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王妃升职记 中》 第一章 【第一章】 第二天,我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昨晚真的喝多了,只依稀记得尉迟洌把我抱回了房间。 看见自己的外衣已经脱了,我不免有些好奇,可实在想不起是不是他干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之间什麽也没发生。 起床後,我急急地收拾东西要去我的小店里,秦妈觉得有些奇怪,「王妃为什麽这麽急?在家歇一天不好吗?」 我才不要歇呢,昨天宫中出了那麽大的事,我要赶到店里去听些消息,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有事全都瞒着我,但我自有办法去自己打听。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院子里停着的车前,自己跳了上去,「快快,快进城。」 「噗。」车辕处传来一声笑,「王妃果然是与众不同的脾气。」 我探出头去,「呀」了一声,然後惊奇地脱口而出,「换人了?」 「是啊,我叫杜平威,亲自为王妃驾车。」驾辕的这位正扭了身子向後,冲着我笑,露着一口好看的白牙。 「可是狄远……」对了,我想起来了,尉迟洌昨天对小梁说要派狄远去盯着什麽人,大约那个人比我重要。 我缩回马车里,「我见过你。」我说。 「对,那日我和老狄一起在洌的书房。」 「你为什麽不像狄远那样隐起来呢?」这麽帅的一个小夥子为我驾车,也太抢眼了。 「我不会啊,你以为人人都能有老狄那样的本事啊?」 「那以後王府的守卫怎麽办?」 「从今天起,全都改明卫。」 我吓了一跳,这难道是某种公开的宣示?昨天那出戏的结果原来是这个,那岂不是说,以後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明目张胆地跟随护卫,当然这也没什麽不好,至少於我是有人和我聊天了。 「小杜,你是什麽职位?不会也是位小将吧?」我好奇地问,总觉得狄远的军阶已经高得让我不好意思了。 「在去年与突厥作战时,洌好几次指派我为先锋官。」小杜答得十分得意。 「啊!」我说不出话来,尉迟洌对我也太重视了。 「我们和洌都很熟了,以前在宫中就认识,我们都知道他对你看得很重,生怕你出事。」小杜大笑起来,「他好不容易认认真真地成一回亲,我们自当出力。」 我一点也没看出他和我成亲是认真的。 「你们在宫中是做什麽的?」 「还能做什麽?你不会以为我们……哎,我们都出自禁军,官拜羽林郎。」 这下我知道为什麽小杜和狄远都长得不错了,羽林郎本就选相貌俊美的少年充任,岂有不帅之理。 「说起来,我还认识夏家老二白狐狸,我和他是同年选官,共入禁中的,那时他还没有开始附庸风雅自称什麽云公子呢。」 我一愣,二哥!我不由得好奇起来,「你是说我二哥也曾是羽林郎?可是我二哥的腿……」 「他摔伤腿还是後来的事,若不是受伤,他说不定早就升任禁军教头了,偏偏他的名字都已上报,人却摔伤了,真可惜。」 我一直知道二哥的腿是後来摔伤的,却没想到是这麽晚的事,那时他年龄已经不小,摔成这样的重伤一定曾非常绝望吧,本是白马银鞍的风流少年,却从此堕落到当垆卖酒、投书求进的地步,这实在让人惋惜。 我猜想当他决心弃武从文之时,一定也有过抱负难申的郁闷和美玉蒙尘的伤感,难怪夏家从来不提他受伤的事,想来也是怕他伤心。 「你和夏云那小子很熟?」小杜在前面问。 「我是他妹妹!」我大怒,为什麽所有人都认为我不是夏家的女儿?我哪点不配做夏家女儿了?真是气死人! 小杜在前面乾笑了两声,「其实不是也好,洌他不会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 酒肉馆於我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个资讯收集站,这也是为什麽我一直愿意打理这个小店的原因,如果我总是一个人困守宁王府,大约只能如一个傻瓜般被那家伙耍得团团转。 昨天出了那样大的事,今天酒肉馆里一定会格外热闹,这也是我今天非来不可的原因。 一进店门我就对老木叔说:「今天把那个角落里的小阁间留出来,不要让任何人用了。」 老木叔点头称是,没问我为什麽。 小杜倒是随遇而安,随便在大堂的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了,张大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我给他上菜上酒,他也立刻开吃,绝不和我客气,我自已则躲到厨房里忙去了。 到了吃饭的点,店里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吧?宫中昨天出大事了!」果然有人开始谈论。 「听说了,听说皇上受伤了。」 「事後麟德殿的地板上好大一滩血啊!」 「这还了得,那不是要出人命了?可我没看到今天宫中有什麽动静啊。」 「能有什麽动静,瞒着呢。」 「我怎麽听说不是是皇上受伤,是宁王受伤了。」 「怎麽可能,宁王武功盖世,谁能伤得了他。」 「听说刺客是个女人啊,说不定宁王……嘿嘿嘿嘿。」 