兆宇说:“你哪里还有一点爷们儿喝酒的样子。” 胡兆宇说:“你管我呢!” 周欢说:“糟蹋东西。” 韩健伤感地回忆着说:“我小时候,我爸喝酒,我凑过去。我爸就用筷子沾一点让我尝一尝。” 韩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我爸喝不起瓶装酒,都是喝散装酒。这比我爸喝的酒,度数低多了。” 魏振说:“嗨,人活着的时候,有吃有喝,得乐且乐,挺好的。喝酒。” 酒过三巡。 韩健说:“你们喝着人家贾勇的酒,也不问问贾勇出差顺利不顺利。” 魏振就势问贾勇:“顺利吗?” 贾勇说:“我刚到南昌,就发烧病倒了。” 田雯雯说:“我说你怎么看起来没精打采的。现在好些了吗?” 贾勇说:“好多了。” 田雯雯教训说:“最近没练太极拳吧?不锻炼,体力下降了。以后记住,出差也要坚持练拳。” 韩健哼了一声说:“练什么太极拳啊,他是给累的。广交会回来,我看贾勇就马不停蹄,不拾闲。陈淑娜又把编写广西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的事交给了他。陈淑娜用人够狠的。” 贾勇一直惦记着总经理办公会讨论广西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的结果,他问韩健:“那个方案在总经理办公会通过了吗?” 韩健说:“过了。不过,我看陈淑娜在会上没有用你从期货公司找的价格风险分析资料。” 贾勇说:“我师父怕引起争议,让我把那一段资料删了。” 韩健说:“陈淑娜敢担当,王总、季总敢支持,别的人就没什么话说了。” 周欢问贾勇:“那你是不是就要转战广西项目公司了?” 贾勇说:“不会。我现在还有羊脂玉佛造像合同没有执行完,我师父又把陶瓷出口业务交给了我,这是长期合同,不会让我去广西了。” 田雯雯问:“你不去,你们部门还有谁能去呢?邵燕现在被陈淑娜打入冷宫了,王鹏原来就在冷宫里,刘明英孩子小,又离不开北京。” 韩健说:“这你们操什么心呢。他们部门还有新人要来。王总在会上说了,广西铅锌矿项目上,要优先使用原来从展览展销公司下岗的那批人。” 胡兆宇遗憾地说:“贾勇又给人家做嫁衣了。” 贾勇举起酒杯说:“我敬胡兆宇和韩健一个。胡兆宇帮我整理写作思路,帮我在互联网上查资料,韩健教我使用分析工具,要不是你们俩帮忙,我搞不出来那个项目实施方案。” 胡兆宇和韩健跟贾勇碰了杯,三个人把酒喝了。 胡兆宇手里夹着筷子,指指点点地说:“我就是那么一说啊。你别多想。去广西呢,好,收入高嘛。不去广西呢,也好,矿上也不那么安全。 “咱就当写了一篇论文练练手。辛苦是辛苦,咱们还学到东西了呢。你以前不知道用互联网吧,现在咱知道了,这就是一个进步。” 韩健瞪了胡兆宇一眼说:“你能不能改一改你用筷子指指点点的习惯。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到底好还是不好,你还有一点儿原则吗?” 胡兆宇说:“我不是说两句话安慰他嘛,人都累病了,我还能火上浇油吗?贾勇还能死乞白赖跟他师父申请去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吗?” 贾勇很有自知之明地说:“肯定不行。我师父这个人,说一不二。” 贾勇闲聊道:“我在南昌火车站,出站的时候,发现自己发烧了,走不动道。我就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个看着还不错的宾馆住下。我包了一个房间。第二天早上,发现我房间里,另外一张床上,躺着一个赤膊彪形大汉,鼾声如雷。” “啊?!”几个人不约而同吃了一惊。 贾勇说:“我也吓了一跳。赶紧检查我的行李,一看没丢东西,我拎起行李就往外跑。” 田雯雯问:“你包的房间,怎么还能安排别的人住进去呢?” 贾勇说:“我去质问服务员。服务员跟我说,那个人是后半夜住进来的,也待不了几个小时,我包的标准间里,本来就有两张床,她们觉得不影响我休息,她们还能挣几个外快钱。她们说我少见多怪,这在她们那里很正常。” 田雯雯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轻轻拍着胸说:“真是想不到。我们这些没出过差的人,坐在办公室里,哪能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呢?” 胡兆宇奚落田雯雯说:“你装什么淑女。这还能吓到你吗?你巴不得有个人让你练练手呢。” 田雯雯正要跟胡兆宇发作。魏振打断了她,不怀好意地看着贾勇,神经兮兮地问:“哎,你一个人住宾馆,晚上有没有接到陌生女人的电话啊?” 几个人好奇地盯着贾勇,等着他说话。 贾勇看了一眼田雯雯,没有说话。 魏振催促道:“你别看她,你就当她是个男的。快说说。” 田雯雯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没事人一样自己吃自己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贾勇犹犹豫豫地说:“接到过一个电话。大半夜里,我还发着烧,吵了我的觉,我一吼,把她吓跑了。” 魏振和周欢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田雯雯这时才提醒说:“单身男人出差在外,千万要提防这种诱惑。别年纪轻轻惹一身病。” 当着女生的面,几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闷头吃菜,餐桌上一下安静了下来。 韩健打破沉默说:“周宇有一次去南京出差。他着急赶头班飞机回北京开会。天还没亮,就上了宾馆门口的一辆出租车。往机场走的路上,一个人在路边招手,出租车司机就把车停了下来。那个人刚要上车,周宇说,我包的车,不能让其他人上车。” 田雯雯问:“那后来呢?那个人上车了吗?” 韩健说:“那个人确实没有上车,可是司机用周宇听不懂的南京话非常气愤地骂了他一路。” 胡兆宇说:“劳动群众怎么一点儿契约精神都没有。” 第210章 还有他们位置吗? 周欢说:“狗屁契约精神。咱俩出差,身上都带着贵金属,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别说契约精神,不谋财害命,就谢天谢地吧。” 胡兆宇后怕地说:“打出租车,就怕碰到黑车。可是在外地,机场、火车站附近黑车还特别多。有的黑车跟正规出租车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来。” 魏振说:“有的黑车就是报废的正规出租车。” 胡兆宇说:“咱们也别笑话周宇。打出租车,特别是一个人打车的时候,一定不要让第三个人上车。保不齐这第三个人跟司机就是一伙的。二比一。车门一落锁。你想跑都跑不了。人家想把你拉到什么地方,就拉到什么地方。” 魏振叹了一口气说:“东北的治安现在不好,你们去东北出差要特别小心。下岗的人太多了。挺可怜的。很多人也是不得已。真要是碰到了,你们就给人家点儿钱,留下买路钱。东北人仗义,谋财不害命。” 胡兆宇和周欢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魏振问贾勇:“老朱介绍的那个人找过你吗?” 贾勇说:“找过。” 魏振说:“他几乎天天给老朱打电话,让老朱直接找你。这些人给自己干活,是真着急。” 贾勇说:“他想接一部分业务。我不了解他的情况,没敢让他接。” 魏振安慰贾勇说:“没事儿。老朱跟他不熟。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不过,老朱特别要面子。人家给他几句好话,他特别当回事。我觉得你最好找机会跟老朱解释一下,免得老朱想多了。” 韩健看了看贾勇,像是有什么事要提醒他,犹犹豫豫地说:“老朱净掺和跟他没关系的事......” 魏振打断他问:“韩健,你说公司要招聘一批有经验的外贸员的事有进展吗?” 招聘外贸员的工作本来由华艺总公司人力资源部负责。华艺总公司正在改制为华艺集团公司,华艺国贸要从总公司分离出来。这个过程中,原来的总公司人力资源部集中力量处理历史遗留的人事问题,还要处理现有员工重新签署劳动合同的相关事宜,工作压力比较大。 华艺总公司招聘的外贸员都是给华艺国贸使用的,在选人用人上总公司人力资源部还要以华艺国贸的意见为主,他们就请示季总,招聘外贸员的工作由华艺国贸自己经办。 华艺国贸从总公司分离出来以后,部门设置还不健全。没有专门的人力资源部。季总考虑,华艺国贸的后台部门要尽可能精简,设立专门人力资源部的事,可以往后放一放,就把招聘外贸员的工作让办公室的韩健协助她来完成。 韩健说:“外贸专营权取消以后,外贸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些老外贸公司的人,也想找机会跳槽。招聘广告发出去以后,来投简历的人很多。 “季总的意思是,社招的外贸员和大学生外贸员的要求不一样。社招的外贸员,要带业务,带客户。来了就能干活儿。公司不养闲人。“ 魏振说:“我怎么听这个话冷飕飕的,我现在就是一个闲人,是不是要被砍掉啊?” 韩健说:“你是大学生外贸员。公司看重的是大学生外贸员的忠诚度。大学生外贸员都是要外派常驻的。派社招外贸员出国常驻,季总不放心。社招外贸员看的就是业绩,有业绩就留下来,没有业绩就请走人。” 田雯雯专注地问:“现在有什么人选了吗?” 韩健说:“一般收到简历,季总都安排我送给几个部门经理看。让部门经理先筛选一轮。各个部门经理选人用人的眼光也不一样。进展比较快的还是业务三部。 “陈经理从广东揭阳一个港资家具厂挖来了一个外贸员,做家俱出口业务。这个外贸员来了就能把家俱出口代理业务做起来。据说,这个外贸员还要牵头成立越南分公司。贾勇应该见过这个人。” 几个人看着贾勇,贾勇说:“我见过。他在越南能找到名贵木材的货源。京作仿明清家俱,原来用的都是名贵木材,后来国内的木材没有了,这项业务也跟象牙雕刻业务一样,断了顿。 “我师父现在想把京作仿明清家俱出口恢复起来。这样,越南分公司一成立起来就有业务。” 田雯雯服气地说:“进一个人,带动了家俱代理出口业务、木材进口业务、京作仿明清家俱出口业务和一个境外分公司。好算计啊。” 韩健说:“最让季总着急的是,越是应该补充人的部门,对招聘社招外贸员越不积极。业务一部和业务二部都应该补充社招外贸员,加强业务力量。可是两个部门的经理都不言声。” 贾勇问:“招聘社招外贸员,应该是好事情啊,为什么还有顾虑呢?” 田雯雯叹了一口气说:“这个我理解。招聘社招外贸员,当然要招聘有能力,有业务,有客户的外贸员。可是这样的外贸员招进来,不好管啊。陈淑娜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陈淑娜原来是俄罗斯分公司兰天磊招聘进来,配合兰天磊做业务的。可是,没过多长时间,陈淑娜就要求独立成立业务部门了。有本事的外贸员,招聘进来不为所用。 “像陈淑娜这样,脱离了俄罗斯分公司自己成立部门还好。新来的外贸员,把原来的经理顶替了,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陈淑娜没有把兰天磊顶替掉,她倒是痛快,直接把兰天磊的俄罗斯分公司给收编了。老部门经理能接受吗?” 韩健皱着眉头说:“那也不能老这么半死不活的啊。他们不想让新来的外贸员带业务进来,把自己顶替掉。他们也不考虑一下,业务三部现在的业务规模一家独大,陈淑娜能收了俄罗斯分公司,就能把业务萎缩的部门也收了。 “其实,华艺国贸这个名头是早就有的,现在只不过是借着总公司改制集团公司,把华艺国贸做实。当年华艺国贸刚成立的时候,业务一部的李经理,业务二部的朱经理,都挂着华艺国贸副总经理的职务。现在还有谁提这个事情?还不是因为业务三部规模占优吗?再这么发展下去,还有他们的位置吗?” 第211章 场面居然冷下来 听到自己的部门经理李炜的地位岌岌可危,田雯雯也面露难色。胡兆宇提醒韩健说:“说社招外贸员的事,别说部门经理的事。到底有没有合适的社招外贸员啊?” 韩健说:“有一个宁夏外贸公司的,做羊绒出口业务的外贸员,条件不错。还有一个经贸系外贸公司驻美国公司的外贸员。这两个外贸员,都是季总看中的。季总的意思,不管李经理和老朱愿意不愿意,都要把这两个外贸员分配到他们的部门。” 田雯雯不无担心地说:“强扭的瓜不甜啊。” 韩健接着说:“业务三部的陈经理还看上了两个人,一个是葡萄牙语翻译,还有一个是做工程机械出口的。据说这个做工程机械出口的外贸员,手里有一个大项目。 “我以前没有参与过社会招聘工作。社会招聘可跟咱们经历过的校园招聘不一样。校园招聘招的都是应届大学毕业生,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社会招聘可就不一样了。公司看上的人,各方面条件肯定都不错,人家也不是没有地方去。来华艺国贸,不是冲着待遇,就是冲着职务,人家都有讨价还价的本钱,跟应届大学生可不一样。我估计这个招聘周期短不了。” 魏振说:“我觉得挺好。来个人能带着我干点儿活,要不然我都要闲死了。有业务做,起码能报销个餐费、交通费啊。现在,老朱让我出去办事,我都是骑自行车去。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我是骑自行车做外贸的外贸员。” 韩健说:“对了,咱们参加外贸员资格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贾勇不放心地问:“怎么样?” 韩健说:“全部通过。” 贾勇长舒了一口气。 胡兆宇看着贾勇如释重负的样子,说:“韩健你就不应该这么痛快地告诉贾勇成绩,你就应该再讹他一顿饭。” 贾勇说:“没问题。下一顿,我请你们吃涮羊肉。给我供货的工厂,在通县,一个回民村里,那里的涮羊肉真好吃。“ 胡兆宇说:“通县太远了。咱们也没有车,不方便。“ 贾勇说:“这个好办。我可以让工厂派车来接咱们,或者,我让他们把涮羊肉的全套材料给咱们送过来,咱们就借三产宾馆的地方吃。“ 贾勇自以为他设计的方案能够受到大家的欢迎。没想到,没有一个人表示附和,场面居然冷了下来。 贾勇正纳闷的时候,魏振叹了一口气说:“还是跟着陈淑娜混有出息啊。” 韩健问贾勇:“刘明英从我们办公室转岗到业务三部,她适应吗?能做业务吗?” 贾勇说:“我们俩在广交会上接触了一个做石雕的乡镇企业,那石雕做的简直没法看,我建议他们改行做装修石材。我去天水出差的时候,跟一个做草编工艺品的乡镇企业,也谈了装修石材业务。 “刘明英自己从河南老家也找了装修石材的资源。我们打算把这些资源整合一下,跟三产公司的装饰装修公司合作,在北京市场推广装修石材的销售。刘明英正在忙这个业务。” 周欢听了,赞同道:“装饰装修是个大市场。三产的那个装饰装修公司里藏龙卧虎,有搞设计的专家。你们要是能够跟他们合作,对你们双方都有利。“ 田雯雯想起这个业务贾勇曾经推荐给她,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这不是内贸业务吗?陈淑娜让你们做吗?” 韩健不耐烦地说:“能挣钱为什么不做呢?别老用一些条条框框把自己的思路局限住。真得给你们这些部门掺沙子了,找几个有能力的外贸员了。” 田雯雯说:“听你这口气,你将来就是华艺国贸的人力资源部经理了呗?” 韩健不说话。 田雯雯追问韩健说:“你最近做的那个改制方案怎么样了?” 韩健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语气有点儿强硬了,赶紧说:“愁死我了。” 胡兆宇说:“我说你怎么老是没精打采的呢。贾勇出差,宿舍里就咱们俩,我还以为又怎么得罪你了,敢情你在为这个事为难。” 韩健说:“咱们这样的公司,历史上规格不低。但是,论资产规模和对国计民生的影响力,和那些大型国有企业没法比。 “国企改革,怎么改怎么试,没有先例,也没有人给你定个框架。说白了,没人知道该怎么改。什么叫抓大放小,就是小的做大了抓过来。做不大,就自生自灭。 “中央国有企业要从行业隶属转变成国资隶属。上面的婆婆都变了,新婆婆也顾不上咱们。就知道你的财产是我的,至于其他的,你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管好自己的人,看好自己的门,给自己找个饭碗,别跟婆婆伸手,也别跟婆婆要钱,有事自己想办法。 “上面都没有明确态度,公司领导也只能跟我谈个想法。我写出一版方案,跟领导汇报,领导说好好好,但是还要再改。怎么改领导也不给指示。我现在真是盲人骑瞎马的感觉。” 魏振说:“这事应该周宇牵头啊。你就是办事的。他才是办公室主任。” 田雯雯阴阳怪气地说:“周主任怎么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魏振眨眨眼说:“也是,周宇看着一脸书生气,其实滑得像个泥鳅,遇上事,能躲就躲。” 韩健替周宇解释说:“现在也就是纸上谈兵的阶段。我一个人在这里谈就得了,倒也没必要大家都卷进去。” 周欢突然说:“我怎么听说,真正的改制方案根本就不是办公室做的,是业务三部委托一个律师事务所做的。领导们都已经拿到草案文本了。” 胡兆宇看着韩健说:“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成修栈道卖苦力的了。” 韩健一脸委屈地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田雯雯责备韩健说:“韩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你在我们眼里一贯的沉稳儒雅,遇事不慌。现在怎么也感情用事了。贾勇编写广西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也是给人家做嫁衣,跟他一点儿关系没有了,贾勇不是也没有说什么吗?” 第212章 往核心业务里扎 贾勇说:“我能理解韩健。做文字方案其实是挺累的一个活儿。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一些很细碎的事也不能忽略。想的是领导该想的事,说的是领导该说的话,领导在台上念韩健写的稿子,他自己还得像没事人一样在台下给领导鼓掌。 “韩健还没有出差的机会,整天憋在办公室里。不像我,心里觉得挺遗憾的,我出趟差,干点儿别的事,还能转移注意力,自我排遣一下。” 田雯雯见韩健不吭声了。她转向周欢说:“周欢你还有什么消息,跟大家说说。” 周欢说:“我就听了个大概。就是集团公司原来的经营性质业务都放到华艺国贸。华艺国贸做股份制改造,成立职工持股大会。为上市做准备。 “咱们公司从行业隶属转为国资隶属后,给了咱们公司一个上市的指标。现在这个指标就是集团公司最大的政策资源了。集团公司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资源用起来。” 胡兆宇说:“咱们公司最大的资源不是这块地和这栋楼吗?” 魏振说:“这栋楼是死的,上市指标可是活资源。那要是真上了市,可就不得了了。” 田雯雯哼了一声说:“怎么上市?集团公司和华艺国贸剥离了。这栋楼和租金收入都在集团公司。华艺国贸的资质离上市要求差远了。我看还不如把上市指标卖了。” 魏振兴奋地说:“这也是一个办法啊。说不定比咱们自己上市的收益都要高。” 胡兆宇说:“你这是杀鸡取卵了。太短视了。” 魏振说:“趁着鸡还没死,杀鸡取卵,又吃鸡又吃卵。你非要等鸡把蛋下来吃鸡蛋,鸡要是死了呢,鸡飞蛋打,什么也捞不到。” 周欢说:“还是自己上市好。特别是对咱们这些人。现在杀鸡取卵,咱们这些刚进公司的人,什么也没有。要是上了市,咱们在公司混下去还有点意义。” 田雯雯一脸认真地说:“我是真不看好咱们公司的盈利能力。就我们部门来说,能把工资费用打平就不错了。” 周欢说:“我们部门还可以。工艺品行业的贵金属统购统销还在我们部门,这块是挣钱的。” 田雯雯拍了一下坐在她身边的胡兆宇说:“你和周欢在一个部门,怎么也不给我们透透风?” 胡兆宇言不由衷地说:“说实话,我还真没有留意这些事。” 田雯雯说:“就这一块业务就够了吗?” 周欢说:“这块业务利润可不低。什么是统购统销你不知道吧。贵金属是不能随便买卖的……” 胡兆宇说:“行了,周欢,你话多了啊。” 周欢说:“得,小胡不让说了。” 魏振说:“我们部门也不行。挣点小钱只够骑自行车出行的。没有上规模的业务。华艺国贸成立以后,还得看业务三部的。贾勇你们那个矿前景怎么样啊?” 贾勇说:“项目实施方案是我做的,要是真能按照项目实施方案稳步推进,华艺国贸未来会有一个世界级的有色金属出口基地。华艺国贸就真正实现了工贸一体化。建成以后,就工贸一体化的水平而言,华艺国贸应该可以和外经系外贸公司并驾齐驱了。” 魏振给贾勇出主意说:“那是你们三部的业务核心。你别看你做工艺品,做陶瓷,那都不是核心业务。你得往核心业务里扎。” 周欢说:“没错。将来华艺国贸的核心业务就是贵金属和一般金属业务。贵金属业务是政策资源优势业务,一般金属业务是国家资源优势。把这两块业务打造成华艺国贸核心业务,然后谋求上市。” 田雯雯说:“这听起来还是很有前途的嘛。” 曾力说:“这不是都有内容了吗,干嘛还每天让我在那里憋改革方案。” 周欢说:“你便秘啊,还憋呢。” 田雯雯说:“你们别那么恶心好不好。” 周欢说:“你们恶心,我不恶心,我接着吃,就这么点儿羊肉了,你们都别跟我争了,我包圆了。” 贾勇这回去景德镇出差,前后走了十天。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贾勇看见坐了一屋子人,他不禁愣了一下。 业务三部的办公室原来是一个展品陈列室,展柜被撤了以后,摆了八张办公桌。原来的业务三部,算上名义上归兰天磊管的王鹏,一共有六个人。有两张办公桌是长期空着的。 贾勇在办公室打眼一看,足足多了五张陌生面孔。这些人把办公室坐得满满当当的,有的人没有办公桌,就搬把椅子坐在别人桌子旁边。 陈淑娜和于建学不在。贾勇看看坐在门口的刘明英。 刘明英笑着说:“你回来都以为走错门了吧。这些都是新来的同事。我都还认不全呢。就不给你介绍了。” 贾勇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个戴眼镜有些驼背的干瘦小伙子,陪着笑脸说:“这是您的座位?” 贾勇点了点头说:“对,我坐这里。” 小伙子说:“我给您腾地儿。我叫王伟,是新来的,您叫我小王就得。“ 王伟把座位让给贾勇,并没有走开。 他站在贾勇身边问:“您就是贾师傅吧。” 贾勇赶紧说:“你千万别这么称呼,我也就比你早来了一年多。你叫我贾勇。” 王伟说:“陈经理跟我说,让我跟您多学习。我刚毕业真的什么都不懂,你多指点我。” 贾勇说:“你太客气了。我也是听陈经理安排做事。” 坐在旁边的邵燕,抬起头,看着贾勇,闪着她标志性的大眼睛,笑着说:“这么快就当师傅了。” 贾勇说:“什么师傅啊。你也开我玩笑。” 邵燕语气平和地问:“顺利吗?” 贾勇说:“还算顺利,就是在路上发了一天烧。” 王鹏凑过来问贾勇:“变化是不是很大?你都不敢认了吧。” 贾勇说:“这是怎么回事?” 王鹏说:“广西项目要上马了,陈经理招兵买马。咱们的队伍壮大了。” 邵燕解释说:“咱们公司不是要改制吗,原来集团公司下面有一个展览公司,员工都是集团公司办的工艺美术学校毕业的学生。这回集团公司改制,一部分去了集团下属的合资百货公司,一部分到咱们部门来了。坐在那边的两个小伙子,一个叫宋杰,一个叫陆浩。还有那个女的,也是跟他们一起来的,叫蔡玲玲。” 第213章 得想着怎么管人 贾勇看着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师傅,正襟危坐,悠闲地看报喝茶,就低声问:“那一位是?” 邵燕看了一眼说:“李师傅,好像是陈经理在原来公司的师傅。” 贾勇说:“咱们办公室快不够用了。” 就在这时,陈淑娜挎着一个红色的坤包进来了,后面跟着于建学。办公室里的人几乎同时开口和陈淑娜打招呼,陈淑娜一时不知道回答谁好,就笑了起来说:“咱们部门最近真够热闹的。” 陈淑娜眨着近视眼凝神看了看十几天都没在办公室出现过的贾勇,有些吃惊地说:“你回来了。” 贾勇跟着陈淑娜走到她的办公桌边说:“师父,我跟外贸公司重新签了合同,到工厂实地看了生产流程,亲手给第一批两个货柜上了铅封,看着运输公司把货柜拉走,我才回来的。” 陈淑娜一边放下包一边说:“怎么样,景德镇好玩吗?我还没去过景德镇呢。” 贾勇一脸委屈地说:“师父,我一天也没玩。就在工厂和仓库里转悠了。” 陈淑娜说:“你干嘛这么着急回来,江西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你可以顺便转转。” 贾勇说:“我想回来了。我在外面干完活就待不住。我跟您汇报汇报发货的情况吧。” 陈淑娜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摆了摆手说:“别跟我汇报。我脑子里装不下事了。有什么事你跟你于师父和康乐商量着办就行了。广西项目上的事还没落听,季总又让我掺和华艺国贸改制股份公司的事,我实在忙不过来了。” 于建学心有余力不足地支应着问:“也没什么事吧?” 贾勇说:“还算顺利。” 于建学说:“那就这么着吧。以后这些一般贸易的事可能就你自己操持了。” 贾勇说:“啊,您不会就把我扔这儿不管我了吧。” 陈淑娜得意地笑着,连声说:“管管管,怎么能不管你呢。关键是公司发展的有点儿快,你得承担更多的工作。 “你做的那个项目实施方案,在总经理办公会上一次性通过了。我现在脑子里就是你做的那张甘特图。每天一睁眼,我就开始琢磨现在在哪个时间点上,该干些什么事。有的时候,我做梦都能梦到那张甘特图。 “周宇这回没掉链子,早早就把注册项目公司的资料准备好了。总经理办公会一有决议,马上启动了注册工作。他还找了人,估计项目公司营业执照很快就能拿到。 “王晗在广西那边租好了办公室,安营扎寨了。他和当地政府接触上了,找到不少他以前的战友,酒喝得高兴,牌打得高兴,走到哪里办事都方便。我当董事长的还没到,他这个总经理就已经和地方政府草签了合作方案。 “地方政府同意让工程设计单位驻场实地勘测,制定施工方案。有王晗在那里督战,施工方案很快就能做出来。施工方案完成后,就要遴选施工建设队伍了。这是个大事儿。 “王晗是个酒腻子,选施工单位的事,直接跟工程质量挂钩,不能让王晗自己做主,我和你于师父要亲自过问。我心里着急,要赶紧到广西去处理这些事。 “季总一直在盯着项目公司的贷款。听季总说,银行那边审批流程快结束了。季总做了周密安排,该打点的,都下了大功夫。连你广交会上带的屏风都用上了。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能够通过审批。有了钱,就要赶紧推动项目建设了。 “贷款一到位,每天都要付利息。到时候,我就跟出租车司机一样,一睁眼就要交一天的份儿钱。不拉够四五百公里,连当天的份子钱都不够交的。 “我脑子里现在好像装了一千件事。每天要是不跟你于师父念叨一遍,我真怕有什么事情给遗漏了。项目动工以后,特别是在初期阶段,我们的精力都要在项目公司那边。 “这些人都看见了吧。都是为咱们部门后续工作新招的。除了老李师傅,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业务经验。你现在已然是咱们部门业务经验相对比较丰富的同事了,你别老想着让我们管你,你得想着怎么管别人。” 于建学说:“广西项目挺大的,咱们又没有开矿的经验。好多事都得我和你陈师父亲自跑。真不是跟你开玩笑,有的事情你就得往前盯了。要不然你说交给谁?” 陈淑娜说:“矿得开,原来的业务也得做。开矿可不是一天两天能见到收益的,这几年投入期,人员的工资奖金,差旅费用,都得靠原来的业务赚出来。 “工艺品出口业务,叶先生那边的陶瓷出口业务,都不能丢。那边那位头发白了的老师傅,是我从原来公司请来的已经退休的李师傅。王晗要跟我忙矿上的事。工艺品这块的事情让李师傅帮你掌眼。 “羊脂玉佛造像业务,是现在业务三部在手的,最大的自营业务合同了。这个合同,你是从头跟下来的。这么大金额的工艺品来料加工业务,涉及环节多,材料贵重,加工工艺要求高。这件事,我交给谁都不放心。只有让你把这件事盯到底了。 “我干了这么多年的工艺品出口业务,这样的来料加工业务,我还从来没见过。能出手下这样订单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出差错。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配合叶先生出口陶瓷的业务,这才走了两个货柜,后面还有几十个货柜。跟叶先生的关系好不容易修复起来,一定要维护好。你不能把这件事当成康乐的事,要当成你自己的业务办。 “后续的陶瓷出口业务不能有差错。要逐步消除邵燕造成的不良影响。季总打算在巴西建一家分公司。维护好跟叶先生的关系,对于我们后续拓展巴西市场至关重要。 “你出差的时候,刘明英跟我汇报了你们打算做装修石材的事。现在,像刘明英这样从外地来北京的人越来越多,买房子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管办公用房,还是私人住宅,都要装修。北京周边新建了好多建材市场,正是做装修石材的好机会。” 第214章 您的烟盒藏哪了? 陈淑娜说:“刘明英跟我说,你们打算和三产公司的装饰装修公司合作。你跟老岳熟悉,她跟搞项目设计的人熟悉,你们好好跟装饰装修公司合作起来,他们接工程,咱们供应装修石材。这个业务一定能做起来。这样,刘明英也就有了自己负责的一个业务板块了。 “最近公司要以华艺国贸的名义招聘一批有经验的外贸员。咱们在广州见的那个做家俱的钱少华,我安排他参加这一次招聘。他跟他原来工作的港资家俱厂已经谈妥了。港资家俱厂出口欧美的家俱可以从咱们公司走单。业务现在就可以做了。他正式入职之前,他的出口业务单证工作,你看看安排给谁,配合一下钱少华。 “钱少华没有在正规外贸公司工作过,他那个样子你也见过,肯定跟公司里的人合不来。我和你于师父不在的时候,你要多关照他。人家是带着业务来的,将来还要负责越南分公司的业务。不要冷落他才好。 “王伟的爸爸也是我原来单位的同事,他刚毕业,他爸爸让他跟着我干。他爸爸原来做地毯的,手里有客户,让他慢慢把他爸爸的客户接过来就行了。 “王鹏还是负责和兰天磊的业务联系。不过,兰天磊那边最近好像不太好。账收不回来。王鹏没什么事,你也可以给他安排点事,别老让他闲着。 “原来想让邵燕配合康乐做瓷器生意,她跟叶先生、叶太太搞僵了,就别做瓷器生意了。下届广交会,让她盯工艺品展位,你可以让李师傅多带带她。 “按道理,春季广交会现在就要着手准备了。我和你于师父要忙广西铅锌矿的事,脱不开身。你这边事情也比较多,也不能像秋季广交会那样全身心投入进去。我考虑要么不参加广交会,要参加就得像上届广交会那样,搞得红红火火。咱们精力顾不过来,这届春季广交会就不参加了。让邵燕直接准备参加下届秋季广交会。 “邵燕对产品不熟悉,跟工厂那边也要磨合。让邵燕接替你参加广交会的事,我还没敢跟张天保说。他正在帮你落实羊脂玉佛造像合同,我怕他一听就呲了。再影响了羊脂玉佛造像的合同执行。 “我和你于师父去广西以后,你找机会慢慢跟他说吧。你帮他做了两个大合同,能养活他那个厂子好几年,你在他那里的面子比我大。 “工艺美术学校过来的三个人,我们准备带陆浩和蔡玲玲到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去,一个做业务,一个做财务。 “宋杰留下来。准备让钱少华带他到越南去。宋杰是工艺美术学校毕业的,对外贸业务可以说一窍不通。他跟着钱少华去越南之前,你要负责让他掌握外贸业务的一般操作流程。 “宋杰去越南,是去配合钱少华工作的。人家钱少华有业务渠道,商务上的事钱少华负责。业务上的事就要宋杰经办了。不能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外贸,不了解自己的分工,在越南两个人再掐起来。你别笑,这种事常有。在国内的时候,把他们的工作安排好,省的将来给他们擦屁股去。” 陈淑娜一口气把她想交待给贾勇的事,说了一遍。她用手拍着自己的额头,搜肠刮肚地想了又想,然后有些疲惫地说:“暂时就这么安排吧。” 宋杰和陆浩都是军人子弟,在部队大院长大,家里面多少跟也是部队大院出身的王总有点儿关系。他们俩看起来像两兄弟,但是性格秉性却不太一样。 按道理说,两个人家庭背景一样,都上的是工艺美术学校,毕业后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关系应该很好才对。实际上,他们俩之间说话都透着敷衍,谁也不爱理谁。 这两个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长相英俊。据说,当年的工艺美术学校有服装设计专业。录取男女学生的时候,都是按照模特的标准录取的。 同样是两个精神小伙子,宋杰和陆浩的气质还是有明显的差别。宋杰爱说话,见人自来熟。陆浩沉默寡言,有股倔劲。宋杰、陆浩的年龄比贾勇这一波大学生要大几岁。宋杰来到办公室后,主动跟贾勇聊天,有时候还跟贾勇讲一些公司以前的趣闻来拉近关系。 中午吃饭的时候,贾勇在前面走出去二十多米了,宋杰拿着不锈钢饭盆,像个高中生一样,从后面跑上来,一把搂住贾勇,亲切地说:“走,一起去食堂。管食堂的是我哥们儿,让他给咱俩整点儿好菜。” 陆浩在陌生环境里处理人际关系上更有分寸。他好像刻意保持和大学生外贸员之间的距离,不轻易说话。 宋杰喜欢穿松松垮垮的衣服,显得对自己的形象很自信。他习惯带一个腰包上班,但他的腰包不是系在腰上,而是斜挎在肩上。他衣着随便,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 陆浩穿着休闲装,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紧身合体的衣着让人觉得他体魄强健,孔武有力。 宋杰不抽烟、不喝茶,水都喝的很少。他爱干净,拿起办公室的茶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皱皱眉放下,哪个也达不到他的卫生标准。 宋杰在办公室里没有自己的杯子。渴了的时候就去买一瓶饮料,只要是这瓶饮料离开过他的视线,他不会喝第二口。喝不完的,第二天一定扔掉。 陆浩喝茶,也抽烟,而且烟瘾还很大。他在皮带上挂着一个皮制的打火机套。随身携带着全钢zippo打火机。业务三部的大办公室上面开了一排天窗,平时像王晗、康乐来,包括曾经也在这个办公室里工作的兰天磊,都在办公室里抽烟。 刚到业务三部工作的陆浩,不敢在办公室抽烟,烟瘾犯的时候,他就拿出一根烟离开办公室。他在公司认识的人多,总能找到过烟瘾的地方。 和陆浩前后脚来的王伟好奇地问陆浩:“陆哥,我怎么没见您拿过烟盒,每次就拿一根烟,您的烟盒藏哪儿了?” 第215章 一个滥竽充数的 陆浩得意地笑着拉开一张公用办公桌的抽屉,让王伟看看他的希尔顿烟盒说:“这叫烟、盒分离。我们工作的早,刚上班的时候,没多少工资。男生们开始抽烟,他们都蹭我的烟。 “俗话说,烟酒不分家。我不好意思薄他们面子,又供不起他们,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每次就拿一根烟。别人要是问我要烟,我就说我也是跟人家蹭的。其实这习惯挺不好的,小家子气。不过养成了习惯就不好改了。” 王伟猴了吧唧地说:“您能赏我一根吗?” 在业务三部还没个人聊天的陆浩,赶紧从抽屉里掏出烟盒说:“别这么说,都是兄弟,我的烟就放在这里,想抽你自己拿。” 王伟巴结着说:“陆哥你人长得帅,抽烟的样子更帅。你喜欢抽外烟,我赶明儿从我爸那儿给你顺一条来。” 陆浩问:“咱家老爷子平时抽什么烟?” 王伟说:“我爸喜欢抽国产烟。不怎么抽外烟。朋友送的外烟都搁着没动。” 陆浩笑嘻嘻地说:“烟这东西可不能搁时间长了。烟叶一干就没法儿抽了。” 王伟会意地笑着说:“得了,陆哥,明儿我就给您拿一条来,您就只当是帮我们老爷子忙。您看这样成吗?” 陆浩冲王伟挤眉弄眼说:“我看成,烟搁你哥哥我这里,你抽着不也方便吗?” 王伟好像来了灵感一样说:“对啊,我刚还犯愁让我老爷子发现怎么办呢。您倒是提醒我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我老爷子说,我在单位认一大哥,我以后指着我大哥罩着我呢,我得孝敬我大哥一条好烟。我老爷子一听指定同意啊。” 王伟正神神叨叨地说着,没发现陈淑娜从他身后走过。陈淑娜说:“我看你皮又痒痒了,找你爸收拾你呢。” 王伟赶紧转过身,冲着陈淑娜点头哈腰,嬉皮笑脸地说:“姨,我就是找茬逗我们家老爷子玩,要不他过几年准老年痴呆了。咱不还指着他帮着做业务呢吗,他要是痴呆了,咱的地毯业务不就耽搁了吗?” 陆浩一听王伟管陈淑娜叫姨,又使劲打眼看了看王伟,然后和王伟会心一笑。 几天以后,王伟耸着双肩,两手插兜,腋下夹着一整条用报纸包好的烟,走进了办公室。他一声不响地走到陆浩身边,也不跟陆浩说话,拉开陆浩的办公桌抽屉,把烟塞了进去。 陆浩赶紧要站起身说:“兄弟,就那么一说,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王伟一手压在陆浩的肩膀上,不让他起身,自己弯着腰说:“陆哥,别那么认真。不就是一条烟吗。我也不是什么假正经的人,我看这办公室里咱俩最对脾气。” 陆浩一看王伟这么会来事儿,高兴地说:“那还说什么呢?咱俩现在就抽一根去呗。” 陆浩和王伟来到一个犄角旮旯。陆浩拿出一包王伟刚给他的万宝路香烟,撕开包装,递给王伟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陆浩从皮带上的打火机套里取出zippo打火机,熟练地打着火,先给王伟点烟。 王伟赶紧双手围拢在打火机边,一边吸烟点烟,一边用手指在陆浩的手上轻轻敲了两下,表示感谢。 陆浩看着王伟吸烟陶醉的样子,问:“你抽烟,你们家老爷子管吗?” 王伟耸着肩膀,摇晃着他细脖子上的小脑袋说:“见着了,就唠叨两句,不真管。现在上班了,也就不管了。我老爷子也是做外贸的,生意场上的爷们儿,有几个不吸烟的?他既然让我也入了这行,还管什么啊?你说是不是?” 陆浩试探着问:“你老爷子和咱们陈总熟?” 王伟说:“你说的陈总,就是陈淑娜吧?我打小就管她叫姨。办公室里这么叫不合适,我爸紧着嘱咐我,在办公室里称呼不能随便。可是我习惯了。那天在办公室里我还是叫秃噜嘴了,还是叫的姨。她来华艺公司以前,跟我爸是一个外贸公司的。我爸是地毯科的科长,我陈姨是工艺品科的科长。” 陆浩问:“地毯不算工艺品吗?” 王伟老道地说:“看你怎么给归类了。要说地毯算工艺品,也没毛病,都是手工活儿嘛。特别是,有一种毯,叫挂毯,纯粹装饰用的,那就是一种工艺品。但是,大多数地毯还是有实用价值的,所以就把地毯归类为日用品了。在我爸他们公司,地毯和工艺品就是两类,分两个科。” 陆浩羡慕地说:“你老爷子是做外贸的,你耳濡目染的,不用学也会做外贸。现在你又在陈总手下干活儿,陈总肯定照顾你。” 王伟得意地说:“我爸还有两年就退休了。他干外贸二十几年积累的客户,好多外贸公司都惦记着,想等他退休以后,返聘他。我爸干了这么些年了,心累了,不想干了,准备把客户慢慢地传给我。 “我带着我爸给我的客户,到哪个外贸公司还混不到一口饭吃啊?我爸跟我陈姨关系不错,想着让我陈姨照应着我,他放心。我带着业务投奔我陈姨来,她也高兴啊。我这手里现成的业务,给谁不是给?那还不如给看着我长大的我陈姨呢。” 陆浩发愁地说:“我是真心羡慕你啊,你说我一个学工艺美术的,我也不会外语,让我干外贸,我哪儿会啊?” 王伟亲切地说:“哥,干外贸没有那么复杂,只要有客户,按计算器都能把生意做了。我从小就是在这个行当里泡大的,你有用得着兄弟的时候,你说话。” 陆浩感激地说:“那我先谢谢你了。以后,真说不定有请兄弟帮忙的时候。我干外贸半路出家,我听说,陈总又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眼睛里不揉沙子。你手里有业务,你不怕她,我可不一样,我就是一个滥竽充数的。我在人家陈总手下混饭吃,生怕出差池,让陈总来个手起刀落。” 王伟满不在乎地说:“别的我不敢说,就我陈姨这儿,你放心。我说话好使。” 陆浩给王伟续上一根烟。 第216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王伟好奇地问陆浩:“哥,你应该算是华艺公司的老人儿啊?怎么年纪轻轻就离开公司了呢?就是下岗,也该从年龄大的开始啊。” 陆浩叹了一口气说:“本来好好一个公司,要是没有事儿,谁愿意离开公司呢?” 王伟说:“你给我讲讲,让我涨涨见识。” 陆浩说:“华艺总公司原来有一个工艺美术中专技校。初中毕业以后,我就上了这个技校。那个时候,考这个技校还不容易呢。不对外招生,主要面向系统内。毕业以后就进华艺公司。招生的时候很挑剔,不管男生女生,都是按照模特标准招的。” 王伟问:“你家里也是系统内的?” 陆浩说:“我家里不是。我父亲在部队工作,是王总父亲的老部下。” 王伟问:“哪个王总?” 陆浩犹豫了一下说:“就是华艺总公司的总经理王一腾。” 王伟大惊小怪地说:“陆哥,您可以啊,您进公司走的是王一腾的门路。那怎么还会下岗呢?” 陆浩说:“我们毕业以后,公司专门成立了一个展览展出公司,主要是征集现代工艺美术珍品在国内外办展览。那个时候可风光了。我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小伙子。全国各地出差,还办了好几次国外展览.展览办到哪里,我们就玩到哪里。除了挣一份工资,办展览还有补助。办外展拿得还是美元补助。回国还有买进口电器的指标。” 王伟羡慕地说:“陆哥没趁这机会,给我找个嫂子?” 陆浩说:“正是谈恋爱的年纪,小伙子大姑娘,整天耳鬓厮磨,我们那个班从上学到上班,成了好多对儿。” 王伟说:“哥,嫂子的姐们儿里还有单着的吗?给我介绍一个呗。我要求也不是特别高,就蔡姐那样儿的就成。” 陆浩说:“你才多大啊,就想着找对象。” 王伟说:“女大三抱金砖,我不介意找个年龄比我大的,还能照顾我呢。再说,我年龄不小了。我留过两次级呢。我就是看着年轻,让人家觉得不怎么靠谱。其实我着急找个对象。我看见人家谈男女朋友的吵架,我都羡慕。我求求你,你让嫂子帮个忙。” 陆浩说:“我们那拨人都散了,可不好找了。” 王伟纳闷地问:“不就是搞展览吗?也没有什么卖不出去的库存,也没有什么收不回来的货款,怎么公司还能垮了呢?” 陆浩说:“丢展品。我们征集来的都是很珍贵的工艺品。开始丢小东西,内部保卫科查,查不出来。后来丢了大件,惊动了市局。“ 王伟问:“什么展品,动静那么大?“ 陆浩说:“一块田黄石印章。材料是那种以前给皇帝做玉玺的材料,很珍贵。请工艺美术大师篆刻。报案的时候,估值三十万。“ 王伟不是很理解地问:“三十万?” 陆浩说:“那个时候,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块钱。三十万是天文数字了。” 王伟说:“后来查出结果了吗?” 陆浩说:“市局的人说,绝对是监守自盗。外人没有任何作案的机会。可到底是谁,也没有查出结果。” 王伟问:“后来怎么处理的?” 陆浩说:“展览停办。一个展览公司不能办展览了,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展览展出公司就这么解散了。全员下岗。” 王伟问:“你不是王总的人吗?王总还不给你安排一下啊?” 陆浩说:“王总让我先到三产公司过度一段时间。吃几年闲饭。等风声过了,再给我安排。” 王伟说:“那也不错啊。拿钱还不干活儿。” 陆浩说:“那个时候,我刚结婚。你嫂子年轻漂亮,也下了岗。一般的工作她不愿意干。后来听说,同班的女生下岗后去南方挣着钱了。她就跟着几个女同学一起去了。 “老婆不在身边,我在三产宾馆待着心烦,就去南方找她。她还是那么漂亮。走到哪里,都引得一帮人看她 。事先没跟她打招呼,她见到我以后,挺不高兴的。 “她说她在歌厅唱歌,我就相信了。她打发我回北京。在回北京的车上,我听人家说,好多北方女孩在南方城市里做三陪小姐。他们说,那种三陪小姐有职业装,只要是穿紧身皮裤的,肯定就是。 “我突然想起来,我到南方后,见到她第一面时,她就穿了一条那样的包在身上的紧身皮裤。我当时问她,怎么穿成这样,她还嫌我多嘴,嫌我没见过世面。” 王伟从陆浩的手里拿过来万宝路烟盒,给陆浩递上一支,自己取了一支。陆浩失神地叼着烟,忘了点烟。王伟从陆浩腰间的打火机套里取出打火机,恭恭敬敬地给他点上烟。 王伟没想到能聊到陆浩这么私密的事,他不知所措地嗫嚅说:“陆哥,您不愿意说就别说了。” 陆浩像是没有听见王伟的话,继续回忆道:“我中途下了车回去找她,当时的情景有多尴尬,你能猜到吧。 “我们班的女生,在南方差不多都干这个。你别看小蔡在办公室里一副淑女样子,当年她也是在歌厅里混的。我结婚的时候,班里没找到对象的男同学羡慕嫉妒我。后来,听说我老婆在南方做三陪,都嘲笑我。 “她跟我提出离婚。我不同意。我要带她回北京,她问我,我怎么养活她?我从南方回来以后,人就跟没了魂一样。就不去三产公司上班了。” 王伟问:“上班还能分散一些注意力,不上班,你干什么呢?” 陆浩说:“我跟家里人说,到南方做生意。实际上,我是去陪着她。我在那边的小公司里随便找了个工作。她挣钱多,租了房子,我们住在一起,对外就说我们是兄妹。她还在歌厅上班。” 王伟从陆浩被烟熏得焦黄的手指间,把快要燃尽的香烟取了下来,给他换了一支新的香烟,帮他点着。 陆浩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我父母知道了我们俩在南方的事情,把我逼了回来。她没有回来。” 王伟问:“离了吗?” 陆浩表情木然地摇了摇头,说:“少年夫妻啊,有一份儿真感情的。我下不了这个决心,她也一样。” 王伟有意岔开话题说:“你离开公司这么长时间,公司还想着给你一个安排,你和王总的关系不一般啊。” 陆浩无可奈何地说:“嘴严,听话,干活呗。” 第217章 不够给你塞牙缝 王伟安慰陆浩说:“这不是都好起来了嘛,你回到公司上班,赶着一个大项目,没几年就折腾起来了。到时候,把嫂子接回来。” 陆浩一脸苦笑说:“难啊,你是刚上班,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要是也跟我一样,在社会上自己走一遭,你就知道难处了。” 王伟打肿脸冲胖子说:“哥,不至于啊。我做地毯业务,还缺一个搭子,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干?” 陆浩拍着王伟的肩膀说:“行,有你这句话,你这个兄弟我算认下了。” 王伟琢磨过味来说:“不对啊,您这回回来,去的可是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啊,那是华艺公司最大的投资项目了。领导这么重用哥哥您,应该我跟着您混才对啊。” 陆浩自我解嘲地笑笑说:“什么重用啊?我一个工艺美术学校毕业的中专生,我能干什么?我会干什么?我快三十了,不是十几岁的愣头青小伙子了。自己几斤几两还掂不清楚?” 陆浩没有信心地说:“华艺公司,这么多年了,别说没干过矿山采掘项目,就是做个一般的贸易公司,也没有赚钱的。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能不能干得成,我不看好。” 王伟纳闷地问:“哥,你要是这么不看好这个公司,干嘛还要回来呢?” 陆浩说:“王总劝我回来的。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领导班子,都是陈总自己的人。陈总主动跟王总和季总提出来,派一些公司的老人儿进去掺沙子。公司的老人儿,谁愿意去那种地方工作啊。实在派不出去人了,想起还有我这么一号人。” 王伟说:“怎么说,你也是王总和季总信得过的人。” 陆浩说:“我也为难啊。我这种进去掺沙子的人,里外不是人。要是我自己各方面过硬还好,咱就是一个中专生,也给陈总出不了什么力。让陈总觉得我是个累赘。” 王伟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会呢?我陈姨和于叔也都是外贸中专毕业的。他们不会瞧不起你一个中专生的。大学生又怎么样?我也混了个大学文凭呢,那就是一块敲门砖。没这个文凭,我进不了华艺公司。进了华艺公司,还能拿文凭当饭吃啊? “再说了,我陈姨和于叔,也不是矿业大学毕业的,他们哪儿知道怎么开矿啊。你去,也没指着你干技术活儿。你和我陈姨、于叔一样,都是管理人员。 “我陈姨、于叔,这些人都好相处。你嘴甜一点儿,会来事一点儿,有眼力见一点儿,上面还有王总和季总的面子,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我还跟你说,我陈姨跟我爸念叨过,广西铅锌矿可是一个大项目。将来要上市的。公司里好多人想去项目公司捞金呢。要是没有王总关照,说不定你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陆浩忿忿不平地说:“你听他们说吧。这样的故事我听得多了。也就你还相信。” 王伟信誓旦旦地说:“那咱们不说长远的,咱们就说眼前的,陈姨说了,算上边远地区补助,危险行业补助,还有差旅补助,项目公司的工资是这边同岗位工资的十倍不止。这可是你触手可及的好处,你不动心?” 陆浩不说话了。王伟说的这个信息,显然是他在回来上班之前没有想到的。像陆浩这样经历过下岗再就业的人,没有什么比钱更能说明一个工作好坏的了。 陆浩闷头问:“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总经理王晗,你熟悉吗?” 王伟大包大揽地说:“熟,太熟了。也是我爸原来单位的同事。他和我陈姨前后脚当的工艺品科的科长。” 陆浩说:“听说他这个人还在香港工作过。怎么放着香港的差事不干了。跑到广西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王伟抖机灵说:“香港我去过,是个花花世界不假。可那是个花钱的地方。要想挣钱,还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有钱,到了香港,你就是爷,可劲造。你没钱,到了那里就是孙子。香港那地方的钱,不那么好挣。竞争太激烈了。咱们能想到的挣钱的道,人家早就想到了。 “再一个,香港离国内太近了。国内公司的领导,有事儿没事儿就去那里转一圈。国内的领导去了,王叔得好吃好喝好招待吧,临走还得捎带上礼物。王叔在香港的公司,简直就是一个驻香港的接待站。都是伺候人的活儿,不好干。 “王叔不是要到华艺公司来接手广西铅锌矿的总经理吗?王叔已经跟他原来公司提出辞职了。我爸有些朋友在香港混得不错,人家自己当老板,公司开得不小。公司考虑让我爸去香港接王叔的班,我爸说什么也不去。我爸最知道王叔这两年的艰苦了。他快退休的人,才不去趟那份浑水呢。 “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就不一样了。做外贸,最发愁的是找不到好产品。在外贸公司里,你要是能在有色金属科里,那收入可不是其他出口科能比的。量大、成规模。咱们国家的一些有色金属矿,在国际市场的份额还很大。市场需求旺盛。 “在我爸他们公司里,有色金属科那是肥缺。那都得是老板的红人才能做的业务。我爸他们公司,产品界限特别明确。不是说,你有客户就能做有色金属业务的。有色金属业务资金占用大,公司不支持,谁也做不了。 “陈姨、王叔跟原来公司里折腾多少年了,想做有色金属业务,公司内部的关节没打通。没有机会。你知道,跟我陈姨一起进外贸公司做有色金属业务的外贸员,现在的份儿那叫一个大。有的已经资产上亿了,脱离了外贸公司,自己单干,争取上市呢。 “我陈姨到华艺公司来,看中的就是华艺公司不限制产品。她原来想让王叔在香港找供应商,做有色金属的进口业务。没承想,让她赶上这么一个广西铅锌矿项目。 “这个项目要是真的建成了,那就是一个世界级的有色金属出口基地。你做了有色金属出口业务,回过头来,你再看贾勇做的工艺品出口业务,陶瓷出口业务,还有我做的地毯出口业务,都不够给你塞牙缝的。” 第218章 这个人绝不简单 陆浩没有理会王伟描绘的美好前景,他问:“王晗这个人好相处吗?我听说他当过兵,打过仗,脾气不好。” 王伟嬉皮笑脸地说:“那倒是。他不仅打过仗,还杀过人。不过,他总不至于把你给杀了吧?!” 陆浩说:“那荒郊野外的,死个把人还不是人不知鬼不觉的。” 王伟愣了一下,说:“你说矿工呢吧?这种事在采掘行业是很难避免的。不过,咱们毕竟是国有企业投资的项目公司,将来还要奔着上市走,安全生产马虎不得。总不能搞成民营小煤窑那样,不顾工人死活。” 陆浩老练地教导王伟说:“到一个新单位,最重要的是把里面的人事关系摸清楚。不然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伟呸呸两声说:“陆哥,你别老死啊死的,多不吉利。华艺公司里,你混的时间比我长,有什么不明白的我问你。陈姨、王叔、于叔,我太熟悉了。这几个人之间的事,我打小就听我爸念叨。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我。” 陆浩说:“人家是铁板一块,我是一个外来人。我还能怎么着?不就是一个碎催的角色吗?” 王伟直勾勾地盯着陆浩问:“谁跟你说他们是铁板一块了?谁说的?他们之间的事,能有比我明白的吗?这三个人里,王叔和于叔不对付,在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了。” 陆浩问:“那他们俩,谁跟陈总关系更近一些呢?” 王伟说:“于叔跟陈姨认识得更早,他们俩是外贸中专的同学,还在外贸仓库一起工作了好多年。后来,陈姨进了外贸公司,于叔去了展览公司。陈姨刚到外贸公司工作的时候,她的科长,是王叔。 “陈姨特别有魄力。在外贸公司领的头一个月的工资,全都用来请王叔吃饭了。我王叔一看陈姨做事情这么肯下本钱,认定陈姨是能干一番事业的人,从此对我陈姨就另眼相看了。陈姨有了王叔的支持,自己又能吃苦,就风风火火地干起来了。到王叔要去香港当分公司总经理的时候,工艺品科里,陈姨就是当然的接班人了。 “于叔人老实,在展览公司不是那么得领导赏识。陈姨就安排于叔,做她的编外助理,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于叔就这么编外了很多年,一直到王叔去了香港,陈姨当了科长,才想办法把于叔的人事关系从展览公司调到了外贸公司。” 陆浩说:“那合着就是王总不同意呗。” 王伟说:“于叔做事谨小慎微,生怕有什么事做错了,给陈姨找麻烦。王叔呢,当过兵,打过仗,大大咧咧,看不惯于叔。” 说到这里,王伟降低了声音说:“王叔老说于叔是吃软饭的。这事让于叔心里很不痛快。” 陆浩感同身受地说:“这话听起来伤人了。” 王伟说:“嗨,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呗。传着传着,这味儿就不对了。” 陆浩又给王伟递上一支烟,给他点上。自己也吸了一支。他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王伟一看,自己也试着吐烟圈。可怎么也吐不好。陆浩就教他,怎么吸烟,怎么做口型,怎么控制吐烟的节奏。 王伟没有掌握好,被呛了一口,咳嗽得满脸涨红,又是弯腰,又是跺脚,又是流眼泪。 陆浩得意地笑着,拍着王伟的背说:“兄弟,你还得练啊。” 王伟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说:“哥,你多指导我。” 陆浩说:“那天陈总交待你,让你跟贾勇多学习。我看你对贾勇就那么回事啊。” 王伟一脸不屑地说:“我觉得贾勇挺装的。我跟他客气两句,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就比我早来了一年,在我面前还劲儿劲的,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 陆浩说:“哥哥我比你在华艺公司多认识几个人。现如今的华艺公司好比龙潭虎穴。这回回来之前,我特地托人帮我打听了一下。这个贾勇可是不简单。” 王伟不服气地说:“他到底有多不简单,你说说,我听听。” 陆浩说:“贾勇他们这一拨来了九个大学生,七个贸大的,一个广外的,还有一个就是贾勇了。贾勇的学历不如那八个大学生,可他是公司三产岳经理介绍进来的。贾勇本来是学财务的,老岳坚持让他跟陈总做外贸业务。 “贾勇先跟着陈总做出口俄罗斯分公司的服装业务,后来参加了广交会。据说,在广交会上,贾勇大出风头,一个刚毕业的新手大学生外贸员,独立完成了工艺品展位的布展不说,把带去的展品销售了大部分,还接了两个大订单。” 王伟嘲弄地说:“不就是卖了些老掉牙的瓶瓶罐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陆浩认真地说:“贾勇接的那两个订单有多大,我说不上来。可把那些老掉牙的瓶瓶罐罐卖出去,可真了不起。这活儿,我在展览展出公司那会儿干过。我知道有多难。就因为贾勇把那些老掉牙的瓶瓶罐罐卖出去了,我才对他高看一眼的。这个人绝不简单。” 陆浩见王伟不说话了,他接着说:“公司负责外贸业务的季总,大会小会上表扬了贾勇无数次。他把那八个大学生压得都抬不起头来。 “据说,带着贾勇准备广交会展品的就是王晗。王晗很看重贾勇,想把贾勇带到广西铅锌矿上做帮手。是因为贾勇手里还有广交会没有执行完的订单,陈总才没有让他跟王晗去广西。 “贾勇前几天去景德镇出了一趟差,接了一个做陶瓷的大客户。这个客户原来是邵燕的客户。看来陈总是要在去广西之前,把业务三部的事,托付给贾勇了。 “陈总是县官,你不怕,可贾勇是现管,你还是要夹着小心才好。他能把那八个大学生收拾得服服帖帖,就不在乎多收拾你一个。” 王伟腾地火了,骂骂咧咧地说:“还反了他了!要不是看在他叫我陈姨一声师父的份上,我现在就跟他翻车了。他要是敢在我陈姨背后给我穿小鞋,我就让他知道知道,我不是软柿子,还能让他捏咕?!” 第219章 爹有娘有自己有 陆浩劝道:“你可别胡来啊。到时候,我不在北京。连个给你通消息的人都没有。贾勇现在是季总眼里的红人。贾勇他们这一批九个大学生外贸员可是季总的眼珠子。” 王伟说:“他贾勇是大学生外贸员,我王伟也是大学生外贸员,我就比他晚来了一年。我手里还有我爸给我的业务,他贾勇是季总的眼珠子,我难道就是眼眶子吗?” 陆浩说:“你别说你比他晚来了一年,那几个贸大的,比贾勇就晚来了几个月。怎么样?你不服气,比你不服气的有的是,能怎么着?我跟你说,一尺是一尺,一丈是一丈。有些事,我要是不点给你,不会有人跟你说的。” 王伟说:“什么事?” 陆浩说:“你别看你只比贾勇他们九个人晚来一年,你也是大学生,你在季总眼里,跟他们九个人还真不一样。 “在季总眼里,只有他们九个人才是大学生外贸员。大学生外贸员,在华艺公司是一个特定的称谓。 “在季总眼里,看重的是这九个大学生外贸员的忠诚度,他们是季总当上华艺总公司副总经理后,亲自挑选的一批人。这批人季总要手把手从头培养,他们都是要被外派常驻国外的。季总要搞跨国综合商社,这九个大学生外贸员,就是季总为跨国综合商社储备的干部。 “这九个大学生外贸员进公司以后,没少给季总闯祸,什么撕增值税发票吧,私自更换供应商吃回扣吧,跟银行员工打架吧,在三产餐厅闹事吧,季总不过就口头批评一下而已,从来没有在哪一件事上跟他们较过真。够护犊子了吧。 “季总公开说过,这九个大学生以外,华艺公司再也没有精力和能力培养新的大学生外贸员了。你之所以能进华艺公司,不是因为你是大学生,是因为你手里有你爸爸的客户。 “你在季总眼里,跟社会招聘的有经验的外贸员是一样看待的。公司不会像培养大学生外贸员那样培养你。你能给公司带来业务,这里就有你的位子。你带不来业务,那你就得走人。” 王伟沉默半晌,说:“好啊。季总要是这么分三六九等。那我还就跟他们大学生外贸员不一样了。我手里有业务,那都是我爸爸参加几十届广交会积攒下来的。华艺公司可没有为培育这些客户投入过一分钱的资源。既然季总不拿我当自己人看,我也没必要毫无保留地把这些客户交给华艺公司。” 陆浩说:“兄弟,你明白一点儿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王伟说:“季总把我当成社招外贸员,那我就是社招外贸员。外贸员那些事,我比谁都清楚,该给我的费用,该我拿的回扣,一分我也不会少拿。” 陆浩羡慕地说:“还是兄弟你硬气啊。” 王伟说:“不就是驻外吗?什么跨国综合商社,那都是老外贸公司玩剩下的。我爸他们外贸公司,派出去那么多驻外外贸员,有几个混出来的?自己能混出来的,又有几个不是脱离了公司自己单干的。季总以为在所谓的大学生外贸员身上,下了本钱,做了感情投入,这些大学生外贸员就能对华艺公司忠心耿耿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季总还是没经验。咱就擎好吧。” 陆浩和王伟抽完了一盒烟,有说有笑地回到办公室。 宋杰嗅到他们身上浓重的烟味,在旁边哼了一声说:“臭味相投。” 王伟笑着说:“宋哥,我们家老北京,就好一口臭的。不碍您事吧。” 宋杰假装生气地瞪着王伟说:“你跟着他就学不出好。” 陆浩拉下脸,不客气地说:“怎么说话呢,跟你能学出好来啊。” 王伟赶紧两边劝说:“两位哥哥都是我的榜样,除了哥哥们模样太帅,我想学也学不来,其他的,我都跟两位哥哥学。学不好,是我自己没本事,跟两位哥哥没关系啊。” 宋杰是个坐不住的人。他不像陆浩那样沉得住气,抽着烟,喝着茶,拿着一张足球报能看一天。 宋杰问贾勇:“哎,有什么活儿能让我跟你一起干吗,老待着怪难受的。” 贾勇想了想说:“我在西山那边有个玉器加工点,这两天要过去看看,你要是没事儿就跟我一起去。” 王鹏在一边举起手说:“带我一个。” 坐在旁边看报的李师傅说:“是王晗说的那批羊脂玉佛造像吗?” 贾勇说:“您也知道这个事啊。” 李师傅说:“王晗要说得算我徒弟。玉器行里他不明白的事,他还得找我问。” 贾勇说:“那要不也请您帮我们掌掌眼?” 李师傅说:“我来就是帮你贾经理掌眼的,这是我分内的事。别那么客气。” 贾勇拿出小五给他的手机号拨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王晗的声音。 贾勇不好意思地说:“王师傅,这个电话号是五哥给我的,他让我有事用这个电话联系他。” 王晗说:“没事儿,待会儿我把电话放下你再拨一遍,我不接,他那边电话就响了。” 贾勇刚要放下电话,王晗又问:“李师傅到你们那里上班了吗?” 贾勇说:“来了。” 王晗说:“他是工艺行里的老人儿了。我这边杂事多,最近老往广西跑,不能再带你做工艺品了。你多跟李师傅跑跑。” 贾勇有些遗憾地说:“王师傅,我跟着您筹备了一届广交会,学了不少东西。还没跟您待够呢,您就走了。我心里挺舍不得您的。” 王晗是上过战场的人,他最害怕听贾勇说这种软话。他赶紧打断贾勇说:“我知道你也想参与广西铅锌矿项目,可那个地方工作条件确实艰苦啊。你手头上还有没有执行完的合同,你走了谁盯得住啊。 “我去那里打前站,你师父和小于,很快也会跟过去。他们今后的工作重点也在广西那边,公司这边,得有人盯着。你就听你师父安排,好好看家。等将来矿山达产,出了产品,需要做贸易的时候,你师父会安排你上的。” 第220章 要打破这个格局 贾勇说:“您放心吧。工作上的事情,我听我师父安排。” 王晗说:“你师父让你做了一个项目实施方案是吗?” 贾勇说:“华艺国贸总经理办公会在讨论广西铅锌矿项目的时候,有领导说,可行性研究报告没有和华艺国贸的情况结合起来,不能支持项目论证,让我师父牵头搞一个项目实施方案。我师父就把这个事情交给我了。” 王晗说:“于建学现在说起广西铅锌矿项目来,头头是道。我就纳闷了,就他那点儿文化底子,谁不知道啊,怎么突然就成了专家了呢?敢情他用的是你编的本子。” 贾勇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是为了应付总经理办公会的项目评审,现篡的一份报告。东抄一点儿,西抄一点儿,没什么实际意义。就跟您原来打仗的时候,参谋人员做的作战方案一样,都是两点一线,纸上谈兵。” 王晗一反常态地说:“不能小看纸上谈兵啊。没有纸上谈兵,从一开始这仗就打乱了。在部队里,参谋们的工作有个专业名词,叫图上作业。 “班长排长是要带着战士,在枪林弹雨中一步一步往前走的,那当然比参谋们在图上画线艰苦得多。当班长排长的就会对参谋们有意见。 “可当指挥员的不这么想,指挥员是离不开参谋们的,没有参谋们的图上作业,指挥员的战术思路就没办法落实。我现在不是带战士的班长排长了。我现在是指挥员。我就得把你做的图上作业用起来。” 王晗问:“你既然能把广西铅锌矿的项目实施方案做出来,你对这个项目就是有比较全面的了解的。起码你把可行性研究报告读透了。那你跟我说一说,做这个项目公司,最怕什么?” 贾勇脱口而出说:“最怕拖。我在看可行性研究报告的时候,也研究了以前在当地搞过矿山开采的几个民营公司失败的案例。他们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开采周期远远超过了可行性研究报告预计的正常的开采周期。公司只有投入没有产出。从财务上看,就是只有负现金流,没有正现金流。最后导致资金链断裂,项目公司无法维持正常运转。” 王晗说:“实话跟你说。自从你师父把这个事情交给我。我就想到这个问题了。我来了以后,没有忙活儿那些招兵买马,搭台唱戏的面子工程。 “国内的公司讲究排场。我在香港这几年做公司,也吃了这个亏。我刚到香港的时候,在高档写字楼里租办公室,生意还没做,先招一帮员工,设立几个部门,连前台小姐都要最漂亮的。 “几个月下来,就出现了你说的那个问题,只有负现金流,没有正现金流。干不下去了。你是从书本上学,我是从实践中学。你说的,我现在是懂的,那个时候我不懂。 “这几个月,我跑了几趟广西了。在那里,我通过战友关系,了解了一些情况。有个战友在喝酒的时候跟我说,好多公司就是差了那么最后一锹,没挖出矿来。 “我现在琢磨,咱们来的晚,也有来的晚的好处。能不能咱们别从头开始,咱们就从人家没挖的那一锹开始。” 贾勇说:“要是能那样的话,工程进度就能大幅度提前了。” 王晗说:“这都是我想的好事,能不能做到还不一定呢。走一步说一步吧。我听说,有的公司不是没有挖到矿,是挖到矿了,运不出去。路被断,车被砸,人被打。就连地方政府出面都没办法。” 贾勇说:“这跟康师傅说的就差不多了。” 王晗问:“哪个康师傅?” 贾勇说:“就是康乐。” 王晗说:“康乐跟我说,进去开矿的公司,把利益补偿给了地方政府,但是实惠没有落到普通老百姓手里。他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贾勇好奇地问:“康师傅给您出了什么主意?” 王晗说:“康乐跟我说,开矿不要用那么多设备,要多用人力,多雇佣当地老百姓,走以工代赈的路子。他说,地方政府未见得不给老百姓好处,不过那都是一次性的。钱花完就没有了。 “老百姓怎么办呢?只好把这个公司赶走,等下一个公司来了,再从地方政府拿一次性补偿。久而久之,当地政府和老百姓就形成默契了。要想打破这个格局,就只能让老百姓到矿上就业,跟项目公司形成利益上的捆绑。” 贾勇心想,这种开倒车往前走的办法,只有康乐才能想得出来。 王晗见贾勇没有反应,问贾勇:“你觉得他这个主意可行吗?” 贾勇肯定地说了两个字:“可行。” 王晗放心地嗯了一声说:“我觉得也是这样。你说那些山西内蒙的小煤窑,不都是一锹一锹地人工在挖吗?也没耽误人家出煤挣钱啊。” 贾勇问:“以前在那里开矿的公司,矿山设备都怎么处理的?” 王晗笑着说:“怎么处理?公司都黄了,谁还有心思管那些矿山设备啊。当地老百姓都拆了运回自己家了。这里连个收废品的都没有,老百姓运回去也不知道干嘛使,就那么放着。 “还有那些办公用房,职工宿舍,现在也都让当地老百姓占着,有的住人,有的放粮食,还有老百姓在里面养猪的。” 贾勇说:“我觉得康师傅的主意好在带动村民就业,项目公司和村民利益捆绑上。但是,纯粹用人工代替机械施工,劳动效率还是低。 “我建议您,从村民手里收废品,把那些被村民拆走的设备零件收购回来,看看还能不能用。找矿山设备的生产企业去做一次设备大修理。缺什么补什么。这比置办新设备还是会省不少钱的。 “还有就是从村民手里把办公用房和职工宿舍收购回来。这就让村民先挣了一笔钱。对咱们项目公司来说,可以大幅度减少固定资产投资。” 第221章 想找人念叨念叨 王晗说:“你这个主意好。我原来的老部队,历史上是从东北打过来的。我当新兵的时候,指导员讲连队历史,说当年部队在东北缺枪少炮,就是发动老百姓,收集日本人留下的装备起家的,这叫‘捡洋落’。没想到这一招现在让我用上了。这个好办,谁带着设备零件来,谁把办公用房和职工宿舍腾出来,谁优先当矿工。” 贾勇说:“有了矿工,您还要做好培训。要招一些有经验的工头。安全生产是个大事情。我研究过以前几个公司失败的案例。工人伤亡事故是导火索。外来公司和当地村民的利益冲突,到发生工人伤亡事故的时候,就爆发了。这个时候,地方政府肯定会站在村民的立场上。外来公司最容易在这个时候被排挤出去。” 王晗说:“这个马上办。到国有大矿高薪挖一些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带班工头来。工头就是部队里的班长。我就干过班长,最知道班长的重要性了。这个我马上安排。” 贾勇说:“矿井工程设计是技术活儿。这里不能省钱。专业的人干专业的活儿。一些关键技术岗位,一定要用有技术,懂专业的人。” 王晗说:“这个我明白。咱是步兵,不懂炮,炮兵的活儿,还是得炮兵来干。我自己是二把刀,门外汉,手底下就不能再用一帮二把刀了。” 王晗沉吟片刻说:“这些还都是节流的办法。光节流还不行。恐怕还要有开源的法子。那些差一锹就挖着矿的公司,说到底还是钱跟不上了。” 贾勇说:“您说得对。现在拿出的这个方案是资金紧平衡的方案。稍有差池,资金链就可能会断裂。华艺公司没有采掘业的经验,但凡是有经验的公司,这个项目,这样的方案,恐怕都很难通过内部的评审。” 王晗说:“你师父早就有做有色金属业务的想法。我刚到香港的时候,她就让我找渠道从国外进口铜精矿。那个时候,铜还是买方市场,进口渠道好找。但是,国内的客户还比较单一,都是国有大型炼厂,你师父那个人面子薄,又不是特别会搞关系的人。一直没有挤进大型炼厂的供应商名录。 “做有色金属业务,需要的资金量大,你师父原来工作的外贸公司,对她转行做有色金属不是太支持。这也是她下决心离开原来外贸公司的一个原因。到华艺公司来,她就想借华艺公司这个平台把有色金属进口业务做起来。没想到,有色金属进口业务还没来得及做,这个铅锌矿出口项目就送上门来了。 “广交会咱们见过钱志建以后,我就跟香港方面做有色金属业务的公司联系过。他们对进口国内的锌精矿很敢兴趣。我们有多少,他们要多少。但是,对于参股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他们的兴趣不大。他们觉得国内的采掘行业投资环境比较复杂,做股权投资风险比较大。简单说,就是要产品,不要股权。” 贾勇说:“要是能有香港公司做股权投资,资金面的风险就小多了。” 王晗叹了一口气说:“谁说不是呢。” 贾勇问:“您的香港客户说,有多少锌精矿,他们就要多少。他们怎么销售呢?” 王晗说:“他们通过国际金属期货交易所销售。这边购现货,那边放空单。” 贾勇问:“如果要是没有我们销售的现货,他们在期货交易所放的空单,就要用在交易所的多头对冲。” 王晗问:“你怎么知道的?” 贾勇说:“我在准备广西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的时候,我一个同事帮我用互联网查到了一些国际金属期货所的交易资料。” 王晗说:“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听香港人聊过这个。但是,他们的交易方式太复杂了。我听不太懂。” 贾勇说:“香港人要收我们的现货,肯定比他们在期货市场上做多头有利可图。否则的话,他们不会有多少现货,要多少现货的。 “您记得您是怎么教我给工艺品做定价的吗?我们做工艺品是按照成本加成方式定价的。那将来我们给锌精矿做定价,是不是也可以按照成本加成方式定价呢? “我们出口的锌精矿,人工成本、设备折旧都是可以算得出来的。材料成本是按照锌精矿冶炼成锌锭的比例来计算的锌金属的含量,然后再按照期货交易价格,折算出来的。 “我在做项目方案的时候测算过,我们即使给期货交易价格打一个折扣,项目公司在财务上仍然是有利润的。这个折扣,是您的香港客户,在期货市场上直接做多头,拿不到的。这就是他们想在这边采购现货,在那边放期货空单的原因。 “如果您的香港客户想长期锁定我们项目公司的现货,他们就要支付成本。支付了这个成本,他们就能获得我们项目公司的产品的销售权。您可以跟您的香港客户谈,谁愿意得到项目公司锌精矿的长期供应,谁就要入股项目公司。” 王晗将信将疑地问:“你觉得这样谈行吗?” 贾勇说:“我觉得这个事情有的谈。 王晗说:“我现在跟香港方面客户的接触有一点儿骑虎难下了。不谈呢,你师父不答应;谈呢,人家玩的那一套咱们不明白啊。我也怕这一脚踩虚了,我刚当上项目公司总经理就露怯。” 贾勇说:“王师傅,我觉得这个事还得谈。你是项目公司的总经理。给项目公司寻找股权融资,保证项目公司资金链安全,您责无旁贷。 “我师父让我做项目实施方案的时候,特地介绍了您在香港的工作经历,把引进外资作为您的专业特长。我师父对您肯定寄予厚望。您要是告诉她,引进外资的事进行不下去了。她不好跟华艺公司交待。” 王晗喃喃地说道:“这个我知道。可我以前做工艺品,交易金额撑死了几百万港币。吃着饭,喝着酒,买卖双方一拍即合。有色金属业务的交易金额,动辄上亿。更何况还有股权交易。不瞒你说,我都发愁了好几天了。想找个人念叨念叨,都找不到人。” 第222章 给了他很大信心 贾勇说:“这个账还得咱们自己算明白,您心里才能踏实下来。谈判上,咱们肯定不能期望,像做工艺品出口业务那样,一拍即合。也不能一触即溃。股权交易,不能照实谈,咱们先虚着谈。咱们把股权换销售权这个思路先抛出去,香港人不是专业吗,让他们提方案,回来咱们再算合适不合适。” 王晗说:“这个我明白。不急于求成,后发制人。可是咱们得有后手吧。他们真给咱们抛过来一个方案,咱们怎么接招呢?” 贾勇说:“既然是股权换销售权,那股权的定价,就应该是在现货销售权上获得的超额收益的贴现。这样的案例我在教科书里看到过。不管香港人做的方案有多花哨,这个定价原则是不会变的,万变不离其宗。” 王晗问:“什么叫贴现?” 贾勇说:“贴现,就是未来现金流,用一个收益率,折算到今天的价值。” 王晗没有听明白。但贾勇对答如流,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王晗有些犹豫地说:“那我就按咱们商量的这个法儿,跟香港客户接触着,把股权换销售权的这个意思透露给他们,看看他们的反应。他们要是有想法,就让他们出个方案。然后,你再帮我算算账。” 贾勇想再给王晗一些信心,他说:“您放心。我有个同学在一家期货公司工作。我还可以找他帮忙。这个账一定能算明白。” 电话那边的王晗长舒了一口气。 王晗说:“那天,你师父和于建学约我在一个饭店开碰头会,他们带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过来。女的不怎么说话。男的跟你师父和于建学有说有笑。你师父说,这两个人是你们公司的老人儿,华艺公司派来掺沙子的。我看他们俩年龄也不大啊?他们什么来路?你了解吗?” 贾勇说:“我在公司见过这两个人。华艺公司原来有一个工艺美术学校。主要面向系统内的子弟招生。毕业以后就进了华艺公司下面一家展览展出公司工作。这两个人,年龄不大,工龄不短,所以我师父说,他们是公司的老人儿。后来,展览展出公司经营不善,停业了。这批人就下岗了。 “这两年,公司通过三产公司安排了一批。总公司改制后,集团公司和外商合资成立一家百货公司,还可以安排一批。我听说,在广西铅锌矿项目评审会上,王一腾明确说,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要优先用这一批人。 “这回来业务三部的一共三个人。两男一女。我师父带到项目公司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叫陆浩,女的叫蔡玲玲。我师父说,他们一个做业务,一个做财务。” 王晗说:“我听你师父的意思,她好像对这两个人还很满意。你师父觉得他们俩挺踏实。” 贾勇说:“我看我师父在办公室里跟他们俩交待工作也是乐呵呵的。” 王晗说:“你师父,我,还有于建学,都是外来户。现在我们三个人,组成了管理班子,华艺公司要派人过来掺沙子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要派也应该派有资历的人过来。派两个年轻的过来算什么意思呢? “你师父觉得派年轻人过来好摆布。我不这么看。华艺公司那帮老人能有什么啊?他们又不接触具体业务。撑死了,他们来两个人,跟我们仨组成五个人的班子。 “就算他们俩凡事都不同意,那在班子里少数服从多数,三比二,他们说的也不算。又让他们说话,又让他们说了不算数,那才是高明呢。过一段时间,用高薪把他们俩养起来,保证他们得站到咱们这边来。 “现在派来俩小崽子来。表面上他们惟命是从,实际上他们还要参与项目公司的具体工作,有什么事,咱们想瞒人家不易,人家想瞒咱们不难。 “他们还跟华艺公司的头儿王一腾通着。这不好办啊。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琢磨的,她还挺高兴。我看她,八成是看上他们俩的中专学历了。 “你师父和于建学都是中专生,他们俩觉得中专生之间好交流。特别是这个于建学。他和你师父都没有在部队锻炼过。他们不懂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 “我就是一个高中学历,可我现在就是总经理,我占着这个坑呢。下面的人,不管是本科生,还是硕士生,博士生,那都得听我的。 “做一把手,就得学刘邦,萧何韩信张良,哪个都比刘邦有本事,可他们都得听刘邦的。你看于建学,他就是一个嫉贤妒能的人,一个没有容人雅量的人,他就当不了刘邦。” 贾勇心想,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一把手是陈淑娜,不是王晗。陈淑娜虽然曾经是王晗的徒弟,可她如今是王晗的领导了。王晗这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想法,会不会让陈淑娜为难呢? 贾勇说:“也可能是华艺公司有资历的老人儿,不愿意去广西那么艰苦的地方吧。” 王晗打了个呵欠说:“现在,我们基本上就是按照你的那个方案推进的。你虽然不在现场,整个工程项目的实施,你心里还是有数的。你有空的时候,就给我来个电话,咱俩聊聊天,我把这里的事跟你念叨念叨。你也可以帮着修改项目实施方案。做我的参谋。这个是咱俩之间的事,你不必跟你师父和于建学说。” 贾勇说:“我明白。有事您随时呼我就是了。” 王晗说:“要用车你就找小五。过一段,我跟陈淑娜说说,让小五到你们公司上班去。他不愿意在老张那边干了。他跟你挺投缘,老跟我念叨你,你多关照他。” 贾勇赶紧说:“五哥要是能来就太好了。我们都不会开车,就五哥能开车。他要是来了我们就方便多了。” 王晗说:“我原来说把我这辆切诺基给他开,他还开不习惯,嫌小,非要开他那辆四面透风的红叶面包。” 贾勇说:“红叶面包好,我们这里现在人多了。一辆红叶面包正好够用。” 和王晗聊完,贾勇又拨了一遍电话。电话那边小五一听是贾勇,高兴的乐起来说:“哥们儿,咱有日子没见了。咱哪儿转转去?” 贾勇说:“西山吧。去看看他们的活儿做得怎么样了。” 小五说:“得嘞。” 第223章 年轻人壮志豪情 贾勇放下电话,跟大家说:“约好了,明天上午公司集合,一起去西山。” 贾勇看看邵燕,商量着说:“邵燕,陈经理说,下届秋季广交会让你盯工艺品展位,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熟悉一下情况?” 邵燕懒懒地说:“我有一点不舒服,这次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反正离下届秋季广交会还有好长时间呢。” 贾勇又问王伟:“你跟我们去吗?” 王伟说:“我做地毯,工艺品这行我就不掺和了。我陪着陆哥和邵姐看家,万一要是陈经理有什么事,我们还能支应一下。” 从长安街往西,一直到石景山游乐园,路都还好走。再往西,再往北的路就不好走了。有的地方在修路,一堵车就是半个小时,幸好小五路熟,不停地变化行车路线。就这样,也开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西山。 停了车以后,宋杰第一个跳下车喊着:“憋死我了。” 宋杰往旁边的灌木丛跑。 小五在后面喊:“小心狐狸,别让狐狸精把你的魂叼走。狐狸精就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 两分钟以后,宋杰从后面跑上来,他蹦起来撸着小五胖脑袋上的板寸头发说:“说什么呢,我要是小白脸,你就是花和尚。” 小五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佛门清净之地,不要胡说。” 宋杰搂着小五的肩膀说:“五哥你有慧根,我看这地方最适合你了。” 小五说:“我要是来,就拉你来做伴儿啊。” 宋杰一脸不屑地说:“我才不来呢。我们家老爷子上过战场,他跟我说,命都是自己搏出来的。他在两山轮战的时候,和敌人面对面,都抱着中国造的半自动步枪,一声怒吼,他扣动了扳机,敌人被他吼住了,扣扳机慢了那么零点一秒,就被他撂倒了。 “我爸说,他那会儿打疯了。觉得自己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汗毛都能感觉到敌人的方位,一杆枪想打哪里,就能打到哪里,怎么打怎么有,好像有了超越自然的力量,鬼神都避着他走。” 贾勇知道宋杰是王一腾介绍进公司的,他问宋杰:“王总爸爸也上过战场吗?” 宋杰说:“人家爸爸资历老,是首长,在地图上画线的,他爸爸把线画到哪里,我爸爸就得跑到哪里。” 李师傅说:“不管是在图上画,还是在地上跑。都是可敬的。不像我们这个行当,一辈子了,就跟水凳打交道。最没出息了。” 宋杰说:“您可别这么说,您随便拿块石头雕个玩意儿都是钱。现在这社会,不认谁上过战场了,都是认钱。” 李师傅说:“那些人没经历过事情,眼皮子浅。我小的时候,北京不叫北京,叫北平。日本人穿着大皮靴,扛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枪我见过。我见过在马路边被吓得尿裤子的大姑娘。 “我年轻的时候,最羡慕的就是解放军,想当兵。可我们家是小业主,成分不好。这个梦想就没实现。不能只认钱。我们家祖上衬点子古玩儿。兵祸一来,运动一来,还不如一张发面饼呢。” 小五介绍说:“李师傅祖上是旗人,见过好东西。而且,你们看见没有,李师傅身上有祖传的刀马功夫,你们看老头儿走路下盘多稳当。” 宋杰说:“怪不得,您跟我们年轻人这一路走,气定神闲的。” 李师傅说:“我羡慕你们年轻,赶上好时候了。王晗跟我说,华艺公司要做成跨国综合商社,你们这一批年轻人,将来都要外派出国常驻。多好啊!趁着年轻,学一身本事去横行天下。” 老先生说得壮志豪情,年轻人听了壮志豪情。 几个人进了山门。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小五路熟,他走在前面,宋杰和王鹏跟着,贾勇陪着李师傅走在最后。他们来到和尚和匠人师傅薛纯住的僧房前,小五一手挑起棉门帘往里看了看,只有和尚一个人在做饭。和尚站在案板边,手里握着一把从村里集市上买的样子粗糙的大菜刀在切圆白菜。 小五问:“薛纯呢?” 和尚放下大菜刀从屋里走出来说:“你们可来了。这些天可把薛纯愁坏了。” 贾勇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和尚说:“上回你们来,薛纯不是跟你们说要做一批木制的佛造像给客户打样子吗?这批木制造像做好后,客人不满意,说没有达到传神的要求。薛纯也不知道该怎么改了。为这事吃不好、睡不着,愁坏了。” 贾勇问:“他人呢?” 和尚说:“在大殿里坐着呢。” 小五说:“你们等着,我叫他去。” 贾勇说:“咱们一起去看看。” 大殿里,薛纯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大殿中央的释迦摩尼像发呆。小五蹑手蹑脚地走到薛纯身后,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我们来看你了。” 薛纯憨憨地笑着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他看着贾勇只是微笑,不说话。贾勇把一起来的几个人介绍给薛纯。他把李师傅引荐给薛纯时,恭敬地说:“这位是老前辈,这回来给咱们掌掌眼。有什么事,咱们商量着办。” 薛纯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手点了点头。 小五说:“走吧,咱回去说吧。” 回到屋里,贾勇把李师傅让到床上坐下。 贾勇说:“薛纯,把你打的样子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薛纯抱出几尊用报纸包好的木制佛造像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房间里几个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住了。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静静地欣赏着佛造像。房间里的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 宋杰是学过工艺美术的。他一边看,一边点头称赞说:“师傅好手艺。” 小五说:“当然好手艺。客户见过薛纯做的活儿以后就相中了他的手艺了。” 宋杰说:“这么好的活儿,客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别看是用木头雕的,稍微做旧,说是古董都有人信。” 小五也纳闷地问:“是啊,这活儿我看着都觉得传神了。客户怎么还不满意呢?” 宋杰点了点头说:“这几个佛造像和大殿里的木胎佛造像确实神似。可以说惟妙惟肖了。” 第224章 是不是做草率了? 李师傅说:“客户给图纸了吗?” 薛纯没说话,从枕头边取出几张快被翻烂的图纸递给李师傅。宋杰和小五一左一右凑到李师傅身边,跟李师傅一起仔细比对着,一边看图,一边看佛造像。 小五问宋杰:“我是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你看出来了吗?” 宋杰双手抱肩,皱着眉头说:“好像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可我也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主要是感觉上的差别。” 小五跟宋杰逗着说:“懂不懂啊?还感觉上的差别。没有形式上的差别,哪来的感觉上的差别。找不着形式上的差别就说感觉上的差别。你行不行啊。” 宋杰做生气状瞪了小五一眼说:“聊正经事呢,你别瞎贫。我正经学过工艺美术,我还能画上几笔呢。” 小五说:“那你倒是给说说怎么改,给支支招。别净往感觉上扯。” 宋杰呢喃道:“我这不正研究着呢嘛。你容我点儿功夫。” 李师傅坐在床上时间长了腿麻,他站起身,跺了跺脚又坐下。他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穿着懒汉鞋的一只脚转着脚脖子。 贾勇附身问李师傅:“您给说说?” 李师傅一手攥着图纸,一手翘着食指比划着说:“客户按照佛教画像的惯例,给的是一张平面图。从九十度角看,雕像和图像没有差别。但是佛造像是立体的,从四十五度角和零度角看的感觉和从九十度角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宋杰啪的击了一下掌说:“就是这个。” 宋杰推了小五一下说:“我说的就是这个感觉。” 小五说:“你听着。咋呼什么啊。” 李师傅接着说:“你们换着角度看看。” 几个人按着李师傅的指点分别从九十度角、四十五度角和零度角观察佛造像。 李师傅说:“你们有什么感觉?” 宋杰说:“从九十度角看,佛像很威严。从四十五度角和零度角看,佛像很仁慈。” 李师傅一拍大腿说:“对喽。宋杰不愧学过工艺美术。还真有几分眼力。” 李师傅看着薛纯说:“孩子,你觉得呢?” 薛纯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李师傅又说:“我心脏不好,家里人不让我去西藏。可是我去过泰国。泰国的佛造像和我们中国的佛造像就有明显的区别。 “佛教发源于印度,进入中国以后分为藏传佛教和汉传佛教。西藏在地理位置上更接近于佛教的发源地印度。我猜测,藏传佛教造像应该更接近于印度佛教造像。 “佛教传入中原以后,佛教的汉化过程就是和汉族儒家思想相结合的过程,儒家思想中仁爱的理念被融入到了佛教中。所以汉地佛造像的特点是仁慈。 “我感觉,藏传佛造像的特点应该是威严。泰国的佛造像是没有受到过儒家思想影响的佛造像,所以泰国佛造像给人的感觉就是冷。 “为什么客户认为这几尊佛造像没有达到他们的要求,我觉得就是这几尊佛造像仁慈有余,威严不足。要找冷的感觉,往冷的方向改。” 李师傅一番话把几个人说得频频点头。贾勇觉得李师傅说得有道理,他问薛纯:“你觉得呢?” 薛纯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李师傅竖起大拇指跟薛纯说:“活儿绝对是好活儿。没得说。你心底清澈,做佛造像,有些老师傅也比不上你。可这件事要不跟你点明白,你这活儿做不下去了。” 薛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李师傅给薛纯指点以后,薛纯找到了修改作品的方向。新的样品做出来以后,得到了客户的确认。薛纯开始根据和客户确认的样品,在羊脂玉料上下料开工。 陈淑娜召集王晗参加的那次碰头会,让已经跟原来公司提出辞职,准备全身心投入到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工作的王晗,心里有些不舒服。在别人的眼里,上过战场的王晗是个武夫,是粗人。殊不知王晗粗中有细。 别人以为,在战场上,王晗福大命大造化大,子弹是绕着他飞的。子弹的飞行轨迹确实有弧线,但王晗能够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是因为他战术意识强,战术动作好,懂得躲着子弹跑。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即便是武夫,绝不是莽夫。 王晗去外贸公司香港分公司当经理,是组织上对他工作业绩和工作能力的肯定,是对他的认可和提拔重用。刚去香港的时候,王晗踌躇满志,准备在那里大展宏图。他在香港找关系,交朋友,希望能够很快打开工作局面。 香港是一个高度商业社会。香港人经商讲法制,不讲情谊。这让讲情谊、不懂法制的王晗吃了不少苦头。王晗经历的一些被骗上当的事,他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提。 折戟香港商场的王晗,放弃原来公司给他在香港的职务,回过头来跟着自己曾经的徒弟陈淑娜,做广西铅锌矿项目,他的心里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 王晗觉得广西是他人生的福地。想当年,十八九岁的王晗,就是北京城里的一个小混混。聪明得可以,却也顽劣得不堪。要不是在广西部队大熔炉里的一番锻炼,他哪儿有机会当英雄,当出口公司的科长,当驻外公司的经理? 王晗想在陈淑娜的支持下东山再起。回到他曾经战斗过的广西施展身手。可他离开老公司后,参加的第一次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筹备会,就让王晗的感觉很不好。 王晗以为,在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里,自己的徒弟陈淑娜是董事长,法人代表,他是能够得到陈淑娜充分尊重的有实权的行政负责人。他是打了腹稿,准备像团政委那样,在会上做一番鼓舞士气的发言的。 王晗没有想到,陈淑娜把那个会上的发言机会,给了于建学。而于建学讲的主要内容,就是贾勇编写的项目实施方案。听完了于建学夸夸其谈讲的长篇大论,看到陆浩与于建学之间,眉飞色舞的互动眼神,等陈淑娜让王晗发言的时候,王晗一点儿讲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随便敷衍了两句。 开完了会,王晗就开始怀疑自己离开原来公司的事,是不是做草率了,他的心有些乱了。就在这个时候,贾勇误拨的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一筹莫展的王晗跟贾勇在电话里聊了很长时间。 第225章 看徒弟给我争气 和贾勇聊完以后,王晗感觉自己的思路清晰多了,他从那次会议上一种被忽视的状态中走了出来,心情也好多了。他决定以候任公司总经理的身份跟陈淑娜谈一次。 想到这里,王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跟陈淑娜的交流是一点儿问题没有的。但陈淑娜总是带着于建学,让王晗有很多不愿意当着于建学说的话,说不出来,如鲠在喉。 到了这个时候,必须要把想说的话跟陈淑娜聊透,王晗给陈淑娜打了电话,约陈淑娜见面叙谈,而且明确说了,跟陈淑娜单独聊。陈淑娜一听就明白了王晗的意思,问了地址,告诉王晗自己打车过去。 王晗把他们见面的地点约在自己家附近的一家茶馆里。陈淑娜一落座,就把一只高仿的手袋递给王晗。 陈淑娜说:“给嫂子带了个小礼物。不是正牌,是从于建学在秀水街的摊位上拿的高仿。让嫂子拿着玩儿吧。” 王晗仔细端详着手袋说:“真看不出来是高仿,简直跟专卖店里卖的一模一样啊。现在国内的加工品质真是越来越好了。我听说,浙江有厂子专攻高仿。欧洲那边一出新款,不出一个星期,这边的高仿就做出来了。有人从国内买了高仿,拿到专卖店里要退货,连专卖店的店员都分不出真假。” 陈淑娜看着王晗小心翼翼地把高仿手袋放到包装袋里,心里泛起了嘀咕。要是在往常,王晗只要知道什么东西跟于建学有关系,碰也不会碰。她以为,王晗知道了这个手袋的来历,会不屑一顾。来这里的路上,她本来不打算说来着。可她是做过王晗徒弟的人,在王晗面前她不习惯有所隐瞒。当着王晗的面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把手袋的来历说了出来。 王晗把手袋收好,冲着陈淑娜嘿嘿一笑,说:“我收了啊。” 陈淑娜觉得他笑得蹊跷,问:“你不会是拿着我给嫂子的礼物送什么人吧?” 王晗大大咧咧地说:“她在外贸仓库看仓库,哪儿用得上这么好的包啊。我有其他用处,你别跟她说啊。” 陈淑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说:“又给你那个小女朋友献殷勤去?” 王晗说:“小姑娘就喜欢这些个玩意儿。逗着她玩儿。” 陈淑娜板起脸说:“就这个事儿,我真想说说你。这事儿传到我嫂子耳朵里可怎么好。说你在外面儿找女朋友,我这个当徒弟的,还给你准备礼物。成了我怂恿你在外面找女人了。你让我以后还怎么跟嫂子见面?” 王晗满不在乎地说:“只要于建学不说,就没人跟你嫂子说。” 陈淑娜有些不好意思地劝说道:“你都五十的人了,别老在外面招惹这些事情,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王晗轻叹一声说:“人这辈子就那么回事儿。得乐且乐吧。” 陈淑娜不理解地问:“我就不明白了。你找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这么腻着,什么心态?” 王晗说:“什么心态?身边有这么个姑娘,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呗。在香港,生意圈里的人都这样。没有这么一个姑娘傍着,生意人都有失身份。” 陈淑娜说:“这些年,我眼瞅着,你换了好几个了吧。你没少在这些女人身上花钱。这些女人哪一个是想跟你长远处下去的?不都是为了讹你的钱吗?” 王晗蛮有把握地说:“这回这个不一样。” 陈淑娜冷笑一声问:“有什么不一样?” 王晗认真地说:“这个有文化,研究生啊。” 陈淑娜说:“现在假学历满天飞。是货真价实的吗?” 王晗得意地说:“这姑娘英语说得溜着呢!我带着她在香港见客户,场面上的事情不含糊。” 陈淑娜懒得管王晗这些烂事,刚想换个话题,王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这回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成立,能不能在公司里给我这个女朋友安排个位子?” 陈淑娜皱着眉头,为难地说:“公司刚成立,正是大家卯足劲干事儿的时候,你弄这么个女人进来,影响多不好啊?再说,广西矿上条件那么艰苦,矿工们都是背井离乡的大老爷儿,见着这么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别再弄出些事情来。你是带过兵的人,部队里哪儿让你随便带女人啊。我看还是算了吧。” 王晗说:“矿上我当然不想带着她去了。不过,在香港,我还是挺需要这么一个助手的。” 陈淑娜提醒王晗说:“老公司那边你不是已经撕络清楚了吗?你现在已经是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总经理了。你的工作重心在广西,香港那边还有什么事?还需要专门给你安排一个女助理?” 王晗说:“你不是一直让我在香港找做有色金属业务的渠道吗?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一个做有色金属业务的李先生。” 陈淑娜想了想说:“我记得,在一个饭局上,你给我引荐了过一位李先生,说他是做有色金属业务的。” 王晗说:“就是那个人,李在民。” 陈淑娜很有兴致地问:“这个李先生派头很大,到底是什么路数?” 王晗说:“他啊,是最早一批派出去常驻的外贸员。人家是老大学生,语言好,脑子活。后来干着干着就开始自己单干了。我去香港开公司的时候,地毯科的老王把他介绍给我的。他们俩是大学同学。 “以前老李什么都做。后来,做有色金属挣了大钱,再做别的业务就看不上了。他现在专门做有色金属业务,在澳洲和加拿大的矿业公司里都有股份。” 陈淑娜问:“那个李先生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我还以为他是地道的华侨呢。没想到是个出口转内销。他要是驻外外贸员出身,那可是我见过的干的最好的。他咱们是比不了了,在国外开 公司,我这辈子就不想了,看我徒弟将来能不能给我争口气吧。” 王晗说:“老李年龄跟我差不多。他进外贸公司早。我转业进外贸公司的时候,他差不多就被外派了。” 陈淑娜说:“早也早不了几年的事情。还得说人家有眼光,选的产品好,踩对了点儿。不像咱俩,在工艺品上吭吃瘪肚地瞎忙活儿了这么些年。见到点儿蝇头小利就能乐呵半年。这回,好不容易让咱们赶上了广西铅锌矿这个项目。咱们好好搞一搞,争取也来个咸鱼翻身。” 王晗说:“事在人为。” 第226章 抓住了问题根本 陈淑娜问:“那李先生愿意不愿意在咱们广西铅锌矿上入一点儿股份呢?” 王晗说:“咱们在广交会上和钱志建谈过之后,我就问过李先生的意思。李先生说,锌精矿,我们有多少,他要多少。但是,让他参股,他觉得国内的投资环境不确定因素比较多,特别是跟地方上打交道,他不放心,还没有下决心。” 陈淑娜说:“你跟李先生说,他不是跟地方上打交道,他是跟华艺公司打交道。华艺公司是央企。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把王一腾拉出来站台。” 王晗问:“那你说我在香港跟李先生联系的事,是做还是不做呢?” 陈淑娜说:“那当然要做了。原来说,地方政府配合咱们申请国家政策性低息贷款,现在看来,很难落实。目前能落实的,就是一笔商业银行贷款。政策性贷款留下的融资缺口,要是能有股权融资弥补上就太好了。” 王晗看着陈淑娜不出声。 陈淑娜醒悟道:“你可不能拿这个事要挟我啊。给项目公司融资是正经事,是你这个总经理应当应分的事。你自己个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别掺和进来。” 王晗叹了一口气说:“得了。正式的工作安排不了。那报销差旅费总行吧?” 陈淑娜犹犹豫豫地说:“我不管啊。我只能同意你在项目公司报销。只要是你拿来的,我都当是你自己的费用。” 王晗说:“上次开碰头会,你带了两个人。你是说让那个女孩子蔡玲玲管财务报销这块吗?” 陈淑娜说:“这两个人别看年龄不大,在华艺公司的工龄可都不短了。他们都是华艺公司原来一个中专技校毕业的。这个中专技校是专门为系统内子弟成立的。像这俩能安排到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都是跟王一腾有关系的。” 王晗说:“你真不如当初让他们往班子里安排俩人呢。五个人的班子,安排俩华艺公司的老人儿进来掺沙子,少数服从多数,还是你说了算。弄两个年轻人进来,就要让他们参与具体工作。” 陈淑娜说:“这是华艺公司总经理办公会上定的。他们这一批人原来在总公司下面的展览展出公司工作。后来展览展出公司经营不善,这些人年纪轻轻的就下岗了。王一腾找各种机会安排这些人。三产公司一部分,要成立的合资百货公司一部分,还有就是往咱们的项目公司安排。” 王晗说:“这个事你要慎重啊。那个陆浩才刚来,就跟于建学面前于总长、于总短的,那么会来事儿,怕是个不好管的人。” 陈淑娜说:“你想多了。有什么不好管的。季总跟我说,这些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听话。中专毕业就参加工作,在社会上多混了几年,有些油滑是免不了的。你现在是总经理了。你该怎么安排工作就怎么安排工作。” 王晗说:“公司刚成立,我想,有些事咱俩还要统一一下思想。然后我才好安排下面的工作。免得跟你面前,他们说我要这么办,跟我面前,他们说你要那么办。” 陈淑娜说:“你是带过队伍的人。这些事我都听你的。” 王晗说:“那我就跟你说说,我在工作上的一些想法。你那边安排项目评审的时候,我在广西找了一些战友了解情况。 “以前有几个公司在当地尝试着开采铅锌矿。有民营公司,也有挂靠在央企名下的合资公司。这些公司项目没做成的原因,表面上看多种多样。实际上,就是利益分配的问题。 “地方政府要做政绩,把外面的公司吸引过去。外面的公司进去,一门心思挣钱,把人家的宝贝挖走了,给人家留下一个烂摊子。当地老百姓得不到实惠,就有了各种矛盾。这些矛盾有的是客观存在的,有的是人为制造的。 “我想,咱们在当地开矿,要多雇佣当地老百姓。让老百姓跟咱们这个矿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减少设备投资,增加人工投资。” 王晗看着陈淑娜,想听她的意见。 陈淑娜想了想说:“我同意。咱们在当地开矿,不给当地老百姓实惠这个矿就办不下去。老百姓要的不是一次性的补偿,要的是就业。我觉得你这样抓住了问题的根本。” 王晗说:“这个是大原则。定了这个原则,下面的事就可以安排了。按照你给我的那张图,第一件事,要做工程设计了。我们要把这个原则跟工程设计单位讲清楚。别让他们一上来就把自动化搞的那么高。跟工程设计院接触的事,我想让于建学负责。 “第二件事,要招聘一批有经验的带班工头。当地老百姓多数还是务农出身。把他们培训成矿工,光靠讲课不行。得有人手把手的教,他们干活儿的时候,还得有人在旁边看着。言传身教。 “工头就像部队里的班长。好班长,能带出好兵。工头的招聘不能马虎。不能在本地招聘,不能凑活儿。这是个精细活儿。还是让于建学来吧。 “第三件事,以前几个公司,在矿区遗留了很多专用设备。那几个公司黄了以后,老百姓把矿山设备都拆了。拆回去,也都没有用,就那么胡乱搁着。我想把这些设备零件回收回来。然后,找专业公司进场维修,缺什么补什么。” 陈淑娜疑惑地问:“拆都拆了,回收回来还能用吗?” 王晗说:“怎么不能用。我那个老部队,从东北打到广西。在东北的时候,四处搜罗日本人拆散的装备,重新组装起来。后来打仗的时候,这些装备都顶了大用处。” 陈淑娜高兴地说:“这样的主意也就你能想到。真要是可行,那设备投资就能省下不少呢。看来,你是把这个矿当成自己的生意在做了。你放心,你在项目公司的股份,我给你落实了。” 王晗问:“就是用我在香港给你出的那面屏风的钱吧?” 陈淑娜说:“是啊,要不怎么催着你离开香港之前,赶紧把屏风出手呢。出手太急了,损失了好几十万。你说,要是贾勇在广交会上三百二十万给出一面屏风该多好。 第227章 想打一个翻身仗 王晗提醒说:“你别老念叨这件事。传到贾勇耳朵里,他该觉得你埋怨他了。” 陈淑娜说:“不是埋怨,就是觉得可惜了。” 王晗说:“可惜什么?你那两面屏风,卖一面,不是还留了一面吗?这一面挣得少一些,下一面卖的时候补回来。” 陈淑娜叹了口气说:“没有了。哪儿还有下一面啊。” 王晗不相信地追问道:“那一面哪儿去了?” 陈淑娜犹豫片刻说:“办贷款用了。“ 王晗更不相信了,说:“华艺公司这样的名头,还有那么好的抵押物,办个贷款还需要这么大的开销吗?” 陈淑娜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说:“华艺公司从来没有涉足过采掘业,就这一条。不走人情,贷款就下不来。” 王晗瞪着眼睛,生气地跟陈淑娜说:“那是好几百万的东西,他们也真敢接?” 陈淑娜说:“这要是现金,可能还含糊。就这么一块翡翠。咱们懂行的人知道他值几百万,不懂行的,说那就是一块石头。几百块。能怎么着?没有标准的。” 陈淑娜自我安慰地说:“只要事情能办成。也值了。” 王晗问:“你做这些事,季总认吗?” 陈淑娜说:“她怎么不认,是她让我准备的。东西也是我直接交给她的。” 王晗问:“那你就这么认了?” 陈淑娜苦笑着说:“看着一面翡翠屏风,能给我换回来多少铅锌矿吧?等矿做起来了,我再找季总让她给我找补回来。”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陈淑娜开玩笑地说:“收破烂的活儿,你也安排给于建学?” 王晗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说:“我就这么一个副手,我不安排给他,你让我安排给谁?” 陈淑娜说:“安排给陆浩呢?” 王晗摇了摇头说:“不。用人,用熟不用生。小于虽然有毛病,但是用其所长,他胆子小,办事可靠。陆浩不是挺听小于的吗,我把活儿布置给小于,让小于再往下安排。” 陈淑娜说:“也行。不过,你可别把事情安排了就不管了。该操心的,你还得操心。” 王晗说:“怎么可能呢。刚才你还说这个矿里有我的股份。我当自己的事业在干呢。我在老公司香港分公司没有折腾起来,我还想在广西铅锌矿打一个翻身仗呢。” 陈淑娜说:“我对你的话可是信以为真的。你可别把我晃点了。” 王晗说:“我要干的事,都是别人干不了的。” 陈淑娜说:“对。找李先生入股。这个事情只有你能干。” 王晗说:“老李是滑头。他想等我把矿挖出来,擎等着现成的。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啊。想要我的铅锌矿可以,得先给我投资,投资就当预付款了。谁给我投资,我的铅锌矿就卖给谁。” 陈淑娜好奇地问:“你说,李先生真有那么大的实力吃下咱们的矿石吗?” 王晗说:“他在咱们这里吃现货,在国际期货市场上放空单。” 陈淑娜嘱咐道:“这个路子你摸清楚了,将来咱们也可以照方抓药。” 王晗点了点头,拖着长声说:“明白。” 王晗喝了一口茶,说:“跟地方上打交道的事,还要我亲自办。我一个战友跟我吃饭的时候说,有的公司就差一锹,就把矿挖出来了。我就琢磨着,咱们能不能从他们没有挖到的最后一锹开始挖。 “咱们是后来的,但是后来有后来的优势。前面几个公司挖的那些巷道,也不是瞎挖的。那也是有人勘探过,有人设计过的。现在,这些巷道大部分被破坏了。我得找知情的人,想办法找到最接近矿脉的巷道。 “要尽快见到矿!不然,你说这下面有矿,谁信啊?这边找矿脉越顺利,那边跟李先生的合资合作才越好谈。” 陈淑娜如释重负地伸个懒腰说:“你这个总经理进入角色了。我就当甩手掌柜的了。” 王晗说:“也不是。财务上的事还是你亲自过问吧。贷款的事,你跟季总接洽的。钱什么时候进来,后续怎么用。你就顺着管起来吧。” 陈淑娜当然知道,王晗这么说,有避嫌的意思。可这一块业务也是她交给别人不放心的。既然王晗这么说了,陈淑娜也不推辞,就答应了下来。 王晗看项目公司的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就很随便地跟陈淑娜说:“小五不愿意在张师傅厂里开车,你看能不能让小五到华艺国贸来开车?” 王晗当然希望陈淑娜能够给小五争取一个正式的员工编制。但是,这件事陈淑娜不敢应承。正式编制没有,编外人员总可以办到吧,干活儿拿工资,档案自己保管,社会保障自己交。王晗本来以为,以自己和陈淑娜的关系,退到编外人员这一步,陈淑娜应该连个磕巴儿都不打就答应下来。可是陈淑娜并没有很痛快地答应王晗。 陈淑娜说:“这事我要跟公司商量一下。” 王晗问:“你要跟谁商量?” 陈淑娜没有吱声。按道理,陈淑娜要跟季总商量。她怕王晗一个电话打给季总。季总也尊王晗为业界前辈,见面的时候总是一口一个王哥叫着。 季总要是接到王晗的电话,肯定会说:“只要陈淑娜没意见,我就同意。” 王晗猜得出来,因为人是陈淑娜用,费用是陈淑娜承担。又不占公司正式编制,季总是不会过问太多的。陈淑娜这是要和于建学商量。想到这里,王晗心里未免有些不愉快。 于建学是陈淑娜在外贸专科学校的同学,从上学的时候起,于建学和陈淑娜的关系就不错,也有人说他们彼此都有意处对象。毕业以后,他们一起在外贸仓库待了很长时间。后来于建学进了外运展览公司,陈淑娜进了外贸公司。 于建学人长的精神,有女孩追于建学,很快于建学就结婚了。陈淑娜进了外贸公司之后,一直埋头做业务,成为公司的业务骨干,也在别人的热心介绍下和公司的一个小伙子结了婚。虽然两个人都成了家,但是并没有断了联系。 第228章 死心塌地的尊敬 于建学工作的外运展览公司几经改制后,公司规模越来越小,后来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当时,于建学的孩子刚出生,在经济上比较困难。陈淑娜就抻了把手。她让于建学做了她的编外助理,走到哪里都带着于建学。 给编外助理于建学发工资,是要从公司走账的,这个事需要陈淑娜的科长王晗同意。王晗是过来人,知道陈淑娜念旧,就同意了。但是,王晗可能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对于建学的轻视,让于建学觉得王晗看不起他。 王晗已经不止一次的感觉到,陈淑娜进了华艺公司以后,在有意和自己保持距离,而提醒陈淑娜这样做的人,就是于建学。 王晗跟陈淑娜说:“行,你回公司商量吧。我等着。” 陈淑娜听得出来。陈淑娜让王晗等多久,王晗就会把广西的项目放多久。陈淑娜也曾经想过,把和广西地方上打交道的事情交给于建学。可是,于建学是个做参谋的材料,打不了硬仗。王晗这摊事情,于建学还真接不动。 让陈淑娜为难的是,于建学也想介绍自己的亲弟弟进公司开车。于建学的弟弟,小时候得过脑膜炎,长得又高又大,就是脑子不是那么清楚,除了开车,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以前,于建学通过自己在外运公司的哥们儿给弟弟于建国在仓库里找了个活儿。可建国的脾气不好,在外贸仓库得罪了不少人。于建学正在发愁怎么安置建国的时候,正好赶上公司要上广西铅锌矿项目,于建学就想把自己的弟弟介绍到公司来开车。 华艺国贸买了三辆新出的上海桑塔纳。买车的费用是业务三部出的,车的产权归公司,使用权归公司分配。季总主持总经理办公会决定,一二三部,每个部门一辆。 这样分配三辆新车的使用权,事前季总肯定征求过陈淑娜的意见。一定是经过陈淑娜同意的。有人说,这是陈淑娜给华艺国贸纳的投名状,为的是缓和业务三部和其他部门之间的紧张关系。 业务一部李炜经理,和季总同期进公司,现在心甘情愿辅佐季总。季总对李总很感谢,工作上能够给李总提供方便的,季总一定会提供。这辆车就是季总主动安排给业务一部的。 李经理没有开这辆新车。他还是开着自己原来开的一辆韩国现代车。据说这车是从他老家山东那边走私过来的二手车。这个车不在公司名下。公司要每个月为这辆车支付一笔租金。 田雯雯一听说部门有了新车,就报了班学开车,紧赶慢赶地把车学会了。第一次开车上路,她就把车给剐蹭了。她一听说修车要好几千,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李炜经理没有让她承担修车的费用。从此,田雯雯就不敢摸车了。业务一部的车,交给一个专职司机开着,部门同事有事情,就让司机开车接送。 二部就老朱和魏振两个人,他们两个都会开车,但是一直没有车开。车到了以后,自然是老朱开。有的时候,魏振出去办事,老朱也让魏振开车去。 在用车这件事上,老朱是出了名的吝啬。除了魏振,任凭是谁,想要跟老朱借车,那是门儿也没有的。魏振也从用车这件事上,看出了老朱对待他和对待别人的不同。 魏振是个心理很敏感的人。他家在东北。那些年,东北的经济形势不好,很多人在企业转型的过程中下岗了。魏振在东北的亲戚里,下岗的也不在少数。他们把一种危机和不安全的感觉,传染给了魏振。 魏振凭着自己学习成绩好,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离开了让他感到危机和不安全的家乡。毕业后,魏振没有如愿进入外经系外贸公司,无奈之下进了华艺公司。在北京,他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稍微感受到一点不公正的待遇,他就能暴跳如雷。 在给新员工分配宿舍的事上,魏振感觉,家在北京的贾勇,还享受单身宿舍,就是不公平的。他强烈抵制给贾勇分配宿舍。坚决不同意贾勇住进他和周欢的宿舍。 敏感的魏振又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他和周欢在宿舍里看录像,治安联防队员来检查的时候,贾勇出面帮他们遮掩过去。贾勇不仅没有因为分宿舍的事跟他记仇,还出手帮忙。魏振觉得贾勇可交。从那以后,魏振对贾勇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 再说到用车这件事。车是公车。魏振因公用车本来是合情合理的。但老朱把允许魏振用车,变成了特许魏振用车。甚至还同意魏振开着车去会同学,接送来北京旅游的亲戚。这让魏振大有面子。从此魏振对老朱那就是死心塌地的尊敬。 有人提醒魏振,因为业务二部的效益不好,他在这一批九个外贸员中的收入是最低的。魏振听了,怒目而视,认定这是在挑拨他和老朱的关系。 业务三部只有于建学和邵燕会开车。邵燕在大学里就学会了开车,平时也经常开他男朋友的车,算得上老司机了。邵燕以前管陈淑娜叫老板,管于建学叫于总,把两个人哄得高高兴兴。 在给业务三部员工买寻呼机的时候,就是邵燕跟陈淑娜开口,陈淑娜心一软,给大家都买了汉字显示的寻呼机,单这一项费用就比每个人预算的额度超出了将近四千块钱。事后,邵燕很得意了几天,觉得她在陈淑娜跟前还是有面子的。 自从出了给叶先生发货的时候以次充好的事以后,邵燕在陈淑娜和于建学跟前老实了不少。开公车这种好事,邵燕自然不敢往前冲。 于建学刚到公司的时候开一辆北京吉普bj2020。就是在王晗开上一辆墨绿色北京吉普切诺基的时候。于建学也换了车。他换了一辆同款的白色切诺基。于建学把原来自己开的北京吉普bj2020卖给了在河北开服装厂的一个关系户。 第229章 不再提这码事了 陈淑娜曾经说过,贾勇学会开车以后,让贾勇接于建学的那辆北京吉普bj2020。贾勇眼见于建学换了新白色切诺基,他一门心思等着接于建学开过的北京吉普bj2020。没想到,陈淑娜和于建学都不再提这码事了。 新上海桑塔纳来了以后,于建学把那辆白色北京吉普切诺基交给了他的弟弟。这样,于建学的弟弟进公司的时候,就相当于带着车来的。华艺国贸既租车又租司机。于建学的弟弟呢,挣一份编外司机的工资,把车租给公司,还挣了另外一份钱。 陈淑娜为了用王晗的弟弟小五,还是用于建学的弟弟于建国,还真发了几天愁。不管广西项目的前景如何,未来是赚是赔,现在是业务三部乃至整个公司的重点项目,这个项目不能停。任何影响这个项目进展的事都要给这个项目让路。 在广西项目上,华艺国贸和地方政府打交道是少不了的。为了让王晗全力以赴,陈淑娜只能选择让王晗的弟弟小五来公司上班。当时已经在公司试工了几天的于建国,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司。为这事,于建学不高兴了好几天。连陈淑娜也小心翼翼地哄着于建学。 小五来华艺国贸上班那天,是王晗送来的。兄弟俩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满面春风。王晗当着于建学的面,兴高采烈地跟陈淑娜商量广西项目后续的推进工作。 陈淑娜给王晗使眼色,让王晗低调点。王晗哪儿管那些,看见了也装没看见。于建学一直在旁边陪着笑脸坐着,时不时还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于建学越是这样,陈淑娜反而脸上有一点儿挂不住,觉得自己让于建学吃亏了,有一点对不住于建学。王晗一看陈淑娜面露难色,也就不再多待了。他嘱咐了小五几句,离开了业务三部的大办公室。王晗走后,陈淑娜和于建学沉默了很长时间。 贾勇有一个高中女同学叫方田。贾勇上高一的时候,从山西省重点中学转学到北京南城的一所区重点中学。在新的学校里,贾勇学会了一个新名词插班生。 插班生是很难和原来班里的同学关系密切起来的,特别是外地来的插班生。刚转学的时候,贾勇成绩还排在班里的前面,其他同学出于好奇还会和贾勇说几句话。后来贾勇的成绩越来越没有优势,和同学的交流就越来越少了。 上高二的时候,班里面又来了一个插班生,这个女孩就是方田。因为都是插班生,贾勇和方田的座位挨着。方田刚来,有什么不熟悉的事和贾勇交流自然是最方便的。 方田跟贾勇说:“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方园。在隔壁班。我们姊妹的名合起来是田园。” 方田的父母都是教授级的中医专家。学校的校长方校长,身体不好,去找方田的爸爸看病。方校长无意间发现,他和方大夫不仅同姓,而且是同乡。方校长就和方大夫连了宗。 方校长听方大夫说,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在上高中,学习成绩比较一般。方校长就主动提出,把方田和方园转校到他担任校长的中学,他来安排一些老师给方田和方园辅导功课。 方大夫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是方田和方园姐妹不愿意转校。方大夫就动员自己已经在大学学习中医的大女儿方明回家做方田和方园姐妹的工作。 方明的学习成绩好,从小就是两个妹妹的偶像,用方田的话说,一个日月顶两个田园。可见方明对两个妹妹的影响力比方大夫两口子还要大。方明觉得两个妹妹的学习成绩处于中等水平,抓得紧一点,还有上升空间。 在姐姐的劝说下,方田和方园勉强同意了转学。在贾勇上高中的时候,高中学校怕影响升学率,一般不接受转学。这一下转进来一对双胞胎姐妹,学校里同学老师肯定都要猜测。 方大夫为了不给方校长找麻烦,一再叮嘱方田和方园,不要说她们和方校长的关系。在班里,知道这层关系的只有贾勇。就是因为怕给方校长找麻烦,实际上方校长当年答应的找老师单独辅导的事并没有兑现。这让方田和方园窝了一肚子气。方田也只跟贾勇抱怨过。 方田和方园生活在中医家庭里,从小生活上受到了很好的照顾,两姊妹身材瘦高,皮肤白皙。这对双胞胎姐妹最大的区别是,方田是圆下巴,方园是尖下巴。这两个文文静静亭亭玉立的姑娘,在校园里成了男女同学瞩目的焦点。有同学说:“方田和贾勇谈恋爱了。” 方教授自己问过方田这个问题,又让大女儿方明问过方田。方田的回答很干脆,根本没有的事,议论这种事的人都很无聊。方田把别人的议论和父母姐姐的过问告诉了贾勇,贾勇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上高中的贾勇,对异性是有兴趣的。但他对方田没有感觉。贾勇在学校里暗恋过一个低年级的女生。贾勇从来没有跟那个女生说过话,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但是贾勇非常渴望在校园里看到她。 那个女生性格开朗活泼,身材丰满而不臃肿,长相也不是方田那种文弱淑女的样子,是那种有棱角的女生脸。每次在校园里见到她,贾勇都有一种靠近她的愿望,就好像贾勇和那个女孩是两块磁铁,贾勇总能感觉到那个女孩对他的吸引力。 贾勇看到方田看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和方田坐在一起,他感觉不到方田对他磁铁般的吸引力,他没有怦然心跳的感觉,也没有去触碰一下方田肌肤的冲动。如果是那个女孩坐在贾勇的身边呢?贾勇会想和那个女孩拉拉手。对贾勇来说,方田是中性的。 语文老师让大家用真情实感写一篇文章。贾勇写了这样一件事。贾勇小的时候和父母在山西生活。有一次家里收到上海亲戚寄来的一盒蛋糕。蛋糕很好吃,父母舍不得吃,留给贾勇和姐姐。姐姐拿到分给自己的一份很快就吃了。贾勇把自己的一份藏了起来,每天吃一点。有一天,贾勇发现自己的蛋糕上长了一层绿色的绒毛。 第230章 已经泪流满面了 贾勇问妈妈:“妈妈,这些绿毛是什么?” 妈妈生气地说:“这么好的东西,让你吃你不吃。现在好,都长毛了,变质了,不能吃了。赶紧扔掉。” 小贾勇捧着蛋糕默不作声地哭了。他来到没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蛋糕上的绿毛拂去,三口两口把蛋糕吞了下去。 第二天,小贾勇得了肠胃炎,发高烧。妈妈把他送到职工医院输液。妈妈看着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小贾勇内疚地哭了。 小贾勇说:“妈妈你别伤心,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吃长毛的蛋糕了。” 妈妈俯下身,和小贾勇脸贴着脸,哭着说:“不怪你,妈妈不怪你。是妈妈不好,把你生在山沟里,连块蛋糕都吃不上。” 作文本发下来以后,方田噌地从贾勇手里抢了过去,她翻开贾勇的作文本,吵吵着要学习贾勇的作文。读着读着方田低下了头。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贾勇和方田的学习成绩差不多。高考的时候,方田报了南方的一所商学院。方田动员贾勇跟她一起去南方上学。 方田说:“咱俩的成绩在北京上学没有优势,离开北京能上不错的学校。咱们班跟咱俩成绩差不多的同学都是这个想法。 “我家在南方有亲戚,可以照顾咱们。跟在北京留在父母身边没什么区别。等毕业了,要是愿意留在南方工作也行,不愿意留在那里,回北京也没有问题。按照现在的政策,北京生源都可以回到北京。” 贾勇跟父母商量了这个想法。贾勇爸爸坚决反对,宁上北京最次的大学,也不到外地上大学。好不容易一家人回到北京,绝对不再离开北京。百分之一的概率不行,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行。 高考成绩出来以后,贾勇同班的一个男同学,高考成绩还不如贾勇,因为服从调剂到外地,被中南财经大学录取了。那个时候,正是国家需要财经干部的时代,这个同学毕业后进了国家机关,走上了关键岗位。 为高考志愿选择的事,贾勇在心里埋怨过爸爸很长时间。这件事让贾勇憋了一口气,也是他在大学里发奋学习,要考取注册会计师资格的一个动力。 上了大学以后,贾勇和方田还有联系。平时,他们之间有书信来往。假期里,他们约着见过面。贾勇把自己和一个大学女生谈恋爱的事跟方田说过。 方田问:“你爸爸妈妈什么态度?” 贾勇说:“他们让我先谈着看,走一步说一步。” 方田哼了一声说:“我觉得也是。大学生谈恋爱,有几个成了的。” 贾勇问方田:“你谈恋爱了吗?” 方田高傲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方田看着贾勇一脸不相信的神情说:“追我的男生挺多的。在南方的大学里,女孩表达感情很直接,会主动向自己喜欢的男生表白。两个女孩同时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后,还会吵架。 “争到自己喜欢的男孩后,女孩好像向失败者炫耀似的,总要男孩时时处处宠着自己,让着自己,男孩的反应稍微迟钝一些,女孩子就大吵大闹,要死要活的。简直就是戏精。 ”我的一个男同学跟我说,谈恋爱就是受罪。感觉就像踩上了一块口香糖,怎么甩也甩不掉。谈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南方的男孩更喜欢北方女孩,觉得北方女孩事儿少,洒脱。我们学校里好多南方男孩追求我。” 贾勇嬉笑着说:“那你没找个合适的?” 方田说:“我跟他们说,大学毕业我要回北京工作。不打算在南方谈恋爱。这话让我一个北京籍的男同学听见了,以为我是对他有所暗示。非要帮我买火车票,跟我一路回北京。” 贾勇问:“买了吗?” 方田说:“买了。爱买就买呗,我把钱还他了。在火车上我跟他说明白了,我有男朋友,让他别惦记了。” 贾勇说:“你也不能一点希望都不给人家留嘛。” 方田说:“不可能的事留什么希望?但凡留一点希望,我就成了裂了缝儿的鸡蛋,就会有一堆苍蝇围着我嗡嗡。” 贾勇和大学里的女朋友分手以后,情绪低落。方田约他见面。方田拍着贾勇的肩膀,用一种料事如神的语气说:“打起精神来,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贾勇和方田聊天,还会聊到的一个话题就是方田的妹妹方园。方园高考水平严重发挥失常,没有考上本科,上了一所中外合作乳品专科学校。这所学校的校址就在贾勇的大学边上。 方田说:“就是转学转坏了。转学以后,方园比我更不适应。她是她们班唯一的插班生,她特羡慕我在班里还有你这么个朋友。她在班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高考以后,家里人都特别担心方园的情绪。她本来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现在变得沉默寡言,反应迟钝,有的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我现在考上本科。我心里总觉得有一点对不住方园。 “你在北京,你的学校和方园的学校很近,能不能帮我经常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 贾勇受方田之托去看过方园。方园的学校就两栋楼,一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还有一片地是奶牛饲养场。贾勇也邀请方园去参观自己的学校。 在校园里,贾勇说:“我们学校没别的好处,就是地方大。电影学院还跟我们学校借地方拍外景呢。” 方园说:“再怎么说,你们学校也是正经的本科院校啊。” 贾勇说:“我听说你们学校是和瑞士合资办学的,将来有没有机会去瑞士?” 方园说:“我现在做梦都是在瑞士的养牛场里挤牛奶。真想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现在我都没脸见人,见着熟人,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贾勇说:“你既然有出国的打算,就应该好好学外语。你以前的基础是很不错的。现在学业也不那么紧张,不如把英语作为重点,好好补习一下。我们班有两个女生也准备出国,他们目标特别明确,大部分时间都在学英语,专业课也就是应付一下。” 方园接受了贾勇的建议,在人大附近参加了一个英语辅导班。从方园的学校到辅导班距离不近。可方园乐此不疲。把课余生活的大部分时间泡在了英语辅导班里。自从上了英语辅导班,方园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好转,家里人再也不那么担心了。 第231章 牛奶中喝出爱情 方田跟贾勇说:“你出了一个好主意。其实这个主意我们以前也跟方园谈过,她听不进去。你一说,她就听了。我爸爸妈妈姐姐都特别感谢你。救了方园就是救了我们一家。你不知道,方园的抑郁症要是不好,我们一家人都要得抑郁症了。 方田不愧是医生的女儿,她让贾勇第一次知道抑郁是一种病。 有一天,贾勇挤在人群里看电影学院在大学校园里拍广告电影。场景里,一个戴格子头巾穿裙子的姑娘,在给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白花奶牛挤奶。 贾勇听身边的同学说:“那个挤奶的姑娘真漂亮。“ 贾勇近视,看不清姑娘的脸,他往前面挤了挤。忽然间,挤牛奶的姑娘站起身朝贾勇这边跑过来。 贾勇周围的同学都愣了说:“她难道听见我们议论她了吗?“ 就在这时,姑娘伸出她刚摸过奶牛乳头的双手,把手上的牛奶抹在了贾勇脸上。同学们一片哗然。贾勇这才看出那姑娘是方园。 贾勇一边用手擦着脸上的牛奶,一边结结巴巴地问:“怎么是你?” 方园笑着说:“我们学校的瑞士资方,要给他们在瑞士的牛奶品牌做广告。在中国拍广告便宜,他们还要找一个会讲英语的傻姑娘,我就被选中了。” 方园挽起贾勇的胳膊说:“走,咱们和奶牛合个影去。电影学院的专业摄影师水平就是高,能把人拍得特别漂亮。” 贾勇说:“那不是他水平高,你本来就漂亮。” 方园妩媚地看着贾勇,拉起他就跑。贾勇猝不及防,怀里抱的书本撒在地上。看着贾勇的狼狈样,方园笑得前仰后合。 夕阳里,方园欢笑的这组镜头,被电影学院的摄影师极其专业地捕捉到了。这组镜头被剪辑到了广告片里,有奶牛,有姑娘,有欢笑,只是没有让姑娘欢笑的贾勇。 看过广告片的人都会为姑娘发自内心的欢笑感动。这部广告片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广告片评审会上,广告创意人员介绍说:“这部广告片的主题是‘从牛奶中喝出幸福’”。 外方投资人纠正道:“不对,应该是‘从牛奶中喝出爱情’。” 方田上学的商学院是内贸部直属高校。大学毕业后,方田在内贸部下属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方田的工作单位也在长安街边,离贾勇工作单位很近。两个人下了班要见面的话,也就是步行十分钟的事。 方田工作以后,送给过贾勇一件礼物,是一件纯棉质地的蓝格子休闲衬衫。方田把衬衫送给贾勇的时候,话说得很随意,她说:“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交换过礼物。现在我挣钱了。送你一件礼物。” 贾勇去广交会前置办西装的时候,他在商场里看到了这件衬衫,标价三百。贾勇吃了一惊。他给自己买的纯羊毛西服套装打完折也不过八百多。这么贵的衬衫贾勇还是第一次穿。 广交会前回家的时候,贾勇穿的就是方田给她买的这件衬衫。妈妈看了这件衬衫眼前一亮,故意问贾勇这件衬衫是在哪里买的。贾勇如实说是方田送的。 妈妈问:“是不是你上高中时,坐在你边上的那个姑娘。” 贾勇点了点头。 妈妈说:“我对她有印象。有一次我去你们学校开家长会,那姑娘一口一个阿姨叫得可亲切了。” 妈妈端详着衬衣说:“从这姑娘送你的这件衬衫,就能看出她的审美倾向来。我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宽和大度、温柔贤惠的姑娘。” 贾勇听了妈妈带有明显导向性的话后,自己也琢磨,方田送自己这件衬衫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来而无往非礼也。贾勇从出口服装样品里找了两套纯白色的羽毛球服,一套男款,一套女款。他把女款羽毛球服送给了方田。然后约方田去打羽毛球。 那个时候,即使在首都体育馆的羽毛球厅里,也没有什么人穿这么专业的服装打羽毛球。在刚引进的绿色塑胶场地上,这一对青年男女很引人注目。 穿着运动裙装的方田虽然是个衣服架子,但她不太擅长运动,打了二十分钟以后就要休息。 方田坐在贾勇身边喝饮料。方田的皮肤很白,有一种光泽感。运动以后,她面色红润,长发沾了汗水贴在脸上。方田平时戴眼镜。今天为了方便运动,她特地戴了隐形眼镜。这点小小的变化让她的面部轮廓都发生了变化。那张圆下巴的古典美人脸好像多了一些青春的气息。 放下饮料瓶的方田,看着扭着脸盯着自己看的贾勇,她把羽毛球拍贴在贾勇的面颊上,一边轻轻地把贾勇的脸推转开,一边说:“看什么呢,瞧你那傻样。” 贾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觉得你跟上学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方田平静地说:“人工作以后,都会有变化的。你记得咱们班的英语课代表吗?” 贾勇说:“就是那个高个子,戴眼镜,皮肤有点黑,穿高跟鞋,走路当当砸地,平时不苟言笑,男生跟她说句话都皱眉的那位吗?” 方田笑着用羽毛球拍在贾勇身上轻轻拍了一下说:“你真讨厌,你在背后就是这么评价女生的吗?” 贾勇说:“我对她没有评价。你一提她,我就把她在我脑海里的印象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方田说:“你不觉得人家身材很好吗?” 贾勇皱着眉想了想说:“身材?再好的身材,她冷得像一件金属雕像,也没有美感。” 方田白了贾勇一眼说:“她大学在外国语学院上的。我们最近见过一面。毕业以后她到旅行社工作,她现在变化可大了,估计你跟我一样,见到她都不敢认了。” 方田说:“她家庭条件不太好。读书上学是她唯一的出路。她上学的时候特别刻苦。她跟我说,她的观念在大学里发生了很大变化。她觉得她在高中把书读够了。她再也不想学习了。 “她们学校里有外教,有留学生。和这些外国人交往以后,她觉得自己以前太狭隘了,太封闭了,活得太苦了,完全没有体会到生活的乐趣。她现在变得很现实。” 第232章 一样美好而遥远 方田讲这句话的时候,贾勇扭头看了方田一眼,方田也转过脸看着贾勇。方田说得虽然平淡,但他们都理解这里面的含义并不单纯。 方田说:“你觉得吗?像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不会像她那样。我们的父母有文化,有教养,我们自己经过多年的家庭熏陶,思想感情更加稳定一些。即便是有什么变化,也是渐进性的变化,也是在一定轨迹上的变化。不会像她那样。” 贾勇说:“你别说她了,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方田嗔怪地用羽毛球拍做了个要打的架势,她换了个更加欢快地语气问:“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变化?” 贾勇说:“你变得成熟了。” 稍微停顿了一下后,贾勇又说:“变得漂亮了。” 方田得意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漂亮的?” 贾勇笑着说:“刚刚。” 方田挥起球拍在贾勇身上轻轻抽了一下说:“那么多男生追我,都说我漂亮,就你不开窍。” 贾勇说:“咱俩是哥们儿,我以前根本就没用看一个女生的眼光看过你。” 方田转过脸去嘟囔着说:“我才不做你哥们儿呢。” 方田转过脸来说:“不过,你这样若即若离,让女生觉得你很绅士,不像那些赤裸裸追求女孩的男生,脸上就写着两个字,好色。” 贾勇说:“我也赤裸裸地、好色地追求过女生,不过人家没看上我。” 方田笑着说:“你那点儿光辉历史就别说了。既往不咎了。” 贾勇不知道,这一句既往不咎是不是意味着他和田园的关系进入到了恋爱阶段。 从广交会回来以后,贾勇经常想到骨雕厂老板的女儿阿娇,那个送给自己象牙关公挂牌的女孩。她应该就是方田不屑的柔情似水的南方女孩儿。贾勇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对爱情的渴望,他又何尝不认为阿娇是一个理想的爱人呢? 要不是参加广交会,贾勇没有机会认识阿娇姑娘。在茫茫人海中,就他和她有了相识的缘分。可认识了,又能怎么样呢?贾勇可能抛下自己在北京的生活,不顾父母的反对,去广州和她在一起吗?贾勇觉得这个念头太疯狂了。 如果说阿娇姑娘是理想的爱人,方田也许就是现实的伴侣。展会上,阿娇姑娘身后有一件以广寒宫故事为题材的大型骨雕摆件。阿娇那样的姑娘,就像广寒宫里的嫦娥,一样的美好而遥远。 这天早上,贾勇第一个来到办公室。他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很久没有上过油的门轴合叶发出刺耳的声音。贾勇拉开玻璃门后挂着的布帘,布帘上的灰尘被抖动起来,呛得贾勇直打喷嚏。 这间大办公室位于楼层的中央,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向上凸起的天井,天井的两侧开了窗户。昨天晚上最后离开办公室的人没有关上窗户,窗户开了一夜。又赶上刮风,办公桌上,瓷砖地板上罩了一层细沙。 贾勇记得自己刚进公司的时候,这个大办公室还有一半做样板间用,办公室里堆满了装样品的纸箱,陈淑娜和于建学的办公桌就在纸箱堆里。 陈淑娜和于建学并不介意办公环境的杂乱,反而觉得和楼里其他整齐的办公室比起来,这里才是做业务的地方。他们都是从外贸仓库成长起来的外贸员。这种一半仓库一半办公室的环境,让他们觉得很熟悉。在这里,两个四十来岁初来乍到的人找到了一种安全感。 可能是为了保持这种安全感,陈淑娜和于建学从来不打扫卫生。一个干净的陶瓷茶杯,沏了一杯茶,客人走了以后,茶杯就放在那里,没人收拾,没人洗。第二天又来了一个客人,看见里面是隔夜剩茶,就把烟蒂扔到里面。从此,这个茶杯就成了烟灰缸。直到茶杯里塞满了烟蒂,还是放在那里。 贾勇来了之后,办公室的卫生状况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后来刘明英、王鹏和邵燕来了。刘明英孩子小,每天晚来早走,能把自己的办公桌收拾干净就不错了。 王鹏和邵燕没有主动打扫过办公室的卫生。他们都是踩着点进办公室,等他们到的时候,办公室已经让贾勇打扫干净了。贾勇在办公室的时候,大家没感觉。等贾勇去了广交会后,大家发现办公室越来越乱了。 贾勇从广交会回来以后,王伟、宋杰、陆浩三个人来到了公司。王伟和陆浩在办公室抽烟,他们俩又开始往茶杯里扔烟蒂。宋杰看不惯就叨唠两句。 陆浩风轻云淡地说:“你叨唠什么啊,看不惯你打扫一下不就完了吗?” 宋杰故作愤怒地瞪着他们,咬着牙说:“注意你们的素质!” 王伟用两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夹着一支燃烧着的香烟,学着陆浩教他的样子,吐出一个烟圈说:“宋哥,我们就抽口烟,怎么就跟素质扯上了呢?” 宋杰瞪着王伟说:“你好歹也上过大学,小小年纪学点儿好。别老跟老陆混。” 王伟学着马三立的腔调说:“哎,宋哥,您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跟陆哥投缘碍着谁了吗?” 宋杰说:“孺子不可教。” 然后,宋杰转身跟着下楼散步的李师傅走出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就剩下了王伟和陆浩。 王伟看着陆浩说:“宋哥真有意思。” 陆浩会意一笑,满不在乎地接着抽他的烟,说:“别理他,他就这么个人。打小就这样,自己不怎么样,还谁都看不惯。他自己就是个职高毕业,还整天素质素质的。” 王伟看得出来,陆浩表面看着平静,那都是装出来的。在宋杰这样知根知底的人面前,他就懒得装了。 王伟想象着,陆浩模特一样漂亮的年轻老婆,还在南方城市的夜总会里挣钱,这事要搁在自己身上得有多拗慆。不由得,王伟就同情起陆浩来了。 王伟站起身,手扶在陆浩肩上,感同身受地说:“陆哥,你还得抓紧时间挣钱啊。” 陆浩明白王伟的意思,他一脸苦笑,拖着长声说:“哪儿有来钱的道儿啊?” 王伟奸笑着说:“哥哥哎,你这真叫捧着金碗要饭吃啊。” 陆浩不解地问:“我怎么没有看到有金饭碗呢?” 第233章 兄弟你道够深的 王伟叹了一口气说:“你别怪弟弟多嘴啊。我也实在是看着你着急。我看你这两天翻来覆去地整理应聘简历,您这是掂兑什么呢?” 陆浩说:“你当我愿意干这破事啊。王总说要在国有大矿招聘一批有经验的工头。王总把这个事情交待给了于总,于总又把这个事情交待给了我。我找报社刊登了招聘广告,现在收到一堆应聘简历,我不得整理出个面试名单啊?” 王伟又叹了一口气说:“一看就是没师父点拨过你。赶明儿,你备一桌席面,我把我老爷子请出来,你陪他喝好了,让他指点你一下。就这么点儿事,我回去跟我老爷子随便一念叨,他就能跟我说明白,这里面哪儿是挣钱的门道。” 陆浩两眼放着光,如获至宝地说:“咱老爷子那顿饭我请定了,你哥哥我别的本事没有,陪老爷子喝酒那绝对不在话下。这事我记下了,你先跟我念叨念叨,咱老爷子是怎么教导你的。” 王伟看着陆浩迫切的目光,拿糖说:“不行不行。您是哥,我是弟,哪儿有弟弟教哥哥做事的道理呢?绝对不行。” 陆浩给王伟递上一根烟,一肚子的心里话想跟王伟说的样子,话到嘴边,欲言又止,软绵绵地说:“哥哥求你了成吗?” 王伟还以为是他老婆的事让陆浩说不出口,也就不再为难陆浩,接过烟,叼在嘴里,示意陆浩给他点上。陆浩赶紧从皮带上的打火机套里取出zippo打火机,巴结着给王伟把烟点上。 王伟吸了一口烟,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着陆浩拟定的工头面试名单说:“这就是你挣钱的道儿。” 陆浩看着那几页纸,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明白。” 王伟娓娓道来说:“我爸说,王叔总结了前几个公司开采铅锌矿失败的经验。觉得那几家公司,在处理地方关系上,忽略了当地村民的利益。项目公司没有和当地村民实现利益捆绑。那人家能眼睁睁看着你把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宝贝挖走吗? “王叔想了一个招儿,项目公司要多从当地老百姓中招人当矿工。让当地村民能有一份稳定的工资收入。这样就实现了村民和项目公司利益的捆绑。王叔跟我陈姨商量后,定下来一个原则,能用人工开采的,就不用机械开采。 “那你想,得雇多少村民啊?不得每家每户有一个劳力当矿工啊?村民都是抡过锄头的,有的是力气,但是没在矿井里干过活儿啊。这就需要有一帮工头带着村民下井。” 陆浩说:“是这么回事。” 王伟看着还没有听明白的陆浩,只好接着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活钱啊。矿工从工头手里领钱,工头不得从你手里领钱吗?” 陆浩看着王伟,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王伟觉得陆浩有一点儿开窍了,他跟陆浩耳语说:“你看看你找的这些工头,都是一个矿上的,说不定都彼此认识。这不行啊。你要想办成事,这些个工头就只能听你一个人的。他们彼此之间还不能串消息。” 陆浩拿起眼前自己列的面试名单看了看,说:“我改。” 王伟看着陆浩会心一笑,刚要转身走开,被陆浩一把拽住。陆浩说:“兄弟,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要不然,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王伟满不在乎地要走开。陆浩上去搂着王伟的肩膀说:“我们项目公司里,陈总管财务,你说,这么做行吗?” 王伟说:“你只要把活儿干了,我陈姨才不管你跟下面的人怎么掰赤呢。她管不了那么细。我陈姨是县官,你是现管。下面的人都明白着呢。你现在虽然还没有职务,可你有实权啊。我陈姨再想干事儿,她毕竟是个女人啊。跟地方上打交道,她还是得依靠王叔。 “王叔呢,最近刚让一个女研究生给傍上了。王叔说要给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拉股权融资,带着那个姑娘住到香港去了。他把事情安排给了于叔。 “于叔呢,他孩子今年中考。他的心思在照顾孩子身上。他又把事情交给了你。 “你呢,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好像就你一个人干活似的。多好的机会啊。等开了工,工头们能找到的就你一个人,他们只认你,那还不是什么事都得听你的啊?你想想,是不是这个意思?” 陆浩知道王晗最近老往香港跑的事。王晗还带着一个大胖子去矿上转了一圈,说是香港的投资人。和王晗一起陪着香港投资人的确实还有一个很殷勤的姑娘。 陆浩想香港投资人的事,王伟未必知道。他随口说了一句:“最近,王总确实带着一个香港投资人和一个姑娘到矿上去了一次。“ 王伟嘿嘿一笑说:“李在民。李胖子。” 陆浩吃惊地说:“香港投资人的事情你也知道?” 王伟说:“也知道?我太知道了。” 王伟又卖关子,转身要走。陆浩把他拉回来,哀求说:“给哥说说。” 王伟不得已地说:“李在民是我爸的同学。他们上大学的那会儿,贸大还不叫贸大,叫贸院呢。就咱们公司那几个贸大的,都是他们的小校友。 “我爸和李在民上大学那会儿,李在民得了一场大病,便血,人眼看着不成了。是我爸,把李在民背回我爷爷奶奶家。我爷爷奶奶请了一位有名的中医把他救回来的。李在民这人又奸又滑,但有一样,他每次回北京,必定得给我爷爷奶奶的牌位上柱香。” 陆浩问:“那李在民怎么又成了香港投资人了呢?” 王伟说:“李在民大学毕业以后,去了一家大外贸公司。他不像我老爷子,随遇而安,分配到哪儿算哪儿。人家懂钻营。没几年就外派了。又干了几年,人家就自己单干去了。” 陆浩羡慕地说:“那他也够了不起的。他到国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白手起家。人家是怎么干起来的呢?” 王伟说:“他也是做有色金属,大钱还是在期货上挣到的。” 陆浩说:“兄弟你道够深的啊。你有这么豪横的关系,干嘛不用啊?” 第234章 真怕把你压垮了 王伟哼了一声说:“我们家就这人性。救人,不是为了用人。李在民早就想把我弄到香港去,我爸不让。” 陆浩不理解地问:“为什么啊?” 王伟说:“我爸说,我要是小小年纪就让人家当恩人的孩子供着,我就毁了。” 陆浩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说:“咱老爷子真是个人物。” 陆浩问王伟:“做期货挣钱这事,你懂吗?” 王伟深吸了一口烟,鼓起腮帮子,摇了摇头。 陆浩说:“我也听说,做期货能挣钱,可这是怎么个道道,不明白啊。” 王伟说:“期货这个玩意儿在国内才刚开始。没几个人明白。可你要是真想倒腾这个事情,你就去找一个人。” 陆浩问:“谁?” 王伟说:“贾勇。陈姨说,你们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项目实施方案是贾勇做的。做方案的过程中,他找他一个在期货公司的同学要了不少资料。陈姨跟贾勇说了,让他常联系着他那个同学。不过,贾勇愿意不愿意把这个关系介绍给你。我就不知道了。” 陆浩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陆浩诚心诚意地跟王伟说:“兄弟,你跟我去广西铅锌矿吧。论脾气秉性,咱俩太合得来了。我除了得对陈总负责,我还得对那谁负责。我现在孤掌难鸣,真需要你这个帮手。” 陆浩说着那谁,眼皮就往上翻了一下。王伟知道,那谁就是王一腾。 陆浩说:“你要是同意,我就去找陈总说,陈总要是不同意,我就去找王总和季总,请他们出面协调。兄弟你这样的人才,留在业务三部做地毯业务,那绝对是埋没了。” 王伟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说:“我跟你讲这些,绝不是想攀你的高枝。我就是跟你对脾气,看着你为难,我心里替你难受。 “我爸爸跟我说,要想挣大钱,就得冒大风险。李胖子在你们这些人眼里人五人六的,在我爸眼里,他就是一个赌徒。他的胆子大到敢赌命。赢了,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输了,就把自己的命给人家了。 “我爸说,就我这小身板,小心脏,玩不了大活儿。他也不想为我提心吊胆的。我老爷子就让我踏踏实实地做地毯业务。把他几十年攒的客户接过去,我这辈子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我觉得我老爷子说得有道理。” 陆浩说:“我觉得咱老爷子过于谨慎了。李先生早就过了资本原始积累的阶段了,现在他功成名就。你跟着他还能有什么风险?” 王伟说:“我老爷子的眼光毒得狠。他跟我说,李胖子这个人不能深交。他是一个极端利己主义者。他这个人,帮你一辈子忙,就是为了坑你最后一次,那最后一次,他连本带息就都收回来了。 “当年我爸公司知道我爸跟李胖子的关系,要派他常驻香港。那时候,多少人眼热啊。别人看着是美差,我爸看是火坑。我爸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推了,没想到,让我王叔捡了。王叔这几年干得多辛苦,回过头来,还得佩服我爸。 “王叔一到香港,就通过我爸认识了李胖子。李胖子从王叔手里采购过一些礼品,算是对王叔生意上有过支持。王叔就拿李胖子当朋友了。王叔为了拉李胖子回来投资,找过我爸。把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事,原原本本地都跟我爸说了。要不然,我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呢。 “我爸嘱咐我,别掺和进去。踏踏实实地做我的地毯业务。我将来要是真想出国见世面,他安排我去斯洛伐克。他一个徒弟,外派斯洛伐克,后来在那里自己开店。生意说不上多大,可是很稳健。我爸更看好他徒弟那样的人。我爸觉得,把我托付给他徒弟,他放心。” 从景德镇出差回来以后,贾勇有些疲惫,每天上班的时间不像以前那么早。在办公室里待的时间也有限。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贾勇又恢复了早到的习惯。 他站在办公室中央往四周看了看,随手在身边的办公桌上摸了一下。他看了看手指上的灰,又看了看桌子上留下的痕迹,不打扫一下,实在待不下去了。 贾勇正在擦地的时候,季总从开着的办公室门口探进来半个身子。季总看着正背对着她擦地的贾勇,犹豫了一下,走进了办公室。 季总说:“贾勇啊,打扫卫生呢?” 贾勇转过身,一边擦着汗一边说:“季总,您来得这么早?” 季总说:“早上车少。公司给我派的司机比我资历老多了,老让人家陪我堵车,我都不知道跟人家聊什么好。每天早点儿出来,省的路上堵车。怎么样?去江西出差还顺利吗?” 贾勇说:“还行。就是在南昌的时候发了一天烧。在景德镇休息了两天。” 季总说:“我看你瘦了。先是去广交会,回来又执行广交会的订单。然后又收拾邵燕留给你的烂摊子。辛苦你了。” 贾勇说:“没事儿,这都是我应该干的。” 季总笑着说:“不错啊,年轻人干活儿不惜力,真有点儿老岳的劲头。没看错你。上上下下对你评价都不错。特别是陈淑娜,没少在我面前夸你。当初她把那么多事都交给你,我还真怕把你压垮了。你还坚持下来了。完全是一个老外贸员的样子。真不错。好好干。” 贾勇说:“谢谢领导的鼓励,我一定继续努力。” 季总满意地转身要走。刚迈出两步,季总又犹豫地转过身,她微笑着看着贾勇。 贾勇说:“季总,您还有什么事吗?” 季总欲言又止,说:“你让陈淑娜有时间找我一下。” 十点来钟的时候,陈淑娜背着一个带子很长的小坤包,和于建学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陈淑娜近视的厉害,一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才发现办公室有人打扫过。 陈淑娜站在办公桌前,伸出右手食指,点着被收拾干净的办公桌说:“这是贾勇收拾的吧?” 第235章 听得他莫名其妙 陈淑娜转过身,看着一屋子低头不语的人说:“小于你做个值班表,以后每天上下午各安排一个人打扫卫生,不能老让贾勇一个人打扫卫生。贾勇不在的时候,这屋乱得都没法待。季总说了咱们好几次了。新公司没有个利落劲儿。特别是抽烟的人,别人每周打扫一次卫生,安排抽烟的人每周打扫两次。” 王伟刚要吱声,被坐在他对面的陆浩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正坐在旁边看报的老李师傅,抖了一下手里的报纸,提高了嗓门说:“年轻人别抽烟,有个好身子板儿要知道爱惜。” 贾勇等陈淑娜处理完手头的事,安排了几个人当天的工作后,瞅个空档儿说:“师父,季总一早来过,说让您有时间的时候找她一下。应该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陈淑娜点点头。过了几分钟,陈淑娜端起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董事长的架势,有模有样地夹着一个红皮笔记本,攥着一只签字笔款步走出了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陈淑娜气哼哼地回到办公室,把笔记本和笔甩到办公桌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王伟和陆浩对视一眼,王伟说:“走,咱俩到楼下抽口烟去。” 陆浩应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办公室。 老李师傅把手里报纸叠好放到办公桌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也下楼去溜一圈。” 刘明英跟陈淑娜打了个招呼,去财务对账,也离开了办公室。王鹏和邵燕面面相觑,实在找不到离开办公室的理由,只好压低了头,看手里的业务资料。 于建学见人走的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季总说什么了?” 陈淑娜长出了一口气说:“业务二部的老朱,放着自己的业务不做。老以华艺国贸公司领导自居。管到业务三部头上来了。” 于建学不屑地说:“你理他干什么。爱说什么让他说去。咱们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 陈淑娜说:“恶心人嘛。他把一封匿名信交给了季总,信里说贾勇在景德镇采购陶瓷期间收受贿赂,以次充好。” 陈淑娜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办公室里的人都听到了。王鹏和邵燕扭过头看着贾勇。贾勇从知道师父陈淑娜让他接手邵燕的陶瓷业务那一刻起,他就预感到这事不会一帆风顺,总要在什么地方出一点儿岔子。可贾勇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给他这样一个外贸员,写匿名检举信的事。贾勇听得莫名其妙,他站起身,心情复杂地走到陈淑娜和于建学的面前,等着陈淑娜问话。 于建学看看贾勇说:“那就让贾勇说说他这次去景德镇采购的情况,让大家心里有个数。” 陈淑娜不耐烦地说:“这就不可能,无中生有,有什么好问的。” 于建学说:“我也相信贾勇不会这么干。但既然季总收到这封信,跟咱们说了。咱们还是要走个程序,了解一下贾勇到景德镇采购的来龙去脉,也好给季总一个交待。这个时候,收到这么一封信,是冲陶瓷出口业务来到,还是冲业务三部来的?” 陈淑娜看了看贾勇说:“你觉得呢?” 贾勇镇定下来说:“师父,我愿意配合公司的调查。我到景德镇联系的是叶先生指定的供应商,正规的国有外贸公司。价格是叶先生在广交会上和外贸公司谈定的。 “第一批货已经在海上漂了二十多天了。很快就能到里约港。有没有以次充好,等叶先生开箱验货就知道了。这边我没有抬供应商的价格,那边我没有以次充好,哪有收贿赂的空间呢。” 陈淑娜光顾了着急生气,并没有理出头绪。听贾勇这么一说,陈淑娜立马兴奋起来,她用食指和中指敲了一下办公桌沿说:“对啊。贾勇就是去执行合同的,他没给别人好处,谁又会给他贿赂呢。” 于建学悠悠地看着贾勇说:“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贾勇说:“我刚到景德镇,就有一个人主动上门来找我。说他曾经和邵燕谈过合作的事。希望我能够继续跟他合作。” 陈淑娜和于建学扭过脸看着邵燕,等着她解释。邵燕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表情紧张地靠着办公桌,极力辩白说:“我真不知道有人去找贾勇的事。” 陈淑娜和于建学没有搭理邵燕。陈淑娜问贾勇:“然后呢?” 贾勇说:“我跟他说,我就是按照客户的意思来执行合同,我没有更换供应商的权限,就把他给回绝了。 “后来,我接到魏振的一个电话,说这个人找到了老朱。他和老朱以前在行业会议上有过一面之缘。这个人请老朱出面给我打招呼。 “我回来以后,魏振提醒我跟老朱解释一下这件事。我觉得这件事跟老朱扯不上太大关系,我没想好跟他怎么解释。 “我那边羊脂玉佛造像的订单执行正赶上打样确认。我就把跟老朱解释的事放下了。” 陈淑娜哼了一声说:“不用问。这封匿名信肯定是那个主动到宾馆找你的人写的。” 于建学说:“这老朱也真是闲得慌。他跟这个人也就一面之缘,一无人情二无好处,他操什么心。” 陈淑娜说:“他跟季总说,怕我把业务三部的人带歪了。他老朱手下就魏振一个人,整天坐办公室,什么事不干。他倒是没把魏振带歪,他把魏振带废了。 “我带着业务三部这么多人,走南闯北给公司做业务,我这是把人往歪处带吗?季总还说老朱是厚道人,厚道人有这么干事的吗?拿着一封匿名信给业务三部泼脏水。我看他是居心叵测。” 于建学说:“说到底还是信不过咱们俩。公司讨论广西铅锌矿立项的时候,他不是也公开反对让咱们业务三部牵头搞这个项目吗?” 陈淑娜说:“我们不牵头搞,交给他搞,他搞得起来吗?!以前公司又不是没有让他牵头搞过项目。但凡他搞的那些项目有一个成的,广西铅锌矿项目就没咱们业务三部的事儿了。” 于建学用一种打圆场的口气说:“行了,咱们自己先把事情捋清楚了。老朱凭着这么一封查无实据的信掀不起大浪。等叶先生在巴西那边验了货,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淑娜冷着脸跟贾勇说:“你不用跟老朱解释任何事情。也不用跟季总解释。业务三部的事,我负责。王总和季总要是拎不清,我带着你们离开公司,咱们另起炉灶。” 于建学赶紧说:“没那么严重,你别说气话。” 第236章 把嫌疑摘干净了 两个星期以后,康乐来到业务三部办公室。当着陈淑娜和于建学的面,康乐兴奋地问贾勇:“这批货你是从哪里淘换来的?” 陈淑娜和于建学紧张地问:“怎么了,叶先生验货有什么问题吗?” 康乐说:“不是那个意思。” 陈淑娜懒懒地靠到椅子里说:“你吓死我了。” 康乐问:“怎么了?你们的神经怎么这么脆弱啊?” 于建学说:“你还是先说说叶先生验货的情况吧。” 康乐说:“叶先生对这批货的质量非常满意。这批货的质量比他在广交会看的样品质量还要好。” 于建学说:“这怎么可能呢?” 康乐翘着大拇指指着贾勇说:“这就是贾经理的本事了。叶先生自己就是陶瓷工人出身。制瓷的门道他都清楚。他说这批货都是五十年代生产的。用的是真材实料。现在工厂为了多挣钱,不会用这么好的料。叶先生说,这批货有收藏价值。他会把这批货卖个好价钱,争取多返我们一些后端销售收益。” 陈淑娜懒散地窝在椅子里,眯着眼扬起下巴笑着问贾勇:“你知道这批货是老货吗?” 贾勇说:“我在验货的时候就知道了。工厂效益不好,库存货的记账成本低,卖库存货在账面上能够显示更高的利润。万寿瓷的花色款式几十年都没有变化。外行人根本看不出不同。工厂都在以旧抵新。我只是不知道叶先生更偏爱库存几十年的旧货。” 陈淑娜煞有介事地说:“你还是没有经验。按照叶先生的意思,这批货少说得有三十年了。三十年里,陶瓷的釉色会发生变化。要是把新货和旧货放在一起对比,你就能发现了。” 陈淑娜还是窝在椅子里,她拍了一下大腿说:“可惜了。这个漏儿让叶先生给拣去了。” 旁边的李师傅说:“这要是让我掌一眼就好了。” 陈淑娜跟李师傅托付说:“您还要多带带贾勇。” 李师傅说:“没问题,应该的。我在你这里拿着一份返聘的工资呢。” 于建学问康乐:“这后端返利怎么讲呢?” 康乐先看了一眼陈淑娜,然后说:“这批货用d\/p方式结算,实际上是我们垫资的。叶先生主动提出,由于我们承担了资金上的风险,我们和他之间的合作不是简单的出口商和进口商之间的合作关系,我们是一种合伙关系。他在到岸成本价上加百分之十的利润。超过百分之十的部分,和我们一家百分之五十分配。 “当时我和陈淑娜都以为他为了吸引我们跟他做垫资业务才这么说的,没想到,现在叶先生还真认这个账。这个漏儿也不算都被叶先生拣了。起码还有咱们一半。” 于建学说:“那敢情好啊。咱们再给他发二十个货柜。” 陈淑娜笑着说:“你太贪心了。你这就不是捡漏儿了。” 于建学问贾勇:“工厂那里应该还有旧货吧?” 贾勇说:“还有。” 于建学说:“那为什么不接着发货呢?” 康乐说:“叶先生的意思也是不要再发万寿瓷了。这批货的质量好,叶先生想卖个好价钱,出货周期可能就要长一些。再发一批二十个货柜,就降低了前面二十个货柜万寿瓷的价值了。物以稀为贵嘛。” 陈淑娜说:“没事儿。见好就收。这样挺好。起码把贾勇的嫌疑摘干净了。” 康乐问:“怎么还让贾勇有嫌疑了呢?” 于建学就把公司收到匿名信的事跟康乐说了。 康乐听完后说:“信本身不是文章,就怕有人拿信做文章。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更何况你们业务三部现在可是在风口浪尖上。公司大把的投资要从你们业务三部投出去。自古都有雁过拔毛一说,现在别的部门都盯着你们,看你们怎么拔毛呢。” 康乐几句话说得陈淑娜直点头。陈淑娜已经不像两个星期前第一次听说匿名信的事那么恼羞成怒了。在广西铅锌矿这个大项目面前,她逐渐冷静下来。 康乐跟贾勇说:“你这个事处理的有没有问题?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把有人找你的事跟你师父说呢?你师父如果在匿名信出来之前就跟季总说,老朱干涉你们业务三部的业务,季总会怎么看老朱?老朱就是收到匿名信,他还会再添油加醋转给季总吗?” 贾勇说:“对不起,师父。” 陈淑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这不怪贾勇。他刚到南昌就发烧了。到景德镇的时候还晕着呢。一个人忙活着验货,哪儿顾得过来啊。” 康乐说:“这事你得感谢你师父。你师父是个狠人。她能给你扛事儿。要是没有你师父给你扛着,说不定就有人去景德镇调查这个事。就是你没有问题,到时候给你来个‘无风不起浪’的结论,公司以后还怎么用你?” 贾勇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郑重地说:“谢谢师父关照。” 陈淑娜满不在乎地说:“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该干嘛干嘛。” 康乐问贾勇:“你知道该干嘛吗?” 贾勇愣愣地摇了摇头。 康乐说:“叶先生后续的货不打算从景德镇出万寿瓷了。他想要唐山的日用瓷,和景德镇的万寿瓷搭配起来销售。你得去唐山采购日用瓷。” 贾勇看着陈淑娜问:“师父,您的意思呢?” 陈淑娜说:“这是我和康乐商量的。咱们和叶先生的合作关系重新维护起来不容易。这条线不能断。陶瓷也是出口大类产品,欧美已经是国产陶瓷的成熟市场了,国产陶瓷在南美洲还有空间。有了叶先生的关系,我们要争取把陶瓷业务做大。去唐山采购日用瓷的事还是由你负责。 “另外就是你要利用帮助叶先生采购日用瓷的机会,选择几家合作厂家。准备参加明年广交会。广交会上,你负责陶瓷展位。工艺品展位交给邵燕负责。” 按照陈淑娜对工作安排的调整,贾勇着手把在上次广交会筹备过程中建立的一些业务关系交给邵燕。这些业务关系是王晗带着贾勇跑的,老李师傅对王晗的这些关系都熟悉,交接起来也很方便。 第237章 咱可养不起闲人 邵燕有老李师傅帮衬着,业务关系的对接进展得很顺利。包括张师傅在内的几家工艺品厂,都希望邵燕能够像贾勇那样,在广交会上带着大家多出货。 在国外客户方面,由于工艺品业务的定制化、特异化特征,订单的延续性不强。再加上贾勇也只参加了一届广交会,客户的积累还不够,所以能够交接给邵燕的外部客户资源是很有限的。 邵燕从贾勇手里接过工艺品业务的内外部业务关系,又跟着贾勇到生产工厂做了实地走访,回来以后,邵燕的情绪低落下来。她没有想到贾勇在上次广交会上创造的让领导们赞不绝口的业绩就是这样做的。 显然从贾勇手里接手的业务,不是她在办公室里发发传真打打电话就能轻松解决的。老李师傅感觉出邵燕情绪的变化。办公室里没人的时候,老李师傅跟陈淑娜说:“邵燕这个姑娘,搞工艺品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陈淑娜说:“我刚干工艺品出口的时候,也还是个小姑娘。不也整天跑工厂蹲仓库吗?他们都还年轻,工作上不能给他们养成挑肥拣瘦的毛病。 “再说了,陶瓷出口业务本来是想交给邵燕的。她是经贸大学专门学国际贸易的。专业上应该比贾勇强。可第一单业务交给她,货还没出就扯出她换供应商吃回扣的事情。这才把她和贾勇负责的工作做了对调。 “好在工艺品这个圈子里都是咱们的老人。她跟供应商之间搞不起猫腻来。这姑娘别看工作时间不长,但是心眼忒活泛。您还是要多留意。” 老李师傅是已经退休的人。身子骨还硬朗,在家待着闷得慌,想跟着陈淑娜挣几个零花钱。贾勇弄工艺品这摊事的时候,他在旁边就是掌眼出主意的角色。要真让他正正经经把邵燕当自己的徒弟那么带,他还真没有那份心力。 老李师傅想,就是带徒弟,也不能带像邵燕这样的。虽然对邵燕开展工艺品业务没有信心,但毕竟李师傅是陈淑娜当前辈请来的。就冲着陈淑娜,李师傅也要把邵燕看住,别让她再给陈淑娜惹麻烦。 邵燕接手工艺品出口业务后,不像贾勇经常往工厂跑。李师傅说了她几次。邵燕解释说:“对内的这一块,我就是跑的再多,也没法跟专业做这个的比,做什么样的产品还是工厂的事情。我的工作主要是在广交会上组织对国外客户的销售。” 李师傅没办法,跟陈淑娜说。陈淑娜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不想找邵燕谈。邵燕知道经历了上回和叶先生闹的那档子事,陈淑娜已经对自己有看法了。她觉得要扭转陈淑娜对自己的看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开始的时候,邵燕在陈淑娜面前还有一些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后来也有一些疲态,有时候,邵燕明知陈淑娜在观察她,她也不那么积极,甚至有点故意地让陈淑娜觉察她的疲态。 陈淑娜觉得邵燕是这一批年轻人里最不好管的。既然不好管,陈淑娜干脆不管。反正工作已经布置了,干不干,干得怎么样,总有算账的时候。 放下邵燕,陈淑娜开始考虑王鹏的工作安排问题。从原来的人事安排上讲,王鹏应该归俄罗斯分公司的兰天磊管理。王鹏的工资费用都应该由兰天磊的业务单元承担。 从王鹏进公司以来,俄罗斯分公司只通过业务三部出口了一批皮夹克。这笔业务的出口成本挂在业务三部的账上,算是业务三部赊销给俄罗斯分公司的。 陈淑娜坚持,俄罗斯分公司不把这笔赊销的账款归还回来,不会再给俄罗斯分公司发货。兰天磊说,他做不到一笔一清。为这事兰天磊和陈淑娜在国际长途电话里吵了几次,最后把官司打到了季总那里。 季总开始两边做工作。一方面,季总要求兰天磊加速销售资金回流。另一方面,季总也劝陈淑娜,要给兰天磊深度开发市场的机会,要容忍兰天磊在业务开发中出现一些失误。 陈淑娜的态度很坚决,咬死不再给俄罗斯分公司发货。季总再逼陈淑娜,陈淑娜就干脆要求把配合俄罗斯分公司的工作移交给其他业务部门。 虽然季总对陈淑娜硬顶自己未见得高兴,但是陈淑娜要撂挑子,她还真不放心把配合俄罗斯分公司的工作交给其他部门。季总心里明白,兰天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是陈淑娜在这里跟兰天磊死磕,搞不好兰天磊再在俄罗斯弄出点什么麻烦呢。 季总在协调俄罗斯分公司和业务三部业务关系的时候碰了壁,她话锋一转,聊到了对王鹏的工作安排上。王鹏是学俄语的。因为语言的关系,王鹏被分配到了俄罗斯分公司。本来以为兰天磊很快会安排王鹏出国。但每次季总过问这件事的时候,兰天磊都以俄罗斯分公司经费紧张为由,暂缓王鹏的出国安排。 按道理,王鹏归兰天磊管,跟陈淑娜没关系。但陈淑娜的业务三部在配合俄罗斯分公司的工作,这些配合工作又都是陈淑娜安排王鹏在做。在给王鹏发工资奖金的事上,季总问过陈淑娜。陈淑娜一点没有含糊,跟季总表态说,王鹏的工资奖金就按照贾勇和邵燕的标准发。 陈淑娜说:“将来兰天磊愿意把已经发给王鹏的奖金承担过去更好,兰天磊不承担,我承担。不能让王鹏吃亏。” 贾勇自从参加工作以后,跟着陈淑娜,忙的不亦乐乎。王鹏除了发过那批皮夹克后,基本上一直闲着。但是陈淑娜发给王鹏的奖金却一点儿不少。这让王鹏有一些过意不去。有时候,他看见贾勇忙不过来,会主动过来帮忙。王鹏长得又高又大,动作不是很灵活,让人觉得笨手笨脚的。 季总冷眼旁观,觉得王鹏做业务不如贾勇灵光。一见到王鹏,季总就免不了想起,王鹏喝了酒以后,跟银行女员工动手动脚的事,季总倒不是觉得王鹏在品质上有什么问题,就是觉得他太不成熟了。 她问陈淑娜:“王鹏干活行不行啊?咱可养不起闲人。” 陈淑娜说:“孩子挺老实的。” 第238章 你的脸怎么回事? 季总说:“现在俄罗斯分公司这个情况,我看兰天磊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王鹏,你看怎么安排王鹏呢?” 陈淑娜寻思了一下说:“要我说,王鹏还应该干对俄贸易。他俄语那么好,不干对俄贸易,太可惜了。” 季总发愁地问:“怎么干呢?” 陈淑娜说:“怎么人家做俄罗斯贸易都能挣钱,兰天磊就不挣钱呢?” 季总说:“兰天磊的事开始的时候是王总亲自负责的,有些事我也不方便问。” 陈淑娜说:“你要问我的想法,我觉得现在是跟兰天磊切割的时候了。现在的情况说明,兰天磊在俄罗斯的业务开发能力,不足以支撑公司的俄罗斯业务。 “我们是为了一个兰天磊放弃俄罗斯业务,还是在兰天磊身上止损,我们请个能干好的人过来,带着王鹏,重新把俄罗斯业务做起来?” 季总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跟王总商量商量再说。” 过了几天,季总来找陈淑娜。 季总说:“我跟王总说了。王总的意思是该找人找人,该做业务做业务。就是别刺激兰天磊,给他时间,让他慢慢干。” 又过了一段时间,陈淑娜给季总引荐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夏慧捷,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同事,第二外国语学院俄语系毕业的,北京平谷人,说话有点儿公鸭嗓。她最大的特点是右前额刘海特别长,能遮住眼睛。 这种发型乍一看让人觉得有些妖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留长刘海是为了遮住右眼下一块鸽子蛋大小的青色的皮肤。夏慧捷俄语说的不如王鹏流利。但是她敢说,在办公室里拿着电话,大声地跟俄罗斯人打国际长途电话。 国际长途电话费用高昂,华艺国贸有规定,能发传真交流的事,尽量不要打国际长途电话。夏慧捷这么随便地打国际长途电话,大家都觉得有一点儿不合适。可她毕竟是新来的社招外贸员,大家对她不了解,不知道她能做多大的生意,是不是这点儿国际长途电话费用,在人家夏慧捷的业务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呢。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好意思跟她提公司的规定。 夏慧捷能感觉到自己打国际长途的事让大家看不惯了。可她大言不惭地说:“我原来也在国有企业工作。雅宝路有个体户请我去做翻译。开始我还不愿意去。后来发现在雅宝路干个体户真挣钱。我就辞职下海了。在雅宝路练摊的时候,我认识了不少俄罗斯人。现在这些俄罗斯人的生意做大了,我得找一个公司才能跟他们合作。” 夏慧捷来了以后,王鹏开始跟着她做业务,渐渐忙了起来。有一天,季总到办公室里来,夏慧捷正在打电话。季总学着夏慧捷的俄语发音从她身后拍了她一下。夏慧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掀起了刘海,这倒把季总吓了一跳。 季总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夏慧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胎记。” 季总问:“我面试你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 夏慧捷说:“我化妆了。” 季总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后来,季总跟陈淑娜抱怨说:“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夏慧捷脸上有胎记的事?” 陈淑娜大大咧咧地说:“能干活儿就行了。咱们又不是选美。” 季总说:“起码的形象还是要讲究一些的,好歹咱们也是国有外贸公司。不比她在雅宝路练摊。” 看着王鹏跟着夏慧捷进进出出,宋杰溜达到贾勇的办公桌前说:“王鹏这回算是有着落了。我看我也快了。” 贾勇说:“陈经理跟你聊过吗?” 宋杰点了点头说:“陈经理不会让我闲着的。你猜让我去哪儿?” 贾勇装作不知道地摇了摇头。 宋杰说:“去越南。” 贾勇说:“你一个人去吗?” 宋杰说:“不是,有个人和我一起去。一个广东人,过两天就到北京了。我得学点儿越南语了。你知道北京哪里有教越南语的吗?” 贾勇说:“你可以去北外或者二外,看看有没有大学生愿意给你当家教。” 宋杰有一点儿怀疑地问:“大学生行吗?是不是得找个正规的学习班学习一下。这一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知道这一竿子扎到什么时候呢?” 贾勇说:“越南语太小众了。没有专门的辅导班。你不如到广西铅锌矿上锻炼一段时间。那边的边境线上,应该有越南语讲得不错的。” 宋杰皱着眉头说:“你说咱们去的都是什么地方?这在古代都是有瘴气的南蛮之地。” 贾勇劝道:“好在离得不远。你不是还有个搭档吗?” 宋杰问:“你说,到越南能做什么业务?为什么要去越南呢?在国内就做不了外贸了吗?” 贾勇一本正经地说:“以前,外贸是专营业务。只有国家指定的公司可以做外贸,工厂生产了产品要出口都要通过外贸公司。咱们公司转型做外贸的时候,正赶上外贸专营权取消,外贸公司作为中间商的生存空间就没有了。 “外贸公司转型有两种模式。一种叫工贸一体化。上游的工厂不是自己可以做出口,不经过外贸公司了吗?外贸公司就向上游发展,建立自己的工厂。咱们公司搞的广西铅锌矿,就是建立自己的出口基地,属于工贸一体化的类型。 “还有一种外贸公司转型模式叫跨国综合商社模式。在国际上,日本人做的比较成功。日本国内没有什么资源,进口原料还需要外汇,他们的综合商社就开始做不经过日本的跨国贸易。日本的五大株式会社就是跨国综合商社模式。这种跨国综合商社,不仅做本国与外国的贸易,还做外国与外国之间的贸易。 “季总对跨国综合商社模式有过研究。公司有这方面的规划,要在国外建立一批分公司。咱们公司建立的第一家分公司,在俄罗斯。王鹏将来就要被派到俄罗斯工作。 “在越南建公司也是在这届广交会上谈的一个项目。当时我在广交会上,陪陈经理跟广艺公司总经理钱志建吃饭的时候,听他们聊了这个事。钱志建的弟弟钱少华,在广东一家港资的家具厂工作。这个家俱厂做欧款实木家俱出口欧洲和北美。 “钱少华在港资家具厂工作的时候,接触到了越南的木材供应商。钱少华就去了越南。在那里,钱少华找到了紫檀木、酸枝木和花梨木。这些木材都是京作仿明清家俱的原材料。 “国内已经没有这些名贵木材了。京作仿明清家俱的出口业务因为没有原料,已经中断很多年了。陈经理想从越南进口木材,把京作仿明清家俱出口业务恢复起来。陈经理想让你跟钱少华一起去越南,以木材进口业务为基础,建立越南分公司。” 第239章 生意人倒不复杂 宋杰点了点头,有些抱怨地说:“我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就你跟我说明白了今后要干什么。” 贾勇说:“陈经理和于经理现在主要精力都在广西铅锌矿项目上。那个项目太大了,关系到整个华艺国贸的前途命运,他们精力上有些顾不过来了。你看我这边的业务,他们也一样不过问的。” 宋杰说:“我跟你不一样啊。你是大学生,我是中专生。平时咱们不说就罢了,这底子确实差着呢。我上中专学的是工艺美术,我可是一点儿外贸知识都没有啊。我心里慌着呢。我看你做的羊脂玉佛造像那活儿,我还看得明白。要不然,我跟陈经理申请,我跟你做工艺品出口得了?” 贾勇说:“你为什么不申请去广西铅锌矿呢?你们一拨来了三个人,两个都去了广西铅锌矿。那个矿建成以后的前景可是相当不错啊。我听说,去那里工作的待遇是咱们这里的十倍。” 宋杰反问贾勇:“那儿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跟陈经理申请去广西铅锌矿呢?” 贾勇说:“我申请过。陈经理没同意。我这边手头还有没执行完的羊脂玉佛造像出口合同。原来邵燕负责的出口巴西的陶瓷业务现在也在我手上。陶瓷出口业务是长单,我走不开。” 宋杰问:“王鹏比我来得早,他都没有去俄罗斯呢,怎么就着急忙慌地把我往越南派?” 贾勇说:“王鹏什么时候去俄罗斯,可能要和俄罗斯分公司的兰经理商量。” 宋杰问:“你说的兰经理是叫兰天磊吧?” 贾勇说:“是啊。你认识他?” 宋杰说:“不认识。我听公司里的人说过他,业务做的不怎么样。扎了公司的货款,在俄罗斯囤货,也卖不动。你说俄罗斯分公司都这样了,干嘛还要搞越南分公司。” 贾勇说:“俄罗斯分公司搞的好与不好,跟建不建越南分公司没关系。不能说,俄罗斯分公司没搞好,就不能建越南分公司了。” 宋杰没有信心地说:“没有做海外分公司的经验,没有人才储备,没有适销对路的产品,要建海外分公司,谈何容易啊?” 贾勇说:“你马上就要出征了,可不能这么垂头丧气的。” 宋杰说:“那你给我讲讲,我真的想不明白,想得我头都疼了。” 贾勇说:“业务三部原来的经理就是现在俄罗斯分公司的兰经理。兰经理和陈经理原来在一个外贸公司工作。兰经理发现在雅宝路有很多俄罗斯人采购中国的轻工业用品。就动了做俄罗斯贸易的念头。他跟他原来工作的外贸公司申请到俄罗斯建立分公司,没有得到批准。那个时候,华艺公司正在招聘外贸员,他就来了华艺公司。 “兰经理去俄罗斯建分公司的想法得到了季总的支持。他来了没多久,就去了俄罗斯。兰经理需要在国内有一个团队配合他,就把陈经理和于经理介绍给了季总。陈经理就调动到了华艺公司。” 宋杰凑近贾勇轻声问:“那合着原来陈经理还是兰经理的兵?” 贾勇说:“上下级关系没有讲得那么明白,主要还是合作关系。” 宋杰饶有兴趣地说:“你接着说。你说的应该才是正史,他们讲的都是野史。” 贾勇说:“后来,俄罗斯分公司的货款收不回来。陈经理觉得,这样下去,业务三部要被俄罗斯分公司拖垮了。就提出跟俄罗斯分公司分开核算。季总同意了,陈经理就成了业务三部的经理。” 宋杰问:“我怎么听说,现在俄罗斯分公司归业务三部管呢?” 贾勇说:“俄罗斯分公司在经营上确实有些问题。按陈经理原来的意思,俄罗斯分公司的历史问题应该由总公司解决,跟业务三部没有关系。” 宋杰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陈经理还是来华艺公司的时间短。在华艺公司,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肯定要把这笔账找一个子公司挂着。” 贾勇说:“还是你有经验。实施情况确实如你所说。华艺公司就把俄罗斯分公司挂在了业务三部名下。” 宋杰哼了一声说:“我说什么来着。这个雷只能业务三部扛着。陈经理已经有俄罗斯分公司这么一个大包袱了。干嘛还要搞一个越南分公司呢?越南分公司会不会是另外一个包袱呢?” 贾勇摇了摇头说:“越南分公司的情况可能会不一样。越南分公司是主做进口的。市场在国内。进口的木材用来做京作仿明清家俱,这属于工艺品行当,是陈经理的老本行。现在市场上的仿明清家俱用的都不是真材实料。在国内糊弄自己人还行,出口就做不了了。 “京作仿明清家俱,就跟象牙雕刻行当的情况差不多,匠人有,手艺有,没有材料,等米下锅的状态。只要你把木材进口过来,我估计有多少材料,市场就能消化多少。不愁卖,不会积压。俄罗斯分公司业务上的问题,就出在产品积压上了。” 宋杰恍然大悟般地说:“要是早跟我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吗?” 贾勇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陈经理好像跟我提过,让我跟你说说这些事。” 宋杰用手指着贾勇,假装生气地说:“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给我讲得这么明白呢。陈经理有交待,你为什么不主动跟我说,今天要是我不问你,你还不打算跟我说是不是?” 贾勇说:“我觉得这个事还是陈经理亲自跟你说比较合适。我算什么啊,跟你介绍下一步的工作。” 宋杰督着贾勇说:“说,陈经理还让你交待我什么事了?” 贾勇说:“陈经理还说,得让你学习一些外贸业务知识。钱少华,有业务资源,在越南分公司是负责人的角色。越南分公司的具体工作,你就要多分担一些。” 宋杰问:“这个钱少华你见过吗?” 贾勇说:“在广州我和陈经理于经理一起跟他见过一面。” 宋杰问:“什么人?好相处吗?” 贾勇说:“生意人。倒不复杂。属于那种,有钱挣,就在一起抓紧时间干活儿;没钱挣,别耽误工夫的人。” 第240章 又能在谁手里呢? 宋杰问:“钱少华一个外人,怎么能让他做越南分公司的负责人呢?” 贾勇说:“他算华艺国贸招聘的人。他人还没来,已经把他原来工作的港资家具厂的出口代理业务带过来了。利润虽然不高,但是规模可不小。” 宋杰心存敬畏地点点头说:“看来是有点儿能力的人。” 贾勇嘱咐宋杰说:“你得尊重人家,别欺负人家是外来户。将来出了国,是人家带着你干活儿的。” 宋杰知道贾勇是好意,说:“明白。对了,陈经理说让我学外贸业务,你看我该学些什么呢?” 贾勇说:“主要是外贸单据业务,怎么做进出口手续,怎么通关,怎么处理结算……” 宋杰皱着眉说:“停停停,我听着头大了。你有什么文字材料吗?” 贾勇说:“我这里有两本跟田雯雯借的外贸员考试辅导教材,我看了,觉得挺实用的,你要不然也一起看看。外贸操作实务,我的经验是,边干边学,不用死记硬背。” 宋杰一把从贾勇手里抢过书说:“这个优先我看。辅导我,是领导安排给你的工作。我有什么不懂的还来问你。” 宋杰翻了两下书,专注地看着贾勇问:“这么说,你将来就是业务三部的经理了?” 贾勇说:“你瞎说什么啊。” 宋杰认真地说:“陈经理和于经理在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都有职务。他们把这么大的项目折腾起来,那肯定就要在华艺国贸里当个副总。业务三部经理的位子不就给你腾出来了吗?” 贾勇心中暗喜,嘴上却说:“有资历比我老的同事,且轮不到我呢。” 宋杰一副老油条的样子,说:“你别看华艺公司是老公司,在用人上,倒不讲究论资排辈儿。你看见陆浩没有?当年他就是一个职高生,会在领导面前来事儿,就提了展览展出公司一个部门的经理了,他那个时候比你现在年纪还小呢。 宋杰见贾勇还是不以为然,连跟贾勇掰赤的兴趣都没有,直截了当地说:“以后,别的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在越南分公司的事,国内就指着你帮忙了。你可不许推脱。” 贾勇说:“我说不定哪天也给派到国外去呢。只要我在国内,你的事,我一定尽力。” 宋杰高兴地说:“这还差不多。你说,我跟着一个生人去越南那么个地方,国内要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支持,我可怎么办?” 贾勇说:“你还没跟我说,你为什么不想去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呢?” 宋杰看着贾勇,知道这个时候,贾勇的问题回避不了了,有些话,不想说,也得说。 宋杰干脆地说:“我不愿意跟陆浩共事。” 贾勇纳闷地问:“你们兄弟怎么还不愿意一起共事呢?” 宋杰嗤之以鼻地说:“谁跟他是兄弟!他把我们这批人害惨了。” 贾勇好奇地说:“你也给我讲讲呗。” 宋杰想了想说:“有些事,我本来是不该讲给你听的。我跟陆浩虽然人性不同,但毕竟是从小长大的。要说一点儿旧情没有,也不是那么回事。 “要说,他在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你在业务三部,工作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可这两个单位都是陈经理管的。你对他,应了那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贾勇平时就觉得宋杰说话有些言过其实,他不在乎地说:“有这么严重吗?” 宋杰见贾勇不十分相信,说:“别看你是大学生,社会上的险恶,你还真没有经历过。我就当给你上一课。 “我和陆浩从工艺美术学校毕业以后,我们一起进了华艺展览展出公司。展览展出公司从全国工艺品行业征集展品,然后在国内外办展,销售展品。刚开始的时候,挺红火的。那个时候,我们也年轻,还有机会出国,多好啊。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发生展品丢失的事。我和陆浩在一个部门。展品失窃的事,都是发生在我们这个部门。一丢东西,我们部门的人就接受审查。后来,丢了一件特别贵重的田黄石印,惊动了市局。公司停业整顿,我们这个部门的人,配合调查了小半年。 “公安明确讲是监守自盗。可到底是我们部门谁干的,没有真凭实据。我怀疑就是陆浩。” 贾勇说:“这种事,你没有真凭实据,可不能随便说啊。” 宋杰说:“我不是说,我是怀疑嘛。” 宋杰窝了一肚子火地说:“就这样,我们好几十个人,年纪轻轻地下岗了。” 贾勇说:“这田黄石印虽然贵重,但也不是钱啊。得了这么个宝贝,总要出手换钱的。后来就没有发现吗?” 宋杰摇了摇头说:“当年公安也是你这个话。说等这个东西在市面上出现了,总能找到线索。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当年办案的公安都换了好几茬了,也没有再见到这个东西。” 贾勇问:“那还在他手里?” 宋杰又摇了摇头,自己也狐疑地说:“我也觉得奇怪。要说是他干的吧,他这几年的日子应该过得跟我们不一样啊。可也没见他的日子好过。他媳妇,也是我们同学,长得特别漂亮,跑了。听说在南方一个夜总会里挣钱。你说,他要是有钱,他能让他媳妇干那个营生吗?这事我琢磨了好几年也没有琢磨明白。难道说,东西已经不在他手里了,可是钱也没得着,那他图什么呢?” 贾勇问:“不在他手里,又能在谁手里呢?” 贾勇和宋杰面面相觑,他们各自猜测着那个手里攥着田黄石印章的人是谁,不知道说什么好。 贾勇在下班前接到方田的电话。 方田在电话里说:“你晚上有时间吗?我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想找你商量。“ 贾勇说:“有时间。咱们在哪儿见?“ 方田说:“就在单位附近找个地方吧。“ 在长安街南侧有一个叫书屋的书店。书店是一间旧仓库改建的。面积不是很大。因为层高要比一般的民房高,店主在装修的时候,加了一个小二层。在这个小二层里,经常会举办一些小规模的讲座,有收费的,也有不收费的。这种小众的演讲场所,在特定的圈子里知名度很高,上过报纸,也上过电视。 书店的老板在接受电视访谈的时候说:“书店坐落的位置在北京的核心区,寸土寸金。如果要是开一个小饭馆,一年的收入能有一百万。” 在一般公司员工一个月的收入只有两千元的时代,一百万是个天文数字了。但是,书店老板认为,北京需要一个民间文化场所,所以坚持经营书店,没有改行。因为书屋的知名度高,是个大家都知道的地方,贾勇就把方田约到了书屋碰头。 第241章 共同经历的时光 贾勇比方田早到了几分钟。方田推开书店玻璃大门的那一刻,贾勇刚翻开一本书。 听到开门声,贾勇抬起头,向大门方向看去。女店员见一位年轻小姐进来,赶紧迎上去招呼。方田看见贾勇,笑着朝贾勇走过来,女店员招呼她的时候,方田的目光都没有从贾勇身上移开。 方田像是被女店员打扰到一样,愣了一下才礼貌地向女店员笑笑,没有说话,径直朝贾勇走去。女店员知趣地退回到她原来的位置。 贾勇抱着书,看着方田微笑着朝他走来。方田也不打招呼,只是笑。 贾勇捧着书问:“你有什么喜事吗?笑得这么灿烂。” 方田说:“没有喜事就不能笑吗?高兴是一天,发愁也是一天,干嘛不高高兴兴的呢?我爸爸说过,笑就是一味药。” 贾勇伸出一只手说:“我跟你买这味药。” 方田用手轻轻地在贾勇的手上拍了一下,然后握住,就没有松开。 贾勇说:“方教授卖药岂不成了卖笑?” 方田说:“去你的,没正经。” 贾勇毕恭毕敬地说:“问您父亲方教授的安。” 方田细语轻声地说:“安。” 贾勇说:“问您母亲方太太的安。” 方田说:“安。” 贾勇说:“问您姐姐方明大夫的安。” 方田说:“安。” 贾勇打了个磕巴说:“我不能问你妹妹的安吧?” 方田抬起脚,假装要踢他。 贾勇配合地做了个慢动作一边躲闪,一边说:“女侠腿上的功夫了得。” 方田扽着贾勇的胳膊说:“公共场合,你别老逗我成吗?” 贾勇说:“我什么时候逗你了,你从一进门就笑得前仰后合。” 方田说:“你才笑得前仰后合呢?” 贾勇说:“对,手舞足蹈。” 方田靠贾勇站着,随手翻开柜台上的一本书说:“你记得咱们高中数学老师吗?” 贾勇翻着白眼想了一下说:“那个老太太?” 方田说:“也不算太老吧,五十岁出头的样子。” 贾勇故作不满地说:“我就不明白她怎么能带高三的数学课。” 方田解释说:“咱们是文科班,数学老师配备的弱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贾勇说:“我记得她最经典的答疑方式就是这么问:这个问题其他同学有会的吗?好,你先跟这位同学交流一下。然后把你们的解题方式告诉我。” 方田说:“老师也有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可以理解的。” 贾勇挖苦说:“对了,我忘了校长是你伯伯。我这么说他给咱们配备的老师不太合适。” 方田说:“不是亲大伯,就是连了宗。” 贾勇说:“你怎么想起数学老师来了?” 方田说:“有一次上数学课,她说,不管你们觉得学习多么困难,你们都要努力微笑。等你们将来走上社会,不管你们在工作、在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你们也要努力微笑。然后,她就站在讲台上,带着大家微笑。你记得吗?” 贾勇回忆着说:“我记得。“ 方田说:“我们的数学老师,业务水平一般,她在生活中也有很多困难,可你什么时候见她,她什么时候都在微笑。就算是假笑,她也要笑面人生。她不是一个很好的数学老师,但她给高三学生上了一堂心理建设方面的课程。” 贾勇看着方田,严肃起来,他放下手里的书,轻轻揽着方田的腰说:“走吧,我们去旁边的饭馆边吃边聊。” 书屋的旁边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家常菜馆。贾勇和同事们打羽毛球回来,曾经在这里吃过饭,物美价廉。 落座后,方田不放心地问:“这里吃的东西干净吗?” 贾勇四下看看说:“这里还不够干净吗?” 方田很在意地说:“我的意思是,卫生吗?” 贾勇说:“我们经常来这里吃饭。没事的。你别太洁癖了。” 方田跟老板娘要了一个盆,和一壶开水。方田把两个人的碗筷放到盆里。用开水细细地冲洗。 老板娘看着不怕麻烦的方田,冲着贾勇夸道:“这姑娘真细心。” 贾勇笑了笑,他想起在广东吃饭时,客人自己冲洗碗筷的习惯,问方田:“最近出差了?” 方田低着头说:“陪领导去了一趟广州。” 方田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洗碗筷。贾勇也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方田冲洗碗筷。 方田把两个人的碗筷重新摆好,她抿着嘴看着贾勇,做了个请的手势。贾勇回过神来说:“方园好吗?” 方田说:“你刚才不都问过安了吗?怎么又问一遍。” 贾勇说:“我挺惦记她的。” 方田嘘了一声说:“虚情假意。” 贾勇说:“她留学办得顺利吗?” 方田说:“我姐办事,一向顺利。我现在有点儿羡慕我姐姐的职业。她能找到好多人帮忙。她的病人五行八作,干什么的都有。她稍微流露出点儿意思,马上就有病人上赶着帮忙。在找人帮忙这件事上,她可比我爸爸妈妈活泛多了。” 贾勇没理会方田对姐姐方明办事能力的赞许。贾勇很尊敬医务工作者,给妈妈看病的孙大夫,就是贾勇心中一个好医生的形象。在贾勇看来,做医生的人还是要清高一些好,清高的人才能把心思放在钻研医术上。像方明这样,把自己搞成了一个社会活动家了,哪儿还有心思钻研医术呢。 贾勇随口说:“顺利就好。老天爷都会帮这个好姑娘的。” 方田说:“你猜她留学去学什么专业?” 贾勇说:“畜牧。” 方田摇了摇头说:“艺术。” 贾勇吃了一惊说:“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方田说:“这还真要拜您老先生所赐。” 贾勇说:“冤枉啊。” 方田摇了摇头说:“多好啊。女孩子学艺术多好啊。你知道她拍的广告片吧。让她一战成名。她现在拍平面广告的收入高得吓人。她拍一套平面广告就相当于咱们一两年的收入。其实,现在是她挣钱的好时候,但她还是选择了继续提高自己。” 贾勇说:“咱们要不要给她庆祝一下?” 方田说:“我跟她说过,她说分别太伤感。她已经走了。” 贾勇说:“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方田点了点头,话里有话地说:“她说,让我们俩珍惜我们共同经历的时光。” 贾勇像没有听明白一样,嘟囔了一句说:“这个方园。” 贾勇吃了一口菜问:“她在哪儿留学?” 方田看着低着头的贾勇说:“法国。” 方田看出贾勇的情绪有些低落,换了个话题说:“我今天真的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请教你。” 贾勇低着头斜愣了方田一眼说:“你挖苦我呢。” 方田认真地说:“是真的。我们公司也要参加广交会了。我们公司原来只做国内贸易。说是做贸易,实际上有一些政策性因素,吃的是政策双轨制的饭,靠搞调拨挣钱。” 第242章 你懂得真不少啊 方田说:“这两年政策双轨制并轨了,没有我们的利润空间了。公司也在谈论下一步的发展问题。我们公司是有外贸经营权的,以前一直不重视外贸业务。现在觉得内贸没有空间,想发展一下外贸业务。你不是参加过广交会吗,你启发启发我,我们该怎么干。” 贾勇想了一下说:“你们公司的情况跟我们公司有的部门的情况一样。他们靠卖进口配额和外汇指标挣钱。现在企业可以直接申请进出口配额和外汇指标了,他们也没有利润空间了。” 方田说:“对啊。听我们公司老人儿说,我们公司以前的日子可好过了。都是人家排着队来给我们送钱。现在连想也不敢想了。” 贾勇说:“这样的公司大政方针都是领导拿主意,你也参与意见吗?” 方田说:“我们公司好几年没进新人了。都是一帮等着退休养老的人,领导也想听听我这样的新人的意见。有可能把组织产品参加广交会的工作就交给我了。到时候,我也不能说我干不了啊。” 贾勇说:“我是学农业经济学的,对农产品贸易有些兴趣。秋季广交会的时候,我还真去农业馆参观过。” 方田高兴地拍着桌子说:“好啊好啊,快给我讲讲,农业馆是什么样子的。” 贾勇说:“农业馆人少,样品少。农业馆不像工艺品馆那样一天到晚人都乌泱乌泱的。工艺品展厅里,百分之九十的人是来看热闹的。碰上一个询价的,你也分不清他是不是买家。有的人谱摆得很大,等你一深聊,他告诉你他就是好奇,想了解一下。农业馆不一样,没有人去农业馆看热闹。” 方田说:“你不就是一个看热闹的吗?“ 贾勇说:“我要不去看热闹,今天我给你讲什么。不想听算了。“ 方田赶紧说:“我错了。求你了,快讲讲。“ 贾勇的话匣子打开了,想收都不一定收得住,他借坡下驴说:“但凡一个外国客户走进农业馆,他一定是做这个行当的,所以农业馆里的会谈才真有商务会谈的意思。不像工艺品馆里跟摆地摊一样。” 方田嘲讽说:“原来你就是去练摊的啊。“ 贾勇故作生气地瞪了方田一眼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不讲了。” 方田双手合十作揖告饶。 贾勇说:“农业馆的第二个特点就是样品少。九平米的标准展位里,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展架上摆几个玻璃瓶,样品就放在玻璃瓶里。一个拉杆箱能盛下所有的样品。不像我们搞工艺品的,我们这回带了一个二十尺的集装箱。每天早来晚走还得当搬运工。” 方田说:“你这活儿,要是个姑娘还真干不了呢。” 贾勇笑了一下说:“工艺品展位的业务我已经交接出去了。下一届广交会的时候就是一个姑娘负责了。” 方田说:“看你幸灾乐祸的,不怀好意,你就等着看人家姑娘笑话呢。跟我们公司的人一样,领导问谁牵头组织广交会货样,没有一个人吱声。领导点了我的将,我估计他们都像你一样在等着看我笑话呢。” 贾勇说:“那时候我也应该在广交会,有笑话的时候,想着叫我一声。” 方田举起筷子要打贾勇。贾勇讨饶,他不无羡慕地说:“你是粮商,我是古玩商,还都是假古玩,美其名曰现代工艺品。自古以来,粮商在商人里的地位都是最高的。假古玩可以不买,粮食可不能不买啊。” 方田认真地说:“你跟我说说,他们都带些什么样品。” 贾勇说:“都是经济作物。” 方田不解地问:“经济作物?” 贾勇说:“做贸易,要讲比较竞争优势。广交会是面向国际市场的,来的都是外商,蓝眼睛高鼻梁的是外商,亚非拉的朋友也是外商啊。 “大田作物,小麦大米,咱们国家是没有优势的,价格没有优势,品质也没有优势。咱们拿大米来说,日本大米价格高,但是日本人精耕细作,重视农业科技投入,在品种改良上下工夫,现在日本大米的品质很高。 “东南亚的大米原来品质不如咱们中国东北大米,但是这些年比较重视育种,品质有明显提高。咱们东北大米原来的品质很好,这些年大量使用化肥,土壤结构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坏,大米的品质堪忧。” 方田托着腮帮子眯着眼说:“你懂得真不少啊。” 贾勇夸张地说:“当然啦,咱是正经农业经济系本科生呢,不是闹着玩的。” 方田说:“真不经夸。本姑娘要是高兴呢,就让你做个免费的高参。” 贾勇说:“看你这比方打得,我要是《智取威虎山》里的胡高参,你就是蝴蝶迷了。” 方田说:“你才是蝴蝶迷呢。别开玩笑了。说正经的,我应该带点儿什么样品呢?” 贾勇说:“各种豆类,还有芝麻花生核桃。我看他们带的都是这些东西。” 方田说:“大家都带这些东西,不是要打价格战吗?我们又没有产地优势,那不擎等着输吗?” 贾勇想了一下说:“你虽然没有产地优势,但是你有品牌优势啊。就你们公司的招牌一打出去,外商都知道你们公司是干什么的。你们有中国字头,外商和你们做生意,总要好过和乡镇企业做生意吧。” 方田说:“那倒是。我们不会干以次充好的事。” 贾勇说:“主观上你们不会干,客观上还要看你们能不能把住国内供应商的关。” 方田点了点头。 贾勇又说:“你还可以考虑带蔬菜。” 方田皱着眉说:“蔬菜?” 贾勇说:“我听我们俄罗斯分公司的同事说,俄罗斯蔬菜特别贵。日本韩国也从中国进口大量蔬菜啊。” 方田为难地说:“这些新鲜蔬菜我怎么往广交会上带啊。” 贾勇说:“这个不能带样品,你可以做样品册。还有,你可以做根茎类的蔬菜,土豆、山药、芋头、萝卜,这些东西你可以带啊。” 第243章 公事公办别见怪 方田放下筷子,神采奕奕地说:“你别说,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信心了。今天这顿饭不白吃。我请你。” 贾勇摆了摆手说:“别闹了。就这几十块钱的事,什么请不请的。你要请我,开广交会的时候到广州去请我吧。” 方田说:“广交会期间,广州的物价是不是特别贵。” 贾勇点了点头说:“平时二百一天的标准间,广交会期间得八百一天,还一房难求。吃的也翻翻儿地涨。” 方田说:“我们公司这点倒好,没人愿意出差,出差的人就实报实销。我这回陪领导出差,住的都是五星级宾馆。” 贾勇说:“那你们标准够高的。你这个标准,到广交会还不得住两千一间的。你们单位能给你掏这个钱吗?” 方田矫情地说:“不掏我就不去了,谁爱去谁去。” 贾勇欲言又止,低头吃了一口菜。 方田说:“我这回陪我们领导出差。有一次和客户吃饭。客户问我们住在哪家宾馆。我说我们住在五星级宾馆。客户特别惊讶。你猜客户怎么说? “他说你这么年轻出差就住五星级宾馆啊?这个人估计得有五十岁了,他出差都是住一天十几块钱的小宾馆。那种小宾馆怎么住啊?想一想,我都浑身起鸡皮疙瘩。你摸,我的手都是凉的。” 说着,方田把自己的手搭在贾勇的手上。” 贾勇忍不住说:“你这么娇气,怎么吃的了做业务的苦啊。” 方田把手抽回来说:“刚才你还说我是粮商,是商人里地位最高的呢,那我还不应该住好一点吗?” 贾勇砸吧了一下嘴说:“要是你们公司有条件呢,住的好一些也没什么。但是做生意,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你看我们的那些工艺品,摆出来都是巧夺天工的,你没去过生产车间,又潮又暗,乌烟瘴气,粉尘落在头发上,洗都洗不下去,更别说吸到肺里了。” 方田关切地问:“那种地方你也敢去?” 贾勇说:“不去怎么办?我得去确认样品,了解工艺细节,监督生产进度。” 方田说:“那你一点儿保护措施都不采取吗?” 贾勇编了个谎说:“第一次去不知道,后来再去我都带着口罩来着。” 方田说:“我不是吓唬你,矽肺病是能死人的。” 贾勇说:“我知道。” 方田用命令的口吻说:“你以后尽量少去那种地方。实在要去,你必须带着口罩。” 贾勇说:“那些农产品的产地你不去吗?” 方田长舒了一口气说:“我让我们领导想办法。” 贾勇说:“不深入一线,你就不能了解产品,怎么说服客户买你的产品呢?再说,不到一线,你也拿不到好价格啊。” 方田抿着嘴说:“我只管提供思路。别的我不管。刚才你还自嘲说自己是做假古玩的奸商呢。我看你挺热爱自己的假古玩事业的嘛。” 贾勇不无得意地说:“你还别说,你卖一个货柜粮食,可能不如我卖一件工艺品挣得多。” 贾勇和方田从小饭馆里走出来。贾勇停住脚步,借着路边的灯光看着方田。 方田说:“你想说什么?” 贾勇想了一下措辞说:“女孩子在生意场上,要注意安全。” 方田靠在贾勇身上,摇晃着贾勇的胳膊,拖着长声撒娇说:“知道啦。人家又不傻。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贾勇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手里端着脸盆,肩上搭着一条毛巾的胡兆宇,从公共水房出来,在宿舍门口和贾勇打了个照面。胡兆宇从贾勇身上嗅到一阵香气,他眼睛里闪着光说:“约会去了?” 贾勇抬起胳膊,自己也嗅了嗅,确实有一股香水味,他故意说:“没有啊。” 胡兆宇在贾勇肩头拍了一下说:“装,你就装吧。” 房间里,韩健盘腿坐在床上,用一把梳子梳着湿漉漉的头发。田雯雯靠着床边的写字台,站着和他聊天。 田雯雯说:“贾经理青春得意,谈个恋爱还不是很正常的嘛,用不着大惊小怪。” 胡兆宇说:“你们俩也够能聊的,都几点了,睡不睡觉啊。都在一个单位,有什么可聊的?我看你们俩把办公室有几只蟑螂都聊到了,下回该聊母蟑螂下崽了吧。” 韩健挥手把梳子上的水朝胡兆宇甩过去。 田雯雯说:“胡兆宇你这话说得特别损,你知道吗?” 胡兆宇说:“得得得,你一个福建人,舌头还捋不直呢,损这个字是我们天津人说的。” 田雯雯也不搭理他,接着说:“胡兆宇你真应该谈个女朋友了。要不然你越待越独,就没人愿意和你相处了。” 胡兆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没人愿意和我相处挺好,清净。” 韩健说:“小胡你今天说话这么阴阳怪调的,谁又招着你了?” 胡兆宇说:“就是你们招着我了,该睡觉不睡觉,在这儿闹猫。” 田雯雯无可奈何地抬腿要走。这时,魏振推门进来了。胡兆宇嚷嚷道:“知不知道敲个门啊?” 魏振被胡兆宇吼得一头雾水,纳闷地问:“田雯雯还在这里呢,敲什么门啊?” 田雯雯说:“别理他。他今天不知道被什么刺激了,平时不是这样的。” 魏振见着贾勇,一块石头落地似的说:“你可回来了。” 贾勇说:“怎么了,找我有事啊?” 魏振说:“老朱让我跟你解释一下那封举报信的事。” 胡兆宇一下来了精神说:“什么举报信啊?谁写的?写给谁的?” 田雯雯呵斥道:“赶紧睡你的觉去。” 胡兆宇迎着田雯雯说:“你再不走我脱衣服了。” 韩健把手里的梳子朝胡兆宇扔了出去说:“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 田雯雯说:“说说,什么举报信。” 魏振看了看贾勇,征求贾勇的意见。贾勇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魏振说:“老朱让我务必跟你解释一下,他作为公司的老处长,收到举报信,要按照组织程序上交给季总的。他没别的意思,就是公事公办,让你别见怪。” 第244章 笑得可有点放肆 贾勇说:“我本来应该找老朱解释一下。他让你打电话介绍的那个江艺的人来路不正。老朱也多年没跟那个人打交道了。现在景德镇的陶瓷市场上竞争已经白热化了。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急眼了,搞出点儿什么事情很正常。 “老朱在北京的办公室里待得太久了。这种泼脏水的东西,他也当材料交给领导。我倒无所谓。这批货已经到巴西了,客户对产品很满意。邵燕在景德镇搞的什么货,我在景德镇搞的又是什么货,两下一比较就知道了。物美价廉,哪里还有从中牟利的空间呢?” 魏振说:“我觉得你还是主动找老朱聊聊吧。他毕竟是公司的老人儿了。这个面子你得给他,让他下这个台阶。” 贾勇说:“我怎样都无所谓。可老朱,前面介绍供应商,后面递举报信,这什么意思啊。老朱虽然是公司的老人儿,上上下下都尊重他。可他毕竟不是公司领导啊,也没人让他管业务三部的事。这件事已经不是老朱和我个人之间的事情了,是业务二部和业务三部之间的事,我师父陈淑娜已经明确指示我,不要再跟任何人交流这件事了。” 魏振叹了口气说:“老朱上了年纪了。感觉在公司要被边缘化,心有不甘。就是想掺和事。他倒没有恶意。现在搞成这个样子,季总也觉得他查无实据,无中生有,他有点儿下不来台了。” 贾勇没有说话。 魏振接着说:“他每次都让我出面找你,弄得我夹在当中也为难。” 贾勇说:“这跟你没关系。你别多想。” 田雯雯表情严肃地说:“现在你们业务三部干得风生水起。其他部门都有日薄西山的感觉。老朱这么做也反应了他的心态。” 胡兆宇说:“看你们操的这份心,就跟你们能决定公司的大政方针似的。” 田雯雯说:“公司兴亡,匹夫有责。” 胡兆宇嘟囔了一句法语。 田雯雯说:“你什么意思?” 胡兆宇说:“我教你,法语怎么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陈淑娜、于建学带着陆浩出差以后,办公室里安静了许多。平时在办公室里,王伟和陆浩插科打诨,陈淑娜从来不管。有的时候,于建学觉得他俩在办公室里太吵吵,出面制止一下。 陈淑娜还说:“都是半大小子,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别管得太严了。” 于建学也不好再说什么,王伟和陆浩就更加有恃无恐。王伟眯着小眼笑着说:“于叔,姆们就是看着我陈姨和您工作太辛苦了。说点儿逗乐的事给您们解个闷儿。咱们应该把办公室的气氛搞活跃些。 ”做生意哪儿那么难啊?真要是难得跟便秘一样,那就是路子不对了。咱们就应该吃着火锅,嗑着瓜子,把生意做了。别老像我贾哥那么严肃,每次我跟贾哥一对眼神儿,我都一激灵。这哪儿是办公室,我还以为自己进了派出所呢。” 有一次,季总推门进来,王伟和陆浩正在大声说笑。季总半开玩笑地说:“你们笑得可有一点放肆了啊。” 陆浩立马有些紧张地收敛了笑容。原来还满不在乎的王伟,看到陆浩脸色阴晴变化之快,不由得吃了一惊,也安静了下来。季总离开办公室以后,王伟上半身匍匐在陆浩的办公桌上看着陆浩,悄声说:“你怕什么啊,这儿是咱陈姨儿的天下。” 陆浩正色道:“这里面的事你不懂,季总不简单。” 坐在一边的陈淑娜,听了这句话,往陆浩的方向瞥了一眼。 办公室的员工里资历最老的是刘明英。但是刘明英每天晚来早走,不管事。除了刘明英,就是贾勇了。贾勇比王鹏和邵燕只早来了半年,他们俩在说话做事之前,都养成了先看看贾勇怎么做的习惯。 王鹏有语言方面的天赋,但说话做事给人一种木讷的感觉。和银行员工吃饭出丑之后,他在公司里更加谨言慎行,不管做什么,都跟在贾勇屁股后头。王鹏觉得跟在贾勇身后,省心省力,回避了他不善于处理的人际关系问题。 邵燕和王鹏恰恰相反。在人际交往方面,邵燕没有王鹏那样的心理障碍,她对自己的人际交往能力和业务拓展能力都很自信。入职以来,邵燕就觉得贾勇对她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在办公室里直言不讳地谈过自己的感受。也跟陈淑娜和于建学交流过。 陈淑娜表示理解,答应为她创造条件,让她施展自己的业务能力。陈淑娜让邵燕做万寿瓷出口业务,就是兑现了她对邵燕的承诺。但是,邵燕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一番移花接木的操作,让叶太太逮了个正着。陈淑娜不得已又把万寿瓷出口业务交给了贾勇。 邵燕完全没有王鹏那种唯贾勇马首是瞻的想法,但前后两件事,先是她撕了增值税发票,差一点影响了出口退税业务;后是她私自更换万寿瓷供应商,差一点影响了陶瓷出口业务。这两件事都是贾勇接手后帮着她挽回的,她又不得不看贾勇的脸色。这让邵燕觉得在办公室待着很不自在。 王伟和陆浩来了以后,邵燕寄希望他们能够改善办公室里让她感到压抑的氛围。邵燕最关注王伟和陆浩在办公室聊天的内容。时不时地,邵燕也插上一嘴。尤其是在王伟和陆浩聊天逗得陈淑娜偷着乐的时候,邵燕总希望自己插上一嘴后,陈淑娜能接她的茬,逐渐缓和她和陈淑娜之间的关系。 不成想,原来还偷着乐的陈淑娜,一听见邵燕插嘴,马上就严肃起来,弄得想给陈淑娜解闷儿的王伟和陆浩,总有前功尽弃的失落感。王伟和陆浩感觉出陈淑娜在刻意疏远邵燕后,就尽量避免当着邵燕的面,插科打诨逗陈淑娜开心。这让邵燕也挺尴尬的。 陆浩跟着陈淑娜、于建学去广西后,王伟没人说笑,感到有些拘谨。他来到贾勇的办公桌前,像没了骨头抽了筋一样,杵一只胳膊在办公桌上,讪讪地说:“贾哥,我爸给我介绍了一个做地毯的客户。我想去见个面。” 他知道贾勇不相信他的话,他看着贾勇,等贾勇的答复。 贾勇心知肚明地说:“那你赶紧去吧。” 王伟冲贾勇笑了一下,像是想表扬一下贾勇识趣,冲贾勇竖了个大拇哥,然后转过身去,晃着他那副快散架的骨头架子,趿拉着鞋,迈着外八字步,像只螃蟹一样地走了。 第245章 不敢有半点懈怠 广西铅锌矿项目进入了实施阶段。陈淑娜作为项目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董事长,深知这个项目对华艺国贸公司的重要性,感觉自己的责任重大,不敢有半点儿懈怠。 陈淑娜按照业务三部向华艺国贸总经理办公会汇报的项目实施方案,亲自坐镇,严格督促各项工作推进落实。除了每个月回公司,向季总和华艺国贸总经理办公会汇报项目进展情况外,陈淑娜带着王晗、于建学和陆浩一直常驻在项目公司工地。 从那以后,贾勇只有在陈淑娜每个月回华艺国贸汇报工作的时候,才能见到她。贾勇每次见到师父陈淑娜的时候,她看起来都很疲惫。贾勇知道,师父陈淑娜在广西应酬很多,她有胃病,喝酒以后反应很大,喝一顿酒,要缓好几天。 项目公司成立以后,在地方上有方方面面的关系需要应付,虽然有王晗和于建学照应着,但陈淑娜毕竟是一把手,在饭桌上,人家看的不是王晗和于建学喝了多少,看的是她这个一把手有没有喝到位。这让陈淑娜常常是上一场酒还没醒,下一场的酒就灌了进去。 回到公司,陈淑娜除了例行对华艺国贸总经理办公会汇报外,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和季总单独交换意见。把需要季总在公司层面协调的事情,及时做好沟通。其中,最主要的沟通事项就是项目资金的划拨。 广西铅锌矿项目建设资金是以华艺国贸名义向银行申请,华艺集团以固定资产提供担保的。贷款获得批准后,资金进入了华艺国贸的银行账户。 银行对这个账户里的资金使用情况进行监管,定期审核项目资金使用和项目建设进展的匹配程度。按照华艺国贸和贷款银行签署的贷款合同,如果存在项目资金挪用的问题,银行有权冻结监管账户内的资金。 财务部门为了应付银行对资金用途的检查,要求项目公司提供资金使用的核实资料。项目公司提供了大量农民矿工领取现金收入的签收单据。财务部门认为这些单据根本无法核实真实性。陈淑娜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做解释说明工作。 等陈淑娜筋疲力尽地回到业务三部的办公室,谁也不忍心再去打扰她。陈淑娜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端起贾勇给她准备的茶大口喝着,这才有机会喘口气,歇一会。于建学问她要不要回家休息,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陈淑娜不走,办公室里的人怕她要问话,都不敢离开。就连一向踩着点儿下班的刘明英,也偷偷地给家里打电话请了假。 陈淑娜是想给大家开个会。可每到这个时候,她常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能在脑子里再把业务三部的工作想一遍。 贾勇手里的羊脂玉佛造像业务是上届广交会上接的一个大订单。客户要求只能由指定的工匠一个人完成雕刻,工期拉的比较长,目前还在合同执行过程中。这个项目的利润很高,把这个合同执行好,不光业务三部几个人的工资奖金有了保证,还能完成华艺国贸公司给业务三部下达的盈利指标。 出口巴西的景德镇万寿瓷业务,贾勇从邵燕那里接手过来,到景德镇和当地外贸公司重新签署合同,第一批发了两个货柜。按原计划,此后每个月还要发两个货柜。第一批货柜发出去后没多长时间,业务二部经理老朱把一封检举贾勇在景德镇发货期间收受好处费的信件交给了季总。 前面有邵燕更换供应商从中拿好处被客户识破,后面又有人举报贾勇,季总心里含糊,让暂停了给巴西客户发货。第一批两个货柜经过两个月的海运和海关检验流程后,抵达了巴西客户叶先生的指定仓库。 经过叶先生的检验,这两个货柜的万寿瓷,完全符合合同要求,贾勇的嫌疑才被洗清。季总在听取了陈淑娜对这个业务流程的汇报后,同意继续开展和巴西客户的业务。这个业务还是由贾勇负责。 叶先生在收到了从景德镇发的万寿瓷以后,又提出从唐山进口日用瓷的需求。康乐想抓紧时间扩大和叶先生的业务合作,让贾勇去唐山联系供应商,尽快把唐山日用瓷的出口做起来。 陈淑娜琢磨,虽然康乐和叶先生谈的不错,但毕竟贸易条款用了d\/p90天,货到巴西九十天后,叶先生才会汇回第一笔货款。叶先生是新客户,赊销的规模还是要控制一下。 出于这样的考虑,陈淑娜没有安排贾勇马上去唐山出差,她让贾勇关注三个月后的回款情况,再决定下一步唐山日用瓷出口业务怎么安排。 上届广交会上,让陈淑娜没有想到的一个业务收获是,贾勇和刘明英跟一个做石雕的福建工艺品厂,洽谈了装饰石材业务。他们开始小批量供应装饰石材给三产公司的装饰装修公司。 这项业务虽然是内贸业务,没有出口创汇和进口付汇,但是利润还是相当不错的。陈淑娜有一种感觉,装修市场对装饰石材的需求才刚刚起步,将来这个市场的规模会越来越大。 陈淑娜原来打算让从办公室转岗来的刘明英做服装出口业务。刘明英在广交会的服装出口展位上待了十五天,一单业务也没有成交。陈淑娜正发愁怎么安排刘明英工作的时候,贾勇和刘明英把装饰石材业务开发了出来。就算这个业务现在在业务三部还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起码给刘明英找到一个业务发展方向,不至于在业务部门养一个闲人。 陈淑娜为越南分公司物色的负责人钱少华已经在华艺国贸办理了入职手续。钱少华把他原来工作的港资家具厂的出口结算业务带到了华艺国贸,利润不高,也就是个代理手续费收入,还有大量的单证业务处理,挣的是一份辛苦钱。但是这个代理业务结算规模大。对完成业务三部的出口收汇任务有很大帮助。 第246章 下不来台的感觉 钱少华是生意人,不愿意坐办公室。他是奔着越南分公司负责人这个职务,才来华艺国贸的。一进华艺国贸,他就给业务三部带来这么大的收汇规模,陈淑娜没有对钱少华提出考勤方面的要求,钱少华来不来公司上班都很随意。 钱少华跟公司里其他人不熟悉,他联系好家具出口代理业务后,先交接给贾勇,贾勇再安排给宋杰具体经办单证业务。宋杰没有做过外贸单证业务,来到业务三部以后,一直是贾勇在辅导宋杰做单证业务。 和宋杰一起进华艺国贸的一共有三个人,陆浩和蔡玲玲被陈淑娜带到了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陈淑娜准备安排宋杰跟着钱少华去越南分公司。 钱少华入职华艺国贸的时间还短,他要担任越南分公司的负责人,需要有在华艺国贸一段时间的工作经历。这段时间就让宋杰配合钱少华做家具出口代理业务。有贾勇帮助在业务上把关,陈淑娜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邵燕一直抱怨陈淑娜没有给她做业务的机会。季总也很关注这个事情,几次找陈淑娜谈,怎么给邵燕创造业务发展的机会。陈淑娜迫于季总给她的压力,把康乐在广交会谈的陶瓷出口业务,交给了邵燕。 在业务三部,康乐最熟悉的外贸员是贾勇。广交会期间,康乐的料器业务在贾勇的展位上零成交。可是康乐并没有埋怨贾勇。还想着把自己新谈的陶瓷出口业务交给贾勇。陈淑娜要把陶瓷出口业务交给邵燕,康乐不那么情愿,但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反对。 陈淑娜知道邵燕胆子大。但她没有想到,邵燕胆子大到了让她这样的老外贸员都想象不到的程度。第一次做陶瓷出口业务,就敢把进口商指定的出口陶瓷专业生产厂,换成不知名的小乡镇企业。用临时拼凑的产品,代替出口专用陶瓷。让外商在验货的时候,抓了个正着。 邵燕把陶瓷出口业务办成这样,第一个不高兴的就是康乐。康乐为了这件事没少给陈淑娜施加压力。陈淑娜不得不向进口商叶先生表示郑重的道歉。陈淑娜还通过康乐打感情牌,把叶先生夫妇在北京逗留期间的生活照顾好,争取到叶先生的谅解。 叶先生是生意人,他更关注的还是他和康乐谈的陶瓷出口业务,能不能按约定的贸易条款执行下去。陈淑娜安排贾勇代替邵燕又去了一趟景德镇,把叶先生要的万寿瓷按原来的计划装运发货,这件事才算平息下去。 这件事以后,陈淑娜把邵燕冷落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季总又出面做陈淑娜的工作。季总觉得邵燕的素质还是不错的。刚当外贸员,没有把握住自己,还是不能一棒子打死,该给机会的还是要给机会。 陈淑娜想,邵燕手里的陶瓷出口业务给了贾勇,那就把贾勇负责的工艺品出口业务给邵燕。让邵燕组织下一届广交会的工艺品展销。 贾勇上手工艺品出口业务的时候,有王晗带着。王晗去了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为了给邵燕找一个可以带她的师傅,陈淑娜特地把她原来工作的外贸公司里已经退休的老李师傅聘了过来。 可老李师傅反映,邵燕对这个工作有些心不在焉。按邵燕这个状态,就是去参加广交会,也不会有什么销售业绩,去也是白去。与其白花参展费用,还不如干脆就别去了。 本着这个想法,陈淑娜就推说春季广交会筹展时间仓促,就不参加了,照着下一届秋季广交会准备,给邵燕更多的时间来熟悉工作。至于到下届秋季广交会,邵燕能把筹展工作做到什么地步。陈淑娜心里也没有底。让不让邵燕参加广交会,还要到时候看。 陈淑娜精力有限,她不想在邵燕身上操那么多的心。反正机会给邵燕了,对季总也有了交待,就看邵燕自己愿意不愿意抓住机会了。 考虑完了邵燕的工作安排,陈淑娜又考虑王鹏的工作安排。季总对王鹏的工作能力评价不高。特别是王鹏酒后失态,搅了季总安排的和银行员工的联谊活动,让季总耿耿于怀。 陈淑娜安排王鹏去甘肃出差,王鹏不敢一个人去,非要拉上贾勇。陈淑娜不高兴。陈淑娜一耷拉脸,王鹏吓得如坐针毡。陈淑娜看着王鹏害怕的样子,更觉得王鹏是个老实孩子。季总越对王鹏不满意,陈淑娜越同情王鹏。季总扬言要开除王鹏的时候,陈淑娜还是为王鹏说了话,把他留了下来。 王鹏早就应该去俄罗斯分公司。可兰天磊那边的业务半死不活,能维持他自己在那边的日常工作已经不容易了。