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绫传》 第1章 缘起 百年前,世道纷乱,群雄逐鹿,天下民不聊生。 一代天骄傅恒应时而生,十二年间荡平诸侯,混一天下,立国号“大周”,定都长安。 立国以来,大周国势起起伏伏,传至当今天子傅昭玮,已是第七代君王,年号“天佑”。 即位之初,天佑帝便展现出其非同一般的治国手腕,内抚诸王,外慑番邦,短短十年间,天下海清河晏,一派盛世景象。 这十年,内有澄心书斋大儒韩元让统御群臣,外有辽东公孙氏家主公孙弘威服武林,一文一武堪称帝国柱石、君王臂膀。 然而,盛世之下并非平静无波。 天佑十年正月十五,楚王傅昭玟纠集一众江湖高手发动兵变,意图篡位自立。 那一日正是元宵佳节,京师无备,险些便教他成功了。 幸而,韩元让坐镇在内协助天佑帝稳定朝堂,公孙弘率玉麟卫厮杀于外击溃叛军,长安内外得以迅速安定。 承平已久的长安百姓如何也想不到会在元宵佳节遭逢大难。 那一日,数万军民死伤,天明之时街头仍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悲戚哀嚎之声四野可闻。 长安街头,一派破败之中,一名黑袍男子行走间止不住地摇头叹息,口中喃喃道:“百姓何辜……百姓何辜……” 男子的怀中抱着个昏睡的女娃,周身被斗篷包裹,只一张小脸露在外面,双目紧闭,眉头微皱,小手还不时抖动一下,似是极不安稳。 沿途男子遇上过几队巡逻的兵卒,他们尽皆神色肃穆,周身尚有未曾散尽的杀气,锐利的眼神不时扫过街边正伏尸哀戚的百姓身上,手中紧握着兵刃,似是随时准备接战一般。 奇怪的是,这些兵卒好似都看不见黑袍男子一般,任由他从自己身侧走过,连个眼神也未曾留给黑袍男子半分。 黑袍男子抱着女娃出了长安城,望着远方隐约可见的烟尘出神。 半晌,他拍了拍怀中的女娃,轻声说道:“你这娃娃资质倒是极好,本该承我衣钵,可惜我不能长留此界,还需为你寻个去处才是。” 话音刚落,只见斗篷微动,扬起一缕轻沙,再看时哪里还有人影,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出现过。 ----------------- 长安以东,华山之巅。 “嘭”的一声巨响,一块山石陡然炸裂,扬起漫天烟尘,烟尘之中火星四溅,两道人影闪转腾挪,若隐若现。 他们动作极快,电光火石间便已交手十数合。 倏然,两道人影猛然对冲,伴随一声轰鸣,二人一触即分,各自跃出烟尘,立于山石之上,遥遥对峙。 高处山石之上立着一名女子,二十上下年纪,一袭红衣,身量苗条,额间一朵梅花印,凤眼含威,手持长剑遥指敌手。 低处山石之上则立着一名男子,二十四、五年纪,锦衣华服,身量修长,一对剑眉英气逼人。 只是眼下他发丝凌乱,呼吸紧促,脸上还有几道血痕,一身华服也多有破损,倒是显得颇为狼狈。 这二人正是兵败逃遁至此的楚王傅昭玟与追击而来的公孙弘之女公孙玉瑶! 数息过后,傅昭玟以手中利剑指向公孙玉瑶,沉声道:“玉瑶,你我多年情分,何须如此苦苦相逼!” 闻言,公孙玉瑶神色悲愤,厉声喝道:“傅昭玟!我只恨从前瞎了眼,竟不知你看似端方君子,内里却是个狼子野心之辈!” 说到此处,她恨恨地啐了一口,又道:“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如此,方能祭奠那些因你而死之人!” 说罢,公孙玉瑶脚下一点,清喝一声,转瞬间凌空向傅昭玟攻去。 傅昭玟不敢大意,奋力运起长剑抵挡,一时间兵刃交击之声大作。 山石之上,方寸之间,二人俱是身法迅捷,剑招灵动,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斗了不知多少回合,一身是伤的傅昭玟终究还是露了破绽,被公孙玉瑶一剑挑飞兵刃,复又一剑划破胸膛,踉踉跄跄地退到了悬崖边。 他单手抚胸,鲜血自指间溢出,脸色已然煞白,站在崖边,衣袍为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形摇摇欲坠。 喘息片刻,他满眼不甘地看着公孙玉瑶,哀求道:“玉瑶,我虽负过很多人,却从未负过你……看在往日情分上,今日可能放我一马……” 闻言,公孙玉瑶止住正欲上前的步子,面露恨意,厉声喝道:“当你为了你的野心设计害死景明等人时,可曾顾念过情分!” 傅昭玟面露苦笑,牵扯得胸前的伤口一阵揪心之痛,忍不住咳嗽起来,鲜血也自嘴角滑落。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傅昭玟勉强站直身子,眼睛直直地看着公孙玉瑶,缓缓说道:“傅昭玮的皇位怎么来的,你也当知晓。我谋事不成,亦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又有何错!” 公孙玉瑶低眉看着手中长剑,神色莫名,半晌方才幽幽道:“景明,阿大,阿二,小虎,含烟……这些昔日结伴闯荡江湖的生死之交,还有那长安城中的数万军民,都因你的一己之私枉送了性命,你竟不觉有错?” 说着,两行清泪滑落,连持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一将功成万骨枯!玉瑶,名门世家出身的你难道不明白?” 闻言,公孙玉瑶嗤笑一声,一双凤目泛起寒霜,气机死死锁定傅昭玟,握剑的手缓缓抬起,再不复丝毫颤抖。 见此,傅昭玟不再多言,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夹杂着三分豪情、三分壮志、三分不甘以及最后的一分悲凉。 公孙玉瑶正欲动手,傅昭玟却猛地收住笑声,纵身跳下山崖。 公孙玉瑶一惊,紧走几步赶到崖边,却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云海,耳边则是傅昭玟若有若无的声音:“玉瑶……孤不曾负你……不曾……” ----------------- 公孙玉瑶站在崖边,望着面前的云海,久久无语,山风吹得她发丝飞舞,衣袂翩翩,若不看她面上的悲戚之色,还当是何方仙子临凡到此。 不知过了多久,公孙玉瑶猛然回神,缓缓将手中长剑横在身前,轻轻抚过剑身,低声呢喃道:“凤鸣啊凤鸣,如今傅昭玟已死,景明他们的仇总算是报了……可是……景明终究是死于我手,日后我又当何去何从,唉……” 一声轻叹,公孙玉瑶收剑入鞘,转身便要下山,却陡然僵在原地,一双凤眼圆睁,眼中尽是惊骇之色。 只因离她不过十步距离,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那人黑袍裹身,看不清面容,只依稀能辨别出是一男子,怀中还抱着个三、四岁的女娃。 她强自定了定心神,暗道:此人好深厚的修为,如此近的距离我竟半分也未曾察觉。 念及此,她赶忙稳住身形,手按剑柄,注视当面之人,开口问道:“前辈此来为何?” 男子轻笑一声,也不言语,只将怀中的女娃轻轻一推,她便顺着力道向公孙玉瑶飘来。 公孙玉瑶未及反应,女娃已稳稳落入怀中,她本能地将人接住,旋即心下骇然。 只因对方这一手看似轻飘飘地一推,女娃便似缓实疾地到了她怀中,半分也未曾伤到女娃,足见对方对真气的控制已然妙到毫巅。 她正欲询问缘由,男子却已开口说道:“此女乃是本座于渭水之畔所救,正逢长安大乱,已然寻不到家人。既然你不知日后该何去何从,不若便将此女留在身边教养吧。” 说罢,不待公孙玉瑶答话,黑袍晃动之间,男子已然往山下飞掠而去。 见此,公孙玉瑶心头一急,便要追赶,耳畔却又传来那男子飘忽的声音,只听他说道:“此女天资极佳,你且好生教养,十六年后自会有人前来寻她……” 公孙玉瑶闻言惊疑不定,再想去追,却早没了黑袍男子的身影。 无奈,公孙玉瑶低头打量起怀中之人。 这一看,她顿觉心头一软,女娃那精致的眉眼、白皙的肌肤以及微蹙的眉头,无一不在展露着可爱、可怜。 先前裹在黑袍之中还看不出装扮,此时倒能瞧个真切。 那裙子面料从未见过,似绸似缎,透着股华贵,胸前还绣着只粉色小猪的头像,煞是可爱。 虽是裙子,但整体样式反倒更像小衣,只遮住了躯干,胳臂和小腿都裸露在外,裙摆处层层叠叠,点缀着不知是何材质的装饰,倒也好看。 公孙玉瑶却不禁秀眉微蹙,只觉这裙子即便穿在三岁孩童身上也颇为于礼不合,完全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了。 再看去,女娃胸前挂着一枚玉坠,那坠子状若水滴,晶莹剔透,内里华光流转间似乎构成了什么图形。 她凝聚目力,好不容易才看清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模样。 “这孩子虽衣不蔽体,但小衣料子瞧着却也名贵,脖颈间这枚玉坠晶莹剔透,更非凡物,如何便成了孤女……” 公孙玉瑶不禁轻叹一句,唯恐山间风大孩子受不住,索性不再多想,手心抵住女娃背心以真气为其护体,运起身法便向山下而去。 待到山脚,她回望险峻依旧的华山,心中莫名哀叹一声,暗道:权势果是世间最凶险之物,当年那个风光霁月的楚王殿下如今也成了它的食粮,下一次又不知会是谁人出来搅动风云了…… 轻叹一声,她紧了紧怀中的女娃,径直取道华阴而去,背影透着些许寂寥。 第2章 少女初长成 天佑二十二年夏。 东海无垠,岛屿众多,其中一座海岛近些年在江湖中声名大噪。 盖因岛上走出了五名弟子,个个都在江湖中闯出了一番名堂。 那岛被唤作明玉岛,本是无名的,只因十年前岛上来了位绝色女子建起了一座明玉楼,故而得名。 说是一座海岛,实则是由数个岛屿一起组成的群岛,只是明玉楼建成后陆续开发了临近的各岛,这才被视作了一起。 明玉楼所在的主岛是各岛中面积最大的,而在主岛东南方有一小岛,因着岛上遍布竹林,故而被唤作青竹岛。 青竹岛距离主岛仅三丈许,轻功稍好便可直接掠海登岛,被明玉楼用作了弟子的演武场。 这一日,青竹岛上传出阵阵娇喝声,一名少女正在演武场上练功,场边还站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不时出言指点。 只见少女身着劲装,长剑挥舞间光华流转,一招一式皆伴有凌冽的破空声响起,闪转腾挪间更是姿态曼妙宛若谪仙临世。 少女不知已在此演练了多久,额间隐有汗迹渗出,呼吸却是平稳如常。 待一套剑法演练完毕,少女收剑入鞘,小跑着来到女子跟前,俏声道:“师父师父!方才我练得如何哩?” “还成。”女子面色古井无波,眼中却满是怜爱。 少女原本欢快的神情顿时有些怏怏,嘟囔道:“只是还成啊……” 女子见此,唇角微微扬起,伸手捏了捏少女粉嫩的脸颊,轻声道:“好了,比上月进步了不少。” 闻言,少女这才又欢快起来,抱住女子的手臂一起到演武场边休息,嘴上不停说着她近来在岛上发现的各种趣事。 女子从始至终都怜爱地看着身侧的少女,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这女子正是公孙玉瑶,而她身侧正说个不停的少女便是当日那三岁的女娃,名唤公孙云绫,亲近之人也唤她作“云绫”。 她如今年方十五,姿容明艳,英气之中又带了些俏皮,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良久,估摸着歇得差不多了,公孙玉瑶取过云绫手中的长剑,缓缓起身步入演武场。 云绫见此,赶忙起身跟上,俏生生地站在场边,眼中闪过一抹期待。 公孙玉瑶拔剑在手,看着云绫轻声说道:“云绫,你需谨记,明玉剑诀三分在形,七分在意。” 说罢,她脚下轻动,手中长剑随之起舞,演练的正是云绫先前所使的剑法。 她有意放慢速度,使出的剑招不似云绫那般迅捷如风,但长剑破空之声却一点不弱。 随着剑招的一一使出,同样的一套剑法却显现出了不同的味道。 若说先前云绫使出的剑招是流星划落一扫而过,那么公孙玉瑶眼下这不急不缓的剑招则好似星河坠地,处处皆留剑影。 云绫在一旁看的目眩神迷,连连拍手叫好。 一套剑法使毕,公孙玉瑶收剑入鞘,吐出一口浊气,抬眼看向云绫所在。 “莫要光叫好,可曾有所体悟?” 面对问话,云绫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公孙玉瑶见此也不勉强,拉着云绫在场边坐下,这才缓缓说道:“明玉剑诀共计九剑二十七式,每一式皆可任意组合,以致变化万千,令对手捉摸不透。配以流云身法,更可做到虚实相生,攻敌不备。你如今仍在按照顺序一一使来,是只得其形而未得其意。” 说着,她抚了抚云绫的发髻,接着道:“不过以你的年纪能学成如今这般,已属难得,日后多思多悟便是了。” 云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似有所悟。 就在公孙玉瑶指点云绫之时,眼角余光留意到一个人影正在接近。 转头看去,却是侍女绿荷。 绿荷快步来到师徒二人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说道:“楼主,码头传信说有官家的人登岛求见,还送来了此物。” 说着,绿荷便将手中的物件递了过来,乃是一块小巧的令牌。 令牌只有巴掌大小,通体呈暗金色,正中刻有“公孙”二字。 公孙玉瑶看见令牌,神色有些激动,接过令牌后小心摩挲了两下,旋即问道:“来人现在何处?” “回楼主,还在码头等候。” “云绫,你且继续练功吧,为师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公孙玉瑶便带着绿荷快步离去。 待师父走后,云绫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脚下轻点,飞身跃入竹林,随即又于竹枝上连点数下,身形便已轻盈地攀上竹林顶端,迎风而立,随着竹林摆动而上下浮沉。 若是旁人瞧了,少不得要赞一句“好俊的轻功!” 此时正是旭日东升之时,远方海平面下探出了一轮红日,映照得海面一片橙红,蔚为壮观。 柔和的日光照在少女稚嫩的面庞上,惹得她不禁秀眸微眯,唇角含笑,脸上尽是享受之色。 享受片刻后,云绫将长剑抱入怀中,眺望向远方的海面愣愣出神。 半晌,她才轻笑一声,呢喃道:“又是新的一天哩,真好……” 说话间,云绫自脖颈下摸出一枚玉坠,那坠子状若水滴,晶莹剔透,迎着日光映射出七彩的光芒。 她摩挲玉坠片刻,眼神开始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玉坠闪过一抹华光,随即一道毫无情感波动的女声在她脑海中响起。 【再发呆,就要错过今日的修行了。】 云绫闻言嘟囔了一句“知道了”,随即收摄心神,身形迎向朝阳,秀眸微眯,呼吸渐渐放缓,直至微不可察。 待她心念达至古井无波,呼吸几近于无时,一缕常人不可察的气息自东方飘荡而来,环绕在她身周。 片刻,那缕气息顺着她的呼吸钻入鼻腔,融入经脉之中,随着真气游走全身,而后融入眉心三寸紫府当中,隐没不见。 她便这么立于竹林顶端,努力汲取着天地的馈赠,直至太阳完全跃出海面方才停止。 一声长叹后,云绫缓缓睁开双眼,在心中说道:“玲珑啊,为什么每次都只是三道紫气,就不能再多些吗?” 话落,只见她胸前玉坠又是一抹华光闪过,旋即声音便在脑海中响起。 【紫气东来在这方世界本就难以察觉,更遑论将之纳为己用。若不是傅恒留给你的《明神诀》,便是这三道你也没有。】 云绫闻言轻叹一声,随即又问道:“你总说这方世界如何如何,这世界还有他方的?” 【权限不足,无法回答!】 “行吧,每回问你这些,都是什么权限不足,烦人得紧哩。”云绫轻叹一声,定定的眺望着海面。 【很多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等你修为境界足够了,自然会明了的。】 云绫“嗯嗯”了两声,敷衍之意溢于言表,场面就这么静了下来。 自从五岁那年玉坠突然在她脑海中说话起,云绫对它就一直有着诸多疑问,譬如它是什么、它从哪儿来的、它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诸如此类的。 只是每次询问都只能得到个“权限不足”的回答,令她颇为苦恼。 听师父说这玉坠从小就在她身上,可能与她的身世有关,这才让她安心了许多,至少这玉坠不会害她才是。 更何况自打她修炼起,每当她调息吐纳时,玉坠都会辅助她梳理真气,着实助益良多。 三年前,玉坠又传授了她一部《明神诀》,助她开辟紫府,修炼上丹田。 如此,她也就暂时打消了心中的疑虑,还给玉坠取了个名字,唤作“玲珑”。 她也曾想将玲珑的神异之处告知师父。 可惜,每每她想开口时,总是无法言说,似是冥冥中有什么在阻止她一般,时日长了她也只得作罢。 想着心事,云绫的眼神渐渐又游离起来,不多久她一个踉跄竟从竹林上摔了下去。 失重感顿时唤回了她的神思,惊呼一声,赶忙运起真气,强行扭转腰身,脚尖连点,这才险之又险的平安落地。 落地后,她不免后怕地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又发呆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修炼。】 面对玲珑的话语,云绫也不还嘴,因为她知道玲珑是为她好。 当即她不再多想,径自寻了处平地盘膝而坐,双目微合,屏息凝神,静心吐纳起来。 云绫所修功法名唤《明玉剑典》,乃是公孙家百余年前一位先祖偶然寻得。 功分九重,内有《明玉心经》、《明玉剑诀》、《流云身法》三篇,乃是一部绝顶功法,却也因此对天资悟性要求极高。 自得此功法,百余年来只有那位先祖修到了第五重,公孙玉瑶则是第二位修习此功法的,如今也只修到第四重罢了。 云绫苦修十载,也不过在月余前堪堪突破到第二重而已。 此时她运转真气搬运周天,真气往来循环,不断冲刷着她的经脉。 再去看她,脸色红润,裸露在外的肌肤渐至透明,莹莹如羊脂白玉一般。 其双掌之间,真气含而不发,竟形成一道真气力场,隐隐散发出阵阵牵引之力。 这正是全力运转《明玉心经》的功效。 日头渐渐升起,努力修炼中的云绫突然耳根一动,随即吐出一口浊气,退出了修炼状态。 再睁眼时,她的眼中隐隐闪过一道精芒,稍纵即逝。 云绫退出修炼状态,看向声音的来源,绿荷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云绫眼中闪过疑惑,起身向绿荷走去,出声问道:“绿荷姐姐怎的又寻来了?” 绿荷恭敬地行了一礼,旋即笑道:“可是叨扰云绫姑娘练功了?” 云绫闻言,微微摇头,表示无妨,绿荷这才说明来意。 原来是公孙玉瑶特意差她来唤云绫回去的,至于有什么事绿荷就不知道了。 闻言,云绫心中虽然疑惑,但也未多问,只冲绿荷微微颔首,告了个罪,旋即施展身法往主岛而去。 待到海边,她无视掉一旁的小船,脚下一跺,纵身跃起,在即将落海时以脚尖轻点海面,再次腾身而起。 如此再三,几个起落她便踏上了主岛的沙滩。 第3章 江湖起风波 明玉楼建于主岛水源附近,前有庭园,后靠山壁,左拥深潭,右抱药园。 当年华山一战后,公孙玉瑶嫌恶了朝堂的尔虞我诈,向其父公孙弘禀明收养云绫之事后,便毅然带着年幼的云绫离开了家族,几经辗转来到彼时尚无人烟的明玉岛,就此定居下来。 明玉楼建成之后,不时有人登岛寻求庇护,公孙玉瑶择其良善者收容上岛,允许他们在明玉楼左近建立房屋、开垦耕地。 十年间,岛上屋舍渐多,鳞次栉比,有了些许村落的模样。 公孙玉瑶登岛前还陆续收下了五名弟子,都是苦命的孤女,便也随了她姓,由大到小分别唤作:云绾、云绮、云绦、云络和云绛。 云绫虽是最早被公孙玉瑶收养,却也最为年幼,直到五岁正式修炼时才被收入门墙,成为关门弟子,门中排行小六。 对此她倒是欣然接受的,毕竟老幺最受宠嘛。 公孙玉瑶当年虽然离家,但与父兄仍不时有书信来往,故而看到信物之时,便匆匆自青竹岛赶回,在会客厅中静待来人。 不多时,便有侍女将人引入厅中,公孙玉瑶一见,面露激动,不禁起身相迎,唤了一声:“大兄!” 来人正是公孙玉瑶唯一的兄长,辽东公孙氏当代家主公孙安世,亦是当朝兵部左侍郎、领玉麟卫中郎将。 公孙安世年已四十,因修行有成,瞧着倒显年轻几岁,剑眉朗目,颌下胡须打理得极为整洁,一身常服也难掩其周身那股子英武之气。 瞧见妹妹神色,公孙安世轻捻胡须,朗声笑道:“小妹,多年未见,可教为兄想念得紧!” 公孙玉瑶挥退侍女,亲自将公孙安世引到上座,又亲手为其斟上一杯香茗,这才落座。 抿了口茶水,公孙玉瑶这才问道:“月前父亲还有书信送到,说是嫂嫂又为家中添了丁,倒是未提大兄要来。大兄如今身居要职,轻易不会离京,怎的有暇来我这岛上了?” 闻言,公孙安世面色一整,左右瞧瞧,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说道:“为兄此次乃是为三月后的演武大会而来。” “演武大会?”公孙玉瑶闻言不解,不禁看向公孙安世,静待下文。 公孙安世抿了一口茶水,随即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江湖之中,势力众多,若论声名鼎盛者,非鹿门山澄心书斋、五台山静禅寺、青城山三清观莫属。 此三者凭借深厚底蕴及各自在儒、释、道三家中的地位而共执江湖牛耳,并称三大圣地。 演武大会每十年举办一届,正是由这三大圣地轮流操持,意在给江湖各派年轻弟子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其中表现优异者不仅可名扬天下,更有机会向中原唯三的大宗师请益武学。 故而演武大会上,各门各派可谓精英尽出,江湖也会因此热闹上好一阵子。 三个月后,新一届演武大会便要在鹿门山举办,玉麟卫却偏偏在此时察觉到江湖异动,隐隐指向本届演武大会。 演武大会由三大圣地联手操持,乃是不折不扣的一场盛会,若被有心人在其中使些手段,导致大会出现什么不可控之事,必然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江湖再生动荡。 自长安之乱后,玉麟卫便奉旨专司江湖事,以免有人再如楚王傅昭玟般借助江湖势力发起叛乱。 玉麟卫十余年的努力方才换得现今的太平,公孙安世哪敢大意,一面严令玉麟卫继续追查,一面向父亲公孙弘禀报。 父子二人一番合计,皆认为演武大会本是由三大圣地操持,朝廷不宜直接插手其中,还需另寻他人代为行事,而公孙玉瑶无疑便是这最佳人选。 一来,公孙玉瑶在上届大会拔得头筹,如今又创立明玉楼自成一派,本就有资格参与其中; 二来,公孙玉瑶是自家人,朝廷方面不必多加掣肘,她可以放心施为,追查其中首尾。 因此种种,这才有了今日公孙安世登岛之事。 公孙玉瑶心中权衡一番后,开口问道:“演武大会乃是江湖盛会,届时四方云集、鱼龙混杂,大兄可有怀疑对象?” 闻言,公孙安世沉默片刻,答道:“对方行事极为诡秘,玉麟卫探子倾尽全力也只查到些许蛛丝马迹,余者尚无消息。” 公孙玉瑶不禁面色一冷,幽幽道:“合着大兄这是什么也没查到,便要使唤我的弟子去犯险?” 见公孙玉瑶变色,公孙安世赶忙讨饶道:“小妹莫要动怒,且听为兄说完可好!” 公孙玉瑶也不接话,只静静地看着公孙安世,目光凉凉。 见此,公孙安世不敢耽搁,直言道:“小妹对门下弟子视若己出,父亲与我又怎会平白教她们犯险。” 说着,他拿眼偷偷瞄了一眼妹妹,见其面色稍霁,这才接着说道:“父亲推断对方所图当是本届魁首之位,小妹这里只需全力争胜便可,余者自有玉麟卫暗中应对。” 公孙玉瑶稍一寻思便已明了如此安排的用意,只要自家弟子一路连胜,自然会引得对方前来接触,左右不过引蛇出洞罢了,前提是对方所图的确是本届魁首之位。 念及此,她不禁问道:“如何得知对方所图便是魁首之位?” “近来北方不宁,朝廷有意在本届演武大会的中选材,魁首自是重中之重,再多为兄便不能说了。” 面对妹妹的冷脸,公孙安世自觉压力很大。 他虽未言尽,但公孙玉瑶还是听出了话中之意。 大周立国之初,数代君王都曾致力于开疆拓土,好似没个灭国之功便称不得一代明君似的。 直到大周与北凉开战,这种势头方才止住。 北凉占据漠北草原,民风剽悍,其百姓自幼长于马背,弓马娴熟,可谓全民皆兵。 五十年前,北凉联合占据高丽的大燕一同兴兵犯境,大周则迅速予以还击。 从此,大周与北凉的战事便时断时续,双方互有胜负,谁都奈何不了谁。 公孙安世所谓“北方不宁”,必然是朝廷又准备对北凉用兵了。 朝廷自演武大会选材为将,并非没有先例。 公孙家先祖便是在演武大会上一鸣惊人,被本朝太祖选为大将,这才有了公孙家近百年的富贵。 女子为将则更不是问题了,自太祖两位夫人开创先河以来,本朝就没有女子不得出仕一说。 公孙玉瑶唯一担心的,便是自家弟子因此再度卷入朝廷的尔虞我诈之中。 当年,她便是厌倦了那些腌臜事,才带着云绫远离家族,避世到明玉岛来的。 公孙玉瑶垂眸思忖良久,终究还是应下了此事。 一来,朝廷用兵选能之事,关乎国本,一旦出了差池,就不止是江湖动荡那么简单了; 二来,即便朝廷选中了自家弟子,大不了不应命便是,她堂堂辽东公孙氏这点势力还是有的。 心思已定,公孙玉瑶随即唤来绿荷去寻云绫回来,而后便只默默喝茶,不再理会一旁的兄长。 见妹妹应下,公孙安世也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不免腹诽:父亲啊父亲,我就说小妹素来护短,定然要给脸色看了,真真苦了我也。 ----------------- 兄妹二人默然良久,公孙安世终究是心下难安,出声问道:“方才小妹命人去寻的云绫师侄,可是当年你自华山带回的那妮子?”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算是回应。 公孙安世不以为忤,又笑道:“那妮子今年也该有十五了吧,也不知已长成如何模样,还认不认得我这师伯了。” 闻言,公孙玉瑶斜睨了兄长一眼,旋即自顾自饮茶如故,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公孙安世见状,干笑两声,不敢再说什么了。 对于兄长的没话找话,公孙玉瑶心中只觉好笑。 其实她也只是一开始气不过父兄算计自家弟子罢了,待听闻朝廷有意自演武大会选材时,便已消了气。 不过,面上她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不能教父兄觉着自家弟子是可以随意算计利用的。 她虽信任父兄不会轻易算计自家人,但她公孙家早已与大周皇室绑在了一起,成为朝廷与江湖联系的纽带。 父兄身在朝堂,难保他日不会有身不由己之时。 故而,她得晾晾她这兄长,表明自己的态度才行。 公孙安世也明白妹妹的心思,这个从小备受宠爱的妹妹素来护短,这次的事也确实是他理亏在先。 所以,对妹妹的冷脸他也只得受着,没话找话也是在表明服软的态度。 态度表过了,妹妹也不理自己,公孙安世的思绪不由到了云绫身上。 当年妹妹从华山回家时,怀中抱着个三岁孩子,宠爱有加,可把他吓了一跳,一度以为这孩子与傅昭玟有关。 待妹妹说清孩子来历,并表示要收养这个孩子时,他是不同意的。 他妹妹如花似玉的年纪,又是待字闺中,冒然收养个孩子养在膝下,定然于名声有碍,以后还如何觅得良人呢。 于是,公孙安世果断表示如果一定要收养的话,就由他来收养吧。 对此,他们父亲公孙弘不置可否,只将孩子抱在怀中,不住摩挲着孩子胸前的玉坠,眼神游离,不知思量着什么。 兄妹二人争执不下,最终还是公孙弘拍板,将云绫记在了公孙玉瑶名下。 想到当年那个娇俏可人的小丫头,公孙安世不禁露出一抹笑意来。 第4章 后天境中品 公孙兄妹二人于厅中默然无语,各自饮茶。 公孙安世数次想要与公孙玉瑶搭话,都被后者凉凉的眼神劝退,只得佯装添茶遮掩过去,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不知该如何哄得自家妹妹消气。 就在他坐立难安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进来,一旁的公孙玉瑶脸色随即如春风化雪般带上了笑意。 公孙安世看得暗暗称奇,不知来人是谁,竟能教他妹妹转瞬变脸,不由顺着公孙玉瑶的目光一同向门外望去。 只见一明艳少女正一蹦一跳地向厅堂而来,约莫十四、五年纪,鬓云如锦,眉眼如画,青丝随意挽了个发髻,一支木簪斜插其间,唇角微扬带出两处浅浅梨涡,再看她一身素白紧身劲装,外罩粉色锦缎披挂,足踏月白小蛮靴,手中提着三尺宝剑,端地英气勃勃又不失娇俏。 公孙安世见了不禁心中暗赞。 少女伴着银铃般的笑声一路进了厅堂,在公孙玉瑶跟前站定,唤道:“师父!” 随即又面向公孙安世拱手一礼,朗声道:“明玉楼公孙云绫,见过这位大人!” 公孙安世伸手虚扶,笑道:“原是我云绫师侄啊!哈哈~十数年未见,已是出落得这般明艳动人了!” 见云绫面露不解,公孙玉瑶将她牵到身前,指着一旁的公孙安世介绍道:“这是为师大兄,辽东公孙氏当代家主公孙安世。为师当年带你回家之时,他还曾抱过你,恨不得便将你留在身边抚养了。” 闻言,云绫面露羞赧,不过还是重新见礼一番,唤了声“师伯!” 说来公孙安世当年初见云绫,那小小的人儿着实打动人心,他确实表示想要收养云绫来着,不过没争过自家妹妹就是了。 如今见公孙玉瑶旧事重提,他也只能抚须轻笑,眼中怜爱之意却是更盛。 云绫当时年幼,尚不记事,只隐约记得有个叔叔时不时拿出点心来哄她开心,后来随师父离开,渐渐也便淡忘了。 如今想来,面貌倒是能对上几分,不由心中更亲近了些。 三人一番闲话往昔后,终于将心思拉回到了当下。 公孙玉瑶将演武大会一事细细与云绫交代一番,自然也将先前兄妹二人的商议说了个详尽。 末了,公孙玉瑶抚过云绫发丝,轻声问道:“如何,可有信心前去争夺一番?” “师父放心,弟子每日勤修苦练,未曾有一日松懈,定不会落了师父的威名!”说话时,云绫神色坚毅,眸光中满是跃跃欲试。 “好!那你且去准备吧,明日一早便随为师出发。”说着,公孙玉瑶拍拍云绫发顶,笑意满满。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拱手一礼,随即转身而去。 待云绫走远,公孙安世不禁看向妹妹,道:“没记错的话,云绫师侄今年才十五吧,小妹只安排她一人出战?” 公孙玉瑶好整以暇地为自己满上一杯茶水,浅酌一口,方才应道:“演武大会限定二十岁以下方可出战。如今我门下六名弟子,云绾前年嫁入蜀中算是出师了,云绮、云绦如今游历在外且已年过二十,余下云络、云绛和云绫三人可以出战。” 公孙安世更加不解,不禁出声道:“那小妹为何只唤了云绫师侄一人前来吩咐?” 公孙玉瑶斜睨了兄长一眼,淡淡道:“云络沉迷棋艺,修为却是稀松;云绛嘛,更擅使毒,比武还是算了吧……” 闻言,公孙安世不禁嘴角一抽,半晌方才讷讷道:“这两位师侄爱好倒是特别……那云绫师侄?” 对于自家老四、老五的“不务正业”,公孙玉瑶其实也挺无奈的。 见公孙安世问起云绫,她不禁唇角微扬,淡淡道:“云绫月余前已贯通小周天,迈入后天境中品了。” “哦哦,后天境中品,不错不错!” 话落,公孙安世惊觉不对,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公孙玉瑶,问道:“后天境中品?!十五岁?!” “云绫啊,随我,天资卓绝,又肯下苦功,有此修为不足为怪。”公孙玉瑶面上云淡风轻,唇角的笑意却掩饰不住。 江湖中公认的修为境界分后天、先天两境,后天境又分入门与上中下三品,入得先天可称宗师,其上便是传说中的破碎虚空了。 而后天圆满迈入先天的过渡时期,后天真气渐化先天,故称半步宗师,那已是江湖中称雄一方的存在。 放眼江湖,人数最多的便是后天境下品,谓之武道登堂入室,真气贯通所修功法的主要经脉。 欲要迈入中品,便需勤修苦练,将一身武道融会贯通,使真气精纯浑厚,能够完成小周天搬运方可成就。 可谓天资、功法、毅力缺一不可。 公孙安世自问天资尚可,又有家学底蕴,家传《沧浪诀》亦是世间少有的顶级功法。 即便如此,他苦修三十余年,如今亦不过后天境上品,离着后天圆满的半步宗师还不知需苦修多少年。 现下陡然听闻云绫十五岁便迈入了后天境中品,如何能不大惊失色。 虽然后天境上品凭借更为浑厚精纯的真气足以轻松压制后天境中品,但云绫才十五岁啊,这不是修为的问题,而是天资的差距。 想到这,公孙安世不由问道:“我观云绫真气波动不似《沧浪诀》,反倒与小妹相似,她修习的可是……”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道:“不错,正是《明玉剑典》。此外,碧波掌、烟波指两门功法,她如今也算小有所成了。” “小妹好福气啊,当年为兄怎的就没再坚持坚持……”想起当年没能坚持收养云绫,公孙安世也不禁有些懊恼。 闻言,公孙玉瑶云淡风轻的脸上也显出得色。 瞧着兄长兀自懊恼,她也起了些许趣味,幽幽道:“年前我闭关之时偶有所得,侥幸突破桎梏,成就后天境圆满。” 说罢,她便自顾自喝起茶来,不再理会一旁脸色有如七色彩虹般变幻的公孙安世。 ----------------- 云绫得了师父吩咐,离了厅堂,又转过一处花园方才回到后院,匆匆跑回自己房间。 想着即将出岛,她便止不住的心潮澎湃,快步走到衣柜跟前收拾起来,一时间衣裙翻飞不止。 【你似乎很激动?】 面对脑海中陡然传来的声音,云绫表示已经很习惯了。 “当然啦,出岛诶!自打来了明玉岛,我最远也就只去过扬州城了,今次要出远门,又是参加演武大会,要见识那么多的人和事,怎能不激动哩!” 她一边应着,手上却是一刻不停,片刻功夫便将一个小包袱收拾出来,珍而重之地摆在床头,人也顺势躺下,脸上还洋溢着止不住的笑意。 见云绫消停下来了,玲珑再次出声。 【按你师父的意思,这个演武大会可不太平,你只收拾了些许衣物,不带点防身的物什?需知……】 “需知江湖险恶嘛,你都说过多少遍了,我心里记着哩。这不是一时激动,没想好带什么嘛。” 说着,云绫不由脸色微红,她哪里是没想好,她是全然没想起来罢了,嘴上却是万不能认的。 相处十几年,玲珑又怎会不知云绫的性子,不过它有它的守则,绝不干涉所有者的决策,只查漏补缺,全力为所有者做好辅助工作。 【这些年你五位师姐送了不少好东西给你,我建议这次出行可以带上金蝉软甲、袖里飞针,还有各种毒药解药一类的。】 听着玲珑的建议,云绫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嘀咕道:“金蝉软甲刀枪不入,是保命的好宝贝哩;袖里飞针防不胜防,若是再淬上五师姐的独门毒药,嘿嘿……” 旋即,云绫一拍巴掌,娇笑一声,朗声道:“那便如此决定啦!” 玲珑很想说它的意思不是要淬毒啊,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由着云绫自个儿折腾去。 云绫是个行动派,说完便再度起身翻箱倒柜起来,好一番折腾才算找齐所有东西,一并摆在了桌上。 金蝉软甲薄如蝉翼,入手似无重量,由蜀中独有的金蝉丝编制而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乃是大师姐云绾所赠; 袖里飞针正如其名,小巧精致,绑于小臂之上以衣袖遮掩,外面完全看不出来,内藏钢针九枚,细如牛毛,发动之时教人防不胜防,乃是三师姐云绦所赠; 另有一些翠绿瓷瓶,瓶身各自贴有字条,有写“痒”的,有写“痛”的,不一而足,皆是五师姐云绛所赠。 云绫此刻正对着这些瓷瓶发愁,拿在手里这个看看,那个看看,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往日里也不曾细看,倒是不知五师姐给的都是些不伤人命的毒哩。” 【有这些足够了,关键之时足可逆转战局。真要是见血封喉的,你五师姐岂能安心给你,不怕哪天你一不留神把自己给毒了?】 “我又不傻。”云绫是绝不会承认有这种可能性的。 玲珑却是深知云绫的性子,这些瓷瓶都是云绛陆陆续续给她的,她却从未细看过都有什么作用,反正云绛给她就收着。 这里面真要有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说不好哪天她还真能把自己给毒了。 玲珑是个谨奉守则的,建议给了,云绫也准备完了,它便息声隐匿了。 十数年相处,云绫也清楚玲珑的风格,见它不再出声,便也自顾自坐在桌前想起自己的心事来。 第5章 话别离 云绫听闻师父要带她出岛,的确非常的激动,但并不全是她与玲珑说的那些原因,更多的还是她想要趁机寻找亲人的线索。 当年她从昏睡中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师父,她本能的以为那是她的娘亲,可惜不是。 她记得那会儿她哭得很伤心,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何人。 她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落了水,挣扎许久,最后实在没了力气,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她便见到了师父。 师父告诉她是一个黑袍男子在渭水河边捡到她的,也是那黑袍男子将她托付给师父的,还说十六年后会有人来寻她。 师父还告诉她胸前的玉坠可能与她的身世有关,所以她从未让玉坠离身,直到玲珑开口。 她问过玲珑自己的身世,却只得到一个“权限不足”的回答。 师父待她很好,教她习文练武,视若亲子,她也视师父为母,但她还是想要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想要问一句这些年他们是否找寻过自己。 演武大会是场盛会,天南海北的人汇聚一堂,她能从这些人口中打听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呢。 所以她才会如此激动,恨不能今天就出岛去。 就在云绫坐在桌前托腮遐思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笃笃”两声,很有节奏,一听她便知是谁了。 云绫道了声“门没锁”,随即起身迎了过去。 房门“吱吖”一声从外推开,进来的乃是一清丽女子,约莫十七、八年纪,绿衫绿裙,仪态端庄,尤其左侧唇边那颗细小的美人痣殊为惹眼,这正是明玉楼五弟子公孙云绛。 云绫乖巧地唤了声“五师姐”,将人引到桌前坐定,这才问道:“往日里,这个时辰五师姐不还在药房里配药吗,今日怎的早早过来了?” 云绛闻言掩嘴一笑,俄而伸出秀手轻点云绫额头,笑道:“还早哩,这都快午时了,可是又在房中发呆了?” 云绫看向窗外高悬的日头,顿时惊得小嘴微张,呆愣在那。 云绛瞧那模样便知自己说中了,又是笑了起来,令得云绫面色羞红,小脑袋都低垂了下去。 片刻后,云绛止住笑意,正色道:“出岛之事师父已经通知我与四师姐了,我与四师姐皆不擅争斗,担子却是全压在我们小六身上了。” 云绫闻言,抬头正要表示不妨事,却被云绛止住。 只见云绛牵过云绫双手置于膝上,接着道:“我也只是一时感叹罢了,我们六姐妹自是不分你啊我的。只是江湖险恶,此番出去凡事你需多留个心眼,莫要轻易信了旁人的话语才好。” 说罢,云绛又看向桌上摆放着的东西,见云绫准备得如此齐全,心下也是安心了一些,随即又一个个取过瓷瓶细心地为云绫交代一番功效与用法,这才起身离去。 刚刚接收了一堆药理的云绫此时还晕晕乎乎的,记住了多少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她也不太担心,因为她知道玲珑会帮她全部记下的,关键时候自会出声提醒她。 看看天色,日头高悬,云绫也不准备再在房里呆着了,想着五师姐都来了,怎不见她四师姐来呢,当即她便决定去寻四师姐告个别。 于是,她将桌上的瓷瓶一股脑收进小包袱中,随即出门而去。 ----------------- 公孙云络,明玉岛四弟子,年十九,相貌算不得出众,却因常年痴迷棋艺,拥有了一身不同常人的气质,不经意间便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她原本一如往常般在藏书阁翻看近些年搜罗到的古籍残谱,却收到师父传信自家小六明日出岛参加演武大会之事,当下便要去寻人。 刚一起身,她又缓缓地坐了回去,嘴上嘀咕道:“小六那性子自会寻来的,我还是再看两卷残谱罢。” 随即,她便重新沉浸在了残谱的推演当中。 果然,在云络看完手中残谱刚刚放下想要起身活动活动时,藏书阁外便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光是听着便能感受到来人的欢快。 她随即放弃了起身的念头,重新拾起刚刚放下的残谱,故作沉浸其中的模样,好似全然没有听到外间的动静,嘴上却是嘀咕道:“可算来了,还真慢啊,莫不是又在哪里发呆误了时辰?” 片刻功夫,云绫便来到云络身侧径直坐下,娇笑道:“四师姐,我来哩!” 云络却是看也不看她,兀自一手持书,一手虚空比划着,好似正在对弈一般。 云绫见怪不怪,自顾自说道:“四师姐,明日我便随师父出岛去了,你可有什么要嘱咐我哩?” “去便去罢,只消将你五师姐给的药都带上,金蝉软甲时时穿着便是,想来也无甚大事。”云络语气平平淡淡,说话时仍目视手中残谱,不曾看向身侧半分。 “咯咯~四师姐放心,我都收拾好了哩,还把三师姐给的袖里飞针带上了,保准儿万无一失!” “如此甚好,那你便自去准备吧,莫要扰我看书了。” 闻言,云绫却是不依,抱住云络的胳臂娇声道:“四师姐,你便没有别的嘱咐了?小六这一去,要好久才能回来哩~” 云络轻叹一声,放下残谱,终是看向了身侧的娇俏少女。 素手点了点少女额头,她语带无奈地说道:“去岁我与你五师姐结伴游历,也不过带了她那些瓶瓶罐罐罢了。你随师父同行,又有金蝉软甲这等宝物傍身,我还能有何嘱咐的,无非就是江湖险恶那一套罢了,想来你也听腻了。” 云绫娇俏一笑,将脑袋靠在云络肩头,低声呢喃道:“初闻将要出岛之时,我心中尽是激动来着。也不知怎的,这会儿却又觉心中堵得慌,就想听四师姐多絮叨几句才好。” 闻言,云络轻抚其发顶,轻声说道:“你自幼在岛上长大,从未出过远门,有此情形也属平常。我素来知晓你欲寻亲,这次演武大会倒是个好机会,届时大可多方打听一番,或能有所收获。” “四师姐果真懂我哩!” 云绫欣喜不已,随即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絮絮叨叨个不停。 云络虽然疼爱这个最小的师妹,但素来喜静的她还是觉得耳朵太遭罪了,寻了个云绫喝茶润嗓的机会,急急将她打发走了事。 临到门口,云绫回头看了眼又开始认真研习残谱的云络,眼珠一转,当即娇声说道:“四师姐还是起身活动活动再看吧,这都等一上午了,需知久坐伤身哩!” 闻言,云络持残谱的手一紧,身形却是分毫未动,也不答话。 云绫也没想着云络会应她,说完便娇笑着离开了。 待那银铃般的笑声远去,再听不着了,云络方才肩头一松,放下了手中的残谱,无奈地摇了摇头,口中发出一声轻叹,想不明白小时候乖巧可爱的小六,怎么就越来越不可爱了。 离开藏书阁,云绫想着这次离岛怕是半年之内都不会回来了,就准备再去寻她的玩伴告个别。 想到便做,云绫当即轻喝一声,运起身法便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 主岛东北有一岛,无名,岛上山林密布,难得的是岛中央有一条瀑布垂落而下。 此时山林深处,一头斑斓猛虎正匍匐在瀑布下的水潭边闭目假寐。 它的体型较正常老虎大了一圈不止,皮毛油光水亮,肌肉虬结有力,给人以极具爆发力的形象。 “噗通”一声,一枚石子砸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惊醒了假寐的猛虎。 它机警地起身,锐利的虎目四下逡巡,肌肉隆起,做好了随时扑击的准备。 当它锁定惊扰它的人时,不禁后退了两步,眼中流露出莫名的神色。 “小虎,好久不见,你可有想我哩?” 云绫娇俏地站在树上,一双秀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正惊疑不定的猛虎。 猛虎注视云绫良久,好似认命般的低吼一声,随即卧倒在地,不再去看那娇俏的身影。 见此,云绫轻笑一声,纵身一跃来到猛虎身侧,靠在它脖颈间,伸手在虎头上抚摸起来。 这头名唤“小虎”的猛虎就是云绫所谓的玩伴了。 她八岁那年第一次来这岛上玩耍,遇上了彼时还是幼崽的小虎。 她未曾见过虎,只当这是一只猫咪,上手就把它抱进怀里撸了起来。 当公孙玉瑶找来时,她已经和她的新朋友在愉快地你追我赶了。 公孙玉瑶自然认出了这是只幼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各岛或多或少都有些鹿、羊等动物她是知道的,却着实没想到海岛之上还会有老虎这种猛兽出没。 通常幼虎出没的地方,必然有雌虎在侧。 公孙玉瑶当即将云绫赶回主岛,自己带着幼虎深入山林寻找起来,终于在山涧下寻到了雌虎的尸体。 看那痕迹,当是在觅食时失足摔死的。 她又仔细勘察整个岛屿,确定再没有其它猛兽后,这才带着幼虎回了主岛。 从此云绫有了玩伴,她们整日里追逐打闹,惹得岛上鸡飞狗跳的。 随着岛上人烟渐多,小虎也一天天长大,主岛不再适合它生活,这才被公孙玉瑶送了回来。 云绫撸着大猫,轻声说道:“小虎,我明日便要随师父出岛了,这次要好久才能回来哩!” 小虎随意地低吼一声,勉强就算是回应了。 一人一虎便这样靠在一起,一说一应和的,享受起山林间难得的惬意来。 第6章 拔剑试锋芒 红日初升,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因着今日要随师父出岛,云绫并未再去青竹岛练功,只在自个儿屋里盘膝吐纳而已。 待玲珑提醒她时辰差不多时,云绫起身走到窗前,面对窗外广阔无垠的大海和初升的朝阳,开始了今日的修行。 一如往日的三道紫气纳入紫府,她闭目微作调息,顿觉神清气爽。 恰在此时,有侍女轻叩房门,通知她公孙玉瑶等人已在会客厅等她。 云绫应了一声,随即带上自己的小包袱便出了房门,领着侍女向前院走去。 待她到时,公孙玉瑶与公孙安世坐于上首正在轻声闲谈,云络、云绛二女则分侍二人身侧,不时为二人添茶。 云绫进入厅中,与四人一一见礼毕,公孙玉瑶随即对云络、云绛说道:“此次为师带云绫出岛,岛上诸事你姐妹二人自决便是。” 二女应命,公孙玉瑶也不多言,当先便向外走去。 公孙安世见妹妹已走,对云络、云绛二女略一颔首,便也离去。 云绫看看两位长辈都快走远,也顾不得与两位师姐话别,只匆匆抱拳一礼,赶忙追了出去。 二女相视一笑,也便各忙各的去了。 待登上公孙安世带来的官船,一切安置妥当,云绫才终于有机会与师父说话。 只见云绫嘟着个小嘴,轻声说道:“师父怎的走得这般急切,我都还没来得及与两位师姐说话哩。” 闻言,公孙玉瑶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昨日不已说过了,还絮叨个什么。就你那性子,真要与她二人说上话,怕是午时都未必能出发。” 云绫闻言也只得笑笑不说话。 她是个闲不住的,在舱中坐了一会儿便又问道:“师父,如今离着演武大会还有三个月哩,我们如今先去哪里啊,总不至于直接去鹿门山等着吧?” 公孙玉瑶深知她的性子,说好听些是性子活泼,实则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当即答道:“有何不可?鹿门山风景秀丽,又有澄心书斋的大儒们在彼,正好请他们治治你这跳脱的性子。” 闻言,云绫面色一块苦,不知该说什么了。 一旁的公孙安世抚须一笑,说道:“小妹就莫要逗弄这妮子了,瞧她小脸儿皱的。” 公孙玉瑶打眼看去,也觉有趣,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以喝茶遮掩过去。 公孙安世见妹妹不说话,便伸手将云绫招到跟前,将行程与她说了一番,末了又说道:“行了,看你在舱里也坐不住,自己寻乐子去吧,只仔细些莫要落水便可。” 问题得到解答,又不必在船舱中枯坐,云绫自是乐意的,偷摸瞧了眼师父没有表示,她当即便对二人行了一礼,高高兴兴地出舱去了。 ----------------- 立在船头,云绫张开双臂迎接海风拂面,鼻尖萦绕这大海独有的气息,直教她双目微眯,好不享受。 从公孙安世的话中,她得知此番他们会先沿海路北上前往济南拜访师父的旧友,而后沿大运河南下扬州,于此溯江而上去往襄阳,全程基本都是水路,时间倒是充裕。 就在云绫享受之时,玲珑突然发出了预警。 【请注意!前方左侧约三百米,有人持械打斗!】 云绫起初对玲珑的一些计量单位也是不懂的,时日长了倒也弄了个门儿清。 闻言,她迅速看向玲珑所述方向,只能隐约看到确实有几艘大船停驻。 当下她便运起真气聚于双眼,这才看清有两拨人在其中一艘大船上酣战。 云绫正要去提醒师父,刚转身公孙玉瑶与公孙安世已经出了船舱,正向船头过来。 原是公孙玉瑶踏入半步宗师境后,五感即便不以真气刻意维持,也已远超常人。 方才她正与公孙安世商议演武大会的诸多安排,忽然耳根一动,捕捉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厮杀声,这才与公孙安世一道出舱查看。 见了师父,云绫赶忙小跑过来,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二人。 公孙玉瑶顺着云绫手指方向望去,顿时看了个真切。 那里共有五艘大船,其中四艘将剩余那艘围在垓心,似是围攻之势。 公孙安世也看清了情形,仔细辨认一番旗号,当先说道:“被围攻的那船挂着镇远镖局旗号,另四艘未挂旗号,人人黑衣蒙面,却不知是何方势力。” “会不会是海寇?”云绫紧盯着那边的形势,顺口便接了话。 公孙玉瑶却摇了摇头,说道:“中原五大派,镇远镖局位列其一,岂是寻常海寇敢于招惹的。” “中原五大派?”云绫不解的看向自家师父。 原谅她打小就在明玉岛生活,也没怎么出过岛,更重要的是她也没关心过这些事情,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说法。 公孙安世也看向自家妹妹,虽然没说话,但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教徒弟的。 公孙玉瑶被两道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面上却仍是古井无波,除了耳根有点微红。 她轻咳一声,淡淡道:“我观镇远镖局众人就要支应不住,既然遇上了,还是救上一救为好。” 说罢,看看还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公孙玉瑶运劲脚下,纵身跃起,向远处掠去,期间仅以足尖轻点水面,衣袂翩翩,确如天仙临凡一般,几个起落便稳稳落在船上。 公孙安世本待吩咐手下人加速靠近的,毕竟在他看来,这点小事有他带来的玉麟卫足以应对了。 不过公孙玉瑶动作太快,他都来不及说什么,人已经杀将过去,他也只得作罢,这个距离他自问还过不去。 云绫此时已经拔出佩剑,却不见公孙安世有何动作,不禁疑惑地问道:“师伯,你不去帮忙吗?” “等靠近些再去。”公孙安世理所当然地回道。 “哦,那我就先过去了。”说罢,云绫也纵身一跃,足尖轻点水面,衣袂翩翩如其师父一般,几个起落便顺利登船。 公孙安世看得目瞪口呆,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轻叹:“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公孙玉瑶的突然杀出,令两方人马都是一惊。 未及他们反应,公孙玉瑶连拍数掌,一股浩荡真气陡然袭向当面的数名蒙面人。 蒙面人痛呼一声,齐齐被拍飞落海,一个浪头便没了踪影。 此时双方哪能不知这是谁的援手。 镇远镖局一方原本岌岌可危,缩在一角结阵自守,此时也士气大振,留出人手护住最内侧的一名男子,余者尽皆高喊口号与蒙面人战在一处。 呆在后方的蒙面人首领连连打出手势,蒙面人中当即分出五人向公孙玉瑶围攻而去,看气势这几人明显比方才被拍落海中的修为要高上一筹。 公孙玉瑶正要动手,却听得一声娇喝传来:“贼子安敢!” 旋即,一抹寒光乍现,云绫携一往无前之势将那五人齐齐截下,手中长剑挥出道道剑影,生生教当面之人近不得身。 公孙玉瑶瞥见镇远镖局众人已占了上风,便安心看着徒弟与人交手,毕竟这也算难得的实战机会。 云绫这里甫一登船便见有人要围攻师父,自然气急,不及多想便上前将人截下。 面对五人围攻,她不敢大意,将毕生所学尽数施展,真气灌于长剑,施展开来清吟不断,剑光四溢。 不过交手十余合,便有两人倒在她的剑下,剩下三人心怀惴惴,连招式都有了些许迟滞。 云绫岂能放过这等机会,清喝一声,全力运转真气,手中长剑一剑快过一剑,迫得蒙面人阵脚大乱,落败就在眼前。 蒙面人首领眼见形势不对,转身想走,却被赶到此处的公孙安世一掌拍飞,重重摔在大船正中,自有玉麟卫将其擒下。 与公孙安世一道登船的十余名玉麟卫好手也协助镇远镖局众人将蒙面人或杀或擒,此时场上唯有云绫尚在战斗。 公孙安世来到妹妹身侧,看向场中的云绫,不禁出声道:“云绫师侄这临敌经验还是欠缺了些啊。” 公孙玉瑶微一颔首,并未言语,只专注地看着云绫的身影,掌中真气凝聚,似是随时准备出手。 见状,公孙安世也不多言,只同样注视着场中正全力施展的云绫。 云绫也留意到四周的战斗都已结束,心下不由一急,将真气运转到极致,周身陡然产生一道真气力场,传出阵阵吸力。 三名黑衣人本就惴惴,又见首领被擒,正进退失据,突然受到真气力场牵引,动作顿时迟滞起来。 云绫抓住战机,手中长剑化作长虹,唰唰唰三剑,终于了结了敌手。 她自己此刻却也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滑落。 她心里清楚原本不该如此拖沓,终究是吃了没经验的亏,面对只守不攻的蒙面人,竟一时没什么好办法。 最后还是凭借功法优势强行破招,这才将三人解决了。 这等情况,公孙玉瑶自也看在眼里,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临敌经验可不是随随便便口头就能传授的,非得亲身经历过不可,她反而更担心云绫初次杀敌会否心生不适。 眼见蒙面人全军覆没,原本被保护在角落里的男子终于走了出来,对公孙玉瑶一行躬身一记大礼,直呼感激不尽。 公孙玉瑶是不耐烦应付这些事的,与公孙安世道了一声便带着云绫径自回到自己船上。 公孙安世则不同,他在朝为官多年,自是少不得迎来送往,而且他也想知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截杀镇远镖局。 于是,公孙安世吩咐了手下人几句,便在那男子的邀请下进入船舱之中叙话去了。 第7章 师徒小课堂 回到船舱,云绫还在想着方才的战斗,猛然对上公孙玉瑶凉凉的眼神,她顿时有点怯怯,心里转而寻思最近哪里惹到了师父。 公孙玉瑶也没让她多等,拂袖坐定后,淡淡道:“倒是往日里为师太过纵着你了,竟教你今日闹了笑话出来。” 乍一听,云绫还以为是方才面对蒙面人时不够干脆利落,当即讪讪一笑,说道:“师父,下次对敌我定然手起剑落,保管不会堕了您的威名!” 闻言,公孙玉瑶眉眼一瞥,道:“你当为师说的这个?” “不是吗?”云绫很是不解,不禁挠了挠脸蛋。 “我辈习武修为固然重要,临敌经验却也不可或缺。你初次对敌,经验不足情有可原,为师没什么不满意的。但是……”公孙玉瑶满眼无奈地看着弟子,颇有些一言难尽之意。 听到这个“但是”,云绫不禁站直了身子,长辈训话最怕这个“但是”,容不得她不重视。 “但是,你怎可对各方势力表现得如此无知?” 公孙玉瑶轻叹一声,方才接着说道:“藏书阁中各种江湖杂谈典籍你是一点没看吗,怎会连中原五大派这等江湖人尽皆知之事也不知晓的?” 闻言,云绫也只能嘿嘿一笑,直接挠头不语了。 公孙玉瑶其实并非真的为此动气,不过是找个由头分散下云绫的注意力,以免她因为首次伤人性命而心生不适罢了。 如今瞧她那模样,反而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 前五个弟子她也未曾专程教导她们这些事,都是自行在藏书阁中翻阅典籍看来的,她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云绫也是如此,未曾想今日却是在兄长面前闹了笑话。 对云绫她是知道的,天资悟性都不输她,就是这性子吧有些一言难尽,除了修行和玩耍,其余诸事皆不放在心上。 其实,有一点她还是想岔了,云绫素来只将玩耍和寻亲放在心上。 至于修行,如果不是身旁有玲珑时时督促着,怕是她也未必能够有多上心。 瞧着云绫在那扭扭捏捏,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公孙玉瑶叹了口气,开口道:“行了,坐下吧。趁着今日无事,为师便好好给你补补,省得出去叫人笑话了去。” 闻言,云绫知晓师父并非真的恼了,当即笑嘻嘻地在其身侧坐定,双手安分地放在双膝之上,作乖巧听课模样。 见此,公孙玉瑶臻首轻摇,轻声细语地为其讲述起江湖各派势力来。 江湖上虽势力众多,但真正能够做到称雄一方的也只有三宗五派而已。 “三宗”正是澄心书斋、静禅寺与三清观,乃是儒、释、道三教执牛耳者,故称江湖圣地。 “五派”乃是指嵩山嵩阳剑派、河洛镇远镖局、江东名剑山庄、巴蜀天机门以及岭南金刀门,这五大门派各据一方,弟子众多,轻易不会有人敢于招惹。 除此之外,中原大地尚有玉麟卫、明玉楼、海沙帮等新近崛起的势力,中原之外亦有诸如西域天山派、漠北血刀盟这等大派。 “师父师父!那这次演武大会这些大派弟子都会来吗?”云绫听着师父的讲述,眼中尽是跃跃欲试、 “演武大会并不会刻意邀请中原以外的势力,但若是他们来了,亦不会禁止参加。” 说罢,公孙玉瑶喝了口茶润嗓,又道:“以你的修为,演武大会上必可出彩,届时可向三位宗师请益……” 说到这,公孙玉瑶又摇了摇头,说道:“罢了,这点倒不打紧,欲得宗师指点于我们而言却非难事。” “为什么呢?”云绫很是不解地看向师父。 公孙玉瑶喝茶的动作一滞,睨了云绫一眼,淡淡道:“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云绫不确定地看着师父。 公孙玉瑶缓缓放下茶杯,轻叹一声,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当得好像不太称职。 的确,她教导弟子除了传授功法、答疑解惑外,旁的若是不问她便不会多讲,弟子们基本处于放养状态。 看云络、云绛二女的状态也可知一二,一个醉心棋艺疏于武道,一个钻研毒理无心练功,都不是她公孙玉瑶擅长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公孙玉瑶和云绫这对儿师徒还是挺像的。 “我父亲,你师公,便是中原三大宗师之一。”公孙玉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了这句话,便低头兀自饮茶不言。 她怕一个没压住,真就起身拂袖而去了。 见师父如此,云绫也不敢多言,讪讪一笑,赶紧起身为师父添茶,娇笑道:“师父啊,我这不是没想到师公竟然这么厉害哩!您不是也没给我讲过嘛……” 说到最后,迎着公孙玉瑶递过来的眼神,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噤声。 半晌,公孙玉瑶又是一声轻叹,又讲起了一些江湖上的成名高手。 当今天下可称宗师者只一掌之数,中原独占其三,分别是静禅寺住持慧心禅师、三清观观主玉阳道人以及当朝燕国公公孙弘。 另两位则是北凉国师赫连同知与大燕剑圣慕容泰。 五位宗师已将武学修至返璞归真之境,一身先天真气威势无匹,一人便可镇压一方。 其下又有达至后天境圆满,只待一朝顿悟便可成就先天的半步宗师高手,多是江湖各派德高望重之人,也不乏一些天资出众的江湖散修。 这一通讲述下来,听得云绫心驰神往,心中不禁寻思异日她是否也能问鼎宗师之境,一人镇压一方呢。 云绫头一次有了努力修行的念头,不是为了方便寻亲,也不是因为玲珑的督促,单纯只是为了那份镇压一方、一言既出莫敢不从的威风。 瞧着徒弟的神情,公孙玉瑶立马知晓了她心中所想,不禁莞尔,却也没说什么,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公孙玉瑶仿佛回到了十数年前的那个夏天,看到了在父亲面前双手叉腰,仰面娇喝,扬言此生必要问鼎宗师,然后将父亲打败的那个小女孩儿。 想着,公孙玉瑶唇角微扬,笑意爬上眉眼,看着云绫的眼神不知不觉也带上了慈爱之色。 待云绫回过神来,又央着师父再多讲些江湖事。 于是,师徒二人便在船舱中再次开启了补课模式。 ----------------- 一个时辰后。 公孙玉瑶此时已是口干舌燥,不住地喝着茶水,随口应付着云绫的各种问题,属实有些招架不住了。 恰在此时,公孙安世回来了。 公孙玉瑶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激兄长,赶忙起身相迎。 公孙安世也被自家妹妹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了一跳,神色不明的被引到上首坐定。 “小妹这是怎么了?忽然这么热情,为兄这心里有些渗得慌。”公孙安世小心地观察着舱内的情况,心怀惴惴。 闻言,公孙玉瑶面色一冷,淡淡道:“无事,大兄还是说说与镇远镖局谈得如何吧,究竟何方势力围攻他们的?” 见妹妹恢复如常,公孙安世暗舒一口气,这才将事情一一道来。 被镇远镖局众人护在角落的男子乃是镇远镖局总镖头杨天志的独子,名唤杨元泰。 此次他奉父命前往岭南为外祖父贺寿,却不想回程途中遭人截杀。 今日已是他们这一路遭遇的第三拨杀手,若非遇上公孙玉瑶一行,怕是就要交代在这茫茫海路之上了。 至于杀手是何身份,又为何前来截杀,杨元泰也百思不得其解。 “擒下的杀手可有审出什么来?”公孙玉瑶蹙眉问道。 “初步审了些,口风紧着呢。本想交与杨元泰算了,不想那小子知晓我们玉麟卫的身份后,说什么也不接。” 公孙安世此行本就有演武大会诸事繁忙,自是不愿接这个烂摊子。 怎奈杨元泰巧舌如簧,说什么就算他们带回去最后也是要扭送到玉麟卫衙门的,不若直接在此交割了事。 玉麟卫本就身负侦缉江湖诸事的职司,公孙安世自然也不好再推脱,只得将人全数押了回来。 “那便带去济南吧,李怀仁当年也是审讯的一把好手,正可交给他试试,大兄以为如何?”公孙玉瑶如是说道。 李怀仁,公孙家外门弟子,因聪颖持重得公孙弘看重,时时带在身边,倚为左膀右臂。 长安之乱后,他因平乱有功,得公孙弘保荐,出镇地方。 时至今日,其已累功迁任青州大都督,坐镇济南,主政一方,妥妥的封疆大吏。 如今听妹妹提起此人,公孙安世不由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提议。 见正事说完,云绫又想开始提问,今日师父格外愿意答疑,她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公孙玉瑶瞧见她那蠢蠢欲动的小眼神,赶忙道了句“乏了,我先回房了”,起身便走。 公孙安世察觉妹妹异样,目光看向云绫,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可惜,云绫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摇头以应。 想着还有不少擒下的人需要处置,公孙安世便也没多待,喝了口茶便起身匆匆而去。 转眼这间舱室内便只剩下了云绫一人,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此时,玲珑的声音自脑海中传来。 【今日对敌,你实战经验上的短板暴露无遗,亟待提高。】 “你有办法?”云绫一听就知晓玲珑的意思。 【先前你对敌的情形我都录下了影像,可以反复观摩,查漏补缺。】 “你还能记录影像?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哩?”说着,人已起身离去。 【从前你最多只是与你师姐们切磋,自有她们为你拆招,也就用不上了。】 “哦哦,这样啊。” 说话间,云绫便已回到了自己休息的舱室中。 第8章 魔门现影踪 云绫回到舱室,紧闭舱门,盘膝坐在床榻之上,说道:“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话落,只见玉坠一道华光射出,在她身前投影出一方光幕,其上正播放着她今日对敌的情形。 首次见识到如此神奇的一幕,她不禁问道:“你真的不是仙家的宝贝吗?好神奇哩!” 【禁声,仔细看。】 “哦哦!”云绫赶忙收摄心神,专心观摩光幕上的影像。 片刻,她又发现了神奇之处。 每每到关键之时,影像速度都会变得极慢,能让她看清楚每一招每一式的变化,战斗之时未曾发现的破绽也会贴心的被红色标记出来,让她看得更加清楚。 除此之外,一旁还会有金色的小人演示后续招式变化,那些变化都是她未曾想到的,却比她当时使用的招式更为直接有效。 一时间,云绫竟看得入了迷,双眼紧盯光幕,右手还随着小人的演示比比划划,好似真在与人比斗一般。 影像反复播放着,云绫这一看,便看到了太阳西沉,直至舱门被人敲响,她才回过神来。 原是兵卒前来唤她前去用饭的,她只得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此次观影。 ----------------- 一晃十天过去了。 茫茫东海之上,两艘大船默默航行,前后相距不过百步。 在船舱中待得烦闷的云绫独自来到甲板上放风。 望见身后百步紧随而来的大船,她不禁轻叹一声,喃喃道:“都十天了,他们怎的还在后头跟着哩。” 随即,她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坐到了船舷边,享受起海风的吹拂。 后方大船甲板上,杨元泰此时也正带着心腹杨三海钓。 眼见钓竿迟迟没有动静,侍立在侧的杨三不禁低声说道:“少爷,咱就这么一直跟着玉麟卫在海上漂着,何时才能回到雒阳啊?” 杨元泰恍若未闻,只看着海面一言不发。 见少爷不答,杨三只得兀自发着牢骚道:“当日若是直接往扬州去,此刻也不用受这海上颠簸之苦了。” “行了,就你话多。”杨元泰终是出声了。 只见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又懒洋洋地说道:“有玉麟卫做免费的护卫,不比时刻提防着遭人截杀要好?” “少爷说得是!” 少爷发话,杨三也不敢再多言了。他家少爷平素虽然待他们这些侍从颇为随和,然而一旦发话了,却也不容有人反驳的。 见杨三噤声,杨元泰斜睨了他一眼,又道:“暗地里的老鼠尚不知是何方势力,但定然与此次外祖父交给我的东西有关。玉麟卫背靠朝廷,与他们同行,想来那些家伙也不敢再动手。” 闻言,杨三这才恍然大悟。 杨元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语了。 这个杨三素来对他忠心耿耿,办事也算牢靠,他是打算作为班底培养的,这才有了这通解释。 白天便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入夜,月色散落海面,海浪不时拍打船身发出阵阵声响。 云绫此刻盘膝而坐,五心朝元,双目微眯,正在静心吐纳。 突然,她耳根微动,一丝微不可察的异响传入耳中,同时玲珑的示警也在她脑海中响起。 【请注意!后方船只发生打斗,敌方共计二十六人!】 【请注意!我方船只底部受创,正在大量漏水,敌方共计十五人!】 接连两道示警,让云绫心头一惊,尤其是自家大船还受创漏水了。 此时她心中也不免有些埋怨:“你怎的不早些示警,也好教我通知师父防范啊,这下说不好便要去海里喂鱼哩!” 【能源不足,功能受限!】 虽然没听明白,但眼下她也顾不得多想,当即操起床头的长剑便要去寻公孙玉瑶等人。 正在此时,脚步声骤起。 云绫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只得看着舱门方向,兀自持剑戒备。 片刻,舱门外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云绫姑娘可醒了?船上发生敌袭,还请姑娘速至甲板会合!” 闻言,云绫当即打开舱门,门外正是相熟的玉麟卫兵卒。 二人相视无言,云绫当先向甲板而去,那兵卒则紧随其后。 待她到时,公孙兄妹已在甲板上,他们身前是二十余名手持刀盾的玉麟卫精锐,正结阵与一伙蒙面人对峙。 再看向后方大船,夜色中只能看到几点火光,喊杀声则此起彼伏。 云绫不敢怠慢,紧走几步赶至师父身侧,拔剑在手,神情肃然地看着对面。 对面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各持兵刃与玉麟卫对峙着,似乎只是想掩护同伙对镇远镖局的攻势。 公孙安世也想到了这点,然而对面为首之人一身气势雄浑,负手而立,露出的双眼中精光频现,显然修为不低。 其身前的十四人亦是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即便人数劣势,也不见分毫动摇。 不好惹。 这是公孙安世的判断,但也仅此而已。 与公孙安世纵观全局不同,公孙玉瑶只盯着对面为首那人不放。 她能感觉到,那人修为不弱她多少,也是一名半步宗师境的高手。 心下不由起疑,这杨元泰究竟惹了何方势力,对方不惜派出半步宗师境前来追杀。 就在场上气氛凝固,一场大战随时爆发之时,为首那人开口了,那声音沙哑低沉,全无半分人气儿,令人不禁皱眉。 “我等无意与玉麟卫为难,公孙大人若不插手此间,后面那艘大船大人自可拿去使用。” “呵呵,暗中凿船,还说什么不欲为难,当我玉麟卫好欺吗?”公孙安世语气冰冷,显然气得不轻。 那人却是微微摇头,不再言语,却也不曾退让半分。 时间流逝,眼见镇远镖局情势不妙,公孙玉瑶看了一眼云绫,轻声道:“安心待在此处,莫要妄动。” 说罢,她脚下一点,飞身而起,真气汇聚掌中,直取为首之人面门而去。 在公孙玉瑶叮嘱云绫之时,公孙安世便已下令进攻。 只见前排玉麟卫猛然半蹲在地,与后排玉麟卫交错开来,随即各自从大盾之下取出一只手弩,齐齐向对面射击。 早在公孙安世下令之时,蒙面人便已严阵以待,却不想玉麟卫竟用出了手弩。 弩本就威力巨大,历来是军中利器,民间不得私藏。 船上空间有限,双方距离本就接近,面对威力不俗的弩箭,即便蒙面人们早有戒备,也是吃了大亏。 一轮弩箭过后,十四名蒙面人顿时折损过半,侥幸存活的也是个个带伤。 玉麟卫们收起手弩,各持刀盾稳步向前,步子不急不缓,却给人以一种压迫感。 蒙面人还未从弩箭打击中回过神来,又受到如此军阵压迫,片刻功夫便已全军覆没,没能掀起半点浪花来。 云绫看着这一切,第一次见识到了军队与江湖的差距。 除了为首那人外,她能感受到这伙蒙面人修为最次也是后天境下品,与她修为相当的也有几个。 就这么会儿功夫,便全没了,而玉麟卫付出的代价,也不过几人轻伤罢了。 这还是威力有限的手弩,若是换上军中制式强弩,一轮齐射下来,怕是宗师也不会好受吧。 难怪玉麟卫能横压一众江湖门派。 若是公孙玉瑶知道云绫这等想法,怕是要忍不住给她一脑瓜崩了。 当宗师是什么?若是强弩齐射便能压制宗师,那也称不上一人镇压一方了。 便是半步宗师,也能从容应对,否则今日她便不必出手了。 玉麟卫进攻之时,公孙玉瑶早已缠住对方首领,这才令他无法施以援手。 眼看手下顷刻间全军覆没,首领不禁心中一凛,手上顿时露了破绽。 高手过招,岂容你分神。 公孙玉瑶窥准破绽,真气汇聚掌心,一掌拍出,正中那人胸口,旋即手腕一翻,化掌为爪,向其面门袭去。 首领身中一掌,虽有真气护体,却也一时气息紊乱,又见利爪当面,只得抬手去挡。 一声闷哼,首领整条右手衣袖爆裂开来,数道伤痕深可见骨,血流如注。 见状不好,他强提一口真气,一拳崩向公孙玉瑶中门,迫得公孙玉瑶不得不收招防御,被他借机拉开身位。 一直关注战局的公孙安世当即下令手弩齐发,弩箭带着破空声直击首领而去。 方才交手,首领已然落了下风,整条右臂无法使力,如今又见弩箭来袭,自知再打下去绝无好处。 当即他也顾不得远处还在厮杀的手下,轻哼一声,腰间一转,直接翻身入海,眨眼便消失无踪。 强敌既去,公孙安世随即吩咐玉麟卫前去支援镇远镖局,早已按耐不住的云绫未及请示,直接随玉麟卫一道离去。 一番匆忙中,公孙玉瑶却仍立在原地,神色莫名地看着海面。 公孙安世见状,紧走几步来到她身侧,问道:“小妹这是怎的了,莫不是方才伤到了哪里?”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心中回想着方才之事。 方才那人衣袖爆开之时,公孙玉瑶于转瞬间看到了其臂膀上的一枚纹身,她总觉得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 左右寻思不得,她便将那纹身样式说与公孙安世听。 听完妹妹的描述,公孙安世脸色骤变,急切道:“小妹可看真切了?” 公孙玉瑶肯定的点点头,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瞥,但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见此,公孙安世不禁喃喃道:“魔门……” 第9章 神秘木匣 听见兄长的低语,公孙玉瑶眉头紧蹙,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大兄是说那人出自魔门?” “若是你没看错,那便是了。想不到沉寂百年的魔门竟然现世了,看来那杨元泰藏着大秘密呢!” 公孙安世对杨元泰的观感瞬间跌到了谷底。 公孙玉瑶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关心魔门为何突然现世,之前兄长所说的演武大会背后的黑手会不会是他们。 她这么想着,也便这么说了。 公孙安世闻言顿时陷入沉默,一时竟不知当如何是好。 魔门,一个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近百年的势力,与其说它是个门派,不如说是它一帮志同道合者的联盟更为恰当。 先秦之时,百家争鸣,各路先贤纷纷寻求救世之道,其中尤以法、墨、兵、纵横四家最得君王信重。 魔门彼时还是“墨门”,正是先秦墨家的传承。 只因先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门人弟子多受打压,行事变得越发乖张,渐渐不为正道所容,这才被人唤作了“魔门”。 不知从何时起,魔门接纳了诸子百家中诸多不得志者,内部渐渐形成了六支势力,合称“魔门六道”。 百年前天下纷乱,魔门也参与到逐鹿之争中,可惜他们最终败给了大周。 大周立国后,即刻严厉打击魔门各支势力,使得本就在天下逐鹿中元气大伤的魔门雪上加霜,就此销声匿迹。 沉寂百年,忽然出世,若说他们没有极大的图谋,公孙安世是不信的。 正因为不信,他才沉默了。 百年的休养生息、暗中筹谋,天知道魔门如今实力恢复了多少,又有多少弟子在暗中窥伺,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兄妹二人沉默良久,直到兵卒回报敌人已全部清剿,二人方才醒悟。 看着己方仍在快速下沉的大船,公孙安世只得下令弃船,全部转移到镇远镖局的船上。 至于之前擒获的那些杀手?早在敌人凿开船底之时就已被对方悉数弄死了。 ----------------- 得益于玲珑的影像回放功能,云绫实战经验可谓大有进步。 今晚她算是大展身手了,所过之处,立时便可毙敌于剑下。 玲珑口中那二十六名蒙面人,在她登船之时就已在镇远镖局众人手里折损了近半。 有了玉麟卫这股生力军的加入,余者也很快便被清剿干净。 这次,他们倒是没有一人被生擒,一旦发现脱身无望,立时便会咬破口中毒牙自尽,教人无可奈何。 查看一番船上情况,云绫顿觉凄惨。 镇远镖局虽然毙敌近半,可惜终究整体实力差距不小,又是夜里被偷袭,他们自己也死伤惨重。 一眼看去,如今还能喘气儿的仅有寥寥五人,还个个伤得不轻。 杨元泰这个被重点保护的更是身负重伤,而他的心腹杨三就倒在他身侧不远处,双目圆睁,却毫无神光,显然生机早已断绝。 此时杨元泰虽浑身浴血,却意识尚存。 云绫紧走几步到他身前,剑指连连点在他周身要穴,意图为其止血。 “姑娘……没用的,不必再浪费你的真气了……” 杨元泰自觉大限将至,不欲再劳烦他人,只颤巍巍地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方小木匣,交到云绫手中,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欲要述说,却苦于没有了力气。 云绫讷讷地握住木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五师姐给你的药里,有一瓶是救命的回春丹,以他的伤势,虽不能让他痊愈,吊住一口气在还是可以的。】 得了玲珑提醒,云绫眼中闪过喜意,随即将木匣塞回杨元泰手里,娇声道:“我有药可以救你!我这便去取,你可万要撑住哩!” 说罢,不待杨元泰反应,她已起身快步离去。 听到有生的希望,杨元泰登时也没了托孤的心思,强打起精神,撑住最后一口气在。 云绫没多久便回来了,盖因他们的船正在沉没,行李早已有人转移了过来。 她跑回杨元泰跟前,手中捏着个小瓷瓶,小心的从中倒出一粒翠绿的药丸,径直塞入对方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旋即杨元泰便感受到一股热意自丹田涌出,还未及说什么,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云绫初时吓了一跳,以为杨元泰就这么死了呢,直到玲珑表示他只是失血过多昏睡了过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公孙兄妹到了,见状公孙安世忙问情形如何,云绫自是如实回答。 “想不到这等要命的伤势,云绛师侄炼制的丹药也能保下,真是……” 公孙安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他的妹妹他知晓,对于医术一道可谓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未曾想她的弟子倒是学了身好医术。 旋即他又想到妹妹说过,这位云绛师侄更擅使毒,他不禁狐疑地看了过去。 一旁的公孙玉瑶自然留意到了兄长的神色,淡淡道:“素来医毒不分家,这有何好奇怪的。乏了,我自去寻处舱室歇息,大兄自便吧。” 说罢,她淡然转身离去,只是步履有些匆匆罢了。 公孙安世认命地揽下了善后之事,打发云绫自去歇息后,便领着玉麟卫忙活起来。 ----------------- 三日后,杨元泰自昏迷中醒来。 闻讯,公孙安世领着好奇心旺盛的云绫一同到他床前探视。 见了来人,杨元泰当即问起他的手下们。 得知杨三和一众手下死伤殆尽时,他心生郁结,重重地叹了口气。 见他如此,云绫正欲上前安慰,却被公孙安世拦下。 “杨少镖头,这伙人究竟为何追杀于你,你是当真一点不知吗?” 见杨元泰依旧低头不语,公孙安世决定诈一诈他。 于是,他语带不满地说道:“这次他们可是有半步宗师出手,我玉麟卫损失不小,这笔账看来本官得找杨总镖头聊聊了。” 云绫闻言,心中不解,暗道我们不是只有几个轻伤的吗,师伯怎么还说损失不小哩? 不过接收到公孙安世的眼神示意后,她还是乖乖的没有多言。 杨元泰闻言却是瞳孔一缩,身子也不自觉地抖了三抖,略带惶恐地抬起头来。 “半步宗师?!” 公孙安世凝重的神色,让杨元泰登时有些慌了。 半步宗师个个都是能称雄一方的角色,他的父亲便是凭借半步宗师修为开创出了镇远镖局如今的局面。 得知杀手中也有半步宗师前来,他又如何能不慌呢! 这次有一众手下忠心护主拼死血战,又有玉麟卫阻挡了那半步宗师高手,他才侥幸得以活命。 那下次呢?手下已经死伤殆尽,玉麟卫也不可能一直护着他,下次他还能这么好运吗? 心念百转之下,杨元泰只得将自己所知晓的和盘托出,以期玉麟卫能护送他返回雒阳。 据其所言,那伙杀手是在杨元泰离开广州北上后出现的。 起初只是些后天境入门的人出手袭击,他也只当是海寇劫掠罢了,未曾放在心上。 可有一次,突然就有大批后天境中品的高手夜袭,领头的还是个后天境上品的高手。 他们付出了数十条人命才堪堪打退对方,原本的三艘海船也仅剩下了一艘。 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寻常海寇不可能有如此多高手。 可惜,对方所用招式驳杂,任他如何回忆都看不出来是哪家的路数。 说到此处,杨元泰已是有些精疲力尽,可性命攸关,他也只能强打精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云绫听了半晌,不禁出声道:“合着你说了这一大堆,还是不知道对方身份哩!” 闻言,杨元泰有些尴尬,他确实不知道对方身份,只是隐约猜到对方是冲着什么来的,但他不想说罢了。 他不想说,云绫却是替他说了。 只见云绫眼珠一转,唇角一扬,笑道:“那日你快死的时候将个木匣塞我手里,那是什么来的?” 一旁公孙安世听了,不禁暗赞丫头聪慧,临死托付之物必然重要,说不好魔门就是冲那东西来的。 于是,他捻须沉吟道:“少镖头可想好再说,莫要记岔了才好。” 杨元泰在云绫问起那木匣时便暗道不好,又闻公孙安世如此说道,心中不禁叹了口气,知晓这个秘密守不住了。 毕竟如今他有求于人,即便他不说,按照玉麟卫的手段怕是也会直接将木匣搜出来查看的。 念及此,杨元泰轻叹一声,伸手自怀中取出那方木匣,无力地递给了公孙安世。 公孙安世接过木匣,随手便递给了一旁的云绫,他则看着杨元泰不语。 云绫打量了木匣几眼,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又随手放在了床边,倒是并未打开。 见杨元泰不解,云绫不禁轻哼一声,俏声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们贪你东西哩?没得这般小瞧人!” “不敢!不敢!”杨元泰边说边费力地摇摇手。 公孙安世一旁看着云绫一番作为,脸上满是赞同之意,看着她的眼神也不禁和蔼了几分。 杨元泰此时说道:“这木匣乃是我外祖临行前交给我的,让我务必要带回给父亲,说是……说是……” “是什么呀,你倒是说呀!”杨元泰这吞吞吐吐的模样,看得云绫一阵心焦。 公孙安世摆摆手示意云绫莫要如此,随即说道:“若是不便说,少镖头大可不必勉强,左右再有几日即可登陆,届时少镖头自可联络人手回返雒阳就是了。” 说着,他便拉起云绫作势要走。 杨元泰哪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赶忙说道:“外祖说此物与云阳宝藏有关!” 第10章 云阳宝藏 听到“云阳宝藏”四个字,公孙安世猛地顿住身形,神色不善地看着杨元泰。 云绫虽然不解,但瞧见师伯神色不善,也知趣儿的没有多问。 公孙安世盯着杨元泰半晌,沉声道:“杨元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杨元泰被公孙安世看得头皮发麻,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公孙大人明鉴!外祖说此物乃是偶然所得,未知真假,这才欲让我父查验一二,绝无他意啊!” “哼!最好如此!” 公孙安世轻哼一声,抓起木匣收入怀中,随即带着一头雾水的云绫离开了此处。 见人走了,杨元泰长舒一口气,心中满是惆怅,只愿此事不要将他杨家牵扯进去才好。 这边公孙安世领着云绫步履匆匆地找到了公孙玉瑶。 见兄长神色凝重,公孙玉瑶心知是出了大事,赶忙问道:“大兄这是出了什么事,神色如此难看?” 闻言,公孙安世将木匣取出放在桌案上,示意妹妹查看。 公孙玉瑶虽不解,还是将木匣拿起仔细查看一番,却是一无所获。 面对妹妹投来的目光,公孙安世低声道:“杨元泰说此物与云阳宝藏有关。” 公孙玉瑶瞳孔一缩,面上却是不显,轻轻放下木匣就要让一旁的云绫回避。 公孙安世却是大手一挥,说道:“不必让丫头回避,好歹也是上了族谱的,都是自家人。何况方才她也听到了。” 见此,公孙玉瑶不再多言,只示意云绫不要多言。 满心好奇的云绫正兴致勃勃想要听秘密呢,自然连连点头应下。 “大兄怎么看?” “未知真假,然事关云阳长公主,却是大意不得。” “这木匣杨元泰何处得来的?” “说是其外祖父偶然所得,此次托他带回给杨天志查验真假。” “好胆!如此大事不上报朝廷,竟欲私下行事,这是打的什么心思!” 原本对杨元泰没什么意见的公孙玉瑶此刻也不禁对其观感极差。 见妹妹发怒,公孙安世赶忙安抚几句,这才又道:“此事干系重大,魔门也插手其中,为兄不得不亲自去查证一番。待到济南后,为兄即可改道南下,小妹若是有何需要尽可寻李怀仁援手。” 公孙玉瑶也知事态紧急,点头应下,旋即说道:“那杨元泰如何安置?” 公孙安世沉吟一番,方才回道:“为兄带其一道南下,镇远镖局那里还需小妹走一遭,与杨天志说明原委,顺便也可试探一二。” 闻言,公孙玉瑶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追杀杨元泰魔门就已出动半步宗师,兄长带着杨元泰南下,途中只怕太平不了,我还是随兄长一道前往为好。” “那镇远镖局那儿?” “镇远镖局便让云绫去走一遭吧,再请李怀仁遣人从旁协助便是。” “这……”公孙安世顾念云绫年岁,委实心中不大放心。 公孙玉瑶看出兄长心思,笑道:“大兄也说云绫是上了族谱的,此去自是代表我公孙家前往,便是他杨家当真有何心思,也得掂量掂量。” 闻言,公孙安世也觉有理,便这般定下了。 云绫起初听师父要派自己单独办事,心中委实雀跃。 只是兄妹二人仍在商议,她也只得强压下这份心思,安心在一旁听着。 眼下计议已定,云绫赶忙起身抱拳道:“弟子必不辱命!”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公孙玉瑶才道:“镇远镖局总镖头杨天志修为乃是半步宗师,你此去虽有试探之意,但切切不可失了礼数,凡事要多与从人商议。” 公孙安世此时也说道:“杨天志此人江湖人称‘小孟尝’,性情豪爽,常有仗义疏财之举。你此去只将原委相告,留心观察一些便是。” 云绫赶忙点头一一应下,这才重新落座。 眼见兄妹二人皆是神情严肃,本就一头雾水的云绫心中更加疑惑,不禁问道:“师父、师伯,这云阳宝藏究竟是何说法,让你们这般紧张?” 闻言,兄妹二人沉默半晌。 就在云绫有些按耐不住时,公孙安世轻叹一声,将事情娓娓道来。 当年先帝长女云阳长公主聪颖多智,于武学一途亦是天资卓越,被皇家誉为“太祖之下第一人”。 成年之后,云阳长公主在内辅佐父兄打理朝政,在外则领军征战威慑敌国,可谓帝国柱石一般的存在。 后来太子早逝,先帝又紧接着驾崩,朝廷登时乱做一团。 幸而云阳长公主及时回到长安,扶立太子年仅四岁的独子登基,这才不至天下大乱。 可惜,心力耗尽的云阳长公主不久也缠绵病榻,无法视事。 一场叛乱,不仅带走了强撑病体平叛的云阳长公主,更在败亡前派出死士刺杀了幼帝。 这才有了后来天佑帝的登基。 相传,云阳长公主自觉时日无多,担心幼帝难以保全,遂将先帝历年赏赐以及国库的半数钱粮兵甲送往了她的潜修之地掩藏。 一切妥当后,又差心腹十八侍从护送幼帝离京。 可惜天不从人愿,幼帝尚未离京,云阳长公主便溘然长逝。 叛军死士趁乱刺杀幼帝,十八侍从亦尽殁于此役。 随着云阳长公主及其十八侍从相继殒命,那埋藏有无数钱粮兵甲的潜修之地便再无人知晓其所在了。 这便是“云阳宝藏”的由来。 云绫听得这些旧事,心中不禁对这位云阳长公主升起一股崇敬之意,赞道:“云阳长公主真是世间奇女子哩!” 闻言,公孙兄妹二人皆是点了点头,面上也涌起一股肃穆之意。 片刻后,云绫挠了挠头,心想便是这宝藏有那许多钱粮兵甲,可是二十多年无人打理,怕是大多都不经用了吧,师父和师伯为何还是这般重视呢? 于是,她直接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这次却是公孙玉瑶开口讲述起来。 当年大周初立,因代代相传的传国玉玺早已遗失,故而太祖傅恒采天外宝石铸造了一方“皇极玺”,将之视为天下正统的象征。 然而世人不知的是,皇极玺不仅是天下正统的象征,太祖更是在大行之前将毕生所修真气灌注其中,留待后人。 可惜的是,皇室传至先帝为止近百年,竟无一人能破解皇极玺奥秘。 直到天纵奇才的云阳长公主出现,才让皇室看到了一丝希望。 奈何,纵使云阳长公主耗尽心力也始终未能参破,反而因此落下了病根儿,不得不远离朝堂觅地潜修。 就在云阳长公主一边养病,一边继续参悟皇极玺奥秘时,太子薨逝的消息传到了她耳中。 惊闻噩耗的云阳长公主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只身赶往长安。 她尚在途中,先帝却因太子早逝而悲痛不已,仅仅相隔几日便驾崩了。 接连的噩耗,令年仅二十二岁的云阳长公主一夜白头,若非还有个四岁的侄子需要她,恐怕她都撑不到赶回长安。 在扶立侄子顺利登基后,她终究还是倒下了。 幼帝在位,唯一能主持大局的云阳长公主又卧床不起,这就给了有心人天大的机会。 一场大乱,云阳长公主与幼帝相继殒命。 在群臣拥立下,彼时尚为齐王的傅昭玮登基继位,大周从此进入了天佑朝。 然而,云阳长公主的旧臣们却怀疑幼帝死因,相继远遁他方。 如此一来,皇极玺的下落随着云阳宝藏一起成了一桩悬案。 天佑帝登基之后,与心腹重臣一番商议,皆认为皇极玺应当仍在云阳长公主的潜修之地。 可惜,任凭天佑帝如何搜寻,也没有找到半分线索。 知情之人不是死了,便是远遁他方渺无踪迹。 “所以,找到云阳宝藏,就等于找到了皇极玺!找到了皇极玺,就等于有了天下正统的大义名分!” 云绫小手一拍,惊呼一声,总算明白了事情原委。 公孙兄妹一齐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云绫的说法。 公孙安世轻捻胡须,沉声道:“是以,云阳宝藏关乎国本,不容有失!魔门出手抢夺这只木匣,定然为此而来!若教他们得手,天下恐再无宁日了!” 闻言,云绫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想要看看木匣中到底装着什么,竟能与云阳宝藏牵扯上关系。 她那蠢蠢欲动的小眼神,如何能瞒得过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当即轻咳一声,淡淡道:“云绫,且把你那无处安放的好奇心收一收。云阳宝藏牵扯太大,莫要最后把自己陷了进去。” 见师父有些不悦,云绫只得应了一声,乖巧地坐在那里,只是小眼神却不时瞟向木匣方向。 公孙安世在一旁看得有趣,不禁笑道:“丫头啊,你师父也是为你好,须知好奇心害死猫,很多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见师伯也这么说,云绫无奈,只得彻底放下打开木匣看看的念头。 眼下事已说完,公孙兄妹又商议了些行事细节,公孙安世便起身离开了。 云绫坐在一旁听了半晌,有些犯困,却忽然被师父敲了个脑瓜崩。 她揉了揉额头,不解地看着自家师父。 瞧着她那清澈的小眼神,公孙玉瑶轻叹一声,道:“你啊,别什么事都那么好奇。朝堂的水深着呢,连云阳长公主那样的人物都沉在了水里,我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罢,公孙玉瑶不再多言,直接打发了云绫离开。 出门时,云绫还揉着额头,寻思着师父方才的话语,心中满是疑惑,却苦于无处询问。 第11章 南阳阴世师 云绫回到自己的舱室,坐在案前,心中仍在思量师父方才的话语。 这一路回来,她仿佛抓到了什么,又仿佛毫无所得。 如此境况,令她不禁烦闷起来。 【还没想明白?】 玲珑适时的出声,让云绫从自己的思绪中解脱了出来。 “你听明白了?”云绫不解的问道。 【有这么难吗?】 “不难吗?”云绫显然不信的。 【你想想,那场叛乱最后谁获益最大?】 听了玲珑的话,云绫挠挠头,低头思索起来。 片刻后,只见她小手一拍,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惊呼道:“明白了!” 随即,她又做贼似得去门口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又回到案前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师父在暗示我今上有问题?” 【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交流用心念就行了,你非得用嘴说吗。】 “这样我才感觉是在正常交流,而不是我在犯疯病哩。” 【自言自语外人看来更像犯疯病吧。】 “哎呀,这不重要!你快说我方才说的可对?” 【当你对一件事看不清楚时,就想想谁获益最大,谁就最有嫌疑。】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今上的确很有嫌疑呢。难怪云阳长公主的旧臣要远遁他方哩。” 云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末了又嘀咕道:“果然如师父所言,朝堂的水深着呢,以后还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吧。” 【水深也怕善泳者。你想学吗?】 “这你也会?你不是只能辅助我修行吗?” 闻言,云绫表示很震惊。 【我从来没说过我只能辅助你修行。】 “哦哦,这样啊。”云绫点了点,又道:“那你说说看,我看好学不好学。” 【现在教不了。】 云绫嘴角一抽,教不了你说什么呀。 或许是感受到了云绫的心情,玲珑难得的有了些语气波动。 【我现在还不完整,这部分内容暂时缺失。等你找到了我缺失的部分,就能学了。】 “那得上哪儿找去?” 云绫嘴上敷衍着,人已经躺在了榻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数据不全,无法回答。但是当你靠近它时,我就能感应到。】 “大海捞针呗,懂了懂了,那就随缘吧……” 说话间,云绫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看着这样的云绫,玲珑觉得很无奈。 其实它是知道缺失的部分在哪儿的,但是它不能说。 当初将它交给云绫的那个人早就给它设定好了一切,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时候能说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规则的。 所以,它只能适时地引导一二,再多便不能给云绫透露了。 如今信息给到了,人也睡过去了,玲珑也就不再出声,自觉隐匿了起来。 ----------------- 济南府,青州治所所在,自古便是山东要冲之地。 自李怀仁上任青州大都督以来,更是借助大运河之力,将个济南府经营得与扬州府并称“一北一南,膏腴之地”。 这日,李怀仁难得的未去当值,而是留在府中陪伴家人。 这李怀仁看上去身形魁梧,面容方正,浓眉大眼,浑身透着股刚正悍勇之气。 现下他陪伴着自己的幼子玩耍,不时与一旁的夫人闲聊几句,倒是显得平和了许多。 不多时,管家来报:“老爷,贵客已到,正在前厅相候。” “知道了。” 李怀仁将幼子交予夫人,起身整了整衣袍,又吩咐道:“夫人,今日无事便不要往前厅去了。” 说罢,他便带着管家大步流星离了后院。 李怀仁的夫人娘家姓杜,乃是续弦,自过门后安心相夫教子,打理后院,颇合李怀仁心意。 如今听闻贵客临门,夫君却不让她前去待客,杜夫人心中难免疑惑。 只是夫君既然吩咐了,素来知书达理的她也只能暂且压下这份心思,将幼子抱回了房中。 前厅,公孙兄妹安坐品茗,云绫却是闲不住的,东看看西看看。 忽而,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豪爽的笑声。 “哈哈~家主、小姐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还请家主、小姐勿怪!” 说话间,李怀仁已大步走入厅中,纳头便拜。 公孙安世抬手虚扶一把,笑道:“怀仁兄快快免礼!都是一方大都督了,如此教人看去,少不得要嚼舌根儿了!” 李怀仁起身侍立在侧,拱手道:“末将能有今日,全赖老家主提携,岂敢相忘!再者,末将已屏退左右,断不会有人因此攻讦公孙家!还请家主放心!” “好了,你我也是一同长大,这些个虚礼便作罢吧,早些说正事要紧。” 公孙玉瑶一边品茶一边拿眼瞥了一眼两个大男人,又对云绫说道:“这位你唤声李师叔便是。” 闻言,云绫赶忙起身抱拳一礼,俏声道:“公孙云绫拜见李师叔!” 李怀仁进来时便已注意到这个俏生生的姑娘,还在疑惑她的身份。 如今听她自称“公孙云绫”,登时便想起了当年公孙玉瑶带回公孙家的那个三岁女娃。 这位可是上了公孙家族谱的,自然是他李怀仁的主家,当即便要还礼。 只是他还未曾动作,公孙玉瑶却先行出声道:“莫要拿那些虚礼来作态,你李怀仁当了几年大官,性子倒是愈发像那些个朝臣了。” 闻言,李怀仁只得作罢,取了随身一枚玉佩赠与云绫,权当见面礼了。 待各自坐定,公孙安世便将他们此行目的一一告知李怀仁知晓。 李怀仁早前收到书信,只知道公孙兄妹不日将到,有要事相商,这才特意在今日休沐安心等候。 如今得知镇远镖局之事,云绫又将只身前去拜会杨天志,顿觉事态严重。 他沉吟片刻,说道:“犬子思道年已二十,修为虽只后天境下品,不过这些年被我放在军中历练,学了些军中的本事,寻常后天境中品亦是能战上一战的。不若令他随云绫小姐走这一遭?” 闻言,公孙安世看了眼妹妹,见其没有答话的意思,只得出声道:“思道这孩子倒是不错,性情沉稳果毅,确是个好人选。” 说罢,公孙安世又看向妹妹,毕竟事关云绫,究竟如何还需妹妹点头才行。 此时公孙玉瑶放下茶盏,不急不缓地说道:“云绫性子跳脱,思道性子沉稳,倒是合适。不过此去要面对杨天志这等老江湖,只他二人未免经验欠缺了些。” 李怀仁闻言,也觉得有理,又是一番思索,随即一个人名出现在他脑海中。 阴世师。 阴世师出身南阳阴氏,今年三十有二,年少时也是闻名乡里的少年才俊。 可惜,他是家中庶出,母亲身份低微,是以他的一身才学反而招致嫡支忌惮。 在连番打压之下,阴世师屡试不中,就此蹉跎下去。 李怀仁在南阳任上时,因缘际会救下了只剩半条命的阴世师,从此阴世师就托庇于李怀仁麾下,做了个账房先生。 非是李怀仁不识阴世师才学,不予重用。 实在是阴世师在其母亲亡故后彻底没了心气儿,整日只求得过且过罢了。 想罢,李怀仁便将阴世师的情况一一说与公孙兄妹知晓。 “家主、小姐,这阴世师委实才学不俗,又有急智,若非受人打压,断不会寂寂无名至此。” 闻言,公孙安世倒是未说什么,大家族里的这些事他听过见过太多了,到底还是要看妹妹的意思。 公孙玉瑶沉吟片刻,淡淡道:“你是想借这个机会激一激这阴世师?” 闻言,李怀仁也未否认,抱拳应道:“此行诚如家主、小姐所言,断不会有大凶险。有云绫小姐和犬子在侧,阴世师也必定不敢大意,唯有全力辅佐一途。若能如愿,也不失挽回了一名大才。” 公孙玉瑶对此不置可否,她可不愿意让自家弟子平白给人做了磨刀石,还得看这刀到底值也不值。 倒是公孙安世来了兴趣,笑道:“能让你李怀仁如此费心之人,我倒是对他好奇起来了。要不,将他唤了看看再说,小妹以为呢?” 兄长所言正合其意,故而公孙玉瑶也未反对,只教李怀仁先莫说寻他的目的,还要看过才是。 李怀仁应下后,当即告辞,步履匆匆地寻阴世师去了。 看他那模样,公孙安世不禁笑道:“看来李怀仁是真看好这个阴世师啊,瞧给他急的。” 此时,全程被排除在外的云绫终于有机会展示下存在感了。 “师伯,我觉得吧,这位阴先生应该是真的很厉害哩!” “哦?你这妮子又是如何知晓的?” 云绫正欲说话,却猛然注意到师父投来的眼神,悻悻然没有再接话。 公孙安世不明所以,只得疑惑地看向妹妹。 公孙玉瑶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说道:“她哪会知晓这些,在她看来只要是会读书的都是顶顶厉害的。” 闻言,公孙安世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云绫只觉脸上烧烧的,顿时不依起来,挽住师父的手臂便是一通娇嗔。 公孙玉瑶眼含无奈地放下茶盏,由着云绫动作,也不多言。 公孙安世笑够了,看着云绫说道:“云绫丫头,这个阴世师或许的确有些才学,可是一个人若是没了心气儿,也就那样了。” 云绫闻言放开师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兀自寻思起这句话来。 笑闹间,只见李怀仁已经回来,他身后还跟着个三十上下年纪的中年人,想来就是那阴世师了。 第12章 云绫求剑 李怀仁将中年人引到公孙兄妹跟前,介绍道:“家主、小姐,这便是阴世师了。世师,还不快与家主、小姐见礼!” 闻言,阴世师拱手行了一礼,道:“在下阴世师,见过公孙侍郎,见过公孙楼主!” 听了他这个称呼,公孙安世不禁皱眉。 在他看来,阴世师既托庇于李怀仁麾下,自也算得他公孙家的人。 如今不称他“家主”,反称呼他的官职,委实教他有些不喜。 因此,公孙安世只淡淡地道了声“免礼”,便不再多言,原先的好奇也淡了许多。 公孙玉瑶倒是对于称呼没有什么反应,她只上下审视着面前之人。 只见阴世师身着玄色儒衫,中等身材,方脸浓眉,眼神清正,一身气度倒是儒雅平和,教人瞧了不由心生好感。 公孙玉瑶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这第一面算是印象良好。 李怀仁注意到了公孙安世的不悦,可眼下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暗暗着急。 阴世师行过礼后,就那么束手而立,面上无喜无悲,也不问寻他前来所为何事,果真如李怀仁所言全无半分心气儿的模样。 半晌,许是受不住厅中的沉默,云绫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拿眼去瞧自家师父。 公孙玉瑶只一个眼神,便教云绫乖乖在那儿坐着了。 这一举动倒是引起了阴世师的注意,他那双同样无喜无悲的眼睛转向了云绫方向,上下打量起来。 见此,云绫露出一个娇俏的笑脸,算是在打招呼了。 那笑靥如花的模样,令阴世师一时有些失神,旋即反应过来,他也微微颔首以作见礼。 公孙玉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点头,暗道看来这两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也不坏,那便好办了。 想罢,公孙玉瑶也不再端着,率先开口道:“听闻先生出自南阳阴氏,如今正托庇于怀仁兄帐下,可对?” 闻言,阴世师略一颔首,正要答话,却被公孙玉瑶止住。 他正心下疑惑,又闻公孙玉瑶说道:“又闻怀仁兄于先生有救命之恩,然否?” 阴世师不明公孙玉瑶用意,只能再次颔首肯定。 见此,公孙玉瑶臻首轻点,笑道:“那么今日本座有一事拜托怀仁兄相助,而他又向本座举荐了先生,不知先生可能尽心?” 话已至此,阴世师也只得拱手一礼,答道:“在下必当竭心尽力,还请公孙楼主吩咐便是!” 公孙玉瑶抿了口茶水,淡淡唤了声“大兄”,便不再言语了。 公孙安世虽然不太喜欢这个阴世师,但是妹妹好像是看中了,他也只得起身让李怀仁带他和阴世师先去一处僻静之所。 李怀仁闻言,赶忙带着公孙安世和不明所以的阴世师一道离去。 ----------------- 见人都走了,云绫赶紧走到师父身边问道:“师父,师伯他们这是做什么去啊?事还没说哩!” “自是要考校一番这人的才学如何了。” 公孙玉瑶一边品茶,一边敷衍着徒弟,面上再度恢复古井无波。 云绫闻言点了点头,见师父没有搭理自己的兴致,她也只能又坐回了自己位置,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指。 公孙玉瑶在一旁看着她把十根手指翻来覆去地摆弄成各种形状,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半晌,云绫似是感应到了师父的目光,抬头看了过去,还露出一个大大笑脸来。 公孙玉瑶心中一叹,维持住神情不变,嘴上淡淡说道:“云绫啊,你且安生的坐上一会儿,可好?” “师父,我这不是正坐着哩?”云绫不明所以地挠挠头。 见此,公孙玉瑶轻叹一声,又道:“就要自己远行了,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云绫凝眉思索片刻,摇头道:“没呢,来时路上师父不都交代过了吗?师父放心吧,保准儿不能把事办砸了!” 说罢,她又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家师父。 见此,公孙玉瑶一时也没了话语,只得略略点头算是回应了。 云绫见师父又不理自己了,正欲继续摆弄她的手指玩耍时,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蹭的一下窜到了公孙玉瑶身前,笑靥如花地看着师父,也不言语。 见她这样,公孙玉瑶放下送到嘴边的茶盏,淡淡道:“说吧。” 云绫先是“嘿嘿”一笑,旋即说道:“师父啊,您看我这马上要去拜访一位半步宗师了诶,不能落了师父您的颜面,您说是吧?” 见她如此做派,公孙玉瑶哪里还不知道她的心思,不急不缓地说道:“想要什么,直接说。” 闻言,云绫又是“嘿嘿”一笑,俏声道:“师父,我的剑吧,上次对敌的时候都崩了好些个豁口哩!这要教镇远镖局的人看了去,还当我们明玉楼没有好武器哩!您说是吧!” 见公孙玉瑶无动于衷,云绫双手齐上,一把挽住师父的胳臂,轻轻摇了摇,娇嗔道:“师父~您肯定知道的!” 或许是被徒弟晃得受不住了,公孙玉瑶轻叹一声,出声制止了云绫。 待云绫站好,她才说道:“不是为师舍不得予你,实在是那把剑曾误伤友人,委实有些不祥。你换一个罢。” 云绫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低垂着脑袋,瓮声瓮气地嘀咕道:“剑是人使的,误伤了人怎的还怪剑不祥哩。师父就是舍不得,要不您现在都不使剑了,还走哪儿都带着它。” 以公孙玉瑶的耳力,又怎会听不见云绫的嘀咕。 她面上古井无波,心中却因为云绫这番嘀咕而难以平静。 是啊,剑是人在用,误伤了人,只能怪使剑的人,又如何能怨剑不祥呢? 想到此处,公孙玉瑶只觉心间一抹难以察觉的阴郁陡然消散,就连修为也有了些许松动。 一时间她周身真气陡然快速运转,一身气势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毫无准备的云绫被这气势震得连连后退,直至退到门边方才堪堪止住。 她一脸骇然地看着自家师父,不明白她不就是跟师父讨把剑吗,又不是第一次了,师父怎的突然就气势全开了呢? 好在,公孙玉瑶很快重新控制住了自身气势,没有引起更大的动静。 公孙玉瑶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难掩心中喜悦,就在方才那一刻,她竟然突破到了《明玉剑典》第五重。 修为虽然还是后天境圆满,但真气却愈发凝实,隐隐有向先天真气转化的趋势。 她停留在第四重十数年,原以为要等她成就宗师之时,才能顺势修成第五重,未曾想是她想差了。 早年被傅昭玟算计误杀挚友,她不知不觉将这份愧疚归罪于当时所用的凤鸣剑,这竟成了她的心结。 今日被云绫无意的一句嘀咕点醒,倒有拨云见日之感,破开心结,一举进境第五重。 感受片刻自身境况,公孙玉瑶招手将躲在门边正怯生生看着这边的云绫招来。 待到近前,她抬手抚上云绫头顶,笑道:“未曾想为师今日倒是承了你的指点了。” “指点?师父,我这点修为哪能指点师父什么?”云绫又想挠头。 公孙玉瑶笑而不语,片刻后才道:“凤鸣剑随为师二十余年,日后你当好好爱惜才是。回去后,自可到为师房中去取。” 闻言,云绫先是一愣,随即兴奋起来,原地又蹦又跳的,直呼“太好了!” 见她那兴奋的模样,公孙玉瑶也不自觉地嘴角微扬,眼中尽是宠溺之意。 云绫正兴奋着,厅外却在此时响起了脚步声。 不多时,公孙安世与李怀仁先后步入厅中,却不见阴世师人影。 早在脚步声传来时,云绫便收起了兴奋劲,再次乖乖巧巧地坐回了座位。 公孙安世来得有些匆忙,进来后先是朝妹妹看去,见其无恙才暗舒了一口气,随即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示意。 公孙玉瑶瞧见,便知阴世师是通过兄长的考校了。 于是,她看向云绫说道:“想来你现在也坐不住,便先回船上去罢。” 云绫正为师父答应传她凤鸣剑而心中雀跃,闻言自是正中下怀,当即起身冲众人抱拳一礼,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公孙安世虽然不明白这丫头怎的突然这般兴奋,也没多问,只是与李怀仁各自坐定,商谈起别的事务来。 这次公孙兄妹之所以不直接从扬州顺江而上,反而先来了济南,为的便是寻李怀仁。 早前演武大会恐有不测的消息,正是李怀仁传递给玉麟卫的。 如今公孙安世亲自前来,正是想看看李怀仁还有没有新的线索可以提供。 李怀仁沉思片刻,沉声道:“家主,那伙人也是末将麾下城防卫偶然撞破的。从战死的城防卫尸首上,能看出那伙人身手极为诡异,专攻人死穴,毫不拖泥带水,不似中原门派的手法。” 闻言,公孙兄妹齐齐想到了魔门身上。 毕竟魔门沉寂百年,如今是何模样谁也不知。 李怀仁早年身在玉麟卫,这些年又在各地为官,也算见多识广,他都瞧不出首尾来,可见对方的隐秘。 不过魔门干系重大,公孙安世并未对李怀仁明言,又询问起了旁的细节。 可惜那伙人自被城防卫撞破杀人遁逃后,便再无踪影,李怀仁也无法提供更多消息了。 对此,公孙安世心中倒是早有准备,便不再多问,当即与公孙玉瑶一起告辞离去。 李怀仁直送至府门外,方才折返内院去陪伴自家幼子去了。 第13章 城外遇袭 回程路上,公孙安世问起了先前李府那股突如其来气势。 因着对《明玉剑典》的了解,他能感觉出那股气势出自妹妹身上,所以匆匆结束对阴世师的考校便赶回了前厅。 见妹妹一切安好,这才暂且放下心中疑惑,说起正事来。 如今事了,自然要向妹妹问个明白才能彻底放心。 见兄长问了,公孙玉瑶便将她与云绫的对话挑紧要的述说了一遍。 末了,她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兄长,像是在炫耀什么似的。 公孙安世未曾想到他就去考校个阴世师的功夫,妹妹就将功法突破到了第五重,他羡慕之余也为妹妹能够破除心结而感到高兴。 待瞧见妹妹的神情,他也知趣地送上一通夸赞羡慕之言,心中却不免感慨自长安之乱后,妹妹也就在自家人面前才会偶尔展露下真性情了。 兄妹二人一路闲聊回到船上,正欲各回舱室歇息,却见云绫正乖巧地站在公孙玉瑶门外向这边张望着。 看到师父、师伯现身,云绫赶忙小跑过来,俏声问好。 公孙玉瑶轻声问道:“怎的在这等着,不进去?” “师父不在,我径自进了师父的房门,多没规矩呀,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哩。” 说着,云绫便挽上了公孙玉瑶的手臂。 公孙安世见师徒二人有话说,便先行回了自己舱室。 公孙玉瑶则将手从云绫怀中抽出,这才领着云绫推门而入。 她自是知晓云绫所为何来,也不多言,径直在榻下取出一方剑匣,摆放在桌案上。 云绫见了那剑匣,顿时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就要上前抱起,不过还是被她强压下了这股冲动。 公孙玉瑶见了,唇角微扬,亲自上手打开剑匣,自其中取出一样绸布包裹之物,光看模样便知是一把长剑。 她轻轻抚摸一番,也不解开,挥手扔给了一旁等候的云绫。 云绫匆忙接住,拿眼看了眼师父,见她微微颔首,这才解开了绸布。 只见内里一柄长剑,剑鞘纯白似雪,只以金丝勾勒出些许图形,图形组合一处,正是一对振翅欲飞的鸾凤模样。 剑柄处亦是雪白,以金丝镶边,握持在手,只觉掌间温润如玉,全无金属质感。 这正是公孙玉瑶的成名兵刃,凤鸣剑! 云绫取出凤鸣剑,将之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眼中喜爱兴奋之意不一而足。 公孙玉瑶笑盈盈地看着,见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说起凤鸣剑来。 剑名凤鸣,长三尺二寸,重三斤三两,乃是其父公孙弘采天外陨铁与千年寒玉委托名剑山庄铸造而成。 材质虽非金非玉,却能吹毛断发,锋锐异常。 真气附着其上,于挥舞间剑吟不绝宛若凤鸣,因而得名。 末了,公孙玉瑶释然地看着云绫手中的凤鸣剑,轻声说道:“此剑本是你师公专为为师所铸,为师初出江湖之时便凭此剑连挑七十二处匪寨,如今传给你,倒也合适。” 见师父似乎有些伤感,云绫赶忙抱拳道:“师父放心,弟子定不会辱没了凤鸣威名!” “行了,为师还不知道你?要试剑,自寻个去处去。” 公孙玉瑶不欲多言,径直打发起云绫来。 云绫得到多年求而不得的宝剑,正满心欢喜想要试剑,闻言便欢欢喜喜地退出了舱室。 待她走后,公孙玉瑶坐在案前,低声呢喃道:“凤鸣啊凤鸣,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想来我这徒儿日后当不会辱没了你才是……” ----------------- 云绫一路欢欢喜喜的想要寻个开阔地好好的试试剑,不多时便出了济南城。 城外小树林中,云绫轻轻拔出凤鸣剑,顿时眼前一抹剑光乍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清吟响过。 她竖起剑指抚过剑身,但见剑身望之仿若一泓清泉,莹莹泛着玉质毫光,其上尚有一只凤凰模样的暗纹若隐若现。 轻喝一声,云绫便在这小树林中舞起剑来。 舞动之际,她只觉此剑轻盈灵快,真气附着其上,时时伴有凤鸣般的剑吟响起。 一套剑诀使过,云绫收剑入鞘,将凤鸣剑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爱煞之意却是如何也掩藏不住,赞道:“果是好剑!” 正欣赏着,云绫忽然耳根轻动,身后破空声骤响。 不及多想,她再度拔剑在手,回身便挥出一剑。 “叮当”一声,一柄飞刀便被打飞出去。 云绫不及细看,只见十数黑衣人已持刀围拢而来,心中暗道终于出来了。 原来刚出城时,玲珑便已示警暗中有人跟踪。 到了小树林,玲珑又示警有十三人隐于暗处,意图不明。 是以,云绫对黑衣人的到来丝毫不觉意外,试剑的同时也分出了心神暗暗防备着。 身负金蝉软甲、袖里飞针等宝物的她可是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她就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眼见黑衣人正在合围,云绫还有工夫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人。 看他们个个身形魁梧,眼露精光,少说也得有个后天境下品的修为。 云绫不禁暗暗啐了一口,忒小瞧人了。 这也不怪幕后之人小瞧她,实在是没人能想到她这么个十五岁的孩子,竟能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 黑衣人甫一完成合围,也不多言,直接各持兵刃攻了上来。 云绫见此,当先一剑刺出,直取正面之人。 这一剑,剑吟阵阵,快若闪电。 那人不及多想,本能地回刀格挡,只闻“叮”一声,剑尖刺穿刀身,直直刺入那人咽喉之中,那人满眼不可置信地倒地气绝。 云绫也不及细看,身后数把长刀已然近身。 她清喝一声,不退反进,瞬息对上了前来阻挡的一名黑衣人。 此时黑衣人已有防备,真气附着刀身,倒是未让云绫一剑带走。 交手两合,云绫窥见破绽,右手持剑荡开长刀,左手一抬,袖里飞针激射而出,正中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痛嚎一声,被云绫随手一剑划破咽喉,不甘地倒地没了声息。 连折两人,包围圈有了瞬息的破绽,云绫抓住时机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甫一落地,身后黑衣人又攻了上来。 云绫正愁实战经验不足,方才一番试探,这些黑衣人显然威胁不到她,她也就拿这些黑衣人开始了真正的试剑。 只见云绫嘴角一扬,震了震手中的凤鸣剑,运足真气,反身便迎了上去。 一时间,场中剑光四溢,凤鸣声大振。 黑衣人以三人一组展开围攻,余者则在外围不断变换方位,寻找云绫的破绽,随时准备接替上前。 云绫仗着修为更高,又有宝物傍身,怡然不惧,手下将《明玉剑诀》九剑二十七式一一使来,颇有愈战愈勇之势。 不多时,两声哀嚎响起,黑衣人又折两人。 余者见云绫至今也只是微喘,哪还不知情报有误,低估了目标的修为,当下便犹豫着想要撤走。 好不容易得来的实战机会,云绫又怎会轻易放过。 她不待黑衣人做出反应,果断瞅准一人,一个箭步欺身近前,凤鸣剑直取那人胸膛。 那人只得应战,一面呼唤同伴援手。 黑衣人们相视一眼,却并未上前相助,反而默契地向远处遁走。 云绫见此,趁着当面之人分神之际,惊鸿一剑结果了他,旋即回身向黑衣人们追去。 此刻她也不再留手,明玉真气全力运转,一张俏脸渐渐呈现羊脂白玉般的肤色。 长剑过处,剑吟声起,明玉真气形成一道真气力场,阵阵牵引之力散发而出。 黑衣人们本就不欲再战,此刻受到真气力场影响,行动又受牵制,各自鼓足真气想要挣脱出去。 奈何修为与功法的差距,让他们无论如何也难摆脱那如影随形的牵引之力。 寒光闪过,数道血雾升起,转瞬间又是五人倒地。 云绫此时已经拦在了黑衣人身前,凤鸣剑斜指地面,神色淡淡地看着惊惶难安的黑衣人们。 “说,谁派你们来的!说得本姑娘高兴了,今日还可放你们一回!” 面对云绫的喝问,仅剩的五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俱是闪过决绝。 云绫一看心知不好,这些都是死士来的。 她正欲上前,却见其中一人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飞刀直直袭来,随即向后方逃遁而去。 另四人则大喝一声,齐齐举刀向云绫攻来。 云绫挥剑打开飞刀,本欲追去,却见四人围来,只得先应付眼下。 只见她流云身法使来,于瞬息之间脱出包围,旋即一招回头望月,寒光过处,一人已捂着咽喉不甘地倒下。 另三人仿若未见,又以三角之势围了上来,一人跃起挥刀直取首级,两人翻身下地分攻双脚。 面对上下齐攻,云绫不慌不忙。 只见她腰身后仰,避过当头一刀,同时伸出一脚抵住一人手腕,使其前进不得,凤鸣剑插入地面挡住另一刀,转瞬破解此番合击。 不待黑衣人反应,云绫又是腰身一扭,凤鸣剑扬起沙尘迷人双眼,人也顺势脱出包围,反身再攻。 烟尘未散之际,三点寒芒乍现,地上又多了三具尸体。 解决了这些人,云绫向逃遁之人的方向望去,却是早已没了人影,她只得作罢。 望着一地狼藉,云绫轻叹一声,一边摸索尸首上有无什么信物,一边嘴上还嘀咕道:“这事儿闹的,还说捉个活的问问话哩。” 回城路上,云绫眯眼仔细将黑衣人所使的招式回想一遍,准备回去说与师父听听,或许能认出是哪方势力所为。 至于那一地尸首,回去后自有城卫军会去料理的。 第14章 遇袭后续 到城卫军衙门报过信,又搬出李怀仁大名后,云绫终于脱身出来。 她回到船上,火急火燎地寻到师父,将城外小树林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 末了,她还将黑衣人所使的招式似模似样地学了一遍,方才落座。 公孙玉瑶凝眉沉思良久,仍是一无所获。 此时闻讯而到的公孙安世走了进来,问过云绫之后,他也沉思起来。 云绫坐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两位长辈都不说话,她顿时觉得无聊起来。 反正消息带了回来,她就想应该没她什么事了,当即便要起身告辞。 公孙安世却在此时看向云绫问道:“云绫丫头,那些黑衣人身上可有什么纹身一类的?” 公孙玉瑶闻言也看向了过来。 在两位长辈的注视下,云绫皱眉想了片刻,摇头道:“我只翻了翻尸首,想找找信物之类的,倒是未曾扒他们衣服哩。” 闻言,公孙兄妹相视一眼,同时想到了这丫头去扒人衣服确实也不妥。 片刻后,公孙玉瑶看向兄长问道:“兄长是怀疑……?” 因着云绫并不知晓魔门之事,公孙玉瑶也没把话说透。 公孙安世却是听得明白,点头应道:“确实!我们刚到济南,云绫丫头就被人尾随偷袭,着实可疑!” 公孙玉瑶也想到了这一层,当即又道:“方才云绫学了一遍那些人的招式,路数都不似见过的。” 兄妹二人又是一番合计,却都没有什么头绪。 云绫不明就里,在一旁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最后,公孙玉瑶说道:“既然云绫已经通知城防卫前去收尸,不若先等等吧。若有发现,想来李怀仁也会派人前来的。” 闻言,公孙安世点点头,随即便起身离去,留下师徒二人在此叙话。 待人走了,公孙玉瑶脸色一沉,当即训斥起云绫来。 她着实没想到自家这个徒弟胆子如此之大,明知有人跟踪,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只身去了城外小树林。 若是对方修为更高些,亦或是对方人手更多些,她该如何是好。 这等莽撞行径,她自是不能放任的。 云绫原本还为今日大展身手而欣喜呢,哪曾想迎来的却是师父未曾有过的一通厉声训斥,顿时就有些委屈了。 那双灵动的眸子,不知不觉间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公孙玉瑶见云绫如此,先是一愣,随即语气不自觉也放轻了许多。 末了,她轻叹一声,轻声说道:“云绫,江湖险恶不只是说说的,你行走在外不可只图一时兴起,要多思多想才好。” 说着,她将脑袋已经垂到胸口轻声啜泣的云绫拢入怀中,轻轻抚过其头顶,又道:“你可曾想过,你若有个什么意外,师父该如何是好?你的师姐们又该如何伤心?” “莫怪师父训斥于你,委实是你今日做得太过了。” 说罢,公孙玉瑶又是一声叹息,伸手为云绫擦去落下的泪珠。 云绫抽抽鼻子,闷声道:“师父,云绫知道错了,您别凶云绫了好吗……” 公孙玉瑶拍了拍云绫的头顶,轻声细语的安慰起来,着实与先前厉声训斥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是极少训斥弟子的,更别说打小宠到大的云绫了,那是从未与她说过半句重话的。 今日委实是吓到她了,才会忍不住厉声训斥了一通。 虽然惹得云绫哭了,但只要想想云绫那莽撞的行为可能造成的后果,她也只能狠下这个心肠来。 师徒二人在舱中待了良久,云绫才红着眼睛走了出来。 她此刻仍旧低垂着脑袋,肩膀不时还会颤动一下,显然仍未完全止住抽泣。 她心中烦闷,便想到甲板上透透气。 刚到甲板,她就见到了负手而立的公孙安世。 公孙安世此刻便站在船头,望着码头上忙碌的各色人等。 听到身后动静,他也没回头,只平静地说道:“丫头,可是觉得委屈了?” 云绫紧走几步来到公孙安世身侧,学着他的模样张望着码头上的繁忙,应道:“有点儿。” 公孙安世看向身侧俏生生的人儿,捻须一笑,说道:“道理想来你师父也同你说过了,师伯便不多言了,你师父也只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万莫与你师父置气才好。” 闻言,云绫斜睨了公孙安世一眼,一脸的无言以对。 瞧着那与妹妹如出一辙的表情,公孙安世不禁笑出声来,片刻后拍了拍云绫的小脑袋,大笑着回船舱去了。 他原本就是担心师徒俩因此生出嫌隙,才在这里等候,想着开解一二的。 果然啊,还是他多虑了。 回头想想,他也就释然了。 云绫是妹妹打小养大的,二人情同母女,非是一般师徒可比,又怎会因这点事情便生出嫌隙来呢。 目送师伯离开,云绫望着忙碌的人群许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师父是为她好才会训斥她的,如今想想,今日的确太过莽撞了。 虽然她有宝物护身,又有玲珑示警,但终究是主动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着实不该的。 思绪飞舞间,不知不觉她的眼神空洞起来,竟发起呆来。 她没留意到的是,她身后的船舱内始终有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她。 公孙玉瑶终究是不放心的,公孙安世此时也站在她身后,陪她一起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儿。 许久后,公孙玉瑶终于发现了不对,脸色一整,转身便往回走。 公孙安世不明所以,紧走几步追了上去,低声问道:“不看了?” “还看什么?那丫头都能发呆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公孙玉瑶脚步不停,径直回了自己的舱室。 公孙安世被拦在门外,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发呆?我怎么没看出来。” 说罢,他也回了自己舱室歇息起了,毕竟后面只怕李怀仁还得派人来找,要养好精神才是。 ----------------- 傍晚,李怀仁的人到了。 公孙安世只身前往李怀仁府上,跃跃欲试的云绫则被公孙玉瑶强硬地留了下来。 公孙安世走后,云绫闷闷不乐的坐在船舷,望着河水发呆。 不过,她看似发呆,实则脑海里正与玲珑说着话呢。 “玲珑,你说师父是不是还没消气哩?都不让师伯带我去玩儿。” 【你师伯是去办正事的,你去做什么?】 “总呆在船上多没意思哩,还不如出去走走。” 【今日城外小树林还不够你走的,知足常乐吧。】 “说起这个,我还没说你呢,今日怎的也不拦着我点儿,害我被师父好一顿凶哩!长这么大,师父还没这么凶过我哩……” 想着,云绫一拍地板,双颊鼓起,看着有些气呼呼的。 胸前玉坠闪了闪,脑海中传来玲珑略带委屈的声音。 【我只能辅助你,并不能干涉你的决定。你信誓旦旦地说要跟身后的小尾巴好好玩玩儿,我能怎么办?】 听出了玲珑语气中的委屈,云绫肩头一松,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躺在了甲板上。 虽然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办的不对,但想想还是好委屈的。 长这么大,就没被这么凶过呢。 【知道办错了,以后行事多思多想就是了,反正你还小,还有得学,被你师父多凶一凶也就习惯了。】 玲珑想安慰一下云绫,不过效果嘛就见仁见智了。 反正云绫表示有被安慰到。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已经小小的眯了一会儿了,公孙安世才乘着夜色回来。 满心好奇的云绫随着师伯一起寻到了公孙玉瑶。 刚一进去,云绫便乖巧地为师父、师伯斟上茶水,而后安静地坐在一旁准备听讲。 公孙安世抿了口茶,看了眼一旁坐着的云绫,又看向自家妹妹。 见妹妹没有什么表示,当即明了她的心意,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小妹,为兄和李怀仁一道查验了那些尸首,我们都无法确定他们的来路,只是看长相不似我中原人。” 说罢,公孙安世还轻叹了一声,微微摇头,很是苦恼。 公孙玉瑶见此,秀眉紧蹙,开口道:“不似我中原人?莫不是北凉?亦或大燕?” “西戎!”公孙安世十分肯定。 “西戎?他们素来与我中原无甚来往,为何会到这沿海之地来,而且还围攻云绫?没道理啊……” 公孙玉瑶一番自问自答,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公孙安世也是为此苦恼不已。 西戎各部长于高原,部落之间各自为政,时战时和,物资极度缺乏,素来要仰仗大周鼻息生存。 如今陡然在沿海发现西戎人踪迹,还是围攻怎么看都不会有联系的云绫,委实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兄妹二人各自想着心事,片刻后双双如有明悟,异口同声道:“魔门!” 云绫听见这个未曾涉及的门派,一头雾水,正欲发问。 却见公孙安世蹭地一下站起身来,负手踱步,嘴上念叨着“是了!是了!” 见此,云绫只得暂且按下心中疑惑,静待后文。 “魔门沉寂百年,当年一番围剿,中原再未有他们的蛛丝马迹,定然是早早远遁域外去了!” “西戎是个好地方啊!那鬼地方地广人稀,各部落时战时和,正适合他们暗中行事!” “若是魔门已经统合西戎各部,西南边疆只怕再无宁日!” “不行!此事必须尽快报与父亲知晓才是!” 公孙安世每踱步一圈,嘴上便要念叨一句。 公孙玉瑶每听一句,眉头便要皱紧一分。 云绫却是有听没懂,至今仍是一头雾水。 第15章 我骑过老虎 公孙安世来不及告辞,步履匆匆地离开,前去安排人送信。 舱中此时便只剩师徒二人在,云绫这才有机会询问魔门的情况。 公孙玉瑶黛眉紧皱,简单地将魔门情况说与云绫听。 听完,云绫小嘴微张,喃喃道:“这还是个传承千年的门派哩,内里得有多少高手哦……” “是啊,沉寂了百年,如今突然现世,又不知要惹出多少风波来。” 公孙玉瑶也不得不感叹了一句。 随即公孙玉瑶又嘱咐起云绫来,让她雒阳之行一定要谨慎小心,不可再莽撞行事,凡事多与李思道、阴世师商议。 刚刚挨了训斥的云绫自然是满口答应,连连点头。 阴世师她是见过了,对于这位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阴先生她还是有些好感的。 不过李思道,她可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赶忙询问师父李思道其人。 公孙玉瑶沉吟片刻,将自己印象中的李思道介绍了一番。 李思道,年二十,青州大都督李怀仁长子,生母早逝,由继母杜夫人抚养长大。 公孙玉瑶也只在他小时候见过一面,而后便只在兄长的书信中偶尔提到过他。 说他年岁不大,但性情沉稳,好行侠义之事。 见师父知道的也不多,云绫也只得先就这么听着,心里寻思着明日要好好地会会这个李思道才行。 ----------------- 翌日一早,云绫便被公孙玉瑶召到跟前,要她随公孙安世一道去与李思道、阴世师会合,出发前往雒阳。 夜里云绫便已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此时将小包袱一背,手上提着凤鸣剑,便告别师父,与师伯一道出发了。 临行前,杨元泰难得的出舱前来送行,看样子他的伤势已然好了大半。 济南城外官道旁。 远远的云绫便望见十里亭中有三道身影,坐在当中的正是李怀仁。 他身侧则侍立着两人,一人三十上下年纪,正是阴世师。 另一人未曾见过,看他二十上下年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似涂脂,身量修长,手持一杆亮银长枪,端地英姿勃勃。 云绫眼珠一转,便想到这位应当就是李思道了。 两边会合,各自寒暄几句后,李怀仁便开始介绍起来。 果如云绫所想,那年轻人正是李思道。 李思道本在军中任事,接到父亲召唤,星夜自军营赶回,此时面上还有些疲态。 他躬身抱拳,恭敬地向公孙安世行了一礼,而后朗声道:“李思道拜见家主!” 公孙安世很早便关注到这个性情沉稳的年轻人,对他素有好感。 因此,他含笑扶起李思道,笑道:“哈哈~多年未见,思道是愈发沉稳精悍,就快赶上你父亲了!” 李思道连连谦逊,直言不敢与父辈相比。 公孙安世又将在一旁看热闹的云绫召到跟前,介绍两个年轻人认识,二人互道师兄师妹,一时间场中气氛好不热闹。 如此,倒是一旁束手而立的阴世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如何早日助这位世家小姐完成任务,也好早日回返济南继续做他的账房先生。 一番道别,李思道牵出一旁备好的马匹,邀云绫上马。 说实话,云绫是真没骑过马,不过她骑过小虎,想来应是大差不差的。 于是,她将骑小虎的经验运用出来,翻身上马,双腿夹住马腹,将缰绳牢牢握在手中,腰板挺直,倒是有一股子英姿飒爽的味道。 李思道倒是没想到这位师妹动作如此利落,他还准备着扶上一扶的。 呆愣一瞬后,他便不再多想,又去扶阴世师上马。 这位先生他是知道的,虽会骑马,却不惯骑马,当初随父亲来济南上任,父亲便是为他备的马车。 今次事态紧急,也只能委屈先生骑马同行了。 一切准备妥当,临行前公孙安世叫住云绫,将一枚令牌交给了她。 云绫接过,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其通体漆黑,中央用金粉勾勒出“公孙”二字。 她抬眼看向公孙安世,不明其意。 公孙安世捻须笑道:“云绫丫头,这是我辽东公孙氏家主令牌,见此令牌如见家主!你可收好了,若是弄丢了可莫怪师伯凶你!” 闻言,云绫握紧令牌,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礼,应道:“诺!” 随即,云绫拨转马头,一马当先向西而去。 李思道、阴世师赶忙抱拳告别,旋即向云绫追去。 待三人不见了身影,李怀仁才道:“家主很看重云绫小姐啊。” 闻言,公孙安世看了李怀仁一眼,笑道:“十五岁的后天境中品,放到哪家不得重视?” 说罢,他也不理会呆愣当场的李怀仁,大笑着离开了。 他算是体会到妹妹当日的快乐了。 好半晌,李怀仁才回过神来,急急去追公孙安世,内心却是仍处在震撼当中。 他原以为自己儿子三十岁前有望后天境上品已是少有的英杰了,没想到云绫小小年纪已经后天境中品,这是有望冲击宗师的存在啊。 两相一比,他顿时觉得自己儿子也就那样了。 难怪家主毫不迟疑地将家主令牌交了出去,云绫或许不知这令牌的功用,他作为公孙家外门弟子可是很清楚的。 持此令牌,可以调动公孙家一切力量,不拘明里还是暗里。 公孙安世身为家主,自然也能调动这些力量,故而家主令牌在他手中只是个象征。 但交到别人手里,那就不只是象征了,而是实打实的权力。 不说别的,若是云绫此时手持家主令牌来要他李怀仁做什么事,他也得恭恭敬敬地给办妥当了。 这就是家主令牌。 ----------------- 不说李怀仁内心如何震撼,单就云绫这边纵马疾驰,可把身后的二人给累到了。 李怀仁还好,身在军中,纵马疾驰也是常有之事,倒还能受得住。 阴世师可就惨了点儿,他虽然会骑马,但是终究是个不通武道的文弱书生。 这一路疾驰了近一个时辰,他都觉得自己快散架了。 李思道注意到身旁阴世师的状态,又望了望前方不远还在疾驰的云绫,寻思着这么个赶路法只怕还没到地方,马儿和阴先生就先倒下了。 于是,他一边操持着马儿,一边高声喊道:“云绫师妹!我们已经疾驰近一个时辰了,该让马儿歇歇了!再这样跑下去,马儿会受不住的!” 他原以为云绫第一次出远门,没什么经验,这才如此急切。 却不想他刚喊完话,前头云绫转过头来,一脸尴尬地回道:“李师兄!我停不下来啊!不管我怎么拉,马儿都只闷头跑!” 闻言,李思道与阴世师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意外。 他们想过无数种云绫纵马疾驰的原因,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 李思道深知马儿失控对于骑马之人的危害,当下也顾不得多想,一夹马腹,再次提升速度追赶上去。 看看近了,李思道只喊了一声“坐稳”,随即纵身向云绫跳了过去。 云绫此时已俯身抱住马脖,双腿牢牢地夹住马腹,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李思道身手不弱,轻松跃上马背,自云绫手中接过缰绳,努力操控起疾驰的马儿来。 片刻后,马儿速度渐渐降低,直至喘着粗气小步慢跑起来。 待彻底停下,李思道这才翻身下马,将有些惊魂未定的云绫搀下马来,走到路边坐下歇息。 后方阴世师已经带着李思道的马赶了上来,又牵过云绫的马一齐拴到路边,这才走向二人。 云绫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微微喘着,小脸上还有着些莫名的兴奋神色。 李思道、阴世师二人围在她身前,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无碍反而还有些兴奋的样子,齐齐暗舒了一口气。 歇息片刻后,李思道方才说道:“师妹是第一次骑马?” 云绫连连点头,俏声道:“是哩!没想到骑马这么刺激的,马儿跑起来完全停不下来哩!” 闻言,阴世师有些扶额,李思道则满脸歉疚。 只闻李思道语带愧疚地说道:“原先看师妹上马干脆利落,还道师妹马术不弱,未曾想是我想岔了,累得师妹受惊。” 阴世师奇怪地看了李思道一眼,很想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这姑娘受惊了? 果然,云绫闻言连连摆手,笑道:“没受惊,没受惊的!以我的修为,随时都能安全下马!我只是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让马儿停下来罢了!” 未待李思道说话,她又接着说道:“没想到这骑马和骑虎终归是不同哩,我原以为大差不差,也就直接跑起来了。” “骑虎?!” 李思道和阴世师齐齐惊呼一声。 云绫却没在意,兀自说道:“是啊!我家小虎可乖了,让它跑就跑,让它停就停。不像这马儿,让它跑它倒是跑了,让它停它却不听我的了,哼!” 末了,她拿眼瞥了一眼正在一旁悠闲吃草的马儿,好像在说它一点儿都不乖。 她这番话倒是让李思道和阴世师有些麻爪,骑马的见多了,这骑虎的倒是第一次听说。 眼见休息地差不多了,李思道赶忙现场教学如何御马。 好在云绫聪慧,又有骑虎的经验,学起来倒是很快,没多久就能骑着马儿来回转圈,做到了令行禁止。 三人也不再多言,各自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这次倒是顺利,三人沿着官道快马疾行,一路风平浪静。 在李思道指引下,日落之前,他们正好抵达驿馆投宿。 第16章 他乡遇故知 “废物!” 济南城郊一处庄园内传出一声暴喝。 在云绫手下逃得一命的黑衣人正瑟瑟发抖地跪在一名华服中年人身前。 中年人四十来岁模样,身材略显富态,同样富态的脸上此时正阴云密布。 “十三人联手都抓不回一个小丫头,你还有脸回来!” 黑衣人闻言,惶恐地不住磕头,嘴上分辩道:“舵主息怒!委实是目标修为超出情报所示,我等猝不及防,才会死伤殆尽啊!” 中年人眼神中闪过一抹疑惑,阴鸷地看着黑衣人动作,并不言语。 片刻,黑衣人额头已是鲜血直冒,染红了他面前的地面。 中年人冷哼一声,沉声道:“一个十来岁的丫头能有多高深的修为,你当本座好糊弄吗。” 说罢,不待黑衣人再行分辩,他抬手便是一掌拍在黑衣人头顶。 黑衣人顿时瞪大双眼,闷哼一声,软倒在地,生机彻底断绝。 中年人嫌恶地看了眼黑衣人,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又随手将手帕扔下,正好盖在黑衣人瞪大的双眼上。 “来人!将这废物拖下去!” 听得动静,登时自门外进来两个精壮汉子将尸首抬了出去,复又将门合上。 一切妥当,中年人回身恭敬地看着上首处一直不言不语的人。 那人瞧着四十出头年纪,模样很是普通,唯有一双不时闪动阴戾之色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若是云绫在此,定然认得这双眼睛,正是上回负伤遁走的那位半步宗师。 “上使放心,稍后小的便亲自带人前去,必定将那丫头给上使擒来!” 说罢,中年人小心地看了眼那人,对方仍是不言不语。 顿时,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忐忑不安。 这位上使他早有耳闻,姓张名旷,修为高深,深得门主信重,只是脾性委实阴晴难定了些。 此次任务失败,让他在面对这位上使时心中极为不安。 就在中年人冷汗直冒时,张旷终于开口了。 “丘福,云阳宝藏事关圣门大业,本座还需追踪公孙安世一行,那个丫头就交给你了,你可莫要辜负了圣门栽培。” 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全无半分人气儿。 丘福此刻已经满头大汗,颤巍巍地回道:“上使请放心,小的定然全力以赴,决计不会教那丫头走脱!” “那便去吧。” 丘福顿时如蒙大赦,不敢多作停留,躬身徐徐退了出去。 待丘福走后,张旷不自觉地抚了抚右臂,喃喃道:“公孙安世,公孙玉瑶,呵呵……你们且给本座等着,圣门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话音刚落,他已消失无踪,好似未曾在此出现过般。 ----------------- 官道上。 此时云绫三人骑着马正悠闲地走着,按李思道的说法,他们今日无论如何也是到不了下个驿馆的,索性也就不急着赶路了。 看看日头西沉,李思道对云绫说道:“师妹,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寻处地方准备过夜了。” 闻言,云绫四下张望一番,此处正在山道上,四下里都是些山石树木,一时间她也没什么主意。 阴世师看在眼里,开口道:“山中多有祭祀山神的庙宇,且往山腰深处走走看。” 云绫赶忙点头,应道:“阴先生说得是,我们就寻寻山神庙过夜吧!” 多日相处,云绫对这位很会读书的阴先生是佩服地紧的,得暇便会请教问题。 阴世师也弄清楚了他以为的世家小姐,原是长在江湖的,性情直率,不似寻常世家小姐般长在深闺。 对于不喜读书却又好奇心旺盛的云绫,阴世师有时也会被她千奇百怪的问题给难住,只能在自己的学识范围内努力的为其解答。 譬如,昨日云绫便问道:“先生,为什么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哩?” 阴世师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如何分说。 看着云绫那清澈的眼睛,他只能搜肠刮肚的思考答案,最后只得以神话传说中的故事作为答案。 他自己都觉得神话传说兴许只是故事,但云绫却为问题得到解答而高兴了半晌。 如今,阴世师都有些怕云绫问他问题了,正常点的还好,就怕她又问些奇思妙想的问题。 三人顺着山间隐约可见的道路一路寻摸,不多时便已能远远望见山神庙的一角了。 李思道却在此时猛然叫停,眼神锐利地盯着前方出现的几名壮汉。 云绫勒紧缰绳,向前方望去,只见几名壮汉各持兵刃,也在谨慎地看着他们一行三人。 阴世师留意到对方服饰统一,打马近前几步,在李思道耳边低声道:“这应是哪家的护卫。” 李思道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打马上前两步,先是抱拳一礼,而后高声说道:“诸位壮士安好!我等兄妹三人欲借山神庙过夜,叨扰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壮汉们闻言,神情明显松懈了几分,不似一开始那般戒心满满。 不过他们依旧没有放下兵刃,只是分出一人向身后山神庙跑去,余者仍是盯住一行三人不放。 见状,李思道也不恼,知晓对方是去请示主家了,便安心原地候着。 不多时,离开那人又一路小跑回来,来到三人身前十数步外方才停下。 只见他收起兵刃,对着三人抱拳一礼,恭声道:“还请三位见谅,天色昏暗,我等也是为防不测!我家主人请三位入庙歇息,我等还需戒严不便引路,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说罢,他将手一挥便退到一旁,他身后一众壮汉也将兵刃收起,默默让开了道路。 李思道道了声“叨扰”,随即一马当先在前开路。 云绫则是护在阴世师身侧,与他并马前行,紧随李思道身后过去。 待三人过去,壮汉们又隐入山林之中,各自掩藏身形。 山神庙就在眼前,云绫打马赶上李思道,在他耳边悄声说道:“那些护卫都是后天境下品修为,不知这主家又是何方势力哩。” 李思道闻言略一颔首,低声回道:“看他们行事颇有章法,想来应是名门大家,师妹不必太过担心。” 阴世师在后看着二人低声耳语,也未多言,只在留心周围环境,这是他的习惯。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山神庙前,一眼看去这山神庙怕是许久没有香火了,破败得紧。 此时,山神庙门前立着两名壮汉,皆是身形魁梧,目露精光,修为比之先前那些人又要高上一分。 见了云绫一行,两名壮汉也未为难,只上下打量一番便放他们入庙了。 进入庙中,显然已经收拾过一番,不似外头看起来那般破败。 大堂正中燃着一堆篝火,一男一女正在篝火旁安坐,仆从打扮的小厮正忙活着翻烤肉食。 “阿青!孟瑾哥!你们怎的在这哩?” 看见那一男一女,云绫顿时放下满身戒备,惊呼出声来。 那对男女闻声看来,神情中也满是意外。 “小云绫!” 女子噌的一下站起来,三两步跑到云绫跟前,二女紧紧地抱在一起,一时间又蹦又跳的,很是欢乐。 这可看呆了一旁的李、阴二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那男子却好似司空见惯般,未去关注二女如何,反而起身行了一礼,邀请李、阴二人入座。 见是云绫要好之人,李思道也放下了防备,还了一礼,随即拉着阴世师便在篝火旁坐下。 二女笑闹片刻,云绫便与那女子手拉着手一道坐了过来。 “孟瑾哥,你们怎的在此哩?” 男子轻笑一声,说道:“阿青嫌家中烦闷,正好有一单买卖要去长安,我便带着她一起走这一遭了。” 说着,他扫了一眼李思道二人,又问道:“云绫你又怎会来此的?这二位是?” 闻言,云绫一拍脑门,这才想起光顾着高兴了,还没给两边介绍过呢。 随即她便做了个中间人,介绍起彼此来。 男子名唤王孟瑾,女子则是他的嫡亲妹妹,名唤王孟青。 兄妹二人出自苏州王家。这王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靠着祖祖辈辈的经营,也是东南一带少有的豪富之家。 因着公孙玉瑶初上明玉岛时找王家采购过不少物资,云绫也同这对兄妹成了幼时玩伴。 其实主要是云绫和王孟青交好,她二人年岁相当。 王孟瑾则要大上几岁,更多的还是担当个看护的角色。 介绍完毕,两方又是一番见礼,才再次闲聊起来。 听闻云绫是奉师命往雒阳办事,王孟青央着兄长也想同去。 王孟瑾轻咳一声,语带无奈地说道:“云绫是去办正事的,你我兄妹不通武道,跟去作甚?若是延误时日,累得云绫被公孙楼主责罚,你忍心吗?” 闻言,王孟青果然消停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云绫,希望她能帮着说两句。 云绫寻思片刻,终究没有同意,劝慰道:“阿青,这是师父第一次交代我办事,我得给办得漂漂亮亮哩。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儿呀。” 眼见如此,王孟青也只得怏怏地点点头。 不过眨眼功夫,王孟青又恢复了活力,拉着云绫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不时二女还要搂在一起娇笑一阵。 二女说话声音极轻,旁人只闻其声却听不清她们在说着什么。 不过也没人在意就是了,左右都是些女儿家的小心思。 王孟瑾自觉地招呼起李思道二人,知晓他们是随云绫一道去办事的,自然也不好慢待。 好在三人都非什么拘谨之人,三两句话便熟络起来,一边吃着现烤的肉食,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酒足饭饱,天色也暗淡下来。 荒郊野外的,众人皆是赶了一天的路,此时疲累得紧,于是各自寻了个角落便歇下了。 第17章 暗夜杀机 深夜,山神庙中寂静无声,唯有中间那堆篝火不时发出一声“噼啪”声。 守夜的小厮此时也以手杵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将睡未睡。 忽然,一声哨响打破了夜色的沉静。 云绫率先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乍现,摸过手边的凤鸣剑快步走到庙门前询问起守门的护卫来。 护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握紧兵刃,紧张地向外张望着。 李思道是第二个赶到的,此时他手提亮银枪,也正神色肃穆地留心着外头的动静。 王家兄妹和阴世师都是被小厮叫醒的,此刻还都睡眼朦胧。 不过阴世师到底是经历更多,转瞬间便想清楚了眼下的状况,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紧紧攥在手里。 王孟青刚想问怎么了,却被兄长捂住嘴巴,示意她不要出声。 就在众人紧张之时,漆黑的树林中陡然飞出一物,重重地砸在庙门前。 众人定睛看去,却是一具无头尸,看装束当是王家的护卫无疑。 王孟青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当即被惊地扑进自家兄长怀中,身子不住地颤抖。 王孟瑾一边安抚妹妹,一边高声喊道:“我等乃是苏州王家商队,不知是何方英雄在此,缘何伤我王家人?” 树林中却是安静异常,并未有人答话,只是接连又甩出了数具无头尸身。 王孟青已经不敢看了,将整个脸埋在兄长怀中,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生怕叫出声来害大家分神。 此时王孟瑾已经脸色铁青,心知今日只怕难以善了。 方才他高声喊话,一则表明身份希望能喝退对方,二则是向在周围警戒的护卫求援。 可惜,对方的举动已经表明他们不惧王家,更是将护卫们都解决了。 云绫也看出苗头不对,悄声对李思道说道:“李师兄,一会儿你护着阴先生些,孟瑾哥那边我来。” 闻言,李思道略一颔首,不着痕迹地向阴世师身边靠了过去。 王孟瑾则是再次喊道:“英雄若是求财,庙后便是此次的全部货物,英雄自可取用!今次我王家认栽,定然不会再作追究!” 王孟瑾原本只是想再试试,也没寄望于对方会接话,只盼对方只是求财,不想害命。 没想到,这次树林里却传出了声音。 “王家算什么东西,小小商贾之家,便是追究又能如何?哈哈~今日你们一个也休想走脱!” 话音刚落,树林中涌出大批黑衣人,各持兵刃将庙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粗粗看去,少说也得有三十余人,而且个个都有着后天境下品的修为。 在黑衣人身后,一名身材富态之人缓步走出,同样黑衣蒙面,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闪动着勃勃杀机。 他便是当日济南城外庄园中的那位舵主,丘福。 看见这些黑衣人,云绫顿时觉得眼熟。 只是眼下她也顾不得多想,敌众我寡,还是先下手为强。 当即,她交待守门的护卫护好王家兄妹,自己则拔剑出鞘抢先攻了出去。 李思道一见云绫就这般杀将出去,登时心下一紧,将阴世师往王家兄妹身边一推,提枪便跟了出去。 丘福见云绫还敢率先动手,当即将手一挥,黑衣人们齐齐围了上去。 他还记得上使的交代,出声喝道:“抓活的!” 对方虽然人多,云绫却是怡然不惧,担心身后众人的她甫一接敌便将一身真气运转到极致。 随着真气高速流转,一道真气力场陡然显现,阵阵牵引之力使得黑衣人动作为之一滞。 云绫将明玉剑诀施展开来,一时间剑影幢幢,凤鸣声大作。 李思道追出来时,云绫已经与黑衣人战在一处,还大占上风,顿时暗舒了一口气。 旋即,他振作精神,守在庙门前为云绫掠阵,颇有一夫当关之势。 王孟瑾想招呼仅剩的两名护卫上前帮忙,却被李思道阻止。 李思道看得出来云绫功法奇特,对方虽然人多,短时间内也奈何不得她。 反观山神庙里却有三个不通武道之人,若对方首领突袭此处,反倒让云绫受制于人。 此刻场中,因着丘福的命令,黑衣人不好冲云绫下杀手,反被云绫仗着真气力场打杀了数人。 丘福冷哼一声,眼中杀意愈重,打量起了后方的王家兄妹几人。 见李思道横枪守在庙门前,身侧只有两个后天境下品的护卫,再里面则是三个不通武道的,丘福顿时有了计较。 只见他脚下一跺,用一种与他身形完全不符的速度冲向了山神庙。 两名护卫一看不好,齐齐操着兵刃上前阻拦。 丘福却恍若未见,只是轻哼一声,速度不减继续急速前进,待到近前几步距离方才探出双手,各自拍出一掌。 两名护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便齐齐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没了声息。 王家兄妹大惊,阴世师也将匕首挡在了身前。 丘福狞笑一声,大步向众人走去。 李思道神情沉稳,不曾因两名护卫的惨死有的丝毫动容。 面对大步流星而来的丘福,李思道默默调动真气,缓缓将长枪架起,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丘福见状,大笑一声,随即脚下一动,身形晃动间已出现在李思道眼前,一双大掌正拍向后者胸膛。 李思道大惊,赶忙运枪抵挡,枪身险险拦下肉掌,脚下却是连退数步,气息为之一滞。 不待他调整完毕,丘福又是连出数掌袭来。 李思道大喝一声,施展出军中独有的调动气血之法,手上连连使劲,长枪登时化出朵朵枪花,一一点向丘福的掌影。 此举令丘福大感意外,他可不想以肉掌去接枪尖,只得撤回双掌,抽身退后,以躲避李思道的攻势。 李思道一个大踏步紧追而上,手中亮银枪一刻不停,宛若游龙般攻势一波接着一波。 丘福失了先手,一时间只能以灵活的身法频频闪避。 此刻,李思道气血翻涌宛若杀神,丘福则是脚下生风闪转腾挪,二人就此缠斗起来。 云绫一直留心着山神庙,见李思道截下丘福,心下顿时一松,专心应付起眼前之敌。 受明玉真气古怪的力场影响,黑衣人们打得别提有多憋屈了,行动受制不说,目标的剑法也极为精妙,总能在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出剑,教人防不胜防。 就在丘福突袭山神庙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有十数人倒毙在地。 此时云绫放下担忧,全心对敌,黑衣人们顿觉压力骤增,死伤愈来愈多。 那边丘福见状,心知不能再拖下去,当即不再躲闪,运足真气一掌拍向枪身。 李思道虽有军中独特的气血之法,但修为终究只有后天境下品,面对丘福全力一掌,顿时便被其刚猛的掌力将长枪拍歪,中门大开。 丘福抓住战机欺身上前,饱含真气的一掌就向李思道心口拍去,若是拍实了,只怕李思道便要命丧当场了。 电光火石之间,李思道根本来不及作出防御,只能眼睁睁看着丘福的大掌愈来愈近。 王家兄妹和阴世师看得真切,都变了脸色,王孟青更是将头埋进兄长怀中不敢再看。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丘福却是面色突变,身形猛然顿住,随即将头一偏,险之又险地躲过侧后方袭来的寒芒。 原是云绫察觉到危机,一剑逼退身边黑衣人,甩手冲着丘福便是一记袖里飞针。 趁着这个间隙,李思道连退数步横枪戒备,脸上仍是惊魂未定之色。 丘福刚刚躲过钢针,又惊觉身后破空声起,不及多想,身形一矮,就势来了个驴打滚,躲过云绫手中利剑。 待他再起身时,云绫已经护在众人身前,正眼露凶光地看着他。 此时丘福才认真打量了云绫一番,惊觉这少女真气充盈,眼含神光,竟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 这可令丘福万万没有想到,也难怪前次任务会失败。 云绫却是没丘福那么多心思,她则手持凤鸣剑气机牢牢地锁定着丘福,侧头悄声对李思道说道:“我来对付这胖子。” 李思道稳住气息,微微颔首,随即提枪杀向追来的黑衣人,将他们尽皆截下。 云绫唯恐李思道有失,不敢耽搁,脚步轻动,欺身上前,一剑直取丘福面门。 丘福虽惊诧于云绫的修为,但也是不惧的。 好歹他迈入后天境中品也有数年了,论真气精纯,他没道理怕一个黄毛丫头啊。 于是,丘福面对云绫的当面一剑,微微侧身避让,随即运起真气一掌攻向云绫肩头。 云绫回剑不及,只得抬起左手与之对掌。 一声真气爆鸣炸开,云绫与丘福各自退开数步,暗暗运气调息。 云绫终究是经验尚缺,仓促应招之下,准备不足,吃了点暗亏,此刻体内真气躁动,左手微微颤抖。 丘福情况略好,却也因低估了云绫的真气强度而暗暗叫苦。 云绫一道真气破开了他的护体真气侵入体内,眼下正在他的经脉之中肆意破坏,让他不得不分出心神将其驱散。 是以,二人对过一掌后,皆立在原地未有动作。 眼下就看谁先调息妥当,便可占得先机了。 《明玉剑典》不愧为当世少有的绝顶功法,在云绫全力施为之下,短短五息之内,她便平复了躁动的真气。 眼见丘福尚未功成,云绫哪里还会给他机会,当即欺身上前,转瞬间连刺三剑,直取丘福胸前三处要穴。 丘福暗道不好,来不及再去抵挡侵入体内的真气,强提一口真气,脚下一个错步,飞身向后退去。 云绫剑指丘福,气机将之锁定,脚下一点,如影随形,剑锋不离其要害之处。 在这一退一进之间,丘福挥动双手,道道真气打出,于身前形成一道真气墙,希望以此阻断云绫的追击。 云绫敏锐地察觉到丘福的举动,当即全力将真气附着于凤鸣剑上,以剑尖为锋,强行破开阻隔。 虽然如此,仍是被丘福拉开了身位,落回了黑衣人后方。 第18章 功法突破 丘福退回后方,云绫只得不甘地落地,恨恨地瞪了丘福一眼,又见李思道身陷重围已然负伤,只得提剑去救。 云绫的加入,令李思道压力骤减。 二人奋力会合,且战且退,直退到庙门前方才止步。 在此期间丘福在外围屡屡想要寻机偷袭,都被云绫以袖里飞针逼退,气得他连连大喝泄愤。 战到此时,黑衣人已折损过半,余者动作也有了些许迟疑。 不过碍于丘福在场,他们也不敢作他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围攻。 云绫他们也不容乐观。 云绫还好,只是真气损耗过多,体力有些不济。 李思道却在先前独自拦下所有黑衣人,腿上和背上都见了血,眼下可谓是强弩之末。 正在云绫暗暗焦急之时,庙内传来了阴世师的声音。 “贼已丧胆,当擒贼先擒王!” 同时,她的脑海中也响起了玲珑的声音。 【杀首领!】 同时传来的两道声音,令云绫身躯一震,逼退身前之人后,目光死死地锁定外围的丘福。 李思道也听到了阴世师的提醒,不必云绫多说,他便已主动为云绫抵挡起攻来的黑衣人,一杆长枪舞得是密不透风。 气机锁定丘福所在,云绫也不迟疑,脚下一点,纵身飞掠而起,于空中又轻点数下,身形顿时好似流光般直向丘福袭去。 身在外围的丘福陡然汗毛倒竖,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猛地抬头,正瞧见云绫挥剑刺来,凤鸣剑嗡鸣不止,气机已经完全锁定自己。 不及多想,丘福本能地用力一蹬,身形疾退开去。 抱有必杀之心的云绫又哪里能让他轻松脱身,左手运足真气,抬手间,最后一枚袖里飞针被真气裹挟着疾射而出,破空声大振。 寒芒乍起,丘福亡魂大冒,真气运于左掌全力拍出。 痛哼一声后,丘福左掌为钢针洞穿,鲜血飞洒一地。 就在此时,云绫长剑又到,丘福惊惧之下探出右手直接握住长剑,顿时血如泉涌。 云绫手腕一抖,凤鸣剑向上一挑,竟将丘福的四根手指齐齐削断,同时也破除了丘福的限制。 不顾丘福捂手哀嚎,云绫抽回凤鸣剑,顺势一个转身,使出一式秋风扫叶,剑光直取咽喉。 感受到杀机的丘福顾不得手上的剧痛,本能地一个倒仰想要避过这一剑。 可惜,这一剑太快,丘福又被伤痛影响,终究是慢了半拍。 虽然避过了咽喉要害,眼睛却被剑风扫到,顿时眼前一黑,一股剧痛再次袭来。 丘福哀嚎一声,心中直呼我命休矣!当真是一步慢步步慢! 一道寒芒过后,凤鸣剑稳稳地刺入丘福咽喉,丘福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云绫抽回凤鸣剑,漠然地看着丘福身躯倒下,抽搐几下后,彻底没了声息。 她长剑斜指地面,缓缓地转过身子,看着犹未回过神来的一众黑衣人,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杀意。 这一切看似过了许久,实则不过发生在短短数息之间。 云绫这暴起的一击,令得场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 不知是谁先动了,黑衣人顿时作鸟兽散,眨眼间没入山林没了踪影。 云绫也不追击,散去一身杀意,快步赶到李思道身侧,一把将摇摇欲坠的他扶住。 李思道只来得及说了声“师妹好生厉害”,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云绫见此心下大急,赶忙呼喊阴世师出来帮忙,一起将李思道给扶进了庙里。 而后,她寻到自己的小包袱,好一阵摸索,终于掏出一只小瓷瓶,正是那回春丹。 待李思道服下,气息稳定下来,云绫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起粗气来。 不通武道的王家兄妹这会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带着他们的小厮忙里忙外的生火、烧水。 阴世师则坐在云绫身旁,看了眼刚刚出去的王家兄妹,这才悄声说道:“云绫姑娘,我看这伙人未必是冲着王家财货来的。” 云绫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也悄声回道:“今次怕是我们带累了王家一众,唉……” 云绫坐下后就在回想黑衣人的路数,只觉与前些时日在济南城外袭击她的人是一伙的。 阴世师见云绫已有成算,便不再多言,主动照顾起李思道来。 待王家兄妹回来,云绫不藏着掖着,语带愧疚地说道:“这些人恐怕是冲我们三人来的,今日倒是连累你们了。” 闻言,王家兄妹相视一眼,王孟青就要说话。 不过王孟瑾拦住了她,开口说道:“看来这些人是与你的任务有关了,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妹做的?” 云绫摇了摇头,说道:“些许个宵小我还应付得来,倒是孟瑾哥你们,如今护卫尽皆折损了,可要我护送你们一程?” 王孟瑾轻笑一声,说道:“无妨。天明之后我与阿青便返回临近的县城,些许货物罢了,无需在意。” 说罢,他看了看小脸都快皱成一团的云绫,又笑道:“云绫,你不必为此介怀。我们行商走南闯北,不时便会遇上各种危险之事。护卫们每趟出来都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王家也为他们的家人准备了丰厚的抚恤。你放心便是。” 闻言,云绫心中稍微好过了些。 一时间,三人间沉默了下来,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王孟青才担忧地说道:“小云绫,你这趟任务很危险吗?” 原本应该没什么危险的,不就是去镇远镖局送个信,顺便试探一二罢了。 如今看来,这一路怕是难以太平。 因此,云绫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王孟青见了,顿时有些急了,开口道:“小云绫,要不就不做这趟任务了吧?大不了回去让楼主凶一下,反正楼主那么疼你,也不会真把你怎么着的。” “那可不成!师父第一次交给我任务哩,怎能半途而废,没的让师父和师姐们笑话!” 云绫闻言,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见自己劝不动,王孟青又看向自家兄长,希望他也帮着劝一劝。 相比于自家妹妹,王孟瑾作为家中长子,显然有他的一套处事原则。 他并没有如妹妹所愿劝云绫放弃任务,反而自怀中掏出了一方令牌交予对方。 云绫不明所以地接过,看向王孟瑾,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这方令牌可以调动王家各地商号的资源,希望能帮得上你。”王孟瑾含笑说道。 闻言,云绫顿时有些无语,出门一趟,这是收到的第二块令牌了。 谢过王孟瑾的好意,云绫还是珍而重之的将令牌收入怀中。 王孟瑾随即让王孟青去帮忙照看李思道,自己则带着小厮们去收敛庙外的尸首。 李思道那儿只是脱力,服了回春丹后,很快便苏醒过来,寻了处角落默默打坐调息,恢复体力。 云绫真气损耗了十之七八,见众人各自忙碌,她也抓紧时间打坐恢复。 于是她寻了个角落盘膝坐下,按照《明玉心经》的行功路线修炼起来。 不多时,她便感受到自丹田内涌出一股暖流,沿着经脉开始快速运转。 片刻后,云绫陡然察觉出一丝异样,体内的真气运转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不受她控制,冲刷得她的经脉隐隐作痛。 云绫心中大惊,还以为自己练功出了什么岔子,赶忙在心中呼叫玲珑。 玲珑其实是随时监控着云绫的身体状况的,当即安抚起云绫来。 【不要惊慌,这只是即将突破而已,赶紧收摄心神!】 闻言,云绫心安不少,却也疑惑起来。 她两月前才刚刚突破到《明玉剑典》第二重,眼下还在巩固的时候,怎么就莫名其妙又要突破了呢? 而且此时的状况与上次突破之时截然不同,上次可没有真气不受控制的情况出现。 云绫将疑惑问出,玲珑则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 【我没说是《明玉剑典》要突破了啊,你又不是只修习了这一种功法。】 云绫心思一转,当即明白玲珑所说的是《明神诀》要突破了。 果然,云绫刚想明白,眉心紫府当中便涌出一股精纯的气息,瞬间安抚住不受控制的真气。 而后,紫府当中涌出的气息源源不绝,裹挟着她的真气游走于四肢百骸之中,舒服得云绫恨不能呻吟出来。 待真气在四肢百骸游走一圈后,双方陡然分开,各自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云绫仔细感知了一番,惊觉她的周身经脉比之从前更加坚韧宽阔,真气游走其间更为迅速,按照《明玉心经》行功毫无阻滞感。 若说之前她的经脉还是山间小道,眼下她的经脉就是坦坦荡荡的官道了。 见此,云绫心下欢喜,细细体会下,她竟冥冥中感觉摸到了《明玉剑典》第三重的门槛,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突破过去。 要知道她突破到第二重满打满算也才两月有余,如今眼瞅着就要突破到第三重了,这教她如何能不欢喜呢。 未曾想《明神诀》竟还有这等妙用,云绫忍不住在心里感谢起玲珑来。 【你不必感谢我,《明神诀》是傅恒留给你的,要谢的话以后见了面你谢他便是。】 “以后见面?以后我能见着他?” 自觉失言的玲珑赶忙转移话题,不去回答这个问题。 【三年时间才将《明神诀》修到第二重,你可得好好努力才行。】 “我怎的不努力了?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等着,就为了那三道紫气哩。” 云绫对此可是不服气了,在她想来若是每日能多几道紫气,说不得她早就修到第二重,甚至第三重了呢。 她却没留意到,话题已经玲珑转移走了。 【赶紧收摄心神专心修炼吧,刚刚突破,正是需要巩固的时候。】 闻言,玲珑也不再多想,收摄心神专心修炼起来。 她却不知道,她突破之时可是惹出了不小的动静。 第19章 嵩阳五剑 王家兄妹与阴世师本是在各自忙碌,李思道也在专心调息。 突然,一股颇为浩瀚的气息自角落中传来,李思道率先感知到转头看去,随后便是王家兄妹与阴世师等人。 只见云绫神色肃穆地盘膝而坐,发丝飞舞,面色潮红,周身气势澎湃,隐隐有微光散发而出。 更神奇的是,在她眉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形似火焰的印记,随着她额前发丝的舞动而时隐时现。 众人不明所以,尽皆担心起来,唯恐是云绫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什么暗伤,此刻正在发作。 在场懂得武道的李思道起身走到近前细细查看,旋即暗舒了一口气,安抚起众人来。 “云绫师妹眼下气息强劲有力,周身气势外溢,想来是正在突破当中,我等小心一些,莫要惊扰了她。” 说罢,他就近盘膝而坐,默默为云绫护法。 其余众人则齐齐停下手头的事务,寻了个远离云绫的角落坐下,一边留心着这边的情况,一边默默休息。 直到天色大亮之时,云绫身上的异状才消退下去,她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抹精芒在她眼中一闪而逝,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神采奕奕。 她看了眼不远处盘膝打坐也才刚刚睁眼的李思道,心知对方是在为她护法,不由唇角微扬,冲对方露出一个笑脸。 李思道见此,也露出了笑容,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二人齐齐起身,也惊醒了远处的众人,众人齐齐围了过来,王家兄妹关心着云绫的身体,阴世师则含笑看着众人的动作。 末了,李思道冲云绫抱拳道:“恭喜云绫师妹修为突破,更进一步!” 云绫挠了挠脸蛋,抱拳还了一礼,笑道:“也要多谢李师兄为我护法了!” 如今众人都已醒来,于是合力将王家护卫们好生安葬,至于黑衣人则是随意挖了个坑埋上便罢。 山神庙前,王孟瑾带着妹妹和小厮与云绫一行道了别,拨马往山下而去。 云绫骑在马上就那么望着,直至再看不见兄妹俩的身影才作罢。 她看向身后的李、阴二人,道了声“走吧”,随即一马当先,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李、阴二人当即打马跟上。 ----------------- 有了山神庙这么一遭,云绫心知自己一行已被魔门盯上,唯恐路上再有不测,于是不顾马力损耗,一路快马加鞭赶路,没几日便到了温县附近。 “云绫师妹,前头便是温县了。自温县南下于孟津渡河,便到雒阳地界了。” 李思道驻马观望片刻,转头对云绫说道。 眼下临近午时,云绫思虑片刻,问道:“李师兄,到孟津还需多久?” 李思道抬头看看日头,心中默默算了算脚程,应道:“若不入温县直接南下,日落前可到孟津,孟津亦有驿馆。” 闻言,云绫又看了看阴世师,见他神色如常未见疲态,当即有了决定。 “那便不入温县,直接南下吧,路上寻处林子先对付一口,夜里便宿在孟津了。” 说罢,她拨转马头,一马当先向南而去。 李、阴二人见此,也无异议,打马紧随其后。 在云绫一行南下之时,温县之中也走出一支队伍。 打头那人二十七、八年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劲装,手持长剑,面相坚毅中又带了些木讷。 在他身后,则有四名同样装扮之人骑马跟随,年纪都在二十四、五上下。 五人纵马一路疾驰出城,即便险些冲撞路人,他们也是不管不顾,直接离去。 那险些被撞的路人正要破口大骂,却被他的同伴拦住。 只闻同伴说道:“莫要找事,那可是嵩阳五剑!” 闻言,那路人面色一凝,冷汗瞬时落下,看着五人远去的方向,悄摸地啐了一口,旋即拉着同伴匆忙走了。 嵩阳剑派乃是中原五大派之一,内门弟子上千,外门弟子更是不计其数。 其山门位于嵩山之上,雒阳周边正是其势力范围。 掌门何千秋如今五十有五,早年以嵩阳剑派绝学《纯阳无极剑》名动江湖,乃是成名已久的半步宗师。 其门下亲传弟子五人,个个皆有后天境中品修为,大弟子严邵光更是半只脚踏入了后天境上品,可谓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何千秋近年一心修炼,欲要冲击宗师之境,故而时常闭关,门中事务多委派于门下弟子打理。 是以,严邵光师兄弟五人时常在外行走,凭借高深的修为和狠辣的作风,闯出了个“嵩阳五剑”的名头。 不过,正因他们作风狠辣,近年来也为嵩阳剑派招惹了不少非议,雒阳左近百姓多是敢怒不敢言。 “大师兄,今次任务完成,我等也该筹备着南下参加演武大会了吧?” 说话之人乃是二弟子何求光,面目清秀白净,行事做派常常被误认为富家公子。 话音刚落,老三赵炳光、老四刘筠光以及老五朱友光也纷纷出声询问。 见师弟们都在询问,严邵光微微颔首,沉声道:“可。” 老三赵炳光平素最是活跃,此时不无惋惜地说道:“可惜我等兄弟已年过二十,否则凭借大师兄的一手纯阳无极剑,今次魁首之位必属大师兄无疑。” 说罢,他还似模似样地冲着严邵光拱手行了一礼。 严邵光却是面无表情,未作理会,只一心赶路。 赵炳光倒不以为意,他对大师兄的性子是了解颇深的,那是能动手绝不多话,能弄死绝不留活口的主。 老四刘筠光见此哈哈一笑,抚了抚他的络腮胡,笑道:“哈哈~上届魁首公孙玉瑶如今创立了明玉楼,说不得她的门下今次也会参加,届时或可有幸一睹芳容呢!” “传闻惊鸿仙子公孙玉瑶貌若天仙,不知她的弟子是何模样,若是模样不差,娶回山门也是不错,嘿嘿!” 接话的是老五朱友光,身材圆润,小眼塌鼻,平素最是好色。 闻得老五之言,赵炳光也是畅快一笑,说道:“听闻明玉楼门下只得五人,皆是国色天香。我们兄弟也正好五人,如此……哈哈~” 一时间,四个师兄弟皆是一阵大笑,内里意味只怕谁听了都会明白。 唯有老大严邵光仍旧不苟言笑。 待四人笑过,严邵光才沉声道:“行了!公孙楼主怎么说也是江湖前辈,我等岂可如此背后调笑她的弟子!” 末了,严邵光嘴角一扬,接着道:“况且,模样究竟如何我等皆未见过,江湖传闻多不可信,还是待见过再说罢!” “大师兄所言在理,还是需见过才是,哈哈~” 赵炳光说完,师兄弟几个又是一阵大笑。 ----------------- 午时前后,云绫三人寻了小树林准备对付一口午饭。 他们刚取出干粮和清水准备用饭,林子外又传来了几人说笑的声音,正是严邵光师兄弟五人到了。 他们五人一路南下,也正在此时准备入林歇息一番,避避日头。 云绫见来人个个气息旺盛,龙行虎步,顿时心下警觉,暗暗起了些戒备之心。 她看了一眼同样心怀戒备的李思道,后者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靠近了阴世师几分。 严邵光等人也早已发现云绫一行,不过他们并未过多关注,在雒阳周边除了镇远镖局外,他们谁也不怕。 不过,当他们多走了几步,看见云绫面貌时,顿时有了种惊艳的感觉。 老五朱友光更是小眼都睁圆了,眼中精光闪过,大为意动。 他看了看师兄几个,见他们虽然看似在整理干粮,眼神却时不时往云绫身上瞄,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只见他脱离队伍,一脸和善地走到云绫三人身前,拱手行了一礼,笑道:“在下朱友光,乃是嵩阳剑派门下!见过三位!” 说话间,他还不时拿小眼上下打量云绫,越看心中越是难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云绫虽然留意到朱友光打量她的目光,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拿眼去看李思道。 李思道略一颔首,换上笑脸,起身抱拳道:“原是嵩阳剑派高足,失敬失敬!不知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朱友光正打量着云绫呢,闻言看也不看李思道,随口敷衍道:“无事,就是过来看看,看看!” 见此,李思道面色不好,挪了一步挡在云绫身前,笑道:“既然无事,那阁下还是请回吧,我等兄妹尚需赶路,不便耽搁。” 说罢,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胖子,眼神颇为锐利。 云绫与阴世师此时也收起了干粮,起身准备离开,毕竟有要事在身,他们也不欲多生事端。 可惜,他们不欲生事,事却要找上他们。 朱友光好好的欣赏美人,却被李思道挡了视线,又听出了李思道话中的软钉子,顿时就怒了。 他看着李思道,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如今日头正盛,兄弟你走便走了,又怎么忍心让如此娇美的小娘子顶着日头赶路呢!兄弟若有急事,自去便是,在下不才可代为照顾照顾这位小娘子,兄弟意下如何?” 说着,他还偏过头去张望云绫所在,眼中的淫邪之意不再有丝毫掩饰。 本不欲惹事的云绫此时也是脾气上来了,将小包袱往阴世师怀里一扔,上前一步就要发难。 好在阴世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示意看看再说。 此时,李思道看了看朱友光,又望了一眼他身后的四人,收起了笑意,沉声道:“阁下如此行事,只怕有辱嵩阳剑派的名誉吧。” 朱友光闻言,大笑起来,回头看向严邵光几人,说道:“师兄,他说我有辱师门名誉诶!哈哈~” 话音刚落,除了严邵光,赵炳光三人都是一阵大笑。 李思道如今也看明白了,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他也不再多言,默默退回云绫身侧,将他的亮银枪提在了手里。 第20章 碧波掌逞威 “左近无人,老规矩,动作利索点。” 严邵光面无表情地看了云绫一眼,沉声吩咐一声,自己仍坐在原地没有起身的意思。 或许在他看来,云绫三人还不值得他亲自动手吧。 赵炳光三人闻言点了点头,当即起身向云绫三人走来。 见此,阴世师自觉地后退几步,后退前还在云绫二人耳旁轻声道:“先下手为强,拿下这个胖子再说。” 云绫看了李思道一眼,示意其保护阴世师,随即她看向了仍在放声大笑的朱友光。 她还记得师父说过嵩阳剑派的事,中原三宗五派都算得上是名门正派,行事光明磊落,未曾想这嵩阳剑派倒出了些不肖子弟。 不过,对方到底是大派子弟,云绫也不准备与他们不死不休,还是小小教训一番为好。 想罢,云绫将凤鸣剑往地上一插,清喝一声,脚下一蹬,身形瞬间窜出,一掌直取朱友光胸前要穴。 朱友光未曾想到云绫速度这般快,仓促之下运起真气应了一掌。 一声爆鸣后,朱友光连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眼中尽是惊诧。 云绫还记得阴世师所言,欺身上前,又是一掌拍出。 朱友光这次有了防备,鼓足真气伸手接下云绫一掌。 顿时,一股巨力沿着他的手臂传来,剧痛过后,他惨嚎一声倒飞出去,直直砸向赵炳光等人。 云绫转瞬之间收拾了朱友光,以致于赵炳光等人都不及反应。 眼见朱友光倒飞过来,赵炳光匆忙将他接住,只觉手上传来一股巨力,震地他连退十数步方才止住,眼中惊骇莫名。 云绫可不管他们作何想,击退朱友光后又攻向何求光、刘筠光二人。 二人还在转头看老五的情况,忽觉劲风袭来,当即各自反应,避过云绫的攻势。 一击不中,云绫旋即一掌就近攻向刘筠光面门。 在刘筠光眼中,这一掌似缓实急,眨眼便到眼前。 他惊呼一声,本能地腰间一折,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 云绫见何求光、赵炳光双双赶到,当即抽身飞退而去,在十数步外静静地看着几人。 严邵光见师弟们一个照面便吃了大亏,这下也坐不住了,飞身拦在了何求光等人身前。 “姑娘好身手啊,如此年纪就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不知姑娘师承何方高人?” 云绫此时尚在气头上,闻言也不答话,只静静地看着严邵光几人,真气运于掌中含而不发,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何求光四人见此,又欲上前动手,却被严邵光抬手拦下,淡淡地说道:“你们不是对手,我来。” 四人对视一眼,默默退到一旁,刘筠光则坐到朱友光身后为其运功疗伤。 严邵光此时心念百转,从方才的交手中他得看出云绫掌法精妙、真气充盈,如此年纪能有这等修为不可能是小门小派出身。 他方才出言试探,对方却不答话,一时间让他有些犹豫不定,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云绫来,希望能看出些门道来。 云绫见对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想起先前那个胖子的龌龊心思,当即愈发恼了。 只见她清喝一声,脚踏流云步,眨眼便出现在严邵光身前,酝酿多时的一掌直直拍出。 严邵光正寻思眼下局面该如何解决,云绫已经欺身攻来,他也不得不应招。 掌风扑面而来,不及多想的严邵光将头一偏,同时抬手轰出一拳,攻向云绫腰腹。 云绫无奈,将手一压,正按在严邵光手腕处,止住了对方的攻势,同时踏前一步,抢占有利身位。 严邵光自然不欲让云绫如愿,出拳的同时脚下也是丝毫不让。 一时间,二人脚下你进我退,手上拳来掌往,于方寸间闪转腾挪,眨眼便拆过十数招,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这一番拳脚攻防看得围观之人心下频频叫好,眼睛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的一招一式。 又过数招,云绫突然跳出战圈,与严邵光拉开了身位。 就在严邵光举棋不定时,云绫一声清喝,脚下一个错步欺身而上,置于腰间的右手轻飘飘地送出一掌,直取严邵光胸膛。 严邵光见这一掌绵软无力,心中倍感疑惑,只当是云绫气力不济所致。 可是,当他蓄力轰出一拳准备结束战斗时,却惊觉一股巨力自手上传来,迫得他连退数步方才止住,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他猛地抬头看向云绫,惊呼道:“三叠浪!你是公孙家的人!” 闻言,刚刚稳住身形的云绫轻哼一声,应道:“算你有见识!” 见此,严邵光面露苦笑,暗道果然不是小门小派出来的,只是这个背景是不是太大了点。 倒不是他有见识,而是江湖中谁人不知辽东公孙氏赖以成名的绝技除了《沧浪诀》心法,便是两门掌法。 《惊涛掌》霸道刚猛,《碧波掌》灵动迅捷,正合一刚一柔之道。 这两门掌法也并非毫无变通,《碧波掌》便有一招三叠浪,将掌力分作数股,如同波涛般层层相叠,一浪更比一浪高,初时不觉,最后掌力叠加却刚猛异常直可裂地断流。 方才拳掌甫一接触,严邵光便感到云绫掌力之刚猛如同惊涛拍岸,一浪未退,一浪又到,转瞬间便将他拳上的力道震碎。 若非他反应及时,脚下连连后退,将入体的掌力引导至地下,只怕此刻他早已筋骨断裂了。 此时,严邵光已有退意,就要抱拳服软。 哪知云绫正在气头上,话音刚落又攻了上来,丝毫不予严邵光说话的机会。 无奈,严邵光只得再次应招。 二人互拆十数招,云绫再次跳出战圈,严邵光顿觉汗毛倒竖,全力运转真气,准备迎接三叠浪的攻势。 云绫却是眸子一转,嘴角一扬,一个闪身,转瞬再次欺身上前。 她脚踩流云步,身形忽左忽右,待到近前,眨眼间便拍出十数掌。 一时间上下左右掌影幢幢,虚虚实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正是一招碧波连天! 严邵光本是运足真气严阵以待,此时顿觉胸中憋闷无处发泄,只得大喝一声轰出一拳,直直撞入掌影中心,想要一力降十会。 他哪里想到,碧波连天本就是诱敌之策。 见严邵光上钩,云绫手掌一翻,拿住严邵光手腕,顺着对方的力道一个转身,抬脚攻向其下盘,同时手上用力。 登时,严邵光便被摔飞出去。 半空中,严邵光腰腹发力,一记千斤坠险之又险地落地,又踉踉跄跄退了数步方才站稳。 然而,云绫早已踩着流云步追了上来,置于腰间的右手再次轻飘飘地送出一掌。 见到如此熟悉的画面,严邵光亡魂大冒,咬牙扭动腰身避过要害,左肩却是正中这一记三叠浪。 顿时,掌力破开护体真气,裹挟着一股浑厚的真气侵入体内。 “咔嚓”一声,严邵光只觉左肩一阵剧痛,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面对云绫随后袭来的鞭腿,他只能探出右手格挡,顺势飞身退走。 站定时又是一阵麻木,整条右臂都在微微颤抖。 云绫见好就收,脚下一点,飞身退回李思道二人身前,静静地看着对面几人。 何求光此时已赶到严邵光身侧,只留下赵炳光为疗伤的二人护法。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绫,一边默默将严邵光挡在身后,唯恐云绫趁势抢攻。 半晌,缓过一口气的严邵光上前几步,扶着受伤的左肩说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云绫轻哼一声,抬了抬下巴,娇声应道:“哼!明玉楼门下公孙云绫是也!” “今日我那兄弟言语有失,冒犯了姑娘,他已为姑娘所伤,严某也代他受了姑娘一掌,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严邵光拦下正欲说话的何求光,看着云绫语气淡淡地说道。 闻言,云绫又是一声轻哼,不置可否。 见状,严邵光不顾何求光阻拦,弯腰行了一记大礼,以表诚意。 云绫见此眸光微动,旋即笑道:“看你这么有诚意,那成吧!反正那胖子也受了本姑娘一掌,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了!” 说罢,她抱拳一礼,眼神示意李思道二人。 二人当即翻身上马,当先向树林外退去。 待李思道二人离开一阵后,云绫这才翻身上马,高声道:“山高水远,各位后会有期!哦,是后会无期!” 说罢,也不理会严邵光等人,打马向李思道二人追去。 望着云绫渐渐消失的身影,正为严邵光处理伤势的何求光悄声道:“大师兄,此事就这么算了?” 严邵光也死死地盯着云绫离去的方向,闻言轻哼一声,回道:“哼,今日失了先手,日后再与她分说不迟!” 此时赵炳光凑了过来,担忧道:“没想到随便遇上个小美人竟是明玉楼门下,看她那架势,怕是身份还不低。就这么放走了,若是回头她去玉麟卫告上一状,只怕师父也不好保咱们啊。” 闻言,何求光也看向严邵光,眼中难掩担忧之色。 严邵光却不以为意,哼哼两声,说道:“玉麟卫?哼哼,他们如今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这事!” 何、赵二人相视一眼,都不明白严邵光之意。 “大师兄何出此言?玉麟卫怎么了?”赵炳光藏不住话,当即问道。 严邵光微微一愣,自觉失言,旋即恢复木讷模样,淡淡道:“江湖那么大,每日有多少事,玉麟卫又有多少人,似这等小事玉麟卫岂会多管?” 见大师兄这般说了,何、赵二人这才稍稍放心。 严邵光则神色莫名地看着云绫离去的方向,心中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第21章 镇远镖局 云绫出了树林便见到等候在道旁的李思道与阴世师,三人会合后,一道向南而去。 阴世师不无感慨地说道:“想不到嵩阳剑派弟子竟是这等做派,看那五人模样,只怕平日里没少行这等事。” 闻言,李思道也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云绫轻笑一声,说道:“想那嵩阳剑派弟子数千,出几个不肖子弟也是在所难免的。回头见了师伯,高低我得告上一状,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师妹方才不是说就此揭过吗,怎么……”李思道瞪大了双眼,一时有些语塞。 云绫看了眼李思道,娇笑一声,说道:“我说今日之事就此揭过,那往日之事呢?李师兄信他们往日里都是规规矩矩的?” 见李思道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云绫与阴世师相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云绫心里此时却想着:哼!敢肖想本姑娘,高低得教你们脱层皮! 在孟津驿馆宿了一夜,云绫三人次日一早便乘船渡过黄河,继续南下雒阳。 作为天下之中,雒阳城自古便是天下机枢所在,兵家必争之地。 三人一路南下,过孟津关时,云绫问起雒阳过往,她对这座千年古城可是好奇得紧。 这段时日相处,阴世师早已习惯云绫不时的发问,主动为她讲解起雒阳的历史,听到精彩处云绫也少不得要赞叹两声。 一旁听着的李思道却意外地看了阴世师一眼。 阴世师的讲述云绫或许只是当故事听,但常在军中行走的李思道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只因阴世师不仅讲了雒阳城的发展史,还顺带将雒阳周边地势一并介绍了一番,其中何处险要可以屯兵、何处隐蔽可以屯粮,不一而足。 李思道一边听着,一边寻思难怪父亲重视阴先生,果真是有大才在身的,同时他也将阴世师话语中涉及军事的部分用心记下。 路过金墉城时,正有一支哨骑出城,向北疾驰而去。 云绫顺势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城,顿时被它高大坚固的城墙所吸引,忙问阴世师那是何处。 阴世师看了一眼,回道:“那是金墉城。” 说罢,感受到云绫求知的目光,阴世师捋了捋胡须,又介绍起这金墉城来。 金墉城始建于汉魏时期,乃是作为拱卫雒阳西北方的军事堡垒而存在。 后来雒阳几经战乱,在前朝之时仅剩下断壁残垣,唯独金墉城还屹立不倒。 大周立国后,太祖重建雒阳城,将旧址西迁,是以金墉城便从雒阳西北换到了雒阳东面,距雒阳城约三十里。 如今,金墉城仍是雒阳左近重要的军事要塞,只有军队驻守,不许平民入内。 闻言,云绫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那高大的城墙,赞了一声:“果是一处要塞哩!” 或许是临近此行的目的地,云绫今日心情格外愉悦,问题也多,都有阴世师为其一一解答。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城下。 此时城门处已无多少百姓进出,守城的戍卒也显得有些慵懒。 交了入城税,三人在城中馆驿安顿妥当,等候晚饭时云绫问起了拜访镇远镖局之事。 她第一次拜访别派,着实是没什么经验。 作为在座最有学问的人,阴世师当仁不让的作起了先生。 只见他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后说道:“正式拜访礼当在午时之前送上拜帖,而后携礼登门。不过姑娘此行乃是紧要之事,倒也不拘于此。前日在下已备好拜帖,饭后可让大郎走上一遭,说明原委,咱们明日一早即刻登门拜访。” 说罢,他看向云绫,等待她的决定,李思道也一同看了过来。 面对二人的注视,云绫略一思索,便同意了阴世师所言。 饭后,李思道接过拜帖,径自出门而去,云绫与阴世师则各自回房等待消息。 房中,云绫坐在榻上,手肘杵着膝盖,手掌托着脑袋,眼神空空,不知又在寻思什么。 【别发呆,有空不如练功。】 脑海中突然传来的声音激得云绫身子一颤。 “玲珑,人吓人会吓死人哩,下次说话前能不能先吱一声?” 【吱!很遗憾,我不是人,并不能吓死人。】 闻言,云绫轻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高兴就好。” 玲珑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自从上次突破后,你就懈怠了,这可不成。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得支棱起来才行。】 “你看啊,我突破到第二重后,才过了两个多月,就摸到第三重门槛了,这还不能说明我努力吗?咱得劳逸结合哩。” 【那是机缘巧合,你以为什么时候都能有这种机缘的?】 说到这,云绫顿时有了兴趣,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好玲珑,你看啊,上次《明神诀》突破后我真气长进了那么多,那你有没有……” 【没有!即便有,现在也不能教你!】 不待云绫说完,玲珑便急匆匆地否认了。 云绫顿时有些泄气,讪讪地问道:“为什么不能教啊?你不是一直让我努力修炼吗,有好法子怎的还不教了哩?” 【跟你说过了,我现在还不完整,好些资料都是缺失的。】 “那便这样罢,今日我不想修炼,你别再催我哩。” 云绫身子向后一倒,双手打开,直接摊在床上,嘴里还不忘叹了口气。 玲珑见她这样,很是无奈,半晌都没言语。 就在云绫迷迷瞪瞪时,脑海中再次响起了玲珑的声音。 【我是来辅助你的,帮你快速提升修为本就是我的任务。我不是不愿教你,而是现在教了你也学不会。】 【傅恒留给你的《明神诀》虽然不是最顶级的功法,却是眼下最适合你的。】 说完这些,玲珑也不管云绫听没听进去,彻底噤声了。 ----------------- 月亮初升之时,李思道回来了。 三人在阴世师房中会合,一起商议明日的行程。 李思道率先表示拜帖送得一切顺利,镇远镖局管事一听是公孙家来人,当即便约定了登门的时辰。 同时,他也将在镇远镖局发现的异样说了出来。 原来他到时,镇远镖局内外正一阵兵慌马乱的,所有人神色都显得颇为凝重。 见他驻足门前,很快便出来了一名管事询问他来此的缘由。 李思道将拜帖递上,并将云绫所给的信物一并出示,那管事当即将他请进门内,吩咐人好茶招待着,那管事则拿着拜帖径自转去了内院。 镖局众人没有因为李思道的出现而有所收敛,仍旧是那副兵慌马乱的模样,这不得不让李思道起疑。 他有心找人询问一二,却又自觉不妥,只得将这份心思按下。 没一会儿,那管事便出来了,先是一番告罪,随即与李思道约定了登门的时辰。 李思道见镇远镖局上下忙碌的模样,也不好久留,事情办妥便告辞回来了。 听了李思道的一番描述,云绫不禁说道:“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杨元泰的事了?不应该啊,杨元泰和他仅剩的几个手下都在师伯那儿呢,师伯和师父既然让我来报信,当是不会让杨元泰私下联系镇远镖局才是啊。” 闻言,李思道也想不明白。 于是,二人齐齐看向阴世师,眼神灼灼。 阴世师一手捻须,一手轻叩桌面,沉吟不语。 半晌,他才轻声说道:“如大郎所言,镇远镖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如此慌乱。既然公孙大人不会让杨元泰私下与他们联系,那定然就是其内部的问题。” 说罢,他看了看云绫二人,接着道:“镇远镖局与嵩阳剑派同为中原五大派,又都身在河洛之地,平素只怕难免会有冲突。就前次遭遇的那五名嵩阳剑派弟子来看,如今的嵩阳剑派行事未必那么光明磊落。” 云绫摩挲着下巴,闻言轻轻皱起眉头,嘀咕道:“先生的意思是嵩阳剑派在找麻烦?” “不知,只是有这种可能。” 阴世师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眼神闪烁不定,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末了,他又说道:“明日登门只怕未必便能风平浪静,姑娘还需小心些为好。” 云绫点了点头,随即回过味儿来,看向阴世师问道:“明日先生不与我同去?” “在下不通武道,若是有事只怕累得姑娘束手束脚,还是在驿馆等候为好。” 闻言,云绫了然地点点头,思索片刻后,她看向李思道说道:“既如此,明日李师兄也不必随行,我自去登门拜访便可。” 李思道神色一变,就要说话。 云绫却摆了摆手,接着道:“李师兄明日可在城中打听打听,看看这镇远镖局究竟出了什么事,也好为后续作打算。” 话已至此,李思道也只得应下,只是担忧之意仍是不减。 阴世师看出了李思道的担忧,轻笑出声,安抚道:“如此安排还是妥当的。大郎也不必过于担心,云绫姑娘有公孙氏家主令牌在手,即便真的有事,料想也没人真敢为难于她。” 云绫只是自恃修为,才敢独自一人前往,还真没想起家主令牌来。 听阴世师这么一说,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当即将家主令牌掏出来,在李思道眼前晃了晃,笑道:“这下放心了吧!” 见此,李思道这才神色稍好,点了点头,还不忘叮嘱若是有事大可直接遁出城去,他自会护着阴先生前去寻她。 云绫自是一一应下。 眼看天色不早,三人又合计一番若是被迫分开要如何会合,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回到房中,云绫还在寻思镇远镖局到底会出什么事,让堂堂一个中原五大派上下慌乱到不顾外人在场的地步。 可惜,她左右寻思无果,反倒沉沉睡了过去。 第22章 登门拜访 翌日一早,李思道按计划出门打探消息,云绫则带上阴世师准备的礼品出发前往镇远镖局。 云绫走在大街上还在寻思今日这一遭可能遇上什么事,却没注意到街角有一双眼睛正时刻关注着她。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赵炳光注视着走过的云绫,不禁喃喃出声。 他本是前往医馆为严邵光和朱友光取药疗伤的,不意在路上撞见了云绫。 不过他自知不是对手,没有露出敌意,这才躲过了玲珑的预警机制,没教云绫发觉。 眼见云绫走进镇远镖局,赵炳光这才匆匆赶回去报信,连取药的事都抛到脑后了。 此时云绫已在管事的接引下坐在了待客厅中等候,自有下人奉上香茗侍候。 不多时,屏风后转出一美艳妇人,笑盈盈地招呼道:“贵客远来,有失远迎,还请贵客莫怪!” 说罢,妇人款款走到上首位置安坐,笑盈盈地看着起身行礼的云绫。 云绫行完一礼就坐,不自觉暗中打量起这妇人来,瞧着约莫三十余岁年纪,一身绫罗绣袍贵气逼人,此刻满面笑容让人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云绫心中疑惑,她来拜访镇远镖局总镖头,出来的怎是这样一个媚眼妇人呢? 妇人对云绫的打量也不以为忤,仿佛看出了云绫的疑惑,笑盈盈地说道:“奴家娘家姓王,是这镇远镖局的当家主母。本来贵客临门该是我家老爷亲自招待的,只是我家老爷偶感风寒,委实不便待客,还请姑娘莫怪才好。” 闻言,云绫更是不解,心中也暗暗警觉起来。 杨天志作为成名已久的半步宗师,说什么偶感风寒云绫是万万不信的,但内里究竟有何状况眼下却还琢磨不透。 云绫看着上首的美艳夫人,想来这就是杨天志的夫人了。 心念百转之际,云绫不忘此行目的,抱拳一礼,道:“原是杨夫人当面,公孙云绫这厢有礼了!” 一听这话,杨夫人瞳孔一缩,不由问道:“不知公孙姑娘与当朝燕国公是何关系?” “云绫自幼失了双亲,幸得师公怜惜,养在家师膝下,勉强上了个族谱罢了。” 闻言,杨夫人眼角一抽,暗道什么叫勉强上了个族谱罢了,世家大族的族谱是那么好上的吗。 不过她也想起了当年的江湖传言,说是公孙家大小姐公孙玉瑶收养了一个孤女,想来就是面前这姑娘了。 杨夫人心中这般想,嘴上却还是要恭维客套几句的,态度也比一开始更加谦和温柔。 云绫见此,暗道阴先生教的法子还是很好用的,既表明了背景,又不让人觉得失礼。 二人客套几句后,杨夫人问起了云绫此行的目的。 云绫拿眼看了看周围侍立的下人,没有接话。 杨夫人见此,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名四十来岁的管事在跟前听用。 见云绫看来,杨夫人仍是笑盈盈的,说道:“老杨是跟随我家老爷的老人了,公孙姑娘不必忌讳,有事不妨直言。”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来前安世舅父特意嘱咐我我当面说与杨总镖头知晓,不知夫人可能通融?” 见云绫搬出了公孙安世,对这位如今执掌玉麟卫的朝廷重臣杨夫人还是知晓的,当即为难起来。 侍立在侧的老杨见杨夫人面露难色,微微上前一步,开口道:“还请贵客莫怪,老爷如今正卧床养病,委实不便见客。如今府上诸事皆有夫人做主。” 云绫看了一眼这老杨,却并未接话,而是看着杨夫人静候她的答复。 杨夫人此时也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开口答道:“公孙姑娘不妨说与奴家知晓,若奴家实在做不得主,再去寻老爷决断也不迟。” 云绫嘴角一扬,露出一抹讥讽之意,笑道:“云绫虽是初出茅庐,却也不是好糊弄的。堂堂镇远镖局总镖头,天下有数的半步宗师,却因偶感风寒而卧床养病,夫人以为这话说出去可有人会信?” 闻言,杨夫人与老杨齐齐面色一凝,沉默不语。 云绫也不理会他们,手指轻叩桌案,接着道:“安世舅父差我前来,所为之事可是事关杨府上下性命的大事,杨夫人确定不让杨总镖头出面吗?” 此言一出,杨夫人顿时瞳孔巨震,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却又被一旁的老杨眼神阻止。 杨夫人看了看老杨,又看了看云绫,终是什么也没说,缓缓坐了回去。 云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细细打量起这个老杨来。 五十上下的年纪,身材削瘦,也并不高大,穿着一身管事的衣服,气质普普通通,看着似乎不通武道的样子。 留意到云绫的打量,老杨又上前了一步,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贵客出身名门,信口雌黄可有失礼数啊。” 云绫盯着老杨,淡淡道:“看来,此间真正做得了主的是你吧,老杨?” 说话间,她的手已经悄然摸上了身侧的凤鸣剑,气势微放,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模样。 老杨感受到云绫的气势,不禁暗暗咋舌,小小年纪竟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着实超乎他的意料。 见云绫将手放在武器上,老杨赶忙换了副面孔,面带笑容地说道:“还请贵客先收了气势,我家夫人不通武道,莫要惊吓到夫人才是。眼下老爷确实不便见客,何事贵客不妨直言,老奴定会将话带到。” 闻言,云绫看了看脸色有些发白的杨夫人,又看了看丝毫不受她气势影响的老杨,暗道这老杨修为不浅呐。 缓缓收了气势,云绫直视着老杨,久久不言。 老杨也任由云绫看着,面带微笑,隐隐将杨夫人护在身后,一动不动。 良久,云绫收回放在凤鸣剑上的手,自怀中掏出一物,正是公孙氏家主令牌。 她将令牌往桌上一拍,淡淡道:“若是今日我一定要见到杨总镖头呢?” 令牌的出现,令老杨脸色骤变。 他是认得这块令牌的,公孙氏家主令牌,见令牌如见家主! 云绫搬出这枚令牌,就是说她如今代表的是公孙氏家主,那可不是镇远镖局能招惹的。 不是说镇远镖局实力不济,而是公孙家背后站着的是朝廷,是玉麟卫,没人愿意无缘无故去招惹公孙家罢了。 如今家主令牌摆了出来,与其说云绫是在跟他们商量,不如说是在命令更为贴切。 云绫一瞬不瞬的看着老杨,直看得后者脊背发凉。 同样看到了这枚令牌的杨夫人反倒没有了之前的慌张,见老杨迟疑不定,她轻咳一声,说道:“好了,老杨,既然公孙姑娘如此说了,那便带她去见一见老爷吧。” 闻言,老杨回头看了一眼杨夫人,旋即吐出一口浊气,冲着杨夫人行了一礼,道:“是!” 老杨又恭敬地向云绫行了一礼,躬身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贵客请!” 云绫起身看了眼仍安稳坐着的杨夫人,心中虽然疑惑,但也没多问,随着老杨一道往后堂而去。 待人都走了,杨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肩头一松,整个人都瘫坐在那儿,哪还有先前贵气逼人的模样。 她嘴唇翕动,低声喃喃道:“泰儿啊泰儿,你怎的还未回来,为娘都不知还能撑到几时了,唉……” ----------------- 云绫随着老杨一路穿过后堂,进了内院,转过一处假山池塘,在假山之后停下。 只见老杨上前几步在假山上一阵摸索,“轰隆”一声,假山下竟开启了一条暗道。 老杨冲云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即当先走入了暗道。 云绫见此不由紧了紧手中的凤鸣剑,与老杨拉开五步的距离随其进入暗道当中。 在他们进入后,暗道机关又自行复原,一点痕迹也瞧不出来。 昏暗的暗道中,云绫默默调动真气,心下暗暗戒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的老杨。 老杨只觉如芒在背,却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静静地在带路。 不多时,暗道尽头出现了一扇石门。 老杨在石门前站定,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高声道:“老爷容禀,今日有公孙云绫姑娘持辽东公孙氏家主令牌来访,说是有要事需当面与老爷分说!” 云绫站在五步开外,静静地看着这处。 片刻后,石门缓缓升起,内里传出一道声音来:“公孙姑娘请进!” 云绫听着这声音,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只因这声音听着太过苍老,而且绵软无力,丝毫不似半步宗师会发出来的。 见老杨恭敬地侍立在石门旁并无进入的意思,云绫也顾不得多想,冲着老杨略一颔首便走进了石门之中。 在她进入后,石门又缓缓地降下。 云绫走进石门,入眼的便是一间石室,灯红通明,并无多少装饰,只有一张案几和一张石床。 石床上盘膝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云绫。 云绫靠前几步,冲老者行了一礼,语带狐疑地问道:“您就是杨总镖头?” 说罢她又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因为据她所知杨天志今年也才四十有五,怎会如此形容枯蒿呢。 孰料老者闻言,竟微微颔首,却并未说话。 云绫见此眉头皱得更紧了,谁能想到威震江湖十数年,一手闯出镇远镖局如今局面的杨天志此时竟会是这等模样。 如今他哪里还有半点半步宗师该有的气势,不知道的还当他只是个风烛残年的寻常老者罢了。 云绫十分好奇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第23章 小孟尝将死 云绫小心地打量完杨天志,神色莫名地问道:“您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闻言,杨天志苦笑一声,声音极为沙哑无力,末了又是一阵咳嗽。 “说吧,公孙家主差你前来,所为何事啊?” 云绫收起震惊的心情,抱拳行了一礼,随即将公孙安世交代的事说了一遍。 杨天志听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云绫见之不忍,上前几步为其抚背,又在案几上接了一杯清水递到其嘴边。 杨天志喝下清水,终于止住了咳嗽,这才抬眼看向云绫,道了声谢,并让云绫在石床边坐下。 待云绫坐好,杨天志缓了口气,徐徐说道:“老夫那岳家当年只是一介小吏,受上官牵连这才获罪流放岭南的。似云阳宝藏这等大事,他们是不可能接触到的,想来当是偶然所得才是。” 说罢,杨天志又咳嗽起来,云绫忙为其顺气。 杨天志摆了摆手,惨笑一声,接着说道:“如今老夫成了这副模样,想来公孙家主也能安心了吧。” 云绫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总镖头莫要误会!师伯对我说杨总镖头江湖人称‘小孟尝’,性情豪爽,最是仗义疏财了。只是兹事体大,不得不派我来走上一遭罢了。” 闻言,杨天志微微一笑,道:“承蒙公孙家主看重,也莫再提什么‘小孟尝’了,老夫如今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只等我儿回来好将家业传下去罢了。” 见杨天志面露哀戚,云绫也是心中不忍,她委实想不到威名赫赫的‘小孟尝’会落得如此田地。 方才为其抚背时,云绫便暗中查探过了,杨天志此时体内经脉尽断,丹田碎裂,一身修为尽毁,全凭一股药力支撑着,可谓是油尽灯枯,随时都可能殒命。 不知是何人如此毒辣,要如此折辱一位半步宗师。 待杨天志神色稍好,云绫赶忙问道:“不知是何人将总镖头伤成这样的?若总镖头信得过云绫,尽可说来,云绫回去便报与师伯知晓,调动玉麟卫追查此事。” “你唤公孙家主师伯?这么说来,你是明玉楼主公孙玉瑶的弟子了?” 见云绫点头,杨天志嘴角不由上扬,轻笑了一声。 云绫正不明所以呢,杨天志又叹息了一声,说道:“老夫也不知对方是谁,甚至不知对方是男是女。” 见云绫眼中透露震惊与怀疑之色,杨天志微微摇了摇头,接着道:“你师父昔年于我有恩,她的弟子老夫是信得过的,断不会骗你。” 接着,杨天志便将当日的遭遇缓缓说了一遍。 原来半个月前杨天志接到镖师的紧急求援,说是送往雁门关的一批甲胄失踪了,一同失踪的还有一整支押镖队伍。 如今朝廷正在频繁向北方运送军资,很显然北方又要有战事了。 甲胄失窃绝非是小事,杨天志接报当日便匆匆赶往北方。 一通追查下来,最终在太原郊外一处隐秘洞穴中找到了那批甲胄,还有押镖队伍的尸体。 杨天志忍着悲痛埋葬了门人,随后亲自押送甲胄北上,同时派人继续追查是何方势力做下的此事。 可惜,直到杨天志抵达雁门关,也没能查到幕后之人,反而是派出去的人手都没了消息。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杨天志当即启程回返雒阳,唯恐镇远镖局出什么意外。 但是刚刚南下不久,杨天志一行就遭了不测。 先是门人突然高热不退,随即一个个的真气暴动七窍流血而亡,杨天志很快意识到这是中毒了。 没等杨天志查出什么来,他自己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凭借多年苦修的浑厚真气,杨天志暂时压制住了毒性,匆匆赶回雒阳,交代了最信任的老杨几句后便躲进了这处密室当中全力运功驱毒。 然而,杨天志低估了此毒的毒性,任他使尽手段也未能将毒素逼出,反而因此修为尽毁。 听完这些,云绫已是秀眉紧皱,久久无法言语。 杨天志也因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而精疲力尽。 “半个月前,那不正是杨元泰遇袭的时候哩……” 云绫皱眉嘀咕了这么一句,听在杨天志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 “看来这是有人在针对我杨家啊……” 云绫不禁点了点头,不过这也提醒了云绫,她赶忙在心里呼叫起玲珑来。 “玲珑!你快看看,我五师姐给的药里可有能救下杨总镖头的?” 【中毒太深,生机已绝,没救了。】 闻言,云绫颇为失望道:“怎么这样……杨元泰那么重的伤回春丹都救回来了的……” 【我刚才扫描了一下,他应该服用过什么天材地宝,这才凭借药力吊着一条命在,否则他早就殒命了。回春丹虽是救命良药,但也救不了一个已死之人啊。】 杨天志歇了一会儿,见云绫的神情,还当是她是在担心自己,不由出言安慰。 云绫也就顺势收回心思,当即起身抱拳道:“杨总镖头,云绫这便回去将此事报与师伯知晓!至于少镖头何时能回返雒阳,云绫便做不得主了,还请杨总镖头莫怪!” 闻言,杨天志微微颔首,喃喃道:“他在那儿也好,至少安全无虞。” 旋即他在石床一角轻轻一按,石门再次缓缓升起。 走到门边,云绫转身深深看了一眼杨天志,躬身行了一记大礼,算是拜别这位前辈了,随即同老杨一道离开了此地,石门也在他们身后缓缓落下。 云绫拜别杨夫人,转身出了镇远镖局,一路不停地赶回驿馆。 此时已过晌午,李思道还未回来,阴世师则正准备用饭。 见云绫神色匆匆,阴世师也顾不得一口未动的饭菜了,忙问出了何事。 云绫沉吟良久,这才将在镇远镖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阴世师先是大惊,旋即起身在房中不停踱步,一手捻着胡须,嘴上还在喃喃自语。 云绫看得有些头晕,却又不好打扰,只得收回目光,在心里与玲珑合计此事。 “玲珑,你说会是什么人干的呢?还有这毒,竟然能把一位半步宗师祸害成那样,不知道五师姐有没有办法解哩?” 【数据不足,无法回答!】 “我觉得很可能就是师父说的那个魔门干的,毕竟追杀杨元泰的好像就是魔门来着,还有山神庙袭击我们的应该也是魔门的人哩。” 【数据不足,无法回答!】 “哎呀,不琢磨不知道,这一琢磨怎么哪儿哪儿都有魔门的影子哩!” 玲珑已经不想说话了,因为云绫显然只需要一位倾听者。 见玲珑噤声,云绫又唤了两声,得不到回应的她也只得作罢。 恰在此时,阴世师也坐回了桌前,看着云绫道:“云绫姑娘可能确定杨天志命不久矣?”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并将她探知到的杨天志的身体状况细细说了一遍。 阴世师略一颔首,说道:“这么说来,云阳宝藏很可能就与杨家无关了,不过公孙大人只怕会更头疼了。” “先生何出此言?”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声道:“据在下所知,公孙大人本是追查演武大会一事,在路上遇上杨元泰方才出了云阳宝藏一事。” 见云绫点头确认,阴世师这才接着道:“若云阳宝藏与杨家有关,最多不过重兵索拿便是,金墉城就在旁边,随时都可调兵。如今却是杨天志父子接连遇袭,杨天志更是命不久矣,而幕后下手之人却毫无线索。一位中原五大派的首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殒命了,玉麟卫岂能不查。两件都是大事,也都耽搁不得啊。” 听到此处,云绫恍然大悟,不禁为师伯捏了把汗。 “当务之急是将此事尽速报与公孙大人知晓,也好早做安排!”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说道:“我有家主令牌,可调动公孙家一切力量,我这便去寻雒阳城的联络点,让他们动用家族手段通知师伯知晓。” 说罢,云绫告辞一声,便匆匆离了驿馆,在门口正撞上回来的李思道。 李思道还想问云绫何事如此匆忙,不想云绫只是略一颔首便小跑着离开了。 李思道正不明所以时,阴世师将他拉进了房里细细说明了原委,这才为他解了惑。 “想不到最后竟是这样。” 面对一位成名已久的半步宗师殒命,李思道也感慨良多。 阴世师却是望着窗外的天色,神色莫名,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 云绫按照此前公孙安世的指点,很快便找到了公孙家在雒阳城的联络点。 走进眼前的皮货店,云绫打发走热情的店小二,径直走到柜台后的掌柜面前,亮出了家主令牌。 掌柜原本想问云绫看中了什么,一见令牌,顿时瞳孔一缩。 他看了看周围无人注意,随即悄声说道:“请至内堂叙话。” 说着便打开了柜台隔板,引领着云绫从侧门离去。 内堂中,云绫坐于上首,掌柜半跪在下首,恭声道:“小的雒阳管事张十七,拜见家主!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云绫并不习惯有人跪她,让张十七起身后方才说道:“你可有办法快速联系到家主?” “有!若是十万火急之事,无论家主身在何处,五日内必可联系得到!”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旋即要来纸笔,将镇远镖局之事细细写下,火漆封口交给了一旁等候的张十七。 待张十七收好,云绫嘱咐道:“此信十万火急,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交到家主手中,切记!” “姑娘放心,定不辱命!” 完事之后,云绫这才迅速离开皮货店,往驿馆行去。 而在她身后,赵炳光与刘筠光二人也远远地尾随了上来。 第24章 小巷对敌 【身后有小尾巴跟着,两个。】 玲珑的示警声突然在脑海中响起,让原本还在寻思眼下局势的云绫瞬间警觉起来。 “玲珑,有啥建议不?” 云绫一边面色如常的走着,一边在心中与玲珑合计。 【尾巴距离三十步开外,暂时没有威胁。建议佯装不知,就这么回驿馆去。】 闻言,云绫略一思索,微微摇头,道:“那不成,阴先生不通武道,万一对方是山神庙那帮人的同伙,就这么回去不是置先生于险地吗?” 旋即,她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我看还是引到没人的地方,这次说什么也得捉个活的。” 【你忘了上次在济南城师父是怎么训你的?】 “额……那次对方人多,这次你机警点,要是对方还是那么多人咱就翻上屋顶撤!” 【你拿定主意就成,我只给建议。】 计议已定,云绫便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在前走着,七拐八拐便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子,在尾巴跟进来之前窜上了屋顶隐蔽。 赵炳光与刘筠光二人一路尾随至此,见云绫拐进了小巷,俱是面露喜色。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跟了进去。 只是走到一半,赵炳光忽觉不对,拉住刘筠光说道:“不对啊,前方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闻言,刘筠光也仔细打量起前方的痕迹,确如赵炳光所言全无近期有人走动的痕迹。 一时间二人都没了主意,不知该继续往前追踪,还是就此罢手退走。 隐在暗处的云绫看着犹豫不定的二人,心中跟玲珑嘀咕着:“怎的是这两人,白高兴一场。” 跟玲珑确认左近再无他人后,眼见赵炳光二人要退,云绫也不打算再藏了,手持凤鸣剑自屋顶跃下,正拦住二人的退路。 “你们是在找我吗?” 突然出现的云绫让赵、刘二人俱是一惊,随即他们便拔剑在手,各自戒备着。 见此,云绫娇俏一笑,道:“哎呦,你二人跟踪本姑娘,本姑娘还没说什么哩,你们怎的还要先动手哩!”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赵炳光上前一步,沉声道:“臭丫头,我们嵩阳五剑纵横河洛,谁人不得敬我们三分!上次我等不察让你占了先手,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话音刚落,赵炳光脚下一蹬,率先发动了攻势。 刘筠光则手持利剑在后掠阵,气机隐隐锁定云绫所在。 云绫轻哼一声,手上微动,一阵剑吟响过,凤鸣剑迅速出鞘。 剑光一闪,云绫便已迎上赵炳光,一剑直取后者心窝要害。 一股寒意当胸袭来,赵炳光瞳孔微缩,本能地将利剑横在胸前抵挡。 “叮!”一声脆响,凤鸣点中剑身,两股真气在接触点上碰撞开来,赵炳光不禁被这股力道震得一个趔趄,退开几步。 这一退却是露出了刘筠光的身形,云绫瞅准时机,借着反震而来的力道,一个鹞子翻身,左手探出,登时一抹寒芒疾射而出,直取刘筠光面门。 刘筠光本是掠阵,眼中突然看到一抹寒芒不断放大,顿时心下一惊,运起利剑格挡。 “叮!”一声,寒芒被利剑打开射入一旁的墙壁中,刘筠光转头看去,却是一枚细若牛毛的钢针。 云绫射出袖里飞针便没再管刘筠光如何,落地后立时脚踏流云步欺身上前,继续攻击赵炳光。 赵炳光刚刚稳住身形,云绫的攻势便已到来,他只得匆忙运剑抵挡。 嵩阳剑派既称剑派,自然是以剑法称雄。 赵炳光此时虽落下风,但他一手嵩阳快剑却使得精妙,出招迅疾如风,挥、刺、撩、点皆有章法,云绫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 更何况后方还有个掠阵的刘筠光时刻在寻找出手机会。 若非小巷空间有限,不虞被这二人围攻,只怕云绫此刻就得考虑如何脱身了。 转眼,云绫已与赵炳光拆过二十余招,一直未寻到对方的破绽,心中难免急切。 眼见赵炳光一剑刺来,云绫眸子一转,竟放弃防御,主动往剑上撞去。 此举令赵炳光陡然色变,他们只是想教训一下云绫,可不是想与明玉楼结下死仇的。 只是招式已老,电光火石之间赵炳光已来不及变招,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绫撞上剑锋。 预想中血溅当场的情景并未出现,长剑在云绫身前顿住,只刺破了她的外衫,露出了内里金蝉软甲的冰山一角。 惊愕之下,赵炳光有了一瞬间的呆愣,云绫却是嘿嘿一笑,抬脚踹中前者腹部,直将前者踹得连连后退。 趁此时机,云绫脚踏流云步紧追而上,左手蓄力一掌拍出,直取赵炳光大开的中门。 赵炳光被云绫一脚踹岔了气,此时尚未恢复,如何能够应对,只得高呼:“老四助我!” 刘筠光也看出了赵炳光的危机,当即飞身上前,一把将赵炳光拉到身后,同时手中利剑点向袭来的手掌。 无奈,云绫只得收掌出剑,又与刘筠光战在了一处。 刘筠光生得粗犷有力,嵩阳快剑是学不成的,他使的是另一门盘山剑法。 盘山剑法讲究势,整体大开大合,一招一式皆在蓄势,势成则可摧山断水。 面对与赵炳光风格截然不同的刘筠光,云绫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适应。 好在有玲珑暗中辅助,云绫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一招一式地与刘筠光拆起招来。 明玉剑诀是一门绝顶剑法,九剑二十七式各擅胜场,可谓刚柔并济。 面对刘筠光大开大合的剑招,云绫使出了明玉剑诀的后三剑:秋水依、绕指柔、美人迟。 这三剑皆是以柔克刚的剑招,在云绫手中一一使来,教刘筠光也是大感有力难使,极为憋屈。 层层剑光之中,刘筠光仿若置身于泥淖当中,越是使力则陷得越深。 后方赵炳光调整好自己的气息,看出了刘筠光此刻的窘境,却苦于小巷狭窄难以施展,只能暗暗着急。 今日本是来找云绫麻烦的,不意自己二人反倒处处受制,这教赵炳光如何能不暗恨。 眼见刘筠光即将落败,赵炳光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悄悄自怀中摸出一物,藏在了手心。 此刻,云绫已然摸透了刘筠光的路数,不欲再与其纠缠,当即全力运转真气。 顿时,明玉真气散溢而出,真气力场悄然出现,阵阵牵引之力使得刘筠光处境愈发艰难。 他正欲向赵炳光求助,却闻赵炳光一声暴喝:“蹲下!” 出于信任,刘筠光毫不迟疑地就地一蹲,露出了身后的赵炳光。 此时,赵炳光眼含狠意,飞身而来,趁着云绫一时的分神将藏在手心的物件投掷而出。 云绫心下一惊,以为是什么暗器,匆忙将凤鸣一挑,瞬间挑破袭来的物件,顿时一把白色粉末爆开。 云绫暗道不妙,却为时已晚,不待她作何反应,一股无力感便自四肢百骸袭来。 赵炳光早拉着刘筠光退出了白色粉末的笼罩范围,此刻正在十步开外一脸得意地看着摇摇欲坠的云绫。 “这……这是什么……”云绫无力地质问道。 赵炳光闻言,笑道:“哈哈~臭丫头,我看你狂啊!小爷这十香软筋散的滋味儿如何啊?” 看着狂笑不止的二人,云绫只来得及道了声“卑鄙……”,便因四肢无力倒在了地上。 好在,云绫意识尚存,眼看赵炳光二人不断靠近,她焦急地在心中与玲珑合计对策。 “坏事哩!玲珑,这如何是好哩!” 【目前看来这种毒素只会让人丧失行动能力,并不会让人失去意识。你尽可能拖延些时间,让我分析一下毒素成分,才能给出有效的建议。】 闻言,云绫努力拿眼看着赵炳光二人,有气无力地说道:“卑鄙……简直有辱嵩阳剑派百年声誉……” 赵炳光蹲下身来,看着瘫软在地的云绫,笑道:“呵呵,都这样了还在牙尖嘴利。” 说着,他还伸手在云绫白皙的脸蛋上拍了两下,属实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云绫顿时便恼了,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四肢绵软无力,终究只能怒喝出声,倔强地不让眼中的雾气化作泪水流出。 见此,赵炳光二人相视一笑,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三师兄打算怎么处置这丫头?”刘筠光抚了抚络腮胡,看着云绫的神色颇为轻挑。 赵炳光上下打量云绫一番,笑道:“到底是明玉楼的人,咱们也不好做得太过。我看老五挺喜欢她的,不若将她带回去交给老五好了。这事儿若是成了,老五可就攀上大树咯。” 说罢,赵炳光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刘筠光摸了摸下巴,点头道:“也是。我还是喜欢丰满高挑的,这丫头太嫩了,也就老五好这口。” 说到此处,二人又是相视一笑,眼中俱都流露出淫邪之意。 听了这二人的打算,云绫心中涌起一股慌乱,不住地催促着玲珑再快些。 【别急,就快好了,你再说说话,摆摆背景,唬唬他们。】 闻言,云绫只得压下心中的慌乱,喝道:“贼子安敢如此辱我……你们就不怕我公孙家的报复……我师公可是大宗师,平素最是疼我的……” 这番话倒的确是唬住了赵炳光二人,二人一时间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休想拿话糊弄我们!你一个小弟子,哪里能惊动得了大宗师出手!” 赵炳光大喝出声,只是多少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见有效果,云绫顿时安心稍许,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说道:“糊弄你?呵呵……我可是正正经经的公孙家人……只是依着师门才唤一声师伯、师公……若是在家中,我唤一声舅父、外祖也是应当的……识相的就赶紧交出解药……” 此时赵炳光二人也有些慌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第25章 十香软筋散 “三师兄,这怎么办呐?” 刘筠光转头看向赵炳光,眼中尽是急切、慌乱之意,不时还看向躺倒在不远处的云绫。 赵炳光也没好多少,他是万万没想到云绫有着这么大的背景。 若只是明玉楼弟子,他们将人掳回去给了老五,有着师门庇护,届时生米煮成熟饭,还有可能揭过此事。 但加上个辽东公孙氏,师门是绝不会为了他们而得罪那位大宗师的。 赵炳光心念百转,左右拿不定主意。 最后他咬了咬牙,语带阴狠地说道:“眼下已成这样,不若一不做二不休……” 说着,他在脖颈间比划了一下,意思不言自明。 刘筠光顿时瞳孔一缩,惊骇不已,压低声音说道:“这……这若是被那位知道,我们兄弟只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啊!” “你以为放了那丫头,就没事了?反正左近无人,杀了她一了百了,没人会知道是我们干的!” “可她还有两个同伴,知道咱们和她有过节啊,这要查起来……” “别说了,没证据的事,那位堂堂大宗师也不可能就赖在我们身上!好歹我们也是嵩阳剑派掌门的亲传弟子!” 话已至此,刘筠光本就没有主意,只得噤声,不再言语。 云绫躺在地上,看着特地走远商量对策的二人,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是在欢呼的。 “玲珑你看,他们被我吓住了诶!哼哼,等回头解了毒,定要再好好收拾他们一顿才行!” 【莫大意,小心他们狗急跳墙。】 云绫闻言心中一凛,赵炳光二人此时也商量妥当,走了过来。 “商量完了?商量完了就快交出解药……本姑娘看在嵩阳剑派的面上,可以揭过此事不与你们计较……” 闻言,刘筠光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不禁看向赵炳光。 赵炳光原本阴狠的心思也有所松动,但很快他便打消了放人的念头。 前后两次冲突,以己度人的赵炳光是无论如何也不信云绫会就此揭过的。 只见他面露冷笑,沉声道:“呵呵~你猜我会不会信你的话?” 见此,云绫心中大呼不妙,脸上却分毫不显,冷声喝道:“你可想好了再说话……明玉楼、玉麟卫、辽东公孙氏……你当真以为嵩阳剑派保得下你们?” “此地四下无人,杀了你谁会知道是我们兄弟做的,呵呵……” 说着,赵炳光便要动手。 云绫顿时心如死灰,这人还真就狗急跳墙了! 眼看赵炳光全力的一掌就要拍在云绫心口,冷不防斜刺里探出一只手掌将他拦了下来。 赵炳光脸色一变,抬眼看去,不是刘筠光还能是谁? “老四,你做什么?!” 赵炳光被反震之力震退几步,满脸厉色,不满地瞪着出手阻拦他的刘筠光。 刘筠光则是将云绫护在身后,答道:“三师兄,她都说不会计较了,咱们实在没必要把事做绝了。” 闻言,赵炳光被气笑了,喝道:“你竟然信了她的话?!” 刘筠光却摇了摇头,回到:“小弟不是信她的话,若是在这杀了她,只怕你我都难逃一死,小弟只是想搏一条生路罢了。” 说罢,刘筠光侧头瞥了一眼云绫,说道:“小丫头,你出身名门望族,可不能食言!” 赵炳光想趁着刘筠光回头之际出手,未曾想刘筠光一直防备着呢,说完也不等云绫答话,立即便转过头来。 他二人修为相当,平素对练时也是难分高下,一时间,师兄弟二人谁也没动,就此对峙起来。 云绫见刘筠光反水,心中暗赞一声自己聪明,当即努力喊道:“大个子放心……公孙家的人一口唾沫一颗钉,断不会食言而肥……你且将解药给我,我帮你对付他……” 刘筠光闻言摇了摇头,背对着云绫说道:“十香软筋散乃是我大师兄的独门秘药,三师兄也只讨要到这一颗,解药我是没有的。” 云绫正暗道可惜,刘筠光却对赵炳光说道:“三师兄,你我修为相当,公孙姑娘也已保证不会食言,你还是把解药交出来吧。” 赵炳光自知短时间内奈何不得对方,只得恨恨地说道:“老四,你可真是好样的!解药我也没有,一个时辰后此毒自会无药而解!” 说罢,他又瞪了躺在地上的云绫一眼,喝道:“臭丫头,你最好说到做到!” 话音刚落,赵炳光不顾在场的两人,飞身跃上屋顶,就此离去。 见赵炳光走了,刘筠光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身蹲在云绫面前,说道:“三师兄既然那么说,那你就躺着吧,我帮你守着。” 说罢,他一屁股坐在了身侧的墙根儿下,闭目养神起来。 云绫道了声谢,戒心却是一点不曾放下,心中催促着玲珑。 一炷香后,云绫见刘筠光始终在闭目养神,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就在此时,玲珑终于分析完十香软筋散之毒,开始指导云绫运功逼毒。 云绫闻言,收摄心神,默默运起明玉心经。 刘筠光在一旁察觉到真气波动,睁眼一看是云绫在运功,便也没再多管。 不过他心中却是不屑的,暗道自家大师兄的独门秘药哪是那么好逼出来的,教这丫头吃点苦头也好。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短短盏茶功夫,云绫猛地坐起身来,口中吐出一口污血,十香软筋散之毒也随之排了个干净。 眼见于此,刘筠光大惊失色,讷讷道:“你……你怎么……” 云绫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这才冲刘筠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笑道:“大个子,今日多谢你了!你放心,本姑娘说到做到,事后定不与你为难!” 说罢,云绫拾起掉落在旁的凤鸣剑,便要离开小巷。 刘筠光自惊诧中回过神来,想要喊住云绫,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悻悻地放下探出的手臂,准备自另一头离开。 不过,云绫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身叫住了刘筠光,说道:“大个子,你今日帮了我,回去那赵炳光会不会为难于你啊?” 刘筠光想了想,点头道:“三师兄平素是有些小心眼,不过我回去后自会去寻大师兄说明原委,想来有大师兄压着,三师兄也不会太过为难于我,过些时日便无事了。” 闻言,云绫不无担忧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有事可到驿馆寻我”,便转身离开了小巷。 看嵩阳五剑的做派,这刘筠光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不过到底今日承了他的情,云绫担心他被赵炳光为难也是在所难免的。 ----------------- 走在大街上,云绫盘算着怎么还了这份人情。 说实话,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嵩阳五剑中的任何一人,连带着对嵩阳剑派也没了好感。 寻思了一路,走到驿馆门口时,云绫终于拿定了主意,打算以后跟师伯告状时为刘筠光说点好话,也就算还了这份人情了。 念头通达后,云绫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嘴上哼着小调,一蹦一跳地进了驿馆。 阴世师房中,李思道和阴世师都在等着云绫回来。 听见云绫欢快的小调声,李思道赶忙起身打开房门,正好接到云绫。 云绫喝了口茶润嗓,随即将送信之事说出,倒是没提遭遇赵炳光二人之事。 直到阴世师留意到云绫外衫的破损,云绫才在李思道与阴世师的注视下,轻描淡写地说了下遇袭之事。 不待云绫说完,李思道已是怒气上涌,当即便要去寻嵩阳五剑晦气。 云绫好说歹说这才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主意,阴世师则是默默在旁思索着什么。 云绫见状,好奇地问道:“阴先生这是怎么了?” 闻言,阴世师看向云绫,缓缓说道:“十香软筋散之毒,在下曾有所耳闻,只是一时想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在嵩阳剑派当中。” 说罢,不待云绫再次发问,阴世师便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据其所言,十香软筋散最早乃是皇家秘药,曾被皇家用以对付桀骜不驯的江湖高手。 凡中此毒者,无论修为多高,三息之内便会瘫软如泥,任人宰割。 据说自云阳长公主殁后,此毒配方便已失传,再无人知晓。 末了,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吟道:“正因如此,在下才疑惑不解。” 三人相顾无言,一时间都没有头绪。 最后,云绫轻拍桌面,说道:“算了,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回头把这事儿一并报与师伯,自有玉麟卫去查便是了。” 阴世师闻言略一颔首,应道:“云绫姑娘所言甚是,倒是在下钻牛角尖了。姑娘今日拼杀一场,想必也乏了,距离晚饭时间还早,姑娘不若先好生歇息一番。” 云绫确实有些累了,虽然逼出了毒素,但真气损耗也是不小,于是点了点头,告辞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待她走后,李思道仍是气愤难平,拉着阴世师不肯离去。 阴世师无奈,只得劝道:“那五人在下也听驿馆小吏说起过,平日里嚣张跋扈,百姓多是敢怒不敢言。但到底是名门大派弟子,修为不俗,云绫姑娘不让你去自是有其道理的。” 闻言,李思道点头应是,说道:“我自然知晓这些,只是那二人以多欺少不说,比斗不过竟还使毒,委实卑鄙无耻至极!” 说着,他恨恨地一拍桌子,接着道:“彼时云绫师妹瘫软在地无力反抗,该是何等绝望!一想到这些,着实教我心绪难平啊!” 阴世师静静地听着李思道的话语,不时出声安抚几句,一下午便这么过去了。 晚饭时,美美睡了一觉的云绫神采飞扬地出现在饭堂,见阴世师神情有些萎靡,不禁问起缘由。 阴世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连连向他示意的李思道,苦笑着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云绫正被美食吸引,也没多想,这可让李思道暗舒了一口气。 第26章 刘筠光求救 饭后,云绫因着一场大战真气损耗颇多,便没有多留,独自回到房中静心吐纳恢复真气。 不知不觉月已中天,打更人默默敲响了手中的木梆,提醒还未入睡之人三更天到了。 云绫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双眼,白天损耗的真气已全数恢复。 她晃了晃有些僵直的脖颈,伸了个懒腰,这才起身洗漱准备入睡。 然而,她刚刚打好清水,忽然耳根轻动,一丝不寻常的声音传入耳中,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路多次遇袭的她不敢轻忽,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的脸盆,取过榻前的凤鸣剑就摸到了房门边,静心听取门外的动静。 好半晌,就在云绫以为自己听错了时,一声轻呼陡然响起:“公孙姑娘……公孙姑娘可在此间……” 说话之人声音有些粗犷,但透着一股子虚弱劲儿,云绫隐隐觉得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听到过。 听清对方所唤之人,云绫不由默默想了一遍驿馆中的各色人等,好像只有她是姓公孙的。 想罢,云绫一手持剑,一手轻轻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往门外望去。 今日月色很好,以云绫的目力很轻易便看清了门外的情况。 不大的小院中,一个高大的人影正靠在院墙边喘着粗气,身下已流了不少血,血腥气正四散弥漫。 看清那人面容,云绫不禁轻呼出声:“大个子?!” 看刘筠光的状态极为不好,云绫顾不得多想,打开房门三两步便跑到了刘筠光身边。 上下察看一番,只见刘筠光胸前一道刺目的血痕,血水如同小河般流淌而出,此时他早已面白如腊,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见此,云绫并起剑指,冲着刘筠光胸前几处大穴点去,真气打入后者穴位之中,这才堪堪止住出血。 这一番动作让原本已经昏昏沉沉的刘筠光回过了神,他艰难地抬了抬头,看清了是云绫,眼中顿时升起了求生的欲望。 “救……救我……” 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刘筠光就很光棍地晕了过去。 “诶~你先别晕哩!这是出了何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眼看刘筠光毫无反应,云绫小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见还有气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刘筠光这大体格子云绫是没法搬动的,好在院里的一系列动静也惊动了警醒的李思道。 得知白天就是这个大个子反水才救了云绫,李思道二话没说便将人背回了自己屋,云绫则先回房取了一枚回春丹这才跟过去。 待刘筠光服下回春丹,气息渐渐平稳后,云绫二人相对而坐,都对眼下的状况有些莫名。 半晌,云绫轻叹一声,轻声道:“这大个子该不会是因为白天帮我的事才落了难吧?若真是如此,我还怪不得劲儿哩。” 李思道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刘筠光,随即安慰道:“怎么说那也是同门师兄弟,当不会下此狠手才是。云绫师妹莫要忧心了,一切待其醒来自有分晓。” 见云绫努力睁眼的样子,李思道又道:“天色不早,这人也不知何时才能清醒,云绫师妹还是先去歇息吧,此人自有我来看着。” 闻言,云绫看了眼床榻,略一颔首,轻声道了句谢,便起身回房去了。 李思道则在桌前坐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筠光所在,这一坐便是一夜。 ----------------- 天亮之后,云绫早早地便收拾妥当到了李思道房中,顺道还为李思道带了些早点。 李思道在桌前用饭,云绫则在榻前查看刘筠光的情况。 真气游走一圈,见其气息平稳,随时都可能清醒,云绫这才放心了一些。 不多时,阴世师也来了,他在饭堂等了半天也不见云绫与李思道,顿觉有异,是以匆匆寻来。 见二人安好,阴世师放心下来,这才留意到房中还有一人,不禁问起此人来历。 听完云绫的叙述,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后方才说道:“据在下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所谓的‘嵩阳五剑’正是嵩阳剑派掌门何千秋的五名亲传弟子闯出的名号。” 说罢,他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刘筠光,对云绫二人讲起了他打听到的消息。 听完阴世师的一番话,云绫这才知道昨天袭击自己的两人是何姓名。 “原来这大个子叫刘筠光啊。”云绫看着榻上的人低声呢喃道。 三人在房中待了许久,刘筠光却迟迟没有清醒,于是阴世师打发李思道去自己房中歇息,他自己则继续守在此处。 云绫见左右无事,便也回了自己房中修炼,只是嘱咐玲珑重点留意这里的情况。 入夜后,三人再次齐聚李思道房中。 好在,三人刚刚会合不久,刘筠光便缓缓睁开了双眼,只是眼中还透着些许迷茫。 正对床榻的李思道率先察觉到情况,三两步赶到榻前,道:“刘筠光?” 刘筠光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声音来源,他记得这是云绫的同伴,思绪回归的一瞬间他赶忙向李思道身后望去。 见到云绫,刘筠光忍着胸前的剧痛颤巍巍地伸出了右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公孙姑娘救我……” 云绫见状,赶忙走到榻前,轻声问道:“你放心吧,这里安全着哩!你究竟出了何事,怎会伤成这样的?” 刘筠光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气息后,这才缓缓道出了自己的遭遇。 昨日刘筠光因着云绫的背景不敢结下死仇,事到临头陡然出手救下了后者。 原以为回去最多不过被赵炳光为难一二,左右有大师兄严邵光在上面压着,不会有什么大事。 当刘筠光回到他们在雒阳的落脚点后,他就想先去向严邵光禀明此事,再去向赵炳光赔罪,心中已做好了被赵炳光为难的准备。 未曾想,他刚到大师兄的院落外,迎面便撞见浑身是血的赵炳光冲了出来。 见了刘筠光,赵炳光当即扑到前者身前连连呼救。 刘筠光此时还一头雾水,不过多年的同门之谊还是让他本能地将赵炳光护到身后,一边抬眼向前看去。 只见一黑衣蒙面之人正手持长刀亦步亦趋地走来,长刀之上还不断滴落鲜血。 看来人的气势,刘筠光心中一惊,这人至少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甚至可能更高。 他不明白此人为何袭击赵炳光,又为何会从严邵光的院落中出来,严邵光现在又如何了? 刘筠光心中疑虑重重,但眼下显然不是深思的时机。 面对步步紧逼的蒙面人,刘筠光深知逃恐怕是逃不掉的,只得先下手为强。 交上手后,刘筠光更加心惊,此人似乎对他的剑法路数十分了解,无论他从哪个角度进攻,对方总能未卜先知般作出应对。 数招过后,刘筠光已大大落入下风,身上更是添了数道伤口。 他抽空看向后方,寄望于赵炳光能出手共同迎敌,却哪里还能找到赵炳光的人影,早趁机逃遁而去了。 刘筠光心中暗恨,却也无暇他顾,只得一面苦苦支撑,一面寻思脱身之计。 又过十数招,此时刘筠光已是气力不济,数次险些命丧刀下。 心知拖延不得,刘筠光窥准时机,拼着胸口硬挨一刀的代价终于借力跳出战圈,与蒙面人拉开了近十步的距离。 战到现在,除了一个临阵脱逃的赵炳光外,刘筠光再未见到有其他的师兄弟赶来。 不明就里的他顾不得多想,一手捂住胸前不断流血的伤口,头也不回地向远方遁走。 蒙面人似乎是不打算追击,只眼神冷冽地看着刘筠光从他的视线中渐渐消失,冷哼了一声,转身消失在院落中。 刘筠光拼着重伤才得来的逃生机会,哪里敢有半点耽搁,趁着意识尚算清醒,他一路跌跌撞撞终于逃到了驿馆。 ----------------- 从李思道的房中出来,云绫三人聚集到了阴世师的房中。 此时三人围坐一处,俱是面色凝重。 云绫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道:“按阴先生所说,这师兄弟五人俱是嵩阳剑派掌门的亲传弟子,河洛一带又是嵩阳剑派的势力范围,会是谁在这里袭击他们哩?” 说罢,云绫不禁伸手摩挲了几下下巴,又接着说道:“这五人都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为首的严邵光从上次交手来看,只怕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后天境上品。大个子与那蒙面人交手那么久也不见其他人出来,怕不是凶多吉少哩。” 闻言,李思道不由点了点头,认同云绫的说法。 阴世师捋着他的胡须,却久久不曾有所表态。 见此,李思道不禁问道:“阴先生以为云绫师妹所言有差?” 云绫闻言也一并看向了垂眸深思的阴世师。 半晌,阴世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云绫姑娘的推测大体是符合情理的,然而在下却始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说罢,他抬头向云绫二人看去,接着道:“诚如云绫姑娘所言,河洛一带乃是嵩阳剑派的势力范围,多年来唯一能与他们在河洛争雄的也就只有镇远镖局一家了。如今杨总镖头性命垂危,断不可能在此时与嵩阳剑派起冲突的。那么,那蒙面人是哪方势力的?又是为何出手呢?” 说着,阴世师皱着眉头微微摇了摇头,显然他眼下也是毫无头绪。 听完阴世师的话语,云绫与李思道对视一眼,尽皆皱起了眉头。 云绫指尖轻叩桌面,富有节奏的“哒哒”声不断响起,也牵动着房中三人的心神。 片刻后,云绫猛地一拍桌面站起身来,开口道:“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去现场看看好了,说不定还能找着些线索!” 说做就做,云绫拉上李思道便去寻刘筠光询问他们的落脚处。 阴世师坐在原位并未同往,只是捋着胡须深思不语。 第27章 朱友光之死 就在云绫拉着李思道赶往嵩阳五剑落脚点查看情况的当口,在雒阳城西一处荒僻的小院中正上演着一场生死大戏。 嵩阳五剑的老二何求光此刻正持剑将朱友光护在身后,而朱友光则是嘴角渗血、昏迷不醒。 看着眼前气势鼎盛的蒙面人,何求光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原本今日他正在房中修炼,突然老五朱友光踉跄着闯入他的房中,口中直呼救命。 不及多想,他赶忙将朱友光扶住,询问其出了什么事。 哪知朱友光一个字都还没吐出来,就被紧随而来的蒙面人一掌袭中后心,当场晕死过去。 突逢变故,何求光当即将朱友光护住,与蒙面人战在了一起。 甫一交手,他便知道蒙面人修为高出他一头,于是他一面对敌,一面高声呼喊,希望引起其他师兄弟的注意赶来援手。 他却是不知此时赵炳光早带着刘筠光出门寻云绫麻烦去了。 何求光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却迟迟等不到师兄弟援手,心中不由焦急万分。 他这一急,手上难免露出破绽,被黑衣人一拳击在胸口,顿时便觉真气阻滞、呼吸困难,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不待他有所反应,蒙面人反手又是一拳打在他小腹,剧烈的疼痛感令他一时间头晕目眩,脚下连连后退,眼瞅着就没了行动能力。 见此,蒙面人轻哼一声,缓步走向匍匐在地的朱友光,抬手便是一掌拍向后心,手掌上真气萦绕,显然是要死手的。 捧腹半蹲在地的何求光见此情形,顿时睚眦俱裂,强忍着疼痛大喝一声,抄起手边的木凳便向蒙面人掷了过去。 木凳结结实实地砸在蒙面人手臂上,险之又险地救下了朱友光。 蒙面人愣了一瞬,回头看向何求光,眼中闪动着寒芒,缓缓说道:“找死?” 蒙面人的声音透着冷冽、残忍,何求光听着不觉汗毛倒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他强忍着畏惧开口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袭击我等?你可知我等师父乃是嵩阳剑派掌门何千秋,识相的速速退去,还可留的一条性命在!” 蒙面人冷笑一声,淡淡道:“呵呵,那又如何?” 说罢,蒙面人调转身形走向了何求光,那不急不缓的步子每一步踏出都好似踏在何求光的心上,让何求光一阵心悸。 “你,你要作甚?我大师兄很快就会赶到,你还不速速退去!” 何求光一面后退,一面色厉内荏地大声喝道。 哪知蒙面人毫不在意,一边靠近还一边轻笑道:“严邵光?呵呵,只怕此刻尸体都已凉透了,他可救不了你们。” 闻言,何求光瞳孔一缩,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他并不觉得蒙面人在骗他,不然这么大的动静,没理由一个师兄弟都没出现。 尤其是大师兄严邵光,他可是记得大师兄吩咐过他要疗伤,不让众人随意打扰,理应早就听到动静赶来的。 如今严邵光迟迟没有出现,只可能是出事了。 想到这些,何求光脸色瞬间煞白,暗道吾命休矣! 求生的本能让何求光暂时忘却了胸腹的伤痛,他大喝一声劈掌便向蒙面人攻去。 蒙面人似是未想到何求光敢率先发起攻势,匆忙抬手应招,反被震退了几步。 何求光也未讨到好,本就是强提一口真气突袭,此刻被蒙面人挡下,真气震动之下他也连连后退,直退到墙根儿方才止住。 此前强压着的一口淤血再也压制不住,张嘴便吐了出来,气势也瞬间萎靡下去。 蒙面人原本还在防范何求光再次袭来,见此情形,顿时明了后者不过是临死反扑罢了,此刻已是后继乏,再难招架了。 冷哼一声,蒙面人就要上前,却在此时从外头传来了赵炳光的呼喊声。 “大师兄!你可要为小弟做主啊!老四那混蛋竟然吃里爬外啊!” 迅速靠近的呼喊声令蒙面人动作为之一顿,低声呢喃道:“麻烦!” 蒙面人又看了全无行动能力的何求光一眼,转身便出了房门。 见此,何求光不由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活下来了。 不过他深知蒙面人并不是放过了他们,而是看他和朱友光此刻重伤难以行动,这才暂时停手,先去解决赵炳光罢了。 果然,不多时大师兄院落那边便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其间还夹杂着赵炳光的怒骂声。 心知赵炳光撑不了多久的何求光,赶忙抓紧时间调息吐纳,希望能尽快恢复行动能力。 他倒不是要去帮忙,而是想尽快恢复过来也好逃命去。 若大师兄严邵光当真已死,那他们剩下这几个伤的伤、残的残,无论如何也不会是那蒙面人的对手。 不若各自逃命,赶回师门报信,请师父出关才是正解。 数息之后,何求光终于平息了躁动的真气,手脚也再次有了气力。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如他所料,赵炳光并没能支撑多久,此刻外间的打斗声已经停下,倒是传来了赵炳光的高声呼救。 何求光顾不得其他,取过自己的佩剑转身就要越窗而走,却在此时传来了朱友光微弱的声音。 “二师兄……救……救我……” 何求光的动作一顿,旋即咬了咬牙,回身背起朱友光,这才从窗户翻出,运起轻功逃遁而去。 ----------------- 何求光背着朱友光一路向西逃遁,朱友光那圆润的身材委实让他感到吃力。 本想在这荒僻小院暂避一二,哪知蒙面人这么快就追来了。 这一路上何求光也努力思索蒙面人究竟是何人,今日他们兄弟可没得罪什么人,除了那个明玉楼的小丫头。 但蒙面人明显是个高大男子,这就让何求光没了头绪。 不过想到那个小丫头,何求光脑中灵光一闪,终于察觉到了蒙面人的一丝异样。 此刻,看着昂首靠近的蒙面人,何求光决定赌一把。 “大师兄,今日小弟什么也没看见,大师兄可否饶小弟一命!日后小弟定然唯大师兄马首是瞻!” 说罢,何求光抛下佩剑,直直拜伏在地,不敢抬头去看面前之人。 蒙面人脚步一顿,静静地看着瑟瑟发抖的何求光,半晌不曾言语。 就在何求光冷汗浸透衣衫时,蒙面人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轻轻拉下面巾,那张脸正是严邵光,不过此刻他可没有半点平素的木讷样,反而神色张扬,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求光仍是没有抬头去看,不过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回大师兄!先前动手之时大师兄虽极力掩饰,不过小弟还是察觉到大师兄左肩有伤,加之小弟坚信大师兄不会轻易死去,故而才有此一猜!” 闻言,严邵光轻笑出声,语调轻快地说道:“老二啊,你还真是胆大心细啊。” 说罢,他话音一转,声音中透出了一些阴鸷的意味:“老三、老四、老五都没发现,就你发现了,你说为兄该怎么办呢?” 何求光身子一抖,赶忙回道:“小弟素来最是敬重大师兄的,断不敢与大师兄为敌!大师兄放心,小弟日后定然唯大师兄之命是从,不敢有半分迟疑!” 说罢,何求光颤巍巍地抬头看着严邵光,脸上尽是讨好之意。 严邵光似乎很享受何求光的话语,轻笑一声,玩味道:“好吧,为兄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老五,快去吧。” 何求光闻言瞳孔一缩,面色一僵,讷讷道:“大师兄,这,这是为何啊?” “这个嘛,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你确定想听吗?” 严邵光一脸玩味地看着何求光,看着似乎在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何求光面色又是一僵,赶忙重新低下头去,颤巍巍道:“不想!不想!” “那还不快去?不说唯命是从的吗?” “小弟这就去,这就去……” 说罢,何求光拾起自己的佩剑,低着头起身走向全无知觉的朱友光。 严邵光则好整以暇地看着何求光,眼中尽是玩味之意。 何求光看着双目紧闭的朱友光,迟迟不敢下手,毕竟多年的同门之谊,岂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至少他还做不到。 他回头看了眼严邵光,只见后者微一扬头,示意他快些动手。 无奈,何求光只得喃喃道:“老五,你莫怪二师兄心狠,二师兄也只是想活着……” 说罢,何求光抬手一剑便刺入了朱友光心窝。 剧烈的疼痛令朱友光短暂的清醒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求光,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惜,他一张嘴,便是一大口鲜血涌出,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看着死不瞑目的朱友光,何求光抽出了长剑,带出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 他顾不得去擦拭,急急转身走到严邵光身前几步外,讪讪道:“大,大师兄,可还有吩咐?” 见何求光这副不敢靠近的模样,严邵光不禁笑出了声。 笑罢,严邵光立刻换了副面孔,一脸悲痛地看着朱友光的尸首,沉声道:“我可怜的五师弟啊,不过是一时失言,竟遭此杀身之祸!放心,大师兄一定为你报仇雪恨!” 何求光立刻听出了话中之意,随即附和道:“大师兄所言不差!那公孙云绫一言不合便打杀了五师弟,这个仇无论如何我等也得报了!大师兄尽管吩咐便是,小弟无有不从!” 严邵光闻言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好似在说“孺子可教也”。 何求光则是一脸讨好地看着严邵光,加上他尚未来得及收起的悲痛之色,教人怎么看怎么觉着怪异。 第28章 严邵光登门 “大师兄,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直接去找那公孙云绫报仇吗?” 何求光小心翼翼地问着,不敢有丝毫的多余动作。 严邵光却摇了摇头,笑道:“不急,先找到老三和老四再说。” 闻言,何求光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严邵光之意。 只怕先前不止赵炳光回来了,刘筠光应是也撞见了的,那他们二人自然知道袭击者是个男人,老五的死也就推不到公孙云绫头上了。 “大师兄是想……” 何求光不确定严邵光打算怎么处置老三、老四,只得小心询问。 严邵光轻笑一声,不甚在意地说道:“老二,老三刚入门时是你带着他的,你去找他,要怎么做不用我多说吧?” 说罢,他拿眼斜睨了何求光一眼,面上似笑非笑,话中之意不言自明。 何求光心中一凛,忙点头应道:“明白!明白!” “老三向南而去,当是欲回师门,你去吧。” 闻言,何求光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抬脚就欲离去。 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严邵光陡然一掌拍在何求光后心,直拍得后者一个趔趄,踉跄着冲出数步。 何求光满脸错愕地回身看向严邵光,正欲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未因这一掌受伤。 他正不明所以间,严邵光却是趁着他嘴巴张开之际出手将一枚药丸弹入其口中。 那药丸入口即化,何求光未及反应便已囫囵吞入腹中。 待反应过来时,何求光猛地弯腰掏起喉咙来,想要将药丸吐出来。 可惜,任他如何干呕都无济于事。 何求光此刻已经抖若筛糠,唯恐下一刻就要毒发身亡,哀求道:“大师兄,小弟是向着你的啊!求大师兄高抬贵手,放过小弟这一回吧!” 说着,何求光便直直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严邵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也不言语,直到何求光额头见血,这才缓缓说道:“放心,这药名唤七日断魂丹,现在不会要命,不过七日之后可就说不准了。” 看着何求光渐渐呆愣的神情,严邵光觉得颇为有趣,接着道:“老二啊,办事麻利点,定要早去早回才好。” 说罢,他拍了拍何求光的肩膀,大笑着当先离开了。 何求光在原地呆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旋即顾不得多想,急急起身向南而去。 他只有七日的时间,算上寻人和回程的时间,哪里敢有半分耽搁,时间就是生命啊。 ----------------- 另一边,云绫和李思道将嵩阳五剑的落脚处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却是除了斑驳血迹,连半个人影也未见到。 无奈,二人只得又返回驿馆,去寻阴世师商议。 回来时天边已隐隐泛白,阴世师正在房中守着刘筠光眯觉。 见二人一脸颓丧的回来,他顿时明了这一趟是一无所获了,忙出声安慰二人一番。 末了,阴世师捻着胡须低声道:“五个人除了刘筠光逃到此地,另外四个皆无踪迹。雒阳南面便是嵩山,他们若是没有遇害,定然会向南而去。” 云绫闻言略一颔首,表示认同,嘟囔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本事,能把他们五个一网打尽?” 说罢,不待李思道二人接话,她又自顾自地说道:“这事儿吧,要不还是联系联系玉麟卫,让他们来查查?” 阴世师却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先是镇远镖局,接着又是嵩阳剑派,杨总镖头命不久矣,嵩阳剑派掌门的亲传弟子又生死不明,在下虽不知对方的意图,但可以肯定所图非小啊。” 说罢,阴世师将他今日思虑的事情缓缓吐露。 在他看来,镇远镖局和嵩阳剑派接连出事,对方背后定然是有一股势力在支撑的,否则绝难做到如此隐秘。 现如今北方边关不宁,南方又即将举行演武大会,而镇远镖局又牵扯出云阳宝藏来,可以说没有一件是小事。 这么多事扎堆儿冒头,又分散在南北多地,只怕玉麟卫一时也会捉襟见肘,难以做到面面俱到。 作为朝廷监督江湖的强力衙门,玉麟卫一旦出现纰漏,那背后的势力便可趁机浑水摸鱼了。 只是阴世师苦思冥想也未想到江湖中有哪个势力能同时做下这许多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推断是否有误,或许这些事不是一个势力做下的,或许只是巧合地一起发生的罢了。 听完阴世师的叙述,李思道不禁眉头紧皱,总觉得眼前迷雾重重,怎么也看不透。 云绫则是眼神闪烁,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因着师父与师伯的嘱咐,云绫并未与人提及魔门的现世。 阴世师不知道,所以他也想不到哪个势力能同时做下这么多事。 但云绫是知道的,魔门蛰伏百年,如今势力有多庞大外人根本揣测不到,但以他们千年的底蕴传承而言,不是没可能做到这些。 此刻云绫心里跟猫挠似得,既想将魔门的情报告知阴世师以便他能推断出更多的事情来,又不能违背师命擅自将隐秘道出。 云绫的神情被阴世师尽收眼底,略一思索他便明了云绫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不过云绫不说,阴世师也不问,他很清楚有些事并不是他能知晓的。 看了眼毫无察觉,仍在兀自沉思的李思道,阴世师心中暗道:太聪明有时候也未必就是好事,像大郎这般也挺好的。 云绫自然不知道阴世师已经发现了她的小秘密,还在纠结着要不要说。 阴世师看她那坐立难安的模样,寻思着是不是要找个借口敷衍一下,看把云绫姑娘给为难的。 只是他还未想好用什么借口,外头却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不知明玉楼公孙姑娘可在?在下嵩阳剑派严邵光求见!” 听得来人身份,三人对视一眼,云绫道:“怕是来寻大个子的,我去会会他,你们先别出去。” 说罢,云绫提着凤鸣剑便出了房门。 李思道虽未说什么,但也将他的亮银枪放在了手边,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不怪他小心,实在是他们与这严邵光算不得友好,如今雒阳城又连出大事,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些。 却说云绫见到站在院中的严邵光,本能地觉得对方与上次见面时很是不同,但看看对方略显木讷的神情,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来。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款款上前两步,出声询问对方来意,声音清脆悦耳,很难让人生出防备之心来。 这不,严邵光便是微微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答道:“冒昧前来,还请公孙姑娘勿怪!今日在下出城办事,不曾想师弟们在城中却是受到歹人袭击,各自负伤逃命。在下回来后一路跟随痕迹来到此处,不知公孙姑娘可有见到在下的几位师弟?”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回道:“见是见到了,不过只有刘筠光一个,旁的就不知道了。” 话音刚落,严邵光长舒了一口气,木讷的表情也生动了几分,笑道:“老四无事便好!还请公孙姑娘让我四师弟出来,在下这便带他回去,还需去寻其他几位师弟踪迹。有劳了!” 说罢,严邵光抱拳行了一礼,脸上流露出感激之色。 云绫总觉得这个严邵光今日很是不同,却始终想不出哪里不同来,这让她皱起的眉头就没放松过。 此刻听严邵光要带走大个子,云绫直觉不妥,却也没有立场反对,只得沉默不语,暗暗寻思如何敷衍过去。 严邵光见云绫不答,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的等着,嘴角不自觉噙着一抹笑意。 恰在此时,刚刚苏醒过来的刘筠光听着动静,知道是严邵光寻来了,心中一喜,挣扎着就要起身。 李思道见他艰难,只得搀扶着他一道出来了。 云绫暗骂一声醒的真不是时候,却也无法说什么,只得冲刘筠光努了努嘴,俏声道:“喏,这不就来了。” 严邵光感激地笑了笑,三两步便赶到刘筠光身前将他扶住,低声道:“怎会伤得这般重?可看清是谁人下手的?” 末了,他不着痕迹地挡住李思道,将刘筠光整个拉到了自己身侧,还不忘冲李思道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李思道也没多想,略一颔首便默默退到了云绫身侧,如同一尊保护神般站在那里。 刘筠光听到大师兄的问题,为难地摇了摇头,回道:“那人修为至少有后天境上品,黑衣蒙面,使着一把钢刀,小弟也未曾认出他的路数来。” 说完这些,刘筠光好似耗尽了力气一般,这个靠在严邵光身上喘着粗气。 严邵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面上仍是一副关心的模样,随即向云绫告辞一声,背起刘筠光便要离去。 云绫从始至终都在盯着严邵光看,心中的那股异样挥之不去。 眼见严邵光就要带走大个子,云绫心中一急,一声“慢着!”脱口而出。 严邵光停住脚步,缓缓转身,问道:“不知公孙姑娘还有何事?” 云绫自然是没事的,不过她眸子一动,转念间便想到一个主意。 只见她上前两步,笑盈盈地说道:“这大个子伤得这么重,没人照看可不行哩!严兄还需去寻其他师兄弟,恐怕一时难以抽身照看。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不若就将他留在驿馆养伤好了,严兄意下如何?” 闻言,严邵光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不住冷笑,他虽然不明白云绫为何要留下刘筠光,但也不妨碍他带走刘筠光的决心。 只因刘筠光虽然没有认出蒙面人是谁,但他却知道蒙面人是个男人。 这在严邵光看来,就是他计划中的漏洞,无论如何都是要补上的。 至于怎么补,就要看刘筠光是否识相了。 是以,严邵光谢过云绫的好意,终究还是带走了刘筠光。 第29章 云绫出马 严邵光带走刘筠光后,云绫神色有些凝重,怏怏地回到房中。 见此,李思道不由问道:“云绫师妹这是怎么了,为何看着怏怏不乐?” 云绫没有回答,只是兀自坐在那里皱眉思索着什么。 李思道与阴世师对视一眼,俱都想不明白出了何事。 半晌,云绫烦躁地挠挠头发,出声道:“今日见着那严邵光,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可就是想不明白问题在哪,烦人哩!” 闻言,李思道二人终于知道云绫怎么了。 李思道回想一遍方才与严邵光的相处,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不自觉看向了一旁的阴世师。 一路相处下来,李思道和云绫都已经养成了遇事不决问先生的习惯。 阴世师感受到李思道的视线,有些懵,方才他留在房中,并未见到严邵光,他着实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面露苦笑,问道:“云绫姑娘可能具体说说那种感受?” 云绫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就是吧之前在小树林见着他,只是觉得他看似木讷老实,实则暗藏奸猾。今日见着他,就是感觉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末了,云绫“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解。 阴世师听完这些话,捻动着胡须,双眼微眯,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阴世师点了点头,轻笑一声,说道:“在下虽未亲眼所见,但通过姑娘的描述,大致也有了个推断。在下姑且一说,姑娘姑且一听便罢。” 说罢,阴世师缓缓起身走了两步,这才接着说道:“世间之人无不有多副面孔,可谓见人是人,见鬼是鬼,能始终如一者少之又少。嵩阳五剑能闯出如今的名头,严邵光这个大师兄绝对功不可没。然而嵩阳五剑以行事狠辣闻名,这也说明严邵光绝非木讷老实之辈!” 说到此处,阴世师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云绫二人。 见二人正目光灼灼地望来,阴世师又才说道:“姑娘说严邵光看似木讷老实,实则暗藏奸猾,可见姑娘看得很准。今日再见,严邵光给姑娘的感觉变了,变得姑娘拿捏不准了,这说明什么?” 闻言,云绫与李思道对视一眼,旋即双双摇头,齐齐看向阴世师。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肯定地说道:“一个人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除非遭逢巨变,亦或者他一开始就在藏。” 说罢,阴世师直直看着云绫,没再说下去。 云绫此刻有点懵,见阴世师看来,讷讷地接话道:“师兄弟生死不明,算是遭逢巨变吗?” 说完,云绫自己都觉得不算,不禁摇了摇头。 只是生死不明,云绫代入到自己身上,觉得自己或许会焦虑、愤怒、惶恐,但绝不至于整个人发生改变。 想到此处,云绫脑中好似捕捉到了什么,不由深思起来。 她努力回想先前见到严邵光时的情景,忽然灵光一闪,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我想到了!” 云绫突然的出声,引来了阴世师和李思道的齐齐注视。 云绫看了二人一眼,随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严邵光太冷静了! 若果真如严邵光所说他是出城办事回来后得知师弟们遇袭的,那么正常情况下,陡然得知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弟生死不明,不管他性情如何,总归是会有些情绪波动的,也会第一时间怀疑近期得罪过的人。 显然,云绫就是那第一嫌疑人。 然而,严邵光追踪到驿馆来,全程都保持着礼数,既无质问,也无怒气,一点不似他们嵩阳五剑传闻中的作风。 就好像,他早知道袭击者是谁,这次来只是为了带走刘筠光。 云绫一口说完这些,随即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阴世师。 阴世师轻咳一声,笑道:“姑娘所言不无道理,确实有些古怪。” 得了阴世师的认可,云绫眼中浮现喜色,旋即面色又沉了下去。 李思道看得迷糊,问道:“云绫师妹这是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这般难看?” 云绫指尖轻叩桌面,缓缓回道:“既然不是遭逢巨变,也就是说严邵光一开始就在隐藏自己,显然他不是为了我们而隐藏的。如此一来,这次的袭击可就很有说法了。” 见云绫如此,阴世师颇为欣慰地抚了抚胡须,脸上露出了笑意。 一路相处,他早就发现云绫聪慧机敏,很多事虽然一时不明,但只要稍一点拨便能立刻想通其中关窍。 唯有李思道还如在雾里,不明所以。 他正待发问,却见云绫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就出了房间,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便没了人影。 李思道嘴唇翕动,终究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看着一旁兀自轻笑的阴世师,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见此,阴世师也只是笑笑,拍了拍李思道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 另一边,严邵光背着刘筠光并未回他们的落脚处,反而七拐八拐走到了城西那处小院。 一进院门严邵光便将刘筠光扔在了地上,离着朱友光的尸体不远。 乍一见到朱友光的尸体,刘筠光顿觉汗毛倒竖,一股寒意自心底涌起。 他顾不得询问大师兄为何将他直接扔在地上,虚弱地问道:“大师兄,五师弟这是?” 严邵光闻言并未立刻作答,而是整了整被弄皱的衣衫,这才走到朱友光尸体前蹲下。 他看了看朱友光胸前的伤口,开口道:“老五这是为利剑所伤,致命伤便是心口这一剑,啧啧,真惨呐。” 说罢,他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惧意的刘筠光,直看得后者脊背发凉。 不待刘筠光说话,严邵光嘴角一扬,笑意不达眼底,问道:“老四,你说会是谁杀了老五呢?” 闻言,刘筠光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大嘴微张,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他只觉得眼前的大师兄突然变得好陌生,看着似乎在笑,却没来由的让人忍不住心底发凉。 他不知道朱友光怎会死在这里,更不知道严邵光带他来此的目的。 多年的同门之谊让他本能地排除了严邵光的嫌疑,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忍下了心中涌起的寒意,静静等着严邵光揭晓答案。 严邵光看着依然无比信任自己的刘筠光,不禁低头轻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透着股邪性。 “老四,你怎么忘了,老五是死在公孙云绫剑下的,这可是你我亲眼所见,不是吗?” 严邵光看着愣神的刘筠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刘筠光却被严邵光的话震得不知所措,他身子一抖,颤声道:“怎,怎么会呢?我们不是刚刚从公孙姑娘那儿过来的吗?” 闻言,严邵光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地看着刘筠光,沉声道:“你记错了,我们一直都在这里,你的伤也是公孙云绫留下的,不是吗?” 刘筠光没听懂,他不明白明明是公孙姑娘救了他,怎么就成公孙姑娘伤的他了? 见刘筠光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严邵光叹了口气,说道:“老四啊,你还是这么蠢笨,难怪老三总说你是个莽夫了。” 话到此处,刘筠光总算回过味儿来了,他双眼圆瞪,不敢置信道:“大师兄,你……老五是被你……” “不不不!那是老二干的,我只是在一边儿看着罢了。” 此时严邵光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在刘筠光眼中,就好似死神正在看他一般,令他身躯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若放在平常,他还能挣扎求存,但眼下他重伤在身,连抬个手都费力,更遑论逃命了。 他此刻心中无比通透,难怪那个蒙面人对他的招式那么熟悉,轻易就能化解他的剑招。 他刚入门时就是大师兄手把手教的,可不就熟悉吗。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之前输给过公孙云绫,就要拿同门的性命去陷害对方吗? 刘筠光百思不得其解,直接便问了出来。 严邵光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放肆地笑出声来,好半晌才答道:“老四啊,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肤浅的吗?” 说着,严邵光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尸首,淡淡道:“其实我也不想如此的,好不容易才拜入了何千秋门下,只要他一死,嵩阳剑派就是我的了。可惜啊,老五这个废物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会客的时候来找我,更不该躲在外面偷听。” 说到此处,严邵光“啧啧”两声,不禁摇头叹息起来。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多年筹谋可不能坏在这个废物手里!如今他死在公孙云绫剑下,也算是废物利用了,你说是吧,老四?” 说罢,严邵光转头看向一脸震骇的刘筠光,面上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刘筠光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就因为老五偷听,大师兄就杀了他,顺便还将他的死安在公孙姑娘头上,来个一石二鸟。 如今这局面,就算刘筠光不太聪明也知道大师兄的意思了。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就去死。 此刻刘筠光前所未有的无措,他不想死,但公孙姑娘刚刚救了他,他也不想恩将仇报。 更何况大师兄明显有着大秘密,老五就是因为这个才枉送了性命,惹出后面这许多事来。 今日若是应了,日后只怕也难逃一死。 就在严邵光逼迫刘筠光抉择时,他们都没有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躲藏在墙根儿的阴影当中,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囫囵。 墙根儿那道身影自然就是放心不下一路找来的云绫了。 以严邵光的修为,当然不会发现不了云绫的到来。 不过,云绫也不傻,她可是有着玲珑的辅助,遮蔽掉自身的气息,有惊无险地就摸了进来。 第30章 再战严邵光 云绫放心不下刘筠光,毕竟对方出手救过自己,于是循着痕迹一路找到了城西那间荒僻的小院。 未曾想,刚到地方就隐约听到朱友光死了。 大惊之下,云绫赶忙让玲珑帮忙遮蔽掉自身的气息,小心地摸进了小院,借着假山的遮掩观察起来。 严邵光与刘筠光的对话被她听去了七八成,内容令她大为吃惊,同时也对严邵光升起了一股怒意。 这人竟然想将朱友光的死栽在她头上,若是如此,她岂非平白无故和嵩阳剑派结下死仇! 那时,她还如何为师门出战演武大会? 师父第一次交代的任务不就被搅黄了? 念及此,云绫当即便想动手,却被玲珑给劝住了。 【你先别急,再听听看。你现在出去,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严邵光为什么针对你了。】 【像他这么有心计的人,绝对不会是因为输给你一次就布下这么个局来栽赃你的。】 果然,玲珑话音刚落,刘筠光就问出了云绫心中的疑惑。 严邵光的回答不单震骇了刘筠光,同样也令云绫感到震惊。 她没想到朱友光竟然是因为知道了严邵光的秘密才被杀的,如此说来这个秘密定然非同小可。 可惜朱友光已死,这个秘密也就随他而去了,除非严邵光主动说出来。 不过,云绫还是不知道严邵光为什么要栽赃给自己。 严邵光的意图倒是弄明白了,拉刘筠光下水一起指证是她杀了朱友光,从之前的对话来看恐怕那个老二何求光已经就范了,老三赵炳光则仍是生死不知。 不过眼下何求光不在这里,很可能是被派去找赵炳光,亦或者已经被灭口了。 那么刘筠光就是眼下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最佳人选了,绝不能让他死了。 想到这些,云绫又见刘筠光还在挣扎,没有为了活命而一口答应下来,顿时觉得这个大个子救了不亏。 “好你个严邵光!弑杀同门在前,阴谋栽赃在后!今日本姑娘定要将你拿去玉麟卫衙门,好好得治治你的罪!” 话音未落,云绫已自藏身处飞身掠出,凤鸣在手,剑锋直指严邵光而去。 严邵光本来耐心耗尽,就要动手结果了刘筠光,云绫的出现令他一时有些慌神。 不过他很快便稳住心神,暗道来得正好,留下此女正可坐实了她杀死朱友光的罪状。 电光火石之间,云绫剑锋已到,严邵光不慌不忙地飞身后撤避过锋芒,随后自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与云绫遥相对峙。 刘筠光则是又惊又喜,开口道:“公孙姑娘救我!” 云绫站在场中,一面防备着严邵光,一面低声喝道:“这不正在救着吗?自己躲一边去!” 刘筠光连连点头,强撑着重伤之躯努力往墙根儿爬去。 打发了刘筠光,云绫再次看向严邵光,眼中笼上了一抹凝重之色。 此时的严邵光明显与上次交手时不同了,周身气势更盛,软剑附着真气后竟隐隐泛起了毫光,分明就有着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藏得够深的。” 云绫不禁嘀咕了一句。 这几嘀咕却教严邵光听了去,他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绫,说道:“姑娘是何时来的,竟能躲过在下的耳目,着实了得啊。”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俏声道:“早来了哩!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全乎了,你待如何?” “不如何,只是想请姑娘赴死罢了。” 话音刚落,严邵光便发动了攻势,手中软剑带着一股无匹的威势就向云绫杀来。 见严邵光出手便是杀招,云绫也不敢大意,运起凤鸣剑便迎了上去。 二人拆过十余招后,云绫额头便隐隐冒出汗珠,实在是严邵光的剑招太过古怪,配合软剑的特性,总能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出剑,让云绫疲于应付。 若非明玉真气形成的牵引之力从旁牵制,云绫此刻只怕已经挂彩。 如此诡异刁钻的剑法,云绫可以肯定绝非嵩阳剑派的功法,她赶忙询问玲珑认不认识,有没有应对之法。 【《落花神剑》,乃是魔门浣花派的镇派绝学,这家伙是魔门的人!】 “又是魔门?!这剑法好生诡异,出剑刁钻无比,你可有应对的法子哩?” 【你所学明玉剑诀乃是世间绝顶的剑法,对上任何对手都是不惧的。只是你练得太死,才会觉得处处受制。你还记得你师父在岛上怎么跟你说的吗?】 “记得啊,师父说‘明玉剑诀共计九剑二十七式,每一式皆可任意组合,以致变化万千,令对手捉摸不透。’可是现在我哪有工夫去细想哩!” 云绫与玲珑对话的这数息之间,一不留神,便中了一剑,那一剑是从云绫右侧刺来的,孰料软剑一个打弯就点在了她的右肋上。 若非有金蝉软甲护体,此刻只怕她已伤得不轻了。 【你记住!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九剑二十七式是招,也不是招!专心应敌吧!】 眼见情势不妙,玲珑也不敢多说,留下这一句便没了声音。 云绫一面招架严邵光愈发猛烈的攻势,一面在心中默念着玲珑的话语。 渐渐的,云绫似乎有了些感觉,手腕一转,招式随即一变,出其不意地点向了严邵光的手腕处,正是明玉剑诀中的一式“凤凰点头”。 严邵光眉头一皱,被迫抽手回剑,挡下这一击。 未等他攻势再起,云绫手腕再次一转,又是一式“水中望月”挑向了严邵光的咽喉。 严邵光心中一惊,匆忙下腰后仰,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剑。 云绫越打越有感觉,一套明玉剑诀似乎被他用活了,挥、刺、撩、挑、点,一招一式宛若天马行空,不再似之前那般一板一眼。 严邵光此时也惊觉云绫出招变得灵活多变,出剑时快时慢,时虚时实,他再不能轻易预判出云绫的出剑方向。 一时间,云绫扳回了劣势,隐隐有压过严邵光一头的架势。 若非严邵光有着后天境上品的修为,此刻怕是都难以招架了。 严邵光越打越心惊,他自问三十岁前踏入后天境上品已是天资卓越,但此刻却被后天境中品的云绫压制,让他往日的骄傲都好似成了一个笑话。 念及此,严邵光大喝一声,真气灌入软剑,竟生生令软剑笔直坚韧如同正常利剑一般,随即剑势变得迅疾如风、大开大合起来。 在严邵光大喝之时云绫就已心生警觉,此刻严邵光剑势一变,云绫顿觉压力倍增。 若说《落花神剑》使来潇洒恣意,更重技巧运用,那么此刻严邵光使出的剑法则是另一样风格,剑招迅疾刚猛,剑势连绵不绝,显然更注重真气的运用。 云绫未料到严邵光竟能将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剑法随意切换,仓促之下被对方凭借真气之利再次抢得先手。 【这是嵩阳剑派的镇派绝学《纯阳无极剑》,乃是一门极为看重真气质量的剑法,只要真气不绝,剑势便会连绵不断,要小心!】 玲珑适时的提醒,让云绫心中有了谱。 不过严邵光使出这门剑法,显然就是欺负云绫修为没他高,真气质量必然不及。 对此,云绫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修为差距摆在那里。 二十余招后,云绫已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她虽凭借明玉剑诀精妙屡屡脱险,但严邵光连绵不断的剑势仍是让她疲于招架,光是应付对方无时无刻不在尝试入侵的真气就已让云绫大感吃不消了。 她想寻机使用袖里飞针出其不意,可惜严邵光根本不给她机会,一套纯阳无极剑使来全无破绽可言,教她又是气恼又是奈何。 云绫在疲于招架,严邵光其实也没好上多少。 纯阳无极剑虽然了得,但也正因为它极为依赖真气质量来发挥威力,故而对真气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严邵光原本打算凭借真气优势直接碾压云绫,孰料云绫身法、剑法皆是精妙绝伦,竟在差了一个境界的情况下还能支撑这么久而不露败象。 此刻严邵光脸上虽看不出来,其实他心中早已惊骇莫名。 他唯恐再如此下去,云绫没败,自己倒先支撑不住了。 