「那更不对了,宁王一向不喜欢女人,没听说宁王娶的女子不是死了就是残了,没一个有好下场,他怎麽会被女人刺伤,我看受伤的应该还是皇上,皇上当年做晋王时就没少惹风流韵事,到处欠着风流债呢。」 「不是吧,我怎麽听说刺客是个老女人啊,还听说……」 「听说什麽?你快说,别卖关子。」 「听说那老女人是梅丞相家的。」声音略降了一些,「就是梅夫人啊。」 「梅丞相?你这一说倒也……宁王娶了梅丞相的女儿啊。」 「不仅娶了,而且死了。」 「是啊,那麽还是风流债喽?」 「什麽风流债,风流债会弄到太后的生日宴上行刺的地步?你们啊,动脑子想想吧。」 「那你说是怎麽回事?」 我探出头去,看到本来还安然自若的小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谈论的人,已经忘了吃东西,我想起当年二哥很喜欢赖在我的小店里。 有人故作神秘地说:「事关时局啊。」 「时局?怎麽说?宁王不是以貌陋让位给当今皇上的吗?现在後悔了?」 「难说呐,此一时彼一时,说不定宁王改主意了,别忘了宁王一直掌握着兵权。」 「兵权?武威军虽勇,可别忘记还有侯门夏家在,最近宫中大肆封爵,不仅新封了窦家的一等公,还打算封夏家长子夏阳为渤海侯,夏家要一门两侯了。」 「两侯!」 「啧啧,夏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倒真是厉害。」 「这有什麽,夏家是靠血淋淋的军功得此荣耀的,若没有夏阳,东边的倭人、夷人早就长趋直入了,就是不封侯,夏阳也是一等一的功勋大将,谁不忌惮。」 「对啊,还有夏珏本人也是老当益壮,听说上个月夏珏本人领兵出了镇南关,要收拾那南边不安分的宵小,想来近日该有眉目了,只是南边太远,消息传回来需要些时间。」 「太好了,那些不安分的东西正该好好收拾,若捷报传来,我当放上它两支烟花庆贺。」 「对啊,不如到时咱们再到这酒肉馆聚首,得闻喜讯,当浮一大白啊。」 「好好,再来再来。」旁边一片应和之声。 「这麽说来,在咱们大景王朝,夏家其实真正是中流砥柱啊。」 「对啊对啊,真是能战。」 「所以……所以皇上不怕宁王掌兵,毕竟夏家夫人也是窦家女儿,有夏家在,太后、皇上可以高枕无忧,谁也不怕了。」 「可不是说宁王新娶的王妃就是夏珏的女儿吗?」 「这个我也听说了,那岂不是宁王也与夏家联姻了?这下形势可就复杂了。」 「不是啊,我听说夏家嫁给宁王的只是一个冒牌货,可能是新认的义女,或是个侄女之类的吧,反正当时皇上下的赐婚圣旨上,只说嫁一个夏家女儿就行了,若是侄女儿,也算是夏家女儿嘛。」 「啧啧,都真够精明的,我也听说夏家真正的小姐夏望舒现在正在宫中呢。」 「哈,那不是窦夏两家要亲上加亲?」 「不一定,听说梅家也有意和夏家结亲。」 「夏家真是香饽饽啊。」 「听说皇上嫔妃虽多,却多年未有子嗣,登基後也不立皇后,等的就是夏家这个天下第一美人。」 「夏家没有那麽多女儿分吧。」 「不是有侄女义女吗?」 「可还是不对啊,夏珏哪来的侄女儿?都知道他是孤儿,当年随先帝征战才得封爵。」 「不会是从窦家找来的姑娘吧?听昨天宫中传出的消息,这新的宁王妃倒长得像窦太后呢,窦家家族庞大,找个漂亮姑娘还不容易,只是这样一来,宁王岂不是和窦家结亲了?」 第二章 「那就太过分了,宁王求娶的是夏家的姑娘,窦家把自己贴上去,这不是骗吗?」 「以宁王以前的性子,这一个岂不也是非死即残的下场?」 「不会吧,宁王能和窦家结上亲,高兴还来不及呢,别小看土财主似的窦家,他们和朝中诸多官员来往深密,别忘了他们有钱啊,呵呵,以前先帝在时很是倚重窦家的。」 「嗐!别乱说了,窦家现在和宁王可不对盘,听说宁王连武威军也要保不住了。」 我听到这个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的菜刀都甩了出去,不由得支起耳朵。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急着想听内部消息的不只我一个。 「前些日子武威军中譁变,你们可曾听说?」 「略有耳闻,不过武威军大部分原为魏王和秦王的旧部,偶有不稳也正常吧。」 「是啊,听说只有几十人参与,宁王一到也就平息下去了,可是不知怎的,宫中立马就知道了这事,朝廷震怒,近日想用新得爵的窦公取代宁王。」 「不是吧,这位窦公会带兵打仗吗?」 「谁知道,听说管理他在晋中的庄园还有些手段,在长安官员中游走也很受欢迎。」 有人噗噗地笑起来。 「你们别笑,他那是会巴结经营,和打仗不相干的,武威军若是到了他手里,今冬突厥若是再来犯境,那武威军还能抗敌吗?不会让突厥人直接打到长安吧?」 「不会,对突厥人,他会把最好的珠玉、最美的女人双手奉上,他在突厥人那里也会受欢迎的。」 我默默地转身,往磨刀石上洒了点水,准备把菜刀好好磨磨。 小杜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厨房,一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後,我看他一眼,开始磨刀。 「怪不得你要开这个小店。」他说,我不语。 「你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洌不是那样的人。」