指着兰天磊把王鹏培养起来现在看不太现实。 陈淑娜向季总建议,对兰天磊的俄罗斯业务要及时止损。俄罗斯分公司应该另外派人开展业务。在季总的首肯下,陈淑娜从雅宝路找来了有做俄罗斯业务经验的夏慧捷。让夏慧捷带着王鹏,熟悉业务,为去俄罗斯开拓市场做准备。 业务三部来的最晚的是王伟。陈淑娜对他的情况最了解。王伟是陈淑娜原来公司地毯科科长的儿子。老科长眼看就退休了。把王伟托付给陈淑娜照顾。 老科长手里有积攒了几十年的地毯客户,他想在自己退休以后,逐步地把客户介绍给儿子王伟。王伟入职时间不长,已经在他爸爸的指点下,不声不响地接触地毯供应商,还跟国外客户签了几个订单。作为一个新员工,公司没有在王伟身上投入什么培训费用,王伟就能把业务做起来,作为部门经理,陈淑娜对王伟是满意的。 可是,陈淑娜感觉,季总对王伟的看法很一般。每一次陈淑娜试图在季总面前表扬一下王伟的时候,季总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一带而过不愿意多聊。这跟陈淑娜在季总面前表扬贾勇时候,季总巴不得陈淑娜多说一些比起来,季总的态度判若两人。 陈淑娜知道,王伟这个大学学历不说是买来的,跟买的也差不多。在学业上,王伟跟季总亲自挑选的第一波大学生外贸员不能相提并论。但他毕竟是一来就给华艺国贸公司挣钱的。季总对王伟的这个态度,让介绍王伟进公司的陈淑娜,有一点儿下不来台的感觉。 第247章 别累出个好歹来 于建学帮陈淑娜分析这里面的原因说,季总不喜欢王伟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样子。 王伟是陈淑娜从小看着长大的,他那个样子陈淑娜看习惯了,还觉得挺好玩儿。可季总不这么看。季总连夏慧捷脸上有一块胎记都不能接受的人,对王伟的痞子样儿,打心眼里看不上就可以理解了。 想到这里,陈淑娜不由得笑了。这人和人相处,还真有个缘分的问题。季总看不上王伟,陈淑娜就是再怎么跟季总解释,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王伟就是那么个秉性,他爸都没把他调教过来,更别说陈淑娜了。这样的话,就干脆让王伟这么着吧,人家自己挣钱自己花,给公司创造业绩,也不争华艺国贸公司的一官半职,就随他吧。 陈淑娜不免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她去广西铅锌矿主持工作已经有几个月了。在北京,哪怕汇报工作的几天时间,陈淑娜也放心不下广西铅锌矿的事。到了广西,她又常常牵挂起业务三部的事。 陈淑娜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还很难从广西铅锌矿抽身出来。她就想,在业务三部要不要指定一个负责人。 陈淑娜考虑过这个负责人的人选。论资历,应该是刘明英。可刘明英自己的装饰石材业务才刚起步,还是贾勇带着她做的。业务上,她没有经验,缺少判断能力,不敢承担责任。 业务三部的事情要是交给刘明英负责,估计她必定凡事都要请示陈淑娜,非把陈淑娜的手机打爆了不可。陈淑娜在广西那边就别想着有个踏实的时候了。 钱少华和夏慧捷都有业务经验,也都想在某一方面承担些责任。可他们来华艺国贸的时间太短,自己还没有完全得到季总的信任。等他们得到华艺国贸认可了,也就是该派他们去越南、俄罗斯的时候了。 那这个负责人能不能是贾勇呢?贾勇正式参加工作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算上他提前来实习的半年,将近两年半了。 贾勇是陈淑娜在华艺国贸带的第一个徒弟。他虽然不是学外贸专业的大学生,但他勤奋好学,做事踏实,在外贸业务上一点儿没有落下风。 业务三部和俄罗斯分公司分账核算,这里面贾勇发挥了作用。这件事对当时在华艺公司立足未稳的陈淑娜有多重要,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国字头公司里,别说没人听她陈淑娜的,连理她陈淑娜的人都没有的时候,贾勇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她从俄罗斯发回来的指令,切断了对俄罗斯分公司的供货,连季总给他压力都没有再给兰天磊发货。 要是没有成功地和兰天磊的俄罗斯分公司分账,估计陈淑娜在华艺公司难有立足之地。 贾勇参加广交会,实现了很好的销售业绩,还签了两个大订单。后来又接手了被邵燕搞砸了的陶瓷出口业务,还利用广交会上获得的国内供应商关系,开展了装饰石材业务。这些工作成绩,不仅得到了陈淑娜的认可,也得到了季总的认可。 贾勇没有在广交会的销售收入中拿提成,说明他在钱的方面还能够控制住自己。陈淑娜知道,像贾勇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很在意自己在公司里能不能有个一官半职。徒弟既然有这个追求,她这个做师父的也乐见其成。 广交会结束以后,陈淑娜就提出过让贾勇承担更多的责任。季总担心贾勇太年轻,承担不了太多的压力。这件事就暂时放下了。 陈淑娜在广西铅锌矿上,喝了酒难受得彻夜难眠的时候,她想起来业务三部这些人和事,还是觉得应该指定一个业务负责人。 陈淑娜知道贾勇是有上进心的人。职务上的安排,哪怕是一个临时负责人的角色,比给贾勇多少奖金都让他高兴。正是用人之际,陈淑娜决定向季总推荐自己的徒弟贾勇担任业务三部的负责人。 陈淑娜把自己的想法跟季总说了后,季总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季总说:“让贾勇当业务三部的业务负责人,哪怕是临时负责,也有一点儿拔苗助长的意思。贾勇满打满算才工作了两半年。我原来想让他做财务,后来做了业务,从这两年半的工作情况看,能力上我不担心。可贾勇还需要锻炼。特别是,需要海外工作的历练。 “华艺国贸不会止步于广西铅锌矿,做工贸一体化,老用自己国内的那一点儿资源做国际贸易,那不是什么本事。华艺国贸将来要做成跨国综合商社。我要在华艺国贸里宣扬一种用人导向,只有那些能够给华艺国贸拓土封疆的人,才能考虑成为未来华艺国贸的领导。 “贾勇这一批九个大学生,素质都不错。除了邵燕和张志强,都有上进心。他们自己在私下里也都议论这些事。有人说,我在扶持韩健做行政,当领导。没有的事儿。 “他们在背后叫韩健韩总,总什么总?我已经严肃批评过他们了。特别是他们贸大的这几个人,不许搞拉帮结派。包括韩健在内的九个大学生,都是按照外贸员的要求选拔的,将来都要外派常驻。 “国家早就开始淡化企业的行政色彩,在企业里当领导,不是当官。在华艺国贸,只有干活儿的人,没有做官的人。谁要是抱着当官老爷的思想在华艺国贸混日子,谁就趁早走人。” 季总的意思,既然贾勇从邵燕手里把出口巴西的陶瓷业务接手过来,那就做好准备,代替邵燕常驻巴西,参与组建华艺国贸巴西分公司。 季总倒是希望陈淑娜考虑一下,要不要给陆浩在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安排一个职务。季总说,这主要是王一腾的意思。陆浩的年龄比贾勇大。跟着公司起起落落这些年,业务能力不说,忠诚度是有的。在采掘行业里,让他到一线锻炼个一年半载,应该也差不多了。 季总觉得陈淑娜一个女同志,长期抛家舍业,在一线这么干,也不是个事情。项目公司刚建立的时候,季总担心陈淑娜不投入,经过这几个月,季总又担心陈淑娜太投入,别累出个好歹。 第248章 牌打得出神入化 季总考虑,项目公司走上正轨以后,陈淑娜的工作重点还是要回到华艺国贸公司来,配合她推动跨国综合商社的建立。广西的铅锌矿项目公司要更多地交给其他同事来做。 季总的话说得陈淑娜心里暖洋洋的。陆浩到业务三部工作几个月以来,陈淑娜对陆浩还是很认可的。在大学生外贸员里,贾勇知道给师父端茶倒水,是个有眼力见的。陆浩比贾勇,就更有眼力见。 在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陈淑娜最倚重的两个人无疑是王晗和于建学,他们就是陈淑娜的左右手。在陈淑娜的设计中,王晗主外,于建学主内,她总揽全局。 王晗是陈淑娜手里的一张王牌。没有王晗,陈淑娜就不敢接广西铅锌矿这个项目。陈淑娜没有看错王晗。王晗接手项目公司总经理后,建立起项目公司和地方上方方面面的关系,等陈淑娜到广西项目公司的时候,如何处理和地方上的关系已经让王晗趟出了一条路。王晗做好了铺垫,陈淑娜要做的就是出个面、表个态。 王晗带过队伍,善于管理矿工队伍,矿工们觉得王晗够爷们儿,都爱听他讲大实话、大白话。有的时候,矿工们明知道王晗开的是空头支票,也都嘻嘻哈哈地接受。王晗那套举重若轻、抓大放小的工作方法,调动了矿工队伍的工作积极性,保持了矿工队伍比较高的工作效率。 王晗还做了一件对项目公司影响深远的事。他要求施工设计单位在做工程设计时,充分运用以前公司留下的矿山设备和矿井巷道。他安排人,通过捡破烂的方式,回收了大量矿山设备零件,降低了项目公司的固定资产投资。 在王晗的主持下,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利用已有的矿井巷道,大大提高了工程进度,原来预计三年的工程建设期,可能会提前一年以上。在有的作业面上,工程开始几个月后,就开采到了矿石。 陈淑娜对王晗寄予厚望的另外一件事就是吸引外资。工程进展顺利,试生产阶段开采到了矿石,提高了广西铅锌矿项目对投资人的吸引力,引进外资的工作也有了明显的进展。 陈淑娜承认王晗做的这些贡献,但是,王晗做的事,也有让她不舒服的地方。用于建学的话说,王晗还拿董事长陈淑娜当徒弟看,找不准自己在项目公司的位置,不懂得收敛锋芒,功高震主了。 陈淑娜觉得王晗有功,王晗自己更觉得他对项目公司有功。因为有功,王晗有点儿分不清谁是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一把手了。陈淑娜是他曾经的徒弟。王晗觉得他就可以替他的徒弟陈淑娜,做主决定一些事情。等他都决定了,再让陈淑娜默认。 在外人看来,陈淑娜就是王晗手里的一枚橡皮图章。在项目公司开会的时候,王晗老是摆出一副太上皇的姿态,用教训的口吻发表意见。这让陈淑娜感觉很不舒服。 王晗还把他的那个女朋友带到了矿上,就像山大王带着压寨夫人一样,满矿区地转悠,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的特殊关系似的,在一群矿工大老爷们儿面前打情骂俏,表演给他们看。 陈淑娜作为一个女人,尽可能地站在男人的角度,站在王晗哥们儿的角度,看笑话一样地,去看待这位压寨夫人,不把她当回事。王晗和他的女朋友那些过于亲昵的动作,陈淑娜也假装没看见。 可于建学对这种事特别反感。于建学在外贸仓库工作的时间比陈淑娜还要长。王晗的老婆对于建学很照顾。在于建学的眼里,王晗的老婆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是插在老王这堆牛粪上不凋谢的鲜花。 看着王晗带着女人在外面厮混,于建学曾经无数次地跟陈淑娜念叨过,他想劝王晗的老婆跟王晗离婚。可每回见到王晗的老婆,听王晗的老婆托付他,提醒王晗注意身体的时候,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陈淑娜劝于建学说,王晗就拿那个女人当个交际花,没什么感情,不必当真。这话不知道是不是传到了那女人的耳朵里,她干脆摆出了十足的交际花架势。特别是香港投资人李先生来考察的时候,她把交际花的戏演得都以假乱真了。连老王都像小伙子一样吃起醋来。 有的女人说闲话没结没完,说到正经事了,就没词了。陈淑娜不是这样,她轻易不说话,关键的时候,一句话不少说。但是,她对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从来不过脑子,人家跟她聊起来,她又经常接不上趟儿,让人觉得她笨嘴拙舌。 王晗和于建学唱对台戏,王晗的嘴厉害,于建学越义正词严,王晗越胡搅蛮缠。陈淑娜劝这个不听,说那个不理,干瞪眼,帮不上于建学的忙。这个时候,陆浩就开始发挥他的作用了。 陆浩聊大天儿、扯闲篇儿的水平,是从他上职业高中开始,锻炼出来的,绝不在王晗之下。再加上他年轻,脑子快,记忆力好,他一帮于建学的腔儿,于建学就跟输急了赌徒看到翻盘的希望一样,兴奋地两眼冒光。 有的时候,王晗的女朋友也出来帮腔儿。于建学从来不跟她说话,只要那个女人说话,于建学就不吱声了。王晗以为于建学理屈词穷了,正暗自得意的时候,陆浩蔫蔫地说话了。 陆浩专挑那女人的痛处点她。那女人有研究生学历,也不是一点儿廉耻心都没有的人。让陆浩这么几番贬损,弄得那女人都有一点儿怕陆浩了。于建学心里这个解气就别提了。 陆浩还补了于建学一个短板就是打麻将牌。陆浩的麻将牌打得出神入化。这一点儿连王晗都不得不服。只要陆浩和王晗、于建学在一个牌桌上打麻将,他就能让于建学一直赢,让王晗一直输,直到把王晗打急了。 在地方上,社交的主要方式就是烟、酒、牌。于建学抽烟不会,递烟不接,来客人他也不敬烟。他喝酒,从来点到为止,绝不喝醉。他打牌,只是初级水平,不是不想赢,是不会赢,输牌还很心疼。这让于建学跟地方头面人物的接触,很难深入。 烟、酒、牌这三件事,恰恰都是陆浩的强项。于建学接触不上的人,或者接触以后不能深交的人,陆浩都能替他把关系维护起来。 第249章 不问别人只找你 王晗知道,陆浩的短板在学历上、在文化水平上。他就拿贾勇的业绩敲打陆浩。那意思是说,陆浩你别得瑟,你再会哄陈淑娜、于建学,你在业务三部,将来也是听人家吆喝的身份。广西铅锌矿做得再好,将来也是要交给贾勇那样有文化的人手里,与你无关。王晗一说这个话,果然戳到了陆浩的痛处,陆浩就不吭声了。 王晗的话,引导着陈淑娜对陆浩和贾勇做了一番比较。在公开场合,贾勇是陈淑娜树立的榜样。但是,私下里,徒弟贾勇也有让陈淑娜担心的地方。 已经在外贸行当里历练了二十年的陈淑娜,眼看着一批批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外贸员,为了一个行政职务,放弃了业务,到头来,被一纸文件搞得或者喜不自矜,或者意志消沉,都不像个人样儿了。 陈淑娜怕贾勇步那些大学生外贸员的后尘,她从一开始带贾勇这个徒弟,就特别注意树立贾勇做业务的意识。在陈淑娜看来,会做业务,才能养活自己,养活了自己才能养活别人,才有资格当别人的领导。 陈淑娜看得出来,贾勇想去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奔的就是财务经理的职务,然后沿着这条线,在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上市的时候,他就是理所当然的上市公司财务总监,从此跻身上市公司高级管理人员的行列。 贾勇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是,这让师父陈淑娜觉得他有一点儿急功近利了。为了让领导认可自己具备担任一定职务所需要的成熟度,贾勇在办公室里老端着架子,特别是在王伟和陆浩这些后来才到业务三部工作的同事面前。王伟看不惯,跟陈淑娜说,不喜欢贾勇装模作样。 对王伟的话,陈淑娜虽然不置可否,但她从旁观察,觉得王伟的话不无道理。陈淑娜有心跟贾勇谈一谈这个问题,让他在新同事面前平易近人一些。她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管得太细了? 贾勇毕竟是大学生外贸员,论能力、论学历,他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所期待,也在情理之中。陈淑娜想,也许端架子也是练习当干部的一个过程。 大学生外贸员,说到底,还是比像陈淑娜这样的中专生外贸员,多读了几年书。可能就是因为多读了这年书,大学生外贸员都比较看重一些虚的东西,即便陈淑娜自己带的徒弟贾勇,也没有例外。 陈淑娜当了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董事长,这在她很多原来的大学生外贸员同事中,那是不得了的事,是人生梦想,也是人生巅峰。陈淑娜也兴奋,可她的兴奋点不在职务上,而是这个职务可能给她带来的做业务的成就。 贾勇和陆浩的差异,首先在学历的差异上。这让他们在思想方法和为人处世的态度上,都有很大的不同。陈淑娜倒不是觉得贾勇务虚,陆浩务实,但起码贾勇在务实的基础上,出现了偏虚的苗头,而陆浩,是个彻底的实用主义者。 季总提出给陆浩在项目公司安排职务的事后,陈淑娜的第一反应是,这可能会引起贾勇的不满。陈淑娜觉得,她在广西的时候,这个事还可以放一放,拖一拖。她要是离开广西项目公司,那还真得给陆浩一个职务,让他来帮着于建学制衡王晗,要不然,于建学在广西项目公司是待不下去的。广西项目公司要是王晗一个人说了算,陈淑娜也怕出事情。 陈淑娜这样想着的时候,贾勇捧着热水壶,过来给她的茶杯加水。陈淑娜觉得自己的气力恢复了一些,招呼贾勇坐下来聊聊。她顺便跟于建学说:“让其他人下班吧。我跟贾勇聊就行了。” 陈淑娜说:“广西这个项目,情况你也知道,风险是很高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一把,咱们赌着了!这几个月里,项目公司各项工作都有了进展,陆续有一些作业面已经开始出矿石了。进度比原来预计得快了不少。 “香港投资人也开始对我们有信心了。外资应该很快就能到位。现在合资谈判的主动权逐渐回到我们这边了。外资到位,我可以让他们包销。外资不到位,我就准备自己卖矿石了。现在这个阶段,外资比我们更积极了。 “我估计,再有几个月,矿石的生产就可以达到工业产出规模。那个时候,我就可以从项目公司撤回来了。在我回来之前,业务三部的事情,你还是要多承担一些。 “羊脂玉佛造像合同,在工艺行里,是少有的大合同。又是来料加工业务,涉及环节多,工艺要求高。这件事,你必须从头盯到尾,不能出一点儿差错。留在业务三部这些人的工资奖金,就靠这个合同了。 “你和刘明英做的装饰石材业务能开张,是个好事儿。装修市场很大,将来这个业务能上规模。说不定咱们能赶上一个新的风口,把装饰石材业务做成一个高利润的产品。 “这件事,还给刘明英找到一个业务发展方向。要不然,你说她一个女同事,孩子那么小,家里负担那么重,我都不好安排她的工作。 “钱少华的家俱代理业务开始上规模了。他带来了业务资源,将来要做华艺国贸越南分公司的负责人,就不好让人家做单证业务了。宋杰要把单证业务接过去。 “宋杰没做过外贸单证,你负责教会他。不能因为宋杰是个生手,就把钱少华的家俱出口代理业务往外推,或者给做砸了。要是宋杰在外贸单证上出了差错,我不问别人,只找你。 “出口巴西的陶瓷业务,是个长期订单。先走景德镇的万寿瓷,看看回款情况,要是叶先生能够按照约定回款,咱们再跟他合作唐山日用瓷。 “这个业务原来是邵燕负责。季总那个时候就说过,维护好了巴西客户,安排邵燕去巴西常驻。现在这个业务你承接过来了,季总的意思,将来安排你去巴西常驻。” 第250章 亏损可是红字啊! 陈淑娜说:“广西铅锌矿项目进展再顺利,我也还要在那边待几个月。这几个月里,业务三部的事,不管我交待没交待过你,你都要操心。部门里的事,你该表态就要表态,该说谁就说谁,谁不听话,你给我打电话,或者可以直接找季总,让她出面帮你解决。我对你的工作安排,季总都知道,也都同意。她会支持你的。 “给你的担子挺重。按我的意思,可以考虑给你安排个职务了。但是,季总觉得,你还需要锻炼。特别需要海外工作的历练。将来华艺国贸的领导,必须有海外常驻的工作经历,给华艺国贸公司拓土封疆的人,才能够服众。我同意季总的观点。你还年轻,提干是迟早的事。别因为自己现在没有职务,做起管理工作就畏首畏尾的。” 这是贾勇第一次听说要派他去巴西常驻。想起邵燕知道陈淑娜要安排她去巴西常驻时兴高采烈的样子,贾勇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做外贸员,出国常驻,是老岳早就为贾勇设计好的一条职业发展道路。贾勇对出国常驻有心理准备。 贾勇工作以后,接触的第一项业务就是给俄罗斯分公司发货。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留意了华艺公司设立的海外分公司的运作情况。 师父陈淑娜执意要跟俄罗斯分公司分家单独核算,生怕她负责的业务被俄罗斯分公司的经营状况拖下水。那个时候,贾勇心里就在想,俄罗斯分公司的经理兰天磊,得是一个什么样的庸才,把俄罗斯分公司搞成了这个样子。 兰天磊被迫回国述职的时候,贾勇第一次见到了兰天磊。他发现,兰天磊精明强干,跟他想象中的那个庸才,完全不一样。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兰天磊把华艺公司的第一个海外分公司做到了严重亏损的地步呢? 贾勇作为一个新外贸员,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海外市场竞争的残酷性。 贾勇接触的第二个驻外外贸员,是带他做广交会工艺品展位筹展准备工作的王晗。王晗是老外贸员了。在做工艺品出口方面,陈淑娜都得管王晗叫一声师傅。 王晗做了好几年的工艺品科科长,结识了很多业务关系,带着这么好的资源,去的还是没有语言障碍的香港,可是几年下来,也是铩羽而归。 在香港没有打开局面的王晗,离开了香港,也离开了他工作了十好几年的老外贸公司,跟着自己曾经的徒弟,回到广西,参加了华艺公司的广西铅锌矿项目。 兰天磊和王晗的例子让贾勇意识到,外贸员出国常驻,跟出国办展览可不是一回事。出国办展览顶多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跟自己参加广交会差不多,只不过展览的地点在国外。像刘明英那样,在广交会上待十五天,回来照样领补助。展览结束后,总能找到机会去四处逛逛,相当于免费旅游,看看国外的景色,开开眼界。 跟出国常驻的外贸员比起来,去海外办展览的外贸员,就有一点儿滥竽充数的意思了。去海外办展览的外贸员,打的是游击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赶紧撤回来。出国常驻的外贸员,打的是阵地战。不管多艰苦,外贸员都要守住这块儿阵地,还要不断夺取新的阵地,争取建立一块儿根据地。 可打阵地战,就得有后方的支援和补充啊。兰天磊不就是因为想给自己的海外业务建立一个支持团队才把陈淑娜引荐到华艺公司的吗? 兰天磊应该是很信任陈淑娜的,陈淑娜肯定也愿意支持兰天磊。他们这样的合作关系,怎么就能在合作了没有多长时间以后,不欢而散了呢? 陈淑娜把介绍自己进华艺公司的兰天磊的老底揭了,让兰天磊在华艺公司的形象一落千丈,在季总那里失去了信任。这难道是贾勇的师父陈淑娜愿意做的吗? 兰天磊一心一意把陈淑娜当成自己人,希望陈淑娜在国内帮助他组织货源,源源不断地发货,支持他打开俄罗斯分公司的业务局面。陈淑娜揭了他的老底 ,兰天磊怎么看陈淑娜?他会不会觉得陈淑娜不讲朋友道义,过河拆桥,背叛了他? 俄罗斯分公司出现严重亏损不是兰天磊主观意愿决定的,和俄罗斯分公司分账核算也不是陈淑娜的主观意愿决定的,是市场的客观原因造成的,他们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从那个时候起,贾勇开始对他还没有接触过的神秘的海外市场心生敬畏。 贾勇不知道邵燕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如果想过了,她怕还是不怕?邵燕是贸大学国际贸易出身的外贸员。也许她对这些问题的看法,跟学财务出身的贾勇,是不一样的。 学贸易的邵燕,脑子里一开始就有做生意有赚有赔的观念,像打仗一样嘛,哪儿有常胜将军? 学财务出身的贾勇,脑子里从来都忘不了那三张表,亏损那可是红字啊! 在广交会上,贾勇听说了师父陈淑娜要接手广西铅锌矿项目后,他就想跟着陈淑娜一起做有色金属业务。那个时候,他想的还是做一个做有色金属业务的外贸员,不再走师父陈淑娜先做工艺品出口,再转行做有色金属矿石出口的弯路。 办公室主任周宇跟贾勇说,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将来会上市,他想到项目公司兼职,混个上市公司董事会秘书的资历。周宇的话启发了贾勇。贾勇是学财务的,他琢磨着要是能在项目公司做财务管理,在项目公司工作三五年后,他就可能升职到上市公司财务总监,那他的职业发展前景就完全不一样了。 贾勇认真地考虑了这件事。他通过小五,请王晗出面,跟陈淑娜提出带他到项目公司工作的想法,小五回信儿说,陈淑娜没有同意。 贾勇没有死心。在陪着张志强见他爸爸的时候,他极力劝说张志强,帮助公司在他爸爸工作的银行争取贷款。张志强的爸爸同意安排银行工作人员跟进广西铅锌矿项目贷款后,贾勇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师父陈淑娜,可师父陈淑娜对贾勇做的这些努力好像视而不见。 第251章 原来想法动摇了 就在贾勇接受师父陈淑娜的安排,准备以后就踏踏实实做工艺品出口业务的时候,师父陈淑娜又把准备广西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的工作交给了他。 周宇觉得,华艺国贸总经理办公会给陈淑娜提出的,准备广西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的这个要求,陈淑娜一定会来找他帮忙。那个时候,就是他跟陈淑娜提出去项目公司兼职的好机会。 师父陈淑娜没有把这个机会给周宇,而是交给了贾勇。这让贾勇又看到了去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工作的一线希望。贾勇埋头苦干了几个星期,拿出了项目实施方案。陈淑娜用这份方案向华艺国贸总经理办公会做了汇报,得到了实施项目的批准。 可这件事办完之后,师父陈淑娜并没有让贾勇继续参与广西铅锌矿项目,而是让他接手了邵燕搞砸了的陶瓷出口业务,派他去江西景德镇发货。 那是贾勇跟着陈淑娜工作以后,第二次有了失落感。 第一次的失落感,还是因为那辆北京吉普bj2020。师父陈淑娜曾经说过,那辆车从于建学手里淘汰下来以后就交给贾勇来开。刚工作,就能开上车,哪怕就是一辆于建学不爱开的车,贾勇也充满了期待。可是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尽管如此,贾勇还是相信,在业务三部他还是最受陈淑娜重视的外贸员。在陈淑娜的支持下,他也是九个同期进公司的大学生外贸员中,表现最好的外贸员。贾勇并没有因为一辆车的事,就对师父陈淑娜有看法。他只是有一种希望落空的遗憾感觉。 后来,业务三部来了陆浩和王伟,贾勇更感到失落了。 王伟来之前,在业务三部,贾勇跟陈淑娜、于建学相处时间最长。贾勇也是唯一管陈淑娜叫师父的外贸员,是跟陈淑娜最亲近的。 这种师徒间的亲近,和王伟跟陈淑娜的亲近就没办法比了。王伟是陈淑娜看着长大的,私下里,王伟管陈淑娜叫姨。办公室里的同事都知道了王伟和陈淑娜这层关系后,王伟也不再那么顾忌影响,他讲了一个笑话,说他不满周岁的时候陈淑娜就抱过他,他在陈淑娜怀里撒过一泡尿。 陈淑娜交待过王伟,有什么事情多跟贾勇商量。可王伟随便惯了,觉得一本正经的贾勇,跟自己不对脾气,他倒是喜欢跟陆浩往一处凑。 陈淑娜带着陆浩去广西前跟贾勇说,公司没有给贾勇一个业务三部负责人的名分,是因为季总已经准备派贾勇去巴西分公司了。虽然没有负责人的名分,在陈淑娜不在的情况下,业务三部的事,贾勇该管的还要管。 贾勇心想,第一个不服管的,就是王伟。王伟手里有他爸爸交给他的地毯业务。这些业务的上下游关系,除了王伟,谁都没见过。王伟一会儿说去这个工厂验货,一会儿说去跟那个客户吃饭,就是在办公室里坐不住。 怎么管?怎么管都不合适。怎么管王伟都觉得受拘束,都会跟陈淑娜叫屈。贾勇看得出来,只要王伟能够给业务三部带来地毯出口业务,陈淑娜都懒得管王伟,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还一个不服管的就是邵燕。自从邵燕把出口巴西的陶瓷业务做砸以后,陈淑娜就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搭理她。后来季总说还是要给邵燕一些机会。陈淑娜就让贾勇把工艺品出口业务交给邵燕。 参加下一届广交会的时候,工艺品展位的筹展布展和销售工作就应该是邵燕负责的。有老李师傅在,贾勇让邵燕跟着老李师傅去工厂走一走,学一学业务。邵燕那叫一个不情愿。说三次去一次。回来就唉声叹气,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老李师傅说:“邵燕要是不想学业务,我就不跟这儿待着了。我是已经退休的人了。国家给我一份退休金。我想着要是能帮得上陈淑娜,我也想发一份儿光和热。要是没什么活儿,我也不好意思再跟陈淑娜要这份工资,我还不如回家看我孙子去呢。” 贾勇赶紧劝住说:“您别走。我那边羊脂玉佛造像还指着您掌眼呢。” 贾勇渐渐地明白了。陈淑娜跟他说的,该管的要管,就是能不管就不管。他就是陈淑娜留在业务三部的一个眼线。陈淑娜要了解业务三部情况的时候,他能说得明白就可以了。 陈淑娜不在的这几个月里。贾勇经常带着老李师傅去西山看看羊脂玉佛造像的加工进展情况。有的时候,贾勇和刘明英一起去三产装饰装修公司,了解装饰石材的推广情况。 给巴西客户叶先生发的第一批货柜到达后三个月,叶先生汇回来了第一批货款。陈淑娜对叶先生的商业信用给了比较高的评价,指示贾勇按照约定继续发货。到了每个月该给巴西客户发货的时候,贾勇就跟景德镇的外贸公司联系一下,安排好出货。 宋杰那边有新的家具代理出口业务的时候,贾勇负责审核宋杰做的业务单据,有问题的话,指导宋杰修改。 工作虽然不少,但贾勇安排的有条不紊。工作的间隙里,贾勇开始准备注册会计师考试。 贾勇的一个同班同学,已经通过了全部五科考试,拿到了注册会计师资格。作为最早获得注册会计师资格的财务人员,这个同学马上获得了公司的重视。 同学工作的单位,是个不小的公司,提聘他做了财务部经理。据说,他已经开始实际履行总会计师的职责,单位已经承诺他,再过几年,老的总会计师退了,他就是下一任总会计师。 这件事在贾勇的同学们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多同学都跃跃欲试准备参加注册会计师考试。贾勇的工作已经走上了轨道,不像刚参加工作时那么手忙脚乱了。他一次把五门考试都报了,开始认真准备。 贾勇想,技多不压身,谁知道将来会不会用到这个证书呢。这样想的时候,贾勇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想跟着师父陈淑娜干一辈子外贸员的想法动摇了。 第252章 丰富下工作阅历 有一次,本来应该陈淑娜回北京向总经理办公会述职的时候,王晗临时安排了香港投资人和地方政府会谈。陈淑娜和于建学走不开,就让陆浩回来替他们述职。 谁都没有想到,陆浩到业务三部工作满打满算一年的时间,他就有资格代表陈淑娜向华艺国贸总经理办公会报告工作了。看着陆浩春风得意,跟一年以前判若两人的样子,贾勇的心里不是滋味。 陆浩跟贾勇说:“陈总说,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以后可能要开展金属期货的套期保值业务。你有个同学在期货公司工作,让你给我介绍一下。” 贾勇想,什么时候轮到你陆浩给我师父传话了?贾勇就推说自己在期货公司工作的同学杨老大出差了。一直拖到陆浩不得不回广西,贾勇也没有介绍他跟老大见面,把这件事敷衍过去了。 又过了一个月,陈淑娜回了北京,她能够感觉到,贾勇对陆浩在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地位的上升有看法。可她还是交待贾勇,安排陆浩和他同学见面,为套期保值业务做准备工作。 陈淑娜走了以后,贾勇约老大见面。老大听说贾勇他们公司果然要做金属期货套期保值业务,一向稳重的老大,高兴得喜形于色。老大一再向贾勇承诺,交易佣金一定会分成给贾勇。 贾勇想,陈淑娜就是让自己介绍一个业务关系,套期保值的业务将来肯定由陆浩负责。陆浩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久,交易佣金这种事,他早就惦记上了。自己就别在里面掺和了。 贾勇心灰意冷地对老大说:“佣金你就别考虑我了。这不是我的业务。我还是好好准备我的注册会计师考试吧。” 广西铅锌矿上马一年后,在矿区周边出现了很多简易建筑。有人在里面开起了餐馆、小卖部、水果摊。更多的简易建筑外则打着发廊、洗脚屋、按摩房的招牌。一些身材妖娆、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从下午五六点开始,就坐在大玻璃窗后面,在打着钟点房的霓虹灯下,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着客人上门。 有人说,这就是广西铅锌矿给当地带来的财富效应,说明华艺国贸这个矿在当地扎了根,开起来了。做矿工一个月的收入,相当于做农民一年的收入。在封闭黑暗的矿井里工作,矿工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回到地面后,摸着兜里厚厚的一沓票子,矿工就有了释放一下压力的需求。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一些没有成家的年轻矿工经常光顾按摩房。年龄大一些的矿工,虽然心里痒痒,但是家里面有老有小,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快活,还是有些顾忌。几个月下来,看看铅锌矿的发展稳定了,按月领工资,交给家里面的钱够修房子、够还债了。年龄大一些的矿工心思活泛起来,也想找机会放松,偶尔也去消费一下。 这种消费是容易上瘾的。去了一次,就想去第二次。渐渐的,这种事就在当地传开了。矿工家里面的女人听说了,开始是生气,摔锅摔碗,抹脖子上吊着,跟男人吵架。后来看到男人们交回来的钞票比过去几年挣的加在一起都要多,想一想男人们在井下过着暗无天日、用命换钱的日子,说不定哪一天下去就上不来了,女人们也就平息了心里的怒火。 这种财富效应很快就扩散开了。不断有年轻女人慕名到这个偏僻的矿区来租房子,开发廊。也不断有不是矿工的人,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专门到这里来消费。一时间,矿区周边的服务业空前繁荣起来。 有一次,陆浩代替陈淑娜、于建学回公司述职。陆浩就把矿区服务业的盛况跟王伟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讲到关键部分的时候,陆浩跟王伟耳语了起来,把王伟听得心猿意马。 王伟不敢相信地问:“不可能吧?” 陆浩嘲弄地笑着,在王伟肩头拍了一下说:“别装了。心里痒痒了吧?” 王伟说:“没人管吗?” 陆浩说:“那地方都快到边境线了,天高皇帝远,谁管啊?矿工在发廊小姐那里消费,发廊小姐自己也要消费,有了消费,当地经济就活跃起来了。大家都挣钱,谁管这些。” 王伟吃惊地说:“要你这么说,那不是成香港那什么区了吗?” 陆浩不以为然地说:“香港那什么区算什么?去过的人都说,服务比香港还要好,价格也公道。完全市场化了嘛。就你爸爸的那个校友,现在的香港投资人李在民跟我说,其实他对投资铅锌矿没什么兴趣,倒是这件事勾着他,老想往哪儿跑。他什么人?他什么世面没见过?他都说好,还能不好?” 王伟压抑着内心跃跃欲试的心情,羡慕地说:“陆哥,您这差事干得过啊。挣得又多,玩儿得又美。” 他又认真地说:“就是怕不卫生。” 陆浩说:“分着层次呢。咱们又不差钱,不能去那些矿工去的地方。人家干这行的人,比你还在意卫生问题呢。” 陆浩看着王伟百抓挠心的样子,施舍般地问:“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啊?” 王伟给陆浩敬了一根烟说:“去你那里,我得跟贾哥请示,没什么名目,我不好开口啊。” 陆浩说:“好办,我就说陈总让你过去看看,体验一下,丰富一下工作阅历,贾勇还能不同意吗?贾勇是个明白人,他又不是正式任命的经理,不会管你这些事的。” 王伟将信将疑地问:“这么说,贾哥能信吗?” 陆浩说:“能信。我现在回来述职,代表的是陈总。我说的话,总经理办公会都相信,贾勇凭什么不信呢?” 王伟和陆浩一起去找了贾勇,他们一说陈淑娜让王伟去广西铅锌矿看看,贾勇连问都不问,就同意了。 王伟怕贾勇给陈淑娜打电话核实情况,一到矿区,就主动去见了陈淑娜,说自己的业务都安排好了,跟陆浩过来玩儿几天。陈淑娜也没有多问。 第253章 得加一份儿小心 王伟在矿区,一玩就玩了两周。这两周里,陆浩像接待香港投资人李先生那样,陪着王伟,好吃好喝伺候着。王伟本来就走路晃荡的小身板,越发轻飘起来。王伟觉得腰膝无力,视物昏花的时候,陆浩把李先生从香港带过来没有用完、存在他这里的药,塞给了王伟。 王伟看着手里的药,愣了一会儿,想着自己年纪轻轻怎么连老李用的药都要用上了,心里就有一点儿不是滋味。他跟陆浩说:“出来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了。你帮我安排买票吧。” 陆浩给手下人安排完买票和送站的事,放下电话,给王伟递上一根烟。陆浩看着王伟吸烟时享受的样子,说:“兄弟,哥哥还想让你帮忙出个主意。” 在烟雾里,王伟侧过脸,眯着眼看着陆浩,等着陆浩说话。 陆浩说:“矿上各种开销很大,以前,我都是按你说的法子,让我熟悉的工头,安排手下的矿工做现金领取的凭据。现在华艺国贸的财务说这不符合银行的要求。陈总去解释了几次。我不想老这么麻烦陈总,能不能再帮我想个辙啊?” 王伟吸了一口烟问:“华艺国贸财务?谁啊?张志强那个二胰子?” 陆浩说:“就是他。他现在管着这一块儿呢。” 王伟吭哧了一下说:“办这事,有路数啊。他不是说矿工签字的现金领用单据不行吗?你就找几个公司出来签劳务合同,让劳务公司把现金再返给你。不过,你得把税款补给人家,还得给人家留一些好处费。” 陆浩问:“税款怎么算?好处费又怎么算?” 王伟想了想说:“找一些比较偏远地方的公司,那些地方对劳务输出有支持政策,就交个营业税。好处费嘛,百分之五吧。” 陆浩说:“这些成本都还好说。就是我找不到能给咱们办这些事的公司啊。估计一两家不够用,还得多找几家。” 王伟心知肚明地说:“你是看上我手里的那些地毯厂了吧?” 陆浩嘿嘿一笑说:“我跟你就不绕弯子了。我确实想到了你那些地毯厂了。那些做地毯的工厂,都是偏僻地方的乡镇企业,地毯是纯手工活儿,劳动用工的支出大,从他们的账上走现金,看不出来。你还给他们业务,他们都听你的话。” 王伟问:“陈姨儿手底下有的是熟悉的工艺品厂子。她给贾勇打个电话,贾勇就给办了。还用得着我作妖吗?” 陆浩给王伟使着眼色说:“这事不能让贾勇知道。” 王伟像是没有看明白陆浩的眼色,扣着眼角的赤模糊,迷离蒙登地问:“陈姨儿还有不能让她宝贝徒弟、大经理贾勇知道的事呐?” 陆浩缓了一下,悠着劲说:“这是那谁安排下来的事,咱俩要是能办了,我就不想麻烦陈总了。” 王伟指着陆浩,有气无力地笑着说:“你是早就算计好的。” 陆浩不说话。 王伟又问:“那谁安排你做这些事,我陈姨儿知道吗?” 陆浩含糊地说:“都是给公司办事儿。” 王伟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临走之前,王伟单独去跟陈淑娜告别,他趴在陈淑娜耳边说了陆浩托他办的事。 陈淑娜听完,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王伟不吱声,坐在陈淑娜边上的一把木头椅子上,目光茫然,双手插兜,俯身向前,撬起椅子的两条后腿,有节奏地前后晃悠着。 陈淑娜叹了一口气说:“按他说的办吧。你给我记好账。对谁都别说。包括你王叔和于叔。” 王伟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声音沙哑地说:“姨儿,这是个局啊。您得加一份儿小心!” 陈淑娜本来不想把王伟跟她说的事告诉于建学,可这件事放在她一个人心里,压得她难受。 陈淑娜把于建学叫到自己房间里,原原本本地把王伟说的事,告诉了于建学,想听一听于建学对这件事的看法。 于建学安安静静地听完,说:“王伟来的这两个星期,他一直跟陆浩在一起鬼鬼祟祟的。没想到,他还知道把这样的消息递给咱们。” 陈淑娜说:“王伟可不傻。你别看他流里流气的,他从小在咱们身边混,什么事他不明白啊?毕竟是自己人的孩子,哪头轻哪头重,他分得清。” 于建学问:“陆浩这么做,咱们怎么办呢?拦还是不拦?” 陈淑娜苦笑了一下说:“你老说王晗是个酒腻子。找不准自己在公司的位置,老替我做主。可你发现没有,王晗这个总经理从来不过问财务上的事,早早地就跟我说清楚了,财务上的事情,我这个董事长亲自负责。人家早就料到了这里面有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于建学问:“陆浩做这些事,你管着财务,你有察觉吗?” 陈淑娜摇了摇头说:“都是发给农民矿工的劳务费,那么多人,我哪儿核对得过来啊?” 于建学思索着说:“要说,我跟陆浩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我也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异样啊。” 陈淑娜问:“工程的进度怎么样?” 于建学说:“工程的进度没有问题。我一直盯着各个采掘面的进展。因为是在人家以前的基础上推进的,我们的工程进度明显比预计的要快。从工程进度上,看不出有多报工时的问题,我也就没有多想。” 陈淑娜自我安慰说:“工程进度没有耽误就还好。怕的是,钱花出去了,工程没跟上进度。” 于建学肯定地说:“这个你放心。我这个副总经理负责的就是施工,工程进度的事我盯得死死的,不敢有半点儿马虎。现在几个作业面上都有小批量的产出了。比项目实施方案里预计的进度要快多了。我怕后面的工程碰到硬骨头,跟总经理办公会的汇报,也打着埋伏呢。” 于建学检讨着说:“但是,我没有跟你这边财务的支出情况核对,也没有把工程进度和实际发生的工作量分开来考虑。这里面可能有些问题。” 陈淑娜摆了摆手说:“咱们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没有经验。不能怪你。但人家都干出来了,咱们要是还想不明白人家是怎么干的,就有问题了。” 于建学疑惑地说:“陆浩真的这么干了吗?王伟的话,能全信吗?” 陈淑娜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254章 这种吞苍蝇的事 于建学说:“陆浩在咱俩眼皮子底下这么干,还能这么气定神闲,神态自若?我怎么觉得有一点儿不好相信呢。他有那个城府吗?” 陈淑娜问:“你想过陆浩搞的这些钱的去向吗?是进了他自己的口袋吗?” 于建学眼睛一亮说:“你是说……” 陈淑娜不等他说完,同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陈淑娜说:“后面有人撑腰,陆浩自然气定神闲啊。有没有城府,有多深的城府,这不就看出来了吗?” 于建学费解地说:“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这事情总要有痕迹的啊。” 陈淑娜说:“咱俩盯的重点都放在了工程进度上。他能做得这么不露痕迹,还是王伟教给他的,从农民矿工的劳务费上动的手脚。” 于建学说:“干了多少工时,每个工时多少钱,每一个农民矿工心里都是有数的,少一分他们也不干啊。那就只能多给出去一份,多给出去的钱,到了农民矿工的手里,还能要得回来?我看要不回来。人家只当是给的特种劳动补贴了。” 陈淑娜想了想说:“钱不会给到农民工手里。从财务上看,钱是工头们领走的,劳务费签收表,也是工头们交回来的。钱应该是从工头这个环节被分流了。工头把农民工该得的劳务费,一分不少的发下去,把多领的劳务费,自己留一部分,大头儿交给陆浩。工头再模仿农民工的笔迹做一份劳务费领取表,交给财务。” 陈淑娜看着一言不发的于建学说:“你有没有熟悉的工头,问一问就知道了。” 于建学实话实说:“我跟工头们都不熟悉。一呢,工头儿的招聘我交给了陆浩负责。在工头们的眼里,陆浩就代表了矿上的领导;二呢,我平时不参加工头们的活动。陆浩经常带着工头们吃吃喝喝。吃喝完了,还要约着一起去按摩,我就没参与。” 陈淑娜说:“也不用问了。我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应该就是这个路数。” 于建学为难地说:“人证没有,物证呢?劳务费签收单就摆在那里。咱们也说不出什么来啊?” 陈淑娜哼了一声,说:“也不是天衣无缝。拿着交回来的劳务费签收单找农民工逐个核对,账上说给了那么多钱,农民工实际上没领到那么多钱,农民工才不会遮掩呢,肯定就照实说了。” 于建学心情忐忑地问:“要这么做吗?” 陈淑娜沉默良久,摇了摇头。 陈淑娜说:“这么做能证明什么呢?证明陆浩有问题吗?可问题是出在陆浩身上吗?在广州的时候,钱志建就跟咱们俩讲明白了,王一腾为什么选择广西铅锌矿项目。 “项目实施以前,王一腾一直让季总带话,让咱俩去谈。咱们没理人家这个茬,可人家并没有停下来啊。把陆浩派了过来。陆浩后来干的这些事,不就对上了吗?” 于建学说:“陆浩也就是一个马前卒。凭他自己,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何止一个陆浩,咱们俩不也是马前卒吗?季总又何尝不是一个马前卒呢?” 陈淑娜说:“回去述职的时候,我跟季总提,让贾勇做业务三部的临时负责人。季总没有同意。” 于建学说:“贾勇能力是有的,工作的年头还差一点。” 陈淑娜说:“季总倒是提出来,给陆浩在矿上安排一个职务。说陆浩跟着公司起起伏伏,经历过锻炼。矿上工作条件艰苦,他也锻炼一段时间了,给他安排职务,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于建学说:“要是没有出这些事,给他安排个职务,我倒没什么意见。陆浩学历不高,但也不是没有能力的人。不管是在工头们里的威信,还是和地方上各种关系的维护,都没有问题。在有些方面,我们还是很互补的。可他现在背着咱们这么干,再提他,合适吗?” 陈淑娜说:“咱们是把大部分身家都投入到这个矿上的。这个矿好,咱们就飞黄腾达;这个矿不好,咱们就倾家荡产。只要是有利于整个项目往前推进的,跟咱们俩的利益就是一致的。 “陆浩做的这些事,表面上看,增加了项目建设的成本,对项目推进是不利的。 “可他要是不这么做,或者我们不让他这么做,这个项目就不会上马,就是上马了,也随时可能被迫停工。我们要想继续推进这个项目,就得承担这个成本。 “这里面有个度。不能超过了限度。如果陆浩做事没有限度,无限增加项目成本,让项目从财务上看就已经无法推进了。那就是竭泽而渔了。那我们要干预。 “我想,这个项目后续的巨大利益,还不至于让有些人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只要在这个度之内,就是各方利益的一个平衡点。我们还不能打破这种平衡。打破了这个平衡,我们一样血本无归。” 于建学叹了口气说:“难啊。” 陈淑娜下决心说:“不仅不能动陆浩,还要按照季总的意思把他提起来,让他名正言顺地进管理班子。把他实际负责的事,让他在名义上也要负起责来。” 陈淑娜说:“我们唯一的诉求就是这个矿能出产品。我们能把有色金属矿石出口业务做起来。最好,将来这个公司能够上市。其他的事,都要为这个目标让路。” 于建学默默地点了点头,问:“陆浩会不会想到了,王伟会把这些事告诉我们?” 陈淑娜说:“他知道王伟跟咱们的关系,按道理应该避讳王伟才对。他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他要用到王伟手里地毯厂的关系。从工头们手里扣斥出来的那一点儿,已经满足不了某些人的胃口了。要做得更大,他需要王伟手里的地毯厂资源。” 于建学说:“看来,他是不怕咱们知道这些事的。他算准了,咱们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怎么着他,或者说也怎么着不了他。” 陈淑娜说:“索性大家就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贾勇来这里了吧?广交会上贾勇经手了那么多现金,他都没动。他能容得下陆浩做这种事儿?这种吞苍蝇的事,贾勇忍不了。忍不了,就怕闹起来,那会坏事的。” 第255章 走不是留也不是 刘明英来找贾勇商量装饰石材业务,说:“最近有几家房地产公司在做装饰材料招标采购。我去参加了。招标会之后,有人主动联系我,跟我讲,他们是在里面维标的公司。” 贾勇问:“什么是维标?” 刘明英说:“就是作为业主的房地产公司找来的控制招标场面的公司。材料采购部门是房地产公司里最有油水的部门。材料采购部门通过招标放出来的材料订单,不会给咱们这些没有关系的公司,他们都会给那些维标公司。 “然后,让维标公司再来找咱们这些真正做材料的公司。维标公司要在咱们的价格上加价。加出来的价格,维标公司自己只留一小部分,大部分作为回佣,返还给了房地产公司的材料采购部门。” 贾勇问:“那维标公司会不会压咱们的价格?” 刘明英说:“压咱们一点儿,再从房地产公司那边要一点儿,两头凑。对咱们的利润影响不是很大,能承受。关键是他们要的量大。咱们以前都是和三产公司的装饰装修公司合作。装修公司是乙方,房地产公司是甲方。甲方指定了咱们的石材,不管那个装修公司,都得用咱们的石材。” 贾勇说:“那就做吧。” 刘明英说:“是这样,咱们现在手里只有样品,没有存货。维标公司希望咱们能在北京有一些存货,做成前店后场的样子,这样他们想要什么货,随时都能补充上,不用他们跟着咱们往产地跑。” 贾勇问:“那您怎么打算的?” 刘明英说:“我觉得装饰石材市场未来空间很大。这个行业有自己的交易习惯,咱们应该在北京搞一个仓库。现在北京周边出现了好多装饰材料市场,我看在那些地方租一个常年的摊位就好。这样就把前店后场做起来了。好多做装饰石材的公司已经这么做了。咱们不这么做,人家就不带咱们玩了。搭不上这班车,咱们就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贾勇说:“我看没什么问题。” 刘明英问:“那你看后续咱们怎么推进呢?” 贾勇说:“您做个预算,形成一个文字材料,等陈经理月底回来述职的时候,咱们跟陈经理汇报。” 刘明英说:“我最近在几个建材市场做了调研。找到一个特别理想的位置。我想赶紧下手把它租下来。等陈经理回来怕是赶不上趟儿了。你看能不能等我把报告写好后,你去请示一下季总。陈经理走之前说过,她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直接请示季总的。” 贾勇想,既然刘明英的业务着急,师父陈淑娜走之前又留了话,他就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刘明英就把请示报告交给了贾勇。贾勇复核了一遍,觉得材料写得言简意赅,就带着这份材料找季总请示去了。 贾勇跟季总汇报了在建材市场建立前店后场营销模式的必要性,季总当即表示同意,在贾勇拿去的报告上批示,请财务部酌情办理。 贾勇把季总批示过的报告交给了刘明英。刘明英高高兴兴地拿着季总的批示过的报告去财务部,找她的师弟张志强办理手续去了。 过了一会儿,刘明英眉头紧锁,慌慌张张地回来跟贾勇悄悄说:“张志强说,咱们业务三部的费用额度早就花冒了,一点额度也没有了。” 按照华艺国贸财务制度的规定,部门的业务营销费用,是按照各部门的营业收入的一定比例安排的。贵金属业务板块从集团公司划入华艺国贸后,成立了业务四部。业务四部的营业收入是最高的,其次就是业务三部。 在业务三部,利润贡献最大的是工艺品出口业务,其次是王伟的地毯业务,紧随其后的是贾勇和刘明英刚开发的装饰石材业务。从营业收入的角度讲,利润不高的陶瓷出口业务、家具出口代理业务都是创造营业收入的大项。贾勇和刘明英怎么也没有想到,跟营业收入挂钩的部门营销费用会用光了。 贾勇纳闷地说:“咱们部门没有用过什么营销费用啊?是不是财务部搞错了。要是没有营销费用额度了,季总也应该知道啊。那季总就不会批咱们的请示了。” 刘明英说:“我问张志强了。他说,咱们部门的费用被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占用了。那边的开销大,项目公司还没有营业收入,营销费用都是从咱们这边出的。” 贾勇抱怨说:“占也不能全占啊。租不到摊位,就跟广交会上没有展位不是一样吗?那会影响我们的装饰石材业务的。我请示陈经理看怎么办吧。” 刘明英拦住贾勇说:“算了。那样不就是咱们跟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争资源了吗?现在人家那个项目是重点。反正费用额度也没有了,陈经理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等什么时候有费用额度,再说吧。” 贾勇想想也是,说:“那您让张志强帮咱们盯着点儿,一有额度,我马上请示陈经理。咱们用的也不多。怎么也得给咱们留一点儿啊。不然的话,装饰石材的业务还怎么开展啊。” 月底,陈淑娜和于建学回公司述职。他们下班要走的时候,张志强来到了业务三部的办公室,他想告诉刘明英刚有了新的费用额度,让她赶紧请示陈淑娜把这块额度占上。 张志强看到准备出门的陈淑娜和于建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您等一会儿。我爸爸让我把您送的东西还给您。” 陈淑娜不敢相信地看着张志强,说:“你爸爸帮了那么大的忙,我们就是想表示一下感谢。” 张志强说:“都是给公司办事,您太客气了。东西太贵重了,我爸爸让我一定亲手还给您。最近您没有回公司,我都等您好久了。您稍等一下,我把东西锁在办公室保险柜里了,我回办公室给您取。” 说完,张志强也没等陈淑娜反应,匆匆忙忙地转身走了。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陈淑娜和于建学,没有想到送出去的东西还能失而复得,一脸兴奋的表情。他们站在办公室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第256章 换个工作试一试 于建学看看陈淑娜,笑着说:“咱俩别在这里傻等着了,都送出去的东西了,怎么往回接啊?” 陈淑娜点了点头,跟贾勇说:“一会儿要是张志强把一面翡翠屏风送回来,就是你带到广交会的那面翡翠屏风,你就收下。我们俩在这里等着不合适,好像我们舍不得送给人家似的,我们先走了。” 说完,陈淑娜和于建学就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办公室。 陈淑娜和于建学前脚刚走,张志强就捧着那个装着翡翠屏风的锦盒推门进来了。 张志强问:“陈淑娜呢?” 贾勇说:“他们先走了。” 张志强很随便地把锦盒塞给贾勇说:“他们肯定是不好意思往回接。那你就替你师父收着吧。” 贾勇接过锦盒,觉得分量不对。广交会期间,这两面屏风他成天带在身边,搬上搬下的,对屏风的分量贾勇太熟悉了。 贾勇记得,王晗教过他,工艺行里,东西过手,一定要当面验看。他叫住转身要走的张志强,又把见过翡翠屏风的刘明英叫过来,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放着另外一面屏风,尺寸比原来那两面屏风要小一圈,成色更是差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以贾勇的目测判断,这就是一块b货。 刘明英也愣了。她看了看张志强。 张志强不理解地看着贾勇和刘明英说:“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这是王一腾送给我爸的,说东西是陈淑娜准备的。我爸不稀罕这个,让我还给陈淑娜。你们替她收好吧。” 说完,张志强没事儿人一样走了。 贾勇抱着锦盒,飞奔着去追赶陈淑娜和于建学。在地下车库赶上了正准备上车的他们。贾勇把锦盒打开让他们看。陈淑娜和于建学都大吃一惊。 于建学气愤地说:“东西收了就收了吧,还回来这么一个玩意儿算什么意思?!” 陈淑娜气得脸色煞白,她嘴唇哆嗦着,声音颤抖地跟贾勇说:“东西先放在你那里。” 说完,陈淑娜转过身去,握着车门把手愣愣地站着,于建学在车上催她上车,她好像没有听见。贾勇转到陈淑娜的身边,帮她拉开了车门,陈淑娜这才缓过神来,让贾勇扶着她上了车。 秋季广交会签的羊脂玉佛造像订单,经过一年多的加工,终于迎来的竣工的日子。二十尊精雕细刻的羊脂玉佛造像并排陈列出来,庄严肃穆。客户派人到现场验看,对加工品质非常满意。 客户准备了二十个精美的匣子来运输佛造像。在迎奉的当天,他们请了僧人来诵经,整个仪式按照宗教界的礼仪规制,进行得有条不紊。 佛造像合同的后续结算工作进展得也很顺利。当初做合同时贾勇预想过的,来料加工合同中可能存在的种种的问题,都没有发生。贾勇想起,因为合同文本法律审查的事,还招惹了王一腾推荐的那个律师,他觉得自己有的时候多虑导致了多余的麻烦。 佛造像合同的结算,贾勇只做了对国外客户的结算。国内和张天保的玉器厂之间的结算,贾勇迟迟没动,一直等到陈淑娜回公司述职的时候,才把跟张天保的玉器厂结算的事,跟师父陈淑娜说了。 陈淑娜说:“我让王晗抽时间找张天保谈,这个事情你就别管了。” 后来,王晗回了一趟北京,找过张天保。至于他们是怎么谈的,王晗没说,贾勇也没有问。给张天保的玉器厂付款的事,也是陈淑娜自己回来述职的时候,直接安排财务部做的电汇。 佛造像完工后,匠人薛纯来找过贾勇一次。他把最后一批羊脂玉下脚料交给了贾勇。此前几批下脚料,都是贾勇去收回来的。张天保虽然一直惦记着这批下脚料,但因为贾勇有言在先,他也不好再插手。 随着这批下脚料带来的,还有贾勇让薛纯做的一个弥勒佛挂坠。贾勇把这个挂坠寄给了阿娇。这是对阿娇赠他象牙胸牌的回礼,也算是为一段往事画上了句号。 在公司里轰动一时的羊脂玉佛造像业务就这么悄没声的结束了。贾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落落的感觉。老李师傅瞅个没人的时候,跟贾勇说:“这个羊脂玉佛造像合同完工了。你贾经理做了一件有功德的事。我呢,也帮了一点儿小忙。这件事完了,我就打算跟陈淑娜请辞了。” 贾勇开口想挽留,被老李师傅拦住了。老李师傅说:“陈淑娜请我来,是想顶王晗留下的缺,帮着邵燕筹备广交会工艺品展位。可是,陈淑娜走了以后,咱们掰着手指头数,也有十个来月了。邵燕就没有去工厂走动过几次。整整两届广交会都错过了。我看邵燕不急,陈淑娜也不急。陈淑娜的心思都放在了广西那个矿上,工艺品这一摊,我看她是准备彻底放弃了。既然这样,我就不在这里耽误功夫了。” 贾勇一再挽留,但是老李师傅去意已决。终于在那个月末陈淑娜回来述职的时候,老李师傅提出了辞职。陈淑娜考虑到老李师傅年纪大了,每天这么按时上下班也确实不方便,就提出老李师傅可以不再坐班,返聘工资照旧。可老李师傅是个认真的人,坚辞不受。陈淑娜只好作罢。 就在事了人散的伤感之际,贾勇收到了他参加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的成绩单,五门考试,通过了四门。没通过的那一门是《经济法》。这门课程贾勇本来以为是最容易的,复习的时候不够重视,成绩不理想。 成绩出来以后,沉迷于上网冲浪的宿舍里的同事们,狠狠地敲了贾勇一顿大餐。看着工作最忙的贾勇,一直坚持学习,取得了专业技术资格,他们心里面都暗自惭愧,那以后,大家上网冲浪的劲头渐渐淡了下来。又开始像上学时一样端起了书本。 贾勇想,再给他一次考试机会,那最后一门《经济法》,他是必定能通过的。他开始偷偷浏览招聘广告。具有注册会计师资格的高级会计师,正是社会上急需的专业技术人才。岗位很多,薪酬也不错。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个工作试一试。 第257章 用数据说谎的人 那个时候,注册会计师的就业范围很宽泛,证券行业也需要大量具有注册会计师资格的专业技术人才。有一种说法讲,证券行业缺少三十万注册会计师。 一想到这个行业,贾勇就想到了在期货公司工作的大学室友老大。虽然还差了一门,贾勇已经按捺不住想跟老大探讨一下自己在证券行业发展的可能性了。 自从上次贾勇按照师父陈淑娜的意思,把老大介绍给陆浩以后,贾勇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跟老大联系了。贾勇的电话一打过去,老大就爽快答应见面,完全不像以前约他时,不是顾忌值班时间,就是顾忌领导看法,瞻前顾后的。看来这些问题已经不再困扰他了。 老大把他们见面的地点,定在一个很有档次的餐厅。贾勇说没必要,老大坚持,还说他付钱。老大还要了一个包间,把两个人的小聚,搞出了商务宴请的氛围。要不是贾勇参加过张志强爸爸的宴会,他还真有一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意思。 老大的形象变化老大了。他从上大学开始就戴着的一副黑色塑胶镜框眼镜,换成了金丝边眼镜。这款眼镜的镜片纯净度特别高。在广交会上,贾勇看见有些香港来的客商就戴着这样一款眼镜。白白净净的老大,戴着这么一副眼镜,显得很有港商范儿。 老大穿的西装、戴的领带、系的腰带、穿的皮鞋、拿的手包,都是名牌。但最亮眼的,还是他的金丝边眼镜。 贾勇指着他的眼镜说:“你换了一副眼镜。” 老大下意识地扶了一下眼镜说:“在香港买的。我老盯着电脑看,视力有些下降。我这款眼镜,镜片是浅蓝色的,据说能保护视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戴着还算舒服,给自己一个心理上的安慰吧。” 老大端详了贾勇一番说:“你的眼镜也旧了。你去测个光,告诉我数据,我给你也配一副这样的眼镜。” 贾勇说:“我可不能戴你这么扎眼的眼镜。我在广交会上看见香港客商戴这款眼镜了。我一看就知道你这款眼镜是在香港买的。我要是戴上这么一副眼镜,人家还以为我在广交会上拿了多少回扣呢。” 贾勇说到回扣两个字。老大好像叹了一口气。贾勇以为,他把陆浩介绍给老大后,陆浩没有跟老大做起业务来。老大也就不能给自己分佣金回扣。老大在为不能践行当初的承诺叹气。 老大问:“你还在做工艺品吗?” 贾勇如数家珍地说:“工艺品、装饰石材、陶瓷、家具,有自营的,有代理的,都做。” 老大问:“你怎么就没有参与广西那个有色金属矿的业务呢?我记得当初是你找我咨询这个业务的。怎么后来就换了人呢?” 贾勇说:“公司的安排。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我介绍给你的那个叫陆浩的人,后来跟你联系过吗?是不是业务也没怎么做?” 老大问:“他们的业务进展你不知道吗?” 贾勇说:“不知道。我做我的,他们做他们的,没有交集。” 老大想了想说:“我跟陆浩代表的项目公司签了《保密协议》。他为了让我了解这份《保密协议》的严肃性,还把我约到一个律师事务所,让项目公司特聘的一位女律师跟我谈的。 “现在那个女律师就是他的代表,所有的业务指令都是经过那个女律师下达给我的。这份《保密协议》针对的不仅仅是外部的人,女律师特地跟我强调,也针对你们内部的人。关于这个项目的事,我一点儿都不能跟你透露。” 看着一脸歉意的老大,贾勇说:“我来不是为这个事。我来是给你报喜的。我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一次就过了四门。怎么样?牛不牛?” 老大没想到贾勇把话题转到了这个上面,他平静地说:“牛!真牛。” 贾勇兴奋地说:“我还剩一门《经济法》,明年我怎么也能通过了。我现在考虑,拿到注册会计师资格以后,要不要换个工作。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 老大一边给贾勇夹菜,一边用深邃的目光,透过浅蓝的镜片,看向贾勇。 老大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工作不顺利吗?” 贾勇说:“也不是。人往高处走嘛。” 老大反问道:“做注册会计师就是往高处走吗?” 贾勇理所当然地说:“专业技术人才,很受尊重的。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引入了很多国际会计准则,考试的通过率挺低的,通过考试拿到注册会计师资格的人很少。 “现在,一般单位里的高级会计师都是论资排辈评出来的,业务能力不行。咱们的大学文凭含金量不高,好不容易拿到这个有含金量的职业资格,我还不一试身手?” 老大说:“注册会计师,说白了,还是一个干活儿的角色。跟工厂里的工程师一样。” 贾勇说:“我爸爸就是工程师出身啊,可能我们家的基因就适合干工程师的工作。大学毕业的时候,我跟班主任说,我进了外贸公司,做了外贸员。班主任还提醒我说,做生意,未必适合我。” 老大显然不赞同班主任的意见。 他说:“我看你做外贸员,做的有声有色。谁现在还会说你不适合做生意呢?当然啦,考下来注册会计师资格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能有注册会计师的知识积累,对于你在注册会计师的知识框架下考虑生意,会有帮助的。 “但是,我不赞成你转行去做一个专业技术人员。注册会计师,就是做数据分析的工程师。你记得我跟你说多的,我们公司的那个写作班子吗?一堆博士,他们做的就是数据分析的工作。说起来都是专家。可专家有什么用,还不是给我们这些人干活的?我让他们加班,他们就得加班,我让他们分析出什么结果,他们就得分析出什么结果。他们就是用数据说谎的人。” 第258章 这人不就废了吗? 老大说:“我现在自己带团队了。有好几个写作班子里的专家,上赶着想进我的团队呢。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找我时候,我那个惨样儿吗?现在名校的博士都要跟着咱们这样的本科生混,说明什么? “说明咱们干的才是有技术含量的活儿,说明咱们干的活儿的技术含量,比数据分析师的技术含量高得多!这不是我的结论,是市场给出的结论。你咋还能说,做注册会计师是往高处走呢? “做外贸员,做生意,当然风险大,但是收益也大啊。你可以把注册会计师资格,当成你的一个救生圈,做生意失败了,你还可以做注册会计师嘛。那个时候,你对现实的经济生活有了充分的理解,回过头去,你再看那些财务数据,你能领悟到别的会计师领悟不到的东西。一点儿也不耽误你做注册会计师。 “我听陆浩说,你在你们公司做外贸员做得是很成功的。领导对你很认可。陆浩在矿上混出来了,听说马上要提他做项目公司副总经理了。他在华艺集团混了多少年?你才去了多长时间?人家十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婆。 ”他现在混得比你好,肯定有他的道儿。你既然跟他不在一条道儿上,像你说的,他干他的,你干你的。你守在你的道儿上等机会就是了。你要是现在转行,你放弃的可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太可惜了!” 贾勇问:“什么是丰富多彩?” 老大乐了,说:“抓紧吃饭。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丰富多彩。” 吃完了饭。他们来到街边打车。贾勇拦下一辆夏利出租车,老大弯腰看了看夏利车满是污渍的座位套,挥挥手让司机把车开走。司机看看老大一身行头,嘴里嘟囔了一句,赌气地猛踩了一脚油门,尾气管喷着黑烟,发出噗噗噗的响声,抖动着开走了。 老大站在灰色的尾气里,开怀大笑说:“就这三缸车,再怎么加油也没用。” 老大拦下一辆丰田出租车,他坐进了副驾驶位置上,跟司机说,去东三环一家五星级酒店。 贾勇和老大一路闲聊,半个小时以后,下了车。 老大轻车熟路地带着贾勇直奔地下一层的夜总会。 这是贾勇第一次到夜总会唱歌。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包间里,几个服务员跪着在茶几上摆放了酒水饮料和水果干果。她们还没有忙完,一个成熟艳丽的女人推门进来,老大跟贾勇介绍说是领班。那女人像熟人一样跟老大打着招呼,紧贴着坐在了老大身边。 那女人点了一支烟,在自己的嘴里吸了几口,然后把烟塞到老大嘴里。老大生怕烟头烫了自己的西装,赶紧用嘴叼住,然后在女人的帮助下脱下西装上衣。 女人把老大的西装挂好,有意无意地往贾勇这边瞟了一眼,然后从茶几上拿起一瓶洋酒,问也不问就拧开了瓶子。贾勇下意识地想制止她,被老大一把拦下。 老大叼着烟,接过女人递过来的酒杯,跟女人耳语了几句。女人看着贾勇笑了笑,跟老大喝了一杯酒,在老大脸上亲了一口,站起身走了。 老大递给贾勇一杯酒。贾勇想找个话题,他不知道怎么想的,问起了老大在大学里的女朋友,问:“你和吴然还有联系吗?” 老大扫兴地说:“提她干什么?早没联系了。” 这个时候,刚才离开的领班女人,带着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走进了包间。 老大跟贾勇说:“你挑两个陪你唱歌。” 贾勇不习惯地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老大跟领班女人说:“我兄弟不满意,换几个。” 领班女人招呼几个姑娘往外走。几分钟后,又带了几个姑娘进来。老大还是让贾勇挑。贾勇还是摇头。 领班女人说:“你就替你兄弟挑两个吧,我的姑娘在北京城里是一等一的,他不是不喜欢,是不好意思。” 老大想想也是,就点了四个姑娘,两个陪他,两个陪贾勇。 唱歌、喝酒、掷骰子,老大那边玩得不亦乐乎。这边两个姑娘跟犯了错一样陪着贾勇静悄悄的。姑娘让贾勇唱歌,贾勇说不会;姑娘让贾勇喝酒,贾勇像喝药一样抿一小口;姑娘让贾勇掷骰子,猜大小点,贾勇没有兴趣。两个姑娘隔着贾勇,开始聊天喝酒,就当贾勇不存在一样。 老大唱罢一曲,跌坐在沙发里。他把贾勇拉到身边,在吵闹的音乐声中,大声跟贾勇耳语说:“我第一次到这里,是陆浩带我来的。这种事在你们公司不犯纪律,你放开玩。” 老大见贾勇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更直接地说:“这儿的姑娘不便宜,你别让她们闲着啊,该玩就玩。” 说着,老大借着酒劲儿,做示范一样,在贾勇身边一个姑娘的胸前抓了一把。那姑娘不但不恼,还给老大抛了个媚眼儿,拉着老大敬了一杯酒。 老大搂着贾勇说:“兄弟,你得在工作中找乐趣。你要是找到了这里面的乐趣,你就不会想着换工作了。你得跟陆浩学。他别说没有注册会计师资格了,就连咱们那个自己都看不上的大学文凭,他也没有啊。可他现在在你们公司里可吃得开。人家玩也玩了,乐也乐了,收入还高,领导还赏识。你可让人家后来居上了啊。” 老大在贾勇肩上重重地捶了几下,说:“你那个师父真是太了解你了。她不让你去广西铅锌矿,你一点儿都不冤。你对这里都格格不入,你到了广西矿上,你还怎么适应?他们那里比这里玩的更狠。” 贾勇注意到老大经常用左手在右臂上按摩着,还时不时的用右手做攥拳的动作。 贾勇问:“你的胳膊怎么了?受伤了?” 老大轻描淡写地说:“摔了一下。” 贾勇说:“去医院看过吗?” 老大说:“看了,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有断,说是软组织挫伤,就是使不上劲。医生让我有意识地多活动,防止肌肉萎缩。” 贾勇问:“你是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右臂的肌肉萎缩了,你这人不就废了吗?你干什么了?把自己摔成这样?” 第259章 变成一个工具人 老大说:“干什么?干那事儿呗。玩到兴头上,从床上摔下来了。” 老大看着像是不认识自己一样的贾勇,犹豫了一下,诡谲地笑着说:“陆浩邀请我去矿上。他把一个香港投资人李先生介绍给了我。让我跟李先生交流些业务上的事。谈完事,陆浩安排我和李先生去了他们那里的按摩房。” 老大兴奋地说:“李先生别看年纪大,老头花着呢。他跟我说,现在有钱的人,在国内玩觉得还不过瘾,还是太受限制。有一种专属境外旅游项目,就是把这些有钱的大佬和一帮姑娘带到境外的一个岛上,在那里没有任何法律限制,可以百无禁忌,随心所欲。” 贾勇想,陆浩究竟在让老大帮他做什么,他在老大身上要下这样大的本钱,给老大这么大的诱惑? 贾勇说:“老大,你变了。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一个爱好哲学的正人君子。你现在怎么是这个样子?你的哲学是越读越明白了,还是越读越糊涂了?” 老大喷着酒气,倔强地说:“我越读越明白了。从来没有这么明白过!” 贾勇没忍住,还是把心里的埋怨说了出来:“华艺国贸铅锌矿项目公司这个客户,是我介绍给你的,就是我不问你,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说说那里的情况?” 老大早有预料地说:“陆浩知道咱俩的关系。我必须得让他放心,我不会把他交待给我的业务,告诉你。要不然,这个客户,虽然是你介绍给我的,我也留不住。你跟我要介绍费,跟我分佣金,都没有问题。可你让我把交易细节告诉你,我做不到。” 老大从他的手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刚要递给贾勇,就被他身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不由分说抢了过去。那姑娘手脚麻利地从里面抽出了没拆封的两沓钞票。 老大不吱声,伸出一只手去,不苟言笑地盯着那姑娘。那姑娘嘟囔了一句,把钞票和信封拍到老大手里。 老大接过钞票,指点着姑娘,冷冷地说:“规矩!” 老大把钱递给贾勇,说:“拿着。我知道阿姨身体不好,看病需要花钱。这个我不会跟陆浩说。” 贾勇接过钱和信封,没有把钱塞回信封。他拿过老大的手包,把钱和信封放到手包里,拉上了拉链。 老大搂着贾勇的肩膀说:“你呀,活得太纠结了。” 老大拉过来他身边的姑娘,指着她问贾勇:“这是什么?” 贾勇莫名其妙地看着老大。 老大说:“她在你的眼里,是有血有肉的女人,你欣赏的是她维纳斯式的形体美,你觉得她有尊严,有感情,应该被尊重,玩弄她,就跟亵渎那尊石膏像一样不可原谅。 “可她把她自己看成一个女人吗?不会的。她要是还把她自己当女人,她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她就不会来这里,拿她自己做交易。 “她把自己当一件商品,就跟菜市场里的西红柿一样。她现在想的是,怎么把自己这件商品卖出去,担心的是西红柿烂在自己手里。你跟他交易,她才高兴。 “她在我的眼里也是一件商品。她的使用价值就是能够给我带来快乐。因为她还有使用价值,所以我才跟她交易。如果她老了,不漂亮了,或者不愿意放弃她所谓的尊严,给我带来快乐,她对我而言就没有使用价值。我也不会跟她交易。” 老大又说:“现在是商品社会。不光她是商品,你、我都是商品。你要想自己在商品社会里,被重视,就要有更高的使用价值。如果我不遵守和陆浩的商业契约,我就不是一个好的工具人。陆浩就要换工具。 “你要自觉地摒弃人文的特征,变成一个工具人。为什么是陆浩承担了重要的工作,而不是你。你不要埋怨别人,只能埋怨你自己,因为你还没有把自己充分地物化成一个工具人。可陆浩做到了这一点。” 贾勇接到陈淑娜从矿上打来的电话。 陈淑娜在电话里说:“我和康乐商量了一下。叶先生那边这几个月景德镇万寿瓷的回款比较正常,可以启动唐山日用瓷的出口了。你抓紧时间安排。” 贾勇从办公室借了一本电话公司出的黄页手册,里面有各个企业登记的联系电话。他找到唐山几个国营陶瓷厂的销售电话,电话打过去,贾勇介绍说是自己在为外商采购出口型日用陶瓷,准备到工厂走访,希望工厂安排接待时间。 接电话的人可能经常接到外商代理的电话,态度很冷淡,爱搭不理地应付说:“来了就有人,说不上什么接待不接待的。” 贾勇开始安排去唐山出差的事。王晗当时在矿上联系建铅锌矿的业务,在当地应酬多,需要个司机给他开车。陈淑娜考虑控制筹建期的人员数量,就安排小五临时去矿上给他哥哥王晗开车。 小五走了以后,业务三部就没有专职司机了。没办法,贾勇只能向康乐求助。 康乐说:“贾经理要出差,没司机哪儿行啊。我让我的司机开车跟贾经理去唐山。” 康乐的司机李思扬,是康乐的大舅哥。在广交会期间,康乐把自己的家事跟贾勇念叨过。五十年代末,康乐的父亲康大干部主动申请去农村生活。 组织上就把康干部安排到了北京西山的一个公社落户。李思扬的父亲是康乐父亲落户的那个村的支书。李支书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很尊重康干部。在工作生活上,对康干部一家很关照。这让康干部一家很感动。 康干部觉得自己将来复出无望,就想和农民兄弟深度结合。于是,就给康乐和李支书的小女儿定了亲。 后来没有几年,康干部去世了。康干部把自己的小儿子康乐托付给了李支书。李支书按照康干部的遗愿,在康乐成年后,让康乐和女儿成了亲。 李支书的儿子李思扬老实本分,但是心眼实,读书少,能力不行。李支书就用心栽培女婿康乐。康乐是不甘心做个农民的。改革开放后,在李支书的支持下,康乐走南闯北,经商办企业,带着村里人致富,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接李支书的班当了新一任村支书。 第260章 农民出身的司机 按照李支书的意思,康乐有他爸爸康干部的基因,应该走仕途,到乡里当干部,然后到区里。康乐做生意跑野了,不愿意受拘束。 康乐跟岳父说:“我再努力也干不到我爸爸以前那么大的官了。我就当个村官,图个自由吧。” 李支书打心眼里喜欢康乐的聪明劲儿,他也担心康乐要是在仕途上出息了甩了自己的女儿。李支书巴不得把女婿留在身边,就随了女婿的心意,不再要求。 康乐感念岳父一家的恩情,对老实巴交的大舅哥李思扬很关照,一直让大舅哥给自己开车,还把自己经营的一些公司注册在李思扬名下,让他拿一份分红。有的时候,康乐开玩笑说,他是给他大舅哥打工的。 知道康乐和李思扬的这层关系,贾勇对李思扬就更加尊重。这让农民出身,不善言辞的李思扬有些不习惯。 李思扬跟贾勇说:“你别跟我那么客气。我就是一个农民出身的司机。有什么事你直说。” 贾勇说:“康总在广交会上认识了一个巴西客户,做陶瓷生意的。” 李思扬说:“我知道,叶先生,台湾人,一个小老头,看起来挺老实的。他老婆叶太太比他精明。叶先生在北京住院都是康乐安排的。康乐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是我去。” 贾勇点了点头说:“对。就是这位叶先生。他和康总谈了陶瓷出口业务。前一段,我去景德镇给叶先生发了一批万寿瓷,货已经到巴西了。叶先生很满意。现在让我们发唐山的日用瓷。我在唐山联系了几家工厂,要去唐山出差。所以麻烦您跟我跑一趟唐山。” 李思扬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工作。你说什么时候走,咱就什么时候走。” 贾勇说:“得嘞。那咱明儿跑一趟。您看明天咱们几点走?” 李思扬说:“要我说,咱就赶早儿。早上车少,好赶路。关键看你能不能早起。” 贾勇说:“我没问题。您说几点。” 李思扬说:“四点。” 贾勇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几点?” 李思扬说:“早上四点。你起得来吗?” 贾勇说:“起得来。” 李思扬说:“你们大学生喜欢睡懒觉。我们这些干过农活的人都能早起。” 贾勇说:“那就说定了,明天早上四点公司门口见。” 第二天早上差一刻钟四点的时候,贾勇的闹钟响了。贾勇手忙脚乱地关闹钟。 胡兆宇揉着眼睛问:“上错闹钟了吧?” 贾勇赔着不是说:“不好意思,我要出差。” 韩健问:“出差?这么早?” 贾勇说:“去唐山,开车去。” 韩健说:“好辛苦啊。” 贾勇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他走到公司大门口的时候,李思扬的桑塔纳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李思扬摇下窗户笑着说:“行啊,还真怕你起不来呢。走,上车。” 贾勇在车里坐好。 李思扬扔了烟头说:“你睡一觉,咱们八点钟到唐山吃早点。” 贾勇说:“来得及吗?注意安全啊。” 李思扬说:“你放心。我不是王小五那个酒腻子。我开车的时候从来不动酒。精神足,车况好,你放心吧。” 转眼间,车上了长安街。李思扬一脚油门,车速上了一百公里。 贾勇担心地问:“开这么快行吗?” 李思扬说:“踏实着。这点儿没人查超速。放心睡你的觉。” 贾勇一路熟睡,他是被李思扬推醒的。车停在一个早点摊儿前,李思扬说:“下车吃饭。” 贾勇看了看表,八点半。 贾勇问:“您是怎么开的?” 李思扬笑着说:“你睡了一路。这小呼噜打得。我估计你要是醒着,都不敢坐我的车。” 李思扬让贾勇找个地方坐下。一会儿,李思扬端了两碗豆腐脑,四张油饼,四个茶叶蛋过来。两个人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 李思扬看着贾勇狼吞虎咽的样子说:“你可以啊。一点儿不像个大学生。挺能吃苦的。” 贾勇嚼着油饼说:“有油饼吃还叫吃苦啊。” 李思扬说:“要我想着,大学生吃饭还不得像大姑娘一样啊。” 贾勇说:“什么大学生不大学生的,都是干活吃饭。像我这样的大学生满地都是。” 李思扬说:“那可不是。大学生还是少。我们村就没出过大学生。你看康乐那么聪明,可他没上过大学。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你们有文化的人不知道没文化的苦。 “你看我就能看个报纸。我们村里还有报纸都看不下来的呢。康乐这两年老想让我跟着他做生意。我是真不行。到了正经场合我就不会说话了。” 贾勇笑着说:“康总说您是他老板。” 李思扬说:“他净瞎说。没正经。不过,他对你评价挺高的,觉得你行。你去景德镇发货的时候,他也为你捏了把汗。江西老表聪明得很。人家那地方,抡锄头把子的农民能带兵打仗,出了多少个将军。现在不打仗了,可是商场如战场啊,都不好对付。” 贾勇点了点头说:“康总对我不错。关键时候为我说过话。我挺感谢他的。” 贾勇让李思扬把车开到一家国营陶瓷厂门口停下。贾勇刚想下车去传达室登记。传达室的一扇推拉窗被拉开了。一个面无表情的穿工作服的人,往车里扫了一眼,一句话没说就把推拉窗拉上了。 李思扬不等贾勇说话,直接把车开进了院子里。院子中央有一个干涸的喷泉池,池子中间的水管锈迹斑斑。李思扬开车围着喷泉池转了一圈,然后在一处树荫下停了下来。 李思扬说:“你忙你的吧,我补一觉。” 贾勇下了车,朝办公楼走去。办公楼门口,有几个穿工作服的人聚在一起抽烟聊天。 贾勇走过去,陪着笑脸问:“请问销售科怎么走?” 几个人打量了一下贾勇,有气无力地给贾勇比划了一下方向,然后接着抽烟聊天。贾勇沿着他们指的大致方向往办公楼里走。在走廊的深处,有一间挂着销售科牌子的大办公室,大办公室的对面是一间挂着科长室牌子的小办公室。 第261章 那才是本来颜色 小办公室的门开着,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端坐在木制的旧写字台后看报纸。贾勇在小办公室敞开的门上敲了敲,看报纸的男人抬起头一声不吭地看着贾勇。 贾勇说:“请问这里是销售科吗?” 看报纸的男人点了点头,用浓重的唐山口音说:“有事吗?” 贾勇往办公室里走了几步说:“我是北京华艺国际贸易公司的外贸员。” 贾勇说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贾勇说:“我从北京来。来之前,我给咱们销售科打过电话。我有一个巴西客户,他想从中国进口日用陶瓷。我受客户委托来看看咱们厂有没有合适的出口陶瓷。” 看报纸的男人接过贾勇的名片,端详了一会儿,示意贾勇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拉开桌子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贾勇。 贾勇看了一眼名片说:“赵科长好。” 赵科长往椅子里坐了坐,操着小品演员腔调的唐山口音,说:“在唐山,你要找出口型日用瓷,你找到我这里就找对地方了。” 贾勇说:“我确实是慕名而来。” 赵科长说:“唐山这些年开了不少陶瓷厂,现在少说也有几百家了。可是,能生产符合出口标准的日用陶瓷的,我不敢说只有我这一家,但是我这里是最早的一家。唐山陶瓷进出口公司每年的外贸订单主要是我这里生产的。 “每年春秋两季广交会之前,外贸公司都会和我们一起设计新产品,由外贸公司带到广交会去接订单。我们厂还常年为欧美大型超市贴牌生产日用陶瓷。我们厂生产的产品在安全性方面是没问题的。这是你们做出口日用瓷最关心的事。” 贾勇:“咱们厂有没有样品间让我们参观一下。” 赵科长踌躇了一下说:“走,你跟我来。” 赵科长站起身,他个子不高,但步子迈得很大,走路带着一阵风。赵科长径直朝对面销售科的大办公室走去。他咚的一声推开了销售科大办公室关着的门。 赵科长扫视了一圈办公室里惊愕的人,满不在乎地指着办公室一面墙下一溜玻璃门木柜子,转身对贾勇说:“这就是我们的样品间。” 贾勇顺着赵科长手指的方向看去,玻璃门木柜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瓷器皿,有成套的,也有单件的。各式陶瓷器皿上铺着厚厚一层灰。看来有些日子没人收拾了。 贾勇问:“这些都是现在生产的品种吗?” 赵科长指着其中一款陶瓷器皿说:“这种二十四件套的常年出口美国,一直在生产。” 赵科长又指着另外两款陶瓷器皿说:“这一款是四十八件套的在产产品。这一款是九十六件套的在产产品。” 贾勇拉开玻璃门,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打着美国超市商标的杯子仔细端详。杯子看起来有些粗笨,瓷色也不正,说白不白,说灰不灰。贾勇有些疑惑地问:“这是美国人要的瓷器?” 赵科长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得意之色,说:“看不出好是吧。开始我们也不明白,美国人不是都有钱吗,怎么咱们都看不出好的东西,在他那边居然有销路呢? “后来客户跟我们讲,在美国的大超市里,消费者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他们买东西追求结实耐用,物美价廉。日用陶瓷是消耗品,磕了碰了碎了,一扔了事,也不心疼。你看瓷的颜色不正是吧,这说明没有加东西,那才是瓷土本来的颜色,更安全环保。” 贾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回原处,关上了玻璃门。 贾勇问:“这些产品现在咱们厂都接订单吗?” 赵科长说:“你刚才拿的那个是给美国超市定制的。不能用那个样品接订单。” 贾勇问:“不贴商标,换个商标行不行?我们往南美销。” 赵科长有些犹豫地说:“南美要看具体哪个国家。” 贾勇说:“巴西。” 赵科长说:“要查一下这个器型在巴西当地有没有申请过外观专利。如果在巴西当地申请过外观专利,首先就是能不能清关的问题,然后是清关后能不能销售的问题。这个我们不了解,你们要自己搞清楚。 “保险起见,我建议你采购我们厂和外贸公司设计的款式,就是那三个成套的样品。我们保证,品质检验符合出口欧美标准,没有专利侵权问题。” 贾勇问:“会不会有人买了咱们的样品然后在国外注册专利呢?” 赵科长说:“我们以前吃过亏。后来,每出一个新品,外贸公司都在国外注册外观专利。” 贾勇问:“专利权是外贸公司的还是咱们厂的?” 赵科长说:“准确地说是外贸公司的。但我们自己销售一部分,外贸公司也不会告我们侵权。我们以前就是一家。后来分开的。” 贾勇问:“就这么几款吗?” 赵科长略微停顿了一下说:“现成的就这几款。” 贾勇问:“客户要是提出修改款式的要求怎么办?” 赵科长说:“如果要改变贴花的款式,没有问题。你们自己跟贴花厂谈,来什么款式我们贴什么。器型不好变。要变器型的话,没有几十个货柜的订单,我们不会改变器型,还得要有足够的预付款才行。咱们初次合作,我建议还是从现有产品里走两个货柜试一试再说。” 贾勇点了点头说:“有样品册吗?我好跟客户确认。” 赵科长重复了一句:“样品册?” 赵科长在大办公室里看了一圈,冲一直站在办公桌边听他们说话的其他同事吼道:“上回广交会谁跟着去的?” 一个小伙子怯怯地举起手说:“我跟着去的。” 赵科长问:“你那里有没有外贸公司印的样品册?” 小伙子老实巴交地说:“我就留了一本。” 赵科长没好气地说:“拿过来。” 小伙子拿出一本样品册,有点儿舍不得地交给赵科长。赵科长瞪了他一眼说:“你留着它下崽啊。哪天跟外贸公司再要几本不就完了吗?” 赵科长把样品册交给贾勇。贾勇接过样品册,又跟赵科长确认了在产的几款产品的编号。 第262章 车轱辘话来回说 贾勇问:“这几款在产的产品您给我个报价吧?” 赵科长说:“带票吗?” 贾勇说:“我得要增值税专用发票。” 赵科长喃喃道:“你们自己做出口,自己退税?” 贾勇点了点头。 赵科长说:“能不能直接从我们厂做出口?你们公司做纯代理。我们可以支付代理费。” 贾勇摇了摇头说:“赵科长,我们也有出口任务啊。” 赵科长说:“行吧,那就给你报含税价。价格的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我们还要内部议一议。你留个联系方式,咱们再联系。” 说着,赵科长陪着贾勇走出了销售科的大办公室,他跟贾勇简单道了个别,也不往外送贾勇,就径直回自己对面的办公室了。 贾勇迈着轻松的脚步走出办公楼。李思扬的车门开着。他歪坐在驾驶座上,一条腿耷拉在车外,裤腿被拉到了膝盖。他一手夹着烟,一手端着沏着酽茶的大玻璃缸子。 看到贾勇朝他走过来,李思扬笑着问:“看样子,谈得挺顺利。” 贾勇拍打了一下手里的样品册说:“该办的都办了。走吧。” 李思扬说:“行,够利索的。到饭点了,咱找个地方先吃饭吧。” 贾勇看了看表说:“还早吧,咱们不是刚吃过早饭没多长时间吗。要不咱们往回赶路,路上再找地方吃饭。” 李思扬说:“路上没有吃饭的地方。上了高速路,咱就不停车了。你说说你想吃点啥吧?咱找饭馆还得找一阵子呢。” 贾勇说:“随便吃点儿得了。” 李思扬说:“那可不能随便。康乐嘱咐我,这趟跟你出来一定要照顾好你。像你这样的外贸公司的大外贸员,要搁以前,那必须得康乐亲自陪同,吃喝玩乐都得到位了,才谈业务呢。哪有你这么好说话的,早上四点钟就跟我出来赶路。没事儿,咱有费用,你想吃啥咱点啥,康乐请客,别给他省钱。“ 贾勇说:“咱出来是来办事的,不是旅游的,事情办完了,咱还是早点儿回去。要是一定吃了再走,我看咱们找个干净的地方吃碗面就得了。“ 李思扬拍了一下大腿说:“得嘞,是出差干业务的样子。走着。“ 李思扬拉着贾勇在唐山街面上转,在一家看着敞亮的饭馆前停了车。进了饭馆,两个人靠窗坐下。 李思扬主动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让贾勇点。贾勇摆了摆手,把菜单推给李思扬。 李思扬不再推脱,他点了两份炸酱面,又点了三个菜,一盘酱牛肉,一盘溜肝尖,一盘苦瓜炒鸡蛋。他还给贾勇要了一瓶啤酒。饭馆里还没有其他客人,酒菜上得很快。 贾勇接过啤酒要给李思扬倒一杯,李思扬说:“我开车,不能动酒。晚上回家我自己喝。“ 贾勇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问:“每天都喝?“ 李思扬说:“反正不出车的时候,每天在家里自己来二两,也不多喝。” 贾勇说:“跟康总就伴喝?” 李思扬说:“不跟他就伴,自己个喝。他喝酒话太密。” 贾勇说:“我跟康总吃过几次饭,我看他不大擅长喝酒。” 李思扬一脸瞧不起的样子说:“他真不能喝,酒量不行,他就是忽悠别人喝。他忽悠人喝酒的那一套,你听一次还行,每次都来那一套,我就听烦了。不愿意跟他一块儿堆喝酒了。” 贾勇说:“他也不容易。本来是个聪明人,没有他不明白的事。我有了想为难的事,就想着向康总请教。有的时候在场面上,康总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车轱辘话来回说。” 正鼓着腮帮子大口吃面的李思扬,听了贾勇的话,愣了一下,然后继续闷头吃面。 几杯酒下肚,贾勇脸色开始泛红。 李思扬嘿嘿一笑说:“你喝酒上脸。也不是能喝酒的人。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陆浩的?” 贾勇停下筷子说:“这您都知道。” 李思扬说:“听康乐念叨的,这小子挺能喝。” 贾勇说:“是吗?他到我们部门一年多,在北京这边的办公室里没待多久,就跟着我师父去广西了。我跟他没有一起吃过饭,不知道他的酒量。” 李思扬说:“陈淑娜想让我们参股你们公司在广西的那个矿。前一段招呼康乐去广西实地考察。让康乐跟当地县里面领导吃了几次饭。都是这个陆浩作陪,康乐说他表现很活跃。好像很受陈淑娜的赏识。” 贾勇说:“他比我大几岁,职高毕业,社会上多混了几年,社会阅历比我们丰富。” 李思扬哼了一声说:“康乐胆子就够大的。一个农村乡镇企业,不就着本乡本土的农副产品做得东西,搞起了工艺品,做料器。现在料器业务不好做了,又想搞水晶玻璃器皿。 “你们那个陈淑娜胆子比康乐还要大,就这么几个人,就敢开矿山。她可把康乐都惊着了。” 贾勇说:“康总在广交会上跟我聊过开矿的事,他当时说这个项目他不跟了。怎么又去广西考察了呢?” 李思扬眼珠子一转,敷衍道:“他们那些沟沟蔓蔓的事,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这一趟他在那边待了不少时候。他跟陈淑娜这么多年的交情,陈淑娜要拉他投资,多多少少的还不得意思一下啊。” 贾勇说:“康总是有头脑的人,他加入进来,能帮我师父一把。” 李思扬说:“康乐也不能在那里长待。不过,旁观者清,他对那个矿的有些事,看得比你师父还清楚。” 贾勇说:“我跟王晗师傅聊过。他说康总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多雇佣村民,把项目公司的利益和村民利益捆绑起来。以前好几个公司进去开矿,都是因为没有处理好和村民的利益关系,最后被排挤出来的。康总这一招真绝,也就是康总能够给王师傅出这样的高招。” 李思扬得意地说:“他这几十年农村饭没有白吃。跟农民打交道,没有比康乐更明白的了。别上来就搞那么高的机械化。得让当地老百姓有活干、有饭吃才行。老百姓没活儿干,可不就没事儿找事儿吗?” 第263章 欣欣向荣的局面 李思扬说:“不就是挖矿吗?老百姓都是出力气、抡镐头的高手,让他们跟着干呗。把老百姓都逼的没有活路了,他们能让你把矿开下去?姥姥!那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用脚丫子都能琢磨明白的事。这都不懂,还想在那里开矿?!” 贾勇说:“我好像听我师父说过,她想过请康总过去主持华艺国贸铅锌矿项目公司的工作。康总惦记着咱们乡镇企业转产,没有应我师父。” 李思扬说:“康乐多贼啊。他跟陈淑娜、于建学、王晗认识这么多年了,自己还管过厂子,他把你们华艺国贸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事,看得明明白白的。钱可以投,主意也可以出,但是事情绝不掺和。你呀,有空的时候,可以找他聊聊,让他给你讲一讲这里面的故事。” 最近一段时间,贾勇不断听到华艺国贸铅锌矿项目公司的消息,一片欣欣向荣局面。康乐怎么就不看好这个项目呢? 自从那次贾勇给小五打手机,误拨到了王晗那里,王晗跟贾勇聊过之后,贾勇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王晗的消息了。这期间,陈淑娜和于建学,每个月回公司一趟。他们在公司主要的事,就是向季总主持的华艺国贸总经理办公会汇报情况。 业务三部的事,贾勇不主动汇报,他们连问都不问。就算贾勇能见缝插针地汇报两句,他们要么是签字同意,要么是让贾勇自己再考虑个更成熟的方案。 一年多来,陈淑娜和于建学给累得又黑又瘦。但是他们的精神状态却格外的好,从贾勇工作以来,就没到过他们这么心情愉悦过。 贾勇想起,张志强退回假屏风的那天,他送陈淑娜离开公司,陈淑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才过去没有多久,陈淑娜就好像那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在公司里该怎样还怎样,谈笑风生的。 想一想,那面屏风的价值,和广交会上陈淑娜对屏风的在意劲儿,贾勇真是佩服师父陈淑娜拿得起来放得下。 陈淑娜找季总汇报工作的时候,于建学找贾勇聊过。 这一年多来,贾勇支撑着业务三部的局面,给筹建期的铅锌矿项目,承担了大量的开办费用。连贾勇和刘明英想在装修市场里租个前店后场的摊位,都是一拖再拖的。陈淑娜和于建学觉得也应该让贾勇了解铅锌矿项目的进展情况。 再一个,陈淑娜和于建学商量过,那面翡翠屏风的事,反正是送出去了,他们就当人家没有还回来那面假屏风。这件事既然贾勇知道了,难免不会在他心里产生什么影响。不能让贾勇对铅锌矿项目的发展前景产生动摇。 他们每个月回来一次向总经理办公会汇报工作,就是要坚定公司对铅锌矿项目的信心,持续获得华艺国贸的支持。如果连陈淑娜的徒弟贾勇都动摇了,公司里谁还会相信一直处于投入期的、一分钱投资还没有收回来的铅锌矿项目的前景。 为了让贾勇对进行中的铅锌矿项目有一个积极的、正面的印象,继续配合陈淑娜、于建学,稳定业务三部的工作局面,于建学就捡着他印象深刻的事,从头给贾勇讲了起来。 一年多来,随着项目资金的到位,从各地国有大矿招聘来的有经验的工头都到了岗。然后是大规模的矿工招聘工作。在项目作业区内,家家户户,只要有劳力,愿意到矿上工作的,至少每户有一个人到矿上做矿工。 好多在外地打工的青壮年劳动力,接到了家里的消息,星夜兼程回来参加矿工招聘。于建学说,场面那个壮观,就跟当年革命老区送子弟参加红军似的。知道的是要开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演革命历史题材电影呢。 这边招聘着矿工,那边开始大规模回收闲散在村民手里的矿山机械零件。之前在那里开矿的几个公司,都采购过矿山机械。这些矿山机械,有国产的,有进口的,有东洋造,有西洋造,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项目公司请了专业的矿山机械公司来做维修。矿山机械公司的工程师做了评估,恢复这些设备的使用,起码要几个月的时间。 不光专业的工程机械没有到位,工程设计也还没有完成,但已经组建起来的工程队伍不能闲等着。项目公司领导班子决定,边设计边施工,充分利用原有的巷道,开展人工掘进作业。 工程设计人员确定了掘进面的位置后,矿工队伍就拉上去了。每天三班倒,矿工轮流休息,工地彻夜灯火通明,工程从不间断。 于建学兴奋地捋着他不剩几根的头发,像个教授似的说:“以前在学校里,老师说,生产关系决定生产力。什么是生产关系啊?不知道,不明白。 “到了矿上,白手起家,没有那么多人情世故,就看清楚了。生产关系就是雇佣关系啊。公司雇佣矿工,这就是一对生产关系。矿工干多少活儿,公司付多少钱,简单清晰。 “只要钱给到位了,工头就带着矿工们干活去了。没人偷懒,生了病都不愿意离开作业面。那生产力爆发出来是惊人的,你就看吧,这个掘进面那真是一天一个样。 “后来修复的工程机械陆续到位,矿工经过培训,有了趁手的工具,掘进效率就更高了。再后来到了什么程度呢,工程设计都跟不上掘进速度了。工程师都上了一线,不停地修改工程设计。 “一方面是资源条件好,另一方面,咱们有后发优势,前面的公司帮我们干了不少的活儿。工程师们说,我们这叫恢复性开采,很快就能达产了。 “真是一顺百顺。香港投资商看到了咱们的矿石样品,也同意股权投资了。股权投资一进来,原来政策性贷款的那部分资金缺口就补上了。香港投资商投资的前提是包销咱们生产的矿石。 “我们班子商量,长期看我们不愿意让香港人包销我们的产品。但是短期呢,我们缺少资金,也缺少矿石销售的专业经验和人才。在一段时间内,也可以接受香港投资商提出的包销要求。华艺国贸跟香港投资商的投资协议文本,很快就能签署下来了。” 第264章 说不定早就翻了 于建学说:“这回和香港投资商签署的协议文本,还是上回给咱们审羊脂玉佛造像合同的那个女律师准备的。要价更高。矿石业务的毛利润空间大,咱们也不愿意再跟她纠缠,就按她的意思办了,也省得她再给咱们找麻烦。” 于建学志得意满地说:“当初,要上铅锌矿这个项目的时候,华艺国贸里还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呢。也就一年多的时间,风向就变了。现在总经理办公会上,大家异口同声支持这个项目。再没有人说,华艺公司没有做采掘业的经验,这个项目不能投,风险高这种话了。” 贾勇回忆着于建学的话,更想知道康乐是怎么看这个项目的,他问李思扬:“李哥,您就别等着我请教康总了。您可是康总的老板,您就给我讲讲呗?” 李思扬笑着说:“别瞎扯,我是他的什么老板,他让我当法人代表,就是让我给他在关键时候扛事儿呢!康乐那一点儿小九九,还能糊弄我?” 贾勇低声下气地求李思扬说:“有些事,康总也是局中人,不一定有您看得清楚,您给我讲讲。” 李思扬不再推辞,说:“康乐说,陈淑娜、于建学和王晗都是生意人,他们琢磨的是,一买一卖,能挣多少钱。他们没有组织工人,买原材料,设计产品,生产产品,最后销售产品,这些做工厂的经验,他们不是企业家。他们把开矿山办企业这件事想得简单了。 “康乐说,他们觉得乡镇企业都能搞小煤窑,他们怎么就不能开矿山呢?他们这么想,就把他们的管理水平局限在农村小煤窑的水平上了。 “康乐估计,就他们现在的这股干劲,矿是能够挖出来的。皆大欢喜。然后呢,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后是什么结局不好说了。” 康乐的几句话,好像就描画出了华艺国贸铅锌矿项目公司很不乐观的未来。贾勇的主要工作虽然不在这个项目上,但这个项目毕竟跟华艺国贸息息相关,听得贾勇不免有些担忧。 贾勇含含糊糊地问:“康总算得靠谱吗?” 李思扬很有信心地说:“我觉得他说得靠谱。” 李思扬给康乐开车的时间不短了。康乐和陈淑娜、于建学、王晗相处的这些年,李思扬都在旁边看着。他虽然不说话,康乐跟他们说过些什么,他可都听见了。 李思扬生怕贾勇不明白他的意思,解释说:“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他们把他们之间那些唧唧歪歪的事就放下了。等这个矿看到点东西了。他们就想起以前那些恩恩怨怨了。” 贾勇说:“都合作这么些年了。还谁不知道谁啊,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李思扬说:“不可能放下。谁能放下?那得是圣人才能放下。” 贾勇说:“都不是什么上台面的大事儿。” 李思扬嘿嘿一笑说:“你甭替你这些师父们遮掩了。他们那些事,你未必有我清楚呢。小于跟陈淑娜的关系你肯定知道,不用说了。人家俩从外贸中专就是同学了。多少年的关系了。陈淑娜在原来公司的时候,有人打她的小报告,公司找小于核实材料,小于一言不发,摆明了要跟陈淑娜同进退。 “陈淑娜很感激小于,说她和小于是过命的交情。虽然话说得有点过了,但陈淑娜重情义不假。在原来跟我们做业务的这些外贸公司外贸员里,要说有情有义,陈淑娜算一号人物。” 贾勇说:“他们说我师父在原来公司挣了大钱,靠谱吗?” 李思扬又嘿嘿一笑说:“挣了大钱还在你们公司忙活吗?她想的比较长远,拆东墙补西墙,挣了钱也都用在打点关系上了。王晗是陈淑娜的师傅。陈淑娜刚到外贸公司上班的时候,用她发的第一个月工资,请王晗吃饭。一分不留。王晗觉得这小姑娘可以,有魄力,后来一直关照陈淑娜。 “王晗去深圳当办事处主任的时候,推荐陈淑娜接他的班,当了科长。陈淑娜在搞关系上花钱大手大脚,结果场面铺大了,让人家盯上了。康乐老劝她,树大招风见好就收,她听不进去。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她很要面子。领导一肯定,带头打冲锋。“ 贾勇说:“我觉得我师父事业心挺强的。” 李思扬说:“王晗和于建学,早晚得掐起来。到时候,陈淑娜两边劝,王晗带着小老婆去香港,于建学回北京看孩子,陈淑娜就只能把事情交给那个陆浩。 “你别看康乐自己没上过大学。他从心里面觉得自己是个怀才不遇的、有文化的人。他瞧不上陆浩对陈淑娜于建学点头哈腰那一套。康乐说,陆浩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城府深的很。康乐还说,陆浩不敢跟他对视,好像心里有鬼的样子。” 贾勇问:“陆浩从来没有跟康总打过交道,没做过有愧于康总的事,他心里有什么鬼?” 李思扬说:“康乐的意思是说,陆浩在琢磨自己的事,心里有小算盘,还不可以告诉人。身边的人不一定能看出他的毛病来,就怕外面来的人,所以他不敢跟康乐对视。 “陈淑娜现在觉得陆浩挺得力的。康乐提醒她,看人要全面。她说康乐喜欢你这样的读书人,看不起上过职高的陆浩。 “用康乐的话说,在铅锌矿项目上,陆浩的地位仅次于小于,已经超越了王晗。王晗跟小于不对付。陆浩借着小于的势,跟小于打配合,处处压制王晗。王晗快在矿上呆不下去了。” 贾勇说:“那康总怎么处理这些关系的呢?” 李思扬说:“康乐是何等聪明的人,他跟王晗不一样,看破不说破。王晗还老拿自己当陈淑娜师傅自居,想什么说什么。陈淑娜不在意,别人都听心里去了。他和小于之间的疙瘩越结越大。 “本来要只有王晗和小于,陈淑娜还是能够摆得平的。现在这个陆浩掺乎进来,陈淑娜对王晗也越来越不耐烦了。据说陈淑娜已经跟王晗拉过几次脸了。要不是王晗手里有香港的投资方,说不定早就翻了。” 第265章 高兴一天算一天 贾勇说:“陆浩这么能见风使舵呐?” 李思扬说:“你可别瞧不起上学少的人。书读得少,不代表这个人不聪明。康乐什么人呐?十九岁当厂长的人。他都觉得陆浩不好对付。 “康乐是不会往里掺和这些事的。他的意思,铅锌矿的事,要是前景好,可以跟投一点儿,占个小股份,但绝对不参与管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凡铅锌矿能干起来,那必定是小于的天下。” “王晗就是还没想明白。康乐早就跟他说,别在矿上待着了,趁着现在形势不错,赶紧抽身。他走了,人家干得好,都会感激他打下的基础,好处少不了他的;他走了,人家干不好,再把他请回来,不好吗?康乐说,这叫以退为进。王晗是个有能力、有胆识的人,就是少了一点韬略。 “王晗听不进康乐的话。好像那个矿离不开他似的。原来没有陆浩的时候,小于搞不定当地政府关系。那个时候陈淑娜没有办法,只能请王晗出面。现在出来个陆浩,能够跟小于配合得很好,人家还用他王晗在那里当太上皇吗?” 李思扬见贾勇频频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说:“这个陆浩你也得提防着点儿。在你们这一拨大学生外贸员里,你是大师兄的角色。陆浩在社会上混的时间长,再加上现在成了华艺国贸铅锌矿项目上,陈淑娜和小于用着得力的人,他恐怕不会服气你这个大师兄了。何况他还比你大几岁。” 从唐山出差回来后的一个星期一,贾勇从通县的家里直接到公司上班,比平时晚了一些。一进办公室,他看见小五没精打采地坐在办公室里。 贾勇惊讶地问:“五哥,你怎么回来了?” 小五苦笑着凑到贾勇身边悄声说:“我哥不在铅锌矿干了,我还在那儿还待什么劲啊。” 宋杰在一边做个鬼脸说:“我听说你们那边挺热闹的,给我们讲讲。” 小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说:“一言难尽啊。不知从何说起。” 宋杰笑了一下说:“那就中午整两杯再说呗。” 小五眼睛一亮,说:“我看行。” 自打小五来华艺国贸上班,他就没去公司食堂吃过饭。 这天中午,小五跟贾勇说:“好久没见了。中午你也别去食堂了。咱们叫上宋杰找个小馆子喝点儿。” 贾勇说:“行啊,我下午没安排事。给五哥接风。” 贾勇和小五肩并肩地从办公室出来,没走出几步,后面宋杰跑着追了上来。宋杰说:“怎么着?今儿不商场大排档啦?” 小五诡谲地笑着说:“贾经理要给我接风,我还去什么商场大排档啊。怎么也得炙子烤肉啊。” 贾勇一边琢磨一边说:“咱们附近有一家烤肉宛,没有炙子烤肉啊。” 小五说:“烤肉宛太贵了,咱得给贾经理省钱。我带你们去南城最好吃的炙子烤肉店。” 小五开着他的红叶面包车,拉着贾勇和宋杰来到友谊医院附近的一条胡同。小五拉上手刹,侧过身对贾勇和宋杰说:“得嘞,胡同太窄,车开不进去。哥俩儿走两步吧。” 贾勇看着小五笨拙的样子,越来越像王晗,问:“五哥,你的脖子怎么了?” 小五用他小萝卜一样的手指揉着鼻子,一边擤鼻涕,一边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脖子转不动了。要想回个头,得整个身子跟着转。” 宋杰说:“五哥,你这是筋受伤了。俗话说,筋长一寸,命长一岁。你别老喝了。” 小五满不在乎地说:“管那么多呢,得乐且乐,高兴一天算一天。” 小五头前带路,来到一家胡同口的小饭馆。小五挑开门帘,大步流星往里走,一看他就是这里的熟客。贾勇在前,宋杰在后,跟着进了饭馆。 小五跟老板打了招呼,径直走到一张桌子前,拧过身子来招呼贾勇和宋杰。宋杰来到离桌子一米来远的地方站下,他双手插在上衣兜里,夹着肩膀,向四周打量着,不放心地低声问:“五哥,这地方干净吗?” 小五大大咧咧地说:“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是这里的常客,这里的吃食绝对地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贾勇跟着小五坐下,也招呼宋杰坐。宋杰俯下身,用手互撸了一下木头板凳,然后嵌着身子坐下。 小五说:“看你在意的。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跟个姑娘似的。” 宋杰感激地说:“五哥这话说得靠谱。” 服务员忙着上炭火的时候,小五不耐烦地说:“先来两瓶冰啤酒。” 服务员被小五催促着,跑着取来两瓶冰啤酒,还没来得及找到瓶起子就被小五夺了过去。小五拿起一根筷子,不知道怎么一个巧劲就把瓶盖子撬开了。小五从让他唬得战战兢兢的服务员手里,夺过来一次性塑料杯子,一边倒酒,一边白了服务员一眼,责备道:“业务太生疏!” 宋杰赶紧跟服务员赔不是,然后说:“五哥,咱能客气点儿吗?人家服务员也不容易。咱好歹一个外贸公司的员工,得注意素质。” 小五也不理会宋杰,把一满杯冰啤酒倒进嘴里。打着嗝,仰着头,双眼微闭,体会着流进胃里的一阵清凉。 宋杰最烦别人说他跟个姑娘似的,不客气地顶回去一句,说:“你才跟个姑娘似的呢。” 小五指着自己那张粗糙的脸,故意歪斜了嘴巴,说:“有人会说我长得跟个姑娘似的吗?那人一准儿有病。” 宋杰不依不饶地说:“你也有病。你说张志强跟个姑娘似的还差不多。” 小五若有所思地说:“噢,那哥们儿确实像个姑娘似的。” 小五随口说:“这个张志强好像把陆浩得罪了。” 贾勇和宋杰都是一愣。 贾勇说:“他们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广西,没什么接触机会啊。” 小五翻看着菜单说:“听说有一次陆浩让张志强往广西矿上汇一笔款。张志强说手续不齐不给办。陆浩就打着陈淑娜的旗号压张志强。张志强在电话里火了,说手续不齐谁打招呼都没用。” 贾勇说:“这话也没毛病啊。” 小五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说:“可不是嘛。陆浩在那边拿这个说了好几次事儿。一有进展不下去的事就说张志强卡着不付钱。说了好几次。” 贾勇像是自言自语地提醒道:“宋杰可是陆浩的发小。” 宋杰咬牙切齿地说:“是发小没错。可我跟他最不对付了。他这人痞得很。” 小五把菜单扔一边,跟站在一边的服务员随口念了几个菜名,然后蛮有把握地说:“我看宋杰和陆浩不是一码事。” 第266章 但能猜个大概其 小五左手握着酒瓶子,右手放下一次性塑料杯,萝卜头一样的食指重重敲在桌子上,恶狠狠地说:“陆浩顶不是个东西。” 宋杰说:“他怎么招着五哥了?” 小五又喝了一杯酒说:“招我算什么啊,他现在得了陈淑娜和小于的势,没把谁放在眼里。张志强怎么样,没有张志强爸爸的鼎力支持,那个矿能贷下款来吗? “张志强在公司里谁敢惹?让陆浩挑唆得,陈淑娜没少跟季总抱怨。季总虽然也不敢往深里说张志强,可是老找张志强谈心,那张志强也受不了啊。我看张志强在公司也待不长了。” 宋杰说:“人家张志强也不指着这份工作。他跟咱们不一样。人家干与不干看心情。咱们行吗?你心情不好敢给领导脸色看,敢不上班吗?不能够啊。人家张志强要是走,也是自己不想干了,陆浩要想挤走张志强,那他是自不量力。” 贾勇不无担心地说:“‘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啊。” 小五说:“又来文绉绉的那一套,我虽然不明白,但能猜个大概其。” 宋杰呼应着贾勇,说:“不过也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老让人家蚂蚁搬家一样地挖墙脚,估计也没个好。” 服务员陆续把菜端了上来。宋杰看着一桌子的肉说:“五哥,你怎么点的都是肉啊,咱不能来点儿素的吗?” 小五说:“炙子烤肉吃的就是肉,要什么素的啊?” 宋杰说:“那也应该有个烤蔬菜、烤土豆之类的吧。再说了,点这么多肉,咱们吃得完吗?” 小五说:“吃得完,又没着急的事,这才中午,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走。” 宋杰说:“五哥,你老不着家,你媳妇不跟你闹啊?” 小五翻烤着炙子上的肉说:“闹什么啊?我关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媳妇生活费。其他的我还怎么管啊,我越管越添乱,我离他们远远的。” 宋杰接茬说:“第二件事就是四处蹭吃喝。” 小五也不生气。他夹起一块肉说:“什么叫蹭啊,这叫化。” 宋杰撇着嘴,奚落他说:“行,五哥你这心真大。” 贾勇问:“矿上生活挺艰苦的吧?” 小五神气活现地说:“你们想象不到,那是灯红酒绿。” 宋杰不屑地说:“有电吗?就灯红酒绿。” 小五说:“嗨,你少见多怪了。别看是小地方,夜生活能让你大开眼界。” 宋杰半信半疑地说:“真的假的?” 小五说:“矿工收入高,挣得是一份危险行业的辛苦钱。矿工们今天下了井,今天还能不能出来都不好说,矿工也舍得花钱。只要有矿工的地方,就一定有小姐。” 宋杰恍然大悟道:“我说王伟怎么老缠着陆浩,问东问西的。原来是问这些事啊。 ” 小五说:“前一段王伟让陆浩带着他去广西矿上住了两个星期。那小子让陆浩带着不学好,累得路都走不稳当了。” 宋杰用一种挑逗的眼神看着小五说:“五哥没在那边逍遥一番?” 小五摇了摇头,不无自豪地说:“咱不嫖。” 宋杰心存敬意地看了一眼小五,收敛了戏谑的笑容,夹起一块肉,低着头吃起来。 贾勇忧虑地说:“那可不好管了。” 小五说:“管不住。你说矿工算谁的人?他们都是跟着包工头来的,给咱们干活,可不是咱们的人。工头都不愿意管,咱们怎么管。” 贾勇说:“可真要是矿工出了事,那华艺国贸公司也脱不了关系啊。” 小五说:“现在地方政府开始有人管了。定期给矿工上卫生课。” 宋杰说:“糟粕,这都是糟粕。再不管可怎么得了啊。” 贾勇说:“现在好多地方都有小姐,广交会期间,宾馆门口都有,当地人叫站街的。” 小五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大杯。 沉默了一会儿后,宋杰打探道:“你们在那边的补助是不是特别高啊?” 小五哼了一声说:“给我的就那么回事,比在这边多一点。就算出差补助吧。在陈淑娜看来,咱就是个吃闲饭的,就开个车,也不做业务。会喝酒不会陪酒。上不了场面。陆浩的补助高。陈淑娜、小于都在矿上领补助。” 宋杰自我宽慰道:“人家干的活辛苦,多挣也是应该的。” 贾勇问:“你说王师傅不在矿上干了是怎么回事儿?” 小五伤感地叹了一口气说:“卸磨杀驴呗。我哥办过好多混蛋事,我从来没有因为他是我哥向着他说话。但是这回的事,我挺为我哥觉得不值的。” 宋杰说:“你们哥俩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你不向着你哥,你向着谁去。” 小五没理宋杰,他端起从第二瓶啤酒里倒出的最后一点儿酒喝完了,又高声向服务员要了两瓶啤酒。 小五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酒瓶,用牙撬开瓶盖,急不可耐地对着瓶子仰脖子喝起来。小五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放下酒瓶的时候,白色的气泡从酒瓶口溢了出来。小五把酒瓶放在桌上,发狠地甩着流到手上的气泡。 宋杰有些吃惊地说:“五哥看来真不痛快了。有什么事,跟哥儿几个说说,别憋在心里。” 小五用肥厚的大手互撸着脸,瞪着眼,从手指缝里看着宋杰,将信将疑地问:“说了就能好受?” 宋杰说:“五哥,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也未必能给你出什么好主意,但我们不愿意看着你这么憋屈。你要愿意说,就跟我们说说,也让我们长长见识。以后我们自己出去混,别受人家欺负。” 小五又看着贾勇问:“说说?” 还没等贾勇有任何表示,小五接着说:“我哥知道我好一口酒,他把我拉到广西去,就是想看着我。白天从来不让我动酒。什么时候有事,什么时候出车,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一点儿都不跟我含糊。 “他们在桌上谈事儿,我有的时候上桌吃两口,有的时候干脆不上桌,我哥喝得再晕头转向,他也忘不了给我打包了酒菜,让我晚上一个人自己喝。我都这岁数了,还让我哥这么惦记着,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真心想,踏踏实实地干活儿,和我哥就个伴儿,不给我哥找事儿。” 第267章 可惜了你的酒量 小五可怜兮兮地说:“我哥嘱咐过我,以前他和陈淑娜有师徒之谊,现在人家陈淑娜混出来了,别管怎么说,现在人家华艺贸易公司认陈淑娜,我哥和陈淑娜之间已然是合作伙伴关系了。人家给面儿,咱得承情,人家不给面,咱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我哥可是战场上抱着机枪打冲锋的人,跟我说这样的体己话,我长这么大,都没听我哥说过这样的怂话。”小五好像要抹眼泪一样,又用他肥大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小五喘了口气说:“刚到广西的时候。咱们去投资的嘛,当地政府招商引资办公室搞一些招待活动。陈淑娜走到哪里都带着小于。小于不喝酒,也不让陈淑娜喝酒。场面上的事都是我哥在那里周旋。 “我哥看不惯小于,特别不待见他。这里面有个缘故。我哥认识陈淑娜的老公。陈淑娜的老公原来跟我哥一个公司的。小于跟陈淑娜这么腻着,我哥能看得顺眼吗?” 宋杰向前倾身抚着小五的小臂轻声劝道:“五哥,这种事多了。我们工艺美术学校,都是按模特标准招生的。那些漂亮姑娘经常陪公司领导跳舞,跳着跳着就有事了。 “你说我们学校都解散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给我们安排工作?不就是因为怕有人不满意,把一些事情说出去吗?” 小五说:“我哥跟小于结梁子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件事两件事了。我哥看小于是处处不顺眼。小于对我哥表面上点头哈腰,实际上在陈淑娜那儿一直在说我哥的不是。我哥自己也知道,这两年他跟陈淑娜生分多了。以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现在都是面子上的事儿。” 怎么说,王晗也是华艺国贸铅锌矿项目公司的首任总经理,是为了项目建设立过汗马功劳的人。这项目刚有一点儿眉目就把王晗挤走了? 贾勇有一点儿不理解地,问:“王师傅就这么离开广西项目了?” 小五反问道:“不离开怎么办。以前和地方政府打交道的事都是我哥跑。陆浩去了以后,陈淑娜逐渐把和地方政府沟通的事交给了小于,小于有陆浩帮衬着,我哥就被晾在一边了。” 贾勇将信将疑地问:“陆浩有那个能力?他把王师傅都顶替了?” 小五说:“啥能力啊?能喝酒、能泡妞、能唱歌、能吹牛也叫能力?” 宋杰笑着说:“别说,五哥还挺正。” 小五打着酒嗝说:“我没读过书,但是是非对错我懂!” 贾勇叹了口气说:“五哥,可惜了你的酒量了。” 宋杰说:“对啊,五哥,就你这酒量还不扫倒一大片,你哥用机枪扫,你用酒瓶扫。” 小五摇了摇头说:“酒不是那么喝的。酒是好东西,但是分跟谁喝。跟自己一路人喝,能增进感情。跟不是一路的人喝酒,那是受罪。” 贾勇问:“是王师傅主动提出来要走的?” 小五说:“嗯。” 贾勇问:“我师父没有挽留吗?” 小五说:“没有,特别痛快就同意了。” 宋杰说:“人走茶凉啊。” 小五说:“这个不会。这不是陈淑娜的作风。陈淑娜一向在钱上对得起合作伙伴。只要陈淑娜在,矿上该给我哥的那一份,一分都不会少。” 宋杰说:“那要是陈总不在,或者陈总不管事了呢?” 小五说:“不管陈淑娜在不在矿上,一定是陈淑娜管事。小于顶多是个参谋的角色。有陈淑娜的时候,他是个参谋。陈淑娜不在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准是,这事得问问陈淑娜,他遇上事最没主意了。” 宋杰好像知道什么似的,意味深长地说:“五哥,这个矿毕竟是华艺贸易公司投资的,哪天华艺公司不让陈总主事儿了,陈总答应的事就不算数了。” 小五苦笑了一下说:“那就没辙了。” 几天以后,陈淑娜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陆浩,于建学留在了矿上。陆浩本来就身材魁梧,很有男子汉气概。这次回来,他更是满面红光,中气十足,趾高气扬,走到哪里都带着哈哈哈一串笑声。 对他们回来,王伟显得格外兴奋。一对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在金丝边眼镜后面闪着亮光。一有机会,他就凑到陆浩身边,跟陆浩窃窃私语。陆浩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王伟提出的问题,直到把两个人都逗笑为止。 陈淑娜回来以后,频繁地找季总汇报工作。每次进出办公室的时候,总是风风火火。她脸上挂着笑容,高跟鞋踩在瓷砖地板上哒哒作响,再也没见过她刚进公司时踮着脚走路的样子。 陈淑娜的情绪很好,偶尔听几句王伟和陆浩聊天的内容,她也会跟着乐一阵。这让王伟和陆浩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办公室里聊起来没完。 王鹏偶尔会出现在办公室里。他跟夏慧捷在雅宝路忙着发货。王鹏很认真,不管夏慧捷交待给他什么工作,他都当回事。开始陈淑娜还担心夏慧捷管不了王鹏。陈淑娜问过夏慧捷,要不要她出面震慑一下王鹏,明确一下夏慧捷对王鹏的领导权。夏慧捷满有把握地说没必要。 夏慧捷说:“王鹏就是个轴人,只要有活儿他就闷头干。” 夏慧捷经常在办公室里,当着众人的面训斥王鹏,然后拍着王鹏的背说:“王鹏就是我的俄罗斯傻兄弟。” 王鹏体型高大,站在俄罗斯人中间一点儿不吃亏。他经常穿一件蓝色的牛仔布褂子,有点儿像俄罗斯人穿的一种罩衫,再加上他一口流利的俄语,真像黑头发的俄罗斯少数民族。每次夏慧捷说王鹏傻,王鹏都有意傻呵呵地冲她笑笑。 贾勇怀疑,换一个人,能不能受得了夏慧捷的挤兑。 听说陈淑娜回来以后。夏慧捷赶回公司,俨然以小组长的身份,向陈淑娜汇报了工作。陈淑娜耐着性子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半个多小时后说:“行了。你以后汇报工作能不能简洁一点儿。你说了半天,要我说,一句话,业务开展正常,领导不在的时候我们都没闲着。不就完了么?” 第268章 咱不惯他的毛病 夏慧捷一点儿不在乎陈淑娜揶揄的态度,撒着娇说:“不是好长时间没见您了吗,想跟您多待一会儿。” 贾勇瞅个空档,向陈淑娜汇报了去唐山出差的情况。 陈淑娜满意地说:“叶先生那边回信儿了,他收到你给他发的传真了。夸你字写得漂亮。他没时间给你发传真,给康乐打了国际长途。对你这回去唐山找的样品很满意。价格嘛,他也能够接受。你准备准备给叶先生发货吧。” 贾勇转身要走,陈淑娜把他叫住。陈淑娜沉思片刻后说:“报价这个事你应该先跟康乐商量一下。虽然我们公司是出口商,应该给外商直接报价。但这个客户毕竟是人家康乐在广交会上结识的。这里面我们要考虑康乐的利益。 “你应该先告诉康乐唐山出口瓷的价格,让他跟叶先生先沟通,然后再由我们来正式对叶先生报价。你把价格直接报给叶先生以后,康乐那边就为难了,他只好再开口额外跟叶先生要一部分佣金。叶先生在电话里说,他以为你报给他的价格里已经包括了给康乐的佣金。” 陈淑娜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排除叶先生想再压一下价格。康乐跟叶先生好一顿解释,最后不得已把佣金又降了一成。康乐这回吃了一个哑巴亏。他平时对你评价挺高的,对你这次去唐山找厂家准备样品也很满意。不过人家是生意人,人家指着这笔佣金转产呢。你一个小失误让人家损失了一成佣金。” 贾勇老老实实地说:“师父,报价之前我应该请示您一下的。这是我的失误。” 陈淑娜笑着摆了摆手说:“你不用请示我,你跟康乐碰一下就好了。我那边的事已经铺开摊子了,忙得很,你请示我,我也得让你跟康乐商量。” 贾勇歉意地说:“师父,您看我该怎么办?” 陈淑娜说:“咱们跟康乐是老关系了。这个事呢,康乐不会埋怨你。但是你不能当没事人一样。你找时间要跟康乐解释一下。” 贾勇说:“我去给康总道歉,承认错误。” 陈淑娜说:“你不用道歉,咱不惯他的毛病。解释一下就行了。” 陈淑娜看着贾勇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不要给叶先生写那么长的传真。叶先生是咱们的客户。咱们跟客户之间是商业关系,不是朋友关系,不要那么交心,表面上亲亲热热的就行了。 “你给客户写传真要就事论事,有事则长,无事则短。你写那么长的传真,康乐会不会想你要抢他的客户呢?就是他嘴上不说,他心里会不会这么想呢?你还是不够成熟。这方面你得跟陆浩学学。” 陈淑娜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向坐在贾勇身后不远处,正在认真听他们说话的陆浩看去。贾勇顺着陈淑娜的目光转过身,看见陆浩坐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又有些得意地咧着嘴无声地笑着。 贾勇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就在他俯身坐下的一刻,他发现王鹏避开众人的视线,握拳在胸,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向他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贾勇给康乐打了个电话。 贾勇说:“康总,我师父批评我了。我以为佣金的事,您和叶先生已经另有协议了。唐山出口瓷的价格我没有跟您商量就直接报给叶先生了。” 康乐一叠声的说没事儿没事儿,没那么严重。 贾勇说:“您一直都特别关照我,我很感激您。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让您受损失了。” 康乐嗨了一声说:“兄弟,别说了。这样,咱电话里说也说不清楚。你到我这里来一趟,叫上小五,赶中午过来,我请你们哥儿俩吃涮羊肉。咱们边吃边聊。” 康乐让李思扬开车来接贾勇和小五。贾勇觉得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祸,不好意思去康乐那里蹭吃蹭喝。小五一听有酒有肉,连推带搡地把贾勇架到了车上。 小五冲愁眉苦脸的贾勇挤挤眼说:“没事儿,这哪儿叫事儿啊。把心放肚子里,搁别人不好说,搁康乐那儿,没有一顿酒解决不了的。” 李思扬看着拍胸脯打包票的小五,笑着说:“看把你能耐的。你别闲着,你来开车。” 小五嘴一撇说:“好不容易坐回车,您就辛苦辛苦给我当回司机吧。” 李思扬咳嗽了一声,指着小五说:“瞅你个懒样,怪不得人家不待见你。” 小五叽咕叽咕眼,嘴里嘟囔着让人听不清的话,双手作揖钻进了车里。 李思扬把车开到一个叫阳坊的地方。街面上一家挨着一家的饭馆,都挂阳着坊涮肉的招牌。李思扬把车停在一家比较大的饭馆前面的停车场里。 康乐站在饭馆门口,看着车开进停车场,他站在饭馆门口没有动。贾勇没等车停稳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他紧着跑了几步来到康乐身前,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弓着身把手递了过去。 康乐模仿着区长接见乡长,乡长接见村长的姿势,站直了身子,从背后抽出一只手轻轻地和贾勇握了握手。 锁了车,最后跟过来的李思扬,看着康乐这副架势,朝小五使个眼色,俩人相视一笑。 康乐简单地招呼小五一声说:“来啦?” 小五说:“有酒有肉还能不来?不来就不识抬举了。” 康乐也不接小五的话茬,做了个刚学来的领导迎宾的请的手势,带着几个人走进饭馆。 饭馆里没有包间。他们来到一张大圆桌前坐下。这个时候吃饭还早,餐厅里客人不多,服务员不少。也不等康乐点菜,服务员们陆续端上了几大盘牛羊肉,白菜,茼蒿,蘑菇,糖蒜,小葱、香菜和麻酱蘸料。 康乐掰开一副一次性筷子,一边用两个筷子互相划拉着去除毛刺,一边跟看得眼花缭乱的贾勇解释说:“这儿是农村啊,吃东西没有你们城里那么讲究。城里面叫吃什么有什么,这里就是有什么吃什么。看人下菜碟。菜就那么几个,想吃别的没有。数人头上菜,不够再加。” 第269章 吐口唾沫就是钉 李思扬杵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的小五说:“等什么呢?赶紧动手吃吧,都念叨一路了。” 小五鬼鬼祟祟地四处踅摸了一圈,然后用一只手遮着嘴,笑模样儿、悄没儿声地问:“康哥,酒呢?” 李思扬瞪着小五诈唬着说:“对吗?!他可比你小,你还管他叫哥?乱了!” 小五大言不惭地说:“人家是领导,叫康总生分,有点儿叫不出口,就叫康哥吧。” 康乐说:“酒要单点。” 康乐冲李思扬示意一下,李思扬向服务员高声叫道:“来一个小二锅头。” 小五赶紧拧着身子冲服务员喊道:“要大的。” 服务员追问一句:“到底要大的还是要小的?” 李思扬看了看小五说:“大白天的,我可不陪你喝。你一个人喝得完吗?” 小五梗着脖子说:“那也要大的。喝不完我带走晚上接着喝。” 李思扬不情愿地吐露了一句:“可真有你的。你就是个酒腻子。” 说完,李思扬冲服务员说:“来瓶大的吧。” 小五喜滋滋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开了盖的酒瓶,虚情假意地向周围几个人示意道:“来点儿?“ 他见几个人都摇头,如愿以偿地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小五就自斟自饮起来。 康乐一脸无奈地和贾勇、李思扬交换了眼神,然后挥手示意大家开始涮肉。 贾勇举起茶杯说:“康总,我以茶带酒给您陪不是了。“ 康乐用夹着筷子的手举起茶杯跟贾勇碰了一下,然后泯了一口放下茶杯。 康乐宽宏大度地说:“行了,这事说完就完了。老提就没意思了。” 贾勇还想再说几句表示歉意的话,康乐用夹着筷子的手制止了他,说:“说再多的话,你能帮我多要一成的佣金吗?“ 贾勇像被噎住一样涨红了脸,有点儿不知所措。 康乐看着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来的贾勇,有几分得意地说:“这就是生意。从外贸公司的角度论,你不该给我道歉。外贸公司本来就是中间商,从厂家要报价,加上自己的利润,再报给客户。这一点儿没错。 “你跟我说,你认为我已经和叶先生达成了佣金协议,这个我相信。这不是第一次给叶先生发货了。往巴西走万寿瓷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签过佣金协议了。所以你以为我在唐山日用瓷业务上,和叶先生的佣金协议,沿用万寿瓷佣金协议是有理由的。” 康乐夸张地说:“就你这个身份,要是在早些年,吐口唾沫就是钉。” 康乐看着小五说:“就他哥当外贸员那会儿,那还了得。我们做了料器往外贸公司送货,会告诉我们这些料器卖给外商的价格吗?门儿都没有。 “当时整个乡里,就没有一家像样儿的乡镇企业。也就我的厂子还能叫个企业。那时候,王晗来厂里验货,那必须高接远迎。乡里的领导都巴不得来罩一面,蹭顿吃喝。 “那都是鞠着躬跟外贸员握手。能见到外贸公司的外贸员,对乡领导都是一件很荣幸的事。这李思扬都亲眼见过,你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 李思扬说:“有这么回事。那时候,农村人见了城里人得矮三分,农村人见了城里的外贸员得矮六分。” 小五在旁边擤了一下鼻子说:“看你们把城里人说得,是一百分的六分,还是十分的六分。” 李思扬假装不高兴地说:“当然是十分的六分,五分是九十度鞠躬,六分就是半跪了。” 康乐说:“到了陈淑娜那会儿。哼,强一点儿有限。后来混得熟了,我跟着他们外贸员去参加广交会。吃喝玩乐那得伺候好了。差一点,单子就不给你。 “更可气的是,给你单子不给你预付款。工人的工资咱可以先赊着,原材料得现款现货啊。咱这里着急上火都快炸了,人家没事儿人一样。 “任凭咱怎么央咯,人家就是不给你办预付款。到时候误了工期,咱还要赔偿。为这种事我们着的那些急,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过,话说回来。陈淑娜在外贸员里是好的,没听说她故意刁难过谁。不刁难人的外贸员那就是好的了。” 康乐说:“那会儿,我们也在广交会拉客户。可是我们自己没有进出口权,拉了客户也得交给外贸公司。外贸公司抢我们的客户,把我们客户的订单交给其他厂家的事,不少见啊。 “客气的跟你打个招呼,说以后有机会再找补回来。不客气的,说都不跟你说一声。能怎么着啊?我们连争辩都不敢,争吗?以后不跟咱们玩了。” 康乐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说:“抢客户的事,你师父陈淑娜干过。也横着那,说一不二。她没抢过我的客户,但是她抢别人的客户给过我。 “我虽然不是受害者,可是我看着被抢了客户的可怜人,我也打冷战啊。我心里明镜似的,我要是不听陈淑娜的,我就是那个被抢客户的人。” 康乐说:“你师父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在我眼里,她就是个爷们儿。咱这吃的叫涮肉,人家玩的叫涮人。玩得溜着呢。” 康乐靠近贾勇低声问:“这回你把价格直接报给叶先生,谁最不高兴?” 贾勇怯怯地看着康乐。 康乐摇晃着头说:“最不高兴的是你师父陈淑娜。” 康乐看着一头雾水的贾勇问:“你要是先把价格报给你师父。你师父第一时间就会跟我联系,让我去跟叶先生谈佣金的事。这一层的事,你压根没想到。” 康乐从锅里捞起羊肉,沾了麻酱小料吃了几口。他看着被他说愣的贾勇说:“她刚带你的时候,那是她走麦城的时候。她可不是甘当人梯的人。你师父让你来给我赔礼道歉,是让我点醒你。给你上一课。让我告诉你,你的翅膀还没有硬到可以自立门户的程度。” 康乐的话音刚落,小五咂吧了一口酒说:“老康说的对。” 李思扬踹了一脚小五的椅子腿,逗道:“这会儿不叫康哥了。喝多了吧。怎么不叫康哥啊?” 小五说:“喝了才清醒呢。叫老康,那是对他的认可,有一层尊敬的意思在里面。老康能跟贾勇说这些话,半训半教,说明他还良心未泯。” 康乐又踹了一脚椅子腿笑,骂道:“谁说你是个酒腻子,你比谁都明白。” 第270章 您说我该学什么? 贾勇向康乐请教道:“我师傅让我跟陆浩学,您说我该学什么呢?” 康乐说:“陆浩懂生存法则。这个你不懂。生存法则就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陆浩懂什么啊?他会什么啊?正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他才本能地从保护自己出发,学会了生存法则。 “再说白一点,在现在的华艺公司,就是要唯陈淑娜马首是瞻。咱农村人的话,有奶便是娘。” 贾勇注意到,康乐在跟自己聊天的时候,也在悄悄观察小五。电话里,康乐还特地嘱咐贾勇要带上小五。贾勇想,康乐一定有事跟小五说。 小五的二锅头喝了大半瓶的时候,他已经有了酒意,但仍然话不多。要不是康乐主动把话题扯到他身上,他可能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喝下去。 康乐说:“小五,你哥有信儿吗?” 小五把刚沾了麻酱料的一筷子羊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刚出锅的滚烫的羊肉烫得他不时张开嘴巴吹出热气,半天没回康乐的话。 贾勇都有些替小五着急。小五也不看贾勇,一直到把嘴里的羊肉咽下去,他才说:“好着呢。” 康乐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康乐吃了一口肉,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不在矿上干也挺好的。那边荒郊野岭的,这边老婆孩子热炕头。” 小五说:“嗨,那看怎么说了。谁不愿意两全其美啊。” 康乐说:“就是,也不用风餐露宿,钱也不少拿,这可不就是两全其美吗?” 小五说:“我哥呢,其实还挺想干点儿事情。再一个,他当兵就在广西,他那些弟兄也是牺牲在广西。他在那边呢,虽然也是整天吃吃喝喝,没什么正经事,但他总有一种和以前那帮弟兄做伴的感觉。” 康乐左手拿着麻酱小料碗,右手攥着筷子在碗沿上敲了两下,动情地说:“你哥是真爷们儿。” 小五冷笑了一声说:“怂人傻仗义。” 康乐说:“你哥可不怂。上过战场,挣过大钱,也花过大钱。要说,我们这些人能混出来,多多少少都跟你哥有关系。” 小五叹了口气说:“可惜啊,现在记得这层意思的人不多了。” 康乐劝道:“别这么说。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份恩情不会忘。也不敢忘。忘了就没法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小五笨拙地站起来,冲着康乐举起酒杯说:“老康,冲你这句话,我敬你一个。” 康乐赶紧放下筷子,举起面前的茶杯和小五的酒杯碰了一下。 康乐等小五坐下后说:“你回去跟咱哥解释解释,陈淑娜现在挑这么大一个摊子,各方面的关系都要摆平,她也有她的难处。有些做得不那么到位的事,让咱哥别往心里去。” 小五说:“话,我可以带到。但是,这回,我感觉我哥有点儿寒心了。” 康乐向前倾着身子,专注地问:“这怎么话儿说得,不就是咱哥看不上小于,陈淑娜没向着咱哥说话嘛。多大点儿事啊。咱掰着指头数数,还是陈淑娜向着咱哥说话的时候多吧。而且,我印象里,咱哥和小于拌嘴,十次得有九次是咱哥挑起来的。这你承认吧。” 康乐见小五不作声,接着说:“陈淑娜和小于的关系,咱们都知道啊。人家俩一起这么多年了,你看得惯看,看不惯别看啊。咱哥老在那里戳小于,那不是给陈淑娜难堪嘛。要说,别人,不知根底,也就算了。咱哥,咱师傅,老这么让人难堪就不合适了。这回具体为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当时也不在现场。但我不希望咱哥和陈淑娜闹生分了,陈淑娜也是这个意思。” 小五哼了一声说:“小于现在有了陆浩做帮手,涨行市了。想当年,他混得那个惨样,还不抵我呢。真是农夫与蛇,老王把一只快冻死的蛇捂热了,结果自己被咬了一口。” 康乐劝道:“一步一天地。人家小于跟定陈淑娜,现在快熬出来了。这些年,他跟着陈淑娜,鞍前马后,担惊受怕,人家也做得不错。现在得着点儿好处,也是该当的。” 小五说:“没说他不该当啊。可他也不能挤兑前面的人啊。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论资排辈吧。” 康乐说:“现在讲市场了。不能老讲论资排辈了。要说兢兢业业,咱哥绝对比不上小于,人家多细心啊。咱哥大大咧咧的,吃饭喝酒行,讲交情搞关系行,但说到管理,管一个矿的生产,那还真就不行了。做企业的,叫企业家。跟商人还不是一码事。商人就是一买一卖。做企业,不一样。买了,还要生产,然后才是卖。” 康乐看着贾勇说:“你别小看我那个破料器厂,那也是从原料到成品,管人、管钱、管物。那得井井有条。” 康乐说:“本来陈淑娜想让我去管理那个矿。可我这一摊子交给谁呢?” 康乐看着李思扬说:“给李思扬?” 李思扬赶紧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康乐叹了口气说:“我在这儿干活的时候,这个说我不是,那个说我不是,真要撂挑子,谁还都不同意。” 李思扬实在地说:“你这摊子事别人还真不好接。” 康乐不无得意地说:“我说什么来着。我那几个厂子,法人代表都是李思扬,可我现在让他接过去管,他管得了吗?管不了!” 康乐说:“话说回来。我也不想去。生产企业和采掘企业也不是一回事。我还是想把我这个料器厂转产成水晶玻璃器皿厂。这料器厂,就像我自己养的闺女,小的时候,穿农村的土布花袄,等十七八了,咱也穿一回布拉吉,咱也漂漂亮亮,亭亭玉立一回。等将来我看着水晶玻璃器皿厂,我就可以说,我的事业就是打这里起来的。” 康乐讲到得意之处,瞥见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在小五脸上一闪而过。 康乐赶紧收住话头说:“当然了,我也知道,说不定是人家陈淑娜跟我客气一下呢。我是谁啊,我什么角色,就是陈淑娜信我,华艺公司也不能把这个矿交到我一个乡镇企业家手里啊。” 第271章 像占了多大便宜 小五冷笑着说:“小于还不抵你这乡镇企业家呢。” 康乐说:“那不能够。小于是外贸中专学历,咱连高中都没正经读过。小于在咱们这个圈子里,一直以知识分子自居。人家说话办事都是有板有眼的。” 小五叹了口气说:“谁都不怪。怪只怪我哥没有一个好兄弟。我要是但凡能给我哥做脸,我哥也不会落到虎落平川被犬欺的地步。” 康乐正色道:“咱就从管理上说,从事儿上说,铅锌矿项目已经从前期的商务会谈阶段进入到了生产组织阶段。这个时候,咱哥交出管理主导权,退居幕后,当个甩手掌柜,正当其时。” 康乐见小五不说话,就换了个话题说:“哎,我听说咱哥交了一个小女朋友。” 小五愤愤地说:“他净瞎掰。” 康乐说:“人家怎么瞎掰了?” 小五也不避讳,说:“他也不看自己多大岁数了,姘了一个学俄语的研究生。跟人家面前耍大款,不知道自己的斤两。” 康乐劝道:“咱哥要是不耍钱,在花钱上稍微有点儿算计,还真是个大款不假。” 小五说:“以前他也不是这样。从战场回来以后,他觉得人的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他恨不得把每一分钟都当成自己的最后一分钟过。手里不能有钱,得钱就造。” 康乐用一种同情的语气说:“他的想法咱们可能都不理解。不管怎么说,咱哥在他从小长大的朋友们里面算是个成功人士了吧。” 康乐看到小五一脸不屑,他郑重地重复了一遍说:“他算个成功人士。起码他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是成功的。当年他当外贸科长的时候,一瞪眼,陈淑娜就不敢说话了。一跺脚,我们这些供应商哪个不害怕啊。走到哪里,都是别人贡着他,看他脸色行事。他活得让我们羡慕啊。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是能够活成咱哥那个样子,我就知足了。” 康乐有些感慨地说:“但凡人有了一些小成就。就难免会在男女关系上想入非非。” 康乐理所当然又有些憧憬地说:“只要是个男人,任谁都逃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美人是什么?美人就是青春啊。有美人在侧,就如同老树发新芽。” 李思扬把筷子往桌子上使劲一甩,碰得杯盘叮当乱响,他像一个受了欺负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一样,瞪着康乐狠狠地说:“有俩骚钱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康乐愣了一下,缓了缓神,唯唯诺诺地夹了一筷子羊肉小心翼翼地蘸了调料吃了起来,那样子倒像他才是说错了话,被老板训斥的员工。 吃完饭,康乐把贾勇和小五送到饭馆门口的时候,李思扬已经把车开了过来。小五把还剩不到二两酒的酒瓶,揣在外衣兜里,钻进后排座位,倒头就睡。 贾勇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关上车门。他刚要向站在车外的康乐挥手道别,李思扬狠踩了一脚油门,汽车飙起尘土扬长而去。李思扬窝着脖子从后视镜里看见康乐被笼罩在尘土中的狼狈样子,像占了多大便宜一样嘿嘿地笑了。 贾勇说:“康总就那么一说,你别当真。” 李思扬说:“他可不是就说说而已。他那点儿花花肠子瞒不过我。有俩骚钱就装大尾巴狼。他敢跟我摇尾巴,我就敢剁了他的大尾巴。”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贾勇推了推鼾声如雷的小五,小五哼哼唧唧地推开贾勇的手接着睡。 贾勇问李思扬:“这可怎么办?” 李思扬见怪不怪地说:“还能怎么办?你下车吧,把他交给我,我给他送家去。” 贾勇下了车,看着李思扬开车离开。他站在公司楼下犹豫了一下,没有上楼,直接回了宿舍。 胡兆宇下班回到宿舍,他咚地一声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嘴里还哼唱着流行歌曲。最近一段时间,胡兆宇的心情不错。他所在的业务部门从华艺集团公司划归了华艺国贸,成为华艺国贸的业务四部,负责人也换了。 新来的业务负责人,姓黄,黄威鸿,人送外号黄师傅。他中等身材,体态微胖。黄总不苟言笑,除了在王一腾面前有个笑模样,平时老是耷拉着脸,一对死鱼眼从来不睁眼看人。 黄师傅是退役军人出身,他的战友主管全国工艺美术行业贵金属划拨工作。黄师傅理所当然地把华艺集团与工艺品生产厂商之间的贵金属交易作为了部门的主业。 这块业务据说是原来集团公司效益最好的业务。在公司讨论把贵金属交易业务划拨给华艺国贸的时候,大多数人持反对意见。王一腾力排众议,明确指出集团公司今后只保留管理职能,经营活动都要移交给下属子公司,贵金属交易业务也不能例外。 有人主动请缨,建议成立独立子公司经营贵金属业务。这个提议还没有进入正式会议程序就被王一腾否决了。 公司里议论,王一腾的这个安排是对季总不折不扣的支持。贵金属交易业务在贵金属公开交易市场建立以前,还是一块行政色彩很浓的业务,利润水平有保障。 这块业务的划入可以极大地改善华艺国贸财务状况。当时华艺国贸正在向银行申请贷款,用于铅锌矿项目建设。这个项目的划入,增加了华艺国贸的现金流,降低了资产负债率。对于华艺国贸获得银行贷款有决定意义。 季总对于黄师傅提出的在华艺国贸公司名下发展壮大贵金属业务的工作思路照单全收,她公开表示,只要黄师傅有需要,要人给人,要预算给预算。从此,季总成了黄师傅会微笑着主动打招呼的第二个领导。 黄师傅的部门并入华艺国贸后,他申请从系统外调了一个小伙子进来。这个小伙子姓刘。个子不高,中国矿业大学学地质出身,在地矿部下属的事业单位有几年的工作经历。黄师傅把打算调小刘来公司的事跟季总吹了个风。 季总说:“好事啊。咱们公司说是做工艺品出口业务,但不管是金属矿,还是非金属矿,没有一个真正懂行的。我们非常需要小刘这样又是科班出身,又有工作经验的同事。老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你这块业务是公司要重点发展的,你写报告,我签字。” 第272章 口头上含糊其辞 没多久,小刘就出现在了公司,跟着黄师傅进进出出。黄师傅本来就个子不高,有些微胖。这个小刘就像是小一号的黄师傅。 小刘习惯穿一双和他的身材相比明显偏大的鞋底很厚的旅游鞋。平时就是一身卷边牛仔裤和格子衬衫。他的发际线很高,显得脑门宽大,给人一种很聪明的印象。 小刘也像黄师傅一样凡人不理。作为公司里的新人,他很少主动跟别人打招呼,总是刻意保持着和别人的距离,让人觉得他好像不屑于和公司的人融合到一起。 季总却对不苟言笑的小刘印象不错。她对黄师傅说:“老黄你眼力不错啊。你看小刘,一看就是有专业素养的人,又不像咱们刚进来的那批大学生外贸员,还挺老练。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人。带一带我们招收的大学生外贸员,通过一两年的培养,使他们在业务上成熟起来,老练起来。” 听了季总的话,黄师傅有些得意地笑了。 自从小刘来公司之后,黄师傅再也没有跟季总提过要人的事。业务四部就是这样一个领导一个兵运作着。让其他部门的人看着都觉得纳闷。 业务二部是老朱带着一个魏振。老朱业务规模做的不大,用不上也养不起更多的人。 业务四部的业务规模可远远超过了业务二部,就是和风头正劲的、陈淑娜的业务三部比起来,规模上不逊色,利润上还要远超业务三部。这么大的一个部门也就两个人,让人看不懂了。 胡兆宇和周欢在华艺集团和华艺国贸刚分家的时候,留在了集团下的行业协会,这个协会还挂了一个业务部门的牌子。集团的贵金属调配业务原来就是以协会的名义运作的。 黄师傅是先在协会主了事,才带着业务并入华艺国贸的。黄师傅在华艺国贸成立了业务四部以后,连外单位调来的小刘都就位了。胡兆宇和周欢的编制却还留在集团。 韩健问过胡兆宇:“你们部门的业务都让黄师傅带走了,你还守着集团的空壳部门干什么呢?” 胡兆宇反问韩健:“我这个部门是空壳,你们办公室就不是空壳啦?你不是也赖在办公室没走吗?办公室也好,我这个空壳部门也好,好歹都还是集团的编制。 “贸易公司看着红红火火,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倒闭呢?华艺国贸是独立法人,集团领导可说了,自负盈亏。集团这些年成立的那许多公司,不都黄了吗?华艺国贸是不是个例外还不好说呢,真要是干不下去的时候,集团出不出手救助,那是保不齐的事。” 华艺集团和华艺国贸分家的时候,要求所有华艺国贸的员工和集团解除劳动合同,和华艺国贸重新签署劳动合同。贾勇这一拨新员工对这件事很敏感。 周欢就说过,当时在校园招聘的时候,他们是因为看到集团公司的牌子才来公司的。现在要重新签署合同,就是一种欺骗行为。不满归不满,在集团大会小会一顿解释之后,九个大学生中,除了留在办公室的韩健和留在行业协会的胡兆宇和周欢,其他的人都重新签了劳动合同。 大家都议论,韩健和胡兆宇是集团往管理干部方向培养的。胡兆宇每每听到别人的这种议论,口头上虽然含糊其辞,但心里面的兴奋和激动却难免溢于言表。 韩健在办公室,经常作为工作人员参加集团办公会,对集团公司的发展情况掌握的要比大家都多一些。韩健知道,集团公司改制以后,华艺国贸搞了绩效工资。利润情况好的业务三部,员工收入都比较高。就像和他一起进公司的贾勇,收入都比集团老员工要高好多。 这些情况,胡兆宇是无从知晓的。韩健也不能跟胡兆宇明说。但是看到胡兆宇流露出来的,盼着能在集团混个一官半职的那点小心思,韩健还是忍不住想点拨一下他的老同学。 胡兆宇对韩健的暗示完全没有感觉。胡兆宇的父母都是教师,给胡兆宇创造了一个稳定的学习环境,从上小学开始,胡兆宇就一直是学习尖子。到北京上名校,又进了中字头的大公司,胡兆宇每一次回家探亲都非常享受别人羡慕的眼光。 同期进公司的九个大学生,他是能够留在集团编制内的大学生之一。胡兆宇觉得自己在这一轮的淘汰赛中胜出了。他有些兴奋,也有了更多的期待。 胡兆宇是个干净整洁的小伙子。平时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但他的着装还是很朴素的。韩健一上班就用自己两个月的收入买了一件价格不菲的名牌西装,还被胡兆宇嘻嘻哈哈地取笑一番。 韩健说:“我在办公室工作,经常陪同领导出入一些场合。需要有一件像样的西装。” 胡兆宇说:“西服确实是好西服。但是你觉得自己适合穿西服吗?” 胡兆宇把马上就要从自己嘴里吐露出的一句话生生咽了回去。这对说话不饶人的胡兆宇本来是极难的事,考虑到韩健是他的校友,更考虑到韩健和他是集团公司这一轮筛选中的胜出者,他还是克制住了。 胡兆宇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的意思却被准确传递给了韩健。韩健对着镜子反复端详自己。他觉得胡兆宇说的也没错。自己一个农民子弟,穿上名牌西装,还是看起来不那么自然。这应该就是那种“土”的感觉。韩健想,不穿西装我就不土了吗?要改变这种土的形象,就要从穿西装开始。就是再不顺眼,硬着头皮也要穿。 那件西装花了韩健两个月的工资。他本来想把这两个月的工资寄给还在乡下务农的妈妈,让她添置点家用,或者填补一些对亲朋的赊欠。但是,他最后还是决定先买西服,这事关他在一个新单位的面子,事关他的形象,是更迫切的事。 韩健在反复权衡的过程中纠结过,犹豫过。他真希望自己的工资要是能够再多一点就好了。他想留在办公室,留在领导身边工作,争取一个更便捷的发展通道。但他也羡慕贾勇的收入。胡兆宇留在那个空壳部门里,要收入没有收入,要机会没有机会,韩健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同学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又无忧无虑地在等什么。 第273章 唯唯诺诺点着头 胡兆宇没有家庭负担。父母虽然也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生活上也要精打细算,但毕竟在天津,有固定的工资收入,够吃够花,还略有结余。胡兆宇参加工作后,在经济上唯一的目标就是不再依靠父母的资助。至于在经济上给父母什么回报,胡兆宇还没有想过。 在胡兆宇看来,孝与不孝,完全用不着用给不给父母钱来衡量。每个月给父母几百块,父母用不上,自己还挺紧吧,何苦呢?就算自己开销小,不那么紧吧,可老是惦记着这个事情也挺累的。倒不如逢年过节回家探亲的时候给个大一点的数目。 胡兆宇最让父母骄傲的事就是学习成绩优异,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毕业后又进了中字头的大公司。这让父母在亲戚同事朋友中享受到了莫大的荣耀。胡兆宇觉得这才是对父母尽了孝道。 胡兆宇想,如果能够再混个一官半职那就更让父母荣耀了。胡兆宇思量过,公司在他们这九个大学生入职之前,人员老化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在季总这个年龄段之后,公司只进过两个女大学生,其中之一是刘明英,另一个姓王。她们两个人都是学外语的,现在都已经结婚生了孩子,整天围着孩子转,根本谈不上什么事业心。也就是说,季总之后的公司干部就要从这一批九个大学生里选拔。 胡兆宇想,贾勇不是名校出身,他是公司三产公司岳总引荐进来的。有关系但是不够硬。张志强关系够硬,学校也算不错,就是女里女气的,这种人领导就是想培养也没辙啊,明明就是死狗扶不上墙的架势。 魏振仗义,就是太直,老站在弱势群体代表的立场上发言,让领导难堪,他在政治上难有前途。周欢够聪明,但是一副离经叛道的样子。他说话不着调,不注意自己在公开场合的发言,给周围人留下的印象。他最会和魏振一唱一和。他也不是能当领导的材料。 王鹏的智商很高,学习能力强,但是没有情商,不会逢场作戏。上回季总请银行领导吃饭的时候,他和银行员工动了手,不管怎么说,他在领导心里的形象是没有了。 还有谁呢?田雯雯,很有上进心。不过,她是个女同事,爱出主意,爱想事情。有的时候冲动起来也会说一些过头的话,自己意识后往往用自己是女同事来遮掩,好像女同事就可以随便说话不负责任似的。这样的女同事挑不起大梁,充其量能在班子里当个副职,她也就该满足了。 韩健是比较全面的一个人,稳重,正派,不管是工作能力,还是群众威信都没什么可说的,他在领导心里是可以培养的对象。 胡兆宇觉得自己的能力和韩健比还是有差距的。那就让韩健做一把手好了。自己做个副手,既不用操心担风险,也有名有实,何乐而不为呢?韩健为正,胡兆宇为副,田雯雯再次之,贾勇、魏振、周欢、王鹏将来每个人当个部门经理。邵燕满脑子就是钱,当干部就算了吧。这就是胡兆宇心里未来公司应该有的干部架构。 胡兆宇心里的如意算盘拨拉得噼里啪啦响的时候,季总找了黄师傅。 季总问:“老黄,你这个业务四部就小刘一个兵吗?” 黄师傅说:“我们这一块业务规模大,利润高,主要是因为货值高,其实不需要太多人手。再说,我们经手的都是贵金属,宝石,对经手人必须要知根知底,不知根知底的人放在身边怕出事。” 季总说:“这我理解。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就你们两个人经手业务,将来万一你们之间有什么事说不清楚了,连个可以询问情况的第三人都没有,这恐怕不太好吧。” 黄师傅连忙说:“我和小刘之间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问题的。” 季总说:“那可保不齐。亲兄弟都能见利忘义,何况你们呢?我看你还是要进几个人,不然有什么事说不清楚。你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给你推荐两个。胡兆宇和周欢这俩小伙子不错,你觉得呢?” 黄师傅说:“还是让他们留在集团再锻炼锻炼吧。” 季总说:“要锻炼也是放到业务部门锻炼,放在集团再这么待下去人就废了。” 季总见黄师傅还在犹豫,就说:“这俩小伙子人品没问题。要是有什么事你找我。” 黄师傅见季总这么坚决,也就只好同意了。 在人事部门下调令之前,季总找胡兆宇谈了一次话。 季总问:“你来公司这么长时间,有什么想法没有?” 胡兆宇第一次被叫到季总的办公室单独谈话,他还有一点不知所措。胡兆宇看着季总满是期待的眼神说:“没什么想法,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服从领导安排。” 季总似笑非笑地说:“你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大小伙子,怎么说起话来也老气横秋的。这可不应该啊。年轻人要有热情,有闯劲。公司的发展还指着你们呢。都像那些老同志一样,那公司还有什么发展啊?” 胡兆宇唯唯诺诺地点着头,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季总话的意思。但他还是抓不住头绪,不知道为什么季总单独把他一个人拎出来谈话。 季总说:“公司为了引进你们这批大学生是下了大决心的。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在这九个人中,从一开始,我就特别看好你和韩健。你们表现的都不错。 “韩健在办公室,兢兢业业,吃苦耐劳。他的性格就很适合做这份工作。你在部门工作,集团改制以后,也没有给你安排具体的岗位。对自己的岗位问题,你有什么想法啊?” 胡兆宇略微沉吟了一下说:“我其实也挺想像韩健那样,到办公室工作。我闲着的时候,也经常被叫去办公室帮忙。对那里的工作我也熟悉了。” 季总想了想说:“你只是偶尔到办公室帮个忙,真要是让你专职做办公室的工作,你可能就不愿意干了。” 第274章 要培养业务干部 季总说:“我自己就是干翻译出身的,在办公室工作了很长时间。还有现在业务三部的刘明英,她以前也在办公室当翻译。一年忙到头,像没头苍蝇一样被这个领导安排干这个事,被那个领导安排干那个事,最后自己能有什么长进呢?没有! “你看刘明英为什么哭着喊着要调离办公室啊?现在人家多好,在业务三部,跟着陈淑娜做业务,自己还开发了装饰石材业务。收入也高了。这多好?人家一个孩子妈都有这份二次出发勇气,你就不想趁着年轻,干一番事业吗?” 胡兆宇开始明白季总的意思了,季总是在动员他去华艺国贸。 胡兆宇说:“季总,您刚才还说韩健的性格适合做办公室工作,其实我的性格也不一定适合到业务部门做业务啊。我和韩健是同学,又是一起进公司的。我们俩都是学生出身,家里也都是普通人,没有做生意的基因,也没想过挣大钱。就是不能进办公室,在领导身边工作,您让我留在集团的部门里也行啊。” 胡兆宇的想法完全在季总的预料之中。 季总说:“年轻人的发展要跟上公司发展的趋势。我们集团公司以前是从行政机关改制来的,行业管理色彩比较浓厚。在当前形势下,公司要向经营实体转型。公司缺少的是业务干部,要培养的也是业务干部,将来要提拔的还是业务干部。没有在业务岗位上锻炼过,没有经济工作的实践经验,这样的人在提干的时候是吃亏的。” 季总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她语重心长地又加了一句说:“胡兆宇,你是个聪明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胡兆宇知道,季总主意已定,他再怎么申请留在集团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胡兆宇低下头,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试探地问:“您准备安排我到哪个部门呢?” 季总见胡兆宇同意去华艺国贸了,她把自己的兴奋度又提高了一个层次说:“你放心,给你安排的地方是华艺国贸最好的部门,别人打破脑袋想去我都不让去。” 季总故意停了一下,她看着胡兆宇有些迫切又有些焦虑的眼神说:“业务四部,黄总那里。做贵金属业务。整个华艺国贸公司里,业务规模最大,利润最高的部门,你小子就回去偷着乐吧。” 胡兆宇调整工作部门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在胡兆宇自己还说不清好坏的时候,大家开始让他请客了。田雯雯咧着她标志性的大嘴笑而不语地看着胡兆宇。把胡兆宇看得有点发毛。 胡兆宇说:“嘛啊,有话就说。别这么看着我笑。” 田雯雯轻叹了一口气,她拍着胡兆宇的肩膀,操着闽南味的普通话说:“殊途同归啊。你终于走上了跟我们一样的外贸员道路了。好饭不怕晚,业务四部的肥缺,让你捡着了。” 胡兆宇夸张地歪斜了身子想甩开田雯雯抚在他肩头的手,挺不是滋味地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魏振瞪大了眼睛说:“嗨,你太没良心了。季总给你安排到业务四部你还不知足。你还想怎么着啊,要不咱俩换换?” 胡兆宇没吱声。不管胡兆宇怎么扭动身子,田雯雯就像表演太极推手一样,始终让她的手搭在胡兆宇的肩上,然后突然加力,疼得胡兆宇哀嚎了一声。田雯雯咬牙切齿地说:“得便宜还卖乖,给你个小小的教训。” 田雯雯看着有些委屈地揉着肩膀的胡兆宇说:“华艺国贸现在有四个业务部。业务二部什么情况魏振平时没少说,咱们就不说了。就说说我们业务一部吧。我们是华艺国贸最早成立的部门。 “我们部门的李炜总和业务二部的老朱都算是公司的元老,季总的左膀右臂。我们李总又会来事儿,公司把集团的纸浆进口配额和外汇指标都给了我们。这在当年是多大的支持啊。 “听我们李总讲,当年红火的时候,请他吃饭的人得提前两个星期约。现在,都是我们带着指标到外地请客户吃饭,求人家看在多年关系的面子上,跟我们合作,在我们这里走一些业务量。帮我们保住进口规模,好明年继续申请配额。我们的代理手续费收的真的很低。” 田雯雯说到这里都有一点儿说不下去了。她一直觉得这是业务一部的家丑,她从来没有对大家讲过。 田雯雯说:“怎么才能有利润?垄断才能有利润。以前,进口配额从外贸部批出来,分给各个中字头公司,中字头公司再在自己的行业系统里分配。我们公司卖配额就好了。 “后来生产厂家开始获得进出口权,可以申请配额了。垄断被逐渐打破了。我们这样的进出口公司没有生产基地,纯粹的中间商,生存的空间就一点一点被挤压了。” 魏振说:“外经系外贸公司早就看到这一点了,人家从外贸公司向工贸公司转型,建立了自己的生产基地。还得说人家在外贸行业混的时间长,有眼光。” 一直没有吱声的韩健说,:“有什么眼光?!你以为他们就比咱们聪明吗?政策是外贸部制定的,外经系外贸公司不过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搞工贸转型,好啊,我们集团在战略研讨会上也有领导提出来过。自建,联营,并购,哪种方式不需要用钱?资金的问题怎么解决?外经系外贸公司吃外贸专营的饭比咱们早几十年,人家的家底多厚实,咱们跟人家比,就是叫花子跟龙王比宝。” 韩健的话说得让大家都沉默了。田雯雯打破了沉默,她缓缓地说:“胡兆宇,你别不知足。业务四部成立以前,业务三部是公认的最好的业务部门。可那也是辛苦钱。 “我们业务一部好歹手里还有一些配额。虽然说越来越不值钱了,可是毕竟还值些钱。业务三部连这些资源都没有。就是凭着陈淑娜的业务关系,一点一点扣斥出来的。 “你们业务四部的贵金属业务,是咱们集团最有垄断性的业务资源了。这样的业务资源连外经系外贸公司都没有。就算进出口专营取消了,贵金属专营也不会取消的。季总给你安排的地方比我们的都好。” 第275章 漫步在长安街上 胡兆宇吭吭唧唧地否认着。田雯雯像是对胡兆宇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咱们这些年在北京上学,家里面也都是省吃俭用地供养咱们。现在上班了,满心欢喜地想回报父母。你看看咱们现在每个月拿到手的那几个钱,够干嘛的? “我连个像样的化妆品都不敢买。咱们这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眼睛里只有钱的人。可是,我们也得生活啊,也希望能够过上体面的生活。 “说起来,你看,当年她那么努力地读书,现在有回报了。还是说,你看,她当年那么努力读书,现在混得还不如初中毕业去做小生意的。这都不是物质的问题,是名誉问题。” 田雯雯似坐非坐地靠在韩健的床上,她歪着头,手里玩着自己从脑后甩过来的又粗又黑的辫子。她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几个人的心里。 胡兆宇晃了晃田雯雯的胳膊说:“怎么突然这么伤感起来了。你不是一直都很乐观的吗?业务四部要真是像你们说的那么好,等我分奖金了,我请你们吃饭。这总成了吧?” 胡兆宇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贾勇靠在床上看书。胡兆宇故作冷淡地说:“哎,周五晚上我请客吃饭啊,有时间就来啊,过时不候。” 贾勇放下书,有些惊讶地看着从来都不张罗聚会的胡兆宇,问:“你是被谁胁迫了吗?” 胡兆宇正在用一柄木梳梳理他本来已经很整齐的头发,听了贾勇的话,他把木梳扔在写字台上,没好气地说:“可不是嘛,就因为我换了个部门,他们非让我请客。有嘛好吃的,看那个田雯雯,还整天嚷嚷着吃吃吃,大姑娘一个,也不注意自己的身材。” 贾勇说:“人家田雯雯的身材挺好的。” 胡兆宇抓起他扔在写字台上的木梳子,对着镜子梳了一下头,然后用木梳敲打着写字台边说:“胖,还是胖。现在的女孩追求的是骨干美。” 贾勇说:“人家田雯雯是力量美。人家从武夷山下来,道骨仙风,身上有功夫。” 胡兆宇朝贾勇挥了挥手,忍俊不止地笑着说:“我们学校男多女少,是个女生就有人追求,好像唯独没有人追求过她。” 贾勇微笑着向韩健的床使个眼色,低沉而坚定地说:“不可能。” 胡兆宇顺着贾勇的眼神也看了看韩健的床,然后扭过头去一边用梳子梳头一边很随意地说:“欧,你也看出来了。你觉得他们俩合适吗?” 贾勇愣了一下。胡兆宇刚还说没有人追求田雯雯。怎么又突然间询问起贾勇对韩健和田雯雯恋爱关系的看法来了。胡兆宇的第二个态度对第一个态度的全盘否定,简直是无缝衔接。 胡兆宇回过头来,看着不再吱声的贾勇,用木梳敲着写字台,一字一顿地说:“放心,我不会把你的看法告诉他们俩的。” 贾勇笑了笑,还是没有说话,拿起书,心不在焉的翻看起来。 胡兆宇很想知道贾勇的看法。他来到贾勇床边,催促道:“说说,说说。看看咱俩的看法是不是一致。” 贾勇只好合上书说:“他们有很多共同点,很聪明,能吃苦,有事业心,而且他们俩平时很聊得来。我觉得两个人有机会走到一起。” 胡兆宇一脸怪笑地用梳子指着贾勇说:“肤浅。按你的逻辑,有共同点的人才有机会结合。那我觉得你也聪明,你也能吃苦,你也有事业心,我看你和田雯雯也挺聊得来。你们俩是不是也有那个机会?” 贾勇有些尴尬地说:“这你可别瞎说。” 胡兆宇说:“瞧,你还紧张上了。你要不紧张,我绝对不相信你会对田雯雯有意思。你这么一紧张,可就有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贾勇被胡兆宇挤兑的想开口解释,又觉得自己说不过这个“卫嘴子”,于是反问道:“我都说了我的看法了。你也说说你的呗。” 胡兆宇飞了贾勇一眼,干脆地说:“没戏。” 贾勇追问道:“为什么?” 胡兆宇开诚布公地说:“因为他们俩还有一个你没有说到的共同点,他们都很现实。他们之间彼此欣赏,也许会有一些情愫,但两个人都不会主动地再进一步推动他们的关系向前发展。他们可以成为工作中的拍档,但是不会成为生活中的情侣。至少在我们能够看到的最近的将来不会。” 胡兆宇咂吧了一下嘴说:“你看季总和业务一部李总的关系很默契吧?他们俩同一年进公司,郎才女貌,好多人都撮合他们俩。结果呢,俩人啥事没有,各自成家,但是工作上依然彼此支持。” 胡兆宇把木梳重重地在写字台上拍了一下,把握十足地说:“这,就是韩健和田雯雯的未来。” 贾勇说:“季总和李总这一段是你杜撰的吧?” 胡兆宇得意地说:“怎么会?这事季总自己说的。” 贾勇学着胡兆宇的语气重复道:“怎么会?” 胡兆宇说:“季总是哪儿的人啊?” 贾勇想了想说:“天津。” 胡兆宇斜楞着眼睛问:“我是哪儿的人啊?” 贾勇恍然大悟道:“天津。” 贾勇还想说些什么,胡兆宇在嘴前竖起右手食指嘘了一声道:“咱俩点到为止。” 贾勇低了头,假装看书。 胡兆宇又凑到贾勇身边说:“我都把这么知己的话说给你了。你就不跟我交换点儿什么吗?” 贾勇抬起头,看着胡兆宇两眼冒着贼光,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笑。 贾勇心里有些没底地问:“什么?我可没有你这么高级的八卦新闻。” 胡兆宇问:“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贾勇纳闷地说:“没有啊。” 胡兆宇说:“别不承认。我都看见了。这位女士的工作单位也在长安街北,离咱们单位不远。你们不止一次地在我们两个单位的中间地带见面,然后漫步在长安街上。” 第276章 浪迹天涯去闯荡 贾勇知道胡兆宇说的是方田。 贾勇恍然大悟般地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那是我高中同学。你误会了。” 胡兆宇说:“我误会了?不可能。同学,那你走路还揽着人家的腰?” 贾勇在脑子里飞快地回忆起他和方田漫步长安街的镜头。他不是很肯定地说:“没有啊。” 胡兆宇摆着手很大度地说:“行了,有没有你自己慢慢去想吧。” 还没等贾勇反应过来,从已经背转过去身子的胡兆宇的嘴里,悠悠地飘来了一句话:“那个姑娘不错。” 贾勇的好奇心陡然增长,要知道他听胡兆宇损人耳朵都起糨子了,可从来没有听胡兆宇夸过人,哪怕仅仅说一声不错。 贾勇追问道:“那你说说她怎么不错了?” 胡兆宇斜愣了贾勇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有个女人样儿。” 贾勇追问道:“女人样儿是什么样儿?” 胡兆宇饶有兴致的转过身,摇头晃脑地说:“我们天津人眼里的女人样可不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胸膛刚准备展开一场长篇大论,忽然想起来什么,好像不愿意泄露自己真实想法似的,戛然而止。他很不自然地呼出刚刚吸进去的一口长气,胸膛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塌下来。 他有点儿不耐烦地像打发小孩一样,挥了挥手说:“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可别像田雯雯那样,舞刀弄枪,铁胳膊铁腿的,整个一个二傻子。”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方田给贾勇打了个电话,约贾勇晚上见面。在长安街边他们常去的一个小饭馆里,方田看着坐在对面端详自己的贾勇说:“看什么呢,瞧你那傻样,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贾勇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说:“你知道我们单位同事怎么评价你的吗?” 方田雪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她坐直了身子问:“怎么评价?” 贾勇说:“他们说你有女人样儿。” 方田假装不高兴地轻轻拍了拍桌子说:“就这评价,他们也太眼拙了吧。” 贾勇赶紧解释说:“我们同事,天津人,嘴特别损,从来没听他夸过人,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到他嘴里就埋汰完了。这已经是他对女孩最高的评价了。他说我们单位的女同事都是铁胳膊铁腿的二傻子呢。” 方田冷笑一声说:“这么说别人的人,自己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方田白了贾勇一眼说:“你是不是心里特美?” 贾勇佯作不知地反问道:“夸你,我美什么啊?” 方田翘着嘴角微笑着说:“你怎么让人家发现咱俩在一起的?” 贾勇说:“这些人鬼精鬼精的。连你在哪个公司,咱俩在哪儿碰头,他们说得一清二楚。那种神秘劲,让我想起来一个英国人写的纪实文学《抓间谍者》。” “你知道吗?”,方田挺着胸,骄傲地说,“你们公司的事我也知道不少。” 贾勇假装吃惊地看着方田,渲染情绪地说:“你果真是间谍者?” 方田扑哧一笑说:“你们单位有个人叫陈淑娜是吧?陈淑娜有个朋友叫康乐。康乐在广交会上认识了一位台湾客商叶先生。 “叶先生做陶瓷生意。早年在台湾有自己的工厂。后来因为台湾的劳动成本上升太快。他转行做了陶瓷贸易。现在叶先生和太太定居在巴西圣保罗。 “广交会以后,康乐牵线,陈淑娜和叶先生签署了陶瓷出口合同。你们往巴西发了二十个四十英尺货柜的景德镇万寿瓷。现在正在陆续发唐山日用瓷。” 贾勇这回是真的吃惊了,他盯着方田,猜测着种种可能,欲言又止。 方田不无得意地说:“怎么样?一字不错吧?” 贾勇故作镇静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田满不在乎地说:“行了,这算不上什么商业秘密。别那么大惊小怪的。” 贾勇认真地说:“你说的一点儿不错,你怎么能知道的这么清楚?是我们单位同事有亲戚朋友在你们单位吗?” 他转念一想说:“不对呀,就是我们单位内部的人都说不了这么明白。” 方田说:“算了算了,不跟你逗了。看把你急的。我们单位领导有一个朋友姓周,叫周浩谊。周先生原来是学畜牧的,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畜牧局下属单位工作。 “他参加了一个去南美洲考察畜牧业的代表团。在巴西期间,脱团了。当时单位领队急得不得了。怎么劝他,他也不回来。 “后来,领导想起来,他不是单身,在国内有老婆有孩子。就问他老婆,知不知道他有不回国的打算。她老婆说从来没听他说过。单位领导就让她老婆给他打电话。她老婆在电话里哭着劝他回家。 “他跟他老婆说,离婚吧。家里的财产我什么都不要。趁着年轻找个人嫁了吧。你要是还念我一点儿好,就善待孩子。你是不是真善待孩子,看孩子的造化了。” 贾勇非常不能理解地问:“他这是为什么啊?家庭不和?工作上不顺利?” 方田说:“他们单位领导也不理解他。问他为什么抛家舍业,背井离乡?他说,很简单。他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他选择留在国外没有任何政治目的,他也没有感觉单位对我有什么亏待。单位没少让我占便宜。他把能占的便宜都占完了。可他们这样的单位实在也没有什么油水了。顶破天,给他一次出国机会。他就想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浪迹天涯,去闯荡一番。 “单位领导说,他这么一来,他们回去都会受处分。他们单位几年内不会有出国机会了。他说,他向所有受到我伤害的人道歉。他身无分文,只能空口白牙地道歉。他可以给你们磕几个响头。要是他们还不解气,他们揍他一顿也成。他话说都到这份上了,单位领导还能拿他怎么办?” 贾勇说:“这人,心也真够狠的。老婆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方田说:“你猜他怎么想?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刘邦式的人物。妻子如衣裳。他说,他在国内虽然温饱不愁。可是也不过就是窝窝囊囊一辈子。老婆也不满意他。孩子也依靠不上他。 “他出国闯荡,要是万一干出一番事业,他就可以回馈他们。哪怕他老婆已经是人家的老婆了,他孩子也已经是人家的孩子了,他都不计较,他要给他们钱,回馈他们。” 第277章 让你搭个顺风车 贾勇说:“这位周先生真是个人物啊。他干出刘邦那一番事业了吗?衣锦还乡了吗?” 方田说:“他倒是挺实在。他说,他混了这么多年,没挣到多少钱。也就混了个假身份。” 贾勇皱着眉头说:“身份还是假的?” 方田有些同情地说:“他刚到巴西的时候,一句葡萄牙语都不会说,靠在台湾籍移民圈子里打黑工活下来。好在他身强力壮,要不然早就被人家欺负死了。人被逼急了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了,别人就开始怕他了。有人就鼓捣他在华人圈里混黑社会。他不干。 “他想做生意,需要一个正式的身份。后来,有一个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巴西人死了,他就把这个人的身份买了下来。他这回回来用的就是这个巴西人的身份。” 贾勇静静地听着,说:“够曲折的。” 方田佩服地说:“人家为了挣钱,为了在国外打拼一片天地,命都敢拼。” 贾勇淡淡地说:“有魄力。” 两个人无声地吃着饭。贾勇打破了沉默说:“我们公司的事跟这位周先生有关系吗?” 方田重新打起精神说:“周先生在巴西认识了叶先生。叶先生曾经跟周先生提过,他想从大陆进口陶瓷制品,但叶先生自己又不敢来大陆,想请周先生帮忙。 “那个时候周先生的身份还没办好。等周先生身份办好后,他就去找了叶先生重提旧事。叶先生说他壮着胆子跑了一趟广交会,已经通过康乐和陈淑娜签了合同。 “周先生也好多年没有回国了。他原来在国内也没做过生意。叶先生就把周先生介绍给了康乐。周先生回国之后,已经见过康乐。你们和叶先生合作的情况是叶先生和康乐告诉周先生的。” 贾勇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啊。” 贾勇想了一下说:“他跟你们领导就是叙叙旧呢,还是有别的想法?” 方田佩服地在贾勇面前竖起了大拇指比划了一下说:“你现在果然比我老道。我开始真以为他来找我们领导就是叙叙旧呢。后来我才知道,他和我们领导之间有事。 “我们领导曾经参加过一个农牧方面的代表团去南美洲访问。在路过巴西的时候,他们见过面。周先生很热情地陪我们领导转了巴西很多地方。我们领导玩美了。周先生就提出在贸易上合作。当时我们领导想,周先生连身份都没有,回不了国,就是答应了也无妨。 “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把身份问题解决了。这下我们领导骑虎难下了。吃了人家的嘴短。也只好想办法往回找补。” 贾勇说:“咱们跟巴西在农业方面有互补性。做点儿也正常。” 方田说:“农产品都是大宗贸易,周先生哪有那个实力啊。周先生就是敢干,我们领导也不敢接啊。好在周先生也有自知之明,他不做农产品。他要做轻工业品。” 贾勇皱着眉头问:“轻工业品?你们公司也没有做过轻工业品啊。你们能做吗?” 方田得意地晃着脑袋说:“你们公司的进出口权限中没有农产品。我们公司的进出口权限中可是有轻工业品的呦。这就是经营范围的不对等竞争关系。” 贾勇说:“我们也没想跟你们公司竞争。我们就是想看你们公司的笑话。” 方田说:“那你怕是要失望了。如果我们公司出笑话,你们公司也就出笑话了。到时候,你也就没有心情看我们的笑话了。” 贾勇问:“这话怎么讲?” 方田像是揭秘一样说:“我们问周先生怎么合作。周先生说,就按照和你们公司陈淑娜谈的方式合作,照方抓药。” 贾勇问:“周先生见过陈淑娜了?” 方田点了点头说:“他把跟陈淑娜签的合同都给我们看了。” 贾勇试探地问:“合同签的条款你还记得吗?” 方田懂事地点了点头,乖乖地说:“周先生在国内组织一个二十英尺的货柜。货值不超过二十五万人民币。货款和运费由你们公司垫付,货到巴西圣保罗后,三个月内付款。” 贾勇冷冷地说:“这算是什么交易条款?” 方田故作聪明地说:“d\/p90天。对吗?” 贾勇拖着长声说:“对!” 方田感觉到了贾勇情绪的变化,她闪着漂亮的大眼睛问:“你干嘛不高兴?是因为你们老大没跟你说这件事吗?可能还没到合同执行的层面,或者她打算把这个合同交给其他人执行了。还是说,你觉得这个条款让你们公司吃亏了?你又不是领导,何必操这份心呢。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贾勇带着情绪说:“周先生就是一个个体户。九十天后他要是还不上钱怎么办?” 方田说:“你们跟叶先生不也是用的d\/p90天的交易条款吗?你们不担心叶先生?” 贾勇支吾道:“叶先生怎么也有个公司,他以前开陶瓷厂,后来做陶瓷贸易,他是有商业经验的。” 方田说:“有公司、有商业经验的叶先生,九十天后就一定能还钱吗?” 贾勇说:“叶先生就不要自己的信誉了吗?” “你们对叶先生做过背景调查吗?”方田反问道。 “没有。”贾勇很不情愿地说,“我们领导舍不得花那笔钱。” 方田说:“这就看出差距来了吧。我们公司不愧是做大宗贸易的。从来不在这点小钱上抠抠索索。背景调查花的那点儿小钱,比起我们大宗贸易的货款来,那就是九牛一毛。” 贾勇说:“比起我们做的轻工业品来,可就不是微不足道了。你知道我们做的轻工业品的货柜,一个货柜的货值经常还没有运费高。利润少的可怜啊。花那笔背景调查费真心疼啊。” “合作愉快!”方田伸出手来要跟贾勇握手。贾勇握了手,又把方田的手攥了一把。方田从贾勇的手里抽出手,反手在贾勇的手上打了一巴掌。然后说:“叶先生的背景调查我们委托境外调查机构做完了。让你们搭个顺风车。” 第278章 就擎等着显眼吧 贾勇问:““你们又不跟叶先生做生意,为什么做叶先生的背景调查?” 方田说:“叶先生给周先生做保了。” 贾勇不相信地问:“叶先生会给周先生做保?” 方田问:“你知道周先生在巴西是怎么谋生的吗?” 贾勇摇了摇头,咧着嘴说:“不知道啊。” 方田说:“巴拉圭和巴西接壤。巴拉圭设立了一个自由贸易港。温州人在那里屯了货。在巴西的华人从巴拉圭自由贸易港买了货,运到巴西圣保罗的批发市场。他们管这个营生叫‘带货’。周先生就是干这个谋生的。而且他带货的水平不低,很有眼光,从来没有砸在自己手里过。 “他胆子也大。当地华人被警察抓了以后都认栽,让警察把货没收了了事。他居然敢贿赂抓他的警察。每次给警察塞点儿钱说让警察买咖啡喝,就蒙混过关了。 “后来本地华人也学他的样子给警察塞钱,却被警察更加严厉地处罚了。周先生就成了华人圈里带货的神人。新老华人都佩服他。有人问,为什么警察收他的钱,不收本地华人的钱。 “周先生说,因为本地华人会说葡语,警察怕被告发。警察知道他不会说葡语,这种人的钱收的最保险。 “我们领导在巴西的时候,经周先生引荐,叶先生请我们领导吃过几顿饭。我们领导说,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会说中文的人能请你吃顿饭,哪怕就是一盘味道不那么地道的京酱肉丝,比在国内吃什么山珍海味都让人感动。 “就是在那个时候,叶先生同意为周先生做保的。叶先生相信周先生选货的眼光,只要是周先生看中的货,一定卖得出去,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万一要是九十天内付不了款,他愿意为周先生垫付。” 贾勇哼了一声说:“看来还真得跟你们合作了。” 说着,他伸出手要跟方田握手。贾勇本来想故技重施再抓住方田的手攥一下,没想到被方田识破了。方田瞪了贾勇一眼,直接在贾勇的手上拍了一巴掌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贾勇傻傻地看着自己被扇了一下的悬在半空里的手,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方田得意地扭着身子,娇羞地笑了。 贾勇仰头叹了一口气说:“我估计这个合同的执行,十有八九还是会落到我的头上。” 方田哄他道:“那你就费心帮我们盯着点儿。” 贾勇向方田倾着身,不怀好意地问:“你跟你们公司申请一下,跟我一块儿出差怎么样?” 方田一边咧着嘴笑,一边用筷子头在贾勇伸过来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说:“你想什么好事呢?真讨厌。” 贾勇失望地向椅背靠过去。他猛地睁大了眼,用手指敲着桌面,假装生气地说:“你今天请我出来,完全是有目的,有企图的。我可不打算就因为咱俩吃了一顿饭,就为你们公司做那么大的贡献。” 方田说:“哎哎哎,你受什么损失了?看把你委屈的。” 贾勇说:“我陪着客户出差组织货源,这是很辛苦的活儿。客户定了货之后,我们要跟进生产商的生产进度,安排交货,安排陆海联运。这是多大的工作量啊。 “你们倒好。我们把两个货柜准备组织好了,你们到时候付款了事。明明是我们干了两个货柜的工作,却只挣了一个货柜的钱。你们这顺风车搭的,也太轻松了吧。” “话不好这么讲的。”方田从南方上学回来后,总爱学几句江浙腔调,“我们做叶先生的背景调查你们公司不也搭了顺风车吗?” 贾勇强词夺理道:“你们的背景调查只能证明我们前期对叶先生的判断是正确的。说明我们的商业判断能力是很强的,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借助什么外部商业调查来做判断。” 忽然,贾勇发现自己的戏演的有些过了。让方田有点接不上话茬了。他就换了个口气说:“我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给你们使坏了。” 方田用筷子头在贾勇的手背上轻轻戳了几下说:“这还差不多。” 贾勇想起来方田要参加广交会的事,就问道:“早就听你说,你们单位也要参加广交会,这一年多,两届广交会都开过了,也没见你们 公司有什么动静。” 方田有些模棱两可地说:“没什么进展。我也不知道我们领导是怎么想的。我问他要准备什么展品,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方田不服气地问:“你还说我们公司?你把工艺品业务交出去后,你们公司不也没再参加广交会了吗?” 贾勇说:“我师父现在把精力放到了有色金属业务上了。接手我的工艺品业务的女孩儿,不太给力,筹展工作做的不好。我师父对她没有信心,不愿意为她白花参展费用。” 方田说:“我都怀疑是不是我们领导就那么一说,其实我们公司没真打算参加广交会。我要是追问得太急了。把这事当了真。会不会让领导下不来台?” 贾勇只好提醒说:“那还是早点儿有个准备好,别到时措手不及。现上轿现扎耳朵眼,那可来不及。你没有见过广交会的场面,不事先准备好,到时候就擎等着显眼吧。” 方田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你好像在深谋远虑,实际上是在散布焦虑情绪,我心情都让你说坏了。” 第二天一早,贾勇接到陈淑娜一个电话。电话的信号不好,声音呲呲啦啦的。贾勇隐约听见电话那边有人指挥陈淑娜调整手机天线的朝向,有人让她趴到窗口,还有人起哄说让她往山顶跑。终于,在一阵哄笑声中,听筒里的话音变得清晰了一些。 在电话里,陈淑娜交待贾勇,让他和康乐联系。康乐有一个新的客户周先生,从巴西来,他还带了一位关先生,在巴西做日用品批发业务。 贾勇的任务就是陪同周先生和关先生在国内走访供应商,然后根据他们的要求采购货物,办理运输出口。贾勇带着一种明知故问的心理问:“师父,咱们跟客户签外销合同的付款条款怎么签呢?” 陈淑娜略想了一下说:“就按照跟叶先生的付款条款签,d\/p90天。” 第279章 跟着走就错不了 在康乐的安排下,贾勇在办公室,接待了从巴西回来的周先生。 周先生面部最突出的特征就是两道浓眉又粗又密又长。像是香港武打片里夸张的造型设计。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支楞着。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是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周先生穿一件被上身肌肉群撑得紧巴巴的黑色t恤衫,裤线分明的浅色毛料西裤虽然是老款,但显然熨烫过,三接头皮鞋也擦得锃亮。与他精干的穿着不协调的是,他背了一个老式的单肩背书包,浅色的,尼龙面料,上面隐约可以看见某某会议留念的字样。 “你好!”周先生伸出手要和贾勇握手。贾勇端详了一眼他隆起的肩背肌肉,暗暗地在手上也加了劲。果然,周先生伸过来的手像一柄铁钳一样攥住了贾勇的手。 贾勇请周先生在办公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给他沏了一杯新茶,然后自己也在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 周先生打量了贾勇一下说:“贾经理好年轻啊。大学毕业几年了?” 周先生见贾勇没有接茬,意识到在商务场合夸人家年轻,有看轻人家业务经验的意思,他赶紧解释道:“贾经理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刚从国外回来,出国这么多年,感觉国内变化太大了。有的地方变的我都不太敢认了。 “在像你们这样的大公司里,看到的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谈业务。真让人不敢相信。我出国之前,在原来的单位里,像你这样的大学生,还在给领导端茶倒水拿报纸呢。现在国内的机会就是多。你们赶上好时候了。” 贾勇听周先生说的很真诚,就说道:“我工作也就两年多,是个新手。业务上的事还请周先生多指教。” 周先生把大手在面前挥了挥,扮了个怪脸,说:“我还指教你呢?我出国前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跟做生意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不像你们这些科班毕业的大学生,你是学国际贸易的吧?” 贾勇想自己已经考下了外贸员资格,说自己学过国际贸易也不算份,就点了点头。 周先生羡慕地说:“多好啊,学有所用。我们那会儿根本就没有这种专业。我是学畜牧的。参加了一个去南美洲的访问团,就留在了那里,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回来。” 周先生看似无意地躲开贾勇专注的目光,像是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说:“我这回回来,看了几个我过去的老同事。我看他们过的都不错,平平淡淡中,别有一番滋味。不像我,风风火火这些年,这么辛苦。国内的人,跟上了大形势。大形势往上走,跟着走就错不了。在国外,靠自己奋斗。不一样啊。” 贾勇说:“您能在巴西经营自己的事业,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羡慕您呢。” 周先生有些疲倦地用双手在脸上搓了一把,声音中带着苍凉说:“事业?走一步说一步吧。” 贾勇觉得周先生很特别。贾勇见过的大多数在国外生活过的人,都会把胸脯挺得高高的,拍得响响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国外过着天堂般的日子。 周先生却并不介意让别人了解到海外生活艰辛的一面。这让贾勇觉得,他不是一个商业经验丰富的人,倒是有些多愁善感。 贾勇试着把周先生从怀旧的情绪中拽回来。他说:“周先生,咱们谈谈业务合作的事吧。” 周先生噢了一声,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双臂在胸前交叉,身子向椅背靠过去。他平静地说:“我虽然没学过国际贸易,在巴西的时候,干的却是国际贸易。我们管这行叫‘带货’。 “巴西的邻国巴拉圭有一个自由贸易港,中国江浙的商人利用自由贸易港政策在当地建立了批发中心。巴拉圭和巴西边境的通关便利,允许进出境的旅客免税携带一定数量的商品。 “有一批人每天往返于边境线两侧,把巴西客户需要的商品带过来。我就是其中之一。这个营生混个温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几年下来,我还小有积蓄。这回回国来,我就想绕过中间商,建立自己的进货渠道,直接从国内进货。” 周先生看贾勇听得很认真,就津津有味地讲下去:“我和叶先生认识很多年了。算是朋友吧。他觉得我在大陆去巴西的人里是有素质的,我觉得他在台湾去巴西的人里是有一定认同感的,所以我们之间有不少走动。 “我在巴西单身一人,经常到叶先生家去吃饭。叶先生的太太家里有钱。叶太太的父亲在台湾开陶瓷厂。叶先生在叶太太父亲的厂里当工人。叶先生的父亲发现女儿喜欢叶先生,他自己也觉得叶先生沉默寡言,老实厚道。同意女儿下嫁叶先生。叶先生就当了上门女婿,负责经营叶太太父亲的陶瓷厂。 “后来台湾经济发展起来了,劳动力成本上升。在台湾生产陶瓷利润很薄。叶先生就有想法从大陆进口陶瓷。叶先生那个时候还没有来过大陆。有点儿害怕。不敢来。他就想让我帮他打通大陆的贸易通道。 “那个时候我的巴西身份还没有办好,回国还有困难。等我紧赶慢赶把身份的事解决了。再去找叶先生,叶先生说,他在回台湾探亲的时候,由朋友带着参加了广交会。在广交会上,他认识了康乐,还通过康乐和你们公司的陈淑娜达成了合作意向。” 说到这里,周先生叹了口气说:“可惜了。在巴西办身份要花一笔钱。我小本经营,一直没舍得办。要不然,我现在就是叶先生的代理商,我就能立起自己的事业。这么一来,把一个大好的机会错过了。 “叶先生人不错,讲信用,是我理想的生意伙伴。虽然叶先生已经有了大陆的进货渠道,但是跟我的合作他还认账。他同意给我做担保。 “我通过你们公司进口的货物,如果在货到巴西后90天的付款期不能付款。他会承担付款责任。我欠的钱就变成我跟叶先生之间的事了。所以对你们来说,一点风险没有。” 周先生见贾勇并没有积极呼应他的话,问道:“除非你们还怀疑叶先生的付款能力?” 第280章 确实是有备而来 周先生见贾勇未置可否,就自问自答道:“叶先生不可能不付款。巴西是个信用社会。社会信用状况比国内要好很多。有专业的信用调查公司。如果你有一笔债务违约,你的全部社会信用就毁了。 “这种事你在国内可能难以想象,在巴西真是这样。你可能觉得货到90天付款不安全。在巴西,赊销很平常。不赊销,就没有人会跟你做生意。我们做带货生意,在巴拉圭付的是现金,把货带到巴西,交给巴西的客户,也不可能结款。好的话,等30天,等60天的也很正常。没有人会赖账的。 “叶先生做陶瓷生意,往超市里送货,他给客户的付款条件也是货到后90天付款的。你们给叶先生的付款条件,确实减轻了他的资金压力。但是,这在巴西人看来,这是很正常的商业信用条款。” 周先生见贾勇还是很认真地听着,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给他呼应,就接着说:“叶先生跟我提起过你,说你办事认真不打诳语,他对你印象很好的。” 周先生的身子前倾,交叉的双臂柱在贾勇的办公桌上。他靠近贾勇,压低了声音说:“康乐跟我说,他还不让我告诉你。陈淑娜在考虑建立巴西分公司的事情。你可能要外派常驻巴西。” “巴西?”贾勇将信将疑地重复了一遍。这一年多来,师父陈淑娜一直在广西铅锌矿上常驻。有一次,师父陈淑娜回公司述职的时候,跟贾勇提到过,她想安排贾勇做业务三部的临时负责人,可是季总认为,他们这一批大学生外贸员在提干之前,需要有海外工作经历的锻炼。季总考虑安排他到巴西常驻,参与筹建巴西分公司。 “你不想去?”周先生用一种有些诡异的目光看着贾勇,他抽出一只胳膊,用手背碰了碰贾勇肩头,无限艳羡地说,“我要是能在你这个年纪去巴西,那就美了。对你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巴西就是天堂。巴西姑娘漂亮、热情。等到了巴西我带你好好逛逛,你就知道了。” 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还是没说话。周先生不得不收敛起诡异的笑容,重新正经起来。贾勇的这种态度并不出乎周先生的预料。 周先生是一个跑单帮的个体户。即便得到了已经与华艺国贸有业务往来的叶先生的信用支持,想获得贾勇这样大公司年轻经理人的信任,不应该是件容易的事。如果很容易,周先生反而会看轻了华艺国贸。 周先生喝了一口一次性纸杯里的茶,两只手搓着手里的纸杯,用一种揭秘的口吻说:“虽然没有能够介入到叶先生和华艺国贸的业务挺可惜的。不过,我也不是只有叶先生一个关系。我这回回来,还带了我的一个客户关先生。关先生的业务做得比叶先生还要大。” 贾勇专注地看着周先生,认真地听着。他这种专注的商务会谈的态度,让周先生感到既受重视又不太适应。周先生希望在一种轻松的、漫谈式的氛围中交流。周先生努力提了提精神,尽量向贾勇的状态靠拢。 周先生说:“关先生虽然是从大陆去巴西的,但是在巴西的华人商圈里业务做得很大,给咱们大陆去的人长脸了。 “这个关先生,出生在东北,去巴西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东北口音。关先生的父亲是国民党的一位高级将领。从大陆败退台湾的时候,把关先生和他母亲留在了东北。 “关先生的父亲到台湾后又建立了新的家庭。关先生的父亲是个很保守的人。对关先生这位嫡长子念念不忘。政策允许后,关先生的父亲找到了关先生。关先生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到台湾看望了父亲。 “他父亲在台湾已经有一大家子人了。关先生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表面上很欢迎关先生这位大哥,但也不愿意关先生到台湾去分家产。 “关先生的父亲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提出资助关先生去巴西发展。所以关先生从大陆去,还能发展得这么好,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自己努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是带着资本去巴西发展的。这一点是其他大陆过去的人没法比的。” 周先生接着说:“我做带货生意的时候认识了关先生。他信用好,照顾大陆背景的新移民。我这回把关先生动员来,就是和关先生一起选货订货,货发过去,我自己能卖的自己卖,自己不能卖的关先生包了。卖给关先生的货,我就挣个佣金。所以你放心,我的业务没风险。” 周先生说完,把纸杯里剩的最后一点茶水也喝干了。贾勇赶紧起身给周先生加水,周先生客气了一下就把纸杯交给了贾勇。 贾勇一边给周先生加水,一边琢磨,周先生既带着叶先生对他的信用支持,又带着关先生这样的客户。看来周先生还确实是有备而来。 贾勇从一开始和周先生接触就是加了小心的。什么“带货”,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打擦边球,干走私的营生。周先生虽然没有做正规国际贸易的经验,但毕竟年龄阅历在这里摆着,方方面面的事考虑的还是周到的。 想到这里,贾勇端着茶水走回到办公桌,把茶杯递给周先生,周先生略微起了起身,双手接了过去。 贾勇问:“关先生也在北京吗?要不要我们一起见个面?” 周先生说:“关先生和我同机到的北京。这两天他去东北看亲戚去了。可能要在那里待两个星期,处理点家务事。他有二十年没回来了。” 贾勇说:“陈淑娜经理已经指示我配合您的工作。您看,下一步咱们怎么安排。” 找到一些自信的周先生说:“这样,等关先生回来跟咱们会合后,咱们就去浙江义乌。在巴西,我看到好多商品都是在浙江生产的。义乌是集散地。我们去那里从源头上拿货。” 第281章 生活态度的问题 周先生用一种老大哥的口吻说:“这段时间我在北京没什么事。哪天我请你吃个饭,给你讲讲巴西的事情,也好让您熟悉那边的情况。我这个人爱交朋友,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生意嘛,人熟才好做生意。你有一点儿太正儿八经了。你还是工作的时间短,没经验。就我这个业务思路,跟康乐和陈淑娜一说,他们都门儿清。你放心吧。有他们把关呢。” 几天以后的一个周五,周先生打电话约贾勇晚上吃饭。贾勇想,这也是了解周先生的一个机会,就答应了。晚上六点钟,贾勇按照周先生给的地址,来到西三环的一个小区。 小区的位置很好,南邻一条东西向的主路,西边就是西三环辅路。因为南边和西边都有绿化隔离带的缘故,小区里显得很安静。周先生住在一栋六层居民楼三层的一个单元房里。贾勇在绿色的防盗门上敲了两下。周先生很快开了门。 这是一个两居室,有一个小门厅。在北京,能够在这个位置住这样一套房子的,一般相当于享受到了政府机关的科级待遇。 在门厅里,周先生停住脚,转过身对跟在后面的贾勇说:“这是我原来单位分给我的房产。一直在我名下。单位原来让我把房子交回去。我跟我前妻说了。他们就搬走了。可房子我没有还给原来单位。所以在北京,我还是有房产的。” 房子装修过,一间房做客厅,一间房做卧室。装修的材料和款式是很多年以前的,已经显得陈旧了。在客厅里有一个长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看到贾勇,那女人站了起来。 周先生介绍说:“这是我的学生小张,应该比你大几岁,你就叫她张姐吧。” 和张姐打过招呼,贾勇顺着张姐的手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时贾勇听到沙发下的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然后他整个人陷在了沙发里。就在贾勇失去重心的时候,周先生伸出一只有力的臂膀,把贾勇拉了起来。 周先生生怕贾勇站不稳似的,用力攥着贾勇的胳膊。他有些歉意地说:“家具质量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年久失修,都不能用了。我这两天也忙,没顾得上换。” 说着,周先生用脚钩过来一把木头椅子,扶着贾勇坐下,他才撒开手。贾勇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让周先生捏疼的胳膊。 周先生顺着家具的话题说道:“当年我们单位分房子就跟打架一样。我们单位知识分子多,动口不动手。我听了听,觉得吵不出个结果,就把这套房子的门给撬了。买了一套便宜家具,带着老婆孩子搬进来,装上了防盗门。 “等单位领导知道我住进来了。来找我,我跟他们说,要扣钱随便,写检查做检讨怎么都成,要让我搬出去,没门儿。有句话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在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有的时候你耍混还挺好使。 “领导一看赶不走我,就开始为我强占房子找理由。要不然领导面子也过不去啊。你说,中国的知识分子得有多可爱。” 张姐等贾勇在椅子上坐定,自己也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沙发上。张姐三十出头的样子。衣着朴素,戴着眼镜,不显妩媚。贾勇笑着问:“周先生,您还当过老师啊?” 周先生说:“我考上大学以前,当过一段时间的民办教师。小张就是那个时候我的学生。” 贾勇问:“周先生,您教什么?” 周先生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全科。国外有全科医生,我就是全科教师。当时学校里有什么课程我就教什么课程。语文、数学、历史、地理、自然,还有美术和音乐。” 张姐笑着说:“你看看,你都把我们教成什么了?也就是认得了几个字而已。” 周先生说:“这怪不得我啊。我高中都上得糊里糊涂的。教你们认几个字就不错了。知识这东西,并不是越多越好。讲究个够用。你看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学生,可我考上了大学。就当时考大学的标准来说,我的知识刚好够用。 “大学分配要把我分配到外地。我去找管分配的干部。那人还以为我是去给他送礼的。我说,我没钱送礼。我是来讲理的。你作为一个管分配的干部,怎么能和女学生眉来眼去呢,外面已经有闲话了。点到为止。我就分配到北京了,还进了事业单位。” 张姐用一种嗔怪的眼神看了周先生一眼,说:“歪理邪说。” 从这个眼神里,贾勇看出来,他们的关系应该不限于师生关系。 周先生有些不以为然地说:“怎么是歪理呢?我的人生经验就是剑走偏锋,按常理出牌你永远赢不了。我在国内有家有业,单位还给我分了房子,我参加公派的代表团出国访问,去的还不是欧美国家,是巴西。按常理,我可能不回来吗?不可能。 “出国之前,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不回来。到了巴西,我就被异域风情吸引住了。我问自己,敢不敢留下来闯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敢,必须得敢。人,绝对不能让自己吓唬住。 “这不?这些年下来,我不是也没把自己饿死吗?不但没饿死,还混得不错。拿到了身份,交了朋友,见了世面。” 张姐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我倒是规规矩矩,勤勤恳恳地读书,考大学,上班。在你原来的学生里,我是唯一一个靠上学走出来的。和我那些同学比,我算是不错的了。 “可是,这难道就是我向往的生活吗?每天朝九晚五,干的都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生活看不到希望。更没有滋味。就觉得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 周先生指着张姐说:“你真的需要我对你进行再教育。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有这么消极厌世的情绪呢?我比你大二十岁,我还觉得自己很年轻,有使不完的劲。说到底还是一个生活态度的问题。走,我请你们吃饭。好好开导开导你们。” 第282章 勉强说一声不急 饭馆就在小区南边东西向主路边临街的一溜平房里,大开间,桌椅板凳都用了有年头了。周先生对站在服务台后的一男一女,自来熟地打着招呼,然后在服务人员的引导下,来到里边的一张桌子上。周先生让贾勇看菜单,贾勇请周先生看着安排。 周先生说:“这家的涮羊肉不错。涮羊肉在巴西没有,我馋了好多年了。这回回来就没吃够。你们要没意见的话,就将就我吃涮羊肉吧?” 贾勇和张姐都没意见。 点完菜,女服务拿了菜单转身要走的时候,周先生把她叫住了,说:“酒。” 服务员问要喝什么酒。周先生好像觉得服务员明知故问似的说:“就是你们老板泡的药酒。” 说着周先生指了指服务台上两个泡了各种药材的大玻璃罐子。 服务员点了点头走开了。周先生拍了拍贾勇的胳膊,有些兴奋地说:“这家老板自己泡的药酒,配上羊肉,那叫一个有劲儿。” 说着,周先生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支楞的样子。看得坐在旁边的张姐低头笑了。 周先生又看了贾勇一眼,愣了一下然后说:“不过,你这个年纪好像喝这种酒早了点儿。给你点瓶啤酒吧。” 贾勇说不喝。周先生说无酒不成席,一定要贾勇喝一点儿,就当是陪他了。贾勇正推辞说自己酒量不行,喝不了浪费。坐在旁边的张姐说:“我陪着,喝不了我喝。” 上菜的当口,张姐去了一趟洗手间。周先生又碰了碰贾勇的胳膊说:“待会儿吃完饭,你找个借口一个人先走。她今天晚上住我这里,你在这里她不好意思。” 贾勇觉得他在这里打扰了周先生和张姐约会,这就起身要走。周先生一把按住他,很交心的样子说:“咱们还没聊呢,你急着走什么啊。你别多心。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她在这里我不方便说。 “我在国外的时候,跟我前妻分了,国内的事我都是让她帮我处理的。她也离婚了,我这次回来,她已经提出要跟我走的意思。出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啊,先哄哄吧。” 这个时候,张姐从周先生身后走来。贾勇提高了声音问:“关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周先生理会,接茬说:“今天通了个电话。他说可能会比原来估计的时间长一些。他觉得自己离开大陆二十年了,已经对东北的家很陌生了。可是,一回到东北,他很快就变成地地道道的东北人了。乡情浓厚得让他走不动道。 “他在巴西的时候是个精明的商人。回到东北,发现自己特别容易被人忽悠,见着谁都觉得是自己的实在亲戚,见面礼就给人家甩一万。他电话里说,他这趟回来可没少花钱。他也想早点走,可是有一点儿不能自拔的感觉。“ 贾勇问:“关先生在这边还有亲戚吗?“ 周先生低沉着声音说:“他在这边原来是有老婆孩子的。” 贾勇问:“他没有把家属带到巴西吗?” 周先生说:“他爸爸就是东北一个家,台湾一个家。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也是东北一个家,圣保罗一个家。将来你要是有机会去巴西,见到关先生在巴西的太太孩子,别提关先生这边的家,别惹他们不高兴。” 张姐兴奋地问:“小贾也要去巴西吗?将来咱们就在巴西做伴儿了。” 周先生说:“贾经理的领导准备在巴西设立分公司。贾经理是外派人员之一。这个消息还是我第一个告诉他的。别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出国,他倒好,还犹豫不决呢。” 张姐怂恿说:“犹豫什么啊,巴西多好啊。咱们一起去,到那边做伴儿。” 周先生揶揄地问:“你又没去过巴西。你怎么知道巴西好?” 张姐说:“反正就是好。在哪儿都比在国内待着有意思。要是不好,你为什么不回来?” 周先生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说:“那也得有本事才行。也不是弯腰就能捡到钱的。” 张姐说:“你不是有本事吗,我就跟定你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周先生说:“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 说着,他屈臂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说,“要不是我这一身腱子肉,早就被人家欺负死了。” 张姐说:“看你说得邪乎。有那么可怕吗?你不是这么多年都混出来了吗?不愿意带人家去,也用不着吓唬人啊。” 周先生想把话岔开,他问贾勇:“你不想去巴西,是不是这边有牵挂了?” 贾勇说:“倒也没什么牵挂,就是没这个思想准备。” 周先生说:“你们这一代人,出国还需要思想准备吗?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有也没关系,带出去嘛。” 说完,周先生又有些后悔,他也不看张姐,低下头闷头吃肉。 张姐嗔怪地问:“人家有女朋友就能带,你为什么不行?” 贾勇赶紧说:“周先生开玩笑呢。我没有女朋友。” 周先生抬起头,一边嚼着嘴里的肉,一边含混不清地说:“你知道人家女朋友是干什么的吗?” 张姐没好气地问:“干什么的?” 没等贾勇反驳,周先生说:“人家和贾经理一样,是中字头大公司的外贸员。人家手里掌握的业务资源不比贾经理少。他们俩要是联起手来,里应外合,那还了得?” 贾勇连连摆手说:“没有的事儿。” 周先生说:“你别看我回来没多长时间,这个圈子里的事我知道的不少。你还要我点出来不成?” 周先生见贾勇还在不好意思地否认,就拆穿了说:“方田是你女朋友吧?” 贾勇推说是同学。周先生出谋划策道:“同什么学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赶紧拿下啊。是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到我这里来啊。我把房子借给你。“ 张姐没好气地说:“人家还年轻呢,你教人家点儿好不成吗?“ 周先生没搭理张姐,用筷子头点着贾勇说:“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赶紧下手,小心将来你后悔。“ 贾勇被周先生逼着,才勉强说了一声不急。 第283章 你还是一个雏儿 周先生问道:“不急?就冲你这句话,你就还是一个雏儿。别看你聊业务头头是道,对女人,你还一窍不通呢。” 周先生靠到贾勇身边,用肩头撞了一下贾勇说:“和姑娘上过床吗?” 贾勇脸红了一下,腼腆地摇了摇头。 周先生当真地说:“这一课你可拉得有点儿久了。” 周先生接着说:“其实,你不要觉得中国是个很保守的国家。男生女生拉拉手就脸红。早就不是那个年代啦。改革开放解放思想,最早解放的就是两性关系。这可比出国容易多了。 “我在国内的时候就有婚外的女性朋友。有关系的那种。等我到了巴西,我发现,我在两性观念上的开放程度一点儿都不比他们差。 “中国女演员到了美国,英语都说不利落就想上镜头,怎么上啊?等把英语学到能演文艺片的水平,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就算她语言过关了,也人老珠黄了。怎么办?脱光了就上了。 “多少中国的年轻姑娘,为了出国跟外国老头结婚。那些外国老头的年龄别说当她爸爸了,当她爷爷都有富裕。那些漂亮姑娘看着都跟贞洁烈女似的,你多看她一眼都要瞪你。其实呢? “有个西方国家驻北京的签证官曾经说过,他能让任何一个想得到签证的中国女人脱得一丝不挂。这就是社会现实。这跟你在书本上读到的,跟你父母对你的教育是不一样的。人在欲望面前是没有廉耻心的。 “你呢,照我说,是家里面管得比较严,书读得有点儿死。两性关系和有没有钱没关系,和要不要结婚也没有关系。你现在是不是还觉得不结婚就发生关系是耍流氓?” 周先生盯着贾勇问。 贾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先生说:“你得克服这种心态,或者说,你得努力做个流氓。” 张姐见贾勇不说话,怕贾勇下不来台,就说:“你别说你那一套歪理邪说了。我看人家小贾好着呢。” 周先生不以为然地说:“我这是在为他好,我是在点醒他。让他认识到这个社会的本来面目。” 周先生瞟了一眼故作镇静的贾勇说:“你跟方田是怎么谈恋爱的?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贾勇说:“我们就没有谈恋爱。充其量算是有一些朦胧的感觉吧。上高中的时候,我们俩坐前后桌。我们都是插班生。在班里是少数派,所以比较聊得来。 “大学毕业以后,我们的工作单位离得很近,又都是在外贸行业里,所以工作上也有得聊。我们在一起主要聊的还是工作中的人和事。 “我跟她聊过我在大学里谈的一个女朋友,她也跟我说过大学里有男生追求过她。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聊过我们俩之间感情方面的事。” 周先生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方田谈你们之间感情的事?” 贾勇嗫嚅道:“这个看机缘吧,水到渠成。” 周先生问:“是不是有个古人说过,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贾勇说:“霍去病。” 周先生点了点头说:“你中这句话的毒太深了。也不是你一个人。我也中过这句话的毒。” 贾勇不赞同地说:“这句话怎么能说有毒呢?男人总要以事业为重嘛。先立业,后成家。” “立业?”周先生说,“你跟我说说,这业怎么才算立住了呢?” 贾勇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也没有想好。” 周先生说:“霍去病把立业的标准定为灭匈奴。标准定的过高了。更何况这个目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学的。有几个人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能得到最高统治者的赏识,提拔在侧,悉心教导又委以重任。有这样机缘的人是可以把目标定的高一些。 “可对于你我这样没有这种机缘的普通人,在古代,能像霍去病那样骑着马从西安走到了中亚,走上了丝绸之路就是立业。在今天,能像我这样坐飞机从北京到圣保罗,走上了海上丝绸之路就是立业。” 周先生觉察出贾勇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浅笑,着急地解释道:“你们在大公司工作。喜欢做大生意,就像给叶先生一次发二十个货柜瓷器。其实,在我看来,生意不分大小,关键要赚钱。 “你们发二十个货柜瓷器,其实挣不了多少钱。别看你们就给了我一个货柜的额度,说不定你们公司在这一个货柜上挣得钱,不比那二十个货柜少。你信不信?” 周先生见贾勇不吱声,口气缓和下来说:“只要路子对头,小生意也能慢慢做大。你是没有见过那些在南美洲做生意的江浙人。女人用的发卡小不小,男人用的一次性打火机小不小,照样能做成一年几十个货柜的生意。 “咱们就说这发卡,你说它是耐用品还是消费品?我们小的时候,物资匮乏。一个发卡得来不易。女孩子爱惜着使,用几年也是它,用几十年也是它。它就是耐用品。 “到了巴西,我才发现我理解错了。现在发卡的生产成本很低,价格也低,女孩子再也不像过去我在国内见到的那样爱惜。反正不值几个钱,丢了就丢了。丢了就再买新的。 “新发卡样式不断翻新,花样百出。有时候,女孩都等不急用丢了旧发卡。干脆就把旧发卡扔到一边,买一堆新发卡回来。天天换着花样带新发卡,带腻歪了,再扔,再买。那你说,发卡是不是变成了消费品?” 贾勇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周先生说:“我没有学过经济学。但是我看,我分析。这些年,我在国外可以说一刻不停地在分析别人是怎么挣到钱的。我的这些想法都是来自于实践的。都是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活生生的案例。有了这些年的经验积累,我相信我能够驾驭得了和你们公司之间的合作。” 周先生的下巴略微上扬,用一种很有信心的目光注视着贾勇。 贾勇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周先生的判断。 第284章 能够帮到他的人 周先生说:“嗨,扯远了。说你和方田谈恋爱呢,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贾勇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们真没有谈恋爱。我倒是挺想听您讲这些故事的。” 周先生说:“故事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但是恋爱你得抓紧时间谈。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贾勇以为周先生说他很快就要外派,在国内和方田相处的时间不多了。贾勇并没有在意。 周先生一副不小心说漏嘴的表情,让贾勇感觉周先生话里有话。贾勇也没有追问,他看着周先生,意思是说,你爱说不说吧。你不说,我也不问,但是你要够意思的话,关于我女朋友的事你难道会不跟我说吗? “嗨,”让贾勇看得有些尴尬的周先生,懊悔地说,“我就跟你直说了吧。” 话到嘴边,周先生欲言又止,然后说:“咱们还得从立业说起。我这回回来发现,国内对有海外生活经验的人的态度,开始有些微妙的变化。以前是崇拜,现在是羡慕。崇拜和羡慕还是有区别的。 “以前,出国就已经成功了。不管怎么样都比国内好。出国的人就是成功的人,所以人们崇拜。现在,出国意味着有成功的机会,但在国外是不是一定混得比国内强,这个开始有分歧了。 “判断的标准不同,结论也不一样。出国的人,拿到外国签证的人,是经过外国人筛选的,因为你走的地方比待在国内的人多,一般人会推理说,出国的人成功的机会可能大一些。出国的人是成功机会大的人,所以人们羡慕。” 贾勇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周先生,好像在问,这跟方田有关系吗? 周先生停了一下,把他有些漂移的思路往回拽了拽,用一种不认可的语气,吭吭唧唧地说:“用现在国内女人的观点看,有房、有车、有钱、有地位,才叫立业。” 周先生偷袭似地突然对贾勇发问:“你觉得方田是这样的女人吗?” 贾勇低头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周先生。 贾勇说:“方田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医学院的教授。她有个姐姐,是个小有名气的中医大夫,社交面很广。她父母对她的影响是保守的,她不会轻易和人建立恋爱关系,她谈恋爱是以婚姻为目的的。 “她在杭州读大学四年,不管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她一概拒绝。就是因为她觉得大学生谈恋爱是不会有结果的。这个结果,应该就是结婚。她姐姐对她的影响是现实的。方田羡慕她姐姐有关系,能办事。有的时候,她在尝试用她姐姐考虑问题的方式来处理自己身边的关系。” 贾勇没有对周先生隐瞒方田的家庭情况,让周先生觉得贾勇没有把他当外人。周先生念念有词地说:“保守、现实。那就是要有房、有车、有钱、有地位啦。” 贾勇为方田辩解道:“我觉得她看重的还是一个人的能力,或者说潜力。倒不至于把这些当作先决条件吧。” 周先生见怪不怪地说:“这可不好说。” 贾勇探究地问:“您觉得方田是个功利的女孩吗?您应该跟她接触的也不多啊,她怎么会给您留下这样的印象呢?” 周先生话里有话地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周先生用两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一打眼就八九不离十。” 周先生见贾勇没有说话,像老大哥一样亲切地说:“你刚毕业,参加工作两年多的时间。不管是巴西的叶先生、叶太太,还是国内的康乐、陈淑娜,但凡我接触到的和你有关的人,没有一个人说你不好。都说你挺能干。 “我跟你接触时间不长,以我的经验,一打眼,我看你也八九不离十。可要用有房、有车、有钱、有地位来衡量,你就不是个了。你还不如我,我好歹还有一处房产。” 贾勇笑着摇了摇头,那意思是没把周先生当成竞争对手。 周先生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张姐说:“当然了,我是不会惦记方田的。就是我惦记方田,这把年纪,这套小房,也入不了方田的眼。可是,要是方田身边有房有车有钱有地位的人,惦记着方田呢?” 周先生意味深长地问:“你想过吗?” 周先生看着有些茫然的贾勇说:“你知道我是怎么和方田她们公司建立联系的吗?方田公司的一个副总经理,魏总,差不多我这个年纪,跟一个考察团去巴西访问。 “在巴西,国内来了人,我们这些人都会安排接待一下。随便找个地方吃个饭,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有异域风情啊。国内去的领导都比较买账。 “我一打眼,就看出魏总不是个普通人。就在他身上下了功夫。男人嘛,到巴西还是要开开眼的。其实他也没让我给他花钱,就是让我带带路。这还不好办嘛。 “我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生意,陪他逛了不少地方。魏总非常高兴。让我回国有事就找他。我回国,去找了魏总。他还认账。我也不含糊。跟他说,等我挣了钱,我再请他去巴西,带他到更好的地方玩。 “我从魏总那里拿到的条件跟从你们公司拿到的条件一样。所以,这回我要做两个货柜的货。” 周先生的思路又跑到他自己的生意上了。 他说:“我这些年在巴西带货,也有一些积蓄。但是,这回做的是正规贸易,跟从巴拉圭带货可不一样了。从巴拉圭带货挣的就是关税的钱。 “做正规贸易要交关税,我总不能让你们两个国内公司帮我垫了货款,再帮我交关税吧。所以我的钱,都要用在交关税和巴西境内的运输和杂七杂八的开销上。也是一堆事情。我还没经验。到时候,还要麻烦叶先生。” 贾勇还等着周先生把话题转回来。可是周先生再也没有提到方田。贾勇还能指望周先生说什么呢? 周先生是个性情中人,他能够跟贾勇把话点到这个份上,是为了拉近和贾勇的关系,贾勇是能够帮到他的人。但是,周先生也懂得适可而止,否则的话,为了拉拢一个帮自己的人,就会得罪另一个也能够帮到他的人。 第285章 下决心说个明白 又过了两个星期,贾勇见到了从东北探亲回来的关先生。关先生高个子,长脸,深眼窝,高鼻梁,走路的时候有些驼背。他出国二十多年了,说话还是带着东北乡音。 关先生穿一件灰色体恤衫,灰色的长西裤。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背着一个不起眼的尼龙包,包不大,也就能装两三本书的样子。但关先生时不时地会用手把包往身边拢一拢。有的时候还一手拢着包,另外一只手扶一扶挂在肩上的背带。 周先生隆重地向关先生介绍了贾勇后,关先生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过脸和周先生聊他在东北老家的经历。周先生看出来关先生没有把贾勇当回事,这让周先生在贾勇面前有些不好意思。 贾勇是给周先生赊账的供应商,关先生是周先生的客户。周先生想让关先生更礼貌一些地对待贾勇,可又不好得罪买自己货的财神爷。想到这里,周先生只好歉意地向贾勇笑了笑。 贾勇对关先生初次见面就表现出的傲慢态度有一些不理解。他看得出周先生为难,知道周先生把关先生这样的大买家请到国内来跟他一起选货不容易。和周先生接触的这一段时间,周先生一直在向贾勇介绍,关先生在大陆去的新移民商人中,如何如何有影响力。周先生是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得罪这位财神爷的。 贾勇倒觉得无所谓,从某种意义上讲,周先生的财神爷不也就是华艺国贸公司的财神爷吗。贾勇觉得关先生用一种近乎傲慢的方式表达的也只是不卑不亢而已。关先生是想说,有求于你华艺国贸公司的是他周某人,不是我关某人。 这种氛围中,主导他们三个人谈话的只能是周先生。周先生赔着笑脸说:“老关,你看咱们后续的行程怎么安排好?” 关先生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地说:“我这回回国,主要是看看东北的亲戚。商务上没有什么安排。你要是去浙江、福建走访供应商,我可以陪你一块儿去看看。就当是散散心。忙了这些年,还从来没有这么轻松地出过差。你就安排吧。” 关先生此番回国,一是他自己多年的心愿,二是周先生的动员。周先生之所以动员关先生回国走这一趟,当然不是为了了却关先生的心愿,更主要的还是帮他自己进货的时候把关,并且给周先生进的货做个兜底。 这个意思,周先生已然跟关先生表达过,但是关先生并没有撂下一句实在话。当着贾勇的面,关先生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周先生有些着急,他心里没底儿。到了这个地步,周先生下了决心要跟关先生说个明白。 周先生说:“老关,这回回来,你老家也回了,乡亲也看了,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这些年虽然你对国内的亲人没什么照顾,但这回回来,你也没有空手回来。应该说衣锦还乡,可喜可贺啊。 “咱们认识这些年,交往这些年,我早就看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就是出去的时间太久了,心里想回来,怕这边的亲人不接受,也怕那边的亲人多想。想回来又犹豫不决。“ 老周态度诚恳地说:“你都快六十了,心里不能老搁着这些事情。不然会落下病的。所以我劝你回来看看,你家里那边我也打了保票。你回国,我全程陪同,出了任何事情都唯我是问。巴西那边的嫂子才肯放你。现在,你的心愿了了,你该帮帮我啊。” 关先生点了点头说:“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是回家,怎么就有些犯怵。还是你帮我下了决心。你说,让我怎么帮你。” 周先生身子往前凑了凑说:“老关,我在巴西的情况你知道,要是就满足于混生活,我就不回来折腾了。但是,我还真有点想法,我想把生意做起来,让国内的亲戚朋友知道,我当年出国是为了什么。 “这回回国,我跟你的心态不一样。你衣锦还乡,说关照也好,说接济也好,反正没少给亲戚朋友钱。大家都觉得你老关这些年混得不错。你吃的苦值得。 “我这回回来,见了几个亲戚,我就不敢见了。人家都眼巴巴地等着我能带来点儿实惠。可是我呢,我手里这俩钱,我不敢撒出去啊。这是我做生意的周转资金。我不能为了面子,把做生意的周转资金都抖落干净了。这更加刺激了我要发奋图强,我要把生意做大。” 关先生翘着的二郎腿,胳膊肘杵在膝盖上听着。周先生的这番话,在巴西对他讲,他可能也就听听而已。在国内,又是刚刚回东北老家走了这一遭,让亲戚朋友们众星捧月般地奉承了小一个月。这个时候,再听周先生的话,想到他在老家受到的礼遇,和那种礼遇给他带来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也想到他为此吃的苦,受的累,忍的气,关先生还是被触动了。 关先生仰起头,向天花板某个地方出神地看着说:“小周,你的心思我能够理解。我们都背负着父老的期望。心存期望,我们才能够挺过来。我知道你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比我还不容易。人到中年,想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 “你说吧,别说咱俩认识这么多年,生意上也有一些来往,你的为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就凭咱们都是在巴西混的中国人,能帮的,我一定帮。” 周先生信心满满地说:“老关,咱们这回回来的正是时候。国内的外贸公司也看好南美洲的市场,他们要开发南美市场,正需要咱们这些引路人。 “我已经从两个公司拿到了信用额度。贾经理工作的华艺国贸公司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公司有个客户,你应该认识,就是在圣保罗做陶瓷的叶先生,台湾人。人称陶瓷叶。 “本来叶先生想让我帮他打通大陆的业务关系。我那个时候身份的事还没解决。一直没舍得花钱。就为了帮叶先生,我下血本办了身份。” 第286章 赔笑脸拱手讨教 周先生说:“可等我转回来再去找叶先生,他自己已经在广交会上跟华艺国贸公司搭上线了。不过叶先生还算仗义,他把华艺国贸公司的领导介绍给了我,还为我和华艺国贸公司的业务做了担保。” 关先生说:“叶先生,做陶瓷的台湾人。我知道这个人。你要做担保干嘛还找他呢,我给你保不就完了。” 周先生愣了一下,他有些激动地张着嘴,倒了一口气,刚要开口,他看见关先生的目光在他的注视下躲闪开了。周先生咽了咽唾沫,把要说的话压了回去。 周先生说:“嗨,叶先生不是还欠我一个人情嘛。他跟华艺国贸公司已经建立了业务关系,彼此也有信用在。我就没想到再去麻烦你。 “我这次接触的这两家外贸公司,都是国有大公司,资金实力雄厚。我可以介绍给你。连叶先生都在借助他们的资金实力扩大在南美市场的竞争力。我想你应该更需要这种有实力的生意伙伴。或者我们之间可以联合,一起借助国内外贸公司的实力开发市场?” 关先生撇着嘴说:“小周,做生意我独来独往习惯了。我跟你讲,合伙做生意的,我没见过几个能成事的。跟国内的外贸公司合作,我没想过。 “我的资本,你是知道的,是我在台湾的老父亲和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支持的。这些年,我连本带利都还给他们了。当年,我父亲有言在先,这些钱是不用还的。可是,我一定要还。亲兄弟明算账嘛。 “在我父亲的子嗣里,我是长子,我怎么能要兄弟们的钱呢?我把钱还回去后,他们都很佩服我。这些年,我那些兄弟的子女想到南美发展,我做大伯的,出钱出力,没有含糊过。 “做生意的本钱也不是越多越好,关键还要看你有没有运作资本的能力。我知道你小周在巴西做带货生意。小本生意,但是周转快,有利可图。你现在从国内外贸公司赊来了本钱,资本大了,倒不一定能赚钱。” 周先生瞟了贾勇一眼,意思是说,这才是生意场上的关先生,他差一点就会错了意。周先生斩钉截铁地说:“老关,从现在起,你在国内的食宿交通费用都是我的。” 关先生笑着摆摆手说:“这几个小钱你跟我计较什么。我这趟回国,给出去的礼钱少说有二三十万,还在乎这几个钱吗?” 周先生很诚恳地说:“老关,你给出去多少礼钱是你的事。你陪我走访供应商,看货,选货是我的事。我知道你看不上这几个小钱。这几个钱对你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这是我的账,我得认。再说,你这回花的这些钱,巴西那边的小嫂子跟前怎么解释,你不得好好想想啊。我还能让你再出血帮我办事吗?” 关先生笑嘻嘻地说:“好吧好吧,就不跟你争了。都听你安排。” 周先生说:“老关,我请你陪我走访供应商,选货。就是想请你给我兜底。你看上的货,我要是自己销不出去,你帮我包销。” 周先生看看没有反应的关先生,接着说,“咱们现在要先定下来,去什么地方,选什么货的问题。” 这回,关先生说话了。他带着嘲笑的口吻说:“你真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都要选货了,还不知道选什么呢。” 周先生说:“我以前做带货生意的时候,也是先跟下家打听好市场上缺什么货,再考虑进什么货。你现在就是我最大的下家,我当然得听你的。看看从国内采购些什么货。两个货柜,东西不少,我自己没有采购大批量货物的经验。” 关先生微微点了点头说:“你一下压这么多货,肯定没有经验。这些年,我在巴西做日杂百货,见的东西多了,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国内的日杂百货出口,有几个比较集中的地区,山东、福建、江浙和广东。山东有一些韩资企业,他们在韩国生产劳动密集型产品成本高,为降低成本到山东建厂的。 “福建有一批台资企业,广东有一批港资企业,也是为了降低成本,从台湾和香港迁移过来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国内本土的日杂百货出口企业集中在江浙一带。 “做文具,你应该往山东跑;做圣诞用品、服装,你应该往福建跑;做箱包、五金,你应该往江浙跑;做家具、玩具,你应该往广东跑。” 周先生想了想说:“我想做箱包。箱包利大也好销。我做带货生意的时候,都是先买一个大拉杆箱,然后里面再装上其他东西。最后把其他货销了,再把拉杆箱也卖了。拉杆箱好出手。不会压在手里。” 关先生说:“做箱包?一个箱包好销,一个货柜箱包好销吗?怎么搭配?一个货柜,箱包套箱包能装多少?全做箱包货值太低了。一个货柜的箱包的货值,估计和海运费差不多。你看好的箱包,运到巴西,成本就翻了一番。 “你不了解集装箱运输。只要不超重,集装箱里装多少价值的货,运费都是一样的,所以你应该尽可能采购高货值的商品,这样可以降低运输成本在商品中的比例。 “中国到巴西的海运航线是最长的,运费也最高,不算计清楚,运费就把你压垮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先生让关先生说得有些六神无主,含糊地说:“那就不做箱包了。做什么呢?” 关先生叹了口气说:“不是不让你做箱包。是让你配货。你做带货生意,拉杆箱里是空的吗?都装了什么啊?” 周先生掰着手指头说:“文具、玩具、内衣、丝袜、一次性打火机,什么都有。” 关先生说:“对啊。你可以做箱包,但箱包里要装上这些东西。” 周先生拍着额头说:“明白了。这就是用货柜做带货生意嘛。” 关先生说:“这就是配货。而且要配高价值的。” 周先生说:“日用杂货哪有高价值的呢?” 关先生犹豫了一下说:“有啊。只是你不知道就是了。” 周先生见关先生胸有成竹,赔着笑脸拱手讨教。 第287章 哪里找一手货源 关先生说:“做生意要赚三种人的钱,孩子的钱、女人的钱和有钱人的钱。女人管钱又会花钱,瞄准女人挣钱,这就是我的生意经,屡试不爽。” 关先生卖个关子,看了看聚精会神听他说话的周先生和贾勇。得意地说,“我现在最看好的生意就是仿真首饰。” 周先生一拍大腿说:“对啊。我做带货生意的时候,好多老板都让我带仿真首饰。老关,我也给你带过。” 关先生有点不高兴地说:“我不说,你不知道,我一说,你什么都知道。” 周先生赶紧说:“你说你说,这是你的生意经。我就随口一说。” 关先生白了周先生一眼,接着说:“外国女人很注重个人形象,把首饰看成服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她们眼里,不戴首饰就跟不穿衣服一样。” 关先生停顿了一下,自我纠正道:“不对。不戴首饰比不穿衣服严重多了。应该是,不戴首饰跟穿破衣服一样。给人的印象是生活态度消极,是不能出门的。 “外国女人不管生活在什么社会阶层,都要戴首饰。在我们中国人的观念里,首饰一般都是贵金属制成的。我们中国人攒好久的钱才买一件首饰,而且一戴就是一辈子,临了留给子孙后代。 “这回回国我也去百货公司转了转,看了看国内的首饰。现在国内也有钻戒了。但是用的都是碎钻,这种钻在国外是不能做戒面的,没有保值升值的作用。中国的消费者不懂,还当宝贝一样买。 “国外有商业行会,他们制定行业标准,什么等级的钻石能够作为钻戒的戒面材料。如果低于这个行业标准,你还卖钻戒的价钱,那就是商业欺诈。 “消费者可以凭借《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起诉商家的。国内没有这些规定。我看还有拿紫水晶做戒面的。这个就更离谱了。紫水晶这种东西在巴西太多了。 “国外做婚戒的钻石起码要半克拉。这种钻戒就很贵重了。只有在重要场合才戴。一般场合戴的都是仿真首饰,有仿钻首饰、仿金首饰和仿银首饰。 “这种首饰设计感很强,和服饰的搭配更加协调。因为价格低廉,可以买很多,穿不同款式的衣服,配不同款式的首饰。时装翻新,仿真首饰也跟着翻新。差不多每年都有流行的仿真首饰推出。而且一旦推出就是一批。更新换代很快。” 关先生停下来,观察了一下两个听众专注的表情,然后满意地接着说:“现在,在巴西的日杂百货行当里,卖的最好的就是这种仿真首饰。小周你记得不,你往我店里送仿真首饰的时候,我哪一次不包圆,哪一次不给你一个好价钱?” 周先生让关先生说得陷入了沉思,不住地点头。 关先生说:“配高价值货,就是要配仿真首饰。你要是能找到仿真首饰的真正货源,那你就发了。 “你要是能够拿到仿真首饰的一手货源,你有多少我能销多少。别的东西,你卖不动,可以放到我店里代销,什么时候卖出去什么时候结账。但是,仿真首饰可以钱货两清,一手交货,一手给钱。” 周先生为难地说:“您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可我记得当时我都是从韩国人手里拿的货啊。难道要跑一趟韩国吗?” 关先生笑着摆了摆手。贾勇看到他的手掌形状细长,手指尤其长,像人们说的适合弹钢琴、拉小提琴的手指。 关先生说:“你错了。仿真首饰都是在中国生产的。” 周先生不理解地反问道:“在中国生产的,为什么货源都掌握在韩国人手里面呢?” 关先生耐心地解释道:“仿真首饰的起源还要追朔到法国意大利。仿钻,俄罗斯人做的也不错。俄国人用化学合成方式做的仿钻,在沙皇俄国时期就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韩国人原来也是做劳动密集型低附加值产品,像什么箱包、玩具、文具。但这些东西技术含量低,门槛低,哪里的人工成本低,产业就往哪里转移。所以,这些产品的生产,很快就转移到了中国和东南亚。 “韩国企业就要寻找新的替代产品。他们瞄准的是从欧洲转移出来的产品。仿真首饰对电镀工艺的要求特别高。这里面既有技术门槛,还有环保门槛。电镀是高污染行业,电解液的无害化处理难度非常高。欧洲环保要求高,仿真首饰在欧洲的生产成本越来越高了。算上环保处理成本,在欧洲,做仿真首饰的成本和做贵金属首饰的成本已经不相上下了。 “韩国就在这个时候,把仿真首饰的生产接了过去。但仿真首饰的设计始终还是保留在欧洲。韩国经济腾飞后,也开始重视环保问题。 “韩国人就把仿真首饰的生产转移到了中国。和中国建立合资工厂,生产在中国,销售还是掌握在韩国人手里。所以,在巴西,你要拿仿真首饰的货,都是从韩国人手里拿。” 周先生说:“韩国人在中国建的工厂,销售权又掌握在韩国人手里。我们去哪里找一手货源呢?” 关先生说:“你不了解巴西人,不了解韩国人,你还不了解咱们中国人吗?咱们中国人比韩国人傻吗?不知道电镀有重污染啊?韩国人在中国建仿真首饰工厂,没有地方政府的默许,没有中国人参股入股,他敢干吗?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在国外,污染就是谋财害命,是重罪。罚他个倾家荡产算轻的,重的让他把牢底坐穿。我甚至怀疑,这些企业从法律上看就不是韩国企业,韩国人不要企业,只要产品。几个电解液槽子不值几个钱。这种情况下,从中方股东手里撬出些产品不难。” 周先生不无忧虑地说:“老关,仿真首饰是好东西。不过,这东西讲究潮流款式。新款和老款的价格差距挺大的。” 关先生觉得周先生上道了,他兴奋地说:“这回算你说对了。我开店的那条街都是做日杂百货批发的。我就纳闷为什么做不过韩国人的店。开始我不懂卖仿真首饰。后来我也让人带货仿真首饰,可我还是卖不过韩国人开的店。 “我琢磨明白了,韩国人卖的是新款,我卖的是老款。因为我没有直接的货源,拿不到一手货,我只能卖过时的老款仿真首饰。仿真首饰利润最厚的时候,货在韩国人手里,利润薄了,他们才甩出来,让我们卖。表面看我们还有利润。可实际上,我们是在帮韩国人托市,帮他们降低库存。” 第288章 无疑是一场豪赌 周先生说:“老关,这仿真首饰业务,恐怕要从长计议才好。我这两个货柜的信用额度得来不易。我怕夜长梦多。还是找一些比较现成的货源为好。我也不想一口吃个胖子。多赚少赚都是赚,不赔钱就赚个信用也值了。” 关先生觉得周先生没有把有限的资源集中到最优势的产品上,做生意还是没有开窍,灰心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货是你的货,钱是你的钱,我就是个参谋,听不听随你。” 周先生看看让关先生包销自己的货的希望不大,就决定还是按照自己比较有把握的方式准备货源。 周先生说:“你说的配高价值货的理念对我很有启发。咱们就按你指的道走。先去福建,再去江浙,如果能抓得到仿真首饰,款式又合适,那咱们当然要拿货。这没说的。要是没这个机会,咱们也不能空手而归啊。我好歹得把这两个集装箱填满不是。” 关先生有些勉强地说:“行啊,那我就跟你走一遭。不过咱们说好,家里要是有急事让我回去,我得随时往回走。” 晚上,在宿舍里,贾勇斜靠在床上看书。刚洗完澡的胡兆宇穿一件跨栏背心亮着一身白肉,坐在镜子前仔细梳理新剪的发型。 田雯雯咚的一声推开门,把贾勇和胡兆宇都吓了一跳。胡兆宇一脸嫌弃地说:“你能不能进来之前先敲敲门。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田雯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胡兆宇跟前,一把掐在胡兆宇胳膊上说:“我让你教训我,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胡兆宇扭捏地躲闪开,嘟囔着说:“别闹。一个大姑娘得有点儿样。你看看小说里二八少女都是什么举止,学着点。” 田雯雯自嘲地笑笑说:“二八?那是本姑娘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本姑娘就是一个三八。” 胡兆宇凑近田雯雯使劲用鼻子嗅了嗅,问:“你喝酒了。” 田雯雯说:“我喝酒了吗?对啊,今天,本姑娘特别高兴,喝了几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说完,田雯雯旋转着来到贾勇跟前。贾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田雯雯俯下身,一条油亮的独辫从脑后垂下,丰满的胸部在蓬松的白纱绸衬衣里若隐若现。 田雯雯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贾勇用审问的语气问:“你,看什么书呢?” 贾勇没说话,把书递过去。田雯雯气哼哼地拽过书,啪地合上书本,读着书名:“《白话易经》。” 贾勇说:“前一段刚考完外贸员资格考试,又参加了注册会计师考试,我都累傻了。找本闲书看看。” 田雯雯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无限惊讶的语气说:“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居然还有人在读《易》。倘若孔圣人在天有灵,他会哭的。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说着,田雯雯把书扔到贾勇手里,风一般转身冲出了宿舍。 贾勇面面相觑地看着胡兆宇,意思是说,田雯雯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胡兆宇挺着他那肥嘟嘟的胸膛,劲儿劲地甩了一下头,一边用一柄粉色的大号塑料梳子梳着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疯子。” 门又被咚的一声推开了。田雯雯冲进来,一手抱着几本书,一手指着胡兆宇的鼻子质问道:“胡兆宇,你说我什么呢?” 胡兆宇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知道她是真是假,只好随口说道:“你是顺风耳啊,我什么都没说。” “哼,我谅你也不敢说出来。”说着,她转过身,把手里的几本书双手递给贾勇。 田雯雯恢复了常态,很诚恳地说:“说实话,这套书,本来不是送给你的。现在送不出去了。我也不愿意把这套书留在身边,看见它,我会想起让我伤心的人,和事。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好书,应该送给爱读书的人。我希望你能够收下。” 贾勇从田雯雯手里接过书。这是一套精装的三卷本,唐浩明的着作《曾国藩》,时下最受热捧的历史题材小说。 贾勇说:“谢谢,我很喜欢你送我的这套书。” 田雯雯忽然单手掩面,勉强控制着情绪,转身离开了宿舍。 贾勇捧着书,疑惑地看着胡兆宇,他想,胡兆宇应该是知情的。胡兆宇颓废地坐回到椅子上,照镜子,梳头。 贾勇想,胡兆宇就是知道什么也不会跟自己说的,公司里他们那个校友圈子里是互相保守秘密的,自己问也是白问。 贾勇动手打开包装,没想到,胡兆宇背对着贾勇,说话了。 他酸酸地说:“没想到,让你捡了个便宜。” “你说的是这套书吗?”贾勇问。 “不然怎样?你还想拣个大活人吗?”胡兆宇反问道。 贾勇试探着说:“今天,田雯雯是好像有些反常。” 胡兆宇用梳子敲着桌子,看着镜子里的贾勇说:“这叫什么?闹腾。跟闹猫一样。” 贾勇说:“你这话说得不好听了啊。田雯雯虽然是个性情中人。平时爱说爱笑,可也中规中矩,对自己的情绪是有把握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她不会有什么事吧,你和她是校友,应该关心她一下。” 胡兆宇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说:“有的事能关心,有的事不能关心。她在经历让她痛苦的感情抉择,这事我怎么关心?” 田雯雯和韩健走得近,大家都觉得他俩般配,他们谈恋爱很正常,确定关系也是早晚的事。痛苦的感情抉择,难道是说田雯雯和韩健的事情黄了吗?贾勇这样想着的时候,胡兆宇悠悠地说:“她和韩健彻底没戏了。” 胡兆宇是个特别有性格的人,你越想让他说什么,他偏不说。有的时候,你不搭理他,他却如梗在喉,不吐不快。贾勇靠近他,表示自己关注,但也没有进一步发问。 胡兆宇自己开了口:“其实,站在田雯雯的角度,她也挺难。一个女孩该怎么选对象呢?是选现在的他,还是选未来的他?如果选未来的他,又怎么通过现在的他,判断未来他是个什么样子?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第289章 理智不一定正确 贾勇翻着手里的书问:“这书原来是要送给韩健的?” 胡兆宇说:“应该是吧。至于买书的时候,是鼓励韩健继续追求,还是想安慰注定追求失败的韩健,就不知道了。” 贾勇问:“那这套书现在送不出去了。是韩健放弃追求,还是韩健被田雯雯拒绝了呢?嗨,说不定就是两个人闹了点儿别扭。没准儿,过两天,两个人又如漆似胶了。这书我还是别动了。过两天还给他们。” 胡兆宇问:“你不会是嫌晦气吧?” 贾勇说:“哪来的晦气啊。书是最能辟邪的。” 胡兆宇说:“那你就拿回去,踏实地看你的。我跟你说,他们俩以后都不会想看见这套书。” 贾勇说:“他们这回认真了?” 胡兆宇料事如神地说:“迟早晚的事情,我早就料到了是这个结果。当局者迷,他们终究不能避免走到这一步。多尴尬啊。” 贾勇说:“他们不是挺聊得来吗?” 胡兆宇像贾勇的人生导师一样说:“能聊得来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如果说不考虑物质条件,我觉得这两个人还有可能。不过,怎么可能不考虑呢?” 贾勇说:“你说,是不是韩健考虑的太多了,一直不能亮明自己的态度,跟田雯雯打太极。人家田雯雯毕竟是个姑娘,希望早点得到韩健的承诺。韩健是不是应该更主动一点儿?” 胡兆宇说:“你和田雯雯练过太极推手。太极推手可不是一个人练的!韩健这么踌躇不前,能跟田雯雯的态度没关系吗?我跟你这么说吧,田雯雯确实喜欢韩健这个人,但是和韩健有关的其余的一切,都妨碍了田雯雯下最后的决心。韩健是看出这一点,才没挑明的。” 贾勇说:“这是你的臆测吧?” 胡兆宇摇了摇头说:“真不是。田雯雯身边的几个人都是我们的同学,他们的个人情况,家庭情况,我都了解。我可以说,站在田雯雯的角度看,她的选择无疑是理智的。当然,理智也不一定正确,或者说结果也不一定好。” 贾勇说:“我倒是见过两个来找田雯雯的你们的同学。有一个白净脸,尖下巴,戴金丝边眼镜,一副凡人不理的表情。另一个,个子不高,走路抬不起脚。人倒是还随和。“ 胡兆宇说:“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山东人。他爸爸是一个县电业局的局长。他人也算聪明,但我敢肯定,他绝不是凭分数进我们学校的。他根本就不是来学习的,就是来猎艳的。” 贾勇插了一句问:“你说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很聪明,但是学习成绩就是不理想呢?” 被贾勇打断的胡兆宇,一语道破:“不够专注!” 胡兆宇看出频频点头的贾勇有一点儿装模做样,他知道贾勇不想跟他议论他的两个老同学。可话到嘴边,胡兆宇还真就咽不回去。 胡兆宇只好自己拾起话题接着说:“他追过我们学校的校花。校花知道他的钱都是白来的,解恨似的花他的钱。校花一边花他的钱不说,一边还同时跟几个老外来往。后来,校花闹得很过分了,被开除了。学校说她的行为不符合学生规范。差一点就把他给牵扯出来。 “他也真是被校花骗惨了。他爸爸到学校里上上下下做工作。把他一顿臭骂。算是骂醒了。他爸骂他的时候,正好田雯雯给他送教材,他爸说,要交往就要交往这样的女孩,能守得住财。 “田雯雯始终想保持她在福建武夷山里那个小县城的世界观,在我们学校算是最刻板的女生。田雯雯长的虽然不妖娆,可也不难看,就是这个着装跟不上潮流,她在酒吧里都能让人家看着像个村姑。 “我们也有从小城市考出来的女同学,人家很快就被城市同化了。你们业务三部的邵燕刚进校的时候,比田雯雯还土,你现在还看得到邵燕原来的影子吗? “田雯雯就像《围城》里说的,南方小城里落伍的时髦女郎。用我们天津话说就是不会捯饬。金丝边可能是被校花骗怕了,开始喜欢田雯雯这样的了。于是,金丝边就打着尊父命的旗号,追求起田雯雯了。” 贾勇说:“这样的村霸田雯雯能看得上吗?” 胡兆宇说:“谁说不是呢。田雯雯说,她家就在武夷山里的小县城,她太知道一个县电业局长在当地的做派了。她拼命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就是为了跳出小县城,不再受这些人的欺负。给自己,给自己的父母,给和自己家一样善良又无权无势的人一点希望。 “难道她的命运就是加入一个令她不齿的家庭,从一个受欺负的人变成一个欺负人的人吗?金丝边眼镜原生家庭挑战了田雯雯的价值观,他们的处事方式时时刻刻伤害着田雯雯的感情。田雯雯就把金丝边眼镜pass了。” 贾勇说:“这个被pass了,那就是那个走路抬不起脚的呗。” 胡兆宇说:“那个人他妈妈是外经系一个外贸公司的副总。他妈妈是我们的老校友,他爸爸应该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你想想,外经系外贸公司的子弟,上部里的直管高校,那也是有照顾的。 “我们学校当年那么难考,就是因为毕业后可以进外经系外贸公司,可自打我们入学以后,外贸专营体制取消,外经系外贸公司也开始走下坡路,招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到我们毕业的时候,进外经系外贸公司的名额只有一个,就是你说的这个走路抬不起脚的人。” 贾勇说:“这个人看着倒老实。不像有坏心眼的人。可人不如韩健精神,也不像韩健让人感觉那么上进。” 胡兆宇不屑地说:“上进有什么用,想上进就能上进吗?一分钱压倒英雄汉啊。人家外经系外贸公司,待遇好,出趟国给田雯雯买一块手表。 “同样是一款表,金丝边眼镜送来的,田雯雯可以不在乎,那是来路不明的钱买的。可这表是走路不抬脚那位送来的,这是合法收入,田雯雯就心动了。这代表着不一样的生活品质啊。 “一个女人,结婚嫁人,不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吗?艰苦奋斗,同甘共苦,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所以,我完全理解田雯雯的选择,这也是我预期中田雯雯最后的选择。” 贾勇说:“难道就为了一块表吗?田雯雯不可能就为了一块表就做出决定吧?” 胡兆宇说:“这根本就不是一块表的事。我只是举个例子。如果你送女朋友礼物,你会花相当于你几个月的工资买一件礼物吗?比方说一块进口手表。我想你不会,我也不会,韩健也不会。因为我们都没有这个经济基础。可是对于那位,人家不在乎。这说明了人家的经济基础,跟我们不在一个层次上。” 第290章 花钱这种事上瘾 贾勇微微摇了摇头,不相信地说:“我怎么觉得田雯雯对于物质的追求没你说的那么看重啊。” 胡兆宇叹了口气说:“你的思路还是被我说的这一块表给禁锢住了。我跟你说,这个走路抬不起脚的小伙子,马上要去他们公司的美国分公司常驻了。 “可以带家属,而且以田雯雯的素质,在美国找工作也不难。或者也可以再读个学位,然后再找工作。你觉得这个对田雯雯有没有吸引力?吸引力够不够?去美国,田雯雯的事业也好,生活也好,会有一番新天地。” 贾勇顺着胡兆宇的意思,承认道:“这个确实对田雯雯有吸引力。应该是她梦寐以求的。” 胡兆宇以一种胜利者的口吻接着说:“好事业,好生活,是不是都是物质。田雯雯以前更像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从武夷山县城里走出来的理想主义者。 “在她的人生大事上,她物质起来,这说明她成熟了。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上没有犯糊涂。所以,现在她就是疼,我也不会去劝她,安慰她。那会动摇她。越痛苦的事越正确。” “那韩健呢?”贾勇问。 “其实这个结果我觉得对他们俩都好。”胡兆宇说,“你记得韩健拿到美国一所大学的半奖的时候,田雯雯有多高兴吗?如果韩健能够放下一切顾虑出国,哪怕两个人在国外白手起家,半工半读,工作再辛苦,田雯雯都会心甘情愿地跟他在一起。那样他们就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如果那样,我想田雯雯会断然拒绝走路抬不起脚的那位。” 贾勇说:“韩健放弃了那个机会挺可惜的。” 胡兆宇说:“任何一个城市家庭的孩子可能都不会放弃。可惜他生在一个农村家庭。又是单亲。可以理解。” 贾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他们还没有结束。” 胡兆宇说:“那是你的愿望在作怪。” 胡兆宇指着贾勇床上的那本《白话易经》,感慨地说:”命运......\" 这时,韩健推门进来了。他一脸烦躁,没有跟贾勇和胡兆宇打招呼,径直走到自己的床前,脱下那件花了他两个月工资买的高档西装挂在床头的衣架上,皱着眉使劲地把领带拉扯下来扔在一边,然后,倒头就睡。 贾勇和胡兆宇交换了眼色,两个人也不声不响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熄灯睡觉。就在大家以为让韩健难过的一天就要这样画上句号的时候,宿舍里的电话铃响了。 韩健暴怒地从床上跳起来,吼道:“谁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胡兆宇赶紧摁亮台灯,抢先一步把话筒抓了起来,他听了一下,用带着责备的语气对贾勇说:“找你的。” 贾勇很不好意思地从床上下来,接过胡兆宇手里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周先生占了便宜后得意洋洋的声音。 周先生说:“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这个电话是陈淑娜给我的。刚才我和陈淑娜商量了一下,这回我和关先生在国内出差的差旅费由你们公司垫付。 “等我在巴西卖了货,我再把差旅费和货款一块打过来。这样的话,你尽快定一下咱们三个人的机票,第一站去厦门。越快越好啊。” 贾勇说:“这个在我们公司以前没有先例。我得等陈经理的指示。您和关先生都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您和关先生名下的机票、住宿费在公司怎么走账,我还要问问财务能不能处理。” 电话那边的周先生明显愣了一下。他用催促的语气说:“那你赶紧问财务,有问题找陈淑娜,她准有办法。” 贾勇顾及韩健的情绪,也没有跟周先生多说。放下电话,贾勇歉意地解释说:“客户。公事。” 韩健理也没理贾勇,拽了条毛巾搭在肩上,拿了洗脸盆,推门去水房了。等门在韩健身后砰地关上的时候,一直目视着韩健离开的贾勇,才转过身看了看胡兆宇。 胡兆宇摇摇头说:“别理他,睡觉,睡觉。” 黑漆漆的宿舍里,贾勇和胡兆宇都没有入睡。他们一声不响地躺在床上,很晚,他们才听到韩健回来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贾勇被宿舍的开门声惊醒。韩健肩上搭着一条毛巾,手里拿着一个脸盆,还提着一个暖瓶,站在门口。好像他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的样子。 韩健有些歉意地冲贾勇笑了笑说:“吵着你了吧。昨天,不好意思啊,心里不太痛快,不是冲你的。” 贾勇似听非听地没有接茬。他对韩健笑着说:“要不是你,我就睡过头了。今天还要赶早订机票,陪客户出差。” 不出贾勇所料,不给非本公司人员报销差旅费在公司是有明文规定的。贾勇去财务交涉,管报销的大姐瞪了贾勇一眼没好气地说:“明知故问,你是觉得我们不够忙是不是?” 坐在旁边的张志强给贾勇使了个眼色,把贾勇带到一边。张志强悄悄地说:“你找陈淑娜,他们在广西的矿上搞了个独立的财务。那里没什么财务制度,据说什么都能处理。” 贾勇将信将疑地看着张志强。张志强亲昵地在贾勇肩头拍了一下说:“亏你还是业务三部的人,他们在那边干得可豪放了。陆浩财大气粗的,让很多人都羡慕的要死。听说,连邵燕都主动要求到矿上工作呢。” 贾勇说:“邵燕一个女孩子到矿上去干什么?矿工下井都是光着屁股的。再说,邵燕还缺这几个辛苦钱吗?” 张志强用兰花指指着贾勇,笑着说:“就她傍的那个老头子,能供得起她?就算能供得起,人家能心甘情愿吗?别逗了。花钱这种事上瘾,小邵想钱都想疯了。” 贾勇问:“听说公司要往矿上派财务经理,你不争取一下?我听说那边也是灯红酒绿的。” 张志强摇了摇头说:“季总不放心我。季总说,她一会儿看不见我就心慌。” 贾勇说:“季总是跟你开玩笑呢。你找我师父啊,矿上的贷款还是你帮忙争取的呢。她得给你个机会。” 第291章 心里哆嗦了一下 张志强叹了口气说:“我跟陈淑娜说过了。她说矿上特别艰苦。怕我待不住。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我不仅想挣钱,我还想花钱。我怕那里没有我花钱的地方。不过,陈淑娜答应了,找机会带我过去住两天,体验一下。” 贾勇说:“我们业务三部王伟跟着陆浩去了一趟,回来说,那里是花花世界,说那儿的酒吧更好玩。” 张志强斜楞了贾勇一眼说:“那得看玩什么。那地方五毒俱全。他们倒是真不怕死。” 张志强神神叨叨地说:“你知道吗?陆浩在那边可风光了。租了房,夜夜当新郎呢。” 贾勇吃惊地说:“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张志强说:“就你不知道,别人谁不知道啊?眼看着,你这陈淑娜头号弟子的位子都不保了。” 贾勇没当真地说:“我师父不管啊?” 张志强说:“陈淑娜才不管这些事呢。她自己说不定也乐不思蜀呢。有钱花,没人管,多好啊。” 贾勇不愿意听他议论师父,就把话题岔开说:“别的都在其次,也不知道那边项目进展的怎么样了?” 张志强不无担心地说:“集团担保,华艺国贸公司贷款,华艺铅锌矿项目公司就像个无底洞,不停地从华艺国贸公司转账到项目公司。谁知道呢?” 贾勇宽慰他说:“矿业公司投资周期长,基建规模大,用钱也正常。反正有集团担保,贷款黄不了。你也别担心。” 张志强说:“我才不担心呢。跟我没关系。我又没挣那份钱,我操不着那份心。集团有王总,华艺国贸公司有季总,项目公司有陈淑娜,谁签字,谁承担责任。 “华艺国贸公司自己成立时间就不长,财务上建章立制的工作还没完成,就搞这么大的项目公司。现在华艺国贸公司财务管理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贾勇说:“你们财务部经理应该有经验啊,她不是从集团公司来的老财务吗?” 张志强摇了摇头说:“老是真老,但以前集团公司的财务是事业单位财务管理模式,没有成本核算,就记个流水账。华艺国贸公司进出口业务的收入,有一大部分是通过出口退税获得的。那老大姐哪儿明白这些啊。 “她急得什么似的,一晚上一晚上失眠,大把大把掉头发。已经到季总那里哭了好几回了。说什么,她知识结构老化,能力有限,承担不了责任,要回集团财务部。季总正在找人呢。” 张志强特地看了看贾勇,见贾勇没有反应,就接着说:“你愿意到财务部来吗?季总说,你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一次就考过四门,人也踏实,想让你到财务部来,培养你做财务部经理。她都找陈淑娜商量了。” 贾勇有些吃惊地看着张志强。张志强又亲昵地在贾勇肩头拍了一下说:“看把你紧张的。陈淑娜没同意,不放人。” 贾勇说:“还找什么,你不是现成的人选吗?你还有银行方面的资源,还为公司重点项目做了贡献。” 张志强说:“季总可能觉得我不是做财务的材料。我这个人不够循规蹈矩。而且,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喜欢做财务工作,整天跟制度啊,票据啊,账目啊,打交道。 “我本来是学英语的。我应该去业务部门。去参加广交会,跟老外聊聊天什么的,这些我都在行。上回跟你们业务三部去广交会。回来以后,周宇有意无意地在季总面前告了我一状。说见天找不到我。 “我在广州上的大学,那边同学多,朋友多,很正常。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经他这么一说,彻底断了我转业务岗的机会。” 贾勇安慰张志强说:“你别看季总老说你。实际上,她最关心你。公司规模大了,财务岗位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季总对你知根知底,才敢把你放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来。你不如就照她的意思,好好在财务部干吧。” 张志强无奈地说:“先看看再说吧。混不下去了,就回去找我老妈。新的财务部经理是陈淑娜推荐的。她是陈淑娜原来公司的同事,她爱人是外经系外贸公司驻韩国分公司的外贸员。这个人过两天就来上班了。我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张志强突然兴奋地问贾勇:“最近我爸爸的一个朋友给他买了一套房子,他行里分的两居室让给我住了。今天晚上我搞了个party。你要不要来参加?” 贾勇想象着张志强的私人party,心里哆嗦了一下,推辞说:“我这两天要陪客户出差,还有一堆事呢,我就不去了。” 张志强天真地眨了眨眼睛说:“那算了。反正你跟我的一班朋友也玩不到一块去。你借我点儿钱吧。下月发工资我还你。” 张志强跟一起进公司的几个同事都借过钱。邵燕还抱怨说,张志强已经跟她借了六千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今天,张志强这么亲热地拉着贾勇聊天,贾勇心里就琢磨过这个事情。现在,张志强终于开口了。 贾勇低声说:“我没多少钱。你还跟我借钱?” 张志强刨根问底地说:“你别逗我。我知道你奖金发了多少,你经常出差,还有差旅补助。怎么会没多少钱呢?” 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妈妈身体不好,病退了。钱都交家里了。” 张志强指点道:“你出差不借差旅费吗?你填个单子,多借一点儿,我把钱支给你,你再借给我。” 贾勇为难地说:“那我可不敢。我还要带着两个客户出差。这块费用怎么走还没有着落呢。你别吓唬我了。” 张志强摆出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说:“说吧,你到底能借我多少钱?” 贾勇掏出钱包,向张志强亮出里面的钱说:“就这四百多块钱了。你要用就拿走。” 张志强毫不客气地飞快地从钱包里抽出钞票说:“就这么着吧。” 贾勇看着转身要走的张志强,故意可怜兮兮地说:“整钱你拿走,零钱你就留给我吧。” 张志强退后一步,把攥着钱的手收到身后,另一只手伸出一个手指指着贾勇说:“你以后还找不找我办事?还要不要从我这里打听消息,这钱不算借的,算情报费。” 第292章 担心别人玩猫腻 被张志强打劫后的贾勇暗自庆幸地回到办公室。他提醒自己以后身上不能多带钱。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带着两个客户出差,按三个星期算,连住宿费、餐饮费和交通费,没有二万块钱不敢动身。这笔钱还是要经过张志强之手的。到时候,他真要是雁过拔毛,半借半抢,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这事,还是要跟师父汇报一下的。 贾勇给陈淑娜打了电话。电话里,他先汇报了周先生让他垫付费用的事。 陈淑娜说:“这个事情我知道了。周先生也不容易,我们要把他培养成我们的客户,这个忙还是要帮的。至于报销的问题,公司那边解决不了的话,你就把发票留着,等我回北京的时候,你把票据给我,我来解决。钱我转给你。” 接着,贾勇又跟陈淑娜说了张志强跟他借钱的事。 电话里,陈淑娜忍无可忍地说:“这个张志强太过分了。他还是个出纳,就敢这么为难业务人员,这还了得啊?简直无法无天了。这事我跟季总说。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 贾勇一听陈淑娜要火,赶紧劝道:“师父,张志强大的坏事也不敢干,但就是这跟同事借钱的毛病实在让人膈应。不过,他毕竟有关系,季总顶多约束他一下,也不能调整他的岗位。将来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能把他得罪了。” 气得咕咕的陈淑娜,在电话那边控制了一下情绪,说:“我知道了。我会嘱咐季总注意方式方法的。你抓紧准备陪周先生出差。” 半个小时以后,季总推开了大办公室的门,她站在门口,先扫视一周,见只有贾勇一个人,就走进了办公室。季总一边示意站起身迎接她的贾勇坐下,一边自己在贾勇办公桌对面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季总扶了扶眼镜说:“我那里正开着会,陈淑娜的电话就来了,急赤白脸的告了张志强一状。我也没听太清楚,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贾勇就把张志强跟他借钱的来龙去脉跟季总汇报了一遍。季总坐在贾勇对面,眼镜后的目光有些游移。 听完贾勇的汇报,她用有些沙哑的疲惫的声音说:“这个张志强,这事做的有些出格了。一个财务出纳怎么能指使别人套取公司费用呢。 “最近公司的财务管理跟不上公司业务规模的发展,出了不少问题。内部管理尤其需要加强。我最近正在着手整顿。原来以为贸易公司只要把业务做上去就可以了。现在才发现财务管理实际上很重要。会做业务,不会算账。到头来,是赚是赔都不知道,一笔糊涂账。 “我不会单独把张志强拎出来说他跟你借钱的事。我会从财务人员基本操守的角度强调套取公司费用是违法行为,是要负担刑事责任的。一方面要把张志强的这种想法杀死在萌芽状态。另一方面,也不能让他对你有意见,找机会为难你。” 贾勇见季总疲倦地坐在那里,好像要忙里偷闲喘口气的意思。贾勇赶紧给季总沏了一杯茶。季总等贾勇把茶杯放到她面前,她拿起茶杯盖,低头吹着还漂浮在水面的茶叶。 然后,季总缓缓地说:“做个公司真难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考虑。人事问题,财务问题,业务问题,一样照顾不到,就是麻烦事。” 贾勇不好意思地说:“真不该为张志强借钱这种小事情麻烦您。” 季总纠正道:“这不是小事情。这是个雷啊。真要是让他干上这么几回,再让经侦把他抓了。你说,我这个总经理还干不干了?我又怎么跟他爸爸交待呢? “其实啊,张志强家里真不缺钱。钱对于张志强家甚至可以说是个负担。要是贫贱夫妻,他爸爸妈妈也不可能闹得这样,让张志强从小就有心里阴影。 “虽然父母不和,双方都有能力资助张志强啊,可张志强怎么就养成了一个到处借钱花的毛病呢。我跟他爸爸妈妈交流过,他们都不敢相信。我要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听到反应,我也不会相信。” 贾勇说:“他好像跟他父母的关系不太融洽。” 季总摇了摇头说:“不是。他在他父母印象里是一个特别乖,特别听话,特别理解父母的孩子。他知道父母的关系比较紧张,他不想给父母添麻烦,不好意思跟父母要钱。 “但他又管不住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交际范围还特别广。其实,他也挺可怜,他是要用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忘记自己家庭破裂这个现实。” 季总看了看贾勇说:“听说你妈妈身体不好?我也没顾得上关心你。主要是公司的经营压力太大了。我的心老是提到嗓子眼的感觉。你妈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贾勇说:“谢谢您关心。我妈妈乳腺癌术后两年了。办了病退,现在在家休养。病情比较稳定。” 季总叹了口气说:“我姐姐也得了乳腺癌。差不多就你妈妈这个岁数吧。在部队工作,可优秀了。已经是师级干部了。这一得病,什么都完了。 “有时间多回去陪陪你妈妈。病人需要关心。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家,这对你也是个锻炼。你们一起进公司的九个大学生,你和韩健就显得成熟得多。张志强也不是个坏孩子。我跟他聊过。” 季总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张志强老出事,我就老找他聊。反倒是你们这些勤勤恳恳,知道自律的,我关心的不够。张志强心地还是很善良的。在大是大非面前也是有立场的。 “比方说,他就提醒过我,铅锌矿项目公司的资金调动缺少必要的监督管理。信任不能代替管理。我觉得他看到了一些事,也想到了一些事,在工作中是动脑子的。 “他爸爸虽然没有给他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是带着他见了不少人,听了不少事,让他长了见识。他自己玩着小猫腻,却在担心别人玩大猫腻。“ 第293章 一点头就完事了 季总说:“张志强这样的人,我们还是要留,要帮他改正缺点,团结他把工作做好。张志强虽然没少给我找麻烦,但每次跟他聊完,我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你们这九个大学生,是我一手招聘到公司的。你们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张志强有张志强的毛病。王鹏有王鹏的毛病。上回和银行联谊,王鹏唱的那一出,事后我给人家道了多少次歉。 “就是你也有小毛病。你有性格,自尊心强,不是特别善于和领导交流。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两年,你找我都是业务上的事情,从来没有跟我汇报过思想,是不是?” 季总笑着看了看让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贾勇,说:“但是你们有朝气,你们热情,你们进公司的时候都是单身,没有自己的小家,你们把公司当自己的家。 “你们为公司着想,为我着想。不像公司里的老同事,看热闹,挑毛病,下绊子。就冲你们为公司着想这份心,不管你们有什么小毛病,我都会容忍你们。 “公司在你们身上最大的投入不是金钱,是时间。公司要想找有经验的外贸业务员,发个招聘广告不就完了。人来了,业务也就来了。考核呗,干的不好,辞退。 “但这些人用的是公司的平台,说不上跟公司一条心。这些人里合适的,我们也会录用一些,掺沙子,帮着培养队伍。但我们还是要培养自己的队伍。 “陈淑娜跟我提过,让你担任业务三部经理的事。按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陈淑娜、于建学在项目公司回不来,业务三部的日常业务你都熟悉,位子空出来了,我一点头就完事了。 “我认真考虑过。你是颗好苗子,真爱惜你,就不能拔苗助长,更不能早早地就把你放到温室里,养起来,呵护起来。更重要的是让你经风雨,见世面。 “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快一点成长起来,挑大梁。华艺国贸迟早要交给你们这些人手里。如果你们这些人,都没有经过市场风雨的残酷考验,我又怎么能放心让你们挑这副担子呢?” 季总喝了口茶,说:“队伍不好带啊。这不,你们这批大学生工作才两年,田雯雯就提出辞职了。你跟他们几个不一样的是,你是北京户口,他们几个都是外地户口,为了给他们解决户口指标,我到处求告。 “当时就有人说,这些大学生就是拿公司做跳板,等户口问题解决了,就辞职。我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给他们解决户口问题的。现在,真让人家不幸言中了。” 贾勇看出季总有些灰心伤感,赶紧说:“我们家也是从外地调到北京的。为了北京户口。我爸爸放弃了在原来单位的职务待遇,以一名普通工程师的身份,把我们一家人带回了北京。我知道解决户口问题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季总换了一种豁达的语气说:“也不是说不理解大家。年轻人有个人追求是正常的。他们有的人说,要按照合同,对服务不满五年的员工,又是由公司帮着解决过户口的,要收一笔钱。二三十万吧。我觉得没必要。何况人家去的是美国,嫁的还是外经系外贸公司的驻外员工,就当结个善缘吧,说不定将来还是咱们的客户呢。” 贾勇偷偷笑了一下说:“听您这口气,怎么像我师父说话的口气?” 季总笑着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说:“还真让你猜着了。真是陈淑娜开导我以后,我才想开的。” 贾勇说:“其实田雯雯要下这个决心也不容易。她也经过了思想斗争。” 季总说:“要说第一个提出辞职的是邵燕,我倒有思想准备。但我没有想到会是给人印象要求上进的田雯雯。你倒跟我说说,田雯雯是怎么做思想斗争的。我看看还有没有挽留她的机会。” 贾勇说:“九个大学生里,除了我和张志强,他们七个人都是经贸大学毕业的。刚进公司的时候,他们七个人非常抱团,很有上进心,对自己在公司的发展期许很高。” 听到贾勇用了“期许”这个词,季总不禁莞尔一笑,说:“你说说,他们期许什么?” 贾勇说:“他们期许能够早日成为公司的干部。他们觉得韩健将来能当一把手,田雯雯能当书记,和韩健搭班子。就像他们在大学里,一个当班长,一个当团支书。” 季总眼里闪现出警觉的目光,她不以为然地说:“我本来以为,田雯雯嫌弃韩健家庭条件不好,另择高枝把自己嫁了。看来她的心还大得很呢。这才来多久啊。不说为公司做贡献,回报公司,倒想着日后如何垂帘听政了。 “别说田雯雯不该存这份心思,韩健也不该存这份心思。你们九个人先要想着如何为公司独当一面,建功立业。要是这样,田雯雯还是走了好。” 看着季总严厉的样子,贾勇不禁有些害怕。他本来以为季总对田雯雯的辞职如她自己所说已经释怀,所以才把一些玩笑话讲出来。这无意的一句话,不知道会不会给田雯雯带来麻烦。 季总见贾勇不敢吱声了,就缓和了语气说:“你跟他们不一样。别掺和到他们那里边去。你是干实事的人。别像他们一样一门心思想着当领导。公司发展得好才有位子,发展的不好,公司都要黄了,哪来的位子给他们当领导。我正想问你一件事。” 贾勇有些忐忑地抬起头看着季总,生怕季总还要了解他们几个私下里说的话。季总说:“我听说,你参加了注册会计师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来了,过了四门。” 季总欣喜地说:“不错啊。注册会计师考试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会计、审计、经济法、税法、财务管理业务素质要求很全面,而且强调实用性,比那些顶着硕士研究生名头的强多了。” 贾勇说:“我一个同班同学,一次过了五门。” 季总有些激动地说:“哎呦,不得了啊。很少有人能一次性通过五门考试的。他在哪个单位工作,愿不愿意到咱们公司来?” 第294章 其实舍不得你走 贾勇说:“他在水利部下面的一个公司。单位听说他一次通过了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已经让他代理财务部经理了。” 季总有些惋惜地说:“可惜了。我对财务工作的重要性认识晚了。现在深感人才储备不足。那天我想起来,我记得你的简历里说,你在大学里学过财务,我就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调到财务部,做财务工作?” 贾勇没想好怎么回答,一时语塞。季总说:“倒不是说你不适合做外贸工作。事实证明,你做的很不错。可是,你来公司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是想安排你做财务工作的。” 季总说:“后来,因为你来的早了半年,在陈淑娜的业务三部实习,本来就是想让你熟悉一下业务流程就回财务部。没想到,陈淑娜用着顺手了,不肯放你回来。 “那个时候,我也没觉得财务工作会吃紧到这个程度,就同意了。现在,我想来想去,在你们九个人里,最适合的人还是你。其次,就是田雯雯。 “这不,还没跟她提,她倒先跟我提辞职了。让我如断一臂。张志强本来就没有学过财务。在财务部只能当个出纳。再说他那个性格,也不是干财务的材料。 “我把他放在财务部,是为了看着他别到处乱跑。还是你最合适,相处这一段时间,你干财务最让我踏实。” 贾勇看着季总期待的眼神说:“我服从您的安排。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季总满意地点点头说:“我估计,只要我提出来,你是没有问题的。没错吧?对嘛,你是咱的人嘛。陈淑娜给我推荐了一个人当财务部经理。我已经见过了。是陈淑娜在原来外贸公司同事,也干过财务。 “她爱人是外经系外贸公司驻韩国分公司的外贸员,也是贸大毕业的校友。我还在犹豫,不知道她能不能履行好对铅锌矿项目公司的监督职能。调你去财务部呢,陈淑娜不放,她说对你还有下一步的安排。” 说到这里,季总意味深长地看了贾勇一眼,然后,她扶案而起,解脱般地说:“好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 贾勇送季总出门的时候,季总还不忘转过身嘱咐一句:“好好干,别跟他们瞎起哄。” 贾勇和周先生确定了行程后,下班回宿舍收拾简单的行李。正忙着,田雯雯推门进来。贾勇下意识想问她是不是找韩健。突然觉得现在再这么问已经不合时宜了。赶紧改口说:“咱们外贸员考试的资格证书出来了。咱们的证书都在办公室,你领了吗?。” 田雯雯苦涩地笑了。 她说:“现在这个外贸员资格证书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 贾勇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田雯雯说:“没关系,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贾勇放下手里正在收拾的东西,和田雯雯面对面坐下。 贾勇说:“你以前到我们宿舍,十有八九是来找韩健的。我都习惯了。” 田雯雯说:“怎么会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到这个宿舍来,可能也是习惯了吧。习惯的事情要改变也挺不容易的。” 说着,田雯雯低下了头。贾勇看她有些消沉,就说:“我都听说你的好消息了。” 田雯雯抬起头,有些玩世不恭地看着贾勇说:“你说说,都听到我的什么消息了?” 贾勇故意用一种羡慕的语气说:“听说你要出国了。” 田雯雯点了点头冷冷地说:“我已经跟公司正式提出辞职申请了。估计办签证还需要一段时间。” 贾勇说:“美国的签证现在好申请吗?” 田雯雯说:“我要结婚了。实际上我已经领结婚证了。我丈夫在美国有工作签证,我比较好申请。” 贾勇说:“这么大的喜事不请我们吃顿饭吗?” 田雯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不了。没心情。” 贾勇说:“好事情。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 田雯雯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逃兵。这两天,我老想起来刚进公司时说的那些豪言壮语。我自己都觉得脸红。” 贾勇说:“没必要吧。现在跟我们父母工作的那个年代不一样了。换个地方工作,换个地方生活,很平常的事。” 田雯雯说:“我的内心其实挺纠结的。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很多人一门心思要出国。那个时候,我还很单纯,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出国。难道一定要出国才能有一份事业吗? “我从小就被我父母教育,女孩子要自立自强。我学习好,年年考第一,给父母争光。一直到毕业,进公司。我还都有一份梦想。 “我们同学里流行一句话,女孩子干的好不如嫁的好。我其实挺反感这种说法的。可是,在公司工作了这一段时间后,我觉得,让我反感的话不一定没有道理。” 贾勇看着田雯雯,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 田雯雯说:“你听我这么说不烦吧?” 贾勇赶紧说:“怎么会呢?我们上班在一块儿工作,下班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一起打羽毛球,一起聊天。咱俩虽然不是大学校友,可我们在一起练太极拳。我觉得跟你,比跟其他人就更亲近。我和他们一样,其实都舍不得你走。” 田雯雯说:“我觉得大家都在疏远我。” 贾勇说:“大家的心情可能也有些复杂吧。是不是他们多少有一些羡慕你,嫉妒你,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选择保持一定距离。” 田雯雯说:“我本来是那七个校友圈子的一员。没想到,在我离开集体宿舍的这一天,却只有我们两个人聊天了。” 贾勇这才注意到平时早该回来的一帮人今天都不见踪影。 田雯雯看看东张西望的贾勇说:“你别踅摸了。我刚才去餐厅,服务员跟我说,有人通知他们今天晚上的晚饭取消了,大家各自解决。” 贾勇说:“太不像话了。怎么也没人通知咱俩一声,就这么自作主张把晚饭给取消了。可能是他们忘了。你别多想。” 第295章 还没有撕扯干净 田雯雯摇了摇头说:“我理解他们的感受。他们觉得这是一种背叛。” 贾勇说:“言重了吧。那几个不正经的,什么时候会觉得有人背叛他们?” 田雯雯说:“不管怎么说,我不是凭自己的本事拿奖学金去的美国。我是走了一个捷径。” 贾勇说:“郎才女貌,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什么捷径不捷径的?别瞎想。” 田雯雯说:“要是我跟你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那个人呢?” 贾勇脱口说了一句:“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 田雯雯苦笑了一下说:“可那是初恋。结婚时,我们还不懂爱情吗?” 贾勇说:“这个我就不懂了。” 田雯雯说:“你谈过恋爱吗?” 贾勇说:“谈过。在大学里。” 田雯雯说:“女朋友漂亮吗?” 贾勇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她像赵雅芝。很漂亮。可我们同学都说她不像。” 田雯雯相信地点了点头说:“你跟她在一起什么感觉?” 贾勇说:“在一起的时候,我很骄傲。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觉得我的女朋友最漂亮。那是我的初恋,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孩子相处。我用自己的意愿去揣测她的想法,忽视了她的感受。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聊得来时会很愉快。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在碰撞。她心中我的形象和我心中她的形象是有很大冲突的。她塑造不了我,我也塑造不了她。后来,我们就分手了。” 田雯雯问:“分手的时候什么感觉?” 贾勇说:“她和我分手后,在校园里谈了另外一个男朋友。可以说,她是被从我手里抢走的。我很痛苦。心里很难受。” 田雯雯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贾勇。贾勇忽然意识到,他完全无意间说出了自己当年的感受,也许就是此刻韩健的感受。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家刻意保持着和田雯雯的距离。 田雯雯没有明说。贾勇也没有明说。至少在贾勇面前,田雯雯和韩健没有表现出确定的恋爱关系。 田雯雯换了个话题说:“那天我去找季总申请离职的时候,季总跟我聊了很长时间。把我们九个人,如数家珍地挨个聊到了。” 贾勇说:“季总应该挽留你了吧?” 田雯雯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没有。可能是觉得在这个时候说挽留的话没什么意义吧。” 贾勇说:“她是真心舍不得你走的。她跟我说过,她看出你在业务部门有点儿不习惯,想安排你去财务部门。” 田雯雯说:“这个她以前倒是问过我。我当时已经有离职打算了。怎么好临走还麻烦领导再给换个岗位呢。” 贾勇说:“以你的能力,到美国也能找个好工作。” 田雯雯说:“我还是要先上学,然后再找工作。” 贾勇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看来你在那边的生活已经安排妥当了。完全没有打工挣学费的必要了。” 田雯雯说:“我别无他求,只想再好好念几年书。长这么大,我最自信的还是自己读书的能力。我们福建人,有很多偷渡到美国的。在那里打黑工。我要是不再提升一下自己,我估计过不了几年,我就和他们一样了。” 贾勇说:“能在那边再读读书,拿个学位,在社会上接触的阶层就不一样了。” 田雯雯满怀憧憬地微笑着说:“说不定,在咱们九个人里,咱们俩是最有可能在美国见面的。” 贾勇笑了笑说:“你是从水晶球里看到的吗?” 田雯雯说:“我说的可是认真的。季总说,你们几个男孩子,她都会安排你们出去常驻。你和王鹏可能是最早的一批。王鹏去俄罗斯,你可能去巴西。“ 贾勇说:“我听客户也跟我念叨过,不过,季总倒是没有跟我说过。王鹏去俄罗斯是早晚的事。毕竟兰天磊在那边运作的分公司已经好几年了。王鹏早就应该过去。按理他都不算业务三部的人。 “以公司目前的情况看,广西那个矿搞得如火如荼,基建期还没过,更不要说投产。公司在矿上投入那么大,哪里还有能力再设立新的分公司? “更何况,俄罗斯分公司的运作也不成功,公司还没有运营海外贸易公司的成功案例,这么铺开了设海外公司,我觉得不现实,不具备条件。” 田雯雯眉头微蹙说:“我怎么觉得季总对广西那个项目并没有那么重视。反而对海外公司的事有很多考虑。季总给我描绘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她说,她是学日语的,深入研究过日本大型商业会社的发展模式。公司将来要像三菱三井那样,在海外布局。广西那个项目不过是解决公司一个出口基地的问题。” 贾勇说:“她把蓝图描绘的那么好不是也没有留住你吗?” 田雯雯说:“我只是她的一个败笔。她用不着为了留住一个要转岗做财务的人,描绘这番蓝图吧?” 贾勇看着田雯雯认真地说:“其实我心里没有这个准备。比让我转岗去做财务还没有准备。那天季总找我聊,问我愿意不愿意去财务部。其实我动心了。 “我看公司在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投入很大。那个项目也是我们业务三部最重要的工作,是我师父陈淑娜非常看好的业务。我一直忙活出口业务,没有参与的机会。 “张志强跟我说,项目公司的财务制度不健全,需要懂财务的人。我原来以为,要是季总把我调到财务部,我也许就可以参与到项目里去了。可季总就那么一提,她自己就把这个想法给否定了。 “海外分公司哪里是那么好干的?远的不说,咱们就说公司的第一个海外公司俄罗斯公司吧。兰天磊那人是何许人,我不知道你接触过没有?那是曾经想把我师父陈淑娜收在麾下的人。 “他折腾了这么多年。现在从华艺国贸公司的一级分公司,变成业务三部代管的公司了。留下的一堆应付款,到现在还没跟业务三部撕扯干净。” 第296章 父兄一样地嘱咐 田雯雯说:“我听我们业务一部的李总说,俄罗斯分公司的情况有些特殊。公司已经考虑清算兰天磊的业务,将来俄罗斯分公司会由业务三部派人接管。去接管的人,可能就是现在带着王鹏跑业务的那个脸上有一块乌青的大姐。” 贾勇说:“你们李总,消息很灵通嘛。” 田雯雯说:“他是和季总一起进公司的。华艺国贸公司成立的时候,李总和业务二部的老朱都是副总,是季总的左右手。现在一部和二部的业务做不起来,为了不让业务三部的陈淑娜有意见,就不再提他们的这个副总职务了。 “不过,季总有什么事情,还是喜欢和李总商量。其实,季总是有意让李总在公司负更大的责任的,可是李总这两年做的进口代理业务撑不起门面,李总自己也有一点儿找不到感觉。所以,季总也就没有勉强李总。” 贾勇突然问道:“你离职,你们李总没有挽留你吗?” 田雯雯说:“我们聊过,他认为这对我是最好的归宿。他支持我走。” 贾勇说:“他是不是对公司的前景也不是太乐观。” 从来不在贾勇面前议论自己部门领导的田雯雯,习惯性地欲言又止。她想,自己都是要走的人了,何必再跟贾勇有所隐瞒呢? 田雯雯说:“其实我的这个决定受到他的一些影响。李总对我特别好。季总是挺在意咱们这几个人的。李总对别人倒是无所谓,但是对我还是很上心的。 “可能他也是到了这个年龄吧,他总跟我说,公司过去如何辉煌,现在跟过去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说国际贸易讲究的就是比较优势,公司的优势越来越小,眼看着就日薄西山了。 “他在我决定出国之前就劝我,趁着年轻,赶紧换个公司。可我要是有好的去处,毕业的时候就不来华艺公司了。我又何必等到现在呢。毕业的时候已经碰过一次壁了。我可不想再遭一次罪。” 贾勇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说:“你不会到了美国就把那个小伙子甩了吧?” 田雯雯笑着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我把他甩了,谁养我啊?” 贾勇说:“我不知道你对人家是个什么态度,但是那个小伙子我也见过,人家可是拿你当个宝。” 田雯雯说:“我得承认,我对自己的婚姻没有太多的信心,或者说我不是带着激情进入婚姻殿堂的。可是,完美的婚姻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 “我问我妈妈,我妈妈说,要看缘分。我觉得这个缘分太玄学了。我们老家福建,人多地少,老年间有下南洋的传统。离开家以前,家里要张罗一门亲事。 “可能新婚第二天,男人就走了。女人就守在家里等,也许就是一辈子。老家有贞洁牌坊。我就是在这种乡土民风中长大的。哪怕是一纸婚约,在我心里也是有分量的。” 贾勇说:“就像你说的,我将来可能会去美国找你,你可别干让我瞧不起你的事。” 田雯雯站起来说:“咱们击掌为誓!” 两个人笑着击了掌,又坐下。 田雯雯说:“我丈夫跟我说,到了美国,就是我离开他,他也认了。” 贾勇瞠目而视说:“咱俩可刚击完掌。余音尚在啊,天地可鉴。” 田雯雯正色道:“他是这么说,我也不能这么干。你放心了吧。你可真是。就跟咱俩要结婚似的。” 贾勇说:“不是,这是我的一种价值观。我挺膈应那些为了出国无所顾忌的人。再说,你也看不上我啊。” 田雯雯欠起身,推搡了一把贾勇说:“哎,你怎么知道我瞧不上你?你什么时候问过我?” 贾勇笑着告饶道:“您都是有美国工作签证的人,哪里还看得上我们这些土包子啊?” 田雯雯说:“其实,你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你工作上认真负责,任劳任怨。不像我们几个,做事瞻前顾后,算计利弊得失。你工作之余喜欢读书,什么外贸员考试,注册会计师考试咱们就不说了。让我吃惊的是,你居然还读《易》。现在,还有几个人有闲情逸致看古文? “你和大学里的女朋友分手,感觉很心痛,说明你是动了真感情的。在感情上,你一定不是一个随便的人。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还像父兄一样,嘱咐我认真对待婚姻。 “我觉得这好像应该是我在婚礼殿堂里收到的叮嘱。我收下你这份叮嘱。在美国举行仪式的时候,我会想起你的叮嘱的。” 田雯雯俏皮地笑了笑说:“其实,还有一个人这样叮嘱过我?” 贾勇以为是韩健,他怕田雯雯在他面前情绪失控,不禁有些担心地问:“谁?” 田雯雯说:“我弟弟。” 贾勇说:“你弟弟?他在北京吗?” 田雯雯说:“他今年考上了清华。在北京读书。” 贾勇说:“好让人羡慕啊。我从小的梦想就是上清华。我爸爸是清华大学毕业的,他对我期望很高。我让他失望了。” 田雯雯说:“我让我弟弟学理科,将来也出国深造。也许他还能够成为有用之才。不像我,学了文,废了。” 贾勇说:“怎么就废了呢?学文科选择也很多啊。比如管理、财务、金融。都可以啊。没准哪天你就进了世界知名投行。” 贾勇的话可能说中了田雯雯给自己定的新目标。她的情绪开始活跃起来。 贾勇说:“你们姐弟俩真是读书的天才。” 田雯雯说:“我们家那个小地方,是一个山城,封闭的很。但是没有外界的干扰,特别适合读书。我和我弟弟都是县里的状元。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县长要请高考成绩前几名的学生吃饭。 “我听我弟弟说,县长这回请他吃饭,让他惦记着家乡,帮着家乡招商引资。我们那个县里没有工业。没有工业的县gdp就上不去。县政府一直想建工厂。 “我跟我弟弟说,当年县长也跟我这么说过。可千万别引进工业。我们那个县在武夷山里,山清水秀,风景可美了。建了工厂,有了污染,风景就毁了。” 第297章 不是一个弱女子 贾勇说:“出国前,不回去看看吗?出了国,再想看就不那么容易了。” 田雯雯叹了口气说:“看签证的情况吧。我丈夫他们单位催他赶紧过去。我也不好因为探亲再耽搁。” 贾勇说:“美国有个很着名的黄石国家公园。想家了,就去黄石公园看看峡谷吧。看看是黄石公园的峡谷美,还是你们武夷山美?” 田雯雯说:“不用看。哪儿都不如家乡美。不是为了一个别人描画的虚妄的前程,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那天以后,不仅是田雯雯的校友们在回避她,她也开始回避校友们。除了办理离职手续,她没有再在公司露面。贾勇成了公司里最后一个和田雯雯聊天的人。 田雯雯坐在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上。两行热泪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坐在她身边的是她的丈夫蒋一南。蒋一南睡着了,头靠在田雯雯的肩上。飞机一晃动了,蒋一南的脖子被抻了一下,他揉着酸胀的脖子从睡梦中醒来。 田雯雯偷偷拭去脸上的流水,轻声说:“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吧。” 蒋一南和田雯雯是贸大的同学。蒋一南的父母还是他们贸大的老校友。蒋一南的父亲在国外做了几年的商务参赞,快到退休年龄的时候,回到了部里面。蒋一南的妈妈在部属外贸公司工作,是二级子公司的副总经理。 蒋一南的父母和贸大现在的副校长是老同学。他能进贸大多亏了他父母这位老同学的帮忙。像蒋一南这样受照顾进贸大读书的同学,在田雯雯他们这一届也不是一个两个,蒋一南在他们当中,绝对是最老实的那一个。 蒋一南个子不高,带着黑框近视镜,本来其貌不扬,但因为大家知道他的身世,知道他父母已经安排好他进外经系外贸公司,然后出国常驻。一些女同学开始主动追求蒋一南。蒋一南好像情窦未开,一概不予理睬。 每个周末,蒋一南都要回家,他周五下午离开学校,周日晚上再回到学校。一个周日晚上,他回学校的时间晚了一点儿。在学校附近的一条路上,他看见三五个小流氓在骚扰他的同学田雯雯和另外一个女生。 蒋一南奋不顾身地冲上去要保护两个女同学。结果几个小流氓骚扰女孩子不成,就把气撒在了蒋一南身上。蒋一南哪里是几个小流氓的对手,三下两下他就被推倒在地。几个小流氓对已经蜷缩在地上的蒋一南一顿拳打脚踢。 这个时候把另外一个女同学送回校园的田雯雯,又一个人跑了回来。她冲着几个正在拿蒋一南撒气的小流氓高声怒喝道:“住手!” 几个小流氓一看女孩儿又回来了,就撇下蒋一南,朝田雯雯围了过来。已经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蒋一南,冲田雯雯喊道:“快跑!” 田雯雯没有跑,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小流氓都没了声音。等蒋一南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几个小流氓都躺在地上呻吟着。 田雯雯过来扶着蒋一南问:“能走吗?” 蒋一南说:“我没事儿。要不要报警?” 田雯雯说:“算了,怪麻烦的。咱们走吧。” 田雯雯扶着蒋一南离开的时候,她转过身,对还躺在地上的几个小流氓说:“以后,你们离我们学校远一点儿。再让我碰见你们欺负人,就没有今天这么便宜了。” 田雯雯扶着蒋一南回学校的路上。蒋一南兴奋地说:“你这是真功夫!哪门哪派的?我记得你在新生联谊会上表演过武术,我还以为你只会套路呢,没想到你还会实战。你能教教我吗?” 那天以后,蒋一南就开始围着田雯雯转,缠着田雯雯教他功夫。 田雯雯长了一张圆脸盘,相貌周正。大家聊起田雯雯的相貌的时候,一般都会说:“田雯雯长得不难看。” 大家这么说,是受到了现代女性审美的影响。现代社会受男性关注的女性,要有几分柔弱,几分妩媚,甚至是有一点儿妖娆。可这个田雯雯,既不柔弱,也不妩媚,更说不上妖娆,就是不难看。 田雯雯让男生觉得有一点儿不好接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身上有一股正气,这在贸大女生中几乎可以用另类来形容。喜欢妖娆的男生看不惯田雯雯,说她假正经。也有男生讥讽田雯雯,说她是钱钟书笔下,南方小镇上落伍的时髦女性的现代版。 见识过田雯雯功夫的蒋一南明白了。田雯雯的这些特点,跟她自幼习武有关系。田雯雯最让女同学羡慕的就是丰满的胸部。不过,也有女同学说:“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们看看她的粗胳膊粗腿大屁股,走路还外八字,穿裙子多难看啊。” 田雯雯不是一个弱女子。她习武强身,她不弱,所以就缺少现代时髦女性的妩媚和妖娆。还是因为她习武,她自信自强,就有了一身正气。田雯雯不会拒人千里之外,但大多数贸大男同学是喜欢妩媚和妖娆的,他们并没有主动追求田雯雯。 贸大的同学们突然间开始议论一件怪事情。被众多女生围追的经贸干部子弟蒋一南,开始追求田雯雯了。 贸大的女生热衷出国和挣钱。田雯雯却想竞选学生会干部。为了增加自己在学校里的知名度,田雯雯组织了武术社团。来报名的只有蒋一南一个人。 蒋一南四处帮田雯雯招募会员。蒋一南的酒肉朋友们跟他抱怨说:“练武术都要有基础,哪儿有像咱们这样,二十多岁才开始练的?田雯雯要是搞一个国际标准交谊舞社团,那我们都去。武术社团,还是算了吧。要不然,你让田雯雯改行搞点儿别的?” 蒋一南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田雯雯。田雯雯在叹息之余,也不得不正视贸大学生群众基础的现实情况。琢磨着搞点儿别的社团活动。蒋一南给田雯雯出了个主意说:“现在女孩子们时兴练瑜伽,你能不能组织一个练习瑜伽的社团呢?” 田雯雯有武术基础,自学瑜伽很快就上路了。自学了一段瑜伽后,田雯雯的瑜伽练习就有模有样了。她同宿舍的女同学,开始主动跟着田雯雯练瑜伽。瑜伽社团的牌子一挂出去,来报名参加活动的同学络绎不绝。 第298章 赢得一个满堂彩 来参加活动的,不仅有女同学和蒋一南,还有其他男同学,其中一个就是韩健。韩健是戏剧社团的活跃分子。他也在参加学生干部竞选。田雯雯就开始关注了作为竞选对手的韩健。 韩健出现在田雯雯的社团里让田雯雯挺反感。田雯雯费了半天劲成立瑜伽社团,是为了给自己竞选学生干部拉选票。韩健进了瑜伽社团,和一众女生相处融洽,如众星捧月。合着田雯雯搭了台子,戏让韩健唱了。 田雯雯发现,韩健成为瑜伽社团里女同学追捧的对象,并不是因为韩健找机会主动跟女同学接触,是因为韩健的身体柔韧性不可思议地好。田雯雯是有武术根底的,有些比较有难度的瑜伽动作,她能做出来,但是做的不好看。可这些动作,韩健却能做得很好。 有女同学就建议说:“田雯雯,这个动作你让韩健给我们做个示范呗。” 田雯雯就不得不把教练的位置让出来。 田雯雯若无其事地问韩健:“你是来我这里踢场子的吗?” 韩健笑着说:“我真是来练瑜伽的。” 田雯雯奚落道:“您练得这么好,干嘛不自己开个班呢?” 韩健说:“那不就跟你唱对台戏了吗?再说,戏剧社已经把我搞得焦头烂额了,我到你这里来就是想躲清静。我还开什么班啊,我就跟着凑个热闹。” 田雯雯说:“您这哪里是来凑热闹的,您练得也太专业了。” 韩健说:“我给你提个意见行吗?” 田雯雯说:“洗耳恭听。” 韩健说:“你的动作太僵硬了。不美观。” 田雯雯说:“我都是按照教程上教的。瑜伽就这个样子。” 韩健说:“你这样就不虚心了。那为什么大家让我上去做示范呢?在练瑜伽方面,你也是一个新手。你是带着大家学。你要把自己的位置摆端正,要不然你的学员就都跑了。” 田雯雯问:“韩健,你以前是不是练过瑜伽,跑到这里来恶心我的?” 韩健说:“我真没练过瑜伽。但是我从小就跟着我们村里的老人练八段锦来着。身体的柔韧性要比一般人好一点儿。” 田雯雯灵机一动说:“韩健,你参加了我的瑜伽社团,那能不能让我参加你的戏剧社团呢?” 韩健说:“你来呢,要是当个剧务什么的,没有问题。你要是想演个角色,我这里还没有适合你的本子。” 田雯雯说:“你那《雷雨》什么的,我还不稀罕演呢,什么乱七八糟的。” 韩健想了想说:“我们也不是只排一出《雷雨》。我们最近在排《水浒》。” 田雯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可演不了潘金莲。” 韩健说:“潘金莲是个抢手的角色,好几个女同学争着演呢,我现在已经有abcd四个备用人选了。要不然,你来演武松吧?” 田雯雯上了武松的妆,活脱脱一个真武松。 正式演出的那一天,演老虎的男同学说什么不上场。他说,彩排的时候田雯雯真打,把他打伤了。实在没有办法,救场如救火,导演韩健只好亲自上场。 女武松一出场就来了一套醉拳,打得有板有眼。台下叫好声响成了一片。 老虎出现了。它跟女武松在台上兜来兜去,就是不肯扑向女武松。女武松追着老虎满台跑。台下的观众起哄道:“老虎,别跑了。武松吃不了你。” 就在老虎分神的一刹那,女武松骑到了老虎身上,开始一顿暴打,打得老虎都喊出了猫叫声。 老虎被抬走了。潘金莲上场了。公认的全校最会抛媚眼的女生在正戏中出演女一号潘金莲。潘金莲一亮相就赢得一个满堂彩。 女武松坐在篝火前烤火,潘金莲递过来一杯酒。这个时候,全场观众屏息凝视,看着潘金莲怎么给女武松抛媚眼。潘金莲媚眼抛过去,女武松瞪了她一眼,吓得潘金莲后退数步,把台词给忘了。旁边的剧务赶紧提词,潘金莲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哭哭啼啼就下了场。 《武松打虎》成了韩健任戏剧社舞台导演期间,贸大戏剧社的经典剧目,给观众留下了深刻记忆。一些没有机会欣赏到这场演出的老师和同学,纷纷要求戏剧社加演几场。戏剧社的回复是,因为演出难度太大,暂时没有安排加演的计划。韩健版《武松打虎》从此成为贸大的不可复制的传奇。 田雯雯去韩健的宿舍看望因演出受伤的韩健。一屋子同学起着哄退了出去。韩健趴在床上,用红花油擦过的上半身,盖着毛巾被。田雯雯来到床边,掀开毛巾被,看着被她打的瘀伤,笑着说:“你不是练过八段锦吗?八段锦活血通络,不应该有瘀伤啊?” 那以后,田雯雯就再也没有在戏剧社演过角色,成了有剧务之名的忠实观众。韩健也经常出现在田雯雯的瑜伽社团里,再有女同学推举韩健上台做示范,韩健一概婉言拒绝。 校园里有传闻说,田雯雯、韩健、蒋一南在谈三角恋爱。 对于这样的传闻,田雯雯并没有否认。在贸大,一个女孩子有几个男孩子追求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田雯雯也需要这种面子。 韩健当了班长以后,田雯雯被推选为班团委书记。他们在一起商量班级工作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聊到了未来的人生规划。 田雯雯问:“你将来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韩健说:“我有什么打算?找个挣钱多的单位上班,养家糊口呗。” 田雯雯问:“你不会是在老家都有对象,等着你毕业就结婚的吧?” 韩健说:“我老家还真没什么姑娘愿意嫁给我。我爸没的早,家里有个老母亲,姐姐也出嫁了。几亩薄田,两间老屋,社会进步的迹象在我们家是一点儿也看不到。” 田雯雯问:“你能考上贸大,别说在你们县,就是在你们省,都应该是名列前茅的吧。你这样的大才子,会没有姑娘惦记着?” 韩健说:“惦记着有什么用。我复读了一年。上四年大学。前后五年时间,在我们那里,哪有姑娘等得起五年,人家早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孩子都该有了。” 第299章 分手也司空见惯 田雯雯说:“我不信。我考上贸大,我们县长还请我吃了顿饭呢。跟我说,你将来在北京出息了,别忘了给家乡招商引资啊。你们那里出了状元郎,乡亲父老就没有给你保媒拉线的?” 韩健说:“有又怎么样?都是乡里乡亲的,咱们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啊,还好意思耽误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 “我原来以为,考上贸大就进了保险箱了。毕业能进中国最好的外贸公司,挣高薪,住大房子,把我娘接过来享福。 ”进来贸大以后才知道,能进外经系外贸公司的名额一年比一年少,有限的几个名额早就让人家内定了。根本轮不到咱们。” 对现实颇有同感的田雯雯,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 田雯雯劝韩健说:“你考虑过出国读书吗?这两年,毕业的同学进不来外经系外贸公司,都考虑出国深造。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人,只能凭借更高的学历才能竞争到更好的工作岗位。” “出国?”韩健摇了摇头说,“我没有想过。我家里还有老母亲要照顾。这些年,我读书。都是我姐姐照顾我母亲。在我们农村,家里没有撑门立户的人,很让人家看不起的。好在我考上的是贸大,村里人觉得我将来非官即富,心里还存了几分忌惮。” 韩健停顿了一下,沉重地说:“农村,是非常现实的中国社会。” 田雯雯同情地说:“出国也不是就不回来了。拿一个国外的高学历,回来就能找一份更好的工作。到那个时候,你才真是非富即贵呢。也就几年的时间,忍一忍就过去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可别因小失大啊。” 不知道是田雯雯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田雯雯的拳头起了作用。韩健对于竞选学生会主席失去了兴趣。开始埋头准备出国考试。 学生会主席的竞选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贸大同学们公认将来肯定要走仕途的干部子弟蒋一南,本来不想跟韩健争这个高低,看到韩健萌生退意,他就当仁不让了。 蒋一南胜选后,很绅士地邀请陪选的韩健和田雯雯参与到学生会工作中,韩健当了外联部长,田雯雯当了文体部长。 有人说,田雯雯太有心机了,韩健被田雯雯耍了。田雯雯听了这种说法后,去找韩健解释。 韩健一点儿都不在意地说:“无所谓,反正我是要准备出国的。有没有学生会主席的资历不重要了。” 田雯雯说:“那不行。你得听我解释,我可不能不明不白地背这个黑锅。我跟蒋一南清清白白,我把你拉下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毕业的时候,韩健已经知道他没有申请到全额奖学金,放弃了出国深造的计划。在校园招聘中,他和田雯雯都选择了来华艺集团工作。蒋一南则如愿进了外经系外贸公司。 按照外经系外贸公司的规定,新员工头一年是不能外派常驻的。在这一年里,蒋一南排除了很多知道他根底的贸大女同学的追求,一如既往地陪伴着田雯雯。 在一起来华艺集团工作的同学们的追问下,田雯雯否认了她和蒋一南的关系。但是,田雯雯承认,她去过蒋一南家里,见过蒋一南的父母,还被留下来吃了一顿饭。 大学校园里谈恋爱很普遍,大学毕业后恋人分手也司空见惯。毕业以后,还带着女朋友见父母的,就有一点儿像动真格的意思了。更何况这个人是即将出国常驻的外经系外贸公司的外贸员蒋一南。 在外经系外贸公司中,结了婚的外贸员,在竞争热门驻外岗位时会被优先考虑。蒋一南在这个时候,带到父母面前的女同学,可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的。 有人提醒韩健说,蒋一南和田雯雯的事情发展很快。 韩健装作无所谓地说:“这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田雯雯在一再否认她和蒋一南的关系后,向大家宣布,她准备和蒋一南结婚。 包括韩健在内的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认为,田雯雯做了一个理智的、正确的选择。大家虽然这样认为,但并不代表对韩健不同情。特别是在华艺国贸公司工作的贸大的同学们,都在自觉不自觉地疏远田雯雯。 蒋一南和田雯雯都刚刚工作。婚礼上能够邀请来的主要客人就是他们俩在贸大的同学们。田雯雯担心同学们对她有看法,不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就以节俭办婚礼的名义,取消了宴请。蒋一南和田雯雯夫妻双方的直系亲属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就算把婚礼办了。 新婚的初夜,田雯雯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了蒋一南。看着在自己身边睡得很香甜的蒋一南,田雯雯问自己:“我爱这个男人吗?” 田雯雯无法回答自己,她说不清楚,结合是爱,还是思念是爱。 结婚后的田雯雯,一心准备随丈夫蒋一南出国常驻。她向华艺国贸公司提出了辞职申请。季总对她表示挽留。希望她能够在美国继续为华艺国贸公司工作。田雯雯婉言谢绝了。她觉得她不能再跟韩健在一个公司的名字下工作。 飞机在洛杉矶机场降落了。看到现代化的环境,田雯雯的心里获得了一点儿安慰。 出国之前,蒋一南的父母跟他们这对新婚夫妇谈了一次话。 蒋一南的妈妈说:“这回安排你们俩出国,我们调动了所有的资源。一南是新员工,工作一年就能够去美国常驻,这是很少有的。 “按照公司规定,年轻员工出国常驻的,要求已婚,而且配偶要留在国内。只有工作一定年限,有了一定职级以后,才允许带配偶出国。这回也破了例,把田雯雯的身份问题一起解决了。 “我们原来还想把田雯雯也安排到那边的公司。可是,没有办成。那边公司的情况也复杂,都是头头脑脑的孩子们,我们这样的能安排一个直系亲属已经不容易了。把你们夫妻都安排进公司,实在困难。我们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个程度了。” 第300章 做蓝领工也行啊 蒋一南妈妈说:“关于那边公司的情况,我还想再跟你们交待两句。我们这样的外经系外贸公司是以做出口业务为主的,给国家挣外汇。跟以进口为主业的外经系外贸公司,拿着国家的外汇在外面买东西的公司,没法比。 “赚中国人的钱容易,赚外国人的钱难,人家公司是越做越大,我们公司是越做越萎缩。我们公司在国内的出口基地,这两年都有了自营进出口权,人家都开始自己参加国内外展销会接客户了。公司的业务一年不如一年,海外公司的情况也是如此。” 蒋一南妈妈说:“今后的路还是要靠你们自己走。国内的人都羡慕出国,觉得国外是天堂。国外确实有天堂,但那不是普通人能够享受到的。要想在那边出人头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们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蒋一南和田雯雯落地美国后,蒋一南的妈妈托人把他们接到了公司。蒋一南向公司报到。公司给蒋一南几天时间找房子,安置好后到公司上班。 蒋一南的妈妈已经托人帮他们在一个比较好的区租好了一套公寓。公寓里一应设备俱全,他们可以拎包入住。第二天,蒋一南就到公司报到上班了。田雯雯一个人留在家里收拾房间,准备晚饭,等蒋一南回家吃饭。 蒋一南上班的时候,田雯雯到附近逛了逛,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就这样他们算是在美国安定下来了。蒋一南一回家,田雯雯就跟他了解他们公司的情况。 刚开始的时候,蒋一南还兴高采烈地讲一些公司里发生的新鲜事逗田雯雯开心。渐渐的,蒋一南的情绪就低落下来了。田雯雯觉得蒋一南的工作一定遇到了困难,就哄着他,让他跟自己说说。 蒋一南说:“在公司里,大家都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彼此之间不互相打听业务。经理跟我谈了一次话。他说,公司的所有经营指标都分解到每个人头上,所有的费用也分摊到个人头上。 “做什么生意公司不管,公司只要定期收到管理费就行。做生意的本钱,公司也不管,你有本事用公司的名义从国内的厂家扎来货,你就做。扎不来货,那就别做。” 田雯雯纳闷地说:“这叫什么公司啊?这简直就是个体户的合伙组织。要钱没钱,要业务没有业务,还定期收管理费。这还是外经系外贸公司的美国分公司吗?” 蒋一南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我打电话回去问过我妈了。她说,这就是公司的实际情况。公司以前也有运营资金,后来,早来的一批外贸员,用公司的钱在外面做自己的生意,搞体外循环。 “国内总部给这边补充多少资金,他们就亏空多少。外贸员换了一拨又一拨,前面什么样,后面的跟着学,一直没有起色。后来公司也发现这就是个无底洞,所以再也不给这边补充运营资金了。所有的外贸员人自为战,自负盈亏。” 田雯雯啊了一声说:“那妈怎么说?你该怎么办?” 田雯雯改口管蒋一南的母亲叫妈,时间还不长,叫得很生硬。不是觉得不得不需要蒋一南妈妈帮助的时候,田雯雯也不会叫这个妈。 蒋一南笑了笑说:“我妈说了。业务上的事,她帮我安排。在国内找厂家,找产品,保证让我把给公司的管理费挣出来。” 田雯雯说:“国内的工厂不都有进出口权了吗?他们还需要通过妈的公司出口吗?” 蒋一南有些神秘地说:“别说进出口权了,他们连国外的客户都有了。但是他们缺资金。他们从银行拿不到贷款。我妈给他们付预付款,支持他们的流动资金。这样他们就把业务交给我了。” 田雯雯说:“妈不是说,让你自己在这边想办法吗?” 蒋一南嗨了一声说:“我能想出什么办法?这边的情况她比我都清楚,不给我安排好,她敢让我过来?” 田雯雯说:“眼前看,妈帮我们度过了一个难关,可是,这也不是长远之计啊。” 蒋一南说:“咱们先别想什么长远之计。咱们先想一想这个月的工资能不能发下来,这个月的房租能不能交上吧。” 田雯雯赶紧问:“这个月会发你工资吗?咱们带过来的钱可不多了。” 蒋一南说:“公司给三个月的保底,三个月后,就不管了。” 三个月?田雯雯心里咯噔一下,三个月里蒋一南妈妈帮助联系的业务能见到利润吗? 田雯雯说:“我还是出去找一份工作吧。反正我在家里闲着也怪难受的。” 蒋一南说:“不用你出去工作。你就在家里做全职太太就行了。挣钱的事情有我呢。” 田雯雯说:“咱们都在国外了,哪能什么事情都压在你一个人肩上呢。我也有胳膊有腿,我也能挣钱养活自己。” 蒋一南说:“你能找到什么工作?咱们学的国际贸易,在人家听起来就是一个笑话,做生意哪儿有从书本上学的?你说,你在美国能找到什么工作?” 田雯雯说:“做不了白领,做蓝领工也行啊。这里的福建人很多,我会讲闽南话,到唐人街找份工作应该不难。 蒋一南说:“别,万一哪天我带着客户到唐人街吃饭,你在那里端饭刷盘子,你让我怎么介绍你呢?你还是算了吧。” 田雯雯说:“该怎么介绍就怎么介绍呗。咱都到美国了,还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不然的话,你就装不认识我。我也不跟你打招呼。” 蒋一南说:“不行。要不然,你还是去读书吧。读个硕士,学个好找工作的专业。” 田雯雯说:“我不怕读书。可是学费呢?我去问过了。没有奖学金。” 蒋一南叹了一口气说:“学费的问题,我找我妈想办法。” 田雯雯埋怨道:“又找你妈。我不愿意让你为了我的事情麻烦你妈。” 第301章 讲闽南话的博士 蒋一南说:“这怎么叫麻烦呢。都是一家人。等他们退了休,还要到美国来找咱们呢。你的学习能力我知道,读个金融,或者读个计算机专业。到时候,指不定还要你养活我们呢。” 田雯雯说:“在美国读研究生,那费用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计算机还好一些。学金融就更贵了。” 蒋一南下决心说:“就学金融。费用的问题我让我妈想办法解决。” 田雯雯说:“我也问一问我妈,看看他们能不能出一些。” 蒋一南摆了摆手说:“你别问了。他们的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再说,他们还要供你弟弟读书呢。” 田雯雯说:“我妈的钱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你妈的钱不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蒋一南眯着眼睛说:“她有办法。” 田雯雯说:“你告诉我。别净说一半话。要不然,我就是上学去,心里也不踏实。” 蒋一南说:“你呀,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你的学费不就完了嘛。” 田雯雯说:“不行,你跟我说。妈肯定跟你说过什么。” 蒋一南说:“外地有个民营老板,租了我妈公司在当地的办公楼。我妈在租金上给他们一些优惠。他们想表示感谢。我妈说,她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就是我们在这里,想读书,学费负担挺重的。民营老板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田雯雯问:“这些事,我们在国内的时候,妈就在安排吗?” 蒋一南说:“那个时候她就在安排了。” 田雯雯问:“那她怎么不告诉我呢?” 蒋一南说:“他们宁可做了不说。等我们需要的时候再告诉我们。” 田雯雯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真是难为他们了。” 蒋一南说:“别想那么多了。有你报答他们的时候。” 贾勇陪着周先生和关先生开始出差。他们的第一站是福建厦门。那里有周先生的一个朋友,林博士。林博士像大多数福建人一样精壮瘦小,戴一副眼镜。 见了面,林博士主动和周先生带来的贾勇和关先生打招呼,显得很随和。他穿一件深棕色皮西服,浅黄卡其布裤子。要不是周先生一口一个林博士地叫着,贾勇准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板。 周先生隆重地向贾勇和关先生介绍了林博士。林博士是厦门一所全国重点高校的教授,教有机化学,曾经获评中国十大杰出化学青年之一。 林博士不仅化学好,英语说的也好。能用英语授课。他参加了一个国际学术交流计划,到巴西做了半年的访问学者。在巴西工作期间,林博士结识了周先生。周先生很佩服林博士的学识,从一开始和林博士交往,就带着一种敬仰的心情。 巴西华人圈的构成和欧美国家华人圈的构成不一样,没有留学生定居的情况,所以巴西华人圈几乎没有高级知识分子,不管来自大陆还是来自台湾,在巴西都是以做生意谋生的。 华人圈里来了一位能讲英语,能讲闽南话的化学博士,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些见识过林博士在巴西的大学里用英语授课的华人,感到很自豪。纷纷找机会结识林博士,这里面哪能少了好热闹的周先生呢。 林博士离家日久,眼睛里每天晃荡的是身材姣好衣着单薄的巴西姑娘,就有了深度领略巴西风情的念头。作为一个在短时间里就在华人圈里建立起相当知名度的年轻访问学者,他的那一点个人愿望满足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他不好意思问那些讲闽南语的台湾人。于是就在来自大陆的新移民中寻找志同道合者。这个时候林博士注意到了身强力壮又是单身的周先生。 据周先生讲,林博士的目光扫向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林博士有什么想法了。 周先生说,两个成熟的单身男人,有着共同的需求,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交流,他们就成为了朋友。林博士还有一点让周先生佩服的,就是在为朋友花钱方面,很有宋公明的做派。 他们在一起吃饭喝酒的钱都是林博士付的。就连周先生陪同林博士和女人私会时,周先生自己应该承担的那份花费,林博士也一概支付了。 林博士越大方,周先生就越爱往林博士那里跑。林博士在花钱方面的豪爽,让见多识广的周先生也觉得吃惊。周先生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林博士,有什么挣钱的门路?林博士笑而不答。被追问急了,林博士说了两个字:“知识。” 周先生不再问了。在周先生看来,林博士的知识水平,绝对是他望尘莫及的。在知识这道门槛前,周先生还是清醒了下来。 林博士和周先生之间的问候很特别。他们两个人相视一笑后,林博士说:“老周,在巴西你给我介绍门道,到了厦门,该我给你介绍门道了吧?我要好好招待招待你和你的这两位朋友。让你们领略一下九十年代厦门的风情。” 周先生明白林博士的意思。林博士是在告诉他,不要为钱发愁。有些钱,周先生觉得花在他身上是朋友交情,花在别人身上,特别是花在根本不缺钱的关先生身上,绝对是冤枉钱。出于做朋友的道义,周先生不能接受林博士的款待。 周先生说:“老林,咱俩的事回头再说。我这回陪着贾经理和关先生奔你来,主要是想利用你在这里的人脉关系,帮我准备货源。” 林博士何等精明,以他和周先生心有灵犀的交流方式,马上就明白了周先生的意思。林博士对于这种没有超出他能力圈的事,毫不犹豫地说:“今天晚上我摆一桌给你接风。我给你介绍两个经商的朋友。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们自己聊。” 林博士的宴请安排在当地一家高档饭店里。 林博士说,他请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一个台商朋友陈庆林先生,在厦门开厂,做文具生意的。另一位是做运动器材生意的伍梦寒小姐。 第302章 吸引人一看再看 周先生带着贾勇和关先生来到饭店包间的时候,只有林博士和陈先生在,伍小姐据说被事情耽误了,要等一会儿到。 这些人里关先生的年龄最大,又是周先生的客户,自然成了宴会的中心人物。关先生坐了上首位置,林博士和陈先生一左一右陪着。林博士和周先生之间空着的位子留给了伍小姐。 林博士的晚宴安排得很丰盛,水陆杂陈。久居巴西的关先生,看到多年未见的精心烹饪的中国菜,也来了兴致,频频举杯。 陈先生操着台湾腔主动和关先生攀谈起来。陈先生问关先生,做哪一行生意。 关先生说:“做日杂百货批发。” 陈先生说:“我对南美洲的生意略知一些,这一行在巴西是大生意。很多台湾人梦想着到巴西开一间杂货店安度晚年。” 关先生说:“我也是经在台湾生活的父亲指点到巴西开店的。我去的比较早,又带着父亲资助的资本,生意做的还算顺利。” 关先生也问了一些陈先生在大陆开厂的情况。陈先生家里在台湾就是做文具生意的。这种生意哪里人多,哪里的生意就好做。大陆的市场大,陈先生看准这一点,就到大陆来开展业务。这些年打拼下来,生意也蛮好的。 陈先生说,文具是小生意,但是门道也不少。同样做一个笔记本,有的人做的就好,让人爱不释手。好的文具会让使用者觉得有身份。他是子承父业,自然摸门道比别人要快一些。 说着,他拿出三个设计高雅的礼品盒,送给关先生、周先生和贾勇。大家打开礼品盒,里面是一套精美的仿皮封面的笔记本。陈先生说,这个系列的东西在厦门这边卖的很好,商务人士几乎人手一册。 贾勇看着这么精美的笔记本,舍不得用手触碰的时候,关先生已经把笔记本擎在手里。他先摸了摸仿皮面的手感,又掂了掂分量。然后,他把笔记本举到起眉高,对着灯光从不同角度观察仿皮面的着色均匀度。 他打开笔记本,检查固定活页纸的五金件,一看是不是稳固,二看镀铬的程度。他还取下一张活页纸,在手里甩了一下,听纸的声音,又对着灯光看活页纸的纤维纹路。最后,他还仔细检查了仿皮革封面缝制的线脚。 陈先生说:“关先生一看就是内行。” 关先生嘬着牙花子说:“东西做的不错。赶上韩国货的质量了。” 陈先生如释重负地说:“可是我们的价格可比韩国货便宜哦。我们有商务系列,有学生系列,还有专门的女士系列。” 关先生看着周先生,又嘬了一下牙花子说:“可以拿一些。” 周先生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点了点头说:“可以拿一些。” “不过,”关先生简单两个字,让陈先生和周先生又紧张起来。 关先生说:“不能进多了。你要是进一个货柜这东西,你不得卖到猴年马月去?” 陈先生赶紧说:“赶上开学季和就业季,走量是没问题的。” 关先生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在这里,又是公款消费,又是礼品消费。在巴西,情况就不一样了。在巴西,只有高级白领才会舍得自己花钱去买这么好的文具。消费群体有限。” 周先生说:“巴西的情况不一样,消费群体有限。” 关先生把笔记本放下,并没有放回到原来的礼盒里,就那么随便地摆在满是杯盘碗盏汤汤水水的桌面上。 陈先生说:“要多要少都无所谓。您可以进一批试着销。咱们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做工厂的,就是要把产品做好。至于怎么卖,那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不过,我不做赊销。必须现款现货。” 关先生满不在乎地说:“这是小周的生意,我就帮忙把把关。你跟他谈。” 周先生说:“陈先生,南美的市场你应该也有耳闻,在那里做生意给下家都是要赊销的。” 陈先生赶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说:“不可以,不可以。南美的生意是你的,我的生意在这里。我不接受赊销的。” 周先生说:“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陈先生像是求助一样看了看作为介绍人的林博士,说:“我爸爸教我要做本分生意,既不欠人,也不人欠。” 林博士说:“这生意在他就是挂个名,做主的还是他爸爸。他爸爸不会同意的。” 周先生叹了口气说:“我在北京的两家大外贸公司都有赊账额度。我从他们那里拿货,都是货到巴西后,九十天付款。贾经理就是代表外贸公司的。 “如果你要是能接受赊销,我们就可以不经过外贸公司,我直接从你这里拿货,那样我们就可以多做一些。如果你不接受赊销,那只能和其他的货拼一个货柜。” 陈先生说:“我也不是一定要你一次买一个货柜。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好了。但是我就是不能接受赊销。” 正说着,房间门被推开了。一个长发女人出现在门口,她身材消瘦,穿一身浅灰的西服套装,上身的长西装领子开得很低,里面是白丝绸低胸衬衫,佩一条金黄色的仿真项链,下面的西服裙收到膝盖以上,西服裙的下沿只比西服上装长出不到一掌。远看时给人她长西服下什么也没穿的感觉。这女人说不上很漂亮,但她修饰得很精心,吸引人一看再看。 林博士赶紧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伍小姐。“ 伍小姐一边抱歉地说自己有事耽搁了来晚了,一边在林博士的安排下,在周先生身边的空座位上坐下来。周先生已经站起了身,他殷勤地帮伍小姐拉开了椅子。伍小姐坐下,向周先生道了谢。 林博士正待开口,周先生已经举起装红酒的醒酒器要给伍小姐斟酒。酒倒进伍小姐跟前的红酒杯子后,伍小姐有些惶恐地推辞道:“我今天开车,不能喝酒的。” 话音刚落,周先生放下了醒酒器,又端起茶壶给伍小姐倒茶。 第303章 话说得颇为坚决 在周先生忙乎的时候,林博士看着周先生蒙头蒙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然后他大声说:“老周,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伍小姐。” 周先生这才像被叫醒一样哼哼着答应一声,放下茶壶,坐回到座位上。 林博士对大家说:“伍小姐,曾经是我们福建省女子乒乓球单打冠军。代表福建省参加全国比赛,为福建省争取到很多荣誉。在福建青年界是很有影响的人物。 “伍小姐进过国家队,从国家队退役后,伍小姐开始经商,创立了自己的体育运动品牌。伍小姐现在厦门商界很有人缘,你们想组织什么货物,跟她讲,她自己有的,她供。她自己没有的,她也能帮你们联系。” 林博士又对伍小姐说:“这位周先生,是我在巴西做客座教授时认识的一位朋友。在巴西的时候,周先生对我非常照顾,一有空就过来陪我。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混在一起。 “周先生在海外游历多年,对巴西当地的风土人情非常熟悉,带我去过不少地方。我要是在巴西没有认识周先生,那大半年时间在我的人生中就是一段空白。” 伍小姐冲林博士会心一笑说:“我知道了。” 林博士又说:“周先生这回回国,是和关先生一起做生意,要从国内采购一批货物。他有北京两家外贸公司的资金支持,又有关先生的销售渠道,这回周先生要把生意做大。 “周先生到了咱们厦门,我本来应该尽地主之谊,陪周先生好好玩玩。可是周先生一定要以事业为重,生意上的事我不懂,所以我只好把你请出来,替我尽地主之谊。帮周先生把这里的业务关系梳理梳理。” 伍小姐说:“林博士放心。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周先生的事我会当自己的事情办的。” 伍小姐转过脸,看着周先生说:“周先生,我是做体育用品的,一切跟运动有关的东西,包括服装、鞋帽、器具都可以作为运动用品,所以涵盖面非常广,实际上几乎什么都做。可是我自己没有一间工厂,也没有一个工人。 “我要采购的东西都是从跟我有比较固定的业务关系的工厂订购的。我们厦门有个青年联合会,我和林博士就是在那里结识的。我的合作伙伴也大多数是通过这个青年联合会认识的。林博士也了解他们的根底,都是正经商人。 “林博士没有时间,他是大忙人,就让我这个当小妹的帮忙引荐。周先生放心,林博士交待的事情,我能办的要办,不能办的,创造条件也要办。” 伍小姐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坚决,弄得见多识广的周先生在用什么调子跟进上颇有些为难。他有些局促地转过脸看关先生,关先生冲伍小姐努努嘴,桌上的其他人不解其意,只有贾勇知道,关先生想让周先生问伍小姐,她戴的仿真首饰的来历。 周先生好像明白似的点了点头,转身对伍小姐说的却是:“运动鞋。巴西的运动鞋销量特别大。我们可以合作打开运动鞋在南美的销路。” 关先生白了周先生一眼。对他这种见了女人就忘了自己该干什么的样子很不以为然,闷头吃饭,不再说话。周先生回过头还想得到关先生的呼应,没想到关先生理都不理他。 周先生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说:“还有运动休闲服饰。在巴西,他们着装很讲究场合,在正式场合一定西装革履,在平时,都穿运动休闲装。” 伍小姐很有把握地说:“你要是做运动鞋、运动休闲装,来福建就来对了。找我,就找对人了。” 周先生蛮有把握地说:“林博士介绍给我的人,那肯定错不了。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伍小姐还请多关照。” 伍小姐说:“要说做别的产品,我不敢说。做运动鞋和运动服装,那是我们搞体育的人转行经商最先涉猎的领域。做这一行的工厂,或多或少都要跟我们打交道。这些年下来,我也把这个行当里的资源搞得七七八八了。” 周先生看了看林博士,然后试探地问:“伍小姐,你看咱们采用什么合作模式呢?” 伍小姐无所谓地说:“谈什么合作啊,我就是帮忙。给周先生介绍几个朋友,生意你们自己谈就好了。” 周先生认真地说:“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林博士把你介绍给我,我不能因为跟林博士熟,就黑不提白不提,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对不住林博士了。” 话点到林博士,林博士才开了腔。林博士说:“小伍你关照维护我朋友的心意,我领了。你现在毕竟自己在做生意。你跟我还不一样。我还有皇粮吃。你可全凭自己。 “我觉得老周说得有道理。老周用了你的业务资源,怎么能不给你酬劳呢?桥归桥,路归路,把合作的原则谈好了,你们的生意才能做长远。你们两位因我而认识,我不想你们一个吃亏一个占便宜。” 伍小姐说:“你们两位要这么坚持,我就不客气了。周先生要是肯赏这杯茶钱,小女子就笑纳了。” 周先生很实诚地说:“伍小姐,我这些年在巴西做点小生意。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次回国。这边什么行情,我不太知道。你不妨教教我,咱们把业务合作模式聊明白,我才好麻烦你给我介绍业务资源。” 伍小姐没有想到周先生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她看得出周先生在生意上并不是一个熟手。起码在和内地人打交道方面,他没什么商业经验。否则,何必当着林博士、陈先生一定要把合作模式谈清楚呢。 就算林博士不会从中抽头,让陈先生知道伍小姐和周先生的合作模式就不妥当了。伍小姐觉得再躲闪拒绝,恐怕会让周先生更多地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伍小姐就直截了当地说:“陈先生做工厂,我做贸易公司。我这边一般只收5个点的佣金。两种模式,一种不从我公司走销售账,直接做佣金收入。另外一种,从我公司走销售账,进货我给厂家开含税发票,我在进货成本的基础上加5个点,开销售发票。两种方式,我都接受,有钱赚就好,看周先生怎么选。” 第304章 早八百年的事了 周先生恍然大悟地说:“就5个点嘛,好说。从这边采购的货运过去,我是照着50%的毛利估算的。劈给你5个点,小意思。我那边买好了,我再给你加5个点。” 贾勇看了看关先生,他像一个老师,看着一个屡教不改、死不开窍的学生,那眼神里满是嘲笑和嫌弃。 周先生也注意到了关先生的表情,但他好像已经不在乎了。依旧我行我素地跟伍小姐很热络地攀谈。最后,周先生问伍小姐她戴的项链是不是本地生产的。 伍小姐说,这是她去韩国时买的。她不知道本地有生产仿真首饰的工厂。周先生一脸无辜地看了看关先生,意思是说,她一个做体育用品的,怎么能找到仿真首饰的货源呢? 周先生和陈先生、伍小姐谈定,第二天先到陈先生工厂选样订货,第三天再和伍小姐一起去看她联系的生产厂家。 第二天,陈先生开车到酒店来接周先生一行。周先生从房间里出来,招呼上关先生和贾勇,一起来到酒店大堂。陈先生正在大堂里用手机打电话。 关先生主动跟贾勇搭话说,大陆在通信方面发展挺快,在巴西还很少有人用手机。他在巴西的店生意多,一部电话接听客户来电忙不过来,他刚给店里申请加装一条固定电话线,估计要好几个月才能装上。 他回东北的时候,问大陆的亲戚,现在大陆装固定电话还要不要托人找关系,请客送礼,他的亲戚都笑话他,说那是早八百年的事了。 陈先生的工厂在郊区的工业开发区。陈先生先带着大家到生产线上参观了一圈,然后回到样品间。样品间里的玻璃展柜擦拭的干干净净,各式各样的样品分门别类陈列其中。 展柜里吊着小射灯,把展品上的金属配件照得熠熠生辉。陈先生找了一位客户经理来介绍样品。客户经理从展柜里取展品的时候戴着白手套,展品在周先生一行手中传阅后,交回到客户经理的时候,客户经理会擦去留在金属配件表面的指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展品摆放在黑丝绒展布上。让人感觉他拿的不是一件文具,而是一件古董。 客户经理详细地介绍了公司生产的各个系列的样品,足足用了一个小时。客人们都走的有些乏的时候,陈先生招呼大家在展厅中央谈判区里的沙发上坐下。刚一坐定,就有一位小姐彬彬有礼地端上了茶点。 一直在巴西做带货生意的周先生,何曾受到这般礼遇。他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心情愉快地翘起二郎腿,品着咖啡。 贾勇想起他到唐山订货的时候,那个杂乱的样品间,落满灰尘的展柜和展品,爱搭不理的销售科长和聊天打牌的销售科工作人员。贾勇觉得差距蛮大。 周先生喝了一口咖啡说:“要说喝咖啡,那必须得去巴西。我们在巴西喝咖啡用的都是小盎司杯,从来不用马克杯,美国人喝咖啡才用马克杯。 “巴西人觉得美国人不懂咖啡。在巴西人看来,美国人喝的咖啡都不是咖啡,充其量算是含咖啡的热饮。巴西人喝咖啡用的咖啡豆很纯,很浓,所以每一次喝的量一定不能大。否则,人总是处于兴奋状态,心脏受不了。但是,巴西人每天要喝很多次咖啡,满大街都是咖啡馆。 “我刚到巴西的时候,他们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个中国人去巴西的一个小城市做生意。他坐的公交车在城里的一条街上缓慢地行驶着。 “那种小城市的街道还不是柏油路,是用青石条铺的。这个时候迎面来了一辆公交车,两个司机认识,会车的时候两个司机把车停下,聊了几句,然后两个司机把车熄了火,一起到旁边的一个小咖啡馆边喝咖啡边聊天。 “街道很窄,两辆公交车一停,路就堵住了。坐在车里的中国人惊了。这要是在北京,早就有乘客开始骂人了。可当时两辆公交车上少说有二三十个巴西人,没有一个人表示不满。被公交车堵住的私家车司机也没有人表示不满。 “在他们看来,司机累了,停下来喝杯咖啡,提提神很正常。公交车司机喝完咖啡,跟后面被堵的私家车司机说声对不起,私家车司机还说没关系。” 就在周先生讲得高兴的时候,客户经理把一份销售确认书递到了周先生手里,一起递上的还有一只精美的签字笔。 满脸笑容的周先生接过签字笔,正要落笔的时候,他发现关先生举起手,揉了揉前额,然后,用手遮挡着,给周先生使了个眼色。 周先生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下来,他手里的笔仿佛变得沉重起来。贾勇想,就这么一个眼色,起码砍掉了一半的订货量。 周先生在销售确认书上斟酌着勾选了货物名称,填写了订货数量后,把销售确认书和签字笔一起递给客户经理。客户经理只接了销售确认书,周先生笑了一下,把签字笔插进了自己的衬衣口袋里。 客户经理扫了一眼销售确认书上的订单数量,有些泄气地把销售确认书递给陈先生,陈先生没有接。陈先生说:“没关系,第一单生意,周先生试试水嘛。” 周先生说:“主要还是付款方式的问题。你的货,质量是没有问题的。我有信心在巴西给你的货打开销路。可你让我现款现货,我的压力就大了。“ 周先生说:“这些货,要从福建先运到浙江,在宁波港装船。从宁波港到巴西圣保罗,快船也要走三十天。咱们这种货值的商品,走快船不值当的。走慢船,起码四十五天。到巴西清关再要十几天。这就是两个月了。我再给下游客户账期三个月。走这一单货,就要压我五个月的资金。我哪里还敢要那么大的量啊。” 陈先生完全没有在付款条件上让步的打算,他很痛快地说:“没关系。款到发货,保质保量。第一单咱们就这样了。” 第305章 也落个知音难觅 客户经理这时候捧过来根据销售确认书做好的合同,陈先生和周先生分别签了字。周先生把合同交给贾勇说:“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我只负责签合同,付款、出货、运输都是你的事了。我就等着在巴西接货了。” 贾勇刚要接过合同,关先生抢先把合同接了过去。他看看订货的内容,还算满意地把合同递给了贾勇。 陈先生开玩笑说:“看来关先生还是不放心啊。” 关先生说:“反正是他的事情。他让我帮忙看看,我就得过过目。欠账还钱,是赔是赚,都是他的事。” 周先生看出关先生带了情绪,哄道:“都是朋友。和我做生意,大家都有赚。就是我不赚钱,我也不会让朋友吃亏。” 陈先生说:“周先生,我有一个台湾阿姨,在这边有工厂,做和圣诞有关的塑胶制品。她厂里也主要做出口订单。不知道周先生有没有兴趣?” 周先生先看了一眼关先生。关先生转过脸去回避表示意见。 周先生想了想说:“我原来是打算到浙江采购圣诞制品的。既然这里有工厂,也可以去看一看。” 陈先生介绍说:“这个阿姨工厂的产品质量绝对没得说。她常年往美国供货。” 关先生嘟囔着说:“货好还得价格好才行啊。” 陈先生说:“价格你们谈。昨天我听说,伍小姐介绍业务能有5个点的佣金。周先生看这个条款是不是也适用于我啊?” 周先生看着关先生笑了笑,那意思是说,果然不出你所料。然后,周先生拍着陈先生的肩膀说:“一视同仁。” 中午,陈先生陪周先生一行在工厂的员工餐厅用餐。陈先生解释说:“中午时间紧,晚上我再设宴款待几位。” 关先生懒懒地说:“在这边做生意就是这样,总少不了吃吃喝喝。我们在巴西做生意很少有这些应酬。” 陈先生说:“巴西是巴西,厦门是厦门。我们做了生意,你们让我赚了钱。不管赚多少,我都要尽一下地主之谊的。今天晚上,我们吃吃饭,喝点儿酒,唱唱歌,我还要介绍几位漂亮小姐陪几位消遣。我做东,大家在一起乐一乐,人生苦短,关先生不要太认真啦。” 周先生看得出来,陈先生招待他们,有假公济私的意思,拒绝了陈先生,倒是让他扫兴。更何况,周先生作为买家,把陈先生的招待看成了一种生意上的折扣,不要白不要,白给谁不要? 周先生借着劝关先生,表了态:“陈先生一番美意,我们却之不恭。我们跟陈先生把生意做起来,礼尚往来的事。“ 正说着,一个穿一身淡绿色商务套装的胖女人微笑着朝他们走来。陈先生赶紧迎上去亲昵地用闽南话打招呼。 陈先生介绍说:“这是我太太。我们夫妻俩男主外女主内。厂子和公司的管理都是我太太操持。我就负责在外面联系客户。” 陈先生很自豪地说:“你们相信吗?我和我太太是小学、中学、大学的同学,我们俩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谈恋爱的。我们那个时候就发誓,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我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陈太太很大方地微笑着和周先生、关先生、贾勇打招呼。 周先生看着陈太太像烙饼一样圆的脸盘子,腰上像游泳圈一样衣服兜不住的肥肉,尴尬地奉承道:“陈先生好福气。” 陈先生拉住陈太太的手,用有些撒娇的语气说:“亲爱的,今天晚上我要跟你请个假。周先生他们从巴西远道而来,刚刚又跟我们签了单子。我晚上要好好陪陪他们。你没意见吧?” 陈太太连声说:“没意见,没意见。你们好好玩。找几个漂亮的北妹陪陪周先生他们。” 说完,陈太太就离开了。周先生待陈太太走远,他碰了碰陈先生的肩膀说:“你太太那么放心你啊?” 陈先生说:“老夫老妻了。我什么德行她心里有数。我没有骗你们,我们俩真是从小学二年级开始谈恋爱的。还是她主动的。她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不够漂亮,要早一点把姻缘定下。那些年她牢牢地攥着我,一直到我娶了她。我们有两个孩子。” 陈先生在他的腹部做了个夸张的比划动作,说:“现在她都这样了。她在小学二年级就想明白了,在她现在这个年纪,只要管住了我的财产就管住了我。她非常精于此道。 “只要我不带回来传染病,偶尔再和她亲热一下,她才不会管我呢。生意人,有这样的老婆,最省心了。明事理,不用费口舌。还不用担心她红杏出墙报复我。 “再说,做生意嘛,大家总是要联络一下感情的,不然怎么做生意呢?台湾是个商业社会,有些女孩子从学生时代就混迹社会了。她也耳闻目染,见惯不怪啦。何况我们是在生意场上,这个她明白。都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啦。” 下午,陈先生带着周先生一行,驱车来到厦门郊区一个更偏远的地方。这里不是经济开发区,周围还是农田,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院子,院子里都是平房。 门口一条拴着的狼狗一听到汽车的动静就狂吠起来。几个人簇拥着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女人听到犬吠声,从平房里出来迎着汽车走来。 陈先生停下车。小跑着来到老女人跟前,亲热地用闽南话和老女人聊着,看得出他们非常熟悉。他们讲的那种闽南话很纯正,贾勇一句也没有听懂。 其实,与其说没听懂,不如说没听清。贾勇记得,田雯雯曾经跟他讲过,闽南话有六个声调,而普通话只有四个声调。 田雯雯说:“闽南话应该才是唐宋以来的汉语。” 为了证明这一点,她用闽南话读唐诗宋词给大家听。读完以后,田雯雯很陶醉,问大家是不是感觉闽南话读的唐诗节奏更加顺畅,结果把大家说得一脸茫然,她自己也落个知音难觅。 在陈先生向老女人介绍周先生一行时,老女人热情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说的闽南话客人们听不懂,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把客人们让进会客室。 第306章 正宗洞顶乌龙茶 会客室很简单,一大两小三件套实木沙发围着一个茶几,茶几上摆着一个徽砚茶海。有人过来熟练地给功夫茶茶具换了新茶,用滚烫的水烫了杯子,然后给周先生、关先生和贾勇各斟了一杯茶。 老女人和蔼地笑笑,做手势请客人们喝茶。贾勇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汤醇厚,苦中带甜。 陈先生说:“这是正宗的台湾产洞顶乌龙茶。” 老女人听得懂普通话,她笑着点了点头,认可陈先生的评价。按照闽南人的待客之礼,等客人喝过茶,老女人才开始介绍她工厂的情况。她讲的是闽南话,陈先生做翻译。 老女人说:“我是做工的人,一辈子都在工厂里忙。我先生也一样。台湾有一家大化工企业叫台塑,依托台塑,台湾有一大批塑料制品生产厂。 “我们俩一直在这样一家做塑料制品的工厂打工。几十年没有换过工作。在厂里,我和我先生把生产的各个环节都做过了。老板信任我们,把台湾的厂子交给我们管理,他自己一家常年在国外生活。 “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后来,小孩子们长大了。他们觉得我们一辈子都在给别人赚钱,我们应该有一家自己的工厂。可是我和我先生这些年的积蓄,在台湾,开不了一家工厂。台湾的土地成本,人工成本涨的很厉害。我们原来打工的塑料制品厂也不像以前那么好做了。利润很薄。 “老板也考虑转行做地产,盖楼出租收房租。因为和我们这些工人有几十年的交情了。老板一直没好意思开口。我和我先生提出要离开后,老板就决定把厂子关了。老板把他以前的客户交给了我们。我们就到这边来开工厂了。 “这边的土地成本便宜,人工便宜,我们有客户,又改良了生产工艺,生意已经走上了正轨。以前在台湾时,我们工厂主要生产外销欧美的圣诞制品。 “现在我们在大陆建厂,这边本身就是一个大市场。我们生产的产品内销需求也很旺盛。我可以带你们到车间里去参观参观。” 说完,大家跟着老女人起身,簇拥着她往厂区里面走去。 老女人带着客人们参观了圣诞树生产的完整流程。贾勇在北京的时候,也看见过俄罗斯人在中国采购的圣诞树,只要瞥一眼就知道那是塑料制品,仿真效果很差。 这家工厂生产的圣诞树,可以把松树的针叶做得很细,看起来还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松针的颜色也不是那种深得发暗的墨绿色,而是一种翠绿色。 一棵完整的圣诞树组装起来后,树冠饱满,造型优美。再坠上五光十色的彩球,挂上红色的圣诞老人帽子和各种彩色包装纸包裹的礼品盒,视觉效果非常好。 老女人指着一棵圣诞树说:“这个树在美国卖得非常好。美国树多,但是他们讲环保,不砍自己的树。买这样一棵圣诞树,过完了圣诞节就可以收起来,不占地方,第二年还可以再用。 “其实呢,大部分塑料圣诞树也就用一次就扔了。来年再买新的圣诞树。这样好像更有过圣诞节的气氛。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环保还是假环保,反正我们的生意是不差的。” 他们又一起参观了一个生产内销品的车间。车间里正在生产装饰用的仿真绿萝。老女人拿起一片绿萝叶子跟大家讲:“我们生产的叶子很薄,这种工艺只有我们能做到。对着灯光,你能够看到模仿的树叶的筋络。” 贾勇拿起一片树叶对着灯光看了看,果然如老女人所说。叶子的颜色是一种偏黄的绿色,好像秋天里树叶的颜色,贾勇想,如果把它混在秋天的落叶里一定能够以假乱真。 在车间里走着,贾勇还看到了红色的枫树叶,黄色的银杏树叶。在生产线的一端,工人们把混合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叶子打包包装。老女人抓起一个这样的包装说:“我们也不晓得客户做什么用,这就是根据客户的要求专门把各种颜色的树叶装到一个包里。” 走完了生产树叶的生产线。还看了一条生产仿真水果的生产线,有苹果、香蕉和葡萄。老女人拿起一把香蕉说:“北方的水果商贩卖香蕉时,为了防冻,要给香蕉盖被子。客人就不知道他卖的是什么东西。 “有的商贩会在摊位前吊一把香蕉。但很快香蕉就会冻烂变黑。挂着这么一把烂香蕉,客人会以为他所有的香蕉都是烂的。现在好了,商贩可以买我们生产的仿真香蕉,不怕冻。客人一看就知道他卖的是什么,而且会觉得他卖的香蕉会跟这个仿真香蕉一样的好。 “这些仿真水果有很好的装饰效果。有一些家庭主妇会把几种仿真水果摆在客厅里做装饰用。效果很不错的。” 从厂房里出来的路上,周先生赞叹说:“这是我见过的工艺最好的塑料圣诞树。” 就连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关先生也说:“没想到,塑料圣诞树现在能做到这么逼真了。” 老女人很自然地笑了笑说:“熟能生巧啦。我刚开始干这一行的时候,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家里孩子多,为了生活,很早就出来做事情了。 “跟我一起入行的人都说怕污染,早早地就离开了。我没什么文化,别的事不好找,就在厂里干下来。怀孕的时候也没离开过生产线。不知道有没有受到污染,反正我的几个孩子都还健康。至于以后怎么样,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在大家很佩服地点头称是的时候,老女人忽然停下脚步问周先生:“周先生一看就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不知道周先生认识不认识大陆银行的人?” 周先生被老女人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有些发懵。可他又是一个不愿意说自己不行的人。他打了个磕巴说:“您打听银行的人有什么事情吗?” 第307章 慌得他坐不住了 老女人说:“我们现在的生产规模越来越大了。这几年,大陆的石化行业也进步了,原材料品质提高了。我们工厂用的原材料,不需要再到台湾采购。我们在本地采购原材料,需要占用的更多的流动资金。 “我们在台湾有一些合作银行,他们了解我们的情况,愿意给我们贷款。可是,他们在这边没有分支机构,也不能做人民币业务。我们现在需要人民币贷款,找不到大陆银行的关系,不知道该怎么贷款。” 周先生摆出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用过来人的语气说:“你这种情况在大陆的银行贷不到款的。大陆的银行贷款要有固定资产做抵押的。你的厂房土地是你买的吗?” 老女人摇了摇头。 关先生在一边指点道:“你的美国客户给你开信用证吗?大银行开的信用证也是银行可以接接受的抵押品,你可以用信用证到银行贷款。” 老女人摇摇头说:“我们的客户都是几十年的老客户了。不是新客户。不用信用证的。我们都是电汇。” 周先生说:“你在这边买房子了吗?可以把房子抵押给银行试一试。” 老女人说:“我们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投到工厂里了,哪里还有钱买房子。我们都是租房子住的。” 周先生有些遗憾地说:“大陆的银行业还很不发达。银行根本分不清谁是真的贷款做生意,谁是骗子。有的时候,可能专业骗子比我们这些正经生意人更容易获得银行的信任。 “我现在做生意的本钱也不是从银行贷出来的。是我在外贸公司的朋友帮我争取到的赊账额度。我这不是还想跟陈先生赊一些货呢吗?” 专心做翻译的陈先生听到这里,赶紧做了一个篮球场上暂停的手势让周先生打住。 周先生苦笑着说:“好了好了,不提了。” 老女人也把话岔开说:“还是周先生有办法。那就还请周先生多多关照我们的生意啊。” 一行人回到会客室,签了合同。老女人带着几个人把周先生一行一直送上车。周先生在车上向老女人挥手致意的时候,老女人带着几个人在车外深鞠躬致谢。这让周先生吃了一惊,慌得他几乎在座位上有些坐不住了。 陈先生解释说:“这个阿姨小的时候,日本人还在台湾,她应该受过一些日式的教育。周先生不要吃惊啦。” 陈先生做成了自己的生意,还做了一单中介生意,很高兴,一路上有说有笑地把车直接开到一家高档餐厅。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陈先生眉飞色舞地打电话呼朋唤友。 看起来,他对于唱歌跳舞打牌这种事,比做业务还要擅长,也更有兴趣。陈先生大包大揽地说:“今天晚上一定要介绍几个漂亮姑娘给你们认识,一定让你们玩得高兴,玩得满意。” 周先生心痒难耐,他试探地问:“不知道陈先生介绍的姑娘放得开放不开,能深入交流到什么程度?” 陈先生看出周先生的心思,出于礼貌,勉强忍着没笑。他从小在台湾长大,对风月场中的事情习以为常,不当回事。在大陆,他接触到一些周先生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明明对女人还有很浓厚的兴趣,却不敢公开地表达出来。这种既喜欢女人,又标榜道德情操的人,他们想掩饰又掩饰不住的欲望,让陈先生从心里发笑。 陈先生轻轻拍着周先生的大腿,一字一顿,有板有眼儿地说:“您想交流到什么程度都可以。但有一样,我给您介绍的这些姑娘都不是专业干这个的。至少她们以前不是专业干这个的。 “有一些是我厂里原来的工人。我看她们条件好,就劝她们不要在厂里做工了。趁着年轻,有资本,多赚些轻松的钱。跟男人做一次,顶她们在厂里做一个月的。 “只要她们的小姐妹里有一个迈出这一步,其他的就坐不住了。开始她们还在厂里上班,只是偶尔出去做一下应个急。可一旦上了道,谁还会愿意在厂里吃那份苦,受那个罪呢? “后来,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离开了厂子。离开厂子以后,她们有些人还在公司里找份工作,比如当个前台小姐什么的,也不图那份工资,就是掩人耳目。要是碰到合适的人,愿意包她们,那是再好不过的。有的人想挣快钱,就干脆到歌厅里坐台,直接下海了。 “她们做这种生意也挑人。她们做生意一般喜欢做熟客,生客也要熟客介绍才好。她们见生客,也要聊一聊,不是上来就做。要是觉得客人比较粗鲁,她们就不做。 “这个时候,我不会强迫她们,您也不能强迫她们。所以,人,我可以给您找,但是聊得来聊不来得看您自己的。” 周先生说:“这个你放心。我们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周先生沉吟一下,又问道:“这个收费是什么行情?” 陈先生说:“市价六百到八百吧。看我介绍的,就八百吧。周先生不在乎这两个小钱,我也让姑娘们在时间上放开一些。” 听到这里,周先生才明白,即便是招待客户,这份钱陈先生也是不管的。他有些遗憾地看看关先生说:“价格倒是跟国际接轨了。” 关先生说:“你别问我,在巴西我也没干过这个。我在巴西挣得也是辛苦钱,一天忙到晚,累得腰酸背痛,才舍不得把大把的钱花在这种女人身上呢。那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嗜好。” 虽然要自己付钱,让周先生觉得有些失望。周先生还是觉得,这是笼络住关先生帮他做销售兜底的一个法子。他说:“哎,出来了嘛,又没有人管着你,你就放松放松呗。” 关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早就过了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年龄了。” 陈先生打探着问:“在巴西,有华人做风俗业吗?” 周先生想了想说:“我没有碰到过。我去的时间短,还得问关先生。” 第308章 乐曲响起的时候 关先生说:“我在巴西几十年,没有见过华人做风俗业。日裔和韩裔有干这个的,华裔没有。日裔和韩裔的移民到巴西时间更早。 “据说清朝的时候,当时的巴西政府希望从中国引进移民。慈禧太后当政,老佛爷说,怎能让大清子民远涉重洋,到蛮荒之地受苦呢?就把巴西政府给拒绝了。 “巴西政府到日本引进移民。日本政府正发愁人多地少,同意向巴西移民。前后有一百万日本人在那个时候到了巴西。等我们中国人二战后开始移民到巴西的时候,日本人已经在那里生活了三代了。 “那些日本人是做农民出身的,没有什么钱。二战后移民巴西的中国人可都是带着资本去的,是去做老板的。所以,在巴西,日裔韩裔都给我们中国人打工。 “巴西的自然条件好,我在巴西生活这些年,没有碰到过严重的水旱灾害,人只要稍微做点儿工,生存是一点儿问题没有的。华人勤奋,没有生活压力,谁会让自己的闺女干那个丢人显眼的事。” 周先生说:“那是老一辈的观念了。现在的女人,怎么想就不好说了。新移民里,也不都是带着资本去的。真到混不下去的时候,难免不会想到动用最原始的资本。” 陈先生说:“台湾受日本文化的影响,风俗业很发达。在日本的很多风俗场所,有不少台湾从业者。现在台湾人对风俗业的观念和老一辈人不同了。 “老一辈人认为,做风俗业是为生活所迫的。可是,现在人的观念变了。好多年轻女孩子不愿意做工,不愿意吃苦,又想过奢华的生活,就踏入风俗业。在台湾,是笑贫不笑娼的。” 周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咱们不是学者,千万不要讨论涉及文化和道德的问题。我们就是做生意的普通人,有情欲的需求,花钱买乐子。别想那么多,想多了就体会不到普通人的快乐了。 “论年龄,我都可以做这些姑娘的叔叔了,老关就更不用说了。想多了,还下得去手吗?你说呢?” 周先生问一直没有说话的贾勇。 贾勇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先生笑道:“贾经理还是个雏儿,估计还没碰过女人的身子。” 贾勇脸红了一下,低下头没有说话。 周先生又说:“没事儿,正好给你个机会让你练练手。男人结婚前要有一些经验。不然新婚之夜都不知道该怎么干。我们中国人从来没有正规渠道的这方面的教育,这就是你接受这方面教育的机会。” 陈先生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结了账,张罗着带大家去歌厅。 陈先生在歌厅里订了一个很大的包间。周先生底气足,不仅唱得好,而且爱唱。麦克风不离手,唱了一首又一首。周先生让贾勇唱。贾勇说自己不会唱歌。贾勇问周先生怎么会唱这么多新歌。 周先生说:“我在巴西有的时候很无聊,就租港台歌星演唱会的带子看,一边看一边学。流行的港台歌曲,我差不多都会唱。” 周先生又让关先生唱。关先生说:“我哪里会唱你这些歌啊。我会的都是老掉牙的歌。估计这里连音乐都没有。” 周先生说不可能。他把服务员叫来。当着服务员的面问关先生会唱什么歌。关先生扭扭捏捏地说了几个五六十年代的老歌名。那是他插队的时候,每天都要唱的歌。周先生当场让服务员找,没想到,服务员真的把一些老歌的伴奏找了出来。 这让关先生吃惊不小。他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找到他会唱的老歌。周先生把关先生推到电视机前,让他看着字幕唱了起来。 关先生笔直地站着,仿佛几十年以前,他插队时唱歌的样子。几首歌下来,关先生找到了感觉,他开始和周先生轮流展示才艺。就在他们俩唱得起劲的时候,陈先生带着大概十来个女孩子悄没声地进了包间。 一曲歌罢。周先生和关先生停下来,放下麦克风,坐回到沙发里。陈先生把房间里灯调亮一些,让女孩子们在周先生、关先生面前站成一排。 周先生跟关先生谦让了一下,先给自己选了一个女孩子。轮到关先生了,关先生看似随便地指了一个女孩子。周先生看看贾勇,就等着指导贾勇这个雏儿怎么挑选女孩子。让周先生没有想到,已经跟这老大去过歌厅的贾勇,没有再忸怩,指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女孩。 陈先生见大家都选了女伴,就向其他姑娘道谢,送他们出去。然后,陈先生带着一个女孩回到房间,他调暗了灯光,搂着那个女孩唱起了闽南歌。 借着昏暗的灯光,贾勇偷眼看了看周先生和关先生。周先生很自然,很随便地把女孩子搂进怀里。女孩子也很配合,小鸟依人般地卧入周先生怀里,和周先生一起听陈先生唱歌。 关先生没有周先生那么主动,他拘谨地把身边女孩的手握在手里,摸索着女孩的皮肤。那女孩和关先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面无表情地伸着手,任关先生抚摸,好像那只手就不是她的一样。 坐在贾勇身边的女孩子伸出双臂环绕在贾勇腰间,靠在了贾勇身上。她见贾勇不说话,也没有搂抱她。她笑着说:“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贾勇靠在沙发上,双手柱着沙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女孩子笑了笑,用一只手指在贾勇的手背上轻轻地划着。 女孩问:“咱们就这么干坐着啊?” 贾勇说:“点首歌吧。” 女孩说:“好啊,你喜欢唱什么歌,我点给你。” 贾勇说:“我唱不好。你点,你唱。” 女孩说:“唱不好没关系,我陪着你。” 说完,女孩就去点了一首男女合唱的歌。乐曲响起的时候,女孩拉着贾勇的手站到电视显示屏前,一人一句地唱了起来。唱歌的时候,女孩一直攥着贾勇的手,扣在自己的胸前。贾勇能够感觉到女孩柔软的胸部。 第309章 顺其自然的错误 贾勇不自觉地向女孩的胸部瞟了一眼,就这一眼也没有逃过女孩的眼睛。女孩感觉到了贾勇情绪的变化,她把贾勇的手从胸部拿下来,依旧攥着,把自己的胸部向贾勇贴过来。 贾勇悄悄地向周围看了看,女孩会意,拥着贾勇躲开电视荧光屏发出的光,向阴影里移动过去。贾勇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把手从女孩颈下的胸衣口伸进去。女孩好像有了感觉,把贾勇抱住,把头埋在贾勇的胸口上。 一曲终了,在众人的掌声和喝彩声中,贾勇和女孩分开,拉着手回到沙发上。趁着换歌的时候,周先生身边的女孩从周先生身边跳了起来,让周先生吃了一惊。 周先生张着大嘴看着女孩跑到陈先生身边,拉着陈先生耳语起来。陈先生点了点头,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让她离开。 陈先生坐到周先生身边说:“这个女孩刚才跟我说,她让我以前带过来的一个台商给包了。台商为这事请她的一帮小姐妹吃了一顿饭。我那个朋友已经不让她在这里出台了。她怕这些小姐妹把她还在这里出台的事传给我那个朋友。她不能出台,我另外给你安排一个。” 周先生勉强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不快的表情。陈先生赶紧起身出了房间。一会儿,陈先生领着一个小姐进来。陈先生解释说:“小姐们都上了台,现在找人不好找。就这个小姐也是我现找来的。” 这个小姐年龄比刚才周先生找的小姐年龄大了不少。周先生并不是很满意。可是,他又不便跟陈先生计较,就勉强同意了。新来的小姐也感觉有些尴尬,赶紧端起酒杯给周先生敬酒。 关先生也在一边劝周先生:“都是逢场作戏的事,你还认什么真啊?” 周先生打了个哈哈,没说什么。 贾勇旁边的小姐,搂着贾勇的脖子耳语道:“我那个姐妹不喜欢你的朋友,觉得你朋友粗鲁,不愿意跟你朋友做。” 贾勇说:“陈先生不是说她被别人包了,不方便出台吗?” 小姐不屑地说:“你没经验。人都来了,还怕说吗?再说哪个台商会跟自己包的小姐认真的。大家欢场做戏,各取所需罢了。我刚才看见了,你朋友摸那个小姐的时候手上用了蛮力,把那个小姐捏疼了。 “不然的话,在这种场合小姐这么做是很不给客人面子的。要是让领班知道了,小姐以后就不好在这个场子混了。你那个朋友也真够没出息的。一晚上的时间还不够他折腾的,干嘛非在这里搞得人家不高兴呢?现在人家小姐走了,他在这里也不好发作。” 贾勇没说话。小姐接着说:“一看你的朋友就是色中饿虎。女孩子们最怕他这样的。跟他这样的纠缠一夜,好几天起不了床。不像那位老先生,顶多摸一摸,估计也弄不成事。现在就看你了。” 说着,小姐像是无意地在贾勇下面摸了一把。贾勇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小姐看着贾勇慌张的样子,嬉笑着捏着贾勇的下巴说:“你可要好好表现呦。” 大概晚上十一点钟的样子,陈先生关了音乐,调亮了灯光说:“咱们分头走,这样安全一些。周先生你们打车先回宾馆。我一会儿把小姐给你们送过去。” 周先生甩下陪他的小姐,起身就走。贾勇也站起身,跟着他往外走,反而是关先生和陪他的小姐有些缠绵。周先生转回身,看着聊得正高兴的关先生说:“走吧。老关,一会儿还在宾馆见面呢。你们可以接着聊。” 老关这才慢慢腾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跟着周先生和贾勇离开了包间。 回到宾馆,周先生让关先生和贾勇在他的房间里等。他说陈先生一会儿会把小姐们送到他的房间,然后再各自带走。 周先生房间里的电视开着。三个人坐在电视机前,谁也不说话,好像在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可是谁也不知道电视里播着什么。还是周先生先开的口,他说:“老关,你要不要搞些药吃吃?” 关先生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说:“不好使。” 周先生又看看贾勇,说:“你知道怎么做吗?” 他见贾勇不说话,接着说:“没关系。这些小姐什么都懂,你听她们的就好。就有一样,记住了,一定要带好防护措施。别以为漂亮女孩就没有病。有没有病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等能用眼睛看出来的时候就晚了。” 正说着,周先生的电话响了。周先生指着电话神采奕奕地说:“来了。” 周先生故作镇静地对着话筒喂了一声,然后,电话里传来陈先生犹犹豫豫的声音,周先生的表情僵在了那里。他沮丧地挂了电话说:“陈先生说,今天晚上厦门公安有行动,估计是夜查。为了安全起见,今天就算了。” 关先生冷笑了一声说:“我早料到了。这个姓陈的就不是个实诚人。办不到的事,瞎张罗什么啊。走啦,回去睡个安稳觉。” 说着,关先生转身扬长而去。周先生为难地抿着嘴,可怜巴巴地看了看贾勇,那意思是希望贾勇能体谅。贾勇安慰了周先生几句也回房间休息了。 从周先生房间出来,贾勇长出了一口气。对原定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事,贾勇心里很矛盾。理智告诉他,这是不道德的交易,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那种神秘感又让贾勇有了几分憧憬。他没有能力在这种诱惑面前把持住自己,他在顺其自然地等待着。 现在,这件事被外力强行中断了。贾勇并没有像关先生那样忿忿不平,感觉陈先生欺骗了自己。相反,贾勇还有一些庆幸自己避免了一次顺其自然的错误。 第二天一早。周先生打电话叫贾勇去楼下西餐厅吃早饭。等贾勇来到西餐厅的时候,他看见周先生和伍小姐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聊着。 周先生等关先生和贾勇坐下,让伍小姐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伍小姐说:“昨天晚上,厦门公安确实有行动。但不是扫黄,而是扫毒。林博士被抓了。” 第310章 路都是自己走的 关先生问:“他一个教书的,抓他干什么?” 伍小姐说:“他涉毒了。我听朋友说,警察发现他参与了化学毒品的制作。“ 周先生说:“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他是个化学天才。他跟我说过,只要给他一个公式,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东西。他在巴西讲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好像有花不完的钱。那个时候就没往这方面想。谁知道原来是这样。就是不知道,他介入的深不深,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伍小姐说:“以他的水平,应该是技术上的核心成员。在大陆,别的都好说。唯独涉毒这种事,捞都没法捞。” 关先生说:“中国政府做的对。就应该对贩毒制毒采取高压手段。在南美洲,一些毒枭比政府都有钱。毒枭用的武器比警察和军队都先进。等到了那个地步就不好收拾了。” 伍小姐说:“中国经历过鸦片战争,深受毒品之害,几乎到了亡国灭种的地步。中国人对禁毒有举国共识。西方对毒品还是有容忍度的。有的地方吸食大麻就不违法。” 周先生咂吧着嘴说:“可惜了。林博士为人仗义,又那么有学问。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能不能去看看他?表示一下朋友的关心。” 关先生嘿了一声说:“这样的人你还想着跟他做朋友,真是昏了头了。幸好公安的行动晚了一天,要是早一天,在餐厅里把咱们都按住。你说怎么办?” 周先生不以为然地说:“我们什么也没干,问心无愧,怕什么呢?” 关先生说:“几十年没回家了,回来一趟,还进了局子。不管有事没事,你说晦气不晦气?” 伍小姐也劝周先生说:“不是不想帮他,也不是不讲朋友交情。现在谁也帮不了他。也见不到他。路都是自己走的。你也不要太难受。我们现在什么也帮不上他。他只能听天由命了。好在他晚出事一天,介绍我们认识。这也算我们的缘分吧。” 伍小姐带着周先生一行来到一家做运动鞋的工厂。工厂的负责人带着他们参观了生产线。参观的最后一站是工厂的仓库。仓库里既有生产出来的成品运动鞋,也有做鞋用的各种原辅料。 工厂的负责人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高腰运动鞋说:“周先生,我带你们看了我们工厂的全部生产车间。我们的生产能力你有看到。我们厂的加工水平应该是世界级的。 “我们给很多国际知名品牌做过代工,这就说明了我们的加工能力。我们厂不足的是没有设计能力。没有自己的品牌。这我跟你讲实话。” 周先生也拿起一只运动鞋,他把鞋头向鞋跟的方向用力窝了一下。一松手,已经靠在一起的鞋头和鞋跟马上弹开,鞋面的皮革也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周先生看了看关先生,然后,满意地说:“鞋的质量不错。有往南美走过货吗?” 负责人说:“我们给国际大牌代工的产品卖到世界各地,具体我们这批货销到哪里,我们不知道。我们自己品牌的产品,没有大规模外销的记录。 ”我们在给国际大牌代工的过程中,采购的原辅料会有富余。我们交足了国际大牌的代工订单后,把富余的原辅料加工成成品,在国内以尾货的名义出售,没有人管我们。如果外销,可能会影响代工的订单。” 关先生说:“我们买的货肯定是要在南美销售的,这个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负责人说:“有生意当然是要做的。我的意思是看怎么做了。国际大牌为了控制代工尾货的数量,对一些关键原辅料的控制是很严格的。比方说,他们新产品一出来,总会选择几样国内没有的原辅料。 “这些原辅料由他们负责联系外国供应商。如果你们要是想拿最新款的代工产品,我是没办法出货给你们的。但如果,你们拿一些我们前几年生产的成熟产品。这些原辅料的生产已经完全国产化了。我可以敞开供货。” 周先生问:“商标呢?” 负责人说:“即便是老款,我也不能贴标。贴不贴标,贴什么标,你们自己决定。我卖的只是鞋。” 周先生把关先生拉到一边说:“我看这鞋的质量没问题。应该好销,你说呢?” 关先生把鞋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说:“卖是能卖。可没有商标卖不上价格啊。” 周先生说:“正是因为没有商标,他也不能按有商标的价格卖给咱们啊。这样咱们也才有赚头。至于商标,我有办法。我们找一个地方专门给咱们做商标。大不了到了巴西,我们雇几个人把商标贴上去。” 关先生说:“巴西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越来越重视了。你这么做风险很大。要是让人家举报了,你连人带货就都没了。” 周先生说:“不至于吧。有那么严重吗?” 关先生笑着说:“不严重,他为什么不给你贴标?你信不信,他都能把做商标的工厂介绍给你,让你自去买商标。” 周先生说:“那怎么办?我看这运动鞋做的质量是真好。我有把握把它销出去。” 关先生沉吟了一下说:“你让他贴自己工厂的标。他贴自己的标卖的价格比不贴标卖的还要便宜。” 周先生不相信地说:“不会吧。多一道工序,多一个商标成本,还会卖得更便宜?” 关先生说:“你让他贴自己的标。他就知道你在南美不是卖冒牌货,你是在帮他打品牌。他一定要在自己品牌和国际大牌之间留出一个价格空间。所以,他贴自己的商标比不贴商标卖得还要便宜。不信你问问。” 周先生转身要去问。关先生拽住他说:“还有一点。商标侵权是一个问题,产品设计侵权也是个问题。不贴标,他可以说这个产品不是他工厂生产的,产品设计侵权就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了。贴了他的工厂自己的标,产品设计侵权就是他的问题,跟咱们不相干了。 “我估计他手里肯定有没有得到授权的现成的库存急着脱手。只要你让他贴自己的标,他多赚是赚,少赚也是赚,肯定不会像卖冒牌货那样,知道你有利润空间,很宰你一刀。” 周先生为难地说:“贴了他的标,我怕在巴西打不开销路。” 关先生说:“你还可以雇几个人,先把他的标撕下来,再把你想要的标贴上去啊。或者你干脆给买你货的人送一个商标,再送一管胶水。换不换商标是客人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了。这样你连人工费都省了。” 第311章 少说有一倍的利 周先生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脑门,又跟关先生拱手作揖说:“谢谢关先生教我!” 过了一会儿,周先生回来兴奋地搂着关先生,压低了声音说:“少说有一倍的利。” 关先生责备说:“你又不冷静了。运费,关税,消费税,人工,垫资的费用,伍小姐的佣金,你都没考虑进去吧?” 周先生赶紧纠正道:“毛利,毛利。” 周先生离开制鞋厂,心情大好。他主动提出晚上要请伍小姐吃饭。 伍小姐问:“周先生想吃什么?” 周先生问:“厦门当地有没有火锅。” 贾勇想起在北京周先生请他吃饭时,在餐馆里点的那种药酒,不自觉地笑了。周先生看见贾勇在笑,知道被贾勇看穿了心思,给贾勇使了个眼色,让贾勇别点破他。 周先生不好意思跟伍小姐提药酒的事,只好说,要去路边店,吃本地人吃的火锅食材,不要进大饭馆。伍小姐不断地眨着眼睛琢磨带周先生去哪里合适。 最后,伍小姐说:“咱们去海边吃夜市。” 厦门靠海。但是,距离能吃到夜市的海边还有不短的路程。伍小姐开一辆自动挡的白色捷达王。带着周先生一行出发了。周先生主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关先生和贾勇坐在后排。一上车,关先生冲着前排两个人努着嘴给贾勇使个眼色,对周先生猴急的样子不屑一顾。 路上,伍小姐问起周先生在巴西的公司有多少员工,有没有仓库,在哪里办公。周先生有问有答,说得头头是道。坐在后排的关先生强忍着没笑出声来。周先生回过头,使劲看了看关先生,示意他不要多嘴。关先生忍着笑做了个手势,让周先生放心。 走着走着,周先生问伍小姐:“你这车挺新的,怎么开不快呢?” 伍小姐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些近视,天色一暗就不敢开快车。” 周先生嗨了一声说:“你早说啊。我来开不就完了吗?” 伍小姐当真地看了看周先生。周先生开始解安全带。就在伍小姐准备靠边减速的时候。关先生拍了周先生的肩膀一下说:“小周你别胡闹啊。你要开车我可不坐了啊。” 周先生不好意思地狡辩道:“开车简单,没什么难的。我看也看会了。” 已经减速,准备靠边停车的伍小姐,这才知道周先生原来并不会开车,她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我来开。我把眼镜戴上就好了。” 伍小姐就势把车在路边停下,戴上眼镜,重新上路。戴上眼镜的伍小姐,在精明干练之外另添了一份书卷气,看得周先生高兴得咧嘴笑了,完全忘记了关先生是怎么戳穿他的了。 他像个老师傅一样教训贾勇说:“贾勇,你这么年轻,应该会开车才对啊。这个时候,你要是能帮伍小姐开车多好啊。” 贾勇没想到周先生怎么把自己扯进去了,不知道该怎么接周先生的话,关先生给贾勇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别理他,他正来劲呢。 在海边的沙滩上,有一处烧烤大排档。橙红色的落日光辉撒在伍小姐白色的西服套装上,也映红了她的脸庞。伍小姐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脱了鞋,拎着白色高跟鞋向沙滩冲去。 周先生顾不上招呼关先生和贾勇,追着伍小姐跑起来。在沙滩上跑了几步,周先生的皮鞋里就灌满了沙子,他不得不停下来把鞋脱下,拎着皮鞋穿着一双黑色的袜子接着跑。又跑了几步,周先生又停下,干脆把袜子扒下来,也学着伍小姐的样子光着脚跑。 伍小姐跑到海边,她把西服筒裙往上拉了拉,在海边欢快地趟起水来。周先生也卷起裤筒,跟着伍小姐下了水。疯跑了一阵后,伍小姐站在海水里,看着即将沉入海中的一轮红日娇喘吁吁。 站在她旁边的周先生,痴痴地看着伍小姐在海风中抚理长发那青春灵动的样子,有些陶醉。伍小姐看了周先生一眼悠悠地说:“看到大海,有多少烦心事都忘了。” 周先生愣了一下问:“你有什么好烦心的?” 伍小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痛快地说:“走,喝酒去!” 四个人在大排档里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吃烤海鲜,喝啤酒。周先生把一大串蘸了酱料的烤鱿鱼递给伍小姐。伍小姐准备接过来的时候,带着几分撒娇的样子,有些犹豫地说:“这串太大了,我怕我吃不了。” 周先生赶紧放下手里的那一串,旁若无人地在装着烤海鲜的托盘里翻腾着,终于找到一串小了大概一半的烤鱿鱼再一次递到了伍小姐跟前。 伍小姐接过烤鱿鱼串,很优雅地张开樱桃小口,用雪白的牙齿在烤鱿鱼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她赶紧用餐巾纸擦去沾在唇边的烧烤酱料,闭着嘴细细咀嚼起来。 周先生眼巴巴地看着伍小姐咽了第一口烤鱿鱼。他像个招待朋友的厦门本地人一样,非常期待地问:“味道怎么样?” 伍小姐忙不迭地说:“味道很好,周先生,别光照顾我,你也吃啊。” 周先生看看关先生和贾勇,一边示意他们动手拿海鲜烤串,一边有些得意地说:“这倒是有一点回到巴西的感觉。” 关先生无声地叹了口气,很随意地拿起一串烤海鲜咬了一口。他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跟贾勇说:“等到了巴西,我请你到最好的巴西烤肉餐厅吃饭。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巴西烤肉。” 伍小姐说:“哎,对了,我们厦门也有一家巴西烤肉,我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请你们尝尝这里的巴西烤肉。” 关先生还没来得及接茬。周先生一摆大手,抢先说道:“那可没法比。在北京的时候,我原来在巴西接待过的一个朋友,请我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吃饭。我以为吃北京烤鸭呢,谁知道那个五星级酒店里有一个巴西烤肉馆子。 “我朋友要请我吃巴西烤肉。我也不好驳朋友的面子,硬着头皮进了餐厅。烤牛肉只有一道,其余的是烤鸡心,烤鸡翅,烤鸡胸,烤羊腿。就是打个巴西烤肉的旗号,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第312章 世界不就乱了吗? 伍小姐说:“北京的五星级饭店里的巴西烤肉都不正宗,那幸好我没带你们去我们这里的巴西烤肉餐厅。不然的话,要让周先生笑话了。” 她又好奇地问:“正宗的巴西烤肉是什么样子的?” 周先生谦虚地说:“正宗的巴西烤肉还要让关先生给你介绍一下,他吃的巴西烤肉馆子多了去了,他才是老食客。” 关先生不以为然地说:“哪里啊,好像我就是一个吃货一样。” 周先生恳求道:“您就给我们说说嘛,给我们讲讲最好的巴西烤肉餐厅是什么样子的。” 关先生咂摸了一口啤酒,看着贾勇说:“好的巴西烤肉餐厅,不见得有多奢华。当然了,就餐环境肯定是好的,服务也周到。好的服务是关心客户,而不是谄媚客户。客户是客户,上帝是上帝,客户不是上帝。客户很多,上帝只有一个,要是有那么多上帝,这世界不就乱了吗。 “奢华也不是巴西烤肉餐厅的特点。你要讲情调,爱奢华,你应该去法国,去巴黎,享受奢华和浪漫。巴西有非常有钱的农场主,他们的家族产业有百年的历史。但是他们的餐厅很朴素,家具都用的是很厚重的实木家具,可能从他爷爷那一辈就开始用了。到他这一辈还没用坏,那为什么要换呢。他们讲享受,但是不赶时髦。 “这些巴西有钱人的祖辈,从西班牙、葡萄牙过来,来的时候也不是有钱人,也是在当地混不下去,到巴西来讨生活的。所以经历了几代人,有钱了,他们还是不崇尚奢华。这已经是巴西文化的一部分了。” 关先生又喝了一口啤酒,他向远处的大海望了望,像是要看一眼大洋那边的家。然后,他接着说:“巴西烤肉是巴西饮食文化的代表。巴西烤肉讲究的是食材,巴西烤肉一定要用巴西牛肉才行。 “巴西的牛长什么样等你到巴西就看见了。巴西牛和我们内蒙的牛长的不一样。气候和饲养方式的区别对牛肉肉质的影响很大。巴西在热带和亚热带,植物生长茂盛,巴西的畜牧业一般采用青饲。就是新鲜草料喂养。这是最自然的饲养方式。 “因为饲草资源丰富,所以巴西的畜牧业很少用添加饲料。巴西的牛都是自然长成的。这跟美国的畜牧业不一样。美国的牛是用混合饲料催熟的。生长期很短。增重很快。你们知道,牛本来是吃植物的植食性动物,不是杂食性动物。吃植物饲料的牛生长期慢,增重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但是美国人出于经济效益考虑,为了让牛快速增重,在饲料里添加了大量的动物蛋白。他们就把牛变成了一种杂食动物。像我们这边养猪一样养牛。这样养出来的牛,品质就变了。 “美国为了保护自己的畜牧业限制巴西肉牛的进口,反过来要巴西买美国牛肉。可是美国牛肉在巴西不受欢迎。很多人怀疑,用美国方式饲养的肉牛携带了癌症基因。巴西人对美国人的做法是很反感的。” 关先生感叹地说:“巴西的自然资源禀赋比我们中国好太多了。比美国也强。可是,巴西在政治上不是一个强国。所以,在某些方面,巴西屈从于美国制定的贸易规则。吃了不少亏。” 关先生说:“扯远了。我们是中国人,我们在巴西赚钱,讨生活,还犯不上为巴西政府发愁。咱们民以食为天,还是说巴西烤肉。巴西烤肉,首先要用巴西本地产的牛。其次,巴西烤肉烤的是一整头牛。牛的各个部位都可以烤,每个部位都是烤肉的一道菜。 “老周说他在北京吃的巴西烤肉不正宗,一是肉质的问题,二是比较单一,可能只有一道烤牛里脊。这其实也是肉质的问题。我们这边饲养的牛,最好烤的部位就是牛里脊。其他部位的肉烤出来就不好吃了。 “剩下的各道菜就不是烤牛肉了。烤一些容易烤熟的东西,鸡心鸡翅来充数。但是你在巴西吃烤肉,十几道,乃至几十道菜烤的都是牛肉。不会用鸡心来代替牛心。越正宗的巴西烤肉越少用其他食材。 “在巴西烤肉餐厅,带着白帽子,围着白围裙的侍应生,用一个大钢钎串着他负责烤的那一部分牛肉,在各个餐桌间走动,一会儿就有一个侍应生问你要不要这个部位的烤肉,让客人应接不暇。” 关先生看看听得入神的几个人,琢磨了一下又说:“当然,巴西烤肉也有配菜。但是很特别。有的我叫得出名字,比方说鳄鱼肉。有的我还真叫不出名字。 “有一种菜是一种植物芯,有甘蔗粗细,颜色雪白,本身没有味道。巴西人吃的时候,就是把它煮熟,沾盐,或者调味酱吃的。据说这种东西非常有营养,而且产量稀少。在巴西,也只有在高档的巴西烤肉餐厅里才有。” 见关先生苦苦思索那是一种什么食材,伍小姐讨巧地说:“是不是我们这里吃的笋?特别嫩的笋?” 关先生难得地用正眼看了伍小姐一眼,然后平静地回应道:“不是笋。” 伍小姐娇笑着说:“好想去巴西看看,那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国度啊。” 周先生说:“一定有机会。现在咱们把生意做起来了,等我出了货,我邀请你去巴西。到时候我陪着你好好转转。” 伍小姐说:“我有一次去美国,本来按计划下一站到就是巴西里约的,结果我们的签证没有及时办出来。机会就错过了。” 周先生问:“伍小姐去美国是什么公干?” 伍小姐说:“我当时是跟国家乒乓球队去美国访问。” 周先生说:“伍小姐跟国家乒乓球队还有业务吗?” 伍小姐腼腆地说:“我当时是运动员。” 周先生有些吃惊地问:“国家队运动员?” 贾勇记得林博士介绍过,伍小姐在省队拿过冠军,被遴选进了国家队。他不知道周先生是忘记了,还是故意表现得这么吃惊。 伍小姐点了点头。一直都怎么不正眼看伍小姐的关先生,由衷钦佩地说:“那真不简单。国家乒乓球队的运动员。代表国家打球的运动员,不简单。” 伍小姐说:“国家队竞争太激烈。我在国家队没打上主力。后来就退役了。” 第313章 残酷的筛选过程 周先生说:“没打上主力也很了不起啦。那是中国国家乒乓球队啊。世界顶级水平。随便一个队员到国外都能当教练。伍小姐怎么没有考虑到国外去发展呢?就是不当教练,打球也可以啊。在国外,运动员的收入很高的。” 伍小姐说:“当时确实有考虑出国发展。不过,没有在国际大赛上拿奖牌的资历,知名度不够,当专业队的教练不太合适。只能在俱乐部做一些青训工作。 “如果在国外打球,就有一个国籍的问题。要先加入外国国籍,才能代表国外的国家队。国家队人才济济,以前有一些高水平运动员在国内比赛成绩很好,但是得不到参加国际比赛的机会。有的运动员负气离开国家队,加入外国国籍,处理的不太好。 “我那个时候正赶上这么一件事。我觉得还是慎重一些好。运动员都想打球,但是不能为了打球,搞出一堆事情来,弄得有家难回。没这个必要嘛。 “我觉得一个真正热爱运动的人,会从运动中得到享受,而不是就为了通过运动出名。运动只是生活的一部分。除了运动,运动员还应该有其他社会生活。” 关先生赞赏道:“没想到,伍小姐年纪轻轻,把名誉的事看得这么淡。不简单啊。” 伍小姐说:“这可能和我的家庭教育有关系。我父母都是中学教师,我爸爸教体育,妈妈教语文。爸爸把运动天赋遗传给了我,可是妈妈一直教育我还是要好好读书。 “我也是很偶然的机会在我们省里的青少年联赛中拿了名次。被专业队选上了。我其实没有打算一直当运动员的。可能我的视野就比一般的运动员要开阔一些。 “我们国家培养运动员的体系是一种逐级选拔专业运动员的体系。一些运动员从很小的时候就进了体育专业学校,文化课就不怎么学了。所以,很多运动员的文化水平不高,影响了他们后来的发展。其实,高水平的运动员一定是有思想的运动员。” 周先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说:“伍小姐是个知识型运动员,见地不俗啊。伍小姐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一看就是知识女性,职业经理。我眼拙,要不是林博士那天介绍伍小姐曾经做过运动员,我真没看出伍小姐是运动员出身。” 伍小姐说:“那周先生认为运动员都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 关先生插了一句话说:“四肢发达的人头脑一般都不简单。” 周先生好奇地问:“怎么讲呢?” 关先生说:“四肢是靠头脑支配的,四肢发达的人,头脑肯定是灵活得的。” 周先生点点头说:“也有道理。” 接着他又反驳道:“可你怎么解释巴西的足球运动员呢?他们都是贫民窟里长大的,没有受过教育。他们球踢得非常好。” 关先生说:“聪明和受没受过教育可不是一个概念。巴西足球运动员的智商绝对不低。” 周先生说:“中国足球队踢不过巴西足球队。按你的说法,不仅是体能问题,还是智商问题。” 关先生说:“有这个可能啊。人们常说,中国足球队的技术水平不够。我问你什么是技术?对于足球技术而言,那就是体能加智商啊。我个人觉得,中国足球队踢不过巴西足球队,只把原因归结到体能方面是不够的,智商肯定也有问题。” 周先生不以为然地说:“我不能苟同你的看法。我们中国人不存在智商方面的问题。我们不用骄傲,但也不应该自卑啊。” 关先生说:“每次看到中国队输球,我心里都挺难受的。如果将来有机会,我愿意资助中国孩子到巴西学习足球。” 关先生问贾勇:“你喜欢踢球吗?” 贾勇说:“我受我爸爸影响,从小就踢足球。后来因为戴了眼镜,踢球不方便了。就不怎么踢了。” 关先生说:“球场即战场。一场球赛,就是一场战争的模拟。只有在球场上能够战胜人家,中国人的民族自信心才能强大起来。” 贾勇说:“其实去巴西对我最大的吸引力是去看足球。我想知道他们怎么就能把足球踢得那么好。“ 关先生说:“为什么?因为那里的足球场跟这里的乒乓球台子一样多。“ 伍小姐说:“我不懂足球啊。我觉得是不是心态问题。我们的运动员在场下训练时成绩很好,上了场就紧张,发挥不出来了。” 关先生笑着说:“伍小姐客气了。你是我们这里唯一的体育专业人士。你不懂足球,但是你懂体育啊。中国人为什么乒乓球打得好,为什么足球踢不好?因为乒乓球是个人项目,自己的事;足球是集体项目,大家的事。足球踢不好,说明了很多问题。说明了我们社会生活中,组织管理方面的不足。 “至于紧张的问题。要我说,是因为运动员没想明白,在那里控制不住自己地胡思乱想,还是智商问题。我出国这么多年。一直觉得我们中国人在白人面前自卑,在有色人种面前又有一种盲目的优越感。勤劳、勇敢、聪明。真的是这样吗?我看未必。” 周先生坚持道:“我们中国人就是勤劳、勇敢、聪明的,特别是对有色人种而言。你在巴西,让工人加班,给加班费都不干。咱们中国人呢?老老实实地加班,任劳任怨。” 关先生摇了摇头说:“那不是勤劳不勤劳的问题。那是一种生活态度。你还是不了解巴西人。巴西有很多人是种植园奴隶的后代。这些人的祖先飘洋过海被从非洲大陆贩运到巴西。贩运的过程中,很多人就死了。能在巴西上岸的人一定是身体最强壮的。这是一个很残酷的筛选过程。 “到了巴西,这些人在种植园里做奴隶。在那样一种人类历史上最野蛮的制度下,他们能够生存下来,需要足够聪明,足够的智慧。这种智慧被一代一代传递下来。” 第314章 到老才品出滋味 关先生说:“他们祖先的生命可能随时被奴隶主毫无理由地剥夺,所以他们认为生命是短暂的,是不可以预知的,享受当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中国人加班挣钱,为了将来消费或者留给子女,留给下一代。你觉得我们中国人是真聪明吗?我也是争吧了一辈子,到老才品出点儿滋味来了。” 伍小姐说:“我觉得关先生讲得蛮有道理的。我们中国人活得太累,太辛苦!” 周先生问:“伍小姐是什么时候转行做生意的?” 伍小姐说:“退役以后,我回到省里,在体育系统工作了几年。吃了几年皇粮。” 关先生说:“能吃到皇粮不是很好吗?一个女人,嫁人成家最重要。干嘛下海做生意?做生意很辛苦的。” 伍小姐苦笑了一下说:“我当然也想做一个贤妻良母。但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周先生压抑着兴奋的心情问:“伍小姐这么才艺双全,婚姻生活也不幸福吗?” 伍小姐听到那个也字,专注地看着周先生问:“周先生也?” 周先生满不在乎地说:“早离了。” 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酒意的伍小姐,不无怨艾地说:“还是你们男人洒脱啊。说得这么轻松。” 周先生和关先生互相对视了一眼。 周先生试探地问:“伍小姐这么优秀,你的先生也一定很优秀吧?” 伍小姐叹了口气说:“他确实很优秀。他原来也是运动员出身,人很精明,入了体育这行以后,他没有像我这样走体育专业路线。他没有进过国家队,很快就转行做体育行政管理了。 “等我从国家队退役回来,他已经是我们省里体育系统的主要官员之一了。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周先生和关先生常年在国外生活,可能不太在意这个行政级别。对于我们这些没有家庭背景的人来说,跨过这个门槛是很不容易的。” 关先生点着头说:“这个我理解。做生意做好了不容易,做官做好了也不容易。那也是一门学问,一门技术。” 周先生说:“这么说,你们俩不是很般配吗。郎才女貌。” 伍小姐说:“是很般配。见过我先生的人都这么说。好像我有这样一个先生我就应该幸福。如果我觉得我不幸福,就是我不知足一样。” 周先生问:“你觉得不幸福吗?” 伍小姐低下头,把头埋在长发里说:“我不知道。” 周先生说:“看来你压力挺大的。你要是信得过我们就跟我们聊聊。过两天我们就回巴西了。没有人会知道你跟我们说过些什么。” 伍小姐抬起头,苦笑了一下说:“我的心事让周先生看穿了。厦门这个地方太小了。我和我先生有许多共同的朋友。我跟我任何一个朋友说过的知心话,都会传到我先生的耳朵里。我的心事压在心里无处诉说,我快受不了了。” 关先生关切地说:“这可不好。时间长了会生病的。” 伍小姐点点头说:“我先生在外面有好几个女人。这在我们共同生活的圈子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他和这些女人之间,有予有求。这些女人从来没有来找过麻烦。我先生也没有跟我提出过离婚。但我实际上只是一个挂名的太太。 “有的时候,在聚会上,那些女人会当着我的面和我先生打情骂俏。我还要装作不在乎,装作很大度。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的感受。” 周先生问:“你们吵架吗?” 伍小姐说:“我们不吵架。我虽然受到了伤害,但是我还是张不开口吵架。再说吵架解决不了问题,还有损我的尊严。” 周先生说:“我和我前妻也不吵架。不是她不想吵,是跟她吵架跌了我的份,我不理她。吵不起来。” 关先生笑着说:“问题就在这儿了。夫妻之间吵吵闹闹也是一种交流方式。吵吵闹闹的夫妻才走不到离婚的地步呢。” 周先生说:“我那会儿和我前妻越过越生分,没什么可吵的。” 伍小姐附和道:“我和我先生也是,平时他干他的,我干我的。别人夫妻可能有秘密不让外人知道,我们俩好像就没有这种秘密。他有他的秘密,我有我的秘密,可是我们没有共同的秘密。” 周先生问:“你和你先生在一起有共同的话题吗?” 伍小姐想了想说:“如果我们有机会在一起,我们也会聊到我们共同的朋友,聊到社会新闻。” 周先生问:“我和我前妻之间聊天就像同事之间一样。” 伍小姐使劲点头说:“对啊,我们也是。” 周先生说:“你还爱你先生吗?“ 伍小姐说:“我也在不停地问自己这个问题。我能确定的是,我确实曾经深爱过他。可是他都对我这样了,我为什么还这么将就着,是我离不开他吗?在厦门这个地方,我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这么做,对我是一种伤害。” 周先生说:“我前妻从来没有让我魂牵梦绕地思念过。我跟我老婆,是经人介绍认识的。谈不上爱,就是我觉得自己该娶妻,她觉得自己该嫁人。我们用的都是排除法。我觉得她没有什么不能当我老婆的,她觉得我没有什么不能当她丈夫的。我们就结婚了。 “生活里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但想一想谁家不是这样呢,人家能过我们也能过。我跟我老婆之间的感情就是在一起过日子。没什么缠绵,没什么思念。” 伍小姐回忆道:“我们不一样。我认识我先生的时候,我才十六岁。情窦初开。他那时英俊潇洒,是好多姑娘眼里的情郎。我们能够确定恋爱关系,我一直感到幸运。所以后来我在国家队打不上主力,退役回到厦门,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关先生说:“你没有跟你先生谈谈吗?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把你的感受告诉他,听听他怎么说。” 伍小姐说:“我们谈过很多次。他觉得我过度关注他的生活了。他让我找一些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后来我就学会了打麻将牌。我们有个圈子,都是一些企业老板和其他行业的成功人士。我们用打麻将牌这种方式来给自己解压。” 第315章 人要敢于做选择 伍小姐说:“我们打牌是论输赢的。为了刺激,赌注下得很大,一把起步五万块,差不多一个公务员一年的收入。 ”玩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我和那个圈子里的人虽然都在这个地方小有名气,但我们在财务实力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人家一晚上输赢几十万无所谓。我就可能倾家荡产。” 关先生劝说道:“既然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就别玩了。” 伍小姐说:“这东西上瘾。一旦玩上手就停不下来。而且,我真的喜欢那种大输大赢带来的快感。真能解压。“ 关先生说:“你先生让你打麻将牌,他知道你玩得这么大吗?” 伍小姐说:“他和朋友一起做生意。手里有钱。我输多了,人家就给他打电话。他就给我钱。我赢了,他也不往回要。” 周先生说:“你现在意识到打麻将牌成瘾不好了,但又停不下来,是不是这么回事?” 伍小姐无助地点了点头。 关先生同情地看着伍小姐说:“治病治根。这个问题的根还是在你和你先生的婚姻问题。” 周先生说:“关先生说的对。我说得直白一些,你和你先生的婚姻处于名存实亡的状况。你和你先生都在维系你们的婚姻形式,但是你们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 “你维系婚姻形式,是出于对你先生的爱,希望他有朝一日回心转意,在外面玩够了,回到你的身边来。你先生维系婚姻形式是怕麻烦。他不爱你了。他也不爱任何女人。他爱的是他自己。 “他不想和其他女人建立新的家庭,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和你离婚。毕竟在他的这个位子上,离婚或者单身都不合适。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他不爱你了。因为他还没有拆散你们的家庭,所以你对他还抱有希望。在希望与现实之间,你感到痛苦,你需要麻醉自己。就这样,你染上了赌瘾。” 关先生说:“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有些话,本来不是我和老周这样的局外人该说的。可是这世上的事往往当局者迷。我们是过来人。你在向前看,我们在回头看。如果你没有这个赌瘾,你能够忍受得了你先生在外面乱搞,你就这么将就下去也无所谓。 “你没从这个坑里爬出来,又掉进了另一个坑。这就麻烦了。现在是你先生还搭你一把手,万一你先生要不想搭这一把手,或者有一天,他想搭这一把手也没有能力搭的时候,你怎么办?你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还不晚。说明你还有救,那就当断则断吧。” 伍小姐默默地喝着酒,不做声。 周先生感觉气氛有些沉默,就提高了嗓门说:“别说你了,说说我吧。我没有你先生有本事。我原来在北京的一个事业单位工作。收入不高,但是旱涝保收,也算是你说的那种吃皇粮的单位吧。 “结婚生了孩子。单位分房子,我耍蛮使横强占了一套房子。按理说,单位也没跟我计较,还让我跟着代表团出国访问。我应该知足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到了国外就决定不回来了。 “单位下了血本,让我老婆打越洋电话,一分钟十七美元,让我老婆做我的思想工作,让我回来。 “我在电话里跟我老婆说,别等我了,别浪费电话费了,离婚吧。在我接打那个电话以前,我发誓,我从来没想过离婚。” 说到发誓,周先生动了感情,声音有些哽咽。 周先生说:“我下乡插过队,干过重体力活,练就了一副好身板。但是,我跟我老婆吵架从来不动手,我不打女人。我老婆跟我吵架,我都懒得理她。她急了跟我动手,我就抓住她的胳膊,她一动也动不了,她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再也不敢跟我动手了。 “家里的活儿,不用我老婆吱声,我都干,我不懒。我们这些在国外打黑工的人。过的什么日子,不好意思回来说。可老关知道。没什么尊严可言。语言不通,吃过不少亏。外国人看不起我们也就算了。懂语言的华人还欺负我们。晚上能踏实地有个地方睡觉就知足了。那个时候我就想,我出国图什么啊?” 关先生拍了拍周先生的肩膀安慰他。周先生控制了一下情绪说:“为什么出国?因为我的生活太平淡了,太乏味了。我不想过几十年不变的日子。 “当我到了国外,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我觉得我可以过一种和国内完全不同的生活。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考虑在国外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我唯一想的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告别国内沉闷的生活。让我的生活从此与众不同。 “国内的婚姻生活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所以我离婚选择了一种新的生活。也有人问过我,会不会觉得亏歉我老婆。我不这么想。我不出国我们就一定不会离婚吗?出国只是给了我一个离婚的理由。 “这些年我虽然吃了很多苦,但是我不后悔,我从一种沉闷的生活中解脱了出来。伍小姐,我觉得你也要尝试着让自己解脱出来。其实我们都有能力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在巴西这几年,说实话没挣到什么钱。但是我活下来了。我找到了生存之道。我具备了以前在北京坐办公室时不具备的能力。我现在以一个正经商人的身份回国做生意。我可以为社会创造更多的价值。 “我现在要用挣钱来证明我的价值。当年是我先提出离婚的,我老婆措手不及,带着孩子过肯定不容易。等我有了钱,我要回馈她们,送我们的孩子到国外最好的大学读书。 “这回我回来看了看我原来单位的同事,他们都已经开始规划退休生活了,他们的心理年龄至少看起来得比我老十岁。人要敢于做选择,特别是在人生关键的时刻。哪怕是现在看起来错的决定,将来你都会感谢你自己的。” 第316章 舷窗外乌云密布 听了周先生的话,伍小姐感慨地说:“我是应该做决定了。我不能陪着那个人浪费我的青春。我不再是和他刚认识的时候,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了,我已经没有青春可以挥霍了。 “其实,我现在自己学着做生意,就是想解脱出来。我要在经济上摆脱对我先生的依赖。我们原来做运动员的一帮人,退役以后,有人上大学,搞体育新闻。也有的出来做生意。我的一些好朋友生意做得很大。 “我在远动员圈子里的口碑还不错,大家还都愿意帮助我。我就一点一点干起来。就这么着,朋友介绍朋友认识了周先生和关先生。我也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 说着伍小姐举起酒杯,跟每个人都碰了一下。喝过了酒,关先生说:“其实伍小姐形象蛮好的,做体育新闻也不错嘛。在巴西体育新闻记者是一个很令人羡慕的职业。” 伍小姐说:“我确实也上过几回镜。现在也一直有人约我上镜做嘉宾。做过几回,我就不做了。还是因为我先生的事,招来不少议论。有的人说,我先生都那样了,我还这么满不在乎地出镜,就是根本不把我先生的事当回事。好像我在纵容他那么搞一样。 “我总是感觉这个地方太小了,躲不开别人的议论。我真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也许只有那样,我才能从现在的生活里彻底解脱出来。” 周先生满怀期待地怂恿说:“去巴西吧。去巴西开始你新的生活,去发现你伍小姐的新大陆。” 伍小姐满脸红晕地举杯向周先生示意说:“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关先生说自己年纪大了,要回去休息。贾勇叫了一辆出租车,陪关先生回了酒店。他们离开的时候,周先生和伍小姐聊兴正浓。关先生拉了贾勇一把,低声说:“让他们聊吧。咱们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贾勇去叫周先生一起去吃早点,周先生的房间里没有人回应。关先生听到敲门声从自己的房间探出身,招呼贾勇和他一起去吃早饭。 吃完早饭,贾勇回到自己的房间整理这几天的订货合同。在厦门期间,一共签了三份合同。一份是和陈先生公司签的文具用品合同。一份是和陈先生介绍的台商签的圣诞塑料制品合同,还有一份是和伍小姐介绍的工厂签的运动鞋合同。文具用品合同量不大。就是一个样品单。圣诞塑料制品的货值和运动鞋的货值各占一半。 中午时分,周先生出现了。周先生说,他们昨天都喝了很多酒。没办法开车,只能就近找了个小旅馆休息了。今天上午酒醒了才回来的。 贾勇说:“咱们原定今天去浙江义乌的。现在看来走不成了。” 周先生精神抖擞地说:“走啊,咱们可不能耽搁了行程。时间就是金钱。赶紧再看看有没有飞义乌的航班。” 贾勇查询了航班信息后说:“只有这么一个航班。执行飞行任务的是一种国内支线客机,国产运12飞机,只能坐几十个人。” 周先生满不在乎地说:“小飞机就小飞机。要不然咱们就坐火车走。” 关先生赶紧说:“那还是坐小飞机吧。” 在厦门国际机场停机坪的一个角落里,停着一架运12飞机。周先生一行乘坐机场摆渡大巴来到飞机跟前。关先生看着这架小飞机有点儿踌躇不前的意思。 周先生说:“没事儿,别看飞机小,这种飞机有滑翔能力,安全系数比大飞机还要高呢。” 说着,周先生簇拥着心情忐忑的关先生上了飞机。别看飞机小,人坐得满满的,一个空座位没有。和大飞机比起来,座椅的空间小一些。坐在上面感觉椅子硬邦邦的。刚坐好不久,飞机上唯一的空乘就通知大家系好安全带,飞机准备起飞了。 义乌是地级市里少数有机场的。机场是由以前的军用机场改建的,跑道短,不能起降大型飞机。运12飞机以前主要用作军用运输机,对跑道的要求不高,是当时执飞义乌机场和国内其他机场之间的主要机型。 在飞机上,贾勇想到了杭艺的老吴。 贾勇把广交会上接到的给日本客户做绳坠的订单,给了老吴一部分协作业务。老吴配合的相当好。贾勇把协作业务交给老吴的时候,老吴说,他会给贾勇留一部分佣金。但是,怎么留,留多少,并没有说明确。 贾勇因为老吴和自己毕竟原来在一个系统。老吴是系统里的老人,跟自己单位的同事也认识,贾勇不好意思跟老吴深谈,他就当这件事老吴没有提过。 老吴的那一部分协作业务完成后,贾勇第一时间安排了付款。老吴收到款项以后给贾勇打过电话来,要贾勇给他一个安全的支付方式。贾勇觉得不妥,就支支吾吾地回绝了。 老吴说,他要带着佣金到北京来找贾勇。贾勇说,不值当的。老吴又说,那就等贾勇有机会到杭州的时候,他们再见面聊。 老吴的工作地点在杭州。周先生确定的在浙江的采购地在义乌,两地相距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贾勇想,要不要把老吴约过来呢? 贾勇觉得老吴办事靠谱。周先生这种拼箱的业务,让自己在北京逐个和厂家联系,实在不方便,也容易出问题。要是有老吴在这边帮忙集中,那贾勇就放心了。 这个电话打过去。老吴肯定会来。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在跟他要佣金呢?他要是真的带着佣金来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在颠簸的飞机上,贾勇这么琢磨着。 东南沿海,气象条件多变。飞机起飞后不久,贾勇从舷窗看出去,外面已经乌云密布了。飞机的发动机轰鸣着,像是要爬到云层上面去,机身开始颤抖起来。关先生全身绷紧,双手紧紧抓住座椅扶手。周先生很有经验地安慰关先生说:“没事儿,就是强气流,一会儿就好。” 第317章 不在有多高水平 情况并没有像周先生讲的那样轻松。穿越云层的过程显得很漫长,时不时的机身就会猛烈地抖动一下。在舷窗外的乌云间,可以看到远处闪电的光芒。 关先生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握着座椅把手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周先生看着关先生的样子也不免谨慎起来,他问关先生:“你平时有没有吃心脏方面的药,要不要我跟空乘要速效救心丸。” 关先生紧张地咬着嘴唇,一动不敢动,他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周先生磕磕绊绊地说:“我从来没有心脏病。” 突然间,飞机来了一个急速下降,所有的乘客都被抛起,然后被安全带拽回到座位上。乘客们都不约而同地哎呦了一声。这一次颠簸,让贾勇的胃里也是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他赶紧从前排座位后面的兜里拿起一个纸袋,怕自己会坚持不住吐出来。贾勇双目微合靠在座椅背上休息。他听见其他乘客在议论,不会是飞机有什么故障吧。 小飞机有小飞机的好处。乘客的议论很快就传到了驾驶室里。笑容可掬的女空乘从驾驶室里出来,她扶着乘客的座椅背告诉大家:“飞机一切正常,请大家放心。这个季节东南沿海的天气多变,有不稳定气流,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说完,女空乘就回到驾驶室里去了。乘客们极度紧张的神经开始缓慢松懈下来。认识的、不认识的乘客们大声说笑着缓解紧张的情绪。有的乘客说:“驾驶员估计是开战斗机的。这辗转腾挪的动作,让咱们过坐战斗机的瘾呢。” 有的乘客说:“这种飞机本来就是军用运输机改装的,飞行员肯定也是从空军退役的飞行员。不像开客机的飞行员那么温柔。” 还有的乘客说:“你们看他刚才驾着飞机往云层里冲的动作,那完全是战斗机的技术动作嘛。” 就在大家议论的时候,起飞以来就一直伴随的强烈的机身震动突然消失了。飞机的噪音明显下降,刚才还在大声喧哗的乘客被机舱里的安静吓了一跳,像是怕大声说话被飞行员听到一样也安静了下来。 从机舱一侧的舷窗里射进来金黄色的落日的光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顺着那缕光辉看去,在一望无际的云海之上升起了一轮金黄色的太阳。刚才还惊慌失措的乘客们,惊讶于这轮红日的美丽,纷纷发出感叹。 周先生用肩头碰了碰关先生,让他欣赏这稍纵即逝的美景。关先生微微睁了睁眼,轻轻吭哧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又懒懒地闭上了眼睛。周先生附到贾勇的耳边说:“风雨过后见彩虹,好兆头啊。” 飞机终于平稳地降落在义乌机场。一直准备体验战斗机降落模式的乘客们松了一口气,他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驾驶员在经历了复杂气象条件后把大家安全带到目的地。 飞行员在无线电里对乘客们的配合表示感谢,欢迎大家再次乘坐航班。女空乘以一种非常优雅的姿势,站在机舱门口送别了乘客。 贾勇陪着康乐介绍的客户周先生在福建、浙江出差的时候,在北京的康乐,心情不好,他刚刚跟老婆李书苑吵了一架。 康乐跟着父亲康干部到农村落户的时候,才七岁。他在村里的小学读书,大队李支书怕大孩子欺负小康乐,让自己的闺女书苑每天来接康乐一起去学校。 村里的孩子都粗鲁,说不上有什么坏心眼,就是看着身材瘦小的康乐,想跟他逗着玩,拿他取乐。康乐却有些害怕。比康乐才大半岁的书苑,就成了康乐的保护伞。在上下学的路上,不止一次有孩子们想截住康乐,康乐就往书苑的身后躲。 小书苑也还是个孩子,但她从小就继承了李支书的风格,临危不乱,镇得住场面,那股子劲头,就是她哥哥李思扬都比不了。 小书苑从来不坐以待毙,她一边护着身后的康乐,一边主动出击。逮着冲到最前面的坏小子,拼命厮打。被她捉住的坏小子,忌惮她是支书的闺女,不敢真还手,每每让小书苑伤得不轻。 小书苑越护着康乐,坏小子们越是要找康乐的麻烦。这种攻击、躲避和保护的游戏,大概持续了八、九年。 到康乐十六岁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身材单薄的小伙子,书苑已经长成了身材丰满的大姑娘了。 在别人眼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康乐,干什么农活儿都干不好,简直就是一个废物。头一个看不上康乐的就是李支书的儿子,书苑的哥哥李思扬。可书苑喜欢上了康乐。康乐读的书多。知道好多书苑不知道的事情,书苑听康乐说话就着迷。 村里人说,书苑和康乐好上了。别人说什么都没用。比书苑更早就看上康乐的李支书,满心满意地认可这件事。康乐的父亲临终前,李支书当着康乐父亲的面,把书苑和康乐的亲事定了下来。 康乐对他的岳父李支书是太佩服了。怎么形容李支书在村里的权威呢?康乐打过一个比方。李支书就像罗马城邦的执政官。他的话,在村里就是法律。 李支书家就像城邦的议事厅。炕上有人盘腿坐着,炕下有人或站或蹲。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前面的人慢条斯理地说,后面的人不着急不着慌地等。这些人不把自己的心里话跟李支书倒干净,是不会走的。不管是生产上的事,还是生活上的事,不管是邻里间的事,还是妯娌间的事,没有不在李支书管辖范围的事。 到了饭点,李支书媳妇也不避讳,把棒子面糊糊,窝头红薯,大葱黄酱,往炕桌上一摆,谁赶上谁吃,谁想吃谁吃。社员们一看支书家里媳妇孩子吃得也就是这个,支书媳妇孩子跟自己媳妇孩子穿得也一样。就冲这一条,李支书说的话,不在有多高的水平,没有社员们不认可的。 第318章 到底姓公还姓私 康乐的父亲有文化,当过大干部。但康乐记事的时候,他爸爸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岗位,到村里落户了。他爸爸跟康乐讲的自己过去的辉煌历史,康乐只能当故事听,他没见过。要说康乐佩服的人,还得说是他岳父李支书。 和书苑结婚,康乐是心甘情愿的。他从小受到书苑的保护,在感情上,他对书苑是有依赖的。因为书苑父亲在村里的威望,跟书苑结婚,让康乐在村里的地位提升了不少。人家不知道他康乐是何许人,但都知道他是李支书的女婿。 书苑是个乐观活泼的姑娘。她跟康乐从小一起长大,自幼耳鬓厮磨,没有一点儿陌生感。新婚的小两口,开始还跟李支书老两口住在一个院子里,没事儿就躲到自己的屋里说悄悄话儿。李支书怕女婿过得拘谨,这才让小两口分出去单过。没多久,书苑就怀上了孩子。 村里改选支书的时候,李支书推荐了自己的女婿康乐。这个时候,改革开放了,各村开始搞乡镇企业了。康支书脑子活儿,敢闯敢干,跟北京城里的外贸公司搭上了关系,要在村子里搞料器厂。 搞工厂是要花钱的。村民家里都是一样的盆干碗净,谁家也不富裕,哪儿有闲钱搞工厂呢?要搞料器厂,钱从哪里来呢? 李支书当支书的时候,村集体是有积累的。李支书这个时候身体不行了,主不了事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用村集体积累搞料器厂的不是别人,是康乐的大舅哥李思扬。 到了这个时候,康乐才觉得他这个支书太没有权威了。村民们更愿意相信老支书的儿子,而不是老支书的女婿。当时要跟北京外贸合作,上马料器加工厂的乡镇企业多的是,眼看着辛苦搭建的关系功亏一篑,年轻的村支书康乐急得火烧火燎。 大舅哥李思扬虎气。不跟康乐讲道理,村里钱是老一辈辛苦挣下的。买农用生产资料,李思扬没意见。生产不当吃不当喝的料器,李思扬坚决不同意。 关键时刻,书苑出面了。书苑比她哥哥沉得住气,也比她哥哥有主见。等她哥哥蹦跶够了。她才开始说话。书苑问,光种粮食行不行?老人看病要不要钱?孩子们上学要不要钱?扯布做衣服要不要钱?打下的粮食除了口粮,还能换多少钱?料器虽然不当吃,不当喝,但是能换钱啊! 书苑在村里走了一圈,村里人的口风就变了。李思扬一看众人都被他妹妹说服了,他自己也含糊了。 就这样,康乐才有了开料器厂的启动资金。 这个料器厂开的正当其时。当时不少乡镇企业想上马料器加工。可是,村集体没有积累,没有启动资金,折腾不起来。康乐这个厂子一下就脱颖而出了。 北京外贸工艺品科的前后两任科长,王晗和陈淑娜,每年手里都有一笔钱,能够名正言顺地投资给作为出口基地的料器生产厂。他们自然要找能上规模的厂子。比来比去,还得说康乐的厂子像那么回事。再加上康乐会来事儿,把王晗和陈淑娜互撸得挺顺。康乐的料器厂,规模越来越大。在区里挂了号,得到了区里财税方面的支持,康乐自己也当上了优秀乡镇企业家。 康乐在外面忙活儿,书苑把家照顾的井井有条。孩子的事,老人的事,都没有让康乐分过心。康乐的母亲病重的时候,书苑一直守在身边伺候,替康乐尽了孝道。 康乐不仅是料器厂的厂长,还是村里的支书。康乐处理起村里事务的时候,远不像他当料器厂厂长那么得心应手。他是外来落户到这个村里的,心里面还总是拿自己当城里人。对村民的事,康乐缺少那种感同身受的理解。有很多事,康乐处理得不够好,有后遗症,让村民们不满意。别人碍着面子不敢说的时候,康乐的大舅哥李思扬就不干了。 这个时候,还得书苑出面。 书苑自幼在老支书开会的炕桌旁长大,参加了数不清的村民关系协调会,深受老支书工作作风的熏陶。书苑和康乐结婚后,单住一个小院。屋里的家具都是新式的,没有了土炕和炕桌。书苑把一张折叠桌摆在当院,十几把塑料凳子围着桌子摆着,一个特大号的茶壶,从早到晚泡着茉莉花茶,喝茶的印花玻璃杯用一个搪瓷托盘盛着,洗干净了倒扣在搪瓷托盘里。以前在康支书康厂长面前站着不敢说话的老少爷们儿,姑婶婆姨,又有了说话的地方,和听他们倾诉的对象。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在处理村政上,学历不高的书苑就一条,大伙儿的事儿商量着办。村里人乡里乡亲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生产生活上的琐事,坐下来说开了,有事好商量。 书苑出面以后,村里人找支书办事,实际上是找支书媳妇办事。事情办了,村里关系和谐了,康乐的压力也小了。 康乐一高兴随口对书苑说:“干脆你当支书得了,我就干料器厂的厂长。” 书苑嗔怪着笑着说:“那你还不得跟我汇报工作?你心里还能得劲儿?” 书苑的一句玩笑话,倒把康乐说愣了。康乐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料器厂到底姓公还是姓私。 办料器厂的启动资金是村集体的集体积累。康乐为了建这个料器厂,下了多大的功夫,吃了多少苦,他自己知道,村里人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要不是因为他给村里创造了就业机会,带着大伙儿挣到了钱。就凭康乐在村里的霸道作风,任他是谁的女婿,他早就被大伙儿轰下来了。 在康乐眼里,这个料器厂就跟他的女儿一样。他在这个女儿身上花的精力比在他亲生女儿身上花的精力都多。现在要说这个女儿不是他康乐的,他绝对接受不了。 康乐跟他媳妇书苑和他大舅哥李思扬商量。能不能把当年集体投入算作一笔借款,他加倍偿还,然后把料器厂的股权算他们三个人的,他拿大头儿,书苑和思扬拿小头儿。 第319章 鸡窝来了金凤凰 李思扬是急脾气,当时就火了。他怒斥康乐忘恩负义。李思扬问康乐,当年要不是村集体投入,他能不能从信用社贷到款?康乐承认,那是没有可能的。 李思扬就是这样,气来的快,消的也快。他一看康乐承认当年他贷不到款,就觉得康乐认怂了,后面该说的话,他也不说了。 康乐说:“那就不说还当年的借款了。就说,我出钱把大伙儿手里的股份买回来总可以吧?村里人把手里的股份卖给我,能得一笔现钱不说,还能继续在料器厂干活儿。不把股份卖给我,将来万一料器厂黄了,不光工作没了,手里的股份一钱不值,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李思扬一听眼前卖股份能得一笔现钱,不言声了,嘿嘿一笑扭脸看他妹妹。 书苑问康乐:“这个厂子你是想往好里干,还是想往黄里干?” 康乐想了想,实话实说道:“要是我自己的了,我就往好里干。要不是我自己的,那就随它去了。” 书苑说:“要是我爸当支书,他不会把这个厂子变成他自己的。” 康乐不说话了。 书苑又说:“就算按你的想法办。你把这个厂子变成自己家的了。这个厂子你搬不搬走?村里的工人,你用还是不用?” 康乐说:“我肯定不搬。我还用厂子里的人,他们还可以在我的厂子里打工挣钱。” 书苑问:“让你搬,你有地方去吗?” 康乐好像明白了书苑的意思,他摇了摇头。 书苑说:“咱这个厂子做出的料器之所以外贸公司要,还不是因为便宜吗?厂子占着村里的集体用地,村里没有跟厂子要一分钱。离开了这个村,料器厂没有立锥之地。” 李思扬敲边鼓说:“对啊,地怎么算?” 书苑说:“就算没有人想明白这件事,就图在你厂子里打工离家近,挣个零花钱。你也把厂子的事真当自己的事,拼命干。你挣到钱了。你富裕了。村里人会怎么看你?你在这个村还住得踏实吗?” 康乐想起他爸爸康干部当年跟他说过,离开北京城里的高干住宅,到这个村来落户,图的就是踏实。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从他爸爸康干部带着他来村里落户,也快三十年了。是不是下一个三十年自己也应该带着一家人回北京城里呢? 书苑是村里长大的姑娘,她不知道城里的好处。康乐这几年在外面闯荡,见识了城里的好。他想,自己原来就是个城里人啊,自己原来就是属于城里的啊。 康乐把大舅子李思扬看作是村里人的晴雨表。大舅子李思扬不排斥卖股份得一笔现钱,村里人就不会排斥。康乐虽然在书苑面前不再提买村民股份的事,但是他自己一直在暗自琢磨,买村民股份的钱该从哪里出呢? 羊毛出在羊身上。买料器厂股份的钱,还得从料器厂来。康乐想,要在料器厂建立一本账外账。这样把一部分经营收入挪出来,将来用在赎买村民手里的股份上。 要建这本账外账,就要有人。料器厂的人,除了康乐,有一个算一个,祖上三辈儿都在这个村里。根本就不可能帮着他建账外账,更别说替他保密了。要建这个账外账,就得找外面的人。 为了给请外面的人管账找理由,康乐经常把料器厂的会计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训斥。村里的会计一个一个的都干不下去了,哭哭啼啼地去找书苑诉苦。为这事,书苑没少跟康乐怄气。 最后,书苑自己说:“你要是看不上我们村里的人管账,你就从外面请一个人来管账吧。” 康乐把招聘广告打出去了。一个乡镇企业要招聘会计,应聘的人并不多。来应聘的,也是一些刚到北京的外地人,在城里落不住脚,看在村里管吃管住的份上,递个简历试一试。 康乐看不上这些在城里落不住脚的,对他们比对村里的会计更不客气。来一个炒一个。这些来应聘会计的外地人没有一个干得长的。这么一来,书苑的心里倒是平衡了一些。 有一次,康乐和临近几个村的乡镇企业干部聚会。酒至半酣,几个人互诉衷肠。其中一个人,说着说着泪如雨下。他哭着说,自己的厂子干不下去了,要倒闭了。他想拜托几个哥们儿把他厂子里的人收留了。 大家就看康乐,他的厂子在这几个厂子里是效益最好的,大家等着他表态。康乐犹豫了一下说:“给我分几个吧。” 那哥们儿感激地说:“我一定把最好的人给你!” 第二天一早,喝得头晕脑胀的康乐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料器厂的院子。康乐看见一个姑娘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他。康乐以为是北京外贸工艺品科派来验货的外贸员,赶紧迎上去陪着笑脸说:“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是王晗科长派来验货的外贸员吧?” 姑娘被康乐说愣了,她闪着大眼睛说:“我原来打工的厂子倒闭了,老板说把我推荐到您这里来。他跟我说已经跟您说好了。我 ……” 康乐这才想起来昨天酒局上应承的事。康乐忍不住又把这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难怪他看走了眼,这姑娘明明就是落在鸡窝里的金凤凰。 康乐定了定神,端起架子问:“你哪里人啊?” 姑娘说:“四川达县人。” 康乐问:“叫什么名字?” 姑娘说:“罗雪娟。” 康乐问:“你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罗雪娟说:“做出纳,也跟着厂长跑跑外场。” 康乐笑了一下问:“跑外场?跑什么外场?” 罗雪娟说:“跟着厂长到乡里汇报工作,到信用社跑贷款,到税务所交税,到供电所要电,还有……” 康乐说:“够全面的。看来什么都会干啊。跑过外贸公司吗?” 罗雪娟摇了摇头。 康乐说:“我这个厂子是外贸公司的定点生产企业。要经常跟外贸公司打交道。还经常有外宾到厂子里来参观。外语你行吗?” 罗雪娟摇了摇头,一种愿望即将落空的感觉。 康乐看着被他震慑住的罗雪娟,得意地清清嗓子说:“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其他岗位。外贸公司那边,我带着你跑。有会计证吗?” 罗雪娟连忙点头说:“这个有。” 康乐满意地说:“我这里正缺个会计,你先到会计室从出纳干起。再单独给我管一本账。我要是有外场的事,也会带上你。” 第320章 在单位让人嫌弃 从那以后,康乐就经常带着罗雪娟跑外贸公司,陪着外贸公司的领导吃饭。康乐把他要在料器厂建账外账的事,也交给了这个四川达县姑娘罗雪娟。 李思扬给康乐开车,一直盯着康乐,提防着手里有俩钱儿的康乐在外面玩骚事儿。 罗雪娟擅交际,有酒量,在酒场上是康乐的好帮手。康乐酒量不大,经常是被罗雪娟搂着抱着扶上李思扬的车。李思扬看在眼里,气在心上。 李思扬没头没脑地呛了李书苑一句:“看好你老公啊。别让他在外面丢人现眼。” 书苑总想着康乐要在外面应酬,带个人也正常。可久而久之,她也难免起了疑心。她发现康乐有的时候出门,不用李思扬的车了。在村里,罗雪娟是个极乍眼的人物。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告诉给书苑。有人说,偏偏康乐出门不用李思扬车的时候,罗雪娟也不在料器厂里。 书苑在村里享有她父亲当年的威望。但是,她没怎么出过村。可她还是找到了在村子外面管康乐的办法。 北京兴起了钓鱼热。康乐把北京外贸工艺品科新任科长陈淑娜和她的助理于建学请到村里的鱼塘钓鱼。陈淑娜酷爱吃鱼,于建学酷爱钓鱼,他们差不多每周都要到康乐这里来一趟。 陈淑娜最爱吃书苑在柴火灶上用铁锅炖的鱼。当时北京城里的饭馆早就没有柴火灶了,柴火灶上的铁锅炖鱼,那是个稀罕物。先喝鱼汤,再吃鱼肉,然后吃鱼汤里炖的豆腐、粉条、白菜。最后,再来个贴饼子,就着新鲜小葱蘸着书苑熬的鸡蛋酱,陈淑娜吃得那叫一个美。 于建学看着吃得热火朝天的陈淑娜问:“您这么吃,不怕长胖啊?” 陈淑娜嘿嘿一笑说:“我一个星期,饿六天,就为了吃这一顿铁锅炖鱼。” 和北京外贸合作的料器厂不止一个。其他的料器厂厂长问康乐,“你是怎么伺候陈淑娜的?她怎么对你就跟对她亲弟弟一样?“ 康乐明白,陈淑娜认他,多一半是因为书苑。 铁锅炖鱼就是一个由头,陈淑娜喜欢书苑,更重要的还是喜欢书苑的人品。书苑为人朴实大方,厚道明理。陈淑娜跟人说,她跟书苑聊天,觉得心里清凉。 书苑跟陈淑娜提罗雪娟的事的时候,还顾及着康乐的面子,不敢直说。陈淑娜何等聪明,立马明白了书苑的意思。陈淑娜让书苑放心,她会经常提点康乐,让他注意这方面的问题。 陈淑媛软中带硬地跟康乐说:“你摊上了一个好媳妇。你得好好珍惜。别干些不知轻重的事。” 陈淑娜攥着康乐的生命线。她的一句话就管住了康乐的命根子。有陈淑娜这么管着,康乐就是离开了李思扬的监视,他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在酒局饭局上,借着酒劲康乐对罗雪娟上下其手,摸摸弄弄是常有的。但是,等他把罗雪娟撩拨起来,罗雪娟满含深情地望着康乐,希望他进一步采取行动的时候,康乐又退缩了。 后来,王晗交了个学俄语的女朋友。他带着那姑娘满世界招摇的时候,康乐的心思又动了,他着实羡慕王晗,佩服王晗的厚脸皮。王晗觉得带个小姑娘出去应酬有面子,他又何尝不是呢? 康乐看陈淑娜对王晗交女朋友的事不那么在乎,觉得陈淑娜也未必会把他和罗雪娟的事当回事,毕竟陈淑娜也是在商场上混的人,什么人没有见过?什么人性没有见过?尽管这么想了,康乐还是不敢。 直到陈淑娜和于建学去了广西铅锌矿建设工地。康乐跟罗雪娟的关系才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那天在酒店里,康乐和罗雪娟办完了事。康乐坐在床边喘息。他怕在酒店待的时间长,引起别人的怀疑,催罗雪娟赶紧收拾。 罗雪娟慵懒地躺在床上踹了康乐一脚说:“看把你胆子小的。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啊?!” 康乐叹了一口气说:“我从七岁起就在人家的地盘上混生活,我能不怕吗?” 罗雪娟说:“那就走。你带着我走。” 康乐又叹了一口气说:“走?去哪儿啊?” 罗雪娟说:“哪儿远去哪儿。你不是有巴西的客户吗?你带我去巴西。” 从义乌机场出来,关先生强烈要求接下来的一天不要安排商务活动,他要休息一下。周先生看到关先生刚刚缓上来的脸色也只好同意了。 贾勇电话联系了老吴。当天下午,老吴来到了贾勇住的宾馆。 见了面,老吴压根没谈上一笔业务佣金的事。 老吴说:“这回来义乌是不是有什么大订单?” 贾勇说:“也说不上大单子。巴西来了俩客户,在这边拼两个二十尺的集装箱。大概五十万人民币的货值。” 老吴叹了口气说:“这在你那里不是大单子,在我们这里可不算小单子了。” 贾勇看着老吴问询的眼神,知道他想问什么。 贾勇说:“我打算这两个货柜从宁波港装船。从浙江采购的货就不往北京运了,另外还有一部分货从厦门运过来,在这里集中。货比较分散,我在北京盯不过来。您能不能帮个忙?“ 老吴说:“没问题的。小事一桩。“ 贾勇看着花白头发,一脸疲惫的老吴问:“那您这边的费用怎么算?“ 驼背的老吴双手扶在膝盖上,他举起一只胳膊,无力地挥了挥手说:“帮你忙,我还要什么费用。” 贾勇忍不住问:“老吴,你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老吴苦笑了一声说:“没碰到什么事情。就是人老了,干不动了。” 贾勇赶紧抱歉地说:“怪我。事先没跟您联系。就这么一个电话请您过来。辛苦你一趟。” 老吴摇了摇头说:“不是的。不怕你笑话,是真干不动了。在单位让人家嫌弃了。心里不是滋味。” 上次广交会以后,贾勇认真考虑过老吴的业务模式。老吴的生意,看起来成本低,利润率很高,但是受众面太窄。老吴在业务设计上,太精于算计。只挑他认为最好的业务做。 要知道,卖家最喜欢的,也许就是买家最不喜欢的。老吴的业务思路,有一点儿像业务二部的朱经理。估计老朱在华艺国贸公司有多吃不开,老吴在杭艺公司就有多吃不开。 第321章 随身携带地图册 贾勇说:“我请您帮忙在这边发货,这是工作上的事,费用还是要给的。不过我在货款、运费之外,单另给您一块费用,我们公司不好走账,客户那边也不愿意接受。” 老吴点了点头说:“理解,理解。你告诉我怎么办,我在这边按你说的做就是了。你不用多想。” 贾勇说:“老吴,这样。我这两个客户别的产品要采购什么,采购多少,我都说了不算,我也吃不准他们的想法。但有一样,他们是一定要采购的。就是箱包。” 老吴眼珠子转着,重复了一句说:“箱包啊?” 贾勇问:“您有没有做箱包的客户?” 老吴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有。” 贾勇说:“您去跟他谈。我把客户带到他那里,如果客户能够接受他的产品质量的话,我可以从他那里出货。您跟他谈佣金的事。算是给您的费用。” 老吴说:“我有个亲戚在这边做箱包。做得还挺大。能不能用你说了算。我把话撂下。能从他那里走货,你就从他那儿走,我跟他谈佣金。有我的,就有你的。 “如果你的客户看不上他的货,你千万别勉强。你的路还长着呢,犯不着为这一点蝇头小利让人家说是非。我从杭州到这里,就当来看亲戚,帮你把货组织起来。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贾勇抚着老吴的胳膊说:“真要是那样。我把我自己来的交通费、住宿费、伙食费做得高高的,就当给您的辛苦钱了。您别介意啊。” 老吴说:“好说,好说。” 说着,老吴起身要走。 贾勇说:“本来想请您吃个饭。我又担心让我带来的客户知道我跟您见过面会多想。我就不留您了。” 老吴会意地点了点头,一声不说就往外走。贾勇送他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身,把贾勇拦在门里。他掩上门的时候,冲他原来坐的地方朝贾勇使了个眼色,然后很快地关上了门。 贾勇回头一看,在老吴原来坐的圆背沙发里有一个牛皮信封。贾勇迈步上前,抓起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三万块钱。贾勇冲到门口想去追老吴。 在门口,他站住了。他把信封在自己手里掂了掂,他想,这么把钱退给老吴,他是不会收回去的。 一天以后,周先生拖着疲惫的关先生开始逛义乌小商品市场。周先生对在厦门备货的情况很满意。他在义乌准备重点采购的是箱包。 关先生则一再提醒他,要找仿真首饰的货源。周先生越来越觉得,关先生和他,在选货的出发点上,有明显的差异。周先生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他想利用两家外贸公司给他提供的信用额度资源,多周转几次。 他担心外贸公司这边夜长梦多,政策有变。走几趟货以后,尽快积累自己的资本,如果外贸公司政策生变,他就可以自己单独干起来。 关先生的公司本来就有自己稳定的供货渠道,对于一般的大陆货,关先生看都懒得看。他是想通过这次商务旅行找到仿真首饰的货源,回去和韩国公司竞争。 开始的时候,周先生担心自己进的货卖不动,希望关先生作为下家在关键的时候兜底扫货。可是关先生一直没给个明确的态度。 在厦门的几天,周先生对自己订的圣诞塑料制品和运动鞋很有信心。特别是对今后和伍小姐合作运动鞋生意很有信心。 