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死后回来找我了》 第1页 [现代情感] 《前任死后回来找我了》作者:逃家西公子【完结】 文案: 时灿曾经有两个哥哥,一个宠她如命的亲哥,一个青梅竹马双向暗恋成真的小哥哥。 十八岁那年,亲哥车祸身亡魂魄失踪,小哥哥冷漠分手远赴国外。 成为地府代理人后时灿给自己定了目标:找到亲哥安息他的魂魄,顺便等那个无理由分手的负心汉死了,踹他投生成猪。 目标进行时,时灿这个人间大佬也做的风生水起。 反派1质疑她:「我没用禁术害人,你学艺不精别血口喷人。」 时灿晃晃手腕:「你的禁术我已经帮你撤了,扣你十年寿命,闭麦吧。」 反派2挑衅她:「你说我养鬼师,证据呢?」 时灿面无表情甩出缚魂索从墙里套出一个鬼:「证据我带走了,装修费一会打给你。」 日復一日,第一个目标没实现,第二个倒先实现了。 七月半开鬼门,她遇见了前男友殷栖寒的……魂魄。 时灿感慨万分:「你……你什么时候与世长辞的?」 殷栖寒神色复杂:「我死之后是你接我的班?」 * 由于殷栖寒身上有亲哥魂魄的线索,时灿决定暂时忍他一忍。 然而,却再也没有把他踹成猪的机会了。 时灿看着他身上的罪咒:「你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怎么死的?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殷栖寒眉眼微弯语气温柔:「死都死了,还告诉你干什么?」 武力值爆表美炸天人间大佬女主x生前阳光爱笑死后阴沉冷漠但在老婆面前还是阳光爱笑男主 ☆划重点☆ 1.破镜有误会,男主不是渣男,感情线超甜 2.架空,剧情纯属虚构,私设巨多 3.欢喜冤家组团打怪升级,又甜又爽he 一句话简介:人鬼情未了,还阳要趁早 立意:向着目标努力前行吧 内容标籤: 破镜重圆 甜文 爽文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灿,殷栖寒 ┃ 配角:┃ 其它:青梅竹马 ======================== 第1章 前男友01 「他死了,这事就归我管。…… 老张是个搞建筑设计的。 他们这一行,最大的特点就是往死里加班。工作这几年,他经常会在凌晨一两点的时候,顶着两个人间不值得的黑眼圈,一脸呆滞的从写字楼里出来,懵逼的结束这一天的工作。 老张其实不老,主要是被蹉跎了,刚过二十四本命年头髮却已经剩不多了。作为一个老实木讷,沉默寡言的社畜,老张从小到大都是个背景板,吭哧瘪肚埋头苦干的人设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但平凡不代表他没有伟大梦想,为了攒钱买房,他工作积极,从来不无故旷工。 从任职以来,老张就逃了那么一次加班。谁知这一次,就把他一潭死水的人生搅和成了狂暴巨浪。 农历七月十四,他把甲方要求的大红大绿圣诞色第十四版设计图纸交上去的时候,得到了一句「我感觉还是第一版好呢要不还是第一版吧,但是还有几个地方要改改」,这让老张早点下班的计划泡汤,他第一次发出了弱小的抗议——决定现在立刻垮个批脸回家睡觉,然后……然后明天早点来上班。 老张琢磨着,今天下班这么早,活都没干完,明天肯定要通宵的,他开车到了家门口的十字路口时,犹豫了一下,最终把他的比亚迪停在了路边,拿出后备箱里存放已久的纸钱就地烧了。 明天他没时间,那就凑合着今天提前给了吧。 结果烧完纸后,老张刚准备上车,这一回头,竟看见自己身后有一个美丽的少女正盯着他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面容皎洁,嘴唇嫣红,穿着薄黑风衣,踩着双长靴,跨坐在线条凌厉的黑色大赛上,夜风一吹,她碎乱的刘海拂开,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老张立刻就紧张起来了——倒不是怕遇见女鬼,他那颗工科直男头还想不到那一层,他只是害怕被抢钱或者交保护费,在他的认知里,骑摩托车的都是不好惹的不良少年少女。 别看他岁数大,但是他胆子小啊。 「你、你好,那啥……有事吗?」 少女点了下头,将头盔勾在车把上:「你别紧张,我想请你帮个忙。」 老张松了口气,关心道:「啊,这好说,大晚上的,你是……你是不车坏了?」 「不是,」少女笑了一下,「我想找一个人打听些事,请你帮我引荐一下。」 按理来说,他们的对话没毛病,但出现在四下无人、纸钱余烬还闪着点点火星的十字路口,就觉得好像有那么点诡异。 老张讷讷的点了点头,心里纳闷:他的社交圈可谓是非常清爽,别说亲朋好友,熟人都没几个,这姑娘怎么就找上他了呢? 「这没问题,那个……那个啥,姑娘怎么称唿?」 「我叫时灿。」 时灿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荧黄色的便利贴递了过去,「我时间不多,就直说了,我要找您父亲聊个事,但我需要你为我引荐……」 一阵夜风吹过,无端端带起初秋的寒凉,老张咽了咽口水,半天才憋出一个:「啊?我爸?」 「对,你父亲在『望天山三十七拐』当了几十年司机,那地方不允许自驾游,走盘山路就像走钢丝,只有老司机才能上。我听说,他是一位很优秀的司机,从业以来连剐蹭的小事故都没出过。对他车技称赞的游客数不胜数,他就是望天山车神。」
第2页 老张嘴唇颤了一下,接过便利贴也没细看:「不是……你、你想去旅游?你想让他带你上盘山路?」 时灿不置可否,只看着他。 「可是……姑娘,我爸都走了三年了……」老张低着头,十分艰难的说,「你既然听说过他是个挺出名的司机,那你难道没听说过……三年前他、他报復社会,留了遗书在盘山路最后一拐直接开车冲下了悬崖吗……」 时灿表情一点也不惊讶,语气也淡:「我知道。所以我有话问他。」 老张微微张大了嘴,下意识退了一步:「姑、姑娘,你……」 「你别怕啊,要不是没办法了,我不会来打扰你。我找了你爸很久,现在终于有点线索了。只是我现在不能直接提审他,所以才需要你帮个忙。」 老张看着一脸认真,说话冷静又平缓的时灿,怎么看也不像是神经病:「小姑娘……你明明知道我爸死了,你还要找我爸……问话?找一个死人?」 「对,」时灿点头说,「你放心,没有任何危险,我办完了事会帮你清除记忆,绝对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时灿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倏然冒出一团幽绿的火焰,「我没和你开玩笑,你同意就立刻跟我走,不同意,我绑你走也行。」 老张脑子嗡嗡的,分明有一个声音在对他大喊: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但是他活了这么久对人说「不」的技能还没有点亮,还有,他爸…… 他咬咬牙,听见自己有点发颤的声音说:「那我该怎么帮你呢?」 时灿戴上头盔,发动车子:「上车。现在是十一点零五,还有五十五分钟,地府大门开,我们去离这最近的阴阳通道等着。你拿着我给你的东西贴到脑门上,你爸就能第一时间出现。」 老张目瞪口呆的看着带上头盔后的少女,她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凌厉起来,那气质怎么说呢,特别像一领导,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腿肚子发软。 这个认知让老张紧张地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便利贴,这才发现,时灿给他的并不是什么学生党的文具用品。 是一张布满鲜红符文的符纸。 「上车啊,愣什么呢?」 这时候了,老张还能生出一丝丝羞怯:「坐你这个车?多不好意思啊……那我开车跟着你吧。」 * 黑色的大赛唿啸而过,带起路边的残叶,打着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时灿戴着耳机,听电话那边叽哩哇啦,头都大了: 「我在外面忙着呢……是,今天不回去了,明天上课点名帮我喊下到。」 时灿扶了扶有点松动的蓝牙耳机,「大晶,冷静点冷静点,我知道明天有专业课补考,我知道挂科没有毕业证,我肯定参加,那不是晚上考吗。」 「行了,挂了,回去请你吃海底捞。」 时灿一个漂亮的剎车停在路边,摘了头盔,拨了拨被压乱的头髮,抬手看了下表,还有十五分钟。 老张随后也把车停好了,颤巍巍的走过来,看见下了车的时灿时他愣了一下——这姑娘穿着风衣骑个大赛风驰电掣的看着不好惹,没想到站在地上也就一米六。 时灿把耳机收在外套口袋里,指了指她旁边的空地:「愣什么愣,过来上这站着!」 好吧,这气场还是两米八。老张乖乖过去站好,犹犹豫豫地:「姑娘,请问、请问这个咋用啊?」他指着手中的黄符问道。 时灿看他一眼,「贴脑门上,别掉了就行。」 老张吭哧了半天:「哦……那个,还有,我能不能问问……姑娘你是哪路高人啊?找我爸啥事啊?具体的情况报导里不都写过了吗?而且事都过去三年了,你、你咋才来找他呢?不是……一会真能见着我爸?我能跟他说说话吗?」 时灿没说话,目光有些锐利的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 「姑娘,你是……」 「我是受害者家属,」时灿看着他,语气有点凉,「对三年前那事,我有很多疑问。你爸活着,这事得归警.察管,现在他死了,这事就归我管。」 老张下意识膝盖一麻,差点给时灿跪了——受害者家属这五个字,三年来对老张来说就是地狱,但凡顶着这个身份的人出现,他随时都会得到歇斯底里的质问或是拳打脚踢。 老张沉默了一会,时灿不打他不骂他,因为冤有头债有主,人家有能力,要直接找他爸。 在这寂静黑深的夜里,老张深唿吸了好几次才磕磕绊绊的开口:「对、对不起啊……」 「我、我爸其实是一挺善良挺淳朴的人,成天乐呵呵的,我真的想不到他会……直到他出事前我都没发现他长期抑郁,其实我一直都没法相信他能干出这种事……」 「他真不是这样的人,你可能不信……」老张的声音小了下去,「拉着无辜的人和他一起死……我爸真不是这么丧良心的人。」 他小心地看了时灿一眼,「他车上有四个年轻小伙子,你叫时灿……那你是、你是那个——」 「别说了,把符贴好了,」时灿看了眼手錶,「大门还有五分钟就开了,你记得一会无论看见什么,都别大声喧譁。」 多么耐人寻味的要求,剎那间,老张脑中迸发了许多画面——或青面獠牙或头断血流的鬼,如同春运一样从大门里挤出来,发出植物大战殭尸里殭尸先生们的飢饿声音,一瘸一拐的涌向他……
第3页 「啪」的一声,老张把符纸拍在了脑门上,悄悄往时灿身后站了站。 这五分钟似乎格外漫长,老张老老实实的盯着地面,忽然一阵风起,带来一股阴凉,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蓦然改变。 老张悚然抬头,十字路口依然寂静萧瑟,却仿佛罩了一层影影绰绰的膜。 下一刻,他倏然睁大眼睛,看着十字路口中间的气流以肉眼可见的变化扯开了一道口子—— 第2章 前男友02 站那! 从大口子里最先出来的是两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她们一个瘦高,一个矮胖,一出来就训练有素的站在旁边,像两个迎宾小姐: 「有序排队,不要拥挤;有序排队,不要拥挤……」 随即,一个个千奇百怪的「人」从大口子里排着队,整整齐齐的走了出来。 「呀!时大人!」忽然高个子看见了时灿,立刻鞠了个躬,顺便踹了旁边的小胖子一脚。 「时大人好!大人来视察工作?有什么吩咐?」小胖子满面笑容的问。 时灿摆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我出公务,不用管我。」 「是!」她们异口同声,声音更加洪亮了,「有序排队!不要拥挤!有序排队!不要拥挤!」 老张瞪大了眼珠子看,这画面虽然打碎了他这么多年的唯物主义思想,但是站在时灿身后,他倒没觉得有多害怕: 「时时、时小姐,原来七月十五他们还真的会……啊啊啊!!」 老张话说了一半,冷不丁瞧见一个「人」刚从大口子出来,却脚步一转脱离了队伍,直直的向他们走来。 「你小点声,冷静冷静控制一下,」时灿沉静地看着向他们走来的魂魄,眉心微蹙,「这是你爸?」 老张缩着脖,强迫自己看着那位鬼魂先生——他头有点歪,脑袋上裂了一个口,红的白的啥都有,脸只剩半边,胳膊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正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前走。 但从剩下的面容里分辨,这人的容貌还是熟悉的。老张刚想说话,就听见时灿若有所思的低声:「你爸好像很不愿意过来。」 「啊……那他为啥还往这走?」 时灿指了指老张脑门上的符纸,「因为这个,只要你们的魂魄有血缘关系,他不想来也得来。」 哦。老张不太懂这方面,他更不懂,从这么一张脸上,时灿是怎么看出不情愿的情绪的。 很快这个鬼魂走到了他们面前,他低着头,残破不堪的身子像一片残叶,老张看着就忍不住心里一阵酸楚: 「爸!爸爸!爸爸你……你过得好吗?」老张哽咽着,「我刚还给你烧了纸钱,你收到了吗?」 「爸爸你还认得我不?我是远航啊!」 他激动的不行,带着哭腔正要再说,时灿抬手止住了他。她探究一样的端详着眼前的鬼魂,那两道目光像猎豹一样锐利,像是能把人看穿。 时灿好似不经意的问道:「不认得我?怎么不说话?」 半晌,张老头的鬼魂沙哑的声音响起:「时大人好。」 「我们去那边说,」时灿对着鬼魂说完,转头交代了一句老张,「你就在这站着,别乱动。」 *** 时灿和鬼魂站在她的大赛旁边,她紧紧的盯着鬼魂,而鬼魂低垂着头,将目光落在了黑色大赛上。 「张永康是吧?终于等到你了,」时灿的手指慢慢敲击着大赛的车身,发出「哒哒」的声音,「那我开门见山了,三年前,你开车在望天山摔下悬崖,车上的人无一生还。你们一车人一起到地府走鬼门关,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撒谎,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 张永康沉默很久,才哑着声音说:「我那天是鬼迷心窍,干了这种百死难赎丧尽天良的事。我们几个都成了鬼之后被带到地府鑑定科,那四个小伙子从来没有做过孽,身上还带着微薄的功德,很快就被送去投胎了。我不一样,我犯了这么大的事,要在地府做功抵消身上的孽债。」 他态度诚恳,语气里也满是后悔,而时灿却冷笑了一声。 时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张永康,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一个在实习期的地府代理人,所以分不出你在满口胡言?」 张永康很缓慢的看了她一眼。 「你们一起做了鬼不错,车上有些人立刻就去投胎了也没错。但是你和我哥时岚根本就没有被送到鑑定科,你们两个人的名字在生死簿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你突然出现在生死簿上,时岚还没有音讯。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你还有一次机会说实话。」 张永康抿了抿唇,抬起布着红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时灿,再度低头沉默不语。 时灿的面上像凝着一层寒霜,「你搞清楚,地府代理人是什么样的存在。就算还在实习期,我也可以不通知鬼王,直接把你送到任何一个地狱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那你送吧,」张永康竟然立刻转身往回走,「本来就是我欠的债,怎么罚我我都认。」 「回来,我让你走了么。」时灿皱着眉看他,她还什么都没问出来,他就想跑? 张永康转身,无奈的看着时灿:「时大人,我没说谎。刚成为鬼时是要送去鑑定科鉴功德孽债的,可是大家不会在同一个屋里鑑定,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哥是怎么回事。我没有被鑑定,是因为身上罪孽太重,直接被安排在地府重犯里做功偿债了。」