是以,又是十招过后,严邵光瞅准机会忽地抽身而退,随手弹出一枚圆球袭向云绫。 这东西云绫可太熟了,正是赵炳光对她使过的十香软筋散。 见圆球袭来,云绫不敢拿剑去挡了,脚下一点,瞬息间飞身后撤,同时抬手一记袖里飞针激射而出。 霎时间白色粉末充斥在空地之上,云绫虽在笼罩范围之外,仍是不放心地又退了数步,一面不忘以手掩面。 云绫透过粉末隐隐能看见对面的严邵光,他也同样看着这边蠢蠢欲动。 见此,云绫寻思着能不能趁这个空档脱身,但看了看缩在墙根儿的刘筠光,就那大体格子云绫实在没信心带着他成功脱身啊。 眼见粉末散尽,严邵光不复之前轻松的神情,一脸凝重地问道:“公孙云绫,你学的是何功法?” 闻言,云绫有些好笑的看着严邵光,回道:“本姑娘凭什么告诉你?除非你先告诉我,你之前使的那诡异刁钻的剑法又是什么剑法。” 严邵光当然不能说了,他定定地看着云绫,笑了,迈步缓缓向云绫走来,说道:“呵呵,无妨!待我拿下你后,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随着严邵光的步步紧逼,他的气势也在随之不断拔高,衣摆也在无风自动。 面对这样的对手,云绫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寻思着是不是先脱身为好,大不了以后再为大个子报仇? 第31章 袖里乾坤 面对步步紧逼的严邵光,云绫不自觉生出了退意。 不过转念一想,今日就这般退了,对不住刘筠光不说,日后若是再有恶战难道也退吗? 今日退,明日也退,只怕她今后于武道一途也再难有所成就了。 念及此,云绫打消了就此脱身的念头,气机牢牢锁定着严邵光所在,暗暗将自己的气势放出与之对抗。 严邵光察觉到了云绫眼神的变化,嘴角一扬,暗道一声有趣。 【有这个觉悟很好,但该退的时候还得退,千万别死脑筋。】 “知道!这不还没到时候哩!” 与玲珑说过一句,严邵光已在十步开外,云绫决定先下手为强,轻喝一声率先抢攻上前。 见此,严邵光眼中流露出戏谑之色,嘴角也挂上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云绫将之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上当哩! 虽然不知严邵光在耍什么诡计,但那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就已经透露了一切。 果然,云绫刚冲出几步距离,一股熟悉的无力感就再次袭来。 云绫脚下一软,直直地扑倒在地,无力地喝骂道:“你个卑鄙小人……” 闻言,严邵光放肆地笑出声来,好半晌方才止住。 “公孙姑娘,这十香软筋散的滋味可还好受啊?以为躲过了粉末就没事了?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云绫此刻真的很想哭,她竟然在一个坑里连着栽了两次! 刘筠光看到这边的情况,顿时心如死灰,就在他垂头准备赴死之时,余光却看到云绫正在冲他使眼色。 他起初不明其意,暗道自己重伤在身,连抬个手都难,公孙姑娘这是想让他干什么? 旋即,他就想起云绫上次中了十香软筋散不过盏茶功夫便恢复过来,顿时便心中明了了。 眼见严邵光还在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刘筠光急切呼喊道:“大师兄,大师兄!” 严邵光转头一看,随即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 待到近前,严邵光笑道:“老四啊,可是有什么遗言?说吧,我听着呢。” 刘筠光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大,大师兄,先前您所说的事小弟已经想起来,老五的确是公孙云绫所杀!”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瘫软在地的云绫,接着说道:“您看,人赃并获了!” 说罢,严邵光轻笑出声,道:“人赃并获?老四,这回你可想清楚了?” 刘筠光闻言连连点头,连声应“是”。 见刘筠光如此,严邵光仰头大笑起来,直笑得刘筠光脊背发凉,不知严邵光到底是何意。 好半晌,严邵光终于笑够了,一脸哀痛地看着刘筠光,沉声道:“你错了,不止老五是被公孙云绫所杀,连你也是。” 刘筠光一听此言,顿时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忙出声讨饶。 看着刘筠光为了活命而不断乞求着自己,严邵光觉得分外畅快,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严邵光看着刘筠光,轻声说道:“老四放心去吧,大师兄日后一定为你报仇。” 说罢,抬手便向刘筠光天灵拍去。 这一掌饱含真气,势大力沉,若是拍实了,只怕刘筠光的脑袋得如同西瓜一般直接爆开来。 刘筠光暗道我命休矣!只是不知道争取的这点时间够不够公孙姑娘脱困的。 就在刘筠光闭目等死之际,一道寒芒乍现,直取严邵光后心。 闻得脑后劲风响起,严邵光瞳孔一缩,脚下一蹬,身形腾空而起,旋即一个翻身避过袭来的寒芒,一眼看去却是一枚细若牛毛的钢针。 未及严邵光落地,云绫已冲上前来将刘筠光如同小鸡仔般提在手中,脚下一点,运起流云身法便翻过院墙,向远处疾速逃遁而去。 严邵光稳住身形,暗骂一声,当即紧追而去。 云绫嘴角挂着血痕,为了尽快逼出毒素,她可谓是丝毫不顾后果,拼着内伤总算是救下了刘筠光。 不过此刻她已是强弩之末,断断无法再与严邵光交手的。 出了那小院儿,云绫认准方向便头也不回的全速奔行。 她并不准备回驿馆,因为李思道并不是严邵光的对手,驿馆内也没有其他高手存在,严邵光若铁了心要闯,驿馆根本拦不住。 是以,云绫一路直奔城南而去,那里有玉麟卫的衙门,想来严邵光还没那个胆子公然强闯玉麟卫。 紧追在后的严邵光也发现了云绫的意图,暗骂一声狡猾,脚下更是加快了几分速度。 此刻已是深夜,整座雒阳城仿佛都已睡去,大街上安静非常。 云绫是故意挑的大街奔逃,希望能遇上巡夜的守城卫,如此也能安全了。 可惜,她一路南逃,别说守城卫了,连只巡夜的猫都没遇上过,心中不由暗骂倒霉。 眼看严邵光渐渐追近,颠得快吐了的刘筠光艰难地开口说道:“公孙姑娘,你还是放下我自个儿逃命去吧!你放心,我刘筠光就是死,也不会帮严邵光那贼子的!” 云绫此刻正满心焦急,听了这话当即喝道:“闭嘴!” 刘筠光缩了缩脖子,讷讷的没敢再出声。 又逃了数十步,云绫不禁嘀咕道:“守城卫干什么吃的,我都在大道上跑这么久了,都遇不上一队?” 闻言,刘筠光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敢出声,默默垂下了脑袋。 奔跑间,云绫忽觉脑后劲风袭来,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严邵光追上来了。 云绫头也不回,只将左手向后一扬,一枚钢针便激射而出。 严邵光早防备着云绫的暗器,一看云绫的动作,他想也不想地直接一个翻身躲过了钢针的袭击。 这一耽搁,他却是又被云绫拉开了近二十步的距离。 看着疾速奔逃的背影,严邵光心中暗恨,只能继续追击上去。 今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二人的,否则多年的筹谋功亏一篑,师父绝饶不了他,等待他的只会是死亡。 想到师父,严邵光不禁打了个激灵,好不容易才按下心中的恐惧,看向云绫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半炷香后,云绫的速度慢了下来,她的真气即将耗尽,着实有些跑不动了。 默算了下与玉麟卫衙门的距离,云绫心知如此下去还没到地方就得被追上,而袖里飞针失去了真气加持威力也不足以再阻拦严邵光。 严邵光在后发现了云绫的窘境,心中一喜,全力催动真气,顿时身形好似一道流光,眨眼间便迫近了云绫身后。 闻得后方动静,云绫心中大急,当即奋力将手中的刘筠光往前抛去,同时喊道:“速去玉麟卫搬取救兵,我来拖住他!” 说罢,云绫也不管刘筠光如何,只脚下一点,瞬间顿住身形,随即催动仅剩的真气回身刺出一剑。 可惜,此刻的云绫真气十不存一,这一剑委实没有多少威力。 严邵光看在眼里,喜在心中,随手一剑便荡开了凤鸣剑,反手一拳轰向云绫肋间。 云绫被严邵光的一剑荡开了重心,正是身形不稳之时,面对袭来的一拳实在没了余力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头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夜空中一道寒芒激射而来,直奔严邵光心窝。 寒芒来势汹汹,破空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严邵光满心满眼皆在云绫身上,待发现寒芒袭来时,早已避之不及。 他只得全力扭转腰腹,避过心口要害,然而肩头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 忍着剧痛看去,却是一枚闪着寒光、细若牛毛的钢针,与云绫的暗器如出一辙。 云绫早已借机快步后撤,拉开身位后也看清了那枚钢针,心中顿时一喜,不禁望向屋顶,喊道:“三师姐!” 严邵光含恨拔出钢针丢弃在地,闻得云绫的喊声,也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屋顶。 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曼妙的身影,一袭白衣胜雪,青丝随风舞动,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仙气飘飘,不似人间所有。 女子并未回应云绫的呼喊,杏眼直视正严阵以待的严邵光,秀口开合之间,一道有若山间清泉般悦耳的声音便在这夜色中响起。 “嵩阳剑派首席亲传严邵光?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袭击我明玉楼弟子!” 话音刚落,女子已自屋顶飘然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云绫身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严邵光,眼中闪动着怒气。 严邵光看着面前的女子,咬牙问道:“你又是何人?” “明玉楼公孙云绦!” “‘袖里乾坤’公孙云绦?” 严邵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脚下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云绦轻哼一声,冷冷道:“严邵光,袭击我师妹的事你若给不出个交待来,今日我便要试试你这嵩阳剑派首席亲传究竟有几分成色了。” 说罢,云绦拔剑在手,剑锋遥指严邵光,浑身战意升腾。 严邵光却是一脸凝重,公孙云绦之名他早有耳闻,听闻此女虽容貌清丽脱俗,却是个性烈如火的主。 虽只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却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之术,没人知道她那对云袖当中究竟藏了多少暗器。 传闻曾有名后天境上品的散修因觊觎她的美貌而出言不逊,结果第二日那人的尸首便挂在了城楼之上,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死状凄惨。 放在平日里,严邵光自是不怕对方的。 然而,他先是与云绫大战一场,后又追踪了这一路,真气消耗着实巨大。 加之中了一记袖里飞针,左肩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委实没有把握能够战而胜之。 然而,云绫和刘筠光二人又是他必要除之而后快的。 一时间,严邵光进退两难,陷入了沉默。 第32章 静室疗伤 “沉默不语,莫不是当我明玉楼好欺邪?看来我得寻了玉麟卫上嵩山去找何掌门要个说法了!” 见严邵光久久不语,云绦怒气更盛,出声呵斥起来。 闻听云绦要上嵩山找何千秋要说法,严邵光当即脸色一变。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将手悄悄缩入袖中,借着袖口的遮掩不知在摸索着什么。 “三师姐,小心他使毒!” 扶着刘筠光站在不远处的云绫留意到了严邵光的动作,当即出声提醒。 被叫破心思的严邵光恨恨地瞪了云绫一眼,心知今日是杀不了云绫二人了。 他迅速将手中的圆球掷出,随即运起身法头也不回地转身便逃。 云绦得了师妹提醒,早已心生戒备,面对严邵光掷来的圆球,果断脚下一点飞身后撤。 那圆球落地后炸裂开来,原地升腾起大量白色粉末。 云绫是知道厉害的,一把拉起云绦和刘筠光便向后退出十数步。 云绦还待绕过不明粉末去追击严邵光,却被云绫死死拉住,只得眼看着严邵光消失在视野中。 “小六,你拉着我作甚?那厮都跑远了!” 云绦不满地瞪了云绫一眼,等着她给个解释。 云绫讪讪一笑,说道:“三师姐,那粉末就是个障眼法,我先前就着了他的道,那人使的毒只怕是无色无味哩。” 末了,云绫忍不住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溢出了鲜血,只怕是内伤又加重了。 见状,云绦脸色一变,秀手一探便捏住了云绫手腕,细细查探起脉象来。 起先她离得远,看不清云绫状态,只是见严邵光就要伤到云绫这才急急出手阻止。 下来后她又将云绫护在身后,更是看不到云绫的状态如何。 此时见云绫小脸煞白,嘴角溢血,这才惊觉云绫伤得不轻。 一探之下,云绦脸色大变,云绫体内此刻真气几近枯竭,经脉也受创不轻,更有严邵光留下的真气在大肆破坏着。 云绦顾不得还在大街上,扶着云绫盘膝坐好,她则坐在云绫身后探出双掌轻抚其背,为其渡气疗伤。 刘筠光很有眼色的默默退到一旁,为二人护起法来。 虽然他也重伤行动困难,但警戒四周,出声提醒还是做得到的。 不多时,云绫猛地吐出一口淤血,脸色也好了些许。 云绦将她扶起,又看了眼一旁的刘筠光,知道此人是与师妹一路的,于是问道:“你可还能走动?” 闻言,刘筠光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前方不远便是玉麟卫衙门,跟上!” 说罢,云绦也不管刘筠光如何,兀自抱起云绫便向玉麟卫衙门而去。 她虽为云绫渡气疗伤,但毕竟是在大街上,安全毫无保障,故而她也只是驱除了严邵光留下的真气,不致让云绫内伤再次加重。 要为云绫彻底治疗,还是需要有个安静安全的环境的。 玉麟卫衙门就是眼下她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云绦在前快步走着,刘筠光捂着胸口的伤处努力在后跟着,一行三人就这么在寂静的大街上无声的前行着。 不多时,三人到了玉麟卫衙门。 守门的卫兵看着三人,眼中流露出戒备来,其中一人喝止了三人的靠近。 云绦也不废话,抬手亮出了自己的腰牌,说道:“明玉楼门下公孙云绦,我怀里的乃是我师妹公孙云绫!师妹为歹人袭击,急需静室疗伤,速速安排下去!” 闻言,卫兵神情一变,抱拳应诺,随即便有人出列将云绦三人引入衙门当中。 到了静室,云绦吩咐引路的士卒安排好刘筠光,随即便抱着云绫踏入静室之中,反手关上了房门。 得了吩咐,那士卒见刘筠光伤得也不轻,好在都是外伤,便领着他去了另一间静室。 静室内,云绦小心地将云绫放在榻上,又为其脱下脚上的小蛮靴,摆好五心朝元的姿势。 云绫见师姐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出声道:“三师姐,我没事的,修养几日便又能生龙活虎哩。” 云绦却是不理,兀自在云绫身后盘膝坐好,说道:“收心,我为你疗伤。” 说罢,一双素手轻轻地抵在了云绫后心。 云绫只觉一股暖流自师姐手掌上传来,汇入自己的经脉之中,所过之处传来阵阵酥麻感。 云绦知晓云绫所修功法与她们五姐妹都不同,故而不敢按照自己的行功路线调动真气,只是默默地将真气渡入云绫体内,剩下的就要靠云绫自己了。 云绫自也知晓这些,待体内真气足够后,她便接管了真气的控制权,开始按照明玉心经的行功路线运转起来。 有感于此,云绦收回了双手,在一旁闭目调息,一面默默为云绫护法。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头顶升腾起阵阵白雾,豆大的汗珠自她额间滑落,明玉真气独特的真气力场渐渐显现。 云绦睁开双眼,默默察看一番云绫的状态,见她脸色恢复红润,这才松了一口气。 感受到真气力场的牵引之力,云绦又默默地下了床榻,退到了房门处守候着,一面感叹《明玉剑典》的神奇。 她们五姐妹因天资不足,没能得传《明玉剑典》,所修习的乃是公孙家另一门适宜女子修习的功法,唤作《璇玑诀》。 《璇玑诀》虽也是天下第一流的功法,却无法形成自己独特的真气力场。 故而,云绦对眼下以云绫为中心弥散开来的真气力场是既羡慕又好奇。 念头转过,云绦见云绫短时间内恐怕还不会醒来,便兀自盘膝坐在门边,继续为云绫护起法来。 她却不知,云绫此刻心理活动可一点不平静。 “玲珑,你说那严邵光真的是魔门的人吗?还是说他只是阴差阳错学到了魔门的功法?” 【数据不足,无法分析!】 “他要是魔门的人,那事情可就大条了哩!他可是嵩阳剑派掌门的亲传大弟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掌门继承人哩!” “他要是继承了掌门之位,那堂堂中原五大派之一的嵩阳剑派不就成他魔门的分舵了?” “噫~想想都吓人哩!魔门这得谋划多久啊。” 【你还是专心疗伤吧,虽然有我帮你监控真气运转,但终归是不及你亲自控制来得好的。】 【你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正好在玉麟卫衙门,你恢复好了就把这个情报交给玉麟卫,自有他们去操心。】 “话不能这么说哩。” “你想啊,严邵光如果是魔门安排的,那嵩阳剑派里还有没有其他人跟他一样呢?江湖中其他门派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人存在呢?” “你不觉得我们这是挖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吗?” 【秘密不秘密都有你师伯、师公去头疼,再不济还有当朝皇帝呢,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管这些。】 【只要把情报交出去了,剩下的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你还是想想之后的演武大会吧,这一身内伤要是不赶快养好,看你拿什么去争第一。】 说到演武大会,云绫登时一个激灵,这可是师父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说什么也得把那魁首给夺过来,让师父高兴高兴。 念及此,云绫总算歇了心思,专心控制起体内的真气来。 有着玲珑辅助,云绫对真气的控制可谓是得心应手,疗伤进度自然也就加快了不少。 ----------------- 这边云绫在玉麟卫衙门疗伤,驿馆中的李思道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一圈又一圈地在房中踱着步,看得阴世师眼晕。 趁李思道路过身边时,阴世师一把拉住了他,无奈道:“大郎莫再转了,在下可是受不住了。” 李思道被拉住,只得叹了口气,坐下道:“阴先生,云绫师妹迟迟未归,眼看着天就快亮了,您教我如何能不急啊?” 闻言,阴世师也是眉头轻皱。 他自然也是有些着急的,只不过他经历得多,比之李思道更能沉得住气罢了。 按照云绫先前的分析,那严邵光只怕问题很大。 云绫一夜未归,只怕是遇上事了。 然而眼下情况不明,着急也没用,不若静心想想对策才是。 片刻后,阴世师看向满脸焦急的李思道,说道:“云绫姑娘迟迟未归,你在此着急又有何用?” “那先生说我该如何?便是要去找,也得有个方向不是?” 李思道心急之下,语气不免有了些气性。 阴世师不以为意,捋了捋胡须说道:“云绫姑娘虽江湖经验不深,但却聪慧机敏,即便有事也定然会设法脱身。眼下情况不明,你我与其在此枯坐,不若去寻玉麟卫助力。” “玉麟卫?是了!若论追踪寻人,眼下只怕没有比玉麟卫更合适的了!” 李思道一拍大腿,起身便要往外走。 见他如此急切,阴世师忙拉住他,说道:“你就这么直愣愣地找上门去?” 李思道闻言一愣,不解地看向阴世师。 见此,阴世师轻叹一声,缓缓道:“来时公孙大人曾悄悄给了在下一枚令牌,说是有事可凭此令牌寻玉麟卫援手,他已将在下画像传予各地玉麟卫衙门了。” 说罢,阴世师起身理了理衣袖,接着道:“走吧,在下随大郎一道前往,如此方能成事。” 李思道这才恍然大悟,急急拉着阴世师便出了驿馆,直奔玉麟卫衙门而去。 待二人火急火燎地赶到玉麟卫衙门,阴世师亮出令牌说明来意后,守卫兵卒直接将二人引到了静室所在的院落。 “这位大人,两位公孙姑娘就在此处静室疗伤,还请在此等候。” 说罢,兵卒抱拳一礼,告辞而去。 阴世师二人虽然不明为何是两位公孙姑娘,但只要云绫无事便好。 二人相视一眼,随即在院中石桌前坐下,安心等待起来。 第33章 魔门圣女 却说严邵光因为被云绫叫破心思,不得不放弃继续对峙的打算,掷出毒丸后转身便逃。 实则他并未走远,而是躲在暗处观察着云绫等人,想要看看有没有机会偷袭,至少要将刘筠光这个直接证人击杀于此。 眼见云绦不顾危险当街为云绫疗伤,严邵光心中大喜,暗道机会来了。 虽然有刘筠光在旁警戒,但刘筠光重伤在身,也就只能当个摆设罢了。 就在严邵光蠢蠢欲动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冷冽的女声,惊得他身躯一震,险些就露了行藏。 “你若敢出手,下一刻便是你的死期!” 这声音听在严邵光耳中如同洪钟大吕般震得他耳膜生疼,但不远处的云绫三人却仿若未闻。 “传音入密!” 严邵光稳住心神,转头四下张望,却未见有半个人影。 他惊惧于对方修为之高,当即不敢再作停留,转身远遁而去。 就在严邵光走后,他原本藏身之处的阴影中转出一名浑身包裹着玄色斗篷的女子,盯着他远去的方向露出了一抹哂笑。 旋即她又看了看云绫等人,特别是打量云绫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这就是他选定的丫头?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算了算了,谁让老娘欠那家伙人情呢,顺手帮他看着点就是了。” “哼,傅恒,等老娘完成任务回去,你要是不请老娘吃顿满汉全席,老娘可跟你没完!” 女子嘀嘀咕咕了一阵,身形一转,便彻底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 另一头,严邵光唯恐暗中之人打杀自己,不顾真气消耗,一路全力施展轻功逃遁。 直逃到城外一处密林中,不见有人追来,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未能打杀云绫与刘筠光二人,这让严邵光暗恨不已,一拳打在了身旁的大树上,碗口粗的树干直接便开了个大洞。 “公孙云绫!刘筠光!坏我大事矣!” 暗骂一声后,严邵光又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每每想起总能令他心底发寒。 他六岁被师父带回师门,八岁又被师父送上了嵩山,拜入彼时还是嵩阳剑派首席亲传的何千秋门下,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二十年。 自从被送上嵩山之后,师父每隔一个月就会现身教导自己师门的功法,一面叮嘱自己不要忘记师门的使命。 他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自己继承嵩阳剑派掌门之位,直到师门的使命达成。 然而,八年前师父突然又收下了一名弟子,打破了师门历代单传的传统。 这让他极为紧张,他能够想得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弟天资定然不凡,否则师父不会宁愿打破师门传统也要收下他。 有了师弟后,师父不再一月一来,变成了三个月才会出现一次,并且对待自己时也愈发冷酷起来。 但凡自己的修为进步不如师父的意,便少不了一顿折磨。 这使得他愈发看重自己在嵩阳剑派的任务,努力提高自己在嵩阳剑派的声望和地位,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师父舍弃。 正好何千秋要闭关寻求突破先天的契机,他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嵩阳剑派的部分权柄,带着师弟们在江湖上行走,闯出了“嵩阳五剑”的名头,他自己也成为了呼声最高的掌门继承人。 果然,师父开始重视他了,一个月前亲自现身交代了一项任务,要他劫取镇远镖局即将运往雁门关的一批军械,得手后将军械藏在太原附近指定的地点即可。 接到任务的他是激动的,这表明他的努力终于被师父看到了,他不用再担心被师父舍弃了。 他很快便利用嵩阳剑派与镇远镖局的矛盾说服了何求光等人,他跟他们说只是要给镇远镖局找点麻烦。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五人处理好首尾便开开心心地南下了。 回到雒阳时,师父再次亲自现身夸奖了自己,并交代了下一步任务:擒拿明玉楼弟子公孙云绫! 这让他心中一惊,未料到世间竟有这样巧合的事,前脚他刚跟公孙云绫起冲突,后脚师父便要他生擒此人。 不过多年的习惯让他并未询问原因,只是恭敬地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此时,师父发现了在外偷听的朱友光,这让他心中迅速有了一个计划,既能保全秘密,又能有正当借口拿下公孙云绫。 如此,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原本事情如他所想正稳步推进着,岂料中途就被公孙云绫撞破,更关键的是他没能击杀刘筠光这个人证。 一旦对方找上玉麟卫,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那么等待自己的要嘛是亡命天涯,要嘛就是被师父打杀。 想到这些,严邵光冷汗直冒,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 他此刻已经完全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严邵光暗暗寻思该如何弥补之际,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密林中响起,令他顿时如堕冰窖。 “哼!你倒是有闲心,躲在这里逍遥!” 严邵光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不知何时来了一人,四十余岁年纪,一张国字脸,颌下三绺长须,一身月白儒衫更衬其儒雅气度,只是他那双丹凤眼中不时闪动着寒芒。 “师父?!” 严邵光惊呼一声,顾不得多想,快步走到那人身前便是一记五体投地大礼。 来人正是他的师父,浣花派掌门张迎秋。 张迎秋看着拜倒在地的严邵光,眼中闪动着骇人的精芒, 嘴上不咸不淡地说道:“为师让你拿人,你倒是知道躲闲。人呢?” 闻言,严邵光身躯一抖,惶恐道:“师父容禀,弟子只是一时失手,待弟子稍作修整,即刻便去为师父拿人!” “失手?哼!你不但人没拿下,还留下了指证你的活口,为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说罢,张迎秋一挥衣袖,顿时一股巨力将严邵光扫飞十数步远。 重重摔落在地的严邵光顾不得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膝行至张迎秋身前,连声讨饶。 到底是自己的弟子,张迎秋虽怒却还有分寸,并未重伤严邵光,方才那一击不过是发泄发泄怒气罢了。 就在张迎秋思考着要如何惩戒这个弟子时,树林中又传出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听上去软糯娇气,语气不急不缓,充满了一股诱惑力。 “哎呦,想不到堂堂浣花派当代传人竟然如此狼狈,真是教姐姐好生心疼哩~” 话音刚落,阴影中缓缓走出一名女子,瞧着十七、八年纪,鲜衣赤足,青丝如缎,肤若凝脂,体态婀娜,左侧足踝处系着一串脚链,其上点缀有三五颗银铃,于行走间叮当脆响;再看去,这女子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顾盼之间万般风情自然流露。 若有不明就里之人见了此女,少不得要赞上一句“好个人间精灵!” 张迎秋见了来人,双手负于身后,冷冷道:“什么风把你这妮子吹来雒阳了?” 女子并未答话,反而款款走到严邵光身前,面露娇笑,说道:“瞧这身子抖的,张师叔可是吓坏他了哩,咯咯~” 严邵光此时才从女子的风情中醒过神来,慌忙回道:“浣花派严邵光恭迎圣女大驾!” 见女子不理自己,张迎秋怒气上涌,冷哼一声,喝道:“左湘儿!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尊师重道的?” 闻言,左湘儿掩嘴轻笑,回道:“哎呦~张师叔莫要这般凶嘛,可是吓着湘儿了,难怪严师兄这般怕您哩。” 说罢,女子悠然转身,走向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施施然坐了上去。 这一坐却是将她那双完美无瑕的玉腿展露出来,加之她浑然天成般的魅惑气质,着实惹人浮想联翩。 严邵光虽然低着头,但眼角的余光已经不自觉被左湘儿所牵动,此刻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张迎秋却仿若未见,别人不知道此女的厉害,他却是清楚的。 别看此女才十七、八的年纪,一身修为早已踏入后天境上品,比之他也仅差一线,是他们圣门百年难遇的奇才,早早便被推选为圣门圣女。 她师父可是将她看得紧,若是有谁找了她的麻烦,转个身她师父就能打上门去。 是以,张迎秋虽然也觊觎左湘儿的美貌,却更清楚此女就是朵带刺的玫瑰,轻易招惹不得。 “你这妮子来此到底有何事?” 张迎秋无视左湘儿的魅力,语气依旧带了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左湘儿美眸一转,娇笑一声,说道:“奴家只是路过此地,正巧遇见张师叔,便跟过来看看咯,真的没别的事哩。”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严邵光,冲他眨了下眼睛,眼神里满是挑逗之意。 严邵光顿时像失了魂般,不自觉的膝行着向左湘儿靠过去。 张迎秋见他如此丑态,顿时怒火中烧,不顾外人在场当即便是一掌打去,严邵光惨嚎一声倒飞出十数步,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来。 “没出息的玩意儿!” 张迎秋怒骂一声,压下心头怒气,转头看向左湘儿,冷冷道:“都是圣门中人,你若不说自去便是,何必拿我弟子寻开心!” 左湘儿一脸好笑地看着不远处挣扎起身的严邵光,娇声道:“张师叔还真下得去手哩,瞧瞧,严师兄这都爬不起来了,咯咯~” 眼看张迎秋就要压不住怒火了,左湘儿只得收起玩闹的心思,正襟危坐起来,裙摆也恰当好处地遮掩住她那双玉腿。 “奴家奉家师之命来向张师叔讨要一物!” 面对正经起来的左湘儿,张迎秋也正了正脸色,沉声问道:“何物?” “黑玉断续膏!” 第34章 姐妹叙话 “黑玉断续膏?呵呵,你师父可真敢要!” 张迎秋被气乐了,冷冷地看着巧笑嫣然的左湘儿。 来时左湘儿就清楚这一趟不容易,是以现身后才会表现得那般魅惑,就是希望扰乱张迎秋的心神,最好是让这老家伙按耐不住想要对她上下其手。 可惜,张迎秋防备之心太重,不吃她这一套,倒是苦了严邵光这个无关之人,到现在还没爬起来。 眼看张迎秋不上道,左湘儿也绝了好声好气与他说话的心思,当即沉声道:“张师叔,你可要想清楚了,当真要与我师父为难?” 闻言,张迎秋眼角一跳,沉默半晌方才说道:“黑玉断续膏乃是本门秘药,炼制不易,老夫现在也拿不出来。” 见他松了口,左湘儿又恢复了风情万种的模样,娇笑道:“哎呦~黑玉断续膏这等神药,想必浣花派中当是有些存货吧?这药我师父急用哩,张师叔你看……” 张迎秋眼角又是一跳,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问道:“你师父要此药作甚?” 闻言,左湘儿心知张迎秋已经应下了,只是心有不甘想要弄明白她师父的意图罢了。 只见左湘儿眼珠一转,随即笑道:“我家师父有位故人因跌落山崖昏睡不醒,赶巧前些日子这位故人醒了,只是跌落山崖伤了手脚,这不就想到张师叔您了哩。” 张迎秋深深地看了一眼笑靥如花的左湘儿,恍惚间想起了什么,不禁露出一抹嗤笑。 “想不到那人竟还没死,你师父照顾得倒是周到得很,就不知那人会不会念你师父的情了。” 说罢,他也不理左湘儿难看的脸色,扬手抛出一支玉瓶,转身便向严邵光走去。 左湘儿接住玉瓶,眼神冷冷地盯着张迎秋的背影,轻哼一声,也不说话,直接腾身而起,转瞬间便没入密林中。 张迎秋用余光扫了眼左湘儿离去的方向,暗道:白霜儿啊白霜儿,你视那人如珠如玉,他可未必将你放在心上,日后只怕有你苦头吃的,呵呵。 想罢,张迎秋提起晕厥过去的严邵光便走。 不多时,密林中又恢复了它原本的静谧。 ----------------- 天色大亮后,云绫的伤势好了个七八成,她会合李思道和阴世师后,又将自家三师姐介绍给二人认识。 随即,四人便在玉麟卫衙门的静室中说起了昨夜的情况。 当云绫说出严邵光使出了浣花派绝学《落花神剑》时,除了李思道外,其余两人俱是眉头一皱。 李思道不解地看着神色凝重的几人,问道:“这浣花派我怎么没听说过呀?” 云绫对魔门其实也不甚了解,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只得看向了另外两人。 云绦还在沉思,阴世师只得开口道:“大郎没听说过也很正常,这浣花派乃是魔门的一支,自魔门沉寂后,这一支也有百年未曾出世了。” 李思道这才点了点头,随即又不解道:“按说魔门既然沉寂了百年,那阴先生不在江湖行走,又是怎么知晓这些的?” 闻言,阴世师捋了捋胡须,笑道:“在下好读杂书,对江湖的了解也多是自书上看来的。据记载,魔门至少传承了千年,很多书中都能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尤其是本朝开国那段时间的记载,这个魔门可是活跃得很。” 说着,阴世师又将他所了解到的魔门信息一一道来。 大致而言,魔门分作了六支,并称“魔门六道”,分别是:玄天宫、无极宗、青阳宗、浣花派、阴姹派和鬼谷派。 玄天宫曾是魔门执牛耳者,其宫主即是魔门共主,号称圣尊,只是不知为何后来没落了,鲜少再有传人出世。 在此之后,无极宗盛极一时,更是纠集了魔门一众势力尝试在乱世之中逐鹿天下。大周立国之后所严厉打击的,也正是无极宗。 青阳宗、鬼谷派过于神秘,阴世师并未看到过多少关于他们的记载,便未多说。 浣花派传闻每一代只有一个传人在外行走,阴世师表示真假未知。 最后,阴世师着重说了说阴姹派。 据其所知,阴姹派是魔门中极为重要的一支,相传历代阴姹派掌门都身兼魔门圣女的身份,故而在魔门之中权柄仅次于玄天宫。 相传魔门圣女是魔门圣尊的天命之人,二者结合所生下的第一个女儿,则是下一代圣女。 只是这个传闻,阴世师也不知其真假,只能姑且这么一听罢了。 听完阴世师的叙述,云绫不禁点了点头,暗暗咋舌于魔门行事的隐秘。 在她看来,阴先生饱读诗书也才知晓魔门这么点消息,很多还是真假难辨的,不得不说魔门是真的很能藏。 好在,相比于公孙玉瑶只是简单提了几句,阴世师给出的消息则要详细了许多,至少云绫知晓了魔门六道是哪六道了。 “这么说,严邵光极有可能就是浣花派当代的传人了。那么,嵩阳剑派掌门难道就是浣花派的当代掌门?” 云绫说出这话后,自己都吓了一跳,只得看向其余几人,想听听大家怎么说。 未曾想其余三人齐齐摇头否定了云绫的话,教她很是不解。 云绦是在座江湖经验最多的,只见她轻声说道:“嵩阳剑派掌门何千秋何掌门乃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前辈了,为人刚正不阿,一副侠义心肠。在其尚未继承掌门之位时,就曾单人匹马深入大漠解救出数百被北凉掠去的百姓。怎么看他都不可能是魔门中人。” 闻言,云绫挠了挠脸蛋,讷讷道:“那也可能是装的呢?他徒弟不就装得挺好的。” 云绦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曾说江湖之大唯有十人可与她交心,这位何掌门就是其中之一,师父的眼光定然是错不了的。” 云绫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不由好奇其他九人都有谁。 不过云绦并不准备满足她的好奇心,轻轻给了她个脑瓜崩后,笑道:“以后你自去问师父去,还是专心说说眼下的情况吧。” 被这么一说,云绫揉了揉额头,暂且收起了好奇心。 阴世师此时开口说道:“若云绫姑娘没有看错,那么严邵光很可能就是魔门安插在嵩阳剑派的钉子。以严邵光在嵩阳剑派的声势,日后继承掌门之位是完全有可能的。到那时,嵩阳剑派也就为魔门所控制。看来这魔门所图非小啊。” 闻言,三人齐齐点头,李思道则是说道:“云绫师妹,这个情况还是早些通知家主为好。” 云绫自是应下,表示随后便去公孙家的联络点,通过家族内部渠道传递这个消息。 几人又合计了一番,直到有兵卒来通知说刘筠光醒了,他们才带着刘筠光一起回了驿馆,毕竟玉麟卫衙门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路上,云绫与众人分开,独自去了公孙家的皮货店。 皮货店内堂,接待云绫的仍是先前那个张十七。 云绫写好信件后以火漆封口,而后交给张十七,嘱咐道:“这一封同前一封一般,都是十万火急之事,耽搁不得。” 张十七自是允命,言说五日之内必可交到家主手中。 回到驿馆时,众人都已安顿妥当,一夜未眠的李思道和阴世师都已睡下,刘筠光仍是安置在李思道房中。 回到自己房间,云绦早已等候多时。 姐妹二人经年未见,自是有好些话要说。 只见二女坐在榻上,云绫拉着云绦的手便问她为何会来雒阳,二师姐云绮怎么没来云云。 云绦抬手打住了云绫好似无穷无尽的问题,笑道:“你一下问这么多,教我先答哪个才好?” “这有什么难的,一个个答便是了。” 云绫笑盈盈地将头靠在云绦肩头,这一趟出来她就没怎么消停过,不是在赶路就是在与人争斗,时刻都在内心中防备着不知何时会来的危险,便是以她的精力旺盛也深感有些吃不消。 如今有了三师姐在侧,云绫好似一下又回到了岛上的时光,有了依靠,人也活泼了起来。 云绦有些心疼地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的云绫,抬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说道:“这么大人了,还往师姐身上黏糊,也不怕别人瞧见了笑话你。” “这里又没外人,谁能笑话我哩。三师姐,你还没说你怎么来雒阳了哩?二师姐呢?” “师父放心不下你,传信给我和二师姐让我们分出一人来,到雒阳看着你些。你二师姐在雁门关暂时走不开,这不就让我来了。” “啊,你们都游历到雁门关去了?!二师姐遇上什么事儿了,怎会走不开哩?” 云绫一下从云绦身上抬起头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 云绦见状,抬手又将云绫的小脑袋按回自己肩头,轻笑道:“是好事儿,别担心了。” “好事儿,什么好事儿哩?” “嗯……这趟回去,你可能要多个姐夫了,你说是不是好事儿?” 闻言,云绫又是一惊,随即猛地抬头起来,笑盈盈地问道:“真的?对方是什么人哩?” 这次云绦没再把她按回来,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笑道:“雁门关镇将韩成章,也是澄心书斋大儒韩元让之子,人品倒是教人放心。” “韩元让?那位当朝唐国公,与师公并称‘帝国柱石’的那位?” 见云绦点头,云绫又是一阵唏嘘,好奇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闻言,云绦便简明扼要地说起了此事。 她们游历到太原时,听闻北凉寇边劫掠,二人一番合计,当即动身北上雁门,准备杀些北凉人出口恶气。 当他们抵达雁门关时,正遇上北凉攻城,姐妹二人便这么投入了守城战中。 随着战事进行,云绮与韩成章二人不知何时互生情愫。 虽然他们二人都未挑明,但身为旁观者的云绦可看得很清楚,为此还暗中查探了一番韩成章的品行。 结果自然是让云绦满意的,她也就未曾阻拦,默默盘算着二人何时才会挑明这段情缘。 云绦讲完这段,却没听见云绫的声音,这可不像云绫的性子,不由低头看去。 云绫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云绦肩头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可见这段时日把她累得。 云绦心疼地抚了抚云绫的脸蛋,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云绫安置在榻上躺好,她自己则一脸笑意地守在一旁。 “不知不觉,小六也长大了啊。” 第35章 小孟尝遗书 三日后,江湖人称“小孟尝”的一代雄杰杨天志死了,就死在那间密室里。 消息是老杨带来了,他趁夜单独找到了云绫,并说镇远镖局暂时不会公开杨天志的死讯,对外只说总镖头仍在闭关,希望云绫能够暂时保密。 临走前,老杨将杨天志交待的东西交给了云绫,别的便再没说什么。 接到消息时,云绫并未感到惊讶,毕竟当日她探过脉,杨天志早已被体内的毒素折腾得油尽灯枯,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她只是感叹,曾经纵横河洛的一代雄杰便这么憋屈的死去了,当真是世事难料。 送走老杨后,云绫呆呆地坐在桌案前,看着手中的一方木匣。 木匣只有云绫的巴掌大小,乃是名贵木料制成,周身雕有各类花鸟虫鱼图样,做工极为考究。 观赏片刻后,云绫打开木匣,只见内里有一封信,还有半截坏死发黑的手指。 初见之下云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退到一边,心里不断呼叫着玲珑。 【放心,从扫描结果来看这半截手指并无危险。】 闻言,云绫拍了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坐回原位,取出那封信看了起来。 根据信上的内容,这封信是杨天志口述,老杨代笔的。 这封信很长,足足半炷香功夫云绫才全部看完。 看过之后,她不禁秀眉微蹙,缓缓放下信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桌面,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信上的内容是杨天志对于自己为何中毒的推断。 杨天志在得知杨元泰遇袭后,便仔细回想了自己北上的所有经过,最后他想到了那批甲胄。 贼人劫取甲胄后按理应当会尽快运走,但他们却是在太原附近将甲胄藏匿了起来。 而藏匿的地点其实并不隐秘,稍加探查便能够找过去。 杨天志是老江湖了,手底下的镖师们也是常年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在外行事都极为谨慎,轻易不会给人下毒的机会。 北上一路,唯一有可能令他们中毒的便只有那批甲胄了。 甲胄搬运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与之接触,若是甲胄被贼人提前处理过,那他们中招几乎就成了必然。 信写到这里,杨天志算是说完了对自己中毒的推断。 而后他话锋一转,说起了他对于北方的担忧。 这批甲胄镇远镖局找回后仍旧按原计划送去了雁门关军前,交给当地军需官入库。 若是这批甲胄当真与他的中毒有关,那么使用这批甲胄的将士也很可能遭殃。 杨天志知道云绫的背景,故而想请云绫通过玉麟卫向雁门关方面示警,同时能够收回那批甲胄进行核查。 至于那半截断指,则是杨天志身上最早出现中毒征兆的部位。 他想请云绫一并交予玉麟卫查验究竟是什么毒,能教他这么一位半步宗师毫无办法,最后只能油尽灯枯而亡。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将死之时还惦记着北方的将士,云绫也不得不赞一句“不愧是小孟常啊!” 云绫枯坐良久始终无有所得,不禁烦恼地揪了揪头发。 【夜深了,你一个人在这坐着也做不了什么,不如明天寻你师姐他们一起参谋参谋。】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回道:“那不成,我答应人家要保密的。” 【人家只是让你保密杨天志的死讯,你可以问其他的啊。】 【你三师姐不是刚从雁门关过来吗,明天正好可以问问她知不知道那批甲胄的情况。】 云绫一拍小手,这才回过味儿来,连连夸赞玲珑聪明,一面收好信纸和木匣上床休息去了。 ----------------- 次日一早,刚刚用过早饭的云绦、李思道、阴世师三人便被云绫召集到了一起。 地点还是在李思道的房中,云绫一点没有避着刘筠光的意思。 在她看来,那批甲胄的事情和刘筠光并无关联,自然也就无需避着他。 众人坐好后,云绫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三师姐,前阵子镇远镖局押送了一批甲胄到雁门关,这事儿你可知晓哩?” 稍微知道些内情的李思道和阴世师听了这话,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本能地觉得这里面只怕有事。 云绦虽然不解其意,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当时是镇远镖局杨总镖头亲自押送的,还是韩成章带兵去迎回来的。小六,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云绫却并未作答,只是略一颔首,随即将杨天志的推断换了个说法复述了一遍,只说是自己昨夜心血来潮推断出的。 云绦原先不知杨天志中毒一事,闻言大吃一惊,当即便要出发赶回雁门关报信。 “三师姐莫急,我们合计合计再行动也不迟哩!” 云绫将已经起身的云绦拉住,待对方坐好后,她才看向一旁的李思道和阴世师。 李思道久在军中,阴世师足智多谋,云绫自然是想听听他们如何看待此事的。 李思道此时已从震惊当中清醒过来,看到云绫投来的眼神,略一思索后开口说道:“倘若真如云绫师妹推断这般,只怕现在赶去也迟了。” 云绫不解,问道:“为何?” “雁门关既有战事,那么这批甲胄正是前线急需之物,运抵军中已有半月,定然早已分派了下去。” 李思道一想到军中袍泽可能因此受害,便忍不住重重地拍了大腿一巴掌,叹息不已。 云绦在雁门关时也算是在军中待过了,闻言不禁点头赞同李思道所言。 相比于李思道的急切,阴世师倒是老神在在,其实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思考这一路上的种种遭遇。 先是山神庙夜袭,再是杨天志中毒将死,最后又是嵩阳五剑内讧,还有更早时候的杨元泰。 他本能的觉得背后有着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操弄着这一切。 随着严邵光的暴露,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双大手就来自于沉寂百年之久的魔门。 这会儿听到云绫的话,他并不觉得惊讶,反而觉得这番推断十分合情合理。 见云绫看来,阴世师捋了捋胡须刚想说话,却留意到躺在榻上养伤的刘筠光神色有异,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早在云绫提到镇远镖局押送的那批甲胄时,刘筠光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再听说找回的甲胄上很可能被做了手脚,导致镇远镖局的镖师中毒身亡,如今更有可能毒害到前线的将士。 刘筠光整张脸都白了,嘴唇哆哆嗦嗦的,想说话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可是清楚那批甲胄就是严邵光带着他们四兄弟一起劫的,也是他们亲手藏匿起来的。 当时严邵光只说要给镇远镖局一个教训,并不是针对前线将士,是以他们藏得并不隐秘,还故意留下了些线索方便镇远镖局找回。 但是他们没有投毒啊,没有在甲胄上动手脚啊,他们没那个胆子的。 这要是被查实了,按《大周律》他们最轻也得是个抄没三族、秋后问斩的下场。 云绫顺着阴世师的目光也注意到了神色有异的刘筠光,眸子一转便想到了某种可能。 只见云绫神色一肃,起身踱步到榻前,如秋水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刘筠光。 若换做别的时候被云绫这么盯着,刘筠光或许还会心驰神往一阵,此刻他却只觉得如芒在背。 “大个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哩?” 听着云绫慢悠悠的语气,刘筠光怯怯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言。 云绫也不恼,唇角一扬,低声说道:“你可想好了,这是在给你改过的机会哩。若是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咯。” 闻言,刘筠光身子一颤,狠了狠心,语速极快地说道:“那批甲胄是严邵光带着我们几个去劫的,但是我们绝对没有要下毒害人的意思,真的!” 说话时,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不敢去看云绫的神情。 见刘筠光交代了,云绫一拍小手,愉快地转身坐回了桌前,笑道:“这就清楚了,绝对是严邵光那家伙干的!即便不是他,也定然与他脱不了关系!” 其余三人俱是点了点头,认可了云绫的说法。 云绦恨恨地拍了下桌面,说道:“这几日我们几乎将雒阳城都翻了过来,也没找到那厮的踪迹,真不知道那厮躲哪儿去了!下次见了他,非得在他身上留下十七、八个窟窿不可!” 云绦所言不假,这三天里云绫等人找遍雒阳城也没有发现严邵光的半点踪迹。 云绫为此还动用了公孙家在雒阳的力量调查雒阳周边地区,依旧一无所获。 李思道看着脾气火爆的云绦,似乎有些被惊到了,目光直直地看着后者。 云绦注意到后,杏眼直接瞪了过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才让李思道收回了目光。 云绫此时看向一直未发一言的阴世师,询问他的看法。 阴世师看了眼闭目装死的刘筠光,随后说道:“姑娘所言不错,此事定然与严邵光脱不开干系,或者说就是严邵光背后那股势力做的也未可知。” “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们。” 闻言,云绫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问道:“先生以为云绫眼下当如何行事?” 阴世师笑了笑,摇头道:“在下以为既然姑娘雒阳之行的目的已达成,便只需专心准备两月之后的演武大会即可。” 见云绫不解,阴世师又道:“姑娘莫非忘了此行雒阳的目的?镇远镖局事了,旁的自有玉麟卫去处置。姑娘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演武大会吗?” 闻言,云绫这才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遇上个事儿就想自己上,完全没搞清楚主次。 第36章 玲珑本体 得了阴世师的提醒,云绫谢过之后,随即与众人商议起之后的行程来。 李思道和阴世师都是从济南府借调而来,如今雒阳事了,他们二人自然是要回去的。 云绦本就是奉了师命来照看云绫的,自然是要随云绫南下去往襄阳。 但云绫寻思了片刻,开口道:“三师姐,那毒甲胄之事还是需要尽快让前线知晓的。只是此事并无实证,若是走玉麟卫的路子那便算过了朝廷的明路了。最后若是推断有误,只怕又要惹出事端来。” 闻言,云绦心中已经明了云绫的打算,但还是问道:“你是想……” 云绫点了点头,说道:“三师姐熟悉雁门关那边,还是劳三师姐走这一遭,会同二师姐一起暗中调查为好。” 云绦心道果然如此,虽然不放心云绫独自南下,但也明白这是最妥当的安排。 即便最后查无实证,也不会招致朝廷怪罪。 她们虽然不怕,但也不想无端给公孙家招惹麻烦。 最后,云绦还是点头同意了云绫的安排,自然免不了一番叮嘱。 云绫一一应允下来,随即又有些犯难地看向了装死的刘筠光。 阴世师留意到云绫的目光,笑道:“此人也算是个人证,不若带到雁门关去。” 话音刚落,刘筠光瞬间睁开了眼睛,说道:“这,这有点不合适吧……要不,还是送我回嵩山吧……如此,我也好向师父揭露严邵光那厮的真面目,不致让师父误会了公孙姑娘不是。” 云绫好整以暇地等着刘筠光说完,这才淡淡地问道:“说完了?” 闻言,刘筠光讷讷地点头,表示说完了。 “说完了,那就乖乖去雁门关吧,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说罢,云绫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刘筠光,转过头就与云绦商议起刘筠光去到雁门关后的安排。 瞧着刘筠光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绦不禁悄声问道:“你之前怎么着他了,这么怕你?” 云绫用眼尾的余光扫了一眼刘筠光,微微摇头道:“这我哪儿知道哩。” 终于,刘筠光鼓足了勇气出声问道:“公孙姑娘,那,那嵩阳剑派那边?” 云绫回头看着刘筠光怯怯的样子,实在想不明白他这么大的个子是怎么做出这副怯生生模样的。 “嵩阳剑派那边自然有玉麟卫去通知。你当严邵光的事儿小啊,随你私下就处置了。” 闻言,刘筠光知道这雁门关是非去不可了,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下去。 计议已定,用过午饭后云绦便启程北上了,她没有让云绫相送,自己雇了辆马车拉上刘筠光就出发了。 待云绦走后,云绫也离开了驿馆。 她将严邵光杀死朱友光、何求光和赵炳光失踪、刘筠光则作为劫镖事件的人证需带去雁门关等事项写成了一封长信。 信的末尾她签上了公孙家的花押作为凭证,这才将信放入信封,封上火漆。 这封信她交到了玉麟卫衙门,让玉麟卫派人送到嵩阳剑派,并嘱咐务必亲手交到掌门何千秋手上。 负责此处衙门的玉麟卫校尉起初还很迟疑,毕竟云绫虽然是公孙家的人,但并没有调动玉麟卫的权利。 直到云绫亮出了家主令牌,并一再表示这封信极为重要,事后她会亲自向公孙安世禀报,这才让那名校尉领下了这个差事。 至于杨天志的那封信和那半截手指,云绫并不打算交给这里的玉麟卫,而是准备亲手交到公孙安世手里。 她觉得这才是杨天志派老杨将东西交给她的原因所在。 离开玉麟卫衙门,云绫又去了趟镇远镖局,将严邵光等人劫镖之事告知了老杨,旁的便没有多说了。 她相信老杨作为杨天志最信任的人,应当不难推断出这其中的隐秘,镇远镖局自然也会亲自去查证个中隐情。 诸事了结,云绫再次回到驿馆,在自己的房中想着心事。 这一趟雒阳之行,云绫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江湖险恶。 堂堂半步宗师的杨天志竟然就这么死了,甚至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的他,连死因都只是个没有实证的推断,何其的残酷。 感应到云绫情绪有些低落,玲珑适时地出声询问起来。 【这是怎么了?你竟然也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云绫承认自己这会儿的确心有郁结,闷声回道:“你说杨总镖头死得是不是太憋屈了点?” 闻言,玲珑沉默了一会儿才回话。 【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叫作‘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唔……这话是谁说的,听着还怪有道理哩?” 【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意思,你能体会吗?】 云绫低眉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 玲珑知道她这是想明白了,至少是有所体悟了,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云绫,这一趟雒阳之行你的表现远远超出了我的预估,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一些事情了。】 闻言,云绫精神一振,暗道你可算愿意说出你的秘密了,随即催促玲珑快说。 【我并不属于你所在的这个世界,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天外的产物,和打造凤鸣剑的天外陨铁一样。】 【我现在其实只是一个分身,我的本体就是之前我让你寻找的那一部分。等你找到我的本体时,你才能正式成为我的主人。】 【到那个时候,我不仅能辅助你修行,还将开启其他权限来帮助你更快的成长起来。】 【所以,努力吧!】 云绫听完这些,神情很平静,这让玲珑有些疑惑。 【你难道都不惊讶的吗?或者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有什么好惊讶的?打从你开始说话起,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凡物。只不过以前以为你是什么仙家宝贝儿,现在变成天外之物罢了,反正意思都差不多。” 云绫兴致缺缺地趴在桌上,语气不疾不徐地答道。 不多时,云绫又接着说道:“至于问题嘛,我又不是没问过,你不总说‘权限不足,无法回答’吗?既然这样,那还是等找到你的本体再问吧,一劳永逸。” 【嗯……你想得倒是挺通透。】 “是吧?”云绫不免有些得意,说道:“话说你的本体到底在哪儿啊?天下之大,总不能一点目标都没有吧,这让我上哪儿找去?” 玲珑刚想说话,却被云绫直接打断了:“你可别说靠近了就能感应到,那也得先能靠近才行哩。” 这下让玲珑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 它沉默了半晌,直到云绫等得有些不耐时才终于出声了。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傅恒留给你的,别的我真不能再说了。】 听着玲珑难得有些情绪的声音,云绫知道玲珑把能告诉自己的都已经说了,不能说的肯定又是什么权限不足之类的。 “傅恒”这个名字云绫也算打小听到大了,以前没有深究过,但这次出来经历了这么多事,让她也关注起这个总被玲珑挂在嘴上的名字。 “你说的这个傅恒,不会就是本朝的开国太祖吧?”云绫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唔……天下重名的那么多,我哪儿想得到会是那位啊!玲珑,你藏得够深的呀!” 【这怎么能怪我呢?你也不想想,像我这样的宝贝那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吗?所以,只能怪你自己太迟钝。】 被玲珑这么一说,云绫也有些不自信起来,讷讷的没再说话。 沉默良久,云绫调整好心情,又问道:“你跟我说说太祖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哩?能在乱世之中开创大周伟业,他定然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吧!” 【傅恒?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呵呵……】 玲珑突然表现出的情绪让云绫很是错愕,不禁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以后你见了他自己去体会吧,我不想说他。】 留下这句话,玲珑就直接噤声了,任凭云绫怎么呼叫都不应声。 “难道这俩有过节,不能吧……” 玲珑的反应让云绫忍不住犯嘀咕,总觉得心中的一座丰碑好像要完。 狐疑半晌,云绫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开始琢磨起玲珑的本体会在哪里。 玲珑说它是傅恒留给自己的,这显然是在提醒自己它的本体所在与傅恒有关。 作为大周的开创者,傅恒的传说云绫还是听过不少的。 有说他在围剿魔门之后重伤驾崩的,也有说他功参造化破碎虚空而去的。 从玲珑的话来看,显然后者才是真相。 而众多关于傅恒的传说中,出现过各种各样的东西,譬如说征战沙场的神兵宝甲、治理国家的书册典籍、睥睨天下的神功秘籍等等,不一而足。 他的传说太多了,线索纷繁杂乱,令云绫一个头两个大。 左右寻思不得,云绫一拍脑门,嘀咕道:“算了,还是去问问阴先生吧,他读得书多,肯定比我想的清楚。” 主意已定,云绫起身而去,直奔阴世师的房间。 云绫来时,阴世师正在收拾行装,他与李思道已经定好明日启程回返济南。 见云绫风风火火而来,阴世师放下手中的物什,将云绫邀到桌前坐定,这才问道:“不知姑娘何事如此着急?” 云绫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随即问道:“我方才突然想起本朝太祖的事迹,不禁心驰神往。可惜我书读得不多,所知晓的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真假难辨。这不,我就想起了先生,想请先生为我讲讲太祖的事迹哩。” 闻言,阴世师笑意满满,心道这次总算不是问“太阳为什么从东边升起?”之类的了。 云绫求知的眼神很对阴世师的胃口,他当即便为云绫讲解起傅恒的生平来。 第37章 意在皇极玺 天佑二十二年,夏,六月。 云绫与李思道、阴世师二人在雒阳城外分别,独自踏上了南下襄阳的旅程。 云绫骑着马儿,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离着演武大会开始还有两个月时间,是以她一点都不急。 此刻她正在心中与玲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话题正是傅恒。 昨日云绫从阴世师那儿听来很多关于傅恒的记述,大多都是些光辉的事迹,更重要的是阴世师说到一样东西是她先前所忽略的。 此时她正是在套玲珑的话,想要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玲珑,你说是太祖把你留给我的,那他是你的前任主人咯?” 【是的。】 “你也是这么在他脑子里跟他说话的吗?” 【是的。】 “那你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你到底想问什么,直接说,ok?】 “欧什么克?算了,不重要。我是想说太祖那身惊天地泣鬼神的武道修为是不是也和你有关哩?” 【算是吧。不过你就不用多想了,你所修习的《明玉剑典》不比他的《皇极惊世诀》差,练到高深处也是各有千秋。】 云绫本心倒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听玲珑夸奖师父教的功法,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她痴笑了几声,随后说道:“哎呀,我不是让你教我功法,我是想说既然你对太祖而言很重要,师父又说太祖大行前将一身真气留给了后人,那么,嘿嘿……” 云绫这番话让玲珑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是以它迟迟没有出声。 见玲珑如此,云绫基本已经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片刻后,云绫嘴上嘀咕道:“看来,得多打听打听皇极玺的消息哩,也不知道师伯愿不愿意告诉我。” 云绫想着这皇极玺是太祖用以取代传国玉玺的宝贝,乃是皇权的象征,自己若是直接跟师伯说要找皇极玺,多半会被当作图谋不轨。 不对,不是多半,而是一定会被当作图谋不轨。 杨元泰仅仅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云阳宝藏线索就被师伯直接拘在了身边儿,师伯还千里迢迢去岭南亲自调查,由此可见一斑。 念及此,云绫心中问道:“玲珑,我若是找回你的本体,那皇极玺还在吗?” 这次玲珑沉默了片刻,还是出声回应了。 【皇极玺原本就是我的本体所化,届时自然是要随在你身边了。】 “这可就难办哩。皇极玺可是皇权象征,我拿走算怎么回事儿哩,别到时候被朝廷打成反贼,还把公孙家给带累了!”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傅恒早就安排好了,事情自然牵连不到你身上。】 见玲珑这般说,云绫才稍稍放心了些。 忽然她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说道:“玲珑啊,你昨天表现得那么不待见太祖他老人家,该不是因为他没带你一起走吧?” 等了半天,玲珑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云绫心中好笑,突然觉得玲珑也不是它日常表现的那般毫无情感,偶尔还是会有自己的小情绪的,还怪神奇的。 她是怎么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造就了玲珑。 它有人的思维,似乎还有情感,却又不是真正的人。 想到这些,云绫一下子对皇极玺充满了好奇心,很想下一刻就找到皇极玺,看看完全体的玲珑究竟还有何种神奇之处。 不过,她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 按照公孙安世等人的推测,皇极玺应是在云阳长公主当年的潜修之地中,而知情者却或死或逃,要想找到绝非易事。 念及此,云绫眼珠一转,暗道:或许应该从那个神秘木匣着手看看,也不知师父和师伯岭南之行是否顺利。 ----------------- 广州王家乃是岭南地区一个没落的贵族世家,祖上早年因开罪皇帝而全家被流放至此。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经营,虽然还比不得世家大族,但在广州之地也算勉强能说得上话的了。 尤其是当代家主王守临的妹妹嫁给了镇远镖局当家人杨天志后,王家的发展更见迅猛。 被云绫念叨的公孙兄妹二人如今就住在王家。 当日公孙安世带着杨元泰一路顺利地抵达广州,很快便被王守临诚惶诚恐地请回了家中,安排下家中最上等的院落给公孙兄妹落脚。 隔日,公孙安世便找上了王守临的父亲王老家主。 王老家主得知公孙安世的来意,当即将木匣的来历交代了清楚,乃是他自一个海商手中买来的。 只因王老王家曾有幸侍奉过云阳长公主一段时间,故而认得木匣上雕刻的徽记正是云阳长公主所用,这才猜测这木匣与云阳宝藏有关。 至于木匣内的东西,王老家主却是没看的,他是个清醒的人,很清楚什么事该知道,什么事又不该知道。 当公孙安世问及为何不直接上报朝廷时,王老家主犯了难。 最后在公孙安世一通威逼之下,王老家主总算开了口。 按王老家主的说法,他们王家本就是流放之家,如今虽然也小有薄产,但终归还是不太上得了台面。 这木匣与云阳宝藏有关,也只是王老家主的猜测,并无实证,他哪里敢就这么上报朝廷。 若猜测有误,只怕好不容易在广州站住了脚的王家又得受到朝廷诘责,那时便是几代人的努力化作泡影了。 因此,王老家主这才想到托付交友甚广的女婿来查证一二,待事情确定了再上报朝廷。 对于王老家主的说法,公孙安世不置可否,却也没多说什么。 之后的时日里,公孙安世将身边的玉麟卫全部撒了出去,一面查探王家的风评,一面寻找王老家主所说的那个海商。 只是始终一无所获,或许是时日太久,那海商已经离开了广州也未可知。 为此,公孙安世连日里都没个好脸色,让王家上上下下也跟着胆颤心惊。 今日,公孙安世收到了两封信,都是从雒阳公孙家据点加急送来的。 一听说雒阳来的,公孙安世立马想到了云绫,随即便找上了公孙玉瑶一起。 因着两封信都是通过家族内部渠道送来的加急信件,公孙玉瑶按下了心中的急迫,并未第一时间去看信上的内容,而是让公孙安世这个家主先看。 半炷香后,公孙安世终于看完了信上的内容,却手握信纸,眉头紧皱,始终一言不发。 公孙玉瑶终是按耐不住,出声问道:“大兄,云绫究竟在信上写了些什么,她可还安好?” 眼见妹妹不耐,公孙安世这才将信纸递了过去,说道:“云绫丫头倒没什么大事,不过她送来的消息却非同小可啊。” 公孙玉瑶看了兄长一眼,接过信纸仔细看了起来,越看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看过后,公孙玉瑶放下信纸,长出了一口气,叹道:“想不到杨天志竟然……” 话到嘴边,她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早年她行走江湖时,就多次与杨天志打过交道,还曾救过他一回,未曾想他最后的结局竟是如此。 兄妹二人沉默半晌,公孙安世方才出声道:“杨元泰遭遇截杀,杨天志几乎同时被人算计中毒,还有嵩阳剑派的严邵光,呵呵,魔门还真是好手段呐。”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点,说道:“李怀仁前日来信说在济南府外发现一处西戎人的据点,拷问之下得知他们的首领带着几十人外出,不知是要去做什么。如今看来,魔门的布局只怕远非如此。” 说罢,兄妹二人神色凝重,都在为眼前的局势而担忧。 半晌,公孙安世轻拍桌面,沉声道:“云绫丫头已经启程南下襄阳,这广州我们也不能久留了,明日便启程北上吧。” 闻言,公孙玉瑶看了兄长一眼,并未说什么。 对于兄长在广州多日查到多少她并不关心,她此来只不过是防备着那个暗处的魔门高手罢了。 若非有那个半步宗师在,公孙玉瑶是绝对不会放云绫一个人去雒阳的。 如今兄长说要走,她自是没有意见。 不过,忽然想起云绫信上所言,她又开口道:“兄长准备如何安排杨元泰?” 闻言,公孙安世沉吟片刻,方才回道:“杨天志若死,镇远镖局群龙无首,极易生乱。我意将杨天志的情况如实告知杨元泰,至于他要怎么做我便不管了。” 公孙玉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便未再多言。 计议已定,公孙安世当即派人去寻杨元泰,他自己则回到住处安排明日北上之事。 当杨元泰得知父亲命不久矣时,整个人都如同魔怔了般,满脸的惊慌失措、不可置信。 待醒过神来,杨元泰“噗通”一声跪在公孙安世面前,哭诉道:“还请公孙大人为我父做主啊!” 公孙安世扶起痛哭失声的杨元泰,安抚道:“你且放心,杨总镖头豪爽仗义,也曾多次为朝廷分忧,此事本官定会予镇远镖局一个交待!” 得了承诺,杨元泰这才止住了哭声。 待公孙安世问起他之后的打算,杨元泰抱拳回道:“大人,家父如今性命堪忧,在外又有歹人暗中窥伺,元泰斗胆想请大人差人护送一程。日后大人旦有差遣,元泰及镇远镖局上下定不推脱!” 说罢,杨元泰深深一拜,持礼甚恭。 公孙安世并未推辞,当即表示会派玉麟卫沿途护送他返回雒阳。 杨元泰走后,公孙安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口中喃喃道:“镇远镖局,嵩阳剑派,再是演武大会,唉……时局要乱啊……” 第38章 冤家路窄 云绫自雒阳南下,一路走过伊阙关、广成关,因着时间充裕,沿途她还游览了娘娘山、盘龙山等地。 半个月后,她终于抵达了襄阳以北最大的城市,宛城。 走在宛城大街上,云绫牵着马儿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路人,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洋溢着笑意,不时有孩童穿梭在人群间嬉笑打闹。 沿街开满了商铺,迎来送往,热闹得紧。 走街串巷的小贩们则在卖力的吆喝着,希望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这就是盛世景象啊。” 云绫小声嘀咕了一句,脸上满是愉悦之色。 先前去往雒阳之时,她挂心师父交代的任务,路上又遭遇夜袭,可谓一路风餐露宿,全然没有心情去留意沿途的人和事。 身在雒阳之时,又接连与严邵光等人起冲突,更是一刻都不得闲,不是在打架就是在疗伤,白白错过了游览雒阳城的机会。 如今诸事了结,她可算是有闲心去看看这花花世界了。 时辰接近晌午,云绫准备寻一家酒楼好好吃上一顿,祭祭五脏庙。 穿过人流,她找到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酒楼,招牌上写着“福临酒家”四个大字。 刚刚走进大厅,小二便热情地迎了上来,笑道:“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云绫看了一脸笑意的小二,回道:“用饭。可有雅座哩?” “有有有!客官楼上请!” 说罢,小二热情地在前引路,领着云绫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不大,装饰着一些字画、花草,中央摆着一张四方桌,临窗还放有一张软榻供人休憩。 那些字画云绫也看不出是不是名家的手笔,反正整体布局看着还是挺雅致的。 待云绫入座,小二又热情地询问想要吃些什么。 云绫对此倒是没什么讲究,只让小二看着上些可口又能饱腹的,小二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等候的时间里,云绫走到窗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莫名有一种愉悦感涌上心头。 就在云绫望着窗外愣神之际,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再定睛看去,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正好小二端着饭菜敲门而入,云绫便也没再深究,只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回到桌前美美地开始享用起美食来。 她却没留意到,在街头拐角处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所在的地方。 若她看见了,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她遍寻不着的严邵光。 严邵光眼中满含恨意,视线直直地注视着酒家的二楼,好似能透过外墙看到里面的云绫一般。 当日他被师父张迎秋带走,刚刚清醒便受了师父的一顿毒打。 伤势稍好一些,张迎秋又派他南下襄阳去给他师弟援手。 严邵光心中暗恨不已,他不愿舍弃在嵩阳剑派的地位去给素未谋面的师弟打下手,却也不敢反抗张迎秋的决定。 而且他内心中也知道,他在嵩阳剑派的一切恐怕都成了过眼云烟,那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万般无奈之下,严邵光领了师命便匆匆南下了。 未曾想,竟然会在宛城遇上了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人,公孙云绫。 此时满腔恨意的严邵光早已无法保持冷静,最后再看了一眼云绫所在的二楼,转身走入了小巷之中。 这边云绫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严邵光盯上了,一顿饭食享用得极为舒坦。 饭后,她靠在软榻上稍作休憩,正好避避晌午毒辣的日头。 就着这个间隙,玲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要小心些,又被人盯上了。】 闻言,云绫一个激灵,睡意顿消,忙问什么情况。 【之前我感应到周围出现了一股强烈的敌意,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动手。看你吃得那么香,我就没打扰你了。】 “啧,这才安生几天哩。师姐们说得果然没错,江湖就没有真正太平的时候。” 嘀咕一句后,云绫摩挲着下巴问道:“哪个方位?现在还在不?” 【东北街角处,敌意已经消失,应该是走了。】 闻言,云绫脑海中闪过一个个人影,最后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严邵光?对我怀有强烈敌意的,应该是他吧。” 念及此,云绫秀眸微眯,眼中闪动着寒意。 若当真是严邵光在此,那说什么也不能再教他跑了,毕竟镇远镖局可还有笔糊涂账等着和他清算呢。 “你说,我要是大摇大摆地出城,会不会又被袭击哩?” 云绫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嘴角也挂上了莫名的笑意。 【你想钓鱼?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严邵光应该是恨死你了,只要他一靠近,必定逃不过我的感应。】 闻言,云绫打了个响指,笑道:“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宛城南面前往白河镇的官道上,云绫骑着她的马儿晃晃悠悠地走着,今日她打算在那里落脚。 她在福临酒家休整了约莫一个时辰,待日头不再那么毒辣时方才动身。 一路上她看似悠哉游哉,实则全副心神都在防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 不过,眼瞅着日头渐渐西沉,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云绫心中不禁有些狐疑。 “玲珑,你确定那家伙还没有出现吗?这可快到白河镇了哩。” 【确定严邵光没有出现在附近。】 闻言,云绫看了看不时路过的行人,暗道:难道是因为我走在官道上,那家伙才不现身的? 念及此,云绫眸子一转,看了眼官道右侧的小树林,心中有了主意。 只见她忽然捂住肚子,装作一副剧痛来袭的模样,身子缓缓伏在马背上,好一阵才抬头四下打量起来。 紧接着,她便操控着马儿向小树林跑去,片刻功夫便没了人影。 这些举动并未引起过往行人的过多关注,时辰已经不早,大多数行人还是需要尽快赶路的。 进了小树林,云绫立刻将马儿藏好,自己也纵身跃上了身旁的大树,将身形小心地隐藏在枝叶当中,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半晌,四周仍不见有任何动静,云绫顿时有些沉不住气,心道:严邵光莫不是没有跟来? 就在此时,她的脑海中响起了玲珑的声音。 【来了!前方三十步外,一股浓烈的敌意正在快速靠近!】 闻言,云绫心中一喜,当即拢了拢树枝,将整个人藏匿其中,半点气息也不露。 果然,数息之后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 来人身着玄色劲装,手持利剑,面相看着虽然坚毅,但却令人怎么看怎么觉着违和,不是严邵光还能是谁。 他原本不欲暴露行迹,回去后却越想越不甘心。 他在嵩阳剑派十数年经营才换来的首席亲传之位,如今都因为云绫而化作泡影,如何能教他甘心。 最终,他还是守在了城门左近,等到了大摇大摆出城的云绫。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等云绫走后半个时辰才出发。 他并不怕跟丢了,因为他知道云绫定然是前往襄阳参加演武大会的,宛城南面便是白河镇,按照脚程云绫今日定然是歇在白河镇的。 正因如此,云绫和玲珑才会迟迟没有发现严邵光的行踪。 直到云绫进了小树林,她的那番表演正巧被从后赶上的严邵光看在眼里。 彼时严邵光离着还远,看不太真切,只当云绫是突感不适,要进小树林方便方便,也就没有急着追来。 然而,久久不见云绫出来,严邵光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云绫已经从另一边走了。 念及此,他这才进入小树林查探来了。 不多时,严邵光便走到了云绫藏身的大树下,有着玲珑帮忙遮掩气息,云绫又怎会被他发现。 云绫蹲在树上,看着严邵光低头查看地面的痕迹,渐渐向她藏马的方向走去,却丝毫没有防备身后。 见此,云绫不再等待,凤鸣剑瞬息出鞘,运起流云身法便向严邵光背后袭去。 严邵光正沿着地面的痕迹前进,忽觉脑后劲风袭来,心下一惊,匆忙间不及回头去看,忙向身侧踏出两步躲避。 事起仓促,云绫以有心算无心,哪里会让严邵光轻易躲过。 只见她看准严邵光动作,于半空中身形一转,手腕发力之际瞬间改刺为削,真气裹挟着剑锋直直向严邵光后背扫去。 随着痛感传来,一股磅礴的真气破开严邵光的护体真气,侵入其经脉之中。 严邵光闷哼一声,跌跌撞撞向前扑去,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显是伤及了内腑。 待他站稳脚跟转身看去,正见云绫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凤鸣剑上血迹未干。 “你?你怎会在此?!” 严邵光眼中流露出惊诧之意,匆忙横剑在前,缓缓后退。 云绫看着步步后退的严邵光,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道:“严邵光,今次看你还往哪里跑!” 话音刚落,云绫清喝一声,一个箭步便欺身上前,凤鸣剑锋直取严邵光胸前要穴。 深知云绫厉害的严邵光不敢大意,一面压制侵入体内的真气,一面调动剩余真气迎战云绫。 只是失了先手的他,再不似当初雒阳一战那般能够凭借修为优势强行压过云绫一头。 面对云绫天马行空的剑招,严邵光一时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频频顾此失彼。 云绫看出了严邵光的慌乱,心中暗自得意。 她这些日子可是通过玲珑反反复复地复盘当初那一战,早已对严邵光的剑招心知肚明,这次交手自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果然,堪堪交手十余合,严邵光一个不慎便被云绫挑飞了兵刃。 面对抵住咽喉的凤鸣剑,严邵光亡魂大冒,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短短半月光景,他竟在云绫手下变得如此狼狈。 第39章 玄阴秘录 “严邵光,这次本姑娘看你往哪儿跑!” 云绫看着冷汗直冒的严邵光,不无得意地说道。 严邵光未曾想到相隔短短半个月,云绫的剑法已然精进到他都难以招架的地步,出招变招灵动丝滑、天马行空,令人防不胜防。 “公孙姑娘手且稳一些!今日是在下孟浪了,只要姑娘放在下一马,定有后报!” 感受到咽喉前的凉意,严邵光不禁打了寒颤,出声讨饶。 闻言,云绫嗤笑一声,俏声道:“后报?我看是日后报复吧!” 说话间,云绫并起剑指接连点在严邵光身上,以真气封禁穴位,瞬间便制住了后者。 确定严邵光动弹不得后,云绫这才收起凤鸣剑,笑道:“别以为本姑娘不知你的底细!你那一手《落花神剑》本姑娘可是识得的!” 闻得云绫提起《落花神剑》,严邵光顿时瞳孔一缩,心神俱震,嘴唇翕动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他如此,云绫围着严邵光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对方,嘴上说道:“看不出来你这么个面相坚毅之人,竟然是魔门的传人哩,啧啧!” 闻言,严邵光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全然被云绫所知晓,虽然他现在动弹不得,却不妨碍他在心中思量着如何除掉云绫。 就在严邵光默默运功冲穴之际,云绫已经转回了正面,笑道:“你可别白费力气了,本姑娘的点穴手法岂是那么好冲开的!不过你放心,待本姑娘将你带到玉麟卫衙门后,自会给你解开。” 说罢,云绫脚下一动,向着自己的马儿走去,准备取出行囊中的绳索绑了严邵光。 她刚将绳索翻出来,玲珑的声音却陡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探测到百步之外有人正在快速接近!来人能量波动很强,预计十息之内就会赶到这里!】 云绫闻言一愣,问道:“可能分辨是敌是友?” 【没有感应到敌意,但在这么个地方,不得不防!】 云绫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旋即快速赶到严邵光身边将他绑了个结实。 她取出的绳索可非一般的麻绳,乃是她在明玉岛时请岛上匠人以独家秘法制作而成,坚韧无比,水火难侵,一旦被这种绳索绑了,半步宗师之下都别想凭借真气挣脱开来。 是以,云绫才会放心大胆地将后背留给严邵光,秀眸紧紧盯着玲珑指示的方向,等待着来人出现。 数息之后,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响起,由远及近,一个女子出现在了云绫视线当中。 女子似乎也发现了云绫早就知道她的到来,于半空中腰身一扭,轻飘飘地落在了树枝之上。 严邵光望见来人,当即面露喜色,高声呼喊道:“圣女救我!” 来人正是魔门圣女,左湘儿! 严邵光这一喊,云绫顿时秀眉微蹙,暗道是敌非友! 凤鸣剑瞬息出鞘,云绫放开一身气息,冷冷地看着高处那浑身散发着魅惑气息的女子。 左湘儿闻得严邵光的呼救,却并未有所动作,反而笑盈盈地看着云绫,娇声道:“妹妹好大的火气,第一次见面就冲奴家拔剑哩。”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云绫冷冷地问道。 “奴家名唤左湘儿,只是路过此地而已。话说回来,妹妹问人姓名前,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哩?”左湘儿一双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绫,语气不疾不徐,透着股柔弱不能自理的味道。 云绫听在耳中都不由感到一阵酥麻,暗骂一声狐媚子,这才回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明玉楼公孙云绫便是!” 说罢,她瞥了眼侧后方的严邵光,又问道:“他叫你救他,这么说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也是魔门的人?还是什么圣女?” 闻言,左湘儿掩嘴一笑,回道:“妹妹慎言,姐姐我怎会与这种废物是一伙的?姐姐虽是圣门中人,但也是看不惯这种只会暗地里搞小手段的家伙哩。” “那你为何来此?我可不信是什么路过的!” 云绫的视线在严邵光和左湘儿之间扫过,面露狐疑之色,心中的戒备却是分毫未减。 左湘儿看了严邵光一眼,面上笑意不减,娇声道:“这人虽然废物,但于姐姐我还是有些用处的,不知妹妹可能将他交予姐姐?” 闻言,云绫当即冷哼一声,喝道:“还说不是一伙的,这就露馅儿了吧!想要人?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罢,云绫摆开架势,凤鸣剑直指左湘儿所在。 见此,左湘儿故作遗憾地叹息一声,语带不满道:“唉,妹妹还真是不乖哩,好好说话不成,非得要姐姐动粗!” 最后几个字,左湘儿的语气已经不复娇柔,反而透出一股凌厉。 话音刚落,左湘儿脚下一点,身形自树上飘落,看似动作极慢,实则一息之间便已出现在云绫身前。 不待云绫反应,左湘儿素手探出,白嫩的肌肤上此刻却隐隐泛起雾气,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向云绫胸前袭来。 云绫本能地感受到威胁,手腕一翻,凤鸣剑顺势横扫,想要迫使左湘儿收手。 然而,左湘儿对此恍若未见,招式不改,素手仍旧直拍云绫胸前。 正在云绫疑惑之际,凤鸣剑的攻势却陡然一顿,剑锋停在左湘儿的手腕约莫半指距离,再难寸进。 她只觉凤鸣剑好似一剑斩入了泥淖之中,进进不得,退也退不走。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左湘儿的掌风已经带着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不及多想,云绫爆发出全身的真气,想要全力挣脱束缚,向右侧躲闪而去。 这突然的爆发虽然让云绫避过了胸前要害,但左肩仍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一股强大的带着彻骨寒意的真气也自左肩闯入她的体内。 这股真气极为怪异,所过之处好似隆冬来临,瞬间便将经脉冻结,使得云绫的真气运转受阻。 待云绫调动护体真气将外来真气驱散之时,左湘儿的攻势又已袭来。 望见左湘儿手掌之上愈发浓郁的雾气,云绫心知自己已经失了先手,不可力敌,当即施展流云身法且战且退。 左湘儿瞧着云绫曼妙的身姿,不禁暗赞好身法,手上的攻势却是丝毫不能停滞,道道掌力直向云绫袭去。 二女在有限的场地中各自施展身法闪转腾挪,道道残影不时显现,真气碰撞产生的爆鸣声不绝于耳。 三十余合后,云绫已经感觉有些吃不消,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反观左湘儿依旧气定神闲,速度不减分毫。 交手这么久,云绫已经摸清了对方的修为,至少也是后天境上品,而且对方的真气极为怪异,竟然与她的明玉真气一样可以生成真气力场。 不同的是,明玉真气生成的是牵引之力,将对手的力道引向别处,乃是一种斥力。 而左湘儿的真气生成的却是一股迟滞之力,将对手的力道滞留原地,乃是一种吸力。 当云绫全力运转真气生成真气力场后,一开始那种进退不得的情况便再没有过,好似两道力场互相抵消掉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云绫难受的。 左湘儿的真气似乎天生带着一股寒气,稍不留神被其侵入经脉,便会如同附骨之疽般,不断冻结经脉,迟滞对手的真气运转。 即便护体真气将之驱散,残留下的寒气仍会阻滞真气运转。 是以,云绫如今是越打消耗越大,不知何时原本鲜艳的红唇已微微有些发紫。 情势如此不利,云绫不是没想过脱身,毕竟严邵光可以留给嵩阳剑派和镇远镖局自己解决,她没必要在这和左湘儿死磕。 但是左湘儿不单修为比她高,施展出的身法在速度上也是丝毫不弱于流云身法,每每总能封堵住云绫可能的脱身路线。 左湘儿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在今日留下云绫,甚至窥准空隙一掌隔空击毙了云绫马儿。 这匹马自济南陪着云绫一路西行到雒阳,怕是没想到会死在宛城外的小树林里。 此时,左湘儿已看出了云绫的窘境,手上的力道愈发沉重,云绫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值此危机之际,一直默默为云绫梳理真气的玲珑突然出声了。 【想不到她修习的竟是《玄阴秘录》!】 闻言,云绫一面竭力抵挡,一面心中急切道:“你别关注她修习的什么了,想想办法脱身要紧哩!我都快被她打死啦!” 【《玄阴秘录》对修习者的要求极高,甚至比《明玉剑典》要求还高,至少有上百年无人成功修习了。】 【难怪一开始我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还是得快点找回我的本体,如今很多资料不全,我一开始竟然没认出来。】 “快别感慨了,要找也得有命在哩!” 感应到云绫的急迫,玲珑也没再多说,沉默片刻后才有了回应。 【根据我的计算,你身着金蝉软甲护体,挨她一掌死不了。】 【你提前准备好,调动全身真气抵挡这一掌,然后借力飞入树林逃走,我帮你遮掩气息,她绝对找不到。】 云绫此刻已是在苦苦支撑,随时都可能落败。 玲珑给出的对策后,她不及多想,当即按照玲珑的话准备起来。 数息后,云绫窥准机会运起所剩不多的真气硬吃了左湘儿一掌,顾不得驱散入侵的真气,她借着左湘儿的掌力倒飞出去,直直没入树林没了踪影。 左湘儿也没想到云绫会如此行事,微微一愣,等再想去找时,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察觉不到云绫的气息,就好似这个人从来没在这出现过一般。 左湘儿先是秀眉微蹙,旋即又好似想到了什么,面上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 看了一眼被战斗余波震晕的严邵光,左湘儿哂笑一声,提起他便离开了这处树林。 第40章 天材地宝 云绫硬吃了左湘儿一掌,借着她的掌力这才得以脱身。 不过仓促之间云绫来不及驱散入侵的真气,以致于彻底脱险后她的伤势愈发沉重了。 此时日已西城,云绫寻了山间一处山洞藏身,这处山洞似乎是附近猎人的一个落脚点,洞内打磨出了一张石床,还备有一些柴火。 云绫拖着沉重的身子升起了一个火堆,而后哆哆嗦嗦地在石床上盘膝坐好,开始默默运功疗伤。 左湘儿的真气自带寒气,侵入体内后便开始不断试图冻结经脉,迟滞真气运转。 云绫此刻嘴唇发紫,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正是体内寒气聚集所致。 升起的火堆虽然带来了些许温暖,但对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寒意却也只能算聊胜于无。 云绫默默感受了下身体的状况,发现情况有些糟。 虽然在逃命的路上有玲珑帮助她调动真气抵挡入侵者,但毕竟她本人正在全力遁逃无暇分神顾及,所以玲珑也只能勉强做到不让入侵真气扩散开来。 耽搁至今,中掌的地方已经呈现冻伤之态,体内相应的地方经脉、穴位更是被完全冻结,真气一运转到那儿就好似撞上了一道水坝,除了带来疼痛外,什么也留不下。 云绫暗暗吐了一口浊气,亲自接管真气的控制,而后调集所剩不多的真气冲击被封堵的经脉和穴位。 这要是不冲开,真气运转不畅,她这伤就别想好了。 一时间,山洞内陷入了沉寂,唯有木柴的噼啪声不时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猛地睁开双眼,吐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在地上滋滋作响,内里还夹杂着几枚冰晶。 她看也没看地上的情况,抬手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冲开了,这左湘儿的真气还真难缠。” 【《玄阴秘录》乃是阴姹派镇派绝学,当然不好对付。不过我看那左湘儿也只是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她的真气怎么会带有属性呢,着实奇怪!】 “对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记得师父说过,后天境真气是没有属性一说的,唯有步入先天成就宗师之境,那时真气才会显现出属性之别来。这左湘儿怎么回事?难道是《玄阴秘录》的功效?” 【不是,据我所知《玄阴秘录》虽然神奇,却也没有这么神奇。她定然还有别的奇遇,以后遇上她还是要小心些。】 闻言,云绫不由点了点头,对左湘儿升起了忌惮之心。 【好了,你还是快些疗伤吧,今天又是帮你阻挡入侵真气,又是帮你遮掩气息的,我的能量消耗也很大,需要些时间恢复,没事就不要呼叫我了。】 玲珑叮嘱了一句,随即便噤声隐匿了。 云绫也知道今日若不是有玲珑辅助,她只怕已经陷于敌手了,闻言也没再打扰玲珑,自己默默开始运功疗伤。 一晃眼,一夜便过去了。 当朝阳升起时,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云绫从运功状态中清醒过来。 她还记着玲珑在恢复,便没有打扰它,自顾自地出了山洞,眯着眼望向东方刚刚冒头的红日。 一夜时间过去,云绫的伤势并没有好多少,只能算勉强不影响行动罢了。 这次伤得太重,她估计一个月内能够痊愈就算幸运的了。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受过如此重伤,想到这些,她对左湘儿的忌惮之心不禁又加重了一分。 那左湘儿看着没比她大几岁,却已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看样子还不是近期突破的。 而且左湘儿不单修习的是本门镇派绝学,似乎还另有奇遇,让她的真气都带上了寒气,极为难缠。 这些,无疑不在表明左湘儿的优秀和强大。 念及此,云绫原本对修炼不甚急切的心也跟着动了,只想下次再见,定然不能再如此狼狈逃遁了。 坚定信念后,云绫没再耽搁,迎着朝阳开始修习《明神诀》。 她可还记着上次突破《明神诀》第二重时带给她的好,如今身负重伤,更加不能懈怠了。 只希望那天地间最精纯的东来紫气对她的伤势能有所帮助,也好早日痊愈,毕竟演武大会可就在不久之后了。 果然,正如云绫所料,紫气入体之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身体有异,并未如往常那般游走一周后归入紫府当中,反而向着她的伤处而去。 顿时一股暖融融的感觉自伤处扩散开来,残留的寒气如同遇上了朝阳,瞬息溃散,化于无形。 待寒气散尽,剩余的紫气这才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见此,云绫心中一喜,暗道:果然是好宝贝!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调动紫府中存储的紫气哩。 如今聚集的寒气被驱散一空,大大降低了云绫疗伤的难度,毕竟没了如同附骨之疽的寒气干扰,剩下的便只需修复受损的经脉即可。 云绫对此可谓驾轻就熟。 缓缓收功之后,云绫再次回到洞中,这处山洞虽然小,却五脏俱全,是个疗伤的好地方,短时间内她并不准备离开这里。 云绫在石床上摆出五心朝元的姿势,开始闭目调息,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明玉真气在其经脉内快速流动,每每流过伤处都能令那里的经脉修复一分。 不多时,缕缕雾气在头顶升腾而起,飘飘扬扬,最后消散于无形。 一道真气力场显现,将她包裹在内,将周围的一切尽皆排斥在外,渐渐地竟形成一道涡旋。 任何物体进入这道涡旋,都会被不知何处生出的力道甩飞出去,位于涡旋中心的云绫对此却毫无察觉。 直到日头高企,腹中的饥饿感才让云绫退出了修炼状态。刚一睁眼,她就被四周凌乱的状态惊了一跳。 只见原本码放整齐的木柴七零八落的到处都是,好些个还裂出了大豁口,像是被狠狠砸开的一般。 火堆中的灰烬飘在空中,洋洋洒洒还未完全落地,让没有准备的云绫一阵呛咳。 她挥手打散面前的灰烬,皱着秀眉冲出洞去,而后打量起好似刚刚被飓风肆虐过的山洞,眼中满是疑惑。 她想问问玲珑这是什么情况,但想起玲珑昨天的话,她只得生生按下这个心思。 “咕噜”一声,云绫按了按肚子,又歪头看了看山洞,决定还是先找点吃的祭祭五脏庙再说。 随即,她便不再去管山洞的状况,转身向山里走去。 不是她不想施展身法快些找到吃食,实在是她急于恢复内伤,每一分真气都很宝贵,不想浪费一丝一毫,所以只能辛苦双腿了。 好在这是山里,野果野菜到处都是。 鉴于山洞里的情况,云绫暂时不想生火,便只摘了些认得的野果,勉强也能果腹了。 就在她靠在树上美美啃着果子时,脑海中却响起了玲珑的声音。 【云绫,先别吃了,我发现个好东西,就在你西北方大约三百步外。】 闻言,云绫啃果子的动作一顿,忙问道:“什么好东西哩?” 【从能量波动来看,应该是某种天材地宝,反正是好东西。】 一听是天材地宝,云绫顿时来了精神,她在岛上时没少听五师姐云绛给她讲各种天材地宝,她能认得哪些野果野菜能吃,也要多亏了云绛的教导了。 天材地宝可遇而不可求,今日既然遇到了,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云绫当即将手中的野果一扔,也顾不得真气消耗了,运起身法便向玲珑所指的方位疾射而去。 穿梭在高大树木之间,不多时,云绫便到了地方。 她蹲在大树上四下张望,很容易便发现了一株与众不同的植物。 它长在一堆杂草中间,看上去与杂草无异,很容易让人忽略过去。 但它偏偏在顶端结出了一枚红彤彤的果实,顿时便让它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极为醒目。 “是结果子那个吗?” 【是的,没想到竟然会是朱果!你有福了!】 “朱果?传说吃一枚就能直入先天的那个朱果?!怎么长的跟五师姐描述的一点都不一样哩?” 【是朱果,错不了!只是没你说得那么夸张的效果!】 【当然,也有可能是你说的朱果和我说的朱果不是一种东西。】 “额,那这个朱果有什么效果哩?” 【若我说吃下这枚朱果,足以让你突破到后天境上品,你就说吃不吃吧?】 “吃!必须吃哩!” 说罢,云绫便蠢蠢欲动,作势就要跳下树去摘朱果吃。 【你就这么去摘了吃,没有效果的!】 玲珑的话让云绫为之一顿,随即一脸讪笑道:“一枚果子还讲究吃法哩?那该怎么吃?” 【这枚朱果还没有完全成熟,现在吃了最多不过让你的真气更加精纯罢了。】 【从能量波动来看,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完全成熟,那时候吃才是最佳时机。】 听说还要等,云绫顿时有些怏怏,不过为了修为精进,她还是愿意等的。 在她看来,等她突破到后天境上品,就能去寻左湘儿找回场子了。 此时,玲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有件事你得明白,吃了这枚朱果你的确是突破到了后天境上品,但也仅仅是真气的量达到了。】 【说白了,功法没跟上,你还只是个假上品,对上那个左湘儿依旧没有胜算。】 【所以,别想着吃了就能立马去报仇。】 玲珑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将云绫浇了个透心凉。 “行吧,那找场子的事儿就再缓缓吧……” 云绫低头嘀咕了一句,而后便在树上坐了下来,静静地守着朱果发呆。 反正有玲珑在,她也不虞朱果被什么过路的野兽吃了去。 第41章 神秘女子现身 宛城福临酒家客房中,左湘儿靠在临窗的软榻上静静欣赏着窗外的月色。 此时的她全然没有人前那股魅惑众生的气质,反而恬静淡雅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旁的锦绣床榻上,严邵光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中还透着些许迷愣。 察觉到动静,左湘儿瞬间身子微斜,玉腿一伸,哪里还是大家闺秀,分明就是个魅惑人间的妖精。 “醒了?” 耳畔响起的娇媚声音让严邵光猛然清醒,瞬间自床上坐起,看向声音来源之处。 入眼的正是左湘儿散发着无限魅力的娇躯,以及那双泛着秋水般的杏眸。 一瞬间,严邵光脑子一空,眼中似乎只剩下了眼前之人,旁的便再也入不了眼里。 见到严邵光的模样,左湘儿唇角一扬,露出一个娇媚的笑颜,缓缓说道:“严师兄,回神了。” 话音落下,严邵光一个激灵,总算从左湘儿的魅力中暂时醒过神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惊出一身冷汗。 方才那种状况下,若是左湘儿有杀心,只怕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念及此,严邵光赶忙垂下眉眼,迅速起身拜倒在地,恭敬地说道:“浣花派严邵光,拜见圣女!多谢圣女搭救之恩,日后圣女旦有差遣,在下必当竭心尽力为圣女效力!” 闻言,左湘儿掩嘴轻笑一声,随即说道:“哎呦,连个十五、六的小姑娘都能制住你,妹妹我啊委实想不到有什么事需要严师兄帮忙哩,要不还是算了吧。” 左湘儿这一开口就直插严邵光心口,顿时令严邵光愣在当场,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状,左湘儿又是一阵娇笑,半晌方才止住。 她看了看拜倒在前的严邵光,幽幽道:“好了,奴家逗你哩,怎的还当真了。那丫头修习的乃是《明玉剑典》,天下一等一的神功妙法,比之奴家的《玄阴秘录》也不遑多让。你敌不过她倒也不是什么丢人之事。” 严邵光闻言,只当圣女是在安慰自己,当即又是一拜,直言伤好之后定然要去寻云绫报仇雪恨云云。 这些话在左湘儿听来就好似在听笑话一般,面上她却分毫不显,依旧笑盈盈的听着。 待严邵光说完,她才慢悠悠地说道:“张师叔派你南下是有什么交代的吧?那丫头被奴家寒冰真劲所伤,定然是要觅地疗伤的,没个把月怕是不会出来哩。你去寻她,若是耽误了张师叔的事儿,你就不怕再挨上一顿毒打?” 说罢,左湘儿好整以暇地看着严邵光,眼中尽是笑意。 严邵光被左湘儿的话羞得面红耳赤,未曾想被师父毒打这等狼狈之事竟然也被对方所知晓。 他讷讷半晌,方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公孙云绫乃是要去参加演武大会的,届时我自有办法找她麻烦。” 闻言,左湘儿微微颔首,似乎并未将严邵光的话放在心上,敷衍之意十足。 严邵光看在眼中,顿时有些急切,似乎是在对方面前丢了脸面,令他急需找补回来以证明自己。 他刚想开口说话,左湘儿却已抬手打断,让他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奴家身负师命,还需赶回师门,便不在此多留了,严师兄保重哩。” 说罢,左湘儿轻拍软榻,人已自窗口飘飞而去,在窗外树梢上轻轻一点,转瞬间便已飘到百步之外。 整个过程中,左湘儿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足见其轻功之高明。 待左湘儿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严邵光才如梦方醒般快步赶到窗前向外张望,却是什么也没看到,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在严邵光看不见的地方,左湘儿趁着月色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姿态端庄而大气,全无半点娇媚之态。 此时若有旁人见了,只怕也会自惭形秽,低头不敢再去看她。 左湘儿就这样在无人的街道上走着,心中却是想着树林中遭遇的那个丫头。 她自张迎秋手中取了黑玉断续膏后,便要动身返回师门,不过她不喜欢师父内室里藏着的那个人,所以她也就一路慢悠悠的,一点不着急。 今日在宛城外看见严邵光似乎在追踪着什么人,兴致一起她便来了个黄雀在后,未曾想竟然因此而遇上了《明玉剑典》的传人。 当年她开始修习《玄阴秘录》之时便被告知,《玄阴秘录》虽然玄奥,练成之后足可独步天下,但这世上却有一门功法能够克制《玄阴秘录》,那便是《明玉剑典》。 两者都能形成独特的真气力场,然而特性却正相反,二者一旦相遇那便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左湘儿正是凭借《玄阴秘录》的独特横压圣门年轻一代,即便是对上如张迎秋这样的前辈,她也是浑然不惧的。 正因为亲身感受过《玄阴秘录》的强大,左湘儿才会愈发关注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明玉剑典》。 据她所知,当今天下唯有她师父的一生之敌公孙玉瑶修习了这门功法,未曾想如今又多了一位。 念及此,左湘儿秀口一张,轻声呢喃道:“明玉楼公孙云绫?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寂寞哩……” ----------------- 左湘儿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继续向前走着。 突然,她似乎心有所感,顿住了脚步,一双杏眼向前看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来。 只见她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浑身包裹在玄色斗篷中的女子,正一身轻松地拦在她的前进路线上。 左湘儿虽想着心事,多年养成的警觉却从未放下,故而对于突然出现的女子她心知对方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即便凭借《玄阴秘录》的神妙,她也未必讨得了好。 想明白这些,左湘儿面上故作受惊之状,抬手拍着胸脯,娇声道:“前辈来得好生吓人哩!不知前辈可是有事来寻奴家?” 神秘女子闻言嗤笑一声,缓缓说道:“你用不着如此作态,太假了。” 外人听来神秘女子说话声音极低,几乎难以捕捉得到。 但在左湘儿耳中却如同响起一声炸雷,瞬间让她气血翻腾,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溢出嘴角。 竟只是一句低语,便让左湘儿受了内伤! 此时左湘儿再顾不得装相,慌忙退后几步,沉声问道:“不知湘儿何处得罪了前辈,湘儿这里赔个不是,还请前辈莫要与湘儿计较!” 神秘女子微微抬头,露出了隐藏在斗篷之下的面容,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孔,普通到有些失真。 只见神秘女子嘴角微微扬起,笑道:“这一下是因为你先前伤了那丫头。那丫头可是有人托我照看的,就这么伤在你手里,你若不受点伤,我会很没面子的。” 左湘儿嘴角不自觉地一抽,暗道是那丫头技不如人,怎的还怪上我了? 不待左湘儿说话,神秘女子又道:“另外,也是给你个下马威,省得待会儿你拿话诓我。” 闻言,左湘儿知道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于是说道:“不知前辈想知道什么,湘儿定然知无不言!只是湘儿不常在外走动,未必能回答前辈的问题,还请前辈莫怪湘儿才好。” 神秘女子呵呵一笑,并不接茬,直接问道:“第一题,黑玉断续膏哪儿来的?” 左湘儿闻言并未立刻回答,神秘女子见她眼神闪烁,又出言道:“莫想着狡辩,我可是闻着那股味儿一路从雒阳追来的,你骗不了我。” 神秘女子这一点倒是想差了,左湘儿可没什么为张迎秋保密的想法,事实上圣门中人多是利己者,信奉的乃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方才她之所以犹豫,是担心对方夺走黑玉断续膏后,她回去没法向师父交差,她可是知道师父有多紧张那个人的。 不过话已至此,左湘儿也只能开口道:“黑玉断续膏乃是浣花派的秘药,湘儿正是从浣花派掌门张迎秋手中讨来的。他先前也在雒阳,只是如今身在何方,湘儿便不得而知了。” 左湘儿回答得可谓详尽,神秘女子似乎很满意,微微颔首,接着又道:“第二题,《寒冰神掌》谁教你的?啊,你叫它寒冰真劲对吧?” 闻言,左湘儿再次犹豫了,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就连师父她也没告诉,只说是修习《玄阴秘录》得来的,反正她师父也没修习过,自然随她怎么说了。 神秘女子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左湘儿,她自信左湘儿会回答她,没人会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尤其是这些自称圣门的家伙。 果然,左湘儿一阵犹豫后,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寒冰真劲是湘儿幼年在师门后山玩耍时,偶然在一处山洞石壁上习得的,那洞中还有一副骸骨,瞧着已是故去多年了。” 说罢,左湘儿见神秘女子沉默不语,她心念一转,赶忙又道:“前辈可放心,湘儿学成之后便将那石壁毁了,这门功法绝无外流的可能。” 见神秘女子仍旧一言不发,左湘儿咬了咬牙,语带哀求地说道:“若前辈定要收回这门功法,湘儿恳请前辈念在湘儿当年年幼无知的份上,留下湘儿一命可好?” 话音落下,神秘女子总算看了左湘儿一眼,她轻笑一声,淡淡道:“我是想到别的事情,一时出神了。你学便学了吧,跟我没关系。” 闻言,左湘儿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合着她在这担惊受怕了半天,对方竟只是在神游天外。 这让左湘儿有口难言,只能尽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第42章 洞中突破 或许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难为情,神秘女子挠了挠脸蛋,笑道:“好了,《寒冰神掌》内外兼修,也算一门不可多得的掌法,你好好练着吧。你且告诉我那副骸骨身边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左湘儿垂眸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一些湘儿看不太懂的书册,只依稀记得那纸张质地极好,比之御用贡纸还要好上几分,旁的便再没有了。” 闻言,神秘女子深深看了左湘儿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就在左湘儿暗暗松了口气时,神秘女子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道:“啊,差点忘了,你以后若是再遇上公孙云绫那丫头,不必给我面子,只要别打死了就行。” 说罢,神秘女子化作一道残影,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左湘儿望着对方消失的地方,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实在是对方的身法惊到她了。 大街之上又无遮掩之物,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她眼前消失了,只留下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残影,修为之高令左湘儿不敢想象。 好半晌左湘儿才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活下来了。 不过神秘女子最后说的话却让左湘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神秘女子一开始的说辞来看,对方应该是那公孙云绫暗中的保护者才对,最后却又说了那么一句话,委实怪异的紧。 左湘儿凝眉思索了片刻,福至灵心,旋即面露苦笑,呢喃道:“想不到我左湘儿也有被人当作磨刀石的一天……” 看看夜色深沉,左湘儿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悲凉之意,讪笑一声,于黑夜中渐行渐远。 ----------------- 左湘儿夜里的遭遇云绫自是不知的。 此刻她正小心地捧着一枚红彤彤的果实上下打量着,正是那枚朱果。 感应到云绫蠢蠢欲动的心思,玲珑赶忙出声提醒。 【你别在这吃啊!突破的时候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赶紧回那山洞去吧!】 “知道啦!” 云绫敷衍一声,倒也收起了立刻吃下朱果的心思,将朱果小心地握在手中,脚下一点,再次跃上大树,运起身法便往山洞赶。 一路穿梭于枝叶之间,很快云绫便回到山洞前。 看着一团乱的山洞,她不禁秀眉微蹙,问道:“玲珑,你知道这山洞出什么事了吗?我一醒过来就乱成这样,烟灰飞得漫天都是,可把我给呛的。” 【我那会儿还在恢复能量,并没有监控到。可能是你运功造成的吧,明玉真气可以生成力场,有这局面也不奇怪。】 “以前运功也没这样啊。” 云绫有些挠头,旋即想起还握在手里的朱果,便也顾不得乱不乱了,快步走入洞中直接跃上石床盘膝坐好,就要吃下朱果。 【最后再提醒你一次,吃下朱果后你的真气会瞬间暴涨,那时你会非常痛苦。一定要紧守灵台,全力搬运周天,尽快消化掉暴涨出的真气。我也会全力辅助你的。】 云绫咬了咬牙,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三两口将朱果吃尽,连果核也未放过。 朱果入口香甜软糯,倒也算得上美味。 只是还未等云绫细细回味,一股热力便在她体内扩散开来,随之而来的便是真气不受控制地冲出丹田,如同汹涌的波涛般闯入经脉之中。 真气一接触到那股热力,瞬间便将之吸收,真气也会随之变得更加粗壮,撑得经脉一阵剧痛。 云绫闷哼一声,赶紧屏息凝神,全身心地去尝试控制住汹涌的真气,让它们按照明玉心经的行功路线去运转。 然而,这并不容易,好在还有玲珑的全力辅助,这才让云绫勉强控制住局面。 云绫努力让自己忽略掉经脉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心神完全沉浸在修炼当中,呼吸渐渐放缓,直至几近于无。 她双眼似合未合,每一道呼吸都伴随着一股浊气吐出,全身汗涔涔的,脸色如同蒸熟的螃蟹般红彤彤得吓人,真气力场更是将本就凌乱的山洞搅得天翻地覆。 此时,云绫只觉全身没一处是不痛的,好似周身经脉寸寸断裂,又再重新弥合一般,她只能咬牙坚守灵台不让自己痛晕过去。 正当云绫感觉快要坚持不住时,三寸紫府当中陡然涌出一股精纯的气息,瞬间游遍四肢百骸,大大缓解了周身传来的剧痛。 云绫一个激灵,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连对真气的控制也顺畅了许多,她当即便沉下心来全力引导真气搬运周天。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的脸色不再发红,肌肤渐渐透明如玉,眉心处一抹形似火焰的印记若隐若现。 在她双掌之间,真气含而不发,隐隐形成一道旋涡,将周遭的一切都往她身边拉扯,却又被真气力场所阻近不得身,以致于都堆积在真气力场边界处。 不过,不管是云绫还是玲珑,眼下都无心去关注外界的情况。 她们正在合力引导真气运转,半点不敢分神。 夜色降临之时,山洞外走进来一个人,正是那名身着玄色斗篷的女子。 她离开宛城后就一路循着痕迹找来了这里,毕竟是傅恒要她照看的人,总要确认下伤势如何才是。 她进来时正好看见云绫的变化,尤其是云绫眉心那抹若隐若现的印记,让她不禁有些愣神。 只见她仔细观察着那抹印记,一遍又一遍,末了嘀咕道:“《明神诀》?傅恒那家伙连这都传给这丫头了?这是把她当接班人的节奏啊……” 女子摩挲着下巴,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上下打量着云绫,似乎不太能理解傅恒的决定。 半晌,女子抬起左手,晃了晃手腕,嘟囔道:“给老娘起来干活,看看这丫头有啥特别的!” 在她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只金色手镯,镶嵌有一颗水蓝色的宝石。 随着话音落下,那颗宝石闪过一抹华光,一道富有磁性而又低沉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 【正在检测,请稍等。】 一道微不可察的蓝光陡然自宝石中射出,无视明玉真气的力场,将云绫从头到脚扫射了一遍。 待蓝光消散,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经检测,您面前的女孩时间属性与空间属性均呈现异常状态,可以判定为外来者。】 【请问是否需要上报时空调查局?】 女子摩挲着下巴,并未立刻回答,反而嘀咕道:“原来是个外来者,还是个毫无根基的外来者,能经受住时空裂隙的撕扯,倒是命大。难怪傅恒那家伙看上你了呢……” 【请问是否需要上报时空调查局?】 见女子迟迟没有指示,那道声音再次出声询问。 女子则是看了一眼那颗宝石,低声说道:“上报啥?说傅恒那家伙偷偷摸摸给自己找了个接班人,然后惹得一大群人跑过来围观吗?这方世界本来就像个筛子一样了,到时候搞不好直接崩溃给你看哦!” 【明白!信息已过滤,该信息将不会出现在任务简报中。】 女子放下手臂,再次看向毫无知觉的云绫,不禁吐槽道:“在这么个地方突破,也不怕来只野狼把你叼走咯。” 说罢,女子便转身出了山洞,在洞口位置坐了下来,兀自闭目养神。 ----------------- 云绫对外界的事毫无察觉,但玲珑却在被蓝光扫过前便已警觉,瞬间将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没被对方发现。 好在此时云绫已经到了突破的最后时刻,即便没有玲珑的辅助也能完全控制住真气,倒也没有出现意外。 听完对话,玲珑已经知道对方是来自时空调查局的,但是它并不能告诉云绫,因为这违反了傅恒定下的规则。 只要对方没有主动表明身份,玲珑暂时还不能越过规则限制告诉云绫这些事。 待人走后,玲珑这才解除隐藏,再次辅助云绫控制真气,以完成最后的突破。 终于,一声脆响自体内传出,云绫只觉自己好似突破了什么桎梏一般,顿觉神清气爽,一身轻松。 这种感觉她非常熟悉,与她突破到后天境中品时一般无二,只是这次要更加舒爽一些。 她知道,自己突破到后天境上品了,虽然玲珑说这只是个假上品,但不能否认的是真气的精纯与充盈程度是实实在在达到后天境上品的。 想到自己突破到后天境中品才过去两个多月,她心头便是一喜,不禁想象着与师父见面时对方那惊诧的表情。 待所有真气归于丹田,云绫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精芒一闪而逝。 还未等她高兴,大有长进的耳力便捕捉到了洞外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洞外有人! 念及此,云绫瞬间警觉起来,操起凤鸣剑便要出去查看。 因着傅恒定下的规则,玲珑此时并不能提醒云绫对方的身份,只得主动噤声再次将自己藏了起来。 就在云绫摸到洞口准备出其不意先制住对方时,对方却先开口了。 “别想着搞什么突然袭击,要不然老娘可不管你是不是傅恒看中的人,照打不误哦!” 一听这话,云绫一个激灵,先是暗道暴露了,随即又惊觉对方提到了傅恒这个名字,忙在心里呼叫玲珑,想要问问对方什么来路,但玲珑就是不回应。 无奈之下,云绫只得歇了这心思,一脸严肃地走了出去,正见对方从地上起身。 一看对方坐的位置,云绫便知对方是在为自己护法,不由对方才的莽撞感到有些羞赧。 她挠了挠头,满含歉意地说道:“多谢前辈为晚辈护法!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前辈见谅!” 说罢,云绫双手抱拳,深深地一拜,以示感激之情。 女子似乎很满意云绫的态度,轻笑一声,说道:“倒是个分得清好歹的。行了,看你的样子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吧,如此更需夯实根基才是,赶紧巩固境界去吧。” 说罢,女子不再多留,转身便走。 云绫还想问对方为何会提到傅恒,未曾想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找不到人影了,不禁一阵咋舌,暗道:好高的修为哩! 第43章 襄阳范明承 神秘女子走后,玲珑的声音才在云绫脑海中响起。 【她说得很对,趁着还没天亮,你赶紧进去再巩固巩固,日出之时还可借助紫气稳固根基。】 云绫很听劝,当即折返回山洞中,对凌乱不堪的环境视而不见,径直坐上了石床。 片刻功夫,她便再次进入到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呼吸舒缓,渐渐达至物我两忘之境。 随着真气在经脉中快速流转,她因刚刚破境而不算太过稳固的根基渐渐安稳下来,就连还未好全的内伤也有了痊愈的迹象。 一夜悄然过去,云绫在朝阳初升之际准时醒来,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真气,她不禁露出了一抹笑意。 雷打不动地吸收完三道紫气后,云绫回头看了眼住了两日的山洞,头也不回地就此离去。 不得不感叹她的好运,一枚朱果不单令她成功破境,连带着伤势也在破境过程中好了七八成,如今只需每日调息,至多三五日便可痊愈。 半个月后,云绫顺利抵达襄阳。 望着眼前高耸的城墙和精神饱满的卫兵,云绫不禁感慨:“好一座坚城哩!” 身旁一位六十余岁的老者见状,不由说道:“襄阳城位处汉水之南,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控扼汉沔,遥望宛雒,历来便是兵家要衢、用兵之地,自然要城坚池深才成。” 闻言,云绫转头看向老者,抱拳道:“晚辈公孙云绫,多谢老丈解惑!不知老丈如何称呼,可是也要入城哩?” 老者抚了抚雪白的胡须,笑道:“老夫范明承,便是襄阳人氏。听口音,小后生是外地来的吧?第一次到襄阳来?” 云绫点了点头,回道:“是哩!晚辈自幼长在海岛上,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哩!” 范明承闻言,上下打量了云绫几眼,他目光清正,如此行事倒也不惹人反感。 片刻后,范明承抚了抚胡须,笑道:“小后生随身带着兵刃,一身英气,这是来参加演武大会的吧?呵呵,来得倒是早啊,这还差着近一个月呢。” 云绫再次点头应是,又见范明承孤身一人,不禁问道:“老丈,您一个人出来的吗?身边儿也没见有人跟着,这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哩?” 闻言,范明承开怀一笑,随即说道:“你这小后生,莫要看老夫年高便因此小瞧了老夫,老夫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说罢,范明承身躯一震,云绫顿时感受到一股浩荡无边的气势扑面而来,稍纵即逝。 云绫这才知道自己看走眼了,这哪是什么老丈,分明是位半步宗师啊。 当即她再次抱拳弯腰行了一礼,恭声道:“原是晚辈看走了眼,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哩!” 见她如此,范明承又是开怀一笑,伸手扶起云绫,笑道:“老夫乃是澄心书斋山长,你这小后生是哪家的子弟啊,竟不知老夫之名?” 闻言,云绫面露惊疑,旋即回道:“晚辈乃是明玉楼门下。” “哦?玉瑶丫头门下的?是了,你说你叫公孙云绫。” 范明承点了点头,眼中升起回忆之色,俄而又和善地看着云绫,微笑不语。 听着范明承对自家师父的称呼,云绫暗道这莫不是遇上师父的长辈了,可是没听说过啊。 看范明承面色和善,于是云绫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 范明承闻言抚了抚长须,心中念头一转,旋即笑道:“老夫乃是你师父的启蒙恩师,你便是唤老夫一声师公,老夫也是当得的。” “师公?”云绫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未曾想,范明承听了这句称呼,当即仰天大笑起来,好半晌方才止住。 “好!好!好!云绫丫头是吧,且随师公回府,待演武大会开始再上鹿门山不迟!” 说着,范明承已一马当先向城门而去,完全不给云绫推辞的机会。 云绫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着范明承回了范府。 说是范府,实际上也只是一处两进的小院。 范明承日常都在鹿门山处理澄心书斋的事务,并不住在襄阳城。 不过,近来因着演武大会的筹办,范明承多了许多额外的事务,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眼看着演武大会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范明承这才得空放下庶务,回襄阳城休息些时日,以便应对一月后的演武大会。 范府只有一个下人,是跟随范明承一辈子的书童,如今也已六十高龄了,范明承唤他作老江。 “老江啊!快快备些年轻后生爱吃的饭食,今日有小后生随老夫一道呢!” 范明承一进门便嚷嚷开了,老江闻声而至,看他步履轻盈、不急不缓,显然也是有修为在身的。 见了老江,范明承一把将他拉到云绫面前,笑呵呵地为二人做了介绍。 待范明承说到云绫唤他师公时,老江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了。 不过似乎是碍于范明承在场,老江表现得并不明显,恭恭敬敬地与云绫行了一礼。 老江与范明承的相处,明显不是普通的主仆而已,云绫哪里敢受这一礼,当即侧身让过,旋即恭敬地抱拳见礼。 待三人进入正厅,听闻云绫要住在府上,老江先是为范明承泡上一壶香茶,这才领着云绫往客房安顿去了。 见离着正厅远了,云绫这才悄声问道:“江前辈,方才说起我对范前辈的称呼时您神情忽然一变,这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 未待老江回话,云绫又问道:“还有哩,为何我总觉得范前辈对我唤他师公特别的高兴,您知道为什么不?” 闻言,老江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云绫,缓缓道:“姑娘唤我老江即可,老奴可当不得什么前辈呢。” 说罢,老江再次面露一言难尽之色,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看着突然发笑的老江,云绫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好不容易老江笑够了,这才说道:“姑娘唤这声师公倒也算不得错,我家老爷的确是玉瑶小姐的启蒙恩师。不过嘛……” 说到此处,老江似乎又想笑了,却又被他生生忍住,顿了顿才又接着说下去。 听完老江的讲述,云绫感觉她整个人儿都不好了。 原来公孙家本是将门世家,家主公孙弘怜惜女儿,不欲让她习武受累。 于是,等公孙玉瑶到了蒙学的年纪,公孙弘便请来了彼时尚在幽燕之地任职的范明承为其启蒙,希望女儿以后能够弃武从文,做个大家闺秀。 初见之时,公孙玉瑶乖巧懂事,很得范明承之心,范明承便动了收徒的念头。 哪知公孙玉瑶不单乖巧懂事,还极为聪慧,不过一月时间便将蒙学的课程学了个通透,都能自己捧着书本读了。 公孙弘很怀疑范明承有没有用心教他女儿,委实时间太短了,寻常孩童蒙学怎么也得半年左右,还不见得能学全。 于是,公孙弘拿了本晦涩的功法给公孙玉瑶看,本意是试试女儿能不能认全功法上的文字。 公孙玉瑶拿过功法,只看了一遍竟能自己修习起来,她所展现出的天赋连公孙弘自己都没想到。 就这样,公孙弘打消了让女儿学文的念头,开始一心一意教导女儿练武,修习的便是他拿来测试的《明玉剑典》。 这可苦了等着收徒的范明承了,最后范明承坚称既然是他蒙学的,那就是他的徒弟,有没有拜师礼都不重要。 公孙弘一个武将,哪里说得过范明承这个能说会道的文臣。 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就是不承认范明承这个自称的师父。 于是,这二人便为谁是公孙玉瑶的师父争执了几十年,至今也没个结果。 如今作为公孙玉瑶的弟子,云绫这声师公一出口,可不就是变相承认了范明承是公孙玉瑶师父这件事了。 “这,这范前辈一个大山长,怎的还诓骗小辈哩?!” 云绫已经能够想象到日后见到真正的师公,怕是要被师公一通教训了。 老江见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觉得有趣,笑着回道:“这也算不得诓骗嘛,怎么说我家老爷也是玉瑶小姐的蒙学之师不是。” 闻言,云绫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看着老江,讷讷道:“我当年蒙学是岛上的毛家婶婶做的,那她也算我师父哩?” 老江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开怀大笑起来。 笑够了后,老江见云绫小脸已经皱成了一团,总算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安慰道:“姑娘也不必担心公孙家主不悦。我家老爷和公孙家主争执了几十年,早就争出感情来了,见面虽然还会吵上几句,过后却又会一道吃酒去的。” 闻言,云绫神情虽然好看了些,但内里还是放心不下的。 毕竟她师公乃是当朝燕国公、玉麟卫大将军,老于行伍,想必脾气不会太好。 老江见状也只能微微摇头,不再说什么,继续在前引路。 倒也不是不想安慰云绫,有些事光靠说是没用的,外人只会看到自家老爷没事就会参燕国公一本,哪里会信两人能勾肩搭背地一起喝酒去呢。 待云绫在客房安顿好,老江已经备好了饭菜。 云绫在饭厅见着范明承还是蛮有怨气的,一张小脸冷冰冰的,没个表情,对范明承的招呼也只是保持着基本的礼数。 范明承早从老江那儿知道了原委,一点儿没在意云绫的态度,依旧和善地看着她,热情地为她布菜。 最后,云绫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再怎么说对方也是老前辈,只得轻叹一声,彻底放开了情绪,转而与一桌美食较上了劲。 范明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容更加热情了几分,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第44章 师徒会合 不知不觉,云绫已在范府住了小半月,她原本想趁着师父还没到的时机好好游览一番襄阳城的景致。 然而,当范明承得知云绫并没有读过什么儒家经典时,他似乎就把没能亲自教导公孙玉瑶的遗憾转嫁到了云绫身上。 每当云绫想要外出游玩时,总能被范明承三两句话就忽悠到书房去,随着他学习儒家经典。 待云绫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已被范明承老而弥坚的声音所包围,只得被动的接受儒家经义的洗礼。 小半月了,云绫最远也只是跟着老江去了趟菜市而已,还跟老江抱怨了一路。 当时老江就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云绫,最后说了一句:“姑娘可知天底下有多少学子想要跟随老爷学习?姑娘且珍惜着吧。” 从此,云绫再也没跟老江抱怨过,因为她不想被当成傻子。 这日,云绫照例被范明承拐到书房听讲,别看范明承平日里似乎很和善,一到开讲时间却异常严肃。 饶是以云绫的活泼好动,此时也只得乖乖坐在位置上,认真听着范山长为她讲解经义,唯恐哪里听漏了最后通不过考校而挨训。 就在这一老一小认真上课之时,书房外传来了老江的声音。 “老爷,玉麟卫衙门派人来寻云绫姑娘了。” 闻言,范明承眉头一皱,云绫却是眼露喜色,暗道终于可以解脱了。 只见云绫款款起身,恭敬地向范明承行了一礼,随即说道:“范夫子,想必是我师父到了,云绫这便请辞哩。” 范明承有些丧气地放下手中的书本,委实是有些不舍。 自从云绫知晓了范明承与公孙家的过往后,便没再唤他师公了,说是非得有她师父首肯才行。 范明承原本只是想在闲暇之余给云绫讲讲经义,也算圆了当年没能收下公孙玉瑶的遗憾。 但这段日子云绫表现出的聪明伶俐却很合他的心意,往往他刚讲解完一段经义,云绫便能理解并做到举一反三。 不知不觉间,范明承也开始用心授课,耐心为云绫讲解不明之处。 如今这样的日子要结束了,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碰上这么合心意的后生,范明承自然有些难舍。 不过,他也清楚,云绫志不在学文,这丫头和师父一个样,明明都极为聪慧机敏,却偏偏喜好舞枪弄棒。 自知留不住,范明承轻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老夫也乏了。” 云绫本心里还是很感激范明承这段日子的教导的,让她明了了很多事理和为人处世之道。 是以,云绫再次躬身一拜,恭敬地说道:“多谢范夫子近日的教导,云绫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云绫再向夫子请教!” 说罢,她理了理衣衫,再是一拜,这才离开书房去见玉麟卫之人。 范明承受了云绫三拜之礼,不禁面露笑意,伸手抚了抚胡须,呢喃道:“呵呵,孺子可教也。” 范府正厅,云绫大踏步而来,见到来人忙问及公孙玉瑶行止。 来人抱拳一礼,回道:“公孙大人与公孙楼主昨日已于鹿门镇落脚,收到姑娘传信,这才命在下前来通知姑娘。” 闻言,云绫也不耽搁,让老江帮忙招呼一二,她自己则回房收拾行装。 其实她也没多少行装要收拾的,出岛时带的东西大多都在上次逃遁时丢弃了,她后来去找却是什么也没找到。 如今有的也只是到了襄阳后,范明承为她置办的一些换洗衣裳罢了。 是以,很快云绫便拎着个小包袱回到了正厅,拜别老江后和来人一道离开了范府。 待人走后,老江不禁嘀咕道:“唉,这下老爷又该难过一阵咯。” 不想这话被出来的范明承听个正着,顶着范明承幽幽的目光,老江赶忙打了个哈哈,出门买菜去了。 独自一人的范明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不去找公孙老头打个商量,让他把这个徒孙让给我?我看可行……” ----------------- 鹿门镇就在鹿门山脚下,原本只是个小村落,不过因着澄心书斋的缘故,四方聚集于此的文人墨客们为这里带来了无数商机,自然而然就发展成了一座城镇。 云绫随着玉麟卫士卒一路来到鹿门镇最大的院落,此处正是公孙兄妹一行落脚之处。 走进三进大院的正厅,自有人去后院通报,云绫则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安心等候着。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云绫光听声音便知来人是谁,当即放下茶盏,高呼道:“师父!” 话音未落,云绫已经扑进了公孙玉瑶怀里,好一通娇嗔。 长这么大,云绫还是第一次离开师父身边这么久,别看她表现得似乎毫无异样,实则本心里深埋着思念和不安的。 如今感受到师父的怀抱,云绫难免露出了娇憨的模样,算是彻底安心了。 公孙玉瑶一手抚着云绫的发丝,一手轻轻拍着云绫的后背,轻声道:“好了,都这么大了,还腻在师父怀里,也不怕被人笑话。” 闻言,云绫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地说道:“师父,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又是夜里袭击,又是下毒使坏的,云绫好辛苦哩。还有还有,在宛城南面的时候,遇上个魔门的妖女,她好厉害的,云绫险些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有了师父在侧,云绫哪还记得之前想好的要向师父显摆后天境上品修为的事,一股脑把心里的不安和委屈全吐露了出来,忍不住轻声呜咽起来。 公孙玉瑶虽然知道江湖就是如此,除了仗义担当,还有尔虞我诈,但是听着云绫的遭遇,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 到底是在自己跟前看着长大的孩子,终归是不同的。 于是,公孙玉瑶揽着云绫在位置上坐下,放下了师父的架子,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当了半天透明人的公孙安世抚了抚额头,自顾自地在上首坐定,并未出声打扰这师徒俩。 好半晌,云绫总算恢复了些,拿眼偷瞄了眼上首的公孙安世,自觉今日是大大的丢脸了。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公孙安世瞧见这小表情,顿时心中一乐,面上却还端着师伯的架子,分毫没有表露出来。 待公孙玉瑶也在一旁坐好,云绫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闷着声音与师父、师伯正式见礼。 公孙玉瑶瞧着与往日不同的徒弟,不禁心生疑惑,暗道这妮子今日怎的这么有礼数了,不像她的性子啊。 鉴于云绫方才的表现,厅中气氛有些沉闷,公孙安世看了看妹妹,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那只好他来带带话题了。 “云绫丫头,听手下人说你抵襄阳已有十余日了,这些日子可曾去哪处名胜游览一番?”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小脸再次皱了起来,看得公孙安世不明所以。 公孙安世忙冲妹妹使眼色,示意这是你徒弟,赶紧说句话啊。 公孙玉瑶其实也很疑惑,依着她对云绫的了解,这妮子最是活泼好玩,怎么问她去哪儿玩了反而还这副表情? 于是,公孙玉瑶轻咳一声,轻声问道:“云绫,怎么不说话呢?” 云绫抬头看了一眼师父,然后缓缓说起了在范府的境遇,末了还吐槽道:“整日被范夫子拘在府里,最远也只去过菜市哩。” 闻言,公孙安世忍不住大笑起来,公孙玉瑶虽然面上古井无波,但略微颤抖的肩膀还是能看出她忍得有些辛苦。 见师伯笑话自己,云绫登时不依了,冲着公孙玉瑶又是一通娇嗔,想让自家师父管管师伯。 一阵笑闹,厅中的气氛总算活跃起来了。 公孙安世止住笑声,这才说道:“云绫丫头,你说的这位范夫子那可是名动天下的大儒。你能随他学上这么半月光景,那是多少读书人做梦都得不来的,你啊就知足吧。” 云绫也不由点了点头,说道:“范夫子确是学识广博,还教了我好些个礼节哩。” 闻言,公孙玉瑶算是明白云绫今日为何如此不同了,感情是还学了儒家那套礼节呢。 想着当日刚出岛时,她还拿找位澄心书斋大儒管束云绫的事来吓唬她,未曾想一语成谶,来的还是最大的一位。 说来公孙玉瑶对范明承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当年范明承只教授了她不到一个月的蒙学,此后就再未见过面。 往后这些年,她也只在家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大多还是其与父亲公孙弘的恩恩怨怨。 公孙弘不承认范明承这个自封的师父,自然也不会告诉女儿范明承的收徒之意,是以公孙玉瑶也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弯弯绕。 如今听闻范明承尽心教导云绫,她还是心存感激的,她虽不拘着弟子们必须学什么,但心里还是希望她们能多读书、多明理的。 是以,听过云绫在范府的情况,公孙玉瑶当即表示明日要去范府登门致谢,也算拜会一下当年的启蒙恩师了。 公孙安世是清楚内情的,闻言顿觉不妙,这不主动送上门儿去了吗,回头父亲还不得怪在自己头上。 于是,公孙安世出言道:“这位范前辈乃是澄心书斋的山长,我们要查演武大会背后谋事之人,少不得与这位打交道,不急于这一时。眼下还是演武大会要紧,眼瞅着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没多少头绪呢。” 闻言,公孙玉瑶也觉有理,便暂时歇了这心思,让一旁紧张看着的公孙安世长舒了一口气。 云绫可是熟知内情的,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捂嘴偷笑。 公孙安世注意到了她,心念一转,顿时明了这妮子怕是也知道内情,当即趁妹妹不注意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云绫保密。 云绫见了,眉头一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才让公孙安世彻底放下心来。 第45章 话重逢 闲聊片刻后,公孙玉瑶问起云绫所说的在宛城南面遇险一事。 云绫随即将怎么发现严邵光行踪,随后设计引诱严邵光上钩,最后严邵光被左湘儿救走而自己负伤遁走等一系列的事说了一遍。 其中凶险云绫都一笔带过,不欲师父太过担心。 但公孙玉瑶是她师父,云绫又如何瞒得过,单就左湘儿那难缠的寒冰真气就足可体现这一战的凶险了。 是以,云绫话音刚落,公孙玉瑶便快步走到她身前,一把捏住了她的脉门,同根同源的真气直接进入她经脉之中。 云绫知晓师父这是在查看她的伤势,并未抵抗,反正她的伤也好全了。 数息之后,公孙玉瑶瞳孔一缩,凤眼之中满是震惊之色。 “你突破到后天境上品了?!” 云绫还未说话,公孙安世先坐不住了,出声道:“小妹,你说什么?云绫丫头已经后天境上品了?!” 闻言,公孙玉瑶放下云绫的手腕,深深地看了云绫一眼,这才确定地点了点头,缓缓坐回位置上。 不过她的一双凤眼仍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绫,意思不言自明。 云绫难为情地挠了挠脸蛋,视线在震惊的公孙安世和努力保持平静的公孙玉瑶身上转悠了两圈,这才说起她在山间的奇遇。 一听云绫吃下了朱果,公孙安世这才心里平衡了些。 他就说嘛,自己资质也不算差,苦修几十年也才后天境上品,云绫怎么可能才十五岁就赶上他呢。 有奇遇那就不奇怪了,这属于个人缘法,运势问题,不是他天资太差。 公孙玉瑶则要想得更多些,只见她凝眉沉思片刻,这才开口道:“你得遇天材地宝自是你的运道,然而如今你只是真气达到了后天境上品,功法还停留在第二重境,只能算是伪上品境,还需仔细稳固根基才是。” 这说法倒是与玲珑所言一致,云绫也知自己如今不过是仗着朱果神效而已,真对上后天境上品未必能讨得了好,于是恭敬地应命,保证努力修行,争取早日突破《明玉剑典》第三重境。 公孙玉瑶这才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公孙安世,说道:“严邵光唤那左湘儿圣女,看来这左湘儿当是阴姹派传人无疑。” 闻言,公孙安世点头赞同,回道:“据我所知,天下各家功法能够生出奇特力场的唯有两样,咱家的《明玉剑典》和阴姹派镇派绝学《玄阴秘录》。” 说着,公孙安世看了眼正聚精会神听讲的云绫,接着说道:“魔门圣女历来皆是阴姹派掌门或是继承人,应该错不了。” 旋即,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公孙玉瑶有些欲言又止。 公孙玉瑶看在眼里,斜睨了兄长一眼,淡淡道:“大兄是想说白霜儿吧?这么多年过去,不出意外她应该就是如今的阴姹派掌门了。这个左湘儿,多半是她的弟子。” 见妹妹说开了,公孙安世也不再藏着掖着,说道:“谁能想到当年与小妹你并称于世的白霜儿竟会是魔门之人呢?若非出了那件事,只怕到现在白霜儿都已经入宫为妃了。” 说到此处,公孙安世偷偷瞄了一眼妹妹的脸色,见她面色无异,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一直在认真听讲的云绫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有事,还跟她师父有关。 不过她知道眼下不是问的时候,暗暗寻思着过后能不能从师伯嘴里套出这个秘密来。 公孙安世偷瞄的行为虽然做得隐秘,却也瞒不过半步宗师修为的公孙玉瑶。 她明白兄长在担心什么,出言道:“当年之事我早已放下,大兄不必为此忌讳什么,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闻言,公孙安世只是连连应承,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随后,三人又各自说起了分别后的种种。 云绫得知杨元泰已在玉麟卫的护卫下回返雒阳时,这才想起杨天志的遗书和那半截手指还在她这里。 还好云绫觉得这两样东西极为重要,一直贴身带着,这才没有在宛城随着行李一起丢失。 念及此,云绫赶忙自怀中取出那方木匣,说道:“险些忘了!师伯,这里面是杨总镖头的遗书和半截手指哩!” 说罢,她将木匣放在公孙安世面前,这才回到座位上坐好。 公孙安世眉头一挑,伸手取过木匣,将里面的信取出细细看了起来。 半晌,公孙安世将信纸交给公孙玉瑶,自己则又仔细打量起那半截手指来。 待公孙玉瑶蹙眉看完整封信后,云绫适时出声道:“师父,师伯!后来我从嵩阳剑派弟子刘筠光处得知,当初劫取那批甲胄的正是他们嵩阳五剑,严邵光挑的头。” 公孙安世闻言眼神一亮,出言问道:“哦?你在信中只说到严邵光此人,那其余几人现在何处?” “老二何求光和老三赵炳光失踪,老五朱友光死在了雒阳,至于老四刘筠光则被三师姐带去了雁门关。” 云绫将自己知道的和带走刘筠光时的打算一并说出,公孙安世听后指尖轻叩桌面,并未立即说话。 公孙玉瑶则对游历在外的云绮和云绦更为关心,虽然能以书信联系,但毕竟没见到人,始终是有担心的。 云绫便小声与师父说起在雒阳与云绦的相处,重点提及了云绦告诉她的关于云绮与韩成章的事。 闻言,公孙玉瑶难得露出了笑意,似乎为云绮得遇良缘而感到高兴。 就在师徒二人说着悄悄话之际,公孙安世动作一顿,看向了云绫。 见此,云绫知道师伯要说正事了,赶忙坐直身子准备听从吩咐。 “这半截手指我会交给手下人去查验是何种毒药,另外严邵光既然是魔门中人,那么嵩阳剑派内部究竟还有没有其他魔门安插的人就很值得推敲了,暂时他们不再可以信任。” 说到此处,公孙安世顿了顿,这才接着说道:“窥一斑而知全豹,魔门对于中原各派的渗透只怕远超我们想象。这次的演武大会背后说不得就是他们的手笔,云绫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事莫要逞强。” 闻言,云绫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状,公孙安世略一颔首,转而看向公孙玉瑶,说道:“小妹,你也需小心谨慎才行。若杨天志当真是死在魔门毒药之下,难保他们不会以此毒来对付我们,大意不得啊。” “大兄放心便是,我省得。” 随即,公孙安世说起了之后的安排。 云绫照常参加演武大会,全力争胜,争取逼出背后之人,以云绫如今的修为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公孙玉瑶作为明玉楼楼主摆在明面上震慑宵小,为云绫保驾护航。 公孙安世则带领玉麟卫因远处,随时准备将可疑之人拿下,保障演武大会的顺利进行。 末了,公孙安世还透露了一个令公孙玉瑶和云绫都没想到的消息。 “小妹,父亲得知了近段时间的情况,决定亲自出山赶来坐镇。不过他老人家只会隐在暗处,以免对方放弃行动再次隐匿起来。” “所以,我们大可放开手脚去做,此次定要教那些宵小有来无回!” 听闻宗师境的公孙弘要亲自前来,公孙玉瑶倒是没什么,云绫却是内心雀跃无比。 天下五大宗师之一,那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见着的,得亏这是自家师公,到时候可得好好跟师公请教请教。 计议已定,公孙安世与公孙玉瑶继续商讨着别的事项,云绫则在士卒的带领下回到了她与公孙玉瑶住的小院。 小院不大,但布置得很是雅致,假山、池塘、花草、景观树样样不缺。 公孙玉瑶住在正房,云绫则被安置在旁边的厢房中。 但安置好行李,云绫直接躺在了绣床上,感受到身下的柔软,她不由在床上翻滚了两圈,脸上也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还是有师父在身边儿好哩,万事都不用操心!” 感叹完后,云绫又起身推开了窗户,透过窗户欣赏起院儿里的景致。 “别说,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还怪雅致哩。” 此时,沉浸在与师父重逢的喜悦中的云绫并未发现假山之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正是那位身裹玄色斗篷的神秘女子。 只见神秘女子手腕上的蓝宝石微微闪动,她的脑海中便传来了一段话。 【主人,那道气息向鹿门山去了,再不追的话目标就要离开追踪范围了。】 神秘女子闻言略一颔首,却并未有依言离开,反而盯着云绫胸前露出的那枚玉坠。 “456,你看见她胸前挂着的坠子了吗?你就没觉得眼熟?” 【主人,那枚玉坠透露出的气息确实让我觉得熟悉,但是这并不是当前的首要任务。】 【目标即将离开追踪范围,预计10秒后将丢失目标。】 “知道了。” 陡然间,女子身后出现一道波纹,她退后两步,直接消失在波纹当中。 在波纹消失前,隐隐传出了一句低声呢喃。 “编号440?傅恒连这都给了吗……” 这声呢喃被云绫捕捉到,可惜声音太轻,她没能听清是什么,只是循声向假山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玲珑,你刚才有发现什么吗?我怎么好像听到刚刚有人在说话?” 【并无异常。】 闻言,云绫秀眉皱了皱,不过还是相信了玲珑的话,没再深究下去。 其实玲珑是发现了的,不过它并不打算告诉云绫,现在还不是云绫与对方接触的时候。 当然,对方如果主动凑上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要不是它主动告诉云绫的,也就不算违反规则。 不过玲珑也看出来了,对方应该是在执行什么任务,想来也不会过多与这里的原住民接触才是。 第46章 神秘女子安可 鹿门山原名苏岭山,相传汉光武帝曾梦见苏岭山神,请其立祠于山上,刻二石鹿夹道口,谓之鹿门庙,遂以庙名山。 大周初年,开国功臣、太祖军师冯思贤告老还乡后,在鹿门山开设澄心书斋,公开收徒授课。 百年来,澄心书斋屡出名臣,鼎盛之时更是五相同朝,鹿门山也就此被天下读书人视为圣地。 鹿门山后山因地势险要,平素鲜有人迹,今日却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人来。 男子看着三十余岁年纪,国字脸,八字胡,一身锦衣华服,腰悬琳琅配饰,整个人看上去就教人觉得非富即贵。 此时他一边向前奔跑,一边频频回头查看,似是在逃避着什么。 就在他又一次回头查看之际,前方空气中却突然出现一圈波纹,一身着玄色斗篷的女子自波纹中款款迈出。 男子惊觉之时,距离女子已不足五步。 他猛地顿住脚步,连连后退,面带惊惶地看着步步靠近的女子。 此时女子开口道:“张威,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以为随便找具尸体,再放些后世的闲书就能糊弄过去了?” 闻言,张威止住脚步,怒喝道:“臭娘们,老子都躲到这方小世界来了,你们还死咬着不放!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话音刚落,张威大喝一声,悍然向女子发动了攻势。 只见他双掌之上瞬间升腾起一阵雾气,竟是与左湘儿一般,不过他的雾气比之左湘儿更加浓郁,也更加寒气逼人。 张威瞬息之间窜到女子面前,一双散发可怖寒气的肉掌连连拍出,一时间掌影幢幢,竟将女子整个笼罩进去。 女子对此却不慌不忙,脚下微动,身形疾退,速度之快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张威的所有掌力尽皆落空,承受其掌力的地面瞬间便结出了一片冰霜,足见其掌上寒气之盛。 一击不中,张威再奋余勇,脚下一蹬,身形好似一道流光,向女子追击而去。 女子依旧不慌不忙,甚至有闲摸了摸鼻子。 待掌风临近,女子才动了。 只见她脚下一个错步,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在张威反应过来之前,她已出现在张威身后。 张威招式已老,变招已是来不及,登时只觉肝胆俱裂,双眼瞪得好似一对铜铃。 女子似缓实疾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凝聚着一团赤色光芒,愈来愈盛。 只闻女子一声清喝,赤色光芒疾射而出,直击张威后背。 此时张威刚刚落地,还未站稳脚跟,如何能躲避得开,只能生生受了这一记。 顿时一声惨嚎自张威口中发出,强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前飞出十数步距离,才重重跌落在地。 张威的后背呈现一片焦黑,好似被烈火焚烧过一般,散发着丝丝热气。 他双手撑地,试图爬起来,冷不防被一只脚又给踩了回去。 女子露出一抹哂笑,看着仍在试图挣扎起身的张威,默默加重了脚下的力道,让张威再动弹不得。 此时,女子开口道:“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呢,你给我听好了!我叫安可,隶属于时空调查局第8行动队,军衔中尉!” 闻言,张威身躯一抖,失声道:“你就是安大魔王?!” 话音刚落,张威又是一声哀嚎,原来是安可不高兴了,狠狠在他焦黑的伤口上来了一脚。 “安大魔王?嗯?”一边说着,安可一边不停蹍动。 张威哀嚎连连,出声道:“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我道歉!安中尉饶命!安中尉!” 安可这才放过了张威,随即收脚站到一旁,脸色一肃,沉声道:“张威!你因涉嫌进行非法时空穿梭以及谋杀原住民,按照《时空管理条例》,我现在正式拘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未来都将可能作为呈堂证供!” 说罢,安可凭空取出一副特制镣铐,一边给张威戴上,一边说道:“456,干活!” 蓝色宝石瞬间发出一道蓝光,将张威从头到脚扫描一遍,随即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张威,管理内第21世界居民,涉嫌7次非法时空穿梭、13起谋杀管理外世界原住民,于纪元历1257年5月17日被时空管理中心正式通缉!】 【目标确认逮捕!逮捕人,时空调查局第8行动队中尉,安可!】 【任务简报已生成,请问是否上报时空调查局?】 安可闻言,毫不犹豫道:“上报!” 【明白,正在上报时空调查局!】 【时空调查局已确认,任务完成!】 此时张威已经脸色煞白,他很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然而他此刻却无力反抗。 以他的实力足以在这方世界横行,即便是那些所谓的宗师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来到这个世界将近八十年,从来不敢张扬,只是默默地躲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做他的富家翁。 因为他知道时空调查局迟早会找过来,他只能尽一切努力去抹除自己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为此,他还特地设了个局,想要误导时空调查局认为他已经死了。 他先是结交到当时浣花派的掌门,献出了他在另一个世界获得的十香软筋散和黑玉断续膏,将时空调查局的调查方向引到避世不出的魔门去。 然后,他又在阴姹派的后山布置了一个山洞,暗中引导年幼的左湘儿获得了《寒冰神掌》,这同样是那个世界的一门高深功法。 山洞中他精心布置了一具骸骨,用技术手段让骸骨的一切特质都符合自己的情况,最后留下了一些后世的闲书。 未曾想,他苦心布置了这么多,还是被时空调查局找上了门。 安可出现时,他正在自己的豪宅中纵情饮宴。 一看安可的装束与气势,他就知道自己完了,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人能在气势上压过自己,于是他当即舍弃一切开始逃命。 “你,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张威被安可用特制的镣铐铐了起来,仍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安可哂笑一声,看着张威说道:“逃得太久了,不知道时空管理中心已经有新技术进行追踪和识别了吧?只要你是管理内的居民,就算你化成灰,新技术也能把你化成的每一粒灰都给找出来。” 闻言,张威嘴角一抽,算是彻底死心了,任由安可押着他向前走着。 等回过神来,张威不禁疑惑起来,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不是应该原地等待接收组的吗?” “呦,对流程挺清楚的嘛!我还有任务没完成呢,你啊只是顺带的,懂吗?” “你,你的意思是这个小世界还有穿梭来的?!不可能啊,我都到这快八十年了,从来没见过可疑的人啊!” “人家比你聪明呗!” “我,我要投诉你!你人身攻击!” “投诉已收到,暂时不方便回复,请耐心等待。”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渐渐走远,鹿门山后山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 云绫自从与师父、师伯会合后,就在师父的监督下开始了漫长的巩固根基的修行。 公孙安世则变得很忙,常常一整天都见不着人影,甚至夜里也不回来,让一心想找他套秘密的云绫很是苦恼。 最近几天,公孙安世更是直接消失了,连带着三进大院里的玉麟卫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云绫问师伯去哪儿了,公孙玉瑶只让她安心修行,旁的莫要操心,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眼看着距离演武大会开始只剩下五天时,范明承却找上了门。 正厅中,公孙玉瑶请范明承上座,又亲手奉上了香茗,这才落座。 云绫坐在下首好奇地看着范明承和公孙玉瑶,好奇他们二人会怎么相处。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师父与范夫子似乎一点也不熟啊,来来去去只在那客套。 其实公孙玉瑶和范明承都不想客套啊,但是他们是真的不熟。 蒙学结束后公孙玉瑶就没再见过范明承,她本身也不是什么热情的人,而范明承今日过来却是为了件不太好开口的事,故而两人就只得相互客套起来。 一旁的云绫看出了二人的窘境,于是趁个空档开口道:“范夫子,您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哩?” 云绫的出声,让公孙玉瑶和范明承都暗暗舒了口气,委实是方才的气氛太过尴尬了些。 范明承抚了抚胡须,看向公孙玉瑶,试探道:“那个,玉瑶丫头啊,老夫今日过来实在是有件不太好开口的事,老夫若是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啊。” 闻言,公孙玉瑶略一颔首,并未说话。 见状,范明承轻咳一声,这才小心地说道:“前一阵云绫丫头不是在老夫那儿住着吗,老夫得暇就给她讲了讲经义之学。” 说到此处,范明承特意顿了顿,想看看公孙玉瑶的反应。 公孙玉瑶唇角含笑,淡淡道:“此事玉瑶已听那妮子说过,还寻思找个日子登门拜谢夫子,未曾想夫子倒先来了。失礼之处,还请夫子莫怪。” 闻言,范明承连连摆手,说道:“无妨!无妨!老夫也不是为这事来的。” 见公孙玉瑶面露不解,范明承再次轻咳一声,说道:“老夫发现云绫丫头极为聪慧机敏,悟性也高,是个好后生啊!老夫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收下云绫丫头作个弟子,老夫必当倾囊相授!” 说罢,他看了看公孙玉瑶的脸色,不待后者说话,紧接着说道:“当然,你还是她的师父,老夫只是教导她读书的师父,你看如何?” 公孙玉瑶还未说话,云绫已经嘴角一抽,小脸都皱了起来。 她已经不敢想象如果师父答应了,自己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 想来应该会很难吧。 第47章 好戏开场 范明承走时可谓满面春风,而送他出门的云绫则愁眉不展。 “云绫丫头,记好了啊,演武大会过后就来找为师,知道吗?” “是,范师父!” 云绫答得有气无力的,范明承却毫不在意,迈着轻快的步伐就这么走了,一点不像花甲之年的老者。 云绫问师父为什么要答应范师父收她为徒,公孙玉瑶是这么回答的。 “当初出岛时为师就说要请一位澄心书斋的大儒好好治治你跳脱的性子,如今范夫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为师为何不答应?” “可是,可是老话都说忠臣不事二主哩,我怎么能有两个师父哩?” “老话还说良禽择木而栖呢,范夫子就是顶好的木,有何不可?” 无奈,师父都已经答应了,茶自己也已经敬了,云绫只得轻叹一声,徒呼奈何。 转眼,演武大会开幕的日子便到了。 云绫随着师父提前一日便住进了澄心书斋,当然这是范明承的意思,说是免去每日爬山的辛苦。 云绫反正无可无不可,师父怎么说她怎么做就是了。 公孙云绫却是有着别的考量。 她们师徒住进澄心书斋固然会惹人眼热,但也方便后续公孙安世来找范明承议事。 所以,范明承提出让她们直接住进澄心书斋时,公孙玉瑶便直接应下了,当日就催促着云绫上了鹿门山。 此时,在澄心书斋安排的院落中,公孙玉瑶正坐在石桌前看着云绫舞剑。 待云绫一套剑诀使完,公孙玉瑶不禁点了点头,暗道这趟出来这妮子倒是长进颇大,剑招灵动,富有变化,不再似从前那般只会一招一式的挨个使来。 云绫收剑入鞘,小跑到师父身边,笑盈盈地问道:“师父,我练得如何哩?” “不错,大有长进,看来离开这段时日你也没有荒废了修行。” 闻得师父夸奖,云绫就像得了天大的好处一般,笑得一双水灵灵的凤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她在公孙玉瑶身旁坐下,挽住后者的手臂娇嗔道:“这次去雒阳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打架,哪能没点长进哩。” 这段日子一有空闲云绫就会拉着师父诉苦、表功,公孙玉瑶已经免疫了,并未接话,而是说起了旁的。 “明日演武大会便要正式开始了,今日夜里便不要打坐了,好好睡上一觉调整调整状态。” 闻言,云绫自是一口应下,旋即又问道:“师父,你跟我讲讲这次大会我应该留意些什么人呗,这样我也好心中有数哩。” 公孙玉瑶低眉思索了片刻,这才将她认为云绫需要留意的对手一一点了出来,云绫则边听边点头,默默记在心中。 公孙玉瑶提到的第一个,便是嵩阳剑派长老纪千荷的得意弟子,今年十八岁的高世光。 传闻其天资、悟性皆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是除严邵光外唯一获准修习《纯阳无极剑》的,有资格和严邵光竞争下任掌门之位。 不过他尚未在江湖中走动过,真实情况如何,外人也不得而知。 公孙玉瑶提到的第二个,乃是名剑山庄少庄主叶知秋,今年十九岁。 传闻其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已尽得其父真传,一手《天罡十三剑》同辈之中未逢敌手。 去岁初出江湖,他便一人一剑挑了为祸十余年的洞庭湖水贼,水寨上下无一活口,皆是一剑毙命,江湖人称“江左名剑”。 第三个被提到的,则是金刀门首席亲传,今年正好二十岁的王一刀。 此人好武成痴,常年刀不离手,出道以来不是在挑战就是在去挑战的路上,一手《七杀刀》鲜有敌手,江湖人称“刀痴”。 其余诸如海沙帮少帮主余万里、天鹰帮帮主次子陈进之等,公孙玉瑶林林总总提到十余人。 听到最后,云绫发现了一个问题,问道:“师父,怎么没有三大圣地、天机门和镇远镖局的弟子哩?” 闻言,公孙玉瑶看了云绫一眼,这才解释起来。 原来演武大会有两轮,第一轮是江湖各派弟子争夺名次,前十名方可进入第二轮与三大圣地弟子争夺魁首之位。 而天机门以机关阵法之道为最,并不以武道见长,故而即便从不参与演武大会,江湖中也无人敢小觑他们。 镇远镖局则比较特殊,严格来说它并不能算一个门派,只是一方势力罢了。 靠着押镖的营生,镇远镖局人多势众,通吃黑白两道,这才在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 镇远镖局如今威名皆仰仗于总镖头杨天志这位半步宗师,而其子杨元泰今年二十有二,无法参加演武大会,剩下的那些镖头、镖师则修为有限。 听完师父的解释,云绫面露不服,嘀咕道:“凭什么我们还得过第一轮,三大圣地弟子就能直接争魁首哩?忒不公平!”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淡淡道:“江湖哪里有公平可言,有的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你讲公平,别人却无所不用其极得想要你的命,你还能讲公平吗?” 云绫面露思索之色,久久不语。 见状,公孙玉瑶也没打扰她,江湖中除了侠义为怀、锄强扶弱外,也多的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如此之事,非得云绫自己想明白才成,否则日后行走江湖必定是要吃大亏的,而江湖中的大亏多半就是性命之忧。 ----------------- 次日一早,鹿门山便少有的热闹起来,山道上多是身着劲装、手持兵刃的江湖人士。 他们或是独来独往,或是成群结队,有人行色匆匆,也有人呼朋唤友,怎一个热闹了得。 与山道的热闹不同,澄心书斋保持着一贯的宁静,唯有早起学子的朗朗读书声,他们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自己的课业。 云绫一早便被公孙玉瑶唤醒,天不亮就去了澄心书斋为此次演武大会准备的场地,雷打不动的吸收紫气也只得暂时放下。 场地很大,云绫目测足可容纳上千人同时观看演武,此时已有人到了,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各处。 场地外围是一圈高墙,高墙上旌旗招展,旗帜上写有各门各派的名字,想必就是为各门各派准备的休息区了。 高墙下则是一块平坦开阔之地,摆放着十座擂台,其中九座擂台围住中心的擂台,而擂台之间相隔一丈有余,倒是能施展开手脚来。 能在山中围出这样一处场地,想来澄心书斋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范明承也早早来了此处,督促手下人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见了云绫师徒,范明承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唤来一名学子打扮的青年给师徒二人引路,便又去忙碌了。 来到属于明玉楼的位置,其实就是一张桌案外加两张太师椅,桌案上摆放着备好的香茗和瓜果糕点,地方并不大。 不过,她们就师徒二人来此,倒也用不上多大的地方,左右不过一个歇脚处罢了。 云绫好奇地看了看左右两边,只见左边旗帜上写着“海沙帮”,此时还空无一人,不过看摆设,他们来的人应该不少。 右边旗帜则写着“嵩阳剑派”,此时只有一名身着白色劲装、怀抱宝剑的少年郎斜靠在旗杆下闭目养神。 云绫仔细看去,但见这少年郎肤白唇红,倒是一对剑眉显得英气勃勃,神情肃穆之下,一身气质犹如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或许是感受到了云绫打量的目光,少年猛地睁开双眼望来,目光锐利,甚至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云绫一惊,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慌忙转过头来,不再去看那少年。 少年微微打量过云绫后,又自顾自地闭目养神起来,什么话也没说。 云绫余光瞥见少年又闭上了双眼,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子,暗暗舒了口气,暗道好吓人的少年郎哩。 察觉到云绫的异样,公孙玉瑶不着痕迹地瞥了那少年郎一眼,随即状似无意地说道:“那便是高世光,你这便怕了,后头又如何与他争夺魁首?” 闻言,云绫忍不住又看了高世光一眼,并未说话。 高世光听到公孙玉瑶的话,也忍不住再次睁眼望了过来,这次却是颇为郑重地打量了云绫几眼。 这少女的师长竟是要少女争夺魁首,同样志在魁首之位的高世光当然要好好看看这少女有何出彩之处。 二人不经意间对上视线,一瞬间高世光的眼中升腾起了一股战意,云绫则恶狠狠地瞪着高世光。 高世光是看出了云绫未曾收敛的真气波动,这才明了对方的修为在自己之上,是以战意升腾。 而云绫呢,纯粹是被公孙玉瑶的话激的,见高世光瞪眼,她也不堪示弱地瞪了回去。 若高世光知晓云绫将他眼中的战意理解成了瞪眼,不知会不会有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叹。 不管云绫和高世光如何互动,时间都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抵达会场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场地周围便坐满了人。 海沙帮来时,还惹出了一阵乱子。 海沙帮少帮主余万里一眼便注意到了娇俏可人的云绫,直接无视公孙玉瑶的存在,快步走到云绫跟前示好。 说是示好,实则他是在明里暗里地展现海沙帮的势力,打的什么心思看到的人都明白。 公孙玉瑶岂能容忍这等情况,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仅仅一声蕴含真气的轻哼,便教余万里嘴角溢血跌跌撞撞连退十余步。 余万里正欲发怒,却抬眼看见“明玉楼”三个大字,这才知道惹错了人,瞬间歇了报复的心思,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地盘。 原本顾及场合还在强压着怒意的云绫,见师父护着自己,顿时怒意全消,作势就要去挽住师父的胳臂。 不过被师父凤眼一瞥,她只得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瞪着大眼睛四处打量。 第48章 才俊不出 当云绫还在好奇地四处打量之时,范明承已经登上高台,一声传遍全场的轻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诸位!十年一届的演武大会今年由我澄心书斋承办,感谢诸位不辞辛劳赶来我鹿门山!” “老夫并非多话之人,便不在此多说什么了!演武大会第一轮正式开始!请诸派的青年才俊们各展所长吧!” 传遍全场的话语简短而有力,显示了说话之人深厚的修为。 范明承说罢,缓步走下高台,于主位上坐定。 云绫抬眼望去,只见范明承左右两侧各坐着一僧一道,三人正不时小声交流着什么。 这一僧一道看着都已年纪不小,面上却精神矍铄,眼中神光内敛,显然都是修为不低之人。 她转头询问师父这一僧一道是什么人,公孙玉瑶看了一眼后,才小声为云绫介绍起来。 范明承左侧那位宝相庄严的和尚,乃是静禅寺摩诃院首座慧能禅师,一身修为直逼宗师境。 范明承右侧那位鹤发童颜的道士,则是三清观执法堂首席玄清散人,修为仅在观主玉阳道人之下。 闻言,云绫不禁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三人,暗道三大圣地到齐了。 不同于云绫还有心思关注其他事情,早在范明承宣布开始之时,现场已经有几人率先跃下高墙,各自登上了一处擂台。 他们自报家门后,纷纷对着高墙上抱拳邀战。 一时间应者云集,很快十个擂台就都热闹了起来。 依照演武大会的规矩,各派弟子自行寻机登上擂台,连胜三场便可下台休息,之后可以继续挑战擂台。 当然,如果你有自信也可以连胜三场之后继续守擂,代价是要连胜到第六场才有下台休息的机会。 连战的风险是极大的,因为一旦败上一场,不管你此前胜了几场,都会被淘汰。 最后,擂台上只会剩下十个人,这十人再通过抽签捉对比试,以决定第一轮的最终名次。 别看规则似乎很粗糙,只看败阵不论胜场,似乎对连胜多场之人不公平。 但这就是演武大会甄别普通才俊与天骄的方法。 真正的天骄,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人,冷静的头脑和清晰的自我认知是必不可少的品质。 明明已经出了风头,不抓紧时机休整,非要硬着头皮迎战各路才俊,败了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这边厢,云绫因为关注了主位上的三位大佬,错过了第一时间出战的机会,此时正在暗自懊恼着,一双凤眸紧盯着十个擂台的情况,准备一有空位就马上出击。 公孙玉瑶见她如此,不禁有些扶额,轻声说道:“你急个什么劲?你看现在擂台上有真正的才俊吗,你就急?” 闻言,云绫不解地看了师父一眼,眼神很清澈。 公孙玉瑶示意云绫看向最近的那座擂台,说道:“现在都是各派出来试探的普通弟子而已,一些个后天境下品都不到的弟子,你上去作甚。” 云绫方才光顾着着急了,还真未曾注意这些人的修为如何。 经公孙玉瑶这么一说,云绫这才仔细看了看各个擂台的情况,果然如师父所言,一个后天境下品的都没有,全是些刚刚修出真气的后天境入门武者。 见状,云绫羞赧地挠了挠脸蛋,讪笑着说道:“嘿嘿,是弟子莽撞了。” 公孙玉瑶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水,并未接话,云绫只得转过头去认真看向了擂台上的比试。 片刻后,云绫就有些兴致缺缺了,实在是以她如今的修为和眼光来看,目前擂台上的这些比试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她随便看上一眼就能找出至少七八处破绽来。 没了观看的兴致,云绫忍不住又开始左右张望起来。 这次,她一眼便注意到了斜对面有人似乎正在看着这边。 那是个芝兰玉树般的俊逸少年,身姿挺拔,一袭白衣以金丝修饰,怀抱长剑,更显英姿勃发。 云绫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看自己,不自觉地晃了晃身子。 对方的视线也随着她的晃动而来回转动,云绫终于确定这是在看自己了。 确认此事后,云绫见对方神情平静,并无猥琐之色,于是冲着少年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个笑脸来。 少年面色不改,丝毫没有偷看被发现的窘态,面对云绫的动作,他也微微颔首,算是还礼了。 这边的异状引起了公孙玉瑶的注意,她顺着云绫的视线看去,随即轻声说道:“那就是叶知秋,名剑山庄少庄主,凤鸣剑正是由他祖父亲手铸造的。” 闻言,云绫这才抬头看了看少年所在的旗帜,果然写着“名剑山庄”四个大字。 得知凤鸣剑是对方祖父亲手铸造的,云绫想了想,随即取过凤鸣剑举在头顶冲对方晃了晃,脸上笑容更盛。 叶知秋一愣,旋即看清了云绫手中的凤鸣剑,脸上明显有了些动容。 他身前坐着的中年人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微微侧头,低声问道:“秋儿,发生了何事?” 闻言,叶知秋微微躬身,低声回道:“父亲,孩儿方才看见了凤鸣剑的传人,是个挺有趣的姑娘。” 中年人闻言一愣,随即微微一笑,说道:“呵呵,如此也好,正好看看是凤鸣剑传人厉害,还是你这龙吟剑传人更胜一筹。” 说罢,中年人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扫过云绫这里,或者说他是扫过了云绫手中晃动的凤鸣剑。 这位中年人正是名剑山庄庄主叶淮,也是叶知秋的父亲。 当年叶淮的父亲受公孙弘所托铸造了一柄凤鸣剑,为此几乎耗尽心血,剑成之日高呼此剑为毕生至高杰作,旋即呕血而亡。 叶淮悲痛之余,也将铸造一柄胜过凤鸣剑的绝世宝剑作为一生的目标。 终于,他在走遍天下搜集了无数奇珍矿石后,铸造出了一柄满意的宝剑,取名“龙吟”。 叶淮持此剑纵横江淮无有敌手,将名剑山庄从他父亲突然死亡的阴霾中拉了出来,重新坐稳了“中原五大派”之位。 彼时,他就想寻公孙玉瑶比试一二,试试自己铸造的龙吟剑比之父亲铸造的凤鸣剑究竟如何。 可惜公孙玉瑶那时已经隐居海岛不出,江湖中鲜有人知晓她的踪迹,直到明玉楼大弟子云绾学成出岛,这才为江湖人所知。 去年,叶知秋年满十八岁之际,叶淮将龙吟剑传给了这个最令他满意的儿子。 想不到,凤鸣剑如今也已有了传人,正好借着演武大会的机会了却遗憾。 叶知秋是知道父亲的遗憾的,是以方才才会多看了明玉楼那边几眼,也没想到那姑娘就是凤鸣剑的传人。 对于叶淮的话,叶知秋自是没有二话的,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便不再去看明玉楼那边。 云绫举着剑晃了一会儿,见叶知秋和身前的中年人似乎说了什么,随后便不再看过来,她也就放下了凤鸣剑,继续找起了其他的乐子。 ----------------- 不知不觉,擂台上的人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有一个是连胜三场下台休息的。 云绫只觉无聊,秀眸左右扫了扫,见无人注意,这才掩住小嘴悄悄打了个哈欠,水汽湿润了眼角,看着颇为惹人怜爱。 就在她暗自腹诽无趣之际,身旁的嵩阳剑派阵营中走出一人,纵身跃下高墙,直直落到正中央的擂台上。 那个擂台的擂主云绫记得好像是叫王进威,哪个门派的已经不记得了。 刚刚胜了一场的王进威正是气势正旺的时候,见有人登擂,立时抱拳见礼,一边自报家门。 嵩阳剑派那人还了一礼,朗声道:“嵩阳剑派侯兴!兄台请!” 话音一落,侯兴便拔出佩剑,遥指王进威,周身气势不断攀升,犹如一柄利剑锋芒毕露。 见此,王进威面色一变,心知这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当即生出了退意。 但侯兴的出场让有些沉闷的现场顿时沸腾了起来,显然在场大多数人也被之前的过家家式演武搞得兴致不高。 如今有个修为明显有着后天境中品的出场,意味着今日的高潮即将来临,众人又如何能不兴奋起来。 “兀那姓王的,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是快快认输下台为好,免受那皮肉之苦!” “姓王的,莫要以为侥幸胜了一场便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何修为,还是快快让出擂台来吧!” “是极!是极!我等要看的乃是真正的演武,可不是看你这等三脚猫功夫在那儿过家家的!” 王进威耳畔不时传来各种呼喝声,尽是让他快快认输下台的。 场面一度让身在主位的范明承都不得不出声制止,因为这已经影响到其他擂台的比试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王进威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被激起凶性的王进威丝毫不顾显而易见的修为差距,悍然出手攻向了侯兴。 他使的乃是一柄九环大刀,出刀又快又沉,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直直卷向持剑而立的侯兴。 侯兴面色不改,丝毫不受周遭嘈杂的影响,眼中只有愈来愈近的对手。 看看近了,王进威大喝一声,脚下一蹬,直接高高跃起,九环大刀当头劈向站在原地的侯兴。 只见侯兴不急不缓地运起佩剑,一阵火花乍现,“叮”一声王进威直接倒飞出去。 侯兴脚下一动,不待王进威落地,抬起一脚便将王进威扫出了擂台。 王进威落在擂台下,激起一阵尘土,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引得高墙上一阵嘲弄之声。 他稳住内息,这才起身抱拳冲着侯兴行了一礼,他心里清楚侯兴手下留情了,否则他就不会只是呕一口血这么简单了。 在一片嘲弄声中,王进威低着脑袋迅速回了自己门派所在。 他身边迅速围拢了一群同门,看样子是在安慰他,显然他平日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第49章 漠北孤狼 侯兴轻松赢下一场,面上无喜无悲。 他抱拳环视一圈,朗声道:“嵩阳剑派侯兴,请指教!” 话落,侯兴将一身气势完全放开,将自身的修为境界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只等有人前来挑战。 说来以侯兴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能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已然是强过在场大部分同辈之人了。 是以,一时间竟无一人出声挑战侯兴的。 看着大出风头的侯兴,云绫心中有些蠢蠢欲动,枯坐许久可算来了个能看的了。 她转头看向师父,眼神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公孙玉瑶自然看得明白,正欲点头答应,场外却传来一声爽朗的高呼。 “哈哈哈~想不到堂堂中原武林演武大会,竟让一个小小后天境中品逞了威风!” 话音刚落,会场中人无不色变,只觉来人口气未免太狂了些。 擂台上正在进行的比试也都停了下来,尽皆望向声音来源之处。 不多时,一人大步流星走入会场。 此人面相刚毅不羁,身背虎头刀,腰挂蟠龙镖,披头散发,裘皮短打,一看便不是中原装扮。 看年纪也不过十七、八而已,一身气势却极为骇人,眼神锐利而桀骜,犹如一匹孤狼,踽踽而行。 只见少年扫视一圈擂台上的众人,面露讥讽之色,笑道:“想不到啊,堂堂演武大会,竟然会容许后天境下品甚至刚刚入门之人登台献丑,中原武林莫非后继无人了?哈哈哈~” 此言一出,登时便有人忍不住了,出言喝道:“哪里来的蛮子,竟敢口出狂言!” 一时间,对这异族少年的喝骂声此起彼伏,范明承此时也不得不出面了。 只见范明承起身站上高台,冲着场内压了压双手,现场立时安静下来。 他这才看向异族少年,缓缓开口道:“少年郎,老夫观你装束并非我中原人士,可能通报来处?” 闻言,异族少年以手抚胸,微微躬身冲着范明承行了一礼,回道:“血刀盟宇文韬见过范大家!” “血刀盟?” 不知谁人一声惊呼,现场顿时有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范明承也是眉头一皱,再次示意安静,随即出声问道:“血刀盟远在漠北,宇文韬你千里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宇文韬轻蔑地扫视了一眼擂台处,朗声道:“某原本是在游历各地,以增长见闻的。偶然得知中原武林十年一届的演武大会群英荟萃,某自认为也算学有所成,自是想来会会中原各路英杰。” 说着,宇文韬重重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未曾想,到了地方,却只见到小猫三两只,连个后天境中品也能出尽风头,当真是教人失望至极啊!” 一番话说得,不少门派的精锐弟子都在蠢蠢欲动,想要予这塞外异族好看,却尽皆被自家师长拦下。 演武大会的规矩不能坏,此人未上擂台,便不可在会场与他动手。 至于离开了会场,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范明承作为主事之人,自然不能让外族轻视了中原武林,演武大会历来对于域外武者本着可来可不来的态度,并未禁止域外武者参加。 因此,范明承轻咳一声,笑道:“我中原之地人杰地灵,今日也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各派精锐弟子尚未出手,少年郎又何须如此急切地妄下结论呢?” 闻言,宇文韬只是笑而不语,眼中的轻视之意却分毫未减。 高墙上,在宇文韬出现时云绫就在与自己师父轻声议论着这个异族少年。 “师父,这人好强的气势!我看至少得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哩!” 公孙玉瑶面色平静,淡淡回道:“他的情况与你一般,还算不得真正的后天境上品,只是不知他自己是否知晓。”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她就说嘛,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天纵奇才能在她这个年纪就迈入后天境上品的,这人只怕也是另有奇遇。 想罢,云绫又问道:“师父,我要是和他交手,有几分胜算哩?” “他师承血刀盟,为师对这个门派了解不多,五五开吧。” 公孙玉瑶看了云绫一眼,给了个保守的推断。 云绫却是有些不满意的,她本心里觉得自己应该胜算更高,因为她对自家的《明玉剑典》是很有信心的。 【根据我的分析,这个人的实力应该和你不相伯仲,不过他的真气控制不如你精细。】 玲珑的声音传来,让云绫精神一振,心中问道:“何以见得?” 【他光是站在那儿真气都在不断溢散,显然是刚刚突破不久,根基没有打牢,还不能很好的控制住自身的真气。】 【欺负欺负没什么经验的后天境中品还成,一旦对方不和他拼真气纯度,转而与他比拼持久力,那他就难受了。】 “原来如此。” 云绫不禁点了点头。 公孙玉瑶见云绫突然不说话了,只当她在盘算着自己说的话,并未多想,只是看着她而已。 如今又见她点头,还当她是已有对策,便没再管她,转头看向了场中。 云绫刚想和师父说说玲珑的分析,却见师父已经转头,还当是眼下没工夫搭理自己呢,只得也噤声看向了场中。 只能说,这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云绫因着和玲珑的交流错过了一段,不知何时擂台上的比试已经恢复。 不过全场的焦点无疑是中央的擂台,此刻侯兴正与宇文韬对峙着。 云绫看得不明所以,想要转头问问师父刚才发生了什么,却见师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宇文韬二人。 于是,她也就打消了出声的念头,学着师父的样子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侯兴此刻神情颇为凝重,显然他对战胜面前之人并无多少把握。 反观宇文韬,就那么随意地站在擂台上,连刀都没有拔,一派轻松,甚至嘴角还挂着笑意。 侯兴虽觉受到了轻视,但也没有轻举妄动,持剑围着宇文韬转圈,想要找寻对方的破绽。 但宇文韬看似随意的一站,在侯兴眼中却如同一座高塔,真气四溢而出将他包裹了个严实,看似处处破绽,却处处都有防备。 宇文韬好笑地看着不停围着自己转的侯兴,笑道:“你还要转到何时?是想把某转晕,好不战而胜吗?哈哈~” 此言一出,高墙上的公孙玉瑶轻声呢喃道:“侯兴败了。” 云绫显然有听没懂,不由看了过去,眼中尽是不解。 公孙玉瑶察觉到云绫的眼神,轻声解释道:“侯兴心神已被扰乱,修为又不及宇文韬,岂能不败。” 云绫闻言看向场中,果然侯兴不再围着宇文韬转圈,反而清喝一声持剑攻了上去。 宇文韬道了声“来得好!”,随即一个箭步欺身上前,仅凭一双肉掌与侯兴缠斗起来。 一时间擂台上真气爆鸣之声不断,二人便在那方寸之间各展本领,闪转腾挪,你来我往。 不多时,二人已拆过三十余招,侯兴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反观宇文韬则是气定神闲,显然未尽全力。 侯兴此时心怀愤懑,大喝一声,当胸一剑刺向宇文韬。 宇文韬似乎也玩够了,双腿微微分开,缓缓抬起双手握住了背后的虎头刀刀柄,盯着侯兴动作的眼神无比专注。 待侯兴进到十步时,宇文韬陡然双目一瞪,“锵”的一声,长刀出鞘,一道刀芒当头劈向侯兴。。 刀芒之上真气澎湃,锐气十足。 这一刀,既疾且沉,侯兴应变不及,只得匆忙回剑防御。 “叮”一声,刀剑相交,火花四溅! 侯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被巨力震得倒飞出去,双脚在擂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滑痕,直到擂台边缘他才猛地脚下用劲,堪堪留在了擂台上。 待稳住气息,侯兴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宇文韬,失声道:“后天境上品?!” 刚刚收刀的宇文韬哂笑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这个态度,顿时惊得不明真相的各派弟子惊呼出声,一时间会场如同菜市一般再度嘈杂不堪。 不过似范明承、公孙玉瑶、叶淮等眼光高明的,自然看得出宇文韬的异样,倒是没有惊讶。 眼见侯兴已受内伤,嵩阳剑派此次带队的长老连忙出声让侯兴回来。 侯兴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宇文韬,抱拳道:“阁下修为精深,在下认输!” 说罢,他转身缓缓走下擂台,每走一步,眼中的光就黯淡几分。 公孙玉瑶看在眼中,暗道一声可惜,轻声对云绫说道:“这侯兴天资已属不错,不到双十之龄就修到了后天境中品,而且根基扎实,假以时日必可闯出自己的一番名堂。可惜,今日一战他若是走不出来,日后的成就也就有限了。” 闻言,云绫看向略显落寞的侯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公孙玉瑶看出来的,现场也不乏有人看到了这一点。 叶淮此时同样在与叶知秋说着类似的话,末了他又说道:“秋儿,习武之人最忌妄自菲薄。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又如何能做到勇者无畏?一时的失利而已,今日输了,明日赢回来便是,记住了?” 叶知秋闻言,规规矩矩地躬身应是。 嵩阳剑派的休息区紧挨着云绫,侯兴从云绫面前走过,明显能看出侯兴似乎少了一股精气神,就那么低着头亦步亦趋地回了他的位置。 云绫视线一直跟着侯兴,却看到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高世光难得地看了眼有些落寞的侯兴,还在后者的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 “倒也不是真的万事不关心哩。” 云绫嘀咕了一句,便没再看过去,转头看向了正在邀战的宇文韬。 此时宇文韬表现得殊为桀骜,只见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环视着各派弟子,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第50章 刀痴出战 宇文韬桀骜不驯的姿态,顿时激怒了不少热血之士。 有些看出了宇文韬异样的门派师长则悄声安抚门下弟子,想让其他人先去消耗消耗宇文韬再说。 此时,除了中央擂台,另外九座擂台的比试都已暂停,显然宇文韬已成了众矢之的。 宇文韬见迟迟无人挑战,当即朗声道:“怎么?中原武林果真后继无人了吗?哈哈哈~” “我来会会你!” 宇文韬话音刚落,一道声音自高墙上响起,随即一人纵身跃下高墙,稳稳落在擂台上。 “来者通名!” “河北龙云寨,邓子龙!” 说罢,邓子龙不待宇文韬说话,率先发动了攻势。 他使的乃是一对铜锏,施展开来虎虎生风,劈、扫、压、撩威势十足。 宇文韬面对邓子龙的猛烈攻势,依旧不慌不忙,脚下动作不断,轻松闪避着从各个角度砸来的铜锏。 交手近二十招后,一轮猛攻让邓子龙明显有些后继乏力。 他窥准机会跳出战圈,一边默默稳住气息,一边指着宇文韬喝道:“躲来躲去算什么本事!够胆便与某家好好战上一场!” 闻言,宇文韬哈哈一笑,随即说道:“好!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宇文韬脚下一蹬,身形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势不可挡地冲向邓子龙,右手后探随时准备拔刀。 邓子龙一见喝了声“来得好!”,操起双锏便迎了上去。 看看近了,宇文韬猛地拔出虎头刀,当头劈向邓子龙。 见状,邓子龙双锏一架,刀锏相击,只闻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四溅,气浪翻腾。 邓子龙吃不住力道,双膝一软,险些直接跪倒。 宇文韬却不给邓子龙喘息之机,趁着他双锏架刀中门大开之际,直接一脚踹向其心窝。 这一脚力道之大,竟带起了劲风,若是踹实了,邓子龙怕是非死即伤。 惊险的一幕惹得高墙之上阵阵惊呼,邓子龙的师弟师妹们更是高喊“小心!”,也有冲着宇文韬破口大骂的。 面对大危机,邓子龙瞳仁一缩,果断舍弃双锏抽身飞退,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脚。 宇文韬却得势不饶人,虎头刀顺势将无主的双锏扫向邓子龙,自己则紧随其后快速逼近。 邓子龙扭动腰身勉强躲过了来势汹汹的双锏,但紧随而来的宇文韬却教他躲无可躲,只得全力轰出一拳,欲迫使后者避让。 未曾想宇文韬不闪不避,任由邓子龙轰在胸膛上,自己则反手一掌将邓子龙拍飞。 邓子龙重重摔下擂台,吐出大口鲜血,血沫中还夹杂着疑似内脏的块状物,挣扎两下便彻底晕死过去。 他的师弟师妹赶紧下了高墙将他抬走疗伤,走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着宇文韬。 宇文韬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抬手拍了拍被邓子龙击中的地方,不屑之意毫不遮掩。 “第二场!下一位是谁,快快上来吧!” 宇文韬收刀入鞘,缓步走回擂台中央,站得笔直,环顾四周高声喊道。 “这邓子龙我也听说过,几个月前刚刚突破到后天境中品,竟然如此轻易就败了!” “谁说不是呢!这宇文韬当真是了得,我看怎么着也得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了吧。” “天呐!如此年纪的后天境上品,未来岂非大有机会问鼎宗师之境!” 此时高墙上大部分人都在交头接耳,却无一人应战。 云绫左右看了看,见师父重点跟自己提到的高世光、叶知秋、余万里都没有动作,当即便要起身。 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只见会场外此时又走进来一人,朗声道:“我来!” 众人望去,却见来人披头散发,腰挎长刀,身着宽袍,双手拢在袖中,徐步走向擂台。 云绫打眼一看,只见此人身姿挺拔,方脸剑眉,头发虽然披散,却并不凌乱,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狂放之态。 “师父,这人你可认识?” “王一刀。” “原来是他啊!” 云绫恍然大悟,暗道这些使刀的都爱迟到的吗,一个个都从会场外进来。 王一刀步子很稳,并未直接飞身上台,而是一步一步走上擂台的。 宇文韬一见来人便知这是个厉害角色,只因对方每一步看似平常,却是在蓄势,每走一步气势便更盛一分。 见此,宇文韬缓缓拔出了虎头刀,双手握住刀柄,气机死死锁定王一刀所在,也开始暗暗蓄势。 王一刀走上擂台,与宇文韬相隔二十步左右,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说道:“金刀门王一刀,此刀名曰镇龙,请赐教!” 镇龙刀,金刀门世传宝刀,以天外陨铁铸造,吹毛短发,杀人不沾血。 刀身雕有腾龙暗纹,挥刀之际恍若镇压腾龙,故而得名。 宇文韬闻言,唇角一扬,沉声回道:“血刀盟宇文韬,所使乃是虎头刀,请赐教!” 话音一落,蓄势已久的二人几乎同时动了。 众人只见两道残影在半空中一触即分,随即气浪翻滚,众人耳畔传来一阵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修为稍差些的只觉气血翻涌,难受至极! 再看场上,二人拼了一刀,双双退后十余步方才止住。 王一刀手持镇龙刀,嘴角隐有血迹,显然这一次拼刀他吃了亏,但他眼神中却无惧意,反而战意滔滔更胜从前。 宇文韬双手握刀在前,稳了稳内息,朗声道:“好个王一刀!有此实力,想必你已摸到后天境上品的门槛了吧!” 王一刀并未接话,只是伸出拇指擦去嘴角的血迹,气机牢牢锁住宇文韬。 “还是个闷葫芦,呵呵!” 宇文韬念叨一句,随即大喝一声,当先冲向王一刀,手中虎头刀微微后移蓄力,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见状,王一刀忽然反手握刀,将镇龙刀横在身前,双膝微弯,放缓了呼吸。 冲刺中的宇文韬心生疑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心中多留了个心眼。 接近之后,宇文韬率先出刀,真气裹挟着刀锋直取王一刀脖颈。 王一刀只是轻轻一瞥,随即轻喝道:“七杀,弹!” 只见镇龙刀在与虎头刀接触的刹那,微不可察地刀锋后移,两刀刀刃瞬间擦出炫目的火花。 当虎头刀擦过镇龙刀刀尖之际,王一刀手腕一个用劲,镇龙刀便越过虎头刀,迅疾地斩向宇文韬脖颈。 面对近在咫尺的刀锋,宇文韬瞳孔一缩,迅速下腰后仰,好险只是额前一缕碎发被削去。 二人错身而过,宇文韬站直起身,心有余悸地看向王一刀。 王一刀则轻叹一声,似乎在为未能一刀斩了宇文韬而惋惜。 “你这是什么刀法?” “七杀刀。” “怎么个七杀法?” “劈、拨、弹、撩、突、斩、绝。” “何解?” “七种杀法。” 闻言,宇文韬嘴角一抽,暗道多说几个字你能死还是怎的。 不过他对王一刀能这么大大方方地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很意外的,要知道打听他人功法本就是大忌。 他也只是被王一刀方才那一刀惊艳到了,这才脱口问出,压根儿没想过王一刀会答。 宇文韬很喜欢王一刀这样的人,简单,纯粹。 因此,他转身面向王一刀,笑道:“某家学的乃是血刀盟绝学,血杀十三式,讲究以战养战,敌不死绝不收刀!你可小心了!” 王一刀微微颔首,表示他知道了,随即正握镇龙刀摆开了架势。 见状,宇文韬收起笑意,神色肃穆地盯着王一刀。 突然,王一刀动了! 只见他脚下一蹬,身形好似脱兔,忽左忽右,迅速接近着宇文韬。 待到近前,王一刀陡然向前一个翻滚,横刀一扫径直斩向宇文韬双腿。 全神戒备的宇文韬并未被王一刀飘忽的身法所惑,迅速腾空而起,顺势下劈一刀,斩向后者背心。 一击不中,王一刀迅速向前翻滚,躲过背后的虎头刀,旋即翻身一刀斩去,迫得追击而来的宇文韬不得不收刀格挡。 “当”一声,火光四溅,二人再次分开,各自调整气息寻找战机。 一旦哪一方露了破绽,必定便会遭到另一方的凌冽攻势。 二人就这样在擂台上你来我往地展开了攻防大战,一时间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看得众人大呼过瘾。 云绫此时也被吸引到了高墙边,伸长了脖子望向下方擂台,脸上尽是激动之色。 “师父,这两人都好厉害哩!” 说着,云绫还不自觉地蹦了两下。 公孙玉瑶其实不太想理会她,但架不住这是自己徒弟,也只能由着她了。 “行了,回来坐好,像什么样子!” 轻喝一声,公孙玉瑶不忘瞪一眼云绫。 见状,云绫缩了缩脖子,眼睛偷偷扫向左右,果然瞧见有不少海沙帮和嵩阳剑派的弟子在偷笑。 自知出糗的云绫低着个脑袋,迅速坐回自己的位置,喝着茶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擂台之上此时已到了白热化阶段。 王一刀终究是吃了修为不及的亏,渐渐落了下风。 又一次分开后,宇文韬微喘着问道:“王一刀,你的前六杀我都见识到了,最后一杀''绝''呢,怎的还不使来?若再不使出来,你可就没机会了!” 闻言,王一刀微微一愣,旋即说道:“最后一杀乃是同归于尽之法,此处用来不合适。” 王一刀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这么长一段话,内容却是让宇文韬心头一跳,暗道好险。 交手这么长时间,宇文韬很清楚自己在刀法造诣上其实不及王一刀,只不过仗着真气优势才能更胜一筹罢了。 王一刀若真不管不顾使出他那同归于尽的一刀,自己还真未必招架得住。 念及此,宇文韬正要说什么,却见王一刀忽然收刀入鞘,转身向擂台下走去。 “你干什么去?” “论刀法,你不及我。论修为,我不及你。再战无益,去也。” 王一刀的话不仅令宇文韬一愣,高墙之上的各派弟子也是齐齐噤声。 没见过认输认得这么有性格的,还真是不知说他什么好。 第51章 云绫登擂 “你就这么走了?” 醒过神来的宇文韬不禁问了一句,但很快他就后悔多此一问了。 “我是痴,不是傻。明知再战下去只会受伤,傻子才不走。” 王一刀离去的身影很干脆,宇文韬看得嘴角直抽抽。 高墙上的云绫忍不住转头说道:“师父,这个王一刀好有性格哩。”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淡淡道:“是个聪明的,未来可期。” 随着王一刀离去,宇文韬已经连胜三场,可以下台休息了。 他也没坚持,与王一刀一战他消耗颇多,后面若是再来个王一刀这样的,他可招架不住。 于是,在澄心书斋门人的带领下,宇文韬径直去了刚刚为他布置的休息区,当然师门旗号是没有的。 眼下十处擂台全部空了下来,高墙上安静一瞬后,各派精英弟子纷纷登上擂台比斗起来。 这次,云绫学聪明了,没有立即跳出去,而是看了看自家师父。 “现在才算真正开始了,你也准备准备,找个时机出战吧。” 公孙玉瑶喝了口茶水,淡淡地吩咐道。 闻言,云绫顿时一喜,伸手取过一旁的凤鸣剑,兴冲冲地站到了高墙边,随时准备填补空位。 高世光睁眼看了云绫处一眼,也默不作声地走到高墙边,显然也是准备出战了。 他的举动让嵩阳剑派阵营一阵骚动,显然高世光在他们心中分量还是不轻的。 云绫听得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旋即又看向了擂台所在。 不多时,一处擂台分出了胜负,云绫眼前一亮,当即脚下一点,飞身出了高墙,似缓实疾地落在了那处擂台上。 这一手漂亮的轻功惹来了不少人的关注,纷纷猜测这少女是谁。 虽然他们看到云绫是从明玉楼出来的,但云绫只是初出江湖罢了,自然没什么人认得她。 擂主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青州玉翎派葛逢春,请指教!” 见状,云绫赶忙还了一礼,俏声回道:“扬州明玉楼公孙云绫,请!” 说罢,云绫见葛逢春手无寸铁,料想对方或许是精通拳脚功夫,毕竟擂台太多,她也看不过来,此前并未留意到葛逢春这里。 念及此,云绫也未拔剑,只将右手向前一探,摆出了碧波掌的架势。 如此动作,倒是让葛逢春微微一愣,但他很快调整好呼吸,同样拉开了架势准备对战。 云绫通过仔细观察,已经察觉对手的修为只是后天境下品,但气势倒是很足,想来离着后天境中品也不远了。 少顷,只见云绫眼神一凝,脚下一动,身形迅疾地冲向葛逢春,蓄力已久的一掌径直拍了过去。 葛逢春感受到云绫掌上的真气波动,心中一凛,自知难以匹敌,当即脚下一错,飞身后撤避其锋芒。 身在半空中时,葛逢春双手连连挥动,数道寒芒自他袖口激射而出。 正欲追击的云绫忽闻破空声起,暗道原是个使暗器的,脚步一顿,原地旋身腾空,尽数将暗器避让过去。 定睛一看,却是数枚打造精巧的翎羽状飞镖。 “原来是使暗器的,我还当你是学拳脚功夫哩。暗器,我也会哩!” 云绫看着不远处的葛逢春,俏声说了这么一句,旋即将凤鸣剑交到右手,左手一抬,数枚钢针便飞射而出,直取对手数道大穴。 葛逢春也不退让,衣袖翻飞之际,连发数枚飞镖,与云绫的钢针一一对撞,双双落在擂台上。 “好功夫!” 云绫赞了一句,随即不再留手,脚踏流云步,使出了三师姐教导的袖里飞针绝技,身形忽左忽右之际,钢针频频射出。 这些钢针有虚有实,有快有慢,数枚一起,教人分不清何处佯攻,何处主攻。 葛逢春此时同样分不清虚实,只得一边后撤,一边旋身用劲甩出身上的所有飞镖以作防御。 一时间,擂台上翎羽状的飞镖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到处都是,还真教他打落了所有钢针。 正在葛逢春松了口气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顿时教他亡魂大冒。 “你输了哩!” 一股巨力自后背传来,葛逢春站立不稳,直直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擂台边缘。 他艰难起身看向擂台中央,只见云绫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你,你怎么不用暗器了?” 闻言,云绫歪头疑惑地看着葛逢春,出声道:“我又不是专修暗器的,钢针用完了还怎么使?” 葛逢春嘴角一抽,暗道自己一个专修暗器的,却被个业余的给收拾了,还真真给师门丢脸了。 正在他黯然神伤之际,云绫又出声了:“你还打不?” 闻言,葛逢春赶紧摇了摇头,方才他已将身上的飞镖都用完 了,眼下纯靠自身修为他也明白自己不是对手。 云绫见他摇头,登时面露明媚的笑容,说道:“那我们把各自的暗器收拾了吧,以免影响后面的比试哩。” 于是,二人将散落擂台上的飞镖和钢针一一回收,葛逢春很干脆地自己走下了擂台。 云绫则在整理好袖里飞针后,抱拳环视高墙,朗声邀战。 方才云绫只展示了暗器技法,根底倒是没有暴露多少,是以不少人只当她或许有着后天境中品的修为。 云绫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跃上了擂台。 “太行猛虎寨周二虎,请指教!” 云绫与之见礼后,打量了周二虎两眼,只见此人生的膀大腰圆,面相凶恶,一股子凶狠气息扑面而来。 此时周二虎已经摆好了架势,见云绫就那么站在那里,还有闲心打量自己,顿时觉得受到了轻视。 他怒喝一声,脚下一蹬,身形如同猎豹一般窜向了云绫。 如此迅捷的速度,倒是与他的身形颇为不符。 云绫看似随意地站在那,实则戒备之心一点未减。 面对周二虎迅猛地一拳,云绫脚下一错,轻松旋身躲过。 错身之际,她抬脚踢向周二虎腰间,登时将后者踢了个趔趄,跌跌撞撞冲出近十步去方才稳住身形。 心中有数的云绫不理周二虎不可置信的眼神,将凤鸣剑往擂台上一插,坚固的青石台面如同豆腐一般,让凤鸣剑轻松地插入其中,稳稳立在那里。 这一手不单惊呆了周二虎,也令高墙上不少关注到这个擂台的各派弟子惊愕失声。 能将未出鞘的宝剑如此轻松地插入青石台面,而台面未有丝毫开裂的迹象,显然这少女绝不止后天境中品而已。 “这,这莫非又是个后天境上品修为的?!” 有人失声问出了这么一句,却没人能回答他,大家都还在惊愕中没回过神来。 同样震惊的还有主位上的范明承和一直关注着这里的高世光、叶知秋二人。 只见范明承惊愕一瞬后,立时轻笑出声,可谓是春风满面。 在他身旁的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不解地看向他,他则不无炫耀之意地说道:“这云绫丫头啊,乃是老夫新收下的弟子。哈哈,日后你二人若是遇上她,可得帮老夫看护着点啊。” 二人闻言心中一惊,暗道这女娃不是明玉楼弟子吗,何时又成了范大家的弟子了? 范明承也不解释,只一个劲儿的在那儿乐呵。 高世光和叶知秋二人则简单多了,他们作为同辈之人,甚至还要比云绫年长几岁,如今修为不及对方,自然是心中惊愕的。 周二虎倒不是因为云绫的动作而惊愕,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攻击不单被对方轻易躲过,还踢了自己一脚。 那一脚的力道之大,才是让他至今没回过神来的原因。 云绫见他如此,秀眉微蹙,暗道这个大个子就不如刘筠光灵光,看起来傻傻的样子。 “喂,那个周二虎,你还打不打哩?” 云绫的声音让周二虎总算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回道:“怎么不打?打!” 说罢,周二虎拉开架势,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云绫,那样子仿佛要将后者生吞活剥一般。 云绫非但不怕,反倒觉得这个周二虎怪有意思的,明明身上没有一点杀气,却偏生要作出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 想罢,云绫双脚站开,徐徐探出双掌,一前一后,一攻一守,正是碧波掌的起手。 周二虎忽然一声长啸,再次向云绫展开了攻势。 只见他钵盂大的拳头照着云绫小脸便砸了过来,拳风隔着老远就被云绫感受到了。 云绫双眼微眯,神色肃然,待拳头临近之时猛地抬起双掌,一手把住对方手肘,一手拿住对方脉门。 不待周二虎反应,云绫踏前一步,腰身一个扭转,顺着周二虎前冲的力道竟直接将对方摔了出去。 这一手,正是碧波掌中化劲反击的一式,唤作心若止水。 周二虎的拳法本就刚猛,如今被云绫借力打力,登时摔飞出去,后背重重地砸在青石台面上,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难受至极。 云绫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牢记这是在比试,是以出手都留有三分力。 若是在摔飞周二虎之际云绫再加上一道掌力,只怕此刻周二虎已经口吐鲜血,爬不起身了。 周二虎躺在地上缓了缓气,才翻身爬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云绫,再不敢轻举妄动。 云绫则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俏声道:“怎么样,还打不?” 闻言,周二虎思索了片刻,旋即挠了挠大头,抱拳道:“多谢姑娘留手,在下认输!”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下了擂台,径直回到自己阵营中去。 此刻他哪里还有先前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有些憨憨的味道。 云绫拔起凤鸣剑,再次抱拳邀战。 不过因着她先前将凤鸣剑插入擂台的举动,她环顾一圈,却并无一人出来应战。 第52章 西羌王子 也不怪无人应战,委实是云绫插剑的那一手镇住了各派弟子。 眼下也不过是演武大会第一轮,还有九个擂台可以争夺,没有必要在云绫这里死磕。 演武大会可是以败阵而论,输上一场便要淘汰的。 是以,才会出现云绫邀战而无人应战的局面。 高墙上的宇文韬此时双眼放光地看着频频邀战的云绫,寻思着自己修整好了是不是要上去挑战挑战。 他如今同样是后天境上品,不过他是被师父强行灌顶才突破的,根基不牢。 血刀盟功法奇特,讲究以战养战,单纯的打坐调息并不能帮助他稳固根基,非得不断挑战强者不可。 这也是他千里迢迢来到中原参加演武大会的原因。 若是能与这同样有着后天境上品修为的少女打上一场,必然对他稳固根基大有裨益。 不过他先前与王一刀一战收获良多,消耗也很大,眼下显然不是好时机。 念及此,宇文韬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心,安心坐在位置上看戏。 云绫见迟迟无人应战,而她又只胜了两场不能下台,顿时有些无趣起来。 她干脆也不再邀战,径自在擂台中央一坐,脑袋左右转动,观察起其他几处擂台来。 这一看不要紧,却是惊了她一跳。 就在她左侧紧挨着的擂台上,不知何时高世光已经与人战在了一处。 高世光剑法精妙,修为也明显高对手一头,稳占上风的情况下,他的神情倒是一派轻松。 而中央那处擂台上,叶知秋已经压得对手唯有招架之力,获胜也只是时间问题。 余万里、陈进之等公孙玉瑶特意提到的人,也陆续登上了擂台。 别问她是怎么认出来的,登上擂台都会自报家门,此时正无事可干的云绫可不就全听在了耳里。 一番细心观察下来,云绫不得不佩服师父的眼光,但凡师父提到的人都能在擂台上稳压对手一头,无一例外。 随着真正的各派精英逐一登擂,会场的气氛也彻底点燃了。 高墙之上各种助威声此起彼伏,若是有人使出了精妙的招式或是陡然爆发出出人意料的修为,都少不得惹来一阵惊呼。 然而这些好似都与云绫无关,因为周围的擂台来来去去换了几茬人了,依然无人前来挑战云绫。 就连叶知秋、高世光这样声名在外的,也有人登擂挑战他们,也让他们顺利取得三连胜,甚至四连胜。 云绫已经低着脑袋坐在擂台上玩起了手指,委实是把她无聊坏了。 此时,一旁同样已经无人敢于挑战的高世光看向了云绫,见她如此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委实没想到,这个少女竟然能沦落到无人挑战的地步。 公孙云绫这个名字他还是从带队长老嘴里听到的。 当玉麟卫将云绫的书信送上嵩阳剑派后,严邵光的事便在师门中传开了。 而直接受益人便是高世光这个唯一能与严邵光争夺掌门之位的人。 高世光还记得当时带队长老不无感慨地说:“想不到啊,严邵光竟然毁在了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手里,还真是世事难料!” 那时,高世光便将公孙云绫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他打听到严邵光之所以行事败露,皆因他先后两次败在公孙云绫手里,这才狗急跳墙将他做过的那些腌臜事暴露了出来。 虽然高世光也不喜欢严邵光,但不得不承认严邵光是个劲敌,他并没有把握能正面战胜他。 但公孙云绫做到了,还是两次。 云绫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望了过去,正好将未及转头的高世光抓个正着。 高世光面露微窘,轻咳一声匆忙转头不再去看云绫。 见状,云绫挠了挠脸蛋,也没多想。 不过她也没再坐着玩手指了,只见她将手在台上一撑,迅速起身走到了擂台边缘,冲着自家师父便喊了起来。 “师父!这都没人来挑战我,好无聊哩!我能不能先上去坐会儿,想吃糕点哩!” 这一嗓子,惹得不少人捂嘴偷笑,委实是有些太可爱了。 公孙玉瑶同样扶额,只装作没有听到。 云绫见师父没有反应,还当是会场太嘈杂师父没听见,就欲加大音量再来一嗓子。 她也不想想,公孙玉瑶乃是半步宗师修为,怎会听不见她那一点没有遮掩的喊声呢。 坐在主位的范明承见自家小徒弟窘迫,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快步走上了高台。 在云绫一嗓子喊出来前,范明承已经率先说话了。 “诸位可有要挑战明玉楼公孙云绫的吗?若是没有,那就让小姑娘上去歇着吧,总在擂台上坐着也不是个事儿嘛。” 云绫见范明承说话了,到嘴边的话也给咽了回去。 范明承话音落下,除了还在比试的擂台外,会场内再无其他的声音传出。 等了片刻无人应声,范明承就要宣布让云绫先回高墙休息,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在下不才,想请公孙姑娘指教一二!” 众人寻声看去,却是自会场外走来了一行人。 这一行共有九人,五男四女。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十七、八的少年,身着一袭月白劲装,劲装上以金丝绣了一头下山猛虎,既华贵又威猛。 另外八人则身着西羌服饰,分男女两列,紧随在少年身后。 显然,这少年便是这一行的头领,先前说话的也正是他。 九人走进场中,少年手持一把折扇站立在前,面目英俊,身姿挺拔,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其余八人各分男女一字排开,站在少年身后一步距离,神情恭敬非常。 “后生,你又是何人呐?” 接连有人自会场外闯入,让范明承也有了些许不悦。 少年闻言,将折扇一收,恭敬抱拳回道:“在下乃是西羌王子阿鲁木达,见过范大家!在下还有个汉名,尚从义,范大家如此唤我便是!” 此言一出,顿时迎来了高墙上的一阵讥讽之声。 “什么西羌王子,不过是阿鲁木部的少主而已,统一西羌了吗,就敢在此大言不惭!” “是极!是极!化外小民,妄自尊大!” 诸如此类的言语此起彼伏,尚从义听得是面沉如水,却因会场人多找不出确切是谁人说的,他也只得按下怒火。 而他身后的随从一动不动,脸色也未有变化,似乎是听不懂汉话。 范明承作为主人家,来者是客,他也不能任由事态如此发展下去。 “尚从义是吧?你确定是要挑战公孙云绫?” 闻言,尚从义再拜,朗声道:“正是!在下久慕中原文化,这才千里迢迢赶来此地,为的就是与中原英杰们交个朋友。” 说着,尚从义看了眼擂台上的云绫,接着说道:“方才听闻公孙姑娘因无人挑战,只能枯守擂台。在下不才,愿意一试!如此,无论胜负,公孙姑娘都可下台休息不是?” 云绫没有理会尚从义话中之意,此刻她只是高兴终于不用再在擂台上枯坐了。 是以,她看尚从义的眼神都柔和了些,想着待会儿还是不要让这个什么西羌王子输得太难看了。 按照演武大会的规矩,范明承自然没有阻拦尚从义,略一颔首,便坐回了主位上。 尚从义则满面笑意地走上了云绫所在的擂台。 甫一站定,尚从义便抱拳行了一礼,笑道:“公孙姑娘,请赐教!” 云绫见他一个异族人却行汉家的礼节,自也不能失了礼数,当即还礼道了声“请!”。 双方旋即拉开架势,放开气势之余,也在观察对方的破绽。 不得不说,尚从义一个西羌人以折扇作为武器,着实让云绫有些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尚从义自己都说他久慕中原文化,看来当是没说假话。 对峙片刻后,云绫缓缓拔出凤鸣剑,眼神一凝,气机已完全锁定尚从义。 尚从义见状,当即脚下一蹬,右手折扇直指云绫面门攻来。 云绫暗道一声“来得好!”,随即运起凤鸣剑,剑尖却是点向尚从义右手手腕处,逼迫其变招。 尚从义见此,暗道好快的剑! 旋即,只见他手腕一转,折扇改刺为挡,格开凤鸣剑。 倏的,云绫抬腿扫向尚从义太阳穴,后者身在半空,只得腰身一折,翻身避过,躲避的同时不忘蹬出一脚。 云绫轻哼一声,却是早有准备,抬臂一挡,轻松化去尚从义的劲道。 尚从义落地,神情已然凝重起来。 方才瞬间的交手,已让尚从义感受到云绫的厉害。 不单出剑奇快,真气也是精纯浑厚,尚从义自问不如云绫。 不过,他也不是为了争夺魁首而来,输赢他都不在乎。 只是演戏演全套,还是要在擂台上和云绫好好过过招的。 念及此,尚从义也不留手,一个箭步欺身上前,以扇为剑,化出朵朵剑花,攻向云绫周身要穴。 云绫则浑然不惧,明玉剑诀自她手中使来,一一化解尚从义的招数。 越打尚从义越心惊,虽然输赢他不在意,但云绫这个人此刻他却不得不在意起来。 只因到目前为止云绫都是只守不攻,似乎是想看看他的招法路数。 而尚从义的攻势看似连绵不绝,却每到关键时刻,凤鸣剑总能从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杀出,迫得他不得不变招躲闪,可谓打得极为憋屈。 就在附近的高世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拿自己的剑法与云绫比较,最后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高世光一般的还有叶知秋,作为龙吟剑传人,此刻也在密切关注云绫的战斗,同样眉头紧皱,神色莫名。 第53章 阴云初现 尚从义眼见招数无效,倏地腾空而起,凌空持扇点出道道扇影,将云绫笼罩其中。 见状,云绫手腕一抖,凤鸣剑连连刺出,一一点在扇影之上,瞬间破开一道缺口,真气运于左手,一掌透过缺口拍向尚从义胸膛。 尚从义招式已老,变招不及,只得扭身避让,肩头却仍被掌风扫到,一股真气破开护体真气,直冲经脉。 尚从义暗暗叫苦,落地之后急退而去,拉开与云绫的身位。 云绫一击得手却并未追击,而是凤鸣剑斜指地面,一瞬不瞬地盯着尚从义的一举一动,神情肃然。 见此,尚从义抓紧时机将侵入体内的真气驱散,而后脚下一点,冲向云绫的同时右手折扇“唰”地打开,舞出数道残影。 尚从义这招一出,顿时扇影虚虚实实,铺天盖地。 云绫紧盯着尚从义的动作,眼中看得分明,敏锐地注意到尚从义藏在身后的左手。 见此,云绫脚下连连后退,手上运起凤鸣剑舞出一片剑影,将自己牢牢护在垓心。 尚从义一时间破不开剑网,只得再次收扇,以扇为剑,连连点出。 二人扇来剑往,于擂台之上闪转腾挪,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但高墙上关注此处情景的各派师长却看得分明,云绫全程气定神闲,显然未出全力。 反观尚从义,此时已然微喘,内息不稳,攻势看似凌厉,实则后继乏力。 果然,二人又交手十余合后,云绫将对方的路数看得差不多了,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 窥准尚从义一处破绽,云绫一剑荡开折扇,趁着尚从义中门大开,蓄力已久的一式三叠浪悍然拍出,正中对方胸膛。 尚从义只觉一股巨力直击胸前,还未待他出声,身子已腾空倒飞出去,直直砸在擂台下。 尚从义的八名手下见状,怪叫着跑到尚从义身边,或是扶尚从义起身,或是对着云绫怒目而视。 云绫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就没去理会,只是张望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尚从义,见他无恙这才暗舒了一口气。 站起身来的尚从义也在奇怪,方才明明感受到了一股巨力撞击在胸口上,为何此时除了感觉胸口略疼外,旁的一点事也没有。 在他看来,受了那样力道的一击,至少也应该是内腑受创才对。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云绫留手了,只是个中原理他想不明白。 就在他疑惑之际,突然觉得脚下一松,他一个没站稳,险些再次摔倒,好在他的手下扶住他跳到了一旁。 他低头一看,顿时汗毛倒竖,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他方才跌落的地方不知何故,竟然整个塌陷下去,好好的一块平地就这么多了一个大坑。 尚从义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云绫,赶忙挥退了八名手下,走到擂台前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公孙姑娘手下留情!姑娘修为深厚,在下拜服!” 说罢,还不待云绫说些什么,他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会场,全然不顾澄心书斋门人的挽留和高墙上不时传出的奚落声。 地面塌陷的一幕别说尚从义了,连高世光和叶知秋看了也是眼角一抽。 原以为这姑娘已是很厉害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她。 这一掌若是拍实了,他们自问自己接不下来,必定是个重伤离场的结局。 高墙上的周二虎也后怕地拍了拍心口,心中再次感谢云绫手下留情。 尚从义走了,云绫再次环视高墙,朗声邀战,一点没有要下场休息的样子。 可惜,经此一役,更加没人愿意这个时候对上云绫了,久久无人应战。 无奈,云绫轻叹一声,脚下一点,身形好似雨燕,姿态蹁跹地跃上高墙,笑盈盈地找上了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见其额头一点汗迹都没有,心知目前对云绫来说完全没有受到威胁,便也没再管她,任由这个徒弟在一旁叽叽喳喳。 公孙玉瑶心中更在意的是尚从义。 此人自称西羌王子,手下人说的也的确是西羌话,这让她不禁想到了魔门。 她和兄长推测魔门就是避世到了西羌之地,而演武大会背后想要搞事的很可能就是魔门。 此时一个西羌部落的王子出现在演武大会上,而且一来就挑战没人愿意对上的云绫,就好像上赶着找输一样。 如此种种,由不得公孙玉瑶不多想。 云绫在一旁说了半天话,也不见师父搭理自己,顿时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她喝了后茶水润润嗓,旋即自顾自地吃起糕点来,澄心书斋准备的这些糕点不得不说还是很合她胃口的。 至于擂台演武?抱歉,云绫此时已经没什么兴致去看了,她现在只盼望第二轮对上三大圣地的弟子能有趣一些。 这第一轮她就只等着最后拿下一个前十的名额即可,多的她都不想打了,委实修为差距比她想象的大了点。 公孙玉瑶要是知道她这么想,或许会想给这个徒弟来个脑瓜崩。 以为谁都跟她似得,逃进山里养伤还能遇上天材地宝,一举突破到后天境上品境界。 这些日子又有公孙玉瑶不遗余力地为她疏导真气,稳固根基,这才让她的情况比之宇文韬好了不少。 常人若想从中品突破到上品,非得经过十数年苦修不可。 看看擂台上的情况也可知一二,眼下出手的已是各派最精锐的弟子了,却也都是后天境中品而已。 似高世光、叶知秋这等声名在外的后起之秀,同样也只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由此可见一斑。 大家比拼的无非是谁家的功法招式更加精妙,谁对招式运用得更加纯熟、得心应手,谁的赢面也就更大。 不多时,高世光、叶知秋、余万里、陈进之等一众精英陆续回到了自己的阵营,个个都是三连胜,高世光和叶知秋二人更是达成了六连胜。 演武大会进行到此时,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时辰,会场再度恢复了平静。 因为各派精锐弟子都陆续达成三连胜下场休整了,此时在擂台上比试的基本是各派的寻常弟子,出来露露脸罢了。 云绫靠着糕点充饥,倒也不觉得饿,只是擂台演武平平无奇,让她有些无聊罢了。 好在,在一场比试结束后,范明承宣布了今日的演武大会结束,各派可自行下山休整。 待会场人走得差不多后,云绫也随着公孙玉瑶回到了澄心书斋的小院中。 饭后,师徒俩在院中树下乘凉,难免说起了今日的演武大会。 “今日感觉如何?” 公孙玉瑶喝着茶水,淡淡地问了一句。 闻言,云绫神情顿时怏怏,嘟囔道:“师父,今日好无聊哩。那些人都不向我挑战,害我在擂台上枯坐那么久。要不是最后来了个尚从义,我都快无聊死了。” 公孙玉瑶嘴角微微一翘,笑道:“正常。为师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还正常哩?” “当然!这才第一日,有十个名额可以争夺,谁会愿意上来就找表现最亮眼的人比试呢?赢了固然能大放异彩,输了那可就一切皆休了。”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轻声道:“哦~这就是柿子捡软的捏?” 公孙玉瑶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没再说什么。 ----------------- 另一边,尚从义离开会场后,便带着手下八人匆匆赶到了鹿门镇一处小院中。 这处院子原本是个行脚商人豢养外室的,故而位置十分偏僻,寻常时候并不会有人来此。 尚从义一行来时也极为机警,确定无人跟踪后,才七拐八拐地来到院门前。 “笃笃笃!” 三声过后,院门应声开启,失踪多时的何求光就站在门后,视线扫过尚从义一行,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转身回了院里。 尚从义进门后,留下八人在院中警戒,自己则径直去了正厅。 正厅内,严邵光正坐在上首位置喝茶,对于尚从义的到来视而不见。 何求光则恭敬地站在严邵光身后,视线盯着地面,如同一尊石像。 尚从义坐到下首,瞥了一眼何求光,开口道:“怎的还有外人在此?” 闻言,严邵光这才瞥了一眼尚从义,说道:“一条狗而已,不必在意。” 严邵光说话时,丝毫不避讳何求光在此,何求光则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变过。 此时尚从义才注意到何求光的异样,哂笑一声,说道:“七日断魂丹?呵呵,原来如此,‘七日断魂,不死也痴’,师兄好手段啊!” 闻言,严邵光并无任何多余的表示,只淡淡地说道:“师尊让我南下助你,说说你的计划吧。” 尚从义咧嘴一笑,说道:“师兄啊,这可是你我第一次见面呢,怎好如此冷漠?” 严邵光对此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水,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 见状,尚从义也不再自讨没趣,神色一正,开始说起此行的计划来。 洋洋洒洒约莫说了一炷香,尚从义这才停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开口问道:“师兄可还有不明之处?” 闻言,严邵光喝茶的手一顿,反问道:“你和那公孙云绫交过手了?” “不错,方才在山上的确交过手了。” “结果如何?” “唉,小弟棋差一招,摔了个四仰八叉。” 严邵光嘴角微微一翘,旋即隐去,不咸不淡地说道:“此女必是我等计划最大的障碍,你可有对策?” 尚从义双眼一眯,缓缓道:“我观此女不过孩子心性,师兄不能因为一朝不慎吃了亏,就这般疑神疑鬼吧?” 闻言,严邵光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没再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尚从义便带着他的人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小院。 第54章 擂台吃糕 夜里,公孙安世秘密上山,找到了公孙玉瑶。 在公孙玉瑶的引荐下,公孙安世在书房见到了范明承,并将演武大会面临的情况一一进行了说明。 范明承当即脸色一黑,暗道贼子好胆! 他澄心书斋虽然不以武道见长,但通过研习经史子集,培养一身浩然正气,也不是寻常江湖人士敢于招惹的存在。 更何况澄心书斋背靠朝廷,更非江湖人士愿意招惹的。 如今,由澄心书斋主持的演武大会却被贼子惦记上了,如何能教他不恼? “安世贤侄,你且说说需要老夫如何配合你等行事?” 闻言,公孙安世略作沉吟,旋即说道:“此次玉瑶师徒在明,小侄在暗,想必云绫那丫头的实力您也看到了。对方既然意在魁首之位,那丫头就是对方眼中最大的障碍,您以为然否?” 范明承想了想白日里云绫的表现,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回道:“不错!当日老夫也是看走眼了,未曾瞧出这丫头竟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着实难得啊!” 公孙安世可不是想听范明承如何夸云绫的,于是说道:“小侄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前辈能够应允!” 范明承闻言看了过去,手抚胡须,眼含询问之意。 见状,公孙安世继续说道:“小侄想请前辈设法让云绫丫头避开一些难缠的对手,能够轻松夺取第一轮头名。表现得越轻松越好!” 范明承先是眉头一皱,面露不虞,随即福至灵心,又面露了然之色。 公孙安世见状,知晓这位范大家已经明了自己的打算,赶忙问道:“如此可否?” 范明承心中虽已明了,却还是有些为难,说道:“演武大会举办百年,从未有过此等之事。一旦败露,老夫一把年纪倒是无所谓,只是云绫丫头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行走啊?” 闻言,公孙安世一时也犯了难,若此事当真牵累到云绫,只怕过后小妹也饶不过自己。 而他本心也不想毁了云绫的名声,不禁暗恼自己思虑不周了。 范明承见状,双眼微眯,思索片刻后,方才缓缓说道:“此事也不是不能办,但需知会慧能、玄清二位方可。” 见公孙安世不解,范明承又接着说道:“他二人若是同意,那么此事以后即便暴露,也可说是为保演武大会顺利而行的权宜之计。加之云绫丫头本身修为高强,如此方可保她无忧。” 闻言,公孙安世眼前一亮,拱手道:“还是前辈思虑周详,小侄惭愧!” 范明承连连摆手,谦虚几句,这才说道:“事不宜迟,老夫这就去寻那二位,你且回吧。” 公孙安世也不好耽搁,躬身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书房,寻公孙玉瑶去了。 如此行事,还是要知会妹妹一声的,成与不成还得她给个准话,以免妹妹秋后算账。 果然,公孙玉瑶一听这话,登时就面露寒霜,冷冷地看着公孙安世,也不说话。 公孙安世缩了缩脖子,赶忙出声解释道:“小妹,如此才能愈发刺激暗中之人,让他们早些忍不住主动跳出来。你放心,此事为兄与范前辈已经合计好了,有三大圣地共同作保,断然委屈不到云绫那妮子的!” 公孙安世之言并未让公孙玉瑶脸色好看些,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说罢,她便直接将公孙安世赶出了小院。 小院外,公孙安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万般言语最后也化作了一声轻叹,只得默默转身离去。 公孙安世走后,公孙玉瑶独自坐在院中,望着空中的圆月陷入了沉思。 因着公孙兄妹说话时并未避着什么,云绫虽然身在厢房,却也听了个大概。 此时她正在心中与玲珑说着话。 “玲珑,你看我要不要出去安慰下师父哩?” 【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哩?” 【你师伯破坏演武规则,还利用你啊,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嗨,就这啊?我相信师伯这样做自然有他的考量,为了揪出幕后黑手,使些手段也应该哩。” 【你倒是看得通透。】 “哎呀,你还没回答我哩!我要不要去安慰安慰师父呀?” 【安慰什么?你师父经的事比你多,你都能看明白的事,她还能看不明白?】 【她只是气你师伯又把主意打到你头上而已,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 “你说得也是。” 嘀咕一句后,云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心中问道:“对了,今天白天那个尚从义你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他是什么西羌的王子哩!你忘了,山神庙袭击我们的就是西羌人面孔哩!师伯还说魔门可能就是跑去西羌藏起来的。你说这个尚从义跟魔门有关系没?” 【数据不足,无法回答!】 “你又这样……” 【这不能怪我,我的一切回答都要基于数据分析。你凭空臆测的东西,我真回答不了你。】 “好吧。反正我觉得这人来得蹊跷。” 【那你怎么不跟你师父、师伯说?】 “你也说是我凭空臆测的了,我怎么说哩?” 【休息吧,明天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你别在会场上睡过去了。】 【按以往的情况来看,第一轮争夺最激烈的通常是第三天,那天就要定前十了。】 “但愿明天不会太无趣吧……” ----------------- 翌日,情况果然如玲珑推测那般,又是无趣的一天。 前一天获得三连胜的各派精英们今天也只是在最后两个时辰出手,再次赢得三连胜后便收手了。 云绫枯坐了许久,还是忍不住登上了擂台。 这次她挑了个前一日三连胜的对手,是个散修,名唤魏新,使的是一柄长刀。 魏新见来的是云绫,顿时暗道不妙,云绫前一日的威风可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暗叹自己时运不济后,魏新还是本着友好切磋的念头与云绫展开了一场争夺。 结果也是不出所料,魏新虽然有着后天境中品的修为,但终究差了云绫一头。 四十招后,云绫窥准破绽,一剑挑飞了魏新的兵刃。 魏新微微一愣,随即很干脆地抱拳认输,拾回兵刃便果断下了擂台。 见前一日还大出风头的散修也没能在云绫剑下撑过五十招,一时间根本没人有上前挑战的念头。 云绫这次也学乖了,在抱拳环视一圈无果后,便坐在擂台上掏出怀里早就准备好的糕点,直接当着上千人的面吃了起来。 她吃糕点也就算了,还不时看着别处擂台的比试频频点头,也不知她是在认同些什么。 公孙玉瑶坐在高墙上,此时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想要下去把这个弟子拎回来了。 她完全不知道云绫是什么时候把糕点揣进怀里的,还在擂台上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吃。 高世光看着云绫悠闲自得的样子,嘴角不由抽了抽。 叶知秋万年不变的表情也有些龟裂,他父亲叶淮更是忍不住大笑出声,直呼有趣。 主位上,范明承看着云绫的行为,抚着胡须不住地点头,嘴里念叨着:“好徒儿,处变不惊,像我,像我啊,呵呵!” 一旁的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道:这范老儿哪里看出来处变不惊的? 昨夜范明承匆匆找到他们,将公孙安世的想法告知了他们二人,随即便是对云绫的一顿夸赞。 因此,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对云绫的的印象还是很深的,毕竟范明承可是很多年没这么夸赞过一个小辈了。 而且范明承还说云绫是他新收的弟子,更加令二人好奇。 今日一见,此女天赋的确很好,小小年纪已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未来不可限量。 就是,似乎还有些稚气未脱,让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有些担心她能不能担得起公孙安世的计划。 毕竟本届大会出彩的小辈不少,云绫未必就能轻松夺得头名。 待云绫将带来的糕点全部吃完,依旧不见有人前来挑战,她拍掉手里的残渣,快步走到了擂台边。 “范前辈,今日又无人前来挑战,晚辈可不可以先回去哩?” 小徒弟呼唤,范明承当即快步走上高台,如昨日那般问了一遍。 依旧无人回应,也没有人再从外面进来。 “既然如此,公孙云绫你便先回位置吧。稍后若有人指名挑战于你,你再应战便是。” 闻言,云绫“哎”了一声,脚下一点,身似清风般飘回高墙,姿态较之昨日更见轻盈,可见她对真气的控制又强了几分。 一些有见识的人不禁暗道:天资真是骇人,一日不见竟又精进了! 刚回到座位,公孙玉瑶一把拧住了云绫的耳朵,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 “哎呀,师父快些放手哩!耳朵要掉啦!” 云绫吃疼,连连讨饶。 公孙玉瑶却是铁了心要好好治治她,也不顾及场合了,沉声道:“你这妮子是真长进了!都学会当着上千人的面儿在擂台上吃东西了!” 云绫这才明白哪里惹到了自家师父,连连卖乖讨巧,那模样既让人好笑,又让人觉得无比乖巧。 半晌,公孙玉瑶才放开云绫的耳朵,神色平静地坐回位置,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云绫揉着发红的耳朵,偷偷去瞧自家师父,心中暗暗叫苦,直呼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 蓦的,一声轻笑传进云绫耳中。 云绫秀眉微皱,寻声望去,正瞧见高世光没来得及收住的嘴角,显然方才就是他在偷笑了。 见云绫望来,神色有些不善,高世光赶忙装作无事发生,眼睛望向下方的擂台,只是耳朵有些发红。 云绫轻哼一声,凶巴巴地瞪了高世光一眼,这才转过头去。 待她转回去,高世光暗暗舒了一口气,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云绫方才卖乖讨巧的模样,嘴角又翘了起来。 第55章 真气爆发 演武大会第三日,云绫坐在位置上,明显感觉到今日会场的气氛有些不对。 前两日高墙上还人声鼎沸,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聒噪。 今日整个会场却静悄悄的,鲜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一脸肃穆地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演武大会开始。 “师父,今日大家伙怎么这么安静哩?” 闻言,公孙玉瑶睨了云绫一眼,轻声回道:“今日要定前十了,当然个个都不敢放松。” 云绫这才想起这回事来,冲着师父吐了吐舌头,乖乖缩回了自己的位置。 说来演武大会至今,她也只胜了四场而已,昨日战胜那魏新后便再无人向她挑战,让她在高墙上枯坐了一日。 今日定然不会再如此了吧,毕竟只有十个名额,还得争个高下不是。 念及此,云绫脸色明显雀跃起来,有些跃跃欲试。 不多时,就见范明承站上高台,环顾会场一周后,开口道:“今日是第三日,也是第一轮的最后一日!与前两日不同,今日只可由前两日胜战之人登擂,一旦登擂,不再有休整时间,除非败阵,否则不可下擂!” 说到此处,范明承顿了顿,方才接着说道:“三个时辰后,各擂擂主便是第一轮的胜出者!休整半个时辰后,再进行名次争夺!” 末了,范明承宣布今日的演武开始,旋即回到了主位坐定。 范明承话音未落,当即便有数人跃出高墙,各自占据一处擂台。 云绫见状,心下一急,就要出去,却被公孙玉瑶一把拉住,在她身上好一番摸索。 眼见剩下的擂台不多,云绫赶忙娇嗔道:“师父~今日真的没再带糕点哩!你快些放开我,擂台要没了哩!” 闻言,公孙玉瑶手上动作不停,只淡淡回道:“没了便没了,抢下一座便是。” 见此,云绫也是没辙,只得站在那里任由师父动作。 不多时,公孙玉瑶确定云绫没在身上带些不该带的物什,这才放开了后者。 云绫快步走到高墙边一看,好家伙,十座擂台满满当当,都在捉对比试。 无奈,云绫只得守在高墙边,留心观察着各处擂台的状况,以便能够及时补位。 公孙玉瑶喝了口茶,开口淡淡说道:“你急个什么劲儿,三个时辰还不够你在擂台上呆着的?” 闻言,云绫回头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家师父,没有说话。 她原本想抢占中央那处擂台的,那里可是最受关注的擂台了,前两日她都没能轮上。 可惜被公孙玉瑶这么一耽搁,中央擂台已经归了叶知秋。 云绫可不想这个时候对上叶知秋,这两日她虽然多数时候觉得无趣,却也没自大到一点不关注直接竞争对手的。 通过她的观察,叶知秋已是后天境中品的修为,剑法精妙,一旦施展开来,剑势迅疾如风,往往不予对手任何喘息之机。 云绫自忖对上他,自己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但是消耗只怕也很大。 在这个时候找上叶知秋,委实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是以,云绫看了一圈,最后选了靠近会场入口的擂台。 那座擂台上正在比试的乃是一男一女,云绫记得男子唤作高洋,女子唤作夏曦君,分别是嵩阳剑派和金刀门的弟子。 高洋的剑法在云绫看来使得尚可,路数与赵炳光一样,应该是同一门剑法,不过比之赵炳光却要差了不止一筹。 夏曦君别看是个女子,个头也不高,但一把金刀在她手中使来却是虎虎生风,颇有些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味道。 此时,高洋已经被夏曦君完全压制,唯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云绫看在眼里,料定不出十招,高洋必然败阵。 果然,七招过后,夏曦君窥准高洋破绽,挥出威势无匹的一刀,直接将立足不稳的高洋扫下了擂台。 高洋起身后,面色虽有些沮丧,却也极有风度地抱拳见礼,这才返身上了高墙。 见状,云绫不禁又想起了嵩阳五剑,心道:都是一个师门的,人品差距怎么这么大呢?莫不是何掌门不会教徒弟? 【有没有可能是严邵光的原因?】 玲珑的突然出声,打断了云绫的思考,不过她觉得这也很合理。 【你再不上去,选好的擂台就要没了。】 闻言,云绫心中一紧,不及多想,脚下一点,便飞身向着擂台而去。 半空中,她瞥了一眼四周,果然看到有人准备登擂,不过见她已经跃出,这才作罢。 云绫不理这些人如何,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上后,当即冲夏曦君行了一礼,俏声道:“明玉楼公孙云绫,请赐教!” 见是云绫,夏曦君微微一笑,还了一礼,随即拉开架势准备比斗。 其实她心中清楚,自己不是云绫的对手。 但她师父说过,用刀,就要有一往无前、死不旋踵的气势,如果内心怕了,刀也就不是刀了。 她一直谨记师父的教导,是以无论对手强弱,一旦对上,她从不畏惧,唯有一战而已。 夏曦君的这份气势,让云绫眼中一亮,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二女稍作试探,便开始动起真格来。 一时间,擂台上金鸣不断,气浪翻腾! 云绫剑招精妙,身法灵动,姿态曼妙,衣袂翻飞间尽显风采。 夏曦君刀势连绵,身法持重,不动如山,刀光剑影间一往无前。 二女的精彩对决,引得高墙上欢呼声不断,瞬间点燃了会场的气氛! 斗过三十招后,云绫窥见一处破绽,手腕一抖,凤鸣剑点出十数朵剑花,直击刀光破绽之处。 夏曦君眼神一凝,脚下一个错步,连斩数刀,于剑花之中破出一条小径,箭步欺身而上拍出一掌。 云绫未曾想到夏曦君能在瞬息间遮掩破绽,同时变招欺身近前来。 面对近在咫尺的一掌,云绫不及多想,腰身一扭,翻身避让,同时手腕一转,凤鸣剑改刺为撩,攻向夏曦君手腕。 仓促之间,夏曦君只得收招后撤,躲过云绫这一剑。 二女各自退后两步,凝神盯着对方,短暂对峙起来。 片刻后,夏曦君一声长啸,脚下一蹬,身形疾速冲向云绫。 见状,云绫清喝一声,手腕翻转之间,舞出一片剑影,将自己护在垓心,不予夏曦君近身的机会。 一时间,火光四溅,刀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真气对撞形成的气浪遍布擂台之上。 又过三十招,夏曦君终于有些气衰,攻势也迟缓下来。 云绫瞅准机会,全力运转起周身真气,明玉真气形成的力场陡然显现,眨眼间将夏曦君罩入其中。 这是云绫在演武大会上第一次全力运转真气,也是真气力场第一次出现在各派弟子眼前。 他们看不见力场的存在,却能敏锐地感受到擂台上气流的异样。 不明所以之人自然只会觉得怪异,而如叶淮、范明承等知晓《明玉剑典》之人却是惊讶于云绫展现出的真气强度。 后天境上品的修为陡然爆发,那等威势令夏曦君顿觉气血翻涌,更怪异的是擂台之上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正在将她往外推。 她运转真气全力抵抗着这股莫名的斥力,却也让自己的动作为之一滞。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一瞬。 云绫抓住夏曦君动作一滞的战机,一个箭步,带着一身威势就向后者袭去。 面对云绫势在必得的一击,本就被真气力场牵制得难以动弹的夏曦君,哪里还能招架得住。 只见云绫一剑荡开夏曦君勉力挥出的一刀,旋即翻转凤鸣剑,以剑柄一击点在夏曦君膻中穴,一股真气瞬间破体而入。 夏曦君瞳孔一缩,只觉真气运转为之一滞,随即踉跄着倒退数步,无力地半跪在地,金刀也掉落一旁。 云绫见状,收剑入鞘,淡淡道:“承让!” 数息后,夏曦君忽觉侵入体内的真气竟自行消散了,她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起身后心有余悸地看着云绫。 她心知这是云绫手下留了力,否则入侵真气哪里会这么快就自行消散的。 于是,她拾起自己的金刀,抱拳道:“多谢!后会有期!” 说罢,夏曦君步履虚浮地走下了擂台,显然这一战哪怕云绫手下留情,她的消耗也是不轻的。 云绫夺下擂主之位,这次干脆也不邀战了,直接盘膝坐在擂台上,一边恢复体力,一边留心其他擂台的情况。 如她这般的还有相隔不远的的高世光和陈进之,眼下他们也处于无人挑战的境况。 倒是云绫隔壁的余万里似乎遇上了麻烦,此时正与一女子战得不可开交,还大大的落了下风。 云绫仔细看去,没记错的话,那女子应是嵩阳剑派的,好像唤作孟韶华。 此时,云绫也不得不感叹嵩阳剑派的底蕴果然深厚,前有嵩阳五剑,如今又有如侯兴、高洋、孟韶华这等年轻才俊,还有高世光这样的天之骄子。 只能说一声,不愧是中原五大派之一。 云绫的感叹还没结束,余万里和孟韶华的比试就已分出了结果。 不出云绫所料,余万里此时正站在台下捂住脸上的一道血痕,口中不干不净的,委实不像一派少主该有的做派。 孟韶华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轻哼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哼,登徒子!” 未待余万里再说什么,就有澄心书斋门人上前将他请回了高墙。 走时余万里嘴上还在骂骂咧咧,没一句好话。 云绫是很不喜欢这个人的,当余万里路过时,云绫凤眼一瞪,冲他挥了挥拳头。 余万里先是一愣,随即噤了声,低着头快步走了,怎么看怎么有些狼狈。 云绫轻哼一声,这才转头看向别处,却没发现孟韶华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一股喜爱。 第56章 名次争夺 三个时辰后,所有擂台都只剩下了一个人,范明承顺势宣布了晋级第二轮的十人名单。 分别是:明玉楼公孙云绫、名剑山庄叶知秋、嵩阳剑派高世光、嵩阳剑派孟韶华、嵩阳剑派宋谦、金刀门习尚武、金刀门习尚文、天鹰帮陈进之、玉驼山净释、血刀盟宇文韬。 作为十人中唯二的女子,云绫与孟韶华不由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欣赏之意。 接下来就是抽签决定各自的对手,以争夺名次排位了。 只见范明承立于高台,身侧是随行的慧能禅师与玄清散人。 三人相视一眼,齐齐颔首,范明承探手从面前的金盒中抽取了第一个人。 展开绢布,范明承看了一眼,随即在慧能禅师与玄清散人面前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才朗声念出了绢布上的姓名。 “第一位,金刀门习尚武!” 话音落下,高墙上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久久不息! 范明承并未理会这些喝彩声,将手中绢布放在一旁,如法炮制,再次抽出一人来。 “第二位,嵩阳剑派宋谦!”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喝彩声响起。 与此同时,擂台下的习尚武和宋谦齐齐看向对方,打量起自己的第一个对手来。 如是再三,很快叶知秋与高世光也确定了各自的手,分别是净释和宇文韬。 无疑,高世光与宇文韬这一组是目前为止最引人瞩目的! 接下来就轮到了云绫,她的对手乃是金刀门习尚文。 鉴于云绫此前的表现,尤其是与夏曦君那一战所爆发的实力,当分组确认时,习尚文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他与夏曦君乃是同门,对于后者实力如何他是很清楚的,他自问与后者只在五五开。 最后一组,便是孟韶华和陈进之。 抽签完毕,范明承看了看场中的十人,朗声道:“此番只为第二轮出场顺位,还望尔等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闻言,十人齐齐抱拳行礼,高声应诺。 “那便先行休息吧,半个时辰后正式开始!” 说罢,范明承转身与慧能禅师、玄清散人一道回了主位安坐。 场中十人相视一眼,也纷纷返回师门所在,为接下来的连场恶战做准备。 高墙上,云绫坐在位置上吃着糕点,一边冲着公孙玉瑶挤眉弄眼。 公孙玉瑶面色平静,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有话就说,作什么丑样?”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说道:“师父,这马上要争名次哩,您就没什么要嘱咐的吗?” 公孙玉瑶睨了云绫一眼,幽幽道:“嘱咐什么?全力争胜便是。” 云绫放下糕点,拍掉手上的残渣,悄摸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在偷听,这才悄声说道:“师父,那晚您和师伯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见公孙玉瑶转眼看来,云绫赶忙摆了摆手,说道:“我可没偷听哩!就是上次突破后,耳力好了许多,您和师伯又没避着谁,我也就听了那么一点点。” 说着,云绫还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拇指抵住小指指尖,示意真的就只有一点点。 公孙玉瑶深深看了云绫一眼,随即淡淡说道:“既然听到了,那你心中也该有数,万事小心便是。” 云绫慎重地点了点头,悄声道:“放心哩,今日我穿了金蝉软甲来着!” 闻言,公孙玉瑶微微颔首,沉吟片刻才又说道:“一会儿比完若是没有寻到为师,你不必慌乱,先行回去便是。” “师父干什么去?” 问完这句,看到公孙玉瑶凉凉的眼神,云绫果断噤声,连连点头应诺。 ----------------- 半个时辰转眼即逝,高台上出现了一名老者,自称严师果,乃是澄心书斋夫子,接下来的流程将由他来主持。 随即,严师果朗声道:“第一场,金刀门习尚武对阵嵩阳剑派宋谦!两位,请登擂!” 话音落下,习尚武与宋谦双双自高墙跃下,登上了擂台。 一番见礼后,习尚武率先拔刀在手,一双虎目直视宋谦动作。 宋谦也不客气,长剑出鞘,直指习尚武,与之遥遥对峙。 片刻后,二人几乎同时发动,一时间擂台上嗡鸣阵阵,气浪滚滚! 云绫专心看着擂台的比试,只觉习、宋二人若单论技艺其实难分伯仲,但习尚武的修为则要略胜一筹。 何以见得? 只见习尚武真气附着大刀,挥舞间寒气森森,每一次的刀剑碰撞,都会令宋谦脸色难看一分。 显然,习尚武在真气和力道上都要胜过宋谦一头。 二人拆过四十招后,宋谦已是脸色涨红,握剑的手也有着微不可察地颤抖。 这点颤抖或许瞒得过高墙上的观战之人,却瞒不过近在咫尺的习尚武。 习尚武陡然加强了攻势,一柄大刀舞得刀影幢幢,将宋谦整个笼罩其中。 一声脆响,宋谦长剑脱手,脖颈前是习尚武森然的大刀。 “承让!” 习尚武收刀在手,抱拳一礼。 宋谦脸色虽然不好,却也抱拳还了一礼,拾回长剑自顾自下台去了。 严师果看得分明,当即朗声宣布:“第一场,金刀门习尚武胜!第二场,名剑山庄叶知秋对阵玉驼山净释!” 待习尚武下台后,叶知秋率先自高墙跃下,稳稳站上擂台。 而净释却是缓缓起身,徐步走下高墙,再一步步踏上擂台,全程表现得不急不躁。 叶知秋也不恼,神色平静地站在擂台中央,静候对手到来。 净释是个和尚,身着藏青色僧袍,双手合十,面上始终保持着一抹笑意,予人亲近之感。 登上擂台,净释行了一礼,缓缓道:“叶施主,请赐教。” 叶知秋略一颔首,抱拳还了一礼,旋即拔剑在手,气机锁定净释所在。 净释则双手合十,低眉顺目,口中默默诵念佛号。 倏的,叶知秋眼神一凝,脚下一蹬,身形弹射而出,手中龙吟剑直取净释面门,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自剑身响起。 劲风袭面,净释笑意散去,面上无喜无悲。 待到近前,净释忽然轻喝一声,一股无形真气自周身散发,竟将龙吟剑阻隔得前进不得。 叶知秋心下一凛,旋即腰身一扭,凌空翻身再次刺出一剑,剑身附着真气,顿时剑光大盛。 净释见状,双目一睁,口中一声轻喝,双掌倏地展开,掌中凝聚真气,开合之际竟将龙吟剑夹住,令其再次前进不得。 叶知秋试图抽回龙吟剑而不得,一时间二人就此僵持住,开始了单纯的真气比拼。 “师父,这玉驼山是什么地方?前次说起江湖各派时,怎的没听您说起过哩?” 云绫一瞬不瞬地看着擂台,一边问出了心中疑惑。 公孙玉瑶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这玉驼山位于兰州地界,素来神秘,鲜少有门人在外行走。据传开山之祖乃是出身静禅寺的高僧,是与不是便不得而知了。” 闻言,云绫不自觉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因为擂台上又起了变化。 只见叶知秋突然一声暴喝,气势大盛,竟硬生生将龙吟剑收回,转身之际一脚蹬出,攻向净释胸口。 净释运起真气,一掌拍出,却是与叶知秋硬撼一记,各自退出十数步距离方才稳住身形。 数息后,叶知秋明显有些忌惮净释先前展现的那股无形真气,迟迟未再动手,只以目光锁定后者,寻找着可能的破绽。 净释却一反常态,一声长啸,率先发动了攻势。 莫看净释手无寸铁,他那双肉掌之上始终真气充盈,隐隐散发着金属光泽,拍在龙吟剑上竟能传出金鸣之声。 “小和尚这双手,莫不是金刚做的,怎的还能硬撼叶知秋的宝剑哩?” 见状,云绫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公孙玉瑶闻言,抿了口茶水,淡淡道:“相传佛门有一样功法,名唤《菩提金身诀》,可修菩提金身,功成之后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力可断金石、撼山岳。或有夸大之处,但想来这净释或许修的便是这门功法了。” 云绫此时并未接话,因为她已经被擂台上的变化所吸引。 只见净释此刻周身气息翻涌,不单掌上隐隐散发着金属光泽,连裸露在外的头脸脖颈也隐隐泛起了金属光泽。 正如公孙玉瑶所言,还真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 叶知秋面对如此的净释,一时间也全无办法,只得施展剑招与之周旋开来。 净释的变化也引得各派弟子频频惊呼,更有甚者大呼:“世间竟真有刀枪不入之法?!” 云绫也有此疑惑,转头去看师父,眼中满是求知欲。 公孙玉瑶见状,臻首轻摇,淡淡道:“世间哪有真的刀枪不入,不过是真气覆盖己身,以此阻隔兵刃锋芒罢了。似这等功法,通常皆有命门存在,找出命门所在,便可设法破之。” “若是找不到命门呢?” 闻言,公孙玉瑶睨了云绫一眼,回道:“那便一力降十会,以更强的真气击溃其护体真气即可。” 云绫眸光闪动,喃喃道:“只要我够强,你就破不了我的防,真赖皮……” 公孙玉瑶没去理会云绫的低语,转而说道:“日后你若遇上使这类功法的,切记不可急躁,要仔细观察对方动作。修习此类功法之人,在施展招式时总会不自觉地护住命门所在,多观察自可有所收获。”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同时她也在仔细观察净释,试着找出净释的命门来。 身在擂台的叶知秋显然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连番攻击都未能奏效,心下不自觉急躁起来。 净释则依旧面无表情,凭着一双肉掌与叶知秋打得有来有回。 高墙上的叶淮眉头紧皱,显然是对叶知秋此刻的处境深怀忧虑,却又无可奈何。 第57章 全力争胜 叶知秋所修《天罡十三剑》,讲究迅疾如风,以一轮轮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令对手无有喘息之机。 然而,面对净释近乎无懈可击的菩提金身,叶知秋却陷入了苦战。 任你攻势如潮,却破不了我的防,你又能如何? 二人缠斗五十余合,叶知秋一声清喝,龙吟剑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出,直抵净释咽喉要害。 净释却不闪不避,踏前一步,双掌照着叶知秋胸膛拍去。 “当”一声,龙吟剑刺中净释咽喉,却只传出一声金鸣,再难寸进。 净释的双掌也正中叶知秋胸膛,真气喷薄而出,叶知秋顿时倒飞出去,于空中一个翻身,勉强落在了擂台之内。 净释却趁叶知秋立足未稳,一个箭步再次欺身攻来。 叶知秋心中一凛,脚下一个错步,险之又险地避过净释的手掌,旋即一剑削向后者手腕。 又是一声金鸣,龙吟剑再次无功而返。 此时的净释已经完全不再躲闪,只一心要将叶知秋打下擂台。 叶知秋闪转腾挪,间或出剑还击,已是大大的落了下风。 云绫将擂台上的诸般情形看在眼中,暗道:如此下去,叶知秋落败也只是早晚之事。 果如所料,又过十数招后,叶知秋始终拿净释无法,净释却窥准一处破绽,一掌将叶知秋拍飞出去。 叶知秋还待故技重施,不想净释已经腾空而起,于半空中再次拍出一掌。 叶知秋避无可避,只得吃下这一击,被掌上的力道直直送出擂台范围。 好在有言在先,点到为止。 净释最后一掌并未蕴含多少真气,叶知秋落地之后只是踉跄后退几步,便稳住了身形。 叶知秋深吸一口气,旋即收剑入鞘,抱拳道:“大师修为精深,在下佩服!” 净释双手合十,还礼道:“叶施主,承让。” 高台上,严师果适时开口道:“第二场,玉驼山净释胜!第三场,嵩阳剑派高世光对阵血刀盟宇文韬!” 话音落下,高世光与宇文韬双双跃上擂台,各自见礼。 “听说你是嵩阳剑派最具天赋的弟子,今日某家可是要好好领教领教了!” 宇文韬双手抱臂,依旧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高世光见状,神色一肃,缓缓抽出长剑,沉声道:“请!” 宇文韬右手一探,眨眼间虎头刀已握在手中,双腿微微张开,一身气势颇为骇人。 这一场,可是各派弟子极为期待的。 高世光此前表现出的实力便高出同辈一筹,而宇文韬更是展现出了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是以,二人登擂以后,高墙上就没安静过,各种助威声此起彼伏。 当然,多是为高世光助威的,宇文韬桀骜不驯的模样着实不太讨喜。 擂台上,二人对峙片刻,几乎同时冲向了对方。 待到近前,高世光一剑刺出,真气加持之下,这一剑可谓又疾又稳,直取宇文韬胸前要害。 宇文韬也不遑多让,虎头刀自斜下方向上一撩,直直与长剑撞在一起,刀剑交击之声陡然爆开。 感受到宇文韬刀上的劲道,高世光不敢硬撼,手腕一转,顺势一个转身,从另一个方向再次送出一剑。 宇文韬见状,轻哼一声,手上用劲,虎头刀又自斜上方重重劈下,这一次却是斩向了高世光肩头。 这一刀势大力沉,又不失速度,高世光只得收剑变招,一剑将之架住,却被刀上的劲道震得连退数步。 高世光稳了稳气息,暗暗回想带队长老的嘱咐。 带队长老说宇文韬应是有什么奇遇,这才突破到后天境上品。 但他并未好好稳固根基,以致于真气无时无刻不在散溢而出。 此等情况不宜硬拼,可与之展开缠斗,拉长比斗时间,如此待他后继乏力,自可战而胜之。 高世光本心是不愿如此退缩的,但上来二人一番对招,他却不得不考虑带队长老的话了。 只因他明显感知到自己在力道上无法与宇文韬相比,每一击自己还需要分出额外的精力去应对宇文韬的真气,消耗格外巨大。 如此下去,绝无胜算。 念及此,高世光当即改变了策略。 于是,在不大的擂台上,高世光凭借更加灵活的身法闪转腾挪,就是不与宇文韬正面交手。 拆过三十招后,宇文韬眼神一凝,暗道你既不与我正面交手,我倒要看看这方寸之间你能躲得了几时! 倏的,宇文韬双手握刀,全力运转周身真气,猛地一声暴喝,虎头刀化作重重刀影,几乎将半个擂台覆盖。 高世光心中一凛,面对铺天盖地的刀影,他只得脚下一点,飞身而起,避过攻势的同时一剑自空中落下,直取宇文韬天灵。 “来得好!” 宇文韬大喝一声,手腕一转,刀影顿消,虎头刀精准地磕在长剑之上,汹涌的真气透过兵刃直扑高世光经脉而去。 高世光暗道不好,匆忙收剑,一个翻身后撤,拉开与宇文韬的身位,一面调集真气抵挡入侵而来的真气。 甫一落地,未待高世光站稳脚跟,宇文韬已如影随形,冲至身前。 在高世光震惊的眼神中,宇文韬一掌拍在他胸膛,磅礴真气喷涌而出,直入经脉肺腑。 一声闷哼,高世光长剑脱手,身形倒飞出去,重重跌落在擂台下。 一口淤血吐出,高世光顾不得其他,当即起身盘膝坐好,就地疗伤。 这一幕令各派弟子极为不满,事先已经说了要点到为止,宇文韬却仍是不管不顾,看样子高世光是伤得不轻。 是以,高墙之上顿时群情激愤,喝骂之声此起彼伏,更有嵩阳剑派弟子蠢蠢欲动,想要找宇文韬的麻烦。 嵩阳剑派的带队长老腾地站起身来,直接飞身跃下高墙,快步赶到高世光身后,双掌一探,当即助他运功疗伤。 宇文韬却浑不在意,收刀入鞘,双手抱臂,依旧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有此变故,严师果当即有些为难,转身看向主位上的范明承。 见状,范明承起身走上高台,轻咳一声,会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宇文韬,演武大会乃是演武较技之所,你动辄出手伤人,是欺我中原无人乎?” 闻言,宇文韬仰天大笑,少顷方才回道:“范大家,某家生在北凉,只知强者为尊!既是较技,那么技不如人也怪不得旁人!” 范明承眉头一皱,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到底还是高世光技不如人,但也不能任由宇文韬如此没有规矩。 就在范明承想要说些什么时,已经稳住伤势的高世光却开口了。 “范大家,是晚辈技不如人,与人无尤!今日之事,日后晚辈自会讨回来!” 闻言,范明承深深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高世光,只留下一句“下不为例!”便转身回离了高台。 严师果这才宣布:“第三场,血刀盟宇文韬胜!第四场,明玉楼公孙云绫对阵金刀门习尚文!” 话音落下,云绫对公孙玉瑶说道:“师父,我上了啊!” 随即,只见云绫双掌一拍,直接自太师椅上腾空而起,于半空中脚下一动,身形便好似清风一般飘向擂台方向。 这一手轻功,属实夺人眼球,惹来各派弟子一阵交头接耳。 待云绫飘落擂台,习尚文已经神情凝重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抱拳道:“请!” 云绫也不耽搁,还了一礼,旋即凤鸣出鞘,斜指地面,周身气势升腾,隐隐令人窒息。 她可还记着公孙安世的谋划,是以今日打定主意,不单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面对气势全开的云绫,习尚文脸色微变,努力提升自己的气势,想要与云绫分庭抗礼。 片刻后,云绫眼神一凝,脚下一点,身形好似流光陡然出击,凤鸣剑在其手中瞬间化出数道剑影,直取习尚文周身要害。 此刻在习尚文眼中,那道道剑影虚中带实,实中有虚,真真假假,教他分不清云绫到底要攻向何处。 无奈,他只得将手中金刀舞到极致,以密不透风的刀光护住己身,一面脚下连连后退,希望能拉开距离再仔细观察。 打定主意要速胜的云绫岂会让习尚文轻易脱身! 只见云绫行进途中脚下再次一点,速度陡然提升,一声清喝,剑影顿消,只余一道剑光宛若长虹直追习尚文而去。 “叮”一声,凤鸣剑点在金刀之上,真气喷涌之际,习尚文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不待习尚文落地,云绫运转周身真气,将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完全爆发出来,真气力场瞬间笼罩习尚文,强大的牵引之力随着云绫拍出的一掌,将习尚文整个推出了擂台。 一时间,全场寂静! 哪怕是公孙玉瑶也没想到,云绫竟在短短时日里已将根基稳固至此,如此轻易便将习尚文打下了擂台。 如今的云绫距离真正的后天境上品,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云绫这一番动作,将她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完完全全展露在世人面前,毫无遮掩之处。 习尚文起身后,心有余悸地看着云绫,讷讷道:“后,后天境上品?!你真是后天境上品?!” 此前云绫虽然爆发出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但除了少数眼光独到之人外,大多数人只当云绫是用某种秘法催动的,毕竟云绫至今也只在与夏曦君一战中展现过。 今日云绫不打算藏着掖着了,全力施为之下,则更显震撼。 云绫轻抬下巴,俏声回应道:“是哩!本姑娘厉害吧?” 习尚文嘴角一抽,稳了稳心神,收刀抱拳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云绫抱拳还了一礼,却迟迟未听到大会主持宣布结果,不由转头看向了高台。 此时,严师果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当即宣布了结果。 “第四场,明玉楼公孙云绫胜!” 第58章 真气外放 接下来便是第五场,嵩阳剑派孟韶华对阵天鹰帮陈进之。 不过眼下并无多少人关注这二人的比试,全都在或明或暗地打量着明玉楼方向。 云绫上得高墙后,本想与师父炫耀炫耀,却见师父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想起师父先前的交代,云绫按下心中的担忧,面色如常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向擂台方向。 此时擂台上二人已经战作一处,孟韶华剑招精妙,身法灵动,稳稳压过陈进之一头。 陈进之则双手呈爪,守多攻少,表现得似乎毫无还手之力。 见此,云绫不禁心中疑惑,暗道这陈进之如此表现,是怎么进入十人之列的? 可惜公孙玉瑶不在此处,她想问都没得问,只得自己在心中琢磨。 不过,她依旧认为这一战应是孟韶华赢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各派如云绫一般想法的人大有人在,因着先前是十座擂台一起比试,众人更多关注的还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对于陈进之几乎没人关注到他。 直到陈进之进入前十之列,这才有了些许关注,也惹来了不少人的讶异。 此刻见陈进之被孟韶华全面压制,不少人还对陈进之的实力抱以怀疑,只当他是运道好才闯入了前十之列。 然而,就在众人如此想时,擂台上却陡生异变! 只见孟韶华已将陈进之逼到擂台边缘,眼看着就要取胜,却不知怎的突然动作一顿,没能发出最后一击。 而陈进之则趁机反守为攻,鹰爪频频发力攻向孟韶华周身要害。 醒过神来的孟韶华心头一惊,匆忙回剑防御,却仍是被陈进之的鹰爪抓伤数处。 一时间,二人攻守异形,局势陡变! “什么情况?!孟韶华最后怎么突然一顿,露出这么大的破绽?不应该啊!” 云绫心中急呼,面上却学着她师父一般古井无波,好似并没有被惊到。 感应到云绫心思的玲珑,适时地出声为她解惑。 【以刚才的情况来看,孟韶华很可能是在一瞬间失神,这才给了陈进之可趁之机。】 “失神?怎么会?!” 【江湖中有些功法是会扰人心神的,若是对上,一个不慎便会心神失守,哪怕只是一瞬,也足以改变胜负。】 “世间还有这等功法,我怎么没听说过哩?”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部这样的功法。】 “细说?” 【权限不足,无法回答!】 “这还需要什么权限的?!” 【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能告诉你的只有两部,一者是阴姹派的《玄阴秘录》,一者是玄天宫的《玄阳宝典》。】 “都是魔门的功法哩……这陈进之……” 【也不一定,我所知道的都是傅恒曾经遇上过的。也有可能是别的我不知道的功法,或者单纯就是孟韶华失误了。】 闻言,云绫垂眸思索片刻,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她可不认为孟韶华会出现如此低级的失误。 就在此时,本就失了先手的孟韶华再次诡异地一顿,旋即手中长剑被打落,陈进之的鹰爪距离她的咽喉只在咫尺之间。 少顷,陈进之收回鹰爪,退后几步,抱拳道:“承让!” 孟韶华眨了眨眼睛,稳住心神后,这才抱拳还了一礼,随即拾起长剑走下了擂台。 “第五场,天鹰帮陈进之胜!” 严师果的声音响彻全场,也惊醒了不少还在为孟韶华忽然败阵而感到惊诧的各派弟子。 陈进之迎着众人怪异的眼神施施然回到了天鹰帮的地盘,随口敷衍着前来恭贺的帮众。 孟韶华一路沉思着回到嵩阳剑派,到现在她都没想明白大好的局面,究竟是怎么输掉的。 随口敷衍了几句围拢过来安慰她的同门,孟韶华独自坐在位置上犹在凝眉沉思。 云绫看在眼里,旋即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天鹰帮方向,心中暗暗将陈进之纳入了可疑目标之中。 就在此时,严师果立于高台,宣布道:“前五场比试结束,表现最优者乃是明玉楼公孙云绫,不知在场诸位可有异议?” 高墙之上一阵交头接耳,旋即又安静下来,显然仅仅两招便战胜了习尚文,说是表现最优也无可厚非。 等待片刻,见无人提出异议,严师果接着说道:“既然诸位无有异议,那么接下来四位胜者可有要挑战公孙云绫的?” 闻言,习尚武、净释、陈进之相视一眼,并未出声。 唯有宇文韬高声问道:“若无人挑战,又将如何?” 严师果看了看出声的宇文韬,朗声回道:“若无人挑战,那么她将直接进入最后阶段,而其余四人则继续比试,最终的胜者将与公孙云绫争夺头名之位!” 宇文韬嗤笑出声,问道:“我等至少还要再战两场,而公孙姑娘则是以逸待劳,这未免有失公允吧?” 严师果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你既有异议,大可挑战公孙云绫,若胜,这以逸待劳的机会自然就是你的。你可要挑战?” 闻言,宇文韬大笑出声,半晌方才说道:“某家本就为会一会中原英杰而来,既然如此,自是要挑战最优秀之人!” 说罢,宇文韬转头看向云绫,笑道:“公孙姑娘,如何?你是后天境上品,某家亦是后天境上品,你我二人直接分个高下,何必与这些后天境中品的在此浪费时间?” 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极为狂傲,全不将习尚武等人放在眼里,似乎只有同境界的云绫能得他重视一般。 血气方刚的习尚武当即就要寻宇文韬晦气,却是被身旁的净释劝住,让他注意场合。 陈进之则神色莫名,让人不知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既然有人邀战,又符合演武大会规矩,云绫自然不会不允,俏声道:“行哩,那就来吧!” 说罢,云绫率先登上擂台,笑盈盈地等着宇文韬上来。 宇文韬见状也不墨迹,大笑一声,腾身而起,稳稳落在云绫身前十步之外。 “公孙姑娘,某家可是等这一刻等了两日了!”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俏声道:“本姑娘倒要看看,你这后天境上品到底有几分成色!” 宇文韬也不答,只手持虎头刀,默默提升着自己的气势。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宇文韬看得出来云绫的根基比他稳固,真气含而不放,运转自如。 这也是他要此时挑战云绫的原因,唯恐再战两场后自己便不是云绫的对手了。 他要以一个近乎完美的状态迎战,如此才能在以战养战之中稳固自己的根基。 随着严师果宣布挑战开始,宇文韬率先发动了攻势。 只见他双手紧握虎头刀,脚下一步踏出,大喝一声将虎头刀当头劈下,一道无形刀气直冲云绫所在。 这是后天境上品的特征,真气外放! 虽然只是勉强能够做到,远不如半步宗师那般收放自如,但也确确实实是后天境上品以下的境界所无法做到的。 宇文韬这一上来就放大招,着实是让云绫吃了一惊。 突破之后,她一直都在稳固根基,《明玉剑典》她也只是修到了第二重,并无真气外放之法可供她学习。 是以,面对无形刀气,云绫只得全力运转真气,以真气力场将这无形刀气牵引偏移,劈在了擂台之外。 宇文韬见一击不中,也顾不得去想云绫是如何做到的,一个箭步便欺身而上,对云绫展开了凌冽的攻势。 云绫见状,心神一沉,运起凤鸣剑便迎了上去,明玉剑诀自她手中使出,化作无数剑影。 擂台上,刀光剑影,金鸣不断,真气碰撞发出阵阵轰鸣,掀起滚滚气浪。 两个后天境上品的全力交手,让各派弟子看得是目不转睛。 连正在运功疗伤的高世光也睁开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擂台上的一切。 然而,外人不知道的是,宇文韬此刻只觉打得极为难受。 近身缠斗之后,宇文韬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一股无形力场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牵引之力,将他所有攻向云绫的力道都排斥在外。 往往他攻向云绫时使出了十分力道,而云绫接招时这股力道可能就只剩下了五分。 宇文韬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设法摆脱这股牵引之力的影响。 于是,再一次刀剑碰撞之后,宇文韬借力后撤,与云绫拉开身位,脱出力场范围,旋即双手握刀举过头顶,默默蓄力。 云绫也被震退数步,抬眼一看,哪里看不出宇文韬这是又准备放大招了。 此时欺身上前已是来不及,云绫想也没想,左手一抬,袖口寒芒乍现,正是袖里飞针发动。 眼看寒芒激射而来,宇文韬顾不得蓄力还未完成,一声暴喝,虎头刀劈头斩下,无形刀气直向云绫斩去。 刀气所过,在坚固的青石台面之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一时间烟尘四起! 钢针也为气浪冲击,径直偏出了擂台。 云绫眼见刀气袭来,运起全身真气,再次爆发真气力场抵挡。 一声轰鸣,碎石炸裂,烟尘遮掩了擂台上的情形,惹得高墙上一阵骚动。 原本稳坐主位的范明承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满眼担忧地看着云绫原本站立的位置。 他和公孙安世原本打算让云绫轻松拿下头名,为此还特意寻了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说明厉害。 未曾想,半路杀出个宇文韬来。 原本他还在想,云绫若是胜了有着后天境上品修为的宇文韬,岂不是更能展现实力,更能让幕后之人坐不住,这才没有阻止。 哪里想到宇文韬已经熟练掌握了真气外放,所发出的无形刀气威力更是不俗。 此刻,他是真的担心云绫能不能顶得住了。 第59章 剑气纵横 此刻,擂台为烟尘所阻,众人都看不清擂台上究竟是何情形。 宇文韬身在擂台,一时间也摸不清方才那一刀效果如何,只得握紧虎头刀严阵以待。 不多时,烟尘散尽,显出少女的身形来。 只见她一身素白紧身劲装,外罩粉色锦缎披挂,足踏月白小蛮靴,正手持凤鸣剑遥指宇文韬,不是云绫还能是谁? 此刻她周身真气翻涌,衣袂无风自飘,浑身不染半点烟尘,显然宇文韬方才那一刀并未伤到她分毫。 见状,宇文韬嘴角一扬,眼中闪动昂扬战意,旋即长啸一声,再次欺身攻向云绫。 刀便是如此,有我无敌,有进无退! 刀风临身,云绫眼神一凝,清喝一声,剑随心动,一记长虹贯日脱手而出,宝剑伴着阵阵凤鸣之音迎上了虎头大刀。 刹那间,火光飞溅,一股气浪自刀剑碰撞处翻涌开来,呼啸着扫过整个会场! 