他再说,我磨刀。 「梅妃死後,洌清理了王府中所有的闲杂人等,只留几位管家在身边,你嫁过来前,又专门把老狄调过来保护你的安全,现在又换了我来,他就是怕你再出事。」 我不磨刀了,转头看他,他说:「你应该相信洌。」 「要不要再添二两酒?」我问他。 饭馆里的客人终於渐渐少了,老木叔和两个伙计都在一边歇了下来,我等的人还没来,小杜大约看出我在等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是一言不发。 也许是不会来了,我有些失望,正在我准备收拾了东西回王府时,一个蓝色的身影悄悄地钻了进来,「飞帘在吗?」老木叔立刻跳了起来。 我永远不知道老木叔是怎麽回事,不知道他是太笨还是太聪明,在看到梅公子进来後,老木叔居然一步抢上前去拉了梅公子就走,直接把他拉入了我留着的那间小阁里。 我跟过去,老木叔马上折返身,站在小杜对面,虎视耽耽地盯上了小杜。 我冲小杜扮了个鬼脸,看小杜一脸委屈地冲我回了个白眼。 「昨天……昨天到底怎麽回事?」梅公子不等我落坐就急忙开口问我,他脸色很难看,显然是一天焦虑的结果。 「我也正想问你,你老娘昨天到底是想干什麽?她是怎麽掺和到刺杀事件中的?」 「刺杀?我娘怎麽可能刺杀,她手无缚鸡之力。」 「她自己没去动刀,但她那时分明是向刺杀现场那个方向去了,她到底是想干什麽?」 「我不知道啊,从昨天到现在,我爹一直没有回来过,我娘一直被关着,到处是街谈巷议,都说我家出事了,我找了很多人,没人能告诉我内里的情形,所以我才来找你的,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我想了想,把昨天殿上的情形讲给他听,「你娘最近可曾见过什麽人?可曾入过宫?」 「入宫?的确是入过宫的,那是好几日前了,我娘说帮我打听一下娶望舒的事,不过我爹好像不太赞成,不肯为这事向太后请旨,所以我娘後来找了宁王,再後来太后就下旨召我娘进宫了。」 怎麽又把尉迟洌卷进去了,或者说,尉迟洌怎麽又卷进去了! 「你娘进宫後回家怎麽说?」 「我娘没说什麽啊,只让我再等等。」 我琢磨了一会儿,「你娘为什麽会想到去找宁王帮忙?」 梅公子默了片刻,「他毕竟曾是梅家的女婿、我的妹夫。」 我仔细搜索梅公子的脸色,看不出什麽异样,「你的妹妹死了。」我提醒他。 他低头,好半天才说:「这不怪宁王,他曾把屍体交回梅家,让我爹娘自己检视,我爹娘没有什麽异议,那一次宁王和我爹娘谈了很久。」 「你自己看过你妹妹吗?」 他摇摇头,「我不忍心。」 「我听说你妹妹当时已怀有身孕。」 「是啊,我妹妹本就身体不好,不是那种身体强壮的女子,正是因为怀孕才……」 「孩子已经很大了吧。」 「好像已经有些看得出来了,那时宁王出征回来才不过一个月,他也可能是不会照顾,但我想他并不是故意的,总之这件事上,我爹娘从头到尾没有怪他的意思,所以……」 我抬了眼看着这个傻小子,琢磨该不该告诉他,其实今天听到他说这个,我是一点也不觉奇怪,尉迟洌与我相处了这麽长时间,我已经渐渐有些了解他,他在女人方面生涩得很,我敢肯定,在我之前他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女人的身体。 豆香出事之後,他大约看见女人的身体後还会紧张,对女人,他还保持着少年般的好奇与恐惧,我现在可以肯定,他和梅妃间肯定什麽也没发生过,梅妃死时正是我出嫁前几天,那时还是三月末的光景,而尉迟洌九月底便出征了,到第二年的二月末才班师回朝。 以梅公子的描述,他的妹妹死时才不过四五个月身孕的样子,算日子可以断定,梅妃怀的孩子肯定不是尉迟洌的,不过那孩子会是谁的呢?我不想向坏处想,但又忍不住。 我看着一脸郁闷和呆气的梅公子,无奈的觉得他真是没救了,「你娘虽然受伤,但到现在也没听到有其他消息,想来也没什麽大碍,你不用太担心。」 「对内里的情形我一无所知,这才更让人揪心。」 「你娘那边到底是怎麽回事还不知道,你也不用着急,想来你爹也在想办法,我在现场也没看到你娘带有兵刃,想来刺杀不关她的事,大约也不过是赶得巧了,弄清楚了就没事了。」 「但愿如此,可……」 「可你要尽快向我姊姊提亲,不要再拖了,你娘一出来就提亲吧。」 「为什麽这麽急?不是说好……」 「反正你这边越快越好,否则你要後悔了。」我站了起来。 「可我娘……」 「宁王那边我会去说,有没有用看你娘造化,提亲的事千万别忘了。」 我真的觉得他和夏望舒的事才是到了最危急的关头,说白了,梅家一直也是靠趋炎附势爬到如此高位的,梅家的用与不用全在别人一念之间,而梅公子却又是这样的性子。 我回到王府,尉迟洌也是从什麽地方刚刚回来的样子,手里还拿着马鞭,胡总管正和他说着话,我跳下马车向他奔过去,小杜有点灰溜溜地跟着,大约是觉得没有看好我。 胡总管正在问:「还找吗?这几个月搜遍洛阳也没有这麽个人。」 我煞住脚步,尉迟洌在沉默。 「北边大一点的城都找遍了……王爷。」胡总管说,小心翼翼的窥视着尉迟洌的脸色,「也许上次咱们听说的那个就是您要找的姑娘,她确实已经不在了。」他还是沉默。 「一年了,这一路找下来,找到的男孩子倒是不少,都好几千人了,偏偏没有您要找的女孩子,再这样下去,外面的议论会更多的,而您自己也……」胡总管似乎为某件事担心着。 我死死地盯着尉迟洌,他想了一会儿,「老胡你先下去吧,这事以後再说。」 