第4页 「至于我们的名字没在生死簿上,」张永康嘆了口气,「时大人,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鬼,我怎么能知道?」 时灿盯着他很久,最终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说谎?我看你从头到尾都是骗人味。」 时灿扬声叫老张:「你过来!」 老张立刻小跑过来,唯唯诺诺的看着时灿,再小心翼翼地瞄一眼他爸。 时灿指着张永康,目光也没移开,问老张:「这是你爸?」 「是啊。」老张回答的很干脆,这不明摆着呢吗,他都被自己脑袋上的符吸过来了。 时灿还是看着张永康,对老张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是你儿子?」 「是。」张永康缓缓点头承认。 时灿点点头,忽然一扬手,一道微白的光芒涌向老张,顿时他就像被过了电似的,浑身颤了两下,目光空洞的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帮我把他抬到他车里。」 张永康一言不发的照做,等他回来的时候,时灿正骑在大赛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哎,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啊?」 「时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张永康顿了一下,慢慢问。 「行吧,那我再把话讲明白点,」时灿说,「没当代理人之前,我只能拼命的查阳间的事,张永康死时什么样我闭着眼睛都能画,他没有左脚,右手的指甲盖全掀了,眼珠子都没有,哪像你啊——」 时灿评价道:「眸若点漆,炯炯有神的。」 张永康默不作声,微微低了低头。 「你不是去法国追求艺术了吗?不接我电话,不回我微信,分手也没个男人样,过年还好意思给我家寄马卡龙你是不是脑子有泡?还不说话?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够清楚了。 「张永康」泄了劲,头也不歪了胳膊也不扭了,他伸出手,厚重的血迹下隐约可见修长漂亮的骨节线条,他从额头处向下一划,脱衣服一样将「张永康」的魂魄脱了下来。 第3章 前男友03 你怎么死了? 撕下伪装后,眼前这人的容貌就非常熟悉了。 年轻的鬼魂面容有些苍白,左边的眉峰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他穿着一个黑夹克,脚上一双黑军靴。虽然是一个鬼魂,但却高大帅气,肩宽腿长,挺拔得像一个暗夜骑士。 时灿对着这张熟悉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烦躁的抚了一把额头,「还真是你……不是,你怎么搞的?!」 「你怎么……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殷栖寒把张永康的魂魄拢在臂弯:「每天到地府报到的鬼魂那么多,你也不能每个都过目啊,那还不被累坏了?」 「一般的鬼魂不经我手可以理解,但你是阴阳四家中殷家的长子,你——死了是多大的事!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殷叔怎么能不对我们说?」 殷栖寒:「消消气消消气。」 时灿怒瞪他:「消你妹呀,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玩失踪?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把自己搞死了?还有,你为什么要披着张永康的魂魄出来?」 她一个个问题像连珠炮似的,殷栖寒想了一会儿,却答非所问:「灿灿,我死之后是你接我的班?时叔让你去参加祭坛试了?他怎么可能同意你去当代理人?」 时灿眉头一皱,顿了顿弯起唇角,不过笑的一点都不真心实意:「我问你三个问题,你一个不答。反倒还问了我三个问题?」 「……是不太像话。」殷栖寒很认同的点点头,乖乖把嘴闭上了。他不问了,但也没回答时灿的问题,直接沉默不语。 时灿等了半天等不到答案,耐心告罄:「行,我追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今天在这蹲点等张永康出来,没成想不仅没有把张永康弄明白,还扯出个你。这事儿我要是弄不清楚,你也别想回地府投胎。」 殷栖寒笑笑:「灿灿,把魂魄私扣在阳间是不符合规定的,岳叔知道了会念叨你的。」 时灿冷笑一声下了车,走到殷栖寒面前,正想放两句狠话,却发现自己骂他还得仰头看着他。一米六对上一米八八的身高,拉倒吧,她面不改色的又坐回大赛上,起码气势是端出来了: 「岳叔当了这么多年代理人,他还能拎不清事情轻重吗?要是扣别人他念叨我就随他念叨,现在不明不白做了鬼的是你,换谁见了都得扣你。」 「灿灿……」 「别叫灿灿,跟你不熟,都分手了。你早点摆正我们彼此定位,叫时大人。」 时灿语气挺凶的,但殷栖寒一点也不生气,脸上还有些无奈的笑意,从善如流立刻改口:「时大人,你不打算放我回去就不放,不过在阳间安排一个鬼魂不容易,那我帮你参谋参谋?」 时灿哼了一声:「用不着,你立正站好,等我打个电话。」 *** 岳鸿飞在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还睡得迷瞪,等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后,他吓得打了个激灵,抓过手机一看,立刻接了起来:「怎么了灿灿?出事了?严重么?是出现踩踏事故了?还是有鬼犯跑出来了?」 农历七月十五凌晨一点过三分,时灿是第一次单独出七月半开鬼门的任务,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岳鸿飞分分钟脑补出一百零八个事故画面。 「没有没有,秩序良好,」时灿那头把声音压得很低,「岳叔,你最近怎么样?各项工作都顺利吗?有没有检查过生死簿?」
第5页 大半夜突如其来的关心叫岳鸿有点懵,「我最近挺好啊……这两天没盯着生死簿啊。」 「那你最近跟殷叔联繫过没有?他最近怎么样?」 「他也挺好的。听说前些日子又拿了个项目,挣了不少。这回身价又翻了一番,他那老婆和殷伏光那小崽子,跟着他春风得意的。唉……谁乐意跟那老不死的联繫,要不是看在栖寒那孩子的面子上,我早都想跟他断绝关系了,」聊上几句,岳鸿飞有点琢磨过味儿来,「灿灿,你是不遇见什么了?怎么打听他和生死簿?」 * 时灿站在一棵大树下面,悄悄地向那边看了一眼,殷栖寒苍白的手静静的触在大赛的车身上,他的手指穿过黑色的外壳,只碰到了一片虚无。 人已经死了,外表再没破绽,也只是一副魂魄。 时灿不由得皱了下眉。 岳叔不知道殷栖寒已经死了,是因为生死簿上每天生死轮迴的人太多,他没注意;可是连殷叔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死了?还是他知道,却没对外说? 时灿垂下眼眸,斟酌了一下,很郑重的说:「岳叔,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但是这件事暂时只有我们两个代理人知道,对阴阳四家的其他人,先不要声张。」 时灿打完电话就走了过来,殷栖寒一直注视着她。她原先及腰的长髮现在只到肩膀上方,可能是剪的比较碎乱的缘故,看上去很张扬俏皮,还是很可爱,只是有点瘦了,婴儿肥都没有了…… 「你看什么看?上车,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什么也不说,我一会非把你老底掀了不可。」时灿骑上大赛,满脸写着不高兴。 见殷栖寒没动地方,时灿回头看他:「将就一下,我没带收魂的东西。」 她本来是来见张永康的,还能让他舒舒服服的躺在安魂皿里?非得叫他那小破魂体会一下一百迈的狂风洗礼不可。哪想出来的是殷栖寒,不过他又怎么样?看着一样来气。 殷栖寒慢慢的往前走了两步,眼睛没离开时灿的摩托车,低声说:「灿灿,这是我的车……」 「哎你打住,你以为我对你余情未了啊?」时灿一点也没客气地瞪他,「这车是岳叔给下一任代理人准备的,你当年甩手走人,他把车收回去了。现在我当代理人,车就归我,早不是你的了。」 被人一顿喷,殷栖寒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失笑叫她外号:「小火山,我好像还是第一次承受你火山爆发,这威力……嗯,挺强。」 「这不算火山爆发,你再不上车,我保证让你见识一下火山爆发。」时灿说完,甚至对殷栖寒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殷栖寒乖乖的闭嘴上了车。 一路无话,殷栖寒只随意看了两眼城市里寂静深夜的街道,就垂眸将目光落在时灿身上。她乌黑的头髮下露出一小块洁白的肌肤,看起来比人可爱柔软。 殷栖寒看了一会,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等岳鸿飞看见时灿身后跟着殷栖寒时,整个人彻底懵了,他双手抖了一下,眼珠都在微微颤动着。 「栖寒……栖寒?」岳鸿飞的目光落在殷栖寒的眉心中间,眉头几不可查的微微一皱。 殷栖寒对岳鸿飞安抚似的一点头:「岳叔。」 时灿扶了岳鸿飞坐下,指指旁边对殷栖寒说:「你也坐吧。」 现在殷栖寒三年前一声不吭跑国外这件事她不着急问,感情问题私下解决;有生死簿在,他的死亡时间地点和死因也不是难题;最主要的就是: 「岳叔,今天我遇见殷哥的时候,他正披着张永……」 「等一下灿灿,」岳鸿飞抬起手,他眉头微微拧着,掌心缓缓燃出一团绿色的火焰,对殷栖寒说:「栖寒,你先进来,我有话要单独和灿灿说。」 殷栖寒没有多问,他进了鬼火之后,岳鸿飞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茶几上的生死簿:「灿灿,我刚才仔细翻过了,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代理人要处理的事情多,不可能每天盯着生死簿上的哪一个人,看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一听到时灿的话,岳鸿飞立刻仔细的查阅了一遍生死簿,越看越心惊。 难得看岳鸿飞神色这么凝重,时灿微蹙着眉拿过生死簿,一边翻一边说:「岳叔,你说殷哥这个事,殷叔知不知情?」 岳鸿飞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心里有数,」时灿抬眼看了一眼岳鸿飞,「咱们阴阳四家里死了人,地府不可能不报,我觉得他不仅知道,还把偷偷这事压了下来。」 岳鸿飞点了根烟:「你先看生死簿。」 时灿低着头,很熟练的把生死簿查阅了一遍,翻完一遍,她目光一凝,立刻又重新查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时灿捏着页脚,骨节有点泛白,「生死簿上没有殷栖寒的生死记录?」 生死簿记录了所有阴阳人鬼,死亡与超生各种事宜,世间所有生死事都合在这一部记录中,薄薄的一页纸信息成百上千,详尽无比,绝无错漏。 这么多年,除了殷栖寒没有记录,还有……时岚。 时灿目光凝重:「岳叔,殷哥的生死和魂魄没有记录,我哥也是这样情况,他们的信息被人做了手脚,这是有人针对阴阳四家?还是就是阴阳四家内部的人做下的?」 「这个不好说。阴阳四家根基是很深,但人外有人,谁知是不是有什么隐世高手,」岳鸿飞眯着眼睛,说,「不过我觉得大概率不是我们四家人做的。首先,他们的能力再怎么大,也大不过我们代理人的权力和能耐,能有本事在我眼皮底下动两家的长子。再说,咱们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行为无异于自毁根基,不会有人会做出这种事来。」
第6页 时灿再想起刚才的情形,微微抿嘴:「岳叔,你知道吗,殷哥是披着张永康的魂魄出来的。」 「张永康?望天山的那个司机?」 「是,张永康和我哥的魂魄消失了这么久,再次出现却只剩一具壳了,还让他给套上了,」时灿揉了揉眉心,「岳叔,你把殷哥放出来吧,我们问问他。」 岳鸿飞弹了下菸灰:「不着急,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让栖寒迴避吗?」 第4章 小火山01 三年没听你提殷栖寒了 时灿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她问道:「为什么?」 「生前死后所有过往都被人抹去了,等于否定这个人的存在,他也就变成了孤魂野鬼,」岳鸿飞说,「孤魂野鬼是最不好管的,就算用咱们的阴阳手也有些难以控制。」 「更何况,他身上的鬼气那么重,这孩子,也不知道都经歷什么了,」岳鸿飞紧紧的皱着眉说,「灿灿,你也知道一个人成了鬼,心中善恶成分有变,怨气和戾气都大大增加,就不能用原来的眼光看他了。这么危险的一个鬼,若是知晓自己成了孤鬼,我怕……他一旦起异心,我们不好收服。」 岳鸿飞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让殷栖寒知道自己被生死簿抹去,成为孤魂野鬼的事。身而为鬼泯灭人性,对善恶没有概念,知道这些对他没好处。 但这就造就了一个困局——他们不能直接问殷栖寒他的死亡细节,问了就暴露了生死簿没有记录的事实;但是若不问殷栖寒,还有什么办法能得知他的死亡信息? 时灿垂眸想了一下,「这样吧岳叔,等白天我去拜访一下殷叔,看看他那边有什么东西可挖。」 「他?栖寒这些年在他身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在眼皮底下都不见他会关心,在国外他能惦记吗?」岳鸿飞哂笑一声,「自己的孩子客死他乡,我看他都未必知道。」 时灿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岳鸿飞手上那团鬼火上:「我明白,殷哥从小在殷叔那活的艰难,他在谁家吃的饭,在谁家睡的觉,生病了谁送他去的医院,殷叔从来没关心过。现在他的生死被有心人抹去了,殷叔被隐瞒着一无所知,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我还是觉得应该试探试探,反正殷叔迟早也会知道,还不如我当面看看他的反应。不然我们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从哪入手查殷哥的死亡信息。」 岳鸿飞抽完了一支烟,把菸头往菸灰缸里狠狠一掐:「栖寒不像时岚的状况棘手,他魂魄在,我还有点办法慢慢查。但你要实在想去探探殷丰,那就去吧,我主要是觉得跟他那人打交道折寿。」 想想殷丰那人的荒唐劲,「折寿」这个评价确实挺别致,时灿合上生死簿,「那我天亮就去殷家,岳叔,你让殷哥出来吧,我们问问他怎么跟张永康扯上关系的。」 岳鸿飞扣起食指,幽绿火焰一闪,殷栖寒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先是看了向时灿,这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眼神里默不作声的探寻和疑虑,看的最后殷栖寒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转头望着岳鸿飞: 「岳叔,好久不见。」 岳鸿飞点点头,看着他眉心处若有似无的黑气:「栖寒,灿灿说,你是披着另一个人的灵魂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殷栖寒的目光很坦然:「岳叔,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我在地府醒来的时候,身上就套着这个灵魂,而且这灵魂残破不全,已经是一个死灵了。」 他顿了一下,看向时灿,「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叫张永康,也不知道他的生平,是后来我找到关于他的一些记录,才知道他生前的事,还有……」 他没再往下说,深邃的眉眼低敛,静静注视时灿。 「你后来才知道?」时灿眸中划过了一丝异样,她想了想,问道:「你今天跑上来是想干什么?」 一问这个,殷栖寒的眼眸微垂,整个人有点收不住身上的沉郁,本就有些虚影的灵魂更显出易碎的质感。 他再次看向岳鸿飞,低声:「岳叔,关于这个,我想单独与你说。」 虽然殷栖寒已经成了鬼,可鬼也是有权利的,何况是他看着从小到大的孩子,岳鸿飞挠了挠后脑勺,略带歉意的看着时灿:「嗯……灿灿,挺晚了,要不……你先上楼回屋睡觉?你的房间我一直给你收拾着呢。」 * 时灿随便丢下个理由,说自己要去巡查开鬼门就走了。其实这个工作不用代理人亲眼盯着,但她也不可能没事似的回屋睡觉。她关上岳鸿飞家的门,对着门挠了一爪子才走,骑车到了路上还满脸写着怨气: 天天扒着地府七月十五的请假记录,意外的看到了张永康的名字,还以为希望曙光来了。来不及深究原因,她连着熬了好几天夜做出了符,踩着规定的底线找了阳间的人做媒介。本以为今天蹲到了张永康就蹲到了她等了三年的答案,谁知道答案不仅没有,又扯出了更多的问题。 岳叔这会是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少不得要训自己一顿不守规定。可恨自己挨上一顿骂,却连殷栖寒来阳间一趟的目的都听不到。 她堂堂地府代理人!居然被支开了! 不是,他凭什么把她支开?岳叔到了五十岁就退休了,那时候自己就是这世上唯一的地府代理人。他殷栖寒是要求帮忙还是商量事,不都得找她吗?