擂台上,二人错身而过,眨眼之间对了一掌,又是一声爆鸣响彻四方! 高墙之上,修为稍低之人无不以手掩耳,只觉体内一阵气血翻涌,难受至极! 叶知秋、高世光等人俱是瞳孔一缩,面露震惊之色,脑海中闪过同一个念头:这就是后天境上品的威势吗? 此时,对过一掌的二人相隔十步站定,皆在默默驱散对方侵入体内的真气,暗暗赞叹彼此修为了得。 数息后,云绫率先动了! 只见她脚下一点,身似流云,随风而舞,掌中凤鸣剑连刺带点,瞬息间剑影幢幢,虚虚实实难辨真伪,向着宇文韬整个罩去。 宇文韬不甘示弱,既然分不清虚实,那便一力降十会。 只见他目光一凝,旋即发出一声暴喝,重重一刀斩向剑影,无形刀气瞬间激射而出。 云绫此刻真气运转已达极致,周身被散溢而出的真气所包裹,脑海中一片空明。 宇文韬的动作在她眼中有那么一瞬变得极为缓慢,就连周遭的气流好似都比平日里慢了半拍。 她不清楚为何会如此,但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宇文韬的动作在她眼中虽然缓慢,但在旁人眼中却是瞬息即至。 也不见云绫如何动作的,宇文韬这一刀斩下,却只斩到一缕残影。 宇文韬面露惊疑,未及反应,本能已经促使他迅速就地一个翻滚,旋即便感应到头顶划过一道劲风,削去了他几缕头发。 起身的宇文韬看着云绫,一时间惊疑不定。 方才他完全没看清云绫是如何避过他的刀气,又是如何出现在他身后的。 若非常年挑战高手所养成的危机本能,方才他就已经输了。 然而,云绫却是不管这些,一击不中,旋即一个箭步,再度攻向宇文韬。 此刻她感觉无比的畅快,真气随着剑招的施展不断在体内流转,速度愈来愈快,传递到凤鸣剑上,竟震得剑身不住颤抖,乃至激起阵阵剑吟。 宇文韬的动作在她眼中愈来愈慢,慢到好似她出剑稍快一些,便能立时将其毙于剑下! 只是她始终稍差一些,无法达成眼到心到剑亦到。 这种感觉令她极为难受,本能地驱使着真气运转快一些,再快一些!甚至想象着若是凤鸣剑能更长一些也好! 云绫此时的状态,却是令宇文韬大惊失色。 只见眼前的少女神色肃穆,眼神略显空洞,但周身真气澎湃,手中的剑也是一剑快过一剑,数次令他险象环生。 他不清楚少女这是怎么了,但他很清楚对方定然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若是在对方醒悟之前他不能取胜,今日这一战只怕他就再无胜机了。 于是,宇文韬放弃了无谓的防守,全力挥动虎头刀,抱着以命换命的觉悟向云绫发动了凌冽的攻势。 范明承一见此等情况,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就要出面阻止有些失控的场面。 然而,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几乎同时拉住了他。 不待范明承发怒,玄清散人率先开口道:“休要担心!你那小弟子此刻正是关键之时,你这一去,再有下次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闻言,范明承一愣,随即缓缓坐回了位置。 他虽有半步宗师的修为,却是澄心书斋独有的培养浩然正气之法,并不同于武道。 是以,在武道方面的见解他其实并不擅长。 如今这一僧一道同时阻止自己出面,显然他们都看出了些什么,如此他也就稍稍安心了一些。 正如玄清散人所言,云绫此时的确是在关键时刻,就连玲珑都开始辅助云绫疏导起疾速运转的真气来。 宇文韬看似搏命的攻势并未给云绫带来什么麻烦,无论他挥刀斩向何处,云绫都好似提前知道一般,轻松便能将之化解。 此时云绫眉心那道火焰状的印记已经愈发清晰,并且隐约间散发出一抹毫光来。 她内心一片空明,虽未刻意去引导,但真气却按照明玉心经的行功路线运转着,只在感受到外部压迫时才会分出一丝前去抵挡。 过往她习练过无数遍的明玉剑诀九剑二十七式,如同皮影戏般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周而复始。 渐渐地,云绫感觉到经脉传来的阵痛,好似有什么将要破体而出,却又找不到出口,只能频频冲击经脉。 这种感觉令云绫几欲吐血,急切地想要将这种求而不得的情绪宣泄出去。 蓦的,《明玉剑典》第三重口诀在她心头闪过,真气好像终于找到了去处,一股脑自行运转起来,势不可挡地连连突破各处关窍,直教云绫舒服得想要呻吟出声。 这一切看似过了许久,实则不过是在数息之间。 宇文韬刚刚斩出第四刀,耳边陡然传来一阵“噼啪”声,一股无形的真气力场瞬间将他弹飞出去。 不待他醒过神来,只见一股气浪以云绫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震得他不得不举刀在前抵挡,脚下连连后退,几乎退出擂台。 “成了!” 玄清散人眼神放光地盯着擂台不放,轻声念道了一句。 慧能禅师则双眼微眯,默默转动着手中的珠串,低声吟诵着佛号。 是的,成了! 云绫此刻只觉神清气爽,阻滞的经脉被打通,充盈的真气有了新的路线,胀痛感如潮水般退去。 比之过去精纯了数倍的真气流转全身后,又默默回到丹田之内,稍作休整再次整装出发,如此周而复始。 未曾想,她竟然在战斗中突破了《明玉剑典》第三重,正式迈入了后天境上品! 或许是她近来勤于稳固根基所致,亦或者是今日连番战斗所致。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水到渠成! 突破后,云绫总算知道师父和玲珑为什么都说她之前只是伪上品了。 默默感受下体内的状态,那宽阔坚韧的经脉,扩大了数倍的丹田,无一不在展示着什么是真正的后天境上品。 若说之前她的丹田只是一汪泉水,那么此刻她的丹田只能用湖泊来形容了! 宇文韬此时已经目瞪口呆,他也看出了云绫的不同,不禁嘴角一抽,暗道:妈的!头一次遇到在战斗中突破的!这是有多点背,才让我给遇上了?! 云绫的异状同样惊呆了高墙上的观众,没人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取得突破,一时间整个会场都寂静无声! 云绫却不管这些,感受过全新的真气后,她心中如同明镜一般,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真气外放之法。 先前脑海中如同皮影戏般反复出现的明玉剑诀,以及心头莫名记起的第三重口诀,无一不在教导她如何去运用全新的力量。 只见云绫看向呆愣的宇文韬,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俏声道:“你那刀气用着挺舒服吧,要不你也来试试我的剑气?” 说罢,不待宇文韬回话,云绫神色一肃,腾身跃上半空,真气运至剑身,随着她一声清喝,一道剑气冲破桎梏,携带着无匹威势袭向宇文韬。 宇文韬见状,心中大骇,只因云绫这一道剑气比之他的刀气,在威势上却要更胜一筹。 他此刻正站在擂台边缘,退无可退,仓促之下,他只得奋力跃向一侧躲避,同时尽可能靠近擂台中央,寻求腾挪空间。 云绫却是得势不饶人,毫不吝惜真气的损耗,频频催发剑气。 一时间,擂台上可谓剑气纵横,凤鸣之音不断! 一道道剑气在青石台面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好好一座擂台就这么被毁得面目全非! 十数息后,云绫眼见一道道剑气皆被宇文韬险之又险地避过,心中开始思忖起对策来。 虽然剑气未能奏效,但云绫也并非全无收获。 一通剑气轰炸后,她对于真气外放的运用也有了些许心得,正可拿宇文韬来练练手。 念及此,云绫攻势一变,不再隔空催动剑气攻击,反而一个箭步欺身近前,与宇文韬展开了近身缠斗。 宇文韬虽能真气外放形成刀气,却因真气不稳而无法持续,眼见云绫欺身近战,以己度人,还当她也是如此。 是以他一面凝神应战,一面又暗暗松了口气。 那剑气纵横的场面,宇文韬着实是生平仅见,威势太过骇人,稍不留神怕是就要重伤当场。 在宇文韬松了口气的同时,高墙上的观战之人也齐齐长舒了一口气。 即便是如慧能禅师、玄清散人、叶淮这等前辈大能,也没见过谁如此运用真气外放的,那场面着实惊艳,却也着实难以持久。 见云绫改变了策略,他们也是暗暗点头,心道这丫头总算知道消停了。 然而,宇文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心中暗道:竟还能如此施为?! 第60章 演武头名 宇文韬与云绫缠斗之时,只觉云绫每一剑似乎都锋芒毕露,即便剑锋不及己身,也能感受一股莫名的压迫。 渐渐的,他发现云绫的剑有了些不同寻常之处。 原先凤鸣剑虽也是世间难寻的宝剑,却也只是宝剑而已。 然而,此刻拿在云绫手中,剑身竟隐隐泛起了宝光,每每挥动之际,剑吟大作,仿若能够划破空间的桎梏。 仔细看去,宇文韬这才发觉云绫竟然将真气包裹在凤鸣剑上,含而不发,这才令凤鸣剑起了变化。 “竟还能如此施为?!” 宇文韬不禁心头一震,他从未想过真气外放还能如此运用的。 真气外放,却含而不发,包裹住兵刃,随着兵刃的挥舞,真气裹挟着锋芒一同攻向对手。 如此施为看似与真气附着兵刃相似,实则大相径庭。 真气附着兵刃,只能增强兵刃的锋锐与坚韧,并不能直接发动攻击,寻常所说沿着兵刃突入对方经脉,乃是自体内催动的真气所为。 然而,云绫真气外放包裹住凤鸣剑的举动,增强凤鸣剑的同时,还能就着每一次的挥剑随时自剑身分离出真气来,形成剑气攻击。 这剑气虽然威力较小,却也足以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稍不留神便会添上几道伤口。 凤鸣剑此刻就好似成为了云绫身体的一部分,剑随心动,随时以剑气攻敌破绽。 这无疑比频频催发威力巨大的剑气消耗更小,也更加实用。 然而,宇文韬虽然发觉了,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去应对。 他虽然也能施展真气外放,却因根基不稳,无法做到云绫这般对真气的微妙控制,是以想学也无从学起。 就这样,云绫凭借着时不时的剑气袭扰,以及无处不在的真气力场,积小胜为大胜,逐渐将宇文韬完全压制住。 宇文韬一面运转真气对抗着四面八方的牵引之力,一面还要时刻留心剑气袭扰,可谓苦不堪言。 眼见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虽不致命,却极为狼狈,宇文韬陡然暴喝一声,一身真气汇聚成凌厉的一刀,斩向云绫肩头。 见状,云绫眼神一凝,迅速回剑招架。 “当”一声爆鸣,宇文韬于滚滚气浪中借力翻身跳出了擂台,极为干脆地收刀入鞘,喊道:“不打了!” 云绫此刻如同得了新玩具,正在兴头上,赶忙开口道:“怎的就不打了?你还没输哩!” 那急切的模样,看得宇文韬嘴角一抽,摸了摸一身细小的伤痕,朗声道:“还打?再打下去我就真成王一刀说的傻子了!我认输!” 闻言,云绫还想再争取一下,毕竟宇文韬算是她参加演武大会以来最好的对手了。 于是,云绫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脸蛋,糯糯地说道:“要不,再打一会儿吧?最多,我不用剑气划你就是了。” 宇文韬哪里肯应,看向高台上的严师果,喊道:“怎的还不宣布结果,等什么呢?” 严师果还没从云绫剑气纵横的场面中彻底回神,宇文韬这一嗓子,倒是让他回过神来,当即宣布了结果。 “明玉楼公孙云绫胜!可还有要挑战她的吗?” 话音落下,无一人应声。 在场没一个傻的,云绫那剑气纵横的场面才刚刚过去,看她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谁会这时候去触这个霉头。 见无人应声,严师果随即朗声道:“那么公孙云绫……” 未待将话说完,范明承却已走上高台,抬手止住了严师果的话头。 紧随而来的正是慧能禅师与玄清散人。 范明承与这一僧一道对视一眼,旋即看向场中,朗声道:“以方才的表现来看,公孙云绫显然已经彻底稳固后天境上品修为。尔等虽也是各派精英人杰,但到底修为差了一头。” 说到此处,范明承顿了顿,见众人并无异样,这才接着说道:“是以,老夫与慧能禅师、玄清散人商议之后,决定直接授予公孙云绫第一轮头名之位,不知会场之内对此可有异议?” 话音落下,高墙上顿时一阵骚动,各派带队之人大多都在与临近的门派师长低声交流着什么,而各派弟子也频频交头接耳,还不时看向一脸懵的云绫。 骚动持续了约莫盏茶功夫才渐渐平息。 见状,范明承再次朗声道:“看来大家伙都商议好了?不知,可有异议提出?” 话音落下,高墙之上并无一人应声。 范明承又看向场中的叶知秋等人,问道:“尔等身在局中,不知对此可有异议?” 叶知秋等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叶知秋踏前一步,抱拳道:“公孙姑娘修为精深,的确非我等可及,我等并无异议!” 话落,其余诸人纷纷表示赞同。 云绫此时一脸尴尬地站在擂台上,有些不知所措。 范明承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朗声道:“公孙云绫,你不必为此觉得难为情。江湖一向强者为尊,你之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高出他们不止一筹。他们与你相斗,若非一决生死,属实难有收获。” 说罢,范明承话头一顿,随即宣布道:“诸位既无异议,那么本届演武大会第一轮的头名便是明玉楼公孙云绫了!休整半个时辰,诸位再行争夺剩余的名次吧!” 话音落下,范明承又携手一僧一道回到主位安坐。 云绫挠了挠头发,看向一旁的叶知秋等人,难为情地笑了笑,抱拳道:“诸位,承让了!” 众人自是一番佩服之语,倒也显得皆大欢喜。 末了,云绫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陈进之,这才纵身回返高墙,坐回了自己位置。 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吃着糕点,看其余人如何施展了。 【恭喜!后天境上品,今后你也算是一方豪杰了!】 玲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语气都带了点愉悦。 闻言,云绫想起先前那种玄妙的状态,心中问道:“先前那是怎么回事哩?那种感觉好奇妙!” 【所谓厚积薄发,一朝顿悟,大抵就是你刚才的状态了。】 云绫略一颔首,低声喃喃道:“多来几次就好了,说不定我很快就能追上师父哩!” 【这种状态可遇而不可求,你就偷着乐吧。还很快能追上你师父?我倒是想,那样我的任务也算完成大半了。】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念道:“想想还不行吗?做人不得有个目标哩!” 【你的目标就是追上你师父?】 “那当然!” 【没出息!】 云绫顿时脸色一变,故作恶狠狠地说道:“你说什么?你竟然说我没出息?今日你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就,我就三天不理你!让你自言自语去,也没个人能理你!” 【你看我怕吗?有我辅助你,你竟然只拿半步宗师当目标,说你没出息还说错了?】 闻言,云绫轻咳一声,讷讷道:“那,那不得一步步来嘛,着什么急哩?” 云绫想完这话,正准备与玲珑再辩论上几十回合时,玲珑却突然噤声了。 云绫几番呼叫,玲珑都不曾反应,不禁喃喃道:“难道生气了?不应该啊,才多大点事儿哩?” 想不明白,云绫便不去想了,转而又担心起师父来。 公孙玉瑶今日的离开显然是事先有所准备的,不然不会提前叮嘱她。 以公孙玉瑶的修为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何况还有公孙安世率玉麟卫在侧,但云绫就是忍不住担心。 一下子,云绫对接下来的演武也有些兴致缺缺,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糕点,心思却早不知飘去了何处。 ----------------- 鹿门镇外,公孙兄妹站在院门外,他们身前是上百玉麟卫,手持强弓劲弩,齐齐指向院门。 “大兄,就是这儿了?” 公孙玉瑶一边留意四周情况,一边跟公孙安世确认。 公孙安世闻言,略一颔首,沉声道:“错不了,咱们玉麟卫的探子还是信得过的。西羌人,如此明晃晃地出现在这,是深怕为兄怀疑不到他们身上呢,哼!” 话音落下,公孙安世抬手一挥,玉麟卫中迅速分出数人直接翻过院墙进入其中。 片刻后,一阵喊杀声响起,院门旋即打开,玉麟卫又分出十数人快步跑入院中,其余人则仍警惕地原地坚守。 盏茶功夫,便有玉麟卫兵卒押出一个人来,正是何求光! 此时何求光被五花大绑,低垂着脑袋,整个人死气沉沉,毫无当初的风光模样。 公孙安世见只有一个,沉声问道:“里面没人了?” 为首兵卒闻言,抱拳回道:“回大人!院子不大,兄弟们都搜过了,只有此人在内!” “什么人,问出来了吗?” “此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兄弟们还未来得及上手段!不过,此人使的剑法乃是嵩阳剑派的路数!” 公孙安世眉头一皱,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旋即转头看向了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同样想到了,见兄长看来,于是微微点头,淡淡道:“应是云绫所说嵩阳五剑之一,只是不知是哪一个,倒是能带回去让云绫认一认。” 闻言,公孙安世略一颔首,吩咐道:“带下去好生看管,莫让他死了!” 兵卒唱喏一声,领着人将何求光押走了。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公孙安世低声说道:“进去看看?” 见公孙玉瑶颔首,公孙安世当即一马当先走进了院中。 院落不大,地上掉落着一些装饰碎片,前厅也一片凌乱,散落着一些弩箭,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兄妹二人将前厅后院转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公孙安世叹了口气,无奈道:“还真是能藏啊,一点有用的都没留下。这里,只怕也是掩人耳目的。” 闻言,公孙玉瑶略一颔首,出声道:“无妨,本就是来打草惊蛇的,他们迟早会自己跳出来。” 公孙安世一想也是,整理整理心情,带着大批人手堂而皇之地离开了此地。 第61章 初选落幕 演武大会第一轮名次之争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云绫凭借后天境上品的绝对实力提前锁定了头名。 此时她坐在位置上兴致缺缺地看着演武,心思却飘向了自家师父那里。 原本一些想来套近乎的人见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也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而云绫如何,并不能影响名次争夺的正常进行。 胜了一场的习尚武、陈进之、净释和宇文韬四人捉对比拼,最终陈进之出人意料的战胜习尚武,而宇文韬则是一力降十会战胜了净释。 稍作休整,陈进之与宇文韬展开了二、三名之争,习尚武与净释则争夺四、五名。 当陈进之与宇文韬的争夺开始时,云绫终于认真看了起来,她始终怀疑陈进之有古怪。 然而,这一场陈进之似乎有所保留,勉强与宇文韬缠斗三十余招后便主动认输了,只说连番苦战消耗太大,无力再战。 虽然陈进之表现出一副虚弱的模样,但云绫却莫名觉得他在装。 “玲珑,你说这陈进之是真无力再战了?我总觉得他有古怪。” 【数据不足,无法回答!】 闻言,云绫也不再追问,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她的一种感觉,并无实证。 随后便是习尚武与净释的比试。 不知是不是因为与宇文韬一战消耗过大,净释这一场并未施展菩提金身,仅凭拳脚功夫与习尚武战在一处。 二人刀来拳往,缠斗近百余回合,终究是手持兵刃的习尚武险胜一招,夺得第四。 两场战罢,严师果宣布道:“第一轮前五已经产生,休整半个时辰,在第一场中败阵的五位可以任意前五中的任意一位!若胜,则取代其位置!若败,则再行争夺第六至第十!” 话音落下,连番比试的宇文韬四人迅速回到各自阵营默默吐纳调息,恢复状态。 而剩余五人则在返回阵营后,与自家师长商议是否要挑战前五。 云绫此时却是有些坐不住,她看了看渐渐西沉的日头,心中盘算一番,发现自家师父已经离开了近三个时辰,至今未归。 她看了眼主位方向,见范明承正与身侧的一僧一道不知在交流着什么,没有注意到这边。 于是,她眸子一转,左右看看,趁着无人注意悄悄起身离开了位置。 反正她名次已定,与其枯坐会场,不若寻她是师父去,说不定还能给师父帮上忙。 她如此想着,寻了处无人的角落,运起身法便出了会场,径直向山下而去。 半道上,云绫撞上了正往回走的公孙玉瑶。 师徒二人相顾无言,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公孙玉瑶看着手足无措的云绫,眼神有些危险。 云绫只觉大祸临头,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因为顽皮而被师父满岛追着打的时候。 “师,师父,好巧哩!” 在公孙玉瑶的眼神压力下,云绫忍不住怯怯地开口了。 公孙玉瑶却是轻哼一声,幽幽道:“为师走时是怎么说的?” “师父莫恼,我在战斗中突破了《明玉剑典》第三重,范师父已经确定我是头名哩!” “这跟为师说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云绫一时语塞,不知说点什么是好。 见状,公孙玉瑶再次轻哼一声,淡淡道:“便是确定了头名,也该好好看看其他人的比试,岂能擅自离场!跟为师回去!”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挠了挠脸蛋,糯糯地说道:“徒儿这不是担心师父,想去帮帮忙哩。” “哼,为师若是都应付不来,你来了就能有用了?” 话落,公孙玉瑶不再理会云绫如何,当先向山上走去。 云绫只得快步跟上,亦步亦趋地一同上山。 沉默半晌,云绫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事情可妥当了?” 公孙玉瑶斜睨了云绫一眼,淡淡道:“为师出手,自然妥当。休要多言,走快些。” 于是,师徒二人便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多时便回到了演武大会会场。 回到位置坐定,云绫故作认真地看起了擂台比试,心思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直到高世光出言挑战位次第三的陈进之,云绫才回过神来。 想起陈进之的怪异之处,云绫转头看向师父,低声说道:“师父,这天鹰帮的陈进之有些古怪哩。” 公孙玉瑶并未说话,她知道云绫不会无的放矢,只需静待下文便可。 果然,云绫未等到师父发问,便自顾自地说道:“这陈进之似乎会一种扰人心神的秘法,孟韶华和习尚武与之比试时,都在关键时候动作一顿,这才让其反败为胜哩。” 闻言,公孙玉瑶眉头一皱,垂眸思索起来,显然是在回想江湖上有什么扰人心神的功法。 云绫也不多言,就静静等待着。 她并未将《玄阴秘录》和《玄阳宝典》点出,因为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毕竟公孙玉瑶可是知道她过去从未关注过这些江湖事。 半晌,公孙玉瑶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抬眸看向陈进之的眼神流露出些许莫名来。 见状,云绫知道师父应是想到了,开口问道:“师父可是知道了?” 公孙玉瑶臻首轻点,轻声回道:“据为师所知,此种秘法的确是有,一者乃是《玄阴秘录》,另一个则是玄天宫秘法《玄阳宝典》。这两门功法相传修至一定程度,皆有迷魂扰神之奇效。若是修为相差过大,甚至能直接控制其人为奴为仆。” 闻言,云绫轻吐舌头,旋即故作惊讶地说道:“这都是魔门的功法哩!这陈进之不会和魔门有什么牵扯吧?” 公孙玉瑶并未立即说话,依旧神色莫名地看着陈进之,半晌方才说道:“此事为师自会告知你师伯,你就无需操心了。”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这才坐直了身子,再次看向擂台方向。 此时高世光已经全面压制了陈进之,若非此前被宇文韬所伤,只怕陈进之已然落败。 但怪就怪在这里,陈进之虽然屡屡险象环生,却就是坚持了下来,让高世光始终距离胜利一步之遥。 双方又拆过三十余招,高世光忽然动作一顿,被陈进之抓住机会一脚踢出了擂台,遗憾落败。 “师父,师父!您看到了吧?原先孟韶华和习尚武就是这么败的哩!” 云绫忍不住小声惊呼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 此等情况公孙玉瑶自然看在眼里,闻言,她面色不改,小声吩咐道:“确是古怪,你日后若对上此人,尽可能不要去看他的眼睛。” 云绫自是点头应下,将这番话记在心里。 待太阳彻底落山,演武大会第一轮终于尘埃落定。 云绫以后天境上品的绝对实力夺得头名,宇文韬虽根基不稳,但仍是夺得第二。 陈进之出人意料地夺得第三,而叶知秋挑战习尚武,战而胜之,夺得第四。 净释第五无人挑战,余下的孟韶华等人分列第六至第十。 最令人意外的则是高世光的名次。 他本就有伤在身,挑战陈进之一战先胜后败,再无力挑战其他人,最终仅仅排在同门宋谦之前,位列第九。 范明承登上高台,朗声宣布了第一轮名次争夺的结果,旋即宣布两日后正式开启演武大会第二轮。 演武大会的第一轮便就此落下帷幕。 回到住所用过饭后,云绫被公孙玉瑶留在了身边,细细询问她今日突破的细节。 待云绫将情况一股脑说完后,公孙玉瑶也不禁感叹这个徒弟的好运道。 战斗中突破,公孙玉瑶是闻所未闻,更何况按云绫描述的状态,她应该是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类似于顿悟的状态。 这种状态公孙玉瑶曾经也有过,故而能够感同身受。 能在战斗中进入这种状态,还能顺利完成突破,除了感叹好运道,公孙玉瑶实在找不到别的话来形容了。 “虽已突破第三重,但到底还是在战斗中完成的,根基难免不稳,今夜你便好生吐纳调息,莫要贪睡了。” 公孙玉瑶吩咐一句,便放云绫离开了。 云绫回到房中,便按师父的吩咐盘膝坐于软榻上,默默吐纳调息起来。 公孙玉瑶则在院中坐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不多时,公孙安世与范明承联袂出现在院门处,想来公孙玉瑶等的便是他们了。 “云绫丫头呢?” 进门后,范明承率先出声问道。 公孙玉瑶一指云绫的房门,淡淡道:“今日于擂台上突破,我担心她根基不稳,让她吐纳调息去了。” 闻言,范明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三人于石桌旁坐定,公孙玉瑶为免他们的对话惊扰云绫,不惜运转真气放出了真气力场来隔绝声音。 感受到一道无形力场的出现,范明承感叹道:“《明玉剑典》果然神奇啊,似这等真气力场老夫此前还从未听说过呢。” 闻言,公孙安世微微一笑,说道:“这门功法虽然要求极高,但若是练成的确是神妙无方。” 公孙玉瑶白了兄长一眼,淡淡道:“还是抓紧时间说事吧,这般施为我也支应不了太久。” 于是,公孙安世和范明承也不再耽搁,三人就此低声商谈起来。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末了公孙安世与范明承离开时,不约而同地看了看云绫紧闭的房门,这才联袂而去。 显然,三人方才所说之事定然是与云绫有关的。 云绫对此自然一无所知,她运功吐纳不久便已全副身心沉浸其中,一心引导这真气游走于四肢百骸,渐渐达至达至物我两忘之境。 公孙玉瑶送走公孙安世二人,默默地坐在石桌前,似乎并没有回房休息的打算。 这一坐便是一夜,直到朝阳初升,云绫打开房门,公孙玉瑶才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房间。 第62章 紧急呼叫 因着演武大会休赛两天,云绫今日可谓优哉游哉,趁机游览起鹿门山的景致来。 不得不说,澄心书斋还是很会选地方的,鹿门山山清水秀,虽无什么奇峰怪石,但胜在一个“幽”字上。 云绫信步走在后山小道上,一路看山看水,很是悠闲。 转过一处树林,云绫耳根轻动,隐约听到了打斗声。 “这里怎会有人打斗哩?”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寻声找了过去。 她小心遮掩气息,隐于树冠之中,抬眼望去,却见一块空地上两道身影正斗得不可开交。 “叶知秋和高世光?他们怎会在此动起手来哩?” 云绫心中不解,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异样。 二人周身并无杀气,也未动用多少真气,看似斗得凶狠,实则不过是在切磋较技罢了。 见状,云绫也不再藏着,飞身下树,斜倚着树干大大方方地看起来。 云绫的突然出现,让叶知秋和高世光齐齐俱是一惊,他们此前都没能发现左近来了人。 待余光瞥见是云绫时,他们这才没有理会,而是专心着眼前的切磋。 半晌,叶知秋和高世光同时退后数步,收剑入鞘,宣告着这场切磋的结束。 “公孙姑娘怎会来此?” 率先开口的是叶知秋,他面色平静,语气不急不缓,透着股不卑不亢的味道。 闻言,云绫站直身子,笑道:“今日无事,便在鹿门山转悠转悠,看看此间景致如何。打扰之处,还请见谅哩!” 叶知秋微微一笑,回道:“无妨!我与高兄只是切磋一二,并无什么打扰之说。” 说罢,叶知秋看向高世光,后者略一颔首,算是认同叶知秋的说法。 或许是云绫的表现太过亮眼,让一向被亲近之人称赞的二人都倍感压力。 于是,同为使剑高手的他们竟相约觅地切磋,相互查漏补缺,以求在第二轮能有个好的发挥。 未曾想,后山如此鲜有人迹的地方,竟然遇上了出来游玩的云绫。 “你们这是切磋完了?” 云绫笑盈盈地问了一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叶知秋与高世光二人。 二人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齐齐点头。 见状,云绫轻笑一声,俏声道:“既然切磋好了,不若一起游览游览这鹿门山景致如何?” 云绫发出了邀请,叶知秋二人齐齐一愣,他们没想到演武大会如此紧张的时候云绫竟然还有闲心邀他们一同游山玩水。 “公孙姑娘不担心后日的演武大会吗?” 叶知秋不禁发出了疑问,看高世光一脸迷惑的神情,显然他也不理解。 闻言,云绫倒是愣了一下,语气奇怪地回道:“这跟游玩有什么关系吗?” 叶知秋一时语塞,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高世光。 高世光轻咳一声,这才说道:“值此之时,难道不应该是抓紧时间调整状态,以准备与三大圣地弟子的比试吗?” 云绫这才明白他们的意思,轻笑一声,浑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准备哩,打得过的不差这两日,打不过的两日光景也补不过来。” 说到此处,云绫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二人,接着说道:“还不如该吃吃,该喝喝,该玩儿就去玩儿哩!” 话音落下,叶知秋与高世光对视一眼,似乎知道了他们与云绫差在哪儿了。 就这样一副通透的心肠,万事不往心中放,修行之时只怕也能轻易做到心无旁骛,难怪进境那般迅速。 云绫又问了一遍二人可要一道,叶知秋有些意动,不过最后还是轻叹一声,并未答应。 “家父尚在住处等待在下回返,今日怕是不能与公孙姑娘同行了。” 说话之时,叶知秋语气中不无遗憾之意。 他倒未曾妄言,叶淮的确在住处等着叶知秋回去,要为他好好复盘第一轮的情况,尤其是与净释那一战是极有复盘价值的。 闻言,云绫倒没什么遗憾的,笑道:“无妨,既然叶庄主有事,自然不可耽搁哩,大不了演武大会结束我们再一起游玩便是。” 说罢,云绫又看向高世光。 高世光很想答应,但看着云绫巧笑嫣然的模样,蓦的他心头一动,耳根一阵滚烫。 他嘴唇翕动,半晌方才说出话来:“叶兄不去,在下委实不便同行,毕竟这深山之中,孤男寡女,传出去于姑娘名声有碍。”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概念。 大周自太祖立国,便颁布了《大周律》约束天下,其中对于男女成年与成婚都有着明确的规定。 男子十八成年,二十方可成婚;女子十六成年,十八方可成婚。 严格来说,年仅十五的云绫还只是个小女孩儿罢了。 因此,云绫歪着脑袋,糯糯地说道:“我才十五,还是小女孩儿哩,哪里需要如此?” 这倒是让叶知秋和高世光齐齐一愣,他们都以为就云绫的修为,怎么也得有个十八九了,未曾想才十五。 这倒不能怪他们没眼光,实在是高明的功法往往都附带着驻颜之效,修为高深之人自然看上去要比实际年岁小上许多。 虽然云绫年岁尚小,但她那身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她的年纪。 得知云绫年仅十五,高世光不单耳根红了,连脸色都有些红了,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这次却是被他自己给羞的,未曾想有朝一日他竟会对未成年的小女孩儿动心。 于是,匆忙告辞之后,高世光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云绫看得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叶知秋,似是在问什么情况? 叶知秋看得分明,轻咳一声,说道:“或许高兄是想起了什么急事吧。”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没有深究。 二人就此话别,一人继续游山玩水,一人则快步下山去了。 ----------------- 夜里,在外玩了一天的云绫轻手轻脚地回到住处。 刚准备开门回房,公孙玉瑶平静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还知道回来?” 云绫身子一僵,缓缓转身看去,却不知师父何时已经站在院子里,正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师父~还没歇着哩?” 云绫乖巧地唤了一声,旋即小跑着过去挽住了公孙玉瑶的胳臂。 公孙玉瑶神色平静,但眼底却带着怒气,看着云绫并不说话。 云绫感受到压力,讪讪一笑,放开师父的手,乖乖巧巧地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准备挨训。 “说说吧,今日都上哪儿撒野去了?” 公孙玉瑶在石桌旁坐下,淡淡地开口问道。 闻言,云绫赶忙将一整天的行程说了一遍。 其实也没去多少地方,主要还是在鹿门山中转悠,只是一路看山看水看小动物,忘了时辰罢了。 待回过神来时,太阳已经西沉,再赶回来就已是月色当空了。 公孙玉瑶其实早就从澄心书斋门人处得知了云绫的行踪,毕竟鹿门山是澄心书斋的地头,后山岂能没有一点防备的。 她不过是借机敲打敲打云绫罢了,唯恐这次出来让她的性子彻底野了,于日后的修行无益。 于是,公孙玉瑶不痛不痒地训斥了云绫几句,这才放她回房休息。 回房后,云绫发现师父早就给她备好了梳洗的热水,试了试水温,还是温热的,用着正好。 “师父还是疼我的。” 云绫笑盈盈地呢喃一句,随即梳洗上床准备睡觉。 然而,今夜对她而言注定不会平静。 就在云绫半梦半醒之际,玲珑急切的声音却在脑海中响起,瞬间让她精神了起来。 【云绫,快醒醒!出大事了!】 云绫迅速翻身起床,取过手边的凤鸣剑,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刚刚收到求救信号,是上次守在山洞门前的那个女人发来的。】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不解道:“她怎么会跟你发求救信号哩?她怎么联系上你的?” 【哎呀,你别墨迹了,万分紧急,赶紧出发吧!路上我再跟你解释!】 见玲珑是真的急了,云绫也不再多问,当即收拾妥当,悄摸从窗户溜了出去。 窗外便是一处花圃,在外面就是一面小树林,倒是不虞被公孙玉瑶发现。 离着院子远了,云绫这才问道:“往哪儿走?” 【西边,襄阳城方向!】 云绫应了一声,旋即展开身法向西而去,玲珑也开始言简意赅地解释起来。 “什么?!她也有一个跟你一样的辅助系统?” 【是的,她跟傅恒是一类人,有辅助系统很奇怪吗?】 “这么说,她还认识太祖他老人家?那她少说也得上百岁了,上次看着似乎没这么老哩。” 【这是重点吗?重点应该是她的系统向我发出了求救信号!】 “给你发信号有什么好奇怪哩?” 【按照规则,她在这里是不能过多接触原住民的。能让她的系统不顾规则向我发出求救信号,证明她眼下的处境是极度危险的,随时都可能丧命的那种危险!】 闻言,云绫神情一肃,脚下速度却是丝毫不减。 【你不怕吗?】 “怕什么?上次人家还帮我们护法哩。这次既然找到咱们头上,岂能置之不理?” 【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不过你放心,从对方发出的消息来看,她们应该已经摆脱了追兵。只是那个女人的状态不太好,应该没什么危险,否则我也不会同意去救援的。】 【救到人你就走,别在原地呆着,回鹿门山。】 “好!” 应了一声,云绫脚下再次发力,将流云身法运用到极致,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向西飞掠而去。 然而,无论是云绫还是玲珑,都没发现身后远远跟着的一个人影。 见云绫再次加速,那人影从容不迫地紧随而去,嘴上嘀咕道:“这妮子轻功倒是练得还不错。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瞎溜达,老夫倒要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呵呵……” 第63章 宗师之威 云绫一路向西飞掠,不过一炷香功夫便抵达汉水之畔。 “要过江吗?” 云绫落下身形,心中询问道。 【不必,沿江向上游去,距此地约有三里地。那女子就昏迷在岸边,身边还跟着个男人。】 闻言,云绫也不多言,当即运起身法循着江岸向上游而去。 不多时,凌空飞掠的云绫便注意到不远处的两道人影,只是黑灯瞎火的,她一时辨认不清。 将真气运转至双眼,云绫这才看清那两人,正是此番出来要寻的。 待到近前,云绫从天而降,快步向昏倒在地的黑袍女子走去。 然而,黑袍女子身侧的男人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虽然双手双脚带着镣铐,仍是隐隐将那女子护在身后。 云绫见状,顿住脚步,开口道:“莫要惊慌,我是她请来的援手!” 闻言,那男子这才放下戒备,急切道:“安可请来的援手?那咱们快走!那人只怕就要追来了!” 云绫这才知晓女子的名字,闻言也不废话,上前略微打量安可一眼,只见其双眼紧闭、眉头紧皱,但那张脸看上去却毫无异样,丝毫不似伤重之人。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念及此,云绫一把将安可背在背上,示意男子跟上,旋即运起身法向鹿门山方向而去。 见状,男子略一迟疑,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只是手脚皆被束缚,速度委实大受影响。 云绫背着人已经飞掠出去百余步了,男子还在后方艰难地跑着。 见此,云绫顿住身形,秀眉微皱,出声道:“看你这人也是有修为在身的,怎的不使轻功跟上?似你这般跑着,是等着被敌人追上吗?” 男子快步跑到近前,有些微喘地说道:“我也不想啊,没看我手脚带着镣铐吗?这玩意儿能压制修为,我能跑起来已经很不错了!要不你给我解开,说不定我还能和那人斗上一斗呢!” 云绫正要说话,忽然安可手腕上的蓝色宝石闪闪过一抹华光,下一刻一道略显虚弱的男声便传了出来。 【你别信他!他叫张威,是我们此行抓捕的一个犯人,一旦放开他,以你的修为可制不住他!】 【他跟得上就跟,跟不上你也不用管他。】 【我的能量即将耗尽,不得不启用待机模式,请你尽快带安可到安全的地方去,拜托了!】 说罢,蓝色宝石便彻底黯淡下去。 云绫低头看了看身前的蓝宝石,嘀咕道:“嘿,还真跟玲珑一样会说话哩!” 得知张威是犯人,云绫果真不再管张威如何,运起身法便带着安可往鹿门山赶。 张威无奈,只得咬紧牙关,眼睛紧紧盯着凌空飞掠的云绫,卯足了劲儿在后追赶。 然而,他们跑出没多远,云绫忽然自半空落下,将安可小心地靠在一棵树下,旋即手握凤鸣剑满眼戒备地盯着北方的夜空。 张威气喘吁吁地跑来,问道:“你,你怎么不走了?” 闻言,云绫将头一扬,沉声道:“你过去,带着安可往澄心书斋去找我师父公孙玉瑶!” 见状,张威立刻意识到是那家伙追来了,顺着云绫的视线看去,果然在夜空中看到一个黑点正在疾速接近这里。 “嗨呀!你可别逞强了!那家伙可不是你能对付的!” “少废话,难道还想让我放了你,让你来帮忙?哼,别以为我好骗!” 闻言,张威嘴角一抽,旋即不再说什么,跑到树下扛起安可便跑。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云绫一眼,嘱咐道:“那家伙真不是你能对付的!见势不妙就赶紧溜,别硬撑,啊!” 云绫的视线始终盯着那黑点不放,闻言将手一摆,示意张威赶紧走。 十数息后,追击之人猛地落在云绫身前十数步外,神色莫名地打量着云绫。 云绫同样在打量对方,只见这人三十出头年纪,身量修长,相貌堂堂,身着一领素色百花袍,脚踏一双玄色翘头靴,乍看之下只觉此人气度宏达,非是常人。 但他那双丹凤眼中却隐隐透着股狠厉,盯着人瞧时,眼神似乎是在衡量这人价值几何,让人极不舒服。 忽然,男子轻笑一声,说道:“小小年纪能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着实不易,何必来趟这浑水呢,可惜了。” 云绫轻哼一声,喝道:“哼!你是何人?” 闻言,男子嘴角一扬,笑道:“一个死人,何必知道那么多呢?” 男子的声线温润和煦,教人听来不自觉生出亲近之感,前提是忽略他所说的内容。 云绫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但玲珑却提醒着他,面前之人不是她能硬撼的,她也只得按下怒气,继续与之周旋。 “你就那么确定能够拿下我?有胆报上名来,本姑娘剑下可不斩无名之辈!” 云绫一边全神戒备,一边试图继续打探对方的底细。 然而,男子轻易便看穿了她的意图,轻笑道:“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拖延时间,本座要追上那两人不过眨眼之事。若是换了你师公在此,本座或许还会忌惮一二,你嘛,差了点意思。” 闻言,云绫先是心中一惊,旋即眸子一转,笑道:“你知道我的身份?既然知道,就该速速退去,免得稍后我师公来了,你便走不成哩!” 既然对方忌惮,她自是要抬出师公来唬住对方,未曾想男子听了这话却仰天大笑起来。 云绫不明所以,也未敢轻举妄动。 笑罢,男子面露讥讽,说道:“休要唬本座,公孙弘那老匹夫如今正忙着应对北方战事,哪有功夫来这荆襄之地!” 男子似乎来了兴致,歪头打量了云绫一眼,接着又道:“你不知道吧,北凉入寇正是本座为那老匹夫准备的开胃小菜,你又怎么唬得住本座呢?哈哈哈~” 看着大笑不止的男子,云绫神色凝重起来,从此人的话中她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心悸。 北凉入寇雁门关,此事她早在雒阳便听三师姐云绦说起过。 如今这人却说是他为师公准备的开胃小菜,那正菜是什么?对方是不是还准备了什么陷阱来对付师公? 念及此,云绫只想尽力套套话,再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口气还不小!我师公乃是天下五宗师之一,堂堂大周燕国公,岂是你这等藏头露尾之辈能算计得了的?” “呵呵,算不算计得倒是本座的事,你个小娃娃就不用操心了。” 男子不以为意地说道,旋即不待云绫再说话,接着又道:“你也不用费心套本座的话,你还太嫩了。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你也该上路了!若是有下辈子,记得莫要再多管闲事,如此才能活得长久些!” 云绫一听这话便知不好,果断全力运转真气,准备应战。 然而,男子的强大超乎她的想象! 男子仅仅一声轻喝,云绫便觉耳中好似炸响一道惊雷,顿觉气血翻涌,直冲天灵,教她一阵耳鸣目眩。 好不容易勉强压下体内的异状,抬眼一看,对方已欺身近前,威势无匹的一掌近在咫尺。 不及多想,云绫脚下一点,身形飞退,同时全力挥出一剑。 只闻一声剑吟,凤鸣出鞘,寒光冽冽,剑锋之上剑气浮现,直取男子咽喉要害。 男子却不以为意,还出声赞道:“剑倒是一把好剑。” 旋即,只见男子随意挥出一掌,真气喷涌而出,直将云绫震退数十步距离,撞上身后的树干方才止住。 云绫喉头一甜,口吐淤血,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道炽烈的真气在经脉之中四处乱窜。 即便有玲珑辅助,一时之间她竟也抓不住这股入侵真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体内大肆破坏。 云绫不禁心中大急,暗道:这人怎会如此强哩,我竟接不住他一掌?!莫非他已达宗师之境?! “如何,先天至阳真气的滋味不好受吧?” 抬眼一看,男子正闲庭信步地走来,就好似正在自家的后花园闲逛一般。 见人近了,云绫咬牙强提一口真气,催动剑气攻击。 一道剑芒激射而出,却在云绫震惊的眼神中被男子随意一掌拍得粉碎。 肉掌毫不费力地拍碎剑气,甚至连自己的真气力场也丝毫影响不到对方,这让云绫十五年来第一次有了种绝望的感觉。 男子似乎很享受云绫此刻绝望中带着坚强的神情,笑道:“放心,本座一向怜香惜玉,不会让你很疼的。” 说罢,他抬起手掌,掌中真气含而不发,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见状,云绫胸前的玉坠隐隐散发出幽光,玲珑已经准备救主了。 就在此时,云绫身后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一道劲风几乎擦着云绫的耳边袭向那男子。 男子瞳孔一缩,匆忙脚下一点,飞身后撤,于半空中轰出原本为云绫准备的一掌。 一声轰鸣,真气碰撞爆发出强劲的气浪,吹得云绫不禁架起手臂护在身前,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只见男子翻身避过气浪余波,落在云绫十余步外,一脸戒备地看向云绫身后。 云绫这才反应过来得救了,不由转头去看是何人出手相救的。 只见来者年逾花甲,却体格健硕,面相威严,虽身着粗布麻衣,却丝毫掩饰不住其上位者的气势。 云绫抱拳一礼,正要说什么却被老者抬手止住。 老者挡在云绫身前,看着不远处的男子,笑道:“老夫不过晚到一会儿,你就将老夫的爱孙欺负成这样,不该说点什么吗?” 男子闻言哂笑一声,说道:“想不到那丫头说的竟然是真的,你还真不顾北方战事亲自来了,公孙弘!” 闻言,云绫呆愣当场,讷讷地看着老者的背影,暗道:我这嘴是开光了吗? 第64章 云绫重伤 “那点小阵仗何须老夫亲自前往,自有我大周的儿郎奋勇杀敌。” 公孙弘盯着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味道。 不待男子说话,公孙弘又说道:“老夫倒是不知中原何时又多了一位宗师境高手,还如此的年轻?此等修为,不该做那藏头露尾之辈,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说这话时,公孙弘将真气夹杂其中,如同洪钟大吕般在男子耳畔炸响。 男子神情微微一愣,旋即轻哼一声,笑道:“哼!告诉你又何妨,反正今日你这老匹夫也休想离开!本座玄天尊,老匹夫可记好了!到了阎王殿,莫说不知何人杀的你!” 说罢,玄天尊一声长啸,灼热之气裹挟着双掌便向公孙弘攻来。 自公孙弘出道几十年来,从未有人敢如此当面辱骂他,顿时心头火起。 见对方主动攻来,公孙弘挥出一道柔劲将云绫送远了些,以免其受到波及,这才大喝一声迎上了玄天尊。 云绫脚下刚刚沾地,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耳边已经传来了阵阵轰鸣声。 抬眼看去,只见百步之外一红一蓝两道流光正在激烈碰撞,滚滚气浪直将周遭的树木齐根震断,场面可谓惨烈。 云绫这才明白师公将她送走的原因,宗师之威委实惊世骇俗! “玲珑,这就是宗师哩?好强!” 【你以后也会是宗师的,就别在这羡慕了!赶紧想办法驱散入侵真气才是正事,我快顶不住了!】 “哎呀,你先顶着啊!这种场合我哪里敢坐下来疗伤哩!” 【就算不能坐下疗伤,至少你主动引导下真气啊!我只是辅助系统,辅助懂什么意思吗?】 闻言,云绫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全副心神都在宗师之威上,完全忘了引导真气这回事了。 于是,她一面紧张地盯着战场,一面默默引导真气加入到围追堵截之中。 有了云绫的主动引导,玲珑总算松了口气,可以分出些精力关注其他的事情了。 【这股入侵真气极为难缠,单凭我们恐怕很难将之彻底拔除。】 哪知云绫闻言一点不慌,随口敷衍道:“哎呀,这事回头再说,反正现在还死不了。你快看看,我师公打得过那人不?” 玲珑一时语塞,半晌才发出声音来。 【就能量波动来说,你师公比那人强上不少,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能赢的。】 闻言,云绫暗暗松了口气,能赢就好,能赢就意味着今天这遭算是挺过去了。 果然,正如玲珑分析的那般,此时战场上已经有了明显变化。 公孙弘怎么说也是成名数十年的宗师境高手,一身先天真气雄浑厚重,每一招每一式都带有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 反观玄天尊那边,他虽然也是宗师境高手,但每每出招都明显少了点味道,让人觉得有些刻板、违和。 公孙弘此时全力运转真气,不断催动强大掌力发动攻势,将《惊涛掌》的刚猛霸道发挥到了极致,一掌拍出好似能排山倒海一般。 玄天尊如今已是守多攻少,再不似面对云绫那般从容不迫,面上甚至显出了气急败坏之色。 二人斗过五十余招,公孙弘突然一声暴喝,一记惊涛拍岸脱手而出。 由先天真气构成的湛蓝色掌影迎风便长,眨眼间化作一丈大小,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势向玄天尊砸去。 玄天尊瞳孔一缩,同样一声暴喝,催动周身真气全力轰出一拳,脚下却是疾速后撤,化作一道红光脱出掌影范围。 “轰”一声巨响,地面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巴掌形状的大坑,足有一尺多深,可见公孙弘这一掌的威力。 玄天尊自知不敌,转身向襄阳方向遁走,眨眼功夫便化作了天边的一个黑点,旋即消失在夜色中。 公孙弘并未追击,只是静静地望着玄天尊逃遁,凝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师公?” 云绫快步挪到公孙弘身侧,糯糯地唤了一声,模样甚是乖巧,只是煞白的脸色多少有些令人心疼。 公孙弘看了云绫一眼,略一颔首,旋即检查起云绫的伤势来。 把着脉门,片刻之后公孙弘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怎会伤得这般重?” 说罢,他不轻不重地在云绫脑门上拍了一下,轻声喝道:“你这妮子也是不知轻重,明知敌不过还不快跑!” 云绫感受到师公的关怀之意,也不害怕,嘿嘿一笑,没有说什么。 见她脸色愈发白了,公孙弘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渡入一道真气为其稳住伤势,旋即抱起云绫便往鹿门山而去。 公孙弘原以为这小徒孙只是出来瞎溜达,没想到她却是出来救人的。 他远远地望见云绫沿着汉水一路搜索北上,遇上那一男一女才停下。 但看表现,云绫似乎并不认识那一男一女,那她怎么会不惜深夜下山救人呢?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一男一女出事的呢? 公孙弘一直关注着澄心书斋,并未见有人潜入报信。 更令他挠头的是,被救那女娃娃的手镯竟然开口说话了! 虽然事出突然又隔得远,他没太听清那镯子说的是什么,但他很肯定那是个男声,而在场唯一的男人当时并未张嘴。 唯有那个突然闪动蓝光的手镯最为可疑。 而且,声音消失后云绫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只手镯,显然她是早就知道的。 公孙弘一边在山林间飞掠而过,一边寻思着今夜的种种怪异之处。 最后,他低头看了眼已经昏睡过去的云绫,暗道:深夜偷溜出来救人,还惹上个未知的宗师,看来这小徒孙有秘密啊,还是瞒着玉瑶那丫头的秘密,有意思。 想到此处,公孙弘不禁又想起了那个玄天尊。 中原武林何时出了位这么年轻的宗师,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 而且,玄天尊似乎并不能很好地运用真气,空有宗师境的修为,却完全发挥不出宗师境的战力来。 对让云绫尚且能够一力降十会,但对上公孙弘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能很好地运用真气,那他又是怎么修至宗师境的? 这是公孙弘最为疑惑的地方。 还有,玄天尊说北凉寇边是他策动的,针对的就是自己,这让公孙弘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倒不是怕了玄天尊,而是担心玄天尊给如今的盛世太平带来不可预料的灾祸。 念及此,公孙弘有些后悔方才放走了玄天尊。 想着想着,公孙弘突然察觉到百步之外有人正快速接近这里。 仔细分辨对方的气息后,公孙弘轻轻落地,将云绫放在了显眼的位置,又随手在她身上留下一枚玉佩,旋即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眼下他还不方便公开露面,只能如此提醒来人了。 不多时,公孙玉瑶满脸急切地飞掠而来,一眼便看到了树下的云绫,顿时脸色一变,匆忙落下身形。 待看了那枚玉佩,她瞬间便认出这是自己父亲的随身之物,看来这个不省心的妮子是被父亲救下的。 公孙玉瑶眼下也顾不得多想,仔细探过脉后,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抱起云绫便向澄心书斋赶。 她原本是在房中歇息的,却被匆忙赶来的范明承惊醒。 一问缘由,范明承只说澄心书斋闯入了一男一女,那女子重伤昏迷,而那男子则是高声喊着公孙玉瑶的名字,只说让公孙玉瑶快去救她徒弟。 公孙玉瑶起先不信,云绫明明好好的在她房中呆着,何来的救她一说。 结果,公孙玉瑶敲了敲房门,却毫无反应,这才心知不妙,闯入房中一看,哪里有云绫的影子。 公孙玉瑶当即随范明承去见了张威,问明方向后便火急火燎地下了山,走前还不忘请范明承去通知公孙安世援手。 “真是个不省心的!” 看了眼怀中小脸惨白的云绫,公孙玉瑶不禁轻声呵斥了一句,速度却是丝毫不减,身形隐隐化作一道流光。 半道上,得到消息的公孙安世带着玉麟卫的好手接到了公孙玉瑶。 他看了看云绫的状态,顾不得多说什么,让公孙玉瑶先带人回去,他要去战场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一言不发地继续赶路。 小院中,早已等得有些心焦的范明承一见公孙玉瑶回来,怀中的云绫小脸惨白,赶忙帮着将云绫安顿好,便要去请医者。 公孙玉瑶喂云绫服下回春丹稳定伤势,随即摇头道:“这妮子的伤势寻常医者治不了。” “玉瑶丫头,要请谁来你只管说,老夫豁出这张老脸去也必定给你请来!”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亮出了公孙弘留下的玉佩,说道:“此番是父亲救下了云绫,他定然已经查探过伤势了。这妮子体内的异种真气颇为古怪,如今我以回春丹稳住云绫的伤势,如何疗伤还需问过父亲之后再做定夺。” 说罢,公孙玉瑶问起张威二人来。 云绫这次出去得蹊跷,此前她忧心云绫并未多问,如今却是要寻那张威问个明白才行。 范明承自然知晓其中厉害,早已将张威二人安排在了隔壁的院子,闻言便亲自去将张威带了过来。 公孙玉瑶与范明承坐在石桌前,张威则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 此时公孙玉瑶的脸色极为难看,面前之人对于她的问题始终一言不发,偏偏她暂时还不能拿这人如何。 “我的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公孙玉瑶冷冷地又问了一句,眼中是快要压抑不住的怒火。 张威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坐着的二人,终于开了口,淡淡道:“不难回答,但是我不能回答你。” 闻言,公孙玉瑶一掌拍在石桌上,顿时留下一道深深的掌印。 第65章 阴谋初始 “你也别吓唬我,事情是跟我一起来的那女人惹出来的,等她醒了你直接问她就是了。” 见公孙玉瑶发怒,张威浑不在意,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公孙玉瑶深吸了一口,这才勉强压下怒火,心知问不出什么来,起身便要回房照看云绫去。 见她要走,张威眉头一挑,或许是感念云绫的救命之恩,他还是说道:“对方修习的是《玄阳宝典》,你或许可以从这方面想想办法救那丫头。” 说完,张威便不再说话,懒懒散散地跟着范明承走了。 一听是《玄阳宝典》,公孙玉瑶顿时眉头紧皱,走进房中守在云绫身边垂眸深思着。 《玄阳宝典》乃是魔门玄天宫的不传之秘,相传其与《玄阴秘录》系出同源,本是一部无上功法。 只是后来魔门分作六道,玄天宫与阴姹派各得了一部分,这才有了《玄阳宝典》和《玄阴秘录》两部功法。 若那张威所言不假,那伤人者就与魔门脱不了关系,甚至可能就是玄天宫的当代宫主。 玄天宫原本盛极一时,却忽然没落,成了魔门六道中最低调的一支,《玄阳宝典》也就再没人见识过了。 一时之间,公孙玉瑶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帮云绫拔出体内的异种真气,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天际微亮之时,公孙安世回来了。 兄妹二人就在云绫房中坐下,说起了山下的情况。 据公孙安世所言,夜里听到动静的江湖好手不少都去现场查探过,只是未曾见到任何人影,倒是不虞公孙弘的行踪暴露。 公孙安世到后,仔细看过战场,可以肯定对方必定是宗师境无疑。 天下宗师总共就那么几位,公孙安世一时间也想不到会是哪位宗师来了此地,还和云绫起了冲突。 公孙玉瑶迟疑片刻,还是将张威的话转述了一遍。 闻言,公孙安世心头一惊,失声道:“《玄阳宝典》?!那不是玄天宫的不传之秘吗?小妹的意思是对方是玄天宫的人,甚至是当代宫主,一位不为人知的宗师?!” 公孙玉瑶沉吟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若那张威所言不假,这是最有可能的。” 公孙安世指尖轻叩桌面,喃喃道:“若果真如此,看来这次父亲想不出手都难了。” 闻言,公孙玉瑶亮出了玉佩,淡淡道:“夜里便是父亲救下的云绫,想必已经和对方交上手了。” 见了玉佩,公孙安世瞳孔一缩,半晌方才说道:“那个张威就交给小妹来审了,我去联络父亲。” 说罢,公孙安世起身便走,步履匆忙,一刻也不敢耽搁。 委实是魔门突然冒出来个宗师,让他压力倍增,急需向父亲问明昨夜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好准备下一步的动作。 兄长走后,公孙玉瑶看了看昏睡的云绫,见她虽然脸色还很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下来,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午后,范明承来说与张威一道的那名女子醒了。 闻言,公孙玉瑶托付范明承照看云绫,自己则单独去了隔壁的院子。 房间中,公孙玉瑶看着靠在床上的女子,始终觉得对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怎么看都有些违和。 但云绫的伤势让她顾不得深思,开口问道:“昨夜便是你向云绫求救的?你是什么人?怎么认识云绫的?追杀你的又是什么人?” 公孙玉瑶一口气问了数个问题,安可平静地看着前者,似乎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见状,公孙玉瑶想起了张威,这两人都是如此油盐不进。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语气尽可能和缓地说道:“好歹也是云绫救了你们,为此还受了重伤,你们难道不该给我这个做师父的一个交待吗?” 话音落下,安可有了些许动容,终于还是开口了,只是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 “很抱歉把她卷了进来,请相信这一切并非我的本意。” 说到此处,安可咳嗽了几声,才接着说道:“你放心,今晚便会有人来为云绫疗伤,绝不会耽误她参加演武大会。至于其他的事情,很抱歉,我并不能告诉你。” 闻言,公孙玉瑶轻哼一声,转身便走,唯恐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出手毙了这个女人。 好歹是自家徒弟拼命救回来的,若是死在自己手里,那一身伤岂非白受了。 见公孙玉瑶怒气冲冲地走了,安可轻叹一声,摩挲着腕上的镯子,喃喃道:“456,这次咱们人情可欠大发了。” 随即,她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抽,呢喃道:“老娘这次丢人也丢大发了,唉……” ----------------- 襄阳城西有一个隆中镇,镇外十里有一处卧龙岗,相传正是诸葛孔明的隐居之地。 近日,原本有些荒僻的卧龙岗上多了一间茅草屋,在附近樵采的百姓却并未过多关注。 只因这样的茅草屋曾在卧龙岗上出现过无数次,都是些自命不凡之士想要效仿诸葛孔明罢了,百姓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茅草屋中,玄天尊端盘膝坐在木榻之上,凝眉沉思着。 昨夜与公孙弘一战让他深刻认识到了自己与真正的宗师之间有着怎样的差距。 他原本就料到自己不是公孙弘的对手,这才会想方设法的隐于暗处筹谋,以求除掉公孙弘这个妨碍他完成大业的最大绊脚石。 然而,安可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 当安可站在他面前时,玄天尊心中已然明了对方的来历,那种能量波动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 玄天尊至今仍然记得,三十年前他父亲是如何凭借一身无可匹敌的力量收服整个玄天宫的。 那种超越宗师的力量,只看一眼便能教人终身难忘。 然而,也是那一战让他的父亲不得不面对天地之力的排斥,再难走出玄天宫半步。 弥留之际,父亲拉着他的手说出了所有的秘密。 原来父亲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来自一个叫做时空管理中心的地方,那里监控着宇宙中无数如同这里一样的小世界。 一旦有人未经许可进入这些小世界,时空管理中心就会派人将闯入者带走,尽可能地保障小世界正常运转下去。 父亲就是这样来到这里的,也是在这里遇上了他的一生所爱,从此脱离了时空管理中心的管制,强行留了下来。 正因为如此,当父亲施展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后,才会被天地之力排斥,直至死亡。 父亲死后,玄天尊一直忧心时空管理中心会找上门来。 因为父亲告诉他,他原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所以时空管理中心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他,并将他带走。 至于被带走后会面临什么,父亲没有说,但玄天尊认为无非就是囚禁或者直接毁灭。 面对此等境况,玄天尊当然不愿意接受。 他是玄天宫的少主,拥有着常人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财富与地位,那些人凭什么来处置他! 于是,玄天尊找到父亲留下的遗物,那是一本书册和一枚留有父亲一半能量的玉佩。 玄天尊吸纳了玉佩中的能量,让他原本后天境中品的修为瞬间突破桎梏,成就宗师。 只是暴涨的修为终究不是他自己修行得来的,这使得他空有宗师境修为,却始终难以施展出来。 而那本书册,则是记述父亲穿梭于各个小世界的见闻。 其中大多数记述,玄天尊都只当一个故事来看,唯有一条令他心绪难平。 大周开国太祖傅恒,竟然也是外来者,还是父亲在时空管理中心的上级! 看到这条记述,玄天尊顿时心潮澎湃。 既然傅恒这个外来者能够在这里建功立业,享受无上尊荣,凭什么他不可以? 此后,玄天尊收服玄天宫,整合魔门,扶植西羌,安插眼线……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心中的大业! 然而,如今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时空管理中心发现他了,并且已经派人来对付他了。 若非有父亲留给他的后手,他也无法重伤那个叫安可的女人,只怕此时已经被对方带走了。 想到此处,玄天尊顿觉时不我待,他必须在对方再次找来之前安排好一切。 “来人!” 玄天尊一声轻喝,屋外顿时转入一人,拜服在地静候吩咐。 玄天尊略作沉吟,旋即吩咐道:“告诉夜枭,公孙弘来了,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另外,让张旷速速来见,去吧!” 来人应诺一声,随即退了出去。 玄天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暗暗思忖着后续的安排。 不得不说,安可的出现令他寝食难安,若是昨夜杀了对方还好,偏偏还教对方跑了。 念及此,玄天尊不禁对云绫生出一股滔天杀意来。 公孙弘出手也就罢了,原本那就是玄天尊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但是云绫的阻挠却让玄天尊心绪难平,一个小小的后天境上品竟然也敢与他作对,如何能不教他恨得牙痒痒。 只是,云绫与安可显然有着某种联系,玄天尊一时拿捏不准,担心一旦动手会引来安可背后的时空管理中心。 “公孙云绫,真是好样的……” 玄天尊咬牙切齿地嘀咕了一句,旋即起身走出了茅草屋,望着东南方向愣愣出神。 襄樊之地他不准备再留了,那个安可在此,公孙弘也来了,他还是先避一避为好。 敌明我暗才是他的目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晃晃的与敌人正面交手。 怪只怪那个叫安可的女人来得太突然,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 半晌,玄天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杀意,转身往西北方向而去,很快便消失无踪。 第66章 撞破密谋 鹿门山,澄心书斋小院。 公孙玉瑶一直在等着安可所说的那个人,直到夜幕降临也未等到,不禁面露不虞。 正当她要去找安可理论之时,三声敲门声蓦的响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谁?” “救人的。” 来人是个男子,音色温润悦耳,公孙玉瑶只觉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打开房门,入眼的是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身着安可同款玄色斗篷,让人看不清长相。 公孙玉瑶打量一番来人,却丝毫看不透对方的修为,不由心中一惊。 “进来吧。” 终究是心忧云绫,公孙玉瑶也未深究,让开房门,将人引到绣床前。 男子探出修长的手指搭在云绫脉门上,半晌方才说道:“《玄阳宝典》,有意思。还请公孙楼主暂避,某要为这丫头疗伤。至多半个时辰便可痊愈。” 闻言,公孙玉瑶秀眉微蹙,倒也不是顾忌什么孤男寡女,只是对方所说的半个时辰着实让她觉得难以置信。 “果真只需半个时辰?不会落下病根?” 公孙玉瑶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似乎想要从中看出对方是否可靠。 “公孙楼主可还记得十二年前的华山之巅?” 男子这番答非所问,令公孙玉瑶一时语塞,旋即她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对方,终于想起为何会觉得对方的声音耳熟了。 “你是那时候的……” “不错。所以,公孙楼主可能放心了?” 公孙玉瑶确实放心了。 当年她就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如今她已是半步宗师,却仍然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只能说,对方的修为至少也是先天之境,由他出手的话或许真能半个时辰令云绫痊愈。 念及此,公孙玉瑶不再多言,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有劳前辈了!” 旋即,她转身离去,轻轻将房门关实,而后在石桌旁坐定,为房中二人护法。 公孙玉瑶离开后,男子随手一挥,一道淡金色的光晕迅速扩散开来,眨眼间便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 随后,他取下兜帽,露出一副清逸俊秀的面庞,看着眉头微皱的云绫,确切地说是看着云绫身前露出的玉坠。 “行了,别装死了。我已布下隔音结界,你只管出来说话吧。” 话音刚落,玉坠陡然漂浮到半空中,玲珑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傅恒,你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给这丫头疗伤了。安可那虎妞难得求到我头上,我可不得快马加鞭地赶来。” 【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 【要给云绫疗伤,哪用得着你亲自过来。说吧,到底干什么来了?】 闻言,傅恒眉头一挑,露出一副痞坏的笑容,说道:“440,还是你懂我啊,不愧是我的好搭档!” 【少来这套!还有,我现在叫玲珑,不叫440!】 “呦,看来你很喜欢玲珑这个新名字呢。行吧,你喜欢就好!” 【傅恒,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讨人厌!】 正在院中的公孙玉瑶只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以为的疗伤场景并未出现,反而是一人一系统如孩童般斗起嘴来。 眼看玉坠闪烁的华光愈发急促,傅恒也不再逗弄玲珑,正色道:“还真是怀念和你斗嘴的那些时光啊,不过眼下还是要做正事的。” 话音落下,玲珑也不再出声,恢复平时的模样静静躺在云绫怀里。 只见傅恒站在绣床前,腰板挺得笔直,微微张开手臂,双掌之上淡淡的金色光芒涌动,口中还低声吟诵着什么,声音古朴而低沉,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呼唤。 蓦的,傅恒脚下绽放出一道法阵,法阵之上镌刻着古老的符文,不断挥发出淡金色的光粒,顷刻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法阵出现的同时,云绫额头浮现出火焰状的印记,微微闪动金光,与法阵遥相呼应。 金光透过窗纸,公孙玉瑶见了,腾地站起身来,旋即又顿住脚步,缓缓坐回原位。 她不清楚为何云绫房中会有金光透出,本能地便要过去,但一想到那个人在里面,唯恐耽误了云绫的治疗,这才生生按下了心中的不安。 她眼下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待了。 ----------------- 就在傅恒为云绫疗伤之时,山下鹿门镇郊外却上演着一出生死时速。 自幼便被长辈们夸赞为天之骄子的叶知秋,此次演武大会的表现着实不能令他自己满意。 回来后,父亲与他一番长谈,着重复盘了他与净释那一战,为他讲解面对如菩提金身这等功法应当如何应对。 然而,叶知秋心中最在意的却是云绫与宇文韬之战,那剑气纵横的一幕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今夜,在房中呆得烦闷的叶知秋一个人出门散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郊外。 鹿门镇位于汉水之滨,叶知秋想着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就去江边走走。 路过一片小树林时,叶知秋隐约听到了一些异响,似是有人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原本他并不准备偷听,脚步一动便要绕过此处,耳边却陡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公孙云绫。 听对方提到云绫,叶知秋脚步一顿,旋即收敛起气息,悄悄摸进树林,在一棵大树后隐藏起来。 入眼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另一人则背对着叶知秋,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瞧出这是个书生。 此时,黑衣人不知将什么东西交给了书生,开口说道:“夜枭传信说公孙云绫为尊主重伤,这正是我们除掉她的好机会!没了此女在,此次演武大会的魁首之位便是我们的了。” 书生接过东西并未多看,迅速揣入怀中,问道:“这是什么?” “散魂钉,一旦击发,七步之内半步宗师也难全身而退。” 闻言,书生身躯一抖,压低声音道:“那公孙玉瑶极是重视这个弟子,定然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若前去岂非自寻死路!” “呵呵,为圣门大业而死,有何不可?你的家人也会为你自豪的,不是吗?” “家人”二字黑衣人咬得极重,书生再次身躯一抖,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见状,黑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放心,你只需好好做事,他们自然会生活得很好。” 叶知秋听到此处,心中巨震,一则是为云绫重伤,一则是为对方的谋划。 此刻他只想立刻赶去澄心书斋示警,却未注意到脚下有一节枯枝。 转身退走之际,枯枝断裂的声音暴露了叶知秋的存在。 叶知秋心知不好,顾不得多想,纵身向树林外掠去。 黑衣人望见叶知秋的背影,低喝道:“你先走!我去解决那人!” 旋即,黑衣人也不管书生如何,展开身法向叶知秋紧追而去。 出了树林,叶知秋闻得背后动静,心知对方追来,当即不作停留,直奔鹿门镇方向而去。 当务之急是通知公孙玉瑶师徒,是以他并不准备在此与那黑衣人纠缠。 然而,叶知秋还是想得不够周到,对方在此密议又怎会一点防备没有。 叶知秋不过奔出百来步,不知何处窜出的八人便将他团团围住。 这八人同样黑衣蒙面,人手一杆朴刀,眼神透着狠厉,杀气腾腾。 黑衣人追到身后,笑道:“原来是叶少庄主,还道叶少庄主是个谦谦君子,不曾想也会做这听人墙角之事。” 说罢,黑衣人一声唿哨,围住叶知秋的八人齐齐动了。 他们似乎懂得某种合击之法,四人主攻,四人主守,进退之间极有章法,刀刀皆砍向要害。 叶知秋本是出来散心的,并未将龙吟剑带在身边,此时空手对敌,难免处处受制,更何况外围还有个黑衣人在虎视眈眈。 缠斗十数回合,叶知秋一心脱身,拼着手臂挨上一刀,终是跳出包围,向东疾速奔逃。 “追!” 一声令下,八人手提朴刀,在黑衣人率领下紧追不舍。 眼见脱身不得,叶知秋自怀中掏出一支竹筒,取下塞口,向天一指,顿时一道耀眼的烟火伴着尖锐的蜂鸣直上半空,猛地炸裂开来,几乎照亮半个夜空。 这是名剑山庄的求援信号,信号一发,附近的名剑山庄弟子以及与名剑山庄交好的门派势力皆会全力来援。 见状,黑衣人心知拖延不得,大喝一声,速度猛地拔高,瞬息间抵近至叶知秋身后十步,抬手射一道寒光。 那是一把飞刀,薄如蝉翼,刃口微微泛着蓝光,显然其上淬有剧毒之物。 闻得破空声起,叶知秋本能地向一侧跳开,虽然躲过了飞刀,却也因此被黑衣人追上,再次陷入包围之中。 无奈,叶知秋只得定了定心神,与之周旋开来,一面向鹿门镇方向且战且退。 名剑山庄虽以铸剑和剑法传名天下,却并不意味着其他功法便弱了。 只见叶知秋施展起身法来,矫健宛若游龙,虽被围在垓心,却能屡屡躲过杀招,并趁势发动反击。 眼见短时间内拿不下叶知秋,黑衣人顿时有些恼火,窥准叶知秋被一名黑衣人缠住的当口,再次射出一把飞刀偷袭。 飞刀化作一道寒芒,直取叶知秋背后要害。 叶知秋有感,匆忙翻身躲避,仍是被飞刀划破手臂,而他当面那人却被飞刀洞穿胸口,怪叫一声倒地气绝。 黑衣人见叶知秋被飞刀所伤,心下一喜,旋即他又注意到名剑山庄的援手已然出现在视野当中,当即喝令撤退。 围攻之人眼含不甘,却也不敢不听号令,只得舍了叶知秋,抬起同伴的尸首窜入树丛之中消失无踪。 黑衣人最后看了一眼脚步略显虚浮的叶知秋,冷笑一声,随即向汉水方向遁走。 叶知秋此刻只觉头晕目眩,手臂伤口处已然麻木,低头看去,流出的血液竟已发黑发臭。 他甩了甩发晕的脑袋,努力保持着清醒,却是徒劳。 在他倒下的瞬间,一声“秋儿!”响起,叶淮险之又险地抱住了陷入昏迷的叶知秋。 第67章 引蛇出洞 鹿门山,澄心书斋小院。 叶知秋的求援信号几乎照亮半个夜空,公孙玉瑶自然也看在眼里。 不过她放心不下云绫,是以并未打算前去。 如今正是演武大会期间,各门各派皆在鹿门山下落脚,以名剑山庄的名望,不虞无人赶去援手。 房间内,此时傅恒正神情轻松地喝着茶水,而云绫安静地躺在绣床上,呼吸平稳,脸色也已恢复健康。 傅恒只用了盏茶功夫便将云绫的伤势完全治愈,只是他这人极为守时,说了半个时辰,便不会多一刻,也不会少一刻。 事实上,傅恒告诉公孙玉瑶需要半个时辰,主要是因为他有话要交代玲珑。 【她何时能醒?】 “我走了,她自然也就醒了。” 【说吧,你到底来做什么的?别说是那个安可请你来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闻言,傅恒眉头一挑,唇角一勾,笑道:“440,啊,是玲珑!还是玲珑你懂我啊。” 说罢,傅恒满饮一杯茶水,随手抹去嘴角的水渍,沉声说道:“你这次的表现我很不满意,你知道吗?” 玲珑并未说话,只是玉坠光华闪动,算是回应了。 见此,傅恒也不恼,自顾自地说道:“安可行事不慎,是她自己的问题。即便对方发出求援,你也不该告诉云绫,更不该让她去救。能让安可发出求援的对手,在你的评估里是现在的云绫能应付的吗?” 说罢,傅恒定定地看着漂浮在半空的玉坠,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半晌,玲珑的声音才在房间中响起。 【安可是你的队员,她死在这里,你会有麻烦。而且,我也有手段保证云绫不死,你知道的。】 闻言,傅恒面色一沉,有些不悦地说道:“分身自爆,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应该记住,你现在的主人是谁!我只是你的前主人,从我把你留在这里开始,你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玉坠闪动华光,却并没有响起玲珑的声音,显然玲珑并不想说话。 见状,傅恒深吸一口气,旋即换了副和缓的口吻,说道:“玲珑,自从我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们相处了近六十年,我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我需要云绫能够顺利成长起来,唯有这样,在我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或许才有机会落叶归根。” 【你还有多少时间?】 玲珑的语气有了些许悲伤。 傅恒闻言,眉头一挑,笑道:“啊,也不多,百十来年还是有的,来得及。” 傅恒一脸轻松,玲珑却不这么认为。 到了傅恒这个层次,百十来年不过是弹指之间,根本算不得长久,的确是所剩不多了。 【这次是我做得不对,我保证,以后会全心全意为她考虑,让她能尽快成长起来!】 “这就好,玲珑你啊,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搭档,希望你也能成为这丫头最好的搭档。” 傅恒定定地看着玲珑,眼中满是期待。 【会的,一定!】 闻言,傅恒明显地松了口气。 从前傅恒只当玲珑在跟他怄气,是以对待云绫也只是尽到本分,从不会主动为云绫谋划什么。 然而这次的事件,让傅恒意识到,玲珑本心里并未将云绫当作主人,最多只是当作一个可以说说话的朋友,遇事还是以他这个前主人为最优先。 是以,傅恒不得不亲自来一趟,总算结果还是好的。 “你的事说完了,我们再说说云绫这丫头的事吧。” 【云绫还有什么事,你不都已经规划好了吗?还特地编入我的程序中,作为规则来引导她。】 闻言,傅恒很是少年气地挠了挠脑袋,讪笑道:“当时走得急,还是有没考虑到的,这不是找你来了吗。” 玉坠华光一闪,并未接话。 傅恒摸了摸鼻子,旋即说道:“这个,云绫的未来啊不在这里,她得提前学习一些新知识,这样以后才能适应外面的世界。你懂吧?” 【懂,科学是吧?】 “诶,对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那些,统统给这丫头安排上。我的继承人,出去了不能被人当文盲啊。” 【我看应该是,你曾经受过的苦,你的继承人怎么能不受一遍儿,对不对?】 闻言,傅恒摸了摸鼻子,讪笑着没有说话。 【这些知识的系统性资料都在本体里,我现在只能安排些基础性的。】 傅恒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暂时也够了,先给她打好基础吧。她这个年纪,在我家乡那边也就是个初中生,暂时用不着学什么高深的东西。” 说罢,傅恒估摸时辰差不多了,挥手收了隔音结界,又拜托了玲珑一番,这才起身打开房门走出去。 见了公孙玉瑶,傅恒并未多说什么,略一颔首便自顾自走了。 公孙玉瑶见状,躬身行了一礼,旋即快步走进云绫房中,入眼的便是脸色红润的云绫,显然伤势已经大好,顿时松了口气。 为云绫掖了掖背角,公孙玉瑶这才离开,快步来到隔壁的院子,却不想扑了个空。 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守在院门外的澄心书斋门人也不知院内之人是怎么离开的。 无奈,公孙玉瑶也只得放下心中的诸般疑惑,回去继续照看云绫。 ----------------- 另一头,叶淮救回叶知秋后,见其中毒颇深,吩咐了门人小心戒备,旋即亲自为他运功驱毒。 直至天明时分,叶淮缓缓收回手掌,一夜操劳,饶是他已迈入半步宗师之境,也还是深感有些吃不消。 那毒不知是何物,极为难缠,饶是以叶淮半步宗师的修为也未能逼出,只能将之困在一隅,暂时保住了叶知秋的性命。 叶知秋黎明之时就已醒了,一直在默默配合着父亲的动作。 此时见叶淮收功,叶知秋念及听到的东西,强打精神说道:“父亲,快些通知公孙楼主,有人要害公孙姑娘。” 说罢,叶知秋将自己听到的密谋一字不落地说与父亲知晓。 闻言,叶淮这才明白儿子为何狼狈至此,原是撞破了密谋被人追杀的。 叶淮扶着叶知秋躺好,旋即说道:“你且好生养伤,此事自有为父去办,莫要担心。” 叶知秋无力地点了点头,转眼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此,叶淮深吸一口气,闭目沉默良久,方才起身往澄心书斋而去。 此时天边刚刚放亮,叶淮一路施展身法,陡峭山路于他而言如履平地,不过一炷香功夫他便到了地方。 叶淮先是寻到范明承说明了叶知秋重伤卧床之事,旋即又表示有要事需与公孙玉瑶商议。 范明承眉头一皱,安抚了叶淮两句,便派人为其引路去寻公孙玉瑶。 到得地方,叶淮屏退引路之人,大踏步迈入院中,朗声道:“公孙楼主可在?叶某有要事相告!” 话音刚落,公孙玉瑶自云绫房中转出,淡淡道:“不知叶庄主此时来访,是有何要事?” 叶淮也不耽搁,直接开口道:“想必公孙楼主也该看到我名剑山庄的求援信号了吧?叶某正是为此而来。” 闻言,公孙玉瑶还当叶淮是因她没去救援而来,正要解释一二,不曾想叶淮将手一摆,正色道:“叶某知晓令徒前夜受了重伤,公孙楼主脱不开身,是以并非为此而来。” 说罢,叶淮将叶知秋的话转述一番,随即说道:“秋儿怀疑那书生模样的乃是澄心书斋之人,还请公孙楼主多加小心才是。” 公孙玉瑶双手抱拳,感激道:“多谢叶庄主示警!叶少庄主可还好?” 闻言,叶淮不禁叹了口气,说道:“那毒也不知是何,极为难缠,眼下也只是暂时保住一条性命罢了。” 公孙玉瑶神情一沉,请叶淮稍待,随即回房取出两支玉瓶来,说道:“叶少庄主此番也算是受了云绫带累,这两瓶乃是回春丹和解毒丹,功效皆如其名,还请叶庄主收好。” 闻言,叶淮也未推脱,抱拳道了声谢,随即告辞而去。 临出门前,叶淮突然顿住脚步,沉声说道:“叶某知道公孙侍郎也在鹿门镇,还请公孙楼主代为传句话,就说若是擒住伤我儿之人,还请让叶某亲手报个仇。” 说罢,叶淮抱拳一礼,这才大步流星而去。 看着叶淮的背影,公孙玉瑶臻首轻摇,喃喃道:“这个叶淮,还真是心细如发,兄长行事那般隐秘都被他发现了。” 公孙玉瑶寻思着叶淮带来的消息,忽而心中一动,顿时有了计较,离开了小院。 澄心书斋山长书房,范明承此时正与慧能禅师、玄清散人商议演武大会之事。 原定今日就要开始演武大会第二轮,却接连伤了两名参会之人,着实令他们有些头疼。 见公孙玉瑶前来,范明承敛去愁容,笑呵呵地说道:“玉瑶怎的此时来了,可是云绫丫头醒了?” 闻言,公孙玉瑶面露愁容,说道:“只是暂时稳住了伤势,何时能醒犹未可知。” 说罢,公孙玉瑶轻叹一声,接着又说道:“玉瑶有要事需下山一趟,云绫如今昏睡,还请范大家莫让人打扰了她,玉瑶在此先谢过了。” 对此,范明承自无不允的道理,让公孙玉瑶安心下山即可,他即刻下令无有允许谁也不可踏入那处院子。 公孙玉瑶再次谢过,看出在场三人有正事要说,当即告辞而去。 回到云绫房中,公孙玉瑶写好一张纸条塞在云绫手心,这才出了院子。 公孙玉瑶一路都未避着人,不少正在做早课的学子都看到她离开了澄心书斋。 其中就有一双眼睛时不时偷瞄一眼公孙玉瑶,直至其身影彻底消失在书斋外,眼中才闪过一抹喜色。 不久后,早课结束,一众学子成群结队离开课堂,澄心书斋也难得有了一丝喧闹。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吊在人流最后,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离开了队伍。 第68章 瓮中捉鳖 卢煜今年二十四岁,本是甘州一户普通农人家的幺子,原以为一辈子就同父辈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就指着地里的收成过日子了。 然而,命运却在他十二岁那年发生了改变。 一个自称镖师的外乡人来到村里,在展露了一身矫健功夫后,对围观的村民说想要招收一名学徒跟着他外出讨生活。 既能学到本事,又能离开村子去外面长见识,这对于村民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最终,机灵的卢煜被对方看中,收下他的同时也为他改了名字。 至于原来叫什么,卢煜如今早已不记得了。 卢煜跟着师父一边学本事,一边接些活计走走镖,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在他十八岁那年,师父突然跟他说接了趟镖,要深入西羌一带,报酬丰厚。 就这样,卢煜跟着师父去了西羌,未曾想却在那里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家人。 他们说在卢煜走后第三年,就有人来接他们,说是卢煜在外挣了大钱,要接他们一起享福。 未等卢煜与家人们多叙话,师父就带着他去见了那个被称作“尊主”的男人,玄天宫的宫主。 走了几年江湖的卢煜自然对魔门的事迹有所耳闻,此时他再想退出已是不可能。 无奈,他只得听从吩咐回到中原,拿着准备好的新身份,投身到澄心书斋门下。 今年,十年一届的演武大会要由澄心书斋主办,而多年不曾联系他的玄天宫也在此时发来了指示,要他配合一个代号“夜枭”的人行事。 已经过惯了安逸日子的卢煜为此整日战战兢兢,愁眉不展。 然而,夜枭一直没有主动联系他,他也不知道夜枭到底是谁。 未曾想,夜枭给他的第一个命令就是配合另一个人的行动,而那个人却给了他一个要命的差事。 卢煜一边回想着过去十几年的种种,一边谨慎小心地摸到了云绫所在的小院儿外。 早在公孙玉瑶留下纸条时云绫就已经醒了,只是担心被师父训斥,这才一直装作昏睡的模样。 师父一走,云绫当即翻身而起,摊开手心,好奇地展开纸条看起来。 上面只有十六个字,“继续装晕,小心暗器,瓮中捉鳖,秘密下山。” 看罢,云绫吐了吐舌头,暗道终究是没能瞒过师父,若非师父有别的打算,只怕这会儿她已经遭殃了。 云绫心中吩咐玲珑仔细警戒,旋即她便盘膝坐在绣床之上,默默调息吐纳。 不知过了多久,玲珑发出了预警。 云绫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眼,旋即侧耳去听,果然捕捉到有脚步声正向这里接近。 “脚步如此沉重,看来这家伙修为不怎么样哩,哪来的胆子做行刺之事的。” 轻声嘀咕一句,云绫重新躺回床上,将凤鸣剑放在手边,随即盖好锦被,闭上双眼默默等着猎物上钩。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随即又是一道关门声响起。 那脚步声一点点向着绣床而来,云绫面色如常,锦被下的手却是摸上了凤鸣剑。 卢煜站在绣床五步之外,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少女,心中轻叹一声,眼中有些不忍。 然而,想到远在西羌的一大家子,他又定了定心神,眼神忽地变得凶狠起来,自怀中摸出黑衣人交给他的散魂钉。 散魂钉外形看上去像是一支竹筒,顶端开口成蜂窝状,底部则是把手与机括所在。 只需在机括上轻轻一按,便可取人性命! 卢煜将散魂钉对准云绫,就要动手。 当此之时,云绫猛地掀开锦被罩向卢煜,随即一声剑吟,凤鸣出鞘! 变生仓猝,卢煜视线受阻,本能地伸手去挡,再看时,云绫已至面前。 未待其反应,云绫一剑挑断卢煜手筋,复又一剑荡飞散魂钉。 卢煜吃痛闷哼一声,顾不得多想,捂住受伤的手腕便要转身逃遁。 奈何,他只学了些粗浅的功夫,修为尚不及后天境下品,哪里能从云绫手中逃脱得了。 只见云绫脚下一点,瞬息之间便已翻身拦在卢煜身前,凤鸣剑正架在后者脖颈间。 “哼,来了还想走?” 云绫轻哼一声,左手并作剑指,在卢煜反应过来之前出手点在其各处大穴,真气破体,瞬间制住对方。 卢煜此时动不能动,说又说不出,只得瞪圆了双眼站在那儿,眼神之中尽是惊惶。 云绫却不管他,兀自过去拾起散魂钉查看。 她随云绦学过暗器一道,虽算不得精通,却也多少能看出些门道来。 打量过后,云绫也止不住心中一紧。 还好这人修为不济,若是换个修为高的,躲过她的突袭之后给她来这么一下,今日她怕是要遭。 于是,云绫小心地收起散魂钉,又气鼓鼓地回到卢煜身前,上前便是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说,谁派你来的!” 云绫一声喝问,却见对方迟迟不答,顿时怒上心头,上去又是一脚踹在对方腹部。 “本姑娘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你若不说,本姑娘有的是手段整治你,那时候再想说可就晚了!” 云绫一边踹着,一边气鼓鼓地逼问着。 卢煜此时真是有苦难言,心中暗道:我倒是想说,你倒先给我解了穴啊! 好在,在场还有个清醒的,不然卢煜还不知要吃多少无谓的苦头了。 【你制住他的穴位,让他怎么说啊?】 云绫动作一僵,随即站直身子,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动弹不得的卢煜,眼神中有了些许难为情。 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这才伸手在卢煜身上一点,解了后者的哑穴。 “见识过本姑娘的手段了吧?不想再挨打,就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 闻言,卢煜缓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学生只是个听命的小卒子,对方蒙着面,学生也不认识。” “你叫什么?为哪方势力做事的?” “学生卢煜,为玄天宫做事。” “魔门?他们为什么要杀本姑娘?” “他们欲得到演武大会魁首之位,出于忌惮,所以要除掉姑娘,确保他们的人能夺魁。” 闻言,云绫摩挲着下巴,不无怀疑地看着卢煜,说道:“你这么痛快就交代了,我怎么相信你?” 卢煜转动眼珠看向云绫,苦笑道:“学生是被诓进玄天宫的,本无意与姑娘为敌。奈何家人都在玄天宫手中,学生也只得听命行事。” 云绫定定地看着卢煜,半晌方才说道:“玄天宫在西羌?” “是。” “西羌何处?” “不知。” “不知?” “学生只去过西羌一次,未曾到过玄天宫所在。” 闻言,云绫没了问话的兴致,再次点住卢煜哑穴,随后提溜着便自窗户翻了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秘密下山这事云绫做起来可谓驾轻就熟,哪怕多带了一个人。 来到鹿门镇外,云绫有些挠头,暗道师父只让秘密下山,也没说在哪儿会合,这可难办了。 好在,不多时就有玉麟卫的探子靠上前来,亮出了腰牌,引着云绫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去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将云绫带到,那探子便匆匆离去了。 云绫上前敲门,自有玉麟卫兵卒将她放入院中,不多时便到了正堂。 迈入其中,只见公孙弘、公孙安世、公孙玉瑶尽皆在此。 云绫甩手将卢煜扔下,赶忙抱拳见礼,末了还道:“还要多谢师公,救我一条小命哩!” 闻言,上首的公孙弘大笑出声,那笑声爽朗又不失亲和,说道:“你这丫头面对宗师而不露怯,勇气可嘉啊!” 云绫难为情地挠了挠脸蛋,旋即指向地上的卢煜,说道:“此人就是来刺杀我的家伙,我粗粗问过,他是为玄天宫办事的。” 说着,云绫便解开了卢煜的哑穴,踢了他一脚,让其赶紧交代。 卢煜不敢拖沓,将先前所言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还道:“学生也是逼不得已,还请事后能予学生一个痛快。” 闻言,公孙弘并未表态,公孙安世则唤道:“来人,将此獠带下去好生看管。” 话音落下,门外进来两名玉麟卫兵卒,将动弹不得的卢煜拖了下去。 卢煜好似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结局,全程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见人拖下去,云绫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低头看着脚尖,倒是显得有些扭捏。 见此,公孙安世看了看上首的父亲,示意他说点什么。 公孙弘却恍若未见,自顾自地低头喝茶。 无奈,公孙安世只得拿眼去看妹妹,不时还轻咳一声。 公孙玉瑶睨了一眼自家兄长,旋即开口道:“在那儿站着作甚,还要为师请你坐下吗?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闻言,云绫顿时如蒙大赦,笑盈盈地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公孙玉瑶身侧坐定,添茶倒水,可谓殷勤。 公孙玉瑶也由着她,转头看向上首的公孙弘,出声道:“父亲,接下来是何方略?” 公孙弘放下茶盏,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这次的事看来就是玄天宫在主导了,想不到连澄心书斋都有他们的人,委实不敢想象以中原之大他们到底还有多少内应、眼线。” 说到此,公孙弘不禁皱起眉头,久久不语。 半晌,公孙弘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抓到个舌头,那就要把能榨出来的都榨干净咯,顺藤摸瓜,将那些个耗子一网打尽。” 公孙安世当即起身,抱拳道:“儿子这便去好好审审那卢煜。” 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去,行色匆匆。 公孙弘又看向二女,吩咐道:“云绫丫头暂时留在我这里,玉瑶你回去就说送云绫丫头疗伤去了,尽可能拖延第二轮的开始时间。听闻叶淮那个儿子昨夜为人追杀,重伤卧床,你可联络叶淮一起,能拖多久算多久吧。” 公孙玉瑶应了一声,旋即起身离开,先找叶淮去了。 转眼,正堂中只剩下了公孙弘和云绫这祖孙俩。 第69章 投石问路 公孙兄妹相继离开,一时间正堂中只剩下公孙弘与云绫二人。 云绫只在初到公孙家时与这位师公见过一面,心中委实还有些小忐忑。 见公孙弘茶盏空了,云绫很有眼力地上前为其斟茶。 公孙弘看着小心翼翼的云绫,笑道:“师公有这么吓人吗,当日对上那玄天尊也未见你如此小心翼翼的?” 闻言,云绫羞涩一笑,回道:“师公说哪里话哩?我只是有些拘谨而已,不是怕师公来的。” 公孙弘抚须一笑,招呼云绫在身旁坐下,旋即一脸神秘地说道:“对于那晚的事,你就没点想与师公说的吗?譬如说,那个会说话的镯子?” 云绫神色一怔,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了。 正在她绞尽脑汁想要找个由头糊弄过去时,公孙弘已经坐直了身子,说道:“你也不必想什么借口糊弄师公,不想说亦或不能说,师公都不会怪你。老夫也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云绫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俏声道:“师公,云绫也不是想骗您,实在是这个说不出口。” 想了想后,云绫又说道:“这等事我起先也想跟师父说来着,但是每每到关键的地方,总像被什么拦着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闻言,公孙弘皱眉看向云绫,沉声道:“可于你有碍?” “无碍,反而大有裨益哩。”云绫摇头回道。 见此,公孙弘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好。既说不出口,你便莫再与人提。师公自迈入先天,冥冥中也隐约能感知到天地之大威能。你能有此奇遇,还当谨言慎行为好。” 闻言,云绫连连点头应下。 随后,公孙弘问了些云绫在明玉岛的趣事,这才唤来兵卒带云绫去后院安顿下来,他自己则仍在正堂安坐等着公孙安世回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公孙安世匆匆而来,刚刚坐定便抱拳说道:“父亲,那卢煜倒也干脆,问他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不带遮掩的。” 闻言,公孙弘略一颔首,示意继续说下去。 见状,公孙安世连忙将审讯结果一一禀报。 待其说完,公孙弘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沉声道:“这么说来,玄天宫十几年前就开始在中原布局了?” 说罢,公孙弘深吸一口气,不待公孙安世说话,又继续说道:“当日那玄天尊说北凉入寇是他为老夫准备的开胃小菜,如今又在演武大会上大作文章,其志不小啊。” 公孙安世默默点头,出声道:“父亲所言不差。另外,卢煜还交代他的上线代号‘夜枭’,不过他没见过,只收到了一次命令,就是要他配合欲害云绫的那人行事。若说这夜枭和卢煜都是玄天宫安排的,那要害云绫的应该是另一伙人,否则没必要如此麻烦,夜枭直接下令即可。” 闻言,公孙弘略一颔首,对这个儿子很是满意。 自长安之乱后,公孙弘便渐渐淡出朝野,终日隐居于终南山潜修,而玉麟卫的诸多事务都放手由公孙安世处置。 这次若非感觉事态严重,他也不会出山来到这里镇场子。 “伤敌十指不若断其一指,既然抓住了一条线,那就深究下去。我已吩咐玉瑶,借口云绫和叶知秋重伤之事拖延时间,你要在第二轮开始之前,尽可能挖得越深越好。” 公孙弘一番吩咐下来,公孙安世自无不允。 忽而,公孙安世想起了什么,问及云绫是否还在这里。 得到肯定的答复,公孙安世当即便要去后院寻云绫,却被公孙弘止住。 “小丫头一大早从山上下来,还没好好歇会儿,你又去找她作甚?” 闻言,公孙安世讪笑道:“父亲,云绫在雒阳时曾与什么嵩阳五剑起过冲突。这不前阵我们抓着个人,可能是嵩阳五剑之一,只是他不知为何终日一言不发,怎么用手段都不管用,这才想着找云绫去认认人。” 一番解释下来,公孙弘这才放了人。 不久,公孙安世带着云绫出来,与公孙弘告辞一声,便又急匆匆带着人走了。 云绫是如何也未想到,在这院落地下竟然有着一处地牢。 当她看见地牢中关押之人时,不由失声道:“何求光?!” 闻言,公孙安世上前一步,站在云绫身旁,说道:“确定是何求光?” 云绫摇了摇头,回道:“是何求光没错,不过他怎么成了这样?我听刘筠光说过,何求光平素最是在乎仪态,好华服美章,现在这……” 不怪云绫不敢认,委实是眼前的何求光哪里还有当初的富家公子模样。 一身单衣,蓬头垢面,双目无神,讷讷地坐在一角,不言不语,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公孙弘瞥了一眼何求光,说道:“抓着的时候就是如此了,我还当他本就是个哑的呢。”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旋即问起赵炳光是否也找着了。 哪知,公孙安世尚未答话,何求光却猛地抬起头来,如失心疯一般扑到监牢上,一面嘴上咿哇乱叫,一面又伸手想要抓住云绫。 这一变故惊得云绫与公孙安世齐齐退了两步,一脸狐疑地看着突然发疯的何求光。 二人对视一眼,云绫不确定地又喊了声赵炳光。 原本稍微安静些的何求光果然再次歇斯底里起来。 见状,云绫转头看向公孙安世,说道:“师伯,当日在雒阳时,我躲在一旁听到严邵光说朱友光是被何求光一剑杀死的,但当时并未见着何求光人。那会儿我就猜测何求光要嘛是被灭了口,要嘛就是去找同样不在场的赵炳光了。” 说到此处,云绫又转头看向疯疯癫癫的何求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如今看来,只怕这赵炳光也已凶多吉少了。” 闻言,公孙安世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口说道:“死便死了吧,只是可惜这何求光看起来没什么大用了。我们走吧。” 待二人出了地牢,云绫还在想着方才之事,暗暗可惜找到严邵光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公孙安世看她一路沉默不语,不禁问她怎么了。 于是,云绫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这倒提醒了公孙安世,先前他推测魔门有两拨人马在这里,一拨以夜枭为首,另一拨会不会就是严邵光呢? 念及此,公孙安世顾不得与云绫多说,神色匆匆地走了。 云绫不明所以,只得自顾自地回了后院,见左右无事,便开始调息吐纳起来。 ----------------- 隆中,卧龙岗。 傅恒带着安可站在空无一人的茅草屋前,张威则事不关己地站得远远的。 “这家伙跑得还真快!” 安可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显然对没能抓到玄天尊仍然耿耿于怀。 傅恒斜眼看了她一眼,笑道:“阴沟里翻了船,这会儿知道急了?伤还没好呢,少动气。” 闻言,安可瞪了傅恒一眼,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这次她的确是阴沟里翻船了,她都可以想象得到回去之后,那帮人会怎么笑话自己了。 不过,谁能想到那玄天尊手里竟然会有离子炸弹,这玩意儿可是时空调查局制式装备,肯定是他爹留给他的! “现在怎么办?”安可不甘心地问道。 傅恒并未立刻回答她,而是转身看向鹿门山方向,半晌方才说话。 “还能怎么办?我傅恒可是很记仇的,他连伤我两人,我还能让他好过了?” 话音落下,傅恒脚下陡然绽放出一道法阵,将安可和张威一同纳入其中。 转眼,法阵爆发出一道耀眼金光,待光芒消散,傅恒、安可和张威都已消失无踪。 几乎同时,身在鹿门镇的公孙弘猛然睁开双眼,看向襄阳方向。 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虽然一闪而逝,却又令他无比确信,那气息的主人修为远在他之上。 这种情况,令公孙弘只觉如芒在背。 他已入先天,成就宗师之名,再往上,就只有传说中的破碎虚空了。 难道这世间当真有人达至破碎虚空之境? 未待公孙弘想明白,公孙安世又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抱拳道:“父亲,儿子受云绫言语提醒,猜想另一拨人极有可能就是浣花派安插在嵩阳剑派的钉子,严邵光!” 闻言,公孙弘暂且放下心中所想,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方才儿子派人将卢煜给放了,您猜怎么着?果然很快就有人找上了他。眼下我们最精锐的探子已经悄悄尾随上去,只等到了地方,便可将之一网打尽!” 公孙安世信心满满地将他方才的作为讲出。 “这招投石问路,用得不错!无论接走卢煜的是哪方人马,总能拔掉一支。不过,若对方只是将人领到僻静处直接杀之,你又当如何?那卢煜的修为可不怎么样啊。” 公孙弘先是肯定了儿子的计策,旋即又点出了其中最大的漏洞。 公孙安世也是老于世故,岂能没注意到这样的漏洞,开口道:“父亲放心,儿子告诉了卢煜一条保命的秘诀,他一定可以带着我们的人找到对方老巢去。” “哦?是什么?” “云阳宝藏!” 闻言,公孙弘猛地看向公孙安世,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见状,公孙安世赶忙道出此前如何救了杨元泰,又如何从杨元泰处得到一支可能与云阳宝藏有关的木匣,最后才牵扯出了魔门的种种形迹。 末了,公孙安世又说道:“这些事儿子在此前的信中都有写明,只怕父亲是忙于修炼,都未曾仔细阅读吧?” 闻言,公孙弘收回了视线,轻咳一声,笑道:“怎么会呢?若是未曾看过,为父又怎会赶来此地坐镇?” 说罢,公孙弘又夸赞了公孙安世的几句,就此揭过此事。 第70章 围而歼之 果然,正如公孙安世所料,接走卢煜之人的确想将他引到偏僻处杀掉。 卢煜谨记公孙安世之言,一看形势不对,赶忙抛出了云阳宝藏的线索作为保命符,直言必须见到夜枭才会说。 “你最好不是信口开河,那样你只会死得更惨。” 来人恶狠狠地瞪了卢煜一眼,旋即转身带着他向鹿门镇郊外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名玉麟卫探子快步走入正堂,禀报了卢煜的去向。 公孙安世看向上首的公孙弘,抱拳道:“父亲,儿子这便带人前去,将那窝贼子一网打尽!” 闻言,公孙弘略一颔首,说道:“带上云绫。这妮子也该活动活动手脚了。” 公孙安世自然没有意见,一面派人知会云绫,一面快步离去整顿兵马。 当云绫接到消息出来时,公孙安世已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三百玉麟卫整装待发了。 见她出来,公孙安世让人牵来一匹战马,说道:“丫头,快上马!晚了可就赶不上热乎的了!” 说罢,他一马当先,带着兵马便出发了。 云绫哪里敢耽搁,立刻翻身上马,一声清脆的“驾!”,紧追公孙安世而去。 路上,云绫看着周遭杀气腾腾的一众玉麟卫,纵马赶至公孙安世身侧,问道:“师伯,如此大张旗鼓,您就不怕贼人跑了吗?” 闻言,公孙安世先是一笑,旋即回道:“卢煜身后跟着五十精锐人手,早把那农庄给围了,跑不了!” 见师伯早有计较,云绫这才放下心来。 不多时,大队人马便遥遥望见了那处农庄。 此时,农庄内已有浓烟冒起,喊杀声阵阵,显然是那先行的精锐已经与敌人交上手了。 见状,公孙安世大手一挥,身后的三百玉麟卫迅速分出两队,每队足有百人,向着农庄两翼包抄过去。 看这架势,是真不打算放跑任何一个了。 见此,云绫看向公孙安世,见其点头,她当即脱离队伍,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 看看近了,云绫一声清喝,顿时自马背上腾空而起,脚下一点,如同离弦的利箭,向着农庄内掠去。 落后几步的公孙安世则从身后的百人中分出一半,跟随云绫的身影从正门攻入,余者在门外列阵以待,随时准备冲杀进去支援。 那边厢,云绫落入农庄之中,正见玉麟卫探子与大批农户装扮之人厮杀。 这些玉麟卫探子虽然自身修为不高,却也能凭借军阵配合,与敌人杀得难解难分。 见状,云绫跃上半空,一声剑吟,凤鸣出鞘,凌空杀入人群当中,一道道剑气激射而出杀向敌人。 紧随而来的是五十名玉麟卫生力军,他们的加入使得军阵威力更大,转瞬间便压制住了对手。 云绫一边有意识地挑着修为高的敌人痛下杀手,一边又暗暗留心农庄内的风吹草动。 盖因此处的敌人修为普遍只有后天境下品,显然不过是一些炮灰罢了,真正的精锐力量并未在此。 果然,在云绫和玲珑的联手感知下,农庄后方几道强大许多的气息还是被她们捕捉到了。 看气息的运动方向,这是想从后方突围呢。 见此,云绫一剑解决了当面之敌,脚下一点,迅速跳出战圈,向着农庄后方疾驰而去。 至于眼前这些人,云绫相信有玉麟卫在足以剿灭干净了。 半道上,云绫便听到了阵阵杀伐之音,不由脚下又加快几分。 待到地方,云绫在混战的人群中一眼便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严邵光,这次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一声清喝,云绫持剑直直杀向严邵光。 严邵光刚刚逼退面前的兵卒,陡然闻得一声清喝,转头看去,顿觉亡魂大冒! 不及多想,云绫已然近身,他抬手一剑挥出,与凤鸣剑磕了个正着。 顿时,一股精纯的真气顺着剑身攻入严邵光体内,在其经脉之中肆意横行。 严邵光闷哼一声,竟被云绫的真气震得连连倒退! 原先云绫便不好对付,未曾想短短时日不见,又强了这许多。 严邵光震惊地看了一眼云绫,旋即转身便走,不与云绫正面对敌。 云绫哪里肯依,提剑欲追,却被从旁杀出的数名壮汉拦住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严邵光隐入人群之中。 如此情形,令她极为恼怒。 面对拦路的壮汉,云绫一声清喝,真气力场顿时炸开,抬手挥出一道剑气。 几名壮汉保持着进攻的姿势,脖颈间却渐渐显出一道红痕,就这么齐刷刷地软倒在地,断了生机。 人群中的严邵光见了,只觉心头寒意上涌,失声道:“真气外放?!” 这一出声可就坏了事,云绫正愁场面混乱找不着人,寻声看去不是严邵光还能是谁。 “严邵光,休走!” 云绫一声清喝,腾身而起,气机牢牢锁定严邵光,决计不能让他再逃了。 见状,严邵光顿时头皮发麻,一面紧盯云绫动作,一面用余光搜寻着退路。 眨眼之间,云绫已掠至严邵光近前,凌空挥出一剑,凌冽的剑气激射而出,直奔后者而去。 严邵光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挥剑去挡,一面不忘侧身躲避。 “当”的一声,凌冽的剑气直接斩断严邵光的佩剑,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不待严邵光回神,落地的云绫再次一剑刺出,真气加持之下,这一剑犹如贯日长虹,剑锋直指严邵光咽喉要害。 眼看严邵光就要躲避不过,危急关头,斜刺里杀出七名黑衣蒙面之人,七把朴刀直往云绫身上招呼。 云绫若不变招,虽可杀了严邵光,自己却也要横尸当场。 不得已,云绫只得脚下一顿,手腕翻转之际,凤鸣剑改刺为撩,舞出幢幢剑影护住己身。 几声脆响之后,黑衣人们被真气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严邵光却趁此机会向玉麟卫防线杀去。 云绫虽有心要追,却被起身的七名黑衣人拦住去路,一时间难以脱身。 不过,严邵光显然是低估了正规军的战力。 他刚刚杀到近前,迎接他的就是一排排弩箭! 若非他反应及时,拉过身边的喽啰挡箭,只怕不用云绫,他也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这么会儿功夫,云绫已经斩杀了三名黑衣人,抬眼一看严邵光的狼狈,嘴角忍不住一扬,险些笑出声来。 就在分神的当口,剩下的四名黑衣人迅速对视一眼,怪叫一声,齐齐转身冲向玉麟卫防线而去。 云绫看得莫名其妙,暗道:明知防线有劲弩坐镇,他们还敢如此,莫不是失心疯了? 不过很快,云绫便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他们是要用命来为严邵光蹚出一条活路。 只见四人分作前后两队,高举着朴刀向玉麟卫防线发起了冲锋。 严邵光则纠集了一些手下,躲在他们身后一并冲着。 箭雨袭来,前排两人虽然拨开了大部分弩箭,最后仍是各自身中数箭,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后排两人迅速接替他们的位置,继续着冲锋之势,此时他们距离防线仅有十步不到。 又一波箭雨过后,这两人也倒下了,不过严邵光一众已经离着防线近在咫尺。 弩箭装填是需要时间的,前排的玉麟卫兵卒迅速竖起刀盾,准备迎接敌人的冲击。 一阵长刀入肉的声音响起,严邵光纠集的手下仅仅一个照面便倒下了大半。 严邵光本人却并未与防线硬碰硬,反而踏着手下的尸体腾身而起,眼看着就要掠过防线,逃出生天了。 碍于弩箭的威力,在严邵光等人冲击防线时,云绫并未追去,只是清理着附近的杂兵。 但她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过严邵光。 眼看严邵光要逃,云绫一剑解决当面之人,旋即抬手便是一记袖里飞针。 钢针在真气裹挟之下,犹如一匹白练,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向身在半空的严邵光袭去。 不单如此,钢针射出之后,云绫脚下一点,身形好似流光,凤鸣剑直指严邵光后心。 这一前一后两道攻势衔接紧密,云绫势必要将严邵光留在此地。 严邵光闻得破空声起,心下骇然,有心想躲,却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得使出千斤坠功夫,落向玉麟卫阵中。 玉麟卫见状,迅速散开,让开一块空地,刀盾在内,弓弩在外,将刚刚落地的严邵光围了个严实。 严邵光的手下们此刻已经悉数剿灭,玉麟卫有的是功夫与严邵光纠缠。 不过云绫并不想给他们机会。 只见衔尾追来的云绫直接凌空一个翻身,头下脚上,当空一剑刺下,道道剑光直取严邵光。 自知脱身不得的严邵光此时也被激出了血性,暴喝一声,鼓足真气向天轰出一拳,竟是要用肉拳去硬撼凤鸣的锋锐。 这一拳包含了严邵光一身的真气,威能着实不小,云绫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只见云绫腰身用劲,硬生生在空中一个横移,翻身落在了严邵光身后。 严邵光轰出一拳后,已然有些脱力,再无力去管云绫会如何了。 一剑刺来,剑锋自严邵光咽喉穿出,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他缓缓抬手,似是想要抓住什么,云绫却不给他机会。 一个用劲,云绫收剑入鞘,严邵光也被这股劲道带得躺倒在地。 鲜血迅速在其身下蔓延,他最后望向天空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 云绫静静地看着严邵光死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走。 围在周边的玉麟卫自觉让出一条道路,云绫自其间穿行而出。 “来两个人,带上此獠的尸身跟我走!余者仔细守好防线,莫要走了贼人!” 云绫吩咐一声,一马当先离开此地,身后自有玉麟卫兵卒抬着严邵光的尸体紧紧跟来。 第71章 安抚云绫 农庄正门处,战斗已然结束,玉麟卫兵卒们正四散开来搜索着任何有可能藏人的角落。 云绫快步走到公孙安世跟前,向身后一指,说道:“师伯,那个便是严邵光,还想从后面跑哩。” 闻言,公孙安世顺着手指看去,正见两名兵卒将严邵光的尸体放下。 “云绫丫头,可曾遇见卢煜了?” 公孙安世只打量了一眼,便没再多看,转而问起卢煜来。 只因玉麟卫包围农庄至今,卢煜都再未出现过,这让公孙安世有些不解。 是死是活,总得有个结果才是。 云绫略一思索,确定自己杀进来后并未见过卢煜,只得摇了摇头。 见状,公孙安世也不多问,吩咐左近兵卒加紧搜查,务必不可放走一个贼人。 不多时,有兵卒来报,试图从左右两翼突围的贼人都已格杀,不曾走掉一个。 此时,公孙安世才长舒了一口气,此行总算是圆满了。 略一清点,此番击毙贼人一百三十二人,玉麟卫伤亡也达六十余人。 以玉麟卫之精锐,又是突然袭击,仍被对方打出了二换一的战损,足见这伙人的凶悍。 看着眼前一个个被抬出来的玉麟卫阵亡将士,这还是云绫第一次面对自己人的伤亡,不免有些不落忍。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转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 公孙安世见状,伸手拍了拍云绫的肩头,低声说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他们在被选入玉麟卫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随时阵亡的准备。杀敌报国,死得其所,你不必太过伤心。” 闻言,云绫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公孙安世看在眼里,也不再多言,有些事还需她自己迈过去才成。 半晌,玉麟卫将整个农庄翻了个底朝天,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倒是在一处隐秘角落发现了一座水牢,卢煜就被关在里面。 许是玉麟卫来得及时,卢煜尚未遭到严刑逼供,是以状态看起来还算好。 “认识此人吗?”公孙安世一指地上的尸体,出声问道。 卢煜看了看死不瞑目的严邵光,顿时脸色惨白,转过头去不敢再看,拱手回道:“学生此前未曾见过此人,并不认得。” 闻言,公孙安世略一颔首,笑道:“此番你做得不错,回去后本官自会为你表功。至于最后你活不活得了,就不是本官能做主的了。” 说罢,他也不管卢煜如何,吩咐带上同袍的尸首和地上的严邵光,随即领着大队人马原路撤了。 至于此处农庄和里面的尸首,自会有本地官府前来料理后事。 回到落脚的院落,公孙安世见云绫还有些没缓过劲来,便叮嘱她先回房歇息,他自己则去向公孙弘汇报战果。 回到房中,云绫神色怏怏地坐在秀榻上,不时轻叹一声。 【这就受不了了?】 闻言,云绫也不管玲珑能不能看见,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阵亡的人里有几个我看着眼熟,应该是去时跟在我左近的。好端端的一个人,眨眼功夫就没了,唉……” 【你师伯有句话说得没错,将军难免阵前亡。当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看开些就好。】 “道理我也知道哩,就是心里堵得慌,想静静。” 闻言,玲珑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用出了杀手锏,许久未曾动用的影像播放功能。 只见云绫胸前华光一闪,一方光幕便在她眼前展开。 不待她询问玲珑这是要做什么,光幕上已经自顾自地播放起了一段画面。 那是一处战场,两军正于雄关之下展开大战,血腥,野蛮,令人作呕。 战场之上旌旗招展,喊杀震天,两军厮杀在一处,云绫在将士们脸上看到的不是勇敢,也不是胆怯,而是一种麻木。 对死亡的麻木。 云绫定定地看着光幕上的画面,脑袋里空空如也,似乎被画面上的场景骇住了。 【这是当年傅恒打过的最险恶的一战。】 【在这一战中,傅恒最好的兄弟战死了,最精锐的卫队十不存一,连他自己都是九死一生。】 【为了纪念在这一战中战死的所有人,包括敌人,傅恒让我记录下了这一战的全过程。】 玲珑的话唤醒了云绫,云绫讷讷地问道:“你,你给我放这个做什么?” 【这一战比之今天,更加惨烈吧?】 【只这一战,两军阵亡就超过了二十万,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阵亡二十万?!” 云绫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在她的世界里,还没有二十万人究竟是多少的概念,她完全想象不到。 【这就是天下大乱必然导致的结果。】 【傅恒他们付出了几十上百万人的性命,才换来了如今这个太平盛世。】 【今天阵亡的那些将士,守护的也正是这样一个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如今,你心里可好受些了?】 云绫不知何时掉下了眼泪,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明白了,却似乎也更加难受了。 ----------------- 正堂中,公孙弘听着儿子的汇报,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不是太好。 待汇报结束,他抚了抚胡须,沉声道:“剿灭了一拨也好,只是这伤亡有些大了。” 闻言,公孙安世低下了头,并未辩解什么,他虽然劝慰云绫,其实他自己心中也不好受。 毕竟是他带出来的,他却没能将他们活着带回去。 半晌,公孙弘看了眼情绪不高的公孙安世,出声道:“行了,为父也只是一时感慨罢了。年纪大了,不比从前咯。” 公孙安世想说什么,却被公孙弘止住,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此前玉瑶派人传信,说是她和叶淮上山之时,范明承与慧能、玄清三人已经联手宣布演武大会第二轮推迟三日举行。这段时间,要好好地利用起来。” 闻言,公孙安世抱拳应了一声,说道:“那卢煜未曾见过夜枭,今日我问他,他也不认得严邵光,是以儿子也不知今日剿灭的到底是哪一方。今后要如何行事,还请父亲教我。” 公孙弘沉默半晌,方才说道:“无论是哪一方,折损一百余好手,都必然教对方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你且附耳过来。” 公孙安世赶忙起身凑到父亲身前,只见公孙弘在其耳边轻声交待着什么,听得公孙安世眼前一亮。 末了,公孙安世抱拳道:“还是父亲高明!如此一来,对方只怕插翅难飞了。” “行了,少拍马屁,赶紧安排去吧。” “是!”公孙安世应了一声,便火急火燎地又出去了。 待其走后,公孙弘忽然一拍脑门,嘀咕道:“哎呦,还真是老了,竟然忘了问问云绫丫头如何了。今日面对如此伤亡,不知有没有留下阴影啊……” 越想越不放心的公孙弘干脆也不在正堂坐着了,起身便去寻云绫。 当他走到云绫房门外时,透过半开的窗户,正瞧见云绫盘膝坐于秀榻之上,周身真气萦绕,显然是在修行吐纳。 见此,公孙弘面露欣慰,又不动声色地退走了,嘴里还嘀咕道:“看来是老夫多虑了,这孩子不错……” 只怕他如何也想不到,云绫身边有着玲珑的存在,早就将云绫安抚好了。 ----------------- 另一头,得知演武大会延期后,公孙玉瑶便与叶淮联袂下山了。 路上,公孙玉瑶关心起叶知秋的伤势来,得知解毒丹并未起效,不过回春丹却是大大稳定了叶知秋的伤势。 既然说到了此事,叶淮不禁出声道:“方才听公孙楼主说已将令徒送往别处疗伤,不知是哪位医者?可能为叶某引荐一二?” 闻言,公孙玉瑶一时语塞,云绫哪里是疗伤去了,如今可是活蹦乱跳的,这让她上哪儿给叶淮找个厉害的医者去? 见公孙玉瑶久久不语,叶淮略一皱眉,又道:“犬子那毒叶某着实是没有办法了,还请楼主帮上一把,就当我名剑山庄欠明玉楼一个人情,如何?” 叶淮不说他欠公孙玉瑶一个人情,而是说名剑山庄欠明玉楼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可就大了去了。 日后只要明玉楼有需要,随时可向名剑山庄讨还这个人情,而名剑山庄上下都需为此全力以赴。 叶淮如此一说,公孙玉瑶若再沉默,那就是两家结仇了。 是以,公孙玉瑶略一沉吟,缓缓说道:“叶庄主既如此说,我也不好再隐瞒。云绫实则已经痊愈,为她疗伤之人昨夜便已离开,我亦不知其去向。” “哦?”叶淮狐疑地看了公孙玉瑶一眼,说道:“若叶某没有记错的话,令徒所受之伤乃是内伤,竟能一夜痊愈?” 公孙玉瑶知道叶淮不信,若非亲眼所见,只怕她自己也不会信。 是以,对叶淮充满怀疑的话语,公孙玉瑶也不恼,看着对方说道:“我亦知道这不合常理,但那人修为我看不透。说句大不孝的话,只怕我的父亲来了,也不会是那人的对手。” 叶淮瞳孔一缩,本能地不信,但公孙玉瑶拿她父亲说事,却又不得不让叶淮相信。 于是,叶淮叹了口气,抱拳道:“方才叶某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孙楼主见谅。” 公孙玉瑶并未放在心上,臻首轻摇,笑道:“我知叶庄主是担心所至,岂有怪罪之理?” 闻言,叶淮暗暗舒了口气,他委实不愿开罪公孙玉瑶,倒不是怕她,而是不愿与公孙家不睦罢了。 此事就此揭过,二人都未再提起,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江湖见闻,就这样下了鹿门山。 不过,叶知秋所中之毒,却令叶淮忧心不已,是以一路他都愁眉不展。 公孙玉瑶看在眼里,眸中闪动精光,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第72章 演武再启 鹿门山后山,密林。 “严邵光那个蠢货,他也不想想被玉麟卫带走的人,何时能囫囵着出来的!他自己死便死了,还将我带来的人手尽皆折了进去!” 尚从义压抑着声音,一掌拍在了身旁的大树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 在他身前不远处还站着一名华服男子,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此时闻得尚从义的低喝,语带凉薄地说道:“原先我就不同意你们贸然出手,若非你苦苦相逼,我也不会将卢煜派给你们。如今卢煜折了,十数年之功丧于你手,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向尊主解释吧。” 闻言,尚从义看向男子,低声喝道:“你这是全推给我了?你若有把握能胜得过那公孙云绫,我又何须如此!” “我若不胜,那是我的过失,自会去向尊主请罪,还用不着你来替我操心。” 男子轻哼一声,又道:“如今你孤身一人,留在此地又有何用?我看啊,你还是早些离去为好。告辞!” 说罢,男子脚下一动,飞身掠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当中。 尚从义眼睁睁看着男子离去,并未出声阻拦。 待其走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哼!孤身一人又如何,你以为只有你陈进之有后手吗?你未免把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们且走着瞧。” ----------------- 三日后,演武大会如期开启。 一早,云绫便随公孙玉瑶到了会场,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演武开始。 “师父,师伯这几日在忙些什么哩,怎的又见不着人了?” 公孙玉瑶瞥了她一眼,幽幽道:“你管那么多作甚,顾好眼前之事即可。” 闻言,云绫缩了缩脖子,悄声嘀咕道:“唉,我这命苦的,用的时候拉走,不用的时候就被扔在一边,还不许多问哩……” 公孙玉瑶自然听见了,却没有去理会,知道云绫这是等得无聊了,想说话而已。 见状,云绫顿时撅起了嘴巴,沉默下去。 不多时,云绫就又忍不住了,出声问道:“师父,叶知秋重伤卧床,那他那个名额怎么办哩?” 公孙玉瑶抿了口茶水,淡淡回道:“按以往惯例,中途退赛之人,其名额会由三大圣地的弟子顶替。” 云绫秀眉微蹙,轻哼一声:“怎的不是第一轮的人顶替哩,哼!” 公孙玉瑶睨了云绫一眼,说道:“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哪有那许多为什么。再者,三大圣地底蕴深厚,门中多的是天资出众之辈。你当为何演武大会分作两轮?还不是要给江湖其他各派一个出头的机会。” 闻言,云绫眉头并未舒解,反而皱得更紧了。 见此,公孙玉瑶摇头轻笑一声,又道:“演武大会来了这么多人,第一轮你可见过多少后天境中品的?也就五大派能多那么几个罢了。不是谁都如你一般,天资纵横,小小年纪便能有后天境上品修为的。” 说到此处,公孙玉瑶伸手抚了抚云绫的脑袋,接着说道:“三大圣地中,似你这般的虽然也不多,但绝不是没有,而这就是他们的底蕴所在。” 云绫猛地转头看向师父,轻声说道:“师父是说第二轮我能遇上同境界的对手了?” 公孙玉瑶点了点头,肯定道:“自然。似北凉那等塞外之地都能出一个宇文韬,以三大圣地的底蕴,如何不能有几个后天境上品的天骄呢?” 闻言,云绫眼神一亮,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委实是参加演武大会以来,也就宇文韬给了她一些压力,其余数战云绫或是速胜,或是轻松,全无正在与人争夺的感觉。 若是第二轮能多遇上几个宇文韬那样的对手,她还是很有兴致与他们较量较量的。 待日头完全升起,范明承与慧能禅师、玄清散人一起出现在了主位上,这也预示着第二轮就要开始了。 而在他们身后,则鱼贯而出三十名年轻人,有僧有道也有儒,个个精神抖擞,气势鼎盛,坐到了主位下首提前备好的休息区里。 果然,三人坐下不久,严师果再次站上了高台,朗声宣布第二轮的规则。 第二轮除了云绫等十人外,三大圣地也各自派出了十名弟子出战,合计四十人。 因着叶知秋重伤退赛,他的名额由本届大会的主办方澄心书斋派人顶替,故而澄心书斋这次有十一人出战。 第二轮不再设立十座擂台,只保留了中央最大的擂台,四十人轮番登擂,捉对比试,胜者晋级。 待决出前五后,今日的比试便结束了。 明日,前五名会轮番交手,依胜场数决出最终名次。 “接下来,将抽取第一场的演武名单,请诸位听仔细了,稍后将依次登擂!” 严师果最后宣布了一句,旋即看向主位的范明承三人。 三人笑容满满地走上高台,在他们身前摆放着一只大木盒,里面则是写有此次参加演武之人名字的绸布。 三人对视一眼,最终由范明承这个主人家第一个抽取。 只见他将手伸进木盒顶端的开口,自其中取出一块绸布,打开后先是向着会场展示一圈,这才自己看过,朗声道:“澄心书斋,贺瑾!” 念罢,他将绸布放到一边,自有门人将这张绸布取走,挂在高台下方悬挂的一块锦缎之上公诸于众。 随后,如法炮制,依次由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上前抽取。 不多时,第一场的演武名单便全部公示出来。 云绫一直全神贯注听着,当她被抽取出来时,心中一动,看向那锦缎。 见自己的名字被挂在一个叫作“王胤之”的名字旁边,她顿时明了,这就是她第一场的对手了。 没记错的话,这个王胤之是澄心书斋的弟子。 她转头看向自家师父,问道:“师父,你知道这个王胤之不?”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回道:“未曾听闻。一会儿登擂,你需谨慎一些,不可仗着修为便轻视了对手。” 云绫自是点头应下,眼神不自觉望向三大圣地弟子休息的地方。 不多时,第一场开始了。 率先登擂演武的是澄心书斋程不疑与三清观天明子。 上来便是三大圣地内斗,属实令观战者热情高涨,江湖各派都想看看三大圣地这一代的佼佼者们有多少成色。 云绫对此倒没有多少期待,只因这二人一动手,她便看出了他们的修为,只有后天境中品。 不自觉地,云绫眼睛盯着擂台,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虽然云绫不看好,但对于普遍都只有后天境下品的观战者而言,这也是一场难得的演武了,何况还能欣赏到三大圣地的功法武技。 ----------------- 另一边,汉中地界。 玄天尊此刻正在山林中狼狈逃窜,只见他嘴角带血,一手抚胸,脚下却是不敢有半分停留。 倏的,玄天尊脚步一顿,满眼惊骇地看着前方。 十步之外,空间波动,一道人影自其中徐步走出,正是傅恒! “你到底是何人?”玄天尊厉声喝问。 玄天尊离开襄阳后,本以为暂时是安全的,不曾想不过一日追兵就到了,正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有父亲留下的神器,自是不惧的,还想如对付安可那般,来个故技重施。 然而,这次他却失算了。 这个男人面对神器爆炸,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一道金色光芒便将爆炸整个包裹起来,随即消失无形。 见状,玄天尊心知不敌,转身便逃。 这一逃就是三日。 男人似乎有意戏耍于他,数次明明有机会拿下他,却眼睁睁看着他逃走。 对此,玄天尊既是羞恼,又是庆幸。 面对玄天尊的喝问,傅恒嘴角一扬,嗤笑一声,回道:“这几日我也玩够了,告诉你也无妨!傅恒,这个名字可熟悉啊?” 闻言,玄天尊身躯一震,失声道:“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个嘛,你跟我们回去,自然就知道了。” “你们?” 玄天尊正疑惑之际,身后却传来一阵动静。 他转头看去,正见安可带着张威徐步走来,在他十步之外站定。 “安可?原来是你!你这么快就好了?!” 玄天尊满眼不可置信,那被父亲唤作离子炸弹的神器,威能如何他是亲眼见识过的,安可怎么可能几日功夫就跟没事人一样。 安可闻言嗤笑一声,说道:“哼!我们的能力岂是你能揣度的?上回要不是大意了,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 旋即,安可看向傅恒,又道:“你也玩儿够了,这次你不许插手,老娘要亲手收拾他!” 闻言,傅恒微笑着点头,示意请便。 虽然明知不是对手,但被这么看轻还是令玄天尊心中羞恼。 是以,当安可向他走来时,他陡然暴喝一声,抢先发动了攻势。 只见他周身真气激荡,衣袍无风而动,身形疾速冲向安可,探出手掌上散发着阵阵炽热气息。 见此,安可面露讥讽,脚下站定,左手抬起,五指一张,瞬间一道赤色法阵在她面前绽放。 法阵之上符文繁复,竖立半空,玄天尊一掌轰上去,却是纹丝不动。 不顾玄天尊如何惊诧,安可面色一肃,脚下踏出一步,顿时虚空中浮现数道赤色锁链,将玄天尊绑了个严严实实。 那锁链如同具有灵性一般,玄天尊越是挣扎,束缚得便越紧。 最后,玄天尊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彻底地动弹不得了。 见此,傅恒拍了拍手掌,笑道:“不错,这次学乖了,知道先建立防御,再动手拿人了。” 闻言,安可轻哼一声,将手一挥,玄天尊便缓缓浮上半空,飘到了她身边。 【玄天尊,管理外第35世界居民,其父为非法滞留人员,父子二人于纪元历1260年8月13日被时空管理中心正式通缉!】 【目标确认逮捕!逮捕人,时空调查局第8行动队中尉,安可!】 【任务简报已生成,请问是否上报时空调查局?】 “上报!” 安可应了一声,旋即不再管后续的流程,带着张威径直走进了傅恒开启的空间通道中。 华光一闪,四人顿时消失无踪。 第73章 圣地天骄 鹿门山,演武大会现场。 云绫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轮到她上场了。 早已跃跃欲试的她与公孙玉瑶说了一声,便径直自高墙跃出,身似流云,飘落擂台。 另一边,他的对手王胤之也不露怯,纵身而下,稳稳落在云绫身前十步开外,可见身法不弱。 云绫此时才看清自己的对手。 王胤之,十七八岁年纪,身着儒衫,手持宝剑,相貌只算得上眉清目秀,不过他那一身儒雅之气倒是引人瞩目。 与此同时,王胤之也在打量着云绫。 只见其十五六岁年纪,一张鹅蛋脸尚且稚气未脱,一袭白衣衬得肌肤更见白里透红,手持三尺青峰端地英姿勃勃,微微一笑,嘴角显出两处梨涡,又教人觉着有些俏皮。 如此女子,王胤之一颗心不自禁地怦怦直跳,耳根一阵发热。 倒不是他有什么龌龊心思,全然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学生王胤之,见过公孙姑娘!” 王胤之拱手一礼,声音清亮,透着股书生气。 闻言,云绫抱拳还礼,旋即拔剑在手,道了声“请!” 说话间,二人持剑对峙,皆在默默提升自己的气势,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高墙之上,各派弟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擂台上的紧张气氛,一瞬间安静了下去,都在默默关注着接下来的动向。 倏的,云绫率先动了。 只见她手持凤鸣剑,脚下一动,身形疾速突进,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残影。 如此速度,震惊得各派弟子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王胤之同样瞳孔一缩,不待云绫近身,率先刺出手中长剑,真气流转之下,刹时间舞出一片剑光,意欲隔绝云绫的突击。 见状,云绫迅速变招,脚下一点,登时腾空而起,自斜上方激发一道剑气,直冲王胤之而去。 云绫此前的表现,王胤之是知晓的,是以对她能够真气外放激发剑气并不觉意外。 不待剑气临身,王胤之手腕一转,同样挥出一道剑气,向着云绫疾射而去。 “轰隆”一声,两道剑气于半空中撞在一处,顿时气浪翻腾。 见状,身在半空的云绫心下一震,迅疾翻身后撤,躲过迎面而来的余波,落在十数步外。 王胤之在挥出剑气之时便已后撤,倒是未被气浪余波影响。 一时间,会场之内寂静无声。 “又是后天境上品?!” 不知谁人失声喊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高墙之上惊呼声不断,各派弟子皆是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擂台上,云绫面露愉悦,俏声道:“原来你也是后天境上品哩,我怎的看不出你的真气波动来?” 闻言,王胤之微微一愣,旋即收起架势,拱手道:“澄心书斋以圣人之言养浩然正气傍身,其虽与真气相似,却也略有不同。” 云绫略一颔首,表示知道了,重新摆开了架势,道:“继续!” 见此,王胤之也不含糊,抬起长剑遥指云绫。 俄而,云绫脚下一点,再次发动了攻势。 只见凤鸣剑在其手中化作幢幢剑影,上下左右,铺天盖地罩向王胤之。 见状,王胤之深吸一口气,旋即持剑主动迎了上去,手中长剑点出朵朵剑花,与云绫缠斗起来。 一时间,擂台之上剑光四溢,气浪翻腾,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这二人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闪转腾挪,施展诸般绝技。 各派弟子身在高墙之上,看得是如痴如醉,一时间竟无人发出声响,俱是被二人所使精妙剑法所震撼。 二人斗了不知多少回合,皆是有些气喘,在一次对剑之后,纷纷后撤调整。 真气运转周身,将一身疲惫扫去,同时修复对方入侵真气所造成的损伤。 “你这剑法好生了得,可有什么讲究哩?”云绫微喘着气,俏声问道。 “《君子剑》,以浩然正气驱使,行堂堂正正之道。” 王胤之一边默默调息,一边回应着,并无半分遮掩之意。 闻言,云绫想了想方才的比试,这《君子剑》的确是堂堂正正,攻得堂堂正正,守亦堂堂正正,予人正气凛然之感,偏生还不露什么破绽。 想罢,云绫略一颔首,本着礼尚往来,于是回道:“我所学乃是明玉剑诀,虚实相生,动静相合,剑势连绵不绝,你可小心哩!” 话音落下,调整完毕的云绫脚下一动,一个箭步欺身近前。 只见凤鸣剑连连刺出,与先前却是不同。 此番一剑刺出,虚实不定,所攻之处似东实西,如上却下,剑光闪动,已然攻至面门。 果真如其所言,虚实相生,动静相合。 王胤之见此,匆忙举剑格挡,“叮当”数声,竟是将云绫的攻势尽数化于无形。 一击不中,云绫也不气馁,手腕一转,凤鸣剑瞬时化作幢幢剑影,左右东西,层层叠叠,作势便要将王胤之罩入其中。 危急之下,王胤之清喝一声,长剑不守反攻,直刺云绫持剑之手。 却是他看破云绫破绽,诸般剑影皆是以云绫握剑之手为中心,此番正是围魏救赵,攻敌必救之所。 “来得好!” 云绫轻喝,脚下一转,漫天剑影顿消,避过王胤之长剑的同时,又于回身之际递出一剑。 这一剑如贯日长虹,似缓实疾,直取王胤之咽喉要害。 王胤之回剑不及,只得脚下一点,身形疾退,脑袋后仰,如此躲避。 见此,云绫一声清喝,如影随形,剑锋不离其咽喉三寸。 眼见难以躲避,王胤之疾退之时,抬手将剑一横,挡在身前。 “当”的一声,凤鸣剑点在剑身之上,其上含而不发的真气瞬间喷涌而出,震得王胤之翻身倒飞出去。 云绫一朝得势,紧追之际,抬手便是数枚钢针射出,一前一后两道攻势瞬息便到。 身在半空,王胤之强扭腰身调整身形,一剑挥出,将袭来的钢针尽数荡开。 面对紧随而来的一剑,他再一个翻身,径直向擂台落去,险之又险地避过。 云绫落地之后,脚下一动,身形化出残影,疾攻立足未稳的王胤之。 后者失了先手,只得步步防御,努力寻求云绫招式转换间的破绽。 一时间,云绫竟完全压制住了王胤之。 见此,身在高墙观战的公孙玉瑶不禁微微颔首,面露欣慰之色,暗道这一趟出来云绫的成长可谓肉眼可见。 而身在主位的三位大能,此时也在悄声议论着。 “范大家,老道没记错的话,这王胤之可是你的弟子?如此年纪能入后天境上品,着实难得啊。” 玄清散人一边询问,一边感叹。 慧能禅师闻声也看向一旁的范明承,静待他说话。 范明承抚了抚胡须,唇角含笑,谦虚道:“胤之的确天资出众,不过比他强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话虽如此说,但他面上的欣慰之色却做不得假,显然也是看重王胤之的。 见状,玄清散人嘿嘿一笑,说道:“就是有些可惜,第一场就遇上了公孙云绫。看情形,似乎还是这小姑娘更占上风啊。” 闻言,范明承神色一僵,顿时笑不出来了。 抽签结果出来时范明承就在暗暗嘀咕,怎么第一场就让这俩人遇上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谁输了他都心疼。 然而规则就是规则,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安慰自己云绫已经是他的学生,也算半个澄心书斋弟子,就当是同门较技了。 此时被玄清散人点破,他也只得沉默以对。 就在各方议论之时,擂台之上风云突变。 只见久攻不下的云绫心急之下露了一处破绽,被王胤之敏锐地抓住,旋即展开了反攻。 面对王胤之堂堂正正、剑势磅礴的剑招,一时间,云绫优势尽失,脚下连连后退。 好在,云绫稳住心神后,激荡真气,瞬间真气力场以其为中心显现出来,令王胤之攻势一顿。 就是这么一顿,让云绫成功转守为攻,手下一剑快过一剑,招招皆往王胤之要害攻去。 面对陡然出现的牵引之力,王胤之明显准备不足,被云绫愈发凌冽的攻势打得频频后退,不知不觉便退到了擂台边缘。 云绫见状,又见王胤之全力对抗着真气力场,眸子一转,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只见她清喝一声,连出数剑,封住王胤之上下左右各处退路,旋即猛地收回真气力场,同时侧身踢出一脚。 正全力对抗怪异斥力的王胤之只觉斥力顿消,一个不防,脚下趔趄,身形便向前倒,正撞上云绫踢出的一脚。 在外人看来,就好似王胤之故意去接的这一脚。 飞下擂台的间隙,王胤之看到了云绫好似小狐狸般的笑脸,一时有些发懵。 “明玉楼公孙云绫胜!” 严师果适时地宣布了本场比试的结果。 云绫收剑入鞘,跳下擂台,拉起还在发懵的王胤之,笑道:“王师兄,承让哩!” 王胤之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输了,赶忙收剑入鞘,旋即后退一步,拱手道:“兵不厌诈,姑娘机智,王某拜服!” 说罢,他突然意识到云绫方才唤自己师兄,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云绫看在眼里,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随即在其耳旁悄声说道:“前些时日我拜了范夫子为师,你是书斋弟子,可不就是我师兄哩。” 闻言,王胤之先是一愣,旋即意识到范夫子所指何人,猛地站直了身子,轻声道:“真的?” 见云绫点头,王胤之赶忙整了整衣袍,拱手道:“师妹有礼!愚兄亦是范先生门下,如此你我果真还是同门了。” 云绫也未想到这王胤之竟是范明承门下,赶忙还礼。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眼见下一场就要开始了,这才各自返回自己的位置。 第74章 龙争虎斗 公孙玉瑶将云绫与王胤之的互动看在眼里,见她回来,于是问道:“与那王胤之都说些什么了?” 闻言,云绫放下送到嘴边的茶盏,轻声说道:“他不是澄心书斋弟子嘛,我想着之后要跟范夫子学习,就先认识认识哩。不曾想,他竟然是范夫子门下,这才多说了几句哩。”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表示知道了,未再多言。 她倒不反对云绫多结交些人,不过方才看见云绫在王胤之耳旁说话,姿势甚是亲近,而王胤之耳根子都发红了,这才有此一问。 到底年岁还小,需要多留意一些。 念及此,公孙玉瑶心中考虑着是不是该给云绫讲讲男女之防了,眼看着也十五六岁了。 公孙玉瑶这边想着,云绫却是自顾自地吃着糕点喝着茶,坐在位置上身子还不忘一晃一晃的,浑身都透着股俏皮气。 公孙玉瑶将她的模样看在眼里,旋即心中轻叹,暗道: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样。 演武仍在继续着,大半日过去,第一场终于全部结束。 云绫也总算见识到了三大圣地的底蕴。 一开始除了王胤之,三大圣地再无后天境上品修为者,云绫还道师父的话有些夸张了。 未曾想,之后又有数名后天境上品之人出现,可是令云绫吃了一惊。 而与云绫一同闯过第一轮的其余九人,则只有三人取胜。 宇文韬的对手是一名静禅寺僧人,后天境中品修为,这自然难不倒他,顺利晋级。 陈进之好运的对上了一名同样后天境中品的三清观道士,以一招险胜。 令人意外的是孟韶华,对上了澄心书斋弟子,对方有着后天境上品修为,但孟韶华凭着一股子狠劲,险之又险地胜出半招。 代价则是她受了一身伤,接下来只怕很难再前进一步了。 另一个令人意外的则是高世光,或许是因为此前的伤势没有痊愈,对上同是后天境中品修为的对手时,他出招明显不及第一轮时迅猛,最终惜败,令不少人为之扼腕。 净释、宋谦、习尚武兄弟则尽皆止步第一场。 第一场战罢,严师果宣布第二场即刻开始,半点休整时间也不留。 率先登上擂台的是澄心书斋弟子贺瑾,有着后天境中品修为。 他的对手则是静禅寺弟子见空,同样是后天境中品修为,以掌法见长。 二人互相见礼毕,随即开始了比试。 贺瑾用剑,见空出掌,一时间各展本领,斗得是旗鼓相当。 拆过三十余招,贺瑾率先发难,手中长剑挥出道道剑光,攻向见空周身大穴。 见空见状,不急不缓,于剑光之中窥见破绽,一个箭步突到近前,一双肉掌分别拍向贺瑾手腕和胸膛。 贺瑾变招不及,竭力躲闪,虽避过了胸前一掌,手腕却是未能幸免。 一声闷哼,贺瑾长剑脱手,不待反应,见空已化掌为爪制住了他的咽喉。 片刻后,见空主动收手,后退一步,略一躬身,说道:“施主,承让!” 贺瑾拱手还礼,旋即拾起长剑,主动走下擂台,面上平静无波,似乎并未将胜负放在心上。 云绫见了,不禁出声道:“师父,这澄心书斋的弟子都这般大气哩。” 闻言,公孙玉瑶轻声道:“澄心书斋弟子的未来不在江湖,而在朝堂。心无城府,喜怒形于色,在朝堂上可走不远。” 云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来不及深想,新的演武又到了。 登擂的是三清观天明子,后天境上品修为,在上一场轻松击败后天境中品的程不疑。 他的对手同样是三清观弟子,唤作天玄子,后天境中品修为。 有了孟韶华的例子在前,各派弟子也不认为天玄子毫无机会,纷纷翘首以待一场大战。 然而,局势发展却让众人失望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师出同门而太过熟悉,二人交手不过二十余招,天玄子便败下阵来。 二人一番见礼后,联袂回了高墙之上,着实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不过,接下来的比试再次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宇文韬对阵三清观天湘子。 二人同是后天境上品修为,是今日第二场后天境上品之间的较量,如何能不教众人期待。 擂台上,天湘子持剑而立,率先见礼,随即打量起宇文韬来。 宇文韬不以为忤,双手抱臂,就那么大大方方地任由对方打量。 少顷,天湘子作了一揖,淡淡道:“宇文居士修为虽与小道相仿,然则根基未稳,只怕不是小道的对手。” 闻言,宇文韬神色一凝,沉声道:“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 话音刚落,宇文韬便一声怒喝,拔刀在手,周身气势全然放开,如同出笼的猛虎,将要择人而噬。 天湘子却面色不改,依旧平静如水,周身气息平稳,仿佛丝毫未受宇文韬的影响。 见此,宇文韬不再试探,悍然发动了攻势。 待到近前,宇文韬双手紧握虎头刀,当头便向天湘子劈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威势赫赫,大有将对手一刀两断之势。 面对当头之刀,天湘子却不急不缓,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剑光,迎上虎头刀刀锋。 只见剑光如同一轮圆月,似缓实疾,“当”的一声磕在刀锋之上。 接触的刹那,天湘子脚下一动,身形转动之际,诡异地将虎头刀拨到了身侧,旋即探出一掌拍向宇文韬。 此时宇文韬只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自己的劲道牵引出去,像极了云绫的真气力场。 未待他多想,天湘子肉掌又到。 此时,宇文韬来不及回刀,又因双手握刀而中门大开。 无法,他只得强扭腰身,借着前冲的余力旋身躲避,与天湘子擦身而过。 一击不中,天湘子并未追击,而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着缓缓回身的宇文韬。 天湘子一番动作,云绫尽皆看在眼里,陡然想起了明玉剑诀中似乎也有类似的剑招,不过她很少使用。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使出直接、迅捷的剑招对敌。 未曾想,看似缓慢的招式,却能达到如同真气力场那般的奇效。 念及此,云绫不由转头看向自家师父,说道:“师父,咱家明玉剑诀好像也有类似的招数哩。” 闻言,公孙玉瑶稍作思索,便已明了云绫想说什么。 只见她略一颔首,轻声说道:“明玉剑诀九剑二十七式各有妙用,以快打慢,以柔克刚,皆在其内。你呀,不可再偏废了。” 云绫闻言,不由想起了在雒阳遭遇刘筠光之时,她便是使出了以柔克刚的后三剑,方才克制住大开大合的刘筠光。 于是,云绫一脸沉思地点了点头。 此时,擂台上的宇文韬已经被天湘子所压制,无论他如何出刀,总会被天湘子将劲道引向别处,令他难受得直想吐血。 只见他暴喝一声,猛地抽身退开,厉声道:“你使的是何剑法,如此诡异!可敢与某真刀真枪地战上一场?” 闻言,天湘子面露笑意,淡淡道:“阴阳相生,刚柔相济,小道的剑法如何便诡异了?还请居士莫要妄言。” 说罢,天湘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宇文韬,笑意不减。 宇文韬自是明白这等道理,不过是有力难使,这才出言激一激对方罢了。 见天湘子不受激,宇文韬也无法,只得鼓足真气,再度攻上前去。 天湘子仍旧不急不缓,面色平静,丝毫不受宇文韬愈发凌冽的攻势影响,仍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一一将袭来的劲道化解。 二人拆过近五十余招,期间宇文韬数度抓住时机挥出刀气攻击,依旧被天湘子轻易化解。 直到此时,宇文韬根基不稳的缺陷暴露无遗。 此刻他面色通红,气喘不止,只觉手中的虎头刀重逾千斤,挥动起来愈发困难。 反观天湘子,依旧气定神闲,唯有额间隐隐有些汗迹。 眼见宇文韬后继乏力,守了一整场的天湘子陡然神色一凝,手中长剑剑势一转,出招迅疾如风。 此等转变,令宇文韬猝不及防,堪堪抵挡不过十招,便败下阵来。 落败之后,宇文韬愣愣地看着被打落的虎头刀,久久没有起身。 见状,天湘子收剑入鞘,旋即作了一揖,淡淡道:“胜败乃是常事,居士不必如此介怀。若居士能好好巩固根基,小道只怕绝非居士的对手。” 说罢,天湘子潇洒地纵身回到高墙之上。 宇文韬则起身拾起虎头刀,面色恢复平静,心中不知想着些什么。 云绫看了整场,将天湘子的从容不迫深深记下,心中再度思索起明玉剑诀后三剑来。 倏的,云绫冷不防被公孙玉瑶推了一下,抬头一看,原是她该登擂了。 见此,云绫取过凤鸣剑,飞身上了擂台,她的对手已在等着她了。 见性,静禅寺弟子,后天境上品修为,擅使一条镔铁长棍。 云绫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运气,接连两场都是同境界的对手。 一番见礼,云绫持剑在手,气机锁定对手,默默运转周身真气。 见性则以长棍杵地,手捏佛礼,低眉顺目,让人只觉亲近和善。 会场内外此时一片寂静,委实是云绫一直以来表现都太过出众,令观战之人不知不觉便对她报以了最高的期待,唯恐此时出声会影响到她。 片刻后,云绫美眸一凝,脚下一点,身形好似清风,忽左忽右,化出数道残影,迅速接近见性。 待到近前,见性猛地双眼一瞪,怒喝一声,面露凶恶,好似瞬间化作了怒目金刚,令人不寒而栗。 抬脚一踢,镔铁长棍瞬间撩起,与凤鸣剑撞在一处。 顿时擂台上传出一声嗡鸣,气浪翻涌而起,烟尘将二人身形遮掩了个严实。 如此情景,令各派弟子无不倒抽一口凉气,伸长脖子张望着,却如何也看不清眼下的局势。 第75章 如火如荼 擂台上,烟尘未散,在一瞬的安静之后,陡然响起急促的金鸣之声,隐隐闪现火花。 倏的,一声轰鸣,气浪震荡,烟尘尽散。 只见云绫持剑而立,见性横棍在前,各站一边,遥遥对峙。 二人周身真气激荡,眼中尽是战意,气机牢牢锁定对手所在,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俄而,见性将棍一扫,脚下一点,身形猛然突进,激起一路烟尘。 云绫见此,手腕一翻,凤鸣剑抖出朵朵剑花,主动迎击上去。 眨眼间,二人交手二十余合,金鸣之声大振,修为稍低之人只觉耳膜阵痛,不禁捂耳观战。 久战无功,云绫自知力道不及见性,再如此迅猛对攻下去,只怕未必占得便宜。 正当云绫暗暗思忖对策之际,天湘子的身影陡然浮上心头。 她不禁暗暗气恼,前一刻还在告诫自己不可偏废,怎的上了擂台又忘却了。 念及此,云绫一剑架开攻来的镔铁棍,默默调整呼吸,心境渐渐平和下来。 旋即,她剑势陡然一缓,不再似乎先前那般急攻猛进,只拿双眼紧盯见性动作,待其出招方才应变。 见性却是不顾,仍作疯魔之状,将一条镔铁棍舞得虎虎生风,便是坚固如青石台面,磕着一下也得留下一处小坑来。 眼见铁棍带着劲风扫来,云绫手腕一转,凤鸣剑自侧面贴了上去,瞬间一股巨力顺着剑身传来。 好在她早有准备,手上力道一收一放,手腕翻转之间,凤鸣剑自侧下划了个半圆,绕至铁棍侧上,眨眼便将棍上的劲道悉数化解。 未待见性反应,云绫就势沿着棍身将凤鸣剑一扫,作势便要切去见性手指。 冲势难遏的见性变招不及,只得弃了镔铁棍,翻身躲避,与云绫错身而过,在其身后十步之外站定。 云绫却是手腕再翻,凤鸣在棍尾一压,铁棍瞬间改变势头,顺着力道插入云绫身侧的青石台面之中。 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观战之人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原本还是势均力敌,怎的一个照面见性便被缴了械? 众人之中,唯有最熟悉明玉剑诀的公孙玉瑶看出了门道,面露欣慰,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她看得分明,方才云绫所使正是明玉剑诀中以柔克刚的后三剑之一,绕指柔。 这一剑关键便在那个“绕”字上,管你多少力道攻来,我只一绕便可悉数化解,再借势而为,或攻或守,皆出于我。 见性此刻也是心头大骇,转身一脸戒备地看着云绫。 其所修棍法以刚猛见长,而云绫自演武大会以来,同样以出招迅疾、攻势凌冽示人。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见性自忖使棍的自己更占优势,这才上来便与云绫展开了迅猛对攻。 未曾想,云绫还有一手以柔克刚的本领,见性不防之下,吃了一记大亏。 见对手满脸戒备地摆开了拳法架势,云绫也不想占他便宜,当即凤鸣一挑,将铁棍还了回去。 见性接住铁棍,微微一愣,旋即冲着云绫颔首示意,再度发起了攻势。 见性并不准备改变战法,他最擅长的本就是棍法,实在没有舍长取短的道理。 在他看来,方才只是自己无有防备,这才着了道,以柔克刚虽妙,却也有一力降十会之说,到底还是修为的比拼。 然而,见性却再次失算了。 云绫平素虽然玩性重,练功却是从未躲懒,是以一套明玉剑诀练得极为扎实。 此番出岛她连番恶战,方才又受了天湘子启发,这明玉剑诀后三剑在她手中使来,端地是得心应手。 “秋水依”借力打力,“绕指柔”化劲反击,“美人迟”以静制动。 此三剑一一使来,任凭见性棍法如何刚猛,攻势如何迅疾,始终奈何不得云绫。 反倒是云绫,化解攻势之际,频频寻机反攻。 如此一来,擂台之上虽然看似见性攻势不断,实则云绫已经稳稳掌控了局面。 “见性败矣。” 玄清散人捻着胡须,不无感叹地说道。 一旁的慧能禅师并未因见性是本门弟子而有所偏袒,闻言略一颔首,赞同此议。 果然,玄清散人话音刚落,云绫再次施展绕指柔轻松化解见性攻势,旋即一式蓄力良久的三叠浪拍在后者肩头。 刚猛掌力之下,饶是见性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也是吃受不住,倒飞出去,重重跌下了擂台。 这一式三叠浪,再次震惊观战之人。 “这是,公孙家的《碧波掌》,三叠浪?” 玄清散人轻呼一声,委实没料到云绫如此年纪,不单剑法出众,连掌法也是不弱。 三叠浪作为《碧波掌》的杀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成的,天资、勤奋缺一不可。 说来,这三叠浪当初在对阵尚从义时,云绫便已使过。 不过,那时云绫有意留手,是以不少人都忽略了那一掌的不凡之处,只当云绫以修为胜出。 今日对上后天境上品的见性,云绫却是使出了八分力,这才被瞧出了端倪。 此时,见性已经捂着肩头起身,单手打了个佛礼,旋即转身回了高墙。 云绫原本还想关心对方伤势如何,毕竟三叠浪的掌力可是不轻,不过见人已走了,她也只得作罢。 回到位置上,云绫笑盈盈地看向自家师父,问道:“师父,方才我表现如何?” 闻言,公孙玉瑶略一颔首,欣慰地说道:“不错!总算不再是一味猛打猛冲。日后对敌亦当如此,灵活多变,才不会受制于人。” 云绫自是连连点头应下,旋即笑盈盈地看起了接下来的演武。 此刻擂台之上两道人影正在激战,分别是澄心书斋钟进和静禅寺见明。 见明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而钟进修为只在后天境中品,加之相比之下澄心书斋委实不擅战斗,是以这一场并未僵持多久。 二人交手不过三十来招,钟进便败下阵来。 接下来要登擂的是嵩阳剑派孟韶华,她的对手则是上一场击败习尚武的静禅寺弟子见心。 孟韶华在上一场硬撼后天境上品,惹得自己一身是伤,虽然她很想登擂,可惜嵩阳剑派带队长老说什么也不同意。 在严师果再三确认后,最终宣布孟韶华退赛,见心不战而胜。 话音落下,孟韶华虽然眼圈泛红,却死死地忍住没有让泪水落下。 她并不怨怼带队长老的决定,以她这起身都费力的状态,便是登擂只怕也撑不过三两招,只是不甘心罢了。 因着是前十中唯二的女孩子,云绫对孟韶华还是颇有好感的。 此时见她难受,云绫忍不住起身凑到她身边,轻声道:“莫伤心哩,这个给你!” 说着,云绫递了几块糕点过去,都是她这些日子觉得最好吃的糕点,皆用锦帕包裹放在怀中,以便随时享用。 见云绫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孟韶华不禁轻笑出声,道了声谢,接过糕点小口吃了起来。 云绫见她破涕为笑,这才露出灿烂的笑脸,俏声道:“嘿嘿,那我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玩儿去。” 说罢,云绫小跑着回了座位,坐定之后不忘冲着望来的孟韶华眨眨眼睛,甚是俏皮。 孟韶华见了,面露笑意,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演武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三大圣地弟子轮番上阵,诸般精妙招式一一展露,教各派弟子看得大呼过瘾。 不知不觉,第二场便到了尾声。 随着陈进之再次有惊无险地击败对手,严师果宣布了晋级前十的人选。 分别是:明玉楼公孙云绫,三清观天明子、天湘子、天冲子,静禅寺见心、见明、见空,澄心书斋王元进、黄云扬以及天鹰帮陈进之。 其中,除天冲子、见空、黄云扬、陈进之外,剩余六人皆是后天境上品修为。 正当云绫再次感叹三大圣地底蕴深厚之时,严师果宣布了第三场的开始,当真是一点休整时间也无。 率先登擂的仍是见空,而他的对手则是天明子。 见空修为本就不及,上一场又与贺瑾斗了近四十回合,相比轻松取胜的天明子而言,他的消耗无疑更大。 是以,这一场见空并未抵挡多久,堪堪二十余合便败下阵来。 紧接着便是云绫了,她这场对上了后天境中品的天冲子。 起初,云绫也不敢大意,打起全副精神与之交手。 十招之后,云绫发现自己委实小心过头了,这天冲子无论招式还是真气,尽皆不占优势。 是以,云绫一道剑气激发而出,便将天冲子逼入了绝境。 最终,不过十三招而已,云绫便坐回了高墙之上,可谓轻松。 锁定前五,随后的演武云绫便有些兴致缺缺了,若非想着多多了解明日的对手,只怕她此刻已经神思不属了。 天湘子险胜见明一招,这是第三场唯一修为相当的一对,二人直斗了近二百回合方才分出胜负,属实令观战之人大呼过瘾。 见心以后天境上品修为战胜黄云扬,倒是不出众人意料。 最后一场,陈进之对阵后天境上品的王进元,众人原本以为这一对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然而,当云绫被周围的惊呼声惊醒时,陡然发现陈进之竟然压制住了王进元。 见此情形,云绫顿时一愣,转头看向自家师父,失声道:“师父,这陈进之又使他那手段了?” 公孙玉瑶此时正看着擂台,眉头微蹙,闻言也不言语,只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见此,云绫不禁再次看向擂台之上,暗道:便是澄心书斋不擅战斗,但这王元进到底也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这也能着了道? 云绫正想着,擂台上已分出了胜负。 陈进之出人意料地以大优势击败了王进元,惹得高墙之上一阵惊呼。 随着王元进败阵,澄心书斋十一人已然全军覆没,好在他们本就意不在江湖,是以范明承也不甚在意。 结果已定,范明承起身站上高台,宣布了今日演武结束。 随后各派自是分头下山去了,一路上仍有不少人对陈进之此人议论纷纷。 孟韶华走时,特意到云绫跟前再次道谢,二女倒也相谈甚欢。 第76章 轮番大战 入夜,鹿门山后山。 “你说什么?!尊主失踪了?!” 陈进之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满脸震惊之色。 “尊主召见,我等了两日也未见尊主现身。最后,我循着尊主留下的记号,一路追踪到汉中地界,便彻底失了尊主的踪迹。” 说话之人声音低沉沙哑,全无半分人气儿,正是当日截杀杨元泰的张旷。 他奉命追查云阳宝藏,一路暗中跟着公孙安世一行去了岭南,今日才返回中原。 得到召唤,他匆忙去见玄天尊,最后却扑了个空,心知大事不妙,只得来寻陈进之询问。 “不可能!尊主神功盖世,除了那五大宗师之外,谁人还能威胁得到尊主?” 陈进之震惊过后,自是不信的,玄天尊的强大可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教他如何能信? “尊主召见,何时如此过?” 张旷的话让陈进之一时语塞,场面就此沉寂下来,二人皆未再有言语。 半晌,陈进之回过神来,问道:“你来寻我是?” “尊主曾有命,若有朝一日他突然失踪,便让我等尊奉少主,继续完成圣门大业!” 说罢,张旷看了一眼陈进之,接着又道:“少主如今身在北方,云阳宝藏一时又无消息,我左思右想,不若先来助你成事,也好为少主添一助力。” 闻言,陈进之略一沉吟,方才说道:“如此也好。我虽有后手,却始终无有把握能胜得过那公孙云绫,你可有法子助我?” 张旷嗤笑一声,随即在陈进之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令陈进之眼前一亮。 末了,只见陈进之将一块木牌交到张旷手中,二人对视一眼,略一颔首,随即各自隐入山林之中。 ----------------- 翌日,演武大会准时开始。 “第一战,明玉楼公孙云绫对阵静禅寺见心!” 随着严师果话音落下,云绫起身便要登擂,却陡然闻得身后传来一声“加油!” 她转头看去,不是孟韶华还能是谁? 见此,云绫眨了眨眼,递过去一个势在必得的眼神,这才纵身而下,稳稳落在擂台之上。 见心此刻已然在擂台之上等候,见云绫来了,当即口宣佛号,上前见礼。 云绫抱拳还了一礼,俏声道:“请了!” 二人旋即拉开架势,便要动手。 见心所用同样是一条镔铁棍,云绫不禁在心中将他与见性比较。 相较之下,见心身子略显单薄,气势也不似见性那般凶恶,是以云绫私心里揣测见心或许走的是灵巧的路子。 待交上手,云绫便知自己所料不差。 只见镔铁棍在见心手中仿若没有重量,随着见心手腕颤动,棍头点出朵朵棍花,虚虚实实,迷人双眼。 云绫见状,并未急于出手,脚下频频后撤,与见心拉开距离。 待到见心紧追而来,棍影露出瞬时破绽之时,云绫陡然真气一转,抬手挥出一道剑气,直取见心中门。 云绫一直隐而不发,是以这道剑气来得突然,瞬息之间便突破了镔铁棍的防御。 见心瞳孔一缩,匆忙变招应对,剑气轰在镔铁棍上,震得他身形疾退,双脚在青石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一朝得势,云绫当即脚踏流云步,凤鸣剑如影随形,直取见心要害而去。 见此,见心稳住心神,双手用劲,将镔铁棍舞出一片棍影,护住己身,不予云绫半分近身机会。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面对密不透风的棍影,云绫一时倒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施展开流云身法,围着见心伺机而动。 一时间,擂台上频频响起金鸣之声,二人剑来棍往,倒也斗得有来有回。 拆过三十余招,见心一个不慎露了破绽。 云绫岂肯放过,催动真气荡开镔铁棍,旋即唰唰唰连出数剑,剑花朵朵,仿若落英缤纷,虚虚实实之间,直攻见心各处大穴。 这一剑正是明玉剑诀第三剑,姹紫嫣红! 剑势看似不急,但剑尖覆盖极广,虚实相合,除非对手以修为硬接硬架,否则极难躲避。 见心此刻便是如此,本就因镔铁棍被荡开而中门大开,眼前又是道道剑影,顿时失了方寸。 有心想躲,却发现三面皆是剑影,唯独身后尚有空间。 不及多想,见心抽身疾退,同时双手持棍,左手稳定,右手运劲,棍头划出一个个圆圈,抵挡云绫的追击。 孰料,云绫要的就是见心后撤。 只见她脚步一顿,并不追击,瞅准见心方位,清喝一声,剑气脱手而出。 剑气好似划破空间,激起烟尘无数,疾速杀向见心之所在。 见心瞳孔一缩,大喝一声,鼓起全身真气挥棍抵挡,一声轰鸣,本就在后撤的他再度向后滑去。 他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又一道剑气已然近身。 心下大骇之际,顾不得多想,他只得再次挥棍抵挡,又退数步。 如此再三,不知不觉见心竟已退到了擂台边缘而不自知。 他后撤以来,云绫剑气不断,真真是剑气纵横,令他始终无法站稳脚跟,只得以全副心神应对剑气攻击。 云绫却一直留心着对手的站位,眼见其站上边缘,不禁唇角一扬,鼓足真气再次激发一道剑气攻去。 “轰”的一声,见心虽然抵挡下来,却不防脚下一个踏空,身形陡然向后倒去。 他刚要腰腹发力站回擂台,云绫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早已一个箭步欺身上前,一掌正中见心肩头。 见心闷哼一声,瞬间跌落擂台,就此败阵。 “明玉楼公孙云绫胜!” 待严师果宣布了结果,高墙之上顿时响起阵阵喝彩声,其中尤以孟韶华最为激动,将手拢在嘴边,不断为云绫喝彩。 云绫跳下擂台,与起身的见心互相见礼,旋即各回高墙,等待着下一场的开始。 “公孙妹妹,你太厉害了,那剑气使得,凌冽迅疾,可叫那见心和尚吃苦头了!” 云绫刚刚回到高墙之上,孟韶华不知何时已跳到了身边,一通夸赞脱口而出。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挽住孟韶华臂膀便在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二女便站在那儿自顾自地说说笑笑,好一阵方才各回各位。 公孙玉瑶看在眼里,虽疑惑云绫何时与那嵩阳剑派的女弟子关系如此要好,却也没有多问。 往常云绫待在岛上,除了她几位师姐,便只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岛民还能玩耍到一处去,如今能多交上几个朋友在她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接下来是一场内战,天明子与天湘子联袂登上擂台。 或许是师出同门,他们并未过多试探,上手皆是杀招,令得观战之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唯恐他二人一个不慎便要血溅当场。 不过,或许也正因为师出同门,二人对彼此皆太过熟悉,是以斗过五十余招后,仍是难解难分。 云绫看得仔细,每有精彩之处,少不得要拍手喝彩,纯纯一个看客模样,一点不见争夺魁首的紧张情绪。 一旁公孙玉瑶看在眼里,也不知该说她心思单纯,还是心性沉稳好。 最终,天湘子棋高一着,抓出天明子一处不太明显的破绽猛攻,胜了一阵。 二人去后,作为五人之中修为最低的陈进之最后登擂,而他的对手正是云绫。 云绫一直觉得陈进之颇为怪异,看似修为只在后天境中品,擂台之上每每总是先败而后胜,尤其是他那不明出处的扰人心神之法令云绫如芒在背。 就在云绫将要登擂之际,孟韶华却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在云绫耳旁悄声道:“莫要多看他的眼睛,有古怪。”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笑道:“姐姐放心,看我如何收拾他哩!” 说罢,她纵身一跃,便上了擂台。 擂台之上,二人见礼毕,旋即拉开架势各自防备。 这还是云绫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陈进之,不免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 只见陈进之二十上下年纪,模样倒是周正俊朗,那一双眼睛生的尤为好看,清亮深邃有如深潭,只是眼神之中不时闪动精芒,似乎随时都在算计着什么,这让云绫极为不喜。 见云绫并未拔剑,陈进之一声轻喝,率先发动了攻势。 只见其脚下一蹬,转瞬间突进至云绫身前,双手成爪冲着云绫肩头穴位抓去,指尖劲风冽冽,显然使出了十分力道。 然而,在外人眼中看着凌厉的攻势,在云绫看来,瞬间便有了数种破解之法,毫无威胁可言。 劲风临身之际,云绫脚下一转,身形犹如一道清风,自陈进之身侧滑过,同时递出一掌正中其腰腹,将之震飞出去。 错身而过时,云绫鼻尖隐约闻到了一抹似有似无的香气。 站定之后,她心中不免腹诽道:一个大男人,身上怎的还带香气? 哪知,脑海中突然传来玲珑示警的声音。 【快闭气,别去闻那味道!检测数据显示那味道有问题!】 闻言,云绫心中一凛,赶忙运转周身真气游遍全身,果然在经脉中发现了些许极难察觉的异常。 好在方才只在错身而过之际闻到一点,玲珑发现得也是及时,些许毒素眨眼便被清除了干净。 看着再次攻上前来的陈进之,云绫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虽不知此前陈进之是否也是如此取胜的,但光凭他暗中用毒,便足以让云绫将之划入坏人的行列里。 一声剑吟,凤鸣出鞘,云绫此刻不再留手,出招迅疾如风,招招皆往陈进之要害招呼。 眼见于此,陈进之瞳孔一缩,匆忙收回险些被划伤的双手,抽身疾退,暂避锋芒。 然而满怀怒气的云绫怎会轻易让他脱身,脚下一点,身形疾进,如影随形,凤鸣剑锋芒不离陈进之周身。 当此危急之际,陈进之再顾不得其他,陡然暴喝一声,周身气势瞬间暴涨,抬手一记鹰爪挥出,威势竟如同要划破眼前空间一般。 云绫翻身避过,落在十步之外,惊疑不定地看着陈进之。 “真气外放!你是后天境上品?!” 第77章 生死相争 “真气外放!你是后天境上品?!” 云绫惊疑不定地看着陈进之,满脸不可思议。 陈进之冷笑一声,淡淡道:“本想留待最后,到底还是被你逼了出来。公孙云绫,你果然是我此番最大的敌手。” 如此变故,令得观战之人也是惊诧不已,皆未想到陈进之竟然能隐藏修为至此时。 莫说旁人,便是天鹰帮自己人也不知陈进之何时突破的后天境上品,此时也在满脸不可置信地交头接耳着。 天鹰帮帮主乃是江湖人称“铁爪无情”的陈天鹰,此刻也神色莫名地看着自己的次子。 擂台之上,陈进之眼神阴鸷地看着云绫,面上却是带着笑意。 云绫看着这样的陈进之,心中只觉其更加惹人厌了。 一声清喝,云绫脚下一点,身形几乎化作流光,身后拖出一道残影,瞬息之间攻至近前,一剑直取陈进之面门。 陈进之神色一凝,侧身躲过,旋即手呈鹰爪,一爪攻向云绫手腕,一爪抓向云绫咽喉,真气加持之下,可谓杀气腾腾。 见状,云绫脚下一顿,止住身形,手腕翻转之际,一道寒光乍现,不单避过锁喉一爪,凤鸣剑更是改刺为削,封住另一爪。 好在陈进之见机极快,迅速变招,这才保住了一条手臂。 二人你来我往,闪转腾挪,擂台之上一时间剑光四溢、爪影幢幢,真气激荡,气浪滔天。 剑吟声,破空声,爆鸣声,一时诸般声响响彻会场,震得各派弟子无不心惊。 主位之上,玄清散人抚须皱眉,轻声道:“这陈进之倒是本事不凡,一对鹰爪竟丝毫不怵宝剑锋芒。” 闻言,正全副心神关注云绫的范明承并未接话,倒是鲜少说话的慧能禅师宣了声佛号,说道:“老衲观之,此子所修功法不似陈天鹰一脉,当真怪哉。” “哦?摩诃院钻研天下功法,还有你这摩诃院首座看不出门道的?” 玄清散人转头看向慧能禅师,眼中满是调笑。 “天下功法何其之多,摩诃院亦不过是研究门人弟子遭遇过的功法武技罢了,哪里都能认得。” 慧能禅师口宣佛号,淡淡辩解一句。 闻言,玄清散人轻笑一声,倒也未再深究下去。 说话间,擂台之上已然焦灼。 云绫与陈进之拆过三十余招,俱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就在二人错身之际,云绫不经意间瞥见了陈进之的眼睛,顿觉脑子一顿,心神不宁。 她暗道一声不好,赶忙撇过眼去,脚下一点,身形疾退,正好避过陈进之凶狠的一爪。 亏得她一直有着防备,这才没有着了道,得以迅速做出应对。 可惜,玲珑要帮她抵挡陈进之身上那股莫名香气,否则倒也不必怕陈进之那扰人心神之法。 云绫暗暗防备之际,陈进之也是眉头紧皱。 他已察觉到云绫是有意不看他的眼睛,交手至今,唯有方才那一次让他得了手。 未曾想,云绫转瞬便清醒过来,迅速后撤拉开距离,让他一击落空。 另外,陈进之也在疑惑,云绫似乎也没有受到自己身上香气的影响。 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是清楚自己身上那香气是何物的。 天香膏,看名字似乎是女儿家装扮之物,实则却是玄天宫一味阴损的毒物。 此毒取西域九种毒花汁液调制而成,淡淡幽香,若有若无,可令人在不经意间经脉受损,此时动用真气必然重伤不支。 虽不致命,却正适合陈进之于此时对付云绫。 只消云绫中了此毒,陈进之便有十成的把握夺下此次演武大会魁首之位。 这也正是张旷助他成事的法子。 他却不知,云绫有着玲珑辅助,天香膏虽然阴损,却也难逃玲珑的探测,早早便被防了下来。 说了这么多,实则也不过数息之间。 云绫稳定心神之后,不敢再去看陈进之的眼睛,只盯着他的双肩与双手,倒是未曾留意到对方神情的异样。 只见她身子一晃,脚踏流云步,手持凤鸣剑,瞬间攻至近前。 陈进之顾不得想天香膏为何失效,运起一对鹰爪再次与云绫战在一处。 二人相斗近五十合,消耗皆是不小。 陈进之见迟迟拿不下云绫,不由心头大恨,暗道若非是在演武大会上,令他不敢施展全部功法,这一战定然不会如此焦灼。 是的,陈进之至今仍是以家传功法应战,丝毫不敢显露玄天宫半分底细。 未曾想,就是陈进之这一分神,让云绫抓住了机会。 只见云绫眼神一凝,真气瞬间灌入凤鸣剑中,剑身之上陡然生出一股黏力来。 旋即,剑势一转,出剑忽快忽慢,点、刺、撩、挑,招招不离陈进之穴位所在,出招之际姿态曼妙,好似舞蹈,令人炫目。 这正是明玉剑诀第四剑,美人弄萧! 这一剑诀使来,招式俊逸花哨,看似剑舞,实则虚实之中藏有妙用。 以黏力牵制,剑剑不离对手要穴,一击得手,便可轻易制敌。 此时,陈进之鹰爪击在凤鸣剑上,瞬间为黏力所牵制,轻易抽不回手去。 待他发现时,云绫已经手腕一抖,剑尖划过一个满月,精准地点在其巨阙穴,带出一抹嫣红。 巨阙穴被封,陈进之只觉一阵心悸,呼吸不畅,登时抚胸连连倒退。 念及这是演武,一击得手,云绫并未紧追上前,而是持剑斜指地面,默默观察着对手的状况。 这还是云绫在演武大会上首次以剑伤人,终究还是有所顾忌的。 数息过后,陈进之猛地抬头,脸色极为难看地瞪着云绫。 见此,云绫心知他冲不开穴位,于是出声道:“既冲不开封穴,还不快快认输,更待何时?” 闻言,陈进之默然不语,只拿阴鸷的眼神盯着云绫猛瞧。 云绫秀眉微蹙,正要再次出声,却闻陈进之陡然一声长啸,周身真气顿时翻腾激荡,炸开一道气浪来。 见状,云绫心下一惊,翻身向后避让。 落地之后,不待她站稳脚跟,脑海中陡然传来玲珑的示警。 【快躲!】 不及多想,云绫就地一个翻滚,再去看时,原先站立处已然被轰出一个大坑来。 陈进之此时便站在坑中,一脸阴郁地盯着云绫不放。 “玲珑,什么情况哩?!” 【你看他双手。】 闻言,云绫定睛看去,却见陈进之双掌之上灼浪翻腾,隐隐有着红光流动。 【眼熟不?】 云绫不由颔首,心中回道:“跟那玄天尊好像。” 【他修习的是《玄阳宝典》!不过,看样子应该只是残本,气息极不稳定。你要小心!】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嘀咕道:“这人果然有问题,这是给逼急了哩!” 她与玲珑说了这么多,实则不过数息而已。 陈进之已经跃出大坑,凌空一掌向云绫拍来,那如有实质的热浪,熏得云绫俏脸微红。 云绫轻哼一声,催动周身真气,全力施展出真气力场牵制对手,同时抬手挥出一道剑气攻袭而去。 哪知陈进之面对剑气,竟不躲不闪,一道赤红掌影拍出,正与剑气撞个满怀。 “轰隆”一声,擂台之上气浪翻腾,烟尘四起! 倏的,自烟尘中冲出两道人影,一边快速腾挪,一边频频对招。 一时间,两道身影迅疾如电,剑气掌影纵横捭阖,所过之处气浪激荡、烟尘不绝! 二人皆使出了全力,招招皆不留手,如此下去只怕必要分出个生死才能罢手。 见此光景,不单观战之人尽皆噤声,连范明承也脸色大变,站上了高台,随时准备出手制止。 而公孙玉瑶那儿,早在陈进之突变之际便已站在了高墙边,凤眸一瞬不瞬地紧盯擂台变化,心中只觉陈进之此时施展的功法颇为眼熟。 待陈进之赤红掌影出手,那灼热的气息,让公孙玉瑶陡然想起了使云绫重伤的那道灼热真气。 难道是他? 公孙玉瑶不敢确定,按公孙弘的说法,伤人者乃是宗师,而陈进之此时虽然战力大涨,却也仍在后天境上品之列。 是以,公孙玉瑶顾忌场合,在无实证的情况下,也只得做好随时救人的准备。 “公孙楼主,云绫她没问题吧?” 孟韶华不知何时站到了公孙玉瑶身侧,盯着擂台满是紧张地问道。 公孙玉瑶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无妨。” 闻言,孟韶华心安少许。 就在此时,擂台之上陡然传出一声轰鸣,吸引了众人目光。 只见云绫周身真气激荡,青丝飞舞,额间隐现一朵火焰状印记,连她的双眼仿佛都染上了些许赤红。 挥剑之际,剑身之上灼气翻腾,逼得陈进之不敢近身。 “你怎么?!”陈进之躲过一击,惊诧出声。 云绫却仿若未闻,方才她眉心紫府当中陡然涌出一股炽热气息,瞬息游遍全身,使得真气也沾染了一缕炽热。 此时陈进之的动作在她眼中如同老妪打拳,轻易便能看破其出招的破绽, 云绫反手一剑激发剑气,剑气隐隐泛着赤色光芒,疾速袭向陈进之。 陈进之不敢硬撼,轰出一道掌影,一面脚下连连后退。 未曾想,剑气竟直接破开掌影,去势不减,骇得陈进之只得翻身向一侧躲避,剑气直直轰在其身后高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未待他站稳身形,云绫已一个箭步欺身近前,抬手便是一记姹紫嫣红,舞出剑花朵朵。 一时间,陈进之只觉四面八方皆是寒光,当真是避无可避,只得运起全身真气轰出一掌,直取云绫面门,以迫其变招躲闪。 掌风临身,云绫却是剑势陡变,剑花不再,凤鸣化作一道长虹,径直将肉掌刺了个对穿,仍去势不减攻向陈进之胸膛。 “停手!” 眼看陈进之即将命丧当场,高台上传来了范明承的一声暴喝。 云绫本能地剑势一收,翻身退出十步开外,这才教陈进之捡回了一条性命。 第78章 图穷匕见 “演武较技,当点到为止!你二人岂可以性命相搏?” 范明承神色不虞,声音低沉,显然动了真火。 云绫有心揭露陈进之,然而玲珑却说她们并无实证,即便说陈进之修习《玄阳宝典》,在场也无人认得。 无奈,云绫只得收剑入鞘,瞥了一眼陈进之,抱拳冲范明承朗声喊道:“云绫知错哩!” 闻言,范明承神色稍霁,到底是自己小弟子,不忍苛责,也不管陈进之如何,径自宣布道:“本场,明玉楼公孙云绫胜!” 话落,他便一甩袖袍,转身回了主位安坐。 云绫瞪了陈进之一眼,轻哼一声,纵身回了高墙之上。 刚刚站稳,孟韶华便扶住了她,轻声说道:“方才当真凶险,还好你本事高强。” 云绫嘿嘿一笑,又与孟韶华说了几句悄悄话,哄着她回了自己座位。 旋即,云绫拉着公孙玉瑶坐好,在其耳旁说道:“师父,陈进之那厮是魔门的人哩。” 闻言,公孙玉瑶眉头一蹙,看向云绫,静待下文。 云绫也不耽搁,当即将陈进之真气与玄天尊同出一脉说了出来。 她亲身受过玄天尊的真气,自然最有发言权,此时说来,公孙玉瑶瞬间想到了那个一直藏在暗处的夜枭。 “你且好生休整,为师去去便回。” 说罢,公孙玉瑶起身离了高墙,去向未知。 另一头,陈进之回到天鹰帮地盘,自有人替他处理伤口。 好在云绫那一剑不曾伤其筋骨,只需止血包扎一番即可,倒也不影响接下来的比试。 陈进之坐在座位上,神色平静,丝毫没有面对云绫时那阴鸷的模样,对耳边的恭维声也仿若未闻。 他盯着坐在身前的陈天鹰,他的父亲,却始终不见陈天鹰看他一眼。 半晌,陈进之默默垂下了眉眼,眼中凶厉一闪而逝。 擂台上,此时正在比试的乃是天湘子与见心。 或许是方才范明承发怒的缘故,二人出招皆是点到即止,场面显得风平浪静。 斗过近百招,天湘子终究技高一筹,胜了这一场,二人见礼毕,齐齐回了高墙之上。 他们下场之后,陈进之默默起身越过了陈天鹰,缓步向擂台走去。 “进之,好好比。” 陈天鹰淡淡五个字,却教陈进之脚步一顿。 他侧头看去,只见陈天鹰神情平静地看着擂台,仿佛方才并不是他在说话。 陈进之没有回话,只略一颔首,纵身跃上擂台。 他的对手是三清观天明子。 此时公孙玉瑶已经回来,云绫见陈进之再度登擂,轻声对其说道:“师父,师伯和师公如何说哩?” 闻言,公孙玉瑶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好好演武,旁的无需你操心。” 云绫嘟了嘟嘴,悄声嘀咕道:“不问就不问,哼!” 如此近的距离,这声嘀咕自然瞒不过公孙玉瑶,她神色淡淡地抿了口茶,并未说什么。 云绫觉着无趣,便也不再说话,只在心中与玲珑嘀咕起来。 “玲珑,你说师父他们准备何时拿下这陈进之哩?” 【玄天宫隐世已久,如今只怕没多少人认得出《玄阳宝典》来。若无实证,大抵只能演武大会结束之后找个由头悄悄拿下他了。】 云绫也觉在理,点了点头,兀自思索起来。 然而,玲珑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精神一振。 【你师父回来之后,我就探测到会场周围多了不少人的气息,其中就有你师伯的。】 “哪儿呢,我怎的没发现?我师公可来了?” 【他们分散在会场外围密林之中,你当然发现不了。至于你师公,他是宗师,我现在可发现不了他。】 “分散四周?多半是在埋伏。看来是防着陈进之狗急跳墙哩,我可还记着这次他们是冲着魁首来的。” 【有可能。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陈进之多半已与魁首之位无缘了。】 云绫啧啧两声,不由望向擂台。 此时陈进之正与天明子相斗,他也不再隐藏什么,一身修为尽数发挥出来,连《玄阳宝典》也丝毫不曾隐藏。 见此,云绫不禁嘀咕道:“哼,这是料定了在场没人认得,所以毫无顾忌了?” 一旁的公孙玉瑶听了,不由微微颔首,淡淡道:“他们避世近百年,无人识得也属正常。” 见师父接了话,云绫顿时来了兴致,凑到师父耳边悄声道:“师父,师伯他们可是埋伏在外,随时准备应对不测哩?” 闻言,公孙玉瑶瞥了云绫一眼,并不接话。 见此,云绫坐回位置,晃了晃身子,俏声道:“师父便是不说,我亦知道,嘿嘿!” “下一场就到你了,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莫去想些有的没的。” 公孙玉瑶淡淡说了一句,并未深究,云绫本就聪慧,能猜得出来她也不觉有何奇怪的。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正欲说些什么,玲珑却陡然发出了预警。 【闭气!】 不待玲珑多解释,云绫已经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正与陈进之身上那股香气一般无二。 “师父,快闭气!” 云绫急切出声,一边取出一粒解毒丹递了过去。 公孙玉瑶在云绫出声之际便已屏住呼吸,再一看云绫递来的解毒丹,心中顿时想到方才那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她并未多问,接过解毒丹便服了下去,旋即一把拉住起身的云绫,悄声道:“出了何事?” 闻言,云绫当即将擂台上陈进之用毒之事说了。 公孙玉瑶沉吟片刻,轻声道:“莫要打草惊蛇,一会儿只看旁人表现,我们装上一装。这毒方才为师试探过,并不致命。”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旋即按照吩咐坐了回去,只当无事发生,默默运起真气,暂且以内呼吸代替外呼吸。 俄而,她想起了新交的好姐妹孟韶华,不由转头看向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眸子一动,便明了她想说什么,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动作。 见此,云绫只得心中叹了口气,安心坐在原位,只拿一双凤眸留心着嵩阳剑派那边。 不多时,擂台上变故陡生。 只见天明子忽然脚下一个趔趄,竟直接栽倒在擂台之上,陈进之则毫不留情地一爪抓向其后心,作势便要取其性命。 如此变故,惹得高墙之上一阵惊呼。 作为主办方,范明承自然不能眼看着如此之事发生,当即出声喝止,一旁的玄清散人却已经纵身向擂台掠去。 然而,陈进之对喝止之声仿若未闻,一爪没入天明子后心,收手之时竟将天明子的一颗心整个抓了出来,登时鲜血迸流。 可怜天明子到死也未想到,不过一场演武,怎的就让他丢了性命。 见其如此残杀本门弟子,身在半空的玄清散人发出一声长啸,声音中透着股愤怒与悲痛。 陈天鹰震惊于次子的狠辣手段,眼看玄清散人就要出手,他腾地站起身来,飞身掠出,于半空中截住了对方。 二人对过一招,齐齐落在擂台之上。 陈天鹰将儿子挡在身后,抱拳道:“犬子一时失手,陈某不敢包庇!只请道长手下留情,饶他一命吧!” 陈天鹰虽是一帮之主,修为却卡在后天境上品多年,面对半步宗师也只能低声下气地替儿子讨饶。 玄清散人一脸悲愤,在他的身后是陆续赶到的三清观众弟子,尽皆对陈进之怒目而视。 “陈进之不顾江湖道义,于擂台之上悍然打杀本门弟子,贫道现在可以不杀他,但他必须随贫道回三清观听候观主发落!” 玄清散人此刻声色俱厉,话语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闻言,陈天鹰脸色一变,正欲说话,身后却响起了陈进之的笑声。 “哈哈哈~老道士,你若还在高墙之上坐着,或许还可多活一会儿,上了擂台可就生死难料了!” 众人看去,只见陈进之随手甩了甩手上的血污,满脸笑意。 三清观众弟子见陈进之非但不为杀人忏悔,反而还对玄清散人不敬,当即便要动手。 陈进之却好整以暇地笑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要不现在运气试试?” 闻言,众人脸色一变,有名弟子陡然吐出一口血来,直直栽倒下去,却是尝试运起真气所致! “你!你竟然使毒!” 玄清散人变了脸色,手指陈进之怒喝道。 陈天鹰也满脸震惊地转身看向陈进之,仿佛不再认识这个儿子一般。 陈进之却对此视而不见,笑道:“父亲,从小到大您的眼中就只有大兄。若非此番我有了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只怕您也不会说出那五个字吧?呵呵……” 闻言,陈天鹰脸色一变,旋即厉声道:“这也不是你如此不择手段的理由!长子承袭家业,自古如此,我看重你大兄有何不妥?为父平素待你难道差了?吃穿用度哪样少了你的?” 话音刚落,却见陈天鹰陡然面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近身的陈进之,出声道:“你……你这逆子……怎敢如此……” 陈进之嗤笑一声,在其耳旁轻声说道:“长子承袭家业是没错,不过有人教会孩儿,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去抢,如此方不失为大丈夫!父亲就安心的去吧,孩儿很快便会送大兄到您跟前尽孝的。” 说罢,陈进之再是一笑,深深插入陈天鹰胸膛的手猛地一抽,又是一颗鲜活的心脏被他抓了出来。 陈天鹰痛嚎一声,仰面倒地,双目圆瞪,当真是死不瞑目。 先前陈进之借陈天鹰遮挡,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陈进之弑父之举,一时间尽皆震惊到无法出声。 半晌,会场内才响起各种惊呼、怒骂之声,皆是在对陈进之弑父之举口诛笔伐。 云绫同样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讷讷地转头看向师父,嘴唇翕动,到底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第79章 黄雀在后 陈进之辣手打杀天明子,随后又当众弑父,如此行径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然而他却丝毫不惧众人的口诛笔伐,一脸笑意地站在擂台上环顾全场。 令众人不解的是,因天明子之死而冲上擂台的玄清散人与三清观众弟子,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不过,很快众人便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只见天鹰帮弟子终于从陈天鹰之死中醒悟过来,纷纷冲向擂台,想要质问陈进之为何如此。 然而,他们冲到半道,却纷纷吐血倒地,昏厥过去。 这一幕骇得各派弟子齐齐噤声。 此时,陈进之仰天一笑,朗声道:“尔等可千万莫要动用真气,否则便是如此下场!” 闻言,站上高台的范明承和慧能禅师齐齐一惊,暗自运气,却惊觉气血翻涌,不受控制,只得赶忙停下,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凝重之色。 “陈进之,你为何如此行事?”范明承上前一步质问出声。 “为何?说来尔等可得好好感谢公孙云绫了,若非是她,我又何须如此。” 说罢,陈进之看向明玉楼所在,接着说道:“若非此女,本届魁首便是我的了,大家自可以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走。可惜……既然我得不到,那便杀光尔等,也是一样的!” 话音落下,他不顾众人如何反应,仰天一声长啸,会场外顿时不知从何处冲出数百人,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这些人个个目露精光,体格健硕,步履轻快,手持利刃,浑身透着股凶悍之气。 他们一闯入会场便纷纷登上高墙,向着各派杀去,全程无一人发出声响。 众人还不知出了何事,待看见这些不速之客如此行事,顿觉大事不妙。 有沉不住气的已然忘了陈进之的话,当即便动用真气想要反抗,结果自然是如同天鹰帮一众那般,吐血昏厥过去。 旁人一看,哪里还敢反抗,眼看便被这些人控制住。 范明承此时神色难看,厉声喝问道:“陈进之,为了个魁首之位,你竟想杀光此地的所有人?” 闻言,陈进之一边欣赏着各派弟子流露出的绝望,一边笑呵呵地回道:“本届魁首之位有多重要,旁人不知,您老还能不知?我既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范明承闻言身躯一震,失声道:“你怎会知晓这些?你究竟是何人?” 陈进之这次却并未答话,他瞥了一眼已经被众弟子护卫着退下擂台盘膝驱毒的玄清散人,哂笑一声,这才看向高墙。 他的人马已经控制住了高墙上的大半各派弟子,正向明玉楼方向而去。 他心中一直对先前云绫不受天香膏影响怀有疑虑,唯恐在云绫身上再出什么岔子。 此时,张旷大步流星地走到陈进之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瞧见手下人向着公孙玉瑶师徒过去。 “说来我还有一笔旧账未与公孙玉瑶清算呢,进之,这对师徒可能交给我处置?” 闻言,陈进之收回视线,转头问道:“你和她们有什么旧账?” “哼!我追查云阳宝藏,眼看线索就要到手,却被公孙兄妹坏了事,这公孙玉瑶还伤了我一臂。” 张旷说话之时,眼神阴鸷,似是欲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 对他的要求,陈进之沉吟片刻,说道:“公孙玉瑶可以交给你,那公孙云绫我要亲自处置。” 闻言,张旷看了他一眼,怪笑一声,回道:“行!今日你我就和这师徒俩好好清清旧账!” 说话间,手下人已经缚住公孙玉瑶和云绫,这让陈进之暗暗舒了口气。 见他如此,张旷不由好奇,问道:“怎么,看你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闻言,陈进之将先前擂台之上云绫似乎完全不受天香膏影响一事告诉了张旷。 张旷听后也是皱眉,却又一时想不出缘由,只得拍了拍陈进之肩膀,说道:“你看,这不是乖乖束手就擒了吗?或许先前只是真气激荡之下,吹散了天香膏的味道而已。” 要说云绫能抵抗天香膏之毒,张旷是不信的,这毒便是半步宗师也难以幸免,范明承、慧能、玄清等人便是明证。 陈进之眼看云绫束手就擒,也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疑虑,问道:“原先你只说以天香膏制住这些人,接下来是何打算?” 闻言,张旷桀桀一笑,回道:“公孙安世近日去向不明,尊主又曾遭遇公孙弘,想必这父子二人当是隐于暗处呢。既然夺取魁首的计划无法实现,那便以这些人为饵,若能将公孙父子留在这里,也不算白白谋划这一场。” 陈进之闻言身躯一震,旋即沉下脸色说道:“便是尊主也曾说过没有把握胜过公孙弘,我等何必弄险?要我说,这里大多是中原各派的精英弟子,不若直接都杀了,足可令中原各派一蹶不振!” 闻言,张旷当真思虑了起来,他的确没有把握留下公孙弘,宗师之威委实难测。 就在二人商量之时,包括范明承、慧能在内的各派弟子都已被押下了高墙,连带着先前昏厥过去的天鹰帮弟子一起,被集中在擂台下方席地而坐。 看着眼前那些对他怒目而视之人,陈进之完全没兴趣去理会,一双眼睛扫向了云绫。 此时,云绫正在公孙玉瑶身侧坐着,见陈进之看来,自是瞪了回去,充分表达出自己的愤怒来。 方才那些人收缴她凤鸣剑时她便想发作,却被公孙玉瑶暗中拦下,这才想起要装作中毒的模样。 好在观察一圈,发现众人只是不能动用真气,面让倒没有什么虚弱的模样,这可就好办了。 瞪了一眼陈进之,见他又转头与身旁的阴鸷男人商量起什么来,云绫赶忙悄声问道:“师父,师伯他们何时来哩?这情况看着可不妙哩。” 闻言,公孙玉瑶并未说话,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旋即便闭目养神起来。 此时,身在前排的范明承开口厉声喝问道:“陈进之!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朝廷和江湖各派一同追杀你吗?” 陈进之瞥了一眼范明承,冷笑一声,并未答话。 一旁的张旷却桀桀怪笑,幽幽道:“这有何妨?百年来,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早习惯了。” 闻言,范明承好似想到了什么,身躯一震,失声道:“你们是魔门的人?!” 其余众人被范明承的话骇了一跳,纷纷看向陈进之二人。 陈进之与张旷闻言,对视一眼,旋即笑出了声,对范明承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见状,众人哪里还能不明白,不少人直接开口唾骂起来,什么“妖人”“魔门余孽不得好死”之类的话语此起彼伏。 陈进之对这些话语充耳不闻,张旷却是轻蔑一笑,随手指了几个骂声最高的,自有手下人将人牵出一刀斩杀。 如此行径,令喝骂声顿消,众人不禁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起来。 “骂啊!怎么不骂了?桀桀桀……”张旷得意地看着噤声的众人,怪笑不止。 范明承此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了公孙安世,于是转头寻找起公孙玉瑶。 见范明承望来,公孙玉瑶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令其安心了些许。 陈进之和张旷似乎商量出了结果,由陈进之下令将众人围在垓心,似乎是要斩尽杀绝。 不少人看到如此情景,不禁心如死灰,更有甚者竟向陈进之磕头乞活,自然也惹出了不少血性之人的痛骂。 云绫此刻却没有关心这些,她正焦急地询问玲珑公孙安世等人的位置。 【围过来了,最多十息便要动手,一会儿你可别留手。】 闻言,云绫暗舒了一口气,默默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以求能以最佳状态出手。 云绫的变化自然也被公孙玉瑶注意到,她心中默算一番,公孙安世应当到了,虽然不知云绫为何好像事先知道一般,但不妨碍她也开始默默准备起来。 不多时,一批江湖小帮派的人被拉了出去,眼看就要被斩杀。 “放!” 危急之际,一声暴喝陡然自高墙上响起。 旋即,破空声大振,众人望去,只见高墙上不知何时站了一排齐装整备的士卒,个个手持劲弓瞄着这边。 随着那声暴喝,一阵箭雨带着呼啸声掠过众人头顶,齐齐射向擂台上的陈、张二人。 二人各施手段,倒也不惧这些寻常弓箭。 但这却给了公孙玉瑶师徒机会。 只闻公孙玉瑶轻喝一声“动手!”,众人只看到师徒二人轻松震断绳索,各自向着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公孙玉瑶径直掠向擂台上的张旷与陈进之二人,云绫则向准备处决的贼人而去。 她们师徒动手的同时,一队数百人的精悍士卒闯入会场,冲着陈进之的一众手下便杀了过去。 “玉麟卫!” 张旷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再顾不上其他了,只因公孙玉瑶的凌冽攻势已经近在眼前。 曾在公孙玉瑶手里吃过亏的张旷不敢大意,全力应对着公孙玉瑶的攻势,陈进之则在一旁伺机而动,不时出手袭扰一番。 三人一时间在擂台上斗得难解难分。 云绫救下那些小帮派的弟子后,随手夺过一把长刀便杀向了其他贼人,虽不是她管用的长剑,却也能使得有模有样,刀下无一合之敌。 被缚的各派弟子则在自家师长的提醒下,趁着场面混乱向会场外遁去,会场门口已有一队精锐士卒把守,将他们一一接引出去。 不多时,会场内便只剩下了尚在厮杀的两帮人马。 第80章 尘埃落定 会场外,范明承见到了消失多日的公孙安世,当即上前说道:“公孙贤侄,在场之人皆中了未知之毒,一旦动用真气,立时便会真气失控冲击肺腑。你快快去帮玉瑶丫头她们,也不知她们如此强行动用真气,会否有事。” 范明承不知内情,自然以为公孙玉瑶与云绫二人是凭借《明玉剑典》玄妙,方能强行动用真气,唯恐师徒俩因此有个什么好歹。 闻言,公孙安世略一颔首,悄声道:“范大家放心,我父正在暗处,决计不会教她们有事。我这便进去,您老且先安抚好其他人等,莫让他们生出事端来。” 范明承闻得公孙弘在暗,这才放下心来,对公孙安世的安排他自是应允,旋即又催促着公孙安世动作快些。 待公孙安世带着人登上高墙,一眼便关注到了场上的局势。 不知何时,云绫已经杀上擂台截住了陈进之,将他逼下了擂台,以让公孙玉瑶能够专心对付张旷。 公孙玉瑶与张旷皆是半步宗师,要分个胜负可非短时间内的事。 是以,公孙安世更加关注云绫那里,见她徒手与陈进之交手,不由眉头一皱。 待看清云绫竟以碧波掌压制了对手,他这才松了眉头,同时暗暗点头,为云绫的实力感到欣慰。 “公孙云绫,你果然没事!” 陈进之见云绫状态鼎盛,不由厉声喝问。 云绫却不答话,轻哼一声,手上更是加急几分,一道道掌力如浪潮般袭向陈进之。 陈进之本就手上有伤,不久前又与云绫大战一场,此刻惟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奋力躲过云绫一掌,陈进之余光瞄向擂台,却见张旷也同样落了下风,被公孙玉瑶四处追赶,顿时心便凉了半截。 待看到手下已所剩无几,整颗心瞬间便凉透了。 自知今日事败,陈进之也不欲多留,一面应对云绫,一面暗暗思忖退路。 公孙弘这位宗师至今没有露面,定然是隐于暗处伺机而动,谨防有人逃脱。 念及此,陈进之眸光一动,再次避过云绫攻击后,高声喊道:“事败矣,撤!” 话音落下,他仅存的数十手下齐齐大喝一声,向着会场门前的玉麟卫冲杀过去,想要蹚出一条生路来。 陈进之则回手洒出一把粉末,旋即转身跟上一众手下的脚步。 早有经验的云绫一面飞身后撤,一面掩住口鼻谨防中毒,暗骂一声,眼睁睁看着陈进之遁去。 另一头,张旷见到陈进之的举动,顿时战意全无,同样抽身洒出一把粉末,转身便逃。 他却没有去与陈进之一路,在他看来大门处必然是防备最严的,以他半步宗师的修为越过高墙毫无难度,正可利用陈进之等人吸引注意。 是以,他趁公孙玉瑶尚未追来,直接腾身而起,欲要越过高墙脱身。 却不想,他刚刚踏上高墙,一股骇人的气息便锁定了他,令他汗毛倒竖,瞬间冷汗直冒。 “想走?问过老夫了吗?” 公孙弘不知何时已经负手站在高墙之上,正拦在张旷逃路上。 一见来人,张旷登时亡魂大冒,顾不得他想,转身便欲向陈进之处逃遁。 然而,公孙玉瑶已经紧追而至,一掌便拍在心神大乱的张旷胸膛。 瞬间,三叠浪骇人的掌力透体而出,张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直直摔下了下去,重重跌落在高墙之下。 他到死也未想到,他想利用陈进之脱身,陈进之也同样是如此想法,甚至早已将他算计进去。 只因在公孙弘现身拦住张旷之际,一直关注着的陈进之便已拐了个方向,舍弃一众手下从另一头跃上了高墙。 在打杀数名拦路兵卒后,他头也不回地逃遁而去。 云绫原本有机会截住陈进之,却被陈进之培养的死士拼死拦住了去路,眼睁睁看着陈进之翻出高墙而去,只得将一腔怒火尽皆发泄在其手下身上。 有了云绫加入,陈进之残存的手下很快便被彻底肃清,会场内外再无一个活着的贼人。 云绫环顾一周,寻到公孙玉瑶所在,脚下一点,身似流云,轻飘飘地落在了公孙玉瑶身侧。 “师父,那陈进之逃了哩!” 说完这句,她又转头看向公孙弘,嗔怪道:“师公,那陈进之逃了,您怎的不留下他哩?就您的修为,拦下他还不轻轻松松哩!” 话音刚落,公孙云瑶便出声呵斥道:“云绫,怎么跟师公说话的?” 闻言,云绫也知自己太着急,便要道歉。 公孙弘却呵呵一笑,抬手拦住,笑道:“玉瑶啊,你也莫怪这丫头了,她啊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闻言,公孙玉瑶睨了自家老父一眼,脸上难得有了一抹红晕。 云绫此刻却无心关注,见师公并未怪罪,于是嘿嘿一笑,俏声道:“师公,陈进之跑了哩!” “你这妮子,师公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看见了。莫急。” 公孙弘抚须轻笑,宽慰着云绫,只觉这丫头越看越像自家闺女小时候,同样的急性。 云绫见师公和师父都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眸子一转,顿时明了他们定然是在谋划着什么。 于是,她狐疑地在二人脸上一一看过,出声问道:“师公是故意放跑他的?” 闻言,公孙弘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看着云绫,笑而不语。 见此,云绫哪里还不明白,顿时便不说话了,反正用得上她的时候师公自然会吩咐的。 此时,安排好善后的公孙安世也走了过来,将凤鸣剑还给云绫后,开口道:“父亲,贼人包括那张旷在内,共计三百二十八人,尽数剿灭。玉麟卫伤亡一百余人。” 闻言,公孙弘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云绫,见其面露沉重,这才开口道:“你为兵部侍郎,将士们的一应抚恤安置皆照例执行,不可有误。” 公孙安世一口应下,旋即又问道:“父亲,想来本届演武大会已经无碍,只是那放走的陈进之……” 公孙弘自然明白儿子未尽之意,摆了摆手,说道:“当日那玄天尊言及北方战事,这陈进之既是他的安排,此间事败定然会想方设法联联络玄天尊。走一个陈进之不是什么大事,抓住玄天尊这个挑起战事的才是正经。” 公孙安世闻言,拱了拱手,当即表示探子已经撒出去,陈进之的行踪丢不了。 公孙弘对自己儿子自然是放心的,也没多问,转身带着一家子就去寻范明承了。 他们却是不知,玄天尊早已被傅恒带走,这一遭只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此时范明承等人已经被玉麟卫护送回澄心书斋安置,他们这些人的毒可都还没解,各派带队之人正在大堂议论纷纷,将个好好的清幽之地闹腾得不成样子。 公孙弘一行来时,看到的便是这闹腾的场面。 公孙弘轻咳一声,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有些只闻其名的还在疑惑这老者是谁。 好在,很快便有人为他们解惑了。 只见范明承、慧能禅师、玄清散人齐齐起身冲着公孙弘行了一礼,恭敬呼道:“见过燕国公!” 众人这才知晓,眼前这位老者便是天下五大宗师之一的公孙弘,于是齐齐起身恭敬行礼。 公孙弘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随即带着公孙兄妹和云绫走向了上首主位。 待其坐定,公孙兄妹侍立左右,云绫则站在公孙玉瑶下首,一时间这一家子威势倒是颇足。 片刻,公孙弘出声道:“此次魔门重出江湖,光是暴露的便有嵩阳剑派严邵光和天鹰帮陈进之二人。诸位回去之后还当多加小心,仔细排查门中弟子,谨防再有魔门安插的眼线。” 说到此处,公孙弘特意看了一眼嵩阳剑派,至于天鹰帮,随着陈天鹰的死,只怕这个帮派就要渐渐没落了。 抬手止住想要辩解的嵩阳剑派带队长老,公孙弘又道:“至于诸位所中之毒,以老夫对魔门的了解结合诸位的症状,当是玄天宫所有的天香膏所致。此毒并不致命,只是短时间内不可动用真气,解之不难。诸位且安心,玉麟卫自会安排一一为诸位解毒。” 闻言,众人皆是松了口气,齐齐拜谢。 公孙弘摆了摆手,又说起另一件事来。 他招手唤来云绫,拉着她看向众人,朗声道:“这妮子乃是老夫孙女,她的修为实力如何想必在座诸位当是清楚的。” 云绫第一次这么正式的被介绍给这么多人,一时还有些羞赧,看着自家师公不知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她不明白,在座却有心思活络的,当即便有人出声道:“公孙姑娘修为高深,此番又救了各派不少弟子,依在下拙见,当为本届演武大会魁首!”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不少人附和。 公孙弘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止住众人话头,开口道:“好了好了!当然,老夫知道这不合规矩,不过今日出了这么多事,想来这演武大会也难继续。我这孙女呢,天资、修为皆属上乘,老夫没什么好忌讳的,这个魁首之位老夫以为她当得!诸位以为呢?” 话音落下,自有人出声附和。 公孙弘没有理会这些人,反而看向范明承、慧能禅师、玄清散人。 三人相视一眼,齐齐点头,最终范明承起身面向众人,朗声道:“公孙云绫参加演武以来,未尝一败,修为也达后天境上品,确实少有人及。老夫与慧能禅师、玄清散人皆属意其为本届魁首,在座可有异议?” 说罢,他看向天湘子和见心二人,只因他们二人正是与云绫争夺魁首之人。 天湘子和见心也明白,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出列表示并无异议。 就这样,云绫在全程稀里糊涂中成为了本届演武大会的魁首。 至于之后众人又说了些什么,她却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还在为这个决定而犯迷糊呢。 第81章 宝藏线索 鹿门镇,玉麟卫临时驻地。 议定云绫夺魁后,公孙弘便带着大队人马下了山,晕晕乎乎的云绫也在同孟韶华道别后一道走了。 此时,公孙弘、公孙安世、公孙玉瑶和云绫四人正在花园凉亭下闲谈。 “父亲,此番演武大会总算是有惊无险,儿子也可以好生歇息几日了。” 说话时,公孙安世一脸轻松,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 然而,他这话说完,却不见有人回应。 公孙弘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在花园里扑蝴蝶的少女,而公孙玉瑶则在垂眸思索着什么。 见状,公孙安世不解地唤了一声:“父亲?” “你当事情都结束了,就想歇着?” 公孙弘似乎很不满意儿子打扰他看孙女,眼神不豫地瞥了公孙安世一眼。 闻言,公孙安世先是轻咳一声,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道:“父亲是说北方的战事?那也用不着我们玉麟卫啊。” 公孙弘轻哼一声,觉得眼下的儿子似乎特别迟钝,开口道:“玄天尊挑起北方战事,又安排陈进之谋划演武大会魁首之位,那严邵光按云绫丫头所言应是浣花派的,你说我们还有什么事没做?” 公孙安世这才醒悟,北方战事不断,朝廷有意从本届演武大会中选才充实行伍,魔门这是把主意打到兵权上了。 念及此,他沉吟片刻,方才回道:“捉拿玄天尊,还需天下大索魔门眼线。” 话音刚落,旁边一言不发的公孙玉瑶突然开口道:“还有云阳宝藏。” 闻言,公孙安世这才记起此事来,也不怪他忽略了,委实是不知有多少人打过云阳宝藏的主意,这么多年却无一人真正找到。 公孙弘对女儿的话点头表示赞同,旋即看了看儿子,那眼神似乎在说“看看你小妹,反应就是快!” 公孙安世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说道:“这云阳宝藏传了都多少年了,从未有人寻到过,这有何好担心的?” 公孙弘闻言轻哼一声,沉声道:“重点不是找不找得到,而是魔门正在找。” 闻言,公孙安世心头一紧,不禁与公孙玉瑶对视一眼。 是啊,重点是魔门正在寻找云阳宝藏,单看此次魔门的动作,也知那玄天尊所图甚大。 若是再被他找到云阳宝藏,从中得到皇极玺,那天下可就真要大乱了。 一时间,兄妹二人俱是神情一凝,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公孙弘盯着兀自玩耍的云绫,缓缓说道:“皇极玺,天下正统,太祖至宝。哼哼,那玄天尊还真是不知死活……” 半晌,公孙安世忽然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在了桌上,眼睛看向公孙弘。 公孙玉瑶一看,正是当日杨元泰交出来的木匣,不禁微微一愣。 自得到这木匣,念及事关云阳宝藏,虽不知其真假,却也一直由公孙安世贴身收着。 今日将之取出,公孙玉瑶心念一动便已明了兄长的打算。 公孙弘也注意到了这只木匣,看向公孙安世,眼中有着询问之意。 “父亲,这木匣就是儿子信上提到的那只,儿子一直未曾打开过,今日不若就由父亲亲自开启吧。” 公孙安世抱了抱拳,旋即将木匣推向公孙弘。 公孙弘垂眸思索一番,随即取过木匣,上下打量,见其并无机关,这才轻轻打开了木匣。 三人一同向内望去,只见木匣当中只有一块绢布,再无其它。 公孙弘眉头微皱,将绢布取出,随手又将木匣放下,这才展开绢布细看起来。 公孙兄妹虽然好奇,却也只得耐着性子等父亲看完。 不多时,公孙弘轻叹一声,什么也没说,随手将绢布交给了公孙安世。 公孙安世虽然不解父亲为何叹气,却也耐不住好奇,与公孙玉瑶一同看起了绢布上的内容。 这似乎只是一封普通的书信,内容并不算长,所记之事也只是一些寻常的交代,通篇看来似乎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这绢布之上似乎并无奇特之处,父亲为何叹气啊?”公孙安世放下绢布,出声问道。 “你们看看右下角,可发现一处不显眼的印记?” 闻言,兄妹二人再次取过绢布细看,果真在右下角发现一处形似腾蛇的印记,若隐若现,极不起眼。 不待兄妹二人发问,公孙弘自顾自地说道:“这印记乃是当年十八侍从之一的岳丘所用,其子岳爽当年得云阳长公主看重,独领一军。不过,今上登基之后,岳爽便远遁而去,不知所踪。” 闻言,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又将绢布翻来覆去仔细查看。 半晌,公孙安世才放下绢布,迟疑道:“除了用绢布写信有些奇怪外,其余并无不妥啊,儿子委实看不出此物与云阳宝藏能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公孙玉瑶此时却心头一动,伸手取过绢布再次看了起来。 见状,公孙安世顿时噤声,唯恐惊扰到妹妹。 公孙弘亦眉眼含笑,静静地看着自家闺女,等着她的发现。 片刻后,公孙玉瑶放下绢布,淡淡道:“这信写给一个叫丁三郎的人,又有岳家的徽记,找到这个丁三郎,或许就能找到岳爽亦或岳家的后人。” 闻言,公孙弘嘴角一扬,颔首以示认同。 公孙安世却眉头紧皱,不自觉地说道:“姓丁,家中行三?天下姓丁之人何其多,这要从何找起啊?” 话音刚落,公孙弘便一巴掌扇在他后脑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今日怎的这般迟钝,真是不像话!” 公孙安世被扇得有些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公孙玉瑶,眼中尽是不解。 难得看见父亲教训兄长,公孙玉瑶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出声将玩得正欢的云绫唤到了身前。 在公孙安世不解的眼神下,公孙玉瑶将事情换了个说法问出来。 云绫摩挲着精致的下巴,略一思索,旋即说道:“师父要找的这人定然是与岳家相熟的,从岳家身上查起不就得了,这有何难哩?” 话音落下,公孙弘大笑出声,公孙玉瑶则揶揄地看了一眼公孙安世。 公孙安世讪笑一声,没有说话,默默承受了所有伤害。 见气氛诡异,云绫秀眉微蹙,拿眼去瞧自家师父,还当自己方才哪里说得不对,闹了笑话。 见此,公孙玉瑶也未解释,道了句“去玩吧”,便打发了云绫。 云绫怀着满心不解,一步三回头地离了凉亭,不过她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自顾自地在花园中玩耍起来。 “如何,为父说你迟钝可有说错?” 看着兀自玩耍的云绫,公孙弘满眼皆是满意,不忘出言揶揄自家儿子。 公孙安世能说什么,只得一脸讪笑地抱了抱拳。 笑闹过后,公孙弘神色一正,看向公孙安世。 见此,公孙安世知道父亲是要安排正事了,随即坐直了身子,静待吩咐。 “安世,即刻发动玉麟卫追查岳家当年的关系,一定要将这个丁三郎找到!另外,陈进之那儿也不可松懈,一旦有玄天尊的消息,即时报与老夫!” 闻言,公孙安世抱拳应喏一声。 公孙弘旋即又看向公孙玉瑶,问道:“玉瑶,你之后是何打算,可要随老夫回长安看看?” 闻言,公孙玉瑶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淡淡道:“此间事了,女儿便回明玉岛了。” 公孙弘心中轻叹一声,知道自家闺女从小就有主意,也不打算多劝,同时也抬手止住了想要劝说两句的公孙安世,说道:“既你主意已定,老夫也不强求,只是你需记得终南山还有个老头子在惦记着你便好。” 公孙玉瑶难得有些伤感,微微颔首,淡淡道:“父亲若无要紧事,不若在鹿门镇多留几日,女儿也好陪陪父亲。” 公孙弘早已退居幕后,无事一身轻,闻言自是欢喜的,却又疑惑公孙玉瑶为何要在鹿门镇多留几日。 公孙玉瑶看出了父亲的疑惑,旋即解释了几句。 原来,当日叶淮为叶知秋向公孙玉瑶求医,那为云绫疗伤的医者虽是莫须有的,但公孙玉瑶还是想到了一人或许能为叶知秋解毒。 说来叶知秋也算是为了云绫才被追杀中毒的,公孙玉瑶便打算将人唤来试试。 于是,当夜她便通过家族渠道去了信,算算时日不久也该赶到了。 公孙安世听了一耳朵,妹妹虽未明说是谁,但他心中已有了成算,于是问道:“小妹是说云绛?” 闻言,公孙弘也来了兴趣,听名字便知道是女儿的徒弟了。 说来对于女儿的几个徒弟他也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如今也就认得云绫一个。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淡淡道:“云绛那丫头喜好钻研毒理,倒是荒废了武道。以她之能,即便不能让叶知秋痊愈,想来也可让其有所好转。” “钻研毒理?”公孙弘来了兴致,笑呵呵地说道:“好好个丫头,喜好倒是特别,也不怕那些个奇形怪状的毒物。” 闻言,公孙玉瑶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自家几个弟子她也有一言难尽之处。 三人又闲聊一阵,他们也是难得有此机会能相聚一处说说话,是以一时便忘了时辰。 直到云绫实在受不住,嚷嚷着饿了,三人才惊觉天色已然黯淡下来。 公孙弘调笑云绫一句,忙吩咐公孙安世去准备晚饭,旋即领着公孙玉瑶和云绫向饭堂而去。 席间又说起了云绛,云绫这才知道五师姐要来襄阳,顿时乐开了。 看着活泼灵动的云绫,公孙弘心情格外舒畅,忍不住开了一坛陈酿,拉着公孙安世一道开怀畅饮起来。 饭后,忙碌一日的几人未再多聊,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第82章 云绛到来 三日后,公孙玉瑶早早带着云绫去了鹿门镇外的码头,今日便是云绛达到的日子。 同行的,还有一早得到消息的叶淮,他试遍了所有的方法,始终无法令叶知秋痊愈。 当公孙玉瑶通知他说她的五弟子云绛精通毒理时,叶淮是有些不信的,但也只能暂时将希望放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身上了。 公孙弘到底是没有多留,于两日前随公孙安世一道走了,一同走的还有玉麟卫大队人马。 同一天,孟韶华也来向云绫辞行,她要回嵩山去了,临走前还邀请云绫得空去嵩山寻她。 云绫为此还闷闷不乐了两天,今日得知云绛来了,倒是一扫烦闷,此刻正一脸欢喜地张望着过往船只。 “师父,五师姐还有多久能到哩?” 看着日头渐高,来来往往商船不少,却始终未见云绛身影,这让云绫有些耐不住了。 对此,公孙玉瑶只当未闻,继续与叶淮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见师父不搭理自己,云绫只能烦闷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嘟着嘴兀自嘀咕些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艘瞧着极为普通的商船停靠在了码头,其上走下一清丽女子,约莫十七、八年纪,绿衫绿裙,行走间端庄大气,唇边一点美人痣更添一抹风情。 云绫一直留心着每一个下船之人,见了这女子,顿时笑靥如花,挥舞着小手,高声呼道:“五师姐,这里!” 云绛寻声望去,轻易便注意到了岸边那个欢快明艳的身影,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浅笑,快步走了过去。 云绫接到师姐,一头扑进后者怀里,好一通娇嗔,述说着思念之情。 云绛安慰了她几句,旋即领着她一同向公孙玉瑶走去。 “弟子云绛,见过师父!” 云绛盈盈一礼,声音清冽如同山泉,令人愉悦。 公孙玉瑶见云绛面有疲态,也知这一路赶来着实是难为她了,伸手将人扶起,旋即为她介绍一旁的叶淮。 云绛复又行了一礼,举止端庄周到,让旁人挑不出错处来。 叶淮看着眼前的女子,如何也无法将她与那些丑陋可怖的毒物联系在一起。 几人闲谈几句,叶淮心忧儿子,迟疑着开口道:“叶某知道云绛姑娘一路赶来必然辛苦,只是犬子的毒……” 闻言,云绛看向公孙玉瑶,见其微微颔首,于是回道:“救人如救火,云绛无碍,还是先去看看叶少庄主吧。只是云绛多是自学,若是无法,还请叶庄主勿怪。” 云绛声线轻柔,说话予人娓娓道来之感,端地让人极易生出好感来。 叶淮虽然怀疑她用毒的本事,却对这个姑娘第一印象极好,当即说道:“姑娘能千里赶来,叶某已是感激,怎会怪罪?我们这便走吧!” 说罢,叶淮看向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唤云绛赶来,为的便是救治叶知秋,此时自然不会拦着。 于是,一行四人骑上备好的快马,一路疾驰赶回了名剑山庄的驻地。 叶淮也不避讳,直接领着师徒三人进入后院,来到叶知秋的房间。 叶知秋虽然中毒,却并不妨碍他轻微的动作,此时他正斜靠在榻上翻阅着一本书籍。 见了来人,叶知秋先是恭喜了云绫夺得魁首之位,随即看向走到近前的云绛。 那一瞬,叶知秋只觉眼前的女子温柔端庄,委实不像终日摆弄毒物的人儿。 于是,他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待云绛看向他时,他才惊觉有些失礼,慌忙移开了视线。 见云绛已经上手开始诊断,公孙玉瑶主动带着云绫去了院中暂歇,一旁自有叶淮作陪。 三人就透过开启的窗户,留心着房中的情况。 云绛诊过脉后,又仔细询问了叶知秋的实际感受,随后便在叶知秋身上左摸摸、右捏捏,神情很是专注。 叶知秋一时被弄得面色通红,一动不敢动,眼睛更是不敢去看云绛,唯恐被人误会为登徒子。 好半晌,云绛终于检查完了,随即就坐在榻边凝眉沉思起来。 此时二人靠得极近,叶知秋甚至能隐约闻到云绛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顿觉心如鹿撞,不禁向里靠了靠,离着云绛远了些,唯恐唐突佳人。 只是云绛凝眉沉思的模样,却教他忍不住想要多瞧几眼,竟渐渐看得有些痴了。 院子里,云绫是个坐不住的,坐了没一会儿就起身凑到了窗前,正见叶知秋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师姐看。 她眸子一转,露出一抹笑意,旋即轻手轻脚地离了窗口,小跑着凑到公孙玉瑶耳边嘀咕起来。 公孙玉瑶听了,不着痕迹地看了叶淮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轻声说道:“行了,安生地坐着。” 闻言,云绫乖乖坐回位置,还不忘打量了叶淮一眼。 这一眼可没避着,让叶淮看了个正着,他狐疑地看看窗口,又看看云绫,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他忧心房中的情况,倒也没有深究,只当云绫是孩子心性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绛似乎想通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 而同样看了云绛不知多久的叶知秋只觉心口再次被撞了一下,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不自觉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 正巧,此时云绛转头看了过来,正瞧见叶知秋满脸通红,顿时吓了一跳,还当后者是毒性发作了,赶忙再次上手检查起来。 最后自然是一无所获,反倒令叶知秋脸色更红了。 嘱咐叶知秋好生休息,云绛起身出了房间,径直走向公孙玉瑶所在。 见此,叶淮腾地站起身来,出声问道:“云绛姑娘,犬子情况如何?” 闻言,云绛略作沉吟,缓缓说道:“叶少庄主所中之毒云绛此前虽未遇上过,不过以毒理而论,倒也不是无药可解,只是需花费不短的时日。” “能解便好!” 叶淮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姑娘需用何种药材只管道来,叶某必当为姑娘准备妥当?” 云绛这次没有立刻接话,凝眉沉思了片刻,随即回到房中取来纸笔,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罗列出一整张纸的各种药材。 云绫心头估摸了一下,竟有七、八十种之多。 “我的乖乖,要用这么多种药哩!那叶知秋不就成药罐子了?” 话音刚落,她便迎来了师父凉凉的目光,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叶淮倒是无所谓,轻笑一声,说道:“只要秋儿能好,莫说就这些药材,便是再多上一倍,叶某也能想法弄来。” 云绛写好清单,交给一旁早已等待不及的叶淮,随即说道:“这些都是寻常的药材,不难搜寻,待叶庄主准备妥当,云绛再前来为叶少庄主驱毒。顺利的话,至多半年,叶少庄主便可痊愈。” “半年?”云绫忍不住惊呼出声。 叶淮也被这个时间吓了一跳,不禁出声询问具体细节。 云绛沉吟片刻,尽可能用他们听得懂的话来解释叶知秋所中之毒。 一番解释下来,叶淮与云绫对视一眼,旋即确定谁也没听明白。 不过有一点倒是清楚了,那就是叶知秋所中之毒极为难缠,毒素附着于经脉之中,只能以药性进行中和,再经由针灸之术刺激人体将毒素自然排出。 若是以真气强行驱毒,一个不好叶知秋便会修为尽毁,甚至直接丧命。 叶淮倒抽一口凉气,庆幸他在发现此毒难缠之后,没有强行为儿子驱毒,只是以雄厚真气将之封锁住,以免毒素蔓延开来。 此间暂且事了,叶淮亲自将师徒三人送回落脚的院落,这才返回吩咐一众门人搜罗药材。 回到自己的地盘,云绫欢快地拉着云绛回了自己房间。 姐妹二人盘腿坐在榻上,聊起了分别后的种种见闻,大多还是云绫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云绛只偶尔回应两句。 当云绫说起云绮和云绦在雁门关的情况,云绛也来了兴致,对那个可能成为她们姐夫的韩成章颇为好奇。 于是,云绫便将她从云绦那里听来的消息一股脑说给了云绛听。 姐妹二人就着已知的消息,开始各种想象韩成章其人。 ----------------- 襄阳城外一处农庄里,尚从义一脸戏谑地看着满身狼狈的陈进之。 他早在三日前就已得知陈进之事败,仅以孤身逃脱,连玄天宫的张旷都折在了鹿门山。 想起当日陈进之的话语,尚从义便忍不住想看他的笑话。 鹿门山虽距离襄阳不远,但陈进之唯恐被玉麟卫追踪,是以特地一路南下,做出一副逃亡岭南的假象,而后才秘密回到襄阳。 他也清楚尚从义定然会看他的好戏,他却只能听之任之。 玄天尊失踪,张旷死了,此刻他除了来寻尚从义,一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此时外面只怕都是玉麟卫的探子,他还需尚从义助他脱身才行。 “你的来意我知道,但是我的人当初都折在了鹿门镇外的农庄,此刻我也不过是孤身一人,爱莫能助啊。” 尚从义抿了口茶水,满脸笑意地看着陈进之。 闻言,陈进之按下心头怒气,开口道:“我知道你绝不可能只带了八个人从西羌过来。我的要求不高,只需你帮我吸引玉麟卫一段时间,让我能安全北上便可。” “北上?你身份已经暴露,不赶紧回玄天宫去,北上作甚?” 尚从义听出了一些味道,不禁狐疑地看着陈进之,似乎对方不给他个满意的答复,他便不会帮忙一般。 陈进之却不欲解释,只淡淡地说道:“我另有任务。怎么,尊主的命令也是能随便打听的吗?” 闻言,尚从义眼神一凝,他知道陈进之是拿玄天尊来压他,可是他还只能受着。 他虽是浣花派传人,他师父张迎秋却是玄天尊最忠实的支持者,连带着他也得谨奉玄天尊的号令。 “此处尚算安全,你且在此躲避,三日后我来通知你!” 尚从义留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陈进之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只要能助他脱身便可。 张旷一死,玄天尊失踪的消息就唯有他一人知晓了,尚从义没那个胆子阳奉阴违。 第83章 出发寻宝 叶知秋痊愈需要半年,叶淮自然不可能扔下名剑山庄滞留鹿门镇如此之久。 是以,双方一番协商之后,云绛同意前往名剑山庄小住,以便继续为叶知秋疗毒。 云绛随名剑山庄众人走后,云绫又郁郁寡欢了几日。 未曾想,还没等她开心起来,公孙玉瑶也要回明玉岛了,而且还不带她。 “师父,你就这样把你的小云绫扔下了?!” 云绫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公孙玉瑶,怎么也不相信自家师父会这般无情。 然而,公孙玉瑶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接下来这三年你要随范大家学习?”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令云绫当场石化,她还真的忘了。 “为师走后,你便上鹿门山吧,范大家已经等着你了。” 说罢,公孙玉瑶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云绫一人原地发愣。 还未等她消化这个消息,玲珑又给了她重重一击。 【其实有件事本来想过几日再告诉你的,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就现在告诉你吧。】 “你也要插我一刀吗?”云绫轻叹一声,语气颇有些生无可恋。 【反正你师父已经插了一刀了,不在乎多一刀不是。】 “你说吧,我受得住。” 【从今往后,你需要学习一些新的知识,对你以后的成长很有帮助。】 闻言,云绫并未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逃避不是办法,而且你也逃避不了我啊。乖乖学习吧,真的对你很有帮助的。】 【我们那儿有句话,叫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看看,多有用的知识。】 对于玲珑的话语,云绫始终未予回应,只默默地收拾了行李,出门径直往鹿门山去了。 上了鹿门山,范明承笑呵呵地亲自为云绫安排了住处,就在她之前住的小院。 末了,范明承又给云绫正式介绍了王胤之这个师兄,随即嘱咐云绫好生休息,第二天一早还要参加早课。 就这样,云绫正式开始了在鹿门山的学业,白天跟随范明承学习,晚上还要接受玲珑的教导。 虽然玲珑教授的知识令云绫大呼神奇,累却也是真的累,饶是她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也直呼受不了。 好在玲珑体谅她,每七日还可以休息两日,让云绫高兴不已。 ----------------- 世间纷纷扰扰,却都与沉浸于知识海洋的云绫无关。 三个月了,云绫整日待在鹿门山中,对外界之事几乎一无所知。 只在上个月听王胤之说朝廷似乎曾有意封赏云绫这个演武大会魁首,不过被公孙弘以年幼为由挡了回去。 而其他一些人,如王元进、黄云扬都被朝廷征辟正式出仕,第一轮前十中也有宋谦、习尚武、习尚文三人接受了封赏奔赴北方前线。 这日,范明承带着王胤之外出办事,云绫三个月来终于等到了一天假期。 此时,她正窝在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睡姿属实是有些不雅。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唤醒了云绫,她揉揉眼睛,出声问道:“谁哩,扰人清梦?” 或许是刚刚醒来,声音还带着些许软糯,又含着几分起床气。 “公孙师妹,今早收到一封你的信件,我给你送来了。” 来人声音带着些恭敬,轻声说明了来意。 闻言,云绫让来人将信放在院中石桌上,她稍后便去。 那人也未多言,应了一声,脚步声随即远去。 云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起身收拾起来。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身粉色装扮的云绫从房中出来,径直走向了石桌。 取过信件一看,却是公孙安世的来信。 云绫不敢怠慢,赶忙在石桌旁坐定,打开信件细细看了起来。 盏茶功夫后,云绫缓缓收起信纸,眸光微动,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 信上只说了一件事,玉麟卫已通过丁三郎找到了岳爽,在公孙安世劝说下,岳爽说出了云阳宝藏所在,就在随州大洪山中。 随州在襄阳之东,而写信之时公孙安世尚在幽燕之地。 未免夜长梦多,公孙安世想起身在鹿门山学习的云绫,让她先行赶往大洪山查探,若是找到便守把一阵,等待玉麟卫前去接手。 公孙安世当初给云绫的家主令牌可一直没有收回去的,信中让云绫必要之时可以调动公孙家的力量。 云绫心中感叹玉麟卫的能耐,旁人怎么都找不到的云阳宝藏,玉麟卫只通过一条线索便迅速确定了地点。 此前她试探之时,玲珑虽未明说,但也基本可以确定皇极玺就是玲珑的本体。 云绫此刻思虑的是,若她取走了皇极玺,公孙安世来后遍寻不到,会不会怀疑上她。 虽然玲珑说傅恒早已安排妥当,但她可不想因此和师伯有了龃龉。 【你真的不用担心这个,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傅恒视你为继承人,自会为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玲珑感应到云绫的想法,出声保证起来。 云绫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是傅恒的继承人,刚想询问,玲珑又出声了。 【你别多问,找到了皇极玺,自然就会明了。】 闻言,云绫只得按下心中的好奇,起身去收拾行装了。 这一去少说也得十天半月的,她还需跟范明承告个假才是。 好在澄心书斋告假自有规矩,倒也不用非得等范明承回来。 不多时,云绫背上小包袱,寻到主管书斋日常事务的严师果,言明公孙安世有事托她去办,顺利地申请到了一个月的假期。 离开鹿门山,云绫取了寄养在鹿门镇的战马,随即策马扬鞭往东南而去,直奔大洪山所在。 一边操控战马,云绫一边在心中合计路程。 她座下战马是公孙安世留给她的,乃是军中精骑所用,脚程极快。 此去大洪山近二百里,快马加鞭的话,日落之前当能赶到。 念及此,云绫不再多想,只一心操控战马沿着官道扬长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日头西落之前,云绫遥遥望见了大洪山脚下的大洪镇,镇子里已是炊烟袅袅,除了过往商旅,路上已鲜有行人。 念及云阳宝藏隐秘,云绫并不打算进入镇子里,将马头一拨,改道向南,直奔大洪山中。 至于怎么在莽莽群山之中找到云阳宝藏所在,云绫并不担心,她还有玲珑在呢。 只要靠近皇极玺一定范围,玲珑便可感应得到,不虞找不到。 待云绫来到大洪山山口时,已经彻底入夜。 一日赶路,云绫此时也疲累饥饿,便寻了背风处升起火堆,准备在此凑活一夜,天明再行入山。 啃完干粮,喂了战马,云绫便在火堆旁盘膝打坐,默默吐纳修行起来。 夜里山中不时传出狼嚎,却丝毫影响不到云绫半分,她周身真气萦绕,一股无形力场将一切试图靠近她的物什都排斥在外。 若非云绫现在对真气力场掌控力更强了,只怕火堆也难逃被排斥的命运。 ----------------- 翌日一早,云绫从修行中醒来,抬头望了望初升的朝阳,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又是三道紫气入体,云绫隐隐感觉到《明神诀》似乎又要突破了,只差临门一脚。 不过,对此她也不急,每日只有三道紫气,急也急不来。 起身后,云绫望了望山势,比夜间看得更加清楚,顿时有些后悔没有进入大洪镇了。 大洪山虽然不算高,但山势起伏不定,多有沟谷纵横其间,委实不是战马好进的。 无奈,云绫只得将战马拴好,徒步走入大洪山中。 “玲珑,你说这云阳长公主会将潜修之地放在哪儿哩?” 【不知。若是感应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一边走着,云绫一边在心中与玲珑说着话,只是玲珑似乎不大想搭理云绫。 实在是这一路走来,云绫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玲珑需要时时感应皇极玺所在,委实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云绫了。 云绫却浑然不觉,依旧走一路说一路,眼神还四下张望寻觅。 待登上主峰山腰,玲珑突然有了感应。 【有了!东南五百步!】 闻言,云绫脚步一顿,当即向玲珑所指的方向掠去。 不多时,她停在一处峭壁旁,脚下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打眼望去,谷中正百花盛开,蝴蝶漫舞其间,云雾缭绕之下宛若世外仙境一般。 “真美!”云绫不禁感叹出声。 【别感叹了,我感应到本体就在这片山谷中,快些进去吧!】 或许是接近本体所在了,玲珑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急切。 云绫也不多言,脚下一点,纵身飘入谷中,在一片花丛中落下。 拨开半人高的花枝,云绫信步走在花丛之间,眼中尽是欣赏,喃喃道:“日后回岛了,我也要种上满院的花朵,想想都美哩……” 走了大半个时辰,云绫几乎将山谷逛了个遍,终于在玲珑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处隐匿于花丛中的地洞。 洞口不大,仅能容纳一人进出,其上还覆盖着一层草皮,可谓极为隐秘了。 云绫向内张望一番,洞中道路斜向下去,观其路径,密室当是在一旁的山腹之中。 “玲珑,里面可有危险哩?” 【潜修之地,能有什么大凶险?若是有人在里面,或许还会启用些机关防备。但云阳公主是匆忙而去,哪里能想到这些。】 闻言,云绫也觉有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地下了洞中。 两旁石壁光滑如镜,将洞口透入的阳光反射开来,洞中倒也不算黑暗。 云绫一路摸索前行,谨慎地观察着周围,唯恐一不小心便触发了什么机关暗器。 好在,直到云绫抵达密室入口,也未发现任何机关。 她暗舒一口气,又仔细打量了石门一番,这才上手去推。 一阵沉闷的声响过后,石门被缓缓推开,背后的密室清晰地落入云绫眼中。 第84章 九阴真经 密室所在已深入山腹,洞口的光线早已反射不进来,是以此地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云绫有修为在身,默默将真气运至双眼,倒也不影响视物。 一番打量下来,只觉这密室颇为宽敞,除了打坐休息的石床外,竟还预留了一块空地以作演武之用。 石床旁有一排木架,其上摆满了书籍。 吹去灰尘,云绫随手翻了几本,皆是些儒、道两家的经典,这些她在澄心书斋中大多都见过。 “这云阳长公主还挺爱看书哩……” 【上马能领军,下马能治国,如此人物自然是博闻强识之辈。】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放下书籍,她又四下打量一番,在石床前的案几上发现了烛台。 快走几步过去,她自怀中取出火折,尝试点亮烛台,二十多年过去也不知这烛台还能不能用。 好在,微弱的火光渐渐亮起,云绫总算不用在黑暗中视物了。 这烛台也不知用的什么灯油,片刻后光亮渐盛,将个密室照得如同白昼。 云绫感叹一番,旋即看向案几。 案几一侧摆放着几本书籍,正中铺开一张宣纸,其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书法,最后一字收尾处有着大片斑驳墨迹,可见云阳长公主当时的震惊与慌乱。 云绫轻叹一声,围着案几转了一圈,捡起掉落在地的毛笔轻轻放回案上,笔杆已经断作两截。 “玲珑,你确定在这吗?什么也没有哩。” 搜查过石床,云绫一无所获,不禁问出声来。 【错不了,就在这间密室里。】 闻言,云绫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再次四下打量起来。 这次她走向了空地,空地紧贴石壁,边缘摆放着刀枪剑戟,一看就是块小型演武场。 在空地中细细走了一圈,云绫猛然注意到石壁顶端似乎刻着什么图样。 她心中一喜,还道是找到了线索,赶忙凝聚目力仔细看去,口中不自觉将文字念了出来。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 念着念着,云绫声音渐弱,神色肃穆,呼吸愈来愈慢,渐渐陷入某种玄奥之境中,周身真气自发运转起来。 她只觉自己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周身经脉,看到了自己的丹田,整个人仿佛都脱离了肉身的桎梏,轻飘飘地随着真气游遍全身上下。 她还看到了散发出一抹温暖紫色光芒的紫府,东来紫气正围绕紫府中心,以一种玄妙的轨迹不断运转着。 她看得神奇,意识却渐渐有些迷惘,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她耳边絮叨,直说她的真气这样运转是不对的,应该换成另一种方式。 她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却本能地觉得这样不好,是以极力抗拒着改变真气运转方式。 然而,那个声音却越来越响亮,仿佛直击她的灵魂一般,让她忍不住想要按照它的话去做。 【云绫!】 玲珑突然一声呵斥,将云绫从那玄奥之境中惊醒。 只见她身躯一抖,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竟丝毫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些什么。 “玲珑,我方才怎么了?我怎么觉得脑子嗡嗡的,还有些疼哩。” 她伸手抚额,面色有些痛苦。 【你方才陷入了武道冲突之中,险些就要自废修为了!】 闻言,云绫顿时冷汗直冒,再不敢去看头顶的文字,急急询问怎么回事。 【你头顶刻录的乃是《九阴真经》,是另个一世界的绝顶功法,其中所述称之为一种“道”也不为过。】 【然而,毕竟来自不同的世界,力量体系即便相似,也终归是不同的。】 【若是寻常功法,或许还不会如此,但《九阴真经》和《明玉剑典》皆是绝顶之作,两虎相争你能明白吧?】 “原来如此,还真是危险哩……”云绫嘀咕一句,说道:“这里怎么会有另一个世界的功法哩?” 【其中缘由等你找到皇极玺就能明白了,赶紧动作起来。】 玲珑一通催促,算是暂时揭过了此事。 但云绫还是有些怏怏,一边四处搜索着,一边口中不住呢喃。 “好可惜哩,这《九阴真经》一看就很厉害,却是个不能修习的。” “玲珑,你跟我讲讲《九阴真经》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玲珑,你说是《九阴真经》厉害,还是我的《明玉剑典》更厉害哩?” “玲珑……” 或许是被云绫念叨烦了,亦或许是想让云绫能专心搜寻皇极玺,玲珑最终还是出声了。 【《九阴真经》上册为修行功法,下册为武道招式,包罗万象。】 【《明玉剑典》和《九阴真经》俱是武道集大成之作,难分伯仲。】 【你也别可惜了,武道冲突不是没办法解决,一切待你找到皇极玺再说。】 闻言,云绫精神一振,面露喜色,总算开始专心致志地在密室中搜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蹲在了一处木架前,仔细打量着地面上极不明显的一处凸起。 “要不试试?” 念叨一句,云绫小心地伸出手指按在凸起上,略一用力,凸起便按了下去。 面前木架微微抖动,吓得云绫飞身后撤,戒备地看着木架所在。 好在,预想中的机关暗器并未出现,木架稍作抖动便缓缓随着石壁一起翻动,露出了石壁上的暗门。 云绫暗舒一口气,缓缓走进暗门之中。 入眼的却是一片金光,晃得云绫险些睁不开眼。 满屋的黄金珠宝,令云绫呆愣当场,啧啧称奇,暗道:还真是宝藏啊。 不待她仔细搜索,余光却瞥见暗室深处一抹不同于金光的湛蓝色光芒。 云绫好似心中有感,无视了满屋的宝藏,一步步深入暗室,终于在暗室尽头看到了光芒的来源。 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石,放置在一方黄金打造的台面上,熠熠生辉。 云绫只看了一眼便有些沉迷其中,若非玲珑一声呼唤,只怕她不知何时才能清醒过来。 “那就是皇极玺,你的本体?你这么漂亮哩!” 云绫心中感叹一句,未曾想玲珑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不是!那只是一方看着方正的玉石罢了,而且它的光芒还能惑人心神。你看看脚下。】 闻言,云绫低头一看,只见小腿前方不远竟有一条几近透明的丝线,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四下张望一番,寻了一件黄金摆件,轻轻抛向丝线,瞬间摆件便被分作两截。 见此,云绫嘴角一抽,暗道好险。 抬头一看,她顿时冷汗直冒,只见前方通道之中竟纵横交错着数十条这样的丝线,若是有人就这么直愣愣地走过去,只怕瞬间就得化作一地碎肉了。 云绫不敢再看那散发着湛蓝光芒的玉石,慌忙退到暗室入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玲珑,那是什么来的,竟能惑人心神哩?” 【不知道,不过看能量波动,应该不是这方世界的产物。这云阳长公主还真是怪异,她哪儿找来的这么些东西?】 云绫同样也有此疑问,不过注定这里无人能够为她解惑了。 【不要怕,你不是带着袖里飞针吗,以钢针击碎那块玉石就是了。】 云绫觉得有理,稍歇片刻定了定心神后,她再次踏入暗室之中,离着那玉石远远地便激发了数枚钢针。 过程很顺利,数枚钢针的力道将那玉石击得粉碎,眨眼间那惑人心神的湛蓝色光芒便彻底消失了。 随后便是那些阴险的丝线了,云绫小心地以凤鸣剑试探,见凤鸣剑无恙,这才放心地一一斩断丝线,走到黄金台面跟前。 有了之前的教训,云绫这次不敢有丝毫大意,上上下下将黄金台面仔细检查一番,直到玲珑确定没有机关这才抚上了台面。 一番摸索,她在台面下方摸到了一处微小的凸起。 定了定心神,她迅速按下凸起,旋即收手后退,眨眼便退到暗室入口前,小心地盯着黄金台面的变化。 只闻一阵机括转动声响起,黄金台面上缓缓打开一处暗格,其内升起一只四四方方的木盒。 等了片刻,确认没有机关后,云绫这才走上前去,缓缓打开木盒。 一道华光闪过,云绫遮了遮眼,随后向木盒内看去。 只见一方巴掌大的印玺正静静地呆在木盒当中,其以白玉为材,通体散发淡淡的荧光,一看便非凡物。 云绫小心地将印玺托在手中,上下打量一番,只觉入手温润,隐隐还有一股精纯的气息顺着手掌传入她体内,教她感受极为舒适。 “玲珑,这便是你的本体,皇极玺吗?” 【是的,恭喜你找到了!】 玲珑的确认,令云绫喜上眉梢,不住地打量起皇极玺来,越看越觉其美轮美奂,让人爱不释手。 半晌,云绫方才回过神来,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我与本体融合需要不少时间,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安全、安静的地方再开始。】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暗道附近还有哪里能比得上这云阳长公主潜修之地更安全、安静的。 于是,云绫将皇极玺放回木盒,整个捧在怀里就出了暗室,将之放在石床前的案几上。 随即,她匆匆跑到地洞入口,将洞口封上,又仔细检查一番,这才返回密室当中。 坐上石床,云绫出声问道:“玲珑,你需要多少时间?我又应该怎么做哩?” 【本体储存的资料极为庞大,融合过程预计需要十二个时辰。】 【你只要发出融合的指令,程序便会启动,自行开始融合过程。】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旋即又想到一件事,忙开口问道:“那融合之后,你还是你吗?” 她的语气中饱含担忧,唯恐与她相伴十余载的玲珑在融合后会就此消失,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第85章 ai全能辅助器 玲珑感受到云绫的担忧,只得出声解释起来。 【当然还是我。当初傅恒是将我的主程序分离出来,而庞大的资料数据留在了皇极玺中。】 【融合,就是我的主程序回归,重新掌握那些资料数据而已。】 【你可以理解为目前我是灵魂出窍陪在你身边,现在我的灵魂要回到身体里去了。】 【你看过的话本里不就有这样的桥段吗?所以,不用担心。】 闻言,云绫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于是在玲珑的指导下发出了融合的指令。 指令发出瞬间,云绫额间陡然飞出一道光芒,直直投向案几,瞬间没入皇极玺中。 一时间,皇极玺光芒大盛,竟掩过了烛台的光芒。 如此光芒,云绫不得不在闭眼的同时以手遮眼,这才好受了些。 好在光芒只持续了数息时间,随即便黯淡下去。 有感于此,云绫睁开双眼看去,只见皇极玺已自行浮起,在半空中微微闪动着华光,内里似乎还有无数七彩光线稍纵即逝。 她不知玲珑状态如何,轻声尝试呼唤了几声,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无法,她只得按下心中不安,强行稳定心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皇极玺看。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只觉度日如年,索性盘膝闭目,打坐调息起来,如此时间也能过得快些。 在她开始运转真气修行之际,一抹毫光自皇极玺中射出,将她整个笼罩其中,一道道精纯的能量不断向她输送而来。 云绫对此一无所知,只觉今日修行格外顺畅,真气每在经脉中游走一圈,便能精纯上一分。 日落日升,不知不觉一日便过去了。 云绫此刻无知无觉,唯有真气萦绕周身,皇极玺便浮在其身前不远,毫光隐现。 【检测到适格生命体,绑定资格确认中……】 【绑定资格确认,符合《时空管理中心继承法案》规定,绑定中……】 一道奇特的女声在寂静的密室中响起,惊动了修行中的云绫。 云绫睁开双眼,只见皇极玺漂浮在她眼前,一道金色的毫光正与她的眉心相连,她隐隐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与皇极玺建立着某种联系。 通过玲珑三个月的教导,云绫已经了解了很多东西,知道这种奇特的声调有一个名称,叫做机械音。 她皱眉看着皇极玺,玲珑平日里说话虽然感情并不丰富,但大体上还是正常的人声,这显然不是玲珑在说话。 “玲珑?” 云绫不安地唤了一声,眼神中满是担忧和害怕。 然而,她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她心底泛起了抑制不住的伤感,泪水已在她双眼中蓄积。 就在此时,她冥冥中感应到联系已经建立完成,而那道机械音也再次响起。 【绑定完成!编号440,ai全能辅助器竭诚为您服务!】 【检测到宿主使用记录,主程序全面激活中……激活成功!】 随着机械音落下,云绫随即听到了那令她熟悉的声音,眼中流露出惊喜和安心。 【云绫,我回来了!】 “玲珑!我还以为……还以为你骗我哩!吓死我了……” 云绫声音透着哽咽,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花,脸上满是笑意。 【我的程序不允许欺骗宿主,所以你永远也不用担心我会欺骗你。】 “真好……” 云绫伸手将皇极玺托在手中,眼中已不再有担忧与害怕,反而充满了好奇。 打量了皇极玺半晌,云绫并未发现玲珑的回归让皇极玺有什么变化,不禁又有些惆怅起来。 “玲珑啊,以后你都是这个样子吗?这样我可不敢把你带在身边哩……” 【现在已经完全绑定,你正式成为了我的新宿主,可以为我定制新的外在形象。】 【你只需要发出指令,然后在脑海中想象出我的新形象,就可以完成了。】 【不过,这是初绑定的权限,一旦新形象确定,就只有回到时空管理中心后才能再次进行改变。】 【所以,你一定要慎重,我可不想以后顶着个怪异的模样出现!】 闻言,云绫顿时来了兴致,稳妥起见,她决定还是先和玲珑商量好了,再进行操作。 于是,她们便开始热热闹闹的讨论起来,这一讨论就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最后,玲珑从云绫千奇百怪的形象设计中,敲定了戒指的方案,携带方便又美观。 原本玲珑是想继续变成吊坠模样的,或许是想尝试下新的体验,这个方案被云绫给否定了。 主意已定,云绫当即发出指令,旋即闭目开始想象戒指的形态。 随着指令发出,那道机械音再次响起。 【收到宿主外观修改申请……修改程序启动……】 【外观形象确认中……修改完成!】 闻言,云绫睁开双眼,只见皇极玺已没了踪影,眼前凭空漂浮着一枚造型别致的戒指。 戒指以白玉为身,金丝为托,其上嵌有一枚粉色牡丹花状碧玺,瞧着精致又大气,云缨只一眼便喜欢上了。 【这个审美还不错!】 玲珑似乎也很满意自己的新形象,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愉悦。 “是吧?我也很喜欢哩!嘿嘿……” 云绫伸手取过戒指,笑盈盈地戴在了左手食指上,大小刚刚好。 她伸出手来,不停变换着角度欣赏着,越看越是欢喜,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倏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出声问道:“玲珑,皇极玺没了,你说的太祖爷的安排哩?” 【放心,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没再追问,她还是很信赖玲珑的。 旋即,她又问起了那道陌生的机械音以及机械音所说到的那些内容,可谓是满满的求知欲望。 对于云绫的问题,戒面闪过一抹华光,玲珑的声音随即在密室中响起。 【相信你也应该猜到了,我并不是你所在世界的造物,世界也不止你所在的这一方世界而已。】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这些她的确是从玲珑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一些。 【我的全称是ai全能辅助器,是时空管理中心为穿梭各个小世界的调查员们制造的辅助设备。】 【ai即人工智能,你可以理解为拥有一定人类智慧的机关器。】 【我的编号是440,这也是我诞生之初的名字,我存在的意义便是在任何情景下辅助宿主达成目标,包括但不限于修炼、战斗、侦查、预警……一切可以帮助到宿主的工作。】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这个时空管理中心很像话本儿里的天庭哩,竟然能创造出生命来?”云绫一脸惊叹,喃喃出声。 【我并不是生命,我的一切行为都是由程序决定的,我即是ai全能辅助器的主程序。】 “怎么就不是生命哩?你也有喜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更喜欢太祖爷。你都有情感了,不算生命算什么?器灵吗?” 【这……】 云绫的话让玲珑一时语塞,这超出了它的程序范畴,它也无法做出回答来。 云绫见状,嘿嘿一笑,似乎能够难住玲珑,让她很是高兴。 “行了,这个问题估计咱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略过吧!你能跟我讲讲时空管理中心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是不是跟话本儿里的天庭一样,掌管着芸芸众生的命运哩?” 云绫很快转换了话题,这让玲珑暗暗舒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我的确可以回答,但是现在我还不能这么做。你且耐心等待,一会儿会有人来为你解答这些疑惑。】 “有人要来?”云绫不解地问道。 【是的,当你成为我的宿主时,你的基本资料就已经传送回时空管理中心数据库了。】 【按照流程,会有专人来为你解答疑问,并告知你今后需要遵守的规则。】 “换句话说,我现在也算是朝中有人了?”云绫歪着脑袋,有些迟疑地问道。 【可以这么理解。】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她可是听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虽然这个时空管理中心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但是能创造出玲珑这样神奇的生命来,想来不会比话本里常说的天庭来得差吧。 是的,在云绫的世界观里,天庭、神仙、仙器这些已经是她认知的极限了,委实想不出还有比这些更加厉害的存在来。 等了片刻,云绫又问道:“你说的人什么时候能到哩?若是等得久了,我就先修行一会儿,这样干坐着也怪难受哩。” 【快了,最多再有一刻钟人就到了。】 闻言,云绫精神一振,开始在心中盘算一会儿要问些什么。 接触玲珑以来,云绫心中委实积攒了太多太多疑问,她有心问玲珑,却往往只开了个头,便被一句“权限不足,无法回答!”给挡了回来。 这次,是她首次接触玲珑背后的组织,她定然是要将心中疑惑问个清楚明白的。 譬如,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为什么玲珑总将“这方世界”挂在嘴边? 又譬如,傅恒为什么要把玲珑留给她?说是傅恒的继承人,那么为什么选中的是她呢? 今天,她又多了一个疑问,时空管理中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林林总总,云绫心中委实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了,一时间让她不知从何问起为好。 就在云绫仔细盘算着一会儿如何行事之时,一道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在密室外响起。 云绫耳根一动,瞬间来了精神,那双漂亮的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石门,猜测着来人会是谁,会不会就是玲珑所说的那个人。 沉闷的声音响起,石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人影徐步走入密室之中。 看见来人,云绫微微一愣。 “怎么,几个月不见就不认得了?亏老娘当初还为你护法守夜!” 第86章 时空管理中心 “前辈?!” 见了来人,云绫心中一惊,旋即起身迎了上去。 “叫什么前辈,老娘名叫安可,你唤一声安可姐便是!” 安可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到石床前坐下,伸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云绫坐下说话。 云绫乖巧地唤了一声“安可姐!”,随即坐了过去。 看了眼规规矩矩坐着的云绫,安可轻笑一声,说道:“行了,不必拘束!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问完了,老娘还有话要交待呢。” 闻言,云绫偷偷瞟了一眼安可,旋即问道:“安可姐是时空管理中心的人?” “不错!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 云绫眸子一转,沉吟片刻,这才将心中盘算好的问题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问题还不少呢!行吧,那老娘就辛苦一点,你可要仔细听好了!” 安可爽朗地笑了一声,随即就着云绫的问题一一作出了解答。 一时间,密室之中只剩下了安可清亮的声音,以及云绫不时发出的惊诧之声。 约莫一个时辰后,安可停下了话头,静静地看着兀自凝眉沉思的云绫,瞧着她皱眉的小模样觉得还挺可爱,好想捏捏那白皙的小脸蛋儿。 云绫没有留意到安可蠢蠢欲动的双手,全身心都在消化着安可的话。 按安可的说法,宇宙无垠,世界多元,在广袤的宇宙中有着无数的小世界。 而每个小世界都有着自己独一无二的世界意志,按照既定的规则自行发展壮大着。 这些小世界中,有的因为世界意志尚未觉醒,仍处于荒凉死寂之中,有的则在世界意志的规划下孕育出了生命与文明。 各个小世界在诞生之初便会受到一层被称为“空间壁垒”的防卫机制所保护,与其他小世界隔离开来,独自发展。 但这层空间壁垒并非绝对的,随着小世界的发展壮大,空间壁垒会不可避免地出现漏洞,成为有心之人往来于不同时空的通道。 超远古时代,第一批文明的先贤发现了这样的漏洞,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世界掠夺战争便在宇宙各个小世界间爆发了。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第一批文明大多都在这场战争中湮灭,各个小世界空间壁垒崩塌,有的湮灭于无形,有的则被宇宙这个大世界所吞并。 那时,无数生命消逝,整个宇宙几乎陷入永恒的死寂。 幸存者们面对这样一个宇宙,终于摒弃了种族的隔阂,开始联起手来保护新生的小世界,以维护宇宙这个大世界能够稳定运行。 时空管理中心就此诞生。 自诞生以来,时空管理中心一方面审慎地维护着新生小世界的运行,按照世界意志是否觉醒并接受时空管理中心管辖将诸多小世界划分为管理内世界与管理外世界。 另一方面,时空管理中心也会严惩一切未经允许的时空穿梭行为,无论穿梭目标是管理内世界还是管理外世界。 因为无休止的时空穿梭只会加剧空间壁垒的崩塌,严重的会令小世界产生时空震荡,造成无数生灵消逝,直至小世界彻底湮灭。 云绫所在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世界意志已经觉醒却尚未接受时空管理中心管辖的管理外小世界,编号管理外第35世界。 而安可所在的时空调查局则是时空管理中心设立的特殊执法部门,专门处理各种情节严重的非法事件,类似于玉麟卫一般的存在。 傅恒,出生于一个从未被发现的小世界,他自称出生于1979年的地球。 在他20岁那年意外穿梭时空来到管理外第35世界,又在时空裂隙中意外捡到了无主的ai全能辅助器,也即是玲珑。 安定下来后,傅恒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历史竟然有相当部分与他原本的世界一致。 而分支点则出现在汉末三国时代,最终不是由晋朝统一天下,反而是一个他没有听说过的人建立的大楚王朝。 按照玲珑的说法,这是一个已经严重脱离原本发展路线的小世界。 傅恒最初也只是惊讶了一番,随后便开始寻找回去的办法。 时值天下大乱,他几经险死还生后,无助地发现他可能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血气方刚的傅恒便决心在这个未知的新世界创造一番属于自己的功业。 他相信凭借他超出上千年的见识以及玲珑的辅助,未必就不能如愿。 就这样,原本已经被世界意志强行修复的发展路线,随着大周的建立再次出现了偏差。 大周建立后,傅恒练成《明神诀》第二重,成功绑定了玲珑。 这个行为也让时空管理中心发现了傅恒的存在,时空调查局随即找上了傅恒。 了解了全部真相的傅恒,为了回到故乡,选择了加入时空管理中心,穿梭于各个小世界执行任务,并寻找有关地球的任何蛛丝马迹。 就这样,近百年过去,他依旧一无所获。 一次偶然的机会,傅恒接到了返回管理外第35世界的任务,并在任务途中捡到了云绫。 至于为什么让云绫作为他的继承人,安可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只说或许是因为云绫与傅恒的情况相似吧。 沉默半晌,云绫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安可的眼睛,问道:“照安可姐的说法,这个世界曾经有过很多的外来者?我也是?” 闻言,安可微微颔首,回道:“这方世界,怎么说呢,应该说自诞生之初空间壁垒就出了问题,时空管理中心一直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反正啊,那空间壁垒就跟个筛子似得,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进来了。” 说着,安可看了眼云绫,又道:“你自然也是外来者了,要不你也接触不到我们。” 云绫关注的却不是筛子不筛子的,整个人好似泄了气的皮球,垂下了脑袋,喃喃道:“这么说,我的家人也不在这里了。” 闻言,安可微微一愣,轻咳了一声,安慰道:“你也别灰心,你现在可是傅恒的接班人。你只要好好的修行,以后自然就能离开这方世界,去寻找你的家人了。” 说罢,见云绫还是有些怏怏的,安可又道:“你看,傅恒他原本的世界找了一百多年都没找到在哪儿,想回去都没办法。你就不一样了,以后去了时空管理中心,查到你在哪个小世界出生的,找到家人分分钟的事儿!” 云绫转头睨了安可一眼,小声哼哼道:“万一我和太祖爷是一个地方来的哩?” 闻言,安可一愣,顿时语塞。 云绫见状,又接着说道:“这很有可能哩。虽然师父总说我天资卓绝,但我相信天下那么大,总有天赋不输我的人。那太祖爷为何偏偏选中我做继承人哩?” 安可一想,这还真有可能。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云绫了,只能一言难尽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见此,云绫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此时,自安可出现便一言不发的玲珑突然出声了。 【傅恒选中你,是因为你比他更有可能找到回家的路。】 玲珑这么一说,几乎就是肯定了云绫的猜测,她就是和傅恒来自同一个小世界,一个从未被发现的小世界。 “怎么说?”云绫急切地问道。 不单云绫如此,安可同样注视着微微闪动华光的戒指,她可太知道傅恒有多想回家了。 【说实话,傅恒的天资只能算一般,若非机缘巧合,他是绝无可能取得如今的成就的。】 【云绫,你就不同了。你如今《明神诀》即将突破到第三重,你知道傅恒练成第三重用了多久吗?】 话音落下,安可怪异地看了云绫一眼,没有说话。 云绫并未注意到,只是摇摇头,问道:“多久?” 【从我和他相遇开始,他整整用了五十年。】 “五十年?!” 这个时间跨度令云绫大惊失色。 她不禁在心中默默盘算起来,自己修习《明神诀》满打满算也还差两个月才满四年,这个进度…… 安可见她这副模样,不禁问道:“你练多久了?” 闻言,云绫讷讷地伸出了三根手指,随即觉得不妥,又竖起了一根手指。 安可嘴角一抽,惊呼一声:“你是什么小怪物吗……” 云绫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说什么为好。 【这就是你的特殊之处。你天生上丹田便异于常人,上丹田寄宿神魂,也有人说上丹田中存在一个小宇宙。】 【无论何种说法,上丹田都是感知宇宙世界的极为重要的一环,练好了上丹田才能够感知到小世界的方位,不至于在时空裂隙中迷失方向。】 听了这一番解释,云绫总算有些明白傅恒为何选中她了。 “也就是说,我把上丹田修炼得越强大,就越有可能感知到那个地球世界的方位,从而找到回去的路?” 【是的!】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心中有了决断,面上露出坚毅的神色。 相处十余年,玲珑哪能不知云绫的性子,见她如此便知她心中所想。 【你可别只想着修炼上丹田,没有实际力量支撑的上丹田,就如同没有地基的楼宇,碰一碰就会塌的。】 “放心!打从修行起,师父就教导我打牢根基的重要性!” 安可看着眼前突然干劲满满的少女,目露欣赏之意,笑道:“好了,你的问题老娘都回答了,接下来该立规矩了。” 云绫转头看向安可,心中有些小忐忑。 见状,安可伸手捏了捏云绫略带婴儿肥的脸蛋,笑道:“放心,老娘可不会为难你。”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随即一脸认真地看着安可,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第87章 预备役探员 “你也别这么紧张,不是什么难办到的事。” 安可捏了捏云绫白皙的脸蛋,相比于此时的一本正经,她还是更喜欢看这姑娘笑盈盈的样子。 安可的举动的确让云绫放松了许多,揉了揉被捏过的地方,云绫还不忘悄悄瞪了一眼安可。 见状,安可只觉更可爱了,又想捏捏。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没再做旁的动作,开始给云绫讲述起所谓的规矩来。 这规矩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拢共也只有三条。 第一,绝不可以向任何人提及有关于时空管理中心的任何信息,无论是人还是事; 第二,绝不可以向任何人传授不属于这个小世界的任何知识,无论是功法还是玲珑教授的数理化等; 第三,绝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她来自其他的小世界。 听完后,云绫沉吟片刻,迟疑道:“至亲之人也不可以说吗?” “不可以!” 安可回答得斩钉截铁,云绫顿时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安可见她有些怏怏,啧了一声,问道:“《九阴真经》你看到了吧?” 闻言,云绫不解地看向她,不明白怎么突然提到《九阴真经》了,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云阳长公主是怎么死的吗?”安可又问道。 这一点,云绫曾听师父、师伯说过,自然是知道的。 然而安可既然这么问,云绫顿时醒悟,联系到《九阴真经》,她迟疑道:“莫非和《九阴真经》有关?” 闻言,安可颇有些感慨的点点头,轻叹一声后,徐徐为云绫说起云阳长公主的旧事来。 当年云阳长公主惊才绝艳,安可在来此做任务时与她相识,回去后便将这个人告诉了傅恒。 毕竟是傅恒的后辈,安可觉得傅恒应该会很高兴。 事实也的确如此,傅恒还专程来偷偷看过云阳长公主,回去后直言自己后继有人了。 未曾想,安可再次得知云阳长公主的消息,竟然是她的死讯。 安可瞒着傅恒,偷偷调查起云阳长公主的死,最后找来了这处密室。 一见《九阴真经》,她就基本确定了云阳长公主的死因,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是因参悟皇极玺,而是武道冲突。 似《九阴真经》这等小世界中的绝顶功法,已经隐隐突破了小世界的桎梏,沾染上了世界意志的气息,小世界以外的人强行修习,只会引来世界意志本能地冲突。 云阳长公主虽然惊才绝艳,但她毕竟还是这方世界的原住民,诞生于这方世界的世界意志之下。 两种世界意志加身,她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可惜,无论是安可还是傅恒,都忙于各种任务,没能及时发现云阳长公主的异样。 “按你能理解的话来说,你虽是这方世界的异数,但打你绑定玲珑开始,身上就有了时空管理中心的印记,这方世界的世界意志不会为难你。但你若是将不属于这方世界的东西传播出去,你会没事,但接受这些的人可就难说了……” 安可最后颇有警告意味地看了眼云绫,末了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在为云阳长公主而惋惜。 闻言,云绫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九阴真经》石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她伸手拍了拍安可的后背,似是在安慰。 安可突然轻笑出声,说道:“行了!老娘我见惯了生死,还用不着你这小不点儿来安慰!” 顿了顿后,安可又说道:“所以,你得牢牢记住这三条规矩,对你好,对旁人也好。” 闻言,云绫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再次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石刻,云绫有些迟疑地问道:“既然这《九阴真经》这方世界的人修习不了,为何还要留着哩?” 闻言,安可也看向了石刻,随即回道:“我们并不能随意出手干涉这方世界的运行,即便是面对这些外来的东西。” 说罢,安可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云绫,随即冲着面前的案几挥了挥手,一方白玉印玺便出现在案几之上。 云绫还在想着安可的话,见此变故还惊了一跳,瞅了一眼安可,这才看向那方陡然出现的印玺。 “皇极玺?!怎么你也有哩?” 闻言,安可摇了摇头,笑道:“老娘可没这玩意儿,这是傅恒托我给你的,说是让你交差用。” 云绫面露惊喜,将印玺托在手中细细查看,光看外形果真与皇极玺一般无二,细细感受还能察觉到内里有一股精纯的真气在缓缓流动。 “真神奇哩!” 云绫感叹一声,旋即将印玺小心地收入木盒之中,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诸事已了,安可伸了个懒腰,随即起身道:“行了,事儿都交待完了,老娘也该走了!” 说着,安可便起身离去,云绫正欲说什么,却见安可又顿住了脚步。 “哎呀,差点忘了!傅恒让我跟你说,玄天尊那家伙我们已经带走了,不过你要小心玄天尊留下的后手,大周以后的安稳就托付给你了!还有,这东西是傅恒给你的!” 安可转身扔给云绫一样物什,同时一脸郑重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未待云绫再说些什么,她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密室。 云绫接住那物什,未及多看,起身快步追了出去,却哪里还有安可的影子,她只得垂头回到了石床前坐定。 “想不到玄天尊竟然被太祖爷带走了,难道那家伙也是个外来者?师公和师伯还在满天下地找玄天尊哩,得想个说法告诉他们才行哩。” 云绫坐在石床上,支着脑袋思虑着该如何将这个消息不动声色地告诉即将到来的师伯。 半晌,她又看向手中安可留下的东西,却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卡片,写着一些云绫不认得的文字,最神奇的是上面竟然还有云绫的头像。 “这是什么哩,玲珑你可认得?”云绫翻来覆去看不明白,只得出声询问玲珑。 【这是时空管理中心的身份卡,看来是傅恒给你准备的,让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这方世界。】 “身份卡?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我看不懂哩?” 【从上到下,依次是姓名、出生世界、所属部门、职务、担保人、有效期。】 “请细说!” 【姓名:公孙云绫,出生世界:未知,所属部门:时空调查局,职务:预备役探员,担保人:傅恒,有效期:纪元历1260年10月15日-纪元历1270年10月15日】 “预备役探员?这是个什么职务哩?” 旁的云绫倒是未曾在意,只对这个职务满是好奇。 【字面意思,还在成长的未来探员,基本不会有任务给你做。】 “这就是你说的太祖爷继承人吧。”云绫点了点头,翻来覆去地打量起身份卡来,眼中尽是好奇 【你难道不应该关注一下担保人吗?你一旦犯了事,傅恒可是第一个受罚的。】 闻言,云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直言自己最是安分守己了,绝对不会给太祖爷惹麻烦的。 对此,玲珑只能沉默以对。 看了半晌,云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将身份卡往怀里一揣,随即抬头看向头顶的石刻。 “安可姐说她不能干涉,那我这个现在生活在这方世界的人应该没事吧?” 云绫轻声嘀咕了一句,旋即猛地抽出凤鸣剑,唰唰唰数道剑气激发而出,眨眼功夫便将石刻毁了个干净,再辨认不出任何文字来。 【你不是还想学吗,就这么毁了?】 “你也说我家的《明玉剑典》不比这差,既然这《九阴真经》这方世界的人无法修习,那还是毁了为好。” 玲珑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出声。 【你想学还是可以学的,我这里有《九阴真经》全文记录。】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旋即面上闪过惊喜,问道:“真的?不过,你怎么会有的?” 【这在时空管理中心只能算是初级功法,是公开的资料。】 “好吧,这么厉害的功法在你们那儿竟然只是初级的……” 云绫只是嘀咕了一句,也未表示是否还要修习《九阴真经》,只径自起身将木盒捧起,走进了一旁的暗室当中。 虽然不是第一看了,但她还是被眼前的黄金珠宝晃了眼。 待她将木盒放回黄金台面,转身再次看向那些黄金珠宝时,猛地想起云阳宝藏可不止有这些。 “奇怪,不是说有无数兵甲粮草的吗?怎么这里只有这些黄金珠宝哩?”云绫不解地挠了挠头,轻声嘀咕道。 【或许这里不止这一处暗室呢?反正有时间,再仔细找找呗。实在不行,就留着等你师伯来找好了,反正你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当即决定不找了。 就如玲珑所言,她的任务只是查探大洪山,找到云阳宝藏就守着等师伯的人来接手就行,至于云阳宝藏里都有些什么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主意已定,云绫信步在密室中走了一圈,确定《九阴真经》已经完全无法辨认,这才离开了密室。 回到地面,她又小心地掩藏好地洞入口,旋即展开身法向山下而去。 