胡总管叹了口气,转头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咯噔咯噔走了。 尉迟洌看我了,「今天回来得真早。」他说。 其实不早了,可见他不想念我,我脸色很不好,因为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平威,你也下去歇着吧,辛苦了。」尉迟洌说。 杜平威欲言又止,想了一想,默默转身也走了。 我和他对视着,我知道我从来都不了解他,他的过往我从未听他说起,我一直等着有能与他分享自己人生的那种日子,现在看来有点一厢情愿,虽然我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 我蹭到他面前,上去抓住他的袖子,「你还在找你心爱的那个姑娘?」 第三章 没有得到回答,我又问:「我知你不会死心,但我只问你一句,你若找到了那姑娘,打算怎麽安置我?」 他默默地凝视我,好半天才逼出一句,「我不会放你走。」 「你上次还说……」 「我的主意随时在变。」他说得轻描淡写。 「我就知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可还是止不住非常的失望,不过我仍然死死地抓住他的袖子,「她住井天殿,我住小跨院?你是这样想的吧?」 他居然还是沉默。 我放了手,退後一步,认认真真地对他说:「我长着腿,会走。」 「你今天这是怎麽了?」他问。 是啊,我是怎麽了?我一时有些发愣。 「你没事吧?」他问,一边转了身,欲回自己的院子。 我跟上去,一边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我说。 「谈吧。」他已经跨过了院门。 我绕到他前面拦住他,「很严肃很认真地谈。」 他略微让开一点,倚到了柳树下,「我听着。」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连珠炮般地问:「我知你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事,但我还是要证实一下,你上次去武威军中是为了弹压一次小小的军中譁变对不对?结果你回来时,发现宫中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对不对?你第一个就怀疑是我通了消息对不对?所以那晚你一回来就……」我说不下去。 「到现在才知道?你那个小店的消息来得真是太慢了。」他一点也不忐忑。 「你从来都不信任我,一出事第一个就怀疑我,那麽多知道内情的人你不去怀疑,一出事就拿我出气。」 「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了。」他也没有道歉的意思。 「这全是因为你觉得我来路不明,不是你想要的身分,不是正牌的夏家小姐。」 「你胡说什麽!」 我其实心里有些伤心,但不知为什麽,并不像以往那麽很容易地就哭出来,「我自然是胡说,因为我什麽都不知道,你的事,事事都瞒着我,我从来没想到过,夏家的背景比我这个大活人还重要。」 他在瞪我了,「你那个小店里传的都是些流言而已,也就白狐狸这种人才会以为有价值。」他用微讽的口气说:「没想到你也把那些无稽之谈当了真。」 「那是因为你什麽都不告诉我!」我很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和人分享男人,我也不会当你的绊脚石,我会乾乾净净地退出,不让你为难。」 「扯到哪里去了,整天胡思乱想,你要退到哪里去?」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不会做第二个梅妃,不会让你尴尬,会让你体面地得到自由,但也请你不要像对梅妃那样对我,我……很怕死。」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我闭上眼睛,一鼓作气说下去,「你何必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结亲,你既然有心爱的姑娘,便该好好地等待她,你一边痛恨着利用裙带关系在朝中倾轧,一边又做着同样的事情,这样做是不对的,其实……其实……」我踌躇着,不知该怎麽说,他静静地等我,我睁眼偷看他,他的眼神非常怪异。 我鼓起勇气,「其实你若真能多和芷白姑娘这样的女人交往,对你也许还有些好处。」不是我大方,实在是现在我觉得他不会是我的男人了。 他半晌不语,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正有些忐忑,他忽然怪笑了一声,「是,我是因为想与夏家结亲才娶的你,那时娶梅妃也是如此,没想到我是自取其辱,所以……」 他讽意更深地打量我,「可是我不想要什麽芷白姑娘,我说过,我就是想欺负你,欺负你一个,我会把你看得紧紧的,不许你离开我的掌控半步,而且我现在又在想,是不是该就这样要了你,免得又出什麽意外。」说着他伸手摸摸我的脸,「去我房间吧,我不想再等了。」 