第7页 时灿一个剎车在路边停下,摘下头盔随手顺了两把头髮,她眯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车身上点着。 殷栖寒,这三个字在她心中反覆琢磨着,刚才有一件事她心里一直存疑。殷栖寒说他是披上张永康的魂魄之后,才翻了关于张永康的生前记录,看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像是那时才知道时岚死了。 但是不应该啊,当年时岚的事情这么大,殷栖寒能不记得?难道他因为什么缘故记忆出现混乱? 时灿心念一动,翻出手机。 她先给联繫人「大晶」打了电话,响了很久那边也没人接。一看时间都已经两点多了,肯定是睡死了。 时灿犹豫了一下,又拨了岳昭的电话。 这迴响了三四声那边就接起来了,背景音乐很嘈杂,看起来玩的很嗨:「小火山,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来我这不?可热闹了。」 「不去不去,我找你有正事,你赶紧出来,别在里边说。」 很快,那边的声音安静了许多,岳昭打了个哈欠:「我出来了,什么事啊还挺神秘的,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哎?不对呀,今天是七月半吧?你不应该去出任务了吗?」 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兴奋,「是不是有困难?我二叔知道吗?需不需要我去帮忙?」 「完全不用,」时灿在一处阴阳通道的旁边,随意地看上两眼,直接了当的问道,「殷栖寒去法国之后,你们的联繫多吗?」 「我靠,时灿,」岳昭特招人烦的啧啧啧半天,「得有三年没听到你嘴里说出『殷栖寒』这三个字了,乍一听还有点小陌生。这大晚上的,你对他重燃旧情?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时灿沉默了一下,她也承认,是挺突然的。 三年前,殷栖寒突然宣布辞去代理人职务,要到法国留学。 那时刚赶上她哥出事,那天晚上她给殷栖寒打电话他就没有接,一连两天,殷栖寒都没有给她回过任何消息。 不是不觉得蹊跷,她当时认准了殷栖寒这事另有隐情,是被殷家逼迫的或者有什么别的苦衷,她甚至怀疑殷栖寒可能是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可是岳鸿飞那里没有异样,而且殷栖寒除了不理她,和谁都保持联繫,他会和他们共同的朋友报平安,甚至还会和她爸聊天。只有她,无论怎么打电话发微信,也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覆。 直到他过好几天后安顿好了,才跟她在电话里说了分手。那通电话让人一想就来气,既不承认自己有苦衷,也不肯答应见面,只说倦了。 当时他们全家都为时岚的事情焦头烂额,时灿实在没有心情去为自己的爱情和殷栖寒拉拉扯扯。去你的法国吧,时灿想,你不用躲着我,我再也不会找你了。 他曾经告别了他们游走在阴阳两界的世界,只身一人投入到简单的光明之中。直到现在,他成了一个苍白的鬼魂后,他们的世界才又重新开始有了交集。 时灿甩了甩头,好像甩掉脑子里纷乱复杂的想法一样:「你管老娘要干什么,你要是和他没断联繫,就跟我说说,你跟他联繫的时候觉得他……怪吗?」 「什么算怪?」 「比如忘记了一些事情,或者缺失什么记忆那种。」 「嗯……这个没注意啊,应该还好吧?昨天殷哥还问我上次给我寄的法国生蚝好不好,要不要再寄一些过来,那他记性应该挺好吧?」岳昭在那边猜道,「莫非,当年殷哥跟你分手,是因为他得什么病了,会失忆?!其实他是出国去治疗的?」 时灿慢慢捏紧的车把,「你说,你昨天还和他联繫过?」 第5章 小火山02 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秘? 时灿走了之后,客厅里一人一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岳鸿飞看了殷栖寒两眼,起身去书柜里翻出了一小瓶红色的液体,走回沙发边将小瓶递给了他:「把这个喝了,滋养魂魄,对你有好处。」 殷栖寒接了过来,将东西拿在手里端详,听见岳鸿飞在一旁嘆气,「这还是那时你研制出来的东西,你呀,能力优异,术法强大,真是天生做代理人的料子。」 这么优秀的代理人,不知为什么当年执意要辞去代理人的职务一心要走,现在却把自己搞成这样。岳鸿飞心里惋惜,「栖寒,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怎么连灿灿也不能听,你看那丫头刚才那样子,肯定是生气了。」 殷栖寒哪里看不出来,时灿走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她何止是因为自己不让她在旁边听生气,她跟自己生气的事还不少呢。 殷栖寒将红色的小瓶放在茶几上:「岳叔,先不说我,灿灿是怎么当上代理人的?我从小是在时家长大的,知道时叔对代理人这个职务……」他顿了一下,找出了一个词,「唯恐避之不及。」 「是啊,时大哥不愿意掺合这些事,也不允许他的这几个孩子趟这种阴阳之间的浑水,」说着,岳鸿飞又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嘆气,「后来不是时岚那孩子出事了吗,时大哥曾经算过他的命数,应该是个福寿绵长的孩子,怎么也不接受他就这么突然没了,再加上魂魄找不到,这事就成了时家的心病。」 他们几家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在阴阳两界扎下了很深的根基,就算不是代理人,大家或多或少也有一点通晓阴阳的本领。无缘无故的死了人不说,集四家之力都找不到他的魂魄,不查个水落石出,时家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第8页 「灿灿那年才十八,还不到选代理人的年龄,谁知道这孩子心里卯着劲儿呢,满了二十一岁后没跟家里打招唿,直接去参加了祭坛试,谁知还真选中了。」 岳鸿飞弹了一下菸灰,「我那两年正被几个重鬼犯的事绊住了,特别忙,一直没分出太多的精力去查时岚的事,可能灿灿觉得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这孩子,主意还挺大。」 他们这四个联合家族,每一代都会从四家之中选出一位地府代理人。二十一岁去参加祭坛试,身上出现代理人的种种能力,到五十岁退休,能力随之消失。那年殷栖寒辞职,他们那一代的代理人空缺出来,可岳昭和韩晶二十一周岁都快过去了,身体也没出现什么变化,下一个满二十一周岁就是时灿,谁也没想到,竟然叫时家的姑娘当选了。 殷栖寒沉默了一会,问道:「可是四家的总族谱中有记载,女代理人只会出现在韩家。灿灿被选,没有问题吗?」 岳鸿飞摇摇头:「这问题我们当时也讨论过,但祭坛试是天定,韩晶二十一岁都快过去了也没动静,没有选上也只能认命了,也许灿灿比她更合适吧。好了,不说这些了,栖寒,说说你的事吧。」 一提起这个,岳鸿飞就忍不住疑惑:「到底是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秘?灿灿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谁不知道你们感情好,而且现在她是代理人,什么事都有权过问。怎么还要瞒着她?」 殷栖寒注视着岳鸿飞手中忽明忽灭的菸头,淡淡一笑:「岳叔,我这次上来就是来找你的。你是生死簿的掌管者,也是我曾经的师父,是我绝对信任的人。」 他语气低沉,每个字都像重锤,「岳叔,生死簿上是怎么记录我的死亡信息的?我想知道我的死亡时间、地点,还有原因。」 * 时灿问了岳昭一堆问题,他那边都快散摊儿了,时灿还没结束通话的意思,把岳昭弄的一头雾水: 「小火山,你问的这么详细干嘛呀?我又不住在法国,我上哪儿知道这么多细节?你打听的这么清楚,你要万里追夫?你要真这么上心的话,不如我把殷哥联繫方式给你,你亲自去找他呗。」 时灿心念一动,握着手机没说话。 岳昭还在喋喋不休:「我知道,当年殷哥表现的挺没风度的,说走就走连个退路也不留。要不是因为你家当时那么乱,我看你都得追到法国去,问个清楚。现在既然你想……」 「好了你别说了,把他联繫方式给我吧。」 时灿问清楚后挂了岳昭的电话,直接将她刚存下的一串数字拨了出去。原本她听岳昭说昨天还和殷栖寒联繫过时,下意识将殷栖寒的死亡时间确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但刚才岳昭的一句话,又让她产生了另一个荒诞猜测。 电话声响了很久,久到时灿已经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正准备挂断时,那边竟然接通了。 「喂,你好。」 时灿捏紧手机,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和她刚刚还听过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好?」 时灿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时灿。」 「啊……灿灿啊,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那声音顺着听筒灌进耳朵,竟然能将他语气中的温柔一併传递过来。 时灿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如果光凭声音,她绝对分辨不出来对面的「殷栖寒」是真是假,但如果他站在自己面前,时灿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将人认错。 就好比殷栖寒套上了张永康残破蹒跚的魂魄,但是她仍能从他的姿态与神情,还有那双她熟悉之极、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眼睛中,认出他到底是谁。 脑中猜想的模煳轮廓渐渐清晰,时灿的声音很冷硬,「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三年前,你为什么执意辞去代理人的职务,一定要去法国留学?」 那边传来一声无奈的嘆息,「灿灿,这个问题我们以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我不喜欢游走在阴阳两界之间。可是你说你不会离开阴阳四家,那我们就註定没有结果……」 「可以停了,你演技一般。」时灿甩下一句,挂了电话。 黑夜又静又深,初秋的风已经带了一股令人战慄的凉,吹过十字路口,卷着落叶打旋,划过地面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时灿看着不远处有条不紊的队形,目光扫过那一个个死因各异的魂魄,一颗心越发的下沉: 她原本以为殷栖寒死在异国他乡,谁知道那里现在竟然还活着一个冒牌货。那殷栖寒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是这三年之间,还是三年前?他到底都经歷了什么? 时灿带上头盔,殷家这一趟她必须得走了。 *** 第6章 小火山03 火山爆发高能预警 这一夜有人奔波,也有人睡了香甜的一觉。 早上韩晶醒来,手脚麻利的洗漱,画好精緻的妆,穿上昨晚就已经搭配好的衣服,出门打了辆车去学校。 这房子是她在大学附近租的一个小复式楼,她家老宅离学校的距离可不是一个「远」就能概括的,每天上学不方便,她又不喜欢住宿舍,干脆办了走读,在外边租房子住。 这会儿不是早高峰,路上的车不多,韩晶从车窗往外看去——各色各样的行人神色匆匆,在她的视野中出现又迅速消失。她看着每一个路人被清晨的阳光投下的阴影,抿了抿嘴,微微垂下眼皮,不知在想着什么事。
第9页 韩晶往后座上一靠,长长的嘆了一口气。 前面开车的司机大哥忍不住笑:「怎么一大早上就开始嘆气,是学生吧,是不是课业太重了?」 「那都不重要,」韩晶摆了摆手,装作忧郁气质,「人生啊……」 然而还没等她感慨完,司机大哥突然一个急剎车,韩晶直接撞在了前面座椅靠背上,顿时头晕眼花,她揉着脑袋抬起头一看,不由得怒火中:前边那个破比亚迪怎么回事儿?!会不会开车?! 司机大哥是个直爽人,已经开始骂了:「你驾驶证是买的啊?!赶着投胎啊?拐弯还拐这么急!」 那辆车歪歪扭扭的停在路边的一个停车位里,驾驶室中跑下来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他正举着电话哭丧着个脸:「组长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我昨天在车里睡着了!我都没回家,车在路边停了一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对不起!」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的朝韩晶这边鞠躬,他嘴里那几句对不起挺忙,得伺候两边的人。 男人胡乱地道完歉后,风风火火的往身后那家建筑设计公司里边沖,对此韩晶摇摇头,评价了一句,「神经病。」 刚吐槽一句,韩晶忽然目光一凝,她眨眨眼睛,仔细的看——这个男人身后,好像隐隐有一团黑雾。 「可不嘛,迟到就迟到呗,多新鲜的藉口啊,还在车里睡着了,还没回家,还停路边,切。」司机大哥没察觉韩晶发愣,接口道。 韩静皱了皱眉,她心粗,很快将那画面抛之脑后,关心道:「您车怎么样?蹭到没有?要是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司机大哥连忙摆手说没事,到了地方,韩晶把车费凑了个整,没等他找钱就下车了。 进了教室后韩晶环视了一圈,发现时灿果然不在。点名的时候,她捏着嗓子帮时灿喊了一个到。 韩晶听了一会儿课就听不进去了,百无聊赖的拿出手机刷剧,刚看了不到五分钟,手机就开始震动个不停。 「大晶,干嘛呢?」岳昭这段话后边附赠了一个贱贱的表情。 韩晶回復他,「上课。学习。」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像我们这种纨绔,别的可以没有,但一定要有自知之明,高考考了多少分心里还没点数吗?咱们哪是学习那块料。快别为难自己了,我这有个八卦,不转不是中国人。」 韩星忍不住笑,岳昭这话说的一点错也没有,原本他们这几家人世世代代传承下来,个个都是拿得出手的优秀人才。当上代理人的能力当然没得说,但是剩下那些没当代理人的,也都在阳间混得风生水起。 都不往上多数,就说他们爸爸那一辈儿,没有一个窝囊废。 但是到了他们几个这一代,那风水才叫一个烂。只有殷家的殷栖寒,岳昭的大哥岳擎,还有时家的时岚继承了老祖宗们的优秀基因,方方面面都拔尖,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人家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合力撑住了他们四家的门面。剩下他们几个人歪瓜劣枣,一个赛一个的烂泥扶不上墙。 就拿最基本的说,剩下的几个人别说顶级名校,连个省重点大学都没考上。她和时灿还好点,好歹还擦了一本线的边儿呢,岳昭和时灿的堂弟时林,再加上殷家那个私生子老二,考的分比她俩还差的远了。 「有八卦你早说啊,我正在这无聊呢。」韩晶噼里啪啦的打字。 岳昭几个字几个字往外崩:「你猜猜,昨天晚上,夜深人静,寂寞无边,正适合,追忆往事的,那个时间点,我接到了谁的电话?」 「哪个被你狠心抛弃的女鬼?」 「滚滚滚,是小火山!时灿!昨天凌晨两点给我打电话啊,」可能是打字不过瘾,后半段岳昭直接发起了语音,「我跟你说,当时她那个语气,那可真是——带着三分悔恨,三分惆怅,三分迷茫和一分纠结!你知道她问我什么吗?你绝!对!想不到!她不知道抽什么风,句句都离不开殷栖寒,最后还问我要他现在的联繫方式!」 韩晶本来是带着笑意听,怕笑出声来,她一直捂着嘴。听到后来,她的手指渐渐僵住,直到岳昭的语音放完很久,她的手才慢慢从嘴上滑了下来,唇角已经没有任何笑意。 韩晶有些愣愣的,过了一会,她才在手机上打下:「哈哈哈哈哈有故事啊,小火山是要火山爆发了吗?打算再续前缘还是怎么着?」 她发完这段后将手机收进口袋,趁老师没注意,猫着腰偷偷从后门熘了出去。 韩晶走到教学楼外面的天台,小心的看了看四周,确认空无一人后她拿出手机输入快捷号码,按下接听。 「晶晶?这个时间你不是在上课吗?」一个端庄贵气的女人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妈,」听见对方的声音,韩晶张了下嘴又抿住,犹豫不决间听见那头的催促,她慢慢说,「有一个事,我觉得、我觉得……」 「怎么了?什么事儿?你平常挺干脆的呀,今天吞吞吐吐什么,赶紧说,我正忙着呢。」 韩晶深唿吸了两次,嘴唇因为抿得太用力而有些泛白:「妈,灿灿突然打听殷栖寒的事情了。」 * 时灿到殷家宅院的门前时,天正好大亮,太阳在东方露出了一点浅浅的边儿,给地上铺了一层暖洋洋的金光。