周先生有意无意地在贾勇面前流露出,伍小姐在厦门能够找到资金支持,只要运动鞋在巴西打开销路,资金的问题伍小姐可以找厦门的外贸公司解决。那样,有些出口业务可能就不需要从北京的外贸公司走单了。 如果周先生的想法能够实现,那么在国内方面,对北京的外贸公司的依赖度降低了,在国外,对关先生的倚重也降低了。 走在义乌小商品市场里的周先生,满脑子如意算盘,心情轻松,并没有非要找到仿真首饰和关先生合作的想法。 周先生带着关先生和贾勇在箱包区里一家接一家地转。周先生一边走一边给贾勇讲巴西市场的消费风格。 周先生说:“巴西这个地方很热,人们穿着单薄,出门时手里的一些小零碎放在衣服兜里不方便,所以无论男女都习惯带个包。 “不同身份的人在不同场合要带不一样的包。上班族要带公文包。男款的公文包讲究方正规矩。颜色一般都是黑色。里面要能放下a4大小的文件。 “我要采购的男款公文包的主要销售对象是男推销员。他们一般会拿着公司统一印制的彩色样品手册挨家挨户地走访目标客户,推销公司的产品。 “这些男推销员,底薪很低,根据销售业绩拿提成。一些文化水平不高的年轻人,刚开始工作的时候都是从做推销员开始的。雇主考虑到公司形象,一般会对推销员的着装有一定的要求。 “巴西气候炎热,雇主倒不一定要求推销员穿西装打领带,但起码要穿着得体。这笔置装费要推销员自己承担。所以他们要精打细算。公文包是推销员的必备工具之一。他们不会在乎品牌。但要结实耐用。我们出口到巴西的箱包没有品牌形象,推销员群体是一个比较理想的销售对象。” 周先生回头看看跟在他们身后几米远,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的关先生,什么也没说,拉着贾勇继续往前走。 贾勇问:“有女推销员吗?” 周先生想了想说:“也有。不过女推销员推销的东西和男推销员有很大不同。男推销员可以说什么都能推销。特别是日用百货。男推销员的公文包要大一些。有时候要装上样品。比方说,一只做样品的打火机,或者一只节能灯。 “男推销员可能同时给几个公司做推销。比方说,一条街上,有卖打火机的,他就代表打火机公司推销打火机;旁边一家店卖节能灯,他就代表节能灯公司推销节能灯。当然,男推销员的公文包里除了装样品册和样品以外,还有一样东西必须要有。他要随身携带一本地图册。” 第322章 验货的责任很重 贾勇说:“一本地图册占不了多大地方啊?” 周先生说:“巴西的地图册非常详细,每一条街道都标识得清清楚楚。这样一来,地图册就很厚。有半本《现代汉语词典》那么厚。 “巴西的历史上没有过战争。他们的地图册就印得很详细。不像我们的城市地图,我们的城市地图只能叫城市略图。只能看个大概齐。 “我刚到巴西的时候,也很不习惯,以前没见过这么详细的地图册。我还跟人家要单张纸的地图,人家根本没有卖的。 “详细就是有详细的好处,拿着这样的地图就不会迷路。巴西的城市建设不像我们这里横平竖直,讲究正南正北。圣保罗是建立在丘陵之上,道路随地势自然起伏,很少有平直的道路,要是没有地图就很容易迷路。你将来到了巴西,一定要买一本地图册随身携带。” 讲完了地图,周先生又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说:“巴西的门牌号也很有意思。他们不是像我们这里一二三四五这么挨着排过去。他们根据距离确定门牌号。比方说这个住户的大门离这条街的起始点有三十米,它的门牌号就是三十。下一个住户的大门跟这个大门又隔了三十米,它的门牌号就是六十。 “我刚到巴西的时候就很纳闷,这里的门牌号怎么不挨着呢。后来才发现了这个规律。这样做有一个好处,你知道门牌号就大概知道了你要去的地方离这条街的起始点有多远。” 贾勇问:“女推销员不推销日用百货,她们推销什么呢?” 周先生说:“在我的印象里,女推销员不仅不推销日用百货,甚至连女用化妆品、女内衣都是男推销员在推销。女推销员只推销保险单,她们是保险公司的推销员。 “在巴西,保险的销售主要通过推销员来销售。女推销员给人的感觉更可信。而且推销保险的提成也更丰厚。女推销员的公文包要结合她们的专业特点。 “她们当然可以用男推销员用的规规矩矩的黑色公文包。她们也可以用能够和她们的职业服装搭配起来的,有一定时装感的公文包。往往这种有时装感的公文包更受女推销员欢迎。 “她们用的公文包要可提可背,提包带子要足够长。但也不能太长,否则提公文包的时候带子就拖地了。女推销员用的公文包不能太大,里面要有明确的功能分区。其中一个功能区是装文件的。 “保险单是很重要的法律文书,不能污损折叠,一定要在这个功能区里放得很妥帖。 “另一个功能区要放女推销员用的化妆品和化妆工具。这两个功能区一定要有明确的隔离,避免保险单被化妆品污损。我给你讲了这些,你应该知道我们要选什么样的产品了吧?” 贾勇说:“有一个细节您没有讲,就是材质的问题。是要皮的,革的,还是化纤面料?” 周先生说:“以我的经验,材质没有款式、功能、价格重要。在我们这边,大家一般认为,皮的比革的贵,革的比化纤面料的贵。 “我们这边皮子少,皮制品贵。巴西是畜牧业大国,牛皮资源丰富。皮制品价格不贵。如果我们采购的箱包在款式、功能、价格方面有优势,无所谓材质。” 贾勇问:“除了公文包,我们还要采购其他箱包吗?” 周先生说:“还要采购运动休闲类的箱包。巴西是体育强国,人们崇尚运动。除了在正式场合,人们一般都穿运动休闲服装。带的包也要和运动休闲服装搭配得起来。 “双肩背包和单肩背包是两种基本款式。双肩背包一般负重会比较大,要考虑使用者的感受,背带在肩部的位置上有没有软垫,背带够不够宽。双肩背包还要特别注意背带缝得是不是足够结实。将来你验货的时候,一定要特别注意这个环节。” 贾勇笑着问:“还会有人用它装砖头吗?” 周先生认真地解释说:“可能不会用它装砖头,但是分量不一定比砖头轻。比方说,一个大学生买了这么一个双肩背包当书包。巴西的图书印制和装潢都很精美,印书用的纸张克重都比较重,书本的分量可能比砖头重。 “在巴西,很多大学生住在离校园很远的地方,房租比较便宜。他们骑着自行车往返校园和居住地,如果这个时候背包带子断了,你让他怎么抱着一书包书骑车? “巴西有很完善的消费者保护法律,这种情况下,要全额赔偿消费者的损失。如果进了一批这样的书包,那不就砸在手里了吗?” 贾勇问:“除了大学生,其他人用双肩背包的就不多了吧?” 周先生说:“学生群体是一个很大的消费者群体。这个群体消费能力不强,只要你的东西物美价廉就可以。这对于我们的产品非常合适,因为我们没有资金去做广告。不能树立自己的品牌形象。在巴西做生意,如果有资金,一定要做广告。” 周先生瞥了一眼懒洋洋地跟在后面的关先生,压低声音对贾勇说:“他就自己打广告。所以他的生意做的大。” 然后,周先生提高了嗓门说:“单肩背包要大,一般是专门运动用包。负载不一定重,但要有足够的空间装下几把网球拍。有时候,包里还会装一些擦汗的大毛巾,喝水的瓶子,还有替换穿的运动鞋。 “巴西人喜欢踢足球,喜欢打沙滩排球。单肩背包要能装下至少两个球。在巴西的华人圈子里,现在有一项运动很时髦,打保龄球。 “玩到一定层次以后,他们会用自己的专用保龄球。周末休息的时候,他们会带着自己的保龄球去保龄球馆打球。保龄球的重量就要比足球和排球重很多。六磅到十二磅不等。 “装保龄球的单肩背包就要更结识一些。要是因为包不结实,把人家的保龄球摔了,你还得陪人家保龄球。有的专用保龄球很贵的。所以,你验货的责任很重。 “我们的货没有品牌优势,只有靠物美价廉。这个物美就美在结实耐用上。” 义乌的箱包城很大。他们就这样一家一家地转着,时不时地停下来和老板聊两句。周先生的体力是真好,就他这么逛着,不仅把关先生搞得筋疲力竭,就是小周先生十好几岁的贾勇,也有点儿疲惫了。 第323章 怎么好让你请客? 在一个摊位上,贾勇跟周先生说:“关先生累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周先生回头看看关先生,正犹豫的时候,从摊位上走过来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女人主动跟他们打招呼。周先生和贾勇朝那个女人看过去。 这女人三十上下,怀里抱的孩子看样子刚刚满月,她应该是刚生过孩子不久的少妇,可她的身材却已经完全恢复到姑娘的样子。她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看起来长得有几分像电视剧《杨乃武与小白菜》里,那个饰演小白菜的女演员。 周先生和贾勇都没想到,在这么一个充满皮革和化纤面料气味的箱包城里,能有一位相貌如此秀丽的女人。 周先生低头在她的摊位上看了看,想找个话茬。箱包西施的摊位经营皮革箱包。她摊位上的产品,和周先生跟贾勇讲的通用型公文包,还不太一样,主打的是小型的皮革箱包,以男款为主。 南方的生意人正流行带一种皮手包。这种手包比标准的公文包要小很多,大概只有公文包的三分之一。拿这种手包的生意人,做的生意一般都不用签合同。就是签合同也都是君子协议,折不折的都不打紧。 这种包里一般只装香烟、打火机、钱包、手机、车钥匙、家门钥匙。有的手包,本身就是一个大钱包,手包里有装现金的夹层,也有装银行卡的夹层。这样连钱包都不用带了。 这种手包,没有背带,一般夹在腋下或者直接攥在手里。很多生意人已经把这种手包作为服饰标配,用一件好手包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箱包西施的摊位上另一个种类的包是一款单肩背包。也是男款。这种背包四四方方,有标准公文包一半大,但是比公文包要厚。这款包也是商务人士用的,装的东西也就是装在手包里的那几样。 箱包西施摊位上手包和背包做得很精美。但贾勇明显感到周先生有些为难。他一定是觉得,这些适合内销的箱包,在国外没有市场。 看来看去,周先生拿起一个钱包。钱包的通用性比手包和背包要好一些。他拿着钱包仔细验看起来。箱包西施一看周先生是个行家,她又向前走了两步,话未出口已经有了三分笑意。 她操着吴浓味的普通话问道:“先生往哪里走货?” 周先生说:“巴西。” 箱包西施若有所思地说:“外销。” 周先生问:“对,外销,做过吗?” 箱包西施说:“我平时都不做生意的。这里是我先生在照顾。他临时有事,我来帮忙照看一下。” 周先生说:“孩子这么小就带出来,不怕着凉吗?” 箱包西施说:“没有办法,家里没有人照顾孩子。” 周先生说:“我看你的货应该是走内销的吧?” 箱包西施说:“我听我先生说,我们的货也往东南亚和日本韩国走。倒是没有听他说往巴西走过货。” 周先生说:“你们义乌的货早就卖到南美洲了。别的不说,就这一次性打火机。整个南美洲,不光是巴西,都是你们义乌的货。” 箱包西施说:“这一点都不奇怪。别看我们义乌地方小,义乌人可有生意做的大的。我们自己的生意还差得远。先生看看,能从我们这里拿些什么货?” 周先生有些遗憾地说:“我是有心从你这里拿些货。不过,你这些货我在巴西还没看到市场,我不敢进啊。” 箱包西施看出周先生为难,有意放弃,赶紧说到:“先生您看,我们的货质量是很好的。和我们合作的加工厂是我们多年的合作伙伴。我们这些货在国内销售的时候,都是能进大商场的。 “如果要是款式的问题,您可以留样子给我们,我们给您打样,我们不收您的打样费用。” 周先生放下手里的钱包,歉意地笑了笑准备离开。 箱包西施赶紧说:“我一个女人家什么都不懂,您稍等一下啊,我找人叫我先生回来。” 说着,她心焦地四处张望,看看有什么人能帮她找男人回来。 周先生说:“你别着急,别着急,孩子还这么小,你怕是还在哺乳期吧,一着急,再把奶憋回去。” 箱包西施有些生气地嘟囔起自己的男人:“说好了一会儿就回来的,生意都上门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周先生安慰她道:“你真别着急,我们也逛了一上午了,正好在你这里歇个脚。” 箱包西施一听周先生这么说,赶紧把周先生、关先生和贾勇让到她的摊位里。箱包西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过一把折叠椅,周先生接过来折叠椅说:“我们自己来,自己来,你别摔了孩子。” 几个人刚坐下,箱包西施又张罗着沏茶。 周先生还是说:“我们自己来,你别把孩子烫着。” 也是渴了一上午,关先生品着茶赞不绝口。箱包西施见客人安心品茶,自己也轻松下来,款款地说:“这是我们浙江的龙井茶。虽然说不上是从核心产区采摘的,但品种却是最正宗的。”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精瘦的年轻男人走进了摊位,箱包西施像见到救星一样站起身,嗔怪道:“你去哪里了,这几位客人从巴西来,已经等了好久了。” 年轻男人一看就是在商场上应付多年的,见怪不怪地安慰箱包西施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他跟周先生点了点头,坐在箱包西施刚才的位子上忙着给大家倒茶。还没聊几句,西施的老公就说:“周先生,到中午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周先生赶紧起身摆手说:“咱们素昧平生,也没有业务,我们怎么好让你请客呢?” 西施老公说:“没什么的,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你们远道而来,做不做生意我请你们吃顿便饭都是应该的。” 盛情难却,周先生征求了一下关先生和贾勇的意见,就跟着西施老公走出了摊位。在摊位外面,周先生转身问还在摊位里的箱包西施说:“咱们一起吧?” 第324章 谈生意真是大气 箱包西施说:“我还要在这里看着摊位。让我先生陪你们吧。我还要奶孩子,得忌口。” 周先生羡慕地对西施老公说:“你这老婆,真是又漂亮又贤惠。你有个好帮手啊。” 西施老公把周先生一行带到一家酒楼。这酒楼规模不小却陈设简朴。西施老公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他和老板打过招呼就朝一个包间走去。 几个人在包间里落座。西施老公介绍说,这是一家温州人开的饭馆。温州古称东瓯,所以温州菜有瓯菜之称。在浙江,瓯菜是浙江菜的一个重要的流派。瓯菜大多采用近海鲜鱼和江河水产,活杀活烧,再用鲜炒、清汤、凉拌、卤味等烹饪手段加工制作。 西施老公点了七八个菜,其中只有一个蔬菜,其余都是鱼鲜河鲜。西施老公特别推荐给大家的是一道主菜是醉虾。这道醉虾是厨师现场制作的,有一点表演的意思。厨师只负责做菜,西施老公在一边当解说。 西施老公说:“醉虾这道菜看起来简单,做不好,做不干净,人吃了会生病。很多人喜欢吃醉虾,但一般要到自己比较熟悉的餐馆才敢吃。 “这家餐馆我经常来,每次来都必点这里的醉虾。你们放心吃。做醉虾用的虾,需要是活的河虾。刚捞上来的河虾不能直接用,要在清水里静置几个小时。等河虾吐泥,才能清洗后备用。 “做醉虾肯定是离不开酒的,我们浙江用黄酒。除了用到黄酒之外,还要用葱姜和青红椒。把葱姜青红椒剁成碎末,和调味酱油混合,让葱姜青红椒的味道融入调味酱油中。“ 这个时候,厨师的表演开始了。厨师取了一个带盖的玻璃盆,倒进去多半盆黄酒,然后把清洗过的鲜河虾向顾客们展示了一圈,然后把还蠕动着的鲜河虾倒进黄酒中,开始的时候,河虾还在黄酒中游动,吐气泡,过了一会儿,河虾就不活跃了。厨师等河虾都不动了,才盖上盖子。 西施老公解释说:“这是让大家知道,虾不是被闷死的。” 大概过了几分钟,厨师看玻璃盆里的河虾彻底不动了。他才把浸泡了葱姜青红椒的调味酱油倒进玻璃盆里。再盖上盖子,焖了十分钟。然后,把玻璃盆摆到餐桌中央供客人们享用。 西施老公一边招呼大家吃,一边示范着自己夹了一只醉虾,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贾勇见周先生、关先生都动了筷子,他自己也夹了一只醉虾。这是贾勇第一次吃生的食物,他有一点胆怯,有点不知道从何下嘴。 西施老公看着贾勇笨拙的样子,又夹了一只醉虾,给贾勇做示范。贾勇学着西施老公的样子,把还在蠕动的虾,去了头和须,剥了皮,送入嘴里。一种软糯鲜香的感觉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因为是中午饭,没有喝酒,吃饭的时间并不长。席间,除了聊了聊各自生意的行当,并没有谈具体的业务。 吃完了饭,西施老公客客气气地和周先生一行道别,然后回摊位去了。 周先生有些纳闷,说:“浙江人谈生意真是大气。什么业务也没做,就请咱们吃了这么丰盛的一餐饭。” 关先生剔着牙说:“你没看出来,他是觉得你的生意和他的生意不是一个路子。他做内销,走的是中高端路线。做外销,拼价格,完全不是一码事。你没看,在摊位上,当着他老婆的面,他根本就没谈生意就拉着咱们出来吃饭嘛,那是说,没什么好谈的。” 周先生说:“那他可以直接跟我们说啊。为什么还请我们吃饭呢?” 关先生说:“一来,这点饭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二来,是做给他老婆看的。他老婆不了解生意,觉得我们是大主顾,她为老公留下一个大主顾,心里一定很高兴。这个人不愿意让老婆失望,就把咱们拉出来吃顿饭。这也是在哄他老婆。” 周先生佩服地对贾勇说:“你看人家对老婆的这份心思,咱们都做不到,得学着点儿。” 一向不苟言笑的关先生,回忆着箱包西施的样子,由衷地赞叹说:“他这老婆可是真漂亮。我看,一般的演员都比不上。把这么个女人留在身边,让她安心跟自己过日子,给自己生孩子,还真得用点心思。 “他这么做给足了他老婆面子,让她有成就感。懂女人啊。这小伙子胸有城府,心有静气,给各方面都有转圜的余地,这才是生意人。 “浙江这个地方历来出大商人。有文化底蕴。不像有的人,有生意做就是酒肉朋友,没生意做就老死不相往来。真正的商人要能够很好地把握亲疏有度,亲,不能让人张嘴跟你借钱,疏,不能让人有生意想不起你来。 “他这一顿饭,从此让远在巴西的我们几个人记住了他。一旦我们要是想进他经营的这些皮具,我们肯定会想起他来。这就是尺度拿捏的问题。我估计他的生意做得一定错不了。” 在箱包城这样转了几天以后,贾勇把周先生带到了老吴介绍的一家箱包商。这商家的老板姓江,叫江鹏祥。在江老板的店里,周先生要找的货大部分都有。 周先生比较后发现,江老板的货比其他家价格便宜一些。再一问,江老板说在义乌有自己的工厂,采用前店后厂的模式。江老板邀请周先生到他的工厂参观洽谈。 江老板的工厂在离箱包城不远的一个院子里。院子不大,四周是一溜平房,中间的院子里支着一个大棚子,上面盖着石棉瓦。箱包的生产加工就是在这个棚子里进行的。 几十个小伙子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着。有的在装货卸货,有的在剪裁面料,有的在踩缝纫机。 在院子中央,站着一个穿蓝色卡其布褂子的中年女人。她身材干瘦,有些驼背,头发胡乱盘在脑后。她一手举着一个大碗,另一只手攥着筷子,一会儿用筷子往嘴里扒拉两口饭,还没等饭咽下去,就用筷子敲着碗边,含混不清地用浙江方言,以极快的语速训斥着工人。贾勇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皱起了眉。 第325章 熟练工人的手艺 周先生看着贾勇笑了笑说:“怎么啦?看不习惯?” 贾勇说:“这样的供应商行吗?仓库不像仓库,厂房不像厂房,没有流水线,没有质量检验。把订单交给他们,他们能按时交货吗?供应商是您选的,要是到时候交不出货,我们公司可不负责任。” 周先生信心满满地说:“没关系。只要是我选择的供应商,到时候不能按合同交货,责任是我的。” 贾勇说:“国内采购合同是我们公司签的。这样的供应商,我要扣一部分尾款做质保金,您在和江老板谈合同条款的时候,要把这一条加上去。 “另外,我们公司和您签的外贸合同也要明确您在验货上承担责任。在这样的工厂,您让我承担验货责任,我实在没有办法做到。” 周先生觉得贾勇跟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了,还这么公事公办,他有一点不高兴。 关先生过来打圆场说:“小贾的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是为国家公司办事,合同上的事情他怎么敢马虎呢。老周你得让小贾明白为什么转了这么长时间,你选择江老板做供应商。你把你的想法都讲明白了,小贾顾虑也就打消了。” 周先生有些无奈地说:“好吧。咱们来是采购商品的,不是来采购工厂的。什么是一家好工厂?首先看它能不能生产出好产品。 “我也在国有单位工作过,我也去过好多大型国有企业。那当然是这样的手工作坊比不了的。高大明亮的厂房,规划整齐的流水线,穿统一制服的工人。仓库里原料是原料,半成品是半成品,成品是成品。进销存账目清晰。有行政管理人员,有品质检验员,还有后勤食堂。但等这些都有了,成本就上去了,竞争力就下来了。 “咱们打个比方,你印象里的那些工厂是正规军,江老板的箱包作坊就是游击队。正规军有正规军的优势,游击队有游击队的特长。咱们就说江老板的这间作坊。我估计那个院子中间站着的女人就是江老板的老婆。 “她和江老板,男主外,女主内,她应该是这间作坊唯一的管理人员。她不是大学生,也没学过管理,但她管得好不好呢?可能她的管理方式你看不上,但管理的效果你觉得怎么样?有偷懒的吗?有磨洋工的吗?有吃瓜子喝茶聊大天的吗?” 关先生说:“这种作坊里。用的工人都应该是亲戚。在这种手工箱包作坊里工作的人,都不需要很高的文化程度。你别看老板娘骂骂咧咧的不像个样子,可是管这些工人还是最有效果的。 “你跟这些工人讲道理,可能也有用。一是工人们得听得懂,二是听明白了他得乐意按你的要求办。让人发自内心的乐意,这就难办了。多给钱,少干活,就乐意,不然就不乐意。那成本怎么控制? “国有企业里,工人不干活,磨洋工,管理人员敢骂工人吗?肯定不敢啊。但在这里,这些工人管老板娘不是叫姑就是叫婶,长辈骂几句有问题吗?谁要是觉得受不了谁就回家走人。国有企业能说开个工人就开个工人吗?在这种作坊里,一个会骂街的老板娘,可能顶得上几个大学毕业的管理人员。” 周先生见关先生和他意见相仿,说话就更有底气了。 周先生说:“你说国有企业,有严格的库房管理制度,就没有丢材料丢库存的吗?有的是。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制度是人执行的,就能在人身上找到漏洞。 “给仓库管理员拎瓶好酒,带条好烟,仓库管理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都是一个单位的,干嘛那么较真呢。可在这里,工人敢偷材料偷库存吗?打死他也不敢啊。真让老板发现工人手脚不干净,一句话走人。这还是轻的,狠一点儿的,不打个半死才怪呢。” 关先生说:“我刚才看了看。这里的每个工人只负责一个生产环节。工人们分工细,专业化程度高,熟练程度也很高。” 关先生说:“为什么要搞流水线?你看过卓别林演的那个电影吗?无声电影,说一个工人在流水线上拧螺丝的事。那说的就是福特汽车公司的流水线。福特搞流水作业就是提高劳动分工,让每个工人只做一个环节,提高工人的劳动生产率。 “这里虽然没有一条像样的流水线。那是因为受到场地的限制,实际上,他们分工明确,劳动生产效率是很高的。不仅速度快,质量还好。咱们看工厂,不能就看表面,你应该走到工人身边去,观察他们的工作状态。” 关先生说着,带着贾勇往里面的操作工人身边走去。各个工序看下来,他们在一个负责缝合背带的工人工位边停了下来。 在嘈杂的缝纫机声中,关先生附在贾勇耳边说:“你看这个工人的动作。他每缝完一个背带,会自己扽一下。这就是质量检验。说明老板对工人是有品质要求的,工人们怕返工。 “国有企业里常说的品质要求深入人心,在这里做到了。其实,最好的质量检验就是工人们的自检。只有工人自检无效的时候,才有设立专门检验工序的必要性。 “设立专门的质量检验工序,也只能做到抽检,不能每一个产品的每一道工序都检验。增加一道检验工序就增加一层管理成本。成本上去了,价格也就上去了。” 说着,关先生拿起一个缝好背带的书包,工位上的工人警觉地看了关先生一眼。周先生赶紧在旁边解释说:“我们是来订货的,你们老板知道。让我们随便看。” 工人一言不发,又专注地工作起来。 关先生把缝好的背带拿给贾勇看,他说:“你看,这个针脚缝得多密,线走得多直,这是个熟练工人的手艺。” 在关先生的指点下,贾勇认真地看了作坊里的每一道生产工序。在堆放成品的地方,拿着刚做好的成品里里外外地仔细验看了一番。 第326章 叹口气扭头走了 贾勇回到周先生和关先生身边说:“我仔细看了。货的质量应该没有问题。我同意在这里拿货。但是尾款我还得保留,合同的条款还是要明确周先生的验货责任。” 周先生说:“不对。选供应商的责任在我,但是验货的责任在你们公司,也就是在你贾勇这里。出货的时候,我在巴西。我怎么检验呢?你把这个责任推给我是不合适的。” 关先生说:“小贾,我觉得老周说的是有道理的。我们可以一起定一个样品。你在这边根据样品验货,如果江老板做的产品没有达到样品标准,你可以代表你们公司拒绝付款。如果发不出去货,那是老周选择供应商的问题。这个老周应该承担责任。” 贾勇点了点头说:“大原则我没有意见。但合同细节我回去再斟酌一下。咱们再商量。” 三个人意见一致了,正准备找江老板谈签合同出货的事情。这才发现江老板自从把他们三个人送进院子后,就一直在院门口站着和几个人商量计议着什么,没有跟着他们身后进来。 他们朝站在院子外的江老板走去。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院门的时候,几块砖头从院外的街上朝江老板的头上飞去。江老板身边的人赶紧簇拥着江老板往院子里躲。 江老板大喊着让关院门。跑去关院门的人还没来得及把插销拔起来,一伙手持木棍的人已经怒吼着把院子门堵住了。有人把一根木棍塞到了大门轴的空隙里,院子门被卡住关不上了。 关先生说了一声不好,拉着周先生和贾勇就往里面躲。就在门外的一伙人挥舞着木棍要往里冲的时候。穿蓝布褂子的老板娘在院子中间怒骂道:“兔崽子们,你们老板被人欺负了,你们就看着不管吗?” 说着,她放下了手里的饭碗,用脚勾起了一柄铁锨,她把铁锨杵在跟前,站在原地朝大门望着。 就这老板娘的一声吼,整个院子都动了起来,几十个小伙子放下手里的活,就近抄起棍子铁锨聚拢到老板娘周围。一个正在裁剪面料的小伙子,一手攥着一米来长的钢尺,一手攥着一把特大号的剪刀,也冲了出来。 这些小伙子虽然穿着不一样的衣服,但都系一件长过膝盖的深蓝色布围裙,一看就是一伙的。这时候,江老板躲到了老板娘身边。冲进院子的一帮人,跟老板娘领着的工人们在院子里对峙起来。 冲进院子的这一帮人中,有一个领头的小伙子。他攥着一根粗木棍,几次想动手,可看看老板娘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站在那里运了半天气,也没敢把棍子举起来。跟着他冲进来的一帮人,见他不动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没了主张。 老板娘拄着铁锨,问那个领头的:“咱们有多大的仇,你带人打上门来?我这一院子几十号小伙子,还能让你七八个人逞强撒野?我这门好进不好出,你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就别想出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双方无声地对峙着。领头的小伙子突然怒气冲冲地指着江老板说:“他欺负我妹妹!” 江老板外强中干地说:“谁欺负你妹妹了?” 领头的小伙子再嚷嚷道:“你把我妹妹交出来。” 老板娘转过头问江老板:“他妹妹是谁?” 江老板说:“是新来的秘书。” 老板娘没好气地说:“人呢?” 江老板指了指院子里面的一间小房说:“我让她帮我整理账目呢。” 老板娘吼道:“把人叫出来。” 江老板给身边一个人使个眼色,那人向小房间跑去,一会儿从里面带出来一个年轻的姑娘。那姑娘面目清秀,身量单薄,衣着朴素,梳两条大长辫子,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姑娘怯生生地来到老板娘跟前。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那姑娘一番,心平气和地说:“人都在这里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一时间,小伙子和那姑娘不知道从何说起,都没了声音。江老板一看,来了精神说:“我要雇个秘书,你妹妹来应聘。我按月付给你妹妹工资,我怎么欺负她了?我是少付她工钱了,还是让她干重活了?你让她自己说,我有没有欺负她。” 大家都看着那姑娘。姑娘摇了摇头,说:“哥,你回去吧。” 老板娘跟小伙子说:“人你看见了。毫发无损。她要是跟你走,你就把她领走。工钱一分也不会少她的。她有没有受欺负,她自己知道,谁欺负她,让她告谁去。该去哪里告,去哪里告。别在我这里丢人现眼,耽误我做生意。” 这时,小伙子的锐气消了大半,他上来拉那姑娘,那姑娘躲开了。 江老板说:“好了好了,事情已经说开了,没有人欺负你妹妹。你们回去吧,今天的事就这样了。以后,想你妹妹了,随时过来看她,再别这么打打杀杀的,我这里还有客人。影响我做生意。” 跟在小伙子身后的几个人,本来被围了起来就有些心虚,现在看那姑娘自己都不愿意走,就互相使个眼色往外走。小伙子一看他招呼来的一帮人都退了,看着他妹妹使劲跺了一脚,叹口气也扭头走了。 老板娘狠狠地瞪了江老板一眼,一松手,把铁锨摔在地上,说:“散了吧,都回去干活。晚上给你们加肉菜。” 这天晚上,江老板请周先生一行吃饭。周先生带着关先生和贾勇来到餐厅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在餐厅里面把角的一张圆桌旁坐着江老板和他的小秘书。 周先生站在餐厅门口向江老板挥手打招呼。江老板好像正在专注地和小秘书聊天,没有看见周先生已经进了餐厅。周先生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关先生和贾勇,做了个手势,带着关先生和贾勇往那张桌子走去。 一直走到桌前,还是小秘书发现了周先生他们,她有些难为情地使劲往回收桌子下的一只手。江老板这才注意到周先生他们已经走到了桌子前。 第327章 尾款多长时间清? 江老板慌忙起身和周先生打招呼。他站起身的时候,贾勇看见他裤子前面的拉锁大敞着,里面的内衣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先生一把握住江老板伸过来的手,另一手压在江老板肩头,说:“坐坐坐,别起来了,坐着说话。” 说着,周先生挨着江老板坐下来,他示意关先生和贾勇也坐下。关先生和贾勇对视了一下,他们在靠近周先生的两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有意和小秘书保持了足够的距离。一张圆桌,五个人只坐了一半。 江老板点了一大桌子菜。周先生闲聊道:“这是咱们的地方菜吗?” 江老板龇着大黄板牙笑嘻嘻地说:“江湖菜。” 周先生问:“什么叫江湖菜?” 江老板说:“我们这个地方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饭店为了迎合大家的口味,哪儿的菜都做。客人喜欢什么做什么。然后,把客人们点得多的菜固定下来,就有了现在的菜谱。 “你看,这一桌子上有粤菜,有鲁菜,有淮扬菜,还有川菜。你问我是什么菜系,我只能说,这是江湖菜。” 周先生举杯说:“好一个江湖菜,咱们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敬江老板一杯。” 江老板和周先生碰了杯,爽快地一饮而尽,他把酒杯翻过来,向大家晾了杯底。周先生本来没想把这杯酒都喝了。见江老板晾了杯底,他举着喝了一半的酒杯,看了看关先生和贾勇,见他们都没有陪酒的意思,只好仰脖把剩下的半杯酒倒进了喉咙里。然后,周先生也向江老板晾了杯底。 江老板端着晾着杯底的酒杯示意关先生和贾勇喝酒。关先生和贾勇犹犹豫豫地举起酒杯意思了一下就放下了。江老板什么也没说,放下酒杯招呼大家动筷子吃菜。 小秘书怯生生地站起来,给每个人的杯子里又斟了酒。然后,抱着酒壶坐回到江老板身边,双手放到桌下,端坐在那里。 周先生看江老板闷头吃菜,场面有些冷,就提高了嗓门说:“贾经理,关于出货的事你看有什么需要和江老板再聊聊的?” 贾勇说:“江老板,下午周先生和关先生已经把我们这回订货的清单交给您了,您看按您厂子的生产进度,什么时候能够交货?” 江老板从饭桌上抬起头,嘴里嚼着菜说:“半个月。” 贾勇迟疑地看了看周先生和关先生,重复地问:“半个月?” 江老板咽下嘴里的菜,大声说:“半个月没有问题。” 贾勇说:“我们在您那里没有看到现成的库存。我们这回定的货,不仅量比较大,而且种类多,半个月交货会不会太紧张了?” 江老板用攥着筷子的手挥了一下说:“没问题。” 贾勇又说:“江老板,我们这批货是发南美洲的。从宁波港到巴西里约港,航程最长,轮船班次也比较少。周先生这次不仅在浙江订了货,在福建也订了货。为了便于周先生在巴西那边办通关手续,我们打算浙江的货柜和福建的货柜走一个航次。我们跟船公司把船期订下来后,就不能改期了。所以,江老板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交货的时间?” 江老板举起酒杯看着周先生说:“不用考虑了。半个月交货。我想周先生也想尽快在南美洲见到这批货。” 周先生一拍大腿说:“对啊。越快出货越好啊。”说着他端起酒杯跟江老板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江老板放下酒杯,不无得意地说:“在我的厂子里,只要有订单,工人们就会加班加点干,交订单以前是可以不睡觉的。你们放心吧。” 贾勇问:“付款条件呢?” 江老板反问道:“什么叫付款条件?” 周先生解释说:“就是货款怎么付给你。” 江老板欧了一声说:“钱货两清。” 周先生举起小秘书刚斟满的一杯酒说:“好,咱们钱货两清。再干一个。” 江老板毫不犹豫的又干了一杯。 贾勇示意周先生控制一下节奏,然后说:“我带着银行承兑汇票,验货付款。” 江老板点了点头。 贾勇又强调道:“没有预付款。” 江老板又挥了一下手说:“我们从来不要预付款。” 周先生又忍不住举起了酒杯说:“痛快,咱们做生意讲究的是信用。我在巴西做生意,别说预付款了,我们做的都是先货后款。” 江老板冲周先生笑了一下说:“我做生意做不到先货后款,我只做钱货两清。” 周先生打了个哈哈,赶紧又端起酒杯敬一杯。 贾勇等他们放下酒杯,又说:“我们是第一次合作,我代表的是国有外贸公司,我要押百分之五的质量保证金。” 江老板没有说话,他示意小秘书斟酒。等小秘书重新落座后,江老板说:“这个没有道理啊。有没有质量问题你发货前检验嘛,有质量问题,你不付款就是了。或者你把有质量问题的货找出来,把剩下的货的账结了也行。货你拉走了,又扣质量保证金,这个算什么呢?” 周先生说:“江老板,你看,咱们两个都是给自己做生意的。要是我自己直接跟你订货,咱们就钱货两清好了。既然我验了货,货再出什么质量问题,要么是我验货的时候没看出来,要么是验后又出现的质量问题,我都会认。这都不是问题。 “贾经理代表国有外贸公司。像他们这么大的公司以前没有跟民营企业合作的例子。这回能够跟着我到义乌来,也算是破天荒的了。我作为贾经理公司的国外客户,在这里可以保证,只要贾经理在运输前验货没有出现问题,货到巴西后三个月,我都会把钱付给贾经理公司。 “如果我都付了全款给贾经理公司,那贾经理公司这么大的国有企业,也不会押着应该付给江老板的尾款不付的。江老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老板沉吟一下问贾勇:“你要押多少尾款?多长时间结清?” 第328章 看不惯他嚣张样 贾勇说:“百分之五。我们公司收到周先生付的货款后就把尾款付给您。” 江老板问:“百分之五是多少?你给我一个数。” 贾勇算了算说:“按咱们下午订货的数量和你们报的价格算,应该是七千多。” 江老板回过头看着小秘书,探着身在她腿上拍了一下笑着说:“不就七千块钱嘛。” 小秘书赶紧低着头把江老板的手推开了。 江老板转过脸,冷冷地对贾勇说:“咱们也别百分之五了。就一个整数七千。怎么样?” 贾勇看着周先生颇为恳切的眼神点了点头说:“好吧,尾款就一个整数七千。” 周先生松了一口气,又举杯敬了江老板一杯。小秘书见他们的酒杯又空了,如逢大赦般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给周先生斟酒。 周先生有些尴尬地端着杯子让小秘书倒酒。江老板不满地数落小秘书说:“慌什么,这么毛毛草草的。” 贾勇等小秘书回到座位上,见缝插针地说:“还有一个包装的问题。上海到里约的航程长,运费高。箱包的分量轻但是空间大,要是不注意的话,一个货柜装不了几个箱包。运费的成本摊到箱包上就太高了。所以我们要求您把能够折叠的软包,都放到不能折叠的拉杆箱里。这样运费会比较经济。” 江老板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个不用你交待我。说实话,我不是第一次往南美洲走货了。南美洲有个自由港叫个什么圭来着?”说着,江老板又谄笑着看向小秘书。 周先生不合时宜地接茬说:“巴拉圭。我以前一直从那里带货到巴西的。这么说我和江老板是早有渊源了。” 江老板说:“我也不记得是什么圭了。外运不是我们负责的。在那里有好多我们浙江老乡。他们常年从我这里拿货。” 周先生长舒了一口气,又举起酒杯敬江老板说:“我就爱和江老板这样的生意人打交道。生意做的大,往哪儿都走过货,一点就透。这下儿,包装的问题就不用谈了。要是找个生手,就包装这点儿事情还不知道要矫情到什么时候呢。” 周先生等小秘书又斟了一轮酒后说:“江老板,我还有点儿小事。我这回在义乌还有几个小单子,量不大。每个单子可能也就一两个拉杆箱子那么多。我想让他们把货送到您这里。集装箱车直接开到您厂子里,麻烦您帮我把这些货一起装箱。到时候,贾经理也会到场。您看这样行吗?” 江老板痛快地说:“没问题。我们经常这么干。不过说好了,我这是帮忙,别人的货有什么问题我可不管。” 周先生又举起酒杯说:“江老板尽管放心。咱们走上一次货,你就知道我周某人是什么人了。今后咱们还要常来常往呢。” 周先生放下喝干的酒杯,问贾勇:“贾经理,你看还有什么事情要跟江老板沟通的吗?” 贾勇从包里取出准备好的采购合同一式两份,请江老板签合同。 江老板接过合同说:“还搞得这么正式。我们一般就在出货清单上双方签个字就完了。人熟了以后,买家在出货清单上签个字也行。我都不用签字。” 周先生说:“国有企业嘛,这方面讲究一些。我看了,合同也没什么实际内容,本质上就是个出货清单。反正咱们钱货两清,就那么回事。江老板就配合一下吧。” 江老板瞪着喝红的眼睛,晃着手里的合同跟贾勇说:“你说,签这玩意有什么用?你还能凭这跟我打官司吗?” 关先生实在看不惯他的嚣张样,语气深沉地压了一句,说:“不是为了打官司,就是为了给他们公司一个交待。” 江老板接过小秘书递过来的一支笔,他醉眼朦胧地问小秘书:“那我签了?” 江老板在小秘书手指的签字方划拉了一个自己的名字,然后顺势攥住了小秘书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小秘书用另一只手从江老板的笔下抽出他签过字的一张合同,站起身递给贾勇。江老板任凭小秘书怎样拖拽都没有放开小秘书的手。等小秘书在他身边坐下,他还攥着小秘书的手把玩着,就像攥着一对一刻也不离手的健身球。 关于合同的一切手续就此完成。关先生和贾勇开始埋头品尝江湖菜。周先生和江老板也开始更加频繁地相互敬酒。小秘书还要起来斟酒,被江老板拉住不放。江老板让服务员取了两个大玻璃杯,把剩下的白酒平分了,他和周先生各取一杯。 周先生身强体健。挺直了胸膛,他的身子板顶的上江老板一个半厚。这半斤白酒在周先生这里不算什么。周先生自己说,当年插队的时候,用大白瓷碗,一碗就是小半斤。 和江老板喝了这半天,周先生的脸色只是有些微红。再看江老板那边,他快在椅子上坐不住了。除了和周先生碰杯,江老板也不再和周先生说什么话,他攥着小秘书的手,和小秘书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讲的浙江方言,周先生一句也没听懂。 说着说着,江老板又把小秘书的手往他裆下拽。小秘书惶恐地看了看坐在周围的人,挣扎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拿起餐巾纸假装给江老板擦汗,一边用大家听不懂的方言安慰江老板的情绪。 关先生皱着眉给看得入神的周先生使个眼色。周先生赶紧抓起玻璃杯说:“江老板,咱们也别用小杯子了。我把这玻璃杯的酒干了,你随意。我看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老板迷迷瞪瞪地抓起玻璃杯,端着里面还剩的两指酒,迷迷糊糊地找自己的嘴。小秘书帮他把玻璃杯对上嘴唇的时候,他虽然连嘴都张不开了,却攥着小秘书的手把她死命往怀里拉。 周先生放下空玻璃杯,站在那里,怜惜地看着江老板怀里的小秘书说:“我们先走了。你送他回去休息吧。这顿饭我买单。” 窝在江老板怀里的小秘书说了一句大家听得懂的话:“不用,他在这里有股份。你们不用管。” 第329章 这么招待客户的 周先生走出了饭店大门,他站在当街使劲用双手搓了搓脸说:“哎,可惜了。二八年华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关先生说:“现在就是这么个社会。人都把自己当商品定了个价。那姑娘就是这样。江老板出的价钱,她觉得值,她亲哥哥来领她,她都不走。你觉得她是受罪,她自己不这么觉得。这种文化水平的小姑娘想法很简单。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能跟着江老板吃香喝辣,她已经很满足了。” 周先生说:“这个老江,真够可以的。看得我百爪挠心的。” 关先生哼了一声说:“圣保罗满大街卖花花公子杂志的,你什么没见过,至于这么不淡定吗?” 周先生委屈地说:“你们不知道,那老江一直攥着小秘书的手让她摸自己裆里那玩意儿。” 关先生说:“我们怎么不知道,你当我们傻啊。一进门我和贾勇就看见他裤子拉链没拉上,你没看见我们紧着往外面坐嘛。” 周先生说:“你说这老江也真有本事。上午,让人家姑娘家里人打上门,当着他老婆的面戳穿了他。下午,他就带着这姑娘出来吃饭。还在这种公开场合让小姑娘摸他那玩意儿。” 关先生斜愣了周先生一眼说:“你是不是挺羡慕他的。” 周先生说:“挺刺激的。现在国内的老板居然都活成了这个样子。这么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关先生说:“一个农民出身的人。能支撑起这么大规模的手工作坊来,也是吃了大苦头的。现在熬出来了,人最朴素的欲望就表现出来了。道德约束,社会禁忌,在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他脑子里只有交易,他和那姑娘都是在做交易。” 周先生说:“你说他老婆是什么感觉。自己老公在外面找女人。让人家打上门来了,当老婆的扛着铁锨帮老公打架,这不就是帮她老公抢女人吗?她就对他老公没有怨恨吗?” 关先生说:“你还是没有理解生意人。在这种手工作坊里,生意人的家庭生活和生意是分不开的。是搅和在一起的。生意人的家庭生活不是普通夫妻的家庭生活。 “老江和他老婆之间不是普通的夫妻关系。他们是合伙人。老江的老婆不是在为老公扛铁锨打架,她是在为合伙企业打架。因为冲进来的这帮人打乱了合伙企业的生意。还因为冲进来的这帮人如果伤了合伙人,会影响合伙企业的生意。 “你要从一个生意人的角度去理解老江的老婆,就没什么想不通的了。对老江的老婆而言,老江是一件活的工具。就像对老江而言,那个小秘书是一个活的工具一样。” 周先生听了关先生感触很深的一番话,欲言又止。 关先生说:“我在说老江,也是在说我自己。当年我爸爸送我到巴西做生意。听说能跟着我离开台湾那个小地方。有人就上门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 “我爸爸知道我在大陆有老婆有孩子。他知道我老婆文化水平不高。对留在大陆的儿媳妇,我爸爸没说好还是不好。他就让我去见见这个姑娘。 “那个姑娘眉清目秀,知书达理。她生在一个官宦人家,从小就比照着贤妻良母教育出来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她比我小十几岁,但是很热情,也很主动。台湾那个时候资讯发达,她给我讲了好多国外的事情,都是我没有听过的,让我耳目一新。 “其实,我爸爸刚开始建议我去巴西发展的时候,我内心很犹豫。我不相信自己有经商的能力。她就帮我分析,她说,不要回大陆,不要留台湾,不要去美国,去巴西发展。她愿意帮助我在巴西建立自己的事业,也愿意和我组成新的家庭。 “一个中年男人听了一个年轻女人的表白,我很快就缴械了。我没有回大陆,带着这个姑娘直接去了巴西。这个姑娘就是我现在的老婆。” 周先生说:“欧,是巴西的嫂夫人。” 关先生说:“你看她现在的样子,不会相信几十年前的她也曾经风姿卓越,能迷倒一大片人吧?” 周先生说:“哪里的话,巴西的嫂夫人依旧风采照人。” 关先生说:“结婚的时候,我知道她有生意头脑。但我没有把她当成一个生意人。一个生意上的合伙人。 “刚到巴西的时候,我们也挺艰难的。做生意哪有只赚不赔的。我没有赔过钱,一赔钱心里就过不去。总是她来开导我。给我温存。激发我拼搏的勇气。 “后来我们的生意就走上了正轨。她给我生了一儿一女。我挺满足的。我觉得,一家人,这样过日子不是挺好嘛。这个时候,我们有了分歧。 “她想把生意做大,挣更多的钱。我想的是,钱挣多少算够呢?她觉得我小农意识,没有远见,没有志向。我拗不过她。只好听她的。我不理解她。她其实不乱花钱,可她就是觉得钱越多越好。 “有一次,我要出差谈个生意。临走的时候,我生病了。不想去。她着急忙慌地带着我打针吃药,最后把还发着高烧的我塞上了飞机。在飞机上,我哭了。 “我想我在大陆的老婆,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一定不会让我上班的。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和我巴西老婆不是夫妻,是合伙人。我们的家庭更像一个合伙企业。我就是这个合伙企业活的工具,是商业社会这台超大型机器里的一个零件。 “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攒体己钱。我想这笔体己钱要留给我在大陆的老婆和孩子们。” 周先生怕老关太伤感,就半开玩笑地说:“你说,老江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关先生说:“他就是有那个瘾。他能暗示你什么?你别想多了。” 周先生还是不罢休地一边联想一边说:“你说,我要是采购更多他的货,他会不会把那个姑娘介绍给我?我听说国内现在好多地方都是这么招待客户的。” 第330章 比别人更能忍耐 关先生嘲弄地说:“你没喝多吧?咱们在厦门被陈老板耍了一遭你还没领教吗?咱们做生意,公平交易。江老板就指着我们这一单生意吗?没我们这单生意他就得关门吗?不是这么回子事。人家犯不上。江老板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找个不到二十的小秘就够没德行的,他要是再拿那姑娘做交易那就更不是个东西了。” 周先生还嘴硬道:“那也不是陈老板有意耍咱们,那是赶上林博士出事了嘛。也不知道老林的事有没有个转圜余地。” 关先生用教训的口吻严肃地说:“这种事,不会有什么转圜余地。我们关家当年在东北也是一号人物。田产店铺置办了不少。我爷当年就是抽鸦片败的家,我恨死抽鸦片的人了。 “中国深受鸦片之害,政府不会容忍这种制毒行为的。你就别想他了。我当年去台湾看我爸爸。我爸爸问我,你在共产党治理下生活了这么多年,你觉得共产党行不行?我说,共产党行,国民党不行。不用比别的,就比禁毒这一项。我是真佩服。” 周先生说:“老关,你是不知道我的苦。我现在正值壮年,对男女之事的欲望一点儿也不比二三十岁小伙子少。 “在巴西这些年,我身边也没有个固定的女人。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是不知道我熬得有多艰难。要说我为什么想老林。其实我和老林文化水平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他是能用英语给在外国大学给大学生讲课的大学教授。我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可是,当年我们俩光棍,都有那方面的需求。你别看老林是个知识分子,那方面的需求也特别强烈。我带他找地方找女人,他帮我付钱。就这么有了交情。” 关先生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帮你付的找女人的钱可能是毒资呢?” 周先生说:“那我哪能想得到呢?不过,我确实觉得他花钱如流水。像我们这样挣辛苦钱的人肯定不会那么花钱。为自己不会,为朋友就更不会了。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对劲。” 关先生说:“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我能理解。” 周先生带着几分酒意说:“你说我,年轻的时候插队。就说吃得再不好吧。那也是大小伙子啊,欲望强啊。干体力活,身体也练得壮。有劲没地方使啊。看见年轻姑娘眼睛里都冒火。那些年,知青不让谈恋爱。大小伙子大姑娘的,干柴烈火啊。那些年出了多少事儿。” 关先生说:“你没出事儿?” 周先生说:“怎么可能没出事呢。就是没有闹到不让我考大学罢了。不过,到了大学里,能明目张胆谈恋爱的时候,我反而消停了几年。读书这种事,能限制人的欲望。” 说着,周先生对贾勇说:“你别老读书了。读得都没有欲望了。你这个年龄应该多运动,让自己更加朝气蓬勃。我们那个时候干体力活,其实挺有好处。干得血脉贲张。我们那拨人年轻的时候,没听说过阳痿的。不像现在的人,年纪轻轻就萎了。” 关先生说:“我没插过队。可我年轻的时候日子也不好过。我爸爸是国民党军官,我连插队的资格都没有。我那个时候得帮着我妈妈养我的弟弟妹妹。我这回回来就是看看我的弟弟妹妹。都年龄大了。以后想回来也走不动了。我岁数到了,身体大不如前,男女的事早就不想了。” 周先生说:“老关,你是心太重。责任感太强。你一辈子没为自己活过。你的生活质量从某种角度说还不如我呢。出国前,你在这边有个家。出了国,你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家。从我的角度看,只见你养家,没见家养你。你活得真累。” 关先生叹了口气,他背着手,用鞋底搓着地面往前挪动着走着,他说:“我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啊。我这回回来,给我这边的前妻和孩子带了一笔钱。是我这么多年自己的体己钱。有了这笔钱,前妻养老就不愁了。孩子们也能有本钱做点儿小生意,做得好做不好看他们的造化,我鞭长莫及,顾不上了。把钱交到他们手里,我的心就踏实了。也就没什么可惦记的了。” 周先生说:“等我的生意走上正轨。我也想找个可心可意的人成个家。” 关先生建议说:“伍小姐就不错啊。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也有出国的想法,你们还不两好合一好。一起过得了。” 周先生嘿嘿笑着不说话。 关先生挑逗地用手碰了碰周先生肩头说:“那天在沙滩上吃烤海鲜。我们走了以后,你们去哪儿了?” 周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俩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就近找了个小旅馆将就了一夜。” 关先生说:“你没让伍小姐检查检查身体?看看你能力行不行?” 周先生说:“您怎么把我说得跟江老板一般不堪。咱们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 关先生说:“我看啊,你找伍小姐这件事,比你做生意还要靠谱。” 周先生有些不服气地说:“何以见得?我还想事业爱情双丰收呢。” 关先生说:“我说你,你别不爱听。你这个人激情有余,耐力不足。干事情容易头脑发热。你信不信,你这回这两个货柜的货,别看量大,还直接从国内出货。但是不一定比你从巴拉圭拿货赚得多。 “你这是第一次从国内出货,还有许多不可预见的费用你计算不出来。你想想,浙江帮为什么选择把大批量的货柜放在巴拉圭,而不进巴西。进巴西的通关成本一定比较高。 “你得对这个情况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既然你已经开始趟这边的路子,那就坚持走下去。一回生二回熟,做熟了,成本就能控制得更好。好的生意人不见得比别人聪明,不过是比别人更能吃苦,更能忍耐罢了。” 第331章 现在的人很现实 贾勇没有想到,周先生跟老吴介绍的江老板能谈得这么顺利。贾勇让周先生反复确认了江先生工厂的产品质量,他还按照正常的流程跟江老板谈了外贸公司的合同要求,留了品质保证金。江老板虽然喝得迷迷糊糊,他也没有说出和老吴的关系。 回到宾馆,贾勇把和江老板会谈的过程复盘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他给老吴打了一个电话。 老吴笑着问:“顺利吗?” 贾勇说:“谈得还好。只是这么低的价格,江老板做得下来吗?” 老吴说:“你放心。他有的赚。他的规模大。” 贾勇说:“他不会在质量上做手脚吧?” 老吴说:“不会的。他不会为这个单子砸了自己的名声。” 贾勇还是有一点儿不放心地说:“发货的时候,我还是来看一眼吧,顺便把商业汇票给江老板带过来。” 老吴说:“那样最好。我也来。咱们这里聚起。” 贾勇再次强调说:“老吴,咱们可说好,质量达不到客户封的货样,我可不付款啊。” 老吴蛮有把握地说:“你的路数我晓得,没问题。“ 江老板的货订下来以后,从浙江走的货柜的内容就基本确定了。周先生最后还是从箱包西施那里小批量地订了一批钱包。箱包西施很感激周先生,说这是她帮老公做的第一单生意。以后,她也会学着做生意。 周先生跟关先生说:“不好意思,老关。你要找的仿真首饰没有找到。” 关先生说:“没关系。我倒不是没有渠道搞到仿真首饰。只是不甘心从韩国人那里拿二手货。找得到更好,找不到也无所谓。我以后不会常来,你还有的是机会。你留心着,将来在这个品种上,咱们可以好好合作。” 周先生让贾勇安排订机票。他和贾勇回北京,关先生直接去上海,然后从上海经纽约回巴西。订好航班后,三个人在义乌闲逛。 在一处临街的店面门口,关先生停了下来。关先生带着周先生和贾勇信步走进店里。看店的是一对姐妹。大的二十多,小的十八九。 关先生他们进来的时候,两姐妹都有客户要招呼,还在各忙各的。她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和客户确认货号,核对数量。 拿货少的客户,自己背个编织袋。拿货多一些的,就拖着一个拉杆箱。他们都是付钱自取。如果客户需要店里帮忙托运,店家姐妹会记下发货地址,和客户约好,收到客户电汇的货款后由她们负责发货。 关先生笑着对贾勇说:“我们在巴西也是这么卖货的。你在这里就可以熟悉一下操作模式了。说不定哪一天你在巴西也会有自己的店。” 贾勇没有当真地笑了笑说:“我们家还没有人开过店。” 关先生说:“你别小看这么一个店。营业额可不小。我敢跟你打赌,人家这两个小姑娘挣得可比你挣得多得多。” 贾勇说:“我在广交会上卖工艺品也就是这样,不过我们是给公司挣钱。” 关先生说:“我听老周说,你们公司正在筹建巴西分公司,准备派你去巴西?” 贾勇说:“都那么说,建立一家海外分公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关先生说:“你不想出去闯荡闯荡?” 贾勇说:“我没有想过。” 关先生说:“为什么不想呢?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想出国吗?” 贾勇说:“我没出过国。不知道国外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像有的人说的那么好,像天堂一样。所以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顾一切地想出国。” 关先生说:“没有天堂。可也没有那么可怕。我在国外生活了二十多年,我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你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道。我觉得年轻人还是应该去闯荡一番,见见世面。” 贾勇说:“没有合适的机会。要是有合适的机会,我也会去看看。” 关先生说:“机会不是等来的,是要争取的。” 贾勇说:“出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有一个同事,他托福成绩很好,申请到美国大学读研究生,因为学的是商科,美国大学没有提供全额奖学金,只能提供半额奖学金。他就放弃了。“ 关先生不理解地问:“为什么放弃?半额奖学金也很不错了。” 贾勇说:“他家在农村,父亲去世了。母亲跟着姐姐生活。上大学这几年一直都是姐姐资助他。他不想再给家里增加负担了。” 关先生问:“你家里经济条件怎么样?” 贾勇说:“好一点儿有限。家里没能力供我出国读书。” 关先生:“我儿子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他不爱学习。跟我在店里做生意。他要是能考上美国的大学,花多少钱我都要供他。” 贾勇说:“我父母也不是不想供我。我妈妈身体不好,提前病退了。家里确实是没能力供我。我上的大学都是免收学费的大学。我能理解我父母。我从来没有埋怨过父母。” 关先生问:“你身边的年轻人就没有准备出国的吗?” 贾勇说:“还有就是这个同事的女朋友,也是我们单位的同事。他们俩在同一所大学读书,毕业以后和我一起进的公司。后来,男同事出国无望,他们就分手了。女同事找了一个新男朋友。那个男孩子的父母是一家大外贸公司的领导,他们安排那个男孩子去美国的分公司工作。出差之前我听说他们已经领证结婚了。女同事从我们公司辞职,跟着丈夫出国了。” 关先生啧啧地说:“现在的人都很现实。听老周说,你的女朋友也在外贸公司工作?” 贾勇笑了笑说:“不是女朋友。是我高中同学。她工作的公司也和周先生有业务往来。周先生这回走的两个货柜,一个是从我们公司走的,另一个就是从她们公司走的。” 关先生问:“你这个女同学有没有出国的打算?” 第332章 就是款式太陈旧 贾勇说:“没有。她跟我的想法差不多。不觉得国外的月亮比中国圆。不过,她妹妹在法国读书。她妹妹以前是学畜牧的,在一个瑞士奶业集团在中国办的职业学院读书。读书的时候,那家瑞士奶业集团拍了一个广告片。因为这个广告片,她妹妹就走红了。现在在法国学艺术。” 关先生说:“那形象一定错不了。看来你这个同学也是个美女。老周也说那姑娘条件不错。你要是觉得满意就应该早点定下来。省的夜长梦多。时间长了,人是会变的。为什么还不抓紧时间确认恋爱关系?” 贾勇说:“我们都刚工作两年多。我觉得自己的经济基础还不够好,现在谈婚论嫁早一点儿。” 关先生说:“现在国内也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成家立业也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为了给自己打个好基础,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巴西工作。 “老话说,人挪活,树挪死。老周要是一直在国内待着也只能熬年头等退休。说不定还赶上现在一个时髦的词:下岗。这也是我这回回国才学会的。那不就是失业吗? “你看老周现在干的多起劲。再说我自己。我当年被我爸爸叫到台湾的时候,也犹犹豫豫的。我还想着去看看就回来。要回来了,我现在肯定也下岗了。 “在东北,现在下岗的人太多了。哪家不得有几个啊。你在外贸公司,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能够接触到我和老周这样的人。我们带着你走上这么一趟,好多事情你就有经验了。机会来的时候,千万别犹豫。” 这时,那个年龄大一些的姑娘来到关先生和贾勇跟前说:“不好意思,刚才一直有客人下订单。二位以前没到我们店里来过吧?您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关先生和蔼地说:“我看你店里卖女用的装饰品,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仿真的金属首饰。” 姑娘把关先生领到一个小展柜前。这个展柜里主要陈列着女用的金属胸针和金属饰品。关先生饶有兴致地请姑娘打开展柜门,给自己取了几件仔细观看。 关先生拿着一个胸针仔细端详着跟贾勇说:“国内的电镀工艺这两年进步不小。做仿真首饰对电镀工艺的要求很高。” 看完了胸针和饰品,关先生看了看姑娘递过来的一张名片说:“宋丽华。小宋老板,有没有戒指、耳钉和项链?” 小宋老板点了点头,跟她妹妹说了几句浙江方言。她妹妹答应一声向店铺后面的仓库跑去。一会儿,小宋老板的妹妹抱了十几张黑色的首饰展板进来。展板上挂满了戒指耳钉和项链的样品。 刚凑过来的周先生说:“哎,老关,这不就是你要找的仿真首饰吗?咱们这几天进进出出的从这里路过了好几次,怎么就没发现呢?” 关先生说:“你的心思都在组织箱包货源上。我就没跟你提。我几次从这个店的门前过,看见有人拿货,想过来问问。你要想做仿真首饰,就得找这样的店问,你老问卖箱包的哪里有卖仿真首饰的,那怎么可能找得到呢。你说是不是?” 关先生问小宋老板。 周先生翻来覆去地看着几块展板上的样品,他有些拿不准地看着关先生嗫嚅道:“这些款式好像太……” 关先生接过周先生手里的一块展板,肯定地说:“款式太陈旧了。这些款式我很多年前就卖过。” 小宋老板看着周先生和关先生的架势,不像经常到她店里拿货的小生意人,就问道:“您在哪里做生意?” 关先生反问道:“你们的货一般往哪里发?” 小宋老板说:“今天上午我们出的几单货有发宁夏的,也有发山西的。说实话,全国各个地方都有客户到我们这里拿货。” 关先生说:“我从国外回来。我在巴西做生意。是来帮朋友看货。他才是老板。” 关先生指了指周先生。 周先生急切地问:“你们的样品都在这里吗?” 小宋老板说:“我们以前主要做塑料饰品。金属饰品是刚刚开始做。样品的种类还比较有限。” 周先生遗憾地说:“可惜了。这个货对我们的路子,就是款式太陈旧了。” 周先生把手里的展板还给小宋老板,和关先生一起往店外走。小宋老板紧走几步赶上他们问:“你们要的货量大吗?” 周先生和关先生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一眼。 周先生说:“这位关先生专门做仿真首饰的批发业务。在巴西华人圈里,他做这行时间最久,业务量也最大。” 小宋老板哦了一声,很尊敬地看着关先生。 关先生说:“我做日杂百货批发。也说不上专门做仿真首饰。不过这两年这个货走的好。我以前都是从韩国人那里拿货。我知道现在韩国人手里的货都是在大陆生产的。这回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这边找到生产厂家直接拿货。” 小宋老板说:“两位先生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到后面喝杯茶?” 周先生看看关先生说:“反正今天没什么事,咱们就在这里聊聊吧。” 关先生点了点头,就和贾勇一起,跟着小宋老板和周先生往后院走去。后院里,一个小伙子正在指挥工人们清点发货数量。他见小宋老板带着几个人进来,就迎了上来。 小宋老板说:“这位是我先生。我先生姓李。” 他们来到小宋老板的办公室。办公室房间不大但很整齐。一张小办公桌上,架着一台电脑。办公桌旁边是一套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功夫茶具。李先生招呼大家坐下后,就开始笨手笨脚地泡茶。 周先生看着李先生生疏的样子问:“李先生也是做生意的吗?” 小宋老板用身体把李先生拱到一边,抢过他手里的茶具说:“他不是做生意的。他在政府里做事情。” 周先生好奇地问:“义乌这地方不是全民皆商吗?李先生怎么没有做生意呢?” 第333章 给他们俩钱完事 李先生嘿嘿笑着,看了看小宋老板。 小宋老板嗔怪地说:“人家不喜欢做生意。有什么办法呢。今天是周末,人家才肯到店里来帮帮忙,平时连他的影子也见不着。” 李先生笑着说:“我做生意脑子不灵光,太累心。我还是比较适合做公务员。” 关先生说:“你们俩口子一个做生意,一个做公务员。小宋老板在政府里有什么事情就好办了。” 小宋老板一边泡茶,一边调皮地看着李先生问:“你能帮我办什么事?” 关先生说:“我是东北人。在巴西生活了二十多年了。我这回到义乌来,觉得这个地方真的很神奇。刚才我还跟贾经理说,这个地方做生意的方式跟我们在国外是一样的。我这回回国,先到的东北,那里还是讲人情、讲关系。义乌就不是那样,大家都是谈生意,没有人搞关系。“ 李先生就跟关先生介绍起义乌的情况来。 李先生说:“义乌真的是个小地方。跟东北的大城市比不了。这里没什么禀赋资源。最早这里聚集了一些卖小商品的个体户。他们主要卖扣子,松紧带,拉索,针线,发卡,袜子,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 “这些小东西在当时不算统购统销范畴。他们在别的地方卖,当地政府都不允许。到了义乌这个地方,政府不管。因为政府不管,所以这里聚集起来的生意人就越来越多,逐渐成了规模。 “这些年义乌商业规模越来越大,需要更多的公共服务。政府才开始收一些固定的地方税,额度很低,商人们也都愿意交。政府拿了这些税收建设基础设施,建学校。 “在义乌,外来人口的比重很大,他们的子女在义乌上学跟我们本地人一样。我们把他们看作是新义务人。我们义乌的市政建设比不上大城市,但是我们义乌的市政建设都是自己搞的,没有跟国家要过一分钱。 “我们自己总结,就是要搞小政府大市场。现在好多地方政府到义乌来搞招商,提供免费的经营场所,想把他们自己籍贯的人招回去。但是没有效果。 “这些外地人宁愿在我们这里交税、付房租,也不愿意回到他们原来生活的地方。因为他们对我们这里的营商环境有信心。 “商人对政府的信心来之不易,我们自己总结就是不要干预市场。我们的政府是服务型政府,不是管理型政府。经营的成败是商人自己要负责的。在这个地方,商人生意破产不会到政府来静坐示威。” 说到这里,李先生怜爱地看着小宋老板说,“因为我们政府不管什么事,所以我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只能周末过来陪陪她。” 关先生接过小宋老板递过来的茶,品了一口说:“这里的政府和东北的政府管理理念差异很大。我这回回来。看到我东北老家不少亲戚都下岗了。 “我跟我弟弟商量,东北资源那么丰富,我们家祖上又有做生意的传统,我让他出面办个企业,给东北的亲戚们找个营生,我给他投资。我弟弟说什么也不干。 “他跟我说,你还不如把这些钱给他们分了呢。干什么买卖也得让工商税务公安这些下面的办事的人给吃黄了。办个企业,自己的亲戚还没安排呢,这些衙门就开始把七大姑八大姨塞进来了。 “来了干活也行,来了不仅不干活,还找茬生事。我一琢磨我弟弟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子女们也都没有能操持事情的,也就没有勉强我弟弟。给他们俩钱完事了。” 小宋老板说:“在我们义乌不会有这种事情。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外地人来我们这里做生意。外地人多了,本地人的活路也就多了。摆个烟摊,开个饭馆,不都能养活人吗?要是外地人都走了,生意也就没法做了。” 周先生说:“你们义乌现在名气大得很。我出国以前根本就没听说过义乌这个地方。反而是到了巴西,才知道浙江有个地方叫义乌,是小商品批发集散地。义乌人做生意不仅做到了全国,还做到了全世界。” 李先生说:“这些年,浙江人出国做生意的很多。每到春节,世界各地的浙江人都回来过节,不管飞机票多贵都要回来,现在的浙江人在国外的航空公司都是挂了号的。” 小宋老板见大家聊的高兴,就趁机向关先生请教巴西的情况。 关先生说:“我去巴西比较早。我爸爸在台湾。七十年代,允许去台湾探亲。我爸爸就把我接过去,然后从台湾把我送到巴西的。那个时候中国大陆和巴西才刚刚建立外交关系不久。在巴西的华人主要都是从台湾去的。 “从台湾去巴西的华人也分两批,早一批是因为政治原因。他们被蒋介石赶到巴西的。晚一批是经济原因。七十年代,台湾经济腾飞,位列亚洲四小龙之一。台湾岛内资源不够了。大家往外跑。有的人就去了巴西。 “大陆人去巴西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巴西的移民政策是仿照美国搞的。也比较严格。现在想去巴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浙江商人有,但是不多。他们是自己找人想办法过去的。” 关先生看了看小宋老板,又看了看李先生,迟疑地说:“你们也有出国的打算?” 李先生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他好像生怕关先生把自己当成那些找人想办法出国的人。 小宋老板解释说:“关先生您误会了。我们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和关先生、周先生做生意,把我们的货卖到巴西去。” 周先生说:“你店里这些塑料饰品在那边都有。是大路货了。” 小宋老板问:“您知道是什么途径把这里的货卖到巴西的吗?” 关先生指了指周先生说:“这个你问他,他最熟悉。” 周先生说:“在巴拉圭和巴西边界上有个自由港。很多浙江商人把货囤在自由港里,然后有人会用蚂蚁搬家的方式把货从巴拉圭带到巴西。我们管这个生意叫带货生意。我刚到巴西的时候就做这个生意。” 第334章 销路问题不用愁 关先生补充说:“浙江人还没进巴西的时候,浙江货已经在巴西铺天盖地了。你要还做这些,在那边没有销路。“ 小宋老板若有所思地不住点头。她指着放在一旁的仿真首饰展板说:“您是在找仿真首饰吗?仿真首饰在那边销路好吗?” 关先生微笑着说:“那当然好了。金属仿真首饰是你那些塑料饰品的升级替代产品。不可同日而语的。” 小宋老板觉得关先生的话有些故弄玄虚,小看了她的塑料饰品生意,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这一笑倒引得关先生要把话讲得更清楚一些。 关先生说:“你这些塑料饰品,不管是发卡,还是挂件。都是化学材料加工的。成本很低。我刚才听了你给客户的报价,保守地估计,你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 说到这里,关先生有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小宋老板的反应。 小宋老板很佩服地看了关先生一眼,嘴上却谦虚地说:“我们哪里有那么大的利润啊。小本生意,走不起量。也就是见一单吃一单而已。” 关先生见自己一开口就让小宋老板服了气,接着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你的客户说的。不会影响你的生意。我自己也是做批发生意的,这点意思我明白。” 小宋老板笑着向关先生拱拱手表示感谢。 关先生说:“做生意,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不能因为现在的产品好卖,利润高,就觉得高枕无忧了。有备无患。要趁着现在经销的商品好卖,抓紧时间考虑下一代升级换代产品。” 李先生对小宋老板说:“关先生是前辈,你应该请关先生多指点。” 关先生说:“指点谈不上。但是生意人在一块儿不聊生意聊什么呢。我在巴西生活二十多年了。见得多一些,咱们可以交流交流。 “做批发生意和做工厂不一样。做工厂转型产品周期长。你让他用一个新产品去否定一个旧产品,这个决心很难下。做批发,你没有工厂从生产线上控制成本的手段,你就要通过控制买入的时点来控制成本。 “工厂出新产品了,别人看不懂的时候,产品积压了,这个时候你买入,成本低。等别的商家都开始进货,工厂产能不足,供不应求的时候,价格高,你反而要控制采购的节奏了。要记住,做生意,控制成本永远是王道。” 小宋老板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很恭敬地给关先生上了一杯茶。 关先生接过茶,品了一口接着说:“我看了。你这些塑料饰品,在这一类产品中,已经是升级换代产品了。我出国的时候,国内的基础化学工业的水平还比较落后。塑料制品在色彩,纯净度,硬度方面都不理想。 “我到台湾考察市场。台湾经济起飞阶段有一家着名的企业叫台塑。这家企业是生产基础化学产品的。当时,它的技术水平比大陆要高。用台塑的基础化学产品加工制造的塑料制品,就很漂亮。说实话,初到台湾,看到他们的塑料加工制成品,我还是挺震撼的。” 关先生拿起一个小宋老板的样品端详着说:“从你现在的产品上看。大陆的基础化学工业在这二十年里有了很大的提升。基础化学原材料的品质已经比台塑不逊色了。所以才有了你现在这样纯净度、亮度、硬度的塑料饰品。 “尽管如此,用现在的基础化学原材和加工技术,还是加工不出来,仿真首饰中的仿钻的效果。这个你承认吗?” 关先生直勾勾地盯着小宋老板,声音不高,却有一种逼问的气势。小宋老板接过关先生递还给她的样品,勉强地点着头。 关先生胜券在握地说:“这就是差距。这才仅仅是制造技术上的差距,还不要说设计款式上的差距了。你要是能听明白我讲的,你就能够在义乌你这些同行中领先一步。掌握竞争的主动权。” 小宋老板显然听明白了关先生的话。正因为听明白了,她才有了无论如何要抢占先机的焦虑。 小宋老板皱着眉头迫切地询问关先生:“您能不能再具体说说,我们现在该从何处着手才能把握住主动权呢?” 关先生抓起一个发卡,翻过来,在弹簧开关处轻轻一按,发卡很有力地弹开了。 关先生说:“你们别小看这个玩意儿,它代表了机械加工的水平。而且电镀的水平也很不错。做这个发卡的工厂就完全有能力做金属仿真首饰。” 小宋老板问:“我们现在做不了仿钻怎么办?” 关先生说:“这个你可以跟工厂提要求。工厂的技术未必不能加工到仿钻的水平。只是他们不知道你有这个需求。也不知道你能负担的成本是多少。” 李先生对小宋老板说:“你要不要问问我表哥,他是做眼镜生意的。跟表哥合作的眼镜生产厂,能加工高纯净度的眼镜片,他们是不是就能生产关先生说的这种仿钻。有一些眼镜架的电镀工艺水平也很高。这样的厂家是不是也能生产金属首饰。” 小宋老板像看到希望一样睁大了眼睛兴奋地说:“我竟琢磨我的几个供应商了。怎么就没往他那里想呢。” 周先生说:“你刚才还埋怨人家不帮忙呢。” 小宋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请教关先生说:“您不是说我们的仿真首饰款式落伍了吗,这个问题又该怎么解决呢?” 关先生问:“你手里的仿真首饰样品是哪里来的?” 小宋老板说:“是我的一个供应商去了一趟韩国,回来以后琢磨着做的一批样品,放在我这里看看销路。” 关先生说:“韩国的仿真首饰的款式是从欧洲来的,你的工厂再跑到韩国去看人家的存货,那款式就肯定落伍了。如果你能落实产能,款式我可以提供。 “我可以提供给你最新的欧洲流行款式。我有办法跟韩国生产商同步拿到最新的款式。你按照我提供的款式定制生产。这样,销路的问题你就都不用发愁了。” 第335章 那也没想抑郁了 从小宋老板店里出来,周先生笑得合不拢嘴。周先生回头看看,瞄着送出门的小宋老板和李先生已经回去了。 周先生有些激动地冲关先生竖起大拇指说:“生姜还是老的辣。真没想到老关你有这么一手。” 关先生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呐,先聊着看吧。” 周先生认真起来问:“老关,你真打算跟国内企业搞定制生产?” 关先生说:“咱们这一路找过来,也打听了不少人。明明知道东西是在大陆生产的,就是联系不到厂家。我就觉得很纳闷。我想可能产品是韩国人定制生产的。 “韩国人在大陆投资搞的工厂,如果韩国人自己做老板,人家不想让货流出去,那我们要找到生产厂家很难。 “有一种定制生产的方式是韩国人下订单,提供原材料,包销全部产品。就像咱们在福建看的那家做运动鞋的厂子。 “如果工厂自己进料,就可以生产超过订单数量的产品,这些产品厂家自己销售出去,就会流到市场上。我刚看到小宋拿的那几块展板上的样品。我以为是这种定制模式下流出来的。 “后来小宋说是工厂自己到韩国看样生产的。我就动了通过小宋搞定制生产的脑筋。韩国人搞产能垄断,我就不能再跟他们竞争货源,我要通过扩大产能的方式,增加新的供应商来跟他们竞争。” 周先生由衷佩服地说:“这步棋要是走成了,那就太厉害了!可是,要搞定制,款式设计怎么解决呢?” 关先生说:“这要是以前。咱们去参加欧洲的设计师发布会,拍几张照片回来就行了。现在,巴西的知识产权保护越来越严格。一旦违法,就会倾家荡产。 “不过,也没什么。我们走正规路子。请欧洲的设计师设计。咱们买他们的设计方案。这笔花费不小,不过要想把生意做大。在这个领域跟韩国人平起平坐,这个钱还是值得花的。” 周先生说:“老关是下决心要跟韩国人一争高下啊。” 关先生说:“这倒也不是赌气。做生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以前做百货,做杂货,现在要做精做细做出特色。做出商业模式。” 周先生小心翼翼地问:“在你这个商业模式中,能不能给我也留个位置啊?” 关先生说:“路都是咱们一块儿蹚的,我怎么可能甩掉你呢。我都这个岁数了,干不动了。把事情做出个模子就交给我儿子了。” 周先生体贴地问:“闺女怎么样?最近有消息吗?” 关先生有些心烦地说:“还是那个样子。” 周先生和贾勇一起到机场送关先生。关先生显得有些心情沉重。贾勇跟关先生认识满打满算也就三周的时间。 关先生给贾勇的第一印象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归国华侨。在贾勇看来,归国华侨应该大腹便便,一口港台腔,穿花衬衫,戴白礼帽,穿三接头皮鞋。 关先生呢,瘦高的个子还有些驼背,喜欢穿灰色调的衣服,不管多大的牌子,穿他身上跟穿在农民工身上一个样子。关先生在巴西生活二十多年了,说话居然还有东北方言的味道。 周先生曾经跟贾勇讲,关先生是内地移民中的大买卖家。初次见面的时候,贾勇没有把关先生和大买卖家联系起来。 他的疑问,一定在第一时间就被关先生看出来了。对这个初出茅庐,不知深浅的小伙子,关先生表现得高傲而冷漠。 在他们一起出差的三个星期里。年过六旬的关先生,无论是思维还是行动上,看不出半点懈怠。有的时候,反而是他带快了周先生和贾勇的节奏。 贾勇以前从来不觉得东北人精明。他觉得东北天气寒冷,漫长的冬季里东北人猫冬的习惯造就了对时间和效率迟钝的东北人,他们的性格大大咧咧,豪爽,不拘小节。 可在东北生活了四十年的关先生却是个很细心,很谨慎的人。这一路上,他一再提醒周先生要充分考虑市场的变化,控制进货成本,精打细算,为折价甩货预留空间,免得赔本赚吆喝。 贾勇从他身上看出了二十年海外商业生活磨砺出的精明。关先生也看出贾勇是个做事踏踏实实的小伙子。踏实的人就难免做事保守,裹足不前,错失机会。 闲谈话语中,关先生常以父辈的姿态,用过来人的经验开导贾勇,希望他走出国门,经风雨见世面。刚出校门不久的贾勇,把关先生这种亦师亦友的教导,一一牢记在心。 贾勇的诚恳态度,让关先生很受用。在贾勇跟前,关先生找到一种为人师表的尊严,一种作为老人,作为长者的尊严。这种尊严不要说在外国人面前,就是在他自己子女面前都没有。 关先生的沉重心情还来自于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回国了。对于自己曾经生活了四十年的这片土地,对在这里的亲戚朋友,他有着说不出来的眷恋和惦记。 这次回国,对他来说,最欣慰的是见到了阔别二十年的母亲。如果说,别的人可能今后还有机会见,对于八十多岁疾病缠身的母亲,那确实有可能是最后见一面了。 关先生转过身,神情庄重地向候机大厅的远处看去,好像是要看到东北的故乡。然后,他恋恋不舍地看着站在他身边默默不语的贾勇,拍着他的肩膀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在巴西,你算有我这么一个忘年交。我在巴西等你。希望你早点儿来。” 送走了关先生,周先生一边走,一边对贾勇说:“关先生有一子一女。女儿大,儿子小。女儿学习好,性格随关先生。关先生很爱女儿。把她送到美国学习。 “可是,他女儿因为失恋得了一种病。就是郁郁寡欢。据说这种病叫抑郁症。我第一次听说这种病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我像他女儿那个年龄段的时候,没吃没喝。一天到晚就想着能饱餐一顿就好了。那也没把我想抑郁了。” 第336章 了无牵挂的活法 周先生说:“现在的年轻人,有吃有喝,居然因为失恋抑郁。失恋不就失恋嘛,再找不就完了嘛,居然还成了病。 “关先生为她女儿的病没少着急。一把年纪了,不为生计发愁,不为生意操心,倒为儿女操心起来。这一辈子过得也是不容易啊。” 贾勇回到了北京。在北京,他和周先生核对了合同出货清单和装运细节,签署了外贸合同。 周先生看看在国内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巴西,躲开那个整天缠着他要跟他走的自称是他学生的胖女人。 临进海关的时候,周先生把一串钥匙塞给贾勇,说:“这是我家的钥匙。你找不到活动的地方就去我那里。” 说完,他冲贾勇挤挤眼,挥着手转身走了。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贾勇问五哥:“我出差三个星期,你们都忙什么呢?” 五哥嘿嘿一笑说:“我反正到点来,按点走。夏慧捷自己在雅宝路有几个俄罗斯客户。王鹏跟着夏慧捷忙活往俄罗斯发货。偶尔用我的车,我就走一趟。 “王伟他爸不是快退休了嘛,他手里的几个地毯客户就交给王伟了。王伟自己签合同发货,自己忙自己的。陆浩在的时候还能在办公室见着他。陆浩不在,也没人跟他瞎贫了。他在办公室待着没意思。就找个借口说要下户,一去一天。谁也不知道他忙什么去了。 “办公室里平时就刘明英和邵燕在。刘明英也不跟邵燕说话,有时候,陈淑娜会安排刘明英帮忙催个款,走个签字流程。其他的时候,刘明英主要是处理她的装饰石材业务。她在四环外一个建材城租的摊位已经开张了。我拉着她去过几次。前店后场,股了几个她河南老乡帮忙看着。 “除了陈淑娜安排给她的事,别的事多一件不管,多一句不说。下班时间一到,抓起包就往外跑。 “有一次,她抱着包在打卡机那里等着打卡,让季总撞见说了她一顿。你说刘明英也挺逗。季总看见她抱着包站在打卡机边上,问她干什么呢?她随便编个理由不就完了。比方说,我等人呢。她可好,实话实说,我等着到点打卡呢。你说领导能不说她吗?她被季总一顿狠训,这才不踩着点儿下班了。” 贾勇问:“宋杰呢?他忙什么呢?” 五哥说:“那个没良心的去越南了。” 贾勇说:“去越南了?这么快?他的越南话会说几句了吗?” 五哥说:“你不是让他去北外找家教吗?他还真去了。搞了一本越南语常用会话的书,在办公室里叽里呱啦地学了几句。他们到了越南肯定得雇翻译。越南会中文的人多,翻译好找,价格也不贵。他是跟一个姓钱的一起去的。” 贾勇问:“就那个戴金丝边眼镜,油头粉面的小个子广东人?” 小五摇晃着他的胖脑袋说:“对对对,就是他。这人什么来历?也是你师傅在以前公司的同事吗?” “不是,”贾勇说,“我们上回去广交会,广艺的总经理钱志建介绍给我师父的。他是钱志建的表弟,在越南做过木材生意。广艺的人现在跟我师父走的可近。” 贾勇说:“广艺把广西的铅锌矿项目推荐给了华艺公司,现在又在铅锌矿项目上有股份。他们肯定走得近。” 贾勇突然想起来好久没见到小五的哥哥王师傅了。他问,“王师傅最近怎么样?” 小五懒洋洋地说:“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在广西跟陈淑娜置了一口气。让人家停出来了。现在在深圳呢。” 贾勇问:“为什么不回北京呢?” 五哥说:“在那边去香港方便。香港那里有几个投资人,做有色金属生意的,广西那个矿还需要找投资人。开矿的投资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要是找不到新的投资人,巷道建到一半就建不下去了。一下雨,一进水,全废了。” 贾勇纳闷地说:“那个可行性研究报告我看过,算上集团的投资和银行贷款,资金虽然不宽裕,不是也能够实现资金平衡了吗?不会有太大的缺口啊。” 小五说:“地底下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啊。我这是跟你说。现在陈淑娜在广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这个时候,她能够想到帮她的人只有我哥,没第二个人。 “王晗就是贱,陈淑娜给他两句好话,他就心软了。泼出命去喝酒拉关系。要是我,让她找小于和陆浩去。那俩不是能哄她开心吗?” 贾勇说:“王师傅可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让我师父做蜡的。” 小五说:“记吃不记打,活该!” 贾勇说:“干嘛这么着急忙慌的把宋杰鼓捣到越南去?那儿有什么业务吗?” 小五说:“我听宋杰说,他们这回去。主要是为了进口木材。越南有黄花梨和紫檀。” 贾勇说:“做家具生意?” 小五故弄玄虚地说:“你可别小看家具生意。北京外贸原来出口的京作仿古家具是创汇大户。京作的仿古家具都是清宫造办处传出来的手艺,在家具行当里是no.1。南作的仿古家具比京作差太远了,简直就不在一个层次上。这两年因为找不到料,好多活都接不了。” 贾勇说:“五哥真是北京外贸的一本活地图。凡是北京外贸的事没有五哥不知道的。” 小五眯着眼睛得意地笑着说:“自打我哥进了北京外贸,我就跟着老外贸这帮人混。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就你们说的那些个外贸术语我听得耳朵都起糨子了。” 贾勇说:“五哥,您要是不开车。跟着王师傅做外贸,现在说不定也混个经理什么的。” 小五说:“我还有报关员证书呢。是我自己没往正路上走。我受不了那个累。不愿意琢磨事情。你看小于跟我年龄差不多,小于也就是个外贸中专毕业,人家琢磨事儿。头发都掉光了。还琢磨呢。我闲散惯了,受不了拘束。我哥说我两句我都窜儿,别说别人了。” 贾勇说:“五哥,您真是个性情中人。您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羡慕您这种了无牵挂的活法。” 第337章 两个不相关的人 小五说:“羡慕我?没正式工作?没钱?往人前一站,人家都不正眼看我。羡慕我什么啊。你别逗我了。” 贾勇说:“我说的是真的。您挣钱有够。不贪。您这人好有一比。” 小五饶有兴趣地问:“比谁?” 贾勇说:“花和尚鲁智深。” 小五哈哈地开心笑着说:“真有你的。” 贾勇认真地说:“您别笑。您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一、嗜酒。二、仗义执言。三、不好色。” 小五说:“鲁智深喝酒我知道,倒把垂杨柳嘛。仗义执言我也知道,拳打镇关西嘛。我虽然打不过镇关西,但咱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这第三条,不好色,怎么讲?你给我说说。我跟人家也对比对比。” 贾勇说:“鲁智深碰到卖唱的父女二人。那姑娘二八年华,被恶霸惦记上了。假如您现在是鲁智深,您要救这姑娘,您怎么救?” 小五毫不含糊地说:“给他们俩钱,让他们赶紧跑啊!” 贾勇问:“您知道鲁智深是怎么做的?” 小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不知道。” 贾勇说:“鲁智深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您想到的,给他们钱,让他们跑。” 小五着急地问:“第二件呢?” 贾勇说:“第二件,鲁智深怕恶霸追赶这父女俩,跑去把恶霸打了一顿。还把恶霸打死了。” 小五拍着方向盘,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说:“痛快!够爷们儿!” 贾勇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您就是活脱一个现代版的鲁智深啊。” 小五琢磨了一下,疑惑地问:“不对啊。这还是仗义,这跟不好色不沾边啊。” 贾勇说:“您知道我在读这段故事的时候怎么想吗?” 小五好奇地看着贾勇,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你怎么想?” 贾勇说:“我觉得,鲁智深不应该这样处理问题啊。” 小五问:“要是你是鲁智深,你怎么办?” 贾勇说:“鲁智深有钱有势,他不怕恶霸。他自己还是个好人。他为什么不把那卖唱的姑娘娶了,这不是能更好地保护那姑娘吗?恶霸一看是鲁智深把那姑娘给娶了,他也不敢上门找鲁智深的麻烦。姑娘也嫁了个好人家。鲁智深也不用打死恶霸,丢了差事,背井离乡,四处逃窜。” 小五笑着说:“哥们儿,你真是这么想的啊?” 贾勇说:“真是这么想的。” 小五说:“你要是鲁智深,你就这么干?!” 贾勇不是很肯定地说:“我要是鲁智深,我就这么干。我觉得大多数男人都会这么干。” 小五开着车,看着前方说:“我还真没往哪儿想。” 贾勇说:“我说什么来着,您和鲁智深是不是有一比,您和鲁智深都不好色。我还记得,咱们在西山寺里面做佛造像时,和尚说您有慧根呢。您是个六个清净的人。不像我们六根未净,烦恼多啊。” 说着,贾勇向后一靠,躺倒在座位里。他把手揣进了兜里,摸到了周先生留给他的那一串钥匙。 几天以后,贾勇接到方田的一个传呼,让他速回电。贾勇像是一直等着这个传呼一样,马上抓起电话拨了过去。 方田接了电话,贾勇还没来得及说话,方田就在电话里急促地说:“我们领导找我有事情。我一会儿打给你。” 方田没等贾勇回答,就把电话挂断了。贾勇攥着电话机听筒,听着里面传过来的嘟嘟的声音,发了一会儿愣,怅然地放下了电话听筒。 半个小时以后,方田把电话打到了贾勇办公桌的座机上。 方田问:“你找我什么事?” 贾勇说:“不是你打传呼,让我回电话的吗?” 方田这才想起来传呼的事,她说:“对了。晚上你有时间吗?我有点儿事想跟你说。” 贾勇说:“那就晚上六点,还在长安街南边,咱们常去的小饭馆见吧。” 方田有些不情愿地说:“那儿啊。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我总觉得那个小饭馆不太卫生。” 要是搁以前,贾勇肯定会跟方田开个玩笑,嘲弄她一番。可是这一回,贾勇犹豫了一下,问:“那你说咱们在哪里见面?” 方田想了想,叹了口气说:“要不然还是在那里吧,离咱们俩都近。” 在小饭馆里。 方田说:“我找你,还是想说说老周那个集装箱货的事。” 贾勇问:“怎么啦?你们不同意给老周垫款了?” 方田烦躁地皱起眉头说:“也不是。就是做付款审批的时候,财务部的人说,公司出货都没有人去现场监督,到底出的是什么货谁也没看到,几十万的货款就这么付出去了。将来要是出了问题,谁负这个责任?作为业务部门,我们没有尽职。”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老周知道吗?”贾勇问。 方田说:“我们领导给老周打了一个电话,他当时在电话里就急了。他说,如果我们不按照事先的约定付款给供应商,他就根据合同起诉我们公司违约。后来我们双方各让了一步。我们公司同意继续付款,他同意把他在北京的一套房子押给我们公司。” 贾勇说:“怎么押?” 方田说:“我们写了一份补充协议。双方在传真件上签字确认同意。” 贾勇说:“房产抵押不经过登记是无效的。” 方田愣了一下说:“这个我不懂。反正我们领导同意了。白纸黑字在那里,老周欠我们公司钱,和他同意把房子作为债权担保,这个事实是清楚的。我们总可以跟老周打官司的。” 贾勇说:“你知道吗?老周在国外的身份是买的。有一个巴西人死了。他的身份资料没有注销。有人把这套身份卖给老周,把老周的照片替换进去。老周在巴西用的是那个人的名字。跟你们签外贸合同的是一个巴西人,在中国有一套房产的是老周。在法律上,签合同的巴西人和有房子的老周是两个不相关的人!” 第338章 对公司就不叫事 方田听了贾勇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脸色煞白,愣怔地看着贾勇,哑口无言。 贾勇看出方田是真害怕了,从高中他们同学时算起来,贾勇还没见过方田这么害怕过。 贾勇心里犹豫还要不要再说下去,可工作上的事,不比平常琐事,让方田蒙在鼓里,万一要是耽误了事,就更不好了。 贾勇只好硬着头皮,努力把事情解释清楚。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把一个中国人的房产,作为你们与一个巴西人签的外贸合同的担保物。如果作为中国房产的主人的老周,提出异议,他说根本不知道有巴西这个人存在,也不知道有这份外贸合同。你们公司还能拍卖老周的房产吗?这在司法执行的过程中会不会有问题?” 方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她用一种求助的眼光看着贾勇,像是问卦一样地说:“你觉得老周会不还钱吗?” 贾勇停顿了一下,语气尽量和缓地说:“我觉得这不是一个问题,是两个问题。一、老周主观上有没有还钱的愿望;二、老周客观上有没有还钱的能力。” 方田追问道:“你觉得老周主观上有没有还钱的愿望?” 贾勇说:“我跟老周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我们在一起出差三个星期。一起吃,一起住,一起下工厂,我可以说的是,老周是很认真的想把这个生意做起来。他是个生意人,他不是个骗子。这是我的看法。” 方田长舒了一口气说:“我的看法跟你一样。我也觉得老周不是个骗子。” 贾勇苦笑着说:“你不应该跟我的看法一样。” 方田问:“为什么?” 贾勇说:“你凭什么判断老周不是一个骗子?你有什么依据?” 方田一时语塞,她想了一下说:“这是我的直觉。你对老周的判断不也是一种直觉吗?” 贾勇说:“我跟老周出差三个星期。我对老周定的每一件产品都了解。我知道这些产品老周在国内的进货价格。我询问了这些产品到巴西后老周的出售价格。我知道这里面的利润空间。 “我算计过刨去运杂费,关税,折价损失,老周大概在多长时间能把货卖出去,他大概的利润是多少。 “老周过去是靠带货挣钱的。他有销售这些产品的经验,他手里有客户。如果没有意外,老周有能力把这批货销售出去。也就是说,客观上他有还钱的能力。” 方田追问道:“那主观上呢,他有了钱,会还给我们吗?钱毕竟是先到他的手里。” 贾勇说:“一个有钱赚的商人。为什么要做骗子呢?为什么不细水长流地好好做生意,而是要做一锤子买卖坑人呢?我判断他主观上有还钱的愿望。” 如释重负的方田,兴奋地举起饮料杯,跟贾勇碰了一下杯,说:“太好了,有你这个判断,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 贾勇埋怨地说:“我也是真的服了你们了。客户出货,而且是第一次出货,你们公司的外贸员,居然不到场监督。你们财务说你们业务部门没有尽职,一点儿都不过分!” 方田解释说:“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财务部门是冲我们领导去的。我一个刚工作两年多的外贸员。还不是得听领导的。领导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领导要让我出差验货,我能不去吗? “是我们领导说,跟这种小商人出差太辛苦,我一个女孩子不方便,才没有让我去的。我们领导挺关心我的。而且,我也确实不愿意跟老周出差,去小商品市场验货,那得多脏啊。” 贾勇说:“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就是没有五星级酒店而已。” 方田表情为难地摇了摇头,说:“我姐姐一个朋友在旅游局工作。他说,酒店的运营成本很高,就卫生这一块儿,好多酒店都不达标。也就涉外的五星级酒店还可以吧。其他的酒店,我都不愿意说,你想想吧,怎么住啊?!” 女孩子爱干净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方田还是医生的女儿。贾勇对方田的洁癖,也习惯了。他回到正题上问:“老周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方田胸有成竹地说:“我就根据我手里掌握的这批货的出货清单,再结合你讲的这些情况,写一份报告交给财务部门。” 贾勇说:“我这么一说,你就准备相信我啊?” 方田有些生气地责怪道:“我为什么不相信你?我们从上高中的时候就是同桌,到现在我们认识八年了。咱俩从生下来才总共经历了三个八年。你跟老周出差三个星期就能形成对他的判断,我跟你认识八年,说了无数的话,我还不能相信你吗?不能对你形成我的判断吗?” 贾勇笑着说:“我不是说你不能相信我。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直接在报告里引述我的看法。你要在我提供的资料上,形成你自己的看法。” 方田拿起筷子在贾勇头上敲了一下说:“你以为我傻啊。” 贾勇闷闷地说:“我出差有个习惯。我带着照相机,样品和出货的过程,我都拍了照片。” 方田噌地站起来,她用筷子狠狠地在贾勇头上敲了一下说:“你太讨厌了。你手里有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不早说,你看着我在这里着急。你成心是不是?你说,你认打认罚?” 贾勇攥着方田拿筷子的手,用她手里的筷子在自己头上敲了一下说:“认打也认罚。” 方田这才忿忿不平地坐了下来。 贾勇琢磨着说:“可是你们押老周房子的事落实不了啊。” 方田款款地说:“首先,我们还是相信老周的。其次呢,押,总比不押好。对公司有个交待。这样呢,他们也过问了,我们也采取了新的措施。大家都尽职了。至于结果,做生意有赚就有赔,很正常的事情嘛。 “再说,不过就是几十万而已,对个人是个了不得的数字,对我们这样的公司,就不叫事儿。” 第339章 你得给我想办法 方田用老于世故的语气说:“用我们领导话的说,没收回来的比这大得多的账款有的是呢。谁还会揪着这么个小单子不放?为这么个事把以前的事都捣腾出来,谁也不愿意。” 贾勇有些无奈,却也不无自豪地说:“你们公司家大业大,我们比不了。你们有财力,亏得起。我们亏不起,我们要靠敬业精神。” 方田白了贾勇一眼说:“你也别把你们公司说得那么好。也就碰上你这么个轴人。做事死认真。我敢打赌,你们公司没有第二个人出差带照相机的。带照相机,也是为游山玩水准备的,谁像你还给样品照相留底。我估计你这一手也把老周吓住了。就冲你,他也不敢耍赖。” 贾勇从方田的讽刺口吻中,听出了她对自己严谨工作作风的钦佩。贾勇心满意足地,以一种过来人的态度问:“你们公司参加广交会的样品,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方田撒娇地说:“不聊这个了。你比我们领导管我管得还严。” 贾勇提醒说:“你们领导不是把组织广交会展品的事交给你了吗?你要是到时候交不出来,会不会有责任啊?” 方田推脱着说:“还有时间。我们领导说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贾勇问:“你给公司写报告,要不要实地考察一下老周的房子?” 方田的兴趣一下被提了起来,她说:“你连老周的房子在哪里都知道啊?” 贾勇说:“我去过他家。而且我手里还有他家的钥匙。” 方田纳闷地问:“你怎么会有他家的钥匙?” 贾勇含糊其辞道:“他让我有时间过去帮他照看一下水电煤气什么的。” 方田说:“我觉得要是去的话,也应该拍个照。可是我没有照相机。” 贾勇说:“待会儿从我们公司路过一下。我取上我的照相机。” 方田问:“是不是屋里屋外都应该拍个照?这么晚了,拍外景行吗?” 贾勇说:“你要是不着急咱们就另外找个时间去。” 方田说:“着急啊。怎么不着急。公司催着让我交报告呢。不交报告就付不了货款。船期你是知道的。搞不好就耽误了。” 贾勇故意吊她胃口说:“要不然就算了,你将就着用现在掌握的资料也可以写报告了。” 方田不依不饶地说:“那不行。你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这回事。你跟我说了,我就得把他房子的照片加到我的报告里,不然的话我心里发毛,老是没着没落的。要知道,增加抵押物可是我们主要的处理措施。别管这个措施在法律上落实得了落实不了。房子的照片都是一个很重要的资料。起码能证明我们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你得给我想办法!” 贾勇想了想说:“老周住的那个楼在三环路边的一个十字路口。照明条件不错。不过,那也得长时间曝光才能拍下来。我没有三脚架。拍不了长时间曝光的照片。” 方田闭着眼,攥着拳,不停地说:“不行不行不行,就要就要就要。” 贾勇拗不过她,只好说:“好吧,咱们去看看,能不能找个固定物代替三脚架。” 他们带着照相机来到周先生家楼下。方田穿了一件乳白色的呢子大衣,戴了一顶红色的呢子帽子。贾勇在四处寻找拍摄位置的时候,方田为了跟上他,一直挽着贾勇的胳膊。 贾勇找了一圈,发现有支撑物的地方没有角度和光线,有角度和光线的地方又没有支撑物。就在他犯难的时候,方田的那顶呢子帽子让他有了灵感。 他盯着方田看了一会儿,方田让他看到红了脸,推了他一下说:“看什么呢,赶紧想办法啊。” 贾勇把一米六五的方田拉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说:“你来做三脚架行不行?” 方田疑惑地问:“我来做三脚架?” 贾勇一把把方田的呢子帽子摘下来,让帽子顶向下凹进去,把相机放在凹陷处。然后,把帽子端端地扣在方田的头上。方田说:“你别闹,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贾勇说:“别动。顶好了,你还想不想要照片了?” 贾勇开始用方田顶着的照相机对焦,方田稍微动了一下,贾勇就严厉地说:“别动!” 方田抱住了贾勇,靠在了贾勇身上。 贾勇说:“一分钟曝光,屏住呼吸不能动啊。曝光开始!” 就这样,他们紧紧拥抱着,屏住呼吸等待曝光结束。 咔的一声,曝光结束了。贾勇拍了拍他怀里的方田说:“好了,结束了。” 方田依旧抱着贾勇说:“你好暖和,再抱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贾勇从方田头上取下相机说:“走吧,咱们去房间里面看看。” 周先生的房间,有明显的单身男人居住的特征。挽着贾勇的方田感觉无处下脚。 贾勇指着他曾经坐过的沙发说:“这个沙发的弹簧坏了。不能往里坐。一坐就陷进去了。” 方田皱着眉四处打量了一番说:“这房子真够旧的。” 贾勇说:“老周都走了多少年了。这还是他走之前单位分配给他的。这么多年也没收拾。你先找个地方站一下,我拍几张照片。” 贾勇打开闪光灯,在屋里的几个角落拍了照片。方田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尽量躲避接触屋里的陈设。 拍完照,贾勇把照相机放到旁边的柜子上。方田拽了拽贾勇的胳膊紧张地说:“别放那儿,脏。” 方田转到贾勇身前,面对面看着贾勇,双手拽着贾勇两侧的衣袖说:“这房子比我们领导家的房子差太多了。我们领导有好几套房,他现在住的一套有两百二十多平米。 “我们领导跟老周年龄差不多大。老周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其实在国外没挣到什么钱。要不然他也不会拉着我们公司给他赊账。到头来,手里值一点儿钱的东西还是他出国前单位分的这一套房子。 “老周现在还要这么辛苦的做事情。哪儿像我们领导,旱涝保收,出差坐头等舱,住五星级酒店,走到哪里都有人接待。” 第340章 一个个臊眉耷眼 方田说:“就从他们两个同龄人的对比就能看出来,人真不是努力就能有好结果的。老周肯定比我们领导吃的苦多,干的更辛苦,更努力。可他过的什么日子,住的什么地方?” 贾勇问:“你们领导怎么会有那么多房子?” 方田说:“他以前在部机关工作,政企分开的时候,别人不愿意离开政府机关,他主动要求到公司工作。据说当时部机关房子富裕,为了补偿离开机关的人,部机关给公司拨了一批房子。公司人少房多,他就借机会占了好几套房子。” 贾勇问:“他这么干,不怕有人查他吗?” 方田又羡慕又佩服地说:“查什么啊?人家又不是白占。他聪明就聪明在这个地方。这些房子他都按卖给内部职工的优惠价交了购房款。系统外的人享受不到,系统内的人,大多数没有那个眼光。自己有现成的房子住着,谁也不愿意多掏一分钱再去买房子。说起来,他不过是用了其他同事买‘房改房’的资格,多买了几套房子而已。” 贾勇酸酸地说:“我觉得这是个事儿。他凭什么占人家买‘房改房’的资格?!” 方田晃了一下她挽着的贾勇的胳膊说:“机构改革,我们公司原来的上级主管部门跟其他机构合并了。又是以人家机构为主,了解这些情况的原来上级主管部门管分房的人靠边站了。新官不理旧账。倒不是新官不想理旧账,是理也理不清。占便宜的人都是这么闷声发大财的。哪儿有像老周这样,到处吵吵自己是个外商。他算什么外商啊,兜比脸都干净。” 贾勇想起一件事。有一次,他听季总和师父陈淑娜在办公室里聊天。陈淑娜说,周宇是集团办公室主任,个人条件这么好,老拖着不结婚,是不是因为没有房子啊?公司是不是应该给人家考虑一下啊? 贾勇记得,季总当时为难地说,现在好多单位给职工建宿舍,要么是有钱,要么是有地,这两样,华艺公司都没有。买商品房的话,现在东四环外的商品房都四、五千一平方米了。不是不想给周宇解决住房问题,是解决不起啊。 贾勇回忆着季总为难的样子,心情沉重地说:“你们领导的发家史都讲给你听。你跟你们领导走的够近的啊。” 方田愣了一下,笑着岔开话题说:“有一次,老周请我喝咖啡。跟我吹嘘巴西的咖啡如何正宗。问我想不想去巴西生活。真可笑。你知道现在人家管老周这种出国的人叫什么吗?洋插队。 “老周在国内插过队,现在又来个洋插队。其实,他在国外生活得很辛苦。他在巴西的日子也是有今天没明天。就跟拉活儿的出租车司机一样,睁开眼就是房租水电开销,没有一天敢休息的。 “老周跟我说,巴西风景如画,是欧美人度假的天堂。那里就是天堂,也不是老周的天堂。我看老周一天的假也不敢休。” 贾勇问:“你们领导怎么看老周?” 方田说:“跟我的看法差不多。” 贾勇说:“你们公司是做农产品的,其实没必要跟老周合作。你们领导为什么这么帮老周的忙?” 方田说:“还不是我们领导去巴西考察的时候,老周陪他玩好了吗。老周特别善于抓住出国考察的男领导们的软肋。他带我们领导去的那些地方都是见不得光的地方。” 贾勇问:“你怎么知道。” 方田说:“嗨,我们领导给我看了一些他们在国外的照片。” 贾勇吃惊地问:“这种照片你们领导也拿给你看?他什么居心啊?” 方田双手拉了贾勇一下,顺势倒在贾勇怀里说:“一个成熟男人是什么居心你不知道啊?” 贾勇搂着方田,一只手不自觉地伸到兜里,摸到了老周给他的那串钥匙。他看了看房间中的那张罩着白布单的床,心跳有些加快。突然间一个念头进入了他的脑海,他想,方田这么爱干净的姑娘会不会嫌弃那张床?那张床会不会像那张沙发一样把他们陷进去?床会不会塌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怀里的方田轻轻摇晃了一下他说:“咱们走吧,我不喜欢待在陌生人的家里。” 贾勇使劲攥了一下手里的那串钥匙,有些惋惜地说:“好吧,咱们走。” 康乐给贾勇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康乐轻描淡写地说:“哎,有个事你还得跑一趟唐山。叶先生想赶在圣诞大促销之前再备一个四十尺货柜的二十四件套日用瓷。我跟你师父都说好了。流程跟以前一样。需要用车你找李思扬。他随时候着。最重要的是别耽误了船期。” 贾勇电话请示了陈淑娜。陈淑娜说的和康乐一样,也嘱咐贾勇别耽误了船期。 她说:“叶先生一再嘱咐,货要赶在圣诞节前到。消费者在吃圣诞大餐的时候想换套新餐具。过了这个节日,消费高峰就过去了,销售进度慢,就可能会压一段时间的货。” 贾勇问:“上回去唐山出差五哥不在北京,用了康乐的司机。这回去能不能带着五哥去,就不用康乐的司机了。” 电话那边的陈淑娜沉吟了一下说:“你带着他去可以,但你得管住他,别让他喝酒,别耽误你的事情。” 贾勇和工厂确认好货源,和海运公司订了船期,和叶先生传真签署了外销合同。然后,带着银行承兑汇票和小五一起开车出发去了唐山。 去唐山的路上,贾勇问小五:“五哥,你以前跟唐山人打过交道吗?” 五哥说:“没有。怎么啦?” 贾勇说:“我就是觉得挺纳闷的,我来唐山好几趟了。我觉得这儿的人都冷冰冰的。没个笑模样。你说咱们是带着钱找上门来做生意的,不说好吃好喝地招待也就罢了。连口水都没给我倒过。厂里的人一个个臊眉耷眼的,爱理不理。好像咱们欠他们钱一样。” 第341章 有自己的小温馨 贾勇说:“我心里挺膈应,要不是客户提出来要唐山日用瓷,时间紧,没地方找新的供应商,我才不来这里呢。” 小五分析道:“哥们儿,你说,这是不是和那场大地震有关系?七六年你多大?” 贾勇说:“三岁。” 小五问:“记事了吗?” 贾勇说:“有印象。我当时住在我姥姥家。我记得邻居们当街搭起了地震棚。还下着雨。” 小五说:“那个时候,我十来岁。跟我哥一起搭地震棚。唐山这地方地震死了不少人,哪家哪户都得有人遇难。你说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他的性格肯定受到影响。更别说,那些孤儿了。所以,咱们还是多体谅体谅人家。想想他们的不易。 “我从小是让我哥凿打大的,他老欺负我。我挺恨他的。我打不过他,我就在背地里诅咒他。我说,你丫怎么不死呢。等我哥参军上了战场,我特别怕我哥牺牲。你说,我哥要是牺牲了,我想起我诅咒过他,我是不是得一辈子难过啊。 “在咱们国家,哥俩儿,有一个上战场,另一个就不会让你上战场。那合着我哥就是替我死的。地震是天灾,战争是人祸,九死一生,活过来都不容易。经历过这种事,人的性格都会发生很大变化。你别跟他们计较。” 贾勇跟李思扬跑过几趟唐山。李思扬虽然是农民出身,但他可是北京地界上,老镶红旗里长大的,规矩大,讲究多。 李思扬说,他最犯怵出差,他出差在外睡不着觉,不愿意在外面住。他每次都是和贾勇约好,早上四点从北京出发,当天往返。 贾勇为了将就李思扬,不得不紧赶慢赶,加快节奏,弄得他在唐山处理业务的时间很紧张。 小五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去哪儿出差,在哪儿吃住,他都无所谓。他是他哥王晗的小跟班,见惯了外贸员加班加点。他知道外贸业务要赶时间赶进度,只要是外贸员用他的车,无论早晚,他随叫随到,从无怨言。 不管开多拉晚的车,小五从无二话,但有一样,只要放下车,得让他喝一口。这么着,贾勇就可以安排在唐山住一晚上,办业务不用那么紧赶慢赶,免得忙中出错。 李思扬开的是新款的桑塔纳。从北京到唐山的高速上他经常飙到一百七八十公里。贾勇坐他的车觉得惊心动魄。好在,他们出门早,贾勇上车就睡觉。下午回来的时候再补个午觉。 小五开了一辆不知道他哥从哪里给他淘换来的,捣腾了好几手的红叶面包车。这车在高速上跑到九十公里的时候就像一头犁不动地的老牛,只嚒嚒地叫唤不往前走。 一直跟着康乐混的李思扬,开的都是好车。他挤兑小五说,也就小五能侍弄得了那辆破红叶面包车。他哥王晗也想给小五换辆车况好一点儿的车。可他自己开的那辆切诺基还是让陈淑娜出钱买的。给小五换车,老王也是有心无力。 为了让小五来公司开车,王晗和于经理还搞得挺不愉快。于经理也想介绍自己的弟弟到公司开车。陈淑娜给老王面子,让小五来开车,老王就不好意思再跟陈淑娜张口,让陈淑娜给小五换车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小五不在乎。小五自己排遣说,开好车,有面子,谁都想用他的车。开这辆破红叶面包车,除了跑仓库,没人愿意用他的车,他自己倒落个轻省。 就是在高速路上,小五一般都把车速控制在八十公里以内,好像生怕这头老牛给累趴下一样。看着一辆一辆的车从他旁边超过去,小五一点儿也不着急。早上九点出门,晃晃悠悠赶饭点儿到唐山吃午饭。中午,小五就能喝点儿。下午,贾勇办事,小五睡觉。 贾勇到陶瓷厂外贸科跟赵科长签合同,验货,约好第二天一早从厂里发货。这一下午,贾勇分别收到康乐和陈淑娜的电话,甚至还接到叶先生直接从巴西打过来的一个电话。这三个电话就是三道金牌,催贾勇务必尽快发货。叶先生打电话的时候是这边的下午,在巴西应该还是凌晨。 叶先生在电话里说:“从唐山到里约的航线,是一家台湾船公司在跑。我和这家公司的老板认识,我问过了,这是圣诞节前能赶到巴西的最后一班轮船。你务必要把货柜装上这一班轮船。” 把第二天的事情安排妥当以后,贾勇和小五找了家饭馆吃饭。小五照例喝了小半斤五十六度的二锅头。回到宾馆房间里。贾勇去洗了个澡。等他洗完澡出来,看见小五和衣躺在床上打电话。 带着酒劲的小五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跟老婆孩子聊着。一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亲昵的表情浮现在小五红扑扑的脸上。 贾勇坐在自己的床上,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看着在昏黄的床头灯光里,蜷缩着打电话的小五。 小五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挣得不多,在公司里一副混事的样子。大家都知道他嗜酒,好像有了酒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小家庭,也有自己的小日子,也有自己的小温馨。 放下电话,小五也不脱衣服,拽过被子,就要睡觉。 贾勇说:“五哥,你不冲个澡解解乏?水挺好的。“ 小五说:“不冲了。有点儿累了。” 贾勇拿起遥控器想找一个电视剧看。就在这时,小五像一根被伐倒的木头一样,直愣愣地从床上栽了下去,头重重地磕在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上。床头柜上的台灯倒了,滚下来砸在他的头上。 一阵慌乱中,贾勇扔了手里的遥控器,抓起砸在小五头上的台灯和灯罩,大声地问:“五哥你怎么啦?” 贾勇就要去拽倒在地上的小五。 小五用很微弱的声音说:“别碰我。让我缓一下。” 贾勇松开了抓着小五衣服的手,听小五轻声重复着:“别碰我,让我缓一下。” 倒在地上的小五,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面朝下足足躺了五分钟。就在贾勇琢磨着要叫救护车的时候,小五挣扎着翻了个身。 贾勇问:“五哥,要不要去医院,我给你叫救护车吧?” 第342章 咱们各走各的吧? 小五摆了摆手,然后,用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说:“不用。我的病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小五扒着床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 贾勇倒了一杯水递给小五。小五靠着床沿坐在水磨石地上,歪着脑袋,失神地看着贾勇,苦笑着说:“哥们儿又活过来了。” 贾勇问:“还能动吗?地上凉,我扶你上床上坐着吧?” 小五摇了摇头说:“再缓一会儿。吓着你了吧?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 贾勇说:“五哥,你不能喝酒了。” 小五安慰贾勇说:“少喝,少喝。” 贾勇扶着小五躺倒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小五有气无力地说:“其实,就这么死过去也挺好的,没有痛苦。” 这一夜,贾勇没敢合眼,直到他听见小五发出均匀的鼾声,他才放心下来。 第二天一早,小五像没事人一样,起床刷牙洗脸,跟贾勇一起去餐厅吃了早餐。贾勇心有余悸地问他身体怎么样?小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连串地说没事儿,好像生病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一样。 小五拜托贾勇别跟别人说他有病的事。贾勇知道,小五是一个连合同都没有跟华艺国贸签的临时工,别人要是知道了他有这个毛病,弄不好一句话就把他辞退了。 小五开着红叶面包车拉着贾勇去陶瓷厂。 在陶瓷厂门口,红叶面包车跟着前面一辆红色的两箱夏利进了厂区。一进厂区,贾勇就看见一辆拉着四十英尺绿色集装箱的大拖车。 小五一边停车一边嘟囔着说:“这开夏利的一定是个新手,怎么停的车。就知道自己方便,心里没别人。” 贾勇没理会小五,他下了车,急匆匆地朝拖车走去。贾勇拍了拍驾驶室的门,一个年轻司机揉着眼睛从司机座位后的卧铺里探出头来。 贾勇跟司机核对了发车信息后,赔着笑脸说:“师傅,这么早啊。什么时候到的。” 司机说:“昨天晚上到的。什么时候装车?” 贾勇说:“马上装车。” 司机听了这句话,不再说话了,一头倒在了卧铺里。 贾勇心想,这得开了多长时间的车,把人累成这样了。他马不停蹄地跑到外贸科,把随身携带的银行承兑汇票交给赵科长。赵科长带着贾勇到财务科结算了账款,让财务科把多余的尾款开了张支票退回给贾勇。然后,他给贾勇开了出库单,又给车间打电话安排工人装车。 贾勇从红叶面包车上取了照相机,跑到集装箱车门口监督装货。他站在集装箱门口一边点数,一边拍照。十来个熟练的装卸工人用了二十来分钟就把货装完了。 司机听说装完车了,从就驾驶室晃荡下来,把一个绿色的铅封交给贾勇。贾勇亲手给集装箱上了铅封。司机急不可待的上了车,轰起油门猛地朝前冲去。 贾勇一边纳闷司机怎么这么着急,一边收拾相机准备走。这时他听见咚的一声巨响传来。贾勇还没明白过来,就看见坐在旁边的装卸工们兴奋地叫着“撞车了”,呼啦啦地往前跑去看热闹。 贾勇跟在装卸工们身后跑了出去。在厂区大门内的院子里,集装箱车停了下来。贾勇绕到集装箱车前面,看见那辆红色的夏利车被集装箱车撞飞起来一尺多高,落在了院子中间的花坛里。 这时候已经有一堆人围了上来。有的说,这集装箱车真有劲,拉着一货柜的瓷器,一脚油就把夏利撞飞了。也有的说,这夏利车挺皮实,也看不出来哪儿撞坏了,估计架下来还能开。 有的人问,这是谁的夏利车?有的人回答说,这是厂长小舅子的车。正说着,夏利车的车主从办公楼里冲了出来。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跑到集装箱车司机跟前。 集装箱车司机虽然年龄不大,但一看就是走南闯北经历过事情的人。他不慌不忙地打着哈欠挠着头问:“你是车主?你怎么把车停在这么碍事的地方。我的车从那边拐过来,根本看不见你的车停在这里。这是视觉盲区。” 夏利车主强压着怒火吼道:“明明是你的车速太快,撞了我的车。这是在厂区,你看没看见厂区的限速标志,不能超过5公里。你看看你这刹车痕迹,你敢说你没超速?” 集装箱车司机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打哈欠不说话。 夏利车主仗着在自己的地盘上,怒气冲冲地问:“你说怎么办吧?” 集装箱车司机说:“我看你的车也没啥事,咱们各走各的吧。” 夏利车主瞪着眼睛,气得嘴唇发紫,他哆嗦着说:“没事儿?!你站在这儿让这车撞一下看看有事没事?” 集装箱车司机嘿嘿一笑说:“我的车钥匙都没拔,你要有种就把我撞死在这里。” 夏利车主说:“行啊,在我们唐山还敢来横的?看看你横还是我横。” 说着,夏利车主就拉开了集装箱车的驾驶门,把司机小伙子从驾驶室里拉了下来。身单力薄,睡眼惺忪的司机小伙子,晃晃悠悠第从车上掉下来,任凭夏利车主拖拽,一连串地打着哈欠。 夏利车主看着司机小伙子满不在乎的样子,挥起手来就要动手。 司机小伙子这才哼了一句:“你打吧,让你打。” 夏利车主高高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不动了。交通事故归交通事故,他这一巴掌扇下去,性质就变了。本来有理的事就没理了,本来该司机小伙子赔偿他,说不定就变成他赔偿司机小伙子了。 有人劝夏利车主说:“叫交警吧。” 也有人说:“这是厂区里发生的事故。交警不管。交警只管路上的事故。” 有人劝集装箱车司机:“人家有损失,你赔点儿钱吧,要不然你走不了。” 集装箱车司机说:“没钱。” 夏利车主怒道:“没钱就别走。” 这时候,贾勇觉得有人在拽他。他回头一看,小五正挤眉弄眼地给他使眼色,让他从人堆里出来。 第343章 不是个省油的灯 小五拉着贾勇的胳膊低声嘱咐说:“你别管,这事跟咱们没关系了。货已经装箱了。铅封已经上了。海运公司已经开始承担运输责任了。运输公司的司机出了车祸,运输公司要承担责任。” 贾勇焦急地说:“五哥,道理是这样的,这件事确实跟我们没有关系,应该由海运公司解决。我得马上跟海运公司联系,让他们想办法赶紧解决,赶不上这班船,这个集装箱的货就赶不上圣诞销售旺季了。“ 贾勇用的海运公司是叶先生介绍的。海运公司的总部在台湾,是货运量在世界上排得上前三的大型海运公司。在从太平洋西海岸到南美洲的海上货运航线上,一半以上的船是这家公司的。 叶先生在台湾的时候,因为朋友关系和船公司的老板认识,能够从船公司拿到优惠的价格。华艺国贸公司出口给叶先生公司的货,虽然运费是华艺国贸公司垫付的,但海运成本最终还是要体现在货款中,华艺国贸公司按商业惯例,尊重叶先生在船公司的选择上的建议权。 船公司从唐山港出货的业务由海运公司无锡办事处的沈小姐负责。沈小姐做事有板有眼,一丝不苟,跟贾勇合作的十几单业务都很顺利。贾勇借了一部电话,打给了沈小姐。 沈小姐说:“贾经理,你别着急。我们公司和你们公司签署的承运协议是门到门的协议。只要你把货装上了我们派去的货柜车,我们公司就开始履行承运责任了。 “在运输途中发生的问题都由我们公司负责解决。这个没有异议。但是陆路运输这一块业务,我们公司是转包给其他公司的。我会把这件事尽快通知陆运公司,看他们怎么处理。” 几分钟以后,沈小姐又把电话打过来说:“不好意思,贾经理。让你久等了。我已经跟陆运公司联系上了。他们正在想办法跟货车司机联系。不过,我希望你做个心理准备,这件事解决起来可能不那么顺利。 “货车不是陆运公司自己的车,货车的所有权是司机的。司机买了车,到陆运公司拉活儿,货车司机和陆运公司之间也是运输合同关系。货车现在出了事故,还是要货运司机自己出面解决,陆运公司对货运司机如何处理事故没有决定权。” 贾勇脑袋嗡地一声像要炸开一样。 贾勇说:“沈小姐,我的客户叶先生你是知道的。他特地问过你们老板,这一班船是圣诞节前,能够赶到里约港的最后一班船。 “如果错过这班船,这批货就赶不上圣诞销售旺季了。错过了销售旺季造成库存积压,我的客户叶先生会向我们公司索赔的。如果那样的话,我也要向你们公司索赔。” 电话那边的沈小姐沉吟了一下,既是给自己一些思考时间,也想让贾勇冷静一下。 沈小姐很平静地说:“贾经理,我非常理解你急迫的心情。我们也有义务尽可能地帮助你解决问题。我们公司接受贵公司的委托,承担承运人的责任。 “根据承运合同,我们会在合理的时效范围内,把贵公司交给我们公司的货物,运送到指定地点。但是,国际陆海联运是一个复杂的体系。在履行承运义务的过程中,我们并不能保证你的货柜能够在圣诞节前到达里约港。 “根据承运合同的约定,即便是你的货柜没有在圣诞节前到达里约港,贵公司也不能向我们公司提出索赔要求。” 贾勇说:“不对啊,沈小姐。叶先生跟你老板确认过了,只要搭上这班轮船,这个货柜就能够赶在圣诞节前到里约港。” 沈小姐耐心地说:“叶先生跟我们老板熟悉。我们老板给了叶先生一个合理预期,但这不构成承运合同的要件。换句话说,这班轮船正常的船期是一个月,但如果在海上遇到了特别的状况,可能走四十五天也很正常。这十五天可能就是一个圣诞节前到,一个圣诞节后到的区别。” 贾勇焦躁不安地说:“沈小姐,你能不能再帮我想想办法。请陆运公司尽快和货车司机联系,让他抓紧时间处理问题。” 沈小姐很冷静地说:“贾经理,我会帮你和陆运公司联系的。但是,在我们公司、陆运公司和货车司机之间,有两层合同关系,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个时效性问题。你要早做准备。” 贾勇放下沈小姐的电话。他知道他没有必要再跟沈小姐软磨硬泡了。沈小姐是个服务态度非常专业的经理人,她说做不到的事一定就是做不到的。沈小姐不会给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贾勇挠了挠头发,决定要想其他办法。他在这个厂里,接触最多的就是外贸科的赵科长了。他只能去找赵科长想想办法。看看赵科长能不能从中说和,尽快把货车放了。 贾勇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赵科长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门上胡乱擂了两下就冲了进去。赵科长不在办公室,他办公桌上泡茶用的大搪瓷缸子里,刚沏的茶还冒着热气。 贾勇从赵科长座位后面的窗户望出去,正好是车祸的现场。赵科长正一声不响地站在人群堆里看热闹。贾勇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也不站出来协调一下,还跟没事人一样看热闹。 虽然心里面埋怨赵科长,但是等贾勇走到赵科长跟前的时候,贾勇还是尽可能地堆上笑脸说:“赵科长,您帮着做做工作吧。我这个货柜还要赶船期,耽误不起啊。” 赵科长双手抱在胸前,侧身把贾勇带到一边说:“我看了半天了。货车司机咬死说夏利车停的不是地方,不肯赔钱。夏利车主到现在连赔偿金额都还没机会说出来呢。两边都在耗着,谁先开口谁被动。两边的底都不露,你让我怎么调解啊? “我看出来了,这司机的车是自己的,出了事都是自己的,所以他不愿意赔。那边那个夏利车主是我们厂长的小舅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344章 刚看到一线希望 赵科长聊闲话似的说:“这些年他围着他姐夫转,刚挣下俩儿钱,买辆夏利车想得瑟一下,嘎嘎新的车就给撞了,他能轻饶货车司机嘛?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要我说,你这车货,今天晚上能出厂区就是谢天谢地。不耗到天黑不算完。” 贾勇着急地说:“赵科长,我这批货是要赶圣诞销售季的,错过了船期,客户会向我们公司索赔的。事故出在咱们厂区里,交警都管不了。只能求您帮忙了。您给想想办法吧?” 赵科长和北京来的年轻外贸员贾勇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赵科长一直在心里琢磨,这北京来的外贸员就是不一般,别看年轻,谈生意做业务,有板有眼儿,不慌不忙的,那老练劲儿,真不是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能比的。 可是,今天,赵科长看出贾勇是真着急了。赵科长自己也做外贸业务,他知道,圣诞节前赶船期,备货圣诞季销售,对外贸公司和外贸公司的客户来说,意味着什么。 赵科长看着急得有些失态的贾勇,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他想了想说:“要我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车。你找一辆车,把车里的货先卸下来,把货拉到港口,在港口再找一个货柜。” 贾勇思索着,喃喃地说:“那不就要开铅封吗?只有把铅封打开,才能把装好的货卸下来啊?” 赵科长反问道:“不然呢?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一直在贾勇身后听他和赵科长说话的小五突然说:“不能拆铅封!这个铅封编号在海运单上是有记录的。到了那边,客户凭海运提单取货,对不上铅封,不确认收货怎么办?” 贾勇看了看小五,又看了看赵科长说:“我跟海运公司联系一下。看看铅封的问题能不能解决。” 贾勇又给沈小姐拨通了电话。沈小姐安静地听贾勇讲完,顺着贾勇的意思说:“这个铅封拆了以后,我就要在货运系统里重新输入一个新的铅封号,这样在海运提单上就会生成一个新的铅封号。 “我可以操作,但是里约港那边会不会在一个提单上看到两个铅封号,他们会怎么处理,我没有经验。我需要跟我们公司里约办事处的同事确认一下。 “现在是里约时间晚上九点钟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联系到那边的同事。我可以帮你试一试。” 贾勇刚看到一线希望,沈小姐又说:“贾经理,如果你决定换集装箱,我这边就要在港口给你安排一个空集装箱。假设换铅封的办法行得通,你的货怎么运到港口?” 贾勇说:“你能不能安排陆运公司再派一个货柜车到工厂,我把货从出事的货柜上卸下来,然后直接装到新货柜里。” 沈小姐说:“陆运公司肯定不愿意再派一个货柜车。如果再派一个货柜车去,相当于陆运公司在这一单业务上的成本翻了一番。他们的利润很低,我很难说服他们这么做。” 贾勇说:“是陆运公司的车出了事故导致我要换货柜的,他们当然应该承担责任。” 沈小姐说:“陆运公司肯定会说,他们已经在处理问题。货物还在货柜车里,没有受到任何损失。陆运公司的货车在运输过程中出交通事故是常事,他们不可能一遇到交通事故就派另外一辆车过去。” 贾勇说:“可是我要赶船期。” 沈小姐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道:“我知道你最关心的是船期,可陆运公司的合同义务是运输货物,并没有约定这个货柜一定要赶上某一个确定的航班。他们没有违约。” 沈小姐见贾勇不吱声了,又接着说:“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现在给你在港口预留一个货柜,我就要在这个航班上占一个货柜的仓位。如果你的货不能及时运到,我就在这个航班上占了两个空的仓位。这对我们海运公司来说,是一个损失。” 贾勇生气地说:“沈小姐,我认为你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虽然我们之间签署的运输合同没有约定具体的航班,但你指派的运输公司发生交通事故,导致货柜不能及时运抵码头,这是一个事实。 “这个事情可能对我们公司造成的损失,我已经很明确地告知了你。在这种情况下,你公司作为承运人,有义务消除不良影响,降低我公司可能的损失。 “现在,你不仅派不出新的货柜车,还要跟我收仓位占用费。我委托你公司海运的货柜只有一个,相关的费用我只能支付一次!” 贾勇代表的华艺国贸公司,在沈小姐这里,也不算一个小客户了。可能产生的仓位占用费,最多会损失一个集装箱的海运收入。沈小姐虽然心疼,但她从贾勇这里挣得海运费收入,覆盖这一单损失,还是绰绰有余的。 为了维护客户关系,沈小姐只好妥协道:“好吧,关于仓位占用费的事,我来跟公司申请减免。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决定换铅封,那就要抓紧时间解决从工厂到码头的运输问题。否则的话即便我给你在港口准备了一个空的货柜。我这边产生了新的费用,你的货也一样赶不上最近的航班。” 贾勇说:“现在的问题环环相扣。你还没有告诉我,里约那边能不能接受换铅封的解决方案。这个事情落实不了,我不敢拆铅封的,也就更谈不上换货柜了。” 半个小时以后,贾勇又拨通了沈小姐的电话,沈小姐在电话里讲:“贾经理,我没有联系到里约的同事。巴西人跟我们的工作习惯不一样,他们是很少加班的。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我确实联系不到那边的同事。” 贾勇放下电话,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想到了叶先生。如果叶先生跟船公司的老板熟悉,那海运公司的老板能不能把里约办事处的人介绍给叶先生呢?说不定叶先生能直接联系海运公司里约办事处的人确认铅封的事。 第345章 别人也帮过我们 贾勇想了想,没有更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了。他找了一张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了一份传真,在传真里,贾勇明确要求叶先生想办法和海运公司里约办事处确认,能不能更换铅封。然后贾勇借赵科长传真机,把传真发到了叶先生家里的传真机上。 五分钟后,贾勇收到了叶先生的传真。叶先生在一张纸上大大地写了几个字:知悉,我联系海运公司里约办事处。 贾勇一边等叶先生联系海运公司里约办事处的消息,一边跟赵科长合计如何把货柜里的货运到码头。 赵科长说:“我厂里可没有能拉货柜的卡车。这一个货柜的货,要是用一般的卡车拉,少说得拉二十趟,到哪里给你找这么多车去?” 就在贾勇一愁莫展的时候,小五问赵科长:“我看街面上跑着好多空货柜车,都是拉什么的?” 赵科长说:“我们唐山的出口业务量大,货柜车都是往码头上跑的。那些车都是运输公司的车。人家不可能临时帮你们跑一趟。” 贾勇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他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他请赵科长帮忙盯着叶先生的传真,自己和小五开着红叶面包车,去满大街找运输公司。 从陶瓷厂出来不久,他们就跟上了一辆空的货柜车。贾勇说:“五哥,跟着他,看他往哪里开。” 空货柜车开进了一个大停车场。停车场里有七八辆货柜车。红叶面包车跟着货柜车进了停车场后,院子中间一个看起来管事的人,朝红叶面包车走了过来,他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们这里是运输公司的专用停车场,不允许外部车辆停留。” 贾勇跳下车,赔着笑脸说:“师傅,跟您商量个事。我们是北京的外贸公司的。我们从咱们唐山陶瓷厂出口一个货柜的陶瓷。海运公司从码头派来的货柜车,在陶瓷厂厂区里出了交通事故。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我们为了赶船期,想把货柜车里的货卸下来,拉到码头换一个货柜。我们想在您这里找个空货柜车,帮我们跑一趟码头。” 管事的人一看就是经常接触外贸业务的,外贸公司赶船期,出交通事故这种事,在他这里见怪不怪,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他不慌不忙地听贾勇把事情说完,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贾勇问:“急茬儿?” 贾勇一副急得要哭的表情,一个劲地点头说:“急,真急。您帮个忙吧。” 这个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司机师傅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浅灰色工作服,国字脸,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他把手里的运输单据交给管事的。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被管事的师傅叫住了。 管事的师傅说:“这两个人是北京外贸公司来咱们唐山办事的。他们的货柜车出了交通事故。要赶船期,想把货柜车里的货拉到码头换货柜。没多远,要不然你给他们搭把手得了。你看行不?” 司机师傅说:“行啊,那有什么不行的,不就是跑趟码头吗。” 贾勇一个劲地给司机师傅道谢,他提心吊胆地问:“您看这趟活儿的费用怎么算?” 司机师傅看了看管事的师傅问:“这怎么收费呢?” 管事的师傅一挥手说:“人家碰到交通事故了,咱们搭把手帮个忙的事,就跑一趟码头,没多远。不用走公司的账,你们自己商量吧。” 说完,管事的师傅就走了。贾勇知道,管事师傅是想让司机师傅干私活,挣点儿外快。 贾勇小心翼翼地问司机师傅:“您看怎么收费?” 司机师傅转过身跟贾勇说:“从陶瓷厂到码头没多远,我的车空着,帮个忙,不收费了。” 贾勇不敢相信地问:“不收费?!” 司机师傅说:“我们跑长途的人,难免路上遇到个事情。别人也帮过我们。搭把手的事情,不收费了。” 司机师傅又叮嘱道:“不过,我的车下午还有货要拉,下午三点钟以前,我无论如何要回来。这个没问题吧?” 贾勇想也没想地说:“没问题!” 贾勇给赵科长打了个电话。 赵科长说:“叶先生的传真已经到了。” 贾勇让赵科长帮忙一字一句的把传真念一遍。赵科长操着浓重的唐山口音,一字一顿地念到:“已与海运公司里约办事处确认。同意更换铅封。他们会通知海运公司无锡办事处。请与无锡办事处工作人员确认具体操作事宜。” 贾勇又给船公司无锡办事处的沈小姐打电话。沈小姐如释重负地说:“里约办事处的同事已经跟我确认过了。可以更换铅封,我们会在提单上做一个说明,货到里约港后,客户就可以正常提货了。” 贾勇放下电话,就和小五开车引路,带着空的货柜车,回到了陶瓷厂。陶瓷厂里,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了,就剩下货柜车司机和夏利车司机两个人。想必是吵累了,他们蹲在地上,谁也不说话,就这么耗着。 货柜车司机一听要开铅封,像打了鸡血一样噌地跳了起来,说什么也不同意。按照他和运输公司的合同,铅封一拆,这趟活儿就没了。没收入不说,还要赔偿夏利车主的损失,里外里都是损失。 货柜车司机歇斯底里地说:“这铅封封上了就不能打开。这是规矩。” 贾勇急得直拍巴掌说:“师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的货要赶船期。赶不上这班船,我的货就错过了圣诞销售旺季。客户要跟我索赔的。你这里的事故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我实在是耽误不起了。 “我跟船公司已经确认过了。他们同意我开铅封,到码头后换一个货柜。我会全程护送这批货到码头。我确认铅封是我拆的,货物丢失毁损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来帮忙的司机师傅见货柜车司机还是扭扭捏捏的,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这人也真是的。咱们都是开长途车的,出点儿剐蹭事故是难免的。你又不处理事故,又压着人家的货,这算怎么回事嘛?” 第346章 迷迷糊糊地想睡 司机师傅耐着性子讲道理说:“这都是走外贸的货,晚一天就要赔一天的钱。你这么不顾全大局,你还怎么在唐山地面上混啊?谁还敢找你拉货啊?你为了这点儿事,坏了自己的名头,值当吗?” 货柜车司机让大家说得没了主意,只好点头同意。一直关注着事情进展的赵科长,一听说货柜车司机同意拆铅封了,赶紧招呼搬运工卸车装车。 贾勇问赵科长:“这回的装卸费怎么算?“ 赵科长苦笑了一下说:“你这批货出的也太糟心了。别的我也帮不上忙,装卸费这一块儿,我说了还算。这次的装卸费就不跟你收了。” 第一次装货柜的时候,货柜车直接开到了仓库门口。外贸仓库为了方便货柜车装卸,都有一个高台。货柜车停好后,打开货柜门,货柜的底和仓库的高台是平的,这样设计是为了方便装卸货物。 出了事故的货柜车,停在厂区大门内的花坛边。因为事故没有处理完,夏利司机不同意货柜车移动。空货柜车只好与事故货柜车并排停靠。没有了外贸仓库的装卸货物的高台,工人们的作业效率明显降低了。 同样大小的两个货柜,从第一个货柜里卸下的货,塞满了第二个货柜,还多余出二十多个箱子。赵科长生气地训斥工人们,工人们也纳闷,都是一样装的,怎么会多出来二十多个箱子呢?事已至此,不可能再卸下重装的。别说工人们不答应,赵科长也不会同意。 甩下这二十箱瓷器,集装箱里的实际数量就跟就跟交给海运公司的装箱单不相符了。这会不会影响在目的地港口报关? 贾勇正在琢磨着,小五说:“把这剩下的二十多箱装到我的面包车里。咱们到码头再说。” 二十多箱货把小五的面包车塞的满满当当。等小五打着了火,面包车晃晃悠悠地走起来的时候,小五松了一口气说:“这老伙计还行,没在这个时候尥蹶子。” 红叶面包车跟着货柜车来到港区内的码头堆场。这里离吊装集装箱的码头很近,空旷的堆场上,除了堆放整齐的集装箱,一个人也没有。 海风吹过来,人都站不稳,面对面地说话也需要大声喊才能听得见。这里没有固定电话机,幸好小五手里有一部和他哥哥套号的手机。贾勇只能用这部手机和海运公司无锡办事处的沈小姐保持联系。 沈小姐的工作进展得不顺利。唐山港是出口码头,圣诞节前的运输旺季出货量很大。要临时协调出一个空货柜不像贾勇想得那么容易。 来帮忙的司机师傅本来以为到了堆场就能把货卸下来,他就可以走了。可到了堆场他才知道,这里一没空货柜,二没装卸工。司机师傅来之前就说好的,这趟活儿是纯粹帮忙,不收费用。司机师傅下午还有自己的工作,他着急赶回去。 司机师傅催一遍贾勇,贾勇就给沈小姐打一次电话。电话里,沈小姐的态度还是那么好,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她远在无锡,唐山港的业务也只能通过同事协调。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等待。 司机师傅已经不记得来催过贾勇几次了。贾勇也不记得给司机道过多少次歉。司机师傅看着被海风吹得脸已经麻木的贾勇,知道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以后再来,就不再催贾勇了,他看贾勇一眼,叹一口气转身就回自己的驾驶室了。 贾勇无奈地拿起手机,准备给沈小姐打电话了解情况。 小五劝道:“你也别打电话了。她那边有消息会通知你的。你得节省手机电量,真要是没了电,海运公司有事也联系不上你。” 就这样,他们在码头上从下午一点钟,等到了晚上十点钟。一个工头带着七八个装卸工和一个空集装箱,找到了贾勇。工头跟贾勇核对了货柜信息后,开始安排工人装卸货物。 码头的工人上下班没有时间点儿,什么时候来活儿什么时候干。工头一声吆喝,工人们甩掉了身上披的破棉袄,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开始的时候,贾勇还担心,多余出来的二十几个箱子装不进去。谁成想,码头工人一点儿不含糊,把二十几个箱子都码放到了集装箱里,跟第一次在厂区装箱时码放的一模一样。贾勇一颗悬着的心,平静下来。 看着工人们把集装箱门关上,贾勇松了一口气。工头拿出来一个新的铅封交给贾勇。贾勇亲手给集装箱上了铅封。 工头儿说:“得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你们可以走了。” 放松下来的贾勇感觉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他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司机师傅跟前,给司机师傅鞠了一躬说:“您好心帮我们,我们耽误了您正经工作,实在对不起您。” 司机师傅赶紧扶住他说:“别这样,你们也是没办法。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有些事谁也想不到。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贾勇把身上带的现金都拿出来塞给司机师傅,司机师傅说什么也不要。他不等精疲力竭的贾勇再说什么,跳上车,同情地冲贾勇笑着招招手,开车走了。 小五把红叶面包车开过来,招呼贾勇上车。贾勇双手插在衣服兜里,裹紧衣服,跳上了车。 小五吸溜着鼻涕,揉着发红的鼻头说:“真他妈冷,冻死个人了。” 贾勇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屁股跌坐在副驾驶上,迷迷糊糊地想睡一会儿。 小五一边开车,一边说:“哎,哥们儿,你可别睡着啊,这车四面透风,别把你吹着。” 小五看了看表说:“都这个点儿了,咱们还往回赶吗?” 贾勇说:“不赶路了。晚上走车不安全。咱们就近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天亮了再走。” 小五笑了一下说:“得嘞,咱俩找个地方先住下,我再给咱们整点儿酒菜,咱俩喝得暖暖和和睡他一觉,明天一早再赶路。” 第347章 你着哪门子急啊? 小五笑了一下说:“得嘞,咱俩找个地方先住下,我再给咱们整点儿酒菜,咱俩喝得暖暖和和睡他一觉,明天一早再赶路。” 小五问:“你身上还有钱吗?” 贾勇把刚才要掏给司机的几百块钱,一把抓出来拍在他俩之间的发动机盖子上。 小五心有余悸地说:“我刚才真担心你把这些钱全给了司机。” 贾勇说:“全给人家也是应该的。人家帮了咱们多大的忙。要不是人家,船期指定是耽误了。” 小五说:“可咱俩现在身上就这些钱了。住店、吃饭、加油,都指着这点儿钱了。这点儿钱,咱俩可住不了正经的宾馆。咱们只能找个私人小旅馆凑合一晚上了。” 贾勇歉意地说:“这事怪我考虑的不周全,以前来唐山都是当天往返,没有借差旅费。让五哥跟我受苦了。” 小五说:“你这是哪里话。你一个大学生外贸员都吃得了苦,我一个司机,干的是走南闯北的营生,有什么吃不了的苦呢?再说了,有酒有菜,喝一壶,闷一觉,这不叫吃苦,这叫享福。” 小五看着贾勇两眼有点儿迷瞪,怕他睡着了,一个劲儿地找话跟贾勇聊。 小五说:“咱这趟算是有惊无险。好歹算是把货发出去了。这批货要是耽误了,你看吧,叶先生、康乐、陈淑娜,不定怎么埋怨你呢。” 贾勇说:“我反正是尽力了。真要是没发出去,我也没有办法。” 小五说:“不是我说,这也就是你来。换别人来,准抓挠不开了。” 贾勇诚心诚意地说:“真是碰上好人了。我记得来唐山的路上我还跟你说过,唐山人都不爱笑。你跟我说是因为大地震的缘故。我觉得唐山人太冷了。没想到,面冷心善,古道热肠。 “就说帮咱们忙的司机师傅,一不跟咱们要费用,二为了咱们的事,人家耽误了自己的活儿,生生让咱们给耗了十个小时。陪着咱俩在码头上冻了十个小时。我真发自内心地感谢人家。 “可是我刚才给冻傻了,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忘了问。还有赵科长,平时跟我不苟言笑,一句多余的话不说。可看到咱们遇到难事了,人家二话不说,帮咱们招呼工人加班加点,还没要咱装卸费。” 小五一边开车,一边扭过头来瞥了贾勇一眼说:“今天这事,咱们够走运的。但话说回来,我真不赞成你开铅封换货柜。你不觉得这事你干得挺冒险的吗? “这铅封咔的一扣。咱们的事就结了。对叶先生咱们有交待了。我们是按时发的货。我们的货已经发出去了。至于货柜什么时候到码头,能不能赶上最后一班轮船,或者能不能在圣诞节前到里约,这些都是海运公司的事情。 “你没听人家沈小姐讲吗?就算咱们赶上了最后一班船,可这班船指不定在海上碰到什么事情呢,三十天到正常,四十五天到也没毛病。就是咱们这么紧赶慢赶,叶先生也未必能在圣诞节前收到这批货。 “要依我,咱俩当时就应该一抹脸走人。就当没看见,不知道这回事。你这么一接手,就得管到底。 “你刚才说司机师傅帮了咱们,赵科长帮了咱们,司机师傅的那个领导也帮了咱们,海运公司的沈小姐也帮了咱们。这里面有一个人不帮咱们,这事肯定办不成。这些人都帮了咱们,也未必能办成。所以你这事办得太悬了!” 贾勇感激地说:“五哥,幸好有你陪着我。其实,我也后怕。咱们来唐山的时候,叶先生、康乐和我师父都给我打过电话。把事情说得很严重。让我无论如何把这个货柜发出去。 “我一门心思想的都是怎么把货柜发出去。每往前走一步我都觉得前途未卜。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麻烦在。现在看,这个货柜能够赶上船期。要是赶不上船期,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待。” 小五叹了口气说:“你啊,还是太嫩了。别人说什么你都当真。叶先生着急,康乐着急,你师父着急,为什么啊?人家都有利益在里面。你着哪门子急啊? “你和我一样都挣这点儿工资的。只不过你是正式员工,我是外聘的临时工。你们这一拨来的大学生外贸员要是碰到这个事,他们会怎么处理? “别的部门的人我不了解。就拿王鹏和邵燕来说吧。这要是王鹏在,指定傻了。没主意了。他指定问我该怎么办。那我说,咱俩走人。他肯定跟我就走了。 “邵燕就更别说了。她向来无利不起早,能躲就躲,都不用我给她支招,她肯定拉着我就跑。可你呢,我劝都劝不住你。你就一根筋,一门心思要赶船期。 “你有没有想过,换铅封换货柜的事。是不是真的能处理得那么彻底?毕竟在一张提单上出现过两个铅封号,货柜到了里约,叶先生在那边提货,就一定没问题吗? “现在大家都是在电话里口头沟通的。保不齐那边提货的时候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到时候,他们还会说是你办事没办利索。” 小五的话说得贾勇一阵阵发冷。他使劲往座位里靠了靠说:“五哥,你这车有暖风吗?怎么一点儿都不暖和啊?” 小五嘿嘿一笑说:“暖风倒是有,就是密封不好,四面透风。你再忍一下,等会儿找个旅馆,咱俩喝两盅酒就暖和了。” 从码头堆场出来,一路上没有路灯,黑漆漆的公路,被载重货车压得坑坑洼洼的。小五的车本来也开不快,在这种路况下,就得更加小心,生怕陷在坑里或者拖了底盘。 他们以每小时四五十公里的速度走了四十来分钟,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看到一座孤零零的院落,在院子门口,昏黄灯光里,他们看到院墙上有两个红漆写的大字:旅馆。 他们把车径直开进了院子。院子很大,四十尺的货柜车也能够在院子里掉开头。院子里停着一辆货柜车,司机驾驶室向前掀开着,两个人举着一盏灯正趴在驾驶室下修车。 第348章 容易让人抓话柄 贾勇和小五从卡车边走过的时候,两个修车的司机警觉地抬起头看着他们,一直目送他们从身边走开,才又埋头修车。 小五在前,贾勇在后,他们来到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前,小五撩起一个脏兮兮的白布棉门帘,推开门,侧身拉着棉门帘,等贾勇进了屋才放下棉门帘关上门。 屋子的中间有一个铸铁的炉子,从炉子口喷出的蓝色火苗,舔着一只大号铝壶,壶里的水被烧得嘶嘶作响,像是快要烧开了。 炉子旁边有一张折叠桌,上面放着一菠萝瓜子花生,一个穿着碎花粗布棉袄的中年妇女正坐在桌子边嗑瓜子。 中年妇女抬眼看看贾勇和小五,问到:“住店?” 小五点点头说:“住店。多少钱一晚?” 老板娘说:“一人一晚三十。” 小五问:“有没有两个人的房间?” 老板娘说:“有。” 小五问:“有什么吃的吗?” 老板娘说:“火腿肠方便面。开水管够。” 小五问:“有酒吗?” 老板娘说:“二锅头。” 小五问:“有没有下酒的菜?” 老板娘说:“花生米。还有卤的下水。” 小五点了酒菜,交了钱。老板娘拿来了火腿肠、方便面、花生米和二锅头酒。又从旁边的厨房里端来一个大铝锅,架在炉子上,一会儿就闻到了卤煮的味道。 老板娘说:“你们先在这屋里吃着,我去给你们把房间里的火生上,等屋子里面暖和了,你们再挪过去。” 小五摸了摸二锅头酒瓶子,冷得他直嘬牙花子。他抓起酒瓶,来到炉子边,把酒瓶放到炉子上烤着。他顺手揭开炖着卤煮的铝锅盖子,使劲嗅了一下,然后笑着对贾勇说:“你别说,这味还真地道。哎,你吃得惯这东西吗?” 贾勇没精打采地坐在桌子边上,抓起一把瓜子,想磕几个吃,刚一张嘴,他觉得下颌骨的关节一阵酸痛。贾勇把瓜子扔回到菠萝里,问小五:“五哥,你冷不冷?” 小五说:“不冷啊。你别坐在那里,到炉子边烤一会儿就暖和了。” 贾勇来到炉子边。小五掀开铝锅盖子让他看锅里炖的卤煮下水。贾勇看了一眼就把头撇开了。 小五高兴地说:“这东西下酒,香着呢。” 贾勇哆哆嗦嗦地说:“你吃吧。我就不来这个了。” 小五看着贾勇神色有些不对,他放下手里的锅盖,走过来,在贾勇的前额上试了试温度,说:“哥们儿,你发烧了。” 这时老板娘一手拎个铁皮簸箕,一手拿个铁钩子从门外进来,她一边转身用脚把门踹上,一边说:“屋子里的火已经生上了,你们不用动炉子,一晚上火都不会灭。小心别碰烟囱,防着跑了煤气。” 小五打断老板娘的话说:“大姐,我兄弟发烧了。你有没有退烧的药啊。”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看了看没精打采的贾勇说:“在港里让风吹着了吧。我一会儿给你切几片姜,熬一碗红糖姜水,你喝了以后,裹着被子焖一身汗就好了。 “一看你们就是不常来,这港里的风硬的很,就穿这么薄的小褂可不行。那些常年在港里干活的工人,哪个不得穿件破军大衣。这都什么季节了,可不敢耍单儿啊。” 小五扶着哆哆嗦嗦的贾勇来到他们的房间里。 贾勇说:“五哥,我冷。” 小五安慰他道:“炉子刚生上,一会儿就暖和了。你再忍一忍。上床,把被子盖上就暖和了。” 贾勇向房间里四处张望了一番,他突然想到了方田说的旅馆卫生问题,他问小五:“这床单被罩干净吗?会不会有跳蚤?” 小五说:“三十块钱一晚上的大车店你说能有多干净,想想你就知道了。反正不会给咱们换新的床单被罩。要是每来一个住店的客人就给换一套床单被罩,老板收的那一点儿钱还不够雇人洗床单被罩的呢。咱们走一步说一步吧,到了这种地方就别讲究了。你要是心里膈应就别脱衣服。穿着衣服睡吧。” 贾勇和衣躺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的时候,身体还在控制不住地抖动着。小五帮贾勇脱了鞋,给他掖好被子,转身出去去取他的酒菜。 过了一会儿,小五端着一大搪瓷缸子热腾腾的姜糖水进来。他把贾勇从床上扶起来,让贾勇靠在他的身上,端着搪瓷缸子帮贾勇把姜糖水都喝了。 小五安置好了贾勇。自己摆开花生米,卤煮下水,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时不时地,小五看看贾勇,问问贾勇的情况。贾勇强打着精神劝小五:“你别喝了。昨天晚上你还心脏不舒服呢。今天怎么又喝起来了。” 小五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我琢磨着是昨天的酒喝凉了。你没看见我把酒热过了吗。你踏踏实实睡你的觉。” 喝了热姜糖水,贾勇觉得胃里暖和起来,然后身上也不那么冷了,渐渐地,贾勇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贾勇一睁眼就听见小五如雷的鼾声。贾勇推开被子坐了起来,这一晚上睡得踏实,他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贾勇拿起二锅头酒瓶子看了看,多半瓶酒都没了。一大盘花生米,一大盘卤煮下水也吃得干干净净。 贾勇估计小五这一觉得中午才能醒了。贾勇拿起小五放在他枕头边的一桶方便面和一根火腿肠,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就着火腿肠,把方便面连汤带面吃了个干净。 十一点左右,小五醒了。他舒服地打着哈欠说:“哥们儿,你这人最好了!一不管我的酒,二不吵我的觉。我最愿意跟你出来出差。” 贾勇说:“别磨叽了。赶紧起来,咱们该往回走了。我还得尽快到单位给叶先生发个传真。把昨天的情况跟他说一声。” 小五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着劝道:“说什么呀?别说了。说得越多,越容易让人家抓住话柄儿。” 贾勇说:“叶先生不至于。他知道咱们这一趟的辛苦。不会埋怨咱们的。” 小五说:“商人重利。唯利是图。你别把你的客户都想的那么好。” 第349章 还能更倒霉点吗? 从旅店出来,他们开着车就近上了高速公路。小五的红叶面包车,虽然跑不快。但在高速路上也勉强能跑到时速九十公里。可这一天,不管小五怎么踩油门,速度就是起不来。一直在时速六十公里上晃悠。再踩油门,机器就发出一种很吃力的声音。 小五拍着方向盘,破罐破摔地说:“就这破车,着急也没用,咱们就这么凑合着往前走吧。” 又走了半个小时,红叶面包彻底不动了。小五下车一看,水箱冒了白烟。 小五委屈地说:“咱们还能更倒霉点儿吗?” 贾勇问:“怎么了?” 小五说:“水箱冻裂了。水箱里的水漏完了,这一路上干烧,把发动机缸垫给烧了,机油都漏了。走不了了。” 贾勇问:“那怎么办呢?” 小五说:“咱们试着拦一下车,看看有没有人能拖咱们一段。到前面休息区就有修车的了。” 贾勇和小五站在高速路边拦车。一辆辆时速超过一百公里的小轿车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贾勇站在路边,能够感受到气流推动着他的身体,耳膜里不时传来气流冲击的咚咚的声音。 小五着急,尽量往路中间靠了靠,逼停了一辆小轿车。司机踩了一脚急刹车,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小五赶忙赔着笑脸朝小轿车跑去。小轿车的几个玻璃窗同时被摇了下来,车里的几个人愤愤地骂着:“找死啊?!” 没等小五开口,小轿车司机猛踩一脚油门,加速离开了。 就在小五垂头丧气无计可施的时候,一辆车身上写着公路字样的美式大皮卡闪着黄色的顶灯停在了红叶面包车旁边。两个穿制服戴大盖帽的人下了车朝他们走来。 一个大盖帽问:“车坏了?什么毛病?” 小五见着救星一样恳切地说:“水箱漏了,把缸垫烧了。走不了了。您能拖我们一段吗?把我们拖到前面的休息区,我们就能修车了。” 大盖帽说:“我们从那边过来,这沿途的机油都是你这车漏的吧?” 小五支应着说:“可能是吧。” 大盖帽说:“你别可能啊。这个事实你要确认清楚。给你算遗洒机油一公里,不冤枉你吧。” 小五挠着头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漏机油的,你们说一公里就一公里吧。” 大盖帽说:“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就一起往回找找,看看你这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漏机油的。我跟你说,比一公里只多不少。” 小五问:“算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大盖帽反问道:“有什么意义?你以为这是你们家门口的小马路吗?这是高速公路。高速公路的路面是用进口的专用沥青铺的,这种沥青我们国家还生产不了。要经过特殊处理的。造价非常高。 “机油对路面有很强的腐蚀作用。我们要用专用清洁材料进行清洗。如果清洗不干净,就要对路面沥青进行局部的更新。不然的话,被腐蚀的路面就不能满足高速路的通行标准。会出交通事故的。” 大盖帽见小五不吱声了,接着说:“你们要是对这个损害事实没有异议的话,我们要对你们的道路交通违法行为进行处罚。” 小五问:“怎么个处罚法?” 大盖帽说:“你们要支付路面整修费用,每米三十。” 小五吃惊地问:“一米三十?一公里就是一千米,就三万块钱?” 大盖帽说:“三万块钱不算高的。我们已经在距离上给你们少算不少了。拖车的钱另外算。” 小五问:“拖车多少钱?” 大盖帽说:“八千。” 小五摇着头摆着手说:“那您别拖了。我打电话,找人来拖我。” 大盖帽说:“不行。一般的车动力不够,速度起不来。我们的车是从美国进口的专用皮卡。一般的车在高速路上拖车也是要被罚的。” 说着,大盖帽也不再等小五说话,挥手指挥另一个大盖帽开车拖车。 大盖帽把皮卡后面的一个架子放下来,叉在红叶面包车的两个前轮下,把红叶面包车的两个前轮抬了起来。 大盖帽让小五和贾勇上了红叶面包车,他自己上了前面的皮卡拖车。小五和贾勇刚在红叶面包车里坐下。前面的皮卡拖车就启动了。 小五冲贾勇嘿嘿一笑说:“没想到啊,咱红叶面包车也能跑这么快,这老美的皮卡劲就是大,拖着咱们还能跑这么快。” 贾勇愁眉苦脸地说:“五哥你还笑得出来?这三万八千块钱怎么办啊?” 小五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车到山前必有路。三万八?我这车才四万块钱买的。罚我三万八,我就扔给他了。” 贾勇说:“说是这么说,可这车毕竟在你名下,你不交罚款,人家要是起诉你怎么办?” 小五想了想说:“我找人想办法。” 贾勇说:“能有什么办法?” 小五说:“这高速公路从河北到北京。河北这一段归河北路政管,北京那一段归北京路政管。咱们河北找不到人,回北京找人呗。咱们北京人在河北段被罚,他们河北人就不会在北京段被罚吗? “他们之间都得互相给面子。咱们到北京段找人来疏通一下。三万八?姥姥的。给他们买几条烟了事。不过,修车的钱你得跟陈淑娜说,她得给我报了。我的车可是办公事的时候坏的。” 贾勇问:“你估计修车得多少钱?” 小五说:“两三千吧。” 拖车把他们拖到前面最近的一个高速公路休息区。红叶面包车被拖到休息区里的修理厂。在高速公路休息区里,贾勇和小五搭上了一班长途汽车回北京。 下了长途车,小五去找人疏通关系,贾勇打车直接到了公司。贾勇没有想到,好久都没有出现的陈淑娜和于建学居然在办公室里。他像见到救星一样,把这趟出差的经过跟陈淑娜和于建学汇报了一遍。 贾勇说完,陈淑娜和于建学都很平静。 于建学说:“你还是经历的少,做外贸,这种事情都在所难免。经历这么几档子事,你就不那么慌了。” 第350章 自己小题大做了 陈淑娜问:“要罚多少钱?” 贾勇说:“三万八。” 陈淑娜冷笑一声说:“三万八?他们也真敢要,不怕硌了他们的牙。” 于建学宽慰贾勇说:“没事儿。小五应该能够处理好。他要是找不到人,你再跟我说。我那帮跑外运的哥们儿,成年累月地在这条线上跑,跟这条线上各路的执法人员都很熟悉。就那些跑运输的大卡车,有不漏机油的吗?这要是摆不平,照这个处罚法儿,早倾家荡产了。” 贾勇试探着问陈淑娜:“小五修车的钱,您看公司能不能给报了?” 陈淑娜冷着脸说:“大概多少钱?” 贾勇说:“小五说得二三千。” 陈淑娜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只要他出车,就得出点儿妖娥子。以后你能用康乐给你派的车,就别用小五的车。李思扬跟你跑了那么多次唐山,也没见出什么事。他这是头一次跟你去吧,就出这么一档子事。 “还好这事出在回来的路上,叶先生的货已经发出去了。这要是在去的路上,就把你撂在半道上了,我看你怎么办。小五就是一个不靠谱的人,大不了咱们就养着他,也省得再给他掏一份修车的钱。” 风尘仆仆出差回来的贾勇,满心以为自己和小五克服了这么多困难,按时发了给叶先生的货,陈淑娜怎么也得鼓励两句。没想到陈淑娜对小五的意见这么大。弄得贾勇有些惶恐,不知所措。 于建学看出贾勇的尴尬处境,解释说:“你放心。修车的钱肯定给报销。毕竟是在出公差的过程中发生的嘛。你师父就是对这兄弟俩有点儿失望。小五在这边吃饱混天黑,老王在深圳那边也不干正经事,这哥俩都不让你师父省心。你也辛苦了。我听说你昨天还发烧了。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吧。” 贾勇刚想借这个台阶离开办公室。陈淑娜又把他叫了回来。 陈淑娜说:“我和于经理这次回来也是处理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事。这回我们要带几个专家去广西,对矿井建设做一个评估。矿井建设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在我们接手之前,有几个公司在前面做了不少工作,有的就差最后一锹就见着矿了,没有坚持下来。我们利用了他们前期工程打下的基础,工程进度大幅度提前了。顺利的话就要正式投产了。 “公司在广西矿上的投资很大,资金链绷得很紧。要尽快安排出产能。我们俩的精力都在那边。这里的事我顾及不过来。 “叶先生那边,这批货出完就应该进入一个销售淡季了。老周从咱们这里走的一个货柜估计要销售一段时间,也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季总的意思是把巴西方面的业务将来都要交给你。我这边还有两个业务关系,以后陆续介绍给你。 “季总对你的工作安排有一些想法,她可能会找时间跟你谈。她现在把你当个宝,不知道怎么疼你好了。看你跟巴西这两个客户关系处理的不错,就想让你做区域;看你陶瓷做得上路了,又想让你做产品。 “这完全是两个路子,要做区域,就不能挑产品,只要是这个区域的业务,客户有什么需求就做什么产品。要做产品,就不能挑区域。把产品做深做透,做出竞争力,不管是哪里的客户只要需要这个产品都要做。 “既做区域,又做产品,就难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考虑的,反正我的意见已经跟她说了。她是领导,说到底咱们都得听她的。看她怎么定吧。 “另外,你要用这一段时间组织下届广交会的货源。下届广交会时,你来带队。我和于经理顶多能去看一眼。三个展位。你负责陶瓷展位,邵燕负责工艺品展位,王伟负责地毯展位。刘明英跟你们一起去负责后勤协调。 “王伟的爸爸是老外贸了,跟地毯生产企业有关系。他的展品筹备你不用管。小邵的展位你搞过,还按你去届广交会时那么准备。陶瓷展位是这回新上的项目。你要投入一些精力。 “陶瓷是大宗出口产品,能够上量。景德镇你去过,唐山你也去过。但人家都有自己的传统出口渠道,我们拿人家的展品接客户,肯定竞争不过人家原产地的生产商。所以,怎么组织陶瓷展位的货源,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贾勇没有给叶先生写传真,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了。这回从唐山出货,经历了意外,最终贾勇还是想方设法按照叶先生的要求赶上了船期。 贾勇想给叶先生写传真,就是想介绍一下这次出货的情况。虽然说不上有什么功劳,但这份辛苦,贾勇挺想让叶先生知道知道的。他觉得让叶先生了解这个情况,可以拉近他和叶先生的关系。 可他跟陈淑娜和于建学汇报后,陈淑娜和于建学的反应,让贾勇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自己经历的这些事情,在陈淑娜和于建学这些老外贸员眼里,不过是小事一桩。对在海外市场闯荡多年的叶先生,这些事就更不值一提了。 这么一想,贾勇的成就感和亢奋感消失了。他顿时感觉身体非常疲惫。一想到昨天自己在大车店里不知道多少人睡过的床上过了一夜。贾勇觉得浑身瘙痒起来。他回到宿舍,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脱了扔在地上,另换了一套衣服后去浴室洗澡。 贾勇洗完澡回到宿舍的时候,胡兆宇正在宿舍里。胡兆宇指着贾勇扔在地上的衣服问:“你这是怎么了?干嘛把衣服都扔在地上?” 贾勇就把昨天他在大车店过夜的事跟胡兆宇念叨了一遍。胡兆宇紧张地说:“你赶紧把衣服拿去洗了吧,别把跳蚤带回咱们宿舍。” 贾勇说:“我很小心的。一回来就把衣服脱了扔在地上了。没往床上放。” 胡兆宇说:“赶紧拿去彻底清洗。这样咱们都放心。我这里有一瓶消毒液,你洗衣服的时候想着放一些。” 第351章 是不是写封遗书? 贾勇说:“有没有跳蚤还说不定呢。用不着这么紧张。就是有跳蚤,洗衣液也足够用了。” 胡兆宇说:“跳蚤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早在有人类以前,跳蚤就存在了。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蒸煮消毒。可咱们现在没有这个条件。 “我怕一般的洗衣液都不一定有用。你别把洗衣机污染了。你还是放一些消毒液吧。这个肯定管用。小心无大错,您老受累了,咱们图个心安。” 贾勇洗完衣服回到宿舍。 胡兆宇问:“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在大车店里住了一晚上?” 贾勇就把他怎么去发货,怎么出的事故,怎么换货柜,怎么在码头等了十个小时,怎么住店,怎么被拖车,原原本本地跟胡兆宇说了一遍。 胡兆宇愣愣地看着贾勇问:“那,车还被人家扣着呢?” 贾勇无可奈何地说:“扣着呢。还在找人、托关系、想办法,不知道怎么解决呢。” 胡兆宇不无钦佩地说:“要说,你也够不容易的。设身处地的想,要是碰到这种突发情况,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手足无措。你能把事情应付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们领导没表扬你一番?“ 贾勇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不无失落地说:“他们都是老外贸员,没把这事当回事。“ 胡兆宇宽慰贾勇说:“你别往心里去。这也正常,这种事情对于咱们这些工作时间不长的新外贸员,肯定是天大的事。对人家老外贸员来说,可不就是小事一桩嘛。咱们都一样,我也有我自己感觉天大的事,在我们领导眼里就不值一提的。” 贾勇说:“你们做贵金属业务的,总不至于去住大车店吧?不至于到高速路上去拦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汽车吧?” 胡兆宇说:“那倒没有,不过我们担惊受怕的事,你未必能体会得到。” 贾勇像是要发问似的看着胡兆宇。 胡兆宇说:“今天要不是你碰到事了,我也不应该跟你说。其实,有些事压在我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贾勇问:“怎么了?胡兆宇,你不会是犯什么错误了吧?” 胡兆宇摇了摇头说:“我一直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一丁点的错误都不敢犯。你知道我现在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吗?就是运送贵金属。 “咱们国家的贵金属到现在还是统购统销的。全国工艺品行业用的贵金属都要经过咱们公司。每年工艺品厂把一年需要的贵金属数量报给咱们公司,咱们公司再向人行提出采购申请,然后再分销给全国各地的工艺美术品厂。 “我现在的日常工作就是把贵金属从人行的金库里取出来,然后给购买黄金的工艺美术品厂送过去。每次都是我们部门派两个人,拉着一拉杆箱的贵金属就走了。 “每次上飞机过安检的时候,我们都会被安检人员拦下来。携带贵金属乘坐飞机必须持有人行贵金属转运证明文件。这个我们有,肯定没有问题。 “可每次被盘问的时候,我都特别紧张。我总觉得,前后左右的人,都在盯着我看,都在竖着耳朵听,我们和安检人员的对话。保不齐在我们周围,就有别有用心的人。 “我就想,要是有人动了坏心思,抢我们,可比抢银行合适多了。我们没有保安,没有武器。我们携带的贵金属可比纸钞价值高多了。处理起来也更容易,可以做到完全不留痕迹。” 胡兆宇停了一下说:“抢这么高价值的东西,如果被抓住肯定是死罪。所以抢劫犯也一定下了必死的决心,他们肯定带武器,而且不会留活口。” 胡兆宇苦笑着说:“我每天都是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工作的。” 贾勇说:“以前就知道你们部门是公司盈利大户,收入高待遇好。没想到还是高危行业。这么危险的工作,公司不应该给你们加强安保措施吗?“ 胡兆宇说:“我们领导说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干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贾勇不以为然地说:“现在的社会环境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老师号召大家拾金不昧。有个同学为了让老师表扬他,就给老师交来一个黄灿灿的金属棒。 “我们老师看了吓了一跳。就让同学的家长来学校一趟。我们老师偷偷跟我们说,你们都来长长见识,这就是贵金属。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贵金属。 “后来,我们同学家长来了,赶紧把那个金属棒收回去了。同学家长回去就把我们同学暴揍一顿。打得我们同学一个星期没出门。” 胡兆宇说:“民间私藏贵金属是违法的。” 贾勇说:“我们同学家祖上是地主,祖传了一些东西。被抄家没抄干净。那个时候,人都傻。为了老师表扬就能把家里祖传的贵金属交出来。现在的人可没那么傻了。谁不知道贵金属能换钱啊。在运输途中是最好下手的。“ 胡兆宇心烦地说:“你别这么分析好不好。我这心里本来就挺紧张的。“ 贾勇说:“我真觉得公司应该给你们请几个保安员啊。” 胡兆宇说:“想过。可保安员就靠谱吗?你让保安员知道运的是贵金属,这本身就不安全。” 贾勇说:“那你们明知道有这么大的风险也一点措施不采取吗?” 胡兆宇说:“我们觉得,行踪保密是最好的风险防范措施。我们每次出差,领导都把手续事先做好。然后交给出差的两个同事。 “至于这两个同事什么时候去人行金库取贵金属,坐哪一个航班。领导不过问。只有出差的两个同事知道。 “到目的地机场后,我们也不通知厂家来接我们。我们会像普通旅客一样在机场随机乘坐一辆出租车。直接到工厂。” 贾勇说:“按你们领导的安全理念,这也许是最保险的操作方式了。” 胡兆宇喃喃地说:“我有时在想,是不是应该写封遗书。” 贾勇赶紧制止道:“胡兆宇,你别吓唬我。不至于吧。你要是这么提心吊胆的,还是跟领导申请换个部门吧。” 第352章 他有点儿不对劲 胡兆宇说:“你以为我不想换个部门吗?周欢刚被调走,我们部门正缺人,我总不能这个时候提出调动吧。” 贾勇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他问:“周欢去哪个部门了?” 胡兆宇说:“去业务二部,老朱那里。” 贾勇问:“老朱那里也没什么业务,就一个魏振还闲着,除了喝茶看报,一天到晚没什么正经事干,他去干什么呢?” 胡兆宇说:“听说要派他去斯洛伐克常驻。” 贾勇疑惑地看着胡兆宇。 胡兆宇解释道:“老朱以前出口过一批服装到斯洛伐克。账一直结不回来。那边的客户总是推托说货卖不动,公司想派个人过去看看,监督那批货的销售。” 贾勇问:“就为了追一笔货款就派一个人去常驻吗?” 胡兆宇说:“也不光是就为了这笔货款。斯洛伐克是将来公司布局的一个点。你们业务三部是不是有个叫王伟的?” 贾勇说:“对啊,有这么个人。” 胡兆宇说:“他爸爸有个同事在斯洛伐克常驻,后来自己在那里开了个公司,专门做地毯。据说,王伟的爸爸把他送到咱们公司,就是准备借咱们公司的道,把他送到斯洛伐克,让他跟着自己原来的徒弟一起做生意。” 贾勇最佩服胡兆宇这个包打听刺探情报的能力,跟业务三部有关的事,连他这个业务三部的人都不知道,胡兆宇却说得头头是道。 贾勇看似无心地,嘟囔着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胡兆宇漫不经心地说:“韩健正在给公司做国际业务战略规划。这些人事安排在做规划时,领导都有考虑。季总是学日语的。她对日本综合商社模式有深入研究,一门心思想把咱们华艺国贸打造成中国的跨国商社。公司的战略规划就是模仿日本综合商社的模式在设计。 “斯洛伐克是个点,巴西也是一个点。韩健说,季总雄心勃勃要把咱们这批人都送出去。原来以为王鹏会是第一个出去的,没想到周欢却走在前面了。估计你也快了。” 他们正说着,韩健回来了。 韩健问:“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热火朝天的?” 胡兆宇大言不惭地说:“聊公司战略呢。” “公司战略也是你们聊的?”韩健揶揄道。 胡兆宇满是醋意地说:“呦,你有水平写公司战略,我们连聊一聊的资格都没有吗?” 韩健赶紧解释说:“公司战略哪里是我写的?那是领导授意我写的。你们有什么想法?我帮你们反映给领导。” 胡兆宇说:“我们又不是见不到季总,用不着你当二传手。” 韩健说:“胡兆宇你怎么了?今天哪根筋不顺,说话都是呛茬?” 胡兆宇说:“你坐在集团办公室里,指手画脚地把我们往这儿派往那儿派,连句话都不让我们说吗?” 韩健说:“嗨,我当你嘀咕什么呢。不就是外派的事吗?你以为我能逃得过吗?早晚的事。” 贾勇认真地问:“韩健,你在集团办公室消息灵通,外派的事能不能给我们透露点消息?” 韩健说:“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王鹏去俄罗斯,周欢去斯洛伐克,宋杰去越南。” 贾勇注意到,韩健有意不提好多人都在说的,派他去巴西的事。他提的这几个人,要么是早就定了的,要么是正准备出发的,要么就是人已经在那里的,没有一个新的信息,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真不容易。贾勇觉得跟韩健聊不起来,顿时没了兴趣。 韩健也觉察出胡兆宇和贾勇态度的变化。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打着圆场说:“你们放心,早去晚去都是第三世界国家,没有一个去欧美发达国家的。我半点儿便宜也占不到。” 小五好几天没有露面。贾勇没有他的消息不免有些担心。打过几次电话,有的时候没接,有的时候接通了,在电话里听见他那边乱哄哄的,好像正在喝着。可能因为有旁人在场,小五说话不方便,每次他都支吾两句就挂了。 这天早上,贾勇坐在办公室里,翻看广交会陶瓷展的参展商名录,琢磨广交会自己负责的陶瓷展位布展的事。小五晃晃悠悠地进来了。他笑嘻嘻的跟贾勇打了个招呼,就找了个地方猫起来看报纸去了。 小五不是一个把难事挂在脸上的人,他越是这么笑嘻嘻的,贾勇心里越有些犯嘀咕。贾勇端起暖壶,走到小五跟前,给小五的茶杯里一边添水,一边说:“中午咱俩找个地方聊聊?” 小五会意地笑了笑,算是答应了。 中午,贾勇和小五来到公司合资商场的餐饮部。 贾勇没等小五说话,就主动给他要了两瓶啤酒。小五用手抹了抹脸,脸上没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倦容。贾勇和小五都没说话,各自举杯喝了起来。 贾勇问:“车,要回来了吗?” 小五点了点头。 贾勇问:“花了多少钱?” 小五说:“没多少?” 贾勇问:“没多少是多少?” 小五垂头丧气地说:“修车花了三千,上下打点花了三千多。” 贾勇说:“修车的钱,我跟我师父说了。她同意给报销。打点的钱,咱俩一人一半。” 小五推辞道:“不用。我把我哥叫回来了。他通过战友办的。其实都不叫打点。就是请人出来吃几顿饭,打了几次牌,联络了一下感情。就是没这个事情,我哥每年也有这个花销。你甭管了。“ 贾勇说:“那不行。你是跟着我出去办事惹的麻烦,我不能不管。” 小五说:“行了。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留着钱请我吃饭喝酒吧。” 贾勇问:“王师傅怎么样了?” 小五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喝起酒来。 贾勇说:“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跟我师父闹得不愉快了?” 小五说:“他跟陈淑娜、小于闹不愉快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就是这回我见我哥,觉得他有点儿不对劲。” 第353章 你心里有数就好 贾勇说:“怎么不对劲?” 小五说:“以前我惹了麻烦,他准骂我一顿。这回他一句都没骂我,连埋怨的话都没有。让我真有一种长兄如父的感觉。” 贾勇长舒了一口气说:“我当是什么事呢?以前你没少抱怨你哥凿打你。这回他不骂你,你反而不习惯了,你觉得难受了,是不是?你说,你是不是有点儿贱骨头?” 贾勇举起酒杯,跟小五碰了一下,示意他喝酒。 小五呷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说:“他变化很大,显老多了。都怪我不争气,净给他惹祸。” 说着,小五忍不住哭了起来。餐厅里的人看见一个大老爷们儿当众哭出了声,都好奇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贾勇赶紧递过去一张餐巾纸,轻声劝着说:“五哥,别这样。大庭广众的,咱控制点儿情绪。” 小五收了悲声,痛饮了一大口酒,又给自己添满了酒,低下头,捂着脸,不再作声。 贾勇说:“铅锌矿项目公司前期的事,王师傅没少操心。现在见着亮了,他反而成了局外人。他难免心里不痛快。” “他,”小五抬起头,犹犹豫豫地说,“在深圳那边有个女人。” 贾勇说:“我听说过,说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研究生。学俄语的。” 小五说:“他用这女孩的名字在深圳买了套房。” 贾勇说:“够下本钱的啊。” 小五说:“这女孩利用我哥的关系,在深圳认识了不少人。后来,这个女孩傍上了一个有钱有势的香港投资人,跟我哥分了。” 贾勇愣住了。他不知道这个事应该怎么宽慰小五。他听康乐说过,老王比那姑娘大了将近二十岁,对那姑娘好的不得了,真是顶在头上怕晒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整天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揣在怀里,走到哪儿都带着。 老王觉得有这么个姑娘傍在身边有身份有面子。老王算是北京外贸圈子里资历最老的一拨人了。挣过大钱,也花过大钱。从战场回来,他一直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挥金如土。损失点儿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关键是这个面子问题。 老王在商场上阅人无数,让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甩了不说,还在他自己的朋友圈里另攀了高枝。把人看走眼到这个份儿上,估计他得扇自己嘴巴子。这口窝囊气,老王肯定咽不下去了。 贾勇说:“多宽慰宽慰王师傅。找点儿别的事情干,要不然还回来带着我们筹备广交会。 “我师父原来把参加广交会的事交给了邵燕,邵燕不玩儿活,把老李师傅气走了。我师父精力顾不上,华艺国贸已经连续两届广交会没去露面了。 “季总责怪下来了,说不能丢了广交会这个平台。我师父让筹备下一届广交会呢。我跟我师父说,让王师傅回来,跟我们一起筹备,转移一下王师傅的注意力。时间长了就过去了。你说呢?” 小五说:“我也是这么劝他。这种事情,他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讲。到头来,也就在我这个傻兄弟跟前,他能说说。要说,他上过战场,生死都经历过,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 “可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是伤了心了。人就跟没了魂儿一样。还说找点儿事情分分神呢,他让我叫回来以后,连深圳都不想回了。他私底下跟我说,他觉得对不起我嫂子了。” 贾勇说:“那不是好事情嘛。回来跟嫂子好好过日子呗。” 小五有些神秘地说:“你知道那个姑娘跟谁跑了吗?” 贾勇猜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认识的跟老王有交情的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情。他傻傻地摇了摇头,等着小五揭秘。 小五说:“是我哥给铅锌矿项目公司找的香港投资人李在民,那个老王八蛋。” 贾勇啊了一声,感觉到事情复杂了。 小五说:“我哥离开铅锌矿项目公司以后,陈淑娜还一直按照项目公司总经理的待遇,给我哥发着薪水。不干活儿,还领着一份薪水,我哥心里过意不去。 “我哥问陈淑娜,他人不在项目公司,还有什么他能做的工作。陈淑娜说,让他继续在深圳联系香港投资人。 “我哥按陈淑娜的意思,在深圳一直在忙着给铅锌矿项目公司找投资人。每次应酬的时候,我哥都带着那个姑娘。 “我哥怎么被排挤出铅锌矿项目公司的,那姑娘看在眼里,这里面的底细她都知道。 “那姑娘图的就是我哥这个总经理的身份。她觉得我哥在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位置没有了,将来不会有什么大的发展了,就有了另攀高枝的想法。 “那姑娘觉得我哥求的人,肯定比我哥有本事,而且我哥也不敢得罪李在民,就跟李在民跑了。” 贾勇说:“整个一个窝脖气。” 贾勇突然想起于经理说的这兄弟俩不让他师傅省心的话来。他看着小五,欲言又止。 小五接着说:“事情出了以后。我哥要把那个投资人从铅锌矿项目公司踢出去。陈淑娜不同意。我哥急了。陈淑娜不说话。那个见风使舵的陆浩,仗了陈淑娜的势,跳出来跟我哥掰赤,我哥动手把陆浩打了。” 贾勇说:“王师傅是这个脾气。不过,不该动手。一动手,倒成全了陆浩。你忘了宋杰跟咱们说过,陆浩这人最会演苦情戏,用这种苦肉计博得我师父的同情。我师父就吃这一套。这一来,我师父和王师傅的心结就更难解了。” 贾勇想了想说:“五哥,最近你消停点儿。陆浩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他在王师傅那里吃了明亏,你小心他阴你。” 小五骂了一声说:“我就是一个臭开车的,他还能怎么阴我?他不就想着巴结小于,撺掇着小于把我撵走,让小于他弟弟来顶替我的差事吗?” 贾勇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小五不屑地说:“就为着一个月两三千块钱的营生。犯得着打得跟热窑似的吗?这些人真不开面,真不局气。“ 第354章 有了资本就跳槽 贾勇劝道:“五哥,这营生挣钱不多。可是王师傅拼着面子帮你谋的差事。为了王师傅这份兄弟情谊,你能忍则忍吧。” 小五中午喝了三瓶啤酒。这点儿酒对他本来不算什么,可这几天他也没休息好,喝完了酒就犯困。贾勇把自己宿舍的钥匙给他,让他去休息。他自己一个人回了办公室。 下了电梯,在走廊里。一个人从背后亲热地搂住了贾勇的肩膀。贾勇回头一看,是周欢。 周欢装出一副憨笑的样子,亲热地说:“你中午喝酒了。” 贾勇问:“我脸红吗?” 周欢说:“有点儿红,你喝酒上脸。到我的新办公室去坐坐吧。老朱和魏振去河北了。我办公室里没人。” 在业务二部的办公室里,周欢给贾勇沏了一杯茶。两个人坐下来闲聊。 贾勇说:“我们都听说你的好消息了。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啊?” 周欢说:“在等签证。估计快了。” 贾勇惋惜地说:“咱们一起来的九个人。先是田雯雯辞职去了美国,现在你又走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挺舍不得你走的。” 周欢笑着说:“刚来的时候,为了分配宿舍的事,咱们还闹不愉快来着。魏振那个瓜,非说你家在北京,不应该住集体宿舍。本来四个男生住宿舍,两个人一间正好。现在你住进来,就得有一个三人间。现在,我走了。你们正好可以两个人一间了。” 贾勇说:“那都过去了。这两年多,咱们不是处得挺好吗?” 周欢说:“挺好的。我们屋的电视机坏了。魏振从别的屋搬来一台,正赶上管理员查房,你帮他遮掩过去了。魏振回来就说,你这人可交,不记仇。” 贾勇说:“本来也没什么仇。我去景德镇,让人家告了状,魏振在季总面前替我证明,把他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季总汇报了。那才是帮了我呢。” 贾勇喝了一口茶,面带愁容地问周欢:“你心里有准备吗?到了那里怎么干啊?” 周欢苦笑着说:“你是不是也为自己去巴西发愁呢?” 贾勇说:“同病相怜啊。” 周欢说:“我听季总说,你在巴西那边的两个客户的业务已经做起来了。你还有什么发愁的?我去斯洛伐克那儿,接的才是烂摊子。” 贾勇说:“季总那么说是想鼓励你。就算有两个客户又能怎么样呢?靠这两个客户就能撑起所谓的巴西分公司?我没有信心。” 周欢说:“这话咱俩说说没事儿。你可不能跟季总这么说。她觉得你去巴西条件是最成熟的。你和巴西分公司可是她构想的跨国综合商社的重要组成部分。” 贾勇说:“我比你们早来了几个月。我们业务三部,原来就是为配合俄罗斯分公司成立的。负责为俄罗斯分公司组织国内货源。俄罗斯分公司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一些。 “兰天磊当年就是像咱们这样给扔到俄罗斯的。到现在,生意做不起来,放出去的账收不回来。王鹏是俄罗斯分公司的人,他的工资奖金还是业务三部出的。俄罗斯分公司连自己员工的国内工资都承担不了。兰天磊那里的情况可想而知了吧。” 贾勇说:“我来公司经历的第一件事,就是业务三部闹着和俄罗斯分公司分家。到现在,也没有掰扯清楚。我听说,公司要清算兰天磊的业务,把兰天磊除名。” 周欢双手交叉在脑后,靠在座椅里,看着天花板说:“我可能就是第二个兰天磊。” 贾勇无可奈何地说:“我呢?第三个?” 周欢说:“兰天磊自己应该赚到钱了。” 贾勇摇了摇头说:“说不清楚。” 周欢没有理会,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说:“公司也学聪明了。不会再像以前支持兰天磊那样支持我们了。我这回去斯洛伐克,不把前面的事情处理干净,公司就不会再给我发货了。” 贾勇说:“前面的事情搞得清楚吗?” 周欢说:“我这两天跟老朱对了对。老朱这边的账还是清楚的。当年他往斯洛伐克发了一批仿nba的棉服。收货方是一个华人公司。发货前双方是确认过样品的。 “你知道老朱这人,做事还是很细致的。这个华人公司还是咱们主管上级单位一个领导的孩子出国办的。老朱做生意认人,觉得老领导的孩子不会坑自己。就按先货后款的模式把货发过去了。定金什么的都没要。 “那个华人公司的底细咱们公司领导都熟悉。咱们公司领导去斯洛伐克的时候,人家也热情接待。老朱当时这么做,公司里几个领导也是同意的。 “货到了斯洛伐克。客户要么推说质量有问题,说棉服的填充物是晴纶,羽绒含量不够。后来又推说涉及品牌侵权,不能销售。 “反正现在是要钱没有,要货也没有。对方拿出一堆仓储发票单据,还要我们支付仓储费用。” 贾勇问:“老朱没想想办法?” 周欢说:“老朱找那个老领导从中做工作。老领导说,他儿子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他也没有办法。” 贾勇问:“老朱去河北,跟这件事有关系吗?是不是帮你取证去了?” 周欢摇了摇头说:“不是。最近公司又准备进几个有业务经验的老外贸员。老朱要了一个到业务二部来。那个外贸员是做羊绒出口生意的。加工厂在河北,他们去河北看工厂了。” 贾勇说:“羊绒可是软黄金。业务二部这回可是捡到宝了。” 周欢说:“不那么简单。分配到业务二部的这个女外贸员从银川来,跟我算是老乡。我们那个地方小,老朱让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底细。这个人原来是个中学老师。羊绒出口在银川兴起的时候,她还在中学教英语。 “银川当地的外贸公司急需英语人才,她就报名考试进了外贸公司。没有几年的时间凭借自己的语言能力,把公司的外贸客户都抓在了自己手里。有了资本就开始跳槽。” 第355章 没什么可犹豫的 周欢说:“咱们公司前一段发了招聘外贸员的启事,这个做羊绒的外贸员,直接从银川过来应聘的。她有客户有资源,季总一眼就看上了。不过,人家提出要成立独立的部门,自负盈亏。老朱是连哄带骗把人家请到业务二部来的。” 贾勇说:“这种人是那么好骗的?” 周欢哼了一声说:“估计是初来乍到,权宜之计。等人家站稳了脚跟,还得自己单干。” 贾勇说:“看来社会招聘还是有人才啊。公司这不尝到甜头了嘛。” 周欢说:“还有两个大神。” 贾勇说:“什么大神,说说看。” 小苏说:“有一个是陈淑娜在原来单位的同事。做纺织品的。季总打算安排到你们业务三部。” 贾勇吃惊地说:“有这种事?我都不知道。” 周欢说:“你当然不知道。人家一听陈淑娜是业务三部的经理,不来了。季总追过去问,人家说自己的资历能力都在陈淑娜之上,不愿意跟着陈淑娜干。后来协商下来,试用期临时挂靠在业务三部。试用期结束人家就自立门户。这种事,陈淑娜脸上无光肯定不会跟你们讲的。” 贾勇说:“做纺织品是要配额的。咱们公司没有纺织品的配额。他们来了能施展得开?” 周欢说:“他们以生产厂家的名义买配额,再让生产厂家委托咱们公司做代理出口,这样出口额算在咱们公司了。” 贾勇头一次听说还有这么运作配额业务的,他感叹地说:“真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周欢说:“配额这东西在有业务的人手里是块宝。在没有业务的人手里就是个累赘。业务一部那些纸浆配额不就是这样吗?有配额,没有业务量,第二年配额就会被削减。业务一部现在都是求着别人用他们的配额。” 贾勇说:“是啊,要不是因为业务搞得这么被动,田雯雯也不至于离开公司。” 周欢说:“这回田雯雯又有事情做了。公司招聘了一个人。在美国待过几年。生活习惯都美国化了。只吃麦当劳。大胖子,留长发,穿一身黑。开一辆红色的切诺基。看他那打扮都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呢。” 贾勇恍然大悟地说:“你说的这个人我见过。我看见业务一部的李总和他在一起来着。还带着一个女的,挺漂亮的。我还以为他是李总的客户呢。” 周欢说:“那个女的是他老婆。他老婆的父母在国外工作。后来把他和他老婆弄到了美国。他在美国有客户。他往美国出口铸铁管件。据说业务量很大。“ 贾勇问:“这跟田雯雯有什么关系呢?” 周欢说:“这个人的业务用的也不是常规贸易条款。也是先货后款。一个刚应聘到公司的人,用先货后款的贸易条款大量往美国发货。公司也不放心。季总就想起田雯雯来了。让田雯雯在美国监督业务进展。用不了多久,田雯雯说不定就是华艺国贸公司在美国的雇员了。” 贾勇说:“田雯雯走,季总挺舍不得的。这样也算大家没有散。” 周欢说:“季总对咱们这一拨九个人还是有感情的。那回王鹏和银行的人吃饭差一点儿打起来,给她丢了那么大的人。事后她还怕王鹏有思想包袱,专门找王鹏谈了一次话,让王鹏放下思想包袱。 “我听季总说,除了咱们九个人,公司再也没有能力从大学生开始培养外贸员了。这回社会招聘的三个外贸员。业务一部分了一个做铸铁管件的,业务二部分了一个做羊绒的,业务三部分了一个做纺织品的。这就印证了季总的说法。以后公司不会从大学生里培养外贸员了。” 周欢看贾勇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接着说:“有一段时间,你师父陈淑娜一家独大。季总的话她都不太听了。公司这才启动了外贸员的社会招聘。 “这三个人一进来。你师父做事也得掂量掂量了。连你师父那样的大外贸员,季总都有办法让她服从公司的安排。何况我们呢?“ 周欢说:“公司战略摆在这里,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不跟着往前走,就会被拍倒在沙滩上。我去斯洛伐克,你去巴西,没什么可犹豫的。” 贾勇问:“你和胡兆宇在业务四部做贵金属不是挺好吗。怎么想起把你派斯洛伐克了?要去不也应该魏振去吗?” 周欢说:“黄师傅的意思。黄师傅看不惯我。不愿意让我进他的小圈子。他只用自己的人。胡兆宇是天津人,他以为胡兆宇和季总有什么关系,不敢动胡兆宇。就想方设法把我排挤出来。再说,魏振是学日语的。让他去,总不如让咱们学英语的去好。” 贾勇说:“人家魏振英语也不错。” 周欢说:“他英语是不错。不过,业务二部新来的做羊绒的外贸员有日本客户,她自己又不会日语,用英语交流很不方便。她现在跟日本客户谈生意都是临时请的日语翻译。她来了没多长时间,你别看她对老朱爱答不理的,对魏振可是客气得很。 “魏振给她做过两次翻译,她对魏振的日语水平大加赞赏。她将来肯定要自立门户,也需要一个会日语的。她想把魏振拉拢过去。魏振成香饽饽了。不像我,我是个没人要的。不去斯洛伐克,我在公司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了。” 贾勇叹了口气说:“不好办啊。你去也不好办啊。” 周欢冷笑了一声说:“有什么不好办的。老朱就是因为相信老领导中的招。我谁也不认识。谁的账也不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贾勇说:“看来你胸有成竹啊。” 周欢一脸谄笑地说:“怎么对付斯洛伐克人我不知道。对付这些无耻华人,我还有些想法。他不仁别怪我不义。你等着瞧吧。欢迎你到斯洛伐克指导工作。到时候咱们再交流心得。” 贾勇见他不想说,就换了个话题问:“你们贸大那些分配到外经系外贸公司驻外的同学,他们驻外都是怎么做的?你没跟人家取取经?” 第356章 挖到了一座金山 周欢说:“家家都有自己的经。外经系外贸公司是外贸垄断的产物。剥夺了企业的外贸经营权才出现了外贸专营。外贸专营公司就是一种畸形的产物。本来就不应该有这么一种企业形式。 “外经系统原来根据产品设立了不同的外贸专营公司。有的转型成工贸一体化公司,建自己的工厂,建自己的出口基地。有的转型为综合性商社。就是季总想做的模式。 “从现在看,工贸一体化公司的转型还是比较成功的。综合性商社以海外投资为基础。日本人搞综合性商社是以日元大幅度升值为背景的。我们国家现在不具备这个条件。所以搞综合性商社模式还不成熟。而且一旦搞综合性商社必然跟日本的综合性商社在国际上展开直接的竞争。在强势日元和弱势人民币背景下,我们占不到便宜。 “还有的外贸公司,既不转型工贸一体化公司,也不转型综合性商社。这种公司就离死不远了。田雯雯她老公去的那家公司就属于这一种。田雯雯的公公婆婆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把他们两口子弄到了美国。后面的事就帮不上他们了。田雯雯要是清醒的话,就应该赶紧自己找折,靠她那个老公是靠不住的。” 贾勇仔细听着。心里暗暗赞叹,周欢不愧是贸大科班的高材生,对公司内外的事心如明镜。更让贾勇佩服的是,周欢对于去斯洛伐克常驻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周欢平时最没正经的。从来不好好说话,张嘴就是嬉笑怒骂。这和一向不苟言笑的贾勇完全是两种人。贾勇印象里好像从来没跟他正经聊过天。 今天他主动和贾勇这么认真地聊天,说了许多平时不说的话。贾勇想,这才是真正的周欢。他要走了。他在用这种方式跟自己告别。说不定,他们下一次见面就是在斯洛伐克了。贾勇突然觉得有义务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告诉他,让他早做思想准备。 贾勇靠近周欢,说:“兰天磊回来的时候,他跟我聊过。他也有很多不得已。公司当年派他去俄罗斯,除了给他发货,一分钱资本金也没有给他。没有资本金,他的公司就成立不起来。连个正式的公司账号都没有。 “他申请不到正规的商务签证。他是以私人旅行者的身份在俄罗斯经商的。这种情况下,他最容易受到不法商人的欺骗。而且当地法院也不保护他的合法权利。” 周欢说:“我说你为什么问外经系外贸公司怎么设立境外分公司的呢。你千万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咱们和他们不能比。你别指望公司能够给咱们一笔注册资本金。让你在国外成立一个正规公司。 “咱们公司和外经系外贸公司打根上就不一样。咱们公司是一个行业管理公司转型的外贸公司。最缺的就是资本金。所以,不管兰天磊去俄罗斯,我去斯洛伐克,还是你去巴西。都一样。公司只能发货,不会给资本金。 “外经系外贸公司,凭着一笔资本金,干不干活都有的吃。我们就不一样。我们不把公司发给我们的货卖出去,生活费用都没有。我们先要解决的是自己在国外生存的问题。没有援兵,孤军奋战。 “季总是学日语的,她研究过日本的综合性商社体制。她也深知我们公司缺少资本金的情况。她搞综合性商社要走一条创新的道路。她要把我们孵化成公司的客户,然后让我们和公司一起发展。” 贾勇佩服地说:“周欢,这一点你见识得比我深。我没想到这一层。心里没底。” 周欢知道贾勇说的是真心话,受到鼓舞,接着说:“我要走一条跟兰天磊不一样的路。” 贾勇向周欢拱拱手说:“快讲讲,启发启发我。” 周欢有些兴奋地说:“现在大家的思路都在商品贸易上,我要搞服务贸易。” “服务贸易?”贾勇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他来说还很生疏的词语。 周欢强调说:“我的想法是基于斯洛伐克的地理位置,这个想法不一定适合巴西的情况。” 贾勇催促道:“你就讲吧。适不适合都对我是个启发。” 周欢说:“斯洛伐克这个地方虽然靠近东欧,但和欧洲的中心德国很近。欧洲正在搞一体化。在斯洛伐克成立一家公司能够辐射到欧洲大陆大部分国家和地区。 “国际贸易讲究比较优势,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工便宜。我们的非技术工人劳动便宜,我们的技术工人劳动也便宜。我想在斯洛伐克搞一家装饰装潢公司。带着我们的设计人员,技术工人,还有原材料,在欧洲市场做装饰装修工程。” 贾勇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思路的,真是绝了。” 周欢说:“不瞒你说。大学毕业来公司工作的时候,我第一眼看上的就是咱们公司的标志。你知道它的含义吧?” 贾勇问:“你是说‘佛手握珠’标吗?“ “就是‘佛手握珠’标。我看了那么多国有企的徽标设计,就没有能超过咱们公司的。‘佛手握珠’标,出自咱们公司自己的员工设计。咱们公司有一批中央工艺美院毕业的人。 “他们的美术设计造诣很深。只是这些年被埋没了。我去过一个老同事家里,他自己设计的室内装修,水平太高了。”周欢由衷地赞叹道。 贾勇想了想说:“这些年公司改制,这批人早就被边缘化了。有的已经买断工龄回家了。你现在要把这些人组织起来可不容易啊。” 周欢神秘地说:“有个人把这件事做了。三产的岳总,早就把这些人组织起来了。成立了一个装修公司,现在在市场上已经小有名气了。我敢说,这支队伍绝对是北京市场上,设计水平最高的装饰装修队伍。” 贾勇笑着说:“没想到,你挖到了一座金山啊。不过,岳总恐怕不会把人家辛辛苦苦组织起来的队伍交给你吧?” 第357章 腰杆硬才敢骂人 周欢忘乎所以地说:“岳总出事以前,他已经同意把这支队伍交给我了。” 贾勇听了周欢的话汗毛倒立,出了一身冷汗。他焦急地问:“岳总出事了?他出什么事了?” 周欢自知失言,用手拍着自己的嘴呸了一声说:“我这张臭嘴,还是没把门的。” 贾勇抓住周欢的胳膊,追问道:“周欢,怎么回事?” 周欢犹犹豫豫地说:“季总嘱咐过我们几个,老岳的事不让跟你说。你是老岳介绍进公司的。你父母跟老岳关系不一般。季总怕老岳的事影响你的情绪。” 贾勇急切地问:“老岳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周欢说:“老岳以公司三产的名义从一个政府机关租了一栋楼。租金很便宜,就跟借的差不多。老岳又以三产公司的名义以低于市场价格的水平,把这栋楼租给了一家搞电脑销售的民营企业。这笔租金收入的用途,老岳说不清楚去向,审计的时候,被审出来了。” 贾勇忧心忡忡地问:“金额大吗?” 周欢摇了摇头说:“具体金额不知道。这样一来,老岳就涉嫌贪污了。” 贾勇问:“你知道公司现在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吗?” 周欢叹了口气说:“现在公司里说什么的都有,议论纷纷。老岳能力强,这是大家公认的。集团公司三产以前是亏损大户。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三产公司还是出了名的池浅王八多的地方,换了多少人搞不好。老岳当了经理,把个三产公司收拾得服服帖帖,里里外外得罪了不少人。 “老岳管理的三产公司这两年交了不少利润上来。集团公司王总大会小会表扬三产公司的变化。还奖励了老岳一套二环内的房子。咱们公司多少年没有分房了。连季总都还没有房子。老岳从公司分到了一套房子让好多人都眼热。 “有人就说,老岳一把年纪从外地回京,进公司的时候就是个普通员工,没有职务。王总听说他在外地管过后勤,就把三产公司交给了老岳。就那么个烂包三产公司,也没人对这项任命有意见,都说老岳被当猴耍了,就等着看老岳笑话。 “没想到让老岳把三产公司给折腾起来了。王总正式任命老岳做了三产公司的经理。老岳感念王总的知遇之恩,给王总在三产公司搞了一个小金库。这笔房租可能就是给王总用了。据说,集团王总都被叫去问过话了。” 贾勇越听越怕,怯生生地问:“你觉得公司会怎么处理?” 周欢说:“审计这么有针对性地抓住这个问题,肯定是有内部的知情人捅了这件事。老岳这个人虽然脾气大,但是对手下人还是很照顾的。 “要是说有人捅这个事为了扳倒老岳,显然不至于。他那个活儿不是个省心的活儿。老岳要是倒了,三产公司那帮人的生计又成问题了。就像你说的,老岳要是在,三产公司的装饰装修公司怎么可能跟我走呢? “三产公司那帮人都是从集团分流下岗的。他们有一肚子怨气也是针对集团公司的,不是对老岳的。没有老岳带着他们搞三产,他们就没有收入,他们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要不是为了扳倒老岳,那就是……” 周欢欲言又止。他看了看贾勇,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贾勇问:“后果严重吗?” 周欢说:“如果移交经侦,估计要判刑。” 贾勇坐在单人沙发里呆若木鸡。他觉得浑身发冷,好像比在唐山港里还要冷,比在大车店里发烧时还冷。从他进公司,定岗位,分宿舍,一直到现在,贾勇这两年多来能顺顺利利地工作,并且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一直有老岳在他身后,为他保驾护航。 自从公司里风传要派贾勇去巴西以后,贾勇自己也在翻来覆去的琢磨这件事。贾勇刚进公司接触的第一个业务就是配合兰天磊的俄罗斯分公司开展业务。后来陈淑娜和兰天磊闹分家,贾勇帮着陈淑娜整理过俄罗斯分公司的一些账务,对俄罗斯分公司的情况他是了解的。也正因为了解了俄罗斯分公司的情况,贾勇在驻外这件事上态度一直不积极。 贾勇去请教过老岳,想听听他的意见。老岳态度鲜明,坚决支持贾勇去巴西工作。在老岳看来,华艺国贸公司做国际业务顺应了国家发展大趋势。贾勇要想在公司里干出来,出人头地,也得顺应这个大趋势,勇敢地出去闯荡一番。老岳觉得,去巴西工作,对贾勇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贾勇不能把自己掌握的俄罗斯分公司的情况合盘托给老岳。老岳也没有完全打消贾勇对于驻外的顾虑。老岳看出贾勇为难。老岳说,实在不想去的话,他可以找季总安排其他同事去。贾勇相信,老岳在公司里是有这个影响力的。 但是,发生在老岳身上的事太突然了。贾勇和老岳的关系,在公司里并不是大家都知道的。有一些不了解这层关系的人,也会把老岳给王总建小金库的事传给贾勇。 贾勇听说过老岳给王总建小金库,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老岳自己从小金库里拿钱。就是最嫉恨老岳的人,也没有编排过老岳这方面的故事。大家都觉得,老岳贪名,贪功,对下属的工作难免苛责,但他不是个贪财的人。 老岳一个三产公司的经理,按照集团公司规定,应该是可以配专车的,三产公司的经营状况也完全有这个条件。可老岳,出门办事从来都是自己骑自行车。三产公司有餐厅有招待所,老岳当经理期间,他的老婆孩子、亲戚朋友,从来没有到三产公司的餐厅招待所蹭吃蹭喝。就严于律己这一条,没有人不服气的。 别人跟老岳说,以前的三产公司经理都如何如何,让老岳不用太过拘谨,以免失了经理的威威仪。老岳说,以前的经理都不骂人,他脾气不好,看不惯了要骂人。要腰杆硬,才敢骂人。 第358章 面颊上的高原红 贾勇完全没有想到,老岳居然会在给王总建小金库这件事上栽跟头。 贾勇是一个工作时间不长的外贸员。该怎么界定私设小金库这件事,他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他记得,审计部门也来找师父陈淑娜询问过,业务三部有没有私设小金库的事。陈淑娜板起脸来,毫不犹豫地矢口否认说:“没有!” 季总得知审计部门来找过陈淑娜后,还专门来业务三部的办公室里安慰陈淑娜说:“做业务,难免有一些不好拿到台面上的东西。只要咱们的出发点是为了开展业务,没有揣到自己口袋里,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贾勇想,季总应该是懂政策的啊,她都这么说,看来这私设小金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何至于要把老岳交给经侦呢?集团公司内部批评教育一下不就完了吗? 周欢看着愣神思考的贾勇,他碰了碰贾勇说:“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贾勇敷衍着说:“我去唐山出了一趟差,在港口里吹了风,有点儿发烧,还没好利索。” 周欢哦了一声说:“别多想了。回去休息吧。老岳是老岳,你是你。你这两年多的工作,领导心里都有数。你已经在公司站住脚了。公司里有你的一席之地。你不用再依靠老岳的支持了。” 贾勇从业务二部的办公室里出来,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宿舍走。他觉得很累,想回宿舍躺一会儿。 回到宿舍,贾勇拉严窗帘,让室内没有一点光。他脱了衣服钻进被窝,想好好睡一觉。可事与愿违,越想睡就越睡不着。越不想回忆刚才和周欢聊的事。这些事越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像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地闪现。 贾勇越想越觉得周欢今天和他的谈话有些蹊跷。他和周欢认识这两年多,他从来没见周欢正经说过话。周欢不仅是和自己说话没正经,跟任何人说话都没正经。不管是领导还是同事,谁跟他说话,他跟谁嘻嘻哈哈打马虎眼。 周欢自然是绝顶聪明的人,他要不是聪明得让黄师傅不放心,也不至于被赶出业务四部。周欢有意地不正经说话,甚至装疯卖傻,就是不想让别人了解他真实的想法,这有点儿韬光养晦的意思。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也是一个有事业心、有能力、有远见的人。可他今天为什么会把自己去斯洛伐克的工作想法,毫无保留地告诉贾勇呢?贾勇越想越累,最后他的思考变成了一种不追求结果的机械的思想行为,一直到他不知不觉地昏昏睡去。 周欢是宁夏人,父母都是公务员,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很适合读书的环境里,过着单纯的学生生活。在父母的悉心教导下,周欢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以自治区文科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贸大。 从宁夏来到北京,周欢在观念上受到很大的冲击。为了让他在北京好好读书,周欢的父母把每个月家里一半的收入寄给周欢。即便如此,周欢要想跟大城市来的同学过水平差不多的生活也是很困难的。 吃的方面还可以凑合着过,但穿的方面差距太大了。周欢不用说话,陌生人打眼一看他面颊上还没完全褪去的两块高原红,就知道他是从西部地区来的。 在班里,像周欢这样的男生是少数。不要说班里的女同学不愿意跟他说话,就是同寝室的男同学,也不愿意搭理他,就好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同宿舍的同学都穿旅游鞋,有的还有不止一双。有一天,他趁宿舍里没有人,试着穿了穿一个同学的旅游鞋。他觉得脚下软软的,真舒服啊。他揣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去商场,想买一双旅游鞋。在柜台边,他找到了同学买的那款旅游鞋。 周欢尽量用标准的普通话问售货员:“那双旅游鞋多少钱?” 售货员鄙夷地看了看这个挂相的外地小伙子,嘟囔着告诉了他一个数字。周欢听了目瞪口呆。买这一双鞋的钱,就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或者说,是他父亲或者母亲,一整个月的工资收入。 回到校园以后,他变得更加消沉了。他不仅发现了自己和其他同学之间的差距,而且发现自己对于缩小这种差距无能为力。 贸大里当然不是只有他一个家庭条件不好的。同系不同班的韩健,从河北农村考上贸大的复读生,在学校里是挂了号的贫困生。但是,韩健总是乐呵呵的,不像周欢,一天到晚闷闷不乐。学校给韩健提供了各种勤工俭学机会。周欢也想申请勤工俭学,又怕别的同学更看不起自己。 周欢在校外接了一个家教。学生家里的豪华陈设让周欢开了眼界。他第一次知道进门还要换拖鞋。学生看着他旧袜子上的洞,天真地笑了。学生家长赶紧制止学生,请周欢开始上课。课间的时候,学生家长给他们准备了点心和饮料,那些都是周欢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 第一天教学结束,学生家长向周欢预支了一个月的辅导费。周欢接过比他父母一个月工资还高的辅导费,向学生家长表示了感谢。从学生家出来,周欢就去给自己买了几双新袜子。 有了做家教的收入,周欢的生活改善了不少。尝到甜头的周欢,又在校外接了几个家教的活儿。繁忙的校内学习和校外辅导工作,让周欢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他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在城市生活的能力,正在融入到大城市中。 周欢本来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他用做家教的钱买了新衣服,让自己焕然一新。走在人群中,周欢西北小伙子的俊朗形象,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女生的注意。周欢也对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同学有了亲近的想法,他开始琢磨着找时间和那个女孩约会。 第359章 恐怕这个人废了 一天晚上,周欢辅导完学生回到学校。迎面碰到了他心仪的那个女生。那天的她,化了妆,着装也不是学生穿的保守款式。他刚想上去打个招呼,那个女生就一脸惊慌的走开了。 周欢扶着自行车站在那里,欣赏着那个女生渐渐远去的优雅背影。那个女生感觉到周欢没有离开,她先是快走,然后小跑了起来,再然后上了校门口的一辆奔驰车,扬长而去。 周欢跟同学打听是什么人接走了那个女同学。 同学戏谑地看着他说:“她不是你的菜,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她们干这个一个晚上,比你做一个月的家教挣得都多。” 后来,周欢知道了一个词叫“坐台”。就是年轻的女学生到歌厅去陪酒。据说,女大学生在那些地方很受欢迎。一些歌厅甚至把陪酒的女大学生当作招揽生意的招牌。 每到傍晚,贸大的校门外都有好多高级轿车等在那里。不少曾经是男生追求对象的女生,就是在夜色的掩护下上了车。其中一个女生成了最受欢迎的“头牌”,吸引了很多女生争相效仿,影响恶劣到了学校不得不出面干预的地步。 刚刚从经济自立中找回自信的周欢,在一场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恋爱中,尝到了苦涩的滋味。他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出路。他把自己做家教的课时,数逐渐缩减下来。开始准备出国深造考试。 在贸大,这是男同学们找回自信的一种方式。不过,很可惜。他没有申请到奖学金。自费出国留学对周欢来说是不可能的,他放弃了出国的计划。 既然没有出国,在国内就要找个大公司。可是,他们那一届来学校招聘的公司里,就没有几家中字头的大公司。有几家外经系外贸公司来招聘,就是走一个过场,有限的几个名额,据说早就内定了。周欢和其他六个贸大的同学来到了华艺集团。 这个时候的周欢喜欢上了香港“无厘头”文化。他用一种傻呵呵的交流方式,来表示自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他不再说心里话。他还有意让别人知道他说到不是心里话。他尽量麻醉自己,不让自己去思考他所见到的社会的不公平。 来到华艺集团以后,周欢被分配到了集团管理贵金属业务的部门工作。在当时的华艺集团,这个部门是效益最好的部门。部门的一把手姓汪,是个退伍转业的部队团职干部。老汪人高马大,像个搞体育的。 老汪很喜欢聪明伶俐的周欢。经常带着周欢出去办事。在外出办事的时候,心直口快的老汪在周欢面前抱怨过人称黄师傅的部门二把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黄师傅给集团总经理王总打小报告,要把老汪挤走。 铅锌矿项目公司上马以后,华艺国贸公司资金紧张,在积极寻求银行贷款。像其他外贸公司一样,华艺国贸公司的资产负债率极高,财务报表不好看。银行想支持,但是华艺国贸公司连最起码的财务条件都不符合规定。银行方面表示爱莫能助。这个时候,集团公司考虑把集团最核心的贵金属业务划入华艺国贸公司,改善华艺国贸公司的财务报表。 老汪站出来反对了。 老汪说:“贵金属业务是政策性业务,只有集团作为行业管理公司,才有资格履行在全国工艺美术行业分销贵金属的职能。 “华艺国贸公司是一个新成立的国际贸易公司,主营业务是外贸业务,跟在国内分销贵金属的内贸业务不沾边,不能承担贵金属分销职能。 “贵金属业务的利润是政策性利润,不是经营收入形成的利润,不应该纳入华艺国贸公司的财务报表。” 老汪说的是对的。但他不是班子成员,他的话一点儿影响力都没有。老汪急了,仗着自己在公司“粗人”的形象,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王总犯不着这么支持季总的工作吧?!” 王总把年纪轻、资历浅的季总扶上华艺集团副总经理、华艺国贸公司总经理的位子,公司上下早有议论,但都是在私下,谁也没有像老汪这样在公开场合嚷嚷过。 老汪的话不仅没有阻止贵金属业务划入华艺国贸公司,还导致了他被作为阻碍公司改革的反面典型,调离了华艺集团。 老汪离开华艺集团的时候,周欢是唯一一个给他送行的人。老汪拍着周欢的肩膀,想说几句鼓励的话。老汪拍了半天,话还是没说出来,眼泪却流了下来。 黄师傅带着贵金属业务来到华艺国贸公司的时候,只带业务不带人。老汪原来的部下,他一个都不带。周欢是在季总的坚持下,黄师傅才勉强同意的。 黄师傅知道,尽管他在王总那里没少给老汪打小报告。但是真正促成他接替老汪的,还是季总。 周欢是季总作为嫡系培养的九个大学生外贸员之一。季总把周欢看成自己的人。她让黄师傅把周欢带进华艺国贸公司,这个面子黄师傅不得不给。 黄师傅并没有从心里接纳周欢。他觉得周欢无厘头的表达方式就是对他的一种嘲弄。 黄师傅在华艺国贸公司成立业务四部之际,紧赶慢赶地招聘了一个姓刘的员工。季总在同意小刘入职的时候,把周欢和胡兆宇塞进了业务四部。 在一次华艺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办公会上,业务二部的老朱提到了他在斯洛伐克的货款收不回来,想派人到斯洛伐克常驻。当时的业务二部只有老朱和魏振两个人。魏振又是学日语的,不适合派到斯洛伐克。黄师傅就借机提出支援老朱一个人,让周欢去斯洛伐克常驻。 季总知道黄师傅容不下跟老汪关系不错的周欢。但是她不反对派周欢去斯洛伐克。按照季总的想法,这九个大学生外贸员都应该派出去常驻,而且越早派出去越好。 业务四部吃的是政策饭,这样的好日子不多了。让年纪轻轻的周欢在业务四部待下去,没有人带他接触国际贸易业务,用不了多长时间,周欢别说比不了一直跟陈淑娜学业务的贾勇,就连他的同学王鹏、邵燕,他也比不了了,恐怕周欢这个人就废了。 第360章 可以做服务贸易 季总找周欢谈了一次话。 季总问:“周欢,公司想派你去斯洛伐克常驻,你愿意去吗?” 周欢一点儿也不含糊地说:“愿意。” 季总对周欢干脆的回答有些吃惊。 她问周欢:“你们这一批大学生里,接触业务时间最长的是贾勇。我想过,如果我问贾勇这个问题,他会怎么回答我。他一定不会像你这么痛快地答应我。你为什么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呢?你了解斯洛伐克业务的情况吗?” 