我终於看到了这个人的嘴脸是多麽无赖,我说了这麽多话,他全当了耳旁风,我以前白同情他了,还以为他只是生涩而已,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是这样的态度,我觉得他一点也没有认真地对待我,一气之下,我少不了原形毕露,「你这个大变态还有没有天理,我好心给你个提议,你又……」我说不下去,抡起拳头来,冲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他没动,似乎一下子被我的动作吓呆了,刚才那让人摸不着的逗弄姿态一扫而光,他微微站直了身体,看着我发呆。 「我本不想和你吵架,所以我一直忍着呢,可你根本就没好好听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凭什麽这麽欺负人!」我又打了他一下,终於还是哭了,一到关键时候我总是掉链子。 他就那麽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我,我打得并不重啊,再说他的胸肌那麽硬,吃亏的其实还是我吧,我呜咽着瞪他。 他似乎有些回过神来,猛的抓住了我的手看了看,又抓着,硬生生把我的手搭在他自己的脖子处,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他脖子上的血管跳得明显,皮肤也有些发烫,吓得我赶紧抽回了手,他显得非常失望。 好半天他才平复了情绪,「好了,你总是胡思乱想,你那店里的小道消息并不都是真的,有些事我不告诉你有我的理由,这有什麽大不了的,又哭了。」 他叹了一口气後,很坚决地把我拉到胸前,「是不是又没带手帕?」他掏出他的黑手帕,胡乱在我脸上乱擦,「那些事太复杂,你不用知道,你开你的小店,给我做饭吃,没事看看书,其他的不用你想,不用你操心。」他这是打算养金丝雀吧? 「我刚才逗你玩儿呢,我不会强要你的,事实上,马上就有些人要过来商议公务,我不能多陪你了,要嘛你回去睡觉?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他舔舔我的鼻梁。 我现在不知道眼前这家伙是真是假,自从上次那事後,他似乎变了一个人,不仅滴酒不沾,而且突然对我好了起来,再也不提什麽窦家、夏家,可这让人更不放心。 我本想好好对他的,可现在我没了自信,他若是强硬点,我也许还有勇气逃走离开他,可他现在这个样子……我该怎麽办? 那一天他果然和很多人谈了话,我呢,又找了很多书来看,没找到什麽重要线索,只发现先帝坐了天下後,曾杀戮了不少功臣,而且动辄诛九族,其中有些人的罪名很可疑,可以用莫须有来形容了,夏家的存留果真是真不容易,我把其中姓陈的人家都记录了下来。 我睡得很晚,躺下了也睡不着,我知道街谈巷议不可尽信,但尉迟洌不肯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却更是可气,他那种态度足以说明了他对我的敷衍,我差点上了他的当,以为他真的有些喜欢我。 我不够聪明,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对手,我看不透内情,只更让我胡思乱想,而他连酒都戒了,可见他现在有多麽的小心戒备。 不过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如果朝廷真的让我舅舅来领武威军,那实在是太过分了,若窦家处心积虑地只看到争权夺利,而置国家的安危於不顾,那麽被尉迟洌称之为大蠹一点也不为过,只是梅妃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他来的时候我其实还没睡着,听到秦妈在院子里小声说:「王妃已经睡下了,别惊动她了吧。」 「我就看看。」尉迟洌说。 他进来了,走到我的床边,我在想以後睡觉要不要把门锁上。 他蹲下了,我闭着眼假寐。 「还没睡着?」他问,我把头埋进枕头里。 「我就知道,告诉你别多想了,你怎麽不听话呢?」他伸手摸摸我的头,「你心太软,脾气又直,那些事你应付不了,再说我也说过,不希望你和那些宫中女人一样。」 他的大手在我的後脑停留了一会儿,离开了。 「近期有些忙,明年吧,明年春天空闲下来时,我再修一座大殿,名字由你起。」 这就是他能给我的承诺了,他想得倒美! 「我怕你还在哭,所以来看看你,既然没哭,那就早点睡吧。」他说,我不吱声,他又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其实我已经打定主意,我也要展开行动了,既然他什麽也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尉迟洌比我更早离开了宁王府,我猜他十有八九是去查芷白的案子。 二哥的事、我的事,他迟早会知道,我倒也不怕他知道,最多也就是他更加怀疑我的身分而已。 说起这个来,昨天有那麽一阵子我自己也曾模糊过,觉得也许我真的不是夏飞帘,一个渺不可闻的静善尼,一颗形状奇怪的朱砂痣,二哥那个大年三十出生的故事,把我这个来历不明的穿越女孩变成了夏飞帘。 第四章 我没有真正夏飞帘的任何记忆,所有的一切都来自对夏家的信任,可如今人人都说我不是夏家女儿的时候,仅存的这一点点信任也难免有一些动摇,当然我看不出夏家有任何作伪之处,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麽爹临走之前,不向尉迟洌说清楚我的身分,他这样做是想达到什麽效果? 