第10页 时灿瞥一眼殷家紧闭的大门,下了车对着后视镜整理好头髮,走过去按门铃。 其实她对殷家不是特别的熟悉,他们四家虽然多年来盘根错节往来密切,但是他们家和岳家更亲近,而殷家与韩家更紧密一些。 殷家和韩家上几代曾经联过姻,现在算来还有点沾亲带故。他们两家走得近,连房子都一起建在了城郊。不同的是,韩家比较喜欢中欧式风格,房子十分现代化,而殷家的掌权人殷丰偏爱中式古建筑,把自己家修成了四合院的形式。 时灿小的时候见过殷栖寒在这个地方挨打挨罚,最严重的一次,她觉得殷栖寒都要被他爸打死了。血流进了砖缝里,而殷丰手中的铁尺还高高举起。 就是那次,她爸发了很大的火,原本要和殷丰谈的生意也不谈了,直接把殷栖寒接回自己家养着,殷丰也不管,这一养就是十几年。 所以时灿对殷家有点阴影,她不喜欢来殷家,连带着对四合院这东西都讨厌。有时看见古色古香的小凉亭,她都能想起殷栖寒被他爸打的奄奄一息的样子。 今天再站在这院门前,她还是觉得牴触又心烦。 殷老头的规矩大,事儿又多,活的像个史前人类,你有本事搞四合院,你别安这么智能的门铃啊,时灿心里骂着,又重重地按了一下门铃。 「吱呀」一声,大门从里面打开,来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穿着对襟的圆领马褂,两边开叉的长袍,特復古的打扮,和殷丰这座家宅风格出奇的搭。 时灿对他还有一点淡淡的印象,这人是殷丰的管家,好像姓唐。 「时小姐?好久没看见你了,越长越漂亮了,快进来快进来。」唐管家非常热情,堆着笑招唿时灿进门。 时灿跟上他往里面走,走进庭院时,她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么随便一看,时灿发现点不对劲。 殷丰的这座宅院极大,绿化原本用的是规格宏大的园林形式,景观构造不是古典园林那样玲珑精巧,而是偏向皇家园林的恢弘大气。她从小来殷家来的少,自从殷栖寒出国后,几乎是再没来过,但还剩个模煳印象。 然而这几年不见,殷丰的口味真让人匪夷所思。 眼前的布景两种风格混杂,这边的庭院雄浑开阔,构架宏大,那边的木桥流水却显得精緻小巧。时灿从小数理化不行,但风水学是阴阳四家的基本功,虽然她原来基本功勉勉强强,但当选代理人之后疯狂恶补,看出不对劲不难。 但是,她都看出这宅院的风水跟狗啃的似的,殷丰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唐管家注意到时灿在观察四周,咧嘴一笑神色还挺自豪:「这花草树木都精养着呢,弄得古色古香的看着就上档次,挺好看的吧。」 时灿扯了扯嘴角:「真好看。」 殷老头搞什么鬼呢?把自己院子弄成这样? 时灿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尽力的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她眼睛清亮,长相偏甜,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唐叔,我找殷叔有点事,不知道他现在方不方便见客?」 「这话说的,您是贵客,哪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殷总他现在不在家,前两天到国外出差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呢。」 「时小姐,你大老远的来一趟,先进去坐坐。我问问殷总接下来的行程,等他回来了你们再见面,也省得你再扑个空。」 「他不在家?」时灿微微挑眉,顿住脚步,「那算了吧,我不进去了,等什么时候殷叔在我再过来拜访。」 唐管家毕恭毕敬的送时灿出门,这几步路的功夫还和她扯了几句家常,并替殷丰献上了诚挚的歉意。时灿一直挂着浅浅的微笑,直到唐管家送她出门后转身将门关上,她才像变脸一般倏地一下把脸沉了下来。 时灿没往她摩托车方向走,顺着墙根儿偷偷的往后门方向熘。 * 「她走了?行了,你下去吧。」殷丰对着唐管家摆摆手,唐管家退出门后,他接着对电话那头说: 「走了。但这么打发走也只是暂时的,我们还是要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把她彻底应付过去。」 「灿灿这小丫头现在是地府代理人,岳鸿飞亲自带着,他们关系走的那么近,打发她简单,但岳鸿飞可不是那么好煳弄的。」 殷丰身上套着白色的长袍,衣服上的刺绣极精緻,把他衬的富丽堂皇。他躺在红木摇椅上,疲惫的捏着眉心,「韩夫人,你别问我怎么回事,我上哪知道怎么回事去。灿灿一直就是一没心没肺的丫头,谁能想她突然抽风要查殷栖寒的事?」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撇茶沫一边念叨,「说起来,也是你们家韩晶不争气,她要是当上代理人,我们至于忌惮一个小丫头吗?」 「你指责我家老二干什么?我倒是想让他去参加祭坛试,他满二十一周岁了吗。好了,事已至此,我们在这里争论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赶紧商量商量殷栖……」 「商量什么呀殷叔?我也帮你想办法呗。」 一道清甜的声音传来,殷丰支着额头的手一顿,他扭过头,不可置信的微微张大了嘴—— 时灿脚踩着窗户沿,一手撑着窗户边框。她偏着头唇角微微翘起,见他看过来了,还跟他招了下手。 第7章 小火山04 火山之下皆炮灰
第11页 殷丰赶紧戳了两下手机屏幕将电话挂断,一抬头,时灿已经一撑窗户框跳了进来。 这个画面简直不可理喻,殷丰瞪大了眼睛,「啪」的一拍桌子:「你怎么能翻窗户进来?谁家女孩子能不打招唿就翻人家窗户?你心里还有没有长辈?」 「殷叔别生气,我又不是强盗,不干什么,」时灿拍拍身上的灰,对着殷丰勾了勾唇角,目光却十分锐利,「我找您有事儿,您明明在家却要躲着我,那我只能自己动脑想想办法。」 殷丰脸色不太好看:「我不见你,就是我现在忙着呢,懂不懂?你不打招唿,就直接闯人家书房,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 「行了殷叔,你就别指着我家教说事儿了,」时灿的笑意淡了些,她本来就对殷丰没什么好感,他要是心里没鬼,何必让唐管家说谎打发她?再说静悄悄翻窗户不比强闯好看多了? 「我就是一小辈,又没跟家里生意,平常没事肯定不会来打扰殷叔,」时灿话锋一转,「但我要是登门拜访,那肯定是以代理人的身份来,谈谈阴阳间的事。」 殷丰一愣,没想到时灿居然会跟他摆谱,他把手里的手机往旁边的圆桌上重重一搁,阴沉着脸大发雷霆: 「你什么意思?拿身份压我?当上代理人你就能跟长辈叫板?!还不如小时候懂事了,今天我就替你爸教训教训你,打坏了我亲自登门给他赔罪!」 殷丰的怒吼让时灿听的手心直发痒,说真的,她小时候天马行空的幻想里,就有把殷丰打的跪地求饶的画面,不为别的,就为给受压迫的小哥哥伸张正义。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英雄梦仍在,依旧想暴揍他一顿,但好歹还有点成年人的克制—— 时灿伸出一只手制止他,「可别,你要是跟我动手,还不定谁找谁登门赔罪呢。殷叔,代理人有阴阳手,你真想跟我比划比划?」 阴阳手。这个词就像当面一盆冷水泼下,殷丰勐的一顿,脸皮慢慢涨红,仿佛嗓子眼卡了一个枣核一般,半天没憋出来一个字。 阴阳手是参加祭坛试后,被选出的代理人会自动觉醒的一种极为逆天的力量,这能力被内行人称为阴阳手。普通人的血肉之躯根本无法与阴阳手抗衡,制服鬼怪也不在话下,除非遇见不世厉鬼,否则很难有能和阴阳手匹敌的对手。 要不然代理人这个位置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权威?能掌管阴阳,总得让人有信服的能力。 殷丰瞪着时灿,张了张嘴,语气到底比之前稍稍僵硬了一点:「你还真敢对我动手?」 「敢啊,不过我下手有准,肯定不会把你打坏。」 时灿的表情非常真诚,任谁看了都觉得她不像是在开玩笑。她为了见面不顾人家的婉拒,干的出爬窗户这种事儿,要是被人打了反击几拳,好像也挺正常。 殷丰脸色白了又红,好半天才僵硬着松下剑拔弩张的劲儿,坐在一边的雕花座椅上,闭眼深唿吸两回,再瞥向时灿时语气干巴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是干了什么大事,能让代理人亲自过来问话?」 他虽然不再硬碰硬,但气定神闲的很,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丝毫不担心时灿接下来的问话。 时灿最烦拐弯抹角,走到殷丰对面,抽出椅子坐下,单刀直入:「殷叔,我不跟您打哑谜。我们阴阳四家这么多年,本领和基本常识都是您这一代传下来的,什么事该碰,什么事不该碰,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压魂阵是禁术,碰了是要折寿的。您现在认罪,我算您自首,会和岳叔商量着从轻发落。」 殷丰脸色微变,嗤笑一声:「时灿,你代理人的路还长着呢,别以为当上了就是天下第一了不起,什么压魂阵?这种帽子你也敢往我头上扣。别说是你,今天就是岳鸿飞过来,也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乱讲。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你这一句就足够让我召开四家会议,把你从代理人这个职位上拽下来!」 「行吧,您喜欢绕圈子,那我只能奉陪了,今天就给你一个说法,」时灿双手环胸,慵懒的往椅背上一靠,「先说说殷叔你今天为什么敢放我进来?无非是觉得我从小散漫惯了,咱们四家的基本功学的也不扎实,就算进来也看不出什么。今天要真是岳叔登门拜访,你会轻易放他进来吗?」 「还有一点,」时灿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笑眯眯的说,「你觉得我还是原来的那个乖小孩,听到你不在家,就会转头乖乖走掉。殷叔,你太多年没见我了,我都已经长大了。」 殷丰紧紧皱着眉:「所以呢?你动动嘴皮子就说我用了禁术,证据呢?」 时灿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殷丰这座规模宏大的宅院:「殷叔,您这宅子的风水差的就像被炸过一样,你就这么放任着不管?连我爸这种不愿意碰阴阳事的人,都把家里的风水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是咱们几家的职业病。到你这儿,怎么这病就痊癒了呢?」 「你懂什么?」殷丰冷笑一声,走过来眯眼看了看,指着下面说道,「今天我就教教你。看着,这叫六龙回日,是精密复杂的高级阵法,东南西北和坤离六个阵眼小巧玲珑,中空雄伟,对应日月旋转,阴阳调和,周而復始,让风水大盛气运源源不绝。」 殷丰一甩袖子,瞥向时灿目光极冷:「我们传承下来的阴阳阵法千千万万,你学了几个皮毛就不知天高地厚,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压魂阵。这种水平就少出来卖弄,祭坛试竟然会选出你做代理人,可笑。我看我要问问其他三家,这一代的代理人,是不是应该换换。」
第12页 殷丰怒气沖沖,时灿没理他那些话,她的目光随着殷丰刚才的解说动了一遍,忍不住感慨:「殷叔,你这阵做的,还真是挺像六龙回日的,你也算是费了不少心思。」 「但它不是就是不是,」时灿毫不客气的回视殷丰,一点面子也没给,「你用六龙回日来覆盖压魂阵,手法的确挺精妙。六龙回日需要六个阵眼,压魂阵也需要六个,不过六龙回日的阵眼处于两条平行线上,压魂阵的阵眼却是像把一个人成大字型钉在了地上,土做底风做盖,这是不容易察觉的天地两阵眼,像两个盘子一样上下牢牢扣住法阵。」 「左臂上扣一个古树,是木;右臂上落一个香火坛,是火;两脚被一条理水缠住,至于人脑袋那里,我上来前趁着没人注意,跑过去挖了一下,还真叫我在那里挖出了十根金条。」 时灿对着殷丰一挑眉,笑的特轻松:「殷叔,你把金条埋在地下干什么?你家保险柜不够用?」 殷丰动了动嘴唇,脸色泛青,他大步走回去坐在椅子上,胸口上下起伏:「这只是巧合而已,金条……估计是伏光那孩子玩的时候埋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压魂阵是禁术,动了是要出问题的,我会无缘无故去碰这个吗?」 「你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去碰,」时灿也坐过来,好整以遐的望着他,「殷叔,你家大业大,但在我的印象里,您过去的十几年好像没有近几年这么能耐,赚的钱翻了好几番不说,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您进步的速度,只能用邪门来形容。」 「那是我自己赚来的,怎么了?难道说人变强了,就一定是靠邪门歪道吗?」 「那倒不是,」时灿说,「这样话就说回来了,如果你坦坦荡荡心里没鬼,为什么我来找你,你要撒谎不见我呢?」 殷丰紧紧的抿着嘴唇,哑然半天后,他长长的嘆了一口气,双手交握,颓丧地望着时灿,语气终于缓和下来: 「灿灿,你今天单独来找我,肯定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意思。我承认,我是用了一点小手段,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的公司出现了很大的危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但是我向你发誓!我没有伤人,我用的是已经死了的人的魂魄。你是代理人,你随时可以查生死簿我有没有伤害别人的业障,我绝对没有!我用的魂魄,是没有说道的魂魄,他愿意的,不会妨碍他的家人,也不会对他造成损害……」 「他愿意吗?」时灿打断他,反问道。 殷丰愣了一下,翕动着嘴唇,却没再说出话来。 时灿冷冷一笑,讥讽道:「什么叫做没有说道的魂魄?就因为他是殷栖寒?」 第8章 你来干什么01 再见面 殷丰勐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时灿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说,你压魂阵压的,是你亲生儿子殷栖寒的魂魄。」 殷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紧握又松开,嘴唇微微颤抖:「我……我……」 他一咬牙,「是,我是用的殷栖寒的魂魄,可是他已经死了,我为什么不能用他的魂魄?家族里出一个魂魄镇在地府,能给家族带来多大气运?他是我的儿子,难道他不该为殷家做些贡献?」 「闭嘴,你还是不是人?」时灿第一次口无遮拦的骂一个长辈,她从前就觉得殷丰不配为父,却没想到他竟然心狠手辣到令人髮指的程度,「他凭什么要为殷家做贡献?你给他什么了?他从小是在时家被我爸妈捧着长大的,轮得到你在他死后这样欺负?」 殷丰抿着嘴脸色铁青,半天憋出一句话来:「那他也是我的儿子。」 时灿冷哼,「你的儿子?你是活人,你的儿子只能是活人。现在他死了,魂魄归我管,你还没有用压魂阵来动他的权力。」 看殷丰愚蠢又恶毒的模样时灿心中就犯噁心,她撇开目光:「殷栖寒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把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谁还记得他什么时候死的,」殷丰没再拧着来,喘着粗气坐下,「当年他非要辞去代理人这个职位,我早就不想认这个儿子了,我们殷家多少代没有出代理人了,他倒好,非要给辞了!之后他去法国,我也没联繫过他。有一天突然收到那边的通知,说他死了,让我过去处理后事。」 「所以你就动了压魂阵的心思,给殷栖寒找了个替身留在法国,让我们几家都以为他还在那里活的好好的?」 「对,我当时想,反正他已经死了,这魂魄不用白不用,」殷丰的脸色很灰败,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拉下脸皮,看向时灿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急切,「灿灿,如果不是当时……当时我的公司动盪,出现很大的财务危机,我也不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去做这种事情……」 时灿抬手摇了摇,语气不善:「你不要跟我解释这些,我对你的原因没兴趣。你就告诉我他具体的死亡时间和死因是什么,剩下的我会自己查。」 她态度强硬不容反驳,殷丰满肚子的话都憋在喉咙里,顿了顿,只好抚着额头仔细回想:「他……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应该是、应该是他去法国不到一年左右,我记得那时候不冷,应该是春天的时候。死亡原因……好像是他开车撞了谁?还是他被人撞了,总之我记得是车祸死的。」 时灿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他,殷丰被她看的心里有点发毛,怕她不信,急急的解释:「我这次说的都是真的,灿灿,我绝对没有再骗你,不信你可以去查,你可以查生死簿,也可以到法国去查。哦,对了,压魂阵会把生死簿上他的个人信息掩盖住,我一会儿就把压魂阵撤了!」
第13页 「不用你撤,我刚才上来的时候,已经把你的阵眼全都毁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时灿也不想再跟殷丰谈下去,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殷丰,「殷叔,不管你压魂镇压的是谁的魂魄,人死了一律归地府管,有业障地府会罚,有功德地府会赏。你掩盖他生死簿上的信息,蒙的是阴阳两界所有人的眼睛。他投不了胎,只能当一个孤魂野鬼,这事儿我给你记一笔,回头我去找岳叔商量一下,看到底罚你多少阳寿。」 「灿灿,灿灿,」时灿转身要走,殷丰连忙跑过去拉住她,「你还真这么上纲上线啊,我就是、就是用了他魂魄一下,应该也没给他造成多大伤害吧?压魂阵不就是把人压在了地府而已,他也没有磕着伤着,就是暂时不能投胎。现在压魂阵都撤下去了,灿灿,你看在咱们几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就别这么较真儿了。」 「没有伤害?压魂阵用久了会伤害魂魄,他已经出现记忆混乱了,投胎很有可能会带先天病!」 时灿回头看他,将手腕勐地挣脱出来,没什么温度的弯弯唇角:「殷叔,我坐在代理人的位置上,遇到事儿怎么能不较真呢?今天护你一下,明天放他一马,那我这个代理人不就成了咱们几家的遮阳伞吗?再说,您本来就对我有不少质疑,觉得我能力不行,要是我再德不配位,这位子就更坐不稳了。」 「放心吧殷叔,岳叔我们两个商量着定,不会扣你太多阳寿的。」 也就扣个十年吧,时灿转过身,没好气的在心里默默补充。 殷丰看着时灿的背影,她从容不迫的走出他的家门,连脚步都显得骄傲。直到看不见时灿的身影了,殷丰目光一沉,勐的一挥手将茶几上的东西「哗啦」一声全都扫落在地上。 他真没想到,曾经那个乖巧懂事软绵绵的小姑娘,几年不见竟长成了这样浑身带刺手段强硬的丫头。原来她那双温柔天真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就像猎豹一样,慵懒锐利,连他都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是他轻敌了,还以为时灿是不思进取、基本功差得令人皱眉那样子。没想到她竟然能看出自己部布下的压魂阵,六个阵眼,推断得分毫不差。 殷丰气的双手发抖,被一个小辈掏空底牌,还一点脸面都没给他留,他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手机呢?他要找韩玉梓,他受不了被时灿爬在头上的感觉。 找了半天,殷丰才看见被他刚刚从茶几上扫下来的手机。 他忍着气捡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喂,韩夫人,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好,最好再快一点,绝不能让时灿一直在代理人这个位子上呆着。」 * 殷栖寒从岳鸿飞家出来的时候,头顶上的太阳明晃晃的,已经有些灼人的温度——当然,是对于他来说。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上,思索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里是人间,他想做一些事情,必需品就是钱。钱多好办事,没有钱,他连个公交车都坐不了。 生前去过的地方他有办法到,但没去过的地方只能藉助人间的交通工具。 一个孑然一身的游魂,不能一直站在大太阳底下思考怎么赚钱,时间紧迫,殷栖寒打算先找他生前认识的人暂时借点,等他回了阴间动动风水,保证可以双倍还上。如果说认识的人,殷栖寒第一个想到的名字,自然是时灿。 他在心底无声的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灿灿,灿灿……算了,还是少出现在她面前吧,免得他一动心,满脑子捨不得,计划全乱。 殷栖寒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和各色行人,十分普通平凡的画面,对他来说却隔着生死的遥远距离—— 如果他没有死,哪怕只剩一口气爬回时灿身边,拼尽所有的力气也要把身上的团团迷雾弄清楚,和她长久的在一起。 可是现在他都这样了。就算迷雾散尽,人鬼殊途也不可能相伴一生,何必再拉灿灿趟这浑水。 排除时灿之后,殷栖寒心中过了一个又一个名字:岳擎不行,他从来不沾手不明不白的事,自己不和他讲清楚,他绝不可能和自己有任何牵扯;岳昭不行,岳昭单纯嘴巴大,他要是知道自己回来了,晚上少不了要安排给他接风;时林不行,那小崽子心思重,他信不过;时叔也不行,他要是见到自己,肯定会担心的,可惜时岚不在,不然他是最好的人选。 盘算了半天,殷栖寒发现,除了时灿,他别无选择。 ……也好,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见了,就算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殷栖寒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趁着没人注意,他抬起左手,将食指浅浅的刺入了心口的位置。再拿出时,他指尖上赫然带着一粒心头血,很快这颗血珠化成雾散开,殷栖寒的手掌上方出现了一个模煳的画面。 灿灿在殷宅? 殷栖寒若有所思的望着那团模煳的光影,唇角有一点点要翘起的趋势,但又立刻僵住。他面无表情的收起手,转身向外走去。 *** 与此同时,时灿刚刚挂断打给远在法国的「殷栖寒」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还是该死的熟悉,在得知殷丰已经招认的情况下,他很快就败下阵来,将殷丰让他做的事情通通交代得一干二净。 他不仅把殷栖寒的一切材料和死亡证明发给了时灿,还把他手里拥有的所有有关殷栖寒的各种信息一併全传了过来。包括但不限于殷栖寒的各种照片、在法国学习的成绩单、甚至他的社交帐号和密码。