周欢说:“斯洛伐克的事,我听老汪念叨过。他说,业务二部给斯洛伐克的一个客户发了一批棉服。这批棉服在斯洛伐克的销售出现了问题。客户一直没有把货款汇回来。业务上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些。 “我之所以愿意去斯洛伐克常驻,是因为我不想再在业务四部耗下去了。我现在年轻,没有任何负担,正是干事创业的好时候。不管是斯洛伐克,还是别的什么国家,只要公司派遣我去,我都去。” 季总说:“我很欣赏你的这个态度。年轻人就是应该有你这样的闯劲。你这种积极进取的精神,值得他们其他同事学习。” 季总肯定了周欢的态度之后,话锋一转说:“不过,出国常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仅要有决心,还得有能力啊。不然的话,我把你派到那里,我心里也不踏实啊。毕竟你出国不是个人行为,你是公司派遣的,你出了什么事情,公司要负责任的。” 周欢说:“季总,这笔货款不是一个小数目,公司不可能就这么不要了吧?我去了斯洛伐克,第一步就是看货还在不在。如果不在了,那就要追这批货的去向。卖了,就要见钱,没多有少。如果货还在,那就看看销售上有什么问题。无论如何,咱们公司得派个人过去,起码把情况了解清楚。” 季总说:“老朱一直在跟进这个业务的情况。据老朱讲,货还在。至于账实是不是相符不好说。你要去就是销售这批棉服。 “这批棉服这么长时间卖不动,一定有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咱们搞不清楚。需要你过去以后再判断。但是,销售这批棉服的周期可短不了。你可能要在斯洛伐克长期待下去。你有思想准备吗?” 周欢说:“我知道肯定有困难。要是没有困难,也不会派我过去。这件事总得有人去干。您就让我去干吧。” 季总有些为难地清了清嗓子说:“你的任务批件只有十五天。公司只给你十五天的经费。这肯定是不够用的。以后的生活费都要从这批棉服的销售里出。你考虑过怎么坚持下去的问题吗?” 周欢说:“我在当地找份工作。自己打工挣钱养活自己。” 季总听了,有些心酸地说:“我确实想把你们九个人都尽早派出去。可是,我没想到第一个外派的会是你。你是业务四部的人,这个项目是业务二部的。出去以后,业务四部就不会再管你的事情了。 “业务二部的情况你也应该有耳闻。老朱的业务做的不好。部门一直在亏损。他也拿不出资金贴补你在斯洛伐克的开销。你跟业务三部的贾勇不一样。贾勇要是去巴西,他还有陈淑娜的支持。你去了斯洛伐克,就是无后方作战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你能行吗?” 周欢说:“您就让我去试试吧,不试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季总说:“还有一个签证的问题。正常情况下,签三个月,延三个月。半年以后,你的签证就失效了。半年里,那批棉服恐怕处理不完。到时候,你的居留就是不合法的了。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周欢自信地说:“会有办法的,我能坚持下去。我会想办法解决签证问题,也会坚持到把这批棉服处理完。您别为我担心。” 季总感慨地说:“老朱这笔业务。他有责任。我也有责任。那个时候,华艺国贸公司刚刚成立,这笔业务是我担任华艺国贸公司总经理后,签字批准的第一笔业务。 “不把这个事情办出个结果来,我交待不过去。你这回去,是为我解决问题去的。我代表公司,也代表我个人,感谢你对公司工作的支持。去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及时跟老朱联系,老朱办不了的,你直接找我。” 周欢并没有因为季总的话变得激动起来。他稳稳地坐在那里,跟季总说:“如果我把这批棉服卖出去了。收回的货款,能不能让我再那边用一段时间。作为斯洛伐克分公司的周转资金。” 季总完全没有想到周欢还有更深一层的想法。她饶有兴致地说:“处理完棉服,你还不打算回来?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大胆说。” 周欢笑了笑说:“我们住在公司三产的招待所里。我听招待所的人说,三产公司的经理老岳,这两年组织公司下岗的员工,成立了一家装饰装修公司。这家公司在市场上承揽了不少工程,是三产公司的一颗摇钱树。” 季总说:“是有这么回事。咱们公司原来有一批中央工艺美院毕业的老大学生。艺术修养很高的。在公司里没有用武之地下岗了。三产公司的老岳,不知道怎么想起他们来了。把他们组织起来成立了一家装饰装修公司。 “我知道有这么一支队伍,但是我不知道这支队伍现在发展的情况。三产公司是老岳在管,他给集团背了那么大的包袱,集团对三产公司的财务细节不怎么过问。我倒不知道,这家装饰装修公司居然这么挣钱。” 周欢说:“咱们中国的产品便宜,咱们中国的劳动力更便宜,更有竞争力。从公司层面讲,咱们公司没有自己的产品基地,货物贸易上就是一个中间商,没有优势。 “但是咱们公司有美术设计方面的人才优势啊。别的公司做商品贸易,我们可以做服务贸易啊,输出装饰装修设计服务和工程服务。 我想把这支队伍拉到欧洲去。在那里做装饰装修业务。我可以跟老岳的三产公司分成。我接项目,他派队伍。” 第361章 也确实财迷心窍 季总嗐了一声说:“还分什么成啊。三产公司都要散架了。这个队伍以后就是你的了。” 周欢吃惊地说:“三产公司怎么会散架呢?我看他们生意做得生龙活虎的。” 季总说:“天有不测风云。老岳摊上点儿事情。老岳脑子活,胆子大,朋友多。他做了一笔二房东业务,低价租进房产,高价租出,这笔收入的用途说不清楚。被人举报了。事情被定性了,已经移交司法了。 “三产公司能够有今天,离不开老岳。三产公司的人,在别人手里都是应该下岗的废人。在老岳手里都是能人。他那儿的活儿,别人接不了。 “老岳一走,三产公司就树倒猢狲散了。公司正愁不知道怎么安置三产公司的人呢。你要是能把这个装饰装修公司队伍用起来,那就太好了。” 周欢有些担心地问:“老岳的事会不会影响到贾勇啊?” 季总不以为然地说:“不会!贾勇虽然不是贸大毕业的,但是你看他业务做得多好啊。我还准备派他去巴西常驻呢。” 周欢顾不上操心贾勇的事,他把话题收回来问:“那您同意我把卖棉服的钱留下来注册公司了?” 季总拍板道:“我同意。你要是能把斯洛伐克分公司给我成立起来。这笔棉服业务就坏事变好事了。” 周欢来到了斯洛伐克。来机场接他的是王华东先生。王先生方脸盘,小眼睛。戴着近视镜,鸭舌帽,长围巾。一副学者派头。这跟老朱描述的无赖一样的王先生判若两人。 王先生手里举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周欢的名字。周欢反复确认后,朝王先生走了过去。 王先生微笑着朝周欢伸出手说:“你就是周欢吧?” 周欢点头哈腰地握住王先生的手说:“您是王先生?” 王先生说:“怎么?我看着不像你想象中的王先生吗?” 周欢说:“您看着不像个生意人,您像个老师啊。” 王先生说:“你说对了。我在这里大学教授东方学。我是大学教授,是个教书的先生。” 王先生看了看风尘仆仆的周欢说:“你旅途劳顿,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边吃边聊,好不好?” 王先生把周欢带到一家快餐店,给每个人要了一份三明治,一杯咖啡。周欢也不客气,抓起三明治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王先生问:“够吗?” 周欢含含糊糊地说:“够了。” 王先生也不再问,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三明治。 王先生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这边的事,你了解多少啊?” 周欢说:“朱处长把业务情况跟我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他给您发过一批棉服。按照当时的约定,销售后回款。公司派我来就是看看这批棉服销售的情况。” 王先生说:“就这么简单?” 周欢说:“就这么简单。” 王先生不满地说:“这个老朱。派你来,也不知道跟你把事情交待清楚。看来,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我跟你讲。” 王先生呷了一口咖啡说:“这件事要从我和老朱怎么认识说起。老朱是我父亲的老部下。我父亲是副局长的时候,老朱是清华大学的工农兵学员,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我父亲那里。老朱人挺实在,我父亲很喜欢他。 “我父亲在工作上很关照老朱。老朱一直也很尊重我父亲。我本来在国内的大学里教书,后来出了点儿事情,匆匆忙忙出了国,来到这里。家里的事情来不及料理。我父亲年纪大了,老朱就经常帮我过去照顾一下。” 周欢插嘴问道:“您是因为什么事情临时决定出国的?” 王先生很坦然地说:“我在大学里教美学。有个女学生很崇拜我。要考我的研究生。一来二去的就有了关系。后来,女孩子怀孕了,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就被同宿舍的同学发现了。我在学校里待不下去了。知识分子嘛,你上过大学,应该知道的。有一颗浪漫的心,又好面子。矛盾的很。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很狼狈。好不容易,在这里的大学谋到一个教职。稳定下来以后,我回国看我父亲。老朱一直帮我照顾我父亲,我为了表示感谢,请他吃了一顿饭。 “老朱那个时候刚到你们华艺国贸公司。他说要做国际贸易。问我,在这边有什么门路。我一直在教书,不认识什么做生意的人。我也是多嘴,跟他讲了一件事情。 “我曾经在北京的秀水街买了一件棉服。我刚到这里的时候,生活上比较拮据,就把这件棉服拿到跳蚤市场上卖了。没想到,卖了一个好价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是这辈子我唯一做的一笔买卖。获得十倍之利。我很兴奋,很得意,就把这件事讲给了老朱。我给老朱讲这个故事,本意是想鼓励老朱,让他对外贸业务有信心。 “老朱深受启发。他到秀水街,找到了我买棉服的那个摊贩。让他生产两个货柜的棉服给我发了过来。老朱让我雇个人,就在跳蚤市场上卖。我也没想到这里会有什么问题,当时也确实财迷心窍,就按照他说的做了。 “卖了几件后就出了问题。我买的那款棉服,是一个知名体育品牌的盗版。我那件棉服为什么能卖得那么贵,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它是盗版。 “斯洛伐克正在申请加入欧盟。对知识产权保护有很严格的制度。我卖的旧货,没有人管。可要是在跳蚤市场上大量卖新货,就不行了。这批货就这么压下来了。” 王先生叹了口气说:“老朱一直在催我卖货。我把这个情况跟他讲了。他让我偷着卖。我在这里是大学教授,我不能再做违法的事情了。那样会影响我在这里的正常工作的。 “我怎么跟老朱解释,他都不能理解。还让我父亲做我的工作。我父亲已经八十多了。我不能在身边照顾他已经是不孝了。我怎么可能还为这件事让他为我操心呢。我跟我父亲说,让他跟老朱说,他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了。让老朱有事找我。 “老朱担心,我把货卖了,不还钱。这怎么可能呢?货还在仓库里,一件也不少。” 第362章 这里永远是你家 王先生说:“我给他拍了好几次照片寄过去。他还是不相信我。那我有什么办法?说实话,这里面我垫了不少钱,运杂费、仓储费、保险费。 “我在这里教书的收入并不高。这里的生活成本挺高的。在这件事上的支出,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我让他派人来,把货接走。这件事就跟我没有关系了。再不然,就是等你们公司的人来跟我确认数量后,我找地方把这批货销毁掉,一了百了。” 周欢说:“王先生,一会儿咱们去仓库看看货吧?” 王先生说:“你还是先找个饭店住下来。有时间我们再去仓库看货。你放心,货都好着呢。” 周欢说:“还是先去看看货吧。” 王先生这天正好有空,他见周欢执意要先去看货,心里想,早点儿把货交出去也好,就点头答应了。喝完咖啡,王先生带着周欢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王先生说:“我在这里的活动半径很有限,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公共汽车。” 他们在远离市区的地方下了车。又步行了半个小时,来到一个荒凉的院子。走进院子,有一座带围廊的木结构房子。王先生带着周欢拾阶而上。走在围廊的木地板上,脚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周欢问:“这是专业仓库吗?” 王先生说:“这不是专业仓库。专业仓库有警卫,有管理人员,有商业保险,成本很高的。这就是一栋旧木屋。 “这批货刚来的时候,是放在专业仓库里的,后来仓储费用太高,我实在吃不消了。就租下了这里。反正咱们的棉服也不值几个钱。不值当再花那么多仓储费用了。” 周欢说:“这里也没有管理人员,您不怕有人来偷棉服?” 王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怕。小偷要是把东西偷了,我就报案。警察就可以证明这批棉服的去向,我跟老朱也就有了交待。也省得我烦心了。” 周欢说:“这木头房子,您不怕着火?” 王先生叹了一口气说:“我倒真盼着着一把火把这些棉服烧的干干净净。我也就没有烦恼了。“ 周欢说:“您不怕我们公司再来人跟您要这些货吗?” 王先生说:“我上了火灾保险。保险公司的人是不管这批棉服有没有侵犯商标权的。” 周欢说:“您是不是故意……” 王先生紧张地四处看了看说:“你可别瞎猜。骗保在这里可是重罪。比抢劫判的都要重。” 王先生推开沉重的木门,按下了门边的电灯开关。周欢看到,棉服的包装箱把整栋房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王先生说:“怎么样?没骗你吧?货都在这里,一件也不少。你要是有时间就清点一下。” 周欢就近拉过一个包装箱,打开封条,从里面掏出来用塑料袋封得严严实实的崭新的棉服。周欢从行李里取出发货清单,清点了一遍包装箱的数量。 周欢踱步到一直站在门边的王先生跟前说:“数量对上了。” 王先生松了一口气说:“那今天就这样吧。趁天还没黑,我们得往城里赶了。我有一个学生住在我那里,不方便留你在我家里住。我给你找了一处价格比较便宜的酒店。我带你过去。” 周欢说:“不了。我就住在这里。” 王先生纳闷地问:“什么?你就住在这里?” 周欢说:“我就住在这里。” 王先生说:“这里可什么都没有。这房子有几十年没有住过人了。连一张床都没有。你睡在哪里呢?” 周欢说:“我睡在包装箱上。” 王先生说:“包装箱上怎么好睡人呢?” 周欢苦笑着说:“总比偷渡的人睡在闷罐货柜里强吧。” 王先生想了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欢解释道:“王先生,我的出国任务批件只有十五天。我从公司领的出国经费是按照十五天领的。住在这里,我可以省下住宿费了。” 王先生嚷嚷道:“十五天?你以为你是来出国考察的吗?十五天能把这批货处理掉吗?那还不如咱俩放把火把这些棉服给烧了呢!” 周欢冷静地说:“我得把这批棉服卖掉。我还要用卖棉服的钱在这里把华艺国贸公司的分公司开起来。十五天肯定处理不完。所以我手里的一点经费要精打细算地花。” 王先生说:“你再怎么精打细算也不够啊。” 周欢说:“所以我得请您帮个忙。我想找一份工作。” 王先生揣摩着周欢的想法,轻声问道:“你没有这里的居留身份,你想找什么工作?” 周欢说:“什么工作都行。有什么活儿可以干,我就做什么。您看成吗?” 王先生说:“跟我住在一起的那个学生,她在一家饭馆打工。我可以让她帮你问一问。” 周欢道过谢后,又问:“我刚才听您说,你在这里的学校教书。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王先生说:“你说吧。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合适不合适的,你说了,我才知道。” 周欢说:“您能不能帮我申请在您的学校里办理留学。这样我的访问签证就可以变成留学签证。我就可以在这里合法地待更长的时间。好处理这批棉服。” 王先生说:“这个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不过,这里的大学没有奖学金。学费你怎么解决?” 周欢说:“我身上有一些钱,剩下的学费,要靠打工挣。” 王先生象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周欢,好半天才说:“你真是个狠人。” 来到斯洛伐克的第一个晚上,周欢躺在棉服包装箱上,久久不能入睡。出发前,季总问周欢:“要不要给你搞一个隆重的送行仪式?你可是这一批外贸员中第一个出国常驻的。” 周欢谢绝道:“您千万别给我搞什么送行仪式了。您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这回走,我心理压力其实挺大的。您就让我静悄悄的走吧。将来真要是在国外混不下去了。我还可以偷偷摸摸地溜回来。要是轰轰烈烈地走了,我怕将来没有脸面再回来了。” 周欢的话触动了季总。季总声音颤抖地说:“别怕,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 第363章 更需要一个机会 出发的那一天,周欢还像往常一样去公司上班。他把跟着自己从业务四部搬到了业务二部的办公桌擦拭的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那天下午,老朱、魏振和业务二部社会招聘的外贸员马冬梅都不在办公室。下班的时候,周欢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空旷的办公室,锁好门,一个人离开了办公楼。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周欢有一点儿后悔没有接受季总的建议,跟大家聚一聚。他觉得自己走的太安静了,连一点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周欢往前走了几步。邵燕从路边的一棵树后面闪了出来。周欢站住了。 邵燕问:“什么时候的飞机?” 周欢说:“今天晚上。” 邵燕说:“我送你去机场吧?” 周欢说:“不用了。没什么行李。” 邵燕说:“那我们走走吧?” 周欢没有说话,跟着邵燕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邵燕问:“家里面知道你要走吗?” 周欢说:“知道了。我这些年也没怎么回过家。他们都习惯见不到我这个人了。” 邵燕说:“大学四年,你每个假期都打工挣钱。工作了,你也不回去看看父母吗?” 周欢说:“前一段儿回去过一次。” 邵燕说:“没想到,你是咱们这一批外贸员里,第一个出国常驻的。” 周欢说:“我原来在业务四部待着,就是个贵金属递送员,也没什么正经事情做。要不是老朱有这么个收账的事,估计我不会有出国常驻的机会的。” 邵燕说:“这账肯定不好收。” 周欢说:“我有思想准备。要是好收,还轮得到我吗?” 邵燕说:“你后悔来华艺国贸公司吗?” 周欢说:“不后悔。” 邵燕说:“我们都是外贸员,都是要出国常驻的外贸员。迟早要各奔东西的。不可能像办公室文员那样,对桌坐着。一坐坐几年。“ 周欢重复了一遍:“不后悔。“ 邵燕说:“我在联系一个去黑萨纳亚做纺织品转口贸易的项目。联系好以后,我也会离开这里。” 周欢问:“黑萨纳亚在哪里?” 邵燕说:“南太平洋的一个岛国。从此,我们天各一方,再见面就不容易了。” 周欢轻声安慰道:“会有机会见面的。“ 邵燕停下脚步,借着路边的霓虹灯光,看着年轻英俊的周欢说:“你一点儿没有变,还是我们刚认识时候的样子。” 周欢苦涩地说:“你变得更优雅了。” 邵燕摇了摇头。周欢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泪花。 邵燕说:“拥抱一下,我们就此别过了。” 他们轻轻地拥抱在一起。邵燕在周欢的耳边哽咽着说:“保重。” 躺在包装箱上的周欢换了个姿势。那个他在大学里想追求的女孩,那个当着他的面,一路小跑上了校门口奔驰车的女孩,就是邵燕。这是包括贸大校友在内的外贸员们都不知道的他和她的秘密。 周欢为什么到华艺国贸公司工作。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虽然没有机会出国,也没有机会进外经系外贸公司,但是还有许多世界五百强的外资企业青睐贸大的毕业生。周欢完全有条件在外资企业中找到一份高薪工作。 可需要钱的周欢没有选择高薪的外企工作,而是选择了到华艺国贸公司,做一个每月挣一千五百块钱的外贸员。个中缘由,只有周欢自己知道。周欢就是为了每天能够看到邵燕,哪怕只是看到那个离开他的背影。 在公司里,周欢比任何人都关心邵燕的消息。刚上班,他就听说邵燕撕了一张增值税发票。他不懂财务。不知道邵燕会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邵燕要不要为此向公司做出赔偿。他在想,他自己要不要重操旧业,去做辅导老师挣外快,要是邵燕需要的话,他多少可以帮到一些忙。 邵燕穿名牌服装,戴贵重首饰,用高档化妆品。这在公司里议论纷纷。周欢总是默默地听着,远远地欣赏着邵燕。他喜欢那个从景德镇到贸大来上学的清纯的邵燕,也喜欢珠光宝气的邵燕。他不管别人怎么议论邵燕,他都在心里默默地喜欢着邵燕。 邵燕在陶瓷出口业务中收取厂家回扣的事在公司传开以后,周欢为邵燕捏了一把汗。他担心邵燕会因为这个事情被公司开除。有一天,他在走廊里遇到了上班迟到的邵燕,神情沮丧的邵燕迎面走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脚步都放慢了。 周欢问邵燕:“没事吧?“ 邵燕假装不在乎地说:“没事儿。外贸员吃回扣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就是没吃到回扣,还惹一身骚。我真够倒霉的。” 周欢说:“去跟季总认个错。她还是挺向着咱们的。” 邵燕说:“我知道了。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不用为我担心,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我走了。” 周欢目送着邵燕消失在业务三部的办公室门口。他知道,邵燕是在安慰他,也是在给自己壮胆。周欢想到了那个开奔驰车到学校门口接邵燕的男人。那个男人跟华艺集团的王总是有交情的,是他把邵燕引荐到华艺国贸公司的。这个时候,周欢真心希望那个男人能够帮到邵燕。 周欢很现实地认识到,他给不了邵燕想要的生活。他觉得邵燕向往美好的物质生活没有错,错在他自己能力不够。他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机会。 到斯洛伐克常驻,在别人看来是苦差事,在周欢看来这是一个机会。即使现在还不是一个机会,他也要把这件事变成一个机会。他的心里永远都有一个梦想,就是不管邵燕离开他有多远,总有回到他身边的一天。 周欢睡意全无。他从包装箱上跳了下来。打开一件棉服的包装仔细看了起来。棉服的质量很好,是高仿的运动棉服。单单从服装品质上根本分辨不出正品与仿制品。 这批货在这里压了有两年多的时间。防潮包装做的很好,没有一点儿霉变的迹象。从外观上看,和刚出厂时没有什么不一样。 第364章 但凡有点小本事 周欢把棉服套在自己身上试了试。欧码的尺寸他穿着不是很合身,但是作为运动款的棉服,这样的大小也能够接受。 这批棉服质量没有问题。这像是老朱办的事。老朱做事踏实就体现在注重质量上了。影响棉服销售的主要问题是就是王先生说的侵权问题。 周欢的第一个想法是,把棉服上涉及侵权的标识拆下来。周欢手头没有合适的工具。他用一把指甲刀尝试着把标识拆下来。还得说棉服的质量是真好。周欢尝试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把标识拆下来。他意识到,在不损坏服装面料的前提下拆下标识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劳累一天的周欢,抱着棉服睡着了。 几天以后,王先生又来了。他看着还在用指甲刀试图拆下棉服标识的周欢,摇了摇头。 他跟周欢说:“打工的事谈好了,在餐馆后厨帮忙。你明天就可以去试工。你按照这个地址去找我的学生,她也在那里打工。在这里讲英语就可以。你的英语要是足够好的话,过一段时间可以去当侍应生。留学的事情还要容我一段时间安排。” 王先生拿起那件周欢正尝试着拆下标识的棉服,明知故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周欢说:“我想把标识拆下来。” 王先生哼了一声说:“这棉服质量做的太好了。估计比正品做得都结实。我看你是在瞎耽误功夫。” 周欢说:“怎么也要尝试一下。要不然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呢?” 王先生说:“我可不想再为这些棉服支付租金了。就算这里的租金便宜。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我们不如快刀斩乱麻。你给我做个证明,咱们把数目核实清楚,我找人把它拉走销毁得了。我帮你把留学签证办下来。你也别回国了,也别回华艺国贸公司了。你在这里找工作,踏踏实实地生活不好吗?” 周欢诚恳地说:“不能销毁。这可都是钱啊。” 王先生叹了口气说:“那你给我个章程,到底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周欢岔开话题说:“王先生,当初您跟我们老朱怎么谈的合作条件?” 王先生说:“都到这一步了。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周欢说:“有意义。今后我还想跟您合作。” 王先生犹豫了一下说:“老朱跟我说,棉服销售后,按成本价加百分之十五,汇给华艺国贸公司。剩下的我和他一人一半,是我们两个人的。” 周欢说:“明白了。” 周欢没有想到,把举报贾勇在景德镇收受贿赂的信交给季总的老朱,也在外面有这么一手。这些事情在周欢出国前,老朱可一句话都没有跟他交待啊。怪不得魏振说老朱做生意认人,只跟自己熟悉的人做生意。 周欢说:“老朱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以后我跟您合作,也按这个模式来。老朱怎么答应您的,我就怎么兑现。” 王先生说:“怎么兑现啊?” 周欢说:“华艺国贸公司派我来,是要筹建一家分公司的。我们公司是一家对外贸易公司,没有对外投资的资格。建立海外分公司的资本金,只能通过货物贸易的形式转移到国外。也就是说,把这批棉服卖了,收回来的钱,就是我开分公司的本钱。 “我开的这间分公司,不专门做贸易。我们公司有一只装饰装修队伍,我要在这边经营装饰装修工程,用工程建设带动工程材料的销售。服务贸易和商品贸易一起做。您要是愿意呢,处理完这批棉服以后,咱们还可以合作。“ 王先生自言自语道:“欧洲的劳动力成本很贵。装饰装修工程又是有技术含量的。一般人干不了。我有一个在这里开中餐馆的朋友。他的餐馆要扩大规模,正考虑重新装修呢。这倒是个生意。“ 周欢说:“您想想办法先帮我把棉服卖了。“ 王先生欲哭无泪地说:“我要是有办法,我还能等到今天吗?“ 周欢看得出来,王先生是真没有办法,逼他没有用的。 周欢说:“我们公司在俄罗斯也有一家分公司。他们在那里主要销售皮夹克。一些皮夹克过时了,卖不动了,就积压了下来。 “后来有一个屠宰场要买下挤压的皮夹克做工作服。因为出价低,俄罗斯分公司的同事没有接受。错失了一个盘活库存的机会。 “咱们这批棉服。在零售市场上不能销售,能不能当工作服卖呢?这附近有工厂吗?” 王先生说:“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工厂,好像是生产汽车发动机的。可是人家的厂房都是封闭厂房,里面有暖气的。工人们不用穿棉服啊。而且,只要是销售,咱们就坐实了侵权啊。” 周欢咬着嘴唇说:“还是得解决标识的问题。” 周欢打工的中餐馆在市中心。他从住的地方步行半个小时到公交站,再坐一个小时左右的公交车,赶在餐厅开门营业前到了打工的中餐馆。周欢蜷缩着身子靠在餐馆门口,等着餐馆来人。 这个时候一个戴着围巾手套的高个子姑娘朝餐馆走来。她看见站在门口的周欢,紧走两步来到周欢跟前,她拉下遮住口鼻的围巾问:“你是周欢吗?” 周欢赶紧站直了身体回答道:“我是周欢。” 姑娘瓜子脸,通鼻梁,大眼睛,白皙的皮肤被冻得有些发红。她讲话利索,透着精明干练。 她干脆地说:“我就是王老师的学生,我叫肖雅婷。你叫我雅婷吧。“ 周欢客气了一句说:“雅婷姐,给你添麻烦了。“ 雅婷听周欢管她叫姐,又特意打量了周欢一下,像是要再看看周欢的年龄似的。雅婷一边开门,一边给周欢介绍餐馆的情况:“餐馆老板也是咱们大陆过来的。以前在这边做倒爷,倒腾服装。后来盘下了这个地方,开始做餐馆。已经在这里经营十多年了。生意还行。 “以前,老板还想把餐馆做高端。可是,从国内请来的大师傅,来一个跑一个。后来,老板也想明白了,但凡有一点小本事的人,都想自己当老板。他干脆自己掌勺。” 第365章 他想起一件事来 雅婷说:“老板炒菜的水平跟学校食堂的大师傅差不多。可这里的外国人觉得味道不错。生意竟然比原来请大厨师来的时候还要好。好多刚到这里来的人,都在这里打一段工,落个脚。” 周欢说:“雅婷姐,老板是哪里人?” 雅婷哼了一声说:“他嘴里没实话,河北河南湖北,我也搞不清楚他是哪里人。不过他倒是不克扣工钱。但凡有人上门找个活儿干,他能收就收,人要走,他也不挽留。” 周欢问:“你在这里干几年了?” 雅婷说:“三年。” 周欢跟着雅婷来到后厨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几个柜子。雅婷打开一个小柜门,把头巾手套扔进去,然后开始脱外衣。红毛衣里丰满的胸部晃动着,看得周欢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赶紧把头别过去。 雅婷要换裤子的时候,周欢开始往外退。雅婷扔给他一件洗干净的工服说:“这是你的。赶紧换上。” 周欢问:“我在哪里换?” 雅婷拉开另外一个小柜门说:“就在这里换。把你换下来的衣服放在这里。” 雅婷带着换好衣服的周欢来到后厨。 雅婷说:“这里的人早餐就是一杯咖啡,一个三明治。做三明治,我们做不过当地餐馆。我们主要做中饭和晚饭。菜单都是标准化的,像麦当劳、肯德基一样。就那么几个品种,客人进来之前就知道有什么菜。 “我们每天准备的也就是那么固定的几个菜。你来洗菜,我来切菜、配菜。一会儿到了饭点,老板来炒菜。客人来了以后,我负责点菜,收钱。你负责打扫卫生。明白了吗?” 周欢说:“明白了。” 十点多钟的时候,老板来了。老板姓杨,叫杨波,是个小老头儿。他看着周欢,问了问周欢的基本情况。他问一句,雅婷答一句,周欢只好在旁边点头应承。杨老板看周欢也不像个坏人,有雅婷在,他也问不出个所以来,就收下了周欢。 中午,客人来的高峰期是十一点到两点。三点钟以后,人会少一些。五点钟开始,吃晚饭的人又多了起来。餐馆不大,连老板就三个人,支应着这摊生意,忙得不可开交。 一天下午,周欢收拾完中午客人用过的餐具,打扫了厅堂卫生。杨老板抱着一个大茶缸子从后厨出来,坐在厅堂里休息。雅婷也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跟杨老板聊天。周欢点头哈腰地跟他们打过招呼,拿了一包烟,朝大门外走去。 周欢是宁夏人,有蹲着的习惯。他在门口附近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蹲在那里吸烟。在餐馆工作有一个好处,省了饮食方面的开销。但工作强度还是挺大的。只要店里有客人就没有休息的时间。有几次在下班回去的公交车上他都累得睡着了。每天,也就在下午的这个时间段,还能喘口气,休息一下。 周欢正陶醉地吸着烟。他感觉有人走了过来。周欢抬起头,看见雅婷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雅婷问:“吃得消吗?” 周欢笑着说:“这么好的生意要是再多一个人就好了。” 雅婷说:“这算什么?你没来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也照样把生意支应下来了。在这里生存,你就得做好吃苦的准备。有个地方让你吃苦比没有地方让你吃苦强多了。” 周欢还是蹲在那里,仰着脸谄媚地笑着,连声称是。 雅婷问:“你还有精力到王老师那里上学吗?” 周欢说:“我倒也不是为了上学。我的签证是短期签证,我就是想找个理由把我的签证换成长期签证,这样我好在这里合法地待下去。” 雅婷说:“我也在王老师那里注册了学籍。好几年了也没读完。要我说,有钱挣就先挣钱。找不到事情做的时候再回去读书。至于签证的事,我觉得你不用想太多。欧洲劳动力不足。只要没有犯罪记录,警察还是挺宽容的。” 周欢打着哈欠说:“是啊。总得先吃饱肚子再说。我现在只要坐下就能睡着了。” 雅婷说:“你那批棉服的事情,把王老师愁得够呛。现在你来了,他就解脱了。” 周欢仰天长叹说:“老天爷啊,我怎么才能把棉服卖出去呢?” 雅婷说:“肯定不好卖。要是好卖的话,也不会拖到现在。” 周欢说:“你有什么门路能帮我把棉服处理掉吗?我可以给你提成。” 雅婷说:“你算了吧。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自己养活吧。” 周欢回头看看餐馆的大门说:“咱俩在这里聊天没事儿吧?老板不会不高兴吧?“ 雅婷说:“不会的。他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个点儿他得睡一小觉,要不然晚饭的时候,他就坚持不住了。” 周欢假装递给雅婷一支香烟,没想到雅婷让也不让就接了过来。周欢赶紧站起来给雅婷把火点上。 周欢说:“雅婷姐,我可能要在这里待一段日子。以后,你多关照我。” 雅婷瞪了周欢一眼说:“你问明白了吗?就一口一个姐叫着,我真的看起来那么老吗?” 周欢嬉皮笑脸地说:“姐不老,一点儿都不老。” 雅婷恶狠狠地说:“赶紧回去。一会儿有人要来送菜了。收了菜,赶紧洗干净,准备晚饭用。快去!” 商务考察签证的两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堆积如山的棉服一件也没有卖出去。周欢倒是渐渐熟悉了在中餐馆打工的生活节奏。这两个星期里,餐馆里又来了一个打工的学生。周欢的工作量减轻了不少。每天回到住处的时候,也不会倒头就睡了。 周欢躺在包装箱上,开始琢磨怎么把棉服卖出去。他开始回忆自己生活里跟衣服有关的一切事情。想着想着,他在一个点上停了下来。他想起一件事来。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冬天,他妈妈让他穿一件邻居家姐姐穿过的棉袄。那件棉袄是碎花布做的。周欢说什么也不穿。妈妈一再劝他说,那件棉袄是新的,很干净,也很暖和。周欢还是不穿。妈妈没有办法,就去商店买了几尺蓝布,做了一件褂子,让周欢穿在棉袄外面。 第366章 旧缝纫机做酒桌 想到这里,周欢腾地一下从包装箱上跳了起来。他穿上一件棉服,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自己的风衣。他把风衣套在棉服外面。效果蛮好的。对啊,能不能给棉服做一件罩衣啊?这样不就把所有的标识都掩盖住了吗? 周欢对自己这个想法兴奋的一夜没睡好。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他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雅婷,请雅婷帮自己参谋参谋。 雅婷看着周欢说:“这个想法你跟王老师说过吗?” 周欢摇着头说:“我还没有见到王老师。没跟他商量过。” 雅婷说:“你别跟他说了。” 周欢纳闷地问:“为什么呢?你觉得这个办法不行吗?” 雅婷说:“我觉得你这个办法有可能能行。” 周欢说:“那为什么不能跟王先生说呢?” 雅婷说:“王老师在这里的教职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准备回国去照顾他的父亲。他走了以后这批棉服就是你一个人的生意了。你就不用再跟他分利了。” 周欢说:“现在这件事还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件罩衣怎么做还不知道呢。总不能像我妈妈给我做的罩衣那样吧。虽然是一块大补丁,那也得足够美观才行。毕竟这还是一件商品嘛。现在就防着王先生,怕王先生分利。不太合适吧?” 雅婷说:“我就是给你一个建议。听不听随你的便。” 说完,雅婷转身就走。周欢一把拉住雅婷说:“别介啊,你话说了一半。走,咱们出去抽根烟。” 雅婷半推半就地跟着周欢来到饭馆外。周欢殷勤地给雅婷点上烟。 周欢问:“我跟王先生没有见过几面,对他不够了解。你跟王先生不是住在一起吗?” 雅婷说:“住在一起怎么了?” 周欢一时语塞,结结巴巴地说:“我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呢。” 雅婷说:“我们俩是睡在一张床上。可他早就干不了那种事了。” 周欢说:“他的年龄是大了一点儿。不过,也没有老到那个地步吧?“ 雅婷说:“他是被吓的。心理有阴影了。“ 周欢说:“被吓的?” 雅婷说:“我在国内的时候就是他的学生。我想考他的研究生,他就要我跟他好。后来,我怀了孕,学校就知道了。他吓坏了,就跑了。我辍学后,打听到他在这里,就追了过来。” 周欢说:“你恨他?” 雅婷说:“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你不应该跟这样的人合作。” 周欢说:“你觉得我要是跟他说了做罩衣的事,他会怎么样?” 雅婷说:‘他一定会鼓动你尝试做下去。他不会再投入任何资源了。他租的仓库到期之后,他就不续租了。这些事就扔给你了。你要是能把这批棉服处理掉,他就坐等分利了。“ 周欢说:“不续租仓库的事情,他跟你说过吗?” 雅婷说:“他亲口跟我说的。信不信由你。” 周欢问:“那他回国的事情呢?” 雅婷说:“他的那一点儿学问,在国内糊弄糊弄还可以。在这里,越来越混不下去了。他留在这里还能干什么?要智力没智力,要劳力没劳力。回国去,有在这里从教的经历,说不定还能在高校里混一段日子。” 周欢说:“看来我得把打工的钱攒起来准备交仓储费了。” 雅婷说:“我还有一点积蓄。不够的话,我可以帮你。” 几天以后,王先生约周欢见了一面。王先生跟周欢说了他要回国的安排。他跟周欢做了库存移交的手续。 王先生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要怎么处理这批棉服就是你的事情了。以后这批棉服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王先生又说:“你要在这里大学入学的事情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有了入学通知你就可以办长期签证了。“ 一个周末,周欢正在摆弄棉服。雅婷推门进来了。 雅婷说:“我刚把老王送走。” 周欢尴尬地说:“你看我这里,坐没个坐的地方,站没个站的地方。实在不好意思。” 雅婷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刚来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呢?” 雅婷打开她随身带来的一个大塑料袋,跟周欢说:“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东西?” 周欢一看,是一堆仿绸布做的彩旗,上面还有公司的广告。 周欢说:“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些东西?” 雅婷说:“从垃圾箱里。有一个公司搞活动,这些做广告的彩旗用完了就扔到垃圾箱里了。我就把它们捡了回来。” 周欢问:“你捡这些彩旗回来做什么用?“ 雅婷说:“给你做罩衣啊?“ 周欢吃惊地说:“做罩衣?“ 雅婷说:“你光琢磨有什么用?你不得做个样品吗?咱们试着裁剪一下?“ 周欢说:“你会裁剪吗?“ 雅婷说:“学着干呗。“ 周欢说:“我们连一台缝纫机都没有。“ 雅婷说:“我知道一个地方,能够买到二手的缝纫机。” 雅婷带着周欢来到一个酒吧。 周欢问:“咱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雅婷说:“进去你就知道了。” 酒吧还没有到营业时间。酒吧的老板看见雅婷就热情地招呼他们。 雅婷跟酒吧老板说:“这是我朋友。” 酒吧老板说:“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说说看,我能帮什么忙?” 雅婷说:“我们要买一台缝纫机。” 酒吧老板乐了,说:“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缝纫机。你们自己去选吧,看上哪台就拿哪台。” 酒吧老板让人把灯光调亮,周欢这才看清楚,这里的餐桌都是用旧缝纫机做成的。 雅婷跟周欢说:“这里是一个制衣厂的工人俱乐部。后来制衣厂倒闭了,俱乐部被一个私人老板盘了下来,改造成了酒吧。酒吧为了吸引老顾客,保留了原来的风格,用旧缝纫机做酒桌。为了纪念酒吧的历史,这里的乐队叫缝纫机乐队。我以前在这里打过工。不过,这里的缝纫机还能不能用就不知道了。咱们得挑一挑。” 第367章 两个熟练技术工 一个工作人员跟雅婷说:“后面仓库里有刚收来的缝纫机。你们去那里看看,应该有能用的。” 在酒吧的仓库里,有几台电子缝纫机。雅婷请酒吧的工作人员,帮忙接通了电源。果然有一台能够运转起来。雅婷高兴地说:“就是它了。” 周欢看着电子缝纫机说:“这个是不是要不少钱?咱们要不然找找看,有没有老式的机械缝纫机?” 雅婷蛮有把握地说:“我去跟老板谈。” 雅婷问酒吧老板:“那台电子缝纫机卖多少钱?” 老板笑眯眯地问雅婷:“你买缝纫机干什么?” 雅婷说:“我想做一点服装生意。需要一台缝纫机。“ 老板做了个手势说:“拉走吧。“ 雅婷问:“不收钱吗?“ 老板说:“它在我这里就是一张桌子。一张桌子能值多少钱?再说我现在也不缺桌子,你拉去用吧。“ 买缝纫机虽然没有花钱。但是把缝纫机从酒吧拉回来却花了一笔钱。周欢不知道自己给棉服做罩衣的计划能不能行,这笔钱的开销让他有一点心疼。 雅婷的思路是把棉服拆解开来,然后按照棉服的剪裁方式,照猫画虎,放大样剪裁,做一个罩衣。他们找了一件棉服,把两条袖子,前襟后襟,领子,从原来缝纫的接缝处,小心翼翼的拆解开。在做广告的仿绸旗子上放大一些尺寸画了样子,然后用剪刀裁剪好。 雅婷和周欢都没有用过缝纫机。在缝纫的时候手忙脚乱,缝起来的面料也皱皱巴巴的。他们互相鼓励着,总算缝出了一件罩衣。 折腾得满头大汗的周欢,兴奋地说:“总算有个模样了。“ 雅婷不太满意地审视着他们俩的第一件作品。忽然,她皱起眉头问周欢:“你身上什么味道?” 周欢不好意思地说:“汗味。” 雅婷皱着眉头问:“你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周欢尴尬地说:“两个多星期吧。” 雅婷把罩衣一扔,说:“走吧,什么也别干了。到我那里洗个澡再说。” 周欢从洗澡间出来的时候,雅婷已经把晚饭摆到了餐桌上。晚饭很简单,意大利肉酱面和烤鸡翅。雅婷点了蜡烛,还倒了两杯红酒。 雅婷看着周欢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她呷了一口红酒说:“你搬过来住吧。你老睡在包装箱上也不是个办法。餐馆里的活儿那么累,休息不好可不行。你还怎么卖棉服呢?老王走了,现在这里就我一个人住。你过来,咱俩还可以分担房租。” 周欢小心翼翼地问:“要是哪天王先生回来了呢?” 雅婷大大咧咧地说:“回来就回来呗,他看见你住在这里,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这在国外太正常了。你要是不住过来,我也会找其他人来合租的。” 周欢当然知道,雅婷说的合租不是分担房租那么简单。 雅婷说:“不过,有一件事咱们要说清楚。我帮你弄棉服这些事,你不能让我白干。” 周欢赶紧说:“不白干,不白干。” 雅婷说:“那你说,你怎么给我分成。” 周欢说:“原来,我怎么跟王先生分成,现在就跟你怎么分成。行吗?” 雅婷从餐桌上站起来,到书架上拿了一个文件夹回来,说:“这个你可骗不了我。” 周欢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雅婷把文件夹递给周欢。周欢放下刀叉,把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份手写的合作协议。有王先生和老朱的签字。 这份协议王先生跟周欢提过。但是,周欢没有见过协议原件。 周欢问:“王先生给你的?” 雅婷说:“我帮他整理行李的时候发现的。他要这份协议已经没有用了。我就留了下来。” 周欢说:“就按这个协议来。” 周欢举起酒杯,跟雅婷碰了一下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 雅婷放下酒杯,说:“你先吃着。我去抄一份。咱们签了字才算是合作伙伴。” 周欢一边嚼着面条,一边说:“你还信不过我?” 已经坐到写字台边的雅婷说:“虽然是一份没有什么用处的君子协议,有总比没有好。就当个备忘录吧。“ 当他们再一次碰杯的时候,周欢已经签了那份协议。雅婷把新的协议和王先生原来签的协议放到一起,保存了起来。 那天晚上,他们睡到了一张床上。有些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有了收入来源,有了住处的周欢,精神状态有了很大的改善,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和雅婷在一起后,周欢还有一个变化。他不再害怕见到警察了。留学签证办好之前,每次在上下班路上遇到执勤的警察,周欢都有一点儿心虚。有雅婷在身边,他就能忘记签证的事情。他不知道雅婷的学生签证什么时候到期,反正他们在一起上班下班,快快乐乐大大方方的,从来没有警察来查他们的身份。 他们的周末都是在仓库里度过的。经过反复练习,周欢和雅婷都能够很熟练地使用电子缝纫机了。罩衣的裁剪也越来越成熟。雅婷是个细致的人。她把每一道工序都书面化,流程化,使工艺的改进能够在原来的基础上不断迭代,避免了低端重复,节约了时间。 周欢和雅婷对于他们的修改方案越来越有信心,准备进一步推进方案的实施。周欢在雅婷的帮助下,给公司写了一份详细的汇报材料。在汇报材料里,周欢描述了棉服库存的情况,对棉服销售中存在的侵权问题做了说明。 在这个基础上,周欢提出了给棉服加罩衣的解决方案。附上了各种尺码棉服对应的罩衣的剪裁模板。周欢还讲了他目前的加工条件,一台二手电子缝纫机,两个熟练技术工人。 在汇报材料的最后,周欢提出了工作建议。周欢建议,华艺国贸公司按照他提供的裁剪模板找专业厂家定制罩衣,把罩衣发到斯洛伐克,由他负责对棉服进行加工和销售。这份报告用雅婷住处的一台传真机发给了公司。收件人是业务二部的经理老朱。 第368章 他不同意再投入 传真室的秘书把传真送给老朱。老朱戴着老花镜看了半天,啪地一拍桌子,说了一句:“胡闹!” 坐在办公室里的魏振和马冬梅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魏振走到老朱办公桌前,拿起那份传真看了看,说:“是周欢来消息了。” 老朱黑着脸瞪着眼,生气地说:“谁让他跟老王做库存交接的?他请示过谁?不办交接,老王就跟这件事有撇不清的关系。周欢倒好,跟老王办了交接。还说什么货物状况良好,没有缺货,没有发霉变质。这还用他说吗? “这是老王应该做的。他对这批货的完好无损负有责任,货有了闪失我找他问责。现在呢,交接手续一办,老王跟这事没关系了。周欢一个人,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他怎么处理棉服?” 魏振把传真看了一遍。他也不知道周欢给棉服做罩衣的方案是不是可行。他看了传真最后周欢提出的工作建议说:“要不然咱们按照周欢的建议小批量做几件给他发过去。让他尝试一下,成了更好,不成呢,也没有更多的损失。” 老朱瞪着魏振,向魏振吼道:“找工厂打样板,小批量生产都不要钱啊?” 坐在一边的马冬梅听不下去了,说:“朱处,您冲魏振发什么火啊?事情是周欢办下的。周欢是季总从业务四部调来的人。季总把他派到斯洛伐克,那是对周欢的信任。现在周欢提出了一个方案,您是不是还是请示一下季总,让季总拿个主意。” 自从马冬梅把羊绒出口业务带到了业务二部,整个业务二部的业务量都攥在了马冬梅手里。老朱也听说季总有意给马冬梅成立单独的业务部门。那样的话,老朱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据说,还不是马冬梅不愿意单独成立部门,是魏振觉得他在老朱和马冬梅之间难以取舍,马冬梅这才暂时放下了单独成立部门的想法。 老朱敢吼魏振,但是跟马冬梅说话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商量口吻。现在马冬梅说话了,老朱不得不琢磨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季总推门进来了。季总问:“我听传真室秘书说周欢来信了。快拿来给我看看。” 被老朱吼得蔫头耷脑的魏振把传真递给季总。季总看着满脸怒容的老朱问:“老朱,你这是又跟谁生气呢?” 马冬梅说:“朱处觉得周欢提出的工作建议不切合实际。” 季总接过传真,就近走了几步坐到魏振的工位上仔细地把周欢的传真读了一遍。 看完传真,季总问老朱:“老朱,说说你的意见。” 老朱用一种埋怨的语气说:“周欢就没有按照我的意思去办。还是太年轻,出国前,我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他都抛到脑后去了。” 季总说:“你是怎么交待他的?” 老朱说:“这批棉服的质量绝对没有问题。我是反复确认过的。当初做这个生意就是因为老王曾经在秀水街买了一件这样的棉服,他带到那边以后,在跳蚤市场上卖了。五倍的利润。 “我就给老王发了两个货柜过去。款式质量完全按照老王的要求做的。货到了那边,老王跟我说,有商标权的问题,他不敢卖了。老王快六十的人了,胆子小。可周欢年轻啊,老王不敢干的事情,周欢可以干啊。 “我就让周欢拿着棉服到跳蚤市场去偷偷地卖。卖一件就可以收回五件的成本。卖五分之一咱们就收回本钱了。这事不就漂漂亮亮地处理了吗?” “那周欢要是被警察抓了呢?”魏振问。 老朱瞪着魏振刚要发作,他看见马冬梅也在瞪着他,就换了个语气说:“哪儿那么寸啊?在原来东欧地区做国际倒爷的,哪个不跟警察打交道啊。真要是被抓住了,塞点儿钱就解决了。” 季总鼓励魏振说:“魏振,你说说你的想法。” 魏振说:“我觉得周欢提出这样的建议,肯定也是经过考虑的。现在斯洛伐克那边什么情况,咱们这些人都不知道。只有周欢了解那里的情况。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这么清楚,那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建议可以按照周欢的意思尝试着找工厂试生产几件罩衣,给周欢发过去。让他尝试着给棉服做改款。” 季总问老朱:“老朱,你觉得魏振的这个想法可行吗?” 老朱为难地说:“我们现在没有现成的合作工厂。跟工厂建立新的合作,人家要收打版的费用。那不是一个小数目。跟找个裁缝做件衣服可不一样。 “周欢哪儿懂服装啊?他哪儿知道一件衣服在服装厂里是怎么生产出来的?这都要投入的。这个项目做到这个地步,我已经不想再做下去了。能把本金收回来就可以了。再往里投入,我不同意。” 季总说:“这个业务虽然是老朱你做的。但也是公司的事情。你这边没有现成的合作服装厂,我可以联系其他业务部门,大家都发动起来,集思广益。看看这个事情是不是可行。” 季总看老朱不表态,她站起身说:“先不要给周欢回复传真。我去找其他部门商量一下再说。” 说完,她拿着周欢的传真走出了业务二部的办公室。 季总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她直接去了业务三部。 季总笑盈盈地对刚从铅锌矿项目公司回来述职的陈淑娜说:“我还以为你这个时候到不了办公室呢?” 陈淑娜笑嘻嘻地说:“领导这是批评我上班不打卡呢。我以后一定注意。“ 季总赶紧说:“不是,打卡这种事都是要求年轻人的。你晚上经常有应酬,不用打卡。我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你到我办公室来。“ 在季总的办公室里,陈淑娜看了周欢的传真。 季总虚心地问:“你觉得周欢的想法可行吗?“ 陈淑娜一点儿不含糊地说:“可行不可行的,得试一试。“ 季总松了一口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淑娜问:“老朱什么意见?” 季总说:“他不同意再投入了。” 第369章 能出力就出把力 陈淑娜撇着嘴说:“老朱要这么处理,那当初干嘛还把周欢派过去?直接在那边找个人把棉服当垃圾销毁不就完了吗?” 季总说:“那批棉服是我当华艺国贸总经理后签的第一张单子……” 陈淑娜赶紧说:“我在秀水街见到过那款棉服,质量很好的。销毁了可惜了。怎么说也是两个货柜的棉服,一大笔钱呢。” 季总说:“谁说不是呢。当初我也是为了支持老朱做业务。他没什么经验,觉得这是个好生意。我就同意了。” 陈淑娜说:“你做的没错。生意是好生意,关键得看谁来做。就老朱发的这款棉服往东欧可没少发。人家怎么都能挣钱,就老朱的货给压住了呢。这就跟兰天磊在俄罗斯卖皮夹克一个道理。人家雅宝路上多少人往俄罗斯发皮夹克。怎么就兰天磊收不回来账呢。” 季总恳切地说:“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从我做决策的角度判断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到了老朱那里呢,就出了问题。我是这么想的,这件事老朱是没有能力管的。可是我不能不管。你看看,找工厂生产罩衣这件事,你能不能帮帮忙?” 陈淑娜大方地说:“别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话。都是公司的事情。谁能出一把力就出一把力。服装厂,我这里有现成的。广交会的时候,我还让刘明英带着这个服装厂去参加过展览。这个工厂在河北,以前往欧洲出口过工作服。生产能力没有问题。” 季总说:“我想起来了。我去广交会服装展位的时候,刘明英给我介绍过那个厂子的人。好像小于的那辆北京吉普bj2020还是处理给他们的。” 陈淑娜说:“对。就是那个厂子。多年的业务关系了。咱们公司不是买了新的桑塔纳了嘛,小于就把他自己的那辆车,处理给了这个厂子。他们在河北农村,开吉普车方便。” 季总问:“那打版的费用呢?” 陈淑娜嘻了一声说:“要什么打版的费用,一句话的事。给他们揽活儿,还敢跟我要打版的费用?!” 季总冲陈淑娜竖起大拇指说:“到底是老外贸员,大外贸员!就是有气魄。” 陈淑娜说:“这是老朱的事,我不好说什么。我也不是冲着老朱,我是冲着周欢。一个大学生,在国内都没有正经做过业务,就给人家扔到斯洛伐克去了。 “周欢能想出这么个办法,不容易。不管成与不成,公司都应该支持他去尝试。今后,咱们还要往外派人呢,你让其他年轻外贸员看见老朱这么对待周欢,人家该怎么想?” 季总轻轻拍着桌子说:“谁说不是呢。我担心的也是这个事情。还是你理解我。” 陈淑娜叹了口气说:“我估计周欢在那边的日子不好过。我这里还有个资源,周欢也许能用得上。” 季总兴奋地说:“那太好了。什么资源?” 陈淑娜说:“我有个老同事,北京外贸地毯科的科长,王科长。王科长的徒弟是早年间被北京外贸派到斯洛伐克常驻的。这个人姓任。跟我前后脚进的北京外贸,我们关系不错。 “我来华艺国贸公司之后,小任回国休假的时候,还来咱们公司看过我。小任在那里很多年了,有自己的公司和门店。周欢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小任。” 季总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你赶紧跟小任联系。我亲自给周欢写传真,把这个事情告诉他。我把他派出去,也一直揪着心呢。有这么好的资源,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让我着急。“ “这不是老朱的业务嘛。”陈淑娜拉家常地说,“这个王科长就是我们业务三部王伟的爸爸。王伟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因为王科长的关系,好多外贸公司盯着这个孩子。 “我把他要到咱们公司来了。一来呢,孩子放在我这里,王科长图个省心。二来呢,王科长快退休了。他手里可有不少地毯客户。地毯是北京外贸出口的传统大类产品。把王科长的儿子弄进来,就相当于把北京外贸的地毯科挖过来了。” 季总说:“好啊。你招进来的人都错不了。咱们以后就得进一些来了就能干业务的人。” 给公司的传真发出去以后。周欢又开始犯嘀咕。公司派他来是卖棉服的,他给公司的传真里只说了怎么改款解决商标权的问题。即便是公司同意他的方案,把罩衣做好了发过来。他也完成了棉服改款。那改款以后的棉服卖到哪里去呢? 还是要到跳蚤市场上去卖。周欢让雅婷带着他跑了几个跳蚤市场。跳蚤市场开放的时间比较短。在跳蚤市场上交易的一般是个人的旧衣服。在这个市场上,能不能大规模地销售改款后的新棉服。周欢有一点儿吃不准。 周欢问雅婷:“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工厂?我们能不能把棉服当工作服卖给工厂?” 雅婷想了想说:“这里以前是工业区。后来衰落了。很多工厂关了门。现存的最大的一家工厂是给一家德国汽车厂生产配套发动机的。” 周欢说:“我问过老王。老王也跟我说有这么一家工厂。老王跟我说,那家工厂的厂房是按照德国标准建造的全封闭厂房。冬天有暖气,工人上班都不穿棉工作服。” 雅婷想了想说:“是啊。上班的时候不穿棉服。那下班的时候呢?” 周欢说:“下班的时候,他们都穿自己的衣服啊。” 雅婷说:“这个工厂有工人俱乐部。他们的足球队很有名。在看比赛的时候,俱乐部的球迷都穿统一的服装去呐喊助威。我们可以去俱乐部问一问。” 周欢疑惑地问:“足球是户外运动,气温低了就踢不了足球了,也就没有比赛了。球迷有穿棉服看比赛的时候吗?” 雅婷说:“欧洲足球的商业化程度高。球员和球队的收入,都是来源于球迷的门票收入。为了多挣钱,赛季就要尽可能地拉长,开始的早,结束的晚。别看运动员在场上穿的是短衣短裤,球迷在场外可都穿着棉服观看比赛。这种情况在这里不少见。” 第370章 找工作也不容易 弄明白情况的周欢,兴奋地说:“好主意!这款棉服本来就是仿制的运动款棉服。原版棉服就是篮球队打篮球时,候补运动员保暖穿的款式。用途接近,销售方向就应该没有问题。我们还可以根据俱乐部的要求,选择罩衣的面料和颜色,也可以把俱乐部的标识贴在棉服上。” 周欢和雅婷工作的中餐馆,除了周日都要开业。周欢和雅婷商量以后,雅婷特地请了半天假,去俱乐部接洽球迷队服销售业务。 雅婷跟俱乐部工作人员说,这批棉服是给一家篮球队定做的比赛专用服装。质量非常好。改款以后可以降价处理。俱乐部工作人员对雅婷带去的样品很满意,建议雅婷参加俱乐部采购招标。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周欢和雅婷回到家里。雅婷跟周欢说了去俱乐部接洽球迷队服销售的情况。 雅婷说:“俱乐部正在准备采购一批队服。但是他们要招标采购。申请投标的,只能是公司,不能是个人。” 周欢说:“这条路看来走不通了。” 雅婷说:“我可以去问问老板杨波。他开餐馆以前,也倒腾过服装。他应该有公司牌照。我们能不能跟他合作呢?” 周欢说:“他要是知道咱们做生意。他一定会跟咱们分利的。” 雅婷说:“这很正常啊。咱们现在需要他的公司牌照。就是看他的条件了。咱们可以跟他谈嘛。总要对双方都有利才行。你看,我跟他谈谈条件行吗?” 周欢说:“不行。你不要去找他。” 雅婷纳闷地问:“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公司牌照才能去竞标啊?” 周欢说:“你今天找他请假的时候,我看见他摸你屁股了。” 雅婷嗔怪地说:“就这点儿事儿,你别当真。咱们在外面混,这种事难免的。你别往心里去。我能应付得了,不会让他占便宜的。” 第二天下午空闲的时间。雅婷跟中餐馆老板杨波谈了借用公司牌照,参加俱乐部球迷队服竞标的事情。 杨波问:“这批棉服是不是原来老王手上的那一批?他以前还问过我,能不能帮忙倒腾出去。我觉得没戏。老王折腾了这么久都没卖出去。你们俩能卖出去吗?” 雅婷说:“我们有我们的办法。” 杨波笑嘻嘻地说:“跟周欢好上了吧?” 雅婷说:“我跟你说正经事呢。能不能合作,你给个痛快话。“ 杨波说:“老王走了,我琢磨着我该搬你那里去住呢,没想到又来了个周欢。” 雅婷说:“跟你谈生意呢,你说说条件。” 杨波说:“这要是谈生意呢,就没得谈。我开的价你们接受不了。” 雅婷问:“那怎么才能谈呢?” 杨波眨了眨小眼睛笑了。他把一只手从雅婷衣服的下摆慢慢地伸了进去。他一边往里探寻,一边观察雅婷的反应。 雅婷用手拦了一下,说:“别闹。” 杨波的手还是伸了进去。他抚摸着雅婷的胸,贪婪地几乎要流出口水,说:“今天晚上到我家里谈。” 晚上吃了饭。雅婷对周欢说:“我一个同学病了。我去看看她。要是她病的厉害,我就留在她那里照顾她,晚上就不回来了。” 周欢挡在门口说:“不许去。” 雅婷还想再编下去,她看着周欢愤怒的眼神,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周欢都知道了,她再编什么也没有用了。 雅婷颓然地坐在沙发里,说:“我是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周欢说:“想不出来,咱们就什么也不做了。大不了把棉服销毁了。” 雅婷说:“你不要意气用事。现在咱们就差一张公司牌照就可以参加竞标了。我们的棉服质量好,价格低,有很大的机会中标的。你公司派你来不是销毁棉服的,是卖棉服的。把棉服销毁了,你怎么跟公司交待?” 周欢说:“不交待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咱俩打工挣钱,生儿育女,过日子。” 雅婷说:“这对你就是一个坎,你忍一忍,咱们就迈过去了。你难道想一辈子给别人打工?你以为打工就不受欺负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从缝纫机酒吧离开?他们为什么不跟我要电子缝纫机的钱?” 周欢疯了一样地说:“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有我在,绝不许别人再欺负你。” 雅婷把周欢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忍一忍。我都能忍。你也能忍的。” 他们这样拥抱了一会儿。雅婷见周欢安静了下来。她轻轻从周欢身边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周欢从后面冲过来,紧紧抱着雅婷。 雅婷劝道:“放手。你让我去吧。“ 周欢不放,说:“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做这种事。“ 雅婷苦笑着说:“行了。有你这句话,送行的仪式也算圆满了。放手吧。” 周欢说:“我不管别人说的是真是假。我说的是真的。” 雅婷呢喃道:“今天我要是不去,可能咱俩在餐馆的工作就没有了。” 周欢说:“没有了这份工作,咱们再找别的工作。” 雅婷说:“你不知道。在这里找一份工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欢说:“找不到,咱们就回国去。” 雅婷问:“你想好了?不后悔?” 周欢坚定地说:“想好了。不后悔。” 雅婷说:“行了,我听你的,松开吧。” 周欢像生怕雅婷跑掉一样,把雅婷抱起,和她一起躺倒在床上,这一夜他们再也没有分开。 第二天一早,周欢和雅婷去中餐馆上班。老板杨波指着一个新来的女员工说:“你们俩不用来了。我找了新的员工。” 这是周欢和雅婷预料中的事。他们收拾了自己留在餐馆里的个人物品,把它们扔在了附近的垃圾箱里,算是跟这一段日子告别了。周欢和雅婷决定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他们跑到在附近的风景名胜区,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天。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愿意再想起那批棉服的周欢,抱起雅婷滚到了床上,尽情欢娱。 第371章 狠命地一阵揉搓 半夜里,雅婷听见传真机在呲呲啦啦地响,发现传真机里吐出来一张纸。她下床取回传真,粗略地看了一眼就着急忙慌地推醒了周欢。周欢迷迷瞪瞪地接过传真一看,那是季总亲笔写给他的一份传真。 传真里,季总亲切地问候了周欢,肯定了他的工作思路。季总告诉周欢,陈淑娜的前同事小任在当地做地毯生意,他有自己的公司。陈淑娜已经跟小任联系过,他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各种帮助。 绝处逢生的周欢兴奋地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把席梦思床当成蹦床一样,不停地跳着喊着:“老子活了!老子活了!” 急得雅婷说:“别蹦了,别蹦了,床要塌了。” 周欢一把抱住雅婷,眼睛里冒着火,说:“塌就塌了,我们马上就有钱了,塌了正好换新的。它就是不塌,我也要把它折腾塌了。” 说着,周欢搂着雅婷疯狂地动作起来。 雅婷半推半就地配合着周欢,她一边拍打着周欢结实的后背,一边娇羞地说:“你还有心思做这事,还不赶紧给季总回一封传真。” 周欢抓住雅婷假意挣扎的白得嫩藕一般的手臂,看着她欲拒还迎的羞涩样子,兴致更是不可收拾,对她狠命地一阵揉搓。 周欢根据季总在传真中的指示,和小任取得了联系。小任已经从陈淑娜那里了解到,周欢准备开展服务贸易的想法,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业务思路。小任也想借机会和华艺国贸建立一个合作关系。他热情地接待了周欢和雅婷。小任同意周欢使用他公司的名义参加俱乐部的球迷队服投标。 又过了几天。周欢收到了魏振寄给他的几件罩衣样品。这是用做工作服的纯白咔叽布做的罩衣。质地比雅婷找的做广告旗的仿绸结实得多。幸好周欢和雅婷已经练习过很多次,现在差不多算个熟练工了,要不然还真做不好缝合罩衣和棉服的活儿。 周欢和雅婷小心翼翼地把罩衣和棉服缝合在一起,整个过程还算顺利。因为是专业剪裁,而且剪裁的时候,魏振还特地到秀水街又买了各种尺码的几件同款棉服提供给服装厂。剪裁的效果要比周欢他们自己的剪裁要好很多。缝好以后的棉服整体效果甚至超过了他们当初预想的效果。 下一步就是制作招标文件。雅婷穿着这件改款的棉服到照相馆照了几张照片,把照片放到了投标文件里。在制定投标价格的时候,周欢和雅婷对另外几家竞标公司的产品做了市场调研。 在充分考虑各方面因素的基础上,周欢和雅婷制定了一个很有竞争力的价格。他们的目的是确保中标,一次性收回货款。 竞标的结果一点儿都不意外。周欢和雅婷获得了工人俱乐部球迷队服的标的。拿到中标结果后,周欢立即联系了魏振,让他安排工厂制作罩衣。 罩衣运到后,周欢和雅婷没日没夜地开始给原来的棉服改款。小任觉得工作量太大,想帮他们找几个帮手。周欢和雅婷怕质量问题引起争议,婉言谢绝了小任的好意。 收到罩衣后的二十天后,周欢和雅婷完成了所有棉衣的改款工作。顺利地完成了投标后的球迷队服交付工作。 收到周欢处理了全部棉服的情况汇报后,一直为周欢捏着一把汗的季总和公司里的其他外贸员,都松了一口气。季总把周欢在斯洛伐克工作的事迹在公司里做了宣传,要求年轻外贸员向周欢学习。发扬敢打敢拼的精神,积极开发海外市场。 周欢和雅婷在小任的指导和帮助下,找到当地的律师,在斯洛伐克注册了他们自己的公司,也解决了他们俩在当地的合法居留身份问题。 公司成立后,周欢和雅婷开始在当地报纸上做广告,承揽室内装饰装修业务。国内三产公司本来要解散的装饰装修队伍让季总保留了下来,准备配合周欢开展后续工作。 贾勇给广交会陶瓷展位组织展品的事进展的不顺利。不管景德镇的陶瓷厂,还是唐山的陶瓷厂,虽然有过合作,但一提到合作参加广交会展览。他们都有些顾虑。 广交会他们肯定是要参加的,作为工厂,他们首先追求独立参展,打自己的品牌。对当地的外贸公司提出的联合参展,给外贸公司定牌生产的要求,考虑到多年的合作关系,也考虑到当地外贸公司积累的长期客户和大额预付款的原因,工厂方面也只能勉强同意。 对于远在北京的华艺国贸公司的联合参展要求,他们都婉转拒绝了。贾勇不得不扩大搜索范围,跟一些有外贸出口陶瓷生产能力的,但是以前没有合作过的陶瓷工厂,探讨合作参加展览的可能性。几天下来,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办公室主任周宇来到贾勇跟前。他看见贾勇正在埋头看资料,就敲了敲贾勇的办公桌。贾勇抬起头,见是周宇,一边伸展着坐得僵硬的身体,一边站了起来。 周宇笑着说:“把你最近几个月出口陶瓷的各种资料给我整理一份。我帮你申请广交会陶瓷展位用。” 贾勇面露难色地说:“参展的合作厂家还没找到,现在就申请展位会不会太仓促了?” 周宇说:“这次是外贸部直接向国有企业征集展位需求。只要有相关产品出口经历的公司都可以申请展位。因为你走的那几十个货柜的陶瓷,公司在海关有了陶瓷出口记录,要不然还没有资格申请呢。 “咱们跟外贸部直接申请的广交会展位很便宜,九平米的标准展位展位费还不到三万块钱。陶瓷是大宗出口产品,又没有配额限制。好多厂家都想申请陶瓷展位。陶瓷展位一转手就是十好几万一个。咱们先把展位申请下来,不行的话还可以转让出去。肯定不会砸在手里。” 贾勇慢吞吞地说:“行。我一会儿给你准备一套出口资料。” 周宇问:“你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 第372章 性质上不一样的 刘明英在她的工位上替贾勇解释说:“贾勇去唐山出了一趟差,发了好几天的烧,可能一直没缓过来。” 周宇攥着贾勇的胳膊轻轻捏了一把,意味深长地看着贾勇,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跟你没关系,别多想。” 贾勇知道他说的是老岳的事情,感激地点了点头。 一方面是找不到合作参展企业,另一方面展位的申请迫在眉睫。贾勇考虑该换个思路了。他来到刘明英的跟前。跟刘明英商量。 贾勇问:“刘姐,我听说公司招聘了几个做服装业务的外贸员,分配到咱们业务三部了。” 刘明英点了点头说:“我也就是听说,没见到人。“ 贾勇说:“这届广交会的服装展位是不是转给他们负责了?” 刘明英说:“我听说他们跟公司提出这个要求了。不过公司以前没有出口服装的海关记录。申请不到政策性展位。” 贾勇问:“咱们往俄罗斯发了那么多皮夹克都不算服装啊?” 刘明英皱着眉头说:“那都是边贸,不算一般贸易。不能作为申请展位的基数。” 贾勇问:“上届广交会您那个展位后来没有成交吗?” 刘明英发愁地说:“没有。咱们的展品不行。季总觉得服装是大宗出口产品,咱们公司应该有人专门做这个产品。陈经理按照领导的意思从市场上买了半个展位。那个展位是临开展前才拿到的人家处理的展位。工厂也是让陈经理临时招呼过来的,根本就没有时间准备展品。 “那个工厂以前做过出口欧美的工作服。加工水平和设计水平都落伍了。拿着这样的展品,我们在广交会上根本找不到有合作意向的客户。” 贾勇说:“那个工厂我去过。他们还给俄罗斯分公司供过货。于经理的那辆北京吉普bj2020后来就卖给那个厂子了。” 刘明英说:“那你就应该知道那个厂子的技术水平了。所以说参加展会准备展品很重要。没有好的展品,参展纯粹是耽误功夫。做这届广交会参展计划的时候,陈经理就问我还要不要再买一个服装展位。我没有信心。没有成交,连展位费都赚不回来,还不够丢人的呢。” 贾勇说:“刘姐,我现在就面临你当初的处境。这届广交会让我负责陶瓷展位。现在筹展很不顺利。” 刘明英说:“你不是有两个合作不错的工厂吗?带他们去广交会,咱们出展位费,他们还不愿意吗?” 贾勇摇了摇头说:“说实话,我也没想到。现在主要的陶瓷生产基地的大厂我都联系过了。没有愿意和咱们合作的。倒是有想买咱们展位的。” 刘明英说:“我觉得陶瓷展位比服装展位好交易。服装展位因为有出口配额的问题,限制比较多。就算咱们找到了比较合适的服装生产商,在展会上找到了有合作意向的客户,没有出口配额,也实现不了成交。 “要是算上买配额的钱,这生意还怎么做啊?那还不是做一单赔一单?我参加过上届广交会以后,我觉得咱们公司做服装出口的风险还是蛮大的。除非公司能下决心做几年赔本的买卖。产品设计、生产配套、配额、客户,这些要素不经过磨合,很难赚钱。 “可咱们公司现在赔不起。恨不得马上就能赚钱。我觉得不可能。看看这回招聘来的几个外贸员里有没有大能人吧。” 贾勇说:“刘姐,我有个想法。您帮我参谋参谋,看看行不行?” 刘明英高兴地说:“你说说看。” 贾勇说:“我现在联系的都是一些大陶瓷厂。这些大陶瓷厂的优势很明显,生产规模大,产品质量稳定,符合欧美国家出口质量标准。这些大厂,走的都是大众路线,做一般生活消费品。进超市,卖日用瓷。 “这种日用瓷现在已经开始打价格战了,利润空间被杀得很薄。生产厂家手里的货最有价格优势。人家可以自己出口,没有必要跟我们这些外贸公司合作。 “我觉得咱们要搞差异化竞争。搞小众陶瓷。我现在想换个思路。我想找一些小的陶瓷生产厂合作。做个性化陶瓷。走实用型礼品的路线。” 贾勇说完,停下来等刘明英的反应。 刘明英眼睛一亮,她挥舞着手里一根削得很漂亮的铅笔,笑着说:“我觉得你这个思路可以说是对症下药。值得尝试。” 贾勇受到鼓励,进一步阐述自己的想法:“小众陶瓷的好处是售价高、利润高,不足是受众面不广。如果找不到对路子的客户,签不下单子,展览成本收不回来的风险也还是存在的。” 刘明英觉得贾勇说的有道理,她迫切地问:“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贾勇说:“我要把展览失败的风险转嫁出去。我想把九平米的展位分成三个区域,找三个小众陶瓷的生产商。我把咱们参展的全部费用一分为三,每个跟咱们合作的生产商,除了承担三分之一的展位费以外,还要承担三分之一的我们的参展费。 “这样,我在参展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费用收回来了。咱们自己的成交压力就小了。这些参展商在展会上接的订单要通过我们公司出口。他们签订的出口订单里要有我们公司的利润分成。您觉得,我的想法可行吗?” 刘明英兴奋地说:“可行啊。不过,有个实际问题。大陶瓷厂的信息我们能找到。小众陶瓷厂的信息,我们到哪里去找呢?” 贾勇向周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您是不是有个同学在广州会展公司?他肯定知道那些要买展位的小陶瓷厂。” 刘明英用铅笔点着贾勇,笑着说:“你可真够狡猾的。那边的展位还没申请下来,你就准备一分为三给卖了。你这可涉嫌倒卖广交会展位了啊。” 贾勇赶紧解释说:“我们可不是倒卖,我们是成本价转让。展位转让不以牟利为目的,性质上不一样的。” 第373章 你别这么说孩子 刘明英说:“别害怕。我逗你呢。其实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我同学在会展公司工作。挣着一份死工资,每年就指着这两届广交会挣点儿活钱呢。咱们上次参见广交会的服装展位,还不是陈经理买的吗?只不过陈经理出手的时机把握的好,展位费不算贵。” 贾勇说:“刘姐,您要是觉得可行,麻烦您跟您同学联系一下。” 刘明英拍着胸脯保证说:“没问题,联系厂家的事交给我。我让我同学多推荐几家,你来选择。” 贾勇刚要转身离开,刘明英又把他叫住了。 刘明英拉着贾勇的胳膊,附在他耳边说:“那这届广交会我跟你一组吧?陈经理让我这届广交会去协调配合,我也没个正经的业务,挺尴尬的。” 贾勇会意地点了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 贾勇又强打精神忙了一天。他等办公室的人都走了以后,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贾勇跟爸爸说了老岳的事情。 爸爸嘱咐贾勇说:“你稳住,别在单位里随便打听老岳的事情。这种事情单位一定会通知家属。我跟老岳的爱人联系。了解一下情况。” 周末,在通州的家里。贾勇和父母心情沉重地围坐在桌前。贾勇问爸爸他从老岳爱人那里了解的情况。爸爸欲言又止。 贾勇的妈妈说:“还是跟孩子实话实说吧。孩子大了,已经走入社会了。社会上的事情该让他多了解一些。” 爸爸说:“你岳伯母说,你岳伯伯自从到了公司三产以后,就像拉磨的驴,没日没夜的干。岳伯伯进华艺公司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又是从外地调动回来的,公司里的人欺生。岳伯伯没少忍气吞声。 “华艺公司的三产公司,安置的都是下岗人员。这些人都窝了一肚子火,心气不顺,最是难管理的一帮人。让你岳伯伯当这个经理,不是什么重用,就是扛事,顶雷。 “你岳伯伯在山西工作的时候,是正处极。调动回到北京,又是跨系统,进华艺公司的时候,什么行政级别也没有,就是一个普通员工。这个别人都看不上的三产公司经理,他还挺当回事。带着大家开旅馆,办餐厅,做买卖。 “你岳伯伯在上万人的大厂管过后勤。管这么个小三产公司,不在话下。谁也没想到,他能把华艺公司的三产公司,搞成盈利大户。华艺公司的总经理王总拍板,奖励给了岳伯伯一套二环路边上的商品房。你岳伯伯视王总为他的伯乐,感念他的知遇之恩。对王总的话,言听计从。 “三产公司的账上有钱。王总就把一些安排不了的公务支出让你岳伯伯处理。开始金额不大,后来越来越大。岳伯伯在三产公司的账上也处理不了了,就建了一个账外账,就是小金库。事情就出在这个小金库上。 “这些事,你岳伯伯在心里放不下,他跟你岳伯母念叨过。事情一出,你岳伯母就知道小金库里的钱不是你岳伯伯用的。她去华艺公司找过王总。王总不见她。这件事只要王总不肯作证,你岳伯伯贪污就坐实了。人已经被拘留了。” 爸爸叹了口气说:“有人跟你岳伯母说,这件事本来不是冲着岳伯伯来的。三产公司里有些下岗的人对王总有意见,是冲着王总去的。就是没想到你岳伯伯傻得那么彻底,一点儿王总用钱的依据都没有留下。” 妈妈气愤地说:“人都被拘了。现在他们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啊,他们能站出证明老岳没有花小金库里的钱吗?!” 爸爸说:“人家也算是同情老岳吧。这么说就是想让家属心里舒服些。毕竟老岳这几年带着三产公司这帮人没少挣钱。老岳在三产公司里,群众威信还是很高的。老岳一出事,三产公司再也找不出来能带着大家干活儿的人了。” 妈妈难过地说:“老岳管了一辈子后勤,老实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摊上这么个事情。” 爸爸说:“你岳伯母已经请了律师。情节不算严重,估计要判几年。尽量争取从轻吧。要是小金库里的钱能退回来,估计量刑会轻一些。” 妈妈问:“要退多少钱?咱们能不能帮着凑一些?” 爸爸说:“公务上的支出哪儿有小数目的。一顿饭说不定吃掉我们一个月的工资。靠咱们这些挣工资的人,哪儿能凑得出钱来填那个窟窿的呢?我跟他岳伯母说了,这个事还得找那个王总。他这么躲着算怎么回事?就是让你岳伯伯担这个责任,钱也得他退回来。” 妈妈揪心地对贾勇说:“从你学会计起,我就提醒你,将来要是做了跟钱打交道的工作,一定要小心。老岳介绍你进华艺公司当外贸员,我以为你从此不跟钱打交道,挺好的。我没想到,你去了一趟广交会,怎么广交会上还有现金交易?” 贾勇低声说:“我做工艺品展位,情况比较特殊。工艺品大部分是现货销售。我在广交会上接的玛瑙绳坠和羊脂玉佛造像订单,都是很少有的订单业务。” 妈妈问:“我听你爸爸说,你手里有两千多美元是怎么回事?” 贾勇说:“那是我多卖出来的货款。” 妈妈问:“这笔钱你怎么处理的?” 贾勇说:“有个师傅跟我说,这笔钱我可以拿,是行业惯例。” 妈妈歇斯底里地说:“你糊涂啊!人家说你可以拿,你就拿?!人家说你可以杀人,你就去杀人吗?!你有没有脑子?你读大学白读了吗?脑子让狗吃了吗?” 爸爸听了妈妈的话,有些不高兴了,劝道:“你别这么说孩子。孩子也是好心。他看你用国产化疗药难受,要给你买进口化疗药。” 妈妈气得发抖说:“他这么做我死的更快!” 爸爸说:“我没要他的钱。我让他把钱还回去了。” 妈妈说:“已经拿出来的钱,他怎么还回去?以什么理由还回去?” 第374章 你的病生不了气 妈妈盯着贾勇,声色俱厉地说:“我做过财务工作。那些管不住自己手脚,出了事的财务会计,我见得多了。我反复叮嘱你,你不听,都当了耳旁风了!” 贾勇顺着妈妈的意思,听话地说:“我会找到合适的办法,把钱还回去的。你放心吧。我还会去参加广交会的。这些钱是从超过底价的销售金额中拿出来的。以后碰到低于底价销售的,我把钱还回去。这样以丰补歉,也很正常。” 爸爸轻轻抚摸着妈妈因生气而起伏抖动的后背,埋怨道:“别生气,别生气。孩子已经答应把钱还回去了。你的病生不了气!刚刚好一点儿就这么激动!” 妈妈听贾勇说的办法可行,她平静了一下心情说:“你岳伯伯是被别人逼着建了一个小金库。你这是给自己建了一个小金库。你们做的都不对。你一定要管住自己。妥善处理这件事。吸取你岳伯伯的教训。” 贾勇赶紧说:“您放心,我一定按您说的做。” 妈妈用一种托付后事的眼光盯着爸爸说:“你一定要态度坚决。监督好贾勇。” 爸爸郑重地点了点头,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明英是个办事很认真的人。她以前一直在集团办公室工作,为了多挣钱买房,央求季总把她调到了业务三部。上次参加广交会,她负责的服装展位,成交额被剃了秃子。她一心想打个翻身仗。 一连十几天,刘明英不停地和她在广州展览公司的同学联系。还找了在广州工作的其他同学帮忙。她是广州外贸毕业的老大学生,当年就因为向往首都北京分配到了华艺公司。她的同学,不管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大部分都留在了广州。 刘明英毕业的时候,正赶上南方外贸大发展,到处都缺懂英语的人才。她的同学要么是做外贸的,要么就是管外贸的,十几年下来,不少人成了气候。一听说她这个失落在北京的同学求帮助,她整个班的同学都行动起来了。 刘明英的同学给了她一些有意向购买陶瓷展位的中小陶瓷厂的联系方式。刘明英逐个联系了一圈。因为有人介绍,沟通得很顺利。几天以后,样品册和样品就寄来了一大堆。刘明英让贾勇选择合适的参展厂家和参展样品。 粗略地一看,贾勇就被一个样品册吸引住了。样品册设计精美,图片显示的器皿器型古朴,颜色呈天青色,开片均匀。贾勇不禁脱口而出:“仿汝瓷!” 刘明英说:“我看看,这就是汝瓷啊?” 贾勇说:“汝瓷早已失传。现在有人在仿制汝瓷。这个仿汝瓷已经做的很漂亮了。这个可以作为咱们往日本、韩国出口的主打产品。” 刘明英一边翻看样品册,一边念叨:“这是在哪里生产的?” 刘明英看到样品册最后一页,介绍厂家联系方式的地方,轻呼了一声说:“居然是河南的厂子。” 刘明英把样品册护在胸前,渴望地看着贾勇眨了眨眼睛。刘明英是河南人。她孩子小,需要老人来帮忙照顾孩子。因为房子小住不开。她前一段时间把孩子和临时在北京住了一段的老人一起送回了河南老家。这一段时间,刘明英想孩子想的不行,经常偷偷用办公电话打长途。 贾勇清了清嗓子说:“刘姐,我们不能光从样品册上了解展品。还得实地看看厂子的生产能力,要是接了单子,生产能力不够也是个问题。要不然您辛苦一趟,去厂子实地考察一下。” 刘明英感激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那我就做出差准备了。” 贾勇在刘明英收集的样品册里仔细翻看了一遍。经过反复比对,又选择了两个厂家。一家是福建的骨灰瓷生产厂,一家是广东的日用瓷生产厂。 骨灰瓷是日用瓷里的精品,瓷质纯白,是高端制瓷工艺的代表作。据说英国和日本皇室的日用瓷都是骨灰瓷。英国和日本的骨灰瓷制作水平,也代表了骨灰瓷制作的最高水平。 骨灰瓷的制作起源于中国。中国的陶瓷厂掌握骨灰瓷制作的工艺理论。但是因为这是一种高端消费,国内外市场不大,很多陶瓷大厂都放弃了这个产品的研究和生产。 从样品册上看,这家福建工厂生产的骨灰瓷不仅白,还有一种羊脂玉的润,不是那种惨白。贾勇想,如果这不是影像处理造成的,而是产品本来的样子,那这个厂子的骨灰瓷工艺水平就相当高了。 如果说福建的骨灰瓷精美,那只能用粗糙来形容广东的日用瓷。器型粗重倒还可说是古朴,可瓷土的处理不讲究就不好遮掩了,烧制成品后显得瓷质粗糙,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但有一点是这个厂子的竞争优势,那就是价格便宜。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天下生意唯价廉不败。更何况展品的准备需要有差异,这样可以迎合不同的客户需要。骨灰瓷和日用瓷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走高端,一个走大众,给前来洽谈的厂商更多的选择。 或许还会出现协同销售的效应。让采购高端骨灰瓷的客户搭配采购大众化的日用瓷,或者让采购大众化日用瓷的客户搭配采购一小部分高端骨灰瓷。 贾勇想象着九平米展位的布展效果,三分之一的骨灰瓷,三分之一的日用瓷,三分之一的仿汝瓷。兼顾高端与低端,日用与特色。这个效果应该是不错的。 贾勇把自己的想法跟刘明英交流。刘明英感觉很理想,还主动要求去广东的日用瓷厂做实地走访。贾勇问她,三个厂子她跑两家会不会太辛苦。 刘明英说,去河南已经是照顾她了,再去广东跑一趟也是应该的。她有同学在那边,她对在广东走访工厂谈业务很有信心。就这样,贾勇和刘明英分工,贾勇去福建,刘明英去了河南和广东。 第375章 果然是好茶好水 贾勇坐飞机到了福州,在福州转长途汽车去工厂。从下了飞机到长途车出发之间有六个小时的时间。贾勇决定就在机场候机区休息。候机区里有一家茶馆。贾勇走了进去。 茶馆的桌子上立着一块塑料牌子写着“消费专用”。贾勇明白,只有在这里消费茶水,才能在这里休息。 贾勇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带着茶水单走了过来。贾勇接过茶水单,点了一杯三十元的大红袍。女服务员收了茶水单,走开了。 不一会儿,女服务员托着一杯茶走了回来。这是一个细高的玻璃茶杯,茶叶在滚烫开水的浸泡下已经舒展开。茶杯里三分之二的部分是茶叶,只有三分之一的部分是水。 贾勇以前听田雯雯说过,福建人嗜好喝茶,而且喜欢喝浓茶。但贾勇没想到,福建人喝茶,茶和水的比例竟然是两份茶叶一份水。这样的浓茶得苦成什么样子啊。 贾勇等水温合适了以后,尝试着抿了一口茶水。让他吃惊的是,这茶水不仅不苦,反而有一丝丝的甘甜。贾勇心中不仅赞叹道:“田雯雯诚不欺我,果然是好茶好水。” 没多久,贾勇就把茶水喝完了,水杯里只剩下了茶叶。热气从泡发的茶叶上蒸腾起来,贾勇闻到一股沁人心肺的清香。在茶馆里喝茶候机的客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只有贾勇一直坐在那里,攥着一个装了大半杯茶叶的杯子消磨时间。 女服务员时不时地扫贾勇一眼。每次女服务员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贾勇都有意避开。贾勇觉得,茶水虽好,但三十元一杯的价格确实有一点儿贵。不过,花三十块钱,有这么一个舒适的座位休息几个小时还是值得的。 女服务员还在不停地看贾勇。贾勇有些心烦。他想,我知道你这里是消费区,不能白坐你的座位,可是我已经消费了一杯三十块钱的茶水了,三十块钱买个座位还不行吗? 女服务员的视线再扫射过来的时候,贾勇不高兴地瞪了女服务员一眼。女服务员这回注意到了贾勇的眼神,她有些惶恐的把目光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女服务员还是没有忍住,她拎着一个特大号暖瓶朝贾勇走了过来。贾勇心想,难道要强迫我消费吗? 女服务员跟贾勇说:“先生,您点的茶可以无限续杯,我看您好久没有添水了。我把暖瓶放在这里,您自己添水。没水了,您再叫我。” 贾勇这才恍然大悟,女服务员不停地看他,是在关注他要不要添水。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要在这里等一段时间。我去趟洗手间,回来还能坐在这里吗?” 女服务员和蔼地笑着说:“没问题,您可以一直坐在这里。” 下午四点,贾勇上了长途汽车。三个小时以后,贾勇才来到陶瓷厂坐落的镇子。天已经黑了,在汽车站,一个瘦高的男人接上了贾勇。这个人姓温,温鹏程,四十来岁,是厂子的负责人。他穿一件深色薄棉服,显得很精干。他从贾勇手里接过行李的时候,贾勇觉得他的手特别有力。 温厂长说:“我们这个镇子挺闭塞。没有旅馆,厂子里有宿舍,我给你收拾了一间出来。你就在厂子里凑合一下吧。” 温厂长陪着贾勇走过镇子里的一条主要街道。街道不宽,并排走四五个人的样子。两边是上着木门板的店铺。街道的路面是用青石铺就的,间隔一段距离,有一盏路灯,湿漉漉的青石路面反射着昏黄的灯光,在小镇静谧的氛围中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温厂长带着贾勇走进一处院落。院落不大,也是青石铺就的地面。院子周围是一圈平房,只有几个房间亮着灯。温厂长打开一间房,拉亮了灯,请贾勇进去。 房间不大,中间摆着的一个铜盆里已经生上了炭火,旁边是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柜子。温厂长拉开柜子门,把贾勇的行李放到柜子里。 温厂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条件简陋一些。” 贾勇在炭火上烤着火说:“挺好的。您别客气。” 温厂长说:“我们这里潮气大,放个炭盆要舒服一些。你们北方人烧炉子,我们南方人烤炭火。” 贾勇问:“这种炭火不会有煤气吧?” 温厂长摆了摆手说:“不会的。木炭经过处理,燃烧的很充分,不会产生有害气体的。” 贾勇放心地说:“不好意思。在北方没有用过炭,都是烧蜂窝煤。” 温厂长说:“你还没有吃饭吧?我让我爱人给你煮碗面。你休息一下,一会儿我给你端过来。” 温厂长带上门出去了。贾勇在单人床上坐下。枕巾被套都是新洗过的,还散发着洗涤剂的芳香。贾勇不由得想起和小五在大车店里住的那一夜,他笑了笑,满意地拍了拍换了新被罩的厚棉被。 时间不长,温厂长端着一大碗面进来了。温厂长把面放在书桌上说:“快趁热吃。” 贾勇道了谢,坐在书桌前准备吃面。清汤细面,淡淡的酱油着色,汤上漂着油花,一根小青菜、一个荷包蛋窝在汤里,碎葱花撒在面上。贾勇用筷子挑起面,大口吃了起来。 温厂长见贾勇吃得高兴,问:“还吃得惯吗?” 贾勇咬了一口冰糖心的荷包蛋,连声说:“吃得惯,吃得惯。” 温厂长说:“你吃好了,早点儿休息吧。明天有时间我带你到我们镇子里的老街去转一转。” 第二天一早,在温厂长的办公室里。贾勇仔细查看了工厂的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在征得温厂长的同意后,他还给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拍了照。温厂长以前没有和外贸公司打过交道,他有些紧张地配合着贾勇的工作,好像贾勇是一个来查账的税务稽核人员。 看完了企业资料,贾勇提出想看一看生产车间。温厂长就带着贾勇来到院子里一处较大的房子里。这个陶瓷烧制车间和贾勇在景德镇和唐山见过的车间不一样。 第376章 怕是捉襟见肘吧? 在陶瓷大厂的烧制车间里,工人们都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有的工人甚至赤裸上身,只穿一条大裤衩。这里的操作工像医院的大夫一样,穿着白大褂。他们把一些制好的瓷胎,装在托盘里,往炉子里推。 在景德镇和唐山,陶瓷烧制车间用的是燃煤的炉子。炉子的规模比较大。炉膛里大概有十几个立方米的空间,一次能烧制几百件瓷器。 温厂长厂子里用的是电炉,炉膛的空间只有二三立方米,比传统煤炉要小很多。在这个烧制车间里,并排放着四台电炉。贾勇算了算,四台电炉的出货量还赶不上传统的一台煤炉的出货量。 从烧制车间出来,贾勇问:“为什么不用煤炉?” 温厂子解释说:“电炉的温度好控制,虽然用电炉的成本高一些,但用电炉的成品率高。综合算账,还是电炉更合适。” 贾勇问:“用这种小电炉,出货量上不去啊。要是接个大单子,您这个厂子能供应得上货吗?” 温厂长说:“我们接的都是小订单,还没有做过大订单。从这个厂子建起来,我们一直把质量放在第一位。我们要做精品。定价上也比一般日用陶瓷要高,秉承优质优价的理念。” 贾勇问:“您以前参加过广交会吗?” 温厂长摇着头说:“以前没有正式参加过广交会。产品工艺配方一直在不断改进,我们的总工程师觉得,参加广交会时机不成熟。直到最近,我们的产品配方改良工作基本完成了。我们才考虑参加这届广交会。” 贾勇觉得好笑,这么个鸡毛小厂居然还有总工程师。 贾勇说:“这厂子建的时间不长吧?” 温厂长说:“不到两年。” “电炉,小单,精品骨灰瓷。”贾勇像是自言自语地念叨着问,“能挣到钱吗?” 温厂长说:“我们厂现在还在投入期。” 贾勇问:“陶瓷行业竞争这么激烈,骨灰瓷又是日用瓷里工艺要求最高的,您为什么要选择从这种高端产品入行呢?” 温厂长看出贾勇对他的厂子还有些不放心,就请他到自己的办公室,泡了功夫茶细聊。 温厂长说:“其实,我这个厂子成本最高的,你还没有说到。是人工。我的总工程师是从陶瓷研究所请来的国家级的制瓷专家。他这个总工程师可不是我封的,他在陶瓷研究所就是总工程师。 “我们用的骨灰瓷配方是他几十年的研究成果。知识分子真是可爱,他就是想做最好的骨灰瓷证明自己的能力。他是典型的传统知识分子,安贫乐道,不想离开陶瓷研究所。 “可在国有陶瓷研究所,他要资金没资金,要设备没设备。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他没有机会证明,他的能力是能够创造财富的。 “我是几顾茅庐才请到他出山的。我给他一个平台支持他研制顶级的骨灰瓷,帮助他实现职业梦想。我还给了他厂子的干股。” 贾勇品着温厂长递过来的一盅茶,问:“研制顶级骨灰瓷,成本高,周期长,市场规模有限,国有大厂都搞不动,您这么个成立不到两年的小厂子,吃得消吗?你的厂子能不能挺到批量生产的那一天?” 温厂长给自己倒了一盅茶,一边喝一边娓娓道来:“我以前是挖矿的。我们福建有瓷土矿。瓷土是做陶瓷的主要材料。 “江西也有瓷土矿,开采了这么多年以后,江西的瓷土资源越来越少了。很多江西的瓷厂都是从我们福建买瓷土的。因为做瓷土生意,我对瓷器就有兴趣了。有一次,我得到一件瓷器,现在是我的镇厂之宝。” 温厂长起身,打开办公室的一个铁皮保险柜。从里面抱出一个锦盒。他打开锦盒,取出一只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上请贾勇欣赏。贾勇走到近前仔细观看,这是一支骨灰瓷瓶,本色肯定是白色的,因为年代久远,呈现出一种象牙黄色,温润如玉。 贾勇一打眼就知道这不是现在的东西。他没有碰瓷瓶,说:“这应该算得上一件古董了。有什么来历?” 温厂长喜形于色地说:“我请专家断过,这是清早期的作品。我还特地去故宫博物院看过一件类似的瓷器。” 贾勇问:“您是怎么把这样一件瓷器收为镇厂之宝的?” 温厂长说:“我们福建泉州,明清以来就是国际贸易的大码头。大家都知道那里有一些装着瓷器的沉船。这件瓷器,应该是有人潜到水下,从沉船里捞上来的。辗转几手被我买了下来。” “这件瓷器价格不菲吧?”贾勇猜测道。 温厂长得意地说:“好东西,自然要好价格。我真的是喜欢瓷器,自从得到这件瓷器,我就有了恢复骨灰瓷生产技艺的想法。” 贾勇说:“就靠您捣腾瓷土积累的资金支持您恢复骨灰瓷生产技艺,怕是捉襟见肘吧?” 温厂长憨憨地笑了一声说:“不跟你交实底,你是不会相信我的实力的。” 贾勇说:“您别见怪。我们这样的外贸公司,带一个成立时间不长、名不见经传的民营企业去参加广交会,不了解清楚了,我们对内、对外都不好交待啊。” 温厂长平静地说:“我挖矿的时候挖到了贵金属。” “贵金属?”贾勇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温厂长说:“你可能听说过东北有贵金属,西北有贵金属,山东有贵金属,河南有贵金属,你应该没有听说过我们这里有贵金属。” 贾勇说:“我们国家实行贵金属统购统销政策。探明的贵金属资源都要上报。国家有规定,凡是探明储量二十吨以上的贵金属矿都由国家指定的单位负责开采。探明储量二十吨以下的贵金属矿也要由各省组织开采。 “我们公司是国内贵金属销售的主要渠道。凡是许可在工艺品制作中使用贵金属的企业,都要从我们公司采购。我们公司的贵金属是从人行采购的。人行又是从国内各地贵金属生产企业收购的。我们公司有专门经营贵金属业务的部门。我没有听他们说过,在东南沿海有贵金属资源。” 第377章 经营理念有独到 温厂长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们这里为了把贵金属矿产资源留在省里,探明的贵金属资源都是分拆上报的,从来没有上报过探明储量二十吨以上的贵金属矿。 “外人都以为,东南沿海不出产贵金属。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因为挖瓷土,误打误撞挖到了贵金属。真正是我的第一桶金。” 贾勇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埋头喝茶,好奇地问:“从贵金属矿砂到能换钱的贵金属成品还有好多工序呢,私人挖到贵金属矿砂也不好处理啊。” 温厂长说:“有人收购金沙,后续的处理不用我管。” 贾勇不相信道:“政府也不管吗?我的高中化学老师,用学校的实验设备,从废电子元器件中提炼贵金属,都没有逃过人行的监管,被人行强制收购了。你们挖到了贵金属矿,都没有被发现?” 温厂长说:“怎么会不管呢。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贵金属矿的地方,就少不了争斗,谁的拳头硬,谁就能抢到更好的挖掘位置。动拳头动刀子的事一出,就瞒不住了。 “政府不知道的时候不管。等政府知道哪里有贵金属矿了,政府直接把矿场封了。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抢着没日没夜地挖了一段时间。” 温厂长说:“不瞒你说,这些钱我拿着心里也不踏实。这虽然不是什么不义之财,也是实实在在的一笔横财,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我这一代吃喝不愁,我的子一代,孙一代吃喝也不愁。我才四十出头,我琢磨这辈子要是就这么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过去,就凭借一点儿运气,当几辈子的酒囊饭袋了也没什么意思。 “一直到我收了这件瓷器,我才知道我自己想要干什么。我要干陶瓷,恢复精品骨灰瓷的制作工艺,做点儿正经事情。 “我是吃过苦的人。我不怕吃苦。我宁愿把我的钱都扔在骨灰瓷工艺的研制上,我也不愿意留给子孙,让他们坐吃山空,把他们养成一堆废物。” 温厂长的话不像是一个做买卖的商人说的话。一个做买卖的商人想的就应该是在一买一卖之间怎么赚取更多的利润。温厂长想的是不管砸多少钱,也要制作出顶级的骨灰瓷产品。哪怕跑到终点的时候,他的企业已经奄奄一息也在所不惜。这不是商人的性格,是矿工的性格。 贾勇想到昨天从他手里接过行李时,他感受到的那股力量。他相信了温厂长就是靠这把子力气拼到了第一桶金。 贾勇说:“温厂长,我们外贸公司,一年要参加两届广交会,就指着每一届广交会上接订单养活公司大半年。我们选择参加广交会的合作厂家,也是要接订单的,不是单纯去展示一下。 “陶瓷展位在广交会上是很抢手的,我们这回把三分之一的展位留给您,我们只收了成本价。我们没想通过展位赚钱。我们还是想和您合作,通过展示展品,接订单,形成比较大的出口规模。 “我们公司能够申请到这个广交会陶瓷展位,也是因为这半年我们在陶瓷出口上有了比较大增长。要保住这个展位,我们就要保持陶瓷出口量的稳步增长。您只有这四个小电炉。做样品差不多,可要实现规模化生产,是不是有难度?” 温厂长说:“我们的企业虽然成立时间不长,规模不大,但我们有自己的经营理念。我们认为,只要我们能够做出好的产品,产能不是问题,利润也不是问题。 “我这个厂子,虽然叫工厂,但实际上更像陶瓷研究所的实验基地。我的厂子里人不多,而且大部分是工程师,不是普通工人。你刚才在车间里看到的人,他们都是工程师。他们是负责搞配方,搞工艺流程,搞产品更新换代的。 “你可以说,我这四台电炉就是生产样品的。真要是在广交会接了订单,我们出配方,出工艺流程,找个大厂代工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你也说陶瓷行业竞争激烈。为什么激烈?不就是因为大家都生产中低端产品,打价格战,搞同质化竞争,产能过剩吗?既然社会上已经有了那么多陶瓷生产的富裕产能,我们为什么还要在扩产能上下功夫呢?那不是在搞重复投资吗?那才是浪费钱呢。” 温厂长的这番话有一点出乎贾勇的预料。贾勇没有想到,一个偏僻小厂矿工出身的厂长,能够有这一番见解。他不觉赞道:“温厂长果然在经营理念上有独到之处。” 温厂长自我解嘲说:“我能懂什么经营理念?我自己不懂,我就问,不耻下问我还是知道的。我相信有文化的人。我讲的这些,都是我的总工程师教给我的。 “我的总工程师,在国有陶瓷研究所埋没了那么多年,就像一条贵金属矿脉,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在陶瓷行业工作几十年了,他能联系到的陶瓷生产企业多得数不过来。等我们拿到订单,找个有富裕产能的陶瓷厂代工,易如反掌。 “我能把这样的能人请来,就像是挖到了贵金属矿脉,他就是我的第二桶金。” 贾勇说:“产能的问题既然温厂长有准备了。咱们就看看这届广交会上您准备展出的展品吧?” 温厂长带着贾勇来到一间当作样品间的平房。金属和玻璃组合的新式样品柜让人感觉和平房的格调不太协调。但不管是展柜还是里面的器皿都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有人在精心打理,不像在唐山陶瓷厂外贸科看到的尘土飞扬的展柜。 温厂长打开展柜内置射灯的开关,请贾勇仔细观看。展品大致分为中式和西式两个系列。中式展品以餐具为主,西式展品以茶具为主。 所有展品都是没有贴花的纯白瓷器。瓷器釉色纯正,有玉化效果。瓷质细腻,在射灯的照射下,显得均匀通透。不管是中式餐具还是西式茶具,器型都很考究,有明显的仿宫廷用瓷的痕迹。 第378章 多少有一些杜撰 贾勇打开展柜,拿了几款瓷器试了试手,感觉在用料的分量上,轻重适中。他拿着一套茶杯茶碟,走出平房,来到院子里,在日光下又看了看,瓷器的感观特点,在日光和射灯光下,差别不大。 贾勇把展品放回到展柜里,一边合上展柜的门,一边说:“确实是走高端路线的精品。” 温厂长说:“我们在产品品质上对标的是英国和日本的骨灰瓷。只有达到了跟他们一样的工艺水平,我们参加广交会才有意义。” 贾勇说:“温厂长是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不过,英国和日本的骨灰瓷是贵族用瓷,市场消费群体还是比较有限的。” 温厂长说:“我们的产品品质向英国和日本的骨灰瓷开齐,在定价上,我们的产品要便宜百分之三十。让贵族用瓷能够走入寻常百姓家。” 贾勇说:“就是便宜百分之三十,也不是寻常百姓餐桌上消费得起的。” 温厂长说:“我们的产品虽然要进寻常百姓家。但并不是寻常百姓日常的消费级用瓷。我们的定位是纪念日用瓷。 “我们做过市场调研。西方人会在餐厅里陈列一套比较精美的瓷器,但平时使用的并不是这套瓷器。只有在重要节日他们才会把陈列在展柜里的瓷器拿出来使用。我们的骨灰瓷就是寻常百姓在不寻常的日子里用的瓷器。” 在和温厂长详细沟通了合作参展的展品数量、设计款式、布展安排和费用分担的有关细节后,贾勇和温厂长签署了一份合作备忘录。贾勇准备赶下午回北京的航班。温厂长却一再挽留,无论如何要带贾勇去参观镇子里的老街。 贾勇觉得温厂长是个挺实在的人,他看好和温厂长的合作。在温厂长的一再挽留下,贾勇觉得不好薄他的面子,就决定再停留一个晚上。 工作以来,贾勇出差一般都是直去直回,没有就近走访旅游景点的习惯。只有在甘肃天水出差的时候,为了不让师父陈淑娜觉得这趟差出的太容易,显得王鹏太胆小,他故意消磨了一天时光,才游览了麦积山石窟。后来回忆起来,贾勇自己都觉得,那是一件有些神奇的事情。 刚来的那个晚上,温厂长就说过他们这里有条老街。贾勇一方面是因为盛情难却,一方面也是想加深对温厂长的了解,就接受了温厂长的建议再逗留一天,但他对这条老街的景致并没有什么期待。 下午三点钟,温厂长带着贾勇,从贾勇来时走的那条青石街一直往镇子深处走去。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一个小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个花坛,花坛里有一棵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老榕树。虽然还是冬天,但老榕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走过小广场,街面变得宽阔了一些。街两边的店铺变成了更加高大的两层楼的石头房子,建筑风格很有一些西式别墅的味道。在建筑物门楣的青石梁上隐隐约约刻着的字号。贾勇走近细看,上面写着日商三井株式会社。贾勇吃了一惊,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居然有过大商社的派出机构。 贾勇看了看温厂长。温厂长示意他继续往里走。再往里走,贾勇看到了英商太古,荷兰壳牌和几家美国、德国、意大利公司的老字号。这条老街俨然就是一百多年前外商聚集的商务中心区。 作为一个外贸员,贾勇对这些商业遗迹很有兴趣。他在温厂长的陪同下,仔细参观了几个商号的遗址。看着那些陈旧的办公桌椅,贾勇仿佛听到看到了一百多年前,勤奋的外国商人开发开拓市场的场景。 在这里,贾勇用带来拍摄样品用的照相机留下了大量的影像资料。季总一直要搞综合商社,贾勇想把这些资料交给季总,让她了解一下一百多年前,西方综合商社进入中国时的样子。 贾勇是季总为了筹建跨国综合商社培养的九个大学生外贸员之一。师父陈淑娜已经明确跟他谈过,季总准备派他到巴西常驻,参与筹建巴西分公司。 对于去巴西常驻这件事,贾勇有顾虑。他自己不是学外贸科班出身的。他进华艺国贸本来是想做财务人员的。是老岳,硬生生地把他安排到了外贸员的岗位上。 虽然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作为外贸员的工作表现,得到了季总和师父陈淑娜的认可。但这毕竟还是在国内做外贸员。在家门口。真让他到国外常驻,贾勇还有一点儿不那么自信。 贾勇不自信,也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的。大学里学习的理论知识,看起来在实际外贸业务中,没有什么用处。但是知识的储备,可以丰富一个人的思想,开拓视野。 一天正经外贸业务都没有做过的周欢,他怎么就敢一个人去斯洛伐克?论经验,他可比在俄罗斯的蓝天磊差多了。蓝天磊都没有把俄罗斯分公司折腾起来,周欢哪儿来的勇气把老朱留下来的烂摊子接过去? 季总在公司里大张旗鼓地宣传了周欢在斯洛伐克的工作业绩。贾勇听了,觉得里面多少有一些杜撰的成分。可不管怎么说,看来周欢是在那里站稳脚跟了。在贾勇看来,能站稳脚跟,本身就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 周欢不仅想办法处理了挤压了好几年的存货,还建立了公司,开始承揽装饰装修业务。一直跟三产装饰装修公司有联系的刘明英说,老岳出事以后,本来要散摊子的装饰装修公司,开始接周欢那边的装饰装修工程设计业务了。 周欢出国前,跟贾勇说,他要做服务贸易,做装饰装修工程。这种事,贾勇想都想不出来。那个时候,贾勇就佩服周欢的眼界思路。可是他并不相信,周欢真的能干出来。现在眼看着周欢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贾勇不得不佩服周欢,他毕竟接受过外经贸专业的科班训练,艺高人胆大。 第379章 曾经兴盛的商埠 本来并没有对周欢寄予厚望的季总,觉得周欢的工作做得太漂亮了,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周欢的成功,更加坚定了季总建设跨国综合商社的信心。 季总已经完全从俄罗斯分公司经营失败的心理阴影中走了出来,准备加速推进华艺国贸的跨国综合商社发展规划。她相信,她苦心研究的跨国综合商社规划是可行的,她更相信,她一手选拔培养的九个大学生外贸员是可靠的。 贾勇是想打退堂鼓的。第一次打退堂鼓,他想退到师父陈淑娜主持的铅锌矿项目公司去做财务。 第二次打退堂鼓,是在师父陈淑娜不同意他去铅锌矿项目公司以后,他想拿着自己的注册会计师资格,找份证券行业的工作。这个想法又被已经在期货行业混得不错的大学同学给劝回来了。 贾勇第三次想打退堂鼓,是在他得知老岳出事以后。 贾勇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在这个年轻人都想出国的时代,自己却对出国常驻这么犯怵呢? 归根结底,还是他对季总的跨国综合商社发展规划没有信心。如果他现在在实力雄厚的外经系外贸公司工作,公司要派他出国常驻,他还会这么瞻前顾后,踌躇不前吗?绝对不会。 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话正合着周欢和贾勇两个人对出国常驻的态度上。 周欢一方面是有自己的理论储备,有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他不像贾勇那样,对华艺国贸第一个海外分公司俄罗斯分公司的情况了解得那么清楚。 周欢到斯洛伐克以后难不难呢?肯定也难。但是他事先不去想事后他遇到的难处,所以他敢于走出这一步。 贾勇坐在一百年前外国商社雇员工作的木制办公桌旁,久久不肯离去。 他眼前的这间办公室,狭小,阴暗,办公桌椅简单笨重。朴素的不能再朴素了,可能还比不上当年此地一个土财主的家居陈设。谁又能想到,几十年后,这些跨国商社的小办公室,变成了上海外滩的豪华办公楼,又过了几十年,他们成就为国际知名的跨国公司呢? 每一次听季总讲起她的跨国商社规划,贾勇都忍不住在想,季总在做白日梦。以华艺国贸的实力,怎么可能成为比肩国际知名跨国公司的综合商社呢? 贾勇轻轻抚摸着很有些年头的起了包浆的木制桌面,仿佛听到了当年雇员打算盘的声音,仿佛听到了外国雇员讲腔调滑稽的中文。在这里,他感受的了一种艰苦创业的激情。 他想,他应该像这些前辈一样去迎接挑战。为实现华艺国贸公司建设跨国综合商社的梦想,尽自己的一份力。他应该跳出他习惯的财务报表的分析模式,像周欢那样,去做一些‘傻事’,去做一些看起来无法完成的事。 参观完商社遗迹,再往前走不远,就是一个有几十级台阶的下坡路。从台阶上走下来,是一个内河码头。现在依然有船家停靠。 温厂长请贾勇在码头上的一个大排档坐下。他跟店家要了一壶茶,两个人坐下来边喝边聊。 温厂长说:“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从这里坐船,沿江游览一番。往上游走,是典型的武夷山风光,风景秀丽,如同在画中一样,一步一景。往下游走,可以一直走到出海的码头。” 贾勇说:“真没想到,温厂长的家乡竟然是历史上繁荣兴盛的商埠码头。” 温厂长自豪地说:“有百多年历史了。福建多山,土地狭小贫瘠。为了谋生,这里有出海经商的传统。再加上有天然的深水码头,久而久之就繁荣起来。 “清末以来,随着沿海城市开埠增多,这里在商业和航运业上的重要性和影响力下降了,以后就日渐衰落下来。但商业文化,在这里一直还有影响。我们就是听着一辈辈口耳相传的故事长大的。要讲商业信用,要童叟无欺,要做百年老店。” 温厂长说:“你来考察我们,实际上我们也在考察你们公司。看你们公司识不识货。我们从准备参加这届广交会起,就想找一家外贸公司合作。实不相瞒,也谈过几个外贸公司。 “有些公司的外贸员,哪怕就在本省,也不肯来实地调研,看看我们的产品,看看我们的生产能力。只知道高价倒卖展位,有的还跟我们要个人的好处费。这样的公司我们是不愿意合作的。 “你是做陶瓷出口的。我们的产品怎么样,不用我说,你自己有判断。我对于我们的产品走向国际、国内市场,是非常有信心的。我要找合作伙伴,一定要找有信誉的。如果我们合作,你们的信誉也会影响到我们的信誉。像这种走高端路线的产品,品牌形象很重要的。 “我查过你们华艺公司。你们以前不是做外贸的,你们是工艺品行业的管理公司。这几年才开始做外贸。 “我感觉,和你们公司合作,跟和陶瓷进出口公司合作不一样。你们对产品的鉴赏能力应该更有水平,不是仅仅盯着成交量和利润。 “我听一些瓷器行的人说,你们公司主持过全国陶瓷工艺美术大师的评选。这样的公司做外贸,那就应当做精品。这和我们公司的产品定位就一致了。 “我看贾经理虽然年轻,但是做事很严谨。那天你在我办公室检查我的工商资料,我都被你弄得有点紧张了。我想,北京的外贸公司就是不一样,外贸员做事有板有眼。你这样做事,我和你合作,也觉得踏实。” 贾勇说:“我有个同事是福建人。她从小生活在武夷山里的一个县城。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毕业以后,和我一起进了公司。前不久,她辞职去美国读书了。 “她跟我讲过好多福建的风土人情。不过,她在福建生活的时候还是个学生,不了解福建的商业文化底蕴。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家乡福建是一个原生态的地方,没有被工业文明污染过的地方。” 第380章 肯定说不上开心 贾勇回忆着田雯雯活灵活现的样子说:“她跟我说过,她希望她的家乡永远也不要搞工业,就保持这种原生态的自然环境。我想,她一定想不到,在福建,有温厂长这样优秀的企业家,致力于复兴骨灰瓷传统工艺。将来有机会,咱们到美国去办展览。我一定把我的同事介绍给您。” 温厂长说:“能从武夷山山沟里考上北京的大学,又去美国读书,那一定非常优秀。我们福建人有个传统,要么就上名牌大学,要么就早早学一门手艺养家糊口。你这个同事一定书读得好。” 贾勇说:“她非常优秀。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那种。” 温厂长说:“还是个女孩子。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一下。其实,我们做骨灰瓷是第一步。我们还有更高的目标。我们想做陶瓷为基础的新材料。这是我的总工程师设想的。将来我们要从国外引进技术,说不定你的同事能成为我的合作伙伴。 离开福建以后,贾勇又飞到了浙江义乌。路线跟他上回陪着关先生和周先生走的一样。 这回来,他带着给江老板的银行承兑汇票。如果产品质量和周先生在的时候封的样品一致,贾勇就会按照约定支付货款。 知道贾勇要来验货。浙艺的老吴也从杭州赶了过来。 贾勇已经有了几次从国内采购出口商品的经验。从景德镇的陶瓷厂采购,从唐山的陶瓷厂采购,还有从岳师傅的手工艺品作坊采购。采购陶瓷,他都选择和国有大型陶瓷生产企业合作。采购手工艺品,是从师傅陈淑娜认可的作坊。 从江老板这里采购箱包,是他第一次和民营企业合作。他显得格外谨慎。周先生从江老板这里采购的箱包量比较大。贾勇在江老板的仓库里待了整整一天。差不多把所有的商品都过了一遍手。 开始的时候,江老板和老吴还陪着他。后来,江老板实在耽误不起功夫,就老吴一个人在旁边陪着他。 晚上,江老板带着小秘书来请贾勇和老吴吃饭。贾勇真怕江老板当着老吴的面再跟小秘书搞出什么不雅的事来。没想到,江老板在老吴面前规规矩矩,很是殷勤。 江老板解释说:“老吴是我老婆的堂哥。我早就劝他过来跟我一起干。他看不上我这个私人企业。非守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外贸公司,倒腾他那一点儿小生意。” 老吴说:“我来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还不是让你养着我。快退休的人了。不想给你添麻烦。” 江老板说:“我其实很需要有人能过来帮我看着厂子。” 老吴说:‘那不是还有我妹呢吗?” 江老板说:“她一个女人家,搞搞生产还是可以的,外面的应酬就不太行了。现在这么多的客户,都是我在接待。接待客户的事呢,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还不能交出去。” 老吴不满地看着江老板说:“你这个人就是不能太清闲。闲下来就惹事生非。” 老吴不再理江老板。 老吴对贾勇说:“我这个妹夫做生意的眼光是一门灵。当初他跟我堂妹借钱做生意的时候,我们都不相信他。没想到这些年他干的这么好。” 贾勇问江老板:“那天周先生一到您这里就不走了。您是不是在价格上给了折扣?” 江老板笑着说:“我堂哥说要我留住你们这单生意,那我无论如何也要照办的。” 老吴说:“没让你白忙活吧?” 江老板满不在乎地说:“怎么会呢?多赚少赚而已。” 老吴说:“我不管了。反正将来人家续单,你不能涨价。” 江老板大包大揽地说:“没有问题。” 席间,江老板拿出两个黑色的塑料袋,给老吴和贾勇一人一个。贾勇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是三万块钱。 贾勇把塑料袋卷起来放到身后,说:“江老板,从福建运过来的旅游鞋这两天就到。还得麻烦您,帮忙把鞋装到箱包里。这样节省运输空间。” 没等江老板说话,老吴说:“没问题。你放心好了。我在这里盯着。一直到集装箱拉走。” 吃完饭,贾勇回旅馆,老吴要跟江老板去他家里住。贾勇跟他们道别的时候,把老吴拉到一边。他把那个黑塑料袋塞给了老吴。 老吴吃惊地问:“你这是干嘛?都是自己亲戚你怕什么?” 贾勇说:“这单生意江老板挣不到什么钱。帮我还给他。” 老吴说:“你不拿,我怎么好拿呢?” 贾勇说:“你以前帮过他。他要还你人情,你不要薄他的面子。我将来还要跟他做生意,来日方长。” 老吴看贾勇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 贾勇从义乌回来以后,又过了两个星期,刘明英也回到了北京。为这届广交会筹备展品的合作厂家都接受了华艺国贸公司合作参展的条件,顺利达成了协议。 又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陈淑娜和于建学回到了北京。这次回来,陈淑娜的情绪好了很多,也开始在办公室有说有笑了。据说,铅锌矿项目公司收到了一笔香港方面的投资。资金方面的困境暂时得到了缓解。 好长时间没有在办公室出现过的王鹏和夏惠捷,也回来跟陈淑娜汇报工作。夏惠捷在办公室里,不停地说话。王鹏却一言不发。陈淑娜一眼就看出,他们俩的合作不是那么愉快。 夏惠捷是陈淑娜推荐给季总,将来要取代韩东,负责俄罗斯分公司的人。虽然有推荐人这一层关系,陈淑娜对夏惠捷也不见得了解得有多深。 按陈淑娜的想法,用人之长,夏惠捷在雅宝路和俄罗斯人打了多年交道,认识不少客户,能给公司挣钱,这就行了。夏惠捷年龄比王鹏大,工作经验比王鹏丰富,性格比较外向,在业务上,她能够带一带王鹏。 陈淑娜从夏惠捷的言谈举止中能够猜测到,夏惠捷爱拔尖,爱训人,碰到王鹏这个闷葫芦,夏惠捷不是得理不饶人,就是无理搅三分。王鹏跟着夏惠捷工作,肯定说不上开心。可是,王鹏为什么不开心,他自己不说,陈淑娜也无从知晓。 第381章 当自己是空姐呐? 陈淑娜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俄罗斯?” 夏惠捷说:“经理,我其实一直等您回来给我一个准信儿。” 陈淑娜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问:“你要什么准信儿?” 夏惠捷觉出陈淑娜的不快,赶紧解释说:“我们去了俄罗斯,要不要跟韩东会合?公司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授权,这样我好和韩东做业务交接。” 陈淑娜有些不耐烦地说:“俄罗斯分公司是我们自己的叫法。实际上,华艺国贸公司在俄罗斯没有注册公司。韩东在俄罗斯法律上就是一个个体商人。公司给不了你什么授权。” 夏惠捷不急不躁地说:“那好。公司不给我授权。我们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韩东问我们干什么来了,我们怎么说?” 陈淑娜说:“这个不用你操心。季总会跟韩东交待的。” 夏惠捷说:“那季总跟韩东怎么交待,能不能也让我们知道一下。是说夏惠捷和王鹏归韩东管,还是韩东归夏惠捷管,还是夏惠捷和王鹏是一伙,韩东是一伙,各干各的?” 陈淑娜说:“这个季总也没跟我说。我估计,季总会说,你们过去是帮着小韩一起工作的。” 夏惠捷说:“‘帮着’,怎么个帮法?我说,韩经理,这个货该打折促销,韩东不听我的,我怎么办?我说,韩经理,这个客户拖欠我们货款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应该起诉他,韩东还是不听,我怎么办? “我给他出主意,算不算我帮到他了?还是说,韩东跟我说,小夏,你去把这笔货款要回来。你在公司见不到人,就到他家去要,要不回来货款,你也别回来。韩东会不会让我这么帮他?” 陈淑娜用一个手指敲着桌子说:“你哪儿那么多怎么办?我要是知道怎么办,我还要你去俄罗斯干什么?” 夏惠捷用她的公鸭嗓子不紧不慢地说:“您别着急。我们马上就要去俄罗斯了,得不到您的明确指示,我们到了俄罗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办法开展工作。” 陈淑娜轻声吼着说:“你去俄罗斯不是去抢班夺权的!公司给兰天磊发了那么多货,兰天磊卖不动,卖了又收不回来钱,收回来点儿钱,还不够他自己在俄罗斯开销。你们去了,首先是要想办法帮着兰天磊把业务周转起来。” 夏惠捷问:“能不能给我们带两个货柜?我在这边找好客户,到了俄罗斯就能销售。然后,我们一边做自己的业务,一边帮着兰天磊销售,帮着兰天磊收款。” 陈淑娜说:“公司给兰天磊发了足够多的货。你要是有客户,你可以直接从兰天磊的存货里提货销售。公司收不到俄罗斯分公司的回款,是不会再给俄罗斯分公司发货的。” 夏惠捷一拍大腿,笑着说:“我……,明白了。我们是去给兰天磊干活的。那我们在俄罗斯的住宿、饮食、交通的开销,是不是应该由兰天磊承担?” 陈淑娜耐着性子说:“你们吃住都在一块,商量着来吧。” 夏惠捷问:“我们用因公护照还是因私护照?” 陈淑娜说:“因公护照。” 夏惠捷说:“那您得让兰天磊给我们发邀请函。我们拿着邀请函到大使馆办签证。” 陈淑娜说:“兰天磊自己发不了邀请函。他得找俄罗斯人给你们发邀请函。” 夏惠捷说:“我们因公出国,是不是还要有一个任务批件。您看,我们的出国任务批件的时间,能不能批得长一些?” 陈淑娜说:“出国任务批件最长十五天。时间长了违反外事纪律了。” 夏惠捷说:“那我们是不是就在那里待十五天,十五天后我们回来一趟。然后再去。” 陈淑娜冷笑着说:“小夏你想什么呢?十五天就打一个来回,你当自己是空姐呐?俄罗斯签证好签,先签三个月,到俄罗斯再延三个月。照着半年待。” 夏惠捷眨眨眼睛说:“经理,您给我们十五天的公务出国补助,让我们在那里待一百五十天。这真是一分钱掰十瓣花。” 陈淑娜说:“谁让你就指着出国补助了?你们卖货啊,把货卖了,你们想吃什么好的没有啊?火车一响黄金万两。” 夏惠捷说:“经理,那我有一个要求。我和王鹏的出国补助,由我统一保管。我虽然没有见过兰天磊,但是以公司现在的安排,我估计,我们在工作中肯定会有分歧。 “有分歧的时候,兰天磊一怒之下说,你们给我滚!他把我们赶出去,我们手里要是没有个应急储备金,我们还不得在俄罗斯冻死啊? “所以,我和王鹏两个人十五天的出国补助,就作为这个应急储备金,由我集中管理。您要是不同意,这国我真出不了。您看谁愿意去,您让谁去吧。” 陈淑娜也怕夏惠捷撂挑子,说:“这点小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定吧。” 夏惠捷转过脸,一脸严肃地对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王鹏说:“你听见了吧。建立应急储备金,并由我负责管理,是陈经理同意的。” 王鹏像小学生请求发言一样举了举手,想说什么,陈淑娜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说话。 中午,在食堂里。 贾勇问王鹏:“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公司一趟?” 王鹏嘟囔着说:“夏惠捷不让我回来。她说,要回就一起回。一个人在公司说了什么话,另外一个人必须知道,否则信息不对称,容易产生误解。” 贾勇说:“她不让你回来,你就不回来。你怎么就那么听她的啊?你自己不会偷偷溜回来?” 王鹏发狠地咬了一口馒头说:“陈经理让她带我,我不听她的,就是不听陈经理的。” 贾勇叹了一口气说:“出国补助都归夏惠捷管。你自己要是有点什么事,怎么办?” 王鹏说:“我刚才就想当着陈经理的面问清楚,陈经理不让我说话。她也怕夏惠捷撂挑子。” 贾勇说:“那你自己身上得带点儿美元吧?” 王鹏垂头丧气地说:“我没有美元。” 第382章 政策拿捏得真准 贾勇说:“我在广交会上收的美元货款,我都换成人民币交给公司了。我手里有美元。你要不要换?” 王鹏楞呵呵地说:“我也没有人民币啊。” 贾勇纳闷地问:“你的工资呢?也让夏惠捷收了?” 王鹏说:“那倒没有。我交给我妈了。” 贾勇替他着急,说:“都交了?要回来点儿啊。” 王鹏说:“我妈都用了。要不回来了。” 贾勇想到上次广交会他在自己手里留的两千多美元。爸爸妈妈让他把钱还回去。这件事还挺让他伤脑筋。上次广交会的账早就结了。现在这个时候,自己说手里还有两千多美元没交,怎么解释这个事情呢? 这笔钱贾勇本来想让爸爸给妈妈换进口化疗药用。他给爸爸的时候,爸爸就没有要。那个时候,他就琢磨这笔钱怎么处理。后来,老岳出事,妈妈又提起这笔钱的事,让他无论如何把钱还回去。贾勇当着妈妈的面是答应了。可怎么还呢? 贾勇跟妈妈说,这笔钱将来在销售中补贴低价销售的展品。可从上次广交会以后,他就不再负责工艺品业务了。以丰补歉,哄哄妈妈可以,实际操作起来,没那么容易。 也许这个时候是个机会。王鹏带着十五天的出国补助,要在俄罗斯待六个月。他肯定缺钱。这笔钱虽然不是还到广交会那笔业务上,但是可以让王鹏在出国去俄罗斯的时候用,这也算是还给公司了吧。 贾勇的第一个想法是把两千多美元都给王鹏带上。转念一想,那万一自己也要出国怎么办?自己出国的时候,估计也是只有十五天的出国补助,也要在国外坚持六个月。那就给王鹏带一半吧。 贾勇故意一脸无奈地说:“算我借你的吧。想着还我!” 王鹏兴高采烈地说:“我请你喝黑加仑。” 贾勇说:“你就知道喝黑加仑。你有没有尝试过黑加仑兑伏特加的味道?” 王鹏说:“自从出了和银行吃饭喝多了那档子事,我就不喝酒了。我准备尝尝黑加仑就俄罗斯西北风的味道。” 贾勇说:“田雯雯走了,周欢走了,宋杰去了越南,现在你也要走了。” 王鹏问:“宋杰不算咱们这一拨的。咱们这一拨的,不是还有好几个没走的吗,他们几个都在忙什么呢?” 贾勇说:“韩健在集团办公室,跟着周宇,他像是要走行政路线,跟咱们不是一个路子。胡兆宇在业务四部,做贵金属业务,全国各地的出差。邵燕每天来打个卡,说是在准备这届广交会的展品,经常见不到人影。 “业务二部最近招聘了一个新的外贸员,做羊绒的,魏振跟着人家做羊绒生意呢。张志强在财务部。对了,财务部新调来一个主管,是陈经理原来单位的同事。张志强说,人家邀请咱们去她家里做客。吃韩国烤肉。怎么样?你去不去?趁你出国前,咱们聚一聚?” 王鹏说:“去。有肉吃为什么不去。张志强跟我借了好几百块钱还没还我呢。” 贾勇说:“张志强还能从你身上拔下毛来?” 王鹏说:“他谁的毛没拔过。他没跟你借过钱吗?” 贾勇说:“借过。也是几百块。多了我也没有。我估计他是没打算还。” 王鹏说:“他不会想借花献佛,用这顿韩国烤肉把咱们的账顶了吧?” 贾勇说:“你不怕夏惠捷说你背着她和我们聚会了?” 王鹏说:“她不同意我单独回公司,没说我不能在外面和同事聚会。” 贾勇讽刺道:“你这政策可拿捏得真准。” 吃着饭,王鹏忽然悄悄打听起一个人。“那个会西班牙语的姑娘去哪里了?” 贾勇故意问:“哪个会西班牙语的姑娘啊?” 王鹏说:“苏娟娟,就是那个在咱们部门待过两天,披肩发,一天换一身职业西装,我跟人家学过西班牙语的姑娘。” 贾勇问:“你打听人家干什么?” 王鹏说:“人家不仅会西班牙语,人家还会俄语,她跟着兰天磊去过俄罗斯,也应该算是我们俄罗斯分公司的同事。” 贾勇说:“人家现在调到集团办公室给领导当秘书去了。” 王鹏说:“她跟我说过,王总去俄罗斯访问的时候,兰天磊安排她陪同,是王总的意思要调她回来。” 贾勇意味深长地说:“王总真有意思。” 王鹏哼了一声,不屑地说:“王总真没意思。” 贾勇说:“有没有意思的,人家姑娘现在不用喝俄罗斯西北风了,人家喝的是俄罗斯伏特加,还有日本的清酒。据说人家的酒量比你可强多了。” 王鹏问:“怎么又喝上清酒了?” 贾勇说:“王总的儿子在日本留学,王总经常和日本客户走动,一般都带着她做陪。” 贾勇见王鹏不说话了,开玩笑说:“你学语言的能力真是没话讲。你班门弄斧,跟人家学了几天西班牙语,人家发现假鲁班比真鲁班还厉害,都不敢说自己会讲西班牙语了。听说人家改学日语了,已经找魏振请教过好几次了。日语你怎么样?” 王鹏一边起身叮铃当啷地收拾饭盆,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学好不容易,学坏还不容易吗?” 陈淑娜让贾勇汇报这届广交会陶瓷展位筹备的情况。贾勇介绍说,展位一分为三,分别引进骨灰瓷、仿汝窑瓷和日用瓷三个系列展品,形成产品的高低端搭配,特色产品与大众产品的搭配,兼顾了欧美客户和日韩客户的需求。 三家合作厂商已经做了实地走访,签署了联合参展协议。厂方支付展位费,还另外分摊一部分华艺国贸公司参展人员的人工费用,在展会期间,以及展会结束后,在展会期间接触到的客户的出口业务,由华艺国贸公司做出口代理商。 陈淑娜一边翻看着贾勇递给她的样品册,一边信心满满地问于建学:“你觉得怎么样?” 于建学说:“筹备上还是用了心思的。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应该能够在广交会上接到订单。” 陈淑娜笑着说:“真的不错。你做会展营销越来越有经验了。我对这届广交会的陶瓷展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383章 能够独当一面了 贾勇说:“我们在展商的选择上走了一些弯路。开始还是想选择国有大型陶瓷厂合作参展。但是人家有自己的展位,或者有自己多年的合作伙伴,没有跟我们联合参展的意愿。 “后来,我们就转变思路,找民营中小陶瓷厂合作。这样在出口代理的过程中,我们的话语权就大一些。刘姐在联系民营中小陶瓷厂时候,请她在广州会展公司的同学出面,帮我们收集了很多有用信息。要不然我们的筹备工作也不会这么顺利。” 陈淑娜一听刘明英,就跟于建学交换了一个眼神。 于建学说:“如果你外派常驻,你觉得陶瓷这摊业务交给谁合适?是刘明英,还是邵燕?” 贾勇看了看陈淑娜,琢磨着,没有急于表态。 于建学进一步解释说:“本来陶瓷这块业务是想交给小邵的。她家是江西的,对景德镇的情况也熟悉一些。可是,给叶先生出货的时候,闹得挺不愉快。小邵自己也很后悔,她不敢跟陈经理说,私下里找过我好几次,让我帮她跟陈经理求情。” 陈淑娜抿着嘴看着贾勇,示意贾勇发表意见。 贾勇说:“师父,我从咱们公司发展陶瓷业务的角度考虑。我觉得咱们跟景德镇的,包括江西境内其他的陶瓷厂,合作的空间有限。江西的陶瓷出口太成熟了,人家有生产厂家,有出口公司,有品牌优势,我们北京的外贸公司插不进去。 “咱们带着钱带着客户去买东西是一回事,跟人家长期合作,把江西作为咱们公司陶瓷业务的出口基地,通过这次筹展,我觉得不太现实。 “咱们公司做陶瓷业务,还是应该做差异化竞争。江西的瓷器,低端重复的问题太严重,打价格战不是我们的长项。所以,我觉得小邵的江西背景,在公司的陶瓷业务中起不到什么作用。 “倒是刘明英,利用广州展览公司这个平台,能够接触到众多的中小型民营陶瓷生产企业。我去过景德镇,我觉得景德镇的中间商太多,真正做企业、有产品、搞创新的人不多。跟中间商打交道比较复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上回我就差一点被摆一刀。 “我觉得跟生产厂家打交道比较简单,对外贸员自己也是个保护。刘姐已经参加了这届广交会陶瓷展位的筹备工作,三个参展厂家中,有两个她都实地走访过。还是交给刘姐更合适一些吧?” 陈淑娜抿着嘴点了点头,看了看于建学,下决心说:“那就让刘明英跟你一起负责这届广交会的陶瓷展位。将来公司的陶瓷出口业务就交给刘明英。这届广交会你来牵头,不光要照顾好陶瓷展位。工艺品展位你也要过问一下。 “我听说,小邵不怎么跑工厂。办公室也不见她人。我还真有一点儿担心她那个展位的布展情况。等这届广交会结束,你在国内的工作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问:“师父,您这是要赶我走吗?” 陈淑娜也笑了,说:“真不是我想赶你走。是季总。她一天十二道金牌地催,要搞她那个跨国综合商社。我得给她输送人才。” 于建学问贾勇:“你是不是有顾虑?” 贾勇说:“是啊,我没有做好出国常驻的思想准备。” 陈淑娜说:“季总看出来了。希望我们回来做你的思想工作,打消你的思想顾虑。” 于建学试探着问:“是不是被俄罗斯分公司的事吓着了?” 贾勇老实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于建学说:“巴西的情况跟俄罗斯不一样。你现在在巴西已经有两个客户了。叶先生和周先生,他们都是华人,比较好沟通。他们和咱们公司的业务已经做起来了,货走得挺顺利,回款也正常。不会形成呆坏账。 “这跟俄罗斯分公司,还有斯洛伐克那边的情况不一样。他们去了,都是要先处理历史遗留问题。都是麻烦事。你这边没有任何包袱。业务条件算最好的。” 贾勇说:“我跟您两位才一起工作了两年多,怎么着也得学徒三年啊,我还没出徒呢。” 陈淑娜指着样品册问于建学:“你说他能不能出徒?” 于建学说:“能出徒。我们俩进外贸的时候是中专生,什么都不懂,从看外贸仓库干起来的。你们都是大学生,都考下来外贸员资格了。经过这两年的摔打磨练,走南闯北,好多事都是你自己在干。事实证明,你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没问题了。该出去闯荡一番了。” 陈淑娜说:“你是一个男孩子。你要是一个女孩儿,我也不勉强你。我觉得季总说的对,你要出去见见世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出国走一走,你的思维方式,思想观念都会发生变化。季总看好你,对你寄予厚望。“ 陈淑娜看着贾勇,犹豫了一下说:“老岳的事我听说了。” 贾勇一听陈淑娜提到老岳,表情立马变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陈淑娜宽慰他说:“别想太多。自从我知道老岳把三产的饭馆和宾馆经营的那么好,我就猜到,他那里肯定被王总盯上了。 “他那里过的活钱最多。又不像我们这里还要用公司的资金,有成本账。你考过注册会计师,你懂审计,像我们这种部门,不那么好建小金库,老岳那里就容易多了。要不是有知情人往外捅,还真不那么好查。 “这里面关系复杂的很。大家都说,王总对季总好。可到现在季总还没有房子。老岳倒在季总前面分到了三居室,还是核心地段的房子。这谁不眼热啊? “华艺公司没有给职工建宿舍的能力。分配的房子要到市场上买商品房。公司给政策,买房子的钱还要自己挣出来。公司分配给老岳的房子,是人家老岳用三产公司挣的钱自己买的。这个政策对季总也适用。季总能不能住上新房子,就看咱们业务三部能不能把给她买房的钱挣出来了。” 第384章 应该出去避一避 陈淑娜说:“话说回来。这样的政策也不是哪个单位都有。王总在华艺公司定这么一个政策,也是很有魄力的。王总定了这么一个政策,又让老岳享受到了这么一个政策,王总肯定要给老岳安排事儿让他办的。 “老岳没有经验啊。他把事情想简单了。现在他有口难辩。王总只要不承认小金库里的钱是他用的,老岳就坐实了贪污的罪名。“ 陈淑娜苦笑着说:“这跟我在以前公司碰到的事情一模一样啊。哪儿都这么回事儿。老岳得比我大十来岁吧?还是解放后那个纯洁年代毕业的老大学生,那是一个培养君子的时代。不像我们这拨人,赶上乱的时候了。不过,我们也受到锻炼了。 “在有些方面,我就比老岳成熟。老岳走到这一步,手里肯定是没有留下过硬的证据。我之所以能从原来公司全身而退,就因为我谁也不相信,我给自己留了一手。“ 陈淑娜看着贾勇,严肃地说:“我这么跟你说吧,在家里,信你父母的;在公司里,信我的。别的人,你都不要相信。“ “我小的时候,家长让我背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等我走进社会以后,我见到的都是人性的恶。我就纳闷,既然人之初,性是善的,那是在什么时候人性都变恶了呢?后来,我想,人性从一开始就有恶的因。因为有恶的因,人在一定时候才表现出恶的果。 “我听说,老岳出事以后,三产公司没有一个人肯为老岳说话,都说老岳霸道。可三产公司那是一帮什么人?老岳要是不霸道,老岳一天也在那里待不下去。不是老岳起早贪黑地经营三产公司,三产公司的人能有现在的收入吗? “他们只想着不干活多拿钱。觉得老岳不管他们了,他们就能舒服,就能偷懒了。行啊,他们就这样坐吃山空,等把老岳留给他们的那一点儿家当吃完了,用不了多长时间,收入下降了。看他们找谁去?找老岳?老岳已经被他们送进去了。” 陈淑娜说得情绪有些激动,她缓了口气,又接着说:“你叫我师父,我就要讲一些当师父该说的话。老岳的事,对你有没有影响?要是别人,肯定当着你的面安慰你,说对你没有影响。老岳是老岳,你是你。对不对? “我要是也这么跟你说,那我就不是你师父。你想一想,老朱会怎么说,邵燕又会怎么说。邵燕想在给叶先生出货的时候吃回扣。这事败露了,不是你揭露的,是叶太太发现的。邵燕怪不上你。 “你要是在给叶先生出货的时候也吃回扣,那邵燕前面做的事是不是就不那么显眼了?邵燕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是不是就变成人之常情,没必要深究了呢? “不管你吃没吃回扣,说你吃回扣的信就到了老朱手里。老朱拿到这份信,又为什么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呢?邵燕也好,你也好,都是我业务三部的人,邵燕想吃回扣没吃成,被客户揭发出来了。你有没有吃回扣,不知道,但收到检举信了。 “老朱把这封信交给季总,想说的,既不是邵燕,也不是你,他想说的是我把你们带坏了。他想说的是,我们业务三部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只有我们一无是处,他老朱才不是一无所成,起码你得说人家老朱人品好吧。” 陈淑娜赌气地端起贾勇给她泡的茶喝了一口,不无忧虑地,语气沉重地说:“老岳的事一出,过去的事会不会被人翻出来,会在什么时候被人翻出来,以什么形式被人翻出来?你在给叶先生发货的过程中,没有吃回扣,只能通过叶先生收到的货更好,价格更低判断出来。但这只是一个判断。这个判断会不会被推翻? “起码有人是希望推翻这个判断,来证明他们自己是正确的。有些事,你自己是根本说不清的,百口难辩。这个时候,你难道不应该出去避一避吗?” 贾勇说:“要不然,我跟您去铅锌矿项目公司,您看行吗?” 陈淑娜说:“你真以为开矿是什么好营生吗?做矿井管理能不下矿吗?陆浩在那边,每天要下两次井,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四块石头夹一块肉。太危险了。这不是你一个外贸员该干的事。” 于建学插嘴补充说:“跟那些地方上的人打交道不适合你。这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师父不让你掺和,是真心疼你!” 陈淑娜怕于建学继续说下去,打住他的话头说:“等将来矿上出了产品,你给找几个国际买家,那是你的分内之事。前一段时间,矿上的事情把我搞得焦头烂额。刚喘过一口气来。 “上次回来,我就想把两个巴西方面的业务关系介绍给你。没顾得上。这回我把他们约来,搭上这两个业务关系,你就更有信心去巴西开展工作了。这里面有一个人的葡萄牙语说得特别好,你可以跟他学学。 “你去巴西的事,最终要季总正式找你谈,但我可以跟你说,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了。你就做准备吧。该学语言学语言。家里的事,女朋友的事,该安排安排,该告别告别。我估计最迟我能把你留到这届广交会结束。” 陈淑娜看着贾勇关切地问:“有女朋友了吗?” 贾勇矢口否认说:“没有。” 陈淑娜说:“我怎么听说你有女朋友了,他们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说也是做外贸的。” 贾勇不好意思地说:“他们都是瞎说,没影儿的事。” 陈淑娜说:“趁着年轻,该谈恋爱谈恋爱,该找对象找对象,人都是一茬一茬的,过了这一茬,你就没这个心了,也就觉得没意思了。别老想着干事业,也别等事业干成了再成家。 “干事业什么时候是个头?就没个头。干事业只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全部。叶太太还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那边华人女孩都为找对象发愁呢。你看着吧,你一到那儿,叶太太就得给你张罗介绍对象。” 第385章 你是代我受过的 陈淑娜坐直了身子向周围看了看问:“小五呢?我回来怎么没看见小五。” 贾勇说:“他在车里。有的时候,在楼下司机班。” 陈淑娜叹了口气说:“你最近见过老王吗?” 贾勇摇了摇头。 陈淑娜说:“矿上的事情他撂挑子了。和他自己找的香港投资人也闹得不太愉快。他心情不太好。你找个时间,约上康乐,陪他吃吃饭,喝喝酒。让他把心里话往外倒倒,别憋在心里。有什么大不了的啊,都是上过战场的人。没必要为一些有的没的小事动气伤身。” 问完了小五。陈淑娜又问到了张志强。陈淑娜说:“我怎么听说张志强对咱们部门有意见啊。你听说什么了吗?“ 贾勇说:“师父,我最近一段经常在外面跑,都没怎么跟张志强见过面。” 潘强说:“我听陆浩说,张志强不想在财务部工作,觉得做财务没意思。他在铅锌矿项目公司贷款上出过力,觉得自己现在被冷落了,心里不平衡,有点儿找茬的意思。矿上的往来款经常在他那里卡住。” 贾勇说:“张志强干活是懒一点儿。他就是一个经办人员,起不了那么大作用吧。财务部不是新调来一个主管吗?上面有人看着张志强就会好一点。” 陈淑娜说:“那个主管是我以前单位的同事,都是熟人。不过,季总还是挺听张志强的。张志强有时候在季总那里念叨个什么事情,季总还真当真。这就不好办了。我和于经理不在单位的时候,你留意一下。” 贾勇点头答应,他正准备起身离开又被陈淑娜叫住。 陈淑娜说:“还有个外事活动。季总今天给我们几个部门经理开了个会,安排了一个政治任务。公司要承办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周宇牵头,各部门配合。 “具体到咱们部门就是要安排参观北京的传统工艺美术制作技艺。你琢磨一下参观哪几个点。借这个机会你也去见见老王,替我哄哄他。 “有些事,我和小于说,他听不进去。你是晚辈,康乐是旁观者,你们说对说错无所谓。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事,我也是被推着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 “有的事,我没的选。我要是有的选,我会考虑他的感受,把他不喜欢的人踢出去。但火都烧到眉毛了,真的是没的选。在有些事上,我做不到护他周全。 “有什么我做得不周全的地方,我也只能日后想办法补偿他。但他也得等到我有能力补偿他的那一天才行。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你是我徒弟,他要是说话不中听,你也别往心里去,他是冲着我来的,不是冲着你,你是代我受过的。” 周宇召集了一个各个部门员工参加的会议,为筹办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做准备。 周宇说:“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是一个非政府组织,是一个传统手工艺的国际交流平台。第三世界国家是主要的参与成员国。亚洲的日本、韩国,欧洲大陆国家,虽然已经是发达国家,但由于历史传统原因,对传统手工艺术比较重视,也是参与国。 “以前,我们公司作为行业管理公司,在这个平台上的交流非常活跃。后来,公司转变经营职能,我们公司工作的重点就放在经营上了。所以,在这个平台上的交流就不那么活跃了。 “外事部门根据当前的国际形势认为,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是一个有学术性质的,有比较广泛影响力的民间交流平台,也是少数不受大国支配的国际交流平台。外事部门通过上级部门要求,我们公司承办一届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提升我国在专业国际组织中的影响力。” 周宇看了一眼手里的材料说:“我们预计,届时会有四十个国家两百位代表到北京参加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其中,印度代表团是本届大会最大的代表团,有二十多位代表。 “从国际经验上看,有五十名以上的外籍代表参加的会议,就算大型国际会议了。我们承办的这一届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从参会人数上讲,算是重要的大型国际会议了。 “这对我们的会议组织能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会议日程上,主要有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会议发言,由各国代表就本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的保护传承和现代工艺美术的发展趋势进行大会发言。第二部分是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的参观展示。第三部分是观光游览北京历史名胜景点,考察传统工艺美术发展与现代旅游业的关系。 “按照公司领导的安排,我担任这次会议筹备组织工作的负责人。我们对应着三个会议日程,现在成立三个专业小组,第一小组负责会议安排,由韩健担任组长。第二小组负责传统工艺美术技艺的参观安排,由贾勇担任组长。第三小组负责组织参观北京历史名胜景点,由邵燕担任组长。另外,就是翻译问题。韩健是英文翻译。胡兆宇是法文翻译,魏振是日文翻译,王鹏是俄文翻译。” 周宇的话刚说完,夏惠捷就操着她的公鸭嗓子说:“别给我们王鹏派活儿了。我们马上就要去俄罗斯了,我们还要办签证,还有好多准备工作没做呢。” 周宇明显没有想到夏惠捷会在这个时候打断他。为了能够指挥得动这些外贸员,没有做过外贸业务的,办公室秘书出身的周宇,特地从季总那里请了尚方宝剑。由季总出面召集各部门经理开了会,征得了各部门经理的支持。 周宇没想到,在他自以为准备得很充分的启动会上,一个刚进公司的,还是社会招聘来的外贸员,站出来挑战他的权威。 周宇不由得心头火起,但任何公开的发火都和他作为办公室主任的绅士形象不符合。周宇眨了眨眼,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夏惠捷,用一种压制的语气,和声细语地问:“你是有什么意见要表达吗?” 第386章 不是该讨论的事 夏惠捷说:“我们是一家公司,不是政府机构。政府机构有纳税人养着,我们靠谁养?公司要利润,员工要收入,搞这种会议是公司能有利润,还是员工能提高收入?一无利润,二无收入,还耽误正常工作。我们就不该接这个活儿。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嘛。简直就是脑子有病。” 周宇被夏惠捷噎得脸色煞白,他翕动着发紫的嘴唇说:“你怎么能这么讲话呢?我们公司受有关部门指派承办这次会议,说明了我们公司在行业内的特殊地位。这是一件光荣的事。 “我们公司每年都会向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缴纳会员费。作为本届会员大会的承办国,我们能够从世界工艺美术大会获得承办经费。当然可能不一定能覆盖我们的全部承办成本。 “我们还可以通过承办会议,扩大我们公司在国际上的知名度,会形成很好的品牌效应,这对于你们将来开展国际贸易也是有帮助的。 “我们不能简单地把承办这次会议看成是一件无利可图的事情。也不能简单地用经济效益来衡量承办这次会议的意义。这不是个别人头脑发热做的决定,是我们的上级主管部门指派给我们公司,又经过公司领导层决定的事。” 夏惠捷根本不听周宇那一套,混不吝地说:“甭跟我说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眼前就是赔本赚吆喝,吃力不讨好。” 周宇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大家问:“你们也都这么看吗?” 韩健说:“夏姐,首先说,承办不承办这次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不是你能定的,也不是我们坐在这个会议室里的哪个人能定的,甚至不是我们公司哪个领导能决定的。这就不是咱们该讨论的事情。 “其次,参加这次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有来自中亚五国的代表,他们都讲俄语。我们肯定需要俄语翻译。会议经费又紧张,我们只能从公司员工中安排俄语翻译。 “第三,我们不了解你和王鹏的工作情况。如果王鹏要是忙到了接不了翻译工作的份上,那你或者王鹏可以向陈淑娜经理反映,由陈淑娜经理跟季总汇报。 “如果季总也认可你们不参加会议筹办。那我们也顺理成章地跟公司申请增加费用,从外面请俄语翻译。夏姐,你看呢?怎么办好? “或者你要是觉得你跟陈淑娜经理反映情况不方便,那周主任把你在会上的这些意见,跟陈淑娜经理反映,咱们听听陈淑娜经理什么意见,再商量,行吗?” 夏惠捷一听要把她发的牢骚捅到陈淑娜那里去,嚣张气焰立马平息下来。她用手捋着遮住她脸上胎记的超长刘海笑了,说:“我就那么一说。你们怎么说,我们还不是得怎么干呗。我的俄语水平当不了翻译,反正就是辛苦王鹏,我就是为我这傻兄弟打抱不平。” 周宇皱着眉转向王鹏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一直习惯性地嚼着手指甲的王鹏,把手从嘴边拿开,看着自己刚刚嚼过的手指甲说:“我没问题。” 夏惠捷用手指点着王鹏,无声地训斥了他几句。 邵燕举手请求发言。周宇眼睛一亮,情绪饱满地说:“小邵,你谈谈你的想法。” 邵燕说:“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领导怎么决定,我们就怎么执行。我想问一下具体的问题。为什么让我负责旅游观光安排?是不是因为我男朋友是做旅游的?” 周宇笑着说:“这个真让你说着了。公司里没有人对安排参观旅游景点有经验。你起码能接触到这方面的人。所以就想让你负责这方面的工作。” 邵燕不紧不慢地说:“我确实认识不少做旅游业务的人。如果要是就请教一下该怎么办,这都好说。但这是一个超大型的旅游团,我粗粗算了一下,光大巴车至少就要六辆。这么大的团,这么多人,怎么安排,不是人家一讲,我就能听明白,能做好的。 “我一个人,哪怕你再给我几个咱们单位的同事,我们都没这个能力把这件事情办好。我有一个建议,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一个专业的旅行社,把这个业务包给他们。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周宇有些为难地说:“车和司机都可以解决。我们跟上级主管部门申请,他们可以从系统内找有车和司机的单位调配给我们使用。但要是把整个工作都转包出去。旅行社也要挣钱的,他们不是活雷锋,那我们的承办成本就更高了。” 邵燕说:“还真不是有车,有司机,就行的事。两百多外宾,来自四十个国家,怎么安排这个参观行程?参观过程中,怎么吃?在哪里休息?有人生病了怎么办?有人想看这个,有人想看那个,有人想走马观花地看,有人想仔细看,我们怎么组织?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让我赶两百只羊,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把它们拢到一块堆,别说两百个有头有脸的外宾。弄得不好,不但提高不了国际形象,还会招来不好的国际舆论。这个责任我可承担不起。” 夏惠捷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受罪不讨好。” 周宇让邵燕说得没了主意。他看了看韩健,韩健也觉得邵燕的话不无道理,他琢磨着没有说话。 周宇只好说:“我们没有承办大型国际会议的经验。大家有什么不同想法说出来,交换意见是好事。我们也是本着少花钱多办事,不给大家增加太多工作负担的原则,组织安排会议的。有的同事提出的实际问题,我们回去整理一下,跟公司领导请示。咱们等领导指示。” 贾勇跟康乐约了几次,要一起去拜访王晗,康乐都说他没有时间。贾勇给李思扬打了个电话,问康乐在忙什么。李思扬在电话里哼了一声说:“他没什么正经事,还不就是他那些个骚事儿吗。他就在公司,你别跟他约,直接过来就行。” 第387章 就是毒酒也会喝 贾勇让小五开着红叶面包车,两个人直奔康乐在海淀的厂子。 车子进了康乐的厂子。贾勇看见康乐正和几个人在院子里踢毽子。这几个人里除了康乐都是女的,有年轻的姑娘,也有中年妇女。 其中有一个姑娘很活跃,她是康乐新招的一个秘书,贾勇听别人叫她罗雪娟。罗雪娟是个很出众的姑娘,她让贾勇过目不忘。 康乐见红叶面包车驶进来,他和其他几个人打个招呼,就挠着头迎了上来。 贾勇说:“康总,您真是好兴致啊,还亲自组织员工体育锻炼。” 康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得了啊,不带这么埋汰我的啊。走,办公室喝茶去。” 康乐的办公室贾勇来过好多次。以前每次来,康乐的女秘书都会给贾勇端上一杯茶,然后客客气气,毕恭毕敬地退出去。这次来,贾勇看见康乐的女秘书还在院子里和人踢毽子。看见贾勇来,就点了一下头。 进了办公室,贾勇看见康乐办公桌对面沙发前的茶几上,新添置了一个茶海,上面有全套的功夫茶茶具。 康乐生疏地摆弄着功夫茶具给贾勇和小五沏茶。小五说:“我不习惯用这些小杯子小碗喝茶。我找李思扬去,你们聊着。中午我再陪你们喝一口。” 康乐瞪了小五一眼说:“你还真局气,陪我们喝一口。我们陪你喝一口还差不多。” 小五装听不见一样笑笑,也不说话,自己去找李思扬了。 康乐看着小五走出办公室,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事情找我。陈淑娜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了。我是真不愿意搅和进去。老王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贾勇说:“我不是太清楚。” 康乐嘿嘿笑了一声说:“陈淑娜也不把这里面的事跟你讲明白,就让你跟我去见老王,这事也就她能办得出来。” 贾勇说:“可能有些事我师父跟我讲也不太方便。这不是让我请教您来了嘛。” 康乐品着茶,娓娓道来说:“这事就算你不清楚来龙去脉,你也应该有所耳闻。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老王在深圳的时候,在一个饭局上结识的。这女人我见过。很漂亮。在几部电视剧里上过镜,演技一般,顶多算三四流的演员。演员为了出名,为了上镜,就要找投资方。应酬就少不了。说来也巧,老王就和这个女人出现在同一个饭局上了。 “老王,平头,大脑袋,粗脖子,戴着大金链子,大金戒指,穿一件皮子软得像绸缎一样的黑羊皮夹克,整个就是一个香港黑社会老大的形象。这女人为了拉投资,那肯定就是逢人就夸,逢人就恭维。人家一恭维他,老王就找不着北了。 “老王自己就没有自知之明,他一个脖子都转不动的人,一个漂亮女人能图他什么?这女人一开始就是跟老王逢场作戏,可老王认真了。 “老王在外贸口混了这么多年,他手里怎么也有几个钱。但他那两个钱,要捧红一个女演员,是杯水车薪。我去深圳,他挺得意,跟我说,在深圳找了个女人,背着他老婆,买了房,在深圳跟那个女人过上日子了。 “我说,你买房还能瞒过你老婆?他还得意地跟我说,用的是那个女人的名字买的房。你说这是不是傻啊?我看着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我整个人都麻木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他要是知道了,不定怎么骂人家傻呢。” 贾勇说:“我听的版本是,那女人也是做外贸的,研究生,会俄语。” 康乐不屑地说:“那是老王编的。他想把那个女的带到外贸圈里来,才编的这些故事。可人家在演艺圈里混的人,吃的是青春饭,人家姑娘就那么几年好看的时间,可能花时间读研究生,学俄语吗? “再说了,演艺圈来钱多容易,人家会进外贸圈讨生活,跟着他老王在雅宝路捆大包发货?吃那份苦,受那个罪?” 贾勇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康乐说:“那女人觉得老王特别有钱,就缠着老王给她投资。老王不愿意让那女人知道自己没有投资的实力。他知道他自己给那个女演员投资是不可能的,就给那个女人找投资方。 “那个时候,老王在和香港一些做有色金属生意的人来往,给铅锌矿项目公司找投资方。老王经常带着那个女的出去应酬。老王觉得自己带着一个漂亮女人出来应酬挺有面子。那些香港投资人觉得老王是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了。 “在生意场上混的男人,见了漂亮女人哪个不流口水?老王没钱投资,人家那些香港做有色金属生意的人,一手做贸易,一手炒期货,人家有的是钱往女人身上砸啊。对人家来说,那不就是玩儿吗? “香港投资人在广西的铅锌矿上也同意投资了,在那女人的电视剧上也同意投资了。等老王给那个女人把投资人介绍成功了。那女人也上了香港投资人的床。” 康乐叹了一口气说:“老王还是老了。他一个使过枪的人。要我想,还不得买把枪,把那个香港投资人和那女人给毙了。老王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血气。 “不知道他是舍不得杀那个女的,还是杀不了那个香港投资人。他只能气哼哼地找到陈淑娜,让陈淑娜把那个香港投资人从铅锌矿项目公司中踢出去。谁承想,陈淑娜也难啊。 “开矿哪是那么容易的事。银行给的贷款都是短期的。到点儿就要还本付息。可地下的矿石可不是到点儿就能挖出来的,就算挖出来,也不是到点儿就能卖出去的。陈淑娜找投资人都急疯了。 “她可能把香港投资人这根救命稻草扔了吗?别说是救命稻草,就是一杯毒酒,陈淑娜也会喝的。所以,陈淑娜没有按老王的意思把香港投资人踢出去。” 第388章 一个不祥的预感 康乐给贾勇和自己的茶杯里倒了新茶,说:“我觉得陈淑娜这个事处理的没错。生意归生意嘛。可老王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不就是一个投资人吗?这个不行,我再给你找别的投资人呗。 “可陈淑娜那边已经没有时间等他再找投资人了。这个形势,老王不理解。他觉得陈淑娜没有顾及他们之间多年的情分。 “老王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了香港投资人,还帮香港投资人顺道挣了一笔钱,也帮了陈淑娜找到了项目公司投资人。合着就他做了赔本的买卖。你说,老王心里得有多懊慆。这口气他能咽的下去吗?” 贾勇说:“我师父的意思是,让王师傅把心里的话往外倒倒,别憋在心里。我师父怕他心情不好生病。我师父说,事难万全。她在有些事上不能照顾王师傅的情绪,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师父答应会找机会补偿王师傅。但得容她功夫。我师父知道王师傅心里难过,她想安慰他。可从她的角度又不好开口,就想请您出面。” 康乐说:“你用不着把话说得这么含蓄。你师父陈淑娜在电话里把话跟我说得明明白白的。这么说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劝老王。我不是陈淑娜。陈淑娜可以说,老王你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你就不应该喜欢那个女人。 “陈淑娜是个女人,她见到漂亮女人别说不喜欢,她说不定会恨人家比她漂亮。我能跟老王说,你错就错在不应该喜欢那个女人吗?我说不出口。 “我也喜欢漂亮女人,我见了漂亮女人也想多看几眼,我也喜欢漂亮女人恭维我几句。我说人家老王被那个女人灌了迷魂汤,人家要是给我灌,我也乖乖地喝。我说人家老王什么啊?” 贾勇说:“咱们去不是指责、批评王师傅的。咱们就是让王师傅把心里的不痛快说出来。” 康乐说:“他有什么不痛快?他睡了一个如花似玉,皮肤像新鲜奶油一样的女人。他痛快的很。他难过的是,这种痛快以后再也没有了。你以为老王觉得那女的讹了他一套房,他心疼了? “我跟你说,老王扔在女人身上的钱,那不是一套房,起码有几套房。以前不心疼,这回这套房就能让他心疼? “那女的要是一个高手,就应该说,老王房子我还你。你猜老王会怎么办?他不会要。他觉得他是心甘情愿给人家的,要回来没有面子。怎么劝他?要是我去劝,我就劝他再找一个女人。” 贾勇为难地说:“可能这么说不合适吧。” 康乐没有理会贾勇的话,他自顾自地说:“话说回来,这一招老王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呢?” 说到底,康乐不能驳陈淑娜的面子。更何况,贾勇带着陈淑娜的嘱托,已经找上门来。康乐硬着头皮拨通了王晗的电话。让康乐和贾勇都没有想到的是,王晗出奇痛快地答应一起吃饭。 吃饭的地方是小五定的,就在王晗家附近的一家涮肉馆。小五陪着着康乐和贾勇在一个单间里等王晗。康乐和贾勇把主座让出来给王晗留着,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坐下。小五一个人忙着点菜。 王晗推门进来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短风衣,戴着鸭舌帽。有一段日子没见过王晗的康乐和贾勇都愣住了。一年多不见,王晗瘦得已经有些让人认不出来了。 还是康乐先反应过来说:“哥,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王晗满不在乎地说:“瘦点儿好,走道轻省。” 王晗不用人让,自己在主座上坐下来。贾勇赶紧给他倒上茶。王晗用手指在茶杯旁的桌子上敲了敲,他拧过身子,侧脸笑眯眯地看着贾勇说:“小贾最近挺好的?” 贾勇说:“挺好的。最近老出差,没过来看您。” 王晗说:“咱俩上回聊,还是你那次给小五打电话,我给接过来的那次。有一年多了吧?” 贾勇点了点头。王晗消瘦的样子让贾勇吃惊,他原来盘算好的嘘寒问暖的一番话,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了。 王晗回忆着说:“我那会儿刚到矿上,两眼一抹黑。正是不知道该怎么干的时候呢。你们俩给我出的主意,我都用上了。 “康乐让我尽量用人工,给当地创造就业机会,缓和企业跟地方上的关系,把矿上的利益跟地方老百姓的利益捆绑起来。这一招我用上了。 “小贾让我搜罗旧设备,也省了不少开支。 你们的主意都挺好。帮了我的忙,我还没有谢谢你们俩呢。” 硬着头皮来见王晗的康乐,没想到,一开场王晗先道上谢了。他转念一想,这不是王晗的风格啊,他可从来没听说王晗谢过谁啊?一个不祥的预感,让康乐打了一个激灵。 王晗又对贾勇说:“你忙点儿挺好的。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是这么忙过来的。别怕吃苦,你今天吃的苦,就是你明天的财富。你和小五去唐山那档子事,小五回来都跟我念叨了。 “叶先生定死了船期,货柜车司机出了事故,你撬了已经上好的铅封,找车把货运到了港口,在港口冻了十个小时,晚上就发烧了,回来的路上车坏了,差一点让人讹了三万块钱。” 康乐像听天方夜谭一样,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王晗有气无力地埋怨道:“你知道什么?!你和陈淑娜就知道打电话,下死命令,要求必须赶上圣诞节前最后一班船。你不知道把小贾逼成什么样了?冒着风险把集装箱的铅封都撬了。那铅封号是和货运提单一一对应的,撬了铅封,到巴西就可能收不到货。” 康乐大吃一惊说:“这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啊。会不会到巴西取不出货来?叶先生拿不到货怎么办?” 王晗说:“还跟你说。人家小贾直接找的叶先生,叶先生出面和船公司沟通的,这才解决了铅封号和提单不一致的问题。等你出面,黄瓜菜都凉了。还想赶圣诞节前的船期?门儿都没有。” 第389章 也不能太不讲究 康乐傻傻地点了点头,说:“那三万块钱是怎么回事?” 王晗说:“两个人兜里就剩了几百块钱。人家唐山的司机师傅帮他们拉货,还跟着他们在港口里等了十个小时,小贾要拿着几百块钱感谢人家,人家没要。人家要是要了这几百块钱,他们俩连回程加油的钱都没有。 “俩人没钱,就住了大车店,小贾在大车店里发起高烧。小五照顾了小贾一夜。第二天一早,俩人从唐山往回走。那辆红叶面包车的水箱给冻裂了,干烧,把发动机缸垫给烧了,机油撒了一公里。路政把他们拖下了高速,让他们交高速路的路面修复费用,一米三十,一千米三万。俩人让人家把车扣了,坐长途车回来的。” 王晗说到这里,贾勇想起当时经历的各种窘迫,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险些没有哭出来。他赶紧举起茶杯掩饰过去。 康乐后悔不迭地拍着大腿说:“你们倒是打个电话回来啊。我立马让李思扬带着钱找你们去。说什么也不能让咱哥们儿受这份儿罪啊。” 王晗说:“小五修车的钱还是小贾跟陈淑娜要的。那三万块钱指定是没有出处。小五没辙了,给我打电话。我回来托关系找人,才把这事情了了。” 康乐抱歉地说:“这事我是真不知道。贾勇一点儿风都没跟我透过。不过,我听着这一米三十的路面维修费也有点儿邪性。不会是让人家讹上了吧。” 王晗说:“你别管人家是不是有意讹人。那些人就是有意讹你,也不会一点儿缘由没有,不然他们也不敢。关键是,你们不能把人撒出去就不管了。 “就像我们原来在战场上,总部参谋在地图上两点一线一连,用尺子量一下距离就下命令,你连你排必须在几点几分之前到达指定地点,否则军法从事。 “参谋下命令的时候不管你这两个点之间是平地还是山路,也不管你有没有雷区。人家俩出去,是给你们挣钱,你们不能这么不管不问。” 康乐给王晗使了个眼色,用带着埋怨的语气说:“扯远了啊。” 王晗没好气地说:“扯什么远了?你敢说你和陈淑娜在叶先生那边没有单另的一份好处?” 康乐说:“哥,咱还能不能聊天了?你是陈淑娜的师傅,陈淑娜是贾勇的师父,有些事,就是师徒之间也只能悟,不能明说。这规矩你应该比我明白啊。“ 王晗瞪着眼睛说:“什么狗屁规矩。我跟人家讲师徒规矩,人家跟我讲师徒规矩吗?我跟人家讲师徒情谊,人家跟我讲师徒情谊吗?” 康乐不说话了。 小五带着服务员从外面进来,服务员把铜锅炭盆摆上了桌子。又有服务员进来把羊肉、肥牛、百叶、冻豆腐、白菜、藤蒿和麻将小料摆了满满一桌子。 小五开了一瓶二锅头,拿杯子要给王晗倒酒。王晗摆手制止了。 小五恭敬地低声问:“不喝点儿?吃肉,少喝点儿?” 王晗摇了摇头说:“最近不想喝酒,喝了不舒服。” 小五说:“不想喝咱就不喝,什么时候想喝了,我陪你喝。” 说完,小五拿着酒瓶子征求康乐和贾勇的意思,见他们都摇头,小五也不劝,自己坐下,给自己斟了一大口杯。 康乐调整了一下情绪说:“不喝酒也好。咱们好久不见了。以茶代酒,碰一下杯吧。” 说着,康乐举起了茶杯,贾勇也举起了茶杯,王晗才举起茶杯,大家象征性地碰了个杯。 康乐放下茶杯,就张罗着涮肉,吃肉。一会儿,房间里就热气腾腾了。 贾勇说:“王师傅,我们公司最近要承办世界工艺美术大会。这里面有一项议程,参观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全世界四十多个国家,两百多工艺美术家齐聚北京,您看我们该展示些什么工艺美术技艺合适呢?” 王晗说:“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很多年以前在中国举办过一次。也有中国工艺美术技艺的展示环节。那个时候,还有国营工艺美术厂,直接安排到国营工艺美术厂参观就完了。国营工艺美术厂都挺像样子,厂容厂貌接待外宾都没问题。 “现在国营工艺美术厂都倒闭了。工艺美术技艺保留下来的也都散落到民间了。像那些干牙雕的艺人,工作室就在自己家里。像老张那样做玉雕的,学徒多,有个院子。可那样的厂容厂貌接待外宾,也不像话啊。 “搁以前,外宾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都是有规定的。家丑不可外扬。给客人看的当然要好的。现在虽然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也不能太不讲究,不能把人丢到国外去。更何况,这是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来的都是行家,在一个环境好的地方,找一帮人滥竽充数也不行。难啊。” 王晗好像觉得有些油腻,吃了几口肉就不吃了。贾勇想起他以前吃涮羊肉时狼吞虎咽的样子,感觉他像变了一个人。铜锅里炭火正旺。穿过蒸腾的水雾,王晗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正狼吞虎咽,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小五。 王晗跟小五说:“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小五说:“从小跟你抢习惯了,落下毛病了。现在你不跟我抢了,我也慢不下来,着急。” 王晗说:“你这吃法不是上席面的吃法。在席面上,刚从锅里夹出来的羊肉不能直接往调料碗里放。刚从锅里夹出来的羊肉带着好多水,直接放到调料碗里,调料就被稀释了。你直接在调料碗里沾调料,刚开始的时候调料浓,后面越吃调料越稀,味道越淡。你看你现在调料碗里是不是调料很稀,味道不如以前了吧?” 小五看着被他吃的稀溏的调料碗,傻笑着说:“反正都进肚子了,让它们在里面再搅合吧。” 王晗说:“调料不够了吧。把我这碗拿去。” 一直找不到话茬的康乐赶紧说:“不至于,不就是一碗调料吗?再要就是了。你都动过了,还给人家小五?” 第390章 传承并没有中断 王晗语气和缓地说:“我动过怎么了?他是我亲兄弟,他还能嫌弃我?这小子嘴最馋了,小的时候,家里凭票买的麻酱,都被他偷吃了。 “我妈明知道麻酱是被他偷吃的,把我臭骂一顿。他是家里的老疙瘩,爸妈的心头肉,老家儿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是家里的宝贝疙瘩。” 王晗端着自己的调料碗走到小五跟前,用调羹从调料碗里舀出一勺调料放到餐碟里,说:“在席面上吃涮羊肉,要把调料从调料碗里一勺一勺地舀出来放到碟子里,从铜锅子里夹出来的羊肉,沾碟子里的调料吃。这样,从头吃到尾,调料的浓度都不变,味道也不变。你自己试一试?” 小五一试,果然不错,他高兴地问:“你以前怎么不教给我这一招?让我傻吃这么些年。” 王晗说:“我看着你狼吞虎咽吃东西,我高兴。现在再不教你,我怕以后就教不动你了。” 这句话触动了小五,一直在不管不顾吃肉喝酒的小五,用筷子反复搅动着碟子里的肉,就是不往嘴里夹。 王晗说:“我这兄弟,一没本事,二没心眼,三好吃懒做,还受不得委屈。天生本是无用人。但他有慧根,他生性善良,一念向善,便能立地成佛。不管将来遇到什么劫难,必有高人相助,必能逢凶化吉。” 小五说:“哥,你不是刚帮我渡了一劫吗?要不是你,我那红叶面包车还要不回来呢。” 王晗说:“你别小看这辆旧车,它就是你御寒的袈裟,是驮着你的白龙马,是你化缘的钵。从哥手里进来的钱,出去的钱有多少,哥也记不得了。哥现在觉得花的最值的钱,就是这四万块钱买的二手红叶面包车。 “你以后再不敢这么用车了。要像侍候人一样侍候车,你对车好,车就不会把你撂在半路上。这回回来,我也不走了。等春暖花开的时候,你开着车,拉着我跟你嫂子,带着弟妹和孩子们,咱们也游山玩水去。” 王晗喝了一口茶,转过脸看着贾勇说:“这世界工艺美术大会要展示好中国工艺美术传统技艺,不要把脸丢到国外去。” 贾勇说:“是啊,不好搞,又不能不好好搞。关键是不知道怎么搞。为难啊,请您给出出主意。” 王晗说:“人有,手艺还在。关键是在哪里展示。你总不能带着两百多外宾,到一个老旧住宅楼的两居室里,去看工艺美术大师的牙雕技艺吧? “原来的那些个国营工艺美术厂的厂房都出租出去了。没出租出去的,也都破败不堪了。难道要把中国工艺美术的衰落展示给外国人看吗?” 康乐说:“衰落就是衰落了。就别搞那些面子工程了。” 王晗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面子上的事是大事情,不能不讲究。中国历史上的工艺美术精品都出自盛世。没有说饥馑之年,饿殍遍地的时候,出工艺美术精品的。 “人家两百多工艺美术家到中国来看什么的?看的是中国工艺美术反映的中国人的精神面貌,看的是改革开放这个时代的中国工艺美术。” 康乐说:“改革开放时代,讲的是实事求是。那就应该把中国工艺美术发展的现状,实事求是地展示给国际社会。 “过去我们在高大明亮的厂房做工艺美术品,现在我们窝在农家院,窝在居民楼两居室里做工艺美术品。 “让外国人来看看真东西嘛,工艺美术品,又不是飞机大炮,落后就落后了。有什么不敢让人家看的。 “老王,我们都是你带着入行的。我做工艺美术这行,是从做料器起家的。用玉石片玻璃片做盆景。这些都是早年间在宫里面摆的东西。 “那时候为什么宫里面摆假盆景,不能摆真盆景啊?因为冬天里,宫里面也冷,摆真盆景就冻死了。 “一看宫里面摆了料器盆景了,王公大臣家里也摆,有钱人家也摆,需求量大,这个市场起来了。这个行业起来了。 “现在为什么这个行业衰落了呢?因为时代进步了。冬天里,连普通人家都有暖气了,都能摆鲜花,摆真盆景了,谁还摆假盆景啊?” 康乐喝了一口茶说:“中国的工艺美术行业要发展,要进步,不能停留在原地。首先要做的就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工艺美术行业要进入工业化时代,和工业化生产方式相结合。 “要突出工艺美术的设计功能而不是制作技艺。把工艺美术变成工业设计。这才是这个行业的发展出路。比方说我这个工艺美术厂,我就要扩大投资,上设备,做水晶玻璃器皿。 “大工业化生产,机器一响黄金万两。谁还看你那些牙雕骨雕玉雕啊。早就落伍了。还有什么可展示的。那不是国粹,那是糟粕。” 王晗说:“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你做水晶玻璃做得过欧洲人吗?你是跟着人家学,靠低成本打价格战取胜。一块玉石,用镂空工艺雕成里外十八层的套球,你告诉我怎么用工业化取代手工工艺? “摄影术发明的时候,有人说绘画艺术要消亡了。一百多年过去了,绘画艺术消亡了吗? “工业化和手工技艺各有各的优势。不能因为你想用工业化方式生产水晶玻璃器皿,就说传统手工工艺连展示的必要性都没有。 “文物值钱,做文物的技艺就不值钱吗?” 康乐笑着说:“说法归说法。你看着以前那些国营工艺美术厂留下的破败不堪的厂房,你能说这个行业没有衰败吗?要是没有衰败,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带着外宾去那里参观,告诉他们很多工艺美术精品都是从这个厂出来的,现在这个厂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人去楼空,断壁残垣。” 王晗说:“厂子是倒了,房子是空了。可传统技艺的传承并没有中断啊,人才的培养也没有中断啊。上次广交会上,小贾出的那一批羊脂玉佛造像,那就是现代工艺美术精品。” 第391章 没必要多挨一刀 王晗说:“老李师傅看了,都说那批活儿做得漂亮。做那批活儿的小伙子被发现出来了。从一个普工,做到了大工。那小伙子是老张手里的宝。现在有什么值钱的料,都让那个小伙子上手。 “工艺美术这个行业,有很多独创性的手艺,绝活儿,那都是师徒相传,口耳相传的。都是在作坊里出精品的。解放以后,把这些手工艺人拢到了厂子里,成立了国营工艺美术品厂。这种生产形式并不适合工艺美术这个行业。 “改革开放,破掉了一个死气沉沉的工艺美术厂,但又出现了很多活跃的工艺美术作坊。工艺美术的生产又回到了一种可传承可持续发展的手工作坊模式。这难道不是一种时代的进步吗?” 贾勇说:“你们两位说的都没错。康总的厂子从手工生产料器,到工业化生产水晶玻璃器皿,这事生产力层面的进步。王师傅说的工艺美术厂的消失和工艺美术作坊的兴起,是生产组织形式上的变革,是生产关系的进步。” 康乐说:“就你会说。我们俩谁都不得罪。” 王晗说:“高人!小五,你应该敬贾勇一杯,将来说不定你有了劫难,贾勇能帮你度过难关。” 小五赶紧起身过来敬酒,慌得贾勇连声推辞。在王晗和康乐的劝说下,贾勇才有些过意不去地和小五喝了一杯。 贾勇说:“王师傅,经您这么一说,我有一点儿明白了。有可以展示的工艺,但是没有可以展示的空间。您看我理解的对不对?“ 王晗说:“是这么个意思。“ 贾勇说:“意思对了就有办法了。我跟公司申请,让公司出面找展示空间。这个题目咱们出给他们。让他们琢磨什么地方适合作为容纳两百多外宾的展示空间。这事公司肯定能落实。 “公司没办法,让公司找上级主管单位,上级主管单位没办法,让上级主管单位找外事部门。这事咱不用管了。但是,展示技艺的工艺美术大师,您得帮我列个单子,帮我打打电话,我上门挨个去请。您看成吗?” 王晗说:“这个也不用我出面。你找老李师傅啊。我都是他带出来的。这个行当里,他的人头比我熟悉多了。他现在拿着陈淑娜给的返聘补助,你应该请他出山。” 贾勇和康乐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说:“王师傅,老李师傅和这些大师是朋友,您可是这些大师的贵人啊。这些大师手里的好玩意儿,不都是通过您变现的吗?他们都感念您的恩情,您说句话,面子大。 “再说,这可是咱们中国工艺美术行业向国际社会展示的机会,出这个力,您义不容辞。您得给我们把关,我们不懂,别再看走了眼,让人家以次充好,那丢的可是咱们中国工艺美术行业的脸啊。” 王晗说:“你这是给我戴高帽子,让我做蜡。得了,我就略尽绵薄之力吧。” 贾勇见王晗挺高兴,就接着说:“王师傅,您是重情重义的人。我师父也是有情有义的人。她说,只要我求到您,您一准儿会帮我这个忙,不能让我做难。 “您说了,咱们这个行当里,师徒相传,口耳相传。师徒之间的感情不一般啊。我师父惦记着您呢。她现在担子不轻,是被架在火上烤呢。火烧眉毛的时候,她难免做出饮鸩止渴的事。 “我替我师父说句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师父做不出驳您面子的事情。您容我师父些时日,等我师父倒过手来,咱们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我师父说了,她知道自己有些事情做的不够周全,犯了您的忌讳。只要是您认可,她当面来跟您道歉。” 王晗双手扶在膝盖上,支撑着单薄的身子,低着头想了片刻后,他抬起头,看着贾勇说:“你师父摊上一个好徒弟。就凭你对你师父的这一片心,我相信她的话。跟你师父说,道歉就不必了。有些事我应该跟她道歉。请她谅解我。我老了。” 康乐说:“呸呸呸,老什么老,你还不到五十,也就算是四十出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王晗说:“我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老天爷可怜我,让我从越南战场活着回来了。让我过了几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日子。享了不该享的福,就要受不该受的罪。 “老天有眼,报应不爽。我没读过多少书,赶上打仗的机会,立过功,国家给了我荣誉。退伍以后,国家照顾我进了当时炙手可热的外贸公司,做工艺品出口,全世界我去过几十个国家,组织上还给我提了干。 “我本来应该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可我不知足,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仗着自己一身戾气,想在社会上混,做大买卖。直到把我自己积下的那一点儿福报都消耗完了,我才看清楚自己这具臭皮囊。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这份自知之明来得晚了一点儿。混账事、丢人事、恶心事、糊涂事,我都干了。我谁都不怨,只怨我自己。今后,小五还要跟你们混,你们能帮衬就多帮衬帮衬,拜托了!” 说着,王晗向康乐和贾勇拱了拱手。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康乐拉住贾勇说:“老王的神色不对,你嘱咐嘱咐小五。” 康乐跟王晗道别的时候,贾勇把小五拉到一边说:“王师傅吃得这么少,又这么瘦,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小五喷着酒气说:“问过了。他不去。他说,该怎么死就怎么死。他从战场上下来,又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够本了。医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没必要多挨那一刀。” 贾勇跟陈淑娜学说了他见王晗的经过。 贾勇说:“王师傅瘦得不正常,短时间内暴瘦,样子都有些变了。感觉有一点儿病态。您还要不要去看看他?” 陈淑娜目光呆滞地愣了片刻说:“不见了。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他的情况,我听老李师傅念叨过。我不放心,才让你再去看看他。事情他都想明白了。就先这样吧。” 第392章 我算什么级别呢? 一天上午八点半,办公室里准时来了一位访客。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岁上下,身材消瘦,动作敏捷。他穿一件灰色棉服短大衣,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公文包。 他主动跟贾勇自我介绍说,他姓何,是来找陈淑娜的。说话的时候,贾勇发现这个人的眼睛非常亮。贾勇请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老何在办公室里环视一周后坐下,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册子,已经开始做语言准备的贾勇,看出那是一本葡萄牙语的书。 老何眼睛盯着书本,不动声色地问贾勇:“陈淑娜在你们这里是什么职务?她没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吗?” 贾勇说:“陈经理是我们业务三部的经理。我们公司开放式办公,部门经理和大家坐在一起,各个部门都是这样。” 老何又问:“你们这里不用每天八点半准时到岗吗?” 贾勇说:“一般员工有打卡的要求。陈经理可能昨天晚上有应酬,今天会晚一点儿到。” 老何问:“你在这里工作几年了?” 贾勇说:“我工作两年多了。” 老何问:“你做什么业务?” 贾勇说:“我做工艺品和陶瓷出口。” 老何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老何在办公室等了一个多小时以后,他看了看表,冷言冷语地说:“这个陈淑娜,真有意思。约我八点半到,自己快十点了还不来。一点儿时间观念都没有。” 贾勇赶紧解释说:“陈经理可能临时有事情被耽搁了。” 老何接过贾勇续的一杯茶说:“你这个年轻人做事很殷勤,这样很好。我刚工作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 这时,陈淑娜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了。她笑容可掬地主动向老何伸出手说:“您是何先生吧?” 老何站起身,很有礼貌地握着陈淑娜的手说:“何洪利。” 陈淑娜放下手里的包说:“走,我先带您去见一下季总。她是华艺国贸公司的总经理。引进您这个级别的人才,季总要亲自面试的。” 老何把小册子放进公文包,夹着公文包,整理了一下衣服,要跟着陈淑娜去季总的办公室。 陈淑娜和老何刚要走出办公室,于建学就进来了,正好和他们打了个照面。陈淑娜给他们俩做了介绍,就带着老何去见季总了。 贾勇问于建学:“于经理,这位是?” 于建学说:“这就是那个葡萄牙语专家。巴西不是讲葡萄牙语吗,领导想把他调进来,为开发巴西方面的业务储备人才。” 半个小时以后,陈淑娜带着老何回来了。陈淑娜高兴地对于建学说:“季总对何先生非常满意。让何先生马上办理入职手续。” 老何说:“别叫何先生,那样太生分了。陈经理你就叫我老何吧。论年龄我应该比你还要大一些。” 三个人序过年齿,重新确定了称谓后,坐下接着聊。 老何说:“我从国家机关辞职以后,在葡萄牙待了几年。在国外这几年,我的档案关系在人才中心,从人才中心调到华艺公司,我算什么级别呢?是正处?还是副处?“ 于建学愣了一下,说:“这个我们还没有论过。华艺集团在改制前是有行政级别的,改制以后就不再提行政级别的事情了。” 老何说:“我理解。我看国内的公司都还在往行政级别里套。你看我这么套对不对啊。华艺集团原来是正局级单位。季总是华艺集团的副总经理,她是副局级。同时,季总又是华艺国贸公司的总经理,那么华艺国贸公司就是副局级单位。 “华艺国贸公司有四个部门,你这里是业务三部,你就应该是处级。于经理是副经理,于经理就应该是副处级。你看,我调进华艺国贸公司,应该是处级还是副处级。” 陈淑娜赶紧说:“您在业务三部跟于经理是一个级别的,那就是副处级。” 老何思索了一下说:“副处级。我离开国家机关七八年了,我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是副处级了。三十出头,在中央国家机关,副处级就是比较年轻的了。 “我估计,我要是不离开中央国家机关,我现在应该是副局级。就是跟季总一个级别,不过那可是中央国家机关的副局级。那是货真价实的,不是这么套出来的。七八年过去了,一点没变化。还从一个货真价实的副处,变成了一个套出来的副处。” 老何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说:“嗐,走一步说一步吧。” 于建学说:“国内的公司现在不太在意这个行政级别。有的公司就是一个民营企业,或者一个外资公司,您说他有什么行政级别。但是员工待遇好,大家还不是趋之若鹜。” 老何说:“那不一样。我回国还真不是为了挣钱。要为了挣钱我就不回国了。我这个级别的翻译,同声传译一小时的工资就一千起步,几个小时的工资就顶在华艺国贸公司一个月的工资了。 “我们一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我爸妈是大学教授,我弟弟是生物学博士。我弟弟去日本学术交流,他在台上发言,日本皇储在台下听讲。可惜,我弟弟英年早逝,我父母身边需要有人照顾,我就回国了。 “我和我爱人常年这么分着也不是个办法。我爱人在外经系外贸公司做部门经理。她的名片上就印着正处级部门经理的头衔。 “当时,我跟我爱人讨论回国安排的时候,我爱人说,要么回国家机关,要么进外贸公司。回国家机关不是没可能。但要等合适的机会。索性,我就选择了外贸公司。不过,这么一来,让我爱人给压了一头。” 老何想了想又问:“将来如果像季总说的那样,成立了巴西分公司,这个公司是直接归季总管,还是仍然要归业务三部管?” 陈淑娜说:“看情况。业务量小的话呢,估计还是挂在业务三部,如果业务量大了,那就可能归季总直接管。” 第393章 抓紧时间跟他学 送走了老何,陈淑娜和于建学回味了一下刚才老何说过的话。 陈淑娜问于建学:“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于建学说:“听他的口气,语言能力肯定是没问题的。” 陈淑娜不屑地嘘了一声说:“我没有问你他的语言能力。人家给大领导当过翻译,语言能力肯定没问题。” 于建学说:“我的意思是,这个人能为公司所用的也就是语言能力。他做翻译出身,外贸业务估计接触不多。让他管外贸员,那就是外行管内行。 “我看他就是拿公司当个临时的落脚点。他那么看重级别,他在华艺公司待不长。人家挣钱那么容易,跟捡钱一样,就华艺公司的这点工资,留不住他。” 陈淑娜看着坐在旁边的贾勇说:“听见没有,抓紧时间跟他学葡萄牙语。” 新来的财务主管郭瑾已经到任一段时间了。据说,她到任的那一天,集团派到华艺国贸公司的财务部经理,就着急忙慌地交接了工作,回集团公司上班去了。 郭瑾白白净净,体型微胖,戴一副眼镜,说起话来不慌不忙的,任何时候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气势。郭瑾是陈淑娜介绍进公司的,有些事情,在来之前就应该和陈淑娜做过深入的沟通。 郭瑾上任以后,倒也处变不惊,一派大将风度。到财务部以后,她一方面着手了解以前的账务,另一方面对团队建设很重视。经常带着加班到深夜的财务部员工去吃宵夜。吃完宵夜以后,如果大家有兴致的话,还可以去唱一会儿歌。 财务部的大多数员工都是年轻人,他们一天到晚和数字打交道,很枯燥。他们很羡慕业务部门经常可以借客户的名义搞一些内部活动。但是,财务部门没有业务经费。以前的财务部经理从来不带着大家在外面吃饭。 财务部内部同事之间的沟通很少,完全公事公办,能不办就不办,能晚办不早办。不管谁到财务部,都觉得死气沉沉,一副门难进,事难办,脸难看的样子。 郭瑾以前在她原来工作的外贸公司也是做财务工作。一进华艺国贸公司财务部,她就觉得氛围不对。 郭瑾问大家为什么不搞搞活动,活跃一下气氛。有人告诉她,财务部门搞活动没有名目,活动的费用要大家aa制。已经发给大家的钱,再让大家从自己兜里掏出来搞集体活动,大家都没有积极性。 郭瑾弄清楚了,不是大家不愿意搞活动,是没有经费的问题。这个问题难得住集团来的财务部经理,但是难不住陈淑娜介绍来的财务主管。郭瑾一提,陈淑娜就答应了。从此,财务部的活动费用,就挂在了业务三部。 有了活动经费,财务人员的业余生活丰富多了,新来的财务主管在财务部的威信,马上就树立出来了。郭瑾在财务部说话的方式,也从轻声细气变得颐指气使起来。 既要让财务部的年轻人高高兴兴干活儿,也要让业务部的年轻人规规矩矩办事儿,郭瑾就想把分散在各个业务部门的年轻人拢到一起搞搞活动。 郭瑾一开始把这件事交待给了她自己部门的张志强,让张志强负责出面联络。张志强虽然爱玩,但他只跟和他玩得来的人玩。再说,张志强跟公司这一拨和他一起进公司的年轻人都借过钱,他一说有活动,大家都怕是个套,都躲着他走。 就这么一来二去,郭瑾终于认识到这事交给张志强是组织不起来的。郭瑾是老财务,看人还是有眼光的。她很快就锁定了新的组织人选,办公室的韩健。 韩健是集团办公室的人,他的事务性报销在集团财务部办理。郭瑾刚开始不了解这个隶属关系。她想找一个韩健来找她办事的机会,把组织工作指派给韩健。可是,她左等韩健不来,右等韩健也不来。 就在她好生纳闷的时候,有人把其中缘由告诉了她。郭瑾这才恍然大悟,后悔自己没有了解清楚,找错了人,耽误了时间。郭瑾问陈淑娜,能不能让贾勇出面帮她组织活动。 陈淑娜想了想说,让业务三部出钱,就已经有人在说陈淑娜收买人心。公司里都知道陈淑娜和贾勇的师徒关系,要是再让贾勇出面组织其他部门员工参加的业余活动,那陈淑娜就更说不清楚了。陈淑娜觉得还是应该让其他人出面。 郭瑾想来想去,觉得年轻人里也就韩健和贾勇有这个号召力。既然让贾勇出面,陈淑娜觉得不方便。她就又回过头来琢磨怎么找韩健。后来郭瑾打听到了韩健的毕业院校,得知她老公是韩健的校友,她老公的同学是韩健的辅导员。 她老公一个电话打过去,韩健就主动上门笑吟吟地问郭瑾有什么他可以效力的。郭瑾很享受她老公的办事效率,以学长夫人的身份安排韩健如是办理,韩健自然照做不误。 韩健这一拨进公司的九个人,有七个是贸大毕业的。为了体现和贸大校友更亲近的关系,郭瑾把聚会的地点选在了她家里。在她家吃韩国烧烤。时间就定在她在韩国常驻的老公回国办事的一个周末的中午。 虽然已经工作两年多了。但是这个冬天里大家穿出来的还是以前做学生时穿的羽绒服,每个人都还保留着做学生的一份青涩。当然,邵燕的着装在大学期间就已经跟大家不一样了。 邵燕的羽绒服不管是在款式和质地上,都让人感觉更加高级。这种羽绒服是靠自己一点工资生活的其他外贸员舍不得买的。 大家都见识过邵燕与众不同的着装。同样是女孩,同一个学校毕业的田雯雯,在她离开公司之前也从来不敢在服饰上跟邵燕攀比。其他的同事也就见怪不怪了,就当没看见一样。精心打扮的邵燕,总是被大家刻意忽略,不免让邵燕有一些失望。 第394章 说得跟真的一样 郭瑾家在一个高档小区。从楼道门厅的装饰和进口的德国电梯就看出了这个小区的品质。 在电梯里,魏振问:“郭瑾老公在公司什么职务啊?” 胡兆宇叹息着说:“没职务。就是一个外贸员。” 魏振羡慕地说:“人家就比咱们早毕业几年,你看看人家分的房子。这样的房子季总都住不上。“ 韩健说:“不是一个系统。咱们系统能够享受到部里面分房资格的只有王总。不过,王总家可能也住不上这样的房子。不同系统之间,在公房建造标准上差距挺大的。“ 魏振说:“别讲的那么文绉绉的。说白了就是穷。咱们系统就是穷。人家一个外贸员分配的公房比咱们一个局级干部住的都好,你说怎么比啊。” 韩健自暴自弃地说:“比不了就别比。” 邵燕不服气地说:“为什么不比?我也是寒窗苦读,名校毕业,凭什么他能享受到的,我享受不到?” 魏振说:“你别跟我们瞎掺和,你已经告别了我们这些穷酸的行列了。” 张志强说:“谁穷酸啊?魏振你太逗了。你都穿上羊绒衫了,我们还穿的是马海毛的毛衣呢,你怎么就穷酸了?” 魏振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穿的是羊绒衫。你的眼睛有透视功能吗?“ 张志强说:“我还知道你的内裤也是羊绒的呢。“ 魏振这回是真被张志强惊了一下,因为他的的确确穿了一条羊绒内裤。魏振将信将疑地问:“你还能看到什么?“ 张志强伸出一根手指弯了弯,故意逗他说:“我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 魏振担忧地看着张志强,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志强不忍心地说:“我诈你呢。你现在做羊绒业务,搞一件羊绒衫,一套羊绒内衣,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这么不经诈。你放心,你那点儿隐私我看不到。” 邵燕解气地说:“魏振你也就是对我厉害,你看你让人家张志强把你治的一愣一愣的。” 魏振互撸了一把脸,如梦初醒地说:“张志强说的跟真的一样,真把我吓着了。咱们身边要是有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人,那多可怕啊。一点儿隐私都没有了。穿着衣服就跟没穿一样。” 韩健转过脸对贾勇说:“你们部门要来的那个老何,他说他就有特异功能。” 贾勇说:“有没有特异功能不知道。那个人说话语速极快。” 邵燕说:“说话语速快的人都聪明。你们觉不觉得,这个电梯特别稳,不过就是有一点儿慢。” 胡兆宇看了一眼电梯里的液晶显示器,哎哟了一声说:“还稳呢?根本就没按楼层。” 他一边按下楼层按钮,一边说:“一大帮人,穿着大羽绒服,在人家电梯里聊天,看你们这群土老帽。” 就站在楼层按键边的魏振,皱着眉看了一眼液晶显示器说:“这个还要按啊?” 韩健说:“魏振你今天怎么了?说话着三不着两的。” 魏振说:“不是我说话着三不着两的。我是说,现在有一种电梯,访客不能随便按电梯里的楼层键,不是咱们想去哪层就能去哪层的。” 韩健说:“那种电梯还没有用在居民楼里的。” 魏振说:“有,肯定有。这种高档小区就应该用那种电梯,私密性特别好。” 邵燕说:“行,魏振说有就有,大家别跟他争了。待会儿到人家家里,大家都注意着点儿,别再露怯了。” 韩健说:“那可保不齐。这里面也就你是享受过这种奢华生活的。” 邵燕说:“韩健,你怎么也跟着他们挤兑我?我招你惹你了?” 电梯门开了,郭瑾在门口迎候着大家。 郭瑾家的门开着,男主人穿着一身运动款的休闲装站在门口迎接大家。男主人中等个,体型偏瘦,背微驼,谢顶,光头皮油亮油亮的。他一边问候大家,一边用被香烟熏黄的手指习惯性地理了一下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经郭瑾介绍,男主人姓谢,江西人。 门口已经摆好了一溜崭新的拖鞋。 魏振愣呵呵地问:“还要换鞋啊?” 韩健低声呵斥道:“换。啰嗦什么。” 郭瑾说:“你不是学日语的吗?日本人不都是进门换鞋的吗?” 魏振说:“那对不住大家了。我没换袜子,可能有点儿味。” 胡兆宇说:“你们知道了吧,周欢走了以后,为什么我们仨还挤在一个屋里。我们都不愿意跟魏振住。” 魏振说:“爱住不住,不住正好,我一个人住清静。” 大家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拥挤在门口挨着个地换鞋。魏振的鞋一脱,大家不免一阵轻呼。 落座以后,贸大的几个人都认了师兄,邵燕还攀了老乡。谢师兄见贾勇一直没有说话,就主动问贾勇:“你也是贸大的吗?” 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农大的。” 在一边给大家拿水果的郭瑾,看出贾勇有些尴尬,赶紧解围说:“他啊,是陈淑娜的大弟子。” 谢师兄又打量了贾勇一下说:“陈淑娜我见过。她在外贸圈子里是一号人物。” 韩健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问:“师兄是哪一年毕业的?” 谢师兄说:“八九年。” 韩健说:“我们这一拨都是九一年入学,九五年毕业的。我们入学的时候,您都已经毕业了。” 谢师兄又理了理他的头发说:“老了,看着你们这么朝气蓬勃,我就感觉自己已经老朽了。“ 邵燕说:“哪里啊,您这个年龄的贸大毕业生,现在正是各个外经系外贸公司的骨干。” 魏振看着这套房子超大的客厅问:“郭姐,您这套房是几居室?” 郭瑾说:“你师兄也不是什么领导,级别就是主任科员。按政策,这是一套两居室。” “两居室?”魏振瞪大了眼睛说,“你们家这两居室比人家的四居室都大。” 郭瑾说:“我们就两个人住,父母都有自己的房子,孩子平时在我爸妈那里。他要是回韩国,我一般也住我爸妈那里。所以装修的时候就没改变原来的格局。这楼里有的人家就是把跟我们一样大的一套房隔成了四居室。三代同堂。” 第395章 八字还没一撇呢 魏振说:“师兄比我们早毕业六年。你们说等六年以后,我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吗?” 在一片沉默中,郭瑾鼓励道:“没问题,只要你足够努力,肯定没问题。” 魏振说:“我还要怎么努力?你们说,在咱们公司,有什么事值得我把这一脑袋头发努力没?” 大家都说魏振不会说话。 郭瑾嗔怪地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老公就这一点儿美中不足。” 魏振满不在乎地说:“在师兄跟前,有什么不能说的?师兄,你们单位还招人吗?我学日语的,英语也没问题。外贸员从业资格也有。以前没做过什么正经业务。不过,最近我开始跟着别的外贸员,做羊绒出口业务了。” 谢师兄说:“现在要进我们公司实在太难了。没有部里面领导打招呼,根本不可能。” 邵燕说:“我们刚进学校的时候,老师还跟我们说,你们前几届师兄师姐都进了外经系外贸公司。你们好好学习,将来争取进外经系外贸公司。” 谢师兄说:“这话也没错。我不是就在你们入校前毕业的吗?我这样当年在学校里吊儿郎当的人,都进了外经系外贸公司。” 韩健恭维说:“哪里啊,听我们辅导员说,谢师兄当年是非常优秀的。” 谢师兄摇着头,实话实说:“优秀真谈不上。高考的时候把劲都使完了,进了大学就不想学习了。能对付及格就行,反正也不存在选拔的问题了。“ 韩健问:“师兄,你们那一届出国的人多吗?“ 谢师兄想了想说:“我们同学里现在在国外的人不少,但主要是就业以后,像我这样公派出国的。你说的那种留学出国的人不多。当时国内就业环境不错,眼前摆着好的就业机会,都希望早点参加工作,减轻家里面的经济负担。 “出国留学,学什么?学国际贸易,学经济,这些专业留在国外不好找工作。回国呢,耽误了好几年,相当于跟你们一起进入职场,年龄优势没了,就算有一点学历优势,机会错过了,外经系外贸公司就别想进了。“ 魏振说:“出什么国啊?我要是有谢师兄这份工作,这样的居住条件,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老老实实地老婆孩子热炕头。谢师兄的人生就是我可望不可及的目标。“ 坐在谢师兄身边的郭瑾拍了一下谢师兄说:“听见没,你都是人家魏振的人生偶像了。“ 邵燕说:“谢师兄不仅是魏振的人生偶像,也是我们大家的人生偶像。谢师兄当年从我们江西考出来,肯定很不容易,那个时候就是我们江西籍学生的偶像了。“ 谢师兄说:“那个时候真苦啊。小邵你家起码在地级市,我家就在农村。吃也没啥好吃的,营养不良,还要起早贪黑地读书。冬天里,屋里屋外一样冷。我们江西还潮,家里的炭火要省着用,那种有寒又潮的冷,往骨头缝里钻。想一想,我都要打寒颤。我现在都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事情。“ 郭瑾说:“我们结婚以后,我跟他回过一次老家。条件确实艰苦。像我这样从小在北京长大的人,都没法待。“ 谢师兄说:“小郭家里条件不错。她嫁给我算是下嫁了。她父母都在外贸系统。她读外贸中专,后来也进了外贸系统。女同志做个财务,不用出差,能照顾家,挺好的。对我父母那边,小郭处理得也很好。我给我父母换房,小郭也很支持。“ 郭瑾说:“那都是应该的。儿子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想着父母还在农村住土坯房,他心里什么滋味?他就是不说,我也得有数啊。不光是换房,每个月他都给父母寄钱,人家当儿子的有这个能力,我做儿媳妇的没有理由拦着,你们说是不是?“ 韩健说:“那还得说咱们郭姐贤惠,得说咱们师兄有好福气。“ 郭瑾用肩头碰了一下谢师兄说:“听见没,你有福气,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谢师兄夸张地说:“我怎么敢啊。“ 大家说说笑笑着,开始准备午饭。午饭吃的是韩国烤肉。肉是已经煨好的,烤炉是谢师兄从韩国带回来的电烤炉。 郭瑾说:“咱们人多,我炒菜手艺也马马虎虎。我说出去吃,你们师兄说,在家里吃才显得亲切。所以就准备了烤肉。你们敞开吃啊,肉咱们有的是。让你们师兄给你们讲讲在韩国是怎么吃烤肉的。” 谢师兄说:“韩国是发达国家。但是生活成本很高,吃的东西贵。韩国国土面积小,本土出产的农产品有限,进口的成本可就贵了。在韩国,一般人家也不是经常吃烤肉。吃顿烤肉跟过节一样。 “小郭原来老想着陪我去韩国常驻。就我们驻外的收入,在韩国的生活水平,可比不上在国内的生活水平。不如我把钱挣回来,她老实在家待着。” 谢师兄一边说着一边给大家做示范。他拿起一片生菜,在上面抹了烤肉酱,夹上蒜片,再夹一块烤好的牛肉,用生菜裹起来吃。王鹏第一个学着他的样子抢了一片生菜,卷牛肉吃了起来。 韩健看着王鹏说:“你聊天不积极,吃肉挺积极。等你到了俄罗斯顿顿都是土豆烧牛肉,你还愁没肉吃吗?” 王鹏说:“但愿土豆里能有牛肉,就怕只有土豆没有肉。” 谢师兄问:“你要去俄罗斯?” 王鹏点了点头说:“正在办签证。估计快了。” 郭瑾说:“我听陈淑娜说,季总有一个跨国综合商社计划,他们这些孩子都要送出去。周欢已经去斯洛伐克了。王鹏这就要去俄罗斯。贾勇听说也要去巴西。好像邵燕这边最近也有消息要出去。”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邵燕。邵燕不好意思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胡兆宇一边嚼着嘴里的肉,一边用他手里的筷子指着邵燕,嘟嘟囔囔地说:“给我们说说,你平时也不跟我们住一块,我们对你的行踪也缺乏监督,当着谢师兄的面儿,你老实交待。” 第396章 机会来时不犹豫 邵燕扭捏着,还是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 魏振急不可待地说:“韩健在集团办公室,邵燕的动向,韩健肯定知道。邵燕不说,韩健说。” 韩健说:“小邵还是你自己说吧。我这里给你做着出国批件。过两天你们一走,大家不就都知道了吗?” 邵燕看了看大家,说:“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我印象里,从工作以后,我这是第一次参加同学同事的聚会。今天,在师兄家里,谢师兄又是我老乡,我就跟大家说说心里话。我怕以后没有机会跟大家这么聊了。” 小邵刚要说话,张志强说:“等一下,我先敬你一杯,咱俩把这杯酒干了。为你有勇气讲心里话。” 小邵毫不犹豫地举起自己的多半杯啤酒一饮而尽,她灿烂地笑了一下接着说:“刚才,谢师兄的话讲得我特别有感触。谢师兄从江西农村能考到贸大,真的很不容易。我们家虽然不在农村,但我们家的条件也很一般。 “我父母都是一般的工薪阶层。景德镇就一个陶瓷产业,他们都做和陶瓷有关的工作,收入微薄。我有一个弟弟,我父母对我弟弟很溺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弟弟身上。 “从小我就憋了一口气,我要考大学,考最好的大学。谢师兄考贸大的时候,大家好像还不太了解贸大。等我们考贸大的时候,正是贸大火的时候,贸大在江西招生的分数线比北大还高。” 谢师兄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确实是这样。” 小邵说:“从江西到北京上大学,作为一个女孩子,我心里面受到了很大的震动。都是花季少女,人家吃的,穿的,用的是什么?我吃的,穿的,用的又是什么?差距太大了。 “我相信谢师兄跟我会有相同的感受。我们女孩子在宿舍里晾内衣,人家的内衣都是名牌,我的内衣我都不好意思凉出来。我在自己的床铺里支了一个蚊帐,在蚊帐里把内衣放到台灯罩上烤。有一次,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差一点把宿舍给点着了。” 邵燕流泪了。谢师兄递给她一张餐巾纸,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邵燕擦了眼泪,强作欢笑地说:“后来,有人说,附近的酒廊里陪酒能挣钱,还能认识有钱人。我就去了。去了我就发现,其实去那里挣钱的同学不止我一个。还有一些在学校表现很积极的女同学也在那里陪酒。 “开始我还不好意思,后来我想谁笑话谁啊。我曾经也是一个很羞涩、很内向的女孩,后来我跟我自己说,我必须要脸皮厚起来。我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我只能靠自己。” 邵燕说:“我就是在这个酒廊里认识我男朋友的。我知道大家对我都不理解,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单位,我都能够感觉到大家看我的眼神是异样的。其实,你们要是了解我当时的家庭情况,我觉得你们能够体谅我的。只不过,这种事情我也不能主动跟大家解释。” 邵燕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其实,去咱们学校周边酒廊找女朋友的人,并不都是为了寻找刺激。因为情欲上的事情,对去那里的人来说已经太平常、太普通,甚至太没意思了。 “他们之所以想找一个在校大学生做女朋友,就是想找一个没有被社会污染过的女孩。我倒觉得这种动机没什么不好。还有一个年龄的问题。一个有经济条件帮助我的人,总不会是我的同龄人吧。 “后来,我开始和一个比我大不少的男人固定地交往起来。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的男朋友。我男朋友是做旅游的,出道很早,在这个行当里是大哥级的人物。他认识很多人。在学校的那几年,给了我很多支持。 “毕业的时候,我想让他帮我联系外经系外贸公司,我不想让他养我。可是没联系成。后来,正好赶上咱们公司招人,我就跟大家一起来咱们公司了。“ 邵燕看着贾勇笑了笑说:“我跟贾勇分到了业务三部。我能够感觉到贾勇特别看不惯我。贾勇是那种挺保守的人。其实,不仅贾勇看不惯我,陈淑娜也看不惯我,咱们贸大来公司的校友也看不惯我。 “咱们这一拨来了九个人,有七个贸大的校友。除了张志强、王鹏,你们都住宿舍。你们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打羽毛球,一起看电影,一起打升级。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参加你们的活动。意思就是说,问都不用问,邵燕肯定不参加。 “其实,我真的很孤独。张志强人家还有自己的朋友圈。我除了我男朋友,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也是憋了很久想找一个这样的机会跟大家说说话。真要谢谢郭姐和谢师兄今天给我们创造了这样一个交流机会。” 郭瑾说:“以后你们就把我这里当一个据点。反正你们谢师兄也经常不在国内。我欢迎你们常来。烤肉管够!” 邵燕说:“可能以后能聚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你们知道咱们校友里谁跟我交流最多吗?是周欢。你们别看周欢说话老没正经,其实他很聪明。机会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 “业务四部的黄经理看不上他。把他排挤到业务二部,这里面的事情他都跟我说了。业务二部去斯洛伐克收账的活儿,谁都不干,周欢二话不说就接了。 “周欢启发了我。我跟我男朋友是有感情的。可是,感情归感情,我并不想一直依靠他。我想让他帮助我自立。 “我一直在工作中找不到方向。刚进公司,我就稀里糊涂地把一张增值税专用发票给撕了。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把陈淑娜气坏了。后来,还是贾勇找他在税务的同学帮忙解决,我们才知道该怎么处理。 “陈淑娜不记仇。她把给叶先生出货的事交给了我。我不知道贾勇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陈淑娜和那个叫康乐的,在叶先生的生意里,是有个人利益的。” 第397章 谁承想大家都贪 邵燕说:“既然陈淑娜和于建学能在业务里有个人利益,我为什么不能有呢?但是,我没经验。我以为那些找上门来的供应商都是江西老乡,有的还跟我沾亲带故,他们还能骗我一个刚开始做生意的年轻姑娘吗?我是想挣安全的钱来着。我还嘱咐他们一定要把事情做得妥当。 “谁承想,大家都贪,都急功近利,层层剥皮,燕过拔毛。陶瓷行业本来就高度竞争,没有多少利润可言,就出了以次充好的事情。让叶太太发现了。” 邵燕叹了口气后说:“这件事被叶太太发现以后。我简直觉得自己点儿背到极点了。我的职业生涯一塌糊涂,眼看着就要终结了。从那以后,陈淑娜就不怎么管我了。有一点儿让我自生自灭的意思。” 邵燕说:“陈淑娜是个中专生,她这种学历的人,做大外贸员比较合适,但是在管理上,她就不太有经验。我几次尝试和她沟通,她都回避。 “我自己也分析了这件事。陈淑娜会认为我错在哪里。是不是因为我给自己挣钱,被她发现了,她不满意。她觉得我不应该给自己挣钱吗? “我想不会。她自己不是也从叶先生那里挣钱了吗。许她给自己挣钱,不许我给自己挣钱,这不就是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我幼稚地认为,陈淑娜是个豁达的人,她是明白人,对手下人这些小心思,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跟我翻了。 “她为什么跟我翻?是翻给我看,还是翻给贾勇看?是不是为了杀鸡儆猴?在我看来,我就是过去的陈淑娜,她不能接受我,就是不能接受以前的她自己。 “我请教我男朋友,让我男朋友帮我分析。我男朋友说,陈淑娜不能接受我这种做法,并不是因为我想挣钱这件事本身,而是说,陈淑娜认为,我作为她的徒弟,想给自己挣钱,就是想自立门户。 “学徒三年,我还不会干什么,我也没有为师父出过力,我做了她当学徒时做不出来的事。一句话,我这件事干早了,也干大了,还干显眼了。不忠不孝不信不智。” 魏振煞有介事地说:“剖析的很深刻。你这个盘难翻了。“ 邵燕踌躇地说:“可不是。我找于经理沟通过几次,于倒还跟我聊。但他只听我说,不表态。 “这个僵局最后还是季总帮我打开的。季总找过我。直截了当地批评我。也让我放下思想包袱。估计季总找陈淑娜也聊过。这才有了陈淑娜让我接替贾勇,筹备广交会工艺品展位的工作安排。 “我们当年能从各个省考上贸大,我们的成绩都不低。我们对其他学校的毕业生,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我就没有太把贾勇放在眼里。 “开始我以为,贾勇比咱们早来半年,占了先机。贾勇对工作比我们熟悉,让陈淑娜赏识,甚至有一些倚重。我真的不服气。就算他在广交会取得了不俗的销售业绩的时候,我心里说,要是我去也错不了。 “后来,陈淑娜真的让我接手了贾勇在广交会的工作。我去走访了几个工厂。我才知道,贾勇的确不容易。我问我自己,我真能在广交会上复制贾勇的工作业绩吗?我没有信心。 “我了解了一下,广交会上,那套羊脂玉佛造像订单,从商务谈判,到签合同、接订单,到选择工匠师傅,到修改图纸、模型打样。这个过程,贾勇全程参与,花了很多心思。几乎是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的事。 “工厂知道我接替贾勇后,一方面有顾虑,另外一方面也有期待。我压力挺大的。这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一路走来,我是什么态度,贾勇是什么态度? “我一直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就是撕了增值税专用发票那样的事,贾勇都有一点儿害怕,我都无所谓。我还在心里笑话贾勇,我犯的错,我都不害怕,你怕什么,经不住事,就成不了事。 “贾勇在工作中却一直兢兢业业,谨小慎微,他给人一种感觉,很在乎这份工作。话说回来,我难道真的就不在乎这份工作吗?我其实也在乎。但我表现出来的是我不在乎。” 邵燕说:“这个时候,是周欢鼓励了我。他帮我分析,说我在景德镇做的事情太低级,太粗暴,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周欢是带着想法去斯洛伐克的,他想凭一己之力把僵局走活。 “我有一阵跟贾勇,跟陈淑娜赌气。我觉得贾勇就是傻实在,陈淑娜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觉得我比贾勇聪明,怎么就处处被贾勇压了一头呢? “周欢说,我那是自作聪明,不是真聪明。我实际上不是在跟贾勇较劲,我是在跟陈淑娜较劲。以陈淑娜的经验和能力,我跟陈淑娜较劲没有一点儿胜算。 “贾勇比我更早看明白了这一点,人家对陈淑娜安排的事情言听计从,人家不跟陈淑娜较劲。贾勇本来做工艺品出口好好的,陈淑娜让他做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铅锌矿项目实施方案,贾勇二话不说就没日没夜地忙活。 “等项目实施方案做好了,陈淑娜让他回去该干嘛干嘛。明摆着是给人家做嫁衣,贾勇愣是一声不吭。这事要是搁在我身上,我一定要跟陈淑娜讲讲道理。可讲道理有用吗?贾勇这种先见之明,难道不是比我更聪明吗?” 郭瑾说:“陈淑娜这个人我接触了好多年,做事情很泼辣,内心是柔软的,人还是很善良的。” 邵燕点了点头说:“我跟陈淑娜,跟贾勇,较劲没有意义。就像周欢跟业务四部的黄经理较劲没有意义一样。我们应该到外面去寻找发展空间。所以别人觉得斯洛伐克是火坑,周欢觉得是机会。他鼓励我也要想办法找机会走出去。他给了我很大启发。 “其实,我们这样的外贸公司,跟师兄他们那样的外贸公司是没办法比的。” 第398章 纺织品转口贸易 邵燕说:“我们公司从一个行业管理公司改制到外贸公司,进入这个领域的时间晚,在竞争中有很多劣势。 “公司一直想启动一些大类商品的出口,比方说纺织品的出口。但是公司没有配额。我就想怎么才能够帮助公司解决配额的问题。” 听了邵燕的话,魏振自作聪明地说:“找一个不受配额限制的国家,做转口贸易。” 正听的出神的胡兆宇,不高兴魏振打断了邵燕的发言。他挑衅地问:“你有想法,你来干啊?” 魏振赶紧找补说:“我就那么一说。” 邵燕看了一眼胡兆宇和魏振,笑着说:“我男朋友说,再过几年,国内人有了钱,该出国旅游了。他和一帮朋友在选择中国人的境外游目的地。 “太平洋上有个岛国叫黑塞那亚。这个岛国的东岛是美国托管的。西岛是独立的。西岛的经济以旅游业和渔业为主,跟美国托管的东岛有很多联系。我男朋友准备在那里成立一家旅行社。 “我想跟着我男朋友,到那里成立一家公司,做纺织品转口贸易。公司以我个人的名义成立,跟华艺国贸公司合作。华艺国贸公司在广交会接到的受配额限制的订单从我这里走。这样可以帮助华艺国贸公司解决出口配额的问题。 “有了这个想法以后,我先找季总谈了。季总对我的想法挺认可。季总说,我是业务三部的人,我的业务关系还是放在业务三部比较好。所以,最近我准备带着陈淑娜和于建学去一趟西岛。这就是我想讲给大家的我的故事。” 谢师兄带头鼓掌称赞道:“这就是一个我们江西女孩奋斗的故事。” 王鹏问魏振:“你做羊绒出口,有没有配额限制。” 魏振说:“羊绒制品数量少,价格高。不受配额限制。受配额限制的主要是棉制品。业务三部这回从社会上招聘的两个外贸员,他们是做服装的,他们要用配额。不过他们好像跟季总提出来要单独成立部门,不愿意挂在业务三部名下。” 