小杜已经在车辕上等着我,我跳上马车,想起有东西没带,又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秦妈问了句王妃忘东西了吗,我含糊应了。 回到自己房间时,陈妈已经在打扫我的房间,从我来的第一天起,我房间的杂事都是陈妈帮忙做的。 我很习惯地打开柜子拿出我带来的那只小包袱,翻出了那条夏望舒绣的发带,那条她曾想送给梅公子,却最後送给了我的发带,上面绣满了牡丹和蝴蝶的粉色发带。 陈妈说:「好漂亮的活计啊。」 我没应她,我对小杜说:「去夏府。」 老木叔在夏府等着我,这是昨天就说好了的,见我到了,老木叔从夏家的仆佣中推出一个人来,「这个就是夏家和宫中联络的管家。」 「你们一般有事要找望舒姊姊,都是怎麽和宫中联系的?」我问。 夏家这麽一大座府邸不可能没人打理,夏望舒虽然住在宫中,但她一贯是夏府的管家人,夏府有事,自然还是会去找她决断。 「宫中哪能随便由人传递消息,都是小的去侧门先叫一个相熟的公公出来,再由那公公带了大小姐的小丫头出来,不过说一下是什麽事而已,小丫头自会传话进去。」 「那好,你随便找个理由,叫望舒姊姊明天出来一回。」 「这……」 「没有这,一定要叫出来,事关夏家安危,叫你做你就去做。」 那管家虽有为难,但架不住我拿出主子的派头,勉勉强强答应了。 我立刻转身离了夏府,嘴里对老木叔说:「你仍去店里守着。」 「飞丫头你要去哪里?」 「我去谈点生意,你守好店就行了。」我跳上马车,对杜平威说:「去春风楼。」 小杜迟疑着。 「你不去,我便用脚走着去。」我说。 他无奈地说:「洌知道你这样,又得着急了。」 「别罗嗦了。」 马车又向春风楼的方向驶去,我抱起昨晚才渍的一坛泡椒凤爪,琢磨该如何打听消息。 春风楼那地方从来都不简单,便是仗打得最激烈时,百业萧条,它还能开门揽客,只不过是门开得小一点而已,那时二哥还带我来洗过澡。 我知道春风楼主要的生意来源就是长安城中的浮浪子弟们,尤其是二哥这种不太安分的官家子弟,在这里,无数的贵族公子整日里听曲摆宴,粉腻脂红,花钱如水,若说我那小店是个资讯站,那麽这里就是整个长安城的资讯集散中心了。 我抱了我的泡椒凤爪跳下马车,小杜毫不迟疑地也跟了下来,我看他的样子倒似乎对春风楼熟门熟路,还略有些兴奋的样子,果然,人不风流枉少年。 小杜长得英俊,春风楼的姑娘一看到他,哪能轻易放过,一下子呼啦啦围上来十好几个,有几个还认识他,嘴里叫着杜公子好久不来了之类,早就腻到他身上去了。 我暗暗发笑,脚不点地只管飞走。 「欸欸,你……」小杜的叫声我是隐约听见的,可我人早转了好几个弯,在他视线之外了。 因为卖了几个月的卤菜,我对春风楼里的姑娘多少也有点熟悉了,其中有一个叫可乐儿的姑娘,是我知道的春风楼里最馋的红牌。 这位姑娘走的是与芷白完全不同的路线,芷白姑娘身姿曼妙,她是丰满圆润;芷白姑娘应对得体,她就能插科打诨;芷白唱得是阳春白雪,她就唱下里巴人。 这姑娘每天里打扮得五颜六色,说话直爽俐落又兼狡黠俏皮,喜欢点她的男人也是不少,而且她爱吃,若是没在说话,那一定是被零食占着嘴呢,据我所知,她和芷白不对盘已经很久了。 我抱着我的小坛找到她的下处时,她还没起床,我是故意早点赶过来的,怕的就是晚了她有客人,她一向起得很晚,可一旦起来就不得闲了。 「可乐儿姑娘。」我笑着向正在梳洗的她道个福儿,春风楼里的姑娘只知道我是酒肉馆的小老板,很少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分,除了那个芷白。 那次二哥在芷白面前一边说我和夏望舒长得像,一边又对我叫他为哥哥含糊其词,现在想来,这里面也有些让人难解之处,我不知道芷白心目中的我到底是什麽身分,但我现在觉得,二哥是有意在她面前弄的玄虚。 可乐儿见了我倒是高兴,头也不梳了,立刻跳起来扒拉我手中的小坛,嘴里直嚷嚷:「又是什麽好吃的?」她雪白的粉臂从大红的纱衫子里露出来,肉肉的颇有质感,连我都想掐上一把。 看到坛子里的鸡爪,她毫不迟疑,涂了丹蔻的指头在里面一搅,立刻有一只鸡爪入了她的嘴里,「好吃,呜……好吃,嘶……辣!我全要了,这一坛子多少钱?」 「这是我送姑娘嚐鲜的。」我笑。 「送、送我?为什麽?你看上我这里什麽了?」可乐儿姑娘的警惕性还是有的。 「可乐儿姑娘别误会,我不要你的东西,只想向你打听点事。」 「什麽事?」 「就是那个犯了事的芷白姑娘的事。」 「芷白?你和她有什麽关系?」可乐儿一听是打听别人的事,尤其还是与芷白的事,倒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我早看她的怪里怪气不顺眼了,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说着又从坛子里拿出一只鸡爪来,放到了嘴里,「你想知道她什麽?」 「她上次在我店里叫了二只香辣鸭、二斤卤腊肠、一份牛头尾,都还没给钱呢,我想问问,她这一出事,这帐可还有人替她付?」春风楼的姑娘一贯是由恩客们为她们的馋嘴付钱的,尤其是红牌没有自己付帐的习惯。 