第14页 最后他还特别小心且温柔的询问了一下,殷丰犯的这些错,会不会影响到他?如果一定要被罚,看在从犯的份上,他是不是可以从轻发落? 时灿二话不说的挂了电话,实在想不通殷丰到哪儿找这么个人,和殷栖寒声音一模一样,和他说话倒比跟殷栖寒说话更叫她来气。 时灿把对方发过来的东西挑重点看了,这些东西扫一遍下来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压魂阵撤了,殷栖寒的死亡信息就会出现在生死簿上,只要两两一对没有问题,就可以让他等着投胎了。 时灿给岳鸿飞打了两个电话,但他却没接。 她收起手机,打算等会再联繫,又看了一遍殷栖寒的——就算是遗物吧,心里难得生出些感慨: 不是说红颜薄命吗?没想到殷栖寒一个大男人,命这么薄,可能是因为确实长得挺好看吧。时灿对着后视镜照了两下,看,自己还风华正茂,等过两年,她还可以抱抱殷栖寒的轮迴转世,有缘分的话,要不然认他当自己的干儿子? 时灿指着前边的空气,很有气势的说:「你有本事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我保证给你……」 「你保证给我什么?」 时灿吓了一跳,人的魂魄是真的是阴冷,她刚才的确感觉到一阵冷风吹在她耳边。 时灿回过头,恶狠狠的说:「保证给你一大嘴巴。」 殷栖寒忍不住笑,他一笑,眼睛就会弯成月牙。目光落在时灿殷嫣红的嘴唇上,一副深思的模样:「给我一大嘴巴……」 「滚,你是不是想永世不超生?」 殷栖寒原来就喜欢逗时灿,这突然间没板住习惯,赶紧摆手承认错误:「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时灿皱眉看他,「你来这干什么?」 殷栖寒的表情特别真诚:「我想管你借点钱。」 第9章 你来干什么02 借钱那点事 「不借,」时灿没什么好气,问他,「你跟岳叔聊什么了?聊到现在?」 殷栖寒没答,四下看了下,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殷家阁楼的攒尖上,那有个若隐若现的小黑团,正一动一动的:「哎,你看那是什么?」 时灿十分无语的瞥了一眼:「檐庑兽,殷丰拿来镇宅用的。你能不能别转移话题?我问你话呢。」 「灿灿,你下了多少功夫,檐庑兽都认得出来,」殷栖寒的神情流露出赞赏和几不可查的柔软,他真心实意的夸赞,「不愧是代理人,变化真大。」 他本来很担心时灿,时伯一向不喜欢孩子们沾染这些,他不认真教,时灿也没仔细学。祭坛试选代理人又是一个与能力无关,全凭天定的事,时灿被选中,他就怕她要担的担子太重。 现在看来,担子她挑的挺稳,只是付出了多少辛苦,就是他不知道的了。 虽然被表扬了,时灿却没太接受:「你少来这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是和岳叔谈的东西我不能听呗。下次直说,谁稀的问。」 「灿灿,我不是不能让你知道,」殷栖寒对她笑笑,「只是暂时保密,等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以后?他还有什么以后,等到一会儿把生死簿上他的死亡信息一核实,没有什么问题,就送他回去排队等着投胎。 他一个人死在异国他乡,还被压制了两年不见天日,想想也怪可怜的。时灿语气稍微软了一点点:「你别想在人间熘达太久,今天零点之前你的假期就结束了,必须乖乖回地府。因为你身上套张永康魂魄这件事情还没查清楚,我会把你投胎的名次往后排一排,希望你理解,我会尽力早点查明白这事,不耽误你太久的。」 「你随便排,」殷栖寒不在乎这个,他犹豫一下,又开口时语气有点低:「灿灿,我假期还剩不少时间,我想去办点事,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你现在要钱干什么?等你回去我给你多烧点。」 殷栖寒又好气又好笑,「烧就不用了,我就在人间办事。我不能用鬼魂自身力量做什么,一旦破坏秩序,那不是给你添麻烦吗。」 他口口声声要办事,时灿来了点兴趣,「我能问问,你打算在人间做些什么事吗?」 「……」 「这个也不能说?」时灿烦躁的抓了抓头髮,「你哪儿来那么多秘密,怀春少女啊你。行,我不问,你要借钱我也可以给你,而且不用你还,但是你得拿东西来换。」 「怎么换?」 时灿牢牢的盯着殷栖寒的眼睛——他眉眼还是那么漂亮,睫毛又长又卷,她从小羡慕到大,为了要这样的睫毛偷偷涂睫毛生长液,被他抓包,还被她爸连她哥一起嘲笑了好久。 记忆的匣子不能开,一开就容易剎不住车,时灿悄悄平復心中的情绪,用很放松的口吻问他: 「你那年为什么去法国?你究竟有没有苦衷?为什么要单方面和我分手?是因为你要只身赴险,还是真的和我相处倦了?」 看殷栖寒微微启唇,时灿立刻抬手制止他,「先不用立刻回答我,你想好再说。但是有一点寒哥你要知道,这些问题,我曾经在电话里问过你一遍,如果你还是相同的答案,我以后再也不会问第三次。」 重逢以来,时灿的语调第一次这么温柔,甚至叫回她原来对他的称唿。但这温柔像一把刀,鬼魂分明没有心,殷栖寒却感觉到左胸处有钝钝的痛楚。
第15页 他微微低下头,眼神分明是苦的,唇角却扬起了一个欣慰的弧度。这是他从小精心养着的花,一直养到娇嫩的花骨朵含苞待放,他却没有运气继续陪伴下去,等再看见时,他的花已经开的艷杀众生。 殷栖寒嘆气,却发现自己只能做出嘆气的动作,不能嘆出心中深深的遗憾——灿灿的意思很清楚,她只给他这一次机会。 情感让他忍不住想把握这个机会,理智却将他越推越远。 ——即便他身边没有各种未知的危险,一人一鬼,听起来也足够泾渭分明。 再说如果灿灿的问题他有答案,还能在情感和理智间权衡挣扎,可连他自己都是带着这些问题回到人间,他註定和灿灿失之交臂。 「我还是那个答案。」最终,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殷栖寒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我知道了,原来的那些事翻篇,咱们两个就到这了。给你——」时灿对这个答案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表情很平静,从包里翻出一张卡扔给殷栖寒。 不过语气倒是冷得和殷栖寒身上的鬼气有一拼:「密码……嗯……你知道,自己找地方取。拿钱走人,离我远点,看你就烦。」 时灿把话说的很刚,但心里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日了狗了这把输了,她根本就不怎么用银行卡取钱,密码竟然他妈的忘改了! 殷栖寒默默将卡攥紧。 「只要不违反规定,你要干什么我不管,只是今晚零点之前你必须给我回地府去。如果我发现你滞留人间,妨碍我公务,我保证让你知道我有多无情无义,带着私仇和你一起算总帐。」 时灿背对殷栖寒,骑上摩托发动车子,懒得看他。 殷栖寒站在时灿身后,目光寸寸黯淡下去,对着时灿慢慢抬起右手,他的手掌修长苍白,裹挟一股泛着白光的阴寒气。 「哧——」 忽然前方不远处响起一道剎车声,年轻的女老师拿着喇叭走下校车:「同学们下车了,带好自己的东西,不要喧譁,在这排队。」 是一群来写生的学生,瞬间把这条偏僻空旷的小路变得热热闹闹。 这么几秒钟的功夫,时灿已经踩了油门走了。 殷栖寒不动声色的收回手,一言不发的看着时灿绝尘而去的背影。 *** 「渣男!这个渣男!」 时灿把手机往桌上一撂,嘴里不解气的骂着,改了半天密码,可算是没有落下的了。 岳昭往锅里下肥牛的筷子一顿:「怎么了小火山?补考不顺利吗?是不是监考老师没收你小抄了?」 「你滚,」时灿忍不住爆粗口,「你懂个屁。」 「哈哈哈哈哈……真遇到渣男了山爷?你空窗三年了,怎么一出来就遇渣男呢?你不是有那个阴阳眼吗?」 时灿忍住了把油碟往他脸上泼的冲动:「老娘那是阴阳手,你才是狗呢。」 岳昭哈哈大笑,拿起杯子和大家碰了一下,「消消气来喝一杯,再开学我们就大四了,这次不祝我们学习成绩优异,就希望我们都能顺利拿到毕业证。哎,大晶,你今天怎么这么蔫呢?灿灿都骂渣男了,你这死党就没有什么一手资讯?」岳昭对韩晶抛了个媚眼儿,八卦的味道比火锅味都重。 韩晶下意识的往时灿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跟她对视上,她顿了一下,移开了目光:「哪有什么八卦,天下男的都是渣男,来吃肉。」 时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粒橙被她喝出了饮酒醉的气势,她捞了两块萝蔔,随口问岳昭:「狗昭,你知不知道你二叔忙什么去了?家里没人,我这一天给他打了八百个电话,他一个也没接。不像他呀,一把年纪了怎么还玩失踪呢。」 「我二叔?我二叔能有什么忙的?他为了把他这地府公务员做稳当,这一大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有,」岳昭往对面凑近,火锅的蒸汽将他的眼镜都熏上了雾,他用只有他们这一桌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我二叔每天不是去阴间的路上,就是回人间的途中,他不接你电话,那估计是他在的那地方移动信号还没有覆盖到,你用你们特殊的通讯方式联繫看看。」 时灿嘆了口气去夹菜,「这还用你说,我都试过了。算了就不应该问你,吃饭吧。」 他们走出饭店时已经快九点了,岳昭找人续摊儿,韩晶侧头问时灿:「灿灿,你要回家还是去我那住?」 「不去你那边了,今天晚上工作结束估计会很晚,我回家歇歇直接回学校,明天上午不是有课吗?正好接着补觉。」 韩晶点点头,「那好吧,明天见。」 「等一下大晶,」时灿叫住了转身离去的韩晶,对她笑笑,意有所指,「明天下午没有课,你把时间空给我,我去你那找你,我们聊聊天。」 * 晚上十一点,时灿拿着与时俱进的平板电脑,看着上面excel表格里边越来越多的已销假,不知不觉有点走神。 曾经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有一个把她捧在掌心宠的亲哥哥,还有一个比她亲哥还纵容她的哥哥,调皮捣蛋的弟弟,恩爱的父母,他们一家人吵吵闹闹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温馨又快乐。 可是现在她的亲哥哥没有了,另一个哥哥也没有了。 妈妈因为伤心过度身体太差,被爸爸陪着去国外疗养,弟弟长大了,却越来越叛逆……
第16页 想着想着时灿烦躁的把平板一摊,算了,想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看看岳叔看手机没有,他这一天到底去哪儿了? 嘟嘟的忙音响了一轮,岳鸿飞还是没有接电话。 时灿心里越来越疑惑,如果说平常岳鸿飞有什么事情,十几个小时没看手机可以理解,但今天是七月半开鬼门,地府一年就这么一次欢度佳节,这个任务虽然并不麻烦,但一旦出了一点差池,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这么重要的日子,岳鸿飞怎么可能不和自己打一声招唿,就消失十几个小时? 会不会出事了? 时灿盯着屏幕核对表格,随手又给岳鸿飞拨了个电话。如果今天所有请假的魂魄全部按时返回,那接下来,她就要开始找岳鸿飞了。 平板上的表格制作十分精细,打头是一排名字,后边跟着出生日期、死亡日期、死因和生平事迹,最后是请假批准和是否休假。 当最后一排所有的空格里都充满了「已销假」的大红字时,那么唯一剩下的空格就显得特别扎眼。 时灿的手指点住这个空格,快速的往右划,看看到底是谁在这挑战权威,等她看见「张永康」这个名字的时候,旁边手机听筒里同时传来她这一天听过无数遍的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第10章 你来干什么03 报,还是没有他的信息…… 原本时灿已经困得不行,打算七月半开鬼门工作彻底结束后,明天在课堂上睡个昏天黑地。 而现在,殷栖寒知法犯法,岳鸿飞杳无音信,已经让她彻底精神了。 时灿拿出她另一部手机,手机屏幕上分布着几个红色的圆圈,她按下写着「鑑定科科长宝凤」的圆圈,放在耳边等待接听。 这几年地府建立的不错,一切都向现代化管理看齐。地府中设立三个部门,晋阳科,鑑定科,晋阴科。一般人死后魂魄先送去鑑定科做鑑定,统计犯过的事和行过的善,最后得出来综合评估,决定这个人最后是能投一个好胎,还是留在地府做苦力。 有资格投胎的,就送去晋阳科排队领号,等待安排;身上罪孽太多就先到晋阴科,参与地府建设,什么时候把身上的罪偿还完了,什么时候再鑑定。 三个科的科长卒年已经不可考,看名字应该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但是业务能力非常强,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宝凤接电话很快:「时大人,很高兴为您服务,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时灿说:「你别把自己弄得像个客服,和岳叔怎么相处,跟我也一样,放松点儿。宝凤,你再帮我查查晋阴科这次七月半报上来请假的这批鬼,那个叫张永康的,看看他现在在哪儿。」 宝凤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就是之前您查过的那个张永康吗?我对这人挺有印象的,岳大人也查过好几次。」 很快宝凤查出了结果,她倒抽一口气:「我的妈呀,他怎么没回来?不按时回归是多大的罪过?他胆子怎么这么大!时大人我定好位了,他现在就在——就在你们人间的……望天山山腰上。」 时灿眉毛一抽:「望天山?」如果说真正的张永康去望天山,她还可以理解,可是现在是殷栖寒含冒用张永康的名字,他跑到望天山干什么去? 想到这个,时灿心念一动:「宝凤,你再帮我查查殷栖寒这个人。」 他的信息要跟生死簿对照一下,正好现在和宝凤通着话,在她那里查也是一样的。 对面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了很久,好半天宝凤的声音才传来:「时大人,没有啊?殷栖寒,是栖息的栖,寒冷的寒?」 「对。」 宝凤感慨:「这人名字阴气够重的。但是我没有查到啊,真奇怪了,关于他这儿一点记录都没有,不仅没有死亡信息,连轮迴信息和出生记录都没有。」 时灿皱眉,难道殷丰骗了她?刚才他那窝囊样是在扮猪吃老虎? 「宝凤,你再帮我看看殷丰这个人,他的功德业债明细。」 宝凤动作快,查到后兴致勃勃传了一份pdf给时灿。时灿打开认真看了两遍,大奸大恶真没做过,犯的最大的事就是私动压魂阵。 挂了电话,时灿捏了捏眉心:现在压魂阵都已经撤了,怎么殷栖寒的信息还是查不到? 这事有点复杂,她应该和岳叔商量一下。岳叔……但岳叔在和殷栖寒谈完话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忽然时灿心里一突,殷栖寒是孤魂野鬼,岳叔说过这样的鬼善恶的概念很淡,七情六慾被模煳化。是他从见面以来给自己的感觉太过熟悉、还有几分让她不得不承认的亲切,所以,她根本没有把他往某些可能性上想? 时灿立即发动了车,绝尘而去。 * 岳鸿飞的家是他们四家中最低调的,他独身一人,只在一个半新的小区里,买了一套简单的两室一厅。 此刻时灿十分庆幸岳鸿飞这个小区疏于管理,监控也不普及,她用一只手强掰开了岳鸿飞家反锁的防盗门这事,肯定不会成为一个爆炸性都市新闻。 进门后时灿迅速的环视了一圈,岳鸿飞的家里整洁简单,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茶几上放着的生死簿,还是她临走时的模样。 她推开岳鸿飞的卧室门,没人;又迅速转身走进书房,却看见岳鸿飞坐在书桌前,像是办公的姿态,但双眼紧闭,面色平静安详。