郭瑾说:“你们说的那两个人我知道。他们是一个小组的。在原来公司就很霸道。全公司的配额都支持他们了,他们还不知足。搞了不少事情。在原来公司招人嫉恨,让人家抓住把柄排挤出来了。他们跟陈淑娜以前是平级的,到了华艺国贸公司,他们不愿意归陈淑娜管。” 邵燕说:“这两个人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跟我联系了。我跟他们说了。我原来就是业务三部的人。出去以后,公司给我指定的业务联系人也是业务三部的陈淑娜经理。 “西岛那么个小国家,几万人口,做转口贸易的规模也不可能太大。我只能和陈淑娜经理指定的外贸员做业务。他们可以请季总出面协调,但不通过陈淑娜经理,我这边会很难做。“ 郭瑾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你这么做就帮了陈淑娜了!那两个人为什么那么狂,就是因为手里有美国大客户。可是解决不了配额问题,他们就狂不起来了。 “陈淑娜是个讲义气的人,你帮了她,她就会帮你。兰天磊原来也是我们一个外贸公司的。是兰天磊把陈淑娜介绍到华艺国贸公司的。本来兰天磊是想让陈淑娜在国内跟他打配合。后来不知道两个人怎么谈蹦了。陈淑娜一撤,蓝天磊没有了国内的支持。你看兰天磊难成什么样子了。 “你去西岛要是想玩票,一边做旅行社,一边搞贸易,那无所谓,有一单接一单呗。你要是真想正正经经地做转口贸易,国内没有个人配合行吗? “按我们原来外贸公司的规矩,你和贾勇都是陈淑娜的徒弟。这层关系千万别丢了。在生意场上混,靠得就是人帮人。朋友帮朋友。师徒关系比朋友关系更近一层。这是我的心里话。不是说给小邵一个人的。你们都得记住。” 胡兆宇指点着贾勇和王鹏说:“看看你们两个大男人,一提到出国常驻就愁眉苦脸的,你们就不能学学人家邵燕。人家在深刻的自我剖析中,找到了未来的工作方向。你们就不能跟人家学学?” 韩健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王鹏,敲边鼓似说:“是啊,对你就没有启发吗?” 王鹏吃着牛肉说:“对我最大的启发就是,我是不是应该找一个俄罗斯姑娘结婚,而且要找就找一个金发的。” 谢师兄一听,激动地蹦起来跟王鹏碰杯说:“你这个师弟听讲的能力很强。看你这个体格,找个俄罗斯姑娘没问题。” 郭瑾拍了她老公一巴掌说:“看把你给激动的。又不是你去俄罗斯。” 大家嬉笑一番,等谢师兄重新落座,贾勇刚一开口说:“谢师兄……” 胡兆宇一副假正经的样子,不依不饶地纠正说:“你不能叫师兄啊,这是我们的师兄,不是你的师兄。” 贾勇不好意思地说:“看你小气的。可我也得开口称呼一声啊,我沾你的光,随着你叫一声谢师兄呗,你这一点便宜都不让我占啊?” 谢师兄打圆场说:“没问题,你这个师弟我认下了。你说。” 贾勇说:“您常驻韩国,您公司主要做什么业务?” 谢师兄说:“做化工品。聚乙烯,聚丙烯之类的。” 魏振说:“谢师兄他们公司是外经系外贸公司里最好的外贸公司,是所有贸大毕业生向往的公司,是外贸公司里的金字塔尖。” 郭瑾笑着说:“你谢师兄又没能力把你弄进他们公司,你给他们公司做什么广告?” 魏振习惯性地眨了眨眼,诚心诚意地笑着说:“越去不了,越觉得好,距离产生美嘛。” 谢师兄说:“我们公司应该说是外贸专营体制下最大的受益者。在外贸专业经营的几十年里,我们公司主做能源产品和化工品的进口。这些产品事关国计民生。下游企业不得不用,在国际上,价格我们说了不算。但是在国内,我们公司是价格制定者。” 第399章 你们的忠诚度高 谢师兄说:“说句公道话,论贡献,应该是服装、工艺、土蓄、丝绸、地毯、陶瓷,经营这些产品的专营公司做的贡献大。人家是给国家挣外汇的。我们是花外汇的。 “可恰恰是这些在外贸专营体制下为国家赚外汇的公司,受到的外贸专营体制改革的冲击最大。外贸部给外经系外贸公司的指导是转型做工贸一体化公司。 “我们公司投资做冶炼厂。那都是现代化程度很高的企业,资本密集型,民营企业无力投资。其他外经系外贸公司投资的都是出口产品生产企业。这些企业竞争不过民营企业。 “其他外经系外贸公司虽然在历史上功勋卓着,但是在外贸专业经营制度的改革过程中,他们没有走好工贸转型的路子。已经逐渐衰败了。这些公司以前都会招聘很多贸大的学生,他们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大规模接纳,你们这一批贸大学生就业了。 “我们公司做工贸转型,我们现在需要的也不是贸大的学生。我们需要的是学理工科的学生。将来这些人都是工程师。” 魏振长叹一声说:“早知道,就考理科了。就咱们这成绩,可惜了。” 韩健说:“你现在学也来得及啊。咱们班一个同学现在在美国,改行学计算机了。” 魏振倔强地说:“不改,来不及了。耽误孩子打酱油了。” 谢师兄说:“其实你们也不要再为进不了外经系外贸公司遗憾。你们要是能够进我们这样的外经系外贸公司还好,你们要是进了那些原来主要做出口的外经系外贸公司,你们就毁了。 “人家明白的早的人,早就在上一波工贸一体化投资中赚得盆满钵满了。公司也亏得差不多了,也没钱往外投了。你们要是现在进去。用不了几年,等到我这个年纪,人也待懒了,工作也没了。怎么办? “北京外贸就是这个样子。现在的北京外贸是什么样子,几年以后,那些转型失败的外经系外贸公司就是什么样子。北京外贸以前红火的时候,多少领导的孩子都往那里送啊。现在呢?树倒猢狲散。你们公司就收了多少北京外贸的人? “郭瑾在北京外贸做财务工作。拿个全公司平均收入,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她管财务,手里还有些小权柄,业务部门的人还老点头哈腰地求她办事。她挺知足的。陈淑娜要挖她去华艺国贸的时候,她还犹豫。征求我意见,我说,树挪死,人挪活,能走赶紧走。 “你们要因势利导,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觉得邵燕的选择就是对的。还有今天没见到的周欢,他的选择是对的。将来你们面临这种选择的时候,也要积极地,勇敢地走出去。去俄罗斯,去巴西,都有机会。” 贾勇问:“您公司在韩国的公司是依照当地法律注册的公司吧?母公司应该给一笔投资款的吧?” 谢师兄说:“是这样,像我们这样的公司,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政府,是政府在采购,法律上的事是绝对不会马虎的。” 贾勇问:“可我们公司就做不到。我们公司在俄罗斯没有法人意义上的公司,俄罗斯分公司只是我们内部的一种虚拟公司。我们公司俄罗斯分公司的负责人,在俄罗斯法律上,就是一个个体户。 “周欢在斯洛伐克,田雯雯在美国,邵燕在西岛,王鹏在俄罗斯,我在巴西,我们都是虚拟公司。我们在当地没有一个华艺国贸公司投资的企业法人身份,在当地的经营活动会很难。“ 谢师兄说:“肯定很难,不难就轮不到你去了。我回来以后,郭瑾就老跟我唠叨你们公司的事情。说你们季总要搞综合型商社。当年在外经系外贸公司改制的时候,综合商社模式,是和工贸一体化模式并列的改革方案。 “外经系外贸公司在改制的过程中,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工贸一体化模式,没有选择综合商社模式。既然大家都不选择综合商社模式,那一定是有理由的。 “我主观推测一下啊。我觉得综合商社的管理很难。对境外员工的忠诚度要求很高。在境外建立那么多贸易公司。你不放权,他在外面没法做事。你放权,他在外面胡作非为。真正是一管就死,一放就乱。 “外经系外贸公司在这方面见的太多了。所以宁愿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投资建厂,也不愿意在鞭长莫及的地方投资建公司。即便是这样,那些做出口的外经系外贸公司,也没有管理好国内投资建的工厂,要不然我前面跟你们说,有人在这里面赚得盆满钵满嘛。 “综合商社,只有日本人搞成功过。日本人对企业的忠诚度很高。你们季总听说是学日语的,她对综合商社模式,对日本企业文化,肯定是做过研究的。 “为什么选择你们这些没有经验的外贸员外派常驻啊?因为你们的忠诚度高。歪门邪道你们都还不会。这种模式能不能成功,关键在人。在你们,也在季总。她是核心。她在,这个蜘蛛网就撑着,她不在,这个网就垮了。” 贾勇问:“大外贸公司都搞不好的综合商社,我们这样一个行业管理公司转型的、业务规模还很有限的外贸公司,我们能搞得了吗?” 魏振深有同感地说:“我觉得很难。不太现实。不如搞几个工厂作为外贸出口的基地。” 谢师兄说:“我觉得,这样的方案应该不会出自季总一个人的考虑。你们集团一把手王总怎么考虑咱们不知道。但这个方案一定有陈淑娜的影子在里面。 “陈淑娜是从北京外贸出来的。北京外贸在有意无意之间搞的就是这种综合商社的模式。成不成功咱们不好说。但是他们的一些经验现在看来在被你们复制。对北京外贸的情况,你们郭姐比我了解。” 第400章 就挣点儿劳务费 郭瑾说:“理论上的事听你谢师兄的,人家是贸大的高材生,什么历史啊,沿革啊,转型啊,他能说得头头是道。我呢,说不上那么多道道。但是这些年,北京外贸确实派了不少人出国。这些人到了国外以后,逐渐的就离开公司,自己单干了。 “咱们公司王伟的爸爸,是北京外贸地毯科的老科长。他爸爸的徒弟就外派常驻斯洛伐克,后来自己开了一家经营地毯的商店,批发零售兼营,他就从王伟爸爸的同事,变成了王伟爸爸的客户。” 郭瑾说:“开始公司对这些出国以后单干的人还是很不满意的,说这些人没责任感吧,没良心吧。可是后来发现,这些人到了国外,他们还是离不开跟国内做生意。 “送他们出去的公司反而成了最可靠的合作伙伴。这本来应该说北京外贸在管理海外员工方面的能力不足,管理方式方法有问题。但现在看,歪打正着,也不是一无是处。孵化了一批客户。” 谢师兄说:“季总要搞的综合商社,既有她研究日本商社的理论模型,也有北京外贸的实践经验。其实,还有你们公司的实际情况摆在那里。 “你们公司不是一个家底很厚的公司。你们公司从一个工艺美术行业管理公司转型为一家外贸公司,和那些能源、原材料行业管理公司转型的企业化公司,没办法比。 “我们公司这样的外贸公司在工贸一体化转型后,直接动了人家能源行业管理公司的蛋糕。直接面对能源行业管理公司的竞争。我们才知道人家的实力。才知道谁才是共和国长子。 “你们公司先天不足,后天又营养不良。季总作为公司领导,她接手的公司就是这么个公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她能怎么办?她只能用这种方法搞综合商社,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谢师兄说:“如果说,北京外贸当年搞的综合商社雏形,是摸着石头过河。是从实践到理论的过程。你们季总借鉴北京外贸的经验搞综合商社,就有从理论到实践的意思。 “季总有陈淑娜做参谋,她从一开始就想到了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糟粕是什么?这些驻外外贸员离职的时候,多多少少要占公司点儿便宜。精华是什么?培养了一大批客户。 “不给你们资本金让你们在境外注册法人公司,是因为我们国家境外投资要经过复杂的审批。像你们这样的公司,根本就不可能获准以国有资金做境外投资。 “一方面是国家不准,另一方面企业不能。有了资本金,账上有了钱,驻外的外贸员就做吃山空,没有动力开发业务。怎么办呢?以货款代替资本金。公司只能给你发货。货卖出去以后,你自己想办法在当地成立公司。 “这样设计有什么好处呢?解决了公司和驻外的外贸员之间的利益分配的问题。公司只要所发货物的成本加合理利润。剩下的都是外贸员的。公司不吃亏,外贸员有动力。外贸员不用打小算盘,一开始就让你实现自立门户的终级目标。就像邵燕去西岛,西岛公司的老板就是你邵燕。” 谢师兄说:“但是,这么做对外贸员的压力就大了。收益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压力是现实存在的。首先,外贸员要解决自己生存的问题。 “邵燕和男朋友一起去西岛,她这边做着贸易公司的老板,那边还坐着旅行社的老板娘。贸易公司今天不开张,那就等明天好了。邵燕有旅行社养着。你们呢?王鹏你去俄罗斯谁养你?贾勇你去巴西谁养你?你们怎么在当地生存?” 胡兆宇说:“您说的问题正是他们所担心的。怪不得他们一提出国常驻就愁眉苦脸呢。” 韩健问邵燕:“你跟季总是怎么谈的?国内的工作和工资还给你保留吗?你会不会像田雯雯那样彻底从公司辞职呢?” 邵燕说:“这一方面看公司怎么规定。另一方面还要看西岛那边注册公司的要求。不过,我想,西岛总不至于要我先入籍才允许我开公司吧。 “我个人认为公司应该保留我的工作待遇,直到我在那边的业务做起来。这两三千块钱其实对我无所谓。但对其他外贸员来说也算是个最后的保障吧,起码是个心理安慰。到时候咱们应该一起跟公司谈。你们想怎么办,我都配合。” 谢师兄说:“邵燕刚才分析的对。陈淑娜不眼红你们挣钱。她也不会不让你们挣钱。但要一步一步来。 “邵燕你刚工作,就想在给客户发货时挣钱,实在太着急了。咱们要是早一点见面,我一定会从过来人的角度嘱咐你,千万不要太着急! “陈淑娜是什么人?她在北京外贸第一个月的工资都用来请她师傅吃饭了。这事我早就听你郭姐念叨过。你呢?你给你师父沏过一杯茶没有?” 邵燕指着贾勇说:“陈淑娜的茶都是贾勇沏的。我没机会啊。” 韩健说:“你每天几点到单位?人家贾勇每天几点到单位?你恨不得比陈淑娜到的还晚。” 谢师兄说:“邵燕走出这一步挺好的。你和陈淑娜这篇就这样翻过去了。以前,陈淑娜是你师父,算她带过你,帮过你。你去西岛,帮她解决配额问题。你既帮她开发了业务,又帮她稳定了从北京外贸新加入的团队。以后,你们还是合作关系。” 谢师兄不无羡慕地说:“我倒真希望我们公司也能有这么灵活的制度。凡事有利有弊,我们这个行业,大有大的好处,大也有大的问题,就是国家控制的很严。” 郭瑾不无炫耀地说:“国家控制的再严,你们还不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们帮着地方民营企业采购化工品,人家的利润里不是也有你们一份吗?” 谢师兄急忙掩饰道:“我们就是挣点儿劳务费。” 第401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郭瑾哼了一声说:“我不管你是分红还是劳务费。反正,你面上的工资福利都得给我交回来。其他的钱,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你爱怎么花我也不管。不管你干什么,你得记住,我和孩子还得你养着。我们的生活水平只能提高不能下降。” 谢师兄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你们看,你们还有什么好羡慕我的。你郭姐管理我,就像华艺国贸管理你们这些外贸员一样。交足柜上的,剩下才是自己的。我的收入都要上交。我自己怎么生活还要另外想办法。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从郭瑾家出来,魏振神秘兮兮地说:“咱郭姐老公这脸色可够蜡黄的。” 胡兆宇不解其意,问:“你什么意思?” 魏振说:“色是刮骨钢刀。谢师兄这样的外贸员,人家挣外快是吃分红。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韩国那花花世界,是驻韩美军的乐园,找什么女人没有啊。 “你看他听见金发碧眼那个激动。当着他老婆的面儿都喜形于色,掩饰不住。他在外面肯定花得很。他们这样的外贸员,宁愿驻外当外贸员,也不愿意回国提干。除非身体不行了。我看他那副小身板就快了。” 胡兆宇不去理会魏振的八卦,他想着自己的心事,叹了口气说:“真是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咱们公司出国常驻的外贸员,还真不容易。我开始同情周欢、王鹏和贾勇了。” 魏振奚落他说:“你愁什么啊,你做的贵金属业务是国内贸易,又轮不到派你出国常驻。” 韩健说:“谁说轮不到他。贵金属统购统销的政策说变就变。业务四部吃的是政策饭,政策一变,业务清零,从头再来。业务四部不得找点新业务干啊?现在他们做贵金属,服务的都是首饰加工企业,将来指不定沿着这条路,就要改行做钻石了。胡兆宇法语那么好。派他到非洲法语国家不是正好吗?” 胡兆宇夸张地说:“哎呀我的个妈呀,你可别把我吓死。” 韩健说:“等贾勇从巴西去看胡兆宇的时候,胡兆宇正被一帮黑孩子抱着大腿喊爸爸呢。” 魏振庆幸地说:“这样看来只有我和韩健还是相对比较安全的。” 胡兆宇说:“你也别美。派你出去常驻也不是不可能的。” 魏振说:“我只会说日语。难道要把我派到日本?咱们公司驻外的点儿可都在第三世界国家,和俄罗斯。在日本设点儿那得多高成本啊。” 韩健提醒说:“王总的儿子在日本。集团公司跟日本行业协会的交流也很频繁。这次工艺美术大会,日本团来的人数虽然不多,但规格不低,都是行业协会的头面人物。” 胡兆宇说:“咱们公司学日语的都吃香。季总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魏振不敢相信地说:“难道真有可能派我去日本常驻?” 韩健说:“派是有可能派,但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 这天,公司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来拜访陈淑娜。陈淑娜让贾勇沏了两杯茶,然后过去一起听听。男的姓段,段云峰,四十出头,中等身材,戴眼镜,有一点儿蒜头鼻,说话语速很快,有浓重的四川腔。女的姓夏,五十多岁。老段很尊重老夏,一口一个夏大姐,叫得很亲切。据老段讲,夏大姐是他从小长大的邻居家的大姐,跟自己的亲姐姐一般。 老段说:“夏大姐是建国后国家培养的第一批翻译,是国内最资深的葡萄牙语翻译,在驻葡萄牙大使馆和驻巴西大使馆都工作过。 “五十年代,夏大姐刚开始从事翻译工作的时候,她在南京接待过一批南美洲来的青年留学生。 “这批留学生在南京学习了六个月。在这期间,夏大姐就是他们的翻译兼辅导员。夏大姐陪同这批留学生接受过毛主席和周总理的接见。这批留学生中,有一个年龄最小的,非常英俊的少年,叫艾乌勒。 “几十年以后,夏大姐到驻巴西大使馆工作的时候,在一个外事活动上,夏大姐见到了艾乌勒,艾乌勒已经是国会议员了。请夏大姐给咱们讲一讲这段传奇故事。” 夏大姐说:“我那时很年轻,虽然说是辅导员,但我只比最年轻的留学生艾乌勒大两岁。那个班的六十几个留学生,大多数都比我们年龄要大。 “那批留学生能够见到毛主席和周总理,他们都非常激动,像朝圣一样。 “南美洲的政治形势非常复杂,这批留学生回国后,回到南美洲的各自国家,再无音信。我一直以为这些人都不在了。 “在巴西工作期间,我参加了一个巴西国会举办的招待各国外交官的宴会。在这个宴会上,我见到了艾乌勒。虽然几十年没见了。但我们几乎同时,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可以用抱头痛哭来形容我们时隔几十年后再度相见的场面。 “我们那个年代是讲国际主义精神的。你们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你们很难理解,我们这种异国革命同志间的情谊。我们不同国籍,不同种族,但我们是革命同志,我们有共同的革命理想,我们之间的感情是超越国籍和种族的。 “几十年过去了,我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活着?他说,我活着,只有我还活着。” 说到这里,夏大姐哽咽了。 老段搂着夏大姐安慰了她两句,让她平复一下心情。 老段说:“让大姐休息一下。我来说。艾乌勒对中国怀有深厚的感情,非常友好。希望能够促进中国和巴西两个国家的经贸往来。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资源。 “中国和巴西的经贸往来水平与两国的国际地位不匹配。有很大的发展潜力。现在我们国家出口巴西的,主要是一般日用品,价格低廉。这个情况随着我们国内工业制造水平的提高,未来一定会改变。今后我们向巴西出口的应该是高附加值的工业制成品。” 第402章 这个是我的专业 于建学问:“你说的高附加值工业制成品指的是什么呢?” 老段说:“汽车,摩托车。” 陈淑娜问:“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老段说:“我受艾乌勒邀请,去巴西考察了一次,对巴西的经济有了近距离观察的机会。巴西的工业化开始的,要比中国早。在某些方面比我们要先进。 “巴西原来是葡萄牙的殖民地,葡萄牙曾经是海上霸主,受葡萄牙影响,巴西的造船工业很发达。这种发达不是说造船规模,而是说造船技术水平。 “巴西的造船工业论规模赶不上日本、韩国,但是论技术水平却不输欧美。巴西是少数能够建造航空母舰的国家。我们国家还建造不了航空母舰。 “相比较而言,我们国家在航天领域是领先于巴西的。我们和巴西正在探讨为巴西提供商业卫星发射服务。这是目前中国和巴西商业领域技术含量最高的合作。 “巴西这个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没有受到影响。那个时候的巴西简直就是诺亚方舟,国际资本大规模涌入。在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迎来了经济高速增长的时期。人均gdp接近过八千美元,远高于我们国家的人均gdp水平,是我们国家改革开放初期人均gdp的十倍。 “巴西一度有进入发达国家的趋势。但是巴西经济过于依赖国际资本,没有处理好国家债务问题,发生了债务危机,进而引发了货币贬值,通货膨胀。 “巴西政府被迫进行了货币改革。货币改革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经济也陷入了停滞状态。尽管如此,巴西已经完成了工业化。轿车在家庭中已经普及。但是巴西没有自主品牌的汽车。 “德国汽车公司和美国汽车公司占据了巴西家用轿车市场的大部分份额。在重型卡车市场上,也是德国汽车公司和瑞典汽车公司占据了大部分份额。 ”轿车为民用服务,重型卡车为工业服务。这两个市场规模大,利润高,已经被具有技术垄断优势的德国公司、美国公司和其他欧洲公司控制了。 “但是,我发现,在巴西市场没有轻型卡车,这个领域是国外大公司不屑做的空白。像我们国内很常见的130轻型卡车,这个种类在巴西是没有的。 “这得感谢我们国家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建立起来的完整的工业体系。这个体系虽然不强,但什么都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国家对卡车进入市区有‘限时间,限路段’的要求,但巴西没有这种要求,在市区内对卡车运输有需求,而且特别需要的就是这种轻型卡车,大小适中,操作灵活。” 老段讲得唾沫星子乱飞,他喝了口茶接着说:“还有一个细分市场就是摩托车市场。我们国家把摩托车作为一种交通工具,巴西人把摩托车作为一种体育运动。年轻人为拥有一辆大排量的摩托车感到自豪。 “你们做贸易的人可能不关注。我学机械的,对摩托车很关注。这几年,我们国家的摩托车制造水平进步很快。特别是一些民营企业,在中低排量摩托车发动机上取得了突破。中低排量的摩托车做的物美价廉。在国际市场上已经很有竞争力了。我老家四川就是一个摩托车生产大省。国有企业、民营企业都在做摩托车。” 于建学说:“我以前在外运公司做外展工作,国外的汽车公司也好,摩托车公司也好,新产品发布的第一步就是展览。那个时候,我见了不少好车。感觉咱们国家在机动车领域跟国际水平的差距还是蛮大的。你这么一说,让我有一点吃惊。” 老段笑着摇了摇头说:“你那是老黄历了。你不了解现在的国内摩托车发展水平也情有可原,因为咱们国家的大城市限制摩托车使用。 “在北京,你根本见不到摩托车。摩托车在道路交通条件比较差的农村还是有市场的。只不过农村的消费能力又有限,最新款的摩托车在农村是见不到的。国产的中高端摩托车主要供出口了。我是干这个的,这个是我的专业,我很清楚。” 陈淑娜对于建学说:“你别说,最近我收到一份宋杰从越南寄回来的报告。他说,在越南到处都是中国摩托车。” 于建学不同意地说:“越南的消费水平和巴西不能比吧。越南人骑摩托车也就是个交通工具。拉货又拉人的。巴西人骑摩托车是一种极限运动。为寻求刺激。这两个国家的消费者偏好不一样。在越南有销路的,在巴西就不一定有销路。” 陈淑娜说:“咱们都没去过巴西,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还是听一听老段的想法。” 老段说:“我在巴西的时候,在发现了巴西的轻型卡车和摩托车市场的空间后,我就和艾乌勒交流了想法。他觉得我的看法很正确。他欢迎我们到巴西建立工厂,建立销售网络。他可以协调地方政府支持我们的投资。” 陈淑娜笑着说:“这怎么有一点像国内地方上的招商引资啊?” 老段龇着一颗虎牙笑着说:“你以为只有中国的地方政府有招商引资任务啊?巴西地方政府也一样有招商引资任务。巴西的北部是热带雨林。热带雨林地区人迹罕至,巴西政府不能有效管理。 “国际上对这片热带雨林地区的归属就有争议。有的环保意识高的欧洲国家认为,巴西的热带雨林是地球之肺,是不能开发的,也不属于巴西的领土。我们国家是承认巴西政府对热带雨林的主权的。 “巴西政府为了保持对热带雨林的主权和治理权,把巴西的首都从里约迁到了巴西利亚。在巴西利亚更北部的洲,人烟稀少,很荒凉。政府允许这些州政府以优惠的政策吸引外资。 “艾乌勒作为国会议员,跟这些州政府州长和议员都熟悉。他能够帮我们争取到优惠的政策。从艾乌勒的角度看,这不仅仅是一笔投资,可以增加当地的就业和税收。而且对巴西吸引多元化外国投资,打破欧美投资垄断具有重要意义。” 第403章 要在巴西建工厂 于建学有些顾虑地说:“咱们在国内的铅锌矿就是一个招商引资项目,国内的还没忙活完,又去参加巴西的招商引资,这战线会不会拉得太长了?” 陈淑娜挠了挠头发,想了一想,顺着于建学的意思说:“我们公司做工艺品进出口还可以。搞汽车、摩托车出口离得确实有一点儿远。” 老段说:“都是商品。进口汽车摩托车有限制,出口又没有限制。没有哪家公司能做,哪家公司不能做这么一说。出口机电产品,公司的形象都不一样。出口机电产品的出口结算量大,创汇多。国家鼓励机电产品出口,出口的退税率高。 “你们的思想还是保守,在南方,哪管你公司叫什么名字,什么挣钱就做什么。等你的机电产品出口成了气候,大不了改个名字,现在叫华艺,以后叫华机电。” 于建学说:“现在就有华机电公司,人家专门做机电产品出口的,我们恐怕改不了名字。” 老段说:“我就打个比方,随口一说。但不管怎么说,就是一个名字,业务不能被一个公司名字困扰住吧。“ 陈淑娜说:“老段说得对。该做还得做。” 于建学说:“机电产品和我们现在做的日用品、工艺品不一样。机电产品需要售后服务。我平时开车,体会最深,买车一定要买售后服务好的。 “不管是汽车还是摩托车,到保养的时间就要保养,零件使用寿命到了就要更换。这些都是售后服务。没有售后服务,消费者对你销售的机电产品的接受程度就低,销路就不会好。” 老段说:“这有什么难的。没有就建嘛。我们可以在巴西建立自己的售后服务体系。” 于建学没有理会老段,按照自己的思路接着说:“这里面不光有商品进出口问题,还有一个生产的问题。要在巴西建工厂、管理工人、组织生产,语言不通、文化不同,这个很难的。” 老段说:“没有你想的那么难。你们觉得难,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我是学机械的,这是我的专业领域。从巴西回来以后,我到南方汽车厂跟厂里的领导谈过了。 “南方汽车制造厂是计划经济时期专业定点生产轻型卡车的工厂。除了生产轻型卡车,别的他们什么都不会。现在他们看好国内的家用轿车市场,想引进外国技术,转型生产家用轿车。他们可以把轻型卡车的生产线低价转让给我们。” 于建学说:“光有生产线也不行啊。管理团队从哪里来?生产工人从哪里来?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管理一家工厂吧?” 老段有些烦躁地说:“哎呀,你们怎么就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陈淑娜说:“老段,我们对怎么投资建设一家汽车制造厂,确实一点经验都没有。你要想办法让我们听明白。这样我们才好向公司领导做汇报。 “不然的话,领导会问我们,听都听不明白,还能干明白吗?你这个项目毕竟涉及到在境外建厂,方方面面的事必须考虑周全了,领导才能做决策。” 老段说:“我跟南方汽车制造厂谈的是,在巴西合资建立一家汽车厂,他们以生产线作价入股,我们现金入股。他们负责派出技术团队和早期的技术工人,等那边找的工人能够胜任工作后,他们的人再回来。” 陈淑娜说:“他们以一条要淘汰的生产线入股,这个生意划算。生产线在国内闲置着就是废铜烂铁。到国外,还能当资本金。我们掏的是真金白银,风险都在我们这边。” 于建学说:“一部汽车上万个零件,管理一个汽车制造厂的难度,绝不是我们几个人坐在这里就能够想象的。” 老段说:“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现在乡镇企业都敢造车,他们懂什么啊?汽车制造厂和汽车制造厂还不一样呢。我们不是造豪华车,我们造的是结构简单,使用范围广的轻型卡车。 “而且,我们在巴西建的只是一条组装线。动力总成和底盘总成这两个关键组成部分我们直接从南方汽车厂进。在巴西,就是支起厂房,把几个总成组装在一起。工艺上的难度还不如马路边的汽车修理铺呢。” 陈淑娜说:“你要这么一说,我大概有印象了。” 于建学说:“海外投资建工厂那是需要发改委审批的。国家对境外投资把的这么严,要想从发改委拿到批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几年恐怕搞不下来。” 陈淑娜问老段:“这个问题你怎么考虑的?” 老段说:“等走完发改委的流程,估计市场机会就没有了。而且,发改委要审批的话,你们公司的名字就真是个问题了。你们公司没有出口机电产品的经验,更不要说海外建厂的经验了。” 陈淑娜说:“要走审批这条路,那肯定是不行的。就看有什么变通的办法没有。” 老段有些狡猾地嘿嘿一笑说:“这个我早就替你们考虑到了。在巴西建立一家生产汽车的工厂不像在我们国家这么复杂。我们国家为了保护本国工业,对新建汽车制造厂要进行行政审批。 “巴西没有这个制度。他们保护的是本国市场,不是本国工业。他们用高关税保护本国市场,目的是增加本国生产,扩大本国劳动人口的就业。他们没有本国工业的概念。 “比方说,一家德国独资公司在巴西生产汽车。巴西人认为,这家公司就是巴西公司,它在巴西注册,在巴西生产,使用巴西本地工人。但在我们看来,这是一家外国公司。 “巴西满大街跑着大众车、福特车,巴西人认为这些车都是国产车。所以在巴西注册一家公司很简单,你说你要生产汽车,你就生产汽车好了。 “至于你有多少注册资本金,你用多少投资来生产汽车,这个没人问。但是,你生产出来的车要经过质量认证才能够销售。他们是从使用安全性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 第404章 这么成熟的方案 于建学怀疑地说:“会有那么简单?成立一家小的贸易公司就能造汽车?” 老段说:“这在我们看来很奇怪,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了。你们不要忘了,巴西是经历过债务危机的国家。它的发展是靠借债发展起来的。 “一个企业没有钱,但是可以靠借钱发展啊。你有一块钱,你能借到一万块钱,那是你的本事。这种事在巴西发生过。没有人会怀疑。没有人会认为一家小公司就借不到钱。” 陈淑娜说:“也就是说,你要在巴西成立一家小公司,然后开始向中国的企业借钱。一个债主是南方汽车制造厂,另一个债主就是华艺国贸公司。南方汽车制造厂把他们淘汰的汽车组装生产线给你运过去。然后呢?华艺国贸公司的资金怎么借给你?” 老段说:“南方汽车制造厂给的只是一条组装生产线。但是,动力总成和底盘总成,还有其他零部件都要支付现金。华艺国贸公司出资购买这些部件,把它出口给巴西的公司,这是一般出口贸易,不需要走境外投资审批。 “还有一大块,就是厂房的建设。我准备购买拼接式厂房,从国内运过去,厂家负责派人组装。购买厂房的费用也由华艺国贸公司支付。也用一般贸易的方式出口到巴西。 “你给我一个账期,我估计用不了几个月,产品一出来,很快会销售一空,到时我再把贸易款给你打回来。利润部分,我们按照约定的比例再分配。这么滚动着就做起来了。” 陈淑娜跟于建学交换了眼神后说:“你打算跟华艺国贸公司怎么合作呢?要不要把你的工作关系调入公司?调入公司以后,你在职务待遇上有什么诉求?你跟我说说,我好跟领导汇报。” 老段理直气壮地说:“我带着这么大的项目来,不是想给华艺国贸公司打工的。我也不在乎我在华艺国贸公司的职务待遇。我要的是巴西公司的股份。现在所有在巴西的中国公司,接触不到像艾乌勒这样高层次的政治人物。 “夏大姐是我大姐。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在北京上大学期间,吃住都在夏大姐家里。夏大姐就跟我亲姐姐一样。艾乌勒这个关系,夏大姐给我了。今天夏大姐在这里,你们可以亲口问夏大姐本人。 “我有这么深厚的国外关系,这么大的项目,这么成熟的方案,我找任何一家贸易公司,都能谈得成。对贸易公司而言,做的就是机电产品的一般出口贸易,合规合法。 “现在国内贸易公司竞争激烈,好多公司都在搞工贸一体化转型。国内产能富裕,你在国内建工厂有什么意思?在国外建工厂,培养长期的出口客户。源源不断的有出口业务,还有海外工厂的利润分成。 “我不相信会有哪个贸易公司看不懂这个业务。你可以把我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跟你们领导说。大家把话说在明面。你们要是做不了,我可以找其他贸易公司。” 陈淑娜和于建学沉默了一阵。老段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自己用四川方言和夏大姐窃窃私语起来。 于建学想了想说:“还有一个问题。在巴西成立公司的资金是不是你自己解决?” 老段带着几分嘲笑的意思,看着于建学说:“你们不会真以为在巴西能用一美元成立公司吧?你们对巴西的情况太不了解了。巴西在经历过债务危机后,实行严格的外汇管制。携带一万美元现金进入巴西,都有可能被认为是涉嫌洗钱。” 陈淑娜问:“那你说怎么办?” 老段说:“我在巴西的时候,结识了一位华人陈先生,他是从台湾去的。他以前做农场,挣过大钱。后来农场经营失败了。他转行做贸易。他想和我做节能灯进口业务。我负责把节能灯进口到巴西,他负责在当地组织销售。 “回国以后我调研过了。广东生产的节能灯大量出口南美。生产厂家我也联系好了。华艺国贸公司支付货款在广东采购节能灯,然后出口给陈先生公司。销售收入先支付国内货款,剩下的我和陈先生分成。我用这个收入在巴西注册公司,由这个公司发起组建汽车制造厂。” 陈淑娜点了点头说:“我听明白了。我会跟公司领导汇报。因为项目比较大,可能领导的决策时间会长一些。” 老段说:“这个我理解。不过,时间不要太长,你们不干,我还要找其他公司。” 陈淑娜和于建学把老段和夏大姐送走后,两个人回到办公室。 陈淑娜问:“你觉得他能找到别的公司跟他合作吗?” 于建学说:“不好说。老段的架子倒是蛮大,口气挺硬。估计他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陈淑娜说:“工艺品进出口上不了量,华艺国贸公司要想做成一家大外贸公司,就不能局限在工艺品进出口这一块儿,矿产、纺织、陶瓷、机电产品这些大宗出口哪一块都不能少。 “铅锌矿项目公司就快达产了,这块儿的出口业务可以期待一下。邵燕搞的西岛项目,要是能够解决出口配额问题,纺织品出口的一大障碍就解决了,咱们也可以做一做出口欧美的纺织品业务了。 “陶瓷出口以和叶先生的合作为基础。下届广交会再进一步通过展会寻找新客户,扩大出口规模。贾勇搞的那个差异化竞争策略,我还是很有信心的。要是能够跟老段合作把机电产品做起来,华艺国贸公司的业务布局就完整了。” 陈淑娜看看于建学,他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陈淑娜说:“国内机电产品出口这几年也比较乏力,高端国际市场都被欧美企业占领,中低端的机械出口增长也进入了瓶颈期,国内厂家同质化竞争,价格战愈演愈烈。 “有的公司为了保交易量,连退税都赔进去了。更别提汽车出口了,国产汽车出口几乎为零。现在老段把这么大的一个汽车出口项目拿出来,原来做机械进出口贸易的公司,估计都会对老段的项目感兴趣。” 第405章 给你也用不上啊 于建学一脸愁容地说:“你们当领导的,考虑问题都比较宏观,什么布局啊,结构啊,我想的是怎么落实。故事好讲,怎么把故事变成现实呢?就靠老段这种人?你觉得他靠谱吗?” 陈淑娜说:“这个我就得说说你了。不能对人有先入为主的想法。我觉得你对老段的看法完全是一种直观的感觉,没有一个比较客观地评价。” 于建学力不从心地说:“你对我要求太高了。我才刚认识他。我对他的认识只能是直观的。” 陈淑娜叹了口气说:“我的意思是,对事不对人。你客观地评价一下他构思的这个业务模式好不好?” 于建学说:“他想的头头是道,丝丝入扣。可这毕竟是纸上谈兵。” 陈淑娜说:“总要有这么一个过程,先纸上谈兵,大家觉得可行,才能进一步考察、论证,最后才是真刀真枪地干。” 于建学说:“我相信我的直觉。我觉得这人,第一、不好相处;第二、言过其实。” 一天刚上班,何洪利就来了。他在贾勇对面的办公桌旁有模有样地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像学生作业本一样的小本子,时而坐在那里冥想,时而在小本子上写几笔。贾勇看他的样子像是来正式上班的,就给他沏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放到他面前。 何洪利没有抬眼看贾勇,他看着贾勇递过来的茶杯,用手里的笔指点着贾勇,把茶杯放到办公桌上他觉得不碍事的位置上。他掀开茶杯盖子,吹了吹漂在水面的茶叶,盖上盖子,又接着边想边写起来。 这样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贾勇看他没什么事要处理,就小心翼翼地请教到:“何经理,葡萄牙语是不是挺难学的?” 何洪利头也不抬地问:“你叫我什么?” 贾勇揣摩着他的意思,重复道:“何经理。” 何洪利问:“你也是这么称呼陈淑娜和于建学的吗?” 贾勇说:“对啊。” 何洪利问道:“我怎么听见你管陈淑娜叫师父呢?” 贾勇说:“我刚到业务三部的时候,只有两位经理和我一个兵。他们教我做业务,我管他们叫师父。” 何洪利嗯了一声说:“这样挺好的。显得尊重,更显得亲近。我刚工作的时候,也是要给老同事端茶倒水的。” 何洪利好像想起了贾勇刚才问的问题,他回答道:“葡萄牙语不难学。它是一种更加规范的拼音文字。语法和发音规则比英语还要有规律。你英语没问题吧?” 贾勇说:“我英语过了六级。” 何洪利说:“口语怎么样?能做口译吗?” 贾勇赶紧摇着头说:“口译得专业八级吧,我没有那个水平。我英语读、写没有问题。“ 何洪利想了一下,淡淡地说:“语言很重要。你如果要在巴西长期工作的话,仅仅掌握英语的读写是远远不够的。” 贾勇说:“那您看我应该怎么开始学习葡萄牙语呢?” 何洪利说:“我看你还是先把英语学好再说吧。中学六年,大学四年,前后十年的时间,你的英语没有达到专业八级水平,这说明你在学习方法上是有问题的。你自己怎么看?” 贾勇说:“可是现在去巴西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葡萄牙语总要学一些,哪怕只学一些日常用语也好。” 何洪利说:“你要是就想学打招呼问路,上饭馆点菜,那太简单了。你随便找本《follow me》水平的葡萄牙语教材,读一读就好了。” 贾勇说:“我去外文书店看过,没有卖葡萄牙语教材的。您手里有没有《follow me》水平的葡萄牙语教材,借给我复印一本。” 何洪利说:“我怎么会有《follow me》水平的葡萄牙语教材,我早就用不上那种教材了。家里也没有存货。我的那些书,给你也用不上啊。” 何洪利看出贾勇有些失落,又说:“你最好不要买中国人编的葡萄牙语教材,即便买了,也不要用,不然你会走弯路的。除非是我编的教材。不过,我现在还没有编教材的念头。 “等我年龄再大一点,干别的干不动的时候,我就编写一本葡萄牙语教材,要超过现在所有中国人编的葡萄牙语教材。现在还没有中葡词典,我也可以编一本中葡词典。 “我学葡萄牙语的时候,用的是英葡词典。教材也用的是英国人教葡萄牙语的教材。教材用对以后,你的学习就会很顺利。” 贾勇琢磨着何洪利的话,越发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学习葡萄牙语了。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何洪利眼睛盯着他的本子,问贾勇:“前几天是不是有什么人到公司来过?” 贾勇说:“公司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的,您说的是谁啊?” 何洪利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贾勇有些纳闷地问:“我怎么会知道您说的是谁?” 何洪利说:“我问的当然是跟巴西业务有关系的人。” 贾勇这才明白过来,说:“噢,是有人来过。” 何洪利把视线从他的本子上移开,看着贾勇说:“你别让我问一句说一句。你跟我说说这两个人什么来路?” 贾勇说:“最近确实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来找陈经理聊过巴西业务。男的姓段,四十出头,好像是个工程师。女的姓夏,年龄要大一些,大概五十多吧,应该是退休的前中国驻巴西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葡萄牙语翻译。” 何洪利问:“他们跟陈淑娜聊什么了?” 贾勇说:“段经理说,夏大姐在巴西认识一个国会议员。这个议员在帮助巴西地方政府吸引外国企业投资。段经理去巴西考察的时候,发现巴西的轻型卡车市场是个空白。回国以后,他跟南方汽车制造厂谈了在巴西建立合资轻型卡车制造厂的事情。段经理想让华艺国贸公司参与到这个项目中去。” 第406章 这台戏唱不下去 何洪利说:“跟我了解的情况差不多啦。看来你做人还算老实。你一定要记住,在我这种人面前,你千万不要耍小心眼。我有超过常人的分析判断能力,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一听就知道。” 何洪利看着被他下马威似的几句话,说得有点儿发懵的贾勇,换了个语气说:“夏翻译出道很早,是我们葡语圈里的一位老大姐了。我们认识,但是不熟悉。她年龄大了,反应慢了,已经不再适合做首席翻译了。 “她的翻译,我听过。她讲的葡萄牙语是巴西葡萄牙语,我讲的葡萄牙语是葡萄牙的葡萄牙语,有一点儿不同。葡萄牙人要是听她讲的葡萄牙语会觉得有那么一点土。 “她的翻译中经常会有一些小毛病,外行人听不出来,但是像我这样的内行人,她是瞒不过去的。 “我们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我没有必要揭她的短处,更何况,她年纪大了,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别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说的这个姓段的人,可是一句葡萄牙语都不会说的。他如果在巴西开展业务,离不开夏大姐。他既需要夏大姐给他引荐巴西的国会议员,还需要夏大姐像个保姆一样做他的翻译。” 贾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默下来。何洪利又开始看他的没有写过几个字的本子。 又过了一会儿,何洪利还是低着头,盯着他的本子问贾勇:“依你判断,华艺国贸公司会让谁来主持巴西分公司的业务?” 贾勇愣了一下说:“这个,我可不知道。” 何洪利引导他说:“换句话说,你觉得,都不用谈你觉得华艺国贸公司应该如何,就凭你自己的认识,是我适合做巴西分公司的负责人,还是那个老段适合?或者说,在咱们三个人中,你当然不适合做领导,那么是应该我领导老段,还是应该老段领导我?” 贾勇唯唯诺诺地说:“何经理,我对您和段经理都不了解。我跟您这是见第二面,跟段经理就见过一面。我说不上谁更适合做领导。” 何洪利低着头,翻着眼睛看着贾勇,手里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问贾勇:“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咱俩确实只见过两面,但是,你对我的葡萄牙语水平认可不认可?” 贾勇说:“那当然认可了。您在葡语圈里是首屈一指的高级翻译。” 何洪利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们两个人都是一句葡萄牙语不会说的。而我呢?我说葡萄牙语跟说中国话一样流利。没有我,你们两个人在巴西怎么工作?怎么做生意?” 贾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何洪利说:“我不是来给你和老段当翻译的。我给大领导做过翻译,要我给你们俩做翻译,你们不够格。我来华艺国贸公司就不是冲着当翻译来的。要当翻译,我就不来华艺国贸公司了。” 贾勇懵懂地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何洪利的意思。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何洪利的话。 何洪利自己接着说:“你们可以雇翻译。雇那些按小时收费的翻译。在巴西也有华人可以做翻译。 “咱们且不说,在巴西雇一个中葡翻译的成本有多高,公司能不能承受得起。咱们就说翻译的水平。一个好翻译能够把事情往成的方向翻译,一个一般的翻译可能把本来应该能成的事谈崩了。 “你不能指望一个台湾出生的人,或者一个在巴西长大的华人,能够准确地理解你们的意思。成长环境的差异,文化的差异,你说的中文,他们都不一定能完全理解。 “你们从国内找葡语翻译,就那么有数的几个人,你们找不出这个圈子。翻译这个工作太重要了。这个工作需要高度的技巧,快速的反应能力。 “那个姓段的有项目,但那是夏大姐的项目,夏大姐要是不会葡萄牙语,不认识国会议员,这个项目能落到那个姓段的手里吗?夏大姐都是已经退休的人了。她不可能跟着你们参与高强度的商务谈判。她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体力。她到了这个岁数,还想多活几年,不会跟你们掺和事情,做生意了。” 贾勇看着说得情绪有些亢奋的何洪利,应承着说:“您说的都对。您不仅会讲葡萄牙语,更重要的是,您有在葡萄牙工作生活的经历,了解葡语国家的文化。” 何洪利很痛快地敲了一下桌子说:“对喽,你这个理解就靠那么一点谱了。” 何洪利亲切地往贾勇跟前凑了凑说:“你要把这个意思转达给你师父陈淑娜。有些话我说不合适。好像我在争什么。你可以说。你跟这件事有直接关系,你理所当然要发表你的意见。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她不会觉得唐突,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谁都知道,你肯定不会争这个巴西分公司的总经理。但巴西分公司的前途又和你个人的前途命运息息相关。你出于维护你自身的利益,你也应该把真实、客观的情况反映给陈淑娜。 “我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一点儿弄虚作假,没有一点儿虚情假意。没有我,你们华艺国贸公司巴西分公司这台戏唱不下去!毫无疑问,我才是那个做华艺国贸公司巴西分公司总经理的合适人选。 “我估计,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让我主持巴西分公司的工作。毕竟我的资历能力摆在这里。只不过还没有下定决心。他们的顾虑在于,我没有商业经验。其实,我是有商业经验的。国外的生意好做。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难。” 何洪利挪动了一下身子说:“我给你举个例子。对展示我的商业能力不一定合适,我就是想让你对在国外经商有一点感觉。 “我最初去葡萄牙的时候,走的比较仓促。身上带的钱不多。我住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周末跳蚤市场。附近的居民把自己不用的东西带到跳蚤市场去做交易。” 第407章 这才是国际玩笑 何洪利说:“我正好有一套运动衣,在秀水街买的假名牌,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我就想到跳蚤市场去碰碰运气。刚把运动衣摆出来,就有人来问价格。我就以十倍的价格把这套运动衣给卖出去了。 “所有生意的本质最终都是一买一卖。生意就是买卖。战术上要重视,战略上要藐视。从一件事就可以推广到一万件事。 “我听季总和陈淑娜介绍过你,你是一个很好的战术选手。将来我负责战略,你就负责战术。 “做人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搞清了定位就不会犯大的错误。这个,你信我的没错。只要找对了路子,我们奔的就是十倍之利去的。 “我还给很多大公司介绍过业务,就像夏大姐给华艺国贸公司介绍业务一样。说到底那个姓段的业务是人家夏大姐介绍来的。 “我介绍的业务那都是很大的业务,我老婆在外经系外贸工作,是个正儿八经的处级干部。她主要做矿产品进口,随便对接给我几个客户,那都是大客户。她介绍给我的业务,估计像华艺国贸公司这样的公司以前都没有承接过。 “生意不都是谈出来的吗?没有语言能力你怎么谈生意?谁见过有语言障碍的人能成为大商人的。有了语言能力就去找人谈嘛,这个谈不成,再找别的人。总能找到生意。” 何洪利说:“我其实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很多大的外贸公司请我。当然他们不会,我一去,就给我巴西分公司总经理的职务。但是,华艺国贸公司不是一家大外贸公司,所以就更应该用一个我预期的职务来吸引我。 “将来咱们在一起工作,你应该尽早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跟我站在一起,对你,对公司,都是最优选择。” 何洪利看着似懂非懂的贾勇,又补充说:“你不是想学葡萄牙语吗?我跟你说,入门难。没有名师指点,你要走很多弯路。就是走了弯路,你还不一定能学到真东西。 “我为什么能学出来?那是因为我父母都是高校的教授,我父母很早就发现了小语种的价值。他们早早地给我介绍了名师,我这才能够学有所成、学有所长。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教你葡萄牙语。你若是能得到我的真传,你很快就能掌握这门语言。这是毫无疑问的。我能够让你成为葡语圈里的高手,成为葡语的同声传译员。让你一技傍身,终身不愁。 “现在葡语人才很缺。你学会了葡语,在驻葡语国家领事馆找个做职员的工作,那日子美得很啊。” 贾勇向陈淑娜汇报了何洪利和他的谈话。 陈淑娜仔细地听完后,说:“何洪利以前在政府部门工作。那个时候的何洪利,年轻,有能力,有才华,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后来工作上出了差错。他怕别人拿那件事情说事儿,觉得自己在机关里工作没有前途了,就辞职去了葡萄牙。 “他老婆现在在一家外经系外贸公司的子公司工作,据说很受器重,已经是班子成员了。他老婆当年进那家公司还是何洪利托人帮忙安排的。这些年下来,她老婆在国内干的风声水起,他在国外飘忽不定。他觉得他和他老婆之间有距离了。 “他担心他老婆有其他的想法。又觉得自己当年的事没那么严重,是他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自己吓唬自己。他就想着回国和他老婆团聚。他想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所以特别在乎所谓的华艺国贸公司巴西分公司总经理这个职务。 “这本来是季总忽悠人开的一张空头支票,他就当了真了。公司还没成立,可以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开始争权了。三个人,一个总经理,一个副总经理,一个员工。他不想着怎么让公司尽快把业务做起来,在巴西站住脚跟,就想着争这个三个人公司的总经理当。这让旁人看起来都很幼稚。” 于建学说:“这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就免不了争权夺利的事。你别小看这三个人的公司。一个人能把葡萄牙语讲的跟中文一样流利,给大领导当过翻译。一个人手里攥着外国国会议员介绍的大项目。你说他们俩谁能服气谁? “何洪利盯死了总经理的职务。段云峰呢,咬死了公司的股权。何洪利要当总经理,你给他个虚衔,让他说话不算话,他肯定不干。何洪利要管事,管的就是利益分配,他就不可能自己忙活半天,最后把利益让段云峰分了去。 “你不给段云峰股权,不让他分利益,那就是动了他的奶酪,段云峰可不会干。段云峰会自立门户,带着他的项目单独干。这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陈淑娜说:“何洪利也不想一想,段云峰要是出去单干了,就他和贾勇两个人。让他说了算,让他当总经理,他能把公司撑起来吗? “我们把他当一个语言专家引进,他放着自己最擅长的专业不干,非要争这个有名无实的总经理,还跟我吹嘘起卖假名牌来了。那也能叫商业经验?他真是把玩笑开到葡萄牙去了,这才是国际玩笑呢。” 于建学说:“要听他这一段卖假名牌的事。何洪利还真是摆过地摊,走过麦城的人。 ”别小看摆地摊的人,秀水街那帮摆地摊的人就不简单。多少大企业跟外国人做生意赔得一塌糊涂,你再看那些秀水街的老板,甭管卖真货还是卖假货,一个个挣得盆满钵满。那也算是为国争光了。 “何洪利要是真能有练地摊的精神,我倒觉得何洪利也许能够脚踏实地地做些事情。” 陈淑娜说:“你以为,他卖过一套假名牌运动服就说明他能吃苦耐劳啦?那是他为了生计迫不得已。在三个人的公司里,他都要争个总经理。这个人的名誉心得有多重,他能拉下脸来去练摊?” 第408章 走没人走过的路 陈淑娜说:“真要是有他们在巴西练摊的那一天,那也是贾勇练摊,他数钱。你没听人家说嘛,他是战略型选手,贾勇才是战术型选手。 “那意思就是,他只管出谋划策,具体怎么执行,就是贾勇的事情了。执行不下去,责任还是贾勇的。出了任何问题,跟他一毛钱关系没有,他只有功劳没有过错。” 于建学说:“我怎么忽然想起那个三个和尚的故事来了。段云峰那架势,抛家舍业,豁出一切要干一票大的。你们信不信,像段云峰这种人,但凡成了事,一定会找茬儿换老婆。 “何洪利呢,跟老婆若即若离,为了找回在老婆跟前的面子,三个人的公司里,也要争当总经理。贾勇呢,光棍一条。你们仨,不是想换老婆的,就是要被老婆换的,再就是没老婆的,好比是仨和尚。 “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担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到了三个和尚在一块儿没水吃的地步,就看哪个和尚先走,剩下那两个和尚怎么过? “如果剩下的两个和尚担水喝,水不够分的,这两个和尚也得分道扬镳。到一个和尚挑水喝的时候,这个和尚挑得动挑不动?能不能找到水源?水源会不会枯竭?” 于建学兴致勃勃地讲着他的比方,忽然发现陈淑娜在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比方让贾勇听了,可能有点儿不合时宜。他打住话头,干咳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办公室安静下来。贾勇愣了一下,站起身,准备离开陈淑娜和于建学的工位。 陈淑娜说:“先别走。你这个情绪不对。咱们好好聊聊。” 贾勇坐下,低着头,满腹心事地抠着手指甲旁长出的肉刺。 陈淑娜想了想说:“在你们这一批外贸员中,你来公司的时间最长。从进公司就跟着我和小于。你刚来的时候,咱们的业务三部。还只是配合兰天磊,往俄罗斯分公司发货。 “我和小于在俄罗斯跟兰天磊打嘴仗的时候,你不折不扣的按我的意思做,咱们才摆脱了兰天磊,没跟他一块儿陷进去。 “后来你自己参加广交会,负责工艺品展位,完成羊脂玉佛造像订单。广交会以后又帮着康乐承接叶先生的陶瓷业务订单。帮着我完成了铅锌矿项目公司的项目实施方案。最近,你又精心准备下届广交会的陶瓷展位。 “在工作中,你动了不少脑筋,花了不少心思,做了不少事情,吃了不少苦,得到了锻炼,经受了考验,季总和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我们把你送到巴西,绝不是不管你了,想把你甩掉。恰恰相反,我和季总心里最重视的就是你。 “华艺国贸公司大就大在架子上,里面是个空瓤子。用季总的话说,咱们业务三部成立以前,做外贸业务,几乎是做一笔赔一笔。 “我和小于是从北京外贸来的。搁我本意呢,守着工艺品老本行做点儿业务,养活咱们几个人,够吃够喝就行了。 ”华艺集团是个老公司,当初我从北京外贸出来,还有几个公司可以选择,我就图了它牌子大,是个正规公司,又跟我原来做的工艺品外贸有些关系。 “但也就因为它是个老公司,对外来户难免欺生。老岳你熟悉,那是个多能干的人啊,可以说在华艺集团减员增效的时候,为大部分转岗的人解决了吃饭的问题。可这些人又是怎么对待老岳的呢? “在别人对我们这些外来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时候,季总对我们是信任的,也很倚重。广西铅锌矿的业务资源是公司的。给别人,给谁谁不干。等我接了,别人又都以为那是个香饽饽,拼命来抢。这个时候,季总是说了公道话的。季总支持咱们,咱们也得支持季总。 “华艺集团的这些个领导们,不是给自己打小算盘,就是做和事佬。也就季总还有事业心。公司就这么个情况,季总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个华艺集团,最有价值的业务,就是还有一些计划经济色彩的贵金属业务。集团改制的时候,这块业务本来要留在的集团。集团倒是合适了。用原来的物业出资入股成立了合资百货公司,再攥着贵金属业务,人也分流了,集团名下才二十几个人。 “可华艺国贸公司难办了。没资产,没资金,没效益,还要带着这些老老少少白手起家。季总这个当家人做的不容易。为了把贵金属业务要过来,季总真是想尽了办法。 “集团公司同意放手贵金属业务,实际上是看明白了,这个业务垄断在公司手里的日子已经不会太长了。季总心里也明白。就是要打个时间差。 “这个业务一进来,公司有资产了,有利润了,财务报表改善了。我们才有能力向银行贷款,扩大业务规模。华艺国贸公司这盘棋才能走活。 “季总是日语翻译出身,对日本文化有很深入的了解。借鉴日本企业发展模式,她想搞跨国综合商社。 ”季总最开始跟我谈她的这个想法的时候,我也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大,有点儿不切实际。就华艺国贸公司这点儿家底儿,养活自己都难,还搞什么跨国综合商社? “季总跟我说,搞跨国综合商社就是为了养活自己,不搞跨国综合商社,我们更养活不了自己。搞跨国综合商社,就是给大家一个高的目标,让大家往这个目标去奔,这样大家才有心劲,队伍才不会散。我也是被季总说服的。 “季总跟我说,日本人搞综合型商社也不是一开始就往外砸钱的。你去福建出差时,在老街上拍的三井商社的照片,我们都看到了。一百年前的三井商社,不也是从几间土坯房开始,拓展中国市场的吗?商业工作没有太多的奥秘。不过是低买高卖。 “但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能买到物美价廉的货,能发现别人没有发现的市场?就是要去别人没去过的地方,走别人没走过的路。” 第409章 不得不重新接纳 陈淑娜说:“当年日本人为了窃取马口铁的商业技术秘密,不惜装聋作哑隐姓埋名,最后以身殉职。这就是日本人崇尚的忍者文化。我们要建跨国综合商社,也要学习这种忍人所不能忍的精神。 “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具体到咱们这个公司怎么搞,季总也含糊。她问我以前北京外贸是怎么往外派人的,有什么问题,有什么经验? “北京外贸也不是一个大公司。北京外贸是市属外贸公司,规模和实力上,没办法和外经系外贸公司比。但是北京外贸毕竟是个老公司,做外贸是有历史的。 “北京外贸也尝试过通过在海外设立分公司扩大业务规模。王伟的爸爸是我在北京外贸时候地毯科的科长。地毯曾经是咱们国家往东欧出口换汇的大项。北京外贸就在东欧设立了分公司。王伟爸爸的一个徒弟就去了这个公司。 “这个公司最初设立的时候,还是比较正规的。又是国内审批。又是打资本金,又是选拔外贸员,在东欧就建立了一家正式的公司。这个过程就跟你们在学校里学的那一套是一样的。也是你认为我们应该走的一条路。 “可是呢,后来出现了什么问题呢?就是往这个公司派人容易,留住人难。外贸员到了东欧,熟悉一段时间,刚能够开始正常工作,就脱离公司,自己出去单干了。刚开始的时候,公司非常苦恼。 “后来公司发现,这些离开公司的人,离开公司以后,还是做地毯业务,开个地毯商店。这些人本钱少,还是要跟公司赊货拿货。所以公司一下子多了很多做直营店的客户。公司的贸易规模不仅没有因为这些人的离职而下降,反而成倍增长了。 “北京外贸的做法和经验,让季总看到了实现她的跨国综合商社梦想的希望。我们现在做外贸的内外部环境,还不如北京外贸当年。北京外贸虽然是市属外贸公司,但它是外贸专营时期的外贸公司。 “那个时候,像什么地毯啊,丝绸啊,陶瓷啊,工艺品啊,都是出口换汇的大项,是国家眼里的宝。经营这些业务的公司向上级单位申请设立境外分公司,能够得到正式的批准。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外贸专营体制没有了,产品出口彻底放开了。地毯厂可以自己接客户做出口业务。生意在家门口就能做了。现在这个时候,想申请在境外开办公司就很难获得批准了。 “特别是像华艺国贸公司这样的,由原来的管理性质公司转型的外贸公司,外贸从业经验不足,资本金有限。没有人会批准华艺国贸公司在海外设立公司的。我要是管审批,我也不同意。” 陈淑娜说:“干是找死,不干是等死。俄罗斯分公司的事,可能把你吓得够呛。对于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来说,害怕是正常的,你要是不害怕,我们还要掂量掂量用不用你呢。 “从大学里受到的专业训练上讲,从语言能力上讲,季总最开始是想让邵燕去巴西的。上届广交会结束以后,安排邵燕对接叶先生的业务,也是有意为她外派做准备的。 “邵燕刚一接手,就搞了一出以次充好从中渔利的闹剧,把叶先生得罪得了。季总知道以后,气得够呛。这件事让人生气的不是小邵她想挣钱。想挣钱没错。想挣钱才有动力。 “季总和我都不是怕你们挣钱的。可是有一样,不能坑害客户利益,不能损害公司的信誉。肥私不能损公。都说小邵聪明,可是聪明人能这样得罪自己将来在巴西的合作伙伴吗? “做生意是讲究口碑的,有一个人说你好,别人不一定相信。有一个人说你不好,别人肯定相信。就小邵做的事情,让叶太太在巴西华人圈里一说,小邵还怎么在那里混?季总就是再想扶持小邵,也不得不考虑小邵这么做的影响,不得不临阵换将。 “季总说小邵着急了,我说小邵是贪,这是她的本性。你让她慢一点,别着急,不可能的。她就是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一转眼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跟小邵不一样,你很本分,有规矩。这和你的成长环境、家庭环境、受教育的环境有关系。这些素质的培养不是你进公司后公司来完成的,公司是用人的地方,不是培养人的地方。就是培养人,也是边用边培养。 “我带你和小邵,从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偏向谁的。季总说,我偏着你。不过也有可能。因为你来的比小邵早几个月。那时候正没人手,等小邵来的时候,我用你已经上手了。我难免会觉得小邵的工作能力不行。 “可是后来我自己也有意识地纠正来着,想给小邵多一些机会。有了叶先生的陶瓷业务以后,季总说要给小邵,我也没说什么。 “你本分,规矩,这是好的。但这也看怎么说。对于一个做生意的人来说,也不一定任何时候都是越本分越规矩越好。做伙计,做学徒,本分规矩就是好的。但是让你做掌柜的,你就难免显得保守了。 “你想的多,顾虑多,越想越怕,自己吓唬自己。出国,这是多少你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做梦都能笑醒的事。你呢?不主动。在原来的北京外贸,要是说选派外贸员出国常驻,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起码也是鲤鱼跳龙门。那得请客送礼,最后还恨不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条件不理想,事情不完美,都是客观情况。但等条件理想了,事情完美了,你还有机会吗?在主动性上,你不如小邵。给叶先生出货的事,小邵没有办好。我和季总对她都失望了。想晾她一阵子。出了那么大的丑,小邵处变不惊,这也是她的优点。 “你看她,今天托这个人说情,明天托那个人解释。我不理她。她主动找小于聊。最后,自己还找了一个西岛的项目帮助公司解决纺织品配额问题。给了我们一个不得不重新接纳她的理由。” 第410章 让他做个见证人 陈淑娜说:“别想那么多,事情不是想成的,是干成的。困难肯定有,而且可能比你现在想到的还要多。但是,到了那里,你也许能够找到更多的解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你的视野开阔了以后,你的思路也开阔了,这是你在国内,在办公室里,做不到,想不出来的。何洪利不好相处,段云峰不好相处,因为他们都自视甚高。 “最近一个阶段,公司还从社会上陆续招聘了几个外贸员。一个在美国常驻过,做铸铁管件的;一个从宁夏来,做羊绒业务的;还有两个从北京外贸来,是我原来的同事,做纺织品的。季总让我参加面试。这些人都跟何洪利和段云峰一样,人还没干什么,先问公司能提供什么条件。 “季总也不高兴,怕不好管。季总问我的态度,我觉得,但凡一个人有点儿能力,就免不了有几分脾气。我的意见是用人长处,有长处则用。相处难,难相处,你要意识到,和他们俩相处本身就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何洪利能不能当这个巴西分公司总经理,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你要把握和他们俩相处的艺术。与其当着何洪利的面,说自己是何洪利的人,当着段云峰的面,说自己是段云峰的人,不如你就是你,你谁的人也不是,你是公司的人。 “这两个人都不傻,而且都有一点儿聪明过头。你在他们面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难免被他们看出来。一切从你们三个人共同的利益出发,去考虑问题,做出判断。” “其实呢,”陈淑娜犹豫了一下说,“我原来打算让你加入到叶先生的公司。叶先生缺人手,他自己的儿子不成气候,我判断,他应该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小伙子,去帮他料理生意。 “叶先生也夸你办事有条不紊。我原来以为我这个想法一提出来,叶先生就会欣然接受。没想到被叶先生回绝了。 “我和康乐分析,你要是进了叶先生的公司,就掌握了叶先生的客户。叶先生在国内的进货渠道,又是你帮着建立起来的。你一手拿着货源,一手拿着客户,还有华艺国贸公司的资金支持,叶先生就没有安全感了。 “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叶先生现在的业务渠道。但当你要加入叶先生公司的时候,他却明确拒绝了。这就是生意人,这就是社会。 ”到了巴西,怎么和叶先生相处,怎么和老周、关先生相处,怎么和何洪利相处,怎么和段云峰相处,你都要注意分寸。 “这个分寸就是不要伤及他们的利益。只有这样,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才可能有人向你伸出援手。 “我和康乐商量过了,无论如何要保证,你在巴西吃住行这方面的基本需要,都要有着落。何洪利和段云峰另说。必要的时候,可以从叶先生给康乐的回佣里扣出费用来。” 贾勇明白,陈淑娜说的“从叶先生给康乐的回佣里扣出费用”,实际上是从叶先生给陈淑娜的回佣里扣出费用来。只不过陈淑娜不好直说罢了。尽管他们师徒之间说话还没有到无所顾忌的程度,但陈淑娜对徒弟的维护之心,贾勇不仅完全明白,而且很感动。贾勇嗫嚅道:“谢谢师父!” 陈淑娜说:“你上回跟我提过想去广西铅锌矿。那个地方真不适合你。你要是去了,就毁在那里了。除了采掘外,那里的事情没什么专业性。吃饭、喝酒、打牌。于经理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愿意跟那些人混,不愿意在那里待着,更别说你了。 “最擅长这些事的是老王。跟地方上打交道,老王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现在的状态这样,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我不会忘了老王的功劳,广西铅锌矿有他的股份。 “另外,公司要搞一个职工持股会,你也有股份。虽然不多,但是个心意。让大家分享公司发展的成果。要是公司上了市,这些原始股票就值钱了。现在,上市就是我们的目标。” 陈淑娜说:“老王离开后,矿上一直是陆浩盯着。我知道你们对陆浩有看法。陆浩在工作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仗势欺人。他自己没有过硬的本事,就一定要仗别人的势。 “仗势可以,但不应该欺人。可话说回来,还是那句话,用人之长。他虽然没有老王开疆拓土的功劳,但是他有没日没夜陪吃陪喝陪玩的苦劳。只要是对项目上的事情有帮助,就这样吧。” 贾勇说:“师父,陆浩敢欺人就是仗您势。他这么做,会把矛盾引到您身上来。让您做蜡,骑虎难下。你上回跟我聊,让我关注一下财务部的事。我了解过了,财务部的张志强,对陆浩的意见就很大。 “他到财务部办事,不管是不是真着急,他都要求加急办理。让财务部的人围着他转。还有就是不按照流程签字。要求后补签字手续。有的时候,您和季总的签字好长时间补不回来。财务部就怀疑,有些支出您是不是真的了解。 “他一直在财务部强调,业务三部是一个特殊的部门。业务三部自您执掌以来,业务规模在华艺国贸公司占了半壁江山。公司老人执掌的一、二、四部,本来就对咱们业务的合规性,有一些议论。他那么做,实在是有些催化矛盾的意思。我觉得,您该约束他的时候,还是应该约束一下。” 陈淑娜没有正面答复贾勇。 陈淑娜说:“陆浩是从华艺集团技术学校毕业后进公司的。公司转型分流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起被分流到了老岳的三产公司。他和宋杰来业务三部,是王总介绍的。我让陆浩冲在前面,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找他做个见证人。 “广西铅锌矿项目从无到有,有些事是说不太清楚的,说清楚了会有麻烦。但又不能说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项目,为了公司利益嘛?我需要借助陆浩,公司老员工的身份,和他跟王总的关系,让陆浩做个见证人。” 第411章 可是填补了空白 一天夜里,睡梦中的田雯雯,被一个电话惊醒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喂,是田雯雯吗?” “季总?”田雯雯惊喜地问,“是您吗?” 季总说:“是我。才走了几天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听到季总的声音,田雯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委屈,声音哽咽地说:“我走到哪里也不能忘了您的声音啊。” 季总听了田雯雯带着哭腔的声音,心里也是一颤。她赶紧平静了情绪,故作轻松地问:“怎么样?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田雯雯说:“还行吧。刚过来,还是有些忙乱。” 季总说:“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 田雯雯说:“我没有找工作。家里面安排我在这边先读书。” 季总说:“读书好啊,想不想在读书期间兼职做点儿工作呢?” 田雯雯说:“我在大学里学的是国际贸易,在这里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季总说:“是这样啊。我这里有份工作,你愿意不愿意考虑呢?” 田雯雯问:“什么工作,我干得了吗?” 季总说:“公司最近招聘了一个有经验的外贸员。他以前在一家外经系外贸公司的美国分公司工作。他在美国有客户,他是带着客户资源加入咱们华艺国贸公司的。他的业务主要是往美国出口铸铁管件。他的业务量很大。 “你知道,咱们公司对美国市场的出口业务一直受到配额的制约。他做的铸铁管件出口是没有配额限制的。这个业务要是做起来,那可是填补了咱们公司的一个空白。 “他的业务有一个特点,就是结算方式采用的是赊销模式。这个也可以理解。美国市场嘛,竞争激烈。结算条件不灵活打不开局面。我们在经理办公会上讨论了这个问题。 “有的同事觉得要控制赊销规模,也有的同事要求对外贸员做背景调查,还有的同事要求在美国有专门的人来核查销售和库存的情况。我想,咱们在美国有现成的人啊。田雯雯,你愿意不愿意跟公司合作呢?” 田雯雯兴奋地说:“我当然愿意了。您说吧,我该做些什么?” 季总说:“那好,你先帮我做一下这个外贸员的背景调查。他叫徐建民。在外经系外贸公司的一家美国分公司工作过。外经系外贸公司在美国的分支机构是个小圈子,你爱人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你请他帮忙了解一下徐建民在美国工作的情况。” 田雯雯说:“这个没问题。我让他帮我介绍人,我亲自去了解。” 田雯雯挂了季总的电话,看见王亦南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正在看着她。 王亦南等她把电话挂了,嘟囔着说:“你又给我揽事儿。这边公司的人事关系复杂的很。不知道哪句话说不好就得罪人。” 田雯雯帮王亦南掖好被子说:“你就帮我问一问,他在哪家公司工作,我自己去找人了解一下。” 王亦南哼了一声说:“你去?人家有功夫搭理你吗?你人都在美国了,你是辞职离开华艺国贸公司的,季总干什么还给你安排事儿啊?她付你工资吗?“ 田雯雯说:“等公司在美国的业务做起来了,季总肯定会付我工资的。这样咱俩就都有收入了。也可以减轻你的压力。不好吗?” 王亦南翻了个身,背对着田雯雯说:“我看你的魂儿是被华艺国贸公司勾走了。” 几天以后,王亦南了解到了一些关于徐建民的情况,他跟田雯雯说:“有徐建民这么一个人。比咱们大几岁。他岳父原来在部里工作。这个人是师范大学毕业的,英语很好。在这边常驻的时间不长。在这边的时候,他确实向公司申请资金做铸铁管件。 “可是那一家公司跟我们公司的情况差不多,做不了赊销业务。他拿到这边的工作签证后,就回国找国内企业合作了。据说,他的铸铁管件是在山西一家工厂生产的。我就了解到这些。” 田雯雯说:“这么说,徐建民的业务背景是真实的。” 王亦南敷衍道:“应该是吧。” 田雯雯高兴地说:“那太好了。只要徐建民的业务做起来。我就有一份工作了。我在美国就有钱挣了。” 王亦南说:“会不会耽误你的学业?” 田雯雯说:“不会的。再说了,读书不也是为了毕业以后找工作挣钱吗?现在眼前就有挣钱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说不定我们公司的业务,做得比你们公司还要好呢。我要是挣的比你多,你可不许生气呦。” 王亦南说:“看把你美的。得意忘形。你们公司捡了一个在外经系外贸公司混不下去的外贸员,还当成宝贝了。 “我们外经系外贸公司是什么地方?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是把石猴炼成孙悟空的地方。他没有经过太上老君九味真火的考验,就想当山大王。小心别让他把你们公司带到沟里去。” 田雯雯说:“我跟你申请一笔费用。” 王亦南有些警觉地问:“什么费用?” 田雯雯说:“回国的往返机票。” 王亦南说:“找你们季总申请去。” 田雯雯说:“你得支持我的工作嘛。我已经从华艺国贸公司辞职了。我和公司以后就是合作的关系。工作的交通费该我自己出。这样我才好跟公司谈合作分成的事情嘛。” 王亦南不相信地说:“什么合作分成?我看你们季总顶多给你一个代理费用。” 田雯雯说:“那就从代理做起。将来总会越做越大的。” 王亦南说:“就咱们了解到的这一点情况,电话里说不就完了吗?还用回国飞一趟?平时你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的,把省下来的钱都交航空公司了。” 田雯雯说:“我回去当面跟季总汇报,这样显得我重视这个事情嘛。再说,在北京,让季总把我介绍给徐建民。那不一样。 ”我是代表季总监管徐建民在美国的业务,不是徐建民的下属。这个事情,我得跟季总讲清楚。我要是徐建民的下属,我怎么监管他的业务。这事你觉得我能在电话里跟季总汇报吗?“ 第412章 美式的奔放腔调 为新入职外贸员举办的欢迎大会,在公司的多功能厅召开。 贾勇入职两年多以来,还是第一次到这个多功能厅里来。听韩健说,这个多功能厅的设备,都是进口音响设备,音响效果比外面的歌厅还要好。 据说,王总喜欢唱歌,经常在周末邀请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来公司聚会。一般的流程是,先到三产餐厅吃饭,然后到公司多功能厅来唱歌。这个过程周宇或者韩健会陪同做一些服务工作。 集团办公室、人力资源部和财务部的一些年轻女同事,会参加陪同工作。 有一次,韩健和大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聊起来公司女同事唱歌的水平,一向不苟言笑的韩健忍不住笑得把饭喷了出来。让胡兆宇一个劲地数落了一番。 胡兆宇感叹道:“老天爷就是公平。你看公司这些女同事吧,年轻漂亮,一亮嗓子,就让你想起电影《画皮》里披着人皮的女鬼。你看在咱们公司大厦里开电梯的那个大姐,年老色衰,可那唱功真是专业水平。” 韩健说:“开电梯的那个大姐,原来是内蒙古一个专业演出团体的独唱演员。原来的院团解散了。她到北京来打工。在三产宾馆里当服务员。老岳发现了她是个人才,就推荐给王总。 王总让老岳把她安排到公司大厦里开电梯,没事儿的时候,让她辅导公司女同事们练唱歌。” 胡兆宇用天津相声里冷言冷语的腔调说:“学得怎么样啊?” 韩健有些勉强地说:“还行吧。” 胡兆宇手风琴拉得很好,是很有音乐修养的,对艺术的评价也是严肃的。他问:“还行算是怎么个意思?” 韩健解释道:“这大姐是舞台表演的范儿。唱的都是革命歌曲。她比较追求声乐效果。跟她学唱歌的那几个姑娘,都是以瘦为美,不吃饭的主儿。哪儿有气力跟大姐练声乐啊。 “她们想学的是港台歌曲,情歌,男女对唱的那一种。能不走调就行。抒发抒发感情,调节调节气氛。听那个意思是,老师和学生都在抱怨。老师埋怨学生学的不好,学生埋怨老师教的不好。” 胡兆宇说:“嗨,教也是瞎掰。是鬼就只会嚎,不会唱。” 虽然听经常到这里服务的韩健描述过,贾勇第一次走进多功能厅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一些吃惊的。 贾勇以为,公司里的多功能厅,首要的功能还应该是会议功能。可这个多功能厅,看不到一点会议的痕迹。 厅里的光线很暗。屋顶上挂着一排排的灯箱,看得出那是营造氛围的艺术灯箱,虽然能够打出五颜六色的灯光,但此时,能用的只有一种黄色的灯光。在这种灯光里看到的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是失真的。 多功能厅里的座椅,是歌厅里用的可以转动的单人沙发,几个单人沙发中间是一个小茶几。围绕小茶几摆放的沙发,沿多功能厅四周摆满一圈,中间是一块做舞池用的空地。 在多功能厅的四角,各吊着一个电视显示屏。多功能厅里没有主席台,只有不到一尺高的台阶。台阶上还有一个支在架子上的略微小一点的电视显示屏。旁边挂着麦克风。台阶上有一块幕布,幕布后面是一个很复杂的设备间。 贾勇正看着,幕布和多功能厅四角的电视显示屏同时亮起了几个字“欢迎新同事”。 华艺国贸公司的同事们陆续走进了多功能厅。大部分人都选择坐在光线更昏暗的角落里。中间的位置自然而然地留给了公司领导和新入职的外贸员。周宇看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就拿起话筒主持会议。 在周宇的开场白之后,季总受邀讲话。季总很少在全公司面前讲话。华艺国贸公司里除了业务三部的经理陈淑娜,其他几个部门的经理都比她资历老。现在反而是她在领导这些老同事,在公开场合讲话,她还难免感觉有些不自在。 季总从周宇手里接过话筒,很谦虚地给大家鞠了一躬。然后笑容可掬地说:“灯光还能调一下吗?咱们这是开会,用这种灯光有一点儿不合适。” 周宇赶紧跑到设备间让师傅调灯光。多功能厅里的灯光瞬间熄灭了,变得一片漆黑。大家不免一阵惊叫。很快,刺眼的白炽灯光亮了起来,刚适应了黑暗的人们又是一阵惊呼。 等大家安静下来后,一直站在中央的季总的脸色,在两种不同灯光的照射下,由蜡黄变成了惨白。她还是那么笑容可掬地说:“从大家的欢呼声中,我就感受到了咱们这个年轻团队的活力。今天,又有六位同事加入到了我们这个团队,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外贸员,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 就在贾勇聚精会神地听季总介绍新来的外贸员的时候,一个人脚步轻盈地走过来,坐在了他身边的沙发上。那个人见她没有引起贾勇的注意,就轻轻地碰了碰贾勇的胳膊。贾勇转脸一看,竟然是田雯雯。 贾勇吃惊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田雯雯朝那个蓄着长发,穿一身黑色紧身运动休闲服,把肚子勒得滚圆,正拿着话筒侃侃而谈的胖子,努努嘴说:“为了这位爷。” 胖子像摇滚明星一样,用美式的奔放腔调说:“我,叫徐建民。师范大学英语专业毕业。毕业以后去了外经系外贸公司。后来被公司派到美国常驻了几年。 “你们可能会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命?经贸大学的学生都进不了外经系外贸公司,我一个师范大学的毕业生,本来应该去中学当英语老师的。我怎么就能够进了外经系外贸公司呢? “你们不要奇怪,也不要猜测,我现在就主动把这个谜底揭开。因为我老丈人和老丈母娘都在部里工作。我命好,我娶了一个好老婆。我问我老婆,你为什么喜欢我呢?我老婆说,她就喜欢我的美国范儿,和我说英语的腔调。” 第413章 不能再出呆坏账 徐建民说:“我和我老婆在美国待了几年。积累了一些客户。我就问我老婆?咱俩就这么给这个傻叉公司干一辈子吗?我们俩都有点儿不甘心。还想有更大的发展。需要一个平台。正好华艺国贸公司招聘外贸员。我就参加了竞聘,没想到就成了! “季总问我能做多大业务,我给季总的答复是,我能让全美国的下水道,安装上中国生产的铸铁管件。这就是我的梦!我相信华艺国贸公司是我实现梦想的地方。” 季总带头鼓掌。在热烈的掌声中,田雯雯轻声对贾勇说:“我在美国的时候,很意外地接到季总的一个电话。她让我帮忙对徐建民做背景调查。外经系外贸公司在美国的分公司就那么几家,彼此之间联系还是蛮多的。 “我通过我老公的公司了解了一下,有他这么一号人,但对这个人的能力众说纷纭,对他为什么离开原来的公司,也有不同的说法。他说自己是主动离开的,也有人说,他是被公司勒令离职的。 贾勇问:“季总怎么说?“ 田雯雯说:“季总说,只问履历,不问评价。只要能干活儿,不必听别人嚼舌根子。” 贾勇问:“季总都这么说了,你还回来跑一趟,飞机票公司给你报销吗?” 田雯雯说:“飞机票是我自己买的,公司不给报销。季总在电话里邀请我跟公司继续合作,我回来是想问问合作的细节。” 贾勇说:“你不好好在美国读书、陪老公,怎么想起来吃回头草了?” 田雯雯无奈地说:“还不是都为了生活嘛。我老公他们公司也就是个空架子,几十年不变地卖那些传统出口商品,没多少生意。能给我们解决身份就不错了。公司里的人也都在兼职。靠公司那一点收入养活不了自己。 “人家有本钱的人,自己盘个店当老板。我们又没本钱,只能去做零工,在餐馆里刷盘子。这个时候,季总有这个想法,我能不接着?总强过我去刷盘子吧?” 贾勇说:“你去的可是美国啊。” 田雯雯说:“美国怎么了,美国更是认钱不认人。” 贾勇说:“美国可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你去美国都活成这样,我们去巴西,去俄罗斯,去斯洛伐克,去西岛,该怎么活啊?” 田雯雯说:“美国是发达国家,但美国不是天堂,至少不是所有人的天堂。美国之所以发达,是因为美国竞争更激烈。在美国做生意,可能比你说的那些地方还要难。” 贾勇问:“你已经从公司辞职了,季总打算怎么安排你的工作?” 田雯雯说:“徐建民往美国发的铸铁管件都采用dp结算。压货时间长。公司里有人认为,这个业务的风险太大。季总让我在美国了解销售结算情况。” 贾勇说:“你做这件事的收益在哪里?你现在已经不是华艺国贸公司的雇员了。“ 田雯雯说:“公司可以支付佣金给我。签一份佣金合同就可以了。” 贾勇说:“要是这样还有什么好谈的?你不是白浪费往返机票了吗?“ 田雯雯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想问问公司能不能恢复我的员工身份。” 贾勇说:“为了那一个月两千多人民币?你可都是能从佣金合同中挣美元的人了,还在乎那一点儿小钱吗?” 田雯雯说:“咱们都别活得那么清高了。到了美国,才真正让我踏实下来。不管你有什么理想,没有钱你寸步难行。两千块钱人民币怎么啦?小钱也是钱。 “何况你知道徐胖子这生意做得怎么样啊?公司收到货款,我才能拿到佣金。收不到货款,我就是白干。公司就不应该给我一个兜底的保障吗?” 贾勇说:“这两千多人民币换成美元就两百多,够保障你在美国干什么的?” 田雯雯说:“我还有弟弟在上大学,我的工资就留给我弟弟当生活费了。父母养我这么多年,我一出嫁就嫁到了国外,想见一面都难,我能帮家里一点是一点。 “在美国,我明白了一点,我老公养活不了我。我得靠自己。我更不可能用我老公辛辛苦苦挣的钱,贴补我自己的弟弟。” 田雯雯又问贾勇:“你什么时候走?“ 贾勇学着田雯雯的样子,也朝何洪利和段云峰努努嘴说:“这不是人都来了嘛,应该也快了。“ 田雯雯问:“谁要去西岛?“ 贾勇说:“邵燕。” 田雯雯问:“她做的是什么项目?” 贾勇说:“项目是她自己找的。她男朋友到西岛做旅行社,她跟着过去,成立一家贸易公司。帮着公司解决纺织品出口配额问题。” 田雯雯说:“邵燕的脑子就是聪明。同样是出国,我辞了个干干净净,人家先搞个项目出来。公司想让她离职都开不了口。国内的工资待遇,她怎么跟公司谈的?” 贾勇说:“邵燕的情况你也知道。她男朋友在国内离不了婚。到西岛整出个旅行社,两个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过日子了。她男朋友能养着她。公司的那些待遇她无所谓。不过,她倒是说了。这个事情还涉及到其他出国常驻的同事,她会保持和大家一致的口径。” “她男朋友能养她也给不了她名分。”田雯雯用揶揄的口吻说。 贾勇默不作声地回头看了田雯雯一眼,用这种方式表示他不欣赏这两个女生之间一直以来的相互贬低的态度。 田雯雯自嘲地找补道:“我倒是有名分,却没人养啊。” 田雯雯又问:“还有其他人要常驻吗?” 贾勇说:“周欢去斯洛伐克了。王鹏和夏慧捷要去俄罗斯。公司最近有个政治任务,承办了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中亚有代表参加,王鹏要担任俄语翻译。这事一结束,他们就去俄罗斯。” 田雯雯说:“周欢去是替老朱收账,王鹏去是收兰天磊的账,也都不好干。就是咱们都没有想到,满嘴跑火车的周欢,居然把老朱的业务盘活了。出国前整天无所事事的周欢,一下成了季总拔高的榜样了。现在看王鹏的了,看他有没有本事,把兰天磊的账盘活。” 贾勇说:“也看你能不能看住徐建民,能不能别再出呆坏账。” 田雯雯没有作声。 第414章 你真敢这么讲吗? 这时,那个从宁夏来的,做羊绒业务的女外贸员开始介绍自己。她说话字斟句酌,好像这样做,能掩饰住她的西北口音。 她说:“我叫马冬梅。我的经历和刚才那位徐经理的有一点儿像。我也是从我们当地师范院校毕业的,学的也是英语的。我在中学教过书。后来,我们当地的羊绒开始出口,外贸公司公开招聘英语翻译,我参加考试进了外贸公司。 “进了外贸公司,我才知道,公司一共招聘了七个人,我考了第一,其他六个人都有关系。人家有关系,进了公司就吃现成的。咱没关系,就只能凭自己努力。 “刚开始的时候,我给别的外贸员做翻译。国外的客户跟我打交道多了,就特别认可我。我就跟领导申请,自己做了外贸员。没想到,我一上手就成了公司里业务量最大的外贸员。 “别的外贸员对我都有意见了。我想着人家干的时间比我长,客户都跟我合作,人家没饭吃了也不好。可是客户认人,我赶都赶不走。在原来公司干久了,难免遭人议论。我就想换个地方。 “我原来公司的领导还不想让我走。可是,我想树挪死人挪活,人往高处走嘛。正好看到咱们华艺国贸公司招聘的广告,就抱着离开老家,到北京来试一试的心态,参加了竞聘。 “羊绒是软黄金,货值高,是国际市场上最优质的纺织品原料。试用期这一段时间,我除了广泛联系我从原来公司带来的欧洲客户,还在魏振的帮助下做了两个日本客户。 “我的业务都是信用证结算,没什么风险。请领导放心,有风险的业务我不做。赚钱咱要赚得踏踏实实。我是拖家带口来北京的,我老公和我女儿都跟着我来了。 “一到北京,我就买了一套三居室,背上了贷款。生活压力摆着呢,我不敢马虎,只能一心一意地为公司服务。” 田雯雯说:“这女人好高啊。她得有一米八吧?你看她是不是有少数民族血统?” 贾勇说:“还真有一点儿像。突颧骨,高鼻梁。她这种脸型是马脸,相书上说,马脸主富贵。“ 田雯雯说:“你还看相书?“ 贾勇说:“《周易》看不明白,还不能学学相面吗?“ 田雯雯说:“主富贵?就是又能挣钱,又能当官呗?在华艺国贸公司?你觉得她能实现吗?“ 贾勇说:“这不好说啊。人家可是有经验的外贸员,有客户,有业务。不像咱们这些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人家的社会阅历咱们可比不了。人家能看得透咱们,咱们可不一定看得透人家。“ 田雯雯说:“她能盖得过季总?别说季总了,就是你们业务三部的陈淑娜经理,也能压她一头啊。” 贾勇还要说些什么,被田雯雯打断了。田雯雯说:“咱们别聊人家了。咱们还是说说自己的事情。我如果接了公司的差事,在工作内容上,就和你去巴西干的活儿差不多了。以后,咱们要互通有无。我知道什么告诉你,你知道什么也要告诉我一声。” 贾勇说:“我都要去巴西了。韩健和胡兆宇还在公司,魏振也没走。你让他们帮你打探消息不是更方便吗?” 田雯雯说:“他们对我有意见。见了面,连招呼也不打。我还能指望和他们交流信息吗?他们不看我的笑话就好了。” 贾勇说:“没那么严重。就是有些误解,说开了也就完了。你已经嫁为人妇了,还能怎么样啊。何况,我在巴西,公司里的消息我也得从他们这里打听。” 田雯雯说:“疙瘩要是能解早就解了。不聊这个。我跟你说个事情。你知道兰天磊是怎么回事吗?” 田雯雯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把贾勇问愣了。贾勇从进公司开始就帮着陈淑娜处理兰天磊的业务,兰天磊和所谓俄罗斯分公司的业务情况,贾勇当然是清楚的。田雯雯又何出此问呢? 田雯雯加重了语气问:“你知道兰天磊在咱们来公司以前的事情吗?” 贾勇说:“这个没有人跟我说过。” 田雯雯说:“季总邀请我跟公司合作以后。我给我原来的老领导,业务一部的李炜经理打了一个电话,征求他的意见。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就说让我从兰天磊的事情上学一些经验教训。” 贾勇纳闷地问:“什么经验教训?” 田雯雯说:“我开始也不明白。说实话,兰天磊的事情我知道的还不如你多呢。我就一再追问李炜经理。李炜经理才跟我说了,他了解到的一些兰天磊的事情。 “季总要搞的跨国综合商社,兰天磊实际上是第一枚棋子。兰天磊以前是陈淑娜在北京外贸的同事。兰天磊经人引荐,认识了王总,王总又介绍给了季总。在搞跨国综合商社这件事上,兰天磊说他自己举双手支持季总,愿意做季总的马前卒,从俄罗斯做起。” 贾勇看看田雯雯,意思是,这些事大家都知道啊。 田雯雯明白贾勇的意思,她接着说:“重点在后面。后来,王总去俄罗斯考察。这期间的花销都是兰天磊出的。用的是兰天磊的周转资金。王总在俄罗斯的时候,答应让陈淑娜继续发货,这样兰天磊在俄罗斯的生意就可以继续支撑下去。可是,陈淑娜不肯发货。兰天磊的资金链就断了。” 贾勇问:“李炜经理怎么知道这些呢?” 田雯雯说:“兰天磊回国催陈淑娜发货。陈淑娜坚决不发。王总和季总又不肯勉强陈淑娜。兰天磊请李炜经理喝酒,借着酒劲说的。他是想让李炜经理把话传给王总、季总,给他们施加压力。” 贾勇刚要开口,被田雯雯打断了。田雯雯说:“你别问我王总在俄罗斯花了多少钱,又是怎么花的。李炜经理没跟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以为我大老远回来干嘛?我要跟季总说清楚,我要按佣金协议做事拿钱。我做的不是旅行社,也不是接待站,我没钱供王总到美国的考察开销。” 贾勇不相信地问:“你真敢跟季总这么讲?” 第415章 有什么未来可言? 田雯雯说:“话不能这么讲,但理就是这个理。我反正已经辞职了。要干就明明白白的干,要不然我宁愿回去刷盘子。” 田雯雯看着一言不发的贾勇问:“我说了这么多了。你想什么呢?” 贾勇满腹心事地说:“我听说,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结束后,王总要去巴西考察。” 田雯雯找季总直接汇报工作还是第一次。 田雯雯说:“季总,我了解了一下,徐建民确实在一家外经系外贸公司的美国分公司工作过。情况跟他在见面会上讲的差不多。” 季总说:“我也安排人,到他原来的档案所在单位,了解了情况。确实有驻外工作经历。好啊,人才难得。 “徐建民正式办理了入职手续后,他的业务很快就能启动起来。我把他安排在业务一部,也是你原来工作的部门,李炜经理是你在公司时候的部门领导,你们之间也好交流。” 田雯雯说:“季总,您把徐建民调到公司来,还有下一步的安排吗?” 季总说:“我想等徐建民的业务做起来,以他的业务为基础,将来咱们公司就可以在美国设立分公司。” 田雯雯问:“那您看我能做些什么工作呢?” 季总说:“你是参与华艺国贸公司美国分公司最合适的人选。你们九个外贸员,我打算都派出去常驻。你还没等到安排你出去,就辞职了。我挺舍不得你走的。我一直觉得你在公司的时候,没有给你安排好。 “李炜经理是公司的老同事了,人是好人,对你也关照。但是,做业务,他既没有经验,也没有精力。业务一部的工作一直没有什么起色。 “你和贾勇,同样在公司工作两年,贾勇有陈淑娜带着,几个月就能独立工作了。你就没有这样的条件。时间长了,你对自己的能力都会产生怀疑。所以,你走的时候,一方面我能够理解,另一方面也有遗憾。 “新人有新人的好处,对公司忠诚度高。但新人也需要有经验的同事带一带。这回招聘的六个外贸员都是有经验的外贸员。徐建民补充到业务一部,马冬梅补充到业务二部老朱那里。就是为了充实这两个最先成立的业务部门的业务力量。 “马冬梅到了业务二部以后,带着魏振把羊绒贸易做起来了。我希望,徐建民到了业务一部也能够带着你把铸铁管件业务做起来。 “你和其他几个大学生外贸员比有优势。你有美国的工作签证。这个以我们公司的条件还办不了。这也算我们华艺国贸公司搭了外经系外贸公司一个顺风车吧。我希望你能够利用好自己的优势,配合好徐建民在美国的业务。” 田雯雯说:“华艺国贸公司是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份工作。我对华艺国贸公司是有感情的。不然的话,我也不会一接到您的电话就飞回来见您。 “我了解到的徐建民的业务,可能不像他说的那么乐观。各个外经系外贸公司在美国的分公司,对外贸员的赊销业务,都收紧了政策。主要是因为以前出现的坏账太多了。徐建民的业务要是真的那么好。外经系外贸公司也不会不让他开展业务的。 “现在外经系外贸公司的美国分公司,自己是不会给外贸员垫资的。他们的政策是,如果外贸员要做赊销,外贸员要自己联系国内的生产厂家,由生产厂家垫资。外经系外贸公司的美国分公司只收佣金。不承担财务风险。 “徐建民找的铸铁管件生产厂家在山西。他跟厂家谈赊销,厂家不同意。他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找到咱们华艺国贸公司的。“ 季总说:“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有考虑呢。作为一家外贸公司,我们要在不同地区,不同产品上布局啊。 “美国这么大的市场,我们要有一个点儿。总要有一个开始。可怎么开始呢?我们需要有客户资源,有业务经验的外贸员。而且,这个业务最好一开始就能上规模。所以,我选择支持徐建民做铸铁管件出口业务。“ 田雯雯说:“我考虑您让我加入,是要帮助公司控制风险。可是,在这种赊销业务中,我有一点儿把握不住控制风险的点。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干什么,该怎么干,才能帮助公司控制住风险。 “徐建民说的铸铁管件出口业务,是标准的一般贸易。就算是赊销业务,也有一个付款期限,到了付款期限客户不付款,国内不再发货不就控制住风险了吗?在美国派一个人,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季总说:“铸铁管件都是用在建筑工地上。我们的美国客户,供应给他们的客户的时候,也要提供账期。美国客户可能在若干个工地上都有客户。 “如果我们非要等到他的下游客户把钱还给他,我们再给他发新的货,那美国客户接受的其他客户的业务,他就不能兼顾了。业务规模就上不去,美国客户也是靠薄利多销占领市场,我们不能帮助他占领市场,美国客户就不愿意跟我们合作了。 “我们不可能等一个订单结束,再做下一个订单,我们要支持美国客户和他的多个下游客户同时开展业务。我们在美国派一个人,就是要了解美国客户的实际销售情况,和他的回款情况。” 田雯雯说:“那这个担子可有一点儿重。我和徐建民之间是不是一种制衡的关系。” 季总说:“是一种相互配合的关系。你是在帮助华艺国贸公司控制风险,你也是在帮助徐建民控制风险。我不是不信任徐建民,要在他身边安插一个人来盯着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用徐建民,我就不怀疑他的人品。 “徐建民有做业务的冲动,他很想把业务做大。我们公司需要这样有冲劲的外贸员,都像业务一部的李炜经理,业务二部的老朱那样,有一点儿风险都不敢尝试,那我们就别发展业务了。守着这栋楼收租金就好了。那公司还有什么未来可言?你们这批外贸员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第416章 你把我想狭隘了 季总说:“要发展,就免不了承担风险。业务失败,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人的原因,另一方面是业务本身的原因。在徐建民往前冲,做业务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够帮助他把握业务本身的风险。及时提醒他。” 田雯雯试探着问:“那我是归徐建民领导了?” 季总说:“是一种合作的关系,不存在谁领导谁的问题。我在跟徐建民交流业务的时候,徐建民说,如果我们对他的美国客户的资信不放心,可以委托美国的第三方调查公司,配合我们做他美国客户的信用管理。 “我们和美国的第三方调查公司之间是一种合同关系。我想,与其找一个我们没有接触过的第三方调查公司,为什么不找我们自己公司出去的人呢?我对你田雯雯的信任,远胜过对第三方调查公司的信任。” 田雯雯说:“您放心,我收的费用肯定比第三方调查公司收的费用低得多。” 季总说:“这个是你和徐建民之间的事。我不能代替徐建民做这个决定。你去找徐建民谈谈。” 田雯雯一看季总有结束谈话的意思,赶紧说:“季总,我还有个小事儿想跟您汇报。” 季总迟疑了一下说:“你说。” 田雯雯说:“您看我本来是从公司辞职走的。现在我又回来为公司效力,能不能恢复我的员工身份,这样我工作起来也方便一些。” 季总说:“这个有一点儿困难。恢复你的员工身份,你在公司一个月也就两三千块钱的工资。说实话,没有多少。相比较你为公司做的工作而言,这点成本不算什么。 “公司已经决定了,所有驻外的外贸员,公司都不解除国内劳动关系,驻外期间,国内的工资照发。不过,你的情况特殊了。你已经辞职了。再建立聘用关系就困难了。” 田雯雯说:“徐建民不是也是从原来公司辞职,华艺国贸公司又聘用他的吗?为什么我辞了职,华艺国贸公司就不能再聘用我呢?“ 季总耐心地说:“他不是没有从华艺国贸公司辞职吗?不能再重新聘用你,就是因为你是从华艺国贸公司辞职出去的。再聘用你的时候,一定会有人质疑你对公司的忠诚度,我担心,把这些事翻出来,你跟公司合作的事又要被搅黄了。” 季总的担心不无道理。辞了职的田雯雯就像泼出去的水。田雯雯当初离开公司的时候,是趾高气昂地走的。季总挽留她的时候,她也一点儿余地没留。现在没过多长时间,没在美国混出个样子,又要回到公司。别说别人,就是她那些贸大的同学都会瞧不起她。 季总把徐建民叫来,给他们做了介绍。让他们自己去谈合作的事。 徐建民一副雅皮士的样子,挤眉弄眼地问:“你从美国回来?” 田雯雯矜持地点了点头。 徐建民又问:“你老公也在外经系外贸公司的美国分公司?” 田雯雯又点了点头。 徐建民厚厚的巴掌拍在桌子上说:“那咱俩好沟通。” 徐建民说:“我虽然在美国待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我努力用美国人的思维考虑问题。我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被同化为一个美国人了。 “我老婆在美国给我带孩子,我要求我老婆在家里跟我儿子一句中文都不说,我要把我儿子培养成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一个黄香蕉。你觉得我的英文怎么样?我的美国音是不是很纯正?” 田雯雯冷冷地说:“纯正。” 徐建民说:“我在语言学习上是很有天赋的。我的美音英语几乎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我在美国人中间,他们绝对会认为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徐建民靠近田雯雯,逼得田雯雯往后躲了一下。 徐建民神秘地说:“这一点很重要。我能够和我的美国客户谈得很深入。你明白吗?” 田雯雯说:“我不明白。” 徐建民叹了口气说:“我是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的。有些事,我不能明说,你可以去问问你老公,在外经系外贸公司的美国分公司,外贸员们都是怎么干的。问一问你就明白了。” 徐建民话锋一转说:“妹妹,我是不会亏待你的。我给你百分之一的佣金。是发货的百分之一,不是回款的百分之一。这已经不低了。我很了解老季这样的领导。他们要业绩。有了业绩就能升官。业绩就是一堆数字和单据,我们不要那些玩意儿。我们要钱。money! “老季还不想担责任,可以,没问题,我给她找一家美国知名的第三方调查公司。可老季还舍不得花钱,她就把妹妹你找来了。你要担风险,所以你要有回报。这事天经地义。” 和徐建民谈完,田雯雯心情沉重地走出了办公楼。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健来到了她的身边。 田雯雯没精打采地说:“是你?” 韩健搭讪着说:“回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田雯雯耷拉着脸说:“我招呼你们,你们理我吗?” 韩健说:“这么多年同学了,你结婚,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田雯雯说:“我怕你们不肯赏光。” 韩健尴尬地笑着说:“怎么会呢?我们怎么也得随个礼,讨杯喜酒喝啊。” 田雯雯说:“算了吧。当初我要请你们,就跟我求你们似的。何苦呢?” 韩健说:“你刚工作没多长时间,就出国,去的还是美国,还拿了工作签证。你总得允许我们这些普通人心里嫉妒一下吧。” 田雯雯叹了一口气说:“出国就像一座围城,没出去的人,觉得出去好;出去的人,觉得还是国内好。” 韩健背了一句《围城》里的台词:“世上的事大抵如此。” 田雯雯瞪着韩健,愠怒地说:“你是在奚落我的婚姻吗?” 韩健解释说:“哪里啊,你聊围城,我接一句《围城》里的台词,迎合一下你,讨好一下你。你把我想狭隘了啊。” 第417章 等待已久的动作 田雯雯奚落道:“说得好像你不是一个狭隘的人似的。” 韩健关心地问:“聊点儿正经的。怎么刚出去,就跑回来了?” 田雯雯说:“季总想让我配合徐建民做业务。” 韩健问:“怎么配合?” 田雯雯说:“徐建民做出口美国的铸铁管件,结算条件用的是托收条款,季总让我帮着他控制风险。” 韩健说:“其实我知道季总找你干什么。讨论徐建民业务的总经理办公会我列席了,《会议纪要》还是我做的。对徐建民提出的业务模式,公司内部争议很大。 “业务二部的老朱表示反对强烈,业务四部的黄经理附和老朱的观点,就连一贯跟老朱意见相左的业务三部经理陈淑娜,也不看好徐建民这个人。只有业务一部的李炜经理,看季总脸色行事,没有表态。 “实际上,在美国设立分公司的想法是王总的想法。王总对季总把海外网点都设在第三世界国家有看法。 “王总认为,别的外贸公司都盯着发达国家市场,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发达国家开发市场呢?季总迫于王总给她的压力,赶鸭子上架也要在美国建个分公司。” 田雯雯有些不相信地说:“我怎么听说,王总一直想在日本建分公司。王总跟日本行业协会接触多,还送儿子去日本读高中。为什么非要在美国建分公司呢?” 韩健说:“不是不想建,是还没有找到机会建。王总一直让季总搜罗做日本贸易的人才呢。新来的外贸员马冬梅,倒是跟日本客户做羊绒业务。可她一句日语也不会说。离不开魏振这个拐杖,不可能把她派到日本去常驻。” 韩健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地说:“有一回,王总说,他儿子有去美国读大学的想法。” 田雯雯哼了一声,刚想说,成什么话,公司成了给他们家开的了。她转念一想,自己也是沾了王亦南妈妈的光,在王亦南妈妈的安排下,到美国拿到的工作签证。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田雯雯掩饰道:“开会的时候,我看见贾勇了。他不是也要到巴西常驻吗?一听说王总要去巴西考察,贾勇都发愁。” 韩健不以为然地说:“他愁什么,有个高的顶着呢。他有陈淑娜支持,情况比你在美国要好得多。” 田雯雯说:“说实话,刚才跟季总、徐建民面谈以后,我都心疼回国的机票钱。你帮我分析分析,我该怎么办?” 韩健体贴地说:“好不容易出去了。要是能找到好一点儿的工作就先干着。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就踏踏实实地读书。反正有人养着你。不用你为吃喝发愁。季总安排的事情,我劝你慎重。” 韩健自从在集团办公室工作以后,极少发表倾向性的意见,田雯雯觉得,换了别人,韩健肯定不会这么说。田雯雯的态度开始缓和起来,说话的腔调也变得温柔了。 田雯雯问:“为什么这么说?” 韩健显然是考虑好了,有备而来。他没有跟田雯雯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我托贸大的校友私下了解过徐建民这个人。他在原来单位的口碑不好。他的业务,不管是在外经系外贸公司的国内公司,还是国外公司,都批不了。他的心很野,敢挑战底线。 “业务有没有风险要看做业务的人。单纯从业务模式上把握的话,他的业务根本就不应该做。不是华艺国贸公司急于在美国设立分公司,他这种大吹大擂的人,到哪里也没有市场啊。” 田雯雯疑惑地问:“我不相信,季总这么认真做事的一个人,怎么会置风险于不顾呢?就那么相信这个徐建民,就敢给他压那么多的货款?“ 韩健说:“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在不得已的时候,再理智的人也就不理智了。“ 田雯雯看着韩健说:“我……“ 田雯雯我了半天,她也没说出话来。她不知道是该安慰韩健,还是该安慰自己。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她看见韩健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锦盒。 田雯雯仿佛看到了一个她等待已久的动作,她用有些恍惚的眼神看着韩健,嘴上却说:“还真是来给我送结婚礼物的?” 韩健不好意思地说:“哪儿啊,我可送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 田雯雯接过锦盒,好奇地问:“什么啊?” 田雯雯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羊脂玉佛挂坠。田雯雯情不自禁地说:“好漂亮啊。” 田雯雯迟疑了一下问:“这会不会很贵重?” 韩健说:“贾勇参加广交会的时候,接了一个羊脂玉佛造像的来料加工订单。玉料是客户提供的,据说是很难得的羊脂玉。这是用那批羊脂玉料的下脚料做的。 “贾勇说,你送给过他一套书。你结婚,他应该送一件礼物给你。” 田雯雯动感情地说:“真是太有意义了。这个我收下了。这是贾勇送我的礼物,他为什么不自己给我?“ 韩健说:“他有事情外出了。他怕你来去匆匆,特地嘱咐我交给你。以后见一面也不容易了。“ 田雯雯一语双关地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值得记忆的。我不会忘记的。 “出国这一段时间,我觉得我明白了许多事情。原来过的看似平淡的让人厌倦的日子,其实是最珍贵的。” 田雯雯攥着羊脂玉坠说:”贾勇的礼物我收下了,你替我谢谢他。我会好好生活的,希望你也好好生活。” 田雯雯本来想回福建看看爸爸妈妈。她把电话打过去,她父母大吃一惊,紧张地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田雯雯耐着性子解释说:“我就是回来出差。我想回去看看你们。” 田雯雯父母说:“你好好工作,好好学习,不要惦记我们,你事情办好就早点回美国吧,不要来回折腾了。” 田雯雯用闽南话撒娇着说:“我想你们了。” 田雯雯的父母说:“想我们,你也不要回来。以后养成习惯了,一想我们就回来,那要花多少钱?王亦南在那边挣钱不容易。你现在结婚了,要多从王亦南的角度考虑问题。赶紧回去!” 第418章 生意中你的角色 田雯雯被父母一顿训斥,回去探亲的心情也没有了。她又想要不要去看看王亦南的父母呢? 田雯雯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了。 连自己的父母都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就回来一趟太浪费,何况王亦南的父母呢?说不定他们会更心疼儿子,更埋怨儿媳妇不懂得勤俭持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就把这次回国定义为专门的公务出差。这样的话,就是不去看王亦南的父母,他们也挑不出理来。 田雯雯回到她在美国的家里。青年夫妻,小别胜新婚,免不了要亲热。王亦南发现田雯雯戴着羊脂玉佛,心里不知怎的,咯噔一下子。 王亦南问:“这是哪儿来的?” 田雯雯说:“原来单位同事送的。” 话一出口,田雯雯就有些后悔。她想说,是一个叫贾勇的同事送的,又觉得有一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就说:“保平安的。很贵重呢。” 王亦南嫌弃地说:“你把它摘了。” 田雯雯赶紧把它摘下来,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她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王亦南就从后面扑了过来…… 田雯雯伏在王亦南胸前,轻轻亲吻着他起伏的胸膛。 大汗淋漓的王亦南问:“回国顺利吗?” 田雯雯说:“顺利,该见的人都见过了。” 王亦南问:“你没回去看看家里人?” 田雯雯说:“我本来要回福建看看我爸妈,他们让我赶紧回来。” 王亦南说:“回都回去了。还不顺便看看他们。” 田雯雯说:“他们心疼我的机票钱。说你挣钱不容易,让我体谅你。早点儿回来照顾你。” 王亦南心满意足地说:“还真有一点儿想你了。” 田雯雯说:“看你没出息的样儿。我才走几天啊。” 王亦南一脸坏笑地说:“我现在知道有一个会武术的老婆的好处了。” 田雯雯一脸娇羞,假装要打王亦南。王亦南赶紧讨饶。 王亦南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没去看看我爸妈?” 田雯雯说:“我更怕他们说我乱花钱。不知道心疼你。” 王亦南慵懒地说:“那你就再疼疼我嘛。” 第二天,田雯雯认真地跟王亦南说了她回国的所见所闻,跟王亦南商量。 田雯雯问:“徐建民知道你也在外经系外贸公司的美国分公司常驻,他说你知道在这里常驻的外贸员怎么做,让我回来问你。你说他什么意思啊?” 王亦南反问道:“季总什么意思?” 田雯雯说:“季总让我配合徐建民。” 王亦南大大咧咧地说:“那就配合呗。” 田雯雯不解地说:“怎么配合啊?我现在已经不是华艺国贸公司员工了。我跟徐建民不是同事关系,不是上下级关系,我怎么配合他?我站在什么立场上配合他?” 王亦南笑着问:“你不是对季总恢复你员工身份蛮有把握的吗?” 田雯雯说:“我能理解季总。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是抬着头走出来的,不能低着头回去。季总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和华艺国贸公司之间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王亦南说:“你这么想就对了。恢复了你在华艺贸国贸公司的员工身份,一个月给你两千来块钱,折合两百美元,够干嘛的?” 田雯雯推了王亦南一把,埋怨道:“看把你财大气粗的,两百美元都不放在眼里了。那两千多人民币够供我弟弟在北京上大学的了。” 王亦南说:“你呀。还是没想明白。你现在根本就没有用一个常驻美国的外贸员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怪不得徐建民让你回来问我呢。” 田雯雯用一种钦佩的目光看着王亦南,说:“那你教教我嘛。” 王亦南很享受田雯雯佩服他的样子,如是这般地说道:“季总让你配合徐建民,徐建民也说他需要你配合。同样是配合,他们俩说的意思不一样。 “季总让你配合徐建民把控风险,提醒徐建民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但做与不做,是徐建民的事情。 “徐建民觉得,季总背后有人,季总想干事能干事又不怕出事,即便出事,把事情说清楚就可以了。既然需要一个客观公正的记录者,那就找一个正规的,美国公司,专业的第三方公司。 “可季总又舍不得花这笔钱。季总就想到了你。你的角色是第三方公司的廉价替代品。 “如果用第三方公司,华艺国贸公司会跟第三方公司签合同。华艺国贸公司跟第三方公司之间是合同关系。现在你代替了第三方公司,那你和华艺国贸公司之间,也应该是合同关系。 “你还傻傻地跟季总提恢复你的员工身份,你要是华艺国贸公司员工,你还能跟雇佣自己的公司签商务合同吗?” 王亦南看着不住点头的田雯雯,满意地说:“他怎么说,你怎么听,都是次要的,关键看落在纸上的文字是怎么写的。徐建民有没有给你一份协议?” 田雯雯赶紧手忙脚乱地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份文件交给王亦南。王亦南接过文件,顺手用文件在田雯雯头上敲了一下说:“糊涂。” 王亦南打开文件,嘿嘿一笑说:“英文的。” 田雯雯说:“英文的怎么了?” 王亦南往后翻了翻,指着一行文字说:“裁决适用美国法律。” 王亦南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合同,看着如坠雾中的田雯雯说:“不出所料,你只有鉴证的义务,没有管理的责任。” 王亦南又看了看佣金条款,满意地说:“徐建民还算局气,待你不薄。” 田雯雯不理解地问:“这两张纸能有什么用?” 王亦南说:“有大用处啊。有这两张纸,你、徐建民,还有季总,就都没有责任了。” 田雯雯这回是真的不懂了。 王亦南说:“你现在对你在这个生意中的角色没有完全理解。你知道有一种职业叫公证员吗?我们出国前,到公证处办《无犯罪证明》文件,找的就是公证员。你现在的角色就类似于公证员的角色。” 第419章 已经被骗聪明了 王亦南强调说:“但是你又没有受到美国或者中国对于公证员的法律约束。你是根据你跟华艺国贸公司的商务合同,也就是这两张纸,来履行你在合同项下的鉴证义务。 “你的工作就是拿个照相机,定时定点地去拍照,把你看到的货物的进销存记录下来。用录音机记录下你跟相关工作人员的谈话。记住,你只对你提供音频和视频资料的真实性负责。你不对进销存的真伪负责。” 田雯雯迷茫地问:“这么简单就付给我这些佣金?” 王亦南说:“这就是徐建民说的配合。” 善于记牌、善于分析对手出牌逻辑的田雯雯,很快梳理出了思路,说:“我怎么觉得徐建民根本就不是在卖货啊。” 王亦南像是总算把田雯雯带到迷宫出口一样,舒了一口气,说:“你有一点儿开窍了。” 田雯雯说:“这不就是虚假销售吗?” 王亦南说:“合同是真的吧?库存也是真的吧?卖不出去,钱收不回来,但货在那里。没钱有货,怎么能说是虚假销售呢?” 田雯雯刨根问底儿地说:“可既然卖不动,为什么运这么多货过来呢?” 王亦南说:“这是市场判断问题。或者说,是市场本身的问题,市场变化了。货卖不动,跟你没关系,跟徐建民没关系,跟季总也没有关系。” 田雯雯问:“徐建民这么干图什么呢?” 王亦南推测着说:“我能想到的是运费回扣。” 田雯雯问:“发过来这么多货,往哪儿放啊?这得多少仓储费啊?” 王亦南说:“那就有仓储费的回扣可以吃了。” 田雯雯吃惊地啊了一声说:“这里面也有回扣?” 王亦南说:“就这样一路吃下去。” 田雯雯问:“那总有要处理这些存货的时候吧?” 王亦南说:“那就降价处理呗。只要价格足够便宜,就会有生意。” 田雯雯问:“那要便宜到什么程度?“ 王亦南说:“便宜到像垃圾一样的程度。” 田雯雯问:“就是处理垃圾也得找个焚烧炉吧?” 王亦南说:“你太没有想象力了。” 田雯雯问:“怎么讲?” 王亦南说:“徐建民一定已经谈妥了下游收废钢的合同。这上面他又能赚一笔。” 田雯雯忧心忡忡地问:“你说,这些事季总能想到吗?” 王亦南轻蔑地说:“她哪儿能想得到这些啊?她做过生意吗?她的脑子里只有出口规模。 ”徐建民要是做的漂亮的话,刚开始的几笔业务还会把货款汇回去。让公司赚到出口退税。让季总高兴一阵子。 “等季总像把周欢树立为大学生外贸员标杆那样,再把徐建民的业务树立成社会招聘外贸员标杆的时候,徐建民再来个业绩变脸。到时候季总被架在台上,你看她怎么办?” 田雯雯说:“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提醒季总一下。” 王亦南赶紧制止道:“你可别犯傻。徐建民布这么大的局,你坏了他的事,他恨死你了。” 田雯雯:“他恨我能怎么样?我也不能看着华艺国贸公司被他这么玩弄啊。” 王亦南苦劝道:“这里是美国。这里遍地是枪支。徐建民随便给哪个瘾君子几十美元,就能要了咱俩的命。美国警察不会在乎亚洲移民的性命的。” 田雯雯不说话了。她看着这个曾经被自己瞧不上的王亦南,恭维地问:“你怎么会懂这么多门道啊。你刚到公司,在这里没有熟人朋友,也不会有人把这么内幕的事情讲给你听啊。” 王亦南知道田雯雯不会轻举妄动了。他放心下来,得意地说:“这种事还能给你写一个国际贸易案例吗?你别忘了,我爸爸妈妈在这个行业里干了几十年,什么人什么事他们没有见过啊?我不过是耳濡目染而已。“ 田雯雯问:“你们公司驻外的外贸员都这么干吗?“ 王亦南说:“不能说都这么干。有洁身自好、明机巧而不用的。更多的人是因为没有机会这么干。“ 田雯雯不明白:“没有机会?“ 王亦南说:“外经系外贸公司已经被骗聪明了。像你们季总、华艺国贸公司,这样奇葩的人和公司,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田雯雯顾虑重重地问:“这事还能干吗?这协议我还能签吗?“ 王亦南有些惋惜地说:“徐建民挺仗义的,他把你可能遇到的风险都帮你排除了。他坑的不是你个人,也不是季总,是华艺国贸公司。将来华艺国贸公司要追究你的责任,凭借这份合同,在美国的法庭上,你有百分之百的胜诉机会。就看你愿意不愿意干了。” 王亦南看着对自己一脸崇拜的田雯雯,信心膨胀起来。他憧憬着说:“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买到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和汽车了。我们的美国梦就要实现了。” 田雯雯苦涩地说:“多少美国梦的实现,是以中国梦的破碎为代价的啊。” 王亦南的手从田雯雯的衣襟下伸了进去,温柔地抚摸起来。 田雯雯双手扶在王亦南肩上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用发颤的声音说:“别,你该上班去了。” 王亦南一边把田雯雯往床上拥,一边雄心勃勃地说:“我的时间我说了算。” 田雯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她在写字台前坐下,落日的余辉从窗口漫射进来,照在她披着睡衣的慵懒的身体上。她看着放在桌子上的两页合同想,这个时候要是有一支香烟该多好啊。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要点一支香烟。 田雯雯想起了爸爸抽烟的样子,渺渺升起的烟雾,笼罩着爸爸,让他仿佛置身于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的仙境。看着爸爸陶醉其中,小时候的田雯雯很好奇,爸爸的脑海里会是一幅什么样的美好景象,让他这么高兴? 田雯雯想,爸爸脑海里的画卷,应该是日出时分,云雾将散未散的武夷山中,一对白鹤,翩然起舞。这种恬静的生活意境,也是从小在武夷山中小县城长大的田雯雯追求的。 此刻的田雯雯,看到的不是武夷山中的朝霞,而是美国的落日余晖,她要面对的不是儿时的理想,而是现实的生活压力。 第420章 纺织品出口小组 自幼练习武术的田雯雯,结婚前就看出王亦南的身体素质很一般。对于婚后的夫妻生活,田雯雯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在国内的时候,两个人刚刚结婚,对那种事充满了好奇心和新鲜感。在王亦南父母为他们准备的舒适的婚房里,他们憧憬着到美国后的生活,心情轻松愉悦,王亦南在那方面的表现,好得让田雯雯有些吃惊。 到美国以后,田雯雯觉得她印象里那个“妈妈的宝贝”王亦南,一下变得成熟起来了。这种变化好像就发生在一夜之间。 成熟起来的王亦南,让田雯雯看到了他疲惫的样子。田雯雯想不到的是,还在蜜月期里,王亦南对那种事的兴趣迅速地消退了。 开始的时候,王亦南不同意田雯雯和华艺国贸公司合作。田雯雯跟王亦南申请,在他们本来就不宽松的生活费用中,拨出一笔钱买回国机票,王亦南还有些心疼。在田雯雯自己都开始动摇,准备取消回国行程的时候,王亦南却主动把订好的机票给了她。 摩挲着手里的机票,田雯雯感觉到,王亦南开始寄希望于,她能够和原来工作过的华艺国贸公司建立新的合作关系了。 回到美国,见到王亦南的那一刻,田雯雯又恍惚了。看着王亦南期盼的眼神,田雯雯想,即便她和王亦南,不是泛舟于碧波湖面的神仙眷属,也是异国他乡的患难夫妻。她田雯雯既然已经嫁为人妇,就当与王亦南甘苦与共。 王亦南身上重新焕发出的活力,再一次让田雯雯震惊了。田雯雯不相信,对她的思念,能有这么大的威力。那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压力被释放后,身体迸发出的活力。 一直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成长着的王亦南,就像是温室里长大的幼苗,没有经历过风雨的考验,在北美洲恶劣的天气里,他的身心承受能力都已经接近极限。 田雯雯觉得自己现在认识到这一点还不算太晚。她又看了看还在熟睡的王亦南,手像不听自己使唤一样地拿起笔,在徐建民给她的合同上,签下了她的英文名字。 新来的六个外贸员中,有四个人分配到了业务三部。除了准备和贾勇一起去巴西的何洪利和段云峰,另外两个人是陈淑娜原来在北京外贸的同事,王兴和刘搏,他们组成了业务三部的纺织品出口小组。 王兴的年纪和陈淑娜相仿,是和陈淑娜同一批进北京外贸的外贸员。王兴的学历比陈淑娜高,英语水平也更好一些。他身材消瘦,双目炯炯,经常穿一套当年北京外贸发的、尺寸偏大的浅灰色西装,不系领带。 因为王兴的业务基础更好一些,进入北京外贸后,他被分配到业务部门的重点科室纺织品出口科。纺织品是常年稳定的出口业务,一般都是常年订单,业务规模大,客户相对稳定。 每一年国外客户都会安排一两次境外考察。一般情况下,会有一位公司领导带队,纺织品出口科的科长,带一两位表现优秀的员工陪同。在纺织品出口科工作的外贸员,不仅平时的收入高,而且出国的机会多,和领导接触的机会也多,是很让其他科室外贸员羡慕的。 凡事有利有弊。在这么好的环境中,人员的流动就成了问题。好多老资格的外贸员不愿升迁或者调动,新来的外贸员就没有进步的机会。工艺品科的陈淑娜当上科长的时候,和她同期入职的王兴,还是只带了一个徒弟的外贸员。 这个徒弟就是刘搏。 刘博个子不高,头发剪得很短,显得那个像梨一样的脑袋很大。他穿一套很合身的牛仔服,戴一顶皮质的牛仔帽,斜挎着一个背带很长的皮包,走路的时候,皮包不停地扇打着屁股。他穿一双高腰的大皮靴,鞋头方正坚硬,让这样的鞋头踢一脚,就跟被铁榔头捶了一样。他经常出差,这双皮靴就是他防身的武器。 刘博不是北京外贸的正式员工。他是跟王兴有协作关系的一家工厂派给王兴的帮手。在北京外贸有一个单证科。外贸员谈完合同,后续的工作就交给单证科。一个单证科要服务全公司的业务科室,难免有不及时的现象发生。王兴又是一个对单证业务要求特别高的外贸员,经常和单证科的单证员闹得不愉快。 协作工厂发现了王兴的这个痛点,为了从王兴手里多拿订单,就把刘搏派给了王兴,让他白使。刘博做事干净利落,任劳任怨,唯命是从。时间长了,王兴竟然离不开刘博了。在北京外贸的时候,王兴几次申请把刘博正式调入北京外贸,成为北京外贸的正式员工。可是领导一直没有同意。 眼看着科长把一些歪瓜裂枣一样的人调进了公司,自己却连一个得力助手都调不进来,王兴暗暗地生气。王兴看出了权力的重要性,有了要进步的想法。但是在北京外贸,被人们认为占尽便宜、捞尽了纺织品外贸好处的王兴,不可能再有获得提升机会。 陈淑娜受到排挤,负气离开北京外贸。陈淑娜调动到华艺国贸公司以后,她在华艺国贸公司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原来北京外贸同事的关注。 听说陈淑娜在华艺国贸公司受到重用,承担了重大投资项目,王兴觉得华艺国贸公司的工作氛围应该不错。当他看到华艺贸易公司社会招聘外贸员的广告后,他提出了应聘申请。 王兴留给季总的印象极好。年富力强,有学历,有专业,有经验,有客户。来了就能干,干就能干好。在和王兴的交流中,季总觉得他做事沉稳,不打诳语,是个值得在业务上依靠的人。 季总知道,王兴虽然在北京外贸没有职务,但是在其他方面北京外贸待他不薄。既然他有离开北京外贸的想法,他就必定有所图。季总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问王兴有什么要求。王兴提的第一个要求是成立独立的业务部门。 第421章 一头有脾气的驴 季总认为这个要求是合理的,但是需要一个过程。华艺国贸公司先后从北京外贸引进了兰天磊和陈淑娜两个外贸员,他们工作能力强,业务经验丰富,来到华艺国贸公司后,很快就走上了业务部门经理的岗位。 以王兴的能力,当一个部门的经理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直接调来就做部门经理,大家缺乏对他的了解,估计会有不同意见,说什么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不给本公司干部机会。这反而不利于王兴在华艺国贸公司开展工作。季总希望王兴给大家一个了解他和认可他的过程。 王兴提出的第二个要求是带着刘博入职,而且刘博要以正式员工身份入职。季总问了刘博的学历,有些为难。 王兴说,刘博如同是他的一条臂膀。他和刘博分工明确,他在前面谈合同,刘博在后面执行合同。 合作这么多年,只有刘博为他拾遗补漏,从没让他为刘博收拾残局。刘博绝对是一个好员工。如果华艺国贸公司不能破格录用刘博,王兴离开北京外贸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季总经过反复权衡,最后决定将刘博录用为华艺国贸公司的正式员工。 王兴在北京外贸开展工作,最大的困难在于纺织品出口配额。华艺国贸公司没有出口纺织品的经营记录,没有申请纺织品配额的资质。王兴能够从北京外贸带来客户,但是,他不能从北京外贸带来配额。 没有配额,王兴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解决配额的唯一办法就是向有纺织品出口配额、又使用不充分的企业买配额。北京外贸一连因华艺国贸公司损失了兰天磊、陈淑娜和王兴三员大将。以前的关系再好,到了这个份上也顾不得了。 北京外贸放出风去,谁也不许卖配额给华艺国贸公司,不许卖配额给王兴。谁卖配额,北京外贸就举报谁。此事,任凭王兴怎么跟原来的北京外贸领导低头服软都没有用。 王兴到华艺国贸公司的第二个难题,就是如何跟陈淑娜相处。王兴是个清高的人。在北京外贸的时候,他和陈淑娜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碍着谁。见了面,两个人还是客客气气的。 后来,陈淑娜提了科长,他还是普通外贸员。王兴心里就有了落差。陈淑娜再见面,跟他主动打招呼的时候,他总是爱搭不理的。陈淑娜觉得王兴太小心眼了,不像个男人。 王兴的业务能力,陈淑娜深信不疑。季总征询陈淑娜的意见时,陈淑娜也是如实陈述,论做业务,绝对是把好手。陈淑娜也认为,王兴应该离开北京外贸,他是有一点儿被北京外贸耽误了。以王兴的能力,在华艺国贸公司当个部门经理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王兴在华艺国贸公司还没有业绩,季总不能让他一来就当部门经理。把王兴挂在一、二、四部,也怕王兴和那些公司老人担任的部门经理处不到一块去。思来想去,季总决定还是让王兴在陈淑娜领导的业务三部落脚。 开弓没有回头箭,王兴把北京外贸的领导得罪干净以后,再没有后悔药可吃。只能向他一向看不起的女流之辈陈淑娜报到。本来还板着脸端着架子的陈淑娜,一看王兴受气小媳妇的样子。陈淑娜自己先扑哧一声乐了。 陈淑娜问:“咱俩能不能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王兴费劲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能。” 陈淑娜直截了当地说:“在北京外贸的时候,你是不是因为我提了科长你没提科长,就不理我了?” 王兴说:“是。” 陈淑娜问:“提不提我当科长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吗?” 王兴说:“不是。” 陈淑娜说:“咱俩要在一个科,你要是为了当科长的事跟我耷拉脸,我就把科长让给你。你信不信?” 王兴说:“我信。” 陈淑娜问:“真信假信?” 王兴说:“真信。这事你干的出来。” 陈淑娜问:“你干的出来吗?” 王兴说:“干不出来。我没有你那个魄力。我也没有你那个狠劲。” 陈淑娜不以为然地说:“我狠吗?” 王兴说:“你够狠。为老板卖命的时候,你对自己够狠。老板忘恩负义,你报复起老板来更狠。” 陈淑娜笑着说:“我怎么听着,你还挺佩服我的?” 王兴说:“要是这么说,我还真是佩服你。我在老板眼里就是一头没脾气的牛,老板觉得喂我吃饱料就得了。” 陈淑娜问:“那我呢?你觉得,北京外贸的领导是怎么看我的?” 王兴说:“你在老板眼里是一头有脾气的驴。你也吃苦耐劳,但你会叫,会尥蹶子。老板除了要喂饱你草料,还得拿职务哄得你高兴。” 陈淑娜笑了。她说:“咱俩不愧在一个单位工作了十几年。你还真了解我。我最怕哄。别人给我两句好话,我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陈淑娜和颜悦色地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在我一个女流之辈手下干活,心里委屈。我能够理解。你放心。这就是一个过渡安排。季总和我,全力支持你成立单独的业务部门。我绝没有想压你一头的意思。过去在北京外贸没有,现在在华艺国贸公司也没有。 “华艺国贸公司是个老公司,还是有一些欺生。兰天磊来华艺国贸公司以后,为什么早早地就把自己发配到俄罗斯,和公司老人看不惯他的做派有直接关系。 “你刚到公司,方方面面就都知道你将来是要当部门经理的。盯着你的人就很多。大家都在看没有配额你怎么办?” 王兴一脸愁容,没有说话。 陈淑娜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纺织品配额的问题要搁在以前,我没办法,季总也没办法。就冲北京外贸放出来的狠话,起码你在北京搞不到配额。 “如果他们真要是举报的话,外地公司也不敢卖给你配额。人算不如天算,正好赶上公司要在西岛要搞一个项目,可以解决纺织品出口配额的问题。你在业务上最大困难就这么解决了。” 第422章 顶多算个劝架的 王兴说:“这个项目我已经听说了。负责项目的邵燕经理说,这个项目归你管理。能不能走这个通道,要听你的。” 陈淑娜说:“你要用绝对没问题。而且优先给你用。将来不管你在业务三部,还是自己成立部门。这个通道都对你开放。” 王兴吃惊地看着陈淑娜。 陈淑娜问:“怎么啦?不相信我?” 王兴说:“我信。我是想,就是我当了部门经理,估计你要当副总了,到时候,我还要被你领导。” 陈淑娜说:“别开玩笑。咱们到华艺国贸公司也是走投无路的选择。但凡北京外贸给咱们一个前程,咱们谁也不会离开北京外贸。事到如今,咱们干好自己的事吧。 “不过,有个事情,我要提醒你。邵燕这个人,很聪明。她在公司犯了错,被公司挂起来了。她转眼找了一个项目,抓住了公司的痛点,翻了盘。 “但她脑子太活。现在羽翼未丰,我还镇得住她。将来怎么样不好说。你要做两手准备。一旦公司有了自己的纺织品出口记录,还是要立足自主申请纺织品配额。 “你不能满足于自己原来的客户,要利用好会展平台,积极申请广交会展位,参展费用方面业务三部会全力支持你。 “还有,季总要搞跨国综合商社,会陆续派出人组织境外公司。你可以考虑和他们之间的业务合作。” 曾经让季总担心的、可能出现在陈淑娜和王兴之间的矛盾,就这样被陈淑娜轻而易举地化解掉了。在处理这件事上,陈淑娜表现得胸有成竹,得心应手。 对王兴,陈淑娜是了解的。说到底,就是因为王兴清高,有点儿大男子主义,觉得一起参加工作的女同事超过自己了面子上挂不住,两个人多年不说话而已。 陈淑娜没有拆过王兴的台。王兴对陈淑娜也没有大的误会。王兴要成立独立的业务部门,完全是对自己职业生涯的一种期许,并没有和陈淑娜唱对台戏的意思。 王兴刚到华艺国贸公司,立足未稳之际,需要帮助。这个时候,陈淑娜如果能够做到心无芥蒂地全力支持,王兴一定会对陈淑娜心存感激。两个人不仅不会有矛盾。反而会同病相怜,相互支持。陈淑娜支持王兴,自己多了一个娘家人。 倒是另外两个人让陈淑娜觉得为难。何洪利没有得到出任巴西分公司经理的承诺。那天让他来参加欢迎会都很勉强。让段云峰来开会的时候,段云峰倒是没说什么,但在会场上绝对没有表露出半点要尽快加入华艺国贸公司的迫切心情。 相比较和自己在一起工作了十几年的王兴,陈淑娜对这两个人的所思所想有一点儿把握不好。要说王兴清高,那他的清高可跟何洪利没法比。 王兴的纺织品出口业务做得再好,也就是偶尔有那么几年在北京外贸能坐上头把交椅。在全行业,在全国,纺织品出口做到好的外贸员有的是,轮不到他王兴翘尾巴。 可是,何洪利的语言水平,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一点,就连老翻译夏大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年纪大了,反应慢了。何洪利是真敢,也真有能力喊老子天下第一的主儿。 每当想到这里,陈淑娜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幅图画。何洪利走在前面大声喊着,老子天下第一。在他身后,段云峰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往坑里迈。 公司反复论证过段云峰带来的轻型卡车项目。虽然陈淑娜在段云峰面前对这个项目并没有表示出特别的兴趣。但是季总给陈淑娜的指示是简单明了的,把这个项目拿下来。 巴西是一个资源禀赋非常好的国家。对大多数中国公司而言,巴西市场还是尚未充分开发的市场。能够得到艾乌勒这样的国会议员的支持,这对于大多数中国公司而言是难以企及的。 机电产品的出口能力衡量着一个国际贸易公司的综合实力。一旦拿下轻型卡车组装厂项目,那将是中国和巴西之间最重要的商务合作之一。这个项目一定会引起国内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 华艺国贸公司将可能因为这个项目的实施得到更多的关注,获得更多的政策资源支持。 季总跟王总汇报这个项目的时候,王总特地问,这个项目的规格够不够得上领导人出访签约的规格。如果在领导人出访的时候,见证这个项目签约。那不要说华艺国贸公司,就是华艺集团在国企中的地位也会由三四流向上提高几个档次。 怎么把这两个人拧到一块儿去呢?陈淑娜在王兴面前低个头,说几句表示尊重和关心的话,王兴马上就买账了。这一招在他们俩谁跟前都不好使。他们俩眼里根本就没有加陈淑娜。 如果说王兴因为要跟陈淑娜争个高下而有矛盾。那何洪利也好,段云峰也罢,他们都不跟陈淑娜争这个高下。他们觉得他们和陈淑娜之间高下已明,没什么可争的。所以他们和陈淑娜之间是没有矛盾的。 王兴还可能会纠结于,他的出口业务小组挂在业务三部,将来还有没有机会独立。可何洪利和段云峰压根也没有把业务三部和巴西分公司之间的隶属关系放在心上。 在他们看来,巴西分公司就算挂在业务三部名下,陈淑娜也节制不了巴西分公司的业务。因为巴西分公司的业务起码是季总那个层面上的事。 想来想去,陈淑娜想明白了。她和王兴是打架的双方。但是在巴西分公司的事情上,打架的双方是何洪利和段云峰,她顶多算个劝架的,能不能劝得了,还得看这两个人认可不认可她来劝架。 既然他们有可能不认可陈淑娜做和事佬中间人,那陈淑娜就不能让他们打起来,否则陈淑娜对这件事就失控了。 让何洪利和段云峰为当总经理的事争执起来,对于华艺贸易公司在巴西的业务和陈淑娜个人在公司已经建立起的威信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一山难容二虎,不如给二虎各画一个地盘。 第423章 喝酒唱歌的人才 何洪利想当巴西分公司的经理,自负凭借自己的语言能力,在巴西建立业务关系,如同探囊取物。那就让他当他的巴西分公司经理,但是说好,段云峰的轻卡项目和其他一般贸易业务不装到巴西分公司里。 段云峰务实,不在乎头衔。那他就带着轻型卡车项目单独成立一个公司。他在这个公司里当说了算有实权的总经理,而且可以让他在轻卡项目公司里占有一部分股份。 陈淑娜想,要让他们自然而然地在空间上隔开,不让何洪利掺和进段云峰的项目里去。段云峰的项目在没有何洪利的干扰下,能不能做成是段云峰的事情。何洪利在没有段云峰的项目的支持下,能不能把巴西分公司做起来,是他何洪利的事情。 让段云峰和何洪利都没有机会从对方的身上找理由。要达到这样的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在到达巴西的时间上有明显的间隔。给先去的人足够的时间,让他把业务按自己的想法开展起来。 如果先去的人做的不理想,后去的人自己就不会往里掺和。如果先去的人把业务做起来了,后去的人也没有发言权了,就是想往里掺和也掺和不进去。这样的话,就要安排他们分批前往巴西。 段云峰的项目成熟,公司再不启动,他就要带着项目和别的公司合作了。何洪利那边,他除了自认为自己适合做巴西分公司经理以外,还拿不出任何可行的方案。就让他晚一点儿去。 段云峰要第一批去巴西。当然段云峰绝不能一个人去巴西。段云峰作为社会招聘的外贸员,自己一个人带着筹建轻卡项目公司的任务去巴西,公司肯定不放心。贾勇必须和段云峰一起去巴西。 陈淑娜又想,关于贾勇常驻巴西的事情。季总和自己已经多次交换过意见了。按照季总的想法,她会亲自找贾勇谈话,布置后续工作。按时间算,季总早就应该和贾勇正式谈话了。怎么一直没有谈?季总那边是不是会有什么新的考虑呢? 陈淑娜找了个时间去找季总汇报,她对于推动巴西分公司业务的想法。对于安排何洪利和段云峰分批去巴西,各自开展业务的想法,季总表示完全支持。 然后,陈淑娜就谈到了由谁来配合段云峰开展工作的问题。 季总看了看陈淑娜,沉思片刻说:“王总跟我谈了一个想法,他建议让陆浩去巴西分公司工作。王总明确讲,这就是他的一个建议。具体的人事安排,还是由咱们俩根据业务需要来定。虽然这只是王总的建议,但这个建议从王总嘴里说出来,也必定有缘故,咱们还得掂量一下。” 陈淑娜一听这个话,心里打了一个激灵。王伟交给陈淑娜的,陆浩通过乡镇地毯厂转移资金的账册,在陈淑娜脑海里一闪而过。陈淑娜面部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她赶紧用手捂住,像是牙疼一样掩饰过去。 陈淑娜冷眼观察着季总。季总虽然是铅锌矿项目公司的董事长,但她对项目公司的工作指示,基本上都是转述王一腾的意思。陈淑娜真的拿不准,季总到底知道不知道陆浩在铅锌矿项目公司做的事情。 陈淑娜考虑过要不要跟季总挑明。可她自己也还在陆浩做的事情上装糊涂,又怎么跟季总挑明呢?真要是跟季总挑明了,她还能继续装糊涂下去吗? 陈淑娜想,还是不能挑明。起码在铅锌矿项目公司全面达产之前,这件事不能挑明。当然,不管季总是不是真的知道,陆浩在铅锌矿项目公司干的事情,陈淑娜都绝对不能放走陆浩。 季总看了看一直盯着自己看,又没有说话的陈淑娜,试探地说:“我听说,贾勇自己对去巴西有顾虑,意愿不明确。是不是因为语言的问题? ”贾勇是学英语的,葡萄牙语掌握起来有难度。要不然在工作安排上,让贾勇和陆浩对调一下。贾勇去广西铅锌矿接替陆浩,陆浩跟着段云峰去巴西打前站。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陈淑娜就当季总不知情,她冷言冷语地说:“语言不是问题。贾勇是学英语的,而且通过了国家英语六级考试。陆浩就是一个职业高中生,英语都没学好,让他学葡萄牙语,这恐怕不现实吧?” 季总说:“宋杰也是职业高中生,不是让你派到越南去常驻了吗?” 陈淑娜说:“宋杰在当地一直雇佣着中文翻译。在广西会讲越南话的人很多,雇一个翻译花费不大,在越南雇一个讲中文的翻译就更便宜了。宋杰能不能学语言关系不大。到巴西可不一样。没有费用给他们在巴西雇一个翻译。 “何洪利为什么这么高调,要争这个巴西分公司经理的名头,不就是凭着他的语言能力吗。只要贾勇肯学,我相信他肯定比陆浩学得快。 “陆浩在广西铅锌矿表现得还不错。和地方上的人打交道,吃饭喝酒唱歌,这才是陆浩擅长的。把陆浩放到广西铅锌矿已经是人尽其才了,王总想提携陆浩,我们也算是有交待了。让他去巴西,他适应的了吗?” 季总说:“会吃饭喝酒唱歌的人才,咱们不缺。你要是不愿意让贾勇去接替陆浩,我可以另外给你找一个人。贾勇留在业务三部,还可以继续做陶瓷出口业务,我看他为了准备这届广交会还真下了不少的功夫。 “这届广交会的陶瓷展位的布展方案我看过了。贾勇选的三个合作厂家都很有特点,我看让他继续负责陶瓷出口业务,一定能把规模做起来。 “陶瓷也是咱们要做的一个出口大项啊,这一块业务做起来也是不得了的。咱们不仅要做,而且要做好。 “贾勇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已经在这方面有一定基础了,咱们要不要考虑让他继续沿着这条路发展下去?” 第424章 像是沾了他的光 陈淑娜掩饰不住她不耐烦的心情,耷拉着脸说:“安排贾勇去巴西常驻不是咱们商量好的事吗?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呢?” 陈淑娜气哼哼地说:“贾勇确实对去巴西有顾虑。那是因为他对各方面的情况都了解。把困难想在前面了。有克服困难的思想准备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之前,你一直坚持贾勇是常驻巴西的合适人选。我也是按照你的意思,安排贾勇对接了各方面巴西的业务关系。 “叶先生的业务,邵燕搞砸了,贾勇拾起来。叶先生要赶在圣诞节前出一批货。贾勇为了出这批货吃了不少苦头。这个时候把贾勇换下来,咱们对得起贾勇吗? “跟贾勇说了这么久派他出国常驻,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临到出国的时候,把贾勇换下来,贾勇不寒心吗?其他的同事又会怎么看这种出尔反尔的人事安排? “叶先生对贾勇评价很高。我们把贾勇拿下,把陆浩换上去,叶先生会怎么想?陆浩最擅长的就是吃饭喝酒唱歌,还有就是打麻将。叶先生是一个从陶瓷厂工人干起来的,不惜苦力、本本分分的台湾商人,他吃这一套吗? “还有关先生、周先生这些大陆过去的商人。贾勇陪着他们在国内看工厂,选产品,走了三个星期。然后帮着他们妥善地出货。贾勇和他们相处得很好,彼此之间有交流基础,有相互信任。陆浩去了,产品不熟,业务不懂,怎么跟这些人相处? “还有就是何洪利和段云峰。两个老牌的、学有所长的大学生,他们愿意让贾勇当助手,还是愿意让陆浩当助手?” 季总说:“你别着急,咱们不是在商量嘛。王总也就是建议一下。有些具体情况王总也不了解。主要还是我跟王总汇报的不够。 “陆浩从工艺美术学校毕业以后就进了公司参加工作。王总对他应该比较了解一些。又听说他跟你在广西铅锌矿上干的不错。王总就想让他到巴西锻炼一下。王总是不是想让陆浩有更全面的发展,备不住对陆浩还有重用,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你讲的也很有道理。这样,我再跟王总汇报一下。你还是按照安排贾勇去巴西常驻做准备。” 陈淑娜叹了口气说:“咱们可不能再在人选问题上摇摆不定了。段云峰现在着急落地项目,生怕巴西的情况因为大选有新的变化。他可等不及咱们这么犹犹豫豫的。 “段云峰的业务方案里还有一个部分是节能灯业务。这个业务周转出来资金,他才能在巴西注册公司。段云峰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没有干过外贸出口业务的陆浩,去帮他办这些事情吗? “咱们公司最熟悉巴西出口业务的就是贾勇了。别看段云峰和何洪利刚来,这些他们都打听清楚了。两个人都在争取贾勇站自己的队。 “你这个时候把贾勇换下来,把陆浩换上去,先不说何洪利怎么想,段云峰肯定就觉得,咱们连得力的助手都舍不得给他派,对他的项目不重视。他还会等咱们调整方案吗?人家早就是脚踩几条船的状态,一看咱们这边风头不对,转身就跟别的外贸公司谈上了。” 季总说:“我明白,我明白。等我跟王总汇报完,我跟贾勇正式谈话。不过,最近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就要举办了,王总的外事活动多一些。我也要陪他见一些重要国家的外宾。我争取尽早汇报吧。你那边按原计划安排。” 马冬梅来北京后,不仅买了一套三居室,还买了一辆新款的雪铁龙富康车。她的驾照是从老家迁过来的。去提车的那天,据说只有七个小时的驾龄。在北京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她不敢开车,就拉上了早就考下驾照的魏振跟她一起去提车。 在提车回来的路上,马冬梅说:“我们老家有一种说法,男人有两种东西不能借人。你知道是什么吗?” 魏振憨憨地摇了摇头。 马冬梅煞有介事地说:“老婆和车子。今天,姐把这新新的车子让你开。你知道姐有多看重你了吧?” 魏振点了点头没说话。 马冬梅皱着眉头问:“你怎么那么不爱说话呢?你这种人在我们那里叫个蔫葫芦子。你知道不?” 魏振说:“我是东北人。东北老爷们儿不会聊天。” 马冬梅问:“你爸和你妈在家不聊天吗?” 魏振说:“不聊。” 马冬梅说:“你爸你妈有啥知心话聊,也不能让你听见。“ 魏振说:“我爸跟我妈没知心话,就是干活过日子。“ 马冬梅问:“谁说的?你爸说的?还是你妈说的?“ 魏振说:“我爸我妈都这么说。我爸要是想聊天了,就拎瓶酒找他的老哥们儿聊去。我妈要是想聊天了,就抱一簸箩瓜子花生,拿两盒烟,跟她的老姐们儿聊去。“ 马冬梅说:“那是你爸你妈在一起年头多了,把该聊的话都聊完了。我跟我老公现在也越来越聊不到一块儿去了。“ 魏振问:“姐夫做什么工作?” 马冬梅说:“他原来在我们当地的电信公司工作,搞技术的。我来北京以后,他也在电信系统申请调动,没想到,北京这边还真缺人搞技术。就把他调过来了。 “原来在老家的时候,他还算个小头目,有个虚衔。北京这里可是人才济济,最不缺的就是当领导的人。哪儿还有位子给他啊。调动可以,不过要降级使用。那他也要跟过来。他本来就是搞技术的,仕途上没什么前途。有没有职务对他来说无所谓。他觉得,在北京搞技术的氛围,比我们老家要强多了。 “不过倒是有一点好处,他帮我解决了户口。我问过,咱们单位解决不了户口。他们单位倒能给解决户口问题。本来是他要跟着我进北京,现在闹得好像是我沾了他的光一样。” 魏振说:“咱们这个系统小,电信系统大。咱们系统只给应届大学毕业生解决户口。社会招聘的,一般解决不了户口问题。” 第425章 怕人说能力不行 马冬梅说:“咱也不知道这个户口有多重要。反正让我老公一说,那可邪乎了。跟老娘摆起功来了。我根本不拽他。我立马买了一套三居室。看是他硬气还是我硬气。 “咱没户口,但是咱在北京有房有车,他有什么,就那一点死工资。指着他,猴年马月也买不下个房,买不下个车。” 魏振说:“姐夫会开车吗?取新车你咋不拉上姐夫呢?” 马冬梅说:“他会开个逑。来北京之前,我让他跟我一起买个车本。他死活不干。非说要认认真真去驾校学。 “这开车有啥学的。以前没有驾校的时候,人们是咋学开车的?那还不是师傅带徒弟,看着看着就会开了?就他上来那个轴劲,恨得我牙痒痒。” 魏振说:“你们俩都不会开车,干嘛这么着急买车呢?买车的钱有数,养车的钱没数。” 马冬梅说:“你也是外地来北京的。姐也不怕你笑话。咱外地人到北京来讨生活,没房没车让人家看不起呢。 “你是大学生毕业进公司的,你没房没车,没人笑话你。我可是社会招聘来的外贸员。 “你看看我们一起进来的这几个人。他们都有车。就连王兴的小跟班刘博,都开着一辆两厢夏利。咱要是没辆车,人家会说咱能力不行呢。” 魏振说:“你这起点有点儿高,一到北京,又买房又买车的。还得说你有实力啊。你那个小区的三居室连季总都住不上。” 马冬梅一听魏振提到季总,来了精神问:“季总住啥房?她家你去过吗?” 魏振说:“有一次跟季总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搭季总的车。知道季总家在哪个小区,就是一个七十年代建的老旧小区。她家里我没进去过。 “季总进公司的时候,公司还是行业管理公司。她享受了福利分房,不过按她的级别,充其量是个两居室。老小区的两居室,没有厅,也就五十多平米吧。” 马冬梅不无得意地自贬说:“有啥实力,姐都是跟银行贷款买的。” 马冬梅看着老实巴交的魏振,知心地说:“魏振,不是姐说你,你心太大了。你们一起来的几个外贸员,都卯着劲要出国呢。你得抓紧时间挣钱,将来把你爸妈接到北京来,好好尽孝心。” 魏振笑了笑说:“我爸妈身体硬朗着呢,还早呢。” 马冬梅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爸妈的人,就跟在蜜罐里泡着一样。你不知道从小没爸没妈的苦楚。” 魏振疑惑地说:“你年龄也不大啊。你父母都过世了?” 马冬梅说:“我从小是跟我爷长大的。我不知道我爸我妈是死是活,反正从小没见过。我爷也不跟我说。我一问,我爷就说,你当他们死了吧。连我爷死,我爸我妈也没露过面,我想,说不定他们真的是死了。” 魏振说:“你爷爷也不在了?” 马冬梅说:“不在了。我爷拉扯我那才叫含辛茹苦呢。我懂事以后,我就特别孝顺我爷。我爷供着我上了师范学校。其实我成绩好,完全可以考更好的大学。就因为师范学校不用交学费,还有生活补助。我才上的师范学校。 “我不想当老师。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一天看着一帮孩子可没意思了。一有机会我就想从学校跳出来。后来外贸公司招聘,幸好我是学英语的。要不就凭咱啥关系没有,能进外贸公司? “我们当地的外贸公司招聘七个外贸员。有六个是有关系的。只有第一名是装门面的。我就考了第一名。 “要说还得感谢我爷。上师范那会儿,我也不知道学啥好。问我爷,我爷说,学外国人说话。这我才学的英语。 “还是我爷给我找下一个吃饭的营生。这辈子,我谁都不感谢。我就感谢我爷。” 魏振说:“我对我爷爷印象不深了。就记得冬天里,外面冷,他坐在火炕上一天三顿酒。听我爸说,我爷爷就是在酒桌上走的。没受啥罪。” 马冬梅说:“我爷不喝酒。日子过的可细致。他收入不高,将将够维持我们祖孙俩生计。好多人劝他说,你这孙女子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的,这就是一棵摇钱树嘛,别让她读书了。让她早点儿嫁人。你可以减轻点儿负担,说不定你还能享上她的福呢。 “可我爷坚持让我读书。我爷跟我说,女人要有志气,不能光想着嫁人,靠男人吃饭。他想让我出人头地。我爷可高,一米八九。我爷病了,都是我背着他上医院。我都不知道我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劲。 “后来他彻底瘫在了床上,我一个姑娘,给我爷端屎端尿,给他擦洗身子。我爷在床上瘫了一年多,没长过褥疮,走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的。街坊四邻都说我爷得了我的计了,说我报了我爷的养育之恩。” 魏振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伺候病人不容易。干活出力还好说,就是那个心情总是很压抑,时间长了受不了。” 马冬梅说:“我其实在老家混得还不错。可那毕竟是个小地方。混不出什么大名堂。我就记得我爷说的,做人要出人头地。在老家,我已经把所有的外贸员比下去了。 “要么让我当领导,要么我就带着客户走。为这,我才来的北京。姐的性格刚直,容易得罪人,到了北京这聪明人扎堆的地方,姐得换个活法。 “咱俩都是外地人,你来公司比姐早,知道的事情比姐多,公司里的门道,你多跟姐念叨念叨,别让姐吃亏。” 魏振大大咧咧地说:“有啥门道啊。就这俩仨人儿。” 马冬梅说:“那你就从咱们部门经理老朱讲起。跟我说说老朱这个人。” 魏振说:“老朱人挺好的。清华大学的工农兵学员。他原来在行业主管机关工作。后来政企分家,到了集团公司。集团公司改制,他就来了华艺国贸公司。原来还有一说,要提他当华艺国贸公司副总经理的。后来也没人说这个事情了。” 第426章 咱就高攀不上了 马冬梅说:“做生意,光人好可不顶啥。生意人嘴里,人好和人傻就是一回事。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老朱从行业主管部门,到了集团公司,又从集团公司,到了华艺国贸公司,他这是人往低处走了嘞。 “他肯从集团公司到华艺国贸公司,肯定是冲那个副总经理的位置来的。现在这个位置也不给他,这里面必定有缘故。 “他已经快五十的人了,我看他手里也没什么像样的业务,估计他就在这个部门经理位置上混退休了。” 魏振说:“老朱最开始手里有几个日本客户。日本人做生意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把老朱的节奏带慢了。 “有的时候,老朱做事情特别谨慎。业务三部的陈淑娜,人家刚来公司就要求参加广交会。做外贸嘛,没客户,或者手里客户不多的时候,肯定要通过会展渠道接触客户的。这是一个常规操作。 “我是学国际贸易专业的外贸员。老师在大学里就是这么教我的。我跟他建议,他不听。后来季总问他,要不要参加广交会。他也说不参加。 “季总说,陈淑娜做了那么多年外贸,手里有客户,都申请费用参加广交会,你为什么不申请呢?老朱说,自己是公司老人,要为公司着想,怕广交会效果不好,花好多费用又接不到客户。 “季总说,你要是怕业务二部背不动广交会的成本,公司给你出钱。就这,老朱也不同意参加。他说不想欠季总这个人情。” “这叫谨慎?”马冬梅不屑地说,她刚想说后面的话,又觉得不合适,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噎得她直用手捂撸自己的胸口。 魏振说:“我也说不好这是不是谨慎。你说老朱谨慎吧,他又特别轻信一些老关系。他做生意不是从业务本身的成败出发考虑,而是从人的熟悉程度出发考虑。 “他在行业主管部门工作的时候有一个老领导。这个老领导的孩子在斯洛伐克做生意。老朱就觉得他是一个靠谱的客户。给他发了成集装箱的棉衣,货款收不回来了。 “老朱总是想做一蹴而就,百分之百成功的事情。可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啊。结果,人家用一个百分之百成功的故事,就把他百分之百给骗了。” “他会不会在这里拿好处了?”马冬梅悠悠地问,“事情办得傻到一定程度了,难免让人觉得有蹊跷啊。” “这个不会。”魏振认真地说,“老朱是个爱惜名誉的人。他不会在公司赔钱的时候拿好处。” 马冬梅说:“你这话说的对着呢。他不会在公司赔钱的时候拿好处。那他为什么相信老关系,为什么只跟老关系做生意?他想在公司不赔钱的时候拿好处,名利双收,美着呢。” 魏振犹豫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马冬梅咬着嘴唇,斜楞着眼看着魏振说:“在斯洛伐克成立分公司,去给老朱收拾残局,应该派你去啊,为什么派周欢去呢?” 魏振心平气和地说:“周欢能力比我强,领导觉得他更能胜任在斯洛伐克的工作。” 马冬梅说:“周欢跟我是老乡。我到公司后才知道有这么个人。我们老家是个小地方。像我们出来混的人都挺受关注的。周欢当年是我们省的文科状元。在我们当地小有名气。他知道我来公司后,托人打听过我。你跟周欢关系怎么样?” 魏振说:“挺好的呀。我们俩大学同学,一起进的公司,住同一间宿舍。” 马冬梅说:“那你跟周欢说说,别听我原来单位那些人胡嗪。那些人都是嫉妒我。没一个人说我好话。都是一处来的,应该互相帮衬才是。” 魏振说:“他已经走了。你来公司的时候,他已经去斯洛伐克了。” 马冬梅说:“我是怕他跟公司里其他的人瞎说。” 魏振笑了笑说:“没关系。他就是说也没人信。他在公司就给人家一副不正经的印象,老搞一些无厘头的事情作怪。再说,他也不是打小报告的人。你放心吧。“ 马冬梅双臂抱在胸前,往座位里靠了靠说:“魏振,我来公司才不几天,就听说公司里把你们这批人左一个右一个地派出国常驻,你怎么不着急呢?” 魏振又笑了,说:“那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以为出国是什么美差啊?” 马冬梅说:“人家都说,山里的往城市走,城市的往海边走,海边的往国外走。你怎么不想出国呢?” “不想。”魏振得意地笑着说。 马冬梅侧过身,看着魏振,神经兮兮地说:“我跟你说个人。是我们老家的一个传奇人物。我在师范学院上学那会儿,接过一个家教。这个家教教的不是一个孩子,是一个比我年纪还大的人。 “那个时候接这么一个家教还是挺稀奇的。我一个姑娘,怕他使坏,就探他的底。他说他有亲戚能把他带到东欧去。他要去那里挣钱。那个人长得高大结实,站起来就跟半堵墙一样。 “听他说,他以前是军人,受过专业训练。那人气质可好,那身材就像罗马雕塑里男人的身材,对女人有一种吸引力。我们老家那一带据说历史上有罗马人来过,留下过罗马人的血脉。 “女孩子早熟,我上大学那会儿就挺敏感。觉得他是不是有意思要追求我。可是他没上几节课就消失了。我一打听,有人说,他去东欧给人家看场子去了。我估计做那种工作也用不着语言交流,都是肢体上的交流。能打就行。 “后来我再听说他的时候,咱就高攀不上了。人家隔两三年就回家一趟。走的时候带走个十七八岁的黄花大姑娘。过几年回转家,把女人带回来,还带回来一两个孩子。他在老家给女人买上房,给上钱,让女人带孩子在家安心过日子。 “他自己又带上一个十七八岁的黄花大姑娘走了。这十几年,他带走又带回的姑娘有五六个了。孩子生下了一串串。我们哪儿的人说,人家过的这就叫皇帝般的日子。” 第427章 你这人真死脑筋 马冬梅用手指在魏振的肩头捅了一下说:“人家过的这才叫男人过的日子呢。“ 魏振握着方向盘,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问:“你们哪儿就没人管吗?他这可是重婚啊。“ 马冬梅煞有介事地说:“人家聪明着呢。他跟这些个女人没有一个领过结婚证,你怎么说人家重婚呢。“ 魏振哼了一声,冷笑道:“他成年累月在国外,他也不怕这些女人,拿着他的钱,给他戴绿帽子。” 马冬梅像开导一个小学生一样说:“这些女人彼此都认识。他让这些女人互相监督行踪。他什么人性别人不知道,这些女人最清楚不过了。哪个女人敢造次啊。不要命了?” 魏振说:“这不就是一个现代版的马鸿逵吗?” 马冬梅说:“那些个女人跟他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们老家落后。女人没有地位。女人从懂事起,想的就是能嫁一个养自己的男人,给自己找一口饭,给家里挣一笔彩礼钱。他每次回来。都不用他张口。给他介绍女人的人就能把门槛踩破。那真跟选妃子一样严格。” 魏振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马冬梅盯着魏振,被逗笑了问:“你郁闷啥呢?” 魏振冷淡地说:“我没郁闷。” 马冬梅说:“没郁闷你叹啥气呢?” 魏振一脸不忿,嘴硬道:“我叹气了吗?” 马冬梅问:“你没对象吧?” 魏振说:“没有。” 马冬梅说:“在北京,没房子没车,要找个对象难啊。魏振啊,你得挣钱啊。男人吗,该搏一下就得搏一下。人家去东欧能挣下那么一份家业,你怎么就不行呢?本来是你碗里的菜,你让给了人家周欢。等周欢过几年回来,你们再见面,你就知道差距了。” 魏振不耐烦地说:“你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 马冬梅说:“那你跟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看看你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魏振说:“跟你说有啥用?” 马冬梅说:“说说呗。姐好歹大你几岁。你一个人在北京。身边也没个商量事的人。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魏振忍不住说道:“周欢的外事批件我看过。就十五天的经费。他带着十五天的经费,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人家拖欠了两年的账。这可能吗?都不用用脑子想,用脚丫子都能想明白的事。 “周欢后来把老朱的账收回来,吃了多少苦就不说了。那也是走了狗屎运了。要不是业务三部的经理陈淑娜,危难之中伸出了援手。周欢就耗在那里了。周欢自己都跟我说,他在收到季总的传真之前,人都快崩溃了。 ”老朱不是没想过让我去。我早看明白这里面的事儿了,我就是不接老朱的茬儿。这种有风险的事,我不干。要不到账,这公司我是回还是不回呢?” 马冬梅说:“回。干嘛不回。要回来有功劳,没要回来还有苦劳呢吗。” 魏振说:“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开弓没有回头箭。周欢不去,这事就是老朱的。周欢去了,这事从此以后就是周欢的了。他想甩都甩不掉。” 马冬梅说:“不去就不去,你急什么。” 魏振急赤白脸地说:“我没急。我东北人。说话就这样。” 马冬梅换了个口气说:“其实,你不去东欧也对着呢。那地方适合让周欢去。你可以去别的地方。” 魏振说:“去哪儿?俄罗斯?巴西?西岛?还是越南?你没有吃透季总的跨国综合商社方案。我也是学日语的,我也研究过日本的跨国综合商社模式。华艺国贸公司要搞跨国综合商社太难了。 “国家政策就不支持华艺国贸公司这样的三四流国企搞境外分支机构。那都是外经系外贸公司干的活。没有金刚钻别拦瓷器活。我就是这个观点。” 马冬梅说:“你为什么不想去日本呢?你是学日语的。你没发现学日语是你一个很大的优势吗?我是学外语,教外语的,我虽然不会日语。但鉴赏能力还是有的。我真没见过日语说得像你那么好的。你要是捯饬捯饬,换一身行头,说你是个日本人,那一定真假难辨啊。” 魏振说:“语言只是一个考虑因素。公司不会完全因为我的语言优势,就给我安排岗位的。田雯雯去美国,是她的个人行为。她是辞了职去的。现在是因为公司有了美国方面的业务,才又跟她联系上的。其他的人哪有往发达国家派的? “贾勇不会讲葡萄牙语,不也要往巴西派吗?宋杰就更别说了,连英语也不行啊,不也给派到越南去了吗?现在公司要驻点的国家都是第三世界国家。按照季总跨国综合商社的思路,是不会在日本驻点的。” 马冬梅说:“没有业务不会,要是有业务呢?就像田雯雯一样。” 魏振问:“什么业务?” 马冬梅说:“羊绒业务啊。” 魏振说:“你想让我辞了职像田雯雯那样?” 马冬梅说:“谁让你辞职了。华艺国贸公司是一个非常好的平台。你觉得华艺国贸公司没有实力,比不了外经系外贸公司。我倒觉得这对我们恰恰是一个机会。 “外经系外贸公司那样的大码头,我们这样的小角色算老几啊?但在华艺国贸公司就不一样了。你说我没吃透季总的跨国综合商社方案。要我说,是你没吃准领导的意思。” 魏振问:“领导什么意思?” 马冬梅没有正面回答魏振。 马冬梅问:“你说季总这么年轻,怎么就能越过像老朱这样老资历的干部,坐上了一把手的交椅,折腾这么一大摊事业。恨不得在世界各地都有自己的分支机构。” 魏振说:“那我哪儿知道。” 马冬梅说:“你得想。你得琢磨。在咱们这样的公司做事就得用脑子呢。” 魏振不以为然地说:“想不明白。太累。” 马冬梅说:“你这人真是死脑筋。要不是遇见我,你就等着抱着金碗要饭吃吧。” 魏振嘲笑道:“这是啥金碗啊?你也太高看华艺国贸公司了。” 第428章 这就叫借船出海 马冬梅说:“你呀,说你嫩,你还别不服气。当局者迷。我点拨你一下,你就明白了。季总能走到这个格局,没有人支持她成吗?” 魏振说:“当然不成了。” 马冬梅说:“季总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挺漂亮的?” 魏振说:“季总现在也不老啊。她现在也很有气质啊。” 马冬梅说:“你跟着我的思路走。你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挺漂亮的?” 魏振想了想说:“她年轻的时候确实是系统里的一枝花。” 魏振说:“咱们系统当年有一个杂志社,季总多次充当封面女郎。那些杂志现在还保存在公司档案室里。我们进公司的时候,给我们做入职教育,我在公司档案室见过那些杂志。” 马冬梅说:“我就说嘛,女人四十岁时的漂亮和二十出头时的漂亮还是不一样的。” 魏振说:“这跟她漂亮不漂亮没有关系,季总确实很能干。有想法,能吃苦。” 马冬梅说:“她再有想法,再能干,也得有人支持她才行。说白了吧?没有王总的支持,凭季总有多大的本事,她也翻不起浪花来。还别说华艺国贸公司的做一把手,还兼着铅锌矿项目公司的董事长。这是多重的权柄啊。” 魏振用一种接受的语气说:“这倒也没错。千里马还得有伯乐赏识才行啊。” 马冬梅根本没理会什么千里马一说,她说:“这在我们那里,王总和季总的关系叫绑在一搭儿。” “绑在一搭儿?”,魏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觉得这种说法有一点不伦不类。 马冬梅没有在用词上做纠缠。她说:“咱俩要想成事,也得绑到一搭儿。” 马冬梅很有感触地解释说:“姐来北京,着实是一步险棋。现在想一想真有一点害怕。当时要不是有那么一口气顶着,真不应该仓促辞职。有些事自己觉得蛮有把握。实际上完全不是自己预料的那样。 “在外贸领域,我只接触过羊绒业务。羊绒市场,很高端,也很小众。羊绒的消费市场在美欧日,但是美国早就没有纺织业了。羊绒作为一种高端纺织原料,它的客户在欧洲和日本。只有欧洲和日本的高端精纺企业才使用羊绒作为纺织原材料。 “我原来工作的那家公司,主要的客户都是欧洲客户。在原来公司,我英语最好,我们那里人学的都是哑巴英语,只有我能跟客户聊得起来,所以别管资历多深的外贸员,都找我做翻译。 “只要有人找我做翻译。那客户就得跟我共享。我才不管什么营销秩序那一套呢。我差不多把全公司的大客户都抢过来了。 “我满心满意地以为,我到北京来,能把这些客户都带过来。到了华艺国贸公司以后,我回过头和我原来接触过的客户联系。我才明白,咱看重的北京的大牌公司,在人家眼里原来什么都不是。人家问我,北京产羊绒吗?北京不都是高楼大厦柏油路面吗? “我这才意识到,欧洲的客户更重视和原产地公司的合作。他们觉得只有原产地公司才能提供一流的产品,一流的价格。说实话,当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我在我新买的北京的三居室里彻夜难眠。我担心,我连公司的试用期都过不了。 “后来我知道我被分配到了业务二部,知道了你是学日语的。我猛然间想起来,我还接触过几个做羊绒生意的日本人。我跟他们交流不畅,当时又有其他客户就没有再联系。我让你帮忙联系的日本客户里有两个给我下了订单。姐说句心里话,姐能在华艺国贸公司立足,你帮了姐大忙。” 魏振自信满满地客气道:“客户都是你的,就帮着联系了一下,我没你说的那么重要。” 马冬梅说:“姐是真心感谢你。跟你说的都是心里话。没有半点虚头八脑的。姐刚才跟你说,我的三居室和这辆车是用银行贷款买的。 “实际上,姐一分钱银行贷款都没用。都是姐自己挣的钱。你想,姐要是用了银行贷款,要是没有你帮我联系上日本客户,我在华艺国贸公司立不住脚。我可怎么抽身回去? “我自己全款买的房,买的车。在北京干不下去,把房和车卖了,赔也赔的是我自己的钱。我要是借了银行的钱,还不上银行的钱,整天让银行在屁股后面追债,那我更睡不着觉了。” 魏振有些得意地说:“我早看出来了。你不是一个借钱消费的人。” 魏振像个孩子一样的得意,让马冬梅有一些失望。 马冬梅调整了一些情绪,重新振奋起精神,充满热情地说:“你跟姐绑到一搭干吧。姐不会亏待你的。姐能让你住上季总都住不上的三居室。开上比这辆车更好的车。姐老家是漂亮女人窝子。到时候姐再给你说个媳妇。 “一句话,跟姐绑到一搭,房子车子票子女子,一样都少不了你的。到时候,你也能像我们老家那个传奇人物一样娶他个三妻四妾的。你别看姐是女人,在这方面姐的观念开放着呢,一点儿都不输你们男人。” 魏振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瞥了马冬梅一眼,问:“你这么干安全吗?不怕出事?” 马冬梅对着这个雏儿嗨了一声说:“姐让你接触的都是对外这一块儿。姐跟你不藏着掖着。有时间,姐带你再把对内的一块儿走一走,你就知道了。 ”这么说吧。羊绒都是从牧民手里收购的。收来的时候,羊绒和羊毛是掺在一块儿的。要把羊绒从羊毛里梳出来。那些腥臊恶臭的活儿都是乡镇企业在做。 “这些乡镇企业,让拖欠货款的外贸公司欺负惨了。现在都不接受赊账。一手钱,一手货,都是现金交易。又都是在咱老家,你放心吧。” 马冬梅看着魏振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接着说:“你要是能被公司派驻日本。那咱们的生意做的还能更大。有姐的业务支持,有前面田雯雯的例子,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咱们不用操心季总的什么跨国综合商社方案。咱们就把咱们姐俩的生意做好了就行。这就叫借船出海。” 第429章 咱就绑到一搭了 话说到这里,魏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马冬梅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换了个话题,问:“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筹备的怎么样了?” 正听得入神的魏振如梦初醒,说:“嗨,没把我累死。办公室主任周宇安排了三个小组,指定了三个小组长。韩健负责组织会务翻译。我和王鹏都在韩健这个组。我想我又不是小组长,能有我多少事儿啊?没想到我在翻译组里的任务最重。” 马冬梅同情地问:“怎么会这样呢?大家应该差不多才对啊?” 魏振说:“参加这次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印度代表团的人员最多。日本代表团的层级最高,一些日本贵族直接参加社会活动不方便,往往通过参加这种很不起眼的社团,出席一些社会活动。 “外事部门特别重视中日之间的民间交流。其他国家的工艺美术团体都是比较松散的组织。只有日本的工艺美术团体组织严密。日本人搞任何事情都等级森严。连工艺美术团体这样的组织也不例外。所以和日本代表团的会谈会见特别多,而且都是领导出面。 “参加高级别会谈的双方,要把准备发言的大纲,提前交给对方。我们需要把日方的大纲翻译出来,给咱们这边的领导看。领导的意见出来后,再把领导的意见翻译成日文交给日方代表。 “另外还要准备很多背景材料。对一些专业术语的翻译,也要反复推敲。涉及历史问题和敏感问题的说法,还要参考外事部门的标准翻译,统一口径。不能荒腔走板。” 马冬梅说:“搞这点儿翻译对你不是什么难事吧?我看领导挺哈着你的。季总每次见到你都是笑嘻嘻的。你倒是在季总面前老是板着脸,一副严肃面孔。” 魏振苦笑着说:“那得看领导用什么标准要求。季总自己就是日文翻译,她太明白了。我一点儿懒都偷不得,被她盯得死死的。“ 马冬梅循循善诱地低声说:“魏振,这是你的机会啊。“ 魏振不屑地说:“这算是什么机会?我就是一个干活的傻小子。连加班费都没有。“ 马冬梅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说:“不就是加班费吗?你要多少?姐给你掏了!“ 魏振说:“谁要你给我掏加班费。我就那么一说。发发牢骚。我就是觉得有些事搞得太苛刻,没必要。 ”王总的儿子在日本上的高中,说是以后还要在那里上大学。日本工艺美术团体对王总的儿子在日本的生活很关照。 “在这次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上,王总刻意安排了多场关于日本工艺美术发展的论文演讲和讨论,给足了日本代表团面子,简直成了我们搭台,日本代表团唱戏了。” 马冬梅从魏振的话中听出点情绪。她问:“你不是学日语的吗?你应该对日本文化有了解啊,怎么好像对服务日本代表团不太情愿呢?” 魏振说:“你越了解日本文化,就越会觉得日本人‘明是一团火,暗是一把刀’。我对日本人没什么好感,我爷爷被日本人抓劳工去修要塞,他逃回来的路上从冰河里趟过来,腿上落下毛病,人就废了,夏天都下不了火炕。” 马冬梅说:“那你为什么还学日语呢?” 魏振说:“为了高考加分。我有日语基础。我爷爷家收养过一个战争遗孤。我管她叫小姑姑。她从我不怎么懂事的时候就开始教我日语了。 “后来,她回日本了。我们一直有联系。我们之间通信也用日语。上高中的时候,我参加日语竞赛获过奖,这种奖在高考的时候能够加分。” 马冬梅说:“那你跟你小姑姑相处得怎么样?她对你也‘明是一团火,暗是一把刀’吗?” 魏振说:“她不会。我们关系还行。她受过我爷爷大恩。要是没有我爷爷,就没她了。一个深受战争伤害的中国农民,还能这样对待一个日本战争遗孤,这就是中国人骨子里的善良。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就有话,她当年就是一个孩子,她没有责任。” 马冬梅说:“我说你的日语怎么这么好呢。原来你从小就有外教啊。难怪领导对你那么器重,你的日语算得上童子功啊。” 马冬梅若有所悟地说:“我总算搞明白季总怎么升的这么快了。王总要和日本工艺美术团体交流,请人家帮忙照顾自己在日本上学的儿子,这些事情都得季总帮着办。没有季总的参与,王总很多事情办不了。有些事情领导是不能亲自出面的。 “魏振你看见没有,这就是你学日语给你带来的最大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在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上表现。你听姐的没错。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几波运气。运气来了,你一定要抓住。 “天底下没有卖后悔药的。老话说,时来铁似金,运去金成铁。你要积极争取去日本常驻。到时候,姐让你数钱数到手软。你需要姐做什么尽管说。咱俩以后就是姐弟关系,互相支持,咱俩就绑到一搭了。“ 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筹办工作一直在紧锣密鼓地推进着。公司经过慎重考虑,采纳了邵燕把观光游览环节外包的建议。筹备工作的重点就转移到会务组织和工艺美术制作技艺展示环节上来了。 公司没有筹办国际会议方面的经验,难免显得手忙脚乱。越接近会议日期,感觉工作越多。那一段时间,大家加班到晚上十一二点是家常便饭。 韩健作为会务翻译组的小组长,经常加班加点到后半夜。除了督促大家做好翻译工作,他还协助周宇统筹会务。不管周宇有没有分配给他的工作,他都拾遗补缺,主动承担起来,成了周宇一刻也离不开的得力助手。 贾勇更是不敢怠慢。他按照王晗给的名单,拜访了十几位工艺美术大师。了解他们展示工艺美术技艺时,对场地的具体要求。 贾勇根据工艺美术大师们的要求,测算了需要的展示场所的面积。经外事部门协调,工艺美术技艺展示的场所选择在长安街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饭店里。 第430章 那帮人出事儿了 展示场所布置好后,贾勇带着工艺美术大师们到现场参观。这些已经被迫把工作室搬回家的工艺美术大师们,终于有了一点找回尊严的感觉,卯足了劲要展示一把。 一个做内画的工艺美术大师,现场把一个看热闹的漂亮女服务员的形象,画到了一个鼻烟壶里,惟妙惟肖,惹得一片赞叹惊呼。 女服务员把这个内画壶拿给同事们炫耀,饭店的工作人员和国内外旅客,排着队来请工艺美术大师画像。 饭店总经理看到这是个赚钱的生意。私下安排人跟贾勇商量,会议结束后,想邀请几位工艺美术大师在饭店里建立工作室,边展示,边销售。全部收入在饭店和工艺美术大师之间按比例分成,饭店拿小头,工艺美术大师拿大头。 中午在会场吃饭的时候,小五端着两个盒饭朝贾勇走了过来。他递给贾勇一盒,自己打开另一盒,坐在贾勇身边的展台上闷头吃饭。 筹备世界工艺美术大会这一段时间,小五一直跟着贾勇跑前跑后,帮忙安排展览。 忙完了会展的事,小五就着急忙慌地往他哥那里跑。这一段时间,他们很少有机会像以前一样找个地方喝酒聊天。贾勇看着沉默寡言的小五,心想,也不知道他哥哥最近的身体情况怎么样,他想问,又不知道自己这么直接问是不是妥当。贾勇正想着,小五开口了。 小五说:“倒腾象牙的那帮人出事儿了。” 贾勇吃惊地问:“出什么事儿了?” 小五四下张望了一下,悄声说:“公安机关为了配合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召开,搞了一个针对象牙违法贸易的专项行动。把张天保给抄了。” 贾勇问:“你什么时候得着的信儿?” 小五说:“张天保的师哥去看我哥的时候,我听他念叨的。” 贾勇问:“他不是也……?他没事儿?” 小五说:“怎么没事儿?!牙料给抄了。手艺人哪儿经得住盘问啊,全都撂了。他把他师弟张天保交待出去了。算是有立功表现,交了一大笔罚款,人才出来的。 “这老小子人是出来了。又觉得心里对不住他师弟了。想找我哥想办法捞人呢。” 小五不无得意地说:“我早跟你说什么来着?张天保这么干出事是早晚的事儿。我为什么那会儿好好的,说什么也不在他那儿干了呢?我就料到张天保有这么一天。怎么样?被我算中了吧。” 贾勇顾不得恭维小五,问:“张天保干得大,为什么先抄了他师哥王宏强呢?” 小五说:“张天保干的是批发,王宏强干的是零售。王宏强不卖料,他卖的都是象牙玩意儿。这种玩意儿,好多人在倒腾,最容易在市场上被发现了。顺着捣,肯定先捣到王宏强这里。” 贾勇问:“那再上游会不会还没有捣出来?” 小五愣了一下,担心地问:“你要干什么?” 贾勇说:“我是想广州那边,苗老板和她女儿阿娇,知道不知道王宏强的事情。” 小五一把抓住贾勇的手臂,警告他说:“你可别犯傻!人家挣钱的时候没想到你。现在出事了,你跟着掺和什么?!没吃到羊肉,你还想惹一身骚不成?” 含情脉脉的阿娇,浮现在贾勇的脑海里。 贾勇舍不得地说:“也不知道,阿娇会不会受到牵连?其实,她主要负责的是骨雕业务……” 小五焦急地说:“她们家的生意,她能脱得了干系吗?!那小娘们儿就是天仙,你也别惦记了!” 贾勇沉默了。 小五说:“跟你商量个事情?” 贾勇说:“说。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小五说:“我看在五星级饭店里搞工艺美术技艺展示这个活儿不错。张天保被抓了以后,他的厂子也要散摊子了。你看能不能把做羊脂玉佛造像的小薛给弄进来,也在这里搞个现场展示。” 贾勇问:“小薛没受到牵连吗?” 小五说:“他没事儿。他就是一个手艺人。最近他手里没什么活。羊脂玉佛造像那批活儿做完了,厂子里现在没什么活儿。那孩子话又少,不到张天保非用他不可的时候,他也不跟老张言声。” 贾勇说:“他不是老张的远房亲戚吗?老张还不尽着他安排工作。再说他手艺又那么好。羊脂玉佛造像那么大的活儿,老张赚得不少,薛纯可是他的功臣啊。” 小五说:“老张那一窝子人,都是老张的亲戚。薛纯反而是里面最疏远的一个。其他亲戚仗着老张的脸,不好好学手艺。只有薛纯跟老张老是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 “羊脂玉佛造像那趟大活儿,够老张吃三五年的。他对薛纯的依赖也不像做活儿那会了。老张毕竟是个农民企业家出身,只要眼前有一口吃食能对付过去。就开始论亲疏不论功过了。现在看,反倒是成全了薛纯了。厂子里的人被叫去问了个遍,就薛纯一点儿事儿没有。” 贾勇想了想说:“能够到这里来展示工艺美术技艺的,都是按你哥给我列的名单请来的工艺美术大师。薛纯没有工艺美术大师头衔。” 小五说:“我就这么提一句。你别为难。我是琢磨着,老张的买卖不是黄了吗?咱要是能把薛纯留住,不就能自己支撑起摊子来了吗?” 工艺美术大师的头衔,在工艺美术行业里,是很多艺人追求的国家认证的称号。华艺集团作为行业管理公司时,每两年组织评选一次工艺美术大师。 华艺集团按照现代企业制度做公司化转型后,行业管理职能没有单位承接,工艺美术大师评选工作,就此搁置下来,据说已经中断五六年了。 将来什么时候组织,由谁来组织新的工艺美术大师的评选,还不确定。这对于培养和发现新的工艺美术技术人才是很不利的。工艺美术大师和他们传承的技艺,面临着青黄不接的局面。 第431章 她也未必说了算 在筹备广交会期间,贾勇跟着王晗跑过不少厂子。现存的工艺美术品厂,基本上是民营乡镇企业。在艺术水准上,这些企业,比较解放前的私人手工作坊,和解放后的国营工艺美术厂,有了明显的下滑。 民营乡镇企业家不是工艺美术家,他们以赚钱为目的,对艺术水准没有追求,得过且过。企业没有长远眼光去精进技艺、储备人才。 另一方面,现在的年轻人也不愿意,去花时间踏踏实实地学习工艺美术技艺。像薛纯这样,肯静下心来钻研手艺,又经过羊脂玉佛造像这样的大工程历练的年轻匠人,真是不可多的。 想到这里,贾勇觉得小五的建议还是很有道理的。应该为薛纯创造一个继续锻炼和提高技艺的机会。 贾勇说:“薛纯的技艺水平没问题。让他在这里做展示我看行。不过,他的水凳可摆不进来。水凳的噪音太大,还有粉尘污染。饭店不会同意的。得想个办法。” 小五说:“你看这样行不行。薛纯在做羊脂玉佛造像的时候,不是打过木模子吗?咱们让他现场表演木雕技艺。一把刻刀了事,纯粹手工技艺。 “这样就不用摆水凳,不会有粉尘和噪音了。对薛纯也一样是练手艺活儿。然后玉石雕件陈列一些成品,接受预定,不现场制作。怎么样?” 贾勇说:“这个主意好。不过你还是问问薛纯,他愿意不愿意来。他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人,在深山古刹里,他坐得住。五星级饭店里,这样灯火辉煌,人声嘈杂的地方,没有创作氛围。 “他还要表演给人家看,接受观众现场的点评,我怕他不愿意来。别到时候,我这里给他准备好了,他自己不愿意来就不好了。” 小五一边嚼着嘴里的饭,一边说:“没事儿。我先做薛纯的工作。薛纯乐意来,我再跟你说。不过咱俩敲死了,这个机会只能给薛纯。别人来可不行。“ 贾勇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跟着王师傅走了这么多厂子,能有实力到这里来展示工艺美术技艺的,也只有薛纯了。” 聊完了薛纯的事,小五又沉默了。 贾勇陪着小心问:“你哥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小五说:“不好。经常吐血。” 贾勇问:“让医生看过吗?” 小五说:“他不去医院。康乐托人给他从外地请了一位老中医来看过,说没什么指望了。让准备后事了。” 贾勇问:“这么快?到底是个什么病啊?确诊了吗?” 小五说:“胃癌。已经扩散了。做手术吃药都没什么意义了。” 贾勇问:“现在谁在照顾他?” 小五说:“我嫂子。” 贾勇问:“他那些事情,嫂子知道吗?” 小五说:“知道。” 贾勇问:“那嫂子没嫌弃?” 小五说:“没有。毕竟是结发夫妻,共过患难。有感情,有孩子,分不开了。他现在这个样子真可怜。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从战场回来的战斗英雄,现在瘦成了皮包骨。我嫂子不忍心扔下他不管。他自己也知道对不起我嫂子了。” 小五蔫蔫地说:“得空,你去看看他吧。他现在没什么朋友了。他以前也没什么真正的朋友。” 贾勇一只手扶在小五肩头说:“等工艺美术大会一结束我就去看他。他还有我师父这个朋友。 “我师父说,广西铅锌矿项目上,王师傅有功。我师父跟公司确认过,他的股份会为他保留。等将来公司上市了。那可是一大笔钱。留给嫂子和孩子,够他们过一辈子了。也算是王师傅对嫂子和孩子的一个交待吧。” 小五说:“这个事,我觉得还是别让那娘俩抱太大希望。我哥给他们许的愿太多了。别再让他们失望了。” 贾勇点了点头,同意了。 小五看着贾勇,带着解释的意思说:“我不是信不过陈淑娜。陈淑娜也是个性情中人,是个仗义人。她答应我哥的事,她不会变卦。可有些事她也未必能说了算。 “陈淑娜对铅锌矿项目公司的控制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我担心到头来,她也是自己给自己刨坑,被人家当枪使了。” 贾勇没说话。 小五知道贾勇不相信。他接着说:“你知道吗,跟我哥抢女朋友的那个香港人李在民,最近还专程来北京看过我哥。他怕我哥就这样走了,他会造报应。他坏事干多了,现在开始信佛了。” 贾勇问:“王师傅肯见他?” 小五说:“见了。他都到这个时候,心里早没气了。李在民说,他没想到我哥对那个女人那么认真,他觉得我哥不值当。让我哥别生他的气,原谅他。” 贾勇问:“王师傅怎么讲?” 小五说:“我哥说,他生的不是李在民的气。原来他还生那个女人的气,后来,也不生那个女人的气了,生他自己的气。到现在,他谁的气也不生了。” 贾勇说:“王师傅想明白了。” 小五说:“李在民说,陆浩跟他私下接触过。陆浩说,自己代表的并不是陈淑娜。还说,铅锌矿项目公司的最终决定权也不在陈淑娜手里。所以,我说,别说我哥的股份陈淑娜答应不算数,就是陈淑娜自己的股份,她能不能保得住也不好说呢。” 贾勇问:“那香港人说的话靠谱吗?” 小五说:“要不是因为女人的事,李在民跟我哥的关系是挺好的。不然,我哥也不会把他带到铅锌矿项目公司里来。我哥都这样了,他跟我哥撒谎没什么意义吧?” 贾勇问:“陆浩跟香港人说这些事情,想从香港人那里得到什么?” 小五说:“大概是让李在民和陆浩代表的人,在公司决策上保持利益一致,做什么一致行动人。我也不是太懂什么叫一致行动人,为什么要一致行动。“ 贾勇说:“陆浩说他代表谁了吗?“ 小五说:“李在民没说。“ 第432章 像打了败仗一样 贾勇问:“这些事,我能跟我师父说吗?“ 小五说:“你决定吧。她要是能够看住自己的股份,她就能帮我哥看住我哥的股份。” 贾勇想了想,又问小五:“我师父的股份要是不安全,李在民的股份就安全吗?” 小五见贾勇还是不太相信,就说:“广西铅锌矿项目启动的时候。陈淑娜,我哥和康乐,还有小于,都真金白银地往项目上打过钱。但当时员工持股和管理层持股的章程还没有。这笔钱算投资款,还是借款,没有一个定论。你知道吗?” 贾勇说:“那香港人的投资款怎么算的?” 小五说:“李在民的投资款当然算投资了。人家把法律手续做得清清楚楚。法律上的事情不搞清楚,李在民是不会投资的。李在民找我哥也是想给我哥提个醒。 “李在民觉得,女人的事根本就不是事,钱的事才是事。那女人是什么货色,李在民早就看清楚了。李在民根本没拿那个女人当回事,那女人往他身上贴,他顺手牵羊,玩玩而已。 “他没想到,我哥在商场上混了这么些年,对这种女人也能动真感情。他都为我哥觉得不值。但是,股份的事,他还是要知会我哥一声,要不然他就真的不够朋友了。” 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如期举行了。在筹备的最后阶段,各筹备小组的工作界限已经完全打开。所有的人员集中统一调配。哪儿缺人就往哪里补。大家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会议保障上,其他的事都延后安排了。 翻译组的其他同事承担的主要是书面翻译工作。会议开始后,就没有太多工作可以做了。只有魏振,他给多场主题演讲担任现场翻译,还给不同层次不同场合的高层交流担任翻译。在有关部门宴请日本代表团的各种宴会上,魏振也是翻译。 按照宴会的惯例,翻译是不上桌子的,别人吃饭,他只能看着。几天下来,吃不好睡不好的魏振明显的消瘦了。魏振本来走路的时候就有晃肩膀的毛病,这几天他晃的更厉害,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会议筹办的主要负责人,集团公司办公室主任周宇说,从来也没想到魏振会有挑大梁的机会,这回给魏振的担子确实不轻。周宇向季总建议再外聘一个日语翻译。 季总想了想说,年轻人还是多锻炼锻炼好,让魏振再坚持一下。魏振终于在完成了由他承担的全部翻译工作,在会议演讲、讨论和会谈环节结束,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展示环节开始的时候,病倒了。 在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展示环节,所有参与会务的同事每个人陪同几个外宾,担任翻译和讲解的工作。魏振病倒后,日本客人的翻译工作是季总亲自承担的。没有一个空余人手能够腾出来照顾魏振。发高烧的魏振,被一个人留在了会务组驻扎饭店的房间里。 公司为了不影响业务的正常开展,没有征召像马冬梅这样的老外贸员参加会务工作。马冬梅给魏振配了一部手机。魏振成为这一批年轻外贸员中第一个用手机的人。马冬梅给魏振手机打电话。魏振不接,也不回。 马冬梅就直奔会场来找魏振。马冬梅敲了魏振的房间门半天也没动静。马冬梅问服务员房间里有没有人。打扫房间的服务员说里面有人,不让打扫房间。 马冬梅联系楼层主管,以公司领导的名义要求打开房门。饭店知道他们都是会务上的人,在有服务员陪同的情况下把房门打开了。马冬梅进入房间一看,魏振已经烧晕了。 马冬梅怒斥服务员开门慢,把服务员吓坏了。服务员赶紧联系主管叫救护车。马冬梅一边厉声训斥服务员,一边给魏振穿衣服。 马冬梅根本不搭理已经联系好救护车的主管,一把抓起魏振扛在身上,背着魏振下了楼,把魏振塞到她那辆雪铁龙富康车里。她早忘了自己还是一个新手司机,不管不顾地风驰电掣般往医院开。 在医院急诊室里,经过血象化验,魏振被诊断为因疲劳过度造成的急性肾炎。医生说,幸好送来的及时,烧的时间长了会造成功能器质性损伤,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可能就废了。开始输液治疗后,魏振的意识才开始渐渐恢复了。 医生说,按照魏振的病情,应该住院治疗。可是医院床位紧张,安排不出来病床。让魏振输完液后观察一下先回家。马冬梅一听就怒了,痛斥医生草菅人命,要找院长理论。 几个急诊科的医生护士赶紧上来把她拦住。这时,医院保安来找马冬梅,说她的车挡在了急诊车通道里,让她挪车。 马冬梅说,不给魏振安排床位,就别想让她挪车。马冬梅比女护士高出一头,比男医生和保安也高半头,站在他们中间,如同鹤立鸡群。她挥舞着长胳膊大手,与一帮人争执,全无半点惧色。 最后,还是烧得满嘴起泡的魏振,要水喝,才暂时平息了争执。魏振劝马冬梅别吵架。马冬梅说自己从来不吵架,自己是在讲理,只不过是嗓门大了一点儿。 医院方面也看出马冬梅是个厉害角色。同意在急诊室里挤出一张病床。但是,根据急诊室的规定,不能停留超过24小时。这样争执才平息了下来。马冬梅也把挡在急救通道的车挪开了。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不到24小时,魏振就挣扎着从急诊室的病床上爬了起来,要回宿舍。马冬梅不同意魏振走。 马冬梅说,她能让魏振在急诊室待24小时,就能让他待48小时,能让他待48小时,就能在住院部给他搞一张床位。 魏振看着急诊科里看着他们敢怒不敢言的医生护士,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执意往外走。马冬梅觉得自己像打了败仗一样,吃了好大的亏。她嘟囔着魏振,紧走几步扶起了气都喘不匀的魏振。 第433章 你帮他修改一下 周欢去斯洛伐克以后,那间宿舍只有魏振一个人住。本来就很虚弱的魏振,硬撑着从医院回来,回到宿舍的时候显得更加虚弱。他被马冬梅安置在床上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里,魏振的病情出现了反复,又开始发烧。 马冬梅觉得魏振经不起再往医院折腾了,就给魏振喂了从医院带回来的药。她把魏振的衣服脱了,用酒精给魏振擦拭身体降温。 一直到凌晨,魏振才睡踏实。马冬梅这才在旁边周欢的床上睡了一会儿。那以后的一个星期里,马冬梅就住在魏振的宿舍里照顾他。 从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展示环节开始后,外贸员们根据自己的语言特长,陪同相关国家代表团参观讲解。经历过长期语言训练的外贸员们,展示了扎实的语言功底。 他们当中,表现最突出的是王鹏和胡兆宇。 王鹏身材高大不戴眼镜,初次见面容易让人误解他是个运动健将。实际上,王鹏的运动能力很差,动作不协调,没有任何擅长的体育项目,是个地地道道的书呆子。 在学习方面,可以说王鹏学什么成什么。可能是因为过去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学习上,他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显得很笨拙。他早就注意到,自己总是不知不觉地和周围人隔离开来,离群索居。 他一直想努力融入身边的群体,经常没话找话。结果他赔着笑脸说出的话,反而让别人不爱听,惹得人家不高兴,让人家一脸怒色地甩给他几句气话。 他总是做出让人匪夷所思不受待见的事表现自己。在季总组织的那次和银行员工的联谊活动中,他为了表示热情,积极邀请银行女员工跳舞。结果被银行女员工指责他行为不轨。 那时候,公司的同事没有人站出来为王鹏说话。就是出来劝阻的同事,也认定王鹏理亏,说话不硬气,一副向银行员工赔礼道歉的态度。 从不被接受,到不被相信,王鹏陷入了更深的自闭状态。从那以后,不是不得不说的话,不是不得不回答的问题,王鹏再也没主动说过话。和王鹏一起进公司的贸大校友,从心里觉得王鹏给他们丢脸了。 在贸大校友疏远王鹏的时候,业务三部的同事,不是贸大校友的贾勇,成了和王鹏说话最多的人。 在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展示环节上,俄语翻译工作,给了这个不知道怎么在公开场合怎样表达自己的语言天才,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 王鹏完全融入了中亚五国的俄语代表团。他就像一个从小生活在俄语国家的人,他说话,人家听得懂。他开玩笑,人家也听得懂。 他从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聊到中国历史文化,聊到俄语国家和中国的交流,聊到俄语国家的文化历史,聊到俄语文学,聊到俄国音乐。俄语国家的代表为这个年轻外贸员渊博的知识所折服,他们有一种他乡遇故交的感觉。 看着在俄语代表中神采奕奕侃侃而谈的王鹏,大家都纳闷这个说话就让中国姑娘皱眉的小伙子,是怎么做到让讲俄语的姑娘们兴奋到惊叫的。一直因为批准王鹏进入公司而受到诟病的季总,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说,王鹏只不过是不善于中文表达而已。 和王鹏一样出尽风头的还有胡兆宇。他承担了英语和法语翻译工作。以法语为第二外语的胡兆宇,凭借他字正腔圆的流利法语,成为大会的唯一法语翻译。 翻译人员不够,胡兆宇带的法语代表团中,还有几个讲英语的代表。这些讲英语的代表,之所以挤进法语代表团,是因为他们能听得懂法语,但他们说的还是英语。交流的时候,只要他们说英语,胡兆宇就说英语。他们说法语,胡兆宇就说法语。 和被嫌弃的王鹏不一样,胡兆宇是贸大校友们的骄傲。他在英语和法语之间的自由切换,就像在普通话和天津方言之间切换一样自如。他的翻译常常让在一边陪同其他代表的公司同事驻足旁听,忍俊不止。也在承担英语翻译工作的邵燕说,胡兆宇真是一个活宝。 在这一批外贸员中,贾勇的外语能力要稍逊一筹。他只能按照事先给出的翻译脚本,字斟句酌地照本宣科。他陪同的外宾听着他背课本似的讲解,总是礼貌的笑一笑。贾勇知道,他们的注意力早被旁边以胡兆宇和王鹏为中心的人群中传出的笑声吸引过去了。 季总看了胡兆宇的翻译表演,也对自己为公司延揽到这样的人才而倍感自豪。她觉得把胡兆宇窝在国内可惜了。季总暗暗下决心要找机会,把她的天津小老乡胡兆宇派到一个讲法语的国家常驻。 在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展示环节,贾勇除了陪同几位礼貌性地跟着他参观的代表之外,还要关注各位工艺美术大师展示技艺的进展情况,及时解决工艺美术大师们在展示技艺过程中碰到的一些小问题。 薛纯被小五请了来。在人声嘈杂的环境中,他居然能够闹中取静,心如止水地表演木雕技艺。胡兆宇团里几位非洲来的做木雕工艺的代表,专心致志地观摩薛纯的技艺。 其中一个代表把系在自己脖子上的一个挂坠掏了出来。那是一个木刻猴子。木质黝黑发亮,只是雕工太显质朴,小木猴好像因为惊吓失了神,有几分发呆。 非洲代表拿着挂坠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胡兆宇还没说话,站在一边的小五就跟薛纯说:“他想让你帮他修改一下。” 胡兆宇有些吃惊地看着小五,以为他也懂法语,小五憨笑了一下说:“我猜的。” 薛纯接过那个小挂坠,在手里掂了一下,感觉比同样大小的国产木材沉了不少。他用刻刀在雕件上戳了一下,竟然没有留下痕迹。 懂行的小五说:“我听说有一种热带木材,这种木材密度很大,在水面漂浮不起来。这种木材没有百年以上的生长期根本长不成。” 第434章 累得贼死没挣钱 胡兆宇把小五的话翻译成法语。非洲代表冲小五竖起了大拇指。他跟胡兆宇嘟囔了几句。 胡兆宇翻译说:”这种木材的生长期在百年以上,做成这个样子后,又在他的家族部落中传了三代人,也有百年历史。 “可以说,这是有一百年自然历史和一百年人文历史的双百年文物。他想让这只失神的非洲木猴灵动起来,想请中国艺人帮忙修改。” 薛纯正在琢磨如何下刀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办公室主任周宇犹犹豫豫地说:“这是不是应该请示一下领导。如果修改坏了,怎么办?” 胡兆宇把周宇的话翻译给非洲代表,非洲代表笑着摇了摇头。他指着薛纯制作的木雕作品说,他相信薛纯的手艺。 他还解释说,他自己就是木雕制作艺人。但他擅长的是制作大尺寸的木雕,因为木材坚硬,他只能用抽象的手法。像薛纯这样用写实主义的精雕技艺正是他想学习和借鉴的。 非洲代表话音刚落,一位日本代表拿起薛纯的刻刀说,薛纯的刻刀都未必能雕得动这种木材,好的刻刀出自日本。日本代表放下薛纯刻刀的那一刻,大家从日本代表眼神里看到了几分挑衅的神色。 大家伙儿看着周宇,周宇一贯以思考问题不思考答案而闻名,他见非洲代表表态不追究修改失误的责任,就支支吾吾地同意薛纯下刀修改。 在众目睽睽之下,薛纯端坐在仿红木的清式靠背椅上,先调匀了气息,然后气沉丹田暗自发力。力量由腰及背,经臂膀,达指端。刀指一体,运刀自如。刀锋嵌入木材,刀刀留痕。那木材由表及里都是均匀的深黑色,黑得发亮,好像能榨出油来。 也就一刻钟的功夫,薛纯把木猴挂坠还给了非洲代表。大家盯着非洲代表黑手里的黑木猴细看,那小木猴仿佛沉疴已去焕发出勃勃生机。 在场的各国代表不由得为薛纯的技艺鼓起掌来。在一众工艺美术大师面前,年轻的薛纯为传统中国工艺美术技艺增光添彩,为中国工艺美术匠人长了志气。 在各国代表从薛纯的展台前缓缓离开以后,贾勇走上前来,冲薛纯竖起了大拇指。一向不爱言辞的薛纯说:“毁了我一把刻刀。” 贾勇说:“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搞一套日本产的精钢刻刀。” 这时,季总从贾勇身边走过说:“这个事情就交给我了。” 知道贾勇不擅长翻译工作的季总,拍了拍贾勇的肩膀赞许地鼓励说:“组织的不错。” 陈淑娜跟在季总身边离开人群。 那天跟季总谈完安排贾勇去巴西常驻的事情以后,陈淑娜心里一直有些膈应。她琢磨不透,王总在这个时候,要把陆浩从铅锌矿项目公司调走,目的何在? 陈淑娜试探着问季总:“王总提出让贾勇和陆浩对调,到底是为了动贾勇,还是为了动陆浩?” 还沉浸在刚才的工艺美术表演中的季总,说:“你怎么还琢磨这个事情呢?王总就是提了个建议,没有一定要动谁的意思。” 陈淑娜故意说:“不让贾勇出国常驻,和老岳出事有关系吗?” 季总说:“老岳那个事,确实把王总折腾的不轻。老岳的老婆一直在找王总,让王总筹钱,帮老岳把亏空补上,争取减刑。王总被逼的没有办法了,不知道从哪里腾挪了一笔款子,把亏空补上了。” 陈淑娜心里琢磨着,嘴上说:“还是一码归一码吧。贾勇又没有什么过错,为这么个事情,压制贾勇,不让贾勇出国常驻,也不是台面上能讲的理由,不好吧。” 季总回头看了看还在忙活儿的贾勇,说:“你说得对。这件事上,王总态度也没那么坚决。是商量的口吻,还说让咱俩拿主意嘛。我去做王总工作。你该怎么安排,还是怎么安排。” 观摩薛纯表演的人群散去后,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动,他挤眉弄眼地跟贾勇打招呼。贾勇看着这衣着光鲜的帅小伙子,只觉得眼熟,一时却没认出来。 那人走上前来嬉笑着说:“哥,你不认得我了?” 贾勇说:“马春元?!你怎么在这里?” 马春元责怪地说:“我就说,到北京找你的时候,你就不认得我了。瞧你贵人多忘事,这才多长时间,你还真不认得我了?” 贾勇说:“不是不认得,是认不出来了。你这变化也太大了。我去天水的时候,你穿的是什么衣服?你这么一捯饬,混在这些外宾里,我哪儿还敢认你啊?快跟我说说,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事先打个招呼。” 马春元说:“我就想给你个惊喜么。我去广州,特地到北京绕一下子来看你。去你公司找你,他们说你在会上,我这不就找过来了嘛。你这是国际性的会议,不穿得体面一点,怕人家不让咱进呢么。” 贾勇一听广州两个字,心里一动,他招呼小五说:“五哥,天水来了个朋友,中午咱们别吃盒饭了。你拉着我们去吃炙子烤肉吧?” 小五咂吧着嘴,笑着说:“还真馋这一口了。” 在炙子烤肉馆里,三个人推杯换盏。 马春元佩服小五的酒量,小五稀罕马春元的实在,两个人越喝越觉着对脾气。 马春元放下酒杯,刚跟贾勇叫了一声哥,就给自己来了个小嘴巴,说:“咋就改不了口呢,你比我小着呢。” 小五说:“你叫他哥,透着对他的尊重,不是那种奉承,不算错。” 马春元说:“对着呢,咱就这么叫吧。要不是贾哥给咱拿主意,我说不定又回工地打工去了。我打心眼里尊敬贾哥呢。” 贾勇说:“春元,看你这光景,你这生意做得不错啊。” 马春元说:“我以前净听别人说,做外贸能挣钱。好不容易得着一个外贸单子,糊里糊涂地签了合同。要不是贾哥去验货,我这第一个外贸单子就违约了。 “可做完了第一个单子,我真不想干了。累得贼死,还没挣到钱。我就回广州想找个工地打工。” 第435章 做生意这事上瘾 马春元说:“到了广州,我就想起贾哥跟我说的,咱的产品适合做内贸啊。我的心就活泛了。做生意这事上瘾,做了一遭,心就野了。再也不能在工地上踏踏实实的下苦力干活儿了。 “我就到小超市去推销我的草柳编制品。没想到,还挺受欢迎。这回,咱是按贾哥教我的,算着账做的,算人工,算材料,算运费,有赚。就这么一步步地做起来了。吃水不忘挖井人,咱得回来感谢贾哥。” 贾勇问:“春元,你回广州,能帮我办件事吗?” 马春元仗义地说:“说吧,跟我还客气什么呢。” 贾勇说:“我有个朋友,叫曾雪娇。参加广交会时候认识的。她家里做骨雕的。她妈妈是老板。她妈妈倒腾象牙,听说被抄了。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阿娇的情况。” 马春元说:“阿娇?你女朋友吧?” 贾勇说:“一般朋友。” 马春元痛快地说:“你告诉我,怎么联系她。” 贾勇说:“你也不要直接联系阿娇。你去找阿娇的朋友阿兰。她是做内衣的。应该跟阿娇家的生意没有瓜葛。你通过阿兰打听一下就好了。阿兰做内贸,人很精明,她是广东本地人,说不定你们也有的聊。” 坐在旁边,喝得恰到好处的小五,叹了一口气说:“你呀,将来在女人的事上也少不了麻烦。” 在完成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展示环节后,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常规日程已经结束了。在主办方的热情邀请下,参加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代表,游览了北京的历史名胜古迹。 考虑到参加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代表人数众多,而且有身份特殊的代表需要特别安保,经会议主办方协调,有关方面给旅游车队派来了警车开道。 在警车之后,是王总陪同日本工艺美术协会一位高层人物乘坐的奥迪车,季总作为翻译也坐在这辆车里。紧跟着奥迪车的是一辆专门配属给日本代表团的丰田中巴车,再后面是几辆大巴车。 车队在故宫博物院外的指定停车场停了下来。在停车场,日本代表团那边因为人数少单独行动,他们在王总和季总的陪同下,在一位故宫讲解员的带领下开始自行游览。 其他各国代表下车后,在停车场集中,由邵燕找的旅行社接手安排后续的游览。旅行社只派了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导游来带这个将近两百人的大型国际旅行团。 这种情况不仅让随团的周宇主任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出面联系安排旅行社的邵燕也暗暗吃惊。 她问两个导游:“怎么就来了两个人?” 两个年轻的导游自信心满满地说:“我们有足够的经验,不会有问题,一定圆圆满满地完成工作任务。” 邵燕只好带着满脸歉意请示周宇能不能开始游览。领导已经走了,周宇再没有可以请示的人,他为难地看看韩健。 韩健说:“总不能让这么多代表在停车场等着旅行社再派导游来。唯一的办法是让原来担任翻译的同事分散到代表当中去组织协调。故宫里游客众多,走散了不好找。” 周宇皱着眉头说:“那就开始游览吧。“ 韩健瞪着邵燕补充了一句:“你得跟旅行社说把团费降下来。” 邵燕为难地说:“旅行社的人都来了,团费还怎么降啊?” 韩健冷冷地说:“怎么降你自己想办法。” 周宇把随团的外贸员集中到一起,简单地说了说情况,要求大家分散到代表中去组织协调。外贸员们虽然对邵燕找的旅行社有抱怨,但事已至此,只好按照周宇的要求办。 周宇看着嘟嘟囔囔散开的外贸员们,跟邵燕说:“你要是不能把团费降下来,除了预付款之外的团费,就别想让我签字付款。“ 将近两百名参加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各国代表,聚集在故宫外的停车场上,一个导游用很粗糙的英语口语,对着手持扩音喇叭开始讲解。他的讲解时不时地会被扩音喇叭发出的尖锐声音打断一下。 他说:“按照故宫博物院的规定,旅行团在故宫游览过程中,不允许导游使用扩音设备。为了让每一位与会代表都听到我的讲解,我只能在进入故宫前,在停车场里,向各国与会代表做关于故宫历史的讲解。 “进入故宫后,是代表们自由参观时间。我不再对每一处景点做单独的介绍讲解。我提示与会代表,在值得关注的每一处景点前,都会有用中文、英文、日文、韩文书写的文字说明。代表们可以自行阅读文字说明来了解这些景点的建筑历史和文物价值。” 他用了大概十分钟时间,把导游手册上一段关于故宫历史的介绍背了出来。他和另外一位导游合作,展开了一张故宫游览地图。他告诉与会代表,在故宫的很多地方,都可以找到跟他的这张地图一模一样的游览图。 在游览图上,他给与会代表指出了一条参观路线。他会在指定集合时间,在故宫博物院出口外的广场上等待参观结束的与会代表。 与会代表对导游的英语讲解听的半懂不懂。纷纷向自己接触过的外贸员寻求帮助。外贸员们只好根据自己的理解再跟代表们解释一遍。 有外贸员跟周宇抱怨说:“这导游的活儿也太好干了。这边领进门,就让代表们自由参观,到点集合。这么简单还要导游干什么?” 周宇把外贸员们的抱怨原话转达给邵燕,让邵燕问导游:“能不能在不违反故宫博物院规定的情况下,在游览过程中再做一些讲解。” 邵燕和导游交涉后回来说:“他们是按照旅行社带团的标准流程做的。这些流程的设计在国内外旅游业界有通行的标准。国际旅行者在参观景点的过程中,往往需要比较大的自由度,从自己的视角欣赏历史遗迹和馆藏文物。” 第436章 参观故宫博物院 邵燕说:“将近两百人的旅行团一旦进入故宫,很难做到时聚时散收放自如。在游览过程中增加讲解点,在操作上难度太大,在扩音技术上也不支持这种讲解方式。” 看着停车场上已经等候的有些不耐烦的代表,希望这一切都快些结束的周宇。勉强点头按照导游的安排开始游览。 两位导游带着与会代表通过团队通道进入了故宫博物院参观。与会代表自然而然地跟着自己接触过的外贸员,分成了若干小团队开始游览。 会议主办方请有关方面与故宫博物院进行了沟通。故宫博物院虽然没有同意为代表团提供特展服务,但还是在当天的展览中,开放了几个能够反映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的文物展览馆供公众参观。 与普通观众走马观花的游览方式不同,来自世界各国的工艺美术专家,一边欣赏,一边研究,一边探讨,这些历史文物所代表的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他们不时会对外贸员们提出一些问题。 外贸员们普遍具有良好的历史功底。他们在现场阅读翻译介绍文物的文字说明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历史文化知识,融入自己的理解,尽可能详细地向代表们做了解释说明,说得代表们频频点头,不时报以感激的目光。 在代表们参观的时候,邵燕用周宇专门为会议通讯保障购买的手机,和旅行社方面联系降团费的事。她一会儿挤到周宇身边高声说话,有意让周宇听到她和旅行社在争执,一会儿又躲在人群外的远处与电话对面的人窃窃私语。 周宇几次提醒邵燕说:“手机的电量有限,还要用来应急联络。” 邵燕这才用最后摊牌的方式跟对方结束了长时间的讨价还价。邵燕来到周宇面前有些沮丧地问周宇:“旅行社在原来团费的基础上打七折,这样的结果能不能接受?” 周宇不无得意地用揶揄的口吻冷言冷语道:“就是打七折,旅行社那边是不是也没受什么损失?”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与会代表在故宫里的参观时间要比普通观众长得多。一些代表在精美的工艺美术文物前驻足良久,不愿离去。要不是受到玻璃橱窗阻隔,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触摸这些历史文物,和制作出巧夺天工的工艺美术珍品的古代匠人做跨越时空的交流。 代表们的自由参观时间远远超出了导游们规定的集合时间。两位一直等候在故宫外广场的导游有些不耐烦了。他们找到了现场负责人周宇,请他让外贸员帮忙尽快收拢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代表,集合后赶到下一站,预约好的团餐饭店。 导游的呼机已经快被团餐饭店呼爆了。 导游说:“团餐饭店已经把午餐准备好了,去晚了耽误人家别的生意。” 在外贸员的陪同下,与会代表陆续出现在故宫外广场。焦急的导游粗略地清点了人数后,通知司机们把大巴车开到广场外马路上。 这条马路是一条双向两车道马路。各种通过车辆被严格禁止停车。以往,旅行团的大巴车司机们会很技巧地利用道路拥堵,临时打开车门,让游客抓紧时间随上随走。 这回为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服务的六辆旅游大巴车是一个庞大的车队。哪怕只停留一分钟都会把整条马路堵得水泄不通。附近的交警随时有可能过来进行违章处罚。大巴车司机们焦急地催促导游让代表们上车。 导游用手持扩音器大声地广播,要求已经在广场上集合的各位代表尽快登车。就在代表们缓缓向大巴车靠拢的时候。一个印度女代表突然惊呼,她的一位男同伴不见了。 印度代表团是参加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人数最多的一个代表团。印度人是天生的演员,举手投足一举一动都是戏。她的一声惊呼,整个印度代表团就像炸了锅一样。 其他国家代表团的代表不知道印度代表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变得惊慌失措起来,驻足观望,拒绝在导游的催促下继续上车。 已经上车的代表招呼没上车的代表上车,没上车的代表招呼已经上车的代表下车。要上车的代表和要下车的代表拥堵在大巴车狭窄的门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大巴车司机,眼看着两辆警车逆向驶来,横着停在车队头车前,挡住了车队的去路。 几个全副武装的交警一下警车,就指着明知故犯曾经屡次涉险逃脱的大巴车司机,大声训斥,要狠狠地处罚他们。 韩健厉声提醒周宇说:“咱们的开道警车呢?让警察跟警察解释一下,咱们的情况特殊。” 周宇也不知道在问谁:“咱们的开道警车呢?” 胡兆宇抢着回答道:“开道警车跟着日本代表团早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走失的印度代表找到,然后再看看别的团有没有走失代表。让大巴车先开走,在这附近转几圈,等人都拢齐了再过来接人。” 导游说:“交警都来了。现在大巴车想开走都不行了。这回肯定要被罚款了,罚款你们公司要承担。” 周宇说:“大巴车是你们旅行社雇佣的,跟我们没有关系。” 邵燕说:“咱们先别争执罚款的事了。还是先把走失的印度代表找到,找不到走失的印度代表,咱们人也走不了,车也走不了。” 周宇和外贸员们惦记着寻找走失的印度代表,导游们惦记着被交警逮个正着的大巴车司机,他们各奔南北。周宇和外贸员们往南冲到故宫的出口,要逆向回去寻找走失的印度代表。 看见一群人呼啦啦冲过来,故宫博物院的安保人员吃惊不小。训练有素的故宫安保人员很快在出口建立了几道防线,封闭了出口。故宫博物院现场安保负责人走上前质问缘由。 周宇急得张口结舌,说出来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现场安保负责人听不明白周宇的解释,不耐烦地一连声问:“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第437章 走失了印度代表 韩健说:“我们是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会务人员,参加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一位印度代表走失了。我们想回去寻找。能不能让我们进去?” 现场安保负责人显然是听说过世界工艺美术大会这码事,他看看周宇和韩健身后的穿着民族传统服装的各国代表,态度略微缓和地责备道:“有你们这么找人的吗?! “故宫这么大,你们几个人进去,到哪儿找人去?你们没有听说过广播寻人吗?你们这么横冲直撞,严重扰乱了我们这里的参观秩序。这里是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出了问题你们负的起责任吗?” 周宇和外贸员们让现场安保负责人说得垂头丧气,没了主意。 现场负责人看看他们平静下来问:“你们要找谁啊?把名字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广播寻人。” 周宇和几个外贸员面面相觑地互相看着,问:“对了,咱们要找谁啊?” 几个外贸员赶紧分头到人群中去寻找,刚才惊叫的那个印度代表团里的女代表。女代表跟着外贸员来到现场安保负责人面前,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气,几个外贸员同时翻译道:“她想自己去广播寻人。” 现场安保负责人吃惊地盯着眼前一群年轻的外贸员,说:“你们都听得懂她说了什么?” 