可乐儿姑娘舔舔手指,又从小坛里捞出一只鸡爪,「谁知道呢,一般若是哪位爷叫场子时吃用了,就是哪位爷付帐,若有人长包着,那就是这人定期去付这些小帐,以前是谁去你店里帮她付帐的?」 「我从来不问付帐的爷是哪家的。」我苦笑。 「也是,你倒是懂规矩。」可乐儿啃着鸡爪子努力帮我想,「她以前是有一位恩客的,那时她可真是神气,花起钱来如流水一般,时不时地暗示我们,她不久就要嫁入什麽了不得的人家做夫人了。 那时候她摆的场子也大,动辄请京城中的名公子们听曲宴会,几乎每次都能把那些个王爷都请全喽,他们全都卖她面子,对了,她那时的恩客好像就是某位王爷,势力极大却并不常来,还有你那个酒肉馆的老店东夏公子也和她不错,也算是她的一个恩客了,没事就往她房里钻。」 二哥的德性我可以想像。 「不过她那时高傲得很,我们这些姐妹全都不在她眼里,那时她已经不卖身了,可巴结她的公子却一点也不少,後来就是王爷们打起来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当然那一阵子我们都过得不好。 让我想想,那时她是怎麽过的?我记得她又开始卖身子了,但好像还是放不下她那架子,还得罪了人来着,啊呀我忘了。 反正年头冬上最冷的那几天,仗打完了,新皇也登基了,我们都高高兴兴商量着过年的事,她过不下去,还曾广发帖子,想请原先捧她场的那些公子重聚,结果来了没几个人,我们还笑话她来着,不过倒是来了个想不到的人物,当时吓了我们一跳。」 可乐儿讲到关键处停了下来,「这鸡爪虽然好吃,但我现在舌头有些麻了,也不能一下子吃多了,你那里有没有甜一点的鸡爪?」 「有!等一下我叫他们送一罐玫瑰凤爪来,用甜腐乳炖得酥烂,你也嚐嚐看。」 「太好了,我就爱吃这些东西,有多少吃多少,就是不想让嘴停下来。」 「你刚才说到芷白请到了一个想不到的人物,这个人就是芷白现在的恩客喽?」 「也许吧,但也不一定,那人那天走时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可芷白却很不开心,事後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哭了好几天。」 「到底是什麽人啊?可乐儿你吊我胃口!」我的眼睛瞄向那坛泡椒凤爪。 可乐儿立刻把小坛抓在手中,又捞出一只鸡爪来,「说出来吓死你,那人是当今的天子,也就是原来的晋王。」我愣住了。 回到花厅里,看到的是正在生气的小杜,他显然已经在春风楼里搜过一圈了,此时正没处抓摸,一脸懊恼地在花厅里打着转,我暗暗一笑,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去对他说:「走吧。」 第五章 「你你你……」小杜看到乍然出现的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这样,我回去怎麽向洌交代!」 「你就对黑蝙蝠说,他老婆今天逛窑子了。」 小杜一呆,「什、什麽?你叫洌什麽?」他脸上刚才还有些气急败坏的神色渐渐变成惊讶,我不敢再说了。 「黑蝙蝠!」小杜把这三个字念了一遍,忽然大笑起来,「我回去要告诉洌这个,你叫他黑蝙蝠。」我向马车的方向逃。 「黑蝙蝠,哈!」 「别笑了,走啊!」 「哈哈,黑蝙蝠,这个好,我若这麽叫,洌会不会杀了我?哈哈哈。」 「笑够没有,走了!」 小杜笑个不止,「没人敢给洌起绰号,哈哈哈哈。」 「我急着要去梅家啊,小杜你别笑了。」 小杜不笑了,「你要去梅家?」 「对,快点!」 「去梅家干什麽?」 「去见梅公子。」 「梅夫人还被关着。」 「就快出来了。」 「你怎麽知道?」 「去不去?不去我自己走了!」 小杜看了我一会,无奈爬回他车辕的位子,叹了口气,「我猜洌最终得栽在你这儿。」 梅家两扇紫漆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可门上烫金的相府牌匾,门前巨大的两只石狮子却依然是神气十足,这和侯门夏府那终日紧闭的深黑色大门一比,倒是别有一番豪奢气象。 我冲过去拍门上的铜环,小杜赶紧赶过来帮忙。 拍了好半天,大门终於开了一条小缝,不待里面的人开口问,我就很霸道地去推那沉重的大门,小杜也立刻加上一把力,门一下子就被我们很暴力地推开了,我大步地向里走。 「你们、你们……」梅家的家仆跟在後面追。 「老梅和小梅哪个在?」我问。 「公子……」 「叫你们公子出来。」 「我家公子……」 「就说夏飞帘到。」 家仆飞跑着去了。 梅公子来了,一脸的萎靡不振。 「你娘的事怎样了?」 「不知,我爹还没回来,我跑了很多家,人家要嘛不见,要嘛表示为难,不肯去皇上那里帮我娘说话。」 我笑了一下,「我估计你娘快回来了。」 「你怎麽知道?」梅公子眼睛亮了,「宁王说的?」 「不,是我自己推测的,反正你不用担心了。」我看他一眼,「我昨天对你说的话,你可还放在心上?我姊姊望舒那边……」 「我当然记得,可是现在……」 「明天我姊姊会回家一趟,你去夏府直接找她,向她开口吧。」 「可是我娘还没出来。」 「你向望舒求娶後,你娘也很快就出来了,记住,叫望舒别再回宫里去住了。」 「望舒她未必会听我的。」梅公子皱了眉,「她总说我不了解她。」 「你了解她吗?你知道为什麽她会一直住在宫中吗?」 梅公子迟疑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笑了,他们总以为事情的根源在於尉迟洌,却不肯想想自己为什麽会那麽顾忌别人的观感。 