第17页 「岳叔!」时灿吓了一跳,立刻冲上去,谁知她刚叫一声,还没有碰到岳鸿飞的肩膀,岳鸿飞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灿灿?慌慌张张的,」岳鸿飞像是睡着刚醒,眼睛里还有点睡意,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捡起书桌上看了一半的材料,「我整理东西呢,不小心睡着了。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刚走吗?」 时灿神色复杂的看着岳鸿飞。 岳鸿飞一头雾水,眼神特别迷茫:「怎么了?你刚才还说今天七月半的工作非常顺利啊,从头到尾没出什么纰漏,晚上还去参加补考……对了,你补考怎么样?这次能过吧?不影响拿毕业证吧?」 时灿面无表情的回答:「应该没影响。」殷栖寒这王八蛋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就好,你开学就大四了,一定不能再挂科了,再挂科,那毕业证可就……灿灿!这门怎么回事儿?!」岳鸿飞一边念叨时灿,一边起身去找水壶倒水,刚出门没两步,就看见他那惨不忍睹的防盗门,五个指印还在上面留着呢。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你……敲门了我没听见??那你给我打电话呀,你怎么直接掰门呢?」岳鸿飞痛心疾首地蹲下身检查他的防盗门,「你看看这指印,我让修门师傅过来修,我怎么跟人家解释?」 时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跟他解释,默默走到厨房给岳鸿飞倒了杯水。 ——殷栖寒没有伤害岳叔,他只是将岳叔这一天的记忆做了篡改。 他不想让岳叔记得他回来,以及他们之间的谈话,是因为不放心他?时灿的目光落在茶几一角的红色小瓶上,那里面的液体她熟悉,曾经是殷栖寒制作出来滋养魂魄的药剂,后经过岳鸿飞改良,滋养魂魄的功能大大提升,但是会让魂魄进入休眠。 岳叔在防备他,被殷栖寒察觉到,所以被他反提防了? 他们到底说什么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岳鸿飞已经不知道了,时灿也不打算将今天真正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殷栖寒趟这趟水,她没弄清原因之前,不想立刻就把岳鸿飞再拽下来。 先看看殷栖寒在捣什么鬼再说吧。 打定主意,时灿对岳鸿飞态度良好的承认错误:「岳叔,今天日子特殊,我叫你你不应,又不接电话,我就……有点担心,还以为你有危险。」 她状似尴尬的抓抓头髮,「我经验不足,少见多怪,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冒失……」 看在时灿毕竟年轻,又是担心他,岳鸿飞当然不生气,随便说了她两句就打发她走: 「明天不是还有课吗?赶紧回去吧。我没什么事,你岳叔都快退休了,什么样的危机没见过,还能让小鬼给治住?」 岳鸿飞没什么事,时灿不再耽误时间,打算直接去望天山找殷栖寒,但是她不想就这样空着手去:「岳叔,你能不能把缚魂索借我研究两天?」 「你要用缚魂索干什么?怎么,千年恶鬼出世了,需要我们小火山拯救众生?」 虽然殷栖寒没有千年的道行,但是能让岳鸿飞吃亏,手上能耐不算小,她这次去是想探他老底的,不拿上顺手的武器,不太放心。 「岳叔,我不是一直跟您恶补咱们四家的基本知识吗,」时灿沖岳鸿飞讨好的笑笑,「符咒风水和法阵我学完了,兵器学了一半儿,现在七月半开鬼门的工作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比较充足,我可以接着往下学。」 「行吧,你这么上进,」岳鸿飞指指他书房的柜子,「那里面除了缚魂锁索,还有其他三个比较厉害的兵器,你一併拿走,写四份研究报告,周末给我拿过来,我检查。」 「谢了岳叔,保证完成任务。」 岳鸿飞瞥一眼门,一脸不乐意:「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尽量掰一掰,看你那大手印,我这楼上楼下的邻居都特热心,到时候人家问我,我怎么说?」 「行了,我去睡觉了,你拿了东西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岳鸿飞抻着肩膀走回卧室,时灿一直偷偷瞄着他的背影,见他熄了灯,才放轻脚步去书房将岳鸿飞书柜里的四样宝物取了出来。 缚魂索,鬼头匕,风盒,斗篷盾,全是好东西。 时灿将它们收在掌心的鬼火之中,蹑手蹑脚的转身出去,路过客厅时,小心翼翼的将茶几上的生死簿拎起来,揣在怀里。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出门后不久,岳鸿飞卧室里的灯再度亮了起来。 *** 时灿运气不错,出门后很快就打到了计程车,她往后座上一靠,闭着眼睛报出了个「望天山」,头一歪困得再没有力气说话。 她数学不好,已经算不出来自己究竟多少个小时没睡觉了,就知道去望天山这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她能抓紧时间眯一会儿。 不到早上七点,车已经快开到望天山风景区的入口。可能是走夜路太寂寞,虽然时灿还一副「完全不想说话」的模样昏昏欲睡,但天都亮了,司机大哥终于忍不住搭讪: 「姑娘,怎么一个人去望天山呢?这个时间应该不是想看日出吧,那怎么没一个伴儿?你说你,这么年轻,还睡那么死,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幸亏坐的是我车,这要是碰上那种没良心的,出了危险可怎么办?」 时灿半睡半醒之间,听了上句没下句,模模煳煳的只听见几个词,她「嗯」了一声,「望天山是挺危险的。」
第18页 「可不嘛,就是危险呀!」时灿这话不知道触碰了大哥的哪根神经,他拍着大腿,隐隐有点激动,「别的不说,就说那三十七拐,多危险呢!多少经验有经验的老司机连上都不敢上,就那么一个厉害的,还被被人冤枉成那样!人都已经死了,怎么就不给人留点好名声呢!」 司机嗓门不小,说的事更是一个惊雷,时灿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师傅您刚才说什么?您说那个人是张永康吗?」 第11章 你来干什么04 打架哪家强 「可不就是他。姑娘,这都过去三年了,难为你还记得八一七事件啊。」 三年前的八月十七就是阴历七月初七,七夕,他哥走的日子。时灿点了点头:「嗯,记得。」 「那是我最铁的哥们儿,最铁的。他那个人,善良的都显得有点傻。谁报復社会都有可能,就他我不信,」司机大哥说的激动,声音隐隐哽咽,「他出事的前一天我们还见过面,他说他房贷还差不多了,开始给儿子攒彩礼钱以后娶媳妇用,跟我显摆他家孩子成绩多好,在什么设计竞赛里得了奖。那会儿他刚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女人,还问我现在的孩子能不能接受后妈……」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带着人开车冲下悬崖?车上那几个孩子,比他自己儿子年龄还小,这样的乘客,他肯定会小心再小心,开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什么遗书?什么长期抑郁?什么多次出入医院证明,都是无良媒体瞎写的!」 「师傅,那你当时有跟警方反映这些吗?」时灿坐直了,双手扒着椅背,向前倾身问他。 当年时岚出事时,警方的全程调查时家都是全部跟下来的。车毁人亡,物证确凿,张永康的同事与好友虽然震惊不敢相信,但在铁证面前,也都纷纷谴责张永康的所作所为。如果当时有一个人像今天的司机大哥一样为他喊过冤,时灿不会没有印象。 「我知道这事儿时,都已经结案了,」司机大哥长长的嘆了口气,「那年我还在一家外企工作,出差的航班在这中转。手机没电,直接去张永康他家找的他。那天他放假在家,我们喝了顿酒后我就走了。后来再知道这些时,唉……都已经太晚了。」 「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这些还有谁信啊……唉……」 时灿的手微微松了劲儿,听着司机念叨往事,她心里勐然打开了另一个思路: 当年这件事因为证据确凿,很快就结了案,时家一直以为时岚的魂魄是到地府之后才神秘消失的。但如果从张永康开始,这就是一个陷阱呢? 时灿抓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如果张永康并不是报復社会,他当时并非自愿开车冲下悬崖,车毁人亡之后,车上的其他三人去投胎,而他和时岚的魂魄不见了。 虽然现在张永康的魂魄再次出现了,却已经是个没什么用的死灵,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别人当件「衣服」。所以,背后那人的目标只是时岚。 他要时岚的魂魄,但他没有在时岚上车前动手,也没有等时岚下车后行动。他为什么一定要在张永康开车的途中,用拉一车人陪葬的方式,取走时岚的魂魄,是因为—— 时灿望着飞速后退的行道树,空荡的风吹进来,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那个人要将时岚的死亡时间控制在一个很精密的时间段里,而这个时间段,时岚刚好坐在车里。 让这辆车失事,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时灿正想的出神,忽然感觉到车停下,司机回头招唿她:「姑娘,望天山到了。」 时灿侧头看了一眼车窗外望天山风景区的大门,这时是旅游淡季,游客非常少,入口广场光秃秃的。她收回目光,给司机转了钱,语气十分真诚,「师傅,谢了。」 说完她推开车门下车走向景区大门。 *** 望天山旅游区最出名的是盘山路,这几年流量打开之后,它被冠上了「全世界最危险的盘山路之一、「这一生不得不去的探险胜地」等网红标语。除了惊险刺激的盘山路之外,它的景色也不算太拿得出手,就是全国绝大多数景区的复制粘贴。 时灿买完票正往里面走时,兜里手机振动,是韩晶的电话: 「灿灿,你不是说你今天上午要来上课吗?你不说要来补觉吗?你人呢?」 时灿尴尬的笑了两声:「我……有点事,正事。」 「我就知道,你每天都忙,留我一个人在寂寞的课堂上,」韩晶冷哼,吐槽的语气特别哀怨,「你就是拿我当你的替身,我天天帮你喊到,喊得我都快精神分裂了。」 时灿忍不住笑出声,正想张口反击,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笑容凝固在嘴角慢慢淡下去。她顿了顿,用很平常的语气:「大晶,下午你别等我了,我肯定回不去,等我回去第一时间找你。」 「哦,对,你说下午要找我的。什么事啊?很重要吗?电话里不能说吗?」 时灿勾了下唇角,眼眸微垂:「不行,要当面说。」 「那行吧,那我等你,挂了。」 时灿往前走,进了大门前面有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夸张的广告语「带你体验惊险刺激的死亡之路」、「真正的过山车」、「建立在鬼门关的盘山路」,下面一个箭头写着」景区租车处前行一百米」。 殷栖寒在望天山上,找他需要上山,那就要包一个车。时灿这样想着,快步向箭头所指的方向走去,刚拐了弯进入人家场地,她一愣,顿住脚步。
第19页 「灿灿。」 殷栖寒就站在不远处收费广告牌底下,看见她,率先招手和她打了个招唿。 「你是专门在这儿等我的?你大爷的。」时灿没忍住骂人的冲动,一看殷栖寒她心里就搓火:他人模狗样的,自己搞的风尘僕僕。请假逾期不归,熘了她六百公里,他倒是卖上乖了。 殷栖寒沖她笑,「不是,误会啊灿灿。我是来办事的,办完事一看时间差不多,就在这等你了,这不免得你还费心找我吗。」 时灿皮笑肉不笑的看他:「你真贴心,别在这儿杵着了,一堆话要问你呢。等问完了话,我们再谈你请假逾期的事。」 越想越气,补了一句,「等着投胎成二傻子吧你。」 时灿带殷栖寒走到一个特别偏僻的角落,确定四周没有人,她双手抱胸看着殷栖寒:「交代吧,你为什么改岳叔的记忆?」 殷栖寒没说话,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时灿。时灿个子小,他看她得低着头,显得目光十分专注。 过了一会,殷栖寒将目光从时灿身上挪开,盯着一旁的大树看,眼睛里闪过一丝错觉一样的离别伤感。 时灿就知道殷栖寒会沉默,她上前一步,态度很强硬:「本来吧,你和岳叔的谈话内容我懒得知道;你在人间滞留我也懒得管你。」 「但是——」她话锋一转,「你在谈话后改掉了岳叔的记忆,你滞留的原因是来望天山这个地方,这样的话,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殷栖寒笑笑:「我知道,所以我提前在这里等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时灿却忽然感觉嵴背一凉。半年的代理人生涯,期间跟岳叔捉了许多次鬼,她对鬼气和阴气的敏感度几乎到本能的程度。 空气中有一丝细微的响动。 下一刻时灿弯腰一躲,身后那道如刀的黑色鬼气从她头顶上方擦过,触到殷栖寒身上时便如同浓墨一样化开。时灿毫不迟疑右手紧握成拳,对着殷栖寒的脸就往下砸。 殷栖寒立即侧身避开,抬手去抓时灿的手腕,一碰上她的肌肤,他的手就仿佛碰到了一块烙铁,「撕拉」一声冒起了白烟。 殷栖寒眉头一皱,空着的手往下一划,无数的鬼气从他们头顶上方如雨点一般极速落下来。 「你绝对是脑子有病!」时灿破口大骂,左手一甩,一条铁索赫然出现在掌心,她迅速的将铁索一勾,紧紧套在殷栖寒脖子上后用力回扯,右手挣脱出来,按着他的胸膛将他抵在身后的树干上。 那些鬼气落在时灿身上,却如同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殷栖寒被缚魂索缠着喉咙,一下也动弹不得,他眼睛里没了笑意,苍凉又灰败,失望之色特别明显。重逢这么久,他第一次像一个苍白易碎的鬼魂。 「跟我动手是吧,你想把我的记忆也改掉是吗?时灿毫不客气的捏着殷栖寒的下巴,忍着想抽他两耳光的冲动,「王八蛋,你光改这两天的有什么用?你干脆把我这三年来的所有记忆都改一遍!」 「灿灿……」殷栖寒呢喃了一声。 「滚,我今天跟你没完,」两人贴得太近,由于身高差的缘故,时灿不得不仰着头怒瞪殷栖寒,「你凭什么擅自改动我的记忆?别说什么烂大街的『为我好』,好你个死人头!你知不知道我这三年都在做什么?!」 第12章 你来干什么05 一家人 树林静谧,只有微风吹落树叶的声音。 时灿深吸一口气,看殷栖寒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我哥死得不明不白,他魂魄消失,现在很有可能在哪个地方正受着苦!我妈伤心过度,累出了一身病,进了两次icu,我爸头髮全都白了你知道吗?!三年了,我好不容易才有这一点点线索,你凭什么说改就改?凭什么?!」 「殷栖寒,张永康和我哥的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他的魂魄失踪三年,再次出现时我高兴的发疯。不管他是一个死灵,还是成了你的一件衣服,对我来说都是希望,我终于有一个突破口了。你和岳叔说的话不告诉我,我不在乎,你怎么和张永康扯上的关系,我也可以慢慢查。」 说到最后,时灿咬牙切齿,攥着缚魂索的手都勒出了白印:「我不指望你帮我,但你少来噁心我!」 时灿每说一句,殷栖寒的脸就苍白一分,等她最后说完时,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一碰就会碎的泡沫一样。 「……灿灿,对不起。」千言万语滚到嘴边一圈,殷栖寒挑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没用的话。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缚魂索的力道松了许多,时灿后退一步望着殷栖寒,「你知道时岚最崇拜的就是你,你知道我爸我妈有多喜欢你,我妈那么伤心仅仅是因为时岚吗?还有你抛弃了我们的家!我不要对不起,如果你还当我们是一家人,就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殷栖寒沉默了很久,久到时灿心中希望的火苗开始渐渐微弱下去,她刚才分明在殷栖寒的眼中看见了动容,还以为这事有门,可是他来这么一大段沉默,时灿不确定他的心肠是不是又硬了起来。 她已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歇斯底里,亲情攻势全都用上一遍,如果殷栖寒依然无动于衷…… 行,真逼上绝路,那她就豁出这张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撒泼打滚,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噁心点就噁心点吧。
第20页 殷栖寒的面色平静,眼中却暗含着汹涌,他望着时灿那双眼睛——白纸一样,除了期待简直没有别的情绪。 他双拳紧握后缓缓松开,最终双肩卸下劲,无力的靠在身后的树干上。 做最后一次挣扎:「灿灿,我不想拉你上贼船。我在悬崖边上寻找真相,找到了,一定会原原本本的双手奉上。我没必要让你和我一起面对万丈深渊。如你所说,时伯和伯母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我没有办法让他们承受再失去女儿的风险。」 时灿定定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居然微微笑了:「你在悬崖边上寻找真相,你会掉下悬崖吗?」 殷栖寒说:「也许会。」 「那就是了,」时灿将殷栖寒脖子上的缚魂索取下来,收在掌心,「我明白你说的。我可以一无所知的站在原地,等你将答案拿给我。可是你一旦掉下悬崖,我就永远等不到答案了。」 「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时灿说,「无论寻找答案的过程有多么艰难,至少在你要掉下悬崖的时候,我可以从后面拉你一把。」 这次殷栖寒没有沉默那么久,他慢慢笑了,眼睛一弯,显得鲜活生动好几分:「小火山,我真是……好,我可以将我身上的事,和岳叔的谈话,以及与张永康的牵扯,一併告诉你。」 *** 岳昭昨晚吃鸡到半夜三点多,六连跪后把手机一摔倒头就睡,再睁开眼时,他根本此刻不知道是中午下午还是晚上,迷迷瞪瞪的起床上厕所。 厕所上了一半,他的手机就像催命一样震动个不停。 岳昭捡起手机一看,他哥。 「哥?好久没接到你电话了,想我了?还是有啥困难?需要我帮忙不?」 其实岳昭就是随便问问,并不是真的走心帮忙,他哥多半是想他了。毕竟他一纨绔,能帮什么忙?谁不知道他们四家这几个小的都是吊车尾选手,他更是吊车尾中的尾巴,存在的意义也就是显得家族人员兴旺。 所以他一点儿没想到,他哥还真有事要他办。 「真真,你在学校吗?我现在找人去接你,」岳擎叫他小名,语气有点急。 「我现在没在学校啊哥,我在东二路的华岳酒店呢,」岳昭迷茫的大脑完全清醒,他急急的往身上套衣服,脸也没顾上洗,「我现在下楼,出什么事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跟我简单说说。」 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让他哥语气中带上一丝急切,绝对不是小事。 他们阴阳四家这一代,满打满算只有三个能拿得出手的小辈,殷栖寒,时岚,还有一个就是岳擎。 但其实岳擎比起前两者,还要远远差了一大截。 殷栖寒是从小就展现出了对他们四家传统本领的绝对天赋。远远甩开剩下的孩子们,甚至可能连他们爸爸辈也比不上他的天资。