此时日头已经西沉,云绫可是担心自己的战马哩,可千万别被什么猛兽给吃了。 一路疾行,云绫找到自己的战马,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回身望了一眼莽莽大洪山,她知道绑定了玲珑的自己,以后的日子只怕要大不一样了。 翻身上马,云绫打马向大洪镇而去,在公孙安世的人抵达之前,她都得时刻留意着大洪山中的情况。 公孙安世的人还不知几时才能到,她可不打算一直在野外待着,惹眼不说,还休息不好。 第88章 宝藏交接 云绫原本以为最多三日就能等到接手云阳宝藏的人,哪知她一等就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云绫一直住在大洪镇唯一的客栈中,每隔三日便会趁着夜色去大洪山中查看是否有异常,可谓小心谨慎。 这日,她倚着软榻无趣地翻着手中的书本,嘴上还不时抱怨着公孙安世的人手来得太慢。 倏的,耳边陡然传来公孙安世爽朗的笑声。 她寻声看去,正见公孙安世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许久未见的李思道和阴世师。 “师伯!李师兄!阴先生!” 再见故人,云绫是欢喜的,笑靥如花的起身迎了上去。 “哈哈哈~好个小妮子,隔老远便听见你抱怨师伯了。” 闻言,云绫有些羞赧,忙招呼几人坐下,又殷勤地为几人添上茶水,这才在公孙安世身侧坐定。 见她低垂着脑袋,公孙安世又是一阵大笑,说道:“好了,师伯逗你呢!确实是师伯来得晚了。” 云绫赶忙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这才问起李思道和阴世师二人。 “云绫师妹,我和阴先生如今都入了玉麟卫,在公孙师伯跟前做事。” 李思道轻声解释了一句,云绫这才明了,俏声道:“师伯,您这可有些不地道,李师叔不得跟您急哩?” 闻言,公孙安世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他有什么好急的,正乐呵着呢!” 正如公孙安世所言,他在南下途中路过济南府,顺道就将李思道和阴世师二人拐进了玉麟卫。 李怀仁初时还不乐意,不过在公孙安世一番厉害分析之后,念及玉麟卫的确前途更好,李怀仁也就乐呵呵地应下了。 公孙安世原本还担心阴世师不会答应,未曾想他刚跟阴世师提了一嘴,阴世师便痛快地答应了。 正因为有这么一遭,公孙安世才来迟了。 “那师伯也可以先派玉麟卫前来接手啊,我可是还有学业要完成哩。” 云绫忍不住还是抱怨了一句,面上有些气鼓鼓的。 见她这副模样,公孙安世笑呵呵地捏了一把云绫鼓起来的小脸蛋,笑道:“莫当师伯不知,你跟澄心书斋可是告了一个月的假。我看啊,你就是埋怨师伯耽误你出去玩耍的时间了。” 被公孙安世戳破心思,云绫也未羞恼,嘿嘿一笑,有些难为情地为公孙安世又添了些茶水。 “放心,师伯不会跟你师父说的。” 公孙安世抿了口茶水,笑呵呵地说了一句,让云绫暗暗舒了口气。 此时,公孙安世放下茶杯,神色一正,说道:“说正事吧。妮子,那处地方可找到了?” 闻言,云绫也坐直了身子,郑重地点了点头,回道:“我进去确认过了,定然错不了哩。” 公孙安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沉声道:“今日天色尚早,此时出发,日落之前可能到那儿?” 云绫在心中默算片刻,肯定地点了点头。 见此,公孙安世也不废话,当即起身让云绫带路。 四人走出客栈,云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整个大洪镇早已被玉麟卫戒严了,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随着公孙安世一声令下,四面八方涌出大队玉麟卫来,很快便列队等待出发了。 见此,云绫也未耽搁,冲公孙安世略一颔首,随即一马当先在前引路,身后紧跟着公孙安世等人及大批玉麟卫精卒。 一行人马一路沉默不语,都快速向着大洪山挺进。 到得山下,众人弃马登山,在云绫指引下向着那处山谷快步走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云绫站在山崖上,指着脚下的山谷对公孙安世说道:“师伯,便这处山谷了。” 闻言,公孙安世打量了一番这处风景绝佳的山谷,却不见有任何人工的痕迹,不由转头看向云绫。 见此,云绫也不多言,当先下入谷中,在前引路,不多时便停留在地洞入口处。 紧随而来的公孙安世见此,惊叹道:“你这妮子,如此隐秘竟也被你找着了!” 云绫自然不能说是有玲珑的帮助,只得嘿嘿一笑,挠了挠脸蛋,略显尴尬。 公孙安世也未多想,当先走入地洞之中,既然云绫已经来过,他自也不会担心有什么机关暗器一类。 见他下去,云绫赶忙从后跟上,阴世师随后入内,李思道则带领玉麟卫在外警戒。 入了密室,公孙安世环顾一周,自然也留意到了顶部的异样,问道:“妮子,顶上是何情况啊?” 闻言,云绫再次挠了挠脸蛋,笑道:“我亦不知哩,来时便是如此了。” 公孙安世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云绫唯恐公孙安世再发现什么异样,赶忙引着人走到暗室跟前,脚下踏上机关,暗室入口便出现在眼前。 走入其中,云绫不忘说着当初险些被暗器所伤,说罢便指了指已经断掉的丝线。 公孙安世看去,感叹道:“还好你这妮子机警!若是没看错的话,这应是当年十八侍从之一的严尚祖布置的,传闻他最擅长的便是以细丝取人性命。” 阴世师自步入暗室便一直在打量那些黄金珠宝,心中默默估算着它们的价值,倒是未曾开口。 将到黄金台面时,云绫忽然想起了什么,陡然顿住脚步,冲阴世师笑道:“阴先生,我险些忘了。这处暗室只有这些个黄金珠宝,传闻中的兵甲粮草是一点也无,想来当是还有别处暗室才对。可惜,我一直未能寻到机关所在,不若先生先去找找?” 云绫说得合情合理,阴世师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拱手退出了暗室,在外间搜寻起来。 公孙安世自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待阴世师走后,他轻声问道:“是那个?” 云绫神色郑重,微微颔首,径直走到黄金台面前,伸手打开机关,木盒便被托了上来。 “我打开看过,内里是一方白玉印玺,摸上去还会感觉到印玺中有一股极为精纯的气息。是与不是,就要师伯判断了。” 说罢,云绫并未去动那木盒,反而退后两步让开了身位。 公孙安世快步上前,小心地伸手打开木盒,果然见一方白玉印玺静静地散发着微弱的华光。 他将印玺取出,托在手中打量,随即又翻过印玺,只见其上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顿时浑身激动得颤抖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小心地将印玺放回盒中,转身看向了云绫。 “好妮子!这回你可立大功了!师伯定然为你请功!” 公孙安世声音有些颤抖,显然还未从激动中完全平复下来。 云绫挠了挠脸蛋,有些不敢去看公孙安世灼灼的眼神,只得嘿嘿一笑遮掩过去。 【演得不错。】 玲珑略带调侃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云绫同样只能嘿嘿一笑,并未答话。 正在此时,暗室外又传来了阴世师的声音。 “大人,另一处暗室在下已找到。” 公孙安世看了一眼云绫,轻声道:“这东西碍眼,师伯眼下不便带着,你且收好,找个机会悄悄下山,在客栈等着。”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目送公孙安世出去,这才将木盒取出,抱在了怀里。 【你这也不方便啊,要不我帮你收着?】 “嗯?你怎么收啊?” 话音刚落,只见戒面华光一闪,云绫怀中的木盒便消失无踪了。 云绫心下一惊,就要惊呼出声,玲珑的声音适时安抚住了她。 【别叫!我将木盒收入了量子空间,你随时还可以取出来。】 闻言,云绫长舒了一口气,旋即有些气鼓鼓地说道:“你倒是提前说一下哩,吓死我了……” 【你不会以为时空调查局探员出任务不用给养的吧?我以为聪明如你,早就能想到了。】 “哼!我哪里知道你还有这样神奇的本事哩?” 【ai全能辅助器,全能,了解一下。】 云绫是发现了,自从绑定之后,玲珑也变得愈发活泼起来了,时不时就要跟她斗斗嘴。 此时,外间传来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云绫也顾不得和玲珑斗嘴了,快步走了出去。 见她空手过来,公孙安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见状,云绫微微颔首,示意一切安好,公孙安世这才收回了目光。 对于云绫,公孙安世还是很信任的,不然也不会让她将皇极玺带下山去。 新的暗室彻底打开,一股腐朽的气味迎面扑来,三人赶忙掩住了口鼻。 待气味散去一些,仍是云绫打头,三人依次走入暗室当中。 果然如他们之前预料的那般,此间的兵甲早已锈迹斑斑,难堪一用,收藏在最里面的粮食更是腐臭难闻。 三人搜寻一番,见此地再无其它,这才匆匆退出了暗室,大口呼吸着外间的清新空气。 回到地面,公孙安世看向阴世师,后者略一点头,旋即估算其密室的位置,安排精卒直接在山壁上开凿,直接向密室挖掘过去。 委实是密室入口太过狭窄,不便运送内里的黄金珠宝出来。 云绫则趁着众人忙碌之际,给公孙安世递了个眼神,转身便向山下而去。 公孙安世虽然不知云绫将木盒藏在了哪里,但对云绫信任还是让他没有多问,只待稍后回到客栈自有答案。 一路上,云绫都在询问玲珑,还有什么功能是她不知道的。 她可不想以后再遇上今天这种情况,显得她很没有见识似的。 【远程通讯之前你已经见识过了,别的就真没有了,真的!】 玲珑已经是第八次回答了,语气中都带了点无奈。 云绫也听出来了,这才放过了玲珑,蹦蹦跳跳地向着山下而去,一路上还不时被山间的景色所吸引。 待她回到客栈时,太阳都已快落山了。 第89章 初涉兵法 翌日,公孙安世直到天明时分方才回到客栈。 云绫担心师伯找来,是以也一夜未睡,此刻正于床榻之上盘膝吐纳。 闻得门外动静,云绫出声请师伯进来,自己也起身迎了上去。 二人并未多言,引着公孙安世在桌前坐定,云绫转身便佯装在被褥中摸索,实则是从量子空间中将木盒取了出来。 公孙安世接过木盒,打开小心地查看一番,确认无误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此行最大的收获便是此物了,云绫办得好呀!”公孙安世关上木盒,喟叹一声。 闻言,云绫也彻底放松下来,见公孙安世只得一人过来,便问起了李思道和阴世师。 “思道引兵驻扎于镇外,世师同他一道,盘点那些个黄金珠宝呢。” 公孙安世回了一句,旋即又感叹道:“有了这批黄金珠宝,北方战事也能松快一些了。” 闻言,云绫面露不解,问道:“师伯缘何有此感叹哩?” 公孙安世看了她一眼,似是也想找人倾诉一番,随即缓缓说起了北方的战事,言语间多有无奈之意。 原来为了追查玄天尊,玉麟卫一直暗中盯着陈进之的动向。 然而,不知哪里来的一伙人,在宛城附近大肆烧杀,扰乱了玉麟卫的布置。 待玉麟卫平息宛城乱局时,回过头来,却发现失了陈进之的踪迹。 一番探查下来,只能确定陈进之是北逃了。 公孙安世第一反应便是北方战事,正好此时岳爽的行踪也已掌握,于是他便亲自率领大队人马北上幽州。 到了幽州,看到了战场,公孙安世才发现他印象中的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边军似乎只是他的印象。 他所见的边军大多装备老旧,兵员素质良莠不齐,甚至其中还能找到五十出头者。 身为兵部左侍郎,公孙安世自然有资格问责,于是他找到了这支军队的将领。 一番盘问下来,公孙安世才知道,不止这支军队是如此,可以说整个北方的边军皆是这般模样。 战端一开,除了一开始各路边军收到了一些辎重补给和兵员补充外,后续都是由将领们自己想办法弄来补给和兵员的,朝廷根本未曾管过。 公孙安世自是不信,念及战事紧张,暂且放过了那将领。 他一面吩咐玉麟卫寻找岳爽和陈进之的踪迹,一面亲自深入前线了解各路边军的实际情况。 结果令他心惊,实际情况比那将领说的还要严重。 开战半年以来,领兵将领有门路的还能搞到补给和兵员,没有门路的甚至只能纵兵劫掠,更有甚者不惜杀良冒功。 一怒之下,公孙安世也顾不得追查岳爽和陈进之了,将玉麟卫全部调了回来,将那些纵兵劫掠和杀良冒功之人尽数拿下。 审讯之后得知,朝廷只在头一个月送来了补给和兵员,后续这些将领是一个铜板的军饷粮草都没收到过。 接过审讯结果,公孙安世枯坐了一夜,最终放过了纵兵劫掠之人,只一再告诫不可再为,朝廷补给很快便会送抵前线。 至于杀良冒功,罪在不赦,这些人等被尽数收监,等候朝廷发落。 随后,公孙安世一面将情况写成奏疏上报朝廷,一面以兵部左侍郎的身份调集河北诸州粮草军械、征发青壮,支援前线。 公孙安世不清楚为何北方前线会缺兵缺粮,一切还得等他回到长安才能调查,但云阳宝藏的这批黄金珠宝无疑能大大减轻前线的后勤压力。 闻得北方战事情况,云绫不禁秀眉紧皱,为身在雁门关的两位师姐担心起来。 见状,公孙安世略一思索便已明了,出声安慰道:“我虽未去雁门关,但其镇将韩成章乃是韩元让之子,没人敢为难他的。” 闻言,云绫这才眉头稍解,却又为前线奋勇拼杀的将士们感到不值。 “边关将士本是抵御外敌,却困于补给断绝,朝廷怎的如此行事哩!” 见她愤愤不平,公孙安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 半晌,公孙安世方才叹道:“内情如何尚且不知,待回了长安,我自会追查此事。” 闻言,云绫仍是心绪难平,出声道:“我看就是有人从中贪墨哩,师伯可得好好查查才是!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公孙安世自然明白云绫所言不无可能,甚至是很有可能,但他身处的位置却不能让他如云绫一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切还需有实证。 是以,他也只能温言劝慰几句,随即便带着木盒离开了。 公孙安世走后,云绫犹在愤愤不平,为奋勇杀敌的将士叫屈,也为那些纵兵劫掠、杀良冒功之人感到不齿。 此时,玲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传来。 【你既如此不忿,便更该好生完成学业。大周可是不禁女官的,说不得日后你还能亲上战场呢。】 闻言,云绫顿时有些泄气,回道:“我能成吗?再说了,那些书本读着好没意思哩,还不如我看的话本子有趣。” 【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了,要不我们抓紧时间来学点不一样的知识?】 话音刚落,云绫顿时警惕起来,她可还记得被数理化支配的恐惧呢。 “什,什么知识?又是数理化那样的?” 【兵法!】 “兵法?!你还会这个哩?” 【别小看我,好歹我也是辅助傅恒征战沙场过的。】 闻言,云绫有些迟疑了,她只觉如今范明承教授的经义和玲珑教授的数理化都够让她头疼的了,这三个月她读的书比她过去十几年读的话本儿都要多。 见状,玲珑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等着。 半晌,云绫方才说道:“我学兵法做什么哩,难道还真要去做个将军哩?” 【你可别看轻了兵法,兵法乃是一门深奥的综合性学问,社会学、行为学、心理学、博弈学等等你都能在兵法中找到它们的影子。】 【系统性地学习了兵法,你就算以后不做将军,也能运用到其他的方方面面中。】 “比如?” 【比如,如何不动声色地从你范师父手下逃课,心动吗?】 只能说,玲珑是明白如何诱惑云绫的。 话音刚落,云绫的小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显然已经心动了。 于是,这一天玲珑开始了系统性的教授云绫兵法知识,而教材便是《李卫公问对》和《孙子兵法》。 云绫初时不觉有趣,但随着玲珑的讲述,她不知不觉便沉浸其中。 玲珑并非单纯的照本宣科,而是将两部兵法典籍穿插讲述、前后印证,不时辅以具体战例佐证。 云绫听得入神,不知不觉便已至傍晚。 她还从未如此认真的学习过什么,便是当年公孙玉瑶传授她《明玉剑典》之时,她也有走神的时候。 今日课程结束,她还尚觉意犹未尽。 歇息片刻,云绫出声问道:“这孙子我还认得,但这李卫公是何人哩?如此厉害的人物,怎的从未听人说起过哩?” 闻言,玲珑沉默了片刻,方才给出回应。 【李靖,字药师,雍州三原人,战必灭国,世称“军神”,初封代国公,后改封卫国公,故称“李卫公”。】 【他是另一个小世界的大军事家,所以你不认得。】 “原来如此。战必灭国哩……” 云绫点了点头,嘀咕了一句,眼中闪动着向往之色。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外头传来了李思道的声音。 “云绫师妹可在?” “在哩!李师兄进来吧!” 话落,李思道推门而入,只见他额角尚有细汗,显然来得匆忙。 云绫将他引到桌前坐定,一边为其添茶,一边问道:“李师兄怎的来了,可是师伯有事要我去办哩?” 端起茶杯,李思道一饮而尽,旋即止住云绫再次添茶的动作,出声道:“云绫师妹,家主命我来知会一声,我们这便要连夜启程赶回北方了。” 说罢,李思道顿了顿,接着又道:“此番我们会先去雁门关,家主让我问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你两位师姐的?”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旋即想到公孙安世先前忧心北方战事的模样,便也理解他们为何这般急迫了。 至于带话,云绫沉吟片刻,只说让云绮、云绦注意安全,有空便来鹿门山看看她。 云绫相信,两位师姐会理解她的意思。 只要她们来了,云绫也就可以休假了。 不得不说,她的小算盘打得还是蛮好的。 李思道自然猜不到云绫这些小九九,得了答复,也就起身告辞了。 送走李思道,云绫坐回床榻之上,正要休息片刻再去用饭,却猛地惊呼出声:“哎呀,险些忘了大事哩!” 话落,云绫匆忙起身出去,追上了李思道,在李思道不解的目光中同他一道去寻公孙安世了。 官道旁,玉麟卫们正在做着出发的最后准备,将一个个沉甸甸的木箱抬上马车。 不远处,云绫附在公孙安世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片刻后,公孙安世看向云绫,轻声道:“此事当真?” 云绫连连点头,回道:“保真!那位前辈亲口说的,他没理由诓骗我一个小辈哩。” 闻言,公孙安世想了想,也觉有理,只得微微颔首,回道:“师伯知道了。下次你若再见到那位前辈,代师伯道一声谢吧。” 云绫自是一口应下,暗暗舒了一口气。 还好她及时想起了玄天尊被太祖爷带走的事,否则她还得一路追上公孙安世,那可就有得累了。 “师伯,那位前辈还说玄天尊似乎留有后手,让我们一定小心哩。” “放心,虽然玄天尊不在了,但对陈进之的追踪一直没有放松过,早晚能擒住他,届时自可查探有什么后手。” 见公孙安世已有成算,云绫也不再多言,目送着公孙安世大队人马乘着夕阳离去。 “唉,我的假期,就这么结束了……” 云绫轻叹一声,转身也走向了客栈方向。 第90章 铁面男子 送走公孙安世一行后,云绫在大洪镇歇了一夜,第二日便启程返回澄心书斋了。 别看这次申请的假期尚有半月才到,云绫却是知道师父希望她能好好地跟随范明承学习的。 是以,即便她平素贪玩,这次却也未曾多作停留。 来时急切,云绫不惜马力,一日便到了大洪镇,回去却是用了两日。 见她回来,范明承还有些意外,原本还当云绫得假期结束才会回来的。 不过能够提前回来,范明承还是很欣慰的,拉着云绫便开始了授课,直说要将云绫落下的课程都补上。 这可苦了云绫了,她都有些后悔提前回来了。 就在云绫苦哈哈地补课之时,身在阴姹派山门的左湘儿也正在发愁。 自左湘儿将黑玉断续膏带回师门之后,她已有数月未曾见过师父白霜儿了。 望着师父紧闭的房门,左湘儿对那个男人的不喜又增添了几分。 她知道那个男人是师父的心头肉,否则也不会想尽办法也要治好那个男人。 但是,一个全身骨骼尽碎的人,即便用黑玉断续膏治好了又能如何,仍旧会是师父的累赘。 “湘儿,进来吧。” 就在左湘儿神思不属之际,一道轻柔娇媚的声音自房中传出。 她醒过神来,赶忙应了一声,抬脚走进了房中。 这还是那个男人出现之后,她第一次踏入师父的房门。 房中,一个娇媚的身影正斜倚在软榻之上,一身轻纱将曼妙的身段展露无遗,姣好的面容上还残存着一抹诱人的红晕,姿态慵懒却充满了诱惑力,一举一动皆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魅惑。 左湘儿低头快步走到软榻前,一双杏眼悄摸地打量着四周,可惜依旧没有见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白霜儿将她的神态看在眼中,笑道:“别偷瞧了,该你见到时,自会让你见到的。” 被师父戳穿小心思,左湘儿也并未窘迫,娇嗔一声,旋即问道:“师父可是有事要吩咐湘儿?” 闻言,白霜儿微微颔首,将左湘儿招到身前坐下,把玩着她的青丝轻声说道:“为师要闭关一阵子,这段时日你多盯着些玄天宫的动作。” 左湘儿闻言,心知师父这闭关只怕又是为了那个男人,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然而她却不敢明着忤逆师父,只得应了下来,独自坐在那儿闷闷不乐起来。 白霜儿轻笑一声,继续把玩着手中的发丝,说道:“好了,莫要耍小脾气了,快些去吧。待为师出关,便让你见见他,可好?” 闻言,左湘儿应了一声,这才起身行了一礼,徐徐退出了房门。 待左湘儿走后,软榻一侧缓缓打开了一扇暗门,白霜儿起身信步走入其中。 暗门之后乃是一间静室,除却一张软榻和照明的烛台,再无旁的装饰之物。 软榻之上,一个男人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身锦衣华服,身量修长,只是脸上戴着一副黑铁面具,让人瞧不出他的模样。 男人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白霜儿,轻笑一声,说道:“你这徒儿倒是黏你得紧。” 闻言,白霜儿娇笑一声,款款坐在男人身旁,白皙的手掌轻轻抚上男人的胸膛,回道:“她呀,自幼便长在我身边儿,难免黏糊了一些,你可莫要吃她的醋哦。” “我有什么可吃醋的,你不就在我身边吗?”男子回了一声,略显艰难地抬起手来握住了白霜儿抚在自己胸前的手掌,说道:“霜儿,这些年为了我的伤,真是苦了你了。” 闻言,白霜儿微微一愣,旋即面露喜色,略带哽咽地说道:“休要哄我,你还会心疼我的?” “霜儿,此皆是我的肺腑之言。只恨当年我未能珍惜你的深情,才落得……” 男子话还未说完,便有一只手掌抵在了他的唇边。 白霜儿眼中含泪地看着他,面上却是笑靥如花,说道:“莫要如此说,为了你,我什么都甘愿的。待你好了,我便陪你去找那贱人报仇雪恨!便是你想要那个位置,我也会全力帮你抢来!” 说到此处,白霜儿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她却没有留意到,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追忆。 “好!”男子重重地点了下头。 见状,白霜儿心中欢喜,将身子靠进男子怀中,轻声呢喃道:“傅郎,你放心,我一定会生生世世地陪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男子抬手抚上白霜儿的秀发,眼神莫名,却是一言未发。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突然出声道:“霜儿,我昏睡多年,你且与我说说外头如今是何模样了,可好?” 闻言,白霜儿依旧伏在男子怀中,轻声回道:“还能是个什么模样,没有傅郎,什么都没意思得紧。” “霜儿……”男子略显无奈地唤了一声。 白霜儿顿了一顿,这才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我也许久未曾出去了,只是听说那人似乎干得还不错,外头的人都说是什么太平盛世呢。哼哼,我看啊,定是那些个大臣们吹捧出来的,傅郎无需在意。” 说罢,白霜儿迟迟未得到回应,面露不解地抬头看去,只见男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见状,她知是这男人不满意了,将头重新埋回男子怀中,啧了一声,又道:“天下尚算太平,只是半年前北凉又来寇边了,一直打到现在,听说这背后还有玄天宫的手笔。玄天尊那人啊,哼,野心勃勃,也不看看他什么身份,也敢肖想那个位置。” 男子却是未去留意白霜后面的话,问道:“打了半年?大周军力已如此孱弱了,竟让北凉这般嚣张?” 闻言,白霜儿微微摇了摇头,回道:“我亦不知,都说我许久未曾出去过了。” 说到此处,白霜儿迟疑了片刻,接着又道:“你若在意,我让湘儿出去打探打探,可好?” 话音落下,男子沉默了片刻,方才摇头说道:“不必了,现在还用不着我操心。你说有玄天宫的手笔?你们圣门又有打算了?” 闻言,白霜儿动了动身子,整个窝进男子怀中,娇声道:“前头不是说了嘛,那玄天宫宫主玄天尊野心勃勃,这次想来便是他按耐不住,想要试试大周的斤两吧。” 男子沉默片刻,旋即出声问道:“那你可知玄天宫有何安排?其他几道可有参与?” 白霜儿扭了扭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这才回道:“听说一年前玄天尊派了他最得意的弟子出去,至于是不是去了北方我就不知道了。其他几道嘛,反正我们阴姹派是没参和的,我只会帮着我的傅郎,旁人却是休想的。” 说着,她又抬头看向男子,娇嗔道:“我们管他作甚,只要你好起来,哪里还有他玄天尊什么事儿,哼。” 男子似是被她这娇嗔的模样取悦到了,轻笑一声,一时未再言语。 半晌,男子方才出声道:“你说得对,管他作甚,我们这便开始吧。” 闻言,白霜儿有些不情不愿地自男子怀中起身,嘟囔了几句,这才扶起后者盘膝坐好,她自己则坐在男子身后。 一双白皙的手掌抵上男子后心,霎时间二人周身荡漾开一股真气波动,这是白霜儿在为男子推宫过血,助他能更好的吸收黑玉断续膏的药力呢。 至此,静室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男子不时发出难耐的痛哼声。 ----------------- 另一头,左湘儿离了白霜儿的房间,快步走回自己的居所,半道上却被一名弟子拦住,在其耳旁低声说了什么。 左湘儿眉头一挑,旋即面上露出一抹哂笑,挥手打发了那名弟子。 回到房中,左湘儿斜靠在软榻上,支着脑袋凝眸沉思起来。 那名弟子禀报的乃是演武大会的消息,包括张旷身死、陈进之逃遁、云绫夺魁等一系列事件。 当初遭遇云绫之后,左湘儿便留心上了这个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少女,知晓她是去参加演武大会的,这才派人打探了一二。 原本只是因为对方是师父死对头的弟子,未曾想这少女竟然能夺得演武大会魁首之位。 “连续两届,师徒二人相继夺魁,还真是一段佳话啊……” 左湘儿嘀咕了一句,不由又想起了那个让她感到恐惧的女人。 面对那个女人,左湘儿完全提不起反抗的念头,当真是生死皆不由己。 左湘儿数月以来都在想着那个女人会是谁,可惜她将自己知道的江湖名宿回想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有心要问白霜儿,可惜白霜儿终日躲在房中,今日还是数月以来第一次见上面,却也只说了几句话而已。 念及此,左湘儿款款起身,信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山谷愣愣出神。 “公孙云绫,你究竟是什么身份?那个女人和你又是什么关系?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嘀咕一句后,左湘儿转身出了房间,她可还没忘白霜儿的吩咐,她得安排人手出去盯着玄天宫的动作。 如今大周与北凉的战事背后便有玄天宫的手笔,此事左湘儿是知道的,只是尚不清楚具体细节。 虽然同为圣门一脉,但六道之间多数时候都是自行其是的。 白霜儿让她盯着玄天宫,那么眼前玄天宫最大的谋划她自然是要查探清楚才是。 另外,她还想继续盯着云绫的一举一动,她总觉得云绫身上有着大秘密。 冥冥中她感觉到这个秘密将会是她的一场大机缘,容不得她不去在意。 左湘儿便如此一边走过无人的廊道,一边在心中思忖着应当如何安排本就不多的人手。 第1章 喜讯东来 天佑二十五年,夏,襄阳城。 此处是襄阳城最热闹的酒楼,每日皆会有说书先生在此开讲,吸引不少百姓围观。 今日这说书先生说的却是两年前的雁门关大战。 “啪”的一声,只见被围在垓心的中年书生将手中折扇一收,吸引来了周遭食客的注意。 “要说那雁门关大战,就不得不提‘八臂金刚’韩成章与他的夫人‘玉面罗刹’公孙云绮!” “话说当日北凉三十万大军齐冲关城,韩将军携夫人率八千敢死之士大开关门,呼啦啦地冲杀出去!顿时,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所过之处,北凉大军如阳春白雪,溃散奔逃啊!” …… 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说得是抑扬顿挫,高潮迭起! 周遭食客凝神静听,听到精彩处少不得满堂喝彩! 酒楼二层角落里,一白衣女子美眸望着窗外的人流,耳中听着说书先生的评述,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来。 这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七、八年纪,却生的明艳大方,肌肤胜雪,容色绝丽,一头青丝随意挽了个发髻,其上有白玉簪子点缀,此刻她唇角微扬却是带出两处浅浅的梨涡来,其动人之处教人不可逼视。 有人在其身前走动,无不垂头匆匆而过,不敢多瞧,唯恐冲撞了佳人,只在走过之后方才敢悄悄回头瞧上一眼,面上尽是惊艳喟叹之色。 闻得说书先生说到夸张之处,女子掩嘴轻笑,小声嘀咕道:“二师姐若是知晓自己被传作‘玉面罗刹’,不知是何感想哩……八千冲三十万,这说书先生也是真敢编……” 便在此时,大街上匆匆跑来一白衣少年郎。 望见窗口露出的一抹倩影,少年郎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一边挥手一边喊道:“公孙师姐!公孙师姐!” 闻得动静,女子打眼看去,面上笑意更浓,在桌上留下十余枚铜板,便径直从窗口翻了出去。 旁边有人看见,忍不住惊呼出声,伸头一看,却见女子轻飘飘地落在少年郎跟前,方知这女子是有修为在身的。 “小昊,何事如此急切哩?”女子伸手摸摸了少年郎的脑袋,轻声问道。 “公孙师姐,范山长正满书斋地找你呢!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少年郎喘了口气,这才回道。 闻言,女子娇俏地吐了吐舌头,暗道一声坏了,旋即说道:“我这便回了,小昊你也莫要耽搁,早些回家去吧。” 说罢,女子身形一动,早已窜上房顶,避过拥挤的人流,飘然而去。 少年郎挠了挠脑袋,摇头叹息一声,嘟囔道:“唉,这公孙师姐啊,幸好我今日休沐回来了,不然还不知要把范山长气成什么样呢……” ----------------- 鹿门山离着襄阳城倒是不算远,中间却隔着汉水,常人来往皆需渡船。 不过,这却难不倒云绫。 只见她脚下一点,身形登时飞掠出去,在江水映照之下,如同一匹白练横空,又在江心渡船棚顶一点,数息之间便稳稳落在了对岸。 眼下她也顾不得渡船上的惊呼,急急施展身法往鹿门山方向而去。 半个时辰后,云绫站在澄心书斋大门前,整理一番仪容,又平复了微喘的气息,这才昂首走入其中。 去寻范明承的路上,不时有书斋弟子向她问好,她皆是面带笑意,一一颔首回应,步子不疾不徐,仪态可谓端庄。 三年过去,云绫如今大小也是个师姐了,该有的架子还是得有的。 来到范明承的居所,云绫看看四下无人,顿时松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旋即挂上一抹明艳的笑容,推门走了进去。 范明承早已收到消息,此时正一脸严肃地坐在正堂上首,盯着快步走来的云绫,眼中酝酿着风暴。 见此,云绫笑意一收,低垂着脑袋踱步走到范明承跟前,轻声唤道:“范师父,您寻我哩?” 闻言,范明承轻哼一声,说道:“又上哪儿野去了,还知道回来?” 云绫嘿嘿一笑,本想说些俏皮话,却又在范明承的目光注视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见她正了正神色,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回范师父话,弟子去了趟襄阳,了解了一番襄阳民生,这才回返。” “哼,说说看,老夫听着。” 三年相处,范明承如何不知云绫的性子,一听便知是托词,指定是在襄阳玩乐去了。 云绫闻言也是微微一愣,平日里她若这般说了,范师父顶多唠叨两句也便过去了,今日怎的还问起结果来了。 她却不知平素范明承疼她,自不会如此,只是今日范明承着实气不顺,这才要为难云绫一番。 范师父既然问了,云绫自然是要答的。 只见她眸子一转,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拱手回道:“弟子在酒楼见得百姓多食鱼肉,兼且有说书先生现场演绎往日旧事,想来襄阳民生发展是极好的,这襄阳官府是有做实事哩。” 闻言,范明承哼哼两声,不置可否。 云绫说话间一直留心着范师父的神色,见此这才明了范师父今日是气不顺了。 只见她嘿嘿一笑,快步走到跟前,一边为范明承添茶,一边轻声说道:“我道今日范师父怎的问起详情来了,原来却是气不顺哩。有何事范师父不妨说与云绫听听,云绫也好为您参详参详哩?” 范明承却是看也不看云绫,兀自将视线转向一旁,嘴里仍是哼哼两声。 见此,云绫眸子一转,放下茶壶,脚下微微一动动,任凭范明承如何转移视线,云绫总能出现在他视线当中。 末了,范明承陡然一声叹息,招呼着云绫坐下,旋即看着后者久久不语。 云绫也是看着稀奇,如此模样可不似她印象中的范师父啊。 不待她再问,范明承幽幽开口道:“云绫丫头啊,你上鹿门山也有三年了吧。”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是哩!范师父不说,我还未曾察觉哩。” “唉,当年我与你师父约定三年为期,老夫原道时日还长,未曾想今日方觉眨眼即至矣。” 范明承说话间神色颇有些失落,云绫见此正欲出声,却见范明承摆了摆手,她也只得暂且安静听着。 “说来,老夫当日还道你这丫头虽然聪慧,三年只怕也难有什么成就。未曾想,不到三年,老夫却已有教无可教之感了。呵呵,到底还是低估了你这丫头啊……” “私底下还在学兵法吧?别当老夫不知,你这丫头倒还把兵法使到老夫头上了,哈哈哈~” 想起半年来与云绫的斗智斗法,范明承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绫却是面露羞赧,垂头不语,着实是小心思被戳破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此时,却闻范明承轻叹一声,幽幽道:“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跳脱了些,什么时候能稳重一些了,老夫也就能彻底放心了。” 闻言,云绫直觉不对,暗道:范师父怎么好似交待后事一般哩? 范明承见她的模样,抚须笑道:“别多想,老夫身子硬朗着呢。” 说罢,他顿了顿,忽而又是一声轻叹,自袖口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云绫,说道:“罢了,不说这些了。这是你师父今日送到的书信,你自己看吧。” 云绫接过书信,面露狐疑之色。 只因三年来公孙玉瑶也会每隔几月便来看看她,有什么事都是当面说的,从未写过书信送来。 虽是不解,云绫还是取出信纸看了起来。 “五师姐要成婚了?!” 片刻后,云绫倏地蹦了起来,失声惊呼出来,旋即又面露喜色。 这封书信却是公孙玉瑶写给范明承的,内里只说公孙云绛即将于下月与名剑山庄叶知秋完婚。 公孙玉瑶特意送来书信,一则是通知云绫前往,二来也是代云绫告假的。 范明承接到书信,看过之后猛然想起三年之期将至,这才心气不顺,委实也是舍不得云绫罢了。 待云绫兴奋过后,范明承招呼她坐好,随即开口道:“这两年,老夫也曾听闻叶知秋与你五师姐携手行走江湖,未曾想二人这便要成婚了,呵呵……” “我早看出来那叶知秋对我五师姐不怀好意哩!嘿嘿,当日五师姐为她诊治之时,叶知秋眼睛都看直了!” 想起当年之事,云绫只觉好笑,当年她就觉得叶知秋看五师姐的眼神不对,如今果然应验。 见她一脸得色,范明承看得有趣,也便陪着她笑闹了几句。 片刻后,范明承又道:“行了,别在老夫这杵着了。如今你也算学业有成,便是此时参加科举,也不差胤之几分了。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出发吧,莫要误了吉时!” 闻言,云绫赶忙应了一声,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蹲到了范明承身前,双眼水灵灵地看着后者。 “这又是作甚呐?”范明承不解地问道。 “范师父放心,云绫以后会常来看您的,您别不开心哩……” “呵呵,老夫虽然舍不得你这丫头,却也不会伤春悲秋,赶紧去吧。” 范明承好笑地看着云绫,抚了抚她的头顶,旋即便开始赶人了。 云绫仔细看了看范明承,确定对方已经顺了气,这才轻笑一声,急急忙忙往自己住处去了。 看着云绫离去的背影,范明承不自觉叹了口气,低声道:“日子过得还真快……” 翌日一早,云绫告别了前来相送的师长和同门,却始终不见范明承的身影。 最终,云绫只得带着些许遗憾下了鹿门山,在鹿门镇码头登上了前往江东的客船。 不过很快,长江景色的壮丽便让她将这抹遗憾抛诸脑后了。 毕竟聚散无常,这也是云绫在这三年里学到的道理之一。 第2章 久别重逢 太湖之中有一大岛,名曰西子岛,东西三十里,南北二十五里,岛上风景秀丽,常有禽鸟往来。 名剑山庄便坐落于此。 云绫当日自汉水而入长江,在扬州转入运河南下直抵苏州,一路皆是水路,不过旬月便至。 名剑山庄位列中原五大派之一,明玉楼近年也是声名在外。 是以,名剑山庄少庄主与明玉楼弟子联姻,着实吸引了不少江湖侠客的注意,多的是人早早赶来欲要讨杯喜酒喝。 云绫乘着小舟登上西子岛时,见到的便是一副人潮嚷嚷的热闹景象。 有眼尖的小厮见云绫姿容绝色,却是两手空空而至,与旁的手拿贺礼之人不同,于是赶忙上前询问来意。 云绫也未多想,抱拳回道:“我名公孙云绫,乃是你家少庄主夫人同门,特来道喜哩!” 其实,云绫不必特意说与云绛同门的,盖因当年演武大会结束,魁首公孙云绫之名便已传遍江湖,无人不知其出身与来历。 不知是哪个好事者还根据她惯常使剑,为她起了个“玉女神剑”的诨号。 只是她三年来皆在鹿门山待着,不曾听闻罢了。 是以,小厮闻言,赶忙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原是‘玉女神剑’当面,失敬!小的这便为您引路,这边请!” 说着,小厮已让开身位,当先在前引路。 云绫道了谢,虽不解自己何时多了个诨号,却也未去深究,随在小厮身后踏入了名剑山庄正门。 左近早已有人注意到了云绫的存在,年届十八的云绫已然长开,绝色倾人自是惹人关注。 “她怎的直接就进去了,也未见携有贺礼。”有人不解出声。 一旁听到云绫与小厮对话之人发出一声艳羡,随即为其解释道:“这你便不知了吧?那绝色女子正是‘玉女神剑’公孙云绫,乃是这名剑山庄少庄主夫人的同门师妹,自是与我等不同了。” 此言一出,附近之人无不惊叹出声,旋即又向着门内张望起来,只恨方才未及多看几眼。 此间一众人等如何反应,云绫自是顾及不到。 此刻,她已随小厮转过七八道回廊,径直到了山庄后方起居区。 二人来到一处院门外,小厮请云绫稍待,他随即叫住一名侍女低声交待了几句,这才匆匆沿着原路返回前头。 侍女走到云绫跟前,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便引着云绫步入院门。 见此举动,云绫一边欣赏着左右的假山园林,一边暗道名剑山庄规模不小,景致也不错。 走了约莫一刻,云绫已能隐隐听见女子的调笑声,就在不远处的一间院落中。 仔细辨认一二,云绫瞬时喜上眉梢,盖因那声音十分耳熟,正是她三师姐云绦的声音。 多年未见,云绫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越过侍女便向那处院落跑去,口中呼喊道:“三师姐!我来了哩~” 话音一起,院落中便响起数道脚步声,旋即云绦的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处,在她身侧还有两道身影。 云绫看得真切,又呼道:“四师姐!五师姐!” 话落,云绫已跑到三人身前,一头扑进了站在最前方的云绦怀里。 一时间,云绦、云络、云绛三女将云绫围在中心,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云绦更是双手捧起云绫的脸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三年不见,小六真长大了哩,这俊俏模样,连我瞧了都心动。”云绦笑意盈盈,捧着云绫的脸蛋不自觉地捏了两下。 “可不是,若非声音还是那个声音,我却是不敢认了。”云络虽神色淡淡,但眼中的激动却是做不得假的。 “我们莫在此处站着了,快些进去坐下再叙话也不迟。”作为半个主人家,云绛抚了抚云绫的发顶,开口说道。 于是,四女便在云绫的娇嗔声中齐齐走入了院里。 院子瞧着不小,庭中甚至布置有池塘与凉亭,池塘中尚有几尾色彩艳丽的锦鲤正在悠闲地游着。 四女在凉亭内坐定,大理石桌面上还摆放着清茶与糕点。 云绛为四人都添上新茶,随即说道:“小六,我还道你一路游玩而来,需得临近婚期才会到哩,未曾想你竟能早了半月到此。” 闻言,云绫顿时不依了,娇嗔道:“五师姐成婚,我自是要早早赶来帮忙,哪有闲工夫游玩哩!” 说着,云绫看了看四周,问道:“此间只有我们姊妹四人吗?” 云绛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旋即说道:“蜀中和雁门关路途可都不近,怕是还要些时日大师姐和二师姐才能到了。至于师父嘛,说是要帮师伯办件事,也需晚些时候才能来。”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也未再多问,反而打量起三位师姐来。 三师姐云绦,依旧一袭白衣,许是经历过雁门关大战,周身少了些仙气儿,多了股肃杀之意。 四师姐云络,一袭青衣,神色淡淡,虽相貌算不得出众,气质却引人瞩目,坐在那儿便予人一种智珠在握的感觉。 五师姐云绛,绿衫绿裙,眉眼清丽,仪态端庄,许是将要嫁为人妇,较以往多了分沉稳淡然。 云绫打量三位师姐的同时,云绦三女也在打量着她。 三年不见,云绫已彻底长开了,肤若凝雪,眉眼似画,青丝如缎,白玉为簪,活脱脱一个倾国俏佳人。 三人中,与云绫分别最久的便是云络了,此时不免打趣道:“好个小六,多年不见,端地已是我见犹怜了。” 云绫闻言,面露羞赧,对于自己的容貌,她也是有些认识的,怪只怪书斋里三五不时便有一些年长的弟子向她投来心悦的目光,否则她还未必知晓自己生的好看。 此时听得云络打趣,她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羞红了小脸。 看她这副模样,三个姐姐相视一眼,最后云绦出声说道:“瞧你这羞赧模样,莫不是有了心悦之人?” 闻言,云绫连忙摆手否认,回道:“哪里有哩,只是想到这两年书斋里总有人来套近乎,这才……” 话未说完,她便有些羞得说不下去了。 云绦三女见她如此,顿时笑作一团,直让云绫更是抬不起头来。 笑罢,云绛抚着云绫发髻,笑道:“咱们小六生的如此好看,有人心悦那才正常哩,怎的还不好意思了?” 云绫听得出调笑之意,顿时不依了,好一阵娇嗔。 四女笑闹一阵,这才聊起了分别以来各自的见闻。 云绫三年来都在澄心书斋读书,除了越来越多套近乎的人,委实没有多少好说的,是以她多是在安静地听着姐姐们叙话。 云绦当年收到李思道带回的口讯时,雁门关大战刚刚结束,她原本是欲南下襄阳的,不过后来被公孙玉瑶制止,直言不可去打扰云绫学业。 是以,云绦最终按下心思,留在了雁门关,直到云绮与韩成章成婚后,这才离去,游历天下。 云络这些年都在明玉岛,一心扑在她的棋道上,修为没有多少进步,倒是将兵法、阵法研习了不少。 云绛的经历也很简单,随名剑山庄众人回来后,她便一心为叶知秋疗毒。 待叶知秋痊愈,云绛本是欲回明玉岛的,却被叶知秋邀着一起游历江湖,寻找生长于各地的灵药、毒植。 这一相处下来,二人渐渐便生出了情愫。 半年前二人携手回了趟明玉岛,得了公孙玉瑶的许可,这才一起回到名剑山庄开始筹备婚事。 一番闲谈过后,云绫忽然出声问道:“五师姐,叶知秋在忙活些什么哩,这么久了也不见他?” 闻言,云绛轻笑一声,捏了捏云绫白皙的脸蛋,说道:“他呀,说是完婚前男女不好相见的,他便在苏州城寻了个宅子自己个儿住着了。” “诶?五师姐留在名剑山庄,他却去了苏州城住着。那这算是他娶五师姐哩,还是五师姐娶他哩?” 云绫挠了挠脑门,心中满是疑惑。 其他三女却是笑作了一团,半晌方才止住。 只见云绦一指点在云绫脑门,笑道:“看来这澄心书斋三年没白待啊,原先最是无法无天的小六都讲起礼数来了。” 云绫揉了揉自己脑门,嘿嘿一笑,回道:“范师父都夸我聪慧,他都不知道还能教什么哩,自然是没白待的。” 闻言,三女齐齐点头,不得不承认云绫的确是她们六姐妹中最聪慧的,但也是最跳脱的。 如今看来,书或许是读得不错,只是这性子只怕也没改多少。 笑闹一番,云绛还是有心维护一下叶知秋的形象的,于是说道:“哪有什么谁娶谁的,不过是两情相悦、共结连理罢了。我们江湖儿女本没有那么多讲究,若非名剑山庄在这,我二人原也没想大操大办的。” 云绫看着云绛说起叶知秋时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心中也是为云绛高兴的。 当年二师姐云绮与韩成章在雁门关军前完婚,云绫身在鹿门山,得到消息时已是赶之不及,深以为憾。 如今能亲眼看着五师姐出嫁,也算是全了心意了。 同时,她心头也在暗暗盘算,待云绮到了,她定要与这二师姐好好说道说道,缘何成婚也不提前通知她的。 看看天色不早,有侍女来通知饭食已经准备妥当。 于是,云绛招呼着姐妹一道,往饭厅而去。 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云绫不得不感叹名剑山庄的伙食当真不错,有鱼有肉,有蔬有果,比之在澄心书斋时可要丰盛多了。 四女边吃边聊,待一顿饭用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念及云绫赶路辛苦,三女也没拉着她继续说话,赶着她早早回房歇息去了。 云绫躺在柔软的绣床上,望着头顶的轻纱,带着笑意渐渐沉入了梦乡。 第3章 同门较技 翌日一早,云绫寻了处小山,在山巅迎着朝阳吸纳东来紫气。 自两年前《明神诀》突破到第三重后,云绫对于东来紫气的掌控就已初见成效,不再局限于每日三道了。 此刻,十数道紫气萦绕在云绫身侧,如同顽皮的孩童,不时点一点云绫的身躯,似是想要找个空隙钻进去。 随着云绫每一次的呼吸,这些紫气最终都被她纳入到眉心三寸紫府当中。 当再无紫气可以吸纳之时,云绫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一道紫芒一闪而过,随之她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澈纯粹。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云绫起身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也眺望一番山下太湖的风光。 朝阳映照之下,湖面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算得上是壮美之景了。 欣赏过太湖日出之后,云绫赞叹一番,随即展开身法向名剑山庄而去。 待她回到住处,云绦三女已经起身。 云绦正在空地上演武,云络与云绛则在凉亭之内对弈,三女俱是气质绝佳,动静之间倒也算得各擅胜场。 见云绫回来,云绦收了剑势,笑道:“小六还真是勤快呐,天不亮便起身了。”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回道:“每日功课,不可懈怠哩。” 见她如此说,云绦顿时来了兴致,邀着云绫便要与她比试,看看这三年有何变化。 说来,自演武大会之后,云绫“玉女神剑”的名号传遍江湖。 彼时尚在北地的云绦听闻,却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只因雒阳相见之时,云绫身负重伤,被严邵光一路追击,可谓狼狈。 云绦如何也想不到,短短数月过后,云绫已能在演武大会上一鸣惊人了。 这三年来,若非有公孙玉瑶压着,只怕云绦早已赶赴襄阳,好好与云绫亲近亲近了。 同门较技,在明玉岛上也时有发生,云绫对此自是愿意的。 于是,姐妹二人各自抽出兵刃,在空地上拉开了架势。 见此,云络、云绛二女也来了兴趣,她二人虽不擅武道,却不妨碍她们有颗看热闹的心。 “小六,我知你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今日你可不许留手!”云绦持剑而立,气机已然锁定云绫。 闻得此言,云绫一时却犯了愁。 盖因她三年来在玲珑督促下勤修不辍,加之寻回了皇极玺,其内有傅恒留下的精纯真气,她修行起来更是一日千里。 如今,她虽仍是后天境上品修为,但论真气之精纯,只怕不输刚刚突破半步宗师之人。 她原本还想压制修为与云绦一战,云绦却是不许,这如何能教她不愁呢? 眼下,云绦却是未给她多想的机会,话音刚落,她便身形一动,于瞬息之间展开了攻势。 她自知修为不及,唯有先下手为强,更兼有着一手暗器功夫,欲在攻势之中寻找破绽,趁机施展。 寒芒当面,云绫也顾不得多想,手腕一转,凤鸣斜刺里一撩,荡开来袭长剑,反手又是一削。 云绦未料到云绫反应如此之快,匆忙止住身形,腰身一折,翻身躲过,同时踢出一脚,直取云绫下腹。 云绫却是不惧,左手一按化解云绦脚上力道,随即脚下一点,凤鸣剑如影随形,招招不离云绦穴道所在。 一时间,云绦步步倒退,云绫招招进逼,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忽的,云绦横剑挡下一击,借力身形倒飞,同时手腕一扬,一道寒芒自袖中疾射而出。 云绫正欲追击,见此将剑一划,“当”的一声,一枚钢针便被击飞。 不待她反应,那边云绦已然落地,旋即袖袍甩动,又是数道寒芒激发,分取云绫各处大穴。 云绫深知自家三师姐暗器功夫了得,不敢大意,看准寒芒来路,手中凤鸣剑连消带打,一一将钢针击落。 就在云绫暗舒一口气之时,云绦腰身一转,不知从何处又摸出数把飞刀来,甩手攻向云绫。 一时间,云绦施展暗器,云绫接连化解,寒芒剑光此起彼伏,看得云络、云绛二女直呼精彩。 而在院落不远处的高楼上,名剑山庄庄主叶淮也远远地看着此处的比试,暗暗点头。 他身旁还有一中年汉子,乃是叶淮之弟,名剑山庄二庄主叶溪,负责山庄内外的诸般杂事。 “大兄,这明玉楼出来的弟子还真是个个不凡呐。那公孙云绦虽只后天境中品,但这一手暗器功夫便是对上后天境上品也大可一战。公孙云绫更是天资奇佳,三年前就已是后天境上品,夺得演武大会魁首之位。” 叶溪望着云绫二女的比试,不由感叹出声。 闻言,叶淮微微颔首,面带笑意地说道:“我那儿媳妇也不弱几分,心思细腻,更兼医毒双修。说来,还真是有些羡慕公孙楼主的运道了。” 叶溪点了点头,面上浮现艳羡之色。 不说叶淮兄弟如何,这边云绫与云绦却是激战正酣。 云绦频频施展暗器,云绫虽能化解,却也近身不得。 若要说起来,云绫还是留了手的,比试至今她也未曾施展真气力场,只单纯以剑术应战。 熟知《明玉剑典》的云绦自然也知晓,趁着间隙喊道:“小六,你可是看不起师姐,此时怎的还在留手!” 闻言,云绫心中一颤,心道若再不施展全力,只怕三师姐就要恼了。 于是,云绫再顾不得其他,一剑荡开袭来的钢针,真气一转,真气力场立现,顿时将正在袭来的诸般暗器一并弹开。 但见她神色一凝,脚下一点,身形由实化虚,身后拖出一道残影,向着云绦疾攻而去。 云绦虽心知云绫厉害,却也未料到云绫能瞬间破解她的诸般暗器。 待回过神来,云绫已然近身,她只得打起精神运剑应对起来。 一时间,云绫攻势如潮,手下一剑快过一剑,云绦顿时落于下风,只得频频防守,一时间左支右拙,无力还击。 所谓久守必失,云绦本就修为不及,在云绫全力施为之下,不过二十余招便有些抵挡不住。 一个不慎,云绦长剑慢了一分,露出了破绽。 见此,云绫清喝一声,真气灌入凤鸣,剑身化作长虹,直取破绽之后的云绦。 眨眼间,凤鸣剑伴着刺耳的破空声与凤鸣般的剑吟声刺破云绦的防线,在其咽喉前三寸处稳稳停住。 云绦感受到咽喉前的寒意,尚有些失神,呆立当场,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云绫见此,也是吓了一跳,赶忙收剑入鞘,快走几步扶住云绦手臂,急切道:“三师姐,可是我伤着你了?” 云络、云绛二女惊呼一声,齐齐起身围了过去,唯恐云绦伤着。 三女一通关切,云绦愣愣地抬手抚了抚咽喉处,这才醒过神来。 看妹妹们都围在身边,云绫更是小脸皱成一团,眼瞅着就要急哭了,云绦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抚了抚云绫的后背,笑道:“无事!莫哭!” 闻言,三女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云绦安慰三女几句后,领着她们一同在凉亭中坐定,旋即感叹道:“我在外游历之际,也不是没与后天境上品交过手,凭借一手暗器功夫,倒也不曾吃亏。” 说着,她又抚了抚云绫的发顶,说道:“原以为我怎么也能和小六战个旗鼓相当,未曾想却是如此狼狈哩。” 云绫挠了挠脸蛋,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五师姐,我尝有一番奇遇,真气强度比之寻常的后天境上品却要强上不少哩……” 闻言,云绦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说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是我修行出了岔子,原来是我们小六太强啊!” 云络、云绛二女也是笑出了声,既为云绦无恙而欣喜,也为云绫能有奇遇而高兴。 云绫则是有些羞赧,只得嘿嘿赔笑罢了。 高楼之上,叶溪也在为云绫全力施展所表现出的战力而心惊。 他心中暗作比较,半晌方才出声道:“这公孙云绫好生了得,便是小弟也没有把握能胜得过她,她才多大啊!” 叶淮心中同样惊诧不已,三年前演武大会上云绫的表现他是看在眼里的,但与方才的云绫相比,显然这三年她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闻得叶溪的话,叶淮思忖片刻,不由暗暗点头。 他这弟弟虽突破至后天境上品日久,但若真论战斗力,以云绫方才的表现来看,叶溪是战不过的。 念及此,叶淮不禁又拿儿子叶知秋来比较,随后有些丧气的发现,如今的叶知秋对上云绫,只怕也不比云绦好上多少。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好歹也是一家人了。”叶淮喟叹一声,转身下了高楼。 叶溪并未听懂兄长的话语,却也没有多问,随着兄长一道离去,心中仍在不停回想云绫方才致胜那一剑。 窥得破绽果断出手,剑势既迅且猛,令人无从招架啊。 “二弟,秋儿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叶淮走在前面,突然出声问道。 正想着心事的叶溪忙将旁的抛在脑后,沉吟片刻,方才回道:“诸般事项都已妥当,主要宾客也已到了苏州左近,只等婚期了。” 闻言,叶淮微微颔首,说道:“你还需盯得紧一些,秋儿大婚,容不得半点马虎,万莫让明玉楼方面觉得我们不够重视。” 身为名剑山庄二庄主,叶溪深知大兄父子对公孙云绛有多重视,自然连连应是。 不说叶淮父子,便是单看公孙云绛的背景,他也不敢让此次大婚出什么岔子。 叶淮对自己的弟弟自是放心的,见他应下,也不再多言,兀自去寻前来参加婚礼的老友叙旧去了。 第4章 计入巴蜀 自从与云绫战过一场后,云绦似是找到了什么乐趣,每日都要拉着云绫切磋较技。 这可苦了云绫了,一面要不着痕迹地放水,一面又要小心不能伤了云绦。 是以,云绫整日都有些愁眉苦脸的,看得云络、云绛二女乐得不行。 就这样,旬月时间转瞬即逝。 此间除了云绛时不时会被叫走试穿婚服,四女通常都是在院中呆着,或演武较技,或棋盘厮杀。 在婚期前三日,公孙玉瑶和云绮夫妇相继到来,让院子里更显热闹。 云绫是第一次见韩成章这个二姐夫,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只见其人生的面貌俊朗,眉眼间有一股军中独有的刚毅果决之气,身材却不似军中大汉那般膀大腰圆,反而略显清瘦,更似一个读书人。 初次见面,云绫只觉这二姐夫怎么看也不像军前勇猛冲阵之人。 待她将在襄阳说书先生那儿听来的故事讲出,问韩成章有几分真几分假时,韩成章却是憨厚一笑,只说皆是讹传,不足为信。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转而与多年未见的二师姐云绮说起话来。 当年云绮与云绦结伴游历江湖,未曾想再见面时,云绮已经嫁做人妇,定居雁门关了。 只见云绮五官精致,肌肤白皙,一颦一笑皆会不自觉流露出一抹少妇的风情来,较之云绫印象中的那个二师姐可谓变化极大。 “二师姐,你成婚之时怎的也不通知我哩,害我都赶不及前去?” 云绫拉着云绮便是一通埋怨,小嘴都能挂上油壶了。 云绮拍了拍云绫的手背,眼中流露出一抹追忆之色,轻声说道:“当时雁门关形势岌岌可危,我与韩郎都已做好了城破殉国的打算,于是便在军前匆匆拜了天地,只望不留遗憾便好,是以未曾通知任何人,你可莫要怪我才好。” 闻言,云绫惊呼一声,忙道:“我如何会怪二师姐哩,不过念叨几句罢了。那后来呢?” “后来啊,是公孙师伯及时遣来了援军,这才保住了雁门关不失。” 许是想起当年雁门关大战的不易,云绮说话间都透着股庆幸。 云绫只从说书人那儿听闻过雁门关大战的一些消息,未曾想内里还有这些曲折,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庆幸来,庆幸云绮没事,也是庆幸云绮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明玉楼师徒多年后相聚,自有说不完的话要叙,然而一直未能现身的云绾却让众女心头有了一丝阴霾。 婚礼当日,一切都很是顺遂。 名剑山庄内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新人对拜之后,叶淮与公孙玉瑶安坐上首,接过了一双新人的奉茶,如此便算礼成了。 云绛被送入了洞房,叶知秋则在叶淮的带领下游走于亲朋故旧之间。 云绫坐在位置上,看着身着大红喜服的叶知秋,只觉今日的叶知秋有些憨憨的,那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二师姐,当日我二姐夫也像叶知秋这般吗?看起来憨憨的哩。” 云绮闻言,轻笑一声,瞥了眼身旁的韩成章,轻声说道:“差不多吧。” 闻言,云绫也瞥了眼韩成章,似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感受到媳妇与云绫相继投来的目光,韩成章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咧嘴笑了笑,以示友善。 见此,云绫微微颔首,嘀咕道:“的确是有点憨憨的。” 在她两侧的云绮和云绦将这话听了个正着,不禁笑出声来,待云络问时,云绦便在其耳旁学了一遍,云络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时间,这一桌可谓欢声笑语不断,加之众女气质各擅胜场,倒也惹来不少人的注目。 入夜,热闹了一天的名剑山庄总算安静下来。 下人们在忙着收拾碗碟,亦或搀扶醉酒的宾客回去休息。 云绫几女也随公孙玉瑶回了院子歇息。 今日公孙玉瑶罕见的喝了不少酒水,此时已是沉沉睡去,被云绮和云绦姐妹一起扶回了房中安顿。 待二女从公孙玉瑶房中出来,却见云络和云绫正在凉亭内安坐,愁眉不展,似是有何心事。 今日韩成章也喝得有些多,云绮与云绦对视一眼,轻声道:“我先送韩郎回去,稍后再来,你且看着这两个丫头些。” 云绦闻言,微微颔首,目送云绮离了院子,这才走入凉亭,在石桌前坐下。 “今日云绛大喜,你二人这是怎的了,在此愁眉不展的?”云绦自顾自喝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出声问道。 云络与云绫对视一眼,随即出声道:“大师姐一直都没有消息,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这才在此发愁呢。” 闻言,云绦动作一顿,旋即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些什么为好。 不多时,云绮安顿好韩成章,步履匆匆地回来了。 见云绦三女坐在凉亭中俱是沉默不语,面带愁容,心中不由暗道:好个老三,让你看着她俩些,你可倒好,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 想罢,云绮三步并作两步,在亭中空位坐下,问道:“出了何事,都是这般模样?” 说罢,她还看向云绦,眼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云绦见了,讪笑出声,回道:“在担心大师姐呢,说了要来,却一直也没个消息。” 闻言,云绮总算回过味儿来,眉头微皱,不知想着什么。 半晌,见三女兀自愁眉不展,云绮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们啊,也莫要多想。大师姐夫家乃是天机门,等闲谁敢招惹?想来是蜀中路途遥远,一时被什么事绊住,这才误了时日罢了。” 闻言,三女相视一眼,虽然云绮之言在理,她们终归还是放心不下。 末了,云绫勉强扯出一副笑容来,说道:“二师姐虽言之有理,但大师姐素来最是守信,便是有事绊住了赶之不及,也定然会差人前来报个信。如今却是杳无音信,着实让人难安。” 话音落下,四女再次陷入了沉默,可见云绮心中也是担忧的。 最终,还是云绮见天色委实太晚,说道:“我们四个在此枯坐也不是办法,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待明日问过师父再说吧。” 闻言,三女相视一眼,只得各自回房歇息,云绮也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一早,四女齐聚公孙玉瑶房中。 此时公孙玉瑶已经梳洗完毕,听了四女的担忧,她也秀眉微蹙,沉吟不语。 半晌,公孙玉瑶环视四女,出声道:“近年江湖上陡然崛起一个名为血杀楼的组织,专门接手一些刺杀的活计,不论目标善恶还是老幼,只要雇主不吝钱财,他们便会出手,无一失手。” 闻言,四女对视一眼,眼中均是疑惑,不知公孙玉瑶怎会突然说起一个杀手组织来。 好在公孙玉瑶也未让她们多等,接着又道:“此番为师晚来,便是受你们师伯所托,去护卫一位朝廷大员。为师与这血杀楼杀手交手,只觉对方功法诡谲,身法怪异,不似中原武道。此事,为师曾托云绾在西南查探一番。” 闻言,其他三女尚不明所以,云绫却是眼前一亮,出声道:“师父是怀疑这血杀楼与魔门有关?” 待三女看来,云绫赶忙小声解释一番,只说三年前魔门便欲在演武大会上谋事。 片刻后,得知内情的云绮出声道:“所以,当年北凉突然南侵也有魔门的手笔?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管他是要干什么,终归不是好事!”云绦气鼓鼓地回了一句,言语间颇有愤懑之意。 “师父既怀疑是魔门,又为何让大师姐去查探呢?”云络相对冷静,淡淡地开口问道。 闻言,云绫主动接过了话茬,说道:“当年师父和师伯推测魔门是躲去了西羌暗中发展,大师姐身在蜀中,查探起来自是方便不少。” 三女这才明了,又齐齐看向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轻咳一声,说道:“正如云绫所言,蜀中紧邻西羌地界,是以为师才让云绾去查探。初时还好,不时会有些消息传回。不过,约莫一个月前,云绾便再未有消息送到。为师只当云绾在来苏州的路上,也未多想。如今看来……” 说到此处,公孙玉瑶言语间已有了浓浓的担忧之意。 闻言,云绫率先出声道:“师父,我如今左右无事,不若这便启程赶赴蜀中?” 云绦三女也不甘示弱,要一同前往。 见此,公孙玉瑶抬了抬手,止住四女的话头,兀自垂眸思索起来。 片刻后,公孙玉瑶看向四女,出声道:“云绮如今已是雁门关副将,此番前来已是不易,不可耽误边关军事。为师虽怀疑血杀楼与魔门有关,然其根基却在中原,云绦还需随为师在中原查探一番。明玉岛上不可无人主事,此间无人比云络更加合适。” 话已至此,四女皆明了各自的任务,云绫抱拳道:“师父和三位师姐放心,我这便去收拾,今日就出发去赶往蜀中!” 说罢,她转身便回自己房间收拾行装去了。 待她走后,云绮不免担心,说道:“师父,小六到底还小,独自一人前往,会否太过危险?” 云绦与云络也一脸担心地看着公孙玉瑶,眼中之意不言自明。 见此,公孙玉瑶臻首轻摇,并未多作解释,只是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予云绮三女。 这是数日前范明承送来的书信,信中总结了云绫三年来的学业情况,尤其夸赞了云绫对于兵法韬略的领悟,有时即便是范明承也会不知不觉着了云绫的道。 是以,公孙玉瑶并不担心云绫此行,一来云绫自身修为不弱,二来也是这封书信给了她信心。 看过信后,云绮三女相视一眼,虽仍未完全放心,到底心中也算有了数。 第5章 王氏兄妹 万里长江,舟楫往来,或东下扬州,或西上益州。 云绫立于船头,望着遥遥可见的鹿门山山巅,不禁为过往三年的时光而感慨。 正当她出神之际,身后徐步走来一青年,瞧着二十四、五年纪,一袭白衣,腰悬玉佩,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予人翩翩佳公子之感。 “云绫,江上风大,还是莫要久立于此为好。”青年停在云绫身后三步外,出声说道。 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声线温润平和,听来教人不禁内心生出好感来。 闻言,云绫转头看去,脸上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俏声道:“孟瑾哥你看,那里便是我呆了三年的鹿门山哩!” 原来这青年便是云绫幼年玩伴之一,苏州商贾之家王氏的嫡长子,王孟瑾。 当日云绫准备入蜀,念及王氏兄妹正在苏州,走前便去拜访一二,却正撞上王孟瑾将往蜀中行商。 于是,云绫只匆匆与小姐妹王孟青说了两句话,便搭上了王氏的顺风船一道入蜀了。 此时,王孟瑾顺着云绫手指方向眺望过去,果然在远方云雾缭绕之中隐隐看到一座青翠山峰,奈何他并不通武道,也只能瞧见个大概罢了。 片刻后,王孟瑾收回视线,笑道:“我可不及你的目力,瞧不真切啊。” 闻言,云绫轻笑一声,脚下一动,站在王孟瑾身侧,笑道:“让你整日就想着赚钱,何不寻一名师学些拳脚,也好过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哩。” 对于云绫的打趣,王孟瑾也只得摇了摇头,讪笑道:“你当名师那般好寻?我资质平平,与其学些无用的拳脚,还不如多花些银钱雇佣可靠的护卫来得实在。” 说来也怪,苏州王氏以粮食买卖起家,数代人经营而成江南一带少有的豪富之家。 起家之后,王氏又以钱财开路,获得了朝廷授予的盐铁经营之权,家世可谓更上层楼。 既有钱财,当家之人自也担心有心人觊觎,便盼着族中子弟能出一二个武道名家,可以护卫家族无忧。 然而,或是请回名师,或是拜入山门,王氏子弟于武道一途却无一成材者。 到了王孟瑾这一代,因着早早知晓资质平平,也就干脆放弃了武道一途,专心钻研于商贾之事上。 云绫自幼与王孟瑾兄妹相识,王氏的这些事她自也听兄妹二人说起过。 是以,对于王孟瑾的话,云绫也只得耸了耸肩,未再多言。 二人在船头闲谈片刻,便齐齐回了舱内,正如王孟瑾所言,江风甚急,云绫也担心王孟瑾吹出病来。 回到舱内,二人分坐于案几前,各自给自己添了杯香茗,继续未完的话题。 只见云绫抿了口热茶,随即放下茶杯,俏声问道:“孟瑾哥,你说阿青议了亲,不知是哪家的少年郎如此幸运哩?” 王孟瑾也放下茶杯,沉吟片刻后,方才回道:“说来云绫你这次入蜀,还会路过那家。” 闻言,云绫顿时来了兴致,寻思着是否要顺路去探探那家人的底,好为自家好姐妹把把关。 于是,她凤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王孟瑾,示意后者快些道来。 王孟瑾面露笑意,未曾耽搁,徐徐说起王孟青未来的夫家来。 江州庞氏,与王氏一般皆是一方豪富,同样经营着粮食与盐铁生意。 与王氏不同的是,庞氏是以盐铁起家,后来才开始经营粮食买卖的。 两家结亲,也算是取长补短,互利共赢了。 庞氏世代一脉单传,当今家主唤作庞世兴,今年五十有七,膝下唯有一子庞仲明,年仅二十一。 老来得子,庞世兴自是极为宠爱这个独子的,庞仲明也是极为争气,并未沾染寻常公子哥的恶习。 庞仲明不仅生的俊朗,于武道一途也是天资出众,十二岁便拜入嵩阳剑派门下,据说如今已有后天境中品修为,只待其明岁归家,两家便会正式结亲了。 听完王孟瑾的话语,云绫兀自摩挲着精致的下巴,心中念头百转。 她想起了另一个好姐妹,嵩阳剑派的孟韶华。 演武大会之后,孟韶华随众师兄弟回了嵩山,不时便会与云绫互通书信,若是有事到了襄阳左近,她也必定会上鹿门山与云绫见面。 是以,二人的交情一向极好。 此时听闻庞仲明是嵩阳剑派弟子,云绫便兴起了找孟韶华打听打听的念头。 至于庞家,此行她便是要在江州下船的,正可顺道探探庞家的风评如何。 想罢,云绫便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王孟瑾,毕竟后者才是王孟青的亲大哥,不可不知会一声。 得知云绫的打算,王孟瑾自无不可。 他也是很疼爱王孟青这个唯一的妹妹的,奈何王家既非世家大族,也非武道名家,对于身在嵩阳剑派的庞仲明委实了解不多。 能有云绫托嵩阳剑派要好之人打听,自是比他们道听途说来的要好。 至于庞家,王孟瑾了解倒是颇多,毕竟同是商贾之家,经营的买卖也多有相同之处,过去没少打交道。 不过云绫想探探庞家风评,王孟瑾自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得了王孟瑾的许可,云绫面露笑容,美眸之中闪过一抹精芒,事情似乎并未如她所说的那般简单。 此刻云绫笑意盈盈,本就生的明艳俏丽的她,这一笑更是如春回大地,美艳不可方物。 一旁的王孟瑾见了,不禁心如鹿撞,看着云绫愣愣出神。 云绫说了几句闲话未得回应,不由向王孟瑾看去,正瞧见对方出神的模样。 “孟瑾哥,你怎的了?”云绫不解地问道。 这一声,却是唤回了王孟瑾的神思。 只见他匆匆收回视线,垂头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回道:“无甚事!只是想起了家中的阿青,一转眼她也要出嫁了,唉……” 闻言,云绫不疑有他,随口附和了几句,多是感叹时光匆匆云云。 王孟瑾并未去听云绫是如何说的,只是兀自垂眸想着心事。 初时他还不曾发觉,云绫方才那一笑却是让他心弦一动。 原来,不单是他的妹妹阿青即将出嫁,便是云绫这幼时的玩伴也已长大成人,出落得姿容绝色。 不过,王孟瑾很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罢了,虽有幼年的情谊,却也着实配不上“玉女神剑”这等江湖绝色。 何况,去年他已议亲,下半年便要完婚了。 正因如此,他才垂眸不敢去看云绫,唯恐再有失态被对方发现,坏了多年的情谊。 念及此,王孟瑾不禁暗道:还好云绫尚未开窍,不然日后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此刻心绪不平的王孟瑾深怕再有失态,待云绫用茶的空档,他匆匆表示还有账目需要核对,起身离了此地。 云绫虽觉着今日的王孟瑾有些怪异,却也未曾多想。 眼下独自一人,她也不愿在舱内呆着,便起身再次去到甲板,迎着江风欣赏起两岸的景致来。 过往船只只见到一绝色女子背负双手立于船头,江风将她的青丝抚起,衣袂随风飘舞,犹似神仙中人,引来无数惊叹。 云绫却是无心理会那些稍纵即逝的惊叹之声,兀自寻思着这趟入蜀之旅。 公孙玉瑶在临行前将云绾送回的消息尽皆告知于她,最后一次送回的消息便有提及江州庞氏。 原本她还在犹豫是先探探庞家的底,还是直入蜀中先寻天机门。 如今倒好,王家要与庞家结亲,这却给云绫提供了一个查探庞家的绝好理由。 是以,云绫此刻便在思忖到了江州,要如何行事。 是暗中查探,还是打草惊蛇?一时间,她也拿不定主意。 念及此,云绫深吸一口气,暂且将庞家放在一边,左右还有旬月时间才能到达江州,尚有谋划的余地。 晚饭时,消失了一天的王孟瑾终于出现了。 云绫见他出来,眸子一转,故作无意地说道:“孟瑾哥,你给我说说这个江州庞氏呗,我查探起来也好有个方向哩。白日里你也只匆匆提了几句,不好办哩。” 闻言,刚刚坐下的王孟瑾微微一愣,倒是未想到云绫对此事这般上心。 他倒也不曾多想,沉吟片刻后,出声回道:“江州庞氏乃是以盐铁起家,拥有蜀中数座矿山和半数井盐的经营权,虽不至于富可敌国,却也相距不远了。后来他们又涉足粮食买卖,与我王家倒是起过不少冲突。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做买卖的讲究个和气生财,这才有了两家结亲之事。” 听到此处,云绫不由撇了撇嘴,出声道:“孟瑾哥可别想诓我哩,讲什么和气生财,我看是你们谁也奈何不得谁,这才想着合则两利吧。” 闻言,王孟瑾面露苦笑,回道:“云绫,看破不说破啊。” 见他如此,云绫眉头一挑,笑道:“行行行,那孟瑾哥继续吧。” 王孟瑾深吸一口气,重新整理了一番思绪,这才继续说起他所了解的庞家来。 云绫一边听着,一边暗暗记在心里,只等到了江州后一一去验证。 按王孟瑾的说法,王庞两家生意上多有冲突,打过不少交道,是以彼此都算极为了解的。 庞家不知为何,世代皆是一脉单传,当代家主庞世兴膝下六女一子,家风甚严,在蜀中风评极好。 是以,其六女皆嫁入了蜀中高门,如益州吴家、巴州张家等,俱是累世官宦人家。 尤其是幺女庞冬梅,更是嫁给了天机门的诸葛纯,其人乃是天机门门主诸葛珲之侄,天机门二房的话事人。 听到此处,云绫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旋即又恢复原样,继续安静地听着,不曾让王孟瑾察觉。 待王孟瑾将知道的全部说完,云绫随口敷衍几句,匆匆用过饭后,便回了自己的舱室,兀自坐在床榻上沉思起来。 第6章 入住庞府 【怎么,觉得这庞氏有问题?】 玲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打断了云绫的思绪。 云绫兀自点了点头,心中回道:“大师姐最后送回的消息提到了这个庞家,庞家又与天机门结亲,你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不好说。】 闻言,云绫“嗯?”了一声,静待玲珑解释。 【这个时代商贾的地位是很低的,所以豪富之家为了抬高家世,多会寻求与高门显贵结亲,哪怕是把女儿送去为妾,也在所不惜。】 【庞仲明既然拜入嵩阳剑派,哪怕日后回来继承家业做了商贾,也能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中人了。】 【所以,庞家与天机门结亲,也可能是提前为他铺路的。】 闻言,云绫不由微微颔首,玲珑所言不是没有可能,但云绫本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庞家很可疑。 “你也说了,商贾地位不高,那诸葛纯身为天机门二房的话事人,又怎会娶庞氏女为妻?庞家能为他提供什么?” 说到此处,云绫担心玲珑不知内情,又解释道:“我可听师父说过,这天机门乃是诸葛武侯之后,秉承武侯之志,门下弟子可是不得纳妾的。当年,太祖爷还专门为此下诏赞颂过天机门哩。” 话落,玲珑沉默了半晌,方才有了回应。 【这么说来,的确是有些可疑了。那你的打算是?】 “去了江州,请孟瑾哥出面引荐,探探庞家内里究竟如何。” 【你放心,到时候你将探测功能设为最优先级,这样我就可以将大部分能量用来探测庞家内外,保准他们一点秘密也藏不住。】 “好!” 商议已定,云绫也不再多想,看看也才刚刚入夜,便盘膝吐纳起来。 在她吐纳之际,食指白玉戒指华光隐动,不断流出一道道精纯气息汇入她的经脉当中,待随着真气游走一周后,化作云绫本身的真气一同被纳入丹田之内。 这精纯的气息便是傅恒当年留下的先天真气。 本意是想帮助自己的后人,未曾想后人们不争气,不得皇极玺的认可,如今倒是都归了云绫这继承人所有。 ----------------- 转眼,旬月时间过去,江州的码头已能隐隐望见。 这段时日里,云绫除了每日的修行,便是在王孟瑾身边旁敲侧击地打听江州庞氏的消息,务必不让王孟瑾有丝毫遗漏。 如此行事,王孟瑾便是再迟钝,也能察觉到其中异样。 他知道云绫不单单是明玉楼弟子,背后还有着玉麟卫这层关系,唯恐庞家与什么隐秘有关,最后带累了自家妹妹。 眼看江州在望,王孟瑾终是按耐不住,轻声问道:“云绫,这段时日你屡屡打探这江州庞氏,可是内里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云绫闻言,转头看了王孟瑾一眼,她本就没打算瞒着后者,是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在其身上打听。 她一直等着王孟瑾来问,不曾想对方竟能忍到此时才问出口。 “内里可能有事,只是现下还说不好。” 说罢,云绫见王孟瑾眉头紧皱,又道:“阿青不是要明年才出嫁嘛,时间还很宽裕哩。孟瑾哥放心,我定会查探清楚的。” 闻言,王孟瑾也知如果庞家真的牵扯什么隐秘,以他的身份是绝难查到的,如今也只能看云绫的了。 念及此,王孟瑾松了松眉头,轻声说道:“如此便拜托你了!今次入蜀我本也要与庞家商议阿青的婚事,正可带你一起在庞家暂住几日。” 云绫微微颔首,眸子一转,计上心头,说道:“届时你莫说我是谁,只说我是你的贴身护卫便好。嗯……名字嘛,就叫王九妹吧!” 闻言,王孟瑾点头应了下来。 说话间,大船靠入码头,王孟瑾已经看到庞家的管家带人正守在了不远处,频频向这边张望着。 云绫注意到他的视线,当即明了庞家的人在那儿,脚下一动,默默站到了王孟瑾身后,从此刻开始她就是对方的贴身护卫了。 庞家的管家名叫庞十三,乃是庞家的家生子,自幼便跟在庞世光身边做事,至今已有五十年了,是以极得庞世光信任。 此番庞家能派庞十三前来接人,足见庞家对王家的重视。 王孟瑾与对方寒暄几句,又介绍起紧跟在他身侧的云绫。 “庞管家,这位是王某的贴身侍卫,名唤王九妹。还请庞管家为我们安排在一处院子才好。” 王孟瑾言语间甚是恭敬,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只是一介管家而有什么倨傲之处。 庞十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云绫,见其相貌绝美,手持宝剑,顿时信了三分,剩下那七分嘛,他倒是更愿意相信这是王公子的相好之人。 庞十三打量得很快,念头也很快,王孟瑾话音刚落,他便已满口答应下来,随即笑容不减地请王孟瑾上了庞家的马车。 云绫面色清淡,看不出情绪来,无需庞十三多说,她便自顾自地坐上了车夫身旁的空位,将一个护卫的角色扮演得无可挑剔。 庞十三见此也未多言,只吩咐手下家仆安顿好王家一众随从,便翻身上马当先引路了。 庞十三上马的动作干净利索,云绫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神情莫名,暗暗思忖着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回到了庞府。 庞府并不在江州城内,而是在江州东面一座小山山腰处,抬眼便可俯瞰长江之景,倒是处好地方。 庞十三在前引路,王孟瑾带着云绫在后跟随,一路上庞十三不时与王孟瑾寒暄两句,倒也不会冷场。 到了庞家准备的院子,一眼看去占地倒也不小,厅堂厢房、小桥流水一应俱全,门前便是亭台水榭,景致颇为宜人。 此时,庞十三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家主今日入城理事不在府上,还请王公子暂时在此歇息,院外便有家仆和侍女,王公子有事但请吩咐一句,他们自会为王公子办妥。家主吩咐,待其明日回返之后,再行为王公子接风洗尘。” “有劳。”王孟瑾应了一声,拱手还了一礼,便领着云绫走进了院中。 庞十三目送二人走进正厅,这才招手唤来一旁等候的家仆和侍女,仔细交待一番后,快步离开了此处。 待其走后,两名家仆守在院门处随时等候召唤,两名侍女则步入院中,准备贴身伺候着。 院中,王孟瑾正欲与云绫说话,却见侍女走来,赶忙止住了话头。 待侍女为二人斟上茶水,王孟瑾挥手道:“此间不必伺候,先下去吧。” 侍女齐齐娇俏地应了一声,徐步退了出去,与家仆一外一内,守在院门处。 云绫瞥了一眼院门处的四人,悄声问道:“孟瑾哥,你家也是这般待客的吗?” 闻言,王孟瑾微微颔首,轻声回道:“宾至如归,大多如此安排。若是访客喜好女色,便会多安排些妙龄侍女伺候着。” 云绫嘴角一撇,“啧”了两声,微微摇头,心中有些不悦,却也没再说话。 王孟瑾见此,也不好再出言解释,轻声问道:“你打算如何行事?” 闻言,云绫将心中的不悦暂且搁置,凝眉沉吟片刻,悄声回道:“今日那庞世光不在,想必府上守卫会松懈一些,正方便我行事。我意夜深人静之际,四处溜达溜达。” “可要我做些什么?” “若有人来,帮我打个掩护便是。不过,夜深人静之时,想来也不会有人来此打扰客人休息哩。” 王孟瑾也觉有理,便也没再多问,一切只看云绫如何行事便是。 二人顾及院门前的四人,也没再多谈论什么,云绫兀自进了西厢房歇息,王孟瑾一个人也觉无趣,便入了东厢房休整。 步入西厢房,云绫顾不得多打量房中的名贵布置,径直走到软榻前坐下,心中唤着玲珑。 “玲珑,将探测设为最优先级,先探探这庞府的情况。” 【收到!】 话落瞬间,一股常人无法察觉的空间波动便以云绫为中心四散开去。 不过盏茶功夫,庞府内外便被玲珑探了个遍。 云绫眼前陡然浮现一道光幕,仔细一看,竟是一张庞府的平面布局图,其上还有百十个颜色不同的光点闪动,或是原地停留,或是缓慢移动。 云绫也是第一次这样使用探测功能,心中颇为新奇,问道:“那些光点就是庞府的人?” 【是的,白色是普通人,红色是有修为的人,红色越深,代表能量波动越大,也即是修为越高。】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根据来时的记忆找到了此处小院所在,正有五个光点在闪烁着,两红三白。 看位置,红色竟是那两个侍女,云绫不禁微微皱眉。 只因那两个侍女贴近斟茶时,云绫并未察觉到对方有修为在身,不禁怀疑起玲珑这探测的准确性。 玲珑感知到云绫的想法,赶忙出声辩解起来。 【世上多的是隐藏修为的方法,你看不出来只是你见识得还不够多。】 【但无论是何种方法隐藏修为,能量波动却是隐藏不住的,所以这个结果绝对准确。】 闻言,云绫颇为敷衍地“哦”了一声,丝毫没有错怪玲珑的自觉。 她看了看那两个红点,见颜色算不得深,想来她们的修为也就在后天境入门左右,不禁暗自庆幸方才在厅中说话极轻,对方应是听不到的。 随即,她又问道:“那我哩,我怎么不在?” 【你自己在哪儿你不清楚啊,我探测你干什么……】 “好吧,说的也是。”云绫吐了吐舌头,讪笑一声。 她算是看明白了,玲珑还在为她先前的错怪而生气呢。 当下也顾不得其它,还是先安抚玲珑为妙。 第7章 怪异庞十三 夜黑风高探路时。 偌大的庞府入夜后便陷入了一片沉寂,除了巡逻护院的脚步声,再无其它声响传出。 一队护院刚刚路过,假山后便探出一道人影来,正是云绫。 她盯着不远处仍亮着灯火的大屋,从之前看过的布局图中分辨出,这里应是庞家家主的书房。 她四下看了看,又侧耳倾听片刻,确定左右再无旁人,这才闪身出了藏身的假山,一跃攀上屋顶,小心地顺着屋脊挪动几步。 倾耳去听,隐约能够听到屋中有人正在小声叙话。 云绫找准方位,小心揭开一片瓦片,透过不大的洞口向内看去,正见两人隔着书桌相对而立。 其中一人五十上下年纪,微躬着腰身,神态恭敬,不是庞十三还能是谁。 对面那人瞧着五十余岁年纪,身材富态,穿着绸缎华服,头戴方帽,倒也能教人看出久享富贵之态。 二人似是聊到了什么难办之事,俱是愁眉不展,富态那人更是连连叹气。 正当云绫猜测另一人身份之时,庞十三悄声开口了。 “老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今日正好那苏州王家公子来访,听闻其与明玉楼交好,老爷何不直接向其说明原委,托他向明玉楼带个话儿?” 闻言,富态之人微微一愣,随即摇头说道:“此间之事牵扯甚大,我庞家遭难也便罢了,何苦再拖他人下水。” 说罢,富态之人又是重重地叹息一声,缓缓在太师椅前坐下。 一时间,屋内再次陷入沉寂,唯有烛火偶尔响起的“噼啪”声。 云绫听了庞十三之言,不由暗道:此人便是庞世光?他不是明日才回府吗?这是连夜回府,还是根本就不曾离府? 待庞世光说完,她又心头一跳,暗道:这庞家果然有问题!只是,听其言语,似乎又非歹人?真是咄咄怪事! 云绫尚在揣测此间内情之时,屋内又响起了说话声,将她的心神再次吸引过去,话里的内容却教她心头一紧。 只见庞十三拱手行了一礼,略带迟疑地说道:“老爷,今日那王家公子带了个女子同行,说是贴身护卫需同住一处。某原以为是王家公子相好之人,然而下头回报说二人乃是分东西厢房住下的。” “哦?”庞世光抬头看向庞十三,出声道:“怎的突然说起那女子来?” “老爷,那女子瞧着不过十七八年纪,生的姿容绝色,某白日里曾尝试探其修为,却一无所得,可见其修为尚在某之上。既非王家公子相好,这等年纪有此修为的,某只想到了一人。” “谁?” “‘玉女神剑’公孙云绫。” “何以见得?” “江湖传闻,公孙云绫于演武大会擂台之上突破至后天境上品,力压群英夺得魁首,此为其一;王家与明玉楼交好,相传王氏兄妹与公孙云绫乃是幼年的情谊,此为其二。” “嘶~”庞世光倒吸了一口凉气,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背负双手在房中来回踱步,神情几度变化,或愁苦,或讶异,或惊喜。 蓦的,庞世光顿住脚步,看向庞十三说道:“若其是公孙云绫,必是为诸葛夫人而来!老夫当如何应对?” 闻言,庞十三躬了躬身子,回道:“老爷,某以为当如实相告。” 庞世光身躯一颤,迟疑道:“如实相告?可是……” 不待其说完,庞十三又道:“老爷,这公孙云绫与诸葛夫人不同,唯有如实相告或可解庞家之厄!” “如何不同?她们不都是明玉楼出身吗?”庞世光不解地看向庞十三。 闻言,庞十三深吸了口气,这才说道:“诸葛夫人只是明玉楼弟子,但公孙云绫却是辽东公孙氏养女,她的背后不仅站着明玉楼,还站着辽东公孙氏、玉麟卫以及那位大宗师!” “嘶~”庞世光再次倒吸一口凉气,沉默半晌方才说道:“看来明日是非得设宴款待下王氏子了。” 话音落下,庞世光眼珠一转,又问道:“如何能分辨那女子是不是公孙云绫?” 庞十三沉吟片刻,方才回道:“明日老爷只管款待王家公子,至于那女子的身份,某自有办法探明。” 听到此处,云绫已觉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事情如何明日自有分晓。 是以,她小心地复原瓦片,随即沿着屋脊走到一边,确定四下无人后便展开身法往住处而去,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西厢房,云绫也不点灯,就这么摸黑斜靠在软榻上,支着脑袋细细回想方才听到的内容。 半晌,她在心中呼叫着玲珑,欲要商讨一二。 “玲珑,你说这庞十三会是什么身份?他竟然如此轻松地便猜到了我的身份。” 【他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但至少有一件事很清楚了。】 “什么事?” 【他一定对江湖中事非常了解,说不得还对明玉楼很熟悉。】 闻言,云绫眸光闪动,自言自语道:“他一个商贾之家的管家,听孟瑾哥说还是庞家的家生子,怎会了解江湖之事……” 倏的,云绫想起庞十三白日里上马的动作,初时只觉干净利落,此时回想起来,却发觉里面透着怪异。 庞十三也五十有余了,即便马术不弱,也不当是如此。 除非,他有修为在身! 而且,庞十三也说白日里试探过她的修为,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这庞十三修为不弱,绝不可能是什么家生子!”云绫在心中肯定地下了结论。 【他当然有修为,你是不是没仔细看白天的探测结果?】 “额……那许多光点,我怎知谁是谁哩?”云绫赶忙否认。 【那时庞十三离去不久,按照其离去的方向,不难推测哪个光点是他。】 “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庞十三究竟是何身份?又为什么要委身庞家做个管家?” 云绫心知这是她的疏漏,赶忙转移了话题,她也确实好奇庞十三的身份。 能够如此完美的隐藏自身修为,不难推测白日里那两个同样能隐藏修为的侍女是谁教的。 从先前听到的内容来看,庞家似乎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便是庞世光与庞十三联手也没办法帮助庞家渡过。 如此说来,庞家的危机不会是生意上的。 而庞世光的几个女儿都嫁给了蜀中高门,想来这危机多半也不是出自朝廷方面。 “那就只能是江湖了。”云绫思虑一番,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联想到大师姐之前是受师父之命调查血杀楼,那大师姐提及庞家又是为什么呢? 若庞家与血杀楼有牵扯,以血杀楼如今的风头,庞家不当会受到来自江湖上的威胁。 若庞家与血杀楼没有牵扯,那么…… 念及此,云绫不禁在心中问道:“玲珑,你觉得我这猜测有几分可能?” 【七分!】 得了玲珑的肯定,云绫眼神一凝,自软榻上站起身来,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 半晌,她才喃喃道:“看来,明日是要与那庞十三好好说道说道了。一个商贾之家,是怎么惹上血杀楼这等杀手组织的……” -----------------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云绫正与王孟瑾用着早饭,一名家仆径直走了过来。 待到近前,家仆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说道:“王公子,我家老爷差人回来说午后便可回府,怠慢之处还请王公子见谅!今夜老爷将亲自设宴为王公子接风洗尘!” 闻言,王孟瑾微微颔首,随即面带笑意地说道:“知道了,有劳小哥前来相告了。” 说罢,他自袖中取出一挂铜钱,豪气地递了过去,算是打赏的。 那家仆哪里敢收,连连摇头,告了声罪便匆匆离去了。 待人走后,云绫“噗嗤”笑出声来,打趣道:“不愧是豪富之家哩,动不动就赏人一挂铜钱。敢问王公子可知你这一挂铜钱够寻常人家过活多久哩?” 闻言,王孟瑾摇头轻笑,说道:“这一挂铜钱至多四五十枚,寻常人家节省一些,过活一月倒也足够。我非是有意显富,不过习惯罢了。” 云绫闻言,又是一笑,却未再言语,专心用起了早饭。 饭后,云绫撺掇着王孟瑾出门逛逛。 王孟瑾自无不可,带着云绫便在这庞府中闲逛起来。 要说这庞家不愧是豪富之家,庞府占地极大,内里亭台楼阁、水榭花房应有尽有。 云绫二人逛了一上午,也才不过游走了一小半罢了。 二人在一处水榭内歇息,一旁陪着二人走了许久的两名侍女不知从何处取来冰镇酸梅汁,倒是这炎炎夏日的极品消暑之物。 一口下去,云绫不禁凤眸微眯,喟叹出声。 她虽有修为在身,却也还不到寒暑不侵的地步,只是较之常人更加耐寒耐热罢了。 顶着日头走了许久,她也是额间微汗,面露恹恹。 此时来上一口冰镇酸梅汁,可谓是人间一大极乐之事了。 正当二人消暑之际,远处却出现一人,直往二人所在而来。 云绫望见,不是庞十三还能是谁。 她捅了捅一旁一无所觉的王孟瑾,下颌微扬,示意后者看去,悄声道:“你的活计来了哩。” 王孟瑾见是庞十三过来,也未多想,起身迎了两步,将人引入水榭之中。 “王公子,多有怠慢了!” 庞十三满脸笑意,拱手告了个罪,随即又说道:“王公子,我家老爷已经回府,请王公子往书房一叙。” 闻言,王孟瑾微微颔首,回道:“不敢教庞家主久等,我们这便走着。” 说罢,他又看向云绫,却见云绫仍旧好整以暇地喝着酸梅汁,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见王孟瑾面露不解,云绫随意摆了摆手,说道:“孟瑾哥自去,我在此歇会儿自行回去便可。” 王孟瑾虽心下不解,却也只叮嘱了两句,便随庞十三去了。 见人走远,云绫瞥了眼身侧的侍女,说道:“我们也走吧,去见你们主子。” 两名侍女齐齐一颤,相视一眼,随即行了一礼,一前一后引着云绫离了水榭。 第8章 庞家处境 两名侍女一前一后,将云绫夹在中间,既像护卫,也似防备。 云绫对此倒不甚在意,反正在她看来,若是动起手来,这庞府上下可未必有人是她对手。 走过不知几个回廊,云绫被引到一处楼阁前。 两名侍女快步上前打开大门,随即立在两侧,躬身请云绫入内。 云绫打量二女一眼,心中暗暗警戒,脚下却是不停,信步走入楼中。 待其入内,大门又为侍女关闭,一时间楼中陡然一暗。 不过眼下正是晌午,日光充足,倒也不影响云绫视物。 她左右打量一番,又侧耳去听,除了门外两名侍女的呼吸声,此间再无旁人。 想着庞十三引着王孟瑾去见庞世光,想来也没那么快回来,云绫便也安心寻了处位置坐定,默默闭目养神,以备应对稍后的情况。 约莫一炷香后,一道脚步声传入耳中,云绫暗道一声“来了!”,随即抬眼看向门口。 果然,大门开启,一道人影背光走入,不是庞十三还能是谁。 庞十三入内,大门再次关闭,他见云绫看来,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径直走到云绫对侧坐下。 二人对视一眼,都未说话,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半晌,终是庞十三按耐不住,当先开口道:“不知庞某该如何称呼姑娘?” 云绫嘴角一扬,笑道:“名字不过一个代号,庞管家愿意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吧。” 闻言,庞十三眼神一凝,随即又恢复如常,面带笑意地说道:“公孙姑娘?” 云绫笑盈盈地看着对面,不言不语,对庞十三的称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时间,庞十三也犯了难,心中暗骂一句“小狐狸”,然而此刻终归是他先开了口,便已落了下风。 念及庞家眼下的局面,庞十三也不打算再试探了,准备亮明了车马,直击核心。 只见他缓缓起身,冲着云绫拱手行了一礼,在云绫疑惑的眼神下,徐徐讲起了一个故事。 曾经有个少年郎,生在豪富之家,却一心只想逃离那里。 因为他只是个家生子,是下人、奴仆,若不离开,那么他日后的孩子也仍会是奴仆,世世代代都是。 好在,他与那豪富之家的少爷自幼一块儿长大,亲如兄弟。 在少爷的帮助下,少年郎成功逃离了那里,去到了外面广阔的世界。 然而,很快少年郎便发现自己将外面想象得太好了。 他除了自幼学习的伺候人的本事,别无长物,离开了那豪富之家,他根本养不活自己。 他不愿就此回去,便四处乞讨为生。 几年后,朝廷征兵讨伐北凉,长大的少年郎看到了机会,果断投身行伍。 为了摆脱家生子的身份,他在战场上奋不顾身,屡立战功,得到了时任主帅的赏识,加入了一支特殊的军队。 他凭借军中学到的血气运用之法和天生的察颜观色之能,在那支军队中如鱼得水,屡获升迁。 就在他畅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之际,现实再次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在一次行动中负了重伤,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也再不能留在军中做事了。 他领到了丰厚的安家钱,离开了效力十数年的军队。 一时间,天地之大,他不知该往何处去。 最终,他收到了曾经那位少爷的书信,少爷已经继承了家业,知他离了军队,便想邀他回去。 有着军中多年的功绩,他早已摆脱了家生子的身份,于是他同意了,回去做了少爷的管家。 说到此处,庞十三便不再言语,只定定地看着云绫。 云绫早已心头巨震,沉默半晌,方才迟疑道:“玉麟卫?” “不错。” 见庞十三点头,云绫凤眸微眯,又道:“有何凭证?” 话落,就见庞十三自怀中取出一物,拿在手中向云绫展示。 那是一枚铜牌,长条形,以麒麟纹路镶边,上刻三个明文,曰“燕十三”。 这的确是玉麟卫的身份腰牌,而且还是玉麟卫高层、燕国公公孙弘的心腹才会有的腰牌样式。 见此,云绫腾地站起身来,抱拳一礼,道:“见过燕前辈!” 庞十三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云绫免礼,又邀云绫坐下,这才笑道:“莫唤什么燕前辈,某如今不过是庞府管家,庞十三而已。”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旋即问道:“庞管家,想不到您竟是师公的心腹,不知您为何又会在此?” 庞十三眼中流露一抹追忆之色,回道:“当年某身负重伤,是燕国公将我救了回来。只是伤势太重,委实难以留在军中。彼时,恰好庞家与玉麟卫有了合作,要为玉麟卫打造军械,某便顺理成章地回了庞家。” 闻言,云绫心下已然明了,只怕这与玉麟卫的合作才是庞十三回到庞家的主因。 “看来,庞管家是一早便认出了云绫哩?” “哈哈~公孙姑娘乃是燕国公爱孙,又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俊杰,某自是要多加留心才是。” 庞十三大笑三声,话虽如此说,但面上的得意之色却是藏不住的。 云绫见此,也面露笑意,随即又道:“这么说,昨日夜里庞管家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给云绫听的?” 此言一出,庞十三顿时面色一僵,讷讷道:“昨夜你去书房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面上笑意不改。 她便是故意挑明此事的,她自信昨夜并未被庞十三发觉,是以哪怕对方是师公的旧部,该有的震慑还是需得有的。 见此,庞十三得意之色顿消,摇头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见震慑有了效果,云绫这才说道:“既然庞管家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必也能猜到我此来的目的吧?” 闻言,庞十三看了云绫一眼,随即点头回道:“是为诸葛夫人和血杀楼而来吧。” “不错!不知庞管家能否为云绫解惑?”云绫颔首,直截了当道。 庞十三沉吟片刻,随即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盏茶功夫后,场面再次陷入了沉寂,庞十三看着云绫,而云绫则凝眉沉思着。 从庞十三的话语中,云绫了解到大师姐云绾的确怀疑庞家与血杀楼有关,为此还专程通过庞冬梅的关系来拜访过两次。 也是那时,庞十三才察觉到庞家面临的危机。 正当庞十三要亲自去寻云绾表明庞家的立场时,云绾却失踪了。 这让庞十三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虽出身玉麟卫,却到底已经退了下来,回到庞家一则是为玉麟卫看着庞家,二来也是报答庞世光当年的相助之恩。 如今,庞家的危机却不仅仅来自于血杀楼,更来自于与玉麟卫的合作。 这让庞十三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取得玉麟卫方面的信任,更遑论向玉麟卫求援了。 好在,云绫此时来了庞家,这让庞十三看到了机会。 “那么,你所言庞家的危机到底是什么?”思忖半晌,云绫突然出声道。 闻言,庞十三面露苦笑,回道:“庞家这些年来为玉麟卫打造军械铠甲,其中就包括玉麟卫制式手弩,一直以来都不曾出过差错。然而,不知为何,庞家打造的军械流入了血杀楼中,有不少血杀楼的目标都死于手弩之下。” 话音刚落,云绫猛地看向庞十三,眼中隐隐闪过寒芒,冷声道:“手弩?” 云绫的陡然色变,庞十三也是骇了一跳,暗道:不愧是燕国公的外孙,连发怒时的眼神都一般无二。 对于云绫的问话,庞十三也不敢耽搁,连连点头,随即又保证道:“某在庞家多年,可以保证庞家与血杀楼绝无关联!至于庞家所制手弩缘何流入血杀楼中,便不得而知了。” 闻言,云绫瞪了庞十三一眼,沉声道:“你既出身玉麟卫,当知那些手弩作用如何。若是查实是从你庞家流出的,岂会管你们是不是与血杀楼有关联?” 庞十三当然知道这些,是以他和庞世光才会寝食难安,委实是他们暗中查探许久也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云绫见他讷讷不语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叹,她本心是相信庞十三不知的,昨夜观庞世光的态度当也算个良善之人。 正因如此,云绫才会叹息,只怕此间事了,庞家这万贯家业便要烟消云散了。 念及此,云绫正了正神色,询问道:“我大师姐是何时失踪的,你可有眉目?” 闻言,庞十三定了定心神,回道:“约莫是从庞家回天机门的路上,具体如何,某亦不知。” “你可认得天机门的路?” “认得。” 闻言,云绫暗舒了口气,盖因天机门所在的天机谷历来神秘,外人若无人引领,根本寻觅不到。 云绫来时虽有师父提点方位,却也担心迁延时日,耽误了寻人。 如今有庞十三这个认路的,倒也省了她一番功夫。 是以,云绫面上重新带上了笑意,说道:“庞管家既认得路,那便烦请明日为我带个路吧。至于玉麟卫方面,我自可代为解释一二。” 闻言,庞十三却是面露难色,眼见云绫笑意渐消,他也顾不得多想,开口道出了心中的顾虑。 原来事情远没有那般容易,庞十三打探到庞世光已经成为了血杀楼的目标,说不准什么时候血杀楼的杀手便要杀到庞家了。 是以,庞十三此时委实不能离开庞家,还需不断散播出庞世光不在府上的假消息。 此番若非王孟瑾的到来,庞世光是决计不会在庞府现身的。 听了庞十三的解释,云绫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杀人灭口,她看向庞十三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探究之意。 庞十三看得分明,苦笑一声,并未多做解释。 他自己也知道,血杀楼刺杀庞世光,不是杀人灭口,便是故布疑阵。 只是眼下这等局面下,他委实拿不出证据证明庞世光的无辜。 第9章 宴席杀机 接下来几天,人们发现消失多时的庞世光再次活跃于人前,整日游走在江州城内,身边除了护卫外,还跟随着一男一女两人。 有相熟之人遇上,便会询问庞世光这一男一女的身份。 “此乃苏州王氏少主王孟瑾和他的贴身护卫,庞王两家结亲,这次便是来商议婚事的。” 每当有人问起,庞世光便会笑呵呵地如此回答,然后继续领着二人招摇过市。 傍晚,庞世光则会返回庞府,设宴款待王孟瑾,一车车的好酒好肉自江州城送到庞府,唯恐旁人不知庞府正在设宴。 这日宴席上,庞世光招呼着王孟瑾饮酒,云绫则坐在王孟瑾下首百无聊赖地吃着烤肉,一双凤眸时不时瞥向门口方向。 “玲珑,确定那些家伙来了?”云绫心中问道。 【确定。庞十三和他的人也发现了,正准备着呢。】 闻言,云绫深吸一口气,在案几下轻轻拉了拉王孟瑾的衣袖。 待他看来,云绫随即附耳轻声道:“一会儿起了变故,你就躲到庞世光身边去。” 王孟瑾一边应付着庞世光,一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眼神打量着庞世光身侧,似是在寻找合适的位置。 那日回来后,云绫便将她与庞十三接下来的动作告知了王孟瑾,想劝王孟瑾先行离开庞府。 但王孟瑾认为他留在庞府,云绫才能更加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庞世光身边,因此坚持要留下。 于是,此次引蛇出洞的计划便加上王孟瑾。 每日开宴之后,庞世光皆会遣走附近的下人,只留两名侍女守在门外随时伺候,宴厅内便只剩庞世光、王孟瑾与云绫三人。 酒过三巡,庞世光发现身侧美酒已空,便出声唤人上酒。 不多时,门外便走进两名侍女,低垂着脑袋,合力抬着一瓮美酒进来。 云绫不着痕迹地看了这两名侍女一眼,随即冲王孟瑾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按下心中的不安,强作欢笑地举起酒杯,在那两名侍女之前走到了庞世光身侧,口中兀自说着祝酒之辞。 庞世光见王孟瑾过来,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与王孟瑾饮酒。 待两名侍女路过云绫跟前时,云绫出声道:“放在此处便可,你二人且退下吧。” 然而,两名侍女却似未曾听到一般,仍往庞世光所在而去。 见此,庞世光也出言道:“王姑娘的话你二人未听到邪?放下酒瓮,退下吧!” 两名侍女闻言,相视一眼,陡然将酒瓮一松,自袖中抽出短刃,身形晃动之间,疾速向庞世光袭去。 “哐当”一声,随着酒瓮破碎,二人的身影也已出现在庞世光面前。 庞世光面露骇然,不自觉地身形后仰,高呼“救命!”。 正当此时,两道寒芒斜刺里杀出,生生逼退两名侍女,救下了脸色煞白的庞世光。 不待两名侍女反应,脑后破空声又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可算等到你们哩!”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云绫手持凤鸣,正凌空袭来,入眼之处皆被朵朵剑花占据。 不及多想,二人匆忙回头迎上云绫,手中短刃连连挥出。 “叮当”数声,云绫凌空一个翻身,落在庞世光、王孟瑾身前,手中凤鸣一横,将二人护了个严实。 那二人见了,再次对视一眼,随即分作两头,欲要左右夹击,寻机出手打杀了庞世光。 云绫看在眼中,嘴角一翘,嗤笑出声。 只见她窥准一人路径,扬手便是一记袖里飞针激射而出,旋即一剑攻向另一人,于电光火石之间将二人再次逼到一处。 此番云绫可不会再给她们分头行动的机会,手下明玉剑诀施展开来,道道剑光直往二人上下左右笼罩而去,不留丝毫余地。 二人见了,俱是大惊,其中一人惊呼出声道:“不可敌,你先撤!” 这一声,却是个温润的少年音,此人竟是男扮女装的! 他在喊完的刹那,主动迎上了云绫,手中短刃左右挥砍,为身后的同伴争取时间。 他的同伴也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脚下一点,身形疾退至门口,袖口一翻,内里竟露出一支小巧的手弩来。 “低头!”一声少女音响起,随即她扣动机括,一支弩箭激射而出。 云绫正在发动疾攻,欲要了结面前之人,不防男子陡然腰身一矮,后头竟是一支弩箭疾射而来。 她瞳孔一凝,脚下一顿,念及身后便是庞、王二人,只得手腕一翻,险之又险地击飞来袭弩箭。 再去看时,那二人已然退到门外,却不遁走,将手中手弩齐齐对准屋内,手指一动便是两支弩箭射来。 弩箭虽来势汹汹,云绫却浑然不惧,看准来路,唰唰两剑将之击飞,脚下一点,身形往那二人追去。 二人自恃手弩在手,也不避让,连连激发弩箭,攻势不止。 直到云绫接连挑飞弩箭,进至二人身前不足十步之时,他们才终于怕了。 男子重新操起短刃,同时伸手将女子向后一拨,出声道:“你先走!”随即迎上云绫,与之缠斗起来。 被推开后,女子几步跑到屋外空地,仰头喊道:“点子扎手,还不快来帮忙!” 话音刚落,自四方屋顶跃出数道身影,皆黑衣黑袍,脸覆面罩,教人瞧不出样貌来。 几人落在女子身侧,打量着屋内的战斗,其中一人开口道:“如此简单的任务你二人都拿不下,回去等着领罚吧。” 说罢,这人将手一扬,示意众人一拥而上。 就在此时,屋内的云绫却轻笑出声,随即真气力场显现,抬脚便将与她缠斗的男子踹飞出去,重重跌落在众人身前,生生止住了众人欲要前冲的架势。 不待众人回神,云绫信步走出屋门,手中凤鸣斜指地面,每踏出一步,周身气势便浓重一分,衣摆无风自动,端地如同在世剑仙一般。 “九个人?可算都出来了,害本姑娘和他二人玩儿了这许久。”云绫扫视面前众人,出声讥讽道。 闻言,众人身躯一抖,这是早发现他们了? 众人齐齐看向方才发号施令之人,显然他就是此行的首领,是战是撤,还需他的指示。 只见那人一把拽起倒地不起的男子,将其推入女子怀中,随即越众而出,开口道:“姑娘如此身手,何需做那商贾之家的护卫,不若随我等回去,以姑娘的能耐,大可安享富贵!” 说话间,他背在身后的手连连打出手势,示意众人做好准备。 云绫闻得此人之言,摩挲着下巴,似是有些心动,随即俏声问道:“安享富贵自然是好哩,只是你总得让本姑娘知道你们是哪方势力吧?若只是些小鱼小蟹的,本姑娘岂非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闻言,为首之人还道云绫当真心动了,出声回道:“我等乃是血杀楼黄字三组,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原是血杀楼哩?近年你们的动静倒是不小,只是你这黄字……莫不是依天地玄黄所排,你们这是最末尾哩?”云绫面带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 为首之人见此,悄然上前一步,说道:“以姑娘的能耐,自不会分派到我黄字组,至于姑娘能去哪组,还需看上头的考核了。不过,即便是我们黄字组,每趟任务过后也能自在逍遥好一阵了。” “这样啊,那你说说其他三组是何待遇,本姑娘再比较比较?”云绫手指点着精致的下巴,俏声问道。 为首之人又再上前一步,正要答话,却猛地醒过神来,沉声道:“姑娘这是在套某的话?” 闻言,云绫嗤笑出声,回道:“这么明显吗?” “你!”为首之人顿时有些气急,脚下又进了两步,此时他离着云绫也不过七八步距离。 见此,云绫将剑一抬,指着为首之人笑道:“本姑娘套话,你又何尝不是在步步进逼,真当本姑娘眼瞎哩?” 闻言,为首之人脚下一顿,身后打着手势,示意手下准备动手。 此时,云绫却抬首扫过众人,朗声呼道:“此时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音落下,为首之人暗道不好,正要出声示警,却惊觉四面八方皆有破空声响起。 不知何时,此处空地四周制高点皆已站满弓手,随着云绫话音落下,箭雨顿时向着一众血杀楼杀手倾泻而下。 “你?!你在拖延时间!”为首之人恨恨地瞪着云绫,出声喝道。 “还不明显吗?”云绫嗤笑一声,闪身退入门内,一把将屋门紧闭。 不待为首之人追上,一通箭雨便向他袭来,他挥动兵刃打落箭矢,回身一看,手下之人竟已个个带伤,眼看便要全军覆没。 “分头撤!”为首之人一声暴喝,当先迎着箭雨冲杀出去。 一众杀手此时也顾不得彼此,各自施展本事分头突围,正是生死各安天命! 唯有先前刺杀的那一对男女背靠着背,彼此掩护着向外冲杀,此时倒显得与其余众人格格不入。 几声哀嚎响起,为首之人不用去看,也知是有人在箭雨之下丢了性命。 他睚眦俱裂,心中对云绫升起无限恨意,这些手下可都是他费尽辛苦才搜罗来的,今日却都折在了这不起眼的庞府。 一想到回去后将要面临的刑罚,他更是心生寒意,打定主意出去后便亡命天涯去。 正寻思间,他陡然觉着面前一松,原是不知不觉已冲到了门廊下,箭雨难以覆盖此处。 他心下大喜,暗道总算逃出生天了,正欲夺路奔逃,却惊觉面前有人。 抬眼一看,手持兵刃的家仆已将此地围住,然而真正令他在意的却是那为首老者。 “老东西,不想死就快让开!” 第10章 事后审问 老者瞧着五十出头年纪,却周身气血翻涌,较之年轻人也不遑多让,此时手持一杆关刀,端地是威风凛凛。 “老东西,不想死就快让开!”为首之人暴喝出声,一双眼睛四下打量,寻觅着突围之路。 见此,庞十三嗤笑一声,将关刀一指,喝道:“宵小之辈,今日便是尔的死期!” 说罢,他提着关刀踏步而出,直向为首之人走去。 一场大战就在眼前,然而屋内的云绫却浑不在意,她靠在门后听着外间的动静,双手抱臂好不悠闲。 此时安心下来的庞世光在王孟瑾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听着门外传来的哀嚎,不自觉地抖了三抖。 “公孙姑娘,今日多谢了!” 说着,庞世光挣开王孟瑾,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记大礼。 云绫赶忙伸手扶住,俏声道:“庞家主莫要如此,还是再歇一会儿吧,这外头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哩。” 说话间,她冲王孟瑾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温言安抚庞世光几句,便搀着对方寻了个位置坐下。 打发了庞世光,云绫侧耳听去,却是听见庞十三中气十足的喊杀声,不禁暗道:好个庞管家,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 此时箭雨已歇,云绫回身打开屋门,无视门上钉满的羽箭,信步走了出去,随手又将屋门关上。 外间,有人见云绫出来,忙上前行礼,恭声道:“见过公孙姑娘!” 云绫微微颔首,目光注视着不远处庞十三的战斗,轻声问道:“战果如何?” 闻言,那人再是一礼,回道:“贼子九人,击毙六人,生擒两人,另有贼首正与庞管家战在一处。不过,贼首已然丧胆,擒杀只在朝夕。” 云绫见此人答话条理分明,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二十上下年纪,生的倒也算俊俏,身姿挺拔,一言一行自有章法。 “小哥如何称呼,看着不像寻常家仆哩?”云绫俏声问道。 见云绫看来,这人脸色微微一红,低头回道:“在下庞万春,乃是庞管家义子,见过公孙姑娘!” 闻言,云绫微笑颔首,问起生擒之人在哪儿。 庞万春抬手一指,云绫看去,正是先前行刺的那一男一女,此时皆被五花大绑,由数名孔武家仆看守着。 她抬眼看向庞十三处,见其一杆关刀舞得虎虎生风,占尽上风,于是安下心来,带着庞万春信步走向那一男一女。 家仆见云绫过来,抱拳行了一礼,便不再理会,颇有些军中的风范。 见此,云绫不禁暗暗佩服庞十三的手段,能将这些家仆调教至此。 想罢,她又看向那一男一女,只见二人身量相当,容貌也都算得清秀,眉眼之间还有几分相像之处。 先前若非男子说了话,只怕云绫此刻还当这是一对姐妹花哩。 看了二人一眼,云绫不禁想起先前交手的情形,这男子一直都在护着女子。 念及此,她心念一转,施施然蹲在二人身前,面上泛起一抹笑意。 “你二人叫什么哩?”云绫抬手抚上女子的肩头,眼睛却是看着一旁的男子。 男子分明被云绫的动作骇到,忙不迭开口道:“我叫血十六,她叫血十七。”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沉声道:“本姑娘问的是真名!” 男子身子一颤,略带惶恐地回道:“不敢欺瞒姑娘!我二人本是孤儿,无名无姓,这便是我二人现今的名字!” 闻言,云绫眉头一挑,面带笑意地问道:“看你二人面貌相像,你又这般护着她,可是兄妹?” 男子点了点头,眼睛不时飘向云绫放在女子肩头的那只手,似是唯恐云绫一个用劲伤了身旁的女子。 云绫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收回了手掌,对男子轻声说道:“看你也是聪明人,此间不是深谈的地方,你且好好想想自己都知道些什么,回头好一并告诉本姑娘。说不得本姑娘一高兴,便饶了你兄妹二人的性命。” 说罢,她也不看男子是何反应,吩咐庞万春道:“将人带去我的院子,回头我亲自审他们。” 闻言,庞万春抱拳应喏一声,随即亲自带人押着这兄妹二人离了此地。 待人走后,云绫抬眼看向外间,那为首之人倒也血性,眼见逃脱不得,竟使出了以命换命的打法。 然而,老于战阵的庞十三可不怕他,寻得破绽一刀便将之斩杀。 干脆利落之处,云绫不由鼓掌叫好,带动着一众围观家仆也跟着一并为庞十三喝彩。 斩杀贼首之后,庞十三原地喘了口粗气,而后将手中关刀一抛,自有家仆为他接住。 他快步走向云绫,一路都在四下张望,似是找人。 云绫见了,轻笑出声,说道:“庞管家可是在寻庞万春哩?今日擒了两个,我让他先押着人去我的院子,稍后我们一并去审如何?” 闻言,庞十三爽朗一笑应下此事,旋即告罪一声,匆匆入屋去寻庞世光了。 好半晌,庞十三才跟在庞世光身后出来,一并出来的还有王孟瑾。 虽然早有准备,但庞世光和王孟瑾二人还是受了些惊吓,王孟瑾尚好,庞世光却是煞白着脸色,至今都未恢复过来。 看过外间的情形,庞世光匆匆交待了庞十三两句,便邀着王孟瑾一道离开,嘴上说着要为王孟瑾压压惊,内里到底如何作想就不得而知了。 王孟瑾走前看了云绫一眼,云绫见了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他自去,随后便安心等着庞十三料理此间后事。 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月上中天。 云绫与庞十三一道向她居住的院子走去,路上云绫想起先前庞十三斩敌的干脆,不由赞叹出声。 庞十三却是摆了摆手,笑道:“老咯老咯,今日虽斩贼首,却也险些喘不上气来,比不得当年了。” 闻言,云绫顺势问起当年庞十三在军中的故事,二人就这般一问一答,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庞万春早已等候多时,见二人进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二人身前,抱拳行礼,说道:“义父,公孙姑娘!那对兄妹就看押在正厅当中。” 庞十三微微颔首,冲云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今日云绫才是主审。 云绫也不矫情,一马当先走向正厅,庞万春很有眼色地为云绫推开房门,随即招呼着里面的家仆退出来,领着他们就守在院门处。 见此,云绫嘴角一扬,看向庞十三,笑道:“庞管家真是收了个好义子哩。” 庞十三也面露笑意,回道:“若公孙姑娘不弃,大可将此子带走,能为公孙姑娘办事,也算他小子的福气。” 闻言,云绫却是不置可否,信步坐到了那兄妹二人面前。 庞十三这般说自是有他的私心的,今日这般谋划,让他极为看好云绫的未来。 不单背景雄厚,自身也颇有能力,此时若是能让同样被他看好的义子跟随在对方身边,未来自有大好的前程。 然而云绫不接话茬,庞十三也未多言,反正事儿已经提了,成与不成再说便是。 于是,他也紧随云绫过去,并未坐下,而是在云绫身后束手而立,低眉顺目,将个管家的角色表现得淋漓尽致。 云绫见此也未多言,眸子看向血十七,轻声问道:“十六,可想好要说些什么了?” 血十六初时未觉,而后才反应过来唤的是自己,赶忙说道:“姑娘当真能饶我二人……不不不,只要姑娘能放过我妹妹,十六便什么都交代!” 闻言,云绫瞥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血十七,笑道:“本姑娘乃是辽东公孙氏出身,明玉楼门下公孙云绫!只要你老实交代,本姑娘可以辽东公孙氏之名起誓,保你兄妹二人今日不死!” “你便是‘玉女神剑’公孙云绫?!” 血十六惊呼出声,血十七也瞪大了眼睛看向云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见此,云绫微微颔首,随即下巴一扬,示意血十六赶紧交代。 正当血十六要说话时,血十七却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抢先开口道:“姑娘说保我与兄长今日不死,那明日呢?后日呢?” 闻言,血十六也反应过来,不禁满眼控诉地看向云绫,好似在说你怎么还带这般坑人的? 云绫却是饶有兴致地看向血十七,笑道:“你们既是血杀楼的杀手,想必也该知晓活着离开庞府后会面临些什么。若是你们出去被血杀楼找到杀了,莫非也要算在本姑娘头上?十七呀,你莫不是想赖本姑娘一辈子哩?” 闻言,血十七脸色一白,显然想起了血杀楼中的规矩,不由满脸惊惧地看向血十六。 血十六脸色也不大好,却也不忘出声安抚妹妹,随即满眼乞求地看向云绫,说道:“我知姑娘背景雄厚,想来血杀楼也不敢轻易招惹姑娘!只要姑娘能让十七活命,我便什么都交代!” 云绫定定地看着血十六,也不言语,直看得血十六脸色渐白,方才颔首说道:“你先说,只要你说得本姑娘高兴了,本姑娘便保你们兄妹不死。” 闻言,血十六看了眼妹妹,心知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一咬牙便开始交代起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庞十三在云绫身后,将云绫的行事看了个全部,不禁暗暗点头,心道:好一个恩威并施啊!将这二人的心理拿捏得分毫不差,当真是后生可畏! 血十六一连说了约莫半炷香,期间不带一丝停顿,显然早就想好要说些什么了。 云绫任由对方发挥,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听着,不时还会留意血十七的神色。 待血十六说完,云绫迎上对方乞求的眼神,笑道:“很好,你暂时保下了你妹妹的性命。希望你没有藏私,否则……” 云绫话虽未说完,但话中之意却很明显,血十六连连保证已经全部交代。 云绫对此不置可否,看了一眼身后的庞十三,后者会意,出声唤来庞万春,将眼前的兄妹二人带走关押起来。 云绫全程都未出声,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微动,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第11章 造访天机门 深夜,整个庞府已陷入沉寂。 王孟瑾被庞世光留在了主楼,庞十三也在庞万春等人离开时一道离去,整个小院便只剩下了云绫一人。 云绫斜靠在软榻上,单手支着脑袋,目光停留在烛火上,心中盘算着血杀楼的情报。 血十六兄妹今年才十六岁,本是孤儿,幼年时靠着血十六在外乞讨为生,直到三年前兄妹二人才被带回血杀楼,培养成了杀手。 血杀楼内以楼主无忧公子为尊,不过无忧公子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楼中事务多由阴、阳二使者决断。 阳使统领天、玄二组,阴使统领地、黄二组,四组各司其职,通常互不相见。 天字组神秘莫测,血杀楼内除了二使者外无人见过他们,据说这是血杀楼最大的底牌,内里至少也是后天境上品的高手,甚至存在半步宗师境之人,轻易不会出动。 地字组隐于暗处,乃是血杀楼埋在天下各地的哨探,专司接取委托、收集情报与善后处置。 玄字组负责根据地字组送回的情报制定行动方略,确保能以最小的代价刺杀目标。 黄子组则由血十六这样的杀手们组成,内里分作数组,每组七至十人,修为普遍只在后天境中品以下,负责直接执行刺杀任务。 据血十六所言,除了他们兄妹所在的黄字三组,至少还存在着其他六组人。 至于黄字组到底有几组人马,便是血十六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以上,便是血十六所知的关于血杀楼的全部情况。 遗憾的是,血十六也不知云绾的情况,他甚至都不清楚云绾是谁。 云绫幽幽地叹了口气,旋即坐直了身子,转头望向窗外,看着高悬的明月,心中暗暗为云绾担忧。 从目前她了解的情况来看,大师姐云绾已经失踪将近两月了,除了可以肯定与血杀楼有关外,天机门的动向也殊为怪异。 云绾是天机门少主夫人,又是明玉楼大弟子,按说她的失踪天机门上下应是有所行动的。 然而,庞十三却告诉她,天机门由始至终似乎都没发觉云绾失踪一般,既无弟子外出搜寻,也未通传蜀中各方势力。 这就让云绫很是不解了。 按以往与大师姐的书信往来来看,大师姐与大姐夫诸葛逊感情甚笃。 如今大师姐失踪,天机门却无半分表示,甚至都没有主动通知明玉楼此事,殊为怪异。 “看来,明日必须出发前往天机门一探究竟了。”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躺上绣床,缓缓合上双眼就此睡去。 ----------------- 翌日,云绫辞别王孟瑾、庞世光等人,骑上庞家赠予的马匹,向着天机门而去。 此番同行的还有庞万春与血十六兄妹。 血十六兄妹任务失败,整个黄字三组都被剿灭干净,他们回去也是难逃一死。 云绫思虑一番,保证在此行结束后会将他们兄妹带回明玉岛庇护,于是血十六兄妹就很干脆地跟随云绫行事了。 不过云绫不喜欢他们的名字,让兄妹二人自己改个新名字。 兄妹二人一番合计,最终哥哥改名燕十六,妹妹唤作燕十七。 云绫对于他们仍以数字为名很想吐槽两句,但念及庞十三也是这般,便随他们兄妹去了。 庞万春作为庞十三的义子,曾两次跟随庞十三拜访天机门,在云绫提出需要一个引路人时,庞十三便顺水推舟地将庞万春派给了云绫。 云绫心知庞十三的打算,而庞万春这人云绫相处下来也觉着可交,便也默认了。 于是,一行人便在庞万春引导下,向着天机谷所在的绵州进发了。 天机门历来皆是中原五大派中最神秘的一派,相传其乃是传承自诸葛武侯一脉,尤擅奇门遁甲、机关奇巧之术。 数百年前,诸葛武侯之子战死于绵竹,也即今日之绵州,其后人便在此地觅得山谷建立了天机门,传承至今。 太祖征伐天下之时,天机门多遣门人相助,是以大周立国之后,朝廷对天机门也多有优待,渐成蜀中第一大势力。 天机门山门所在的天机谷便被奇门遁甲所遮掩,不明奇术之人即便走到天机谷跟前,也难入其中。 而天机门门人平素皆在天机谷中生活,轻易不会出谷。 蜀中各方势力若是有事欲寻天机门,皆是前往成都拜访世袭天机门外门长老之职的尚家,由尚家之人代为传话。 当然,与天机门有着姻亲关系的人家,自是可以直接上门拜访的。 不过云绫从未到过天机谷,这才就近找了庞万春为她引路,以免不得其门而入。 江州距离绵州近五百里,饶是云绫一行沿着官道昼夜疾行,也走了五日才赶到绵州附近。 “公孙姑娘,那里便是凤凰山,天机谷便在凤凰山中。”歇息的间隙,庞万春指向前方隐隐可见的大山,出声道。 云绫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处山峰云雾缭绕,青翠之色遥遥可望,光是这般远远瞧着,便能想象得到山中的美景。 “再歇息一刻,我们就出发!” 云绫看了看三人的状态,连日的赶路已让他们面露疲态,又值盛夏时节,路程更显艰难,便决定在这树荫下多歇息片刻。 四人就着清水用了些干粮,很快又收拾妥当,翻身上马再次启程。 那凤凰山虽遥遥在望,然而一路过去却仍有二十余里路程,待四人行至山脚,早已日头西斜。 山路难行,四人只得牵着马儿步行入山,在庞万春引领下,来到一处山谷跟前。 只见一方巨石矗立在前,上书“天机谷”三个鲜红大字,向巨石之后望去,只觉谷中迷雾笼罩,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如此之景令云绫不禁啧啧称奇。 庞万春让云绫三人稍待,他独自一人走到巨石之下,伸手在“谷”字上轻轻敲击三下,复又转到巨石之后摸索一番。 不多时,巨石下传来一阵机括扭动之声,眼前迷雾渐渐消散,显出了一条山间小道来。 “姑娘,有路!”燕十六看得真切,兴奋地往前一指,就要先行探路。 此时庞万春却回到云绫身前,轻声说道:“公孙姑娘,谷中之人已知我等到此,再稍待片刻即可。” 云绫微微颔首,抬手止住燕十六的动作,留在原地安心等待来人。 约莫一炷香后,小道上远远走来一稚童,瞧着仅八、九岁年纪,模样乖巧可爱,身着白衣白袍,步履不急不缓,倒也看得出受过良好的教养。 童子走到云绫四人跟前站定,先是一番打量,随即拱手行了一礼,似模似样地说道:“此间乃是天机谷,不知四位贵客从何处而来?又是所为何事?” 云绫见他稚嫩的脸上故作深沉,觉着更见可爱,不由轻笑出声。 待童子投来疑惑的目光,云绫这才轻咳一声,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好教童子知晓,吾乃明玉楼门下公孙云绫,此番特来拜访你家少主夫人哩!不知童子可能为我引路?” 闻言,童子再次拱手行礼,一本正经地回道:“原是明玉楼贵客到此,小子失礼了!还请贵客跟紧小子,万莫行差踏错才好。” 说罢,童子转身在前引路,云绫四人则紧随其后走上小道。 一路上,云绫注意到童子的步伐似是带着某种规律,心念一动,顿时明了童子为何嘱咐他们莫要行差踏错了。 只怕这条小道之上仍有奇门遁甲之术,一步走错便会陷入其中。 好在庞万春早有经验,提前便叮嘱了燕十六兄妹,云绫倒也不必为他们担心。 如此,云绫等人在童子引导之下,走入天机门山门之内。 说是山门,其实更像一处隐于山谷的村落,一路行来不时便会遇上一些农夫打扮之人,他们似乎对云绫一行颇为好奇,常有驻足观望者。 而童子口中的门主居所,也不过是大一点的农家院落,三间茅草屋品字排布,外头则是低矮的土墙,隔着土墙尚能看到院中摆放着的锄头、镰刀等工具。 童子推开院门,随即侧身请云绫等人入内,同时脆声说道:“这个时辰门主当还在田间劳作,还请贵客在院中稍歇,小子这便去寻门主回来。” 闻言,云绫心头一惊,暗道:堂堂天机门门主竟要亲自下田劳作,莫非这天机门穷困至此? 念及此,云绫不禁开始怀疑自家大师姐昔日在信中是否报喜不报忧了。 四人在院中各自坐下,待童子远去,云绫招手示意庞万春近前,随即悄声问道:“老庞,这天机门莫非极为穷困,否则缘何门主还需亲自下地干活哩?” 对于云绫的称呼,庞万春一路已经习惯了。 此时闻得云绫之言,庞万春顿时嘴角一抽,暗道堂堂中原五大派之一,自然不会如此穷困,单就外门长老尚家经营的买卖,就足够天机门上下吃用不愁的了。 “公孙姑娘不知,这天机门秉持诸葛武侯之志,不单不许门人纳妾,还规定门中子弟皆需亲自参与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事,不可好逸恶劳、奢靡无度。” 庞万春久在蜀中,对天机门了解倒也不少,出言解释道。 闻言,云绫不由赞叹出声,说道:“不愧为诸葛武侯之后,果真非比常人哩!”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引得云绫四人一同抬眼看去。 “哈哈哈~不过是效仿先祖一二,不使后人失了先祖志气罢了,不敢当此言也!” 来人瞧着五十出头年纪,方脸大耳,皮肤黝黑,颌下留有三寸长髯,着一身褐色短打,赤脚之上仍有不少泥污,若非他一双眼睛不时闪动精芒,旁人看了还道这只是一寻常老农罢了。 此人正是天机门门主,诸葛珲! 第12章 云绾去向 见了老者,庞万春当先起身,眼神示意着云绫。 云绫自也看出老者的不凡,见庞万春如此,便已明了对方身份,起身抱拳行了一礼,道:“明玉楼公孙云绫,见过诸葛门主!” 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紧随其后,纷纷行礼,口呼:“见过诸葛门主!” 诸葛珲脚步不停,一边挥手示意四人免礼,一边走到水缸前舀水冲洗脚上泥污。 片刻后,诸葛珲放下水瓢,见四人仍站在原地,当即笑道:“快坐!快坐!我天机门没那许多虚礼,自在些便是!” 说着,他也走了过去,邀着云绫四人围坐一处。 待几人坐定,诸葛珲瞥了眼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随即又细细打量起云绫来,面上带着和蔼的笑意。 片刻后,云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出声道:“门主缘何这般看着我哩?” 闻言,诸葛珲爽朗一笑,说道:“老夫活了六十余载,倒是头一次见到似你这般面相的,一时好奇,失礼了!失礼了!哈哈哈~” 云绫闻言却是心头一跳,细细打量诸葛珲,怎么看也只有五十出头,未曾想竟已年过六旬。 “不知云绫的面相有何奇特之处,竟让门主觉得好奇?”云绫定了定心神,不解地问道。 “哈哈哈~不可说,不可说也!”诸葛珲摇了摇头,并不解释,随即问道:“你道自己是明玉楼门下,可是来寻我那孙媳妇的?” 闻言,云绫也顾不得什么面相不面相了,当即正了正神色,颔首道:“不知门主可知我大师姐去处?” 话音落下,诸葛珲却并未作答,反是顾左右而言他,末了又道:“你们一路来此定然辛苦,老夫先令人带你们安顿下来,旁的嘛,晚些时候再说也不迟。” 说罢,诸葛珲不顾云绫面色不善,径自起身而去,不多时先前那童子便出现在院外,请云绫四人随他一道。 云绫皱着眉头,暂且按下心中的不悦与不安,带着庞万春三人跟上那童子离去。 童子带着他们在离着门主居所百余步外的一处院落停下,转身说道:“还请贵客在此歇息,晚饭之时我再来为贵客引路。” 说罢,童子便自行离开。 云绫四人相视一眼,分先后走入院中,仍是三间茅草屋品字排布,与诸葛珲居所一般无二。 查看一圈,左厢乃是灶台所在,右厢乃是客房位置,当中那间推门进去,入眼便是堂屋,其后乃是主家卧房。 最后,云绫与燕十七住在主家卧房,庞万春则与燕十六住进右厢客房之内。 四人安顿妥当,云绫令燕十六兄妹守在院中,单独将庞万春叫到堂屋叙话。 “老庞,你说这诸葛门主如此行事到底是何意?”云绫指尖叩动桌面,轻声问道。 闻言,庞万春垂眸思忖,片刻后方才回道:“或许,诸葛门主是知道诸葛夫人去向的,只是暂时不便明说。” 云绫看了一眼庞万春,随即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喃喃道:“方才左右只有你我四人与诸葛门主,他在顾虑些什么呢?” “不知。某虽同义父来过两趟,却也是头一次见到诸葛门主,委实无从揣测其意。”庞万春皱着眉,摇头回道。 见此,云绫只得自行盘算起来。 若说天机门不知云绾失踪,显然是不能的。 今日观诸葛珲言行,他虽未明说,但也确实像是清楚云绾行踪的。 如此一来,便只能说明云绾不是失踪了,而是在办什么极为机密之事,此事需越少人知晓越好。 否则无法解释诸葛珲为何对云绾的行踪如此讳莫如深。 念及此,云绫轻拍了下桌面,引来庞万春的注意,问道:“公孙姑娘是想到了什么?” 云绫轻轻摇头,回道:“老庞,你看着十六他们两个,我去寻诸葛门主问个明白!” 说罢,云绫起身便往外走,却被庞万春叫住。 只闻庞万春说道:“公孙姑娘,方才人少诸葛门主都未明说。此时寻去,只怕诸葛门主已在田间,人多嘴杂,更不会与姑娘明言了。何不暂且安心等待,晚饭之时再寻机询问?” 闻言,云绫轻笑一声,回道:“人多嘴杂那便寻处无人之所便是,我乃明玉楼门下,又是公孙氏族人,大不了以势压人,看他说与不说!” 说罢,云绫大步而去,不忘叮嘱燕十六兄妹乖乖和庞万春呆在一处,莫要乱走。 庞万春也是无法,只得招呼着燕十六兄妹一起收拾收拾屋子,洒扫一番。 云绫循着童子先前去寻诸葛珲的方向快步疾行,沿途若是遇上天机门门人,便会询问诸葛珲方位,倒也教她一路寻了过去。 站在田埂上,云绫手搭凉棚,望见田间佝偻着身子忙碌的诸葛珲,那童子也跟在他身边。 诸葛珲初时未觉,经童子提醒方才留意到云绫的到来。 只见他似是轻叹一声,嘱咐了童子几句,随即放下手中工具,往云绫这里走来。 待到近前,诸葛珲笑道:“你这丫头,果如云绾所言,是个坐不住的。” 说罢,不待云绫说话,他又说道:“走吧,随老夫寻个说话的地方去。” 闻言,云绫只得暂且按下心思,跟在诸葛珲身后一道离去。 行不多时,二人走进一处与旁的房屋大不相同的建筑。 此处墙高楼阔,内里雕梁画栋,所用技法堪称精湛,称得上是富丽堂皇。 走入大厅,云绫抬首看见一块牌匾,其上以金漆书写着“忠义”二字,牌匾之下供奉着许多牌位,最上一层牌位黑底金字,上书“汉丞相武乡侯诸葛公”。 “门主,这是宗祠?”云绫不解地问道。 “不错,眼下也只有这里最为安静。” 诸葛珲自顾自地在供台下的蒲团上一旁坐定,不忘招呼云绫坐到他身边。 云绫先是恭敬地三鞠躬,而后才依言坐到诸葛珲身侧,满眼狐疑地看着后者,静待其说话。 见状,诸葛珲抚了抚长髯,轻叹一声,说道:“我知你此来为何,然而此间之事你未必能解,老夫只能告诉你云绾两口子暂且是安全的,你在此盘桓几日便早些回去吧。”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回道:“门主既知我来意,当知此事背后尚有我家师父,甚至还有玉麟卫与辽东公孙氏,若没个结果,晚辈岂能轻易回去?” 话音落下,诸葛珲瞥了云绫一眼,笑道:“好个丫头,倒是会以势压人。” 闻言,云绫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半晌,诸葛珲又是一叹,说道:“本是一桩家丑,老夫不欲外扬。你这丫头既搬出玉麟卫来,老夫便与你说道说道吧。” 随着诸葛珲的讲述,云绫渐渐摸清了一些脉络。 简单而言,就是天机门出了家贼,这家贼在云绾调查血杀楼时露了马脚,当即她便禀报给了诸葛珲。 虽说是露了马脚,但这家贼行事极为谨慎,将身份藏得滴水不漏,若非云绾心思缜密,也绝难察觉得到对方的存在。 诸葛珲思虑再三,决定让诸葛逊和云绾一道假作失踪,借机由明转暗,势要将这家贼的身份查探出来。 待诸葛珲说完,云绫摩挲着下巴,轻声说道:“所以,血杀楼那些军中制式手弩,是这家贼弄出来的?” 说罢,云绫定定地看着诸葛珲,等着对方的答案。 未曾想,诸葛珲却摇了摇头,说道:“非也,从目下查到的情况来看,这家贼是在暗中贩运盐铁之物去西羌,并无实证表明其与血杀楼有关。我那孙媳妇之所以察觉到他,也是从血杀楼的生铁来路中发现的。” “血杀楼的生铁来自西羌?” “大部分是。” 一时间,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诸葛珲打量着云绫,云绫则凝眉暗自思索着。 半晌,云绫猛地抬头看向诸葛珲,问道:“我家大师姐去了何处?” “西羌。” 闻言,云绫面露疑惑,问道:“先前门主还藏着掖着,这次为何这般干脆了?” 诸葛珲微微一笑,说道:“因为老夫看出来了,你这丫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与其让你在蜀中四处乱闯,不若老夫说明了的好。” “还是门主看得明白,也省的晚辈做出什么事来,平白得罪了门主。”云绫点头回道,算是肯定了诸葛珲的判断。 对此,诸葛珲也只得摇了摇头,口中念道:“你啊你……” 虽得了大师姐的去向,但云绫也非全然信任了诸葛珲之言,当即询问云绾的具体下落。 然而诸葛珲却是摇了摇头,表示诸葛逊与云绾进入西羌之后便不会再与家中联络,以免走漏风声。 他们与诸葛珲约定三月为期,不管有没有查到家贼的线索,他们都会回来。 这也是诸葛珲让云绫早些回去的缘由所在,诸葛逊夫妇入羌已有两月,算算时日再有一月便会回返,届时云绾自会与明玉楼方面联系。 云绫当然不会满足于此,她此行便是为寻云绾而来,如今虽有下落,却还未见其人,自然不会轻易回去。 是以,她冲诸葛珲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门主相告,既然大师姐去了西羌,那晚辈自去寻访一番便是。今日叨扰一夜,明日晚辈便动身前往西羌一行。晚辈这便回去休整,告辞!” 说罢,云绫起身便要离去。 诸葛珲闻言,却是面露苦笑,叫住云绫,说道:“你这丫头,疑心病还挺重。再有一月云绾二人就当回返,你何苦又去西羌走这一遭呢。” 云绫凤眸看向诸葛珲,面带笑意,俏声道:“师命难违哩!师父既要我寻到大师姐,晚辈自是要见到大师姐无恙方才算是完成师命哩。” 说罢,不待诸葛珲再说什么,云绫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快步离去。 见此,诸葛珲只得轻叹一声,摇头不语,起身也离了宗祠而去。 第13章 成都尚家 回到小院,云绫将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叫到跟前,告知他们自己即将入羌地寻人的打算。 她本意是想令庞万春回返江州,自己带着燕十六兄妹入羌,毕竟庞万春在此的理由便是为云绫指路,如今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不料,庞万春听后当即抱拳道:“此番出来之时,义父曾交待要某悉心辅佐公孙姑娘。公孙姑娘意欲入羌,某久在蜀中,也尝随商队数次出入西羌,正可为姑娘引路!” 眼见庞万春态度坚定,云绫也只得同意了他的请求。 当夜四人各自回房歇息,养精蓄锐以备后续入羌之行。 夜里,躺在床上,一向少话的燕十七突然说道:“姑娘,听闻羌中瘴气横行,中原之人到了羌中多有胸闷乏力之时,我们是否先准备些除瘴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闻言,云绫转头看向躺在身侧的燕十七,笑道:“我也曾在书上看到过这等记载,明日问问庞万春便是。若需准备,沿途城镇想来不难购得。” 见云绫已有成算,燕十七便不再多言,静静地闭上双眼准备入睡。 云绫打量着这个平素少言寡语的少女,十六岁的年纪正是青春韶华之时,也不知他们兄妹在血杀楼是怎么挨过来的。 伸手为燕十七掖了掖被角,云绫也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云绫一行收拾妥当,就准备离开天机门。 诸葛珲早早便派了昨日引路的童子守在院外,一见云绫等人出来,童子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贵客早安!我家门主请贵客一道用餐。”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笑道:“有劳童子引路了。” 童子见了云绫的笑颜,脸色微红,拱手再是一礼,随即转身在前引路。 不多时,众人便到了诸葛珲的居所外,此时天色尚早,一路倒也没有碰上天机门其他门人。 童子推开院门请云绫等人入内,院内早已备好了四方桌,桌上摆放着白粥等简单的吃食。 诸葛珲笑呵呵地招呼着众人入座,又将童子抱到自己身旁坐好,一顿寻常的早饭便这么开始了。 用饭时众人皆未言语,直到一顿早饭用完,诸葛珲打发了童子收拾碗筷,这才叫上云绫入屋叙话。 云绫看了一眼庞万春等人,并未言语,起身随着诸葛珲入了屋。 堂屋内,诸葛珲泡了一壶清茶,邀着云绫入座,随即自己也坐在了上首位置。 云绫抿了口茶水,见诸葛珲迟迟没有开口的打算,不由暗道:这诸葛门主唤我入屋,却又迟迟不说何事,却是为了哪般? 正当云绫放下茶杯想要开口询问之时,诸葛珲呵呵一笑,说道:“云绫丫头,老夫可以这般唤你吧?”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并无异议。 见状,诸葛珲依旧笑意不减,又说道:“你欲入西羌,须知那里瘴气横行,你可有了准备?” 云绫再次颔首,回道:“多谢门主关心!与我同行之人中有曾在西羌行商的,早前便向他打听过了,晚辈心中已有打算。” 闻言,诸葛珲深深看了云绫一眼,随即笑道:“如此便好。世袭我天机门外门长老的尚家便在成都,名下经营着不少矿山和药园,你若有何需要,大可去成都寻尚家采买一应物什。” 说着,诸葛珲自袖口取出一枚铜牌递与云绫,又道:“此乃天机门信物,作为与我天机门交好的凭证。你若去尚家,可凭此铜牌以底价采买货物,你且收好。” 云绫双手接过铜牌,狐疑地看了诸葛珲一眼,随即谢过对方的好意,将铜牌仔细收入怀中。 待云绫收好,诸葛珲随即起身,道:“此去西羌路途遥远,云绫丫头就早些出发吧。” 见此,云绫起身,抱拳再次道谢,跟在诸葛珲身后一道走出了堂屋。 诸葛珲一路将云绫等人送到天机谷入口,临别之际,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云绫丫头,莫忘了去成都采买入羌所需,底价哦。” 闻言,云绫眉头微挑,神情莫名,抱拳回道:“门主放心,云绫记下了!” 说罢,她便招呼着庞万春等人出发,一行人在诸葛珲的注视下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瞧不见。 诸葛珲捻了捻胡须,定定地看着云绫一行离去的方向,好半晌方才露出一抹笑意,转身回了天机谷内。 ----------------- 出得凤凰山,云绫一行骑上了马儿,在官道上悠哉地走着,与来时一路疾行有着天壤之别。 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跟在后面,相视一眼,俱都疑惑云绫此时为何看着一点都不急了。 好半晌,终是最没有城府的燕十六按耐不住,打马跟到云绫身侧,出声问道:“姑娘,咱们不是要入西羌吗,似这般悠哉地走着,何时才能到地方啊?” 闻言,云绫瞥了一眼满脸不解的燕十六,笑道:“十六啊,你可还记得方才出谷之时诸葛门主说了什么哩?” 燕十六挠了挠脑袋,回想一番,这才回道:“诸葛门主让咱们去成都采买入羌所需,可是这跟眼下这般有何关联啊?” 对此,云绫却是笑而不语,反倒令燕十六更加迷惑了。 此时庞万春和燕十七也赶了上来,云绫的话燕十六想不明白,但庞万春却是个心思活络的。 他深知云绫不会无的放矢,特意提到诸葛门主临别的话,其中定然有着旁的意味。 只是不待他想明白,云绫已经看向了他,问道:“老庞啊,你可知天机门世袭外门长老的尚家?” 闻言,庞万春赶忙收回心神,略一沉吟,随即回道:“姑娘,这尚家某倒是与之打过一些交道。不知姑娘是想知道哪方面的?” “不拘哪方面,你只管将你知道的说来听听。”云绫晃了晃身子,笑着说道,面上一派轻松之色。 庞万春垂眸理了理思路,这才将尚家之事一一道来。 成都尚家本是氐人出身,季汉之时受诸葛武侯感召渐行汉化,日后便一直以诸葛家家臣之名跟随诸葛家做事。 天机门建立后,尚家以勤恳用事受到诸葛家重视,被安排定居成都经营买卖,供给天机门的一应所需,尚家家主也就是此时成了天机门的世袭外门长老。 借着天机门的关系,尚家从朝廷处获得了不少矿山和盐田的经营权,可以说蜀中的盐铁生意就是把持在成都尚家与江州庞家手中的。 尚家传到上代家主尚之道时,便隐隐表现出一些不安现状的举动来。 尚之道膝下共有四子,分别唤作:明忠、明孝、明义、明信。 早年尚之道将尚明忠、尚明孝送入军中,本欲凭借天机门传承令此二子于沙场建功,日后好寻个封侯拜将。 可惜,天意难料,尚明忠、尚明孝兄弟先后在与西羌的战事中殒命,令得尚之道痛心疾首,却也没敢再将尚明义兄弟送去军中。 没两年,尚之道郁郁而终,尚明义接手了家主之位,面上仍旧谨奉诸葛家之命,暗地里却是小动作不断。 在尚明义治下,尚家在内继续经营着盐铁生意,在外则积极结交蜀中高门权贵,安插族中子弟充任地方官吏。 其弟尚明信如今便是乾州的副将,手握兵权。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眉头一皱,出声道:“乾州,可是益州西面门户的那个乾州?” 闻言,庞万春点了点头,回道:“正是!乾州直面西羌,历来皆是我朝对抗西羌入寇的第一道防线。” 闻得庞万春之言,云绫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看来诸葛门主心中也不是一点没有成算啊。” 对此,庞万春三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疑惑不解, 他们不知云绫与诸葛珲在宗祠的对话,自然不能理解云绫之言。 得知尚明信是乾州副将,尚家又经营着不输于庞家的盐铁生意,再联想到诸葛珲在堂屋中屡次提到尚家,云绫此刻已有了个大致的猜测。 只见她嘴角一扬,轻笑一声,说道:“走,我们先去成都会会这尚家!” 话落,云绫随即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庞万春三人虽不明其意,但此行本就是云绫作为主导,他们自也没有异议,眼看云绫走远,三人赶忙策马跟上。 与燕十六兄妹不同的是,庞万春虽然不明云绫之意,但联系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隐隐已经猜到天机门内怕是出了什么事,而症结便在这成都尚家。 云绫入蜀乃是为寻她大师姐云绾而来,先前欲入羌地是为了寻人,此刻赶赴成都只怕同样是为了寻人。 念及此,庞万春不由想起离开庞家前的晚上。 那晚,义父庞十三专程找到他,与他深聊了一夜,言语间对云绫颇多赞赏,直言他的前程就在云绫身上。 庞万春本是孤儿,被收养后得了庞十三的言传身教,心中早已种下了一颗欲要建功立业之心。 原本义父庞十三是想多留他两年,让他多积累些处事的经验再想办法送他从军。 不过,云绫的出现却让这爷俩改变了主意。 相比于自己投军后从军中小卒一步步往上爬,若是能得到云绫的认可乃至举荐,无疑会让庞万春的从军之路更加坦荡。 辽东公孙氏,那可是军中的擎天白玉柱,当代家主公孙安世官居兵部尚书、领玉麟卫大将军,膝下唯有一子,年仅三岁。 这就意味着云绫便是如今辽东公孙氏唯一在外行走的小辈,在公孙家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望着那道策马疾行的背影,庞万春不由暗下决心,在成都之时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日后能留在云绫身边做事。 第14章 瓦坪矿山 成都府作为益州治所,历来是巴蜀最为富庶的地区,历史上但凡于巴蜀立国的政权,无不建都于此。 大周一统后,天下承平,位处长江上游的成都依靠水路不断将蜀锦、蜀盐等珍稀之物运往下游的襄阳、扬州等地,是以商贸极为繁盛,以致富户云集于此。 在成都府的规制中,城东是商贾富户的聚集地,酒楼商肆汇聚于此,人流终日不息,热闹非凡。 芙蓉酒家便是此间最知名的酒楼,以甘甜清冽的芙蓉酿名闻巴蜀,有道是“入得锦官城,饮罢芙蓉酿,此间之乐天下少!” 芙蓉酒家三楼包厢,云绫斜靠在窗前的软榻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端着酒杯,凤眸看着外间人头攒动,嘴上赞叹着此地的繁华。 在她身侧,燕十七拿着酒壶,每当云绫饮罢杯中芙蓉酿,她必然第一时间为云绫斟上。 燕十六则在圆桌旁坐定,看着满桌的佳肴直咽口水,不时拿眼偷瞄云绫所在,欲要趁其不注意偷偷吃上一口,却每每皆被燕十七瞪眼止住。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后,房门打开,庞万春走了进来,待回身关好房门,这才快步走到云绫跟前。 云绫转过头来,俏声问道:“老庞,可探得什么消息哩?” 庞万春微微躬身,抱拳回道:“姑娘,尚家近来行事颇为低调,在外的子弟也多数告假回来了。今日,连尚明信也从乾州赶了回来,只怕尚家将有大事发生。” 闻言,云绫并未多言,一口饮尽杯中的芙蓉酿,随即起身走到圆桌旁坐定,招呼着庞万春与燕十七一起用饭。 见此,庞万春也未言语,默默开始吃饭。 早已迫不及待的燕十六更是欢呼一声,赶忙动筷,先给燕十七夹了她最爱吃的芙蓉鸡,随后才自己吃起来。 云绫一行抵达成都已有三日,庞万春原以为云绫会立刻找上尚家,不曾想云绫却是在芙蓉酒家住下,只让庞万春每日外出打探尚家的消息。 对此,庞万春也未多问,尽心尽力地完成云绫交待的任务,透过庞家的关系倒也真教他打探到不少尚家近来的举动。 云绫看在眼里,心中对庞万春也是颇为满意,是个得力之人。 饭后,云绫再次端起了芙蓉酿,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热闹,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从庞万春打探回来的消息中不难发觉,尚家近来召回了绝大部分在外为官的子弟,今日连身在乾州的尚明信也回来了。 正如庞万春所言,尚家必有大事发生。 前有诸葛珲三番两次暗示,如今尚家又动作频频,这些都令云绫有种山雨欲来之感。 念及此,云绫猛地神色一凝,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抛向庞万春,口中说道:“老庞,你持此令牌去春熙巷子的长白皮货铺,让他们管事之人速速前来相见!” 庞万春接住令牌,只见其通体漆黑,以云龙镶边,正中以金粉勾勒出“公孙”二字,不解道:“姑娘,这是?” “辽东公孙氏家主令牌!”云绫望着窗外,淡淡地回道。 闻言,庞万春身躯一震,顿觉手中这枚小小的令牌似有千斤之重。 他万万没想到,云绫竟然手持公孙氏家主令牌,只觉此前他与义父还是低估了对方在公孙家的分量。 待回过神来,庞万春忙将令牌揣入怀中,抱拳唱喏一声,步履匆匆地出了包厢。 燕十六与燕十七也是瞳孔巨震,眼看燕十六就要惊呼出声,燕十七忙一把捂住兄长的嘴巴,末了不忘瞪了对方一眼。 云绫没有理会兄妹俩的小动作,兀自摩挲着酒杯,心中思绪万千。 当年公孙安世在云绫前往雒阳时将这枚令牌交给她,而后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一直都没有收回去。 这枚于辽东公孙氏而言至关重要的令牌就这么一直留在了云绫手中。 云绫深知这枚令牌代表着什么,是以三年来她也从未想过要动用令牌做些什么。 然而,眼下面对传承数百年的尚家,却让她不得不考虑找些帮手了。 在她身边虽有庞万春和燕十六兄妹,但庞万春学的是庞十三教给他的气血运用之法,此法更擅长沙场搏杀,而非江湖争斗。 燕十六兄妹学的则是刺杀之道,更擅长暗中窥伺,一击毙命,而非正面对敌。 尚家传承自天机门,天机门虽不擅杀伐,但到底还是江湖大派,要说没点功法手段,云绫是不信的。 是以,面对动向难明的尚家,她需要调集些辽东公孙氏的江湖好手协力,以备不虞。 约莫一炷香后,房门再次被敲响,庞万春当先入内,在他身后还跟着个魁梧的汉子。 云绫转头看去,只见那汉子三十上下年纪,着一身短打,生的膀大腰圆,面容刚毅,虎目虬髯生出一股狠厉之气来。 领人到了近前,庞万春双手奉还令牌,而后自觉地站到一旁,让出身位来。 汉子上前一步,纳头便拜,单膝跪地抱拳道:“成都管事尤三,拜见家主!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这一声声若洪钟,震得一旁的庞万春直皱眉头。 云绫抬手虚扶一把,示意尤三起来答话,随即说道:“眼下成都有多少江湖好手可供调用?” 闻言,尤三略一思索,抱拳回道:“成都内外可动用的江湖好手足有双十之数,修为皆在后天境中品!” 云绫微微颔首,旋即吩咐道:“尤三,近期若无其他重要任务,便教这二十人好生养精蓄锐,我有后用。” 得了吩咐,尤三应喏一声,又道:“姑娘若无其他吩咐,某这便回去召集他们。” 云绫却是抬手止住,沉吟片刻,想着尤三也算成都的地头蛇了,于是问道:“尤三,你们可有关于尚家的情报?尚家近来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闻言,尤三凝眉片刻,猛地眼中一亮,回道:“姑娘,若说不同寻常之处倒还真有!约莫在半年前,尚家突然封锁了名下的一处矿山,更是通过族中子弟调来了一队精锐兵马守卫在矿山附近。此事,当时某便传回了家中,只是一直未有指示,便也没再深究下去。” “矿山?何处的矿山?有多少兵马驻守?”云绫一听便觉有异,出声问道。 “便在成都西北田家村附近,名唤瓦坪山,本是朝廷管制下开采铜铁之地,一年前才转给了尚家经营。尚家封锁此山后,调来了千余兵马守卫,皆是从乾州换防回来的精锐兵马,统兵之人乃是尚家旁支出身的尚守安。” 尤三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尽皆道来,听得云绫秀眉微蹙,隐隐觉着内里有事。 然而正如尤三所言,他们只是收集情报,没有公孙家的进一步指示,他们是不会擅自就一件事深挖下去的。 是以,尤三也不知道尚家此举是为何。 云绫一时也无法,只得叮嘱尤三尽速召集人手,同时指定了庞万春为联络人,让尤三准备就绪后就通知庞万春。 这一决定,令庞万春心中窃喜,在他看来,这是自己初步得到了云绫认可的表现。 待尤三走后,云绫看了看面前三人,吩咐道:“十六,你在外头守着,任何人不可靠近这里。” 十六闻言,应了一声,旋即出了包厢。 云绫随即坐上软榻,招呼庞万春和燕十七搬张凳子坐到身前,出声问道:“老庞啊,庞家也经营有矿山,一般什么情况下,你们才会封锁一座矿山哩?” 闻言,庞万春皱了皱眉头,回道:“正常来说,商贾是无权封锁矿山的。即便矿山采尽,那也是通知朝廷派专人前来勘验,确定矿山真的采尽了,这矿山也就从经营者名下划去了。除非……” 庞万春并未将话说尽,但话中之意却很明显。 “除非内里藏着秘密,不想让外人知晓。”云绫一手摩挲着下巴,一手轻叩扶手,轻声将庞万春的话补充完整。 一时间,三人皆沉默下来,云绫和庞万春是在揣测尚家想隐藏什么秘密,而燕十七则纯粹是没有话说。 半晌,云绫叩击的手指一顿,看向燕十七说道:“十七,你学的是刺杀之道,若是夜里可有办法不动声色地避过上千精锐士卒进到矿山里去?” 闻言,燕十七认真地思索片刻,肯定地点了点头。 见此,云绫嘴角一扬,抚掌笑道:“好!那么今夜,十七便与我一道探一探这瓦坪山,看看尚家究竟在里面藏了些什么!” 此言一出,庞万春面色有些难看,虽然他在极力掩饰,但从他几番欲言又止的模样也能分辨出一二来。 云绫看在眼中,轻笑一声,说道:“老庞啊,你也有任务。瓦坪山情况不明,我与十七未必便能做到悄无声息。你去寻尤三要些人手,今夜就和十六一道守在瓦坪山下,随时准备接应我俩。” 闻言,庞万春眼神一亮,忙抱拳应下,肉眼可见地神情愉悦起来。 见他如此,云绫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暗道这庞万春到底还只是二十出头,心性仍需磨砺一番才成。 念及此,她不禁琢磨着,要不找个机会把庞万春也扔到鹿门山去呆个几年,请范师父好好调教调教,以庞万春目前的表现而言,绝对能够成才。 面对云绫投来的略带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庞万春没来由的背脊一阵发凉,嘴唇翕动之间,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来。 云绫娇俏一笑,在庞万春不解地目光中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吩咐道:“我和十七先回房歇着了,你也快去办事吧。” 说罢,云绫便带着十七离了包厢,独留庞万春在此兀自挠头。 第15章 夜探瓦坪山 田家村位于成都府城西北三十里外,村后有一低矮山丘,村民称之为瓦坪山。 全村原有百余户人家,大多靠着在瓦坪山为朝廷采矿过活。 不过,自从尚家接手瓦坪山后,采矿的活计都由尚家从外地调来的人手干着,田家村没了生计,不过一年便破败下来。 如今,田家村中已无百姓,屋舍中住着的皆是尚家半年前调来的精锐兵卒,封锁了所有进出瓦坪山的道路。 然而,兵卒们能防得住寻常百姓,却防不住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 入夜,瓦坪山后山一处陡峭山崖下来了一队人马,约莫二十余人,俱着一身黑衣,领头之人正是云绫。 众人藏身于杂草丛中,尽皆神情紧绷,行动小心谨慎,唯恐发出声响来。 云绫处在队伍最前方,抬头望了眼高约三丈的山崖,悄声吩咐道:“老庞,你和十六看好了此处,我与十七上去,至多半个时辰便回。” 闻言,庞万春默默点头,眼神坚定,抬手向身后一招,二十余人便默契地分散隐藏,呈半圆状将山崖下不大的空地看了个滴水不漏。 云绫见众人准备妥当,旋即冲燕十七点了点头,当先跃出草丛,燕十七则紧跟在后。 待到山崖下,云绫悄声道:“可要我助你上去?” 闻言,燕十七默默摇头,示意自己可以。 见此,云绫也不多言,只脚下一点,身形猛地拔高,待离地丈许,又在山崖突起处轻轻一点,身形再次腾空而起,如此再三,不多时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山崖顶端。 相比云绫的轻松,燕十七则要显得笨拙了些许。 她的本事全在隐匿刺杀,修为实则只有后天境下品,如此山崖于她而言并不是能轻松攀爬的。 好在她事前已有准备,自腰间摸出一条钩索,用力一抛,铁钩没入山崖空隙,她顺势挽着绳索向上攀爬,不多时便在崖顶与云绫会合。 只前后脚的功夫,云绫已经大致摸清了崖顶的情况。 此处位在后山,或许也是未到瓦坪山核心地带,是以尚家并无防备,方圆百步之内皆无人声。 待燕十七上来,云绫冲着她略一颔首,随即二人分作前后向山腹方向潜行过去。 一路上,燕十七发挥藏踪匿形的本事在前侦查探路,云绫则仗着修为听声辨位警戒四周。 二人配合默契,相继避过数队巡逻兵卒,不多时便摸到了矿洞附近。 阴影之下,云绫与燕十七屏息凝神,仔细收敛着自身的气息,双眼看向前方不远处仍旧灯火通明的矿洞。 在矿洞东面约三十步外,尚有一处不大的营地,建立有不少茅草屋,想来应是矿工们休息的地方。 营地中间还有一间木屋,明显较其周围的茅草屋要高上一个档次,住的或许就是此地的管事。 两处地方之间不时便会有兵卒往来巡逻,就从云绫二人身前不过十步走过。 一番观察后,云绫看了一眼燕十七,示意后者跟上,随即窥准时机身形如同猎豹一般窜了出去,直往营地阴影中去。 燕十七也不遑多让,云绫一动她也紧随其后窜了出去,速度并不比云绫慢上多少。 二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地方,再次隐身于房屋阴影之中,未曾惊动任何人。 云绫探头看了看,此时营地内燃着篝火,却无多少声响,偶尔会从茅草屋中传出几声鼾声,想来大部分人应是已经睡下了。 见此,云绫示意燕十七近前,随即在其耳边悄声说道:“那间木屋应是住着此地管事,你翻上屋顶警戒,我摸进去看看。” 闻言,燕十七微微颔首,随即率先窜出阴影,轻巧地跃上木屋屋顶,随即趴伏在那儿,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燕十七行动之际,云绫侧耳倾听四周动静为前者警戒,待其藏身妥当,她才窜出阴影,轻手轻脚地摸到了木屋跟前。 透过半开的木窗,云绫清晰地听见屋内传出的鼾声,她小心地向内看去,只见一人正侧身躺在木床上酣睡。 见此,她嘴角一翘,缓缓拉开木窗,旋即翻身入屋,而后又将木窗恢复原样,全程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稳妥起见,她又轻轻走到床前,手作剑指,一指点在这人的穴道上,让他今夜能有个好睡眠,而后她才打量起屋内的陈设来。 简陋,这是云绫对木屋陈设的第一印象,随即她便发现了一张木桌,其上笔墨纸砚俱全,一侧还摆放着一本账册。 她信步走到桌前,随手取过账册翻看起来,这一看却教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账册之上记录的乃是这瓦坪山每日的铜铁开采情况,出现在此原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当云绫看清其上记录的开采数量时,却敏锐地觉出其中的异样来。 按照尤三事前送来的资料,这处瓦坪山往年开采的铜铁矿石虽算不得多,却也能年产铜五千斤、铁近万斤。 然而按照这本账册的记录,云绫默算一番,如今瓦坪山铜铁的产量却是直接减半。 想到外头此时仍灯火通明的矿洞,内里还不时有挖掘声传出,云绫是怎么也不信短短一年时间产量能锐减至此。 “尚家到底在做什么……”云绫将账册放回原位,心中满是狐疑,不禁嘀咕出声。 待仔细翻找一番,再没有其他发现后,云绫这才轻手轻脚出了木屋,招呼着屋顶的燕十七一并离去。 二人再次回到矿洞前,云绫还惦记着账册上记录的数目,一心想要进洞探探。 只是矿洞内灯火通明,矿洞外又不时有兵卒巡逻,一时间委实想不到悄然进去的法子。 燕十七见云绫一直盯着矿洞不放,心知她这是想要进去,于是悄声说道:“姑娘,不若我去引开巡逻的兵卒?” 闻言,云绫转眼看向燕十七,微微摇头,回道:“太危险,莫要轻举妄动,容我想想。” 只是燕十七已然打定主意,说道:“姑娘放心,我虽修为有限,逃跑的本领却是不弱的。此间山林密布,山下又有兄长等人接应,安全得很。” 说罢,不待云绫反驳出口,燕十七已然窜出藏身之处,又佯装行事不慎被巡逻的兵卒发现,顿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来。 云绫听着燕十七的话便觉不好,却终究是慢了一步,只得眼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兵卒向燕十七围拢过去,而后又被燕十七引着往山崖方向而去。 待周遭再度安静下来,云绫才出了藏身处,快步往矿洞里走去。 先前燕十七引发的骚乱已经将矿洞里的人一并引走,此时矿洞内除了灯火依旧亮着,早已没了挖掘声传出。 云绫心忧燕十七,只想快些查探完矿洞赶去援手,是以入洞之后便一步不停地往矿洞深处跑去。 沿途偶尔能看到矿工们慌乱间丢弃的铁镐、水袋等物,显然云绫猜测得不错,这处矿洞是在昼夜不停地开采着的。 正当云绫快速查探矿洞情况之时,耳边却隐约传来了些许敲击声,她仔细听了听,声音却是从矿洞更深处传出的。 那声音听着像是铁匠打铁的声音,离得还远,云绫也听不太真切。 抱着疑惑,云绫快步向矿洞深处走去,这次她显得格外小心谨慎,一路避开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物什,唯恐惊扰了深处藏着的人。 不多时,原本狭窄的矿道陡然开阔起来,滚滚热浪自矿洞深处传出。 云绫靠在石壁上,耳中已能清晰地听见“叮当”敲击的打铁声,不时还有呼喝声响起。 她小心地贴着石壁向前,在拐角处探头张望过去,顿时瞳孔一缩,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拐角外是一处十分开阔的洞穴,头顶有月光照下,地面也被人为平整过。 洞穴内建有十多座大火炉,每座大火炉前都有两、三个精壮汉子在挥舞着铁锤,铁砧上敲打的或是初具模样的刀剑,或是用于铠甲的铁片。 显然,这是一处藏于山腹的兵工作坊! 正因为看到这些,云绫才会一时失了神,匆忙躲回拐角另一侧稳定心神。 “私造兵器甲胄,这尚家莫不是想谋反……”云绫再次探出脑袋窥视,口中喃喃出声。 这次她唤出了玲珑帮忙为她遮掩气息,是以看得更加大胆,也更加真切。 洞穴一侧堆放着木炭、铜铁等物,另一侧则有打造成型等待开刃的刀剑等兵刃。 在正对云绫的方向,她还看到一名膀大腰圆的壮汉,正满脸凶恶地盯着干活的铁匠们,手中兀自耍弄着皮鞭,这显然是个监工。 监工背后有一套桌椅,桌上摆放着茶壶、折扇等物,桌后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被监工所遮掩,云绫看不清楚模样,不过也能推测得出这人必是此间的管事。 正当她努力想要看清管事是何模样之时,玲珑却陡然发出了预警。 【有人向矿洞来了,你若再不走就要被堵在矿洞里了!】 闻言,云绫再顾不得其他,匆忙转身向矿洞外退去。 “哐当!” 一个不慎,云绫踩到了一支铁镐,心中暗道不好,顾不得再隐藏行踪,运起身法便向洞外奔去。 不多时,兵工作坊内窜出一人,正是先前云绫认定的那名管事。 他看见云绫奔走的背影,顿时握紧手中折扇,一言不发地追了上去。 云绫闻得身后动静,眼看洞口在即,她也顾不得去理会,脚下一点,身形好似猎豹般窜了过去。 “什么人?站住!” 刚出洞口,云绫便迎面撞上一队兵卒,个个手持兵刃对着她。 在她身后,脚步声也在迅速接近,一时间竟陷入了腹背受敌之境。 第16章 再遇尚从义 身后脚步声疾速接近,云绫顾不得多想,轻喝一声,凤鸣出鞘,欺身攻向拦路的兵卒。 念及他们曾为大周守卫边疆,云绫此番也未下杀手。 真气力场一开,趁着兵卒们行动受限,云绫迅速击飞他们的兵刃,旋即从人缝中钻了出去。 追击之人见此情形,不禁暗骂一声:“废物!” 眼看云绫就将脱身,他也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踩着兵卒们的脑袋飞掠而出,紧追云绫不放。 此时早有兵卒发出了预警,云绫在逃遁之际耳中已隐隐能听到聚拢过来的脚步声和各种呼喝声。 此番本是探查,她也不欲与这些兵卒多作纠缠,是以凭借先觉的优势,在山林间辗转腾挪,不多时便跳出了包围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她身后一直有个人在紧追不放,正是那兵工作坊内的管事。 此人修为不弱,一路上一言不发,也不呼喝兵卒跟随,只远远地吊在云绫身后,紧追不舍。 云绫心中不解,却也庆幸对方为她省事了。 不过身后始终吊着这么个人,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烦人哩!”云绫嘀咕一声,脚尖在树枝上一点,身形顿时一转,向着后山无人处飞掠而去。 见此,那人也加快了速度,衔尾追击,不依不饶。 云绫有些着恼,正巧视线中出现一片林间空地,她眸子一转,决定便在此处收拾了追来那人,说不得还能审问出些情报来。 主意一定,云绫随即腰间一扭,身形自空中疾坠而下,稳稳落在空地上,持剑而立。 身后之人见了,冷哼一声,同样落下身形,与云绫相隔十余步距离,遥相对峙。 此时,借着月光,云绫也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心中顿时一惊。 其人二十出头年纪,剑眉朗目,身姿俊逸,身着一袭月白劲装,其上以金丝绣出一头下山猛虎,华贵之中不失威猛之意,手中摇曳着一柄玉骨折扇,又显翩翩佳公子姿态。 “尚从义……”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不解这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尚从义虽然姓尚,云绫却是没忘这人当年乃是自称西羌阿鲁木部王子,本名唤作阿鲁木达,尚从义不过是他取的汉名罢了。 如今,一个西羌王子却出现在尚家的地盘上,云绫不得不怀疑尚家是否早就与西羌有了联系。 云绫在打量尚从义的同时,尚从义也正打量着她。 十七、八岁年纪,月光映照之下,五官精致而立体,宛若天成,唇红齿白,眉眼间英气勃勃,虽穿着一身黑衣,却难掩曼妙的身段,端地是人间难寻的俏佳人。 一时间,尚从义眼露精光,心如鹿撞,他知道这是心动的表现。 “我道是何方小贼,未曾想竟是位俏丽美人儿。方才若有唐突之处,万望姑娘海涵!” 尚从义收起折扇,面露笑意,拱手躬身行了一礼,眼睛直直地盯着云绫不放,内里的灼热丝毫不带掩饰。 云绫看得真切,不屑地轻哼一声,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凤鸣剑,遥遥指向尚从义。 见此,尚从义轻笑一声,又道:“如此良辰美景,动刀动枪岂非大煞风景?在下乃是尚家少主尚从义,姑娘若是不弃,不若随在下回去。在下当以珍藏美酒款待姑娘,你我二人对月畅饮一番,岂不美哉?” 闻言,云绫嗤笑出声,俏声道:“尚从义,你不是西羌阿鲁木部的王子吗,怎的又成了尚家的少主哩?” “你认识我?”尚从义神色一凝,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戒备。 “我自是认得,毕竟你可是本姑娘的手下败将哩!”云绫轻哼一声,言语间透着些许不屑。 闻言,尚从义眉头一皱,暗暗思索着云绫的身份。 这些年他尚从义走南闯北,也与不少人交过手,胜过他的也不是没有。 但如此绝美的女子,尚从义自问若是见过一次,定然不会忘却。 然而,他对云绫却毫无印象,是以迟迟未能想到对方的身份来。 这也不怪尚从义想不起来,委实是当年演武大会之时云绫年仅十五,尚未长开,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娇俏可爱得紧。 三年过去,云绫脸上婴儿肥已消,取而代之的是清丽绝美的轮廓,身材也出落得高挑婀娜,若非相熟之人,决然看不出她当年的影子来。 云绫也不打算为尚从义解释,眼见尚从义分神,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只见她脚下一点,流云步踏出,转瞬间欺身近前,早已蓄势待发的一剑照着尚从义面门便刺了过去。 尚从义猛然回神,手上一动,唰地展开折扇,真气灌注其上,以玉骨挡下剑锋。 一击不中,云绫旋即脚下一转,回身一剑扫向尚从义腰间,迫得后者只得抽身而退,这才险之又险地避免腰斩之苦。 “你到底是何人?!”尚从义堪堪站稳身形,随即厉声喝问出声。 云绫却是不答,脚下一点,身形好似流光,眨眼间再次欺身而上,手中凤鸣剑挽出十数朵剑花,一一点向对手各处穴道。 见此,尚从义心头大恨,却又不得不应招,将手中折扇舞出一片扇影,护住周身。 一时间,二人你攻我守,于空地上闪转腾挪,各自施展绝技,斗得是难解难分。 拆过三十余招,云绫摸清了尚从义的路数,顿时不再留手,一身真气运转到极致,一股无形力场瞬间展开。 正忙于应对的尚从义陡然觉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牵制自己的动作,心中顿时骇然,奋起周身真气欲要挣脱牵扯。 分神之下,他顿时陷于下风,出招变招处处受制。 更令他惊恐的是,云绫此刻的剑锋之上隐隐泛起毫光,每一剑攻来,剑锋三寸之内必有剑芒,锋锐非凡。 真气外放!后天境上品! 恍惚间,尚从义似乎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在演武大会上一鸣惊人的少女,顿时醒悟过来。 “公孙云绫,是你!”尚从义艰难架开一剑,惊呼出声,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才认出来哩,真是迟钝!”云绫嘴上答着话,手上却是一剑快过一剑,丝毫不予尚从义喘息之机。 闻得云绫确认,尚从义暗暗叫苦,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擂台之上剑气纵横的景象,心下已露怯意,眼珠乱转寻找着退路。 云绫看得真切,心中嗤笑一声,手上剑势陡然一变,剑刃不再锋芒毕露,手腕翻转之际,剑光宛若一轮圆月,将尚从义的退路尽皆封死。 尚从义嘴角一抽,退无可退,只得仰天一声长啸,惊得山林中不得安生。 见此,云绫轻哼一声,心知尚从义这是看准了她不欲与守山兵卒纠缠,这才长啸出声,引得兵卒寻来,他才好脱身。 “哪有这般便宜!” 云绫嘀咕一句,手腕一动,周遭剑光顿消,反手刺出一剑,真气加持剑身,寒光宛若长虹,直取尚从义胸前。 这一剑来势汹汹,尚从义自知避无可避,只得紧握折扇,催动一身真气灌注其中,与云绫硬拼一记。 霎时间,尚从义只觉一股浩荡真气摧枯拉朽般突破他的护体真气,尔后如入无人之境,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将他一身真气搅得七零八落。 不待他哀嚎出声,身形已倒飞出去,于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血中甚至夹杂着些许碎末,也不知是何处脏器受损。 云绫一剑既出,隐隐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顾不得再去查看尚从义的状况,转身便向远方飞掠而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当中。 待守山兵卒寻到此处,只见到重伤昏死的尚从义,领头之人认得这是尚家少主,大呼不妙,急急招呼众兵卒将尚从义抬了回去,又吩咐人速去寻找医者。 于是,继燕十七和云绫之后,瓦坪山今夜第三次陷入兵慌马乱之中。 山下,早已等得心焦的庞万春等人闻得尚从义那声长啸,正合计着是否强行闯山救援,就见云绫如轻云一般飘飞下来,三两步便到了众人身前。 “十七呢?”云绫一眼未见到燕十七,不由急切出声。 “十七受了点伤,在后头包扎呢。”燕十六一指身后,众人让开身形,露出燕十七左臂裹着渗血白布的身影。 云绫见她除了左臂负伤,脸色尚算红润,心知没有大碍,当即招呼着众人先撤。 不多时,二十几人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瓦坪山。 瓦坪山东南二十里,一夜未歇的云绫等人寻了处小山谷暂作休整。 趁此机会,云绫亲自查看了燕十七的伤势,见其只是为箭矢划伤,这才放心下来,重新为她包扎起来。 一切妥当后,云绫将庞万春与燕十六一并叫到跟前,说道:“十六,你脚程快,速去天机谷通知诸葛门主,就说尚家在瓦坪山私造军械,请他早做打算。完事之后,你往乾州寻我。” 闻言,燕十六应喏一声,当即动身赶赴天机谷。 庞万春闻得尚家私造军械,当即想到血杀楼的手弩,不由身子一抖,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云绫见了,也知他想到了什么,出声道:“是与不是还需查证,眼下还是先应对尚家才是。” 闻言,庞万春回过神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双眼直视云绫,静待她的吩咐。 云绫见他如此,也不拖延,当即说道:“老庞,你带上这些人盯住瓦坪山附近的道路,但有尚家大队人马出山,定要盯牢了行踪。十七,你回成都告诉尤三,让他给我把尚家盯死了,我要知道尚家的一举一动。” 庞万春抱拳应下,燕十七则问道:“那姑娘你呢?” “我要赶去玉麟卫一趟。今夜已经打草惊蛇,我出来时重伤了主事之人,如此应能让山上混乱一阵,必须趁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让玉麟卫上山,如此才能人赃并获。这里,也唯有我能让玉麟卫即刻出动了。” 云绫一番解释之后,当即起身而去。 只见她脚下一点,身形顿时化作一道流光,直往成都方向而去。 第17章 沿途追踪 天色微亮之际,云绫带着三百玉麟卫匆匆赶到瓦坪山,却扑了个空。 瓦坪山中早已人去楼空,云绫指引着玉麟卫搜查营地和矿洞,入眼唯有满地的狼藉。 好在尚家或许是撤得匆忙,矿洞内的大火炉并未来得及毁去,倒也能证明云绫所言非虚。 “公孙姑娘,虽未查获您所言的账册等物,但有这火炉在此,我等也可名正言顺地上门搜查。” 说话之人乃是成都玉麟卫衙门的校尉,名唤王崇义,三十出头年纪,生的五大三粗,一看便知是军中熬打出的汉子。 云绫望着矿洞内的狼藉,闻言微微颔首,却也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还是来迟一步,让他们给跑了,否则定能审问出更多消息哩。” 说罢,她又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王崇义,问道:“我回成都时曾留了人手看住瓦坪山出入要道,王校尉可寻到他们?” “有的,为首之人名唤庞万春,有一队兄弟已经顺着他指的方向追踪过去,想来无需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回。” 闻言,云绫这才放下心来,带着王崇义离开矿洞,口中吩咐道:“带我去寻老庞吧。” 山下,庞万春在为玉麟卫探子指路之后便被带了过来,同他一起的还有那二十个公孙家的江湖好手。 见云绫下山,庞万春忙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尚家之人约莫一个时辰前下的山,往西北方向去的。”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却见燕十七骑着快马一路疾驰而来,人还未到便已高声呼喊起来,语气颇为急切。 见状,云绫顿觉不好,忙迎了上去。 燕十七翻身下马,三两步赶到云绫身前,急切道:“姑娘,尤三来报说尚家夜里动静不小,临近天明之时以尚明义为首的尚家子弟匆匆离了成都,往西北方向去了!” 闻言,云绫眸子一凝,心中盘算开来。 尚家如此急切连夜出城,定是收到了风声,而成都西北算得上是尚家势力范围的便只有乾州了。 按朝廷规制,边关镇将手下领有三至五万精兵,配属两名副将协力统兵。 而尚明义之弟尚明信正是乾州副将,手里少说也有万余兵马的兵权。 加之尚家与西羌不清不楚的关系,若真让尚家进了乾州城,只怕又有一番波折。 念及此,云绫唤来王崇义,问道:“王校尉,若是快马加鞭送信,玉麟卫多久能赶到乾州?” “今日日落之前能到!”王崇义答得毫不犹豫。 闻言,云绫又问道:“乾州镇将何人?性情若何?” “乾州镇将王尔山,性情果毅沉稳,乃是燕国公旧部。” 王崇义答得依旧干脆利落,显然对于蜀中的情报了然于心,尤其点出了王尔山的出身,其中之意不言自明。 果然,云绫得知此事后眸子一亮,旋即吩咐道:“火速派人通知王将军,便说尚家疑似与西羌勾连,正在接受玉麟卫调查,教他不可放尚家人入城,也需谨防尚明信麾下兵马闹事。” 闻言,王崇义抱拳应喏,当即便去安排人手送信了。 待其走后,云绫又看向燕十七,问道:“十七,尤三可有派人跟上尚明义等人?” 燕十七点了点头,回道:“尤三让我来报信后,便亲自带人跟上去了,姑娘吩咐召集的那些后天境中品的好手他也一并带了去。” 闻言,云绫算是放心下来,暗道:本姑娘倒要看看你尚明义还能往哪儿跑! 只见云绫牵过战马,利落地翻身上马,看着集结过来的玉麟卫与庞万春等人,高声道:“乾州方向,即刻出发!” 众人一声应喏,纷纷上马。 于是,云绫一马当先在前疾驰,左右王崇义、庞万春各领人马在后跟随,数百人沿着官道向西北方向追踪而去。 临近晌午之时,一人忽然自道旁跳出拦在了队伍跟前。 那人见了云绫,纳头便拜,呼道:“尤七拜见姑娘!家兄尤三,正在后方树林等候!”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随即高声道:“疾行一路,我等且往林中歇息片刻!” 说罢,她打马往尤七所指的树林而去,身后一众人等自是紧跟其后,庞万春路过之时直接将尤七拉到马上,同乘坐一马。 入得树林见到尤三,云绫翻身下马吩咐众人原地休整,随即看向快步走来的尤三,问道:“尚明义等人何在?” 尤三抱拳行了一礼,随即回道:“约莫半个时辰前,尚明义等人进了一处庄子再没出来。手下兄弟已在庄子周围埋伏,只等姑娘前来主持大局!”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颔首道:“庄子内有多少人马?庄子附近可有探查,有无暗道出口?” 云绫之言令尤三微微一愣,随即面露难色,回道:“尚明义一行来了约莫三百人,我等追踪至此便暗中围了庄子,并未探查内里是否还有其他人手。至于暗道……” 说到此处,尤三已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云绫。 见此,云绫也知尤三等人定然是没想到这一层的,她却也不好责怪尤三什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随即让他带路去看看那处庄园。 尤三应喏一声,领着云绫走向树林另一侧。 树林边缘,云绫与尤三以及随后跟来的王崇义、庞万春、燕十七三人一起藏身草丛,他们前方不远便是尤三口中的庄园。 庄园地势较低,云绫等人所在之处正可一览全貌。 整个庄园占地颇广,少说占地也得有个千余亩了,高墙环绕,岗哨林立,可谓防备森严。 见此情形,云绫不由秀眉微蹙。 正当云绫思忖着如何进入庄园之时,庞万春忽而轻声唤道:“姑娘,你看!” 云绫顺着庞万春所指望去,只见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正往庄园正门过去,队伍中间四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副担架。 以她的眼力,一眼便认出了担架上躺着的正是被她重伤的尚从义。 “这是瓦坪山那帮人,看来尚明义等人还在庄园内。王校尉,把追踪的探子收回来吧。” 王崇义领命而去,云绫则带着庞万春等人回了树林中,此处已搭起了临时的营地,众人皆在默默啃着干粮恢复体力。 云绫也在士卒为她准备的地方坐下,接过燕十七递来的干粮,一边就着清水吃着,一边在心中思忖对策。 方才一番观察,尚家这处庄园防备可谓森严,外有高墙,内有岗哨,如今又有了从瓦坪山撤出来的千余兵马,着实有些棘手。 若然强攻,只怕己方这三百来人绝难得手。 而最大的问题还不在于此,没有实证才是云绫眼下最为头疼之事。 她虽在瓦坪山亲眼看过账册和兵工作坊,但眼下账册不在,兵工作坊也只剩了那些大火炉,尚家若是绝口否认,一时间还真不好应付。 念及此,云绫不禁暗暗后悔当时没有顺手带走账册。 只怪当时她虽察觉数目有异,却委实没想到尚家竟敢私造军械。 私造军械视同谋反,乃是十恶不赦之罪,尚家当真是极为大胆的。 思来想去,云绫最终也只想到了一个办法,如瓦坪山故事,夜探庄园。 云绫将想法对围在身边的庞万春、燕十七一说,二人当即表示反对。 只因此时与瓦坪山不同,瓦坪山乃是有心算无心,山中又有密林可供藏身,趁着夜色自是安全无虞。 此间庄园却是岗哨林立,眼下尚家又已有防备,即便是夜里只怕也不会松懈多少,委实太过容易暴露。 对此,云绫却是说道:“以我的修为,尚家那些个手下是绝难发觉的。即便不慎暴露行藏,我也有足够的把握全身而退,无需担心。” 庞万春还待说什么,却被匆匆过来的王崇义打断。 只见王崇义走到云绫身前,抱拳道:“公孙姑娘,尚家有了行动,有一支十人的小队快马出了庄园,往乾州方向去了!” 闻言,云绫眉头一皱,当即问道:“可能赶上?” 王崇义摇了摇头,回道:“十人皆是快马,我等先前一路疾驰而来,正是人困马乏之时,此刻去追只怕也难以追上。” “送信给王将军之人,可能赶在这些人前面?”云绫并未强求,转而问道。 “定然比他们早到!玉麟卫送信皆是一人三马,速度不比八百里加急慢。”王崇义说着,面上也带上了自傲的笑意。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旋即又将夜探庄园的打算说给了王崇义听。 庞万春坐在一旁,不住地给王崇义打着眼色,希望他能帮着劝劝云绫。 王崇义看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略作沉吟后方才说道:“公孙姑娘修为高深,自然是不怕些许宵小的。” 闻言,云绫不由面露得色,挑眉看向一旁的庞万春和燕十七。 庞万春急得眼睛直眨,就差开口说话了。 然而,此时王崇义却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在下以为公孙姑娘无需如此。单凭瓦坪山出现的那些火炉,我玉麟卫也可正大光明地上门盘查,谅他尚家也不敢公然违抗。” 闻言,云绫并未立即说话,垂眸思忖片刻,方才说道:“尚家已被惊动,此时只怕正是惊弓之鸟,玉麟卫就这般前去,我担心尚家会狗急跳墙哩。” 王崇义却是拍了拍胸脯,颇为自傲地说道:“公孙姑娘放心便是,这玉麟卫乃是奉旨缉查不法,背后更有着燕国公这尊大宗师在,晾他尚家也没胆为难我等,否则天上地下只怕无他尚家容身之所!” 此时,庞万春也在一旁劝道:“姑娘,王校尉所言在理!燕国公威名赫赫,即便尚家当真有反心,只怕也不敢明着招惹玉麟卫。” 闻言,云绫总算点了点头,同意了王崇义的说法。 于是,四人围坐一处,商量着稍后玉麟卫搜查庄园的布置。 当然,燕十七基本就只带了一双耳朵,并不发表意见。 第18章 一探虚实 云绫等人在树林中商议搜查庄园之时,却不知庄园内一伙人也正商议着应对之策。 只见一锦衣华服的中年人背负双手,在厅堂中来回踱步,面上皆是急切焦虑之色,不时看向下首坐着的一众人等。 这中年人正是尚家家主尚明义,而他下首这些人皆是尚家的子弟,为首之人乃是他的亲弟弟尚明信。 “大哥,要小弟说,我们直接杀将出去,将那树林里耗子一并剿杀干净便是!此间有千余边镇精兵,怕他作甚!” 说话的正是尚明信,三十出头年纪,身材略显消瘦,许是在军中呆过,浑身透着股肃杀之气。 相较于尚明信,尚明义这个大哥则要显得儒雅许多,唯独那双眸子时不时透出阴鸷之色,教人胆寒。 “你懂什么!你当这是乾州城吗,想杀谁就杀谁?” 尚明义瞪了弟弟一眼,眼见对方退缩,这才叹了口气,大马金刀地坐回了上首位置。 他抿了口清茶,又吸吸鼻子,眼神透出凶狠来,似是正在算计着什么。 头天夜里,原本正搂着娇妻美妾休息的尚明义突然接到消息,说是有人夜闯瓦坪山,还重伤了尚从义。 尚明义当即便知道坏事了。 早在数月之前,尚明义就已经隐隐感觉到天机门在调查尚家,尤其是天机门少主诸葛逊及其夫人无故失踪之后,尚明义心中愈加不安起来。 为此,尚明义开始召回在外的尚家子弟,也是以防不测。 如今有人夜闯瓦坪山,更是重伤尚从义而去,尚明义知道瓦坪山的秘密只怕守不住了。 于是,尚明义召集族中子弟连夜离了成都,准备前往乾州观望情况。 好在尚明义早已明里暗里将家族多年的积蓄转移,尚家此次集体出走倒也不必带上太多累赘之物。 当尤三等人跟上来时,尚家的高手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不过,尤三那二十人皆有着后天境中品修为,彼时尚明义急着出城,这才没有与尤三等人起冲突。 待到了庄园附近,尚家暗中的哨探又发现了云绫一行,一看兵卒们的装扮他们就意识到这一路人马乃是玉麟卫。 接到消息的尚明义心知躲不过去,干脆便在庄园落脚。 这处庄园乃是尚家祖上传下来的,那时季汉新亡,蜀中局势不稳,是以庄园内外皆设有防御工事,足可尚明义等人暂时自保,以图来日。 眼看坐困庄园,尚明义也是暗暗着急,这才召集了一众族中子弟前来商议对策。 然而,族中子弟多在官商厮混,有真本事的着实没有几个,唯一尚能仰仗的也只有他的亲弟弟尚明信了。 “老四!”尚明义招手唤了一声。 “三哥,有何吩咐?”尚明信看向兄长,应了一声。 “老四,若是与玉麟卫硬拼起来,你有几分把握?” “三哥放心,就凭此地的千余兵马和庄园里的工事,小弟保准他们有来无回!”尚明信面露凶戾之色,抱拳回道。 尚明义深吸了一口气,旋即说道:“你且下去做好准备,但是无有我的号令,不得擅自行事!” 闻言,尚明信抱拳应喏一声,起身匆匆而去,龙行虎步之间,倒是颇有几分大将之风。 待其走后,尚明义又扫了眼在座全无主意的诸人,心中冷哼一声,挥手打发了他们离去,不多时厅堂之内便只剩下了尚明义一人。 尚明义抿了口茶水,突然开口道:“小王子可醒了?” 话音落下,一名黑衣蒙面之人不知何处现身出来,单膝跪地,恭声回道:“小王子仍在昏睡,伤他之人真气极为精纯,不输半步宗师之境,只怕……” 说到此处,黑衣人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尚明义却是脸色难看,又道:“可查到此番是何人夜闯瓦坪山的?” 闻言,黑衣人垂下了头,摇头道:“尚未。” 话音刚落,尚明义猛地站起身来,一把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怒骂出声:“废物!继续查!” 面对暴起的尚明义,黑衣人身躯一抖,赶忙恭声应喏,旋即又隐入了阴影之中。 尚明义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狠了,以致于面上凶戾狠辣之色全无掩饰,如同一头受伤的猛兽,将要择人而噬。 好半晌,尚明义方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坐回原位,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管你是谁,坏我尚家大事,老夫都要将你碎尸万段!” ----------------- 午后,王崇义按照事先计划,带着五十名玉麟卫来到庄园大门前。 守门的尚丙一见来人个个顶盔掼甲,杀气腾腾,顿时神情紧绷,一面派人回庄通知家主,一面喝止对面靠近。 王崇义抬眼看去,面露冷笑,喝道:“好个不知事的奴才,认不得我玉麟卫邪?!还不快快打开庄门,误了爷爷的差事,仔细着你的脑袋!” 尚丙一听是玉麟卫,顿觉两股战战,偷偷瞥了一眼身侧,方才高声回道:“军爷莫怪!小的这便为军爷开门!这便开门!” 说罢,尚丙已从门墙后下去,招呼人帮忙抬起门闩,打开了庄园大门。 王崇义带队入内,看向那人冷哼一声,喝道:“你家主人可在,某家有要事寻他!” “在的,在的!已差人去通禀家主知晓,军爷这边请!”尚丙答得战战兢兢,说着便在前为王崇义等人引路。 王崇义也不欲与一介下人多作计较,再次冷哼一声,挥手带着五十玉麟卫便进了庄园。 庄园外还是先前那片草丛,云绫与庞万春等人望见王崇义顺利地进了庄园,不由齐齐舒了口气。 “姑娘,如此只需等王校尉出来,便可清楚庄园内的布置了。”庞万春不无高兴地说道。 云绫却是秀眉微蹙,并未接话,仍旧牢牢地盯着庄园方向。 庞万春正待再说些什么,却见云绫脸色陡然一变,他暗道不好,连忙望向庄园。 只见王崇义等人进去之后,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伙兵卒,将庄园大门牢牢守把起来,个个手持兵刃,杀气腾腾。 此时云绫看向身旁尤三,急切道:“尤三,通知庄园周围的兄弟,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不待尤三回话,她又看向庞万春,说道:“老庞,召集玉麟卫过来,等候我的命令!” 尤三、庞万春领命而去,云绫又望向庄园,对燕十七说道:“十七,你精通藏踪匿形之术,去庄园周围探探可有什么暗道出口!” “是,姑娘!”燕十七抱拳应下,也匆匆而去。 待人都走后,云绫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升起的不安,暗暗盘算眼前之局。 尚明义显然知道玉麟卫盯上了尚家,甚至知道他们就在附近,否则怎会提前准备了兵马守把大门。 如今王崇义带着人进去了,庄园大门一关,又有精锐兵卒守卫,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她眼下只希望尚家还没到狗急跳墙的地步,否则今日说不得就得强攻了,届时伤亡只怕小不了。 “还是人少了哩,没料尚明义行事如此果决,竟会连夜开溜。” 云绫摩挲着下巴,嘀咕出声,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不说云绫这边如何准备接应,那头王崇义自进入庄园便在暗中观察内里的布置,暗暗心惊不已。 这处庄园外有高墙环绕,内有岗哨林立,守卫之人皆是眼含精光,手持利刃,其中有人甚至暗地里端着劲弩指向自己一行。 如此守卫和装备,要说尚家没有反意,王崇义第一个不信。 是以,王崇义暗暗对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提高警觉,随时准备突围。 他此番带来的皆是手下精锐,接收到眼神示意,一个个都暗暗在心中做好了准备,一时间气势较之来时更盛,将在前引路的尚丙都骇出了一身冷汗。 厅堂内,尚明义早已等候多时。 见了王崇义到来,他当即起身,脸上带着热络的笑意快步迎来,嘴上笑道:“啊呀呀,王校尉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崇义却是不吃他这一套,冷着一张脸,沉声道:“尚家主不必如此,王某此来所为何事,想必尚家主已有预料吧?” 闻言,尚明义面色不改,笑道:“怎好劳动王校尉亲自前来,见外了不是!王校尉有什么事只消只会一声,老夫定然亲自前往玉麟卫衙门!王校尉,快请上座!” 说着,尚明义便欲将王崇义引到上首坐下,王崇义却是冷哼一声,说道:“不必!王某若是不来,只怕尚家主此时已去了乾州吧?” 说罢,王崇义也不看尚明义脸色如何,又沉声将瓦坪山兵工作坊之事说了。 闻言,尚明义故作惊诧,回道:“冤枉啊,王校尉!那瓦坪山虽是在我尚家名下,但那本是朝廷经营的,内里关系错综复杂,老夫至今都未曾派遣任何人前去接手,委实不知那里怎会多了座兵工作坊出来啊!这这这……” 说话间,尚明义声色急切,仿佛当真不知内中详情一般。 王崇义自是知晓这是尚明义的狡辩之辞,却也没有戳穿,此番进来本就是为了探一探庄园内的虚实,还不到与之撕破脸皮的时候。 是以,待尚明义话音落下,王崇义也故作迟疑之态,轻声问道:“当真?” “当真!” “既如此,那尚家主何以连夜带着家人出走成都?” “这……好教校尉知晓,内里涉及我尚家的绝密,委实不便相告。” 尚明义面露迟疑,半晌方才说出这番话来。 眼见王崇义变色,他又赶忙说道:“不敢欺瞒王校尉,委实是我尚家遭了歹人陷害,正有破家之祸,不得不觅地避祸啊!” 尚明义这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王崇义听后不着痕迹地白了前者一眼,心道:若非某家知晓内情,只怕还真教这厮糊弄过去了。 “谁人陷害?”王崇义追问道。 闻言,尚明义再度迟疑起来,正要说话之际,厅堂外却陡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王崇义当即变了脸色,手握刀柄便要发难。 却见尚明义同样脸色难看,脚下连连后退,显然早提防着王崇义发难了。 第19章 忽生变故 “尚家主是否该给王某一个解释?” 王崇义手握刀柄,双眼紧盯尚明义,随时准备拔刀控制对方,他带来的五十玉麟卫则迅速控制住包括尚丙在内的几名尚家家丁。 尚明义此时也很懵,见王崇义并未立刻动手,赶忙说道:“王校尉且慢动手,尚某眼下也是一头雾水啊!” 厅堂内剑拔弩张,外面的喊杀声仍在继续,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王崇义一瞬不瞬地盯着尚明义,从其神情中他已基本可以确定对方确实不知情。 按之前的计划,云绫只是率人在外随时接应,没有他的信号是断不可能动手的。 是以,王崇义也很疑惑,此时会是谁在攻打庄园。 最终,他看了一眼尚明义,沉声道:“不管如何,尚家主还是先到王某身边为好,若是有事王某也好护卫一二。” 闻言,尚明义嘴角一抽,心道:我若是过去才是真有事了。 然而,他也不好明确拒绝王崇义,毕竟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一时间,尚明义踌躇不前,既不拒绝也不靠近,就这么僵持着。 不多时,尚明信带着十几人神色匆匆地赶来,一看此间态势,顿时便要与王崇义等人动人。 “老四,休要冲动!”尚明义出声喝止了尚明信的举动,随即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闻言,尚明信瞪了一眼王崇义,快步跑到尚明义身旁,在其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 只见尚明义听后,神情极为难看,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王崇义等人,随即又在尚明信耳旁低声吩咐了几句。 尚明信得了吩咐,当即又带着人匆匆走了,路过王崇义身边儿时还不忘再次瞪了后者一眼。 待其走后,王崇义看向尚明义,等着对方的解释。 见此,尚明义面露一丝讪笑,说道:“王校尉,只是小股山匪冲击庄园而已,无甚大事。” 王崇义自然不会相信这等言辞,以他这么多年在军中的见识,外头如此阵仗绝非是小股山匪能闹出来的。 不过他并没有戳穿尚明义的谎言,只是淡淡一笑,挥手示意玉麟卫放开家丁,说道:“既是小股山匪,想来尚家也足以应付了,方才倒是王某等人失礼了!” 闻言,尚明义呵呵一笑,直言只是误会罢了。 此时,王崇义却话锋一转,再次问起了先前的话题,道:“尚家主说有人陷害尚家,这才举家觅地避祸,不知是何人啊?玉麟卫专司缉查不法,果真有人陷害的话,也正可为尚家讨个公道!” 尚明义闻言,面露迟疑之色,支支吾吾迟迟不肯开口。 王崇义也不逼迫,就静静地看着尚明义,面上神情似笑非笑,似乎今日尚明义不给出个说法来,他便一直在这耗着了。 半晌,尚明义仍是闭口不言,只是神色颇为晦暗难明。 厅堂内一片寂静,外间的喊杀声却愈演愈烈,且似乎离着此地愈来愈近。 尚明义面上露出焦急之色,看了眼好整以暇的王崇义,最终一咬牙,说道:“是天机门诸葛家!” 说罢,尚明义似乎破罐子破摔了,直接承认瓦坪山的确有个兵工作坊,不过他却一口咬定那是诸葛家做的。 按尚明义的说法,这些年诸葛家一直在向西羌方面走私盐铁兵甲等违禁之物,尚家不过是奉命行事为诸葛家拿下了瓦坪山的经营权而已。 拿下瓦坪山后,诸葛家就亲自接手了那里,丝毫不让尚家插手其中。 正因为察觉到了诸葛家做的事,尚明义心知如此下去定然会被诸葛家牵连,这才不得不带着尚家举族避祸去。 说完这些,尚明义似乎耗尽了精气神,整个人瘫坐到座椅上,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王崇义却是心头一跳,他没怎么接触过诸葛家,也不清楚云绫此前已去过天机谷,是以一时难以判断此事的真假。 稳了稳心神,王崇义沉声道:“尚家主之言,我玉麟卫自会查证清楚。还请尚家主莫要将尚家带得远了,王某日后还需再寻尚家主对峙的。” 说罢,王崇义抱拳告辞,就要带着人撤了。 见他要走,尚明义这才抬起头来,挽留道:“外间正有山匪冲击庄园,王校尉何不稍待片刻?” 闻言,王崇义却是轻蔑一笑,说道:“些许山匪,岂能拦我玉麟卫出入。” 说罢,不待尚明义再说什么,带着五十玉麟卫便离了此处。 他却没留意到,尚明义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挂上了一抹莫名的笑意。 ----------------- 不说王崇义在庄园内如何与尚明义周旋的,单就说云绫集结人马在密林中密切留意着庄园的动向。 正当云绫为突然出现的精锐兵卒而担忧时,远方却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随即原本守卫在庄园正门的兵卒也被人匆匆叫走了。 见此,云绫大感意外,不由看了看身边众人。 为了以防万一,她连原本隐匿于庄园四周盯梢的人手都召集了回来,此时玉麟卫和公孙家人马俱在此处,那么攻打庄园的又是哪路人马? 正在此时,被云绫派出去查探庄园外围是否有暗道的燕十七匆匆赶了回来。 只见她快步赶到云绫身侧,轻声说道:“姑娘,不知哪里来的兵马,正在猛攻庄园北面。我看他们装备精良,像是朝廷的正规军。” 闻言,云绫秀眉皱起,暗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会有朝廷兵马到此,还是攻打尚家的庄园? 然而,时局却容不得她多想。 眼下王崇义一行正陷在庄园里,遭此变故,也不知尚家会否狗急跳墙直接与王崇义等人动手。 眼见尚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了北面,正门这里反倒防御松懈了,云绫当即下令道:“玉麟卫夺取大门,公孙氏的人随我进庄接应王崇义出来!” 一声令下,玉麟卫当先奔出藏身的密林,直往庄园正门而去,云绫则亲率公孙氏的好手紧随其后。 此时正门几乎是毫无防备,玉麟卫借助钩索轻松攀上高墙,随即打开大门放云绫等人入内。 云绫让庞万春带人先行,她则拖后吩咐玉麟卫道:“紧闭大门,尔等登上高墙,以手弩御敌。但有尚家之人接近,不必容情!” 玉麟卫领命布置起来,云绫这才展开身法向庞万春等人追去。 或许是北面情势危急,尚家将好手都调了过去,云绫一行深入庄园并未遇上任何抵抗。 偶尔几个家丁发现云绫等人,也都自觉地逃遁躲避起来。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云绫不少事。 不多时,云绫便撞上了王崇义一行,二人皆知此处非是说话的地方,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两支人马汇合一处,再次向庄园正门而去。 多了玉麟卫警戒,云绫这才寻了个空档问道:“王校尉可知北面是何情况?” 闻言,王崇义怪异地看了一眼云绫,随即回道:“我原以为是姑娘您按耐不住,如今看来您也不知。” 云绫微微颔首,快速说道:“只知似是一支朝廷兵马,却不知是何处来的。我心忧王校尉一行,也未来得及细细查探。” 说话间,大队人马回到正门处,地上零零散散躺着几具尸体,一看便知是被玉麟卫以手弩解决的。 云绫不欲轻易放弃到手的庄园正门,吩咐尤三带人散开警戒,随即将王崇义、庞万春和燕十七聚在一起,就在高墙隔间商议起来。 燕十七是这里唯一亲眼见过北面情形的,是以云绫最先问她。 燕十七想了想,随即描述起她所见到的情况。 那支兵马约莫有三千之数,领头之人乃是一青年书生,瞧着二十五、六年纪,在他身边还时时跟着一名与之年岁相当的清丽女子。 那青年书生将兵马分作三队,轮番冲击庄园北墙。 尚家当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燕十七赶回报信之时,北墙已经完全失守,大队人马正在往庄园内涌入。 闻言,云绫不自觉摩挲着下巴,暗暗思索这会是哪路兵马,同时也在考虑是否要趁乱杀进去将尚明义等人拿下。 不过对方身份不明,云绫手下满打满算也才三百多人,双方若是起了冲突,委实没有多少胜算。 正在几人沉默之际,尤三突然带了一人进来,禀报道:“姑娘,这位是玉麟卫的兄弟,从庄园外赶来的。” 云绫探头一看,还真是玉麟卫的装束,只是并非她这支队伍里的。 不待云绫询问,王崇义却已上前一步,问道:“小乙,不是让你和小虎去乾州报信吗,你怎的来了这里?” 小乙见了王崇义,当即抱拳道:“校尉,我和小虎在半道上碰上了乾州过来的兵马,一问才知是乾州的王将军提前收到了消息,派出来捉拿尚明信的。我和小虎勘验信物无误,于是便跟着这支兵马一起回来了。” 闻言,云绫秀眉一挑,出声道:“乾州的王尔山将军?那领军的是谁?” 小乙认得云绫,闻言当即抱拳回道:“回姑娘的话,正是王尔山将军。听闻王将军已收服了尚明信手下之军,唯恐尚家作乱,是以派了三千兵马前来。那领军之人,我听兵卒皆唤他诸葛校尉!” 话音刚落,云绫登时站起身来,看向小乙,问道:“诸葛校尉?!那他身边的女子呢?” 小乙想了想,随即回道:“那女子据说是诸葛校尉的夫人,姓名小的就不知了。” 说罢,小乙还有些脸红地挠了挠了头,似是因未能答上云绫的问题而难为情。 不曾想,云绫闻言面露喜色,抚掌笑道:“定是我家大师姐哩!” 说着,云绫便要出去招呼众人往北面过去,好与自家大师姐会合一处。 第20章 阵前相会 正当云绫出门之际,王崇义却似想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云绫,随即在她疑惑的眼神下,悄声将尚明义先前所言在其耳边学了一遍。 闻言,云绫却是浑不在意,笑道:“我与大师姐自幼一同长大,师父闭关之时,便是大师姐带着我哩。不管内情如何,大师姐是绝不会害我的。待我前去见上一见,再说不迟。” 说罢,她见王崇义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轻笑出声,说道:“说来,我的确不能肯定瓦坪山那处兵工作坊到底是哪家在主持,不过我信得过我家大师姐。若那支兵马当真有我大师姐在,那么尚家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说着,云绫已当先走出了隔间,招呼着公孙家的好手集结向北。 王崇义无法,只得招呼着玉麟卫集结,准备一道前去。 然而云绫却抬手止住了他,说道:“王校尉的顾虑不无道理,是以此番我只带公孙家这些江湖好手前去,若然有变也好脱身。王校尉且率玉麟卫镇守此处,也好为我们留个退路。” 闻言,王崇义只得抱拳应喏,眼看着云绫带人往北面喊杀声最响处疾行过去。 此时在庄园北面,尚明信正大声呼喝着手下稳住阵脚,借助较高的地势,死死扼守在通往庄园核心地带的要道上。 他的手下虽人人身着皮甲,手持刀盾,但到底比不得朝廷正规军,若非有瓦坪山撤下来的千余兵卒在前顶着,只怕阵势早已被冲散。 尚明信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一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通过自身的威势往来呼喝,震慑人心。 尚家对面,一青年身着轻甲,腰挎佩剑,正一脸肃穆地指挥着麾下轮番冲击敌阵。 青年身侧站着一清丽女子,二十五六年纪,肌肤白皙,眉目英武,一身轻甲掩不住玲珑身段,手掌宝剑更显飒爽英姿。 眼看尚家借助地利强行稳住阵脚,女子不由上前一步,在青年耳边轻声说道:“夫君,且让我带兵冲上一阵,定为夫君擒来尚明信那厮!” 闻言,青年目视前方,摇了摇头,说道:“夫人不必犯险,沙场争锋不比江湖厮杀,我以千人一队轮番冲击,破阵只在旦夕。” 女子望了眼前方悍勇厮杀的军卒,眼中流露不忍,却也未再多言,默默退了一步。 此时,青年眼见前方攻势减缓,将手一招,身后整装待发的千人队越众而出,迅速上前替下同袍,继续冲击着尚家的防线。 生力军的投入,令尚家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更加吃紧,尚明信不得不杀人立威,方才堪堪稳住阵脚。 他擦去刀身上的血迹,眼神透着狠辣,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青年,似是欲生吞其肉。 “四哥,如此下去阵势早晚失守,我等还需早做打算啊!” 说话之人乃是尚家旁支子弟尚守安,也是瓦坪山兵马的统领,此刻正满脸惊惧之色。 闻言,尚明信冷哼一声,说道:“这支兵马老子一看便知是乾州过来的,只怕乾州那边已出了变故。今日若不能守住庄园,我尚家便没有明日了!” 说罢,尚明信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尚守安,提刀亲自赶到前线,哪里吃紧他便杀向哪里,刀下无一合之敌。 见尚明信如此凶悍,一时间倒激起了手下人的血勇,防线顿时稳定了不少。 尚守安在后看着,眼珠乱转,并未随尚明信上前,心中不知打着何种主意。 尚明信的举动被轻甲青年看在眼里,他不由眉头一皱,暗道:这尚明信不愧是在边关带过几年兵的,倒是有着一腔血勇,只可惜走错了道。 虽如此,青年却并未做出调整,依旧稳坐中军,面上瞧不出丝毫旁的神色来。 正当两方僵持不下时,云绫也带着人赶到了附近。 这一行皆是江湖好手,沙场拼杀或许不在行,但万军丛中取人首级却也不是做不得。 只见云绫于疾行间猛地顿住脚步,同时将手一招,身后二十余人顿时停下,就地寻个遮掩处隐匿身形。 此时耳边激烈的厮杀声让他们知道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半点不敢马虎大意。 云绫侧耳听了一阵,辨别方向后,又抬头看了看身旁的哨楼,旋即脚下一点,悄无声息地跃上高处,举目向前望去。 云绫虽不在行伍,三年来却也研习了兵书,玲珑更是不时结合影像为她讲解经典战例,是以她如今的兵法造诣可一点不低。 只看了一眼,她便可断定尚家支撑不了多久了。 再一眼看去,她终于喜上眉梢,远远望见了对面那道清丽的身影,可不就是她此番入蜀要寻的人吗,大师姐公孙云绾! 或许是姐妹俩多年的默契,当云绫将视线投去时,云绾也如有所感般向云绫这里望了过来。 一时间,姐妹二人四目相对,云绾顿时面露惊疑之色。 她认得出那是自家小六,虽然多年未见,但自幼相处的时光却让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怎会在此?”云绾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夫人,你看到谁了,这般吃惊?”诸葛逊将视线转向身旁的云绾,不解地问道。 云绾正欲解释,一晃眼却失了云绫的身影,一时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只得摇头不语。 见状,诸葛逊也未多问,只是转头继续指挥第三个千人队上前替换攻击。 那么,云绫哪儿去了? 她确认了云绾的身份,自然也想到本应在羌地调查的大师姐此时却同大姐夫一起带兵进攻尚家,只怕已是掌握了十足的证据,否则乾州王尔山也不会同意派兵出来。 至于大姐夫诸葛逊怎么就成了诸葛校尉,这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于是,云绫在扫了一眼尚家的防线后,心中有了计较。 只见她翻身跳下哨楼,将庞万春、燕十七等人聚在身边,吩咐道:“对面确是我家大师姐,此番行事不必犹疑,协助官军破掉尚家的阵势!” 说罢,她转眼看向庞万春,道:“老庞,你带着大伙从后冲杀,不必恋战,只需制造混乱即可!” 待庞万春应下,她又看向燕十七,说道:“十七,阵势后方有个领头的,我观他修为不高,行动迟疑,你摸过去生擒了他。若事不可为,杀之亦可!我去收拾前头最凶的那家伙!” 吩咐完毕,众人摸到近前,随即云绫一声令下,二十余人迅速自隐蔽处冲出,向着各自的目标杀将过去。 庞万春手提朴刀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二十名江湖好手,甫一杀出便令尚家阵势一阵骚动。 守在阵势后方的尚守安第一时间发现了变故,慌忙吆喝身边的家丁上前阻拦。 然而庞万春等人谨记云绫的吩咐,丝毫不与阻拦之人纠缠,能杀则杀,不能杀则在庞万春指引下转向,一心只为制造混乱。 跟在后头的燕十七本在寻找云绫所说之人,尚守安这一吆喝,顷刻间暴露了自己。 燕十七也不废话,借由庞万春等人的遮掩,迅速接近尚守安所在。 待尚守安发现之时,燕十七已然暴起发难,双手各持一柄短刃杀了过去。 慌乱间,尚守安一时竟拔不出佩刀来,只得匆忙往人群中躲。 这一躲,可就令本就慌张的尚家家丁们没了主心骨,顿时乱做一团。 后方的骚乱很快被尚明信发现,他回头一看,正见庞万春等人行事,顿时目眦俱裂,大喝一声便要杀将过去。 冷不防斜刺里突然闪现一抹寒光,尚明信本能地顿住脚步,这才堪堪避过突然而至的长剑。 转头一看,却是一十七八的女子不知何时竟摸到了身边,此刻正持剑向他攻来。 顾不得多想,尚明信当即将大刀一横,架住来剑,顿觉一股精纯真气当面袭来,教他苦不堪言,只得连连后退,同时呼喝左近的兵卒帮忙。 这突袭的女子自然就是云绫了。 凭借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又是有心算无心,她轻易便突进到了尚明信附近。 原以为一剑便可拿下此獠,岂料这厮反应如此之快,竟然躲开了。 她再想上前,尚明信却已退入人群,呼喝着左右兵卒援手,一时间到教她难再施展,只得一边应付围拢来的兵卒,一边向尚明信所在杀将过去。 云绫此番突袭,顿时令尚家尚算完整的防线露了破绽,阵中一片大乱。 不远处的诸葛逊和云绾二人自然也发现了云绫的出现,云绾此时才确定先前自己并未看错,自家小六当真在此。 看清云绫身影后,云绾顾不得多说什么,当即脚下一点,纵身向尚家防线飞掠过去。 诸葛逊晚了一步,没能拦下云绾,又见尚家防线大乱,当即下令全军出击,欲要一举击溃敌手。 云绾入阵,手中一柄长剑舞出道道寒芒,那真是挨着就伤,碰着就死,不多时便杀到了云绫附近。 “小六!”云绾一边杀敌,一边唤着云绫,声音清冽冷艳,便是在一片厮杀声中也很好分辨。 云绫此时已逮住了尚明信,正一剑快过一剑地疾攻不止。 猛然闻得云绾的声音,她手下不由一慢,尚明信趁机再度躲入到人群之中,眨眼功夫便没了身影。 见此,她只得啧了一声,反身向云绾所在杀过去。 凤鸣所过,剑气纵横,云绫手下无有一合之敌,轻易便杀穿了人群,与云绾会师一处。 姐妹二人顾不得寒暄,彼此确认对方安好,旋即背靠着背与围拢而来的兵卒杀到一处,很快便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诸葛逊此时也亲自带兵杀了过来,一见云绾无恙,顿时暗松一口气,旋即指挥着兵马收拾残局。 不多时,喊杀声停止,尚家一众死的死,降的降,诸葛逊的兵马正在收缴武器,羁押俘虏。 腾出手来的诸葛逊正欲上前关心自家夫人,却见云绾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与另一位姑娘抱在了一起。 一时间,诸葛逊抬起的脚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上前去。 第21章 庞万春贪功 “小六,你怎的在此哩?” 云绾抱着云绫,笑得格外开怀,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可人儿,舍不得少看哪怕一眼。 云绫同样看着自家大师姐,笑容灿烂,说道:“大师姐突然断了联系,师父让我来寻你哩!大师姐,你可是教我好找!” 闻言,云绾探手点了点云绫的琼鼻,叹道:“事出突然,委实来不及报信,倒是累你们担心了。” 姐妹俩正说话间,诸葛逊总算下定决心凑了上来,出声道:“夫人,这位就是六师妹?” 云绾闻言剜了他一眼,旋即为二人介绍起来。 当年云绾成婚之时云绫年纪尚小,公孙玉瑶并未带她一起入蜀,是以这还是二人的头一次见面。 云绫率先抱拳躬身行了一礼,道:“云绫见过大姐夫!” 见状,诸葛逊赶忙虚扶一把,旋即还了一礼,道:“见过六师妹!” 待二人见礼罢,诸葛逊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二女拉在一起的手,说道:“此间不是叙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料理正事吧。” 说着,他看看俘虏都已收押妥当,便要下令继续前进。 恰在此时,燕十七拖着一人走了过来。 待到近前,她将手中之人往前一丢,抱拳道:“姑娘,您要的人我给您擒来了!” 闻言,云绫这才与云绾相逢的喜悦中醒过神来,忙打量起燕十七来。 见其除了衣摆处沾染了些许血迹,浑身并无半点伤痕,这才放心下来。 她放开云绾,伸手在燕十七肩头拍了拍,口中勉励了几句,这才看向地上那人。 这人自然是遁逃未遂的尚守安,他的武艺本就稀松,若非有尚家这层背景,如何也轮不到他出头领兵。 面对燕十七的穷追猛打,尚家家丁一散,他还未曾抵挡几合便被燕十七拿下了。 此时见了云绫,他双膝跪地,不住磕头乞饶,模样极为狼狈。 见此,云绫哂笑一声,看向诸葛逊说道:“大姐夫,这人先前坐镇中军,当是在尚家有点身份哩,便交给你了!” 诸葛逊闻言,略一颔首,收下了云绫的这份见面礼,招手唤来兵卒直接将尚守安绑了,容后再审。 当务之急还是追捕尚明义兄弟,他们二人才是尚家的主心骨,也是诸葛逊此行的目标。 将尚守安交给诸葛逊后,云绫将燕十七介绍给云绾,随即又四下张望一番,却未见庞万春等人的身影。 燕十七心细,一见她如此,当即出声道:“姑娘,方才我见庞万春领着那二十人往庄园内奔去,想是追尚明信去了。” 闻言,云绫不由有些担心,也暗暗怨怪庞万春鲁莽。 虽说尚家大部分力量都已在此,但毕竟是传承数百年的家族,说不得还有些什么底牌。 念及此,云绫赶忙吩咐燕十七去通知王崇义率玉麟卫入庄,一并搜捕尚明义等人。 燕十七领命而去,展开身法不消一刻便消失了踪影。 云绾看见燕十七所使的身法,不由眉头一皱,在云绫耳旁轻声问道:“小六,这燕十七是……” 闻言,云绫心知自家大师姐是瞧出来了,当即承认道:“不错,十七原是血杀楼的,如今随了我做事哩。她还有个哥哥,唤作燕十六,先前我遣他往天机谷报信去了,回头再介绍与大师姐认识。” 云绾闻言微微颔首,虽不解自家小六为何收留血杀楼杀手在身边,却也没有干涉之意。 这些年她常与公孙玉瑶通信,也在书信中了解到云绫的情况,是以她相信自家小六行事是有成算的。 那边厢,诸葛逊已经整顿好兵马,留下五百人看守俘虏,大军则直往庄园内部疾行而去。 兵马一动,云绾便拉着云绫快步跟了上去,一路无言。 不多时,大队人马赶到主楼所在,不待诸葛逊下令冲进去,却见主楼内走出一伙人来,个个顶盔掼甲,目露精光。 见此,诸葛逊心下一惊,就要下令进攻,却被云绫急急拦下。 “大姐夫,那是玉麟卫哩!” 云绫略作解释,旋即快步迎上王崇义,问道:“王校尉,可逮着尚明义兄弟?” 王崇义抱拳道:“公孙姑娘,主楼附近当是有密道,我等来时此地已经人去楼空。” 闻言,云绫尚未说什么,后方的诸葛逊已然下令麾下四散搜索,务必要将尚明义兄弟找到。 王崇义见这许多兵马,不由转头看向云绫,目露询问之意。 云绫也不多言,引着王崇义到诸葛逊跟前,为双方介绍一番,旋即问王崇义是否遇上庞万春一行。 王崇义摇了摇头,说道:“一路上未曾遇上庞兄弟等人,燕姑娘已先行去寻了。” 闻言,云绫心中愈发难安。 就在云绫准备亲自去找时,天边陡然升起一支响箭,尖锐的爆鸣声响彻方圆数里之地。 云绫顿时心头一紧,只来得及留下一句“那是公孙家求援响箭!”便展开身法向响箭升起方向赶了过去。 王崇义率先反应过来,将手一招,领着玉麟卫便跟了上去,虽追不上云绫,却也有个方向,不虞错过了。 云绾放心不下,与诸葛逊说了一声,随即也施展身法向那处追去,眨眼便已远去。 诸葛逊尚需领兵,无奈只得看着,待瞧不见人影方才带人进了主楼,搜查尚家是否有遗留的文书等物。 ----------------- 原先庞万春领了云绫的吩咐,带领公孙家的好手在尚家阵势后方制造混乱。 正拼杀间,陡然发现一人脱离大队人马,独自往庄园深处逃去。 尤三看得分明,忙对庞万春喊道:“那人便是尚明信!” 闻言,庞万春心中念头一转,抬眼一看,云绫正陷在阵中,虽无甚危险,却也一时杀不出来。 眼见官军已经破阵,而尚明信就要没了踪影,庞万春当机立断,吆喝一声,领着一众好手便向尚明信追了过去。 这一追,就追进了庄园的主楼。 入得主楼,尚明信突然没了踪影,庞万春不由心中生疑。 好在尤三经验丰富,领着手下人东敲敲、西探探,真就教他们找到了暗道入口。 心中急切的庞万春不及多想,带着尤三等人便入了暗道,一路循着痕迹追踪而去。 待出了暗道,庞万春等人已到了庄园西面密林当中,左近皆是半人高的杂草,顿时没了痕迹可寻。 眼见到手的功劳就要没了,庞万春如何能甘心,他还想着凭此功绩进一步得到云绫的认可呢。 念及此,他一咬牙,与尤三各领了十人,分头追击,只盼能擒下尚明信,下了大功。 行不多时,庞万春陡然瞧见一处被踩过的痕迹,心中大喜,想也不想便领人循着痕迹追了过去。 孰料,这却是个陷阱。 追出不过三十余步,四面草丛陡然破空声大作,一支支利箭自半人高的草丛中疾射而出。 庞万春一时不备,手臂中了一箭,若非他身旁皆是后天境中品的好手,只怕这一轮箭雨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三轮箭雨过后,草丛中又窜出数十黑衣蒙面之人,个个手持横刀,目露凶光,向着庞万春等人便围拢过来。 庞万春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一看这些人悍不畏死的做派便知皆是尚家的死士,当即招呼众人以圆阵御敌,他则自袖中取出一支响箭,抬手射向空中。 这是分别时尤三留给他的求援响箭,为的便是防备哪方中伏,好能及时支援。 果然,不多时,尤三便领人自草丛中杀出,解了庞万春的危局。 不过,死士仍旧占据人数优势,又个个悍不畏死,好不容易汇合一处的尤三与庞万春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正当庞万春犹豫是否要撤之时,只闻空中一道破空声传来,旋即响起一声娇喝,正是云绫赶到。 庞万春与尤三抬头看去,只见云绫此刻周身真气萦绕,掌中凤鸣剑寒芒冽冽,凌空激发数道剑气,转瞬间便将数名死士斩翻在地。 “姑娘!”庞万春惊喜地大呼出声,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庆幸。 话音刚落,云绫已落在二人身前,转眼瞪了一眼庞万春,随即喝道:“杀!” 一声喝令,众人士气大振,旋即冲着死士反攻过去。 云绫脚下一点,身化流云,手中凤鸣剑吟大作,每一剑攻出必定带走一名死士,当真是杀意凛凛,望之而胆寒。 此间本就是后天境中品的好手,有了云绫的加入,瞬间便将敌手死死压制。 正当死士行将溃退之际,王崇义又率玉麟卫从斜刺里杀出,将死士的退路封堵个干净。 待云绾赶到,此地早已是满地尸骸,王崇义正带人收拾着残局。 她四下一望,却见云绫正一脸寒霜,而她面前一个青年低垂着脑袋,似是羞愧难当。 见此,云绾料定那青年应当就是云绫口中的庞万春了,她并未立即上前,只饶有兴致地远远看着。 只见庞万春忽而单膝跪地,垂头道:“姑娘,万春知错,还请姑娘责罚!” 见此,尤三也干脆地单膝跪下,垂头不语。 云绫冷哼一声,视线扫过二人,幽幽道:“哦?哪里错了哩,说来让本姑娘听听?” 闻言,庞万春与尤三偷偷对视一眼,随即回道:“万春立功心切,以致将兄弟们带入险地,险些坏了兄弟们的性命……” 话落,云绫轻哼一声,幽幽道:“知道便好!” 说罢,她又转向尤三,淡淡道:“老庞年轻冲动,尤三你也年轻冲动吗?要真这样,本姑娘不得不考虑你这个成都的管事是不是称职了。” 此言一出,尤三顿时冷汗直下,慌忙双膝齐跪,叩首道:“姑娘恕罪!此番是尤三贪功了,还请姑娘责罚!” “知道是贪功便好,好在你还知道留下响箭,否则……” 云绫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话虽未说完,却也令尤三脊背一阵发凉。 末了,云绫再度冷哼一声,也未说是否责罚,只让二人一边料理伤势去。 二人对视一眼,满脸苦相地起身走开了。 云绾在一边看着云绫的做派,不由心道:小六这发怒的模样倒是真与师父十足的相像哩…… 第22章 诸葛珲上奏 训完庞万春与尤三两人,云绫这才留意到自家大师姐来了,当即收起怒容,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挽住云绾的胳臂。 云绾点了点云绫的琼鼻,笑道:“方才还一本正经地训人,这会儿子却又似未长大的小姑娘,也不怕你手下人瞧见,失了威仪。” 闻言,云绫却是不依,瞪了偷看过来的庞万春与尤三一眼,说道:“大师姐,这一番耽搁,只怕尚明义等人已经跑远,我们还是先回吧,这里交给他们便好。” 云绾自是无有不可,加之她顾念诸葛逊那处,便也由着云绫将自己拉走。 路上,云绾问及云绫为何严厉训斥庞万春二人。 云绫闻言皱了皱鼻子,将自己的心思毫不保留地说与自家大师姐听。 原来自打到了成都,云绫便发现庞万春万事皆表现得格外积极。 此前如探听消息、追踪监视等事庞万春都完成得不错,云绫心知他的用意,还道他办事牢靠,收在身边做事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或许还是因为年轻,今日庞万春这般不管不顾地追踪尚明信,终究是失之于轻率鲁莽了。 云绫有心留下庞万春,自是要好好敲打敲打他的。 至于尤三,那更好理解了。 以云绫的身份,只消回去夸上尤三两句,便足以令他在公孙家拔尖冒头了。 是以,在云绫看来,尤三便是明知有危险,却想搏上一搏,成了立下大功,不成凭借这些个后天境中品的好手,他们也足以全身而退。 否则,无法解释尤三这样一个坐上一方管事的人,如何会同庞万春一般瞻前不顾后。 听完云绫的解释,云绾不禁沉默下来,暗道:这是自家那个万事不往心中放的小六?看来师父说得没错,鹿门山这三年小六真是成长了许多哩。 云绾沉默下来,云绫却是丝毫不觉,依旧自顾自地碎碎念着,有对尚家的,有对鹿门山的,也有对云绾这个大师姐的。 云绾听了一路,心中不觉好笑,心道:这会儿子倒像是又变回去了,小话痨一个,呵呵…… 路上,燕十七也寻了过来,三女一路,倒也成了一道风景。 经过今日这一战,众人皆是面露疲态,诸葛逊那儿还需安置伤员、收敛遗体、审讯俘虏。 是以,最终众人决定便在尚家的庄园内停驻下来。 王崇义主动领了搜捕尚明义兄弟的活计,毕竟缉查追踪他们是专业的,稍作休整他便带着玉麟卫离了庄园。 庄园内有一处监牢,诸葛逊直接占为己用,将尚守安为首的被擒尚家子弟尽皆关入其中,至于被俘兵将,自有乾州兵马单独关押。 诸葛逊如何审问尚守安等人云绫并不关心,她留下燕十七收拾房间,便去探望负伤的庞万春了。 庞万春与尤三回来后,云绫便打发了尤三先回成都,继续为她盯着成都方面的动静,庞万春则被罚关禁闭,单独住在一间房中。 尤三走时几度欲言又止,云绫只当不曾发觉,最终他叹了口气,领着人手匆匆而去。 庞万春却是喜滋滋地去关禁闭了,在他看来姑娘愿意罚他便好,最怕就是对他不闻不问,那他才真是要哭了。 云绫来到房外,因着庞万春正在禁闭,她并未直接入内,而是将庞万春唤到窗边。 待他快步过来,云绫随手抛去一支小瓷瓶,说道:“此是我家五师姐配置的金创膏,于外伤甚为有效,你且收好,自己照料好伤口。” 庞万春伸手接住瓷瓶,忙拱手道谢,面上不自觉带上了喜色。 云绫见状,轻咳一声,又道:“你往日行事尚算稳妥,今日却是太过鲁莽了。我知你心意,你只消用心做事便是,旁的莫要多想。待蜀中事了,我自会为你寻个出路。” 闻言,庞万春心中大喜,知晓心愿达成,当即便要给云绫跪下行礼。 见此,云绫赶忙出言阻止,随即说道:“我意先推荐你往鹿门山澄心书斋学习几年,至于去与不去,这几日你先考虑着吧。” 说罢,云绫不待庞万春回话,转身而去。 房中的庞万春此时已是呆愣当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与义父原本设想的是跟在云绫身边做事,而后寻机进入军中发展。 然而,云绫却说要推荐他去澄心书斋学习。 你若问他愿不愿意,他自是极为愿意的。 澄心书斋,江湖三大圣地之一,无数澄心书斋门人出入朝堂,不乏位极人臣者,庞万春如何会不愿意。 他只是未曾想到云绫会送他如此一份天大的造化,这才呆愣当场罢了。 待他回过神来,云绫早已走远,他也只得按下激动的心情,欢欢喜喜地去料理箭伤去了。 ----------------- 在云绫等人与尚家交战之时,绵州天机谷内也不太平。 燕十六得了云绫吩咐,马不停蹄只一日便赶到天机谷,见到了天机门门主诸葛珲,正赶上诸葛珲独子诸葛钰一起,也即诸葛逊之父。 听完燕十六的话语,诸葛珲父子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凝重之色。 此前诸葛珲有意引导云绫去调查尚家,便是因他察觉到尚家行事的不妥,却也没料到云绫竟发现了如此之事。 私造军械,加之前一日收到的诸葛逊送回的尚家暗通西羌的消息,无论哪一样都足以令整个天机门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燕十六一路不停歇,早已疲惫不堪。 诸葛珲看在眼里,加之要与儿子商议后续,便安排童子领着燕十六下去休息了。 待其走后,诸葛珲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原以为尚家只是不安现状,欲要扩大在蜀中的势力,未曾想他们竟胆大至此。” 诸葛钰一开始便紧皱着眉头,此时闻得父亲叹气,不由出声宽慰几句。 只是话未说几句,他已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张脸色煞白如纸。 见状,诸葛珲赶忙上前为其抚背,嘴上说道:“为父也只是感叹两句,钰儿不必忧心,为父自有化解之法。” 好半晌,诸葛钰才止住咳嗽,说道:“父亲不必为担心,钰还死不了。” 闻言,诸葛珲又是重重一叹,坐回了位置,看着自己的独子满心幽怨。 想他诸葛珲一生清正,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自己的独子却遭逢大难,说不得哪日他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不幽怨天意不公? 看着自己的儿子,今年也不过四十有五岁,容貌却显苍老,连多说几句话都难做到,诸葛珲一时悲从中来。 诸葛钰自变成这般后,便见不得自己父亲悲戚,忙出声问道:“父亲,不知您有何法可解此厄?” 闻言,诸葛珲暂且将悲伤压下,将心中的盘算一股脑说与儿子听。 其实,自诸葛珲得知天机门出了家贼之后,心中便已在思考后续该如何收场。 如今这等局面也是他曾设想过的,自也有一番计较。 他准备直接上奏朝廷,抢先一步揭发此事,以天机门与大周朝廷的渊源,即便不能全身而退,也足以保全天机门绝大部分人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这老家伙为天机门担下个御下不严的罪责罢了。 眼下儿子诸葛钰虽然命不久矣,但孙子诸葛逊已经成长起来,想来也担得起天机门门主的重任来。 听完父亲的打算,诸葛钰当即说道:“父亲,便是要担责也该是钰去担责,反正钰已如此,逊儿还小,还需父亲从旁教导才成。” 说着,诸葛钰一个激动,再次咳嗽不止。 见状,诸葛珲赶忙为其抚背,出言安抚道:“钰儿莫忧,为父说得也不过是最坏的结果罢了,以我天机门与朝廷的关系,还不致到此地步。” 说罢,诸葛珲不禁又悲从中来。 诸葛钰于机关阵法一道天资出众,性情也是机敏而不失沉稳,本是天机门上下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未曾想,两年前受友人之邀出谷一趟,却是遭了歹人暗算,一身重伤狼狈逃回天机谷来。 这一伤,可谓伤及根本,若非有天机谷珍藏的天材地宝续命,只怕早已不在人间。 最可恨的是,待诸葛珲亲自带人追查之时,那友人早已阖家灭门,线索也就此断绝,天机门至今都没查到是谁下的毒手。 稍稍收拾心情,诸葛珲亲自送着诸葛钰回去休息,随即开始酝酿奏疏要如何写。 这是当年大周太祖赐予诸葛家的特权,即便诸葛家无人在朝,其家主也可直接向皇帝奏事,不必通过有司。 奏疏中,诸葛珲将自己目前掌握的情况一五一十记下,末了又是一番请罪,直言诸葛家御下不严,这才使得尚家里通外国,伏请皇帝圣裁云云。 洋洋洒洒近千言,一封奏疏方才写就。 诸葛珲吹了吹墨迹,待其干透,这才将之装入专门的容器,以火漆封口。 而后,诸葛珲亲自带着奏疏往绵州城而去,城中驿站有专门为天机谷预备的驿卒,为的就是送诸葛家的奏疏。 临出谷前,诸葛珲唤来一名心腹,让他传令天机门在蜀中的势力,全力搜捕尚明义兄弟。 若能率先擒获其人,诸葛家便能更好的脱身出来。 待诸葛珲回到天机谷时,这名心腹送来了尚家最新的情报,说的便是尚家举族出走成都之事。 夜里,他又收到了尚家庄园被攻破的消息,而领军之人正是他的孙子诸葛逊。 直到此时,诸葛珲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这个家主主动上奏尚家之事,他的孙子又亲自领军进攻尚家的庄园,虽然还未擒获尚明义兄弟,但诸葛家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想来朝廷方面也不会过分苛责诸葛家了。 诸葛珲却不知,这些消息不单他收到了,天机谷内另有一人也收到了。 与诸葛珲的安心不同,这人却是将写有消息的信纸紧紧攥在手心,面上阴晴不定,显然心情着实算不得好。 第23章 难得清闲 时光匆匆,转眼便过三日。 诸葛逊为防尚家去而复返,决定暂以庄园为据点,一面派兵搜捕尚明义兄弟,一面联络益州官府请求协助。 就在昨日,益州大都督府正式发出海捕文书,如此益州境内将再无尚明义兄弟的立锥之地。 云绫托尤三传信给燕十六不必前往乾州后,左右无事,便也在庄园住下,整日与云绾一起切磋较技,印证武道。 至于诸葛逊在尚守安处审问出了什么情报,云绫并不关心,她此行的目的便是寻找云绾,云绾无恙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然而,自天机谷回返的燕十六却带回来一个消息,令云绫悠闲的日子就此作罢。 “姑娘,回来前诸葛门主托我告知姑娘,要小心乾州方面的动向。尚家能走私禁物前往西羌,未必没有通往西羌的隐秘小道。” 此时厅堂内云绫、诸葛逊、云绾、庞万春、燕十七齐聚一堂,闻得燕十六的话语,俱是神情一滞。 此前他们都未想到这一层,如今得诸葛珲提点,方才醒悟。 诸葛逊当即便告辞一声,匆匆下去布置往乾州方向的搜捕,云绾也一并随夫君而去。 云绫则是扫视一圈剩下的三人,并未立即说话。 刚刚结束禁闭的庞万春最先忍不住,出声道:“姑娘,尚家兄弟走脱已过三日,若当真有小道前往西羌,只怕此刻再追已是来不及了。” 闻言,云绫只微微颔首,并未接话,指尖叩动着桌面,心中盘算的却是旁的事情。 追捕尚明义兄弟不是她的活计,是以她并不关心尚家兄弟的去向。 说白了,她只是入蜀来寻云绾的,尚家之事亦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尚家会如何收场,尚家兄弟又要如何处置,这些自有朝廷法度在,用不着她来操心。 唯一可虑的是,尚家若是真有一条直通西羌的小道,是不是就意味着乾州的防线不再稳固了? 若是这条小道能够通行兵马,一旦尚家兄弟投靠了西羌某方势力,那么对方就能凭此绕过乾州城袭击益州腹地了。 不必多,只需一二千兵马,就足以在益州广阔的平原上烧杀劫掠了。 待官府作出反应,这一二千人只需化整为零通过小道回返西羌,便可令官府无可奈何。 念及此,云绫小手一拍桌面,沉声道:“尚家兄弟如何与我无关,但这条小道必须要找到!” 说罢,云绫将方才所思说与在场三人听,顿时令他们也心头一紧。 尤其是庞万春,他本就是蜀中之人,深知乾州防线对于益州意味着什么,一旦有这样一条小道被西羌所利用,益州将再无宁日。 是以,庞万春当即起身,抱拳道:“姑娘,万春愿往西羌一行,定然探明这条小道虚实!” 闻言,云绫却是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十七,你去寻我大师姐来。大师姐刚从羌地回返,或许知道些内情。” 燕十七闻言,起身而去,不多时便和云绾联袂而回。 路上云绾已从燕十七处听了云绫的顾虑,是以也不废话,刚一坐下便将自己在羌地的见闻一一道来。 原先她与诸葛逊化作商贾进入羌地,所带货殖多是盐铁一类,为的便是寻机接触尚家勾连的买家。 入羌两月,他们逢人便说手里有大量盐铁之物欲要出售,果真等来了大主顾。 那人自称是阿鲁木部的使者,欲要将他们手中的盐铁一并买下,价钱甚至高过市价两成。 两月来,云绾二人也听说过这阿鲁木部,据说是羌地如今最具实力的部落,近年来兼并了不少周围的部落,大有一统西羌之势。 经过多番打探,诸葛逊从使者口中挖出了尚家的存在,当即便将之扣下,与云绾连夜带着人赶回了乾州。 有乾州镇将王尔山作见证,诸葛逊从使者口中拿到了尚家与阿鲁木部勾连的证词,这才有了后续乾州出兵捉拿尚明信一事。 只是他们未曾想到的是,云绫率先探明了瓦坪山中的兵工作坊,令尚家提早做出了反应。 一番叙述下来,云绫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脸蛋,云绾却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此事需怪不得你,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云绫也非矫情之人,很快便将这点难为情抛诸脑后,她更在意的是与尚家勾连的西羌部落。 阿鲁木部,若是她没记错的话,那被他重伤的尚从义便是阿鲁木部的王子。 念及此,云绫将在瓦坪山遇到尚从义以及尚从义的身份一并说了出来,也算侧面证明了尚家勾连阿鲁木部的事实。 云绾垂眸片刻,不禁感叹道:“看来这阿鲁木部果真不可小觑,竟在三年前就派出王子进入中原。” 云绫的思绪却不在此,出言问道:“大师姐,你们带回来的那使者,可曾交待尚家是如何将货物送过去的?那条小道可当真存在?” 闻言,云绾摇了摇头,回道:“未曾,或是那使者有意隐瞒也未可知。那时我与你姐夫关注的皆是尚家里通外国之事,倒是未曾想到还有这一层。” 对此,云绫只是微微颔首,旋即问道:“那使者可还活着?” “自是活着的,最终还需他作为人证来指证尚家哩。”云绾点头回道。 “那便好办了,将这使者交给王崇义,相信玉麟卫有的是办法挖出所有的隐秘来。”云绫抚掌一笑,面露轻松之色。 在她看来,这世上就没有玉麟卫挖不出的秘密,只消查明有没有这条小道、位于何处,而后通知乾州王尔山知晓,那不论是毁了还是派兵看守,乾州防线都算是稳固下来了。 云绾对此自然没有异议,相比留在乾州,将人交到玉麟卫手中反而更加安全稳妥,不虞出现突然暴毙之事。 有一点是云绾未对云绫说的,那便是天机门内很可能不只尚家这一个家贼,甚至于尚家都有可能是那真正家贼的棋子。 只是此事属天机门内部事务,又关乎天机门脸面,云绾这才未对云绫言明。 在她看来,自家小六只是因自己失联才入蜀的,属实没有必要趟这摊浑水。 姐妹二人商议已定,云绾亲自去找诸葛逊说明原委,云绫则派与王崇义相熟的庞万春赶回成都联络对方往乾州提人。 一番动作下来,云绫又闲了下来。 看看同样无事的燕十六兄妹,云绫想起血杀楼来。 师父怀疑血杀楼与魔门有关,云绫也问过燕十六兄妹,奈何兄妹二人只是底层的杀手,都不了解血杀楼的内情。 如今空了下来,云绫不免想要再多问问,没准这兄妹俩就想起了什么之前遗漏的细节来。 然而,结果却令她失望了。 燕十六被问得就差指天发誓了,直言自己知道的都已经和盘托出,半点也未隐瞒。 相比于行事有些冲动的燕十六,云绫其实更期待燕十七的回答。 燕十七平素虽然话不多,却是个心思细腻的,这样的人往往能留意到旁人不曾留意的细节。 可惜,在云绫期待的目光下,燕十七仍是缓缓摇了摇头,表示关于血杀楼她也不知道更多的事了。 见此,云绫只得作罢,带着二人起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晃又是两日过去,诸葛逊搜捕尚家兄弟的行动毫无进展,而玉麟卫也正式接手了关在乾州的使者。 至于玉麟卫审出了什么,云绫并不关心,她只关心那条可能存在的小道。 从王崇义的反馈来看,尚家确实找到一条直通西羌的小道。 王崇义亲自前去勘察过,那条小道位于崇山之间,地势狭窄,荆棘丛生,仅能勉强通行一人,绝难行军。 对此,云绫微微颔首,算是放心下来。 后续的事情云绫便没再过问,让王崇义直接与诸葛逊对接去。 无事一身轻的云绫正盘算着何时回返中原,未曾想突然到来的一人令她不得不暂且留在蜀中了。 云绫单膝跪在厅堂下,身后是同样单膝跪地的诸葛逊夫妇,在之后则是一字排开的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 厅堂上首,一白面无须的中年内侍昂首挺胸,双手展开一张黄稠,正用他那独特的嗓音宣读着黄稠上的内容。 内侍身侧,则是含笑看着云绫等人的公孙安世。 相比于三年前,公孙安世似乎毫无变化,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他身上的威势愈发深重了吧。 公孙安世是今日一早来的,同行的除了正在宣读圣旨的内侍,还有李思道与阴世师二人。 此刻,李、阴二人正在外头接收诸葛逊麾下的三千兵马,并不在此。 待一声“钦此!”唱罢,云绫晕晕乎乎地与众人一同谢恩起身。 作为此事主角,她在公孙安世的眼神示意下又晕晕乎乎地上前一步,接过了内侍递来的圣旨,一切才算完事。 公孙安世见云绫不在状态,嘴角含笑,招呼着内侍一同坐下饮茶,直说云绫只是太高兴,这才失礼了。 内侍则是笑笑示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笑盈盈地与公孙安世攀谈起来。 看得出来,这内侍或许在朝中有些地位,虽是他在主动攀谈,公孙安世却也笑盈盈地应承着,言语间多有示好之意。 云绫此时才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上首相谈正欢的二人,又垂眸看了看手中黄澄澄的圣旨,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还有诸葛逊这个清醒人在,冲云绾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轻轻戳了戳云绫的后腰。 云绫醒神,回头看向云绾,语带怀疑地轻声说道:“大师姐,我这就算是入仕了?” 那呆愣的模样,令身后众人直觉有趣,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到云绫如此模样。 第24章 惹人烦忧 入夜,宣旨内侍早已带着侍卫离去,而公孙安世则留在了庄园里。 此时房中只有云绫与公孙安世两人,隔着案几相对而坐。 “怎么,还没回过神来?”公孙安世抿了口茶水,好整以暇地看着云绫。 闻言,云绫轻轻摇头,回道:“师伯,这是怎么一回事哩?怎的朝廷突然就封我做官儿了?” 公孙安世放下茶杯,轻笑出声,不急不缓地为云绫解释起来。 朝廷三年前就想封赏云绫,当时她刚夺演武大会魁首,更是在挫败魔门阴谋中出了大力。 念及彼时她还年幼,公孙玉瑶又属意让她在澄心书斋安心读书,是以公孙弘便亲自出面压下了此事。 此番云绫入蜀,又揭露了尚家里通外国之事。 随着诸葛珲一封奏疏送到御前,让天佑帝又想起了这个三年前的少女,封赏之事却是再难压住了。 天佑帝亲自跑到终南山与公孙弘商议一日,最后才定下了对云绫的封赏。 正六品上朝议郎,授昭武校尉,代乾州马军都尉。 故此,公孙安世不惜亲自随宣旨内侍一道前来,为的就是与云绫说明如今朝中的局势,以免她陡然入仕两眼一抹黑。 听罢这些,云绫不禁心下疑惑,问道:“师伯,瞧您说得,就算您不来,我还不会问别人哩?就说那乾州镇将王将军,正是师公旧部,我问他不也可以?” 闻言,公孙安世摇了摇头,回道:“我自不是来为你解释官职的,皆是散官,唯一一个实职还是代理的,有何好说的。” 云绫这下更疑惑了,水灵灵地大眼睛看着公孙安世,静待下文。 公孙安世抿了口茶水润润嗓,随即说道:“原本以你的情况,今上是欲直接召你入京任用的,不过你师公没有同意,你可知为何?” 云绫摇了摇头,对这些个人事任用之事,她哪里能弄得明白。 好在公孙安世也不再打哑谜,将此行的目的一一道来。 依公孙安世所言,他此行是有三件事需亲自交待给云绫知晓。 这第一件事便是与朝局有关的。 如今四方承平,民殷国富,是难得的盛世天下。天佑帝本欲效法先祖,用兵四方,开疆拓土。 然而,当年与北凉战过一场,外人皆道是大周击退了北凉,实则朝堂上下却都知晓是大周败了一阵。 此役原本是大周筹谋攻伐北凉,孰料消息走漏,北凉率先发难。 别看最后北凉撤军,似乎没讨到便宜,实则若论战损,大周却是实实在在付出了两倍的代价。 须知北凉才是攻方,如此战损,朝廷上下谁又能认为是大周胜了呢? 至此以后,天佑帝似乎歇了开疆拓土的心思,终日流连于后宫,不似早年那般锐意进取了。 如此一来,朝中局势渐渐变得波诡云谲起来。 随着一年前韩元让告老致仕,朝局也变得令公孙安世都看不明白了。 此等局势下,委实不是云绫入京的好时机,是以公孙弘才强势打消了天佑帝召云绫进京的打算。 说到此处,公孙安世不由叹了口气,沉默半晌。 云绫听得认真,见此也多少能体会自家师伯叹息中透出的无奈,并未出言打扰。 半晌,公孙安世收拾收拾心情,接着说起第二件事来,这件事就与眼下的西羌有关了。 兵部早在半年前就接到了西羌蠢蠢欲动的情报,似乎是当年大周与北凉那一战让西羌各部认为大周的军力正在衰落,是以也想上来分一杯羹。 获悉此事后,时任兵部杜尚书迅速将情报汇总呈递御前。 可惜,杜尚书迟迟未能等到批示,直到半月后他才得知这份情报天佑帝压根儿没看到,早被接替韩元让出任相国的卢之浩截留了。 杜尚书找上卢之浩对峙,卢之浩却认为此事无根无据,不必御览,让兵部查到实证再说不迟。 杜尚书直言若要实证应当早些知会,如今枯等半月、空耗时日,对此卢之浩自是百般推诿。 一时气急,杜尚书便与卢之浩动上了手。 最后,杜尚书因此致仕,卢之浩却只被罚俸半年。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秀眉微蹙,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师伯,这卢之浩身为相国,延误军国大事却只罚俸半年,这是何道理?” 闻言,公孙安世轻叹一声,说道:“这卢之浩的姐姐乃是贤妃,深得今上宠爱,是以……” 公孙安世有些说不下去,他自己都不理解曾经被认为英武亚于太祖的天佑帝怎会变得如此。 云绫却是眉头一挑,心中盘算着要不要试着联系联系太祖爷,让他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子嗣。 沉默片刻,公孙安世继续说起未尽的话题。 杜尚书致仕后,身为兵部左侍郎的公孙安世顺势接过了兵部尚书之位。 卢之浩虽有推诿之嫌,但当时兵部的确只有谍子送回的只言片语,并无西羌图谋不轨的实证。 是以,甫一上任,公孙安世立刻安排了精细探子深入羌地联络谍子,查探羌地实情。 经过近半年的努力,月前探子终于带着西羌正在集结大军的诸多证据赶回了长安。 正赶上天佑帝欲封赏云绫的时候,公孙安世便与父亲商议,为云绫安排了代乾州马军都尉的实职。 一来,上届演武大会本就是为国选将,云绫三年来又在研习兵法,安排军中职务说得过去。 二来,乾州镇将王尔山乃是公孙弘旧部,云绫过去不虞受到刁难。 三来,云绫现下正在蜀中,不必远赴他方。 听到此处,云绫眉头皱得更紧了,联系前后,她轻易便想到了公孙安世未言明的第四点。 念及此,云绫看向公孙安世,迟疑道:“师伯,当是还有第四点吧?西羌即将犯境?” 闻言,公孙安世轻笑一声,颔首道:“聪明!此番西羌各部由阿鲁木部牵头,我离京之时大军已然集结得差不多了,恐怕最迟再有一月他们便会大举进犯乾州。你可能猜到为何此时让你去乾州?” 云绫嘴角一抽,暗道:捡功呗,还能为啥哩?一个“代”字就表明清楚了,战事一结束我只怕就另有任用了。 心中这般想着,云绫面上也露出了莫名的神色,似是不太高兴。 公孙安世见了,笑道:“看来你也猜到了。乾州城防坚固,王尔山又是知兵之人,此番前去无甚危险,而你师公对你的后续安排则需要你在军中有些根基才成。” 闻言,云绫心头更加烦闷了,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安排的情况,感觉自己就是个提线木偶,想想便觉浑身不得劲儿。 她的神情变化公孙安世尽皆看在眼里,心念一动,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说来他也能理解云绫为何会如此,当年他自己不也是被父亲一步步推上如今这个位置的吗。 念及此,公孙安世轻叹一声,忽然说道:“云绫丫头,你可知我膝下那孩儿,云安,今年三岁了。” 闻言,云绫心下疑惑,不知师伯为何突然提起那尚未见过面的弟弟。 公孙安世又是一声轻叹,继续说道:“云安今年三岁,年初你师公为他摸了骨,他在武道上着实没有什么天分,日后怕是只能弃武从文了。” “师伯说这个作甚?”云绫疑惑出声。 公孙安世摆了摆手,示意云绫稍安勿躁,缓缓说道:“我辽东公孙氏以武起家,玉麟卫就是我们在朝中的立身之本。一旦失了玉麟卫,后果殊为难料。云安根骨不佳,只能弃武从文,一介文人是无法统领玉麟卫的。” 说罢,公孙安世看向云绫,眼神颇为耐人寻味。 见此,云绫心有所感,迟疑道:“我?” 公孙安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你!” 话落,云绫蹭地一下站起身来,讷讷道:“师伯,这等玩笑可开不得哩!我,我从未想过如此哩!” 闻言,公孙安世轻笑出声,抬手示意云绫坐好,随即说道:“这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作为公孙家的一员,你必须要挑起的担子。你放心,师伯我啊还能帮你多挑些年,你有的是时间去准备。” “可是,可是师伯,我终究只是师父收养的,如何能……莫不如师伯再努努力,争取再生个弟弟为好……” 说到后半句时,云绫羞赧地低下了脑袋,声音也变得细不可闻。 以公孙安世的耳力,自然不会错过云绫的后半句话,当即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末了,他理了理心绪,说道:“我早年受过重伤,能有云安一子已是侥幸,何谈再有子嗣?莫说什么收养不收养的,你师父听去该伤心了。上了族谱,那便是公孙家的人!你师父当年可是带你回家的第一时间就将你记上了族谱,你啊躲不掉的。” 闻言,云绫只得点了点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为好。 半晌,她才理好纷乱的思绪,主动问起公孙安世要说的第三件事。 哪知公孙安世却是开怀一笑,说道:“哈哈~方才就是第三件事啊!云绫丫头,从现在起你就要为日后接手玉麟卫做好准备咯!” 心知躲不掉,云绫只得颔首应了一声,只是心绪一时难平,不知该说点什么。 眼见于此,公孙安世也知今日说的事够这丫头消化一阵的,当即起身告辞,自去休息去了。 送走公孙安世,云绫就在院中望着空中的弯月,口中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叹息出声,转身回到房中去。 今夜对她而言,或许会是个难眠之夜了。 第25章 乾州坚城 翌日,公孙安世交待完所有事项便匆匆而去,他身为兵部尚书,还需尽快赶回长安才成。 诸葛逊交接了兵马,也卸下了他暂代的校尉之职,携手云绾一道回了天机谷。 云绫虽舍不得大师姐,但她如今官职加身,也只得与云绾依依惜别,收拾心情投入到整顿兵马当中。 也是此时,云绫才知晓玉麟卫也并非全都分驻各地充当朝廷耳目,麾下也是有着战兵存在的,属于朝廷常备军中的一支。 此番李思道率领了两千玉麟卫精锐战兵入蜀,这些人便是公孙安世为云绫准备的亲信兵马了。 至于诸葛逊从乾州带出来的三千兵马,则由云绫一并带回乾州,并不归入云绫麾下。 尚家的庄园则被玉麟卫全面接手,同时那一应俘虏也都被玉麟卫收监,逐一展开审讯。 有李思道这个军中老手带着,没两日云绫便熟悉了军中事务,也就收拾收拾准备前往乾州上任了。 临行之际,阴世师特意将云绫请到一边,伸手递过去一本小册子。 “阴先生,这是?”云绫一面接过小册子,一面不解地问道。 “此乃在下这两日整理的玉麟卫审讯记录,在下以为或许对姑娘此行有所助益。”阴世师捋了捋胡须,微笑道。 闻言,云绫心头一喜,赶忙谢过,又道:“此番诸事繁杂,都未及与先生好好请教哩。待乾州归来,云绫再与先生叙旧!” 阴世师捻着胡须,颔首道:“沙场凶险,还望姑娘多多保重,在下在成都静候姑娘凯旋!” 待云绫领着大队人马远去,阴世师这才返回庄园。 阴世师此番被公孙安世留在了益州玉麟卫衙门,作了王崇义的副手,既是外放锻炼,也是为云绫看守后方。 初来乍到,他还有许多事项尚未捋顺,难得清闲啊。 ----------------- 官道上,云绫神情恹恹地骑着战马往乾州方向而去,身后跟着庞万春、燕十六兄妹以及那两千玉麟卫战兵。 再之后,则是李思道带领的三千乾州兵马。 相较于云绫的无精打采,庞万春则要显得神采奕奕许多。 他如今被云绫委任为亲卫统领,于两千玉麟卫中遴选百人组成护卫队。 他的义父庞十三就是行伍出身,他自然也学了一身军中的本事,如此安排自是让他大喜过望。 行不多时,庞万春突然打马上前,伸手指向前方,说道:“都尉,前方便是乾州城了!” 闻言,云绫抬眼望去,果然前方两山之间隐隐可见一座城池,城墙高大坚固,其上有序分布着角楼、箭楼,一眼望去便知这是一座坚城要塞。 见此,云绫也来了些许兴趣,打量起这座今后将要守卫的城池。 待到近前,城墙上依稀可见战争留下的种种痕迹,黑烟、划痕、坑洞等等,无一不在述说着这座城池过往的经历。 “果是边镇要塞,与腹地繁华之地相比,又是一番景象哩……” 望着这些痕迹,云绫不禁感叹出声。 早在云绫这支兵马出现之时,守城官兵就已整装戒备,升起了吊桥,关闭了城门。 待大军来到城下,城门校尉大喝出声,询问云绫等人的身份。 云绫看向庞万春,后者会意,当即打马上前,喊道:“某家身后的乃是新任乾州马军都尉公孙云绫,奉旨前来乾州守备!” 说罢,庞万春取出圣旨与印信,放入守军放下的吊篮中,这才拨马回到云绫身后。 不多时,乾州城门打开,城门校尉快步跑出,直到云绫马前方才止步,随即双手奉还圣旨及印信,并请云绫一众入城。 云绫亲自下马接过一应物什,随即在城门校尉引领下,徒步往乾州城而去。 在她身后,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亦齐齐下马,领着兵马紧随在后,一道进了这乾州城。 “近日兵部来了文书,说是西羌蠢蠢欲动,我家叔父严令我等小心戒备,先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都尉见谅!” 路上,城门校尉一边引路,一边小声向云绫解释了一句。 方才他亲眼看过圣旨,云绫年纪轻轻,又是一介女子,皇帝竟亲自下旨册封,联想到云绫的姓氏,他瞬间便猜出了云绫的出身。 这城门校尉名唤王宪,乃是王尔山的亲侄子,是以很清楚王尔山与辽东公孙氏的关系。 前些日子他便听叔父说过辽东公孙氏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近日会到乾州上任,未曾想竟会是个女子。 大周虽然不禁止女子出仕,但自太祖一朝之后,女子为官为将之人却是日渐稀少,是以王宪一开始才没想到这茬。 云绫却是有些疑惑,莫说是在边镇,便是在腹地的城池外突然出现一支兵马,也是要仔细盘查清楚的,岂会有什么得罪不得罪之说? 不过,她转念一想,记起对方话中的称呼,不由问道:“阁下如何称呼?与王将军是?” “在下王宪,王将军正是在下叔父!” 闻言,云绫也算明白这王宪为何要特意解释那么一句,当即笑盈盈地与王宪攀谈起来。 她初来乍到,虽说王尔山是师公旧部,但到底还是隔着一层,这王宪言语间虽有讨好之意,眼神却是清正,未尝不可一交。 入了城后,李思道从后赶上,正巧回来的三千兵马本就是自王宪麾下调拨的,云绫当即吩咐与王宪完成兵马交割。 交割之事自有李思道来办,云绫则在一旁细细看着,也算是在偷师其中的门道。 正在此时,前方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甚是急促。 云绫抬眼看去,只见一壮汉刚刚下马,快步过来。 “乾州镇将王尔山,见过公孙姑娘!”迎着云绫探寻的目光,壮汉抱拳见礼,嗓门粗犷有力,颇有沙场悍将的风范。 闻言,云绫不由暗中打量起来,心道:这人便是王尔山?好生凶悍一人哩! 王尔山瞧着三十四、五年纪,生的虎背熊腰,面容粗犷,眼神锐利,颌下留着些许胡茬,右侧脸颊上有一道伤疤,自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瞧着甚为可怖,也衬得他整个人极为凶狠。 他此时并未着甲,只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却难掩其周身极具爆发力的肌肉,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凶悍肃杀的气息。 云绫在打量的同时,也不忘冲王尔山抱拳还礼,道:“末将马军都尉公孙云绫,拜见王将军!” 王尔山称呼她“公孙姑娘”,乃是从公孙家而论,是在表明他的态度,有尊奉公孙家之意。 云绫却是以军职相称,这也是在表明态度,她不是来混日子的。 她不了解王尔山,但对方能被师公一路提拔到边镇镇将的位置,想来不会如外表看来这般只有粗犷勇力,当是听得明白话中之意的。 果然,云绫话音刚落,王尔山便神情一变,面上多了一丝严肃,目光凌厉地打量起云绫来。 云绫浑然不惧,一双凤眸主动迎上王尔山审视的目光,眼神中透着股沉稳与自信。 沉稳,是在鹿门山澄心书斋培养出的气度,有各类先贤经典的时时熏陶,万事皆不慌乱。 自信,是在玲珑日夜教导之下养成的特质,有各种神奇知识的屡屡开拓,相信人定胜天。 片刻后,王尔山不自觉嘴角一翘,微微颔首,唤来王宪道:“此间之事你交给副手去做,你亲在带着新来的兄弟们到军营安顿下来!公孙都尉,你且随本将来!” 说罢,王尔山直接翻身上马,向城中而去。 云绫同样嘴角一扬,朗声应喏一声,又吩咐李思道等人好生配合,这才翻身上马,紧追着王尔山而去。 路上,王尔山一言不发,云绫也就趁机观察起乾州城来。 看了一路,她只觉此城颇为荒凉,街道上只偶有三、两个路人行色匆匆地走过,道旁不见吆喝的商贩,亦不见欢笑玩闹的孩童,与她曾到过的扬州、雒阳、成都等地全然不同。 此等情景令初到边城的她不由秀眉微蹙,显得颇为不适。 不多时,二人到了一座堪称简陋的府邸前,匾额上写着“镇守府”三个大字。 乾州乃是边镇,并无主政之官,一应军政皆由镇将决断,是以城中并无其他官府衙门,唯有一座镇守府作为此城的权力中枢。 王尔山翻身下马,眼神示意云绫跟上,随即大步流星地进了府中,自有守卫将战马牵去别处。 云绫迅速下马,快步跟上,随着王尔山到了一处大厅内。 甫一进入,云绫只觉似乎到了中军帅帐一般,入眼的便是一幅巨大的舆图,大厅正中还摆放着一张长桌,其上以砂石堆砌着什么,在长桌周围则零散地摆放着几把座椅。 待到近前,云绫才认出桌上堆砌的是何物。 她在玲珑的影像资料中见识过,是太祖傅恒征战天下的利器,沙盘! “可识得此物?”王尔山并不废话,指着面前的沙盘问道。 “自是认得哩,此为沙盘。将军绘制的可是乾州一带的地理?” “哈哈~不愧是将门之女,果然见识不凡!不错,这正是乾州地理,不过并不非本将一人所绘。”王尔山似乎很满意云绫的回答,大笑出声。 “不是将军绘制的,那是?”云绫不解地问道。 闻言,王尔山轻轻抚摸了沙盘上的一处山峰,缓缓道:“此乃历任乾州镇将合力完成的,从第一任镇将开始,不断完善方有如此规模。” 说着,王尔山指着沙盘上的一处处地理,一一为云绫介绍乾州的地势地貌,以及是哪任镇将勘察的此处。 云绫心知这是在帮助她尽快熟悉乾州城,是以将这些都一一谨记在心。 末了,她看着沙盘中乾州城的位置,不由心中再次感叹:果真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坚城哩! 第26章 分析敌踪 云绫看着沙盘,仔细辨认着乾州城的地理,耳旁是王尔山的指点说明。 成都西北一百多里乃是湔水河谷,自河谷深入百余里便到西羌地界,一路皆是群山环绕,人迹罕至。 河谷左右分别是丹景山脉和龙门山脉,滚滚湔水自两山之间奔腾而过。 距离谷口约莫二十里处,原本东西走向的湔水受山势影响,突然改道向南,与南北走向的白水交汇,于两岸留下了一大一小两处谷中平原。 大者位于湔水南岸,背靠群山,东西不过三里,南北亦不过七八里,湔水由北、东两面绕行南下,唤作湔水原。 小者则被两水夹于当中,南依湔水,东靠白水,北面则是龙门山余脉,唯有西面可以通行,方圆不过两三里,唤作白水原。 乾州城便建立在湔水原上,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而白水原上也有一座白水小城,乃是乾州副城,扼守两水交汇之地,与乾州城隔湔水相望,互为犄角。 乾州城南约莫二里,丹景山与龙门山在此收紧,形成两山夹一河之势,地势险要,唯有一条小道可以通行。 此地建有一处隘口,名唤石口隘,湔水在隘口南面拐了个弯才再次南下,南岸龙门山下便也留下了一处谷中平原,唤作石口原。 石口原上建有一座石口小城,乃是乾州的屯粮之所,与石口隘隔河相望,以渡口相连。 如此三城一隘,便形成了完整的乾州防线。 在云绫看来,除非有法子绕过群山阻隔奇袭石口城,同时还得封锁湔水河谷入口阻绝援军,否则想要正面攻破乾州防线,简直难如登天。 而若是对乾州城围而不攻行困死之法,绵延湔水就是乾州城最好的保命符,粮草、军械、援兵皆可通过湔水源源不断送到乾州,根本困不死。 随着王尔山的讲解,云绫对整个乾州防线都已了解得一清二楚,同时也在感叹此地的险要。 忽然,云绫想到了尚家赖以走私的那条小道,来时她便问过王崇义小道的位置,如今这沙盘上她却并未见着。 “王将军,尚家走私违禁之物入羌皆赖一条隐秘小道,不知将军可知晓位置?”云绫看向王尔山,出声问道。 “嗯,本将也亲自去看过,便是单人通行也极为困难,更遑论行军,不过本将也加进了沙盘之中。”王尔山点头回道。 说罢,他将手在丹景山方位一指,比划出一条路线来。 云绫细细看去,终于能在其中看出一条微不可察的小径,夹在山谷之间,只是这般看着就能想象得到小径的难行之处。 云绫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二人才算结束了这场地势讲解。 而后,王尔山亲自将云绫送到军营,这才独自返回了镇守府。 来到一间简单的木屋前,这就是云绫与燕十七的住处了,相比于其他将士挤的大通铺,这里可是好上了不少。 屋内,李思道、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都在等她,见她回来,众人齐齐起身相迎。 “怎么都在这哩,都安顿好了?” 云绫笑盈盈地问了一句,随意地坐到了方桌前。 众人依次坐定,李思道方才开口道:“回都尉,将士们都已安顿妥当!” 闻言,云绫自顾自倒了杯茶水润嗓,说道:“你们怎的不去休息,一路行军不够累哩?” 几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李思道开的口:“累自然是累的,不过我们更关心王将军有些什么交待的?” 云绫眸子一转,便明白了几人的意思,他们或许以为王尔山将她单独叫走是在分派今后的任务,亦或者为她调拨兵马了。 毕竟,云绫这个马军都尉名义上是可统领三千骑兵的,如今麾下这两千玉麟卫还属于是编外兵马,严格来说她还是个光杆司令。 念及此,云绫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今日王将军只是为我讲解了乾州地理,倒是未曾说其他。相信王将军自有安排,你们啊放宽心便是。” 说罢,她又看了看几人,干脆以水代墨,就在方桌上画起了乾州地理,口中开始一一讲解起来。 见此,几人不敢大意,都知道行军作战通晓地理的重要性,忙仔细将云绫的讲述记在心间。 一通讲解下来,天色已然不早,早有亲卫将几人的饭菜送来。 几人用过晚饭,便也各自回去休息去了。 夜里,玲珑难得没有拉着云绫学习,让她一觉睡到天明。 ----------------- 翌日一早,云绫便被王尔山的亲卫请去了镇守府。 迈入昨日那处大厅,王尔山身着甲胄,眉头紧皱,一双虎目盯着沙盘默然无语。 在他身侧还有一名四十左右的大汉,同样一身甲胄,正指着沙盘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见此,云绫眉头一挑,快步走入厅中,抱拳朗声见礼。 厅中两人这才注意到有人进来,齐齐看向来人。 见是云绫,王尔山眉头一松,大笑出声,招呼着云绫近前来。 那名大汉则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云绫,见她一身白色劲装,并未着甲,不由眉头微蹙。 待到近前,王尔山笑着为二人做了介绍,云绫这才知道眼前的大汉便是乾州两员副将之一的赵泰。 “马军都尉公孙云绫,拜见赵将军!”云绫当先抱拳见礼,声音清脆却不失坚定。 赵泰早就听闻辽东公孙氏将有人来乾州上任,未曾想会是如此年轻的女子。 他是从小卒一步步凭借战功爬上来的,平素最是看不惯大家子弟进入军中镀金,如今见云绫又是一介女子,心中已升起几分轻视之心。 不过,他到底顾忌辽东公孙氏的威名,不好表露出来,还是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 作为赵泰多年的顶头上司,王尔山又怎会不知赵泰的性子,不过他并未多言。 军中是信奉实力的地方,他虽有心照拂云绫一二,却也不会因此坏了军中的规矩。 云绫想要在乾州军中立足,自然是需要她展现出自身的实力来才成。 王尔山相信,能让燕国公看好的人,绝不会是什么酒囊饭袋,他只需为云绫搭好台面,不时提点一二即可,剩下的就看云绫如何发挥了。 说来,今日王尔山将云绫找来,就是在为她搭台。 赵泰是乾州副将,又是个耿直的汉子,只要他认可了云绫,那么云绫在乾州军中就算初步站稳了脚跟。 “公孙都尉,今日一早探马在湔水上游发现了西羌兵马集结的痕迹,你也来看看吧。”王尔山将云绫让到沙盘前,手指指向沙盘一处地方。 云绫顺势看去,只见那处地方距离乾州约莫二十里,也是湔水改道所留下的谷中平原,大小虽不及乾州这里,却也是一处能让大军扎营的所在。 “此处名为红水原,乃是红水与湔水的交汇处,不过其东南乃是高山绝壁,想到乾州来,还需渡过湔水,沿北岸进军方可。” 云绫尚未说话,一旁的赵泰已经率先开口为她解释起来。 由此可见,赵泰虽有轻视之心,但为人却是实诚,有一说一,绝不拿军国大事当作儿戏。 对此,云绫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赵泰,旋即细细查看起红水原的地势来。 正如赵泰所言,红水原东南山高地险,天然的便与乾州这里隔开,若想往乾州来,则必须渡过湔水才能继续前进。 见此,云绫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方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她看来,这红水原不会是西羌兵马集结之地,因为红水原天然便是一块绝地,一旦乾州方面封锁北岸,敌军只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因此,云绫认为探马所发现的痕迹或许只是西羌人故布疑阵,他们真正的集结地点应在别处。 闻言,王尔山饶有兴致地问道:“公孙都尉以为何处最有可能?” 云绫将手指指向沙盘一处,王尔山与赵泰一齐看去,却是红水原上游十里处,那里也有一处谷中平原,大小与红水原仿佛,但却在两水相会的三角当中,如白水原一般。 见此,赵泰略带惊异地看向云绫,因为云绫的推断与王尔山一般无二,着实是令他没想到的。 “宝瓶原,何以见得?”王尔山饶有兴致地问道。 云绫微微一笑,俏声解释起来。 宝瓶原位在湔水与沁水之间,如白水原般得两水地利,不同的是宝瓶原完全被湔水、沁水护卫在内,北面则是莽莽群山。 如此一来,西羌在此集结兵马,即便被乾州发现想要先发制人,无论从何处发动攻势都必须先渡河,加之湔水上游水流湍急,逆流而上补给极为困难。 是以,乾州方面即便发现西羌兵马在此集结,也只能干看着,难有作为。 反观西羌方面,湔水、沁水皆可溯游而上通往西羌,向南渡过湔水又可沿河谷小道直抵白水原西面河滩地带。 如此一来,西羌兵马便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境地。 说罢,云绫抬眼看向王尔山与赵泰两人,想从他们眼中看看自己分析得如何。 王尔山面带微笑,眼中多有赞赏之意,赵泰则满脸惊诧,似是不敢相信。 见云绫看来,王尔山抚掌大笑出声,直言英雄所见略同。 赵泰则在回过神后重新对云绫见礼,算是为先前的轻视之心表达歉意。 见此,云绫唇角微扬,心中颇为欢喜,面上却故作镇定,施施然冲赵泰还了一礼。 最终,王尔山一拍桌案,吩咐道:“赵泰,即刻向宝瓶原派出探马。另外,传我将令,命湔水北岸诸哨所加强戒备,一旦发现西羌兵马踪迹,即刻燃放狼烟!” 闻言,赵泰抱拳应喏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待其走后,王尔山笑意满满地看向云绫,让云绫一时摸不着头脑。 “本将已将王宪并三千精骑调入你麾下,算上你那两千玉麟卫,合共五千兵马!你自去寻王宪吧,一应军需之物自有他来为你办妥!”王尔山大手一挥,豪爽地说道。 闻言,云绫不及多想,当即抱拳应喏一声,这便去寻王宪去了。 第27章 当道扎寨 云绫依言寻到王宪,顺利接收了王尔山调拨的三千精骑,同时也为两千玉麟卫准备了战马。 如此一来,在拢共只有三万兵马的乾州防线中,云绫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接下来数日,云绫都在军营中亲自操练麾下的五千兵马。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自己惯用的凤鸣剑并不能在马上很好的发挥出来。 她虽修为高深,但战场不同于江湖,她不可能弃麾下兵马于不顾,如过去那般施展轻功孤身一人闯入敌阵厮杀。 这是对自己的高看,也是对麾下五千条性命的不负责任。 是以,作为马军都尉,她在战场上应该做的乃是充任箭头,为麾下将士指引进攻方向,凿穿敌阵。 正因如此,凤鸣剑才显得有些无用武之地。 好在,云绫身边有个善于用枪的李思道,还有谁也料想不到的玲珑辅助。 她一边亲自带队演练战法,一边向李思道和玲珑讨教枪法。 李思道所学为公孙家传承的《七杀枪》,相传乃是大周太祖傅恒传授给公孙家初代先祖的,讲求有我无敌,招招皆是杀伐之术。 得知此事,云绫还在心中问过玲珑,玲珑却说这套《七杀枪》确是傅恒精简过后才传给公孙家的,乃是专门针对战场厮杀之用。 闻言,她顿时来了兴趣,想看看《七杀枪》的完整版。 【《七杀枪》脱胎于三国名将赵云的《百鸟朝凤枪》,乃是一代枪王童渊所创,不单是沙场争雄的绝技,亦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长兵功法。】 【《百鸟朝凤枪》讲究料敌先机,攻中有守,守中带攻,以刺,戳、点、扫、挑为攻,格,拨、架、挡、淌为守。】 【一招一式,皆是虚中带实,万般枪影皆如百鸟,朝觐最后一击毙敌的凤凰。】 听完玲珑的解释,云绫顿觉这套枪法颇为适合自己。 她所学《明玉剑诀》本就讲究虚实相生、动静相合,天然便与这《百鸟朝凤枪》是一个路子。 于是,云绫一面向李思道讨教《七杀枪》,一面跟随玲珑学习《百鸟朝凤枪》,两相印证之下,进境神速。 日子在云绫学枪与练兵之下过得飞快,眨眼旬月便过。 这日,王尔山再次将云绫唤到了镇守府。 云绫到时,赵泰与接替尚明信的新任副将周思勉已经先到一步,王尔山正领着二人围在沙盘旁讨论着什么。 她快步上前与王尔山见礼,又转头欲与赵泰二人说话,却被王尔山抬手打断。 “本将军中没有那许多虚礼,赶紧过来!” 闻言,云绫只得冲二将微微颔首,随即快步走到沙盘旁站定。 “正如此前所料,西羌人将大营扎在了宝瓶原。今日探马回报,敌军先锋万余人出现在白水城西十里,正在安营扎寨。” 王尔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沙盘上比划,让云绫能够更直观的看清眼下情况。 “王将军!此番西羌集结了多少兵马?”云绫问道。 “以宝瓶原大营规模而言,至少有五万人。不过探马回报说,那处大营仍在扩建,后续定然还有兵马集结,人数难料。” 闻言,云绫将目光投向宝瓶原,心中默算那里的面积,随即说道:“以宝瓶原的大小而言,容纳个十万人不成问题。” 王尔山对此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半晌,云绫见在场几人皆不言语,只得自己开口问道:“王将军今日唤云绫前来是?” 王尔山沉吟片刻,再次伸手在沙盘上比划起来,口中回道:“宝瓶原至白水城有三十余里,沿途皆是河谷,并无驻军之地,唯有白水城西面方有大片河滩勉强可以扎营。” 云绫顺着王尔山的手指看去,随即又看向后者,委实猜不到其想吩咐什么。 王尔山也未让她多等,随即将唤云绫前来的目的说了个清楚。 白水城西面那大片的河滩名唤湔水滩,土质松软,虽可容纳十万大军扎营,却不利于攻城器械推进。 敌军若欲进攻白水城,必须要将营垒前推至白水城以西三里附近,那里是龙门山余脉与湔水交汇之处,土质坚硬可承受重型器械。 王尔山与赵泰、周思勉商议之后,皆认为那万余先锋之所以在河滩扎营,为的是等待后续大军跟进。 否则就那万余人前出至白水城下,乾州只消出兵渡河断其归路,再与白水城守军东西夹击,便可教其全军覆没。 是以,王尔山决定派遣云绫麾下五千骑兵在白水城西二里处扎营,尽可能拖延敌军抵近白水城的行动。 那里是湔水滩与龙门山分界处,地势在此猛然收紧,南北不到半里,是一道天然的隘口,往西尚有一里多硬实地面可供骑兵冲锋。 云绫的任务便是守住这道口子,以麾下精骑反复冲击任何敢于上前的敌军。 闻得计划,云绫向王尔山所言的扎营处看去,那里确实地势狭窄,大军根本施展不开,敌军即便是来,也最多不过万人。 她麾下五千骑兵,运用得当,那可真是敌军来多少,就得死多少了。 于是,云绫当即抱拳领命,便欲回去整顿兵马出发,却再次被王尔山叫住。 “公孙都尉,你此番算是初临战阵,还需小心行事,不可贪功!只消谨守营寨,寻机歼敌即可,切记!” 闻言,云绫抱拳应喏一声,这才风风火火地离了镇守府。 待她走后,新受提拔的周思勉有些放心不下,开口道:“王镇将,公孙都尉年纪尚轻,又是初次领兵,会否有些不太稳妥?” 闻言,赵泰也有些担心地看向王尔山,他虽见识了云绫的一些本事,但领兵作战可不是兵法娴熟就可以的,纸上谈兵之人历代可都出过不少。 王尔山却是哈哈一笑,摆手道:“你二人放心便是,本将观公孙都尉性情沉稳,身边又有王宪、李思道这等军中老手,断不会出什么问题。” 说罢,王尔山笑意一收,招呼着二将近前,开始安排他们的任务。 赵泰行事稳重,又是旧将,王尔山令他率部三千前去镇守石口隘,谨防西羌小股兵马翻过丹景山奇袭石口城。 周思勉刚刚被提拔为副将没几日,他的任务便是尽快整编原尚明信麾下的兵马,恢复该有的战斗力,随王尔山一同镇守乾州城。 二将领命而去,王尔山则盯着沙盘不放,细细看去,他的视线却是投到了乾州城西北的一片空地上。 ----------------- 云绫赶回军营后,当即唤来李思道和王宪,让他们集结兵马,一炷香后出发。 二人心知这是有了任务,不敢耽搁,步履匆匆地下去准备了。 如今这二人被云绫委任为左右副尉,王尔山调拨来的三千精骑皆由他们统领,各自领兵一千五百。 云绫从玉麟卫中选出百人交予庞万春这个亲卫统领,前后合共两百亲卫。 她又从剩余兵马中选出三百精细之人,充作斥候营,以燕十六暂代斥候营统领,为大军耳目。 余下一千五百玉麟卫则由她亲自率领,留燕十七在身边行走,往来各部传达军令。 是以,李思道二人去后,云绫也匆匆赶到玉麟卫营房集结兵马。 大军集结,云绫身着盔甲,腰悬凤鸣,手中一杆红缨枪,胯下一匹枣红马,一双凤眸微眯,视线扫过麾下诸军,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态。 “此番出征,诸军当谨奉号令,奋勇杀敌,以建功立勋,福荫后辈!大周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云绫在前举枪呼喝,声娇而气盛! 诸军在后齐声应和,声震而威武! 正在隔壁营房整军的赵泰被这声势吸引,不禁对身旁的周思勉说道:“公孙都尉虽是年轻,但这统军的手段却是不低啊。这才多少时日,便已将五千兵马捏合一处,声威如此鼎盛!” 周思勉不由看向气势汹汹的五千精骑,不得不承认赵泰所言非虚。 那边厢,随着云绫一声令下,营门大开,五千精骑鱼贯而出,直往乾州城北而去。 马蹄声急而不乱,大军有序前行,惹得沿途遭遇的百姓无不侧目,有人甚至发出感叹:“好一支精兵也!” 一个时辰后,大军通过渡口过得湔水,在白水城下转道向西,直往目的地疾驰而去。 二里地转瞬即到,云绫立马在前,抬眼望去,只觉实地比之沙盘所见更为险要。 右侧乃是龙门山绝壁,高约三丈许,山石裸露在外,半点藏人之处也无。 左侧则是滚滚湔水奔涌向东,因着前方龙门山余脉阻滞,水势算得上平稳,便于行船。 此处有过去建立的岗哨,就在右侧山上,不过早在西羌先锋出现之际,岗哨内的兵卒就已撤回了白水城。 见此,云绫当即吩咐燕十六率斥候营接管哨所,在她看来,于此处扎营唯一可虑者便是敌军绕道上山,居高临下发动攻势。 有斥候营在彼,既可登高望远为大军张目,也可断绝敌军绕道上山之举。 燕十六领命而去,云绫则下令大军就地扎营,又派出庞万春往白水城请守军为他们备好晚饭,今日怕是没工夫自己做饭了。 一时间,不大的地方人声鼎沸,往来皆是精壮汉子,或挖土石,或夯地基,干得是热火朝天。 正值夏末,天气炎热,有些士卒耐不住暑气欲要脱去上衣,赤膊上阵,却又顾及云绫与燕十七这两个女子,只得悻悻作罢。 云绫督促着各处工事,并未留意到这等情况,倒是心细的燕十七看到,悄声在云绫耳边提了一嘴。 云绫轻笑一声,当即高声喊道:“军中岂有如此论男女之别者,想赤膊的赤膊便是,本都尉行走江湖什么没见过!若是尔等中了暑气,没的还得本都尉想法救治!” 一声高喊落下,众军齐声欢呼,一时间四处皆可见赤膊的汉子卖力干活,终于在傍晚时分将一座营寨建了起来。 第28章 临战双方 入夜,中军大帐,云绫与一众手下皆汇聚于此。 众人面前一张长桌,桌上摆放着一张舆图,燕十六正指着舆图上的一处处地势说着什么。 早在营寨开建之时,燕十六便率斥候营前出侦查敌情了。 这张舆图便是燕十六在军中舆图的基础上,结合实地情况重新绘制的。 此刻他正在说着的,便是西羌那万余先锋的扎营之处。 从舆图中不难看出,西羌营地面朝开阔的湔水滩,身后是收紧的河谷山口,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照燕十六所言,斥候营在侦查之际,发现西羌营地后方正源源不断有兵马赶到,此时营地中早已不是万余人,人数至少翻了一倍。 待燕十六说完探查到的情况,云绫摩挲着下巴,并未立马接话,只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一旁的庞万春率先忍不住,出声问道:“都尉,按此情况,西羌先锋只怕明日便会前出,我们需早做准备才是。” 闻言,李思道却微微摇头,说道:“庞统领多虑了,依照燕统领带回的情报,我却以为西羌军最快也要三日的准备时间,才会前出。” “哦?”庞万春有些皱眉,问道:“何以见得?” “按情报所言,西羌军仍在源源不断赶到,从宝瓶原至此,沿途并无可以扎营之处,那么西羌军定然是连夜行军至此。道路难行,士卒疲敝,非是用兵之时。”李思道指着舆图,缓缓说出自己的理由。 闻言,庞万春也看向舆图,心中合计着李思道所言,顿觉在理。 此时,王宪也说道:“西羌少有船只,粮草皆靠陆路,大军源源不断赶到湔水滩,粮草定然在后。他们不可能将粮草尽皆囤积于宝瓶原,那样每日运输损耗就太大了,西羌还没那么富裕。” 庞万春看向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王宪,暗道这些个军中老手果然没一个简单的,他还得好生学着些才是。 众人说完自己的意见,皆齐齐看向云绫。 云绫此刻心中也有自己的判断,于是指着舆图分析起来。 在来到此地之际,她就隐隐猜到了王尔山的打算,如今燕十六又说西羌军正在源源不断赶至湔水滩,更加令她肯定了心中所想。 湔水滩地势开阔,足可容纳十万大军扎营,但白水原地势狭窄,尤以云绫扎营之处为最,这里就是湔水滩前出白水原的咽喉要道。 地势狭窄,也就意味着大军难以展开,攻不破云绫的营寨,西羌军便只能困守在湔水滩上,无法直接威胁白水城。 十万大军的粮草补给终将压死西羌大军,届时王尔山便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终的胜利。 西羌之地地广人稀,部落林立,要集结起这十万大军,只怕已是极限。 若不能战胜而归,此番挑头的阿鲁木部必将威信大损,于阿鲁木部首领而言,这是不可接受的。 届时,西羌大军只能分兵,无法直接进攻白水城,便分兵渡河攻打乾州城。 云绫还记得沙盘的布置,在乾州城西北方向有一片开阔的空地,大小与白水原相当,距乾州城不过两、三里,可供驻军之用。 不过那处空地至多只能容纳五、六万兵马,以乾州的城防与驻军,这些兵马去了也未必讨得了好,反会因背后即是湔水而自陷绝地。 背水一战,可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更何况北岸便是云绫所部五千精骑,西羌若然分兵,湔水滩守备自会被削弱,届时这五千精骑操作空间可就大了,至少袭扰粮道就能令西羌军苦不堪言。 若是西羌首领就是不分兵,就是要与云绫所部死磕,那更合王尔山的心意了。 即便战事不利,云绫所部背后还有白水城在,大可撤入白水城固守。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经过云绫所部这么一消耗,西羌大军士气定然跌落,届时乾州城的兵马也可寻机渡河,袭扰粮道,同样能教西羌军欲仙欲死。 众人听完云绫的分析,顿时心头一震,无论是李思道还是王宪,都不曾想到这一层。 他们还是以当前战局出发分析情报,而云绫已经在以全局的眼光看待情报了,并且还大致摸清了王尔山的谋划。 庞万春更是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绫,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云绫一般。 云绫被众人看得有些不自在,摆了摆手讪笑道:“这些都是我的推测,准与不准还两说哩,权且一听罢了。” 她虽如此说了,却也未令众人火热的目光移开分毫,委实是云绫所言皆是有理有据,让他们认为这一仗就该这么打。 见此,云绫嘴角一抽,旋即神色一正,轻咳一声,示意自己要说正事了。 众人一见如此,赶忙收回目光,静待云绫下令。 只见云绫率先看向燕十六,吩咐道:“十六,斥候营要盯牢了敌军动向,我要在敌军出动的下一刻就收到消息!” 燕十六得令,抱拳应喏一声,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 云绫旋即视线扫过余下诸人,说道:“我部此番任务是守好营寨,若能迫使敌军分兵,自是大功一件!明日起,李思道、王宪两部轮番出营警戒,本都尉麾下玉麟卫则全力准备守御器械。