几个外贸员不停地点头。现场安保负责人却摇了摇头说:“不可能让她去广播,她要是在广播里哭哭啼啼起来,那成什么样子啦?你们让她把名字写下来,我们有广播员负责广播。” 胡兆宇抢先把现场安保负责人的话,翻译给了印度女代表。印度女代表哆哆嗦嗦地接过外贸员递过来的纸和笔,写下了走失的印度男代表的名字。 现场安保负责人接过写着走失人员姓名的纸看了看,问:“这写的是什么啊?歪歪扭扭的,我们的广播员看得明白吗?” 胡兆宇说:“我看得明白。我跟您去,我告诉广播员怎么发音,让广播员播报可以吗?” 现场安保负责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说:“你们派一个人跟我去广播站,其他的人赶紧散开。” 外贸员赶紧分头疏散聚集在出口通道上的各国代表让出通道。现场安保负责人看着人群开始动起来,才回身示意解除出口的管控。然后,他带着胡兆宇走了。 一个导游分开人群来到周宇跟前,急赤白脸地说:“你得去跟交警解释解释!你们这是重大会务活动,你们出面解释,交警说不定能给网开一面。交警要是把六辆大巴车扣上十天半个月,我们这趟就赔惨了。” 周宇烦躁地说:“这是你们旅行社的事情。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你们把活动组织成这个样子,人要是真走丢了,我们公司要追究你们旅行社的责任。我们没有时间去跟交警解释,我们还要找人呢。” 导游用求助的目光可怜巴巴地看了看邵燕。邵燕不得不出面说:“咱们要是能帮他们解释,还是帮他们解释一下吧。他们是吃这碗饭的。为咱们的事把交警得罪了,将来他们没法混了。” 周宇不理邵燕。事情因邵燕而起,邵燕也不好自作主张去代表会务组跟交警解释。 贾勇说:“咱们还要用车,车被扣了咱们就走不了了。要不然我去尝试跟交警解释一下?” 周宇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他把开道警车上警官的联系方式告诉了贾勇。 贾勇出示了会务人员身份证,跟拦住大巴车的交警解释说:“我们是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会务组的工作人员。参加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各国代表将近两百人,是一次大型国际会议,外事部门对这次大会非常重视。 “有关情况在会议筹备阶段已经向公安机关报备过。公安机关为保障会务工作正常开展,还给我们安排了开道警车。这是开道警车上警官的联系方式。您可以和他联系确认我说的话。” 交警通过警用通讯系统和开道警车上的警官取得了联系后,开始主动协助外贸员们,组织已经镇定下来的各国代表陆续登车。这个时候,那个走失的印度代表,抱着他在纪念品商店里买的各式工艺品,出现在了出口通道。 在大巴车上,刚才走失的印度代表,知道因为他去购物给大家造成的麻烦,一个劲地道歉。他解释说,他的爷爷来过故宫。他小的时候就知道故宫有很多宝贝。说完,他就兴高采烈地向同车的印度代表们展示他买的故宫纪念品。 印度代表们能歌善舞,一场虚惊之后,有人提议唱首歌感谢一下辛辛苦苦忙前忙后的外贸员们。立时,车厢里歌声四起。外贸员们纷纷鼓掌应和。 有一个外贸员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那个走失的印度代表的爷爷要是进过故宫的话,应该是跟着八国联军进故宫的。此言一出,外贸员们看那个手舞足蹈兴高采烈领唱的印度代表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车队来到预定的团餐饭店。日本代表团在王总和邓总的陪同下去吃日本料理,没有到这家餐厅来。这个时候,早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预定的团餐饭店是一家京城老字号的分店,有楼上楼下两层。 在这个时间点,餐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服务员倒是站了两排。值班经理一见到两个导游就开始数落他们。已经让大巴车司机埋怨了一路的两个导游,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的,早没有了刚上团时的那个气势。 走了一上午的各国代表,分散到餐厅里楼上楼下几十张圆桌旁陆续坐了下来。值班经理一招呼,服务员像运转起来的流水线一样,开始托着早就准备好的饭菜鱼贯而入。 旅行社给代表们准备的团餐是中餐。每桌八菜一汤,主食是米饭馒头。饭菜上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凉了。 会务组委会早就跟与会代表说过,游览参观环节的午餐是主办方招待大会代表的,费用不需要代表承担。代表们知道上午的参观时间超时了,过了饭点儿,吃不上热饭,都没说什么。 第438章 这个想法不现实 问题还是出在印度代表团。会务组的外贸员们发现,坐在圆桌旁的印度代表们,都不吃桌上的饭菜。他们每个人都随身携带着一个装着咖喱炒米饭的塑料袋。 他们既不用筷子,也不用准备在一边的刀叉,而是直接用手从塑料袋里抓出一块咖喱炒饭,放进嘴里。有的印度代表还要把咖喱米饭用手揉一会儿,直到揉成一个小饭团才放进嘴里。 这个情况被反映到周宇那里以后,周宇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些印度人是不是有宗教禁忌。韩健翻看了一下代表资料说,这些印度人没有特别说明他们的宗教禁忌。组委会特别重视饮食禁忌问题,这个情况是事先反复确认过的。 周宇让人气颇旺的胡兆宇找个印度代表问一问。胡兆宇一句推诿的话都没说,就走到印度代表团中间,很有礼貌地向一位代表询问他对菜品的意见。印度代表虽然一口菜都没有吃,他却很热情地说,他和他的同伴们对餐食的质量很满意。 胡兆宇问,是不是饭菜凉了,要不要餐厅帮忙加热。印度代表非常感激地谢绝了胡兆宇的建议。胡兆宇为了找到答案,不得不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印度代表都不吃中餐。 印度代表为难地想了想,他感觉如果再不直接正面回答,可能会让胡兆宇对他产生误解。他只好如实地跟胡兆宇解释说,印度人的饮食习惯中,不会大家聚在一个饭桌上,用自己的餐具从同一个盘子里夹菜。 胡兆宇这才想起来,会议期间与会代表吃的都是自助餐。他们都是用公用的勺子从食盒里盛了餐放到自己盘子上,然后再回到圆桌旁就餐的。知道了真相的胡兆宇,感觉旅行社在安排饮食时忽略了印度人的就餐习惯。 胡兆宇正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印度代表宽慰他说,他们每个人都随身携带了食品,请胡兆宇不必担心。说着,他把自己装着咖喱米饭的塑料袋拿给胡兆宇看。 印度代表示意胡兆宇从塑料袋里抓一把饭尝尝。胡兆宇刚伸出左手,立刻被印度代表制止了。印度代表示意胡兆宇要用右手,这也是他们的民族习惯。胡兆宇尝了尝炒得很干燥的咖喱炒饭,也仿照印度代表的样子,满心满意地赞叹了一番。然后,回来跟周宇汇报。 周宇问:“好吃吗?” 胡兆宇看看印度代表没有注意自己,悄悄地摇了摇头。 周宇纳闷地问:“他们不用自己的餐具从盘子里夹菜,怎么用手抓饭吃,还让你也用手抓他的饭吃?” 胡兆宇说:“这就是人家的饮食习惯。让我用手抓他的饭吃是一种表示友好的方式。” 周宇问:“他们从哪里搞来的咖喱炒饭?” 胡兆宇说:“肯定不会是从印度带来的。“ 韩健说:“代表们住宿的饭店,给会务组安排的自助餐里,有一道印度厨师做的咖喱炒饭。他们会不会请饭店单独安排那个印度厨师帮他们准备的?“ 周宇说:“也只有这么解释了。这些天他们也没有单独活动的机会。现在的问题是,将近几十人的印度代表团,十张桌子的饭菜还一动未动,我们怎么办?知道的是他们不习惯这种就餐方式,不知道会不会说他们这是在抗议我们忽视了他们的饮食习惯?“ 王鹏说:“要不然咱们把菜撤下来。也按自助餐的样式,在下面分好了一份份的再端上去。这样他们会不会就吃饭了?” 韩健说:“这样做会不会让人家觉得更不卫生啊?现在他们还没说什么,就是吃自己带的咖喱炒饭。谁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咱们把菜撤下来,再重新装盘这件事。按咱们的习俗分析,这样做像是给人家吃剩饭,可能更不妥当。” 邵燕说:“如果他们要是觉得大家用自己的餐具直接从盘子里夹菜不卫生的话,咱们给每个盘子配一个公用的餐具不就完了吗?吃东西的时候,先用公用的餐具把菜夹到自己的盘子里,再用自己的餐具吃饭。“ 韩健说:“这应该不是一个卫生的问题。主要还是一个就餐习惯的问题。“ 邵燕说:“用公共餐具的话,不是跟他们吃自助餐一样吗?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胡兆宇瞪了一下眼说:“咱们在这里瞎操什么心啊。餐饮咱们是外包给旅行社的。为嘛找旅行社?不就是因为他们专业,咱们怕有些事办不好,要拉他们垫背吗?把他们叫来,看他们怎么处理,处理不好扣团费!“ 邵燕觉得胡兆宇的话有些针对自己,就不再说话了。 周宇把两个正在吃饭的导游叫了过来,把印度代表团不吃团餐的事情跟他们说了,问他们怎么处理。 两个年轻导游也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胡兆宇说:“既然你们也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那我帮你们分析分析。我们作为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会务组,我们是委托方。我们把选择就餐饭店的权力委托给你们旅行社了。吃桌餐这个事是你们定的吧?你们没有征求过我们的意见。这个你们没有异议吧?现在几十名会议代表拒绝用餐,也是一个事实吧?这个责任应该由你们承担吧?“ 导游破罐子破摔地反问:“你想让我们怎么承担责任?“ 胡兆宇说:“印度代表不吃桌餐,是因为这种就餐方式不符合他们的饮食习惯。所以现在的解决方案就是,你们让餐厅把这几十人的餐重新做一遍,分成份饭端给他们。 “在份饭端上来之前,桌上的八菜一汤不能动,免得让人家感觉你们是把撤下去的菜重新做成份饭。那样他们会有什么反映,我们也不知道。“ 导游摊开双手,受了好大委屈似地说:“哥们儿,咱们不能这么干啊。将近两百人的一个大团,您让我重做三分之一的餐。这得多大的成本啊?完全重新做,食材也来不及准备啊。你这个想法完全不现实。” 第439章 塞给他一个信封 韩健说:“你们要是觉得完全重做有难度,你们可以做简单一点儿,不要八菜一汤了,四菜一汤的份饭就行。这样成本不就可以大幅度降低了吗?怎么样?” 导游看了一眼一直不吭声的邵燕,板起脸,一点儿商量余地没有地说:“不怎么样。那也是在桌餐的制作成本已经发生的基础上,新增加的制作成本。我们承担不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另一个看着老练些的导游来到周宇身边,对周宇耳语道:“我想跟您单独聊一聊。” 周宇跟着导游,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导游递过来一支烟,周宇推开了。 导游说:“周主任,我们知道现场您主事儿。我们哥俩儿这趟活出的不顺利。事到如今,我想,跟您也别再藏着掖着了,咱们敞开了聊聊。刚开始跟我们联系业务的,是你们那位邵燕经理。她说,把业务包给我们公司,她说了就算,但是她要三成回扣。 “我们也看上这个两百人的外宾大团了,又是会议团,游客素质高。三成回扣就三成回扣吧。今天我们来了以后,您让我们增加故宫里的讲解点,我们真不是薄您的面子,这在故宫博物院里,技术上真的不太可行。 “邵燕给我们老板打电话,让我们老板降团费。我们老板不答应。是邵燕同意让出她自己的三成回扣以后,我们老板才答应,按照原来团费的七折结算的。 “咱们再说我们哥俩儿。老板给我们开的底薪很少,我们做导游的,都是靠带游客购物吃饭,拿回扣养活自己的。咱们这个团没有购物环节。我们就只剩下从餐厅吃回扣,这一条赚钱的路子了。 “上午的事您也看见了,那几个司机大爷肯定不会跟我们哥俩儿善罢甘休,我们还得花钱打发他们。您现在要是让我们再重新做份饭。我们真死的心都有了。您好歹在国有企业,有保障,求您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在外面混饭的。” 周宇见不得别人作难,心里的气先消了三分,嘴上却说:“别说那么难听,什么死不死的。你们有钱挣,就别跟我哭穷了。” 导游一看有戏,接着求告说:“大哥,您是个敞亮人。我看这些印度人没什么想法。该准备的,我们都准备了,吃不吃是他们的事。他们带了咖喱炒饭,饿不着。要是真的饿了,您看他们吃不吃。 “其实,吃饭不合口味这种事,在我们导游行业里,算不上什么大事儿。特别是外宾团,他们早有思想准备,不会为这种事起冲突。 “你们领导陪着日本代表团也不在这里。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依我看,主要是你手下的那帮小兄弟,总想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所以对我们不依不饶。 “我也不跟您玩虚头八脑的。邵燕背着您拿回扣,您心里肯定不自在。您看这么着行不行,我给您三千块钱。您手下那帮小兄弟,您怎么摆平我不管。团餐这事您看能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导游又递了一支烟过去。不抽烟的周宇,这回接过了导游手里的烟,什么也没说。导游顺势把一个信封塞到了周宇的口袋里,然后转身走了。 周宇回来后,跟外贸员们说:“刚才导游带着我跟餐厅经理商量了一下,没有做菜的原料,做不出份饭。再说大部分代表都快吃完了。咱们下午还有游览安排。时间也来不及了。别重做了。就这样吧。” 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结束后,组委会收到了很多表扬信和感谢信。其中一封信来自两位黎巴嫩女代表。这两位女代表已经年近六旬,是一对亲姐妹。整个黎巴嫩代表团只有这两位女代表。她们在写给组委会的感谢信中,表扬了外贸员胡兆宇。 她们是第一次来中国。在动荡的黎巴嫩,工艺美术家的收入微薄。她们走出黎巴嫩,参加国际工艺美术交流的梦想,直到年事已高才得以实现。这一次到北京来参加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是她们的圆梦之旅。 她们首先感谢了组委会对于本届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精心组织安排。中国承办的这一届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彰显了中国作为一个世界大国、文明古国,在传承人类文明方面的担当情怀。 她们亲眼看到了、亲身感受到了社会祥和、经济进步、人文发展的中国。这次访问中国的经历,让从被强权扭曲的世界一隅黎巴嫩走出的一对老姐妹,仿佛可以对这个世界给予更多一点希望。她们祝愿伟大中国繁荣富强。 这对老姐妹一生执着于追求工艺美术事业,没有家庭,没有子女,在这个世界上,她们相依为命,彼此依靠。在北京参加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期间,因年事已高舟车劳顿,老姐姐的高血压病加重了,天晕地转,不能行走。 她们随身携带的日常服用的治疗高血压的药物也没有了。正在老妹妹为老姐姐的病情焦虑不安手足无措的时候,胡兆宇注意到了她们的困难处境。胡兆宇联系了为会务提供医疗保障的医生,帮助她们诊断了病情,提供了治疗高血压的药物。 在服用药物以后,老姐姐的病情得到了缓解,又能够正常出席会议交流活动了。在黎巴嫩,年轻人和老年人都是平等的。年轻人不会因为老年人年事已高去尊重和照顾老年人。 她们也曾年轻美丽,她们也曾经忽视过需要关怀和帮助的老人。当她们步入体弱多病的老年时,她们一直以平和的心态接受年轻人的忽视。 当她们在异国他乡身处困境,受到一个中国年轻人的关注和帮助的时候,她们体会到了不敢想象的老年人被关注被照顾的幸福。虽然今后她们可能没有机会再来中国,但是她们会永远记住善良的中国青年胡兆宇,永远记住友好的中国人民。 第440章 摆一副贵妇派头 能够发现这份英文手写的感谢信,还是集团办公室主任周宇的功劳。他在组织会议总结材料的时候,觉得胡兆宇这个事迹很合适,就在总结材料中提了一句。季总看到总结材料,问是怎么回事。周宇就拿着原稿向季总做了汇报。 季总看了信后说:“你说说,多感人。这比日本人虚情假意的鞠九十度躬感人多了。胡兆宇不错,人品好,心底善良。这一批年轻的外贸员都很好。这次世界工艺美术大会能够顺利承办下来,外贸员们功不可没。” 季总说:“要说改制以前,我们承办这样的国际会议,是完全有能力的。改制以后,我们不再是一个行业管理公司,我们已经是一个企业化运作的公司了。 “我们有很重的经营压力,而且人员有限。能不能承办好这次的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我心里是没有底的。 “时势造英雄啊,关键时刻,这一批年轻的外贸员顶上去了。他们以一当十,关键时刻是以一当百啊。都是好样的。我没有看错他们几个。” 周宇轻描淡写地说:“也有表现不那么好的。” “啊?!”被扫了兴的季总不自觉地瞪了周宇一眼,问:“怎么回事?你何出此言啊?” 周宇往回收了收说:“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人性使然。我已经都处理好了。” 季总不客气地说:“什么人性使然?你别跟我绕弯子,直接说。” 周宇好像迫不得已地说:“我作为会务工作的负责人,在会议筹备期间,根据会议日程安排了三个小组,指定邵燕为负责观光游览环节的小组长。 “邵燕从一开始就跟我念秧子,说观光旅游环节专业技术性强,我们自己没有组织能力,万一出什么事情我们担不起责任。我跟您汇报了以后,经您决策,咱们从紧张的会议经费中,拨了一笔钱出来,把旅游观光环节外包给了一家旅行社。 “这家旅行社的选择完全是邵燕一手操办的。我几次过问旅行社的选择,邵燕都不让我参与。任务是我分配给她的,一旦分配给她,她连我过问一下都不让。简直不可思议。 “我想,邵燕也是外贸员出身,大包大揽独断专行惯了,不像我和韩健做办公室秘书出身,方方面面的关系都会考虑到。她要是能做得好,不让我操心,就让她大包大揽也无所谓。 “那天参观游览故宫的时候,您在陪同日本代表团。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您不知道,真是险象环生。 “邵燕找的是一家小旅行社。这么两百人的外宾大旅行团,只派了两个年轻小伙子当导游。那英语讲的比高中生强一点儿有限。所有的关于故宫的讲解,都是在故宫外的停车场上完成的,只有差不多十分钟。把会议代表带进故宫以后就放羊了,让代表们自由参观。 “幸好我们自己的外贸员在里面组织,整个参观展览才比较有秩序。在故宫里的讲解都是我们自己的外贸员做的。而且效果很不错。代表们参观的很细致,跟我们的外贸员之间有交流、有互动。 “那两个导游,一直就在集合地点等着,什么也不管。有一个印度代表,因为特别喜欢中国文化,要带一些纪念品回国,他去纪念品商店购物的时候,跟我们走散了。” 季总急切地问:“那这个印度代表后来是怎么找到的?” 周宇还是绕着弯子说:“很曲折,过程我就不跟您细说了。总之,大家对邵燕找的旅行社不作为的问题,很气愤。明摆着只拿钱不干活。大家伙儿都主张要降旅行社的团费。 ”咱们自己人干活不拿钱,他们旅行社拿钱不干活儿。我要是没有个态度,大家伙儿众怒难平啊。我就跟邵燕说,让她去跟旅行社谈降团费的事情。” 季总问:“降了吗?” 周宇说:“在原来团费的基础上打了七折。” 季总说:“那还好。” 周宇说:“好什么呀,您听我说。旅行社咬死了不同意降低团费。最后,邵燕放弃了她跟旅行社要的三成佣金,旅行社才同意降低团费的。” 季总不相信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宇说:“参观完故宫后,我们带着代表们去吃中午饭。印度代表不习惯吃桌餐,要搞分餐,我们在和导游交涉的时候,导游被我们逼急了,才跟我透的实底儿。” 季总问:“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周宇说:“那个导游是跟我单独谈的。咱们公司就我一个人知道。我也就跟您汇报来着。” 季总沉默了一下说:“你做得对。大家对邵燕是不是有些看法啊?你听到什么没有?” 周宇说:“邵燕不合群。她和田雯雯一起进公司,又都是女孩子。田雯雯跟大家相处得很融洽,她就不跟大家往一块凑。公司分配给她和田雯雯合住的宿舍,她一次也没有住过。那间宿舍一直是田雯雯一个人住。” 季总问:“是她自己不愿意跟大家往一块儿凑呢?还是她想凑,凑不进去呢?” 周宇说:“两方面原因都有。咱们招的这一批外贸员,思想比较正派。邵燕未婚同居,她男朋友至今没有离婚,她实际上就是第三者。对她这种处世方式,大家从观念上是不认可的。” 季总说:“你说,既然邵燕有人养着,她为什么还那么着急挣钱呢?” 周宇说:“邵燕的消费水平很高。一身国际名牌。她男朋友是搞旅游的,见多识广。把她的眼界也带起来了。邵燕从一个江西小城镇出来的大学生,在大学这几年变化可大了。她现在是非名牌不用了,举手投足都要摆一副贵妇派头。 “咱们那些外贸员的收入您是知道的,又没有什么外快,哪能和她比啊。韩健买了一件西装上衣就花了两个月的工资。 “其他几个人在业务口,做外贸员,也好一点有限。跟邵燕的消费水平也不在一个层次上。田雯雯是个女孩子,穿的服装用的化妆品,都不好意思跟邵燕比。您说,他们怎么往一块儿凑啊。” 第441章 神气活现地一指 周宇还想继续汇报下去,但他感觉季总的思路已经又回到和他没有太多关系的国际贸易业务上时,就起身告辞离开。快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又被季总叫了回来。 季总问:“魏振的病情怎么样了?” 周宇说:“急性肾炎。发了几天烧。现在还在宿舍躺着呢。” 季总说:“魏振在这次会议上的表现也很突出。他在高层会谈中的翻译工作领导非常满意。上级部门想把他调走。要不是王总坚持,这回就留不住魏振了。 “翻译这个活儿,太累了。魏振病了以后,我替他做了几天翻译,把我累得够呛。以后,翻译的活儿我是不干了。魏振就是咱们公司的首席日语翻译。日本的一些工艺美术团体,在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后邀请王总回访,就让他陪同。以后陪同王总去日本的活儿,就是他的了。 “你去替我看望一下魏振。跟他说,让他踏踏实实养病,病好了回来上班。王总都看好他,舍不得放他走,他以后错不了。” 周宇趁机说:“我也正准备去看看魏振。您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代表您去看看他。魏振这回的表现确实突出。韩健、胡兆宇、贾勇、王鹏的表现也很好。就连在财务部一直吊儿郎当的张志强,这回的英文翻译工作和会议服务工作做的也很不错。“ 季总说:“我就说嘛,张志强的素质还是很好的,就是一直没有给他找到一个适合他发展的岗位。没关系。慢慢来。“ 周宇觉得这是个机会,就说:“您看这几个人都很辛苦,没有他们,这次的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恐怕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魏振还累病了。能不能以会务补助的名义给他们发一点儿钱啊?咱们也别净搞精神层面的,也来一点儿物质层面的。让大家觉得领导惦记着,是那么个意思就行。” 季总含糊地问:“你觉得什么标准合适?“ 周宇试探着问:“一人两千行吗?从旅行社扣回来的费用能包得住。” 季总问:“就是原来小邵要的三成回扣吗?“ 周宇点了点头。 季总兴致盎然地说:“行啊。那咱们就干啊。你是会务负责人,责任比他们重,你的标准是三千。” 周宇赶紧说:“那您看看要不要给您定个四千的标准,给王总定个五千的标准。” 季总说:“你别把我放进去。要不然这个字我就不好签了。” 周宇说:“您要是排第一,您自然不好签这个字。上面不是还有王总呢吗?而且您是实实在在替魏振当了两天的翻译,参与到接待工作中来的呀。” 季总说:“不合适。你把王总安排进去我没意见。我就算了。” 周宇说:“您要是不在这个名单里面,王总肯定也不会要。王总也是参与了好几场高层会谈的。很辛苦的。您说呢?” 季总想了想,勉强说:“那好吧。” 周宇高兴地说:“那我回去拟好名单和标准,来找您签字。” 季总又想了想说:“这样,你先拟个名单出来。我还要拿着名单去找王总请示一下。” 王总不仅批准了给外贸员的会议补助,还委托集团办公室主任周宇,设宴慰问在承办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期间表现突出的几个年轻外贸员。 周宇找了一个周末的晚上,把韩健、胡兆宇、贾勇、王鹏和魏振约到了一起。大家喝了一点儿酒。 周宇说:“这回搞这个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多亏各位鼎力相助,我才涉险过关。将近两百外宾,来自几十个国家。承办这么大规模的国际性会议,按照惯常的做法,要请专业的会展公司筹备一年以上的时间。 “就咱们公司这几十号人,平时都还要忙自己的业务,大家临时抽调过来,能办成这个样子,我真没想到。当初,领导让我当这个筹备组组长,我心里真犯嘀咕。这个会办成了,没人说我好,办不成,那可是有国际影响的。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就成扛包顶雷的了。 “这头功,还得是韩健的。韩健这个统筹学学得好啊。从咱们接到承办任务以后,韩健做了一个甘特图。把各个任务节点,非常清晰地确定了下来。 “在每个任务节点,安排哪些人,做哪些事,要达到什么目的,都有细致的描摹。纲举目张,韩健在两个星期以内就把这片文章的纲做出来了。 “我在筹备组织过程中,这个纲在我的脑海里始终是非常清楚的。这个纲让我时刻头脑清醒,忙而不乱。其实,思路清晰对于我们成功承办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具有决定性意义。 “我刚才说了。华艺国贸公司还是个小公司,能够调动的资源非常有限。就是集团公司出面,能够调动的资源也有限。但是,这回的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不是我们公司要办的。是外事部门根据当前的国际形势,向高层提出的建议,由高层拍板要办的。 “什么叫承办?就是我们只负责做事。我们不负责提供资源。人家知道我们也没有资源,就我们那一丁点可怜的资源,就是全搭进去,也根本办不成事。 “上级部门可以给我们提供资源。我们要什么资源?什么时候要?能交付什么样的结果?这个我们必须说清楚。说,自然是我代表公司去说的。但怎么说,是韩健帮我准备的,也可以说是韩健教我的。“ 韩健谦虚地笑着说:“周哥言重了。我哪里敢教周主任。都是周主任指导我工作。” “不言重,没言重。”周宇说,“咱们再说说中国传统工艺美术技艺现场展示这个环节吧。贾勇找了十几位工艺美术大师。可这些大师基本上都散落民间。工作室都搬回家了。咱们总不能拉着两百多外宾,可着北京四九城,去人家工艺美术大师家里面参观吧? “从贾勇提出需要一个展示场地,到最终确定在长安街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只用了一个星期。我没有这个协调能力,季总也没有,王总也没有。谁有呢?人家有。” 周宇神气活现地用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 第442章 二等功非你莫属 魏振看着难得一醉的周宇抿嘴一乐说:“周哥,慢点儿说。你们给周哥倒点儿水。让他少喝点儿酒。” 王鹏像个听喝的堂倌,站起身,毕恭毕敬地给周宇的杯子里倒上了新茶。又猫着腰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没事儿,”周宇说,“我今天心里特别高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各方面都很满意。都很满意啊!不容易啊!哥儿几个都是我的难兄难弟啊!” 胡兆宇说:“往回收,往回收,注意控制感情。说完头功了,该说二等功了。” “二等功,”周宇拍了一下大腿,指着胡兆宇刚要说话,突然停住了。他看了看魏振说:“二等功是魏振的。” 魏振苦笑着说:“行,周哥还没喝多。” 胡兆宇酸酸地说:“说你二等功,就是没喝多。说别人二等功就是喝多了。什么人啊?” 魏振强词夺理道:“就算我不是二等功,也轮不到你。人家贾勇能把那十几位工艺美术大师都请来容易吗?那都是身怀绝技的工艺美术大师。“ 韩健说:“工艺美术大师的玩意儿,咱们就是没见过也听说过,我倒觉得那个小伙子真挺神的。那个非洲代表拿的那块木头多硬啊。这里面不光要有艺术手段,还得有把子力气。 “什么叫中国工艺美术技艺?这是一种技艺,是体现艺术的技术,是艺术和技术的完美结合。我觉得那个小伙子的展示是一个高峰。人家把难题出给你了。看你怎么解决。 “别净展示平时练的。给你一个你没用过的材料,你能雕得好,那是真本事。要是不敢雕,或者雕砸了,中国工艺美术传统技艺的脸就丢到家了。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办得再好,也就是形象工程,没有真才实学。” 魏振转脸问贾勇:“我这回大难不死,能不能让那个小伙子给我雕个保平安的挂坠啊?” 贾勇说:“没问题。” 韩健说:“我们几个可都听着那,就给魏振一个人做挂坠啊?” 贾勇说:“还有谁想要?” 王鹏一言不发噌地举起了手。几个人随后都跟着举了手。喝得脸颊通红的周宇,向两边看了看,也缓缓举起了手说:“你们要是都要,我不要一个是不是也不合适?” 贾勇说:“没问题,咱们在座的各位人手一个。” 韩健说:“你这个得算是咱们几个参加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纪念。让那小伙子精心设计一下,整个有意义的。” 贾勇说:“我觉得周哥刚才的话不错。这回这个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咱们能撑下来不容易。有的时候,我觉得咱们跟打仗一样紧张。魏振还生了一场大病。咱们算是共患难了。 “广交会的时候,我接了一个羊脂玉佛造像的订单业务。客户提供了上乘的羊脂玉原料。客户要求选一个有佛教修养的匠人做这批佛造像。最后就选了那个小伙子,薛纯师傅。做这个业务的时候,薛师傅留了一些下脚料,给咱们几个做挂坠没问题。 “我觉得值得纪念的不是世界工艺美术大会,而是我们这一批外贸员共同的生活工作经历。我请薛师傅帮我做了一个羊脂玉挂坠给田雯雯,做结婚纪念品。她上次回国的时候,我托韩健带给她了。” 胡兆宇问贾勇:“你怎么不自己送给田雯雯?” 贾勇开玩笑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正好有事外出了。” 魏振推了韩健一下说:“你一点儿风声都不透露。还跟着我们起哄架秧子。” 韩健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脖子嘎巴作响,一边说:“挺贵的东西,我以为贾勇手里没料了呢。怕你们眼红再跟贾勇要。” 贾勇说:“都有。包括没有参加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周欢,也包括今天没来的邵燕。转眼间,王鹏就要去俄罗斯了。我也要去巴西了。今后大家聚少离多。魏振这么一提醒,我倒真想给大家搞点儿东西,留个念想。 魏振激动地举起杯说:“这个我一定要提一杯。羊脂玉挂坠。” 胡兆宇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向贾勇伸出了酒杯说:“这个特别有意义。君子如玉。” 魏振跟胡兆宇说:“你这是沾了我的光啊。“ 胡兆宇说:“咱们沾的都是贾勇的光。“ 王鹏跟贾勇碰了一下杯说:“咱们是兄弟,以后就更是兄弟了。“ 韩健说:“你们都是外贸员,我和周主任是办公室的,这挂坠我们是要还是不要啊?” 周宇说:“你要是不要别拉上我。羊脂玉的挂坠,我要。” 韩健说:“那我也要。必须要。” 魏振说:“周欢、邵燕可捞着了。要不是我提议,他们能有这机会吗?“ 贾勇说:“没问题。不过,在设计上,可能我的想法跟韩健不一样。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已经过去了,田雯雯和周欢还没有参加。我想,对于我们这些已经走出国门的外贸员,和即将走出国门的外贸员,平安最重要。 “我想做一点儿传统的东西。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我送给田雯雯的就是羊脂玉佛挂坠。咱们要不然保持一个系列?我想按这个意思给大家准备挂坠。你们看行吗?“ 韩健说:“没问题。我就那么一说。还是你这个想法更有意义。“ 贾勇说:“那好,王鹏马上就要走了。我让薛师傅赶一赶,在王鹏走之前让他戴上。我要是去了巴西,我也会安排薛师傅把挂坠逐一送给你们。” 说到分别,大家沉默了好一会儿。 胡兆宇有意调整一下气氛说:“魏振是二等功,三等功是谁的?” 魏振推辞说:“我不是二等功,二等功是贾勇的。” 贾勇说:“不不不,这个二等功,非你莫属。你这回真是够悬的。要不是人家马冬梅……” 魏振自己接过来说:“要不是人家马冬梅,我在房间里烧死都没人知道。” 周宇说:“没那么严重吧?” 第443章 唯独没有想到他 魏振说:“我当时已经人事不知了。在医学上讲,那已经是昏迷状态了。我是到医院后,输了液才醒过来的。急性肾炎是能死人的。”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王鹏说:“马冬梅对你,可比夏慧捷对我强多了。” 大家都知道夏慧捷对王鹏态度挺粗暴的,经常呼来喝去。 周宇宽慰他道:“外贸员出身的人,带徒弟都比较急。她又把自己当大姐,把你当弟弟,可能说话就随便一些吧,你也别往心里去。你们还要在俄罗斯一起工作呢。 “夏慧捷那个人混不吝,你看她在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筹备会上,她一个新来的外贸员就敢跟我顶撞,弄得我下不来台。何况是你呢?” 胡兆宇质疑说:“越是有本事的人越不那么咋呼,越是没本事的人越咋呼。夏慧捷这么咋咋呼呼的,她业务做得行吗?” 王鹏说:“她的客户都是在秀水街练摊时候认识的。都是俄罗斯倒爷。” 魏振说:“那不行。那都不是正经业务。你看人家马冬梅的业务,都是信用证结算,标准的国际业务。就结算质量这一点而言,在咱们华艺国贸公司,马冬梅的业务是最好的。” 王鹏说:“做生意本来是和气生财的事。夏慧捷不仅对我态度蛮横,对客户的态度也蛮横。对比自己弱小的人蛮横,咱们可以理解。对比自己强壮得多的俄罗斯人蛮横,我就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底气。关键是,她唱完红脸,又让我去唱白脸。她得罪完客户,我还必须陪着笑脸把客户哄好。” 韩健打圆场说:“她的蛮横里是不是有一点儿撒娇的意思?是不是一个女外贸员撒个娇更容易促成业务?” 魏振冷笑着说:“就她那个形象还撒娇呢?就她长刘海遮住的那块脸上的胎记,别把客户吓得做噩梦就不错。” 韩健说:“你怎么说话呢?夏慧捷和马冬梅年纪差不多,你至于这么埋汰人家夏慧捷的吗?” 魏振老实地说:“外贸员还是要讲究形象的。季总就说过,她面试的时候没看到夏慧捷脸上的记,要是看到的话,估计夏慧捷进不了咱们公司。” 韩健虚张声势地拍了一下桌子,开玩笑说:“魏振你思想有问题,外表美重要还是心灵美重要?” 魏振说:“相由心生,我觉得外表美的人心灵美的概率大一些。面露凶相的人,心灵能美吗?” 胡兆宇逗魏振说:“咱们这么说吧,夏慧捷肯定说不上外表美。那马冬梅呢?你觉得马冬梅美吗?” 魏振说:“马冬梅是老外贸员了,人家是大姐,现在又带着我做业务,我哪里好意思评价人家的相貌啊?” 周宇借着酒劲儿放下了办公室主任的架子,说:“说说嘛,都是一帮老爷们儿,知亲知近的兄弟,不聊些这,聊什么呢?” 在几个人的催促下,魏振犹犹豫豫地说:“那就说说?马冬梅又高又瘦,身材没得说。眉眼长得周正,皮肤也白。就是看着没有那么水嫩而已。她平时不化妆,要是化化妆,提高一下皮肤的亮度,那绝对是一个美女。” 韩健说:“我觉得她有点少数民族血统。过去西域进贡给皇帝的美女估计也就这个样子。” 周宇说:“你这个评价是不是高了一点?” 魏振说:“不高不高。确实有西域美女的风采。骨感美人。” 周宇一脸坏笑地说:“你让西域骨感美女在宿舍里照顾了你一周?” 魏振一着急打了一连串酒嗝,他憋了一口气,然后赶紧解释说:“周主任你可是领导,你可不能随便说话。那会引起误解的。我这病严格意义上讲可是工伤。我当时下床都困难。我在北京举目无亲,生病了想喝口热水都没有。 “人家马冬梅觉得我可怜,好心好意地照顾我,你们可别误解,传扬出去对我倒无所谓,对人家马冬梅不好。人家马冬梅又带我看病,又照顾我吃喝,咱不能让人家觉得照顾我还照顾出错来了。” 周宇又端出领导的架势说:“我喝多了。没那个意思。就开个玩笑。” 魏振说:“实话说,人家马冬梅对我真不错。我生病的时候,我亲姐都没有这么照顾过我。” 周宇说:“马冬梅是老外贸员,她工作能力强,你以后跟着她好好学业务吧。王总对你在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上的表现很满意。季总说了,你以后就是华艺公司的首席日语翻译,她从此退位了。” 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后不久,王鹏就跟夏慧捷一起去了俄罗斯。临行前的几天里,夏慧捷经常带着王鹏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业务三部的办公室里。陈淑娜不在的时候,夏慧捷动辄大声训斥王鹏,搞得王鹏无所适从,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大家都知道夏慧捷这是在借题发挥,宣泄自己对公司没有明确她在俄罗斯分公司职务,没有按她的意思变相增加出国经费的不满。她的一番表演让新进公司的何洪利和段云峰不免暗暗发笑。 何洪利说:“夏慧捷肯定是在农村长大的,说话嗓门大,动不动就指桑骂槐。” 在业务三部的办公室里,刘明英是来公司最早的。做外贸员以前,她在集团办公室做翻译和文秘工作,养成了很高的保密意识,她一向不参与办公室的各种议论。 见到夏慧捷这么训斥王鹏,刘明英也开了金口,她说:“小夏,你把王鹏都说得六神无主了。出国前,要准备的东西那么多,你们这么着急忙慌的,万一落下什么可怎么办?“ 夏慧捷拿王鹏撒泼,正愁没人搭理她,刘明英一开口,她倒来了精神,她用嘶哑的嗓音,恶狠狠地说:“他要是敢落下一样东西,我就把他扔在俄罗斯冻成冰棍。“ 在业务三部串门的张志强走到夏慧捷面前,板起脸,一脸怒容地说:“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夏慧捷傻傻地愣在了那里,她对包括新来的何洪利和段云峰可能出面干预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很少出现在业务三部办公室的张志强会为王鹏出头。 第444章 管钱管物都是权 在夏慧捷转的不快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以前,张志强扑哧一声笑了。 张志强说:“看把你吓的。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看看你见到比你还凶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张志强像哄孩子一样,用一种带着女性温柔的语气说:“夏姐,你别这么训王鹏了。王鹏太可怜了。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你面前就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猫一样。 “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何必呢?王鹏尊重你是个女同事,不好意思跟你计较。你碰到一个厉害的,人家才不吃你这一套呢。” 夏慧捷见张志强态度缓和下来,她刚想发作找回面子,张志强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张志强一向自我标榜自己是中性人。他在穿着打扮举止言谈上,都有刻意模仿女性的痕迹。可不管他怎么模仿,他毕竟是一个一米七几身材魁梧的大小伙子。真拉下脸来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凶狠的。向来得理不让人,无理搅三分的夏慧捷,居然在张志强面前,哑口无言灰溜溜地走了。 坐在一旁的贾勇,早就看不惯夏慧捷拿王鹏撒气。作为陈淑娜的徒弟,陈淑娜不在业务三部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大小事情,陈淑娜回来都会问贾勇。 夏慧捷故意选择陈淑娜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大呼小叫地训斥王鹏,八成就是做给贾勇看的。夏慧捷想通过贾勇把自己对出国安排的不满转达给陈淑娜。希望借此改变公司对俄罗斯分公司的工作安排。 贾勇不相信夏慧捷这么做会起到什么效果。贾勇自己也面临着马上外派的情况。陈淑娜给贾勇的条件,跟给夏慧捷的条件是一样的。 夏慧捷想拿贾勇当传声筒,贾勇要是把夏慧捷的想法汇报给陈淑娜,陈淑娜说不定会认为,贾勇是想借夏慧捷的口,表达自己的一些想法。 贾勇坐在办公桌前,拿着一本康乐帮他找的葡萄牙语入门读物,埋头看书,任夏慧捷怎么折腾,贾勇都一言不发。 张志强就像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三板斧下去,让不明对手底细的夏慧捷偃旗息鼓,灰溜溜地拉着王鹏走了。大家还是为王鹏捏着一把汗,好在办公室恢复了正常的办公秩序,张志强成了拨乱反正的功臣。 王鹏和夏慧捷的签证办好了。夏慧捷看看再也从陈淑娜那里争取不到什么政策支持,也就只好作罢。夏慧捷每次去业务三部的办公室,陈淑娜看她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夏慧捷自知没趣,就给她和王鹏定了去莫斯科的航班。 在首都机场候机室,夏慧捷和王鹏隔着两个座位坐在那里,谁也不跟谁说话。夏慧捷时不时焦躁地看看手表,又看看坐在那里咬自己手指甲的王鹏。 王鹏不用看夏慧捷都知道,夏慧捷的焦虑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定就要对他发作。王鹏故作平静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甲,像是等着一锅就要烧开的水一样,等着夏慧捷说话。 夏慧捷一脸厌恶地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就不能改一改咬指甲的习惯呢?那指甲里有多少细菌,你恶心不恶心?我看着你都觉得恶心。” 王鹏说:“你要是恶心就别往我这边看。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我小时候,我妈在我指甲上抹了黄连,我都没改过来。我们家一个邻居跟我妈说我智力有问题。 “我们家人老实,人家说我傻,我妈都不敢回嘴。后来,我考上贸大了,是我们那个大杂院里考的最好的。我们家那个邻居的儿子没考上大学。我妈在家里偷着乐说,我们家邻居得报应了。” 夏慧捷说:“没考上大学怎么了?没考上大学有出息的多着呢。你看在雅宝路,那些挣钱的大老板,有几个是大学毕业的。咱们这些上过大学的人,还不是给人家没上过大学的打工吗? “别的不说,陈经理、于经理就没上过大学。陈经理一句话,咱俩还不是就得乖乖地去俄罗斯?” 王鹏说:“他们那个时候情况不一样。那个年代就没有几个人能上大学。” 夏慧捷煞有介事地说:“咱们就说你们这一拨外贸员吧。你们七个是贸大的,还有一个张志强是广贸大的,就一个贾勇不是科班外贸专业的。可是你看人家贾勇现在最受陈经理赏识。 “你跟贾勇还在一个办公室,你看看人家在陈经理面前说话是什么分量。再看看你,你说你差哪儿去了。” 王鹏说:“农大也是大学啊。贾勇干的好,也是大学生外贸员干的好。至于个人能力嘛,我承认贾勇比我能力强。这不是能够用考试成绩衡量的。” 王鹏自言自语道:“我们九个人一起参加外贸员资格考试。外贸员考试侧重实务操作能力的考核。贾勇在实务操作方面的经验比我们都丰富,他复习的时间还最长,也最认真。他一个非外贸专业的大学生,比我们这些专业学外贸的考得都好。” 夏慧捷说:“你还知道大学学习成绩不能代表能力。这就没跟着我白混,算是不错了。你说,这回出去,咱俩谁听谁的?” 王鹏一脸委屈地说:“这还用问吗?从来都是我听您的啊。” 夏慧捷说:“兄弟,姐不是吓唬你,这回你真得听姐的。要不然咱们说不定都会死在俄罗斯。” 王鹏说:“姐,你别吓唬我,您别老死啊死的,我胆小,我听您的还不行吗?” 夏慧捷说:“好!你给我分析分析,咱俩这回到俄罗斯去,主要的任务是什么?” 王鹏说:“收账。” 夏慧捷摇了摇头说:“夺权。” 王鹏不理解地重复道:“夺权?跟谁夺权?“ 夏慧捷不满地瞪了王鹏一眼说:“兰天磊啊。“ 王鹏哑然失笑说:“兰经理在那边就是一个杠杆司令。咱们夺他的权,有什么意义?” 夏慧捷表情认真地解释道:“不是说管人才是权力,管钱、管物,那都是权力啊。” 王鹏想起夏慧捷跟陈淑娜要俄罗斯分公司管理权的事情,默不作声。 第445章 他不是个省油灯 夏慧捷开导王鹏说:“前一段,季总宣传了周欢在斯洛伐克分公司的创业经历。在你们这一批九个外贸员中,你是第二个出国常驻的。前面有周欢这个榜样,这个标杆,你怎么也不能干的比周欢差啊。你说是不是?” 王鹏说:“我可没有周欢那个能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公司也没有给我提出那么高的要求。周欢是单枪匹马去的,我可是跟您一起去的。刚才您也说了,我得听您的,在咱们俩中间,您是公认的负责人啊。季总、陈经理都这么跟我交待的。“ 夏慧捷问:“季总、陈经理还跟你交待什么了?“ 王鹏说:“没了。就一句话。让我听您的。“ 夏慧捷说:“兄弟啊,你是真没个算计。你看人家周欢到了斯洛伐克,第一件事就把货权接了过来。人家睡在仓库的包装箱上,货在哪儿人在哪儿。 “人家跟原来的收货人,办理交接手续。这就是把货权抓在自己手里了。货是什么啊?那就是钱啊。当初老朱做可行性研究的时候,是按照国内一块钱人民币采购,到那边卖五块钱人民币测算的。这里面有百分之四百的毛利啊。 “周欢把棉服卖了,把货款汇回了公司,邓总把周欢树立成了典型。周欢汇回来的货款是按照出口成本加百分之十五汇回来的,剩下的全都留在了周欢自己注册的公司里。这一把,周欢赚了多少钱啊?就这样,还是季总眼里的榜样呢。” 王鹏说:“百分之四百的毛利是朱经理自己测算出来的。实际上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利润。周欢又是通过投标把棉服一次性处理的,价格比零售压的更低。周欢吃了不少苦,才把公司的本利保住,他自己留不下几个钱。” 夏慧捷说:“这个咱们不争论。咱就说,周欢把货权拿回来这件事吧,这个你没有异议吧。你说,到了俄罗斯,咱们是不是应该把货权拿回来。” 王鹏疑惑地看着夏慧捷说:“货权不是在兰经理手里吗?” 夏慧捷说:“我的意思是说,要把货权从兰天磊手里拿到我们手里来。” 王鹏哼了一声说:“怎么拿?兰经理也还是华艺国贸公司的人啊?他没有离职,他会跟咱们进行货权交接吗?” 夏慧捷说:“这就是难办的地方。” 夏慧捷向四周茫然地看了看,又神经质地强调了一遍说:“你必须要听我的。” 王鹏愣了一下,坚定地重复道:“我听您的。” 夏慧捷说:“有些话,在公司的时候我不好跟你说。从现在起,咱俩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有些事我得跟你交交底了。我对兰天磊,对俄罗斯分公司,做了大量的背景调查。 “在公司的时候,我不方便跟你说。现在,必须跟你说,因为到了俄罗斯,我可能就没有机会跟你说了。咱俩要在兰天磊面前形成一条非常默契的统一战线。” 王鹏点了点头。 夏慧捷说:“我先跟你说说兰天磊这个人。这个人在雅宝路上是一号人物。很多人都晓得他的来历。我在雅宝路练摊儿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等我进了华艺国贸公司,我知道要从他手里把货权拿过来。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子。这个人不好对付的。 “兰天磊以前不是做外贸的。那些年北京外贸待遇好,他托一个亲戚调到了北京外贸做外贸员。他这种半路出家的外贸员,在北京外贸做不上正经业务。 “北京外贸离雅宝路很近,雅宝路又离外交公寓近。好多住在外交公寓的俄罗斯人就到雅宝路采购。苏联刚解体那会儿,俄罗斯人手里好像特别有钱。一下就把雅宝路的生意带火了。 “兰天磊仗着自己外贸公司正式外贸员的身份,就在雅宝路做起了生意。这种生意在当时的北京外贸根本就不入流。这叫边贸,在北京外贸没有人看得上,也没有人跟他争这一块的业务。 “兰天磊后来有了去俄罗斯开公司的想法。当然不完全是为了给公司挣钱,主要还是想借着公司的渠道,给他自己出国开公司铺路。 “那个时候,北京外贸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有实力了。北京外贸之前在境外开的分公司,没有几个还能够正常经营的。兰天磊要在俄罗斯开分公司的申请一递上去就被否决了。 “这个时候,华艺国贸公司刚开始做外贸,正在招兵买马。兰天磊就经人介绍,来到了华艺国贸公司,而且很快被外派俄罗斯常驻了。 “兰天磊想在国内建立一个俄罗斯分公司的业务支持团队,就把陈淑娜引荐到了华艺国贸公司。 “陈经理在北京外贸的时候比兰天磊混得好。后来,陈经理跟老板闹了矛盾,在北京外贸走了麦城,这才屈尊来给兰天磊打下手。 “陈经理到底是老外贸员。她给兰天磊发了两批货就感觉不对味了。陈经理做了一件非常聪明的事,就是跟兰天磊做业务切割。要不然业务三部早就让俄罗斯分公司拖垮了。 “在这件事上,贾勇发挥了作用。陈经理和于经理在俄罗斯跟兰天磊对账的时候,季总让贾勇给俄罗斯分公司发货,贾勇听了陈经理的话,找借口没发。” 王鹏问:“这些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夏慧捷说:“我原来的老板和陈经理关系不错。陈经理要找一个去俄罗斯收拾残局的人,让我老板推荐一个人。我老板就把我推荐给了陈经理。这些事都是我老板偷偷告诉我的。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要夺权了吧? “我这个人从一进华艺国贸公司,我的使命就是收拾俄罗斯分公司的残局。这事季总和陈经理达成了一致意见。她们不能明说,就是怕把兰天磊惊了。但是咱们必须得有这个意识啊。不然,咱们就找不准工作的路线图。“ 夏慧捷看着一声不响的王鹏说:“当然,兰天磊绝对不会束手就擒。他不是一个省油灯。你记得那个说西班牙语的姑娘吗?“ 第446章 江湖人做江湖事 王鹏想起那个曾经坐在自己旁边的漂亮姑娘,一下来了精神,问:“就是那个被调到办公室的姑娘吗?” 夏慧捷鄙夷地看着王鹏说:“看看你这一点儿出息。一提到姑娘,你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你听我的,她看不上你是你的福气。” 王鹏问:“怎么讲?” 夏慧捷说:“那姑娘在雅宝路的名气可大的很。她帮兰天磊拿下了不少老毛子。” 王鹏问:“怎么拿下的?” 夏慧捷不耐烦地在王鹏额头上戳了一下说:“你个憨瓜,你傻死算了,这种事还要我怎么跟你讲?她一个学西班牙语的,跟说俄语的老毛子聊天,能怎么聊?” 王鹏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把那个姑娘想简单了。 夏慧捷说:“那姑娘跟着兰天磊去了俄罗斯。在俄罗斯,兰天磊又把那个姑娘介绍给了王总。你明白吗?” 王鹏将信将疑地问:“你是说,王总也被拿下了呗?” 夏慧捷点了点头,说:“以前那个姑娘是给兰天磊干活的,从兰天磊手里拿钱。王总把她带回来,给她在公司安排了工作,那可是正式员工编制。 “公司早就要清算兰天磊在俄罗斯分公司的业务。为什么迟迟不能动手。为什么咱们去俄罗斯的主要任务,季总和陈经理都不敢跟咱们交待清楚。不就是因为兰天磊背后有王总嘛。” 夏慧捷说:“你不爱听我说死啊活的。你知道吗?我没有夸大其词啊。咱们干好了,清算了兰天磊,就得罪了王总;咱们干不好,没有清算成兰天磊,就得罪了季总和陈经理。” 王鹏被夏慧捷说的没了主张,问:“那怎么办?” 夏慧捷说:“两头只能顾一头。县官不如现管。何况我是陈经理介绍进公司的。咱俩从业务三部出来,怎么着也是业务三部的人。陈经理是老外贸员,江湖人做江湖事,关键时刻她不会不管咱们的。 “咱们宁可得罪王总,把兰天磊清算了,也不能得罪陈经理。只有在陈经理的支持下,咱俩才有可能清算了兰天磊。也只有清算了兰天磊,咱俩才能在俄罗斯站住脚。至于陈经理和王总怎么打架,那是他们的事情。跟咱们没关系了。“ 飞机降落在莫斯科机场。王鹏推着行李车跟着夏慧捷走进了航站楼。夏慧捷带了两个特大号的行李箱,再加上王鹏自己的行李箱,还有他和夏慧捷各自带的一个软包,把行李车塞得满满的。 夏慧捷紧紧攥着她随身带的坤包,一只手搭在行李车上,与其说是帮着王鹏推车,不如说是怕跟王鹏走散掉。 被夏慧捷说得心事重重的王鹏,使劲推着行李车往前走。刚才从行李带上取行李的时候,身材高大的王鹏也感觉有些吃力。他不知道夏慧捷在行李箱里装了什么东西。他纳闷俄罗斯航空公司怎么能让她把这么沉重的行李随机托运。 夏慧捷根本不在意王鹏在想什么。她眯着没有戴眼镜的近视眼,朝四下里张望着。她没有见过兰天磊,不知道兰天磊长什么样子,可她还是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在接机的人群中,夏慧捷也没有找到写着她和王鹏名字的接机牌。 离开北京以前,夏慧捷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请陈淑娜通知兰天磊接机。陈淑娜冷淡的态度让夏慧捷吃不准,陈淑娜到底是不愿意通知兰天磊接机,还是陈淑娜知道即便她通知兰天磊接机,兰天磊也不会接机。 走着走着,王鹏不动了。夏慧捷正要呵斥王鹏。她听见王鹏朝一个戴猞猁皮帽,穿皮大衣,戴皮手套的精瘦的男人喊了一声:“兰经理。” 夏慧捷赶紧转过身,满脸堆笑地跟兰天磊打招呼说:“兰经理,我是夏慧捷。” 兰天磊苦笑着说:“辛苦了。走吧。” 兰天磊的车是一辆老款的宝马三系。旧是旧了点儿,但车况还好。配上他的一身行头,有点儿落寞俄罗斯贵族的气派。 夏慧捷忙不迭地钻进副驾驶位置,等着王鹏一个人把行李塞进后备箱的时候,她讨好地说:“嘿,宝马,我还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呢。” 兰天磊用北京人看外地人的眼神,斜愣了她一眼后,盯着驾驶员一侧的反光镜说:“二手的,在这边不贵。“ 累的一身大汗的王鹏一坐进车里。 兰天磊就问:“你们定的哪家酒店,我现在送你们过去。” 夏慧捷一脸茫然地看着兰天磊说:“我们没有订酒店。” 兰天磊啊了一声说:“你们没订酒店,你们住在哪里?” 夏慧捷说:“华艺国贸公司俄罗斯分公司啊?” 兰天磊一脸无奈地说:“你当华艺国贸公司俄罗斯分公司是世界五百强呐?华艺国贸公司俄罗斯分公司就在我住的那一室一厅单元房里。哪儿有你们住的地方啊?” 夏慧捷陪着笑脸说:“我们来都来了,您总得让我们到咱们华艺国贸公司俄罗斯分公司看一眼不是?” 兰天磊无可奈何地说:“这个陈淑娜,可真有她的。” 说着,兰天磊发动了汽车。 兰天磊的车停在一片灰楼群中。 夏慧捷好奇地说:“这儿怎么看起来有点儿像咱们北京的友谊宾馆?” 兰天磊像给夏慧捷上课一样说:“北京的友谊宾馆是苏联人设计建造的。” 兰天磊下了车,径直往前走去。夏慧捷赶紧抱着坤包跟上,一边走她还一边喊:“王鹏你把行李搬过来。” 兰天磊回过头说:“搬行李干什么?” 夏慧捷笑着说:“行李多,在您这里放一下。” 兰天磊摇了摇头,转身快步走开,像是要把夏慧捷甩掉一样。夏慧捷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落在后面的王鹏,看着三个大行李箱两个软包不知如何是好。 兰天磊走到楼门口,对门卫说:“请你帮忙把我车后备箱里的行李拉过来。” 门卫笑嘻嘻地伸出手。兰天磊看了看夏慧捷。夏慧捷好像不明白似的看着兰天磊。兰天磊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塞给门卫。 第447章 甭跟我这儿耗着 兰天磊租的单元房在六层楼的顶层,没有电梯。门卫用行李车把行李拉到一楼门厅里,耸耸肩对王鹏说:“我在这里帮你看着,你自己往上面搬吧。” 王鹏跑了四趟才搬完了行李。王鹏一边擦着汗一边问夏慧捷:“夏姐,您这行李箱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这么沉。” 夏慧捷卖关子说:“宝贝。等你没饭吃的时候,你就知道感谢我了。” 王鹏说:“您得加多少运费人家才让您上飞机啊。” 夏慧捷说:“俄罗斯飞机劲大,超点儿重不怕的。托运的时候,我在护照里夹了小费。办理托运的空姐收了小费,问都没问就让我托运了。” 兰天磊不用看也知道夏慧捷行李箱里装的是什么。这种事,像他这样寞落贵族装扮的人是不屑于干的。已经脱了外衣的兰天磊,穿着一件开身厚毛衣奚落道:“你们都这么干,等哪天飞机真的超重出了事麻烦就大了。” 兰天磊绕过摆在厅里的行李箱,来到酒柜前,很潇洒地取出一瓶酒,拿出一个杯子,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喝酒吗?” 夏慧捷赶紧说:“天怪冷的,您给我也来一杯。” 刚要关上酒柜门的兰天磊迟疑了一下,背对着夏慧捷说:“杯子在酒柜里,自己拿。” 兰天磊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俄罗斯人的一室一厅,比国内的一室一厅要大很多,而且更高。厅里被布置成办公室兼会客室的样子。有长沙发,和两张写字台。 兰天磊喝着酒在一张写字台后面的老板椅上坐了下来。夏慧捷举着酒杯,踱步到卧室的门口朝里踅摸,说:“这卧室真够大的。” 兰天磊不高兴地瞥了夏慧捷一眼,踢蹚着二郎腿,没有说话。 兰天磊看了看还站在行李箱边上的大汗淋漓的王鹏说:“小王,你坐啊,别站着。我这里没有热水,要喝茶你自己烧水。酒柜里有洋酒,冰箱里有啤酒,你自己随便。” 王鹏喘息着坐在沙发上,摆了摆手说:“我不喝酒,有黑加仑吗?” 兰天磊说:“俄罗斯的黑加仑汁确实好,不过那是给孩子喝的。我这里还真没有。” 夏慧捷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她拍着沙发说:“不错,真不错。今儿我就睡沙发了。王鹏你跟兰经理挤一挤睡里面的床吧。” 兰天磊噌地站起来问:“什么?你们要住在这里?” 夏慧捷看着兰天磊坚定地点了点头。 兰天磊烦躁地说:“不行。休息一会儿,赶紧订酒店,你们不能住在这里。” 夏慧捷平静地说:“住酒店的钱您给我们出啊?您要是出,我们就去住。“ 兰天磊瞪着眼说:“我凭什么给你们出住酒店的钱?“ 夏慧捷理直气壮地说:“华艺国贸公司派我们俩到俄罗斯分公司工作,您是俄罗斯分公司的负责人。我们的工作您安排,我们的食宿也得您负责啊。” 兰天磊不客气地说:“夏慧捷,你别跟我来这一套啊。我知道你们是带着任务批件和出国补助来的。你们该住哪儿住哪儿去。甭跟我这儿耗着。“ 夏慧捷说:“兰经理,这个地方是您汇报给华艺国贸公司的俄罗斯分公司的住址。您报给公司的费用清单里有这里的租金。我和王鹏是俄罗斯分公司的员工,住在俄罗斯分公司天经地义。您没有理由轰我们走啊。“ 兰天磊没有想到夏慧捷这么难缠,他语气缓和下来说:“一张床,三个人,怎么睡啊?“ 夏慧捷麻利地指派道:“没关系,我个子小,睡沙发足够了。您里面的床睡两个男人确实挤了一点。不过,没关系。明天您买两张行军床,咱们在里面拉个帘子,我睡一半,你们俩一人一张床睡另外一半。这不就行了嘛。“ 兰天磊为难地说:“那多不方便啊。两男一女同居一室。“ 夏慧捷说:“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是在国外,条件艰苦一点。我和王鹏都有思想准备。您就别把我当个女人。您该干嘛干嘛。我无所谓。” 兰天磊索性说:“我女朋友要来了怎么办?” 兰天磊以为这招能镇得住夏慧捷。 夏慧捷嘿嘿一笑,不慌不忙地说:“没关系。您女朋友要是来了,我和王鹏给您腾地方。您用卧室,我们俩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您什么时候完事,您女朋友走了。我们俩再进屋。” 兰天磊急赤白脸地还想再说什么。 夏慧捷又嘿嘿一笑说:“您女朋友是金发的吗?我也想见一见呢。我在雅宝路见的俄罗斯金发女孩特别漂亮。您在这边有女朋友的事,我国内的嫂子知道吗? “我可听说,我国内的嫂子是高干子弟。您进北京外贸,进华艺国贸公司,人家娘家都是出过力的。您是不是得悠着点儿。“ 兰天磊恶狠狠地瞪了夏慧捷一眼,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呷了一口酒。 夏慧捷到厨房里转了一圈说:“兰经理,您这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啊。平时您怎么做饭呢?” 兰天磊没好气地说:“我有酒就行,不吃饭。“ 夏慧捷说:“那可不行。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您可不能不吃饭。我们还指着您带领我们做生意赚钱呢。” 夏慧捷见兰天磊不搭理她,从沙发上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折腾这么半天,我还真有一点儿饿了。你们吃不吃的我不管,我反正得吃一点儿东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夏慧捷招呼王鹏说:“来帮我把行李箱打开。” 王鹏也想看看夏慧捷到底带了什么东西,行李箱能沉成这样。行李箱打开了。里面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皮夹克。坐在旁边的兰天磊冷笑了一声。 夏慧捷并不理会,说:“不是这个,把那个行李箱打开。” 王鹏又打开另外一只行李箱。这只箱子里,多一半还是皮夹克,剩下的空间里塞着方便面和火腿肠。 王鹏问:“夏姐,您怎么带这么多皮夹克啊?” 夏慧捷指着她带的软包说:“我所有的行李都在那里。我连卫生巾都没有带。就带了吃的和皮夹克。这些皮夹克可以当样品。也可以在咱们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卖了换钱。你明天就把这些皮夹克挂起来。有客人来了咱们就可以做生意了。” 兰天磊怒道:“别挂!” 第448章 不是咱俩的矛盾 夏慧捷叹了一口气说:“您先别着急。容我煮碗面。等我吃饱了,咱们再商量。您吃不吃,要不要我也给您煮一碗面?您厨房里的炊具我就直接用了啊。反正您也不吃饭。” 王鹏眼巴巴地看着夏慧捷问:“夏姐,我也饿了。能给我也煮一碗吗?” 夏慧捷没好气地说:“那你还不麻利儿的拿一包面过来,还等着我伺候你呢。” 王鹏赶紧从行李箱里取了两包方便面,毕恭毕敬地递给夏慧捷。夏慧捷说落道:“我才吃一包,你就要吃两包。你知道在俄罗斯这样的方便面多贵吗?想吃你也不自己带一点儿。” 王鹏嘟囔了一句:“行李箱还是我帮您扛上来的呢。人家门卫给小费都不帮您搬呢。” 夏慧捷说:“嘿,你到俄罗斯长本事了是吧?还敢跟我顶嘴了?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气我?我心里可顶着火呢,你别着我啊。我可告诉你了。” 兰天磊耐着性子等夏慧捷吃完泡面,又等她吸溜吸溜地喝了面汤。兰天磊点了一根烟,心平气和地说:“你们去定个酒店。我陪着你们在这里玩两个星期。你们就回去得了。” 夏慧捷用手抹了一下嘴说:“王鹏,把碗洗了。我跟兰经理说点儿事儿。” 王鹏乖乖地端起碗去厨房洗碗。 夏慧捷说:“兰经理,我叫您老兰得了,叫兰经理怪生分的。” 兰天磊说:“叫什么都行。” 夏慧捷说:“老兰,我知道我们来,您挺膈应的。可是没有办法啊。我们也不是自己想来就来的,想走就走的。来之前……” 话说到这里,夏慧捷突然停下来。她朝厨房喊道:“王鹏,你先来给我做个证明。” 王鹏赶紧从厨房里跑出来。 夏慧捷说:“这事你得给我证明。要不然兰经理还以为我说谎呢。” 兰天磊说:“哪至于啊。你就说吧。” 夏慧捷说:“来之前,我问过陈经理,我们带了十五天的出国补助,是不是十五天后就回国?陈经理说,你当你是空姐呢?我问,那让我们待多长时间?陈经理说,照着半年待。您要是不信,您就问一问王鹏是不是这么说的。” 王鹏只好点了点头。 兰天磊委屈地说:“我这边什么情况,陈淑娜应该知道啊;陈淑娜不知道,季总也知道啊;季总不知道,王总也知道啊。“ 夏慧捷说:“王总、季总都不是我能接触到的人,陈经理一直在忙活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事,那是大业务。我连见陈经理一面都不容易。陈经理给我布置完任务,恨不得第二天就让我消失。我再去找她请示工作,她那个脸拉得啊,你是没看见,跟我欠她八百吊钱一样。“ 兰天磊欲言又止。 夏慧捷说:“老兰,您也别让我们为难。您要我们走也容易,您让陈经理给我们俩下命令。我们也不用您陪我们玩两个星期。我们明天就走。“ 兰天磊长叹了一口气,把没有吸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从两手湿淋淋地戳在那里的王鹏身边走过,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王鹏面面相觑地看着夏慧捷。夏慧捷吼道:“看什么,就知道吃,不知道干活儿,刷碗去。” 那天晚上,兰天磊四仰八叉地睡在卧室的床上,夏慧捷睡在长沙发上。王鹏想跟兰天磊挤一挤睡一张床,可是兰天磊一点儿给他腾地方的意思都没有。王鹏只好在长沙发边上的一张小沙发上坐着,把腿翘到茶几上,凑合着睡了一宿。 第二天,兰天磊给陈淑娜挂了国际长途。 兰天磊说:“陈淑娜,你派来的俩人,酒店都舍不得住,赖在我这里不走。你什么意思啊?” 陈淑娜说:“给他们的补助本来也不够他们住酒店的。他们是你俄罗斯分公司的人,他们怎么住,你看着安排吧。” 兰天磊说:“小王是我的人,我认。夏慧捷进公司可是你安排进来的,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她可不是我的人。你赶紧让她走。” 陈淑娜说:“夏慧捷是季总让我招进来的。就是因为发给你的货,迟迟收不到货款,季总觉得你在销售上有困难,让我找人帮你做销售。你要是能把货款汇回来,证明你在销售上不需要别人帮忙,我就让夏慧捷回来,她的工作我重新安排。” 兰天磊说:“你们这是逼我啊。” 陈淑娜说:“我可没有逼你。我也是公事公办。给你发的货一直在我们业务三部挂着账。公司考核我的应收账款回收率,我得给公司有个说法啊。起码我的人在那边帮着你做销售,知道销售的进度如何。” 兰天磊说:“我这边的情况王总、季总都知道。” 陈淑娜说:“我问过季总了。季总什么也没跟我说。要不然你直接联系季总,或者联系王总?” 兰天磊瞪着眼嚷嚷道:“你们要都这样不认账,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在这里苦哈哈地卖几件皮夹克,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你们来个考察团给我扫个精光。现在还让我填补窟窿,门儿也没有。” 陈淑娜一点儿不示弱,厉声说:“兰天磊,你呢,也别遮遮掩掩的,藏着掖着,有什么话咱们摆到桌面上说。从我上回去俄罗斯,你就跟我云山雾罩的打马虎眼,一会儿王总,一会儿季总的。 “你也是老外贸员了,就这么点儿事至于的嘛。你的货到底卖了没卖?没卖,你带着小夏和王鹏去卖货,小夏在雅宝路也认识了几个俄罗斯倒爷;卖了,货款收回来没有?没收回来你带着小夏和王鹏去收账;账要是已经收回来了,钱你用在什么地方了,你明明白白说清楚。 “不该你俄罗斯分公司承担的,你不认。我业务三部也不能认。该谁认,就谁认。要是集团考察团的费用,你让集团给你核销。集团有那么大的一栋楼,每年收租金,还从合资百货公司分红,有什么不能承担的。我业务三部的钱,可都是我们一分钱一分钱挣出来的。不比你卖皮夹克容易。你别跟我急,这不是咱俩之间的矛盾。” 第449章 抡圆了一个耳光 夏慧捷看兰天磊无精打采的放下电话,她在兰天磊对面的办公桌上坐下来,说:“怎么样?老兰,咱们开始办公吧?我到这里来干什么的,陈经理应该跟您说清楚了吧。您把俄罗斯分公司的库存情况,跟咱们念叨念叨吧?” 兰天磊没好气地说:“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俄罗斯分公司的库存了?!” 夏慧捷说:“老兰,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俄罗斯分公司您是负责人。我来这里的工作就是配合您的。陈经理电话里说的很明白,我也听到了。 “您看见我带来的样品没有,我在国内有自己的供货渠道。我在俄罗斯也有自己的客户。我知道您在雅宝路有一号,您也可以通过您的朋友去打听打听,我夏慧捷也不是吃素的。我犯不着跟您争这个俄罗斯分公司的负责人。 “但有一样儿,您这边的事情不料理清楚了,就是整个俄罗斯分公司的事情没料理清楚。陈经理就不会再给俄罗斯分公司发货。既不给您发货,也不给我发货。我不指望着您来养我和王鹏。我们自己能养活自己。但是我们手里得有货。 “我跟您盘库存。就是要看看咱们怎么办。刚才郭经理已经把几种情况跟咱们分析清楚了。要是有库存,您卖不动,您告诉我,我帮着您卖。都是公司的货,谁卖了,利润算谁的。 “货要是没有了。您告诉我,账收回来没有?要是没收回来。我找人。我找俄罗斯当地的收账公司去收。该花多少费用花多少费用。账肯定能明明白白地收回来。有多少损失咱们说得清楚。 “要是货也没了,账也没了,钱也没了。那您趁早自己把事情跟公司说清楚。别连累得公司不给我们发货。“ 兰天磊冷笑着说:“我就是不跟你交公司的库存,你能把我怎么着?” 夏慧捷说:“我既然能让俄罗斯人帮我收账,我就不怕你跟我来混的。” 兰天磊愣了一下,转身就走。他一言不发地戴上猞猁皮帽,穿上皮大衣,摔门而去。 夏慧捷冷冷地说:“我当他兰天磊是个人物,原来也不过就这点儿成色。” 王鹏原来以为兰天磊被气走了,他就可以睡兰天磊的床了。可是没想到,他和夏慧捷刚吃完晚上的泡面,兰天磊就回来了。兰天磊也不说话。倒头就睡。王鹏又在小沙发上睡了一宿。 以后的一个多星期里。兰天磊只有吃饭的时候不在公寓里。吃完了饭就回公寓,什么也不干,什么话也不说,就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把夏慧捷呛得磕咔地咳嗽不停。不管夏慧捷怎么说,兰天磊就是不停地抽烟。 夏慧捷看出来,兰天磊在熬他们。她不敢跟王鹏同时离开兰天磊的公寓。她怕兰天磊把他们赶出去,不让他们再回来。夏慧捷就精打细算地给王鹏一些钱,让王鹏一个人出去采购一些最简单的食品。 夏慧捷在公寓里穿得也越来越随便。一天,她穿着睡衣从卫生间里出来,弯着腰趴在沙发上哎呦哎呦地喊肚子疼。兰天磊冷笑着说:“装蒜!” 王鹏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到茶几上说:“夏姐,您喝点儿热水?” 夏慧捷趴在沙发上,艰难地握着玻璃杯,含糊地说道:“你去,帮我把衣服洗了。” 王鹏进了卫生间,看到夏慧捷换下来的衣服里有内衣,他腾地从卫生间里跳了出来。 夏慧捷不耐烦地问:“怎么啦?” 王鹏结结巴巴地说:“您那些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不了吧?” 夏慧捷说:“谁让你用洗衣机洗了?你不会用手洗吗?” 王鹏吃惊地啊了一声,嘟囔了一句说:“我洗不了。” 谁也没有想到,刚才还趴在沙发上吭哧的夏慧捷一跃而起,冲到王鹏面前,给比他高一头多的王鹏,抡圆了一个耳光。坐在旁边的兰天磊惊得手里的香烟都掉在了地上。 王鹏被夏慧捷打懵了。他在那里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夏慧捷冷笑着重新趴到沙发上。王鹏才回过神来,拿起自己的衣服,夺门而出。 兰天磊像不认识一样看着夏慧捷。他想起夏慧捷要用俄罗斯本地的收账公司收账的事,他不知道这女人狠起来还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夏慧捷也朝他看过来。夏慧捷脸上的那一块胎记,让她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王鹏知道自己工作能力不强,上班以后,陈经理派给他的第一个出差任务,他就推给了贾勇。在业务三部,他就是一个吃闲饭的。他能在公司出名,还是因为他在季总请银行员工吃饭的时候,差一点儿被银行的小伙子找借口揍一顿。 一直到大学毕业,王鹏的足迹都没有离开过北京城。在学校里,他也想谈恋爱,可女孩子因为他老实,不会说甜言蜜语,瞧不起他。工作以后,他觉得可以接触到更多的女孩子了,很兴奋了一段时间。 他努力克服了自己羞涩的毛病,在那次和银行员工的联谊中,主动去接近一个漂亮的银行女孩儿。他觉得自己是勇敢的,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但是遭到了银行一个小伙子的攻击。领导对他失望,同学同事觉得他丢人,王鹏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 老天爷不会饿死瞎家雀。在别人看来百无一用的王鹏,偏偏有出色的语言学习天赋。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上,会议代表们都以为王鹏是中亚某个国家在中国的留学生,他出色的俄文翻译,让人们看到了王鹏的实力。王鹏找回了一点儿信心。季总也坚定了尽快派王鹏出国常驻的决心。 那个短暂出现在业务三部办公室的姑娘苏娟娟,是从俄罗斯分公司调回公司的。王鹏觉得苏娟娟挺有魅力的,他喜欢没话找话地跟苏娟娟聊天。苏娟娟虽然对王鹏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但她还是礼貌地保持了她和王鹏之间的距离,让王鹏知难而退。 第450章 金发俄罗斯女孩 俄罗斯分公司是华艺国贸公司的第一家海外分公司。王鹏是最早确定下来,要外派常驻的外贸员。王鹏在配合兰天磊工作的过程中,能够感受到,俄罗斯分公司的运作已经出现问题了。 对出国常驻这件事,他跟贾勇一样表现的并不积极。一直到他登上飞往莫斯科的飞机,他觉得,到俄罗斯工作最吸引他的,还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够跟回到俄罗斯的苏娟娟一起工作。 那天,他从夏慧捷那里听到了一些苏娟娟的事情。他很难把那些事情和文静美丽,外表看起来心地纯洁善良的苏娟娟联系起来。 他不愿意相信夏慧捷讲的事,可夏慧捷虽然咄咄逼人,对王鹏狠呆呆的,但王鹏还没有发现她撒过谎,她更没有必要撒苏娟娟的谎。 如果真如夏慧捷所说,苏娟娟是那样一个女人,王鹏真觉得漂亮女人简直就是爱情杀手。苏娟娟这个女人太没意思了,没有爱情的生活太没意思了,没有苏娟娟和爱情的俄罗斯之行也太没意思了。 让王鹏觉得俄罗斯之行没有意思的,不仅仅是少了苏娟娟,还有甩不掉又离不开的总是刁难他的夏慧捷。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夏慧捷的俄语讲得有多烂。 夏慧捷从一开始就要指挥他。夏慧捷绝对不敢跟除他以外的任何外贸员,像一个领导一样地训话。这无形中让王鹏在外贸员中又低了一个层次。 陈经理跟王鹏说,夏慧捷是带他的师父。王鹏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夏慧捷在自己面前的领导地位。王鹏对夏慧捷一直待以师礼,毕恭毕敬,尽心尽责的做好夏慧捷交待的每一件事。 夏慧捷不让他单独出现在公司里,王鹏就不敢一个人回公司。夏慧捷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王鹏就像一个小跟班,默不作声地跟在夏慧捷身后低眉顺眼,点头哈腰。 越是当着业务三部同事们的面,夏慧捷就越是不好伺候。夏慧捷没有从陈淑娜那里要到,她期待的出国常驻的条件。就趁着陈淑娜不在办公室,当着业务三部同事们的面,拿王鹏撒气。 大家怕越劝夏慧捷,她越来劲,都不敢吱声。还是财务部的张志强撞见了那一幕,给了夏慧捷一个下马威。张志强仗义了一回。可夏慧捷更觉得自己是外来户在公司里受气,私下里,没少在王鹏身上找平衡。 王鹏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高考那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贸大。他的高考成绩在全北京市都是数得着的。谁能想得到,他一个贸大毕业的外贸员,一个曾经让无数人仰望的天之骄子,竟让人逼着洗女人内衣呢? 本来暗自决心逆来顺受的王鹏,走到了实在是忍无可忍的地步。他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太无能了。 在国内的时候,他在打包站,让一个要加塞儿的俄罗斯人扇过一个耳光。公司里和他关系最好的同事贾勇,都埋怨他,不应该仗着自己俄语好,不合时宜地跟人家瞎贫。打包站的工人们觉得,他在谄媚俄罗斯人,看着他受欺负,也不愿意帮助他。 到了俄罗斯,他又让一个比他矮一头半的瘦削的女人扇了一个耳光。夏慧捷恶狠狠的眼神,和她脸上生气时显得更黑的胎记,让王鹏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上学的时候,王鹏很刻苦。他憧憬着步入社会后,能够幸福地生活。可现实呢?工作不顺心,爱情没着落,现在连起码的尊严也没有了,他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王鹏走到横跨莫斯科河的一座桥上,他走到栏杆边上,想跳下。 在白天的这个时候,桥上人来人往,王鹏站在桥边失魂落魄的样子,马上引起了行人的关注。他想,他就是跳下去,也会有人把他救上来。他不能死都死的那么不痛快,不像个男人。让人家觉得他是在装样子。他要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跳河。那样的话,到第二天,人们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就不会因为他死得纠结而嘲笑他了。 王鹏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家洗车行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在高压水枪喷出的水雾中看到了七彩光芒。他觉得那七彩光芒艳丽得让他眩晕,仿佛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向他敞开了一道缝隙。 这个时候,洗车店的老板以为他是在莫斯科找工作的中亚人,就把一杆高压水枪塞到了他的手里。王鹏觉得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是死神让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前,再像孩子一样玩一回水。 王鹏帮洗车店老板洗完一辆车,到老板的办公室去跟这世界上跟他说最后一句话的人告别。老板不在办公室。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块吃了一半的巧克力黑森林蛋糕。王鹏觉得饿了,他咽了一口唾沫,想都没想就拿起了那半块巧克力蛋糕吃了起来。他想,要是有一瓶黑加仑就更好了。 这个时候,他听到一声怒吼,然后一记重拳打在了他的后脑。王鹏觉得天旋地转。试图站稳的他,被洗车店老板怒骂着推搡出了洗车店。 王鹏踉踉跄跄地站在洗车店门口,摸着自己的后脑,听着耳朵里发出的嗡嗡的声音。一股强大的高压水流朝他喷射了过来。王鹏被水流推着朝前方跑去。 王鹏跑过两个街区。他跑不动了。在一栋高大的建筑物脚下,他蜷着身子蹲了下去。后来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王鹏醒来的时候,他光着身子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厚厚的羽绒被,湿衣服放在床边的一个靠背椅上。王鹏挣扎着辨认这是什么地方,这里肯定不是兰天磊的公寓。他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他的护照和贾勇借给他的一千美元。 一个金发的俄罗斯女孩坐在梳妆镜前,从镜子里看到他醒了。王鹏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 看过王鹏护照的女孩笑了笑,问:“你懂俄语吗?” 王鹏说:“我懂。” 第451章 可以在农庄干活 女孩说:“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中亚来的醉汉。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湿透,昏了过去。在这个季节的莫斯科,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成冰雕了。我让邻居大婶帮忙把你抬了进来。” 女孩从梳妆台上站起来,迈着芭蕾舞步来到王鹏的床前。 女孩挺着胸,扬着娇巧的下巴,骄傲地问:“我叫尤利娅,你叫什么?“ 王鹏说了自己的姓名。 尤利娅从床头柜上拿起王鹏的护照,对着护照的照片看了半天,然后念着护照上的拼音说:“王鹏。你是中国人?你有行李吗?” 王鹏说:“中国人。我没有行李。” 尤利娅说:“你还挺有钱,身上带着一千美元现金的流浪汉。” 王鹏说:“我不是流浪汉,我是外贸员。” 尤利娅问:“外贸员?” 王鹏说:“就是来你们国家做生意的中国公司的员工。” 尤利娅撇了撇嘴说:“外贸员,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吗?” 王鹏问:“什么事?” 尤利娅说:“我的房租就要到期了。我来莫斯科参加莫斯科芭蕾舞团的考试,时间比我原来预计的长了一些。我还需要在这里住几天。你能帮我交几天的房租吗?” 王鹏说:“我的钱都在这里。” 尤利娅说:“用不了这么多,我跟房东再延期十天,一百美元就够了。” 王鹏拿过那一沓钞票,从中间取出来一张交给尤利娅。 无忧无虑的尤利娅优雅地接过钞票,迈着芭蕾舞步在门口消失了。 王鹏从床上下来,赤着身拿起搭在床边靠背椅上的衣服。衣服还是潮湿的,摸上去冰凉冰凉的。王鹏向四周看了看,想找个晾衣服的地方。在窗台下有一大排暖气片,他走过去摸了摸,暖气很热。他把湿衣服在暖气片上摊开晾好。 王鹏站在窗口,向外望去,他看见尤利娅穿着呢子大衣,戴着猞猁皮帽子已经走远了。忽然间,尤利娅转过身来,看着他的方向,向他欢快地挥舞着手臂。赤着身体的王鹏赶紧从窗口躲开,好像生怕被尤利娅看到的样子。 王鹏又忍不住偷偷向窗外看去。尤利娅站在阳光里,雪白的肌肤和金黄色的长辫泛着光。王鹏意识到自己在背光的一面,尤利娅应该看不到自己赤着身。他站到窗口,向尤利娅挥了挥手。那一刻,他觉得生活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是值得留恋的。 尤利娅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牛奶、面包和香肠。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尤利娅说:“我今天去芭蕾舞团报了名。三天以后,我去参加考试。如果考上了,我就可以在莫斯科正式开始学习芭蕾舞。” 王鹏问:“你以前学过芭蕾舞吗?” 尤利娅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芭蕾舞了。我妈妈是我的老师。非常不幸,我妈妈生病离开了我。从那以后我就没有芭蕾舞老师了。” 王鹏问:“你为什么不找其他的芭蕾舞老师教你呢?” 尤利娅说:“我们家在远离城市的农庄上。那里只有我和爸爸妈妈,没有其他人了。” 王鹏问:“你到莫斯科来考芭蕾舞团,你爸爸知道吗?” 尤利娅说:“他不知道,他不愿意我离开农庄,他就想让我当拖拉机手,可我想当芭蕾舞演员。我想像我妈妈年轻时那样,站在舞台上,穿着白色的芭蕾舞裙,在舞台灯光下旋转,台下是好多人羡慕的目光。” 王鹏说:“你爸爸找不到你,他会着急的。” 尤利娅赌气地说:“我不想告诉他我在这里。我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找到这里来,那样会干扰我的考试。” 王鹏问:“尤利娅,我住在这里会不会影响你考试?” 尤利娅反问道:“怎么会呢?你又不会像我爸爸一样唠叨我。” 王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没有地方去。我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你能不能让我在这里住几天。” 尤利娅说:“当然可以,这里的房租是你付的。现在是我借住在你的公寓里。” 王鹏说:“那好。你准备考试。我想一想找什么工作。在我手里的钱花完之前,我要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尤利娅问:“你会开拖拉机吗?” 王鹏说:“不会。” 尤利娅说:“很简单的。我教你。等我考完试,你跟我一起回我们家的农庄。我爸爸需要一个拖拉机手。你可以在我们的农庄上干活。” 王鹏不自信地问:“我行吗?” 尤利娅点着头说:“你行,你一定行。我肯定能把你教会的。你就住在我们家里,那样的话,我每一次回家都能够看到你。“ 那天晚上,他们躺在床上,尤利娅依偎在王鹏的身边,她抚摸着垂在王鹏胸前的羊脂玉挂坠说:“我们家的农庄很大,就是人太少了。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哥哥。我老是想,我要是有一个哥哥该多好啊。现在,我终于有了一个哥哥。” 王鹏问:“你参加考试以前,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尤利娅想了想说:“要是能吃一顿牛排就好了。你知道吗?跳芭蕾舞很累的。需要体力。芭蕾舞演员最好的伙食就是牛排。可我从离开家以后就没有吃过牛排了。” 王鹏说:“那明天咱们去找一家餐馆,吃牛排。” 尤利娅撇着嘴说:“在莫斯科的餐馆里吃牛排很贵的。还是算了吧。” 王鹏说:“有多贵?” 尤利娅说:“一个人就要一百美元呢。” 王鹏说:“那咱们还吃得起。” 王鹏陪着尤利娅去芭蕾舞团考试。尤利娅哭着从考场里出来,扑到了王鹏的怀里。 王鹏问尤利娅:“怎么了?” 尤利娅哭着说:“他们说我基本功太差了。” 王鹏问:“你不是从小就练芭蕾舞的吗?” 尤利娅说:“我是从很小就开始练的,可是我妈妈走了以后,就没有人教我了。” 王鹏问:“就没有机会了吗?” 尤利娅说:“他们说我已经过了俄罗斯姑娘练芭蕾舞最合适的年龄。他们说,我很快就会发胖,就跳不动芭蕾舞了。” 第452章 耍点小情绪而已 王鹏问:“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尤利娅说:“我想去跳莫斯科河。” 王鹏把尤利娅搂在怀里,用诗一样的俄语说:“莫斯科河是一条爱河,我们已经在河里了。” 尤利娅带着王鹏来到她家的农庄。下了车,尤利娅就挥舞着猞猁皮帽,欢呼着奔跑起来,她愉快的像一只回到大自然的小鹿,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不久前她刚刚经历了一次重大的人生挫折。王鹏看着尤利娅想,这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王鹏追上尤利娅。尤利娅喘息着说:“太痛快了。在莫斯科快把我憋死了。” 尤利娅把王鹏介绍给了她的爸爸伊万。 在壁炉边,他们围坐在餐桌旁,吃着土豆炖牛肉,喝着伏特加。 尤利娅说:“爸爸,王鹏能留在这里吗?我们农庄不是正需要一个拖拉机手吗?” 伊万笑着摊开手说:“如果你说需要,那我们就一定需要一个拖拉机手。” 伊万很有兴趣地问王鹏:“小伙子,你来俄罗斯几年了?” 王鹏说:“两个星期。” 伊万说:“你的俄语讲的真好。你一点儿不像一个中国人。” 王鹏赶紧把护照掏出来说:“我真的是个中国人。” 伊万摆了摆手说:“我不是怀疑你。你是个好小伙子。我能看得出来。我是说,你要比我印象里的中国人高大,强壮。我小的时候,那还是在战争以前,我们这里来过一个中国人。他的个子不高,但他很聪明。 “他是在莫斯科学习的中国人。他能讲流利的俄语。那个时候,我们这里的人还有不识字的。他就帮那些不识字的人写信。你能想象吗,一个中国人,用俄文帮助俄罗斯人写信。” 王鹏说:“以前,中国有很多俄语讲的很好的人。我父亲那一辈人,他们上学的时候,俄语是必修课。后来,英语成了必修课。学俄语的人就少了。这两年,中俄贸易活跃起来,学俄语的人能找到好工作,学俄语的人又开始多了起来。” 伊万考察似的问:“你能喝多少酒?” 王鹏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酒。我很少有机会喝酒。平时同学同事在一起聚会的时候,我喜欢喝黑加仑。” 伊万重复了一遍说:“黑加仑?“ 王鹏解释道:“一种用黑加仑做的饮料。“ 伊万拍着王鹏的肩膀说:“你真是来对地方了。我带你看点儿好东西。” 伊万带着王鹏来到餐厅后面的一间库房。那里整齐的码放着几个橡木桶。伊万示意王鹏从橡木桶里接一些饮料出来。 王鹏一口喝干了手里杯子里的伏特加,从橡木桶里接出了深色的黑加仑汁。 王鹏尝了一口说:“太好喝了。这是我喝过的最纯正的黑加仑。” 伊万自己也接了一杯黑加仑,他喝了一口说:“这还是我给尤利娅的妈妈酿制的。已经有十多年了。” 伊万回忆着说:“尤利娅就是她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她从芭蕾舞团退役后,我们回到农庄生活。尤利娅五六岁的时候,她开始教尤利娅跳芭蕾舞。她不仅给了尤利娅一个芭蕾舞的梦,还给了尤利娅一个莫斯科的梦。尤利娅太年轻,太漂亮,农庄上的生活对她来说太单调了。” 王鹏说:“我看她在这里很快活。她并不真正了解城市生活。城市生活太压抑了,人们都在为挣钱忙碌。在这里生活多好,闻着泥土的味道在广阔天地里耕种。到哪里去找这么让人愉快的工作呢?吃自己打下的新鲜粮食,喝自己养的奶牛挤的奶,还有土豆炖牛肉,还有黑加仑。这些都不是用钱能买到的东西。” 伊万说:“还不止这些。在这里可以骑马,可以滑雪,还可以打猎。” 王鹏兴奋地问:“你有枪吗?” 伊万得意地说:“男人怎么能没有枪呢。想不想看看我的收藏?” 王鹏说:“太想了!” 伊万带着王鹏来到他的收藏室。他从墙上摘下一把双筒猎枪交给王鹏说:“这是绅士用的武器。” 王鹏放下酒杯,接过枪,摆弄起来。 伊万看着王鹏,心情复杂地说:“我多么希望有个儿子,能陪我一起打猎。” 王鹏说:“伊万大叔,今后我陪你打猎。” 王鹏失踪三天后,兰天磊把这个消息汇报给了公司。他没有打电话。他写了一封信,汇报了夏慧捷和王鹏到莫斯科后的情况,用传真件发回了公司。 传真件在公司文印室里,被来发传真的同事们看到了。王鹏在俄罗斯失踪的消息,立刻不胫而走。王鹏在公司的时候默默无闻,没有人关注他,但他失踪的消息却震动了整个华艺国贸公司。得到消息的季总,赶紧打电话叫陈淑娜回北京商量对策。 季总面色铁青地问:“这个夏慧捷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她在公司里咋咋呼呼的也就算了,还敢打人,打的还是自己的同事,还是在国外。太不像话了!” 陈淑娜咬牙切齿地说:“夏慧捷也就敢欺负王鹏,换一个人,早把她凿打扁了。这个王鹏也真是的,又高、又大,怎么这么怂呢?” 季总说:“再怂,人家也是爹妈生,父母养的。人家囫囵个一个大儿子,交给公司了。现在人没了。你说,怎么跟人家爹妈交待?你说,我要不要去一趟莫斯科?” 陈淑娜愣了一下问:“去干嘛?” 季总说:“找人啊!” 陈淑娜说:“我担心找不到王鹏,再把你走丢了。不用啊。兰天磊在传真里不是说了嘛,警察局去过了,大使馆也去过了。从公司的角度讲,在走失员工的情况下,咱们该采取的措施已经做到位了。 “王鹏出走,是因为和其他员工在生活琐事上发生了争执,跟工作没有直接的关系。并不是公司委派王鹏去做了什么高度危险的工作。咱们别把公司的责任无限放大。 “这个情况,我觉得应该主动跟王鹏的父母说一声。原原本本地说,争取王鹏父母的理解。让王鹏的父母觉得,王鹏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在国外耍了点儿小情绪而已。” 第453章 这可是一石三鸟 季总一边听,一边点头,她忧心忡忡地说:“我听说,俄罗斯警察根本就不过问咱们报的失踪信息。” 陈淑娜说:“我觉得还是说出走吧。他是主动离开驻地的。” 季总心神不宁地问:“会不会有什么风险啊?” 陈淑娜说:“再等等看吧。俄罗斯警察不主动调查是完全可能的。但他们要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会通知大使馆的。” 陈淑娜看着六神无主的季总说:“我估计不会有什么事。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季总说:“三天了,不回来,他能去哪里呢?听说,发给他的补助都让夏慧捷扣下了。” 陈淑娜说:“我要是王鹏,就先找个地方打工落脚。以前出去的外贸员,脱离公司的第一步都是这么做的。不过,人家蓄谋已久。王鹏走得仓促。可话说回来,给王鹏蓄谋的时间,他敢干吗?说不定,夏慧捷这一巴掌,把王鹏打醒了,逼着王鹏自己去谋生,坏事变好事了。” 季总像是喝了一碗苦药汤,面露难色地看着陈淑娜。 陈淑娜说:“要是没经过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的锻炼,我也为王鹏担心。你还记得他跟中亚国家俄语代表交流的情况吗?他的俄语说得多好啊。从他进公司,我都没听他说过那么多话。 “要说,王鹏被一个会说中国话的人骗了,我信。要说,王鹏被一个讲俄语的人骗了,我还真就不信了。他一个成年人,五大三粗的,语言还那么好,能出什么事啊?” 事到如今,季总也不得不按照陈淑娜的思路往宽处想。 陈淑娜看着季总渐渐平静下来,她说:“夏慧捷打人,不管什么理由肯定是不对的。但从另外一个方面反映出,夏慧捷的精神压力很大。 “我不担心王鹏出走,我倒是担心夏慧捷和兰天磊死磕。王鹏一个人想不开,就在大马路上遛呗,他跟俄罗斯人无冤无仇,人家也不会伤害他。夏慧捷和兰天磊,现在可有利益上的冲突。要是哪句话说得不对付了……” 本来一颗心已经悬在嗓子眼儿的季总,这个时候哪儿还听得了这个?她打断陈淑娜说:“你说怎么办吧!” 陈淑娜想了想说:“得把这个疙瘩解开啊。兰天磊得把他过去的那些事说清楚啊。他的事说不清楚,公司就不可能给俄罗斯分公司继续发货,夏慧捷就被耗死在那里了。 “兰天磊这些年亏公司的,没有亏他自己。他手里有钱,耗得起。夏慧捷手里就那一点儿出国补助。真把夏慧捷逼急了,她扇兰天磊一巴掌都是轻的,保不齐她再把兰天磊给捅了。” 陈淑娜不说了,季总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季总才心情沉重地说:“我去跟王总汇报。” 几天以后,被季总委派去慰问过王鹏父母的办公室主任周宇,接到了王鹏父母打来的电话。王鹏跟他们联系过了,说他在一个农场打工,一切都好。王鹏还说,他以后准备做农产品贸易。 又过了几天,陈淑娜接到她介绍进 公司的会计主管小郭通风报信的电话。 小郭说:“公司收到一笔钱,是兰天磊汇回来的,把他以前的账清了。” 陈淑娜想,自己逼了兰天磊这么久,都没有把货款逼回来。难道真是夏慧捷那一巴掌扇出来的?陈淑娜又觉得不像是这样。兰天磊手里要是有钱,他不会装得连陈淑娜都看不出来。他汇回公司的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笔钱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季总见到陈淑娜后说:“兰天磊把以前欠的账款汇回来了。他申请辞职。以后,俄罗斯分公司的事,夏慧捷负责。俄罗斯分公司,现在名正言顺归业务三部管理。你看着安排夏慧捷后续的工作吧。” 季总问:“你当初安排夏慧捷这么个狠角色去俄罗斯,是不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夏慧捷跟兰天磊夺权啊?” 陈淑娜矢口否认说:“绝对没有!夏慧捷在我面前还是挺温柔的。” 季总说:“好事儿啊!你紧张什么啊?业务二部在斯洛伐克的业务让周欢给盘活了,我没想到。俄罗斯分公司的业务,不死不活拖了两年多了,又让夏慧捷用这么一种方式给盘活了。这是我晚上做梦都能笑醒的好事啊!” 季总想起挨了一巴掌的王鹏,赶紧说:“王鹏那边你也得想办法联系着。身无分文竟然能在俄罗斯落下脚,还能打国际长途电话回来报平安。这起码说明,他落脚的地方有打国际长途电话的条件啊。” 季总有点儿自我陶醉地说:“不简单,真不简单。这就像一粒种子,被风这么一吹,也不知道能落到哪里。可落到哪里都生根发芽开枝散叶。这是多强的生命力啊!这还是我九个外贸员里最怂的一个。” 季总提醒陈淑娜说:“跟王鹏说,他国内的工资给他发着。让他不要着急,慢慢来,找机会把农产品贸易做起来。公司支持他!有什么困难让他说! “他和夏慧捷这出苦肉计唱得好!逼走兰天磊,解决了俄罗斯分公司的历史遗留问题,夏慧捷那边接着做服装,王鹏这边做农产品,这可是一石三鸟啊!” 季总憧憬着说:”你想想啊,等我的九个外贸员都撒出去了,再过上个几年,华艺国贸公司就是响当当的跨国综合商社啊。外经系的外贸公司也得对咱们另眼相看!” 陈淑娜将信将疑地问:“兰天磊汇给公司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呢?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不会真是让夏慧捷那一巴掌扇怕了吧?他去借高利贷啦?” 季总收敛了笑容说:“那小子手里有钱!你不是说,他亏公司不亏自己嘛。” 陈淑娜还是不相信,说:“那他手里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啊。兰天磊也是个爱招摇的性格,兜里但凡有几个子儿,他就得得瑟得瑟。他手里有这么多钱,他还能深藏不露?这可不像兰天磊的做派。” 季总随口敷衍道:“那肯定是王总找他起了作用了呗。” 第454章 米黄色羊绒大衣 忙完了乱哄哄的世界工艺美术大会,贾勇想,关于去巴西常驻的事情,自己还没跟方田提过。过去是因为自己觉得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不靠谱。现在看来,这件事越来越有眉目了。是不是应该跟方田商量一下,也听听她的意见呢?顺便把自己和方田若隐若现的恋爱关系明确一下。 贾勇拿不准方田对这件事会是一个什么态度。贾勇的大学同学里有两个女生,从一进校门就打定主意要出国。好像国门就是龙门,出了国门就相当于跳了龙门,就可以实现她们鱼化龙的梦想。 她们对校园里的追求者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好像她们是从美国来的留学生似的,将来注定要回美国,没时间在中国浪费感情。 贾勇相信方田不是那样的女孩子。贾勇和方田从高中二年级开始就是同桌,他们聊过很多以后的梦想。贾勇唯独不记得方田说过自己有出国的打算,或者曾经把什么出国的人作为她的偶像。 就像师父陈淑娜说的,出国是这个年代大多数年轻人的梦想。但是大部分年轻人出国是通过留学的方式,目的地也以美国、欧洲和日本这样的发达国家。 要是有人说自己去韩国留学,都会受到质疑。去韩国有什么可学的?要留在韩国工作吗?回国后要进韩资企业吗?韩资企业待遇好吗?韩国大学的文凭国内认可度高吗?贾勇还没有听说过身边的人有去巴西留学的。如果去巴西留学,别人提的问题估计也差不多。 贾勇去巴西不是留学,是去工作。驻外工作有收入,不管去哪里都是让人羡慕的。在别人的印象里,驻外工作应该能够轻轻松松获得一份丰厚的薪酬。 可在华艺贸易公司,驻外工作的外贸员是没有固定薪酬的。外贸员的薪酬来自于销售业绩的提成。如果外贸员选的产品适销对路,客户回款及时,缴足公司垫付的货款成本和上缴公司15%的利润外,剩下的部分都可以由外贸员自由支配。 如果销售情况好,外贸员的提成收入,会远远高于领取固定薪酬的驻外工作人员。如果销售业绩不好的话,外贸员能不能在国外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贾勇想明白了这些,他对在一个陌生环境下开展业务不敢预期过高,并没有像有些年轻人那样渴望出国。 贾勇和方田约好见面的地方还是在长安街边那个书店旁的小饭馆里。贾勇按时到了。方田来的晚一些。方田穿了一件米黄色的大衣,别了一个金色的胸花,大衣领子处露出白色的毛衣。小饭馆里的温度不高,方田穿着大衣在贾勇对面坐下来。贾勇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方田的胳膊上抚摸了一下。 方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干嘛啊?” 贾勇说:“纯羊绒大衣,含绒量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市价一万二以上。对吗?” 方田吃惊地说:“你可以啊。你不是做工艺品、陶瓷和日杂用品的吗?怎么对羊绒大衣也有研究啊?” 贾勇说:“我们公司新来了一个做羊绒的外贸员。她给我们普及了一下羊绒制品的知识。” 方田看着自己的大衣袖子,说:“标签上写的是百分之百的纯羊绒。” 贾勇说:“没有用百分之百的纯羊绒做大衣的。”按照行业标准,百分之八十的含绒量就可以宣传是纯羊绒了。厂家再有些水分,能够接近百分之八十的含绒量就已经是上品了。 ”标签上写百分之百的意思是保真,但不是含绒量。你可以这么理解,百分之百是含绒量百分之八十的羊绒大衣。” 方田问:“在国外也买不到百分之百含绒量的羊绒大衣吗?” 贾勇说:“面料的羊绒含量越高,越容易起褶,显得不够挺阔。做大衣的羊绒面料,一定要加羊毛。国外的羊绒大衣也不是含绒量百分之百的大衣。 “咱们说的羊绒是山羊绒。咱们国家是山羊绒的主要原产地。从内蒙古到宁夏、新疆,再向境外延伸到阿富汗,是优质羊绒的主要产区。 “在北半球的高寒草场生活的山羊,因为御寒的需要,才会生长出羊绒。山羊绒是夹杂在山羊毛中间的一种纤维。山羊毛又粗又硬,加工品质不好。但是山羊绒柔软细腻,加工品质好,就是产量很少。一只山羊一年也就能产二两左右的羊绒。 “以前,咱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利用山羊绒。在国际贸易中,外国人从中国购买山羊绒才引起国内对山羊绒的关注。 “山羊能够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搜寻食物的能力特别强。山羊不仅吃草,它还吃草根。养山羊的地方很容易出现荒漠化。国外发现了山羊的这种生活习性后,早就已经开始限制放牧山羊了。 “圈养山羊没有野外的寒冷天气刺激,绒的质量不好,出绒量也小。到目前为止,咱们国家还没有对放牧山羊做限制,就成了羊绒的主要出产国家。 “因为各国越来越重视环保,山羊绒的价格一直在上涨。一公斤山羊绒已经涨到一百三十美元了。这是我们从原产地收购后,出口给国外进口商的价格。还不是国际市场交易的价格。外国人进口山羊绒,经过精纺加工成的面料,主要是做内衣的。 “咱们国家是纺织产品的出口大国,不是出口强国,咱们国家的纺织机械还加工不了高级精纺面料。世界上的精细纺织加工中心还是在意大利和日本。我们公司的羊绒业务客户就在这两个国家。 ”只有中国的土豪,才穿纯羊绒大衣。我刚才说你这件大衣市价一万二。那是出厂价,在商场里挂牌的价格要三万。” 贾勇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方田,方田先是暗暗一惊,然后迅速地把眼神躲开了。 贾勇继续说:“我们公司有一个意大利客户,到中国来收购服装厂的羊绒大衣羊绒衫下脚料。开始咱们中国工厂不懂,当垃圾让人家拉走。” 第455章 出国就是洋插队 贾勇一边观察着方田的表情,一边不动声色地说:“后来,我们发现不对头了,就追问客户买下脚料的用途。客户说,他们把这些下脚料买回意大利,把这些下脚料打散,就是把已经织好的面料,打散成纤维状。然后,再从里面把羊绒梳理出来,用来制作内衣面料。可见羊绒有多珍贵吧。” 方田漫不经心地问:“意大利人把制作工艺告诉你们,他们不就多了竞争对手吗?” 贾勇说:“我们是出口商,手里没有工厂。就是有工厂,我们的工艺条件也达不到。他们告诉我们,无非是想让我们帮助他们,在中国购买更多的羊绒制品下脚料。“ 方田说:“照你的意思,外国人不用纯羊绒制作大衣面料。可是我看在电影里,外国人穿的大衣,比我们国内的羊毛大衣要柔软很多,那不是羊绒大衣吗?“ 贾勇说:“羊绒从加工品质上讲,就不适合做大衣面料。你把你的羊绒大衣面料攥一下,如果它不能很快恢复原来比较平顺的状态,那说明这个面料的含绒量比较高。如果它能够很快反弹回来,恢复原来的状态,那说明含绒量不够高,也就在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六十之间。 “为了让羊绒大衣既暖和又挺阔,羊绒大衣面料加工过程中,要用一定比例的羊毛混纺。我们国内的羊绒面料,用进口的澳洲绵羊毛混纺。 “国内的草场这些年环境恶化,载畜量低。羊吃的草没有营养,还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羊毛长得也不好。这一代羊没长好,就影响了下一点的品种改良,甚至会出现品种退化。 “国产绵羊毛比澳洲羊毛短粗,韧性差一些。一些厂家为了降低成本,用国产羊毛,再搭配一些兔毛。有的为了增加面料的体感柔顺度,还往里面加天然蚕丝纤维。 “意大利人要的下脚料,最怕收到这种加了天然蚕丝纤维的下脚料。因为他们的纺织机械还很难筛选分辨天然蚕丝纤维和羊绒纤维。掺了天然蚕丝纤维的下脚料处理成本很高。 “你看到的国外影星穿的大衣面料,是羊绒和一种出产自南美洲安第斯山脉的羊毛混纺的。这种羊毛比国产山羊绒粗,比澳洲绵羊毛细。这种大衣面料比我们国内羊绒混纺羊毛的大衣面料要柔软一些。 “并不是含绒量越高的面料就越适合做大衣。好的羊绒大衣打理起来很困难。穿含容量很高的羊绒大衣,可不能挤公共汽车,出门得做专车,得住有衣帽间的别墅。 “像你这件羊绒大衣,如果你穿着大衣坐的时间长了,会留下很明显的印记,不容易恢复,需要熨烫。但是熨烫对羊绒大衣的伤害会很大。” 方田听了,赶紧站起身,把羊绒大衣脱了,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羊绒大衣里面,方田穿了一件高领的纯白色羊绒衫。胸前挂了一串人造水晶项链。 贾勇的兜里,揣着准备送给方田的一羊串脂玉挂坠。贾勇自己做过工艺品,平时就比较关注这些工艺首饰的价格。他跟着关先生和周先生,去了一趟义乌,一路上净听关先生讲仿真首饰的事。回来以后,他特地到大商场里看过进口的仿真首饰。 方田戴的这款人造水晶首饰,是一个国际品牌。市场价格将近三千元。商家在定价时,参考的是未婚青年女性消费群,平均一个月的薪酬水平。 贾勇在想自己准备的羊脂玉挂坠还要不要拿出来。按照广交会上,贾勇成交的羊脂玉佛造像的订单价格,这串羊脂玉挂坠,值十串人造水晶项链不止。可羊脂玉挂坠再值钱,不能像人造水晶项链那样,挂在羊绒衫外边。它跟方田的羊绒大衣和羊绒衫不搭,就很难让方田认可它的价值。 贾勇端起茶杯,一边品着茶一边端详方田。方田化了妆,看起来很自然的那种妆,是高档化妆品才有的效果。贾勇发现,在他不经意间,方田已经精于此道了。方田注意到贾勇审视自己的目光,故意把手臂伸了过来,对贾勇说:“再帮我断一断羊绒衫的含绒量?“ 贾勇像中医大夫号脉一样,把手搭在方田的腕部,轻轻地抚摸了几下说:“含绒量能达到百分之八十。送你这套行头的人,对你是真心实意,没买假货糊弄你。“ 方田开玩笑地说:“你怎么知道是别人送我的?不是我自己买的呢?” 贾勇说:“羊绒大衣加羊绒衫,再加上人造水晶项链,比你一年的工资都多。” 方田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下说:“也许我就是把我一整年的工资都用在了这上面呢?行了,你别瞎分析了。我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有人送礼物是很自然的。你以为我就只有你一个追求者吗? “不过,我倒是真的很佩服你的外贸产品知识。挺好,你距离一个老练的外贸员已经不远了。可喜可贺啊!” 贾勇一语双关地说:“可是,我离你更远了。” 方田沉默了。她拨拉了几下盘子里的菜,有些遗憾地说:“为什么这么说?” 贾勇说:“公司要派我去巴西常驻。” 方田点了点头,没说话。 贾勇主动问道:“你觉得好吗?” 方田说:“什么好不好?” 贾勇说:“去巴西常驻好不好?” 方田说:“有利有弊吧。好的一面呢。你年纪轻轻,也算是公司委你重任。” 贾勇说:“那不好的一面呢?” 方田说:“不好的一面,当然是,海外创业,谈何容易啊?那种苦,一定是比你资历老的人不愿意吃的,这种事才能轮到你的头上。” 贾勇说:“咱俩在这个方面特别像,都不是那种削尖脑袋想出国的人。” 方田说:“出国要是能够生活的更好未尝不可。可出了国的人生活的就真的好吗?甘苦自知罢了。方园在国外上学,她经常写信回来。从她的视角看,海外华人的生活还是很艰辛的。有人说,出国就是洋插队。” 第456章 用什么衡量能力? 方田表情轻蔑地说:“只不过,人们都要面子。出了国的人回来说的都是一些光鲜亮丽的事情,不想让国内的亲人知道自己在国外的境遇,为自己担心。” 方田有些遗憾地看着贾勇问:“你有没有可能还是留在国内发展呢?” 贾勇说:“外贸员总是要走出去的。我们公司有一个发展跨国综合型商社的宏大规划。主持这个规划的,就是我们公司的现任总经理季总。她是学日语的。对日本的跨国综合商社有深入研究。 “她认为,外贸专营制度取消后,外贸公司的转型势在必行。一条路是工贸一体化,一条路是跨国综合商社。我们公司现在两条腿走路,在广西的矿业项目,就走的是工贸一体化的路子。 “海外驻点走的就是跨国综合商社的路子。我们公司已经在俄罗斯、斯洛伐克派驻了工作人员。下一个就是派我去巴西。” 方田问:“巴西不是英语国家,你的语言行吗?” 贾勇说:“巴西讲葡萄牙语。我们去巴西的常驻人员有三个,我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个人都是为了在巴西驻点专门招聘的。其中一个人是葡萄牙语的高级翻译。我可以在工作中跟着他学习语言。” 方田说:“在国内,也一样可以通过广交会这种窗口接订单啊,你在广交会的时候,不是也接了不少业务吗。就是出国,也可以短时期的去国外参加个展览会接订单。为什么要常驻呢?而且去的还是巴西,不是美国或者欧洲。” 贾勇说:“大家都想通过广交会这个窗口接订单,竞争越来越激烈,就是在打价格战,利润空间快没有了。为了业务发展,还是要走出去。” 方田说:“你走出这一步,就成了过河的卒子,想回头就难了。做得好,你是一只风筝,线攥在别人手里。做得不好,你回国来,在公司找不到位置,你怎么办呢?” 贾勇说:“你现在考虑问题越来越成熟了。” 方田说:“那是因为我跟考虑问题成熟的人在一起的缘故。” 贾勇问:“那个考虑问题成熟的人是谁呢?” 方田说:“我们公司的一位副总,兼着部门经理。他一直很关照我,教了我不少东西。咱们俩大学毕业以后,都是在从行业管理公司改制的外贸公司工作。这两年多过去了,我觉得咱俩学的东西不太一样。 “你学的是怎么做业务。你工作以后,学边贸业务,学工艺品业务,学陶瓷业务,学日杂百货业务,学羊绒业务。你真的学了不少产品知识。 “我没有学到你那么多外贸业务知识,我学的是社会经验。可是,我觉得我对社会的了解更深刻了。我学会了怎么融入一个人浮于事的大公司。我学会了为自己思考问题。 “我在你身上看到一种努力达成业务的冲动。如果我还是两年前的我,我会很欣赏你,会为你鼓掌加油,甚至很羡慕你。但是,今天的我会劝你为自己考虑考虑,你付出很大的努力,为了什么,自己能得到什么。” 贾勇说:“我也有很多不得已。常驻巴西不是我的选择题,是必答题。我们公司的驻外机构不是按照境外投资的审批途径,在境外设立的公司,是用一般贸易的形式跟境外合作伙伴成立的合作公司。 “这种合作公司在境外法律上可能都不能算作公司,只是一个收入分成协议。我们的驻外机构工作人员,不像外企驻华机构工作人员一样有稳定的高薪。我们只有生活费,没有底薪。” 方田仿佛恍然大悟地说:“我怎么听着你整个就是一个老周啊。只不过,他是未经公司许可的滞留不回,你是经过公司许可的滞留不回。 ”等到了他那个岁数,你会不会混成他那个样子?要家没家,要业没业,拿着一个买来的死人的身份四处招摇。你知道提到老周,我想到的一个词是什么吗?浮萍!” 贾勇说:“是男人都会想着成家立业。只不过要有一个过程。” 方田说:“这个过程要多长时间?几年,十几年,还是几十年?女人的天然使命是生育。生育的最佳年龄是二十六岁。太晚生孩子对女人、对子女都不好。所以女人的一生要有很强的计划性。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选择一个合适自己的伴侣。 “我姐姐说,女人在选择伴侣这件事上,有明显的时代特征。我父母那一代选出身。我姐姐婚恋的时候选学历。等轮到我婚嫁的时候,应该按能力做出选择。 “用什么衡量能力呢?她给我讲了一件事,她的一个病人,是一个记者,因为长期精神衰弱,来找她看病。记者的女朋友在电视台工作,形象很好,记者很爱她。 “记者的女朋友跟他说,他要是一年挣不了三十万就别想娶她。是每年至少挣三十万,可不是有三十万就能娶她。三十万,是咱们现在年薪的十倍。你说这个记者愁不愁,他只能四处搞新闻。没有新闻制造新闻。” 贾勇沉默了。 方田说:“在我姐姐婚恋的年代,有高学历,说明这个人聪明,社会上普遍认为,只要是聪明人就不愁有事业有钱。现在不是这样了。经过这么些年,大家发现有高学历的人不一定聪明。考试考的是书本知识,是应试能力。 “这些年,社会上有很多有钱人,他们学历低,有的可能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但能因为他们学历低就说他们不聪明吗?现在人们已经不再把高学历和聪明划等号了。 “聪明,脑子好使,就行吗?也不一定。那些挣到钱的人除了聪明,还有勇气,敢闯敢拼敢钻营。哪个女人不想选择一个优秀的男人做丈夫?选择的标准是什么呢?挣钱的能力。 “有一年能挣三十万的男人,为什么要选一年挣三万的男人?有人说,不能眼睛盯着钱,还要讲感情。对于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一年给你三十万,另一个男人一年给你三万,哪个男人更看重这个女人?对这个女人更有感情?” 第457章 你做实地调研吗? 贾勇说:“这要相对个人条件而言。给三十万的男人,他可能有挣三百万的能力,他把自己收入的十分之一给了女人,对于这个男人而言,女人的重要性只有十分之一。 “给三万的男人,可能只有挣三万的能力,他把自己的百分之百给了女人。对于这个男人而言,女人的重要性是百分之百。那还是给三万的男人更看重这个女人,对这个女人更有感情。” 方田说:“一个现实主义者不需要假设。不要假设给三十万的男人,可能有挣三百万的能力。如果增加这样的假设的话,那为什么不能假设给三万的男人也有挣三百万的能力呢? “不能因为一个男人给的钱少,就认为他已经尽力了。如果他已经尽力了才给三万,那还是他的能力问题,他不够优秀。他不符合一个优秀女人选择优秀男人的标准。” 贾勇争辩道:“挣钱多,有挣钱多的过法,挣钱少,也有挣钱少的活法。不一定挣钱少,就不快乐。” 方田说:“这个小饭馆,和在长安街北面的五星级饭店的餐厅,只有一街之隔,在这里吃饭和在那里吃饭的体验,你觉得哪一个更让人快乐。” 贾勇强词夺理地说:“各有各的味道。” 方田说:“你这就是精神胜利法。在五星级饭店里喝一杯咖啡的钱,够在这里吃一顿饭了。” 贾勇说:“听你的口气,你是去五星级酒店喝过咖啡了?” 方田理直气壮地说:“当然去过。我们公司附近就有一家五星级酒店。咖啡厅里有现磨咖啡。那跟速溶咖啡可不是一个味道。” 贾勇说:“不想出国,又喜欢喝咖啡的生活。” 方田说:“这一点儿都不矛盾。不想出国是因为在国内就能过上高品质的生活,不是非要出国才能过上高品质生活,喝咖啡也是为了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质。” 贾勇怂恿道:“巴西的咖啡好,想不想去巴西喝咖啡?” 方田说:“去旅游可以,住几天,逛一逛,买点儿巴西咖啡豆。” 贾勇问:“要是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呢?” 方田坦率地说:“不想做这样的假设。” 贾勇问:“为什么?” 方田说:“不确定性太高了。“ 贾勇问:“你一点儿吃苦的思想准备都没有吗?“ 方田说:“为什么要去吃苦呢?“ 贾勇说:“不管是短期出国还是留在国外,奋斗总是艰苦的,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呢?“ 方田说:“奋斗是男人的事情。女人不应该自找苦吃。所以,对女人而言,选择很重要。做一个正确的选择,一生无忧。” 贾勇问:“为什么不能同甘共苦呢?” 方田说:“女人还是应该找一个年龄比自己大一些的男人。给男人一些奋斗的时间,让男人证明自己,也让男人成熟起来。选择一个发展已经定型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才是比较安全的。” 贾勇问:“这也是你们经理跟你说的?” 方田点了点头说:“我觉得他说的对。” 贾勇看着方田,觉得她的衣着和举止,确实跟这个小饭馆的环境有些不搭调了。 方田看着没精打采的贾勇,微微一笑说:“说一点儿让你自信的话吧。我们公司这回可能真的要去参加广交会了。说白了,也就是给上面做做样子。老本吃的差不多了,想找个名目让上面批投资。 “你以前给我的广交会布展建议,我们经理觉得不错。他同意我按照你说的思路准备展品了。不过,样品怎么来?出口基地在哪里?你是怎么跟他们联系的?” 贾勇机械地把菜往嘴里塞,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哪里还没有心情谈业务。他觉得方田找这么个话题出来,就是要打发这次约会剩下的垃圾时间。 贾勇有气无力地应付着说:“我的大学同学。叫张威,山西宁武人。在农大上学的时候,他在学校附近的超市打工。有一种进口的燕麦片,是给老年人吃的,对控制血脂,改善便秘有帮助。这种进口麦片卖的挺贵。 “张威的老家山西宁武是一个高海拔山区。无霜期短,种不了小麦。主要的农作物就是燕麦和土豆。他想起来,他们老家生活条件比不上北京,但是没有北京人的城市病,可能就跟长期吃燕麦有关系。 “张威让家里人给他寄了一小包燕麦。他拿着家里寄来的燕麦和超市里买的燕麦,让我们学校食品系的同学帮忙化验了一下。他老家山西宁武出的燕麦品质一点儿都不差。他就把超市里买的燕麦片寄回家,让家里面仿制。 “大学毕业以后,张威在北京没有找到好的工作,就回老家经营了一家燕麦片加工厂。他自己在全国跑销售。山西宁武的土豆品质也很好,他还做土豆淀粉。我建议你可以考虑把燕麦和土豆淀粉带到广交会上做展品。” 方田问:“就两个展品是不是有一点儿少。我记得你上回还跟我说过绿豆。” 贾勇说:“哦,我另外一个同学,家是山东的。他们老家产绿豆。” 方田说:“你再让他们给我照一些照片,我做成展板。九平米的展位,三个样品。可以了。” 贾勇说:“你们公司真的是财大气粗。九平米的展位,就选了三个展品。” 方田说:“我们领导说了,广交会对我们来说,重在参与,重在品牌宣传。” 贾勇说:“我可以安排你去做实地调研。” 方田说:“远吗?” 贾勇说:“去山西要远一些。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火车只能到县城。从县城到生产基地,大概还要坐两个小时的长途汽车。“ 方田问:“你去过吗?” 贾勇说:“我上大学的时候去过。那里风景不错。就是冷。我在那里吃过燕麦做的面条。当地最好的待客食品就是羊汤燕麦面条,用羊肉丁胡萝卜丁和土豆丁做卤,浇在燕麦面条上。燕麦蛋白质含量高,吃了以后饱腹感强,耐饿。第一次吃不是很习惯。主要是因为燕麦的味道和咱们平时吃的小麦面粉的味道不一样。“ 第458章 让你不要等她了 方田问:“住宿条件好吗?“ 贾勇实话实说:“县城里条件最好的就是县政府招待所了。到基地,就只能住在农户家里。“ 方田说:“你先帮我把样品要来吧。反正人你熟悉,不会骗咱们。去不去实地看没那么重要。真要是将来要去实地的话,我让我们公司派其他人去。或者在山西找个跟我们公司有业务关系的单位派个人替我去。“ 贾勇说:“你不去实地考察,不跟我同学面谈,出口价格你怎么订?总不能做纯展示吧。万一有客户感兴趣怎么办?问你价格,你不能说我们不卖产品,我们只是做展示。” 方田说:“你帮我问问你同学吧。我们在采购成本基础上加一点儿利润就好了。样品费我付给你。” 贾勇说:“样品费就算了吧。农村来的同学特别实在,巴不得能为同学们做点儿事情。只要我张口,他肯定会给我寄一麻袋,到时候我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从小饭馆里出来,贾勇假装帮着方田整理大衣下摆,然后,他略显生硬地伸出手在方田的腰间搂了一把。方田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向前走,躲开了。贾勇紧走两步赶上了方田,还想再尝试一下。方田回过头来看了贾勇一眼,那表情让贾勇觉得很陌生。 方田说:“我们从高中开始就是好朋友。方园跟我说,她非常羡慕我有你这样的朋友,她希望我们能一直做朋友。我也是这么想的。我非常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我对你的信赖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我们俩都在外贸公司,我们公司规模比你们公司大。你这么热衷于做外贸,我可以把我们公司的资源对接给你。比方说,给你同学的企业投一点儿资。 “我其实也不是不能找到其他的展品带到广交会上。我带你的展品参展,要是有成交,对你和你同学都好。 ”我们不仅是同学,是朋友,还可以是生意上彼此信赖的伙伴。但我还希望你能理解,有些事不会因为认识时间长就一定会发生。” 贾勇送方田上了一辆出租车。他自己一个人沿着长安街走了很远。他摸着兜里的那串羊脂玉挂坠想,估计这个挂坠是送不出去了。 他想起了他送给阿娇的那个羊脂玉挂坠。阿娇生活在商业之都广州,她父母都经商,她自己做业务的时候,也很投入,是生意上的一把好手。在那样一个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阿娇,整天跟钱打交道,却气质超凡脱俗,向往一见钟情的爱情。 方田呢,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上学的时候也是书卷气很重的女孩子。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现实了呢?看着她上出租车时爱惜羊绒大衣的样子,谁还会想到,她也憧憬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情生活呢? 那个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阿娇现在在哪里呢?世界工艺美术大会前,查抄非法象牙走私的行动,最近已经在新闻媒体上有报道了。据调查,走私象牙入境就是在广州口岸。 不知道阿娇的妈妈苗老板参与这个事情有多深?会不会牵连上阿娇。贾勇好几次想直接联系阿娇。可粗中有细的小五,说什么拦着他不让联系。 贾勇托做草编生意的马春元,去找阿娇的朋友阿兰了解情况。马春元走的时间可不短了,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呢?苗老板对阿兰那么器重,阿兰会不会比阿娇介入得还要深呢?那自己让马春元去见阿兰不是把他害了吗? 贾勇想得心烦意乱,这一夜,他失眠了。 第二天,脑子昏昏沉沉的贾勇,坐在工位上看葡萄牙语教材。桌上的电话响了。 电话里,马春元兴奋地说:“哥,我好着嘞。我一到广州就去找了你说的那个阿兰。人家阿兰出去做生意了,推销她自己厂子做的内衣。昨天我们俩才刚刚见上面。 “这个阿兰脑子太活络了!她知道我做草编,给我出了不少主意。咱老家的女子,跟人家广州女子,跟人家阿兰真没办法比。咱老家的女子啥啥都不知道,就知道做饭生娃。人家阿兰,都能教我做生意,能给我做先生了。 “阿兰说了,下回她走访经销商的时候,可以带上我,这不就把咱的销售范围扩大了好大一块儿吗?阿兰跟我说,我得学广东话。广东话才是生意人讲的话,要不然,我在这里做生意,吃不开的。” 贾勇揉着干涩的眼睛打了一个哈欠。马春元听见贾勇这边的动静才打住话头儿。马春元像是跟阿兰商量好似的,字斟句酌地说:“阿兰让我告诉你。阿娇一切都好。她跟她妈妈去非洲做生意去了。可能以后阿娇就留在那边生活了。阿兰让你不要等她了。” 张志强是个坐不住的人。让他做财务工作,整天和数据打交道确实勉为其难。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期间,张志强被抽调去做会务服务工作,这事倒是很合适张志强。张志强是广外贸的毕业生,语言功底好,又善于交际,他那种所谓中性人的雅皮气质,在会议代表中很有人气。 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结束后,张志强像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被猛地踩了刹车一样,很不适应。他借着财务部跟各个业务部门核实数据取送单据的机会,辗转流恋于各个业务部之间,希望找到类似世界工艺美术大会这样的适合他张扬个性的工作机会。 在季总原来的安排里,张志强干的这一摊活儿,应该是贾勇的。贾勇干的工作呢,原来是要安排给张志强的。一来是因为贾勇来的时间早,当时陈淑娜正需要人手。等张志强来的时候,陈淑娜用贾勇已经顺手,不愿意换人。二来是因为张志强干活儿不靠谱,陈淑娜不敢把工作交给张志强。 张志强的父母都出身高干家庭,有比较多的社会关系。陈淑娜想利用张志强的关系,也曾经尝试着把一些事情交给张志强去办。华艺国贸参加广交会,需要一个工艺品展位。张志强自告奋勇去联系,而且很快有了回音。不过一开口就要十八万,把久经沙场的陈淑娜都惊着了。 第459章 见了他就绕道走 陈淑娜心里嘀咕说:“广交会的展位,就是翻着筋斗往上炒,也炒不到十八万啊。” 陈淑娜让周宇申请到一个政策性服装展位,又让王晗卖了服装展位,买了一个工艺品展位。王晗这么倒腾,里外里从里面拿的好处,也没超过三万块钱,不过是他打几天麻将的输赢。 陈淑娜觉得,和王晗这样的老外贸员比起来,张志强这种吃相实在太难看了,年轻人做事急功近利,有些没有底线了。 张志强要求去参加上届广交会。陈淑娜偶然听到张志强在南方有一个重要的人脉关系。陈淑娜想通过张志强跟这个关系搭上线。张志强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了。 陈淑娜找了一个理由,说工艺品展台正常情况下要安排两个外贸员。请示季总同意后,陈淑娜决定带着张志强去广州,让他在广交会上跟贾勇一起工作。陈淑娜也答应张志强,工作之余他可以在广州玩一玩。 到了广州后,张志强和他广外贸的同学混到一处,如同鱼入大海,不见首也不见尾。陈淑娜本来还想着让张志强帮着对接一些南方的业务资源,可整个广交会期间,她连张志强的影儿也见不到。 工艺品展位上只有贾勇一个人在忙活。因为是开放式展览,参观的人经常出于好奇心,会上手抚摸展品。为了防止展品受到损坏,贾勇要一直在展位上照看,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陈淑娜和于建学更担心那两块翡翠屏风,不得不经常到展馆里巡视,替贾勇看一会儿展位。张志强打乱了陈淑娜在南方的工作计划,让陈淑娜措手不及。 从广交会回来以后,张志强见到陈淑娜,亲亲热热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张志强对于他在广交会期间的行踪,一个字都没有跟陈淑娜解释过。他拍胸脯答应陈淑娜的事,提都不再提。 陈淑娜暗自生气,本来想在季总那里告张志强一状。可季总一贯护着张志强,顶多不疼不痒地说他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就算上纲上线,充其量也就是,新同事太年轻,组织纪律性不强。可在陈淑娜看来,张志强做人有问题,做事没诚信,把人耍了,还不当回事。 陈淑娜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她从原来工作的外贸公司跳槽到华艺国贸,公司的老人对她另眼看待,她都耿耿于怀,更别说,跟贾勇一拨进公司的小字辈,这么拿她不当回事了。陈淑娜表面上宽宏大量,心里面却很不受用。 广交会期间,季总在陈淑娜的支持下,敲定了和广艺合作广西铅锌矿项目。季总在筹划项目贷款时遇到了困难,需要张志强爸爸的支持。她把张志强拎出来鼓励了一番,让他出面去找他爸爸。 张志强在广外贸学的是外语外贸专业,做财务工作既不专业对口,也不符合他的性格。在他爸爸为铅锌矿项目贷款的事,帮助华艺国贸公司疏通关系期间,张志强多次跟季总申请调离财务部。季总不得已找了几个业务部老总逐一做工作。 业务部门的老总们都说,张志强能说会道,有眼力见,挺可爱的。但是一谈到安排张志强进他们自己的业务部门工作,几个部门经理都摇头。 季总拿几个老业务部经理没有办法。就硬要把张志强塞给在华艺国贸公司资历最浅的业务三部经理陈淑娜。 陈淑娜被季总逼的没办法了,这才把张志强在广交会期间的表现如实汇报给季总。季总也觉得张志强这事情做得过分了,搞得她没办法勉强陈淑娜的业务三部接收张志强。 季总担心,如果她强行安排张志强进入业务三部,张志强在业务三部捅的篓子,都要她来买单,她怕担不起这个责任。张志强调动到业务三部的事情就搁置下来。 张志强的爸爸很爱张志强,不希望张志强在他自己不幸福的婚姻中受到伤害,张志强是他维系婚姻的唯一理由。他觉得有婚姻在,张志强就是一个有父有母的孩子。 为了让自己在这个婚姻中坚持下去,张志强的爸爸总是不断地找机会去外地出差,不出差的时候就去参加各种应酬,不把自己灌晕不回家。 张志强懂事以后,他劝父母离婚,甚至曾经把父母请到一张餐桌上聊过这个事情。张志强的父母在他们之间有千般不和,但在对待张志强的事上却出奇地一致。他们都表示不选择离婚。 张志强是个身体健康而且很健壮的男孩子。也许是想从女性的角度去理解母亲,张志强在行为举止上刻意地模仿妈妈,穿妈妈的衣服。这种在别人看来可能不正常的事情,张志强的父母从来不干涉不阻止,他们就是张志强忠实的观众,默默地坐在那里安静地欣赏他。 有的时候,张志强觉得被他爸爸揍一顿,或者被他妈妈痛骂一顿,也许会更幸福。张志强意识到自己对改善家庭氛围无能为力以后,他开始找和自己有相似境遇的朋友们去寻找安慰。 在这个朋友圈中,张志强的消费很高,经常一晚上的开销就是他一个月的工资。自己没钱的时候,他就找单位同事借。和他一起来的外贸员被他都借遍了。大家都让他借钱借怕了,成了一种心理负担,恨不得见了他就绕道走。 张志强的家世大家都知道。他不是真正缺钱的人。他从来不主动跟父母要钱,他在等他父母不定期地给他一笔大钱。拿到这笔大钱以后,当然先要狂欢一下。然后看看手里还剩多少钱,紧着几个欠得多的人先还一部分。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张志强还钱就是为了下一次借钱。他把借钱给自己的人当成了蓄水池。魏振曾经说,等张志强把钱还清后,再也不会借给张志强钱了。 可是,张志强从来没有还清过任何人的欠款,哪怕是田雯雯辞职去美国,他都要在美国保留一个自己的债权人。被张志强借钱最多的邵燕,曾经叹着气说:“算了,就当是做投资了。说不定哪天还有求张志强帮忙的事呢。“ 第460章 好心提醒他一句 贾勇担心的是,张志强作为一个能够接触到现金的财务人员,经常为了满足自己的高消费借钱,会不会在大家不肯借钱给他的时候挪用公款呢?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公司同事会怎么看他们这一批外贸员呢? 有一次,张志强手里拿着一沓钱跟贾勇借钱。 贾勇问:“你这不是有钱吗,干嘛还跟我借钱?“ 张志强说:“这是给人家报销的公款。我是私人跟你借钱,发了工资就还你。“ 贾勇说:“工资不是刚发过吗,你就没钱了?“ 张志强不耐烦地说:“别问那么多,借不借吧?“ 贾勇把钞票递过去的时候,故意迟疑了一下说:“你别把自己的钱和公司的钱弄混了,到时候,公司账上长款、短款你说不清楚。” 一向玩世不恭的张志强,一听这话居然火了。 他怒气冲冲地说:“什么长款、短款?!我知道你学财务的,考过了注册会计师,用不着你教我财务会计知识。你要是觉得我不能胜任,你跟季总说,咱俩换岗。” 说完,张志强转身走了。贾勇本来就是好心提醒他一句,没想到张志强反应这么强烈。看着自己手里张志强没有拿走的钞票,贾勇暗自琢磨,这是不是就是终止和张志强之间借贷关系的方法。转念一想,他又担心自己真的触到了张志强的痛处。 会计主管郭瑾来到公司以后,张志强又多了一个可以借钱的人。和几个刚入职的外贸员比起来,郭瑾才是张志强真正的金主。郭瑾找到了控制桀骜不驯的张志强的方法,让张志强对她俯首帖耳,百依百顺。 张志强管报销,他从经手的账目中看得出来,参与铅锌矿项目公司筹建的这些人手里是有活钱的。 进业务三部当外贸员不成,张志强就想被外派到广西铅锌矿上做财务负责人。那个时候陆浩虽然在铅锌矿项目公司还没有什么职务,但是在陈淑娜和于建学不在的时候,矿上的事他说了就算。陆浩听说张志强是个谁也压不住的主儿,表示强烈反对。 张志强找季总,季总说要找陈淑娜商量。张志强找陈淑娜,陈淑娜说要找陆浩商量。这件事就这样拖下来,没了结果。 张志强把这笔账记在了陆浩身上。从那以后,铅锌矿项目公司向华艺国贸公司请款的审批手续,就经常在张志强的经办环节被搁置下来。 陆浩打着陈淑娜的旗号交涉无果,就让陈淑娜出面。陈淑娜知道这里面的问题,没有直接去找张志强,她找季总出面协调。季总把张志强找到办公室谈话。 季总说:“张志强,有人反映你经常压广西铅锌矿的项目款,有什么想法你跟我聊聊。” 张志强说:“华艺国贸公司是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大股东。广西铅锌矿的项目建设资金是向华艺国贸公司借的股东借款。既然是借给项目公司的,华艺国贸公司就要审核资金用途。这是公司财务管理制度规定的。 “我作为业务经办人,我要求项目公司提供资金用途的说明材料是完全正当的。就是因为他们拿不出或者不按时拿出项目资金使用情况的说明材料,我才不划款的。这不是我刁难项目公司,也不是我故意压着他们的款项不办理支付。” 季总说:“你是经办人员。上面还有会计主管郭瑾。会计主管郭瑾,项目公司负责人陈淑娜,现场负责人陆浩都签字了,他们都要承担责任,这种情况下你是不是就应该按规定办理划款手续呢?” 张志强说:“郭瑾确实代表财务部门签字了。可是这个字她应该签吗?我现在向项目公司要的材料,本来是应该郭瑾要的,她在没有看到有关项目公司资金用途的材料之前就签字同意调动资金。她这样做合规吗? “签字并不是会计主管的责任,严格审核才是会计主管的责任。审也不审就签字,那才是不负责任呢。郭瑾在财务部应该是为您把一道关的,您觉得她这么签字起到为您把关的作用了吗?” 张志强见季总不说话了,就接着说:“华艺国贸公司支付给项目公司的建设资金,是华艺集团担保的银行借款。您是华艺国贸公司法定代表人。如果项目建设资金被挪用,项目进度耽误,不能按时达产,没有还款资金来源。银行追偿贷款的时候,您的责任就大了。 “我现在的审查重点就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财务支出与项目建设的相关性,另一方面是项目工程进度。钱花了,但是没有花到和项目建设相关的人和事上,那不行。钱花了,项目工程进度没跟上,也不行。” 季总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张志强,你知道吗?工程建设中,有很多项目开支是我们坐在办公室里想象不到的。在项目建设过程中,跟农民打交道,跟地方政府官员打交道,有很多上不了台面的开支。说又说不出名目,不花又没法推动项目建设。在一线的同事也是两难。我们也要体谅他们的难处。相信他们。” 张志强说:“季总,我在广州上的大学。搞工程玩的那些猫腻,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听过很多。工作以后,我在社会上接触的朋友和我爸爸的朋友,也给我讲过很多这里面的门道。 “非正常开支在所难免。但是,非正常开支是不是都用在了打点外部关系上了?还是我们自己派出的管理人员拿了大头?一个工程下来,项目经理出卖甲方利益,拿乙方回扣,哪个不是赚得脑满肠肥。管,都不一定能管得住,何况我们现在这么放任自流。” 季总说:“这些我都知道,只要他们把工程做好,他们多赚一些也情有可原,毕竟在条件艰苦的深山老林里坚持工作,也不容易。对于我们自己派出去的同事,在没有确凿证据以前,还是要信任他们。” 张志强说:“生意场上无父子,信任不能代替管理。” 季总说:“可你在北京,他们在广西,你不了解当地的情况,你怎么管理呢?” 第461章 竭尽全力地配合 张志强言之凿凿地说:“在北京,我们是作为股东在管理。作为股东,我们设立这家公司是要从公司身上分红的。我们要管股权,提高股权的权益收益。我们在资本金之外,还向项目公司提供了建设资金股东借款。我们还要管理好债权,确保债权的本息安全。 “我们不能因为项目公司在广西就放弃管理。就是在国外,我们也应该严格管理。项目公司是按照现代企业制度建立的股份制公司,将来还要上市,必须建立严格的财务制度。作为大股东,我们必须要求项目公司完善财务管理制度。“ 张志强的一番话,让专注于发掘这九个大学生特长的季总刮目相看。季总原以为张志强压着铅锌矿项目公司的款项不付,是看着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人挣外快,没有自己的份儿,闹情绪,意气用事。 季总本来打算安慰张志强几句,让他把该付的款付了,就算了。可张志强在季总面前侃侃而谈,振振有词。他说的这些话,哪儿像是一个非专业出身的小出纳说的话啊? 季总兼着华艺国贸公司的财务部经理。对她直接负责的是财务主管郭瑾。每次季总过问财务部的事情,郭瑾都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天下太平,不用领导为财务的事操一点儿心。 季总对财务一窍不通。巴不得有个人把财务这摊事担过去。可张志强说的这些话,让季总突然感觉到,财务部的事还是不能太放手。 季总琢磨,张志强跟她一样,都是学语言出身的,对财务都是门外汉,他怎么能懂这么多呢?这些话根本就不像他说的话啊。 不是张志强说的话,又是谁说的话呢?季总想到了张志强的爸爸张雪松。他可是财务管理方面的专家啊。如果是张雪松借儿子的口,把加强项目公司财务管理的话递过来,那季总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季总心里这么盘算着,讯问张志强的口气就软下来,解释说:“制度是有的。财务机构、财务管理人员都有配备。“ 张志强说:“从我看到的情况分析,项目公司的财务管理制度形同虚设。财务管理完全没有对业务管理形成制约。我对财务管理人员的业务能力和忠诚度有质疑。” 季总跟张志强的谈话,完全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效果。但张志强离开季总办公室以后,季总的情绪很好。 作为华艺国贸公司的负责人,随着华艺国贸公司业务规模越做越大,她越来越感到管理工作千头万绪。她自己是翻译出身,没有做业务的经验。在公司的管理上,常常有一种被人推着走的感觉。 主动来找她汇报工作的人,都准备好了一套让她支持的理由。只要在大面儿上听不出来问题的,她都积极支持。但是大面儿上听不出问题就真的没有问题吗?季总自己心里也一直犯嘀咕。 张志强的话说的不错,不能用信任代替管理。但是,在不知道怎么实施有效管理的情况下,季总实际上只能用信任代替管理。 会计主管郭瑾是陈淑娜推荐来的人。她对业务三部的业务开绿灯,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这个绿灯不好使的时候,陈淑娜就让季总出面。 陈淑娜的理由也很充分。工程项目资金到位迟缓,会延误工程进度。广西地质条件复杂,气候多变。一场暴雨洪水,前面的矿山基础建设可能会被冲毁,又要从头再来。照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达产。 季总被陈淑娜这么一推,她就只能出面去找张志强谈话。可是听了张志强的话以后,季总心里反而踏实下来了。 一向通过管人来管事的季总,更信任她一手选拔的大学生。这批大学生大部分已经成长为外贸员。就连张志强这样哪个业务部门都不肯要的不才之才,也发挥了超出季总预期的作用。 财务主管郭瑾在原来单位就是财务主管,调动到华艺国贸的时候,希望季总承诺给她财务部经理的职务。季总多了一个心眼儿,说要考察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张志强不仅在帮助公司获得项目贷款上发挥了作用,还在监督和制衡财务主管郭瑾上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季总第一次没有按照陈淑娜的要求,施加压力让财务部付款。她把陈淑娜找来,按照张志强的建议,对项目公司的财务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并且直接要求撤换了项目公司的财务负责人。 季总态度的转变让陈淑娜感觉有些意外。季总在陈淑娜心里一直是一个“明君”的形象。季总对她不懂的事,拿不准的事,向来不独断专行,充分听取陈淑娜的意见,能放权的,她坚决放权。对想干事,敢干事,能干事的陈淑娜来说,季总是难得的领导。 季总可能都忘记了,铅锌矿项目公司的财务负责人蔡玲玲,还是跟陆浩一起,被季总推荐过来的。陈淑娜以为,季总把蔡玲玲推荐过来,就是为了直接掌握铅锌矿项目公司的财务情况。现在看来,季总和蔡玲玲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陆浩通过财务报销套取费用的事,陈淑娜看得出来。而且,这部分费用,只不过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费用,陆浩是通过跟王伟有合作关系的地毯厂转移出去的。这些账目,王伟都给陈淑娜复制了一份。 陈淑娜一直是抓大放小的思路。她心里最大的事,就是铅锌矿项目公司能够实现规模化生产。那两块翡翠屏风,差不多是她全部的身家,可都砸到这个项目上了。 在陈淑娜看来,一旦铅锌矿项目公司实现了规模化生产,陆浩搞的这些东西,都小小不然,完全可以打到矿山建设成本中去。这些费用就算是给陆浩的辛苦钱吧,只要陆浩敢拿,陈淑娜就敢给。 陈淑娜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大概其地知会了她引荐来的财务主管郭瑾。郭瑾是老外贸会计了,这种事,不用陈淑娜深说,一点就透。郭瑾还指望着陈淑娜力挺她做财务部经理。对陈淑娜交待的事,竭尽全力地配合。 第462章 外贸员的年终奖 陈淑娜没有想到,纨绔子弟张志强,居然能从费用报销上看出端倪。用费用报销套取资金是不能见光的。张志强把事情捅开了,见光了,陈淑娜怎么好在季总面前坚持要如何如何呢? 从那以后,财务经办张志强的签字变得比财务主管郭瑾的签字更重要了。张志强成了季总在财务部的一双眼睛。 业务部门的经理提出的公司财务管理方面的建议,季总再也不会马上就点头同意了。她总推脱说,自己需要一些思考的时间,实际上,她想听一听张志强的意见。 陆浩申请铅锌矿项目公司款项,越来越难,对张志强意见很大。对张志强意见大的人还有一个,就是一向跟陆浩关系很好的王伟。 王伟的父亲是北京外贸地毯科的老科长,和陈淑娜是老同事。王伟父亲年近退休的时候,把王伟安排到陈淑娜身边,把自己在北京外贸的地毯客户也给了王伟。 承继了父亲业务的王伟,工作起来很轻松。外贸专业制度取消后,外贸公司和供应商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别的外贸员,为了跟供应商搞好关系,联络感情,要请供应商吃饭。 王伟的那些地毯供应商都是他爸爸当年扶持起来的,他不用请供应商,供应商还要反过来请他。王伟本来不需要有太多工作应酬方面的费用支出,但是他报销的费用发票很多,而且五花八门什么发票都有。 张志强在做发票审核的时候,经常把一些不符合要求的发票剔除出来。对这件事,王伟非常不满。他拿着发票找张志强理论,质问张志强为什么不同意他报销这些发票。 王伟理直气壮地说:“我的客户都是我爸给我的现成的客户,是我爸爸在北京外贸参加了几十届广交会积累下来的客户,跟华艺国贸公司没有关系。 “参加几十届广交会得多大的开销。我带客户进公司给华艺国贸公司节约了多少业务开发费用?我来到公司,做地毯出口业务,给公司创汇,给公司挣钱。我一个月的工资奖金才多少,报几张发票怎么啦?” 张志强说:“我只管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其他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王伟说:“你职责范围内的事就是报销啊,我也没说跟你职责没有关系的事情啊?我用发票报销出来的费用,是我收入的一部分。 “我没有超过跟我的业务规模匹配的费用额度报销啊。这是外贸公司的常规。你做外贸会计的,连这个都不懂吗?你要是不懂呢,你找老外贸会计问一问去。” 张志强坚持道:“我的职责是审核报销单据的合理性。你这些连号的出租车票,同一时间在好几个地方开出来的餐费发票都不合理。将来审计的时候都会被提出来。到时候,我们没办法解释,你自己也会有麻烦。” 王伟气得脸色发白,他抓起张志强退给他的发票,把发票撕了个粉碎,转身扬长而去,把碎发票扬到身后,撒了财务室一地。 王伟双手插兜,迈着外八字步踢哩塔拉地走回业务三部办公室,他甩了一下遮住金丝边眼镜的头发,狠狠地说:“我就不信了,还整治不了这个二胰子了。” 春节以前,陆浩频繁地出现在业务三部办公室,他从项目上回来,主要是催款。工程队的农民工要回家过年,不兑现工程款的话,农民工就会在工头的指使下破坏巷道,破坏已经建成的设施,更有甚者会绑着雷管以死威胁。但是这一回,陆浩在张志强那里碰了钉子。 张志强说:“陆浩用相同的理由已经从华艺国贸公司请过好几次款了,核算到有名有姓的农民工头上的工资已经高得离谱了。” 张志强不相信这回的款项还是用在农民工身上,坚持要陆浩说出款项的真实用途。陆浩跟张志强一个劲地挤眉弄眼含糊其辞,想蒙混过关。 张志强不为所动,拉下脸来,要陆浩把话说清楚,白纸黑字写下来,签上字。陆浩还真写了一张纸的说明给张志强。被张志强打回重写。这么折腾了几次,陆浩急了。 陆浩添油加醋跟陈淑娜一汇报,陈淑娜也烦了。陈淑娜把笔记本狠狠地摔在办公桌上,把贾勇给她沏的茶打翻了。 王伟说:“张志强不走,华艺国贸公司的业务就别做了,趁早散伙得了。姆们带着客户哪儿还找不到一碗饭啊。陈姨、于叔,这事你们不能不管啊。” 于建学一看大家都在气头上,就拉着陈淑娜、陆浩和王伟出去吃饭。他们回来以后,谁都不再提给广西铅锌矿请款的事了,王伟也不再嚷嚷他报销的事,几个人都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 几天以后,陈淑娜在业务三部召开了一个全体人员参加的部门会议。在会议上,陈淑娜对业务三部同事们过去一年的辛勤工作提出表扬。 陈淑娜宣布,经请示领导同意,在春节前给业务三部的外贸员发放奖金。就在大家欢呼雀跃的时候,贾勇发现,跟着大家一起有说有笑的陈淑娜和于建学,笑得并不那么自然。 周五下班前,发奖金用的现金放到了业务三部经理陈淑娜的办公桌上。陈淑娜挨着个地叫大家过去领奖金。陈淑娜对单独过去领奖金的人都要鼓励几句,然后把一捆一万块钱的现金递给领奖金的人,并且让领奖金的人在一张纸上签字。 轮到贾勇去领奖金的时候,陈淑娜照例鼓励了贾勇一番,然后递给贾勇一万块一捆的一沓钞票,也让贾勇在那张纸上签字。 这张纸是一张打印机用的a4白纸,不是带着华艺国贸公司抬头的专用信笺纸,内容是手写的,一看就是于建学的字迹。标题是《华艺国贸公司业务三部奖金领取签收表》。下面有三列,一列是在职人员姓名,一列是阿拉伯数字写的奖金数额一万元,还有一列是领取人签字。 贾勇扫了一眼发现,参加这次奖金分配的,既有刚来的何洪利和段云峰,还有已经去俄罗斯的王鹏和夏慧捷,而且编外人员康乐和王晗的名字也在列。 第463章 怎么解释这个事? 在奖金分配金额一列,从上到下都是手写的阿拉伯数字一万。业务三部从领导到新来的外贸员,不论职务高低,不论业务复杂程度,不论业绩效益,不论去年实际在业务三部工作的时间长短,全都是一万元。 贾勇犹豫了一下,签了名字。他抬头看了陈淑娜一眼,陈淑娜的眼神中似乎有些贾勇看不懂的东西。陈淑娜不自然地笑了笑,没有再跟贾勇搭话,直接开始招呼下一位同事来领奖金。. 下班的时候,贾勇在前面走,张志强从后面冲过来故意撞了他一下。张志强打量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贾勇说:“发了那么多奖金,你怎么连个包也不带,你都藏到哪里了?” 贾勇向周围看了看,谨慎地说:“哪儿来的那么多奖金。你别瞎说了。” 张志强像个女孩子一样娇嗔地看了贾勇一眼说:“你还瞒得了我?我不去银行,你们的奖金能取得出来?银行的人都问,你们公司发奖金了吧。我说,哪儿啊,这也就是我们公司一个部门发的奖金。部门干的好,奖金就分得多。部门之间的差距也很大。像我们财务部就根本没有奖金。“ 贾勇嘟囔了一句:“分是分了,不过没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张志强夸张地说:“怎么可能。你们签收的单子我都看到了。你是不是怕我跟你借钱啊。看你小心眼儿的。放心吧。我最近手头宽裕。不打算跟你借钱。不过,你这回发了这么多奖金,我以前跟你借的那点儿小钱,就当你请我吃饭了。一笔勾销了啊。” 张志强不无嫉妒地说:“陈淑娜这回对你们真不错,从上到下都一样。平均主义,官兵一致。” 贾勇说:“有的人忙活儿一年,有的人在办公室坐了一年,就不应该拉开点儿差距吗?” 张志强听出贾勇有情绪,安慰他道:“行了,你们业务三部连编内带编外,每个人都是税后七万块,可以啦,知足吧。” 贾勇被张志强说得一头雾水,他一把抓住张志强,把他扽了一个趔趄。 贾勇皱着眉头问:“你说每个人发了多少钱?” 张志强不解地看着贾勇喃喃地说:“七万啊。怎么啦?” 贾勇愣了一下说:“没什么。” 然后,他闷头向前大步走去。 张志强紧走两步,拦住贾勇问:“你拿到手的不是七万?” 贾勇甩开张志强继续往前走。 张志强又追上贾勇,拦住他的去路。 张志强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说:“是不是陈淑娜把分给你的奖金又要回去了。我说呢,七万块钱现金,揣在哪里都是鼓鼓囊囊的。怎么揣在你身上就看不出来呢?” 张志强又说:“好多单位在奖金分配中都搞二次集中。我还说陈淑娜为人仗义,想不到她也来这一手。你们每个人到底分到多少?” 贾勇心情烦躁地说:“你是财务部门的人,别管业务部门的事。” 张志强固执地说:“这事情我管定了。他们这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你告诉我,你拿到手多少钱?” 贾勇看他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架势,赌气地说:“一万。“ 张志强气愤地说:“太过分了!简直没有王法了。” 贾勇赶紧拉住张志强说:“业务部门有很多特殊情况,他们这么做,可能有不得已的原因。有些情况,我也不知道。你千万别掺和进来。” 张志强说:“不得已的原因?我听他们说的不得已的原因太多了。” 贾勇为难地说:“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他们要是知道我跟你说了实际情况,我就成业务三部的叛徒了。” 张志强说:“我是真的没想到,这种事你师父居然连你也瞒着。更别说王鹏了。给我的奖金领取表上,根本就不是王鹏和夏慧捷的签字! “我当时就有疑心。我还以为陈淑娜只是在王鹏和夏慧捷的奖金上做了手脚,心想真是人走茶凉。没想到她居然在你们每个人的奖金上都做了手脚。陈淑娜胆子太大了。” 贾勇说:“我师父不是一个特别看重钱的人。她还是挺讲义气,重情义的。我相信她这么做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作为部门经理,她是有奖金分配的权力的。 “业务三部的奖金额度是公司领导认可的。按照公司制度,在业务三部部门内的奖金二级分配,就是我师父一个人说了算。她完全可以把整个部门的奖金都拿走,一分也不分给我们。 “就算她做手脚,她也是顾及面子,说明她还在意公司同事们对她的看法的。这件事就这么着了吧。你别把事情挑明好不好?你就是挑明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张志强说:“这是欺上瞒下。不管有多么不得已。她都不应该这么做。只要是真为公司好,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拿到桌面上说的。凡是不能拿到桌面上说的事情,就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一面。 “连部门员工的奖金分配都搞成这样,把公司几个亿的投资交到她的手里,后患无穷。我绝对不会对这件事置之不理的。” 贾勇恳求道:“志强,这些事不是我们这些小外贸员应该考虑的。你这么做,别人一定会觉得你别有用心的。” “你有没有搞错?”张志强讲了一句粤语,“别有用心的是陈淑娜,是她黑了你的奖金,不是我!” 贾勇说:“别人都知道你想进业务三部当外贸员,我师父不同意。陆浩四处嚷嚷,说你因为这个事情为难业务三部,压着广西铅锌矿项目建设资金不按时拨付。这个时候,你把业务三部奖金分配的事挑出来,别人会怎么想?” 张志强说:“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干的财务工作就是制约业务部门的。凡是我做的款项拨付审核都有凭有据。我不怕跟他们对峙。” 贾勇说:“问题是没人跟你对峙。” 张志强说:“他们还说我什么?” 贾勇说:“广交会那个工艺品展位你跟公司要十八万,公司后来只花了三万块就搞下来了。你怎么解释这个事?” 第464章 彼可取而代之乎? 张志强说:“展位是陈淑娜、于建学要我去找朋友搞的。十八万就是当时的市场价格。早不说晚不说,广交会马上就要开了,要找展位,可不就是这个价格嘛。公司后来搞到的展位,那是用政策性展位换回来的。我两手空空,让我到哪里去给她找三万块钱的政策性展位?” 贾勇说:“从广交会回来,你申请去广西铅锌矿项目做财务负责人。我师父没有同意。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对我师父有意见?” 张志强理直气壮地说:“我申请去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是因为我觉得项目公司的财务管理需要加强。项目公司的财务负责人,是陈淑娜找的,根本就不能坚守财经纪律。 “陆浩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记得就是一本花账。在华艺国贸公司,除了我,谁还敢跟陈淑娜、陆浩顶一顶?我相信我有能力做好这个财务负责人。” 贾勇说:“可别人说,是因为你缺钱,你想去矿上搞钱。” 张志强反驳道:“他们那是胡说八道。” 贾勇劝道:“就这样吧。你就装不知道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一句话叫‘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志强执拗地说:“我要是需要你出来作证,你敢吗?“ 贾勇吓得往后蹦了半步说:“你可别让我做蜡。我是业务三部的人,不管怎么说我还拿了一万块钱的奖金,你让我跳出来指证业务三部的经理吃空饷,我在业务三部还怎么混啊? “我马上要去巴西了,国内的协调配合全指着我师父呢。这个时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你问我敢不敢,我说实话,我不敢!” 一晚上没睡好觉的贾勇,第二天一早,满眼血丝地来到办公室上班。何洪利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报纸,若无其事地坐在贾勇对面,喝茶看报。 何洪利的视线像是粘在报纸上一样,漫不经心地问:“看你的样子是没睡好,有什么心事吗?” 贾勇含糊其辞道:“没什么心事,就是晚上梦多,越睡越累。” 何洪利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猜,你是被那一万块钱闹腾的吧?” 贾勇笑了笑说:“应该是,一会儿想给父母买点儿这个,一会儿想给女朋友买点儿那个,买了醋就买不了酱油,实在是不够腾挪的。” 何洪利冷笑道:“你没说实话。你不觉得这奖金分得有些蹊跷吗?去年我满打满算来了十天,就给了我一万块钱的奖金。这奖金对我而言来得也太容易了。“ 贾勇认账地说:“真让您说着了。我倒不是跟您比。您是专家级的人才,业务上的领军人。我们都是工作才两年的外贸员。我们跟您之间没有可比性。 “我是说,我们这些外贸员之间,一年到头,有的忙得要死,有的闲得要死。拿一样的奖金,心里确实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何洪利嘿嘿一笑说:“你还是没说实话。你是抱着学徒的心态在工作的,你并没有把钱看得那么重。让你觉得心里不踏实的一定另有其事。咱俩将来要一起去巴西,咱们都是要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保护的搭档,你还信不过我吗?” 贾勇口是心非地说:“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挣得不够花的。怕女朋友嫌我挣得少,跟我分手。” 何洪利放下挡在面前的报纸,用一双异乎常人的明亮的眼睛盯着贾勇,他拿起一支铅笔,在报纸上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一,又在一上面填了一横,把一变成了七。 何洪利用铅笔点着报纸上那个阿拉伯数字七说:“这才是你的心病吧?“ 贾勇想起来,韩健曾经说过,何洪利自称有特异功能。难道真有什么人有特异功能吗? 贾勇试探着问:“您是有特异功能吗?” 何洪利得意地哈哈一笑说:“韩健跟你说的吧?我来面试的时候,跟他闲聊。我连桩功,月圆之夜,我能练出天人合一的感觉。他就以为我有特异功能了。哪儿有什么特异功能,以讹传讹啦。” 贾勇心服口服地说:“您是怎么猜到的?“ 何洪利得意地哼了一声,把铅笔往桌子上一扔说:“这样的小把戏,也就能糊弄一下你们这些刚出校门的外贸员。跟我面前玩这一手,太嫩了。“ 贾勇靠近何洪利说:“昨天下班以后,我在路上碰见了财务部的张志强。张志强问我发了多少奖金,我说发了一万。张志强告诉我,他拿到的签收回执显示,咱们每个人拿了七万。没想到您料事入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把这里面的玄机参透了。“ 何洪利说:“你还是年轻,没有社会历练。为这么点儿小事还至于失眠吗?你要碰到我经历的事情,你还不得吓坏了。“ 贾勇说:“我已经被吓坏了。张志强是我们这批新外贸员里最有家庭背景的。他可是混不吝。他和业务三部之间在好几件事情上都有很深的误解。 “我担心他一时冲动要把事情挑出来。他可是从我这里知道咱们发奖金的实际情况的,他要是让我出面作证,我该怎么办啊?“ 何洪利看着一脸愁容的贾勇,四平八稳地问:“你觉得陈淑娜这人怎么样啊?“ 贾勇说:“陈淑娜是我师父,对我一直挺关照的。” 何洪利不以为然地说:“奖金分配背后的那些事情,你并不知情。不管过去如何,现在你已经不是她亲信圈子里的人了。依我看,用这种小手段的人都成不了大气候。这是阴谋,不是阳谋,她终究是一界女流之辈,‘彼可取而代之’!” 贾勇被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冲着何洪利摆着手说:“万万不可!” 何洪利满不在乎地问:“有何不可?” 贾勇重新坐回到座位上说:“咱们公司的海外分公司都不是法人公司,是和当地客户成立的合作公司。公司没有注册资本金打给海外公司。 “没有资本金,就没有老本吃。海外公司的业务开展,要依赖公司通过一般贸易出口形成的收入,通过海外客户分成给海外分公司。咱们将来要成立的巴西分公司,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生命线还是攥在业务三部手里的。” 何洪利抖了抖手里的报纸,重新把视线转移到报纸上。过了一会儿,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小公司!不正规!难有作为。” 第465章 尽到了提醒义务 何洪利翻看着报纸,又说:“不过,我既然已经来了。也不会扭头就走。还是要看一看的。以后,公司里的事情,你还是要多跟我通气。咱俩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贾勇忧心忡忡地说:“别说以后,眼下这一关,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过。” 何洪利满不在乎地说:“眼下怎么了?” 贾勇说:“张志强要真把事情捅给季总,让我出面作证,我怎么办?” 何洪利说:“你觉得张志强能把陈淑娜搞倒吗?” 贾勇说:“搞不倒。张志强也就想出口气,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财务人员被业务部门耍了。他压根也没有想搞倒我师父的意思。他知道我师父现在在华艺国贸贸易公司的地位还是无法撼动的。甚至可以说,无可替代。” 何洪利说:“张志强要是有六成的把握把陈淑娜搞倒,你就应该推一把,助张志强一臂之力。张志强要是只有两三成的把握,或者张志强就是想搞一个火力侦察,你就应该把昨天的事情主动告诉陈淑娜。就说张志强把你逼得没法儿了,你就如实告知了。 “陈淑娜事先并没有告诉你内情,你不过是实话实说,都在一个公司里,张志强又在财务部,你发了多少奖金张志强迟早能知道,你告诉张志强并不算出卖陈淑娜。 “话,点到为止。不要说你知道一变成七的事情,也不要说,是张志强告诉你的七。后面张志强会怎么做,让陈淑娜自己想去。反正你尽到了提醒义务了。” 十点刚过。陈淑娜和于建学来到了办公室。贾勇像往常一样沏了两杯茶送了过去。借这个机会,贾勇把张志强昨天问他奖金分配的事,跟陈淑娜和于建学汇报了。 陈淑娜和于建学平静地听贾勇说完,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陈淑娜问:“张志强还跟你说别的了吗?” 贾勇摇了摇头。 陈淑娜说:“好了,我知道了。“ 然后,她斩钉截铁地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以后记住,业务三部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逼问你,你都不要说。不管是谁。你刚来的时候这方面做得很好,现在在公司熟人多了,说话也随便了,以后要注意。” 贾勇满怀心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仍然坐在他对面的何洪利朝贾勇身后看了看,冲贾勇点了点头,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一样。 十分钟后,于建学拍着巴掌招呼大家聚集到陈淑娜的办公桌旁开会。 何洪利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扔,跟贾勇说:“走吧,去听一听他们怎么说。” 贾勇和何洪利跟大家一起围着陈淑娜的办公桌站了一圈。 陈淑娜翘着二郎腿坐在老板椅上,于建学站在一边笑容可掬地说:“去年的年终奖每个人应该是七万块钱。因为广西铅锌矿项目施工进入关键时期,有各方面的关系需要在春节前打点,所以从大家的奖金额度中跟每个人借了六万。这笔钱等项目公司周转过来以后,很快会还给大家。 “如果公司里要是有人问,大家就说昨天咱们每个人发了七万块钱。好吧,大家配合一下。就这个事情,要是没别的疑问的话,咱们就散了吧。” 午饭以前,张志强拉着一脸懵懂的季总来到业务三部的办公室。 季总开玩笑似地问:“你神神秘秘的干什么?还非要拉着我来这里说。” 张志强没接季总的茬儿,自顾自地站到了业务三部开放式办公室的中央,说:“各位业务三部的同事,大家好。昨天咱们业务三部的同事领到了去年的年终奖。 “财务部收到了经各位同事签字确认的奖金分配回执。因为这次业务三部年终奖分配金额比较大,有些签名看起来不是特别清楚,我陪着季总来跟大家核实一下奖金分配结果。” 季总吃了一惊,她慌张地看了陈淑娜一眼,给她使了个自己不知情的眼色,然后用责怪的语气说:“张志强!你干什么呢?别胡闹!” 张志强义正词严地说:“季总,假使说业务三部在奖金分配中弄虚作假,您管不管?” 正准备抽身离开的季总,一听这话,僵在了那里。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这一撤,就算是默许了,公司的价值标准就变了。 季总求助般地看看陈淑娜,想让陈淑娜打个圆场,给她个台阶下。陈淑娜一副爱咋地就咋地的表情,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趁着季总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张志强说:““大家不要有顾虑,陈淑娜经理分配给每个人的奖金金额都是一样的。我问到谁,大家如实说就好了。从谁开始呢?” 张志强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他的目光停留在贾勇脸上。贾勇心里暗暗叫苦,他和张志强对视片刻,就低下了头。贾勇觉得自己从参加工作以来,还没有这么慌张过。 张志强依旧看着贾勇,然后漫不经心地问刘明英:“刘姐,昨天您拿了多少奖金?“ 刘明英是广外贸毕业的,她和张志强是校友。在北京举目无亲的刘明英,挺看重这层校友关系。别人奚落张志强的做派时,她总是为张志强解释说,在南方长大的孩子都这样。 这个场合下,刘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这个混世魔王般的小师弟,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敢这么肆意妄为。 大家都屏住呼吸,听刘明英怎么答复。刘明英想着刚才于建学的叮嘱,这个时候,张志强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不能不表态。 刘明英用故作平静的语气,像是在牌桌上甩出了一张让她不得不出的麻将牌,倔生生地说:“七万。” 季总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她埋怨张志强说:“你真是瞎耽误功夫,非把我拉来,我那里还有一堆事呢。你自己收场吧。” 说罢,季总慌慌张张地转身走了。 张志强孤零零地看着季总走出了业务三部的办公室。他回过头,好像早有所料地,看着贾勇微微一笑,理都不理怒发冲冠的陈淑娜,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业务三部的同事们面面相觑,看陈淑娜只是一个劲地运气,并没有说什么的意思,他们各怀心事地悄悄四下散开。陆浩和王伟又不约而同地拥着于建学,凑到了陈淑娜的办公桌前。 第466章 这家也太寒酸了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韩健招呼胡兆宇、贾勇和魏振去给季总搬家。四个人特地换了工作服,带着劳动手套,一早就来到季总在南三环外的家。 这是集团公司改制前,最后一次福利分房时季总和她爱人分到的一套一居室。季总一家三口。季总的爱人姓李,和季总同岁,原来也在集团公司工作。结婚后,为了避嫌,季总的爱人调到了系统内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做办公室主任,论级别比季总低。 季总的爱人身材瘦高,面目清秀,一看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书生。他性格内向,与季总一动一静,相得益彰。季总还有一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很可爱的女儿。那天,小姑娘穿了一身粉色的冬装,因为搬家,她很兴奋,屋内屋外跑个不停。 季总一看他们四个人的打扮就哈哈大笑。季总说:“不是让你们来干活搬家具的,我叫的搬家公司的工人一会儿就到,你们就帮我收拾一些小件物品,看着别丢东西就行了。 一居室的空间本来就不大,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看起来,季总事先没有做任何准备,该打包的书籍,服装,日用品,都还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 厨房里堆着搬家公司几天前送来的几十个空纸箱。搬家公司只负责搬箱子,不负责装箱子。韩健一听说搬家公司一会儿就到了,赶紧让大家开始装箱。 人多好干活。也就四十来分钟,所有的物品都已经装箱完毕。刚要喘口气,搬家公司的工人到了。公司派了一辆奥迪车过来。季总让老公带着女儿跟搬家公司的车走,让四个小伙子跟自己一起挤奥迪车。 四个小伙子说什么不干,一定要季总一家人坐奥迪车,他们四个跟着搬家公司的车走。季总的爱人慢悠悠地说:“咱们都是你们季总的兵,她怎么说,咱们怎么干,少走弯路,少说废话。“ 季总的新家在二环边的展览路上一栋高层建筑中。房子是老房子。说是一个小三居,实际上就是一个两居室带一个客厅。韩健陪着季总一家上楼了。胡兆宇、贾勇和魏振站在楼下搬家公司的厢式货车边聊天。 魏振说:“季总这家也太寒酸了。还不如马冬梅家一半大呢。这是谁搬走了给季总腾的房子啊?” 胡兆宇说:“哪儿啊。这是公司买的房子。王总定的制度,每年买一套房奖励有突出贡献的公司干部。” 魏振说:“公司买还不买新房,干嘛买个二手房啊?” 胡兆宇说:“公司哪儿有钱在这么核心的地段买新房啊。据说买房奖励干部的方式,现在不允许了。这套房虽然沿用了以前的政策,但账是从业务三部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走的账。项目公司是股份制公司,不受限制。” 魏振问贾勇:“是不是你们前一段扣的奖金都给领导买房了?” 胡兆宇和贾勇异口同声地警告说:“你别瞎说!” 胡兆宇说:“你们知道上一个享受公司住房奖励政策的人是谁吗?” 胡兆宇看了看贾勇和魏振,煞有介事地说:“是老岳。老岳把三产公司扭亏为盈,给集团还上交了不少利润。王总奖励了老岳一套房。但实际上,王总奖励的是一个政策,有没有钱买,还得看三产公司自己能不能赚出来。“ 魏振说:“华艺国贸公司没有秘密。只要有胡兆宇的地方就没有秘密。” 胡兆宇白了魏振一眼,说:“怎么又扯上我了。我就是好心让你们加深对公司历史的了解。” 正聊着,搬运工开始搬运家具和包装箱了。他们三个等最后一个箱子搬运完后,也跟着上了楼。 一进门,季总就说:“剩下的事情交给我爱人慢慢收拾,韩健、胡兆宇和魏振,你们可以回去了。贾勇留下来,帮我拿几件东西,然后陪我回一趟天津。” 那三个人本来还想再帮忙干点儿活,一听季总把贾勇单独留下,知道季总有话要跟贾勇单独聊,就没有再坚持,和季总一家道了别,离开了季总家。 季总跟贾勇说:“我要回趟天津探亲。我姐姐病了。我要在天津住两天,陪陪我姐姐。他们爷俩儿不回去。我让司机送我,一个人在路上闷得慌,你陪我聊聊天。把我送到天津后,你带车回来,别让司机一个人开着车乱跑。你帮我把这几件东西拎上,在车里等我。” 在车上,贾勇问季总:“您姐姐生的什么病?” 季总说:“乳腺癌。才四十三岁。她在部队工作,已经是副师级干部了。太可惜了。她平时工作太拼命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年轻就得了绝症。” 贾勇说:“现在乳腺癌的治愈率挺高的。我妈妈也是乳腺癌病人。手术后一直请一位中医大夫帮忙调理,效果挺好的。今年是手术后第三年,没有复发。医生说算是很成功的。” 季总说:“那应该是发现的比较早。我姐姐的这个病,她一直扛着,没当回事儿。确诊的时候就已经扩散了。情况很不乐观。我平时太忙,也没有时间关心她。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回去住两天。陪陪她,不知道她还有多长时间。” 季总调整了一下情绪说:“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最近怎么样?在忙什么?” 贾勇说:“世界工艺美术大会结束以后,我就在为去巴西常驻做准备。主要是学习葡萄牙语。” 季总说:“怎么样?想通了吗?” 贾勇说:“想通了。服从工作需要。” 季总说:“这不仅是工作需要,也是你个人职业发展的需要。一个年轻人有机会到国外常驻,丰富自己的阅历,增长自己的才干,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你要好好珍惜啊。” 季总话音刚落,只听得司机大叫一声不好。紧接着一个急刹车,然后听到咚的撞击声,坐在后排的季总和贾勇受惯性影响向前排座椅倒了下去。等季总和贾勇重新坐好,他们发现司机双手紧握方向盘,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座上,呆若木鸡。 第467章 挣钱也得要命啊! 贾勇赶紧拉开车门冲了出去。在车头前,他看到一个中年妇女跪坐在地上,手扶着机器盖子,疼得说不出话来。旁边的马路牙子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紧张地一边抽烟一边四处张望。季总也下了车,走过来看那妇女的情况。 季总刚要开口,贾勇把她扒拉到自己身后。 贾勇问那个妇女:“能说话吗?撞到哪里了?要不要去医院?” 那妇女不说话,揉着自己的髋部,痛苦地呻吟着。这时候,不远处一个穿长呢子大衣,戴棉帽子的警察走了过来。 贾勇赶紧迎着警察走过去说:“警察同志,我们的车刚才在正常行驶,这个女同志横穿马路,造成了交通事故。” 警察给贾勇敬了一个礼后说:“按照交通管理法规,机动车与行人发生交通事故,不论责任,机动车一方都应当积极救助行人。” 贾勇说:“我们救助,我们送她去医院。” 贾勇弯腰问被撞的妇女说:“你能动吗?我们现在送你去医院好吗?” 站在马路牙子上的那个男人,突然操着外地口音大声冲被撞的妇女喊道:“人家问你要不要去医院?” 警察和贾勇都朝那个男人看了看。那个男人见警察看他,就转过身去,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被撞的妇女吃力地说:“我不去医院,我要钱。” 季总问:“你想要多少钱?” 被撞的妇女举起两根手指说:“两千。” 季总着急忙慌地要掏钱,被贾勇一把拉住。 贾勇看了看警察,警察会意说:“你伤在哪里了?你的伤要不要紧?你要不要去医院?” 被撞的妇女断断续续地说:“皮外伤。不要紧。我不去医院。给我钱。” 警察说:“拿了钱你自己去治疗吗?” 被撞的妇女点了点头,轻声说:“我自己去治疗。” 警察说:“那就跟人家没有关系了啊?” 被撞的妇女又点了点头说:“给我钱,没关系了。” 季总把手里的钱塞给贾勇。贾勇把钱当着警察的面点了一遍。 贾勇点钱的时候,警察蹲下身子对被撞的妇女轻声说:“你多傻啊。他让你往车上撞,你就往车上撞啊?这样的钱你也挣?弄不好就没命了。以后别这么干了。” 被撞的妇女认命地点了点头,用胳膊袖子擦了擦眼泪。 贾勇把钱交给被撞的妇女。站在马路牙子上的男人看到被撞的妇女收了钱,才跑过来,扶起被撞的妇女,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警察冲着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句:“大过年的,挣钱也得要命啊。你们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幸运的。” 季总和贾勇向警察道过谢,送走了警察,回到车上,发现司机仍然脸色煞白,无精打采地趴在方向盘上。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过驾驶员的座位。 贾勇一看司机的眼神,就跟季总说:“别让他开车了,他刚才吓坏了。我把王晗的弟弟叫来,让他送咱们去天津。让司机师傅缓一缓自己回家吧。” 季总看看司机,对他大声说:“我们另外找一辆车,你不用送我们去天津了。你自己能回去吗?要不要我再找人来接你?” 司机木讷地摇了摇头。 季总说:“他确实吓坏了。不能开车了。你叫王晗的弟弟来吧。” 贾勇用季总的手机呼了小五,没多长时间小五就赶了过来。 贾勇和小五把奥迪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装到小五的红叶面包车上。季总又嘱咐了司机,交待公司车队队长关注司机的情况。都安排好后,季总才上了红叶面包车。 贾勇和季总并排坐在司机座位后面的一个两个人的座位上。好长时间,季总都一言不发。 贾勇说:“您是不是累了?要不要闭会儿眼睛。时间还早。” 季总说:“眼看就过年了,赶上这么一档子事,是不是有什么预兆啊?” 小五从后视镜里看着惊魂未定的季总说:“没事儿,大过年的,赶上碰瓷的了。这些人从外地来,到北京来讨生活,没挣到钱,又没脸回去,只能走这一步险棋。他们是相中了您那辆奥迪车了。您坐我的车尽管放心,不管是机动车还是行人都躲着咱们走。” 季总并没有受到小五鼓舞,她喃喃自语道:“会不会是我姐姐熬不过去这个年了?” 贾勇忽然想到什么,他问小五:“五哥,薛纯做的挂坠还有吗?” 小五嘿嘿一笑说:“巧了。昨刚做出一个弥勒佛挂坠,薛纯让我带给你。” 小五手握着方向盘,歪趔着身子从皮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贾勇。 贾勇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大拇指大小像奶油一样温润的羊脂玉弥勒佛挂坠。 贾勇说:“季总,我知道你是无神论者。送给您压压惊。您就当喝一杯降压茶吧。” 季总接过锦盒仔细看了看说:“材料和做工都是上乘。料也用的足。” 贾勇说:“这是用广交会我们接的那个羊脂玉佛造像业务的下脚料做的。这个羊脂玉料确实是上上之选。我问过好多工艺大师,他们都说好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好的羊脂玉料了。做这个玉坠的师傅,就是在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上那个做木刻表演的薛师傅。羊脂玉佛造像也是他的手艺。” 季总把锦盒还给贾勇说:“这么好的东西不可多得,你自己收起来做个纪念吧。” 贾勇说:“我们九个外贸员都是您培养的。现在我们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那天我和韩健、胡兆宇、魏振商量,做个纪念物,给大家留个念想。我请薛纯师傅给每个人都做了一个羊脂玉挂坠做纪念。我们九个人的聚散因缘由您而起,您也应该留一个做纪念。” 季总从锦盒里取出羊脂玉弥勒佛挂坠轻轻摩挲着说:“是啊,我把你们九个人聚到了一块儿,又把你们派到世界各地。聚散因缘皆由我起。来,帮我带上。” 贾勇帮季总系好挂坠,然后宽慰季总道:“您是太累了。平时就工作紧张。今天一大早就搬家。搬完家也没有休息一下就往天津赶。您累了。您休息休息吧,快到的时候,我叫您。” 第468章 新的利润增长点 季总叹了一口气说:“累,是真的累。不敢松懈,好像没有这口气顶着,就要散了架一样。真想早一点儿把这副担子交给你们。” 季总好像一个就要跑到终点的长跑运动员一样,用一种疲惫的声音如数家珍地说:“田雯雯在美国,王鹏在俄罗斯,周欢在斯洛伐克,你要去巴西,邵燕要去西岛。 “华艺集团和华艺国贸公司分家的时候,韩健留在了集团办公室。我听说你们都羡慕他。其实,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我自己当翻译出身,在办公室工作了好多年。事情又多又琐碎。侍候领导的活儿,还得谨小慎微,生怕办的哪件事,说的哪句话让领导不满意了。工作时间还长,领导不下班你就下不了班,领导下班前再给你布置一点儿写作任务,回去还得加班。 “我知道韩健的苦,可是我当了领导我也要这样用他,直到他像刘明英那样坚持不住了,主动来找我,我还是会安排他出国常驻的。韩健的英语好,以前有机会去美国留学。因为家里条件不行没去成。以后可以派他去澳大利亚或者新西兰,一边工作一边还能读读书。 “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上,胡兆宇和魏振崭露头角。我没有想到胡兆宇的第二外语能讲得那么好。将来要派他去非洲。非洲有很多国家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在那里,法语是官方用语,对会说法语的人很尊重,便于他开展工作。 “魏振嘛,将来也有机会到日本常驻。让你陪我走这一趟,就是想跟你谈一谈对你后续工作的安排。公司经过反复讨论,决定让你和何洪利、段云峰去巴西,组建巴西分公司。 “巴西分公司是华艺国贸公司建立跨国综合商社型外贸企业的重要一环。我们的海外分公司,都建立在新兴市场,包括俄罗斯、斯洛伐克、巴西、越南、西岛。像我们公司这样资金实力比较薄弱的公司,怎么走跨国综合商社的道路,我们借鉴了其他外贸公司经验,自己也进行了实践探索。 “可以说,有经验也有教训。我们交了学费,这条路我们就更要走下去。在俄罗斯分公司,在斯洛伐克分公司,运营中都出现了问题。正因为有了前面的经验教训,我们在新的驻外公司的筹建上才能准备得更充分。“ 季总说:“这其中,可以说,巴西分公司的筹建准备最充分。何洪利是专家级的葡萄牙语翻译。他有多年海外生活经历,熟悉葡语国家的市场环境。 “段云峰带着一个大型机电出口项目加入巴西分公司,我们的境外分公司不是做服装就是做地毯,只有巴西分公司有可能从机电产品成套设备出口起家。 “巴西分公司的业务层级从起步就远远高于其他海外分公司。巴西分公司在将来公司的海外布局中的位置一定是举足轻重的。 “在公司自主培养的这一批外贸员中,你的业务经验最丰富。你还有陈淑娜的支持。你现在已经有了三个巴西客户。维护好和这些客户的关系,对你在巴西分公司开展工作会有很大帮助。 “在看到自己成绩的同时,你也要看到自己的不足。在出国常驻这件事上,你犹豫不决,不够果断,让人担心你的业务开拓能力。 “和你一起去的有葡萄牙语的专家级翻译何洪利,有带着项目的段云峰,这是多好的条件啊。巴西分公司在别人眼里就是香饽饽,在你还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就主动申请。要不是我和陈淑娜坚持,恐怕去巴西分公司常驻的就不是你了。 “和你比起来,周欢就果断得多。斯洛伐克分公司的情况,你应该也听说过。老朱留下来的一堆烂账,收又收不回,放又放不下。我第一次问周欢愿不愿意去,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是我劝他再考虑考虑。最终,他还是选择去斯洛伐克分公司。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如周欢果断,不如周欢敢闯敢干。在这背后,是你的自信心不够强。周欢走之前是不是跟你聊过一次。那是我安排的。我希望你们能好好交流经验。我听说你们谈得不错。” 贾勇点了点头说:“周欢确实跟我深谈了一次。我们平时虽然工作生活在一处,但是以前没有深入交流过。周欢给大家的印象就是无厘头,没正经。那次我们聊了以后,我对周欢的认识有了很大变化。 “我挺佩服周欢的。我原来以为周欢愣呵呵地接了一个别人都不接的差事,有一点儿欠考虑。后来,他跟我讲了他要以斯洛伐克为基地,做服务贸易。我觉得他很有想法。 “周欢在贸大学的就是国际贸易,他比我有理论基础。我总是纠结于传统的境外投资模式,国内要走正规审批流程,要真金白银地打资本金,要在海外注册正式的公司。 “对于与客户建立合作公司的模式我没有理解透彻,没有从公司的实际情况出发考虑问题。我考虑问题还是不成熟,不切实际。周欢在商品贸易之外,看到还有服务贸易一条路可以走,他的视野比我开阔,思路比我清晰。所以他敢接烫手山芋。我在这方面应该向周欢学习。” 一脸倦容的季总,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巴西分公司手里虽然有段云峰带来的项目,但还是要两条腿走路。机电产品成套设备出口周期长,这期间你们还要坚持做轻工业品出口,要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为了支持海外分公司发展,公司已经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除了用一般贸易的利润分成支持你们以外,再没有能力扩大投资了。你们一定要把握好市场需求,组织好货源,该建工厂建工厂,该做批发做批发,尽快使公司走上正轨。我就盼着你们巴西分公司能成为公司新的利润增长点。” 第469章 往好的方面说呗 季总说:“下个月,段云峰会邀请艾乌勒到中国访问,和艾乌勒一起来的,还有巴西地方政府的官员。 “巴西官员在华访问期间,我们会组织他们参观国内的汽车制造厂和摩托车制造厂。段云峰最近一直在安排他们在国内访问的行程。 “这次会谈的目的是争取巴西地方政府对我们在巴西建厂的政策支持。这个事情落地以后,你们就该去巴西了。 “按陈淑娜的意思,你和段云峰第一批去。何洪利第二批去。陈淑娜担心段云峰和何洪利之间的关系不好协调。一山难容二虎。你在巴西直接配合这两个人的工作,如何协调好与他们俩的关系,是你面临的第一个考验。 “你面临的第二个考验是,对你的语言能力的考验。你要尽快掌握葡萄牙语,熟练使用葡萄牙语作为你的工作语言,要能够做到独立与客户开展业务会谈,摆脱对何洪利的语言依赖。” 季总满怀期待地问贾勇:“怎么样?还有什么顾虑吗?” 贾勇说:“刚进公司的时候,接触过俄罗斯分公司的业务。在知道公司准备派我出国常驻的时候,我确实有一些顾虑。您和陈经理都很关心我,帮助我整理了思路,也为筹备巴西分公司做了充分的准备。 “就像您说的,巴西分公司的筹备是公司几个海外分公司中准备最充分的。我现在想通了,没什么顾虑了,服从公司安排。我一定做好出国常驻的准备,特别是在语言方面。” 季总冷不丁地问:“这两天,张志强怎么样?“ 贾勇说:“他还好。每天按时上下班。也没有说怪话。” 季总说:“那天我把他扔在业务三部办公室,是不是不太好?” 贾勇说:“我觉得那天的事情不能怪您。是张志强把您搞得很被动。” 季总说:“张志强还是太年轻了。他在是非观念方面有些偏执,非黑即白。我原来以为他见过的世面多,社会上朋友多,对有些事情的处理能够更老练一些的。没想到,他总是干硬碰硬的事情。弄得我两难,支持他不是,不支持他也不是。 “那天他拉着我去业务三部办公室,我也没有问清楚什么事情,我就懵懵懂懂地跟着他去了。一听他说要当众核实奖金的事,我就后悔了。不知道怎么收场好。最后搞成那个样子。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贾勇说:“那天的事情,我也有责任。前一天,张志强问我发了多少奖金。陈经理事先嘱咐过,业务三部发奖金的事情对外保密。张志强问我,我就应该回避这个问题。是我说漏嘴了。” “张志强啊,”季总叹了口气说,“他是真不让人省心。你说他的家庭条件那么好,他还要四处找同事借钱。借了还不还。弄得一堆人在我面前告状。” 贾勇说:“张志强心底还是很善良的,就是有那么一点儿人格分裂,在生活中和在工作中判若两人。 “在生活中,他不拘小节。借钱还钱这种在别人看得很重的事情,他不当回事。他用一种游戏的心态对待借钱还钱这种事情。张志强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他在公司没聊得来的朋友,借钱还钱成了他和同事间的一种交流方式。 “在工作中,张志强还是很严谨的。他不愿意让别人说,他工作能力不行,不愿意让别人觉得他需要受到照顾。 ”他对广西铅锌矿项目资金的使用情况一直很关注,我隐隐约约觉得,他怕公司通过他爸爸做的贷款出问题。他对他爸爸表面上看满不在乎,实际上,他要维护他爸爸不受伤害。我觉得张志强在工作中还是可以信赖的。有些事情他本意是好的,就是处理得不到位。” 季总说:“让你们这些刚毕业两年的大学生就能够处理好工作中方方面面的关系,确实有点儿要求过高了。都有一个摔打历练的过程。我也不愿意拔苗助长,可是公司要指着你们挑大梁呢。 “张志强毕竟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将来可要天南海北地闯荡。在为人处事方面,你还要多注意。既要有原则性,又要有灵活性。要有大局观念,要争取大多数人对你的支持。 “在这个大前提下,即便看到一些,听到一些,经历一些,你没有想到的,或者超出你心理承受范围的事情,你都要冷静思考,慎重决定,不能义气用事。要记住,凡事没有绝对的对错,存在的一定有存在的道理。” 到天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季总也不太认识路,小五开着红叶面包绕来绕去,才找到季总父母住的部队干休所。贾勇和小五拎着大包小裹把季总送到家门口。季总要留贾勇和小五在家吃饭,说她妈妈做的酸菜鱼特别好吃。 贾勇说:“您家里还有病人,我们去打扰病人休息。这回认识门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登门拜访。” 季总想他们还要往回赶路就没有勉强。 在回北京的路上。 小五说:“季总对你还是器重啊。过年回家,就让你一个人送。” 贾勇说:“这不是有工作要谈嘛。” 小五说:“去巴西,挺好。听季总的意思,都给你安排的好了啊。” 贾勇说:“领导也没有在国外常驻的经验,她为了鼓励我,尽量往好的方面说呗。” 小五说:“季总这两年的功夫也显老多了。” 贾勇说:“是啊。想当年季总也是行业杂志的封面模特呢。” 小五问:“刚才你说季总家有病人是怎么回事?“ 贾勇说:“季总的姐姐病了,乳腺癌晚期。她回家就是为了看看她姐姐。听季总说,她姐姐特别优秀,才四十出头,就副师级待遇了。” 小五说:““季总也优秀啊。论级别,也算副厅了吧。都够拼的。我看季总的气色也不好。她这个岁数,在公司里这么没日没夜地干,也要当心一点。” 贾勇说:“没日没夜地干是没错。但关键还是要干对,不然的话,干出一堆麻烦事也不好处理。” 第470章 可不能临阵脱逃 “有王鹏的消息吗?”小五又问。 贾勇摇了摇头。 “会不会真让夏慧捷给扔外面冻成冰棍了?”小五开玩笑说。 贾勇说:“那天你也在办公室?” “我正好赶上了。张志强那天给王鹏出了头了。”小五看看贾勇说,“听说张志强现在有一点儿众叛亲离啊。” 贾勇说:“张志强做事情太意气用事。我怎么拦都拦不住。他一副飞蛾扑火的样子。有什么用呢?充其量就是把盖子揭开了,肉分完了,就是分得有问题也没办法了。“ 小五说:“陈淑娜不是说钱是借的吗?有了钱就还给大家。怎么说也有这么一句话。这也算是张志强给争取来的。“ 贾勇说:“不过是那么一说罢了。真不还钱能怎么着呢?说到底,钱是我师父带着大家挣来的。没有我师父牵这个头,哪里来的奖金。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想不通。我辛辛苦苦干一年,跟王鹏、邵燕的奖金一样多。可是转念一想,我现在也就是个学徒。不服气就自己拉出去单干。咱不是还没呢个本事吗?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这么一想,也就没什么了。” 小五说:“我觉得不能这么说。张志强还是有是非观念的。这咱们说,陈淑娜这么做就是吃空饷,喝兵血。做生意,大家要抱成一团一致对外,心要齐,劲要足。 ”陈淑娜这么做,在业务三部内部就产生了裂痕,分了心,泄了气。大家就会互相猜忌。就算刘明英带头扯谎,把这件事圆过去了。大家心里就没数吗?“ 贾勇说:“我估计这钱也落不到我师父的腰包里。于经理不是说了吗,快过年了,广西铅锌矿上需要打点方方面面的关系,需要用钱。“ 小五说:“这话为什么不事先说呢?为什么等张志强都把事情扯出来了才说呢?再说,谁去打点?还不是陆浩去打点。陆浩在那边到底怎么花的钱谁看见了? “也不知道陈淑娜是怎么想的。就放心让陆浩去折腾。陈淑娜是广西铅锌矿的法定代表人,有了事担责任的是她。我哥都这样了,还老惦记着,说怕陈淑娜让人家下了套。“ 贾勇问:“王师傅怎么样了?上次见他还是在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之前。“ 小五哀叹一声,说:“下不了床了。人已经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好端端一个人,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活活在那里挨日子。看了我哥,我就想,人这一辈子真的是吃苦啊。不把你这辈子该吃的苦吃完,想闭眼都没那么容易。” 贾勇说:“找个时间我去看看王师傅。“ 小五说:“等出了正月吧。大正月的看病人不好。你家里也有老人。别犯忌讳。” 小五从后视镜里看看贾勇说:“你对去巴西常驻到底怎么想的?” 贾勇说:“心里没谱啊,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说一步吧。” 小五说:“这事我跟我哥念叨过,你知道我哥怎么说吗?” 贾勇问:“王师傅怎么说?” 小五说:“我哥说你太纠结了。他说你就像当年他们部队里参谋出身的干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思前想后,总想找个万全之策。可是,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永远没有足够的情报支持你做完全没有风险的决定。 “有的时候,情报本身还有问题,哪怕你的决策过程是百分之百科学的,因为情报有误,最后的结果也是一场败仗。战士出身的干部就很果断,顶到天当个营连长转业,不像当参谋出身的干部觉得自己起码应该团职起步,患得患失。 “战士出身的干部有六七分的把握就要干一家伙。当战士出身的干部就要比当参谋出身的干部容易立功受奖。我在旁边听着,去巴西常驻这个事你怎么也有八成把握了。你还犹豫个什么劲儿啊? “季总是把你们九个人领进公司的,对你们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在,要是换个领导,你这么瞻前顾后的,那人家能乐意?人家早就换人了。” 贾勇低头沉默着。 小五又说:“在华艺国贸公司,季总和陈淑娜,两个能干的女领导,各有各的心思,你能同时得到他们的支持,这不是容易的事。你该吃的苦也吃了,该受的罪也受了,现在你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贾勇深沉地说:“五哥,我不会临阵脱逃的。” 小五说:“我哥说了,他在陈淑娜面前以后说不上话了。你是能在陈淑娜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我以后还指着你罩着我呢。你可是咱哥们儿的指望啊。” 春节过后,陈淑娜让何洪利给段云峰的关系方艾乌勒拟一份邀请函。何洪利接了工作,拧着眉头在办公桌前墨叽了半天才动笔。 对何洪利来说,写封葡萄牙文的邀请函再简单不过。十几分钟以后,他把自己手写的草稿扔给贾勇说:“你把这份草稿打印出来交给陈淑娜。就便也学习一下葡语邀请函的写作。“ 贾勇把打印好的草稿请何洪利核稿。何洪利有些不耐烦地接过打印稿,看了一遍居然一处错误也没找出来。 何洪利说:“打印就是照猫画虎。学语言要张得开口,能应用才行。这份邀请函,你读得下来吗?” 贾勇接过打印件,认认真真地读出了声。何洪利听完点了点头说:“入门水平,读成这样就可以了。基础发音这一关看来你已经摸到规律了。跟谁学的?跟段云峰学得?” 贾勇说:“我在北外请了家教。两个学葡语的女大学生,她们轮流教我葡语发音。” 何洪利说:“我听说,咱们公司有人懂西班牙语?“ 贾勇说:“集团办公室有个女同事,是学西班牙语的。咱们部门的王鹏,原来跟人家学过几天发音。” 何洪利问:“是不是那个穿格子西装,梳披肩发的女同事?” 贾勇说:“对,就是她。她叫苏娟娟。您认识她啊?” 第471章 尝到感动的滋味 何洪利说:“在电梯里小苏主动跟我打过招呼。那姑娘看着挺会来事儿的。她还说要跟我学葡语呢。她会西班牙语,学葡萄牙语会很快。西语和葡语是一个语系。一个西班牙人和一个葡萄牙人聊天,各说各话,对方都能听得懂。” 何洪利用交待工作的口气说:“你待会儿把邀请函给陈淑娜的时候,就便跟她说一声。艾乌勒来访华的时候,安排集团办公室的小苏当翻译就可以了。别再给我安排翻译工作了。” 贾勇为难地说:“这话我跟陈经理说不合适吧。您还是自己跟她说吧。” 何洪利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这点儿小事你都办不了?我可刚刚帮你出过主意,渡你过了难关啊。 ” 贾勇面无表情地说:“您是业务三部的职员,陈经理是业务三部的负责人,您和陈经理之间是直接的汇报关系。我不能代替您汇报。” 何洪利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贾勇把何洪利核过的打印稿交给陈淑娜的时候,把刚才何洪利让他转述的话跟陈淑娜说了。陈淑娜拿着打印稿,看了看坐在一边的于建学。 于建学说:“不成的话,还是让段云峰找他那个大姐吧。集团办公室的那个姑娘咱们都见过,她说自己是学西班牙语的,怎么跑到俄罗斯跟兰天磊混去了。还是兰天磊把她介绍给王总的。 “她的语言水平咱们真不了解。艾乌勒可是国会议员,咱们就是出于尊重也得找个像样儿的翻译。” 陈淑娜倔强地说:“不找。公司聘着现成的葡语翻译,干嘛还要另外请翻译呢?我的部门一不养闲人,二不养大爷。是我业务三部的人就得服从工作安排。不服从工作安排就别在我业务三部占着茅坑不拉屎。他去年才来了几天,就给了他跟别人一样多的奖金。他不义,就别怪我不仁。” 于建学看了看坐在开放办公室那边的何洪利,低声说:“他刚来,又是专家级的翻译,难免有些知识分子的清高。要不要跟季总请示一下再说?” 陈淑娜瞪着眼睛吼道:“我管我自己部门的人,还要请示这个请示那个?!” 在开放办公区里,陈淑娜的这一声吼,是有意让何洪利听到的。 贾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下。坐在他对面的何洪利, 从办公桌上抬起头,一脸怪笑地看着贾勇小声说:“我就知道,我说的话你一准会告诉陈淑娜,我就多余说那一句客气话。 “你看着吧,就陈淑娜这么干,她干不长。你跟她跟的这么紧,够危险的。不信咱们走着瞧。” 艾乌勒回复邀请函的传真很简单,贾勇已经能够自己翻译了。在传真中,艾乌勒接受了中方的邀请,但是由于国内政治活动安排比较紧凑,他出访的日期可能要稍微晚一段时间。 看到自己人这么快就能翻译葡语传真件了,陈淑娜使劲抖落着手里的传真稿,扬眉吐气地眯着眼睛开心地笑了。 因为艾乌勒访华延后,陈淑娜和季总商量,趁这个时间赶紧去一趟西岛,把邵燕海外常驻的事抓紧时间定下来。公司去西岛访问的一行人中,除了季总和陈淑娜,还有王总和于建学,集团办公室派韩健和苏娟娟随团出访。 去西岛的业务访问团出行前几天,贾勇抽了个人少的时间,把邵燕约到了办公室旁边的一个小谈判间。 邵燕不知道贾勇为什么单独找自己。她思忖着贾勇找她能有什么事,满腹狐疑地跟着贾勇进了小谈判间。 贾勇拿出一个小锦盒说:“小邵,咱们九个人一起进公司做外贸员。咱俩还分到了一个部门。现在咱们又要各奔东西了。我们几个人商量着做了一件纪念品,咱们九个人人手一件。这个是给你的。祝你一路平安。” 邵燕完全没有想到,贾勇还会送给她礼物。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贾勇递过来的小锦盒,轻轻地从里面取出一个大拇指大小的,像奶油一样温润的羊脂玉弥勒佛挂坠。 邵燕摩挲着羊脂玉挂坠,喃喃地说:“挺意外的。我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邵燕低着头轻声说:“我知道,你们都看不惯我。在大学里,他们几个就看不惯我了。你们还能把我算作你们当中的一员,我挺感动的。我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麻木,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感动了。真的要谢谢你,让我重新尝到了感动的滋味。” 邵燕断断续续地说:“说他们看不惯我是好听的。实际上他们瞧不起我。我从江西一个小地方到北京来上大学。吃,吃不起;穿,穿不起。从来北京的第一天,我就觉得别人看我的眼光就是异样的。 ”后来的事你应该听他们说过了。我吃好了,穿好了,可是别人看我的眼神还是异样的。时间长了,习惯了,无所谓了,麻木了。” 邵燕苦笑了一下说:“从我和王鹏到业务三部,你就处处做的比我们好。以前不管别人怎么看不起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跟你在一起工作的这两年,我真的怀疑过自己的能力。 “我撕了增值税专用发票,差点就把一单业务的利润毁了。我想从叶先生的生意里拿回扣,回扣没拿成还被人发现了。陈淑娜对我有看法,把我晾起来。其实换位思考,如果我在陈淑娜的位置上,我也会讨厌这样一位下属的。 “陈淑娜安排你去巴西,安排王鹏去俄罗斯,安排宋杰去越南,我怎么办?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被排挤出去。为了和你们一样,还能做个外贸员,我自己找了西岛的项目。我还以为你会先去巴西,会是我送你。没想到,你比我走的晚,让你来送我了。” 贾勇说:“西岛这个项目你选得挺好的。刚到公司的时候,我压力挺大的。我是农大毕业的,你们几个不是贸大毕业,就是广贸大毕业。论国际贸易的专业水平,我比你们几个差远了。笨鸟先飞,我只能多干一点,多想一点,在工作中谨小慎微。” 第472章 对他善意的提醒 贾勇说:“周欢去斯洛伐克以前,我们俩好好聊过一次。周欢那么无厘头,说话那么没正经。我还以为他接斯洛伐克那个烂摊子是昏了头。 “其实,他很有想法。他跟我讲了做服务贸易的思路,他在斯洛伐克做装修公司,和你在西岛做旅行社是一个思路,都是用服务贸易带动商品贸易。 “那个时候,我看到了我和你们之间在专业水平上的差距。季总批评我,说我在去巴西常驻这件事上犹豫,不如周欢果断,让人对我的业务拓展能力不放心。其实,这背后原因还是理论根底不扎实。没有理论,思考就没有深度,形不成思路。 “我知道,有一段时间,你在部门里的位置很尴尬的。可你西岛的项目选题多准确啊。一招就点到了公司的痛处。从弃之不用到不得不用,你这个翻身仗打得太漂亮了。” 邵燕妩媚地笑了笑说:“你还说自己没理论基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你这几句点评,我就知道你没少琢磨。你做事比我们稳重,领导把事情交给你就是放心。交给你的客户,你养得住。 “季总跟我说过,原来是打算让我去巴西的。可我一出手就把叶先生得罪了。是你把叶先生的业务接上的。做好了叶先生的业务,陈淑娜才敢把周先生、关先生的业务交给你。我在旁边看着,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又后悔。 “公司这回为成立巴西分公司做了充分的准备。段云峰带着机电产品成套设备出口项目加盟。何洪利是专家级翻译,葡语说得比中文还利索,在南美新兴市场,有语言就有生意。 “再加上你这个新生代外贸员中的佼佼者。巴西分公司可谓人才济济。要人有人,要项目有项目。业务起点高,项目可行性强,你是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有去巴西的机会呢。 “周欢搞装修公司,我搞旅行社,什么服务贸易带动商品贸易,都是纸上谈兵,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是你那里更有可能出成绩。” 贾勇说:“有机会去巴西的话,来找我。” 邵燕说:“我男朋友说,巴西的旅游资源特别丰富,是欧美旅行者的度假天堂。我一定会去的。” 贾勇指着羊脂玉挂坠,祝福说:“把它戴上吧,祝你一路平安。” 邵燕点了点头,她摩挲着羊脂玉坠,看着准备结束谈话的贾勇,下决心说:“这回分年终奖的事,陈经理觉得,你故意把敏感信息透露给了张志强 。你知道张志强这个人没有城府,点火就着,家里又有背景,做些出格的事,领导也拿他没有办法。 “如果陈经理要是认为,你这么做单纯是发泄对奖金分配的不满,还好。竟大家都看着,你的工作量最大,跟别的人拿一样的奖金,你有理由不满。这是人之常情。 “陈淑娜会觉得你年轻,意气用事,不懂事儿,可以原谅。如果陈经理要是觉得你这么做有别的企图,那她对你会有意见的。 “在咱们部门,你跟着陈经理工作的时间最长。她的脾气你应该最了解。她对认可的人,可以热情似火,对不认可的人,可以冷若冰霜。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我男朋友跟王总比较熟悉。王总出国,很多境外活动都是通过我男朋友安排的。我男朋友跟我说,前一段陆浩找他了解去巴西的手续。我男朋友觉得很纳闷,他一直听我说,是你去巴西常驻。他问过陆浩,陆浩说,公司领导有意把你们俩的工作岗位对调。 “季总都是顺着领导的意思办事。真正挺你的是陈经理。她这么掏心掏肺地对待你,你要是让她觉得你在她背后搞小动作。那她能让你日子好过吗?她怎么对待我的,就会怎么对待你。” 贾勇诚恳地说:“我那天真是在张志强的逼问下说漏嘴的。” 邵燕说:“咱们在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了。要说王鹏被张志强逼问说漏了嘴。大家都相信。要说你说漏了嘴,就打个问号了。你做事滴水不漏,怎么就经不起张志强的逼问呢? “你的业务做的最好,可你一直对陈经理一口一个师父,毕恭毕敬,一个大学生给一个中专生端茶倒水。那副唯命是从的样子,让人觉得你卧薪尝胆,隐忍不发。 “铅锌矿项目公司成立,你申请去那边工作。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肥缺。可陈经理没有把这个机会给你。你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对陈经理有意见了? “又或者你干了两年多了,接触的业务多了。季总也看好你,你想在季总的支持下自立门户?有了取代陈经理担任业务三部经理的想法?” 邵燕看着被她说得忧心忡忡的贾勇,说:“你别看陈淑娜这个人没有上过大学。但她很聪明。我开始还有一点儿瞧不起她,相处时间长了,我才了解她的手段。 “我去西岛,你去巴西,咱们俩在海外的工作,都离不开陈经理的支持。在这个时候,你千万要处理好和陈淑娜的关系。” 贾勇听得出来,这是邵燕对他善意的提醒。邵燕说出了这一段时间来,他自己也在担心的事情。邵燕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帮贾勇理清了思路。贾勇感激地冲邵燕点点头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留意,处理好和陈经理的关系。” 邵燕准备走出谈判间的时候,她又转过身,犹犹豫豫地说:“陆浩和王伟知道我平时不跟你们来往,他们说话也不避讳我。他们在针对张志强搞一些事情,你还是提醒一下张志强吧。” 在出租车上,邵燕打开锦盒,拿出羊脂玉坠一边摩挲,一边端详起来。如果不去西岛的话,她本来是要接手贾勇的工艺品出口业务的。 虽然对接手工艺品业务的兴趣不大,但邵燕对和首饰相关的工艺品还是很有研究的。她看得出这个玉坠的用料考究,做工精湛,是难得的工艺精品。 第473章 凑过来给她点烟 邵燕收到过很多礼物,特别是她上大学以后,其中也有不少价值不菲的礼物。可邵燕觉得贾勇送给她的这件礼物对她而言是很特别的。究竟特别在何处呢?邵燕沉思起来。 这些年来,邵燕收到的礼物,都是对她付出的一种回报,是一种变相的酬劳。为了得到这些礼物,她到底付出了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有了这些礼物,她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起来。在别人,特别是其他女性羡慕的眼神中,她找到了自信。她觉得自己成功了。至少阶段性地成功了。或者说,至少在某些方面阶段性地成功了。她觉得她的付出是值得的。 邵燕和贾勇之间,连友谊都谈不上,就是普通的办公室同事。贾勇送给她的这份礼物是一件纯粹的纪念品,纪念他们在一个办公室里待了两年多的时间。 贾勇在邵燕的眼里只能算个大男孩。邵燕估计,贾勇还没有经历过那种事。邵燕曾经在心里嘲笑贾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 邵燕是见识过男人的。邵燕第一次去贸大附近的歌厅,是被一个高年级女生带去的。在那里,他们好多人在一起唱歌喝酒。高年级学姐把她带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前,让她管那个人叫大哥。邵燕按学姐说的做了。大哥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大哥跟邵燕轻声细语地聊着天,时不时地请邵燕喝一口酒,还带着邵燕唱了歌。邵燕不会唱歌,跑调跑得厉害,把大家都逗笑了。大哥却说她唱得好,帮她打圆场,让她面子上不那么难看。她心里挺感谢那个大哥的。 唱完歌,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大哥把邵燕搂在了怀里。在歌厅包间昏暗的灯光里,在旁边人疯狂的歌声中,大哥把手伸进邵燕的衣服里抚摸起来。 邵燕紧张的大气不敢喘,心砰砰地跳着。忽然,她觉得自己的耳廓上凉飕飕的,一个软软的东西在舔它的耳廓,是那个大哥的舌头。 一曲歌罢,大哥把手从邵燕的衣服里抽了出来,为唱歌的人鼓掌喝彩。邵燕紧张地抓起一杯啤酒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大哥扯过一张纸巾帮她擦去残留在嘴角的酒。大哥站起身朝在一边陪客人的师姐招招手,师姐跟着大哥出了歌厅包间。 过了一会儿,师姐跟着大哥回到包间。大哥刚在邵燕身边坐下,师姐就拉起邵燕的手带她离开了包间。 在歌厅走廊里,师姐直截了当地问:“想挣钱吗?” 邵燕生涩地说:“想。” 师姐说:“待会儿你跟那个大哥走,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完事之后,他会把你送回来,你的那份钱,他会直接给你。” 邵燕忘记了自己是点头还是没点头,她就被师姐推回了包间。她在大哥身边坐下,主动举起酒杯,向大哥敬了杯酒。 那天晚上,邵燕被带到一栋别墅里。邵燕好奇地看着客厅里的漂亮的水晶吊灯,她感觉有人在解她的衣服扣子。她就那么抬着头,一直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直到她失去所有的衣服。 后来,她又跟着师姐去过那家歌厅。她看到了那个大哥。她想跟大哥打招呼的时候,大哥冲她礼貌地笑了笑,走开了。 她好奇地问师姐:“他为什么不理我了?” 师姐说:“他只要最新鲜的。” 邵燕还记得,大哥送她回来的时候塞给她一沓钱。两千块钱。比她半年的生活费还多。她从来没有拿到过那么多的钱。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以后的很多次。有了钱,邵燕就开始学着师姐的样子买衣服,买化妆品。她开始穿同宿舍女生都穿的高档内衣。她穿着高档内衣在宿舍里走动的时候,她知道其他女生都躲在蚊帐里偷偷地看她。她们不说话,她们都羡慕她的身材。 后来,邵燕就不再跟师姐一起出去了。她不喜欢去歌厅,那里太繁琐,太闹腾。她喜欢去酒吧。那里安静。不用喊着说话。人也斯文得多。在那里她认识了在旅行社工作的李瑞。 李瑞四十多岁,身材保养得很好。他在邵燕的身边坐下,要了一杯威士忌,端酒杯的时候,一块厚重的手表吸引了邵燕的注意力。邵燕听人说,一个有钱又有品位的男人,一定会戴一只高档手表。邵燕不知道李瑞戴的手表是什么牌子的,但一看就知道,是进口手表,邵燕凭着自己有限的阅历判断,那只表就应该是一只高档手表。 邵燕含情脉脉地看了李瑞一眼,没有说话。这是她给自己定的原则,不主动说话。邵燕看李瑞开始关注自己,她拿出一支女士香烟。李瑞掏出一只金色的打火机,打着了火,凑过来给邵燕点烟。 邵燕含笑说了声:“谢谢。”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瑞让邵燕觉得,他跟其他的大哥不一样。邵燕没有跟其他大哥聊天的习惯,但是李瑞不一样,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做导游的时候,他去过很多地方。邵燕很愿意听李瑞讲他在世界各地游历的经历。李瑞讲述的大千世界,让学国际贸易的邵燕充满了好奇。 邵燕成了李瑞去的那家酒吧的常客。她在那里拒绝过很多大哥,她就盼着李瑞的出现。邵燕不可思议地对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有了恋爱的感觉,而且还是她的初恋。 李瑞当然知道邵燕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在这样的高档酒吧靠什么赚钱。每次完事以后,李瑞不会像其他大哥那样,当面把钱给邵燕,好像还等着邵燕说一声谢谢。李瑞总是偷偷地把钱塞到邵燕的包里。然后像朋友一样地分手。 有一次,邵燕跟李瑞说:“你不要给我钱。我跟你是自愿的。我喜欢听你讲故事。” 那天以后,李瑞就跟邵燕讲的更多了,他不仅讲做导游时在世界各地的经历,还讲了他的生活。 李瑞有家庭,也有孩子。他工作的单位是一家国有的大旅行社。李瑞外语好,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这家旅行社做外国来华旅行团的导游工作,他是最早的一批的涉外导游之一。 第474章 她煨的汤对胃口 在国外,导游这个职业没有工资,全靠客人给的小费生活。外国游客来到北京后,按照在他们国家的惯例,给导游小费。有的客人给小费还很大方。虽然国营旅行社不允许导游收小费,但李瑞从来没有遵守过这个规定。 外国游客到北京来,要买一些纪念品带回去。开始的时候,外国游客只能在外贸商店购物。在外贸商店买东西要用外汇券,游客需要按照官方的牌价把外币兑换成外汇券。有的游客离开中国前,就把用不完的外汇券给了李瑞。李瑞拿着外汇券到外贸商店给自己买了很多市面上见不到的东西。 时间长了,李瑞自己用不完游客给的外汇券,他就把外汇券卖给想到外贸商店买紧俏商品的人。外贸商店见中国人拿着外汇券来买东西,概不接待,还威胁要告这些人投机倒把。 李瑞有导游身份,他可以随便以给某个外国游客代购的名义,帮手里有外汇券的中国人到外贸商店买紧俏商品。这样,李瑞把外汇券换成人民币赚一道钱,帮别人到外贸商店用外汇券,再赚一道钱。 李瑞还发现了一个生意。有外国游客觉得按官方牌价换外汇券不合适,问李瑞自己有没有外汇券,游客愿意从李瑞手里换外汇券。游客离开北京的时候,可以在李瑞这里再把外汇券兑换成外币。 把用不完的外汇券送给李瑞的只是个别游客。可是兑换外汇券是所有外国游客都有的需求。李瑞做起这个生意以后,他开始感觉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地流进了他的口袋。 在旅游区,出现了一些私人开的卖旅游纪念品的商店。这些商店比国营商店灵活,他们给导游回扣。但是,回扣有多有少,商店的老板能少给就不多给。有的时候,还有说了不算,该给都不给的情况发生。甚至发生过商店老板赖账,殴打导游的事情。 李瑞利用这种极端事件造成的恐慌,在涉外导游中搞串联。联合抵制殴打导游的商店。这让李瑞在涉外导游中有了知名度。李瑞站在涉外导游的立场上讲,导游不仅要拿回扣,而且不能商店想给就给,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应该按照游客在旅游商店购物的金额,给涉外导游一定比例的提成。 这样,怎么确认外国游客在旅游商店消费的金额,涉外导游在旅游商店拿多少提成这些问题,就有了规矩。涉外导游在和旅游商店的博弈中,逐渐成为了强势的一方。李瑞曾经得意地跟邵燕说,他是这个行业的规则制定者。 涉外导游这个圈子不大。往往是几个有资历的涉外导游在一张饭桌上定下来的事情,很快就在这个圈子里变成了惯例。涉外导游是受益者,没有不闻风而动的。 那些开旅游商店的私人老板的利益受到了损失。有人就动了收拾李瑞的念头。各式各样的告状信开始飞到李瑞工作的旅行社。 刚开始的时候,领导拿告状信找李瑞谈话,李瑞也紧张。李瑞就买了些烟酒送到领导家里。领导收了烟酒,这件事就算了。这点儿烟酒钱对李瑞真不算什么。但是,老让领导提溜过去说一顿,这滋味也不好受。 索性,李瑞定期给领导送一些更实惠的东西。以后,告状信到了领导那里,问话的环节就免了。在国营大旅行社里有了这么一种说法,能在旅游区开旅游用品商店的人都是一帮地痞,他们写的告状信当擦屁股纸都嫌硬。 告状信不仅没有搞倒李瑞,还让李瑞开了窍。李瑞琢磨明白了,他不管有没有告状信,都主动地有规律地给领导送礼。李瑞不仅在涉外导游的圈子里吃得开,在旅行社里也越来越吃得开,年年当先进,没几年就走上了领导岗位。邵燕认识李瑞的时候,李瑞已经在国营大旅行社里当上了有实际权力的中层领导了。 邵燕设想过她和李瑞之间的种种可能。其中一个版本就是小三上位。她在学校外面租了一套条件不错的房子。为了营造一个外宅的氛围,邵燕没少花心思。邵燕不是从小被父母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她会做家务,还能烧一手好江西菜。她煨的汤,很对李瑞的胃口。 李瑞的工作时间很灵活,除了单位的会议以外,他可以不用坐班。邵燕的这套公寓,就成了李瑞的第二办公场所。邵燕逃掉一切能逃的课回来给他做私人秘书。李瑞几乎每个晚上都有应酬。陪李瑞应酬也成了邵燕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 在租公寓以前,邵燕从李瑞接打的电话里听得出来,李瑞的身边,像她这样跟李瑞保持着关系的年轻女人不是一个两个。 李瑞打电话的时候也不避讳邵燕。好像有意让邵燕觉得,她并不是李瑞身边很特殊的一个女人。他可以跟邵燕保持亲密关系,但是他不会让邵燕觉得她可以影响他,操控他,摆布他。 