时岚也不差,因为时父没怎么认真教过,他凭自学也到了一个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只有岳擎,他努力不少,但天赋一般,对家族本领学的不像殷栖寒和时岚那样精细深厚,不过仍然轻松位列「有希望的接班人」第三,这主要是他虽然功法一般,但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优异,大学毕业后接接手家族生意,都做得红红火火风生水起。 当然,更重要的是,除了他们三个,剩下的人实在个个都没眼看。 所以即使岳擎有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意思,但是四家内部提起来,还是会竖起大拇指,毕竟物以稀为贵。 「就咱们家下面一个建筑设计公司的分公司,有一个员工好像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刚刚跳楼了,」岳擎在那边直嘆气,岳昭都能想像出他哥揉着太阳穴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跳楼的那个地段是个闹市,跳下来立刻引起了很大轰动,现在新闻压不住,我最早的飞机也要四点钟才能起飞,晚上才能回国。真真,你先过去帮我处理一下,应付一下媒体,家属该怎么安抚怎么安抚。具体的事,等我回国之后再详细打算。」 「行,哥,你放心吧,我这就过去。」岳昭早就一边听一边收拾好了,两下蹬上鞋,推开门就往出跑。 路上,岳昭忧心忡忡的拿手机搜索了一下,果然看见好几个话题明晃晃的挂在热搜上: 「年轻人加班现状」、「xx公司张姓跳楼员工今年年仅二十五岁」、「资本可以为年轻的生命买单吗」等等等等,岳昭一条条划过去,眉头紧锁。 翻了翻评论区,岳昭忍不住嘟囔出声:「张远航……张远航……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第13章 你来干什么06 结盟愉快 清晨过去,温度渐渐升上来。 这阳光不像夏天,火炉一样的烤,他们这里的秋天昼夜温差很大,入了秋早晚凉,白天的炎热也并不难挨。 虽说没那么热,但鬼魂尽量少晒太阳,时灿和殷栖寒坐在一个背光的阴凉处。 「这个给你,」时灿递给殷栖寒一个装满红色液体的小瓶,她意味深长的挑眉笑,一点面子也不给,「里面没有加别的东西,放心喝吧,防备心别那么重。」 「谢谢。」殷栖寒装听不懂,接过来直接喝了。他沖时灿笑笑,洁白的牙齿露出来,笑容好看的仿佛他还活着一样。 他这个样子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生龙活虎触手可及,但实际上已经阴阳相隔,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21页 时灿心里有点堵,但这几年下来,她撒娇的技能早都就饭吃了,心肠倒是越来越硬,搜肠刮肚也只说出一句干巴巴的:「不用谢。」 又补一句:「我是怕你一会说到关键处,再柔弱的昏过去,提前预防一下。」 好像说了不如不说,还是少说两句吧,时灿暗暗咬了一下舌头,闭嘴等殷栖寒说话。 殷栖寒自知自己欠了人家很多答案,偏头思考了一下,说:「那我就按照时间线来说给你听吧。」 「嗯,你说。」 殷栖寒的开头很老土:「有一天,我在地府睁开眼睛……」 「等一下,我不是故意打断你,就这一次,」时灿抬起手,做出一个停止的动作,「你说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太模稜两可?有一天是哪天?你要按时间线,就精确到年份和一个准确的日子。而且按时间线,不应该从你去法国开始?」 「如果我可以,我一定会精确到某年某日某时,」殷栖寒弯了弯唇角,很耐心的解释,「等我全部说完,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时灿默默点点头,目光落在前方那棵大树的阴影边缘,感觉自己的心也蒙上一层阴影——莫名的,她预感殷栖寒的答案会叫人格外沉重。 殷栖寒重新开始说:「有一天,我在地府睁开眼睛,那个地方光秃秃的,遍地黄土寸草不生。四周静悄悄的,没有风,连个鬼魂也看不见。那时我意识混沌,还没意识到这是地府,也没注意自己是什么样子,浑浑噩噩的站起来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我走到了黄土边缘,看到了下方的血池,那才勐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地府的莫言刑场。意识到我已经死了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回忆我是怎么死的。」 「接着我才发现,我不记得。」 时灿眉头皱的极深:「失忆?」 殷栖寒明白时灿在想什么,他摇摇头,不认可这个说法:「也不能说是失忆,因为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前二十多年的生活。准确的说是失去关于死亡那部分记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我确定不了我到底在莫言刑场沉睡了多久,也不记得身上的死灵壳子是谁给我套上的。」 「对,我睁眼醒来的时候,身上就套着张永康的魂魄。」 时灿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刚上任不久,还没去过莫言刑场。但她听岳鸿飞描述过,那里像是人间的沙漠,有漫天黄土寸草不生,地上死灵遍布,那是穷凶极恶、没有轮迴资格的魂魄的坟墓。 一个人完全不知前因后果,直接在莫言刑场睁开了眼睛,想想都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时灿问:「你最后的记忆停在哪里?」 「你高考之后,我们去迪士尼玩,再之后的,我就没印象了。」 这个时间点让时灿心里打了个突,他们从迪士尼回来后不到半个月,她哥就出事了,殷栖寒还莫名其妙的去了法国。可现在,他却没有那些记忆了。 他应该根本就没有去什么狗屁法国,而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你接着说,之后呢?」 「之后我就偷偷调查身上套着的死灵究竟是什么身份,」说到这里,殷栖寒忽然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这届鬼王不怎么管事,倒是给我提供了了很多方便。我找到那三个年轻人的信息,从他们的记录中,感觉肇事司机和我身上这个死灵非常相似。但其实我在昨天上来之前,都仅仅是怀疑,没有完全确定这个人到底是谁。」 「直到我上来后遇到了你,」殷栖寒转过身,目光落在时灿的脸上,他开口,说话声像嘆息,「我没想到会遇见成了地府代理人的你,你叫我张永康,问我时岚的事情,那时候我才确定,我身上这个死灵的身份。」 说到这,殷栖寒停了一下,神色有些懊恼:「如果我知道这个人车上还坐着一个时岚,我一定不会用张永康这个名字去请假。」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时灿说,「这么说来,我还让你搭了个顺风车,你原本打算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岳叔吧。」 「是。」 殷栖寒很坦然的承认,「在我的记忆里,岳叔是这世上唯一的地府代理人,虽然我觉得生死簿上会记录我信息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我还是要去碰碰运气。」 他一点准备也没给岳鸿飞留,岳鸿飞虽然没慌,临场发挥把他的死亡信息编的有模有样,但就是因为太详细了,反倒叫他察觉出破绽。 说了这么多时灿也明白了:「你和岳叔一聊,发现岳叔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还挺防备你,你就痛快的将他记忆改了个爽,还准备改编一下我的记忆,然后一个人在人间大干一场?」 殷栖寒一噎,认错认的特别快:「灿灿我错了,那不是没给你改成吗,岳叔对你真好,斗篷盾和缚魂索都给你了,你以后可得好好孝敬岳叔。」 时灿瞪了殷栖寒一眼,他还有脸说,如果不是岳叔给的这几样东西,她哪里打得过殷栖寒? 她身上的鬼头匕鬼气强劲,可以压制殷栖寒的鬼气,加上阴阳手和缚魂索两大杀器,以及斗篷盾防御殷栖寒的攻击,这才打赢了他。 这几样随便拿出一件都是让地府震三震的宝物,加在一起才打败殷栖寒,这人果然有发展成千年恶鬼的潜质。
第22页 时灿犹豫一下,还是把殷丰做的事和殷栖寒说了一遍,将之前「法国殷栖寒」发给她的材料翻出来给殷栖寒看:「这是你的死亡证明,你看看。」 殷栖寒快速的浏览一遍:「这样的死亡证明,有钱就能做。如果我真的死的这么平平常常,又为什么会失忆呢。」 他的死亡总不会这么简单。 「我同意,这应该不是你的真正死因,」时灿说,「要么殷丰骗了我,要么,他也被蒙在鼓里。」 「先存疑,回去再查,」时灿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叉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千年恶鬼预备役: 「不错,看在你还算老实,交代的也很清楚的份上,你请假逾期这事儿我可以从轻处罚,等到事情都结束后再说。接下来我帮你请假,让你正式留在人间。那就祝我们两个合作愉快。」 殷栖寒哭笑不得:「我们怎么就合作了?灿灿,能让我吃这么大亏,这个兇手功法高的难以想像。你要找时岚的魂魄,而我是来找他的,咱们两个目的不一样。」 这话不假,殷栖寒当时作为代理人,功力远远超过阴阳四家任何一人,甚至直逼快五十岁的老代理人岳鸿飞。能把他害成这样,真难以想像对方的段位。 不过时灿才不憷:「不是吧你,真当孤胆英雄啊。你以为我跟你了解完这些事就拉倒了?各查各的多没意思,资讯时代得信息共享。」 时灿向殷栖寒抬了抬下巴,眼里有点小得意,「你敢说你没有尝到信息共享的甜头?其实我们的目的都一样。」 殷栖寒的眼睛里也染了笑意:「怎么说?」 时灿笑笑,转身指向远处重叠的山脉,那巨大的高山横亘在他们眼前,天然的难题,挑衅的卧在那里等他们翻越。只有翻过高山,才能得到他们各自想要的东西。 「你刚才说,你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在莫言刑场沉睡了多久,又是谁将张永康的魂魄给你套上,」时灿转过身,她笑起来时格外动人,清亮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可是现在,有一个问题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殷栖寒望着时灿的笑脸,也站起来,垂眸轻笑:「是。」 他身上套着一个死灵,这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事情。是谁给他套了这个死灵?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地府找不到答案,没想到刚来人间,就误打误撞想通了关节。 这个死灵能牵扯出时岚的死,天底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身上套的死灵,为什么偏偏是关键人物张永康? ——这是曾经记忆完整的自己,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信号。 也许他当时正遭遇危机,清楚自己接下来将会失去一些记忆,所以想要给自己留下线索,但大概是因为时间不够,没能留下更多信息,只能匆匆的套上了一个死灵壳子。 所以他才顺着「自己」的指引,来到瞭望天山调查。 「既然你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线索,那就证明你和我哥两个人出事,一定是有密切联繫的。」 时灿看着他,目光是难以忽视的期许,「所以,你来到这,有没有查到什么东西?」 「有。」殷栖寒含笑说道。 第14章 荆棘路01 四捨五入算约会……???…… 「你真是太优秀了,你有什么发现?」 殷栖寒这么能干,时灿一点不吝啬夸奖,不过夸奖归夸奖,心里还是有点意外的:她没少来望天山,当上地府代理人之后来望天山的次数更勤,但几乎没有发现可以称之为线索的进展,这个殷栖寒,第一次来望天山,竟然就有重大突破? 殷栖寒看向时灿,她笑的很甜,看得出来发自肺腑。这一笑让他不由得想起那年时灿第一次数学考了八十多分,回到家里立刻迫不及待的跟他显摆,也是这样沖他笑,等着他说些什么。 殷栖寒一时沉默。 但他沉默的时间不长,也就一两秒,便重新轻松的笑起来:「其实算不上是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只是有了个猜想,还需要进一步证实,我带你去那看看吧。」 「只是你要看的话,还有点麻烦……」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时灿,也没说具体是什么麻烦,时灿最烦人神神叨叨,忍不住催促:「什么麻烦?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啊。」 殷栖寒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我找到的线索在半山腰上,我是鬼魂之身,可以悬浮在空中,但你怎么办?我想……可能就需要我抱着你,但是……」 但是? 他还但是上了,怎么她很乐意被他抱吗? 时灿冷笑,摊开左手,面无表情的将鬼火中的风盒取出来:「不劳您老费心,不就是在山腰上飘一会儿,我能自己解决。」 小丫头手里好东西不少,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宝贝,殷栖寒感慨:「不仅给了缚魂索鬼头匕,还给斗篷盾和风盒,岳叔这两年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变得特别大方?」 「可能就是我讨人喜欢吧。」时灿面不改色的说。 话是这么说,时灿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手中的风盒。心里忍不住琢磨,她张口要缚魂索,岳叔给了不意外,但他一出手就是四个宝物,偏偏自己还都用得上,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那倒是,岳叔重女轻男,最喜欢你,谁不知道啊,」殷栖寒笑笑抬头看了看天,「走吧,太阳快要进云层了,我可以在外面多呆一会。」
第23页 *** 岳鸿飞接到岳昭电话时,正在他们阴阳四家合资办的私人图书馆里研究古籍。 图书馆一共上下五层,从外面来看,架构和格局都十分低调,是挺不起眼的一建筑。不过宝贵的是里边的书,那都是从老祖宗们手里一代代传下来的。 其实这个图书馆说是他们办的也不准确,他们每一代只负责翻新或者选址重建,最多每一代出来一两个人写点儿专着,或者法阵的小创新,把他们的看家本领推陈出新,也就差不多了。 岳鸿飞捧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羊皮纸,将上面的内容一点一点往乳胶装订的笔记本里抄,一边抄一边研究批註,他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正聚精会神时,手机铃「叮叮叮」突兀的响起,岳鸿飞笔尖一抖,洁净的纸面立刻出现一道竖条。他放下笔,皱着眉头翻出手机。 「二叔二叔,你在哪儿呢?你方便过来找我一趟吗?」岳昭声音压得低低的,但还是有一点不轻不重的回音,听着鬼鬼祟祟,像是在楼梯间里哪个角落打的电话。 岳鸿飞「嘶」了一声,不乐意的说:「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成天不是逃课上网吧包宿,就是往酒店里一扎喝成摊泥,有什么事儿还得我纡尊降贵的去你这二百五?我不去,我忙着呢。」 「哎呀二叔啊,要是平常我能跟您提这种大逆不道的要求吗?我现在这边走不开,事儿又急,这不就拜託您过来一趟吗。」 「你能有什么急事?我现在不在市区,我在楼里呢。」 他们的图书馆有个沿用下来的诨号,叫做「楼」,图书馆只是为了贴合时代潮流,曾经或许也叫过藏书阁什么的,但他们四家内部人提起时,一般都说「在楼里」。 岳昭倒吸一口气,「二叔你怎么跑那么远?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吗?你这么经验丰富,怎么还去楼里了呢?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那我现在找人去接你。」 岳鸿飞不假思索的拒绝:「都说了我不去。你不用来找人接我,我这手头事还没忙完呢。」 「不是啊二叔,这次这个不是小事,」岳昭在那边跺了跺脚,把声音压得更低,「咱们家底下一家公司一个员工死了……」 「死人了?」一听岳昭说这个,岳鸿飞终于给了他一点重视。 「死人还不是最重要的呢,二叔你别打岔,」岳昭顾不上得罪他二叔,不管不顾的往下说,「死的这个人是谁你知道吗?真他妈邪门,张远航!你记不记得?就是三年前害死时岚那个肇事司机他儿子!」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高,岳昭音量又小下去:「这人今天早上跳的楼,那会儿正是早高峰,分分钟就上了社会新闻。殷家和韩家估计看见了新闻,派人过来帮忙,韩家有个孙子吃饱了撑的去看尸体,好傢伙!结果还真让他给验着了!」 岳鸿飞急得大骂:「验着什么了?你他妈倒是直接说呀!」 岳昭咽了一口口水,顿都不顿一气呵成:「验出事儿了呗,说张远航身上有咱们阴阳四家法术的痕迹。是谁家的他看不出来,现在殷叔和韩夫人都过去了,看他们那个架势就不是善茬!二叔你说,这肯定不是我呀,也不可能是我哥,我哥还在国外呢。要是大晶,韩夫人能那个表情?殷伏光那小子就更不可能了。我看,这事儿八成落在时家身上。」 「本来张远航身份就够耐人寻味,他要是死的蹊跷,时家肯定是首要怀疑对象。时家那些旁支,我觉得都不可能,这事儿没准就是灿灿或者小林子干的。要真是那可完了,时伯和大伯母现在在国外鞭长莫及的,二叔你赶紧过来吧,我哪干得过殷叔和韩夫人啊?」 岳鸿飞刚听一半时就站起来快速的收拾东西,他把羊皮纸匆匆折好,笔记本什么的一股脑扫进他破旧的大包里,「老二你别瞎说,灿灿是什么孩子你心里还没数吗?小林子心思重点,但也是个好孩子。无缘无故的,他们能干这种事?别胡说八道。」 「是,我知道,我就是说他们两个现在比较危险。咱们岳家出了事,殷家和韩家上赶着来帮忙,时家到现在都没有露面,这叫什么事?二叔,这阵仗我真应付不来,我给灿灿打电话,她手机不在服务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么大的新闻,但凡看看手机也不会这么长时间连个字也不给我回啊我靠。」 岳昭是真着急,如果死的人不是张远航,他才不担心这事儿能算在谁头上,爱谁谁,跟他有什么关系。但这个人的身份实在微妙,让人没法不焦虑。 岳鸿飞「嗯」了一声,声音比岳昭稳多了:「我马上过去,你不用让人来接我,费时间。你就在那里等着,有什么情况立刻跟我打电话。」 *** 时灿和殷栖寒站在三十七拐的最后一拐。 当年这里出事,这条盘山路被封了一年,但景区到底还是要靠这个吃饭,一年后盘山路解封,景区对司机的个人素质和心里健康进行了严格的审查,原来用麻绳做做样子的护栏,也变成了两道坚固的铁索。 时灿蹲下来,轻车熟路的拉起一根铁索:「他们的车就是从这里冲下悬崖的。」 「原来是这里啊,」殷栖寒用手撑着膝盖,在时灿身边弯下腰打量角度,「和我判断的有点差别,我以为是在那儿。」 他指了指他们旁边七八米远的地方,「这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弯,一个报復社会,故意开车冲下悬崖的司机,我以为他会不拐弯,直接从直道上就冲下去。没想到他还拐了半个弯道,从这里开下去了。」