李、王二部需谨记,若遇敌军,不可恋战,且战且退即可!” 众人齐齐应喏一声,这场战前军议也就到此结束了。 ----------------- 接下来几日,正如军议上的判断,西羌军始终未曾有大队人马出动。 李思道与王宪两部一部出营警戒,一部留在营中休整,而玉麟卫则在云绫亲自带领下日夜加固营寨防御工事。 燕十六带着斥候营不断带回最新的情报,短短数日间,湔水滩的营地便扩充了数倍,看其规模,西羌大军怕是已尽数来到此地。 云绫一直等着西羌军的动作,却迟迟等不到消息,不由心中吐槽西羌此次的领军之人是否有些无能了。 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就在湔水滩上枯等数日,最大的动作也不过是将营寨前推了几里地,这还是因为人多地方不够的缘故。 难道连点试探之心都没有的吗? 她却不知,此时西羌大营中正在为如何进军而吵得不可开交。 西羌中军大帐内,阿鲁木部首领阿鲁木怀真正满脸阴沉地看着手下争吵不休的部将们。 阿鲁木怀真生的身形魁梧,面相方正,留着一把络腮胡,整个人看上去威势不凡。 他本身就是极有野心的,也非常崇尚汉家文化,自从儿子接触到尚家之后,有了尚家的盐铁来路,他便开始筹谋着一统西羌。 帐中众人说是部将,其实皆是被阿鲁木怀真所吞并的西羌部落的原首领们。 这些人或是兵败而降,或是自知力不能敌主动请降,阿鲁木怀真尽皆收为己用,仍令他们统领旧部,势力因此而迅速壮大。 如今却是显出弊端来了,恃强凌弱之时尚好,一旦对上大周,他们就一个个的畏缩不前,唯恐自己手下的势力受损。 阿鲁木怀真一统西羌的事业眼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他本心是不愿在此时开罪大周的。 奈何他那个儿子一心跟随他的师门,想要搅动大周天下,从中获利。 此次阿鲁木怀真就是被其子尚从义说动,加之尚明义兄弟信誓旦旦可以为大军引路,这才有了这场战事。 可惜啊,阿鲁木怀真大军尚未集结完毕,愿意带路的尚明义兄弟就已败露,狼狈逃入羌地寻求他的庇护。 看在往昔情分上,阿鲁木怀真收留了尚家兄弟,让他们为自己打理族产,这次更是带上了尚明信这个熟悉地理的原乾州副将。 眼下尚明信就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大帐中的争吵。 数日前斥候刚刚带回白水原口正在建立营寨的消息时,尚明信便谏言趁其立足未稳迅速突进破敌,而后直接兵临白水城下。 可惜,诸部将迟疑不定,也是如今日这般争吵不休,生生错过了最佳时机。 今日阿鲁木怀真召集诸将,便是要商议由谁去攻打白水原口的营寨。 眼见诸将争执不下,阿鲁木怀真一掌拍碎面前的木桌,喝道:“彼立足未稳之时让尔等进军,尔等迟疑不前!今日让尔等进军,尔等仍是争吵不休!怎么,我十万大军是来此游山玩水的?我西羌的粮食已经多到吃不完了?” 一番呵斥下来,帐中瞬间落针可闻,诸将皆面面相觑,不敢再言。 见此,阿鲁木怀真冷哼一声,决定不再给这些昔日的首领留存颜面,他要亲自点将出击。 最终,他点了与自己关系最为亲近之人,名唤阿穆钦察,与阿鲁木怀真乃是姻亲关系。 此番阿鲁木怀真虽本心不欲起兵,但既然大军已经到此,他自然不能接受战败而回,他相信阿穆钦察会全力以赴地支持他。 正如云绫推测的那般,此战若是不胜,阿鲁木怀真相信回去后就会有一场大动乱等着他,一个不好便会令整个阿鲁木部灰飞烟灭。 被阿鲁木怀真点了将,阿穆钦察虽不情愿,但也右手抚胸应承下来,当即退出大帐整军备战去了。 如此干脆利索,令阿鲁木怀真很满意,他随即挥手遣散了诸将,唯独留下了尚明信。 “对面那个姓公孙的将军,你了解多少?”他看向尚明义,缓缓问道。 闻言,尚明信暗暗琢磨一番,有些拿不定主意。 盖因据他所知,蜀中并无姓公孙的将领,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天机门少主夫人公孙云绾罢了。 但他很清楚,公孙云绾虽是江湖高手,却不通军事。 而白水原口的营寨极有章法,绝不会是公孙云绾能做到的。 是以,尚明信左右寻思无有所得,只能摇头表示不知。 见此,阿鲁木怀真冷哼一声,随意两句话便打发了尚明信离开,他自己则转回帐后,那里是他休息的地方。 第29章 首战告捷 白水原口,中军大帐。 云绫站在长桌前研究着燕十六带回的最新情报,纤细的手指不断在舆图上比划些什么。 庞万春和燕十七分立左右,倒有些哼哈二将之感。 大帐外隐隐有喝骂声传来,庞万春眉头微皱,看着认真研究舆图的云绫,数度欲言又止。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帐门帘掀起,李思道和王宪联袂而至。 “都尉,敌军在外叫阵,我等何不冲杀上一阵,也好挫挫他们的锐气!” 王宪边走边说,语气急切,直至长桌前方才停下。 闻言,云绫头也不抬,淡淡道:“我部任务是守住白水原口,急个什么哩。” 见此,王宪一时语塞,不由伸手捅了捅一旁的李思道。 李思道抬手打掉腰侧的手指,上前一步,道:“都尉,敌军言语多有羞辱之辞,将士们都憋着一口气呐。” 闻得李思道开口,云绫方才抬头扫了二人一眼,面上平静无波,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都是军中的汉子,敌军叫骂几句便受不得了?骂便骂去,你们是会少块肉还是怎的?” 说罢,云绫再次低头研究起舆图来,同时挥手打发李、王二人道:“莫要杵在这哩,好生看好麾下将士。” 见此,李思道与王宪二人只得不情不愿地抱拳应喏一声,退了下去。 待二人走后,庞万春终是按耐不住,轻声道:“都尉,敌军抵近营寨叫骂邀战,我们若是不应,只怕军中士气会受打击啊。” 闻言,云绫轻笑一声,淡淡道:“急什么,夏日炎炎暑气正盛,留在营中避避暑有何不好,没的出去受那份罪哩。” 见她如此说来,庞万春心头一动,顿时明了过来,不再劝说,退后一步专心做起自己的亲卫统领来。 燕十七心细如发,也从言语之中听出了云绫的打算,不由满眼佩服地看向云绫。 云绫这方稳如泰山,营寨外的西羌军却是苦不堪言。 阿穆钦察天明时分便率本部八千兵马出了大营,拢共不过五六里地,没多久便到了白水原口。 此处地势狭窄,不利大军展开,阿穆钦察观察过后,将手下兵马分作前后两队,轮番上前叫阵。 奈何两个时辰过去了,白水原营寨除了必要的守备兵马外,并无一人出来回应。 阿穆钦察此时骑马立于后队,身旁亲随正为他遮阳扇风,却也止不住热汗直淌,若非是在军前,他都想脱去甲胄赤膊乘凉了。 “给我继续骂!有多难听骂多难听!本帅就不信他们能一直忍着!” 阿穆钦察不耐烦地怒喝出声,扬起马鞭直指白水原营寨。 一番怒喝下来,原本已有些稀稀拉拉的骂声再次响亮起来,言语也更加污秽不堪,惹得营寨中的大周将士个个暗恨不已。 就这般持续到了晌午,云绫终于走出了中军大帐,正见李思道、王宪二人在竭力安抚士卒。 见此,云绫嘴角微扬,将李、王二人唤到身前。 抬手止住正欲说话的二人,云绫轻声说道:“知你们忍得难受,这便下去各自准备五百精骑,稍后看我号令,随我一齐杀出。” 闻言,二人大喜,抱拳应喏一声,急匆匆地下去了。 云绫随即令庞万春集结亲卫队,又令燕十七去点齐五百兵马候命,她自己则登上了寨门,探头向外望去。 此时正值午时,暑气升腾,河谷之内更是闷热难耐。 在外的西羌军虽是两队轮番上前,眼下却也没了锐气,叫骂声显得稀稀拉拉,更有甚者竟然直接席地而坐。 或许在这些人看来,他们叫骂了几个时辰大周将士也只是龟缩不出,即便他们坐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云绫视线扫过这些人,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她又运足目力向后望去,只见后队更是全员坐在沙地上,其中不乏褪去皮甲赤膊纳凉之人。 见此,她眼中闪过一抹寒芒,仔细认准了将旗所在,盯着将旗下的大汉上下打量起来。 四十余岁年纪,生的倒也壮实,更重要的是周身有一股淡淡的真气波动,看得出来是有修为在身的。 “玲珑,那人是何修为哩?”云绫心中问道。 【从能量波动分析,应是后天境中品无疑,不过功法应该不怎么样,真气波动外泄,其真气质量堪忧。】 “西羌之地本就没什么名门大派,这人身为军中将领能有此修为,必然是重要人物,看我稍后如何擒他!” 云绫心中回了一句,随即不再去看阿穆钦察,转而打量起西羌军阵来。 在云绫眼中,此时的西羌军阵可谓处处皆是破绽,没看两眼她便失了兴趣。 正好此时兵马集结已毕,燕十七也为云绫取来了红缨枪和枣红马。 见此,云绫纵身自寨门上跃下,稳稳地落在枣红马背上,接过红缨枪,随即视线扫过身后一千七百精骑,长枪一扬,喝令道:“出阵!” 一声令下,自有精壮士卒开启寨门,云绫一马当先纵马冲了出去,身后千七百精骑紧紧跟随,一时间烟尘四起,马蹄隆隆。 出了营寨,千七百精骑迅速分作三队,云绫所部七百骑居中,李思道、王宪两部分在左右,各以锋矢阵向着当面之敌冲杀过去。 他们出来的时机刚刚好,正是西羌军轮换之时,前队返身后撤,后队起身向前。 隆隆马蹄声响起,那些前队之人一时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回头一看,顿时骇得亡魂大冒,莫说组织抵抗了,皆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出来,好能逃得一条性命。 西羌军后队初时尚有点阵形可言,却被急于逃命的前队冲击阵脚,一时间也陷入了混乱当中。 云绫一马当先,看得真切,心中大喜,看看仅剩二十步便要接敌,当即长枪一指,喝令道:“杀!” 话音落下,锋矢阵速度瞬间提起,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向敌军。 精骑踏阵,一时间冲撞声、骨裂声、入肉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云绫手中一杆红缨枪,胯下一匹枣红马,左右开弓,真气加持之下,每出一枪必定带走数条性命。 在她身后是庞万春、燕十七及七百玉麟卫精骑,他们沿着云绫开辟的通道,马不停蹄闷头冲杀,但有拦路者,无不在这洪流之下化作齑粉。 两翼李思道、王宪两部也已接敌,如云绫一般,二人亲自担任箭头,一头撞进混乱的西羌军中,枪戳刀劈,手下无一合之敌。 他们身后的五百精骑保持着阵形一路冲杀,眼看便要凿穿敌阵而出。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云绫、李思道、王宪三支精骑如同三把尖刀,生生将西羌军冲了个七零八落。 后方,阿穆钦察目眦欲裂,不顾亲随阻挠,策马冲出阵来,口中大声疾呼,试图让麾下士卒返身抵抗。 在亲手斩了几名埋头逃窜的士卒后,阿穆钦察心知大势已去,只得在亲随劝说下返身逃遁。 然而,他若一开始便逃,或许还能逃脱,他偏偏试图挽回局面,这让他错过了逃出生天的最佳时机。 此时云绫部已经凿穿敌阵,距离阿穆钦察不到百步。 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奔着阿穆钦察去的。 眼见阿穆钦察欲逃,云绫口中一声清啸,脚下用劲,身形顿时腾空而起,向着阿穆钦察身后疾射而去,沿途以逃窜的西羌军头颅为踏脚石,几个起落便追至对方身后。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阿穆钦察闻得脑后破空声起,大惊失色,匆忙伏下身形,趴在马背上方才堪堪躲过。 旋即,他只觉肩头一痛,闷哼一声跌下马去,却是云绫将枪凌空一扫,正中他的右肩。 阿穆钦察不及起身,他的亲随便向云绫围拢过来,欲要救他出来。 只闻云绫清喝一声,周身真气运转至极致,来自后天境上品的赫赫威势瞬间爆发开来,一股无形力场将这些亲随纷纷震飞出去,直至十数步外方才跌落在地,气绝而亡。 起身的阿穆钦察亡魂大冒,转身欲走,不防云绫自身后掷出长枪,就戳在其脚前。 “想跑?问过本姑娘了吗?” 云绫错步上前,一指点在阿穆钦察穴道上,旋即转到后者身前,笑盈盈地看着后者。 这时,庞万春与燕十七方才带着兵马杀到,将动弹不得的阿穆钦察围了个结实。 “绑了!” 云绫清喝一声,随即接过燕十七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向后方望去。 只见西羌军见主将被擒,更无抵抗之心,纷纷跪地弃械乞降,李思道、王宪二人正带兵收拢俘虏,营寨内也有燕十六带着上千兵马出来帮忙。 眼见大局已定,为防西羌军援兵到来,云绫赶忙下令撤军还营。 这一战是云绫初次临阵,结果可谓喜人。 回营一番清点,此战斩首两千余,俘虏近四千,逃走之人不足两千,更是生擒了敌军主将。 而己方竟无一人阵亡,只有二十几个倒霉蛋儿受了些轻伤。 闻得回报,云绫长舒了一口气,她虽清楚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她还是希望在自己麾下能尽可能减少伤亡。 如今无一人阵亡,既让她内心雀跃,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只觉肩上似乎都轻快了些。 是以,云绫亲自写就战报,遣庞万春率亲卫队去向王尔山报捷,同时押送阿穆钦察回乾州城。 她却不知,今日一早王尔山闻得西羌出兵便急急登上了城墙,举目向北岸望来。 直至午时云绫出兵,他都不曾离开过城墙。 待云绫大胜而归,他才一脸喜色地回去镇守府,就等着云绫的捷报送来了。 第30章 战后双方 “啪!” 阿鲁木怀真一掌将面前的案几拍得粉碎,面上潮红一片,气喘如牛,眼中怒气升腾。 在他面前,侥幸逃回的副将趴伏在地,瑟瑟发抖,冷汗直冒,不敢发出动静。 “主将被擒,你还回来作甚!” 阿鲁木怀真一声暴喝,旋即不待副将辩解,一掌拍在其天灵盖了解了他的性命。 “拖下去!” 说罢,阿鲁木怀真大步坐回座位,气息依旧激荡难平。 阿穆钦察是他的姻亲,也是他的铁杆支持者,是以无人出战之际他才会点了对方的将,未曾想却就此将人折了进去。 正当阿鲁木怀真想着如何将人救回来时,大帐外一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冲着他纳头便拜,口中哭嚎着请阿舅做主。 他一看,来人正是阿穆钦察之子,他的外甥,阿穆钦陵。 “好了,有什么事起来说,哭哭啼啼岂是我西羌的好男儿!”阿鲁木怀真不耐地轻喝一声。 阿穆钦陵身子一抖,止住哭声,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还请阿舅为我阿爹做主,尽起大军救他出来啊!” 闻言,阿鲁木怀真嘴角一抽,压下心头火气,软语安抚道:“那白水原口地势狭窄,便是阿舅尽起大军也是施展不开的。你且放心,阿舅不会弃你阿爹于不顾,定然会将他安全地带回来!眼下你当好生安抚部众,来日也好为你阿爹报仇雪恨!” 他好一番劝说,总算将阿穆钦陵给打发走了,随即他又开始头疼起来。 从那逃回的副将处他已获悉了白水原口的情报,领军之人竟是一年岁不大的女子,从这一战来看,是个知兵之人。 念及此,阿鲁木怀真不由感叹大周人杰地灵,才俊何其之多。 而后,他遣人将尚明信唤来,欲要从其口中问得白水原口守将的信息。 果然,尚明信闻得对云绫的描述后,当即想到了当初带领玉麟卫一路追踪他们尚家的年轻女子。 通过尚家如今在蜀中为数不多的人脉,他们兄弟得知那女子乃是公孙云绾的师妹,三年前夺得演武大会魁首的公孙云绫。 联系上白水原口营寨那杆写有“公孙”二字的大旗,尚明信知道怕就是此女了。 他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与阿鲁木怀真知晓,还直言在瓦坪山重伤尚从义的也是此女。 “可恨!屡屡坏我大事!” 阿鲁木怀真压不住怒气,又是一掌拍碎了刚换上的案几,随即又问尚明信有何计策对付。 尚明信沉吟半晌,说道:“大首领,这公孙云绫据闻修为已至后天境上品,如今又有大军在侧占据地利,委实不可与其硬碰硬。依小人之见,不若请动血杀楼除此祸害,大首领便可趁势进兵。” 闻言,阿鲁木怀真眉头紧皱,并未言语。 他是极不喜欢这些阴私手段的,两军交战自是各凭本事,阴谋诡计大可使来,但刺杀敌军主将却非英雄所为。 沉默半晌,阿鲁木怀真挥手打发了尚明信,对这个投靠过来的人也颇为不齿。 背叛自己的国家不说,使的还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若非尚从义说留着还有用,阿鲁木怀真是绝不会收留这兄弟俩的。 离了大帐,尚明信不由内心哀叹,他看得出来阿鲁木怀真的不喜,但他也没办法。 乾州防线本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王尔山若一心想守,便是西羌再来十万大军也难成事。 他尚明信自问不是什么多谋之人,只是一介武夫罢了,若早早趁着白水原口立足未稳进军,何至于如今进退不得。 回到自己的帐篷,尚明信坐在床前兀自叹息。 正在此时,帐外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堂堂尚家四爷何以在此叹气?” 闻言,尚明信抬头一看,却是尚从义出现在门口。 他大惊失色,忙起身相应,恭声道:“少主当面,明信何敢称爷,少主莫要折煞小的了!” 尚从义一脸笑意地走入帐中,便在床前坐定,他脸色仍显苍白,想是伤势还未好全。 “坐吧,说说眼下的情况,何以十万大军坐守此地,我阿爹是如何想的?” 尚从义招手令尚明信在身前席地而坐,随口问道。 闻言,尚明信不敢耽搁,将大军一路行军至此的种种皆一一道来,又说起了今日阿穆钦察兵败被擒之事。 “那公孙云绫竟还通军事?”尚从义面露惊疑之色,不可置信地问道。 “其人本就占据地利,先借暑气消磨我军锐气,再借辱骂之言激励军士,最后趁我军疲敝松懈之际悍然出击,正合兵法要义。”尚明信确定地回道。 “天时、地利、人和吗,这个公孙云绫若不除之,久后必成我圣门心腹大患。”尚从义摩挲着手指,呢喃出声。 “方才我谏言大首领请动血杀楼除却此人,只是……”尚明信低垂着脑袋,欲言又止。 闻言,尚从义轻笑出声,说道:“我阿爹那人心中自有一股英雄气,断不会行此手段的。阿爹不愿做,那便我来做吧。” 说罢,尚从义起身便走,临到门口又对身侧的尚明信说道:“你曾为乾州副将,需得好生辅佐我阿爹,切不可心生怨念而迟疑不语。否则,你是知道圣门手段的。” 闻言,尚明信身躯一抖,忙满口应下,目送着尚从义离去。 ----------------- 乾州城,王尔山手持云绫亲笔书写的战报,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好啊!不愧是将门虎女,首战告捷,更是未折一人便尽灭敌军,大胜矣!” 一旁的周思勉闻言,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来报捷的庞万春。 庞万春却是与有荣焉,一脸得意之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此时,王尔山放下战报,看向庞万春说道:“公孙都尉可有说后续她还有何打算?” 闻言,庞万春面露不解,心道:您才是乾州镇将,自然是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啊,怎的您还问起我家都尉的打算来了? 想是这么想,他嘴上却是不曾停顿,直言谨奉镇将将令行事。 王尔山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定定地看着庞万春,问道:“公孙都尉就没说点别的什么?” 迎上王尔山别有深意的眼神,庞万春忽的福至心灵,想起了当日军议上云绫的那番分析,暗道:王镇将莫不是听说了什么? 旋即他又想到了王宪,那人可是王尔山的亲侄子,想必是将当日情形汇报给了王尔山。 他再看看一旁的周思勉,当即猜到了几分王尔山的用意,这是在给自家都尉搭台子,立威风呐。 念及此,他不再犹豫,将当日军议上云绫的那番分析一一道来,不忘伸手在身前的沙盘上比划起来,教人看得更为清晰明了。 待他说完,王尔山不由开怀大笑,看得出他是真的高兴。 反观周思勉,整个人已经完全呆愣在那,大嘴微张,连眼睛都不记得眨了。 庞万春看得有趣,却又不好公然笑出声来,只得低垂着脑袋死死憋住,唯有肩头微微耸动着。 王尔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伸手在周思勉背上一拍,咧着嘴看着后者。 周思勉醒过神来,看了看好整以暇的王尔山,又看了看兀自憋笑的庞万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最终,他也只憋出了一句:“果真将门虎女也!” 话落,王尔山大笑出声,声音洪亮震得屋顶都落下灰来,庞万春见此再也憋不住,随着王尔山一并大笑起来。 周思勉愣愣地看着二人,不知自己的话有何好笑之处,只得不尴不尬地随着笑了两声。 半晌,二人止住笑意,王尔山拍了拍庞万春的肩膀,笑道:“回去告诉你家都尉,她所料不差,这正是本将的谋划。她既已料到,想来也该知晓如何去做,本将便不多嘱咐什么了。” 庞万春抱拳领命,旋即告退而去。 周思勉看着沙盘,心中犹在想着云绫那番分析,王尔山见他如此,笑道:“如何,这将门虎女可让人放心?” 闻言,周思勉面露惭愧之色,抱拳讨饶。 见此,王尔山再次笑得开怀,拍了拍周思勉的肩膀,带上云绫的捷报大笑着离开了议事厅。 他得赶紧去写两份文书,一封是报捷的公文,一封则是给公孙安世的私人信件。 云绫在乾州的表现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王尔山,他未料到云绫刚到白水原口就猜到了他的整个谋划。 起初他对公孙家安排云绫到乾州来是不太情愿的,倒不是他不念旧情,而是担心。 他清楚眼下辽东公孙氏年轻一代中唯有云绫一人成年,乾州将起战事,他认为此时云绫来此太过危险。 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公孙家就将面临青黄不接的局面了。 不过,在与云绫见过一面后,他有了些许改观,这才安排了一个不算危险的任务给云绫。 一来可以积累独立领军的经验,二来也可以建立军功。 按照他的谋划,只要云绫能稳守营寨不失,再伺机反击一二,那么战后即便定个首功也不为过。 天知道,当王宪将云绫的推测汇报过来时,王尔山是有多么惊喜。 若非彼时云绫尚未建功,王尔山都想立刻写信向公孙安世报喜了。 今日这一战,不受敌军谩骂所激,利用一切有利于己方的条件,生擒主将,尽灭其军,这是初次领军的云绫交出的成绩。 王尔山从天明登上城墙远眺,将这一战的经过全都看在眼里。 是以,他再也坐不住了,他要去向公孙安世报喜。 他已经可以断定,只要云绫顺利成长下去,日后必然会成为公孙家在军中的顶梁柱。 第31章 西羌攻城 首战告捷后,西羌军一连七日,日日在外叫阵,云绫一概不理,只令麾下谨守营寨,不得擅自出营。 七日间,西羌军也曾尝试进攻龙门山岗哨,皆被燕十六率斥候营以提早准备的滚木礌石击退。 在第五日时,阿穆钦察之子阿穆钦陵率军夜袭白水原口,又被斥候营提早发觉,损兵折将而还。 阿里木怀真对此极为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眼看白水原口难以攻破,最终在尚明信的谏言下,阿里木怀真决定分兵渡河,直取乾州城。 当燕十六带回西羌军分兵渡河的消息时,云绫端坐中军帐,抚掌而笑,道:“事可成矣!” 当日王尔山的军令便到了营中,唯有四个字:伺机而动! 这日一早,云绫依旧在帐中研究舆图,自西羌军分兵渡河后,她便令燕十六细细查探湔水滩至宝瓶原一线,是以舆图每日都在更新。 李思道、王宪、庞万春三人都围拢在云绫身侧,眼神灼灼地盯着舆图,看着云绫在舆图上比比划划。 片刻后,燕十七自帐外快步走入,抱拳道:“姑娘,西羌军又在营外叫阵了,领军的乃是阿穆钦陵。” 闻言,云绫摆了摆手,淡淡道:“由他去吧,严令谨守营寨,不得出战。” 燕十七得令而去,庞万春轻声道:“都尉,西羌军连番损兵,如今又分兵去了乾州城,何不趁势冲杀一阵再立新功?” 诚如庞万春所言,西羌军首战失利折了大将阿穆钦察并八千兵马,阿穆钦陵夜袭不成又折损三千兵马,里外里十万大军就去了一万。 如今分兵渡河,阿里木怀真带走了六万大军,湔水滩大营中只有三万兵马由阿穆钦陵统领。 云绫所部皆是骑兵,来去如风,便是迎战一场也是无妨。 然而,云绫却摇了摇头,摆手道:“便是小胜一场也于大局无益,我部皆是骑兵,要嘛不打,打了就要打在敌军七寸之上。” 说罢,她指向舆图,为三人说起自己的打算来。 她所指的位置乃是湔水滩大营之后,那里也是西羌军先锋最先扎营的地方,扼守着西羌军的粮道。 湔水滩说是开阔,却也只是相对白水原而言,其整体仍是东西走向的狭长河谷地形。 西羌军将大营扎在中间最为开阔之地,以尽可能容纳更多的兵马,但十万大军不是个小数目,后方又需囤积粮草,是以最终摆出了前后连营数里的阵势。 如今阿里木怀真分兵六万渡河,整个湔水滩大营守备一下子就空了许多。 连日避战不出,似乎让阿穆钦察认为云绫只会死守营寨,于是他将大部分兵马都集中到了大营,其他营寨只留了少量兵马守备。 如此一来,就让云绫看到了战机。 只要绕过大营所在,云绫所部精骑便能直击大营后方屯粮之所,届时一把火烧之,西羌十万大军就得土崩瓦解。 而那屯粮之所就在西羌军先锋最先扎下的营寨处。 当然,这并不容易,是以云绫才会令燕十六的斥候营每日探查西羌大营后方,就是为了寻找突破口。 闻得云绫的打算,李思道三人俱是精神一振,不由齐齐趴在舆图前,细细研究起来。 见此,云绫微微一笑,也不阻拦,由着他们三人边看边讨论,她自己则坐回椅子上,美美地抿了一口清茶。 正当几人在大帐内研究如何绕过西羌大营之时,外间却陡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庞万春惊了一跳,还道是西羌军来强攻营寨了。 云绫却是摆了摆手,安抚道:“莫慌,听这动静乃是湔水南岸传来的,当是西羌军攻城了。” 闻言,庞万春脸色一红,为自己的一惊一乍而感到羞愧。 反观李思道与王宪二人则要镇定得多,只是抬眼往帐外看了一眼,丝毫未露惊异之色。 见此,庞万春心道:果是军中老手,我还需多历练历练才成。 “走,咱也瞧瞧去!” 说罢,云绫当先走出大帐,直往了望楼而去,李思道三人则紧随其后,路上又遇上了前来禀报的燕十七,果然是乾州城那边开打了。 一行五人登上了望楼,云绫抬眼向湔水南岸望去,乾州城高大的城墙映入眼帘,同时入眼的还有滚滚浓烟。 “西羌军分兵渡河已有两日,直至今日方才攻城,倒是一点不急。”李思道望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闻言,云绫轻笑出声,说道:“此时不急也无妨,彼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待咱们点上一把火,他想不急也不成哩。” ----------------- 湔水南岸,乾州城西城。 阿里木怀真渡河之后按兵不动,王尔山却未放松警惕,着人严密监视着西羌大营动静。 今日一早西羌军大营动静不小,据探马回报,至少出动了三万人。 王尔山心下一合计,以城西的地形而言,最多也就能容纳三万人攻城了,看来西羌军今日算得上是倾尽全力了。 眼下,王尔山亲自坐镇城楼,周思勉往来呼喝激励士气,守城将士则紧握弓弩随时待命。 城下,此次领军攻城的乃是阿鲁木怀真部将乞儿明斯,原乞儿部首领,兵败而降,算不得阿鲁木怀真的亲信。 三万大军自然不可能一股脑冲向乾州城,阿鲁木怀真早在大军出营前就为他们分好了次序。 乞儿明斯所部一万为先头,阿鲁木怀真亲信部将蔑尔乌台一万为后继,阿鲁木怀真亲侄阿鲁木金领阿鲁木部一万为第三队。 此番攻城,阿鲁木怀真是有着消耗乞儿明斯实力的打算在内的,谁教阿穆钦察部连战连败损兵折将,累的阿鲁木部也实力受损。 乞儿明斯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出战。 大军列阵完毕,乞儿明斯将马鞭一挥,震天鼓声自中军响起,西羌大军抬着云梯、推着冲车,浩浩荡荡向着乾州城冲去。 原本西羌部落是不擅攻城的,主要就是难以打造合用的攻城器械。 不过,自从尚明义兄弟逃入羌中,便用他们传承自天机门的机关术为阿鲁木部打造器械,这也是阿鲁木怀真收留他们的主要原因。 眼看西羌大军兵临城下,周思勉算准弓弩射程,一声令下,箭雨自城头倾泻而下,冲在最前的西羌兵顿时如同被割的韭菜一般倒下一片。 城头箭雨不歇,城下埋头冲锋,短短五十余步的距离,却留下了数不尽的性命。 乞儿明斯在后看得双目微眯,面色沉痛,倒下的这些可都是他赖以在西羌立足的根本。 待趟过死亡箭雨,西羌军在城下架起云梯,冲车也靠近城门。 周思勉丝毫不慌,喊道:“上滚油、金汁!火箭齐射冲车!掷油罐!” 军令一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军士以木棍将城头一个个铜锅捅翻,内里倾倒而出的正是滚油与金汁。 刚刚攀上云梯的西羌兵纷纷哀嚎着跌落下去,生死不知! 城门附近的军士则以火箭齐射冲车,又有力壮者将手中陶罐掷出,不多时冲车左近便燃起了熊熊大火,其下躲藏的西羌兵浑身浴火地满地打滚,在痛苦哀嚎中渐渐没了声息。 这样的场景在每一段城墙下上演着,生与死的差别或许只在下一刻。 眼看还未冲上城头己方就已损失惨重,乞儿明斯目眦欲裂,不管不顾带着亲卫们便冲了上去。 他口衔长刀,一手持盾,亲自登上云梯,趁着滚油、金汁的空隙向着城头快速攀爬上去。 只是他还未攀爬到一半,云梯已被守城军士推倒,他不得不狼狈地凌空跳下。 好在还有他的亲卫们在下托住,否则只怕他也得非死即伤。 他高声怒喝着让兵卒重新架起云梯,他还要登城,但刚刚经历惊魂一刻的亲卫们如何肯应,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回了后方。 城头,王尔山端坐城楼,手上端着茶盏,目光投向城下,轻哼一声,喃喃道:“哼,没有箭矢压制也敢冲城,不知死活。” 城下,惨烈的攻城战仍在继续,不到一个时辰,乞儿明斯所部一万人已经折损过半。 他恨恨地瞪着城头,旋即喝令撤退,早已丧胆的兵卒如蒙大赦,连带来的云梯等物也顾不上了,撒腿便向后跑。 见此,周思勉喝令停止放箭,敌军已退,没必要再浪费箭矢。 这头一阵,西羌军攻得完全不得章法,纯粹就是来城下送军功的,周思勉面上也不由露出了得意之色。 城下,乞儿明斯收拢败兵,一脸不虞地向后方撤去。 待到第二阵军前,蔑尔乌台打马上前喝问乞儿明斯为何撤军,岂料乞儿明斯怒喝一声,道:“我部已损失过半,你看不见吗!还攻什么攻!” 说罢,乞儿明斯不顾蔑尔乌台难看的脸色,径直领军向大营而去。 正当蔑尔乌台欲要发难之际,第三阵的阿鲁木金派来了使者,令他撤军还营。 闻言,他冲使者点了点头,又朝乞儿明斯啐了一口,这才下令回营。 一场攻城战便如此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今日唯一受伤的恐怕就只有乞儿明斯了吧。 湔水北岸,当云绫望见西羌军在没有箭矢掩护的情况下就冲向了乾州城,顿时便没了兴趣。 在她看来,这场攻城西羌军可谓全无章法,只消稍通守御之法的将领就能轻易打退攻势,着实是没什么看头。 李思道、王宪、庞万春却看得兴致勃勃,或许在他们看来,只要是大周的胜利就很有看头吧。 于是,云绫留他们三人在此继续观望,她自己则带着燕十七回了中军大帐。 与其看一场毫无营养的攻城战,不如多研究研究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西羌大营来得实在。 第32章 绕袭敌后 自那场虎头蛇尾的攻城战后,西羌方面安静了几日,随后阿鲁木怀真亲自带兵向乾州城发起了进攻。 不同于乞儿明斯不得章法的攻城,阿鲁木怀真这个崇尚汉家文化的大首领显然更精于攻城之道。 当然,在他营中的尚明信也提供了不少建议。 于是,乾州城下两军打得有来有回,大周方面也不再似第一场那般轻松了。 太阳西沉之际,王尔山和周思勉望着徐徐撤退的西羌军,心头皆是一沉。 这几日西羌军明显更有章法,以弓矢压制城头,云梯、冲车数量更足,后方更是出现了投石机,一应攻城器械还作了防火处理,愈发难以对付了。 好在乾州本就是一线要塞,守城物资充足,兵马又皆是精锐之士,这才屡屡打退西羌攻势。 待西羌军走远,王尔山与周思勉齐齐走下城头,边走还边说着近来的战事。 “赵泰昨日来报,说是在石口隘左近发现小股西羌军踪迹,已然被其全歼。”王尔山沉声说道。 “还好镇将有先见之明,若是让西羌军突袭得手,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周思勉先是一愣,随即长舒了一口气。 “那股西羌军人数不过一千,本将如今担心的是西羌军在丹景山中寻到什么隐秘小道,不断袭扰石口隘一带,那时才是真的大事不妙了。”王尔山叹了口气,不无担忧地说道。 闻言,周思勉眉头一皱,随即说道:“镇将,乾州附近地形历代皆有勘察,想来不会遗漏什么能通行兵马的小道才是。唯一一条就在石口隘外,以赵副将的沉稳,当是无虞。” 王尔山摇了摇头,道:“话不可说满,那尚家不就找到一条小道将违禁之物送往了西羌,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小道。” 说起尚家,周思勉便火气上涌,语带怒气地说道:“那尚家当真该死!若非那尚家投靠西羌,这些西羌蛮子如何会打造那许多攻城器械,害得我军将士无辜枉死!” 闻言,王尔山看了周思勉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早晚有他们报应的,不必为这等人动怒。” 待回了镇守府,王尔山与周思勉一齐研究起沙盘来。 “镇将既担心西羌军通过隐秘小道袭扰石石口隘,何不先令公孙都尉尽早在北岸袭扰西羌军呢?如此一来,南岸这边也能减轻些压力,教西羌蛮子不敢全力攻城。”周思勉指着湔水滩位置问道。 周思勉所言倒也不假,西羌军发起攻城已有旬月,北岸的云绫所部却一直没有动静,整日紧闭营门,任由西羌军在外挑衅。 早在数日前,阿穆钦陵便不再每日派军往白水原口了,甚至又分了一万兵马渡河弥补攻城的损失。 王尔山也不知云绫在打着什么主意,王宪已有数日未曾与他联系了。 不过,他当初给云绫的军令便是伺机而动,是以他也没有派人催促云绫出兵的打算。 他相信云绫会有自己的判断,而且乾州城如今仍是稳如泰山,并不是非要云绫出兵不可。 是以,他安抚了周思勉几句,又道:“公孙都尉所部皆是骑兵,用就要用在刀刃上,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想必她也在寻找着合适的战机。” 只怕他万万也没想到,此时云绫早已不在白水原营寨中了。 ----------------- 龙门山密林中,时值正午,云绫靠在树下喝水歇息,她的身旁围拢着庞万春和燕十六兄妹。 “小十六,你确定这条道没走错?这都七、八天了,还没看到头呐?”庞万春别好水袋,出声问道。 燕十六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错不了,这条道我亲自走过一趟的。” 闻言,庞万春也没再说什么,默默接过燕十七递来的干粮啃了起来。 云绫没有理会两人的对话,类似的对话每天都在上演,她此刻只默默恢复体力以备后续的行动。 当日,燕十六兴冲冲地回来,直言斥候营在龙门山中寻到一条可以直通宝瓶原的小道,唯一可虑的便是道路难行,战马肯定是过不去的。 待燕十六在舆图上为云绫指出小道所在后,云绫当即眼前一亮。 看行程,这条小道至多十日便可抵达宝瓶原左近,更重要的是燕十六说这条小道有个岔道是往南去的。 他孤身探过这条岔道,能直达湔水滩大营后方两三里处,只是那里都是绝壁,没有道路可以下山。 确认道路无误后,云绫当即决定就走这条小道绕过西羌大营。 至于战马无法通行,没有道路下山,这在她看来都不是事儿。 她麾下两千玉麟卫战兵虽不及驻扎各地的哨探身手矫健,却也是上马能战,下马亦能战的,带上钩索等工具,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 于是,她将李思道、王宪、庞万春等人聚在一处,细细说了接下来的计划。 云绫亲率玉麟卫走小道翻过龙门山,自后方突袭西羌屯粮之所,纵火焚烧营垒; 李思道、王宪二人率部谨守营寨,若西羌军强行攻营,也可撤回白水城待命; 待湔水滩大营方向火起,二人即刻率所部三千精骑突击敌营,趁乱纵火。 为防走漏消息,云绫特意点了王宪一句,让他暂时不要与乾州城方面联系。 就这样,云绫带着两千玉麟卫备足了补给和工具,在燕十六的指引下,一头扎进了莽莽龙门山中。 待将士们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云绫看向燕十六,问道:“预计还需几日能出去?” 闻言,燕十六心中默算一番,抱拳回道:“若是顺利,今日傍晚前后便能出了密林,再有两三里便可看到西羌大营。” 云绫点了点头,当即站起身来,下令继续前进,燕十六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引路,两千人各自带好东西紧随其后。 待到月上中天,云绫一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一处山崖上,这里名唤狮头崖,崖下便是连接湔水滩与宝瓶原的道路。 此时山中万籁俱寂,崖下尚有一支千余人的兵马正举着火把运送粮草。 云绫看在眼里,又向崖下望去,心中估摸着山崖的高度,旋即放心下来。 狮子崖高约十丈,以玉麟卫的身手加上钩索等物辅助,足可安全下去。 待那运粮队走过,云绫回身说道:“我先下去探探,老庞、十六,你二人组织大伙有序下去,不可闹出大动静来。” 二人抱拳领命,云绫当即运起身法,纵身一跃,身形好似一缕清风,轻飘飘地向崖下而去。 飞至半空,她提起一口真气,身形猛地冲向崖壁,旋即脚尖在凸起的山石上轻轻一点,既卸了下坠的力道,又再次借力向崖下飘去。 眨眼间,她已稳稳落地,身形犹在前冲,只得双脚紧踏地面止住势头,在地上留下一道醒目的滑痕。 待站稳身形,她先是侧耳去听,待确定附近无人后,方才抬头看向崖顶,招手示意众人下来。 早已准备妥当的庞万春、燕十六二人当即指挥着将士们固定好钩索,有序向下滑落。 云绫紧张地盯着每一个的行动,一旦有人失手,她好随时出手救援。 好在,一切都进行得有惊无险,约莫一炷香后,所有人都安全落地。 只见玉麟卫们手握绳索,只那么一抖,长长的钩索便自动脱落,被他们迅速收拾妥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云绫领着众人在道旁草丛中藏身,随即命燕十六带领斥候营在前探路,两千人直往西羌军后营而去。 此处离着西羌军营垒不过一里多地,或许是没想到会有人自后方突袭,是以沿途并无多少哨探,仅有的一些也都被燕十六和斥候营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 抵近后营,云绫举目望去,只见到稀稀拉拉几个巡逻之人,哨楼上的哨卒甚至还在呼呼大睡。 最吸引她的还是营中一眼可见的粮堆,先前那支千余人的运粮队正在奋力卸着粮食。 见守备如此稀松,云绫也不再犹豫,将手向后一挥,玉麟卫便如出笼的猛虎,直扑营垒而去。 领头的正是庞万春与燕十六,一人手提朴刀大步流星,一人双手持刃身轻如燕,身后各自有着数百玉麟卫跟随,个个目露凶光。 云绫也领着亲卫队及剩余的玉麟卫冲出草丛,身边跟着燕十七双手持刃贴身护卫。 他们此番乃是奇袭敌后,并不打算与西羌军大动干戈,出击之时也都注意着隐藏身形。 好在屯粮之所严防走水,营中并未点燃多少火源,他们顺利地摸到了营门。 燕十六当先攀上哨楼,轻松解决了仍在呼呼大睡的哨卒,随即打开寨门放众人入内。 正在卸粮的运粮队发现有异,却也为时晚矣。 玉麟卫上前一通手弩齐射,这千把人便被收拾了个干净,侥幸存活之人也不过是倒地后痛嚎两声,很快便被庞万春等人补刀送上黄泉路。 在帐篷中熟睡的西羌兵听到动静骂骂咧咧地出来,尚未睁开双眼便被精于暗杀的燕十六兄妹带人摸了脖子。 云绫一众杀入营中,竟连像样的抵抗也没遇上过。 看了眼堆积如山的一垛垛粮堆,早有玉麟卫取来火把,随着云绫一声令下,大火瞬间吞噬了此处堆积的粮草。 她仍不满意,催动真气,将双掌缓缓推出,一股无形无相的掌风骤然吹起。 有道是“风仗火势,火仗风威;祝融施猛,顷刻为灰!” 望着眼前熊熊大火,云绫嘴角一扬,高声道:“走,下一处!” 玉麟卫齐齐应喝,随着云绫杀穿营寨,向着湔水滩大营方向奔袭而去! 第33章 火烧连营 白水原口营寨。 在云绫率军出发后,李思道和王宪便轮流值夜,密切留意着湔水滩方向的动静。 今夜正是李思道值夜,他站在了望楼上张望着湔水滩方向,心中暗暗盘算着云绫的行程。 若是才行顺利,云绫发起突袭应当就在这两日了,是以他一点不敢放松,也让麾下兵马随时准备着。 突然,一抹赤色染红夜空,李思道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当即大喜,翻身跳下了望楼对身边的亲随说道:“速去通知王副尉,大事成矣!” 亲随领命快步跑开,李思道则亲自整顿兵马,其中也包括正在休息的王宪部。 待王宪身着甲胄匆忙跑来时,李思道已将三千精骑集结完毕。 二人会合一处,并未多言,彼此点头示意过后,当即大开寨门各自率军杀奔湔水原而去。 乾州城。 西羌军连日攻城令守军疲惫不堪,正因如此,王尔山今夜亲自守夜,此时就在城门楼上坐镇。 “报~!镇将,湔水北岸忽然火光冲天,尚不知是何情形!” 一名亲兵疾步而来,单膝跪地禀报道。 本在闭目养神的王尔山猛然睁开双眼,旋即起身快步走出城门楼,抬眼向北方望去。 只见北岸的夜空赤焰滔天,便是湔水也被染成一片火红。 “好个丫头,终于动手了!”王尔山一拍城墙,脸色潮红一片,随即又道:“速去请周副将前来,另外让预备队那些小崽子都准备起来,今晚本将要干票大的!” 亲兵得令唱喏一声,匆匆下了城墙。 王尔山回头又望向势头愈发凶猛的烈焰,这一看却是分辨出了起火的位置,正是湔水滩大营后方。 顿时,一股惊喜涌上心头。 他原本只当是云绫夜袭西羌军大营得手,但以其兵力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造成西羌军炸营,一旦西羌将领反应过来撤回后营,还是可以很快平息下来的。 但起火方位却在后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云绫设法绕过了大营,奇袭了西羌军的屯粮之所! 如此一来,西羌这十万大军顷刻便要土崩瓦解! 念及此,王尔山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一掌拍在女墙上,当即转身下了城墙。 他要亲自去整备兵马,今夜他不单要给西羌军来个大的,更要一棍子打死西羌军,让西羌之地十年之内不敢犯境! 乾州西羌大营。 阿里木怀真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他起身看向匆匆而来的侄子阿里木金,一双虎目透着不悦,静静等着对方的解释。 阿里木金却顾不得叔父的脸色,一脸惊惶地说道:“叔父,出大事矣!湔水北岸火光冲天,火势乃是从屯粮营方位升起的!此刻大营之中已有乱象!” 闻言,阿里木怀真身躯一震,瞪圆了双眼,小跑着出了帅帐,举目向北岸望去。 这一望,却教他面色煞白,踉跄着倒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阿里木金此时已是六神无主,一脸如丧考妣地扶住阿里木怀真。 数息之后,阿里木怀真回过神来,无视了大营的乱象,转头喝道:“此地不可留矣!你速去集结本部兵马,我们即刻渡河!另外,让蔑尔乌台速去控制舟船,无我手令,其他人若敢擅自抢夺,杀无赦!” “是,叔父!”阿鲁木金慌忙应了一声,随即一路小跑着离去,背影显得颇为仓惶。 待他走后,阿里木怀真望着湔水北岸一阵失神,口中喃喃道:“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 湔水北岸,西羌大营外。 西羌大军或许是真的没料到会有人能逃过大营突袭后方,是以守备极为稀松。 云绫率军一路奔袭,连破十数营寨,自始至终未曾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 他们一路不停,每破一处营寨便要纵火焚之,将整个湔水滩夜空照的如同白昼,赤红一片! 及至西羌大营外,西羌军终于作出了反应,集结起一支三、四千人的兵马欲要赶去救火,正撞上一路奔袭而来的云绫所部。 念及东西夹击之策,云绫并未率军回避,反而下令就地结阵迎敌。 玉麟卫训练有素,随着命令下达,他们迅速分作前后队,刀盾在前掩护,手弩在后射击,打得毫无准备的西羌军顿显溃散之势。 关键之时,阿穆钦陵亲自披甲赶到,大声疾呼勉强稳住了军心,而后亲自率军向玉麟卫阵势发起了冲锋。 待西羌军接近阵前,云绫轻哼一声,清喝道:“准备接敌!” 玉麟卫迅速收起手弩,有序分作三队,成品字型排开阵势,云绫手持凤鸣携燕十七一道坐镇中军,庞万春、燕十六分居两翼。 一声轰鸣,两军相接,顿时兵刃交击声、临终哀嚎声此起彼伏,现场陷入白刃战中。 云绫亲身在前厮杀,周身真气萦绕,凤鸣剑发出阵阵剑吟,一道道无形剑气袭向任何一个敢于靠近之人。 燕十七护卫在侧,双手各持短刃,出招迅疾如风,收割着任何敢于攻向云绫的敌军。 庞万春一杆朴刀在手,一身气血激荡,刀势大开大合,身先士卒勇不可当。 燕十六身法灵动,掌中双刀轮转,无情挥砍着面前之敌,不多时已化作一个血人。 两军绞杀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时杀得难分难解。 阿穆钦陵此时也看清了云绫,登时想起自己被俘的阿爹,当即大喝一声,催马挺枪冲向云绫所在,欲要以此女换回自己阿爹。 云绫耳根一动,在一片喊杀声中清晰地分辨出一道马蹄声正在迅速接近。 她转头一看,正见阿穆钦陵挺枪纵马杀奔过来。 “来得好!” 她清喝一声,一剑了结面前之敌,旋即手腕一翻,凤鸣剑接住掉落的长刀,旋转一周后挥手甩向阿穆钦陵。 这一击灌注着精纯的真气,长刀划破空气,带着无匹的威势直袭阿穆钦陵面门。 阿穆钦陵瞳仁一缩,勉力抬枪荡开长刀,却被其上的力道震得身躯一震,胯下战马也被这股力道震得陡然止步。 一时不察,阿穆钦陵被战马甩飞出来,直直落在云绫面前。 不待他起身,早已准备就绪的燕十七上前便是两指封住他的穴道,再伸手抓住他向后一甩,自有玉麟卫将其绑缚生擒。 眼见诸将被擒,阿穆钦陵的亲兵怪叫着向云绫这里杀来,浑然不顾已呈溃散之势的西羌军。 云绫冷哼一声,真气力场一起,接近的亲兵顿时被震飞出去,没入乱军之中没了动静。 此时,两翼的庞万春和燕十六已经杀透敌阵,向着中央合围过来,大有全歼这支西羌军的架势。 西羌军再也支撑不住,向着身后的大营溃退而去。 这场遭遇战令玉麟卫也出现了不少伤亡,云绫正在考虑是否要暂缓攻势,先救治伤员,却见大营方向火光骤起,喊杀声大振。 料想当时李思道和王宪两部精骑杀到,云绫再顾不得多想,当即令燕十六率斥候营兄弟留下救治伤员,她则率领剩余兵马一头撞进西羌大营中去。 那边厢,李思道与王宪各领一千五百精骑兵分两路,人人皆随身携带引火之物,自东北、东南两个方向杀入西羌大营之中。 事情比他们预想的顺利得多,大营中似乎无人坐镇,精骑一到,西羌兵便各自溃散,连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李、王二人顾不上多想,一边率兵突进,一边先下令纵火。 不多时,整个西羌大营都火光冲天,无数帐篷皆在烈焰中化作灰烬。 直到中军帐前,二人会合一处,眼见前方一伙千余人的西羌兵似乎正在抵挡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率兵自后突击过去,片刻功夫便将这伙西羌兵尽数剿灭,也见到了一身血污的云绫等人。 “都尉!” 李思道、王宪齐齐下马,抱拳见礼。 云绫摆了摆手,说道:“方才一番遭遇战,有不少兄弟受了伤在后方休整,你们速速前去接上他们,我们一道回营!” 二人得令,当即翻身上马,率领三千精骑向着云绫所指方位赶去。 不多时,二人带兵回返,不少精骑马上都驮着伤兵,也有战死之人的尸身。 云绫眼中闪过一抹沉痛,随即又将之压在心底,翻身骑上燕十七搜罗来的西羌战马,下令撤军。 今夜这一番夜袭可谓战果丰硕,不单焚毁西羌军粮草,更是直接踏破湔水滩大营,虽不知斩杀了多少敌军,但北岸溃散之势已成,想必南岸此刻正是惊慌失措之时。 若是身在乾州城的王尔山能及时抓住战机,未必不能一战而竞全功。 可惜,玉麟卫连日在深山密林中行军,今夜又不及休整便展开了夜袭,最后又是一场遭遇战,可谓疲敝已极。 而湔水滩土质松软,终究不适合骑兵冲锋,三千精骑突袭尚可,若是遇上渡河而来又急于逃生的西羌军,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是以,云绫此刻也不得不下令撤军回营了。 念及此,她又看向被五花大绑的阿穆钦陵,嘴角不由一扬。 说来今夜能轻易踏破西羌大营还得多谢此人了,若非他鲁莽突进,云绫也没机会生擒了他,西羌大营也就不会群龙无首。 看到他,云绫心情大好,那一点点遗憾也被彻底抛诸脑后,一马当先率军向白水原口而去。 正如云绫所料,他们撤军后不久,一支万余人的西羌大军就赶到了湔水滩大营外,领头之人正是阿鲁木怀真。 阿里木怀真此刻看来颇为狼狈,一身血污,头发散乱,麾下兵马也呈萎靡之状,显是方经一场大败。 看了一眼仍在燃烧的大营,阿里木怀真恨恨地向白水原方向望了一眼,随即率军向西退走。 他们走后不久,又一支数千人的西羌兵马路过此地,看也没看营地一眼,径直向西而去,领军之人正是阿鲁木金和蔑尔乌台。 尚明信也瘸着一条腿艰难地混在西羌兵中,一脸的颓丧。 临走之际,他还心有余悸地望了湔水南岸一眼,那里此刻喊杀声依旧震天,火光也不比北岸这里小多少。 第34章 空空道人 “哈哈哈~老子好久没杀得这般爽快啦!” 天明,王尔山收兵回城,遇上守备城门的周思勉,一个翻身下马,大笑出声。 周思勉忙上前一步抱拳见礼,随即恭贺道:“贺喜镇将,一战破敌,必可威震敌国矣!” 闻言,王尔山摆了摆手,笑道:“非也!此番得此大胜,全赖诸军用命,公孙都尉用谋也!” 说罢,王尔山当先走入乾州城,身后万余大军押着俘虏与战利品一并入城。 夜里一战,王尔山趁着北岸大火引得西羌大营混乱之机,果断率军出城。 许是预料到了结局,彼时西羌军各部争先抢占南岸临时渡口,乱做一团,甚至自相残杀。 王尔山见此,岂能放过,当即挥军掩杀过去。 西羌军眼见前有湔水,后有追兵,倒也激起了一番血性,一些部将率兵返身应战,与大周军厮杀起来。 然而,当阿鲁木怀真抛弃诸部,率本部兵马抢先渡河后,西羌军终于迎来了总崩。 随后,战场一度成为一面倒的屠杀,西羌军或死或降,蹈湔水而死者不知凡几。 待王尔山收拾完战场,得报此战斩首万余,俘敌过三万,另有自相践踏、蹈湔水而死者无数,可谓大获全胜。 回镇守府的路上,王尔山问起可有北岸的消息送到,周思勉摇了摇头。 见此,王尔山不由眉头微皱。 他能够想到云绫没有多余的力量阻拦西羌败军,却想不明白为何一夜过去仍无战报送到。 难道云绫率部夜袭之时出了什么意外? 一想到这种可能,王尔山心头猛地一跳,不由加快了脚步。 他却未曾想到,云绫自回营中将一应军务交由李思道处置后,倒头便睡。 着实是连日翻山越岭,又是一场夜袭,饶是修为如她也是累的够呛。 李思道忙于料理伤员、收敛遗体、布置防范、统计战果,一时间也没想起向乾州城汇报战况,这才耽搁了下来。 好在,王尔山准备亲自赶往湔水北岸一探究竟之时,王宪的亲兵到了,将战况一说,才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只是太累睡过去了,不是负伤或者别的意外便好。 王尔山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随即,他便开始忙碌起来,战后之事并不比战前少,甚至更为复杂。 汇总战报、梳理功勋、料理伤员、统计战死名单等等诸多事务都在等着他决断,虽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却也是极费心力的。 而最重要还是派出探马,探明西羌军动向,是就此撤了,还是驻军哪里以图来日? 不过,王尔山认为西羌军应是撤了,夜里一战西羌军可谓元气大伤,算上北岸,逃脱者至多三四万,粮草也损失惨重,实在没理由不撤。 是以,王尔山派出探马后便全身心投入到战功工作中,一面也在等着云绫的战报送来。 午后,饱睡一觉的云绫自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糯糯地唤道:“十七,十七?” 先一步醒来的燕十七闻声而至,帮着云绫更衣梳洗,一套动作下来很是熟练了。 “十七,现在外头如何哩?”云绫看着铜镜中为她梳头的燕十七,轻声问道。 “姑娘,先前李副尉来说昨夜南岸西羌大营大乱,王镇将趁势出兵,如今西羌败军向西退去了。”燕十七一边细心梳着青丝,一边回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笑道:“还好我们跑得早哩,若是撞上那些西羌败军,就我们这点人,只怕还不好办哩。” “姑娘说得极是。”燕十七微笑着肯定道。 待梳洗完毕,云绫再次身披战甲,唤来了李思道、王宪、庞万春等人。 此番大胜,西羌军定然是要撤军的,乾州的战事可以说已经基本结束了,不过眼下却还不是彻底放松的时候。 是以,云绫神情严肃地吩咐燕十六将斥候营都撒出去,尽早摸清西羌败军的动向。 随即,又令李思道、王宪两部轮番出营警戒,庞万春则接手剩余的战后军务,算是对他的锻炼了。 众人领命而去,云绫这才坐在案几前开始书写昨夜的战报,燕十七则在一旁为她研墨。 云绫瞥了一眼燕十七,愈发觉得这姑娘合心意了。 一封战报一蹴而就,云绫吹了吹墨迹,将之装入特制牛皮信封内,交给了燕十七,吩咐她将战报送往乾州城。 燕十七走后,云绫顿时闲了下来。 她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若非如今麾下有了五千兵马需要仰仗她,她是如何也不可能整日在营寨中呆着的。 眼下战事已毕,正巧左右无事,她就想着不若登上龙门山一望湔水之景? 念及此,她再坐不住了,带上凤鸣剑便出了大帐,随口打发了欲要同往的亲卫们,独自一人离营向着龙门山而去。 半个时辰后,云绫登上了一座高峰,举目远眺。 此处名为龙头岭,乃是白水原左近的最高峰,于此可以俯瞰整个白水原,自然也能望见不远处的两水相会之景。 云绫深吸一口气,凤眸微微眯起,面上尽是享受之色。 自来乾州,她还从未如此刻这般轻松过,若是可以,她以后都不想再经历战事了,委实是肩上的担子太重。 人不可能永远不犯错,她不想有朝一日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而枉送麾下将士的性命。 望着远处滔滔的江水,她一时有些失神。 【警报!警报!后方三百步危险袭来!】 玲珑突然的示警令云绫浑身一个激灵,登时醒过神来,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密林之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速度极快地向这边飞掠而来,一身真气波动雄浑有力,丝毫没有隐藏修为之意。 半步宗师! 云绫瞳孔一缩,不由握紧凤鸣剑,心中暗暗戒备起来。 三息后,那人影落在云绫身前二十步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云绫。 云绫同样在打量来人,来人是一老道,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一身藏青道袍,此刻迎风而立,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 “不知道长何来?”云绫当先抱拳行礼,悄声问道。 “老道为你而来。”老道轻笑一声,不急不缓地回道。 “不知道长寻晚辈所为何事哩?”云绫再问。 “欲借你一物。”老道捋着白须,笑道。 闻言,云绫心头暗暗警戒,笑道:“何物?若是晚辈有的,借与道长也无不可哩。” 老道突然大笑出声,半晌方才说道:“老道既来寻你,自是你有的。今日,老道欲借你的性命回去交差,你可愿?” “哼!”云绫轻哼一声,脸色一沉,道:“这可就难办哩,性命岂可随意相借?若是道长借了不还,晚辈也不知何处去寻道长讨要哩!” 闻言,老道微微一愣,旋即再次大笑出声,道:“哈哈哈~好个有趣的小丫头,若非有人买了你的性命,老道说不得还得与你好好喝上几杯呐!” 云绫秀眉微蹙,悄然将凤鸣剑抽出一截,俏声道:“看来晚辈人缘似乎不太好哩?不知是何人想买晚辈的性命,道长可能为晚辈解惑?” “浣花派,尚从义。”老道答得极为干脆,丝毫没有隐瞒之意。 云绫也未料到老道这般,不由微微一愣,正欲说点什么,却闻老道开口道:“小丫头,记好了,杀你的乃是血杀楼空空道人是也!” 云绫暗道不好,当即脚下一点,身形向一侧躲避。 就在这个当口,一道寒芒自她腰间滑过,若非她躲闪得快,此刻只怕已然见红。 她转头向空空道人看去,却哪里还有空空道人的影子。 【上面!】 玲珑一声提醒,云绫看也不看,凤鸣剑顷刻出鞘,一道无形剑气直往头顶激发而去。 “好剑气!” 头顶传来空空道人的声音,不待云绫看去,身后却是破空声大作。 她不及多想,脚下一个错步,反身就是一剑,正中袭来的短刃。 云绫看着眼熟,却也顾不得多想,因为兵刃交击的瞬间一股精纯的真气便沿着剑身闯了过来,她只得运足真气前去抵挡。 “轰隆”一声,真气冲撞引动一阵爆鸣,云绫被震得飞身退开十数步距离,反观空空道人却是负手立在原地,正笑眯眯地看着云绫。 “这人好厉害的真气,竟还带着一股灼热之气!”云绫心中惊叹一声,一双凤眸死死盯着空空道人不放。 【这人修为只怕离着宗师也不远了,你未必是他对手。】 “看他身法来去无踪,跑可未必跑得过他哩,还不如拼上一拼!” 云绫心中暗下决心,当即调动起周身真气,真气力场激发而出,登时衣袂无风自动,似有飘飘欲仙之感。 “咦?”空空道人看得惊奇,捻须道:“原是《明玉剑典》传人,难怪浣花派那小子要请动我天字组出动呢。”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将凤鸣剑一指,决定先下手为强。 只见她脚下一动,身形陡然间由实化虚,烟尘乍起,眨眼间杀到空空道人身前。 不待空空道人反应,灌注真气的凤鸣剑已带着凌冽的剑吟攻向其面门。 空空道人本能地撤步后退,却为真气力场所阻,慢了一步,只得以手中短刃格挡,同时偏头去躲。 “叮”的一声,凤鸣剑与短刃磕个正着,真气爆鸣再次炸响。 云绫吃受不住,身形不由一偏,露出腰间破绽。 她见机得快,迅速抬脚顺势踢向空空道人腰腹,后者嘴角带笑,只将手掌向下一按,轻松拦下这一击。 云绫借力反身一剑横扫,也为空空道人低头躲过。 如此这般,二人转瞬间交手十余合,空空道人只守不攻,倒是令云绫心生疑惑,只觉这老道一点不似杀手做派。 有古怪! 念及此,云绫陡然抽身退开,空空道人也不追赶,仍是笑眯眯地看着云绫。 “你既是来杀我的,缘何只守不攻?”云绫不解地问道。 “还你人情罢了。” “什么人情?”云绫愈发不解。 “你猜!”空空道人笑眯眯地回道。 闻言,云绫嘴角一抽,顿时语塞。 正当此时,空空道人神情一变,登时身形一动,眨眼间出现在云绫眼前。 云绫一惊,正欲还击,却被空空道人一指点中穴道,顿时动弹不得。 空空道人轻笑一声,不顾云绫惊恐的眼神,扛起她来便走,三两步就消失在密林当中。 第35章 风雨欲来 听着耳旁呼啸的风声,云绫心中一片懊恼。 方才竟因为对手的言语而分了神,以致于如今被制住穴道动弹不得。 不过这空空道人既没有立刻杀她,想来暂时她还是安全的,尚有时间谋划脱身之计。 “玲珑,快帮忙,我们一起冲开穴道好脱身哩!”云绫心中喊道。 【以这人的修为,你被他扛在肩上,一运真气就会被他察觉到。】 “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他既掳你走,自然是要寻个地方放下你的,到时候我再帮你冲开穴道跑路!】 闻言,云绫也只得暂时歇了心思,转动着眼珠打量周围环境,默默记下走过的地方。 约莫半个时辰后,空空道人将她带到一处山间瀑布旁,又随手将她放在水潭边,转身寻来几片大叶子舀了潭水喝。 “老道士,也给我来几口,口渴哩!”云绫抿了抿唇瓣,俏声道。 空空道人看了她一眼,舀来些潭水喂到她嘴边,笑道:“且凑活着喝吧,老道我可不敢解了你的穴道,抓起来费劲得很。” 说罢,他便自顾自在地将叶片倾斜,清水顺势流入云绫口中。 而后,云绫见空空道人兀自坐到大石上,既不理她,也不继续赶路,反而闭目养神起来,不由心中起疑。 “老道士,你带我来此作甚?你不是来杀我的?”云绫出声问道。 “安心等着便是。”空空道人回了一句,便再不搭理云绫。 见此,云绫暗道好机会,当即在玲珑的辅助下开始调运真气冲击被封堵的穴道。 空空道人不曾想云绫身边有着玲珑这样的存在,冲穴之时丝毫不露真气波动,兀自放心地闭目养神去了。 不多时,一声微不可察的哔剥声响起,云绫身子一抖,已然重新恢复行动能力。 她并未轻举妄动,心中问道:“玲珑,凤鸣剑方才你可收着了?” 【放心,早收进量子空间了,你想用随时都可以。】 “不急,先看看这老道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再说,看样子他像是在等人哩。” 【那我把能量调到探测上,方便你提早发现异常。】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旋即佯作仍为穴道所困,留心着空空道人的一举一动。 一个时辰后,玲珑示意云绫有人来了,她瞬间提起了心中的防备,准备一有不对便脱身而去。 正在此时,空空道人也睁开了双眼,向云绫身后看去。 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两道人影也出现在云绫身后,她只一听便分辨出来者是谁。 “十六和十七,他们怎么来了?坏了,定是我一直未回去,他们寻我来哩,这下可怎么脱身哩!” 【别急,看看再说,左近就你们四个人,三个打一个,你还是偷袭的,有胜算。】 闻言,云绫稍稍放下心来,却不想接下的一幕差点让她伪装不下去。 “不肖弟子拜见师父!” 只见燕十六和燕十七快步走到空空道人身前,齐齐单膝跪地,恭敬见礼。 空空道人扫了二人一眼,轻哼一声,沉声道:“哼,还真是有了主子就忘了师父了,这便护上了?” 原来,燕十六兄妹上前这几步却是隐隐将动弹不得的云绫拦在了身后,若然动手,自是他们兄妹首当其冲。 小心思被看破,燕十六默默垂头不语,燕十七却一瞬不瞬地看着空空道人,眼神很是坚定。 见此,空空道人沉默半晌,轻叹一声,道:“起来吧,老道若想杀她,又岂会等到此时!” 闻言,燕十六兄妹相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们收到飞镖留信得知师父抓走了云绫后,心中有多焦急,顾不得手头上的事务,急匆匆便循着师门印记一路找来了此地。 看到此处,云绫也算反应过来了,原来空空道人所说的还人情就是指燕十六兄妹,也难怪觉着空空道人的兵器眼熟了。 当日燕十六兄妹失手被擒,云绫不但没杀他们,还把他们带在身边,的确算是对兄妹二人有恩了。 不过云绫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对方毕竟是血杀楼的人,而且似乎还接了杀她的任务。 未曾想,待燕十六兄妹起身后,空空道人直接看向云绫,说道:“小丫头,你也别装了,老道早发现你冲开穴道了,过来说话吧。” 闻言,燕十六兄妹齐齐看来,云绫也是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唯恐对方是在诈自己。 见此,空空道人轻哼一声,道:“老道我别的本事或许平常,唯有一双耳朵自问宗师之下还没人能够瞒过老道。你虽未露真气波动,但冲开穴道那一下,老道可是听得真真的。” 云绫见空空道人神情玩味,心知遮掩不过去,当即面露一抹讪笑,起身拂去衣摆的灰尘,笑道:“道长好耳力哩!” “姑娘,您没事?”燕十七快步赶到云绫身侧站定,燕十六也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云绫摆摆手示意无事,随即上前几步,笑盈盈地看着高坐大石上的空空道人。 空空道人看着自己的徒弟对着外人嘘寒问暖,心中忒不是滋味,不由撇了撇嘴,面露不豫。 云绫却是佯装不见,俏声道:“道长既是燕家兄妹的师父,想必今日不是特意来为难晚辈哩,不知道长将晚辈带来此地究竟所为何事?” 闻言,空空道人故作阴狠,沉声道:“小丫头,你可知血杀楼的规矩?老道虽教了他们,却也不会念什么旧情,不过是想将他们兄妹引来顺手清理门户罢了。” 孰料,这话未曾吓住云绫,也未吓住燕十七,反倒是燕十六身子一抖,不自觉向云绫靠近了两步。 云绫看向燕十六,微微一笑,安抚道:“你师父吓唬你哩,你看十七就没上当。” 闻言,燕十六看向妹妹,果然见她面不改色,不禁有些羞赧。 空空道人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嘟囔道:“没出息的东西,老道怎么就收了这么个傻徒弟。” “道长,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否则晚辈三人回去晚了,只怕军中该派人出来寻哩。”云绫笑道。 闻得云绫略带威胁之语,空空道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半晌方才说起正事来。 一炷香后,云绫带着燕十六兄妹一齐离开了此地,向着白水原而去,空空道人也早已不知所踪。 一路上云绫的脸色都极为沉重,因为空空道人所言之事着实令她感到头疼。 按空空道人所言,她已经被血杀楼盯上,尚从义在血杀楼下了红注,买她的项上人头。 鉴于她的修为和如今的军职,血杀楼决定派出神秘的天字组来执行这项任务。 而空空道人正是天字组成员,代号“肆”,不过他并不是接手这个任务的人,具体由谁来执行便是空空道人也不得而知。 燕十六兄妹被云绫所擒后,空空道人就盯上了云绫,原本是想出手救人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兄妹俩跟着云绫远比留在血杀楼做个底层杀手要强,也就没有强行动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隐在暗处细心观察,云绫对燕十六兄妹的态度令他很是满意。 是以,当他获悉天字组将出手刺杀云绫之时,便安排了这一出,一来是向云绫示警,二来也算是给云绫展示天字组的实力。 天字组以实力排序,即便如空空道人这等只差一个契机便可踏足宗师之境的人也只排名第四,足见天字组的实力如何。 按说空空道人这等实力强横的半步宗师,江湖上不可能没有丝毫传言才是,然而云绫此前却从未听闻过空空道人的名号。 云绫这般问来,空空道人的回答却令她心头一紧。 按其所言,他加入血杀楼前修为其实已经停滞在后天境上品十数年,原本以为此生都没有希望更进一步了。 但是,血杀楼为他提供了一种丹药,短短两三年他不单突破桎梏,更是有希望在有生之年一窥宗师之境。 那丹药名唤天蕴丹,阴阳二使每两月便会发下一粒,服之可令修为遽增,抵得上十年的苦修。 然而,空空道人本身便通丹道,深知如此灵丹妙药该是夺天地之造化,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供给他人使用,除非这天蕴丹有着不易察觉的副作用。 空空道人留了个心眼,每年都会昧下一粒自行研究,前不久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天蕴丹表面上的确能令人修为大进,但炼丹之人却在内里藏了一味与修为无关的药力,一旦服下,这种药力就会在身体中堆积。 平时不会碍事,不过一旦遇上天香紫檀的香味,立时便会化作一种毒素,不会致命,但会教人对佩戴天香紫檀之人唯命是从。 空空道人记得,阴阳二使就佩戴着天香紫檀制成的手串,这就是血杀楼控制天字组一众高手的手段。 面对这些情报,云绫笑盈盈地记下,心中却也有另一番思量。 在她看来,空空道人未必对燕十六兄妹有多重视,否则也不会将他们带回血杀楼后任由他们在底层厮混。 或许只是寻个由头博取她的信任罢了,此番行事未必不是存了借她之手覆灭血杀楼的心思。 对此,她并不反感,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血杀楼已经盯上她,那么她迟早也会与天字组一战,能够提前有所准备不是坏事。 如今她该做的,便是尽快联系自家师父,赶在天字组动手之前布下天罗地网,说不得就能探出血杀楼更多的内幕来。 思及此,云绫不由加快了脚步,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流光。 燕十六兄妹相视一眼,还道云绫是担心血杀楼的刺杀才会如此急迫地赶路,是以齐齐咬牙努力跟上云绫的步伐,殊不知云绫盘算的却是如何来个瓮中捉鳖。 第36章 各方筹谋 “如何,那丫头可信了?” 成都城南一处小院中,头戴黑铁面具的男子以极为温润的声音问道。 在他下手,空空道人弯腰拱手,神色肃穆,回道:“主上,依属下看那公孙云绫并未全然相信属下所言。” “无妨,只要能引得公孙家对付血杀楼即可。这几年,玄天宫有些太放肆了。”男子拍了拍座椅的扶手,轻笑道。 闻言,空空道人应了一声,旋即束手而立,静候吩咐。 半晌,铁面男子看了空空道人一眼,问道:“依你之见,那丫头会如何应对血杀楼?” “回主上,属下观其用兵极有耐性,想来是会设好陷阱,来个瓮中捉鳖吧。”空空道人拱手回道。 “嗯,玉瑶倒是有了个好徒弟,聪慧得紧啊。”铁面男子轻轻感慨一声,便不再言语。 就在此时,院门外走来一女子,一袭白裙,丰姿绰约,媚态天成,每走一步似乎都是踩在旁人的心坎上,令人不由心生悸动。 这女子正是阴姹派掌门白霜儿。 “呦,奴家似乎听到了一个不讨喜的名字哩,傅郎可是又在背着我念叨那贱人哩?”白霜儿人还未到,话已出口,声音娇媚,令人不禁心潮澎湃。 空空道人垂眸凝神,不敢去听,更不敢去看。 铁面男子眸中阴鸷一闪而逝,旋即恢复清明,抬眼看向走来的白霜儿,笑道:“你又在吃飞醋了,不过是感慨一句她的徒弟罢了。” 说话间,白霜儿已走到铁面男子跟前,只见她脚下一转,毫不避讳地坐到了铁面男子怀中,娇笑道:“奴家不是在乎你嘛,你可莫要动气哩~” 闻言,铁面男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宠溺,挥手打发了空空道人,与怀中的人儿腻歪起来。 片刻后,白霜儿脸颊微红,将头靠在铁面男子肩头,娇媚一笑,道:“方才你说那贱人的徒弟,她徒弟如何哩?可比得了奴家的徒弟?” 闻言,铁面男子点了点白霜儿的鼻尖,笑道:“你怎的什么都想跟她比上一比,在我心里她哪里比得上你分毫!” 白霜儿对此很是受用,不由在铁面男子薄唇上轻啄一口,美眸迎上对方的眼神,媚态尽显。 见此,铁面男子哈哈一笑,径直抱起白霜儿转身回了房中,不多时房中便响起了男欢女爱之音。 不知过了多久,白霜儿娇媚清吟一声,扑倒在铁面男子怀中,纤纤玉指在后者胸前划着圆圈,面上一片潮红。 待气息稍稳,她语带娇媚地说道:“傅郎,奴家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哩。” 铁面男子吐出一口浊气,轻笑道:“她那个徒弟确实了得,小小年纪已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最近又率军在乾州立下大功,未来可期啊。” 闻言,白霜儿脸色一沉,白嫩的身躯在铁面男子怀中扭动一番,娇声道:“怎的,就她的徒弟好,我的徒弟便是不如呗?” 铁面男子轻笑出声,将白霜儿紧紧揽在怀中,说道:“你的徒弟自也不差,同样是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年轻有为!” 相比于前言,说起白霜儿的徒弟来铁面男子的语气明显有了些许敷衍之意。 白霜儿自是听了出来,却也没再不依不饶地追问,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的性子,知道他不喜纠缠。 不过,她也没打算放过此事,心中暗道:哼,公孙玉瑶,那就来看看我们究竟谁更会教徒弟! 入夜,在服侍铁面男子睡下之后,白霜儿悄悄起身离了房中,径直向着院外走去。 她却不知,她刚刚离去,原本熟睡的铁面男子便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抹得计,笑了笑又才翻身睡去。 ----------------- 成都郊外树林,左湘儿白日里接到师父传讯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此时白霜儿未到,她不由靠在树上,抬头望着空中的明月愣愣出神。 昨日,她接到手下人回报,说是公孙云绫在乾州军前立了大功。 三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云绫,她的师父是自家师父的宿敌,她也天然的将云绫当作对比。 云绫在澄心书斋念了三年书,她也在阴姹派潜修了三年。 未曾想,这次一出关就接到对方军前立功的消息,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紧迫感来。 这种紧迫感她不知道是从何而来,按说她并没有什么名扬天下的野心,只想好好修习武道,争取有朝一日能够迈入宗师之境,全了自家师父的念想。 然而,她越想无视这股紧迫感,就越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她想不明白,是以才会在此愣愣出神,连白霜儿的到来也未察觉到。 “哼!你就这点警惕心?为师往日的教导你都学去哪里了?”白霜儿不满地轻哼出声。 左湘儿心中一紧,本能地一掌轰出,待看清来人,不由瞳孔一缩,想要收力,仓促间却又哪有那般容易。 白霜儿轻哼一声,将云袖一扬,一道真气透体而出,眨眼间形成一道真气屏障,将轰来的掌力尽数化解。 左湘儿放心下来,旋即惊慌地跪倒在地,道:“师父恕罪,弟子一时不察,险些犯下大错!” 闻言,白霜儿神色莫名,伸手扶起左湘儿,又拂去她裙摆沾染的灰土,并未立时说话。 左湘儿神色有些慌张,这三年她基本都在阴姹派闭关修炼,说来也是许久未曾见过师父了,心中没来由有些陌生感,对于师父突然的亲近举动有些手足无措。 白霜儿却是不理,拂去灰土后,又上下打量了这个徒弟几眼,旋即笑道:“不错,修为精进了不少,比之为师也不差多少了!” 闻言,左湘儿赶忙行礼,回道:“师父莫要折煞弟子了,弟子还有得学哩!” 白霜儿再次扶起左湘儿,娇笑一声,突然问道:“你可知公孙云绫此人?” 左湘儿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应道:“知晓,这三年弟子有命人时时探查此人的消息。” “好!”白霜儿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她公孙玉瑶的徒弟不单闯出个‘玉女神剑’的名头,如今又在乾州立下军功,你作为我白霜儿的弟子,也不可弱了名头!” 闻言,左湘儿总算知道师父今日令自己前来所为何事了,当即神色一肃,静心等候吩咐。 见她如此,左湘儿再次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为师得知血杀楼如今盯上了这个公孙云绫,你且前去,若她不敌血杀楼,你便出手救她一救!” “师父,这是……”左湘儿不解,难道不应该是去落井下石吗? “哼!她公孙玉瑶的徒弟,只能死在我白霜儿的徒弟手里!”白霜儿轻哼一声,微微仰着头,一脸不屑地说道。 闻言,左湘儿登时对自家师父与公孙玉瑶这对宿敌有了新的认知,当即应了下来。 见此,白霜儿掩嘴娇媚一笑,又道:“你救下她后,待她伤好,再杀了她!如此,公孙玉瑶的脸色想必会很好看哩,呵呵~” “是,师父!”左湘儿语带无奈地应下。 而后,白霜儿又关心了左湘儿几句,便出言打发着左湘儿离去了。 望着弟子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白霜儿嘴角一翘,喃喃道:“傅郎啊傅郎,就让你看看我白霜儿的徒弟比之她公孙玉瑶的徒弟如何……” 说着,白霜儿神情陡然一肃,出声道:“你必须更喜欢湘儿才行,必须!” ----------------- 远在乾州的云绫自然不知成都发生的事,她此刻正在为血杀楼之事而烦心。 当日自空空道人处得了消息后,她便遣庞万春赶回成都找到尤三,让尤三火速联系公孙玉瑶。 如今已过五日,战后军务都已料理妥当,她也率军撤回了乾州城,却依旧没有公孙玉瑶的消息。 她倒不是非得等着公孙玉瑶不可,只是有师父在,她觉得更有把握生擒血杀楼天字组杀手罢了。 那日与空空道人一战,她虽失手被擒,但终归是因为被对方言语分心所致,真要动起手来,她即便斗不过,也能脱身而去。 如今她身处军中,即便血杀楼遣天字组前三之人行刺,她也是不惧的,只是未必能够生擒对方罢了。 为作第二手准备,云绫起身去寻了王尔山。 如今的王尔山可谓是春风得意,一战大破西羌十万军,饶是从军多年的他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啊。 捷报已经送往长安,他现下就是一面整军,一面静候朝廷的封赏了。 见云绫过来,王尔山大笑出声,道:“哈哈~我的公孙都尉啊,今日怎的有空来寻本将了?” 闻言,云绫微微一笑,抱拳行了一礼,说道:“有些私事来寻王将军相助哩。” “哦?”王尔山笑容一收,挥手打发了周围守卫的士卒,亲自将云绫领到书房,抱拳道:“公孙姑娘所谓何事,但请道来,王某定当竭力!” 云绫当即将空空道人所言之事挑着能说的说与王尔山知晓,随即又将自己欲生擒来人之事一并说了,最后问道:“不知王将军可能相助?” “公孙姑娘相请,王某自无不允之理!不知王某需要做些什么?”王尔山一脸严肃地看着云绫,神情颇为坚定。 见此,云绫摆了摆手,笑道:“来人或是半步宗师,我在军中其人未必敢现身。是以,云绫欲请王将军想个由头,让云绫能够光明正大的离开军营。” 闻言,王尔山自是不应,云绫留在军中无疑是最安全的,哪怕对方是半步宗师,乾州数万兵马在侧,对方也不敢造次。 若放云绫单独出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王尔山着实没法向公孙家交代。 云绫早料到这一出,是以并未打断王尔山的反对之言,待其说完方才说道:“自不是我一人前往,云绫还没自大到以为凭我一人便能生擒半步宗师的地步。” “那你是……”王尔山不解地看向云绫。 云绫微微一笑,凑到王尔山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王尔山听得频频点头,末了更是大笑出声。 傍晚,便有一道军令大张旗鼓地送入云绫军中。 第37章 大战一场 天佑二十五年,秋,益州官道。 西羌十数年来首次大举入寇,却在乾州城撞了个头破血流。 阿鲁木怀真于宝瓶原收拢败兵,得军四万余,分路撤回羌中。 其麾下大将阿穆钦察与阿穆钦陵父子被俘,将押解至成都等候朝廷的发落。 此时官道上,一支二百人的队伍正押解着囚车缓缓前行着,囚车中关着的正是阿穆钦察父子。 云绫骑着她的枣红马走在队伍最前方,庞万春、燕十七分居左右。 “姑娘,兄长传讯,鱼上钩了,正在前方柳木林埋伏。不过,看样子来的都是些黄字组杀手,未曾发现天字组的踪迹。” 燕十七策马靠近云绫身侧,在其耳旁轻声说道。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随即眼神投向另一侧的庞万春。 庞万春心领神会,默默放慢速度落到后方大部队中,轻声与身旁一人交待着什么。 对于没有发现天字组踪迹云绫并不觉得意外,燕十六虽然通晓血杀楼的藏匿之术,但毕竟只有后天境下品的修为,自是难以发现天字组那些人的。 不过,她相信有阿穆钦察父子和自己这么大个鱼饵在,天字组是迟早会出现。 阿穆钦察是阿鲁木怀真的妹婿,也是后者在西羌最铁杆的支持者。 尚从义作为阿鲁木部的王子,如果有机会,他是一定想要救回这对父子的。 而云绫押解这对父子前往成都,便是给尚从义创造这个机会,一个既能刺杀自己又能解救阿穆钦察父子的机会。 行不多时,队伍来到柳木林附近,燕十六与数名斥候从草丛中跃出,径直来到枣红马前。 “姑娘,对方约莫三十人,俱在柳木林中埋伏。”燕十六看向云绫,抱拳道。 “三十人,这是看不起我玉麟卫哩?”云绫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片刻后,云绫回头看向庞万春,将头微微一扬,后者当即会意,率领随行的二百亲卫便向柳木林而去。 燕十六自觉在前引路,不多时这二百来人便消失在柳木林中。 云绫将手搭在鞍桥上,身子伏于马背,略显慵懒地看着前方,似乎放下了全部戒备。 燕十七则尽职尽责地护卫在她左右,眼神四下扫视,暗暗警戒着。 “十七,放轻松些,些许小毛贼而已,不必紧张。”云绫瞥了燕十七一眼,淡淡道。 闻言,燕十七微微颔首,眼神不再四处扫视,只默默地看着柳木林方向。 正当此时,二人身后陡然响起破空声。 云绫嘴角一扬,瞬息间腾身翻转避过来袭的暗器,脚尖又在马头一点,身形向后翻飞而去,掌中凤鸣剑已一并出鞘。 半空中,来人一身青衣,身量修长,手中一只玉箫凌空点出,精纯真气破空而来。 云绫运起真气,凤鸣剑一点一削,剑气激发而出,正与青衣人真气撞在一处。 “轰隆”一声爆鸣,两股真气在空中炸开,余波迅速扫荡四周,激起一阵烟尘。 这番隔空交手,二人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另一边,燕十七也同样凌空翻身躲过暗器,身形向着囚车方向掠去,手中短刃横在胸前,将数人拦在囚车之外。 劫囚之人头戴花脸面具,手持朴刀,气势汹汹,围住燕十七轮番进攻。 燕十七凛然不惧,双手短刃上下翻飞,脚步灵动,闪转腾挪之间仍将囚车护在身后,一时间倒也不虞有失。 柳木林中几乎同时响起打斗声,其中还夹杂着弩箭破空声和临死的哀嚎声。 云绫凤眸紧盯当面之人,花脸面具覆面,看不出模样来,一身气势倒是强盛异常,比之空空道人也不遑多让。 又是一名半步宗师。 “这血杀楼,半步宗师倒是不少哩。” 云绫心中嘀咕一句,手上却是不慢,一剑格开来袭的玉箫。 青衣人身法极为飘忽,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一支玉箫在其手中宛若游龙,点、按、刺、旋变化万千。 云绫脚踏流云步,身法之上倒不吃亏,凤鸣剑化出幢幢剑光,同样虚实相合,变化莫测。 二人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你来我往,眨眼间便斗罢三十余合。 青衣人于间隙轻“咦”一声,表达出心中的诧异。 他是半步宗师境,真气精纯浑厚,三十余合斗罢,却未占得多少便宜,如何能不诧异。 便是这一诧异,手上不由慢了半拍,正被云绫抓住破绽。 只闻云绫轻喝一声,真气力场激荡而出,阵阵牵引之力化解着青衣人的劲道,同时手中凤鸣剑眨眼间挽出十数道剑花,罩向青衣人周身要穴。 青衣人眼中,只觉面前剑花似虚还实,有若缤纷落英,一时间教人分辨不清,加之陡然出现的牵引之力,一时间竟寻不到好办法躲避。 电光火石之间,青衣人一声清啸,周身真气爆发开来,短暂挣脱牵引之力束缚,脚下一点疾退而去。 饶是如此,凤鸣剑上凌冽的剑气仍将青衣人胸前衣衫划破,殷红血迹晕染开来。 “你,很好!”青衣人低头看了眼胸前血迹,咬牙切齿道。 云绫却不答话,脚下一个错步,身形由实化虚,瞬息间再次欺身攻来。 见状,青衣人将手腕一转,玉箫带着呼啸之声连连点出,如有实质的真气瞬间激发。 云绫脚下一顿,手中凤鸣剑连消带打,一一化解真气攻势,却被强大的劲道冲击得身形不稳,连连倒退。 不待她反应,青衣人脚下一动,身形化作青芒,以箫代剑,随着招式不断施展,道道剑气接连激射而出。 见此,云绫瞳孔一缩,暗道不妙,强提一口真气灌入凤鸣剑中,舞出幢幢剑影护卫己身。 “轰!轰!轰!” 数声轰鸣炸响,烟尘四起,云绫与青衣人的身影被遮掩其中。 燕十七闻得动静,余光扫向这里,只见到青衣人最后冲向云绫的一幕,再就看不到二人的身影了。 她心下一惊,却也分身乏术,眼下她也被数人围攻,能维持不败已是不易。 就在她暗暗焦急之际,两道身影先后冲破烟尘,腾空而起。 无边剑气自他们手中激发而出,轰鸣之声不绝于耳,余波震荡四方空间。 劫囚之人有躲闪不及者,被激射而来的剑气直接一分两段,鲜血内脏洒落一地,骇得他们齐齐退走自保。 燕十七也险些为剑气余波所伤,亏得她见机得快躲闪开去,只是她身后的囚车就难以幸免了。 囚车为剑气轰碎,车里的阿穆钦察摔落在地,狼狈不堪,奈何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能趴在地上目露惊骇之色。 燕十七上前几步将之提在手中,旋即脚下动作不停,带着他退开数十步之远。 “求你,救救我儿!”阿穆钦察老泪纵横,连声哀求。 燕十七见他如此,心头一软,放下他正欲返身去带阿穆钦陵出来,却见一道青色剑芒直直命中囚车,血雾顿时爆裂开来。 见此,她脚下一顿,嘴角一抽,只得拿眼去看阿穆钦察,却见他早已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此时,柳木林中战斗已然结束,庞万春和燕十六带着亲卫们快速靠近燕十七,随即便被眼前之景骇得心神俱震。 只见云绫与青衣人激战正酣,二人凌空施展绝学,一道道剑气自他们手中激射而出,当真是剑气纵横。 无形剑气与青色剑气虚空对撞,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更绝的是二人闪转腾挪之际,剑气依旧威势不减,将好好个官道轰得面目全非,斑斑剑痕随处可见。 也难怪燕十七会带着阿穆钦察躲开数十步远,若是还在那里停留,只怕阿穆钦陵便是他们的下场。 “这就是半步宗师之境的威能?”燕十六不自觉呢喃出声。 “姑娘可不是半步宗师。”燕十七望着远处的战况,纠正着兄长言语中的错误。 “正因如此,才显得咱们都尉的厉害。”庞万春也忍不住出声接话道。 不论这三人如何惊诧,云绫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外人看来此处战况剑气纵横,二人似乎旗鼓相当,但她自己却已明显感觉到有些跟不上对手的节奏了。 或许是因为迟迟拿不下后天境上品的云绫,让青衣人感受到了耻辱,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青衣人如今是丝毫不顾消耗,就是要在真气上压制云绫。 斗到现在,云绫早已是在咬牙支撑,即便想要抽身调整也没有机会。 青衣人的剑气一刻不歇,云绫也只得激发剑气与之相持。 她却知道自己的真气再是如何精纯,也只是相较于其他后天境上品而言,终究还不到半步宗师的地步。 如此消耗下去,自己唯有一败而已。 正当她暗暗叫苦之际,道旁山崖之上突然掠出一道倩影,轻纱蒙面,鲜衣赤足,铃声阵阵。 激斗中的二人谁都没注意到她的出现,她就那么轻飘飘地出现在青衣人身后,饱含真气的一掌向青衣人后心拍去。 掌力临身之际,青衣人猛然觉察,却已躲避不及。 瞬间,一股精纯冰寒的真气破体而入,青衣人闷哼一声,鲜血自其嘴角溢出,脚下不稳向前扑去。 云绫正在惊骇之际,也未及收剑,就这么直愣愣地一剑将青衣人捅了个对穿,旋即又本能地一掌将青衣人拍得倒飞出去。 “你?!” 云绫惊呼出声,那女子却是轻笑一声,脚下一点,身形掠向山崖,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如此剧变发生于数息之间,云绫眼见女子远去,犹未回过神来。 庞万春等人却看得真切,齐齐跑上前来将云绫围在垓心,燕十六则主动走向倒地的青衣人,片刻后又快步跑了回来。 “姑娘,那青衣人死透了。”燕十六道。 云绫却未回话,随意摆了摆手,兀自寻思着那帮她的女子会是何人。 第38章 月夜再战 柳木林外一场大战,云绫只觉身心俱疲,若非有那神秘女子出手相助,只怕还不好收场。 是以,云绫决定在前方柳树村休整一宿,同时也派人将阿穆钦陵之死告知王尔山。 阿穆钦察自清醒过后就如同失了魂般,低垂着脑袋不言不语,让他动便动,让他停便停。 丧子之痛,云绫也没什么好办法安慰他,再说他还是敌国大将,是以只让亲卫严加看管便罢。 为免扰民,云绫并未让大伙入村,只是寻村长讨了清水便在村外道旁布下营地歇息。 入夜,云绫睡在帐中,犹在想着白日里那女子。 她总觉得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只能确定自己曾经见过她。 轻纱蒙面,鲜衣赤足,掌带寒气。 忽的,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心中说道:“玲珑,那女子莫非是左湘儿?” 【综合各种情况而言,她最有可能。】 “若是她,那她为何帮我哩?她不是魔门的圣女吗?难道,血杀楼与魔门无关?”云绫嘀咕道。 【情报不足,无法分析!】 闻言,云绫只得暂时歇了这心思,心头大石放下,顿觉困意袭来。 吩咐玲珑密切探查周围后,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月上中天,营地内一片寂静,唯有篝火旁燕十六和几名斥候营的兄弟在守夜。 忽的,本该沉沉睡去的云绫快步走出了帐篷,在燕十六疑惑的目光中到了篝火旁。 “十六,有人在快速靠近,迅速集合大伙准备战斗!”云绫没有废话,匆匆交待一句便向着南面飞掠而去。 燕十六大惊,营地周围是有斥候营兄弟暗中盯梢的,如今却无示警,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念及此,他迅速与守夜兄弟分头通知大伙,不多时亲卫们便集结完毕。 面对庞万春的询问,燕十六快速将敌袭之事说了,随后众人便快步向云绫离开的方向追去。 另一头,云绫已与来人交上手,在她身后则是两名重伤昏死过去的斥候。 幸亏玲珑示警及时,云绫赶得也及时,这才救下两人性命。 此时,云绫一人拦下十数人,手中凤鸣剑嗡鸣不断,漫天剑光挥洒而出,迫得当面之人不敢近身。 在这十数人后方,尚有一人负手而立,白衣白袍,一身气势不输白日里那青衣人分毫。 此刻,他双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绫不放,手中虚握一支玉箫,手背青筋隆起,犹在微微颤抖。 闻得身后脚步声传来,云绫鼓足真气一剑扫出迫退近身之人,旋即返身提起昏死的斥候向前掠去。 那十数人还待追击,夜色下却陡然响起箭矢的破空声,有心算无心之下,眨眼间便收割了这些人的性命。 云绫将斥候交给赶到的亲卫们,这才回身看向不远处的白衣人。 只见他并未因手下人的毙命而有所动容,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绫,眼中升腾着恨意。 云绫看得出这又是一名半步宗师之境,抬手拦下正欲上前的庞万春等人,自己则信步走向白衣人所在。 二十步外,云绫站定脚步,凤鸣斜指地面,出声问道:“血杀楼?天字组?” 白衣人微微颔首,随即将玉箫抬起,问道:“这玉箫主人是你杀的?” 云绫注目一看,正是白日里那青衣人所用的兵器,说来也的确是死在她手里的。 是以,她点了点头,认下此事。 见此,白衣人将玉箫斜插入后腰,出声道:“是你便好,我也不算杀错了人。” 说罢,他身形一晃,陡然出现在云绫身前,抬手便是势大力沉的一掌。 云绫在她说话之际就已心生防备,面对这一掌并未慌张,凤鸣剑斜刺里一挑便封住了白衣人进攻的路径。 白衣人若是不躲,凤鸣剑便会刺破他手腕穴道,届时真气破体而入,这条手臂能不能保住就两说了。 云绫想法没错,却低估了白衣人杀她的决心。 只见白衣人当真不躲不闪,大掌攻势不改,仍旧向着云绫面门而来。 见此,云绫瞳孔一缩,只得弯腰后仰躲避,她可不愿与之两败俱伤。 这一躲,手中剑势也随之一变,由挑其手腕转而攻其腰腹。 孰料白衣人依旧不躲,错身之际一掌向下按来,直击云绫天灵,作势便要与云绫同归于尽。 云绫心中一骇,顾不得许多,当即腰间用劲,身形以脚掌为中心旋转躲避,堪堪避过这同归于尽的一掌。 这一切发生在转眼之间,而其中凶险却唯有局中人方能体会。 云绫站在十步开外,面上依旧有些惊魂未定。 她出道这么些年,自问也与不少人交过手,却从未遇上过如此不要命的主。 猛然间,她心下一动,看向了别在白衣人腰后的玉箫,顿时明悟,出声道:“你与这玉箫主人交好?” 闻言,正欲进攻的白衣人脚下一顿,微微颔首,道:“乃我胞弟。” 此言一出,云绫便知今日是无法善了了,也明白为何此人交手之际尽是搏命的招数了。 当下,二人不再多言,脚下一动就此缠斗起来。 云绫这边毫无保留,周身真气萦绕,掌中凤鸣清吟,一招一式皆伴有剑气激发。 白衣人同样全力出手,掌力愈来愈沉,招招皆是只攻不守,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云绫为其搏命之举所慑,出招之间顾虑良多,不知不觉便落入了下风。 庞万春等人早在二人交上手时便自发退避开去,远远地关注着此间形势。 眼见云绫落入下风,众人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这等级别的战斗并非他们可以轻易掺和的。 最终,还是燕十七率先定下心神,低声喝令亲卫们准备手弩,一旦事有不谐,即刻掩护云绫脱身。 那边厢,云绫犹在咬牙坚持,白日里与青衣人一场大战损耗颇多,此时又与这白衣人交手,委实是后继乏力。 然而,她不得不努力坚持下来,一旦败了,她或许还能设法脱身而走,但那些亲卫们只怕为了掩护她都得命丧于此。 是以,她一边左支右拙,一边在心中与玲珑合计开来。 “玲珑,作为全能辅助器,这等局面你不该给点什么建议吗?” 【综合数据分析得出,这一场你很难胜出,建议尽快脱身。】 “废话,我能不知道打不过吗?来点实际的,体现你价值的时候到了!” 沉默半晌,就在云绫耐不住性子要再发问时,玲珑终于给出了回应。 【这人出招皆是以命搏命,要想扭转局势,我建议你硬吃他一掌,而后趁机反杀。】 闻言,云绫嘴角不由一抽,暗道:这可是半步宗师在搏命,我硬吃他一掌,可遭不住哩。 【别以为你受不住,你穿着金蝉软甲,再加上我调集所有能量到防护上,你绝对吃得下这一掌。】 【不过,照我估计,能量损耗会很大,我可能需要关机一阵子才能恢复,这段时日就要靠你自己了。】 说罢,不待云绫反应,一股极为精纯的能量便在脑海中扩散,瞬间扩散至其四肢百骸。 眼见于此,云绫也只得接受玲珑的建议,故意卖出一个破绽引诱白衣人来攻。 白衣人果然上当,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全力一掌送出,结结实实拍在云绫身上。 云绫只觉一股巨力袭来,不过除了脚下略有不稳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并未感觉到别的不适。 顾不得感叹玲珑的防护效果,她当即欺身上前,一式蓄势待发的“三叠浪”陡然拍出,正中白衣人胸口。 白衣人还在疑惑为何自己全力一掌没有收效,云绫的掌力已经透胸而出,一股巨力将他带飞出去,直砸到身后树干上方才跌落下来。 “呕!” 白衣人一口鲜血呕出,内里还夹杂着内脏碎块,显然这一记三叠浪令他受创不轻。 远处,庞万春等人前一瞬还在为云绫中掌而惊呼,紧接着又见白衣人倒飞出去,如此转变令他们有些反应不及。 云绫却没工夫理会他们,快步赶到白衣人身前,在后者不甘的眼神中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直到白衣人彻底死透,她才放下心来,心中默默呼叫着玲珑。 只是,这一次玲珑始终没有给予她回应,让她不禁有些放心不下。 好在事先玲珑就说过可能会因为能量损耗而关机恢复,她也只得按下情绪,转身走向庞万春等人。 此时,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率先反应过来,招呼着亲卫们上前检查白衣人情况,他们三人则小跑向云绫。 他们分明看见云绫受了对方一掌,如今见她除了略显疲态,并无其他伤势,不由啧啧称奇。 云绫微微一笑,只说自己穿了金蝉软甲,这才侥幸反败为胜。 庞万春与燕十六不知金蝉软甲功效如何,云绫这般说,他们也就轻易信了。 唯有燕十七曾亲眼见过,心知金蝉软甲虽刀枪不入,却也绝难在半步宗师全力一击下保护穿戴之人毫发无伤。 不过她很懂事,并未出言点破,只当是云绫的师门秘技不便喧诸于口。 待收拾完满地尸首,云绫等人齐齐回了营地,各自歇息。 此番没了玲珑在,云绫也不敢彻底睡死,迷迷糊糊间就到了天明时分。 她寻了处没人的地方,雷打不动地开始每日《明神诀》的修习,吸纳着东来紫气。 这一修习她就觉出了异样。 以往玲珑在时,总能辅助她很好的引导周身真气,一丝一毫也不会浪费。 今日玲珑不在,她不仅察觉到引导真气过程中的些许阻滞,甚至还有部分真气自然溢散,白白浪费掉。 对此,云绫也只得面露苦笑,希望玲珑能快些恢复过来。 没了玲珑,她连练功都觉着不得劲了。 第39章 赶赴天机谷 “褚氏兄弟已死,派出去的人也都没能回来。” 入夜,成都西郊某处村落内,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荒僻院落中响起。 “这不可能!褚氏兄弟皆是半步宗师之境,对付个后天境上品的小丫头怎会失手?” 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语气急切中带着难以置信。 “哼,不管你信不信,事实皆是如此。你现在应该想想要怎么向主上交代。”阴冷的声音说道。 “用不着你好心,我血杀楼还从未失手过!哼,这次本座亲自出手,不信一个小小的后天境能翻出本座的手心!” “省省吧,前面送回来消息,那丫头已经到了成都,住进了玉麟卫衙门,短时间内只怕没有机会动手了。” 一阵沉默后,粗犷的声音方才再次响起:“区区玉麟卫有何可怕的,真不明白主上为何严令不许招惹!” “哼,这话你敢当着主上的面儿说吗?” “这……那你说该怎么办?这单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可能算了,血杀楼的招牌不能砸了,更何况这次下单的是浣花派的人,他们可是主上的铁杆支持者。” “老阴,你一向足智多谋,你就说吧,你怎么说我怎么干!” 话落,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后阴冷的声音方才响起:“连折两名半步宗师境,那丫头身边又有玉麟卫环伺,不好办呐……” “别废话,我不信你没什么想法,就说你怎么想的吧!” “桀桀桀……听说她的大师姐是天机门的少主夫人,最近天机谷那位不是谋划着上位吗,何不全了那位的心意。” “你是说?” “帮着那位上了位,既可为主上添个助力,又能把那丫头引出成都,岂非一举两得?” 话落,另一人似是在盘算什么,半晌方才接话:“好!咱们就这么干!我这就安排去!” 话音落下,房门陡然打开,内里走出一身着黑袍之人,兜帽遮掩了面容,只能看出其身形魁梧,行走间龙行虎步,威猛不凡。 紧随其后出来一同样身着黑袍兜帽遮面之人,不过却显得身形瘦削许多,步态阴柔,落地无声。 二人相视一眼,瘦削那人微微颔首,旋即身形一晃便消失无踪,魁梧大汉则快步走出院落,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 另一边,云绫三日前押解着阿穆钦察抵达成都,在与益州大都督府交接完毕后便率队住进了玉麟卫衙门,等候益州大都督府的回执公文。 这日,王崇义急匆匆寻到云绫,抱拳道:“姑娘,天机门来人在外求见姑娘,说是有要事禀报!”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前日她还收到大师姐的书信,信中除了恭贺她军前立功外,并未提及旁的特别的事。 今日天机门突然来人求见,让她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议事厅内,云绫身居上首接见了来人。 来人甫一见面便单膝跪下,神色急切地禀报了一桩急事。 原是天机门门主诸葛珲突发急症,昏睡不醒,眼看着便要驾鹤西去。 昨日夜里,诸葛珲忽然清醒了些,什么也没交待,只让守夜的诸葛逊派人寻云绫前往天机门,随后便又昏睡过去。 诸葛逊不敢怠慢,当即亲自安排亲信出谷直奔成都,这才有了此人的到来。 云绫闻得此讯,眉头紧皱,心中对天机门主此时寻自己过去很是不解。 不过,她并未迟疑多久,当即找来了燕十六兄妹,让他们陪自己前往天机门,而庞万春则留在成都继续等待回执公文。 鉴于血杀楼正在谋划刺杀云绫,庞万春谏言让云绫带着亲卫同行。 但此行急迫,若是带着亲卫上路,只怕到得天机门已是三五日后了,是以云绫最终仍是只带了燕十六兄妹。 一行三人也不骑马,一路仅以轻功疾驰,不过半日便到了绵州。 “姑娘,我们这就去天机谷还是在绵州歇息歇息?” 燕十六看向云绫,出声问道。 看着面露疲态的燕十六兄妹,云绫看了看头顶的日头,说道:“先到城中用饭吧,顺便也歇歇脚,这一路可是够累的。” 说罢,她便领着兄妹二人往绵州城门而去。 入得城中,云绫与燕十七信步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燕十六则先行一步去寻合适的饭馆。 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云绫再次感叹腹地与边镇的不同,直觉这般太平天下太难得了。 路过一处酒楼,燕十六已在门前等候,引着云绫二人上了二楼雅间,桌上已经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 三人此刻皆是饥肠辘辘,也不讲究什么虚礼,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待酒足饭饱,云绫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如织的人流,愣愣出神。 燕十七斟了杯清茶递到云绫手边,问道:“姑娘,您在看什么啊,这般出神?” 云绫顺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笑道:“看这大周太平盛世哩。去了一趟边镇,才觉太平不易、将士辛苦哩。” 闻言,燕十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正欲说点什么,余光却瞥见一抹寒芒斜刺里奔着云绫而来。 她不及呼喊,伸手将云绫往后一带,就要上前拦在云绫身前。 云绫却是探手搂住燕十七的腰肢将她带入怀中,随即一掌拍在窗沿,带着燕十七向后飞退,险之又险地避过寒芒。 燕十六正欲上前,“嘭”的一声,雅间房门炸裂开来,两名花脸汉子持刀冲杀进来,与燕十六战在一处。 那边厢,寒芒过后,窗外掠来一黑衣男子,花脸覆面,手中一柄长剑化作白虹,直取云绫面门。 见他模样,云绫如何不知来人是谁,暗骂一句阴魂不散,抬手将怀中的燕十七推向一旁,随即一指点出,迎上袭来之剑。 这一指真气充盈,如同电光一般直奔着来人手腕而去,在长剑即将命中之际精准点中黑衣人神门穴。 黑衣人吃痛,闷哼一声,长剑握持不住,被云绫反手夺去,旋即顺势横扫而来。 黑衣人瞳孔一缩,弯腰后仰,径直从窗口翻身出去,这才躲过身首分离的厄运。 落地后他看也不看,转身便逃,眨眼间便消失在人流中。 云绫张望一眼,并未追击,反而回首看向房内,只见燕十七已经同兄长联手与闯入之人捉对厮杀起来。 雅间狭小,倒是更适合燕家兄妹手中的短刃发挥,此时已稳占上风。 见此,云绫单手负剑,面带笑意,斜靠在一侧看着兄妹二人发挥,眼神则留心着破损的房门,以防这二人不敌走脱。 十数招后,燕十七率先打落对手兵刃,反手将短刃架上对方脖颈,生擒活捉。 未曾想,此人牙关一咬,转瞬间神情变得痛苦,一抹黑血便自嘴边滑落,直挺挺倒下,没了生息。 见此,云绫与燕十七皆是一惊,齐齐出声提醒燕十六对方牙中藏毒。 只是话音刚落,另一人眼见同伴死去,不待燕十六反应,当即如法炮制,瞬息毙命。 云绫也只得一声轻叹,随即吩咐燕十六前去报官,又令燕十七寻来酒楼掌柜赔偿了损失,这才离了酒楼。 绵州城外,云绫与燕十七在树荫下等着燕十六,不多时便见燕十六寻了过来。 见他来了,云绫随口问了两句报官的情形,燕十六如今有军方的身份,倒也并未受留难,官差只问明了事情经过便由着燕十六走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带着兄妹二人启程前往天机门。 她一边走着,一边寻思方才的刺杀,来人虽然花脸覆面如血杀楼一般,但修为皆不高。 在她接连灭杀血杀楼两名半步宗师的情况下,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血杀楼若都是这般行事,也不会迅速在江湖上崛起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除了血杀楼,还有谁会想要她的性命呢? 而且花脸覆面显然是在模仿血杀楼,想把这笔账归到血杀楼头上。 念及此,云绫不由呢喃道:“这人也太小瞧本姑娘哩,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杀得了本姑娘?” 燕十七就走在她身侧,隐约听到一些,不由出声问道:“姑娘,您的意思是方才不是血杀楼的人?” 云绫点了点头,将心中的推测小声说与燕十七听,后者听后若有所思。 末了,云绫轻叹一声,轻声道:“只怕这趟天机门之行要起波折哩,入谷之后且要小心着点。” 闻言,燕十七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家兄长。 燕十六没那许多心思了,不曾留心二女的对话,只一心警惕地望向四周,默默做好警戒工作。 燕十七见此,拉了他一把,在其耳旁将云绫所言细细说了一遍,后者连连点头,并未多言。 一个时辰后,云绫一行来到天机谷谷口,远远便望见一人在谷口等候。 待到近些,云绫看清来人,当即喜上眉梢,小跑上去,口中呼道:“大师姐~” 云绾迎上前去,笑看着自家小六,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一番,方才笑道:“好个小六,在绵州磨磨蹭蹭地,此时才来。” 闻言,云绫心中一动,笑道:“大师姐怎知我是在磨蹭哩?” 云绾听出话中之意,伸手点在云绫额间笑闹一句,旋即笑盈盈地在后者耳边悄声道:“此间不是说话之地,我们进去再说。” 闻言,云绫瞥了自己师姐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面上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招呼着燕家兄妹一道,随着云绾高高兴兴地进了天机谷。 入谷这一路上,云绫皆是挽着云绾手臂,笑笑闹闹,嘴上说个不停。 细细去听,所言皆是乾州的见闻以及夸耀自己如何军前立功之言。 云绾带着笑意仔细听着,间或出言夸赞两句,姐妹二人可谓其乐融融。 燕十七心细,隐隐觉察出云绫此刻的不同,暗中拉了一把毫无所觉的燕十六,紧紧跟上云绫的步伐。 第40章 天机门变故 入得天机谷,云绾亲自为云绫安排下住处,随即看了眼兀自忙碌收拾的燕家兄妹,眼神示意着云绫。 见此,云绫面露笑意,吩咐燕家兄妹收拾好后勿要乱走,这便随着云绾离去。 路上姐妹二人仍是手挽着手,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诸葛珲的住处。 门前,云绾叹息一声,高声说道:“小六来得不巧,门主近日正卧床养病,你看上一眼便早些回去吧。” 云绫眸子一转,当即高声应了一声,这才随着云绾走入小院。 迈入正房之中,云绫还道会见着寻她前来的诸葛珲,未曾想上首端坐着的却是一绝美女子,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只见此女一袭红衣衬得肌肤愈发白皙,身量高挑有致,额点花钿,凤眼含威,虽面带笑意,却自有三分威仪在内。 如此女子,不是公孙玉瑶还能还是谁? 云绫一时愣在那里,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之人。 身后关好房门的云绾走过来,伸手在她后背轻轻一拍,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这一拍却是教云绫醒过神来,她当即喜不自胜,惊呼一声小跑着扑入公孙玉瑶怀中。 “师父!你怎的在此哩?” 公孙玉瑶拍了拍云绫肩膀,笑道:“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往怀里钻,像什么样子?还不起来。” 闻言,云绫顿时不依,娇嗔道:“不要,云绫可想师父了,就不起!” 公孙玉瑶面露无奈,伸手强行将怀中的人儿扶起,故作不悦道:“好了,莫要误了正事。” 见此,云绫也只得作罢,乖乖在一旁坐下,犹自嘟着小嘴有些不悦。 一旁云绾见她如此,不由笑道:“小六这般想念师父,今夜便在师父这里住下可好?” 闻言,云绫眼睛一亮,转头看向上首。 公孙玉瑶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办完正事再说。” 说起正事,云绫总算回过味儿来,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公孙玉瑶看了云绾一眼,后者会意,当即为云绫解释起来。 原来当日云绫托尤三传信公孙家,将血杀楼将要刺杀她的事通知了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彼时已经查到血杀楼总部可能在汉中一带,正在往那里赶去。 闻知血杀楼将云绫当作目标,她将云绦留在汉中继续追查血杀楼总部,自己则急急赶赴蜀中。 当日云绫击杀褚氏兄弟时,她就藏在附近,见云绫没有危险,她也就没有现身。 待云绫安全抵达成都,公孙玉瑶本意直接返回汉中,却在半道遇上云绾。 云绾是奉诸葛珲之命来请公孙玉瑶的,其中内情云绾也不知,只说天机门将有大事,诸葛珲欲寻公孙玉瑶援手。 待公孙玉瑶见过诸葛珲的次日,诸葛珲就闭门不再见人,对外就说突发急症,卧床昏睡不起。 听到此处,云绫出声打断了云绾,问道:“所以,寻我前来是师父的意思?天机门有何大事哩?” “正是为师的意思,至于是何大事,你继续听下去便是。”公孙玉瑶抿了口清茶,淡淡道。 闻言,云绫乖乖应了一声,示意云绾继续。 通过云绾的叙述,云绫也渐渐弄明白了那所谓的天机门大事,仍是家贼那一挂事情。 按诸葛逊和云绾在羌中查到的线索,尚家只是家贼之一。 通过这些日子的暗中查探,云绾他们基本可以确定尚家只是对方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家贼还隐藏在天机门内。 近几日,诸葛珲察觉到有人在暗中针对天机门,而动手之人很可能就是那家贼,这才寻了公孙玉瑶暗中前来援手。 “说来说去,那家贼可有什么怀疑目标哩?”云绫问道。 “自然是有的,正是二房的当家主事,诸葛珪。”云绾回道。 “诸葛珪?”云绫并不认得此人,此前也未听说过,只得看向云绾。 云绾也未耽搁,将此人的信息一股脑说了出来。 诸葛珪乃是诸葛珲的同辈兄弟,二人的父亲乃是同胞兄弟。 自诸葛珲继任家主和门主后,诸葛珪一度是他的左膀右臂,为诸葛家和天机门做过不少贡献。 曾经,他也是继任家主诸葛钰的支持者,直到诸葛钰重伤而回,才转变了态度。 诸葛钰重伤后不久,诸葛珪就公开提出诸葛家和天机门不能交到一个病秧子手里,应该另立继承人。 之前说过,诸葛珪为诸葛家和天机门做过不少贡献,是以这一言论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更有甚者直接提出该由诸葛珪来做继承人。 诸葛珪表面推辞,其实谁都知道提出这一点的正是他的心腹。 彼时诸葛钰虽然重伤,但还没多少人知道他究竟伤得有多重,还是有不少人支持他的。 加之诸葛珲行雷霆霹雳手段,果断出手打压支持诸葛珪的那些人。 是以,诸葛珪这一次的行动并未成功,他也就此沉寂下去,渐渐淡出了管理层。 “所以,这次诸葛门主装病是想引蛇出洞?”云绫出言问道。 孰料,云绾闻言并未说话,反而面露一抹悲戚之色。 见此,云绫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很快公孙玉瑶的话便让她的预感成真。 “其实,当日为师见到诸葛门主时,他已在弥留之际,只匆匆求了为师出手便驾鹤西去了。”公孙玉瑶不无喟叹地说道。 “这,这怎么……”云绫闻言神色大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云绾调整好心情,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门主此前便察觉自己中了毒,预感时日无多,是以得知师父到了蜀中,才会命我前去请师父援手的。” 闻言,云绫想起那个皮肤黝黑,总是一副老农装扮的小老头,不由心生悲戚,问道:“可查明是什么毒哩?” 云绾摇了摇头,叹道:“毒性猛烈,前后不过三日便已毒发身亡,此前从未听闻过这等毒药。” “那师父寻我来是?”云绫看向上首的公孙玉瑶,问道。 公孙玉瑶放下茶杯,沉吟片刻,沉声道:“我受诸葛门主所托,要保他一脉平安。既知诸葛珪曾有心夺位,未必他就不是下毒之人。” 说罢,她看向云绫,接着道:“此番唤你前来,一则诸葛门主临终前确实打算见你,二则制造一个诸葛门主尚在的假象,逼迫背后之人露出马脚,三则为师不便公开露面,你大师姐还需你多多帮衬些。” 闻言,云绫心中已然明了。 下毒之人定然知晓那毒的毒性,若诸葛门主只是卧床昏睡,定然会忍不住再有动作,或是亲自验证,或者再下杀手,只要动了就可能留下蛛丝马迹可供追查。 而公孙玉瑶隐在暗处,云绫这位诸葛门主亲自请来的人则摆在明处,一暗一明正可令背后之人防不胜防。 念及此,云绫当即起身,抱拳道:“师父放心,云绫定然全力以赴!” 闻言,公孙玉瑶微微颔首,示意云绫坐下,说起之后的安排。 此地本是诸葛珲住所,他的尸身已秘密送入宗祠暂时安顿,公孙玉瑶会暂住于此,随时准备擒拿前来查验之人。 稍后,云绫要假作无事一般大摇大摆地出去,最好单独在天机谷中转转,逢人便说是欣赏风景的。 如此一来,暗中之人定会寻机上前打探诸葛珲的情况。 届时,云绫只消含糊其辞即可。 云绫闻得这些,微微颔首,问道:“师父,这些我都能明白,只是为何未见大姐夫父子哩?” 这个问题却是云绾答的,只闻她说道:“做戏自是要做全套。门主卧床不能理事,公爹作为继承人自然需要料理门中事务。人人皆知公爹身体不好,夫君自是要随侍左右帮衬着些,门主这就由我这孙媳照顾着。” 云绫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缘由,只怕不单是做戏做全套,内里未必不是在加紧收拢权力,为正式继任家主作准备。 除此之外,背后之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诸葛钰父子收拢权力,定会生出焦躁之心,如此一来也更容易露出马脚来。 她这般想着,也是这般说的。 公孙玉瑶与云绾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欣慰来。 “小六果真是长大了,这三年没白在鹿门山呆着哩。”云绾笑盈盈地夸赞了一句。 云绫顿时微微仰头,面上皆是得意之色,眼角瞥向上首的公孙玉瑶,似乎在说“师父快来夸我!” 公孙玉瑶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心中好笑,面上却是古井无波,垂下眸子全当没看见。 见此,云绫也未在意,先前公孙玉瑶眼中的欣慰她可是看得真真的。 眼见正事说完,师徒三人又闲谈了几句,云绫这才在云绾的陪同下离开。 云绾只将云绫送到门前,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不远处佯作闲聊的几人,拉着云绫的手细细说了几句闲话。 云绫注意到云绾的眼神,也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旋即与云绾来了出依依惜别。 末了,云绫按照商议那般,抬头看了看天色,故意高声说道:“天色不错,左右无事,不若去看看这天机谷的景致,上次前来可没机会看哩。” 说罢,她脚下一转,便向着天机谷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仿若真的在欣赏着天机谷中的景致。 行不多时,云绫来到一片密林附近,她的耳根突然动了动,捕捉到身后一丝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只见她神色不变,脚下却是向着密林而去,一边走着一边不忘赞叹景致之美。 待进入林中,那脚步声突然加快许多,云绫不由嘴角微扬,暗道:来了! 第41章 暗流引动 云绫走入密林,闻得身后脚步接近,猛地转过身去,娇喝道:“谁?” 来人被她一惊,猛地顿住身形,半晌方才拱手行礼,道:“在下诸葛纯,见过公孙姑娘,惊扰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闻言,云绫上下打量此人,只见其二十七八年纪,一身月白长袍绣工精湛,模样倒也生的周正,只是一双眼睛满是算计,惹人不喜。 “诸葛纯?你与诸葛门主是何关系?跟着本姑娘又是所为何事?”云绫一边打量着,一边问道。 “不敢欺瞒姑娘,家祖诸葛珪,乃是门主同宗兄弟。家祖闻得门主近日卧病,遣在下前去探望一番,只是不得其门而入,心中甚是难安。” 说到此处,诸葛纯偷偷看了云绫一眼,见其并无异样,这才继续说道:“方才在下见姑娘自门主家中出来,这才跟了上来,欲请姑娘告知门主现下如何,在下也好回去向家祖复命。万望姑娘成全!” 听了这么一大段,云绫心中不由腹诽,暗道:打探消息就打探消息,说这许多废话,也不嫌口干哩。 她心中虽这般想着,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笑盈盈地微微颔首见礼,这才按照事先商议那般佯作支吾之态,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明言诸葛珲现状如何。 这般作态,倒是让诸葛纯有些拿捏不准云绫究竟有没有见着诸葛珲了,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云绫心中哂笑,嘴上却道:“对了,你说你祖父是诸葛门主同宗兄弟,怎的他不亲自前去探视哩?若是你祖父前来,便是门主身子不便,想必也是会亲自见上一见吧?” 闻言,诸葛纯微微一愣,而后方才说道:“这个,家祖近来正奉命在外处置尚家留下的烂摊子,并不在谷中,是以让在下代为探视。待家祖回来,自是要亲自前去探视门主的。” 闻得此言,云绫心中轻哼一声,暗道这人是欺自己不明就里,不知诸葛珪早已淡出了天机门管理层,这才如此诓她。 不过,此番本就是要逼迫对方行动,她也就没有戳穿,随口敷衍了几句,转身便欲离去。 诸葛纯还未探得消息,自是不愿放她就此离开的,当即上前一步,出声道:“方才姑娘言语多有遮掩,可是我家门主情形不容乐观,是以如此?” 这话问得倒教云绫有些意外,未曾想这人竟突然如此直接起来。 心念一动,她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故作为难,迟迟不曾开口。 见她如此,诸葛纯心中一喜,不动声色的继续追问道:“还请姑娘相告,在下感激不尽!若然门主不好,家祖也好早些赶回探视,以全兄弟之情!” 言语间诸葛纯音色低沉,又透着些难忍的哀痛之意,倒也颇有几分情深义重之感。 云绫似是被他言语打动,迟疑片刻方才说道:“我虽见着门主,然其正在昏睡,却是没能说上话。不过我观门主呼吸不甚平稳,面色颇为难看,不时闷哼出声,想来当是不大好的。” 自她开口,诸葛纯便在留心她的神色,见其迟疑之中带点疑惑,疑惑之中又带点伤感,已然信了她九成。 待她说完,诸葛纯强压下心中喜悦,面露一抹沉痛之意,拱手谢过一番,随即匆匆告辞而去。 云绫凤眸瞧着诸葛纯远去,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暗道这人还挺好骗,旋即她也脚步轻快地离了密林。 她的任务暂时完成了,剩下的就看公孙玉瑶等人如何操作了,她只需等着便是。 ----------------- 入夜,云绫正在房中练功,忽然耳根一动,察觉到有人自窗外翻入了房中。 不过来人并未特意隐藏形迹,她能够从中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以,她不慌不忙地收功,张嘴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双眼向来人看去。 云绾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旁,笑盈盈地看向这边,轻声道:“小六这一身修为啊,真是教我这大师姐汗颜哩。” 闻言,云绫娇俏一笑,起身快步走到桌前坐定,笑道:“大师姐莫要取笑我哩,同是后天境上品修为,哪有汗颜不汗颜之说。” 说罢,她为云绾满上一杯温水,又道:“大师姐深夜前来,可是为了白日里那诸葛纯?” 说到正事,云绾也收起笑意,正色道:“今日可是那诸葛纯来寻你了?” 云绫点了点头,随即将在密林中的一番对话和盘托出,末了还道:“那诸葛纯问话直接,一点不像有什么城府之人,好骗得紧哩。” 闻言,云绾轻笑一声,抚了抚云绫的秀发,笑道:“诸葛纯素来志大才疏,行事也颇为急躁,比之你大姐夫可是差得远了。” 云绫从这言语中听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不由问起诸葛纯其人如何。 云绾也未藏着掖着,直接就将诸葛纯过往经历说了一遍。 其父本是诸葛珪膝下独子,早年因触犯门规被逐出了天机门。 此人倒也有些志向,出谷后投身行伍,欲要沙场建功,未曾想却死在了与西羌的战事中,留下年幼的诸葛纯无人照料。 诸葛珲念他年幼失怙,便亲自将其接回天机门交还给诸葛珪抚养。 岂料后来诸葛珪起了争位的心思,诸葛纯也暗中记恨当年父亲被逐出天机门一事,开始处处与诸葛逊争先。 怎奈诸葛纯才能有限,每每皆被诸葛逊压上一头,偏偏他还不自知,总认为是诸葛珲偏袒亲孙,愈发不服气了。 说到此处,云绾又将诸葛纯干过的糊涂事挑着说了些,就比如当年她刚刚与诸葛逊定情之时,诸葛纯就曾对她大献殷勤等等。 说起此事,言语间还颇有无奈之意。 她嫁到天机门多年,没少看诸葛纯与诸葛逊相争的戏码。 云绫却是听得有趣,不禁抚掌轻笑,说道:“大师姐国色天香,也难怪这人要大献殷勤哩!” 闻言,云绾剜了云绫一眼,并不接话。 姐妹二人又闲话片刻,云绾便再次翻窗而走。 她此番前来就是确认是否有人向云绫打探消息的,白日里人多眼杂,这才深夜过来,自也不会多留。 目送云绾离去后,云绫自顾自地盘膝坐回床上,支着脑袋盘算起来。 今日这诸葛纯的出现,只怕先前怀疑的诸葛珪正是那所谓的家贼了。 如此一来,诸葛纯今日带回的消息,当是足以令诸葛珪有所动作的,只是不知其会如何行事。 看云绾在天机谷中仍要这般小心行事,只怕诸葛珪在天机门内也有不少眼线。 联想到在绵州遭遇的刺杀,说不得这诸葛珪还和血杀楼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白日里见着公孙玉瑶,她一时高兴,把此事给忘了,此刻静心思索方才想这茬来。 念及此,她细细回想了目前掌握的情况。 内有师父公孙玉瑶隐于暗中,外有诸葛钰、诸葛逊父子收拢权力,中间有大师姐云绾往来联络,如今又有她自己摆在明面上迷惑对方。 一番盘算下来,她觉得诸葛珪若是露出马脚来,己方的胜算至少有七成以上。 唯一可虑的便是血杀楼到底有没有掺和其中,或者说诸葛珪还有没有其他外援。 云绫决定明日寻机将自己在绵州城的遭遇告知师父,再把这番推测说上一说,也好让师父他们有个准备。 想罢,云绫褪去衣衫,就此沉沉睡去。 ----------------- 一间平常的小院中,诸葛纯此刻也在向祖父诸葛珪汇报着打探到的消息。 “这么说,诸葛珲是大限将至了?”诸葛珪看向孙子,言语中颇多迟疑。 诸葛纯却丝毫不觉,兀自点头应是,面上喜气洋洋,足见其此刻内心愉悦之情。 瞧他如此喜怒形于色,诸葛珪心中一声轻叹,只觉这个孙子难成大器,却也没有苛责。 这是他儿子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血,他委实狠不下心来做那个严父。 诸葛纯见祖父迟迟不语,心中不解,出声问道:“祖父,可是其中有何不妥之处?” 闻言,诸葛珪微微摇头,沉声道:“那毒乃是血杀楼提供的,我曾亲自在外试过,中毒之人三日内必定丧命。只是,诸葛珲中毒已过三日,为何只是昏睡不醒,老夫委实有些拿捏不准。” 诸葛纯却不以为意,笑道:“或许是门主修为高深,这才多坚持了些时日,祖父不必担忧。照今日那妮子的话语,只怕门主大限就在这两日了,我们若不快些行动,门中大权就要被那对父子收去,届时可就万事皆休了!” 近日诸葛钰父子正在积极收拢权力,此事自然瞒不过诸葛珪。 是以,他虽明知自己孙子才能有限,明知其中透着怪异,却也不得不承认孙子有句话说得不错。 若不加快行动,任由诸葛钰父子收权,待诸葛珲一死,他再想发难可就难了。 “你所言不无道理,那便依你之言,你连夜去寻那人,就说我意明晚发难,请他出手相助,事成之后定不背约!” 诸葛珪沉吟半晌,终是一拍桌面,下定了决心。 诸葛纯闻言大喜,当即抱拳应了一声,匆匆转身而去。 祖父决心已下,令他喜不自胜,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继承门主之位,将诸葛逊踩在脚下的一幕。 时间紧迫,他需尽早求得外援,以免误事。 待他走后,诸葛珪捋着花白的胡须,望着夜空中的弯月愣愣出神。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口中喃喃道:“大兄啊大兄,你也莫怪小弟不义,当年若非你赶我儿出谷,他也不会英年早逝……你既要死保你的儿子,那就莫怪小弟为孙儿谋划前程了……” 说罢,他再次叹了口气,转身吹灭烛火,缓缓走入阴影之中。 第42章 杀机浮现 翌日一早,云绫独自一人再次到了诸葛珲的住处,不过这次她是悄悄而来,一路小心避过了所有人。 公孙玉瑶见到她时微微一愣,旋即问道:“你怎的这时来了,可被人瞧见?”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直言自己是偷摸着过来的,绝没人发觉。 而后,她将夜里的一番思量对公孙玉瑶一一道来,顺便也将自己掌握的血杀楼的情报一并说了。 “这些都是你身边那两个小杀手告诉你的?”公孙玉瑶淡淡道。 云绫点了点头,承认下来,随即又道:“十六和十七那是年幼无知才被拐入血杀楼哩,如今随我做事很是用心,师父不必生疑。” 公孙玉瑶倒也不是怀疑燕家兄妹,她在中原也已查到血杀楼的内部架构,不过无忧公子她倒是头一次听说。 结合云绫从空空道人那得知的天字组情报,她愈发觉得这个神秘的血杀楼楼主不简单。 看了眼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云绫,公孙玉瑶挥了挥手,淡淡道:“情况为师都知道了,你这次入蜀表现确实不错,日后也当戒骄戒躁,不可心生骄纵之心才是。” 云绫还在等着师父的夸奖,未曾想只等到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顿时有些恹恹。 公孙玉瑶看在眼里,心中轻笑,面上仍是无悲无喜,说道:“你所言的情况为师会提醒诸葛钰父子的,你且回去吧,小心些勿要让人发现了,你频繁来此只会惹人生疑。”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这才告辞离去。 待云绫走后,公孙玉瑶抿了一口茶水,忽然面露笑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云绫此番入蜀的确令她欣喜,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事皆展现出独当一面的能力,更兼其在乾州军前的表现,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原本她并不同意父亲公孙弘培养云绫未来接手玉麟卫,一来是不愿自家弟子卷入朝堂之争,二来也是担心云绫性子跳脱难以承担这份重任。 如今看来,姜还是老的辣,父亲看人的确要比她准。 ----------------- 日落时分,大部分劳作一天的天机门门人离开田间地头,一边三三两两说着家长里短之事,一边各自往家中走去。 云绫也在闲逛一天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并将燕十六兄妹叫到了跟前。 这次他们一行只有三人,小院正好三间房,是以三人各住一间,预感到即将有事的云绫不得不对兄妹二人叮嘱一番。 “这几日夜里警醒着些,兵器莫要离了手边。”云绫轻声吩咐道。 闻言,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出了何事。 “姑娘为何这般吩咐,莫非天机门主?”燕十七想到一种可能,迟疑道。 云绫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微微颔首,也算是承认了。 燕十七见此瞳孔一缩,忙道:“姑娘放心,我们省得了。” 相比于燕十七,燕十六明显还是懵的,愣愣地看着自家妹妹,心道:你省得什么了,哥哥我还没明白呢。 云绫自然看在眼里,却也不欲多作解释,挥手打发了兄妹二人下去,燕十六那自有燕十七会与他说明。 待兄妹二人去后,云绫盘膝坐在床上,心中默默呼叫着玲珑,依旧不得回应。 “玲珑啊玲珑,怎的还未恢复哩。没有你在,我可一点睡不安稳哩。”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随即平复心绪,闭上双眼默默开始调息吐纳,她需得保持最佳状态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变故。 入夜之后,天机谷渐渐沉寂下来,各家各户都熄了灯火,四面八方皆是一片漆黑,唯有些许星光勉强能照亮道路的轮廓。 在入谷的小道上,一伙黑衣蒙面、头戴花脸面具之人正在快速前进。 这一伙人足有五十余人,个个手持兵刃,行动间悄无声息,即便是在疾驰之时,呼吸也不见丝毫凌乱,显然都是些江湖好手。 领头之人正是诸葛纯,在他身侧还有一魁梧大汉,黑袍裹身,兜帽遮面。 天机门自有阵法护持,外人不得其法根本进不来天机谷,是以外围从未安排值守之人。 这也让这伙人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天机谷,而未惊动任何人。 当然,这是诸葛纯自己的想法,实际上早在他们抵达天机谷谷口之时就已有人将此事报与了诸葛钰父子。 天机门议事大厅内,诸葛钰、诸葛逊、云绾尽皆在此。 坐在上首的诸葛钰静静听取完心腹的汇报后,挥手打发之下去,默默垂眸思忖着什么。 “父亲,背后之人果真是诸葛珪,接下来我们当如何行事?”诸葛逊出声问道。 诸葛钰却未答他,抬眼看向云绾,问道:“云绾,公孙楼主那里可准备妥当?” 闻言,云绾不敢耽搁,回道:“公爹,师父她早已准备多时,另外我六师妹也随时可以支援我们。” 诸葛钰点了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却陡然咳嗽起来,那阵势直如要将肺腑一并咳出一般。 诸葛逊与云绾齐齐面色一变,赶忙起身走到诸葛钰左右为其抚背顺气,半晌方才好转。 “为父这身子,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倒是拖累你们两口子了。”诸葛钰轻叹一声,淡淡道。 闻言,诸葛逊默默蹲在父亲脚边并未说话,他知道父亲的身体情况,这些日子又连日操劳,早已伤了根本。 云绾默默看着一切,心生悲戚,却也只敢在心中叹息,不敢表现出来,免得徒增伤感。 沉默片刻,诸葛钰强打精神,开始安排后续之事。 诸葛逊率领心腹门人准备迎击来犯之敌,云绾则去会合公孙玉瑶准备暗中援手,至于云绫那里,并不需要特地通知。 按云绾的话说,她这个六师妹最是喜欢凑热闹,到时谷中闹腾起来,她自是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只是如此一来,诸葛钰身边便没了心腹之人,令诸葛逊如何放心得下? 看出儿子的迟疑,诸葛钰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为父如今虽身体孱弱,早年的本事却还没丢。勿以为父为念,自去做你们的事吧。” 闻言,诸葛逊默默点头,与云绾相视一眼,匆匆分头而去。 此时还一无所知的诸葛纯一行已经入得天机谷,等候多时的诸葛珪携心腹五六十人早已在隐秘处聚集。 两边会合一处,诸葛珪冲那魁梧黑袍人抱拳道:“阳使亲自前来,老夫感激不尽!” 黑袍人冷哼一声,略显粗犷的声音自兜帽下传出:“不过应尽之谊罢了,诸葛先生莫要忘了约定即可。” “自然!自然!”诸葛珪笑着回应道。 而后,一伙人不再多言,诸葛珪将心腹之人皆交由诸葛纯率领,一行百余人直往议事厅方向而去。 半道上,走在人群中央的诸葛珪忽觉不对,叫停前进的队伍,皱眉打量起四周来。 一旁的阳使心生不悦,出声问道:“诸葛先生何以如此磨蹭?早些办完了事,你的孙儿也好早些上位不是?” 闻言,诸葛珪心中暗骂一声匹夫,嘴上却是略带恭敬地说道:“我们百余人并未遮掩行藏,一路走来却不见有哪家亮灯查看,有些太过安静了。” 话落,兜帽之下传出一声嗤笑,道:“你天机门不擅厮杀,有我血杀楼精锐在此,便是有诈又能如何?诸葛先生还是莫要疑神疑鬼,快些引路便是。” 诸葛珪心中不悦,却也没再说什么,出言令诸葛纯继续前进,只是心中那抹不安始终萦绕。 很快,这抹不安便化作了现实。 队伍眼看要到议事厅,两旁屋顶却陡然亮起火把,将四周照的如同白昼。 不待众人反应,一通箭雨便自屋顶倾泻而下,眨眼间带走不少人性命,其中尤以诸葛珪心腹最多。 走在最前的诸葛纯看得真切,前方被众人簇拥的正是老对头诸葛逊。 “诸葛逊,是你!”诸葛纯一边挥舞宝剑打落箭矢,一边恨恨出声。 诸葛珪闻得孙子的呼喝,心中明了谋划已被察觉,诸葛钰父子早有防备,当即便欲出声令众人撤退,以图日后。 只是一旁的阳使显然并不这么想,血杀楼此次来的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精锐,最差也是后天境中品的好手,岂会怕区区箭雨。 在经历最初的混乱后,血杀楼一众很快便稳住阵脚,相互配合着应对箭雨,根本没受什么损失。 只见阳使脚下一跺,身形猛然拔高,黑袍之下探出一双大掌,磅礴真气汇聚而出,肉眼可见的两道真气掌影轰向两旁屋顶。 “轰隆!轰隆!”,屋顶接连炸响,放箭之人纷纷哀嚎着跌落下来,生息全无,箭雨也随之停止。 这一番出手,令诸葛纯等人士气大振,随着阳使一声令下,血杀楼精锐与诸葛珪心腹一道呼喝着向诸葛逊方向杀去。 此时诸葛逊也是心头一紧,被阳使使出的手段所震惊。 待敌人冲杀上来,他忙指挥着手下结成阵势抵挡,刀盾在前,弓手在后,皆有道路狭窄的地利坚守不退。 然而他心中清楚,若是无人制衡那黑袍之人,阵势迟早会破。 念及此,他无比庆幸此刻公孙玉瑶就在暗处,否则今日他们父子可就难以收场了。 果然,阳使在后方见到诸葛逊一方阵势严明、进退有据,生生抵挡住了冲击,不由发出一声冷哼,脚下一动便要上前。 “欺负小辈算得什么本事!” 正在此时,一道渺渺然的声音陡然响起,那声音时远时近,若林间泉韵,婉转悦耳。 阳使脚步一顿,正心惊来人修为之深厚时,倏的一柄长剑从天而降直插入地,一女子翩然而下,脚尖落于剑柄之上,傲然而立。 但见此女红衣胜火,身量高挑,一双凤眼不怒自威,一身气质绝代风华。 “公孙玉瑶?!” 第43章 原是故人 “公孙玉瑶?!” 看清来人,阳使一声惊呼,脚下不由倒退两步。 “认识我,以前见过?” 立于剑柄之上的公孙玉瑶疑惑出声,显然并没认出眼前遮掩严实的魁梧大汉。 不过,阳使也没打算回答,反而在最初的惊疑后猛然大笑起来。 倏的,他双手凝聚真气,脚下猛地一蹬,身形如同猎豹疾射而出,直奔公孙玉瑶而来。 见此,公孙玉瑶足下轻点,身子一晃,凌空飞掠,长剑也应力弹起,落入手中,须臾间人已来到阳使近前。 阳使显然未没料到公孙玉瑶速度如此之快,大惊之下,匆忙将大掌拍出,却被公孙玉瑶横剑挡下。 “轰!”的一声,真气爆鸣炸响,一股气浪瞬间扫过四周,震得左近之人一个趔趄,齐齐往此处看来。 只见一阵烟尘之中,一红一黑两道人影你来我往,招式变化之妙令人应接不暇。 一边是红衣似火,剑气凛然,招式灵动,宛若游龙; 一边是黑袍冽冽,掌风森然,拳脚狠辣,势同猛虎。 二人脚步圆转,剑来掌往,剑气掌影此起彼伏,不知不觉便已战罢百余合,难分高下。 仔细看去,还能看见二人真气激荡之下引动的空间波动,如同水纹一般向四周扩散开去。 又战过三十余招,公孙玉瑶招式陡然一变,那凛然的剑气陡然化为绕指柔情,剑势变得连绵不绝,一剑未尽又有一剑紧随而来,宛若无穷。 只见那一柄长剑圆转如月,一点点封锁着阳使所有可能腾挪的空间,如同一个囚笼向着阳使当头罩去。 这正是明玉剑诀九剑之一的“绕指柔”,却又与云绫使的有些不同。 云绫施展这一剑,化劲之中寻机反击,略显被动; 公孙玉瑶使来,却是化劲之余仍带攻势,守中带攻,更为主动。 阳使原本还在全神应对,公孙玉瑶剑势一改,他只觉眼前原本纵横凌冽的剑气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却是稍显舒缓的攻势。 他还道是相斗近二百合下来,公孙玉瑶已后继乏力,正欲发力抢攻之时,却惊觉身周气场大变,一举一动都好似陷在泥潭当中,有力难发。 反倒是公孙玉瑶剑势虽缓,攻势却犹如浪潮般一浪更比一浪高,波涛汹涌,连绵不绝。 反应过来时,他上下左右皆已被剑势封锁,几无空间可供腾挪施展。 心知上当的他暗道形势不妙,一面全力运转真气挥掌抵挡,一面眼神闪烁地寻觅退路。 只是如今公孙玉瑶气机将他锁定,剑势连绵不绝将他笼罩,退路岂是那般好寻。 分神之下,他不自觉脚步已然凌乱,攻守之际全然落了下风。 眼见退路尽皆为剑势封死,阳使心中大恨,暗道再不抽身怕是要身殒于此,当即鼓足真气,凝聚于掌,便要拼死一搏。 公孙玉瑶行走江湖十数年,临敌经验不可谓不丰富,阳使气息一变,她心中便已有了对策。 正当阳使蓄力一掌拍上剑身之际,公孙玉瑶顺着掌力向后一抽,真气含力不发,看似不敌阳使力道。 然而,当阳使力道将尽未尽之时,她蓄势待发的真气猛然迸发,竟连带着阳使的掌力一并席卷了回去。 阳使只觉一掌击在浮云之中,无处着力,难受已极,正欲抽身变招,惊觉一股巨力自剑身倒卷而来,浑厚精纯的真气直冲经脉,其间竟还夹杂着自己无比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自己的真气气息! 全无防备之下,他顿时飞退开去,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落地之时又连退了七八步,方才止住。 此时阳使气势颓败,抚胸而立,一身黑袍早在真气激荡之下被撕得粉碎,露出他本来的面目来,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滑落,显是伤得不轻。 公孙玉瑶持剑而立,看清黑袍之下的阳使,不由眉头一皱,惊疑出声:“洪应元?!” 闻言,阳使方才惊觉黑袍碎裂,抬眼看向公孙玉瑶,抹去嘴角的血迹,咬牙切齿道:“哼,没想到吧,老子我还活着!” 看着面前之人,公孙玉瑶脑海中不由想起十年前的一段经历。 那时她才初出江湖不久,正在满天下的游历。 行至凉州一带时,她听当地百姓说起附近有一伙马匪,劫掠商旅,无恶不作,官府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那年她正值青春年华、满腔热血,一听这伙马匪的作为,当即便决意要为民除害。 经过一个多月的追踪,她终于摸到了马匪的老巢,黑风寨。 她耐心地等到马匪回来,又耐心地等到月黑风高之时,整整一夜厮杀,黑风寨上下二百余口马匪尽皆被她毙于剑下。 其中就有这伙马匪的首领,江湖人称“血手人屠”的洪应元。 这一战是她出道以来最凶险的一战,虽屠尽马匪,她自己也几近丧命。 是以,她印象极为深刻,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一剑洞穿了洪应元左胸,直至看到洪应元咽了气她才拖着重伤的身子离开。 回想至此,公孙玉瑶不由疑惑地看向对面的洪应元,淡淡道:“我亲眼看着你咽的气,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洪应元冷哼一声,正欲说话,却闻公孙玉瑶再次开口道:“算了,无所谓,再杀一回便是。” 公孙玉瑶的语气极为平淡,好似在谈论什么稀松平常之事一般,言语间丝毫没将洪应元看作对手的意思。 这等态度却是彻底激怒了洪应元,他也顾不得寻思什么退路不退路了,当即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再次冲向公孙玉瑶。 “找死。” 公孙玉瑶淡淡说了一句,随即举剑与洪应元战在一处。 洪应元本就受了重创,甫一交手便落入下风,不过他硬是凭借一腔怒火与公孙玉瑶周旋起来,短时间内倒也看不出败像来。 这边二人激战正酣,另一边诸葛逊已经带人将诸葛珪祖孙及他们的心腹团团包围。 血杀楼的一众精锐也被随后赶到的云绾带人截下,厮杀正酣。 诸葛珪眼见倚重的阳使被公孙玉瑶压制,己方心腹又被团团包围,顿时心生退意,一面将暴怒不已的诸葛纯死死拉在身边,一面指挥着手下人且战且退。 诸葛逊看在眼里,念及诸葛珪手下也是天机门门人,不欲赶尽杀绝,是以特意放了个口子给他们,欲要将他们逼退到死角再行劝降。 如此一来,他也抽出了部分人手去相助云绾对抗血杀楼精锐。 诸葛珪一众渐渐远离主战场,血杀楼精锐失了盟友,顿时深陷重围,正面要应对天机门攻势,头顶还需时刻提防着冷箭,伤亡渐渐增多。 眼看此地局势大好,被云绾说是最爱凑热闹的云绫却始终不曾现身。 先前激战正酣无人注意,此刻云绾倒是能抽空打量战场了,顿时发现云绫不见身影,忙问赶到身旁的诸葛逊有没有见过。 闻言,诸葛逊微微摇头,这就令云绾担心起来。 云绫的性子她了解,不说凑热闹吧,就是冲着她和师父都在此处应敌,云绫也会第一时间赶来援手的。 如今却迟迟不见人影,她可不信云绫是没听到此地的动静。 念及此,她转头看向自家师父,只见公孙玉瑶虽全面压制了洪应元,却也非短时间内能结束的。 是以,她一咬牙,将心中的担忧与诸葛逊一说,旋即转身离去,直往云绫住处飞掠而去,诸葛逊则自然而然地接过围杀血杀楼的指挥工作。 正当云绾向云绫住处飞掠之际,云绫这里却也不好过。 她早早听见远处的动静,当即会合同样被惊醒的燕家兄妹便要赶去援手。 然而刚出院门,便被一伙人拦下,为首之人黑袍遮面,看不出样貌,只是瘦削的身形下却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血杀楼的人。”燕十七在云绫耳旁悄声点出了这伙人的来历。 云绫一看,一共十五人,个个气势不凡,除了那为首之人她看不透,其余人修为皆在后天境中品。 见此,云绫心知这会是一场恶战,当即眼神示意燕家兄妹小心,而后不发一言地上前一步,横剑在前准备应战那黑袍人。 然而,黑袍人只是“桀桀”怪笑两声,干瘦的手掌从黑袍下探出,轻轻一挥。 顿时,在他身后的十四人齐齐动了,各样兵器直往云绫三人招呼过来。 霎时间,云绫三人与他们战在一处,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云绫有着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一身真气极为精纯,真要论起来与半步宗师也能战个有来有回,眼前这些后天境中品的杀手委实对她构不成威胁。 然而燕家兄妹就难了,他们习武本就只有区区三年,能有后天境下品的修为已是天资不俗。 如今一人就要对上数名后天境中品,委实太过难为他们了。 是以,云绫不得不一边迎敌一边为护持这对兄妹,暗地里还得防备着一旁看戏的黑袍人,可谓是手忙脚乱。 饶是如此,燕家兄妹也是频频负伤,虽不致命,却也大大影响他们后续的发挥。 眼见云绫被自己兄妹拖累,燕十七眸子微动,得空一掌将燕十六推回小院,出声道:“兄长速去求援!” 喊罢,她转身就截住欲要追击燕十六的杀手。 燕十六呆愣一瞬,想明白妹妹的苦心,深深看了一眼正在奋力为他争取时间的妹妹,头也不回地由另一方向翻墙离去。 燕十七这般做时,云绫已经心领神会,一边护着燕十七,一边暗暗留心黑袍人的动静。 好在,黑袍人只是“桀桀”怪笑两声,并无追击的举动,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少了一人,云绫护持一个燕十七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一时间,二女且战且退,有意无意地向着主战场方向而去。 第44章 吸星大法 燕十六离了小院,不敢耽搁,铆足了劲向战场疾驰而去。 半道上,他远远看见飞掠而来的云绾,忙跳到显眼处高声呼救。 云绾闻声望去,随即落下身形,三两步赶到燕十六身前,急切问道:“你怎的在此?小六呢?” 燕十六心中急切,一路疾驰而来,此刻已是气喘不止,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伸手向后一指。 见此,云绾心知云绫定是遇上了麻烦,也顾不得燕十六如何,当即展开身形向前赶去。 燕十六看看云绾,又看看战场方向,一时不知是该回去还是继续赶去求援。 毕竟云绾只有一人前往,云绫那可是除了始终未曾出手的黑袍人,还有着十四名后天境中品的杀手在。 最终,他一咬牙,看了眼身后,随即头也不回地继续向着战场方向跑去。 他能感知到那里有着强大的真气波动,必然是有着不输云绫的大高手在的,他得去那儿找到更多高手求援才行。 这边厢,云绫与燕十七被十四名杀手围攻,因着护持燕十七之故,她始终束手束脚,不得施展。 二女向着战场方向且战且退,意图明显,是以杀手们也在竭力阻拦。 就这样,双方僵持一处,向着战场龟速靠近。 云绾赶到之时,正见一人欲从后偷袭云绫,当即美眸一瞪,喝道:“贼子安敢!” 话已落下,她已凌空掷出手中长剑,向那人疾射而去。 那人惊觉脑后生风,心下大骇,正欲躲避,却被闻声回头的云绫看个正着。 不待他反应,云绫手中凤鸣剑化作一抹白练,眨眼间在其咽喉处抹过,一道细细的血线若隐若现,这人顿时瞪着双眼气绝倒地。 这还不算完,云绾掷出的长剑势头不改,又在这人的尸首上狠狠来了一下,径直将之钉在地面上。 云绾落地后,迅速拔出长剑,与云绫对视一眼,旋即姐妹二人默契地相互掩护着截下了欲要上前的十三名杀手,将燕十七护在了身后。 黑袍人见此,冷哼一声,脚下一动向云绫三女走来。 云绫一剑逼退一人,余光瞥见黑袍人过来,当即说道:“大师姐,你护着十七些,我去对付那领头的!” 说罢,她脚下一点,如疾风般翻身跳出包围,径直向黑袍人杀去。 云绾见状,脚下向燕十七靠去,取代了云绫之前的角色,一面抵挡杀手的进攻,一面将燕十七护持下来。 黑袍人见云绫向自己而来,冷哼一声,干瘦的手掌自黑袍中探出,这次却是双手各持一只精钢圆环,刃口对外,寒光冽冽。 当凤鸣剑当头刺来之际,黑袍人冷哼一声,似缓实疾地举起圆环,再向两侧一拉,顿时将凤鸣剑剑锋锁住。 云绫手上运劲欲要抽回凤鸣,却惊觉一股吸力正在迅速吸收附着于剑锋之上的真气,顿时脸色大变。 顾不得他想,她一个鹞子翻身,抬脚踹向黑袍人腰腹,趁着后者躲闪之机挣脱吸力,退开数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 这人好生古怪的功法,竟能吸收他人真气!若是相持下去,岂非一身真气都做了嫁衣? 云绫想到此处,不由心底生寒,迟迟不敢展开攻势。 见她如此,黑袍人“桀桀”怪笑两声,阴柔的声音自兜帽下响起:“小姑娘,本座的《吸星大法》可是吓你一跳?” 闻言,云绫心中一凛,只觉这门功法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黑袍人却不给她许多时间,话音刚落便发动了攻势。 只见他双手上下翻飞,将一对精钢圆环来回划弄,似上实下,指东攻西,加之其身法怪异,跑动间姿态委实不似活人能够做出的,着实吓了云绫一跳。 顾及对方功法诡异,云绫一时不敢接招,只得施展流云身法步步退让,尽可能不与对方有实质接触。 如此一来,她自然落了下风,空有一身修为不得施展,可谓憋屈至极。 那边云绾余光瞥见云绫只躲不攻,心中生疑,眼见她落入下风,不由暗暗焦急。 燕十七同样看在眼里,只是应付当面之人已经全赖云绾护持,她也只能心中急切。 二女这一分神,却是遭了大难。 围攻她们的杀手窥准破绽,齐齐动手,一时间上下左右皆是来袭的兵刃,稍有不慎二女只怕就要殒命当场。 正当此时,夜空中一声清啸传来,只见公孙玉瑶一袭红衣胜火,临空飞掠而来。 雄浑真气随着啸声扫荡而过,震得在场之人皆是一阵耳鸣,动作也不由为之一顿。 修为最高的云绾率先反应过来,心下一喜,牵着燕十七腾身跳出包围,急急往后退去。 回过神的十三杀手正欲去追,却见眼前寒光乍现,冷冽剑气迎面袭来,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杀手们一惊,被信步上前的公孙玉瑶迫得连连后退。 救下二女的公孙玉瑶也注意到云绫怪异的举动,不由眉头微皱,抬起长剑催动一身真气,瞬间将长剑震碎。 只闻一声清喝,精纯真气裹挟着长剑碎片向十三杀手疾射而去,顿时重伤数人。 又见其脚下一点,身形快若闪电,一息之间突进至人群当中,素手一探,数道掌影凭空而现,将还站立的数人击飞十数步,倒地没了动静。 如此摧枯拉朽地动作,惊得随后赶来的诸葛逊和燕十六等人面色大变,感叹半步宗师之威竟能如此! 公孙玉瑶却顾不得他们如何,击退杀手后身形一晃,向着黑袍人便迎了上去。 云绫早在师父到来之时就已察知,此刻闻得身后劲风逼近,当即脚下一点,一个后空翻让过,稳稳落在公孙玉瑶身后。 “师父,这人功法古怪,会吸人真气,您可小心些哩!”云绫提醒出声,旋即远远退开,让出战场来。 闻言,公孙玉瑶算是知道先前云绫为何一味躲避了。 吸人真气的功法她倒从未听说过,一时心中也无对策,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念头刚过,公孙玉瑶便与黑袍人交上了手。 黑袍人一对精钢圆环使得密不透风,公孙玉瑶赤手空拳却也毫不吃亏。 只见她素手一抬,剑指一并迎面点在圆环之上,一股精纯真气汹涌而出,使得正是家传烟波指。 这门指法极为依赖精纯真气施展,远可虚空攻敌,近可擒拿锁扣,修为愈高,威力愈强,秉持虚实相合之道,端地变幻莫测。 以往公孙玉瑶以这门指法对敌,一指点出,真气倾吐而出,对手往往难以招架,今日却出了个异数。 只闻黑袍人“桀桀”怪笑两声,一股阴风陡然扫过,公孙玉瑶顿觉体内真气有些不受控制,随烟波指使出的真气更是如同泥牛入海,消失于无形。 她瞳孔一缩,匆忙撤回剑指,腰间用劲,旋身躲过精钢圆环,落于五步之外,面露惊疑之色。 “不愧是明玉楼主,真气的滋味也带着一股甜香,真是诱人啊,桀桀桀……” 黑袍人微微抬起脑袋,露出兜帽下的干瘦下颌,怪笑不止。 闻言,公孙玉瑶冷哼一声,脚下一动,再次展开攻势。 这次她却没再欺身上前,而是催动真气围绕着黑袍人以烟波指远程攻敌。 一道道精纯真气形成的指力泛着微微红光不断袭向黑袍人周身大穴,黑袍人近身不得,只得舞动圆环左右遮掩。 “叮叮当当!”这是真气撞上圆环发出的声响,黑袍人脚下不动,透过圆环努力吸收着这些真气。 二人便如此你攻我守,你放我吸,僵持不下。 不远处,十三杀手已被云绫等人联手剿灭干净,此时众人皆在围观这一场战斗。 见公孙玉瑶的举动,众人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绫先前的提醒众人都有听到,皆已知晓这黑袍人功法古怪,能吸人真气。 如今见公孙玉瑶频频以真气攻敌,如同肉包子打狗一般,自然心中不解。 倒是亲自战过一场的云绫反应更快,心中渐渐有了明悟。 天下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这黑袍人功法定然也有缺陷,否则逢人就吸人真气,岂非天下无敌? 再看公孙玉瑶眼下的动作,她已猜到师父的打算。 人体好比一只水桶,真气的容量是有数的,不可能无休止地将真气纳入体内。 这也是修行之人为何一再强调真气精纯的缘故,除了真气强度这一因素外,更重的是真气越精纯,人体所能容纳的真气也就越多。 黑袍人虽能吸人真气,但终归不是自己修习而来,运用起来岂能够得心应手,这其中必然需要一个炼化的过程。 是以,公孙玉瑶以真气一刻不停地攻击,黑袍人定然来不及化为己用,这些吸来的真气就会堆积在经脉之中,占据他原本真气的容量。 如此一来,他吸得越多,战斗力就越难发挥出来。 直至真气容量饱和,他要嘛战力尽失,要嘛爆体而亡,别无他途。 念及此,云绫不由佩服起自家师父来,自己拿对方毫无办法,师父甫一交手就有了应对之策。 黑袍人此时似乎也发现了公孙玉瑶的意图,显得有些焦急起来,频频试图欺身上前,却都被公孙玉瑶以雄浑真气逼退。 既无法近身,又察觉手下皆已败亡,黑袍人猛地一个转身,顺势将手中圆环掷出,双环一前一后袭向公孙玉瑶,真气裹挟之下破空声大振。 见此,公孙玉瑶不敢大意,运足真气剑指连点,“叮当”两声震飞圆环,再去看时哪里还有黑袍人的身影。 “师父,向那儿跑了!” 云绫抬手一指,公孙玉瑶抬眼望去,只见到消失在密林中的黑袍衣角。 见公孙玉瑶站立不动,云绫不由跑到身侧,急切道:“师父,您怎的也不追一追哩?” 闻言,公孙玉瑶瞥了云绫一眼,淡淡道:“追什么追,今夜这么多事,还有得忙的。” 说罢,她也不理云绫如何,转身向着诸葛逊等人走去。 云绫无法,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不再多言。 第45章 皇极预言 天机门议事厅,厮杀一夜的天机门与明玉楼众人齐聚于此。 “公孙楼主,此番多谢援手,诸葛钰感激不已!”诸葛钰一字一句地谢道。 公孙玉瑶臻首轻摇,淡淡道:“亲家无需如此,你我两家既结秦晋之好,自当互为奥援,不必言谢。” 闻言,诸葛钰微微颔首,正如公孙玉瑶所言,因着诸葛逊与云绾这层关系,天机门与明玉楼本就亲近,互为援手也属平常,是以他也未再多言。 今夜一番厮杀,诸葛钰父子以有心算无心,可谓大获全胜。 诸葛珪见事不可为,拔剑自戕,一干心腹死的死降的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走脱了诸葛纯。 原是燕十六跑来求援,公孙玉瑶一听云绫遇险,分神之下教洪应元找到机会脱身而走,顺手还救走了诸葛纯。 如此一来,诸葛珲的死因再次成谜,虽然怀疑是诸葛珪祖孙下毒,却并无实证,一切也只能待日后擒到诸葛纯再行审问了。 众人闲话一番,见诸葛钰精力不济,公孙玉瑶也就领着云绫三人告辞而去。 待四人走后,诸葛逊与云绾也一左一右搀扶着诸葛钰回房歇息。 路上,诸葛钰突然开口道:“逊儿,待局势稳定些了,你也准备准备接任门主之位吧。” 诸葛逊正欲说话,却被诸葛钰抬手打断,道:“为父的身子委实难堪大任,这门主之位非你不可,莫要多言了。” 闻言,诸葛逊只得默默点头应下,心中却是忧愁不已。 他心知祖父猝然而逝,这段日子父亲是在强撑着身子料理天机门事务,如此下去只怕不久也要步祖父的后尘。 是以,他虽心中对接任门主并未做好准备,却也只能一肩挑起,好令父亲能够安心休养。 念及此,他又抬眼看向一旁的云绾,心道:好在还有夫人可以助我。 云绾心有所感,迎上诸葛逊的视线,微微点头,以示对夫君的支持。 今夜过后,天机门这场动荡也算暂时平定下去,后续如何就要看诸葛逊能否担起门主之责了。 ----------------- 当云绫赶赴天机门时,远在关中的长安朝堂却因为她起了一番争论,起因则是早朝上兵部尚书公孙安世呈递的一封军报。 军报是益州大都督府发出的,正是乾州前线十万入寇西羌军溃退的捷报。 随这封军报一并送到长安的,还有王尔山为前线将士请功的奏疏,其中王尔山将“公孙云绫”这个名字列于首功,分外醒目。 乾坤殿,天佑帝高坐龙椅,看着堂下争论不休的一众朝臣,面上无悲无喜,眼神中却透着莫名之色。 “公孙尚书,这公孙云绫本相没记错的话,是你公孙家的人吧?呵呵,初到前线就立此殊功勋,当真是将门虎女也。” 说话之人乃是尚书台之首,尚书令卢之浩,亦是当朝相国,天佑帝如今的宠臣。 此人所言乍一听似乎是在称赞,然其语气却透着股阴阳怪气,教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公孙安世轻哼一声,并未接话。 他在呈递军报之后便束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不发表任何意见,任由群臣争论去。 此时,他自然不会去接话茬,因为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合适。 王尔山是公孙弘旧将,这在朝中不是什么秘密,云绫在王尔山手下任事,免不了被人怀疑她得了什么特殊照顾。 此时不说话,就是对云绫最大的维护了。 卢之浩见公孙安世不接话茬,心中冷哼一声,转而出班奏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前线大捷赏功罚过自是应当,只是这首功之名臣以为还当查实才是。若是有人以权谋私,只怕令真正立功之人心寒呐。” 说着,他还大大咧咧地瞥了公孙安世一眼,在说谁人以权谋私何其明显。 本是端居御座看戏的天佑帝,此时也不得不说句话了。 “呵呵,前线大捷,理当赏功。乾州镇将王尔山朕当年倒也见过几面,方正持重,想来不会虚报功绩,相国多心了。” 天佑帝面带笑意,语气不咸不淡,令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然而其中的回护之意却让群臣体会了出来。 卢之浩眼珠一转,当即跪地朗声道:“陛下圣明!公孙云绫年少立勋,可谓英雄出少年也!或许果真是臣多心了,臣告罪!” 变脸之快,令群臣皆有些反应不过来。 天佑帝却是呵呵一笑,抬手虚扶一把,道:“诶,相国何罪之有?公孙云绫确是年少,相国有些许疑虑也属平常,起来吧。” 卢之浩顿首再拜,方才起身回班,随后便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 群臣此刻也回过味儿来,天佑帝是认可这份请功奏疏的,顿时也无人再出班就首功争论什么。 公孙安世也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高坐御座的天佑帝,眉头微皱,心中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天佑帝同样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公孙安世,眼中闪过莫名之色。 随后,群臣就如何封赏有功又起了争执。 按说军中论功行赏皆有成规,自是由兵部勘验无误后汇集成册递到御前批阅,无需在早朝上说起。 不过,此番却是西羌十数年来首次集结大军犯境,朝中都做好了派遣援军的准备。 如今,一个驻军不过三万的乾州城不但守住了,还斩首俘虏数万,这是天佑一朝不曾有过的大胜了。 天佑帝极为高兴,干脆就让群臣商议该如何封赏有功将士。 朝廷赏功自有规矩,王尔山的请功奏疏记载的功勋也清楚明白,益州大都督府也附上了勘验无误的文书,是以群臣很快就议定了绝大部分的封赏。 唯有一点,群臣争论难定,那就是首功公孙云绫的封赏。 按说,此女刚刚入仕就封了正六品上的文武散官,起点算是不低了,再加上她的家世,未来不可限量。 正因如此,前后不过两月又行封赏,还是大战首功,委实令群臣有些拿捏不定其中的尺度。 封赏轻了,看天佑帝此前透露出的回护之意,加之此女背后的辽东公孙氏,只怕惹他们不快。 封赏重了,入仕两月平步青云,委实有些不合朝廷规制。 是以,最终群臣都看向御座之上的天佑帝,心道:您要维护此女,要不她的封赏还是您自个儿定吧,我们没意见。 天佑帝登基二十余年,群臣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他。 “既然众卿对首功的封赏拿捏不定,那便暂且放下,今日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明日再议吧。只一点众卿需仔细,不可令功臣寒心才是。” 天佑帝一挥衣袖,按下了此事,示意群臣商议下一件事。 早朝便在一桩桩事的商议处理中结束了,退朝后天佑帝特意点名留下公孙安世要单独召见。 在群臣羡慕的目光下,公孙安世面无表情地随着内侍向乾坤殿后的崇明殿而去,那里是天佑帝日常处理奏章的地方。 此时,天佑帝坐在御案前,面前摆放的正是王尔山的请功奏疏。 “公孙云绫,莫非你当真是天赐于朕的镇国之臣?先是寻回皇极玺,如今又一展用兵之能,呵呵,朕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你这小丫头了。” 天佑帝定定地看着奏疏上排在首位的名字,口中呢喃出声。 话落,他不自觉看向摆放在一侧的紫檀木盒,其中盛放的正是天下正统象征,皇极玺。 天佑帝犹记得公孙安世将皇极玺交给他的那日,他人生中第一次激动到失眠,即便是当年登临大宝之时他也未曾如此激动过。 原因嘛,自然就是皇极玺的寻回。 外人只道皇极玺是天下正统的象征,是皇权稳固的凭证,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皇极玺中隐藏着太祖留给后人的机缘。 然而,外人却只以为这个机缘是太祖大行前留下的毕生真气,得之者可修为大涨,无敌于天下。 天佑帝原本也是这般认为的,直到他登上皇位,接手了历代皇帝亲手书写的《皇朝手札》,才从中窥见这份机缘真正的面目。 原来,当年太祖根本没死,而是功参造化,破碎虚空而去。 临去前,太祖身边只有两个人,彼时的太子和辽东公孙氏家主。 是以,此事就成了大周历代皇帝和辽东公孙氏历代家主共同守护的秘密,被记载在皇帝亲手书写的《皇朝手札》中。 这也是历代大周皇帝都极为信任辽东公孙氏的原因所在。 从《皇朝手札》中天佑帝也知道了皇极玺中真正的机缘,正是破碎虚空之法。 皇室后人若能参悟,来日自可破碎虚空去追寻那长生之法。 破碎虚空啊,长生啊,即便天佑帝作为人间至尊的皇帝也为之心驰神往。 正因如此,皇极玺到手的第二日,天佑帝就开始尝试参悟。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皇极玺中蕴含的精纯真气,却始终不得其法,无法将之纳为己用。 最后,他甚至突发奇想尝试起民间话本中令宝物认主的方法,滴血。 这一试,皇极玺果真有了反应,这令他一度欣喜若狂,直以为自己破解了皇极玺的奥秘。 未曾想,一阵耀眼华光过后,皇极玺只虚空投射出十六个大字来,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十六字一开始被他当作破解皇极玺奥秘的口诀,但细细一看却又觉这十六字更像是一则预言。 此事压在他的心里,谁也没告诉。 直到在天机门的奏疏上看到公孙云绫这个名字,令天佑帝更加笃定那十六字是预言了,急急便欲召此女入京,可惜被公孙弘阻止。 念及此,天佑帝不由看着云绫的名字,嘴上反复呢喃起那十六个字来。 “天倾东北,地陷西南,云绫舞剑,镇国安邦。” 第46章 安可再临 “臣,兵部尚书公孙安世,叩见吾皇!”公孙安世顿首一拜,态度恭敬。 天佑帝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当即呵呵一笑,出言令公孙安世起身。 “爱卿可知朕为何要单独留下你?” “臣不知,亦不敢妄自揣测天心。” 闻言,天佑帝微微一笑,又道:“好了,我的公孙爱卿啊,此间就你我君臣二人,就莫要再来这一套了。” 见天佑帝这般说了,公孙安世心念一转,只得拱手回道:“陛下留臣可是为了公孙云绫封赏一事?” 天佑帝微笑点头,双目灼灼地看着公孙安世说道:“不错!爱卿在朝堂上一言不发,此时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公孙安世此刻心念电转,一时摸不清天佑帝的意思。 方才朝堂之上天佑帝明显有回护之意,此时又来问他如何封赏云绫,委实不似天佑帝的作风。 天佑帝近几年虽然有些怠政,但对于军权还是非常重视的,军中的一应赏功罚过从来都是乾纲独断。 他在朝堂上之所以一言不发,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也是深知天佑帝对军权的看重。 此番天佑帝单独召见他,他却不能再一言不发了,只得开口道:“陛下,公孙云绫入仕不久,已有正六品上文武散官在身,再行晋升委实惹人口实。臣以为不若赏些金银绸缎以示恩宠,待其日后再立新功,一并封赏亦不迟。” 闻言,天佑帝面带笑意,只看着公孙安世,对其所言不置可否。 公孙安世说罢半晌不见天佑帝回应,不由抬眼看去,正见天佑帝这般模样,顿时有些心怀惴惴。 就在此时,天佑帝忽然开口道:“公孙爱卿,此番西羌大败,没个十年难复元气,将公孙云绫这么个人才留在乾州,未免有些不妥。朕没记错的话,她今年应是十八吧,你说让她入国子监学习几年如何?” 闻言,公孙安世心中一凛,总算明白了天佑帝的意图,这是还没有放弃调云绫入京的打算啊。 本心上来说,公孙安世和公孙弘是一样的,都不愿意云绫此时入京。 委实是如今长安内外暗流涌动,卢之浩接任相国以来,屡屡贬斥忠直之士,而天佑帝又流连后宫,对其颇为放任,以致如今朝局诡谲。 云绫一旦入京,必然面临各方势力的试探,虽然有他在朝中支撑,但难免有疏漏之时。 当此之时,入京远不如避之江湖。 若非天佑帝执意授官,他们父子都没打算让云绫早早出仕。 念及此,公孙安世微微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据臣所知,公孙云绫乃是澄心书斋范山长关门弟子,入学国子监只怕多有不妥。” 一时间,他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来推拒了,此刻他无比感谢妹妹当年的先见之明,虽然妹妹未必是为了这茬。 话音落下,天佑帝面上笑容微微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常,笑道:“哦,朕倒不知此事,未曾想此女倒是文武双全啊。爱卿家中果是人才辈出,当真是我大周脊梁啊。” 闻言,公孙安世心中一凛,暗暗寻思天佑帝这是猜忌上辽东公孙氏了? 他心中念头百转,嘴上却是不慢,惶恐道:“陛下折煞微臣矣!辽东公孙氏世受天恩,自当为大周鞠躬尽瘁,万望陛下明鉴!” 天佑帝面色不改,也不言语,半晌方才又又道:“既然公孙云绫已拜名师,朕也不好强令她入学国子监。既如此,封赏之事就留待明日朝会之时再议吧。朕乏了。” 闻言,公孙安世如蒙大赦,当即顿首再拜,告辞而去。 待他走后,天佑帝目光再次投向面前的请功奏疏,“公孙云绫”四字分外夺目。 “云绫舞剑,镇国定邦?呵呵,这公孙家一老一小护得还挺紧。罢了,总有机会见到的。” 喃喃一句后,天佑帝起身便离了崇明殿,至于御案上堆积的奏章,他是看也没多看一眼。 在他心中,有比之奏章更为重要之事,那便是参悟皇极玺的奥秘。 破碎虚空,追寻长生,远比这些繁杂枯燥的政务更加吸引他。 至于政务,紧急之事朝会上自会商议处置,不紧急的他也安排了卢之浩代为处置。 他对卢之浩此人无疑是信重的,办事圆滑,更能揣摩上意,是以每每说话办事都让他极为满意。 ----------------- 蜀中。 云绫尚有军职在身,是以天机谷之事了结后,她便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师父、师姐,带着燕家兄妹再次返回了成都。 公孙玉瑶也在当日就动身前往汉中,继续追查血杀楼的总部去了。 益州大都督府的文书在云绫回到成都的第二日傍晚才下来,云绫吩咐众人好生歇息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天明便出发返回乾州。 入夜,云绫正在房中打坐调息,这是她每日皆会进行的功课,她可不想玲珑恢复后发现她偷懒而对她进行说教。 她盘膝在床,心境平和,已陷入物我两忘之境。 一身真气在她意念调动之下,快速在她的经脉之中运转着,每完成一次小周天搬运,真气便会精纯上一分。 不过,没了玲珑的辅助,她并不能很好的控制住真气不外泄,以致于真气高速运转之下,她的周身皆被真气萦绕,青丝翻飞,额间火焰印记若隐若现。 其实她如今这样才是修行之人的常态,只是过去她被玲珑照顾得太好,修行之时一丝一毫的真气都不曾浪费,完成小周天后真气皆能全数回归丹田。 这也是为何修行之时皆要寻觅无人之处,一来是担心外人冒然打扰以致真气运转出现岔子,二来也是防止真气外泄之时伤及无辜。 云绫这一吐纳就到了深夜,她缓缓自修行状态中退出,秀口微张吐出一口浊气。 正当她欲褪去外衫歇息之时,陡然察觉房中出现一股莫名波动。 “谁?!”云绫探手取过凤鸣剑,转眼向波动来处看去,满眼戒备。 “呵呵,小丫头警戒心还挺强。” 声音陡然在房中响起,却不见其人,不过声音云绫却很熟悉。 正当她起身四下张望时,房间中央突然生出一道赤色光晕,耀眼却不刺目。 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倩影自光晕中缓缓走出,双手抬起取下兜帽,笑盈盈地看着瞠目结舌的云绫。 “安,安可姐?!” 看清来人,云绫惊呼一声,赶忙放下凤鸣,满心欢喜地快步迎了上去。 安可嘿嘿一笑,挥手打散赤色光晕,一把拉住近前的云绫,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儿。 二人好一番寒暄,云绫这才邀着安可在桌前坐下,俏声问道:“安可姐,你怎的突然来了哩?” 闻言,安可爽朗一笑,不答反问道:“小丫头,姐问你,你的辅助器呢?” 云绫微微一愣,旋即伸出左手,将指间带着的白玉戒指亮出来,说道:“在哩!不过最近能量消耗过大,说是需要关机恢复哩。” 趁着安可打量白玉戒指的空当,云绫疑惑地看向安可,问道:“安可姐是为玲珑来的?” 闻言,安可微微摇头,抬眼看向云绫回道:“是也不是。” 这个回答,令云绫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瞪着大眼睛看着安可。 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安可又是一笑,忍不住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旋即在她的抗议下解释了起来。 原来时空管理中心配发的ai全能辅助器都有着监控使用者生命体征的功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将数据发回中心监控平台,再自动分配到使用者所属的部门。 安可这次过来,就是因为玲珑关机,错过了数据回传的时间。 傅恒得知此事,担心云绫是出了什么状况,当即便找到安可,请她过来确认一下云绫是否安好。 听了安可的解释,云绫对于这位至今没能见上一面的太祖爷满心感动。 他们虽然至今没见过,但她心知自己已经承了对方太多的恩惠,不说玲珑了,当年若不是太祖捡到她并把她交托给师父,只怕她早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旮旯了。 “安可姐,太祖爷怎么自己不过来哩?”云绫出声问道。 闻言,安可好笑地点了点云绫的额头,佯怒道:“怎么,就这么不愿意见到姐姐我?” 云绫哪里是这个意思,虽然明知安可是在佯装发怒,她也只得连连讨饶,软话好话说个不停。 安可心满意足,这才解释道:“他不是不想来,是来不了。” 面对云绫求知的眼神,安可心中轻叹一声,又为她细细解释起来。 小世界有着空间壁垒守护,这点云绫是知道的。 她不知道的是,每个小世界都有着自己的世界等级。 而每个通过宇宙能量修行之人,也会有自身的能量等级,小世界是无法承受超过自身等级的修行者存在的。 好比云绫目前所在的管理外第35世界,按照时空管理中心的划定,世界等级是3级。 那么,一旦有能量等级超过3级的存在进入这个世界,就会引起世界意志本能的压制。 如果等级超出太多,那么小世界无法承受,世界意志又压制不住,结果就是引发时空震荡,轻则天灾不断生灵消逝,重则世界崩塌湮灭无形。 傅恒前段时间修为有所突破,能量等级达到了7级,即便有时空管理中心的技术帮忙压制,也已经触及到这方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是以他不敢冒险前来。 接收到新的知识,云绫顿时来了兴致,问道:“那安可姐,你是几级哩?你看看我,我又是几级哩?” 闻言,安可顿时笑了,半晌方才回道:“姐姐我啊差点,只有5级,至于你嘛……” 说到此处,安可言语一顿,一脸狡黠地看着云绫,存心要吊她的胃口。 云绫却浑然不觉,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安可,静待下文。 第47章 去而复返 云绫等了半晌不见安可说话,顿时不依,不自觉娇嗔起来,惹得安可开怀大笑。 最后,心满意足的安可点了点云绫额头,笑道:“你啊,连破碎虚空都还做不到,勉强能算是0.5级咯。” “哈?连1级都不到的……”云绫脸色怏怏,兴致顿消。 她原本以为这方世界等级为3级,那么破碎虚空的能量等级应该就是3级了,那自己如今怎么怎么也能有个1级的。 结果却是让她大失所望,难免有些失落。 见此,安可心念一转,便明了云绫所想,不由轻笑出声。 待云绫抬眼看来,安可这才笑道:“世界等级和修为可不是一一对应的哦,否则某些小世界中的仙神下凡又如何能能够做到。” 闻言,云绫方知自己想岔了,忙向安可请教其中关节。 安可也不藏私,这些即便她不说,日后云绫也自然会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便给云绫细细解说起来。 宇宙万物大到小世界,小到花草树木,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归根结底皆是由宇宙能量所构成。 便说各种小世界的修行之人,无论他们如何称呼自己修行所得的力量,其最本源的面目仍是对宇宙能量的吸纳与运用。 同样,万物的运转都会引起不同程度的能量波动。 就如云绫所熟悉的真气波动,就是这方小世界所表现出的能量波动。 所谓的世界等级,正是小世界在维持自身稳定运转的情况所能承受的极限能量波动程度。 是以,当小世界内的某个生灵能量等级达到一定程度时,世界意志为了本世界的稳定,就会开始本能地排斥这个生灵。 此等情况下,这个生灵若不想最终被世界意志抹杀,唯一的出路便是离开这方世界。 “那达到什么程度才会被世界意志排斥哩?”云绫问道。 闻言,安可想了想方才回道:“根据时空管理中心长期观测的数据来看,通常能量等级比世界等级低上2级时就会隐隐感到这种排斥的存在,低上1级时就到了必须要离开的时候了。” 安可这么一说,云绫顿时在心中盘算起来。 照此说法,那岂不是先天宗师的能量等级才达到1级,而她如今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安可说是0.5级都是给面子了。 念及此,云绫不知为何心情就很愉悦,脸上笑眯眯的。 安可瞧着有趣,忍不住又在云绫脸上捏了一把,惹得后者一阵嗔怪。 “好了,既然你如今无事,姐姐我也不多待了,还有任务需得忙活呢。” 说罢,安可起身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就欲离开。 云绫却是一把拉住安可,俏声道:“安可姐,你这次的任务可还是在这方世界哩?又有外来者闯进来了?” 闻言,安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她可知道云绫是预备役探员,告诉后者也无妨。 见此,云绫眸子一转,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成为那什么预备役探员这么多年,她对于时空调查局的任务还是非常好奇的。 只是,正如当年玲珑所言,三年过去她别说接到任务了,连一通来自时空调查局的联系都没接到过。 眼前就有这么个机会,她自然很想跟着安可长长见识去。 是以,她也不说话,就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瞧着安可,眼神中满是渴望和好奇。 安可见她如此,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毕竟她自己也曾如此这般过。 “这趟任务说不得费时不少,没记错的话你如今可是军职在身,走得开?”安可一脸笑意地看着云绫,语气颇有些看好戏的味道。 果然,云绫闻言身子一僵,这才想起自己可不是行走江湖的时候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念及此,她顿时垂下了脑袋,正可人眼看着就蔫了下去。 安可拍了拍云绫的脑袋,笑道:“行了,你做好的自己的事情吧,等你以后去了时空调查局,我怕你任务做到吐哦。姐走了,不必送了。” 说罢,云绫尚未抬头,只觉眼前赤色光芒一闪而逝,再看去哪里还有安可的影子。 “真好,这来无影去无踪的……”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随即吹灭烛火重新回到床前,翻身躺了上去。 只见她双手交叉抱于脑后,双眼愣愣地望着头顶的帷帐,心中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 方才安可的讲述,令她心中大受震撼,也头一次对于宇宙有了个直观的概念。 世界意志,在她的理解中似乎就是天道,天道会维持世界的稳定运转,进而排斥一切可能威胁世界稳定的存在,无论是外来的还是诞生于本世界的生灵。 念及此,她不禁再次嘀咕出声:“也不知日后我达到那个层次,会不会像话本儿里写的那样迎来天劫考验哩?” 沉默片刻后,她又嘀咕道:“嗯,等玲珑醒了问问看,当年太祖爷破碎虚空是何模样,我也好早些准备起来。” 刚嘀咕完,她的心念又忽然转了方向,盘算起血杀楼来。 那个功法怪异的黑袍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功法又是什么功法?那么怪异的功法会不会也是外来的? 总之,她此刻的思绪是想到一茬是一茬,全无前后逻辑可言。 就这样,她在纷繁的思绪中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云绫早早醒来,不用玲珑督促,她已默默完成今日的《明神诀》修习。 只是没有玲珑辅助,修习效果着实差了不少。 玲珑在时,有它辅助,云绫在有限的时间内能吸纳足足十余道东来紫气,最近却是只能吸纳到七八道,差距可谓巨大。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叹一声,暗道又是想念玲珑的一天。 因着今日要返回乾州,云绫也未耽搁,收功之后便匆忙梳洗起来。 她刚刚换好衣衫,燕十七已经听见动静端着铜盆进来了。 “十七呀,你怎的越来越像个侍女哩?都说多少次了,这些我自己就能做的。”云绫略显无奈地说道。 这些日子,燕十七在侍女的道路上可谓进境神速,从一开始的守夜,再到如今自觉打水等着为她梳洗更衣,可谓是学了个十成十。 燕十七闻言却是微微一笑,道:“跟着姑娘,便是做个侍女也没什么不好。” 这却是燕十七的真心话。 在血杀楼时,他们兄妹不过是最底层的杀手,随时都可能身死,未来也基本可以一眼望到头。 但自打跟着云绫,他们兄妹再不必为未来担忧,整日好吃好喝的,兄长如今也算入了军中,自有一番前程。 若是不为云绫做点什么,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云绫也能猜到燕十七的几分心思,是以说过之后也不再提起,安安心心地任由对方为自己梳洗打扮。 认真说来,云绫也是很喜爱燕十七。 这姑娘年岁虽然不大,平日里也是少言寡语的,内里却是个心细如发、又从不自作主张的主。 很多时候云绫还未说话,燕十七就已明了云绫需要什么,亦或者她自己需要准备什么。 有时候云绫忽略了什么,燕十七也会在她耳边细心提醒。 可以说,云绫如今是当真舍不得将燕十七送走了,用着太贴心了。 一番准备完毕,云绫谢过王崇义这几日的照顾,这就领着庞万春、燕家兄妹和二百亲卫出发返回乾州了。 这一路可谓顺畅,原本云绫料想中的血杀楼刺杀并未发生。 夜里独自休息时,云绫不禁盘算血杀楼为何没有行动。 思来想去,她也只想到两种情况最有可能。 一是当日在天机谷燕十七就曾点名截住她的是血杀楼杀手,想来血杀楼是在天机谷损失惨重,一时顾不上刺杀她。 二嘛,就是师父公孙玉瑶在汉中追查血杀楼总部有了进展,令血杀楼不得不收缩力量。 就在她思索之际,一道熟悉的女声在她脑海中响起,令她惊喜不已,待听清内容却又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接收到来自队员的语音讯息,请问是否听取?】 语音讯息,难道安可姐又遇上什么麻烦了? 念及此,云绫赶忙心中回道:“快听取!” 随即,一段安可的声音便在她脑海中响起,背景音极为嘈杂,似乎是她在与人交手之时匆忙发出的。 顾不得多想,云绫仔细辨别着安可的声音,在听了两遍后方才弄清楚安可的意思。 安可的确是在与人交手,不过对手却并不是她的任务目标,反而是一个云绫不曾想到的人。 公孙玉瑶! 这两人怎么交上手的安可并未说,估计也是事态紧急来不及说。 如今安可正在往云绫这里赶,预计再有不到一刻钟就能赶到,发来语音讯息也是为了让云绫有个准备,能第一时间解除误会。 听完后,云绫内心是平静的,丝毫不急。 她已经知道安可的能量等级达到了5级,就算因为世界等级的缘故受到压制,那至少也还有3级左右呢。 反观她师父,半步宗师境,云绫从自己身上推测,想来也是不到1级的。 这差距不可谓不大,安可若是想反击,她师父怕是全无还手之力的。 安可之所以引着一路来寻自己,大抵也是清楚那是自己的师父,不欲出手伤她。 唯一令云绫不解的是,以安可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怎么会摆脱不了自家师父的追击,反而要来寻自己。 不过,她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正她们片刻就到,到时一切自有答案。 念及此,她也不再耽搁,只身出了营地,向着北方一处山坡掠去。 中途,云绫还不忘呼叫玲珑,只是玲珑似乎又关机恢复了,半点没有回应。 她心中一叹,只得暂且放下这茬,立在山坡顶端眺望北方静静等待着。 第48章 安抚师父 不多时,云绫视线中便出现了两道被赤色光芒包裹的身影,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向着山坡而来。 “云绫,小心!”夜空中传来一声清喝,正是公孙玉瑶的声音。 云绫却是恍若未闻,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只笑盈盈地看着迎面而来的两道身影。 瞬息间,两道身影先后抵达山坡顶端。 只见安可脚步一转躲到云绫身后,笑道:“好姑娘,快些跟你师父解释解释!” 公孙玉瑶停在五步之外,手中长剑指着安可,不解地看向云绫。 “师父,这其中可是有何误会?您怎的和安可姐打起来了?”云绫走向公孙玉瑶,俏声问道。 安可也不阻止云绫上前,就那么站在原地抱起双臂,面孔藏在兜帽之下,教人看不出神情。 见状,公孙玉瑶哪里不知自己追了一路的人和自己徒弟是认识的,当即收剑入鞘,一把将近前的云绫拉到身侧。 “你认识此人?”公孙玉瑶在云绫耳旁轻声问道。 “认得哩。这是安可姐,帮过我好些忙哩。”云绫同样轻声回道,那模样瞧着像是暗探接头一般,神神秘秘的。 闻言,公孙玉瑶略带狐疑地看了看云绫,又抬眼看向安可,并未说话。 见此,安可主动上前一步,笑道:“我就说我不是那什么劳什子血杀楼的人,你非不信,这一路追得呦,可辛苦吧。” 闻言,公孙玉瑶倒是没什么反应,云绫却是嘴角一抽,暗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安可姐说话还挺气人哩? 她唯恐两人再打起来,当即脚步一动站在二人中间,笑道:“师父,我可以作证,安可姐绝对不可能是血杀楼的人,您放心!” 公孙玉瑶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抱拳淡淡道:“一路多有得罪,公孙玉瑶在此赔罪了!” 说罢,她便要躬身一拜。 见状,安可虽然有心受这一拜,却又顾念云绫在场,终归不大好,赶忙伸手扶住。 顿时,公孙玉瑶只觉一股无形之力将她托住,半点也拜不下去,这才惊觉对方修为竟如此之高。 再联想到这一路对方只是一味躲避,并不还手,哪里还不知对方是看在云绫面上才未动手的。 云绫反应慢了半拍,此时也一把扶住自家师父,看了安可一眼,旋即笑道:“师父,只是一场误会哩,说开了不就是了。” 说罢,她又问起二人怎会动起手来的。 公孙玉瑶见安可没有说话,便自己简单解释了几句。 虽只几句,云绫还是脑补出了整件事的原委。 公孙玉瑶在汉中追查血杀楼总部,刚有些眉目赶过去,就迎面撞上了安可。 安可一身玄色斗篷,头戴兜帽,像极了当日在天机谷遇上的黑袍人,这不就误会上了。 加之安可对公孙玉瑶的问话无动于衷,自然令误会更深,一言不合二人就交上了手。 待公孙玉瑶说完,云绫还未表示什么,那边安可又招手将她唤到身前,附耳轻声说了什么。 公孙玉瑶侧耳去听,却是什么也没听到,显然是安可使了手段遮掩的声音。 听安可说完,云绫嘴角一抽,看向安可的眼神也透着些莫名之色。 安可说的自然是她对整件事的看法。 她是追踪着任务目标去的,刚到地方就斜刺里出来一人,一身杀气地冲她问话。 她们这些穿梭世界出任务的本就有规定不可与原住民过多接触,加之这人态度也说不上多好,她自然是懒得搭理的。 未曾想那人几番问话无果,竟然直接动起手来。 也是此时,安可才通过对方使的功法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来,竟然是云绫的师父公孙玉瑶。 这下可好,念在云绫的份上,安可也不可能跟她师父真动上手啊。 最终,安可只能憋憋屈屈地一路向南,来寻云绫收拾局面了。 听到此处,云绫悄声问道:“安可姐,你不是可以‘咻’的一下消失的吗,怎么不用哩?” 闻言,安可轻咳一声,随即才解释起来。 原来这次安可本是冲着任务目标过去的,想着很可能要动手,就利用时空管理中心的技术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到了2级。 如此一来,她就施展不出瞬移的能耐了。 云绫是知道安可能量等级达到5级的,还道是这方世界能承受呢,原来动起手来还得压制修为才成。 安可也没细细解释这茬,反正云绫日后自然会知晓,眼下还是处理此事才是正经。 是以,她看了云绫一眼,轻声说道:“姐姐的任务目标很可能在血杀楼中藏着,你师父似乎也在调查血杀楼,你想办法跟她解释一下,不要误了姐姐的任务才好。” 闻言,云绫点头应下,并且说道:“安可姐自去便是,这里自有我来善后便是。” 安可心头一喜,不由伸手在云绫脑袋上一撸,好好个发型都给后者弄乱了。 不待云绫嗔怪出声,安可早已转身飞掠而去,眨眼便消失在夜色当中。 公孙玉瑶正欲出声阻拦,却被云绫小跑着挽住手臂,示意随她回去再说。 无法,公孙玉瑶只得随云绫回了她的营地,在云绫的营帐中安坐,静待一个解释。 云绫亲自泡了一壶热茶为公孙玉瑶斟上,这才笑盈盈地说道:“师父,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在宛城附近受伤,躲在山中疗伤一事?”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点,淡淡道:“你便是在那儿发现的朱果,从而修为大进的。” 云绫点了点头,似乎对公孙玉瑶记得这茬极为高兴,随即便将她与安可认识前后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当然,碍于规矩,有关时空管理中心的一切她自然是不能说的。 她给安可安排的身份是一个隐秘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以追查缉拿威胁天下安定之人为己任。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不算是在骗公孙玉瑶,威胁世界稳定运行自然是威胁天下安定的,还是最为严重的那种。 “所以,玄天尊也是被他们捉拿去的?”公孙玉瑶问道。 闻言,云绫并未说话,只是笑盈盈地点了点头,承认下来。 见此,公孙玉瑶想到了当年那个深不可测的前辈,似乎也是一身玄色斗篷,面若隐在兜帽之下,倒是与安可一般装扮。 至此,她将云绫的话信了十成十,只是对于云绫口中的这个神秘组织仍然心存怀疑。 如今她只见过两位这个组织的成员,却都是修为通玄之辈,那这个组织内还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一个魔门尚且搅动天下风云,似这样的组织,一旦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岂非轻易便可使天下翻覆? 云绫看着自家师父阴晴不定的脸色,眸子一转便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师父放心便是,据我所知,这个组织的存在还早于魔门哩,传承至今从未惹出过乱子。”云绫轻声安抚道。 闻言,公孙玉瑶心头一惊,比魔门还早,岂非至少传承了千多年,还从未出过乱子? 念及此,她心中一动,猛地看向云绫,迟疑道:“你怎会知晓这些?” 云绫笑了笑,回道:“师父,我如今算是这个组织的编外成员,只待修为到了,就会正式加入这个组织哩。” 闻言,公孙玉瑶腾地站起身来,一脸惊诧地看着云绫,再难保持古井无波的心态。 她是知道自家这个徒弟打小行事跳脱,未曾想如今竟不声不响干了这么一件大事,今日若非赶上了,她是不是就打算瞒一辈子了? “你······”公孙玉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看着云绫等着她的解释。 云绫起身挽住师父的手臂,将脑袋靠在对方肩头,轻声道:“师父放心,我可不是受了什么诓骗才加入的。您或许不知,就连本朝的太祖爷也曾加入过这个组织哩,所以我相信他们绝不是什么危害天下的组织。” 闻言,公孙玉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顺着云绫的力道缓缓坐回了座位。 师徒二人沉默半晌,她才幽幽问道:“你又怎会知晓太祖加入过他们?” 闻言,云绫将心中早已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当年我帮师伯寻找云阳宝藏之事师父知道的吧?在那儿我发现了皇极玺,其中隐藏有太祖爷的生平记述,我不知出动了什么机关,就那么看到了。” 云绫所言之事公孙玉瑶自然知道,如此大事公孙安世自然事先征求过她的意见。 皇极玺隐藏着皇室秘密,这点她也知道。 是以,对云绫的说法,她也就信了。 旋即,她又想起当年那位前辈将云绫交托给她,后来又亲自出手救治云绫。 如今想来,只怕云绫早就被那个组织相中了,也不知对云绫而言是福是祸。 念及此,公孙玉瑶不由轻叹出声,伸手抚上了云绫的发丝。 云绫享受地靠在师父怀里,凤眸微眯,一时间帐中再度陷入了沉默。 “以你如今的修为都不算正式成员,那要何等修为才够?” 寂静中,公孙玉瑶突然出声问道。 云绫想了想,半晌方才不确定地回道:“大概需要达至先天,成就宗师之境吧。” 闻言,公孙玉瑶面色一僵,旋即轻笑一声,道:“他们倒是看好你。” “嘿嘿······”云绫嘿嘿一笑,俏声道:“师父就不看好我吗?我三年前就已是后天境上品了,应该很有希望成就宗师之境哩。” 公孙玉瑶闻言,臻首轻点,不得不承认以云绫如今的成长速度,成就宗师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即便中途出现什么意外,想必那个神秘组织也会出手保驾护航吧。 毕竟,如云绫这等天赋万中难求,照安可的修为来说,那个组织人数应该不多,更会珍惜每一个成员才对。 想罢这些,公孙玉瑶也算暂且放下心来,当夜就在云绫帐中歇下了。 第49章 将赴梁州 送走了公孙玉瑶,云绫继续率队出发,于三日后顺利返回乾州。 对于云绫此行的目的,王尔山是一清二楚的。 是以云绫前来交令之时,王尔山单独留下了她,问道:“如何,此行可还顺利?” 闻言,云绫抱拳笑道:“除了死了个阿穆钦陵,其他都还顺利,剿灭了不少血杀楼杀手,其中更有两名半步宗师境的高手,想来也够让血杀楼肉疼的。” 闻得打杀两名半步宗师,王尔山不由微微一愣,旋即赞道:“果是名师出高徒,公孙姑娘修为了得啊。” 云绫闻言自是一番谦逊,面上却洋溢着喜气。 二人又闲话片刻,云绫这才告辞而去,回返军营歇息。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五日,这日朝廷的封赏也到了。 传旨的内侍与上一次并不相同,云绫也就不打算出头,乖乖地躲在王尔山、赵泰、周思勉三人身后,全程当个小透明。 随着一声“钦此!”宣罢,王尔山喜气洋洋地将宣旨内侍迎入了正堂招待,云绫三人则默默作陪。 待宣旨内侍带着王尔山备好的谢礼心满意足地离开,正堂之中气氛才活络起来。 “哈哈哈,恭喜镇将高升!”云绫三人齐齐出声恭贺。 王尔山开怀一笑,摆了摆手,道:“同喜同喜!三位此番也是收获不小啊,哈哈哈~” 是的,在场四人凭借乾州之战封赏皆是不小。 王尔山升任梁州大都督,可谓是从边镇镇将一跃成为了封疆大吏。 赵泰接任了乾州镇将之职,日后将是大周面对西羌的第一道铁闸。 周思勉军职虽然仍是副将,却受封从五品下武散官,他也很是满意了。 当然,封赏最厚的还是云绫这个首功之臣。 授从五品下朝散大夫、游击将军,加骑都尉,迁梁州都尉,赐黄金百两、蜀锦十匹,这就是云绫此次获得的封赏。 钱财暂且不论,文武散官各升一级、调任梁州担任都尉也可不提,最重的封赏便是“加骑都尉”。 这是勋官,并非实职,而是一种荣誉的加官。 在大周,有两种封赏最难获得,其一乃是爵位,其二便是勋官了。 大周对爵位封赏极为慎重,如今大周天下拥有爵位的大多都是开国功勋之家,非得有灭国之功不会封赏新的爵位。 这也是历代大周皇帝热衷于开疆拓土的原因之一,皇帝不急,欲要觅得封爵的臣子们也会推着皇帝去开疆拓土。 勋官则可视作对于爵位难封的一种补偿,却也不是那般好获得的,唯有在战事当中立下殊勋朝廷才会考虑授予勋官为赏。 可以说,爵位与勋官便是大周贵族的象征,拥有任何一个都可跻身权贵之列。 两者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爵位可以传家,而勋官不能。 对于云绫获封勋官,赵泰和周思勉可以说内心是既羡慕又嫉妒的。 他们少年从军,经历的战事也不算少,至今也未获封勋官。 然而,云绫在乾州之战的确立下大功,不说旗开得胜,单就绕后纵火焚粮就可说是大败十万西羌军的胜负手。 是以,他二人也只能心里羡慕嫉妒,面上还是要喜气洋洋地恭喜云绫的。 云绫当然也明白这些,她虽出仕不久,但人情世故却是懂的,当即表示今日自己做东,为大伙庆功。 王尔山乐见其成,笑呵呵地答应了,赵泰与周思勉也随声附和,表示定然准时参加。 当然,这个庆功不会只有他们四人,军中立功将士此番皆有封赏,云绫干脆就在军营校场摆开了酒宴。 这一夜是热热闹闹的,篝火美酒,大肉佳肴,全军上下闹腾了几乎一宿。 直至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云绫才醉眼朦胧地被燕十七背回了房中歇息。 这一夜,大抵只有燕十七是清醒的,其他人干脆就醉倒在校场中,以天为盖地为庐,鼾声此起彼伏。 房中,燕十七打来热水,细心地为云绫擦洗一番,又为她褪去衣衫,掖好被角,这才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睡过去。 待到翌日晌午过后,云绫才按着太阳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感受到头部的不适,她心念一动,一股暖流自丹田而出,转瞬游遍全身。 待不适之感稍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坐在床上,四下打量一番,才发现这是自己的房间。 “唉,以后可不兴这般饮酒哩,人都断片儿了,难受······” 她按了按太阳穴,呢喃出声。 正当此时,燕十七提着食盒推门而入,见云绫已醒,忙问道:“姑娘醒了,可有哪里难受?”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示意无碍,一边下床穿衣,一边问起自己怎么回来的。 燕十七只简单说了两句,便上手帮着云绫更衣梳洗,服侍得周周到到,嘴上还埋怨着云绫昨夜饮酒不知节制。 对此,云绫自是不依的,犹自辩解道:“那些个军中汉子一个个地过来敬酒恭贺,我岂能弱了气势,要怪你且怪他们去,我可是受害者哩。” 闻言,燕十七微微一笑,并未反驳,拉着云绫便到了桌旁坐下。 桌上已摆放好清淡的吃食,小米粥、青菜、豆腐等等,正适合醉酒后养胃之用。 如此吃食看得云绫食指大动,问过燕十七是否用饭后,便美美地享用起来。 刚刚吃完,燕十七起身收拾碗碟之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燕十六的声音响起:“姑娘,王镇将派人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随即起身开门出去,问道:“十六,来人可说是什么事?” 燕十六摇摇头,表示不知。 见此,云绫也不多言,独自出了军营便往镇守府而去。 ----------------- “来了?可曾用饭?” 云绫到时,王尔山正在用饭,随口问了一句。 闻言,云绫当即表示已经用过,自顾自在一旁寻了个空位坐下,安心等着。 片刻后,王尔山用过饭食,过来在她身旁坐定,出声道:“不日你我便要往梁州上任,今日寻公孙姑娘前来便是商议此事的。” 闻言,云绫心中不解,暗自寻思起来。 梁州,治所为汉中城,故称南郑城,乃是关中与巴蜀连通的咽喉要道。 此地非是边关,故而并不设镇将,一州军政悉由大都督府裁决。 大都督作为梁州事实上的一把手,麾下设有长史、参军、都尉之职,分掌政务、军务、治安之责,此三职于一州之内可谓位高而权重。 云绫此番迁任梁州都尉,职司便是领军征剿山匪、讨灭不臣,以使百姓安居乐业。 说实话,她想不出此时王尔山能有什么要与她商议的。 王尔山也看出了云绫的疑惑,正了正神色,沉声道:“公孙姑娘对梁州了解多少?” “还请王将军指教。”云绫回道。 闻言,王尔山沉吟片刻,方才说起梁州的官场来。 前任梁州大都督任三贤,寒门出身,官声极佳,曾有传言说他将被调入朝中担任要职,不过传言出现后不久他便暴卒于任上。 梁州长史卢之远,出身范阳卢氏,其兄正是当朝相国卢之浩。 梁州参军杜进贤,出身京兆杜氏,京兆杜氏与范阳卢氏乃是通家之好。 说完这三人的情况,王尔山便止住了话头,默默喝起茶来。 云绫却是秀眉微蹙,她没记错的话先前师伯公孙安世提起卢之浩时多有轻蔑之意,想来对方是与公孙家不大对付的。 她本就是公孙家之人,王尔山又是师公公孙弘的旧将,天然便打上了公孙家的烙印。 而梁州长史、参军皆可说是卢之浩的人亦或政治盟友。 而且,前任梁州大都督死的蹊跷,她没记错的话师父公孙玉瑶如今正在汉中追查血杀楼总部,这可就有意思了。 念及此,云绫俏声问道:“将军是担心卢、杜二人因着卢之浩之故,有意架空将军?” 闻言,王尔山微微颔首,目光灼灼地看着云绫,似在等待着什么。 见此,云绫垂眸片刻,随即出声道:“将军倒也不必为此担心,想来你我的封赏背后少不得我家师伯的手笔,他自不会看着这等事发生。” 话落,王尔山眉头微皱,正欲说什么,却被云绫抬手止住。 只闻她轻咳一声,接着又道:“我家师父如今正在汉中追查血杀楼,必要之时也可助你我稳定局面。” 云绫言下之意就是,让王尔山不必担心任三贤之事发生在他身上。 想想也是,前任死得不明不白,手下两个重要的职位又被另一方不对付的政治势力把持,王尔山有此担心也属正常。 云绫这两句话,算是表明了公孙家的态度,会保证他的安全。 她当然不是胡乱承诺的,结合梁州官场的情况,她相信王尔山出任梁州大都督定然有师伯公孙安世的手笔。 这其中不单牵扯朝局,也与血杀楼脱不开关系。 想想她的实职,梁州都尉,职司乃是维护梁州治安,这还不明显吗。 公孙安世就是让她前往梁州相助自家师父公孙玉瑶对付血杀楼的,王尔山则是为她们师徒在官面儿上保驾护航。 如此一来,王尔山的安全公孙家自然要保证的,否则日后谁人还能放心为公孙家做事? 当云绫说出公孙玉瑶正在汉中追查血杀楼时,王尔山皱起的眉头就已彻底放松了。 别看王尔山生的五大三粗,却绝非有勇无谋之辈。 云绫能够想到的,王尔山同样能够想到。 云绫话一出口,他便明白了此去梁州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同样也明白了云绫为何让他不必担心。 是以,王尔山也不再多言,笑呵呵地与云绫闲话家常起来。 二人笑谈片刻,云绫也就告辞而去了。 第50章 改换门庭 天佑二十五年,秋末。 巴蜀大地迎来了一场小雪,雪花纷纷扬扬,山间草木一夜之间换了新装。 官道上,云绫骑着枣红马,仰着小脸感受着雪花的冰凉,瞧着颇为享受的模样。 打小生活在明玉岛的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上下雪,正新奇着。 在她身侧是一身便装的王尔山,身后则是庞万春、李思道、王宪、燕家兄妹以及两千余精锐兵马。 随着王尔山和云绫各有升迁,他们二人的这些亲信们也都各自有了任免。 王宪作为王尔山的亲侄子,成为梁州大都督府左参军司马兼亲卫统领。 庞万春被云绫推荐给王尔山,就任梁州大都督府右参军司马。 这二人将协理军务,算是联手分了参军杜进贤的权。 李思道受命担任梁州大都督府副都尉,成为云绫的副手。 燕十六与燕十七则接过庞万春的缺,成为云绫的正副亲卫统领,算是彻底有了正式的出身。 两千玉麟卫战兵本就是公孙安世为云绫准备的亲军,此番自也随着云绫一道赴任梁州。 说来,带着两千甲胄精兵赴任的,在大周一朝恐怕也就云绫这一家了。 “公孙姑娘是第一见雪?” 王尔山见云绫一副新奇享受的模样,不由出言问道。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俏声回道:“是哩!我自幼便在明玉岛生活,那里四季如春,哪里能有雪哩。” “哈哈~”王尔山开怀一笑,旋即说道:“如此好地方,王某倒是羡慕得紧啊。” 起了话头,二人就此闲谈起来,一路倒也不显沉闷。 这是他们从乾州出发的第十五日,已然进入梁州地界,也亏得大周素来重视官道修建,否则光是一个金牛道就足够他们迁延时日的。 按照行程,再有一日,他们便可抵达汉中城。 正当二人聊得火热之际,在前探路的探马策马而回,在云绫身前抱拳禀报道:“报!都尉,前方十里有一支人马,约莫百人,看旗号应是梁州之兵。” “哦?”云绫心生疑惑,看向一旁的王尔山。 王尔山摸了摸下巴,随即说道:“应是前来迎接引路的。” 说罢,他又看向探马,问道:“可探明领头之人是谁?” 闻言,探马轻轻摇头,回道:“见了这支人马,小的便快马赶回报讯了,由其他兄弟在前方盯着。” 正当此时,又一匹快马赶回,同样在云绫身前抱拳禀报道:“报!都尉,已探明前方那支人马乃是梁州一支百人队,领头者正是梁州参军杜进贤!” 闻言,云绫与王尔山对视一眼,随即说道:“继续盯着!” 两名探马领命而去,云绫则催马缓缓前行,控制着队伍的行进速度。 “大都督,这杜参军冒雪前来,您怎么看哩?”云绫轻声问道。 王尔山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回道:“不知!按说他与我们分属两边,即便是做面子,他也犯不着冒雪出迎,何况是离开汉中几十里相迎。” 闻言,云绫臻首轻点,她也是这般想的,即便杜进贤是在做面子,也犯不着如此,只在汉中城外十里相迎礼节就已足够隆重了。 若说是想为难云绫二人,给个下马威什么的,也不像。 他们这里即便排除两千玉麟卫战兵,还有王尔山的三百亲卫在,对方却只带了个百人队来。 杜进贤若是这般莽撞行事,他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上。 想不明白,她便不想了,当即与王尔山说了一声,随即传令大军加快速度前进。 她倒要看看这杜进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汉中数十里相迎。 十里地,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大军加速前进,不过一炷香便到了地方。 探马们自动回归队伍,王尔山则打头迎上了站在凉亭下的杜进贤。 “哈哈哈~王某何德何能,竟能劳动杜参军出城数十里相迎?”王尔山翻身下马,带着云绫快步走向杜进贤。 杜进贤同样快步上前,在王尔山身前深深一礼,这才说道:“大都督言重了!杜某已略备薄酒,还请大都督暖暖身子!” 说罢,杜进贤将身子一让,请王尔山入亭中歇脚。 王尔山也不多言,笑着将云绫介绍一番,这才大步迈入亭中。 三人坐定,杜进贤冲身侧一人使个眼色,那人当即抱拳退下,片刻后便领着百人队为大军分发吃食劳军。 王尔山与云绫对视一眼,都未说话,静等杜进贤表明来意。 杜进贤起身为二人斟上一杯温酒,随即端起酒杯笑道:“大都督大破十万西羌军,公孙都尉年少建勋,杜某久仰二位英名!这一杯,杜某先干为敬!二位,请!” 说罢,杜进贤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即看向二人。 见此,王尔山开怀一笑,当先满饮杯中酒,云绫也未多言,举杯相随。 杜进贤拿出了主人家的架势,劝酒布菜,热情周到,一时间凉亭内的气氛分外活络。 酒足饭饱,王尔山看向杜进贤,出声道:“杜参军,我王某是个粗人,不太会弯弯绕绕的。你这又是出城数十里相迎,又是美酒佳肴招待的,到底所为何来,如今可能说道说道?” 闻言,杜进贤面上笑意微微一僵,随即笑道:“大都督是个爽利人,那下官也不兜圈子了。” 话落,王尔山与云绫相视一眼,都正了正神色,静待下文。 杜进贤先是挥退左右伺候之人,沉吟片刻,这才道明了来意。 这一说就接近半个时辰,话中的内容却让王尔山与云绫大皱眉头。 总结而言,杜进贤此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要改换门庭,彻底投靠王尔山,或者说是彻底投靠辽东公孙氏。 无缘无故改换门庭,这在官场可是大忌,云绫不信出身名门又身居要职的杜进贤会不知。 面对云绫的疑问,杜进贤也没藏着掖着,爆出了一个大秘密。 按其所言,前任梁州大都督任三贤的死极有可能就是因为与梁州长史卢之远不和所致。 任三贤在任上一心为民,严打贪腐,在梁州上下官声极好,有着通家之好的杜进贤却曾多次在酒后听到卢之远出言抱怨。 为何抱怨? 卢之远此人极为贪财,作为大都督府长史分掌政务,手底下油水很足,有的是人想要孝敬他。 尤其是在其兄卢之浩出任相国后,那巴结讨好他的人就更多了。 但任三贤却是个极为厌恶媚上欺下之人,多次在公开场合明里暗里地点卢之远,是以二人可谓面和心不和。 当梁州官场传出任三贤即将高升入京之时,卢之远就开始变得神神秘秘的,很多事连杜进贤都防备着。 那时,杜进贤也没当回事,还道卢之远是在提前布局谋划大都督之位。 哪曾想,没过多久任三贤就暴毙而亡,卢之远立马跳出来主持大局,对外只说是急症病亡。 杜进贤是亲眼看过任府惨状的,阖府上下一夜之间无一活口,怎么可能是病亡。 看卢之远的表现,杜进贤猜测此事十有八九是对方干的,干的很干净,没有一点线索留下。 念及两家交情,杜进贤单独找到卢之远想要问个明白,卢之远却教他莫要多管。 打那之后,杜进贤就隐隐觉得自己被人监视了,他心知是卢之远不放心他了。 尤其是王尔山即将上任梁州大都督的消息传来,杜进贤就发觉卢之远看他的眼神极为不对,每每都隐含警告之意。 这让杜进贤直觉如芒在背,唯恐哪日就步了任三贤的后尘。 思来想去,杜进贤不欲坐以待毙,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杜参军可有实证?”王尔山沉声问道。 “并无。”杜进贤摇着头,轻声回道。 闻言,王尔山看向云绫,他很清楚杜进贤想投靠的不是他王尔山,而是辽东公孙氏。 是以,接不接受,都不是他王尔山能做主的。 云绫并未立刻表明态度,而是在心中盘算着杜进贤之言。 据她所知,范阳卢氏世代官宦,手下虽有些势力,却大多都是在官场。 既是混官场的,就得讲官场的规矩,暗杀之事就是在大大的坏规矩,想来卢之远绝不会如此不智,除非他有不得已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那么,这个理由会是什么呢? 云绫心念百转之际,一个名字突然在她心头闪过,血杀楼! 如今公孙玉瑶正在汉中追查血杀楼总部,已有眉目,那么很可能血杀楼就是扎根在梁州的。 如此一来,任三贤的灭门惨案也就有了头绪,血杀楼是绝对有实力做出这等事的。 看卢之远事后的态度,即便此事不是他授意的,他也绝对是知情之人。 血杀楼能与天机门家贼合作,未必就不能与朝廷官员合作。 若卢之远当真与血杀楼有牵扯,那么任三贤死了,卢之远再依托卢之浩的关系坐上梁州大都督之位,于血杀楼而言无疑是个极好的结果。 那么,杜进贤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他当真如他所言一无所知,全然无辜? 念及此,云绫定定地看着杜进贤,眼中古井无波,教人看不出情绪来。 杜进贤被云绫看得有些紧张,暗道好强的气场,不由心生惴惴。 “杜参军既无实证,如此背后说道同僚,可非君子所为哩。”云绫定定地看着对方,淡淡开口道。 “这,这······”杜进贤一时语塞,不知当如何回应。 见此,云绫忽而轻笑出声,令杜进贤顿生春风拂面之感,一时竟有些痴了。 “天色不早,还需尽快赶路,杜参军也一起吧。”云绫起身离开亭子,只留下这一句话。 杜进贤愣愣地看着云绫的背影,王尔山则拍了拍前者的肩膀,大笑着随云绫一道而去。 片刻,杜进贤反应过来,顿时心中一喜,赶忙追上云绫的脚步。 他知道,今日这趟是赌对了。 第51章 师徒相见 收下杜进贤后,一路上此人可谓殷勤备至,云绫被烦得不行,索性独自跑到了队伍最前方,留下王尔山应付此人。 燕家兄妹尽职尽责地跟在云绫左右,随行的还有那二百亲卫。 此时,燕十七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队伍中段的杜进贤,轻声问道:“姑娘,这杜进贤可信?” 云绫微微摇头,回道:“不知。不过,先收着也没坏处,毕竟是个地头蛇。” 闻言,燕十七默默点头,不再多言,心中却是暗暗将杜进贤拉进了防备名单中。 扎营之后,王尔山抽空也问了云绫相同的问题,云绫也是这般回答。 翌日傍晚前后,大队人马终于抵达汉中城。 有着杜进贤这个地头蛇在,众人入城极为顺利,未曾遇上任何盘查。 只是在他们不曾留意的角落,一双眼睛默默关注着这支不同寻常的队伍,随后匆忙消失在小巷中。 入城后,王尔山径直去了大都督府,一同带走了杜进贤、王宪和庞万春。 云绫则将兵马交给李思道带回军营安顿,她自己则领着燕家兄妹脱离了队伍。 早在启程前来汉中之时,她便书信通知了师父自己的行程,约定在汉中城中碰面。 此前她虽对赴任梁州有所猜测,但究竟是也不是还需问过自家师父才成,并且即便猜测有所出入,自己来了也可通过职务之便援手不是。 是以,当她在一处墙角发现师门独有的暗记后,就料定自己师父已经知道自己入城了。 一路循着暗记所示,云绫三人到了汉中城北一处偏僻小院门前。 这处小院位置虽然偏僻,但院墙干净整洁,从墙面开窗向内望去,景观布置与明玉岛公孙玉瑶的小院一般无二,透着个“雅”字。 见此,云绫确信没有找错地方,当即示意燕十六上前叩门。 “笃笃笃!”三声过后,隔着院墙便见一曼妙身影款款而来,一袭白衣胜雪,青丝随意束在脑后,一举一动皆透着股洒脱随性,正是公孙云绦当面。 “三师姐!”云绫隔着院墙对云绦招手,面上喜气浮现,笑靥如花。 看清来人,云绦同样面露喜色,加快脚步,三两步便走到门后,为三人打开院门。 云绫当先一步上前,紧紧搂住云绦,又蹦又跳,欢喜不可自禁。 云绦轻轻拍着云绫的后背,笑道:“好你个小六,姐姐在汉中都听闻你的威风了,可真是长脸!” 这一说,云绫顿时有些羞赧,赶紧站直了身子为云绦与燕家兄妹相互介绍一番。 三人见礼毕,云绦将他们让进院中,转身在前引路。 云绫快走两步,一把挽住云绦臂膀,脑袋凑到后者耳旁,悄声述说着离别之情。 入得厅堂,公孙玉瑶已在上首端坐,随意品着香茶,神情极为轻松。 云绫见了师父,当即三两步小跑到后者跟前,俏声唤道:“师父,我来哩!” “来便来了,才多久没见,用得着这般激动?”公孙玉瑶看了云绫一眼,淡淡地回道。 闻言,云绫也不以为意,笑盈盈地在云绦对面坐定。 燕家兄妹则恭恭敬敬地冲公孙玉瑶行了一礼,唤道:“燕十六(燕十七),见过楼主!” 闻得二人称呼,公孙玉瑶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云绫,见其没有表示,当即明了这是正式收下这对兄妹了。 于是,她面露笑意,微微颔首,说道:“不必多礼,你们也坐吧。” 闻言,二人应了一声,并未依言坐下,而是一左一右站在云绫身后,如同哼哈二将一般。 见此,公孙玉瑶也未说什么,问道:“云绫,这一路可还顺当?” 云绫点了点头,回道:“一切顺利,师父放心便是。” 说罢,她想了想,又将在汉中城外遇上杜进贤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师父,我这番行事可妥当?” 公孙玉瑶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收都收了,还问这个作甚?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随即笑道:“我只让他跟着回来,可没说收下他哩。若是师父觉得不妥,我自有话回他。” “才当官几日,就学了这些圆滑伎俩?”公孙玉瑶略带不悦地说道。 “师父,我既被师公和师伯拉了进来,总不好还如过去那般直来直去,那不是且等着被人欺负哩。”云绫有些委屈地辩解道。 闻言,公孙玉瑶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抿了口茶水,淡淡道:“你心中有数便好。” 说罢,她便不再言语,只默默垂眸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眼看气氛有些沉闷,一直不曾言语的云绦主动开口道:“小六,那杜进贤可信不,你就收下了?” 闻言,云绫拿眼偷偷瞧了公孙玉瑶一眼,这才回道:“可信不可信还两说,不过他透露的消息还是很有用的。三师姐可知前任大都督任三贤之事?” 云绦微微颔首,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来了汉中之后听闻过一些,据说是个好官,倒是未曾想竟然是阖府灭门。” 云绫点了点头,又看向公孙玉瑶,不解道:“师父,按说似任三贤这等封疆大吏死得不明不白,玉麟卫应当是会插手调查才对,怎会被卢之远给压下了哩?”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轻叹一声,说道:“这就是你师伯安排你来梁州的原因。” 一听此言,云绫顿时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仔细听着公孙玉瑶接下来的话。 原来任三贤死后,玉麟卫不是没有调查,但所有调查此事的玉麟卫尽皆死于非命。 公孙玉瑶得知此事后赶来汉中,细细查验之下,从玉麟卫尸首上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这才确定血杀楼总部大致是在梁州地界。 只是她来到此地时,任三贤已死去经年,任府也早已毁于一把大火,想要重启调查都无从查起。 公孙玉瑶毕竟是江湖中人,虽有公孙家这层关系,到底还是不能名正言顺地调查朝廷官员。 眼下公孙玉瑶只是怀疑任三贤之死是血杀楼做下的,至于是否与卢之远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是以,公孙安世趁着朝廷封赏之机将云绫安排来梁州,担任的还是负责一州治安的都尉之职,一则可以光明正大调查卢之远,二则也可相助公孙玉瑶剿灭血杀楼。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秀眉微蹙,出声问道:“师父,那如今您查到血杀楼总部所在了吗?” 公孙玉瑶却是微微摇头,并未说话。 见此,云绦主动接过话头,恨恨道:“血杀楼那些鬼东西惯能藏匿,我和师父一路追查到汉中后就没了线索。前些日子我们查到一处可疑的地方,未曾想只是对方布下的陷阱,险些就让我们折了进去。” 闻言,云绫不禁再次看向公孙玉瑶,问道:“师父,可是上次您遇上安可姐那里?” 公孙玉瑶微微颔首,回道:“那次险象环生,出来就遇上那安可,为师还当她是血杀楼之人,这才一怒之下动起手来。” 话落,厅堂之内一时安静下来,师徒三个都没再说话。 云绫兀自摩挲着下巴,凤眸精光频现,显然是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公孙玉瑶端坐上首,时不时抿上一口清茶,双眼看着云绫,嘴角不自觉挂上一抹笑意。 云绦则要简单许多,这些个阴谋诡计的她可不擅长,只消师父怎么吩咐她便怎么做就行了。 就在此时,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云绫身后的燕十七突然说话了。 只闻她用清脆中带点迟疑的声音说道:“姑娘,何不试着联络我师父?他老人家是天字组的人,当是知道血杀楼总部的。”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旋即迟疑道:“你有办法联系到?” 燕十七点了点头,不太确定地回道:“师父曾给我们兄妹留下过联络秘法,不过我们从未用过,只能一试。” “那你便去试试吧。”云绫颔首道。 得了允许,燕十七也不耽搁,拉着兄长匆匆告辞离去。 二人走后,公孙玉瑶方才问道:“他们师父,可是你信中提到的空空道人?” 闻言,云绫点头确认,随即便将当初如何得了空空道人提醒以及她自己对空空道人动机的推测说了个清楚。 公孙玉瑶听后秀眉微蹙,信中云绫只是提了一嘴空空道人的存在,并未详细说明原委,此时听来却是觉得颇为怪异。 那空空道人是天字组杀手,一个杀手,会因为徒弟而心慈手软吗? 若是想摆脱血杀楼天蕴丹的控制,大可远走天涯,犯不着暴露身份来提醒云绫。 不过,她一时也想不到空空道人的动机,只能暂且作罢。 反正有她在此,那空空道人便是藏了什么心思,也伤不着她的徒儿们。 对于自己的修为,她还是极为自信的。 念及此,公孙玉瑶不由吩咐道:“若是那空空道人来了,你不可单独去见,需得通知为师一道前去。” 闻言,云绫自是乖乖点头应下。 随即,她又将方才心中思量之事说出,征求公孙玉瑶的意见。 杜进贤担任梁州参军多年,定然知晓不少梁州官场的内幕。 如今此人有意改换门庭,云绫打算以他作为突破口,全面调查卢之远此人。 听了云绫的打算,公孙玉瑶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杜、卢两家有着通家之好,这杜进贤若是真心投靠自然无妨,为师只怕这其中有何阴私之事,你一切还需小心谨慎为好。” 闻言,云绫点头应是,又坐一会儿便要告辞离去。 她为梁州都尉,初来乍到,梁州上下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此地不宜久留。 待她走后,公孙玉瑶也带着云绦离了小院,不知去向。 第52章 梁州暗流 汉中,卢之远府上。 一个管家装扮之人快步走到书房外,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老爷,杜参军回城了。” 半晌,房中有了回应。 “进来说。” 管家应了一声,推门走入书房,不敢抬头去看,低垂着脑袋快步走到书桌案前站定。 “杜进贤是自己回来了?” 书桌前的卢之远手中挥毫不停,头也不抬地问道。 “回老爷,底下人回报说杜参军是和新任梁州大都督一道进城的,随行的还有不下两千精锐兵马。” “哦?” 管家的话让卢之远停下了动作,缓缓抬头看向管家,眼神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半晌,卢之远挥了挥手,打发走管家,独自在书桌前坐下。 约莫一刻钟后,他忽然冷哼一声,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也不知他在什么物件上摆弄了一番,书架后竟现出一条密道来。 他脚步匆匆地走入密道,书架随即恢复原位,瞧不出丝毫痕迹来。 密道并不长,卢之远不多时便出了密道,此刻已身处一处小小的庭院内,小桥流水好不雅致。 他却无心欣赏,快步走到庭院中央,冲着小楼内高声喊道:“卢之远前来拜访!” 话落,一道人影自小楼高处飞掠而出,眨眼间便落在卢之远身前,定睛一看,却是一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端地男生女相,丹凤眼,柳叶眉,肌肤白皙,身量修长,唯有一双眼睛透着道寒芒,令人望而生畏。 “卢之远见过公子!” “卢长史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小院了,可是又有生意要做?” 男子音色尖锐,内里还透着股子阴柔的味道,半点不似正常男子。 卢之远听在耳中,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此声音若是出自娇媚女子之口,只会教人觉得浑身舒坦。 但眼前之人,他却知道是个男子,配上这等声音,无论听过多少次,他都觉着极为别扭。 然而,卢之远却不敢表现半点不适,忙定了定心神,说道:“公子,那杜进贤已经入城,新任的梁州大都督王尔山也到了。只怕那杜进贤已经将他的猜测与王尔山说了,您看?” 闻言,男子嘴角微扬,问的却与杜进贤、王尔山都无关。 “卢长史,本公子听闻新任梁州都尉乃是那公孙云绫,她可也到了?” 卢之远微微一愣,旋即回道:“公孙云绫与王尔山在乾州共事,想来也是一同前来梁州赴任的。怎么,公子很关心此人?要不,在下回去命人多加关注一二?” “呵呵,那倒不必。只是此女前阵子杀了本公子不少好手,是以问上一句罢了。她的事,本公子自有打算。” 这番话,卢之远又是一愣,在他的认知里,杀了眼前这位主的手下还能好好活着的,不多。 是以,他不由在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不安来。 片刻后,卢之远压下心中的不安,出言道:“公子,那王尔山与公孙云绫皆是辽东公孙氏的人,此番前来只怕与任三贤之死脱不开干系。杜进贤先前便有怀疑,被我糊弄过去。此番他们一道回来,只怕······” 闻言,男子轻笑出声,脚下一动,在石桌旁坐下,这才淡淡道:“卢长史,本公子为你除掉任三贤已是犯了忌讳,如今玉麟卫可是一刻不停在追查着。彼时你说有你兄长支持,你必可登上梁州大都督之位,如今呢?” 话音落下,男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跟来的卢之远。 卢之远却是心中一惊,正欲说话,却见男子抬起了白皙修长手掌,他也只得将到嘴边的话暂且咽了回去。 “卢长史,本公子也不妨与你说个实话。如今明玉楼楼主公孙玉瑶就在汉中城内,她与辽东公孙氏的关系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除了一个任三贤,朝廷追查甚急,本公子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这么说,卢长史可能明白?” 闻言,卢之远一时有些失措,嘴唇翕动间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片刻后,男子轻笑一声,安抚道:“卢长史也不必过于担心,本公子做事素来隐秘,任三贤一事他们就算怀疑你也拿不出实证来。以你兄长如今的权势,没有实证,谁也动不了你。” 这番话似乎是让卢之远安心了一些,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公子,就算不能动王尔山,能除掉杜进贤也是好的。此番若非他跑得快,便是卢某自己也能收拾了他。” 说罢,不待男子说话,卢之远又急急说道:“公子放心,事成之后,酬劳定不比先前的少!” 闻言,男子并未立刻回话,反而单臂托着下颌,垂眸思量起来。 卢之远见状也不打扰,静静站在一旁等着。 他相信若只是除个杜进贤,他开出的筹码还是足够丰厚的。 千两黄金,这个价码,放在那里都足以招募到一批敢死之士为他卖命了。 任三贤堂堂一个梁州大都督,阖府上下的性命也不过就是这个数罢了。 果然,男子在思量片刻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行吧,这一单本公子接下了,明日你将酬劳送来便是。” 闻言,卢之远暗暗松了口气,当即拱手行了一礼,道:“公子放心,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了,规矩卢某都懂,千两黄金明日晌午前定然如数送到!” 说罢,卢之远迟疑片刻,又道:“只是此次干系重大,还请公子费心,尽早除之为好。” 男子不以为意地笑笑,摆手道:“本公子自有打算,卢长史安心等着便是。” 事情说完,卢之远也不再久留,转过假山便重新走入了密道,原路回去了。 待其走后,男子嗤笑一声,出声道:“阴阳二使最近在忙活什么呢,许久未曾来见本公子了?” 话音刚落,一名黑衣蒙面之人便自阴影中走出,在男子面前单膝跪地,抱拳回道:“前番二位使者受天机门诸葛珪之邀办事,事未成,阳使负伤远遁,阴使与他一处。” “哼,又办砸了。罢了,正是用人之际,且留着他们吧。去,将伍、陆给本公子找来,本公子有活计给他们。” “是!” 应了一声,黑衣蒙面之人眨眼间消失在原地,轻身功夫着实了得。 “哼!公孙云绫,伤我血杀楼这么多人,本公子还真是期待啊······” 男子一边低语,一边起身返回小楼,脸上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 另一边,云绫返回军营后没多久,燕家兄妹便找了来。 “姑娘,我和兄长给师父留了暗记,接下来就只能等着了。”燕十七轻声说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道了句辛苦,便打发二人先下去安顿好行李等物什。 她独自在桌前坐了片刻,心中反复思忖着任三贤、卢之远、杜进贤和血杀楼之间的关系。 照她目前所知的情况来看,卢之远本身与任三贤不睦,又觊觎梁州大都督之位,于是找上血杀楼请他们除掉了任三贤。 而杜进贤猜到了此事,仗着两家的关系当面去问卢之远,因此招致了卢之远的防备,进而两人离了心。 如今梁州大都督之位给了乾州立功的王尔山,卢之远期望落空,又唯恐杜进贤告密,杜进贤有所察觉,是以起了改换门庭的心思。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很合理,但她总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不说别的,单就任三贤之死就很可疑。 杜进贤说卢之远觊觎梁州大都督之位,因此害了任三贤。 但任三贤高升入京的传言已经传遍梁州上下,卢之远即便与之不睦,也完全没有必要行刺杀之举,这是大大坏了官场规矩的。 一旦败露,莫说是他卢之远,就是整个范阳卢氏都得跟着遭人排挤。 如此自绝于天下,她不信出身世家名门的卢之远会分不出轻重来。 思及此,云绫几乎可以断定,任三贤之死一定另有内情。 至于杜进贤,他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亦或者他本身就参与其中,只是没分得该有的好处这才打算反水? 对此,云绫也不敢断言。 是以,她决定连夜见见杜进贤,探探他的口风。 在来梁州的路上,杜进贤就屡屡在云绫跟前晃悠,一路殷勤备至,全然没有出身名门的模样。 云绫那时并不打算与他谈论什么,对他的种种举动通通视而不见,后来干脆带着亲卫躲到了队伍最前面去开路。 不是她不想通过杜进贤了解更多内幕,她只是想晾一晾对方,毕竟改换门庭可也是官场大忌,这样的人不得观察观察? 念及此,云绫不由轻笑出声。 这梁州官场倒也奇特,一下就出了两个不顾官场大忌之人,一个卢之远涉嫌行刺上司,一个杜进贤干脆来了手改换门庭。 感叹一番后,云绫也不再耽搁,趁着天色未黑起身离了军营,直奔大都督府而去。 算算时辰,此时王尔山应当还在交接大都督府公文等物,杜进贤应当还等在那里随时准备回话。 说不好,还能撞见只闻其名的卢之远,也正可看看此人究竟如何。 出门之时,云绫遇上了安顿妥当的燕十七,燕十七本就是去寻云绫的,干脆就把她也带上了。 至于燕十六,安顿好后就一头扎进了亲卫营,他这个新任亲卫统领可有不少事还没捋顺呢。 就在云绫离开军营之际,王尔山这位新任梁州大都督也正在大都督府中等着她到来,杜进贤则被打发去整理军务文书以备查验了。 王宪、庞万春这两个参军司马自然也一道前去了,杜进贤心知这二人是来分权,也没有丝毫办法,谁教形势比人强呢。 第53章 夜访参军 梁州大都督府,议事堂。 “公孙姑娘,不知公孙楼主那可需要王某做什么?”王尔山亲手为云绫添上一盏香茶,出声问道。 “大都督怎知云绫去见了师父哩?”云绫抿了口茶水,俏声回道。 闻言,王尔山并未说话,只是笑着坐回了座位。 见此,云绫不由轻笑一声,随即说道:“可以确定师伯将大都督与我安排来梁州,正如我们先前推测那般。” “既如此,王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王尔山皱眉思索片刻,这才说道:“那公孙姑娘此时过来是?” “见一见杜进贤。既然确定了目标,这个人也该好好和他谈谈了。”云绫放下茶盏,淡淡道。 闻言,王尔山当即指明了杜进贤所在,而后问道:“可要王某陪同?” 云绫想了想,微微摇头,回道:“我欲问的牵扯江湖中事,大都督就不必一道了。” 说罢,云绫起身告辞,带着燕十七径直去寻杜进贤了。 杜进贤此时正在班房匆忙准备着自己经手的文书,嘴上也在交待着王宪、庞万春,带着二人熟悉梁州军务情况。 云绫留下燕十七守着门口,自己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三人忙碌的身影。 杜进贤受了打扰,正欲发怒,看清来人是谁,当即换了副面孔,谄笑道:“原是公孙都尉来了,快快上座!” 说着,他已起身让开座位,一脸殷勤地迎了出来。 “见过公孙都尉!”王宪、庞万春跟在杜进贤身后一道过来,齐齐出声见礼。 云绫微微颔首,开口道:“王宪,老庞,我有话要单独与杜参军说,你二人先在外头守着吧。” 闻言,王、庞二人齐齐应是,快步走出班房,顺手再将房门带上。 二人走后,云绫信步走到桌案前,径直坐上了原先杜进贤的位置,看向一脸谄笑的后者,示意其在对面坐下。 待杜进贤坐定,云绫沉吟片刻,开口道:“杜参军可知本姑娘为何而来?” 闻言,杜进贤心念一转,留意到云绫并未以官职自称,心知此番这姑娘是以辽东公孙氏的身份来的。 念及此,他赶忙拱手一礼,说道:“回姑娘,想来姑娘应是有事向在下求证吧。姑娘只管说来,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回话时,杜进贤小心地看着云绫,语气略带迟疑。 此时的云绫面无表情,眼神深邃莫名,杜进贤丝毫看不出她的情绪,一时有些惴惴。 云绫却在他回话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若本姑娘没记错的话,任三贤遇害之前梁州官场已有其即将高升入京的传言,可是真?” “当真!”杜进贤赶忙回道:“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传言,在下家中也有消息送到,说是今上即将召任大都督填补吏部侍郎的缺。” “哦?”云绫闻言露出一抹兴味,笑道:“本姑娘初涉官场,有些事想向杜参军请教请教。” “请教不敢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在下定然毫无保留!” “好,那本姑娘就直说了!”云绫笑而抚掌,问道:“本姑娘虽初涉官场,却也知行刺上官乃是不赦之罪,便是整个家族都得跟着遭难!那么,杜参军何以怀疑任三贤之死与卢长史有关?仅仅是因为二人不睦?” 此言一出,杜进贤顿时语塞,讷讷无言。 云绫也不急,就那么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探究之色。 半晌,见杜进贤迟迟不语,云绫深吸一口气,故作遗憾地说道:“看来,杜参军也并非毫无保留哩。既如此,今日就算本姑娘没来过吧。” 说着,云绫就要起身。 见此,杜进贤顿时面露急色,云绫若是就这般走了,也就代表着辽东公孙氏不会庇护他,那他可就随时可能步任三贤的后尘。 是以,他急忙出声道:“姑娘稍待!姑娘且稍待!在下,在下说就是了······” 闻言,云绫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好整以暇地坐了回去,挑了挑下巴,示意开始。 杜进贤沉吟片刻,在心中捋了捋思绪,这才开口将隐瞒之事说了出来。 正如云绫猜测那般,杜进贤并非一开始就怀疑卢之远的。 他有家中通报任三贤即将高升,卢之远又怎会不知,断然没有在这等时候行刺杀之举的必要。 是以,当杜进贤亲眼见到任府阖家灭门之时,也只当是任三贤时运不济,惹了什么江湖悍匪。 治安之事并非他的职责,他也没打算多管。 然而,卢之远之后的一系列动作,却让杜进贤心中起了疑。 卢之远先是以长史身份出面主持大局,而后借着其兄的权势强行越过玉麟卫,以维护朝廷颜面为由将任三贤之死定为急症而亡。 再之后,就是不顾卢之远命令暗中调查此事的上一任梁州都尉何谦之暴毙山野,无迹可查,最后草草以山匪作乱结了案。 当然,这些都不是杜进贤怀疑卢之远的理由。 最直接的原因,则是杜进贤在查验一批储备军资时发现了以次充好、坏账缺额的情况,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彼时任三贤与何谦之新亡,梁州官场上下能拍板做主的也就只有卢之远与杜进贤二人了。 是以,杜进贤赶忙找上卢之远商议应对之策,哪知却招来卢之远一通言语警告。 熟知卢之远心性的他当即便明白过来,这批储备军资只怕与此人脱不开干系。 他知道卢之远贪,没想到这人能这么贪,连储备军资这等事也敢伸手,就不怕一朝事发三族遭殃? 杜进贤回府后联想到梁州最近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那是越想越怕,他也是此时怀疑上任三贤之死与卢之远有关的。 他猜测,任三贤会不会是发现了些什么,这才遭了大难。 若果真如此,他现在也发现了这桩事,卢之远会不会也想除掉他。 念及此,杜进贤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一度有弃印而去逃回族中避祸的念头。 然而,他知道,一旦他这么做了,卢之远就算不想杀他,也不得不杀他。 是以,他按下这个念头,隔天就去寻卢之远询问任三贤的死因,实则是想表明自己什么都知道了,让卢之远短时间内不敢做什么。 随后,他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再去查验什么军资,整日就呆在军营中哪里也不去。 卢之远摸不清他知道多少,有没有留下后手,加之军营中守备森严,果然没再做出什么动作来。 杜进贤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在云绫听来,实则有用的就一条,卢之远可能贪了储备军资。 然而,对于血杀楼,杜进贤却是只字未提,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念及此,云绫轻咳一声,问道:“若如杜参军所言那般,那梁州之地有什么势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令堂堂一州大都督阖府灭门的?” 闻言,杜进贤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回姑娘,在下到任梁州多年,委实不知这里有什么势力能做到这一步的。” 说罢,他唯恐云绫不信,忙又说道:“姑娘或许不知,梁州毗邻京畿,虽偶有小股山匪出没,却从没有哪股大势力敢在这里活动的,一个不好,就会招致朝廷中央卫军的镇压。”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但心中却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以前或许没有,现在不就出了个血杀楼吗。 据她观察,杜进贤不似作伪,似乎当真不知有血杀楼的存在。 不过,似杜进贤这等浸淫官场多年之人,想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一套也是玩得很溜的。 是以,云绫也并不能确定他一定不知,于是决定直接问问,如今对方有求于她,不虞对方再装糊涂。 只见云绫垂眸看向桌案上摊开的文书,面上带着一抹笑意,似是随意地问道:“对了,本姑娘听闻江湖上有个杀手组织名唤血杀楼,犯过不少案子。本姑娘即将负责梁州治安,不知杜参军可曾听闻过这个组织,说出来本姑娘也好有些准备?” 闻言,杜进贤微微一愣,皱眉思索半晌,方才略带迟疑地回道:“这血杀楼在下似乎听前任都尉何谦之提到过,不过梁州境内倒是未曾听闻有他们的活动。” “哦?”云绫抬眼瞥了杜进贤一眼,淡淡道:“既然提到了,怎的又说未在梁州活动?” 见云绫看来,杜进贤赶忙回道:“在下方才仔细思索,似乎是何谦之偶然提到过一次,具体如何说的在下也记不住了。若非姑娘提及,在下只怕还想不起来有这么个名号呢。” 说罢,他见云绫神情淡淡,忙又说道:“或是何谦之不知在何处看到过的卷宗,各州都尉多有协查案件之时,相互交换卷宗也属平常。姑娘既接任都尉之职,不妨查看一番过往卷宗,或有所获。” 见杜进贤神情不似作假,云绫也不再追问,微微颔首,说道:“既如此,那本姑娘便不再打扰杜参军办理公务了。” 说罢,云绫缓缓起身,便要离去。 杜进贤却是有些急了,还道是自己的回答未能让云绫满意,忙出声道:“姑娘,在下······” 哪知话还未说完,云绫已然抬手止住,淡淡道:“近来时局不稳,杜参军若是无事,还是留在军营为好。” 说罢,她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杜进贤愣了片刻,旋即心中大喜,背负双手在房中来回踱步,咧着个嘴,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愉悦来。 见王宪、庞万春联袂回来,他也没了先前的不情愿,高高兴兴地拉着二人继续准备文书,更是主动为二人答疑解惑。 云绫离开班房,又去与王尔山见了一面,将储备军资有问题的事说了一遍,这才带着燕十七告辞而去。 至于王尔山要不要查,要如何查,就不是她来关心的了。 第54章 安可引路 离开大都督府,云绫骑着枣红马向军营而去,燕十七则紧随在侧。 一路上,云绫都在寻思杜进贤的话,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燕十七瞧见,不禁出声问道:“姑娘,可是方才那杜进贤未说实话?”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回道:“此人所言倒也未必不是实话,只是这官场······唉,不说也罢。” 说罢,云绫清喝一声,扬鞭策马向着军营疾驰而去。 燕十七见此赶忙纵马紧紧跟随左右,她不知云绫所叹为何,她只有一个心思:姑娘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她便不多问。 正疾驰间,云绫左手的白玉戒指忽然微微闪动华光,一道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声音却不是玲珑的,而是玲珑融合皇极玺时曾出现过的那道机械音。 【收到通讯请求,请问是否连接?】 云绫心念一转,便猜到是谁人发来的通讯,当即同意。 “嘀”的一声,安可的声音便在云绫脑海中响起。 “小丫头,有个小任务,你想不想接?” “安可姐,果然是你哩!什么任务?” “我在找这次的任务目标,遇到个跟你有仇的,要不要来?” “在哪儿?若是太远,我可去不了哩。” “不远,汉中城北十里,何家村!想来就快些,我最多等你1小时哦。” 安可说罢,就中断了通讯。 云绫一时没回过神来,她还是首次通过这种方式与人即时通话,正新奇着呢,这就断了? 一旁的燕十七见云绫突然呆愣当场,还道出了什么事,急忙出声询问。 燕十七的话语唤回了云绫的心神,她忙表示并无大碍。 见她果真无事,燕十七才暗暗舒了口气。 就在此时,云绫突然出声道:“十七,我有急事要出城一趟,若是天明还未回来,你便与十六带着亲卫队往城北十里寻我。” 闻言,燕十七正欲说话,却见云绫已经拨转马头,向着城外而去了。 无奈,燕十七只得独自一人返回军营,将云绫的交代与燕十六说了,让他集结好亲卫队,天明准时出发。 这边厢,云绫快马出城,却在城门处遇上了阻碍。 此时天色已暗,四门紧闭,无有大都督手令谁也不让出城。 无奈,云绫只得回转,寻了处没人的角落将枣红马拴好,随即施展身法翻越了城墙。 好在如今的汉中城并非什么军事要塞,城墙算不得高大,倒也教她有惊无险地出了城。 出城后,云绫将一身真气运转到极致,施展身法一刻不停地向北而去。 安可说等她1小时,这点云绫是知道的,换算成这方世界的时间就是半个时辰。 如今她弃马出城,若是不抓紧些,可就赶不上趟了。 十里地在云绫的全力施为之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到了。 此刻她立在树梢上,望着脚下不远处一片漆黑的村落,不由苦恼要去何处寻找安可。 正当此时,她忽觉下方一阵熟悉的空间波动,安可就那么凭空现出身形来。 云绫见此心中一喜,当即跃下地面,俏声道:“安可姐,你这本事可真好,能教教我不?我早就想学哩。” 安可大咧咧一笑,说道:“这本事你现在可学不了,什么时候你的《明神诀》练到第五重了,什么时候才够资格学哦。” 闻言,云绫也不气馁,她如今已修成《明神诀》第三重大圆满,只待一个契机便可突破至第四重,照此速度,第五重也不算遥远。 是以,她很快将此事抛诸脑后,转而问道:“安可姐,你说的任务目标在哪儿哩,怎的还会与我有仇?” 安可闻言,转身看向何家村方向,说道:“之前你在天机门遇上的那个黑袍人可还记得?” 天机门那遭云绫打得憋屈,最后还是公孙玉瑶出手方才打跑了那人,云绫自然记得,当即点了点头,说道:“那人修得一门唤作《吸星大法》的诡异功法,能吸人真气,我怎会忘哩。” “那《吸星大法》并非这方世界的功法,这次我的任务就是要追查此物的来源,逮捕那外来者。” “又是外来者?安可姐,这方世界未免也太好进了吧······” 云绫闻言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带走玄天尊才多久啊,这又蹦出来一个外来者。 安可其实也很无奈的,她十个任务至少有三个与这方世界有关,在这里呆的时间比在时空管理中心都多。 “没办法啊,这方世界如今就是这么个不设防的状态,谁想来都能来。”安可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 云绫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毕竟打她记事起就生活在这里,这里就是她的家啊,谁会喜欢家里时不时就来个不速之客的。 然而,既然来了,她也只能想办法请出去了。 “安可姐,那个黑袍人就是这次的任务目标?”云绫问道。 “不是,教黑袍人《吸星大法》的那人才是,那人很能藏,竟能躲过时空管理中心的探测,所以咯。” 闻言,云绫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左右不过就是顺藤摸瓜呗。 安可解释完,就当先向何家村走去,云绫赶忙紧随其后,问道:“安可姐,你是因为不方便亲自动手才找我的吗?” 安可摇了摇头,笑道:“只要是与任务有关的,我们都不受限制。” 云绫“哦”了一声,又想发问,却被安可出言止住:“好了,你也别问了,我一起告诉你就是了。” 闻言,云绫赶忙闭上小嘴,静静地听着。 安可说得很详细,甚至详细到让云绫感到震惊。 前方那何家村明面上看是一个小村子,住着三十几户人家,实际上村民早就不是原来的村民了。 那里竟然就是公孙玉瑶迟迟追查不到的血杀楼总部! 上次出现在天机门的两名黑袍人,正是血杀楼阴阳二使,而修习《吸星大法》的就是阴使。 安可甚至知道阴使的名字,何道昌。 “何家村?血杀楼总部?”云绫不敢置信地开口道。 “嗯哼,没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安可看着云绫此刻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 云绫经过一番震惊之后,总算找回了自己的思绪,不禁感叹道:“血杀楼,血杀楼,谁能想到总部竟然是个看上去很平常的小村子哩······” 说罢,她又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安可,说道:“安可姐,那里既然是血杀楼总部,我们就两个人过去不合适吧?血杀楼的天字组可不好应付哩。要不,我还是回去多叫点人来?” 哪知安可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回道:“你这小丫头,小瞧你安可姐不是?就姐姐的手段,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个人走,还能被发现了?” 见她如此说,云绫不禁小声嘀咕道:“上次也不知是谁哩,重伤昏迷在江边······” 云绫说得小声,却也瞒不住一旁安可的耳朵,她顿时觉得面上无光,出言解释道:“那是我轻敌了,没料到那玄天尊还有我们时空调查局的制式武器才中招的。以后不许再提,小心我揪你耳朵。” 说罢,安可不忘象征性地在云绫耳朵上揪了一把,惹得云绫连连讨饶。 打闹间,二人已经来到何家村村口。 云绫四下张望一番,并未见着有什么守卫,不由心中疑惑。 安可却没她那么多心思,将手一挥,一道泛着淡淡赤色的光晕就将二人罩入其中。 “走吧,有这个在,任他是宗师也发现不了我们。”安可说了一句,便当先走入何家村中。 云绫眼见于此,不敢耽搁,连忙跟上。 一路上,二人并未遇上任何人,整个村子安静得不像样子,甚至连一道鼾声都没有,就好似一座空村似的。 “安可姐,这村子莫非没人,怎么一点声响也没有哩?”云绫不由悄声问道。 相比之下,安可却是全无顾忌,笑道:“不用那么小声,外头听不见咱们的声音,放心大胆说话便是。” 说罢,她还肆意地笑了几声,果然光晕之外没有任何动静出现。 在云绫惊诧的目光下,安可又说道:“这村子都是血杀楼的精英,没一个普通人,能有动静才怪。放心跟着姐走,卖不了你,啊。” 闻言,云绫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安安静静地跟在安可身边,一路深入何家村。 她不说话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在仔细观察记忆何家村的布局罢了。 此时她也回过味儿来,安可说只要与任务相关她都能不受限制地动手,那么特意带她一起来又是为什么呢? 这是在照顾她呢,既告诉了她血杀楼总部所在,又带着她无惊无险地深入内部。 此时若是她还想不到这些,就白瞎安可的一片苦心了。 是以,当安可让她安心跟着走时,她便真的不再去关心旁的,只一心查看此地布局,以备后用。 见她如此,安可唇角微扬,心中暗赞一声聪明,便自顾自地领着云绫在整个何家村闲逛起来。 待走遍何家村后,安可什么也没说,径直带着云绫在村中唯一的宅院前站定。 此前就曾绕着这宅院走过一圈,云绫估摸着这宅院并不大,最多不过两进而已。 “安可姐,咱们怎么进去?”云绫出声问道,她对于安可的手段可是好奇得很。 闻言,安可却是微微一笑,道:“怎么进?当然是走进去咯。” 说罢,安可当先向院门走去,一道波纹荡漾开来,她就那么直直地消失在门前。 云绫小嘴微张,着实有被惊到。 此时,安可的声音却在门内响起:“快进来,发什么呆呢。” 闻声,云绫如梦初醒,快走两步,却又在门前停住,伸出手去探了探,不出意料手果然穿了过去。 见此,她再无迟疑,迈步穿门而入,心中感叹道:还真是神仙手段哩。 第55章 再战阴使 在云绫与安可进入院落之际,院中正房中一个身材瘦削、面白无须之人正在盘膝吐纳,在他身前尚有两具干瘪的尸首,看样子似是被风干的腊肉般。 此人便是何道昌,在成为血杀楼阴使之前,也只不过是一名犯事逃出皇宫的内侍,只会点粗浅的拳脚。 不过他运道好,不单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追兵,还在一处隐秘山洞内发现了一位身负重伤的江湖高手。 那人虽身负重伤,但一身气势比之他在宫里见过的皇家高手还要强盛得多。 那人原本是想当场打杀了他,可他又岂愿甘心赴死? 好在,他在宫中虽然人微言轻,却练就了一副讨巧的口才。 看准那人身负重伤急需有人在身边服侍,他便拿出宫中哄人的本事来,总算哄得那人留下了他。 再之后,何道昌极尽讨巧之能事,不但得了那人的信任,也得知了那人的姓名,周亨。 一个月后,周亨养好了伤势,临别前送了何道昌一本功法秘籍作为酬谢,就此飘然远去。 何道昌欣喜若狂,知道自己时来运转了,当即便在那山洞中隐居下来。 周亨留下的功法正是《吸星大法》,不单是一门高深的武道心法,还能吸人真气化为己用,端地神妙无方。 何道昌为了尽快练成此功,不时便会下山掳掠江湖中人,吸干他们的真气化为己用,短短两年便突破至后天境上品。 然而,当他再一次下山之时,遭遇了一美艳公子。 这美艳公子修为远在他之上,一番拼斗不过,何道昌为求活命,只得乖乖臣服于对方手下,那时他才知美艳公子的名号:无忧公子。 他加入了血杀楼,成为了一人之下的阴使,也见识到了天蕴丹的神效,一举突破至半步宗师境。 谁能想到,仅仅两年前他还只是个会些粗浅拳脚的内侍而已。 何道昌此时正一心调息吐纳转化新吸纳的真气,丝毫没发觉面前多了两人。 云绫看见干尸的惨状,心思一动便猜到了几分,不由秀眉微蹙,看着何道昌的眼神似是在看死人一般。 如此邪门的功法果真就不当存在于世,还是早些除之为妙。 “安可姐,这人你来还是我来?” 闻言,安可眉头一挑,笑道:“你想来?有把握不?” 云绫很想点头说有,但想起当日在天机门的情况,不禁有些踌躇,她可没有师父那般浑厚的真气,也不知能不能敌过此人。 见状,安可拍了拍云绫的肩头,笑道:“修行如逆水行舟,迎难而上方可成就大道。你且放手一搏,身后自有姐姐为你撑腰。” 说罢,不待云绫反应,安可轻飘飘一掌便将云绫推出了光晕范围。 刚刚稳住身形,何道昌已有所觉,不由睁开双眼看来,同时轻喝出声:“谁?” “正是你姑奶奶!” 云绫不及多想,手掌一翻,并起剑指便是一道真气攻去,使得正是烟波指隔空制敌之法。 何道昌反应极快,双掌向下一按,身形顿时一个翻转,躲了过去,随即于墙面一蹬,迅疾向云绫攻来。 二人交上手后,何道昌这才看清面前之人,不由惊呼:“公孙云绫?!你怎么进来的?!” 闻言,云绫眉头一挑,笑道:“怎么进来的?当然是走进来的!贼子看招!”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日合该为本座所用!”何道昌轻哼一声,手下更不留手。 二人说着话,手上招式却是丝毫不停。 小小的房间内,二人脚步交错,于方寸间闪转腾挪,招式皆以灵动迅捷为要,“噼噼啪啪”之间,便已交手三十余招。 何道昌本能地运起吸星大法,一面化解吸纳攻来的真气,一面主动出击试图锁拿云绫穴道。 云绫看穿其人意图,手中碧波掌与烟波指轮番使来,虚虚实实,忽东忽西,一面躲避对方擒拿锁扣,一面毫不吝惜真气消耗地大展拳脚。 如此做派,何道昌自然看出了云绫的打算,心中不由暗暗发笑,道:也不看看修为差距,就想学公孙玉瑶的法子,自讨苦吃! “啪!”的一声,窗户被二人的真气余波震碎,二人也顺势跃出窗外。 比之逼仄的房间,显然开阔的庭院更能展开拳脚。 只见云绫左手剑指连点,右手掌影翻飞,脚下踏出流云步,一道道真气挥洒而出。 何道昌一双肉掌劲风不断,不时化掌为爪向着云绫穴道锁拿而去,却每每都被后者巧妙躲过。 五十招后,云绫窥准空隙,右手微微后撤蓄力,真气凝聚于掌含而不发,待到何道昌再次擒拿过来,方才猛然拍出。 霎时间,一股足可开碑裂石的巨力迸发而出,正是碧波掌绝技“三叠浪”! 何道昌面色一变,匆忙手上撤力,腰间用劲,生生止住冲势,翻身向后躲避,却仍被掌风扫到肩头,登时便有骨头碎裂之声响起。 何道昌翻身落地连退数步,仍是心有余悸,以手扶肩,一时未敢动弹。 云绫拍出这一掌也是不好受,拼斗至今,她一身真气耗得七七八八,这一记三叠浪已让她几近油尽灯枯。 此时若是何道昌攻上来,只怕她就只能唤安可救场了。 好在,何道昌心生忌惮,并未立时上前。 二人对峙片刻,云绫已调整好气息,丹田内为数不多的真气也被她压榨出来,就等何道昌上前,便要再予他一击三叠浪尝尝。 何道昌留意到云绫将右手藏到身后,一时间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虽有着半步宗师境的修为,但终究踏入武道也不过两年多,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厉害招式,所凭借的不过是一身真气与吸星大法的诡异。 如今吸星大法被公孙玉瑶破解,云绫有样学样丝毫不惧,他自然迟疑起来。 加之这里是血杀楼总部,多的是血杀楼精锐,他也是在等这些人赶来援手。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他与云绫在此拼斗至今,为何没有一个人出现? 他却是不知,这方两进庭院早已被安可所屏蔽,就算他们二人将这拆了,外界也不会有丝毫察觉。 那边厢,云绫见何道昌迟迟没有动作,自己可没法长时间凝聚真气不散,只得出言挑衅道:“怎么,堂堂血杀楼阴使,竟然也怕了我这小小后天境上品哩?” 闻言,何道昌冷哼一声,回道:“哼,休要逞口舌之利!本座岂会怕了你,有本事你便攻来试试,看本座如何吸干了你!” 见何道昌不上套,云绫无法,只得主动出击了。 只见她脚下一点,流云身法使到极致,身形恍惚之间化出数道虚影,眨眼便到何道昌跟前。 不待何道昌说话,一记蓄势已久的三叠浪便已拍出,直取其面门。 掌风猎猎,真气浩浩,何道昌只觉一座山峰迎面砸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身形忽然歪倒,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着一侧疾退而去,堪堪躲过这一掌。 云绫见此,衔尾追击,脚下一动便如影随形地追了过去,手中剑指点出,最后一丝真气也被她使了出来。 劲风当面,何道昌一声清啸,凝聚真气一掌拍出,与云绫剑指撞在一处。 “轰!”的一声,真气轰鸣炸响,二人皆被余波震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一眼看去,云绫嘴角挂血,脸色发白,额头细细密密皆是汗珠,显然这一下已经伤及肺腑。 何道昌也不好过,云绫真气的精纯程度远超他意料,本就还没消化此前交手吸纳的真气,此时仓促应招之下,同样被震得五脏六腑如同移了位。 好半晌,二人方才调整过来,不过云绫显然没了再战之力,连站立都很勉强。 何道昌见此心中大喜,就要上前擒拿云绫,却被虚空中响起的声音惊得不敢动弹。 “何道昌,你再上前一步,老娘可不保证你还能活着。” 何道昌四下张望,很肯定这里只有他与云绫两人,但这道突兀响起的声音却令他心神震骇。 什么样的修为,才能让他毫无所觉? 又是什么样的修为,单单一句话,便震得他真气激荡险些失控? 他想不出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想杀他易如反掌! 是以,他不敢动弹分毫,就那么僵在原地,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滑落,他也顾不得去擦拭。 在何道昌惊骇的目光中,云绫身后陡然显出一圈波纹,波纹中心款款走出一身着玄色斗篷的女子,不是安可还能是谁? 只见安可抬手托住云绫后心,一股在云绫看来精纯已极的真气注入她的经脉之中,顷刻间便弥补了她所有的消耗,连带着内伤也好了个八九成。 不待云绫说话,安可已经开口道:“小丫头不错,剩下的交给姐姐便是。” 闻言,云绫乖巧地点点头,默默退到了一旁。 诡异的出场方式,已让何道昌吓破了胆子,面对步步靠近的安可他不敢有丝毫动作。 正当他寻思脱身之法时,对面的女子开口了。 “何道昌,《吸星大法》你从哪里学来的?”安可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何道昌面前,幽幽道。 何道昌一面心中暗骂迟迟不曾出现的血杀楼精锐,一面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闻得问话,他不敢对过往之事有丝毫隐瞒,将周亨卖了个干净。 得知何道昌也不知周亨去向,安可不由微微蹙眉,旋即一道赤红的光芒陡然洞穿前者的丹田,将其一身修为废了个干净。 何道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丹田一阵剧痛,随即眼前一黑,就这么倒了下去。 “小丫头,这人就送你了,想必对你还有些用。咱也走吧,送你出去后姐姐还有事要忙呢。”安可看向云绫说道。 云绫自是大喜,当即谢过安可,高高兴兴地上前一把提起何道昌,跟着安可无惊无险地走出了何家村。 第56章 事后处置 却说安可走后,云绫提着个人委实不便再翻越汉中城墙,索性就在汉中前往何家村的大道旁安心等着燕家兄妹前来。 好在何道昌修为被废,也不虞他醒来后整什么幺蛾子。 天色渐亮,何道昌已醒,只是精气神全无,如同死尸一般不言不语,云绫正百无聊赖地逗弄着他说话。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燕家兄妹与二百亲卫齐齐出现在云绫视线当中。 “十七,这哩~”云绫丢掉手中的树枝,站起身高兴地跑到路旁冲着众人招手。 燕十七一眼便看到了云绫,当即止住队伍,与燕十六一起赶到云绫身旁,手边还牵着云绫的枣红马。 “姑娘,您可教我们担心了一夜!可有伤着哪里?”燕十七翻身下马,小跑到云绫身边上下打量着。 云绫由着她来打量,笑道:“无事,无事!我能有什么事哩?夜里可是逮着条大鱼哩,回去师父都得夸我。” 打量一圈,见云绫除了衣衫沾了些灰土,并无其他伤患,燕十七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燕十六已将一旁的何道昌绑了起来,提溜着走到云绫身边,问道:“姑娘,此人可是姑娘说的大鱼?” 闻言,云绫打眼一看,笑道:“没错,你二人定然猜不到他是谁哩!” 燕家兄妹对视一眼,燕十六毫无头绪地挠挠头,燕十七则在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她见云绫这般高兴,再联想到云绫此番前来梁州的目的,心中已有了八九分把握。 正当她欲说出心中所想之际,云绫却是按耐不住率先说出了口:“我跟你们讲哦,这人原先可是你们的顶头上司哩!” 闻言,二人心中一惊,燕十七虽有所猜测,但也没猜到会是传说中那位。 “无忧公子?”燕十七迟疑出声,说话间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何道昌来。 燕十六被云绫和燕十七的话连连惊到,手中一个不慎,直直将何道昌摔在了地上。 何道昌被这一摔,不由闷哼出声,低声骂道:“要提就好好地提,摔着你爷爷我了!” 云绫听了燕十七的话,也是嘴角一抽,暗道这妮子可真敢猜! 转头她又听见何道昌的低骂声,不禁踹了他一脚,娇喝道:“呦,没死哩!十六,给他嘴堵上,看他还敢骂不!” 燕十六应了声是,左右看看没有合适的东西,干脆就将何道昌的鞋子一扔,直接用他的袜子堵上了他的嘴。 见此,云绫嘴角又是一抽,旋即翻身上了枣红马,招呼着二人带上何道昌回城。 路上,云绫也将何道昌的身份说了。 闻得是阴阳二使中的阴使,燕家兄妹对视一眼,齐齐在心中为云绫喝彩,这等人物也能生擒了来。 他们当然不知安可的存在,云绫也不会与旁人说起安可分毫,这是规矩。 回到汉中城,云绫并未返回军营,带着亲卫们就直奔自己办公的地点,梁州都尉衙门。 此时天色尚早,街道上并无行人,他们一行也不用避讳什么,直接当街纵马疾驰,不多时就到了地方。 威武的衙门前,燕十六很有眼色地主动上前推开大门,迎接云绫入内,又亲点了十名亲卫在衙门前站岗。 今日,梁州都尉衙门算是正式开始办公了。 亲卫们入了衙门,就在燕十七的安排下接管了衙门的内外防务。 相较于众人的忙碌,云绫则要悠闲得多,亲自提着何道昌就去了审讯室。 进入审讯室前,云绫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吩咐跟来的燕十六道:“十六,你去寻我师父来,就说昨夜擒到了阴使,请她速来主持大局。” 燕十六领命而去,燕十七布置好防务正巧寻了过来,便陪着云绫一道进了审讯室。 将何道昌往木桩上一绑,云绫便领着燕十七坐到了对面,笑盈盈地看着前者,也不说话。 也不知是被自己袜子熏的,还是料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何道昌此刻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在昏暗的审讯室内更像一具没有人气的死尸了。 云绫纤细白嫩的手指极富节奏地叩击着桌面,见何道昌有些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便吩咐道:“十七,找个东西给他把袜子去了吧,可别给熏死了。” 燕十七闻言,也不含糊,直接找了件长条刑具就挑走了袜子。 新鲜空气入肺,何道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随即有气无力地说道:“公孙云绫,你,你竟敢这般对待本座!本座,本座与你不死不休!” 闻言,云绫一把拉住就要上手教训对方的燕十七,面露哂笑,回道:“就你现在这样,本姑娘一只手都能碾死你,还不死不休哩!你且等着,待我家师父来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说罢,她也不理何道昌如何,径自与燕十七一起安心坐等公孙玉瑶到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燕十六引着一红衣女子走入了审讯室,正是公孙玉瑶当面。 见了师父,云绫赶忙起身让出座位,娇笑道:“师父你看!这可是徒儿昨夜擒到的哩!” 公孙玉瑶瞥了一眼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的何道昌,旋即瞧出对方修为已废,是以她又看向云绫。 来的路上她已听燕十六说过对方的身份,她可不认为云绫单人匹马能将这血杀楼阴使擒下,还废了对方的修为。 联想到前阵子遇上的那个安可,她心中顿时有了数。 不过,她也没问出口,毕竟那个组织神秘莫测,想来燕家兄妹是不知的,还是寻个单独的机会再问不迟。 心念转动间,她已坐上了云绫的座位,云绫则在燕十七让出的座位上坐定,燕家兄妹则主动退出了审讯室,在门口警戒。 “师父,此人名唤何道昌,乃是宫里逃出来的内侍,偶然习得神功,做了那血杀楼的阴使。” 云绫在公孙玉瑶耳旁悄声将何道昌的过往简略说了一遍,便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不再言语了。 公孙玉瑶靠着椅背,姿态随意地看向何道昌,哂笑道:“何道昌?内侍?” 闻得公孙玉瑶话中的轻蔑之意,何道昌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由面色潮红几分,就要开口说话。 却见公孙玉瑶指间轻动,一道无形真气迅疾打在何道昌穴道之上,顿时一股麻痒中带着疼痛的感觉便袭上后者全身。 何道昌身子一僵,面色再度苍白,身躯难耐地扭动起来,忍了片刻便再也忍耐不住,惨嚎出声,动作也愈来愈大,捆绑处都摩出了鲜血来。 见此,云绫不由偷偷瞥了眼自家师父,暗道:不曾想师父还有这一手折磨人的手段哩。 察觉到一旁投来的视线,公孙玉瑶看了过去,露出一抹笑意,轻声道:“想学吗?” 闻言,云绫连连点头,眼中迸发出极大的兴致来。 于是,何道昌就惨了,成了师徒教学的道具,惨嚎声时停时起,听得外间的燕家兄妹面面相觑,齐齐打了个寒颤。 被折磨惨了的何道昌也没了硬气,云绫上手之后,那是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唯恐师徒俩再整出个什么新招数来拿他练手。 末了,他有气无力地哀求道:“只求二位高抬贵手,给小的一个痛快吧······”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笑道:“你啊,且先活着,后头还用得着你哩。” 说罢,不待何道昌再说什么,她一指便点在了前者穴道上,令其动弹不得,想自杀也不过是奢望罢了。 公孙玉瑶没管这些,她在专心看着云绫记录下的审讯结果,眉头就没松开过。 这何道昌虽然问他什么就说什么,但关于血杀楼主他也只知道对方是个堪称美艳的美男子,至于现下身在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血杀楼总部之事都不用他交待,云绫早已记在了最前头,何家村。 倒是阳使洪应元的行踪交待得颇为清楚,这厮上次在天机门受了重伤,如今正躲在定军山中闭关疗伤。 云绫又问起了天蕴丹,何道昌交待说是无忧公子交给他和阳使的,正如空空道人所言,既能增进修为,也是血杀楼控制服药之人的手段。 不过,控制的关键不在天香紫檀,而在于天蕴丹本身。 这天蕴丹不知加了何种药材,能致人成瘾,服药之后,每三个月必须再次服用,否则便会痛痒难耐。 这种痛痒乃是发自肺腑,忍得了一时却忍不了一世。 一旦抓挠上了,就再止不住了,直至那人将自己抓得肠穿肚烂而亡,可谓死状凄惨。 前有《吸星大法》这等邪功,后有天蕴丹这种邪药,云绫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血杀楼了。 最后,关于前任梁州大都督任三贤之死以及梁州长史卢之远与血杀楼的关系,何道昌则一无所知。 就在云绫要再练练手时,何道昌道出了最后的秘密,无忧公子就住在汉中城,任三贤与卢之远二人或是无忧公子亲自出面的。 闻言,师徒二人对视一眼,这才放过了何道昌。 “师父,既然这无忧公子住在汉中城内,不若今日我便组织人手大索全城。这厮说他乃是美艳公子,想来不难找哩。” 云绫见师父眉头不展,不禁出声说道。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说道:“这无忧公子倒也不急,既在城中,暗中查探也就是了。当务之急,还是调集人手端了血杀楼总部为先,没了血杀楼,那无忧公子也是没牙的老虎,翻不起大浪来。” 说罢,公孙玉瑶起身离了审讯室,云绫则紧随在侧。 出了门,公孙玉瑶看向云绫,淡淡道:“那血杀楼总部你既已去过,且派人盯着些,待为师之令再行事,不可莽撞。”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送走了师父,随即便吩咐燕十六亲自去盯着何家村的动静。 燕十六出身血杀楼,又有统领斥候营的经验,他去云绫很放心。 第57章 齐聚汉中 接下来半个月,云绫一直在整合都尉府兵马。 梁州是上等州,都尉府下辖兵马五千,皆是普通戍卒,用以寻常剿灭山匪、维护梁州治安之用,算不得精锐。 这五千兵马中除却两千驻守汉中城,其余皆分散在梁州各个州县维护当地治安。 若需大规模调动这些兵马,则需梁州大都督府下发公文才可。 剿灭血杀楼总部是云绫上任的头等大事,她早早便自王尔山处讨了公文,将五千兵马尽皆集结于汉中城,对外只说是新官上任要统一操练一番。 是以,这半个月汉中校场每日都很热闹,足足七千人马操练,可谓声势震天。 在云绫忙活着整顿兵马之时,卢之远再次通过暗道去了那处庭院,找上了那美艳公子。 “公子,半个月了,杜进贤还活得好好的,在下那千两黄金可是早早就送来了呀!”卢之远语带焦急地说道。 美艳公子坐在他对面,闻言轻哼一声,沉声道:“卢长史,那杜进贤整日躲在军营之中,如今那军营可是有着七千兵马,本公子又岂能让手下人去送死?” 闻言,卢之远腾地站起身来,急色道:“无忧公子,本官尚有兄长庇护,大不了就此隐姓埋名,反正本官这些年也攒够了家资!可你血杀楼呢?没了本官,你们还能在梁州地界如此安生下去?” 话音刚落,无忧公子面色一凝,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眨眼间便出现在卢之远身后,一只葱白修长的手掌扣在了后者咽喉处。 卢之远一惊,颤巍巍道:“本,本官失言······还请公子勿怪!” 无忧公子松开卢之远的咽喉,在后者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幽幽说道:“哼,本公子既接了你的单,怎么去做就不劳卢长史操心了。下次,卢长史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是是是!是本官失言!”卢之远咽了口唾沫,讷讷地回道。 无忧公子轻笑一声,旋身坐回了座位,片刻后方才说道:“你也莫要怨怪,为了你这单,本公子可是召了两名半步宗师前来,奈何杜进贤整日躲在军营。你与其埋怨本公子,不若想想怎么将杜进贤给引出来。” 闻言,卢之远讷讷不敢言。 这半个月他不是没以公事为由找杜进贤出现,但后者每每皆是遣那两个参军司马与他对接,他也没奈何啊! 最终,卢之远也没能讨到什么结果,匆忙从密道离了庭院。 待其走后,无忧公子面露哂笑,轻声唤道:“阴阳二使可有消息了?” 一黑衣蒙面之人自阴影中走出,跪地回道:“阳使现在定军山中闭关疗伤,阴使据说半个月前回过总部,而后又不知所踪。” 闻言,无忧公子面色一肃,丹凤眼中闪烁着算计之色。 阳使洪应元于天机门重伤,闭关疗伤也属正常,只是阴使何道昌回了总部后又不知所踪,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有天蕴丹在,他并不担心手下人的忠诚,是以往常他也不会过多干涉阴阳二使行事,但这二人的行踪还是会向他报备的。 似何道昌这般半个月都不知所踪的情况,还从未有过。 如今明玉楼主公孙玉瑶紧咬着他们血杀楼不放,此人背后不单有玉麟卫,其弟子公孙云绫又为梁州都尉手握兵权。 五千兵马集结汉中,很难不让人将之与即将发起大动作联系起来。 念及此,无忧公子几乎可以肯定这大动作是冲着血杀楼来的。 “吩咐下去,一切行动都暂停,将所有人手都召回总部,近来务要低调。”无忧公子叩着桌面,轻声说道。 那人应喏一声,缓缓退入阴影当中,好似从未在此出现过般。 ----------------- 如此,又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 今日一早,云绫就接到了公孙玉瑶的传讯,召她往上次那处小院见面。 她尚未进去,便已感知到小院内的数道气息,极为熟悉。 叩响院门,来接她的仍是三师姐云绦,姐妹二人手挽着手向内走去。 路上,她在云绦耳旁悄声问道:“三师姐,院中都有谁哩,气息好熟悉?” 闻言,云绦惊疑地看向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小六,你修为又精进了,这都能感觉到?” 云绫眨巴着眼睛,微微颔首,她的确是又精进了,前些日子她调息吐纳之时上丹田突然一阵异动。 未等她回过神来,就已突破至《明神诀》第四重,顿觉自己的感知力强大了数倍不止。 如今只要对方不是有意隐藏气息,她即便不去刻意感知,百步之内也能察觉得到。 见她如此,云绦不由嘴角一抽,暗自感叹自家小六这天资果然不是自己能理解的。 “进去你就知道了。”云绦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她想她需要点时间冷静冷静。 云绫不觉有异,三师姐这般说,加之气息又令她很是熟悉,想来当是熟人。 果然,进入厅堂一看,大多都是熟人。 公孙玉瑶端坐上首,身旁坐着名剑山庄庄主叶淮。 下首左边为首乃是诸葛逊与云绾,其下则是叶知秋与云绛,再下还有云络,云绛与云络中间空着个位子,想来就是云绦的了。 下首右边排头乃是一名身着月白蜀锦团花袍的英气女子,这是在场云绫唯二不认识的,云绦在其耳旁小声介绍道:“此乃嵩阳剑派长老纪千荷。” 纪千荷下首则是她的爱徒,嵩阳剑派如今的首席亲传高世光,其下是另一名云绫不认得的英俊青年,末尾则坐着许久不见的孟韶华。 云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再次小声介绍道:“那是庞仲明,纪长老的二弟子,也是江州庞家家主之子。” 云绦知道云绫与江州庞家有交集,这才特意点了一句。 果然,一听是好姐妹王孟青的议亲对象,云绫便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庞仲明来。 二十郎当年纪,身形挺拔,面相英俊,眼神锐利,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锐气逼人。 见此,云绫不由微微颔首,至少这外形就挺般配的。 此时,只闻公孙玉瑶开口道:“云绫,既然来了,何不与众人见礼,在那发什么愣?” 闻言,云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抱拳一一施礼。 待到孟韶华时,她还右眼一眨,表现得颇为俏皮,惹得孟韶华不禁掩嘴轻笑。 而后,云绫自觉地坐到了云络下手位置,安安静静的。 看看在场这些人,她已猜到师父是要对血杀楼动手了,她只需静等吩咐便可。 果然,在她坐定之后,公孙玉瑶开始道出此番请众人前来的目的。 半个月前,确定血杀楼总部所在后,公孙玉瑶便分别书信天机门、名剑山庄和嵩阳剑派,请他们派人前来相助。 只是为防走漏消息,她并未在书信中言明所为何事。 天机门与名剑山庄皆与明玉楼有着联姻关系,是以两家算得上是精英尽出。 至于嵩阳剑派,云绫也是刚刚才从云络口中得知纪千荷与自家师父乃是手帕交,自幼的交情。 此时众人闻得是要剿灭血杀楼,一时间有些面面相觑。 血杀楼的名号他们自然是知晓的,近年来在江湖上掀起的波澜不小,只要出得起钱,就没有血杀楼不敢接的单。 只是血杀楼历来隐秘,江湖上不是没人追查,却始终无人查到他们的总部在哪儿。 公孙玉瑶自然知道众人的疑虑,当即将云绫曾深入过血杀楼之事说了出来,引来众人侧目。 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云绫不能说是安可带她进去的,只得嘿嘿一笑,含混过去。 好在,公孙玉瑶的信誉在那儿,众人只是疑惑片刻,并未追问,江湖中谁人没点自己的秘密,打破砂锅问到底会没朋友的。 既然确定了血杀楼总部所在,剩下的便是如何安排围剿了。 按公孙玉瑶之意,当四面合围,尽可能不走漏任何一人。 为此,众人又开始盘算眼下所能动用的力量,片刻后就又齐齐看向了云绫。 无他,只是一番盘算下来,众人发现在场手中力量最强的竟然是云绫。 整整七千大军,足可踏平整个何家村了。 “亲家啊,依老夫看来,光是云绫丫头就足可将那何家村剿灭干净了吧?”叶淮看向公孙玉瑶,出声道。 “云绫麾下的确可以,但血杀楼毕竟是江湖组织,内里有个天字组不乏半步宗师高手,寻常士卒未必留得下他们。”公孙玉瑶回道。 天字组,这还是叶淮等人头一次听闻,得知其中有半步宗师高手,他们这才明白公孙玉瑶为何要请他们前来援手了。 “既有半步宗师为手下,那血杀楼主只怕修为更甚,光凭我们能够胜得过?”纪千荷皱眉问道。 闻言,公孙玉瑶看向她,说道:“据我所知,血杀楼内的半步宗师皆是凭借丹药之力强行突破的,比之旁的还是要差上一筹。” 说着,她又看向云绫,继续说道:“前番血杀楼刺杀云绫,出动的便是天字组半步宗师,两人,尽皆殒命在云绫手下。” 话落,众人再次齐齐看向云绫。 云绫嘿嘿一笑,挠了挠脸蛋,笑道:“是哩!我都能对付,那两人比之我家师父差远了哩!” “呵呵,老夫倒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丹药,竟能教人强行突破到半步宗师境。这要传出去,只怕江湖上又得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叶淮不无感慨地说道。 “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孙玉瑶轻叹一声,道明了天蕴丹的危害,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最终,因着众人皆是急赶而至,门人疲惫,是以约定三日后动手,这才各自散去。 待人都走后,公孙玉瑶单独留下了云绫,问道:“近来那何家村可有异动?” 闻言,云绫想了想,回道:“并无,似乎也没发现何道昌失踪了,安静得很。” 公孙玉瑶微微颔首,道:“不可懈怠,大事便在三日后了。” 云绫自然省得,点头应下,这才匆匆而去。 她还需赶回军营布置一番,以备三日后的大战。 第58章 各有准备 却说云绫回到军营,将李思道、王宪、庞万春一并找来,准备安排三日后围剿血杀楼事宜。 如今她麾下能直接动用的就有七千兵马,一个何家村,虽是血杀楼总部,却也着实用不着这许多兵马。 再者,王宪、庞万春现今的直接上司乃是梁州参军杜进贤,她也不好直接带着他们出去。 是以,云绫决意动用两千戍卒与两千玉麟卫战兵,合共四千兵马前去,余者皆暂由王宪、庞万春统领留守汉中城。 为防消息走漏,她又令李思道提早一日领兵趁夜出城,就在何家村外围潜伏待命,燕十六则率亲卫队为大军遮掩行迹。 三人领命后,各自下去准备。 正当此时,军营外响起一声鹧鸪叫,燕十七当即说道:“姑娘,是我家师父到了!” 闻言,云绫目光一动,原本是想寻到空空道人询问血杀楼总部位置,如今倒是不必。 不过血杀楼天字组不知还有多少半步宗师,空空道人此来也能算个强援了。 念及此,云绫当即让燕十七去将人请来,她则备好清茶安坐等待。 不多时,空空道人阔步而来,满面笑意,身后跟着燕十七亦步亦趋。 路上空空道人已问过燕十七为何寻他,是以一进来他便笑道:“哈哈~想不到,短短时日,公孙姑娘已要对血杀楼动手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闻言,云绫笑而不语,将人请到方桌旁坐定,这才说道:“看来道长已知内情,不知道长可能助云绫一臂之力?” “固所愿,不敢请尔!”空空道人笑着回道。 于是,云绫顺势向空空道人打探起天字组的情况来。 可惜,空空道人知道的也不多,整个天字组他也只见过一个代号为“捌”的人,还是因为任务才见的面。 对此,云绫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问,吩咐燕十七为对方准备房间休息,就此匆匆结束了这次对话。 待人都走后,云绫也起身离了军营。 这次她是去见王尔山的,如此大规模调动兵马,还是夜间悄然出城,没有王尔山的配合是万万不成的。 当她离开大都督府时,手里已然多了一份公文,正是调兵的文书。 云绫在忙活,公孙玉瑶自也没有闲着。 自她入汉中以来,就通过公孙安世的手令暂时接管了梁州境内的玉麟卫。 确定好了行动的时日,她当即将梁州玉麟卫集结起来,总计二百人,皆是玉麟卫中的好手。 这些人公孙玉瑶并不准备让他们直接参与围剿何家村,他们将分作两个百人队,分别盯梢汉中城与何家村外围,对侥幸逃脱之人展开围追堵截。 不求他们斩杀对方,只求拖延一阵即可,后续自有援兵闻讯而至。 公孙玉瑶刚刚安排下任务打发走玉麟卫校尉,那边云绦又急匆匆走了进来。 “何事如此急切?”公孙玉瑶抿了口茶水润嗓,淡淡问道。 云绦紧走两步,在其耳旁悄声说道:“刚刚收到小六的传讯,是她对麾下兵马的安排,来问师父的意见。” “哦?”公孙玉瑶闻言来了兴趣,说道:“此间并无他人,尽管说来。” 闻言,云绦也不再耽搁,将她收到的传讯内容一一道来。 云绫将四千兵马分作四队配合公孙玉瑶这里的江湖高手一起行动,每队戍卒、战兵各有五百,以此保证战力均衡。 她将自领一队,李思道、燕十六各领一队,还剩一队一时间无人统领,这才来问公孙玉瑶是否亲自领一队兵马。 闻得云绫的安排,公孙玉瑶微微颔首,总体而言这个安排是妥当的。 至于云绫所问领军之人,她则看向了云绦。 她本人从无领军经验,也不曾研习过什么兵法,是以并不打算亲自领兵。 倒是云绦,当年北凉南侵之时曾在雁门关带过一阵子兵,虽然时日不长,却也算是正经上过战场的。 见师父看来,云绦心领神会,问道:“师父是让我去领那一队兵马?” 公孙玉瑶臻首轻点,笑道:“当年你在雁门关也领过兵,这里再无人比你更合适的。” 闻言,云绦想了想,点头应下,说道:“那我这便去寻小六,将此事定下,也看看她如何安排四路兵马的?” “去吧。”公孙玉瑶抿了口茶水,未再多言。 云绦应了一声,当即抱拳匆匆而去。 ----------------- 云绫等人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无忧公子对此也有所察觉。 他不单召回了所有在外的杀手,更是将仍在闭关疗伤的阳使洪应元也一并叫了回来。 “公子,如此急切召我等回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洪应元恭敬地问道。 无忧公子扬起好看的柳叶眉瞥了洪应元一眼,不答反问道:“何道昌送你到定军山后,可有对你说什么?” 闻言,洪应元微微一愣,随即摇头道:“无甚特别,只说让属下好好疗伤,他先回总部坐镇。” 无忧公子深吸一口气,眼神闪烁,并未说话,心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见此,洪应元也意识到是出了事,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老何出什么事了?” 闻言,无忧公子微微颔首,将何道昌失踪半月之事说了。 “嘶~” 洪应元倒抽一口凉气,何道昌的阴私狡猾他是知道的,这样的人能无声无息失踪半个月,还是在血杀楼总部? 动手之人得是什么样的修为,才能不惊动总部内的一众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掳走? 念及此,洪应元不由打了个冷颤,说道:“那公子此番召回所有人手,是想?” “明玉楼主追查甚急,那公孙云绫又将梁州都尉府的兵马尽皆集结到汉中,本公子担心这对师徒将有大动作。” “公孙玉瑶来了汉中?!”洪应元惊呼出声。 无忧公子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怎么,怕了?” 凉薄的语气,令洪应元身躯一抖,忙回道:“属下怎会怕了个娘们儿?只是前番在天机门便是她坏的事,这次属下定与她新仇旧恨一并清算了!” 无忧公子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幽幽道:“你也用不着逞强,你若是她的对手,也不会躲到定军山中闭关疗伤去了。” 闻言,洪应元心中一急,就要辩解,却见无忧公子抬了抬手,接着道:“不必多言,本公子没有怪罪之意,此番叫你回来也不是让你尽忠的。” “那公子是要属下······”洪应元闻言,迟疑道。 “狡兔尚有三窟,况于人乎?你速速赶去何家村,带些心腹之人将机要之物尽数毁去,再将地牢中的那些童男童女一并送走。” “属下该将他们送往何处?”洪应元小心问道。 “去西羌寻尚从义,他自会安排。”无忧公子淡淡回道。 “是!”洪应元抱拳领命,这便匆匆离了院子。 待其走后,无忧公子轻吐一口浊气,微微垂眸,喃喃道:“师尊啊师尊,你究竟去了何处?你的好徒儿可是被人欺负死了呦,唉······” 话音未落,假山后传来动静,不多时卢之远的身影出现在院子中。 只见他快步走到石桌旁,急切道:“公子,又是几日过去,杜进贤到底还是活着,这······” 有了前次的教训,他也不敢逼迫太甚,言语间虽是急切,却也透着股小心谨慎。 无忧公子见是他,心中暗叹一声,旋即面露笑意,幽幽道:“卢长史到底是没将人引出军营,本公子也无可奈何啊。” 闻言,卢之远显然急了,却又畏于对方的手段,只能来回踱步,几番欲言又止。 见状,无忧公子轻叹一声,笑道:“不怕与卢长史说句实话,近来本公子隐隐感觉那公孙云绫正在谋划着对付我血杀楼,此时本公子着实不便动手。卢长史若是信不过,大可将那千两黄金取走,这一单就当本公子亏欠了,日后可免费为卢长史再做一单便是。” 