「还有一件事,我要向你打听。」我岔开了话题,「你以前也常去芷白姑娘那里对吧?」他和二哥走得那麽近,肯定没少在芷白那里喝花酒。 「这……」 「没关系,我问的是以前的事,你可记得当年芷白姑娘最红的时候,和她走得最近的是哪几位王爷?」 梅公子回忆了一下,「都很近,因为那时芷白姑娘正当红,她身边总是围了许多有头脸的人物,实不相瞒,我也是因为这个常与她唱和的,去她那里总能遇到各色权贵,对自己干谒求进总有些好处。」他倒说了实话。 「我问的只是各位王爷。」我说。 「王爷嘛,太子啊、晋王啊,就是今上,还有魏王啊,对了,还有秦王,秦王每从潼关回来都会去她那里,反正那时是人人都去,若有哪位王爷不去反倒成了怪事。」他看我一眼,一拍脑门,「不对,宁王也就是当年的齐王是不去的,你放心吧,你那位从不出来喝花酒,至少我是没有见过。」 小杜也从旁帮腔,「你放心,洌从来不干这种事,我们在军中时还时常笑话他害羞腼腆。」看样子,尉迟洌就是常干怪事的那一类。 梅公子倒也知趣,还知道让我高兴,可他怎麽不想想,他这样跑花楼,夏望舒会不会不高兴,当然夏望舒是贤淑女子,人人认定她不会如我这泼妇般爱吃醋。 我掏出那条发带,在梅公子面前摇一摇。 「是望舒给我的?」他眼睛倒尖。 「是望舒以前为你绣的,不小心落我手里了。」我把发带递给他。 「我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望舒的手艺,很少有女子能绣成这样,以前她送过我一只香囊,和这个是一样的花色。」 「所以望舒心里还是向着你的,你得好好珍惜,明天见到望舒,说话要坚决,成亲的事要越快越好,就算不能成亲,你也要争取马上订亲,把你和望舒的事先昭告天下。」 「为什麽?」梅公子大约觉察到了我说话时的警告意味。 「别问了,你照做就是,不听我的,望舒花落谁家可就不一定了。」 小杜此时也说了一句:「王妃是为你好,你就听她的吧。」 从梅家出来,小杜直言不讳,「你也太多管闲事了,我看梅家目下根本就不敢娶夏望舒了。」 「如果爱了就应该敢,这都不敢就说明不够爱。」 小杜歪头想了好一会儿,「到了这种时候,我想我也不敢。」 「你有喜欢的姑娘吗?」我问。 「嘿嘿,还没有。」 「没有你说什麽!」我白他一眼。 我知道我现在做的这些事,尉迟洌知道了一定不会高兴。 我和小杜走出梅家的大门,我惊讶地发现长安城中一瞬间变得热闹非凡,许多人走上街头,奔相走告,「夏侯镇南关大捷,活捉蛮王,不久就会派人送蛮王入京献俘啦。」 远处果然有烟花绽放,鞭炮声响成一片,这情形和年初尉迟洌凯旋时也不遑多让。 小杜呆了片刻,突然兴奋地大叫一声,毫无顾忌地一下子把我托举起来,「我们又胜了!夏侯威武!」 是的,我们又胜了,那些南方蛮荒之地的小国因为地处偏远,趁着大景王朝内乱无暇理它之时,不时犯我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早已引起公愤,如今能擒得敌酋献俘京师,正是出了百姓心中久抑的恶气,这和现代社会中每每在体育比赛中,我们自己的运动员取得好成绩时,人们奔赴相告是一样的心情吧。 小杜放下我後,转身就冲入街上欢腾的人群中,四处与人击掌相庆。 我却在路边呆呆地看着街上涌动的人群,脑子又不知转到哪里去了,爹在南边大捷,对国家、对百姓自然是好事,但对夏家、对尉迟洌呢?爹做事一向谨慎,他出击必有出击的道理,没有把握的事爹绝不会干,胜了还如此大模大样地献俘,其後果想来他也是知道的。 这我就不懂了,夏家本就因大哥掌控兵权而引人侧目,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夏家一直韬晦低调,如今朝廷中暗潮涌动之时,夏家突然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到底是为了什麽? 「为什麽不高兴?」小杜突然折回,在我面前大声问,并有些诧异地打量我,紧接着又笑了,「你好歹和夏家还是有些关系的,夏侯大胜也算是你的荣耀,你这麽苦着脸,别人会越发认为你是冒牌货了。」 是的,与四周嘈杂的人群相比,我显得太压抑了,我瞪了他一眼。 「你看吧,明天宫中一定下旨与民同乐,等俘酋押到,起码会在灞河桥边赛龙舟,乐游园上放烟火,这都是先帝在时,边境上传了捷报後的旧例,到时一定一样都不会少。」 「敌酋进京还早,依你看,这京城之中,会不会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反倒不乐?」 「不乐?为什麽?我看只有你不乐吧。」 我默默走回马车,小杜虽然留恋街上的热闹,却也只得跟过来,「去店里?说好了,我今天可得敞开了喝酒,你得管够。」这小子惦记着去我店里继续庆贺。 「不,回王府。」我说。 「为什麽!」 「店里今日一定闹翻天,让老木叔他们去应付吧,我烦。」 小杜的脸立刻变成了苦瓜模样。 可怜的小杜怏怏不乐地随我回了王府,一路上一言不发以示对我的抗议,我也懒得理他,只一心盘算着,爹这次大胜,尉迟洌是个什麽态度、宫中又会是什麽想法?我觉得他们总有一方是不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