邵燕的聪明不仅表现在她的学习成绩上,还表现在她对人情世故的理解上。邵燕绝对没有自不量力到想去控制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还是大型国有企业中层干部的李瑞。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小三做得都不合格。李瑞顶多拿她当个交际花,做做陪酒陪唱的事。李瑞要真把邵燕当小三,那就应该把她金屋藏娇。 李瑞并不迷恋邵燕,还有过结束他们关系的尝试。李瑞在给邵燕钱的方面没有手软过。开始的时候,他们每次发生关系后,李瑞都在邵燕的包里面放钱,他给邵燕的钱只多不少。 后来,邵燕不再和其他男人来往,也要求李瑞不要再给她钱了。李瑞就以买衣服,买包,付学费,付房租的名义给邵燕钱。在邵燕租了公寓以后一段时间,李瑞觉得邵燕对他的想法可能不止钱那么简单,索性给了李瑞一大笔钱。 这笔钱对邵燕来说。是她没见过的,也是她没有想象过的一笔大钱。这笔钱可以让邵燕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开始她想要的高品质生活。 第475章 做成这个大业务 邵燕收到这笔钱以后,没有欣喜若狂。她能够感觉到,李瑞想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他们的关系。邵燕把这笔钱还给了李瑞,还是不辞辛苦地做好李瑞私人秘书的角色。陪着李瑞出席各种饭局,配合李瑞应酬各种复杂背景的人物。李瑞身边不缺女人,不过,他那些女人论智商可都不是邵燕的对手。 李瑞混得风生水起,那是因为他在许多人的眼里就是财神爷的代名词。可李瑞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他的外国游客带来的。李瑞必须要维护好他和国外旅行社之间的关系。李瑞自己的外语很好,他不需要翻译,他需要在他都不知道该跟老外聊什么的时候,还能跟老外聊天的人。聊天是要思考的,这是个复杂的技术活。别的女人胜任不了,邵燕可以。 李瑞想,邵燕这么能干,跟自己又够亲密,不如干脆带邵燕入行。邵燕入了行,李瑞就可以跟她按生意上的朋友来往。邵燕有了钱,有了事业,就不会再抓着李瑞不放了。 邵燕不愿意跟李瑞做同行。面临毕业的邵燕,请李瑞帮他介绍一份工作。这个事对李瑞来说,那是小事一桩。但邵燕不进旅游圈子,选择的面就小了不少。这个时候,李瑞想起了王总。 王总的儿子在日本留学。王总夫妇往返日本,都是李瑞帮忙安排的。王总儿子在日本有什么事情,李瑞也可以让他的日本同行出面帮忙。王总欠过李瑞很大的人情。邵燕学国际贸易的,想进外贸公司。李瑞托人往外经系外贸公司活动,没有结果,最后只好请王总帮忙安排到华艺国贸公司。 邵燕的心思并没有放到外贸业务上。她想的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才能更像样子地做一个小三。邵燕白天在单位有一搭没一搭的上班。别的外贸员拼命表现自己,邵燕觉得可笑。 下了班,她真正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她下班就给李瑞打电话问李瑞在哪里应酬,然后赶过去陪吃陪喝陪唱陪聊天。邵燕做这些就是一个目的,在应酬完以后把李瑞拉到她的小公寓里去。邵燕很辛苦、很努力,但是她并不总是能够成功。邵燕为此跟李瑞赌过气,但是一点儿用也没有。 邵燕很聪明,她发现自己并不理解李瑞。她把李瑞想简单了。李瑞是一个有欲望的男人,他还是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邵燕想跟李瑞谈恋爱,但是李瑞早过了谈恋爱的年龄了。 李瑞对他和邵燕之间的关系看得很简单,很实际。要说邵燕物质,他比邵燕还要物质。李瑞不可能为了邵燕,推翻自己几十年建立起的基本盘,自己的家庭,自己在工作单位的地位。 想明白这些以后,邵燕做小三的心气就没有了。做小三是为了有朝一日转正上位。这要是不可能的,做小三就没有意义了。 邵燕明白,自己对感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有控制力。在她没有从李瑞那里获得她想要得到的感情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自己拒绝过的人。 那个人就是跟着她一起到华艺集团来工作的周欢。在邵燕看来,周欢到华艺集团来,就是追随她而来的。邵燕很敏感,哪怕周欢从来没有跟她表白过,邵燕也知道周欢对她的一片心意。 在邵燕看来,周欢一切都好,只是不适合做男朋友。因为他没有李瑞的财务实力。对别的女孩子来说,男朋友有没有钱,重要但并不是决定性的。但对邵燕来说,那是起到一票否决作用的。 一边是李瑞对自己在感情上的拒绝,另一边是自己对周欢在感情上的拒绝。邵燕茫然了。心不在焉的邵燕,撕了一张增值税发票。这对于一个外贸员来说,说失误都是轻的,简直就是耻辱。 邵燕做出这么有失职业水准的事,和她一起来的贸大的同学都觉得,她丢的是贸大的人。就连周欢想从中劝解,也是爱莫能助。 遇到难处,邵燕还是要找李瑞。李瑞没有推辞。直接找了王总,王总答应把这件事挂起来不提了。在季总的关照下,陈淑娜还是想办法妥善解决了增值税发票补办的事情。事后,邵燕的感觉是有惊无险,不过如此。 给邵燕安排了工作,又帮她摆平了工作中遇到的麻烦。李瑞觉得可以逐渐淡化和邵燕的关系了。邵燕每天下班打电话给李瑞,要陪李瑞出去应酬的时候,李瑞也是能推就推。越是这样,邵燕越是抓住这棵救命稻草不肯撒手,使出百般解数讨李瑞的欢心。在单位,领导同事怎么看她,以前的同学怎么看她,她都顾及不到了。 邵燕工作以后,李瑞就不再像以前那样给邵燕钱了。这让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邵燕,感到经济上有些拮据。谁都知道邵燕有一个比她大好多,又特别有钱的男朋友。邵燕就不可能像田雯雯那样把自己的消费维持在工资收入允许的范围以内。否则的话别人就更不理解她图那个老男人什么了。 在李瑞接触的人里,也有像陈淑娜那样的大外贸员。邵燕在和他们的闲聊中,憧憬着做一个让自己很快富裕起来的大外贸员。她开始在工作中寻找这样的机会。机会说来就来了。 季总看得出来,业务三部的经理陈淑娜对邵燕有些爱搭不理的。季总就跟陈淑娜说,邵燕毕竟是科班毕业的外贸员,能力和水平还是有的,应该多给机会,年纪轻轻就这么闲待着,时间长了就废了,对公司也是一个损失。 陈淑娜迫于季总的压力,就把广交会上接的一个出口巴西的陶瓷大单交给邵燕来执行。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邵燕就是景德镇人,她太知道二十几个货柜陶瓷出口业务在景德镇的分量了。 邵燕的亲戚朋友中跟陶瓷沾边的多的数不胜数。邵燕荣归故里,先请亲戚朋友吃了几顿饭,把风放出去。不少人就激动地拍胸脯要帮邵燕做成这个大业务。 第476章 只能编个故事了 几天以后,邵燕投下的深水炸弹,引起了一拨海啸。陶瓷圈子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开始出面请邵燕吃饭。邵燕来者不拒,她摆出比陈淑娜还大的派头,出席各种宴请。 既然是老乡,不管是不是初次相识,话都讲得很开。像邵燕这样的大外贸员,手里攥着现成的大单,又是回自己的老家做生意,哪儿有不给自己赚钱的道理呢。 所有饭局谈的重点,不在供货价格,不在交货时间,不在品质检验,就一件事,怎么安排一个邵燕满意的回扣。 邵燕虽然是初次经办外贸业务,但场面她是见过的。出来吃饭就是给个面子,哪能一顿饭就把事情定下来的?邵燕哪儿还是把一顿宴请放到眼里的人呢。谁要谈,邵燕就陪他谈;谁要请客吃饭,邵燕就欣然接受。等有些人谈不动请不起的时候,自然就出局了。 经过这一轮筛选,几个花公家钱请客,给自己做生意挣钱的人,进入了邵燕的视野。她逐渐梳理出几条供应渠道。邵燕跟着李瑞混了这么久,她在耳濡目染中,总结出做生意的一个诀窍,滑。 有生意人跟她讲过,不做死多头,不做死空头,要做老滑头。滑,就是顺势而为,见风使舵,见机会就上,见好就收。 滑头,本来是一种老练的表现。邵燕初出茅庐,跟老练八竿子也打不着。她的滑,不过是照猫画虎而已。哪里逃得过那些真滑头的法眼。 邵燕觉得自己在陪着别人玩儿,人家就陪着邵燕玩到底。邵燕不是要拿佣金挣快钱吗?人家就等你邵燕自己画道。邵燕怎么出,人家怎么接。邵燕说多少,人家不还价。 邵燕满意了。她不仅对佣金的比例满意了,还对供应商履约支付佣金蛮有信心。可她不知道,她做的是断头生意,只此一遭,没有下回的。那些做陶瓷的真滑头比邵燕看的还要明白。邵燕这一口吃的太狠了。这一口吃下去,别说国外的客户要丢,国内的公司她估计都待不下去了。 邵燕的做法,是在心照不宣地让老滑头们配合她,骗客户,骗公司。这个道是邵燕画下的。老滑头们也是从心底里佩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邵燕,不愧是当年的高考状元。 老滑头们不打算骗邵燕。邵燕出什么价。老滑头们供什么货。邵燕要的佣金,老滑头们也会如数兑现。老滑头们没有骗邵燕,至于邵燕怎么骗客户、骗公司,那是邵燕自己的事情。 邵燕就是在这家外贸公司干不下去了,说不定人家早就找好了下家。乡里乡亲的,将来还好合作,老滑头们犯不上骗邵燕。更何况,邵燕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高考状元,老滑头们虽然比邵燕滑,但是未必有骗邵燕的智商。 事情的进展让邵燕充满自信。她开始为自己即将成为又一个富起来的外贸员做准备了。此时的邵燕,觉得像陈淑娜那样的外贸员也不过如此,她要是到了陈淑娜那个年纪,一定会做的比陈淑娜好很多的。即使对于她曾经崇拜过的李瑞,邵燕的心意也淡薄下来。邵燕想,他不是有分开的想法吗,做成了这一单,要分就分吧。 邵燕有千般算计,敌不过客户叶先生的一个“拙”字。第一次从景德镇出货的叶先生亲自来验货了。邵燕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叶先生在广交会上是见过出口商的。因为出口商做不到叶先生希望的赊账条款,叶先生才通过康乐跟华艺国贸公司建立了业务联系。叶先生原指望华艺国贸公司把货款垫付给他指定的出口商,由出口商发货给他在巴西的公司。 叶先生到了景德镇以后,邵燕千方百计地推诿,不跟叶先生一起见出口商。邵燕的理由是,华艺国贸公司和叶先生在广交会见过的当地出口商,都是出口商角色,他们彼此之间,在角色上有冲突。 邵燕巧舌如簧,说得刚开始跟大陆公司打交道的叶先生也没有了主意。既然华艺国贸公司垫付了货款给工厂,华艺国贸公司还是出口商,俗话说,吃人家嘴短,叶先生就不好说什么了。 叶先生如此,可是,叶太太对邵燕这个看着就聪明透顶的年轻女外贸员,心里存着十二分的小心。在叶太太的一再坚持下,叶先生夫妇在货物装箱之前,亲自到现场验货。叶先生发现,货物中的残次品率很高。叶先生当即通知康乐,立即停止发货。 接到陈淑娜停止发货的指令的时候,邵燕觉得心惊肉跳。因为她已经开始向供应商支付货款了。邵燕心里对这批货的质量是有数的。如果不把这批货装到集装箱里,在海上漂几十天,是没有办法向客户解释这么高的残次品率的。叶先生要是不要这批货,邵燕是绝对处理不了的。邵燕能做的只有向供应商退货。 邵燕真后悔当初为了从供应商那里压榨佣金,把戏做得太足了。她太了解当地人做生意的规矩了。钱货两清。邵燕付的这份钱,买的就是这么高残次品率的货,没有退货的道理。 邵燕是带着银行承兑汇票来景德镇的,现在陈经理让她停止发货,那一定是陈经理听到了什么风声,邵燕必须把她带来的银行承兑汇票一张不少地带回去。否则话,陈淑娜的雷霆之怒非把她劈了不可。 邵燕知道,这些供货商都是老滑头,软硬都不吃。邵燕没有办法,只能编个故事骗这些老滑头们试一试。邵燕跟老滑头们说,华艺国贸公司涉及一起法律纠纷,开汇票的账户被司法冻结了。老滑头们拿邵燕交给他们的汇票去办理银行托收,是收不到现金的。 邵燕答应给他们换另外一个账户的银行承兑汇票。但是按照华艺国贸公司的规定,要收回一张汇票才能开另外一张汇票。所以先请老滑头们先把汇票交回来。 第477章 想办法改变局面 当时,银行承兑汇票的使用还不是特别广泛,在江西,用的人就更少。老滑头们经营的小公司,一般把账户开在提取现金更方便的农村信用社。 农村信用社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做过银行承兑汇票的托收业务。老滑头们对这种支付工具,本来就有一点含糊。 他们想借这个机会让邵燕把银行承兑汇票换成电汇。邵燕一听,干脆说:“还电什么汇啊,我就知道你们喜欢用现金,我让公司提现金给你们。” 老滑头们听说可以拿现金,省的走账交税了,脑子一热,都乖乖地把银行承兑汇票交了回来。邵燕把银行承兑汇票收齐后,一分钟都不带耽搁地就离开了景德镇。老滑头们再去找邵燕的时候,已经是人去屋空了。 邵燕虽然走了,但是她的父母弟弟还在景德镇。她父母家被人围着,家里的窗户都被砸了,她弟弟上学的路上还被人打了。打电话报警,警察对这种商业纠纷引起的矛盾都懒得管。被吓的心脏病发作的邵燕爸爸,打电话给邵燕。 邵燕说:“你们别害怕。他们要找的人是我,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你跟他们说,现在是我公司不让我做这一单生意了。不是以后就不做生意了。要是还想合作,这回的事情就这样了。要是想找我谈,就到北京来找我。” 果然有人到北京来找过邵燕。邵燕自然要好吃好喝接待,好礼相送。为了不让在江西的家里人受牵连,邵燕咬着牙给几个闹得最凶的补偿了一部分他们预期的业务利润,才把这件事平息下去。邵燕不仅没有成为又一个富起来的外贸员,还为她的第一单生意搭进去不少。 在公司里面,邵燕的压力也不小。虽然没有给公司和客户造成实质性的损失,但是叶先生不干了。人家千里迢迢来干什么的?人家是来做生意赚钱的,不是来给华艺国贸公司破案,抓拿回扣的外贸员的。 康乐也不干了。他的料器出口业务已经彻底没有希望了,工厂亟待转型,好不容易接了一个大单,指着这笔业务续命的时候,邵燕把叶先生得罪了。生意没了,企业里百十号人的生计就没有了着落。 陈淑娜也不干了,她手底下刚工作的外贸员就敢捅这么大的娄子,她一个当领导带徒弟的老外贸员,用人失当,颜面何在? 内外交困,处在风暴眼中的邵燕快要支持不住了。这个时候,周欢约邵燕见了个面。邵燕知道周欢对她的心意,还要不要见周欢,她犹豫过。可是,她实在太无助了。哪怕有个人能听她诉诉苦也是好的。 周欢知道邵燕的消费习惯,特地把见面的地点安排在公司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里。 邵燕说:“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这里多贵啊。” 话一出口,邵燕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话,在以前她是不会说的。越是贵的地方,花钱消费越有面子。哪怕人后受罪,也要人前显贵。 自从接了那一单陶瓷出口业务,邵燕已经疏于和李瑞来往,更没有拿过李瑞给的钱。后来为了平息那些老滑头们对家里的骚扰,邵燕没少花钱,她兜里的一点儿积蓄,花得差不多了。要不是因为这些,她哪里是说这种话的人。 周欢说:“听说你最近业务上不太顺利?” 邵燕说:“你也听说了。消息传得真快。” 周欢说:“业务三部的业务量大,外贸员收入高,全公司的人都盯着你们。你们那里稍微有一点儿响动,整个公司就都知道了。” 邵燕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要说什么,我也拦不住。” 周欢说:“人言可畏啊。你刚撕过一张增值税专用税票。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又拿回扣被抓了现行。公司可能会处理你的。” 邵燕懊悔地说:“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一封寄给王鹏的信,我就能神差鬼使地把它拆开,明晃晃地两张增值税专用发票,我就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当小广告一样给撕得粉碎。你说我是不是中了什么人给我下的魔咒啊?” 周欢说:“我估计你当时在琢磨别的事情,心不在焉。你经常处在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好像对什么事都无所谓,出这样的差错就在所难免了。” 邵燕说:“再说吃回扣的事。哪个外贸员不吃回扣?干外贸员不吃回扣还叫外贸员吗?不吃回扣,谁还会干外贸员?陈淑娜没吃过回扣?打死我也不相信! “可我这么一个小外贸员,第一次经手外贸业务,从来也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吃回扣能不出事。一个新手,就这么被抓了现行。我一分钱的好处没落着,还往里面搭进去不少,我父母弟弟还被人家欺负。我躲在北京,连江西老家都不敢回。你说我这个外贸员怎么就当的这么失败?” 周欢说:“现在说这些没有什么用了。你得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邵燕说:“大不了我……” “辞职”两个字,邵燕没有说出口。这要是在以前,说了也就说了。现在说这种话,她还是要过一下脑子的。真辞了职,她去干什么呢?别说挣钱养活自己了。现在,她在江西老家有一帮仇人,人家要不是因为忌惮她还是一家大国企的员工,就是在北京,也有人会跟她寻仇。离开了华艺国贸公司,她就离开了一张无形的保护伞。 周欢说:“出了这种事,公司肯定要有个说法的。你不能乱作为,也不能不作为。” 邵燕以为周欢是在提醒她找李瑞帮忙。 邵燕摇着头说:“我跟他的关系也不如以前了。” 周欢没有理会邵燕的话,说:“你有没有想过,给公司做一件将功补过的事?” 邵燕不解地问:“将功补过?” 周欢说:“你做了这么一件事,公司怎么处理你都不为过。与其消极应对,不如主动出击。要让公司看到你的价值。就像你说的,同样是吃回扣的外贸员,为什么公司对有的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些人对公司有价值。你是一个新手外贸员,公司看不到你的价值。公司要拿你立威,杀鸡儆猴,你得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第478章 不好表现太热心 邵燕苦笑了一声说:“我对公司还能有什么价值?我能想到的,还可能帮助我的就是季总,我打算去找季总主动承认错误。听候她的发落。但愿她能念在把我们带进公司的情分上,拉我一把。” 周欢摇了摇头说:“你不能把这个情分估计得过高了。” 邵燕从来没有过地,无助地说:“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欢说:“咱们公司是从行业管理公司转型来的外贸公司,在做外贸业务上有许多天然的短板。纺织品是外贸公司出口的大类。可是咱们公司一直做不起来。就是因为咱们公司没有纺织品出口配额。你要是能帮助公司解决纺织品出口的配额问题。那就是大功一件。足以将功折罪了。” 邵燕自嘲道:“你真的太高看我了。我要是能够搞到纺织品出口配额,我自己卖配额好不好?我还用在华艺国贸公司看人家的脸色吃饭吗?” 周欢说:“倒腾配额的事,咱们自然是没有资源做的。不过,你想过做转口贸易,绕开配额限制吗?” 邵燕认真地听着,说:“怎么做转口贸易?” 周欢说:“发达国家对很多最不发达国家都是没有配额的,如果在最不发达国家有一个公司,从咱们公司进口纺织品,再出口到发达国家,这样不就绕开了发达国家对咱们国家的配额限制了吗?” 邵燕在思考周欢的话。 周欢说:“季总一直想搞跨国综合商社,在海外驻点开公司。如果你申请到一个可以做转口贸易的国家,开设海外分公司,季总会支持的。季总帮你开脱就有了理由。否则的话,就是季总想帮你,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让她怎么开这个口呢?” 邵燕觉得周欢的建议有道理,该怎么做呢,她和周欢都没有进一步的想法。邵燕去找李瑞商量。 李瑞说:“你是不是把事情想严重了。就像你说的,外贸员吃回扣不是很平常的吗?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你没有吃成回扣,没有实际的后果,公司真的会追究你的责任吗?” 邵燕可怜兮兮地说:“这回真的是把客户得罪了。 我虽然没有拿到回扣,但影响了公司的业务。我们公司不是一个大外贸公司,这样的客户,这样的业务,在我们公司就是大业务了。陈淑娜对我做业务一直就不放心。 “这回也是季总帮我争取到的一个做业务的机会。做这个业务是为了以后建立巴西分公司打基础的。按照季总的设想,把这个业务做起来以后,就派我到巴西常驻。 “现在季总的计划让我给毁了,在公司里再也没有人能为我说话了。陈淑娜现在憋了一肚子气,她是非要拿我立个反面典型的。” 李瑞安慰邵燕说:“没那么严重,别自己吓唬自己。不是还有王总呢吗。只要你低头服软,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不会有事情的。 ”再说,就是真的处理你,把你从华艺国贸公司开除了,又能怎么样?就华艺国贸公司每个月给你开的两千多块钱够干嘛的?我手下的导游,随便带个团挣得也不止这个数。” 邵燕说:“我也这么安慰我自己来着。可是,我不能什么事情都依赖你。好歹我也是名校毕业,我总得自己做点儿什么。证明一下我的能力。 “我是在这里跌倒的,我就想在这里爬起来。要不然,我心里总是有这么个阴影。在我们业务三部,陈淑娜有重要一点儿的事情,从来都是交给一个叫贾勇的外贸员,她不信任我,她怀疑我的能力。现在,我自己都有一点儿怀疑我的能力了。” 李瑞说:“陈淑娜是老外贸员,人家要是吃回扣,也不会让你这样的新手抓到半点把柄。这个贾勇应该是跟你一起进公司的外贸员,他吃回扣吗?这个时候,你要是能抓到他吃回扣的把柄,天下乌鸦一般黑,你的事还会那么惹眼吗?” 邵燕说:“这个贾勇办事小心着呢。他经手的都是一些工艺品出口业务,单子小,一单是一单的。他就是想吃回扣,也不那么容易。反正我是没有从他的业务中看到吃回扣的机会。 ”只有像陶瓷出口业务,这种大宗业务,长期订单,客户固定,规模大,这样的业务里才有机会吃回扣。供应商才愿意谈回扣的事情,否则的话,供应商都懒得谈。” 李瑞说:“这倒也是,你这回的吃相难看了一点儿。你第一次接这么大的业务,你就不能少拿一点儿?好歹在出口商品质量上说得过去。你就那么缺钱?” 邵燕说:“这种事,回头看都知道该怎么做。可当初做的时候,脑子一热,少拿也是拿,多拿也是拿,干嘛不多拿呢?” 李瑞问:“那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邵燕说:“公司里都知道,季总安排我做陶瓷出口业务,就是为了出国常驻做准备。现在我的陶瓷出口业务没做好,公司不会考虑派我出国常驻的事了。 “这个时候,我要是能自己找一个业务,给自己找一个出国常驻的地方,那是不是就算在什么地方跌倒,在什么地方爬起来了。在别人看起来,在陶瓷出口业务上的失利,对我的个人职业生涯也没有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我该出国常驻还是出国常驻了。” 李瑞和邵燕在一起已经将近三年了,这对李瑞而言时间已经足够长了。刚开始的时候,名校在读女大学生带给了李瑞很多新鲜感。三年以后,这种新鲜感消耗殆尽。李瑞不想给邵燕一种错觉,让邵燕觉得她能够进入到李瑞的家庭生活中。 他希望邵燕能够接受一种若即若离的亲密关系。如果邵燕出国常驻,以他的工作性质,他可以在他想见到邵燕的时候见到她。邵燕有跟李瑞提过公司派她出国常驻的打算。那个时候,邵燕自己还没有下决心,李瑞也不好表现的太热心。现在看来,邵燕是下了决心了。 第479章 流放囚犯的地方 李瑞问:“还有什么具体一点儿的想法吗?” 邵燕就把找一个不受欧美国家配额限制的第三世界国家,做纺织品转口贸易的想法跟李瑞说了。 李瑞一边听,一边琢磨,等邵燕说完,他摇着头说:“听起来,大方向是没问题的。可是,欧美国家既然不对一个第三世界国家设定配额限制,就是因为那里不具备出口纺织品的条件。 “你去做转口贸易,先要从中国进口,当地市场肯定是消化不了的,还要再出口。往哪里出口?客户在哪里?不解决这些问题,你进口好进,转出去就难了。再说,纺织品也是大宗业务,需要的资金怎么解决?” 邵燕说:“这种转口贸易是不需要我自己找客户的。国内有做纺织品出口的企业,他们在广交会上接了订单,因为没有配额执行不了合同。 “这个时候,我就可以跟国内的出口商商量,在他和国外进口商签的合同基础上,签一个三方合同。我从出口商那里进口,再出口给他在欧美国家的客户。这样的话,客户和资金的问题都不用我来解决了。” 李瑞问:“这是不是他们常说的卖配额?” 邵燕说:“不一样。卖配额首先要有配额。配额就那么多,别说拿第一手的,就是拿前面几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有人倒腾配额,高价买,卖不出去,砸在自己手里的。做转口贸易是在配额之外又找到一块资源。” 李瑞说:“那现在的问题就是到哪里找手里有客户,又没有配额资源的纺织品出口商呢?” 邵燕说:“华艺国贸公司是从一个行业管理公司转型的新外贸公司。很多业务板块,还在建设过程中。像纺织品、陶瓷,都是传统出口商品中的大宗商品。 “为什么我比较担心公司会在处理我这件事上下重手,就是因为我做的陶瓷出口业务是我们公司的第一单陶瓷出口业务,这不是一单业务的事,这是一个业务板块的事。 “我们公司还在筹建纺织品业务板块。公司从陈淑娜原来工作的外贸公司招聘了两个专门做纺织品的外贸员。他们手里有积攒了十几年的客户资源。就是担心华艺国贸公司没有配额给他们用。” 李瑞说:“贸易上的事情你自己梳理清楚了,别的事情我就好帮你想办法了。” 邵燕说:“难就难在别的事情上。要是别的事情好办,公司早就办了。” 李瑞说:“我听你说的不是头头是道吗?还有什么难办的?” 邵燕说:“华艺国贸公司是一家外贸公司,而且外贸从业经历不长。公司的资本实力不强,没有海外投资办公司的资格。 “我们公司设立海外分公司走的是贸易先行的路子。先要做贸易,然后从贸易利润中拿出一部分留在海外,作为设立分公司的资本金。 “要把资金留在海外,就需要进口商的配合。我们不能像外经系外贸公司那样,先汇一笔资本金出去,把公司建立起来,再开始做贸易。我们是逆流程操作的。” 李瑞说:“你做的是转口贸易,两头在外,就是单据过一道手的事情,又不需要在当地销售,不需要建立销售网络。这样的公司不需要很好的资质吧?不就是一个皮包公司吗?这个应该好解决吧。” 邵燕眼巴巴地瞅着李瑞说:“不仅要有一个皮包公司,我还要能在那里生活下去,在没有转口生意可以做的时候,自己能养活自己。” 李瑞琢磨了一下说:“最近,我在和几个朋友商量在南太平洋岛国黑撒那亚的西岛开一家旅行社。那个岛上还保持着原生状态,岛上唯一的产业就是渔业。肯定不受欧美国家纺织品配额限制。岛上注册个公司也很容易。你可以做地接社的负责人。我给你带过去的旅行团就够你赚的。” 邵燕问:“你们为什么要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建旅行社呢?” 李瑞说:“这个旅行社也不是公司的,是我们几个朋友自己投资做的。现在国内的旅游市场发生了很大变化。以前我们主要做国外游客的生意,今后我们要做出国游生意。” 邵燕说:“出国游也都是要去发达的地方看看,那个小岛有人去吗?” 李瑞有些神秘地说:“去小岛的游客才是高端客户呢。现在国内的有钱人,钱多的超乎你的想象。他们挣钱的速度简直比印钞机还要快。这些人的钱挣得太容易了。他们变着花样地享受,根本不在乎钱。 “对这个消费群体的需求,在国内不好安排。在那里搞个点儿,再合适不过了。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么一个点儿,交给谁管理。没想到,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瑞做地接社有很丰富的经验。在国内,他用的地接社基本上都有他的暗股。在南太平洋岛国搞一个地接社是他运筹已久的事情。那里是以前流放囚犯的地方,在那里工作跟蹲监狱没什么区别。要找一个愿意在那里工作的人,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邵燕愿意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李瑞很快办好了成立地接社的各种手续,公司这边,邵燕向季总提出在西岛做转口贸易之前,李瑞已经跟王总打好了招呼。邵燕去西岛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事情定下来以后,王总按照惯例要带一个考察团到西岛考察。这个考察团里,除了季总,还有业务三部的经理陈淑娜、副经理于建学,办公室秘书韩健和苏娟娟。 李瑞早就跟邵燕讲过王总的一些事情。邵燕用过来人的眼光一打量苏娟娟,就知道她跟王总的关系不一般了。 西岛除了阳光和沙滩,什么都没有。岛上的女人长的跟男人一个样子,又黑又胖。考察团先去看了公司的办公地址,合影留念,然后,用不到半天的时间,把小岛逛了个遍,剩下的时间就是游泳晒太阳,喝啤酒吃海鲜烧烤了。 第480章 他们俩能认账吗? 邵燕开始还跟季总、陈淑娜汇报汇报自己下一步开展业务的想法。华艺国贸公司那边,真正用得上邵燕这块业务资源的,也就是刚刚成立的纺织品出口小组。从纺织品出口业务板块来看,采购和销售都在纺织品出口小组,主导权在国内,邵燕这边就是一个配合的工作。 这些事情,是在国内出发前已经跟纺织品出口小组商量好的了。再谈,就是如何优化流程的细节了。说来说去,季总和陈淑娜懒得听了,邵燕也懒得说了。还说什么啊。干就完了。成与不成都是她邵燕自己的事情了。 在沙滩上,邵燕发现季总和韩健都戴着羊脂玉挂坠,跟贾勇关系更近的陈淑娜和于建学反而没有。 陈淑娜和于建学也注意到了他们戴的羊脂玉挂坠,陈淑娜嘴上没说什么,可是脸上却有些不悦的意思。 邵燕自从收到贾勇的礼物,就觉得自己以前对贾勇的态度,显得争强好胜、意气用事了,早知道大家今后天各一方,还有什么好明争暗斗的。 想一想,自己就要一个人留在这孤岛上,邵燕开始珍惜贾勇的礼物传递给她的纯粹的友谊。她不愿意,因为贾勇送给自己的这件礼物,让陈淑娜对贾勇有什么看法。 躺在沙滩上的邵燕,听着海浪的声音想,等考察团离开这里以后,这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她该怎么打发多如牛毛的日子呢。什么人会参加李瑞组织的、到这里来的旅行团呢? 这个时候,邵燕看到了有说有笑地在海边散步的王总和苏娟娟。整个考察团里只有他们俩不觉得这里宁静的让人发慌。也许参加李瑞旅行团的人,就应该是王总和苏娟娟这种关系的人吧。 邵燕还不知道,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李瑞设想中的情人岛,她已经参与到了李瑞的情人岛计划中。 邵燕去西岛以后,贾勇几次想找机会把她提醒的话转达给张志强。可张志强自从上次在办公室对质奖金分配额度以后,见着贾勇就板着脸走开,刻意回避和贾勇的交流。 这天上午,王伟拿着一张陈淑娜出国前签过字的货款支付审批表来到财务部。他找会计主管郭瑾签过字后,找张志强开两张银行承兑汇票。 张志强收了支付审批表,说他还有事情要处理,让王伟过一会儿来取银行承兑汇票。 王伟说了一声:“得嘞您呐!麻烦您受累了啊!” 说完,王伟笑嘻嘻地迈着外八字走了。 张志强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开好两张银行承兑汇票,把它们夹在了笔记本里,还特地在外面留出一角。 陆浩来找张志强催一笔给广西铅锌矿的款项。陆浩和张志强正聊着,郭瑾叫张志强过去帮忙核实一个数据。等张志强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的时候,陆浩等不及他,已经走了。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张志强想起来王伟一直没来取银行承兑汇票。他觉得开好的银行承兑汇票放在自己这里不合适,还是应该交给王伟。他打开笔记本时发现,他给王伟开好的两张银行承兑汇票不见了。 这两张银行承兑汇票合计金额七十多万,是支付给王伟外地地毯供应商的货款。张志强当下急出一身大汗,他把自己的办公桌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两张银行承兑汇票。 这两张银行承兑汇票上的抬头是空白的。正常情况下,这样做是不允许的。但是地毯供应商一般都是农村的乡镇企业。有的时候,地毯供应商根本就不是一个企业,只是一个农村的地毯经纪人。货款是进企业账户还是进个人账户会随时变化。 由于地毯采购的特殊性,公司允许王伟的业务开空白抬头的银行承兑汇票,由供货的企业或者个人自己填写银行承兑汇票的抬头后交给当地银行办理入账。 张志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回忆一天来发生的事情。王伟来开银行承兑汇票,陆浩来催给广西铅锌矿转款,陆浩走了以后,还有几个其他部门的同事来找张志强开支票或者办理报销。张志强想,会不会是自己把银行承兑汇票当成同城支票交给其他同事了呢? 张志强着急忙慌地到几个部门走了一圈,问来办过事的同事有没有错拿了银行承兑汇票。几个同事都说没有。张志强想,会不会是陆浩看见银行承兑汇票,知道是王伟的业务,把银行承兑汇票带给王伟了呢?张志强急不可待地来到业务三部办公室找陆浩。陆浩和王伟都不在办公室。 贾勇看着张志强慌张的样子问:“出什么事情了?” 张志强也顾不得还在跟贾勇冷战,说:“有两张银行承兑汇票找不到了!” 贾勇说:“别着急。银行承兑汇票上有指定的收款人和账号,别人捡到也没有用。可以通知银行止付,然后刊登挂失声明。” 张志强看着贾勇战战兢兢地说:“这是王伟的业务。那两张银行承兑汇票是王伟要交给地毯供应商的,没有指定收款人和收款账号,在银行办理不了止付手续。捡到的人填上收款人和账号就能办理入账。不会有任何变造痕迹。” 贾勇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王伟和陆浩平时坐的办公桌。这两个人上午来过一会儿,然后就一天不见了,他们的办公桌上连一张纸都没有。 贾勇想起邵燕走时提醒的话,又看了看六神无主的张志强,觉得这个时候再告诉他邵燕的话已经起不到提醒的作用了,还可能适得其反。 张志强要翻王伟和陆浩的办公桌,贾勇拦住他,示意他还有别的人在。贾勇低声说:“我在这里看着,没人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再过来。” 劝走张志强以后,贾勇呆坐在办公桌前发愣。有前面邵燕的提醒,他担心,这件事情是王伟和陆浩给张志强下的套。季总和陈淑娜不在,郭瑾是个不管事的,没有人能帮张志强。 张志强没有王伟和陆浩拿走银行承兑汇票的证据。王伟回来找张志强要银行承兑汇票,张志强就坐实了丢失重要票据的失职行为。 按照公司的规定,当事人要么退赔公司损失后被调离,要么被开除公职。如果发现涉及刑事问题还要移交司法机关追究当事人责任。 贾勇想要不要找王伟和陆浩聊一聊。可怎么聊呢?平时大家都各自负责一摊业务,互不干涉。贾勇很少跟王伟和陆浩过话,更别说深聊了。就这么直眉瞪眼地把事情点给王伟和陆浩,他们俩能认账吗? 第481章 默许这种事发生? 在业务三部的大办公室里,贾勇不止一次听王伟、陆浩忿忿不平地说,要给张志强上手段。 就在邵燕向贾勇发出明确的警告以后,贾勇仍然认为邵燕过虑了。贾勇觉得以张志强的背景,他们不敢真的对他下手,不过就是说说赌气的话。 贾勇没想到的是,季总和陈淑娜前脚出国,张志强手里就了丢两张大额银行承兑汇票。这算不算是王伟和陆浩给张志强上的手段? 往好处想,王伟和陆浩就是想吓唬一下张志强,这个在他们眼里不男不女的纨绔子弟,给张志强一点颜色,让张志强别老横插一杠子,多管他们的闲事。 如果他们真的就是想吓唬一下张志强,他们准备怎么收场呢?这件事如果不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收住口子,发展起来、控制不住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如果王伟和陆浩真的想在搞掉张志强的同时,再把那七十万据为己有,来个一箭双雕呢?七十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相当于这两个人十年的工资收入。值得他们俩铤而走险了。 宋杰曾经给贾勇讲,他和陆浩在华艺集团公司展览展出部工作的时候,他们小组丢过一块田黄石。这件事直接导致展览展出部停业,几十号人下岗。 宋杰一直怀疑这事跟陆浩有关系。他想提醒贾勇,陆浩这个人是个想得出来、下得去手的狠角色。 贾勇想,如果他师父陈淑娜在,她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处理呢?陈淑娜这样的老外贸员,肯定能一眼看出其中端倪。她对王伟和陆浩还是有控制力的,她出面一定能够制止王伟和陆浩。 想到这里,贾勇一阵激动,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于跟陈淑娜联系。可是,陈淑娜远在南太平洋中的西岛。 现在要联系师父陈淑娜,要通过集团办公室,按领导出访期间的应急联络方式,先联系上王总、季总,再联系师父陈淑娜。这不就等于把事情公开了吗? 贾勇冷静下来。陈淑娜因为陆浩说张志强不配合给广西铅锌矿项目转款,摔笔记本打翻茶杯的那一幕,浮现在了他眼前。如果陈淑娜知道王伟和陆浩给张志强下套,她是会出面制止呢,还是会坐山观虎斗呢? 在广西铅锌矿项目上,贾勇一直是局外人。他从王晗那里透露出来的一句半句得知,师父陈淑娜在铅锌矿项目公司是有个人入股的。张志强的做法影响了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业务,她不满意在情理之中。 可是师父陈淑娜是老外贸员了,丢了两张银行承兑汇票,这是多大的事情,她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啊!她再对张志强不满,会默许王伟和陆浩做出这种没轻没重的事情吗? 贾勇又想起了春节前发奖金吃空饷的事。这件事绝对是师父陈淑娜一手策划的。事情被张志强揭发出来以后,师父陈淑娜不得不承诺奖金额度超出实际领取金额的部分是跟大家借的。 贾勇记得那张奖金领取表上一共列了十二个名字。每个人少发六万合计七十二万。这个金额和张志强丢的那两张银行承兑汇票的金额合计数几乎一模一样。这个数字一算出来,贾勇心里不免又是一惊。 那天于建学招呼部门的同事们到师父陈淑娜办公桌旁开了个短会,说明奖金额度和实际领取金额的差额是怎么回事。开完会,大家都散了。只有王伟和陆浩留在师父陈淑娜的办公桌前,跟师父陈淑娜和于建学又开了一个小会。 如果这两张银行承兑汇票套现出来的金额,王伟和陆浩他们自己没拿,而是给了师父陈淑娜,去弥补奖金发放留下的亏空。那这事不就更复杂了吗? 贾勇真害怕这件事是王伟和陆浩在师父陈淑娜授意下做的。 贾勇去广交会的时候,师父陈淑娜让他带了两面翡翠屏风。为这两面翡翠屏风,师父陈淑娜当时说过重话:“其他的展品都丢了也不要紧,一定要看好这两面翡翠屏风,寸步不离。” 后来,贾勇从王晗那里得知,这两面翡翠屏风就是师父陈淑娜的私人收藏。为了这两面翡翠屏风,师父陈淑娜押上了工作二十年来的积蓄。 其中一面屏风,被王晗带到香港出手。回笼的资金,作为陈淑娜、于建学和王晗在铅锌矿项目公司投资的实缴资金,交到了项目公司账上。 另一面屏风呢,贾勇再见到的时候,是张志强抱着那个装翡翠屏风的锦盒还回来的。 张志强说要把翡翠屏风还给师父陈淑娜的时候,陈淑娜那副失而复得,喜不自胜的表情,让贾勇又一次看到了翡翠屏风在师父陈淑娜心中的分量。 陈淑娜不好意思当面收回屏风,让贾勇负责保管。贾勇从张志强手里接过包装翡翠屏风的锦盒的时候发现分量不对。打开一看,并不是原来的那面屏风。 师父陈淑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在公司的地下车库里。还没来得及上车的陈淑娜被贾勇拦住,她看了锦盒装的那面假屏风,悲从中来的样子,让贾勇记忆犹新。 贾勇烦躁地摘下眼镜,使劲用双手搓了搓脸。 贾勇进入公司以来一直跟着师父陈淑娜工作。那个时候,师父陈淑娜也是刚进公司,华艺国贸公司的老人不把师父陈淑娜放在眼里。只有贾勇每天沏茶倒水,一口一个师父地叫着。时至今日,在业务三部里也只有贾勇一个人管陈淑娜叫师父。 有人问比贾勇晚来几个月的邵燕:“为什么不也像贾勇一样管陈淑娜叫师父?” 邵燕笑笑说:“我叫不出口。” 言外之意是她觉得这种叫法太土了,不像是在公司里上下级之间的称呼,更像是在车间仓库里普通工人间的称呼。 可邵燕没想到的是,师父陈淑娜就是从外贸仓库干出来的,她自己也有师父。她就是按照外贸仓库里师父带徒弟的方式,在外贸公司选徒弟、带徒弟、用徒弟的。 第482章 这就是闲事一件 对于前后脚进业务三部的贾勇、邵燕和王鹏,师父陈淑娜在感情上明显更亲近贾勇。贾勇比他们更明白师父陈淑娜是重情义的人。有的时候这种重情义是不分是非对错的。 业务三部的业务发展起来以后,公司里的人开始对陈淑娜刮目相看,甚至有些巴结。很多人想走得跟陈淑娜更近一些。 师父陈淑娜始终把握一个尺度,她来华艺国贸公司之前认识的人,不能走得比于建学更近;她来华艺国贸公司以后认识的人,不能走得比贾勇更近。 即便是,王伟和陆浩,他们一个是带着客户资源投奔过来的老同事的儿子,一个是在广西铅锌矿项目上苦熬出来的、王总亲自推荐的转岗人员,他们都明白陈淑娜认可的师徒关系的分量,从来不敢在陈淑娜面前说贾勇的不是。 华艺国贸公司决定成立巴西分公司以后,师父陈淑娜把季总认为专业能力更强的邵燕换了下来,把这个别人觊觎的位置死死攥住留给了贾勇。 陈淑娜知道贾勇自己对去巴西常驻有顾虑。悉心开导过贾勇好几次。帮助贾勇分析了方方面面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了各种预案。 大能人何洪利和段云峰确定加盟巴西分公司以后,师父陈淑娜怕三个人合作不愉快,怕自己的徒弟在巴西无依无靠,特地告诉贾勇,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动用叶先生返给她的佣金。 这个话,是师父陈淑娜背着何洪利和段云峰说的,是她安排给贾勇一个人的退路。 父母爱子女不过如此了,而师父陈淑娜做了贾勇父母想做而没有能力做的事。如果说出事的老岳是把贾勇领进门的恩人,那师父陈淑娜就是把贾勇扶上位的恩人。 老岳和贾勇的父母是二十多年的旧相识了,是看着贾勇长大的伯伯。师父陈淑娜呢,两年前还不认识他贾勇。贾勇自问,自己又有何德何能,能够让师父陈淑娜这么照顾自己?对师父陈淑娜,贾勇心中唯有感激。 利用发奖金的机会吃空饷。贾勇不相信这笔钱能进师父陈淑娜的腰包。师父陈淑娜是重情义的人,她不会让跟着自己干的人吃亏,她干不出吃窝边草的事。 贾勇相信于建学对这件事的解释,师父陈淑娜要打点关系,在资金上腾挪不开了,不得不出此下策。在生意上的变通做法,别人可以不理解,贾勇不能不理解。如果不是以个人名义接受了叶先生的生意返佣,师父陈淑娜又怎么能给贾勇单独留一份业务经费呢? 就冲师父陈淑娜把个人佣金留给贾勇用来为公司开发业务,贾勇相信师父陈淑娜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她干不出吃自己人空饷的事情来。 和公司里的其他人一样,贾勇不喜欢张志强。一起进公司的九个大学生中,张志强的家庭条件最好,也最特殊。 那次师父陈淑娜让贾勇陪着张志强去见他爸爸。贾勇第一次接触到了所谓高干子女的生活圈子。坐在那个饭局里的贾勇,嘴里吃着没吃过的烫嘴的热菜,心里却感觉一阵阵的发冷。 张志强的爸爸跟贾勇的爸爸年龄相仿。看着灯红酒绿下,觥筹交错中呼朋唤友的张志强爸爸,贾勇想到了自己的爸爸。 贾勇的爸爸出身于一个上海老工人家庭,凭自己的聪明勤奋考上了清华大学,毕业后进了国营工厂,一直做到了高级工程师,厂长。 在国家发展市场经济的背景下,传统制造业企业不景气,爸爸自己不论寒暑都是挤公共汽车上下班的。 眼前的那一桌饭,顶一个工人半年的收入,贾勇不相信作为一厂之长的自己的爸爸能咽得下那样的饭。而那一顿饭对张志强爸爸而言则再普通不过了。同样是一定级别的干部,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张志强跟同事们借钱,在贾勇看来就是在搞恶作剧。张志强继承了他父母的高消费习惯。一晚上花掉他一个月的工资,张志强眼都不眨,没有父母的财力做后盾,没有父母培养出来的消费习惯,一般人家的孩子,根本做不出来张志强那样的消费行为。 没有人愿意借给张志强钱,但是看到张志强借钱时眼里戏谑的眼神,谁都会觉得不借这个钱,就会受到张志强无情的嘲讽。那种嘲讽是有钱人对普通人居高临下的蔑视。贾勇就是因为受不了张志强的蔑视,把自己省吃俭用的钱借给张志强的。 王伟和陆浩要收拾张志强的话早有流传。同事们这么传言就是自己对张志强的做法敢怒不敢言,自己收拾不了张志强,希望有人出面以恶治恶,好好整治一下这个纨绔子弟。说不定,王伟和陆浩收拾了张志强之后,很多人会拍手称快的。 王伟和陆浩收拾张志强的时机是经过选择的。这一条线上的三级领导同时出国。不管他们主观上怎么想,怎么看,客观上他们躲得干干净净。不是不管,也不是不想管,是想管也没有条件管。这是领导们最自然的置身事外的方式。 这件事的背景很简单,就是王伟的业务要开两张空白抬头的银行承兑汇票,张志强开好汇票后,在王伟取汇票之前,汇票不见了。这件事只跟王伟和张志强有关,跟其他人一点儿关系没有。无关人等既不会受到伤害,也没有理由掺和进去。 对贾勇而言,这就是闲事一件。既然领导都置身事外,贾勇也应该置之不理。王伟、陆浩和贾勇的关系谈不上和谐,但起码这件事百分之百不是针对贾勇的。 在吃空饷那件事上,贾勇把实发奖金的金额告诉了张志强。事后,贾勇也在琢磨自己为什么会把师父陈淑娜再三叮嘱不要对外人说的奖金分配情况告诉张志强。仅仅是因为他无法应对张志强说的那几句逼问他的话吗? 作为一个外贸员,只要自己不想说,应付这种场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吗?根子还在贾勇自己这里,是贾勇心里觉得大家都拿一万块钱的奖金对自己不公平。张志强一挑头,贾勇就一吐为快了。 第483章 心里火急火燎的 告诉张志强奖金实发金额的第二天一早,贾勇就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向师父陈淑娜发出了预警。师父陈淑娜让于建学紧急召开了部门内部会议,反复叮嘱大家统一口径,这才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贾勇的一个失误,打乱了师父陈淑娜的资金安排,迫使她不得不在业务三部内部承认奖金没有足额发放的事实,坐实了她吃空饷的事。 贾勇承认了自己的失误以后,在包括王伟和陆浩在内的业务三部的其他同事们的注视下,师父陈淑娜仅仅申斥了贾勇一句:“以后业务三部的事,不要跟外人讲!” 师父陈淑娜的这句话,算是给贾勇出卖业务三部机密的事定了失误的性质。但贾勇相信,到底是不是失误,是瞒不过师父陈淑娜的。 那天以后,师父陈淑娜对贾勇冷淡了几天,贾勇明显感觉到,师父陈淑娜对自己徒弟也不能理解自己苦衷的遗憾。 贾勇马上就要去巴西常驻了。国内还要仰仗师父陈淑娜帮自己运筹。在吃空饷的事情上,贾勇让师父陈淑娜跟自己有了隔阂。这个时候,在不了解师父陈淑娜对这件事的态度的情况下,贾勇不应该介入张志强丢汇票的事情了。 吃空饷和丢汇票看起来是两件事。把空饷的金额和丢失汇票的金额联系起来,又让人觉得像一件事。如果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贾勇又很难接受,自己跟张志强丢汇票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说辞。 贾勇明知道张志强是个点火就着的人。贾勇带着不满情绪透露的业务三部奖金分配的情况,让张志强洞悉了业务三部奖金分配中的问题。 以贾勇对张志强性格的了解,被季总当成是财务部的看门人的张志强,是一定会揭开这个盖子的。张志强这么做,对他自己,其实没有半点好处。 贾勇和业务三部的其他人得到了陈淑娜补发奖金的承诺,他们才是真正的受益人。 师父陈淑娜向来珍视自己言而有信的形象,她安排于建学去向业务三部的同事说明,奖金没有足额发放的情况,承诺大家会尽快补发。 陈淑娜自己只是在一旁听着,始终一言未发。就好像她认可这是于建学一手安排的一样。让大家搞不清楚到底是陈淑娜的主意,于建学在执行,还是主意本身就是出自于建学,陈淑娜仅仅是个背书人。 以陈淑娜的性格,既然承诺大家补发奖金,这个承诺就一定要兑现。王伟和陆浩会不会抓住陈淑娜急于了却兑现承诺的想法,策划了银行承兑汇票丢失的戏码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贾勇把张志强坑了。想起张志强带着季总到业务三部核实奖金分配情况的时候,张志强明明眼睛盯着贾勇,却有意撇清他,问刘明英拿了多少奖金。 贾勇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能被原谅的事。自己挑动胆大妄为的张志强,为业务三部的员工争取利益,然后到师父陈淑娜那里,用承认失误的方式撇清自己。让张志强成了王伟、陆浩的矛头所指。 王伟和陆浩给张志强下的套,可不是为了找回面子那么简单。往轻里说,张志强可能因为失职丢了工作。往重里说,一向有借钱消费名声的张志强,很可能会被认为是监守自盗。盗窃公款七十余万,那可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 想来想去,贾勇觉得不管张志强的出身和行事风格跟自己有多大差别,张志强丢汇票这件事,自己还是不能不管。 别人怎么让张志强出丑都可以,那是恶作剧的范畴,贾勇都可以坐山观虎斗,当笑话一样看。可让张志强承担丢失汇票的责任,是栽赃,是犯罪。无论如何贾勇都不能对张志强弃之不顾。 贾勇不再考虑管与不管的问题,而是如何管的问题。贾勇只是在心里不停的提醒自己,在不清楚师父陈淑娜在这件事上的态度的情况下,他绝对不能公开参与到这件事里面。 季总出国之前,本来要把公司的管理权临时授权给业务规模比较大的业务四部的黄师傅。黄师傅借口自己要出差拒绝了。 季总只好做了分别授权,把日常事务委托给业务二部的老朱,把财务事务委托给业务一部的李炜经理。老朱作为邓总的代表,贾勇应该向老朱汇报。 本来就没什么业务的老朱,自从马冬梅到了业务二部以后,看着马冬梅带着魏振风风火火地做起了羊绒业务,他自己想往里掺和,马冬梅把供应商和客户关系看得死死的,不给他这个机会。 老朱无所事事,闲得发慌。别人想把大事化小,他巴不得把小事化大,充分在这件事上展示他的公正无私、治企有方。贾勇要是把这件事汇报给老朱。老朱立马就会召开代理总经理办公会,成立调查组,闹得满城风雨。贾勇作为汇报线索的人,要想隐身就不可能了。 这件事跟财务有关,也可以汇报给李炜经理。田雯雯在公司的时候,跟贾勇讲过李炜经理的为人。李经理应该会为贾勇保密。可李经理性格上不张扬,事情上不作为。李炜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向远在西岛的季总汇报,如果联系不上,就等联系上了再汇报。 从北京,打国际长途联系通讯条件更加落后的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那就等于是把这件事搁置起来,等领导回来再做处理。 正在贾勇一筹莫展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探头进来,他冲贾勇笑了笑,把门推得更开一些,站到了门里冲贾勇打招呼。贾勇这才想起来,他是那个在义乌给周先生供货的江老板。 等江老板从门口闪开,刚才躲在他身后的女秘书出现了。贾勇下意识地想起江老板和他的小秘书在义乌餐馆里餐桌下面动手脚的那些事。贾勇赶紧扫了一眼江老板的西裤拉链,生怕他刚做过什么不雅的事,没有收拾利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还敞着西裤拉链。 第484章 弄得跟天塌似的 贾勇给江老板让座沏茶,寒暄起来。 江老板问:“周先生的那批货发了以后,应该到巴西也有好个月了,销售的情况怎么样?还要不要备下一批货?” 贾勇说:“我一直跟周先生保持着联系,货物的销售情况还算正常。要不要备下一批货,还是等周先生的消息。” 张老板又问:“上一批货的尾款还有几千块钱没有付,要是货物质量没什么问题的话,是不是可以付了?” 张老板到北京来要账,在乎的不是那几千块钱尾款,他就是要找个借口带着他的小秘书出来转一圈。他在北京没有熟人朋友,逛得没意思了,想起跟外贸员贾勇还有过一笔生意上的往来,顺便登门拜访。他见贾勇答应得痛快,就要请贾勇晚上吃饭。 贾勇说:“本来应该我请江老板吃饭,尽地主之谊。可是,江老板来得不巧,我手里还有一件急事要处理,我必须赶紧处理,就没时间陪您吃饭了。” 江老板是老江湖,他看出来贾勇心里有事,也不耽搁,爽快地告辞走了。 江老板这么一打岔,贾勇的思路反而宽了。不能只在公司内部想办法。他能在公司内部想到的办法,策划和执行张志强丢汇票的王伟和陆浩都能想得到。 有一个人,是他们想不到的,张志强的爸爸张雪松。他才是张志强最大的靠山,他才是那个能够无所顾忌地保护张志强的人。 贾勇跟张志强的爸爸只见过一面。在那天的饭局上,贾勇掏出自己的名片,想跟张志强的爸爸换个名片。张志强的爸爸看了看贾勇的名片,就放到了餐桌上,完全没有和贾勇交换名片的意思。 贾勇连张志强爸爸的名片都没有,又怎么跟张志强爸爸联系呢?想到张志强爸爸那一脸倨傲的神情,贾勇搭救张志强的心思动摇了一下。 贾勇叹了口气想,管还是要管,尽力而为,能做什么就做点儿什么吧。他在王伟和陆浩之间比较了一下。王伟还年轻,也许好说话一些。贾勇决定从王伟入手劝和。他呼了王伟的呼机。等着王伟回电话。 王伟和陆浩都已经配了手机。陆浩的手机是因为在广西铅锌矿上工作的需要,理所当然由铅锌矿项目公司配发的。王伟有一部手机,他一般情况下都藏着掖着,轻易不拿出来示人。 有的时候,他自己手闲了拿出来玩弄,让人撞见了,为掩人耳目,就说是他爸爸给他的。但有人说,他的手机号和陆浩的手机号是连着的,据此推断,他的手机也是铅锌矿项目公司配发的。 贾勇一直坐在自己的固定电话旁等王伟回电。只要陆浩在北京,王伟总是和陆浩形影不离的。就是他自己没带手机,也可以用陆浩的手机回电话。 王伟没有回电话,他给贾勇的呼机回了一条信息:“哥,忙,不便回电。” 贾勇反复看着呼机上的电子显示,琢磨着王伟的意思。叫一声哥,表示对贾勇的尊重,意思是说,他王伟玩的小手段没想瞒过贾勇。忙是借口。公开的。不便回电,一是说,他知道贾勇要跟他说什么;二是说,他不会听贾勇的劝。 贾勇摘下眼镜,使劲揉着干涩酸痛的眼睛,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沟通办法。眼看着事情可能滑向一个很危险的方向,他却无能为力。 办公室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了,张志强站在门口冲贾勇喊:“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急死我了!” 贾勇带上眼镜,向张志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办公室里还有人没走。 坐在一边的刘明英看着急得挂像的张志强问:“张志强,怎么了?急成这个样子?门都要被你推倒了。” 张志强走到刘明英身边说:“师姐,出事了。” 刘明英和张志强都是广外贸毕业的,张志强一直管刘明英叫师姐。刘明英笑嘻嘻地看着张志强说:“你别老一惊一乍的。你能出多大的事?弄得跟天都要塌了似的。” 张志强焦急地说:“我开的两张银行承兑汇票找不着了。” 刘明英最近一直在忙贾勇和她一起做的石材内销业务。贾勇去巴西常驻的事情明朗后,这块业务就渐渐由她全面接手过去了。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对业务上的事,也不再那么陌生了。她想了想说:“银行承兑汇票找不着了?登报挂失不就完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嘛。” 张志强说:“是空白抬头的银行承兑汇票,不能挂失。” 刘明英愣了一下,含糊其辞地说:“你怎么开空白抬头的银行承兑汇票?银行承兑汇票的抬头不都是机打的吗?空白抬头的银行承兑汇票能兑付吗?我没见过。” 张志强说:“还不是王伟的业务嘛。他的地毯都是从偏远地区的乡镇企业收来的。那些地方都可以收空白抬头的银行承兑汇票。不用机打抬头,手写填上抬头后就可以交给银行托收。” 刘明英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收地毯用的银行承兑汇票金额不会太大吧?” 张志强说:“两张,合计七十多万。” 刘明英纳闷地说:“七十多万?那得收多少地毯啊?没听说王伟有这么大的业务啊。” 张志强如梦初醒般地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王伟从来也没有付过这么大金额的货款啊。我看陈淑娜在他的支付审批单上签了字,就给他办了。” 刘明英给张志强做主似地说:“你别着急。你有没有跟王伟联系过?” 张志强说:“没有啊。我都把人家的银行承兑汇票搞丢了,我躲人家还来不及呢,我还敢跟人家联系吗?” 刘明英说:“你现在想怎么办?” 张志强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翻翻王伟的办公桌,看看是不是他偷偷取回来了,跟我开玩笑呢。” 刘明英说:“那样不好吧。你还是主动联系一下王伟,直接问问他。这么大的事,他不会跟你开玩笑的。” 刘明英看着张志强扭扭捏捏的样子,知道他还是想翻王伟的办公桌。 刘明英就主动说:“这样,我帮你给王伟打个电话。问问他。” 第485章 怕变成一桩悬案 刘明英直接拨了王伟的手机,王伟接了电话。刘明英问王伟,他在张志强那里开了两张大额银行承兑汇票是干什么用的。 王伟觉得刘明英好笑,她又不是哪一级的领导,哪儿轮得到她来过问这些事。王伟哼哼唧唧地说:“反正不是当擦屁股纸用。” 刘明英想象着电话那边王伟一脸油滑的样子,没好气儿地问:“从来没听说过,收地毯还要开这么大金额的银行承兑汇票,你要收多少地毯啊?” 王伟不慌不忙地说:“有工厂干不下去了,要降价处理存货,我跟陈经理商量好了,趁这个机会囤一批货。” 刘明英很严肃地问他:“汇票在你手里吗?” 王伟拖着长声说:“我从早上出来就没回过公司,汇票还在财务部张志强那里,您让他帮我保管好,等我回去取。” 刚参加工作的王伟,话里话外对业务三部工龄最长的刘明英这么不尊重,让刘明英很不高兴。 刘明英放下电话就跟张志强说:“翻!咱俩一起翻王伟的抽屉。互相做个见证。” 王伟办公桌的抽屉里东西很少,刘明英和张志强三下五除二就给翻了个底儿掉。 贾勇在一边看着刘明英和张志强翻王伟的抽屉。张志强穿了一条牛仔裤,后面的裤兜里鼓鼓囊囊的,好像塞了一部手机。 贾勇有一搭无一搭地问张志强:“你买手机啦?” 张志强心不在焉地从后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贾勇说:“这是我爸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我爸有手机,就把这个手机给我了。” 贾勇打开手机通讯录,里面只存了几个人的电话,其中之一就是张志强爸爸张雪松的手机电话。 贾勇装作漫不经心地对张志强说:“我也想买一部这样的手机,借我用一下,我试一试通话效果。” 正在和刘明英检查王伟办公桌里物品的张志强,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说:“随便用。” 贾勇拿着张志强的手机,出了办公室。他不放心。又出了办公楼。他还不放心。直接来到办公楼外街心公园的小广场上,确定四处没有熟悉的人以后,贾勇拨通了张雪松的电话。 张雪松说:“儿子,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我正在一个会上。” 贾勇说:“张叔叔,我是张志强的同事。张志强出了点儿事。我想跟您聊一下。您能抽出点儿时间吗?” 张雪松愣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说:“你别挂电话,我换个地方咱们聊。” 片刻以后,张雪松在电话里问贾勇:“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见过面吗?” 贾勇报过姓名后说:“我和张志强一起见过您一面。在一个饭局上。” 张雪松回忆了一下说:“贾勇?这个名字我记得。你的名字里有一个勇字,志强的名字里有一个强字,都是男孩子的名字。我有印象。志强出什么事情了?有生命危险吗?手机为什么在你手上?” 贾勇说:“志强工作上出了点儿事情。没有生命危险。我跟志强借了手机给您打电话,志强不知道我联系您。” 然后,贾勇就把张志强丢失银行承兑汇票,面临失职开除,或者追究刑事责任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张雪松说了。 张雪松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嗯一声,一直没有插嘴。讲到最后,贾勇都被张雪松的镇定感染了,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张雪松听完贾勇的陈述说:“如果不是志强监守自盗,那就是有人故意陷害志强。” 张雪松停顿了一下。像是等贾勇的回答,又像是在试探贾勇。显然他不打算因为贾勇打了这个电话,就把贾勇排除在陷害张志强的怀疑对象之外。 见贾勇没反应,张雪松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我对志强在单位的人际关系不了解。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出这样的事,总要有个原因。” 没等贾勇回答,张雪松很感兴趣地问:“我特别想知道,志强不争不抢的,他会得罪什么人?” 贾勇说:“张叔叔,志强在工作上是很认真的。他在财务部门负责审核公司的转账拨款。有一些同事在申请转账拨款的过程中,没有按照财务要求及时提供证明材料,志强做了抵制,可能得罪一些人。” 张雪松想了想说:“志强跟我念叨过,说我们行放给你们公司的那笔贷款,存在一定程度的资金挪用问题。我提醒他要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有问题可以向领导汇报,让领导来把关。志强是不是又越俎代庖了?领导都同意的事情他出面反对,人家肯定对他有意见啦。” 贾勇说:“事情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我担心大家搞一些恶作剧,本来就是想吓唬志强一下,等事情发展起来,控制不住了,最终吃亏的是志强。” 张雪松哼了一声说:“哪有这么搞恶作剧的,你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贾勇说:“我尝试着跟当事的同事联系过,但是他们不肯跟我谈。王总、季总和我们部门的经理、副经理都出国了。我也联系不上他们。实在没办法了,我才给您打的电话。” 张雪松好像在想办法,他愣了一下神才说:“谢谢你通知我,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的。这件事王总、季总得出面啊。志强就算有些事做得过了火,他也是好心,他也是为了维护公司的利益,坚持了财务制度。王总、季总在这个时候要站出来为志强说话啊。” 贾勇提醒道:“王总、季总说几句表态支持志强的话恐怕还不够。我相信那两张银行承兑汇票没有丢,一定是被谁藏起来了。拿着汇票的人还在观望。现在关键是要想办法,让拿着汇票的人把汇票还回来。 “汇票在他们手里,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他们出于害怕,把汇票销毁了。这样丢汇票就变成一桩悬案了。志强就彻底说不清楚了。这个结果对志强也不好。” 第486章 你可别往歪处想 贾勇说:“还有一种情况,他们再观望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了,找个偏远地方的农村信用社,把银行承兑汇票兑现出来。那可是相当于我们公司一个普通外贸员二十年的薪酬啊,我担心有人会铤而走险。等公司遭受了实际损失,对志强就更不利了。” 张雪松叹了口气说:“是啊,投鼠忌器啊。还不能用力过猛。还要掌握好分寸尺度。” 张雪松又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王总、季总出面也不好使?” 贾勇说:“肯定需要王总、季总出面。从您的角度,目前也只能通过王总、季总来发挥影响。至于王总、季总再通过谁来做工作,他们一定会有自己的考虑。 “问题是现在时间很紧。明天上午,领汇票的人去找志强,志强拿不出汇票,这件事就算掀开盖子了。大家都没有退步回旋的余地了。我现在就是联系不到季总,要是能联系到季总的话,我早就跟她汇报了。” 张雪松说:“王总、季总出国,你们公司就没有临时负责人了吗?他们联系不到王总、季总吗?” 贾勇说:“我要是跟临时负责人说了,就等于跟全公司的人说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帮志强,才打电话向您求援的。” 张雪松说:“我明白了。看来事情还是不够大。就志强一个人倒霉嘛。事情要是够大的话,我不信你们王总、季总还能在国外晒太阳。” 贾勇从张雪松的话里听出了他的愤怒,他赶紧嘱咐道:“张叔叔,我还要在公司工作。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是我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您的。希望您体谅我。” 张雪松斩钉截铁地说:“这个你放心。你为志强做的事情,我会记在心上。” 张雪松又说:“我还要拜托你关照一下志强。他是个很脆弱的孩子,没有经历过挫折,心理承受能力差,他现在肯定已经乱了方寸。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就会处理这件事。你帮我稳住志强。别让他头脑一热就胡来。你跟他说,我知道这件事了。让他安心。” 贾勇回到业务三部的办公室,张志强已经不在了。他又到财务部去找张志强。慌乱了一天的张志强,在绝望中,终于安静下来,筋疲力尽地整理着被他翻乱的办公桌。 贾勇把手机还给张志强。张志强故作轻松地说:“给谁打电话去了?手机电池都发烫了。” 贾勇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张志强身边轻声说:“我给张叔叔打了个电话。” 张志强不领情地瞪了贾勇一眼说:“我不愿意我爸爸管我的事。” 贾勇委屈地说:“你说我能看着你被人冤枉不管吗?我和张叔叔都判断,这件事不像简单的恶作剧,给你难堪就完了。弄不好要出事,你的责任可不轻啊。” 贾勇见张志强不再强词夺理,就接着说:“我跟王伟联系过,人家根本就不买我的账。这个时候,公司里的人你还能指望谁?也只有找张叔叔帮忙了。过了今天晚上,明天人家来找你要汇票,给你演一出逼宫的大戏,那个时候你是承认,还是不承认,是你弄丢了汇票。” 张志强低着头问:“我爸怎么说的?” 贾勇说:“张叔叔说了,让你稳住。他今天晚上就会处理这件事。” 贾勇回到宿舍。紧张了一天的神经松懈下来,他觉得困倦极了。他没跟胡兆宇去餐厅吃饭,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被人轻轻推醒。胡兆宇端着一个搪瓷碗,里面装了两块餐厅自制的蛋糕。他说:“我给你带了点儿吃的。” 贾勇盘腿坐起的时候,他才看见魏振也在房间里。贾勇接过搪瓷碗,抓起一块蛋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魏振走近问:“张志强是不是出事情了?” 贾勇点了点头说:“有两张空白抬头的银行承兑汇票找不着了。王伟的业务。” 魏振问:“多大金额?“ 贾勇说:“两张合计七十多万。” “七十多万?”胡兆宇和魏振不约而同地惊呼道。 魏振说:“咱们不吃不喝挣二十年也挣不到七十万。七十万够买两套房。住一套,租一套,这辈子过得美着呢。” 胡兆宇说:“魏振你是不是傻啊?这边刚丢了两张汇票,别人都把自己往外摘,你上赶着说要买房。让别人听见了,人家会不会说你有作案动机?” 魏振大大咧咧地说:“我就那么一说。” 胡兆宇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魏振说:“这里不就你们俩嘛。” 胡兆宇说:“保不齐我们俩谁动了恻隐之心,为了搭救张志强把你抛出去呢?” 贾勇说:“你们别瞎说了。还嫌不够乱吗?这是开玩笑的事吗?弄不好张志强要担刑事责任的。” 魏振咧着嘴说:“七十万,要么退赔,要么坐牢。” 胡兆宇说:“始作俑者可是诬陷罪。” 魏振说:“你的意思,张志强不是始作俑者。” 胡兆宇说:“我不相信张志强能做出监守自盗的事。你看把他紧张的,那可不像装出来的。” 贾勇说:“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魏振说:“张志强自己火急火燎地到各个办公室问有没有人看见两张银行承兑汇票。这事还能瞒得住?” 贾勇说:“真是服了他了。” 胡兆宇说:“咱们也得理解张志强,这事搁谁身上都得急。他这是乱了方寸了。” 魏振说:“咱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胡兆宇说:“先想一想咱们有没有能力帮忙,别越帮越忙。” 魏振蛮有把握地判断说:“这肯定是公司内部人作案。财务部那地方公司外面的人进不去啊。” 胡兆宇说:“就是圈定是公司自己人干的又能怎么样呢?那么多人都去过财务部,你去哪里找这个线索?” 魏振两个眼睛冒着亮光说:“这可比偷钱合适多了,两张纸就七十万。七十万的现金能装两大箱子,拎都拎不动。” 胡兆宇说:“魏振,我可提醒你注意自己的思想动态啊。你可别往歪处想。” 第487章 面无表情地盘问 魏振叹了口气说:“钱,真他妈有诱惑力。” 魏振问胡兆宇:“要是这两张银行承兑汇票摆在你面前,你有那个定力吗?” 胡兆宇说:“我当然有。我出差背的贵金属,那可不止七十万。我要是没有定力,不早就抱着贵金属跑了?你这么说就跟你自己没有定力一样。 “你做羊绒收购生意,每一单的货值都成百万,比王伟的地毯货值高多了。你经手的银行承兑汇票也不少啊,应该也有空白抬头的吧,你怎么没想过携款潜逃呢?” “我为什么没有携款潜逃呢?”魏振认真地反思着,忽然,他幡然醒悟道,“我没有替罪羊啊!找不到替罪羊,我拿了钱也会被抓回来,没机会花啊。” 胡兆宇敲了一下桌子说:“谁最有可能让张志强当替罪羊,谁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眼看着他们就要捋出头绪来了,贾勇连忙制止道:“别聊了,太晚了,都睡觉吧。” 胡兆宇和魏振互相对视了一眼,胡兆宇说:“贾勇知道咱们说的是谁了。更多的忙咱们也帮不上,就这么着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宿舍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胡兆宇腾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抓起电话听筒。他听了一下,向贾勇喊道:“陈经理的电话。找你的。” 贾勇接过电话,听筒里传来陈淑娜的声音:“我在西岛,国际长途电话费很贵。我问你什么,你就直截了当地回答。季总就在我身边。” 贾勇说:“我明白。” 陈淑娜说:“公司是不是出事了?” 贾勇说:“张志强给王伟开的两张空白抬头的银行承兑汇票找不到了。两张汇票合计金额七十万。” 陈淑娜问:“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贾勇说:“张志强找了能找的地方都没有。我联系过王伟,他一直没回我电话,说他在外面忙。刘明英给王伟打过电话,王伟说他没见过汇票。” 陈淑娜问:“你知道公司账户被银行冻结的事情吗?” 贾勇说:“不知道。” 华艺国贸公司为了获得银行贷款。根据银行的要求,日常资金结算要在一个专门受到银行监管的账户里进行。根据账户监管协议,银行在判断华艺国贸公司存在资金挪用风险的时候,有权冻结监管账户里的资金。 一旦银行账户被冻结,即便那两张银行承兑汇票已经交给其他银行办理托收业务,资金也不会从华艺国贸公司的账户中被划走。在这种情况下,华艺国贸公司所有业务的款项收付都无法进行,公司业务就停顿下来了。 陈淑娜说:“我和小于会提前两天回去处理这件事。你跟王伟说,让他什么也不要做,等我回去再说。” 贾勇说:“明白。” 陈淑娜说:“我挂了。” 第二天一早,贾勇就给王伟的手机打了电话,把师父陈淑娜的话转告了他。当天,王伟和陆浩就没来上班。 第三天上午,陈淑娜和于建学出现在办公室里。换了几次航班飞了大半个地球赶回来的陈淑娜,显然没倒过来时差,一脸倦意。 贾勇把沏好的茶端过去的时候,陈淑娜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于建学的情绪还好,他笑着跟贾勇点了点头说:“你给季总和小邵做的羊脂玉坠不错啊。” 贾勇愣了一下。于建学解释说:“西岛天气热,穿的少,她们都戴着,一问才知道是你送给她们的。” 贾勇有些忐忑地看着陈淑娜和于建学说:“我前一段时间送季总回天津过年,路上遇到碰瓷的。一个女的撞到了季总的车上,把季总吓得够呛。 “大过年的,我就想送季总一个挂坠压压惊。邵燕去黑塞那亚,送她一个挂坠做纪念。挂坠的料用的是去年广交会,做羊脂玉佛造像的下脚料。” 陈淑娜没有说话。 于建学说:“挺好的,没事儿。” 贾勇以为,陈淑娜和于建学会找他谈话,了解更多张志强丢汇票的细节。陈淑娜和于建学都没找他,他们一直在等王伟和陆浩。 王伟和陆浩一到办公室就直奔陈淑娜和于建学。贾勇和刘明英知道他们有事情要商量,先后离开了办公室。 贾勇来到财务部。经过两天的调整,张志强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热情地招呼贾勇到他旁边坐。会计主管郭瑾变得警觉起来。她对进财务部办公区的人,进来一个就踅摸半天。贾勇就在财务部专门为来办事的外部门同事设立的等候区里找了个座位,拿了份报纸看。 趁郭瑾不注意,贾勇踱步到张志强身边轻声说:“一会儿,要是他们过来还汇票。你别管他们说什么,收下就完了。” 张志强听话地点了点头。 就在贾勇跟张志强面授机宜的时候,王伟走了进来,看到贾勇,他先是一愣,然后夸张地笑着对张志强说:“误会了。我那天要去郊区,走得急。我让陆浩帮我看一下汇票你开得了没有。陆浩看见汇票夹在你的笔记本里,就帮我取走了。他以为我跟你说过了。 “陆浩这两天陪着几个来北京的广西人打牌。打得昏天黑地,手机没电了,他都不知道,也没跟我联系。今天他才露面,这不把汇票给我带来了。” 张志强接过王伟手里的汇票看了看,平静地说:“你给我做个签收吧。” 王伟说:“是这样,我原来开这两张汇票是为了收购一家地毯厂的库存。后来价格没谈拢,人家找别人了。这两张汇票我用不上了,你做退回处理吧。” 张志强拿着签收本说:“那你也给我做个签收。取走签一回,退回再签一回。” 王伟犹豫了一下,配合地说:“行,我给你签。” 王伟走了以后,贾勇又故意在财务部拖延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到业务三部的办公室。 陈淑娜见贾勇回来,把他叫了过去问:“张志强情绪好些了吗?” 贾勇笑呵呵地说:“他已经跟没事人一样了。” 陈淑娜面无表情地盘问道:“你跟张志强的爸爸张雪松联系过吗?” 第488章 咱真那么怕查吗? 贾勇最担心师父陈淑娜会有这个怀疑,他否认说:“没联系过。” 陈淑娜问:“那张雪松怎么会知道张志强丢汇票的事情呢?” 贾勇说:“那肯定是张志强自己跟他爸爸说的。” 陈淑娜说:“张志强平时跟他爸爸像仇人一样,怎么这回知道求他爸爸帮忙了?” 贾勇想象着张志强当时惊慌失措的样子,如实汇报说:“张志强那天确实被吓得不轻。” 陈淑娜说:“现在事情已经搞清楚了,就是一个误会。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问题是,咱们公司的银行账户还被冻结着呢。” 贾勇问:“银行冻结咱们的银行账户,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呢?” 陈淑娜说:“财务部郭瑾找经办贷款的信贷员了解过了。信贷员说,银行方面判断咱们的贷款存在资金挪用问题。” 贾勇问:“那怎么办呢?” 陈淑娜说:“反正不能公事公办。” 于建学说:“公司的经营中,哪能把钱的用途分得那么清楚呢。只要查,肯定有问题。关键是,检查期间账户就这么一直冻结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现在不光是铅锌矿项目公司用不了钱。咱们业务三部的其他业务用不了钱。就连其他部门的业务也用不了钱。业务一部的铸铁管件出口业务,业务二部的羊绒出口业务,业务四部的贵金属业务,每天都要有大量的资金流动,现在全用不了钱了。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们也不至于提前回国。” 陈淑娜说:“不光我们急。王总、季总也着急。三个部门的进出口业务还好说,业务四部做的贵金属业务,跟客户的结算是和国际市场贵金属牌价挂钩的。那个价格一时一变。银行账户这么冻结着,业务四部的黄经理快急疯了!” 于建学苦笑着说:“黄经理的贵金属业务板块,本来不在华艺国贸公司。为了支持咱们铅锌矿项目公司贷款,改善华艺国贸公司财务报表,王总才力排众议把它划进来的。现在因为项目贷款的事,公司的账户被冻结,影响了业务四部的业务,我们也不好跟黄经理交待啊。” 陈淑娜说:“跟我们,黄经理还掬着面子,他跟季总可是拍桌子瞪眼,就差骂娘了。” 陈淑娜盯着贾勇,言辞恳切地说:“说一千,道一万,还得找张雪松帮忙。” 贾勇回避开师父陈淑娜注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陈淑娜虽然没有把话讲明白,可跟贾勇说这些,不就是想安排贾勇再去见一次张雪松吗? 贾勇想不明白,为什么让他一个外贸员去呢?平时跟张雪松这个级别的重要关系人的联系,都是王总、季总亲自上啊。 于建学说:“王总、季总的电话,张雪松都不接了。” 贾勇说:“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一场误会吗?张雪松是不是太拽了。” 于建学说:“你别管人家拽不拽,咱们现在被人家拿住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贾勇说:“要不要我把张志强叫来。师父您亲自跟他谈谈。” 陈淑娜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贾勇的推诿态度,让陈淑娜很不适应。以前的贾勇,对师父陈淑娜的话,言听计从;对师父陈淑娜交待的事情,从来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推三阻四了? 于建学说:“你不是见过张雪松吗?你能不能再找一找张雪松?” 贾勇说:“越过张志强,直接找他爸爸?王总、季总说话都不好使了,我一个小外贸员能说什么呢?何况我连张雪松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于建学说:“你们不是见过吗?没交换名片吗?” 贾勇说:“我倒是把名片递过去了,张雪松那个级别的银行高管,人家根本就不屑于跟我交换名片。” 陈淑娜说:“找到张雪松的电话很简单。跟季总要就是了。关键是要搞明白,为什么张雪松连王总、季总的电话都不接。到底有多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就是一个误会。是不是什么人在里面挑事情,进谗言了。弄得张雪松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意见。” 贾勇说:“事情因张志强起。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是张志强想通了,他肯做他爸爸的工作,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张志强现在已经接受这就是一个误会了。我看他情绪挺好的。要不然我把他叫来。您跟他谈谈。看看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于建学说:“这个话不好谈。搞不好就成了夹生饭。现在不光要张雪松能够接受丢汇票是一个误会的解释。还要让张雪松出面帮咱们解决贷款用途审核的事情。 “第一个事情,需要张雪松转一个九十度的弯,第二个事情,又需要张雪松再转一个九十度的弯。就怕人家转完第一个九十度后,就停下不动了。第二个事情,人家来个不帮忙也不捣乱,公事公办。” 贾勇问:“咱们真那么怕查吗?” 陈淑娜和于建学对视一眼后说:“不怕查,怕拖。拖不起。” 贾勇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搓着双手。 陈淑娜说:“张志强现在已经心存芥蒂,跟我们有了隔阂。我再怎么跟他解释,都是片汤话,他不会当回事的。从张志强发现找不到汇票后,你就一直在帮着他想办法。他很信任你。你现在跟张志强交流更有效。” 贾勇不知道师父陈淑娜听谁说的这些,赶紧解释说:“我没做什么。就是安慰了安慰他。” 陈淑娜说:“就因为你安慰了他,所以他信任你。患难见真情嘛。” 贾勇说:“我见过张雪松一面。张雪松不好说话。我搞不定的。” 陈淑娜板着脸说:“你不去,还有谁能去?” 贾勇说:“刘明英可以去。她是张志强的师姐。那天我帮着张志强联系王伟,王伟不回电话,回传呼说他忙。刘明英就直接给王伟的手机打了电话。挺给张志强撑腰的。张志强会给她面子的,她去比我合适。” 第489章 冒险犯难干些事 三个人都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陈淑娜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干嘛这么推脱去见张雪松呢?” 贾勇不假思索地说:“我不喜欢他爸爸。太傲慢。看不起人。” 陈淑娜耐着性子说:“你和张志强是同龄人,他爸爸训你一顿,就像训孩子一样。我们就是想让他把这口气出了。让这件事看起来就像小孩子之间打架一样。一方家长把另一方的孩子训一顿,这事儿就过去了。 “我们其他人去,包括刘明英去,那都是公事公办。人家连训都不训我们,甚至可能连面儿都不见。咱们现在最怕的不就是人家拖下去,公事公办嘛。” 贾勇低头不语,暗自想,那也应该让王伟去挨这顿训啊,凭什么王伟做了错事,让我去挨训呢。 陈淑娜又说:“你不是要给你们一起来的九个人每个人都做一个羊脂玉挂坠吗?给张志强那个做好了没有?没做好的话,你找人赶一赶工,抓紧时间做出来。带着羊脂玉挂坠送给张志强。 “他爸爸一看你们处的跟哥们弟兄一样,这事你就好开口了。另外,我再给张志强爸爸准备一份礼物,你带过去。” 于建学像擂战鼓一样轻轻拍着桌子说:“全公司的资金命脉都担在你肩上了。你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陈淑娜不容置疑地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必须上!” 公司附近有一家日本料理馆,餐馆有一些小包间适合两三个人的小聚。贾勇把张志强约在了那里。张志强一改那两天的焦虑形象,按照他的审美观好好修饰了一下前来赴约。 张志强烫了头发,蓬松的烫发时不时会遮住他半边脸。天气还冷,他穿了一件黄色的厚羽绒服。进了包间,他脱了羽绒服,里面是一件单薄的白色无领t恤衫,袖子又紧又长,盖过了手腕,右手食指上戴了一枚硕大的金属戒指。他穿了一条背带裤,背带松松垮垮的,一坐下就有一根背带从肩上滑了下来。他摆了一个淑女坐姿,直腰挺胸。他戴了隐形眼镜,脸上用淡妆修饰过。 贾勇为难地说:“我师父陈淑娜让我想办法通过你和你爸爸见一面。请你爸爸帮忙,把公司的账户解冻。” 张志强平淡地说:“早就想到了。他们现在也只有让你出面了。” 贾勇说:“你是做财务的,公司的资金情况你比我清楚。现在账户被冻结了,全公司的资金都调动不了。牵扯面太大了。” 张志强气哼哼地说:“陈淑娜不是回来了吗?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她要是来找我,我就要好好问问她,到底是不是她指使王伟和陆浩干的。” 贾勇说:“我师父是个要面子的人。现在业务三部的事把其他几个部门都连累了,她压力挺大的。这个时候她让我出面,我也得硬着头皮来啊。” 张志强说:“陈淑娜一向标榜自己重情义、讲义气。吃空饷是重情义吗?用这种卑鄙手段收拾我是讲义气吗?” 贾勇含糊其辞地说:“现在没法确定我师父事先知道这件事。” 张志强不依不饶地说:“起码是她默许过的。不然王伟和陆浩没那个胆子。七十万啊,够把我送进去了!” 贾勇说:“既然事情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咱们也别往最坏处想。即便我师父事先知道,她还是有分寸的,她不会同意王伟和陆浩做得太过分。充其量她是默许王伟和陆浩搞个恶作剧,给你个教训。关键时刻,她会出面阻止的。” 张志强说:“她要是正人君子,就不该用歪门邪道。其心当诛。” 贾勇说:“言重了。咱们从头儿说,你有没有特别关注业务三部的进出款项,对业务三部的资金调动审核得特别严格?” 张志强毫不含糊地说:“有!” 贾勇问:“为什么呢?” 张志强如实地说:“业务三部广西铅锌矿项目的贷款是通过我爸爸解决的。我不愿意这笔贷款出现问题连累了我爸爸。那样的话,就是我连累了我爸爸。” 贾勇问:“你怎么判断这笔贷款可能出问题呢?” 张志强说:“贷款审批的时候,公司向银行提供了一份专业机构出具的可行性研究报告。这份可行性研究报告对工程进度做了规划。只有严格按照工程进度施工,才能实现资金平衡,按时达产。 “我就是根据工程进度来控制款项拨付的。款项的拨付已经远超工程进度了。我怀疑存在资金挪用问题。” 贾勇解释说:“工程项目一旦开工,会遇到很多不可预见的问题,工程超预算也是正常的。” 张志强说:“你这话讲得没有原则了。工程超预算正常也要有个尺度。如果不坚持预算控制的话,项目失败就是必然的。” 贾勇猜测着问:“后来引入香港的投资商以后,广西铅锌矿项目的资金状况是不是好一点儿了?” 张志强说:“香港人不傻。人家是在广西铅锌矿资金最紧张的时候进来投资的。他们受让股份的价格很便宜,赚大了。” 贾勇说:“广西铅锌矿项目的事情,我都是从外围了解的一些消息。对项目公司的实际情况我不了解。我曾经申请过去项目公司工作,我师父不同意。” 张志强说:“要说陈淑娜对你也算照顾了。这个我们大家也看得出来。陈淑娜会用人。什么人干什么事,都是围着她转。她觉得你很正,不会玩歪门邪道,她就安排你去巴西。 “广西铅锌矿项目上,陈淑娜和她的一班朋友都有个人利益在里面。这样的事上,她宁可用陆浩,也不会用你。陆浩唯利是图,有奶便是娘,只要喂饱了他,他是不会乱咬人的。 “你不一样,你有上进心,你有事业心,你还在乎自己的名誉。有些事你自己不会干,她冒险犯难干一些事,你还会出面阻止。她利用发奖金的机会吃空饷。如果这事情你事先知道,你肯定会阻止她。你觉得不管你能不能阻止得了,你作为她的徒弟,都应该劝一劝她。” 第490章 江湖路远自珍重 张志强说:“你真把她当师父。她也把你当徒弟,她挺在意你们之间的师徒情分。她不让你知道,也是不想让你看到她不择手段的一面,避免伤害她在你心里,一个好师父的形象。” 贾勇觉得张志强讲的不无道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志强从他的角度评价的贾勇和师父陈淑娜的关系,可能更客观。 贾勇说:“在商言商,我是真觉得她有她的不易。我相信吃空饷套出来的钱,她也没有装进自己的腰包。她在人际关系上有一些打点,钱找不到出处,手段简单粗暴了一些。其情可悯嘛。” 张志强说:“其心当诛!陈淑娜这种做法,她将来一定出事。她当年在北京外贸干得风风火火,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北京外贸?她在前面当拼命三郎,急先锋,没想到主帅来个丢卒保车,把她舍了。一怒之下,她才来的华艺国贸公司。 “在广西铅锌矿项目上她也是个急先锋的角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去怎么吃的亏,将来还要怎么吃亏。你不能跟她跟得太紧。你跟我走吧。” 贾勇吃惊地问:“你要离开公司?” 张志强说:“我能幸运地躲过这一次,我还能幸运地躲过第二次吗?” 贾勇问:“你要去哪里?” 张志强说:“去我妈妈那里。这回的事情我妈妈知道了。她埋怨我爸爸没有照顾好我,她要我到她身边生活。她在南方开了一家制药厂。我喜欢南方的气候,南方的生活方式。南方人关注的都是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关注我的做派,没有人在乎我的发型。 “我到我妈妈厂子里还是做财务。你要是愿意的话,跟我一起去吧。你做业务。制药行业在国内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我妈妈那个工厂是个很现代化的制药厂,有你施展能力的地方。经过这么一档子事,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可交。以前有一个人跟我说,你是可交之人。你知道是谁吗?” 贾勇摇了摇头问:“谁?” 张志强说:“魏振。你们刚住宿舍那会儿,他们几个贸大的不是不欢迎你住宿舍嘛,都不怎么跟你说话。魏振宿舍的电视机不好,他趁管理员不注意从另外一个房间换了一台,差一点被人发现。是你帮他打的掩护。他觉得你有度量,不记仇,值得交往。那一回你帮他摆脱了偷电视机的罪名,这一回,你又帮我洗刷了偷汇票的嫌疑。” 贾勇笑了笑说:“他是换不是偷,你就更说不上偷了。没那么严重。我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没想那么多。” 张志强说:“所以说,你这个人可交。一个人在紧急情况下,做出的本能的反应,最能让人看出他的本性。其实我做的一些事,你也看不惯。但是,你不会让他们冤枉我。” 贾勇说:“他们要是跟你搞恶作剧,我就不管了。可我是真的害怕啊。我没把握他们是想搞恶作剧,还是要对你下狠手。不得已我才联系了你爸爸。” 张志强说:“这回真的要谢谢你。我爸爸、我妈妈都让我谢谢你。我这个人你也知道,遇上事情,自己就乱了。要不是你通知老张,给他及时出手创造了条件,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残局呢。” 贾勇说:“我以为你爸爸会联系王总、季总,请他们出面帮忙。没想到你爸爸出手这么重。” 张志强说:“这就是老张的厉害之处。围魏救赵。老张很认可你的判断力和执行力。我妈妈也特别欢迎你去她的厂子里工作。她的工厂将来也是要我继承的,她希望我身边有一个信得过的人,能像兄弟一样护着我。” 贾勇说:“谢谢你爸爸妈妈的信任。你看,能不能请你爸爸把咱们公司账户冻结的事情先给解决一下。” 张志强说:“这个你放心。老张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我回去跟他说一声,他马上会安排的。” 贾勇说:“那核查公司贷款用途的事情呢?能不能也缓一缓?” 张志强说:“能缓。我还没走。我爸爸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就算是给他们提个醒吧。但是,现在不查,不等于将来不查。挪用贷款,套取银行信用,是很严重的。广西铅锌矿项目你一定不要沾。你最好这回就跟我走。” 贾勇说:“我跟你不一样。你那是家族产业要继承。我在哪里都是一个打工的。公司待我不薄。陈淑娜是我师父。季总也很关照我,对我寄予厚望。我不能不考虑这些。” 张志强叹了口气说:“我能理解。我这里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着,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如果你要留在公司,就去巴西吧。他们都知道你帮了我。你坏了人家的好事,人家会怀恨在心的。” 贾勇点了点头。他掏出一个小锦盒递给张志强说:“咱们九个外贸员,王鹏去了俄罗斯,周欢去了斯洛伐克,田雯雯去了美国,邵燕去了西岛,我也要去巴西了。我做了一个小纪念品给大家留念。每个人一个羊脂玉挂坠,保平安的。这个是给你的。没想到你也要走。留个纪念吧。江湖路远,咱们各自珍重。” 张志强摩挲着玉坠,他的眼眶湿润了。他把玉坠挂好,贴身放到了衣服里。他从羽绒服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手机,放到桌上,推给贾勇。 张志强说:“这个你收下。他们都有手机了。你还没有。方便联系。手机里存着我爸爸妈妈的电话,这个号码以后就是你的了。我会通知他们的。” 季总一行在西岛待满了两周后回到了北京。张志强向季总直接提出了辞职申请。事已至此,季总觉得挽留张志强说不定还会有麻烦,就好言宽慰了几句后同意他辞职了。 贾勇一直等着季总找自己了解情况,在公司走廊里见了面,季总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就走了,好像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第491章 肝炎看成了感冒 这天,从西岛回来,在宿舍里倒时差的韩健,拿着毛巾脸盆去水房洗漱。在走廊里,他迎面碰见了下班回来的贾勇。韩健没戴眼镜,他眯着眼睛问贾勇:“咋搞的?听说张志强又出事了?” 贾勇简单明了地说:“张志强提出辞职了,季总同意了。” 韩健疑惑地问:“真有那么严重?我说陈经理、于经理怎么慌慌张张的就要回国呢。听说公司的账户被银行冻结了,现在解冻了吗?” 贾勇说:“解冻了。” 韩健说:“跟张志强的事有关系吗?” “说不上来。”说完,贾勇就要回宿舍。 两人错身的时候,韩健抓住贾勇的胳膊轻声说:“你给我们做的羊脂玉挂坠,陈经理看到了,她好像不太高兴。” 巴西国会议员访华的行程定下来了。段云峰负责对接江苏南京的汽车厂和浙江的摩托车厂,安排外宾参观会谈,其他的接待安排,陈淑娜交给了何洪利。 自从上回因为翻译邀请函让陈淑娜吼了他以后,何洪利在陈淑娜面前变得谦恭了不少,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好男不跟女斗、大丈夫能屈能伸。 在接到工作任务后,何洪利表现得相当积极。在他们都忙着准备接待巴西访问团的时候,反倒是已经被领导通知,准备去巴西常驻的贾勇,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 贾勇还是照常给师父陈淑娜和于建学沏茶。贾勇端茶过去的时候,陈淑娜一言不发,像没看见一样,于建学却比以前客气了许多。 何洪利拿着一个文件夹坐到贾勇对面,趁别人不注意,他翻开文件夹,让贾勇看了一眼里面的文件。那是他草拟的接待外宾行程计划,在接待人员一栏里,贾勇的名字排在最后,被人用签字笔划掉了。 何洪利悄悄地笑着说:“得罪人了吧。” 贾勇摇了摇头。 何洪利又说:“你就别瞒着我了。你那些日子跟张志强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大家都看见了。张志强一拍屁股走了,把你给晾这里了。 “张志强那孩子,一看就知道家里有靠山。人家想怎么疯魔就怎么疯魔,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有人捞。你跟着掺乎什么劲啊。我可提醒你,这可是一个重要的信号,你去巴西常驻的事情可能悬了。” 贾勇心想,悬就悬了吧,反正我也没真想去。他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看他的葡萄牙语教材。 几天以后,巴西国会议员艾乌勒率领的代表团到华艺集团公司访问。华艺集团公司有一个展示厅,陈列着建国后财政部设立专项资金,支持华艺集团收集的现代工艺美术珍品。在一些重大国事活动期间,经常有外国国家元首或者元首夫人被外事部门安排来参观。 华艺集团公司高度重视巴西国会议员艾乌勒的来访,接待规格比照了最高礼仪规格。大开眼界的艾乌勒一行参观完工艺美术珍品,高高兴兴地进了会议室。业务三部的陈淑娜、于建学、段云峰和何洪利陪同上级管理机关领导和集团领导参加了会谈。 会谈间隙,王总、季总陪同艾乌勒到公司办公室参观。来到业务三部的办公室的时候,何洪利抢上前一步介绍说,和巴西合作的项目目前是由业务三部在负责,陈淑娜经理是业务三部的经理。 艾乌勒很有礼貌地冲陈淑娜点了点头。陈淑娜很满意何洪利的这个介绍。艾乌勒为了表示对业务三部的重视,他又往办公室里走了几步,和站在办公桌前的业务三部员工握手。 在艾乌勒和贾勇握手的时候,贾勇用葡萄牙语向艾乌勒问候,欢迎他到公司访问,祝他在中国的访问取得圆满成功。艾乌勒愣住了。他看着何洪利没有说话。他指了指站在后面一直参加会谈的韩健,又指了指贾勇,意思是为什么不让会葡语的贾勇像韩健一样参加会谈。 在外宾面前向来口若悬河的何洪利这回也结巴了,他看了看陈淑娜,想让陈淑娜回答,他来翻译。陈淑娜把脸侧了过去,假装和于建学说事情。一直没机会插嘴的段云峰用英文说了一句:“中国哲学。” 艾乌勒会心地点了点头。他再一次和贾勇握手,然后用生硬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我欢迎你到巴西。” 季总带头鼓起了掌。大家也都附和着鼓起了掌。 虽然有艾乌勒的明示和季总的暗示,陈淑娜经理还是没有让贾勇参加陪同艾乌勒到工厂考察的工作。陈淑娜、于建学带着何洪利和段云峰,陪艾乌勒去了南京和浙江。 陆浩回了广西,王伟自从还汇票那天在公司出现了一下后,就一直没有露面。邵燕留在了西岛。宋杰还在越南没回来。业务三部的大办公室里,一下少了八个人,就剩下了贾勇和刘明英。 刘明英一言不发,闷头整理贾勇转交给他的陶瓷出口业务资料。贾勇在学葡萄牙语。学习累了的时候,贾勇就仰起头,看看办公室上方的中央天井。一束和煦的阳光从那里照射进办公室,让贾勇感到很温暖。 贾勇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电话是方田打来的。方田在电话里一阵咳嗽。 贾勇关心地问:“感冒了?” 方田假装生气地说:“要是普通感冒就好了。” 贾勇开玩笑说:“那就是相思病了。” 方田撒娇地说:“人家难受着呢,你还拿我寻开心。” 贾勇说:“不是相思病,那是什么病?” 方田说:“肝炎!开始我爸爸妈妈以为我得了感冒,治了几天发现不对症,到医院化验发现是肝炎。” 贾勇说:“你们一家有三个大夫,两个专家,一个主治医生,居然把肝炎看成了感冒。我真是佩服。” 方田说:“不许你诋毁他们。中医辨证有个过程。从症状入手分析,肯定要比化验慢一些。所以才有中西医结合治疗一说。” 贾勇说:“受教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方田说:“我得肝炎,你要负责任。” 贾勇说:“现在民政局还没关门,咱俩各自带着户口本去民政局登记。不见不散啊。” 第492章 这样能圆过去吗? 一直假装整理资料的刘明英噌地抬起头,看见贾勇也在盯着她,刘明英有些不好意思地又低下了头。 方田说:“你别以为咱俩走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就会放过你。方园说了,即便我们不是夫妻,也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贾勇笑嘻嘻地问:“咱俩都青梅竹马了,还做不成夫妻啊?” 方田说:“你别嬉皮笑脸的。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知道得肝炎对一个女人的伤害有多大吗?这会影响我一辈子,还会影响我的子女。” 贾勇说:“我就不明白了。我没有得肝炎,我又是怎么把肝炎传染给你的呢?咱俩也没有亲密接触过啊。” 方田说:“小饭馆!那个你请我吃饭的小饭馆不干净。” 贾勇说:“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要说小饭馆不干净,那我经常去,我们几个住宿舍的同事也经常去,我们都没事儿,怎么就你得肝炎了呢?人势力,细菌也势力吗?细菌专门找小饭馆,不找你们旁边的五星级饭店?” 方田说:“五星级饭店卫生搞得多干净,消杀搞得多彻底。怎么会有肝炎病菌?” 贾勇说:“细菌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多少年了,人类才存活了多少年?任何人类的消杀在细菌看来都是只能糊弄人类自己的把戏而已。” 方田说:“不跟你胡搅蛮缠,反正你要负责。” 贾勇说:“我可以负责啊。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把你的肝炎病菌传染给我,然后咱俩一块对子孙后代负责?” 方田说:“美得你,还一块儿对子孙后代负责。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贾勇说:“既然谈不拢,那就这样吧。再见。” 方田又撒娇地说:“别介啊。人家有事找你。” 贾勇说:“什么事?” 方田说:“还是广交会筹备的事。” 贾勇说:“样品给你了。照片也给你了。还有什么事?” 方田说:“我们领导对样品特别满意。就是照片的效果差了一些。你知道,我们的展品少,要想搞得有声势,就要在宣传上下功夫。所以我们想在照片做成的背景展板之外,在背景墙上安装一部电视,播放样品产地的无公害环境的录像。” 贾勇说:“这个主意好啊。谁想出来的?” 方田说:“我肯定没有这个水平。是我们部门经理想出来的。” 贾勇说:“不错。干吧。” 方田笑嘻嘻地说:“我想请你出马,帮忙拍一个录像片。” 贾勇说:“帮不了。” 方田问:“为什么?” 贾勇说:“不会。” 方田说:“我让我姐姐帮忙找了电视台的人,跟他们借了机器设备,还可以请他们教你怎么用。很简单的。一学就会。” 贾勇说:“不去。” 方田问:“为什么?” 贾勇说:“我也不太舒服。我准备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打电话也算是亲密接触,也可以传染肝炎。” 吃过中午饭,贾勇回到办公室。刘明英还没有回来,办公室里只有贾勇一个人。他大声朗诵葡语教材的课文。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在其他办公室聊够了的刘明英才拿着饭盆回到办公室。 贾勇见刘明英进来,他由朗诵变为了默诵,继续学习。刘明英经过贾勇身边的时候说:“还学葡萄牙语呢?” 贾勇点了点头,继续默诵课文。 刘明英欠着身子在贾勇对面坐了下来。 刘明英小心翼翼地说:“你知道吗?季总让王伟辞职了。” 贾勇合上书本,看着刘明英,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刘明英说:“你说,汇票也找到了,怎么张志强也辞职,王伟也辞职,搞得人心慌慌的。” 贾勇说:“我没听说王伟辞职的事。” 刘明英说:“张志强跟我说,发现汇票不见的时候,他立马就慌了,麻爪了,是你帮他联系了他爸爸。” 贾勇心里暗叫不好。 刘明英说:“张志强想邀请你去他妈妈的制药厂工作。我听张志强说,他妈妈那个厂子的规模可不小。他妈妈有项目,他爸爸有资金,将来的发展肯定错不了。 “你跟张志强也算是共患难了。他爸爸妈妈肯定也把你当自己人。那是张志强妈妈自己的产业,张志强将来迟早要接他妈妈的班。就张志强这样的钻石二百五,他妈妈肯定要给他找一个信得过的帮手。 “张志强在咱们这里也就是实习一下,回去接他妈妈的班是早就安排好的。咱们单位还当真拿人家当个壮劳力使。现在用出麻烦了吧?” 贾勇说:“我跟张志强合不来。张志强那天的状态,我觉得他已经病态了,我是怕他出事,才跟他爸爸联系了一下。” 贾勇试探着问刘明英说:“刘姐,张志强跟您说的这些,您跟别人提过吗?” 刘明英说:“陈经理一回来就问过我。我跟她说过。” 贾勇欲哭无泪地说:“刘姐,您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刘明英听出贾勇话里有话,她纳闷地说:“你也没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为什么不能说呢?何况是陈经理问。” 贾勇说:“这算什么好事呢?您就不担心公司把银行冻结公司账户的这笔帐算到我头上?” 刘明英纳闷地问:“银行什么时候把公司账户冻结了?我怎么没听说。” 贾勇说:“算了,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了。” 刘明英还问:“你说季总让王伟辞职是不是太过了?” 贾勇问:“季总让王伟辞职总得给个理由吧?” 刘明英说:“季总说,张志强向公司投诉,王伟是故意陷害他的。” 贾勇说:“王伟把汇票还回来的时候,我在场。王伟说,汇票是陆浩取走的,陆浩没有跟他说,您打电话问他的时候,他说自己不知道汇票在哪里。这么解释也能把事情圆转过去。没证据能证明王伟是故意陷害张志强。” 刘明英说:“谁说不是呢。季总为了给张志强爸爸一个交待,也顾不得王伟的解释合理不合理,只要张志强和他爸爸认为王伟有问题,那季总就一定要处理王伟。广西铅锌矿项目的资金是张志强爸爸帮着解决的,咱们公司还真得罪不起张志强爸爸。” 第493章 让说多少说多少 贾勇问:“您觉得王伟冤枉吗?” 刘明英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你不是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王伟故意陷害张志强吗?” 贾勇说:“没有证据证明,也不等于王伟就是被冤枉的。苍蝇不叮无缝蛋。张志强为什么不说别人陷害他呢。还是张志强觉得王伟的疑点多吧。” 刘明英说:“我觉得咱们业务三部还是回到原来的样子好。” 贾勇说:“业务三部要回到原来的样子,首先得张志强接受原来的样子。张志强能不辞职吗?他可能不辞职吗?他敢不辞职吗?” 刘明英设身处地地为张志强着想说:“张志强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事,他算看清了自己在华艺公司的人品形象了。他真有事的时候,也就咱们俩还关心他。他得罪的人多,怕有人故意给他挖坑,肯定是不敢留在华艺国贸公司了。 “既然张志强走了,咱们能不能把王伟留住?那天是我给王伟打的电话。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跟王伟交流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加重了你和张志强的疑虑。这才让张志强慌了,你怕张志强出事,直接联系了张志强爸爸。” 贾勇说:“我觉得这个事情跟您的关系不大。您也是看见张志强惊慌失措,才替他给王伟打的电话。这之前,张志强给王伟打过电话,我也呼过王伟,王伟都没理我们啊。” 刘明英说:“季总让王伟辞职这事,让陈经理很为难。王伟的爸爸和陈经理是老同事。人家把自己儿子托付给陈经理,为了自己儿子,他爸爸可没少给咱们公司介绍客户。凭心而论,王伟可没吃过业务三部一天的闲饭。现在王伟干了才一年多的时间,就被公司勒令辞职,在档案里留这么一笔,王伟以后怎么工作呢?” 贾勇说:“人家自己有客户,有业务,还准备出国常驻。您别替他操心了。” 刘明英正色说道:“我不是为王伟操心。我是为了陈淑娜。我觉得陈经理挺不容易的。你一进公司就跟着陈经理工作,你是陈经理一手带起来的。你没有跟其他领导工作过,没有比较,有些事你没有体会。 “陈经理来公司以前,华艺国贸公司就是一潭死水。大家都看不到希望。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都开始担心自己要下岗了。像陆浩、宋杰那一批人都已经下岗了。 “公司的管理人员,包括季总在内,以前哪里做过业务啊。是陈经理来了,她给公司领导出了好多主意,公司这才走上了正轨,公司领导才知道怎么做业务,怎么管业务。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没有陈经理就没有华艺国贸公司的今天。” 贾勇说:“您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我觉得王伟的事是王伟的事。就他这点儿事能动摇我师父在华艺国贸公司的地位吗?不至于吧。” 刘明英说:“我就知道你把事情想简单了。公司现在越来越大了。两年多前你刚来的时候,业务三部还是一家独大。现在,业务一部有了铸铁管件出口业务,业务二部有了羊绒出口业务,业务四部本来就有贵金属业务。咱们业务三部的优势已经不明显了。 “陈经理在公司的话语权跟两年前已经不能比了。以前,陈经理要往广西铅锌矿项目调动一笔资金有这么困难吗?你想一想,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不都是源于广西铅锌矿项目的资金调动问题吗? “王伟那一点报销费用的事,根本就不叫事。财务部里郭瑾是陈经理调来的人。郭瑾肯定会向着陈经理的。可是有张志强横在那里,郭瑾说话根本不好使。 “张志强有什么事情都直接捅到季总那里,成了季总在财务部的眼线。现在张志强走了,季总觉得自己如断一臂,非要砍了王伟,这不是季总跟陈经理较上劲了吗?她们俩要是较上劲,业务三部能好?华艺国贸公司能好?” 刘明英见贾勇不说话了,觉得自己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刘明英接着说:“张志强管我叫一声师姐,我就得有个当师姐的样子。平时张志强有事不明白了,我也会开导他。在公司里,张志强做的一些事情别人看不惯了,我也尽可能从旁做一些解释。 “可是张志强做的一些事情,就连我这个做师姐的也很难维护他。就拿上回他带着季总到业务三部来对证奖金分配的事来说吧。分配给业务三部的奖金盘子既然公司已经同意了。陈经理就有二次分配的决定权。 “表面上看,大家拿到手的实发奖金和签字确认的分配额度之间的差距确实大了一些。陈经理这么做有她的苦衷。广西铅锌矿项目上方方面面的关系需要打点,很多款项没有出处。陈经理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事情是为公司做的,吃空饷的黑锅是陈经理自己背的。 “依我看,那天季总也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让张志强拉到了业务三部,那个场面多尴尬。当然要是换了别人,可能也没那个能力把季总拉到业务三部。毕竟张志强的身份特殊,季总还得给张志强一个面子。让他有积极性,继续做好她在财务部的眼线。 “在那天那个场合,张志强点名问我这个当师姐的拿了多少奖金。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拿了七万。于经理事前确实跟大家打过招呼,但我想,就是于经理不打那个招呼,张志强问到我的话,我也会那么说。” 贾勇打断她,问:“您在于经理打招呼之前,就知道每个人的奖金额度是七万吗?” 刘明英赶紧否认说:“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说,领导让我说多少,我就说多少。我要是不知道领导让我说多少,我也只能实话实说,拿了多少就说多少。” 刘明英按照她的思路继续说:“在你看来,我刘明英是撒谎了。可我这么做有我的道理。我是为了维护陈经理。有陈经理,就有业务三部在。陈经理倒了,业务三部就乱了,别说七万块钱的年终奖,就是那一万也不会再有了。“ 说到这里,刘明英停下来看着贾勇,等他的反应。贾勇怯生生地看了看刘明英,说:“您说的有道理。” 第494章 眼里根本不夹我 刘明英说:“在你们这一批九个大学生外贸员中,陈经理最欣赏你。在业务上,你表现得最成熟。可是,你毕竟年轻,考虑的不够周全。比方说,你给他们八个人做羊脂玉挂坠这件事吧。这件事说起来可大可小。 “论料、论工,这个挂坠本身就价值不菲。虽然说,这个项目是你在广交会上谈下来的,但要是公事公办的话,这个项目的下脚料,是不是也应该上交公司,由公司统一处理,而不是由你个人决定?” 贾勇说:“这是来料加工业务。料是客户提供的。下脚料严格意义上还是客户的。客户没跟我要,我想,我就有权自己处理了。” 刘明英说:“你想?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是谁给你搭建了这个平台?是陈经理啊。你考虑过陈经理对你做这件事是什么感受吗? “问题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你用这个羊脂玉挂坠划了一个圈子。这个圈子,和帮助你、支持你、扶持你的业务三部的圈子的交集,只有三个人:你、王鹏、邵燕。后来,你还送给季总一个羊脂玉挂坠。把季总拉到了你划的圈子里来。 “业务三部的圈子里,当然的老大是陈经理;你划的那个圈子里,当然的老大是季总。季总和陈经理又不在这两个圈子的交集里。你想一想有没有问题?” 贾勇心想,这刘明英不亏在办公室混了这些年,别看她业务做得老像少根筋,琢磨起这些事来,倒是头头是道。 贾勇陪着小心说:“刘姐,我真没有想那么多。我们这九个人的情况您知道。有七个人是贸大的校友,张志强也是广贸大的科班。只有我是农大毕业的。我一直有一点孤立。 “我一直想融入贸大这个圈子。我也比较重感情。虽然我们相处了也就两年多时间,但是我们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我们交流工作、生活中的想法,分享经验。分担压力。我们处出感情来了。 “刚融入到一块儿,我们又要各奔东西。彼此之间都有一些不舍。为我们九个一起来的外贸员做个纪念品,不是我的提议,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愿望。只不过,我正好有这个条件。 “季总为了找一个宽松的场合,跟我谈安排我去巴西常驻的事,让我送她回天津。在去天津的路上,遇到一个撞车碰瓷的人。大过年的,季总回家还是为看她生重病的姐姐,季总当时的心情,您可想而知。为了给季总压惊,我就随手把随身带着的一个刚做得的羊脂玉挂坠送给了季总。 “事先真没想到把季总拉到我们九个外贸员的这个圈子里来。就连我们九个外贸员能成一个圈子的概念,也是今天您提起来,我才有这么个意识的,以前我根本连想也没想过。 “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他们贸大的同学是铁板一块。时间长了,才发现各有各的秉性。田雯雯一本正经,邵燕凡人不理,周欢阴阳怪调,胡兆宇开口伤人,魏振点火就着,王鹏闷葫芦一个,他们贸大的同学自己都捏不到一起,我一个外人跟人家混什么圈子啊。 “我原来倒是真想过,把做出来的第一个羊脂玉挂坠孝敬我师父。可您想,我师父干这行二十多年了。她手里的好东西肯定多了去了。能看上这小玩意儿?就这么一念之差。还是您说的对,我还是不够成熟。” 刘明英说:“刚才我也问过你,想不想跟张志强去做他的助理,这是张志强跟我说的想法。张志强的情绪波动太大,有的时候为所欲为。到了他妈妈那里,那是人家自己的产业,人家就应该为所欲为。跟着他这样的人混,表面上你是搭了他的顺风车,顺风顺水。实际上呢?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 “你跟张志强也相处了两年多了。你们这八个人,哪个没受过张志强的气?你要是跟张志强走,你就得做好准备,一个人把八个人受的气都承担下来。我估计,你跟着他,能挣到钱,但你还有人格尊严吗?” 贾勇说:“刘姐,我肯定不会跟着张志强走的。” 刘明英说:“这就对了。既然你不跟他走,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下一步的去处是哪里?” 刘明英自问自答道:“还得是去巴西常驻。不管去巴西常驻有多少困难,那也是你唯一正确的选择。可这回,陪同外宾去工厂考察,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你呢?” 贾勇应景地低下头,做沉思状。 刘明英说:“你能够去巴西常驻,是因为你同时得到了季总和陈经理的支持。不管季总多支持你,没有陈经理的支持,你还是被排除在了巴西项目之外。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啊。季总会为了你一个小外贸员,和陈经理这样的大外贸员撕破脸吗?” 刘明英语气肯定地回答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可以凭借我在华艺国贸公司比你多待那么几年积累的经验,负责任地答复你。不会的!” 贾勇不住地点头。 刘明英说:“支持都是相互的。就像你自己说的,你一个农大毕业的学生,能够在华艺国贸公司这样的外贸公司,取得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是离不开你师父陈淑娜的细心呵护的。 “我们作为旁观者,都看得很清楚。在现在这个时候,你需要陈经理支持你去巴西常驻,陈经理也需要你支持她稳定业务三部的队伍。” 贾勇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刘明英。 刘明英直截了当地说:“陈经理需要你帮助她处理好王伟这件事。” 贾勇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刘明英说:“你去做张志强和他爸爸的工作,让他们接受丢汇票的事就是一场误会。如果他们都接受了这个解释,季总就没有理由非让王伟辞职了。” 贾勇有些惊慌地说:“刘姐,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啊。您太高看我了。张志强都拿我们几个涮着玩,更别说他爸爸了。我就见过他爸爸一面,人家眼里根本就不夹我。” 第495章 怕你读书读傻了 刘明英说:“公司账户被冻结,王总、季总出面都没有办成的事,你一出面,不就办成了吗?张志强爸爸还是很领你的情的。” 贾勇夸张地说:“刘姐啊,我叫您一声刘大姐。您就别逼我了。人家那哪是给我面子啊?张志强还没有全身而退,人家根本就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为难咱们公司。他爸爸想收拾咱们公司,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人家不在乎这一天两天。” 刘明英无事一身轻地说:“反正里里外外的事我都帮你分析了一遍,怎么做,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吧。” 贾勇好像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他问刘明英:“刘姐,您不是不知道公司账户被冻结的事吗?” 刘明英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那会儿,咱俩不是没聊得那么深嘛。” 贾勇在心里暗自嘀咕道:“这个狡猾的河南人。” 贾勇在决定帮方田跑一趟山西时候,心里犹豫了好一会儿。去山西的路不近,这件事跟自己的工作搭不上边,不能占用上班的时间,以出差的名义去。只能在周末跑一趟,时间相当紧张。 更重要的是,贾勇觉得自己和方田的关系想再往前走一步,彻底没有希望了。没有了心劲儿,贾勇就更犯怵跑这一趟。 可是,贾勇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方田。除了开玩笑,贾勇好像从来也没有拒绝过方田对他提出的要求。想到方田的业务要是做起来了,说不定也能帮到自己大学同学的生意,贾勇还是咬牙下了决心。 因为要拉专业设备,他想找个周末让小五开车跟他去,这样在当地活动方便一些。 小五不是华艺国贸公司正式编制的员工,跟公司司机班的人并不熟悉。以前上班时,他就在业务三部的办公室坐着,谁要用车,他跟谁走。 华艺国贸从集团分立出来的时候,原来集团公司在编制的司机们,都被划到了华艺国贸。从职能上,在编司机要满足业务部门的用车需求,配合业务部门开发业务。实际上,司机班是华艺国贸公司给集团养的一帮人。 当时华艺集团公司的领导,大多数没有自己的汽车,也不会开车。不论公事私事,公司领导只要用车,就要用司机。这样一来,在编制的司机了解很多领导的私事,通过领导协调办理一些事情的能力很强,他们就成了华艺国贸公司内一个很特殊的群体,有“司长”之称。 在编的司机平时只服务公司一级的领导,业务部门的用车需求可以提,但基本不安排。业务部门能不能用到公司的车,全凭用车人与司机的私交。小五虽然也是司机,但他在“司长”们的眼里是靠不上公司领导边的不入流的司机,他很难打入在编司机的圈子。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期间。那期间,公司在编司机不够用,公司所有外聘司机都要统一编班。小五干活勤快不惜力,在编司机不愿意跑的活儿,只要跟他说一声,把车钥匙扔给他,他都屁颠儿屁颠儿的去。 小五是老司机,对四九城的道路都熟悉,开车技术也好。在编司机把自己的车交给他开也放心。小五知道这些“司长”的活动能力很强,想着借他们的力,在公司混个正式编制,也用心巴结。 渐渐的小五跟在编司机就混得有些熟悉了。起码小五再进司机班那间有几张上下铺的小屋时,没有人扭脸就走了。这样,平时上班的时候,小五就不再坐在业务三部的办公室里,而是在楼下司机班的小屋里。 贾勇拨通了司机班的电话找小五。 贾勇说:“五哥,我有一点私事要去山西一趟。你能跟我跑一趟吗?” 小五为难地说:“山西啊?我能跟你去。我那辆红叶面包不能跟你去。上回跟你送季总回天津,这一路上紧张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那车我现在已经不敢开出北京了。我怕它再像上回在唐山那样,把咱俩扔外面。” 贾勇商量着说:“我跟康乐借个车。您跟我跑一趟成吗?” 小五痛快地说:“那没问题。” 贾勇又给康乐打了个电话。 贾勇说:“康总,我有点儿私事要去山西一趟。我想拉着五哥开车去,到那边办事儿方便一点儿。五哥的红叶面包车况不好,想跟您借个车成吗?” 康乐一点不见外地说:“那有什么不成的?咱们也好久不见了。我正想找你聊聊呢。你就来电话了。这样,你和小五一起来,咱们吃涮肉,好好聊聊。” 还是在那家涮肉馆。李思扬作陪。康乐安排贾勇和小五坐定后,服务员也不问他们吃什么,生着炭火的铜锅先给端上来,然后几个服务员鱼贯而入,转眼间桌子上就摆满了各式牛羊肉、牛百叶、冻豆腐、粉条、蘑菇和蔬菜。李思扬开车,他不喝酒。康乐给其他人倒上酒。几个人边吃边聊。 酒过三巡后,康乐说:“陈淑娜走了快一星期了吧?估计这一趟差走下来得半个多月。头走之前,她到我这里来过一次。我们也是在这里吃的饭。听她说,你们公司里最近挺热闹的,怎么回事啊?” 贾勇左右为难地叹了口气说:“现在都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合适犯忌讳。” 康乐说:“到我这里你放心。我知道你们那里复杂,轻易我也不往里掺乎。但凡我掺乎,那也是跟陈淑娜通过气的。咱们因为陈淑娜认识,都是一条线上的人。我比你在社会上多混了几年,陈淑娜的意思是让我开导开导你。她怕你读书读傻了。 “你跟别人聊不开的事,咱们可以敞开了聊。你跟你师父不好说的话,你可以跟我说。你师父进华艺国贸公司以前的这一帮朋友里,咱俩聊的最多。我跟你师父的关系自然比不了小于,但是我也算是你师父知己的朋友。” 第496章 师父对你的考验 康乐拍胸脯说:“现在要当场让你师父说三个她最信任的人,我相信,我得是其中之一。咱哥们儿今后共事的日子还长,将来你去了巴西,我还指着你帮我维护好叶先生这个客户呢。说不定我还要去巴西找你,咱们一起在巴西做生意呢。” 贾勇说:“巴西?我可能去不成了。” 康乐明知故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你的葡萄牙语学得不是有腔有调吗?听说你都能跟巴西来的议员用葡语交流了。你说的话,人家不仅听懂了,还说欢迎你去巴西呢。” 贾勇说:“这回巴西外宾来,从会谈到考察,我师父都没有让我参加。我已经被排除在巴西分公司之外了。” 康乐说:“你知道你用的葡萄牙语书从哪里来的吗?你师父听说你在北外找的家教,连教材都没有。她让我托叶先生从巴西找的,专门教外国人的葡萄牙语教材,给你邮递过来的。这本教材在国内根本就没有卖的。你的葡语进步飞快,不能不说这本教材帮了大忙吧?” 贾勇赶紧端起酒杯,感谢说:“说起这个,还真得感谢您。这本教材确实帮了大忙。真不知道您为了这本教材费了这么大的周折。” 康乐说:“你师父没跟你提过,是她让我办的这件事吧?” 贾勇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康乐说:“就从这件小事上,你可以看得出,你师父对你有多关注了吧。她比你大二十多岁,她这个年龄自己已经没什么奔头了。 “从心态,从经验,从阅历上,她都到了选徒弟、带徒弟、用徒弟的时候了。她这是在给你铺道儿啊,指望着你将来能够在华艺国贸公司立得住!这个缘分你得珍惜啊! “我没读过大学,高中都是混出来的。我刚开始跟北京外贸做业务那会儿,谁搭理我啊?我就夹着一个破皮包,每天中午蹲在工艺品科办公室门口,腆着脸请人家外贸员吃饭。就跟现在你们财务腆着脸,请银行信贷员吃饭一样。 “我没有钱。我请外贸员去的馆子,人家根本看不上。那我也每天去。就人家陈淑娜对我不错。可怜我们这些乡镇企业。从来不给我们脸色看。能帮我们办的一定帮。从那时起,我就认为陈淑娜这个人心底善良,她是我的贵人,我和陈淑娜有缘分。 “人要知道感恩,要珍惜缘分。我这些年生意上做的比较顺,和我珍惜跟你师父的缘分,得到你师父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我可以说唯你师父马首是瞻。 “你师父离开北京外贸之前,跟和她有合作关系的乡镇企业打招呼说,她换码头了,让大家跟着她走。当时被她视为铁杆朋友的十几家乡镇企业,只有我一家跟她走了。 “什么叫跟她走?就是我再没有跟北京外贸做一分钱的生意,切断了跟北京外贸的一切业务往来。挑明了说,我认的是陈淑娜,不是北京外贸。陈淑娜要是死了,我也就死了。 “等你师父在华艺国贸公司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那十几家乡镇企业找你师父,你师父见都不见。他们找到我,想让我帮忙说好话,续上以前的关系。有可能吗?做梦!” 康乐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得到你师父的认可的吗?” 贾勇想了想,一时没理出头绪。 康乐说:“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你们业务三部的办公室还是一个样品间,实际上就是一个仓库。其他办公室里的破烂,都往你们办公室放。就是他们进了那间办公室以后,还有其他办公室的人,把不用的东西往里面堆呢。乱得简直下不去脚。 “你师父因为和北京外贸有些事撕络不清楚,北京外贸放出的风在华艺国贸公司传开了。华艺国贸公司的人都不正眼看你师父。你师父上下班都避开和华艺国贸公司的人坐一部电梯。 “她自尊心极强,受不了那些人的眼光。你师父胃不好,喜欢喝热水。当时办公室里就她和小于两个人,连个出办公室门打热水的人都没有。每天上班两个人都买了凉矿泉水带着。 “有一次我看见她背着一个她女儿上小学时用的儿童暖水瓶,从家里带了一壶热水到单位喝。我当时心里特难受。想当年,陈淑娜在北京外贸那是何等风光。我都劝她,算了,还不如跟我干乡镇企业呢。 “在你们这一批九个外贸员中,你学历是最弱的。就因为你的学历弱,别的部门的人都要正经贸大的毕业生,不要你这样的农大毕业生,你才被分给了你师父。你和你师父是同样在华艺国贸公司被排挤的人,你们同病相怜。 “你偏巧又是一个老派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你懂得对师父毕恭毕敬,给师父端茶倒水,打扫办公室卫生这一套。这种好的品行,在你们这一代大学生中都很难发现了。 “你来之前,你师父办公室里没有一个可以用的茶杯。你来之后,我去找你师父,居然能喝到热茶了。我当时跟你师父说,这小伙子行。你知道你师父怎么说?” 贾勇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康乐自问自答道:“你师父说,还得再看看。她在北京外贸也带过徒弟。那些徒弟挺让她伤心的。先开始都师父长、师父短的叫着,亲切着呢。后来就叫陈姐了。再后来就叫老陈了。她离开北京外贸的时候,她那些得过她好处的徒弟,没有一个跟着她的。” 康乐一边回忆一边说:“你真正得到你师父的认可,是她和小于在俄罗斯的时候。你按她的意思,断了给兰天磊发的货。你记得她当时怎么说的吗?” 贾勇说:“我师父说,不管谁让你发货,哪怕是季总让你发货,你都不要发货。” 康乐说:“对喽!在那件事上你经受住了,你师父对你的考验。因为你断了给兰天磊的货,你们业务三部才成为一个独立的部门。” 第497章 当他干个体户呢? 康乐说:“以前,你们业务三部的定位,就是给俄罗斯分公司供货,做俄罗斯分公司的境内分部。 “在你们业务三部独立之前,陈淑娜都没有资格直接向季总汇报工作。陈淑娜归兰天磊管,兰天磊再跟季总汇报。陈淑娜不能和其他部门的经理平起平坐,陈淑娜要低一级。 “你在这件事上起的不是决定作用,但是关键作用。你成了陈淑娜信得过的自己人。‘哪怕是季总让你发货,你都不要发货’。是听陈淑娜的,还是听季总的?” 贾勇说:“听我师父的。” 康乐说:“你过去何以成功,何以在华艺国贸公司超越那八个正牌贸大毕业生,就是这个原因。” 几个人吃吃喝喝,说了一些闲话。 康乐问:“最近工作上什么感觉?” 贾勇说:“不顺。” 康乐说:“怎么不顺呢?具体说一说。” 贾勇说:“怎么说呢?我真的很怀念我师父、于经理,他们带着我一个人工作的日子。那时候,我们的关系是真正的师徒关系。心贴心,背靠背。我只听我师父的。后来,人越来越多了,关系越来越复杂了。我感觉自己驾驭不了这么复杂的关系。” 康乐指点说:“人越多,关系越复杂,你越应该坚守以前成功的经验,唯你师父马首是瞻啊。你自己别乱啊。” 贾勇说:“我倒是想唯我师父马首是瞻,可我也找得到我师父啊。我师父这一年多一直扎在广西,我一个月能见到她一面儿就不错了。我越来越觉得,我师父在疏远我。” 康乐问:“她疏远你,那你觉得她亲近谁了?” 贾勇说:“王伟、陆浩。” 康乐长舒了一口气说:“因为没有让你参与广西铅锌矿项目?” 喝了酒的贾勇,觉得心头憋得像火烧一样。他赌气地说:“广西铅锌矿项目是华艺国贸公司最大的投资项目。一旦建成投产,华艺国贸公司就有了真正的出口拳头产品。铅锌矿项目公司将来要成为上市公司。这是多好的扬名立万的机会,我师父为什么把我排斥在外? “她老跟我说,矿上苦。我不怕苦。我跟她说过,我不看好巴西分公司。我不看好季总说的跨国综合商社外贸公司模式。我看好的是工贸一体化外贸公司模式。广西铅锌矿项目就是一个最好的华艺国贸公司的转型契机。” 康乐用手指敲着桌沿感慨地说:“这顿饭没有白吃。这顿酒没白喝。你终于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这话你绝对不敢跟你师父说。陈淑娜就是一个高人。她料定你有这个想法。” 康乐知心地说:“你们师徒之间没有利益上的矛盾,只有认识上的差别。” 贾勇说:“既然我师父来过,我就当我们公司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借着酒劲,贾勇打开了话匣子:“最近我们公司确实不平静。出了两档子事。公司里,部门内外,闹得沸沸扬扬,到现在也收不了场。 “这两档子事都和我师父的新嫡系王伟、陆浩有关。王伟这个人您知道,是原来北京外贸的子弟,托我师父关系进来的。王伟夹着肩膀踢哩塔拉的那两步走路姿势,您知道公司里的人怎么议论吗?说他就是一副小流氓样。我觉得人家说的没错。但他是我师父介绍来的,我不能这么说。 “华艺国贸公司是落魄的凤凰,现在虽然风光不再了,可曾经也是正局级单位啊。进人招的都是正牌名校。我知道自己不是名校出身,所以我在华艺国贸公司一直是战战兢兢的,夹着尾巴做人。我进公司的时候,我师父处境艰难。我处处谨小慎微,生怕给我师父添麻烦。 “可他王伟呢?他不是名门正路,也是托关系进来的,他就不知道收敛。他来的时候,业务三部的日子已经好过了。我师父在公司的威望也有了。他是我师父故旧的儿子,跟我师父张口叫姨,管于经理叫叔叔。 “大家都知道他们这层关系,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不怎么管他。他王伟上班不按点来,下班不按点走,有的时候一整天也不露一面,去了哪儿连说一声都不说。 “华艺国贸公司的员工上下班要打卡,您看他的打卡单,每次交上来都跟新的一样。华艺贸易公司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员工?我师父说,他自己有客户,自己有业务,自己能挣钱养活自己。我师父都这么说了,谁还敢管他啊。 “就因为我师父对王伟的纵容。王伟没少给她惹麻烦。王伟在费用报销上很不严谨,什么样的发票都敢拿到公司来报销。张志强在财务部管报销审核。那是人家的工作,人家有制度规定什么票可以报,什么票不能报。 “王伟根本就不理人家那一套,跟人家胡掰赤。说什么他进货的成本是多少,出口的价格是多少,抛去税费,一个订单能挣多少。钱是他挣的,就应该让他报销费用。他当他干个体户呢?干个体户就别在华艺国贸公司混啊! “人家不给他王伟报销,王伟就满口胡喷,说什么张志强为难他,他要收拾张志强。整个华艺国贸公司除了王伟没有第二个外贸员敢说这个话。 “他为什么敢这么干?还不是仗了我师父的势。他知道我师父在华艺国贸公司能起今天的势有多不容易吗?为了给俄罗斯分公司发货,我可是跟着我师父不止一次在雅宝路守到过后半夜。” 康乐看贾勇越说越激动,一边劝酒一边说:“慢慢说,别着急。” 贾勇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张志强是谁?谁都知道他家里有钱,他不缺钱。可张志强在公司里满世界借钱。他拿借钱这么敏感的事逗大家玩,取乐。公司里谁不讨厌他这种作弄人的做法?可是谁又敢说什么呢?人家张志强爸爸有势力啊。 “人家张志强爸爸帮着公司解决了广西铅锌矿的项目贷款问题。公司领导都对张志强爸爸唯唯诺诺的。就他王伟不忿,跟张志强杠上了。王伟惹谁不好,非惹他。 “王伟到财务部开了两张大额空白抬头的银行承兑汇票。然后,他让陆浩偷偷取走汇票。他再栽赃张志强。他想干什么?!” 第498章 怎么解释得清楚 贾勇说:“王伟想恶心张志强一下?那他弄个一两万的同城支票好不好?您知道他做的局有多大吗?七十多万。一个普通外贸员二十年的收入。他这是要把张志强送进去啊。 “真要是丢了一两万的支票,张志强爸爸张雪松不会说什么的。他知道自己儿子在公司里肯定着人烦,自己偷偷摸摸的把这个窟窿填上,吃个哑巴亏就得了。 ”可那是七十多万啊。性质变了。这不是工作失误啊,这是监守自盗。人家家里就是有钱,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啊。不是王伟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人家张雪松能手起刀落把华艺国贸公司的账户封了吗? “王伟也不想一想华艺国贸公司的财务审批制度。两张大额空白抬头的银行承兑汇票,是他王伟一个人就能申请开出来的吗?那得有我师父的签字才行。他就这么把我师父拉下水了。 “现在说张志强对王伟有意见那是假的,张志强认定我师父才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从出事到现在,张雪松没有接过王总、季总和我师父的电话。账户确实给解封了,查账的事好像说一说就完了。可这件事就这么了了?!我不相信。 “这就是我师父像眼珠子一样护着的王伟。只有王伟这种无德又无才的人才干得出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情来!” 康乐说:“他算什么眼珠子,他连眼眶子都不算,你才是你师父的眼珠子。” 贾勇有些伤感地说:“以前,我师父出差回来,都会问我公司里有什么事。现在,她回来不问我了。问刘明英。” 康乐说:“就是那个刘大姐?” 贾勇梗着脖子使劲说:“就是她。我师父还让她给我安排工作呢。” 康乐说:“不会吧。” 贾勇说:“怎么不会?我师父出差以后,刘明英找我谈了一次话。她告诉我,季总为了给张雪松一个说法,让王伟辞职。这事我师父为难了。我师父让我去找张雪松,跟张雪松说,丢汇票的事是个误会。争取他的原谅。这样,季总就没有理由开除王伟了。” 康乐问:“那你去了吗?” 贾勇说:“我没去。人家又不傻。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康乐说:“也许你师父真有难处呢?王伟毕竟是她老同事的孩子。或者说,王伟帮你师父做了什么你不知道的重要的事情呢?你师父抹不开面子,不能牺牲了王伟呢?” 贾勇说:“这事季总没有冤枉王伟。要是别的事,我可以舍着脸去为我师父求人,办得成、办不成,我都去,王伟这事不行。他回来只会给我师父捅更大的篓子。” 康乐说:“明白了。王伟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德行我清楚。这孩子确实不是在正规公司混的材料。这事我知道了。我跟你师父解释。她没有让刘明英压你一头的意思。这个你放心。” 贾勇说:“我就是一个刚工作两年多时间的小外贸员。没背景、没关系。我就见过张雪松一面。我给人家递名片人家都没搭理我。我哪里有那个面子,去给王伟平事儿。” 康乐说:“行了,王伟的事就这么着了。咱们不提他了。刘明英还跟你说什么别的了吗?” 贾勇说:“说我背着我师父搞小圈子。您知道,我们一起进公司的九个外贸员,他们八个人都是名校毕业。我本来就有一点被孤立的感觉。我一直在努力融入到他们当中去。我觉得这不是对我师父的背叛。 “我能够从他们八个人那里了解到很多公司里其他部门的情况,了解到别的部门是怎么看我们业务三部的,怎么看我师父的。我把我了解的情况都会跟我师父汇报。 “我师父挺爱听的。因为她自己除了跟季总汇报以外,公司里她从来不和其他部门的人打交道。我就是她获取公司其他部门信息的一个重要来源。” 康乐问:“那你是不是能够做到对你师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毫无保留呢?” 贾勇想了一下说:“我的原则是,让我师父高兴的事多汇报,让我师父不高兴的事少汇报。但如果别人议论的事跟我们业务三部有直接的关系。那不管我师父听了高兴还是不高兴,我都会跟她汇报。而且毫无保留。” 康乐说:“既然这样,刘明英又为什么说你背着你师父呢?” 贾勇说:“他们八个人从不接纳我,到接纳我,有一个过程。最终我实现了和他们的相互融合。这一点还是让我很有成就感的。世界工艺美术大会以后,我们这一批外贸员中已经有四个外派了。当时他们几个还以为我要去巴西。大家就商量着做个纪念品。 “我就想起来,广交会的时候,我接的羊脂玉佛造像业务有一批下脚料。这批下脚料存在工厂里还没有用。我就说给大家一人做一个挂坠,出门在外保平安。 “头春节,季总让我送她回天津探亲。季总的车不是奥迪吗,被人盯上了,在一个路口,有一个女的往季总的车上撞。碰瓷要钱。把季总吓坏了。季总的司机吓得都开不了车了。” 小五说:“这个我证明,有这么档子事情,季总的司机吓坏了,我估计吓尿了,坐在驾驶座上就没动窝。后来贾勇把我叫去送的季总。” 贾勇接着说:“季总回天津是看她生重病的姐姐。季总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我见季总心事沉重,就拿一个随身带的刚做得的羊脂玉挂坠给了季总压惊。 “我师父去西岛出差的时候,看见季总和邵燕都戴着我送的羊脂玉挂坠。我师父不高兴了。刘明英说,我用羊脂玉挂坠营造了一个以季总为中心的小圈子。 “这个小圈子和以我师父为中心的圈子的交集只有我、王鹏和邵燕。这是在制造季总和我师父的矛盾。您说,我何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这不成了欲加之罪吗?我怎么解释得清楚?” 第499章 这人记吃不记打 贾勇说:“刘明英问我,为什么不给我师父一个玉坠,我原来真有心孝敬我师父一个。可是,我师父干这行二十五六年了。她手里的好玩意儿多着呢,她能看得上下脚料做的挂坠?别我拿下脚料做的东西,她再觉得我磕碜她。就这么一念只差。我师父对我有误解了。” 康乐说:“你师父在我见过的女人里是心胸最开阔的。她拿得起来,放得下。不纠结。不过,她毕竟还是个女人。表面上不说,心里不一定没有想法。 “她越看重你,倚重你,把你看成自己的衣钵传人,她就越在乎这些小事情。我觉得这件事你现在再找补没什么意思了。还是我跟你师父解释解释。你以后注意吧。” 康乐说:“你眼看要去巴西,国内的支持很重要。兰天磊怎么样?他早年间在北京外贸的架势,我可见过,那也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还是他把陈淑娜引荐到华艺国贸公司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曾经还是陈淑娜的领导。他把陈淑娜介绍过来,就是为了让陈淑娜在国内支持配合他。结果陈淑娜自己单干了,他更艰难了。 “听说,你们公司不是派了一个叫夏慧捷的女外贸员去俄罗斯吗?她已经在清算兰天磊手里的业务了。陈淑娜是你师父,你可一定要避免跟你师父闹僵,走到兰天磊的那步天地。那可就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了。” 贾勇语气缓和下来说:“我明白。我和我师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我师父在华艺国贸公司这一步步怎么走过来,我清清楚楚。别人看她,现在在公司里红得如同火上浇油,我在旁边看着,挺为我师父担心的。我担心陆浩给我师父刨坑。” 康乐说:“陆浩这小伙子不简单。一个职高生,混成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副总经理了。” 贾勇说:“是代理总经理!” 康乐说:“对。我看小于也不愿意在广西待着。大部分时间是他在代理总经理职务。” 贾勇说:“我到业务三部比他早,我在业务三部的工作做的比他多,我对我师父忠心耿耿。为什么我师父不把这个机会给我?那可是一个有上市潜力的公司啊。” 康乐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你知道陆浩是王总点的人吗?” 贾勇说:“我听说过。” 康乐说:“陈淑娜也是在北京外贸给领导办事办得害怕了。广西铅锌矿这个项目不是陈淑娜自己找的项目。她到华艺国贸公司时间也不长。她自己找的项目,华艺国贸公司也不会投。 “这个项目是广艺公司找的。和广艺公司配合推动的事,华艺公司本来想让业务一部或者业务二部牵头。那两个部门觉得你们公司没有开矿的实力,没有接。这才让陈淑娜牵头的。 “那个时候,项目公司的总经理是王晗,副总经理是小于。陈淑娜担心主要负责人都是她的人,公司不放心。就主动要求公司派一个信得过的人。这个公司信得过的人就是陆浩。 “问题就出在王晗和小于不对付上了。王晗一走,小于当了总经理,没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倒成全了陆浩,他成了实际做主的了。” 小五哼了一声插话说:“把我哥挤走,陆浩也有份儿。” 康乐对小五说:“行了,你就别跟着煽风点火了。” 贾勇说:“张志强跟我说过,广西铅锌矿项目的工程进度,严重滞后于工程款的拨付。项目按期达产已经不可能了。项目贷款是张志强爸爸帮忙运作的。张志强于公于私都要加强对项目工程款拨付的监督审核。人家做得没错。” 康乐说:“在那么一个深山沟里做工程,工程有一些特殊情况也是情有可原的。” 贾勇说:“您不觉得特殊情况多太多了吗?我师父为了让陆浩盯着摊子,对陆浩不加约束,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最后居然用冒领员工奖金的办法套钱给陆浩用。” 康乐说:“她应该也是没有办法。” 贾勇说:“我相信我师父把套出来的钱给了陆浩。可陆浩是不是用在工程上呢?就算这回套出来的钱用在了工程上,那以前拨的钱又用在哪里了呢?” 小五插嘴道:“天高皇帝远,保不齐他们怎么分呢。” 贾勇说:“我师父可是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董事长法人。公司出了任何事情,在法律上,我师父要负责任的。” 康乐说:“原来觉得小于是个细致人。能管得比老王强。没想到,小于镇不住陆浩。” 小五说:“小于就是一个绣花枕头,草包一个。他能管的住谁啊?他除了会哈着陈淑娜,他还能干什么啊?他就是一个鼻涕浪汤的二傻子。拿袄袖子擦一把鼻涕眼泪,哭着说,你丫打我,我告陈淑娜去。他就这么个成色。” 康乐皱着眉头看着讲得绘声绘色的小五,烦躁地说:“喝你的酒,吃你的肉。” 小五笑嘻嘻地说:“得嘞!” 然后,他有滋有味地咂吧了一口酒。 康乐问:“这些事你提醒过你师父吗?” 贾勇说:“我跟我师父说过。我师父说,项目公司的有些事说不清楚,她让陆浩参与进去是为了拉陆浩做个见证。无凭无据的就她和陆浩知道的事情,陆浩能给我师父作证? ”我师父怎么那么相信陆浩呢?就算陆浩给她作证,陆浩能证明什么呢?陆浩作证,我师父就没有法律责任了吗?我师父是法定代表人!” 小五说:“陈淑娜记吃不记打。她上回怎么吃的屎,这回还得怎么吃屎。” 陈淑娜临走前,让康乐好好劝说贾勇。陈淑娜跟康乐说,她听了贾勇那天在办公室里和艾乌勒的对话后,私下里问过何洪利,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贾勇的葡萄牙语水平怎么样? 何洪利说,贾勇有英语基础,很适应叶先生提供的那套,用英语教葡萄牙语的教材。贾勇已经摸到了学习葡萄牙语的方法,进步很快,达到了国内高校葡萄牙语专业本科高年级的水平。贾勇用葡语进行一般的生活会话和工作交流没有问题,就是还不能做翻译。 第500章 手机还是奢侈品 在外贸行业混了多年的康乐看来,和外国人做生意简单,只要能沟通,就有生意做。他要是会外语,在广交会上,他就不用找叶先生这样的台湾商人,而是直接找高鼻子大眼睛的纯种外国人联系业务了。 语言能力是做外贸业务最高的门槛儿。眼看着贾勇就要跨过这个高门槛儿了,一心要做巴西贸易的康乐,无论如何要拉贾勇做个帮手。为了劝和贾勇,康乐没少为这个事费心思。可听了贾勇的心里话,康乐觉得这对师徒还真是有了心结。 康乐正发愁怎么说服贾勇的时候,小五不看眼色,一句接一句地递话儿,添油加醋。喝得也是满脸通红的康乐,瞪着小五,就要发作。 李思扬瞅准时机,把话茬截住,话里有话地埋怨小五说:“咱们就是开车的,人家让咱们上桌吃饭就不错了,你还尽说些不中听的话招人家烦。这好酒好肉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小五会心一笑说:“不说了,不说了。咱喝酒吃肉,赶紧把嘴堵上。” 康乐没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劝人,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贾勇和小五跑了一趟山西宁武。贾勇找到他在当地的同学说明了来意。同学说,他们来的节令不对。刚出正月,那里的天气很冷,当地的燕麦品种是四月份播种,十月份收获的品种,这个时候的燕麦田里什么也没有。 还是同学有办法,他在当地的同学多、朋友多,七拐八拐找到了县电视台。请人家帮忙复制了一盘反映当地燕麦种植的纪录片。虽说是县电视台水平,那也是专业水平,贾勇看着比自己拍的强多了。 拿了复制的录像带,贾勇就要往回走。同学依依惜别,一再挽留,说难得来一趟还净忙工作了,都没来得及好好聊聊毕业后的经历。贾勇解释说,这是帮一个朋友办的私活,只能占用周末的时间,还要在周一赶回去上班,实在不能停留了。 贾勇带着来之不易的录像带,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北京。这往返一千来公里,大部分是路况不好的省道县道,小五一个人开车很辛苦。赶到公司,小五累得饭也不吃,就挤到司机班的小屋里,借了个铺位补觉去了。 贾勇也很疲惫,但好歹在车上他还能睡觉。他还是按时来到办公室上班。一坐定,他就呼了方田。等了很久,方田才回电话。贾勇兴高采烈地跟方田说了录像带的事,问方田想不想看一看。 方田漫不经心地说:“我还在家里养病。录像带只要你觉得好就没问题。广交会之前给我就来得及。“ 贾勇问方田:“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刚才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不回电话。” 方田说:“我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想在家里歇一歇。反正公司也没什么事情,早去一天晚去一天无所谓。我配了一部手机。呼机平时不怎么看了。我把手机号留给你,你以后有事打手机。” 贾勇好奇地问:“你们公司都给外贸员配手机了?” 方田犹豫了一下说:“是朋友送的。” 手机是个好东西。公司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用手机了。六千多的东西,在贾勇眼里还是一件奢侈品。张志强送给他的那一部手机,贾勇不敢拿出来让人看见,怕别人对他和张志强的关系做进一步的揣测。 去山西宁武出差的时候,贾勇带着手机和同学保持联系,确实方便。回到公司以后,贾勇竟然觉得自己有一点离不开手机了。他把手机的铃声关了,调整成来电震动状态,带在身边。 这个手机号码因为张志强用过,贾勇跟谁也没说,平时也不会有人给他打手机电话。他还特地嘱咐和他一起去山西出差的小五,跟任何人都不要说自己有手机的事。 贾勇刚上班的时候,陈淑娜和于建学就有手机了。那个时候,一部手机的价格上万,绝对是身份的象征。有一次贾勇坐公共汽车。有一个人抱着一部大哥大手机打电话。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差不多整个车厢的人都安静下来听他的通话。 他挨着个地通知自己的朋友,他在坐公共汽车,他在公共汽车上用手机打电话。为什么坐公共汽车呢?因为他的一辆叫蓝鸟的日本车坏了。 贾勇当时就在想,这个人是有钱还是没钱呢?说他没钱吧,他用着上万块钱的大哥大,不停的打电话,估计电话费也便宜不了。说他有钱吧,有钱人的车坏了,为什么不随手拦一辆出租车呢?不管他是不是一个有钱人,在公共汽车上没结没完的用大哥大打电话,他都够炫耀的。 贾勇上班一年以后,手机的价格从一万多下降到六千,差不多降了一半的价格。但是因为通话费用贵,在像华艺国贸公司这样的国有背景的企业里。公款使用手机的范围还局限在部门经理以上。 业务部门因工作需要,会借用公用手机。比方说,业务四部的胡兆宇,他经常要到全国各地出差,出差的时候,他会带一部手机。出差回来,他会把手机交还。 其他部门的外贸员,也有自己购买手机的。自购手机的电话费按规定要自己承担。但是如果部门经理签字认可,他们的手机电话费也是可以报销的。 这些外贸员,使用手机一般也比较低调。只有一个外贸员把手机真正当成了工具在用,而且毫不掩饰地在办公室里,在楼道里,在电梯里打手机电话,这个人就是魏振。 自从马冬梅给魏振配了手机以后,魏振确实忙。他基本顾不上老朱的业务,全身心地被马冬梅调动起来做羊绒业务。 羊绒的原料是羊绒和羊毛的混合物。里面裹着泥土沙尘,发着羊骚味。买回来的原料第一步就是洗绒。说是洗绒,其实洗的是羊绒和羊毛的混合物,把里面的泥土沙尘洗下去。 第二步是梳绒。把潮湿的羊绒和羊毛的混合物送上烘干机,烘干后用风吹,这叫风选。羊毛重羊绒轻,热风一吹,就分了两堆。 第501章 看得他不好意思 风选出来的羊绒就是原绒。优质的羊绒,又长又有韧性。内蒙古阿拉善盟天气寒冷,山羊绒长度可以达到四十二毫米,韧性好,是优质山羊绒的产地。其他地方出产的山羊绒长度在三十五、六毫米的居多。 洗好的绒要打包。羊绒柔韧性好,蓬松,不易打包。要用专业的打包机才能把羊绒里的空气挤干净,打成一个四四方方见棱见角的包,方便运输和装卸。 马东梅做事很认真。她知道羊绒的货值高,各个环节稍微错一点就不得了。有的商人为了压分量,在已经清洗梳理好的原绒里,掺上很细的黄沙。因为黄沙很细,用手摸感觉不出来。 有的外商将进口的掺了黄沙的原绒直接上了精纺机,结果很细又很坚硬的黄沙颗粒造成了精纺机的损坏,使外商损失严重。后来,外商在进口原绒的时候,要求出口商加强对原绒的质量管理。 马东梅为了赢得客户的信任,洗绒、梳绒、打包的全过程,她自己从头盯到尾。做原绒加工的企业,一般都是乡镇企业。乡镇企业就没见过像马东梅这么认真的外贸员。 外贸员到乡镇企业。乡镇企业都有陪同的习惯。大多数做羊绒的外贸员都是男的。到了乡镇企业,跟乡镇企业的陪同人员称兄道弟,到臭气熏天的车间里打个照面,就算现场监督了。 然后,乡镇企业的人就陪着外贸员去搞一条龙,搓麻、吃饭、喝酒、唱歌、洗浴。等外贸员在洗浴中心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原绒已经打包好了。外贸员押车离开。一般情况下,这种情况出去的原绒里或多或少的都会掺沙子。 这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内都成了行业惯例了。以至于外商修改了他们那边的工艺流程。针对这种掺过沙子的原绒,在上精纺机之前,再熏蒸清洗筛选一遍。这样做不仅会增加生产商的成本,也会对原绒的质量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在乡镇企业的人眼里,马东梅很特殊,首先是因为她是个女的。其次,是因为她不怕脏、不怕臭。在乡镇企业里,也分个一线、二线。在二线的管理人员和销售人员都受不了车间里的腥臭恶臭。马东梅戴着双层的大口罩,套着医生穿的白大褂。她就站在车间里,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地验看。 夏天里,汗水从里到外浸湿了最外面的白大褂。冬天里,她把白大褂套在羽绒服外面。臃肿的羽绒服把白大褂撑的鼓鼓囊囊,马东梅就像一个清早起来出早点摊的老板娘。凡是女人顾及的东西,什么美啊,羞涩啊,在马东梅这里一文不值。她的眼睛里只有软黄金,山羊绒。 一听说,马东梅来了。乡镇企业的陪同人员都挠头。陪马东梅最容易,不用在打牌的时候故意输钱,不用担心她吃饭的口味,不用陪她死命喝酒,更省了找小姐的费用。 可陪马东梅也最难。陪同人员不仅要陪着她在腥臊恶臭的车间里走走看看,车间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腰酸腿疼也得忍着。还要提防她冷不丁提出的问题。 比方说,你们的羊毛从哪里收的?山羊是放养还是圈养的?有没有把从阿盟收的羊毛和从青海收的羊毛掺在一起?工厂最近除了做山羊绒加工,还有没有做驼绒或者牦牛绒的加工业务? 有一次聊着聊着,她突然问,你们有没有做过藏羚羊绒?这可把陪同的人吓了一跳。藏羚羊哪里有养殖的?那都是国家保护动物,捕猎藏羚羊是要蹲监狱的。 因为马东梅对原绒品质的把握严格,降低了外商的隐性成本。外商对马东梅的货认可度越来越高,马东梅的业务额也就越做越大,她的业务在华艺国贸公司的重要性也变得越来越高。 在有的月份里,马东梅的羊绒业务,仅次于业务四部康师傅的贵金属业务,一个真黄金,一个软黄金,成了华艺国贸公司的两大稳定的收入来源。 季总几次提出给马东梅加人,马东梅都婉言谢绝了。季总说,加了人就可以让马东梅独立成立部门。马东梅反而不像刚入职时那么着急了。她跟季总说:“羊绒业务也有周期性,有大小年。现在看着好,加了人,等年景不好的时候,人闲了不好安排。” 季总见她这么说,也想看看她的业务能不能做得长久,就不再提加人的事情了。 业务量大,又不加人。整个公司的羊绒业务就累了两个人。一个是马东梅自己,另一个就是魏振。马东梅对魏振的要求很严格,凡是她做到的事,魏振也必须做到。 魏振能吃苦。拿着一天比一天高的收入,魏振不但不觉得跟马东梅工作辛苦,反而觉得苦中有乐。对工作,魏振有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马东梅在教魏振业务的同时,也很关心魏振,她给魏振买了比白大褂更专业的一次性防护服和医用一次性手套。让魏振每次去工厂的时候都全副武装。 开始几次,魏振都按照马东梅的要求做了。可是工厂的人嘲弄魏振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跟马东梅那个娘们一样一样的。戴个口罩遮挡气味也就罢了,怎么把自己弄得跟防疫站防疫员一样。 魏振被人家一嘲弄,也就不好意思穿一次性防护服了。工厂的人见他听劝,就开始陪魏振玩一条龙。魏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大小伙子,正是青春活力最旺盛的时候,哪儿经得住这种诱惑啊。很快,魏振就迷恋上了去工厂这件事。 马东梅是什么人啊?她心里跟明镜一样。她安排魏振去的几个工厂,都是她最信得过的工厂,只要不往原绒里掺沙子,不坏她马东梅在外商那里的名声,她对工厂招待魏振的那一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她提醒过魏振,原绒的清洗过程没有经过严格的杀菌消毒,山羊身上可能会有致命病菌。他还是要注意为好。说这番话的时候,马冬梅给魏振递了个眼色,看得魏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第502章 豪华轿车的来历 马东梅有意让魏振尝尝荤腥,有她自己的考虑。马东梅刚进华艺国贸公司的时候,她在原来单位接触的大部分客户没有跟过来。试用期内,华艺国贸公司对新入职的外贸员有业绩考核,马东梅的压力挺大的。 有病乱投医,她就尝试联系了两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日本客户。这两个日本客户的英文不好,文字上的意思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的,让马冬梅感觉很有希望,可就是不跟马冬梅签合同下订单。就这样,马冬梅和日本客户的沟通一直处于一种云山雾罩的状态,总是谈不到点子上。 这个时候,幸亏有魏振的介入,很快帮马东梅在试用期结束以前,实现了两笔大业务落地。这以后,马东梅跟日本客户的业务就没有间断过。 在每一次发货前,日本客户都会派一个品质检验员来。这个品质检验员叫田中,是个比魏振大几岁的年轻人。 田中中等个,身材匀称,动作敏捷。他习惯穿笔挺的西装,系领带或者搭配一条鲜艳的围巾,头发收拾得很有型,还喷一些男用香水,是个很在意自己外表的人。 田中还很热爱运动。在北京出差住宾馆期间,也从不间断在健身房的运动。日本男人在青少年时期都接触过柔道,田中也不例外,但是他自己更喜欢拳击。 有一次,魏振去宾馆找他。他邀请魏振到健身房打几拳。魏振看着他并不高大的体型,有意教训这个小日本子一下。没想到,在拳击台上,田中没少让魏振吃苦头。魏振回来后不免叹息说:“小日本子的身体素质现在真是比咱们强。” 马东梅和魏振请田中吃饭。田中的眼神一直偷偷地瞟着马东梅。马东梅没少在田中面前卖弄风骚,逗弄田中。看着田中饥渴难耐的样子,马东梅心中暗想,你这么个小角色还想占老娘便宜,做梦! 马东梅曾经暗示魏振,让他带着田中出去活动活动。那个时候,魏振还是个雏儿。根本没明白马东梅的意思。魏振就带着田中去北京的酒吧。魏振的酒量好,拳台上丢的面子在酒桌上都找回来了。 田中跟魏振说:“去酒吧也不能老喝酒。能不能找机会让我跟中国姑娘交流交流?” 田中的形象其实在最时髦的北京酒吧都是很耀眼的,不少姑娘会往他身边凑。田中想让魏振给他当翻译。魏振翻译了几次发现,那些姑娘是什么都敢说,魏振的脸都红了,姑娘们还没事儿人一样。 魏振的日语说得很流利,有的姑娘把他也当成了日本人去接近。魏振连忙解释自己只是个翻译。田中见魏振不好意思,就拉着姑娘单独活动去了。可往往因为语言的障碍,田中觉得不能尽兴。为这事,田中跟魏振抱怨过,说魏振不会逢场作戏。 魏振把田中的抱怨当个笑话一样讲给了马东梅。马东梅觉得这可不是个小事。维护好田中,就等于维护好了日本客户。只要田中说马东梅的羊绒是中国最好的羊绒,那谁也别想把她这个出口商换掉。这对于马东梅的羊绒业务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马东梅点拨过魏振,不见起色。马东梅觉得魏振是读书读傻了,马东梅老家那些考不上大学的男孩子上高中都敢干的事,魏振不敢。魏振确实已经是马东梅离不开的好帮手了,但他还没有达到马东梅想要的理想状态。 为了把魏振打造成为自己全方位的得力助手,马东梅开始更多地安排魏振到她熟悉的工厂做现场检查。她还特地嘱咐工厂好好招待魏振。工厂问什么标准。马东梅嫌人家明知故问,没好气地说:“一条龙啊!” 自从魏振知道了什么是一条龙以后,上班时间,魏振的精力就有些不够用了,时不时地哈欠连天,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以前,魏振是文学杂志的拥趸者。对于文学作品,魏振有很强的鉴赏能力。有一本杂志刊登了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魏振阅后对这篇小说的评价极高。他说:“这篇小说拍成电视剧一定会火。” 当时大家都不信,都说,中国观众喜欢的都是帝王将相的戏,这种老百姓过日子苦中作乐的戏,没人看。可没过多久,这篇小说的同名电视剧就出来了,而且获得了广泛的社会好评。这时,大家都感叹魏振的文学鉴赏能力,劝他也搞一些文学创作。 魏振自负地说:“我一直准备着呢。” 魏振在大学里是韩健主持的戏剧社的编剧,文笔没得说。他就是感觉生活素材不太够。大家劝他从短篇起步。魏振说不写,要写就写长篇小说。等他通过一条龙更深入地接触了社会生活,搜集了更多生活素材以后,魏振的文学气质却陡然消失了。再没有人把他和一个文学青年联系起来了。 魏振刚上班的时候就会开车。他是这批外贸员中,最早会开车的人。他和马东梅出门,都是魏振开车。以前,他们开的是马东梅刚进北京时买的三厢富康车。 三厢富康车是在原来两厢富康车的基础上改款的车型。富康车的原型车是法国雪铁龙汽车,是一款民用经济型轿车,合资国产化以后进入中国市场。在市场上,富康车的市场占有率始终竞争不过同级别的合资品牌车捷达和桑塔纳。因为捷达和桑塔纳都是三厢车。中国人好面子,觉得两厢车不如三厢车有面子。为了迎合市场需要,汽车厂生生给两厢车加了一个屁股,看起来有一点不伦不类。 生意做起来以后,马东梅越看这辆三厢富康,越觉得别扭。她就把一笔钱留在了河北的一家羊绒加工厂。让这家羊绒加工厂买了一辆刚刚面世的顶配的别克君威商务轿车,车主写的是魏振。 还在开着捷达车的部门经理老朱,对这辆豪华的别克君威轿车的来历,很是疑惑,又不敢问马冬梅。马冬梅想,老朱怎么也算自己名义上的领导,就跟老朱解释说:“工厂想办个北京牌照的车,进出北京就不用再办通行证了,方便一些。” 第503章 谁对你更有情义? 魏振成了这一批外贸员中,名下最早有车的人。韩健提醒过魏振,除了集团公司王总的专车,那辆新款的顶配奥迪a6外,魏振的这辆车,是全公司最好的车。据说,有集团公司副总经理一级的领导在地下车库里,转着圈地看魏振的这辆车,羡慕不已。 魏振觉得这车不是他的,是马冬梅的,就把韩健的话告诉了马冬梅。马冬梅听了,满不在乎,反而有几分得意地说:“王总是大领导,他的车咱不敢比。其他人的车,有什么不敢比的。买车的钱是我一分一厘挣出来的。怕哪个说?” 平时出去办事,马东梅和魏振都在一起,魏振开着他的君威车。魏振还负责接送马东梅上下班。马东梅的富康车就长期趴在公司的车库里。 马东梅的老公曾经想让马东梅把车从单位开回来,他有事的时候也可以用一下。马东梅口气生硬地解释说:“车停在公司车位不用自己掏钱,停在自家楼下的车位还要另外交停车费。你说哪个划算?” 马东梅埋怨她老公说:“不会挣钱还不会算计。” 有一天,马东梅和魏振押着一批货往塘沽港送货。昨天晚上刚从工厂连夜赶回来的魏振又哈欠连天。马东梅心知肚明地问魏振累不累,要不要换她开一会儿车。 魏振打起精神说:“没事,就是睡得晚了一点儿。” 马东梅看见魏振脖子上系羊脂玉挂坠的绳子,就输手摸了过去。魏振伸手想护一下挂坠,被马东梅一巴掌打开了。马东梅从魏振衣服里扽出挂坠,拿在手里摩挲了半天。 马东梅问:“这么好的东西,哪个姑娘送的?” 魏振说:“贾勇给的。” 马东梅说:“平白无故的,他怎么想起来送你挂坠来了?” 魏振说:“也不能说平白无故。我们一起来的九个外贸员,已经外派了四个,贾勇也要去巴西了。贾勇就给大家每个人做了一个挂坠,作纪念品。” 马东梅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材质吗?” 魏振说:“好像说是羊脂玉吧。” 马东梅说:“羊脂玉出在新疆。我们老家玩羊脂玉的人也多着呢。不过,这么好的料,我还是第一次见。就这么一小块料也值不少钱。” 魏振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是一份情义。” 马东梅说:“瞧你说的。羊脂玉挂坠再贵,还有我这别克车贵?你说,是他送你羊脂玉挂坠有情义,还是我送你别克车有情义?” 魏振为难地说:“这个不能比。别克车贵是因为它是一个交通工具。” 马东梅扽着手里的挂坠绳子勒着魏振,她翘着下巴问:“谁的情义重?” 魏振赶紧说:“你的情义重。” 马东梅这才松了手。 魏振揉着被勒疼的脖子嘟囔道;“高速公路上,多危险。” 马东梅仍然攥着羊脂玉挂坠,一边摩挲一边问:“听说,最近业务三部的王伟和财务部的张志强都辞职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魏振说:“听说是王伟开了两张空白抬头的银行承兑汇票,找不着了。张志强说是王伟陷害他。” 马东梅问:“那王伟辞职,张志强怎么也辞职了?” 魏振说:“张志强先辞职了。他不敢在公司待了,怕再有人陷害他。他走的时候跟季总说是王伟陷害他的。” 马东梅问:“那张志强都走了。王伟把张志强逼走了,他还辞职干什么?” 魏振说:“听说是季总勒令王伟辞职。不是王伟主动辞职。” 马东梅说:“公司里同事之间勾心斗角的事情多了,季总干嘛那么认真啊。张志强说王伟陷害他,季总就信了?就凭张志强的一面之词,季总就勒令王伟辞职,那会不会是张志强陷害王伟呢?” “张志强可不会。”魏振赶紧解释说,“张志强毛病不少,但是坏心眼儿没有。” 马东梅说:“我怎么听说,张志强家里挺有背景的。” 魏振说:“我也是听说,张志强的父母都是高干子弟。张志强的父亲在银行工作,业务三部的广西铅锌矿项目就是张志强他爸爸帮忙解决的资金问题。” “业务三部的广西铅锌矿。”马东梅重复了一遍,“我参加公司的部门例会,每次都听业务三部汇报广西铅锌矿的项目进展。季总好像对这个项目特别重视。” 魏振说:“这个项目是华艺国贸公司最大的投资项目。季总当然很关心。最早这个项目是让老朱牵头搞,是咱们业务二部的项目。老朱不干。” 马东梅问:“老朱为什么不干?” 魏振说:“老朱太保守。他觉得开矿这种事,华艺国贸公司要经验没经验,要技术没技术,要人才没人才,不适合华艺国贸公司。他不敢接这个项目。” 马东梅问:“人家业务三部接过去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魏振说:“谁说不是呢?不过同样的项目,人家陈淑娜能干好,老朱还真不一定能干好。” 马东梅说:“陈淑娜这人不简单啊。她怎么一到华艺国贸公司就能干得这么火呢?” 魏振说:“陈淑娜以前在北京外贸就是部门经理。在北京外贸就干得不错。据说是个大姐大式的人物,重情义,讲义气,作风硬朗。在北京外贸圈子里是一号人物。” 马东梅说:“她以前不就是做工艺品出口的吗?工艺品都是骗人的玩意儿。骗一个算一个。不是个长单生意。哪儿能跟咱们羊绒生意比呢? “陈淑娜肯定是因为工艺品出口做不大了。抓挠不着像样的产品,这才接了广西铅锌矿项目。到现在,她拿了公司那么多投资,还没有达产。开矿这种事说不准,别说收回投资,就是达产,见着现金流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魏振说:“也不能说做工艺品都是骗人。谁都不傻。有愿意买的,就有愿意卖的。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说骗人呢。” 第504章 为什么不当头儿? 马东梅不以为然地看了看魏振说:“陈淑娜够能折腾的。广西弄个铅锌矿项目,巴西弄个分公司,出口机电产品。西岛弄个分公司,卖纺织品配额。俄罗斯分公司的出口业务,公司让她负责配合。和我一起应聘来公司的两个外贸员,做配额服装出口的,原来想单干,后来也归陈淑娜管了。” 魏振忽然问:“季总主持的部门经理会议,不是应该老朱去参加吗?怎么你去参加呢?” 马东梅说:“实话跟你说吧。季总已经同意我成立自己的部门了。以咱俩现在的羊绒业务,自立门户已经不成问题了。可我还想看看,没有马上答应季总。季总就让我和老朱一起参加部门经理会议,给我一个部门副经理的位置,让我有机会更多了解一些公司的整体情况。” 魏振说:“其实没有必要当头儿。当头儿挺累的,你就让老朱在前面顶着挺好的。这样你也自由。” 马东梅斜楞了魏振一眼说:“为什么不当头儿?这里是北京。没有个一官半职都不好意思往人前凑。别说别的,就我给我闺女去开家长会,你看我闺女那个班里的学生家长,不是这个长,就是那个长,听得我心里都有压力。怕我闺女被人家欺负呢。” 魏振说:“不至于。就因为这里是北京。他是什么长也不敢怎么着。这要是在我们东北老家就不行了。那地方,没个一官半职的是受人欺负。所以我为什么要考大学到北京来呢。” 马东梅拖长声说:“你以为呢,北京也一样。魏振,不是姐说你,你得有上进心呢。你看办公室的韩健,业务三部的贾勇。人家两个和你一批进公司的,人家说话办事都有板有眼儿的。这些人都是季总当干部培养着呢。我咋就没看出你要跟人家比一比的劲头儿呢?” 魏振说:“都是哥们儿,比啥啊比。王伟例子就摆在眼前,他不服气张志强,结果两败俱伤。” 马东梅有些不高兴地说:“魏振你可别让姐看不上你。你是个爷们儿。爷们儿就得有爷们儿的样子。我一个女人还不服输呢。你比韩健,比贾勇少啥?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要形象有形象。 “韩健有季总支持,贾勇有陈淑娜支持,你有我支持啊。以前,老朱不给力,现在有我呢。咱们的出口收汇量现在是公司里最大的。业务一部的铸铁管件出口,业务三部的工艺品、陶瓷、日用百货出口都是赊销的,只有咱们的羊绒出口业务全部是信用证结算,不会有坏账。 “为什么我刚来,季总就高看我一眼呢?还不是因为咱们的业务好吗?季总几次跟我说,让我加人。说加了人就可以成立独立的业务部门。我咬死不要人。我就用你魏振一个。我是牺牲了我一个部门经理职务在支持你魏振啊。你怎么跟刘阿斗一样,烂泥扶不上墙呢。” 魏振不好意思地说:“姐,你别生气,我就那么一说。有好机会,我也会争取的。以前你没来,我跟着老朱,早就没有跟别人一争高下的心了。” 马东梅缓和了语气说:“咱俩还要把业务做大。咱们这就叫‘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你知道不?业务做得越大。咱俩对公司就越重要。我的话语权就越大,我就越好帮你说话。 “你不能满足于我现在带着你做业务。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顶多是把你带入了羊绒这个行当。让你认识一些人,有一些关系。知道到哪里去买羊绒,客户方面的事还要你自己去努力开发。” 魏振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马东梅埋怨道:“你明白什么啊?你的长处在日语。咱俩要有个分工。欧美客户的开发,我来。日本客户的开发,你来。田中他们公司是我以前接触的,在我手里这么多年也没有做成业务。 “你接手以后,很快就有订单落地。到现在,一直订单不断。你得抓住田中。让田中给你下更大的订单。日本公司讲究同业之间互相帮衬,自己有好的供货渠道,也介绍给其他同业。你要让田中给你介绍其他公司客户,让田中帮你在日本建立一个分公司。这样,你一步步就做起来了。” 魏振感觉压力蛮大地点了点头说:“干嘛一定要出国建分公司呢?” 马东梅说:“离客户越近,跟客户交流的机会就越多,你就越有可能拿到生意啊。业务三部现在也往巴西出口陶瓷、日杂百货,他们为什么还要到巴西建分公司?兰天磊原来在雅宝路也能往俄罗斯卖皮夹克,为什么他还要去俄罗斯。就是为了接触更多的客户。” 魏振说:“公司以前建分公司都是在新兴市场国家。没有在发达国家建分公司的先例。咱们跟日本的羊绒出口都是信用证结算,没有看货盘库存的需要,公司能同意咱们在日本建立分公司吗?” 马东梅说:“事在人为。我给公司挣钱,公司为什么不让我建分公司。陈淑娜手里攥了三个海外分公司,和一个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她在公司就有话语权。她说的话,季总就要掂量掂量。我就不行。我只有听季总话的份儿。 “你想一想,你们这批外贸员,出了国,将来在公司里就是一路诸侯,是为公司拓土封疆的一方人物。将来你们这九个外贸员中,谁的业务做的大,谁兵强马壮,谁回公司就是季总的接班人。你就甘愿俯首称臣吗?” 魏振嘴硬道:“我现在跟田中的关系挺好的。他对我还是很认可的。” 马东梅焦急地说:“那还不够。还要加深关系。” 魏振不解地问:“还要怎么加深?” 马东梅说:“田中有什么爱好?” 魏振说:“健身,拳击。” 马东梅不耐烦地问:“还有呢?” 魏振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小日本子好色。” 马东梅问:“那你该怎么办?” 第505章 你是个读书材料 魏振有一点儿委屈地说:“我带他去过酒吧了。他想干什么让他自己谈呗。” 马东梅说:“他要是自己说得明白,还要你这个翻译干嘛?” 魏振支支吾吾地说:“那些姑娘都喜欢来直截了当的。可田中还老要聊天营造氛围。有些话真的不好翻译。” 马东梅说:“不好翻译,你就直接带着他去干啊。” 魏振一头雾水地问:“干什么?” 马东梅干净利索地说:“你带着他去工厂安排你去的地方,干一条龙。” 魏振偷偷地看了一眼马东梅。 马东梅说:“你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那都是营销手段,别人用来营销你,你也可以用来营销你的客户。” 魏振不吱声。马东梅扽了一下一直攥在她手里的系挂坠的绳子厉声问道:“你听见没有?” 魏振吃疼地说:“你弄疼我了。” 马东梅不理睬魏振,又勒了一下说:“你听见没有?” 魏振扭脸看了看马东梅,看见马东梅眼里热辣的目光,不由得点了点头。 季总、陈淑娜陪同外宾在国内考察了两周后回到北京。季总很少长时间离开公司,深入跟进一个具体项目。这回,季总全程陪同巴西外宾考察了江苏的汽车制造厂和浙江的摩托车制造厂,足见她对巴西分公司成套机电出口项目的重视。 于建学、何洪利和段云峰作为中方陪同人员也全程参与了有关商务会谈。考察行程结束后,陈淑娜、于建学和何洪利出现在了业务三部的办公室里,段云峰继续在南方出差,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到北京。 何洪利像换了一个人,显得非常积极。他主动请示陈淑娜如何准备会议备忘录,如何跟进在会谈中尚未落实的业务方面的细节。他比陈淑娜年龄大几岁,又自负是专家级翻译。他的这种积极,更像是一种自我表现,向陈淑娜传达俯首听命的信息。 每一次他抱着一堆文件亦步亦趋地走近陈淑娜的办公桌请示工作的时候,他总是努力在脸上堆出一些笑容。陈淑娜也赶紧站起来,换上一副笑脸,一口一个胡老师地耐心听何洪利说一些在她看来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啰嗦话。 就在何洪利汇报完工作,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他们两个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就不见了,各自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走开了。 贾勇给陈淑娜和于建学敬茶的环节也发生了一些变化。陈淑娜和于建学都喜欢喝茶。以前,贾勇都是等他们到了办公室以后现沏现泡。陈淑娜常常等不及茶泡好,就端起杯子品一口。茶水很烫,陈淑娜不说自己心急,她会一边甩去杯盖上已经液化的水蒸气,一边笑着埋怨贾勇说:“这么热的茶,你要烫死我啊?” 这次陈淑娜和于建学从南方考察回来后,贾勇估摸他们早上快进办公室之前,就把茶沏好放到他们的办公桌上。陈淑娜坐到办公桌边,习惯性地端起茶杯的时候,喝到的茶水温度很合适,不冷不热。但是,他们师徒之间围绕着每天早上第一杯茶的交流没有了。 陈淑娜、于建学和贾勇的脸上都表现得很平静,话也不多。陈淑娜没有再给贾勇安排新的工作。贾勇每天不管陈淑娜在不在,都埋头学习。考虑到自己能不能去巴西现在成了未知数,贾勇学葡萄牙语的热情也消退了不少。他又看起了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的辅导教材,准备把还没有通过的一门考试尽快考完。 办公室里没人的时候,坐在贾勇对面的何洪利,用一支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旧笔,在贾勇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贾勇抬起头,看见何洪利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笑。 何洪利说:“日子不好过了吧?” 贾勇面无表情,没有接他的话茬。 何洪利说:“这回没有让你参加陪同巴西外宾,你怎么想?” 贾勇说:“两个巴西外宾,咱们公司有五个陪同人员,足够了。” 何洪利一边用笔点着贾勇,一边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打哑谜?你这样,还想不想让我帮你了?” 贾勇说:“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呢,何况我呢?就看您想不想帮我了。” 何洪利惋惜地叹了口气说:“季总和陈淑娜在对你的使用上出现了分歧。” 贾勇像聊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似的说:“领导们之间的分歧不会在咱们面前表现出来吧?” 何洪利说:“艾乌勒在一次会谈中问过,将来华艺国贸公司巴西分公司的常驻人员有哪几位?季总回答说,有我、你和段云峰。陈淑娜当着艾乌勒的面儿纠正季总的话说,肯定有我和段云峰,你还没定。陈淑娜敢这么明显地顶撞季总,我也没有想到。 “我觉得,对你的工作安排,她们私底下肯定讨论过,但是没有达成一致。季总想借艾乌勒这一问,把分歧公开化,压陈淑娜同意她的意见。可陈淑娜没有买季总的账。” 贾勇尴尬地笑了笑,又低下头看书。 何洪利说:“你是个读书的材料。我这么眼看着,你的葡萄牙语水平在提高。你离我这样的翻译水平还差得远,不过以你现在的水平,你在巴西独立生活已经一点问题没有了,一般的生意交流也不成问题。 “葡萄牙语在国内的应用面很窄,这就是为什么国内学葡语的人少,葡语人才少的原因。要是不能去巴西,你学葡语也没什么用,就是浪费时间。虽然我一句葡语也没有教过你,但从你学葡语的劲头看,你能学得出来。惺惺相惜,我还是挺想帮你的。” 贾勇像是听进去了何洪利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一脸的苦涩。 何洪利说:“我观察,读书好的人,不外乎两种。一种人,目标特别明确,他们也谈不上热爱学习,学习对他们来说甚至是一件痛苦的事。 “但是,他们非常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只有通过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些人把读书工具化了。他们对自己要求严格,甚至可以说,对自己狠。” 第506章 用你这样的雏鹰 何洪利说:“这种善于朝着终极目标,排除万难前进的人,都是有心机的人。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对别人更狠。 “另一种读书好的人,心底纯净,心无杂念,一门心思学习,他们把学习当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享受学习的体验。 “前一种人进入社会以后,善于伪装自己,用厚黑学的观点看,这种人是能够成功的。这种人追求的是个人的成功,他们缺少服务社会的意识。 “后一种人进入社会后,往往会成为因善良而无用的人。善良成了这种人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三国演义》里,曹操说袁绍妇人之仁。袁绍的孩子病了,袁绍伤心不想打仗,袁绍有错吗?没错啊。爱儿子也是仁爱啊。也是善啊。可是,这种善妨碍了袁绍政治上的成功。 “我不是说你,善良而无用。我是说,你好心可能办了坏事。有些事明明是好事,办了,对你自己不利。这种事你就不应该管。 “我来的时间不长,是刚入局的人,还有旁观者的清醒。我看得出来,你跟你师父这回是闹掰了。 ”陈淑娜本来在给你创造机会,安排你去巴西常驻。你呢,一连办了两件让她失望的事。泄露业务三部奖金分配情况的是你吧?你犯了她的大忌讳,你小心她对你下狠手。” 贾勇故作镇定地问:“她能怎么下狠手?” 何洪利嘿嘿一笑说:“不打不骂。就这么臊着你,不给你安排工作。软刀子杀人。” 贾勇微微低下头说:“我跟您说过,是我说漏了嘴告诉张志强的。而且我已经跟陈经理承认过错误了。” 何洪利接着说:“你说你说漏了嘴,别人会相信你吗?你有没有主观故意,一分析就能分析出来。奖金分配要陈淑娜和于建学签发,他们俩肯定不会说出去吧? “王伟、陆浩,那哥俩儿玩邪的是他们擅长的,这事八成跟他们有关系,他们也不会说吧?邵燕能接受那么一个老男人做男朋友,就没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她也不会说吧? “我和段云峰,去年来了十几天就拿了一万块奖金,这不是跟白捡的一样吗,我们偷着乐还来不及呢,会四处张扬? “刘明英两口子收入低,上有老下有小,还着房贷。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外贸员,要客户没客户,要经验没经验,陈淑娜给口稠的她就喝稠的,陈淑娜给口稀的她就得喝稀的。她最离不开陈淑娜的支持,在陈淑娜面前也就最没有自我。她敢说三道四?” 何洪利说:“那就只有你了。你干的比别人多,挣得跟别人一样,你心里不平衡。克扣了你的奖金给陆浩当费用花,你心里更不平衡。 “你从张志强那里听说了奖金分配情况以后,你心里肯定不是滋味。你和张志强都是本质上比较善的人,你们接受不了克扣员工薪酬这种事情。在你们看来,这就是欺诈。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领导不能侵占挪用员工的薪酬。 “张志强是什么样的人,你最了解。他善良,有正义感,又有后台,别人不敢捅出来的事,他敢。你明知道张志强会有什么反映,你还把实情告诉张志强,你是不是有利用张志强之嫌? “张志强把事情捅出来以后,触动了王伟、陆浩的利益,导致了王伟和张志强后来的冲突,你有责任。你事后主动跟陈淑娜承认错误,在陈淑娜看来就是欲盖弥彰。” 贾勇说:“不是您出主意说,让我赶紧跟我师父承认,提醒我师父做补救措施的吗?” 何洪利说:“欲盖弥彰不高明,不及时止损问题更严重。 ”后来王伟弄了两张空白抬头汇票的事,你怕张志强吃亏,你一直帮着张志强。你觉得你做得隐秘。实际上呢,你急得都挂相了。出了事以后,除了张志强着急,就数你着急了。 “像我和段云峰这样的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只不过这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就看个热闹。你想帮张志强,又想掩人耳目,那不过是掩耳盗铃。在你这个年龄,你还不可能有那份城府。” 贾勇沉默不语。 何洪利说:“你别后悔,也别难过。像你和张志强这样心有善念的人,刚走入社会,碰到钉子,很正常啊。我刚进入社会的时候,我也一样碰得头破血流。” 何洪利看着垂头丧气的贾勇说:“就凭你在关键时候出手帮助张志强。你这人可交。我就愿意帮助你。你现在有些迷茫,有些纠结。以前碰到事你可以找你师父陈淑娜。现在这事涉及到你师父了。你不知道找谁了。我能够给你指点迷津。” 何洪利看着贾勇迷茫的眼神得意地说:“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是去巴西常驻的必然人选之一,陈淑娜换无可换。你尽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踏踏实实地继续学你的葡萄牙语,千万别半途而废。掌握了这一门语言,你将来必定大有用武之地。” 何洪利说:“我跟陈淑娜二马不可同槽。能够跟陈淑娜同槽的人,是于建学这种人,是刘明英这种人。不是你和我这样的人,甚至不是段云峰这样的人。 “你有了前面那两档子事情,你和陈淑娜之间的信任关系已经破坏了。你要想让她像原来那样信任你,她做不到;她要想你像原来那样信任她,你也做不到。不要奢望你们彼此之间的信任,那是不切实际的。 “你不是小于,陈淑娜已经把小于喂饱了。陈淑娜就是把他放出了笼子,他都不会飞了。广西铅锌矿项目,小于一个外贸中专毕业的,当总经理。小于做得了吗?他没有那个能力。我能做得了,陈淑娜会用我吗?不会的。 “但凡有想法的人陈淑娜都不会用。可没有想法的人,她用着又不得力。所以她要用你这样的雏鹰,陈淑娜把你放出笼子,她没有喂饱你,你有飞的欲望,你还有飞的能力。你可以把猎物叼回来和她分享。她把你留在身边,压制成另外一个小于,没有意义。” 第507章 你愿意跟我干吗? 何洪利说:“实话说给你,华艺国贸公司就是我的一块跳板。这一点陈淑娜也明白。她把我当一个翻译用,难道不是大材小用吗? 我估计,陈淑娜是考虑过,让我当巴西分公司总经理的,她应该相信我有这个实力。可我不是夏慧捷那样的泼妇。夏慧捷就是一个现代版的封建奴才,对王鹏无情压榨,对陈淑娜唯命是从。 “我是有气节、有风骨的知识分子,我有我的人生信条和经营理念。陈淑娜把巴西分公司交给我,她就控制不了巴西分公司了。 “我和段云峰这种老鹰,陈淑娜已经喂不熟了。我们都是要离群单飞的。陈淑娜觉得我会和段云峰有矛盾。她真是小看我们俩了。我们俩谁都不是奔着那个巴西分公司总经理的虚名去的。这个头衔迟早是你的,也只有你最合适去做这个光杆司令。 “我是翻译。什么东西该翻译,什么东西不该翻译。什么东西能翻译,什么东西不能翻译。我心里有数。段云峰的如意算盘瞒不过我。我有没有拆穿他,有没有维护他,有没有在巴西议员那里为他争取机会,他心里明白。我和段云峰之间已经有默契了。我们谁也不理谁,谁也不服谁,都是让陈淑娜看的。 “段云峰的项目绝不像他讲的那样漂亮。就算这个项目将来能搞得成,现在也要解决眼前吃饭的问题。起码要做到项目建成之前不被饿死。 “段云峰没有跟我们一起回北京,他去广东找一个生产节能灯的工厂。他上回去巴西的时候,一个台湾省籍商人,主动找上段云峰,要求合作节能灯生意。当然也是赊销。 “段云峰是用汽车摩托车出口项目给公司画饼,哄着公司支持他做节能灯赊账业务。美其名曰,节能灯项目的利润留在巴西做建工厂的资本金。他这套说辞,哄得了季总、陈淑娜,哄不了我。在海外,华人做生意的第一桶金都是这么忽悠来的。” 贾勇问:“您都看透了,你为什么还要掺和到这里面来呢?这块跳板对您有意义吗?” 何洪利沉吟了一下说:“看怎么说了。我一个人在海外漂泊多年。不瞒你说,我老婆都不习惯我回家了。我老婆很能干。在外经系外贸公司的一家二级子公司,已经是副总经理了,就跟季总这个角色一样。 “当年我出国之前,还是我托关系把她调到那个单位的。我们俩没有孩子。这些年她才能够一心扑到工作上。 “我父母老了,我唯一的弟弟出意外去世了。我弟弟是动物学博士,真正的学者,在国际上都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我弟弟在日本讲学的时候,日本皇室成员在下面听讲,为他鼓掌。他才是我父母的骄傲。不像我,四十多岁的人了,除了精通一门外语,没干出什么名堂,人家还是拿我当个翻译。我弟弟的去世,对我父母打击太大了。我得回来照顾老人。 “可是,回来以后,我发现我们夫妻之间有距离了。在婚姻里的时候,我曾经感觉麻烦,我有过我老婆是我累赘的感觉。现在可能要失去婚姻的时候,我又特别想挽回。 “每个人的需求在不同的阶段是不一样的。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份稳定的国企工作,不是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作,不是朝九晚五的规律作息,也不是职称职级。我需要的是我老婆对我能力的认可。我需要的是男人的尊严。 “我需要向她证明我这些年在国外没有白混。我不是一个翻译。我不仅仅是一个翻译。做翻译我已经做到头了,我不想让别人把我看作工具一样的翻译。” 贾勇说:“那您不是更需要巴西分公司这个平台吗?您不是更需要巴西分公司总经理这个头衔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海外分公司的总经理被华艺国贸公司以文件的形式正式任命过。巴西分公司可能会开一个先例。其他海外分公司都只有负责人。能负责多长时间负责多长时间的意思。” 何洪利说:“要是没有你前面两档子事,我不知道陈淑娜对你现在有这么大的意见,不能断定我说的话你不会跟陈淑娜说,我也不会跟你谈这么多。对我要做的业务而言,华艺国贸公司这样的平台还不够大。我现在是走一步,看一步,能跟华艺国贸公司走多远,就走多远。” 贾勇保证说;“您放心,您今天跟我说的话,我跟谁都不会说。” 何洪利说:“我虽然不需要华艺国贸公司这个平台。但我需要有人配合我。我这个年龄,这个思维方式,我做的都是战略思考。我有目标,有规划,有实施路径。但要是没人帮我实施,那都是纸上谈兵。” 贾勇疑惑地看着何洪利,琢磨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何洪利笑了笑说:“你放心。我不会做挖华艺国贸公司墙角,然后让你顶雷的事。到了巴西,我会给国内一些民营企业做大宗商品的进口代理业务。这跟华艺国贸公司的业务没有任何冲突。这跟陈淑娜的思路,跟段云峰的思路都不一样。 “他们不了解巴西。我要做的事跟他们要做的事就不在一个层次上。要说做外贸,华艺国贸公司还是半路出家,把个做工艺品出身的陈淑娜就当专家了。也就是在华艺国贸公司,碰上季总这样什么都不懂,什么又都想干的领导,陈淑娜才能在华艺国贸公司呼风唤雨,一手遮天。 “我老婆知道我有去巴西做生意的想法后,主动给我介绍过几个外经系外贸公司的大外贸员,我跟他们做了深入的交流,对当前的国际贸易形势,我已经有了更准确的判断。 “对于我到巴西以后如何开发业务,我有了一整套计划。等我的业务做起来,你就知道,让华艺国贸公司当眼珠子一样的广西铅锌矿项目,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不是跟陈淑娜说过,想到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工作吗?想做大宗商品出口吗?我带着你做点儿大业务。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一起干?” 第508章 光脚走在碎石路 下了班,贾勇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走的很慢,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心里有事,脚底拌蒜,差一点在马路牙子上摔一跤。 工作两年多了,他起早贪黑,任劳任怨,总算把接手的各项工作,对付得都还算圆满。他一个二本大学的本科生,能够在华艺国贸公司这样的单位里,从九个外贸员中脱颖而出,让领导肯定,让同事羡慕,谈何容易啊? 怎么就在转眼之间,自己回到了无事可做,只能抱着葡语书学习的新人状态了呢?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在哪件事情上,做得不对呢?两年多来的工作生活经历,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任意拼接。 有的时候,贾勇觉得这还是受自己支配的思维活动;有的时候,他又好像控制不住放映机的快进和回溯,不同的人物跨越了时间顺序,挤着抢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完全听不清在电影里的这些人物在说什么,他只能听见放映机转动胶片发出的吱吱声。 贾勇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餐厅。还没有到晚上用餐的时间,餐厅里空荡荡的。贾勇在平时几个人一起吃饭的圆桌旁颓废地坐下,想一个人静静地理出个头绪。坐在三产宾馆的餐厅里,贾勇触景生情,先想到已经被判缓刑在家服刑的老岳。 一个老实巴交的后勤干部,把濒临破产的三产公司经营得起死回生。不仅养了从集团公司分流的人员,还给公司上交了利润。也就是在老岳在公司里最出风头的时候,老岳把贾勇介绍进了公司。没有老尹的引荐,贾勇一个普通的二本大学生,恐怕很难有机会进华艺国贸公司。 进公司以后,面试自己的是季总。季总要打造一支高水平、年轻化的外贸员队伍。她那一回引进的员工是清一色的贸大和广贸大的国际贸易专业的毕业生。季总不想薄老岳的面子,面试以后觉得贾勇也还不错,同意把贾勇留在她当时认为并不那么重要的财务部工作。 可老岳趁其他外贸员还没有报到,把贾勇塞进业务三部跟着陈淑娜实习。后来,季总在管理中越来越觉得财务工作的重要性。一直也在选拔和培养能够胜任财务部经理工作的年轻人。 如果当初就按照季总的意思进了财务部,自己考下注册会计师资格,那现在的财务主管郭瑾的角色就是自己的。说不定,再过几年做到财务部经理也是可能的。那样的话,自己就走上了专业化的路线,业务部门的这些事情,对也好、错也好跟自己就没什么关系了。也就没有了现在的这些烦心事。 贾勇想到自己在毕业离开学校的时候,班主任老师跟他说的话。班主任老师说,他应该参加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争取成为第一批经过考试获得资格的注册会计师,到会计师事务所做技术方面的工作。老师说贾勇不适合做商人,做生意。难道真的让班主任老师说中了? 贾勇的爸爸是个高级工程师,工厂厂长。他一心为厂,刚正不阿,能得到广大工人的拥护,但不擅长处理领导班子内部的人事关系,经常为得不到其他领导同事的支持而苦恼。爸爸跟贾勇诉说过,他觉得也许自己就适合做一个单纯搞技术的工程师。 贾勇刚进公司的时候,爸爸就提醒过他,贸易公司的人际关系可能比工厂还要复杂,让他千万小心。贾勇就是按照爸爸的提醒做的,一点儿都不敢大意。可还是走到了这么尴尬的地步,贾勇有些宿命地怀疑是不是自己还是继承了爸爸搞技术、搞专业的基因,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在老岳的引导下,贾勇一直努力争取能够留在业务部门工作。在这件事上,陈淑娜的态度很关键。陈淑娜作为业务三部的负责人,业务三部的所有业务资源都是她带来的。没有她的领导,业务三部的人就只能大眼瞪小眼,没事儿干瞪眼。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业务三部用多少兵,用什么样的兵,要陈淑娜说了算。在业务三部的人事安排上,季总一直很明智地顺水推舟,从来不指导陈淑娜用谁不用谁,谁该怎么用,而是陈淑娜用谁她关注谁。 陈淑娜从季总的介绍中知道,贾勇是这一批外贸员中,唯一的二本大学毕业生。陈淑娜自己是外贸中专毕业,在原来她工作过的北京外贸,她见识过一些学历资质很好,但是不能吃苦,不安心基层工作,业务基础不扎实,一门心思想当官的同事。 陈淑娜作为从市场中拼杀出来的基层干部,根本看不上只会做官不会做业务的领导。在她眼里,跟她年龄相仿,得到王一腾支持,年纪轻轻就做到华艺国贸公司总经理的季总,其实也是这么一类人。 不过,季总的好处在于,她想干事,想把华艺国贸公司做大做强,她支持陈淑娜做业务,不给陈淑娜使绊子。季总还有一样好处,她不会不懂装懂。 季总是一笔外贸业务也没做过的外贸公司领导。对这一点,季总从来不掩饰,总是很虚心地就业务上的问题听取陈淑娜的意见,哪怕陈淑娜有意无意地奚落她不懂业务,季总也不在乎。甚至让陈淑娜觉得,季总对她主动找陈淑娜咨询的事情,有一点儿言听计从。 在原来工作单位栽过跟头的陈淑娜,在自己职业生涯遇到困难的时候,被季总接纳,她没有和季总一争高下的意图,没有在华艺国贸公司取代季总的想法。对于季总的领导,陈淑娜说不上佩服,但满意,且知足。 业务一部的李炜经理和业务二部的老朱,对陈淑娜并不像季总那么友好。李炜经理是山东人,大学毕业后跟季总同一批进的华艺集团。在华艺公司还是一个行业管理公司的时候,李炜经理就一直在管理计划内外汇指标使用的部门工作。 李炜经理在分配计划内外汇指标的过程中是挣过钱的。他想到过下海,走到了海边又犹豫了。他知道自己在河汊里学会的狗刨见不得大海里的风浪,但是卷起裤管站在海水里的感觉还是蛮好的。他已经不想重新上岸去光着脚丫走在碎石路上。 第509章 担心这人靠不住 王一腾打算让季总担任华艺国贸公司总经理的时候,他征求过李炜经理的意见,李炜表示他举双手赞成。对于季总放手使用外来干部陈淑娜,李炜经理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只要领导同意,他都同意。 业务二部经理老朱,不像李炜经理那么放得下。在集团公司工作的时候,老朱主持工作的部门,是个清水衙门。他早就听说李炜经理在管理集团外汇额度的过程中,从下属企业收取好处的事。 老朱多次向王一腾反映,李炜经理不适合继续管理集团计划内外汇额度。每一次,老朱明明觉得王一腾听进去了他的意见,可就是不见下文。耐心地听取老朱意见的王一腾,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找人代替李炜经理管理计划内外汇额度的分配。 直到有一天,老朱猛然意识到,是不是王一腾怀疑自己想代替李炜经理管理计划内外汇,捞这个肥缺?还是李炜经理干的事,早就得到了王一腾的默许呢?想到这一层,老朱就不再跟王一腾,反映李炜经理的问题了。 对于季总担任华艺国贸公司的总经理,老朱表面上无所谓,实际上他在等季总出笑话。对季总提出的工作想法,老朱一般会站在提醒的角度上提出反对意见。一旦季总坚持,老朱就保留不同意见,不再说什么了。 对于季总放手使用陈淑娜,老朱多次提醒季总,陈淑娜在原来单位是受到诟病的人,在使用这种人时一定要慎重。季总心想,不用他,用你,你行吗? 不管是李炜经理还是老朱,他们在华艺集团工作了很多年,身边总有几个唯命是从的人。可陈淑娜在公司没有自己的人。 陈淑娜在公司里的自己人,必须是公司招聘的,而且还不能是原来就跟陈淑娜一起工作的人。像于建学这样,陈淑娜带来的人,不管他的档案关系在哪里,他在李炜经理和老朱眼里都不算是公司的人。 陈淑娜在公司的第一个自己人,就是贾勇。贾勇刚进公司的时候,老朱就找他谈过一次话。老朱跟贾勇说的核心思想就是,贾勇可以跟陈淑娜学业务,但是不要忘了他是公司的人。 老朱暗示贾勇向他汇报陈淑娜和业务三部的工作,当时贾勇只知道季总和陈淑娜是自己这条线上的领导,他觉得业务二部的经理老朱,过来跟他打听业务三部工作,有些怪怪的。贾勇从来也没有按照老朱的暗示,去他那里打陈淑娜的小报告。 在贾勇去景德镇出差给叶先生采购万寿瓷的时候,有人托老朱帮忙承接叶先生的业务。老朱给贾勇打招呼。炒着一锅夹生饭的贾勇,只求平安出货,根本没法儿顾及老朱的面子,还是公事公办了。 老朱跟请托他的人并不熟悉,他为什么要打这个招呼,当时贾勇并没有细想。现在看来,那是老朱对贾勇的试探,看看他的话在贾勇这里有没有分量。 后来,有人写匿名信告贾勇的状,说贾勇在景德镇采购万寿瓷期间收受贿赂。这封信就是通过老朱递给季总的。 这件事被证明是故意栽赃。之所以老朱出面指摘自己,贾勇感觉,跟自己是陈淑娜的徒弟,自己跟陈淑娜走的近,有直接关系。 表面上看,匿名信没有对贾勇造成实际的伤害。但还是让刚刚开始独立操作业务的贾勇,心里有一点儿害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贾勇提醒过自己,他是陈淑娜的徒弟,也是公司的人。 如果让公司里老朱这样的人认定贾勇唯陈淑娜马首是瞻,那贾勇今后的麻烦就不会少。他们收拾不了陈淑娜,还不能找个机会收拾陈淑娜乳臭未干的徒弟吗? 师父陈淑娜在外贸行业混了这么多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根本不在乎华艺公司的人如何看她。初出茅庐的贾勇,可没有他师父陈淑娜换码头的本事。 师父陈淑娜要离开华艺公司,她肯定会把她带来的于建学带走,但她会带着贾勇走吗?她就是带着贾勇,贾勇敢跟她走吗?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贾勇在潜意识里,有了和师父陈淑娜适当地保持距离的想法。他给跟自己一起进公司的大学生外贸员,每个人送了一个那么贵重的羊脂玉挂坠,不是心血来潮,是想融入大学生外贸员的圈子里,对自己形成一个保护。 餐厅里的服务员,看到贾勇一个人孤单单地坐着,给他送来一杯白开水。贾勇道过谢,看着眼前的这杯白开水想,这要是老岳在的时候,怎么也得是一杯茶啊。 餐厅里的服务员都知道贾勇和老岳的关系,倒不是他们势利,人走茶凉,是没了老岳这个操心人,餐厅的经营每况愈下,已经改了提供免费茶水的规矩。 老岳要是在该多好啊。就算他不能帮贾勇跟陈淑娜做解释,他也能给贾勇出谋划策,帮贾勇想个办法啊。 老岳回家以后,贾勇几次想去看他,都被爸爸拦住了。爸爸去见过老岳,说老岳的精神彻底垮了,不愿意见人。爸爸怕他见到贾勇受刺激,不让贾勇去打扰老岳。 老岳当初看得明白,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华艺国贸公司做外贸业务,靠老朱和李炜没戏,还得靠陈淑娜这样的人。可老岳不知道,后面又来了何洪利,不知道何洪利要拉着贾勇跟他一起干,做他的助手。 对何洪利的邀请,贾勇该怎么表态呢?他要在陈淑娜和何洪利之间做选择吗?如果做选择,他该怎么选呢? 贾勇担心何洪利这个人靠不住。他明明是国内顶尖的葡萄牙语翻译,来公司几个月了,不管贾勇怎么请教他,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肯点拨贾勇一二。 何洪利眼睁睁地看着贾勇迫不得已,到北外找了两个本科在读生给自己做家教。北外没有自己出版的葡萄牙语教材,两个本科生自己都没有教材,给贾勇授课用的是他们的课堂笔记。 第510章 这个错该怎么认? 贾勇一筹莫展之际,幸好康乐送来了叶先生帮忙找的用英语教葡萄语的教材。贾勇下苦功夫,死啃这本教材,这才在短时间内取得了突破。很快,贾勇请的现学现卖的家教就教不了他了。 何洪利口口声声说,贾勇的葡萄语水平比他差得还远,当不了专业的翻译。可贾勇去巴西,是去做生意,不是做翻译,能交流,能沟通,就足够了。 到了那个语言环境里,以贾勇的学习能力,语言水平会提高很快的。最起码,贾勇能完全摆脱对何洪利的语言依赖,做不需要复杂谈判的一般贸易。 何洪利的语言再好,他没有做过贸易,更别说他想做的那种大宗产品代理进口业务。他要想一个人做这种大宗业务,得把他累死。更何况,何洪利是知识分子,管战略,定方向的那种人,他还不屑于业务的实际操作。 何洪利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才放下身段,不惜透露一些他个人的隐私,来拉近和贾勇的关系,拉拢贾勇入他的伙。 一边是手把手教自己做业务的师父陈淑娜,一边是连教自己都不肯教的大翻译何洪利,贾勇该选谁呢?贾勇心里的天平是向师父陈淑娜这边倾斜的。 何洪利说,出了吃空饷和丢汇票两件事以后,贾勇和师父陈淑娜之间的信任关系,受到了不可修复的损害。有没有可能修复呢?怎么修复呢? 张志强离职以后,刘明英和康乐分别和贾勇谈过。他们都不讳言,事先跟陈淑娜通过气,他们转达的是陈淑娜的意思,是代表陈淑娜跟贾勇谈话的。 师徒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这本身就说明确实存在了隔阂。师父陈淑娜是在让刘明英和康乐提醒贾勇,主动认错。 这个错该怎么认呢?像邵燕那样跟陈淑娜表白心迹,深挖思想根源,承认错误吗?陈淑娜才不听那一套呢。陈淑娜看的是实际行动! 要不是邵燕解决了纺织品出口的配额问题,帮陈淑娜收拢了纺织品出口小组的外贸员王兴和刘博,陈淑娜绝不会给邵燕翻身的机会。 陈淑娜要看贾勇的行动。既然贾勇取得了张志强和张雪松的信任,贾勇就要做张志强和张雪松的工作,让他们打消季总的顾虑,不再追究王伟的责任,保住他在华艺国贸的饭碗,给陈淑娜这个介绍人留一份体面。 贾勇记得,自己刚进公司,跟着陈淑娜给俄罗斯分公司发货。他们师徒三人,起早贪黑,没日没夜。那个时候贾勇觉得身体上很累,但是心里很踏实。 贾勇觉得陈淑娜是自己名副其实的师父。在工作中关照自己,教自己学业务。在生活上,也很照顾自己。 陈淑娜看在打包站熬夜的贾勇衣着单薄,还是一身学生装扮,她特地让于建学给贾勇从辛集工厂要了一件皮夹克。 工厂知道皮夹克是新来的外贸员自己穿,用心巴结,选了一件皮子质量非常好的皮夹克,内销的款式,大小也合适。贾勇穿到宿舍里,把魏振和周欢羡慕坏了。 正式办理入职手续后没有多久,陈淑娜就发了贾勇一万块钱的奖金。贾勇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贾勇把钱拿回家交给父母。在工厂和事业单位里辛辛苦苦一辈子的父母,也没有一次拿过那么多的奖金。 那个时候,贾勇的妈妈刚做过乳腺癌手术,家里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那一万块钱可是帮了贾勇的大忙。贾勇觉得跟着陈淑娜干就是有奔头。自己一定要对得起师父的栽培。 季总在签发了那次业务三部的奖金后,找陈淑娜谈过一次话。 季总说,把在业务三部工作的机会,留给了不是外贸专业科班毕业的贾勇,有一点可惜。也许那八个贸大毕业的大学生,更有可能被培养成为优秀的外贸员。季总跟陈淑娜商量把贾勇调到财务部,让陈淑娜从贸大的学生中选人。陈淑娜没有同意。 陈淑娜说:“我从来不觉得读书好的人就一定能够把业务做好。相反,读书好的人,大多数不愿意从事外贸基础工作,让人觉得眼高手低。 “在北京外贸,学国际贸易专业的大学生,能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外贸员的没有几个。愿意钻营的,早早当了行政干部;不愿意动心眼儿的,宁愿到单证科去做单证。贾勇这种二本大学毕业的学生,没有那么傲气,领导说什么是什么,这样的人更好带。” 季总见陈淑娜这么说也只好作罢了。 陈淑娜还有一个自己的心思,她不愿意在自己身边摆一个季总非常满意的人。越是季总满意的人,就越可能帮助季总掌握和了解业务三部的情况。也许正是因为季总认为贾勇不适合做外贸员,陈淑娜才格外关注贾勇,信任贾勇。 信任都是相互的。既然陈淑娜信任贾勇,贾勇除了感念陈淑娜的信任,感念陈淑娜给了自己受培养的机会外,他下决心不能辜负陈淑娜的信任。对于陈淑娜交待给贾勇的事,贾勇一定会不折不扣地完成。不能完成的,贾勇也会原原本本地跟陈淑娜汇报清楚。 陈淑娜和于建学去俄罗斯期间,陈淑娜告诉贾勇不能再给俄罗斯分公司发货,哪怕是季总让他发货他都不能发。贾勇明白这件事对业务三部的重要性,按照陈淑娜的嘱咐做了。季总还真的来问过贾勇为什么不给俄罗斯分公司发货的事。贾勇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陈淑娜在贾勇的配合下,彻底掐断了给俄罗斯分公司的供货。业务三部这才能成功地跟俄罗斯分公司分家,成为一个单独的业务部门。如果不及时了断和俄罗斯分公司的业务联系,业务三部挣的钱就都填了兰天磊的窟窿。 王鹏和邵燕被分配来业务三部工作。虽然陈淑娜大面上还是尽量一碗水端平。但是有什么看起来要紧一些的事情,还是要让贾勇去办。有的时候,明明王鹏和邵燕闲着,陈淑娜也要等外出的贾勇回来,让贾勇去办。贾勇忙得马不停蹄,王鹏和邵燕在那里坐冷板凳。 第511章 端起架子难放下 陈淑娜的这种安排,树立了贾勇在业务三部的形象,增强了贾勇的自信心,也给了邵燕和王鹏很大的压力。 贾勇最怕别人像老朱那样,有一次在公开场合,假装无意地点出贾勇的二本学历,让贾勇在公司同事面前矮了一头。 是陈淑娜,把贾勇扶了起来,让他能够在众人面前挺起胸膛。那个时候,贾勇的感觉好极了,那段时间也是他和师父陈淑娜相处最愉快的时候。贾勇甚至有些爱上了工作,在单位就待不够。 业务三部的第一个广交会展位,陈淑娜交给了贾勇负责。贾勇不负所托,在广交会上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工作,成交额超过了公司的预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也证明了陈淑娜的眼力。 季总希望陈淑娜也能给王鹏和邵燕一些锻炼机会。陈淑娜就把给叶先生配货的工作交给了邵燕。如果邵燕把这件事办好,没有因为以次充好拿回扣惹怒了叶先生,那么去巴西常驻的就是邵燕,而不是贾勇了。 可是,邵燕聪明反被聪明误,回扣没拿到,还让叶先生查出了质量问题。有叶先生对邵燕的否定,去巴西的大门就冲邵燕关上了。给叶先生配货的工作还是落在了贾勇身上。 等贾勇把事情办好,陈淑娜好像早就料到邵燕不堪重用似的,和季总聊起这件事的时候,竟然表现出先知先觉的一些得意。 缺少一线工作经验的季总,唯学历选人用人。陈淑娜觉得这么做有问题。贾勇的工作成绩,恰恰印证了陈淑娜的看法是有道理的,也让季总在事实上接受陈淑娜的提议,让贾勇作为常驻巴西的人选。 广交会回来后,季总和陈淑娜开始为广西铅锌矿项目做准备。季总请银行员工吃饭的时候,王鹏喝多了,差点和银行员工打起来。这件事,更让季总认可了陈淑娜的用人观点,真不能唯学历论。贸大的学生不给季总挣脸,让贾勇更加受到了季总的重视。 业务三部的业务规模扩大以后,一下补充进来三个人,王伟、陆浩和宋杰。 宋杰为人处事很有分寸,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学历和能力上跟大学生外贸员的差距。他和陆浩都是工艺美术学校毕业的中专生,对于国际贸易不是一般的外行。 宋杰来了不久就发现,在业务三部,同样是大学生外贸员,只有贾勇一个人忙忙碌碌,有外贸业务的实际操作经验。对贾勇,宋杰很尊重,他希望贾勇在业务操作上指点他。 准备去越南工作的宋杰恶补国际贸易知识,他跟贾勇借了一本《国际贸易实务》在办公室里看。他知道贾勇、王鹏和邵燕都考过了外贸员资格,有不懂的地方,他就经常找他们虚心请教。 王伟和陆浩给贾勇的感觉就不那么好了。贾勇觉得自己和师父的关系出现隔阂,就是从这两个人到业务三部后开始的。 王伟来的时候,主动找贾勇说,陈经理交待他了,业务上让他跟贾勇多学着点儿。贾勇把这话当真了,在王伟面前有一点摆大师兄的架子。还没等贾勇找到感觉,他就发现王伟跟陈淑娜的关系不一般了。 王伟的爸爸是北京外贸地毯科的老科长,论业务经验,不在陈淑娜之下。王伟上学的时候混文凭,可他从小耳闻目染,对出口业务知道的一点儿不比贾勇少。 陈淑娜看出贾勇看不惯王伟吊儿郎当的样子,跟贾勇说,王伟有自己带来的客户,让王伟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贾勇这才明白,王伟当时说的就是一句客套话。自己以为王伟是个雏,当真了。可已经端起来的架子,不那么容易放下来。 有一次,陈淑娜问王伟,和贾勇处得怎么样? 王伟撇着嘴说:“不大聊得来,贾勇跟我老是端着。” 陆浩和宋杰是工艺美术学校的同学,但两个人的风格却完全不一样。陆浩和宋杰毕业后就进了华艺公司展览展出部工作。后来,展览展出部连年亏损,还案件不断,这个部门就解散了。一部分人去了三产公司,干什么的都有。像陆浩、宋杰这样不愿意去三产公司的,就下岗待业了。 他们俩能从待业人员中,补充到业务发展迅速的业务三部,据说是王一腾出面过问的结果。 在宋杰身上,看不出一点儿领导关照的痕迹。陆浩就不一样。他让贾勇觉得,别管他干没干过外贸业务,就凭他早进公司几年,他就没必要把贾勇放在眼里。这让想维持自己在业务三部形象的贾勇,心中着实不爽。 季总在把陆浩和宋杰介绍给陈淑娜时就说:“他们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领导说什么是什么。” 听话的人不就是你陈淑娜这种强势领导想要的嘛。陈淑娜不是不想用一本贸大的科班生吗?干脆给你俩中专生。 季总还特别介绍说:“陆浩的酒量很好,绝对不会搞出王鹏那种闹剧。” 陈淑娜听了,眼睛一亮。当时,广西铅锌矿项目已经决定要上马。陈淑娜和于建学经常陪着王晗去广西出差。在和地方政府的沟通中,喝酒是免不了的一件事。 陈淑娜和于建学都不大能喝酒。酒场上就剩下王晗一个人拼杀。王晗又死看不上于建学。经常借酒撒疯,让于建学难堪。陈淑娜迫切需要一个在喝酒方面比较强的下属。陆浩一来,陈淑娜就把他带到了广西。 贾勇也想去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工作。贾勇跟陈淑娜申请过,陈淑娜总是以地方工作不适合贾勇为由没有同意。 广西铅锌矿虽然一直在建设期,没有见到效益。但铅锌矿项目投资的规模越来越大,大到了华艺国贸输不起的地步,顺理成章成了公司首屈一指的重点项目。 陆浩从一个下岗员工,一跃成为了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业务骨干,可谓风光无限。每次回到北京,他在公司里的熟人看见他红光满面、喜形于色,都羡慕地拉着他打探他在矿上的工作情况。 第512章 要让他知道好歹 陈淑娜说矿上艰苦,可陆浩亲口告诉大家他在矿上的日子滋润的很。到铅锌矿项目公司工作不久,他的数字寻呼机就换成了汉字显示寻呼机,紧接着他用上了项目公司配发的手机。真正是鸟枪换炮。 受陆浩的影响,有的人甚至开始盼望广西铅锌矿再次扩编的时候,也能被派到那里工作。 王伟的嗅觉很灵敏。他私下里跟陆浩打听矿上的事情。陆浩在王伟耳边窃窃私语一番,王伟马上兴奋起来。 打小让陈淑娜看着长大的王伟,就敢明目张胆地跟陈淑娜说,要去矿上体验生活。 陈淑娜一看王伟小眼睛贼溜乱转,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陈淑娜看破不说破,居然同意了王伟的申请。 王伟从广西回来以后,意犹未尽地说的一句话,一时间成了公司里流传甚广的一句名言:“矿上可比香港还好玩。” 从此,在贾勇的眼里,王伟成了陆浩的死党。 王晗走了以后,于建学担任广西铅锌矿的总经理。于建学孩子上初中正是学习较劲的时候,他在广西待不住。陆浩竟然成了项目公司的现场负责人。 在业务三部,贾勇一直认为,自己的挑战来自贸大毕业的王鹏和邵燕。可让他想不到的是,现在是下岗再就业的陆浩和他分庭抗礼。 从陈淑娜和于建学对陆浩提出要求百依百顺的样子看,陆浩像是拿住了他们不得不帮的把柄。在行事作风上,陆浩已经跟陈淑娜和于建学有了平起平坐商量工作的架势,这样就要压了还是徒弟身份的贾勇一头。 陆浩跟贾勇就是点头之交,他们之间很少过话。 有一次,陆浩满脸堆笑地跟贾勇说:“你跟工艺行当的师傅熟悉,能不能请他们帮忙做一副玛瑙麻将牌?我在广西经常陪地方上的人打麻将,一直找不到凑手的牌。想请你帮个忙。” 这种事对从广交会回来后,在工艺品厂那边很有面子的贾勇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贾勇却面无表情地说:“这事得陈经理同意。” 陆浩没想到贾勇这么薄他的面子,他一听贾勇的口气,知道这事在贾勇这里没戏,甩个脸色就走了。从此,他跟贾勇就更没有话了。 陈淑娜看出贾勇和陆浩谁也不服气谁,暗自较劲。其他同事也都看到这一层。大家以为他们井水不犯河水。除了王伟跟陆浩显得尤其亲热,其他的人都不愿意厚此薄彼。 陈淑娜觉得年轻人之间互相不服气,也不是什么坏事,大家比着干,也许干劲更足。贾勇和陆浩都绷着劲,埋头干陈淑娜交代给他们各自的事情。 在陈淑娜之下,贾勇和陆浩一个做贸易,一个做矿山,楚河汉界,分得清楚。陆浩和王伟策划丢汇票的事,他们的目标直指张志强,并没有想找贾勇的麻烦。 吃空饷和丢汇票看似两件事,实际上还是有联系的。如果张志强没有抖落吃空饷的事,陈淑娜把吃空饷的钱挪用给了陆浩作营销费用,陆浩才不会自找麻烦,就为了给王伟出一口报销费用的气,配合王伟策划丢汇票的事。 王伟和陆浩知道张志强不好惹,他们会看陈淑娜的脸色。陈淑娜甩笔记本碰翻茶杯时的一脸怒气,足以助长他们的胆量。这样看起来,引发事件的导火索还是因为贾勇没有忍住一时之怒,让张志强知悉业务三部领导吃空饷开始的。 想到这里,贾勇就一肚子后悔。工作以来,贾勇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情绪化,要成熟一些。可怎么就在从张志强那里得知奖金额度的那一刻,怒不可遏了呢? 当然不是为了钱的事。如果贾勇要是那么在乎钱,他就应该像刘明英那样,给一万不嫌少,给七万不嫌多。他在乎的是,自己在业务三部中发挥的作用,没有在钱这个最实在的标尺上得到肯定。再加上师父陈淑娜把钱挪用给了跟自己不对付的陆浩,这才让贾勇失去了心理平衡。 何洪利摆明了看不上陈淑娜这个中专外贸员当他的领导。他出的主意,让贾勇主动找陈淑娜承认错误。可现在,何洪利又说,贾勇这样做,在陈淑娜看来就是欲盖弥彰。 何洪利有阅历有资历,他对贾勇和陈淑娜关系的分析,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别管贾勇自己怎么找理由自己安慰自己,他被陈淑娜晾在了一边的事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贾勇要是连这个都看不清,那就是在自己麻醉自己了。 怎么承认这个错误,师父陈淑娜给贾勇划了道。陈淑娜带着巴西客户国内考察期间,刘明英跟贾勇说的那些话,就是在转述陈淑娜的意思。 刘明英让贾勇出面说服张志强和张雪松,放王伟一马,让陈淑娜面子上过得去。贾勇推脱自己没那个影响力,没接这个茬。 康乐更是衔命而来,借着酒劲儿,贾勇对康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王伟绝对不是跟张志强开玩笑那么简单,王伟是要毁了张志强。这么用心险恶的人,就不应该继续在华艺国贸公司工作。他留在业务三部,只会给陈淑娜继续找麻烦。 康乐没有完成陈淑娜托付的工作。但他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他让贾勇要知道好歹,要么去巴西常驻,要么在公司坐冷板凳。 在公司坐冷板凳,就是何洪利说的软刀子杀人吗?师父陈淑娜会像对待邵燕那样,对待自己吗? 可邵燕怎么能跟自己比啊?邵燕刚参加工作就撕了一张增值税专用发票,差一点影响了退税。她为了吃回扣以次充好,又差一点弄丢了出口巴西的陶瓷订单。 就是这样,陈淑娜还是给了邵燕机会,让她接手贾勇的工艺品出口业务,准备参加广交会。邵燕消极怠工,把陈淑娜请来帮忙的老李师傅,气得不干了。 就连世界工艺美术大会期间,组织会议代表参观这么个小事,邵燕也要雁过拔毛,把个参观活动搞得乱七八糟,不是公司自己的外贸员帮忙,差一点儿就收不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