说罢,他那一双丹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卢之远,眼神莫名。 卢之远被他看得心底一寒,讪讪一笑,道:“本官岂会信不过公子,此番确是本官心急了!” 说到此处,他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无忧公子,接着说道:“既然公子不便,本官也不好强求,那便全凭公子安排罢,本官不再过问,这就先回去了。” 见无忧公子点头,卢之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脚步匆匆地转入假山后消失无踪。 通过暗道回到府邸,卢之远将书架复位,随即快步走到书桌前,一把将摆放的上好砚台拂到地上,低声喝道:“气煞我也!” 只见他怒意满面,却又要强压下声音,似乎唯恐被人听了去,直气的将书桌上的物什一件件砸落在地,仍是难消不忿。 好半晌,书桌上再无可砸之物,他才身子一软,瘫坐在书桌前,讷讷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大声呼喊着来人。 管家闻声而至,小心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去,将库房里的东西悄悄收拾起来,随时等候本官的命令!”卢之远吩咐了一声,随即重重关上了房门。 管家不明就里,却也按照卢之远的命令急匆匆下去准备了。 书房内,卢之远坐在书桌前,将笔墨纸砚拾叨起来,随即奋笔疾书写就一封书信。 他小心地以火漆封口,又在封面写下几个大字:大兄卢公亲启。 仔细平整一番后,他随即又唤来管家,吩咐道:“速速安排心腹之人将信递到相国手中,切记,定要亲手交到相国手上!” 管家不敢耽搁,小心接过书信,又急匆匆地下去了。 卢之远瘫在座位上,望着头顶的瓦片,喃喃道:“大兄,这次你可千万要救救小弟啊······” 第59章 四面合围 三日一晃而过,汉中城明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暗流涌动。 在此期间,空空道人由燕十七引路去见了公孙玉瑶,正式加入了此次行动。 云绫也画出了何家村布局图,由燕十七一并送到公孙玉瑶手中,教众人能心中有数。 这日拂晓,公孙玉瑶、叶淮等一众江湖好手分四门出城,而后直奔城北何家村而去。 城门处早在王尔山配合下换成了梁州玉麟卫守把,众人一出城,玉麟卫便动手扫除痕迹,随即又悄悄隐入暗处盯梢起每一个出入之人。 云绫则早在夜里就带着燕十七翻出城墙,提早一步赶去整顿兵马。 何家村外围,四路兵马已各自就位。 按照计划,东面为首乃是名剑山庄庄主叶淮,燕十六率部配合行事。 北面则是纪千荷的嵩阳剑派一众,与云绦所部一同进击。 西面是最有可能突围的方向,由云绫亲自率军攻打,天机门一众门人则在这一路上布设机关陷阱以备万一。 南面连通汉中,公孙玉瑶带着云绾、云络、云绛三名弟子并空空道人一起,会同李思道所部镇守于此。 四路兵马,四面合围,将不大的何家村暗中围了个水泄不通,血杀楼一众却还毫无所觉。 随着一支响箭呼啸着升空,四路兵马齐出,如此动静这才惊动了何家村内的一众杀手。 云绫此刻头戴双凤冠,身披亮银甲,外罩蜀锦百花袍,掌中一杆红缨枪,腰间悬挂凤鸣剑,胯下枣红马嘶鸣,立在阵前,端地英武不凡。 身旁诸葛逊身着轻甲,腰挎宝剑,座下一匹白马,配上他的面相,颇具儒将之风。 “六师妹,后方都已布置妥当。”诸葛逊抱拳说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笑道:“有劳大姐夫了!稍后我自率军在前开路,大姐夫且领天机门好手随后跟进!” 诸葛逊应了一声,随即退入阵中,立在天机门阵列之前,神情肃穆。 信号一起,云绫当即娇喝一声,道:“进击!” 一声令下,兵马齐齐杀向何家村,云绫更是一马当先,锐气勃发。 百步距离,顷刻便到。 随着云绫一枪挑飞慌乱间撞上来的一人,四面喊杀声也渐次响起,这场围剿至此正式拉开帷幕。 云绫将所部兵马分作前后,玉麟卫在前以手弩开路,戍卒手持刀盾在后随时掩护。 一路冲杀进去,血杀楼一众杀手才堪堪镇定下来,开始组织反击。 云绫跃马在前,手中一杆红缨枪使得迅疾如风,胆敢迎击上来的杀手那是戳中就死,擦中就伤。 如此悍勇,看得后方的诸葛逊不禁汗颜,暗道:这六师妹不愧是在乾州立下首功的,这悍勇劲全不似女子也! 念头刚起,他迅速回过神来,想起此前的安排,当即吩咐门人在缺口处列阵,抓紧布置机关陷阱,谨防杀手从此处逃遁。 他这边正布置着,云绫那里却遇上了麻烦。 正如事前料想那般,回过神来的血杀楼一众杀手很快发现四面皆敌,冲杀一阵无果后,纷纷向着西面、南面突围。 组织突围的正是血杀楼内鲜少露面的天字组杀手。 云绫此刻就正撞上被无忧公子召回准备刺杀杜进贤的“伍”和“陆”。 这二人皆是半步宗师境,云绫不敢硬撼,当即退入阵中,指挥着玉麟卫交替射击,不与二人任何近身的机会。 二人数度冲击,皆被箭雨逼退,非但未能前进半分,反倒随他们突围的人手折损不少。 “妈的!这小妮子好生厉害!”陆躲在掩体之后,啐了一口,怒骂出声。 不远处同样躲避着的伍闻声,并未言语,只是盯着云绫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 “喂!伍,说句话呀!”见伍不接茬,陆喝问出声。 闻言,伍淡淡道:“说什么?你我若不计消耗,倒也冲得到近前,然后呢?那可是干掉柒和玖的公孙云绫。” “那怎么办,难道你我就在这干等着?”陆不满地喝道。 伍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眼珠一转,旋即出声道:“你我来个声东击西如何?你全力冲击右面,我带人趁箭雨空隙直冲其左面,教她左右难顾!” 闻言,陆一声怒骂出口,道:“你他妈拿老子当挡箭牌呐!老子不干!” 见此,伍嗤笑一声,道:“不干算了,那就等着吧,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便是。” 闻言,陆面皮一抽,寻思半晌方才咬牙道:“你他妈最好说话算话,否则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视线扫过伍藏身之处,旋即大喝一声,鼓足全身真气向着军阵方向掠去。 伍见状大喜,当即组织人手准备再度冲击军阵。 云绫立在阵后,见只一人飞掠而来,眸子一闪,心下猜到几分,当即出声喝止手弩发射。 只见她跃马出阵,挺枪疾驰杀向面前之人,看看近了,手上一抖,数朵枪花迎面袭去。 陆原本还为没有箭雨而暗暗心喜,抬头正撞上云绫纵马杀到,顿时一惊,忙运起手中熟铜棍抵挡。 “叮叮当当!”数声过后,枪棍交击的力道震得枣红马人立而起,陆闷哼一声倒退不止。 战马冲锋之力加之云绫自身的力道,陆没被击飞出去已是修为深厚了。 一击退敌,云绫并不恋战,拨转马头便欲退回阵中。 就在此时,伍突然斜刺里凌空杀出,手中一柄宝剑剑锋直取云绫脖颈。 原是他见军阵并不放箭,趁着所有人都被陆吸引了注意力,他便悄悄带人摸了上来。 一朝发难,随他而来的杀手们则向军阵方向冲击过去。 军阵不慌不忙变幻阵形,玉麟卫持弩后撤,戍卒以刀盾在前迎击,一时倒也稳如泰山。 再看云绫这里,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剑,她瞳孔一缩,身子后仰,眼看着寒芒自额前扫过。 不待起身,她手中长枪一淌,迫得正欲变招的伍不得不飞身后撤。 此时陆也发力赶了过来,与伍一道一左一右将她夹在当中。 余光瞥见军阵并无大碍,诸葛逊也临时接过了指挥之责,她暗舒一口气,开始专心应对眼前的两名半步宗师。 失了冲锋之力,她自知马战无益,当即不待二人行动,率先脚下一点腾身而起,身形向着伍疾袭而去。 伍见状心中暗恨,却也不得不鼓足真气应招,眨眼间二人便战在了一处。 云绫之所以挑伍下手,便是看出此人心眼更多,相比于最先冲上来那人,伍更有可能整出幺蛾子来。 今日布置四路合围之势,为的就是要尽可能留下血杀楼之人,云绫又岂会轻易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见云绫与伍缠斗一处,陆咬了咬牙,大喝一声,挥舞着熟铜棍便加入了战圈。 一时间,两件长兵一柄宝剑,三样兵刃你来我往,战得是难解难分。 三人俱是修为精深之辈,战圈之内不单兵刃交击声大作,真气彼此碰撞也掀起了无边气浪。 风沙迷人眼,打着打着三人的身影便被气浪掀起的烟尘所遮掩,只能隐隐看出三道不断变换方位的影子。 诸葛逊不愧是家学渊源,虽失手弩之利,他却能指挥兵马与天机门门人相互配合,无情绞杀着一切敢于冲上前来的杀手。 眼见云绫被两人围攻,诸葛逊却只得按下心中担忧,那处战场着实不是他能掺和进去的。 好在,他也并未担忧多久,因着杀手们尽皆往西、南两面突围,东、北两方的叶淮、纪千荷进展迅速。 两边会合后,二人一番合计,当即兵分两路,赶往西、南两面援手。 云绫这里,赶来的正是纪千荷与云绦二人。 只见云绦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千如狼似虎的悍卒,纪千荷则率领嵩阳剑派一众好手飞檐走壁,自侧翼包抄。 云绦擅使暗器,策马突进之际,云袖上下翻飞,钢针、飞刀动辄取人性命。 眼见云绫独斗两名半步宗师,她心下一急,当即窥准时机腾身而起,抬手间十数道寒芒自她袖中激射而出。 正仗着修为压制云绫的伍、陆二人闻得脑后破空声起,当即暗道不妙,纷纷舍了云绫,翻身躲避。 云绫抓住时机,脚下一点飞身退开数步,这才留意到是援兵到了。 见此,她心中一喜,先前被伍、陆二人压制的憋屈也一扫而空,当即挺枪截住转身欲走的伍。 云绦与之极有默契,落地之后迅速找上了陆,举手投足之际诸般暗器便将之退路一一截断。 她很清楚以自己的修为对上半步宗师讨不到半点好处,是以她并不与陆近身的机会,只以暗器封堵其行动路径,以此拖延时间。 果然,不消片刻,纪千荷赶到接手对陆的攻势。 纪千荷虽非半步宗师,但陆也只是丹药堆出来的修为,加之其此刻已无心恋战,是以二人甫一交手,陆便落了下风。 云绦见状,转头四下张望,只见诸葛逊已纵兵进击,两路兵马前后夹击之下,血杀楼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再一番搜寻,她终于望见了云绫所在。 此时,云绫手下运枪如飞,道道枪影虚实难辨,手腕一抖便是数朵枪花,竟死死压制得伍只有招架之力。 “好俊的枪法,小六这是跟谁学的枪?”云绦不由轻呼出声。 就在此时,伍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油纸包,趁着转身之际悄悄开了口。 云绦看得真切,暗道不好,忙飞身过去,口中喊道:“小六当心!” 云绫原本正欲变招再攻,却闻得云绦提醒,当即心下一凛,想也不想飞身便退。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伍借着回身之机抛出一把粉末,旋即窥准空档纵身便逃。 云绦赶之不及,只得望着被粉末罩住的云绫,喊道:“小六!” 第60章 大战收场 却说云绫被伍撒出的粉末罩住,慌忙挥动袖袍将之打散,正想对云绦说点什么,却猛然两眼一黑,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云绦见了心急万分,顾不得许多,展开身法急赶过去,一把拉住云绫便往外拖。 云绫此时并未昏厥,只觉浑身哪哪儿都疼,体内真气更是犹如沸水,在经脉之中闹腾不已,隐隐有失控之状。 她一面忍受着愈发难耐的疼痛,一面努力试图重新控制住真气,全然无法回应云绦的呼唤。 云绦见她双目紧闭,对于呼唤全无回应,慌忙将她背回阵中,再一看唇色,已是乌黑一片,当即暗道不好。 燕十七此时也赶了过来,一看这情况,当即自怀中取出一支玉瓶递给了云绦。 玉瓶中盛放的正是云绛制备的回春丹,云绦赶紧喂云绫服下。 云绫脸色虽好看了些,呼吸却依旧急促,晚到一步的诸葛逊看后,道出回春丹虽止住了毒素扩散,却并未化去毒性。 正在此时,纪千荷在高世光、孟韶华援手下,一剑斩了陆,发觉此间有异也带着人赶了过来。 一看云绫的情况,她当即说道:“此毒瞧着甚为猛烈,还不快带上她去寻你家师父!云绛此时就在那里,她可有着一手好医术!” 云绦此时方才醒悟,也是云绫在她面前倒下,教她一时慌了神,竟未想起云绛的本事来。 随着陆的死亡,此时西面已到收尾之时,有诸葛逊等人在此足矣。 是以,云绦抱拳谢过出言提醒的纪千荷,背着云绫便往南面去寻公孙玉瑶了,身边还跟着面带焦急的燕十七。 后续的事云绫便不得而知了,她是真的被疼晕过去,再醒来已是一个夜里。 她抬眼四望,只见云络守在床前,正支着脑袋闭目浅睡。 云绫微微一动,登时惊醒了云络。 “小六,你醒了?”云络按住想要起身的云绫,轻声说道。 “四师姐,我怎么?这又是哪儿哩?”云绫有些虚弱地问道。 云络为她掖了掖背角,笑道:“你啊中了点儿毒,昏睡了两日。不过你放心,老五已经为你驱了毒,修养些时日也就无碍了。至于这里,是咱们在汉中落脚的小院儿。” 闻言,云绫脑海中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些画面。 有三师姐云绦着急忙慌背着她赶路的,有五师姐云绛手忙脚乱翻找药瓶的,也有师父公孙玉瑶怒而一掌拍碎木桌的······ 林林总总,纷繁杂乱,令她一阵头疼,不禁想伸手按住太阳穴缓解一二。 哪知她还未有动作,云络见她皱眉,当即坐到床头,伸手抚上她的太阳穴揉按起来,动作极为轻柔,令她极为舒适。 “莫要多想,老五说了,你得静养些时日,不可多思劳神哩。”云络一边按揉,一边轻声说道。 云绫微微颔首,并未说话,凤眼微眯,享受起来。 片刻后,她猛地想起什么,忙出声问道:“四师姐,当日情形如何哩?” 闻言,云络轻叹一声,说道:“都让你莫要多思劳神,怎的就不听哩?” 话虽如此说,但迎上云绫探询的眼神,她还是将当日后续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语气轻柔,像极了在说睡前故事。 云绫听得仔细,随着云络的讲述,眉头时松时紧,神情几经变化。 当日四面合围,血杀楼一众杀手在天字组的组织下分西、南两路突围,云绦背着云绫赶到南面时,正是南面战况焦灼之时。 与西面只有伍、陆两个半步宗师不同,南面公孙玉瑶面对的是四名半步宗师。 公孙玉瑶原本一人独斗三个,叶淮赶到后从她手里截去一个,剩下那个则正一直与空空道人缠斗着。 云绦看了一眼战况激烈的公孙玉瑶等人,唯恐影响他们战斗,只得悄摸着找上了李思道。 她虽有心寻云绛,但南面这里显然集中了血杀楼大部分力量,虽有叶淮率众赶来援手,战况依旧很是混乱,一时间竟不知云绛身在何处。 李思道一看云绦背着云绫,顿时心下一紧,忙问云绫怎么了。 待得知云绫中了毒,情况不明,他赶忙为燕十七指明云绾三姐妹的方位,让她速去寻人。 不多时,云绛赶了回来,燕十七则留在了那里顶替云绛离开的缺,那里的战况可谓胶着。 云绛查看过云绫的伤势后,当即取出银针开始为其疗毒。 待一阵紧张忙碌之后,云绛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说道:“眼下我只能先稳住小六体内的毒素不致扩散,还需尽快赶回汉中取了丹药配合才成。” 云绛如此说了,云绦不敢耽搁,当即与李思道说了一声,背起云绫便要云绛跟她走。 云绛并未多言,微微颔首,起身跟随,姐妹二人就这样脱离了战场,往汉中赶去。 待公孙玉瑶得知此事时,已是血杀楼一众被剿灭干净之时。 此番四面合围,血杀楼除了个别高手趁乱逃脱外,绝大部分都被留在了何家村,死的死降的降。 经此一役,血杀楼就算不就此灭亡,也算得上是元气大伤了,短时间内都难以再兴风作浪。 唯一可惜的是,阳使洪应元不知所踪,同时何家村内并未搜出什么有用的图册文书,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洪应元提前得到了什么风声,因此提前收拾东西逃遁了。 不过,或许是事出仓促,在俘虏的指认下还是让公孙玉瑶等人搜到了一点账册,上面记录的竟有梁州长史卢之远与血杀楼的部分交易内容。 回返汉中后,公孙玉瑶见云绫已无大碍,便匆匆赶去与王尔山商议如何处置卢之远了。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出声问道:“所以,那卢之远当真是与前任梁州大都督任三贤之死有关?” 闻言,云络摇了摇头,回道:“那账册上并无卢之远买通血杀楼刺杀任三贤的记录,所记唯一称得大事的仅有其买凶刺杀前任梁州都尉何谦之。” “那卢之远如今可是下狱待审哩?”云绫又问道。 哪知云络还是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云绫不解,问道:“便只刺杀何谦之这一条就已是犯下大罪,如何能不下狱?” 只见云络轻叹一声,说道:“师父他们还未行动,就在前日来了天使宣旨,那卢之远调任为幽州大都督,连夜随着天使一道走了。” 闻言,云绫沉默下来,半晌方才讷讷道:“师父他们就任由此人这么走了?那账册不算是证据确凿?怎么也得审一审才是哩······” 见她如此,云络不知当如何开解,她自己本身也不了解这些个弯弯绕,只得沉默以对。 好半晌,云络见云绫眉头一直紧皱,还是不忍心,轻声说道:“姐姐虽不知师父他们为何放走此人,但料想是和随天使一起来的一人有关。” “谁?”云绫立马问道。 “原青州大都督,新任吏部侍郎李怀仁。”云络回道。 闻言,云绫心头一动,脑中念头百转。 她若没记错的话,任三贤原本要调任的职位便是吏部侍郎,却在旨意下来前任三贤阖府灭门。 如今,李怀仁出任了吏部侍郎,听四师姐的话语,还是刚刚任命的,这就有说法了。 李怀仁出身辽东公孙氏外门弟子,身上辽东公孙氏的烙印比之王尔山更深。 卢之远与相国卢之浩乃是兄弟,而卢之浩与自家师伯公孙安世不大对付。 若说卢之浩为救卢之远而与公孙安世做了什么交换,那么吏部侍郎之位无疑会是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筹码。 “会是如此吗······”云绫轻声嘀咕道。 “什么会是如此?”云络不解地问道。 云绫却是摇了摇头,不愿多言。 见状,云络也不追问,出声道:“好了,你刚刚醒,还是快些再睡会儿吧。你且放宽了心,万事还有师父在哩。”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依言闭上了双眼,状似睡了过去。 待她呼吸平稳,云络这才起身离了房间,她还需去将云绫苏醒的消息通知其他人。 云络走后,云绫缓缓睁开了双眼,愣愣地望着屋顶,神色莫名,不知在心中盘算些什么。 好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喃喃道:“难怪师父不喜朝堂,果真不似江湖那般可以快意恩仇哩······” 话落,她再次闭上双眼,这次却是真真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公孙玉瑶、云绾、云绦、云绛、云络联袂而来,四姐妹围着云绫一通嘘寒问暖,公孙玉瑶则坐在桌旁笑看着五女笑闹。 不多时,纪千荷领着高世光、孟韶华、庞仲明也来了,见房中皆是女子,高、庞二人自觉留在了院子里。 一时间不大的房间中可谓莺莺燕燕,梅兰竹菊正是风景独美。 王尔山、王宪、李怀仁、李思道、庞万春、燕家兄妹是一起来的,见房中如此,又见高、庞二人守在院中。 最终几个大男人没好意思入内,唯独燕十七欢欢喜喜地凑了进去,很快便与众女打成一片。 王尔山等人是来探望自己弟子的,公孙玉瑶不好将他们晾在外面,便出了房间,在外间招呼众人闲谈起来。 纪千荷见房中皆是晚辈,也随公孙玉瑶一道出来,就在院中闲谈。 一时间房里房外皆是一片热络,各有各的相处。 最后,一众男子一起在云绫跟前露了个面,随即各自散去,纪千荷也带着自己人告辞而去,院子这才安静下来。 房中,云绾几女联袂去准备吃食,独留下云绫与公孙玉瑶相处。 这是云络在云绾几女耳边悄悄说的,她知道云绫定然有话想与师父单独说。 公孙玉瑶心知肚明,坐在云绫床前,就等着云绫来问她了。 第61章 利益交换 “师父······”云绫斟酌半晌,方才开口道:“那卢之远可是再不能追究了?” 闻言,公孙玉瑶沉默片刻,叹道:“你既已猜到,又何需再问,问明白了又能如何。” 云绫垂眸不语,讷讷道:“猜到又如何,还是得亲耳听过才算数哩。” 见此,公孙玉瑶叹息一声,抚了抚云绫的手背,道:“你既想亲耳听,那为师说与你听便是。只是你心中须得明白,这就是朝堂,你日后少不得还要面对这样的事。”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看着自家师父静待下文。 公孙玉瑶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讲起这其中的隐秘来。 原是当日卢之远书信向兄长求救,卢之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亲自找上了公孙安世,一开口便要做交换。 公孙安世久在朝堂,深知利益交换的必要,是以也不排斥此事,只在心中盘算着会是什么事让卢之浩此时找上门来。 待想到远在汉中的公孙玉瑶等人,他登时心中明了,也对要开出的价码有了成算。 然而,仅仅是一轮言语试探,卢之浩就很干脆地抛出了一个公孙安世无法拒绝的价码。 “公孙尚书,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吏部侍郎之位不知可否?”卢之浩说道。 公孙安世都被卢之浩的直白惊到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他在心中盘算着卢之浩为何如此急切。 是的,急切。 别看卢之浩面上平淡,但在利益交换中,如此直白地抛出自己的底线,这绝不是一个登上相国高位之人能做出来的事。 唯一的解释便是卢之浩急了,他急于让卢之远从梁州脱身。 卢之浩急了的另一个表现很快呈现在公孙安世面前,让他更加笃定自己的推测。 卢之浩因公孙安世迟迟不语,还道是公孙安世不满意这个价码,顿时眉头一皱,出声道:“公孙尚书,吏部侍郎手握实权,你可得知足才好,闹得鱼死网破可非智者所为。” 闻言,公孙安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笃定卢之浩急了。 然而对方既已放话,他也不能再无所表示了,再者对方所言不差,吏部侍郎的确是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卢相国何必如此急切,下官只是在寻思举荐何人出任吏部侍郎为好。”公孙安世笑盈盈地说道。 闻言,卢之浩暗暗松了口气,公孙安世答应下来就好,至于何人出任吏部侍郎,交换达成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于是二人恢复客客气气的模样,闲谈了几句家长里短,这才散场。 当然,这些情况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让公孙玉瑶知道,她所知的也不过是兄长与卢之浩达成了利益交换。 李怀仁出任吏部侍郎,辽东公孙氏在朝中势力更进一步。 相对应的,卢之远调任幽州大都督,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这番操作下来,卢之远看似成了封疆大吏,但幽州苦寒远不及梁州富庶,又是辽东公孙氏的大本营,他去了也只有被架空的份。 因此,这算得上是变相的发配了。 至此,两家各取所需,正可谓皆大欢喜。 这件事中唯一受害的,或许就只有死得不明不白的任三贤与何谦之了。 然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别提伸冤了。 听过背后的隐秘,云绫只觉心头沉甸甸的,似有什么情绪急需发泄出来,可是她又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既似憋屈,又似怨怼,极为复杂。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其中并不包括愤怒。 或许早在踏入仕途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在仕途之上愤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授人以柄。 云绫此刻复杂的情绪公孙玉瑶都看在眼里,她心中叹息一声,淡淡道:“你若不喜,回头辞了官职便是,万事自有为师担着,你不必心有顾忌。” 闻言,云绫却是轻轻摇头,说道:“师父教养云绫长大,辽东公孙氏也是我的家。如今家中需要年轻一代出力,我又怎能退缩哩?” 公孙玉瑶再是一叹,为自己这个弟子而叹。 她那一代有她兄长能够支撑,倒也无需她多做什么,想怎么个活法就怎么个活法。 云绫这代却不成了,兄长膝下唯有一子,武道天资平平,偏偏云绫天资极高,她不站出来谁能站出来。 念及此,公孙玉瑶少有地看向云绫的目光变得柔和慈爱,犹如一位老母亲正在怜惜着自己的儿女。 云绫很不适应这样的师父,她深知自家师父性子有些冷淡,虽然疼爱她们姐妹六人,却也不会表达过多,最多语气淡淡地夸奖两句,教人听了都怀疑是在敷衍。 今日被师父这般看着,她岂能适应得了,直觉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好在,公孙玉瑶情绪外露也只片刻功夫,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云绫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好了,你毒性刚祛,正该多多修养,为师就先去了。门外有燕家兄妹守着,有需要自己唤他们吧。” 公孙玉瑶说罢,径直起身而去,丝毫不予云绫说话的机会。 看着自家师父出门的背影,云绫吐出一口浊气,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方才师父提及让她辞官,她有那么一瞬是心动的。 只是正如她自己说的那般,公孙家这一代青黄不接,她不站出来指望谁人站出来? 虽然据她所知辽东还有不少公孙家的族人,但那都是出身旁支,并非公孙弘这一系的嫡脉,自然也学不到公孙家真正的家传武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云绫还是知道嫡脉与旁支的区别,在公孙安世的子嗣成长起来之前,她得守住嫡脉的权威。 后继有人,正是权威延续最好的凭证。 她虽是师父收养的,但甫一收养便开了宗祠、上了族谱,是正正经经辽东公孙氏嫡脉出身,自然有这个资格。 否则,权威无继,天机门那场祸事可还殷鉴不远。 正是念及这些,云绫虽然对师父的话有那么一瞬心动,却也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虽然不喜这样的事情,但既然选择踏入其中,她就必须得让自己学会接受,并从中获取所需。 一旦接受了这种事,她的思绪便一下打开了。 首先令她生疑的是卢之浩为何愿意拿出吏部侍郎之位来交换? 她在受封出仕之初,就恶补过如今朝中的局势。 现任吏部尚书已经六十有余,又不曾修习过武道,可以说是到了随时都可能致仕的时候。 一旦吏部尚书空缺,按照大周成法,最有可能接任的便是左右吏部侍郎。 是以,卢之浩让出的不单单是一个吏部侍郎,更可能是未来的吏部尚书之位。 吏部,执掌着天下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可以说是六部之中最具实权的一部,吏部尚书常被人称作“亚相”并非没有缘由。 卢之浩让出如此重要的一部,正是公孙安世无法拒绝的根源所在。 然而,正因为卢之浩让出的是吏部,才令云绫生疑。 似卢之浩这般坐上相国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会轻易向政敌服软?就为了一个才能平平的兄弟? 范阳卢氏,乃是幽州的老牌世家,在辽东公孙氏兴起之前,他们就是幽州最大的世家。 虽然大周建立后,范阳卢氏举族迁入关中,只在范阳老家留下了部分族人看守宗祠,但族中人丁依旧兴旺。 为了个闯祸的弟弟就交出吏部侍郎如此重的筹码,当真是咄咄怪事。 除非,卢之浩有着不得不救卢之远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还关系到他自身。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了卢之浩为何不惜以吏部侍郎为筹码,来换取卢之远脱身。 念及此,云绫不由嘀咕出声:“吏部侍郎?他能以此为筹码做这个交换,难道此前他就看上了这个位置?”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云绫愈发觉得任三贤的死不简单了。 从杜进贤的话来看,似乎是任三贤发现了卢之远贪墨储备军资,这才惹得卢之远动了杀心。 然而,反过来想想,卢之远刺杀梁州都尉何谦之的罪名并不比刺杀任三贤小多少,卢之浩依然能够保住他。 那么,与之相比罪名更小的贪墨,似乎并不值得卢之远铤而走险。 为了个相比之下的小罪,去犯一件可能祸及家族的大罪,还是在背后有人可以保他的情况下,着实不是久在官场之人能干出来的。 念及此,云绫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卢之浩身为相国,为了稳住权势势必会大肆提拔自己人充任朝廷要职。 正好,吏部侍郎空了出来,于是他开始谋划将自己人提拔上去。 就在此时,皇帝却有意提拔任三贤这个外人出任此职,刚好这个外人又与自己弟弟不睦。 于是,外人死了,竞争者没了,吏部侍郎又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此处,云绫不禁心中一寒,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 事情若果真还有如此隐情,那就更不能放过卢之远了,此人手中很可能掌握着足可扳倒卢之浩的证据。 然而,她也只能想想了,交换已经达成,双方都拿到了满意的筹码。 此时若是辽东公孙氏再揪着卢之远不放,可就成了背信弃义,传出去会令整个公孙家都难以在朝堂立足。 是以,云绫也只能叹息一声,暗道可惜。 她此时还未察觉,自打接受了利益交换这件事,她的思绪就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辽东公孙氏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了。 至于其中的是非如何,则被她藏在了心底,只待日后有机会时再翻出来清算旧账。 这已经脱离了江湖快意恩仇的逻辑,是一个完全属于朝堂、属于世家的思考方式。 至于她为何这么快就有了转变,或许与她此前三年在鹿门山的学习有关吧。 范明承、玲珑,这一明一暗的教导,无疑对她影响极深。 第62章 铁面先生 云绫静养的这段日子,汉中城也陷入了平静。 不过,平静是表面的,暗地里仍有着不少事发生。 首先,便是对血杀楼残部的追缴。 当日何家村一役虽是四面合围,却仍走脱了一些高手,公孙玉瑶等人一刻也未放松追剿。 燕十七专心照顾着云绫,燕十六则发挥着曾经在血杀楼和斥候营的经验,整日在外奔波搜寻。 空空道人则在何家村一役后消失无踪,只在临走前给燕家兄妹留了一封信,只说要去一趟凉州。 其次,随着卢之远远赴幽州,空缺的长史之位也迎来了接任者。 这人云绫还很熟悉,正是她在鹿门山澄心书斋时的师兄,王胤之。 云绫在鹿门山的第二年,王胤之便在科举中一举夺魁,名列状元,顺利出仕。 如今不过两年,却已能出任地方大员,可见其能耐。 得知这个消息时,云绫心中不由感叹,这下周围都是自己人,这梁州境内自己算是能横着走了。 而在云绫不知道的时候,一个面戴黑铁面具的男子出现在定军山中,随行的还有一极为娇媚的女子。 这二人正是铁面先生与白霜儿。 “傅郎,你想出来走走,我们去哪儿不好,非要来这梁州,莫非你还惦念着那贱人?”白霜儿白了心上人一眼,不满地娇嗔道。 闻言,铁面先生握住白霜儿的玉手,笑道:“又乱吃醋了?你也知晓,这血杀楼中可有不少好手,如今尽皆被打散了,正是我们收拢的好时机。” 白霜儿感受着手上的温热,心头一软,娇笑道:“既如此,那这定军山中就藏着他们?” “正是,空空道人如今正与那所谓的阳使一处。这阳使手握血杀楼天、玄二组,是既有武力又有智力,正是我们如今急缺的人手。若能收服了他,于我们的大事将是一大臂助。” 铁面先生耐着性子为白霜儿解释道,言语透着宠溺,配上他温润的声线,顿时令白霜儿仅剩的一点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二人在山中边走边说,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山涧旁。 空空道人早已在此等候着,看清来人,当即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属下拜见主上!拜见夫人!” 白霜儿似乎对他的称呼极为满意,竟越过铁面先生,说道:“免礼吧!” 闻言,空空道人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铁面先生,见其颔首这才依命起身。 “如何?那阳使可能为我所用?”铁面先生问道。 “主上,那阳使名唤洪应元,曾是凉州道上有名的马匪头目,人称‘血手人屠’,被公孙玉瑶打上门去,从此隐姓埋名,加入了血杀楼。” 这一回答,空空道人似乎是答非所问,但铁面先生却听出了其中的关键:与公孙玉瑶有仇。 “这么说,可用?”铁面先生再次问道。 “是!唯一可虑者便是那天蕴丹之毒,或令其不敢。”空空道人恭敬回道。 闻言,铁面先生呵呵一笑,并未说话,只示意空空道人在前带路,他要亲自去见见这“血手人屠”再说。 过程其实很顺利,血杀楼如今元气大伤,洪应元本就不是什么忠义之人,自然也想谋个出路。 更何况西羌苦寒之地,他一个惯常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人,又怎会愿意去到那里。 因此,当空空道人找上他时,他一口便答应了在定军山会面。 至于无忧公子吩咐的差事,若是谈不拢再去西羌也不迟,他自衬有的是说辞搪塞过去。 而唯一令洪应元心存疑虑的正是那天蕴丹。 他很清楚天蕴丹的利弊,也亲眼见过未能按时服药之人的下场,若非他手头就有一批预备下发的天蕴丹,他是绝不敢在定军山停留的。 然而,铁面先生却以空空道人为证,向洪应元保证他有办法解除天蕴丹之毒,还不会影响天蕴丹该有的功效。 有空空道人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洪应元并未多想便相信了。 于是,一场预料之中的会面以一种预料之中的场面结束了,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主上,属下身份已经暴露,只怕这梁州是不能呆了。不知属下如今该往何处去?”洪应元对身份的转变极为适应,开口问道。 铁面先生沉吟片刻,方才回道:“你出身凉州,那便回凉州去。” 说罢,他自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递了过去,又道:“此乃本座信物,持此信物凉州方面自有人会接应你。” 洪应元闻言双手接过,贴身收入怀中,拱手应喏一声,这便告辞而去。 他此番出来带的都是心腹之人,对于改换门庭之事皆依洪应元之命,并无一人反对。 如今前往凉州,虽然也属边塞之地,但比之西羌却是好了太多,便都欢欢喜喜地就随洪应元走了。 至于他们带出来的血杀楼机密图册和那些童男童女,自然是上交给新的主子当作投名状了。 此时铁面先生就在翻看着那些图册,空空道人则束手立在一旁不时为其解答疑惑。 白霜儿在一旁看得无趣,眼珠一转,开口说道:“傅郎,此间无趣得紧,我自出去转转可好?” 闻言,铁面先生看了她一眼,笑道:“确是难为你了,既如此你便自去山中寻些乐子吧,只是万要注意安全才好。” 白霜儿面上一喜,起身便往外走,边走还边说道:“傅郎没的小瞧人,我怎么说也是一派之尊,区区一座定军山能有什么难住我的,放心便是。” 话音落下,人却已失了身影。 铁面先生见她走了,顿时收起嘴角的笑意,再次将视线投向了手中的图册。 半晌,他合上图册,淡淡道:“这血杀楼还真是,短短几年竟能攒下大周一年的岁入,不容易啊,呵呵!” 说罢,他又看向空空道人,问道:“你确定阴使已被公孙玉瑶擒获?” “属下确定,离开汉中前属下特意潜入监牢查验过,确是阴使无疑。” “地字组你可有门路?” “有!地字组有一人是属下八拜之交,如今就在绵州附近。” 闻言,铁面先生放下图册,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深思不语。 半晌,他方才动作一顿,说道:“阴使已废,地、黄二组正是群龙无首之时,你想办法收下这地组,不必全部,能收多少是多少。至于黄字组,无所谓了。” “是!”空空道人拱手领命,问道:“那梁州这里?” “梁州你不必操心,本座自有安排。”铁面先生摆摆手,淡淡回道。 于是,空空道人不再多问,躬身退出此地,径直往绵州而去。 待其走后,铁面先生再次拿起手中的图册翻看起来。 此次洪应元等人带出来的机要图册不少,他左右无事,打算都看过再说。 血杀楼别人不知道,他却是通过白霜儿了解了不少,乃是玄天宫少主的手笔,为的就是筹措资金以图大事。 自从当年图谋演武大会失败之后,玄天宫宫主玄天尊已经三年未曾露面了。 外间有人传说玄天尊已死,也有人说他当年被公孙弘重伤,一直都在玄天宫闭关疗伤。 众说纷纭,无一准信。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近三年玄天宫的一切对外事宜都是玄天宫的少主在打理。 这位少主乃是玄天尊的亲传弟子,据说只有玄天尊的亲信见过他,就连白霜儿这魔门一派之尊也不认得此人。 然而,通过这个血杀楼,铁面先生还是看出了此人几分心性来。 行事周全,有城府,知进退,深谙取舍之道,是个人物。 铁面先生轻笑一声,喃喃道:“无忧公子吗?呵呵,还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不过,本座还在,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可还得再等等了,呵呵······” ----------------- 另一边,说着要转转解闷的白霜儿此刻却向着汉中城而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只说出来转转,可没说只在定军山中,这可不是欺瞒傅郎哩。” 她修为精深,身法绝妙,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汉水边,与汉中城隔河相望。 而在对岸,提早接到传讯先到一步的左湘儿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此,白霜儿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极具魅惑的笑容,身形一晃,便已凌空飞掠过去,一条汉水也难挡她那精妙的身法。 “弟子见过师父!”左湘儿躬身见礼,轻声道。 白霜儿闻言微微颔首,虚扶一把,笑道:“湘儿,如今那贱人可是在汉中城中?” 左湘儿摇了摇头,不确定地回道:“弟子来时,公孙玉瑶尚在城中。不过,近来他们追查血杀楼余孽甚急,常常出城,此刻未必还在了。” 闻言,白霜儿秀眉微蹙,小嘴微嘟,瞧着颇有些孩子气。 见状,左湘儿赶忙又道:“那公孙云绫在何家村不慎中了毒,如今正在城中修养,身边只有个侍女照顾着。不若弟子去将她掳来,以公孙玉瑶对其的重视,定然会现身前来的。” 这个提议令白霜儿很是心动,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办法是好,不过为师听说公孙云绫如今是梁州都尉,你若将她掳来,难免惊动官府。为师只是来寻那贱人晦气的,可不是来找刺激的,不妥。” 话音落下,左湘儿心念一转,又道:“那我们先入城安顿下来,待公孙玉瑶出现可好?” 闻言,白霜儿再次摇头道:“不妥,此番我是背着傅郎出来的,还需赶回去哩。” 这下左湘儿彻底没招了,只得束手看着自家师父在那来回踱步。 片刻后,白霜儿动作一顿,笑道:“湘儿,你持此物去寻那公孙云绫,让她转交给她师父,为师就在这汉水边等着。” 说罢,一块被手帕包裹之物便到了左湘儿手中。 左湘儿不知这是何物,但师父吩咐了,她也只得照做,这便转身往汉中城而去了。 第63章 当年故事 云绫近来的小日子过得可谓极为舒心。 渴了有人递水,饿了有人送食,冷了有人掖被,热了有人扇风,整日窝在房中看着许久未看的话本儿,那是优哉游哉。 自打她入蜀以来,就没这般悠闲度日过。 今日,她难得走出了房间坐在庭院中看书,主要是修养了数日,那点余毒早已被化了个干净,她委实不好意思再在房中躲清闲了。 燕十七今日依旧在她身边伺候着,此刻正在为她空了的杯子添上茶水。 忽然,一道清冽中带着娇媚的声音在墙头响起,惹得二女皆是心下一惊。 “你倒是会躲清闲,却不见你家师父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哩。” “谁?”燕十七瞬间自袖中抽出短刃,一步拦在了云绫身前。 云绫一眼看去,只见墙头那女子随意坐着,修长的双腿自在地晃荡着,一双赤足白皙娇小,一串脚链系在左踝处,红绳银铃分外惹眼。 此女她还认得,正是当年在宛城外伤她的那魔门圣女,左湘儿! “十七,退下。” 云绫淡淡出声,说话间人已站起身来,信步走到了距离左湘儿十步的位置。 燕十七虽让开身形,却也紧跟在云绫身侧,一双眼眸紧盯着左湘儿不放,戒备之意分毫不减。 “我记得你哩,魔门圣女左湘儿,可对?”云绫微微仰头说道。 闻言,左湘儿掩嘴一笑,娇媚之态自然流露,说道:“你倒是好记性,可是还记着宛城之仇哩?” “哼!”云绫轻哼一声,说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可别说是来叙旧的,你我可没旧可叙哩。” “你这人哩,真没意思。拿着!”左湘儿娇媚地瞥了一眼云绫,随手将一块被手帕包裹之物抛了出来。 云绫不明所以,没敢伸手去接,任由那物什落在身前草地上,看也没看,只盯着左湘儿等个解释。 见此,左湘儿晃了晃小脚,银铃响起阵阵清脆之音,极为悦耳。 只见她秀口一张一合,道:“这是我家师父给你师父的,现下我家师父正在汉水河畔相候,你呀还是快些交予你师父吧。” 闻言,云绫秀眉一挑,面露笑意,道:“你师父?阴姹派掌门白霜儿?她寻我家师父作甚?” “咯咯~自是来寻你师父晦气的,难不成还是叙旧怎的?”左湘儿轻笑出声,回道。 说罢,不待云绫说话,她又道:“我虽不知你我的师父过往如何,但显然她们是早已相识的,我劝你最好莫要想着瞒下此事哩,否则说不好我家师父就要亲自找上门来了。” “哼,此事我自会禀告师父,用不着你来提醒。” 云绫冷着脸回了一句,随即抬手止住要去捡起地上那物的燕十七,自己亲自上手将东西拾了起来。 她正要打开手帕看看到底是什么,却闻左湘儿说道:“你这人呀,急个什么劲,这是给你师父的,你现下看了算是怎么回事哩?” 闻言,云绫手上动作一顿,旋即将东西递给一旁的燕十七,这才看向左湘儿说道:“东西我自会交给师父,至于师父去不去赴约,我却不能替她做主,你且回去吧。” “原也没指望你来做主。”左湘儿状似自言自语,但在场皆是有修为在身的,又如何能瞒过。 只见云绫面上一僵,轻哼一声,转身带着燕十七便走。 左湘儿坐在墙头笑得娇躯轻颤,口中传出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却全不似先前那般处处透着娇媚之意。 云绫听出异样,回头去看,却哪里还有人影,左湘儿早已悄然离去。 燕十七见云绫止步,不禁问道:“姑娘,不是要去寻楼主吗,这又是怎么了?” 云绫摇了摇头,随口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左湘儿可能不似看起来那般罢了。” 说罢,她也不再去想此事,抬脚便走。 燕十七还道由她去送东西即可,让云绫先回房歇着。 只是,云绫早已大好,之所以一直窝在房中也不过是难得清闲罢了。 现下事情找上门,她自也不能躲闲下去,是以坚持亲自去送,师父若是赴约,她也好一道前去。 对方既然带着弟子,没理由她这个弟子不随师父同往,那不是弱了己方的气势吗。 实际上公孙玉瑶今日并未出城,是以云绫不多时就找了过去。 见云绫出现,公孙玉瑶不由心中疑惑。 近来云绫名为修养,实则躲闲,公孙玉瑶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念及云绫入蜀以来大事小事不断,一刻不得清闲,她也就佯作不知罢了。 待云绫与燕十七见了礼,公孙玉瑶这才问道:“今日不在房中躲清闲,如何便来了为师这里?”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回道:“还是师父知我哩!我本是在院儿里好好地看书,却也耐不住事情主动找上门哩。” 话音落下,燕十七适时取出了怀中之物,将之放在公孙玉瑶手边的桌案上。 公孙玉瑶见了,眉头微微一挑,随手打开手帕,待看清内里的东西,顿时眉头一皱,看向了云绫。 云绫正好奇地向桌案望去,只见是一块令牌样的东西。 感受到自家师父的视线,她连忙收回目光,将先前左湘儿找来之事说了一遍。 “你是说白霜儿来了?”公孙玉瑶淡淡问道。 闻言,云绫点头应是,说道:“那左湘儿是这般说的。” 说罢,她又耐不住好奇,俏声问道:“师父,那是何物,瞧着似乎是块令牌哩?” 公孙玉瑶却并未立马答她,默然良久方才轻叹一声,看了眼立在云绫身后的燕十七。 燕十七极有眼色,赶忙躬身行了一礼,快步退了出去。 云绫看在眼里,心下疑惑,问道:“师父,难道是什么要紧的物件?” 公孙玉瑶微微摇头,将东西取到手中细细打量,淡淡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为师的一件旧物罢了。” 闻言,云绫心中更疑惑了,既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又何需打发了燕十七出去? 然而公孙玉瑶接下来的话,却让云绫心中升起一股怪异之感来。 原来左湘儿送来的果真是一块令牌,还是公孙玉瑶当年初出江湖时所制的令牌。 话说当年公孙玉瑶初出江湖,心气颇高,走南闯北结交了不少青年才俊。 后来,公孙玉瑶与最要好的几人凑到一起结伴而行,还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几人一合计,干脆就建立了一个势力,名唤凤鸣堂,公孙玉瑶自任堂主。 他们建立这个势力不过是为了对外有个统一的名号,是以凤鸣堂形式极为松散,平常几人还是各做各的事,只有需要时才会聚在一处商议。 而公孙玉瑶手中这块令牌,便是凤鸣堂的堂主令牌。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出声问道:“师父,敢情咱明玉楼都不是您建立的第一个门派哩。” 闻言,公孙玉瑶面露苦笑,说道:“那时年轻气盛,只觉行走江湖大家有个统一的名号,既是威风又可扬名,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那这堂主令牌怎的又到了阴姹派手里哩?”云绫问道。 这一问却令公孙玉瑶陷入了回忆。 当年凤鸣堂建立后,她便以凤鸣堂主的名号在外行走,并机缘巧合结识了彼时的楚王傅昭玟。 她与傅昭玟志趣相投,很快便开始结伴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有一次,她听闻荆州出了四个采花大盗,号称“天南四秀”,官府屡屡设计捉拿皆被他们躲了过去,一时间闹得荆州一带清白人家的女子人人自危。 她本身就是女子,对采花淫贼自是恨之入骨,当即便拉上傅昭玟一道赶赴荆州。 此行很顺利,傅昭玟设谋,她来作饵,二人轻松配合着官府生擒了天南四秀。 事后,通过天南四秀的供述,二人又在他们老巢解救出数名被掳掠至此的美貌女子。 奈何,这些女子因坏了清白,竟趁着旁人不注意,纷纷寻了短见。 待她反应过来,也只救下了一人。 为了安抚这个女子,她将自己的堂主令牌给了对方,并说若对方的家人不能接纳,就持此令牌去投奔她。 “师父?师父!” 云绫见师父只盯着手中的令牌出神,不禁有些担心地唤了几声。 公孙玉瑶闻声回过神来,轻叹一声放下了令牌。 见此,云绫赶忙问道:“师父,方才想什么哩,那般出神?” 闻言,公孙玉瑶再次叹了口气,将方才想到的那段往事说了出来。 云绫听后面露惊异,迟疑道:“那女子该不是白霜儿吧?” 公孙玉瑶点了点头,说道:“后来,她果真来投奔了为师,只道她的家人视她为耻辱不愿接纳,委实没了活路。为师自然不能袖手,便收留她在身边做事。” 闻言,云绫不禁想到了师父支走燕十七的举动,所以是因为白霜儿和燕十七的身份相似,这才先打发了燕十七出去吗? 她这般想着,也便这般问了出来。 公孙玉瑶却摇了摇头,说道:“让十七出去只是怕她多想罢了。当年为师留白霜儿在身边,其身份的确与十七如今相似。不过,十七是真心待你,这点为师并不怀疑。”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问道:“莫非这白霜儿后来做了什么背主之事?” “倒也不算背主。”公孙玉瑶轻声说道:“当年为师声名正盛,白霜儿在魔门中同样被称作天才。是以,她起了比较之心,这才借故接近为师。为师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并非被天南四秀掳去的,而是她知晓为师要去,这才混入了其中。” 闻言,云绫啧了一声,问道:“那今日师父可要赴约?” “自然。”公孙玉瑶答道,说话间便已起身向外走去。 见此,云绫赶忙跟上,兀自说道:“那白霜儿带了弟子,师父可不能孤身前往哩。” 公孙玉瑶并未反对,只淡淡睨了云绫一眼,旋即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去。 云绫则喜滋滋地吩咐燕十七先行回去,这才迅速跟了上去。 第64章 汉水赴约 汉中城坐落于汉水北侧,汉水自其西、南两面绕城而过,奔流东去。 白霜儿自定军山而来,此时正在城西等候,无聊之余她竟不知从何处打来两只山鸡,就地生火烤了起来。 左湘儿呢? 她在一旁看着自家师父忙活,正一脸无奈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打发时间。 公孙玉瑶师徒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来了?来得正是时候,火候刚刚好。”白霜儿只瞥了师徒二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公孙玉瑶闻言并未说话,出人意料地走了过去,就在白霜儿对面坐了下来。 见此,云绫心头一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左湘儿,见其同样面露不解,这才抬脚跟了过去。 看来,这里也不是只有她一人不明就里啊。 待云绫坐好,白霜儿没好气地看了眼一旁的左湘儿,出声道:“愣在那儿作甚,还要为师请你怎的?” 说罢,她还轻声嘀咕了一句:“看看对面儿的丫头多乖巧。” 在场皆是修为精深之辈,哪能听不见她的嘀咕,三人齐齐露出了一抹一言难尽之色。 左湘儿深知自家师父的性子,平素有外人在时是一副模样,面对自己人时又是一副模样。 如今看来,师父是没把公孙玉瑶师徒当外人哩? 左湘儿想着心事,脚下却是一动,就在白霜儿身侧坐下,正好与云绫面对面。 一时间,不大的火堆旁围坐着四名女子,齐齐盯着火堆默然无言。 一眼看去,白霜儿媚态天成,公孙玉瑶恍然若仙,左湘儿娇媚惑人,云绫明艳灵动。 四女皆堪称人间绝色,却又风格迥异,正可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可惜,此处并无旁人,无缘得见此等绝景了。 片刻后,白霜儿抬手递过一只山鸡,笑道:“小姐,这只是你们师徒的,自个儿分呗。” 公孙玉瑶无言地接过山鸡,又随手交给云绫,淡淡道:“白掌门可莫唤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有事不妨直说。” 见公孙玉瑶语气冷淡,白霜儿也不着恼,自顾自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许久未见,偶然闻得小姐在此,这才来看看罢了。” 说着,也不见她手上如何动作,一只山鸡便已分作两半,其中一半交到了左湘儿手里。 左湘儿此时面上虽然不显,但惊骇的眼神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小姐,这样的称呼竟然出自她师父之口? 第一次她还当是听错了,待白霜儿第二次称呼小姐之时,她已经不知该如何思考了。 是以,面对递来的半只山鸡,她只是接过,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神魂不属。 坐在白霜儿对面的云绫其实也没好多少,不过她知道师父曾收留白霜儿在身边,倒是很快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手中的山鸡,又看看师父,随即外放真气将山鸡分作均匀的两段,递了一半给自家师父。 她这一手倒是惹得白霜儿侧目看来,眼神中透着惊异。 真气外放在她们这个层次做来不难,难的是对真气的掌控。 云绫分断山鸡的动作,真气外放而出凝而不散,分断之后又迅速收回,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虽只短短一瞬,却也彰显了云绫对真气的控制已然到了境界,收发由心。 白霜儿自问也能做到如此,但她可是半步宗师境,云绫却才后天境上品,由此可见此事的难得。 念及此,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左湘儿,却见这个弟子面色如常,但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凝重却瞒不过她。 是的,左湘儿也被惊到了。 她还记得当日血杀楼刺杀云绫的场景,云绫虽然与半步宗师战得难解难分,但显然真气控制还不似这般精湛。 这才过了多久,她又精进了许多?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令左湘儿久久不能释怀。 三年前初次交手时,云绫还只是后天境中品,能任由她轻易拿捏。 如今云绫不单能对战半步宗师,对真气的掌控更是在她之上,如此进境速度,教她倍感压力。 或许是感受到左湘儿的心思,白霜儿突然轻笑出声,娇滴滴地说道:“小姐,你这弟子果真天资纵横哩,这手真气控制可是教人羡慕得紧。” 闻言,公孙玉瑶瞥了一眼云绫,这才回道:“我的弟子,自然个个皆是天纵之才,没什么好说的。” 话落,白霜儿嘴角一抽,随即转移话题道:“哎呦,小姐也别拿着了,快些尝尝看,霜儿的手艺可有退步哩?” 公孙玉瑶却未作理会,只是定定地看着白霜儿,虽未说话,却又似什么都说了。 见此,白霜儿轻咳一声,恢复了正常的声线,虽然清冽却仍带着些天生的娇媚:“公孙楼主莫不是害怕霜儿下毒?” “你不会。”公孙玉瑶笃定地说道:“只是你我如今终究是分道扬镳了,有些事是不该去回忆的。” 闻言,白霜儿微微一愣,旋即轻笑道:“是哩,有些事的确不该回忆,倒是霜儿着相了。” 说罢,她将手中那一半山鸡也交到了左湘儿手中,又道:“罢了,还想着当年你最爱吃我的手艺,如今看来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公孙玉瑶同样将山鸡交给了云绫,淡淡道:“怎么,打算说正事了?” “正事?”白霜儿眨巴着眼睛,娇笑道:“能有什么正事,我就是来寻你晦气罢了。” 此言一出,公孙玉瑶还未如何,一旁的云绫却是瞬间警觉起来,将手里烤鸡一放,随即将凤鸣剑拿在手中。 见状,左湘儿也不能淡定,赶紧靠向白霜儿,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一时间,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公孙玉瑶按住了云绫握住剑柄的手,白霜儿也轻轻将左湘儿推回了原本的位置。 “这是作甚,大人说话,你们两个小辈紧张个什么,没的坏了气氛。”白霜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不必紧张。”公孙玉瑶也安抚着云绫,轻声说道。 云绫与左湘儿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视一眼,彼此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就在二女搞不清状况之际,公孙玉瑶淡淡开口道:“说吧,你准备怎么寻我晦气,我看看要不要配合你?” 闻言,白霜儿面带笑意,眼珠一转,道:“你我如今也算得是长辈了,在小辈面前动手动脚着实有失身份呐。怎么办好哩?” 说着,她葱白的手指点着下巴,媚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公孙玉瑶,也不说话。 “收起你这副模样,我可不是傅昭玟那厮。”公孙玉瑶皱眉轻声呵斥道。 “呦呦呦,怎么说也是老情人,你怎的这般绝情哩。”白霜儿对公孙玉瑶的呵斥浑不在意,娇声说道。 公孙玉瑶猛地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中情绪,淡淡道:“你就是这般寻我晦气的?行,我承认你做到了,可还满意?” 话音刚落,白霜儿随即大笑出声,竟笑得身形不稳,直直倒在左湘儿腿上。 待笑声停下,她就这么枕着左湘儿的大腿,看着公孙玉瑶说道:“公孙玉瑶,这么多年了,你真的放下他了吗?我看着不太像哩。” “放没放下又与你何干?”公孙玉瑶淡淡地回道。 “当然与我有关。”白霜儿起身笑道:“他是我的夫郎,我可不许旁人惦记着。” 闻言,公孙玉瑶猛地看向白霜儿,随即又收回了视线,幽幽道:“怎么,你还想亲自同他配个冥婚?那我也只能真心祝福你了,百年好合,如何?” 这话一说,白霜儿面色陡然一沉,似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只见她下巴微微扬起,面色恢复如常,笑道:“便是冥婚又如何,那我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总好过于你。” 闻言,公孙玉瑶不禁哂笑出声,道:“我只当你好胜心过甚,什么都想与我比较,不曾想连这等事你也能放在心上。” 说罢,她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怜悯,不待白霜儿反驳,接着又道:“傅昭玟狼子野心害人无数,莫说他是我亲手杀的,就算他死而复生我也只会再杀他一次。至于你同他如何,你看我会关心吗?” 这番话说罢,白霜儿脸色肉眼可见地一僵,红唇翕动,半晌没说出话来。 云绫与左湘儿只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对此作出何种反应为好。 最后,云绫眉头一挑,眼神示意左湘儿一番,也不知左湘儿是不是真看明白了,反正二女齐齐装起了鹌鹑,默契地低着个脑袋吃起烤鸡来。 那边厢,白霜儿自觉言语上输了一头,冷哼一声,坐在那儿不再言语。 方才她险些一时气急道出了心中最大的隐秘,此刻却是不敢再以言语去讨没趣。 不过,她冷静下来一想,却又暗自窃喜,只因她确定了公孙玉瑶如今对傅昭玟只有仇视,全无半分情谊可言。 这般想来,她神色再变,又恢复了笑盈盈地模样,还得意地瞥了公孙玉瑶一眼。 见状,公孙玉瑶秀眉微蹙,有些不明所以。 但白霜儿并未言语,她自也不会主动出言搭话。 一时间,场面沉闷下来,唯有火堆的噼啪声和云绫二女咀嚼的声音不时响起。 看二女低头吃得正香,白霜儿心中又有了主意,笑道:“我说寻你晦气,却被你气了个不轻,这可不成哩!” “你待如何?”公孙玉瑶淡淡地回应道。 “方才我说你我长辈不好在小辈面前失了身份,那不如就让两个小辈的比划比划,看看你我谁更会教导弟子?” 白霜儿笑着将视线在云绫与左湘儿身上扫过,随即颇为挑衅地看向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微微蹙眉,并未立马答话。 云绫此前中毒刚刚恢复,她本心是不愿云绫此时与人比斗的,但白霜儿的性子她也了解,若是不依,这人只会没完没了。 是以,一时间她陷入了左右为难当中。 第65章 双姝比武 对于白霜儿的提议,公孙玉瑶陷入了两难。 云绫见此,将烤鸡一放,出声道:“好!比试便比试!” 话落,公孙玉瑶皱眉向她看来,眼神中透着不放心,云绫则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白霜儿却是抚掌轻笑,道:“湘儿,一会儿可得与妹妹好好亲近亲近,莫要留手哦。” 左湘儿应了一声,随即深深地看了云绫一眼,率先起身走向了一旁的空地。 见事已至此,公孙玉瑶终究没再说话,只是掏出手帕递给了云绫。 云绫接过,嘿嘿一笑,将嘴角的油渍抹去,随手又将手帕揣进怀里,笑道:“师父,回头洗好了我再还你。” 说罢,她提着凤鸣剑便向左湘儿走去,与之相对而立。 她见左湘儿赤手空拳,不由俏声问道:“你不使兵器?” “三年前,不也是这般?”左湘儿反问道。 见左湘儿提起三年前,云绫当即神色一凝,不再说话,只缓缓抽出了凤鸣剑,剑尖斜指地面。 见此,左湘儿脚下轻动,默默运起真气,为动手做好准备。 “诶,你说她们谁能赢?”白霜儿盯着场中,轻声问道。 公孙玉瑶却不言语,面上古井无波,显然不想搭理白霜儿。 白霜儿碰了个软钉子,也浑不在意,好整以暇地等着好戏开场。 二女对峙片刻,倏的同时动了。 只见两人身影化作两道流光,眨眼间撞在一处,真气碰撞激起一场气浪,震得烟尘四起。 旋即两道身影在烟尘之中不断变换方位,一时间剑吟声、破空声、爆鸣声起伏不断,气浪翻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明玉真气与玄阴真气隔空较劲,斥力对上吸力,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二女甫一交手,便都使出了全力,丝毫没有试探之意。 场边,公孙玉瑶紧盯着不断变换方位的身影,神情虽无变化,但袖中握紧的拳头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白霜儿也没了原先轻松的模样,神情凝重,微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打斗处。 场上二女却不似她们师父那般紧张,此刻她们心中唯有一个念头,赢! 云绫运剑如飞,使的正是《明玉剑诀》中以快打慢的招式,这也是她惯常对敌的起手式。 左湘儿则以阴姹派绝学《千手幻影掌》应对,施展开来周身遍布掌影,于虚实之间攻敌无备。 突然,云绫一声轻喝,凤鸣剑灌注真气发出阵阵清吟,剑锋直取左湘儿中门。 左湘儿眼神一凝,脚步一动侧身避过,旋即一手擒拿云绫手腕,一手拍向云绫手肘,欲要一举夺取兵刃。 云绫岂能教她如愿? 只见她再是一声轻喝,将手中剑鞘一转,扫向左湘儿面门,正是攻敌必救。 左湘儿无奈,只得变招抵挡,抬手架住剑鞘,却不防云绫真气猛然爆发,瞬间便自擒拿中挣脱出来。 左湘儿被这陡然爆发的真气震得飞身退走,云绫则手腕一转,凌空追至,凤鸣剑顷刻间挽出十数朵剑花,直指左湘儿周身大穴。 这一式姹紫嫣红正是虚实难辨,攻人穴道,一旦中招轻则功力受阻任人宰割,重则直接毙命当场也未可知。 身在半空,左湘儿瞳孔一缩,试图在剑花之中窥出何为虚何为实。 奈何,云绫招式运用已极为纯熟,使将出来仿若处处为虚,又处处皆实,转瞬之间左湘儿委实无法窥破。 眼见剑气临身,左湘儿不得不暂避锋芒,腰间一个用劲,翻身自半空中落下,使的正是类似千斤坠的技法。 二女错身而过,那一瞬间她们眼神对上,俱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待齐齐落地,云绫剑锋平举,左湘儿双掌错分,相距十步而立。 “相比三年前,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左湘儿轻笑出声,言语中透着莫名的情绪。 “相比三年前,你好似没什么长进哩。”云绫俏声回道。 闻言,左湘儿面上笑意顿消,一双美眸微微眯起,其内酝酿着杀机。 与此同时,云绫也感受到了对面气势的变化,心道这是要动真格了,不由满心戒备起来。 果然,不消片刻,左湘儿双掌之上隐隐泛起了寒气,教云绫瞬间想起了当年宛城外的旧事。 当初左湘儿便是以这诡异难缠的真气重伤了她,她如何能忘。 “当年你败在我寒冰真劲之下,今日不知你可能抵挡得住。”左湘儿冷声说道。 “能不能的,试过不就知道哩。” 云绫说罢,口中一声清啸,脚下一蹬,身形顿时化作一道虚影,疾冲左湘儿而去。 左湘儿不慌不忙,双掌一错,连连拍出,道道带着寒气的掌影直往云绫面上拍来。 感受到掌影中的寒气,云绫并不退缩,将凤鸣剑运转如月,真气激荡而出,竟在身前竖起一道真气屏障,将那些掌影悉数挡下。 眨眼间,二女真气连番碰撞,气浪一浪高过一浪,烟尘四起,将二女身形遮了个严实。 场边,公孙玉瑶与白霜儿都不自觉站了起来,齐齐紧张地盯着战场。 公孙玉瑶尚好,她是知晓云绫本事的,此刻也只不过是对云绫刚刚痊愈就要应付大战心存担忧罢了。 白霜儿心情就有些复杂了,她看得出左湘儿使出的并非她所传授的功法,但却威力绝伦,尤其是那寒气实属她生平仅见。 “这丫头对我竟也藏私?她哪里学来这样本事的?”白霜儿不由在心中犯起了嘀咕。 此刻,在这二人眼中,云绫与左湘儿皆被烟尘遮掩了身形,看不真切,唯一醒目的只有烟尘中两抹幽蓝的掌影和一道赤红的剑影。 她二人皆是半步宗师,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真气属性,这是先天之境的宗师才拥有的威能,即便如她们这样的半步宗师也还不曾拥有。 念及此,公孙玉瑶与白霜儿不由对视一眼,眼神之中皆带有莫名的情绪。 正在她们心思难明之际,场中一声轰鸣炸响,令她们将视线齐齐转了过去。 只见云绫此刻面色潮红,周身真气激荡,掌中凤鸣剑带着若隐若现的赤红光晕,仔细一看,在她额间还有一道形似火焰的印记浮现。 再看左湘儿处,此刻她面色青紫,仿若被投入了万年寒潭一般,周身散发着寒气,一双肉掌被幽蓝之色包裹,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二人,显然都将自身真气运转到了极致,竟不知不觉间激发了潜藏的真气属性。 一个如火般炽热,一个如冰般酷寒,似乎也正合她们二人的性子。 也不知谁人先动了,眨眼间她们又战在一处。 交手之际,云绫只觉浑身燥热难耐,急需一处口子发泄出来。 于是,在一次左湘儿拉开距离之际,她毫不犹豫地震动真气,挥剑激发出一道剑气来。 这道剑气迅疾如风,刚猛霸道,出手之际泛着赤红光芒,所过之处竟留下一地焦土。 见状,左湘儿心神一震,鼓足真气连拍两掌,寒冰真劲全力出手,两道掌影于半道上截住了剑气。 “呲~”,双方真气相撞竟未发出爆鸣,反而如同冰水泼入了热油,滋滋啦啦个不停。 一道肉眼可见的白雾随着气浪翻涌开来,将二人的身影笼罩其中,只不过这次并不会遮掩视线。 只见二女此刻激战正酣,云绫以明玉剑诀招式不断激发赤红剑气,白霜儿则以寒冰真劲频频与之对轰。 “滋滋啦啦”之声不绝于耳,气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不多时白雾便将二人的战场点缀得如同仙境一般,雾气缥缈教人只觉极不真实。 云绫此刻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随着剑气不断施展,她额间的印记愈发明显,萦绕周身的真气也隐隐泛起了红色,整个人如同被烈焰包裹一般,满头青丝迎风飘舞,状若谪仙。 她自己也察觉出了不对,但她并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反而随着剑气的激发,原本那股难耐的燥热感消退,此刻只觉是泡在温泉当中,暖洋洋的极为舒坦。 她舒坦了,左湘儿却是难受至极。 云绫剑气不断袭来,一道更比一道炽烈刚猛,左湘儿避无可避,只得以寒冰真劲与之硬撼。 几十招过后,她只觉一身真气去了七七八八,若是再这般下去,耗也能被耗死了。 她此刻只盼着云绫如她一般真气消耗严重,无力再维持这样的攻势。 然而,她的愿望只怕要落空了。 云绫只觉自身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过往只在危机时刻才有动静的上丹田今日竟然涌出了无数精纯气息,无论她消耗多少真气都能及时得到补充。 虽然并不能全部补回,但也有个五六分了,足够她持续不断地激发剑气攻敌的。 场边,白霜儿脸色极为难看,她已经看出左湘儿此刻是在咬牙硬撑着。 也是,即便换作是她,面对云绫这等好似无穷无尽的剑气攻势,似乎也没有太多办法,只能是比拼真气消耗。 显然,左湘儿的真气已经快要消耗一空了。 然而,比试是她提出的,她此刻怎会甘心让左湘儿就此认输,是以面色难明,一时无法决断。 相比之下,公孙玉瑶心情则要好得多了。 只见她嘴角噙着笑意,双手背负在后,眼中满是骄傲,隐隐透着些得意的模样。 终于,在左湘儿狼狈避开一道剑气后,白霜儿出声喊停了。 她出声之时,云绫正要挥出下一道剑气,闻声匆忙将剑势一转,剑气激射而出,直将一棵大树劈作两半,断口处一片焦黑。 左湘儿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云绫,只见后者面上潮红已退,肌肤晶莹如玉,除了汗迹,瞧不出丝毫疲态来。 相比之下,她此刻不说有多狼狈,至少满身疲惫是真真切切的。 “怪胎。”左湘儿不由心中吐槽了一句。 第66章 事有蹊跷 汉水河畔,四女再次围坐在火堆旁。 白霜儿鼓着腮帮忿忿地看着公孙玉瑶,公孙玉瑶则笑盈盈地回看过去。 左湘儿低着个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云绫则美滋滋地吃着香喷喷的烤鸡。 “比也比了,你这晦气似乎都找给你自己了吧。”公孙玉瑶淡淡地说道。 闻言,白霜儿轻哼一声,道了声“走!”旋即起身而去。 左湘儿赶忙追上,只是脚步有些虚浮,显然方才的一场比试令她消耗得不轻。 见人走了,公孙玉瑶瞥了眼云绫,只见她一边啃着烤鸡,一边望着白霜儿师徒的背影,眼神中透着清澈。 这时,她放下烤鸡,俏声道:“师父,天色不早,要不咱也回了?” 公孙玉瑶不置可否,幽幽道:“烤鸡好吃吗?”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心道:别说,这白霜儿的手艺果真不错,难怪她说师父以前最爱她的手艺哩。 见云绫点头,公孙玉瑶一边起身,一边语气莫名地说道:“既如此,晚上你便不必用饭了,为师看你吃得已然不少。” 闻言,云绫赶忙要追,余光瞥见未吃完的烤鸡,略一犹豫,又弯身将之拾起,这才追了上去。 “唉,也不知哪里又惹着师父哩,还是带着烤鸡免得夜里饿了吧。”她心中腹诽一句,随着公孙玉瑶一道离了此地。 路上,云绫问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疑惑:“师父,你和那白霜儿看着也不像死对头的模样哩?” 闻言,公孙玉瑶轻叹一声,道:“白霜儿此人本性其实尚可,没什么大仁大义,也没什么大奸大恶,不过就是好胜心太强,事事皆要与为师比较罢了。” “那他怎么就认准了师父哩?”云绫不解地问道。 天下武道天资出众的女子又非只有自家师父一个,白霜儿怎么就像认准了似得,就可着师父一个人了? 对此,公孙玉瑶并未多言,只道:“今日这番比试,日后你且避着这对师徒些,只怕在白霜儿教导下,那左湘儿也是个好胜的性子。” 闻言,云绫心知内里怕是藏着师父不愿提及之事,只得点头应下,不再多问了。 师徒二人一路无言,回到汉中城后便各自回了住处。 云绫与左湘儿一番比试,显然身子已经痊愈,自不好再赖在公孙玉瑶处躲闲,于是便回了都尉府办公。 说来她休养这几日,都尉府的公务都是李思道在处置,她到衙门后只浅浅地翻看一二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思道久在行伍,料理起这些事来倒也无有错处,教云绫省心不少。 待李思道闻讯过来,云绫已经坐在主位上处置起剩余的公务来。 “云绫师妹可是大好了?”李思道在下手坐定,出声问道。 云绫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专心看着手里这份公文。 见此,李思道好奇地往桌上望了一眼,顿时心下疑惑,不由出声问道:“云绫师妹,这封公文可是有何问题?” 也难怪他有此一问,云绫正看着的公文只是寻常调拨人手的申请。 天下之大,就算再怎么盛世太平,也总会有人作奸犯科。 有些本事的为了逃脱官府制裁便会藏入山中,久而久之就聚拢一处成了盗匪,啸聚山林,打家劫舍。 各州都尉府主要对付的就是这些人,下面州县一旦发现盗匪规模过大,自然就要向都尉府请援,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以,李思道才会对云绫如此专注地盯着这份公文而感到奇怪。 闻得李思道的话语,云绫也未抬头,只淡淡地说道:“很正常,没问题。” 这个回答,令李思道更加疑惑了,没问题为何这般专注? 仿佛猜到了李思道的心思,云绫接着又道:“就是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说罢,她将公文递到李思道手中,随即手指指向了公文上的一处文字。 李思道看去,云绫所指处写着“黄岗寨聚众千余”几个字。 随后云绫向下又一指,那里写着“得援兵相助业已剿灭”的字样。 看到此,李思道不禁一头雾水,迟疑道:“既已剿灭,何以又来请援?” “这不是重点。”云绫淡淡道,说话间她着重点了点“援兵”二字。 李思道这才回过味来,前阵子为了剿灭血杀楼,云绫以操演为名将梁州都尉府麾下兵马大部都调来了汉中城。 如此一来,地方上只剩下一些老弱勉强充着门面。 他清楚的记得,都尉府从未调拨过什么援兵去下面的州县参与剿匪,那这所谓的援兵又是哪里来的? 念及此,他匆匆将这封公文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喃喃道:“城固?” “不错,城固。”云绫点头道:“城固乃是汉中东面屏障,原本都是精兵在彼,被我悉数调来了汉中城。没记错的话,城固原本驻守的兵马是昨日才放归的吧?” 闻言,李思道点头应道:“正是昨日,批文还是愚兄亲自发的。” “那就对了,他们哪儿来的援兵相助剿匪,我这个都尉如何不知?”云绫脸色凝重,眼神透着莫名的精光。 李思道深吸一口气,直觉这里面有事,却又不知是何事,只得看向云绫。 云绫沉默片刻,也猜不出什么,只得道:“李师兄,你亲自跑一趟城固,探探情况去。理由嘛······” 说到此处,她看看了那封公文,接着道:“既然他们请援,你就带着援兵过去吧。我将玉麟卫战兵拨一千与你。” 话落,李思道起身抱拳应命,接过云绫递来的腰牌,转身匆匆而去。 云绫坐回位置,看着面前的公文,神情莫名,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 另一边,铁面先生已经放下手中的图册,他的身前不知何时来了一精壮的汉子,正躬身向他汇报着什么。 待精壮汉子说完,铁面先生轻笑出声,说道:“此事你办得很好,估计那小丫头很快便会派兵过去了,不出意外会是李思道领兵,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精壮汉子抱拳颔首,瓮声瓮气道:“主上请放心,待那李思道来了,属下便与黄岗寨再演一出戏,想必能捞个一官半职的做做。” “呵呵~”铁面先生笑道:“一官半职可不够,你得在梁州都尉府站稳脚跟,这对本座很重要。” “是!那属下就先安安心心为那丫头办差,只是······”精壮汉子迟疑道。 “只是什么?” “若属下一心为那丫头办差,只怕少不得要与主上麾下人马交手,届时······” “全力去做便是,那丫头聪慧着呢,你若是放水只怕会惹她怀疑。” 说罢,铁面先生看了精壮汉子一眼,这才又道:“何况,梁州这里还留有一人,正要借你之手投入梁州都尉府。待你接触到,他自会表明身份。” 闻言,精壮汉子抱拳应喏一声,不再多言。 “你先回去准备着吧,梁州这里除了本座留下的那人,你皆可任意施为,那些人不过是本座为你准备的晋身之资罢了。”铁面先生淡淡地说道。 精壮汉子闻言却是心底一寒,暗道:主上在梁州的人手少说也得有个两三千人,都是自己的晋身之资?那会不会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别人的晋身之资? 念及此,他不敢再多作停留,匆匆领命而去。 精壮汉子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殊不知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仍是被铁面先生捕捉到了。 待其走后,铁面先生轻哼一声,喃喃道:“莫言之,你可莫让本座失望,否则你可就真成他人的晋身之资了。” 话到末尾,他的语气已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精壮汉子便是莫言之,是铁面先生为梁州准备的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自铁面先生苏醒以来,他便通过白霜儿着手布局天下。 如今凉州已在掌中,益州也成了大半,而梁州一旦得手,便可令三州之地连成一片。 是以,他绝不允许梁州出现任何意外,哪怕为此牺牲掉他在梁州安插下的数千人手。 谁敢坏了他在梁州的布局,谁便是他的生死仇敌,即便是对他忠心耿耿之人也不例外。 铁面先生坐在那里,心中念头百转,思虑着未来的谋划。 半晌,洞中昏暗下去的光线令他惊醒,走出洞外一看,竟已是日落西山之时。 他不由皱眉,暗道:白霜儿出去良久,怎的此时还未回来? 正当他疑惑之际,却远远瞧见白霜儿气鼓鼓地向此处走来,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说实话,此时他还真有些离不开白霜儿了。 并非因为白霜儿如何娇媚动人,而是因为白霜儿是他眼下最大的依仗。 白霜儿作为阴姹派掌门,本身就有着半步宗师的修为,手上握有的势力又是仅次于玄天宫的存在。 可以说他所设下的谋划若是没了白霜儿相助,以他目前掌握的势力很多谋划都将无法达成。 不多时,白霜儿走到了铁面先生身前,后者这才看清白霜儿神情不豫,忙问道:“霜儿,这是怎么了,气成这样?” 闻言,白霜儿红唇翕动,犹豫片刻,最后才愤愤道:“无事哩!” 铁面先生见此,眸子一动,不再多问,宠溺道:“不说便不说吧,只是你莫要气坏了身子,为夫会心疼的。” 说着,他便牵上了白霜儿白皙的手掌,指尖在其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白霜儿娇媚地白了铁面先生一眼,随即眼珠一转,拉着后者便往洞中快步走去。 铁面先生轻笑出声,已然猜到白霜儿要做什么,任由对方将自己牵走,调笑道:“霜儿竟如此急迫?” 闻言,白霜儿面上一红,娇嗔道:“少言!” 说话间,二人便消失在洞口。 不多时,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便自洞中传出,直至月上中天方才罢休。 第67章 女儿家心事 经过近半月的追剿,侥幸逃脱出去的血杀楼余孽大多都被公孙玉瑶等人找到并清剿干净。 当然,这也多亏了王尔山的全力配合,直接下令封锁梁州道路,让血杀楼余孽轻易出不了梁州地界。 眼看大事已毕,天机门、名剑山庄和嵩阳剑派也先后告辞离去,一时间梁州地界少了不少江湖人士。 不过,庞仲明却表示要回家看看,纪千荷念他数年未曾归家便同意了。 也是在此时,云绫才想起当初自己答应过王孟瑾要打探庞仲明的底细。 是以,在嵩阳剑派离开前,她悄悄找上了孟韶华。 “你怎的打听起庞师弟来了?莫非······”孟韶华嘴角噙笑,眼中流露八卦之意。 见此,云绫哪能不知好姐妹误会了,当即摇头道:“韶华姐莫要误会,我这是受人之托,这才打听他哩。” 说着,她便道出了庞仲明与王孟青之间的婚约,又言明王孟瑾与王孟青兄妹都是自己的发小好友。 “原来如此,我还道你是相中庞师弟了呢,害我白高兴一场。”孟韶华点头说道。 闻言,云绫挠了挠脸蛋,嘿嘿一笑,并未接话,只是拿眼看着孟韶华静待下文。 孟韶华也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对于云绫的问题她还是很上心的,在心中仔细回想了一番,这才道出她对庞仲明的认知。 简而言之,在她看来庞仲明除了有些沉闷外,倒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与同门相处也很和谐。 按她的话说,庞仲明就是个资质不错又积极勤奋的有为青年,堪为良配。 对于孟韶华的话,云绫是相信的,当即便不再多问,转而趁着还有时间与孟韶华聊起了女儿家的话题来。 三年来她们二人虽常有书信往来,终究还是比不得如此面对面的交流。 说着说着,孟韶华便又旧事重提,问道:“云绫,你如今年已十八,按说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可有想过意中人是何模样呀?” 闻言,云绫认真想了想,旋即挠头道:“这还真没想过哩。这三年都在澄心书斋念书,那里倒是有不少青年才俊,可惜没一个是我对手的。” “照你这么说,你是想寻个武道上能胜过你的?”孟韶华略显惊讶地问道。 “那可不,连我都胜不过,怎么做我夫郎哩?”云绫理所当然地回道。 闻言,孟韶华不由嘴角一抽,半晌方才说道:“这可就难咯,以你如今的修为,年轻一代只怕难有敌手,你这是想做一辈子老姑娘呐。” “嘿,一辈子不嫁也不是不行,大周律又没规定女子必须要嫁人哩。”云绫浑不在意地摆手道。 话落,孟韶华倒还真认真想了想,大周律似乎的确没这条。 云绫见此,嘿嘿一笑,问道:“说完了我,韶华姐你呢?你可是比我还大上两岁哩,可有意中人了?” 此言一出,孟韶华面庞陡然一红,轻咳一声,低头并不答话。 见她如此,云绫哪还猜不到,当即眼神一亮,拉住孟韶华的手就追问起来。 也是被云绫磨得没办法了,孟韶华轻叹一声,幽幽道:“云绫,你说高师兄怎么样?” “谁?高世光?”云绫惊讶出声。 孟韶华闻得云绫声音有些大,赶忙上手捂住后者的嘴,旋即拿眼向外间看去,似乎生怕被人听了去。 云绫“呜呜”两声,探手扣住孟韶华脉门,这才将后者捂住她的手拿开,轻声道:“韶华姐怎的还不让人知道哩,险些捂坏我了。” 闻言,孟韶华连声道歉,随即眼神飘忽,就是不去看云绫。 见此,云绫轻笑一声,多有调笑之意,悄声道:“说来高世光似乎也是个闷葫芦,倒是一个师父教出了一样的徒弟来哩。” 说罢,她见孟韶华只顾着羞涩并不答话,心中顿觉好笑。 这个韶华姐,性子倒是与自家三师姐相似,火辣辣的脾性,没想到有了意中人倒是这般容易害羞。 对于孟韶华相中高世光,云绫倒不觉得意外。 高世光如今是嵩阳剑派首席亲传,自严邵光事发后,同辈之中可谓再无挑战者,妥妥的掌门继承人了。 而且此人天赋之高,听说如今也已突破至后天境上品,想来三年前若非时运不济遇上宇文韬这么个异数,演武大会上必有他一席之地。 如此人杰,加之二人年岁相仿,又是同门,生出情愫来也很正常不是。 眼见云绫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孟韶华终究压下了心中的那抹羞涩,开口道:“你倒是说说看呀。” 闻言,云绫“噗嗤”一声,笑道:“我能说什么哩,你与他同在嵩山,他如何你不比我清楚?” 话落,孟韶华没好气地瞪了云绫一眼,轻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怕自己配不上嘛,你也不说点什么安慰安慰我。” 说话虽轻,但以云绫的耳力如何会听不见,她当即笑道:“韶华姐,虽然他高世光天资不凡,又是首席亲传,但你也不差哩。我可看得出,你如今半只脚已迈入了后天境上品,如此年纪当今天下可没有多少。”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孟韶华的手背,接着说道:“韶华姐可莫要妄自菲薄,没的看轻了自己。” 云绫说了不少,但孟韶华似乎始终有些缺乏自信。 这在过来人眼中其实很好理解,少女怀春难免患得患失,高世光就是孟韶华心中的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及。 这些云绫并不懂,是以哪怕她再聪慧,却也总说不到点子上,自然也给不了孟韶华多少自信。 眼见话题聊进了死胡同,云绫也是无奈,只得转移了话题,与孟韶华说起旁的女儿家心事来。 片刻后,孟韶华也暂时将心烦事抛到了脑后,与云绫亲亲热热地笑闹起来。 只是,在她们二人不曾留意的角落里,一个人影踌躇半晌,不知此时是该现身还是就此离去。 这人正是方才二女说起的高世光。 高世光此刻心情尤为复杂,他本是前来通知孟韶华出发的,却不想撞见孟韶华与云绫聊着女儿家心事。 他正想转身离去,再寻个师姐师妹过来的,冷不防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让他心中一动,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娇俏活泼的身影,是以脚下一动躲入了角落里,仔细收敛起气息以免被发现。 这一动仿佛本能一般,待他回过神来,早已做完,再想离去却又有些不甘愿。 听着听着,他就有些傻眼了。 原来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说失望吧,似乎有点,但真正令他苦恼的却是另一人。 孟韶华,这个他一直当妹妹看待的师妹,竟不知何时心悦于他。 他们二人虽然拜的师父不同,但孟韶华的师父早年因为重伤时时需要闭关,多数时候孟韶华其实是跟着纪千荷学艺的。 是以,纪千荷也算得上是孟韶华的半个师父,高世光对这个师妹也是多有回护。 只是没想到,长大之后,孟韶华对他竟然有了别样的心思,这让高世光一时有些不知日后该如何与之相处了。 一直以来,高世光的世界里除了师父与剑,别无旁骛。 师父将他带回嵩山悉心教养,于他有再造之恩,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剑既是他的道,也是他幼年唯一的玩伴,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伙伴。 如今陡然得知孟韶华想要闯进来,自然令他失了方寸。 待到云绫转移了话题,高世光心知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当即悄悄离开了此地,急急请了一位师姐来找孟韶华。 他还特意交待了这位师姐一声,不可透露是他让师姐过去的。 师姐虽不明所以,但高世光如今在师门中地位颇高,她也就识趣地没有多问,应了下来。 待这位师姐寻来,云绫与孟韶华又是一阵依依惜别,这才告辞而去。 在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着孟韶华与高世光的事。 她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孟韶华明明心悦高世光,却又不同高世光说明,反而要压在心底唯恐被人发现的样子。 左思右想无有所得,她也只得无奈叹息一声,日常想念她家的玲珑了。 若是玲珑在,定然能够为她解答这个问题,怎么说也是跟随太祖爷平定天下的,见识总比她个小姑娘要多吧。 “也不知玲珑还需多久才能恢复好,要不下次遇上安可姐请她帮忙看看?”她轻声嘀咕一句,却没注意到前方出现的身影。 待她感知到时,险险与那人撞了个满怀。 她赶忙脚下一动,施展开流云身法,瞬间自那人身侧绕过,随即转过身来,就要致歉。 话未出口,她却心中一喜,笑道:“安可姐,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姐姐我呢?”安可微微一笑,不过她的笑容依然很不自然,予人一种很假的感觉。 云绫认识她许久,倒也没在意,快步走上前去,笑道:“嘿嘿,方才我还想着安可姐哩,这就见着了,一时惊讶罢了。” “难怪一直低着个脑袋,原是想姐姐想得出神了?说吧,什么事要找姐姐?”安可笑着抚了抚云绫的脑袋,问道。 云绫左右看了看,见并无旁人,这才将玲珑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她颇为担心地问道:“安可姐,玲珑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都这么久了也没动静?” 安可却是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道:“别担心,只是这方世界能量等级过低,ai辅助器恢复得慢些罢了。” 闻言,云绫长舒了一口气,神色明显轻松了不少。 片刻后,她猛地回过神来,安可姐每次出现必然有事,赶忙问道:“安可姐是来找我的?” 安可微微颔首,笑道:“跟我来。” 说罢,她干脆地一个转身,一道波纹在空间中显现,她也消失在波纹当中。 云绫不及多想,当即迈步走入波纹,转瞬消失不见。 第68章 重担在肩头 一阵眩晕感后,云绫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山岗上,一眼望去,山下是一处村寨,颇为安静祥和。 “安可姐,这是哪儿哩?”云绫看向身前的安可,出声问道。 “这是略州治下的村寨。”安可简单回应道。 闻言,云绫暗暗松了口气,略州古名略阳,乃是扼守陈仓道与祁山道的重镇,汉中西北的屏障。 “没出梁州便好。”云绫嘀咕道。 旋即,她又问道:“安可姐,我们来此作甚,可是有事哩?” 安可点了点,笑道:“你可还记得此前那个何道昌所说的周亨?” 何道昌此人云绫当然记得,血杀楼的阴使,如今还关在汉中地牢里呢。 至于周亨,她也没忘,正是传授何道昌《吸星大法》之人,也是安可此次的任务目标。 “他躲在这儿?”云绫问道。 说是询问,其实云绫已经确定那周亨必然是在此的,否则安可犯不着特意提起此人。 她不明白的是,安可为什么带她前来,她还是预备役,根本没有任务要执行。 安可也明白云绫问的是什么,当即简单地给她解释了一番。 原来,安可之所以迟迟找不到周亨,并不是她预想的那般周亨有特殊手段屏蔽探测,而是周亨以消耗生命力为代价暂时屏蔽了自己的存在。 就如玄天尊的父亲,那位时空调查局前探员,当年也是以此法躲避了许多年。 这种方法代价无疑是沉重的,生命力的损耗几乎是不可逆的,一个不好便是身死命殒的下场。 听罢这些,云绫不禁秀眉微蹙,出声问道:“以生命力为代价,莫不是他也如玄天尊的父亲那般?” “是,也不是。”安可回应道:“你跟我来,路上我再跟你解释。” 说罢,她抬脚向山下走去,云绫赶忙快步跟上,询问着安可的话是什么意思。 二人脚程极快,身法施展开来,不过盏茶功夫便下了山岗,信步走在了村寨当中。 云绫也在路上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对秀眉紧紧皱在一起,显得心事重重。 安可路上所言委实有些重塑她的世界观。 虽然她的世界观早在知晓时空管理中心存在时就已经被重塑了,但这次的事却仍然给了她不小的冲击。 世界意志竟然是能具象化的,是可以以生命形式存在的,同样也是可以被外力杀死从而取而代之的。 虽然杀死世界意志很难,但世界意志在彻底苏醒前就如同幼儿一般,只要方法对了,就有可能被杀死。 就如云绫所在的这方世界,世界意志虽然苏醒,但并不彻底,可以说正处于幼儿期。 加之这方世界的空间壁垒早已千疮百孔,为了维持小世界的正常运转,世界意志消耗了绝大部分的能量。 正因如此,世界意志在勉强孕育出生命后就彻底陷入了沉睡,根本没有余力去成长壮大。 周亨来到这里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情况,于是便开始了他篡夺世界意志的行动。 为此,他不惜以生命力为代价躲避时空管理中心的通缉。 只要他成功了,消耗掉的生命力与完整的世界意志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好在,周亨或许是太过急于求成,终究是被时空管理中心察觉到他的所在,安可又是经验极为丰富的探员。 当周亨还在幻想取代世界意志后要如何利用这方世界的能量成就自己时,安可就找上了门,没费什么劲就将他打杀了。 听到这里时,云绫只觉浑身汗毛倒竖。 那可是世界意志,掌管着一整个小世界的发展演化。 一旦被怀有私心之人篡夺,整个小世界都将被其予取予夺,想想都教人不寒而栗。 是以,云绫一路都很沉默,今天这个周亨被及时制止了,那明天若是又来个吴亨、郑亨的,又该如何是好? 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百密尚有一疏,何况是这么个千疮百孔的小世界,太容易被人钻空子了。 安可心知云绫为何发愁,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云绫在村寨中一直走着。 不多时,她们进入了一座农家小院,院坝里干净整洁,却不见一件农具。 云绫正奇怪着,安可已经领着她走入了堂屋,堂屋角落里躺着个人,气息全无,显然已死去多时。 “安可姐,这是?”云绫先是一惊,旋即出声问道。 “周亨。妄图篡夺世界意志,这是一级重罪,可以就地革杀,只需将尸体带回去就成。”安可淡淡地回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旋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那人,忍不住啐了一口。 就是这么个东西想要篡夺这方世界,云绫岂能不恨? 安可招呼着云绫坐下,随即出去泡了壶清茶回来。 云绫浅浅抿了口茶水,出声问道:“安可姐,既然周亨已经伏诛,那你今日带我前来是有何事哩?” 闻言,安可一口饮尽杯中之茶,喟叹一声,随即晃了晃手腕,道:“456,干活了!”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她手腕上的镯子闪过一道华光,随即一道极富磁性的声音响起。 【公孙预备役探员,您好!我是安可探员的ai全能辅助器,我的名字叫做456。您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闻言,云绫先是一愣,旋即嘴角一抽,暗道:456?好特别的名字。 想是这么想,但人家跟她问好,她自然是要回应的:“你好,456!” 互相认识后,456就以它磁性的声音讲述起了这次找云绫前来的目的。 456讲的很多,穿插有不少专业名词,是云绫首次听到或者是难以理解的。 但她并没有打断456的进程询问,因为456事先就已说明相关文档它会传送一份给玲珑,方便云绫后续查阅。 是以,这次只是让云绫对整件事有个大概的认知便可。 听到最后,云绫已经有些放弃挣扎了,基本属于是有听没懂的状态。 安可也不急,待456完全静默后,她才出声问道:“听完了有什么感想吗?” 云绫抬眼看了安可一眼,讷讷道:“时空管理中心真的不是话本儿里的天宫吗?怎么那么多我没听过的词哩?” 见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安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笑声还越来越大,直笑得安可有些直不起腰来。 好半晌她才终于止住笑意,看向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云绫,她轻咳一声,这才说道:“虽然不是什么天宫,但是职责好像也有些共通的地方,你要觉得这样比较好理解,也不是不行。” 云绫闻言嘴角一抽,没再去看安可,低垂着眼帘回忆起方才456的话语来。 她虽然很多都有听没懂,但基本的事实她还是能总结出来的。 这方世界的世界意志陷入了沉睡,上千年都没有得到任何成长壮大。 甚至于因为空间壁垒的问题,时不时就有外来者非法闯入,导致世界意志比之刚刚觉醒时还要虚弱几分。 再这样下去,世界意志很可能陷入永世沉眠,这方世界也终将因为世界意志能量耗尽而最终湮灭。 维持小世界的正常运转,这是时空管理中心建立的初衷,小世界无辜湮灭当然是他们不愿看到的。 这次周亨意外发现了世界意志的虚弱,也让时空管理中心对这方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这方世界再经受不起任何的外来折腾了,不单是指非法穿越这种行为,即便是如安可这般合法进入的以后也必须能免则免。 以这方世界目前形同筛子的空间壁垒而言,几乎可以肯定未来一定还会有非法闯入的外来者。 如此一来,如何尽快逮捕这种人就成了大问题。 “所以,以后那些闯入者就要由我来逮捕了?”云绫不确定地问道。 “是的。虽然这件事还没有经过上面审批,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安可点头回道。 看着安可严肃的神情,云绫不自觉挺了挺腰板,只觉肩头似乎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她之前就听安可讲解过能量等级,以自己不到1级的情况,能应付得了那些可以穿梭世界的外来者吗? 念及此,她的眉头不由深深皱起,脸色前所未有的沉重。 见此,安可轻叹一声,温言道:“你也别有太大的负担,实在对付不了,时空调查局还是会介入的。更何况这件事还只是我个人的提议,上面会不会批准还两说。”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并觉得是什么负担,只是担心以我的能力挑不起这副重担。” 说罢,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安可姐,虽然你们说我是外来者,但我从来没当自己是外来者。打我记事起,我就生长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家!能有幸成为家园的保卫者,我很自豪哩!但是······” 说到此处,她并未再说下去,但安可明白她的意思。 安可看着眼前这个虽然长成,但仍带着些许稚气的姑娘,心中有些沉甸甸的。 当年她也是怀着保卫家园的理念加入时空管理中心的,眼前的姑娘与她何其相像。 然而,她常听傅恒说一句话,“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也是她今天将这件事告诉云绫的原因所在。 虽然不忍心,但是眼前这个姑娘如果想要保卫家园的话,就必须尽快成长起来,要做到有备无患才成。 念及此,安可默默自怀中掏出了一只琉璃罐子,摆放在云绫面前。 云绫疑惑地看去,只见琉璃晶莹剔透,罐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那是一团散发着青绿色光芒的光球,即便隔着罐子,云绫都能感受到一丝温润的舒适感。 “这是?” “世界意志的一部分,被周亨捕捉到的。” 云绫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光球,红唇翕动,惊诧到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69章 师徒酿阴云 云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如今满脑子都是安可最后留下的话。 “云绫,短时间内我或许都不会再进入这方世界,你得努力成长起来了。这颗光球就是这方世界世界意志的一部分,你可以通过它尝试感应世界意志。如果能够感应得到,你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夜色里,世界意志的光芒显得格外耀眼,照得房中如同白昼一般。 手捧着散发出青绿光芒的琉璃瓶,云绫坐在桌边陷入了沉思。 世界意志,在她的认知里应该就是常说的天道吧,这样的存在现在就握在她手里? 虽然只是一部分,但她怎么看怎么觉着不真实。 然而,光芒中传递出的那股温润的舒适感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就是真实存在的。 空间壁垒形同虚设,时空穿梭想来就来,世界意志还陷入了沉睡。 这就是她现在所处的世界,管理外第35世界的现状。 “唉。”她看着琉璃瓶中的光球,轻轻叹了口气,呢喃道:“看你青绿青绿的,以后要不就叫你小青吧。也不知道咱俩能不能交流得上哩。” 又盯着小青看了一会儿,云绫决定暂时放下此事,毕竟怎么感应世界意志连安可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这么枯坐着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不如先着眼于与当下。 “玲珑,小青能被收进量子空间里不?” 【理论上是可以的。这只瓶子具有屏蔽能量的作用,世界意志收在其中并不会影响量子空间的稳定。】 话音刚落,云绫手中的琉璃瓶便凭空消失不见,显然已经被收入了量子空间。 见此,云绫暗暗松了口气,幸好玲珑可以收起来,否则随身带着小青,她还真怕哪天一个没注意就打碎了琉璃瓶引起什么不可控的变化。 “有你在果然方便了许多哩,还真得好好谢谢安可姐和456了。”云绫感叹出声。 【456游走于宇宙各个小世界,补充能量比我方便多了,分出一部分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所以,谢是可以谢的,但是你这如同受了救命之恩的语气就不必要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456本来也没义务帮你恢复能量哩,但是人家帮你了,咱得承这个情。是吧,440?” 云绫的话教玲珑沉默了,好半晌那道熟悉的女声才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虽然你是我的主人,但也请你记住你给我取的名字,谢谢!】 话落,玲珑彻底噤声了,任凭云绫怎么呼叫也不回应,显然玲珑暂时是不想搭理她了。 “不就是叫了声以前的名字吗,至于气性这么大,真不经逗哩。”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随即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起身躺倒在床榻上,闭眼沉沉睡了过去。 ----------------- 与此同时,绵州城福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如何,联系上了吗?” 说话之人一身华服,手摇玉骨折扇,瞧着风度翩翩,正是尚从义本人。 而被他问话的那人就站在身侧,一身月白长袍,模样周正,却是前次侥幸逃得一命的诸葛纯。 只见诸葛纯面带谄笑,躬身回道:“王子放心,那庞氏爱惨了小人,收到书信定然赴约,绝不会有何意外。” 闻言,尚从义微微颔首,轻摇折扇,笑道:“如此最好!此事若成,以后盐铁的买卖就全都交由你负责了,你可要好好得为我阿爹办事才是。” 诸葛纯面上谄笑不减,连连应喏,表达忠心。 尚从义见他如此,心中哂笑一声,暗道:若非尚家败落,部落中急需盐铁补充,似你这等小人我们还真不需要你的忠心。 许是看得厌烦了,尚从义面上维持着微笑,勉励了诸葛纯几句,便寻了个借口将后者打发了。 待房中只剩他一人时,尚从义收起折扇,负手走到窗前,望着空中的明月愣愣出神。 乾州之败,致使阿鲁木怀真在西羌诸部的威信大损,阿穆钦察父子的失陷更是如断一臂。 回到西羌后,正如阿鲁木怀真预料那般,叛乱接踵而至。 虽然不至于令阿鲁木部覆灭,却也足以令多年征伐迎来的大好局面一朝尽丧。 更为要命的是,一直以来为阿鲁木部提供盐铁之物的尚家已经败落,没了盐铁支持阿鲁木部想要恢复过去的实力简直是痴人说梦。 是以,尚从义通过尚家兄弟找到了逃亡在外的诸葛纯。 不为别的,就为诸葛纯的岳家乃是江州庞氏,经营着比之尚家更大的盐铁买卖。 “中原多么物阜民丰啊,为何我西羌就那般贫瘠呢,唉······”尚从义不由心生感慨,呢喃出声。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直惊得他汗毛倒竖。 “既羡慕中原富庶,那你更当奋起,何故在此哀叹?” “谁!”尚从义轻喝一声,转身看去,满眼皆是戒备。 只见说话之人端坐桌旁,瞧着四十出头年纪,国字脸,丹凤眼,颌下三绺长须,一身月白儒衫衬得气质儒雅端方。 此刻这人正悠哉地品着上等清茶,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师父?!”尚从义惊呼出声,旋即大喜,快步上前见礼。 “免礼吧,坐下说话。”张迎秋微笑着扶起拜倒在地的尚从义,一指身旁示意后者坐下。 尚从义起身坐定,随即问道:“师父怎的突然来此?一别经年,可是想煞徒儿了!” 张迎秋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弟子,说道:“为师本在北地谋划大事,却听闻乾州大败,这才急急赶来寻你。” 闻言,尚从义面上喜色顿消,转而一脸悲切,哀叹不已。 乾州之败虽非他的责任,但这一败却令整个阿鲁木部陷入困境,一统西羌也成了奢望,他如何能不悲? 张迎秋见他如此,也收起了笑意,沉声道:“乾州的经过为师已经知晓,那公孙云绫终将是我圣门大患,你事后可有应对?” 闻言,尚从义点了点头,将他下单血杀楼刺杀云绫一事道出。 末了,他还面露疑惑地说道:“说来也是怪事,弟子下单已有不少时日,血杀楼却至今没个回音。” 闻言,张迎秋冷笑一声,道:“你还不知?血杀楼如今都自身难保,哪里能够再行刺杀之举。” 尚从义大惊,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迎秋随即将他入蜀时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无非就是血杀楼总部被围剿一事。 听罢,尚从义面色难看至极,为了刺杀云绫,他可是交了五百两黄金为定。 五百两黄金,够他为部族添置多少过冬的物资了,就这么打水漂了。 旋即,他又想到了血杀楼背后的势力,忙问道:“师父,那玄天宫方面就没点反应?” 闻言,张迎秋摇了摇头,叹道:“尊主自三年前闭关以来,玄天宫诸事皆由少主打理,少主对此至今没个指示,也不知是何打算。” 话音落下,尚从义顿时心生疑惑,暗道:那无忧公子不就在血杀楼中,血杀楼都被剿了,还能没个指示下来? 他这般想着,也就这般问了出来。 张迎秋看了弟子一眼,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我浣花派素来一脉单传,如今也就你我师徒二人,说与你听也无妨,不过你切记不可出去说道。” 闻言,尚从义心中一凛,忙点头应是,仔细听着张迎秋的话语。 原来,无忧公子不过是玄天宫少主摆在明面上的幌子罢了,真正的玄天宫少主一直都隐身于幕后。 若非张迎秋一向是玄天尊的铁杆支持者,只怕连他都不会知晓这等隐秘。 尚从义将这个消息在心中过了一遍,这才轻声问道:“那师父可见过真正的少主?” 闻言,张迎秋摇了摇头,回道:“不曾。” “那师父如何确定这少主就真的存在?会不会是无忧公子在故弄玄虚?”尚从义又道。 “呵呵。”张迎秋冷笑一声,说道:“那无忧公子不过一天残之人,何以能为尊主弟子?” 此言一出,尚从义大惊失色,暗道:天残之人不就是阉人,难怪有传言说无忧公子举止形同女子,原来如此。 “为师虽未见过少主模样,但也隔着帘幕与之交谈过,其声中气十足,其言有礼有节,绝非一天残之人所能发出。而且当日,那无忧公子就在少主身侧站着。” 尚从义还未从惊讶中走出来,张迎秋又说了一段话,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 其实这也就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尚从义真正关心的还是张迎秋的来意。 虽说是听闻乾州之败才赶来的蜀中,但他可不信师父会是来关心他的。 他这个师父他了解,一心只有圣门的大业,为了这份大业什么都可以抛弃,何况区区一个弟子。 好在,张迎秋也未让他多猜,主动道明了来意。 “此番为师入蜀,一则是因乾州大败想来看看你如何了,二则是为了谋划一件大事。” “是何大事?师父只管吩咐便是,弟子定然全力以赴!” “你且附耳过来。”张迎秋一脸神秘地说道。 尚从义依言而行,听着师父悄声的交待,随即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只剩一脸的敬佩。 “如何,可能办到?”张迎秋笑眯眯地问道。 “师父放心,这点事弟子还是能办到的!”尚从义抱拳回道,语气中透着满满的自信。 闻言,张迎秋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尚从义的肩膀,道:“你办事素来令为师放心,此事你需抓抓紧,尽快办成,莫要误了为师的大事。” “是,师父!” 张迎秋也未多留,兀自起身离去。 尚从义则坐在桌旁冥思苦想,他嘴上虽答应得爽快,但事儿却并不如他说的那般轻松。 他需得好好思忖对策,以确保万无一失才成。 第70章 思道荐豪杰 这日,云绫正在衙门里办公,亲卫突然禀报说她师姐云绦来了。 她当即道了声“快请!”,随即放下手中的公文,走到一边的会客厅泡上了一壶清茶等候。 不多时,云绦随着亲卫快步而来,神情倒是一派轻松。 “三师姐今日怎的来了我这衙门哩?” 打发了亲卫,云绫亲手为云绦斟上一杯清茶,这才坐回位置看向云绦。 云绦浅尝一口,旋即说道:“师父命我前来知会你一声,今日她和老四便要回返明玉岛了,教你安心公务,不必去送。” 云绫顿时大惊,正欲起身,却被云绦抬手止住。 只闻云绦轻咳一声,又道:“你现在追也来不及了,师父她们早已走远。” 闻言,云绫只得神情怏怏地坐在那儿,活像只被抛弃的小兽,惹人心疼。 云绦见状挠了挠脑袋,心道:师父也真是的,这安慰人的活计我哪里会干啊,还不如将我也一并带走呢。 想是这么想,但见云绫如此模样,安慰也还是要安慰的。 “小六啊,正所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儿女长大了也总有与父母分别之时,咱得习惯对吧。” 云绦干巴巴地尝试着安慰,云绫闻言却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副你会不会安慰人的样子,那模样真是像极了公孙玉瑶。 见此,云绦也是没辙,她的性子就不是会安慰人的主,只得端起茶杯佯装喝茶遮掩尴尬。 云绫自也知晓自家三师姐,倒也没多为难她,出声问道:“师父回去了,三师姐怎的没回去哩?” 闻言,云绦嘿嘿一笑,说道:“我来也是跟你告别的,一会儿我就要继续游历天下去了,这天下还有好些地方我没去过呢。” 云绫深吸一口气,佯作哀叹道:“走吧走吧,都走吧,就留我一个小可怜在这好哩。” 瞧着她小模样可怜,云绦还真动了再留一阵的心思,当然只是一阵,多了就不成了。 让她在一个地方呆上三月以上,她可受不住。 就在此时,亲卫又来禀报,说是李思道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云绫想起前阵子派遣李思道带兵往城固去,想来是事情办妥回来了,便命亲卫将人带来此处。 云绦见有正事,当即起身告辞而去。 云绫也不挽留,公事私事她还是分得清的,只是约定晚上姐妹二人再会,不许云绦不告而别。 她却没想到,云绦本就是来与她告别的,就此离去也算不得不告而别。 是以,云绦嘴上虽应了,心里却是想着回去就带上行囊出发,多一刻也不能留。 离开都尉府的路上,云绦正遇上进来的李思道等人。 她与李思道在雒阳时曾见过,最近因着血杀楼之事又多有接触,倒也算相熟,于是便点头致意。 李思道见是云绦,没来由地耳根一红,轻咳一声,抱拳见礼。 不过,云绦急于离去,李思道也有公务在身,二人并未叙话,匆匆见礼后便错身而过,各自离去。 走出一段后,李思道身侧的精壮汉子出声笑道:“李兄弟,方才那位姑娘可是你的相好?某家可见着兄弟你耳根子发红了啊,哈哈!” 闻言,李思道顿时面露急色,出言道:“莫兄不可胡言,没的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精壮汉子见他如此,赶忙收了笑意,拱手道:“某家山野之人,不通礼数,调笑之言,还请李兄弟勿怪!” 说着,便是深深一拜,顿时弄得李思道有些手足无措了。 好在他们此刻离着会客厅已是不远,云绫耳力非凡,早听到了此处的动静走了出来。 她原是想看看谁人竟敢拿她三师姐说事,未曾想出来却见到李思道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模样。 此时精壮汉子已是直起身子,满面笑意地看着李思道。 是以,云绫还当是之前的言语弄得李思道如此的,心中不由暗道:莫非李师兄当真对我三师姐有意?不行,回头得单独问问他才成! 想罢,她又看了看李思道身旁的精壮汉子,身形挺拔,比之李思道还要高上半头,虽是一身寻常服饰,但气势却丝毫不弱于李思道。 虽然此人掩饰得很好,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此人周身杀气不浅,只怕手上没少沾染人命。 李师兄哪里碰上的这么一号人,还带了回来? 念及此,云绫轻咳一声,登时吸引来两人的注意。 李思道一见,忙上前两步抱拳道:“都尉,末将前来交令!” 说罢,他自袖中取出云绫交予他的腰牌,双手呈至后者身前。 云绫探手接过收入怀中,道了声“进来说话!”,转身便回了屋中。 李思道应了一声就要抬脚,却猛地想起还有一人,当即转身招呼上精壮汉子一道。 此时精壮汉子微微有些愣神,李思道连唤两声也未能叫醒他,不得不上前来拍了拍他。 “愣着作甚,快随我进去。”李思道轻声说道。 “哦哦哦!李兄弟先请!”精壮汉子连连点头应道。 随即,李思道在前,精壮汉子落后半步紧紧跟随,是以李思道并未注意到精壮汉子的神色。 此刻精壮汉子颇有些神似不属,满眼皆是惊艳之色。 回想起方才云绫站在台阶上望着他们的模样,竟险些再次失神。 世间竟能有如此绝色? 远远观之,只见此女体态袅娜,肤若凝脂,凤眼修眉,顾盼神飞,俏脸粉中透嫩,红唇含笑微扬,两处梨涡更显别样风情。 再看其一身软甲裹身,一口宝剑悬腰,青丝挽作发髻,白玉化作头簪,又是一般英姿飒爽。 入得厅堂,云绫与李思道二人分坐已毕,却见精壮汉子犹自走神,一双眼睛倒是没有直愣愣盯着云绫看,却也时不时偷瞄过来。 云绫感官何其敏锐,心中对这精壮汉子已有些不喜,不过顾念是李思道带来的人,倒也没有发作。 “李师兄,这位是?”云绫轻声问道。 李思道犹未发觉精壮汉子的异样,闻言抱拳将之介绍了一番,随即又将城固之行说了出来。 此人名唤莫言之,乃是李思道在城固遇上的一位豪杰之士。 却说李思道奉命前往城固,为的就是探明此前那封公文上的古怪之处。 仗着一千玉麟卫在侧,他初到地方便找上了当地都尉,细细询问起来。 那都尉也未隐瞒,当即交代了情况。 城固一带南北皆是莽莽大山,是以盗匪众多,往年皆不成气候,官府轻易便可剿灭。 但今年以来,城固北面秦岭之中不知何时聚集了一伙盗匪,人数不下千人。 原本城固官府还能弹压,使其不敢下山为祸,但云绫却将城固都尉府兵马尽皆调去了汉中。 如此一来,这伙盗匪趁机频频下山劫掠,令官府头疼不已。 莫言之家中乃是行商,手下有一队护卫,他行商至此也为盗匪所劫,得知官府人手不足便起了联合之心。 有了援手,这伙盗匪很快便被剿灭。 但莫言之毕竟是行商,总不会一直呆在城固不走,这才有了此前那封既剿灭了盗匪却又请调援军的公文。 李思道得知原委,在都尉带领下见到了莫言之。 甫一见面,莫言之那精悍的气息便让李思道断定此人不是寻常的行商,顿时起了爱才之心。 两人一番交谈,可谓宾主尽欢,李思道趁机提出了招揽之意。 此举正中莫言之下怀,能当官谁人想走南闯北干那行商的买卖,莫言之当即便随李思道走了。 他手下的那班护卫在此前剿灭盗匪之时就已损失殆尽,倒也不必李思道去安排什么了。 闻得李思道在城固的经历,云绫不置可否,只默默品了一口茶,心中盘算开来。 李思道非是鲁莽之人,单单见上一面便将人带回来,内里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只是李思道此时不说,显然是顾及莫言之在侧。 而且,若这莫言之当真只是行商,被盗匪劫了顶多是报官等候官府追剿回货物,哪有主动联合官府一起剿匪的。 念及此,云绫不着痕迹地看了莫言之一眼,又看向了李思道。 果然,她从李思道眼中看出了些许暗示,当即轻咳一声,笑道:“原来如此,未曾想李师兄往城固一行,倒是当真为我带回一位豪杰之士来!” 闻言,莫言之抱拳直称不敢当。 云绫摆了摆手打断莫言之的自谦,笑道:“朝廷素来奉行有功必赏,莫壮士既然剿匪有功,又有心报效朝廷,本官自会如实禀明大都督。以大都督之爱才,想必不日便会有封赏下来。莫壮士若不嫌弃,就暂且在都尉府住下吧。” “草民敢不从命!”莫言之抱拳行礼,恭声说道。 云绫微微颔首,唤来亲卫带着莫言之下去安顿,莫言之再拜再谢,方才随着亲卫走了。 待其走后,云绫抿了口茶水,淡淡道:“人走了,李师兄能说说具体情况了吧?你可不似如此鲁莽之人哩。” 闻言,李思道嘿嘿一笑,随即说道:“好教云绫师妹知晓,初闻此人之时我便觉得熟悉,待见到后便肯定了心中所想,这才将人带了回来。” “哦?”云绫心下疑惑,问道:“莫非是李师兄相熟之人?” 李思道摇了摇头,笑道:“非也!云绫师妹可还记得云阳长公主?” 闻言,云绫心中一惊,却并未说话,她知道李思道定然会继续说下去。 原来李思道在玉麟卫任职时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同阴世师一起整理档案,其中就看到过关于云阳长公主及其十八侍从的事迹。 而十八侍从当中,就有一位姓莫,唤作莫问之。 “莫问之?莫言之?”云绫摩挲着茶杯,幽幽道:“看年纪莫言之如今至多三十四、五,莫非是父子?” 李思道肯定了云绫的猜测,因为李思道亲眼见过莫言之使的兵器,与记载中莫问之的兵器一般无二。 “是何兵器?” “鸳鸯钺。” 第71章 诸葛纯求助 鸳鸯钺,乃是奇门兵器,寻常江湖人士可使不好。 莫言之一介行商,即便练武也当是以刀剑为主,岂会去学奇门兵器。 而莫问之能成为云阳长公主的十八侍从之一,自然身怀绝技,而鸳鸯钺正是其成名兵器。 如此一来,莫言之若是莫问之之后,以鸳鸯钺为兵器也就合情合理了。 这也正是李思道作此判断的根据所在。 听过解释,云绫微微颔首,肯定了李思道的推断,但她仍不明白李思道将莫言之带回来的理由。 “李师兄,即便他是莫问之的后人,你将他带回来又是为哪般哩?” 闻言,李思道沉吟片刻,说道:“云绫师妹,家主的打算愚兄也猜到了一二。你如今初入仕途,正是培植班底的时候。莫言之颇有勇力,又有家学,正可留于军前效力。” 云绫却是摇了摇头,幽幽道:“便是如此,也需挑挑人才好。这莫言之我不太喜欢,眼神太过放肆,只怕不是甘为人下之人。” “眼神放肆?”李思道先前并未留意到莫言之看云绫的眼神,是以颇为不解。 见此,云绫也没打算多作解释,李思道的好心她还是能体会的。 是以,她最后还是决定暂时留下莫言之观察观察,再作打算。 ----------------- 另一边,绵州城庞氏货栈。 庞冬梅作为家主庞世光的幺女,自幼就比几个姐姐更得宠爱,出嫁之时庞世光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座货栈作为嫁妆。 虽然也有她夫家是天机门的关系在,但这货栈的收益却是实实在在给到了的。 今日一早,庞冬梅便到了货栈,言说要查看一下账目,便打发了所有人,独自一人留在了书房里。 要说这庞冬梅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五,虽比不得国色天香,但自幼娇养得贤淑端庄,也算是难得的美人。如今嫁做人妇,更是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此刻她秀眉微蹙,信手翻动着账册,眼神不时望向门口,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外间走进一人来,反手便又将房门合上。 见了来人,庞冬梅眼前一亮,忙起身迎了上去,唤道:“夫君!” 来人正是诸葛纯,他一把将跟前庞冬梅揽入怀中,轻声道:“为夫来了,我们且过去坐下说话。” 说着,便将人带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就这么相拥而坐。 “大房那对父子可曾为难夫人?”诸葛纯挑起庞冬梅的下颌,轻声问道。 闻言,庞冬梅臻首轻摇,回道:“不曾。吃穿用度一如往常,只是夫君不在身旁,妾身委实心下难安。” “算他们父子还知晓规矩!”诸葛纯轻哼一声,恨恨说道。 庞冬梅此次是借着查账为由出来的,唯恐久了惹人怀疑,忙问及诸葛纯境况如何。 诸葛纯自不会说自己投靠了西羌,只得随口搪塞过去,随即道出了此次见面的目的。 当然,他不会直说自己要将盐铁之物送入西羌,只说如今东躲西藏的手头十分拮据,想通过庞家弄到一批盐铁去售卖。 闻得夫君缺钱,庞冬梅当即表示可以将绵州庞氏货栈的收益尽皆交付给诸葛纯,诸葛纯随时都能来取用。 诸葛纯怎会答应,只得哄道:“这货栈乃是你的嫁妆,为夫再是落魄也不当动用这货栈的银钱。夫人只需替为夫向泰山大人牵个线,为夫自可挣来足用的银钱。” 这番话说得庞冬梅顿时眼含泪花,抽噎出声,扑在诸葛纯怀中哽咽道:“夫君,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须分得如此清楚。只消能解夫君之难,妾身心愿足矣。” 闻言,诸葛纯好一番安抚,这才哄得庞冬梅破涕为笑。 随后二人又是一番你侬我侬,诸葛纯方才离去。 庞冬梅拭去眼角的泪痕,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衫,这才回到书桌前写起了书信。 这封信自然是如诸葛纯所言,向她父亲庞世光讨要一些盐铁货物的。 只是她还不知晓,此时庞家当家做主的已不是庞世光,而是她的弟弟庞仲明。 庞世光自打上次经历了血杀楼的刺杀事件后,或是忧心太甚,或是惊惧过度,身体可谓每况愈下。 此时庞仲明归家,庞世光当即便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他,只是还未来得及通知一众亲属罢了。 当看过庞冬梅差人送回的书信,庞仲明不禁眉头紧蹙,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庞十三在一旁见到,不由出声问道:“家主,可是六小姐在天机门受了为难?要不,老朽去将六小姐接回来吧?” 天机门那场变乱经过数月,自然也传入了蜀中各大势力的耳中,因此庞十三才会有此猜测。 庞仲明闻言看向这位父亲留下的管家,摇了摇头,沉声道:“六姐倒是未曾提及是否被天机门为难,这封信是来讨要一批盐铁货物的。” “讨要盐铁之物?六小姐这是······” “她想交给诸葛纯去售卖,赚些银钱以作家用,呵呵。” 说来,庞仲明一直都不看好诸葛纯这个六姐夫,说他志大才疏都算客气的了,是以他对诸葛纯也没有半分尊敬之意。 何况,天机门那场变乱他在汉中时就曾在天机门门人口中听说过不少,单就勾结血杀楼这一条就足以让他对诸葛纯全无好感可言。 庞十三何等人物,能坐上玉麟卫高层,察颜观色不过是基本功。 他当然察觉得出庞仲明对诸葛纯的不屑,甚至于厌恶,暗道只怕天机门那场变乱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就在他猜想是何种情况之时,庞仲明已将信纸收起,开口道:“庞叔,我初回家中,很多情况还不明了,您认为此事我当如何回复为好?” 闻言,庞十三略一思索,带着询问的口气说道:“盐铁本就是本家的主要生意,六小姐想要一些去售卖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六姑爷毕竟是天机门的叛逆,给他只怕会惹来天机门不悦。” 虽然诸葛纯行事落败,但并未与庞冬梅和离,到底还是庞家的姑爷,庞十三倒是不好如庞仲明那般直呼其名。 但他话语间已将庞冬梅与诸葛纯分开对待,足见其对此事的态度了。 庞仲明也听得分明,轻轻点了点头,却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说辞推脱此事。 于是,他再次看向了庞十三,想问他讨个主意。 迎上庞仲明的目光,庞十三这次沉吟了许久,方才迟疑道:“以虚词推脱只怕伤了六小姐的心,依老朽看不若就实话实说,家主以为如何?” “实话实说?”庞仲明垂眸思索片刻,点头道:“那便实话实说吧,我这就给六姐回信。” 说着,他便取过笔墨信纸,开始给庞冬梅回信,庞十三则退后一步远离书桌,束手而立。 片刻后,庞仲明写就回信,起身走到庞十三跟前,说道:“差得力之人尽快与六姐送去吧,也将我的为难说与六姐知晓,莫要让六姐寒了心。” “是,家主!”庞十三双手接过书信,躬身退出了书房。 ----------------- 隔日,庞冬梅收到回信,这才从送信之人口中得知小弟已经归家,并且已经继任家主。 待她看过信后,整个人都呆愣了片刻,这才泪眼婆娑地打发了送信之人离去。 不管是送信之人的口述还是信中的说辞,庞仲明的态度都很明确。 庞家虽然还认诸葛纯这个姑爷,但是也不会为了他去得罪天机门,因此庞冬梅的所求庞家无法应允。 对此,庞冬梅能够理解,但心中却有些难以接受。 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庞冬梅只觉有负于诸葛纯,不知当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夫君。 就在她枯坐之际,诸葛纯的心腹再次找了来,并带来了诸葛纯见面的口讯。 傍晚,庞冬梅收拾收拾心情,怀里揣着那封回信,如约到了见面的地点。 这是绵州城外的一处破庙,平素住着一些流浪乞儿,今日倒是一个也未见到。 庞冬梅唯恐走漏了消息,是以谁也没告诉,自己孤身一人便来了破庙。 初时她还有些胆怯,见破庙一个人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却也不入庙中,只在庙外树下等候。 当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之际,诸葛纯方才自庙后转出,向着庞冬梅招了招手,唤她过去。 庞冬梅见了夫郎,眼前一亮,当即小跑着过去,直接投入了诸葛纯怀中。 诸葛纯并未多言,径直带着庞冬梅转过破庙,原来庙后密林深处竟还藏着一间茅屋,诸葛纯这些日子就躲在这里。 入屋后,庞冬梅才发现屋中还有旁人,一身华服,手持折扇,油灯之下映照得眼神深邃,颇为俊朗。 原本未料到会有旁人,是以庞冬梅脚步有些迟疑。 见此,诸葛纯一把将她拉到四方桌前,笑道:“这位乃是尚从义尚公子,为夫的好友。这些日子全赖尚公子接济,为夫才不至于过得艰难。” 闻言,庞冬梅看了尚从义一眼,盈盈一福,出言感谢。 尚从义伸手虚扶,面上笑道:“嫂夫人不必如此!快快请起!真是折煞小弟了!” 说话间,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庞冬梅,暗道:未曾想这诸葛纯竟能有如此美人相伴,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眼看庞冬梅起身,尚从义赶忙收回打量的目光,眼神重新变得清澈纯粹,是以庞冬梅丝毫未曾察觉。 三人分坐后,诸葛纯问及事情如何。 庞冬梅面露惭色,将回信取出,并未说话。 诸葛纯看后,一把将信纸拍在桌上,怒气上涌,正欲喝骂,却被尚从义一个眼神止住。 尚从义此番是以生意合伙人的身份出现的,当即好言劝慰两句,便让诸葛纯先送庞冬梅回去了。 诸葛纯只得强压下怒气,一边笑语温言安慰着庞冬梅,一边带着庞冬梅告辞离去。 尚从义在后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浮上一抹笑意,眼神中满是兴味之色。 第72章 庞冬梅遭难 半个时辰后,将庞冬梅送回绵州城的诸葛纯才匆匆赶回茅屋。 尚从义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屋外欣赏着夜空,手中折扇轻摇,倒也是一派文雅风度。 诸葛纯快步走到尚从义身后站定,拱手道:“王子且放宽心,盐铁之事小人定然会为王子寻到来路!” 闻言,尚从义摇了摇头,笑道:“此事我却不担心,我一直相信,只要利益足够,这世上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见尚从义并无怪罪之意,诸葛纯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笑着应和了几句。 尚从义瞥了诸葛纯一眼,突然说道:“我却未想到庞氏竟是如此一位美娇娘,诸葛兄当真是好艳福啊。” 诸葛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当尚从义是在夸赞,忙躬身回道:“小人岂敢称兄,王子莫要折煞小人了!” 尚从义闻言却笑而不语,定定地看着诸葛纯,手中折扇一收,轻轻在手中敲打着。 感受到尚从义的目光,诸葛纯拿眼偷偷一瞧,顿时在前者眼中瞧出了一抹莫名的兴味来。 他眼珠一转,回味着方才那番话语,不由心头一动,隐约记起一些传言来。 传言中,尚从义还在尚家时,每日皆要尚家为其准备两名妙龄女子陪床,其称之为“文士风流”。 初闻之时,诸葛纯还好生羡慕了一番,今日尚从义却突然当他的面夸赞起庞冬梅来,莫非······ 念及此,诸葛纯看向尚从义,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迟疑道:“王子之意是?” “我近来住在绵州福来客栈天字一号房,最多三日我便要去往他处办事。” 尚从义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随即脚下一动便展开身法飞掠而去,徒留诸葛纯一人呆立原地。 好半晌,诸葛纯才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转身回了茅屋。 翌日,本打算回返天机门的庞冬梅突然又接到了诸葛纯见面的传讯,她虽心下疑惑,却也改变了行程决定多留在绵州一日。 待到傍晚,她再次孤身一人去了见面的地点。 这次却不是城外那破庙,而是城中福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待她到时,诸葛纯已在客栈二楼拐角处等着她了。 “夫人,这边。” 闻得声响,庞冬梅转头看去,眼中闪动喜色,快步走了过去。 “夫君,昨日才刚见过,今日怎的又唤妾身前来?你我如此频繁见面,妾身唯恐门中察觉端倪,暴露了夫君的行藏可如何是好?” 庞冬梅投入诸葛纯怀中,轻声述说着内心的疑惑与担忧。 感受到庞冬梅柔软的娇躯,诸葛纯不由在其背上轻轻抚过,轻声说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随为夫来。” 说罢,他将庞冬梅自怀中拉出,转身带着后者上了三楼,正是天字一号房所在。 入得房中,庞冬梅只觉一股异香扑鼻,气味芬芳淡雅,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被诸葛纯带到绣床前坐定,这才靠在夫君肩头,喃喃道:“这房中清香却不似夫君平日里所用,不过倒是好闻得紧。” 闻言,诸葛纯身子微微一僵,旋即恢复如常,笑道:“如今落难在外,哪能事事如常,这天字一号房还多亏了尚公子准备,否则为夫如今可住不进来。” 这番话却说得庞冬梅面色一黯,顿时泫然欲泣,哽咽道:“倒是苦了夫君了。” 说着她便直起身子,自腰间摸出一只荷包塞入诸葛纯手中,道:“妾身此番出来匆忙,未曾多带。这里尚有些碎银,夫君暂且收着。明日妾身取了银钱再与夫君送来,总由尚公子出面终究是不美。” 捏了捏手中鼓囊的荷包,诸葛纯心头一暖,若是可以他又何尝愿意如此。 不过想起今日约庞冬梅出来的原因,他心头又不由一沉,面上却露出一抹动容之色,抬手将庞冬梅再次揽入怀中。 此时的庞冬梅已觉身子有些发热,又被诸葛纯揽入怀中,眼神顿时迷离起来,小手不自觉抚上了夫君的胸膛。 她原本就眼含泪花,此刻仰头看来,诸葛纯只觉心头被什么一撞,顿时升起了一股冲动。 然而他终究还有理智,知道今日是为了哪般,当即一咬牙最后看了一眼明显动情的庞冬梅,笑道:“为夫去取些吃食来,夫人且安坐片刻。” 闻言,庞冬梅乖巧地点点头,勉强坐直了身子,眼睁睁地看着诸葛纯走了出去。 房中顿时只剩了她一人,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燥热,令她忍不住想要褪去衣衫。 不过碍于长久以来受到的教养,她生生按下了这股冲动,起身想去喝杯茶水,却脚下一软倒在了绣床上。 这一倒,她便再未起来。 她只觉眼前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一股难明的燥热席卷全身,口中忍不住呻吟出声,仿佛如此便能舒服一些。 就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庞冬梅抬眼看去,只能看见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口中不由呢喃出声:“夫君······” 来人轻笑出声,一步步走向绣床,出声调笑道:“呵呵,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难受?” 庞冬梅无力地点了点头,手已经不自觉地伸向人影,眼中爆发出一股期盼。 “夫人稍待,我这便为夫人消解一二。” 来人说着已经坐上绣床,将庞冬梅扶起揽入怀中,一双大掌就那么在庞冬梅的娇躯上游走起来。 庞冬梅只觉一股男子气息涌入鼻腔,是从未有过的好闻,教她忍不住抱紧身旁之人,口中发出羞人的呻吟声来。 “呵呵,夫人莫急,夜还长着呢,我们可以好好地玩耍一番。” 就这样,二人一个慢条斯理,一个急不可耐,相拥倒入绣床,片刻间衣衫罗裙纷飞而下。 这一夜,天字一号房中春光无限,那勾人的声响直至天色将明方才停歇。 庞冬梅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照醒的。 初一醒来,她只觉浑身酸痛无比,不及多想,她又惊觉胸前有一只大手正在作妖。 那触感分明是在告诉她,她此刻正身无片缕。 “啊!” 她轻呼一声,转头向一侧看去,顿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脸色煞白如纸,红唇翕动却无一字吐出。 不为别的,就因为身旁躺着的人并非她的夫君诸葛纯。 “呵呵,夫人醒了?昨夜睡得可还安稳?”尚从义笑呵呵地开口道,同时伸手抚上了庞冬梅的脸颊。 温热触感令庞冬梅一个激灵,当即醒过神来,惊叫一声带着锦被一起翻身跌落床下。 “怎······怎会是你!我夫君呢?” “夫人好生绝情,昨夜可是抱着在下不撒手,口口声声唤着‘夫君’呢,呵呵呵。” 尚从义笑过之后,不顾赤身裸体,当着庞冬梅的面儿起身穿戴起来。 此时的庞冬梅已面如死灰,一张俏脸血色全无,嘴唇青紫不住颤抖,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滑落。 她心中想起闻到的那股异香,再想到之后难耐的燥热,早已为人妇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会心如死灰,陷入沉寂。 她爱煞了的夫郎为何要如此待她?竟然就这么把她送上了别人的床榻? 待尚从义穿戴齐整,回头见庞冬梅如此,不由轻笑出声,屈身蹲在后者身前,伸手欲抚上其俏脸。 哪知庞冬梅见手伸来,娇躯一颤,惊叫一声连连后退避让。 奈何她此刻身无寸缕,全赖锦被遮羞,身后便是绣床,又能退到哪去,终是被尚从义抚上了脸蛋。 她身躯不住颤抖,眼泪更是汹涌,死死咬住唇瓣才止住到了嘴边的惊呼,一双眸子盯着尚从义,满是恨意。 见此,尚从义呵呵一笑,道:“好个美娇娘,便是哭着也是这般惹人心动啊。” 话音未落,庞冬梅颤抖着问道:“你用什么价钱让他同意的?” “价钱?呵呵,不愧是出身商贾世家。”尚从义不屑地说道:“让他活着算不算,我的好夫人?” 这一刻,庞冬梅彻底崩溃了。 她歇斯底里地哭嚎出声,也顾不得去抓牢锦被遮羞,双手不住挥出,欲要挠破面前之人可憎的笑脸。 奈何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又如何伤得到一身修为的尚从义。 只见尚从义将手一探便控制住庞冬梅的双手,迎上后者饱含恨意的目光,笑道:“夫人何须如此,昨夜我们不是很快活的吗?” 说罢,他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随手将庞冬梅扔回了床上。 感受到尚从义淫邪的目光,庞冬梅惊觉自己浑身赤裸,哭嚎着伸手去拉床下的锦被,却被尚从义一脚踩住被角。 “夫人何必遮掩,昨夜你我早已坦诚相见,在下可是爱煞了夫人的身段呢。” 说罢,尚从义不顾庞冬梅的挣扎,上床一把将之捞入怀中,笑道:“好夫人,你也莫要如此,跟了在下总好过跟着诸葛纯那个废物。你且宽心,在下定会好好对待夫人的。” “你撒手!你滚啊!” 见庞冬梅如此,尚从义冷笑一声,沉声道:“哼,既然夫人不愿,本公子也不强求,你就在这房中安生呆着便是。” 说罢,他放开庞冬梅起身理了理衣袍,抬脚离去。 庞冬梅此时心中一片空白,哪里听得出尚从义话中之意,待她回过神来,房中只剩下她一人。 她匆匆穿上衣衫便要离开,只想找到诸葛纯问上一句为何如此,岂料房门已经紧闭,连窗户都已封死。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监禁起来了。 一通歇斯底里地发泄后,庞冬梅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靠着房门无声落泪,眼中已满是绝望。 她绝望的非是自己失身于尚从义,而是她深爱的傅郎诸葛纯竟甘愿做那帮凶。 这一刻,她只觉自己活得如同一个笑话一般。 第73章 尚从义使奸 冬梅失踪已有五日,这是诸葛逊回到天机谷后收到的第一个消息。 对于庞冬梅,诸葛逊的心态是复杂的。 云绾曾出面劝说过庞冬梅,想着她与诸葛纯之间并无子嗣,不若写下一封休书就此回去庞家,日后也好再觅良人。 然而,任凭云绾如何言说庞冬梅皆是不依,诸葛逊也就默认了庞冬梅的存在。 这倒不是庞冬梅担心就此回家会遭人白眼,大周律是允许女子休夫的,立国百年民间风气早已与前代大不相同。 她或许当真是爱煞了诸葛纯,宁愿身在天机门受人寄人篱下,也要守着她的夫君。 是以,对于庞冬梅的失踪,诸葛逊的第一反应是她或许想通了,主动回去了庞家。 对此,云绾回想几次与庞冬梅的交谈,最后摇头否定了诸葛逊的猜测。 她看得出来每次提及诸葛纯之时庞冬梅的眼中都有光,那是满心满眼都装着那个男人的光,因此她不认为庞冬梅会突然想通。 半晌,二人商议无果,最后还是诸葛逊拍板,一面派人在绵州附近寻找,一面派人去庞家确认。 转眼三日已过,诸葛逊夫妇正陪着诸葛钰用饭,童子来报庞家家主到访。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俱是猜到了庞家家主此来多半与庞冬梅有关。 于是,诸葛逊告了声罪,留下云绾陪着父亲,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中,庞仲明已先到一步,正皱眉坐于客位,看似神色如常,然而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诸葛逊走入房中,见是庞仲明在此,微微诧异一瞬,旋即抱拳与之见礼。 二人刚刚坐定,庞仲明已是按耐不住,率先开口道:“诸葛门主,三日前您来信询问我六姐是否归家,她如今可是不在谷中?” 闻言,诸葛逊微微颔首,答道:“确实。我与夫人回谷后就有门人禀报,说是庞氏去往绵州庞氏货栈查账后便失了行踪,至今已有八日了。” 话落,庞仲明深吸一口气,问道:“诸葛门主可派人寻过?” “自然。”诸葛逊点头道:“得知此事后我便派了心腹之人在绵州周边搜寻,至今三日,一无所获。” 庞仲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递到了诸葛逊跟前。 诸葛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探手取过书信,却并未立即打开查看。 “这是庞某三日前收到的书信,送信之人修为不弱,直接深入庞府将此信以真气打入书房。庞某虽未看见来人,但料想与诸葛纯脱不开干系。”庞仲明说道,同时示意诸葛逊大可打开查看。 见此,诸葛逊皱眉抽出信笺,仔细看了起来。 半晌,他才收起信笺,看向庞仲明,沉声道:“庞家主何以认为与诸葛纯有关。” 闻言,庞仲明将此前庞冬梅送信回家讨要盐铁之事说了出来。 诸葛逊听后看了眼手中书信,不自觉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庞仲明所言。 书信中字迹颇为潦草,看得出是在有意隐藏笔迹。 而信中所写之事,正是以庞冬梅为要挟向庞家索要一批盐铁之物,而且不是一次,是每三月就要送一次。 “庞家主有何打算?” 盐铁之事如今在天机门可算得上敏感,尚家之事殷鉴不远,由不得诸葛逊不谨慎。 “庞某此来一是为确定六姐是否当真在对方手里,二来也是向诸葛门主求个方便的。”庞仲明抱拳说道。 “愿闻其详!”诸葛逊看着庞仲明,神情凝重。 庞仲明沉吟片刻,便将自己的打算与诸葛逊和盘托出。 此事背后无论是否是诸葛纯,为了庞冬梅的安全,庞仲明都打算应了对方的要求,先把人稳住再说。 而他所求的,便是想请云绾出面,请动玉麟卫暗中追查庞冬梅的下落,他好伺机救人。 若论找人,没有哪个势力能比耳目遍天下的玉麟卫更专业了。 显然,他并不清楚庞十三与玉麟卫的关系,否则也不会求到天机门来了。 一番言说后,庞仲明定定地看着诸葛逊,等着后者的答复。 对于他的要求,诸葛逊指尖轻叩桌面,思虑片刻后方才说道:“此事我可向夫人说说,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此事还需看夫人的决断。” 说罢,他请庞仲明稍坐,他快步离了书房去寻云绾。 后院内,诸葛钰已经回房歇息,云绾正在花园内消食,见诸葛逊匆匆而来忙问出了何事。 诸葛逊将庞仲明的请求说了一遍,并不多言,静等云绾的回话。 云绾垂眸思索片刻,方才说道:“要请动玉麟卫,此事我却做不得主。我虽是师父的弟子,却算不得公孙家子弟,玉麟卫可不会听我的。” 闻言,诸葛逊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为夫这便去回复庞仲明,另外在加派人手追查庞冬梅的下落。怎么说庞冬梅也还算是诸葛家之人,总是要救回来的。” 说着他抬脚便要回书房,却被云绾叫住。 “你这人平时看着稳重,今日怎的这般急躁了。”云绾嗔怪道。 闻言,诸葛逊讪笑一声,说道:“为夫不是怕夫人为难嘛。夫人叫住为夫,可是有办法?” 云绾白了他一眼,颔首道:“我虽请不动玉麟卫,但就近可就有人能够。” “谁?” “汉中。” 闻言,诸葛逊先是一愣,旋即双手一拍,懊恼道:“是极!怎的把她给忘了!” 说罢,他又看向云绾,笑道:“此事只怕还得劳烦夫人书信一封,为夫遣人快马送去。” 云绾点头应下,回道:“夫君且去安抚住庞仲明,我这便去与小六写信。” 于是,夫妇二人就此分别,各自忙活起来。 诸葛逊将云绾的话原模原样学与庞仲明听,安抚一二后便将后者安排在天机谷住下等候消息。 不消三刻,一骑快马自天机谷中驰出,径直往北方而去。 自绵州往汉中,即便天机门的快马传信也至少需要五日方能送达,在此期间诸葛逊自然不会什么也不做。 他将麾下所有可靠的人手都撒了出去,除了绵州外,还往成都方向查找过去。 庞仲明在天机谷呆了一日,因着要准备第一批盐铁之物的缘故,又急匆匆返回了江州。 ----------------- 这边天机门和江州庞氏都动了起来,或为找人,或为筹措物资。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尚从义看在眼里,他的眼中时不时便会流露出一种尽在掌握的快慰来。 他丝毫不愁庞冬梅会被找到,因为就在春风一度后的第二日,他便将庞冬梅送到了绵州最大的青楼,飘香院。 飘香院是他三年前初入中原时就开始经营的秘密据点,除了他和他的师父外,无人知晓这是属于他尚从义的产业。 这些日子尚从义一面关注着天机门与江州庞氏的动静,一面则在飘香院密室中与庞冬梅夜夜笙歌。 庞冬梅从最初的抵死不从,到麻木忍受,再到如今的半推半就,这个过程令尚从义极有成就感,同时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厌倦。 不过,每当想到他与庞冬梅欢好之时,诸葛纯就在密室外站着,又令他兴致高涨,愈发想要好好地折腾这个美娇娘。 可惜,现在天机门与江州庞氏都动了起来,尚从义也只得不情不愿地从温柔乡中暂时抽身出来。 后续之事他必须要亲自盯着了,以免一个不慎坏了师父的谋划,那时可就没他好果子吃的。 说来,每每想到师父正在谋划之事,尚从义都打心底佩服不已,不得不暗赞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此事若成,于圣门大业如何暂且不论,他们阿鲁木部必将因此而大受裨益。 是以,尚从义于公于私都不敢有丝毫大意。 如今他所行之事正是谋划的第一步,将江州庞氏家主引入成都。 他原本就有意通过诸葛纯联络江州庞氏以获取盐铁,引其家主至成都不过是顺手为之。 奈何,庞家拒绝了诸葛纯,尚从义不得不另寻他法。 而庞冬梅的出现,则让他眼前一亮。 庞冬梅无疑是个美人,尚从义把持不住欲要一亲芳泽,此为其一。 其二,则是他素闻庞家家主庞世光极为宠爱这个幺女,正可以此女为饵令庞世光前往成都。 唯一令他意外的是,庞家家主如今换了人了,乃是庞世光的之子庞仲明。 此子他也有所听闻,乃是嵩阳剑派门下,只是不知学到了多少本事。 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妨碍他继续执行计划。 通过暗中观察,不难看出庞仲明对庞冬梅这个姐姐还是非常上心的,不虞他不上钩。 此时,尚从义就站在天机谷外一处山岗上,远远地望着庞仲明匆匆远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浮现一抹笑意。 诸葛纯则一脸谄媚地站在一旁,躬着身子不知在轻声说着些什么。 待庞仲明彻底从视线中消失,尚从义方才一脸兴味地转头看向诸葛纯,笑道:“这么说,你同你这小舅子也不怎么熟悉?” 闻言,诸葛纯点头哈腰,语带不忿地说道:“王子有所不知,这小子对谁都是副冷冰冰的面孔,小的自也不会没事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尚从义看他如此做派,心中暗道:我若有你这么个姐夫,我也不屑的搭理你,不得不说精明了一辈子的庞世光唯独对你看走了眼啊。 当然,这些话尚从义是不会表现出来的,诸葛纯如今对他还有用处。 于是,他轻笑出声,拍了拍诸葛纯的肩膀,笑道:“再是不熟也终归是你的小舅子,第一批货还需你带着我的人去接货才是。” 闻言,诸葛纯自是连连应是,表示定然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末了,他却略带迟疑地说道:“王子,庞仲明此来定然向天机门求援的,我们······” 不待他说完,尚从义已然笑出声来,并未多说什么,兀自转身下山去了。 看他手中折扇轻摇,步伐轻快,显然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中上。 第74章 庞仲明交货 两日后,庞仲明亲自带人押送着第一批盐铁货物到了约定地点。 这是一处位于绵州郊外的密林,虽处绵州治下,却离着成都更近一些。 他此行是带着庞十三一道来的,对于这位老管家他颇为信重,此次行事他急需有人能为他出谋划策。 他们在密林中等待了一个时辰,迟迟不见有人出现,庞仲明不禁有些焦急。 “庞叔,难道我们找错地方了?”庞仲明扫了眼带来的十辆大车,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家主稍安勿躁,还不到约定的时辰,对方不会这么快就现身的。”庞十三在一旁安抚道。 闻言,庞仲明也知是自己急躁了,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抚慰下焦躁的心情,安心坐在树下等待起来。 庞十三见此也未多说什么,起身亲自去组织带来的一众精壮家丁巡视密林。 此处林深草密,显然是对方精心挑选过的地方。 对方也怕前来接货不成反被擒拿,是以挑了这么个地方,既能暗中藏人,又能一有不对就引入林中逃遁。 庞仲明与几个姐姐关系都极好,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几个姐姐轮番带大的,自然不会冒险在此擒拿对方的人。 但庞十三却不得不防对方是想瓮中捉鳖,将他们引到这来一网打尽。 是以,此次出发之前,庞十三将家中最精悍的家丁都带了来,虽然只有三十来人,但都是经过他一手调教的,不比军中悍卒差多少。 再加上随行押送货物的百来人,也就不虞对方打什么别的算盘了。 一众家丁在庞十三安排下,分作数队轮番离开车队,四下进入密林中巡视。 庞仲明将之一一看在眼里,不由有些怀疑起庞十三的身份来。 他在汉中时也见过军队是如何运作的,此时庞十三给他的感觉好似领军多年的将军,一条条命令传达下去,整个队伍行动起来有条不紊。 他倒不是怀疑庞十三对庞家有什么企图,毕竟是跟随他父亲数十年的腹心之人,他还是信得过的。 他只是好奇庞十三在来庞家之前到底是做什么。 庞十三安排妥当回来后,庞仲明也不避讳,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 闻言,庞十三笑呵呵的提了一嘴他曾在玉麟卫做事,并未言及太多,却也足够庞仲明心中震惊的。 堂堂玉麟卫的高层,即便是退役的,怎么就来他庞家做了管家? 然而庞十三不愿多说,他也不好追问个不停,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后要跟父亲问上一问才成。 随后,主仆二人陷入了沉默,庞仲明抱剑坐于树下,庞十三则束手立于一旁,尽皆无言。 又过一个时辰,密林中终于有了动静,两拨人先后出现在车队前方。 一拨自然是庞十三派出去巡视的家丁,另一拨则是他们在此等候的接货之人。 两拨人在密林中撞个正着,便一并走了回来。 庞仲明带着庞十三迎了上去,只见他双眼微眯,内里闪动一丝怒气,因为他看清了前来接货之人是谁。 “哈哈~小弟当真是好久不见啊,你这是从嵩阳剑派学成归来了?可喜可贺啊!”诸葛纯见面便是一通大笑,不知道的还当他与庞仲明关系多亲近似得。 庞仲明却是冷哼一声,沉声道:“诸葛纯,我阿姊呢?” 见他如此,诸葛纯也收了笑意,淡淡道:“货呢?” 庞仲明定定地看了诸葛纯片刻,方才将手一抬,身后一众家丁让开条路,露出了被遮掩在后的十辆大车。 见此,诸葛纯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就要带人上前,却被庞家一众家丁再次拦住去路。 诸葛纯此番带的都是尚从义准备的人手,不多,区区二十人而已。 虽然个个都算得上江湖中的好手,但面对庞家百余人,再加上不知深浅的庞仲明和庞十三,诸葛纯也不敢托大。 只见他眼珠一转,后退两步拉开与庞仲明的距离,笑道:“小弟这是作甚?姐夫我早些带回货物,你也能早些见着你阿姊不是?” 此时,先前巡视回来的领头之人已悄声与庞十三汇报完毕,庞十三则在庞仲明耳旁说了些什么。 只见庞仲明面露迟疑,半晌方才喝道:“让他们过去!” 话落,一众家丁让开道路,诸葛纯则笑盈盈地带人上前查验大车中的货物。 错身而过之际,庞仲明咬牙切齿地轻声说道:“诸葛纯,最好我阿姊无事,否则······” 话虽未说完,但其中散发出的杀意却令诸葛纯再维持不住笑意,匆匆带着走向了马车。 那边诸葛纯在挨个大车地查验,这边庞仲明则悄声问庞十三道:“此番果真是诸葛纯所为!庞叔,左近当真没有埋伏?” 庞十三瞥了诸葛纯的方向一眼,默默点头。 “可否在此擒下诸葛纯?我就不信严刑之下他能不交代阿姊的去向!” “家主不可如此,他不是主谋。” “哦?” 见庞仲明疑惑,庞十三眼神示意身侧之人盯紧了诸葛纯一行,这才将庞仲明请到一边细细解释起来。 初见诸葛纯之时,庞十三也以为诸葛纯便是此事的主谋。 然而,当手下人禀报左近并未发现任何埋伏之人时,他便清楚事情绝非如此了。 诸葛纯此番带来的那二十人,以他的眼光不难看出个个皆是好手,最次都有后天境下品的修为。 一个逃亡在外的天机门叛逆,还要靠着夫人向岳家讨要财货,诸葛纯哪里来的银钱雇佣这些好手为他办事?此为其一。 其二,手下人回报诸葛纯一行就这点人,左近经过仔细巡察,丝毫没有隐藏之人。 如此一来,若诸葛纯是主谋,一旦他们庞家发难,诸葛纯将毫无退路。 这么惜命的一个人,会如此毫无准备的轻易身陷险境? 当然不会! 唯一的解释便是,诸葛纯不过是一个办事之人,背后主使另有其人。 听罢,庞仲明双眼一眯,一股杀意汹涌而上,恨不得就在此地打杀了诸葛纯。 不过他转念想起处境未知的庞冬梅,又生生将这股杀意压了下去。 庞十三的话他听得分明,此时不是动诸葛纯的时候,至少在寻到庞冬梅确切位置之前不能动此人,否则背后之人未必不会杀人灭口以求脱身。 届时,即便诸葛纯交代了是受谁人指使,也已于事无补。 是以,庞仲明就这么看着诸葛纯一脸得意地带走了十辆大车,临了诸葛纯还不忘提醒他三个月后记得准时交货。 “在何处交货?”庞仲明咬牙切齿地问道。 “届时自会有人通知小弟你的,呵呵。” 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直教庞仲明险些没能压下心中的杀意。 好在还有庞十三在旁提醒,他这才没有发作。 ----------------- 汉中,梁州都尉府。 云绫狐疑地接过燕十七递来的书信,暗道:大师姐才回绵州,怎的又来书信了?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迅速展开信笺细细地看了起来。 信中内容并不多,不消片刻她便全数看完,秀眉不自觉拧在了一起。 见她如此,燕十七不由出声问道:“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将庞仲明求请玉麟卫寻人一事说了出来。 若是庞仲明本人来说,云绫未必便会答应,毕竟玉麟卫虽由公孙家统领,但到底仍是公器,办事自有一番规制。 不过如今大师姐云绾来信说此事,云绫却不愿拒绝了。 况且,云绾在信中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隐隐透露出诸葛纯或是此事的主谋,这也给了云绫充分的理由。 诸葛纯祖孙勾结血杀楼意图篡夺天机门,阴谋害了天机门上代门主诸葛珲。 上次剿灭血杀楼总部之时,血杀楼楼主从始至终不曾露面,事后更是不知所踪,诸葛纯未必不知其人的线索。 以上两条,无论哪条都足以让玉麟卫出手。 而今庞冬梅的失踪未必就不是诸葛纯试图再次在天机门掀起什么动乱来,玉麟卫不可不察。 念及此,云绫当即写就两封书信,齐齐交予燕十七,吩咐道:“左手这封快马发往长安交予我师伯,另一封你差人送去成都交给王崇义,教他务必配合天机门行事。” “是!”燕十七领命,将两封书信分别收好,快步而去。 云绫坐了片刻,忽然眸子一转,轻笑出声。 “梁州都尉府诸事已然理顺,如今左右无事我何不也去凑凑热闹,不比整日在这衙门里坐着强?” 轻声嘀咕了一句,她当即起身出门去寻李思道了。 她若想去绵州凑这个热闹,都尉府之事自然不能无所交待,李思道便是最好的顶替之人。 当李思道得知云绫的打算后,先是一愣,旋即说道:“云绫师妹南下,愚兄自不会阻拦,只是大都督府那儿?” “李师兄放心,那诸葛纯祖孙曾与血杀楼合作,手中定然留有线索,我此番南下正是为了追查血杀楼楼主的,乃是公事!”云绫肯定地点点头,模样说不出的正经。 闻言,李思道嘴角一抽,暗道:你都令成都玉麟卫出动了,还要亲自走这一趟,到底是为了追查血杀楼楼主还是为了去凑热闹,怕是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不过云绫的理由的确说得过去,李思道也没再多言,乖乖担下了都尉府的一应事务,让云绫可以安心南下。 云绫对此很满意,说道:“我把十六留下帮你,李师兄不可懈怠哩。” 说罢,她便欢欢喜喜地出了都尉府,直往大都督府而去,半个时辰后她便心满意足地出来了,可见王尔山已经应允。 傍晚用过饭后,云绫吩咐燕十七准备准备,次日一早她们二人便出发前往绵州,随即又要燕十六好生帮衬着李思道一些。 对此,燕家兄妹并未多问,燕十七乖巧地去为此行准备行装,燕十六则去准备马匹清水等物,以备路上之用。 兄妹二人去后,云绫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间调息吐纳,为来日赶路养精蓄锐。 第75章 云绫问心 云绫抵达绵州之时,已是一月之后,没办法,蜀道委实太过难行了。 而且她此行只为凑热闹,是以一路也不急着赶路,晃晃悠悠游山玩水倒也惬意。 绵州福来客栈,天字二号房。 云绫此刻站在窗前望着街头攒动的人流,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神闪动,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在她身后,王崇义正微微躬身汇报着一个月以来搜寻庞冬梅的结果。 待王崇义说完,云绫收回投向街头的视线,转头看着他,说道:“这么说一个月时间,除了能确定庞冬梅未出绵州,便再没有别的线索了?” “是!” 云绫抱臂摩挲着下巴,又道:“庞家已经交了一批货,诸葛纯是如何处置的?” “诸葛纯将货物带回绵州后就没了动静,也不见他有联系买家,而且······” “而且什么?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的还扭捏起来了。” “回姑娘,手下人跟丢了押货之人,货物进了绵州便失了踪迹。” 说罢,王崇义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云绫的表情。 闻得此言,云绫的确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出言责备,只是问道:“诸葛纯逃亡在外,可曾查出他哪里寻的人手?” 王崇义理了理思绪,这才回道:“通过兄弟们一个月的追查,可以肯定这批人是从西羌和凉州分批过来的。” “梁州?”云绫狐疑地问道。 闻言,王崇义心中一动,立刻意识到云绫是想岔了,当即回道:“姑娘,是西凉那个凉州。” “哦,是那儿啊。”云绫点了点头,方才她还在疑惑梁州地界早已被都尉府犁了一遍儿,哪里来的这些可疑之人。 旋即,她又注意到除了凉州,还有个西羌。 这就有意思了,又是西羌,又是盐铁,这味道她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 念及此,云绫出声问道:“王校尉,西羌和盐铁,你就没觉得有些熟悉吗?” 闻言,王崇义微微一愣,心中念头百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脸色一变,略带迟疑地看向云绫。 见他如此,云绫明白他也想到了,当即说道:“让兄弟们往西羌方向去查,尚家兄弟、阿鲁木部还有尚从义,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又道:“至于庞冬梅,既然查不到线索就先放一放吧,待我见过大师姐后再论。” “是!”王崇义抱拳应命,当即快步退出房间安排去了。 起先他还未往西羌方面去想,此刻得了云绫指示,顿觉又有方向了。 离开之际,他心中不由感叹云绫心思缜密,也对这位即将在未来领导玉麟卫的女子升起了一股佩服之意。 王崇义走后,燕十七适时地敲门进了房间,快步走到了云绫身前。 刚刚安顿下来时,云绫便让燕十七去打听天字一号房住的是谁了。 她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偶然听引路的小二提了一嘴,说是天字一号房被人包了半年,但那人却鲜少出现,这才惹来她的注意。 绵州是金牛道南端最大的城池,过往商旅多会以此城为歇脚处,或是为踏入金牛道准备物资,或是刚出金牛道急需休整。 无论如何,三两日后便会离开绵州,奔赴各自的目的地,绝不会有停驻半年的情况。 是以,对于包下天字一号房半年之久的人,云绫是很好奇的,这才让燕十七去打听打听。 云绫此刻已斜靠在软榻上,见燕十七进来,便问道:“如何,可查到对门是谁人包下的?” 燕十七先是斟了杯清茶递给云绫,这才轻声回道:“姑娘,掌柜的说包下天字一号房的乃是一英俊男子,不过他也不知对方姓名,只是按对方要求每日派小厮打扫房间罢了。” “哦,英俊男子?”云绫闻言面露笑意,说道:“一个人?” “是的。不过掌柜还说,此人并非每日都在,只偶尔才会过来住上一晚,多数时候天明就走。” “可问过具体模样?” “问了,掌柜说此人二十出头年纪,相貌英俊,每次见他都是穿着一身华服,看着就非富即贵,尤其是其手中有一柄玉骨折扇极为惹眼。” 燕十七将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道出,云绫却从中听到了熟悉的东西。 “玉骨折扇?”云绫凤眸微眯,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玉石质地易碎,并不是制作扇骨的好材料,但它却有个很好的特性极得江湖人士的青睐,那便是对真气有着极好的传导作用。 是以,玉骨折扇通常都是江湖人士所使用的奇门兵器。 在她认识的人中,唯有一人是使这等兵器的,年纪也正可对上。 念及此,云绫不由笑道:“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哩。” 闻言,燕十七心知云绫猜到了对方的身份,问道:“姑娘猜到对门是谁了?” 云绫微微颔首,眼中闪过精芒,幽幽道:“以玉骨折扇为兵刃,又是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我认识的人里唯有尚从义符合。若我此前推断无误,那么此人眼下的确很可能出现在绵州附近。” 说罢,她想起刚刚离去的王崇义,忙吩咐道:“十七,你快些追上王崇义,告诉他此事,他自然明白该如何行事!” 闻言,燕十七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房间追王崇义去了。 云绫独自一人留在房中,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托腮,一手端茶,配上她今日穿着的粉色广袖云纹衫、月白珍珠缎面鞋,当真是窈窕淑女不同往常。 这身装扮还是燕十七为她准备的,说是姑娘风华绝色不可被遮掩了去。 对此,云绫不置可否,她是从不在意这些的,穿着舒服便可,燕十七想折腾她也就由着了。 此刻独处下来,云绫不禁在心中与玲珑絮叨起最近的事来,说着说着话题就说到了庞冬梅身上。 “我看这庞冬梅多半是落尚从义手里了,诸葛纯那厮只怕也已投靠了西羌阿鲁木部哩。” 【怎么说?】 “方才你也听到了,对门住的多半便是尚从义。尚家败落,阿鲁木部没了盐铁来源,加之乾州大败而回,只怕已是实力大损哩。我若是尚从义,此刻也会急切想要弄到新的盐铁来源。” 【你是说江州庞氏?】 “那可不。庞家的盐铁买卖规模比之尚家还大,若能拿捏了庞家,还愁没有盐铁?” 【很有道理,但是怎么让庞家就范?】 闻言,云绫沉默了片刻,庞世光和庞仲明她都见过,人品倒是端正,更何况还有庞十三在为玉麟卫盯着庞家。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情况她知道,尚从义可未必知道,所以还是有理由对庞家下手的。 那么,要如何让庞家就范呢? 这次对方以庞冬梅为要挟得了一批盐铁,看似得手,但庞仲明那人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加之背后还有个天机门在。 如今天机门和庞家不都动起来了,光是她先前在窗口站的那么一会儿,就瞧见至少三批两家的人手匆匆打眼前过去。 此等情况下,对方能将庞冬梅藏多久?还是说,其实庞冬梅已经被处置了,对方压根不怕被找到? 念及此,她一时也没了头绪,只得说道:“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让庞家就范,但至少通过庞冬梅已经得了一批盐铁了。” 【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只是你习惯了以光明磊落的方式看事情,这才想不到的。】 “什么简单的办法?” 【控制住庞家的话事人。】 说完这句话,玲珑便噤声了,有些事只需点到为止,终究需要云绫自己想透才好。 若她不能学会小人之心,未来只怕要在这上面吃上大亏。 云绫此刻却无心体会玲珑的苦心,她正因为玲珑的话而陷入深思。 控制住庞家的话事人,一听这话她就想起了不久前的血杀楼,想到了空空道人所说的控制天字组那些半步宗师的法子。 天蕴丹,一种能增进修为,却也能教人三月不食就痛痒难耐、死状可怖。 在汉中时,她已经找到了血杀楼背后势力的蛛丝马迹,从残存的图册中不难推断血杀楼是魔门玄天宫组建的。 如今几乎可以断定魔门是遁入西羌地界默默发展了,那么同样来自西羌的尚从义会否与魔门有牵扯? 若有,那么尚从义会否从魔门手中得了什么类似天蕴丹一般的药物? 若还是有,那么以此药控制庞仲明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连半步宗师都能为天蕴丹控制,区区后天境中品的庞仲明又如何能摆脱得了? 念及此,云绫猛地身子一震,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她似乎抓到了整件事背后的脉络,然而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想抓住却又觉面前升起一片迷雾,教她怎么也抓不住。 苦思半晌无果的她不觉有些烦闷,随意挥手以真气将手中茶杯送回桌上,旋即起身再度站在了窗口。 望着窗外依旧如织的人流,云绫心中烦闷不仅未得舒缓,心情反而愈发沉重起来。 怎么总有人要与这繁华盛世过不去?就不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享受这难得的太平? 或许是感受到云绫的心情,她食指上的白玉戒指微微闪动华光,随即玲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几年你也读了不少经史子集,你应该知道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岁月静好。】 【小世界也好,大宇宙也好,总有人在为了盛世太平而默默负重前行。】 【如今你在这里,未来你还会去到宇宙,你得早有准备才行。】 闻言,云绫只觉心头沉甸甸的,不禁呢喃道:“我真的可以吗?” 其实自从上次与安可分开后,云绫表面看着无事发生,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但玲珑却知道她的心里一刻也未轻松过。 玲珑也是借着今日,想要开导开导她,鼓励鼓励她。 当云绫呢喃出口时,玲珑并没有说话,因为它明白云绫并不需要它的回答。 云绫只是在问自己罢了。 第76章 云绾解烦 翌日,云绫留下燕十七在客栈等消息,自己则来到了天机谷。 诸葛逊近日为着庞冬梅失踪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前几日便带人往成都而去,是以今日只有云绾来接待云绫。 自家姐妹相见自没有那许多客套,刚刚坐定云绫便道明了来意。 “小六,你是说庞氏一事背后很可能是西羌的手笔?”云绾惊讶道。 云绫点了点头,说道:“根据十七打探到的消息,福来客栈天字一号房住的很可能便是尚从义。此人乃是西羌阿鲁木部的王子,此前尚家走私的盐铁多半都是入了阿鲁木部之手。” 闻言,云绾也猜到了云绫话中之意。 诸葛纯以庞冬梅为质向庞家索要盐铁之物,尚从义又在此时出现在绵州,联系上尚家兄弟正是逃亡的西羌,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诸葛纯已经投靠了西羌。 尚家的盐铁走私断了,阿鲁木部自然要想法重新获取盐铁。 念及此,云绾顿时想到庞仲明很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 “坏了,庞仲明!”云绾一拍桌案,惊呼出声。 “大师姐,庞仲明怎的了?”云绫忙问道。 “昨日夫君派人传讯,说是在成都发现了庞冬梅的踪迹,庞仲明急匆匆便赶去成都了!” 云绾匆忙说了一句,起身便要去寻人传讯诸葛逊,教他留心有人对庞仲明下手。 云绫闻言秀眉一蹙,手指不自觉叩击着桌案,心中琢磨着此事。 尚从义在福来客栈包了半年的天字一号房,还时不时便会去住上一阵,显然他就在绵州附近活动。 若庞冬梅在他手里,没道理此时会出现在成都,看来是有人想将庞仲明引过去。 至于引过去后要做什么,那就不是现在能够猜到的了,左右不过是诱捕之类的。 念及此,云绫凤眸微眯,盘算着是否要赶去成都看看。 这庞仲明好歹是好姐妹的未婚夫,总不好眼睁睁看着对方有事,回头该没脸与王孟青交待了。 正在此时,云绾已安排妥当,又急匆匆回来,就在云绫身旁坐下,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后者。 云绫被看得不自在,娇嗔道:“大师姐这般看着我作甚?” 闻言,云绾正了正神色,拍拍云绫的手背,沉声道:“小六,此事原也与你无关,你却一路南下而来,究竟所为何事?我可不信你会轻易抛下公务。” 此言一出,云绫登时愣了愣,眼眸低垂,讷讷道:“公务繁琐枯燥,我也就是有些烦闷,来此凑凑热闹罢了。” 见此,云绾仍旧看着云绫,虽未说话,但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好半晌,云绫才轻叹一声,声线略显低沉地说道:“就知瞒不住大师姐哩。” 闻言,云绾神色一松,抚了抚云绫的发丝,笑道:“既然知道,还不快说。这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大师姐也好为你参详参详?” 云绫抬眼看了满面笑意的云绾一眼,深吸一口气,旋即说出了心中的烦闷。 自打上次与安可分别之后,她的心中就一直压着一块石头,却苦于无处诉说。 时空管理中心的事是绝不能外泄的,因此她也只能故作无事发生一般,平日里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不得不说她掩饰得很好,连身边最亲近的燕十七也没瞧出不对来。 她怀揣着一腔烦闷整日躲在衙门里理事,但她也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正好,此时云绾的书信送了过来,她便有了出来散散心的打算,顺道也来寻云绾排解排解。 对云绾,她当然不能说得那么明白,还是当初应对公孙玉瑶的那套说辞,只说她因缘际会加入了一个致力于维护天下安定的神秘组织。 而最近,这个组织出了些状况,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她单独面对未知的威胁,因而心中烦闷。 待云绫一阵絮絮叨叨过后,云绾精准地从她的话中提炼出了核心的信息:她家小六毫无准备地挑起了一副重担,还是谁也不能说的重担。 云绾深吸一口气,沉吟半晌,方才语气和缓地问道:“小六,你是担心遭遇生命危险?还是担心自己能力不够应付不了那些威胁?” 话落,云绫随即出声道:“自是担心我能力不够哩。大师姐,你却不知,带我入门的安可姐修为有多高,我看便是咱们师公也未必是对手哩。就这,我初次遇上她时,她还是重伤昏迷着哩。” 闻言,云绾心中一惊,在她的认知里似师公公孙弘这般先天之境的宗师已是武道的尽头,云绫却说世上有人比之宗师更加厉害,这样的人看样子还不止一个。 初闻此言,如何能教她不心潮激荡? 惊过之后,她满心只剩下对云绫的担忧。 如云绫所言,那个修为更在宗师之上的安可都会重伤昏迷,她委实难以想象云绫将要面对的对手会有何等威能。 “小六,这个组织你就非加入不可?”云绾问道。 “非加入不可!”云绫肯定道。 “即使随时可能为此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云绾再问。 “在所不惜!”云绫再答。 “为何?” “为了找回家人!” 话落,二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最后的答案教云绾不知再如何说下去。 云绫的心结她们几姐妹都是心中有数的,就是寻找家人。 二人沉默半晌,云绾叹了口气,拍拍云绫的手背,温声道:“你既已决定,大师姐也唯有支持你了。”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双眼看着脚尖,轻声回道:“谢谢大师姐。” 云绾臻首轻摇,安抚道:“你若担心应付不了,岂非不拿几个姐姐当自己人?便是我们几个也应付不了,不还有师父,还有师公?你没必要全都憋在心里,我们都会帮你的。” 话音落下,云绫猛地抬头看向云绾,小嘴一张就要说话,却又突然愣住,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见状,云绾又是一叹,抚上云绫的发髻,笑道:“怎么,瞧不上姐姐们的修为?” 闻言,云绫赶忙摇头,眼中酝酿了雾气,咬着红唇也不说话。 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云绾怎会不知云绫的心思,笑道:“逗你的,我知你是担心姐姐们遇上危险,但这世上岂有半分风险也无之事?” 说着,她便将云绫揽入怀里,又道:“小六,咱们姐妹几个都是孤女,从小一起长大,世上再没有比我们更亲的人了。无论哪一个遇上了事,那都是咱们姐妹的事,你心中可许有旁的计较,没的寒了姐姐们的心。” 云绾这番话说出,云绫早已在她话中泪眼朦胧,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 见此,云绾拍了拍云绫的背心,轻声问道:“此事师父知道吗?” “师父知道我加入了那个组织,只是此事是最近才有的,没来得及告知师父哩。”云绫声音软软糯糯的,听着就教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一番。 云绾也是面露笑意,暗道可是好些年没听过小六这般说话了,一如当年练功偷懒被师父责罚之时。 话已说透,云绾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开口调笑道:“所以,你此番南下其实是来我这寻安慰的?” 闻言,云绫面色一红,讷讷地点了点头,软软糯糯地回道:“我心中烦闷又无处述说,左右也只有大师姐这里最近哩。刚好大师姐又来了书信,我索性便来了。” 话音落下,云绾笑意更甚,说道:“那可得多谢你还记得我这大师姐了。” “大师姐~”云绫闻言不依,娇嗔出口。 云绾却是轻笑出声,半晌方才止住笑声,将云绫扶起,随即正色道:“小六,以后再不许如此了,知道吗?” 见云绾神色,云绫乖巧地点点头,应承下来。 见此,云绾神情一松,笑盈盈地说道:“好了,你来天机谷还不曾拜访我公爹,多少有些于礼不合。” 说罢,她看看天色,又道:“这个时辰公爹当是醒了,我且带你去见上一见。” 云绫对此自是点头应下,当即便起身跟在云绾身后,转入后堂去拜会诸葛钰。 诸葛钰的身体还是老样子,说不上几句便会咳嗽难止。 见此,云绫也不敢多作打扰,客套几句后便随着云绾退了出来。 这次云绾将云绫带到了她居住的小院,姐妹二人便在院中石阶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片刻后,见日头已经偏西,云绾出声问道:“小六,今日不若就在我这院儿里住下?你大姐夫不在,咱们姐妹这可一块儿说说体己话。” 闻言,云绫也注意到天色不早,摇头回道:“今日便不在谷中留了,十七还在绵州守着,我也得回去看着一些。若是能擒下尚从义,或许就能找到庞冬梅所在了。” 云绫所言乃是正事,云绾也就不再强留。 于是,姐妹二人齐齐起身离了小院,云绾亲自将云绫送出了天机谷。 临别之际,云绾拉着云绫的手说道:“小六,万事不可逞强,莫要忘了你从不是一个人。” 闻言,云绫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才告别云绾向绵州而去。 待云绫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云绾才收起满脸笑意,有些忧心地呢喃道:“这个小六,也不知怎么会加入那奇奇怪怪的组织。也不知师父是否知道些什么,也不见拦着她些。” 末了,她轻叹一声,转身往谷内走去,心中打定主意要写信与师父说道说道此事。 能让素来万事不往心里放的小六为此烦闷,甚至需要专程来寻她倾诉一番,可见此事带给小六的压力有多大。 她可不信自己的一番话就能让云绫彻底放开,此事或许还需师父公孙玉瑶亲自来一趟才成。 第77章 恶夫横死 离开天机谷后,云绫一路施展身法,避开官道人流,终于在日落前返回了绵州城。 不曾想,刚回到福来客栈,燕十七就与她说了个好消息。 原是云绫离开后不久,天字一号房的人就回来了。 燕十七在房中听见动静,当即寻了个角落避开路人的视线翻上了房顶,瞅准天字一号房的方位便揭开了一片瓦片。 透过不大的缝隙,她看清了房中之人的装扮,正是掌柜所说的英俊男子。 奈何她此前并未见过尚从义,无从分辨,只得又盖上瓦片,偷偷离了福来客栈,在不远处的拐角找到了玉麟卫的哨探。 通知到位,剩下的事燕十七便没再插手,悄悄摸回天字二号房,一面留心对门的动静,一面安心等着云绫回来。 “我回来时房中已无人,那人是何时离开的?”云绫轻声问道。 闻言,燕十七估摸一番,这才回道:“约莫一个时辰之前走的,我在窗口看见玉麟卫有人跟了上去。” “好!”云绫微微颔首,说道:“走,我们寻王崇义去!” 说罢,她便起身要走,房门却在此时被敲响。 云绫动作一顿,冲燕十七扬了扬下巴,后者会意,当即朗声问道:“谁啊?” 片刻,门外传来回话:“王掌柜差小的来请云老板商谈买卖细节,不知云老板可回来了?” 燕十七并未立即回话,而是冲云绫微微颔首,在其耳边悄声道:“是今日王校尉约定的暗号,表示地方找到了。” 闻言,云绫当即出声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小厮装扮之人便推门而入,旋即返身又将房门合严实,这才快步走到云绫身前见礼。 “小的李三,乃是王校尉麾下亲兵,见过公孙都尉!” 云绫抬手虚扶一把,随即问道:“王校尉差你来所为何事?” “回都尉,今日得燕姑娘报信,兄弟们跟着那人到了绵州城外一处破庙,在那发现了诸葛纯的踪迹。王校尉命我前来问过姑娘,可要拿下此人?”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又问道:“天字一号房那人可在?” 李三摇了摇头,回道:“那人见过诸葛纯后便回了绵州城,径直去了飘香院。” “飘香院?什么地方?”云绫不解道。 “这······”李三自是知晓飘香院的,只是此间二女皆是身份尊贵,他委实不知如何开口为好。 倒是燕十七全无顾忌,见李三如此,当即俯身在云绫耳边悄声说道:“是绵州城最大的青楼。” 闻言,云绫先是一愣,随即故作无意地轻咳一声,淡淡道:“原来如此。那人画像可准备好了?” 李三暗暗舒了口气,闻言当即自怀中掏出一张折叠齐整的白纸递了过来。 燕十七上前一步接过,随即在云绫跟前展开,其上绘制的正是一幅人像。 云绫都不必仔细辨认便可确定这人正是尚从义,不由轻声说道:“果真是他。” 说罢,她又问起王崇义现在何处,得知其正亲自带队在城外破庙布控。 于是,待李三指明了方位,她便带着燕十七各自展开身法掠出窗口向破庙赶去,惊得街头路人频频惊呼出声。 李三见追之不及,只得自行离了福来客栈。 ----------------- 绵州城外,云绫到时日头才刚刚落山,不过以她的眼力并不会受黑暗所影响。 循着王崇义特意留下的印记,她带着燕十七轻易便找到了破庙后的密林中。 走不多时,茅屋隐隐可见,道旁忽然窜出两人来,正是玉麟卫哨探。 云绫表明身份,这二人便领着她与燕十七去寻王崇义。 “崇义见过姑娘!” 刚一见面,王崇义便单膝一拜,可谓恭敬有加。 如此做派,顿时引得周围不明就里的玉麟卫哨探们侧目。 这也是王崇义有意为之,为的便是彰显云绫的身份。 职位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是玉麟卫中的封疆大吏了,对于公孙安世的一些安排他还是能听到不少风声的。 早在数月之前,他就已经接到同僚的传讯,说是公孙家选定了未来接手玉麟卫的人。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通过公孙安世亲自随同天使入蜀宣旨便已猜到了几分,这个人多半便是公孙姑娘了。 是以,此次见面,王崇义一直持礼甚恭,隐隐以下属的姿态面对云绫,为的自然是提早打好关系了。 云绫对此也不甚在意,王崇义的能力她看在眼里,未来在蜀中还少不得他的助力。 她伸手虚扶一把,示意王崇义起身说话,随即问道:“确定是诸葛纯?” 闻言,王崇义一面在前引路,一面回道:“回姑娘,正是诸葛纯藏在此处!玉麟卫中有蜀中各大势力主要人物的画像,绝错不了!” 见王崇义如此肯定,云绫也放下心来,带着燕十七随王崇义一道来到茅屋外围的杂草丛中。 通过敏锐的感知,她很确定眼前的茅屋中只有一人,而茅屋之外可就藏了不下二十人,将不大的茅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观察一番,她轻声说道:“茅屋之中只有一人,吩咐大伙也不用藏了,直接手弩开道,围了吧。” 王崇义得令,当即将手指放入口中,一声清亮的哨声随之响起。 随着这一声口哨,藏在暗处的玉麟卫齐齐出动,云绫也当先走出藏身处,身后则紧跟着王崇义和燕十七。 茅屋中,诸葛纯正准备歇下,被这哨声惊动,忙趴到窗前向外张望。 这一望,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只见外间十数顶盔掼甲的精锐士卒已将茅屋围住,个个手持劲弩指着这里,弩箭上的点点寒芒看得他直觉后脖颈发寒。 再看领头之人,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公孙云绫! 围住茅屋,王崇义极有眼色,主动上前喊道:“诸葛纯,我等乃是玉麟卫,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出来束手就擒!” 话落,茅屋房门一开,诸葛纯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面上已是大汗淋漓。 “小人投降!小人投降!莫要发弩!”诸葛纯大声喊道,惊骇之下竟然破了音。 他一出来,周遭的玉麟卫便一股脑围拢过来,前后左右不留一丝空隙,个个皆以手弩相对。 如此阵仗,诸葛纯只觉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跌跪在地,俯首不敢去看,身子颤抖不止。 见此,云绫不由想起当日在天机门初见之时,两相比较简直判若两人。 “王校尉,你来审吧,我只看着便好。”云绫说了一声,便领着燕十七走到了一边。 王崇义领命,当即走上前去,就要开始审讯。 然而,就在此时,玲珑忽然发出示警,云绫暗道不好,出声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蹬,身形向着诸葛纯疾射而去。 那边王崇义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忽闻云绫示警,本能地脚下一顿向后避让,只觉眼前寒芒一闪而过,丝丝缕缕的碎发自额前飘落,骇得他冷汗倏忽直下。 玉麟卫一众尚未反应过来,诸葛纯已然暴起,一脚踹飞一人,循着空隙便蹿了出去。 也不怪玉麟卫反应不及,委实是诸葛纯伪装得太好,谁能想到一个看上去胆小怕死之人竟会在重兵包围之下忽然发难的? 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诸葛纯已逃入了密林,而云绫也紧追了过去,燕十七则循着云绫身后一同消失无踪。 王崇义只觉此次是丢了大人,竟然让人在玉麟卫包围之下逃脱,当即喝令道:“追!” 话落,他便领着一众玉麟卫追入密林中。 密林内,诸葛纯在前发足狂奔,云绫则在后紧追不舍。 莫说有玲珑的探测,便是云绫自己如今的感知力,百步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她的感知。 是以,无论诸葛纯如何改变路线,云绫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后不远。 眼看摆脱不掉,诸葛纯也是发了狠,脚下一顿,猛然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回身袭来。 见此,云绫嘴角一扬,不慌不忙地一个错步避让锋芒,旋即手起剑指点向诸葛纯腰侧穴道,使的正是烟波指制人之技。 一击不中,又觉腰间劲风袭来,诸葛纯手腕一转,剑势陡然下劈,欲要削去云绫手指。 眼见于此,云绫只得收力变招,一面避过剑锋,一面趁错身之机抬脚踢出。 “砰!”诸葛纯后腰中招,一声闷哼,身形止不住向前扑去,眼中闪过惊诧之色。 他不曾见过云绫动手,自然无从知晓后者的手段,看其年轻还道至多修为与自己一般,这才一交手就吃了大亏。 如今先手已失,他刚刚稳住身形想要反击,却闻脑后劲风乍起,顿觉汗毛倒竖,就势一个驴打滚躲避开去。 回身一看,方才站立之处已被轰出一处小坑,若非他躲避及时,只怕此刻身上就开了窟窿。 再看云绫,她正站在数步之外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 “真气外放?!”诸葛纯惊呼出声。 有了这个认识,他也不再奢望能与云绫交手,以他后天境中品的修为平日里或可一战,但今日绝对不行。 若不尽快脱身,只怕稍后玉麟卫就能追来,届时可就万事皆休了。 念及此,诸葛纯鼓足一身真气灌入兵刃当中,随即操起锋芒毕露的软剑便向云绫掷去,而后头也不回地一头扎入密林当中。 面对疾射而来的软剑,云绫只在当面之时轻飘飘地曲指一弹,软剑顿失威能,被远远弹飞出去。 又见她脚下一动,向着诸葛纯逃遁方向追去,面上倒是丝毫不急。 正追着,忽然她脸色一变,只因在她的感知中除了正在迅速靠近的燕十七等人,又突然多出了一人来,就拦在诸葛纯前路上。 那人的气息她并不熟悉,显然不是自己人。 此时拦在前路,不是帮手就是灭口。 念及此,她面上再不复轻松,当即全力疾驰过去。 可惜,她终究是晚来一步,诸葛纯就那么双目圆瞪地倒在地上,胸口塌陷,早已生机断绝。 第78章 庞氏漂尸 云绫到时,诸葛纯已生机断绝,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她仔细感知一番,无论是她还是玲珑均未察觉到先前拦路之人的存在,显然已经远遁而去。 无奈,她只能上前打量起诸葛纯的尸首来,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诸葛纯胸口完全塌陷,显然是被浑厚掌力一击毙命的。 在他的眼中,云绫尚能察觉出不甘与难以置信来,可见其与拦路之人是认识的。 “尚从义?不对,他此刻应该还在飘香院才是。”云绫自问自答一番,并无多少头绪。 就在她仔细查看诸葛纯尸首之时,燕十七率先赶到,见此情景赶忙上前来,一脸戒备地看向四周,以尽护卫之责。 随后,王崇义也率玉麟卫赶到。 云绫从诸葛纯尸首上不能说一无所获,也算得上是几无线索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来人与诸葛纯相识,并且掌法精湛,至少有着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然而这点线索,有也几乎等于无。 见王崇义来了,这个烂摊子云绫便甩给了他,论侦缉还是玉麟卫更专业一些。 王崇义问起具体情况,云绫便将先前发生之事细细说了一番。 原本她是不想费太多手脚,只待诸葛纯力竭再将之拿下,岂料半道被人截了胡。 闻言,王崇义的第一反应也是尚从义杀人灭口,当即唤过亲兵火速回城查证尚从义是否还在城中。 这边,诸葛纯的尸首被玉麟卫收殓,准备带回驻地去仔细查验。 云绫并不打算随玉麟卫一道,她与王崇义说了一声,便带着燕十七径直回了福来客栈歇息。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收到消息的云绾便出现在天字二号房中。 玉麟卫是在夜里通知天机门诸葛纯之死的,云绾禀明诸葛钰后当即便赶来了绵州城。 她先是去玉麟卫驻地辨认了尸首,这才来寻云绫,想要知晓更具体的情况。 得知云绾的来意,云绫又将诸葛纯死前的情景叙述了一遍,末了还颇为可惜地说道:“哎呀,都怪我当时太过大意哩。若是直接出手擒下,他也不会被人灭了口哩!” 云绾全程都未曾插话,此时闻得云绫之言,这才不甚在意地说道:“此人死便死了,只是可惜庞氏的线索又断了。” 闻言,云绫眼珠一转,旋即附在云绾耳边悄声道:“也不算断了,还有条大鱼哩。” 云绾惊疑地看向云绫,眼中透着询问之意。 见此,云绫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门口方向,说道:“对门天字一号房,住着的便是尚从义。说不得昨日打杀诸葛纯的便是此人哩。” 云绾看了一眼门口,又看向云绫,轻声道:“你就这么住在这,也不怕打草惊蛇?” 闻言,云绫摇头笑道:“若此事当真与尚从义有关,那昨日玉麟卫找上诸葛纯就已是打草惊蛇了,否则也犯不着杀人灭口不是。” 说罢,她见云绾忧心的模样,又道:“大师姐放心,这客栈早已被玉麟卫控制,除了掌柜的,其他人都换成了玉麟卫的人手,我在这安全着哩。” 见云绫这般说,云绾也想起了进来时引路的那小二,当时看着寻常,却总给她一种莫名的不协感。 原来是玉麟卫装扮的,这就难怪了。 当下云绾也放心了一些,便与云绫说起了旁的事情来。 昨夜诸葛逊又自成都派人回来传讯,说是他已与庞仲明会合,对于云绾的提醒他也心中有数了,断然不会教歹人有机可乘,让云绾放心。 云绾将此事说出,云绫不由微微颔首。 对于这位大姐夫,云绫还是颇为信任的,处事有章有法,极为稳妥。 他既有了防备,想来庞仲明也不会轻易便教人得了手。 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推测,究竟是与不是,恐怕只有拿下尚从义后才能知晓了。 就在姐妹二人叙话之时,守在门外的燕十七忽然开门放了一人进来。 云绫抬眼看去,正是昨日前来传讯的李三。 李三见礼过后,见云绫房中还有客人,当即有些迟疑起来,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话。 见此,云绫轻笑出声,道:“李三,这位是我大师姐,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闻言,李三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抱拳道:“公孙都尉,王校尉令小的来通禀,那尚从义昨日进了飘香院后便不见出来。我们有兄弟扮作客人进去,但不曾发现尚从义的踪迹。” “不曾发现踪迹?”云绫秀眉微蹙,不解地问道。 “是!进去的兄弟将飘香院走了一圈,都不曾发现尚从义,是以王校尉怀疑飘香院内有密道或是密室。”李三回道。 云绫皱眉思索着,秀气的指尖不自觉叩着桌面,“笃笃”声极有节奏。 见到云绫此时的模样,云绾不禁想到了自家师父,思考问题时也是这般模样,这哪只是师徒啊,说是娘俩也不为过。 “飘香院是谁的产业可曾查过?”云绫指尖一顿,问道。 李三想了想,这才回道:“此事倒是查过,说来也怪,这飘香院原本不温不火,但三年前被新东家买下,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不少姿色不俗的女子,从此生意兴隆,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只是······” 说到此处,李三没再说下去。 见此,云绫也明白,查是查了,只是还没查到。 不过她也没在意,本就是随口一问,似青楼、赌坊这等产业,所谓的东家不过是摆在明面的傀儡,真正的东家皆是隐于幕后的,没那么好查到。 这点云绫知道,玉麟卫自然也知道,是以李三才没拿明面上的东家来说事。 想问的都问了,云绫勉励两句便打发了李三离开,她还要与云绾说说后续的打算。 “大师姐,我打算去飘香院一趟,你可不许跟师父说哩。”云绫轻声说道。 闻言,云绾先是一惊,随即说道:“你一个女孩家家的,去那种地方作甚?便是要查,自有玉麟卫在,他们比你合适。” 对于云绾的反对,云绫是有预料的,但她心中却是有着成算的。 玉麟卫固然能去查,但她有着玲珑辅助,什么密道密室的都逃不过玲珑的探测。 可以说,她只要进飘香院走上一遭,便能将整个飘香院查个底儿掉。 但这话没法与云绾明说,她也只得撒娇卖乖,只说尚从义干系重大,她得亲自盯着些才放心。 云绾却是不信的,还当云绫是出于好奇,想要去见识见识青楼。 是以,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直言云绫若是敢去,她回头便写信告诉师父知晓。 没奈何,云绫只得皱了皱眉头,没再说下去。 她深知云绾的性子,什么事一旦认准了你就别想轻易改变她的想法。 云绾见她歇了心思,又温言安抚了片刻,随即表示今日便在这福来客栈歇下了,姐妹俩许久不曾一块儿窝在被窝里说说体己话了。 云绫心知这是大师姐不放心,担心她夜里偷偷去飘香院,这才要留宿于此看着她呢。 对此,她也只得接受,不然显得她做贼心虚似得。 入夜,云绫与云绾同榻而眠,她枕着云绾的胳臂,姐妹俩悄声说着体己话。 燕十七则在一旁软榻上安枕,呼吸轻缓,显然已经睡熟。 倏的,房门突兀地被敲响,燕十七猛然睁开双眼,旋即起身快步赶到门边,袖中短刃滑出,谨慎地问道:“谁?” “王掌柜送信,请云老板尽快过去一趟。”门外响起李三的声音。 云绫姐妹也一直关注着这边,闻言,云绫当即起身穿衣,一面冲着燕十七点头示意。 后者会意,轻声回道:“稍待。” 说罢,她收起短刃,转身过来帮着云绫更衣。 不多时,云绫三女便随着李三匆匆离开福来客栈,趁着月色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云绾只当公事,本不欲同往,但李三的话却让她不去也不行了。 只因李三带来了庞冬梅的消息,一个坏消息。 庞冬梅死了,尸首就漂在离飘香院不远的小河沟里。 “死因为何?”云绫一面赶路,一面问道。 “来时尸体刚捞上来,军中仵作说可能是自戕。”李三回道。 这个回答令云绫和云绾齐齐皱眉,二女对视一眼,也不再多问,一切见了面再看不迟。 待到玉麟卫驻地,王崇义亲自将云绫三女迎了进去。 见到庞冬梅已经僵直的尸体,云绾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悲伤。 事实上,云绾和庞冬梅的关系可以算得上亲近,否则当初也不会去劝说庞冬梅休夫还家。 没想到一次寻常的出谷,再见面却是这副模样。 这里是玉麟卫的地头,云绾不便多问,只得由云绫出面了。 “王校尉,庞冬梅的死因可确定了?” “自戕而死。”说着,王崇义伸手指向庞冬梅脖颈上一处被泡得发白的血洞,又指了指一旁摆放的一枚金簪。 云绾一眼便认出了那金簪,轻声说道:“庞氏说这簪子乃是诸葛纯大婚当夜送她的,她一直都戴着,没想到却成了她自戕的凶器。” 闻言,云绫也看了金簪一眼,旋即又看向王崇义,问道:“即便如此,何以判定乃是自戕?” 王崇义给身侧亲兵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从一旁取过一张布帛,其上隐隐透着血迹。 “姑娘,此物是仵作在庞氏内衬中发现的,虽被河水浸透,但字迹仍可分辨。” 说罢,他便将布帛展开,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云绫与云绾齐齐移步过去,只见不大的布帛上密密麻麻写着上百言,字迹嫣红,竟是封血书。 待看过后,二女眼中齐齐爆发出骇人的杀意。 “贼子安敢如此!” 云绫咬牙一声低喝,听得王崇义及一众亲兵尽皆心中一颤,低头不敢去看。 第79章 查抄飘香院 血书之上短短百余字,却道尽了庞冬梅的绝望与哀怨。 她的遭遇虽未直白道出,却也能从字里行间窥得一二。 正因如此,云绫姐妹才会杀意迸发,恨不能当即便寻到尚从义将之千刀万剐。 连一向少言寡语的燕十七看过之后,也止不住身躯发颤,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王崇义自然已看过这封血书,他很清楚其中的内容,是以对于云绫三女的反应早有预料。 饶是如此,面对此刻三女毫不遮掩的凌冽杀意他仍旧觉着心底发寒,不敢直视三女此刻的神情。 云绫一声低喝宣泄怒意,相比之下云绾则要冷静许多。 她一手握住云绫的手掌,微微摇头示意后者冷静,一手取过后者手中的血书,再度细细看了起来。 布帛之上字字泣血,她仿佛看到了庞冬梅错付良人的绝望与对未来的无助。 饶是对诸葛纯已经死心,但当尚从义带回诸葛纯的死讯时,庞冬梅仍是心痛的。 然而,真正让她决心赴死的,却是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她无法面对为欺辱自己的人生儿育女,更无法面对的是自己竟然内心中升起了一丝顺从的念头。 她要趁着这丝念头还不足以影响她的时候,从容赴死。 于是,庞冬梅趁着尚从义收拾行装的空档以金簪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细细看罢,云绾也不知庞冬梅最后到底是否放下了诸葛纯,否则怎会用诸葛纯所送的金簪为生命划上句号。 哀叹一声,她放下血书,眼中再次升腾起怒意。 云绫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云绾细细查看血书之时,她也看了过去。 云绾关注到的或许是庞冬梅的遭遇,但云绫却敏锐察觉出了血书中透露出的信息,尚从义在收拾行装。 “王校尉,立即洒出人手,封锁进出绵州的要道,尚从义想跑!”云绫低喝出声。 “是!”王崇义心中一凛,不敢耽搁,当即领着亲兵匆匆离去。 云绾闻言,轻声问道:“小六,你如何得知的?” 云绫伸手在血书上一指,正是庞冬梅趁尚从义收拾行装自戕的那段文字。 见此,云绾不由叹道:“还是你心细,我却未曾想到这茬。” 云绫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大师姐谬赞哩,我也不过是身在其位,是以思虑多些罢了。” 说罢,她最后看了一眼庞冬梅的尸首,轻轻扯上白布遮掩其面容,而后问道:“如今诸葛纯、庞冬梅皆死,大师姐有何打算?” 闻言,云绾略一思索,旋即回道:“毕竟是诸葛家之人,若是可以,明日一早我想先将他们带回天机门,至于庞家那里······” 云绾迟疑片刻,云绫当即说道:“此间事了,我欲往成都一行,庞仲明那儿便由我去通知吧。” 云绾微微颔首,同意了云绫的提议。 当下三女便退出了此地,正见外头玉麟卫们匆忙出发的身影。 见此,云绫垂眸片刻,瞧见王崇义过来,当即说道:“王校尉,发现庞冬梅尸首的小河沟离着飘香院几何?” 闻言,王崇义心中默算一阵,抱拳回道:“那小河沟连通飘香院后院,说不得尸首便是从飘香院顺流漂下的。” “好!除却封锁道路的人手,此间还有多少人手可以动用?”云绫点头问道。 王崇义当即有些为难,表示此刻只有他的亲兵尚可动用,不过人数只有十人。 云绫沉默片刻,旋即看向云绾,问道:“大师姐,天机门在绵州可有人手?” 闻言,云绾微微颔首,说道:“绵州靠近天机谷,自然是有人手的,小六这是要作甚?” 云绫冷笑出声,旋即神色一正,沉声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抄了飘香院!” 话音刚落,云绾、王崇义齐齐一愣,皆是不明所以。 见此,云绫不免解释了一番。 其一,探子回报说尚从义近来时常出入飘香院,而最近一次进入飘香院后便失了踪迹; 其二,庞冬梅的尸首是在连通飘香院的小河沟中发现的,联系上血书中的内容,其之前未必就不是被囚禁在飘香院内; 其三,尚从义敢在飘香院藏人,那么飘香院背后的东家说不得与尚从义有何关系。 是以,如今尚从义去向不明,若能通过查抄飘香院逼出背后的东家,未必不能通过他查出尚从义的行踪。 待云绫说完,云绾眉头微皱,迟疑道:“青楼虽藏污纳垢,却也是朝廷许可的营生。你这般无缘无故查抄,只怕会惹来非议。” 闻言,云绫摇头,正欲说话,却见王崇义欲言又止,当即说道:“王校尉可是也有话说?” 王崇义面上一喜,当即抱拳回道:“在下以为姑娘此议极好!至于诸葛夫人担心之事倒是无妨,庞氏乃是诸葛家媳妇,如今横死,那小河沟所过之处皆有嫌疑,玉麟卫上门查案乃是正当之举,无人敢于非议!” 云绾闻言看向云绫,云绫则微微颔首,笑道:“正是如此!大师姐放心便是!” 说罢,她便请云绾召集绵州天机门的人手协助王崇义查抄飘香院,又让燕十七带了两个人折返福来客栈,以防尚从义回天字一号房。 一番安排下来,云绾发现似乎云绫无事可做,不禁问道:“小六,我们都去做事了,你又想悄摸着做些什么?” 云绫却是嘿嘿一笑,说道:“大师姐,你们是‘明修栈道’,我便是那‘暗度陈仓’了。” 闻言,云绾哪里还不知云绫想做什么,迟疑片刻终究没有出言反对,按着云绫的安排兀自去联络天机门门人了。 ----------------- 深夜,整个绵州城几乎都陷入了沉寂,除了飘香院所在的大街。 大周并无宵禁一说,这里此刻仍是灯火通明,飘香院并非唯一的热闹所在,这条街上大大小小光是青楼便有五六家,是绵州城出了名的销金窟。 往常这个时辰,隐隐丝竹舞乐自各处传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今日却有些不同,一队人马突兀地闯入此地,少说也有数百之众,惹得有心之人无不惊呼出声。 只见他们踏入大街后,直往飘香院而去,领头的正是王崇义与云绾。 看着灯火通明的楼宇,听着内里丝竹管弦之乐,王崇义面色一沉,当即喝令道:“进去!” 一声令下,大队人马直闯入飘香院大门,惊得内里寻欢作乐之人惊叫四起,各自躲避。 云绾并未随队进去,她终究是女子之身多有不便,来时便与王崇义分工妥当,王崇义带队进去办事,她则带些人手在外谨防有人走脱。 是以,王崇义进去后,云绾也吩咐手下人将飘香院围了,堵住前后门,又有数队人手往来巡视,防备有人翻墙而出。 这等动静,自然惊动了维护此地治安的官府衙役前来,倒也无需云绾出面,自有玉麟卫出示腰牌打发了。 飘香院内音乐舞蹈尽皆停下,院内一众人等分作男女各站一边,玉麟卫正逐一核实他们的身份。 老鸨一脸谄媚地跟在王崇义身边,一面说着好话,一面暗暗打听出了何事。 王崇义沉着个脸,随意敷衍着,随即一指楼上,让人去将房间内的人也统统带出来。 这下可是吓坏了老鸨,只见她也顾不得温言软语地打探了,当即大呼使不得。 然而,王崇义岂能理会老鸨的说辞,一把将拦在身前的老鸨推开,就亲自带人上楼去了。 老鸨跌坐在地,哭得是梨花带雨,若非年纪大了,未必不比一旁那些泫然欲泣的女子娇艳几分。 又是一阵兵慌马乱,王崇义当先下了楼,身后自然跟着一串神色各异的男男女女,其中一人五十来岁年纪,更是止不住地喝骂出声。 他身旁还跟着个娇俏女子,身姿曼妙,伏在其肩头嘤嘤啜泣,当真是我见犹怜。 此人乃是绵州刺史康君用,王崇义也不曾想到会在飘香院里堵到绵州的父母官。 不过他也不惯着,玉麟卫办事何曾顾虑过地方官吏,当即命人将康君用也一并带了出来。 老鸨见了这些当兵的连康君用都不怵,顿时老实了,也不哭闹了,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乖巧得不行,这倒省了王崇义不少事。 前院这边热热闹闹,后院便显得寂静非常。 这里是姑娘们白日里休憩的地方,夜里本就没什么人,如今玉麟卫登门,就连仅剩的几人也被叫去了前院。 云绫此时就猫在一处角落里,一面留意着四周动静,一面让玲珑探测后院有无暗道密室。 不多时,一如当初庞府那般,一道光幕出现在她眼前,整个后院的平面图都尽收眼底。 光幕上,一个红色的光点尤为显眼,只因整个后院就只有这一个光点。 “玲珑,这红色,得是个后天境中品吧?” 【是的!】 闻言,云绫眼中当即冒出一抹杀意,盖因此时出现在这的后天境中品,她只想到了一人,尚从义! 于是,她也不再多问,随着玲珑的指引,轻易便在一处平房中找到了暗道入口。 进入其中后,玲珑贴心地将光幕显示的平面图换成了暗道的地形图,何处有岔口,何处有拐角皆一目了然。 云绫握紧凤鸣剑,谨慎地向前走去,一点点接近光点所在的位置。 从地形图来看,这暗道中有两间密室,分别在中段与出口附近,而光点所在正是出口附近。 为免打草惊蛇,云绫一路都极为小心,唯恐弄出什么动静来。 好在,暗道中并无机关存在,倒省了她不少心力。 不多时,云绫便摸到了密室门前。 她屏息凝神倾听片刻,里面那人似乎在收拾东西,当即便不再等待,运起真气踹开房门便冲了进去。 第80章 追击尚从义 云绫踹开房门,同时身形一晃闪入房中,只见一人正背对房门收拾着什么。 闻得动静,那人转头看来,不是尚从义还能是谁? 他也是托大,不虞有人能找来此处,是以抛弃庞冬梅尸首后便回来继续收拾他的宝贝。 他心知这飘香院此番只怕难以保全,存放于此的可都是他行走中原多年收罗而来的珍宝,他可割舍不下。 是以,当云绫破门而入,挥剑斩来之时,尚从义还在微微愣神。 待他反应过来,这才惊觉剑锋就在眼前,哪还顾得上手中的宝贝,本能地就将手中包裹砸了出去。 云绫一剑挑飞包裹,响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就这片刻功夫,尚从义已冲到门前欲要逃遁。 见此,云绫轻哼一声,左手一抬,袖里飞针激射而出,正将尚从义拦下。 旋即,又见她身形一晃,转瞬间拦在门前,手中凤鸣剑挽出数朵剑花直往尚从义周身穴道招呼。 刚刚躲过一记飞针的尚从义不及多想,自腰间摸出玉骨折扇,唰地一下张开扇面,接连舞出,这才堪堪护住自己。 此时他也看清了来人,不由惊呼出声:“是你!” 云绫手上不停,又是一招姹紫嫣红祭出,纷纷剑影宛若落英,剑锋直指尚从义各处要害。 她这是要致尚从义于死地,出手丝毫不留余地。 见此,尚从义心中暗恨,手中折扇以握把为中心,将扇面旋成一轮圆月,抵挡着云绫虚实难辨的剑锋。 眨眼间,二人交手已过三十招。 密室狭小,云绫始终占据门前位置岿然不动,尚从义几次三番欲要突破皆铩羽而归。 眼见如此下去就要身死于此,尚从义趁一个转身之机在袖中摸出一枚弹丸夹在左手指间,同时右手不忘开扇收扇抵挡云绫的剑势。 他还道做得隐秘,却不想云绫早在玲珑提醒下洞悉了他的打算。 只见云绫忽然放弃门前位置,脚下一动,欺身向后撤的尚从义追去。 尚从义心中一喜,借着扇面的遮挡,将左手那枚预备已久的弹丸弹射而出,旋即脚下一个错步向门口掠去。 他自信这一下极为隐秘,云绫即便躲过也必然来不及追赶,他便可趁机脱身而去。 此处临近暗道出口,只要出了暗道,那便“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这一下的确隐秘,饶是云绫早有准备,还是被激射而来的弹丸惊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一下而已,只见她将凤鸣剑竖起,轻松格开弹丸,旋即以袖遮面身形向后飞退,唯恐弹丸炸开。 如她所想,弹丸有异,一股黑色烟气猛然炸开,顷刻间就要将密室充满。 好在云绫早有准备,一掌平推出去,掌风凌冽,裹挟着黑色烟气便向刚到门口的尚从义席卷过去。 见状,尚从义顿时肝胆俱颤,怪叫一声,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就要逃遁。 云绫抬手又是一记袖里飞针,仓促间尚从义避之不及,只得身形一动,堪堪让过要害,大腿却是结结实实被钢针洞穿,顿时血流如注。 尚从义顾不得查看伤势,眼看黑色烟气便要追上,他忍痛跑入暗道,直往出口而去。 见此,云绫轻哼一声,鼓足真气一甩云袖,一道劲风呼啸而出,将黑色烟气尽皆打散,她这才屏息迅速追了出去。 循着血迹,又有玲珑指路,她倒不虞追丢了尚从义。 若非欲将此獠生擒交给云绾处置,方才她也不会故意让出门口位置,使得尚从义绝了死斗之心。 如今尚从义既见生路,便无决死之心,正可方便她行事。 出得暗道,只见眼前已到城外,不远处便是一处密林,尚从义的身影就在密林边缘。 见此,云绫一声清喝,脚下一点,流云身法全力施展开来,身形好似一道虹光直往尚从义身后掠去。 看看近了,她将真气灌注于凤鸣剑中,顿时阵阵宛若凤啼的剑吟声响彻黑夜,一道肉眼可见的赤红剑气隐隐浮现于剑身之上。 尚从义正忍痛奔逃,却惊觉遍体生寒,再闻脑后剑吟大作,哪还不知是云绫追来了。 当下他也顾不得许多,鼓足真气向着密林中奔逃,只要进入密林,借助地形他或可逃出生天。 他却不知,云绫有玲珑辅助,即便他逃入密林也无济于事。 不过,云绫不欲多费手脚,眼看尚从义就要进入密林,她当即于半空中挥剑斩出酝酿多时的剑气。 只见凤鸣剑划出一道弯月,赤红的剑气随之激射而出,在黑夜中尤为耀眼,丝丝炽热的气息裹挟着赤芒直取尚从义身前。 感受到大危机降临,尚从义多年对敌养成的本能让他脚下一顿,旋即飞身向一侧躲闪。 “噗呲”一声,剑气横扫而过,密林边缘的数棵合抱大树应声倒下,断口光滑齐整,还隐隐透着些焦黑。 尚从义见此,心神俱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步步逼近的云绫,嘴唇翕动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云绫正手提凤鸣,剑尖斜指地面,背着月光一步步走近。 若是平时见了此景,尚从义或许还会赞一声“好个美人儿!” 只是此刻他却只看到一尊杀神在向自己逼近,踏出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他心坎上,令他不觉五脏俱颤、冷汗直冒。 “公,公孙姑娘!你我往日虽有些误会,却也不到生死大敌的地步,何,何至于此?” 尚从义颤抖出声,欲要求一条活路。 云绫却是冷哼一声,沉声道:“你若好生在西羌呆着,本姑娘又何苦找你麻烦,你却偏生要来中原搅风搅雨。” 闻言,尚从义正欲开口辩解一二,却又闻云绫说道:“今日,本姑娘正是来为庞冬梅讨个公道的!” 他这才明白,云绫今日为何下如此死手了,症结原来在庞冬梅身上。 对此,他也不知当如何辩解了。 他虽不确定云绫知道多少,但看其下手不留丝毫余地,只怕是已知晓了全部。 这等情况下,他委实没有再辩解的必要,光是云绫女子的身份就已注定此事没有丝毫和解的可能了。 念及此,尚从义一面步步倒退,一面又四下观望,欲要寻条生路。 见此,云绫再次冷哼出声,脚下一动,十步距离转瞬即至,凤鸣剑伴着剑吟直取尚从义咽喉。 尚从义无法,只得提气应招,以扇为剑,左支右挡,仅数招过后便已有气喘之象。 他自问自己也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但对上云绫却毫无还手之力,心中不由暗恨不已,出招之际也不免乱了些方寸。 云绫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破绽,当即眼神一凝,手腕翻转之间一剑点向尚从义右手手腕,正是那神门穴所在。 尚从义变招不及,只觉手腕一痛,旋即玉骨折扇脱手飞出,他只得闷哼一声抚腕后退。 一招得手,云绫不欲放过机会,当即错步欺身而上,手腕一抖便是十数朵剑花脱手,将尚从义整个罩入其中。 尚从义瞳孔巨震,转身欲逃,奈何腿上有伤,速度上终究落了下乘。 数朵嫣红暴起,他也痛哼出声,脚下一软跌倒在地,犹用左手抓挠着地面,一点点往前爬去。 如此狼狈,他今生仅有,心中暗道若然逃过今日,日后定然百倍报复。 云绫自是不知尚从义心中所想,只看着他如同爬虫一般,不禁失笑道:“尚从义,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哩?” 尚从义并不答话,云绫也没想听他答话,一步赶到身前,并起剑指便要点下。 正当此时,尚从义猛地一个翻身,左手不知何时握了一把沙土,劈头盖脸便向云绫撒来。 云绫不防,被沙土迷了眼,当即撤步后退,同时侧耳去听动静,口中怒道:“果是卑鄙小人,龌龊伎俩!” 她到底是高看尚从义了,后者并未趁机向她发难,反而起身向着密林中奔逃而去。 待她视力恢复过来,当即在玲珑指引下追入密林,此番势必不能教尚从义走脱。 尚从义一身剑伤,尤其是大腿被钢针所洞穿,即便咬牙奔逃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 不多时,云绫便赶上了他。 看着前方趔趄奔逃的背影,她脚下一点,速度再快三分,袖里飞针封路,凤鸣剑随后刺出。 闻得脑后破空声起,尚从义暗骂一声,就势一个驴打滚避让过去,看也不看便向一旁密林蹿去。 云绫脚下一顿止住冲势,正欲回身去追,脑海中却响起了玲珑的示警。 【小心身后!来人不足百步,速度奇快!】 闻言,云绫恨恨地看了一眼尚从义逃遁的方向,终究不愿放过,当即让玲珑时刻监控着来人,她则飞身向尚从义追去。 若是动作够快,当能在来人赶到之前制住尚从义,不得已,杀之也好过让他逃了。 面对云绫的追击,尚从义卯足了劲地奔逃。 云绫有心速战速决,奈何密林中地形复杂,即便有玲珑辅助追踪,仍是教尚从义数次躲了过去。 然而,尚从义终究是一身伤势,血流不止,不多时便气力不足摔倒在地。 云绫快步上前,一指就要点在尚从义穴道上,玲珑却发出了示警。 她心中一突,向身旁跨出一步,险之又险地躲过背后袭来的暗器,回身看去。 只见来人四十余岁年纪,国字脸,丹凤眼,颌下三绺长须,一身月白儒衫在夜色里倒也醒目。 “你是何人?”云绫沉声问道。 来人尚未答话,地上的尚从义已翻身到了一旁躲避,同时惊喜出声,喊道:“师父救我!” 闻言,云绫心中一凛,暗道:这人竟是尚从义的师父?尚从义如此年纪已有后天境中品,此人又不知修为几何? 念及此,她盯着来人,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戒备。 第81章 张迎秋救徒 突兀而来的中年人正是尚从义的师父,浣花派掌门张迎秋。 面对他,云绫显得极为谨慎。 不单因为尚从义唤此人师父,更因为此人气息收敛得极好,连玲珑一时也探测不出他的修为来。 “你是何人?”云绫再次出声问道。 “山野闲人,不值一提。”张迎秋负手而立,朗声回道。 闻言,云绫轻嗤一声,幽幽道:“藏头露尾可非尊长所为,如此岂能为人之师?” 张迎秋却是呵呵一笑,回道:“小丫头也莫要激我,你这手段还太嫩了些。” 说罢,他又踏前两步,将手一探,一股无形之力锁定瘫倒在旁的尚从义,竟是以真气隔空将人拖到了自己身侧。 此举出乎云绫的意料,以至于反应过来时已是晚了,生生错过了制住尚从义的机会。 做完这些,张迎秋抬眼看向云绫,笑道:“你便是公孙云绫吧?倒是有些手段,能将我这徒儿逼迫至此。” 云绫正着恼错失尚从义,闻言不由冷哼一声,朗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姑娘便是公孙云绫!不似某些人,连个姓名也羞于提及!” 张迎秋也不着恼,只是收起了笑意,幽幽道:“当年你师父也不敢这般与我说话,你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今日却是少不得要替你师父管教管教你了!” 说罢,他再次踏前两步,离着云绫只剩十步左右距离,一身气势陡然升腾,真气外放而出萦绕周身。 见此,云绫眼神一凝,默默平举凤鸣遥指对手,体内真气快速运转起来。 倏的,二人几乎同时动了! 只见两道快若闪电的身影同时冲向对方,真气将二人包裹其中,一方泛着微蓝,一方闪烁赤红。 “轰隆!” 真气冲撞声若惊雷,气浪翻涌直教一旁的尚从义呼吸一滞,随即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掀飞至十数步外。 他缓过劲来抬眼去看,只见张迎秋与云绫早已化作两道流光,于方寸之间闪转腾挪,忽东忽西,不断变换着方位。 每一次的交手都会炸响惊雷,气浪掀起烟尘,一浪高过一浪。 如此场景,尚从义尚属初见,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惊骇之色。 此时他才惊觉自己与云绫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先前云绫不过是在戏耍自己罢了。 交战中的二人却无心理会尚从义如何作想,他们此刻眼中心中都只有当面的对手。 云绫自不必说,甫一交手便已察觉出对手的修为乃是后天境上品,但观真气质量犹在自己之上,只怕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半步宗师之境。 是以,她不敢有丝毫分神,将明玉真气运转到极致,每一招皆是全力出手。 相比之下,张迎秋更多的则是震惊。 他原先看云绫年轻,理所当然地认为后者修为最多与尚从义相当,一交上手方知自己大错特错了。 鼓足真气连番发难也未能撼动云绫分毫,他这才知道面对的是一个修为相当的对手。 “又是个怪胎!”张迎秋心中暗骂一声,手上却是不敢再有丝毫留力。 何谓“又”? 另一个自然是在说魔门圣女左湘儿了,同样的年纪轻轻,同样的女子之身,却同样的修为不输于他。 随着交手的进行,张迎秋忽觉似乎有一股无形之力在牵制着自己的行动,使得自己每每出招变招都需使出更大的力道才可。 这一发现,令张迎秋心中一凛,陡然想到了圣门中一门独特的功法,《玄阴秘录》。 真气力场?! 念及此,张迎秋心中一惊,全力一掌逼退云绫,旋即后撤几步狐疑地盯着云绫猛瞧。 云绫正欲欺身再战,却见张迎秋眼神有异,唯恐其间有诈,当即顿住脚步持剑防备起来。 张迎秋为何如此? 只因他猜到了云绫所修习的功法。 当今天下能如《玄阴秘录》那般生成真气力场的功法拢共只有三部。 阴姹派《玄阴秘录》是其一,皇室秘藏《皇极惊世诀》是其二,最后一部则是明玉楼《明玉剑典》。 这三部功法无一不是当世绝顶的功法,对修习者的天资要求极高,是以传人皆是百年难觅一位。 想不到,前有公孙玉瑶修成《明玉剑典》,后有左湘儿修习《玄阴秘录》,如今又来了个公孙玉瑶之徒同样练就《明玉剑典》。 想他张迎秋也算天资不凡,三十岁前成就后天境上品,却因功法所限,至今未能再进一步。 再看云绫,却教他如何能不羡、不妒、不恨? “你所学乃是《明玉剑典》?”虽然猜到,张迎秋仍是不甘地出声问道。 “是又如何?”云绫回道。 “如何?呵呵,左湘儿我杀不得,你我还杀不得吗!”张迎秋幽幽说道。 话落,只见他脚下一动,身形旋即化作虚影,掌中凝聚真气便向着云绫杀去。 见此,云绫丝毫不怵,手腕一抖,凤鸣挽出无数剑花直向张迎秋罩去。 二人一言不合再次战作一团,一时间掌影剑光往来交错,烟尘四起直教旁人难以睁眼。 张迎秋真气更为浑厚,每出一掌威势皆如万钧雷霆,劲风冽冽,望之骇人。 云绫剑法精妙,每出一剑皆宛若天成,如封似闭,亦攻亦守。 不多时,二人已战罢五十余合,竟是难分高下。 这段时间尚从义也终于积攒出了些气力,趁着缠斗中的二人无暇分心,悄摸着起身向密林外逃遁而去。 这等战斗可不是现下的他能掺和的,还是早早远离这是非之地为妙。 再看交战中的二人。 张迎秋已打出了真火,一掌接一掌,力道也是愈来愈重,丝毫不顾忌真气的消耗。 云绫虽仗着凤鸣在手与之战得难解难分,真气上却终究弱了一头,渐渐呈现守多攻少之势。 张迎秋可不似此前那些的血杀楼靠着丹药提升的半步宗师,他是实实在在靠着自己苦修得来的这一身修为。 加之他似乎对《明玉剑诀》颇为熟悉,云绫如何变招皆能被其提前料到。 如此一来,云绫自然是愈战愈不利。 面对此景,云绫心下暗暗着急,一时却也想不到对策,只得鼓足真气全力催动真气力场,以期能更多地牵制对手一二。 张迎秋冷哼一声,面对云绫的加力并不放在眼里。 旁人或许不知如何应对真气力场,他却是一清二楚,当年他就没少在公孙玉瑶手里吃亏,早琢磨出了一套对策来。 只见他脚下踏着玄妙的九宫步,身形似倒非倒、忽东忽西,竟是在巧妙地顺应斥力变换着身形。 如此一来,真气力场看似牵制了他,实则却是他利用了真气力场的斥力一面节省了换位的气力,一面又迷惑了云绫的判断。 云绫在经验上到底及不上纵横江湖多年的张迎秋,这便上当了。 她窥见张迎秋被斥力牵制得身形不稳,当即将真气灌入凤鸣,抬手一剑刺出。 这一剑快若疾风,伴着一阵剑吟直取张迎秋大开的中门,若是刺实了,张迎秋必然要丢了半条性命去。 然而,这正是张迎秋故意卖出的破绽,只等着云绫出招了。 只见张迎秋嘴角一翘,顺着无形斥力将腰身一扭,眨眼间竟到了云绫身后,抬手便是一掌。 云绫正惊诧间,猛地后心传来一阵剧痛,一道浑厚的真气破开护体真气直入肺腑,她也被这股巨力击飞出去。 身在半空,一口淤血已压抑不住自她口中喷出,直飞出十数步外方才撞上一棵大树跌落下来。 落地后,她只觉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位,破体而入的那道真气也在她经脉中大肆破坏,嘴边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呵呵,小丫头到底是小丫头,便是学了绝顶功法又能如何?”张迎秋轻笑出声,信步走向云绫。 闻言,云绫一面加紧驱逐入侵真气,一面默默运气稳定伤势,凤眸则死死地盯住张迎秋。 此时张迎秋已走到她身前站定,笑道:“小丫头,若你能交出《明玉剑典》,今日我便放过你,如何?” “呸!做梦!鼠辈也敢觊觎我家绝学!”云绫啐了一口,低声喝道。 张迎秋也不恼,仍旧笑意不改,幽幽道:“无妨,待你随我回去,我自有办法让你乖乖交出来。” 说罢,他便并起剑指欲要制住云绫穴道将人掳走。 云绫岂会甘心成擒,她等得便是这个时机。 只见张迎秋剑指将要临身之际,云绫猛地一个翻身滚到一旁,旋即左手一抬,寒芒乍现,直袭张迎秋面门。 张迎秋瞳孔一缩,本能地仰面下腰,堪堪躲过。 待他站直,却见原本还在自己身前的云绫早已遁出十数步外。 他暗骂一声,当即施展身法去追,冷不防云绫回身又是一记袖里飞针袭来。 寒芒迅疾,张迎秋不及多想,真气灌入袖袍抬手一挥将钢针击飞,随即脚下不停向云绫追去。 钢针虽未打断张迎秋追击,却也令他微微一滞,这便给了云绫脱身之机。 二人便这么一逃一追,一人在前寻机施放飞针,一人在后咬牙紧追不舍。 不多时,他们便出了密林,开阔之地更无藏身之处。 云绫自忖如此下去今日定然逃脱不得,当即腹中凝聚真气,一声长啸脱口而出,声传四野。 见此,张迎秋暗骂出声,心知云绫这是在求援,若不能即时擒下此女,待援手赶到便再无机会了。 长啸过后,云绫真气一时难以续上,顿显后继乏力,正给了张迎秋下手的机会。 只闻张迎秋一声大喝,化掌为爪抓向云绫肩头,出手便是全力。 云绫正是力竭之时,自知避无可避,只得勉强将凤鸣一撩以作防御。 哪知张迎秋不闪不避,竟以手腕硬接一剑。 只闻“叮”一声,原是他腕上还有一对精铜护腕藏在袖中,此前倒是不曾发现。 凤鸣剑被弹开,眼看张迎秋手爪就要扣上云绫肩头。 “贼子安敢!” 第82章 药王谷求医 眼看云绫就要被擒,一声清啸陡然响起。 “贼子安敢!” 张迎秋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却见一女子正身形极快地向这边掠来,手中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寒光。 就这么一顿,却教云绫趁机脱身,踉跄着向来人跑去。 张迎秋惊觉,就要去追,那女子却已落在云绫身前,将其护了个严实,冷眼望着这边。 只见此女模样清丽,二十五六年纪,眉目间透着股英武之气,一身青衫尽显窈窕身段,手持利剑正向这边怒目看来。 “你又是何人?”张迎秋皱眉问道。 女子却是不答,反瞥向云绫问道:“小六,伤得如何?” 云绫喘了口气,摇头道:“一时不慎着了道,淤血吐出倒也无甚大碍哩。” 闻言,女子暗舒一口气,这才朗声对张迎秋喊道:“明玉楼门下,天机门门主夫人公孙云绾!阁下缘何伤我师妹?” 张迎秋神色一变,未曾想来人竟是公孙云绾。 他倒不是怕了云绾,只是云绾的身份令他颇为顾忌。 明玉楼大弟子暂且不论,但她的夫家天机门却是张迎秋现下不愿招惹的。 他于蜀中尚有大事要谋划,若此时正面对上天机门,殊为不利。 是以,张迎秋收起一身杀气,面露和煦,笑道:“原是诸葛夫人当面,倒是在下失礼了!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在下见令师妹追杀一年轻公子,这才出手阻拦,多有得罪!在下这便告退!” 说着,他便要抬脚离去。 未曾想,他一心只想速速离去,倒是忘了云绫的存在。 只闻云绫冷哼一声,出声道:“大师姐休听这老贼胡言!他便是尚从义的师父,哪里是什么误会哩!” 话落,张迎秋心知不好,便要施展身法脱身。 岂料云绾对云绫所言毫无迟疑,在话落的一瞬便欺身而上,数道剑光锁住了张迎秋脱身之途。 张迎秋也是一派掌门,被人如此对待心中也有了火气,即便不愿也不得不与云绾打斗起来。 他此前全力与云绫战过一场,虽胜得一招,消耗却也不小。 云绾虽修为不及张迎秋,但多年苦修也有一身后天境中品圆满的修为,只待一个契机便可突破。 加之云绾并非要与张迎秋斗个你死我活,王崇义不久便到,她只需缠住对手即可。 是以,二人缠斗一处,一人急于脱身,一人稳守拖延,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云绫看了片刻见云绾并无危险,当即退到一旁盘膝打坐稳定伤势,不忘吩咐玲珑密切留意打斗情况。 那边斗罢近三十招,云绫终于打散了入侵的真气,伤势得以稳定。 她收功起身,正欲前去相助云绾,玲珑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起。 【右边三点方向,尚从义要偷袭你大师姐。】 闻言,云绫向那处望去,果见尚从义藏在草丛中探头探脑,手中握有一支竹管,看样子是件暗器。 见此,她又看了云绾一眼,见其还能支应,当即脚下一点就向尚从义藏身处飞掠过去。 尚从义本欲寻机施放暗器助师父一臂之力,冷不防心底一寒,抬眼就见云绫正飞身过来,当即骇得面色煞白,也顾不得旁的,当即将竹管冲着云绫便是一吹。 随着他的这一吹,一枚弹丸飞射而出,速度之快,眨眼便到云绫眼前。 云绫心中冷哼,将凤鸣剑一撩,轻易便将弹丸劈开,不曾想弹丸之内还藏有药粉,登时罩了她满头满脸。 她心中一惊,慌忙屏息落地,却也觉着周身升起一股无力感,当即便知不好。 “玲珑,快快助我运气驱毒!”她心中疾呼,人也盘膝坐下了。 【我暂时压制住了毒性,他过来了,你快退!】 闻言,云绫自然知晓来的是谁,顾不得运气抬手便是一记袖里飞针,人也同时起身向后退却。 尚从义还当云绫没了气力,一时不防肩头被钢针洞穿,顿时惨叫出声,连忙抚肩退走,这下可谓是伤上加伤了。 这声惨叫惊动了正在缠斗的二人,他们这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云绾见云绫脸色不好,当即心下一紧,手上为之一滞,出招顿显破绽。 好在张迎秋是真的关心尚从义这个唯一的弟子,并未抓住破绽疾攻,反而借此跳出战圈,向着云绫那里飞掠过去。 云绾大惊,还道张迎秋要对云绫出手,赶忙追上。 云绫也是色变,勉力举剑准备应战,却见张迎秋自她头顶掠过,兀自追上尚从义,一手提着后者便隐入了密林中。 见此,二女齐齐松了口气。 云绾赶到云绫身旁,正欲说话,却见云绫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幕令她大惊失色,赶忙伸手扶住云绫,急切唤了两声不见其回应,只得将之背起就往绵州城赶。 半道上正撞见王崇义一行,王崇义见状也是大惊失色,忙率玉麟卫护卫着二女回城。 这一夜因着云绫的昏迷而兵慌马乱。 云绾探过云绫的脉象,确定昏迷并非内伤所致,那便只可能是中毒了。 于是,绵州城有名的医者都在半夜被玉麟卫找上了门,齐齐带到驻地来为云绫诊治。 然而,这些医者只能断定并非迷药一类,至于何时能醒,又要如何解毒他们却无能为力了。 天明之际,燕十七闻讯赶来接过了照顾云绫的任务,而云绾则急匆匆离了驻地往绵州西北而去。 她要去作甚? 自然是去求医的。 绵州西北有一江油县,江油县西面乃是九皇山,山中有一处药王谷。 外人对此处知之甚少,只是相传这里是一位隐世大医的埋骨之地,因此唤作药王谷。 然而云绾清楚知晓,这药王谷中隐居着一位前辈,其人精通医理,能辨百草,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药王”。 她之所以知道,只因公爹诸葛钰每年皆要入谷两月接受药王的调理,这才活命至今。 故而,绵州医者无法后,她便想到了这位隐居的药王,欲要请他出山救治云绫。 至于为何不带着云绫一同前往,这就不得不说这位药王的规矩了。 欲要求医,必要满足其三件事,完成之后他才会出手医治,否则你便是杀了他,他也不会出手。 是以,云绾孤身前往就是要看看药王欲令她办什么事才肯出手。 若是容易那她加紧办完也就是了,若是太难她则是另一番打算了。 云绾一路骑着快马赶到九皇山下,随即又凭借身法深入山中,她曾陪同公爹来过一次,倒也认得去往药王谷的道路。 因此,半个时辰她便到了药王谷,远远便能看见谷中被数块药田围在垓心的竹楼。 “天机门公孙云绾求见药王前辈!”云绾站在竹楼外,抱拳朗声道。 片刻后,竹楼中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问道:“今年未到时辰,你这女娃娃来此作甚?” 闻言,云绾当即道出求医之事。 这次竹楼中并未立刻给出回应,等了半晌方才说道:“你可知老夫的规矩?” “前辈的规矩晚辈自然知晓,还请前辈吩咐!”云绾言语颇为恭敬,抱拳只等竹楼主人交代。 半晌,竹楼中才响起那道沙哑的声音,说道:“西域天山中有一种雪莲,三十年长成,三十年开花,食之可凭添一甲子修为。你去为老夫寻来,这便是第一件事。” 说罢,竹楼中便没了声响。 云绾等待片刻不闻后续,当即出声问道:“前辈,那第二件和第三件呢?” “先办成了第一件事,老夫自会吩咐于你。” 云绾心忧云绫,自是不依,出声道:“晚辈急于救人,还请前辈一并交待了,晚辈也好一并为前辈办了。” “呵呵,你当那雪莲好寻吗,待你找到再说吧。老夫乏了,你自去吧。” 话落,任凭云绾如何言语,竹楼主人都不再回应。 云绾面色一沉,心道:我家小六等着医治,此去西域少说也得数月,如何等得?既如此,那便只能行下策了,药王前辈若是要怪,过后我自与他赔罪听凭差遣便是。 想罢,她当即将心一横,迈步踏上台阶就往竹楼走去。 “你这女娃娃莫不是想坏了规矩?”竹楼主人突然出声喝问道。 云绾也不答话,仍旧脚步不停地拾阶而上,几步便到了竹楼门前,抬手便推开了房门走入其中。 环视一周不见人影,云绾正觉奇怪,冷不防头顶落下一张大网,兜头便向她罩来。 她轻哼一声,也不见如何动作,身形只一晃便退到了门口,并未被大网罩住。 抬眼一看,二楼一道人影避之不及被她看个正着。 只见她脚下一点,飞身上得二楼,就见一干瘦老头正满脸慌乱地倒退而去。 这人便是药王? 云绾虽陪同诸葛钰入谷,却止步于竹楼之外,并未见过药王本尊,是以也不能确定眼前这干瘦老头是否是药王。 “药王前辈?”云绾语带迟疑地问道。 干瘦老头闻言顿时炸毛,气急败坏道:“好个不知礼数的女娃娃,怎敢硬闯老夫竹楼,不怕老夫不再理会诸葛钰了?!” 听着那熟悉的沙哑声音,云绾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药王,面上顿时有了笑意。 药王见云绾不仅不怕,还笑了,顿时气急,一通喝骂脱口而出,单就言辞而论委实算不得文雅。 云绾倒也不恼,她行走江湖多年,比这更难听的话也听过不少,更何况本就是她坏了规矩,挨了骂受着便是,只要不耽误救人便可。 待药王骂得累了缓口气的功夫,云绾这才笑道:“前辈若是没骂够,我们可以路上再骂,现下还是先随晚辈去救人要紧。” 闻言,药王愣了愣,旋即嘴角一抽,干脆坐到地上闭眼不说话了。 见此,云绾心中觉着好笑,这药王怎的瞧着如此孩子气。 道了声得罪,云绾上手便将药王提起,抬脚往竹楼外走去。 药王顿时急了,喝骂道:“好个不知礼数的,快快放老夫下来,成何体统!” 云绾却是不理,就这么提溜着药王往药王谷外疾走,一路上药王的喝骂声就没停过。 第83章 铁面客挑拨 “放下!放下!老夫跟你走还不成吗!”药王大喊道。 想他堂堂一代药王,若是就这么被个女娃娃提溜着走出去,被人看见老脸都要丢光了。 奈何他一生醉心医道,不曾练武,想反抗都反抗不了,只得向云绾妥协。 云绾本也没打算这般将药王带走,不过是看出后者的心性才如此逼迫一番。 见其妥协,她也就将药王放下,笑道:“前辈,马匹已在山下,我们还是快些吧。” 脚踏实地后,药王没好气地白了云绾一眼,冷哼一声负手走在前头,云绾自知理亏,只得无奈一笑紧跟在后。 就在云绾带着药王赶回绵州之时,昏迷的云绫却自己醒了。 燕十七惊喜之余赶忙去唤来医者为云绫诊断,这一诊断却教一众医者惊诧莫名。 原先他们这一众医者虽认不得云绫所中之毒,却可以肯定其极为难缠,若无解药绝无自行醒来的可能。 然而如今云绫却醒了,这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云绫配合着诊断一番,便好言谢过这些医者,让燕十七将人都送走了。 别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她自己却是清楚的。 她虽浑身乏力看似昏迷,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让玲珑先将毒素压制,随即与玲珑合力疗伤,伤好之后才开始处理这些毒素。 经过一天一夜的努力,她们才终于将毒素尽数祛除,比之当初所中的十香软筋散还要难缠几分。 此时燕十七去送医者,还要通知王崇义云绫已醒,房中一时间只剩了云绫一人。 她双手抱在脑后望着床顶的帷幔,看似悠闲,心中却是在与玲珑就此番对敌进行复盘。 从一开始她就防备着尚从义使什么奸诈手段,是以在暗道中才没有中招,未曾想最后还是着了道。 “由此可见,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哩。”她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江湖上手段众多,这次还好有你大师姐在,不然你可就糟了。】 “是是是,我还是见识有些少哩。还有那尚从义的师父,起初明明与我难分高下,最后却能出奇制胜,唉······” 【这就是我一直给你强调的临敌经验了,你虽修为不弱,但到底还年轻,经验不足吃亏是在所难免的。】 “嗯······” 【现在左右无事,要不看看影像回放,加深下印象?】 对于玲珑这个提议,云绫当即坐起身来,点头道:“那开始吧,想来十七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哩,抓紧时间。” 于是,一方光幕出现在云绫眼前,其上播放的正是对云绫与张迎秋一战的回放与解析。 说来这个影像回放功能云绫已是许久未曾用来分析战斗了,主要是她这三年基本都在鹿门山读书,从未与人动过手。 入蜀以后,所面对的也唯有空空道人曾让她吃亏,只是那一战时间太短,委实没多少可说的。 于是,这个功能平常用得最多的,还是玲珑为云绫上课之时作为辅助教学之用。 ----------------- 另一边,绵州西北九皇山余脉中,尚从义正疲累地靠在水潭边的大石上歇息。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令尚从义瞬间惊觉,睁眼向声音来处看去。 待看清来人,他不由面露喜色,唤道:“师父!” 来人正是张迎秋,他带着尚从义来到此处后见徒弟一身是伤,便去山间寻找些能止血疗伤的草药。 此时他手中便握着几株碧绿的药草,一面信步走到尚从义身前蹲下。 “将之嚼碎吞下,当能稳住你的伤势。”张迎秋并不废话,只将药草往尚从义跟前一递,淡淡道。 “谢师父!”尚从义勉力抬手接过,看也不看便送入嘴中,一阵咀嚼后又艰难吞咽下肚。 此时张迎秋用叶片舀了些潭水,又道:“喝了吧。” 尚从义正因药草苦涩而难受,忙谢过一声,仰头将潭水一饮而尽。 半晌,他才好了一些,想起此番遭劫,不禁恨恨地说道:“那公孙云绫当真可恨,来日必报此仇!” 闻言,张迎秋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见师父不说话,尚从义抬眼看去,见其面色平淡,顿时低着头不敢再多言。 他这个师父虽然疼他,但他清楚这是看在他天资不凡的份上,一旦他的成长不能达到师父的预期,被抛弃也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当年严邵光不就是如此,成长不及预期,就被派来做了他的副手,最后死在鹿门山,师父也不曾多说半句,权当没有这个徒弟。 沉默片刻,尚从义才低声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定当勤奋修行,不负师父所望!” 闻言,张迎秋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道:“如此便好。你须记住,会咬人的狗从不多叫唤,嘴上放狠话乃是懦夫之举。” “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尚从义恭敬地回道。 张迎秋对此很满意,起身负手而立,看着潭水幽幽道:“此处鲜有人来,你的伤势皆是皮外伤,就在此将养两日吧,为师还需赶回成都,这便走了。” 说罢,他最后看了一眼尚从义,转身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密林中。 尚从义从始至终都低着头,说着恭送之辞,待张迎秋走后方才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不忿。 “会咬人的狗不叫,师父啊师父,你这是将弟子当成狗了吗?” 尚从义低声呢喃一句,旋即又自嘲般地轻笑出声,抬头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在山林一片虫鸣声中,突兀地响起了脚步声。 尚从义警觉地站起身来,一手扶着大石,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他知道来人绝不会是他的师父张迎秋,因为张迎秋从来说一不二,绝不会回过头来再找他。 “来者何人?”尚从义低喝出声。 “呵呵,你何需如此紧张?公孙云绫中了你的药此刻正昏迷着,找不来此处的。” 话落,阴影中走出一人来,头戴黑铁面具,正是阴姹派的铁面先生。 尚从义却不认得此人,皱眉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找尚某何事?” 铁面先生一面走向潭边,一面缓缓说道:“你且宽心,本座亦是圣门中人,害你于本座而言并无好处。” 闻言,尚从义心中一松,但仍未完全信任面前之人,只道:“圣门中人?我怎的从未听闻我圣门之中有人以铁面示人的?” “呵呵,本座曾伤重闭关,鲜少在外走动,你不知也不奇怪。” 说着,铁面先生兀自在潭边坐下,离着尚从义数步距离,又道:“想要自由吗?” 尚从义眉头一皱,沉声道:“阁下何出此言?” 闻言,铁面先生大笑出声,随即说道:“你为阿鲁木部王子,本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张迎秋眼中却不过是一条尚可一用的狗,你甘心?” 尚从义眉头皱得更紧,嗤笑道:“呵呵,阁下休要在此挑拨!若无家师教导,尚某岂有今日!阁下速去,尚某只当今日不曾见过阁下!” “啧啧啧,堂堂西羌王子,未来的西羌之王,却是个半点雄心也无的废物,可怜哦。” 说罢,铁面先生一边摇头,一边起身作势要走。 然而尚从义却被他的话所吸引,他自问自家阿鲁木部的确实力不弱,曾经也的确有一统西羌的势头。 但乾州大败之后,阿鲁木部实力大损,威信扫地,短时间内光是应付叛乱就已焦头烂额,哪里还有余力一统西羌。 没有一统西羌,又哪里来的西羌之王? 念及此,他赶忙叫住铁面先生,出声问道:“阁下方才所言何意?” 铁面先生顿住脚步,背负双手,笑道:“很难理解吗?” 闻言,尚从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方才那番话字面意思自然不难理解,但内里到底何意他就琢磨不出了。 见他如此,铁面先生呵呵一笑,又道:“张迎秋想要益州,本座也想要益州,你若相助本座,本座自会助你一统西羌。够清楚了吧?” 清楚是清楚了,但尚从义却冷冷一笑,说道:“你会这么好心?再者,你又怎知我师父拿下益州后不会助我?怎么说我也是他唯一的弟子。” 闻言,铁面先生嗤笑一声,回道:“张迎秋本座了解,他心中的理想国可没有你西羌的一席之地。相比之下,一个分裂的西羌才更合他的心意,他收下你也不过是想借你之手遥控西羌局势罢了。你说,本座所言可在理?” 这番话令尚从义无从反驳,这些话他的父亲也曾对他说过,并让他不要过分亲近张迎秋。 起初他自是不信的,但近年来张迎秋的某些举动却令他心生狐疑。 就如前次入侵乾州一役,背后就有着张迎秋的推波助澜。 结果他自然也看在眼里,本有希望一统西羌的阿鲁木部如今陷入内忧外患当中,莫说一统西羌了,能保住部落不被吞并已是不易。 是以,对于铁面先生所言,尚从义也只得沉默以对。 见此,铁面先生笑道:“本座就不同了,你西羌统一与否本座并不关心,本座自信即便你西羌统一,未来也威胁不到本座分毫。” 说这话时,铁面先生乃是背着月光负手而立,天然便带着股压迫感,亦或者说王霸之气。 尚从义眼中闪过精芒,直觉此人或许真可成事。 “阁下至今既不露真容,也不通姓名,教在下如何信你?” “呵呵,你可唤本座铁面先生,至于真容,以后你会见到的。” 说罢,铁面客甩出一块铁质令牌,又道:“如何行事,我的人自会找你,这便是信物。” 令牌来势迅疾,尚从义将之接住,正要问话,抬头一看哪里还有铁面客的身影。 无奈,尚从义只得收起令牌,坐回原位看着潭水默默出神。 第84章 老药王真身 绵州,玉麟卫驻地。 云绾心忧云绫,一路带着药王马不停蹄,仅一日便赶回了绵州城,却把药王累得够呛。 闻得云绫昨日已醒,云绾大大地舒了口气,当即带着药王一并去了云绫房中。 他们到时,云绫正在房中倚着软榻看书。 见着云绾,她极为高兴,当即扔下书本起身来迎。 “大师姐,你可回来哩!” 云绾抬手抚了抚云绫的脑袋,笑道:“身子可大好了?” 闻言,云绫连连点头,回道:“嗯嗯,全好了,我现在一拳头下去能把小虎揍趴下哩。” 云绾知晓云绫口中的小虎说的是明玉岛上那头斑斓猛虎,当即无奈地笑道:“好端端的你揍它作甚,亏你们一同长大呢。” 云绫嘿嘿一笑,挠了挠脸蛋,讪讪道:“这不是话赶话说着了吗,我也没想真揍它哩。” 就在姐妹叙话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冷哼声在一旁传来,云绾这才想起此间还有一人来,当即让开一步,为云绫介绍起来。 得知云绾身后的老者是精通医理的药王前辈,云绫立时正了正神色,抱拳躬身见礼,道:“此番劳烦前辈出山走这一遭了,晚辈感激不尽!” 药王却是冷哼出声,没好气地说道:“这是老夫想来的吗?也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忒没礼数,抢了老夫便走,这一路哦,险些没让老夫这把老骨头颠散了架。哼!” 闻言,云绫不解地看向自家大师姐,却见云绾面色一红,眼神飘忽。 见此,她哪能不知自家大师姐说是请,只怕过程就未必有多愉快了。 念及此,云绫当即面露笑颜,上前两步一把搀在药王手臂上,将人请到软榻前坐定,这才讨巧道:“前辈莫气,都怪我们这些晚辈的不是哩。” 说着,她又是揉肩捶背,又是添茶倒水,不大会儿就将药王哄得眉眼带笑,消了气性。 云绫模样生得好,此时又刻意讨好卖乖,声音软软糯糯,寻常人还真就顶不住。 这一套她用起来格外纯熟,小时候用来对付自家师父,在鹿门山又用来对付范明承,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 云绾在一旁看着,面上极力忍耐,心里却是笑开了花。 还得是自家小六,哄起长辈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药王虽然对着云绫有了笑脸,但对云绾还是没什么好脸色,随口打发了云绾离开便开始为云绫诊脉。 云绫一再表示自己全好了,药王却是执拗性子,沉声道:“那丫头掳老夫前来就是给你诊治的,若不给你瞧瞧,老夫这一路的罪岂非白受了?” 闻言,云绫顿时无言以对,只得听之任之,乖乖地让药王诊脉。 药王探出一根手指轻轻搭在云绫脉门上,皱着眉头摇头晃脑,配上他干瘦的身材,云绫莫名觉得有些喜感。 但顾及药王的颜面,云绫生生忍住笑意,在心中努力回想玲珑教授的数学知识,这才没有当场笑出声来。 好半晌,房中都寂静无声。 直到云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药王才收回手指,示意诊脉结束了。 云绫看着药王,俏声问道:“前辈,如何哩,晚辈可是大好了?” 闻言,药王古怪地瞥了她一眼,点头道:“好全了,你不说老夫都不知道你中过毒呢。” 云绫嘿嘿一笑,就要唤云绾进来给告诉她这个消息,却被药王出声制止了。 云绫只当药王还在气自家大师姐,不由软语讨饶道:“前辈,我大师姐也是担心我身子,这才行事鲁莽了些,您就原谅她这次吧。” 话落,药王却是轻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老夫岂是小气之人,不过老夫也没那么快原谅她,除非她将老夫交代的三件事都办成了!” 闻言,云绫虽不知内情,却也不愿大师姐为自己担上什么为难之事,当即便要将三件事揽下来。 却见药王摆了摆手,又道:“老夫的规矩不能坏,她请的老夫就得由她来办这三件事。” 云绫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三件事便是药王出山的规矩,对此她也不好言说什么,只得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帮云绾还债。 就在她盘算之际,药王却突然定定地看着她,几度欲言又止。 见状,云绫心中不解,轻声问道:“前辈,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您这样晚辈看着难受哩。” 闻言,药王收回视线,好半晌方才迟疑道:“你······你认识傅恒?” 此言一出,云绫眉头一挑,旋即按下心中惊讶,状似无意地笑道:“哦,当然认识哩,太祖爷嘛,在大周谁人不认得哩。” 药王却是冷哼一声,沉声道:“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不少,你又怎知老夫说的是谁?哼,还装!” 闻言,云绫垂眸不敢去看药王,心中暗暗懊恼:这就是所谓的老狐狸吧,心眼子怎么这么多哩。 一时间,她心念百转欲要遮掩过去,半晌方才讪笑道:“晚辈哪有装哩,身为大周子民,听到这个名字首先想到的不就是太祖爷吗。再说了,寻常人家哪有人敢取这个名字哩。” 闻言,药王哼哼两声,说道:“大周皇家又无避讳一说,怎就不能取这个名字了?你也用不着狡辩,你言语能骗老夫,但你体里的东来紫气可骗不了老夫。你修习了《明神诀》吧,哼哼!” 云绫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红唇翕动,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见此,药王也不再多言,起身说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晚三更,你来寻老夫,到时自有分说。” 说罢,他便负手离去,嚷嚷着让门外的云绾为他安排住处。 直到药王走远,云绫才回过神来,心中疯狂呼叫着玲珑。 【行了行了,听见了,别再嚎了!】 “玲珑,什么情况?!莫非这药王也是外来者?那我今晚要不要逮捕他哩?” 【刚才你们说话时我就检测过了,她是原住民,而且······】 “而且什么,你倒是说呀?” 【而且,她是女的。】 “女的?!” 【既然精通医理,那顺便精通个易容术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吧?】 “这是关键吗?关键难道不应该是她的身份吗?” 【反正她约你今晚见面,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也对。” 恰在此时,云绾安顿好药王便回来了,云绫当即打探起药王来。 云绾只当云绫是好奇,并未多想,将自己知道的都与云绫说了一遍。 云绫听得仔细,却也没能从中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或者说是云绾了解的其实也不多。 末了,姐妹二人又闲谈片刻,云绾这才离去。 ----------------- 入夜,云绫避过所有人,孤身一人出现在了药王房中。 此时在她面前的哪里还是那干瘦的老头,分明是个姿色不输自家师父的大美人。 只见药王三十出头年纪,柳叶眉,水杏眼,眸中自带一抹风情,一身嫩绿宫装尽显曼妙身段,满头青丝挽作朝云髻,端庄之中又带着些稚气。 “您,您是药王前辈?”云绫看着眼前的美人,惊讶道。 药王并未答话,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自顾自坐到床头,示意云绫自便。 云绫满心狐疑,不敢坐得太近,便搬了张凳子与药王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七八步距离。 见此,药王柳眉一竖,没好气道:“怎的,怕我吃了你?还是你想练练嗓门?” 这声音哪里还有白日里的沙哑,云绫听在耳中只觉如黄鹂啼鸣,清脆悦耳得紧。 她嘿嘿一笑,在药王的逼视下总算挪了挪位置,靠近了几分,却也还有三步远。 见状,药王也不再多言,只道:“你是傅恒的传人?” 闻言,云绫不知该不该承认,只得默不作声。 “不承认也没关系,便是你不说我也知道。”药王无所谓地说道。 “前辈何以知晓?”云绫忍不住问道。 药王轻哼一声,白了云绫一眼,这才说道:“当年若非我资质愚钝,现下说不得你就得唤我一声师娘了。” 闻言,云绫大惊失色,忙在心中询问玲珑此事。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傅恒与我分开后遇上的人吧,你问问看?】 “想不到你也有八卦的时候哩。” 云绫心中嘀咕一句,旋即将问道:“前辈何出此言哩?” 药王沉默片刻,随即轻叹一声,缓缓道出了她的故事。 原来当年傅恒假死后并未立刻破碎虚空,而是在大周天下游历了一番。 年轻的药王正是此时遇上的傅恒,并陪伴着傅恒走完了后续的行程。 临别之际,傅恒将《明神诀》传给药王,又用一身修为强行助她突破到第三重,从此寿数大涨、容颜不老。 待你修到第六重,便是你我重聚之日。 这是傅恒对药王说的最后一句话,药王记到了如今,几十年如一日地苦修《明神诀》。 奈何她或许当真没有太多天分,几十年过去也还是第四重境界罢了。 听完这些,云绫不由咋舌,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想不到太祖爷临了临了还留下一份情债,牵动着人姑娘家几十年之久。 念及此,她心中也不禁对傅恒升起了一丝不满来。 然而,这丝不满刚刚升起,她又惊觉另一件事。 “前辈,你是说你修到第三重时就寿数大涨、容颜不老?” “是啊,我看你也修到第三重了,你不知道?”药王有些疑惑地看着云绫。 闻言,云绫并未立时作答,反而在心中呼叫着玲珑。 “玲珑,这怎么回事哩?” 【正常的啊,要不然你以为傅恒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云绫愣了愣,忙看向药王问道:“那前辈是何时达到第三重的?” 药王想了想,回道:“三十二岁,之后就一直是现在这副模样了,没再变老。要不然我也不必扮作老头了,毕竟似我这样的美人又没什么武力,一个人挺危险的。” 云绫却没心思去理会药王的自夸,她在盘算自己何时突破第三重的。 那是两年前,她十六岁的时候。 【没错,不出意外你以后也不会变老,永远十六岁,高不高兴?】 闻言,她嘴角一抽,回道:“一时难以理清心情,你别问了。” 能长生不老云绫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一想到几十年后师父、师姐们都红颜不再,只有自己还是十六岁模样,她心中总有一抹难明的情绪萦绕,她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 【别多想了,你的未来不在这方世界,多想无益,顺其自然最好。】 闻言,云绫只得点了点头,将思绪暂且放下。 只是,那抹难明的情绪又岂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第85章 成都府生变 药王见云绫久久无言兀自想着心事,暗道这妮子莫非在苦恼长生不老之事,不由唤了两声。 云绫醒过神来,这才想起今晚是应约前来,当即理了理思绪,出声问道:“前辈今晚寻我前来所为何事哩?” 闻言,药王捋了捋鬓角垂落的发丝,缓缓道:“傅恒如今可还好?” 这话却教云绫有些为难,只因她虽多蒙傅恒恩泽,却至今不曾见过傅恒本人,着实不知其人如今如何。 想了想,她决定如实相告,末了又道:“晚辈虽未见过太祖爷,但想来应是过得还好哩。” 药王闻言臻首轻点,眼神有些游离,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半晌,她才恢复过来,看向云绫说道:“你既是他的传人,便也算自己人了,日后若是有事可到药王谷寻我,我自会助你。” 闻言,云绫抱拳谢过,正欲说话,又闻药王说道:“行了,今夜寻你只是想打听他的消息。如今夜已深,我得休息了,你且回吧。” 说着,药王兀自起身打开了房门,送客之意昭然若揭。 见此,云绫也只得起身告辞,满腹心事地离去。 送走云绫,药王合上房门,施施然走回床榻躺下,喃喃道:“今生也不知能否再见。不过,这妮子既是他的传人,守着她总归是有机会见上的吧······” 那边厢,云绫皱着一张俏脸匆匆回房,心中还在不住地埋怨着玲珑。 “玲珑,你怎也不早些告诉我《明神诀》还有这等神效哩?早知如此,我便不这么快突破到第三重了。” 【你也没问过啊。】 “这么神奇的事情还需我问?看来你这辅助器也不是很全面哩。” 【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明神诀》是汲取宇宙精纯能量淬炼神魂与肉身的法门,你修习多年早应该察觉不同才对。】 【你自己心大没发现,怪我咯?】 “就怪你!就怪你!” 一路斗着嘴,云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房中,轻叹一声躺回了床上。 “玲珑,这历代皇帝追求的长生不老,我这么容易就拥有了?好不真实哩。” 【严格来说并不是你理解的长生不老。】 “何意?” 【还记得生物课学习的知识吗,新陈代谢?】 “记得,我可是背了许久哩。” 【《明神诀》所谓延长寿数容颜不老,其实就是因为吸收的东来紫气是宇宙散溢的精纯能量,比这方世界本身产生的能量等级还要精纯得多。】 【得益于如此精纯的能量补充,你的新陈代谢将大大地减缓,这就是其中的奥秘。】 【你应该也有感觉,突破第三重后即便几天几夜不进食,你也不会觉得饿。】 闻言,云绫仔细回想一番,还真就如玲珑所言,她已经许久没感受过饿是什么滋味了。 如今每日用饭,也只不过是多年习惯罢了。 “那不就是话本儿里的辟谷?”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唉,不会修行到最后,就真成话本儿里写的那样,直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了吧?那多可怜哩。” 【瞎想什么呢,现在也碍着你吃东西啊。】 “也对······” 翌日,当云绫再次见到药王时,后者又恢复了那副干瘦老头的模样,倒教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药王装模作样给云绫诊了诊脉,旋即便嚷嚷着要回药王谷。 人是云绾“请”来的,自也要云绾送回去。 于是,用过午饭后云绾便收拾收拾请了药王一道回转药王谷。 临别之际,药王避着旁人偷偷将一支精巧瓷瓶塞入云绫手中,悄声道:“保命的,收好咯。” 云绫将之收起,这才恭敬抱拳谢过,目送着云绾与药王离去。 而后,她回到玉麟卫驻地,本想着待云绾回返之后她再启程前往成都的,奈何燕十七给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令她不得不即刻赶赴成都。 “什么?阴先生说成都将有大变?!”云绫皱眉惊呼道。 “是的,姑娘!成都来的玉麟卫探子是这么说的。”燕十七回道。 “送信之人呢?” “想是半道遭了截杀,伤得不轻,正由军中医者救治着。” “走,看看去!” 话落,燕十七在前引路,云绫紧随其后,二女急匆匆往医者所在赶去。 到得地方,正见医者一脸晦涩地走出营帐,与王崇义交代着什么。 见此,云绫眉头一皱,快步上前,打断正欲见礼的医者,问道:“伤者情形如何?” “伤及肺腑,兼之一路疾行,已然回天乏术。”医者拱手回道。 闻言,云绫心中叹了口气,旋即看向王崇义问道:“随我来。” 说罢,她便当先转入一旁的帐篷,让燕十七在外守着,王崇义交代以这一番,随后才进入帐中。 “阴先生所言的大变你可知晓?”云绫负手问道。 王崇义点了点头,抱拳回道:“虽不确实,但还能猜到一些。” “说说看。” 于是,王崇义理了理思路,这才将心中的猜测一一道出。 在来率队来乾州之前,玉麟卫就察觉到成都府似乎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只是对方行事隐秘,玉麟卫一直拿不到把柄。 正赶上庞冬梅失踪一事,王崇义便与阴世师商议一番,由他率队赶赴绵州,阴世师则留在成都继续暗中调查。 玉麟卫大部分力量离开成都,对方行事必然会大胆许多,届时就可能露出更多马脚来。 这一招,算得上是引蛇出洞了。 如今阴世师派人报讯,半道还遭遇截杀,显然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 听完这些,云绫秀眉紧蹙,出言问道:“对方什么来路?” “不知。” “所图为何?” “不知。” 闻言,云绫不由瞪了王崇义一眼。 见状,王崇义赶忙抱拳说道:“姑娘,对方此前行事极为隐秘,来绵州前我等的确未查到什么线索。阴先生既然派人报讯,想必是查到了什么,回到成都自然会有个说法的。” 云绫垂眸片刻,这才微微颔首,说道:“我大姐夫如今正在成都,派人联络天机门看看,是否有消息传回。” 王崇义应喏一声,就要出去,却闻云绫又道:“我为梁州都尉,原也没有插手玉麟卫之权。此番如何行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今日便去往成都凑凑热闹。” 闻言,王崇义先是一愣,旋即应了一声,这才快步离了营帐。 燕十七就在帐外,云绫说话也未避着她,她自然也听清了云绫的打算。 王崇义一走,她便掀开门帘进入帐中,问道:“姑娘,可是今夜便南下?” 云绫点了点头,轻声道:“盛世之下总有宵小不愿安生度日,唉······” “那我这便去收拾行装。” 燕十七说罢便要离开,却被云绫叫住。 她顿住脚步看向云绫,只闻后者说道:“十七,此番南下你不必随我同去。” 话未说完,燕十七便急切出声道:“姑娘身份尊贵,岂可独往?” 云绫却是摆了摆手,温言安抚道:“你有旁的任务,办完后再到成都与我会合便是。” 闻言,燕十七这才平静下来,抱拳道:“请姑娘吩咐!” 云绫沉吟片刻,方才说道:“阴先生言及大变,只怕此事未必是益州官府能轻易解决的。你且赶回汉中,请大都督做好准备,一旦益州局势不可控,也好尽速援手。” 燕十七见云绫神情严肃,心知此事不可耽搁,当即返回住处简单收拾了行装便出发了。 送走燕十七,云绫望着北方,心中满是忧虑。 阴世师的为人她是知道的,平素处变不惊、雅量多智,如此之人能说出大变之语,可想眼下成都的局势有多危险。 而且,对方敢于明目张胆地截杀玉麟卫信使,显然没将玉麟卫放在眼里。 若非对方所图甚大不容有失,便是对方势力庞大不惧玉麟卫报复。 无论是哪种,成都之行都必将凶险万分。 燕十七修习的是刺杀之道,隐匿藏踪是其所长,然而本身修为却不高,只得后天境下品。 如此修为,云绫不敢保证遭逢突变之际能护得住她,这才借口报信将她打发回汉中去。 当然,报信也是真。 益州天府之国,商贸繁荣,是朝廷重要的粮仓与钱袋。 一旦益州生变,必然令得天下哗然,这不是云绫想看到的。 梁州,作为连通关中与益州的节点,无疑是稳定益州局势的第一选择,需得有所准备才成。 云绫一边盘算着成都之行,一边快速收拾了行装,她也未曾与王崇义告别,只给云绾留了封书信,便单人匹马出了绵州城。 走出不到五里,云绫忽然勒住缰绳,皱眉看着前方拦路之人。 那人五短身材,手持一根镔铁棍,就大喇喇地站在道路中央,一双绿豆眼盯着云绫上下打量个不停。 云绫皱眉,出声问道:“阁下何人?缘何拦住道路?” 那人闻言却是怪笑一声,语带轻佻地说道:“江湖传言‘玉女神剑’绝色倾城,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云绫冷哼一声,正欲说话,道旁却又窜出四人来,将她围了个严实。 她凤眸扫过,只见新来的四人俱是相貌奇特,兵刃各异,唯一的共通点就只有一个“丑”字。 说实话,云绫长这么大,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相貌丑陋之人。 “几位莫不是想拦路打劫?这里离着绵州可算不得远哩。”云绫心下暗暗戒备,清喝出声。 闻言,几人相视一眼,齐齐嗤笑出声。 只见五短身材那人上前一步,轻蔑地说道:“若怕官府,我们又岂会出现在此。有人不欲看见你出现在成都,只好劳烦你随我们哥几个走一趟了。” 此言一出,云绫便断定了这伙人的来路,当下也只能做过一场了。 第86章 五丑怪拦路 云绫翻身下马,将枣红马赶到道旁,旋即持剑环视一周。 这五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却都称得上是相貌丑陋,如此有特点的长相,当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人。 念及此,她眸子一沉,问道:“尔等既知我名,何不报上家门来?” 话落,五短身材那人桀桀怪笑两声,随即回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五兄弟便是名动江湖的‘滇南五虎’是也!” 滇南五虎,这个名号云绫不曾听闻过,当即笑道:“滇南五虎?我看几位样貌奇特,不妨改叫滇南五丑为宜。至于名动江湖嘛,抱歉,本姑娘可未曾听闻过几位的名号!” 此言一出,五人当即大怒。 俗话说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相貌无疑是这五人最在意的事,云绫拿他们相貌说事,显然犯了他们的忌讳。 五人更不答话,相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发动了攻势。 前后左右各有一人向云绫攻来,五短身材那人则高高跃起当头便是一棒砸下。 见此,云绫轻哼一声,“锵!”,凤鸣出鞘,同时脚下一点,凌空迎向头顶那人。 她甫一出招便是虚实难辨的姹紫嫣红,剑花朵朵,宛若缤纷落英,杀机尽在落英之中掩藏。 五短身材不期云绫出招之快,剑锋当面再想变招却是晚了。 只闻金铁交击炸响,随即便是一声闷哼,五短身材被云绫真气震飞出去,于空中鲜血直喷。 一击得手,云绫并不追击,翻身躲过血沫,头下脚上,剑锋直指地面四人。 只见她手腕连转,凤鸣剑舞出一轮圆月,赤色剑气若隐若现,转瞬便将四人逼退。 剑尖轻点地面,她腰身一扭,恢复正常身位,随即脚步一动,欺身追上一人,抬手便是一掌。 这一掌却是碧波掌绝学,三叠浪劲力滔滔,那人惨嚎一声,随即一道骨头碎裂声响起,人已远远飞了出去,与五短身材几乎同时落地。 眨眼之间就废掉两人,剩下三人对视一眼,俱是目露惊骇,手脚已不知何处安放。 云绫收掌转身,凤鸣遥指这三人,眼神戏谑,笑道:“就这点本事,也敢拦本姑娘的道?” 三人闻言,齐齐身子一抖,不敢言语,转身便逃。 见此,云绫也不去追,回身走到艰难挣扎起身的五短身材跟前,瞥了一眼旁边毫无动静的那人,不由微微摇头。 那人气息全无,竟是被三叠浪的劲道直接拍死,可见修为有限得紧,背后之人未免太过小瞧她了。 其实这倒是云绫错怪了。 这五人接到的乃是阻挠云绫南下的活计,背后之人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正面与云绫对垒。 奈何五短身材看中了云绫的美貌,自作主张跳了出来,欲要掳走云绫。 这不,只能说五短身材高估了自己,也看轻了云绫。 云绫自然不知这些,她在五短身材惊恐的目光中步步逼近,骇得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的五短身材再次跌倒在地。 “说吧,你叫什么?谁派你们来的?说得本姑娘高兴了,兴许今日就饶了你的小命。”云绫嘴角轻扬,手持凤鸣指着五短身材问道。 “小,小人王天霸!求,求姑奶奶饶命啊!”五短身材颤巍巍答道。 “哼!想活命,就好好回答本姑娘的问题!”云绫冷哼道。 “是是是!只是,小人也不知是谁人下的单啊!” “哪儿接的单?具体任务是什么?” “是,是巴蜀绿林道的单子,要暗中阻挠姑奶奶您去成都。拖延时日越久,报酬越多!”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心中盘算起来。 这巴蜀绿林道她在入蜀时也了解过一些,乃是巴蜀地区绿林势力的一个统称,基本上巴蜀范围内的江湖悬赏都由他们来发布。 不过巴蜀绿林道能够不被取缔一直存在至今,乃是因为他们从不接受与朝廷及江湖大派有关的单子。 是以,官府也好,天机门、三清观也好,都默许了巴蜀绿林道的存在,甚至有时还会在巴蜀绿林道发布一些通缉要犯的单子。 这王天霸却说他们五人的活计是在巴蜀绿林道接的,这就与巴蜀绿林道一向的行事准则相悖了。 她自问自己除了是朝廷任命的梁州都尉外,还是辽东公孙氏子弟、东海明玉楼弟子,哪个身份都不是巴蜀绿林道愿意招惹的。 若王天霸所言不假,那只能说明巴蜀绿林道也卷入了即将发生的变故中。 念及此,云绫不禁有些头疼。 巴蜀绿林道扎根蜀地多年,与各方势力关系盘根错节,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也不知这次关于她的单子是其内部个别人的行为,还是说整个巴蜀绿林道都卷了进去。 就在云绫思考之际,王天霸见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当即悄摸着将手伸向了怀中。 不等他摸出怀中之物,只见寒光一闪,他的喉间显出一道血线,随即便不甘地捂着咽喉倒了下去。 云绫收剑入鞘,看也不看王天霸一眼,快走几步牵过枣红马,策马扬鞭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妙龄女子出现在此地,看了看地上的尸首,随即举目向南张望。 此时,王天霸的三个兄弟也返回了此地,欲要为王天霸二人收尸。 陡然见到这妙龄女子,三人皆是一愣,旋即就被对方娇媚的容颜所倾倒,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女子回眸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只轻轻一抬手,一道掌影轰然出手。 三人未及反应,齐齐惨叫一声摔飞出去,落地后已是面色青紫,气息全无,状若冻死一般。 至此,所谓的“滇南五虎”全军覆没,尽皆客死于此。 女子挥出一掌后,再次冷哼出声,旋即施展身法离去,随着她一同远去的,还有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 三日后,云绫赶到成都近郊,随便寻了处驿站便住下了。 这一路可把她烦得不行,进入成都前她想先好好休整一番,调整调整状态。 为何而烦? 只因巴蜀绿林道的悬赏单子一直未撤,这一路上各种牛鬼蛇神层出不穷。 起初云绫还有些紧张,唯恐来的人会越来越不好对付。 交过几次手后,她便彻底无语了。 出现之人,没有一个是她一合之敌的,这令她很是苦恼,直觉自己身边围了一群蚊子,不理会吧烦人,理会吧更烦人。 她已打定主意,到了成都先找到诸葛逊,然后让他传话给巴蜀绿林道,要嘛把单子撤了,要嘛她就打上门去。 客房中,云绫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洗去一路风尘。 待用过饭后,她便盘膝坐在床上,默默调息吐纳起来。 此时天色已暗,驿站内外都已安静下来,鲜少有声响发出。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突兀传入云绫耳中,正向着这边过来。 她默默收功睁开双眼,暗道:来了! 早在来人进入驿站之时,玲珑就已经示警,是以云绫早早便等着了。 之所以没有立刻收功,只因玲珑说来人的能量波动极为熟悉,应该是熟人。 果然,当来人推门而入时,透过月色,云绫看到了一张娇媚惑人的脸庞。 “左湘儿?你怎么来了?” 左湘儿并未立刻答话,自顾自地坐到桌旁,定定地看着云绫。 见此,云绫心生狐疑,打量了一下自己,并未发觉有何不妥,这才再次问道:“看什么哩?” 闻言,左湘儿露出一抹娇媚的笑容,回道:“奴家是在看你呢,不明显吗?” 云绫嘴角一抽,随即脸色一沉,说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们师父是死对头,你我也能算是对头哩。说话就好好说话,没话说就赶紧走人。” “你呀,还是这般无趣。”左湘儿横了云绫一眼,幽幽出声道:“我来是劝你莫再往成都了,里头的事儿你可未必兜得住。”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旋即笑道:“你又知道本姑娘兜不住?要不你说说看,没准真就把本姑娘吓回去了哩?” 左湘儿却是微微一笑,回道:“你也莫来套奴家的话,奴家是不会说的。” “那你今夜前来是特地来提醒我的?你能这么好心?”云绫不屑道。 左湘儿叹了口气,随即说道:“你呀,疑心病还真重。” “你是魔门圣女,你师父和我师父是死对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云绫哼哼两声,回道。 话落,左湘儿沉默半晌,方才起身说道:“话已至此,信与不信在你。” 说罢,她便开门欲走,却被云绫叫住。 “你为何要来?”云绫狐疑道。 闻言,左湘儿看了看门外的月色,回道:“我只是不想以后的日子寂寞罢了。” 话音未落,她已消失在夜色里。 云绫赶到门边,确认左湘儿当真走了,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同时,左湘儿的话也让她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妙来。 坐回床上,她不禁在心中与玲珑合计起来。 “看来成都的局势当真凶险哩,左湘儿竟然觉得我兜不住?” 【你有什么打算?】 “呵呵,什么打算?当然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益州可乱不得哩。” 【你原本打算先找诸葛逊,为何不直接找阴世师?事情是他查的,内情他应该清楚才对。】 “你忘了?庞仲明正和大姐夫一处哩,尚从义逃脱,未必不会再把主意打到他头上。而且,阴先生的信使遭人截杀,说明他已经被人盯上了。我们还是暗中行事为好。” 【巴蜀绿林道同样盯上了你,你这一路南下可没太平过,说明对方早就注意到你了。】 “所以才要找大姐夫啊,他这地头蛇可是有办法把我藏起来的。” 【倒也是个办法。】 就这样,云绫与玲珑合计到半夜方才歇下,翌日一早便向成都城而去。 第87章 打听绿林道 云绫是大大方方进入成都城的,并未作任何的遮掩。 正如她与玲珑合计的那般,一路南下皆有阻挠,她的行踪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刚刚入城,玲珑就告诉她有人在暗中盯梢。 她并不理会盯梢之人,佯装不知,兀自在成都大街上闲逛起来,频繁流连于各个店铺摊贩之间。 走着走着,她便走进了辽东皮货店,这里正是辽东公孙氏在成都的据点。 尤三今日就在店中,一见云绫进来,当即脸色一变,赶忙走到后者跟前见礼。 云绫微微颔首,旋即以细微的声音示意身后有尾巴。 尤三会意,当即让小二闭了店门,将云绫引入内堂叙话。 二人坐定,云绫抿了口茶水,这才问道:“天机门门主诸葛逊如今可在城中?” “回姑娘,诸葛门主近日皆在城中,似是在找什么人。不过,昨日诸葛门主便将散出去的人手都召回了,不知是何原因。” 闻言,云绫自是知道原因的,想来是庞冬梅的死讯已经传到了。 念及此,她转而问起成都近来是否有什么异常之事。 尤三想了想,当即将成都府周边近一两个月发生的种种事件一一道出。 而在诸多事件中,有一件事却是引起了云绫的注意。 “你是说益州大都督府请了三清观执法堂首席玄清散人入府?”云绫问道。 尤三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姑娘,三清观素来鲜与官府来往,执法堂又是维护三清观戒律门规,是以在下猜测或是三清观有门人弟子在外犯了律法吧。” 闻言,云绫却不置可否,中断了这个话题,让尤三派人秘密联络诸葛逊,邀后者来此见面。 尤三领命,又唤来一人为云绫安排好住处,这才匆匆而去。 云绫到得房间便打发了引路之人,随即独自坐在榻上寻思着三清观与益州大都督府之事。 诚如尤三所言,三清观自诩道家洞天、江湖圣地,素来不愿与世俗过多来往,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无视官府的存在。 若三清观弟子在外犯事被官府缉拿,三清观并不会出面干预,顶多是事后派出执法堂之人取回一份卷宗留存便罢。 此番却是修为仅次于观主的玄清散人亲自出面,只怕绝非三清观弟子犯事这么简单。 事情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不单巴蜀绿林道卷了进来,连三清观都未能幸免。 背后到底是有什么事,这让云绫想得有些挠头。 半晌,云绫不得不暂且将三清观放到一边,委实是线索太少,一切还待见过诸葛逊后再说。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又与玲珑合计起来。 “玲珑,你说对方所图到底为何哩?” 【数据不足,无法回答!】 “啧!巴蜀绿林道,三清观,益州大都督府,还有我们玉麟卫,牵扯进来的势力当真不少哩。” 【你还少算了一个,天机门。】 “哦?什么意思?” 【从庞冬梅失踪开始,整件事背后都仿佛有一只手在操弄着。】 “庞冬梅?她不是尚从义用来要挟庞家获取盐铁之物的吗,你怎么会认为那件事与眼下益州的局面有关哩?” 【或许庞冬梅事件是个意外,但也确实因此调动了玉麟卫在益州的力量,为对方在成都行事提供了便利。】 “这么说,也的确有理。” 说罢,云绫与玲珑都没再说话。 好半晌,云绫才叹了口气,喃喃道:“对方到底什么来路,这些牵扯进来的势力可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你也别想了,现在线索几乎等于无,多想无益。不如趁着现在有时间,我们把今日的课程完成了,晚上你可未必有时间?】 闻言,云绫哀叹一声,并未多言,收拾收拾心绪,同意了玲珑的提议。 于是,她便在玲珑的安排下学习起来,在她眼前是一方光幕,抬头写着“物理基础”四个大字。 投入学习后时间过得很快,当玲珑宣布今日课程结束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 云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口中吐出一口浊气,起身活动活动四肢,缓解久坐的疲乏之感。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尤三的声音:“姑娘,您要见的人已经到了。”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整理一番衣衫便打开房门随尤三一道离开。 不多时,尤三领着云绫到了后堂的一处偏厅,做了个请的手势。 “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 云绫吩咐一句,便迈步进入偏厅之中,尤三则尽职尽责地守在外间。 入得偏厅,云绫发现不单诸葛逊来了,庞仲明也一块儿来了,二人正小声商谈着什么。 庞仲明面上尚有哀恸之色,显然庞冬梅的死讯他已知晓。 二人说得入神,并未注意到云绫进来,云绫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二人。 诸葛逊抬头一看,当即笑道:“六师妹来了!” 云绫点头回应,唤了声大姐夫,便坐到了二人对面。 三人坐定后,云绫当先向庞仲明表达了哀悼之意,将庞冬梅之死前后所发生的事隐晦地提了一嘴。 庞仲明虽知姐姐的死讯,但具体怎么死的、谁人所害就一概不知了。 得了云绫的通报,庞仲明听明白了隐晦之意,当即咬牙切齿便要去寻尚从义报仇。 诸葛逊见机得快,一把拉住他,好言劝慰一番,这才看向云绫,问道:“六师妹今日寻我当不是为了此事吧?”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说道:“的确!云绫今日寻大姐夫来是想问问,你可了解巴蜀绿林道的事?” 诸葛逊先是一愣,随即回道:“也谈不上有多了解,不过都是扎根巴蜀,平日打过一些交道罢了。六师妹为何有此一问?” 云绫沉吟片刻,便道出她此番南下连连遭人阻挠,一问之下皆是接了巴蜀绿林道的单子。 末了,她又说道:“据我所知,巴蜀绿林道一向不接与朝廷及江湖大派有关的单子,此番却不知为何独独为我开了先例。” 闻得云绫的遭遇,诸葛逊心中也是不解,巴蜀绿林道的规矩他自是知道的。 他虽不解,不过也猜到云绫是想通过他更多的了解巴蜀绿林道内部之事,当下便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云绫。 巴蜀绿林道虽是个松散的联盟,不过也有盟主及四位堂主理事,这五人皆是巴蜀绿林德高望重之辈。 盟主谢远,乃是龙门山第一大寨谢家寨的大当家,有着一身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纵横巴蜀三十余年,常有仗义疏财之举,在巴蜀绿林中声威极高。 四位堂主分别姓张、王、顾、曲,皆是一方山寨之首,手底下有着三五百弟兄,在绿林中也算不小的势力了。 平日里绿林道各山各寨皆是自扫门前雪,唯有一年一度的绿林会盟才会聚在一起。 说到此处,诸葛逊突然话锋一转,说道:“说来也巧,今年的绿林会盟就在三日后,地点便在青城山下。” 闻言,云绫眉头一挑,问道:“三清观的地头?三清观能同意?” 诸葛逊笑了笑,回道:“三清观素来不理俗务,只要不上青城山闹腾,三清观也不会干预。” 云绫微微颔首,随即又问道:“大姐夫,那巴蜀绿林道的悬赏单子是如何发布哩?” 闻言,诸葛逊想了想,这才说道:“通常是四位堂主发布,只有棘手之事才会惊动谢盟主出面。” 说罢,他看了看若有所思的云绫,问道:“六师妹是想查你的悬赏?” 云绫点头承认,随即又道:“大姐夫可知近来成都府的异常?” 这突然一问令诸葛逊思绪有些没转过来,刚刚不是还在说巴蜀绿林道,怎么又突然问起成都府来了。 不过他反应过来后,还是如实答道:“手下人倒是汇报过,说是偶然发觉成都周边似乎有一股势力在暗中集结,只是没什么线索,愚兄也无法判断此事是否为真。” “哦?不知是在何处发现的?” “不止一处,确切的说是在成都周边各个村落都有。每一处人数都不多,三五人到十余人不等。” “那怎么判断是同一股势力集结哩?” “手下人说这些人都是江湖好手,而且彼此之间似乎每隔几日便会往来联络,这才有此判断。” 一番对话下来,偏厅中陷入了沉默。 云绫大脑正在飞速思考,试图将手中已有的信息彼此串联起来。 诸葛逊则是从云绫的话语中察觉出一丝不对,见云绫垂眸深思,他便没有出言打扰。 庞仲明本就沉默寡言,今日过来也只是想通过云绫知晓更多关于姐姐的消息,目的达成,此时自然不会插话。 好半晌,云绫方才抬眼看向诸葛逊,问道:“大姐夫打算何时回返绵州?” 闻言,诸葛逊看了庞仲明一眼,随即说道:“原本是打算明日回返的,不过,若是六师妹有何需要,愚兄自不会推辞。” 哪知云绫却摇了摇头,说道:“大姐夫既有打算,那便早些出发吧。” 说罢,她看向庞仲明,问起他的行止。 庞仲明抱拳道:“先要多谢公孙姑娘为家姊所做之事!庞某虽然不才,却也听得出眼下只怕将有事发生。公孙姑娘若是不弃,庞某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话落,诸葛逊也出言道:“六师妹,愚兄听得出这成都城只怕就要不太平了,你可万莫与愚兄见外!若然这般回去,你大师姐该怨怼愚兄了。” 见二人如此,云绫深吸一口气,说道:“说实话,直到目前为止,我还弄不清楚对方到底是哪方势力,又在图谋什么。如今巴蜀绿林道,三清观,益州大都督府和玉麟卫全都卷了进来,只怕······” 云绫话虽不曾说完,但诸葛逊和庞仲明皆能明了其中之意。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齐齐大笑出声,看得云绫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88章 夜会阴世师 云绫被诸葛逊二人的笑声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不禁疑惑地看向二人。 见此,诸葛逊开口说道:“六师妹,正因如此我二人才更应留下!天机门和江州庞氏都算有些势力,再加上玉麟卫,对方即便有所图谋也需掂量掂量才成!” 理是这么个理,云绫只是担心将他们卷入没必要的危险当中罢了。 只是诸葛逊话已至此,她也不好再出言拒绝,便与二人商议起后续的安排来。 眼下最明显的两条线索便是巴蜀绿林道和成都城外身份不明的江湖好手。 是以,三人一番合计,决定这两条线索分别由诸葛逊和庞仲明去查。 诸葛逊熟悉巴蜀绿林道,天机门与其盟主谢远也有些交情,这方面自是由他去查,究竟是什么人想阻止云绫到成都来。 庞仲明则通过家族的商贩深入村落,暗中打探那些江湖好手,力求查明对方的来路。 至于云绫,她还需去见另一位重要的人物,阴世师。 当年雒阳一行,阴世师的博学多谋给了云绫极深的印象。 前次玉麟卫北上绵州引蛇出洞,正是出自阴世师的谋划,这次又是他向王崇义发出的示警。 因此,云绫必须尽快与之见上一面,看看他都掌握了些什么情况。 而且,对方敢于公然截杀玉麟卫信使,只怕眼下阴世师的处境也不会太好,说不得随时有性命之忧。 三人商议已定,便各自分头行动。 诸葛逊与庞仲明在尤三等人的掩护下秘密离开了皮货店,云绫则干脆从后堂翻墙而出,悄然离去。 ----------------- 入夜,云绫避过巡城兵马,悄无声息地翻入了玉麟卫衙门,直奔还亮着灯火的房间而去。 待到近前,她不再隐藏行踪,大大方方地自阴影中走出。 见到陡然出现的云绫,门前的守卫顿时如临大敌,就要出声示警,却在看清云绫的模样后生生止住了到嘴边的喊声。 “见过公孙姑娘!”两名守卫齐齐抱拳见礼。 云绫快步走到二人身前,出声问道:“阴先生可在里面?” 其中一人答道:“回姑娘,近来成都内外多有暗中针对我玉麟卫之人,此处只是障眼法,阴大人另在他处办公。” 闻言,云绫眸子一动,暗道阴世师谨慎,当即问起阴世师所在。 得了答案,她道了声“多加小心”,便转身离去,并未留意到身后二人目光中流露出的一丝感激之情。 自他们从军以来,从来只知服从军令,死而无悔。 因此,即便明知这里作为障眼法随时可能遭遇袭击,他们也没有丝毫怨言。 但云绫的一句“多加小心”,却让他们在命令之外感受到了一份的关心,这还是从军以来的首次。 有此足矣! 离开玉麟卫衙门后,云绫转过几条巷道,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住了脚步。 “笃笃笃!” 三声过后,门内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大晚上的不睡觉,敲什么敲!” 闻言,云绫嘴角一扬,轻声道:“公孙云绫来见阴先生。” 话音刚落,院门立时打开,门内站着的正是阴世师,在他身后还有两名持刀戒备的玉麟卫。 “在下见过姑娘!姑娘快请进!”阴世师拱手行了一礼,让开了道路。 云绫迈步入内,由阴世师亲自引入堂屋,院门自有玉麟卫守把着。 几步路的距离,云绫已经感应到不大的院落内至少埋伏了十余名玉麟卫好手,看来阴先生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啊。 二人坐定,阴世师亲手为云绫斟上一杯清水,笑道:“时间匆忙未曾准备清茶,还请姑娘勿怪。” 闻言,云绫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随即笑道:“大晚上的喝茶,先生是想云绫熬上一宿怎的?” 阴世师见此再次为她斟满,这才回道:“姑娘说笑了。不知姑娘怎会此时出现在成都?” “梁州诸事已然理顺,整日在衙门坐堂属实难耐,这不正好南面有热闹可凑,我便来了。” 云绫随意回了一句,便正了正神色,郑重地问起如今成都内外的情势。 言及正事,阴世师也收敛了神情,正色将近期所发生的大事一一道出。 按其所言,益州大都督元道济如今卧病在床不能视事,大都督府上下一应事务皆由长史康君买处置。 半月前,益州都尉时勇突然指控益州参军郑道之毒害大都督,在康君买支持下将郑道之下狱,当夜郑道之便在狱中自戕而死。 另外,成都周边从旬月前开始陆续出现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散布于各个村落,不知所图。 以上之事,除了元道济卧病一事,其他皆是发生在玉麟卫去往绵州之后,这不得不让阴世师警觉起来。 云绫听过之后,眉头挤出了一个“川”字,沉吟不语。 半晌,她才看向阴世师,问道:“康君买和绵州刺史康君用是何关系?” “此二人乃是亲兄弟,康君买年长两岁。姑娘何出此问?”阴世师回道。 云绫摆了摆手,摩挲着下巴,一时并未言语。 此刻她心中正盘算着益州高层这一系列的变动。 身为大都督的元道济不能视事,事务理应由麾下长史、参军、都尉分掌。 但显然,康君买和时勇私下里可能已经结成同盟,郑道之一死,参军的职权只怕就归了康君买所有,否则他何必支持时勇扳倒郑道之。 如此一来,郑道之的死也成了疑问,到底是自戕还是被害,还得打个问号。 有了参军职权,又与时勇达成合作,那么康君买便掌握了益州的兵权,加之其弟康君用为绵州刺史,执掌绵州军政。 呵呵,一旦康君买掐断金牛道,可就是妥妥的土皇帝了。 念及此,云绫将心中想法道出,阴世师不禁捋着胡须欣慰地看着云绫。 “阴先生这般看着我,可是认同我的猜测?”云绫问道。 “不错!姑娘所虑,正是在下所想。”阴世师点了点头,回道:“只是,在下以为康君买背后定然还有人,他还做不出这些事来。” “请先生指教。”云绫恭敬出声道。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才为云绫解释起来。 康君买固然身居高位,但其人并非世家出身,能做到一州长史已是极限,再想往上爬就必须得借助世家之力了。 正因如此,即便康君买当真想着收拢军权割据一方,手底下也不会有人支持他。 是以,阴世师才会认定康君买不过是颗明面上的棋子,背后执棋者另有他人。 而且,成都城外聚集的江湖人士至今来路不明,目的不明,极有可能就是背后之人留的后手。 一旦康君买不能成事,则以雷霆之势控制成都,再图其他。 闻言,云绫不禁微微颔首,她出仕不久,对于官场还有许多规则不曾了解,倒是忽略了康君买的出身。 大周一朝虽然太祖傅恒曾严厉打击过世家把持官位,但历经百年世家早已卷土重来。 可以说,想在大周出将入相,没点身份背景就别想了。 这很无奈,却也很现实。 云绫自身就是这种规则的受益者,是以她也无法说些什么。 末了,云绫询问阴世师后续的打算,阴世师沉默半晌方才将计划和盘托出。 按阴世师的设想,当务之急是将玉麟卫的力量收缩回来,而后探明元道济的具体情况。 如今康君买把持大都督府,任何人都见不到元道济,连元道济是死是活都无人知晓,这会令玉麟卫行事极为被动。 玉麟卫虽然脱离于大都督府之外,有独立行动的权利,但多少还是要受大都督府钳制的。 一旦玉麟卫行动起来,康君买借口元道济之命阻挠,玉麟卫将束手束脚。 话说到此处便停下了,阴世师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绫。 云绫会意,当即说道:“先生放心,明晚我走上一遭,定然弄清楚元道济的情况。” 闻言,阴世师微微一笑,有云绫出手,他便可放心了,随即命人取来一份大都督府的地形图交给云绫,以备后用。 待云绫看过收好,阴世师这才说起之后的计划。 若元道济活着,只是不能视事,那便要查明元道济究竟是中毒还是真的有疾。 只消元道济恢复,这场动荡就可消弭于无形。 另外,玉麟卫一直在暗中追查郑道之之死,只是近来暗中有不少人针对玉麟卫,是以进度缓慢,还折损了好些人手。 这个就需等待王崇义带着玉麟卫精锐回返了。 闻言,云绫赶忙说道:“阴先生放心,我来时王校尉已在准备拔营,想来这一两日便可到了。” “如此便好。”阴世师暗暗松了口气。 他能猜到信使北上不会太平,是以特意安排了五名信使走不同的道路,尽可能确保能将消息送到。 只是一直不见消息传回,他的心中难免担忧。 如今有了云绫的话,他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可以安心筹谋后续事宜了。 云绫又与阴世师交换了一些情报,这才趁着夜色离开了小院,返回辽东皮货店的住处。 这一趟与阴世师的会面,让云绫对眼前的局势有了更多的了解。 当务之急自然是尽快弄清楚益州大都督元道济的情况,若还活着,就需想办法令其能尽快重拾职权。 是以,回到住处后,云绫当即写就一封书信,而后唤来尤三,让他派可靠之人火速送往药王谷。 是的,她想到的办法便是请来药王坐镇。 无论元道济是中毒还是真的病了,只要还活着,想来药王都能有办法救治得了,最不济也要让元道济撑过这一阵。 尤三仔细收起书信,又接过云绫递来的身份腰牌,匆匆而去。 云绫合上房门,又与玲珑说了会儿话,便洗漱一番躺下歇息了。 之后一段日子,她只怕是难得清闲了,还需养精蓄锐为好。 第89章 元道济托孤 翌日,云绫一整天都呆在辽东皮货店不曾出门。 期间,尤三来禀报说信已连夜送出,最多两日便可送到。 闻言,云绫并未说什么,只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行程,便打发了尤三去盯着成都内外的动静。 入夜后,云绫换上一身夜行衣翻出了住处,取道直往大都督府而去。 沿途不时有巡夜兵卒,都被她一一避过,倒也不曾惊动任何人。 寻了处隐蔽角落,她脚下一点便掠过了高高的院墙,落地一看,却是到了大都督府后花园。 此前便看过大都督府的地形图,元道济居住的小楼就在后花园不远处,云绫即便不挪地方也能隐隐望见光亮。 她沿着阴影一路前行,或许因为已是后院的缘故,沿路并未遇上巡夜之人,轻松便让她摸到了元道济房前。 侧耳倾听一番,房中除了两道呼吸声,并无旁的人在。 一道若有若无,却并非修为深厚那种绵长而有力的呼吸,想必就是元道济了,看来身体情况堪忧啊。 另一道则沉稳有力,现下节奏舒缓有序,或许是守夜之人。 念及此,云绫并未大喇喇推门而入,而是以真气轻轻撬动门闩,悄无声息地进了房间。 绕过一道屏风,透过烛光她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面色暗沉,眉头紧皱,似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一般。 窗前还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此刻已经熟睡,并未察觉房中多了一人。 见此,云绫暗暗舒了口气,一个少年郎她倒是不虞对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保险起见,她还是抬起剑指在少年郎身上点了几下,这几下足可教后者安稳睡到天明了。 随即,她又将少年郎抱到一旁的软榻上安置,免得其醒来后浑身酸痛。 不过这番动静却惊醒了元道济,只见他竭力睁开浑浊的双眼,有气无力地喝道:“你是何人?” 闻得元道济出声,云绫秀眉微蹙,只因这声音沙哑而无力,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 为免元道济呼救,云绫缓缓站直身子,又将凤鸣剑往软榻旁一放,这才缓缓转过身,以示自己并无敌意。 这番举动的确暂时安抚住了元道济,后者并未立即闹出大动静来,而是定定地盯着云绫转动的身形,皱眉思索着什么。 待云绫面向元道济后,她伸手拉下脸上的黑巾,轻声说道:“元大都督莫慌,晚辈乃是梁州都尉公孙云绫。” 元道济见来者是个绝美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听清云绫的话语,顿时安心不少。 公孙云绫,这个名字最近几个月他可没少听闻。 辽东公孙氏出身,三年前演武大会一举夺魁,乾州一战又建立首功,更是在江湖上闯出了“玉女神剑”这等名号。 在京中的好友也曾来信说,公孙云绫或许就是辽东公孙氏选定的继承人,未来的玉麟卫大将军。 只是,这样的人物,为何深夜悄悄摸摸地来到他的房中? 心中快速过了一遍这些信息,元道济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尔为梁州都尉,缘何来我府上?” 闻言,云绫心知对方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身份,当即自怀中取出一块通体漆黑的令牌亮了出来。 她所持的令牌乃是公孙家家主令牌,这些年走哪儿她都带着。 她的身份腰牌给了尤三送去药王谷,官印又不便随身携带,此刻也只能以家主令牌表明身份了。 奈何元道济身体虚弱,隔着数步距离哪里看的清楚。 云绫注意到这等情况,轻声说道:“这令牌可证明晚辈的身份,晚辈予大都督送到近前可好?” 元道济看了云绫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云绫取过烛台缓步走到床前,将令牌递到元道济眼前由他查看。 元道济为官半生,又为封疆大吏,自是见识不凡,辽东公孙氏的家主令牌他自然认得。 查验无误后,他不禁心中感叹:眼前这看着乖巧的姑娘竟当真是辽东公孙氏年轻一代的话事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待云绫收好令牌,元道济才艰难开口问道:“公孙都尉不在梁州,为何深夜来访?” 闻言,云绫捋了捋思绪,这才将近来成都内外发生的事件一一道出。 说话间,她仔细留意着元道济的反应,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看来这位大都督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由此也可想见,康君买对于大都督府上下的控制到了何等程度,堂堂大都督对于外界发生的事竟然毫不知情。 此时,元道济内心是震惊的,云绫能想到的他又如何会想不到。 为官半生的他当即便察觉出康君买的野心,也发觉自己如今已经身处险境,说不得何时便会暴毙而亡。 “公孙都尉如今有多少力量?” 元道济并未问其他,单问云绫有多少力量,只因他已预料到成都必有一场动乱。 云绫沉吟片刻,方才轻声说道:“玉麟卫、天机门、江州庞氏如今都在成都,另外我已去信梁州大都督王尔山,必要之时梁州会直接发兵南下。” 闻言,元道济浑浊的眸子中精芒一闪而逝,颔首道:“如此甚好。只是,能不动刀兵还是不动为好。” “这是自然。”云绫回道:“只是对方行事隐秘,至今我们也未查清楚暗地里到底还有多少手段藏着,梁州方面也是以防万一罢了。” 对于云绫的话,元道济是认同的,并未就此多言,转而问道:“看来,今夜公孙都尉是来探明老夫情况的?” 云绫颔首,回道:“大都督若能恢复视事,这场动荡或能消弭于无形。” “这是自然。老夫自问对益州上下的掌握任何宵小都别想得逞,只是老夫如今的身体,唉······” 元道济说到最后,发出一声长叹。 见此,云绫温言安抚两句,旋即表示要为元道济探探脉,说着便坐到床前伸出手指扣住了后者的脉门。 她当然不懂什么医道,若是内伤一类她还能探得明白,旁的可就两眼一抹黑了。 不过她有玲珑在身,此时自然只是装装样子,实则却是玲珑在扫描元道济的身体情况。 不多时,玲珑的声音便在她脑海中响起。 【可以确定是中毒,不过这种毒我没见过,暂时总结不出解毒方法。】 “以他的身体情况还能撑多久?” 【这种毒毒性并不剧烈,维持现状的话再活上两三个月不成问题。】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最多五日药王就能来到成都,想必应是能解此毒。 于是,她将结果告知了元道济,末了又道:“大都督还需保重身体,五日后我自会带人来为大都督诊治。” 得知自己乃是中毒所致,元道济心中暗恨,谢过云绫后,他的视线看向了一旁软榻上的少年。 云绫循着他视线看过去,问道:“这位莫非是大都督的孙儿?” 元道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此子名唤元稹,乃是我元家的独苗。如今此地凶险,老夫想请姑娘将他带走。如此,即便老夫遭难,下到阴曹也能对他父母有个交待了。” 闻言,云绫不由深深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年郎,从元道济的话中不难听出元稹的身世,她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怜惜。 元道济见云绫迟迟不答,以为她不愿,忙又说道:“姑娘只管将之带出大都督府,若老夫不幸,就将他送去鹿门山交予澄心书斋范大家即可。” 云绫心头一动,不禁出声问道:“您认得范师父?” 元道济未曾注意到云绫的称呼,自顾自点头回道:“那是老夫的师弟,有他照看稹儿,老夫也可放心了。” 闻言,云绫哪里还能坐着,当即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恭声道:“大都督原是范师父的师兄,学生公孙云绫见过师伯!” 元道济这才发觉云绫的称呼,惊讶地看了后者一眼,问道:“你,你是明承的学生?” “蒙范师父不弃,学生此前三年皆在鹿门山随范师父学习,今年刚刚下山。” 闻言,元道济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忙抬手示意云绫坐下说话,浑浊的眼睛不由上下打量起来。 他此前只知道云绫师承明玉楼,乃是公孙家大小姐公孙玉瑶的养女。 虽然他心中不解云绫为何又成了范明承的弟子,但师承一事半点也开不得玩笑,是以他并未怀疑云绫的话。 半晌,他方才微微颔首,笑道:“明承倒是寻了个好弟子啊。” 云绫谦逊地应了一声,随即说道:“师伯放心便是,此番我请的乃是隐居于巴蜀的药王前辈,其人精通医理,定能解了您身上的毒。” 说罢,她又看了看元稹,接着道:“元稹师侄您也放心,我定然护他周全便是。” 元道济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只是眼神中多了不少欣慰之色。 眼见元道济已有些精力不济,云绫便起身告辞,在元道济的注视下抱起了元稹。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形容枯槁元道济,后者冲她点了点头,她这才迈步走出了房门。 出来后,她原路返回后花园,轻松越过高墙,出现在大街上。 此时已是深夜,云绫抱着个少年郎也不愿多耽搁,径直取道往辽东皮货店而去。 将人交给尤三,又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后,她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可以预见明日一早元稹定然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来,她可没耐心去哄孩子。 是以,她干脆连夜去寻阴世师,欲将元道济的真实情况告知对方,也好早做打算。 来到那处小院,阴世师亲自将云绫迎入了堂屋。 得知元道济乃是中毒后,阴世师捻着胡须一言不发,云绫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第90章 天雄寨顾廷 阴世师沉默半晌,方才看向云绫,问道:“那位药王前辈当真能解了大都督之毒?”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实则是在心中询问玲珑那毒是否难缠。 【毒素不算难缠,只是非常隐秘,教人极难发现受害者是中毒而亡罢了。】 有了准信,云绫当即说道:“那毒我瞧过,除了隐秘外,实则并不难缠,以药王前辈的手段,大都督应是无虞。” 阴世师点了点头,心中落下一块大石。 他捻动胡须沉思片刻,又道:“既如此,何不将大都督带回我玉麟卫?如此总好过留在被康君买把持的大都督府里。” 闻言,云绫眉头一挑,她倒是不曾想到这一点,而元道济满心都是让云绫带走元稹,似乎也没有考虑到他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不妥。 若是此时元道济失踪,难保背后之人不会立时发难。 对方没准备好,自己这方又何尝准备好了? 事情一旦发展到这个地步,后果可就难料了,只怕局面会愈发不可收拾。 念及此,云绫道出了自己的担忧,阴世师也发觉的确是自己过于急切了。 于是,二人又在堂屋中密议一夜,直至天色将明之际云绫方才离开。 刚回到大街上不久,云绫就发觉到身后有了小尾巴。 只见她嘴角一翘,带着小尾巴专往热闹处走。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沿街多了不少叫卖早点的摊贩。 云绫看见什么都要凑上去打量两眼,兴致勃勃的模样活像个初次外出的大家小姐。 在她身后,有两个男人远远地跟了一路,此时脸上满是无奈。 其中瘦弱青年向身旁的高壮汉子抱怨道:“这姑娘是没见过世面还是怎的,专往这些小摊跟前凑,也不知上面为何派我们跟着她。” 高壮汉子闻言,瞥了瘦弱青年一眼,瓮声瓮气地回道:“上头让跟着,跟着便是,就你多话。” 瘦弱青年有些不服气,但看了看两人的体型差距,最终没再多话。 就这样,云绫带着身后的小尾巴走走停停,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晃晃悠悠地往辽东皮货店走去。 路过一处巷子时,她眼珠一转,一个闪身便进入了巷子中。 身后两人见了,赶忙小跑着跟进去,唯恐跟丢了目标。 只是进入小巷后,他们跑出一段距离,仍是不见云绫的半片衣角。 “哎呀,这小娘皮莫不是发现我们了?”瘦弱青年忿忿地说道。 相比于瘦弱青年的火气,高壮汉子则要冷静许多,他本能地觉得似乎上当了。 他正要招呼瘦弱青年原路退走,冷不防身后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却教他直呼不好。 “跟了本姑娘一路,好玩不?” 二人转身看去,只见一面容明艳的女子斜倚着墙壁,双手环胸,正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柱子哥,这,这······”瘦弱青年有些畏惧,看向身旁的高壮汉子。 高壮汉子瞥了瘦弱青年一眼,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所言在下听不大懂,我兄弟二人只是路过而已,何来跟踪一说?” 闻言,云绫看向高壮汉子,俏声道:“后天境入门?就这修为,你以为你们的举动瞒得过本姑娘?” 见云绫说得肯定,高壮汉子也知辩解无用,只得说道:“不知姑娘欲如何处置我二人?” “那要看你们是否配合了。” “姑娘请问。” “你二人都叫什么?” “小人王铁柱,他叫秦二狗。” “谁派你们来的?” “天雄寨顾大当家的。” “跟着本姑娘作甚?” “小人不知。顾大当家只让兄弟们盯着姑娘去过哪里,又见过什么人。” 见王铁柱这般配合,云绫一时也找不到发难的理由,只得恶狠狠地言语敲打一番,便将二人打发了。 她倒不虞王铁柱欺瞒,只因她知道这二人不过是小喽啰,混口饭吃罢了,犯不着为此卖命。 她回到住处后,原以为迎接她的会是一个闹哄哄的场面,未曾想院子里安安静静的。 这不对啊,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一觉醒来发现换了地方,周围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难道不应该大呼小叫的吵着要回家吗? 莫非尤三哄孩子特别有一手,把元稹给哄好了? 事实上却是她想多了,尤三生的虎目虬髯,他不把孩子吓着就不错了,更遑论哄孩子。 云绫负手走入后院,正见元稹在石桌旁坐着,似乎是在等她。 “小家伙挺安静哩。”她笑盈盈地说了一句,人也走向了元稹。 元稹闻声看来,并未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云绫,眼神带着审视与疑惑。 事情的原委他已经听那个叫尤三的大汉说了,是以对于祖父托付之人颇为好奇,此刻见是一明艳的大姐姐,自然免不了有些疑惑。 原谅他着实没看出来这位大姐姐有什么能力保护他。 云绫不知元稹的心思,只是见他看来,面上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说道:“看你眼睛清澈,这是没哭过哩,挺好的!” 闻言,元稹收回审视的视线,缓缓说道:“祖父教过我遇事不可慌乱,也曾言好男儿流血不流泪,我自然不会做那无用功。” 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云绫啧了一声,抚掌笑道:“真厉害!” 说罢,她见元稹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得摸了摸鼻子,又道:“事儿你既然知道了,那便安心在这住着吧,有事找尤三,没事别乱跑,知道不?” 元稹微微颔首,仍未说话。 见此,云绫一时也不知说点什么好,加之一夜未睡,此时困意袭来,便要起身回房歇息。 就在她刚刚站起之际,元稹突然出声问道:“我祖父可能平安?” 他不是问“可平安”,一个“能”字已经表明他知道祖父接下来将要面临危险。 云绫听出了元稹话中之意,看向后者,点头道:“定然平安。” 说罢,她便兀自回了房间,独留元稹一人坐在院中。 ----------------- 临近傍晚,诸葛逊秘密来到辽东皮货店,开口便要找云绫。 尤三不敢耽搁,领着诸葛逊来到云绫居住的院落。 见只有元稹一人坐在院中,尤三赶忙问道:“元公子,我家姑娘可在房中?” 闻言,元稹抬头看了院门处的两人,点头回道:“公孙姐姐在房中歇息,我观她回来时面有疲色,想是昨日一夜未睡,此刻正在补觉吧。” 这番话说得条理分明,语气不急不缓,倒是惹得诸葛逊不由多看了元稹两眼。 就在诸葛逊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房中却传来了云绫的声音:“是大姐夫来了吧?大姐夫稍待,我这就出来。” 闻言,尤三告辞回了前头守着,诸葛逊则自顾自坐到了元稹身旁,也未说话。 元稹好奇地看着气度儒雅的诸葛逊,心中想着这人是谁? 只是他并未开口询问,他也知道接下来两个大人该是要商议正事,他冲诸葛逊告罪一声便自个儿回了一旁的厢房。 诸葛逊只看了一眼,并未说话,眼中惊奇之色一闪而过。 不多时,云绫收拾整齐开门出来,笑盈盈地坐到石桌旁,问道:“大姐夫怎的来了?可是巴蜀绿林道那边有什么消息?” 闻言,诸葛逊暂时按下对元稹的好奇,正色将来此的目的道出。 眼看绿林会盟将至,巴蜀绿林豪杰尽皆集结于青城山下,谢远也不例外。 因此,诸葛逊昨日亲自去了趟青城山,找上了谢远询问。 倒不是诸葛逊毫无城府,实则天机门与谢远的关系并非如他所言只是有些交情,其父诸葛钰与谢远称得上是过命的交情。 是以,见到谢远后,诸葛逊并未隐瞒,直接问起关于云绫的悬赏来。 谢远得知此事后也是一惊,一面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一面派出了心腹手下去查证。 待手下回来后,禀报说这个悬赏乃是天雄寨顾大当家经手的,至于发布者的信息顾大当家却并未登记。 闻得禀报,谢远当即便知此事有猫腻。 巴蜀绿林道的规矩,但凡发布悬赏必须登记发布者的信息。 一来是为了悬赏完成后结算酬劳,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借此搅弄是非。 只有知道悬赏是何人发布的,出了岔子才能找得到源头,不至于让巴蜀绿林道来背锅。 然而关于云绫的悬赏却并未登记发布者,这就大大的不合常理。 这规矩是巴蜀绿林道成立之时谢远与四位堂主一起商定的,顾大当家为四位堂主之一,不可能不知道,也从未在此事上有过疏漏。 因此,这件事只能说是顾大当家故意不登记的。 这个悬赏牵扯到朝廷命官,关键这个朝廷命官在江湖中的背景也不低,谢远顿感如芒在背。 是以,谢远当即表示他会亲自查明此事背后的猫腻,而后来再登门请罪。 诸葛逊思索再三,决定暂且接受这个处理方式,只要求谢远尽快查明,同时也隐晦地表示如今益州不大太平,让谢远调查时要留心自身安危。 小院内,云绫在听过诸葛逊的叙述后并未立即说话,而是在心中盘算着诸葛逊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同时,她也想到了早上堵住的王铁柱二人,言语中也提到了天雄寨顾大当家。 “大姐夫,这天雄寨顾大当家你可了解?”云绫问道。 诸葛逊沉吟片刻,方才回答云绫的问题。 天雄寨毗邻峨眉山,是左近最大的山寨势力,有着五百余打手。 顾大当家,名唤顾廷,今年三十岁,去年其父病故后正式接手天雄寨,也继承了巴蜀绿林道堂主之位。 其人擅使一柄开山斧,相传力大无穷,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 闻言,云绫未再多言,与诸葛逊交换了最新的情报后便送走了后者。 “天雄寨,顾廷,看来得会会这位了。” 云绫背负双手站在院中,望着天空喃喃说道。 第91章 绿林道会盟 巴蜀大地山高林密,道路险阻,故而多有江湖豪侠啸聚山林,结寨自守。 大周朝廷对此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消他们不扰乱当地治安,多是听之任之。 久而久之,巴蜀绿林道便诞生了。 今日,巴蜀上下各山各寨当家齐聚青城山脚下,为的便是一年一度的绿林道会盟,商议来年的利益分配。 云绫与诸葛逊乔装打扮一番,混迹在人群当中,瞧着毫不起眼。 望着高台上为了一点利益争得面红耳赤的一众当家的,云绫不禁暗暗摇头。 这些所谓的江湖豪侠委实令她失望,言语粗鄙就不说了,心胸眼界也是有限得紧。 见她神情,诸葛逊亦知其心中所想,悄声道:“六师妹可是失望了?” 云绫微微颔首,回道:“我当是什么盛会,如今看来不过是相互扯皮罢了。” 闻言,诸葛逊轻笑出声,道:“原也是如此,这些人说好听的是江湖豪侠,实则除了少数几个之外,余者不过是些无处谋生的草莽,抱成一团混口饭吃罢了。” 对此云绫也是暗暗点头,若说这些人中真有什么人还算能入眼的,也就只有端坐高台主位的盟主谢远了。 其人四十来岁年纪,眼神锐利,一身威势倒也鼎盛,面对嘈杂的众人仍能稳如泰山,足见心性如何。 看了这许久的扯皮,云绫也没了兴致,看向诸葛逊说道:“大姐夫,那顾廷可在?” “自是在的,你看!”诸葛逊说罢,隐晦地伸手指了个方向。 云绫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人生得虎背熊腰,豹眼虬髯,天生一副恶人像,一眼看去只觉此人定然脾气暴躁,偏生又一脸笑意地看着闹哄哄的场面。 只一眼,云绫便觉此人不简单,怕不是个粗中有细、城府颇深之人。 “大姐夫,我们先撤。待散会后你去见谢远,我自去寻那顾廷。”云绫悄声说罢,便避过旁人的注意往人群外走去。 诸葛逊微微颔首,随在云绫身边一道离去。 这会盟直至傍晚方才结束,盟主谢远做了最后的总结,敲定了来年各山各寨的利益分配。 看着逐渐散去的人群,云绫与诸葛逊隐在树杈上,相互对视一眼便分头行动了。 诸葛逊今日找上谢远,为的便是询问后者调查的结果,这是来时他与云绫商量好的。 云绫则去寻顾廷,当然她不会直愣愣地去,而是要寻个机会单独会会顾廷。 此番会盟各山各寨都不会带多少人手,少者五六人,多者如顾廷也只带了十余人同行。 为此,云绫早早便令尤三带了些人手在外,随时等着她的信号。 眼看着顾廷带人走远,云绫当即施展身法在后盯梢,直至左右再无旁人她方才脚下一点,迅疾拦在了顾廷等人身前。 顾廷看着拦路之人,不由眉头一皱,暗暗打量起来。 这女子十七八年纪,却生得明艳大方,身量高挑,一袭粉白劲装,手提宝剑,英姿勃勃。 他很确定自己不曾见过此女,否则如此绝色他不可能不记得。 此时,一个壮汉上前一步恶狠狠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拦我天雄寨的路?” 闻言,云绫娇俏一笑,没有理会那壮汉,反而看向顾廷说道:“顾大当家前些日子可没少派人盯梢本姑娘,今日本姑娘来了,顾大当家倒认不得哩?” 此言一出,顾廷眼神一凝,旋即大笑出声,抬手让壮汉退下,出声道:“原是‘玉女神剑’当面,倒是顾某有眼不识泰山了!” “认得便好,顾大当家就不想说点什么?”云绫凤眸微眯,笑盈盈地说道。 见她如此,顾廷看了看左右十数手下,这才说道:“顾某与姑娘原也没有什么恩怨,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查探查探姑娘的行踪罢了,当不得事吧?” 闻言,云绫并未说话,仍是笑盈盈地看着顾廷。 顾廷被看得脊背有些发寒,脸色一沉,又道:“姑娘此来到底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云绫娇俏一笑,收回视线,把玩着手中的凤鸣剑,半晌方才说道:“顾大当家拿的何人钱财,又是与何人消灾,本姑娘可是好奇得紧。不知,顾大当家可能解惑?” 话落,顾廷皱了皱眉,旋即笑道:“姑娘这就是为难顾某了,道上的规矩,顾某岂能将雇主卖了?” “哦?”云绫眉头一挑,笑盈盈地看向顾廷,说道:“没得谈?” “没得谈!”顾廷回绝的很干脆。 见此,云绫笑意一收,面沉如水,幽幽道:“看来,只能请顾大当家跟本姑娘走一趟了,咱们呐慢慢谈。” 闻言,顾廷大笑出声,看了看左右十数手下,朗声道:“不是顾某看不起姑娘,姑娘虽号称‘玉女神剑’,但顾某也非吃素的,加上顾某这些不成器的手下,姑娘自问有胜算?” 云绫却是轻笑出声,将小指屈起往嘴边一放,旋即一声嘹亮的哨音响起,两短一长,三声而止。 见此,顾廷脸色一变,正欲招呼手下动手,却见前后左右突然涌出十数人来,个个皆是手持利刃,气势强盛。 这些人自然便是云绫让尤三准备的,皆是辽东公孙氏在巴蜀的好手,最次也有着后天境中品的修为。 顾廷眼见于此,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个公孙云绫他自问即便斗不过,跑总能跑得掉的。 但眼下钻出来的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他手下人能比的,真要斗起来,他是半分胜算也无。 “姑娘这是何意?”顾廷沉声喝道。 闻言,云绫只觉好笑,这局面还不明显,当真是多此一问。 不过,能不动手自然还是不要动手的好,于是她笑着回道:“自然是请顾大当家换个地方,我们也好慢慢地谈哩。” 说罢,她视线扫过对面一众局促不安的汉子,又道:“如何,顾大当家可愿赏这个脸?” 闻言,顾廷嘴角一抽,暗道这等情况我有的选吗? “哈哈,姑娘说笑了!姑娘相请,那是看得起顾某,顾某岂有不尊之理!”顾廷佯作无事发生地大笑两声,当即示意手下人收起兵器,莫要轻举妄动。 见顾廷如此识时务,云绫心中对顾廷的评价不禁又上升了一分,暗道:果然是个有城府的,能屈能伸。 于是,云绫看了眼尤三转身便走,后者会意,带人将顾廷与一众手下隔开。 顾廷也是识相,安抚手下一番,独自随着云绫一道离开了此地。 云绫也未走远,就在一旁的密林深处站定,顾廷与她相隔五步左右,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顾大当家,这里再无旁人,本姑娘的问题可能答了?” 感受到顾廷的目光,云绫秀眉微蹙,有些不悦地问道。 听出云绫语气中的不悦,顾廷收回了视线,盯着脚面说道:“公孙姑娘单独带顾某来此,四下无人,就不怕顾某对姑娘不利?” 闻言,云绫哂笑出声,什么也没说,只是放开了一身的气势。 顾廷只觉呼吸一滞,那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来的气势,令他不由瞳孔一缩。 这股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即逝。 顾廷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略显紊乱的气息,随即心有余悸地看向云绫,暗道:传言果真不假,此女竟当真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云绫收了气势,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廷,笑道:“如何,顾大当家可能说了?” 闻言,顾廷讪讪一笑,说道:“不敢欺瞒姑娘,其实顾某也不知对方具体身份,对方每次出现皆戴着面具,声音也特地作了伪装。” 话落,云绫凤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廷,幽幽道:“顾大当家,明人不说暗话,巴蜀绿林道的规矩本姑娘可是知道的,你会不明不白的接这单子?怎么,看本姑娘年少好欺?” 顾廷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讪笑道:“顾某岂敢!只是,只是顾某委实不知对方身份。顾某之所以接下这单,只是对方修为高深,顾某也是惜命之人,还请姑娘明鉴!” 云绫不置可否地笑笑,盯着顾廷看了又看,半晌未曾言语,直盯得顾廷如芒在背。 就在顾廷绞尽脑汁想着说辞之际,云绫突然轻笑出声,说道:“既然如此,本姑娘也不为难顾大当家的。不过,顾大当家虽非自愿,但终究坏了巴蜀绿林道同官府的默契,说不得要请顾大当家去玉麟卫走一遭了。” 闻言,顾廷顿时急了,他深知说是去玉麟卫走一遭,实际就是要将他下狱拷打。 毕竟是刀口上讨生活的草莽之辈,他倒不是怕什么拷打,只是这一去那背后之人怕是不会让他活着回来了。 是以,他只得出声讨饶道:“姑娘!公孙姑娘!顾某只是派人看着姑娘的行踪,并未对姑娘不利啊!” 云绫却是丝毫不理,施施然走向顾廷,一边笑盈盈地说道:“顾大当家放心,只是请你去暂住一阵子罢了。” 这话顾廷自然是不信,眼见云绫步步紧逼,他将心一横,当即朗声喊道:“姑娘稍待!顾某有一样东西或许与对方身份有关!” 闻言,云绫脚步一顿,扬了扬下颌,示意顾廷拿出来。 顾廷是真怕了,不敢耽搁,当即缓缓自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双手递给了云绫。 云绫让玲珑扫描一番,确认安全方才伸手接过,同时看向顾廷,等着后者解释。 见此,顾廷讪笑一声,说道:“此物是那人有一次匆忙离去时落下的,顾某便收着。上头雕刻的纹样顾某瞧着眼熟,只是始终想不起出处。姑娘出身高贵,或许认得。” 闻言,云绫仔细打量一番,果然觉着玉佩的纹样似曾相识,不过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摩挲片刻,她收下了与玉佩,最后叮嘱顾廷道:“近日留在寨中莫要乱跑!还有,把本姑娘的单子撤了,本姑娘不想再看到身后有小尾巴。” 对此,顾廷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下,不敢忤逆。 最后,顾廷带着他的人走了,云绫命尤三派人暗中盯着对方,自己则返身去寻诸葛逊。 第92章 诸葛逊受困 当云绫找上顾廷之时,诸葛逊也去见了谢远。 谢远刚刚打发了前来套近乎的一些寨主当家,便火急火燎接待了诸葛逊。 “诸葛门主勿怪,实在是那些人太耽误事了!” 刚一见面,谢远便笑呵呵地告罪一声,这才在主位坐下。 诸葛逊自然不会见怪,随口恭维了两句,便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得知诸葛逊的来意,谢远沉吟片刻,方才为难地说道:“诸葛门主莫怪,此事谢某已经派人查探过,暂时还无甚进展。本想借本次会盟之机当面问问顾大当家,奈何他走得太快,谢某还未来得及找上他。” 闻言,诸葛逊微微一笑,拱手道:“顾大当家那儿谢盟主不必在意,想来公孙都尉此刻已与顾大当家见上面了。” “哦?”谢远疑惑出声,郑重地问道:“‘玉女神剑’亲自来了?” 诸葛逊点了点头,回道:“公孙都尉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三两日或许还能等得,却也受不住总有尾巴在身后跟着不是。” 谢远面色微微一僵,频频点头讪笑,说道:“是是是!诸葛门主所言极是!” 说罢,他调整一番神情,又道:“那不知今日诸葛门主前来,可是公孙姑娘有何交代?” 闻言,诸葛逊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谢盟主多虑了,今日在下前来只是问一问事情进展罢了,并无他意。毕竟,顾大当家那里未必就能如实相告,您说是吧?” 谢远自是连连点头应承,眼神精芒闪动,却又很快被他收敛,并未教诸葛逊发觉。 二人又闲谈几句,诸葛逊起身告辞离开了。 待他走后,谢远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盯着诸葛逊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就在此时,外头进来一个书生装扮的中年人,径直走到谢远身侧坐下,笑道:“盟主,脸色如此难看,可是有事?” 谢远看了书生一眼,轻哼一声,说道:“公孙云绫自己找上了顾廷,你说呢?” 闻言,书生先是一愣,旋即轻笑出声,无所谓道:“找上便找上吧,此事本就与盟主无关,盟主何必介怀。” “无关?”谢远再次轻哼一声,沉声道:“顾廷那小子是我一手推上堂主之位的,他犯了事你说会不会牵连到我!” 说罢,不待书生答话,他又说道:“顾廷这小子这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捅这么大的篓子,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推他上位,净给我惹事!” 书生始终笑盈盈地听着,此时方才接话道:“盟主可莫要小看了顾廷,依在下看他可不似外表那般粗俗,内里心思可多着呢。” 闻言,谢远有些诧异地看了书生一眼,对他的话颇为不解。 这书生名唤吴郢,足智多谋,一直被他倚为左膀右臂。 吴郢看人极准,却又自视甚高,想从吴郢口中听到对某人的一句夸赞可不容易。 就在谢远回想顾廷的各种作为,欲要从中找出自己忽视的东西时,吴郢再度开口了。 “盟主,这次的事在下以为盟主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为好。虽不知顾廷是出于何种考虑,但他显然是坏了巴蜀绿林道的规矩,盟主可传书各山各寨,将顾廷踢出巴蜀绿林道,如此方可全身而退,不虞官府秋后算账。” 这番话说完,吴郢便起身告辞了,独留谢远一人在此思考。 他是知道谢远的,有雄心但不多,如今一心想的只是如何维持他巴蜀绿林道盟主的地位。 想做盟主,当然要保全下巴蜀绿林道,因此他并不担心谢远会不采纳他的建议。 ----------------- 另一边,诸葛逊离开谢远那里后,便带着几名护卫赶往事先约定的地点等着云绫。 然而,半道上他却被道旁窜出了一群蒙面人拦住去路,人数竟不下三十人。 “你们是何人?”诸葛逊皱眉问道。 蒙面人却不答话,互相看了一眼便齐齐向着诸葛逊杀去。 “门主先走!”一名护卫大喝一声,随即与其他护卫一起截住了蒙面人。 然而护卫毕竟人少,奋力拦截也只拦下了一半,仍有十数人奔着诸葛逊便杀了过去。 见此,诸葛逊冷哼一声,拔出佩剑便与蒙面人战作一团。 天机门虽不擅打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杀伐之术。 诸葛逊一身修为也有后天境中品,蒙面人一方则良莠不齐,他一人独斗十数名蒙面人倒也不曾落入下风。 只见他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脚下踏着玄妙的九宫八卦步,身形在蒙面人中往来穿梭,竟无一人能将他拦下。 但凡有人稍露破绽,等待此人的便是诸葛逊角度刁钻的剑锋,教人防不胜防。 一番打斗下来,诸葛逊无甚大碍,蒙面人倒是接连折损。 那边诸葛逊的护卫也是天机门中的精锐,几人自发组成一个阵法,相互配合,攻守有序,以少敌多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他们眼见诸葛逊受人围攻,心中急切,相视一眼,便向着诸葛逊的方位且战且退。 一时间,场面僵持了下来。 就在诸葛逊与护卫会合之际,道旁又跃出几名蒙面人来,这几人仅凭气势就能判断出修为比之眼前的蒙面人要高出不少。 他们一出现就加入了围攻诸葛逊的战圈,并迅速成为进攻主力,其他蒙面人则在外围不断变换方位伺机而动。 见此,诸葛逊暗暗叫苦,一时却也寻不到脱身之策。 一声闷哼自身侧传来,诸葛逊余光一瞥,却是一名护卫躲避不及被对方利刃所伤,倒地不起。 虽然这名护卫被迅速拉入阵中保全了性命,但原本严丝合缝的阵法也露出了一处破绽。 蒙面人见机得快,不待诸葛逊调整阵法堵上破绽,他们率先冲着破绽处便是一阵疾攻猛突。 诸葛逊等人虽竭力抵挡,但护卫仍是一个接一个倒下,眼看着阵法便被破了。 见此,诸葛逊只恨此番出来未曾料想这等局面,并未多带护卫,也不曾带着求援响箭,眼下当真是悔之不及。 正在此时,天边一声清喝传来,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又透着股莫名的威势,在真气作用下,可谓是声震四野。 “何方宵小胆敢截杀天机门主!” 诸葛逊奋力架开当头一刀,闻声面露惊喜,大喊道:“六师妹助我!” 话音未落,一道粉色身影已凌空落下,挥手一剑便是一道赤红剑气脱手而出,数名蒙面人躲避不及,竟当场殒命。 来人正是云绫,她在约定地点久等不到诸葛逊,暗道不妙,当即便向青城山方向赶来,一面还让玲珑全力探测周边情况,力图尽快找到诸葛逊。 果然,没多久玲珑便探测到了剧烈的能量波动,她立时按照玲珑指出的方位飞身疾赶。 好在来得及时,诸葛逊虽然负伤,但看得出来并无性命之忧。 云绫的出现显然令蒙面人一方始料不及,兼之甫一出手便是数条人命,更教蒙面人一方阵脚大乱。 后出现的几名蒙面人见机不妙,当即抛下诸葛逊等人纵身向道旁密林草丛中逃遁。 云绫结果几个敢于上前的蒙面人,抬眼见此情形,哪里肯轻易放过。 只见她凤眸一瞪,脚下一点,便向最近那人追去,看看近了,抬手就是一记袖里飞针疾射而出。 钢针带着凌冽的破空声直取那人后心,那人身在半空难以躲避,只得腰间发力使出千斤坠的技巧匆忙落地,这才堪堪躲过。 待他再想走时,却是晚了。 云绫赶到身后,一指点在其穴道上,瞬间便制住了此人,脚步不停又向另一人追了去。 诸葛逊带人杀散蒙面人,见云绫孤身去追,心中大急,忙喊道:“六师妹,穷寇莫追!” 云绫闻得此言,脚步一顿,恨恨地看了看几个逃遁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这才带着擒下的那人去与诸葛逊会合。 二人碰头,云绫紧张地上下打量诸葛逊一番,问道:“大姐夫可伤着哪里?” 闻言,诸葛逊摇了摇头,旋即有些心痛地看了看围拢在身边的护卫,仅剩两人而已,其余几个都已战死于此。 云绫见此,也只能拍了拍诸葛逊的肩膀,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兄弟们的尸首让尤三派人来收拾吧。” 诸葛逊转身看了看地上没了气息的几名护卫,点了点头,随即一言不发地跟着云绫离了此地。 回到临时落脚的破庙,没多久尤三便亲自带人送来了几名护卫的尸首。 诸葛逊谢过后,便领着幸存的两名护卫将这几人的尸首就地掩埋,准备日后再来将他们迁回天机谷去。 云绫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经历过乾州战事的她实则心中并没有太多伤感,只是感叹人命脆弱罢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尤三带着人打来了一些野味,众人就在破庙中生火烧烤,简单对付了晚饭。 入夜,诸葛逊心绪已然平复,主动找到了云绫。 二人坐在破庙台阶上交换着今日所得,云绫趁势取出了顾廷的玉佩递给诸葛逊。 诸葛逊看了看玉佩材质,又仔细辨认一番纹样,最终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认得。 见此,云绫也未纠结,将玉佩收入怀中妥善保管,问起了谢远的反应。 “谢盟主似乎有些不满你直接找上顾廷,虽然他掩饰得不错,却也瞒不过我。”诸葛逊笑道。 “不满又能如何,谁教他办事不利哩?”云绫不甚在意地回道:“再者说了,他堂堂一个盟主还不知扮演着什么角色哩,迟早我还会找上他。” 闻言,诸葛逊点了点头,想起方才那块玉佩,又道:“六师妹说觉得纹样眼熟,会不会是你曾在哪里见过?” 云绫挠了挠脑袋,啧了一声,有些烦闷地摇摇头,说道:“应该是见过,许是隔了许多年,这才想不起来。我准备回去给阴先生看看,他曾整理过玉麟卫档案,或许认得。” 正说着话,却见尤三满脸惊惶地跑来,口中呼道:“姑娘,成都那边出事了!” 第93章 再入都督府 前往成都的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即便天色昏暗也不见速度有丝毫减慢。 尤三带来的消息令云绫大惊失色,顾不得等待诸葛逊集结人手,她连夜便纵马往成都赶去。 终于,一夜疾驰后,她在天色将明之际抵达了成都城外。 此时城门尚未开启,好在阴世师早已安排有人手在城外接应,领着她到了玉麟卫在城外的秘密据点。 在那里,她见到了等候多时的阴世师。 刚一坐定,云绫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阴先生,城中现今情况如何?” 阴世师皱眉回道:“大都督府昨日发出告示全城戒严,时勇也已全面接管城防,大都督恐怕已经······” 闻言,云绫秀眉紧蹙,沉吟片刻又问道:“原先三清观玄清散人不是入了大都督府吗,可有他的消息?” 阴世师摇了摇头,叹道:“自入大都督府后,玄清散人便再未出现过。” 说罢,他又疑惑地看向云绫,问道:“姑娘,眼下我等还需尽快弄清楚大都督府到底出了何事,您怎么突然问起玄清散人来了?” 闻言,云绫垂眸不语,半晌方才说道:“前次去见大都督时方知大都督出身澄心书斋,乃是范师父的师兄。阴先生,三清观与澄心书斋同为三大圣地之一,你说玄清散人与大都督会否有私交?” 话落,阴世师心下一惊,他虽知元道济师从澄心书斋,却未曾想到竟会是澄心书斋山长的师兄。 就在他惊诧之际,云绫忽然又问道:“阴先生,玄清散人入大都督府一事知道的人多吗?” 阴世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迟疑道:“当日玄清散人是正午时分大摇大摆进的大都督府,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闻言,云绫没再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盘算起来。 这件事,其实也是云绫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想到的。 玄清散人进了大都督府,至今没再出现,没人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来到成都,如今又去了哪里。 眼下成都内外暗流涌动,形势可谓一触即发。 这等时候,一个无限接近宗师境的大高手明明出现了,却又消失无踪,好似这里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这很不正常。 想她云绫修为只是后天境上品,官位不过一州都尉,却时时刻刻有人暗中关注着,玄清散人这样的大高手会无人关注? 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一种可能。 元道济或许早已察觉出了什么,是以专程请了玄清散人前来,并且在露了一面后就隐于暗处,以此来震慑宵小。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玄清散人不露面,背后之人就不敢轻易动大都督府。 而今大都督府突然发出告示全城戒严,未必就是康君买的手笔。 云绫将这些猜测说予阴世师听,阴世师眉头紧皱,手指不自觉地叩击着桌面,沉思不语。 半晌,他方才看向云绫,问道:“那按姑娘的意思?” “当然是夜探大都督府,寻元大都督问个明白了。”云绫淡淡地答道:“若他还活着的话。” 此言一出,阴世师却表示反对,只闻其语气急切地劝道:“姑娘,如今大都督府内情势不明,不若待王校尉等人回来后再作计较。” 岂料云绫听后摇了摇头,笑道:“以我的本事,一心要走,城中无人拦得住我。” 闻言,阴世师自知劝不住云绫,只得嘱咐后者小心行事。 二人商议一番,天色已经大亮,城门也已开启。 云绫告别阴世师,孤身进入城中,直奔辽东皮货店而去。 尤三等人虽未回来,但辽东皮货店并未歇业,依旧留有充足的人手在此。 云绫直入后堂,先去看了元稹,见其正在安静地读书,便也没有打扰,独自回了房间。 喝了杯茶水,她便施施然坐上软榻,心中与玲珑商量起来。 “玲珑,如今巴蜀绿林道勉强算是有个结果了,你说这玄清散人又是个什么情况哩?” 【你先前的分析可能性不小,说不定今晚你就能见到他了。】 “但愿吧。这次的成都之行还真是处处皆是迷雾。” 【阴谋诡计大多如此,你小心谨慎些也就是了。只要抓住了线头,就可以抽丝剥茧理出真相来。】 “这我自然知晓,只是这线头会在何处哩?” 【根据数据分析,大概率就在大都督府。】 “怎么说?” 【一切都是从元道济开始的,你想想看?】 闻言,云绫沉默了,细细盘算着手中掌握的情况,忽然心中一动,心中惊呼道:“益州?” 【没错!】 云绫蹭地一下从软榻上起身,负手在房中来回踱步,心中念头不停。 如今大周国力鼎盛,国泰民安,不会有人蠢得此时起兵作乱,图谋割据一方。 那么对方图什么? 益州天府之国,沃野千里,蜀锦名贵,行销天下,既有粮又有钱,境内盛产盐铁,又靠近边境。 元道济死后,大都督之位空缺,若是对方的人趁机揽权,那益州的物产可就是对方的囊中之物了。 所以,对方如今的动作是在为自己人上位铺路? 对方选中的人是康君买,还是时勇,亦或者至今尚未露面的某人? 按照常理,大都督死于任上,继任者是由朝廷开大朝会指定的。 如此一来,最快也需一两月新任大都督才能敲定。 若在新任大都督到任之前益州上下就被对方梳理过一遍,是足以架空这新任大都督的。 所以,对方不在乎谁是益州大都督,只会在乎掌握实权的是不是自己人。 趁着元道济不能视事,先铲除异己,而后制造动乱,让自己人平乱立功,如此一来借助平乱掌握实权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么说来,成都全城戒严,时勇接管城防,就是对方准备实施第二步,制造动乱了? 念及此,云绫再坐不住了,当即匆匆离开住处,直往大都督府而去。 眼下她已等不到夜晚了,当务之急是尽快确定全城戒严到底是元道济之意,还是康君买的手笔。 而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潜入大都督府去见元道济了。 白日里,大都督府戒备森严,常人并不好潜入。 但云绫有过一次经验,径自从上次的位置翻过高墙,直接到达后花园。 在玲珑的探测下,云绫对大都督府内的布防一清二楚,屏息凝神,不多时便摸到了元道济居住的小楼。 侧耳一听,房中只有一道呼吸声,是以她轻轻推门而入,又小心地合上房门,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她欲转身之际,冷不防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声音一起,云绫顿感汗毛倒竖,来不及想房中何时多了一人,也顾不得询问玲珑为何没有示警,转身便是一掌向声音来处拍去。 一掌拍出,那人“咦”了一声,旋即不急不缓同样一掌拍出,与云绫双掌相对。 一声轻响,强劲的力道将二人齐齐震退,那人退了两步,而云绫直退到门前方才止住。 这时,云绫也看清了出声之人,轻呼道:“玄清散人?!” 闻言,正欲出手的玄清散人动作一顿,也看清了云绫,不禁迟疑道:“你认得贫道?女娃娃看着面善。” 云绫赶忙站直身子,微微躬身,抱拳道:“晚辈明玉楼公孙云绫,见过前辈!” 话落,玄清散人仔细打量了云绫几眼,这才收起架势,面露笑意,道:“原是三年前那女娃娃,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贫道一时竟未认出来。” 说罢,他一甩衣袖,双手背负,又道:“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吧。” 云绫哪里肯依,她此来一是想确定元道济的情况,二来也是想打探下玄清散人的行踪。 如今玄清散人见到了,元道济可还未曾见过,自然不能就此离去。 于是,她抱拳轻声说道:“好教前辈知晓,晚辈此来是要与元师伯商议大事的,还请前辈莫要阻拦才好。” “元师伯?”玄清散人微微皱眉,不解道:“你是说元道济?你不是明玉楼弟子吗,怎的唤他师伯?” 闻言,云绫只得解释一番,只说三年前拜了范明承为师学习经典。 玄清散人颇为意外地看了看云绫,倒也不曾怀疑,盖因师承并非儿戏,他只是意外公孙玉瑶竟然同意自己的弟子另拜一位师父。 云绫解释过后,问道:“前辈,不知元师伯如今可还好?” 玄清散人收回目光,摇头道:“不太好。近段日子贫道用尽方法也不能为其驱毒,眼下已是整日昏迷,没个清醒的时候。” 闻言,云绫秀眉紧蹙,若是元道济整日昏迷,那么全城戒严的命令就只可能是康君买下的。 如此说来,对方当真是准备引发动乱了。 怎么引发? 成都城外集结的那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就是最好的棋子。 为达目的,对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念及此,云绫只觉时间紧迫,对方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发动了,当即抱拳道:“前辈,晚辈必须亲自见过元师伯才成!倒不是信不过前辈,只是如今局势紧迫,晚辈需得亲自确认过方可谋划后续之事。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闻言,玄清散人摇头表示无妨,领着云绫便到了元道济床前。 云绫佯装诊脉,玲珑则趁机探测一番,果如玄清散人所言。 见云绫收回了手,玄清散人这才出声道:“不知城中现今是何情况?” 闻言,云绫沉默片刻,方才回道:“动乱随时可能爆发,晚辈推测对方是欲借助平乱揽权。” 说罢,她也不欲多留,当即便要告辞而去。 临行前,玄清散人叫住云绫,将腰间一枚玉佩交到后者手中,说道:“此为贫道信物,三清观不会对蜀中动乱坐视不理,你大可往青城山搬取援手。” 闻言,云绫谢过一声便匆匆而去。 直至她消失在拐角,玄清散人才无声地叹了口气,身形缓缓隐入阴影当中。 第94章 恫吓江湖人 出了大都督府,云绫径直往城外而去。 如今城中已然戒严,街上更无一个行人,城门处也是守备森严,许进不许出。 这自然难不住云绫,她寻了个没人的角落,登上城墙纵身一跃,宛若落叶般飘飘荡荡便下了三丈高的城墙。 她这趟出城,自然是去寻阴世师的。 值此之时,身边唯一能够与她商量的也就只有阴世师了。 阴世师将云绫迎入房中,甫一坐定便出声问道:“姑娘何以去而复返?” 闻言,云绫将入城之后发生的事一一道出,末了又问道:“先生以为若推测为真,对方会何时掀起动乱?”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吟半晌方才回道:“王校尉最迟明晚便能赶到,我若是对方,今晚便会行动。” 云绫闻言,微微颔首,她也是这般想的。 王崇义麾下皆是玉麟卫精锐,对方若想掀起动乱,最好的人手就是如今集结城外的江湖人士,这却正中玉麟卫下怀。 是以,换作她是对方,也会赶在玉麟卫回来前发难。 既然二人想法一致,云绫也不再多言,将玄清散人的玉佩交予阴世师,说道:“此为玄清散人信物,先生速速派人去往三清观搬取援手,值此之时,我们需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 阴世师小心地接过玉佩,问道:“姑娘可是还有其他吩咐的?” 云绫臻首轻点,随即将心中的布置一一道出。 其一,联络庞仲明,让他盯紧了城外那些江湖人士的动作,稍有异动立时来报; 其二,联络诸葛逊与尤三,让他们不必入城,直接到秘密据点会合,同时集结一切可以集结的人手; 其三,通知王崇义将麾下分作两队,一队由他亲自率领急行军赶来会合,一队多树旗帜以为疑兵; 说罢这些,云绫又要来纸笔,亲自写就两封书信交予阴世师,说道:“一封八百里加急发往梁州,请王大都督做好万一的准备。另一封送去长安,交予师伯。” 待云绫吩咐妥当,阴世师拱手领命,匆忙下去安排这些事宜。 云绫也未闲着,向一名守卫问过最近一处江湖人士集结的村落,她便独自离开了秘密据点。 此前那些江湖人士皆由庞仲明负责,从探查到的情况来看,那些人修为良莠不齐,高者有后天境中品,弱者仅仅后天境入门而已。 只是这些人尽皆深居简出,庞家的货郎倾尽全力也未能探听到这些人的来路,只能大致确定他们多数来自北方。 如今事急,云绫不打算再等下去,这趟出去就是抓个舌头亲自审问一番。 不多时,她便到了地方。 这个村子名唤张家集,村中共有百来户人家,算是成都附近较大的村落了。 相比于戒严的成都城,张家集仍是一派平和景象,不时能看到一些孩子嬉戏打闹,欢声笑语不断。 村口有几位老人聚在一起,不知在说着些什么,显得有些神神秘秘的。 云绫一时好奇,真气汇于双耳,一边往村中去,一边将老人们的话语听了个囫囵。 “老李头,租了你家房子的那几人什么来路啊,看着似乎是江湖侠客?来了不少日子了,也不见与村中人走动。”其中一位老者小声问道。 “那我哪儿知道,你也说是江湖侠客了,没事我招惹他们作甚。”李老头摇头回道,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老李头,你也不怕他们是什么通缉要犯,就敢往家里收,回头别带累了村里。”另一位老者嘟囔道。 闻言,老李头浑不在意,笑道:“我那房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一间土坯房,算是村中最破烂的了,那些人一个月就给一两银子,换作是你,你会管他们什么来路?”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老者尽皆倒抽一口凉气。 听到此处,云绫也没再听下去,暗道:一个月一两银子,足够五口之家三月用度的了,这些人还真是舍得。 有了目标,她很快便找到了村中最破败的房子,诚如老李头所言,就是一间土坯房,外头围了个小院而已。 “玲珑,里面几个人?”云绫隐在暗处,心中问道。 【四个,能量波动都不强,你应该能轻松应付。】 话音刚落,云绫眼前便出现了土坯房的平面图,房中四人的分布可谓一目了然。 见此,云绫也不再犹豫,确定村中没有其他江湖人士后,她毫无顾忌地走向了土坯房。 根据房中四人的分布,她没有直接从大门进去,而是选了处半敞开的窗户悄悄翻了进去。 窗户内是一间卧房,房中正有一女子在酣睡,瞧着也就十七八岁模样。 云绫也不客气,上前便是一指,直接制住这女子的穴道,就这么轻松将人带了出来。 而后,她如法炮制,一一将另三人点倒。 另外三人虽然没在睡觉,但架不住修为差距太大,云绫又是以有心算无心,没有闹出丝毫动静来。 这里一共三男一女,云绫也不好带走,只得就地开始审问。 她回到卧房中,将最先制住的女子拍醒,女子还想惊叫,却被云绫一把捂住,女子这才发觉自己动弹不得。 “你,你是何人?”女子颤声道。 “公孙云绫。”云绫轻声回道:“你也不必想着同伴会救你,他们现在都在外间躺着哩。” 闻言,女子瞳孔一缩,“公孙云绫”这个名字似乎吓到她了。 “你,你便是‘玉女神剑’?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你不知道?”云绫嗤笑一声,说道:“少跟本姑娘打马虎眼,仔细着你的小命!” 此言一出,女子顿时安静下来,双眼看着云绫,眼神中满是不安。 云绫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叫什么?打哪儿来?做什么的?主子又是谁?” 面对云绫一连串的问题,女子紧闭红唇,一言不发,眼睛不再看向云绫,一副抵抗到底的模样。 见此,云绫啧了一声,并起剑指在女子身子上来回比划,幽幽道:“方才看你反应,你应是听说过本姑娘,那你也应知晓本姑娘的出身。玉麟卫中有的是法子对付嘴硬之人,你莫非想要试试?” 说话间,她留意着女子的神情,只见她紧咬下唇,眼神飘忽,显然不是什么刚强之人。 于是,云绫再次开口道:“就比方说有个法子是在人身上开道血口子,然后抹上蜜糖一类,用不了多久附近的蛇虫鼠蚁就会被吸引过来,一边吃着蜜糖一边顺着口子往人身体里钻,嘶,那滋味儿可真是······” 云绫故意如此说道,惹得人不自觉遐想,可比直接说出来更教人难受。 女子便是如此,云绫话音未落,她已忍不住身躯颤抖,下唇都被咬出了血来。 见女子仍是不说,云绫轻笑一声,又道:“这是乡间村落,蜜糖可能不好找,不过本姑娘还有另一个法子,也不错。”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番,接着说道:“把人吊起来,在大腿上划上两刀,你也是习武的,当是知晓大腿上血脉充沛,轻易可不好止血。就这样,让那血啊一直流,一直流。嘀嗒嘀嗒的,那人一边听着自己鲜血落地的声音,一边感受着身体慢慢的虚弱下去,再是个硬汉也遭不住哩。” “啊~”女子终于受不住,叫出声来。 不过云绫早有准备,女子声音刚刚出口便被她点住了哑穴,没有惊动任何人。 女子口不能言,只得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向云绫,眼中满是乞求之色。 见此,云绫收了笑意,一脸冷肃地看着女子,沉声道:“可要本姑娘给你试试?” 闻言,女子连连摇头,嘴唇翕动,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云绫点了点头,幽幽道:“本姑娘解开你的哑穴,你可得老老实实回答本姑娘的问题。你也别想着瞎编,问完了你,本姑娘还会去问你的同伴。言语若是有半点对不上的,你且等着试试本姑娘的手段!” 见女子连连点头,云绫这才解了她的哑穴,将先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次女子不敢再嘴硬,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都交待了个干净。 云绫一边听着,一边不断追问着,很快便对这些人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这女子名唤秋娘,本是并州一个小门小派的弟子,外间的三名男子都是她的师兄。 三个月前,有人找上她的师门,出了好大一笔钱请师门协助出一趟任务,地点就在成都。 对于一向拮据的师门来说,这笔钱抵得上他们三年的收入了,于是师门便派了他们师兄妹四人入蜀。 任务倒也简单,只需在指定的日子演一出戏即可。 “什么戏?”云绫追问道。 秋娘迟疑了片刻,但在云绫目光的逼视下,她还是小声回道:“劫掠成都府库。” 话落,云绫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秋娘几眼,笑道:“就你这后天境入门的修为,劫掠成都府库?找死还差不多!”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所以才说是演戏嘛!”秋娘有些不服气地说道:“那人说届时会有人带我们入城,然后假意攻打府库,待官军来了撤走即可。” 见她如此,云绫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女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等事情是能够演戏的? 这些人一旦动了府库,就是事实上的谋反,朝廷可不会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等待他们的都只有一个结果。 背后之人算盘打得挺响,这些人当真动了手,正可教康君买等人平叛。 平定叛乱,功劳可不比击退外敌来得小。 而且,康君买等人还能以搜查叛党为名光明正大地剪除异己、收拢实权,可谓一箭双雕。 再看秋娘,年岁不算大,或许对朝廷法度不太了解,想不到这些弯弯绕,但她师门的长辈呢? 那些师门长辈总不至于连这点也想不到吧? 除非,这次派出的弟子本就是被舍弃的,压根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 念及此,云绫看向秋娘的眼神不禁多了一丝怜悯之色。 第95章 救治元都督 秋娘感受到云绫看傻子一般的目光,有些不解,却又不敢发问,只能略显可怜地看着云绫。 云绫抚了抚额,问道:“你可知袭击一州府库是什么罪名?” 秋娘摇了摇头,没说话。 见此,云绫又问道:“你师父没教过你们?” 话音刚落,秋娘面露伤感之色,摇头道:“我师父三年前参加演武大会,死在了鹿门山。”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旋即摸了摸鼻子,语气温和地说道:“这样啊,难怪了。” “你在说什么?”秋娘不解地问道。 “袭击府库罪同谋反,你自己想吧。”云绫回了一句,便不再理会秋娘,转身出了卧房。 秋娘也非蠢笨之人,云绫提了这么一句,她顿时瞪大了眼睛,面色煞白,红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出了卧房,云绫走到三个男子跟前,提溜了瞧着年纪最小的那个到柴房去。 这人一开始也嘴硬不说,却如秋娘一般架不住云绫的恫吓,最终还是什么都招了。 其所言与秋娘一般,云绫也基本确认了他们四人的情况,没了再审下去的必要。 于是,她将四人集中到堂屋,看着他们说道:“袭击府库罪同谋反,你们四个只怕已为师门所弃。旁的本姑娘也不再劝,你们自己去想吧。”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土坯房,临出门前随手一挥,四道真气脱手而出,眨眼间解了四人的穴道。 秋娘最先反应过来,赶忙起身去追,却哪里还有云绫的身影,只得悻悻地回了堂屋。 回到堂屋,秋娘看向最年长的男子,迟疑道:“大师兄,这,这事儿······” 另外两名男子也一同看向了大师兄,眼中或是难过,或是不信。 这大师兄虽是四人中最年长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只见他咬了咬牙,说道:“若果真如她所言,师门我们只怕回不去了,你们有何想法?” 闻言,两名男子看了看秋娘,又齐齐看向大师兄回道:“我们听大师兄的!” 秋娘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大师兄去哪儿,秋娘就去哪儿!” 大师兄点了点头,皱眉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好!你们速去收拾,我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于是,几人分头收拾,不多时便离开了张家集,向北而去。 云绫实则并未走远,就隐在暗处盯着土坯房的动静,直到四人走远,她方才离开张家集。 秋娘四人的情况或许是个例,亦可能是这些江湖人士的普遍情况,她觉得回去后可以让庞仲明试试看。 若能吓退一些人,倒也能省去许多手脚。 回到秘密据点,阴世师、诸葛逊和尤三都已在堂屋等着她了。 四人坐定,云绫也不废话,将张家集的遭遇说出,末了又道:“这些人中或许有不少如秋娘四人的情况,我意如法炮制,阴先生以为可行否?” 闻言,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方才回道:“可行!但不可似姑娘这般直接找上门去,容易打草惊蛇。” “那依先生之意?”云绫问道。 “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江湖中人大多不愿与官府过多牵扯,是以不通法度,虽知不可为而不知为何。可令庞家货郎走街串巷之余,不经意间将袭击府库的后果透露出去,想必其中当会吓退不少。” 闻言,云绫看了看诸葛逊,见后者也点头表示同意,她便没了顾虑,当即吩咐尤三亲自去寻庞仲明。 “尤三,寻到庞仲明后要他尽速施行,对方很可能今夜就要动手,不可耽搁。”云绫嘱咐道。 尤三抱了抱拳,领命而去,神色匆匆。 回过头,云绫又看向诸葛逊问道:“大姐夫,天机门人手集结得如何哩?” 诸葛逊微微一笑,回道:“六师妹放心,天机门在成都左近的人手愚兄都已集结,足有百人,随时可以动手。”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视线扫过二人,笑道:“若能吓退一些江湖人士,玉麟卫、天机门、江州庞氏,再加上三清观的援手,我看那背后之人还能有何作为。” 此言一出,阴世师与诸葛逊对视一眼,齐齐轻笑出声,显然他们也认为此番动乱或许已不足为惧。 只是阴世师虽认为局势大好,内心却仍保持着几分小心谨慎。 于是,笑过之后,他又看向云绫,出声道:“姑娘,既然对方可能今夜就要动手,何不先将大都督接出来,也好过在大都督府那等险地。”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我去看过,大都督的身子已经不起折腾,贸然搬动只怕会出什么意外。那里有玄清散人守着,当是无虞,只待药王前辈一到,自可迎刃而解。” 诸葛逊还是初次得知云绫认识药王,不禁诧异地看向云绫。 云绫面带笑意,为诸葛逊解释了一番,只说与药王前辈投缘。 诸葛逊轻叹一声,说道:“想不到六师妹竟与药王前辈投缘,倒真真是令愚兄意想不到啊。” 闻言,云绫也不多作解释,旋即吩咐二人尽速整顿麾下,养精蓄锐以备大事。 阴世师与诸葛逊郑重地点头应下,随即各自散去,云绫这才得了片刻清闲。 她就在这堂屋坐着,凤眸微眯,默默养神吐纳调整状态。 待尤三回返后,她便吩咐着前者想法回城,就守在辽东皮货店,看护好元稹。 尤三去后,直到傍晚时分方才有人来到堂屋寻她。 “药王前辈到了?”云绫惊喜地出声问道。 来人抱拳回道:“是!眼下正由诸葛门主夫妇与阴大人陪同着往据点而来。” 云绫闻言大喜,不期大师姐云绾也一道来了,当即便迎了出去。 据点门口,云绫接到了几人,先是与云绾一叙别情,再是冲着药王抱拳一礼,说道:“一路劳顿,本应请前辈歇息片刻,只是事态紧急,只得委屈前辈这便随晚辈走一趟了。” 闻言,药王没好气地瞥了云绫一眼,回道:“你我的交情何须这些虚礼,走着!” 这话云绫不觉有异,倒是教一旁的诸葛逊与云绾心中一惊。 药王的脾性他们二人是知晓的,如今却与云绫言语间透着亲昵,他们岂能不惊? 就说云绾护送药王回药王谷,一路上药王对她可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若非念及药王既要救治她公爹又于云绫有恩,只怕云绾早忍受不住了。 这边云绫闻言,只是笑而不语,当即简单吩咐了阴世师几句便带着药王往成都而去。 城外之事已无需她关注,几方人马如何调度自有阴世师做主,她只需处理好大都督府即可。 成都全城戒严,又已临近傍晚,本就没什么人在外走动,云绫与药王不多时便入了城。 而后,云绫带着药王故意在街上走了一段,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跟着方才直奔大都督府而去。 大都督府外,她如法炮制,揽着药王直接翻墙而入,避过巡逻守卫再次到了元道济房中。 甫一进屋,玄清散人便自阴影中现出身形,目光投向了云绫身后的药王。 见此,云绫先是一番见礼,正欲为二人相互介绍,药王却已先一步上前摆手制止了她。 只见药王瞥了一眼玄清散人,随即浑不在意地说道:“丫头不必介绍了,这牛鼻子我认得。” 说罢,她又看向玄清散人,笑道:“玄清小子,想不到如今你已这般老了,还真是岁月不饶人呐。可还认得我?” 闻言,玄清散人作了个揖,语带恭敬地说道:“晚辈玄清见过药王前辈!前辈风度不减当年,玄清汗颜!” 药王呵呵一笑,也不再理会玄清散人如何,转头看向云绫道:“丫头,人在哪儿呢,带老夫瞧瞧去。” 闻言,云绫这才如梦方醒,赶忙冲玄清散人告罪一声,在前为药王引路,玄清散人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 待见到元道济,药王也不废话,直接坐到床头为其诊脉,双眼微眯摇头晃脑,模样显得颇为滑稽。 片刻后,药王面露笑意,迎上两道关切的目光,说道:“无妨,些许小毒,待我以金针渡穴,自可痊愈。” 闻言,云绫与玄清散人齐齐松了口气。 药王见他们如此也不奇怪,这毒换作旁人还真不好解,即便是她也需旁人相助才成。 是以,她看向了玄清散人说道:“玄清,丫头今夜还有大事要忙,随时可能离开,还是你来助我吧。” 闻言,玄清散人微微颔首,走到床边询问要如何做。 云绫见此,也不多言,她确实需要关注事态发展,必要时也需亲自出手,不可受到牵绊。 不过眼下听听药王欲如何解毒也是无妨,金针渡穴这等医道秘术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着的。 药王虽修习《明神诀》,却不通武道,着实没有多少真气可用,而金针渡穴最重要的便是真气催动。 故而,药王让玄清散人在她施针后听从口令,将精纯真气渡入金针,不可汹涌,要如涓涓细流,这将极为考验真气掌控能力的。 好在玄清散人修为精深,于他而言这倒算不得什么难事。 二人商议已定便开始了救治,云绫则退到外间坐定,一面默默调息,一面为他们护法。 救治过程算不得快,直至夜幕降临仍未结束。 云绫正在闭目养神之际,原本安静的大都督府突然传出了嘈杂的动静,似是不少人在快步向此处而来。 她猛地睁开双眼,探手取过凤鸣剑,心中吩咐玲珑探探大都督府内出了何事。 片刻后,玲珑说有三十一人正向着小楼过来,个个手持兵刃,来者不善。 闻言,云绫大步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同时默默运气随时准备发难。 以玄清散人的修为自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本想出来看看,药王却安抚他道:“别分心,外头自有那丫头料理。” 闻言,玄清散人便不再去理会外头如何,专心致志继续为金针渡气。 第96章 挫败康长史 康君买此刻的心情极为紧张。 按照计划,今夜城外的江湖人士就会袭击府库,从而引发动乱。 为此,康君买提早下令全城戒严,同时让时勇接管城防,光明正大接手军权的同时也方便放城外之人入城。 然而,就在他集结人手等待平叛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令他不得不赶来了小楼。 这里是益州大都督元道济的住处,康君买原本是打算让元道济慢慢死去,这样不容易留下把柄。 但来人却告诉他,小楼内有真气波动传出,很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救治元道济。 若是元道济恢复,他们的一切谋划可就都落了空。 是以,哪怕事后会留下把柄,康君买也必须赶来处理了元道济。 进抵小楼外,康君买看了看围拢在身侧的三十名手下,个个皆是他这些年重金收买的江湖人士,修为最次也有后天境下品,想来足可对付小楼内的人了。 于是,他将手一招,就要令手下之人破门而入。 就在此时,破空声陡然响起,一道寒芒自小楼内疾射而出,目标正是站在人前的康君买。 康君买大惊失色,他可不通武道,面对突袭全无躲避之能。 危急之际,他身侧一人猛然操着手中钢刀拦在身前,只闻“叮”一声脆响,这人竟被钢针力道震得连连后退,连带着康君买也一并被撞倒在地。 其余众人直至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出列挡在康君买身前,将之护卫起来。 “吱呀”,房门开启之声传来,引得众人纷纷看去。 只见一年轻女子迈步出来,身着粉白劲装,脚踏月白鹿皮靴,手提三尺青峰,一身杀意凛然。 此女自是云绫无疑,她一击未能打杀康君买,便也不再等待,拔剑出屋,唯恐惊扰了正在救治元道济的药王二人。 康君买此时也缓过劲来,被手下人扶起后,颇为气急败坏地喊道:“杀!” 一声令下,众人无有迟疑,纷纷操持着手中兵刃往云绫杀来。 见此,云绫面色一肃,唇角浮现一抹冷笑,清喝一声,脚下一点,身形好似猎豹,主动迎上了面前众人。 她唯恐干扰了救治,出手更不容情,凤鸣剑伴着清脆剑吟攻向身周众人,其上赤芒隐现。 甫一交手,兵刃交击之声接二连三,旋即便是几声惨嚎,数人已被云绫毙于剑下。 康君买在后方看得心惊肉跳,若非身旁有人扶着,只怕会是脚下一软再次跌倒在地。 身陷重围的云绫却无心顾及其他,一心一意施展明玉剑诀,拨、挑、抹、刺、点,诸般招法信手拈来,真气力场一现顿时教一众人等呼吸一滞。 趁此良机,她剑势愈发急促,场中一时剑影幢幢,凌冽剑吟不绝于耳,每有寒光闪过,必有一人毙于剑下。 众人看了心底发寒,顿时踌躇不敢上前,只得围着云绫不住兜圈。 见此,云绫甩了甩剑锋上的血渍,将凤鸣平举,直视着藏于众人身后的康君买,笑而不语。 康君买被看得心底发寒,颤声喝道:“你,你是何人,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闻言,云绫不答反问道:“康君买,此处乃是大都督居所,你带着这些人手持利刃而来,欲反乎?” 此言一出,围住云绫的众人更见迟疑。 他们不过是康君买重金收买的打手,哪里有胆子造反,不由纷纷偷瞄康君买,想看他是个什么说法。 康君买察觉到手下人的变化,当即厉声喝道:“休要听信妖女胡言!这妖女便是来行刺大都督的,还不速速将之拿下!” 闻言,众人再次看向云绫,却无一人动手。 见此,云绫轻笑一声,朗声道:“本姑娘乃是辽东公孙氏出身,明玉楼六弟子,圣旨亲封的梁州都尉,公孙云绫!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当真欲反邪!” 闻得云绫自报家门,众人心下一惊,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不禁四下张望,个个面面相觑。 康君买也是心头一跳,自知今日怕是杀不得元道济了,只得眼神示意身旁一直扶着他的汉子。 那汉子会意,当即大喝道:“梁州都尉自在梁州,怎会来此!妖女休要胡言!” 说话间他已放开康君买,纵身一跃便将钢刀向着云绫头顶劈来。 云绫冷哼一声,心知这人只怕就是康君买所养的死士了,出手毫不留情,一身真气灌入凤鸣剑中,抬手便是一道剑气。 赤色剑气刚猛霸道,去势汹涌,那汉子人在半空避无可避,只得咬牙一刀劈下,正磕在剑气之上。 钢刀甫一接触剑气,顿时寸寸断裂开来,那汉子也被剑气中的力道震得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只见其呕出一口鲜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身子一软再次匍匐下去,定睛一看竟是断了生机。 这一剑,令众人胆寒不已,纷纷依云绫之言放下兵器以示乖顺。 对此,云绫很是满意,抬眼去看康君买,后者正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逃遁。 见此,她并未追击,对眼下而言还是此处更为紧要,康君买跑了也就跑了,随时都能再抓回来。 于是,她瞥了还能站着的十余个汉子,冷声道:“守好了这小楼,本姑娘算你们戴罪立功!否则,哼!” 汉子们哪敢不听,连连出声应承,自发拾起兵刃各自忙活,站岗的站岗,收拾尸首的收拾尸首,倒也像模像样。 见此,云绫心中暗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冷着个脸兀自回了小楼,反手合上了房门。 另一边,康君买逃回自己的衙署,仍是心有余悸,连屋中多了一人都不曾留意到。 那人轻咳一声,骇得康君买手上一抖,茶盏顿时摔了个粉碎。 他刚要发怒,却看清了来人,立马换上一抹谄笑,道:“张先生来了,倒是下官失礼了!” 张迎秋负手立于堂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康君买,冷冷道:“看样子,康长史是失败了?” “这······”康君买迟疑片刻,方才哆嗦着说道:“元道济处有一女子手段了得,下官的人着实不是对手啊!” 闻言,张迎秋冷哼一声,心中暗骂一声废物,随即问道:“什么女子?” “她自称梁州都尉公孙云绫。”康君买小心地回道。 听到这个名字,张迎秋嘴角一抽,暗道:就知道是她!此女当真是我圣门大敌也! 张迎秋虽暗骂康君买废物,但眼下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人取代此人,是以他也只能压下心头怒气,温言安抚康君买两句。 末了,他转身向外走去,嘴上说道:“元道济不可再留!这次本座出手帮你一回,但你要记住,没有下次了!” 闻言,康君买恭敬地俯身作揖,口中连连奉承感恩。 待张迎秋走后,康君买才长舒了一口气,有些颓然地坐回位子,心中止不住的后怕。 ----------------- 小楼内,云绫仍在堂屋内闭目养神,脑海中突然传来玲珑的声音。 【西北方向有能量波动爆发,看距离是在城外。】 闻言,云绫并未说话,玲珑的意思她很清楚,对方开始行动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里间,救治仍未结束。 就在她心中盘算是赶去城外坐镇还是留在这里继续护法之时,玲珑再次发出了示警。 【尚从义的师父来了!】 闻言,云绫眸子一凝,当即起身离开堂屋,走到了小楼外,眸子紧盯信步走来的那道身影。 此前康君买带来的那些汉子有人欲要戴罪立功,悍然出手攻向那道身影,却非对方一合之敌,转瞬便被对方毙于掌下。 见此,云绫赶忙叫住还欲上前的人,让他们守在小楼门前,她自己则迎上了那道身影。 二人相隔十步站定,云绫看着这个满身都透着儒雅的中年人,笑道:“还真是山水有相逢哩,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闻言,张迎秋也面露笑意,回道:“每次见到公孙姑娘总没有好事,本座还真不愿与你再见。” 云绫呵呵一笑,歪着脑袋看着对方,又道:“前次交手本姑娘输了你一招,你还是不准备报上姓名,也好让本姑娘知道向谁报仇?” 话音落下,张迎秋并未立即答话,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云绫,半晌方才回道:“张迎秋。” 闻言,云绫有些意外,从此前的表现来看,此人似乎在极力掩藏身份,今日怎的这么痛快就说了?莫非有诈? 念及此,她看向张迎秋的眼神也不自觉带上了些许探究。 张迎秋轻笑一声,朗声道:“你用不着这么看着本座,你上次的表现赢得了本座的认可,配得上知晓本座的名讳!” 闻言,云绫不禁嘴角一抽,心想此人还当真有几分自恋哩。 她看向张迎秋,上下打量一番,随即嗤笑一声,道:“你不在山窝窝里呆着好好教导你那不成器的徒弟,来这里作甚?要不我猜猜?” 说罢,她伸出葱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缓缓说道:“这些事都是你搞出来的吧?你是魔门的人?” 闻言,张迎秋嘴角一扬,笑道:“何以见得?” “前次交手我就觉着你的真气和招法颇为熟悉,却始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所以本姑娘仔细回想了一番,这才想起严邵光来。严邵光也是你的徒弟吧?”云绫好整以暇地看着张迎秋,缓缓说道。 不待张迎秋回答,她又接着说道:“当今太平盛世,如你这般热衷于到处惹事的,恐怕也只有心心念念搅动天下的魔门了。当年与太祖争天下失败,魔门避世去了西羌吧?而尚从义是西羌人,中原门派可没有哪个愿意收外族弟子的。” “你很聪明。”张迎秋笑道:“就算如此,你又能奈我何?” 他话音刚落,突然小楼中一阵剧烈的真气波动传出,教他陡然色变。 “你在拖延时间!”张迎秋一声怒喝,旋即身形一晃便向小楼飞掠而去。 见此,云绫冷哼一声,脚下一点挥剑截住张迎秋,笑道:“你能奈我何!” 第97章 张迎秋败逃 小楼内,药王对元道济的救治已到关键时刻。 她一针扎下,当即轻声喝道:“成败在此一举!” 话落,玄清散人毫不迟疑,立时催动真气注入金针当中,辅助金针刺激着穴道。 随着真气的注入,元道济周身一百零八枚金针好似活过来般,齐齐振动不止,一股强大的真气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顿时,玄清散人只觉一身真气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汹涌着往元道济体内冲去。 这可吓坏了他,药王的嘱咐音犹在耳,他当即全力控制真气输出,以免元道济受不住就此丧命。 如此一来,他只觉压力倍增,额头已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药王一脸肃穆地看着,不敢出声打扰。 小楼内情势紧张,小楼外也没好多少。 云绫截下张迎秋后,二人转瞬间拆过二十余招。 张迎秋一心冲入小楼,云绫则全力封堵去路,二人俱是身法奇快、招式精妙,一时难分高下。 这让张迎秋面色极为难看。 他此前已与云绫交过手,虽胜了一招,但以他一派掌门之尊却险胜一个后辈已经让他大失颜面。 今日交手,他惊诧地发觉自己竟隐隐有被云绫压制的势头,他的脸色岂能好看。 云绫却不似张迎秋那般多思,她早已从与玲珑的复盘中摸清了张迎秋的路数,自是知晓如何应对张迎秋的招法。 须知玲珑的复盘可不仅仅是回放影像,其中还有玲珑通过数据推导出的招式破绽与改进建议。 上次惜败一招后,云绫时不时便会将复盘影像拿出来观摩一二。 二人出招极快,闪转腾挪之际又是二十余招过去,张迎秋已落了下风。 感知到小楼内真气波动渐渐平缓,张迎秋心知不能再耽搁下去,就以真气波动而论,小楼内正在救治元道济的定然是消失多日的玄清散人。 若等玄清散人腾出手来,他张迎秋今日可未必走得了了。 念及此,张迎秋猛地暴喝一声,真气激荡之下,袖袍鼓胀,双掌之上隐隐泛起微弱蓝光。 窥准云绫变招的间隙,他倏的一掌拍出,直取稍纵即逝的破绽之处。 见此,云绫神色一凝,脚下流云步踏出,身形瞬息向后一斜,与地面形成夹角,全靠脚跟支撑,再是腰身一扭,竟似陀螺一般从张迎秋身侧转了过去。 于此同时,张迎秋这一掌的力道与之擦肩而过,掌影直击身后十余步,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掌印。 避过这一击,云绫现身张迎秋侧后,只见她脚下一点,欺身近前,一剑递出快若惊鸿,剑吟大作骇得张迎秋瞳孔一缩。 这一剑来势极快,张迎秋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眼看便要避让不过。 危急之际,只见他大喝一声,收掌横扫,以手腕撞向剑锋,一声金铁交击之声陡然炸响,却是他腕上的精铜护腕救了他一命。 张迎秋这记横扫力道不大,却足可令云绫剑尖偏斜,凤鸣自前者耳旁滑过,未曾伤其分毫。 然而,云绫却暗道不妙,只因此时她与张迎秋距离太近,若不能及时收回凤鸣,只会中门大开。 果然,就在她极力收招之时,张迎秋已经作出了应变。 只见其化掌为爪,双手齐出,目标正是云绫双肩,随之而来的是两道凌冽的劲风。 云绫当即瞳孔一缩,一面调集真气护卫双肩,一面抬脚踹向张迎秋胸口,试图借力拉开身位。 这一招果然奏效,张迎秋不得不收回一爪拦在胸前,正被云绫借力退开,另一爪也因此而落空。 再次拉开身位后,二人都未急于发动攻势,相隔几步距离默默游走,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张迎秋看着气定神闲的云绫,心中不禁暗恨道:这才过了多久,此女竟又精进了这许多,今日说什么也得除了她,否则日后必为大患! 想罢,张迎秋催动真气陡然发难,双掌隔空连连拍出,道道若隐若现的掌影直扑云绫而去。 见此,云绫轻哼一声,手腕一抖,凤鸣挽出朵朵剑花,一一与掌影撞在一处。 此时二人都已不再试探留手,出招尽是全力,真气好似无穷无尽一般肆意挥洒。 一时间,场中掌影剑光往来纵横,真气碰撞掀起无边气浪,卷起枯枝败叶四散飞舞。 旁边观战的一众汉子不得不抬手遮掩,这才不至于被砂石迷了眼,勉强看清交手中的二人。 只见一人粉衣长剑,身形晃动之际赤红剑气刚猛凌冽;一人白衣空手,衣袂翻涌之时微蓝掌影遮天蔽日。 “轰轰轰!”一连三声真气爆鸣,二人齐齐被震得倒飞出去,这才令场面暂时平息。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多久,不过数息之后,云绫率先抢攻。 只见她脚下一点,身形跃上半空,同时手腕不断翻转,寒光乍现,形成一轮圆月直往张迎秋罩去,这是一招“月满中天”! 这一招使来,其周身真气汇聚于剑尖,随着圆月出现,真气引动气流,形同龙卷,劲力借势而出宛若游龙,威势无匹! 张迎秋面色一沉,大喝一声,双脚扎下马步,一手收于腰间,一手缓缓推出,真气凝而不散,一道肉眼可见的掌影凭空显现,大小宛若一人高的巨石。 “轰隆!” 圆月撞上掌影,强大的劲力震得场中气流乱窜,气浪竟将院中小树连根摧倒! 云绫凌空翻转数圈方才踉跄落地,又连连倒退,直至小楼门前方才止住势头,嘴角一抹血迹溢出,却是在真气上吃了暗亏。 张迎秋也没好多少,此时他的束发已被震断,整个人披头散发,双脚深陷地面,脸色惨白如同死尸一般。 二人都未说话,目光死死锁定对方,默默调息以稳定略显紊乱的真气,为下一次交手做着准备。 十息过后,张迎秋一声暴喝,双脚拔出地面,身形猛地窜起,凌空向着云绫拍出一掌。 身后即是小楼,云绫无法躲避,只得强提一口真气,口中一声清喝,剑气脱手而出。 破空声起,轰鸣声紧随其后,张迎秋翻身落地,旋即脚下一蹬又向云绫攻来。 云绫吃了暗亏,体内真气未及平复,见张迎秋又来,心中暗道一声苦也,随即振作精神迎战上去。 二人同是后天境上品修为,然而张迎秋数十年苦修,真气质量较之云绫仍是高上一筹。 接连两次比拼真气皆是云绫落了下风,张迎秋看准了这一点,不与云绫比拼招式,专以真气相欺。 是以,过了几招后,云绫便发现张迎秋此时滑不留手,无论她如何出招,后者只是躲闪,窥准机会方才凝聚真气反击一手。 偏偏她真气不及对方精纯,屡屡在这上面吃下暗亏,如此下去今日怕是又要败阵。 念及此,云绫心中一动,剑势一缓,不再维持攻势,转而只守不攻。 此时她也想明白了,张迎秋经验老道,她虽通过反复复盘摸清了对方的路数,但到底还及不上对方几十年的经验。 此番交手,张迎秋再次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劣势,并且针对性地调整战术,她今日只怕难以胜之。 但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胜呢? 她只需拖住时间,待小楼内玄清散人腾出手来,张迎秋也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与之硬碰硬,非得分个高下? 念头通达后,云绫果断剑势一转,使起来明玉剑诀后三剑来,借力打力、化劲反击正是防守的利器。 这一转变,令张迎秋眉头紧皱,一时竟感觉无处下手。 二人修为其实相当,同级别的对手只守不攻,便是张迎秋经验再怎么老道,短时间内也无破解之法。 而此时时间是站在云绫一边的,小楼内的真气波动愈发平缓,显然救治已到收尾之时。 若是等小楼内的人出来与云绫联手,他今日怕是难以脱身。 然而,元道济的生死又关乎他计划的成败,一时间他竟陷入了进退不得之境。 云绫却是不管这些,她自知难以战胜张迎秋,此时便只守不攻一心拖延,任凭张迎秋如何施为,哪怕破绽就在眼前,她也只当不见。 眼见卖弄破绽也不能令云绫上钩,张迎秋心下一狠,不再顾忌防守,全力催动真气隔空向小楼连劈数掌。 他的意图很明显,你云绫不是要守吗,那我就不攻你,专攻你身后的小楼,看你救是不救。 不救,真气轰上小楼,定然扰乱救治;救,那你就得露出破绽被我所趁。 然而,他终究是小看了云绫的手段,亦或说他是小看了明玉剑诀的威能。 云绫拦在小楼之前,“绕指柔”“美人迟”“秋水依”三剑自她手中一一使来,加之真气力场的辅助,张迎秋隔空拍出的掌力皆被其一一牵引化解,一丝一毫也不曾接近小楼范围。 见此,张迎秋心中大惊,不期云绫还有此等手段,顿时技穷。 正当此时,小楼内一道人影飞出,随之而来的是一招威力绝伦的掌法。 掌影由小及大,转瞬间如同天穹一般向张迎秋拍去。 张迎秋心下大骇,匆忙凝聚真气拍出一掌,只闻一声闷哼,人已倒飞出去,空中徒留点点血沫。 云绫一看落于身前之人,不是玄清散人还能是谁。 再看张迎秋,倒飞出去的他早已头也不回地向远处遁去,眼看着就要消失在天际。 见此,云绫脚步一动就要去追,却被玄清散人抬手拦下。 她不解地看向玄清散人,却见后者脸色有些难看,额头虚汗不止,心中顿觉不好,当即便收剑入鞘,伸手将之扶住。 “前辈可是消耗过度?”云绫关切道。 闻言,玄清散人并未说话,只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数息之后方才说道:“扶贫道回小楼吧。” 云绫哪敢不从,依言扶着玄清散人回到小楼,却见药王已在厅中安坐。 见云绫又是扶玄清散人坐下,又是为其斟茶,药王轻哼一声,说道:“关心他作甚,一点真气消耗而已,养两天也就是了。” 闻言,玄清散人面露苦笑,云绫则是横了药王一眼,虽未说话,但药王摸了摸鼻子,终究是没再出声。 第98章 尚从义弑师 玄清散人并无大碍,只是金针渡穴极耗真气,饶是他无限接近宗师的修为一时也有些吃受不住。 不过,正如药王所言,调息将养几日也就无事了。 “药王前辈,元大都督那儿?”云绫出言问道。 药王横了云绫一眼,哼哼两声,没好气地回道:“有我出手,岂有治不好的?” 闻言,云绫松了口气,当即抱拳谢过药王与玄清散人。 元道济无事,益州便乱不了,那么剩下的便是收拾康君买等人了。 三人说话之际,成都城中已闹出了动静,只是方才云绫正与张迎秋交手,顾不过来罢了。 此时张迎秋败走,元道济也已无事,云绫便欲出去看看情况。 外头虽有阴世师等人在,但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不过眼下玄清散人真气消耗极大,药王又不通武道,小楼这里似乎也不能让人放心。 见她迟疑,玄清散人面露笑意,缓缓说道:“公孙姑娘有事大可去办,贫道虽消耗不小,但震慑些许宵小还是不成问题的。”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当即抱拳道:“此处就有劳前辈了,晚辈委实放心不下外头,这便赶去看看。” 说罢,她又冲药王抱了抱拳,这才转身离了小楼。 待她走后,药王没好气地瞥了玄清散人一眼,说道:“几十年了,修为也就那样嘛,弄个金针渡穴都能消耗成这样,也不怕小辈笑话。” 闻言,玄清散人只得苦笑出声,道:“前辈,您还是这般嘴上不饶人。” 药王听了,哼哼两声没再说话,玄清散人则开始默默调息恢复,一时间小楼内安静了下来。 另一头,云绫离开小楼后便直奔成都府库所在而去。 成都府库皆在城南,临近校场,隔壁便是军营,平素可谓安全得很。 今日却陡然遇袭,来人皆是江湖好手,一个个高来高去,远非府库守卫所能应付的。 而旁边军营中也因全城戒严之故,兵士被抽调一空,仅有的百来人还都是些新兵蛋子,毫无作战经验。 如此一来,府库这里可谓是岌岌可危。 好在,关键时刻王崇义率玉麟卫杀到,斜刺里诸葛逊也率天机门一众赶到,这才稳住了局面。 云绫赶到府库时,袭击之人已被杀散,王崇义等人正带人清剿着残敌。 而在外围,康君买正脸色铁青地看着王崇义等人,他的身后则是数百城防军官兵。 看样子,他们似乎没能赶上趟。 云绫轻蔑地瞥了一眼康君买的方向,找到人群中的王崇义,问道:“如何?” 见是云绫,王崇义掩去面上的疲惫,将现今的情况在云绫耳旁小声叙述了一番。 城内已经平定,这些江湖人士不过一盘散沙,空有身手却全无配合可言,对上精锐的玉麟卫毫无还手之力。 康君买来时此处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可以说丁点功劳也没捞着。 说到此处时,王崇义不自觉轻笑出声,成都的情况阴世师早已简明扼要地与他提过,他自然不待见康君买此人。 云绫扫过战场,几乎不见玉麟卫与天机门的折损,这才微微颔首,又问道:“怎么只有玉麟卫和天机门在?” 闻言,王崇义摇了摇头,回道:“来得匆忙,阴大人未及细说某便带兵入城了。” 说着,他看见正在不远处指挥收拾战场的诸葛逊,忙出声招呼了一声。 诸葛逊闻声看来,见是云绫到了,这才快步走了过来,笑道:“六师妹来了!” 云绫与之见礼一番,方才问道:“大姐夫,其他人哩?” 闻言,诸葛逊回道:“城外还有一批人正在四处制造混乱,阴先生、庞仲明以及三清观的道长们对付这些人去了。” 话落,云绫不禁蹙眉,说道:“看来似秋娘那等人还是不多哩,这些人竟有余力分作两拨。” “毕竟时间过于紧张,收效小一些也在所难免。”诸葛逊摇头回道:“虽然如此,手下还是禀报此前约莫有百人四散而去,六师妹就不必介怀了。” 云绫觉得诸葛逊所言在理,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念便想起了至今动向不明的时勇。 她抬眼看向康君买,却发现不知何时康君买已经带人离开了此地。 诸葛逊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知道那是康君买原先站着的位置,不由问道:“六师妹何不拿下此人?” 闻言,云绫知晓他说的是谁,摇头道:“谁都知道是他,但谁都没有实证。我为梁州都尉,管不了益州的执法,还是等元大都督亲自处置吧。” 说罢,她转头看向王崇义,又道:“王校尉,可知时勇现今动向?” “在城东!”王崇义抱拳回道:“有兄弟在那边盯着,时勇集结了千余兵马,意图不明。另外,闯到府库来的这些人就是从城东入城的!”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我不便与益州官员直接对上,王校尉还是你带人走一趟城东吧。元大都督已经无碍,很快便可清醒,王校尉可将这个消息带给时勇,看他如何作为。” 王崇义应喏一声,当即集结玉麟卫往城东出发。 待玉麟卫走后,云绫又看向诸葛逊,说道:“城外有阴先生等人在,应是很快就能平息,府库这里就劳烦大姐夫看护一时了。玄清散人救治元大都督消耗不小,我需赶回大都督府守着。” 对此,诸葛逊自无异议,目送着云绫离去。 ----------------- 另一边,张迎秋被玄清散人一掌击伤,本欲回到益州长史府疗伤,未曾想刚到府外便发现了玉麟卫探子暗中盯梢此地。 见此,他不敢再进长史府,折道去了城北一处偏僻的院落。 这处院落是他在成都的临时落脚点,原主人在外行商,多年不曾回来,左邻右舍皆知此事,是以平日并不会有人过来。 这正合了他的心意,可以在此安心谋划布局。 进入厢房,他也不点灯,就默默地坐在榻上运功疗伤。 此时他内心已经知道,这一次在成都的谋划已经失败,元道济一旦恢复过来,康君买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并不沮丧。 成都这一局不过是他众多谋划中的一个,成固然可喜,不成亦于大局无碍。 故而,他打算藏身于此,尽早恢复伤势,只待戒严解除便离开成都,回到北方去。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来人似乎极为小心,努力放轻脚步,然而警觉的张迎秋仍捕捉到了细微的声响。 他睁开双眼看向房门,下一刻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师父?”来人唤了一声,声音极为细微,还带着些试探之意。 闻得这声师父,张迎秋戒备的心顿时放松下来,出声道:“进来吧。” 来人正是尚从义,确定张迎秋在房中后,他迅速迈步进来,转身又将房门合上,这才快步走到榻前站定。 “你怎么来了?”张迎秋出声问道。 “回师父,弟子得知公孙云绫到了成都,不放心师父,是以伤好之后就立刻赶来了。” “哼哼,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你是想来报仇的吧!” 尚从义低头不语,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张迎秋看了这个徒弟一眼,轻叹一声,说道:“行了,自去西厢住下,待戒严过去便随为师离开成都吧。” 闻言,尚从义有些惊讶地看向师父,问道:“师父要走?那成都的谋划······” 张迎秋少见地叹了口气,缓缓道:“此处已事不可为,尽早脱身才是要紧。不过无妨,益州原也无关大局,成与不成皆可。” 此时,适应了房中黑暗的尚从义从师父面上看出了一丝苍白,顿时眼珠一转,心知这是受伤了。 于是,在张迎秋让他退下时,他恭顺地行了一礼,说道:“师父,弟子见您似是有伤在身,不若让弟子留下助您疗伤?” 闻言,张迎秋眼神一凝,挺直了腰杆,沉声道:“无妨,些许小伤,为师调息一夜自可痊愈。不必多言,下去吧。” “是,师父!”尚从义再拜,脚步轻动,徐徐退向房门方向。 见此,张迎秋不再理会,正准备再次运功,却惊觉黑暗中寒光一闪,他本能地翻身仰倒,这才避过致命一击。 不待他起身,尚从义又自袖口射出一枚弹丸,旋即迅速退出厢房,将房门锁死。 弹丸在张迎秋面前炸开,一股粉尘兜头向他罩来。 张迎秋大惊失色,忙屏住呼吸,鼓足真气挥出衣袖,欲将粉尘一举打散。 奈何他此时伤势未愈,这一运气顿觉经脉胀痛,一口污血自口中喷出,粉尘也趁机钻入了他的鼻腔。 他暗道不妙,匆忙稳了稳气息,随即看准窗户所在,纵身撞了出去,跌落在院中。 一双大脚出现在他视线当中,他抬头一看,不是尚从义还能是谁。 只见尚从义一脸得意地看着虚弱无力的张迎秋,笑道:“师父这是怎的了,如此狼狈?” 闻言,张迎秋只觉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不由出声喝道:“你这逆徒,安敢如此······” “师父啊师父,你说我是逆徒,你又好得了多少,不一样视我这逆徒如豚犬?” “你?!”张迎秋喘了口气,虚弱地问道:“为师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 闻言,尚从义冷笑一声,说道:“不薄?算是吧!但是,您的存在挡了某人的路,而那人就是徒儿为西羌找的新盟友。所以,只能对不住师父您了!” 张迎秋看着笑盈盈的尚从义,面上微微一愣,旋即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吐出,恨恨道:“你······你这逆徒!” 尚从义呵呵一笑,摇了摇头,笑道:“师父啊,看在多年师徒的份上,弟子不会让您走得太辛苦的。” 说罢,自腰间拔出了短刃,一步步走向倒地不起的张迎秋。 “呵呵,还真是看了一出好戏啊。” 就在尚从义即将结果张迎秋之时,身后树上却陡然响起一道阴柔的声音。 第99章 时勇殒命 “什么人?藏头露尾,出来!” 尚从义不见人影,顿时心下难安,将短刃横在胸前,满心满眼皆是戒备。 就在他搜寻来人之际,脑后陡然破空声起,他只觉后心一阵剧痛,脚下顿时站立不住向前扑倒。 待他稳住身形回身去看,却见不知何时房顶上已坐了一人,而张迎秋也被对方揽在了怀里。 来人一身红袍,面容精致,柳叶眉,丹凤眼,明明是个男子,一举一动却都透着股妩媚之感。 “你是何人?”尚从义稳了稳气息,出声问道。 “解无忧。”男子轻蔑一笑,声音阴柔中透着股不屑。 这个名字一出,却教尚从义面色大变,瞪着解无忧惊疑出声道:“无忧公子?!” 解无忧,玄天宫少宫主的侍从,亦是一手创立血杀楼的无忧公子。 对于此人,尚从义是闻名已久,只是不曾见过罢了,未曾想竟是这样一个年轻且有些怪异的男子。 令他不解的是,血杀楼被剿灭,按说解无忧应当回返玄天宫向他主子请罪才是,怎会此时出现在成都。 至于解无忧会出手救下张迎秋,他倒不觉奇怪。 张迎秋一直认为只有玄天宫才能重振圣门的荣光,其人从来都是玄天宫的拥趸。 就在尚从义迟疑之际,解无忧轻笑一声,说道:“我圣门虽行事不拘小节,却也未曾有过弑师之举,化外蛮夷就是化外蛮夷,不服教化。” 闻言,尚从义冷哼一声,心中升起戒备之意,问道:“你待如何?” 解无忧瞥了怀中昏迷的张迎秋一眼,这才看向尚从义,笑道:“不如何,清理门户之事某家没兴趣掺和,只是张掌门于某家还有大用,却是不能就这么死了。” 话落,解无忧一瞬不瞬地盯着尚从义,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等着尚从义的答复。 尚从义心中暗自揣测解无忧之言,只当他是因为血杀楼覆灭一事,欲凭借救下张迎秋一事减轻罪责。 这放在别处也就罢了,皆是圣门弟子,他也不是不可成全。 只是今日要杀张迎秋的却是他尚从义,弑师之举已成事实,别说圣门内部如何看他,便是事后张迎秋寻他报复,他也是有死无生的。 然而,从解无忧的先前那一掌来看,他自问不是其对手。 念及此,尚从义顿觉进退两难。 见其迟迟不语,解无忧笑意渐渐收起,丹凤眼微微眯起,其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如今成都内外遍布玉麟卫的暗探,他可不愿在此与尚从义争斗,惹来了玉麟卫他也不好脱身。 但若是尚从义不识抬举,他也不得不出手,张迎秋于他主子而言尚有大用,绝不能死在此地。 感受到解无忧愈发不善的气场,尚从义心中一凛,眼神游移片刻方才笑道:“在下无意与玄天宫为敌,无忧公子既然发话了,在下自当遵从才是。山水有相逢,今日就此别过!” 一来他不是解无忧的对手,二来他也想到了成都内外眼下的情势,担心惹来玉麟卫关注无法脱身。 是以,话头刚落,他便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开了小院,唯恐解无忧反悔。 盯着尚从义远去的背影,解无忧面露哂笑,又瞥了一眼怀中的张迎秋,这才带着人翻身远去。 离开小院后,解无忧并未觅地躲藏,而是直接到了东门。 远远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便迎了上来,一身铠甲齐装整备,一举一动一看便知是老于行伍之人。 此人正是益州都尉时勇,打眼一看却是一脸正气,手按宝剑,威风得紧。 解无忧瞥了时勇一眼,背着张迎秋走上前去,并未说话,径直便向城门走去。 时勇只在二人错身而过之际冲解无忧微微颔首,旋即抬手示意身后兵马放行。 就这样,解无忧大摇大摆地带着张迎秋出了成都城,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待其走远,时勇的副将方才靠上来,悄声问道:“都尉,此人是谁?为何轻易便放他出城了?” 闻言,时勇只瞥了副将一眼,冷哼一声,回道:“不该问的别问,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副将身躯一抖,顿时不敢再问,讷讷地退到了一旁。 就在城门再次关闭之际,王崇义也率两百玉麟卫赶到了。 见此,时勇眉头一皱,朗声喊道:“王校尉不在城中平叛,来此作甚?” 王崇义抬手止住兵马,上前几步方才喊道:“城中乱匪已平,不知时都尉此时聚兵东门又意欲何为?” “本都尉得报,东门外有叛党作乱,故而聚兵于此,以防不测!” 时勇的答复令王崇义找不出错处来,的确,成都城外还有一批人正在四处作乱,只是他并不知晓是在东门还是哪里。 不过,王崇义并未纠结于此,他此来只是盯住时勇这千余兵马即可,实情如何待诸事平息之后自有分晓。 他还记得云绫的吩咐,当即喊道:“元大都督即将清醒,时都尉好自为之!” 说罢,他也不待时勇反应,转身回到军前指挥着玉麟卫布防,摆明了是防备时勇一方。 另一边,时勇闻得王崇义之言,顿时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此时,先前那名副将再次靠上前来,悄声道:“都尉,我等聚兵东门防备乱党,玉麟卫如此摆明了是防备着我等啊!其中只怕是有误会,还需尽早解除才是,否则末将担心军心会动摇。” 时勇却是不答,只淡淡地瞥了副将一眼。 这一眼令副将低下了头,不敢再言,默默退到一旁,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副将所言时勇如何不知,只是他以防备乱党为名将兵马聚集到东门来,为的实则是放人入城。 只是眼下先行入城的已被剿灭,原定的援兵却迟迟不曾现身,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如此一来,只要不与玉麟卫正面起冲突,他倒是能从事情中全身而退。 玉麟卫防备就让他们防备去吧,他只需约束好麾下兵马即可,待今夜过去,就算元道济清醒了,也治不了他的罪。 念及此,时勇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自家军前,正欲下令诸军不得轻举妄动,身旁的副将却陡然发出一声暴喝。 “时勇谋逆,今日本将为国锄奸!” 时勇只觉寒光一闪,他眼中的震惊之色尚未消退,人便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如此变故惹得众军士一阵骚动,副将一面厉声呵斥,一面指了指远处的玉麟卫,这才暂时稳住了军心。 他扫了四周面露惧色的军士一眼,冷哼一声,取刀割下时勇首级,随即拎着后者死不瞑目的头颅快步跑向玉麟卫方向。 这里的骚动自然也被王崇义看在眼里,只是时勇与副将皆被军士围在中心,他也看不分明。 不多时,只见一副将装扮之人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越众而出,直往玉麟卫这边过来。 待到近了,他才看清那颗脑袋竟是时勇的。 “来人止步!”王崇义厉声喝道。 副将当即顿住脚步,将时勇首级双手呈上,跪地朗声喊道:“末将益州大都督府副都尉任重近,今日查知益州都尉阴图谋逆,已于阵前斩之,特来向玉麟卫告发此獠!” 闻言,王崇义眼中闪过惊诧之色,旋即压下心中惊疑,喝道:“有何实证?若无实证,尔便是犯上作乱,有死而已!” “末将知晓时勇与叛党往来书信的藏匿之处,王校尉若然不信,可将末将收押,末将自当带王校尉去取!” 任重近说罢,抬头看向王崇义,眼神坚毅,令后者瞧不出端倪来。 王崇义皱眉思量片刻,旋即吩咐亲兵将任重近带到近前,又仔细打量了其手中的头颅,确认是时勇无疑。 他又深深地看了任重近一眼,这才问道:“书信现在何处?你还知道些什么?” 闻言,任重近低着头,抱拳回道:“书信就藏在都尉府书房暗格之中,机关乃是书桌上的一方砚台,末将愿亲自带路!另外,近来益州长史康君买与时勇过从甚密,或许······” 任重近话未说完,王崇义却已听得明白,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前者,没再说话,只是挥手示意亲兵先将其看押下去。 眼下他首要的任务是稳定时勇那千余兵马的军心,否则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当下,他便领着玉麟卫上前,看着一众惶恐难安的军士,大声安抚一番,随即令各个百人长将兵马带回军营,沿路皆安排有玉麟卫盯梢。 一切妥当之后,他才带着任重近往都尉府而去。 他内心里虽然并不信任任重近,但其所言若是属实,则是拿下康君买的好机会。 不同于诸葛逊,王崇义很能理解云绫迟迟不令人拿下康君买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实证。 是以,他来不及通知旁人,欲抢先一步找到书信再说,以免横生枝节。 有任重近带路,玉麟卫很轻易便找到了时勇书房中的暗格,其中果然有着一沓信件。 王崇义随意抽取一封打开看了看,当即脸色一变,吩咐道:“带上这些信跟我走,这个任重近也一并带上!” 说罢,他便领着亲兵们出了益州都尉府,奔着不远处的大都督府快步而去。 路上,王崇义心中难安,反复回想着方才那封信中提到的一个个人名。 益州长史康君买、益州都尉时勇、绵州刺史康君用,另外还有德州刺史、江州刺史等等,光这一封信就提及了益州大小官员三十多人。 若无差错,那益州可就要大变天了。 此等事情已经不是他王崇义能够做主的了,必须尽快知会云绫,同时禀报益州大都督元道济才可。 第100章 功成身退 王崇义的突然到来,令守着大都督府的云绫很是意外。 待问明了缘由,云绫却并未接过王崇义递来的书信。 只见她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水,方才淡淡道:“此为益州之事,自有元大都督处置,本姑娘就不越俎代庖了,稍后你亲自呈予元大都督便是。” 闻言,王崇义心中一动,便已明了,想是元道济已醒,姑娘这是开始避嫌了。 正如王崇义所想,元道济不久前刚刚清醒,药王与玄清散人都去查看情况,这才留下云绫一人在外间坐着。 明白了云绫的意思,王崇义当即将书信收好,安心坐到一旁等候。 不多时,药王与玄清散人联袂出来,他们早已听到王崇义所言。 于是,玄清散人冲王崇义点了点头,说道:“大都督刚醒,精神还算不得好,尔自行把握。” 闻言,王崇义抱拳行了一礼,又看了看云绫,这才带着书信去见元道济。 待其走后,药王瞥了一眼玄清散人,随即凑到云绫耳旁悄声道:“丫头,你这是打算功成身退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笑道:“我本是南下凑热闹的,因缘际会才做了这许多事。如今元大都督无恙,我自当安心凑个热闹便是。” 话落,玄清散人捋了捋胡须,也笑道:“此时功成身退,未尝不是好事。” “哦?”药王看向玄清散人,没好气道:“我家丫头劳心劳力,好不容易将一场祸事消弭,凭什么将功劳让给从头到尾都在昏睡的元道济?” 玄清散人苦笑一声,回道:“非是将功劳相让,只是公孙姑娘官拜梁州都尉,于益州之事着实不便插手。前者乃是形势所迫,如今大都督清醒过来,自无再插手的必要。” 药王对此却不置可否,仍觉得是元道济抢了云绫的功劳。 见她一脸气闷,云绫不由出声安抚道:“前辈不必如此,元大都督乃是我的师伯,您想,做长辈的还能昧了晚辈的功劳不成?” 闻言,药王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沉默片刻便拉着云绫絮叨起来。 其实云绫心中并不在意这所谓的功劳,她本就是在梁州呆得烦闷了,这才南下凑凑热闹罢了。 当然,不在意功劳并不意味着不在意被昧了功劳。 此次事件她笃定元道济是会如实上奏的,除了元道济师伯的这个身份外,更重要的还是云绫自身的背景。 辽东公孙氏,光凭这个就没人敢昧了她的功劳。 只是这一点就没必要同药王说明白了。 玄清散人在一旁看着陪药王一同絮叨的云绫,心中满是赞许。 这姑娘聪慧,知进退,更兼绝顶的天资,有此女在,辽东公孙氏少说还能再兴盛个百年。 念及此,玄清散人不由想到三清观年轻一代,想来想去似乎都无人能与云绫相比。 最后,他不得不苦笑着摇了摇头,摒除杂念,闭目养起神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崇义神色匆匆地出来,走到云绫跟前抱拳道:“姑娘,大都督请您入内说话。” 云绫看出王崇义还有事要去办,点了点头,挥手将之打发走,这才告罪一声,起身去见元道济。 元道济床前,云绫见礼毕,在前者示意下坐到了床边,静静等着吩咐。 元道济先是上下打量云绫一番,这才笑道:“那些书信你可看了?”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回道:“弟子乃是梁州都尉,益州之事自有师伯做主,我看那书信作甚,没的自找烦恼哩。” 话音落下,元道济当即笑出了声,半晌方才说道:“你啊你,当真是聪慧得紧,明承收了个好徒儿啊。” 见云绫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他这才收敛了笑意,沉声道:“这次只怕益州官场不少人要掉脑袋了,其中还牵扯到军方之人,你可明白?”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微微颔首,安抚道:“师伯放心,南下之时我已派人回返梁州,请梁州大都督王尔山做好准备以防不测。此时,想来梁州兵马已整装待发,益州乱不了。” “这便好!”元道济面露欣慰之色,看着云绫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如此我便能放心施为了。” 说罢,二人都没再开口,一时有些冷场。 云绫知道元道济叫自己来定然不会只说这么两句,必然还有其他要交代的。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询问之际,元道济却率先说话了。 “云绫,方才我请王崇义去缉拿康君买,绵州方面有天机门在我也不担心,只是江州那边······” 若说绵州是成都北面门户,那么江州就是成都的东面门户,绵州刺史是康君买亲弟,此时问及江州,看来江州刺史也牵扯了进来。 念及此,云绫当即说道:“江州庞氏可以信任!” “哦?”元道济看向云绫,问道:“说来听听。” 闻言,云绫毫不迟疑,抱拳回道:“江州庞氏家主庞仲明乃是嵩阳剑派高足,此番在成都也多有作为。另外,庞氏管家曾是玉麟卫将领,玉麟卫这些年一直与庞氏保持着往来,家风足可保证。” 元道济听了云绫所言,垂眸思索片刻,点头道:“就依你之言,老夫精力不济,就不见这庞仲明了。你自取了印信书写公文,就命这庞仲明暂代江州刺史之职,直到朝廷另有任命为止吧。” “这······”云绫有些犹豫,只觉此举多有不妥。 元道济见她皱眉,哪能不知其所想,当即笑道:“你是明承的弟子,又是燕国公孙女,老夫信得过!事急从权,迟则生变呐!” 说罢,他便自枕边摸出一样明黄绸缎包裹之物,正是益州大都督印信。 见此,云绫迟疑片刻,这才接过印信,道:“师伯可真会使唤人哩。” 闻言,元道济呵呵一笑,回道:“此事一了,你再功成身退也不迟。” 云绫点了点头,不再多留,告辞一声便带着印信离去。 出了内间,云绫拜别药王与玄清散人,脚步匆匆地赶往前院正堂,那里正是元道济平日理政的地方。 见她步履急切,药王不禁没好气地说道:“这元道济不愧是一州大都督,真会使唤人。丫头忙活一宿,也不让她多歇歇。” 闻言,玄清散人只得出言安抚几句,免得这位心中不忿后续不给元道济调理了。 元道济虽醒,但余毒未清,接下来一段日子可都还需药王出力呢。 另一边,赶到正堂的云绫端坐在大都督之位上,不多时便写就一封任命文书,内容自然是以庞仲明暂代江州刺史。 写成之后,她通篇看过一遍,确认无误方才盖上大都督印信,随即起身去寻诸葛逊。 为何不直接去寻庞仲明呢? 盖因城中局势虽已稳定,但城外情况尚且不明,庞仲明身在何处她也不知,王崇义又在缉拿康君买,她也只得去请诸葛逊派人传信了。 城南府库,诸葛逊坐在大门之前,身旁皆是天机门门人,府库四周还能隐隐看到巡逻之人的身影。 见云绫来此,诸葛逊当即起身相迎,笑道:“六师妹怎的来了?” 云绫见礼过后,直接道明了来意。 闻言,诸葛逊不由笑道:“六师妹勿急,半炷香前刚刚收到消息,城外已经稳定,阴先生等人正在回城的路上,不久便到。” “何处会合?”云绫问道。 “玉麟卫衙门。” “那云绫便先过去等着,此处就有劳大姐夫了。” “放心便是!” 于是,云绫离了府库径直赶往玉麟卫衙门,就在正堂之中坐等阴世师等人回返。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冷清的玉麟卫衙门突然热闹起来。 阴世师、庞仲明以及三清观此次赶来援手的领头之人联袂走入正堂,一眼便看到了端坐上首的云绫。 众人纷纷见礼,云绫也起身还礼,视线看向三清观领头的道人,只觉这道人眼熟得紧。 瞧着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头顶道髻,面白无须,一抹笑意始终不离嘴角,一身藏青法袍衬得他气质尤为出尘,颇有世外仙家风采。 或许是感受到云绫打量的目光,道人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见礼道:“贫道天湘子,见过公孙姑娘!” 闻言,云绫恍然想起了这道人是谁,当即笑道:“见过道长!三年未见,道长风采愈发出尘脱俗哩。” 二人又寒暄了两句,云绫这才收回视线,请众人入座,随即看向庞仲明,将元道济的想法告知。 庞仲明初闻之时颇为意外,意外之后则是面露担忧。 他所忧者乃是自己过于年轻,恐怕难以稳定一州之地。 见此,云绫轻笑一声,说道:“庞兄无需担忧,以江州庞氏的根基,再有玉麟卫协助,短时间内还是没有问题的。” 待庞仲明向她看来,她才接着说道:“庞兄只是暂代江州刺史一职,重点便是稳定江州不乱即可,很快朝廷便会选派贤能赴任。” 闻言,庞仲明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抱拳道:“既姑娘与大都督看得起庞某,庞某定当竭尽所能!” 云绫见他神态坚毅,不由微微颔首,随即将任命公文交予他,嘱咐道:“一切以稳定为要。” 庞仲明点头应下,这才坐回座位。 事已办妥,云绫也不再多留,与众人告辞一声便离了玉麟卫衙门。 庞仲明见此有些不解,不禁看向一旁的阴世师,问道:“先生,公孙姑娘就这么走了,不交代后续之事?”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眸子闪动精光,片刻后方才回道:“姑娘为梁州都尉,此时自该功成身退,后续如何自有元大都督安排。” 闻言,庞仲明不甚明了地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而天湘子,则一直笑意不改地坐在一旁看着,只在云绫离去之时眼中有过一丝精芒闪过。 第101章 变生肘腋 在将元稹送回大都督府后,往后的数日,云绫都呆在辽东皮货店中,只偶尔听取尤三带回的消息。 益州大都督元道济已经能够理事,虽然精力似有不济,但到底能够出手收拾烂摊子了。 通过任重近供述出的那些书信,玉麟卫四处出击,缉拿了不少益州官场上的人物。 庞仲明是在第二日出发赶回江州的,随行的还有捉拿江州刺史的玉麟卫精锐,他们也将留在江州协助庞仲明稳定局面。 诸葛逊和云绾也在第二日返回了绵州,他们接受了元道济的委托,会在这个敏感时期协助官府稳定地方。 临行前,云绾特地来寻云绫道别,姐妹二人叙话许久方才分别。 益州的一切都在元道济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似乎恢复平静已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云绫盘算着何时回返梁州之际,尤三却急匆匆带来了一个消息。 “姑娘,元大都督今日亲自去见任重近,遇刺昏迷了!” 闻言,原本正百无聊赖把玩着茶杯的云绫登时愣住了,半晌方才看向尤三,似是想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尤三低着头,抱拳道:“是任重近,元大都督不曾提防。” 话落,云绫当即起身向外走去,嘴上还说道:“将人撒出去,盯紧了成都内外。” 话音落下,她已消失在拐角处。 益州大都督府,此时气氛格外凝重。 药王在为元道济诊治,元稹则双目含泪地站在一旁,被玄清散人揽在身前。 云绫到时,药王刚刚诊脉完毕,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匆匆与玄清散人行了一礼,她赶忙问道:“药王前辈,师伯情况如何?” 闻言,元稹与玄清散人也齐齐看向药王,只等她的回答。 只见药王摇了摇头,沉声回道:“内伤老夫倒是能治,只是其所中掌力含毒,直入肺腑,加之年事已高,连番中毒可谓元气大伤,何时能醒就难说咯。” 话音刚落,元稹已忍不住扑到床前,哭喊着祖父,其情当真是见者痛心。 云绫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床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元道济,不发一言地离开了房间。 玄清散人看了药王一眼,示意后者看着些元稹,自己则脚步轻移随在云绫身后出来。 外间,云绫坐定,看向紧随而来玄清散人,出声问道:“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清散人在一旁坐下,叹了口气,摇头将事情缓缓道出。 自那日任重近阵前斩杀时勇后,便一直被玉麟卫羁押着。 今日元道济见事态已然平息,便想亲自见见任重近,若是忠直之士也好为他正名。 毕竟阵前斩杀上官,无论是何缘由,传出去总归不好听,于日后的仕途而言也是一大污点。 在药王调理之下,元道济身体已然大好,而玄清散人也在准备着回返三清观,是以今日便没有陪同元道济一起。 未曾想,就这么一个疏忽,便出了大事。 据同行护卫所言,元道济与任重近交谈之后颇为赞赏其忠勇,当即便放开了任重近的枷锁。 任重近假意谢恩,却在靠近元道济的当口突然发难,一掌正中元道济胸口。 元道济当时便吐血昏迷过去,一众护卫反应过来,合力斩杀了负隅顽抗的任重近,这才匆匆将元道济送回来。 听完玄清散人的叙述,云绫秀眉紧蹙,直觉此事大有问题。 按说任重近阵前斩杀时勇,又指出了康君买、时勇等人的谋逆证据,算是立了功的。 即便他自身也牵扯其中,凭借此功也足以教他全身而退,根本没有刺杀元道济的道理。 他会如此行事,只有一个可能。 这是他一早就谋划好的,为的就是接近元道济伺机行刺。 什么人会想元道济死? 如今来看,益州这一局乃是那张迎秋布下的,莫非这任重近是其留下的后手? 但大局已定,留着任重近远比此时用他刺杀元道济要好得多,以张迎秋的手段当不会如此行事才对。 也就是说,任重近很可能是另一股势力安插在益州的。 此举就是为了将益州的水搅浑,他们好浑水摸鱼。 张迎秋是严邵光和尚从义的师父,严邵光除了嵩阳剑派的武道,还会使浣花派绝学。 而据她所知,浣花派素来是一脉单传,并不会广收门徒。 那么,张迎秋在魔门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浣花派掌门。 如今张迎秋负伤遁走,这一局浣花派已经出局,那么任重近会是谁的人呢? 魔门其他五道,还是西羌? 魔门沉寂百年,自三年前重现江湖后,所行之事目的皆在搅动天下,搅乱益州倒也符合魔门的利益。 另一方面,尚从义是西羌阿鲁木部王子,也是张迎秋的弟子,益州毗邻西羌,此举未尝不是他借张迎秋的布局图谋自己的利益。 是以,这两者皆有可能做下此事。 想罢这些,云绫抬眼看向玄清散人,问道:“前辈,可知任重近使的是何武技?” 自打云绫陷入沉思,玄清散人便一直注视着她,此时闻言,心知她是有了计较,当即回道:“毒砂掌。” “毒砂掌?”这门武技云绫未曾听闻过,不由凝眉。 【毒砂掌,魔门青阳宗的武技,算不得高深,基本入门就可学到。】 就在玲珑解答之际,玄清散人也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青阳宗,魔门六道之一,莫非这任重近是青阳宗的人? 不怪云绫如此想,按玲珑所言,这毒砂掌并不高深,入门即可学到,未必没有外流的可能。 是以,并不能凭此断定此事就是青阳宗做下的。 不过,云绫还是趁机向玄清散人打听起青阳宗的情况来,难保日后就不会与之对上。 对于云绫的问题,玄清散人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方才作出回答。 青阳宗为魔门六道之一,但行事颇为低调,外界对其了解少之又少,不过有一点却是江湖公认的,那便是阴毒。 这个阴毒并非指其行事作风,而是说其传承的武道。 江湖流传的关于青阳宗弟子仅有的一些消息,无不是说其所使的武技尽皆含毒,旁人与之交手需得时刻提防着。 这些毒素会随着交手的过程不断在对手体内累积,不知不觉间便可致人于死地。 云绫仔细听着玄清散人的叙述,心中不免盘算日后若是对上青阳宗弟子该如何应对。 只是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 江湖争斗,各施武技,然而青阳宗的武技却能教人不知不觉间中毒,当真是阴毒至极。 感受到云绫的心思,玲珑的声音适时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也不要把青阳宗想得太厉害,他们的毒需要一点点在体内累积方能致死,修为高深之人只要有所防备便很难中招。】 【元道济这是突然遇袭,加之身体刚刚恢复,才会伤得这么重。】 闻言,云绫这才放心下来,暗暗舒了口气。 旋即她又开始为眼前之局头疼起来。 益州刚刚开始恢复平静,元道济又重伤昏迷,何时能够醒来都是个未知数。 益州长史康君买已经下狱,益州参军郑道之早已死去,益州都尉时勇也已被杀。 如此一来,益州无人主事,那些不安分的大小官员可就有了喘息之机,完全可以趁机四处串联,抱团自保。 而做下此事的任重近又已毙命,线索可谓断了个干净,根本无从查起。 念及此,云绫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心中感叹这都是什么事儿哩! 她思索良久,还是觉得眼下最要紧的该是稳定局势。 值此益州高层无人主事之际,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动用玉麟卫的特殊权限,暂时接管益州军权,以作威慑。 不过,益州境内玉麟卫拢共只有五百之数,看着似乎不少,但撒出去能否威慑得了某些人可就难说了。 饶是如此,她也不得不试上一试。 想罢这些,云绫当即起身告辞,脚步匆匆地离了大都督府。 她需尽快找到王崇义,没记错的话今日王崇义要率队赶赴德州缉拿德州刺史,若是去晚了可就未必能找到人了。 看着云绫匆匆离去的背影,玄清散人不禁叹了口气。 此时药王也出来了,正好听见这声叹息,又不见云绫身影,不禁问道:“丫头人呢?” 玄清散人闻声看向药王,拱手回道:“公孙姑娘想是去安排事项,以应对眼前之局了。” 闻言,药王兀自寻了个空位坐下,没好气道:“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就这么看着丫头忙前忙后,不知道帮帮忙?” 玄清散人苦笑一声,回道:“前辈,我三清观虽有太祖赋予的特权,却从未动用过,您可知为何?” “为何?” “岂不闻‘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我三清观已有了个‘祀’字,又岂敢轻易沾染这个‘戎’字。” 闻言,药王抿了抿嘴,忽而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她知道,当年傅恒给予了三清观一项特权,危急之时可凭太祖御赐金牌接管一州军政,直至事态平稳为止。 只是正如玄清散人所言,大周立国百年,即便皇权争斗最激烈之时,三清观也未动用这项特权,以致于如今只怕除了皇室,天下已经没什么人知晓此事了。 她就是见不得云绫为了益州的事跑前跑后,这才提了一嘴。 云绫是梁州都尉,益州之事本就与她无关,何必为此劳心劳力的,事后还未必有多少人念她的功。 当然,药王的想法云绫是不知晓的,她此时已经截住了正要出发的王崇义,将之拉到了一边单独叙话。 第102章 三方反应 云绫带着王崇义避过来往行人走到了田野边,负手而立,眼神打量着因为丰收而喜悦的农人们。 王崇义站在云绫身侧,恭敬地问道:“姑娘可是有何吩咐?” 闻言,云绫叹息一声,反问道:“元大都督出事了,你可知晓?” “知晓!” 云绫秀眉微蹙,看向王崇义,眼中颇为不解。 见此,王崇义赶忙抱拳回道:“玉麟卫有着独立行事之权,是以末将才未改变行程。” 闻言,云绫定定地看着王崇义,幽幽道:“你可想过,益州官场高层如今无人可以主事,你再离开成都,会有什么后果?” “这······”王崇义一时语塞。 他一直都在军中效力,对于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素来不太敏感,云绫所言他的确不曾想过。 在云绫目光的注视下,王崇义只觉压力巨大,不由低头抱拳道:“还请姑娘吩咐!” 见他如此,云绫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暂停抓捕行动,以免狗急跳墙。另外,启用玉麟卫特权,迅速接管成都附近各州军权,尤其是绵州和江州。” 闻言,王崇义瞳孔一缩,惊诧出声道:“姑娘,玉麟卫特权需得大将军手令方可动用,这······” 云绫瞥了王崇义一眼,淡淡道:“事急从权!怎么,难道你还怀疑本姑娘图谋造反?” 此言一出,王崇义当即低头直言不敢,但仍是劝道:“姑娘,此事一旦被朝廷知晓,只怕于姑娘风评不利。” 对此,云绫却是嗤笑出声,道:“你当本姑娘稀罕当官儿哩,若非情势所迫,本姑娘闯荡江湖纵情山水,不比枯燥的公务要好?” 说罢,她又看向田野方向,幽幽道:“你看他们,今年一场丰收,喜悦都写在了脸上。此时若是益州乱起来,他们一年的盼头可就全落了空。” 王崇义顺着云绫的视线看去,农人们的确难掩喜悦,看着就教人心情舒畅。 最终,他还是被云绫说服了,恭敬地应喏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玉麟卫接管各州军权,并非小事,他必须尽快行动,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成。 待其离去后,云绫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田野方向,这才轻叹一声转身回城,她也得做些准备才行。 ----------------- 就在云绫想法稳定益州局面之际,成都郊外一处民房中,铁面先生也正在听取空空道人的汇报。 “主上,尚从义失手,张迎秋被解无忧救走。另外,元道济重伤昏迷,益州上下已无主事之人。”空空道人语气恭敬地说道。 闻言,铁面先生并未马上说话,而是静坐片刻方才问道:“张迎秋没死还好说,元道济也没死?” “是。据说是公孙云绫请出了药王,这才保下了元道济的性命。” “药王?他还活着?!” 这下,一向淡定从容的铁面先生也有些吃惊了。 在他的认知里,药王那是比之燕国公公孙弘还要高上一辈的江湖前辈,他委实想不到对方竟然还活着,而且还能被云绫请出山。 空空道人对此也很费解,然而这等事却不是他的手下能够查出原委的,是以他也只得沉默以对。 见此,铁面先生平复了一下心绪,恢复从容的姿态,淡淡道:“长安方面可有回复?” 闻言,空空道人想了想,方才回道:“主上放心,长安那边已经疏通,只要益州大都督位置空出来,继任的必然是您希望的那位。” “好!”铁面先生微微颔首,笑道:“元道济没死又如何,本座就不信以他现如今的身体,即便有药王保他,他还能继续担负起一州的军政来。何况,此次益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岂能全然无责。” 说罢,他起身围着不大的堂屋负手踱步,又道:“益州如今虽然无人主事,却也不可小瞧了公孙云绫此女。观其入益州后所作所为,显然其已能指使玉麟卫做事。” 闻言,空空道人有些不解,狐疑地问道:“主上,即便她能指使玉麟卫,但光凭玉麟卫那几百人,又做得了什么。” 铁面先生呵呵一笑,摇头道:“你可别小瞧了玉麟卫。如今的玉麟卫已不是普通的卫军了,皇权特许,必要之时他们是可以临时接管一州军权的。虽然动用这份权力需要玉麟卫大将军亲笔手令,但公孙云绫是谁,难保她不会事急从权。” 对于玉麟卫的这项特权,空空道人着实不知,是以闻言大惊失色。 再一想云绫的身世背景,他顿时明白铁面先生为何这般说了。 不过,益州乱不乱于他们的谋划倒是无甚紧要,只要职位空缺出来即可,是以他不太明白为何要在意云绫的动作。 他将心中疑惑问出,铁面先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今看来,辽东公孙氏应是已打算将玉麟卫交到公孙云绫手里了。观其行事,再过个几年,必是本座大业的绊脚石,还是及早关注的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闻言,空空道人恭敬地应了一声,主上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去做,这是他几十年来贯彻始终的行事准则。 故而,他再次出声问道:“那是否要属下去接近接近?凭借属下那两个弟子的关系,想来她不会太过防备属下。” “不必!”铁面先生摇头道:“她身边儿本座早已埋了暗子,人多了反而容易坏事。你那两个弟子也不要多联系,本座看她对那兄妹俩倒是不错,说不得关键时候还能做做文章。” “是,属下遵命!”空空道人抱拳回道。 房中沉默了片刻,铁面先生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一直躬身候命的空空道人,开口问道:“顾廷那边怎么样了?” 闻言,空空道人当即答道:“前番公孙云绫找上顾廷,被他糊弄了过去,如今正在天雄寨中呆着,什么也没做。不过,谢远似乎因着这事对他有些不满,一直在找机会为难。” 铁面先生冷笑一声,不屑道:“谢远,干大事而惜身,成就也就止步于此了。回头告诉顾廷,天雄寨必要时可以舍弃,本座在凉州为他留了个好位置,他随时可以过去。” “是。”空空道人应了一声,随即迟疑道:“主上,这顾廷值得?” 闻言,铁面先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云阳长公主十八侍从之后,你说值不值得?” 空空道人脸色一变,当即不再多言。 铁面先生看了看他,轻叹一声,说道:“你不必担心,当年之事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且安心办差便是。” 闻言,空空道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没有接话。 铁面先生也不再多言,挥手打发了空空道人离开,他则坐回四方桌前默默盘算着心事。 ----------------- 与此同时,玉皇山一处山坳中,张迎秋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稍一定神,他当即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确认自己还活着方才松了口气。 随即,他又疑惑起来,暗道:我不是被那个逆徒偷袭了吗,怎么还能好端端的在此? 像是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一道阴柔中带着妩媚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不必想了,是我救了你。” 张迎秋心中一惊,顿觉汗毛倒竖,匆忙转头去看。 待看清是谁,他才长舒一口气,说道:“原来是你小子,吓本座一跳!” 解无忧呵呵一笑,上前几步将一壶清水递了过去,说道:“张掌门这次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大败亏输啊。” 张迎秋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方才喟叹一声,道:“倒是教你看了笑话。没想到啊,我张迎秋终日打雁,今日却教雁啄了眼,呵呵······” 说着说着,他便摇头苦笑了起来。 见他如此,解无忧也没再多言,转而说道:“张掌门接下来有何打算?” 闻言,张迎秋沉吟片刻,淡淡道:“益州这局输便输了,反正不过是游戏之作,大局还是在北方。本座将养几日便动身返回北方,那里才是用武之地。” 解无忧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见此,张迎秋不免好奇地看向他,问道:“听闻你的血杀楼被剿灭了,你不回去请罪,怎的来了成都?” 闻言,解无忧无所谓地摇摇头,笑道:“血杀楼,敛财之物,没了这个还有下个,主子是不会在意的。我来,是想看看谁在与我玄天宫作对。” 此言一出,张迎秋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此话何意?莫非,血杀楼不是那对师徒做的?” 解无忧摇了摇头,在一旁坐下后方才说道:“血杀楼是那对师徒做的,我却发现有人暗中收拢了血杀楼残部。那些人可都是我多年的心血,岂能不明不白就教人撬了去。” “有何发现?” “人称铁面先生,似乎与阴姹派白霜儿有些不清不楚的。” 闻言,张迎秋顿时想到了前些年左湘儿向他讨要黑玉断续膏,莫非这铁面先生便是那人? 解无忧见他神情有异,眼神一动,出声问道:“张掌门可是知道些什么?” 张迎秋想了片刻,方才回道:“不太确定。早年听闻白霜儿救了一人,三年前还遣左湘儿来向我讨要黑玉断续膏。” “什么人,为何不曾听说过?”解无忧皱眉问道。 “呵呵,一个她爱而不得的人。若是此人好了,这天下可就更有意思了。”张迎秋神秘一笑,却并未正面回答。 解无忧心中有些不满,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噤声不再追问下去。 别看他二人说话似乎很随意,要论身份的话,张迎秋乃是一派掌门,而他不过是主子身边的侍从,张迎秋不说他也无法。 沉默片刻后,解无忧给张迎秋留下了一些吃食和银两,告辞而去。 张迎秋默默歇了会儿,望着天空,喃喃道:“白霜儿啊白霜儿,你到底还是陷了进去。” 第103章 玉佩由来 元道济陷入昏迷,药王虽然保住了他的性命,却对其所中毒掌一时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慢慢调理。 倒不是药王解不了毒,而是元道济本身元气大伤,药王唯恐其虚不受补,不敢下猛药。 是以,云绫暂时住进了大都督府,以便随时应对可能的变局。 这日,云绫端坐正堂主位听取尤三带来的最新情报,她这些日子正是通过尤三来掌握成都内外的变化。 “姑娘,左右参军司马皆已交出了兵权,对于玉麟卫的出现并未多问什么。另外,都尉府也被阴先生接掌。” 闻得尤三的禀报,云绫微微颔首,如此一来成都就算握在了手中。 成都乃是益州治所,只要成都稳定,就算其他地方掀起动乱,她也有十足的把握迅速平息。 是以,在她的授意下,玉麟卫最先接管军权的便是成都,如今看来一切顺利。 云绫沉吟片刻,忽而问道:“阴先生目下可是还在都尉府?” 得到尤三的肯定,她当即吩咐道:“你的人不必再盯着成都,将人都撒出去,盯着成都左近的州县,旦有异动立时来报。” 尤三领命而去,云绫则自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拿在手中细细摩挲起来。 这枚玉佩正是当日天雄寨大当家顾廷交给她的,上头的纹样她颇为熟悉,问过诸葛逊无果,原本想寻阴世师问问的。 奈何,其后便是成都一场变乱,至今也未寻到机会问上一问。 如今成都军权在握,正可走上这一遭,以解心头之惑。 念及此,云绫当即离了大都督府,径直往不远处的都尉府而去。 相比于冷清的大都督府,此时的都尉府可谓是热火朝天,来来往往皆是神色匆匆之人。 云绫顶着众人狐疑的目光直入正堂,就见阴世师正埋首于案卷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她好整以暇地寻了个位子坐下,这才轻咳一声提醒上首之人。 哪知阴世师并未抬头,只是出声问道:“何事速速报来,本官听着呢。” 闻言,云绫轻笑出声,这才引得阴世师抬眼看来。 见是云绫,阴世师微微一愣,旋即起身走上前来,拱手道:“原是姑娘来了,快请上座!” 云绫摇了摇头,示意阴世师在身旁空位坐下,这才笑道:“阴先生这里可是忙碌哩。” 闻言,阴世师面露苦笑,回道:“也不知那时勇是如何做事的,都尉府堆积的案卷如同小山一般,在下也是头疼不已,只得加紧处置了才好。” 说罢,他正了正神色,又道:“姑娘今日过来,可是有事吩咐在下?” “非也,只是有事欲向先生请教。”云绫说着便将玉佩递了过去,问道:“先生可识得玉佩上的纹样?” 阴世师接过玉佩,仔细打量一番,其上雕刻的纹样简洁大方,以一朵写意牡丹为核心,四周还雕刻有祥云纹样以作装饰。 他看了许久,这才皱眉回道:“这纹样,乃是当年云阳长公主的家纹呐,姑娘怎会有此物的?” 闻言,云绫眸子一动,心道:难怪觉着这纹样眼熟,这不就是当年在云阳宝藏内见过哩! 只是,刻有云阳长公主家纹的玉佩怎会出现在顾廷手中,真如其所言是下单之人意外落下的? 念及此,她不禁凤眸微眯,想起了顾廷说过他看着这纹样眼熟。 如此说来,顾廷也见过这家纹,或者说其实他是认得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直接说出来? 云阳长公主,云绫原以为云阳宝藏之后这个名字便会随时间而去了。 未曾想,如今又这般出现在了她眼前。 除了那些传说和云阳宝藏外,云阳长公主还在世间留下了什么呢? 是了,她还留有十八侍从! 十八侍从当年虽然战死,但他们的后人各自远遁他乡,这玉佩会不会就是十八侍从哪个后人之物? 想到此处,云绫深吸了一口气,思绪飘到了北方的汉中,那里就有一个疑似十八侍从后人的莫言之。 加上早些年寻到的岳爽,这十八侍从后人也在渐渐浮出水面了。 就在此时,有人来向阴世师禀报公务,也惊醒了沉思中的云绫,她当即收回玉佩向阴世师告辞,快步离开了都尉府。 阴世师碍于公务在身不便相送,只得目送云绫离开,转身又投入了案卷之中。 云绫出了都尉府,一边往大都督府走去,一边仍在心中琢磨着顾廷此人。 这时,玲珑的声音从她脑海中传来。 【何不找顾廷当面问个明白,总好过你在这瞎琢磨?】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只是眼下我可不能轻易离开成都。” 【顾廷发布悬赏的事还没结果呢,你直接传唤他来成都不就行了。】 闻言,云绫眼前一亮,玲珑所言不错,悬赏那事可还没完,巴蜀绿林道至今也没能给出个交待,这可不就是现成的借口。 都怪近来事情太多,巴蜀绿林道存在感又太低,她都将他们忽略了过去。 主意已定,云绫当即快步赶回大都督府,随手拉住一人让其去寻王崇义过来,她便在正堂等着。 不多时,王崇义匆匆赶来,抱拳见礼后问道:“姑娘唤末将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示意王崇义在一旁坐下,这才说道:“巴蜀绿林道发布悬赏追踪朝廷命官一事尚无交待,请王校尉亲自带兵走一趟天雄寨,将顾廷带来成都问话。” 王崇义得令,当即抱拳应喏一声,见云绫没有别的吩咐,这才快步离去。 云绫端坐主位,眸子微眯,指尖不自觉叩击着桌案,不知心中盘算着什么。 另一边,王崇义点齐千余兵马火速出了成都城,直往西南而去。 天雄寨毗邻峨眉山,从成都过去,若是快马加鞭,至多一日一夜便可赶到, 是以,王崇义所带皆是骑兵,一人双马,务求尽速将人带回。 ----------------- 翌日傍晚,天雄寨,顾廷还在喝着酒,看着舞,听着曲,日子好不悠闲。 只是,他面上虽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心中却在为一事发愁,偏偏身边还无人可以倾诉。 原因无他,就在前日他收到了一条消息,让他必要之时舍弃天雄寨到凉州去。 凉州是什么地方?边陲要地,北临北凉,南接西羌。 那里虽然水草丰美、商旅不绝,却也正因为如此,无险可守的凉州也饱受外族扰边之苦,岂能与天府之国的益州相比。 何况这天雄寨乃是其父辛苦半生创下的基业,岂是说弃就能弃的。 心中虽然不愿,但父亲临终遗训言犹在耳,让他遵从那位的命令行事,教他如今左右为难。 说到底,他还是不能认同父亲的想法。 如今天下太平,他守着天雄寨吃香的喝辣的,何苦去做那些掉脑袋的买卖,最终那位的谋划还未必能够成功。 面上带着笑,顾廷心中却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仰头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似今日这般饮酒作乐了。 正当他惆怅之时,一个守寨喽啰惊慌地跑入大厅,口中还高呼“不好了!” 这一嗓子让原本热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喽啰,自觉为他让开道路,使其一路跑到了顾廷跟前。 顾廷放下酒碗,冷哼道:“何事如此惊慌,尔若说不出个道理来,仔细着你的皮!” 喽啰喘着粗气单膝跪地,语带慌乱地禀报道:“大当家的,外头来了一支官军,少说也有上千人,个个顶盔掼甲、杀气腾腾的,要大当家的出去说话!” 闻言,顾廷心中一惊,暗道:莫非是那公孙姑娘问罪来了? 旋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当日他的回答虽然算不得天衣无缝,但也半真半假,这些日子他也乖乖听话不曾离开天雄寨一步,如何也不会此时派兵捉拿他才对。 除非,他故意留下的线索起了作用。 念及此,顾廷心中一喜,暂且放下一颗心,起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大厅,沿途不忘招呼着手下人一道,也算是壮壮声势了。 天雄寨门前,王崇义策马立于阵前,身后是一众手持火把、整齐列队的骑兵。 顾廷快步而来,登上寨门向外望去,正迎上王崇义的视线。 他大笑几声,抱拳道:“不知是哪位将军来此,顾廷这厢有礼了!” 闻言,王崇义坐在马背上,敷衍地抱了抱拳,朗声道:“玉麟卫校尉王崇义!还请顾大当家的出来一叙!” 顾廷又是一阵大笑,指了指王崇义身后的兵马,喊道:“原是王校尉,失敬失敬!只是王校尉带了这许多兵马来我天雄寨,顾某生性胆小,委实不敢面对啊,不若就这般说话吧!” 王崇义冷哼一声,悄悄冲身后打了个手势,这才朗声道:“前阵子顾大当家在巴蜀绿林道中发布过一条事关朝廷命官的悬赏,今日王某此来,也是职责所在,欲请顾大当家往成都一行!” 王崇义的动作顾廷看在眼里,心知这是其让麾下兵马准备强攻之意,当即大笑出声,喊道:“原是如此!配合官府查案,顾某责无旁贷!王校尉稍待,且容顾某交待小的们一番,这便随王校尉走!” 说罢,顾廷也不避开王崇义的视线,就在寨门上当众交待手下。 如此回答与如此做派,令王崇义颇为意外,不禁微微皱眉,定定地看着顾廷行事。 不多时,顾廷似乎交待完了,转身冲王崇义喊道:“王校尉久等,顾某这便下去!稍待!” 说罢,顾廷的身影便从寨门上消失,王崇义为此心中还紧张了一瞬。 不过,他的紧张有些多余,十息过后天雄寨寨门大开,顾廷大步流星出来,手边甚至没有携带兵刃。 见此,王崇义暗暗舒了口气,在他想来能不动武自然再好不过。 第104章 浮出水面 回成都的路上,顾廷数次言语试探,王崇义皆是闭口不言。 讨了几次没趣,他也放弃了从王崇义口中探听消息的想法,默默随着玉麟卫策马疾驰。 经过一昼夜的疾行,一行人终于顺利回到了成都。 大都督府内,云绫高坐主位,一瞬不瞬地盯着堂下躬身行礼的顾廷,笑而不语。 迟迟不闻云绫出声,顾廷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正见云绫的神情,顿时心下有些惴惴。 此时正堂之内只有他二人,闲杂人等都被云绫打发得远远的。 顾廷不知云绫是何想法,也不知云绫是否猜到了他留下玉佩的用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这正是云绫要的效果。 顾廷此人,豹眼虬髯,天生一副恶人像,瞧着似乎是猛将那一挂的,但在云绫眼中此人却是心机城府样样不缺。 是以,她故意晾着顾廷,为的便是扰乱他的心境,这也是她与玲珑一起商量出的对策。 如今看来,效果似乎还不错。 眼看顾廷额头冒出了汗珠,云绫心知差不多了,这才轻笑一声,道:“顾大当家免礼,坐下说话吧。” 闻言,顾廷如蒙大赦,谢过后坐到了一旁,腰板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瞧着颇为拘谨的模样。 见此,云绫眸子一动,拿不准顾廷是真拘谨还是在装相。 顾廷此时却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他是真的拘谨。 原因无他,日后是继续吃香喝辣,还是吃糠咽菜,就看今日了。 云绫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水,这才取出那枚玉佩,幽幽道:“顾大当家可还认得这枚玉佩?” 闻言,顾廷看了一眼玉佩,抱拳回道:“自然认得。” “认得便好。当日顾大当家说这玉佩上的纹样看着眼熟,不知这些日子过去,顾大当家可想起来了?” “还请姑娘恕罪!顾某一介粗人,当日交出玉佩后便将之抛诸脑后了。” “哦?当真?” “当真!” 云绫默了默,抿了一口茶水方才说道:“当年惊才绝艳的云阳长公主麾下有十八侍从忠心耿耿,奈何变生肘腋,十八侍从尽皆战死,他们的后人也都不知所踪。不知顾大当家可知晓此事?” 闻言,顾廷眸光一动,旋即恢复如常,抱拳回道:“那时顾某尚不知事,倒是长大后时常听先父夸赞十八侍从忠勇,顾某也是敬佩不已!” 云绫微微颔首,深深地看了顾廷一眼,笑道:“谁说不是哩?尤其是十八侍从中有一人,擅使一柄开山斧,勇猛无匹,乃是云阳长公主麾下第一猛将。” 说到此处,云绫突然话锋一转,看向顾廷道:“说来也巧,本姑娘记得顾大当家也是使开山斧的吧,呵呵······” 面对此时笑靥如花好似只是好奇一说的云绫,顾廷却是不敢大意,只当自己身世已经暴露。 当然,这原本就在他预料之中,是以他并不意外,只是一时拿不准此时要不要直接承认下来。 沉默半晌,他这才猛地起身拜倒在地,朗声道:“顾某正是当年十八侍从之后,那玉佩也是当年云阳长公主赐予顾家的信物!” 闻言,云绫笑盈盈地看着顾廷,心中却是喜不自禁。 她哪里知道当年十八侍从的详情,这番言语不过是诈顾廷罢了,这也是她与玲珑定下的策略。 当日得知玉佩为云阳长公主之物后,她便怀疑顾廷是十八侍从之后。 今日看来,推断果然没错。 只是如此一来,她心中又有了新的疑惑,顾廷这么做又是为何? 若单纯只是为了从悬赏朝廷命官的事件中脱身,他完全没必要做这件事。 念及此,云绫挑了挑眉梢,出声道:“顾大当家,到了这一步我想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吧,你此举到底何意?” 闻言,顾廷深深一拜,这才抬头看向云绫,沉声道:“顾某此举只为求一条活路!” “此话怎解?”云绫皱眉问道。 顾廷沉默片刻,方才道出了背后的秘密,听得云绫满眼的不可置信。 十八侍从的后人当年怀疑云阳长公主之死与天佑帝有关,担心祸及己身,纷纷远遁他乡。 然而,二十年前,当时的楚王傅昭玟一一找上了他们,并邀请他们一起为云阳长公主报仇。 十八侍从之后大多跟随了楚王,筹谋五年之久,终于在天佑十年掀起了兵变。 可惜,最后楚王兵败,十八侍从之后也大多殁于此役。 顾廷的父亲侥幸逃得一命,一路南下在巴蜀扎了根,创立了如今的天雄寨。 然而他并未放弃心中的想法,一直在努力联络幸存的十八侍从后人,欲要寻机再次起兵,直至病死。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出声打断,问道:“十八侍从之后都参与了?” 闻言,顾廷摇了摇头,回道:“岳家、谢家、莫家拒绝了楚王,并未参与其中。” “那如今十八侍从的后人还有哪些?” “顾某知道的也不多,只零星听先父提到过岳家岳爽、谢家谢远、莫家莫言之这三人。” “谢远,巴蜀绿林道盟主?” “正是!”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莫言之也便罢了,她与李思道早有怀疑,只是未曾想谢远竟然也是十八侍从之后。 垂眸片刻,她再次看向顾廷,示意后者说下去。 顾廷捋了捋被打断的思路,这才顺着先前的话语继续讲述。 约莫两年前,天雄寨突然来了个头戴黑铁面具之人,顾廷的父亲对此人格外重视,与之单独密谈了一整夜。 这次过后,顾廷被父亲领到此人跟前,称其为“铁面先生”,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顾廷日后要遵从铁面先生的号令行事。 顾廷虽然不解,但父亲态度坚决,他也只得听命。 而顾廷此次不顾规矩悬赏云绫的行踪,正是出自这位铁面先生的命令。 至于为何如此,顾廷起先也不明白,但结合后续益州的种种变乱,他也有了一些猜测。 “什么猜测?”云绫出声问道。 “铁面先生欲将益州掌控在手。”顾廷看向云绫,迟疑道:“而姑娘或许在他看来就是最大的威胁。” 闻言,云绫凝眉不语,心中却是念头百转。 若顾廷所言不假,那么此次益州之局,除了已经出局的张迎秋,另一股一直隐在暗处的势力就是这铁面先生了。 那么任重近很可能就是这铁面先生安排的,其在魔门是何身份?青阳宗的高层? 只是,对方若是意图掌控益州,为何除了跟踪自己和刺杀元道济外,再无其它的动作? 这几日,玉麟卫陆陆续续传回消息,继成都之后,成都周边各州县的军权也都已被玉麟卫顺利接管。 此等局面之下,云绫着实想不到对方还能有何手段来掌控益州。 她看了看拜伏在地的顾廷,暗道:此人今日之举无异于投诚,或许可以问问看。 想罢,她当即问出了口,未曾想结果却是震惊得她双目圆瞪,不敢置信。 只见顾廷以头点地,瓮声瓮气地说道:“先父去时,曾道出铁面先生的身份,正是当年的楚王傅昭玟!至于以何种手段掌控益州,顾某以为,凭借楚王的身份,朝廷中未必就没有其支持者。” 对于当年的长安之乱,云绫是没什么印象的,不过她知道自己正是在长安之乱后被师父收养的,故而特意查找过长安之乱的文献资料。 楚王傅昭玟,起兵之前人人皆称颂其为“贤王”,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就是这样一个人,掀起了波及整个关中的大乱,致使十数万军民死伤,无数人流离失所。 最关键的是,此人最后是死在她师父公孙玉瑶手里的。 如今顾廷说此人还活着,并且还在暗中谋划掌控益州。 先不说傅昭玟是怎么死而复生的,眼下已是天佑二十五年末,二十年前也就是天佑五年,那个时候他就在谋划着起兵篡位了! 二十年过去,他仍没放弃心中的大业,还在暗中谋划着。 并且,他很可能与魔门还有勾连,否则他怎么能指使得动青阳宗的弟子。 念及此,云绫无比想念自己的师父公孙玉瑶,她很想当面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个楚王傅昭玟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深吸了一口,暂且放下此念,看向顾廷道:“你又是为何要告诉本姑娘这些?” 闻言,顾廷抬头看向云绫,回道:“顾某本心并不赞同先父的想法,如今天下承平,顾某不认为楚王能够成事。与其追随注定失败的乱党,不若早日反正,也好保全身家性命!” 说罢,顾廷再次拜了下去,又道:“姑娘出身高贵,顾某以为眼下唯有姑娘能救顾某出泥潭!” “所以,你故意交出玉佩,为的就是今日?” “正是!” “你何以认为本姑娘会救你,而不是将你交给朝廷?” 闻言,顾廷迟疑不语,半晌方才讷讷道:“楚王与尊师曾有一段旧情,若然朝廷知晓楚王还活着,只怕于尊师不利。” “放肆!”云绫凤眸一瞪,大喝出声,面色潮红足见怒气之盛,一掌竟将面前的案几化作齑粉。 顾廷被气势所慑,不由身躯一抖,将头埋得更低,不敢言语,额头冷汗涔涔。 半晌,云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沉声道:“此等言语本姑娘不想再听到!下去寻王崇义为你安排个住处,日后你便随在本姑娘身边做事。至于天雄寨,自有人会去料理。” “谢姑娘成全!”顾廷大喜,连连拜谢,随即又道:“属下还有一妻一妾及一双儿女尚在天雄寨,还请姑娘能派人接来,属下感恩不尽!”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挥手打发了顾廷退下。 她此刻没心情再说话,心中所有的念头都是顾廷最后的话语,师父曾与楚王有牵扯? 第105章 请君入瓮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益州上下并未因元道济遇刺昏迷而陷入混乱。 从送回的消息来看,地方州县官吏对于玉麟卫突然接管军权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抗拒,或许这也是因为大周如今国泰民安的缘故。 至于那些原本就不安分的,在玉麟卫强大的威慑下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 云绫打发了送来最新情报的尤三,起身走入后堂。 后堂中,药王刚刚结束对元道济的治疗,看见云绫,她轻轻摇了摇头。 云绫每日都会来探视元道济的情况,见药王摇头,她也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益州如今的情况她早几日前就书信送往了梁州,请王尔山上奏朝廷。 之所以她不自己上奏,皆因她只是梁州都尉,按理益州的事是轮不到她来管的,上奏有逾矩之嫌。 王尔山则不同,他是梁州大都督,梁州又与益州紧邻,益州生变由他出面上奏朝廷合情合理。 如今,只能等待朝廷来对益州做出处置了。 在此之前,云绫要做的便是尽力稳定益州局势,不至最后难以收场。 细细询问过元道济如今的身体情况后,云绫回到大都督府正堂,一个人静静地思索着几日前顾廷道出的消息。 她记得当初看过的文献上写着楚王的结局是被打落华山山崖。 华山雄奇险峻,自华山绝顶跌落,岂有活命之理? 正因如此,所有人都认为傅昭玟死了,没人提出要寻回其尸身安葬。 也是因为如此,倘若傅昭玟当真还活着,自家师父所要面对的恐怕就是朝廷无休止的猜疑,乃至于下狱问罪。 她自然不信自家师父会因为什么劳什子的旧情而留手,但此事她却必须得弄个水落石出。 铁面先生到底是不是傅昭玟,总要有个说法才成。 念及此,云绫眸子一凝,起身离了大都督府,径自往辽东皮货店而去。 尤三也是刚回到皮货店不久,见云绫进来,心中有些不解,却也恭敬地将后者引入后堂。 “姑娘怎的亲自来了?”尤三为云绫斟上一杯清茶,这才出声问道。 云绫脸色如常,浅酌一口茶水,问道:“以本家的渠道,最快多久能联系上老家主?” 闻言,尤三心中一惊,暗道:老家主隐居终南山多年,早已不怎么理会俗事,姑娘此时却要联络老家主,莫非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心中虽在揣摩着,但话还是要回的,只见尤三拱手回道:“回姑娘,若事态紧急,至多三日可将消息送到老家主手中。” 云绫抿了口茶水,微微颔首,思虑片刻方才说道:“取纸笔来。” 尤三应了一声出了后堂,不多时取来一应物什送到云绫手边。 云绫提笔踌躇片刻,方才落笔书写,转眼写就一封书信。 她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全文看过一遍,确认无误方才将信纸封入牛皮信封中,以火漆封口,又取出身份腰牌在火漆上留下属于她的专有印记,这才交给门口等候的尤三。 尤三是在云绫提笔之前就退到了后堂入口处的,此时方才上前几步接过信件,看着云绫等候吩咐。 云绫想了想,开口道:“最快的速度送到家主手中。记住,此事你知我知送信之人知,不可有第四人知晓!” 尤三见云绫神色郑重,隐含杀气,哪敢怠慢,当即抱拳保证,随即将信收入怀中放好。 警告一番后,云绫起身便走。 这封信,其实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送出去。 信中所写自然是关于楚王傅昭玟很可能还活着的事,此事事关自家师父,她一时也找不到人可以商量。 思来想去,也只有师公公孙弘可以求助了。 当然,在师公送回消息之前,她还要全力找到那个铁面先生。 关于这一点,她也想好了法子。 ----------------- 玉麟卫监牢。 “什么,要我设法引出铁面先生?!”顾廷坐在牢房内,吃惊地看着云绫。 是的,王崇义为顾廷安排的住处就是玉麟卫监牢,用王崇义的话来说就是安全。 对此,顾廷也没反对,反正每日好酒好菜的吃着,又不用干活,他也乐得逍遥。 看着满脸不情愿的顾廷,云绫也没用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套,直接开口道:“投名状!” 闻言,顾廷不禁嘴角一抽,为难道:“姑娘诶,不是属下不愿意,实在是属下也不知道怎么联络铁面先生啊!” “你自己想办法,这件事本姑娘反正是交给你了,三日内本姑娘就要见到此人!”云绫瞥了顾廷一眼,直接决定了下来。 说罢,她也不管顾廷在身后如何诉苦,转身便走。 顾廷眼看云绫走出监牢,只得叹了口气,靠墙而坐,喃喃道:“这新主子可真不好糊弄啊······” 云绫当然不会被顾廷轻易糊弄过去,她早看出来这人心眼子不少,主动投靠也不过是求个安稳日子罢了,要论忠心可就未必有多少了。 她就不信,以顾廷的心眼子会没办法主动联系上那铁面先生。 正如云绫所想,顾廷当日就主动要求出了玉麟卫监牢,随即匆匆离了成都城。 当王崇义前来请示是否派人跟着时,云绫摇头道:“没必要。他一家老小如今都在成都,他不敢不回来。” 两日后,一名自称来自天雄寨的人找上了王崇义,并送来了一封顾廷的亲笔信。 王崇义不敢大意,当即赶到大都督府交给了云绫。 看过信后,云绫嘴角一扬,露出一抹动人的微笑,看向王崇义道:“王校尉,这两日本姑娘要出去一趟,成都内外你可看紧了。” 王崇义应了一声,问道:“姑娘是要往何处,可需玉麟卫派人随行?” “不必!”说着,云绫已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本姑娘有些私事要处置,有尤三等人跟着,无需担心。” 闻言,王崇义顿时不再多言。 尤三此人他自然认得,乃是辽东公孙氏在成都的负责人。 云绫带着尤三却不带玉麟卫,显然要办的事与辽东公孙氏有关,他自然不便多问。 云绫离开大都督府后径直找上尤三,什么也没交待,只让尤三带上身手最好的跟她走。 尤三不敢耽搁,当即召集目下能够召集到的好手在城外集结,只等云绫过去。 出了成都,在尤三指引下,云绫见到了集结好的人手,不多,仅有十人而已,却个个有着后天境中品的修为。 见此,她不由微微颔首,翻身上马领着人便向成都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疾驰,从上午直至日落,云绫一行才赶到地方,乃是一处荒废的村落。 为免打草惊蛇,云绫并未接近村落,而是在相隔一里的地方就止住了队伍,吩咐尤三藏好马匹,所有人步行接近。 趁着藏马的间隙,尤三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道:“姑娘,我们急匆匆来此所为何事啊?您说上一说,兄弟们也好有个目标不是。” 闻言,云绫想了想,方才回道:“此来只为擒拿一人,头戴黑铁面具,人称铁面先生。此人很可能威胁我公孙家的安稳。” 话音落下,尤三神色一凝,当即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小声将铁面先生的特征传了下去。 这些人多数是公孙家自幼收养的孤儿,早把公孙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一听有人会威胁到公孙家的安稳,顿时个个气势一变,有些杀气腾腾的。 云绫向后扫了一眼,轻声喝道:“都给本姑娘收敛好了气息,若是惊走了目标,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们!” 众人闻言齐齐心中一凛,这位姑娘平素虽然没什么架子,但能得家主看重显然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主。 是以,他们一个个的赶忙小心收敛气息,唯恐被姑娘拿来立威。 见众人收敛了气息,云绫又望了一眼远处仅能看见一个轮廓的破败村落,挥手示意跟上,旋即一马当先向村落而去。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当即屏息凝神,小心地跟在云绫身后。 不多时,一行人便摸到了村口。 云绫心中呼叫了玲珑,眨眼间整个村落的平面布局图就出现在她眼前,而村落最中心那几个红点格外的醒目。 确定好目标位置,她当即悄声吩咐尤三等人包抄过去,她自己则在玲珑的协助下收敛气息快速向那处茅草屋靠过去。 此时的茅草屋中,顾廷正满头冷汗地看着面前之人,心中埋怨着云绫还未赶到。 他对面的正是铁面先生,而空空道人则站在顾廷身后,隐隐挡住顾廷的退路。 “你要见本座,本座来了你又不说到底什么事,你是在戏耍本座吗?”铁面先生语气平缓地问道。 闻言,顾廷讪笑一声,心思电转,回道:“属下岂敢!只是,前些日子玉麟卫找上属下,属下有些心慌,这才联络主上想讨个主意罢了。” “呵呵,不是传信给你去凉州吗?”铁面先生显然不信,不咸不淡地说道。 “天雄寨乃是先父半生心血,不到万不得已,属下委实有些割舍不下。还请主上明鉴!”顾廷拱手一拜,语气诚恳地回道。 铁面先生深深地看了躬身拜下的顾廷一眼,淡淡道:“一个五百来人的山寨,弃了又有什么可惜的,愚蠢。” 闻言,顾廷一时语塞,只能连连应是,心中却在暗暗叫苦,若是云绫再不来,他可就拖延不下去了。 就在此时,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几声闷哼。 站在顾廷身后的空空道人暗道不好,正欲出门查看,冷不防顾廷突然回身扼住了他的咽喉,紧接着便封住了他的穴道。 铁面先生大惊,起身大喊“来人!”,却见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一道清丽绝伦的倩影信步走了进来。 “你的人这会儿都睡下了,我想我们应该能好好地谈谈哩。” 看清来人,铁面先生眼角一抽,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了回去。 “公孙云绫,竟然是你。” 第106章 功亏一篑 云绫走上前去,这才注意到被顾廷制住的竟是空空道人。 她心中惊诧,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仿若未见般坐到铁面先生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铁面先生此时也恢复了从容之态,淡淡道:“想不到你竟然收服了顾廷,倒真是本座失算了。” 说罢,他瞥了顾廷一眼,后者却是笑笑,并未说话。 云绫轻笑一声,挥了挥手,道:“顾大当家的,你先带空空道长出去歇息片刻。” 闻言,顾廷应了一声,随即扛起动弹不得的空空道人便出了茅草屋。 待其走后,云绫笑意一收,看向铁面先生,幽幽道:“我应该叫你铁面先生,还是楚王殿下?” 闻言,铁面先生微微一愣,随即呵呵一笑,道:“你知道的还不少,跟你师父一样聪明。楚王已死,不嫌弃的话你唤我一声傅先生便是。” 他虽未正面回答,却也与承认无异,云绫当即沉声道:“傅先生,既然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就该好好珍惜,何苦又出来搅风搅雨哩。” 傅昭玟沉默片刻,幽幽道:“你不在皇家,说了你也不会懂。今日,你打算怎么对付本座?” 闻言,云绫深深看了一眼傅昭玟一眼,半晌方才回道:“先生若能从此安分守己,今日本姑娘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呵呵。”傅昭玟轻笑道:“你是想保护你师父?倒是个孝顺的。” 说罢,他抬手止住正欲说话的云绫,又道:“你又怎知本座今日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呢?你啊,太天真了。” 闻言,云绫脸色一凝,随即冷哼道:“哼!这么说你是不答应咯?那本姑娘只好将你带回去藏起来,省的你给师父惹麻烦!” 说罢,云绫拇指一动,凤鸣剑被顶出一部,轻吟乍响,寒光一闪而逝。 见此,傅昭玟双眼一眯,微微后仰,旋即笑道:“莫急!本座可以答应你,在本座事成之前,没人会知道本座的真实身份。” “事成?”云绫轻哼一声,道:“方今天下四海承平,你还想成什么事?” “四海承平?呵呵,我那个哥哥我太了解了!不可否认,他的确很有治国之能,在他治下天下确实有了盛世气象。可是······” “可是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我那个哥哥已经半年多不曾上朝了,终日流连后宫,志得意满,以为天下已无大事,他该享受了。呵呵······” “即便如此,朝中自有中正大夫会劝谏今上,这不是你出来搅风搅雨、祸乱天下的理由!” “劝谏?你认为一个自诩功盖古今的帝王会听得进所谓的劝谏吗?你啊,太天真了。” 云绫沉默了,她当然知道一位自负功绩的帝王轻易听不进逆耳忠言,是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傅昭玟之言。 但是,她知道盛世不易,即便帝王一时怠政,也绝不是野心勃勃之辈搅动天下的理由。 是以,她定定地看着傅昭玟,眼神中没有丝毫动摇,凤鸣剑又被她顶出了一部分。 她心知傅昭玟是在诡辩,她也有自己的底线,那便是天下太平。 既然诡辩不过,那就不去废话,直接将人拿下便是。 傅昭玟也看出了云绫的打算,对于云绫的手段他如今也算知之甚详。 他自问自己虽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然而当初瘫痪多年修为倒退不少,对上云绫可未必是对手,何况外头还不知有多少人手埋伏着。 念及此,傅昭玟决定先下手为强。 眼见云绫一身气势愈发强盛,心知再不动手就没机会的傅昭玟当即将全力运转真气,大喝一声双掌抵上桌沿。 顿时,真气透过四方桌桌面向云绫袭去。 见此,云绫自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一掌同样抵在桌沿,精纯真气顺着桌面喷薄而出。 “咔嚓!” 四方桌耐不住真气碰撞,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向四周疾射开去。 云绫与傅昭玟几乎同时翻身躲避碎片,落地一瞬,二人又同时脚下一点,攻向对方。 傅昭玟左手成掌右手成拳,一守一攻,出招变招极具章法,脚下更是灵动非常,堂屋方寸之地似乎丝毫不能限制他的动作。 云绫数次欲拔剑出招,皆被傅昭玟以掌按手止住,不得已只得以碧波掌反击。 一时间,二人于茅屋方寸之间展开了近身缠斗,真气外溢之下,不时有真气爆鸣炸响。 茅屋外,顾廷早与尤三会合,傅昭玟带来的人手都已被尤三等人暗中解决。 此时二人见茅屋内真气波动不断,心知这是交上手了,有心帮忙,奈何茅屋空间有限,二人皆是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冒然闯入反而坏事。 最终,还是顾廷反应及时,当即喝道:“尤兄弟,茅屋狭窄不便施展,姑娘他们最后必然会闯出来!还请你让兄弟们将茅屋四周围了,以免铁面先生趁机走脱!” 闻言,尤三也反应过来,当即招呼着人手将茅屋四面围住,他与顾廷更是一南一北各负责一面的守备。 正如顾廷所料,他们刚刚围住茅屋,只闻一阵噼里啪啦,茅屋就在他们眼前倒塌下去。 烟尘当中,两道人影冲天而去,仍在缠斗不休,正是云绫与傅昭玟二人。 云绫被傅昭玟所限难以拔剑,又见茅屋空间狭小,当即全力运转真气,真气力场爆发开来,竟将茅屋整个轰塌。 傅昭玟自知难以力敌,当即飞身而起,欲趁烟尘遮掩脱身而去。 奈何云绫早防着他了,脚下一点腾身而上,紧追不舍,二人便一路缠斗到半空。 傅昭玟气急,清喝一声,鼓足真气一拳轰出,那拳头微微泛起水蓝色光泽,劲风凌厉非常。 云绫见了不禁瞳孔一缩,迅速调集真气汇集右手,一式三叠浪毫不犹豫地拍出。 拳掌撞在一处,真气轰鸣陡然炸响,二人齐齐被对方的力道震飞出去,落地后又齐齐倒退十数步方才止住。 虽然如此,但云绫面色红润,气息促而不乱,显然并未受到这一击太大的影响。 反观傅昭玟,额头汗珠遍布,站定后不禁抚胸喘息,嘴角更有一道血迹滑落,已然受了内伤。 他恨恨地看了云绫一眼,视线又扫过四周围拢过来的尤三等人,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他大业未成,岂能就这么折在这里! 从云绫此前的话中不难听出,今日若是被擒,那丫头未必会杀他,但一定会教他再无机会重见天日。 他不甘心二十几年的筹谋到此为止,他必须得逃走。 就在傅昭玟寻思脱身之计时,云绫却不打算给他机会,一声清吟,凤鸣出鞘,攻势再起。 面对全力出手的云绫,傅昭玟瞳孔一缩,大喝一声,不退反进,窥准凤鸣来路,侧身避过,旋即反手轰出一拳。 云绫一剑落空立时变招,手腕一转剑锋自斜上方劈下,正封住傅昭玟的拳路,迫其不得不收手变招。 一时间,二人再次战在一处,一个拳掌并用劲风凌厉,一个剑舞不止寒光冽冽。 二人俱是身法灵动,闪转腾挪无有丝毫停滞,真气波动之剧烈,附近之人无不退后几步以避锋芒。 这是顾廷第一次亲眼看见云绫动手,只觉其剑法精妙,衣袂飘飘,身姿恍然若仙,更兼真气精纯,剑锋之上隐泛赤芒,丝丝灼热之气随着招式变化而扩散开来。 同样是后天境上品修为,顾廷自问若是对上云绫,自己似乎毫无胜算。 念及此,他不得不对自己先前的决定感到庆幸。 就在顾廷暗自庆幸之时,傅昭玟的情况已极为不妙了。 他本就暗思脱身之计,四周又皆是云绫的人,分心之下岂有不落下风之理。 面对云绫一剑快过一剑的凌厉攻势,傅昭玟渐渐没了还手之力,只能苦苦招架。 正当傅昭玟暗道不妙之际,一声清喝陡然自夜空中响起,旋即一道白色身影斜刺里杀入战团。 变故突然,莫说顾廷等人反应不及,便是云绫也不由微微一愣。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白色身影已一掌拍出,旋即抱住傅昭玟的腰身便飞出了包围,向着远处疾速遁走。 待云绫化解掌力再去看时,傅昭玟与那白色身影已逃出上百步远,尤三正呼喝着众人去追,顾廷更是施展身法早早就追了出去。 见此,云绫喝住尤三等人,教他们看好空空道人,她自己则展开身法紧追在后。 那白色身影轻功极高,即便带着傅昭玟速度也远胜追击而来的顾廷,不多时便将顾廷远远甩在了身后。 云绫更在顾廷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的两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见此,云绫止住追击的脚步,叫住还欲追去的顾廷,道:“不必追了,此人轻功之高,你我追不上的。” 顾廷回转过来,一脸急色道:“姑娘,这次教铁面先生跑了,属下只怕再难有安生日子啊!” 闻言,云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跟在本姑娘身边做事,你怕个什么。回去!” 说罢,见顾廷仍有些不安,她不由放轻了声音,又道:“那空空道人乃是半步宗师之境,只怕你的点穴也制不住他多久,回吧。” 顾廷也知云绫所言在理,恨恨地看了一眼傅昭玟逃遁的方向,这才跟在云绫身后回了村落里。 此番请君入瓮虽然未竟全功,不过能擒下一个空空道人,也算是断了傅昭玟一臂。 空空道人一个半步宗师,必然是傅昭玟所倚重之人,应是知晓不少秘密的,好好审审未必不能知晓傅昭玟的藏身之处,届时再组织人手围捕便是。 念及此,云绫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动弹不得的空空道人,这才下令回返成都。 第107章 审问老道 山林深处一处洞穴中,白霜儿缓缓收回抵在傅昭玟背心的双手,看着吐出一口淤血的男人,脸色莫名。 傅昭玟稳了稳气息,这才微微回头,缓缓道:“此番多亏霜儿你了。” 闻言,白霜儿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你说要去见个故人,就是去见公孙云绫那死丫头?若非我悄悄跟来,看你怎么收场!” 傅昭玟缓缓转过身来,牵住白霜儿的玉手,笑道:“霜儿莫恼,这次是中了公孙云绫的诡计,多亏你救我出来了。” 看着男人略显苍白的脸色,白霜儿到底是心软了,柔声道:“傅郎,下次不可抛下霜儿哩,霜儿能帮你的。” 说罢,她整个人靠进了傅昭玟怀中,静静听着这个男人的心跳声。 傅昭玟揽住怀中之人,神色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晦暗难明。 见他不说话,白霜儿轻声问道:“傅郎,今次是怎么回事,你怎会着了那丫头的道?” 闻言,傅昭玟轻叹一声,道:“本是去见一个故人之后,未曾想此人竟被公孙云绫策反,给我来了个请君入瓮,唉······” “那是何人,傅郎说来,回头霜儿取来此人的首级为傅郎出气!”白霜儿恨恨地问道。 “天雄寨,顾廷!”傅昭玟回道。 说着话时,傅昭玟神色平静,但眼中不时闪动的精光却显示着他此刻的心思绝不简单。 白霜儿趴在其怀中,自然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只是暗暗记下了“顾廷”这个名字,琢磨着怎么收拾此人为情郎出气。 傅昭玟这次伤得不轻,云绫那记三叠浪劲道非常,令他肺腑尽皆受创,若非白霜儿修为精深,此刻只怕他连说话都还做不到。 是以,接连几日二人皆躲在此处山洞中疗伤。 期间左湘儿曾找来此处,被白霜儿拉到一旁吩咐了几句,又匆匆离去了。 另一边,就在白霜儿为傅昭玟疗伤之际,云绫一行也回到了成都。 在将顾廷与尤三等人安排好后,她便亲自带着空空道人匆匆回到大都督府,也不顾夜色正浓,立时便要展开审问。 大都督府一间厢房中,云绫坐上软榻,面前是依旧动弹不得的空空道人。 看着这个老道士,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起先,她以为空空道人只是想要通过她来摆脱血杀楼的控制,如今看来只怕事情远没有这般简单。 回成都的路上她就在琢磨着此事,至今也没个章法。 不为其他,只因空空道人是燕家兄妹的师父,她唯恐燕家兄妹当初跟着自己也是空空道人,亦或者说是傅昭玟的算计。 枯坐半晌,她终是将心一横,与其在这空想,不若问个明白。 于是,她运起真气曲指一弹,隔空解了空空道人的哑穴,虽仍旧动弹不得,好歹能够说话了。 “妈耶,可算能说话了,这一路憋死老道了!”空空道人甫一开口就令云绫有些不知从何问起了。 见云绫一脸莫名的神色,空空道人嘿嘿一笑,说道:“小丫头,要问什么赶紧问吧,不过老道不保证都会回答。” 闻言,云绫眼神奇怪地扫了空空道人一眼,半晌都未接话。 见此,空空道人笑道:“抓老道回来不就是为了问话的吗,如今怎的又不说话?若是不问,那便离去吧,老道也好歇息了,大晚上的。” “哼!”云绫想起当日空空道人也是这般以言语令她分神,当即回过神来,呼叫玲珑监控这老道士的状态。 果然如她所料,空空道人在暗暗运转真气冲击被封锁的穴道。 难怪一路上都安安分分的,原来是在等着身周无人的时机。 想到此处,云绫再次曲指一弹,一道精纯真气冲空空道人而去,不偏不倚正中后者丹田位置。 空空道人闷哼一声,只觉一身真气陡然暴乱起来,好不容易他才将之平复下去,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云绫,沉声道:“好个心思歹毒的丫头,险些坏了老道的修行!” 闻言,云绫嘴角一扬,冷笑道:“你可以继续冲穴试试,看本姑娘能不能废了你的修为!” 空空道人嘴角一抽,当即换了副面孔,略带讨好地笑道:“哎呀,小姑娘家家的,脾气忒暴躁了些,小心日后寻不到婆家可就不好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云绫却是不吃这套,定定地看着空空道人,神色莫名。 见此,空空道人声音渐歇,不禁心中暗道:这丫头如今还真不好糊弄了! 沉默半晌,云绫方才轻咳一声,引来空空道人的注意后方才问道:“你与傅昭玟是何关系?” 闻言,空空道人眼珠一转,笑道:“什么傅昭玟?老道不认识啊!小丫头莫不是弄错了?” “不认识?”云绫面带笑意,眼中却泛起寒芒,抬手便要弹出一指。 “慢慢慢!”空空道人连忙出声制止,又道:“傅昭玟老道当真不认识啊!不过,你若问的是铁面先生,那老道就认识了!” 云绫嗤笑一声,沉声道:“傅昭玟也好,铁面先生也罢,你与他到底是何关系?” 闻言,空空道人沉默片刻,这才回道:“互相利用关系!” “说仔细些!”云绫轻喝道。 “说来也没多复杂,他帮老道我摆脱天蕴丹之毒,老道帮他办三件事,就这么简单!” “当真?” “千真万确!” 云绫一瞬不瞬地盯着空空道人,半晌方才幽幽道:“空空道人,你是十六和十七的师父,希望你行事多想想这对弟子,他们能跳出泥潭不容易,莫要耽误了他们。” 闻言,空空道人微微一愣,随即垂眸不语,似乎是在考虑云绫之言。 半晌,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笑道:“我说你这小丫头疑心病也忒重了些!事儿就这么个事儿,你若不信老道也没办法呀!” 云绫轻哼一声,沉声道:“本姑娘信不信无所谓,待我师公来了,自有他老人家做主。” “你师公?”空空道人心中一惊,道:“燕国公要来?” 闻言,云绫嗤笑一声,淡淡道:“师公他老人家最是心疼我师父了,本该早已死去的楚王傅昭玟死而复生,你说他老人家能不亲自来看看?” 话音刚落,空空道人顿时急了,矢口否认道:“什么楚王傅昭玟,什么死而复生的,老道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无所谓,你不说便不说吧,回头自有我师公来料理你。” 说着,云绫打了个哈欠,又道:“夜色也深了,走,等送你去了玉麟卫监牢,本姑娘还得回来好好睡上一觉哩。” 说罢,她作势便要起身。 空空道人此时当真有些慌了,那可是燕国公公孙弘,当今天下五大宗师之一。 他若来了,凭借宗师那神鬼莫测的手段,空空道人自问未必能守住心中最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若是被公孙弘知晓,不单他主子要糟,他自己只怕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是以,眼见云绫不打算再问,空空道人当即说道:“慢慢慢!小丫头啊,我们再聊聊,再聊聊!” 云绫起身的动作一顿,缓缓坐回软榻,不置可否地回道:“聊?还有什么可聊的?” 闻言,空空道人沉默片刻,咬了咬牙,沉声道:“要老道说也可以,但你须发誓保证老道的性命安全!” 云绫视线打量着空空道人,眸子微动,不咸不淡地说道:“爱说不说。” “你!”空空道人气急,却又拿云绫无法,只得叹了口气,道:“老道告诉你一个大秘密,这个大秘密绝对比傅昭玟还活着更劲爆,如何?” “嗯?”云绫好笑地瞥了空空道人一眼,笑道:“你觉得,凭我师公的手段,你能守得住什么秘密?” “你莫欺人太甚!大不了老道自决于此,到时你可什么都得不到!”空空道人恨恨地说道。 其说得决绝,云绫却只觉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因此并不着急,只盯着空空道人不说话。 空空道人也瞪着云绫,似乎打定主意后者不发誓他就不说。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惜命的空空道人败下阵来,收回视线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小丫头诶,你就给老道我一条活路吧。这个秘密若是传出去,老道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也不想小十六和小十七就这么没了师父吧?” 闻得空空道人提及燕家兄妹,云绫不由冷哼一声,道:“你跟着傅昭玟时,怎么不想想十六和十七,这会儿子倒是关心起他们来了!” 说罢,她一甩衣袖猛地起身,站到空空道人身前,沉声道:“本姑娘还是那句话,爱说不说!” 闻言,空空道人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云绫,半晌方才叹了口气,垂头道:“算老道怕了你了,你问吧,老道统统告诉你便是了。只求你看在小十六和小十七的份上,保老道一条性命便好。” 云绫沉默片刻,这才一甩衣袖坐回软榻,问道:“你与傅昭玟是何关系?” “主仆关系。” “不装了?”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没得装啊。” “呵呵,怎么个主仆关系,说清楚!” “哎呀,还要怎么清楚嘛,早十几年前他就是我主子了,两年前他找到我,我就继续给他办事呗。” “傅昭玟死了那么多年,你有一身半步宗师境的修为,这么轻易就重归他麾下了?” “这就关乎我说的那个大秘密了。” “说来听听。” “这个······你就发个誓保老道一条性命不行吗?” “爱说不说。” “你,你这丫头忒不当人子!” “爱说不说。” “发个誓能有多难啊,你发个誓,我不就放心说了嘛!” “爱说不说。” “······” 第108章 道出秘辛 厢房内,空空道人终究是屈服了,缓缓道出了他藏在心中的一些秘辛。 令云绫没想到的是,空空道人竟然是云阳长公主麾下十八侍从之一,他是在云阳长公主身死之后才出家为道的。 当年十八侍从奉命秘密护送幼帝离京避祸,未曾想刚离长安便遭了埋伏。 叛军蜂拥而至,十八侍从一面护卫幼帝,一面拼死突围,最终相继战死,幼帝也为叛军所杀。 空空道人彼时虽然身负重伤,但他修习有一门类似龟息术的功法,这才诈死逃过一劫。 待他伤势稍微恢复,赶回长安欲将噩耗通禀云阳长公主时,却听闻了云阳长公主的死讯。 万念俱灰之下,空空道人这才寻了处道观隐世出家。 本以为这辈子就要这般隐姓埋名下去,未曾想没多久楚王傅昭玟就找上了他,并道出了云阳长公主之死的内情。 按傅昭玟所言,云阳长公主看似病亡,实则是被后来登基的天佑帝暗害了。 空空道人自然不会相信傅昭玟的一面之辞,但云阳长公主于十八侍从恩大于天,但凡其死有丝毫疑点,空空道人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空空道人假意追随傅昭玟谋划起兵,一面又暗中调查云阳长公主之死。 经过数年时间,他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天佑帝身边有一内侍总管正是当年伺候云阳长公主病榻之人,也是通传云阳长公主死讯之人。 此人在天佑帝登基后一跃成为内侍总管,总领大内侍卫护卫皇城,可谓一步登天。 云阳长公主身边的小小内侍,却骤然得到新帝隆宠平步青云,甚至将整个皇宫的安危都交托其手,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奈何,此人自云阳长公主死后便深居大内,鲜少露面,空空道人根本无法接触得到。 思来想去,空空道人觉得只有全力相助傅昭玟推翻天佑帝,他才有机会进宫找到这个内侍总管,查清楚云阳长公主之死。 于是,他主动提出为傅昭玟联络十八侍从后人,共同起兵。 对此,傅昭玟自然是千肯万肯的,十八侍从名义上是十八个人,背后却是十八个家族。 有这些人相助,于他的大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惜,他们的谋划最后还是败了。 十八侍从后人死伤殆尽,楚王傅昭玟据说也死在了华山绝顶。 空空道人靠着他的诈死术再次逃过一劫,就此躲入深山,谋划着要如何找到那个内侍总管。 在此期间,他因缘际会加入了血杀楼,本意是想利用血杀楼无孔不入的情报网追查下去。 未曾想,多年以后,傅昭玟再次找上了他。 不过,这次空空道人并不看好傅昭玟。 当年有着十八侍从后人相助,等于拥有了云阳长公主留下的势力,即便如此傅昭玟也没能成功。 如今十八侍从后人凋零,单凭傅昭玟一个,如何能在盛世之下成事? 因此,空空道人一开始并未答应傅昭玟。 然而,傅昭玟却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云阳宝藏! 傅昭玟声称他找到了云阳宝藏所在,有云阳宝藏中的兵器钱粮相助,他们可以轻易拉扯出十万大军,在关键之时出其不意攻破长安。 一旦长安城破,傅昭玟再登高一呼,凭借他当年的名望与人脉,大事可成! 空空道人心动了,旁人或许不知,他却再清楚不过了,云阳宝藏中收藏的乃是当年大周近半的国库,别说十万大军,就是二十万大军也能轻松供应得起。 就此,空空道人再次投入了傅昭玟麾下,直至如今被云绫擒获。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嗤笑出声,道:“云阳宝藏?呵呵,你怕是不知,早在三年前云阳宝藏就已被我家师伯找到,你们的算盘注定打不成咯。” 哪知空空道人闻言只是嘿嘿一笑,一副得逞的模样看着云绫。 见此,云绫不禁秀眉微蹙,沉声道:“怎么,你不信?” 空空道人摇了摇头,回道:“你说的是随州大洪山吧,那里的确是殿下当年的潜修之地没错,不过谁都能想到云阳宝藏会在殿下的潜修之地,长公主殿下又怎会想不到。” 闻言,云绫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显,淡淡道:“皇极玺又怎么说?在那儿我们可是找到了皇极玺的。” 这点云绫无比肯定,因为皇极玺就是玲珑的本体,玲珑没理由会认错,所以在大洪山找到的皇极玺定然是真的。 哪知空空道人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皇极玺自然是在那儿没错,但这跟云阳宝藏有何关系?” 闻言,云绫这才惊觉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或者话说他们都陷入了思维误区。 没错,皇极玺和云阳宝藏能有什么关系。 云阳宝藏本就是指的当年云阳长公主运走的兵器钱粮,皇极玺不过是推测藏匿于云阳宝藏当中,并不意味着皇极玺与云阳宝藏就是一体的。 想到此处,云绫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向空空道人说道:“那大洪山找到的兵器钱粮又怎么说?” “你不会以为当年大周国库的半数就那么点儿吧?呵呵,自然是故布疑阵了。” “那么,真正的云阳宝藏在哪儿?” “不知道。” “傅昭玟没告诉你?” “如此紧要之物,傅昭玟又怎么会告诉老道我呢?” “你是云阳长公主最信任的十八侍从之一,会不知道?” “当年我家殿下谁也没告诉,只有幼帝知晓在哪儿。” “那傅昭玟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都不能确定真假,就跟了傅昭玟?” “人嘛,总得有个盼头不是。” 闻言,云绫不禁凤眸微眯,心中盘算着空空道人所言有几分可信。 半晌,无从辨别的她只得出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大秘密?你又不知道位置,算得上什么秘密。” 空空道人默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自然不是这个了。” “那是什么?”云绫幽幽问道。 空空道人看了云绫一眼,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这个所谓的大秘密。 这两年跟在傅昭玟身边,空空道人发现傅昭玟与魔门牵扯极深,尤其是阴姹派掌门白霜儿更是以女主人自居。 傅昭玟借助白霜儿在魔门的势力,陆续拉拢了青阳宗和无极宗,这两道都派出了得力人手投入傅昭玟麾下。 而所谓的大秘密,正是与无极宗有关的。 据说,无极宗宗主之女潜入了长安,这些年一直在为傅昭玟收集长安的消息,并且已暗中控制了部分朝中要员。 空空道人之所以愿意重归傅昭玟麾下,除了云阳宝藏外,最重要的还是傅昭玟向他展示了其在长安的能量。 他至今仍然记得傅昭玟向他展示的一张纸条,上面记录的竟然是天佑帝的饮食起居。 记录之详细,空空道人在验证之后,一度怀疑写下这张纸条的人随时都跟在天佑帝身边。 有此人存在,朝廷对于傅昭玟而言几乎是透明的,但凡有点什么动静他都能得到第一手的情报。 说罢这些,空空道人就噤了声,垂眸看着地面,不再言语。 云绫皱眉看着他,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无极宗宗主之女控制了朝廷要员,有人贴身记录着天佑帝的一言一行,这两条无论哪一条都令云绫心底发寒,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得天下动荡。 然而,即便空空道人说出了此等秘辛,云绫仍觉得这老道士心中还藏着事没交代出来。 于是,她佯装思索片刻,缓缓问道:“你都交待完了,没再隐瞒什么了?” 闻言,空空道人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小丫头啊,老道士可是什么都交待了,半点不曾藏私啊!你可得保护老道才成,不然我那两个可怜的徒儿就要没师父啦!” 云绫深深看了空空道人一眼,微微颔首,笑道:“你能交待出如此重要的情报,本姑娘自然会保你周全的,放心吧。” 空空道人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正欲再说点什么,却闻云绫又道:“待师公来了,你就随师公去吧。有师公在,想来这天下还没人能动得了你。” 闻言,空空道人为之一怔,旋即苦着脸说道:“小丫头,你不讲信用啊!老道当年参与了楚王兵变,落到你师公手里,还能有个好?不是,做人不是这么做的呀!” 对于空空道人的控诉,云绫却是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笑盈盈地看着面前之人,一言不发。 空空道人嚎了半晌不见云绫说话,再一看后者的表情,他顿时悟了。 “小丫头,这么聪明以后不好寻婆家的,你知道不。”空空道人无奈地说道。 “那就不关你的事了。怎么,想起还有什么没交待了吗?”云绫笑道。 “这件事,是老道最后的秘密了,你必须发誓保老道的性命,否则就算你把老道交给燕国公,老道也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见空空道人突然硬气起来,云绫心知这是对方心底最深的秘密,当即问道:“此事可与傅昭玟亦或天下太平有关?” 空空道人看了云绫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又点头道:“是不是与傅昭玟有关老道也不知道,但一定是与天下太平有关的。”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沉吟片刻终于如空空道人所愿发了个誓言,直言只要对方道出这个秘密,她便会保对方不死。 云绫话音落下,空空道人深吸一口气,这才道出了心底最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却教云绫不自觉瞪大了眼睛,着实是惊吓到她了。 第109章 朝廷争议 待空空道人道出最后的秘辛后,云绫将他送去了玉麟卫监牢,临走前还在其丹田留下了一道真气。 玉麟卫监牢虽然守备森严,但对于半步宗师而言想逃出去还是很容易的。 因此,云绫才向玲珑讨了这么个法子,若是其运功冲穴,这道真气就会在丹田炸开。 空空道人自然也察觉了云绫的手段,因此乖乖呆在了监牢中,临时和顾廷做了邻居。 嘱咐王崇义看紧监牢后,云绫漫步在深夜的街道上,看似优哉游哉,脑子里却在与玲珑争论着空空道人说出的秘辛。 回想空空道人所言,当年竟然就是他泄露了幼帝行踪,进而累得十八侍从全军覆没。 究其缘由,却是有人事先联络他,谋划着借叛军之手除掉幼帝,拥戴云阳长公主登基。 大周虽然不禁女子出仕,却也从未有过公主登基为帝的先例,一时间空空道人也踌躇难决。 最终,对云阳长公主的忠心和从龙之功的巨大诱惑还是交织在一起,蒙蔽了他的心智,他向对方泄露了关键情报。 结果就是,截杀幼帝的叛军数量远超他的预计,原本打算趁乱除掉幼帝,最后却变成了全军覆没。 若非他有秘技傍身,这个秘密只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至于对方是什么人,空空道人也不知道。 对方只留下了一枚令牌做为凭证,而令牌也在他诈死之际被叛军搜走。 直到得知云阳长公主的死讯,空空道人才醒悟是被对方利用了。 云绫从空空道人说起此事时的神情中能够看出,他对此事仍旧耿耿于怀,心底是怀有愧疚的。 正因为看出了这一点,云绫才决定暂时留下空空道人,她本能地觉得此事蹊跷,日后或许还用得着这老道士。 而她与玲珑争论的焦点,就在于对方的身份。 从当年留下的文献来看,幼帝与云阳长公主先后殒命,叛军不久就被天佑帝平定。 若算计空空道人的是叛军一方,那么必然还有后手才对,但事实是没有。 此事过后不到一个月,叛军便兵败如山倒,天佑帝用兵如有神助,连战连捷,胜得可谓毫无波澜。 本着“谁受益最大,谁嫌疑最大”的原则,云绫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天佑帝的手笔。 云绫是很敬佩云阳长公主的,可以说从当年第一次听闻这位的事迹开始,云阳长公主就是她心中的白月光,她自然不愿看到对方死得不明不白。 然而玲珑并不赞同她的想法,按玲珑的说法,云阳长公主故去多年,云绫完全没必要趟这摊浑水,一个不好甚至可能将辽东公孙氏牵扯进去。 就这样,云绫与玲珑争论了一路,直至回到大都督府的厢房中,也没个定论。 当云绫梳洗过后躺回床上,正欲与玲珑再争论一番时,玲珑却率先开口了。 【即便她真是死在阴谋诡计之下,那也是她时运不济,谁坐在她那个位置上都免不了这些的。】 【我的建议就是,往事已矣,你应该注重当下,而不是纠结于一个已故之人。】 闻言,云绫有些不甘愿,还欲说些什么,玲珑的声音又从她脑海中传来。 【你不要忘了,你身上还有其他的责任。】 【你如果因为这件事而深陷权力倾轧当中,你要怎么抽身去看护这方世界?】 此言一出,云绫顿时沉默下来。 半晌,她才轻叹一声,默默闭上了眼睛,不再谈论此事。 ----------------- 与此同时,帝都长安。 王尔山的奏疏终于送到了御前,然而这日的朝会天佑帝并未上朝,一切由当朝相国卢之浩主持。 朝会一开始,卢之浩就拿出了王尔山的奏疏,将益州发生之事简明扼要地宣读出来。 待其宣读完毕,朝堂衮衮诸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大殿之上一时间闹闹哄哄如同集市一般。 这其中,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公孙安世。 他早在前一日就接到了王尔山的书信,提早得知了云绫在益州的作为。 说实话,公孙安世也没想到益州会出现高层为之一空的情况,更没想到最后稳住局面的会是云绫。 不得不说云绫的运气不错,王尔山是个智勇双全且心向公孙家的,这才让公孙安世有时间想办法为云绫开脱。 别看云绫在益州行事风生水起,然而她终究是梁州都尉,伸手去管益州之事就是越权,不说旁人,单就卢之浩便会抓住这点做文章。 这不,朝会一起,卢之浩就开始了。 只见卢之浩立在御阶之下,面向朝堂诸公,高举双手示意众人噤声,这才朗声道:“益州之变始料未及,然而幸得陛下圣明,地方官员上下齐心,这才免去一场祸事!” 说罢,他转眼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公孙安世,接着道:“尤其是新任的梁州都尉公孙云绫,坐镇益州大都督府指挥有方,不愧是将门虎女啊!” 闻言,公孙安世眉梢一挑,心道来了! 果然,卢之浩话音刚落,就有党羽出班疑惑道:“相国大人可是说错了?梁州都尉不在梁州理事,怎么会坐镇益州大都督府指挥益州官吏做起事来了?” 此人说完,又有一人出班朗声道:“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新任梁州都尉出自辽东公孙氏,先前又在乾州立下首功,没听相国大人都赞其将门虎女吗,指使区区益州官吏岂非手到擒来!” 不得不说,这人就差直说云绫仗着家势与功绩擅自插手地方军政了。 这人刚一说完,又一人出班说道:“听闻此番玉麟卫还动用了陛下特许之权,接管了益州军权。下官想问问公孙尚书,此事您可知晓啊?” 被人问到跟前,公孙安世瞥了说话之人一眼,淡淡道:“玉麟卫做事还需向你汇报不成,此事本官自会与陛下细说。” 然而,公孙安世虽然作出了答复,但一众朝臣仍是议论起来。 盖因军权之事素来是大周禁忌,玉麟卫虽有皇权特许,轻易也不会去动用这等特权,此次却是用了。 更关键的是,那公孙云绫虽是公孙家的人,却并不在玉麟卫任职,如何就能指使玉麟卫去接管军权。 玉麟卫到底是朝廷的卫军,还是他公孙家的私军? 群臣虽特意压低了声音议论此事,但大殿本就有放大声音的特殊设计,是以公孙安世还是听了一耳朵。 他心中不由也有些埋怨云绫此次太过大胆,却也要想办法将此事圆过去才成。 站在御阶下的卢之浩当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三人,随即又看向脸色不豫的公孙安世。 “诸公且静一静!” 卢之浩一出声,群臣顿时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他。 卢之浩面带笑意,看向公孙安世道:“公孙尚书,公孙家对大周的忠诚是有目共睹的,只是陛下既然教本相主持朝会,那此事本相也不得不过问一二。” 说罢,他将视线扫过群臣,接着道:“诸公皆对玉麟卫接管益州军权之事心怀不安,公孙尚书是否该解释两句为好啊?” 闻言,公孙安世淡淡地瞥了卢之浩一眼,脚下一动,出班朗声道:“相国大人,不知这封奏疏中对于益州形势是如何描述的?” “这······”卢之浩迟疑片刻,迎上群臣投来的视线,只得如实道:“大都督元道济卧病,长史、参军、都尉或死或叛,皆不能理事,另搜查出各州县串联书信十数封,如江州刺史、德州刺史等尽皆在列。” 此言一出,群臣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先前卢之浩宣读奏疏简明扼要,只道高层不能视事以致于益州发生变乱,未曾想不单高层有人叛乱,还勾结了地方刺史。 刺史之职,主管治下军政要务,可自行任免佐官,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如此情形之下,一个不慎益州便不再为朝廷所有,局势当真是坏得不能再坏了。 公孙安世瞥了脸色难看的卢之浩一眼,转身面向群臣,朗声道:“诸公,如此情形,岂非十万火急之时!我玉麟卫受陛下重托监督地方,非常之时自当行非常之事!故而,本官以为玉麟卫益州校尉王崇义当机立断,该当嘉奖才是!” 说罢,他转身看向卢之浩,淡淡道:“相国以为呢?” 公孙安世一番说辞下来,功劳都给到了王崇义身上,云绫却是被摘了个干净。 卢之浩如何听不出来,奈何手中没有证据表明此事就是云绫吩咐的,想那王崇义本就是玉麟卫的人,如今又白捡个大功劳,岂会揭发出来。 思来想去,卢之浩也只得无奈点头道:“公孙尚书所言极是!” 话虽如此说,但卢之浩怎会甘心,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己的党羽,示意其出班说话。 那人会意,心思一动,出班道:“公孙尚书,奏疏中可是说公孙云绫身在大都督府,她一个梁州都尉却住进了益州大都督府,这怕是多有不妥吧。” 闻言,公孙安世看了这人一眼,淡淡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早年公孙云绫求学于鹿门山,拜入澄心书斋山长范明承门下,而益州大都督元道济乃是范大家师兄。师伯卧病在床,身为师侄,公孙云绫就近照顾有何不妥?” 此言一出,又惹来群臣一片议论之声,谁都没想到云绫还是范明承的学生。 当下便有澄心书斋入仕的朝臣站出来为云绫开脱起来,卢之浩看得是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自后殿转出,群臣顿时噤声。 只见内侍扫了群臣一眼,随即高声道:“陛下口谕,公孙云绫虽然有功,擅离职守却也属实,着其即刻入京述职,钦此!” 群臣躬身高呼“万岁”,公孙安世却心头一动,眉头不自觉皱在了一起。 第110章 入京述职 益州,大都督府。 在药王的悉心调理和玄清散人的真气渡穴下,元道济也渐渐可以视事,只是元气大伤后精气神大不如前。 云绫原本禀报过这段时日的举措后便要搬离大都督府,却被元道济以自身精力不济需要协助为由留了下来。 渐渐的,云绫也回过味儿来,元道济这是在手把手地教导她如何处理政务呢。 这日,云绫正在床头为元道济读着公文,而后讲述自己的见解,随后才是元道济的点评与处置方略。 就在元道济刚刚说完之时,却有佐吏来报,说是朝廷天使到了。 闻言,元道济当即顾不得身体情况,就要起身去迎,却又被佐吏的话止住了动作。 佐吏说道:“大都督,天使言明这道圣旨是给公孙姑娘的,您身体不便,无需相迎。” 云绫有些诧异,但元道济反应极快,当即说道:“云绫,还不快快去接旨,莫让天使久等。”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这才急匆匆出了房间。 元道济斜靠在床头,看向佐吏问道:“你来说说,天使神情若何?” 佐吏想了想,这才回道:“回大都督,天使神情并无异样,想来这道圣旨应该不会为难公孙姑娘。” 闻言,元道济这才点了点头,挥手打发了佐吏离开。 他之所以有此一问,正是因为担心云绫以梁州都尉之职插手益州军政招致朝廷问罪。 既然天使神情正常,他也就放心了,想来是公孙安世在朝中周旋了一番。 正如元道济所想,外间内侍已经宣旨完毕,云绫应喏一声这才起身接过圣旨。 宣旨内侍笑盈盈地看着云绫,出声道:“公孙都尉当真是年少有为!陛下可是盼着公孙都尉能早日入京述职,您可万莫耽误了。” 闻言,云绫眸子一动,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取出一些碎银递到内侍手中,道:“公公远来辛苦,些许碎银权当茶钱,公公万莫嫌弃!” 待宣旨内侍笑盈盈地收下,云绫又道:“公公放心,我料理好此间之事即刻返回梁州带好公文入京述职,绝耽误不了!” 宣旨内侍微微颔首,这才道:“您有成算便好,咱家还需回去交旨,便不多留了。” 说罢,在云绫相送之下,宣旨内侍带着侍卫离了大都督府,毫不拖泥带水。 送走这些人后,云绫拿着明黄色的圣旨,一脸思索地转回元道济房中,就在原本的位置坐下。 元道济见她回来,还一脸莫名的神情,不由问道:“圣旨怎么说?” 闻言,云绫放下圣旨,拱手道:“圣旨中说我此番虽然有功,却也属擅离职守,让我即刻入京述职。” 元道济呵呵一笑,颔首道:“挺好的。” “挺好?”云绫颇为不解,问道:“师伯,我寻思着上任梁州也没多久啊,怎的就让我述职哩?” 元道济面带笑意地看了云绫一眼,答道:“让你入京述职,而不是押解入京,你啊就知足吧。” 云绫闻言心中一惊,忙问为何,元道济这才为她分析起来。 她本是梁州都尉,无论如何插手益州军政都属越权之举,说得严重些定她个谋逆大罪都有依据。 是以,圣旨让她入京述职,前提是擅离职守,这里可就有说头了。 梁州大都督是她公孙家的人,完全能够帮她遮掩过去,再加上元道济这个师伯卧病,所谓的擅离职守也可以是告假探望师长。 这个罪名自然也就圆过去了。 至于入京述职,重点可以放在“有功”上。 说到此处,元道济笑盈盈地看着云绫,问道:“可听明白了?” 闻言,云绫一脸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回道:“明白了!只是师伯,这圣旨照您这么一说,怎么好像是在帮我哩?” “什么好像,本就是在帮你的。” 见云绫还有些不懂,元道济又耐心地解释道:“你在益州的举动本心是好的,却也坏了规矩,难免招致朝臣非议。此时教你入京述职,正是让你在朝臣中露露脸,顺便表个功,将大罪化小,小罪化无。” 说罢,他又不无感慨地说道:“想来这里面公孙尚书也是出了不少力的,怕是没少与人周旋呐。” 闻言,云绫心中不由一暖。 她当初南下本是想凑凑热闹,原也没打算插手益州军政。 然而局势发展至此,她也没想太多,只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不想却是犯了朝廷忌讳。 如今能这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想必是身在长安的师伯费了不少力气才保下她的。 念及此,云绫觉得此番入京该当好好谢过师伯才是。 正当云绫寻思着如何表达谢意之时,元道济轻叹一声,说道:“还真舍不得你这丫头走,有你在啊,老夫肩上都觉着轻松不少。” 闻言,云绫正欲说点什么,却见元道济摆了摆手,又道:“不必多言,你这丫头聪慧,日后成就必然在老夫之上,还需多多自勉才是!快些去准备吧,也好早日入京。此番虽有公孙尚书周旋,但你也不可大意,公孙家可不是没有敌人的。” 云绫默默点了点头,当即起身拜别元道济,离开了房间。 她当然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成都内外可还有不少事需要交待的。 其一便是玉麟卫王崇义处,空空道人和顾廷都还关押在玉麟卫监牢内,走之前需得为这二人安排个去处。 顾廷还好说,直接带在身边即可,空空道人却让她有些犯难。 这老道士一身修为玉麟卫中可没有敌手,若不能妥善安置,只怕她前脚一走,后脚这老道士就能脱身而去。 其二,自然是尤三撒出去的遍布益州的眼线。 益州如今表面上已经安稳,尤三的人手也能撤回来了,不过益州高层只得元道济勉力支撑,只怕尤三还得协助上一阵子才能撤。 念及此,云绫当即派人去找王崇义与尤三过来,在人来之前,她就坐在那儿盘算该如何安置空空道人。 药王闲来无事四处游逛,正瞧见云绫愁眉不展,当即凑了上来,问道:“丫头,愁什么呢,说出来我为你参详参详?” 见是药王,云绫也没瞒着,将心中所虑说了出来。 她本也没指望药王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是排解排解烦恼罢了。 未曾想,药王听后嘿嘿一笑,悄声道:“就这?简单啊!” 见云绫看来,药王笑盈盈地在怀中摸索一番,随即翻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笑道:“你把这东西给那老道士服下,再把人送去天机门关着,保准十年八年的也出不了岔子!” “这是?”云绫看着手中的油纸包,不解地问道。 “逍遥散!人若服下,立时神志昏沉,纵使修为如何精深也半分使不出来!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药王不无得意地回道。 说罢,她看了看有些犹豫的云绫,劝道:“放心,弄不死人,只是暂时封禁经脉罢了。所以我才让你把人送去天机门嘛,有天机门的机关监牢再加上逍遥散,便是个宗师我也能关给你看!” 闻得此物并不致命,又问过不会损伤经脉,云绫这才接受了药王的建议。 正好王崇义和尤三也到了,药王知趣地自行离去,将空间留给云绫处置正事。 云绫先告知二人自己即将奉旨入京述职,旋即对离开之后的事情做出了安排。 顾廷随她北返,空空道人也将由她亲自送去天机门暂时关押,王崇义该做什么仍旧做什么,只是需要特别留意各地有无异动。 至于尤三,她特意嘱咐道:“尤三,撒出去的人手暂时不用撤回来,消息你直接送到元大都督处。待益州彻底安稳,你们再撤不迟。” 待尤三应喏之后,云绫又略带迟疑道:“此番你们算是在益州过了明路了,事后只怕要调离此地,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闻言,尤三心中暗喜,当即抱拳道:“全凭姑娘安排!” 云绫默了默,听出尤三这是在对她表忠心,说听她安排却不提家主,这让她心中有些不喜,却也没表现在面上。 片刻后,她方才说道:“此事自有家主安排,既然你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那本姑娘也就不多言了。” 闻言,尤三顿时明了自己说错话了,但话已出口,便是心中懊恼也无济于事,他也只得抱拳应了一声。 诸事安排妥当,云绫也不再多言,打发了二人离去,旋即转入后院住处收拾起行装来。 出了大都督府,尤三脸色有些难看,倒也不是怨怼云绫,只是对于自己的鲁莽有些懊恼罢了。 王崇义看在眼里,这段日子两人也合作了不少,不禁宽慰道:“姑娘重情,方才你太过急切了,日后还是戒骄戒躁为好,自有得姑娘信用之时。” 闻言,尤三也只得点了点头,与王崇义就此别过。 翌日,云绫动身北上,身侧跟着顾廷及其家眷,身后则是玉麟卫负责押解空空道人的三百精锐。 出城之时,药王、玄清散人、王崇义与尤三等人齐齐前来送行。 药王拉着云绫的手,情绪有些低落,轻声道:“待元道济好了我便回药王谷去,你得空须来看我。” 云绫点头应下,好一通安抚这才得以脱身。 踏上官道,云绫回望成都城,心绪有些复杂。 说来,此番南下算得上是她初次独当一面,虽是形势所迫,却也让她头一次感受到了责任的分量。 想到未来可能面对的非法闯入者,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左右不过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还就不信了,那些闯入者能是什么三头六臂之人,她一个本地的还能制不了他们! “出发!” 随着云绫一声令下,队伍乘着朝阳缓缓北上,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处。 第1章 京师在望 云绫离开成都,将空空道人委托给天机门关押后,就一路不停直趋汉中。 此次她离开汉中的时日不短,梁州都尉府大小事宜多由李思道在打理,莫言之从旁协助。 不过,李思道到底只是副都尉,有些事还是需要云绫亲自决断才成。 因此,回到汉中的第一时间,云绫便被李思道拉回了都尉府,至于顾廷一家则由莫言之带去安顿了。 面对摆在面前的公文,云绫也没了什么抵触的心理,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请功的公文,她看过之后不禁瞥向一旁的李思道,问道:“为莫言之请功?” 李思道微微颔首,答道:“公孙师妹南下之后,都尉府一刻也未闲着。根据地方州县的通报,我们将近两年出现的山匪寨子清剿了一遍,莫言之次次冲锋在前,功劳甚大,理应为他请功才是。” 闻言,云绫深深看了一眼李思道,又看向手中的公文,对此有些不置可否。 可以说,莫言之给云绫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她一直觉得此人目光不纯。 然而李思道的话也挑不出错处来,为其请功乃是情理之中。 是以,她沉默半晌后缓缓放下公文,道:“有功自然当赏,授予校尉之职也是恰当,这份公文我批了。” 说着,她便在末尾写上了批注,又盖上都尉印鉴,这才合上公文放到一边。 不过,她却没有取过下一份公文,而是身子向后一靠,看向李思道,淡淡道:“李师兄,我入益州这段日子还发生了些什么事,你一并说了吧。” 闻言,李思道想了想,这才说起近期发生的一些事。 首先便是清剿山匪寨子,这一点他先前已提及过,这里却是补充了具体战果。 其次,都尉府一直在追剿血杀楼余孽,不过收效不大,只找到小猫三两只,可以确定的是梁州境内已没了血杀楼的人。 最后,则是李思道收到了其父李怀仁的家书。 闻言,云绫摆弄着手边的公文,笑道:“李师兄啊,家书就不必说了吧,我只问公事,不问其他。” 未曾想,李思道却正了正神色,抱拳道:“说是家书,其实是我父受家主之托,要我为公孙师妹通禀长安消息的。” 话音落下,云绫摆弄公文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李思道,等着其继续说下去。 李思道捋了捋思路,缓缓道出了家书中提到的长安情报。 云绫在听过后就陷入了沉思,心中盘算着长安如今的局势。 简单来说,她此次在益州的举动的确给了某些人攻讦她的把柄,对方甚至一度想将战火引到辽东公孙氏身上。 不过,这些都被公孙安世一一化解,最后更以大义之名将对方的话头堵在了嘴里。 让她没想到的是,此前元道济推测错了,此次入京述职并不是公孙安世推动的,而是天佑帝直接下的口谕。 而李怀仁的这封家书,重点就落在了公孙安世对天佑帝此举的推测上。 朝中不是第一次有人拿云绫说事儿了,以前也就是说说她年纪轻轻便身居地方要职,担心她不能胜任。 然而这些奏章一概被天佑帝留中不发,朝臣们对此多有议论,天佑帝也是一概不理。 朝臣们虽然不理解,但有一点却是明确的,天佑帝似乎是在保护云绫。 这一次同样如此,天佑帝一个口谕,不但将云绫在益州的举动视作功劳,更是用一个入京述职就将朝臣们的嘴给堵上了。 别看梁州紧挨着长安所在的关中,中间却横亘着一道秦岭,要入关中便是走官道少说也得月余时间,更别提云绫还得先从益州返回梁州了。 如此一来,就给了公孙家和云绫充分的应对时间,可以好好谋划述职一事。 综上所述,公孙安世推测天佑帝召云绫入京是在保护她,同时也是想见见辽东公孙氏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 天佑帝已不是第一次想召云绫入京了,以往都被公孙弘和公孙安世父子推脱过去,这次却是再推脱不掉了。 故而,公孙安世还在信中叮嘱云绫入京之前务必整理好益州发生的种种事件,写成奏疏带上,以备后用。 有了这些消息,云绫对于此次入京述职之事也有了些成算,谢过李思道后便起身要走。 见此,李思道顿时急了,出声叫住云绫,问道:“公孙师妹哪里去,这还有许多公文需要你过目的?” 闻言,云绫脚步不停,摆手道:“陛下召我入京,耽搁不得,这些公文李师兄能处置的就先处置了吧,不能处置的回头交给大都督定夺便是。” “那你呢?”李思道又喊道。 “回来了自然要去见大都督一面哩!” 话音落下,云绫已出了大门,径直往大都督府而去。 李思道回头看了看桌案上堆积的公文,不由叹了口气,认命地取过一份看了起来。 ----------------- 梁州通往关中的官道上,一支上百人的队伍正在快速北上,这支队伍自然就是云绫一行。 此番入京,云绫除了将燕家兄妹带在了身边,还将莫言之也一并带了出来,随行的还有两百亲卫队。 之所以带着莫言之,乃是因为云绫对此人第一印象不佳,但李思道对其却颇为推崇,这才打算带在身边亲自考察一番。 这一路上,莫言之的表现云绫还算满意,事事皆能想到云绫的前头,无需云绫多吩咐,他便能将事情办妥。 这或许也得益于其早前行商的经历,处事周密而圆滑。 只不过,对于莫言之不时暗中投来的目光,云绫还是觉得不喜,对其态度也就一直不冷不热的。 经过近一个月的赶路,他们如今已遥遥望见了关城。 那座关城并不雄伟,但其所处的位置极佳,正好卡在两山绝壁之间,不过两丈的城墙也就宛若天堑一般,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就在云绫打量着关城之时,一旁的莫言之适时开口道:“都尉,前方这座关城便是子午关了,过了此关就是一马平川的关中,至多两日我们便可抵达长安。”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并未接话。 莫言之也不觉尴尬,继续说道:“这子午关历经数百年,扼守子午谷谷口,一直是关中防备秦岭方向的屯兵要地。本朝更是设有南山镇抚使,专司守备秦岭出入要道,这子午关便是其驻军之所。” 言及兵事,云绫这才来了兴致,心中一动,忽而问道:“莫校尉,你过去乃是行商,莫非对于兵事也有了解?” 莫言之不疑有他,点头回道:“属下虽是行商,但家中也曾出过几位人物,算是有些家学傍身罢了,倒教都尉见笑了。” 闻言,云绫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知是哪几位人物,莫校尉可能为我介绍介绍哩?” 莫言之这才反应过来失言了,微微一愣,旋即讪笑几声,道:“都不是什么有名人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的!” 云绫也只是出言试探一二,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是以只是笑笑,没再追问下去。 见此,莫言之暗暗舒了口气,心中告诫自己日后当谨言慎行才成,身旁这位主精着呢。 他却不知,云绫早已猜到了他的出身,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说话间,队伍已抵子午关下。 云绫一个眼神,莫言之当即拍马上前将通关文牒交予盘查的守关校尉。 这让一旁正欲上前的燕十六心中不悦,脸色有些不忿,只觉莫言之抢了他的活计。 见此,云绫一个眼神过去,燕十六立即正了正神色,没敢再表现出不喜来。 见他收敛,云绫这才收回目光,遥遥看着莫言之与守关校尉交涉。 她其实知道燕十六为何有此表现,只是不太好插手调解罢了。 一切只因莫言之似乎看中了燕十七,自打燕十七回到汉中,莫言之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燕十七面前。 初时还算正常,渐渐的莫言之的言语就有些轻佻了。 若非顾念其如今也算是云绫的下属,举止上又没有出格的地方,只怕燕十六早就与之动手了。 对于此事,云绫心知肚明,却也不好说道什么。 莫言之除了年岁有些大,倒也看不出有其他缺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不好明着阻拦。 不过,明着不好阻拦,云绫却是暗中问过燕十七的想法。 当时燕十七有些惊讶,她似乎并不知道莫言之对她有意,而后她的脑袋就摇得像拨浪鼓般,眼中是满满的嫌弃。 见此,云绫心中大定。 既然燕十七无意,她也就没必要拦着莫言之的举动了,只要莫言之举止没有冒犯之处便可。 此时,莫言之也与那守关校尉交涉完毕,拨马回到队伍中,道:“姑娘,可以通关了。” 云绫微微颔首,队伍再次出发,不多时便通过了子午关。 出关之际,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注视着这边。 她回头去看,只见关城上立着一雄壮的中年汉子,虽是一身粗布麻衣,却难掩其威武的气势。 她的动作引来了莫言之的注意,看清此人,莫言之小声说道:“姑娘,此人便是南山镇抚使褚怀亮。” 闻言,云绫不由冲对方微微颔首,算是见礼了。 褚怀亮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云绫出关,见她点头致意,嘴角不由微微上扬,随即转身消失在了关城之上。 见此,云绫有些莫名其妙,只觉此人行事好生怪异,却也没再多想。 眼看京师在望,她此刻心思更多还是在即将到来的述职一事上。 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她心中早已有了预案,但京中情势到底如何她却还拿不准。 为防意外,她仍需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行。 第2章 燕国公府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 长安,这颗位于关中平原之上的明珠,自先秦西周建都于此,随着王朝更迭,它也几经兴衰。 百年前大周太祖傅恒平定天下,长安凭借四塞之固、沃野千里再次成为一朝国都。 新兴王朝为这座古老的城市注入了全新的活力,时至今日,长安已有百万人口生活于此,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最。 为了容纳如此多的人口,大周一朝屡次扩建长安,逐渐形成了长安如今形同棋盘的格局。 皇城坐北朝南,朱雀大街贯穿南北,一百零八坊有序排列,东西二市则汇集天下货殖。 穿过明德门,云绫得以一窥长安繁华。 朱雀大街上有络绎不绝的人流,个个面色红润,眉眼间透着股高傲之意。 行色匆匆的商旅不时从身边过去,其中还能看到相貌着装皆异于中原的胡人。 笔直的大街两侧则有序排布着坊市的大门,人流根据自己的目的地不同而走入不同的坊市。 路过之时,不难窥见坊市中的人声鼎沸、比肩接踵之景。 “不愧是长安哩,比之扬州、成都还要繁华上几分哩!”云绫不禁喟叹出声。 燕家兄妹也是首次见识如此之景,眼神四处打量着,无暇顾及其他,唯有曾走南闯北的莫言之无动于衷。 闻得云绫之言,莫言之面露笑意,附和道:“都尉所言甚是,这长安城当为天下之心,繁华自不在话下!” 闻言,云绫不禁微微颔首,极为认同莫言之所言。 云绫一行在打量旁人之时,旁人也有不少留意到了他们。 原因无他,云绫绝美又带着英气的模样着实引人注意,更别说她还带着数百一看就是精锐的军士。 大周不是没有女官,但如此年轻就领军的女将长安百姓也是不曾见过的,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测此女的身份。 云绫自然不知旁人的想法,初窥长安的繁华后,她很快收摄心神,看向莫言之问道:“莫校尉可识得长安道路?” 闻言,莫言之笑着回道:“早年属下也曾在长安讨过生活,大致都是认得的。” “如此便好!我初到长安,还需莫校尉引路去往燕国公府才好。” “燕国公为当朝柱石,属下也曾有幸路过燕国公府,都尉请!” 话落,莫言之主动在前引路,云绫则示意麾下紧随其后。 约莫一炷香后,莫言之停在一处坊门之前,看向云绫,笑道:“都尉,此处便是平康坊,入得坊门向南不远便是燕国公府了。” 云绫看着高挂的牌坊,想起平康坊的传言,不由狐疑道:“莫校尉没有弄错?这平康坊‘烟花柳巷’的大名本姑娘可是听说过哩。” 闻言,莫言之不由大笑出声,随即说道:“都尉莫疑,入内一观便知。” 说着,莫言之一边带路进入平康坊,一边为云绫解释起来。 经过莫言之的解释,云绫也弄明白了其中的内情。 平康坊诚如传言那般,是风流薮泽之地,但一个坊市面积可是不小,被南北两条街道划分为了四个区域,所谓的烟花之地皆在平康坊东北一带,毗邻东市。 而因为紧临皇城,平康坊东南、西南、西北三片区域则集中了不少达官显贵之家,燕国公府就坐落在西南方位。 说话间,云绫一行已深入平康坊,转过街角便望见一片阔气的府邸。 与朱雀大街的人流如织不同,入了平康坊后明显冷清了许多,寥寥遇上的几个行人看装束应该也只是仆役罢了。 见此,云绫不禁轻声问道:“此处何以如此冷清哩?” 闻言,莫言之赶忙解释道:“都尉有所不知,这平康坊居住的皆是达官显贵,各府老爷白日里多在衙门办公,府中公子小姐也各有学业,是以才显得冷清。待到傍晚,自是灯火盈门、萧鼓喧阗,热闹得紧。” 云绫这才反应过来,至于傍晚为何热闹,答案显而易见,她自然不会多问。 行不多时,一座瞧着规模颇大的府邸出现在眼前,门前一对石狮甚是威武,匾额上写有“燕国公府”四个鎏金大字。 云绫等人刚刚下马,门前守卫已分出一人小跑上前,问道:“此处乃是燕国公府,不知贵人从何处而来?又所为何事?” 闻其言辞颇有礼数,云绫不禁多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取出自己的身份腰牌递了过去,笑道:“小哥看过便知。” 守卫双手接过腰牌,看了一眼,当即单膝跪地,高举双手奉还腰牌,口称:“原是小小姐回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万望小小姐恕罪!” 闻言,云绫轻笑出声,收起腰牌将人扶起,笑道:“本姑娘初次来这燕国公府,你不认得才是应当,岂可言罪?” 说罢,她又抬头看向其他闻声跪倒的守卫,抬手朗声道:“都起来吧!” 众人一声应喏,纷纷起身,只是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去看云绫,唯恐冲撞了自家小小姐。 见此,云绫也不多言,看向身前之人问道:“家主可在府中?” 守卫正欲回话,却见中门开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快步出来,直至云绫跟前方才止步。 “老朽来迟,还请小小姐勿怪!”老者拱手行了一礼,恭敬道:“老朽乃是府中管家,还请小小姐先随老朽入府安歇,老朽已差人去通知家主了!” 闻言,云绫也想起了这老者的身份。 燕国公府管家福伯,原是师公公孙弘的亲卫,在战场上曾救过师公一命。 退役后他便被安排来燕国公府做事,可以说是看着公孙安世与公孙玉瑶兄妹长大的,极得师公信重。 是以,云绫当即躬身行了一礼,俏声道:“原是福伯哩!常听师父提起福伯,晚辈云绫这厢有礼了!” 云绫的话似乎令福伯非常高兴,只见他笑呵呵地伸手虚扶一把,道:“小小姐不可如此!快快随老朽入府吧,府中早已为您备好了院子!” 闻言,云绫笑着应下,又看了看身后的众人。 福伯会意,忙道:“小小姐不必担心,您的这些亲卫老朽定然为您安排妥当!” 云绫微微颔首,这才看向燕十六道:“十六,那你就带着兄弟们听从安排,过后再来寻我,我就先带十七和莫校尉进去了。” “是,姑娘!”十六抱拳应了一声,随即目送云绫等人随福伯入府。 不多时,便有人小跑出来,领着燕十六及亲卫们往别处安顿下来。 ----------------- 对于福伯安排的院子,云绫很是满意,表示不用再添置什么后,她便当先迈入了正房收拾起来。 燕十七自然是随在她左右的,而莫言之则被福伯带去了隔壁的院子安顿。 一番收拾,燕十七帮着云绫将行装全部归置妥当,这才去了旁边的厢房收拾自己的东西。 云绫闲着也是闲着,便也跟了过去搭把手,不多时二女便收拾妥当了。 恰在此时,福伯再次来到云绫的院子,笑道:“姑娘,家主已回到府中,正在书房相候。” 闻言,云绫交待了燕十七两句,便随福伯往书房而去。 穿过花园,又走过回廊,约莫一刻钟云绫才走到书房门前,心中不由腹诽燕国公府委实太大了些。 福伯通禀一声,随即便退下了,云绫直接推门而入,见到了端坐于书桌后的公孙安世。 “云绫见过师伯!”云绫躬身行礼道。 “行了,自家人何需这许多虚礼,快过来坐!”公孙安世笑呵呵地虚扶一把,抬手示意云绫过去。 云绫也不拘谨,娇笑着应了一声,便抬脚坐到了公孙安世对面。 公孙安世打量一番巧笑嫣然的云绫,笑道:“一路可还顺利?” 闻言,云绫点头回道:“顺利着哩,我带的那些亲卫一看就不好惹,寻常人避着我们还来不及哩!” “呵呵,如此便好!”公孙安世微微颔首,笑道:“今日你舅母带着云安去慈恩寺祈福了,晚些时候我再介绍你们认识。你还没见过他们呢?” 云绫点了点头,笑道:“是哩!这燕国公府我也是头一次来的。” “感觉如何?” “嗯,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大了,缺少点人气儿。” 闻言,公孙安世大笑出声,道:“那你可得多劝劝你师父了,她若是愿意回来,这府里也能热闹不少了!” 对此,云绫也只能笑笑不言语,她可不敢做师父的主。 公孙安世自然也知道,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罢了,他那个妹妹什么性子他还是清楚的。 这一通寒暄下来,公孙安世终于正了正神色,准备说点正事了。 见此,云绫也收了笑意,一脸正色地看向公孙安世,静待下文。 只见公孙安世抬手取过一份奏章递到云绫面前,道:“你先看看。” 云绫接过奏章,狐疑地看了公孙安世一眼,这才依言打开看了起来。 看罢,她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公孙安世,道:“师伯,我刚上任梁州都尉不久,您又想调我入玉麟卫?这合适吗?” 闻言,公孙安世深吸一口气,叹道:“这也算权宜之计吧,如今朝中对你擅自动用玉麟卫接管军权一事非议颇多,将你调入玉麟卫放在长安,暂时避避风头也好。” 云绫放下奏章,苦笑道:“自古而今做官儿怕是也没我这样的了,一年之内调任三个地方哩。” 公孙安世呵呵一笑,略带安抚地说道:“此举也是展现我们公孙家的态度,成与不成都无所谓,关键还是这个态度。” 云绫自然明白公孙安世所谓的态度是何意。 你们不是担心吗,那我主动把人放到长安来,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总该可以了吧。 这要还揪着此前之事说事儿,可就别怪我发飙了。 “一切全凭师伯安排便是。” 第3章 初次入宫 当晚,云绫郑重其事的拜见了公孙安世之妻李氏,也见到了乖巧可爱的公孙云安。 李氏闺名莺儿,并非什么名门贵女,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早年公孙安世在调查一起江湖悬案时与之结缘,夫妻二人就此相扶相持恩爱至今。 云绫是初次见到李氏,李氏却是早已见过云绫的。 当年公孙玉瑶将云绫带回公孙家,云英未嫁的大家小姐哪里会带孩子,还要多亏有李氏从旁帮衬着。 李氏彼时尚未生养,稀罕云绫软糯可爱,也想过要自己收养,奈何小姑子态度坚决,最终没能如愿。 如今见到长大成人出落得明艳灵动的云绫,李氏愈发稀罕起来,全程都是笑盈盈地拉着云绫的手,温言细语地嘘寒问暖。 对于这位温婉大方的舅母,云绫也喜欢得紧,一边应和其话语,一边不时逗弄抱在自己怀中的小云安。 一场家宴很快过去,公孙安世并未纳妾,是以云绫如今也算认全了辽东公孙氏嫡脉的人物。 饭后,公孙安世将云绫带到书房,细细嘱咐明日面圣的相关事宜。 按照大周规制,外臣入京述职,应先到进奏院报到,而后等待吏部安排后续事宜,未必就需要面圣。 不过,云绫此番是皇帝召见入京述职,便省却了这道程序。 白日里,公孙安世已将云绫的消息通知了吏部侍郎李怀仁,剩下的事自有李怀仁去安排,云绫只需第二日直接上朝面圣即可。 公孙安世在叮嘱时,云绫默默将礼节与注意事项记在心中,仍不放心,还让玲珑记录一份,以便随时提醒她。 待公孙安世说完,她才问道:“师伯,我听闻今上已许久不曾上朝,明日······” 公孙安世自然知晓其意,叹了口气,摇头道:“明日陛下是否上朝我亦不知,见机行事吧。” 闻言,云绫只得颔首应了一声,随即又自怀中取出写好的奏疏递到公孙安世面前,道:“师伯,这是您交待我写的奏疏,您看看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公孙安世接过打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漂亮的簪花小楷,先不说内容如何,光是这手字便教人觉着赏心悦目。 他不禁微微颔首,赞道:“你这手字颇见功底,没少习练吧?”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挠了挠脸蛋,回道:“都是范师父逼的,说我以前写字好似狗爬,委实不能见人,这才下苦功夫练了一阵哩。” 见她如此,公孙安世轻笑出声,他是收到过云绫亲笔信的,想想三年前那字迹,他就有些忍不住想笑。 笑过后,他才细细看起奏疏中的内容来。 云绫按照公孙安世的吩咐,将益州之事事无巨细皆写了进去,中间还穿插着她对于当时局势的分析与判断,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为她在益州的所作所为提供了很好的支撑。 看过这份条理清晰的奏疏,公孙安世不禁微微颔首,笑道:“不错!明日你将奏疏带上,若是陛下上朝了,你便当场呈递到陛下手中。若是陛下没有上朝,你再看我眼色行事。” “是,师伯!” 云绫应下之后,公孙安世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遍面圣细节,这才放她回去。 ----------------- 翌日天还未亮,燕十七早早便到了云绫房中将她唤醒。 “姑娘,该起身了,今日姑娘还需上朝呢。”燕十七轻声唤道。 云绫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心念一动,真气流转,困意顿消。 在燕十七服侍下,云绫梳洗穿戴整齐,早早去了前厅候着。 等不多时,公孙安世也一身官服出现在前厅,看起来精神头不错,显然早已适应了这个时间起身上朝。 府上备好了早点,二人匆匆用过一些后,便一道出了府门,各自翻身上马直往皇城而去。 路上,闲来无事的公孙安世不由打量起云绫来。 云绫如今的身份乃是武将一系,倒不似公孙安世一般穿着袍服。 只见其身着软甲,腰悬凤鸣,一领赤红斗篷随风起舞,未施粉黛的俏脸白里透红,五官精致宛若天成,满头青丝高高束起,马尾随风摆荡,整个人看着明艳绝伦又不失英气。 感受到公孙安世打量的目光,云绫不禁上下看了看自己,不解道:“师伯,可是我有哪里不对?” 公孙安世呵呵一笑,道:“你今日这身装扮并无不妥,我只是感叹当年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如今已是出落得这般姿容绝色、英姿飒爽,未来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小崽子。” 闻言,云绫面露羞赧,红着脸低着头,娇嗔道:“师伯好好的说这些作甚哩。” “哈哈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妮子还害羞上了,倒不似你的性子!” 云绫羞赧的模样惹得公孙安世开怀大笑,二人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皇城而去,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前。 此时,宫门前已聚集了不少朝中大臣,看见公孙安世带着个年轻女子过来,顿时明了来人是谁。 “想必那便是公孙云绫了吧,真看不出来如此姿容绝色的女子竟能在乾州沙场建功。” “听说此女一身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如此年纪,公孙家后继有人呐。” “只是胆子未免大了些,在益州可是弄出不少事儿来。” “今上对其的态度似乎有些耐人寻味,我等还是少议论些为妙。” ······ 一时间,种种议论之声都被云绫听了去。 倒不是她想听,委实是修为到了她这个境界,五感早已超出常人许多,这些朝臣虽然声音极轻,奈何她耳朵够灵啊。 待听到今上对她的态度耐人寻味时,她不由看向了一旁的公孙安世,眼中透露出不解之意。 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公孙安世只得示意她稍安勿躁。 二人翻身下马,一旁自有宫门守卫上前将二人的马匹牵走安置。 随即,公孙安世领着云绫走向一处朝臣聚集的地方,在那群人中云绫还看到了一位旧识,李思道之父,现任吏部侍郎李怀仁。 她当即会意过来,这群人只怕就是她公孙家的政治盟友们了。 果然,待到近前,公孙安世当即向众人郑重地介绍了云绫,随后又一一为云绫介绍面前这些人。 这些人中有礼部官员,有刑部官员,也有大理寺官员,当然最多的还属兵部官员。 兵部左右侍郎尽皆在此,可见公孙安世对于兵部的掌控,外人只怕很难将手伸进兵部去。 见礼过后,又是一番寒暄,宫门终于开启,群臣按照品阶高低有序入内。 云绫乃是地方官员,并不随公孙安世一同入宫,待所有朝臣入宫后,自有内侍将她引到偏殿候命。 这一点,昨日公孙安世就已交代了她,是以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等在一旁。 只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内侍并未将她带到偏殿,而是绕过一众宫殿,直往后宫而去。 云绫是首次入宫,并不认得路,直到路上遇上一人她才惊觉是到了哪里。 面前拦路的女子装扮雍容华贵,眉眼间透着股高高在上之意,正上下打量着一身戎装的云绫。 半晌,她方才询问那引路的内侍,道:“此女是何人,本宫怎的从未在后宫当中见过?一身戎装,模样倒是精致得紧。” 内侍此时已经额头冒汗,低着个脑袋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此,云绫只得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外臣梁州都尉公孙云绫,见过娘娘!” 她心中已猜到面前这女子的身份,身在皇宫之中,装扮如此雍容华贵,除了后宫中的妃嫔们,还能是谁。 只是眼前这位具体是谁,她就猜不出了,但见内侍的反应,眼前这位只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女子见云绫主动答话,却不理睬,眼眸依旧盯着内侍不放,眉宇间隐隐有了不悦,似乎很不满意内侍的沉默。 这时,那内侍也缓了过来,赶忙哆哆嗦嗦地回道:“回贤妃娘娘,这位乃是梁州都尉公孙云绫,此番是奉了圣上旨意入宫觐见的。” 闻言,女子轻哼一声,又瞥了云绫一眼,方才淡淡道:“原是外臣。入了皇宫,就需守规矩些,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也别看。” 说罢,又是一声轻哼,女子抚了抚衣袖径直带着随从走了。 这番举动弄得云绫满头雾水,暗道自己入宫以来一直跟着眼前的内侍,哪里多说多看了? 虽然如此,她至少知晓了这女子的具体身份。 没记错的话,公孙安世曾提到过此人,相国卢之浩的姐姐,天佑帝宠妃,贤贵妃。 “卢之浩今年三十多快四十了吧,他的姐姐看上去竟如同双十妙龄一般,还真是教人意想不到哩。”云绫不禁心中吐槽了一句。 【皇宫大内多的是养颜秘法,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行行行,是我见识少行了吧。” 眼见贤贵妃走远,内侍才长舒了一口气,冲云绫微微颔首,这才继续在前引路。 云绫此时却是心中疑惑,不禁悄声问道:“小公公,你这是把我带到后宫来了啊,不应该是去偏殿等候的吗?” 闻言,内侍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方才小声回道:“陛下口谕请公孙大人到寝宫觐见。” 说罢,便不再理会云绫,自顾自在前引路。 云绫一边跟着,一边在心中嘀咕:“寝宫?好端端的皇帝却在寝宫见我,这是为何哩······” 左右寻思不得,她也就不再去纠结了,料想她一个女子便是进了后宫也无甚大碍,总不至于被人攻讦秽乱后宫吧。 是以,云绫便放心大胆地跟着内侍一路走着,不多时就在一座奢华的宫殿前停住了脚步。 第4章 君前问对 承明殿,坐落于整个皇城中轴线北端,乃是帝王日常听政、理政及休憩居住之所。 殿内,此时除了云绫外并无旁人,百无聊赖之下她也只得在心中与玲珑说说话了。 “玲珑,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哩?这都半个时辰了,一个人都没有。” 【殿外不还有大内侍卫,怎么就没人了。】 “哎呀,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哩。” 【从探测情况来看,后殿有人,只是一直没怎么动弹过。】 “总不能是还没睡醒吧?” 【有可能。天佑帝如今不是颇为怠政吗,朝会都不去了。】 “唉,这都什么事哩······” 正在云绫在心中吐槽之际,后殿终于有了动静。 闻得声响,云绫连忙上下打量自己一番,随即理了理披风,挺直腰板微微低头站好,只等后殿之人出来。 不多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在前方响起,云绫低头垂眸,并未看见来人模样,只留意到一双明黄色的靴子从余光中走过。 片刻后,一个沉稳清亮的声音缓缓说道:“卿可是燕国公孙女,梁州都尉公孙云绫?” 闻言,云绫忙躬身抱拳,朗声回道:“臣梁州都尉公孙云绫惟愿吾皇万岁!” “免礼,抬起头来。” 云绫依言抬头,只见一人高居御座之上,四十出头模样,剑眉朗目,姿容清贵,一身明黄锦缎华服,上绣五爪金龙纹样,头戴紫金冠,腰系白玉带,此刻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只看了一眼,云绫赶紧收回视线,虽然依言抬头,却仍是低眉顺目,不敢多瞧。 天佑帝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绝色女子,见她有些拘谨,不由轻笑出声,道:“卿于益州大胆施为,今日怎的反倒拘谨了?” 闻言,云绫心头一跳,忙抱拳回道:“益州危急,臣恰逢其会方才不得不勉力为之。今日得见天颜,臣心惶恐,不知所措!” “哈哈哈~”天佑帝大笑出声,半晌方才说道:“行了,什么天颜不天颜的,朕也只有两只眼睛一张嘴,没比旁人多出些什么来。” 说罢,天佑帝又一指旁边的空位,笑道:“等久了吧,坐下说话。” “谢陛下赐座!” 待云绫坐定,天佑帝呵呵一笑,道:“益州之事朕虽有听闻,却也不明详情,卿可为朕细说一二。” 闻言,云绫忙要起身回话,却被天佑帝摆手制止,道:“诶,坐着回话吧,本朝没有那许多无用的规矩。” 于是,云绫只得坐回位子,简明扼要地将益州种种说了一遍,天佑帝听着不时微微颔首,似乎对于云绫的处置手段颇为满意。 末了,云绫想起怀中的奏疏,忙道:“具体之事臣已写成奏疏,正欲今日呈递御前。” 说着,她便取出奏疏,起身缓缓上前,双手将之递了出去。 天佑帝取过奏疏,示意云绫坐下,这才打开来细细阅览其中的内容。 半晌,天佑帝合上奏疏,看向云绫道:“卿以为元爱卿可能继续担负益州大都督之责?” 闻言,云绫心中一跳,垂眸回道:“大都督之位干系重大,臣不敢妄言!” “诶,卿于奏疏中说元爱卿两番中毒,朕就想知道他的身体情况还能不能胜任大都督。” 云绫正欲回话推脱,天佑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又道:“卿也说大都督之位干系重大,朕要听实话。” 闻言,云绫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余光瞥见天佑帝神情严肃,心知推脱不过,只得回道:“元大都督虽性命无碍,然元气大伤,精气神皆已大不如前。” “呵呵,滑头。”天佑帝面露笑意,指了指云绫说道:“行吧,朕知道他是你师伯,你个小辈不好说什么,朕也就不难为你了。” “谢陛下体谅!”云绫暗暗舒了口气,忙出言道谢。 殿内沉默半晌,天佑帝一直反复打量着手中的奏疏,却并没有再打开来看,心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云绫则是初次面圣,谨记少说多看,是以天佑帝不发问她也不会主动出言说些什么。 好半晌,天佑帝忽而看向云绫,笑道:“卿今年有十八了吧?” “回陛下,翻过年关臣就十九了。” “啊,是了,再有旬月便到年关。” 说罢,天佑帝又不言语了,云绫也只得默默坐在位置上,这气氛教她颇有些不适应,却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半晌,天佑帝才又说道:“卿年届十九,可曾许了人家?” 闻言,云绫眉梢微挑,不知天佑帝此话何意,只得如实答道:“未曾。” 想了想,她又抢先出言道:“臣自幼长在江湖,却不似寻常世家女子,婚配一事家师早前有言,全凭臣等姐妹几人自行做主,是以家中并无安排之意。” 本欲说话的天佑帝被云绫一阵抢白,也不恼,闻言只是轻笑一声,道:“原来如此。似卿这等奇女子,寻常男儿只怕也难般配,确实不如由卿自决来得好啊。” 说罢,天佑帝又笑盈盈地打量了云绫一番,又道:“此番既然入京,卿不妨在京中多相看相看,各家子弟还是有不少才学出众之人的,呵呵。” “谢陛下关怀,臣自当谨记!” “嗯,今日便到此吧。”天佑帝微微颔首,道:“益州之事卿不必担忧,在朕看来卿行事虽有逾矩之嫌,却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有功无过,回去后且安心等待便是。” “谢陛下体谅之情!臣告退!” 待天佑帝点头,云绫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躬身缓步退出了承明殿,这才寻到先前那引路内侍,一路出宫而去。 她却不知,在她走后,天佑帝将手中奏疏扔回御案,淡淡道:“张英,你说这丫头听懂朕的意思了吗?” 话落,一道尖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道:“老奴以为此女似乎尚未开窍,怕是要浪费皇爷一番好心了。” “呵呵,是啊。”天佑帝轻笑出声,淡淡道:“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成与不成就看朕那几个不肖子有没有这福分了。” 说罢,天佑帝起身转回了后殿,那个尖细的声音也未再响起。 ----------------- 出宫之后,云绫径直回了燕国公府。 一路上,她都在回想天佑帝所说的每一句话。 虽然不解天佑帝为何关心她的婚配之事,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天佑帝并不会因为她在益州的动作而降罪于她。 这算是个好消息,别看朝政似乎皆付与相国卢之浩主持,但主持并非做主,真正做主的还是天佑帝。 只要天佑帝不降罪,即便是卢之浩也拿她没辙。 念及此,云绫的心情出奇的好,一路皆是笑盈盈的,加之其明艳绝美的面容,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目。 回府后,心情大好的她直入后院去拜见李氏,随即便带着小云安在院中玩闹起来。 这一玩闹,就到了晌午时分。 用过饭后,李氏带着小云安去午休,云绫顿时变得无事可做。 就在她寻思要不要出去逛逛长安城时,管家福伯找到了她,原是公孙安世提前回府,正在书房等着见她。 到得书房,公孙安世让福伯亲自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此处。 福伯领命出去,公孙安世这才招呼云绫坐下,问道:“今日可见到陛下了?” 云绫微微颔首,回道:“见到了,内侍直接带我去了承明殿。” “承明殿?”公孙安世眉头微蹙,想不明白天佑帝为何在寝宫接见云绫。 承明殿既是天佑帝日常听政之所,也是天佑帝居住的宫殿,寻常除了亲信大臣,旁人可没资格去那儿。 沉吟片刻后,公孙安世又问起面圣的细节,云绫皆一一作答,不曾有丝毫隐瞒。 待云绫说罢,公孙安世眉头紧锁,细细体会着天佑帝与云绫的每一句对话。 见此,云绫也不敢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只时不时回答公孙安世的问题。 就这样,半个时辰过去,公孙安世似乎有所得,面上不由露出了笑意。 他抬眼看向云绫,笑道:“妮子,看来此前推测无误,陛下的确是在有意保护你啊。有了陛下之意,看他卢之浩还能如何作为。” 说罢,他又打量了云绫一眼,接着说道:“你与师伯说句实话,这么多年可有心悦之人?” 闻言,云绫不由眼睛瞪大,看着公孙安世讷讷道:“师伯,您怎的也问这样的问题哩?我师父可是说过的,我们姐妹的婚事由我们自己做主哩!” 公孙安世心知云绫是误会了,当即笑道:“我自然知晓,也没有为你做主的意思,只是看陛下今日之意,似乎有这个打算啊。” “诶?” 见云绫一副懵懂的模样,公孙安世只得解释道:“我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何愿意保你,但帝王问及臣子婚配之事,多半就是有意指婚的。具体到你身上嘛,想来是某位皇子吧。” 闻言,云绫顿时面上一僵,她这些年可从未考虑过婚配之事。 她如今已经很清楚自己不可能长留于这方世界,未来一旦修为突破至破碎虚空境,不管愿不愿意,都是要离开的。 破碎虚空境对旁人而言或许只是传说,她却可以笃定自己必然能够达到这个境界。 更何况,她在《明神诀》达至第三重后已经容颜不老,她可不想未来自己还是青春年少的模样,相公却成了个老头子。 那等画面,只是想想她就忍不住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因此,她从未想过要将自己嫁出去,不愿在离开之时有太多的牵挂。 如今,皇帝竟然有意为她指婚,对象还是皇子,这就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真实想法她自然没法对公孙安世述说,只得讷讷地表示不愿嫁皇子。 见她如此,公孙安世正欲说话,外间却传来了福伯的声音:“家主,外头来报,太子到访!” 闻言,公孙安世与云绫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莫名之色。 第5章 皇子登门 “这就来了。你且留在书房,我去看看。” 公孙安世说罢便起身离开了书房,独留云绫一人在此。 此时云绫还在想着公孙安世那句“这就来了”,有些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来了?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前脚还在说天佑帝有意为她指婚皇子,后脚太子就登门拜访,可不就是“来了”。 事情也正如云绫所想那般,公孙安世在厅堂见到太子后,不过寒暄了两句,太子就将话题引到了云绫身上。 “公孙尚书,听闻您的侄女云绫姑娘在乾州沙场建功,近来又在益州稳定了变乱,当真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啊!” 闻言,公孙安世默默放下了送到嘴边的茶盏,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 只见他二十出头年纪,剑眉朗目,五官与天佑帝有着七分相似,着一身月白常服,与旁人不同的是常服上绣有四爪金龙纹样,突显出其身份的尊贵。 在其说话时,始终面带笑意,语气谦逊和缓,予人亲近之感。 但公孙安世知道,这只是表象,这位太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目视茶盏中旋转沉浮的茶梗,淡淡道:“殿下过誉了,云绫尚且年轻,行事没个稳妥,还需历练才成啊。” 闻言,太子笑意不改,又道:“公孙尚书何必如此严格,依孤看来,云绫姑娘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说罢,他又好似突然想起一般,问道:“对了,怎不见云绫姑娘身影?孤对这位巾帼奇女子可是神往已久,恨不能尽早结识一番才好。” “殿下抬爱了!小姑娘家家的哪里当得‘奇女子’之称。”公孙安世不着痕迹地瞥了太子一眼,淡淡道:“这妮子没个定性,指不定此时还在长安哪里游逛呢,殿下来得可是不巧。” “呵呵,云绫姑娘青春年少,活泼一些也属寻常。”太子笑盈盈地说道。 就这样,公孙安世与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没营养的话。 期间,太子数次提及云绫,都被公孙安世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最后,实在没办法的太子只得提出了告辞,临了还说道:“听闻云绫姑娘乃是初次来到长安,孤正好近来无事,可带云绫姑娘好好的游览一番长安景致。孤是真心结交,还望公孙尚书能代为转达一二。” 闻言,公孙安世自是满口答应,笑呵呵地送走了这位太子殿下。 转回书房,云绫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书架上的典籍。 见公孙安世回来,她忙放下手中的书籍,问道:“师伯,太子殿下所为何事哩?” 闻言,公孙安世看了她一眼,坐定之后方才回道:“还能为什么,为了你呗。” “我?”云绫指了指自己,语气颇为不解。 公孙安世微微颔首,幽幽道:“想是陛下将指婚之意透露了出去,太子这才匆匆而来,想要先见见你也说不定。” 闻得此言,云绫顿时有些急了,正欲说话,却被公孙安世抬手止住了。 “妮子先别急,就算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陛下的指婚对象也不会是这位太子殿下。”公孙安世郑重地问道。 云绫定了定心神,问道:“为何?” 公孙安世瞥了她一眼,幽幽道:“因为忌讳。” 云绫不解,看着自家师伯,等着他的下文。 见此,公孙安世思索片刻,缓缓道出了他认知中的太子。 当朝太子傅明仁,乃是天佑帝嫡三子,是两年前才被册立为太子的,也是本朝的第三任太子。 至于前两任,自然是他的两位兄长,皆被天佑帝废黜,至今还圈禁在王府中不见天日。 外人皆道太子温良恭顺,有大仁大孝,但在公孙安世看来,这位太子只是掩饰得好罢了。 前两任太子被废,其中未必就没有这位的手笔。 太子如今在卢之浩支持下,实际掌握了东宫左右卫率府,看起来地位极为稳固。 因为群臣皆知,天佑帝对于军权看得极重,能够容忍太子直接掌握卫率府,足见其对太子的信重。 然而,公孙安世却不这么认为。 太子能掌握卫率府是在卢之浩的支持下,卢之浩身为相国乃百官之首,太子又是国之储君,试问这等情况下哪个帝王能够安心? 故而,公孙安世并不看好这位太子。 如今,天佑帝有意为云绫指婚皇子,未尝没有另外扶立一位皇子来与太子对垒之意。 太子有卢之浩支持,若是云绫嫁了某位皇子,辽东公孙氏必然会支持这位皇子,太子也就威胁不到皇帝了。 “帝王平衡之道?”云绫迟疑道。 “不错!”公孙安世颔首道。 云绫咬了咬唇瓣,随即看向公孙安世,问道:“那师伯以为陛下属意的是哪位皇子?” 闻言,公孙安世并未立即作答,沉吟半晌方才回道:“这就要看接下来是哪位皇子来拜访了。” 云绫不懂,公孙安世也就耐心为她解释起来。 天佑帝如今有七位成年皇子,不过嫡子只有三位,还废了两位,其余皆是庶出。 是以,能够与太子对垒的也就四位庶出皇子。 这四位分别是齐王傅明献、韩王傅明徽、燕王傅明洮和晋王傅明泽。 其中,若论才学当以韩王为最,若论武勇则以燕王为首,齐王、晋王皆是一身纨绔气,不值一提。 按公孙安世之意,天佑帝若当真欲扶立一位皇子与太子对垒,最有可能的当属燕王。 说到此处,公孙安世看向云绫,问道:“你可知为何?” 云绫思索片刻,回道:“师伯言其武勇,封号又为燕王,天然便会与我公孙家更亲近一些?” 闻言,公孙安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见此,云绫秀眉微蹙,又寻思起来,半晌方才说道:“文武之道?” “哈哈哈~你啊,果真是聪慧!”公孙安世笑的开怀,看向云绫的眼神也透着欣慰之色。 笑罢,公孙安世当即为云绫详解其中门道。 太子乃是嫡子,性情温良,背后又有卢之浩的支持,天然便是文臣们的首要支持对象,其虽掌握了卫率府,实则在军中并无根基。 燕王则不同,庶子出身不得文臣支持,然而其人武勇,当年更是亲自参与了雁门关大战,在军中颇有声望。 辽东公孙氏又是世代将门,门生故吏遍布军中,原本就是大周军方的顶梁柱。 若是云绫嫁给了燕王,有了公孙家的支持,再加上燕王原本在军中的声望,太子只怕就要寝食难安了。 此事若成,朝中必然分作文武两派,互相争斗又互相制衡。 如此一来,皇帝就能居中调停,可谓高枕无忧了。 听罢公孙安世细致的解释,云绫不禁撇了撇嘴,嘟囔道:“好好个朝廷就非得弄得这般乌烟瘴气哩······” 公孙安世闻言摇了摇头,出声道:“若是满朝文武一团和气,那才是皇帝最不愿见到的情况。唯有如此,皇帝才能扮演调停者,左右逢源。这就是制衡之道,也是帝王之道。” 说罢,他见云绫仍是眉头微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开口道:“你也不必多想,就算事情果真如此,你若不愿,陛下也不敢强求。” 闻言,云绫抬眼看去,不解道:“为何?” 公孙安世笑了笑,一字一句道:“宗师,这就是辽东公孙氏的底气。” 云绫仍是不太理解,当年她曾亲眼见过师公与玄天尊交手,宗师之强她深有体会。 但经历过乾州之战的她更清楚,宗师强则强矣,但面对精锐大军也并不一定就能战而胜之。 想不明白,她便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 公孙安世轻笑一声,道:“妮子,宗师强者可不单单是强在修为,更重要的是威慑力。一位宗师的确难以战胜一支精锐大军,但若是斩将夺旗呢?你也领过军,当知将为军之胆。你想想,若是你被一位宗师盯上,对方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杀你,你怎么想?” 闻言,云绫顿时身子一抖,瞪大了眼睛,讷讷道:“我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哩。” 话音刚落,她顿时明了过来,是啊,宗师固然应付不了精锐大军,但若宗师只针对个别人呢? 天下哪里都去得,天下谁人都杀得,这就是宗师的威慑力所在。 想明白这些,云绫顿时眉头舒展开来,安心了不少。 见此,公孙安世呵呵一笑,正欲说点什么,外间又传来了福伯的声音。 “家主,燕王殿下到访!” 闻言,书房中的二人对视一眼,云绫更是呢喃出声道:“还真教师伯您说中了,这就来了······” 公孙安世捻了捻胡须,叹了口气,说道:“妮子啊,看来得尽快安排你离开长安才成,不然后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事等着呢。” 说着,他已起身向外走去。 云绫自然没有跟随,她依旧安安心心在书房呆着,只等公孙安世见过燕王后回来继续商议。 别看公孙安世说得轻松,她心中却是知晓,虽然有师公这位宗师镇着,但她若不愿接受天佑帝指婚,公孙家还是会承受不小的压力。 是以,终究是要商议一个对策出来才成。 等待的时间里,云绫忍不住与玲珑吐槽起来,心中说道:“这都什么事,陛下怎的连自己儿子都防着哩?” 【那可是至高无上的皇位,谁不想成为天下至尊呢?所以,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会变得多疑敏感。】 “原先你说要教我这些我没学,现在学还来得及不?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就被人算计了去。” 【你师伯今日不就是在教你了,你真当他是在跟你商量啊?】 “难道不是?” 【你自己说,你除了会提问题,有说出什么建议来吗?还不都是在听你师伯给你分析。】 “好像还真没有哩······” 【你也别多想了,你要真想学权谋,那兵法课程可以先暂停一下。】 “为什么不是暂停数理化?” 【没有为什么。】 “······” 第6章 莫名封爵 燕国公府,正厅。 此时,公孙安世正满脸笑意地与一年轻后生交谈着,与他先前面对太子时的疏离模样全然不同。 在他下首坐着的,正是天佑帝第五子,燕王傅明洮。 一眼看去,只觉傅明洮坐姿挺拔,面若冠玉,目似朗星,一道剑眉直插鬓角,一身合体的玄色常服更衬得其人气势不俗。 在与公孙安世交谈之际,其语速轻快,言辞直白,丝毫没有文人温言细语、引经据典的做派。 一举一动皆不难看出,这位燕王的性情颇为果决。 二人寒暄片刻,傅明洮果断将话头引入了正题,只见他抱拳朗声道:“公孙尚书,小王今日乃是为公孙姑娘而来,若有叨扰之处,小王先陪个不是了!” 闻言,公孙安世面带笑意,问道:“殿下可与本官说句实话,今日是您想来,还是遵从陛下之意?” 傅明洮轻笑出声,爽快答道:“不瞒大人,两者兼而有之!小王近来皆在研究乾州战报,公孙姑娘用兵方略小王着实佩服得紧,早有结交之意。正好今日父皇传了口谕,小王也就厚着脸皮来了。” “哈哈哈,殿下爽快!”公孙安世大笑出声,道:“只是殿下来得不巧,云绫贪玩,今日出游尚未回来,殿下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大人此言谬矣!”傅明洮摆了摆手,笑道:“今日虽然不得见,却也是小王的心意,小王相信与公孙姑娘总有结交之日!” 说罢,他沉吟片刻,又道:“想必大人也猜到了父皇之意,小王也就直言了。小王欣赏公孙姑娘才能,是真心欲与之结交为友,至于父皇期许之事,小王以为强求不得。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闻言,公孙安世笑意不改,回道:“殿下既然这般说了,本官也与殿下说句实话。云绫虽是收养,吾妹却是待之如己出,家父与我也是疼爱这孩子的。吾妹早已有言在先,是以,她的婚事我们都不会插手。殿下可能明白本官之意?” “自然明白!”傅明洮微微颔首,抱拳道:“还请大人相信,小王是真心结交,并无半分强求之意!” “如此便好。” “既然公孙姑娘今日不在府上,小王这便告辞了,改日小王再登门拜访!” 闻言,公孙安世起身相送,直送出府门方才回转。 傅明洮走得很干脆,并没有因为要顾及颜面而与公孙安世闲谈。 这一点公孙安世还是很满意的,目的明确,行事果断,的确是军中历练出来的做派。 说实话,若是云绫不得不嫁与哪位皇子,他还是更看好这位燕王的,至少这两人在一块儿应该能处得来。 不过,最终如何就不是他公孙安世能左右的了,而且云绫看起来很抵触此事,他也就不再去想了,顺其自然吧。 回到书房,公孙安世简单地与云绫描述了一番燕王的言行,又道:“这几日你就留在府中不要外出,对外我就说你突有所悟闭关了。”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笑道:“师伯,要不我干脆直接去终南山如何?我正好还有事要与师公说哩。” “不成,今日调你入玉麟卫的奏疏我已递了上去,不日就会有结果。而且,你师公正在闭关,你去了也见不着人。”公孙安世摇头道。 “闭关啊,难怪哩。” “难怪什么?” “我早前给师公送了封信,却一直没有回音,正奇怪着哩,这下可算知道原因了。” “给你师公写信?有什么事是师伯不能帮你办的,还得找上你师公?”公孙安世没好气地问道。 闻言,云绫吐了吐舌头,俏声道:“师伯啊,这是个大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哩,您就别吃味儿啦!” 公孙安世没好气地瞥了云绫一眼,哼哼两声没有说话。 见此,云绫嘿嘿一笑,好一阵讨巧卖乖,直到确定公孙安世没有生气,这才告辞而去。 待她走后,公孙安世不由眉头一皱,喃喃道:“这妮子藏着什么秘密非得惊动她师公的,还越少人知道越好······” ----------------- 之后的几天,云绫就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难得清闲下来,她没事就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外人看着她似乎整日无所事事,实则她每天都在跟着玲珑学习权谋之道和其它知识。 太子与楚王倒是又来过两次,不过都被公孙安世以云绫正在闭关为由给挡了回去。 这日,正是课间时间,云绫坐在院中闭目晒着太阳,享受这难得的悠闲,福伯却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闻得动静,云绫睁眼看去,笑道:“福伯,什么事这般急哩?” 福伯走到云绫身前,拱了拱手,笑道:“小小姐,大喜事啊!家主唤小小姐往书房一趟,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往书房而去。 路上她问福伯是什么大喜事,福伯却不答,只说她去了就知道了。 见此,她也不再多问,快步往公孙安世的书房走去。 到得书房,甫一进门她便见到了满脸喜色的公孙安世,赶忙行了一礼,笑道:“什么事能让师伯您也喜形于色了?” 闻言,公孙安世大笑出声,示意云绫近前来,随手取过书桌上一物递了过去。 云绫一看,那不是圣旨吗? 她狐疑地看了公孙安世一眼,伸手接过,展开来仔细查看。 片刻后,她猛地一抬头看向公孙安世,惊诧道:“师伯,这是真的?!” “圣旨还能有假?”公孙安世捋着胡须,满脸笑意地回道。 不怪云绫如此,实在是圣旨上的内容有些过于不合常理了。 排除掉那些晦涩难懂的辞藻,这份圣旨的核心内容就一个,封爵。 是的,给云绫的封爵圣旨。 按说这种圣旨是应该云绫亲自接旨的,不过公孙家对外宣称她正在闭关,宣旨内侍也未强求,就由公孙安世代为接旨了。 南郑县男,实封百户。 这就是云绫如今的爵位,虽是最低等级的男爵,难得的却是那实封百户。 遍观满朝文武,拥有爵位者本就不多,拥有实封者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如一代重臣韩元让也仅在告老后得了五百户实封,又如位高权重的公孙弘如今也仅实封三百户。 云绫一介男爵,却实封百户,说起来也是大周立国以来头一份了。 难怪一向还算沉稳的公孙安世都忍不住笑意,喜形于色了。 相比之下,云绫却要淡定得多,甚至心中还有些隐隐的不安。 爵位,自古而来皆是清贵的,大周更是对爵位封赏极为慎重,非有大功者不得封爵。 她自问乾州军前之功已有勋官为赏,此次益州之事功过尚且两说,这个爵位来得着实蹊跷。 公孙安世见她凝眉不语,面无喜色,不由问道:“你这妮子得了封爵不高兴吗?” 闻言,云绫皱眉看向公孙安世,迟疑道:“师伯,您不觉得这爵位来得蹊跷吗?若说是乾州的战功,早已封赏过了,若说是为此次益州之事,那就太过了。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哩?” 云绫这么一说,公孙安世也反应过来,此前光顾着高兴,倒是忽略了这些。 倒也不能怪他,大周历来慎封爵位,如今家族中突然有人封爵算得上是天大的喜事了,他一时兴奋之下难免忽略了旁的。 此时得云绫提醒,他顿觉此事怪异。 封爵这等圣旨可不是皇帝金口一开就能发出的,皇帝口述旨意,中书省草拟圣旨,门下省审核用印,尚书省存档颁行。 如此一套流程下来,不说别的,单就尚书令卢之浩那一关就不好过。 然而,这份圣旨就这么出现了,云绫顺顺当当地就封爵了,公孙安世事先甚至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作为六部尚书之一,似封爵这等事他不可能事先收不到一点风声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份圣旨是天佑帝一手操办的,亲自起草,亲自用印,又亲自派人颁旨,中间不曾假手于人。 公孙安世思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么一种可能,这让他面上喜色尽消,眉头就没松开过。 见此,云绫也是秀眉紧蹙,沉默不语。 好半晌,公孙安世方才叹了口气,缓缓道:“妮子,你说得没错,这封圣旨蹊跷大着呢。或者说,是陛下行事蹊跷。” 说着,他便将先前想到的可能说给了云绫听,随即又道:“陛下保你也就罢了,总还能找到说得过去的理由,可这次······我实在想不出来是为什么了。” 公孙安世想不出来,对于朝局几乎两眼一抹黑的云绫就更加不明所以了。 二人在书房枯坐半晌,最后皆无所得,不得不各自散去。 云绫带着圣旨和一并封赏下来的男爵服回到小院,皱眉摆弄着玄色的服饰,心中与玲珑合计着此事。 然而,玲珑也弄不明白天佑帝的打算,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公孙安世则匆忙写了一封信,将此事原原本本记述其中,随即唤来福伯,要他火速将信送往终南山。 此事透着蹊跷,他参悟不透,只得向父亲公孙弘求援了。 “也不知父亲出关没有······这位陛下,我是愈来愈看不懂了······”福伯退下后,公孙安世望着书房外的荷塘景色,喃喃自语道。 与此同时,云绫封爵的消息已在长安群臣中传开了。 卢之浩坐在官署内面无表情地打发走报信之人,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意涌上心头,随即又是一股惧意悄然填满心间。 他恨的自然是公孙家得势,他很清楚自己能够有如今的地位,全凭姐姐得宠而他自己又能逢迎上意,真要论底蕴他是远远不及公孙家的。 他惧的同样也是公孙家,如今看来公孙云绫极得皇帝看重,近日太子与燕王频频拜访公孙家,朝中早有传言陛下有意为此女指婚皇子。 此事一旦成了,作为政敌,他卢之浩又能在现在的位置上坐多久? 念及此,卢之浩是既恨且惧,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公孙家与皇家结亲! 第7章 宗师还京 这日,云绫正在演武场修习武技,燕家兄妹与莫言之皆在一边旁观。 只见场中女子脚步不停,手中凤鸣清吟不绝,身形翻舞之间,洒下一片剑影,微微泛起赤红的剑气始终不离剑身三寸。 时值冬末,天气寒凉,但演武场上散发出的丝丝灼气却熏得几人如在暖春时分。 就在此时,福伯匆匆而来,站在一边呼道:“小小姐,您且停一停,家主请您往书房一叙。” 闻言,云绫动作一顿,随即一招收式,还剑入鞘,将凤鸣抛给一旁的燕十六,笑道:“有劳福伯了,我收拾一下,这便过去。” 说罢,她便领着燕十七回了房间,梳洗一番方才往书房过去。 她一走,燕十六也就回了亲卫居住的别院,莫言之眼看无事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书房门前,燕十七自觉止步守在门外,云绫则快步入内,未曾想房中除了公孙安世外,还有一人在此。 “师公!”云绫惊喜出声,赶忙上前见礼。 公孙弘开怀一笑,伸手扶起云绫,喜道:“好个妮子,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说罢,他伸手一指公孙安世身旁的空位,示意云绫坐下说话。 云绫依言,先是冲公孙安世行了一礼,这才坐下,一双凤眸看向公孙弘,只等下文。 见此,公孙弘也未耽搁,坐回书桌后看向公孙安世,沉声道:“前日的信为父看过了,信中所言之事你不必担心,稍后老夫会亲自进宫一趟。” 说罢,他又看向云绫,面露笑意,道:“妮子,你此前信中所言可验证过了?” 闻言,云绫有些为难地看了公孙安世一眼,并未立即回话。 公孙安世见了,不由啧了一声,没好气道:“怎么,师伯还听不得了?” 闻言,云绫无言以对,只得嘿嘿一笑。 公孙弘此时却摆了摆手,看向公孙安世道:“诶,你也莫要怪云绫瞒着你,此事的确兹事体大,又事关玉瑶,妮子谨慎也是应当。” 得知事关妹妹,公孙安世顿时心中一凛,正了正神色,回道:“父亲哪里话,儿子岂会怪这妮子,不过逗弄她罢了。” 闻言,公孙弘也不理他,转而看向云绫,笑道:“你只管说来,你师伯身为家主,此事他也需知晓才成。” 得了准话,云绫也不再藏着掖着,将在蜀中遇上傅昭玟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待她说完,房中三人皆是面色凝重,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半晌,公孙安世方才出声,唏嘘道:“想不到他竟然还活着······” 说罢,他看向上首的公孙弘,拱手道:“父亲,此事若是被朝廷知晓,少不得会被人拿去做文章,届时小妹的处境只怕······” 闻言,公孙弘微微颔首,抚须道:“不错!所以,你也别怪妮子谨慎,此事断断不可外传。” 说罢,他又看向云绫,问道:“妮子,你亲眼见过傅昭玟,还和他交过手了?” 见云绫点头,他又问道:“知晓傅昭玟活着的,除了你和那顾廷,可还有旁人?” 闻言,云绫凝眉思索片刻,这才回道:“师公,当日设局之时我并未告知尤三等人要擒拿的是何人,是以他们并不知晓。目前来看除了我和顾廷外,另一个知情的空空道人已被关押在天机门,不过不排除还有其他十八侍从的后人知晓。” “十八侍从后人······”公孙弘抚须沉吟片刻,看向公孙安世道:“岳家那个现今如何了?” 公孙安世想了想,拱手回道:“岳爽及其家眷如今都被安置在辽东本家,这几年并无异动,也无外人与之接触。” 公孙弘点了点头,又看向云绫问道:“妮子,这十八侍从后人,你还知道哪些?” 闻言,云绫当即将知道的几人说了出来,巴蜀绿林道盟主谢远,已纳了投名状的顾廷,还有身份存疑的莫言之。 公孙安世此时出声道:“莫言之,是你这次带来长安的那个?” 云绫颔首,道:“当年十八侍从之一的莫问之以鸳鸯钺闻名,这莫言之也擅使鸳鸯钺,而且据顾廷交待莫家后人的名字正是莫言之。只是,我曾几次试探,皆被他含混过去,是以我才说他身份存疑,将之带在身边也好就近看管着。” “稳妥。”公孙安世点头表示认同,旋即看向上首问道:“父亲,后续我们如何行事?” 闻言,公孙弘抚着胡须,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傅昭玟此人野心勃勃,而且凉州很可能已被他暗中掌控,此事必须慎重。” 说着,他言语一顿,抬眼看向云绫,问道:“妮子,可知当日救走傅昭玟的是何人?” “身形太快,只有一个猜测。”云绫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事后回想,那人的身形颇似阴姹派掌门白霜儿。而且,白霜儿本就与傅昭玟不清不楚,是以很可能救人的就是她。” 话音落下,房中再次陷入安静,三人都未再说话。 公孙弘是在筹谋后续之事,而公孙安世与云绫则是在等着前者的吩咐。 好半晌,公孙弘才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二人道:“此事终究不能瞒着玉瑶,妮子,这封信就你来写吧。安世,多往凉州安排细作,务必摸清楚凉州的真实情况。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们不能给朝廷留此大患。” 待二人应喏一声,公孙弘长身而起,负手道:“此事暂且如此安排,追捕之事不急一时。老夫这便入宫一趟解决妮子的事。”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离开了书房。 公孙安世看了身旁的云绫,哼哼两声,没好气道:“这就是你说的大秘密,看你下次还瞒着师伯不。” 云绫娇俏一笑,嘿嘿两声蒙混过去,又好一阵讨巧这才与公孙安世各自散去。 ----------------- 皇宫大内,宫禁森严,寻常官员无诏不得入宫,但燕国公公孙弘显然不在此列。 他刚刚出现在视线中,宫城守卫就已开启了宫门,同时消息也飞快传入了天佑帝耳中。 承明殿,公孙弘到时,天佑帝已好整以暇地在那儿等着了。 “老臣公孙弘,惟愿吾皇万岁!”公孙弘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朗声祝贺。 “爱卿免礼,赐座!”天佑帝面带笑意,道:“爱卿今日怎的有暇入宫来了?” 闻言,刚刚坐定的公孙弘又起身抱拳道:“老臣得知家中子弟觅得封爵,特来谢恩!” 见此,天佑帝抬手示意坐下说话,随即笑道:“爱卿可不是在乎这些俗礼之人呐,是为了封爵一事来的吧?” 天佑帝这话虽是问句,但谁都听得出内里笃定的味道。 公孙弘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当即抱拳回道:“陛下圣明!老臣正是为此事而来!我朝于爵位一事素来谨慎,云绫虽有些许微末之功,却着实不到封爵的地步。是以,圣旨一下,家中小辈惶恐难安,这才求到了老臣头上。” 闻言,天佑帝呵呵一笑,道:“爱卿何需多疑,朕不过是喜爱令孙罢了。这姑娘当年勇夺演武大会魁首,若非爱卿言其年幼,朕当年就召她出仕了。至于封爵嘛······” 说着,天佑帝言辞一顿,看了眼神色恭谨的公孙弘,这才接着道:“旁人或许不知,朕却是清楚的,当年能顺利寻回皇极玺,令孙是有大功的。如此之功,仅封一个男爵,朕已是觉得亏待功臣了。” 话音落下,公孙弘暗暗舒了口气,放心了不少。 封爵本是好事,但没来由的封爵就是大大的坏事了。 不管这是否是天佑帝的真实想法,至少云绫封爵有了一个谁都无法辩驳的正当理由。 当年虽对寻回皇极玺的细节有所保密,但皇极玺是公孙家寻回的,这一点满朝文武算得上是人尽皆知的。 以这一点来解释云绫的封爵,倒也足可堵上旁人的嘴。 不过,今日他入宫除了封爵之事外,还有一件事是需要处理的,那便是指婚。 念及此,公孙弘起身再拜,谢过天恩,旋即话锋一转,道:“陛下,老臣性子直,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燕国公何须如此,有事尽管说来,朕岂会因言怪罪国之重臣。”天佑帝满脸笑意地回道。 “那老臣就直说了。”公孙弘看向御座上的天佑帝,道:“老臣听闻陛下有意为我那孙女指婚,不知此事可当真?” 闻言,天佑帝面色一僵,迟疑片刻方才回道:“朕确有此意!不过爱卿放心,朕绝无强求之意,一切还看孩子们的缘份。” “既然陛下如此说,那老臣也就不再多言了。只是有一事老臣不吐不快,若然冒犯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爱卿尽管道来,朕绝不怪罪。” “储君,国本所在,陛下此前已废黜两位储君,一度引得朝堂动荡。老臣伏愿陛下三思,不可再轻动易储之念!” 说罢,公孙弘深深一拜,垂眸不语。 天佑帝闻言,神情莫名,笑意虽然不改,但眼神中却精芒不断,似乎正在酝酿什么风暴。 一时间,殿中几近落针可闻,君臣二人谁都没再说话。 好半晌,天佑帝倏的怅然叹息,缓缓道:“燕国公,你我君臣二十几年,朕知道你那份忠直之心,是以朕不会怪你。但是,这样的话,朕以后不希望再从你的口中听到。旁人如何说,朕不在意,朕只希望你能够始终站在朕这一边。” 闻言,公孙弘神情肃穆,看向高居御座的天佑帝,言辞恳切道:“陛下,老臣从来都是陛下的人。陛下但有吩咐,老臣便是舍了这一身修为也定然要为陛下办到!只是,老臣除了是陛下的臣子,也是一个父亲,一个祖父,还望陛下垂怜!” 说罢,他又是深深一拜。 天佑帝定定地看着公孙弘,默然无语,半晌方才拂袖起身,淡淡道:“朕乏了,卿退下吧。” 说罢,他已转向后殿,身影渐渐消失在屏风之后。 “老臣恭送陛下!” 第8章 被迫上任 公孙弘出宫后并未返回燕国公府,至于去了哪儿无人知晓,直至深夜方才回到燕国公府。 翌日一早,公孙弘便召集公孙安世和云绫到了书房。 三人刚刚坐定,公孙弘当即开口道:“昨日入宫,妮子封爵之事无需再担心了,有人问起便说是寻回皇极玺之功。至于指婚,陛下金口玉言不会强求,妮子大可不必在意,从心便好。”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但见师公和师伯面色仍旧严肃,她也不自觉严肃起来。 公孙弘顿了顿,接着又道:“不过,天心难测,陛下心中究竟怎么想的,老夫也说不好。是以,妮子在长安这段日子,要尽可能避免与皇子接触,尤其是太子和燕王。” 云绫点头应下,表示在接下来的日子她就宅在燕国公府不出去了,想来太子和燕王也找不上她。 对此,公孙弘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云绫的法子也算是权宜之策了。 他转头看向公孙安世,淡淡道:“派往凉州的细作你要抓抓紧,越早摸清凉州的情况对我们越有利。另外,老夫昨日去见了几位老友,妮子在长安应该呆不了太久,你多看着她些。” 闻言,公孙安世点头应下,旋即回过味儿来,问道:“父亲要走?是回终南山?” 公孙弘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暂时不回终南山了,昨日老友提及北方出了个人物,老夫需得去看看。” “什么样的人物竟需父亲亲自去看?” 不单公孙弘惊讶,一旁听着的云绫也是心中惊奇,不由看向公孙弘,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公孙弘呵呵一笑,抚须道:“据老友所言,此人名唤姚崇训,今年也才二十有六,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目下还只是一介小吏,老友托老夫考察考察,也算是为国量才了。” 闻言,公孙安世当即明了,笑道:“您说的这位老友,莫非是韩公?” “不错,正是唐国公韩元让!此子是他游历之时发现的,奈何他已告老,不便举荐,这才托了老夫。” 公孙弘笑呵呵地回了一句,随即看向云绫,嘱咐她近期千万注意不可与皇子多作接触。 对于师公的一再嘱咐,云绫自是一一应下,她原也没打算与皇子有什么往来。 然而,世事往往并非皆能如愿。 就在公孙弘离开的两天后,云绫正百无聊赖地在演武场上活动筋骨,福伯却匆匆来报宫里来了人。 一问之下,她才得知是天佑帝召她入宫。 无奈,她只得换了县男服饰,登上内侍带来的马车,一路入宫而去。 仍是在承明殿,云绫入内时就见一身着玄色蟒袍的青年正在品茶。 那人见了云绫,微微一愣,旋即起身抱拳施礼,笑道:“在下傅明洮,见过公孙姑娘!” 闻言,云绫当即还礼,恭声道:“原是燕王殿下当面,下官失礼了!” 话落,傅明洮朗笑出声,道:“姑娘无需多礼!在下久闻姑娘大名,奈何无缘得见,今日倒是巧了,使在下夙愿得偿,当真可喜也!” 说罢,他将手一抬,示意云绫在其身旁坐下叙话。 云绫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却不着痕迹地脚下一转,坐到了傅明洮对面。 傅明洮微微一愣,只得面露讪笑,坐回位子后还频频看向云绫。 只是二人之间相隔不近,他有心与云绫说话,却又碍于宫廷礼法不好大声喧哗,只得作罢。 二人就这么相对而坐,各自默默享用着宫女内侍送上的茶点。 不多时,后殿脚步声响起,天佑帝一身明黄袍服转了出来,径直登上御座,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年轻。 见他们相对而坐,默然无语,天佑帝也不禁微微一愣,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待见礼过后,天佑帝看向云绫道:“朕为卿介绍一下,此子乃是朕的第五子,封号燕王,模样倒也周正,也颇有勇力,如今兼任着左金吾卫大将军,拱卫长安。” 闻言,云绫冲傅明洮微微颔首,又看向天佑帝,拱手道:“陛下天威,皇子各有其才,燕王殿下的事迹臣也多有耳闻,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天佑帝有些好笑地看着一本正经的云绫,暗道:小小年纪这官话倒是学了不少,既夸了燕王,又不留话头让人继续说下去,还真是滑头。 随即,他收拾心情,笑道:“今日朕召你二人前来,只为一件事。” 说罢,他看向傅明洮,手边取过御案上的一本奏疏递了过去。 傅明洮见状赶忙起身上前双手接过,旋即缓缓退回原位,打开看了起来。 云绫好奇,视线不由投了过去,却也没有多问。 皇帝既然召见她,自然会与她说个明白,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果然,在燕王看完奏疏,在天佑帝示意下将之送到了云绫跟前。 云绫起身接过,道谢一声后便安静地看了起来,在此期间天佑帝不发一言,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绫,眼中满是探究。 奏疏内容并不多,不过十数个呼吸云绫就已全部看完。 只是看完之后,她的脸色有些难看,眼角余光不由瞥向御座上的天佑帝。 只见天佑帝仍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好整以暇地品着茶水,似乎并未留意到云绫难看的脸色。 见此,云绫定了定心神,将奏疏双手送回御案,旋即缓缓退回原位,全程未发一言,也未去看天佑帝的神色。 待她坐定,天佑帝方才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道:“公孙爱卿,对于奏疏中的内容,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闻言,云绫心中一凛,起身回道:“回陛下!奏疏中所言不假,臣在蜀中的确遭遇过一人,其自称是燕王傅昭玟。只是此人以铁面遮掩,臣也未曾见过其真面目,难以辨别真伪,是以并未上奏朝廷。” “哦?那么此事还有何人知晓?”天佑帝幽幽问道。 “臣回到长安后,将此事告知了师公与师伯,师公吩咐师伯加派人手调查此人,一旦查明,无论是与不是,皆会即刻缉拿归案!” “嗯,燕国公素来公忠体国,公孙家亦是忠义传家,有你们料理此事,朕也就放心了。” “谢陛下信任!臣等定不负陛下信重,将此人的真实身份调查清楚!” 话音落下,天佑帝仿佛刚刚发现云绫始终在站着回话,当即摆了摆手,笑着让云绫坐下。 转眼,他看了看一旁不明所以的燕王傅明洮,笑着对云绫说道:“对了,昨日唐国公来信向朕举荐卿,正好如今左金吾卫尚缺个中郎将,不知卿可愿意?”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余光瞥向傅明洮,颔首道:“为君分忧本就是臣之本分,陛下旦有所命,臣无有不从!” “哈哈,好!”天佑帝抚掌大笑,当即朗声道:“既如此,朕便命卿兼任左金吾卫中郎将之职,其他官职如旧,圣旨稍后便到。日后,卿可得帮朕好好指点指点燕王如何治军领军才是!” “陛下言重了!”云绫抱拳回道:“燕王殿下尝在雁门关对敌,是臣该向燕王请教才是!” “哈哈,无妨,你们年轻人互相探讨,共同精进,也不失为我大周之福啊!”天佑帝笑道。 傅明洮此时也反应过来,心中大喜,抱拳道:“父皇放心,有公孙将军辅佐,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闻言,天佑帝深深看了一眼傅明洮,笑道:“燕王志气,还需虚心任事才好!” “是,父皇!” 之后,天佑帝便随口问了问云绫日常的生活,云绫也随口一一回复。 许是见云绫有些心不在焉,天佑帝也并未留她太久,单独留下傅明洮便放她出宫去了。 待她走后,天佑帝看了眼面露喜色的傅明洮,淡淡道:“燕王,你可知朕今日为何如此?” 傅明洮微微一愣,旋即收起一脸喜色,恭声道:“儿臣愚钝,还望父皇解惑。” 闻言,天佑帝轻哼一声,幽幽道:“燕王英果类我,日后行事还当多思多想,不可莽撞。公孙云绫既有家传武道,又得范明承教导文学,你需好好向她请教才是,不可自视高贵便轻慢了她。” 傅明洮闻言心中一动,当即明白了天佑帝这是意有所指。 傅明洮原本只留意到云绫出身辽东公孙氏,交好了她便是交好了军方,却忽略了她的另一重身份。 澄心书斋山长范明承的弟子,这层身份足可教朝中那些澄心书斋出身的大臣们明里暗里的支持她。 如此一来,无论是武勋一脉,还是文臣一脉,她都有了一定的人脉。 若是能将云绫变成自己人,也就意味他不单能获得军方的支持,还能分润到部分文臣的支持,势力将一举超过太子。 念及此,傅明洮有些迟疑地看向天佑帝,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天佑帝见此,盯着傅明洮,只轻哼一声,并未说话。 傅明洮哪还能不明白,顿时心中升起一股狂喜,朗声道:“父皇放心!儿臣对公孙姑娘唯有仰慕之情,岂敢轻慢于她!” “如此便好!朕乏了,你退下吧。”天佑帝摆了摆手,就此打发了傅明洮离开。 天佑帝与傅明洮的对话云绫自然不知,回燕国公府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究竟是谁把傅昭玟的消息送到天佑帝手上的。 她虽看了奏疏,然而奏疏上并未署名,回想知道此事的拢共就那么几个,谁都没机会向天佑帝送消息。 直到回府她也只能猜想天佑帝有着自己的情报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合理解释了。 “能缔造出当今盛世的帝王,即便有些怠政,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哩。”云绫喟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公孙安世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府上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听完云绫对于今日入宫种种的描述,公孙安世久久无语。 半晌,他才轻叹一声,道:“君命难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面上写满了无奈。 第9章 太子相邀 翌日朝会之后,圣旨就送到了燕国公府。 云绫恭恭敬敬地接了旨,又送走了宣旨内侍,从这一刻起她也就正式兼任了左金吾卫中郎将。 同时,这个消息也飞速在朝臣中传递着,他们都在猜测天佑帝的用意。 大周中央朝廷直接控制的正规军号称“十二卫军”,分别是:左右翊卫、左右武卫、左右御卫、左右屯卫、左右骁骑卫和左右金吾卫。 每卫满员三万,皆为战兵,合共三十六万大军,横压当世。 这其中,论战力以左右骁骑卫为首,驻扎于长安城外,是大周野战用兵的主力。 其次便是左右金吾卫,负责拱卫京都长安,轮流驻扎于皇城之内,号称“禁军”。 其余八卫则分散驻扎于长安左近州县,各司其职,形成长安外围防御圈。 左金吾卫大将军乃是骁勇的燕王傅明洮,曾于雁门关大战时沙场建功,颇得军心。 而今,云绫出任左金吾卫中郎将,成为燕王的副手,这背后的意味不得不令朝臣们用心揣摩。 无他,只因云绫的出身。 太子册立不过两年,原本有群臣之首的卢之浩支持,又掌握了东宫卫率府,地位还算稳固。 若是燕王因此与公孙家搭上了关系,甚至设法取得了后者的支持,那储位之争只怕又将搅动朝局。 群臣私下议论此事,东宫之中的太子傅明仁同样愁眉不展,甚至为此大发脾气,摔碎了心爱的玩物。 发泄一通后,傅明仁冷静了一些,坐下思索片刻,旋即唤来贴身内侍,吩咐道:“速去请相国前来。” 内侍赶忙应下,一路小跑着去了尚书省官署,好在都在皇城之内,倒也没让傅明仁等太久。 卢之浩一入东宫先与傅明仁行了礼,随即问道:“殿下急召,可是为公孙云绫之事?” “不错!”傅明仁颔首,示意卢之浩坐下说话,道:“孤多次拜访燕国公府皆被挡了回来,如今那公孙云绫成了老五的副手,如之奈何?” 闻言,卢之浩沉吟片刻,轻声道:“殿下,陛下此举正是为扶立燕王与殿下相争,殿下万不可操之过急。” “嗯?相国何意?”傅明仁不解地看向卢之浩,皱眉问道。 “殿下想想您的两位兄长。如今陛下正春秋鼎盛,而太子您业已娶妻生子,陛下如何能不防范一二。” “相国之意,是父皇在疑孤?” “陛下还是信任殿下的,否则也不会同意殿下亲自执掌军权。只是帝王心术,皆在‘平衡’二字。” 闻言,傅明仁深吸一口气,半晌方才叹道:“平衡,说到底父皇还是不信任孤。相国以为孤该当如何应对?” “以不变应万变。” “何解?” “自古立嫡不立长,陛下唯有三位嫡子,殿下已正储位,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有时候做多错多,反会授人以柄。” 傅明仁皱眉思索片刻,迟疑道:“那就看着父皇将老五扶起来?相国须知若是辽东公孙氏决意扶保老五,那孤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卢之浩闻言捋了捋胡须,轻笑一声,道:“殿下不必担心,臣虽与公孙家不对付,却也正因为如此,臣才更加了解公孙家。以臣看来,公孙家以忠义传家,只会忠于皇帝陛下,决不会掺和皇储之事的。” “相国莫要忘了,父皇可是有意指婚的。老五和公孙云绫皆是青春年少,若是朝夕相处之下生出情分来······” “殿下多虑了。公孙云绫江湖之女,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岂会愿意嫁入皇家处处受制?” “相国就这么肯定?” “您看看她的师父也可窥得一二。以臣看来,若非公孙家年轻一代尚无人能挑大梁,公孙云绫都未必愿意出仕为官。” 卢之浩的话令傅明仁陷入了深思,好半晌他才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见此,卢之浩抚了抚胡须,笑道:“殿下,话虽如此,但凡事都得防上一手,您得空还是需得与公孙云绫结交结交才是。” 闻言,傅明仁叹了口气,摇头道:“孤看得出来,公孙家是不会轻易让孤见到此女的。或许正如相国所言,公孙家无意掺和储位之事吧。” “无妨,如今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嗯?”傅明仁不解地看向卢之浩,问道:“什么机会?” 卢之浩抚须轻笑,道:“公孙云绫刚刚封爵,群臣皆是不明所以,公孙家对外放出消息乃是因为寻回皇极玺之功。皇极玺于我朝之重要,相信殿下是明白的。如此功臣,您身为国之储君,岂能无所表示?” 闻言,傅明仁抚掌大笑,起身冲卢之浩就是一拜,喜道:“相国解我忧矣!” 卢之浩赶忙起身让过,扶起傅明仁,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 另一边,燕国公府,云绫收到请柬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看向身侧侍立的燕十七,说道:“十七,你说这太子好端端的,给我送请柬作甚哩?” 闻言,燕十七想了想,回道:“姑娘,请柬上不是说了吗,是太子殿下设宴酬谢姑娘寻回皇极玺,同时也是庆贺姑娘封爵哩。” 云绫啧了一声,摇头道:“封爵都是几日前的事了,早不设宴晚不设宴,偏偏今日我上任左金吾卫才送来请柬,麻烦!” 见此,燕十七也是不明所以,只得皱眉思索起来。 奈何她从小飘零,本就没读过什么书,进入血杀楼后学的又是暗杀之道,哪里想得明白这些。 其实云绫并非看不出来傅明仁的用意,只是一时没想好要如何应对罢了。 公孙弘离开前反复嘱咐她不要与皇子过多接触,如今可好,她不但成了燕王的副手,太子还寻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找上门来。 念及此,她不由叹了口气,喃喃道:“真不如闯荡江湖来得痛快······” 就在此时,闲得快发霉的莫言之晃荡了过来,正好听见云绫的叹息,不禁出声问道:“不知都尉是在为何事烦恼,可能与属下说道说道,属下也好为都尉参详一二?” 云绫寻声看去,见是莫言之,微微颔首致意,随即淡淡道:“太子设宴相请,我正不知如何应对为好,莫校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妨说上一说。” 闻言,莫言之一面快步走向云绫,一面在心中思虑起来。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感受到云绫对他的防备与冷淡,这次倒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别看他整日被拘在燕国公府无所事事,实则他早已通过府中下人探听了不少外界的消息,对于云绫如今的苦恼也能体会一二。 虽然详情知道得不多,但云绫显然是不太想赴宴的,换句话说是不太想与太子接触。 莫言之心念电转,短短的一段路程,他便已想好说辞。 只见他冲云绫施了一礼,这才缓缓说道:“都尉似乎不太想与太子过多接触,这倒也好办。” “哦?说来听听。”云绫来了兴致,倒想看看莫言之有何法子。 莫言之心中念头百转,嘴上却是一刻不停,当即说道:“属下还是行商时,也会不时遇上不愿搭理却又不得不面对之人,通常这个时候属下就会邀请一位够分量的人,而后再宴请那人。如此,既可达成目的,属下不方便商谈的事也可由同行之人去商谈。” 说罢这些,莫言之便面带笑意地看着云绫,不再言语。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瞥了莫言之一眼,淡淡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正是!”莫言之微微躬身,恭敬地回道。 云绫深深看了莫言之一眼,旋即笑道:“果然是走南闯北之人,见识就是多哩。那不知莫校尉以为我当请谁同往?” 莫言之沉吟片刻,笑道:“太子殿下贵为储君,若要说分量除了今上自是无人可比,只能尽可能往尊贵上靠了。” 闻言,云绫笑而不语,半晌方才出声道:“莫校尉所言甚是!行吧,那我便好好想想人选,莫校尉且自去吧。” 莫言之闻言微微一笑,躬身告退,临走前还看了燕十七一眼。 燕十七见了,面色一冷,转过头不去看他,他也只得悻悻地离开了小院。 二人的互动云绫也看在眼里,瞥了莫言之离去的身影一眼,并未说什么。 本心来说,她觉得莫言之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人选嘛,她也听出了莫言之的暗示。 尽可能往尊贵上靠? 太子为储君,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太子稍次一些的自然是皇子亲王们了。 云绫认识的皇子亲王有且只有一人,那便是燕王傅明洮。 然而,傅明洮却是最不合适的。 天佑帝有意扶立一位皇子与太子对垒,从而稳固皇权,如今看来其人选便是傅明洮。 相信今日这道圣旨一下,即便太子还没想明白,身为其支持者的相国卢之浩也必然会为他说明白。 太子相邀,明显是拉拢之意,此时云绫再请傅明洮同往,只怕太子该记恨上她了。 好在距离太子约定的时辰还早,她还有时间细细思量此事。 就在她左右为难,寻思是否该通知师伯公孙安世回来商议一番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福伯匆匆而来,说是韩王傅明徽到访,指名道姓要见云绫,同时福伯还带了一块身份腰牌。 见了腰牌,云绫心头一动,这腰牌不是别的,正是澄心书斋弟子的凭证。 韩王傅明徽竟是澄心书斋弟子?! 念及此,云绫匆匆随福伯去了前厅,就见一气质儒雅随和的青年正在厅中慢慢品着茶水。 闻得脚步声,青年转过身来,只见其年约二十出头,五官柔和,嘴角噙笑,眼中似有神光,整个人从内而外透着股书生气。 此人便是天佑帝第七子,韩王傅明徽。 第10章 事起突然 燕国公府会客厅,云绫屏退了左右,此时厅中唯有她与韩王傅明徽在此。 她暗中打量一番,只觉此人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文士做派,面上始终挂着谦和的笑容,言语不急不缓,很容易教人心生好感。 她还记得当日公孙安世为她介绍的四位成年庶出皇子,文才以韩王傅明徽为最,未曾想竟是澄心书斋弟子。 见云绫在打量自己,傅明徽也不觉冒犯,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面上始终笑容不改。 片刻后,云绫也发觉有些失礼,赶忙收回视线出言致歉。 傅明徽轻轻摇头,笑道:“无妨!不知公孙师妹可在愚兄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闻言,云绫轻笑出声,道:“殿下一股子书生气,倒是颇像澄心书斋弟子无疑。” “师妹若不弃唤我一声师兄便是,而且我也确实是澄心书斋弟子,岂能说‘颇像’呢?”傅明徽摇头道。 “是是是!傅师兄所言极是!”云绫连连点头应下,又道:“不知傅师兄师从哪位大家哩?” 闻言,傅明徽故作神秘地轻声说道:“唐国公韩公!” 见他一副唯恐被人听取的模样,云绫不由发笑,待听清其话语后,又是心中一阵惊诧。 唐国公韩元让,天佑帝左膀右臂一般的重臣,虽已告老致仕,但于朝廷的影响力可丝毫不减。 不曾想,傅明徽竟会是韩元让的弟子。 云绫压下心中的惊诧,面上仍是笑盈盈的,道:“这有何不可对人言的,傅师兄何故如此神神秘秘?” 闻言,傅明徽苦笑摇头,回道:“师妹有所不知,我为皇子,师父他老人家若是公开收我为徒,难免惹得朝臣非议。是以,你懂的!” 云绫自然是懂,只是未曾料到傅明徽竟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为好。 见此,傅明徽轻笑出声,道:“师父交待不可对外暴露师徒关系,也就是师妹你了,旁人愚兄可不会告诉。” 闻言,云绫忽而心头一动,幽幽道:“傅师兄可知你这份师承能给你带来什么?” 她之所以如此问,也是想探探傅明徽今日登门的目的。 不怪她如此,委实是自入长安以来,所历之事桩桩件件无不透着算计,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以免给公孙家招致祸端。 傅明徽虽然自称师兄,但并不能改变其韩王的身份。 值此敏感之时登门拜访,甚至不惜自曝师承拉近关系,她不得不出言试探一二。 云绫话一出口,傅明徽便已明白其中之意,当即大笑出声,半晌方才说道:“愚兄自然知道!朝中可有不少澄心书斋弟子,再加上师父他老人家的威望,愚兄这师承若然公开,只怕太子殿下该要睡不着咯。哈哈哈~” 见他说得如此直白,云绫再次陷入了沉默,委实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傅明徽看了她一眼,摇头苦笑道:“师妹无需言语试探愚兄,愚兄对那个位置并无想法,平生之愿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纵情山水罢了!只是身在皇家,也不知能否得偿所愿。” 闻言,云绫有些惊疑地看向傅明徽,上下打量一番,见其目光清明,举止方正,毫无遮掩之意,心中不由信了几分。 于是,她迟疑片刻,开口道:“既傅师兄无意,又为何要来拜访,今日可不是什么好时机哩。” 话音落下,傅明徽看向云绫,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前些日子来信,教愚兄在京中多关照师妹一些。今日得知东宫遣人上门,愚兄料想师妹该在头疼了,这才匆匆赶来。师妹有何需要愚兄的地方,尽管说来便是,愚兄定当为师妹出力!” 闻言,云绫心下一喜,旋即又升起一阵狐疑。 傅明徽言说无意那个位置,为何又要关注东宫的一举一动? 须知府上收到请柬也没过多久,傅明徽从收到消息到登门拜访,不难看出怕是请柬刚出东宫他便得了消息。 念及此,云绫心中更见狐疑,连带着看向傅明徽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见此,傅明徽再度面露苦笑,道:“师妹莫要如此看着愚兄,愚兄确有派人盯着东宫,不单东宫,宫里愚兄也是有眼线的。身在皇家,愚兄总得有些自保手段不是。” 见他毫无遮掩地承认下来,云绫一面觉得其光明磊落,一面也觉其言之在理。 稍稍放下防备之心,云绫笑意也真诚了几分,看向傅明徽,将太子设宴一事说了出来。 闻言,傅明徽沉吟片刻,这才看向云绫,问道:“师妹是不想去?” “不得不去。”云绫颔首,随即说道:“手下人言及‘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正苦恼何处去寻那‘他山之石’,傅师兄可有教我?” 傅明徽心念一动,当即明了云绫之意,不由笑道:“得,看来愚兄是送上门儿来了!师妹若是不弃,今日愚兄便陪师妹走上一遭也是无妨。” “如此,可就多谢傅师兄了!” 云绫笑盈盈地拱手言谢,二人视线相接,齐齐笑出声来,一时间厅中气氛显得分外和谐。 二人约定了会合的时辰与地点,傅明徽便告辞离去了,毕竟赴太子的宴席,双方都需要准备准备。 云绫转回自己的小院,面上满是轻松惬意,显然心情正好。 燕十七见了,不由问道:“姑娘见了一番韩王殿下,回来便笑盈盈的,莫不是对韩王殿下观感甚好?”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施施然坐上石凳,拿起燕十七备好的糕点浅尝一口,这才回道:“傅师兄言辞直白毫无遮掩,确是可交之人。” 闻得云绫对韩王的称呼,燕十七不由微微一愣,却也没有多问。 她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今日见云绫满心苦恼,却在见了韩王一面后心情大好,这才问了一嘴。 云绫此时也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有些不妥。 韩元让与傅明徽有心隐藏师徒关系,她若对外人这般称呼傅明徽,有心之人定然会察觉出来。 好在这里只有燕十七在,云绫也放心下来,心中暗暗叮嘱自己日后需得注意了。 想罢,云绫看向燕十七道:“对了,十七,稍后我得赴太子之宴,你去问问福伯服饰上可需有些讲究,我们也好早做准备。另外再找人通知你兄长,带上些亲卫同行吧。” “是,姑娘!”燕十七行了一礼,这便去寻福伯了。 待其走后,云绫看看四下无人,不禁在心中与玲珑闲聊起来。 傅明徽给她的观感很不错,或许是因为同出于澄心书斋的缘故,她天然便更信任傅明徽一些。 又因为刚刚才见过傅明徽,这一闲聊难免就屡次提及此人。 说着说着,玲珑突然的一句话却教她陷入了深思。 【你真的确定傅明徽可信?别忘了,他是皇子,同样有机会登上那个位子,他真的就一点不动心?】 这句话令云绫有些欢快的心情瞬间沉静下来,好半晌方才迟疑道:“澄心书斋弟子该是可信的吧······” 【我并不是说他不可信,我的意思是你不能仅凭第一印象便对他毫无防备。】 【他是澄心书斋弟子没错,但首先他还是个皇子。】 闻言,云绫不禁微微颔首,心中刚升起的那一丝信赖也淡了许多。 不怪她如此轻易便升起了信赖之感,委实是入长安以来她所见过的大部分人给她的感觉都是充满了算计,即便如公孙弘和公孙安世这样的自家人对外也同样满是算计之感。 陡然见到一个能够坦诚相待的傅明徽,她难免更容易亲近一些。 有了玲珑的提醒,云绫很快醒悟过来。 的确,傅明徽是澄心书斋弟子,或许也如其所言是得了韩元让的书信要照拂她一二,但不能否认的是其皇子的身份。 有这层身份在,就注定云绫不能对他完全放下防备。 念及此,云绫不禁喟叹一声,心中腹诽道:“你说太祖爷要是知道他的子孙有朝一日会父子相疑、兄弟阋墙,会否后悔开国哩?” 【不会!】 “你这么肯定?” 【傅恒通晓史书,怎会不知皇家是个什么样的。】 【你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乱世,想象不到那是怎样一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自然无法理解傅恒那代人为什么拼着身死也要平定天下。】 【你或许会说是为了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势,如果这么想那你这几年读的书就全白读了。】 【乱世之中,但凡只是为了权势的,都已成了冢中枯骨,唯有心怀大义之人才能走得更远、更高。】 这一番话说得云绫心潮起伏,眸中频频闪过精光。 她的确想象不到乱世究竟是副什么光景,但她也读史书,每每读到王朝末年那一段,总是不自觉心生悲痛之意。 人命如草芥,区区五个字,却道尽了无数人的悲苦与结局。 “的确是我狭隘了······” 云绫呢喃一声,一时间心绪难平,是以没再说话。 玲珑或许也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默默地噤了声,没再回应云绫的呢喃。 云绫静静地坐在那里,小院中气氛竟有了一丝沉重之意,当燕十七回返之时不由微微一愣。 “姑娘?”燕十七轻声唤道,面上有些担心。 闻得动静,云绫不由身躯一颤,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觉着好受了些。 她正欲说话,却陡然发觉一身真气正在快速奔腾,就连眉心紫府中的东来紫气也在蠢蠢欲动,似有破宫而出的趋势。 顾不得其他,云绫赶忙交代道:“十七,我要闭关,速去请师伯回府坐镇,再将亲卫都调来守备!” 说罢,不待燕十七反应,她已飞身退回房中,将手一挥便封闭了房门。 见此,燕十七心中一急,赶忙寻了福伯将云绫的吩咐道出,旋即转回小院就守在云绫门前,小心戒备着四方动静。 此时,她已能明显感受到房中散发出的阵阵灼热气息,以及那股如浪潮般扩散开来的莫名威压。 第11章 半步宗师 或许是与玲珑的一番对话使她心有感悟,又或者是日日修行正好到了临界点,总之好不容易做好一切准备的云绫终究是没能赴宴。 公孙安世得到消息匆匆赶回燕国公府,一边快步走向云绫的院子,一边问着福伯到底发生了何事。 然而,福伯也不清楚内情,当时燕十七只是语气焦急地请他派人通知公孙安世,转头就跑出去寻燕十六了。 不多时,燕十六便带着二百亲卫涌入了燕国公府,将云绫的院子里里外外守了个严实。 公孙安世踏入院子时,就见燕家兄妹一左一右守在云绫房门前,连终日无所事事的莫言之也守在了院子里。 他快步上前正欲问话,一道莫名的威压就令他心头一跳。 “妮子这是在突破?” 闻言,燕十七微微颔首,迎上公孙安世,悄声道:“今日韩王登门拜访,姑娘见过他后回来不久就突然要闭关,言辞急切,似是没有准备。” 公孙安世皱眉看了一眼云绫紧闭的房门,视线扫过院中明里暗里的一众亲卫们,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就在院中石桌旁坐了下来。 莫言之早在公孙安世出现时就起身让到了一边,此时也轻声说道:“今日太子殿下送来请柬邀都尉赴宴,都尉曾为此苦恼。” 闻言,公孙安世瞥了莫言之一眼,微微颔首并未说话,反而问起了一旁的福伯。 福伯将请柬一事说了一遍,公孙安世这才吩咐福伯派人去通知太子。 莫言之感受到公孙安世的态度,识趣地退到了一边,不再言语。 公孙安世没工夫去理会莫言之如何,他此刻既在忧心云绫,又在思索韩王突然到访意欲何为。 外头发生的事云绫都不得而知。 此时,她正盘膝坐在绣床上,双手抱圆置于丹田,额间火焰印记频频闪动,面上是异常的潮红,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丝丝灼热之气不受控制地散溢而出。 看得出来,她正在忍受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她虽努力尝试控制真气,但周身经脉仍被汹涌激荡的真气冲击得胀痛难耐,直至寸寸断裂。 当她惊骇地以为自己就此成为废人之时,紫府当中又涌出无数精纯气息,转瞬间将她断裂的经脉修复完好。 在这反复断裂与修复的过程中,她的经脉变得愈发宽阔、强韧。 然而,她却无暇去顾及这些,因为这当中的疼痛已经令她意识有些模糊,只是在本能地引导着真气。 这就苦了玲珑了。 突然的状况教玲珑也措手不及,汹涌激荡的真气即便她全力协助云绫也无法做到完全控制住。 而云绫的意识已经模糊,无奈之下,玲珑只能放弃沟通的打算,一面疏导真气,一面查探引发此等状况的原因。 玲珑曾陪伴傅恒从手无缚鸡之力到修为横压当代,她很清楚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虽说修行属逆天而行,风险无数,但碍于世界能量等级的限制,突破之时绝不可能出现云绫现在这种情况。 若非云绫修习了《明神诀》,有着东来紫气相助,此刻怕是早已经脉寸断沦为废人了。 这很不正常! 是以,玲珑必须查明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终于,玲珑察觉到了异样,一股微不可察的气息竟自白玉戒指中散发出来,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云绫的经脉中。 正是这股气息引发了真气的不可控,而玲珑对其却很熟悉。 是世界意志的气息! 玲珑立刻想到了被收进量子空间的小青,那个青绿色的光球,被非法闯入者捕捉到的世界意志的一部分。 她有心查看量子空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却是有心无力。 云绫此时已到了关键时刻,经过重塑的经脉不再会被真气冲击断裂,但高速运转的真气丝毫没有回归丹田的迹象。 在世界意志的不断影响下,无论是云绫模糊的意识还是玲珑本身,都已经失去了对真气的控制。 真气自发按照《明玉心经》的行功路线完成周天运转,旋即开始冲击任督二脉。 玲珑此时能做的就只剩下护住云绫的心脉和灵台,以防意外发生。 脱缰的真气在尝试几次未成后,东来紫气竟然再次涌出紫府加入其中,会同真气一道运转周天,速度愈来愈快。 终于,似乎是为了积蓄最后的力量,真气裹挟着东来紫气如潮水般退回丹田,于平静中酝酿着风暴。 半晌,随着一声轰鸣,一道道精纯的能量前仆后继地冲出丹田,在经脉之中横冲直撞,目标直指任督二脉! 这些能量皆以东来紫气为核心,外裹真气为屏障,所过之处经脉再次得到拓展,直指任脉入口方才受到阻力。 如同浪涛拍岸一般,能量被挡在任脉之外,每一次冲击都会伴随着云绫的闷哼。 终于,世界意志似乎看不下去了,一股股精纯的气息通过白玉戒指涌入云绫体内,也加入了其中。 有了新援,能量仿佛士气大涨,稍一蓄力便突破了第一重阻碍,而后便如破堤而下的江水直直闯入任脉当中,势如破竹。 “哔剥”声不断自云绫身上响起,每一响皆代表着一处关窍的突破,云绫也会不自觉地闷哼出声。 如此,两个时辰后,任督二脉俱通,天地二桥相连,这声响方才停歇。 就在声响停歇的刹那,云绫身躯一抖,迸发出一股仿若凌驾众生的威压,威压一出气浪翻涌,将房中一切装饰之物掀飞,摔得七零八落。 她猛地睁开双眼,仰天长啸,声震长安,音浪肉眼可见地飞速扩散,木制的房门、窗户一触即溃,竟被震得散落一地。 仍在体内飞速运转的能量令她难以控制,急切需要发泄出来,而长啸并不能满足她。 只见她双掌向下一按,顿时冲天而起,破开屋顶直入苍穹,飞至半空腰身一扭,身形回旋之际以指代剑真气喷薄而出,赤红剑气肆意挥洒。 地面的公孙安世等人还未从突然的变故中清醒过来,陡然见到剑气临空而下,顿时个个心神俱震,慌忙觅地躲避。 “轰!轰!轰!” 剑气接连轰击之下,原本整洁的小院顷刻变得破败不堪,屋倒墙塌,合抱的树木歪倒于地,十数个半人深的大坑触目惊心。 好在在场之人皆有修为在身,云绫也是无意识地施放剑气,这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饶是如此,面对小院的惨状仍是教众人暗暗咋舌,额头冷汗直冒。 这一通发泄下来,云绫总算舒服了许多,旋即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来。 众人见了大惊失色,公孙安世迅速回神,脚下一点腾空而起,总算在云绫落地之前将人接住,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公孙安世抱着云绫稳稳落地,看着怀中脸色煞白的侄女,他不由面露忧色,连忙吩咐福伯另安排一处院子。 待将云绫安置妥当,他探手为其把脉,未曾想真气刚刚渡入云绫经脉,就被一股精纯气息给弹了回来。 变起仓促,公孙安世一时不察,竟被这股气息震得连连后退,好在身后有莫言之伸手扶了一把。 公孙安世微微颔首以示谢意,旋即面色凝重地看向床上昏睡不醒的云绫,不知该不该再去探脉。 方才他虽被弹开,但于惊鸿一瞥间还是察觉出了云绫此刻的状态应该还好,体内生机勃勃,不似重伤的模样。 只是时间太短,他并不能确定。 就在公孙安世犹豫之际,福伯匆匆赶来,道:“家主,太子、燕王、韩王以及大内总管王公公一齐来访!” 闻言,公孙安世心知这些人是为什么来的。 就云绫先前的那一声长啸,整个长安城只怕都听见了,朝廷没有反应才是怪事。 想罢,公孙安世嘱咐燕家兄妹看好云绫,这才带着福伯离开,临行前还将莫言之也一并带走了。 云绫还不信任此人,他当然不能在此时将这个人留在这里。 公孙安世一走,房中顿时安静下来,燕十七贴身守在云绫身旁为她拭去额头的细汗,燕十六则退到房门留心着四方动静,二百亲卫再次散开明里暗里地将小院围了起来。 对于外界的事,云绫是知道的。 她此刻虽然昏睡,意识却无比的清醒。 她第一时间就问了玲珑现在什么情况,玲珑沉默半晌方才回应她。 【还记得之前找回的那个光球不?】 “小青?那个世界意志的一部分?你的意思是,这是小青弄的?” 【应该没错。我在帮你疏导真气时,察觉到了世界意志的气息涌入你的经脉,而且最后它更是直接出手帮你打通了任督二脉。】 “等会儿!你说什么,我打通了任督二脉?!” 【对啊,你难道没感觉吗?】 “额,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查看身体什么样哩。” 【哦,那先恭喜你吧,如今你打通任督二脉,连接天地二桥,正式迈入半步宗师之列了。】 突闻喜讯,云绫还有些如在梦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哎呀,这个先略过吧!你说是小青帮我突破的?” 【嗯!】 “为何哩?” 【我怎么知道!】 “小青不是装在可以隔绝能量的琉璃罐里吗,它怎么做到的?难道罐子碎了?” 【没有。一腾出手来我就查看了量子空间,它好好地在罐子里呆着呢。】 “万事总得有个说法吧?” 【我推测是你突然有所感悟,又因为小青在你身上,所以引动世界意志暂时觉醒,才有了这么一出。】 闻言,云绫沉默半晌,方才问道:“暂时觉醒?” 【没错!你突破后世界意志的气息消失,小青也没有任何异常,只能这么解释了。】 “世界意志帮我突破,它图什么哩?” 【我怎么知道,或许你可以尝试通过小青与世界意志沟通。有了这次,你身上或多或少也沾染了世界意志的气息,我认为值得一试。】 “那就,试试吧······” 第12章 突破后续 云绫刚欲教玲珑取出小青来,却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体还昏睡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玲珑啊,这事儿还得缓缓,我的身体还昏睡着哩。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申时一刻,只过去两个时辰而已。】 “两个时辰?!我记得当年师父突破的时候可是前后闭关了十几日哩!” 【旁人自然要准备妥当了才会开始突破,哪像你事起突然,又有世界意志相助,突破第一重阻碍后劲头可谓势如破竹。】 “那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何时能醒哩?” 【修为暴增,肉身一时无法适应,根据扫描数据分析,大约沉睡恢复两日就好了。】 闻言,云绫默默松了口气,旋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不对啊!我现在身体在沉睡,意识却是清醒的,这两日我该怎么过哩!” 【嗯······要不,我们继续上课吧?】 云绫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讪讪道:“那开始吧。” 于是,肉身昏睡的云绫在意识无比清醒的情况下开始了长达两天的功课学习。 按照原定的课程进度,这两天玲珑不单教授她权谋之道,更是开启了两门新学科,天文学及天体物理学。 对于新知识,云绫表示有着前期基础学科的铺垫,她接受良好。 就在云绫埋头苦学之际,公孙安世却没她这般自在了。 燕国公府正厅,太子、燕王、韩王以及大内总管王公公各自分坐,只等公孙安世出面。 公孙安世踏入其中,心中很清楚这些人的来意,除了韩王傅明徽。 太子傅明仁原本邀约云绫赴宴,如今云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自然要来探个虚实。 燕王傅明洮执掌左金吾卫,负责拱卫长安及皇城,如此动静他自不会缺席。 大内总管王一安,是天佑帝身边的亲信,此来必定是代表天佑帝查问实情的。 至于韩王傅明徽,公孙安世尚不清楚云绫的情况是否与之有关,毕竟云绫是在见过他之后才闹出这些动静的。 公孙安世扫了众人一眼,一一施礼全了礼数,这才坐到上首,笑道:“各位的来意本官清楚,今日之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乃是我家云绫修为突破,一时没能控制住真气所致!” 说罢,他又看向王一安道:“累得王公公辛苦出宫一趟,本官委实有些过意不去。待云绫修为巩固之后,本官必当亲自带她前去拜访!” 被公孙安世点到名,王一安面露笑意,微微颔首道:“公孙尚书言重了,老奴不过是走上一遭,当不得辛苦二字!不知公孙将军怎会突然就突破了,目下又是个什么情形呢?” 闻言,公孙安世沉吟片刻,笑道:“本官接到消息赶回府上时云绫已然闭关,其中内情尚未得知!不过云绫也是好运道,此次突破总算有惊无险,正在房中吐纳巩固修为,不日便可出关!”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是心头一惊。 听这意思,云绫是顺利突破了,她原本就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眼下岂不是半步宗师境! 如此年轻的半步宗师,算上早已半步宗师境的公孙玉瑶,公孙家日后未必就不会再添一位宗师! 王一安不愧是天佑帝身边的亲信,率先稳住了心神,出声恭贺起来。 太子、燕王、韩王也在王一安的恭贺声中回过神来,纷纷出言道喜,言辞真切,满面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成就了半步宗师。 见此,公孙安世只是一脸喜气地频频摆手,以谦逊之辞回应。 半晌,热络的场面方才平静下来,又是王一安率先提出了告辞。 公孙家多了位年仅十八的半步宗师,他需尽快赶回皇宫向天佑帝禀报这个天大的消息。 同其一道走的还有太子傅明仁,他虽有心多留一阵,奈何实在找不到理由,只得就此离去。 临走前,他还不忘玩笑道:“孤原本想设宴感谢公孙姑娘的,未曾想正赶上公孙姑娘突破,这一局孤暂且为公孙姑娘记下,容后再补上吧。” 闻言,公孙安世笑呵呵地看了傅明仁一眼,并未多言,恭恭敬敬地将之送出了燕国公府。 回到正厅,看着丝毫没有离去之意的燕王与韩王,他不禁一阵头疼。 信步回到上首坐定,公孙安世视线扫过二王,笑道:“两位殿下可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皆是听出了话中的送客之意。 傅明洮清了清嗓子,当先抱拳道:“公孙大人,原定公孙姑娘明日正式往左金吾卫报到,如今看来怕是赶之不及。不知公孙大人能否给小王一个准信,小王也好早做准备!” 闻言,公孙安世轻轻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口茶水方才回道:“燕王殿下也知这修为突破后需得抓紧巩固,如此方能不留隐患。到底需要多少时日,本官未曾窥见半步宗师境,着实难以给出准确的答复,还请燕王殿下勿怪!”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傅明洮着实无法,只得悻悻然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他见老七傅明徽仍旧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不由出声道:“老七不随哥哥走?” 傅明徽正欲回话,却闻公孙安世轻咳一声,道:“对了,本官还有事要向韩王殿下请教,还请殿下稍坐。” 闻言,傅明徽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傅明洮道:“五哥先行,小弟怕是还需留一会儿。” 傅明洮深深地看了公孙安世与傅明徽一眼,这才大步流星离了燕国公府。 待其走后,傅明徽见公孙安世只顾喝茶久久不语,不禁出声道:“不知公孙尚书留下小王所为何事?” 闻言,公孙安世瞥了傅明徽一眼,放下茶盏沉声道:“府中人说云绫是见过殿下后突然闭关的,本官只想知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感受到公孙安世散发出的气势,傅明徽面色一僵,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来,道:“小王只是钦佩公孙姑娘,今日正好得暇便冒昧登门拜访了,期间并未言及什么特别之事。” 说罢,他看了看公孙安世的脸色,见其面色凝重,不由心中一突,轻声道:“公孙尚书如此,可是公孙姑娘出了什么意外?”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师父吩咐他在京中多照拂云绫一些,未曾想刚见过一面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若云绫当真因为他而出了什么意外,莫说公孙家了,怕是师父都不会轻饶了他。 是以,在他问过之后,面上顿时失了血色,额头也不自觉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见他如此,公孙安世不由心生疑窦。 就算云绫真是因为见过韩王而心生感悟,以致于毫无准备地进行了突破,也不至于教韩王如此害怕吧? 这说起来也算是好事,韩王为何如此? 有问题! 念及此,公孙安世计上心头,面色无比沉重,缓缓道:“殿下当真只是普通的拜访?没有说点什么不寻常的?” 见傅明徽脸色愈发难看,几度欲言又止,公孙安世决定再上上压力,当即沉声喝道:“殿下可知,我辈修武之人若然毫无准备便进行突破有多危险?稍有不慎,轻则修为尽失沦为废人,重则命丧当场魂归地府!” 这一声喝问,令傅明徽身子一抖,顾不得细想,急急忙忙便将与云绫见面的细节不管能说的不能说的统统交待了出来。 说完之后,眼看公孙安世面带笑意,他这才反应过来,匆忙止住话头,讪讪道:“所以,公孙师妹无事对吗?” 公孙安世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上下打量傅明徽,笑道:“没看不出来,殿下竟是韩公弟子,您二位藏得可够严实的。” 说罢,他又嗤笑一声,幽幽道:“还有,殿下对云绫的称呼岂能是‘师妹’?韩公与我父同辈,殿下为韩公弟子,可是高了云绫一辈的。殿下饱读经典,下次可莫要再弄错了!” 此言一出,傅明徽心中一动,顿时明了公孙安世打的什么算盘。 从公孙家而论,他的确是高了云绫一辈,他今日若是认下,那他的兄弟们可就都得高上云绫一辈了,如此一来指婚一事可就难成了。 太祖订制,三代之内不可嫁娶,辈分有差不得成婚。 辈分虽然有操作的空间,但公孙家若是咬死了云绫是他的晚辈,父皇那里也没法多说什么。 想到方才公孙安世吓唬他,傅明徽突然来了兴致,不愿让其算盘得逞。 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品了口茶水,放下茶盏方才出声道:“公孙尚书此言差矣!家师与范师叔乃是同门师兄弟,公孙师妹又师从范师叔,这般论来,如何便不是小王的师妹了!” 闻言,公孙安世面色一僵,心知这小子是故意的,当即沉声道:“云绫师承乃是吾妹创立的明玉楼,又是吾妹的养女,记上了族谱的,不管如何去论也该是以我公孙家为主!” 说罢,不待傅明徽开口,他又接着说道:“再者说了,当年范大家是以私人身份收下云绫的,云绫可算不得正经的澄心书斋弟子。” 傅明徽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笑笑,自顾自地品着香茗,心中暗道:谁教你吓唬本王的,本王岂能让你轻易如愿?再说了,师父在信中也称云绫师侄,本王这也算是遵从师命嘛,嘿嘿! 见他那副笑而不语的模样,公孙安世整张脸都黑了,半晌方才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殿下也早些回去吧。” 说罢,他起身便欲离开正厅,丝毫没有相送之意。 傅明徽见此,赶忙放下茶盏,出声道:“公孙尚书,不知公孙师妹到底如何了?” 闻言,公孙安世脚步一顿,道:“突破到半步宗师而已,能有什么事!”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看来是被傅明徽气得不轻。 见此,傅明徽也不恼,施施然起身离去,口中还喃喃道:“十八岁的半步宗师,这个师妹当真是了不得呦······” 第13章 皇城偶遇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在此期间一直是燕十七在贴身照顾着昏睡的云绫。 天佑帝闻知当日是云绫突破半步宗师闹出的动静,也贴心地准了公孙安世告假坐镇燕国公府。 公孙安世原本还不能确定云绫是否顺利突破,是以每日都要亲自探望几次。 随着云绫的脸色渐渐红润,气息也愈发平稳,周身隐隐散发的真气波动令公孙安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同时,他也暗暗感叹云绫天资之好,当真羡煞旁人。 想他三年前见到云绫之时,后者还只是后天境中品罢了,未曾想如今竟已达至半步宗师之境。 半步宗师,武道登峰造极,天地二桥畅通无阻,周天搬运圆转如意,真气由后天化先天,可为一方豪雄矣! 短短三年,这妮子就已超越他了。 午时三刻,阳气正盛,云绫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精芒一闪而逝,一股威势不自觉散发出去。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默默收敛了气息,却也惊动了一旁的燕十七。 “姑娘醒了!”燕十七惊喜出声,见云绫作势起身,她又赶忙上前扶住了后者。 云绫靠在床头,眼神还有些迷茫,实在是这两日被玲珑教授的那些高深知识给弄得有些失神。 “姑娘,可是哪里还不舒服?”燕十七担忧地问道。 闻言,云绫醒过神来,看了一眼满脸忧色的燕十七,摇头道:“无妨,只是昏睡一场,有些迟钝哩。” 燕十七暗暗舒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却闻云绫又道:“对了,我昏睡几日了?期间可有什么大事哩?” “自姑娘昏睡已过了两日。”燕十七匆匆倒了杯茶水送到云绫手边,说道:“府上有家主坐镇,除了初时太子、燕王、韩王和宫里来人打探外,倒也无旁的大事。”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接过茶杯满饮一杯,这才让燕十七去请公孙安世来。 燕十七应了一声,接过空杯放回桌上,匆匆出门而去。 不多时,公孙安世便到了跟前,见云绫气色不错,笑道:“你这妮子,当真是不教人省心!” 云绫嘿嘿一笑,羞赧地挠了挠脸蛋,口中连连告罪。 见此,公孙安世摇了摇头,坐到床前出声问道:“如何?” “有惊无险,境界已然巩固,《明玉剑典》也顺势突破到了第四重。”云绫笑着回应道。 “如此便好!若是你在府上出了事,我都不知该如何向你师父交代!” 公孙安世长出一口气,旋即又皱眉道:“当日你冲破屋顶,似有真气失控之状,按说即便毫无准备也不当如此凶险才是,你可知晓缘由?莫不如你回明玉岛一趟,可千万别是修行出了岔子。” 闻言,云绫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故作垂眸思索之状,心中却在急急与玲珑商量说辞。 半晌,她方才抬眼看向公孙安世,讷讷道:“当日送走韩王之后我独自一人在院中,偶然想起当年太祖创业之艰,忽有所感,委实事发突然,教我一时失了方寸,这才瞧着凶险了些。” 说罢,见公孙安世皱眉,她又安抚道:“师伯放心,我只是经验不足罢了,绝非修行有差。” 闻言,公孙安世见其言辞恳切,也就稍稍放心一些,仍旧嘱咐道:“你如今修为达至半步宗师境,师伯怕是无法指点你什么了。若有不协,要及时说出来,知道吗?” 云绫点头应下,这才让公孙安世暂时放过了她。 二人略过这茬,又谈起了要如何收场。 说是收场,实则就是该如何消弭当日云绫造成的影响。 她那一声长啸,着实震惊了整个长安城,还惹出了一场骚乱来。 在她昏睡这两日,天佑帝每日都会遣贴身内侍来打探情况。 还有燕王傅明洮,更是亲自登门询问云绫现状,公孙安世来时才刚刚将其送走。 云绫秀眉微蹙,询问着公孙安世的意见。 公孙安世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已无大碍,今日我便带你入宫去陛下跟前请个罪。此番虽引起一些骚乱,却是无心之失,想来陛下也不会真的怪罪于你。” “但凭师伯安排!”云绫点头应下,此事便这么定下了。 公孙安世嘱咐一番就先行离去了,待云绫用过饭后再入宫不迟。 其走后不久,燕十七便带来食盒,将一样样精致的小菜摆上圆桌,又过来扶着云绫坐下享用。 因着云绫刚刚苏醒,在李氏的提点下,厨房准备的都是清淡养胃的菜式,再配上一碗小米粥,云绫吃得颇为舒心。 饭后收拾一番,云绫这才迈出房门,就见燕十六仍默默守在一旁。 她心下感动,当即招呼着燕十六带人回去好生歇息两日,这才领着燕十七去寻公孙安世。 正厅中,公孙安世早已换好官服等候多时。 他见云绫面色红润,行动如常,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当即吩咐了福伯备车。 就这样,公孙安世骑着战马在前,云绫乘坐马车在后,不放心的燕十七守在云绫身边,一行人便向皇城而去。 皇城外,燕十七独自留在马车上等候,公孙安世领着云绫随引路内侍步入城门。 一路上,三人皆是闭口不言,步履匆匆,直往天佑帝所在的承明殿而去。 半道上,他们迎面遇上一拨人,当中衣着华贵的女子云绫还有印象,正是那贤贵妃。 云绫只匆匆瞥了一眼便随公孙安世让到一边,躬身行礼,这一瞥却教她在贤贵妃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多年未见,她并不能肯定是否看错了,是以一时间有些愣神。 贤贵妃似乎并不未留意到云绫的状态,路过之时只是冲公孙安世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待其走远,云绫仍皱眉看着贤贵妃一行,丝毫没有看到公孙安世古怪的眼神。 “看什么呢,这般出神?”公孙安世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闻言,云绫一个激灵,赶忙收回视线,看了一眼那引路内侍,随即暗中打出一道真气屏蔽声音,附耳道:“贤贵妃身后那内侍似乎是陈进之。” 公孙安世原本还在疑惑云绫为何显露手段,闻言心中一惊,旋即稳住了心神,冲云绫微微摇头,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云绫会意,当即散去真气,乖乖跟在公孙安世身后去见天佑帝。 承明殿内,天佑帝一身常服,斜靠在御座上,笑呵呵地听着云绫的请罪之辞。 话音落下,天佑帝摆摆手示意云绫坐下说话,旋即看向公孙安世,笑道:“公孙尚书啊,这次你可是落后于晚辈咯,得努努力才是啊,哈哈!” 闻言,公孙安世面带笑意,拱手回道:“陛下,臣资质有限,今生不敢奢望半步宗师之境!再者,一代更比一代强,家中能后继有人,臣也是喜不自胜啊!” “哈哈哈~”天佑帝大笑出声,频频颔首,末了又伸手指了指公孙安世,道:“你啊你,朕知道当日乃是无心之失,卿即便不这么说,朕也是不会怪罪的。” “谢陛下!”公孙安世与云绫齐齐起身拜谢。 “行了,公孙将军修为更上层楼,朕心甚慰!”天佑帝摆了摆手,笑道:“今日无事便退下吧,只是公孙将军可要记得早日去左金吾卫报到才是。” “陛下放心,臣身子已然大好,明日一早便往左金吾卫上任!”云绫抱拳朗声回道。 说罢,见天佑帝微微颔首,云绫便随着公孙安世一道缓缓退出了承明殿。 待二人走后,天佑帝笑意渐收,轻声说道:“张英,此女当真是半步宗师境了?” 话音落下,阴影中一道阴柔的声音随即响起:“是!” 闻言,天佑帝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没记错的话,此女三年前才刚刚突破至后天境上品吧?” “是!” “呵呵,三年啊,多少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她竟然三年就达到了。你说,她究竟怎么办到的?” “老奴不知。” 闻言,天佑帝默了默,拂袖起身走回后殿,口中尚在喃喃道:“‘云绫舞剑,镇国安邦’,太祖诚不欺我也!张英,朕要知道此女的一举一动。” “老奴遵旨!” 随着天佑帝消失在屏风后,承明殿也彻底安静下来,至于张英,由始至终都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 另一边,公孙安世与云绫出了皇城,径直登上马车,云绫还令燕十七骑马守在马车旁,谨防外人靠近。 马车内,公孙安世皱眉看向云绫,轻声问道:“先前你说看见陈进之了?” 云绫微微颔首,曲指一弹,一道真气打出,屏蔽了声音外传,这才回道:“多半是他,跟在贤贵妃身后,作内侍装扮。” 公孙安世看着云绫的举动,心中再次羡慕了一把,奈何他修为不到半步宗师,做不来这等手段。 闻得云绫之言,他也迅速收回思绪,皱眉道:“几成把握?”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有些迟疑,委实是多年未曾见过陈进之,拿捏不准,半晌方才答道:“五成。” “太少!”公孙安世说道:“贤贵妃宠冠六宫,他的人若无实证,可轻易动不得。” “此人作内侍打扮,面相也有些出入,加之三年过去,我也说不好是不是他。”云绫有些懊恼,不由挠了挠头发。 公孙安世皱眉思索片刻,看向云绫道:“多年来玉麟卫都不曾找到他的踪迹,未必就不是藏身在皇宫当中。不管你看见的是不是他,都得查清楚了。他乃是魔门之人,若当真教魔门混入了宫中,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该如何去查哩?” “但凡入宫之人,皆有记录,他既入了宫总得有个身份才成,我自会派人去查。” 闻言,云绫不禁微微颔首,这的确是个办法。 于是,回府后她也暂且放下这茬,安心准备起赴任左金吾卫中郎将之事。 第14章 初会燕王 大周十二卫军中,以左右金吾卫距离皇帝最近,驻地也分作两处。 一处在宫城北面西内苑校场,紧邻玄武门,一旦有事,可快速接管宫城防务,保卫皇帝。 另一处则在长安城东通化门外,距长安不过五里,事急之际,可经通化门直趋延喜门进入皇城,拱卫皇宫。 左右金吾卫两月一轮换,而今驻守皇城的正是左金吾卫。 天色未亮,云绫便齐装整备出了燕国公府,绕道兴安门进入宫城,再由内侍引路前往西内苑校场。 校场紧邻玄武门,过了玄武门便是禁宫大内,是以平素并不会大张旗鼓地操练,以免惊扰了宫中的贵人们。 左金吾卫中郎将乃是和平时期的称呼,战时则称左金吾卫将军,为大将军副手,有独领一军之权。 正因如此,太子才会对云绫出任此职忧心不已。 军中袍泽最易建立情谊,燕王如今可谓是近水楼台,教太子如何不忧? 云绫到时,燕王傅明洮已守在校场门口,见到来人当即大笑出声,迎上前来,朗声道:“可算把本王的中郎将盼来了,哈哈哈!” 闻言,云绫面带笑意,抱拳道:“末将左金吾卫中郎将公孙云绫,见过大将军!” “免礼!免礼!”傅明洮大笑着回应,道:“公孙将军,快快随本王入营吧!” 说着,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云绫走到他身旁来。 见此,云绫眸子一动,虽然走在傅明洮身侧,却不着痕迹地落后了半步,与傅明洮之间保持着既不疏远也不亲近的距离。 傅明洮有感,心中一叹,面上却毫无表露,仍旧笑容满面地带领云绫入营。 说是入营,其实就是围绕西内苑校场建立的一排排营房,并无任何军营该有的防御工事。 想想也是,西内苑的宫墙就是最好的防御工事,自然用不着另建其他工事,如此帝王也能放心。 云绫跟着傅明洮走入营房中间最大的木屋,此处正是平日里议事及坐堂的地方,一应器具应有尽有,云绫甚至还瞥见了一套茶具。 她不动声色地在下首位置坐定,这才看向上首的傅明洮,问道:“大将军,怎不见其他同僚?” 闻言,傅明洮轻笑出声,回道:“看来公孙将军来时做的功课不够啊,竟不知此事?” “还请大将军解惑!”云绫抱拳道。 傅明洮挥退为二人斟茶的亲卫,这才说道:“即便边疆有战事,左右金吾卫也不会轻易离开长安,是以素来只有大将军在职,而中郎将空悬。公孙将军可是我左金吾卫唯一的中郎将,哪里还有其他的同僚。” 云绫微微一愣,这些她还真不知晓,如今想来倒也合理。 左右金吾卫建立之初便是为了拱卫长安,号称“禁军”,寻常战事确也轮不到左右金吾卫出战。 如今大周国力鼎盛,长安内外数十万大军环绕,很难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有一大将军统领大军足矣。 念及此,云绫又不禁有些开心,看来左金吾卫事情不多,平日里应该会有不少空闲时间。 像是看穿了云绫的想法,傅明洮嘿嘿一笑,轻声道:“此处驻地紧邻宫禁,平素并不操练,清闲得很,只需三五不时带人巡视一番即可。公孙将军若有事不能当值,与本王说上一声便是,本王乐意代劳。” 闻言,云绫不由瞥了傅明洮一眼,对这个一身行伍气的燕王有了些初步印象。 来之前她便听公孙安世说起过燕王,提及最多的字眼便是“勇武”“果决”,如今看来也不尽然,至少这公然鼓励下属躲懒她就没听说过。 不过心念一转,她也明白了傅明洮的用意,只怕是在冲她示好,还惦记着指婚那事儿哩。 公孙安世问过她与韩王傅明徽的见面细节,而后非常坚定地嘱咐她,日后见了韩王不可称“师兄”。 云绫问为何,公孙安世表示只要从公孙家论辈分,韩王就是她的长辈,那么其他的皇子自然也就高了她一辈,指婚也就不成了。 她虽然不乐意平白无故矮人一辈,但能在不给家中惹麻烦的情况下熄了天佑帝指婚的念头,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是以,在来报到之前,她便打定了主意,要尽可能减少与燕王的接触。 万不得已之下,她也不是不能唤一声“前辈”的。 故而,当她察觉傅明洮在示好后,果断决定将傅明徽卖了,笑道:“云绫身为晚辈,岂可任性躲懒劳殿下代劳,此事殿下万莫再提!” 闻言,傅明洮微微一愣,恍然间以为听错了,迟疑道:“公孙将军何以自称晚辈?” “殿下不知?”云绫故作惊讶道。 “本王应该知道吗?”傅明洮愈发不解。 “哎呀!我答应韩王殿下的,怎的就说漏嘴了哩!”云绫伸手捂住了小嘴,故作犯错惊慌的模样,眼睛却不时瞟向傅明洮。 闻言,傅明洮眉头微皱,看着云绫道:“你答应老七什么了?” 云绫只是摇头,捂着小嘴,一副不能说的样子。 这却教傅明洮愈发好奇,不由俯身向前,悄声道:“老七有啥秘密,你且说来,本王绝不告诉第三人知晓!” 云绫还是摇头。 “这样,你告诉本王,本王帮你当值三次!”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有些意动,磨磨蹭蹭地伸出了手掌,五指大张。 看着眼前葱白修长的五根手指,傅明洮微微晃神,随即反应过来,点头道:“好,五次就五次!” “君子一言!”云绫说得欢快。 “快马一鞭!”傅明洮接得坚决。 云绫面露得逞的笑意,活脱脱似一只得计的小狐狸,瞥了傅明洮一眼,抬手示意后者靠近一些。 傅明洮见她如此心中一笑,依言将脑袋凑了过去,旋即便觉鼻尖传来一阵幽香,教他险些心神失守。 原是这一动二人之间靠近了许多,自然而然便嗅到了云绫发梢的香气。 他正欲后撤一些免得唐突了佳人,却闻云绫轻声说道:“韩王殿下师从唐国公,与我师伯一辈,我可不就矮了一辈哩。” 顾不得耳旁传来的温热气息,傅明洮只觉心神一震,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向云绫,眼神好似在说“你在逗我?” 见此,云绫清了清嗓子,心中默默对傅明徽说着声抱歉,旋即俏声道:“不信?辈分的事儿那是能乱说的?我还不乐意平白无故矮了你们一辈哩,奈何事儿就这么个事儿,如之奈何?” 说着,她还摊开双手,无奈地耸了耸肩,似乎对此颇为不愿。 傅明洮定定地看着云绫,半晌方才动了动喉结,讪笑一声,道:“这个老七,藏得倒挺紧,连我们这些哥哥都瞒着。” 闻言,或许是因为卖了傅明徽而有些过意不去,云绫便想着帮他找补找补,于是笑道:“什么藏啊瞒的,我听说是唐国公不让哩!” 说着,她又瞥了傅明洮一眼,故作八卦地轻声道:“殿下,您说会不会是韩王殿下天资有限,遭唐国公嫌弃哩?” 傅明洮深深地看了云绫一眼,嘴角不自觉抽了抽,暗道:老七要是天资有限,唐国公又怎会教授于他? 转念一想,他便想起了云绫似乎也曾师从澄心书斋范明承,说来和老七还是同门呢。 这是在给老七找补? 再一想,他就明白云绫为何主动认作晚辈了。 他不由心中苦笑,暗道:这姑娘是多不愿意嫁入皇家,宁愿在辈分上吃亏也在所不惜。 不过,再看一眼面前巧笑嫣然的佳人,傅明洮忽然释怀了。 皇家什么样他清楚,想必眼前这位师从名家的姑娘也是清楚的。 人家既然不愿踏入泥潭,他又何必非得将之拉入深渊? 如此女子,能结交为友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至于父皇给出的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呵呵! 想罢这些,傅明洮只觉心情格外舒畅,不禁大笑出声,眼角都溢出了些许泪光。 云绫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傅明洮,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在,傅明洮笑过之后率先开了口,道:“云绫,私底下本王可能这般唤你?” 闻言,云绫讷讷地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见此,傅明洮面露喜色,笑道:“云绫,本王不喜那些弯弯绕,今日咱们就把话说明白了。父皇的心意你知,本王亦知。不过,本王看得出你并不愿意,可对?” 云绫眉梢一挑,点头承认下来。 傅明洮见状也点了点头,又道:“你既不愿,本王自不会强求!然,本王是真心佩服你的,欲结交为友,不知你可愿意?” 闻言,云绫眸子微动,说来她这些日子没少了解在京的几位成年皇子,对于燕王她还是佩服的。 当年雁门关之战,燕王才只二十出头,就能独领一军机动作战,屡屡冲锋陷阵、斩将夺旗,可谓功勋卓着。 如此年轻英杰,怎能不教人心生敬佩。 然而,他皇子的身份却教云绫有些迟疑。 若是与他走得太近,会否给外人以错觉,误会了他们二人的相处,从而招致麻烦。 思来想去,云绫还是狠下心来,在傅明洮期盼的眼神下摇了摇头,缓缓道:“既然殿下说开来,那我也说些心里话吧。” 见她摇头,傅明洮心生失望,却仍旧认真地看着前者,静待下文。 云绫深吸一口气,幽幽道:“殿下的勇武与功勋我是敬佩的,似殿下这等英杰我自也愿意结交。奈何,殿下生在皇家,值此之时,我以为还是与殿下保持些距离为好,还望殿下勿怪。” 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但傅明洮仍是止不住的失望。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心态,笑道:“你所言不错,眼下的确不是个交友的好时候。不过,本王相信,未来我们一定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说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云绫,面上满是笑意。 见此,云绫有些不置可否,却也不好再拂了对方的颜面,只得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场面一时尴尬之际,一名亲卫闯了进来,道:“陛下急召殿下与公孙将军见驾!”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不及多想,齐齐起身出去,直往宫城而去。 云绫一边疾行,一边心中狐疑:这么急,不知是发生了何事,竟要惊动左金吾卫······ 第15章 突发事态 云绫与傅明洮一路跟随引路内侍赶到承明殿,入目的便是披头散发、怒气腾腾的天佑帝。 天佑帝跟前跪了一片宫女、内侍,个个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就连大内总管王一安也在其中。 角落里还倒着个浑身是血的内侍,生机早已断绝。 见状,云绫与傅明洮对视一眼,只觉此间定然出了大事,不由齐齐放轻了脚步,低头走入殿中。 “儿臣拜见父皇!” “臣公孙云绫拜见吾皇,惟愿吾皇万岁!” 天佑帝回过身来,瞥了二人一眼,摆了摆手,轻喝道:“免礼!” 二人出言谢过,傅明洮随即开口问道:“父皇,这里发生了何事?” 闻言,原本平静了些的天佑帝顿时又升起怒意,指着角落里的尸首喝道:“此獠大胆,竟敢弑君!” 此言一出,傅明洮与云绫俱是一惊,齐齐看向那尸体,如何也没看出来小小一个内侍竟胆大如此。 云绫快步走去,仔细检查起刺客的尸首来。 此时,已经坐回御座的天佑帝看着仍呆立当场的傅明洮,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深吸一口气方才说道:“燕王,朕召你来就是让你这么看着的?” 闻言,傅明洮身躯一抖,回过神来,忙低头告罪一声,快步走到了云绫身边。 “如何,可看出什么来?”傅明洮轻声问道。 “你看此人的脖颈处。”云绫同样轻声回道,同时伸手指向提及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极不明显的痕迹,肤色似乎有异。 见此,傅明洮仔细查看片刻,又上手摸了摸,这才惊疑地看向云绫,道:“人皮面具?” 说罢,他伸手仔细摸索一番,片刻功夫便揭下一张做工精良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刺客的本来面目。 “果真如此!”傅明洮惊呼一声,不由敬佩地看向云绫。 云绫轻咳一声,有些难为情,她能发现还多亏了玲珑的提醒,什么人皮面具,在玲珑的扫描之下根本无所遁形。 然而她却不能说出来,只得佯装没有察觉傅明洮的眼神,专心打量起刺客的面容来。 与人皮面具的清秀样貌不同,面具之下却是一副年届四十的中年人模样,阔口大耳,鼻梁高耸,眼眶凸出,浑然不似中原人。 傅明洮也发现了这点,他曾在雁门关征战,一眼便看出了此人的来路。 “北凉人!”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皱了眉头。 那边,天佑帝一直关注着二人的动作,此时闻得傅明洮所言,顿时怒意上涌,一掌拍在了御案上,喝道:“北凉是觉着朕的剑锋不利乎!欺人太甚!” 这一掌下去,惊得跪伏一地的宫女、内侍齐齐抖了三抖,忙呼“陛下息怒!” 傅明洮与云绫自也听到了动静,忙走到御前请天佑帝息怒。 片刻后,天佑帝抓着傅明洮送上的人皮面具,脸色阴晴不定,淡淡道:“燕王,左金吾卫负责宫禁守卫,此事便由你去查。这里的人稍后会给你送去,十日内给朕一个准话。” 闻言,傅明洮赶忙抱拳回道:“儿臣遵旨!” 说罢,他便欲带着云绫离开,却闻天佑帝缓缓说道:“燕王自去,朕还有些话要与公孙爱卿说。” 傅明洮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应了一声,给了云绫一个谨慎些的眼神便匆匆退出了承明殿。 天佑帝又吩咐王一安将跪伏一地的宫女、内侍带下去,稍后一并送去西内苑校场审查。 王一安自然不敢忤逆,领着人就匆匆下去了,顺便还带走了那具尸体。 一时间,承明殿内便只剩下了天佑帝与云绫二人。 见人都走了,天佑帝又不主动开口,云绫只得躬身抱拳,朗声道:“不知陛下留臣在此,是有何事要吩咐?臣必当竭力为君分忧!” 话音落下,天佑帝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朕与燕国公名为君臣,实如师生,无人时朕唤你一声‘云绫’可好?” 闻言,云绫心中一惊,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仍旧恭敬回道:“此乃臣之荣幸,臣窃喜!” “呵呵,还窃喜,这段日子没少在心里编排朕吧。”天佑帝轻笑出声,随口说道。 “臣不敢!”云绫面色一僵,赶忙单膝跪地否认,虽然天佑帝说的是事实。 见此,天佑帝似乎也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问题,当即大笑出声,摆手道:“朕说笑而已,你且起来说话!” 云绫谢过之后,起身恭敬地立在御阶之下,低眉顺目,不敢再多言,只等吩咐便罢。 见她如此,天佑帝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沉声问道:“云绫啊,依你之见,此事果真为北凉所为?” 闻言,云绫心中念头百转,沉吟片刻方才回道:“回陛下,刺客虽为北凉人相貌,然而眼下证据不足,臣不敢妄下定论!” “嗯,此言不无道理。”天佑帝微微颔首,又道:“宫中出了刺客,朕心中委实有些不安呐。这样吧,燕王那里朕会让他往北凉方向去查,宫里朕就交给你了,务必将宫中可能的威胁一并肃清。” 说到此处,天佑帝深深看了云绫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淡淡道:“你可明白?” 云绫闻得要她清查皇宫,心中顿时大喜,当即朗声回道:“臣明白!臣定当竭尽所能扫除奸邪,以卫吾皇!” “好!”天佑帝抚掌轻笑,道:“念你初到左金吾卫,只怕手底下人手有限,朕准你自玉麟卫挑选人手暂时协助于你!同样是十日,朕要一个准话!” 闻言,云绫眸子一动,朗声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另外,臣此番入京带有二百亲卫随行,这些人皆是玉麟卫中的好手,不必另选他人!” “可!圣旨稍后便到,朕乏了,你也退下吧。”天佑帝大手一挥,起身便往后殿走去。 云绫躬身行礼,待天佑帝消失在屏风之后方才缓缓退出承明殿。 回返西内苑校场的路上,云绫心情格外好,嘴角一直噙着笑意,连脚步都透着轻快。 原因无他,天佑帝命她清查皇宫,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查贤贵妃身边那疑似陈进之之人。 若说宫中可能潜藏的威胁,此人无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第一人,不查他查谁! 此前因着对方是贤贵妃的人,云绫无法插手,只能由公孙安世暗中调查对方的来路。 今日可就不同了,她是奉旨查案,还是刺王杀驾的大案,谁也不敢拦着她。 想到此处,云绫凤眸微眯,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回到西内苑校场,傅明洮正在紧张地组织人手准备接收即将送来的那批宫女、内侍,同时还要安排加强宫禁守卫。 云绫看了一会儿,不得不说这位燕王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面对突发事件惊而不乱,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此时,傅明洮也注意到了云绫,忙招手道:“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赶紧过来咱俩商量商量!” 云绫眉梢一挑,对于傅明洮亲近的言语有些不适,却也不至于反感,信步走了过去。 不待傅明洮开口,她便抢先将天佑帝的安排说了出来。 末了,她又说道:“所以,我得尽快出宫召集亲卫,这里就只能靠燕王殿下您自己了。” 傅明洮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还打算借着这次机会与云绫多亲近亲近,做不了夫妻总还能成为朋友的,未曾想到头来却是各干各的。 然而天佑帝已有决定,他即便不愿也无法改变什么,只得叹了口气,亲自将云绫送出了驻地。 另一边,回到后殿的天佑帝只着一身里衣,悠闲地靠在软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膝盖,眸子微眯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倏的,阴影中响起一道阴柔的声音,道:“陛下,您今日之举只怕会惊动北凉方面。” 闻言,天佑帝无所谓地摆摆手,哂笑道:“北凉,荒蛮之邦,何足道哉!一个探子罢了,杀便杀了,正好也让那丫头为朕清理清理后院,省的有些人愈发摆不正位置了。” 话音落下,殿中一时沉默下来。 半晌,天佑帝似乎又想起什么来,淡淡道:“对了,那丫头带回长安的人可靠否?” “回陛下,公孙云绫带回长安的除了莫言之,其余皆是其亲卫。亲卫统领乃是一对兄妹,唤作燕十六、燕十七,出身血杀楼。” “哦?她还和血杀楼有牵扯?” “倒也算不得牵扯,这对兄妹乃是其入蜀之时收服的,剿灭血杀楼时还出过不少力。” “呵呵,这丫头还真是用人不疑啊,这样的人也能安心放在身边。” 说罢,天佑帝默了默,又道:“那陈进之又是何人?” “陈进之乃是前天鹰帮帮主之子,三年前在演武大会上暴露出其与魔门牵扯甚深,更有弑父之举,这些年玉麟卫一直在追查此人。” “魔门?”天佑帝摩挲着膝盖,哂笑道:“阴沟里的老鼠,还想翻了天,当真是不自量力。” 说罢,天佑帝眸中闪过精芒,又道:“你去告诉莫言之,此前他送来的消息朕很满意,今后就教他好好辅佐那丫头吧,旁的事无需他操心了。另外,查查看,卢家是否也与魔门有牵扯。” “老奴遵旨!” 随着话音落下,整个后殿便彻底安静下来,天佑帝微眯着眼,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就在此时,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人来,瞧着五十上下年纪,面白无须,鬓角斑白,一双眼睛半开半合,眼神阴柔而狠厉,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侧卧榻上的天佑帝。 此人便是天佑帝的影子,内侍总管张英。 张英盯着天佑帝看了许久,忽而嘴角一翘,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缓缓转身离开了承明殿。 第16章 地下长安 云绫在离开皇宫前特意去见了公孙安世,悄声将天佑帝遇刺以及要她清查皇宫之事说了一遍。 末了,她又说道:“师伯,此番正可光明正大查查那人,便是贤贵妃也阻止不了哩。” 闻言,公孙安世微微颔首,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将他查到的一些消息告诉了云绫。 时日尚短,其实公孙安世也没查到多少,只知道那疑似陈进之之人唤作平安,乃是两年前入宫的。 入宫不久,此人便得了贤贵妃青眼,将人要到了身边。 也是从那时起天佑帝变得格外宠爱贤贵妃,连带着卢之浩也深得圣宠,屡屡加官,直至升任尚书令,位居宰辅。 这两年,宫中人人都知道平安是贤贵妃的心腹,是以无人敢于招惹他。 说罢这些,公孙安世皱眉看向云绫,轻声道:“你虽是奉旨清查皇宫,行事之时却也不可太过针对,以免落人口实。” 云绫点头应下,道:“师伯放心,我心中已有打算,定不会教对方察觉出来。” “哦?”公孙安世康乐云绫一眼,问道:“有何打算?” “我欲先从其入宫门路查起。”云绫面露笑容,瞧着已是成竹在胸,问道:“此人若是陈进之,定然不敢大摇大摆进入长安,否则绝逃不过玉麟卫的眼线。而且,当日既然碰了面,他定然认出我们来,未必就不会有所动作。” 说罢,她微微一笑,直接问道:“师伯可知长安何处最是藏污纳垢?” “你这么肯定长安有?须知这里可是国都,天子脚下。”公孙安世微笑着看向云绫,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见此,云绫没好气地瞥了自家师伯一眼,俏声道:“师伯可莫要小瞧我哩,好歹我也是跟随范师父学习过的,这点子如何想不到?愈是光鲜亮丽之下便愈有可能出现藏污纳垢之所,有阴必有阳,天子脚下怕是也难幸免哩。” 闻言,公孙安世轻笑出声,笑声中还带了些许欣慰之意,道:“你能有此认识,我公孙家也算是真正后继有人了。不错,长安的确有这样的地方,你要去的话,可寻福伯带你。” “福伯?”云绫不解地看向公孙安世,委实是没法将这位和蔼的管家与此等事联系起来。 “你可莫要小瞧了福伯,没点本事如何能成为燕国公府的管家?”公孙安世轻笑道,面上颇为神秘莫测。 最终,云绫怀着满心疑惑离开了皇宫,径直往燕国公府而去。 回到府中,她赶忙差人找来福伯,恭恭敬敬地请了福伯坐下,这才俏声问道:“福伯,师伯说您知道长安城何处最是藏污纳垢?” 闻言,福伯抬眼看了云绫一眼,笑呵呵地说道:“小小姐缘何问起这个来,那儿可不是您该去的地方啊。” 一看有门,云绫心下一喜,笑道:“福伯,陛下命我查一桩案子,涉事之人能躲过玉麟卫眼线潜入长安,想来少不得那些法外之徒的帮衬哩。” 一听是奉旨查案,福伯顿时神情一整,沉声道:“若说法外之徒聚集之地,长安的确是有,小小姐要去,老朽带您走一遭便是。” 说到此处,福伯略显为难地看向云绫,又道:“只一点小小姐需得留意,到了那儿万莫轻易表露您的官家身份,如此才有可能打探到您想知道的。” 闻言,云绫郑重地点头应下,道:“福伯,您给我讲讲那个地方,我也好有些准备。” 福伯应了一声,当即便将要去的地方仔细说了一遍。 要说长安城最是藏污纳垢之所,非地下城莫属。 地下城何时建立的已无从考证,可以肯定的是大周立国之时地下城就已经存在了。 其内聚集有各式各样三教九流之人,干的也都是些不法的买卖。 譬如某些权贵之家不方便亲自去做的事,就会在地下城发布悬赏,自有人为他们去干那些脏活。 不过,鉴于长安乃是天子脚下,地下城也不敢做得太过火,渐渐也就与官府达成了某种默契,有了一套独属于地下城的生存规则。 至于寻常百姓,他们只会看到长安盛世繁华的一面,根本接触不到其中的人和事。 听到此处,云绫便对这个所谓的地下城有了初步的认识。 说白了,地下城就类似于巴蜀绿林道一般的存在,接受悬赏干一些旁人不愿干的脏活,游走于律法的边缘。 只是在这里并没有一个领导者,其中的所有人皆是按照独属于他们的生存规则各行其道罢了。 说罢这些,福伯便教云绫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裳,这才带着后者出了门,同行的还有燕家兄妹和莫言之。 原本她是没想带着莫言之的,不过转念又想起莫言之曾为行商,应该接触过不少三教九流之人,带着兴许有用,这才叫上了他一起。 一行五人在福伯的带领下径直往城南而去,路上福伯继续为云绫介绍着地下城的情况。 因着皇宫坐北朝南,故而长安北城多是达官显贵所居,尤其是东北一带,尽是皇亲勋贵宅邸。 相对的,西北一带则多为富户豪商居住其间。 城南,自然也就成了寻常百姓和外来流户的混居区,人员流动多,身份复杂,各地方言都能听得到,可谓龙蛇混杂,最是容易藏污纳垢。 正因如此,城南一带也就成了地下城极佳的庇护所。 而在福伯的介绍中,云绫还敏锐地捕捉到一点,那就是地下城虽然没有明面上的领导者,但其众隐隐以一个唤作区星之人为首。 她打断了福伯的介绍,笑道:“福伯,您给我们说说这个区星呗,我挺好奇此人哩。” 福伯并未因云绫的打断而气恼,反而笑呵呵地应了下来,说起了这个区星的过往。 区星本是流民出身,祖籍何处无人知晓,五年前才来到长安的。 初到长安时,他也只是做些小偷小摸之事,瞧不出有什么特别来。 不过,就在三年前,区星突然显露出一身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一跃成为地下城的最强者,手底下也收容了一帮小弟,有了几分气候。 此后,区星屡屡完成旁人不敢接的悬赏,渐渐也就到了如今一呼百应的地位,还闯出了一个诨号,唤作“扑天雕”。 云绫与燕家兄妹都没注意到,福伯说起区星时,莫言之眼中闪过一抹精芒,不过很快就被他遮掩下去。 在福伯的介绍中,一行五人到了地方,云绫抬头一看,“归义坊”三字匾额明晃晃挂在坊门之上。 她看了看周围,除了他们五人便再无旁人,当真是冷清得好似不在长安。 此刻正是白日,坊市皆是开放状态,故而此处并无任何守卫,云绫一行毫无阻碍便踏入了归义坊。 甫一进入其中,云绫便察觉到暗中有人窥视,正欲转头去看,却见福伯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见此,她暂且按下心思,就闻福伯轻声说道:“小小姐,暗中之人乃是地下城的眼线,无需在意。” 闻言,云绫心头一动,狐疑地看了福伯一眼。 她能发现暗中之人自然是因为修为在身,但认识福伯这么久,她却从未在福伯身上感应到丝毫真气波动,玲珑也未曾出言提醒。 那么,福伯是怎么发现暗中有人的? 就在云绫不解之际,玲珑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起。 【我不说你就不会自己想吗?堂堂燕国公府管家,你师伯都要敬重几分的人,能是个普通人?】 闻言,云绫不禁嘴角一抽,暗道大意了,旋即问道:“那我怎么没感应到福伯有真气波动哩?” 【世间功法千千万,你都能收敛气息不教外人察觉,还不许别人有这能耐了?】 这番话说得云绫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噤声,专心跟着福伯走了。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一座赌坊前。 赌坊不大,门口站着两个大汉,似是守卫,又似打手,正上下打量着云绫一行。 福伯上前一步隐隐拦在云绫身前,看着两名大汉沉声道:“老夫童福,这几人有老夫担保。” 话音刚落,就见两名大汉身躯一抖,齐齐让开道路来,面上尽是谄媚的笑容。 其中一人更是不住地冲着这边点头哈腰,道:“原是福伯来了,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几位请!您几位请!” 云绫还是头一次知晓福伯的姓名,未曾想只是一个名字便能教这两名大汉如此谄媚,她心中不由琢磨起福伯过往的身份来。 福伯却是没理两名大汉,转身对云绫笑道:“姑娘,请随老朽来!” 说罢,他便在前引路,带着云绫几人走入了赌坊中。 门口的两名大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咋舌道:“福伯对那姑娘如此恭敬,也不知······” 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人捂住了嘴,低声喝道:“管那么多作甚,反正人是福伯带来的,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被捂嘴的大汉连连点头,这才被另一人放开。 二人对视一眼,默默回到原本的位置上,不再言语。 云绫是无心理会两名大汉如何猜测的,走入赌坊的她正惊讶于此处的异样。 没有吆五喝六的赌客,没有乌烟瘴气的汗臭,只有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间房门口,注视着进来的几人。 福伯冲此人微微颔首,旋即目不斜视地领着云绫几人走入房间,眼前便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悬梯。 踏上昏暗的悬梯,众人一路下行,也不知深入了地下多远,终于见到了光亮,耳边也隐隐有了嘈杂的人声,好似光亮之外便是一处热闹的街道。 福伯脚步不停,领着几人快步走了出去,入眼便是笔直的街道,两旁稀稀拉拉有着几个露天摊子。 云绫视线扫过,不由瞳孔一缩,只见一个摊子上竟明晃晃地摆放着几张弩。 弩,那是朝廷严禁民间持有的武器,在这里竟然堂而皇之地摆出来售卖! “果然是法外之徒聚集的地方。” 云绫心中腹诽一句,便装作不曾见到,紧紧跟上福伯的脚步向前走去。 第17章 薛家十娘 “福伯,我们这是去何处哩?” 跟随福伯走在昏暗的街道上,云绫不由问了一句。 福伯脚步不停,只是轻声回道:“小小姐,老朽在此有一故友,地下城的事她最是清楚不过。” 云绫听了,心中一动,便不再多问。 不多时,一行几人停在了一间酒楼前,进进出出人流还不小。 “到了!” 福伯轻声说了一句,当先迈步走了进去,云绫几人自然也紧随其后。 入得酒楼,只觉其中光线昏暗,全靠四面几只油灯照明。 看得出来此处生意应是不错,大堂早已满座,众人推杯换盏、划拳吆喝,好不热闹,丝毫不受昏暗的环境影响。 几人进来后立马便有小二迎了上来,观其步态轻盈,显然是有修为在身的。 “楼上还有空座,几位请!”小二笑着行了一礼,便要请几人上楼。 福伯却脚下不动,瞥了小二一眼,笑道:“小二是新来的吧,竟认不得老夫?” 闻言,小二微微一愣,旋即笑得愈发热情,道:“在下来此半年有余,倒是眼拙,没能认出老丈,还请老丈莫怪!” 福伯摆摆手,摇头道:“无妨,薛十娘今日可在?带老夫过去便是。” 小二心下一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面前几人一眼,随即收敛了笑容,轻声问道:“不知老丈是?” “童福。”福伯背负双手,淡淡回道。 “福伯?!”小二惊疑出声,旋即机警地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道:“您几位这边请!” 说罢,小二在前引路,向着掌柜身后的房门走去。 掌柜显然已经听到此处的对话,在几人路过之时还冲福伯点头致意,并未阻拦。 按说掌柜身后多半便是后厨,云绫还当那薛十娘是酒楼的厨子,未曾想门后却是路分左右,别有洞天。 左手边传来丝丝热气,隐隐还能听到一些动静,应是后厨无疑。 右手边则有一道楼梯斜向上方,不知通往何处。 小二走到楼梯口便不再动弹,视线扫过众人,最终看着福伯笑道:“老丈,薛当家便在楼上,地方狭小,您几位若是一起上去怕是施展不开。” 闻言,福伯看向云绫,等着她的决定。 见此,小二目光一动,心道:原以为福伯是这伙人领头的,未曾想身后一直不声不响的绝美姑娘才是。只不知这姑娘是何身份,竟能指使得动福伯? 云绫侧头瞥向身后,轻声道:“十六、十七,你们留在这儿吧,莫言之随我上去。” 说罢,她又看向福伯,只微微颔首后者便已会意。 于是,福伯打头走上楼梯,云绫紧随其后,莫言之则走在最后。 他们一走,小二便想请燕家兄妹出去坐着等,岂料兄妹俩齐齐摇头,也不言语,上前几步一左一右守在了楼梯口。 见此,小二也未多言,兀自出去忙活自己的活计去了。 再说云绫三人顺着楼梯向上,不多时便在尽头见到房间,房门大开,入眼便是一面屏风,上绣花鸟鱼虫。 几人正欲进去,不期一道娇媚的声音便自房中传出,那声音经过真气处理,显得飘飘渺渺,教人分不清具体来处。 “三位远道而来,本是贵客。只是如此擅闯女儿家闺房,怕是不妥吧。”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不禁看向身前的福伯。 福伯说来寻一位故友,想来这声音的主人便是薛十娘了。 但听声音,薛十娘显然年纪不大,话语间似乎也与福伯不熟,这却是为何? 就在云绫思索之际,福伯已经出声道:“十娘啊,怎么连老夫也不认得了?” 房中安静片刻,薛十娘方才幽幽道:“你个老家伙几年都不出现,我又为何要认得你。” 闻言,福伯轻叹一声,缓缓道:“十娘莫要耍性子,今次是有要事来寻你的。” “耍性子?”薛十娘显然有些愠怒,沉声道:“你个老家伙几年不露面儿,我还道你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寻思着是不是要派人给你收个尸。如今有事求我,你倒蹦跶出来了!怎么,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十娘······”福伯似乎无言以对,唤了一声终究没能再说什么。 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场面有些诡异的尴尬起来。 云绫在后听了一耳朵,直觉这两人有问题,绝对不是福伯所说的“故友”那么简单。 只是吧,听声音,薛十娘年岁应该不大,想来与福伯不会是什么有情人一类的,这就有意思了。 莫非是上一代的恩怨? 亦或薛十娘的父母因福伯而死,因而迁怒于福伯,而福伯为了报恩百般忍让? 念及此,云绫不由点了点头,觉着应是如此的。 眼看福伯为难,云绫也不好一直躲在后面看戏,当即上前两步站到福伯身侧,俏声道:“薛家姐姐何不让我们进去坐坐?这般说话着实有些累人哩!” “你又是何人?大人说话,你个小姑娘插什么嘴。”房中传出一声低喝,薛十娘似乎并不买账。 然而,就在云绫话到嘴边之际,薛十娘却语气一软,笑道:“虽然没规矩了些,不过话儿还是蛮中听的。就冲你那声‘姐姐’,你们仨进来吧。” 闻言,云绫心中一喜,眉梢一挑,拉了拉仍在愣神的福伯便当先走入了房中。 回过神来的福伯赶忙跟上,而从始至终处于看戏状态的莫言之则最后进入其间。 绕过屏风,三人终于得窥房间的全貌,装饰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简单。 一张四方桌摆着烛台,几把木凳随意放着,最里面则是一张绣床,旁边便是窗户,窗下是一张软榻,薛十娘就斜倚在软榻之上。 薛十娘三十上下年纪,略施粉黛,肤白如玉,柳叶眉,水杏眼,琼鼻红唇,青丝如缎,斜倚在那儿虽看不出身量若何,却也能觉出其身段婀娜。 见三人进来,她眼尾一扫,一股风情自然流露,眼中好似含情脉脉,细看之下却是满眼的薄凉。 “随便儿坐吧。”薛十娘瞥了三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态度随意地说道。 云绫察觉自进来以后,福伯便有些拘谨,而莫言之到现在眼睛都没离开过薛十娘。 是以,她只得亲自搬来木凳放好,招呼着福伯一起坐下,随即轻咳一声,道:“莫言之啊,你别在这杵着了,到门口守着去。” 云绫说罢,莫言之这才从薛十娘的风情中醒过神来,顿时有些懊恼,却也不敢忤逆,乖乖地退出了房间,只是出去前还偷偷望了薛十娘几眼。 对于旁人打量的目光,薛十娘好似早已习惯,并未理会,只是盯着福伯一言不发。 福伯被看得愈发拘谨,似做了亏心事般躲避着薛十娘的视线。 见此,云绫只得出声道:“薛家姐姐,我名公孙云绫,初次见面,小小心意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说罢,她便自袖中取出一只小玉瓶摆在了一旁的四方桌上,嘴上简单介绍了一番瓶中之物。 这玉瓶里装着的正是云绛炼制的回春丹,于疗伤保命方面颇有功效。 薛十娘淡淡地扫了一眼玉瓶,又打量了云绫几眼,笑道:“我当是谁能指使得了这老家伙,原是‘玉女神剑’当面!想来是你有事找我吧?” 闻言,云绫面带笑意,颔首道:“不错!” “说吧,什么事儿?看在老家伙的面儿上,我可以破例帮帮你。” “破例?”云绫并未立时发问,反而对这个破例有些好奇。 “老家伙没告诉你?”薛十娘瞥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福伯,道:“地下城可是不待见你们这些朝廷官员的。” 闻言,云绫这才反应过来,来时福伯的确嘱咐她不要轻易表露官家身份,未曾想竟是为此。 方才出于对福伯的信任,她直接报了本名,倒是未曾想到要遮掩一二。 念及此,她轻笑一声,抱拳道:“如此倒要多谢姐姐了!” 这声“姐姐”似乎令薛十娘很满意,面色也和缓了些,微扬下颌,示意云绫继续。 云绫也不耽搁,曲指一弹,一道真气便将此处罩入其中,隔绝了声音外传,这才问道:“今次前来乃是为了追查一人,此人如今是宫中内侍,唤作平安,不知姐姐可有印象?” 薛十娘正惊讶于云绫露的这一手,闻言细想一番,摇头道:“不曾听过。你怎会想到来地下城追查此人?”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有些犹豫是否该实话实说。 此时,一直未曾言语的福伯突然出声道:“小小姐但说无妨,十娘非是外人。” 此言一出,不单云绫看向了福伯,想着其言语中的所谓“外人”,薛十娘也看向了福伯,不过惊诧的却是“小小姐”三字。 好在二女皆非常人,心中虽然惊诧,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云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薛十娘一番,未曾瞧出什么端倪,想到福伯乃是可信之人,也就下定了主意。 只见她先是冲薛十娘抱了抱拳,这才说道:“三年前演武大会上,天鹰帮陈进之弑父一事不知姐姐可曾听闻?” “自然。据说此人不单弑父累得天鹰帮名存实亡,更是在大会上以奇毒谋害群雄,玉麟卫一直都在缉拿此人。” “姐姐知晓便好,如此也能省去许多解释。” “你要查的那个平安莫非与陈进之有关?” “不错!”云绫颔首,答道:“我们怀疑平安就是陈进之。姐姐也知玉麟卫一直在缉拿此人,他能潜入长安必定有人帮衬,否则他绝难逃过玉麟卫的眼线,更遑论进入皇宫。” 闻言,薛十娘微微颔首,眸光闪动,淡淡道:“所以你怀疑是地下城有人在帮他?” 云绫颔首,笑道:“长安地界,除了地下城,还有别的势力能做到吗?” 薛十娘默了默,点头承认道:“的确,地下城鱼龙混杂,有些人为了钱财不是没可能做下此事。” “那姐姐以为谁人最有可能?”云绫问道。 薛十娘却并未立马回话,微微垂眸摆弄着她葱白圆润的手指,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云绫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说话,只是耐着性子等待薛十娘的答案。 半晌,薛十娘才抬眼看向云绫,缓缓道:“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我了。” 第18章 打探消息 “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我了。” 薛十娘语气莫名地回了一句,却教云绫心头一惊,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说来她对于薛十娘并不了解,此前也不曾听闻过,若非有福伯这层关系,她是不会轻易相信此人的。 若平安就是陈进之,那么显然出手之人在地下城能量不会小。 起初她怀疑是福伯说起的那个区星,她也以为薛十娘会说是区星。 正因如此,当薛十娘这般说来,云绫才会皱眉,心中怀疑起薛十娘的真实身份来。 就在此时,薛十娘娇媚一笑,道:“看你惊讶的,来时老家伙没告诉你我的身份?” 话音落下,云绫视线投向一旁的福伯,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福伯轻咳一声,看向云绫,拱手道:“小小姐,地下城有三位话事人,区星是一个,十娘也是一个。还有一个名唤张泉,不过此人素来神秘,没几人见过他。若论明面的势力,十娘不如区星,但暗地里······” 闻言,云绫心下明了,福伯话虽未言尽,但想来暗地里眼前的这位薛十娘还要更胜区星一筹。 念及此,她转眼向薛十娘,笑道:“我相信福伯,而福伯能带我来见姐姐,定然也是信任姐姐的,还请姐姐能为我解惑。” 薛十娘瞥了一眼福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旋即说道:“我可没诓你,如今的地下城至少有三成是握在我手里的。真要论起来,除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泉,最有能耐做下此事的便是我了。” “我相信不会是姐姐做的。”云绫笑道。 “哦?我看你不是相信我,而是相信你旁边的老家伙吧。”薛十娘眉梢一挑,幽幽道。 对此,云绫笑而不语,有些话不必说得那般透彻,如此大家才都有台阶可下。 “滑头。”薛十娘嘟囔了一声,随即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云绫,说道:“此事的确与我无关,区星则没那个能耐将人送进皇宫,余者尽是一盘散沙更加成不了事,故而地下城能做成此事的就只有张泉。” 见状,云绫也正色起来,沉声问道:“这张泉何许人也?” 薛十娘想了想,缓缓说道:“张泉来路神秘,整个地下城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近两年更是没人见过他了。曾有人传说他死了,但说这话的人第二天就被吊在了大街上,死状凄惨。” 说到此处,薛十娘言语一顿,秀眉紧蹙,似乎对张泉还有些畏惧,半晌方才继续说下去。 在薛十娘的描述中,张泉修为精深,远不是后天境上品可比的,因此不少人怀疑张泉已达半步宗师之境。 然而,怀疑终究是怀疑,地下城从来没人见过张泉真正的出手。 “既然没人见过,又怎知其人修为如何?” 对于云绫的疑问,薛十娘缓缓讲述了一件事。 两年前,起势的区星曾想一统地下城,首先对付的便是张泉手底下的势力。 然而,头天张泉手下死了几个人,隔天区星手下就会多死一倍的人。 那段时间,地下城人心惶惶,薛十娘也是在那时暗中收拢了不少好手,彻底压过了区星一头。 就这样打打杀杀闹腾了一阵,区星终于坐不住了,指名道姓要与张泉单挑。 最终,二人打没打过,在哪儿打的,结果又如何,没人知道。 只是自那以后,区星消失了整整三个月。 再出现时,他绝口不提一统地下城之事,只安安分分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听罢这些,云绫不禁眉头微皱,对于张泉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来历不明,修为也成谜,单看他所行之事,足见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主,而且还颇有城府。 这样的人要嘛不得罪,得罪了就得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最是不好招惹。 见云绫皱眉,薛十娘轻笑出声,道:“如何,你可还要查下去?” 闻言,云绫抬眼看去,笑道:“姐姐既然认识我,当知如此之人可吓不住我,便是半步宗师我也不是没打杀过。再说了,即便我对付不了,不还有我家师公哩?” 话音落下,薛十娘微微色变,她倒是不曾料到云绫还打杀过半步宗师。 当初血杀楼刺杀云绫之事极为隐秘,江湖中并不见传闻,是以云绫接连打杀两名半步宗师一事除了身边之人,外人自然无从知晓。 薛十娘惊疑之际,云绫又道:“姐姐可知如何才能找到这个张泉?” 闻言,薛十娘深深看了云绫一眼,又瞥了福伯一眼,见其面色如常,这才深吸一口气,说道:“张泉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想直接找他没可能的。不过,他在地下城留有心腹,算是他的掮客,找到他或许能联系上张泉。” “此人是谁?何处能寻到他?姐姐可能派人带我前去?”云绫问道。 “同你说这么多已是破例,若教旁人知晓我将地下城的事透露给官府中人,我可就没法再在地下城呆下去了。”薛十娘摇头道。 闻言,云绫也不好强求,好在薛十娘虽然不能出面,却也将那掮客介绍得详细,有福伯这个同样熟悉地下城的人在,倒也不愁找不着人。 据薛十娘所言,张泉的这个心腹唤作杜二狗,通常呆在地下城唯一的青楼百花苑中。 这百花苑正是张泉开设的产业,杜二狗除了自己享受外,也是在为张泉看守着。 若有悬赏想请张泉出手,只消去百花苑消费上一大笔钱财,杜二狗自会凑上去询问具体事宜。 待条件谈妥,杜二狗便会暗中联络张泉,事成之后也是由杜二狗出面收取酬金。 说罢这些,薛十娘又重新倚回软榻,整个人也显得慵懒起来,缓缓道:“好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趁着天色尚早,你可去百花苑碰碰运气。” 闻言,云绫起身抱拳谢过,旋即看向安坐不动的福伯,问道:“福伯,可需要我出去等你一会儿?” 她这般问来,也是看出了福伯与薛十娘关系不简单,有心让他们单独呆一会儿。 福伯看向薛十娘,正好与之目光相接,后者轻哼一声撇开视线,似乎并不愿见到福伯。 倏的,福伯轻笑出声,起身冲云绫拱手道:“多谢小小姐,老朽稍后便到。” 闻言,云绫视线在二人之间扫过,微微颔首独自走了出去,顺手还将莫言之一并带走了。 待其走后,福伯缓缓坐回木凳,看向一脸不悦的薛十娘,轻叹一声,道:“这几年你过得可还好?” “哼!好与不好,又与你何干!”薛十娘垂眸摆弄着手指,没好气地回道。 “十娘······”福伯轻轻唤了一声,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得化作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薛十娘瞥了一眼有些颓丧的福伯,或许是心软了,亦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语气终究是缓和了一些,道:“若非你那个什么‘小小姐’用得着我,你是不是今生都不打算出现了?” 闻言,福伯抬眼看向薛十娘,沉默片刻方才缓缓说道:“十娘,作为一个父亲,老夫自知对不住你们娘俩。当初你们找来时,老夫欣喜若狂,恨不能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们!说来,老夫戎马半生,原以为就要孤独终老,未曾想过竟还能有一个女儿。只是······” 说到此处,福伯顿了顿,好似不愿回想这一段,半晌方才接着说道:“只是,彼时老夫职责在身,不能与你们相认。原以为能暗中护你们周全,岂料终究是没能护住你娘······” 说着,福伯已是泪眼婆娑,语带哽咽,眼中泛起了哀伤。 薛十娘一直摆弄着手指,并未去看福伯,实则一直都在认真地听着。 这些话,其实此前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但她依旧愿意静静听着,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她的父亲。 从小娘就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位顶天立地的好汉,跟随大将军征讨外族,守护边疆太平,总有一日会凯旋回来的。 然而,这一天她等啊等,却始终没能等到。 直到有一天,同村的里正说有人在京城看到了她父亲,娘便毅然决然地带着她来到了长安。 后面的事她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时她也才不到十岁而已。 只记得有一日长安大乱,四处都是烧杀抢掠的叛军,娘为了保护她死在了叛军的刀下,而她则被师父救到了地下城。 从此她便在地下城安顿下来,师父死后她又接过了师父的势力,渐渐经营到了如今的模样。 师父临终前告诉她不要怨恨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她最喜欢的几样玩具都是这个男人亲手做的,再通过师父之手送给她。 只是,她的父亲当年因为职责所在不能暴露身份,这才没与她们娘俩相认,后来又因没能护住她的娘亲而心怀愧疚,不敢相见。 终于,时隔多年,她们父女在师父的病榻前相见了。 师父是父亲的老部下,师父病重,这才通知父亲赶来带她走。 只是,她已经在地下城扎下了根,不愿离开。 办完了师父的后事,父女俩相处了一阵子,她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父亲。 未曾想,这个男人竟然再次失踪了,一失踪就是七八年,连她出嫁、丧夫都没有出现。 而今倒好,当年突然失踪,今日又突然出现,教她如何能心平气和地与之说话。 想到此处,薛十娘一口银牙紧咬,恨恨道:“我只想知道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不是听你来说这些陈年旧事的。” 闻言,福伯微微一愣,旋即沉默下去。 半晌,他才站起身来,缓缓道:“或许是心结吧,每每看到你我总会想起你娘,心中······” 说到此处,他又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得叹息一声,转身向外走去,缓缓说道:“老夫如今在燕国公府做事,你随时都可来寻老夫。” 话音落下,人已消失在门外。 薛十娘定定地望着福伯消失的地方,倏的嗤笑出声,一颗晶莹的泪珠不自觉滑落下来,砸在手背上,碎作了点点星光模样。 第19章 再寻区星 福伯下楼时,云绫并未从他面上瞧出任何异样来,有心想问问,最终还是放弃了。 说到底这是福伯的私事,云绫即便好奇也委实不好多打听。 福伯倒是不曾留意云绫的心思,只问道:“小小姐,我们这就去找那杜二狗?”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笑道:“方才莫言之说与区星有旧,他可去见上一见,或许能探听到更多关于张泉的消息。” 福伯眼尾扫向莫言之,后者赶忙解释道:“方才听姑娘说欲打探此人消息,在下曾在长安遇上麻烦,正是请的区当家平事,还算能说得上话,这才提了一嘴。” 其实莫言之就算不解释,福伯也不会多说什么,此行本就是云绫做主,自然是云绫怎么说众人就怎么做。 不过,莫言之在燕国公府住了这些日子,对于福伯总有种莫名的心悸感,来到地下城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是以,当福伯视线扫过来时,他才不自觉解释了一番。 待莫言之说完,云绫便教他去找区星探听消息,自己等人就在这酒楼等他回来。 莫言之应了一声,便匆匆而去。 先前那小二很有眼色地适时走上前来,问过之后便将几人领上了二楼歇脚。 二楼人并不多,稀稀拉拉分散于各处,倒是方便云绫几分说话。 甫一坐定,燕十六便开口问道:“姑娘,您不是吩咐我要提防莫言之吗,今日您怎的还放他一人出去探听消息了?” 闻言,云绫抿了一口燕十七斟好的茶水,笑道:“福伯早前提起区星,莫言之仿若未闻,此时却主动说出他与区星乃是旧识,还要去打探消息,为何?” 燕十六摇头,面露难色,显然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云绫原也没指望燕十六能想明白,当即又道:“从他种种举动来看,他是很想得我信任的,所以此事他定会尽心尽力地办好。我们只消在此歇着,等他回来便是。” 话音落下,燕十六仍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再多问,心道:姑娘这般说自有她的道理,我听着便是了。 燕十七对于不涉及云绫本身的事一向不会插嘴,福伯则是一脸欣慰地看着云绫,暗道公孙家后继有人。 事实上也确如云绫所言,莫言之目下正急切想要取得云绫的信任。 他是带着任务到云绫身边的,自问在协助李思道剿灭山匪一事上是出过大力的,云绫对他的态度却一直不冷不热。 这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惹得云绫不喜了。 直到今日去见薛十娘,他终于有了点眉目,云绫似乎很不喜他盯着薛十娘看,或者说是不喜他好色的表现。 回想当日李思道带他去见云绫时,他似乎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莫非就是因此惹了云绫不喜? 思及此,莫言之心中有些委屈,他承认自己是好色了些,却从未干过任何出格之事。 再者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看看而已,算不得什么大过吧? 然而,纵使他自觉如何委屈,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反而要想法扭转云绫对他的态度。 无他,他的头号主子已经通知他日后好好辅佐云绫办差,而另一个主子也对他迟迟无法取得云绫的信任而表达过不满。 在被云绫支出薛十娘房间的那会儿功夫,他就已经想好该如何去做。 想改变云绫对他的看法,他必须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和态度来。 他与区星乃是旧识,当年正是他将区星送到地下城来的,虽然是奉命行事,却也算救了行将饿死的区星一命。 区星一直视他为大哥,这些年没少为他办事。 作为地下城的一方首领,区星自然掌握着很多旁人不知道的消息,若是他能将这些消息带给云绫,多少也能有些效果才是。 思及此,原本在这趟里只打算当个透明人的莫言之主动交待了与区星的关系,给自己揽了个活计。 他知道,这样做会招致云绫的怀疑,但他相信只要将此事办妥,这点怀疑并不碍事。 在他看来,谁都会有点小秘密不愿对人提及,聪明人从不会刨根问底,只会看事情的结果如何。 而云绫,无疑就是他眼中的聪明人。 怀着好好办差的念头,莫言之在地下城昏暗的街道上七拐八拐便到了一处小院儿门前。 叩开院门,一个形貌丑陋的大汉只看了莫言之一眼便放他进去了。 二人显然相识,莫言之边走边问道:“你们当家此时可在?” 大汉默默点头,将莫言之送到会客厅便自觉止步,兀自离去。 莫言之似乎早已习惯,并未去看离开的大汉,径直走入会客厅中,旋即便听到一声热情的招呼。 “大哥可算得闲,当真想煞小弟了!大哥快请上座!” 声音主人三十左右年纪,虽相貌平平,一双三角眼却是格外有神,太阳穴高高凸起,显然修为不低,行走间颇有些龙行虎步之态。 此人正是地下城三大话事人之一,区星。 看着一脸欢喜迎上来的区星,莫言之大笑出声,由着对方将他拉到上首坐定,这才笑道:“数年不见,兄弟愈发修为精深了,连愚兄也要自愧弗如也!” “大哥说哪里话,若无大哥,小弟岂有今日?小弟再是修为精深,也终究是大哥的兄弟!”区星挥手打发了欲要上前伺候的手下,亲自为莫言之斟上一杯香茶,笑着回道。 待莫言之喝过茶水,放好茶杯,区星又为他添上,随口问道:“大哥数年未曾露面,今日不知是什么风将大哥吹来的?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大哥只管吩咐便是!” 莫言之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拉着区星在身旁坐下,笑道:“不瞒兄弟,愚兄今日的确有事要请兄弟帮忙!” “上刀山下火海,只消大哥一句话!小弟若是皱皱眉头,便是后娘生的!”区星拍着胸脯回道,态度极为坚决。 闻言,莫言之面露感动,笑道:“兄弟不必如此,只是一件小事,愚兄岂会教兄弟为难?” “大哥请说!” 莫言之沉吟片刻,随即轻声说道:“兄弟或许不知,愚兄如今已投身官场。这地下城的规矩愚兄是知道的,兄弟若是不便,只当愚兄今日不曾来过。” 闻言,区星略一迟疑,旋即冲着门外喊道:“崽子们都退远些,老子要和自家哥哥说些家事!谁敢偷听,老子的刀子可不认人!” 话音落下,顿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尽皆远离了此处。 区星侧耳听了半晌,这才看向莫言之道:“大哥且说,小弟听着呢!” 不得不说,区星这番动作莫言之心中还是颇为感动的。 当年不过是奉命将区星送入地下城,莫言之原也没想过会与区星有多少交集,却不想区星是真拿他当自己大哥对待,说是掏心掏肺也不为过。 好在,此次并非什么为难之事,莫言之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当下,他便轻声将来此的目的道出。 区星听后不禁眉头紧锁,道:“大哥好端端的怎会打听张泉那厮?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大哥还是莫要招惹他为好,否则小弟未必护得住大哥。” 莫言之却是苦笑一声,说道:“方才也说了,愚兄如今身在官场,上有所命,焉能不从?” “大哥不若劝劝上官,那张泉小弟估摸着至少是位半步宗师,招惹不得。”区星劝了一句,面上隐隐还有些畏惧。 闻言,莫言之不由心中生疑,地下城有一位半步宗师,这怎么可能? 半步宗师,足可称雄一方的存在,会甘心窝在这小小的地下城中? 区星见莫言之不信,心下一急,便将当年他与张泉的争斗说了出来。 “你与那张泉交手了?”莫言之问道。 “不错。”区星点头,回道:“其人出手刁钻莫测,身形奇快无比,那时小弟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却不是那厮三合之敌。” “他就这么放过你了?”莫言之不解道。 闻言,区星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岂会这般容易,那厮给小弟吃了枚丹药,每到端午前夕需得向他求取解药,否则便会真气逆流、发狂至死。” 说到此处,区星满脸后怕,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小弟原是不信的,直到去年亲眼见过张泉一个手下因谋取私利而断了解药。那死状,小弟至今想来仍是后怕不已!唉,大哥别看小弟如今风光,也不过委曲求全罢了。” 听罢区星的一番叙述,莫言之也不禁背生薄汗,心惊不已。 半晌,他才轻声问道:“兄弟可知那丹药是何名字?愚兄那上官是个极有背景的,认识不少奇人异士,或许有法可解。” 闻言,区星看向莫言之,迟疑道:“不知大哥的上官是?” “公孙云绫,江湖人称‘玉女神剑’,乃是辽东公孙氏子弟,东海明玉楼传人。”莫言之语速飞快地说道。 “是她?!”区星惊诧出声,道:“大哥果真好运道,竟能投身此人麾下,小弟当得恭贺大哥才是!” “兄弟且说来,愚兄回去也好为你讨个说法来。” “三尸脑神丹,张泉的人是这么称呼那丹药的,小弟也不知是真是假。” 闻言,莫言之微微颔首,暗暗记下这个名字,旋即又道:“兄弟可知如何才能找到张泉?” 区星一惊,忙道:“大哥,你们非找他不可?” “不错!”莫言之颔首道。 见此,区星犹豫片刻,终是咬了咬牙,说道:“大哥若要寻那厮,可去百花苑找杜二狗,那是张泉的掮客。” “杜二狗?” 莫言之念着这个名字,恍惚间有些印象,随即想到此前福伯曾问过云绫是否立刻去找杜二狗。 看来,薛十娘交待的也是此人,那便错不了了。 念及此,莫言之抱拳谢过区星,道:“兄弟放心,无论我家姑娘能否解得了你的毒,愚兄定然回来给你个准话!” 说罢,他便告别区星,大步流星而去。 望着莫言之远去的身影,区星只觉一阵畅快,心道:张泉啊张泉,这次你可遇上对手了。 第20章 太公钓鱼 就在莫言之与区星说话之时,酒楼这里云绫也没闲着。 她一边看着楼下不时进出的人流,一边盘算着已有的消息。 按薛十娘所言,这地下城真正的幕后大佬是那张泉,而张泉很可能有着半步宗师境的修为。 若然如此,张泉堂堂一个半步宗师为何要蜗居于这见不得光的地下城中? 思来想去,云绫只想到一个可能,张泉只是某人的刀,借由地下城的势力来替那人干一些明面上不好做的事。 那么问题又来了,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位半步宗师伏低做小,甘愿委屈于阴影中? 思及此,云绫不由长出一口气,心道:追查一个平安,未曾想还牵出地下城背后的事来,当真世事难料哩。 “姑娘,莫言之回来了。” 燕十七的一声轻唤让云绫从思绪中抽身出来,抬眼一看,果然见到莫言之正向酒楼过来。 不多时,莫言之上了二楼,快步走到云绫跟前,拱手道:“姑娘,幸不辱命,在下打听到一些重要消息。”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示意燕家兄妹警戒周围,这才让莫言之坐下说。 此时,二楼只有云绫他们这一桌,其他人早已结账离开,燕家兄妹只需守住楼梯便可。 莫言之谢过,就在燕十六空出的位子坐下,旋即小声将从区星处得来的消息一一道出。 说到三尸脑神丹时,莫言之顿了顿,迟疑片刻,问道:“姑娘,不知这三尸脑神丹您可听说过?” 闻言,云绫刚要摇头否认,脑海中却传来了玲珑的声音。 【三尸脑神丹?你麻烦大了!】 云绫心中一惊,忙问道:“你知道?还有,什么麻烦大了?” 【三尸脑神丹内藏尸虫,服药之初尸虫尚在沉睡,没有任何危险。不过,一旦没能及时服下解药,尸虫便会苏醒直入大脑,中毒之人也就成了六亲不认的行尸走肉,直至癫狂而死。】 闻言,云绫咋舌不已,不期世间还有如此阴毒之物。 未等她平复心绪,玲珑接下来的话却教她惊得拍桌而起,惹得福伯等人惊诧莫名。 【更重要的是,这玩意儿不是这方世界的东西,这下知道我为什么说你麻烦大了吧?】 云绫当然知道,此刻她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福伯等人本就因为云绫突然的动作而惊诧,此刻再看她的神色,顿时担忧起来。 福伯看了不知所措的莫言之一眼,凑到云绫身边小声唤道:“小小姐?小小姐?” 闻言,云绫回过神来,视线扫过莫言之与燕家兄妹,知道是自己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他们,当即讪讪一笑,示意众人安心,这才缓缓坐了下去。 深吸一口气,她看向莫言之,沉声问道:“确定是三尸脑神丹?” 见她如此郑重,莫言之也不敢大意,回想一番,点头道:“区星说张泉手下都称呼那丹药为三尸脑神丹,想来应是错不了的。” 闻言,云绫眸子微眯,眼中闪过一抹精芒,心念电转,很快便想到了应对之策。 三尸脑神丹非本世界之物,也就是说很可能来自非法闯入者。 无论这个非法闯入者是谁,张泉无疑都是眼下唯一的线索。 是以,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生擒此人。 结合薛十娘和区星的言语,这个张泉的修为应是半步宗师境,但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 譬如,张泉就是非法闯入者,那么他的修为只会比宗师境还高,毕竟要在世界间进行穿梭,少说也得是破碎虚空那个层次的。 故而,眼下显然不是直接找上张泉的时候,一旦张泉的修为超出预期,她得有后手能够反制才行。 思来想去,唯一稳妥的方法便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主意已定,云绫当即起身,道:“回去再说。” 福伯等人从云绫神情中已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跟在云绫身后匆匆离开了酒楼。 在他们走后,小二急忙赶到薛十娘处,将云绫一行的离开以及离开时凝重的神色说给了薛十娘知晓。 薛十娘打发走小二,柳眉紧锁,眼神中透着担忧。 她知道云绫的身份,自然能了解云绫所拥有的能量。 让她担忧的正是云绫离开时凝重的神色,心道:莫非那张泉连公孙云绫都觉得棘手? 思及此,她有些坐不住了,当即转身离开房间,匆匆与掌柜交待一番便追在云绫一行身后离开了酒楼。 ----------------- 出了归义坊,云绫看了看四下无人的街道,当即吩咐道:“十六、十七警戒四周,莫校尉殿后,我有事要与福伯说。” 燕家兄妹与莫言之齐齐应了一声,自觉走远一些,隐隐将云绫和福伯围在垓心,同时留意着任何可能突然闯出人来的角落。 见云绫神情凝重,福伯倒是面不改色,紧紧跟在云绫身边,静待吩咐。 云绫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将计划过了一遍,这才悄声说道:“福伯,可有办法联系到师公?” 闻言,福伯终于有些色变,皱眉问道:“姑娘,这是出了何事,竟要惊动老家主?” 云绫默了默,沉声道:“三尸脑神丹现世非同小可,若无师公坐镇,我委实心中难安。福伯可有办法尽快联络师公回京?” 福伯从云绫之前的表现已经猜出那三尸脑神丹必然不简单,只是未曾料到会让云绫如此紧张。 是的,紧张。 云绫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话语间那微不可察的颤抖和急迫仍是让人老成精的福伯捕捉到了。 这也让福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当即回道:“老家主此次去的并州,最多三日便可将消息送到,以老家主的修为,一日便可赶回长安。” 闻言,云绫心中大定,深吸一口气,道:“还请福伯回府后立刻去办,愈快愈好。” “姑娘不回府?” “我需进宫去见师伯。”云绫摇了摇头,望着北面说道:“这次一个不好整个长安都得乱了套,我们得早做准备才成。” 此言一出,福伯彻底色变,当即拱手拜别云绫,就要赶回燕国公府去。 福伯匆匆离开后,云绫又将莫言之唤到身边,问道:“莫校尉,我可信任你吗?” 闻言,莫言之精神一振,抱拳道:“都尉只管吩咐,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云绫深深看了莫言之一眼,虽然后者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她能从其眼中看出一抹坚定之色。 沉默半晌,云绫心中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去杜二狗处发出悬赏,内容就是取我的性命。” 此言一出,莫言之大惊失色,讷讷道:“都尉,这,这怎可使得!况且地下城的规矩······” 不待其将话说完,云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我不信任你,时常冷落于你,视你的功绩如无物,是以你怀恨在心,高价悬赏我的人头,听明白了?” 莫言之当然听明白了,正因为听明白了,他才更是心怀惴惴。 前半句或许是真,但后半句莫言之是从来没想过的,当下他只觉太冤枉了。 正当他想辩解之时,却见云绫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透着他说不上来的意味,直教他背脊生寒,顿时脑子就清醒了。 云绫这是要以身入局,将那张泉引出来。 是了,若是旁的悬赏他们未必见得到张泉本人,唯有如此才能与张泉面对面。 思及此,莫言之顿时躬身一拜,恭敬道:“属下明白了,定为姑娘办成此事!” 见此,云绫微微颔首,抬手虚扶一把,又道:“方才那句话,前半句是真,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证明是我错了。” 说罢,她不理会呆立当场的莫言之,自顾自领着燕家兄妹往皇宫而去。 良久,莫言之重重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今次算是说开了,也不知日后如何相处为好······” 念叨一句后,他振作起精神,眼神重新坚定起来,转身又往归义坊而去。 既然说开了,他也就不打算藏着掖着了,反正头号主子也让他好好辅佐云绫,他就做个尽心竭力的属下便是。 当务之急是尽快办妥悬赏之事,旁的倒还好说,关键是云绫的官家身份。 地下城能一直存在于长安阴暗面,自然是有其不可逾越的规矩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与官府来往。 这个来往既包括不与朝廷官员结交,也包括不接受任何与官府有关的悬赏。 如今云绫让他想法教张泉接受这份刺杀悬赏,可不是一件能简单办成的事。 是以,直到他回到区星的小院前,也没能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 对于去而复返的莫言之,区星依旧十分热情,屏退左右后问起了其中的缘由。 待听过莫言之的苦恼,区星先是一惊,随即浑不在意地笑道:“大哥有所不知,那张泉对于悬赏从无忌讳,只看酬金是否能打动他。” “哦?”莫言之惊疑出声,问道:“他就一点不顾地下城的规矩?” 闻言,区星嗤笑出声,道:“那厮素来不忌!就小弟知道的,去年他就接了一个悬赏,目标是时任万年县令,酬金足有千两黄金。” 莫言之眉头紧锁,半晌方才说道:“官府没查到?” “嗯。”区星沉着脸点头道:“那厮做得隐秘,知道此事的都是他的人,碍于解药没人敢检举他,是以官府最终也只得抓了几个替罪羊,不了了之。” 莫言之深吸一口气,不期原本以为最难处理的点反倒是最容易的,剩下的就看要多少酬金能打动张泉出手了。 不过,在他看来这也不是问题,因为这笔酬金注定是不会支付的,可以由着他信口开河去。 于是,莫言之当即告别区星,直往百花苑而去。 第21章 愿者上钩 莫言之如何接触杜二狗云绫并不在意,此时她已经来到皇宫,等在了兵部官署外。 不多时,一名小吏快步出来,将云绫迎了进去。 小吏并未带她直接去见公孙安世,而是绕过值房到了一处空置的房间,这里是兵部接待外官的地方。 奉上香茗后,小吏告辞离去,云绫便在房中等待起来。 等了约莫半炷香,门外脚步声传来,她抬眼一看,正瞧见公孙安世迈步进来。 “师伯!”云绫起身相迎,恭敬见礼。 “坐吧。”公孙安世快步走到云绫身旁的空位坐下,问道:“你去而复返,可是遇上什么难办之事?” 云绫坐定,沉吟片刻,旋即将在地下城的见闻一一道出,末了又道:“我欲以身入局,引出张泉。” 闻言,公孙安世看向云绫,皱眉道:“你要追查平安来路,直接找上张泉便是,谅他也不敢公然忤逆朝廷,何需如此弄险?” 云绫自然不能说出非法闯入者一事,好在来时就已想好说辞,当即回道:“三尸脑神丹阴毒至极,若不能查明来处,一旦流落出去,只怕会引得天下大乱!故而,张泉此人,必要擒之!” “哦?”公孙安世惊诧出声,道:“此种丹药我闻所未闻,你又何以识得?” “这······”云绫迟疑不语,只得回道:“自古籍中看过。” 见状,公孙安世知晓这并非实话,只是出于信任,他没再追问,只道:“即便张泉真有半步宗师境,凭你的修为,加上玉麟卫出手,擒不下他?还需你师公回京坐镇?” 云绫迎上公孙安世探究的目光,颔首道:“三尸脑神丹非比寻常,张泉此人神秘难测,未必就只是半步宗师境,有师公坐镇方可保万无一失。” 公孙安世眉梢一挑,注视着云绫坚定的目光,半晌方才深吸一口气,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闻言,云绫暗暗松了口气,露出一抹笑意来,道:“暗中调动玉麟卫,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平息动乱。” 公孙安世眉头紧锁,从云绫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异样,沉默良久方才问道:“张泉此人能引得长安动乱?” 云绫颔首,回道:“未必是张泉,但拥有三尸脑神丹之人可以。” “这里可是长安,兹事体大,你容我思量一番该如何调兵。外头的事,你自去安排,只一点你万不可过于弄险!”公孙安世嘱咐道。 云绫点头应下,当即起身告辞而去。 就在出门之际,她又回身冲公孙安世行了一礼,沉声道:“有些事云绫不便明言,师父却是知晓一些的。师伯若然心有疑虑,可寻师父一问便是。” 说罢,她才转身离了兵部官署。 公孙安世看着云绫离去的方向,指尖不自觉地叩击着桌面,神情莫名,心道:看来这妮子藏的秘密还不小呢,回头需得寻小妹问个清楚才是,否则出了事都不知道该如何帮这妮子才好。 ----------------- 出了皇宫,云绫带着燕家兄妹径直往平康坊而去,不过并未回燕国公府,而是去了燕国公府别院。 这处别院乃是公孙家在朝廷赏赐之外自行购置的宅邸,这些日子云绫的亲卫便住在这里,离着燕国公府仅隔着一条街道。 之所以来这,云绫是想着燕国公府中还有一些不通武道的家丁婢女,若是张泉来袭,难免出现伤亡。 来了别院,她便可放开手脚布置,确保一举擒获此人。 别院门前,早一步得到消息的管事已经在此等候,当即将云绫三人迎入其中。 路上,云绫看着别院的布置,随口问道:“这别院中有多少人伺候着?” 闻言,管事一边引路,一边回道:“回小小姐,别院寻常只有十个负责日常维护的家丁。小小姐的亲卫们住进来后,府上又拨了二十名家丁过来。” 云绫颔首,笑道:“稍后你便把这些家丁都带回去吧,我的人一个个都是军中的汉子,什么事自己做不得,还让人伺候,没的给他们养懒了。” 对于云绫的吩咐,管事自然不会违逆,连忙点头应下,到了地方他便匆匆告退,同时也带走了一众家丁。 云绫在大厅坐下,环视一圈这里的布置,虽然不如燕国公府,却也算的上是雅致。 此时,燕十六已经下去集结亲卫,燕十七也随兄长一并去了,不过她是去后院收拾云绫住处的,稍后还要去燕国公府带些物什过来。 云绫独自坐了一会儿,觉着没意思,便起身在别院逛了起来,走到演武场时,正赶上燕十六给亲卫布置任务。 她没有现身,只远远地听着,不得不说此时的燕十六还是让她有些意外的。 平素在她跟前,燕十六偶尔会有些不着调,像个半大的孩子,经常说出些不经大脑的话来。 然而此刻,燕十六面对亲卫们,周身已隐隐有了些威势,话语虽简短直白,却将任务分派得井井有条,一番布置下来便是她也挑不出错处来。 听了一会儿,她不由面露笑意,心道:这个十六,倒是愈来愈有统领的样子了,合着只是到我跟前才不愿动脑子哩。 想罢,她摇了摇头,抬脚又往后院去了。 后院其实没多少可收拾的,亲卫们都住在前院,后院日常也有婢女过来洒扫,燕十七没大会儿便将正房收拾出来。 云绫来时,正赶上燕十七出来,当即笑道:“十七,这里可都好了?” 闻言,燕十七忙迎上前去,一边引着云绫进屋,一边回道:“姑娘快看看是否合意?稍后我去收拾行装,正可为姑娘收拾些装饰过来。” 云绫扫了一眼房间,窗明几净,装饰之物虽然不多,但胜在一个素雅,倒也不错。 于是,她摇了摇头,笑道:“不必那般费事,如此便好。行装也不必特意去收拾了,回头唤个婢女带些咱们的衣裳过来即可。” 说话间,她已在桌旁坐下,又对燕十七说道:“十七,你去盯着些,见着莫言之就赶紧带过来。” “是,姑娘!”燕十七依言下去,顿时房中又只剩下云绫一人。 看看左右无事,她便盘膝坐到床上,开始调息吐纳。 这一吐纳,便到了夕阳西斜之时。 “姑娘,莫校尉回来了。” 一声轻响将云绫唤醒,她缓缓睁开双眼,掩去眸中的精芒,淡淡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房门便被人推开,燕十七领着莫言之走了进来。 云绫盘膝坐在床上,看了一眼燕十七,后者会意自顾自退了出去,将房门合上,就守在门外。 “事情办得如何?”云绫轻声问道。 “已办妥!”莫言之抱拳回道,随即就开始仔细讲述其与杜二狗的接触。 ----------------- 百花苑是地下城唯一的青楼,莫言之也曾在那儿消费过,是以他从区星处离开后便直奔百花苑。 外界虽是白日,但地下城不见天日,故而百花苑算得上是全天营业的。 莫言之到时,百花苑正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 他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雅间,随后又点了两名姑娘陪酒,像是单纯来此享受的,实则他一直在暗暗观察杜二狗身在何处。 找了一圈没能发现,他也只得作罢,直接唤来老鸨表明了来意。 面对老鸨为难的神色,莫言之冷哼一声,道:“我带来的可是上千两黄金的买卖,你确定不将人找来?” 闻言,老鸨惊呼一声,当即好言安抚住莫言之,转身便小跑着出去了。 不多时,一个看着二十七八年纪,一身贵公子打扮的青年便沉着脸走进了莫言之的雅间,瞪了一眼陪酒的两名姑娘,她们便识趣地乖乖退走,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莫言之好整以暇地看向坐到对面的青年,笑道:“阁下便是杜公子?” 青年不答,反问道:“就是你说有上千两黄金的买卖要谈?” 闻言,莫言之面露不屑,满饮一杯美酒,这才缓缓说道:“某只与杜公子谈,阁下若不表明身份,那便请吧。” 此言一出,青年先是脸色一沉,随即眼珠一转,换上了一副笑脸,拱手道:“不才正是杜二狗!不知这位老板如何称呼?” 莫言之瞥了青年一眼,笑道:“称不上老板,区区在下只是一介行商出身罢了。如今也不过买了个官身,一介小吏,杜公子唤声莫校尉便是。” 闻言,杜二狗嘴角一抽,正色道:“校尉,这可不是什么小吏啊。尊驾能来这地下城,当是知晓规矩的。” “自然。”莫言之颔首,好整以暇地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缓缓道:“然而,地下城的规矩可不是张当家的规矩,杜公子你说是吧?” 杜二狗深深看了莫言之一眼,突然大笑出声,问道:“尊驾爽快人,还请直言!” 莫言之放下酒杯,微微一笑,道:“千两黄金,买公孙云绫的首级!” 闻言,杜二狗瞳孔一缩,俯身上前,轻声道:“尊驾莫要说笑,那位可不是我们能惹的。” “怎么,你不敢接?”莫言之盯着杜二狗,低声问道。 “千两黄金不够,得加钱!” “多少?” “加倍!” “成交!需何为定?” “身份腰牌!” “多少时日?” “最多三日!” “静候佳音!” 一番快言快语下来,莫言之放下身份腰牌便起身要走。 此时,杜二狗却出声道:“尊驾可想过她的身份?杀她容易,公孙家的报复尊驾可未必躲得过啊。” 闻言,莫言之脚步一顿,瞥了杜二狗一眼,淡淡道:“这就不劳杜公子操心了。”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二狗坐了半晌,这才取过莫言之的身份腰牌颠了颠,喃喃道:“这事儿可有意思了。” 第22章 张泉现身 莫言之的讲述极为细致,就连他与杜二狗的每一句对话都不曾落下。 云绫听罢,微微颔首,问道:“他没问为什么?” “不曾问过。”莫言之回道:“似这等买卖,素来只问钱财,不问其他。” 云绫颔首,只觉此前许是想得复杂了,随即便吩咐莫言之下去歇息,又嘱咐道:“这几日你还留在燕国公府,不必过来这边,以免节外生枝。” 莫言之应了一声,这才退出房间,避过旁人往燕国公府而去。 与此同时,皇宫承明殿,天佑帝看着张英送来的消息,神情在烛火映照之下教人瞧不真切。 他随手将写有消息的纸条凑到烛台前点燃,淡淡道:“好个丫头,才多大会儿功夫,就盯上了地下城。” 张英此时并未隐藏身形,恭敬地侍立在天佑帝身后,出声道:“陛下,此女以身入局,也不知所图为何,老奴该如何应对?” 闻言,天佑帝随手搓去指尖沾染的烟灰,笑道:“她想要张泉,你给她个张泉便是。” “这······”张英面露为难,道:“陛下,张泉可是您安置在地下城的钉子,一身修为颇为难得,就这么舍弃了岂非可惜?” 天佑帝眼尾瞥向张英,幽幽道:“她见过张泉吗?” 闻言,张英顿时悟了,当即恭声道:“老奴愚钝,这便去安排!” 天佑帝叫住正欲退下的张英,又吩咐道:“安排得仔细些,那丫头聪慧着呢,别教她瞧出破绽来。” “是!”张英应了一声,身形缓缓没入阴影当中。 张英退下之后,天佑帝又取过御案上的一本书册翻看起来。 书册不厚,装订也极为普通,一眼看去只会被当作寻常的书籍而已。 然而,其中记述的却是地下城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若被地下城的人瞧见,只怕要被惊出一身冷汗来。 在书册最新一页中,赫然就是云绫在地下城的行动,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尽数记录在册。 天佑帝看了许久,方才收起书册,喃喃道:“朕让她清查皇宫,她不直接去查陈进之,往地下城去做什么?还这么大费周章地图谋张泉,又是为何?” 良久,天佑帝突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起身转回后殿去了。 不多时,后殿中便响起了一阵靡靡之音,若然教人听去,怕是只会面红耳赤避之唯恐不及。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是两日过去。 这两日,公孙安世已秘密调集了一万玉麟卫入城,就分散在长安各处。 此举极为隐秘,朝中上下竟无一人知晓,除了天佑帝。 当然,公孙安世也没想着隐瞒天佑帝,他一直在等着天佑帝找他问责。 然而,天佑帝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好似全然不知一般。 为此,公孙安世担忧不已,不得不单独去见了天佑帝。 岂料,天佑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将公孙安世打发了。 公孙安世还未回过神来,便接到了父亲公孙弘抵达长安的消息,急急忙忙赶回了燕国公府。 听完他的叙述,一脸风尘的公孙弘沉吟不语,良久方才说道:“妮子此番行事虽有蹊跷,但如三尸脑神丹这等阴毒之物确需严查。也罢,老夫这就亲自去看看那妮子,你且做好自己的事吧。” 当日,公孙弘便悄悄找上了云绫,祖孙二人就在云绫房中密议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方才散去。 在此期间,便是贴身照顾云绫的燕十七也不知公孙弘曾来过。 今日已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云绫一直紧绷着神经,呆在别院中哪里也没去。 亲卫们照常操练,照常换班,一切看起来似乎与平日无异。 然而,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瞧出一丝异样来,那便是来来去去操练、换班的都是同一批人。 直到入夜,仍旧无事发生。 云绫坐在房中眉头紧锁,暗道莫非哪里出了岔子,被张泉发觉了,这才至今没有现身。 燕十七紧跟在云绫身边,见此正欲出言安慰几句,却见云绫陡然挺直了腰板,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莫要说话。 无他,云绫收到了玲珑的示警,有人潜入了别院,修为不在云绫之下。 云绫心中一喜,当即取过一旁的凤鸣剑,抬眼看向燕十七。 燕十七会意,微微颔首,默默退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观望着,却不见人影。 院子里漆黑一片,就连月光也被乌云遮挡,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毫不为过。 她却不理这些,兀自将手拢在嘴边,旋即一声猫叫响起,轻轻柔柔,惟妙惟肖,教人分不出真假来。 这声猫叫虽轻,却教躲藏在暗处的燕十六等人心神一震,齐齐收敛了气息,静待猎物上门。 不多时,一道黑影跃过院墙,又以极快的速度上了房顶,脚下无声,直往正房过去。 此人却不知,饶是他轻功绝顶,终究逃不过玲珑的探查,他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云绫。 待其来到正房屋顶,还未站稳脚跟,只听一声剑吟,屋顶瞬间破开一个大洞,从中窜出一道人影,正是手持凤鸣剑的云绫。 变生突然,来人也算反应迅捷,翻身避过剑锋,顺势落入院中。 云绫一击不中,脚下一点,飞身自屋顶跃下,凤鸣剑凌空连点,幻化无数寒芒罩向来人,彻底封锁其所有退路。 来人轻哼一声,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软剑,真气灌入其中,旋身便是一道剑气横扫而出。 剑气泛着微蓝光芒,去势极快,好似划破空间一般,直取云绫腰间,作势要将云绫斩作两截。 云绫凤眸一瞪,手腕一转,凤鸣剑自下而上一撩,赤红剑气脱手而出,剑吟声大作。 两道剑气在半空相撞,一声轰鸣炸响,气浪滚滚,掀起院中无数枯枝败叶,烟尘直教人难以睁眼。 烟尘之下,兵器交击之声大作,火花四溅,剑吟不绝,滚滚气浪此起而彼伏。 两道人影闪转腾挪,快得旁人根本无法捕捉谁是谁,唯一能够分辨身份的,或许只有那不时闪过的红、蓝剑气。 突然,交手中的二人对了一掌,随着真气爆鸣炸响,二人齐齐飞退开去,相隔十数步站定。 云绫气息微喘,凤鸣剑斜指地面,只见眼前之人黑衣蒙面,不由问道:“张泉?” 来人冷哼一声,软剑一抖,说道:“‘玉女神剑’果然名不虚传,张某佩服!” 闻言,云绫心下生疑,暗道:我道破他姓名,他却丝毫不惊,莫非此人不是张泉? 正疑惑间,又闻来人沉声说道:“公孙姑娘布下如此之局,不就是想见张某一面。今日张某来了,不知公孙姑娘有何指教?” 云绫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早知张当家如此好说话,我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请你来了。不若你我收了兵器,坐下来好好谈谈?” “哼!”张泉轻哼一声,瞥了眼不知何时已占据制高点的燕家兄妹与亲卫们,没好气地回道:“公孙姑娘就是这般请人叙话的?” 闻言,云绫轻笑出声,道:“张当家修为精深,我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哩。” 张泉一默,半晌方才冷哼道:“早闻‘玉女神剑’天资卓绝,短短数年接连破关,几日前更是成就半步宗师,张某正想讨教讨教!今日若是姑娘胜了,张某自然任凭处置,若不然······” “如何?”云绫问道。 “张某若侥幸得胜,公孙姑娘需得放张某离去,日后不可再寻张某晦气!” “那便请吧!” 话音落下,二人几乎同时放开了气势,那独属于先天境的威压教在场众人不自觉齐齐倒退了半步。 片刻后,张泉清喝一声,先发制人,手中软剑一抖,身形化作残影,直往云绫冲杀过去。 云绫眼神一凝,同样一声清喝,脚踏流云步,身形顿时变得缥缈,忽左忽右,忽快忽慢,手持凤鸣剑便向着张泉迎了上去。 眨眼间,二人战到一处,剑影寒芒以二人为中心迅速扩散,真气相撞,阵阵爆鸣陡然炸响。 二人皆是半步宗师,所使剑招又俱是精妙,一时间倒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战罢百余合,张泉陡然爆发真气,一剑直取云绫面门,又快又疾,瞬息便到。 云绫瞳孔一缩,身子向后一倒,同时将凤鸣剑横过头顶,堪堪挡下这一击。 孰料,张泉手腕一抖,软剑一折,剑尖垂直而下,再次袭向云绫。 仓促间,云绫不及躲闪,只得抬手以剑鞘抵挡,瞬间一股霸道至极的真气顺着剑鞘便要闯入体内。 好在她有护体真气,将这股真气抵挡在外,却也因此使得她动作一滞,落了后手。 占得先机的张泉便不饶人,抬脚踹向云绫下盘,同时回身一剑刺向其心口。 这一剑因着转身之故,出招极为隐秘,待云绫避过下盘攻势看清之时,剑锋距心口已不过三寸。 危急之下,她轻喝一声,真气运转陡然加速,真气力场威能瞬间拔高,同时脚下一点,身形疾速退开。 张泉虽早已察觉周遭异样,暗中隐隐有一股斥力在牵制他的动作,但在他全力之下倒也不曾成为困扰,是以并未太过重视。 岂料斥力陡然爆发,周遭空气也好似突然变得粘稠起来,他一时不察,原本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落空,眼睁睁看着云绫退到安全距离,只能暗自懊恼不已。 “你所修是何功法,哪里来的古怪力道?”张泉忍不住发问。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脚下一点便攻了过去,口中幽幽说道:“你若赢了,再问不迟!” “来得好!”张泉清喝出声,手腕一转便迎上云绫。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真气碰撞,预示着二人再次斗得难解难分,一红一蓝两道剑光,在这夜色之下显得格外得夺目。 第23章 似有蹊跷 今夜的平康坊显得格外热闹,当然并非平日的丝竹管弦之乐,源头还在燕国公府附近。 激烈的金铁交击声,频繁的真气爆鸣声,还有不时响起的呼喝声,无不表明着战况的激烈。 好在,附近的人家早已得了燕国公府的警告,这才没人前来瞎凑热闹,就连负责巡夜的左金吾卫也特地避开了平康坊。 别院中,云绫与张泉二人已战到酣处,真气激荡,气浪翻涌,剑气四溢。 原本率领亲卫包围张泉的燕家兄妹也不得不带人一退再退,以免被激射而出的剑气误伤。 暗处,公孙弘正带着公孙安世和福伯观战,眼看云绫的表现,不由抚须频频颔首,眼中满是激赏之意。 “父亲,看来这次是云绫过于谨慎了。这张泉虽有半步宗师境,却也远未到需要父亲出手的地步。” 看了一阵,公孙安世不由悄声说了一句,反正有父亲布下的真气屏障隔绝内外,倒也不虞被人听了去。 公孙弘分神看了一眼儿子,摇头不语。 见此,公孙安世不明所以,暗暗寻思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就在此时,福伯突然出声道:“张泉要走!” 闻言,父子俩重新将视线投向场中,就见张泉使出无数剑影包裹己身,寒芒冽冽之下宛若银河倒垂,教人看不清他的方位。 云绫出于谨慎,脚下一动,飞身后撤,并未与那剑影纠缠,欲待对手变招之际再行进攻。 却不想,张泉等的就是此时。 只见他猛地收起剑影,转身之际脚下一蹬,身形好似流光向院墙方向疾射而去。 见状,云绫暗道不好,心知今日若放跑了此人,再想追查三尸脑神丹来历只会千难万难。 于是,她低喝一声,脚下一点紧追而去,同时真气一动使出袖里飞针,寒芒袭向张泉背心。 闻得脑后破空声起,张泉暗骂一声“张英误我!”,旋即身形一折变化方向,这才堪堪避过钢针。 就是这一耽搁,给了燕家兄妹反应时间,一时间亲卫们纷纷以手弩射向张泉,将其逃遁之路彻底封死。 一阵箭雨过后,张泉虽然毫发无伤,却不得不直面云绫的攻势。 交手间隙,他已在心中将派他前来的张英问候了无数遍。 还记得张英当时是如何说的? 做做样子,以张泉的身份刺杀公孙云绫,打上一场遁走即可。 还说什么公孙云绫刚刚成就半步宗师,绝不是他的对手,教他手下有些分寸,莫要伤了人。 然而,这就是所谓的刚刚成就半步宗师? 一场打斗下来,近三百回合,他不曾占到半点便宜,眼下更是想走都难。 云绫自然不知张泉此时的心思,只见她手腕连转,将明玉剑诀使到了极致。 一时间,场中剑影幢幢,寒芒点点,远远看去好似银河现世,星光点点。 如此美景,张泉却只觉心底生寒,运起周身真气全力施展所学,这才堪堪与云绫斗了个旗鼓相当。 然而,他心中已生退意,如何敌得过战意正浓的云绫? 三十余招过去,云绫窥准一处破绽悍然刺出一剑,这一剑快若流星,带着尖锐的爆鸣声直取张泉咽喉要害。 张泉此时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顿觉汗毛倒竖,大呼不妙,仓促之下只得勉力举剑格挡。 凤鸣剑点中软剑剑身,一声脆响,软剑顿时弯折,几乎成了直角。 张泉只觉一股巨力袭来,随后便是一道道精纯真气涌现,宛若波涛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护体真气。 “咔嚓”一声,护体真气不堪重负,终于破碎。 精纯真气仿佛洪水破堤,汹涌着闯入张泉经脉,教其不觉闷哼一声,双脚离地,竟是被轰飞出去,直将院墙砸出道道裂痕方才跌落。 “那是,三叠浪?!她竟用在了剑招中!”暗处,公孙安世惊呼出声,有些不敢置信。 “噤声。”公孙弘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绫,低喝一声。 场中,张泉到底经验丰富,即便被轰飞出去,仍是勉力激发出一道剑气封住身前,使得正欲追击的云绫不得不止步化解。 这一耽搁,教他得以重新站稳脚跟,背靠院墙,一脸后怕地盯着步步紧逼的云绫。 “张当家,似乎是你败了。按照约定,你是否该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哩?” 云绫面上笑盈盈,然而一身气势愈盛,没有丝毫放松之态。 视线扫过带人合围而来的燕家兄妹,张泉苦笑一声,将弯折变形的软剑往地上一扔,道:“‘玉女神剑’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张某认栽!” 闻言,云绫道了声“痛快!”,旋即亲自上前封住了张泉的穴道,这才放心让亲卫上前将其绑了。 全程张泉都不曾有任何反抗,看起来是真的束手就擒了。 然而,云绫心中反而愈加生疑。 从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张泉是个修为精深、睚眦必报的主,且行事极为谨慎,身在地下城多年都不曾有几人真正见过他的样貌。 今夜这个张泉,修为的确算得精深,行事却未见得有多谨慎,一头就扎了进来,似乎全无后手。 当然,也可能是张泉自恃修为,这才没有准备退路。 无论如何,有一点云绫是可以确定的,张泉绝非那个拥有三尸脑神丹的外来者。 如此修为,还不足以教他穿梭于小世界之间。 思及此,云绫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目光在张泉身上上下打量着,心中不知是在盘算些什么。 “姑娘,此人要如何处置?”燕十六走了过来,低声问道。 “带回燕国公府。”云绫吩咐一声,旋即又道:“我们也回去。” 燕十六领命开始安排亲卫押送,不多时一行上百人便往一街之隔的燕国公府而去。 两地相隔不远,云绫一行到时,提早一步赶回的福伯已在大门口等着了。 “小小姐,老家主和家主正在书房等候,此人便交予老朽安排如何?”福伯迎上前来,拱手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示意燕十六带人跟着福伯走,她自己则领着燕十七径直入府往书房而去。 到得书房门前,她又吩咐燕十七守着门口,除了福伯,任何人不可靠近此处,这才推门而入。 一番见礼毕,云绫坐在左边下手,与公孙安世相对。 公孙弘一脸欣慰地看着云绫,笑道:“妮子愈发长进了,竟能将‘三叠浪’化入剑招之中,很好!” 云绫嘿嘿一笑,这才知道方才师公也在场,想来师伯也不会被落下。 不待她说话,公孙弘又出言问道:“如何,那张泉可如你所料?” 闻言,云绫顿时正了正神色,抱拳道:“师公,此人或许只是一颗棋子,以其半步宗师的修为,绝不可能是拥有三尸脑神丹之人!而且······” “而且什么?”见她迟疑,公孙安世忍不住问道。 云绫沉吟片刻,这才说道:“而且,我观今夜来的这个张泉似有蹊跷。” 话落,公孙弘父子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公孙安世问了出来,道:“有何蹊跷之处?” 有何蹊跷,其实也是云绫在来燕国公府的路上想到的。 她原本就觉着张泉行事似乎不同于消息中那般,待诸事妥当,她细细一想这才发现了一丝端倪。 区星在说起张泉时,谓之“出手刁钻莫测,身法奇快无比!” 然而,今夜来的这个张泉,招式虽然精妙,却远称不上刁钻,速度虽快,却也只在半步宗师范畴之内。 显然,这个张泉与她们探听到的张泉不是一个路数的。 待云绫将心中怀疑道出,公孙弘父子齐齐皱眉思索起来。 半晌,公孙安世方才迟疑道:“莫非提前走漏了消息,对方在将计就计?” 此言一出,书房中谁也没有接话,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三人都在寻思会是哪里走漏的消息。 知晓此事的除了在场三人,便是福伯、燕家兄妹、莫言之以及云绫的亲卫们。 福伯是跟随公孙弘的老人,燕家兄妹此前与地下城毫无瓜葛,而亲卫们则是玉麟卫出身,经过千挑万选方才送到云绫身边的,忠诚方面无需怀疑。 思来想去,最有嫌疑的就只剩下了莫言之。 当公孙安世说出这个结论时,云绫却摇了摇头,并不认同。 迎上师伯疑惑的目光,云绫徐徐说道:“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眼下的莫言之正在极力争取我的信任。这是我交给他的第一件事,我不认为他会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或许是他自信你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呢?”公孙安世又道。 云绫还是摇头,回道:“区星那儿是他去打探的,若他有问题,又何必道出张泉的功法特点,徒惹人怀疑。” 此言一出,公孙安世顿时语塞,只得看向公孙弘。 公孙弘私心里也不认为会是莫言之,是以淡淡说道:“妮子所言在理。老夫看那张泉也非亡命之徒,好好审审,未必不能问出什么来。” 说罢,他又看向云绫,道:“这几日你一直精神紧绷,今夜又大战一场,就早些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 闻言,云绫确也觉着困倦,当即起身告辞,带着燕十七往后院而去。 待其走后,公孙安世轻声问道:“父亲,既然张泉已经擒下,是否该撤出城中的玉麟卫?我怕陛下那儿会多心。” 公孙弘瞥了儿子一眼,淡淡道:“张泉若然有假,妮子必定还会追查下去,此时撤了作甚,陛下那儿自有老夫担着。” 闻言,公孙安世只得应了一声,旋即又道:“此番云绫大动干戈,只怕朝中又将有非议啊。” “妮子在干大事,些许非议而已,难道我公孙家还压不住了?行了,夜已深,明日你还要上朝,也早些去歇吧。” 公孙弘无所谓的态度,教公孙安世也是无法,只得起身拜别父亲,离了书房。 独自留在此间的公孙弘却是目光炯炯,心中不断回想那日与云绫之间的谈话,口中喃喃道:“破碎虚空······” 第24章 张英善后 云绫等人不知道的是,今夜之事全程都被人收入眼底,便是公孙弘也未能发现此人的存在。 此人一领黑袍裹身,面容隐于兜帽之下,在这夜色中仿若幽灵一般,默默注视着别院中的一切。 直到云绫押走张泉,此人方才喃喃出声,道:“失算矣,这公孙云绫真是好手段······” 话音未落,人已原地消失不见,若非还留有一抹阴柔的话音,怕是没人会想到一瞬前这里还有个大活人。 就在云绫等人于书房叙话之际,皇宫承明殿内,一场对话也在进行着。 睡眼惺忪的天佑帝斜倚在软榻上,没好气地说道:“张英,这个时辰,你最好给朕一个不罚你的理由。” 张英躬身侍立在前,轻声道:“陛下,公孙云绫实力超出预料,派去的人被其擒下了。” 此言一出,天佑帝顿时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之人,半晌方才沉声道:“所派何人?” “影卫百户,王纯。”张英躬身答道。 “啪!”天佑帝一掌拍在扶手上,面上涌现怒气,沉声道:“王纯,朕没记错的话,他入半步宗师境已有十年了吧?” “是。” “是?”天佑帝冷笑出声,怒道:“一个苦修十年的半步宗师被一个几日前才刚刚突破的女子生擒,你们可真是给朕长脸了!” 闻言,张英面上不为所动,依旧古井无波,只躬身谢罪。 天佑帝面皮微微一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半晌方才淡淡道:“你准备如何收场?” 话音落下,张英立时屈身拱手,徐徐道:“若陛下准许,王纯绝活不过今夜。” 闻言,天佑帝淡淡地瞥了张英一眼,幽幽道:“燕国公已然回京,你有把握?” “王纯家小皆在影卫掌中,是以无需大动干戈,一言便可教其赴死。” “去办吧。” 二人一个说得无喜无悲,一个允得无悲无喜,仿佛他们所谈论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一样可以随意舍弃的物件。 张英走了,天佑帝也睡回了龙床,承明殿再次沉寂下去。 ----------------- 燕国公府后院,回到熟悉的小院,云绫躺在绣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她索性起身坐到了窗边,望着空中皎洁的月亮沉思起来。 缉拿张泉的行动可谓顺利,然而其中的疑点也教她无法忽视。 三尸脑神丹,外来者,如同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头,若不将此事查清,她怕是一刻也难得安宁。 目前来看,这个张泉或许是冒名的,亦或者只是外来者手中操控的木偶。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这个外来者所图甚大。 地下城鱼龙混杂,乃是长安城的阴暗面,聚集着无数讨生活的江湖人。 其在大周立国之时就已存在了不知多少年,能存在这么久而不被历代当权者取缔,内里必然有着其存在的理由。 可即便有着千万种理由,地下城终归还是长安的最大隐患所在。 若有人能一统地下城,一旦此人在野心驱使下猝然发难,整个长安都将瞬间大乱,朝廷也会因此陷入被动,甚至不能排除刺王杀驾的可能。 思及此,云绫顿时精神一振,脑海中似乎抓到了什么。 她急急起身穿衣,一面喊着睡在厢房的燕十七。 待燕十七匆忙赶来,见穿戴整齐的云绫一切安好,这才暗暗舒了口气,忙问道:“姑娘,出了何事?” “你可知那张泉被关押在何处?” 云绫一边问着,一边提起凤鸣剑就往外走。 燕十七不明所以,赶忙跟上,回道:“在西苑柴房,大兄亲带人在那儿守着。” 闻言,云绫脚下一转,就往西苑过去,同时还在心中吩咐玲珑将探测功能开到最大,一有异样立刻汇报。 一路上她都显得很急迫,走着走着甚至使出了流云身法,得亏燕十七学的刺杀之道,身法算是强项,否则还真得被甩下一程。 云绫之所以这般,是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张泉是天佑帝安插在地下城的人,如此便能保证地下城的稳定,不至于威胁到朝廷。 若然如此,那么那个外来者很可能就潜伏在天佑帝身边。 今夜来的这个张泉无论是不是真的,都必然是与地下城及天佑帝有联系的。 一旦对方的得知张泉被擒,说不得便会杀人灭口。 以对方足以穿梭小世界的修为,一个燕国公府可拦不住这样的人。 是以,必须要尽快审问张泉,问清楚他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云绫匆匆赶到西苑门口之际,玲珑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猝然响起。 【有人进来了!看能量强度,至少是宗师境!】 云绫心头一惊,心道:宗师?!天下五大宗师,除了师公,谁会此时来此? 【天下何其之大,卧虎藏龙犹未可知,未必就只有五大宗师!】 闻言,云绫也觉有理,脚下却是不停,身形几乎化作流光,直直闯入西苑中。 眼下她已顾不得张泉的死活了,只怕燕十六等人不明就里冲撞了宗师招致大难。 好在,她来得够快,来人还未进来西苑。 燕十六奇怪于云绫匆匆而来,正欲说话却被云绫抬手止住。 “十六,有宗师来此,你们不可冲动,守好张泉便可。”云绫吩咐一声,随即转过身去,目光直直望向夜空。 燕十六和随后赶来的燕十七齐齐一惊,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当即组织亲卫将柴房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人人皆持手弩严阵以待。 云绫其实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通知公孙弘,不说别的,单就一声长啸足矣。 不过,她眼下并不打算这么做。 若她猜测为真,张泉是天佑帝的人,那么来人未必不是天佑帝的人。 在没弄清楚之前,她并不愿直接与之发生冲突。 就算对方用强,以她如今的修为也足以支撑到公孙弘赶来,再不会如当年面对玄天尊那般连一掌都接不住。 来人速度很快,初看还只是一个小黑点,眨眼过后已能清晰辨别出人形来。 “咦?” 来人自然就是张英,他似乎对于云绫的出现颇为意外,不由发出了声响,声线阴柔不似常人。 云绫不禁皱眉,愈发肯定了心中所想,因为这种声线她听过不少,正是内侍才会有的独特声线。 见来人黑衣蒙面站在高处不动,云绫只得上前一步,抱拳道:“不知是哪位公公深夜来访,如此藏头露尾莫非是瞧不上我公孙家?” 被云绫叫破身份,张英也不恼,操着独特的声线幽幽道:“公孙姑娘是在此等着咱家?”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抱拳道:“云绫虽然修为有限,唯独对真气波动格外敏感。公公是为了里面那人来的吧?” “呵呵,公孙家当真是后继有人了。你既已猜到,咱家也不好瞒你,公孙姑娘可能交人?” 云绫摩挲着下巴,垂眸不语,似乎是在考虑,实则却是在拖延时间。 早在发现张英之时,她就暗暗吩咐玲珑扫描对方了。 奈何玲珑在这方世界过了上百年,版本有些落后,扫描速度委实有限。 终于,在张英耐心即将告罄之际,玲珑总算完成了扫描。 【这人时间属性与空间属性都很正常,不是外来者。】 云绫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暗暗舒了口气,旋即抬头看向张英,笑道:“放人也可,不过我正在追查逆党,阁下若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只管将人带走便是。” 闻言,张英同样暗暗舒了口气,他此来本就隐秘,自然不愿动手招来公孙弘,那样他不好向天佑帝交待。 于是,他轻笑一声,抬了抬下巴,示意云绫发问。 云绫负手踱步,似乎是在考虑该问什么,半晌方才定定地看着张英,问道:“张泉是陛下的人,而里面那个不是真正的张泉,可对?” 闻言,张英再次轻笑出声,幽幽道:“公孙姑娘,你这似乎是两个问题吧。” “那我换一个。”云绫微微颔首,显得非常好说话,沉吟片刻又道:“贤贵妃身边的平安是什么来历?” 张英微微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前一个问题这丫头只怕通过他的态度已然确定,只是没点破罢了。 而现在问的,才是眼前这丫头真正想问的。 思及此,张英不由深深看了云绫一眼,良久方才开口道:“如你所料,平安正是陈进之,也是咱家安排进宫的。” 云绫皱眉,迅速问道:“公公可知他是玉麟卫通缉的魔门要犯?” 闻言,张英并未答话,反而说道:“公孙姑娘,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敌人,摆在明面上的可就未必都是敌人了。” 说罢,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某处角落,随即头也不回地飞速消失在夜色中。 面对此种情况,云绫不由一愣,旋即脸色剧变,转身便奔向柴房。 催促着燕十六打开房门,她入内一看,心道:果然! 只见不大的柴房里,张泉一动不动地靠在柴堆下,双目圆瞪,嘴角溢血,早已断绝了生机。 燕十六上前查看,回头道:“姑娘,天灵碎裂,他是自杀的。” 闻言,云绫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出了柴房,心中委实有些不是滋味。 她在拖延时间,那人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只怕早不知何时就已暗中传音入密,唆使张泉自杀了。 打一开始他就是冲着灭口来的。 当她走出柴房之时,这才发现公孙弘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正望着夜空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师公,您怎么过来了?”云绫赶忙上前见礼。 “一个宗师潜入府中,老夫若是连这都察觉不到,早不知死了多少年咯。” 说罢,不待云绫说话,公孙弘又摆摆手转身走了,口中还道:“行了,忙活一宿,你也早点歇着吧。” 见此,云绫红唇翕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吩咐燕十六收拾好现场,便带着燕十七回了自己的小院。 第25章 开诚布公 却说张英回到皇宫,已是五更天,此时他可不敢再扰了天佑帝的清梦。 是以,直到日头高升,后殿传出动静,等了一夜的张英才进入其中。 听过张英的汇报,天佑帝神色微妙地瞥了前者一眼,幽幽道:“你是说那丫头猜到张泉的身份了,还知道她拿下的是个假的?” “是。”张英一边为天佑帝更衣,一边淡淡回道。 闻言,天佑帝眉梢一挑,只觉云绫比他预料的还要聪明。 直到穿戴齐整,张英退到一旁束手而立,天佑帝方才开口道:“依你之见,那丫头资质如何?” 张英微微摇头,回道:“老奴不敢言。” “不敢言?”天佑帝疑惑地看向张英,随即又道:“只管说来,朕恕你无罪。” 闻言,张英微微躬身,目视足尖,恭敬回道:“此女短短三年由后天境中品一路突破至半步宗师境,如此成就数百年来也唯有太祖爷做到过。” 天佑帝微微颔首,目光变得深邃,不知心中盘算着什么,半晌方才轻叹一声,问道:“比之当年云阳长公主如何?” 此言一出,张英顿时色变,不过很快便被他遮掩下去,依旧不紧不慢地回道:“或在伯仲之间。” “伯仲之间?”天佑帝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张英,嘴角一扬,笑道:“这么说,公孙家又要出一位宗师了?” “不出意外的话,此女三十岁前或可成就宗师。”张英说得极为肯定,语气中还透着些许艳羡之意。 这丝艳羡成功吸引了天佑帝的注意,他缓缓坐上软榻,一脸玩味地看向张英,笑道:“三十岁前成就宗师,你不也做到了吗,又何需羡慕那丫头。当年阿姊怕是到死都没能想到,她身边一个小小的内侍竟会是天下第六位宗师吧?” 闻得天佑帝提及云阳长公主之死,张英不禁瞳仁一缩,面上却是无喜无悲,微微躬身回道:“老奴能有今日全赖陛下栽培,唯有以残躯为陛下效死而已。” “哈哈哈~”天佑帝闻言大笑出声,良久方才止住笑声,开口道:“你记得便好。派人召那丫头入宫,既然她猜到了,朕也是时候和她好好谈谈了。” “老奴这就去办。”张英躬身领命,徐徐退出了后殿。 于是,当云绫与莫言之商议如何追查三尸脑神丹之际,却不得不再次匆匆入宫。 路上,她已经猜到天佑帝召见她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昨夜之事。 正好,她也正是满腹狐疑之际。 昨夜死的那人虽然不是张泉,但可以确定的是真正的张泉必然是天佑帝的人。 如此一来,三尸脑神丹就与天佑帝扯上了关系。 不止于此,还有陈进之入宫一事。 这两者一个与外来者有关,一个与魔门有关,偏偏还都与天佑帝有了牵扯,是以一路上她都在思量待会儿见驾该如何说话为好。 路途是短暂的,还未待她想明白,人已到了承明殿内。 天佑帝端居御座,一身常服难掩其周身威势,教人不敢与之对视。 云绫恭敬地问安行礼,随即在天佑帝的示意下坐到了一旁,静待天佑帝发话。 “云绫啊,今日召你入宫,可知所为何事?”天佑帝目光深邃地盯着云绫,淡淡开口道。 “臣私以为陛下是为了昨夜之事。”云绫拱手回道。 “哈哈~不错!”天佑帝颔首,笑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朕也就不与你绕圈子了。张泉是朕的人,区星也是朕的人,就连你身边的莫言之还是朕的人。” 闻言,云绫秀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旋即又恢复如常,什么也没说,静待天佑帝说下去。 天佑帝面带笑意,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自打你在演武大会上大放异彩开始,朕就在关注你了。待到后来你寻回皇极玺,朕愈发看好你了,当时便想召你入长安,奈何燕国公念你彼时年幼不肯放人。” “谢陛下抬爱,臣愧不敢当!”云绫适时地出声,态度不卑不亢,看得天佑帝笑意更甚。 “朕说这些不是想听你感谢的。”天佑摆了摆手,笑道:“朕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朕看好的人,未来的公孙家注定会交到你的手里。” 闻言,云绫再次微微皱眉,拱手道:“陛下,家主膝下有子,聪明伶俐,堪当大任,还望陛下莫要说此玩笑之语。” 天佑帝目光微妙地看着云绫,笑而不语,半晌方才说道:“公孙云安?或许吧,可惜听说武道天赋不佳,只怕难以领导以武起家的公孙家吧,终究还是要靠你帮衬着才成。” 云绫正欲说话,却被天佑帝抬手止住,只闻他又道:“你不必多言,朕说的是事实,否则公孙安世又怎会如此急于帮你在军中立足?” 说到此处,天佑帝顿了顿,一脸玩味地看向云绫,笑道:“自大周立国以来,辽东公孙氏便是我大周军中的顶梁柱,如今在燕国公带领下更是如日中天,门生故吏遍布军中,按说早该引得帝王忌惮,你就不好奇朕为何还是这般倚重燕国公?” 闻言,云绫不明所以地看了天佑帝一眼,旋即收回视线,拱手道:“吾家素亦忠义传家,臣以为这正是陛下看重的地方。” “呵呵,你倒是一点不避嫌。”天佑帝轻笑出声。 “臣也只是说的事实罢了。”云绫回道。 天佑帝微微颔首,却又摇了摇头,笑道:“是,也不是。” 看出云绫眼下的疑惑,天佑帝微微一笑,旋即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大周皇室有一本《皇朝手札》,乃是历代皇帝亲笔所书,里面记录着大周最为隐秘之事。 这本手札的存在,皇室中只有皇帝一人知晓,即便是太子,在继位之前也不会知道手札的存在。 而在皇帝之外,唯一知晓手札存在的,只有历代辽东公孙氏家主。 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皇朝手札》中记载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由皇帝与公孙家家主共同守护的。 一旦皇位传承出现意外,新君没能看到《皇朝手札》,那么辽东公孙氏就会献上副本,不致令皇室传承断代。 当然,辽东公孙氏的副本只到前代皇帝为止,君王在位时的记述他们是没有的。 这也是大周历代皇帝无论此前如何看待公孙家,登基后都会重用公孙家的原因所在。 天佑帝一番娓娓道来,旋即一脸玩味地看着云绫,只等后者问他是何秘密。 奈何,等了半晌,云绫只是垂眸不语,丝毫没有要问的意思。 见此,天佑帝暗道此女心性竟如此沉稳,随即为了谈话能继续下去,他也不得不主动出言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秘密?” 闻言,云绫迎上天佑帝探究的目光,拱手道:“陛下既说是当朝皇帝与家主才能知道的秘密,臣自不敢多问。” “呵呵,你啊你。”天佑帝抬手指了指云绫,旋即说道:“你迟早都会知道的,朕今日告诉你又有何妨?” 说到此处,天佑帝故意一顿,欲要看看云绫作何神情,最终却是失望了,云绫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见此,天佑帝也有些意兴阑珊,只得语速颇快地说道:“据手札记载,本朝太祖并非驾崩,而是功参造化,破碎虚空而去。而破碎虚空的奥秘,就在皇极玺中。” 说罢,他又仔细打量起云绫的神色,却见后者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并未如他预料那般大惊失色。 对此,天佑帝一边有些失望,一边又暗暗赞赏云绫沉稳的心性,远超他的预料,乍闻如此秘辛,竟能做到面不改色。 由此,天佑帝愈发重视起云绫来。 他却不知,他所说的这个秘辛对旁人而言或许是惊天秘闻,但对云绫而言却是早已知晓之事,甚至于比他这个皇帝知晓得还要详细。 而皇极玺中所谓的破碎虚空的奥秘也早已被云绫得了去,正是那傅恒留下的ai全能辅助器,玲珑。 承明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天佑帝在感叹云绫的心性,云绫则在思虑天佑帝说这些话的用意。 她可不认为天佑帝只是单纯的要告诉她这些秘辛,一个缔造盛世的皇帝做事岂会如此浅显,只是仓促间她还想不明白罢了。 良久,天佑帝再度看向云绫,笑道:“你是在想朕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云绫点头承认,拱手道:“还望陛下能为臣解惑。” 天佑帝轻笑一声,幽幽道:“朕是想告诉你,朕是绝对信任公孙家的,而你,作为朕看好的公孙家未来家主,朕希望你能始终站在朕这一边。” 闻言,云绫赶忙起身,单膝跪地行了大礼,恭声道:“臣本就是陛下的臣子,绝无欺君罔上之心,还请陛下明鉴!” “诶,起来说话!”天佑帝伸手虚虚一扶,笑道:“朕自然信你,否则也不会与你说这些。” 说罢,待云绫坐定,天佑帝方才接着说道:“朕知道你在查三尸脑神丹,也知道你在查陈进之。陈进之此人朕留着还有用,宫中旁的随你去查。至于三尸脑神丹,你也可以放心,这东西乱不了国。” 闻言,云绫不禁眉头紧锁,出言道:“陛下既已知晓陈进之此人,臣谨奉旨意便是,只是那三尸脑神丹······” 话还未说完,便已被天佑帝抬手止住。 只见天佑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绫,幽幽道:“此丹乃是影卫偶然所得,区区十余颗而已,当不得事。” 闻言,云绫眸光微动,旋即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默默拱手应了一声。 而后,天佑帝又随口关怀了几句便放云绫出宫了。 待到走出皇城,云绫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庄严的皇宫,良久方才轻叹一声,登上了燕十六驾驶的马车往燕国公府而去。 第26章 奉旨离京 从皇宫回来,云绫当即去了书房,将承明殿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公孙弘听。 她知晓天佑帝并未说实话,若三尸脑神丹当真是影卫偶然所得,那么解药又该如何解释。 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可是每年端午都要发放的,没有配方张泉哪儿来的解药给手底下的人服用。 然而,天佑帝既然强调了,云绫自然不敢多问,只得回府后向公孙弘请教。 公孙弘听罢眉头紧锁,不住地抚须长叹,良久无语。 见状,云绫也有些坐立难安,回想自己在宫里是否有说错什么。 好半晌,公孙弘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云绫道:“陛下将《皇朝手札》的秘辛告诉你,既是陛下重视你,也是陛下抛出的筹码。” “筹码?”云绫不解地看向师公,疑惑出声。 “不错。”公孙弘颔首,道:“陛下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你,也是告诉我公孙家,他支持你成为家主继承人。作为交换,你不可再追查三尸脑神丹一事。” 闻言,云绫面色大变,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公孙弘抬手止住。 只见公孙弘抚了抚胡须,笑道:“诶,你不必多言,你的性子老夫是知道的,若非此时家中实在无人,你这妮子早不知在哪儿逍遥去了。” 云绫挠了挠脸蛋,嘿嘿一笑,面上浮现一种被看破心事的羞赧。 片刻后,她正了正神色,沉声道:“师公,今日陛下提到的影卫是什么来头,我从未听说过哩?” 闻言,公孙弘沉吟片刻,回道:“影卫乃是太祖创立的秘密卫队,只对皇帝负责,是皇帝的另一双眼睛。” 云绫不由微微颔首表示记下了,随即又听公孙弘说道:“陛下既已开口,你需尽快清查一遍皇宫,将各方势力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拔了。” “是!”云绫应了一声,旋即有些为难起来,迟疑道:“只是,我初到长安本就两眼一抹黑,陈进之这唯一的线索陛下又不让查······” “不必担心,想必影卫早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公孙弘徐徐说道。 闻言,云绫心中一动,似有所悟,看向好整以暇的公孙弘,讷讷道:“师公的意思是这一切······” 公孙弘颔首,徐徐道:“家里有些太乱,主人家想要清扫清扫。” 云绫沉默了,合着她忙活几日全是白费功夫,天佑帝只想拿她给各方势力立威罢了。 其实还有一点公孙弘没有说,那便是天佑帝很可能希望云绫日后成为孤臣。 各方势力在宫中安插眼线未必就是图谋不轨,很多都不过是为了能及时得到一些消息,从而趋利避害罢了。 这一点皇帝知道,朝臣们也知道,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如今云绫清查皇宫,将这些眼线一扫而空,难免得罪背后之人,日后在朝中所能依仗的除了自身家世,也就只剩下皇帝的青眼了。 对此,公孙弘倒也乐见其成,孤臣也有孤臣的好处,简在帝心不必束手束脚。 更何况,单凭一个辽东公孙氏的名头就足以压服大部分朝臣,没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云绫也有话憋在心里没有说,那便是她并不打算放弃追查三尸脑神丹。 一日没查清此物来历,那个外来者便会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她心头,不论其他,单就于她自身而言也是有碍修行的。 ----------------- 随后的发展正如公孙弘预料那般,云绫率领亲卫入宫开始清查后,一切顺利得如有神助。 每当她没什么头绪时,线索总能恰到好处地摆在她面前,一抓一个准。 以至于仅仅一日功夫,她便抓捕了二十余名宫人,还都是证据确凿教人无法辩驳的。 直到再无线索出现,云绫知道她的活计结束了,略一清点,前后竟足足抓捕了五十余人。 看着手里的供词,她陡然发现这些人除了少数几个是被外邦收买的,其余人皆是朝中大臣所安插,还是平素与公孙家没多少往来的大臣。 直到此时,她才在玲珑的提示下醒悟过来,她好像不经意间得罪了不少人哩。 【天佑帝这是想让你做孤臣啊。】 对于玲珑的吐槽,云绫不置可否,孤臣就孤臣吧,她原也没打算去结交那些大臣。 于是,她梳理一番手中的证据,干脆利索地向天佑帝交了差。 天佑帝粗粗看过,并未多言,只是寻常地勉励了几句,便放云绫出宫了。 走出承明殿时,云绫还碰上了多日未见的燕王傅明洮。 看对方神色有些颓败,显然并未查到刺杀与北凉有何关系。 对此,云绫也不意外,她在公孙弘的提示下已经猜到那场刺杀或许就是天佑帝一手炮制的,为的就是制造清查皇宫的借口。 傅明洮去查北凉,能查出什么来才奇怪。 眼见傅明洮似乎有话要说,云绫赶忙颔首致意,随即匆匆离去,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她如今是一点不想多与皇家有何牵扯,只觉皇家的水委实太深,能不沾染还是不沾染的好。 见她如此,傅明洮也只得在心中叹息一声,兀自走入殿中汇报去了。 回到燕国公府,云绫原以为可以轻松一阵,未曾想刚刚坐下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就见福伯寻了过来,言说宫里来人了。 闻言,她不由嘴角一抽,暗自腹诽:有什么事在宫里的时候不能说,我刚坐下呢······ 待恭恭敬敬送走内侍后,她匆匆收拾了一番,便登上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还是那熟悉的承明殿,天佑帝高居御座,傅明洮坐在右边下首,云绫恭敬行礼后便在左边下首坐定。 天佑帝屏退了宫人,这才看向傅明洮,道:“燕王,把你查到的说说吧。” 傅明洮应了一声,当即看向云绫细细述说起来。 他奉旨追查北凉是否与行刺有关,不曾想线索没查到,反倒意外查出襄阳王似乎暗中与北凉有所往来。 襄阳王一脉乃是太祖嫡脉,自大周开国之初便坐镇荆襄富庶之地,历代襄阳王皆会遥领宗正卿,于皇室之中威望不浅。 当代襄阳王傅延吉虽只三十五岁,单论辈分,却是天佑帝的皇叔,承袭王位二十年,威行荆襄。 说来,云绫与这位襄阳王倒也有些交集,鹿门山学艺时她曾跟随范明承去襄阳王府做过客。 此时闻得襄阳王似与北凉不清不楚,她第一时间是不信的。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王爷性情温和,好读诗书,与澄心书斋多位大儒皆相交莫逆,范明承也赞其为“贤王”。 如此人物,岂会与外族勾连? 就在她思绪翻飞之际,傅明洮也说完了,天佑帝看了过来,淡淡道:“公孙将军,朕记得你曾在鹿门山学艺,与襄阳王可有往来?” 闻言,云绫赶忙收摄心神,恭敬回道:“臣曾随范师父拜访襄阳王,倒也算有些交集。” “嗯。”天佑帝颔首,又道:“既如此,卿且收拾收拾,尽快去一趟襄阳查明此事。朕虽相信皇叔不会勾连外族,却也需详查一番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臣领旨!”云绫起身,抱拳领命。 就在她欲要退下之际,天佑帝又开口道:“皇叔好诗书,此番卿可带上韩王一起,正好也教韩王代朕看望看望皇叔。” 闻言,原本因着可以离开长安而暗暗高兴的云绫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却也不敢忤逆圣意,只得再次躬身领命。 傅明洮对此似乎也有些意见,却在天佑帝的目光逼视下不敢出言,只得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 云绫回到燕国公府,福伯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言说老家主在书房等她。 她不敢耽搁,顾不得换下官服,径直往书房而去。 祖孙二人坐定,公孙弘问及此番进宫所为何事,云绫忙将承明殿中发生之事和盘托出。 公孙弘皱眉思索片刻,看向云绫道:“你此番南下,万不可为难襄阳王,一切只凭证据行事。若然襄阳王当真有事,你也只需将其带回长安交予陛下即可,切不可多事。” 闻言,云绫心下不解,虽未说话,但眼神中满是询问之意。 见此,公孙弘叹了口气,徐徐道:“襄阳王傅延吉尝与傅昭玟亲厚,傅昭玟谋逆,彼时陛下就想查办襄阳王。只是皇室之中阻力颇大,这才不了了之。如今看来,陛下是又动了心思了。” 说到此处,公孙弘又是一叹,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想来你也猜到了,陛下希望你做孤臣。此番清查皇宫你已得罪不少朝臣,他们忌惮我辽东公孙氏不敢将你如何,却也不会与你亲近。襄阳王则不同,他在皇室中威望颇高。” 说罢,公孙弘定定地看着云绫,像是在询问听懂没有。 云绫自然是听懂了,朝臣会忌惮公孙家,不代表皇室也会。 是以,她得罪朝臣无所谓,却不可太过得罪皇室。 此番前往襄阳,事后定然会令某些皇室中人不满,但只要她秉公持正,也能留有转圜余地。 思及此,云绫不禁感叹,天佑帝这是想彻底将她绑死,去做一个不得不依附皇权的孤臣,甚至是外人眼里的佞臣。 然而让她不解的是,天佑帝为何要令韩王与她同往? 她这般想着,也就这般问了出来。 公孙弘抚了抚胡须,笑道:“陛下只怕还没歇了给你指婚的念头。另外,这也算是一种对你的保护。” 有了公孙弘的提点,云绫很快便想明白了。 她单独前去襄阳,若真就查办了襄阳王,皇室那边只怕还要怀疑她是不是得了天佑帝的授意,冤屈了襄阳王。 有韩王跟着虽然也好不了多少,但至少有人若要为难她,韩王还能分担分担火力,也算是天佑帝变向地为她撑腰了。 思及此,云绫也唯有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第27章 取道梁州 翌日,天佑帝的圣旨送到燕国公府,云绫当即辞别公孙弘与公孙安世,带着自己的人出了平康坊。 在城门口等待韩王傅明徽之际,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找了过来。 角落里,云绫好奇地看着面前之人,问道:“薛家姐姐前来是有何事哩?” 薛十娘沉吟片刻,迟疑道:“姑娘离开长安,可是不再调查张泉了?” 闻言,云绫并未立即回话,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薛十娘,半晌方才正色道:“姐姐与那张泉有仇?” 薛十娘颔首,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一字一句道:“杀夫之仇!” 说罢,她迎上云绫惊异的目光,徐徐道出了这段往事。 薛十娘的夫君名唤薛琨,是她师父的独子,当年也算是地下城赫赫有名之人。 五年前,薛琨外出一趟,不知与何人起了冲突,带着一身伤回来。 伤势并不重,薛十娘原本也没放在心上,未曾想之后不久薛琨突然发狂,见人便咬,那癫狂之状宛若疯魔。 薛十娘好不容易唤人一起制住了薛琨,薛琨却喷出一口黑血,就此一命呜呼。 如此死法,薛十娘惊惧之余也是满心疑窦,开始暗中调查,却全无线索。 直到有一日,她听闻张泉的一名手下死状如薛琨一般,这才疑心上了张泉。 凭借师父生前留下的人脉,薛十娘多方打探,总算有了眉目,也确定张泉便是毒杀薛琨之人。 听罢这些,云绫眉头紧锁,缓缓道出一样东西:“三尸脑神丹?” 薛十娘颔首,定定地看着云绫没有言语,似是在等待云绫的答复。 见状,云绫深吸一口气,徐徐道:“张泉此人我暂时不能再查,但三尸脑神丹无论如何我都会追查下去。” 薛十娘皱眉,云绫的话她听明白了,张泉和三尸脑神丹不是一体的,也就是说毒杀薛琨的未必是张泉。 念及此,她定定地看着云绫,问道:“姑娘为何一定要追查三尸脑神丹。” 闻言,云绫默了默,回道:“此中内情恕我不能相告。” 薛十娘柳眉一皱,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但云绫不说她也无法。 半晌,她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看向云绫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此事,张泉太过神秘我什么也没查到,不过······” 说到此处,她自怀中取出一个绸布小包递给云绫,看起来似乎是书本一类。 待云绫收下,她方才继续说道:“这里面是我师父一位故交临终前留下的手记,他在宫里当了一辈子的差,其中就有些关于三尸脑神丹的只言片语,或许对你有用。” 闻言,云绫心中一喜,面上却是神色不改,只冲薛十娘微微颔首,正色道:“此事我定会追查下去!” 说罢,她迟疑一瞬,又道:“薛家姐姐,你万莫再追查下去,恐惹杀身之祸。” 薛十娘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抹娇媚的笑容,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此地。 见此,云绫红唇翕动,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劝解之言来,只能看着薛十娘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回到队伍里,她发现不知何时傅明徽已经到了,还带了十余名护卫。 见其骑在马上笑盈盈地看来,云绫微微颔首致意,随即走到燕十七身边耳语几句,就见后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队伍。 她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念及薛十娘与福伯的关系,还是派了燕十七回去通知福伯一声。 这边云绫翻身上马下令出发,那边傅明徽就凑了过来,正欲说话,却迎上了前者清冷的眸子。 他微微一愣,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叹息一声,规规矩矩地领着自己的护卫走在队伍当中,没再寻云绫说话。 ----------------- 云绫此番南下并未走大部分人从关中去往荆襄的道路,而是打算先回汉中,再顺汉水东下,直趋襄阳。 傅明徽得知后,再次凑了上来,问道:“公孙师妹为何放着武关道不走,反而要走那水流湍急的汉水?” 闻言,云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殿下还是唤我官职为好,我为梁州都尉,离开梁州许久,自然要回去看看的,否则该被人参个玩忽职守了。” 傅明徽微微一愣,嘴边露出一抹苦笑,摇头道:“公孙师妹定要与愚兄如此疏远吗?” 云绫心中一叹,面上仍旧古井无波,颔首道:“为何如此想必殿下心中明了,还请殿下莫要为难云绫为好。” 闻言,傅明徽叹息一声,回道:“公孙师妹既如此说了,愚兄岂能不从,那便先这样吧。” 说到此处,他定定地看了云绫一眼,又道:“这一路就有劳公孙将军护卫了。” 话落,也不待云绫说话,他便自顾自回了自己的队伍,神情似乎有些落寞,教谁看了都能知道他此时心情并不美妙。 这些云绫都未去理会,天佑帝一日不打消为她指婚的念头,她都不会去接近这些皇子们。 不多时,燕十七快马追了上来,走到云绫身边也不言语,只微微颔首示意事情办妥。 至此,云绫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当即吩咐队伍加快行进,直奔子午关而去。 子午关还有一段小插曲。 原本换好通关文牒的云绫就要继续南下,此时却有一名小吏走了过来,言说南山镇抚使请她城楼一叙。 云绫抬头一看,果然见到前次通关时那雄壮的中年汉子又在城楼上站着,视线正往这边看来。 南山镇抚使褚怀亮,公孙家外门弟子,与现任吏部侍郎李怀仁师出同门,皆是公孙弘当年的左膀右臂。 其人骁勇,有谋略,擅治军,长安之乱后历任边镇镇将,于天佑二十三年升任南山镇抚使,守卫关中南大门。 回想着这些信息,云绫随小吏登上了城楼,停在褚怀亮跟前。 待小吏退下后,云绫好奇地打量了褚怀亮一眼,旋即抱拳见礼道:“公孙云绫拜见褚师叔!” 闻言,原本一脸威严的褚怀亮嘴角一扬,露出笑意,虚虚一扶,道:“快快免礼!前次你奉旨入京,某不好留你,今日也算正式见上一面了。” 云绫嘿嘿一笑,就此与褚怀亮闲谈起来。 两人并未说多久便各自散去,一来这算二人的初次见面委实说不上熟悉,二来褚怀亮生性严肃寡言。 是以,二人没说几句便冷了场,云绫也就适时提出了告辞。 至于韩王傅明徽,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褚怀亮也没有主动拜见他的意思。 因为他们二人都明白,一个是皇子,一个是手握军权的南山镇抚使,没有交集才是最好的。 ----------------- 此后,云绫一路沿着官道南下,终于在小年前抵达了汉中城。 梁州一众早早便得了消息,在大都督王尔山的带领下,杜进贤、王胤之、李思道、庞万春、王宪、顾廷等人悉数到场。 众人相互见礼一番,随后又齐齐拜见了傅明徽,便热热闹闹地进了汉中城,直往大都督府而去。 这天正是小年,汉中街头热闹非凡,四处皆是抓紧置办年货的百姓。 看着来来往往、欢声笑语的百姓,云绫似乎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对来年美好生活的期冀。 不得不说,如今的大周虽偶有边患,却也当得四海升平,百姓家有余粮、生活富足、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可谓盛世。 看着此等场景,云绫面上不由浮现出明媚的笑颜,尤其是当有孩子好奇地望过来时,她还会做个鬼脸逗弄逗弄他们。 若非有事要办,只怕她此刻恨不得就去与那些孩子们玩闹起来了。 这样的云绫,燕家兄妹不曾见过的,王尔山等人也不曾见过。 一时间,众人似乎也被云绫所感染,一个个都带上了笑意,燕十六更是学着云绫的模样逗弄着孩子,气氛颇为欢快。 这样欢快的路程是短暂的,一行人停在了大都督府门前。 王尔山作为地主,亲自请了傅明徽入府,众人随后鱼贯而入。 傅明徽很有眼力见儿,心知云绫与这些人有事要说,是以入府后他便推脱一路劳顿,随着下人去往后院歇息了。 送走了这位王爷,众人分宾主坐定,随即齐齐看向了云绫。 云绫兼任左金吾卫中郎将的消息早已传入汉中,注意,是兼任,也就是说她身上梁州都尉的官职一直都在。 两地虽然紧邻,但因着秦岭的阻隔,来往算不得方便。 因此,云绫要如何安排梁州都尉府的政务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云绫自然知道众人在等什么,当先看向上首的王尔山,抱拳道:“大都督,我不在时都尉府一直都是李思道在打理,不知他打理得可合大都督心意?” 闻言,王尔山顿时明了话中之意,不得不说李思道的确是个人才,治事四平八稳,从无错处,与杜进贤、王胤之配合也颇为默契。 于是,他点了点头,笑道:“李副都尉确实难得,便依你所言。只是,你欲以何人辅助于他?” 闻言,云绫目光看向身后的几人,燕家兄妹是她的亲卫统领,顾廷和莫言之其实都可,只是对这二人她都心怀顾虑。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点了顾廷。 相比之下,顾廷已将身家性命都留在了梁州,更为可信一些。 至于莫言之,她还是决定继续带在身边。 对于云绫的安排,王尔山并无意见,当即出言以顾廷为校尉,担任李思道的副手。 随后,就是商定一些细节,都尉府的日常事务由李思道一力打理,只月末汇总一次发往长安给云绫过目即可。 李思道起身领命,这场短暂的聚会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云绫的事却还没完,她麾下还有两千玉麟卫战兵需要安置,这些兵马可不归梁州管。 第28章 抵达襄阳 天佑二十六年,正月初二。 年关刚过,身负皇命的云绫等人便登上了去往襄阳的船只,队伍里明显少了很多人。 燕十六被云绫留下,统领那两千玉麟卫战兵回返长安待命。 燕十七则在前一日被云绫派了出去,同行的还有所有的亲卫,他们将分批乔装打扮潜入襄阳周边待命。 是以,登船之际,云绫的身边就只剩下了莫言之和傅明徽一行。 悠悠汉水滚滚东下,云绫站在船头,江风拨弄着她的发丝,眼前即是滚滚大河,教她恍惚间有种畅快之感。 这是他们出发的第五日,坐不住的云绫每日都会在船头欣赏两岸景致。 每到此时,傅明徽便会坐在她身后不远,一边品茶,一边佯装欣赏江景,实则视线总在不经意间望向船头。 莫言之看得真切,每每心中嗤笑,暗道傅明徽有贼心没贼胆。 莫言之哪里知道,傅明徽也是有苦难言。 他原本只是奉师父之命要多照拂云绫一些,未曾想初见之下相谈甚欢,而后又得知父皇有意为云绫指婚,他可不就心思活泛起来了。 要知道,过了年关他已二十有一,却至今未曾娶亲,为何? 还不是因为他不想将就。 与其同一陌生女子草草成婚,往后余生彼此相敬如宾,最后困守在小小的王府内,还不如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 好在他的母妃并不得宠,天佑帝自然对他的婚事也不太上心,这才让他逍遥了这么些年。 他的志向是自由自在地纵情山水,一番接触下来他也看得出,云绫骨子里就是个向往自由的主。 正所谓志同道合,日后若能与之携手去探索这广阔的天地,也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因此,傅明徽动了心思,奈何云绫明显不愿与皇家有太多牵扯,与初见时的态度大相径庭。 无奈,他也只能不经意地出现在云绫周围,却不敢主动凑上去,免得惹人厌烦。 云绫当然察觉出了傅明徽的用意,却也懒得理会,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相信时日长了傅明徽自然会死心的。 就在甲板上三人心思各异之际,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一只鹞鹰直扑云绫所在。 傅明徽和莫言之几乎同时动了,三两步便窜到云绫身侧,伸手便欲打杀了这只鹞鹰。 却见云绫抬手止住二人,淡淡道:“此为玉麟卫信鹰,不必担心。” 说话间,那鹞鹰已到近前,一个减速便稳稳停在云绫伸出的手臂上,一双锐眼紧紧盯着傅明徽与莫言之二人。 二人好奇地打量着鹞鹰,信鸽他们都见过,但用鹞鹰传信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鹞鹰驯化不易,玉麟卫中也没有多少,这只鹞鹰正是云绫交给燕十七的,专为紧急传信之用。 云绫在鹞鹰腿上一番摸索,一张卷起的字条就落入她的手中。 她抬手放飞鹞鹰,旋即展开字条看了起来。 片刻后,她秀眉微蹙放下字条,惹得傅明徽颇为好奇,问道:“何事教你蹙眉?” 闻言,云绫什么也没说,直接将字条交给了傅明徽,示意他自己看。 傅明徽接过后看了起来,其上区区二十来字,却道出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来。 襄阳王傅延吉正在筹办一场诗会,受邀之人除了荆襄一带负有文名的才子佳人外,还有近日到访澄心书斋的血刀副盟主宇文韬。 “这个宇文韬,是当年闯入演武大会那人?”傅明徽皱眉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血刀盟也就那么一个宇文韬了。 她仍记得当年在演武大会上与此人一场大战,是个不好相与的主,未曾想如今已成为了血刀盟副盟主。 前脚查到襄阳王疑似暗中与北凉来往,后脚他就邀请北凉第一江湖门派的副盟主参加诗会,怎么想都大不寻常。 这个襄阳王,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恃无恐? 傅明徽交还了纸条,皱眉问道:“你怎么看?” 闻言,云绫一言不发,只默默运转真气震碎纸条,望着汉水出神。 怎么看?能怎么看?拿眼睛看呗! 没得到回应的傅明徽也不气恼,他当然知道云绫为何不说话。 此事放在平时也算不得什么问题,大周虽然与北凉常有边境摩擦,但自雁门关之战后两国大体还是维持了一个和平的局面。 襄阳王身份尊贵,他们没有实证,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 甲板上气氛有些凝重,傅明徽见云绫没有说话的意思,也识趣地回到了原本的地方重新坐下,继续欣赏汉水沿岸的景致。 莫言之则静静立在云绫身后,他虽然没看到字条写的什么,但能猜到必然与此行有关。 他在等,等云绫的吩咐。 果然,没多久云绫便唤了莫言之一声,淡淡道:“你曾走南闯北,可曾去过北凉?” 闻言,莫言之思索一番,回道:“曾往北凉去过两趟,他们那儿民风剽悍,可谓全民皆兵。江湖上,血刀盟几乎一统各方势力,据说血刀盟盟主已经闭关多年,事务多由两位副盟主打理。有传言说这两位副盟主不大对付,不过真假未知。” 莫言之就是这点很好,云绫随口一问,他总能会意云绫想知道什么。 云绫微微颔首,没再说话,莫言之也就识趣地退到了一旁,不去打扰云绫思考。 ----------------- 数日后,云绫一行抵达襄阳。 他们这一路并未特意隐藏行踪,是以刚一下船襄阳官府的人便迎了上来。 来人是襄阳长史贺瑾,澄心书斋弟子,也是当年演武大会出彩的人物,只是与云绫并无太多交集。 贺瑾拜见了傅明徽,随即看向云绫,笑道:“公孙师妹,多年未见,愚兄犹记得你当年在演武大会上的风采啊!” 闻言,云绫面带笑意,抱拳道:“见过贺师兄!今日有劳贺师兄了!” “师妹哪里话!”贺瑾摆摆手,又看向傅明徽道:“原本太守大人要亲自前来迎接韩王殿下,只是被襄阳王临时叫走,还望韩王殿下海涵!” 傅明徽微微一笑,摇头道:“贺长史言重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要有劳贺长史带我等入城了。” “下臣不敢当!殿下请!” 说着,一行人便离了码头,直往襄阳城而去。 码头就在襄阳城外,路上云绫出言表示,傅明徽自去襄阳官府衙门,她则另有去处。 想想云绫曾在鹿门山呆了三年,这襄阳城必然熟悉,傅明徽也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 之所以要傅明徽的同意,也是他们一早就商议好的。 调查襄阳王自然不太好大张旗鼓地去做,是以此行的名头便是傅明徽奉旨探望襄阳王,而云绫则是奉旨护送傅明徽。 是以,他们这一行自然要以傅明徽为首。 得了傅明徽的许可,云绫一入城就带着莫言之走了。 她的去处也很明确,正是范明承的府邸,燕十七早已在那儿等着她了。 来到范府,云绫直接上前拍门,很快大门便开了,开门的正是老江。 老江见了云绫,顿时笑容满面,一面将云绫让进门去,一面笑道:“哈哈哈~我还道姑娘前次走了要数年不得相见,未曾想姑娘时隔几月便又回来了。” 云绫简单介绍了莫言之一句,便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回应道:“老江叔,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来哩!对了,范师父可在府上哩?” 老江摇了摇头,笑道:“他啊,你走后就再没下过山,一直搁山上呆着呢。我看啊,他是舍不得你,不定躲山上哭鼻子呢。” 闻言,云绫不禁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瞬间传遍了范府。 跟在后面的莫言之有些惊诧地看着笑靥如花的云绫,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云绫这般放肆地大笑出来,只觉颇为新奇。 笑闹间,三人到了客厅,云绫如同到了自己家一般招呼着莫言之随便坐,老江得知云绫还没用饭,忙不迭便去厨房准备上了。 先前云绫的笑声也传到了后院,燕十七此时也匆匆赶了过来。 “姑娘可算到了。”燕十七俏生生地站在云绫身前,全然无视了一旁目光热切的莫言之。 云绫轻咳一声,拉着燕十七在身旁坐下,恰恰挡住了莫言之的目光,随即问道:“兄弟们如何哩?” “都分散在襄阳城各处,密切留意着襄阳王府的举动。”燕十七小声回道。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随即问起了襄阳王诗会的细节。 燕十七仔细捋了捋,这才将已经探明的情况细细道来。 襄阳王筹办的诗会将在三日后开始,澄心书斋的大儒以及荆襄一带有名有姓的才子佳人大多都在受邀之列,不过最受人瞩目的还是隐退多年的唐国公韩元让。 据说韩元让也收到了邀请,将担任此次诗会的评审。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就连与荆襄毗邻的江东、巴蜀等地的有才之士都在往襄阳赶。 听罢这些,云绫浑不在意,她本就对文绉绉的诗会没什么兴趣,自然不会关注诗会规模如何。 她沉吟片刻,转而问起宇文韬来。 燕十七想了想,回道:“据说这宇文韬是去澄心书斋寻一位故人的,只是似乎未能如愿,正好收到了襄阳王的诗会请柬,便暂且留在了襄阳。” 闻言,云绫不禁眉梢一挑。 要说澄心书斋有什么人能算是宇文韬的故人,除了她好像也没别人了吧? 当年参加过演武大会的书斋弟子早已出仕,也唯有她在书斋读了三年的书。 思及此,云绫不禁琢磨是不是该找个时候会会这宇文韬,说不得能问出点什么来。 就在云绫思索之际,老江也把饭菜准备好了。 一顿饭用得还算热闹,饭后老江带走了莫言之,云绫则回到她住过的小院歇息,缓一缓一路的辛劳。 第29章 故人登门 在范府歇息一夜,云绫早早便起身在院儿中舞枪练剑,同时也是重新熟悉日新月异的真气。 自成就半步宗师后,此前隐隐显现的真气属性愈发明显,每每真气激荡之际,那日渐炽烈之感无疑表明她的真气正是火属性。 同时,她还隐隐感觉《明神诀》与《明玉剑典》之间似乎有了些许联系,教她运转真气之际更为高效。 为此,她还专门询问过玲珑,玲珑却说这是正常情况。 步入半步宗师境,一身后天真气渐化先天,而《明神诀》所引动的东来紫气本就属先天之列,自然与明玉真气愈发亲和。 按玲珑的说法,当她一身后天真气彻底化作先天真气之时,便是她《明神诀》迈入第五重的契机。 如今的云绫因着随时可能应对非法闯入者的威胁,因此对于修为的追求比以往强烈许多。 面对每日都有变化的真气,她不敢有丝毫放松,得暇便会呼吸吐纳,习练武道,如此才可始终保持对真气的完美驾驭。 就在她演练剑招之时,玲珑突然提醒她有熟人来了,就在范府门外。 闻言,云绫心头一动,隐隐猜到了来人是谁,手腕一动,稳稳回剑收招。 几乎同时,燕十七出现在小院中,快步上前小声道:“姑娘,门外来了一人,自称宇文韬,求见姑娘!” 云绫嘴角一扬,笑道:“消息传得还挺快,看来范师父今日就要回来了。十七,帮我收拾收拾,咱瞧瞧去。” 说罢,她已抬脚往屋内走去,燕十七赶忙从后跟上。 当云绫收拾妥当出现在客厅时,老江已经将宇文韬请来此处招待了,莫言之则默默在旁作陪。 见了云绫,老江大笑出声,道:“姑娘来啦!那您二位聊,老头子我还得买菜去,这便走了!” 云绫笑着应了一声,目送老江出门,这才走到上首位坐下,笑盈盈地打量着左手边坐着的俊朗青年。 青年瞧着颇为老成,剑眉星目,眼神锐利如刀,神情坚毅中带着些桀骜,头发虽披散开来,却打理得极为整洁。 或许是如今身居高位,当年的不驯收敛了几分,不再似一匹孤狼,更似一头狼王。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年以一身后天境上品修为惊艳一时的“漠北孤狼”,宇文韬! 云绫在打量宇文韬的同时,宇文韬也在打量着她。 三年不见,宇文韬只觉当年俏皮明艳的女子愈发耀眼,褪去了稚气,浑身散发着一股清丽脱俗的气质,教人不敢直视。 尤其是那一双泛着水波的凤眸,顾盼生辉,直视而来,彷佛能看进人的灵魂深处,教人不自觉被其吸引了去。 不知是谁人开的头,二人沉默半晌突然开怀大笑起来。 宇文韬笑声豪放,云绫笑声清脆,相同的是二人笑声中都有种久别重逢的畅快。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燕十七和莫言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良久,笑声间歇,云绫率先开口道:“宇文兄,三年前你与天湘子一战后便消失无踪,再见面你都捞着个副盟主做了哩。” 闻言,宇文韬面露苦笑,摇头道:“比不得你,官职、爵位一样不缺,乾州一战某家在漠北可都听闻了。” 二人一番客套吹捧,实则也是三年未见,有些疏远罢了。 “听闻宇文兄此前曾上鹿门山寻我,不知是有何事?”云绫问道。 “你怎知某家是去寻你的?” “鹿门山上称得上你故人的,除了我还能有谁哩?” “哈哈~是极是极!” 宇文韬大笑出声,连连点头,随即说道:“我此番南下专为寻你比试。这三年,某家境界已然稳固,稍有精进,正欲寻仇,不知你可敢应?” 闻言,云绫尚未说什么,一旁的燕十七和莫言之已经目光怪异地看向了宇文韬。 宇文韬五感敏锐,感知到二人的视线,当即看了过去,语气不善道:“你二人缘何如此看着某家?” 见宇文韬有些动怒,云绫轻笑一声,连忙安抚道:“宇文兄莫怪,他们呐头一次见漠北的客人,有些好奇罢了。” 闻言,宇文韬本能地觉得有古怪,却又想不出哪里古怪,只得作罢,转而目光灼灼地盯着云绫,战意满满。 见此,云绫却笑而不语,只默默放开了气势,一股来自半步宗师的威压直冲宇文韬而去。 宇文韬登时色变,匆忙运起真气抵挡,这才堪堪稳住身形,一脸骇然地看向云绫。 “你?!你竟已······” 云绫微微一笑,两处梨窝分外顽皮,俏声道:“侥幸,侥幸而已!对了,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太听清?” 宇文韬嘴角一抽,旋即咬牙恶狠狠地盯着云绫,沉声道:“你别得意,早晚我能赶上你!” 闻言,云绫浑不在意,嘿嘿一笑,晃了晃脑袋,道:“我且等着,你可得加油了,宇文兄!” 说罢,她再也憋不住,欢快地笑出了声,那笑声清脆悦耳,恍若山间清泉之音,教人听了只觉心情都能好上许多。 听在宇文韬耳中,他却只感受到了满满的恶趣味,于是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去看云绫。 云绫笑罢,轻咳一声,收敛了一些笑意,看向宇文韬说道:“方才玩笑之语,宇文兄切莫放在心上!修行一途还是循序渐进为好,万不可操之过急。” 听出云绫话中的真诚,宇文韬心中气也消了,再次看向云绫,轻笑出声,道:“某家可不会拿一身苦修开玩笑,不过还是多谢了!” 一场笑闹过后,宇文韬也道出了他今日登门真正的目的。 找云绫比试是他的此次来到中原的主要原因,却不是他今日登门的原因。 他今日登门,正是来为两日后的诗会求援的。 原本他是不欲参加诗会的,他一个自幼长在草原的北凉汉子,对于汉家那些诗文着实无感。 不过,后来手下人禀报说曾看到一个血刀盟的叛徒进入了襄阳王府,似乎在王府地位还不低,他这才答应参加诗会。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正色道:“血刀盟叛徒?” “不错!”宇文韬颔首,沉声道:“此人名唤赫连英,某家已查到他如今化名贺英,乃是王府卫队教习,颇得襄阳王信任,王府卫队几乎成了他的私兵。” “宇文兄与我说这些是······” “那毕竟是襄阳王府,某家一个北凉人若是在王府动了手,怕是会令两国之间再起龃龉。” 说罢,宇文韬顿了顿,又道:“原本某家是打算借诗会之机进入王府,当面向襄阳王揭发此人,能否将人带走就听凭襄阳王发落了。不过你既然来了,那某家就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了。” 云绫听懂了宇文韬之意,她如今身负官爵,若是由她出面道破赫连英北凉人的身份,无论襄阳王是否愿意,大庭广众之下都只能任由宇文韬将人带走。 懂是懂了,但她心中却另有打算。 她本就要调查襄阳王是否与北凉有来往,如今得知赫连英这么个现成的人证,她又岂能轻易放过了。 不过,这个赫连英是血刀盟的叛徒,宇文韬身为血刀盟副盟主,将人要走合情合理。 念及此,云绫沉默下来,皱着秀眉在那儿琢磨该如何将这个人证留下。 宇文韬见云绫久久不语,还当她不愿因此得罪襄阳王,虽心中理解,却也有一股莫名的怨气在心底升起。 就在他欲起身告辞之际,云绫终于开口了。 只见她抬眸看向宇文韬,神色无比郑重,徐徐道:“宇文兄,按说你要带走血刀盟叛徒本无可厚非,然而我却不能将人交给你,至少眼下不行。” 闻言,宇文韬眉头一皱,问道:“你要留下此人?给某家一个理由。” 云绫迟疑片刻,幽幽道:“赫连英在中原犯了事,我此来襄阳便是要将他带回玉麟卫审问的。在事情没了结之前,你还不能带走他。” 话音落下,宇文韬眉头皱得更紧了,盯着云绫半晌没有说话。 云绫浑然不惧,迎上宇文韬探究的目光,面上古井无波,教人瞧不出她的心思来。 良久,宇文韬做出了妥协,徐徐说道:“行!某家卖你个面子!不过,某家需得带个活的赫连英回去,你可能应下?”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笑道:“可!” “击掌为誓!”宇文韬起身上前两步,抬起了右掌,定定地看着云绫。 见此,云绫也起身走到宇文韬身前。 “啪!啪!啪!” 云绫伸出白皙的手掌与宇文韬的大掌连拍三掌,随即笑道:“如何?” 宇文韬默默感受着手掌上的余温,微微颔首,又道:“可需某家帮忙?” “眼下尚且不必。”云绫摇头,笑道:“不过,需要时,我亦不会与宇文兄客气!” “好!”宇文韬应了一声,旋即提出告辞,谢绝了云绫相送,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范府。 待其走后,云绫缓缓坐回位子,沉声对燕十七吩咐道:“十七,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让兄弟们着重追查这个赫连英。” “是,姑娘!”燕十七躬身领命,随即匆匆离开范府,想是联络亲卫去了。 而后,云绫又看向莫言之,淡淡道:“莫校尉,这几日你多留意些韩王殿下那边的消息,这位主可不能在襄阳出了事。” 莫言之应了一声,也跟在燕十七身后离了范府。 一时间,整个范府就只剩下了云绫一人。 看看左右无事,云绫便回到后院继续修行起来。 不久,老江买好菜回来了,随他一道回来的还有得了消息匆匆下山的范明承。 听着前院范明承中气十足的笑声,云绫不由面露笑意,匆匆收拾一番便往前院而去。 数月不见,她还有些想念这位老夫子了。 第30章 竟陵严家 范府后院,六十余岁的范明承笑呵呵地与云绫在花园中闲谈,听云绫絮叨这几个月的经历。 面对长辈时,云绫总是不自觉爱絮叨,一句话能说完的事,她能东拉西扯絮叨上好一会儿。 对此,范明承早就习以为常,面上笑呵呵的,不时还会应和上几句。 说来,自打云绫下山之后,范明承一直都有关注她的动向。 前阵子收到了师兄元道济的来信,信中多有对云绫的赞赏之意,看得范明承心中满是欣喜。 良久,云绫终于絮叨累了,趁着她喝茶的空档,范明承终于逮着机会说起了正事。 “丫头啊,今次来襄阳不是专程来看老夫的吧?说说看,老夫也好帮你合计合计。” 闻言,云绫放下茶盏,看向笑呵呵的老夫子,沉吟片刻方才悄声问道:“范师父,您和襄阳王熟吗?” 见她如此小心,范明承心头一动,他也出仕过,哪里听不出云绫的话外之音。 “和襄阳王有关?”范明承皱眉,轻声说道:“襄阳王好诗文,老夫倒是与他有些交情。”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俏声道:“范师父,那您跟我讲讲这位襄阳王呗,我好奇着哩!” 范明承看了云绫云绫,虽心有疑惑,却还是思索片刻便为自己的小弟子说道起来。 襄阳王傅延吉,少聪颖,有文名,不喜争斗,十五岁承袭王位,二十岁正式担任宗正卿,身居王位足有二十年了。 其承位之后,秉持襄阳王一脉中正之风,从不私下与地方官员接触,王府几位王子也被教养得极好,从无仗势欺人之事。 是以,这些年襄阳王府在荆襄一地风评极佳,襄阳王也因此有了“贤王”之名。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打断道:“范师父,您说襄阳王从不私下与地方官员接触,但昨日我入城时听贺瑾师兄说襄阳太守原本要亲自接待韩王,却被襄阳王临时叫走了,这······” 范明承也不气恼,笑呵呵地回道:“这不是诗会将近吗?襄阳王好诗文,每隔一两年便会筹办一场诗会,这于襄阳的学风而言也算好事。故而每到此时,襄阳官府都会全力配合操办。”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心中却是升起了一丝疑虑。 若说官府为了治下学风全力支持襄阳王筹办诗会倒还好说,但贺瑾说的是襄阳太守是被临时叫走的。 这个“临时叫走”就很微妙。 贺瑾是澄心书斋高足,遣词用句自有讲究,能用上“叫”这个字眼,足见襄阳王对于地方官员的态度,完全是一种上位者的姿态。 按大周藩王制度,藩王在地方上并无任何权势,一个个都是纯纯的闲王。 地方官员完全不理会藩王的任何要求,一心顾好治下百姓便是最大的政绩。 贺瑾能随口用出“叫”这个字眼,还加上了“临时”二字修饰,言语间却无半分为难之处,好似稀松平常一般。 由此可见,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有的,必然是平素就时有发生,贺瑾才能说得如此随意。 眼见云绫走神,正要说下去的范明承也止住了话头,刚刚端起茶盏想要润润嗓子,动作却陡然一顿。 他也从“临时叫走”四字中回过味儿来,不禁转眼看向云绫。 正巧,云绫也看向了他,师徒二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范明承顾不上润嗓,急忙放下茶盏,沉声说道:“贺瑾行事素来严谨,绝不可能在韩王面前说错话。看来,老夫的确算不得了解这位襄阳王了。” 闻言,云绫摇头道:“范师父不必如此,您长年呆在鹿门山上教书育人,不知内情也不奇怪。” 说罢,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的范明承,云绫赶忙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我听说襄阳王与澄心书斋几位大儒乃是莫逆之交,不知是哪几位大儒哩?” 范明承沉吟片刻,开口道:“确有那么几个,不过真要论得上亲厚的,还得是严师果。” “严师果?”云绫觉着这个名字很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见状,范明承笑道:“主持演武大会那个,也是贺瑾的授业恩师。” 经这么一提醒,云绫登时想起了当年演武大会高台上宣布结果的那位老者,只是样貌已经有些模糊了。 不过样貌如何不重要,她只想知道严师果如今在哪儿,当即便问了出来。 “严师果是竟陵人,年前便回家省亲去了,说是开学前再回来。”范明承答道。 竟陵这地方云绫是知道的,在鹿门山学习时还曾趁休学之机与同窗一同去游玩过,快马至多一日夜便到。 澄心书斋每年年底皆有年假,让辛苦一年的学子和先生们能够回家过年,再开学则是来年三月。 如今年关刚过,尚未出正月,云绫可等不了这许久。 思及此,她忙问了严师果在竟陵的住址,随即便告罪一声起身离去。 范明承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并未多问,只叮嘱她早些回来,云绫自是连连点头应下。 牵上枣红马,云绫径直离了范府,在门口正遇上骑马回来的燕十七。 “十七跟上,路上说。”云绫道了一声,随即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见状,燕十七赶忙拨转马头,拍马赶上,问道:“姑娘,我们这是去哪儿?” “竟陵!” ----------------- 翌日晌午时分,经过一昼夜疾行的云绫与燕十七终于赶到了三百里外的竟陵城。 竟陵并非什么大城,不过南依汉水、北临大洪山,倒也算襄阳东南的一道门户之地。 按范明承所言,严师果家也算竟陵名门,并未居住在城中,而是在竟陵以南靠近汉水的地方置办了一座庄园,家中子弟多居住于此。 云绫与燕十七赶路而来,风尘仆仆,委实不适合登门拜访。 故而,二女先在竟陵城中寻了个酒楼填饱肚子,随后借了酒楼的地方梳洗一番,这才出城向严家庄园而去。 严家是本地名门,地方并不难找,路上随便拉一个路人都能问到方位。 只是令云绫没想到的是,当她带着燕十七来到严家庄园时,看到的却是挂满了白绫的场景。 “这是,在办白事?”燕十七不确定地说道。 云绫并未多言,示意燕十七跟上,随即一马当先向庄园过去。 早有家丁注意到了云绫二女,见她们过来,当即有人迎上前来,先是行了一礼,随即恭声问道:“不知两位姑娘如何称呼?我家主人正在操办白事,恐招待不周,若无要事还请七日后再来。” 闻言,云绫翻身下马,还了一礼,答道:“吾名公孙云绫,乃澄心书斋门下,今日路过竟陵,特来拜会严夫子。不知这是在为哪位操办白事哩?” 家丁微微一愣,旋即面露苦色,拱手道:“姑娘来得不巧,府上正是为二房严当家操办的。” 严师果家中行二,这二房严当家说的便是他了。 是以,云绫面色微变,直觉此事有猫腻,当即故作悲恸道:“怎会如此?!年前严夫子尚且康健,短短时日怎会······” 说着,她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似乎因太过悲痛而无法言说下去。 家丁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一脸悲伤,拱手道:“二房严当家前日突发恶疾,短短一日便去了。姑娘若无他事,还请先回吧。” 说罢,家丁再是一揖,便要回去。 见此,云绫赶忙叫住,作势抹了抹眼泪,幽幽道:“严夫子虽非我授业恩师,我却也蒙其多番教导之恩。今夫子溘然长逝,我岂能过门不入,不去送他最后一程?如此,且非枉读这许多年圣贤书?” 严家耕读传家,最重礼法,家丁闻云绫这般说来也是动容,然而家主却有严令头七之前不受外人吊唁,他也不敢私放云绫进去。 见状,云绫眸子一转,又道:“还请小哥通禀一声,就说公孙云绫前来吊唁,无论成与不成,我总算能全了心意不是。” 闻言,家丁迟疑片刻,终是答应前去通禀家主,让云绫稍等片刻,他便急匆匆跑进庄园中。 看看左近无人,庄园家丁都在远处,云绫当即转身背对庄园,悄声道:“十七,回头派兄弟盯着严家些。我总觉得严夫子的死怕是不简单。” 待燕十七微不可察地点头应下,云绫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半晌,先前那家丁又一路小跑出来,就在云绫身前拱手道:“家主请公孙将军入内!招待不周,还望公孙将军恕罪!”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旋即微微颔首,道谢一声便领着燕十七走入了严家庄园。 步入庄园大门,一旁早有侍女等候二女。 见人来了,侍女福了一福,随即便在前引路。 路上,云绫不禁暗暗观察庄园的布置,并未见多少防御设施,只在庄园门前见到两座哨楼而已。 看来,严家并非将这庄园作为堡垒般经营,怕是为了便于族人集中居住才修建的。 不多时,侍女便引着云绫二女到了一处厅堂前,周围布置了白绫,不时还有纸钱飘落,厅堂正中停着一副棺木,一旁跪着不少披麻戴孝之人,有的嘤嘤啜泣,有的嚎啕大哭,当真是一派凄凉景象。 内里走出一人快步迎来,看年纪约莫五十来岁,须发皆白,额生皱纹,行走间还有些颤巍巍的,不知是本就体弱,还是因为伤心过度。 侍女见了来人赶忙行礼,唤了声“家主”便被打发下去了。 “老夫严师皋,见过公孙将军!”来人在云绫身前五步停下,躬身行了一礼。 见状,云绫微微侧身一让,旋即还礼,道:“晚辈公孙云绫见过严家主!” 严师皋暗暗打量云绫,嘴上客套一番,而后便将云绫请到了一旁的偏厅坐下。 第31章 小院遇袭 半个时辰后,云绫神情肃穆地祭拜了严师果,随后便离开了严家庄园。 策马往竟陵城去时,她的脑海中还在回想严师皋的话。 严师果的死毫无征兆,不单云绫觉得蹊跷,便是严家自己都觉得诡异。 按严师皋所言,严师果在死前曾神神秘秘地去了趟竟陵,说是要见一位故人。 未曾想,从竟陵回来后,第二日便暴毙而亡。 至于这位故人是谁,严师皋也无从得知。 云绫此时返回竟陵,就是要追查此事,直觉告诉她,此事或许与襄阳王有关。 算算时日,严师果死时正是她与傅明徽即将抵达襄阳之际,她又岂能不多想? 回到竟陵后,云绫吩咐燕十七先去寻一处客栈落脚,她自己则按照严师皋的指引找上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主人姓施,人唤施三娘,是个寡妇,无儿无女,独居于此。 严师皋却说这位施三娘乃是严师果的外室,严师果每次到竟陵都会住在施三娘处。 “笃笃笃!” 三声过后,一道爽利的声音随即响起:“莫敲,来了!” 话音落下,脚步声渐近,院门打开,门内现出一女子来,三十出头年纪,眉眼娇媚,风韵犹存。 施三娘狐疑地看着云绫,显然没想到敲门的会是一个年轻女子,不由问道:“姑娘这是找谁?” “施三娘?”云绫不答反问。 “奴家便是。”施三娘柳眉微皱,问道:“姑娘是?” “我从严家来的。”云绫看了看左右,说道:“门前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 闻言,施三娘明显有些犹豫,三息过后方才让开门口,轻声道:“进来吧。” 云绫微微颔首致意,随即走入院内,随着施三娘一起进了堂屋。 二女坐定,施三娘为云绫斟了杯茶水,随即说道:“姑娘是严家哪位?不知来寻奴家又是为的什么?” 云绫抿了口清茶,笑道:“我不是严家之人,算是严夫子的学生吧。三娘可知严夫子已故去了?” 闻言,施三娘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严家此前派人来过。” 施三娘明显不欲多言,只简简单单回了一句,严家有派人来,她自然也已知晓严师果的死讯。 云绫见其面无伤感之色,不由好奇,心道:这施三娘是严夫子的外室,为何会如此平静? 或许是看出了云绫的疑惑,施三娘面露苦笑,徐徐说道:“姑娘是在疑惑奴家为何并无悲戚之色?” 云绫颔首,的确疑惑,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施三娘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姑娘既说是从严家来的,想必也知晓奴家的身份。你当奴家是心悦于他才从了他的吗?” 说到此处,施三娘轻叹一声,又道:“奴家守寡多年,孑然一身,与他一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他死了,奴家确有悲伤,不过悲伤的却是未来的日子要如何去过罢了。” 说罢,施三娘眼神中多了些许迷茫之色,似乎事实的确如此。 云绫心中喟叹一声,旋即正了正神色,问道:“严夫子是从竟陵回去后暴毙的,据说严夫子每到竟陵必然在三娘家住下。不知三娘可知严夫子此番到竟陵见过什么人哩?” 闻言,施三娘摇了摇头,苦笑道:“奴家于他而言不过一件消遣之物罢了,他又怎会同奴家说什么正事。” 云绫仰头将杯中茶水饮尽,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施三娘皆是一问三不知。 末了,云绫叹息一声,起身说道:“既然三娘什么都不说,那只能请三娘随我回去一趟,我们再好好说道说道了。” 闻言,施三娘柳眉微蹙,迎上云绫的目光,默然无语,眼神中还有些疑惑。 见此,云绫微微一笑,说道:“可是在疑惑我喝了你的茶,为何还没有倒下?” 话音刚落,施三娘身形陡然一动,一双手掌悍然拍出,掌风眨眼便到云绫跟前。 云绫却是轻哼一声,脚下一动拉开距离,而后剑吟响起,正是凤鸣出鞘,剑锋直往肉掌上削去。 施三娘无奈,只得收招后撤,站在窗沿下定定地看着云绫,面上哪里还有先前娇媚迷茫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狠厉。 “你如何发现的?” “你猜!” 话音落下,云绫脚下一点,欺身上前,手中凤鸣连刺带点,顿时剑影幢幢,直将施三娘罩入其中。 施三娘瞳孔一缩,口中一声清喝,手掌缩入袖中,再出来时已各握一柄短刃,就这么与云绫战到了一处。 堂屋内空间狭小,二女各据一边施展手段,人虽无事,却将屋中布置破坏了个干净。 十余招战罢,施三娘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反观云绫却是气定神闲,面带笑意。 二女之间高下立判! 施三娘眼看不是对手,眸子一转,窥见一个空档抬手掷出短刃,旋即回身撞破窗户欲走。 破空声起,云绫一剑将短刃挑飞,旋即抬手射出一记袖里飞针。 半个身子已飞出窗外的施三娘闷哼一声跌落下去,而后又快速爬起身来,忍着后背的剧痛向外逃遁而去。 云绫追赶出来,只望见一片衣角消失在墙头。 她并未追击过去,反而转身回了堂屋,绕到东厢的卧房。 卧房内,一具女尸歪倒在床头,双目圆瞪满是恐惧,胸口全然塌陷了下去。 上前一摸,仍有余温,显然死去不久,想必这才是真正的施三娘。 云绫叹息一声,合上施三娘的双眼,用锦被将其尸身一裹,便带离了此地。 若非玲珑探测到施三娘的尸身,她也不会防备着茶中有毒,说不得便教那假的施三娘得手了。 说来,冥冥中也算是施三娘帮了她一回,她自然要为施三娘料理了身后事,权当回报了。 怀抱一具尸体,她却是不好大摇大摆地走上大街。 是以,她展开身法跃上房顶,就这么一路避着路人视线出了城去,就在城外寻了个风景尚可的地方葬下施三娘。 完事之后,云绫没再回那处小院,而是寻着燕十七留下的记号到了一间客栈。 说明来意后,小二领着云绫上楼,就在天字一号房外停下。 “姑娘来了!”燕十七谢过小二,又将云绫迎入房中,手脚麻利地斟上茶水送来。 云绫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随即说道:“先前我遇上一女子使着同你一般的短刃,招式也颇为相似。你可知除了你们兄妹外,你师父可还有旁的传人?” 闻言,燕十七皱眉想了一会儿,这才回道:“不曾听师父提起过。姑娘可打杀了那人?” 云绫摇头,幽幽道:“有事绊着,未曾去追。不过她被我打伤,晚些时候再去寻她不迟。” 说着,云绫放下手中茶杯,信步走到窗前,喃喃道:“先是严师果,再是施三娘,这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 ----------------- 另一边,扮作施三娘的柳七一路奔逃,确定云绫没有追来后,她才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 院子的主人名唤王五,开门一看是她,赶忙将人放了进去,又看看四周并无异样,这才关紧院门。 “那施三娘不过一个柔弱妇人,你怎会伤成这样?”王五一面为柳七处理伤口,一面出声问道。 “别提了!”柳七咬牙忍受着疼痛,恨恨道:“老娘原本完事便要撤走,却在此时有人寻上门来。不曾想那小娘皮识破了老娘的手段,修为又奇高,这才狼狈至此!” “小娘皮?”王五手上一顿,出声道:“可是公孙云绫?她不是在襄阳吗,怎的来了竟陵!” 柳七横了一眼王五,没好气道:“老娘又没见过,如何认得!手脚麻利点,你莫不是馋老娘身子,想多看看?” 闻言,王五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专心为柳七包扎起来。 此时,柳七却又说道:“老娘虽没见过,不过想来那小娘皮便是了。年纪轻轻,修为奇高,老娘竟十几招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若如此,可得尽快禀报主上才成。” “还用你说?”柳七再次横了王五一眼,没好气道:“竟陵有多重要,万不可有闪失!你给老娘料理好,就麻溜地去办!” “成!”王五此时也给柳七包扎好了,当即快步离开了堂屋。 不多时,小院内便飞出一只信鸽,直往西北而去。 再次回到堂屋,柳七已穿好了外衫坐在那儿悠闲地喝着茶。 见此,王五快步走到她身旁坐下,轻声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闻言,柳七缓缓放下茶杯,无所谓道:“严师果和施三娘都已死,证据也都销毁干净了,谁来了也没用,哪需要再做什么?安安心心呆着,等着主上吩咐便是。” “可是王全那······” 王五话还未说完,便被柳七打断道:“别可是了!王全那我自会料理,剩下的便是你我而已。怎么?是我会告密啊,还是你会告密啊?” “休要胡言!”王五顿时急了,厉声道:“我对主上忠心耿耿,岂会告密!” 柳七横了王五一眼,轻笑一声,道:“这不就结了。首尾都收拾好了,这段日子只要我俩不出现,什么事都不会有。” 闻言,王五微微颔首,觉得此言有理,当即说道:“也对!那这段日子你就呆在我这吧,我这偏僻,平素没什么人会过来。” 柳七没好气地瞥向王五,娇声道:“呦呦呦,让老娘留在你这?你莫不是真在馋老娘的身子吧!” “切!爱留不留!”王五瞪了瞪柳七,起身便往后堂去了。 见此,柳七当即大笑出声,听得王五的步子迈得更急了些。 最终,柳七并没有留在王五这里。 当夜色降临时,她便悄悄离了小院,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知去向。 第32章 柳七落网 柳七料想先前只是一场偶然冲突,是以并未放在心上,她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去做,于是趁夜离开了王五的小院。 她却不知,云绫虽然没有追她,却也没打算放过她。 她刚离开王五的院子不久,便有一队精锐士卒闯入院中,将一脸惊诧的王五就地生擒。 王五一通挣扎无果,抬头看向信步走来的女子,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安敢夜闯民宅,就不怕王法吗!” 燕十七冷笑一声,并未答话,只冲周围士卒道:“仔细地搜!” 闻言,王五顿时色变,却挣扎不开,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些士卒将屋里屋外搜了个底朝天。 燕十七颠了颠士卒送来的图册文籍,冷冷地盯着王五半晌,什么也没说,命人押着王五便离开了此地。 柳七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云绫放过她时就已让玲珑在她身上留下了标记。 送施三娘出城安葬之际,云绫就已发现她的踪迹,只是未曾理会罢了。 这些精锐士卒自然是从襄阳紧急调来的亲卫,不多,二十人而已,却也够用了。 入夜之后,云绫便带人来到了小院,正撞见柳七离去。 于是,燕十七与亲卫被留下料理小院内的人,云绫自己则追着柳七而去。 一路上,她都小心收敛着气息,不远不近地缀在柳七身后,并未着急动手。 她就想看看柳七最后会去哪里,所谓的放长线钓大鱼,正是如此。 竟陵城郊一处农庄内,柳七停在土屋门前,四下张望未见有人,这才推门而入。 见此,云绫迅速摸到窗下,侧耳一听,正听见一男一女说话,男的颇为慌张,女的则略带冷情。 “柳管事,您放心!小人这里任谁来了都只会当是处农庄,绝无任何惹人怀疑之处!” “老娘当然知道农庄的布置,只是人可就不好说了。” “柳管事放心,庄户都是本分的农人,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每日只管田间劳作,绝无问题。” “我说的是你。” 话音落下,屋内传出“噗通”一声,随即便是男子愈发慌张的声音:“柳管事,柳管事!小人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呐!还请看在小人勤勤恳恳的份上,饶了小人性命吧!” 说着,又是“砰砰”几声响起,男子的声音也一直未停:“还请柳管事饶了小人!小人立刻离开竟陵,躲入深山隐姓埋名,再不与外界有任何联系!饶命!饶命呐!” 女子冷笑几声,幽幽道:“你可知,这世上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话落,一声惊呼响起,却是那男子绝望之下发出的。 听了一耳朵的云绫此时也坐不住了,这男子明显是个知情人,可不能就这般被灭了口。 于是,就在柳七将要下手打杀面前之人时,一旁的窗户轰然炸开,碎屑直往她脸上招呼。 柳七大惊,慌忙闪身躲避,却是离着瘫软在地的男子远了些。 待她定睛看去,不由瞳孔一缩,白日里那年轻女子已拦在当中,正笑盈盈地看来。 “是你?!”柳七惊呼出声,心中气恼不已。 云绫面色不改,笑道:“这位姐姐该如何称呼哩?你可别说叫施三娘,她的尸首还是我葬的哩。” 闻言,柳七定了定心神,两柄短刃落入手中,沉声道:“你是公孙云绫?” “是我!原来我都这么有名了,竟陵这种小地方也有人知我?”云绫笑道,手中凤鸣剑缓缓出鞘,剑锋直指柳七。 至于那男子,早在云绫进来时就被一脚踹到了墙角,很干脆地昏了过去。 柳七用余光瞥了眼墙角的男子,心知今日杀他不得,为今之计还是尽快脱身为妙。 是以,她也不答话,一面举起短刃防备,一面不动声色地向窗户靠去。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云绫看在眼里,白日里刚刚来了一遭,她岂会没有防备? 不待柳七反应,云绫已经闪身上前,一剑刺出,正是要封堵柳七通往窗户的路线。 见云绫动手,柳七心下一骇,反手以短刃拨开剑锋,却见云绫顺势转到窗前,将她的退路堵了个严实。 柳七气急,低喝道:“公孙云绫,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算白日里有些误会,老娘与你赔个不是便罢,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闻言,云绫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笑道:“误会?我却不觉得是什么误会。我澄心书斋的严夫子恐怕就是死于你手吧,你现在跟我说误会?” “你待如何?” “不如何,请你回去聊聊罢了。” “妄想!” 话音一落,柳七登时舞着两柄短刃攻了上来。 见此,云绫冷笑一声,真气在体内一转,独属于半步宗师的威压立时向着柳七扑去,同时真气力场也将这土屋罩了个严实。 柳七只觉好似陷入泥沼当中,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势险些教她喘不上气来。 “半步宗师?!” 直到此时,柳七才反应过来面对的是怎样的存在,同时心中也将王五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五是负责情报的,公孙云绫已是半步宗师这等重要的情报,王五竟然丝毫未提。 她却不知,知晓云绫突破半步宗师的仅限于长安勋贵圈子,消息可还没传到襄阳来,王五自然无从得知。 同时,云绫也不同于血杀楼那些嗑药成就的半步宗师。 她是实打实自己修来的,面对还属后天之列的柳七,天然便有着压制力,更何况柳七本就有伤在身。 这不,柳七刚到面前,云绫只将凤鸣剑随意一撩,便挑飞了前者的短刃。 未待柳七反应,云绫又以剑指点来,数道真气破开护体真气直入经脉,封锁穴道,柳七顿时动弹不得。 做完这些,云绫眉梢一挑,得意地看了柳七一眼,旋即收剑入鞘,信步走向墙角的男子。 一巴掌下去,男子被痛感惊醒,慌张地四下张望着。 好半晌,他才看清屋中的形势,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的云绫,赶忙重新跪好,连连讨饶。 “你叫什么?和旁边那人是何关系?”云绫出言打断道。 男子小心地瞥了一眼动弹不得的柳七,当即颤巍巍回道:“小人名唤王全,乃是这农庄的头领。那边那位······” 说到此处,王全有些犹豫,却在云绫冷冷的目光下瞬间怂了,快速说道:“那人名唤柳七,乃是竟陵的管事!” 闻言,云绫瞥了眼满脸绝望的柳七,随即看向王全,幽幽道:“管事?什么管事,说清楚!再敢支支吾吾,仔细着你的小命!” 王全惜命,又被云绫的气势所摄,当即便将自己知道的也不管有用没用全秃噜了出来。 云绫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过滤掉那些无用的信息,最后总算弄清楚了这伙人的来路。 王全其实知道的不算多,他的话里最有用的便是所属的组织。 他和柳七都来自一个叫做“天命”的组织,柳七就是天命在竟陵的负责人。 这个组织光看名字似乎非同一般,实则仅仅是名字不一般罢了。 据王全所知,天命组织仅在荆襄一带活动,人员也大多是从民间招募的失地流民。 组织会给这些流民土地耕种,形成一个个农庄,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正义的组织,给了这些流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然而,王全作为农庄的头领,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每个农庄其实在地下都有个作坊,专门打造兵器甲胄,流民中但凡有些工匠手艺的都被送进了里面,从此再没出来过。 打造出的兵器甲胄,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被上头安排的人秘密运走,运去了哪儿王全便不得而知了。 听罢这些,云绫一对秀眉紧皱,眼含杀气地看向柳七。 私造兵器甲胄乃是重罪,光凭这一点就足可将整个天命组织定为叛党了。 她虽有心审问柳七,不过也知道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审问的好地方,似柳七这等核心成员可不是那么容易招供的。 于是,她又令王全打开通往地下作坊的暗道,岂料王全却说早在数日前柳七就命他将地下作坊毁了,作坊内原本的人员和器械也一并埋在了地下。 闻言,云绫顿时怒意上涌,死死地瞪着王全,一字一句道:“人也都埋了?” 王全骇然,低着个脑袋不敢去看,讷讷地回道:“小,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柳管事说时间太紧来不及撤走,就命小的直接掘了支撑,将一切都埋在了地下······” “尔等找死!”云绫低喝出声,含恨拍出一掌,王全不及讨饶便被了结了性命。 见状,柳七心中大骇,不禁咽了口唾沫,奈何此时动弹不得,只得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惹得云绫注意。 然而,作为下令之人,云绫又岂会忽略了她,不过是留着她还有用,这才没有动手罢了。 只见云绫如同看死人一般看着柳七,而后什么也没说,提起后者便向外走,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天色将明之际,云绫带着柳七回到了燕十七准备的临时据点。 燕十七见云绫脸色不好,赶忙迎了上来,问道:“姑娘脸色不好,可是伤着哪儿了?” 云绫不答,只将手中的柳七往地上一扔,问道:“那小院儿里如何?” 燕十七仔细打量一番,见云绫无事,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回道:“搜出些图册文籍,还抓了个人,兄弟们还在审着。”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吩咐赶来的亲卫将柳七带下去一并审问,随即让燕十七带她去看搜到的东西。 这处临时据点本是个荒废的小院,周边也早已无人居住,极为破败。 是以,燕十七收拾了一间还算看得过去的屋子,那些搜到的东西便堆放在此。 云绫随手取过一本书册翻看起来,脸色却是愈发不好。 第33章 回返襄阳 襄阳城外官道上,两匹快马疾驰而来,正是云绫和燕十七。 本是去竟陵寻严师果打探襄阳王消息的,未曾想却牵出一个天命组织来。 燕十七带人搜到的图册文籍当中,大部分是天命组织在竟陵的名册和账册。 从中可以看出,只在竟陵一地,他们就通过收纳流民建立了五座农庄,每座农庄暗地里都有专门的作用。 打造兵器的,打造甲胄的,打造箭矢的,不一而足。 账册中还有这些违禁品的去向,大部分被运去了北方,是否流入北凉尚不清楚。 还有一部分,则被运去了西北,凉州。 可惜,如今这些农庄的地下作坊都已被毁,连同匠人们一起被埋在了地下。 看过这些,云绫觉得必须要与傅明徽通通气儿了,至于王五和柳七,则交由亲卫们秘密押回襄阳看管。 于是,她带着燕十七一人双马,火速赶回襄阳,总算在城门刚刚开启那一刻到了地方。 一入城,燕十七便与云绫分开,她要去联络城中的亲卫做好接人的准备,还要汇总这两日襄阳的消息。 云绫则马不停蹄往襄阳王府而去,傅明徽就住在王府中。 襄阳王府颇为气派,却不是那种艳俗的气派,内里亭台楼阁、水榭花房,处处都透着文人喜好的雅致。 云绫凭借韩王护卫的名头成功进入了襄阳王府,此刻正被侍女带着往傅明徽居住的院子过去。 转过雕工精美的回廊,穿过梅香四溢的花园,春明院便在眼前,傅明徽早已闻讯在院门前等着了。 迎了云绫进去正堂看茶,傅明徽屏退左右,凑近前者跟前小声道:“公孙将军到了襄阳数日,留本王独自在这龙潭虎穴受苦,今日才来看本王,不觉过分了些?” 闻言,云绫白了傅明徽一眼,放下茶盏道:“殿下住着精致的院子,内外有人伺候,门前有梅香沁人心脾,好不自在,如何还怨怼上了?” 说罢,不待傅明徽说话,她曲指一弹便是一道真气打出,化作无形护罩隔绝了外人偷听。 见此,傅明徽目光一凝,看向云绫道:“有事?还是大事!” 云绫颔首,微微侧着身子看向傅明徽,沉声道:“我方从竟陵回来,在那儿确是遇上了大事。” 说着,她便将竟陵之行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听得傅明徽眉头紧锁。 待她说完,傅明徽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方才问道:“这样的农庄还有多少?严夫子与施三娘的死是否与此有关?” 云绫抿了口茶水润嗓,随即回道:“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荆襄一地该是不少。至于严夫子二人的死因,只怕是为了灭口。具体如何,还需细细审过王五、柳七二人才成。” “你怎的不就地审问,反而急火火地赶回襄阳来?”傅明徽不解道。 闻言,云绫缓缓放下茶盏,并不答话,反问道:“殿下在襄阳王府住了这几日,可见过王府卫队教习贺英?” 此言一出,傅明徽明显一愣,有些跟不上云绫的思路,半晌方才回道:“初来时襄阳王命阖府出迎本王,贺英也在其中,本王倒是有些印象。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贺英是北凉人,本名赫连英,血刀盟的叛徒。”云绫淡淡道。 傅明徽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这才看向云绫道:“你如何得知的?” “宇文韬告诉我的。” “他可信?” “七八成吧。” 闻言,傅明徽凝眉不语,缓缓坐回原位,又道:“你打算如何?” 云绫瞥了他一眼,徐徐说道:“今日诗会,趁着热闹暗中扣下此人。” “我当如何?” “殿下无需做什么,必要时打打掩护即可。” 傅明徽默然,深深地看了云绫一眼,半晌方才点头应下,随即又略带迟疑道:“你且放心去做,来时父皇给了本王密旨,必要时本王可调动襄阳守军助你。” 闻言,云绫白了他一眼,幽幽道:“襄阳太守能被襄阳王随时叫走,你确定真到那时候,襄阳守军会听你的?” 傅明徽顿时语塞,真到了要动用密旨的时候,只怕事态已是箭拔弩张之际,守军听谁的他还真不确定。 见他面露苦色,云绫轻笑一声,挥手散去真气护罩,起身道:“莫愁了,外头有我哩,你顾好自己便是。回头我将莫言之派给你,有事他也能护得住你,比你那些个护卫强些。” 说罢,她又告辞一声,在傅明徽略带不舍的目光中离了此地。 ----------------- 回到范府,范明承正皱眉坐在客厅中,燕十七则在一旁为他讲述着竟陵的见闻。 见到云绫进来,燕十七赶忙添了新茶,默默退到一边不言语了。 范明承皱着眉头,待云绫坐好方才问道:“丫头,害了严师果的凶手可能确定了?” 云绫摇头,徐徐回道:“想来您也听十七说了大概了,我未等审问结果便急急赶了回来,只是猜测严夫子大抵是被灭的口罢了。” 闻言,范明承轻叹一声,道:“这个老严学问倒是一流,未曾想私底下竟然养外室。这也便罢了,也不知他还干了些什么,竟把命都搭了进去。” 云绫却是摇头不语,到底是长者,当着范明承的面儿她委实不好评价什么。 良久,范明承才从伤感中回过神来,看向云绫道:“丫头,今日乃是襄阳王诗会,你可想去?” 云绫再次摇头,回道:“我还有事哩,便不去了吧。” 说着,她顿了顿,凑近范明承耳边悄声道:“您若去的话,不妨帮我看着韩王殿下些,他是唐国公的学生,说来也是您师侄哩。” 范明承还在好奇云绫神神秘秘的要说什么,未曾想却是如此。 他有些惊异地看向云绫,见后者点头确定,他才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下来。 未曾想他那个师兄不声不响收了位皇子做学生,他作为澄心书斋当家人,确需好好见上一见才是。 一番闲话下来,老江也把饭菜端了上来,莫言之竟然在给老江打下手。 五人就在客厅热热闹闹地用了饭,这才各自散了忙活自己的事儿去。 回到小院里,云绫坐到花厅下,先是吩咐莫言之近期跟着韩王护卫对方周全,待其领命而去这才听取燕十七的汇报。 先前让亲卫盯着赫连英,也就是贺英,在她离开襄阳这两日,赫连英一直深居简出,每日按时按点到王府当值,下值后就回城西的住处,鲜少与外人接触。 不过,昨日曾见有一只信鸽落入其住处,亲卫到底反应慢了些,没能劫住,不知是传递的什么消息。 听到此处,云绫凤眸一凝,想到竟陵之行,这只信鸽多半就是王五或者柳七放出来的。 思及此,她当即出声道:“十七,兄弟们还能抽调出多少来?” 闻言,燕十七停下汇报,细细想了想,这才回道:“十来人还是成的,再多便盯不牢襄阳了。” “再调十五人去竟陵接应,让他们务必看好了王五、柳七。”云绫吩咐道。 “是,姑娘!”燕十七应了一声,随即迟疑道:“那后面的消息······” “先去办吧,消息回来再说不迟。”云绫摆了摆手,打发了燕十七离开。 一时间,小院儿里只剩下了云绫,她也得以静下来仔细盘算目前的形势。 总体而言,她已经抓住了两条线索,一条是天命组织,一条便是赫连英。 不过,这两条线索很可能是通往同一个目标,襄阳王府。 赫连英一个北凉人成了襄阳王面前的红人,天命组织打造的器械又大部分送去了北方某处,想想都很可疑。 而且,天命组织要安置流民,少不得需要大批粮食和土地,这些又是哪儿来的? 若是襄阳王府暗中置办的就不奇怪了。 襄阳王一脉坐镇荆襄传承不绝,又累世担任宗正卿,于皇室之中声望不衰,百年间明里暗里不知积攒了多少家底。 思及此,云绫心中一叹,暗道:若这些真是襄阳王搞出来的,只怕又要不太平了。 恰在此时,燕十七匆匆回来。 观其神色颇为怪异,三两步凑到云绫耳边悄声说道:“姑娘,那赫连英在外求见,此刻已在客厅等候。” 闻言,云绫秀眉一蹙,瞥了燕十七一眼,淡淡道:“他说什么事哩?” “不曾,只说拜访姑娘。”燕十七摇头道。 云绫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旋即起身带着燕十七便往客厅而去。 客厅内,见到云绫进来,赫连英眼中闪过异彩,随即又隐没下去,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朗声道:“在下贺英,忝为襄阳王府卫队教习,拜见公孙将军!” 云绫面色沉静,微微颔首致意,款款走到主位坐下,这才抬眼打量面前之人。 三十四五年纪,浓眉高鼻,一把络腮胡殊为惹眼,整体瞧着倒不似北凉人那般粗犷,反而贴近河北汉子一些,难怪能不惹人怀疑的留在襄阳王府当差。 眼见赫连英仍躬身未起,云绫随口应了一声便示意其坐下说话。 待其坐定,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燕十七,后者会意,默默退到门口守着,既是拦着有人闯入,也是防着赫连英的退路。 见此,赫连英目光微动,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仍旧一副恭敬模样。 “你为王府教习,不知今日来寻本将所为何事?”云绫端起茶盏浅尝一口,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 闻言,赫连英连忙拱手回道:“乃是为一件大事而来!” 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守在门边的燕十七。 云绫轻笑一声,放下茶盏,幽幽道:“是何大事,你且说来听听。” “襄阳王谋反!” 第34章 意外来客 襄阳王谋反!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般在云绫脑海中炸响,让她神色为之一变。 不过,她很快便稳住心神,面上恢复古井无波状,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之人,沉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闻言,赫连英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道:“在下自然知晓!今日,在下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而来,还望公孙将军明鉴!” 云绫默了默,眸子微眯,看向同样被惊讶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的燕十七,淡淡道:“十七,关上门,任何人不得接近此处,包括范师父。” 燕十七回神,忙躬身领命,迅速将此间房门紧闭,直挺挺地守在门外,时刻留心着各处的动静。 屋内,云绫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赫连英,嗤笑一声,道:“你道襄阳王谋反,不与襄阳官府说,却来寻本将,是何道理?” “好教将军知晓!襄阳城上到太守府,下到城防军,早已为襄阳王掌控!在下不敢前去!” “证据呢?是你吗,赫连英?一个血刀盟的叛徒?” 被云绫道破身份,赫连英丝毫不慌,低头道:“公孙将军慧眼如炬,在下本名正是赫连英!将军刚到襄阳便能看破在下来历,足见今日在下来对了!” 闻言,云绫呵呵一笑,幽幽道:“本将既已知晓你的身份,你觉得本将该如何信你?” 赫连英默了默,随即说道:“在下虽生在北凉,家母却是被劫掠去的汉人!自幼家母便告诫在下,有朝一日要回到汉土去,这也是在下叛出血刀盟的原因。血刀盟一直在暗中支持襄阳王起事!” “哦?”云绫随口应了一声,问道:“那么,昨日那只信鸽你又作何解释?” “公孙将军刚自竟陵返回,想必已然查到天命组织!那信鸽正是天命组织放在竟陵的谍子送来的,说的正是将军现身于竟陵一事!” 赫连英答得毫不犹豫,似乎一早就料到云绫会问及此事。 “说说吧,这个天命组织。”云绫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淡淡道。 话落,赫连英便将天命组织的一切和盘托出,目标直指襄阳王。 按其所言,天命组织就是襄阳王为了筹措军备暗中组建的,而他赫连英则为襄阳王遥控组织充当中间人。 在荆襄一地,天命组织先后建立了二十多处农庄,在地下日夜不停打造军械。 其中七成被送去了幽州边关,剩下三成则送去了凉州。 幽州方面有血刀盟的人接应出关,凉州方面赫连英便不清楚是哪方势力接收了。 听到此处,云绫已眉头紧锁,看了赫连英许久方才幽幽道:“起来吧,坐下说。” 赫连英谢过,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坐回原位,等着云绫说话。 云绫沉吟良久,问道:“你可知本将与宇文韬认识?他说要将你活着带回去,你觉得本将会如何做?” 闻言,赫连英面不改色,拱手回道:“公孙将军当年与宇文韬一场大战,在下也曾有幸得见。至于将军会如何做,在下以为只要在下对将军还有用处,将军便不会将在下交出去。” 云绫轻笑一声,指尖不自觉叩击着桌面,“嘟嘟嘟”的声响在此时的客厅显得格外真切。 良久,云绫才看向赫连英,沉声道:“你说的没错,只要你还有用,本将就不会将你交给宇文韬。但是,你的依仗是什么,你就笃定能让本将保你?” 闻言,赫连英沉吟片刻,回道:“在下知晓幽州方面如何接头,只要将军需要,在下可助将军将这条线彻底斩断!或可借此追回被送到北凉的军械等物!” 云绫呵呵一笑,淡淡道:“本将出身辽东公孙氏,你认为在幽州的地界办什么事,本将还需要你来相助?” 这话本也无错,辽东公孙氏世代扎根辽东,辽东就在幽州治下。 可以说,自范阳卢氏举族迁入关中后,辽东公孙氏就是幽州最大的世家,说句土皇帝也不为过。 然而,赫连英却笑了笑,迎上云绫锐利的目光,恭声道:“在下自不敢小瞧辽东公孙氏,只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家族大了也难免出一两个不成器的。” 此言一出,云绫顿时心中一凛,幽幽道:“辽东公孙氏也有人参与了?” “从龙之功,泼天的富贵,怕是鲜少有人能够拒绝得了。” “谁?” “在下不知。” “你不知安敢信口雌黄!” “多年来大批兵甲自幽州出关,若说公孙家无人察觉,您信吗?” 闻言,云绫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个时代,世家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尤其是各地的领头羊,进可为朝廷公卿,退则为地方领袖。 作为幽州土生土长的第一世家,要说有人能在公孙家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而不被察觉,便是云绫自己都无法相信。 先前她只是没往这方面想,此刻被赫连英道破,她却不得不心存疑虑。 沉默半晌后,云绫定了定心神,问道:“你既有心反正,为何不直接上报朝廷?我若不来,你可是要一直为虎作伥下去?” 闻言,赫连英面露苦笑,回道:“您身在世家或许不知,似在下这等连寒门都算不上的草民,又是从北凉回来的,状告堂堂襄阳王谋反,只怕消息刚送到朝廷,在下就得去地府报到了。为虎作伥?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这番话说罢,云绫再次沉默下去。 赫连英所言不错,公卿勋贵、世家大族,即便云绫不喜,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八个字不是随便说说的。 哪怕大周初立之时太祖下大力气整治过这些人,但百年后的今天他们仍然把持着权势,是寻常百姓不得不仰息的存在。 一介草民状告亲王,恐怕事情都送不到御前去,消息就被传回了襄阳王耳中。 良久,云绫不自觉叹息一声,看向赫连英道:“你今日过来,恐怕襄阳王已然知晓,你有何打算?” “在下自认为还有些用处,全凭将军安排,想必将军是会庇护在下的。” 云绫颔首,旋即唤来燕十七,细细吩咐一番,便令赫连英随燕十七去了。 待二人走后,云绫面色一冷,心中冷哼一声,眸中满是不屑之色。 她当然不会轻易信了赫连英之言,先前不过是在虚与委蛇,看看能不能套出更多的消息来。 不过,赫连英的话却也提醒了她,若是当真有大批军械自幽州出关,公孙家只怕难辞其咎,还需尽快提醒公孙安世清查一番才是。 另外,赫连英到底是真心检举,还是因为竟陵事泄而明哲保身,尚且两说。 此人之言可听,却不可全信。 思及此,云绫当即回房写了封书信,却想起燕十七去安排赫连英了,身边无人可以送信。 她拍了拍脑门,暗道被今日这一出整糊涂了,旋即收好书信与老江招呼一声便出了门。 穿过襄阳热闹的大街,云绫最终停在了一间铺子门前。 看了看招牌“有间药铺”,她点了点头便大步走了进去。 这里是辽东公孙氏在襄阳的据点,店中学徒一见来人立马瞳孔一缩,旋即面不改色地招呼了一声稍等,又继续招待起眼前的客人来。 半晌,送走最后一名客人后,那学徒不动声色地将云绫引到后堂,又手脚麻利地泡上香茶,这才告退。 云绫坐了片刻,就见门外转入一人,还是旧识,顿时心中一喜。 “尤三见过姑娘!”来人纳头便拜,正是尤三。 “起来吧。”云绫虚扶一把,笑道:“原来你调来了襄阳,来了有几时哩?” 尤三起身亲手为云绫续上茶,这才笑道:“属下是两月前来的。不知姑娘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属下去办?” 云绫颔首,示意尤三坐下说话,随即取出写好的书信递了过去,道:“尽快送到家主手中。” 二人合作多次,尤三也摸到些云绫的脾气,这封信定然是要加急送达的,当下也不耽搁,告罪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片刻后,尤三回返表示已安排妥当,至多三日便可送达长安。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起身拍了拍尤三的肩膀,大步流星地离了此地。 云绫这一举动教尤三不自觉地嘿嘿一笑,登时挺直了腰板,暗道姑娘还是愿意用我的,随即便喜气洋洋地忙活去了。 另一边,燕十七将赫连英安排在亲卫的临时据点,并悄声吩咐领头人暗中看紧了此人,这才放心回去。 走到门口,正与回府的云绫撞个正着。 二女一路入府,燕十七也悄声禀报了赫连英的去处,云绫只微微颔首,并未说话。 此时到了晌午,范明承已出发去了诗会地点,并不在府中,老江备好饭菜便专等二女回来了。 三人简单用过饭菜后,老江自去忙活,云绫则领着燕十七回了自己的院子。 甫一坐定,燕十七刚泡上新茶送来,莫言之就急匆匆地来了。 “何事如此匆忙?”云绫淡淡地问道。 莫言之行了一礼,随即回道:“韩王殿下说今日一整天都不见那贺英出现,让我来知会姑娘一声,恐怕情况有变。”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暗道:可不是哩,人都主动来了我这儿。 想是这么想,但话却得说明白的,于是她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去回禀王爷,教他安心参加诗会即可,人已经在我这了。” 莫言之微微一愣,旋即应了一声,又急匆匆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冲燕十七眨了眨眼,惹得燕十七一阵白眼伺候。 见此,云绫眉梢一挑,并未言语。 莫言之对燕十七有意,这点她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她也不打算过多干涉。 莫言之有妻有妾,燕十七是绝不会对其有意的,她何必去操这个心。 第35章 不期而遇 襄阳城南有座岘山,岘山脚下有片岘湖,湖光潋滟,风景独好。 襄阳王举办的诗会便在岘湖边,夕阳西下,湖水染上橘色,泛舟其上吟诗作赋,倒也颇为符合文人骚客的意境。 云绫却是没有这样的兴致,此时的她已经带着燕十七悄悄摸进了襄阳王府。 因着襄阳王不在,卫队都随着襄阳王出了城,整个王府守备极为稀松,二女轻轻松松便潜入了其中。 此次前来,云绫的目标很明确,襄阳王的书房。 书房这地方,素来是主人家的私密处,若有秘密或者暗道密室一类,多半便在书房。 王府占地很大,她只来此见过傅明徽一趟,并不清楚书房该如何走。 不过,有着玲珑的帮衬,王府清晰的平面布局图跃然眼前,照着一般府邸的布置,她倒也能猜出一二来。 绕过水榭亭台,穿过花圃园林,二女直入王府后院。 或许是襄阳王不在,又临近傍晚之故,后院各处都显得有些安静,鲜少有人走动,倒是方便了二女出入。 一路无惊无险地来到疑似书房所在的小楼,燕十七攀上楼顶放风,云绫则进入其中查看。 入眼是个小小的会客厅,绕过主位,便是书房所在,以屏风与前面隔开。 书房内皆是寻常的布置,一侧是摆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一侧是临窗休憩的软榻,书桌正对入口,其上一侧摆着文房四宝,一侧放着几本典籍,似是时时翻阅的。 云绫只扫了一眼便快步走到书桌前,仔细打量起来。 她并没有随意上手去碰,唯恐弄乱了摆放无法还原,惹人怀疑。 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尽皆名贵,云绫却不甚在意,只苦恼于找了一圈也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就在她挠头之间,玲珑却出言提醒她仔细看平面图。 她依言定睛细瞧,却是看出此前忽略的地方。 平面图上,一颗小红点就在书房所在位置,这代表着书房里除了她,还有人在,且看颜色深度,修为还不低。 这一发现教她心中一惊,这红点很微小,若不仔细看极难察觉出来,险险就错过了。 “房中并无旁人气息,这人在哪儿哩?” 【应是在地下。】 “也就是说,书房有暗道。” 念及此,云绫扫视一周,旋即快步走到书架前,细细检查着每一本书的摆放,却一无所获。 正苦恼时,冷不丁窥见软榻旁的一对黄铜鹤身灯,她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快步上前,围着鹤身灯一通打量,随即伸手试了试,果然右手那只无法搬动。 她又左右鼓捣一番,随着鹤身灯缓缓转动,软榻竟被机关带动移到了一旁,其下暗藏的密道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玲珑,你说的果然没错,书房还真是个藏东西的老地方。” 云绫心中欢快,口中学了一声猫叫提醒燕十七她找到了密道,这才跃入其中。 待她进去后,入口又缓缓合上,书房布置恢复如初,好似这里本就无人来过。 密道虽在地下,却并不昏暗,两侧每隔几步便有一盏长明灯,灯火明亮,将个密道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玲珑早将密道探了个清清楚楚,云绫照着眼前的平面图小心向前,不多时就见到了一扇石门。 石门之后是此地唯一的密室,或许襄阳王的秘密就藏在其中。 不过,那显眼的红点也表明,人就在密室里,想不惊动其人是断无可能的。 是以,云绫也不再掩藏气息,大大方方上手推开了石门。 石门开启瞬间,破空声起,一抹寒光乍现照着她面门便来。 云绫早有准备,侧身一避,旋即拔剑出鞘,闪身进入密室,抬手便是一道剑气。 剑气炽烈,去势迅疾,那人显然未曾预料,口中一声惊疑,身形迅速躲避,身后石壁却被剑气破开一道大口子,露出了土层的痕迹。 直到此时,二人才看清了彼此,齐齐出声道:“是你?!” 只见云绫身前七步外站着的是一绝色不输于她的女子,眉眼含情,艳而不俗,一袭红衣尽显玲珑身段,一双赤足时时撩拨人心。 此女正是魔门圣女,阴姹派传人,左湘儿! 惊疑之后,左湘儿忽而掩嘴轻笑,娇声道:“我道是谁如此无礼擅闯奴家闺房,却不想竟是你来了,倒是教奴家好一通误会。” “你怎会在此?”云绫凝眸问道。 “奴家为何不能在此?”左湘儿笑意不减,娇声回道。 声音之娇媚动人心弦,云绫却是一个激灵,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没的教人难受。” 闻言,左湘儿轻笑出声,肩头耸动,半晌方才清了清嗓子,笑道:“行!说吧,你不去查你的事儿,跑我这儿来作甚?” “你知道我来襄阳了?”云绫将剑一横,沉声问道。 “怎么,汉水边赢了一场,今日还想再欺负我一场?”左湘儿瞥了一眼凤鸣剑,没好气道。 “嘁!”云绫白了左湘儿一眼,道:“休要说旁的,我只问你为何在此?” 左湘儿却并未立时答话,拂了拂衣袖,转身在石床前坐定,这才笑道:“此处乃是我闭关之所,汉水边输了一阵,还不许我努力追赶吗?” 见状,云绫也收起凤鸣剑,与左湘儿保持着距离,幽幽道:“这是襄阳王府,我怎不知你阴姹派何时与襄阳王有了牵扯?” 闻言,左湘儿嗤笑一声,眼角余光扫过云绫,淡淡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话音落下,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二女谁也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对方,心思各异。 左湘儿的出现教云绫颇为意外,原本以为是襄阳王的什么秘密底牌,岂料会是魔门圣女在此。 对于左湘儿,云绫没有什么好感,却也没有什么恶感,本心甚至还有一丝丝欣赏之意。 她有着玲珑辅助,修为进境迅速没什么好炫耀的。 左湘儿却不同,年纪轻轻就能有一身不俗的修为,着实是天资、勤奋样样不缺。 这样的人云绫素来是佩服的,之所以没什么好感,纯粹是立场不同罢了。 而左湘儿看待云绫却颇为复杂。 初时她也只是对于云绫有些好奇而已,自家师父老对头的弟子,小小年纪就有了后天境中品修为,值得关注。 后来,她遭遇安可的劫道,被安可最后的话语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这才有了后来宛城外二人的初次交手。 再到后面,云绫于演武大会夺魁,修为更是突破至后天境上品,与她相当,这教她有了遇上对手之感。 她本身天资卓绝,更有奇遇,这才年纪轻轻有了一身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那么云绫呢,她又有什么奇遇才有了如此成就? 三年修学,乾州建功,左湘儿听闻之时即便内心已将云绫看做对手,却也不免升起一丝佩服之心。 及至汉水一场交锋,她败了一阵,愈发佩服云绫之余,也升起了一股不服输的念头。 想她左湘儿堂堂圣门圣女,二十岁前成就后天境上品,于圣门同辈之间无有敌手,自是有一股傲气在心中的。 故而,原本只一心钻研武道的她,也有了和云绫在其他方面掰掰手腕的念头。 圣门大业在北方,即便左湘儿不怎么搭理俗事,却也知道这一点。 既然云绫投身朝廷,她又何尝不能投身圣门大业? 于是,襄阳之行便成了一个开始。 二女怀着各自的心思,静静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却也都明白对方在此的原因。 左湘儿再是如何顾左右而言他,也改变不了这处密室位于襄阳王府地下的事实。 闭关之所?托词而已。 云绫知道,左湘儿也知道云绫知道,只是谁都没有点破罢了。 左湘儿唯一不知道的,或许就是云绫已经成就半步宗师,她预想中的五五开并不会出现。 良久,终究是性子更跳脱的云绫按捺不住,率先开口道:“天命组织是不是你搞出来的?” “不是!”左湘儿摇头否认,笑道:“困于区区荆襄之地的小玩意,也妄称‘天命’,我可没这么自大。” “襄阳王呢?”云绫再问。 这次,左湘儿没有正面回答,只静静地看着云绫发笑,徐徐道:“你猜?” 闻言,云绫冷哼一声,默默运起真气,凤鸣剑也隐隐出鞘,似乎随时准备动手。 猜?与其去猜那个不知真假的答案,不若直接拿下左湘儿再行审问来得实在。 云绫的变化左湘儿自然看在眼里,她面上的笑意也渐渐隐没,暗自运转真气,随时准备出手。 倏的,一声剑吟预示着这场争斗的开始! 凤鸣出鞘,云绫脚下一点,身形晃动之际,一剑攻向左湘儿。 左湘儿眸子一凝,掌中寒冰真劲蓄势待发,翻身跃起,掌力直拍对手天灵。 这二女,身法俱是当世顶尖,不过瞬息之间招式便已临身。 云绫手腕一转,凤鸣向上一挑,剑尖点向左湘儿小臂,这下若是点中,一条手臂顷刻便要作废。 左湘儿不好硬撼,只得收招回身,落于石床之上,再是一掌拍出,掌上寒气弥漫,相较于汉水之时显然更具火候。 雄浑掌力藏于寒气之下,直往云绫心口攻去。 云绫轻哼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凤鸣剑划出一道弯月,剑身正正抵挡住当面掌力,旋即同样祭出一掌,直取不及变招的左湘儿。 这一掌,却是云绫惯常的碧波掌绝技“三叠浪”。 掌力尚未及身,左湘儿已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那是半步宗师境的威压! 左湘儿大骇,不由瞪大了眼睛,慌忙运转周身真气加固护体真气,又于仓促间出掌对轰。 “轰!” 一声爆鸣过后,石室再次陷入了沉寂。 第36章 密室交锋 却说左湘儿不期云绫修为大进,仓促间与之对了一掌,顿觉炽烈真气如同滚滚热浪直袭而来。 以她的修为竟抵挡不住,护体真气应声而破,灼烧感瞬间席卷全身。 不待她有所应对,藏于真气之下的三重掌力又开始发威,震得她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脚下一个不稳,直直砸向了身后的石壁。 跌落地面后,左湘儿吐出一口淤血,抬头看向气定神闲的云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竟突破了!” 云绫歪了歪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幽幽道:“不然嘞?” 闻言,左湘儿瞳孔巨震,心中一阵不忿:这才多久?这才多久!她竟然已成就半步宗师! 说来左湘儿也是背运,她怎么也没想到汉水一战后短短时日,云绫竟然又突破了。 若是她早早得知,倒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快。 凭借《玄阴秘录》的神妙,她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即便不胜也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全身而退。 然而,此时再说什么也是枉然,事实就是她败了个彻底。 云绫可不会理会左湘儿如何作想,她暗暗运功平复下被左湘儿掌力激起的真气躁动,旋即信步上前就要制住对方。 当此之时,玲珑陡然发出预警,暗道进人了,而且速度奇快,说话间便已到密室外。 云绫神情一变,甫一转身,一道凌冽的掌风就已兜头罩来。 不及多想,她手腕一转,凤鸣剑舞出一轮圆月,堪堪抵挡下这一掌,却也被这突然的一击震得脚下不稳连连后退。 这一退,左湘儿便落入了对方手中。 云绫暗恨,定睛一看,来人正是白霜儿! “白前辈,这般背后偷袭,可非前辈所为哩。”云绫横剑在前,幽幽说道。 闻言,白霜儿却是不理,细细查看了左湘儿的伤势,见无大碍这才转头看向云绫。 “想不到啊,公孙玉瑶倒是收了个好徒弟,这就半步宗师了。” “不敢,侥幸而已。” 白霜儿冷笑,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道:“少来这套!今日我家湘儿轻敌方才教你得意,且看来日如何!” 说着,白霜儿转身便要将人带走。 事还没弄明白,云绫哪里能答应,当即出声道:“白前辈,我敬你与我家师父相交,却不是怕了你!今日,你们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可不能放你们走了。” 闻言,白霜儿回首冷冷地盯着云绫,幽幽道:“怎么,你觉得你留得下本座?” “不试试怎么知晓。”云绫目光坚定,沉声回道。 白霜儿却是大笑出声,声音中带了些嘲讽之意,道:“莫要以为你成就半步宗师便能与本座相比,你还差了几十年!” 话音刚落,不见白霜儿如何动作,只眨眼间便出现在云绫身前,一掌拍出,似缓实疾,教云绫不禁瞳孔一缩。 快!太快了! 掌力临身,云绫不及多想,脚下一点便欲后撤,却有一股吸力将她牢牢吸住,动作不由慢了半分。 她心下一惊,知晓必然是《玄阴秘录》所致,当即放出自身的真气力场与之抗衡,这才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掌。 白霜儿见她避过,冷哼一声,脚下又动,如影随形,再次欺身攻来,顿时掌影幢幢,处处看着都似虚招,却又处处都似实招。 阴姹派绝学《千手幻影掌》在白霜儿手中使来,威能大过左湘儿不止一筹! 刚刚稳住身形的云绫只觉如何躲避都逃脱不过,一咬牙将凤鸣剑舞出一轮圆月,如同护罩一般挡在身前。 却不想,近身之际,漫天掌影顿消,一只纤纤玉手直探圆月垓心。 这只手看似柔弱无力,却在与圆月接触的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力道。 云绫一时不察,吃了暗亏,被震得连连倒退,圆月再也维持不住,顿时中门大开。 她心下一紧,抬手便是一记袖里飞针,却见白霜儿脚下一滑便躲了过去,旋即追击而至,一掌拍在她的肩头。 霎时间,精纯真气破体而入,那真气仅有丝丝凉意,却意外地教云绫难以抵挡,只觉经脉都好似要被冻住,真气运转也为之一滞。 关键之时,隐居在其眉心紫府的东来紫气汹涌而出,这才帮她化解了这场危机。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白霜儿正欲乘胜追击,却见云绫只是微微一滞便恢复过来,不由惊疑出声。 此时,云绫眉心印记肉眼可见,周身散发着阵阵不同于半步宗师的威压。 这威压好似来自天地,教人生不起反抗之心。 白霜儿动作一顿,谨慎地后退两步,皱眉看向云绫,在她身后的左湘儿同样凝眉不语。 云绫来不及感受自身突如其来的变化,抬眼看向白霜儿师徒,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缓缓抬起了凤鸣剑,剑锋直指二女。 见此,白霜儿愈发慎重,脚步一动,隐隐将左湘儿护在身后,神情颇为凝重。 她对于自己的手段很清楚,真气入体该将经脉冻结,就算云绫能够化解,也不该如此之快才对。 更何况,此时云绫周身隐隐散发的威压,绝不是半步宗师该有的。 她想不明白其中缘由,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云绫则是忌惮于白霜儿的手段,不愧是前辈,浸淫半步宗师境日久,远不是她这个刚刚入门的后辈能比的,更遑论血杀楼那些嗑药成就的所谓半步宗师。 一时间,双方对峙起来,谁也没有动作。 半晌,白霜儿突然面色一松,娇媚一笑,道:“小丫头,你在这儿与本座对峙,就不担心留在外面的那丫头?” 闻言,云绫登时色变,急切道:“你把她怎么了?!” “没怎么呀,不过是赏了她一掌而已,要不了命。”白霜儿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笑道:“不过,你若去晚了,怕是就不好了。” 说罢,她便笑盈盈地看着云绫,还抬手示意左湘儿守住石门。 见此,云绫秀眉微蹙,清喝一声直接动手。 只见一抹寒光陡现,云绫倾力出手,剑吟大作,凤鸣剑化作贯日白虹,直取当面的白霜儿。 白霜儿轻笑一声,双手接连舞动,袖袍在真气加持之下以柔劲化解剑势,旋即脚下一动避过锋芒,正正好将云绫让了过去。 守在门口的左湘儿见状惊呼一声,寒冰真劲脱手而出,却被云绫的赤色剑芒一击打破。 惊诧之下,左湘儿只觉腰间一紧,却是白霜儿以《玄阴秘录》的吸力将她带到一旁,这才免了她剑伤之苦。 这一下,却是教云绫闯出了密室,头也不回地直奔地面而去。 见状,左湘儿还待去追,却被白霜儿止住,低喝道:“那丫头一身古怪,追她作甚?走!” 闻言,左湘儿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忤逆师父,只得作罢。 另一边,云绫心忧燕十七,一路奔出密道又出小楼,就见燕十七立在楼前维持着动手的架势,却是动弹不得。 她快步上前一看,只是被制住了穴道,这才松了口气。 只见云绫并起剑指,凝聚真气在燕十三身上连连点出,道道精纯真气顿时入体,助燕十七冲开穴道重获自由。 “姑娘,您没事吧?”燕十七刚刚恢复便出言问道。 云绫摇头,暗道这是上了白霜儿的当了,正欲回身截击,却闻身后小楼传来一声轰鸣。 抬眼一看,正是白霜儿师徒撞破楼顶,向着王府外飞走。 师徒二人身法了得,一晃神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这却苦了云绫二人,这番动静不小,四面八方皆隐隐有脚步声响起,怕是来人不少。 见状,云绫只得招呼一声,领着燕十七便撤。 有着玲珑探查之能,一路倒也有惊无险,二女堪堪避过王府护卫顺利出去。 回范府的路上,燕十七想起制住她的那人,出声说道:“姑娘,那闯入之人修为极高,我本是自楼顶跃下偷袭,却反被她一招便制住了。姑娘可识得那人?”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轻声道:“那人便是魔门阴姹派掌门白霜儿,方才同她一道遁走的是她徒弟,魔门圣女左湘儿。” 燕十七心中一惊,忙问道:“她师徒二人联手,姑娘可曾伤着哪里?” 云绫摇头,回道:“无妨,一点小伤罢了,回去调息一番自可痊愈。” 说罢,二女不再多言,自顾自闷头赶回范府。 今日这番折腾下来,只怕襄阳王会有所警觉,后续或许还会派人试探,她们得赶紧回范府准备一番才成。 另一边,白霜儿师徒到了襄阳城外一处农庄,就近寻了间空屋便开始疗伤。 直至月上中天,左湘儿吐出最后一口淤血,这才微微侧头看向身后为她渡气的师父,出言道:“有劳师父赶来救我。” 闻言,白霜儿默默收回双手,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瞪了左湘儿一眼,恨恨道:“你行事怎会如此不密,竟教那丫头摸到你藏身之处也未发觉,合该你有此一劫!” 左湘儿默然,有心辩解,却不知如何开口。 白霜儿说得没错,她至今未曾想明白云绫是如何寻到密室去的,又是如何不露半点气息的。 虽知云绫已成半步宗师,但也不可能半点气息也不露啊,这不合常理。 她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绫有玲珑辅助,不单能探明地理,更能隐藏气息。 见左湘儿如此,白霜儿或许觉得语气过于严厉了,于是绕到左湘儿面前温声道:“你呀,也莫要多想。胜败不过常事,早晚讨回来便是。” 左湘儿抬头看向师父,迟疑半晌方才轻声说道:“师父,她怎么就成就半步宗师了呢,这才过了多久?弟子,委实有些······” 闻言,白霜儿心中一叹,不知该如何开解。 有些事不是谁人说说便可的,非得自己想明白才能念头通达,这件事上她能开解的地方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