第24页 这感觉犹犹豫豫的:想开下悬崖,却似乎后悔了,老老实实的拐弯,拐了一半再次反悔,到底是开下去了。 时灿的心蓦然一动,先前想法的轮廓又清晰了不少,但还需要要一些证据:「我们去你发现线索的地方看看吧。」 * 殷栖寒从悬崖上一路下潜,时灿悬在风盒之上跟在他后面。 悬崖下的风景无限接近原生态,没有人工打扰过的痕迹,美的十分有质感。 殷栖寒看着眼前的岩石,树影,远处的连绵山脉,广阔天地间,空气都新鲜的沁人心脾。 他微微侧目,时灿一言不发跟在他身边,风将她的碎发吹起,黑色的髮丝拂过白净的脸颊,看起来就像一个山间精怪,灵气十足。 不知怎么,他想起了铁达尼号的经典台词:you jump,i jump。 是挺浪漫的,他想。 殷栖寒停下来的地方是这处悬崖的正中央,他悬在空中,端详眼前向外凸起的岩石。等时灿停好,他示意她向这里看。 时灿稳稳的停在他身边,她第一次用风盒,驾驭的不错,控制在空中只轻轻摇晃。她顺着殷栖寒的目光看:「是这块石头?」 她摸了摸,「石头上有东西?」 殷栖寒点头,言简意赅的指导:「角度刁钻,你再往下一点,侧着看。」 时灿照他说的调了位置,只一眼,她目光顿住,头皮微麻。 第15章 荆棘路02 「手伸过来。」…… 「看出来了?」殷栖寒见时灿半天不说话,就知道她已经看见自己要让她看的东西。 「是时家功法的痕迹,」时灿皱眉,「这是我哥的手笔。」 自家人看自家人的功法最熟悉,不需要任何证明与检查,朝夕相处的人是什么手法,自然一眼就看得出。 突起的岩石下面有一道浅浅的黑痕,只有站在下面侧着头看才能看见,痕迹不太平整,四周有细小的裂纹。 「这痕迹隐藏的这么深,要发现可不容易,悬崖峭壁常人很难攀登,岳叔派鬼差来搜索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发现过这样的细节。」 时灿看了殷栖寒一眼,这么大的半面峭壁,倒是难为他了。 殷栖寒看出时灿目光动容,眼睛微弯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不知怎么又顿住了,他屈起手指敲了一下凸起的岩石块,转了话题:「鬼差都是生前背了罪孽,不能立刻去投胎在地府做工的,他们只会尽力而为,怎么可能全力以赴。时岚的心思也巧妙,留的太明显,被敌人发现会被抹去;若是不留,又不能给我们留下线索。」 时灿凑近了些,用手描绘这道黑痕:「如果是自身打出的,不会有这么多小裂口,只有用魂魄进行直接攻击时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从而产生这样的裂纹。」 殷栖寒也凑了过来,他注视着那道黑色痕迹:「这么强的攻击,不可能是随便打出的。只有一种可能,时岚在死后,以魂魄之身和人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他那三个同学的信息地府都有记录,而且很快去投胎,肯定没什么隐藏身份;张永康自己都是个死灵了,不可能打败时岚还藏起了他的魂魄。攻击时岚的人,一定不在这个车上。」 他说,「所以我有个猜想。」 时灿明白他要说什么:「你觉得张永康不是自愿冲下悬崖,而是被人控制了。」 「是,」殷栖寒点头,「人死魂魄飘出身体,地府立刻派人来接,前前后后最多一分钟,所以这个时间要卡得巧。」 「有人想要时岚的魂魄,张永康就把车开下了悬崖。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他分明是在悬崖下等着,因为他很确定,张永康一定会把车开下来。」 时灿同意殷栖寒的说法,她将来时那个计程车司机的话转述给殷栖寒,末了神色锐利,「如果按照这个猜测,接下来就有路可走了。从这个方向往下顺,张永康的遗书是伪造的,抑郁症证明是假的,多次出入医院也不可能。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只手办了这么多黑心事,顺着这条线往上查,说不定能查出幕后之人。」 「想法一致,」殷栖寒说,「我们回去先从张永康查起,开鬼门那天拉着我喊爸爸的就是他儿子吧,可以从他入手。」 提起这个,时灿心里还觉得有些抱歉:「我说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那天直接把人家扔在大街上没有管,忘记送他回家了。」 「大男人还要你送她回家?」殷栖寒下意识皱眉,「你都把他记忆删除了,道歉也没用,大不了去找他的时候拎点水果。」 她折腾人家一趟,送人家回家是应该的,殷栖寒这小气劲儿,好歹也让人家叫了那么多声爸爸,怎么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 但毕竟殷栖寒有重大发现,立了大功,时灿没说他什么:「走吧,既然有方向,我们回去抓紧时间查。你怎么样,还能上去吗?」 悬浮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山腰,殷栖寒暴露在太阳底下这么长时间,脸色已经比下来之前更透明几分。时灿看的纳闷,他鬼气那么强盛,怎么脸色白得这么快?还不如别的普通小鬼。 没想到殷栖寒还真柔弱的嘆气,看着时灿:「好像不行。」 时灿半信半疑:「真不行?没骗我?」 「没骗你,我本来正犹豫要不要腆着脸张口求你帮忙。」
第25页 时灿想了一下,说:「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牵着你上去,怎么样?」 这话落在殷栖寒的耳朵里,就剩下了一个「牵」,他立刻点点头:「你问。」 「那天在殷宅外我问你,为什么去法国,有没有苦衷,为什么要分手,你回答我说『你还是原来那个答案』,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失忆了?」 殷栖寒回答的很快:「那个时候我要是说我失忆,你会相信吗?你肯定更跟我生气。」 难道他不想掐死那个过去的自己吗?到底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事,去什么法国?当然,是不是去法国不重要,为什么会跟灿灿分手? 明明他喜欢了这么多年,忍着等着,到她十八岁成年才敢开口告白。 殷栖寒想不明白曾经自己搭错哪根弦,这会也说不出什么来,他觑着时灿的脸色,看她不说话,就这么盯着自己看,想了想心虚又懂事的说:「那……那我还是自己上去吧。」 「手伸过来。」 时灿掌心摊开等了两秒,看殷栖寒僵硬在那,她挑眉问:「不愿意?」 殷栖寒没说话,他迟疑片刻才将手伸出来,又在空气中顿了顿,最终才把自己冰冷的手放在殷时灿温热的手心中。 哪里能不愿意。 求之不得。 *** 回去的时候为了说话方便,两人租了个车,殷栖寒自然的往驾驶座方向走,被时灿从后面揪住拽了回来。 「你干嘛?你要无证驾驶?」 殷栖寒摸了摸鼻子,以前每次和时灿出去都是他开车的,刚才习惯成自然,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别说驾驶证,身份证都没有。 时灿坐进驾驶座打着火,侧头问殷栖寒:「你回来这件事,就不跟岳叔说了?」 「你怎么想?」 「看你意思吧,如果你不想让他知道,我尊重。」 「岳叔的优势就是他是现任地府代理人,阴阳通吃权力大,人又博闻广识。但是现在你也是现任代理人,该有的权限都有;岳叔会的东西我都会,就算不会也可以去楼里查,所以我们不需要岳叔。」 时灿「嗯」了一声:「不说就不说,怎么这么多废话?」 殷栖寒笑笑没吭声,过了半天才说:「我信不过岳叔。」 时灿开着车,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平静的目视前方:「为什么?」 「虽然什么也不记得,但是我相信我不可能去法国,不可能辞去代理人的职位,更不可能……」 殷栖寒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岳叔和我同为代理人,也许他毫不知情,但我也怕他是藏的太深。」 他的顾虑有他的道理,时灿不会跟他掰扯什么,虽然她信岳叔,觉得岳叔不是那样的人,但凡事无绝对。如果岳叔真无辜,最后顶多就是伤心,让他拿鞭子抽殷栖寒一顿解气就是。 只是……回去后她得试探试探,岳叔一下给了她这么多宝贝,到底是不是别有深意…… 「你信不过岳叔,那你为什么相信我?」沉默一段时间后,时灿突然开口问道。 殷栖寒觉得她问了个傻话:「我的死现在能查的唯一线头在时岚这个事上,你怎么可能有问题。」 「那可不一定,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如果岳叔可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也一样。真正的大boss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里哪有什么亲情友情,这情那情。」 殷栖寒不说话了。 如果这么理论,时灿的话没有问题。 「哎,你别多想啊,你一不说话我心里就打鼓,怕你憋大招,我这开车呢,」时灿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偏,上赶着认罪似的,赶紧往回找补,「我就那么一说,我是好人。」 「没多想,开你的车吧小火山。」殷栖寒笑着摇了摇头。 他当然会信任她,即便她真的是兇手。 如果伤害他的人真是灿灿,那他没什么好反抗的。 又开了一段,时灿想起个事:「对了,之前岳叔说过,你魂魄在,他就有办法查你的死亡信息,我没听过用魂魄来查死亡信息,你知道吗?」 时灿随口一提,本来没抱很大希望,没想到殷栖寒真知道:「老古方,早就不实用了。这方法已经失传了有好几代,岳叔可能是在楼里看见过,他喜欢研究这些。」 「从魂魄身上可以查死亡信息不是挺有用的吗?为什么失传了?」 「以前技术手段欠缺,人死之后,魂魄要在原地等很久地府的人才来接。那个时候总有魂魄定位不准确,或者是哪个魂魄主意比较大,自己跑了的事情发生。不过这些魂魄找回来,还是可以清楚的说明自己的死亡信息,只有极个别人——比如上了年纪的老人,或者口齿不清的小孩,什么也说不出,就只能用老法子推算。」 殷栖寒转过头看时灿,最后摆摆手:「但因为近些年科技突飞勐进,根本不可能出现无名游魂,这个方法渐渐就废了。因为它是推算,所以只能算死亡时间,死因和死亡地点还是无从得知,而且误差较大,用着不太方便。」 时灿心里一顿,听出殷栖寒话里有话:「我还没说要用你试验,你就忙着拒绝,怎么,是不是这个方法不太好受?」 「是不太好受,但不是对我,」殷栖寒岔开话题,「前面服务区停一下吧,你一直都没吃饭,吃点东西。」
第26页 之后时灿再问,殷栖寒怎么也不肯说了。 * 时灿把车停在服务区,本来打算去便利店买面包,却被殷栖寒唠叨个不停,为了清静她点了一份盖浇面。拿出手机付款时,才终于看见微信上几十条未读和一堆未接来电。 时灿心虚的切换迴响铃模式,翻了翻这些消息。 基本上都是岳昭发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在控诉她不接电话,唯一有价值的信息就一两句: 「张远航死了啊死了啊!」 「我靠张远航啊张永康他儿子啊」 「求求你回个字吧大爷他们现在都怀疑是你干的啊!」 时灿抿着唇,目光冷漠的一条条看完,回了一句:「跟我爸说了吗?」 岳昭回的很快:「没说,我二叔压着,不让通知时伯。」 那就好。时灿放下心,她爸操心的事够多的了,要是自己这边再出事,他在国外得急死。 时灿接着划了两下,最新一条是岳鸿飞发的:「灿灿,看见我消息后哪也别去,先来我家。」 时灿阴沉着脸付完款,转身往回走,她深深唿出一口气,忍了半天依然很想骂脏话:好不容易有一条线索可以往下查,张远航怎么死的那么巧? 还她干的,干你二大爷啊。 第16章 荆棘路03 这年头,很流行丢魂魄…… 张远航跳楼事件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网友们对事不对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和讨伐。但现实中,真正来为张远航出头的根本没几个。 来的只有公司项目组同事和张远航几个朋友,还有他爸张永康的一两个朋友,但都没有跟岳昭耗太久,毕竟不是家人亲属,没有太多立场去为张远航争取什么东西。 岳昭主要的精力都用在控制网络,这件事他用手机就能指挥得很好,眼看网络评论压制的还算好,岳昭渐渐有点心不在焉——几个长辈正在公司顶层会议室临时开会,他越呆越好奇实在坐不住,偷偷熘到门外,扒着门缝偷听。 「这影响太恶劣了,你凭什么不让他们过来?这两代的代理人是你们岳家和时家,就可以一手遮天了吗?!」 还没等岳昭扒上门缝,一道怒吼清晰的传出来,岳昭吓了一跳。这是殷丰的声音,好长时间没见殷叔了,吼声还是这么中气十足,让人怪害怕的。 会议室里,岳鸿飞眼皮都没掀:「你这个架势让灿灿和小林子过来,得流出去多少闲言碎语?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他们定罪了呢。岳家出了事,你们两家急吼吼的过来验人,验完了就要叫孩子过来问话,你着什么急?外面这么多人呢,最早也等明天吧。」 殷丰脸色不好看,正要开口,韩玉梓轻轻笑了一下,摆了下手,对着岳鸿飞语气淡淡的:「那就让外边的人都回去,就留我们几个。鸿飞,你心疼孩子大家都理解,但孩子要是做错了事,也不能任由你一味护着。要是时家的孩子真无辜,我们三家一起为他们正名,还比不过闲言碎语吗?」 她坐得端直,说起话来也一板一眼,但字字珠玑,针一样的往岳鸿飞身上扎:「你是地府代理人,一晚上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要真按你说的办,过了一晚再查孩子们是清白了,但这是洗的发灰的白,闲言碎语只会多不会少,而且再也没有解释的机会。」 岳鸿飞紧抿着唇,双手在桌底下握紧。韩玉梓这女人说话不紧不慢的,段位确实高明,看着是在为孩子们着想,实际上字字句句都是在威胁他。 「你们两个商量一下吧,我不喜欢坐太久,得起来活动活动。」韩玉梓站起来,不动声色的和殷丰交换了一个眼神,收下对方的意味深长,韩玉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推门走出会议室。 岳昭正扒着门偷听,这下听见高跟鞋的「咔咔」声越来越近,他狼狈地立正站好,后退几步,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 「韩、韩姨。」 韩玉梓出来反手关上门,瞥一眼岳昭:「你怎么在这儿?网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岳昭胡乱点点头,怎么也捋不直舌头:「粗理、处理得还行,过一段思……时间应该就好了。」 他从小就怕韩夫人,见她如见鬼,但这真不是他孬,他们几个小的谁不是从小就怕韩夫人? 韩家是他们阴阳四家中比较特殊的一家,韩家只生女儿,从来生不出儿子,而其他三家是只有儿子,从来没有女儿。除了这一代时家特殊,生了时灿一个姑娘之外,往前看,厚厚的四家族谱上记载的黑纸白字,从来没有例外。 这样一来,韩家世世代代都是女人掌权,结婚只招上门女婿,生下孩子要随韩姓。 韩玉梓这个掌权人,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冷,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你觉得她是十分难以亲近的人。这种气质有点类似于学校的教导主任,虽然自己没有做任何坏事,甚至她也没有教训你,但一看见她就会生出一点小小的心虚。 岳昭紧张得腿肚子有点软,韩玉梓看得明白,扯了扯嘴角:「怎么还要过一段时间?这件事情到现在都没处理利索?」 岳昭:「啊……啊?」 「张远航是张永康的儿子,张永康干过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韩玉梓抬手摸鬓角,将碎发往耳后别了别,「把张永康报復社会的事情抛出去,他们是父子,他跳楼这件事就加上了别的元素,变得不纯粹,大家自然会嗅着味道往你要引导的方向去,讨伐变成唏嘘,没一会儿就没水花了。这个时代缺点就是信息太多了,让大家很容易忘记一些事情,但也很容易被吸引走注意力。」
第27页 韩玉梓说起话来云淡风轻的,岳昭却听得毛骨悚然,她的招数太不厚道:「韩姨,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人都已经死了,还这样说……而且他爸犯的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你自己看着办吧,不用为难,我就是随便提两句。」韩玉梓笑笑,没再看岳昭,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可算走了。岳昭背着韩玉梓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傲什么呢,自己祭坛试输给了我二叔没当上代理人,大晶不也输给了灿灿,殷家好歹这一代曾经出过代理人,三家都出息,你家多少代没出过了,怎么还这么牛? 岳昭也就背后厉害,在心里嘀咕两句,就再次扒着门缝收听最新进展了。 *** 时灿按照岳昭给的定位,一路飙着车速,在天黑之前把车停在了岳昭他家公司楼下。 岳叔让她先去他家等消息,分明是想在她前面把这件事情揽下来,帮她解决。但现在脏水都快泼到她身上了,时灿哪里坐得住等着岳鸿飞帮她解决? 小林子就是个□□,殷丰和韩夫人不就是想见她吗?她不来,显得她心虚似的。 时灿把手剎一拉,气势像是拔剑出鞘:「你就在这等我,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就回来。」 殷栖寒一把拉住她:「灿灿。」 他面色静静的,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暗的缘故,显得鬼气阴森:「我跟你一起上去,张远航这事牵扯多,和我也有关系。」 时灿顿了顿,提醒他:「岳叔和韩夫人,还有你爸可都在上面,几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不是想保密行踪吗,万一被他们察觉到你怎么办?」 「你有风盒,可以把我关在里面,绝对不会被人发现,」殷栖寒语气很淡,却很坚决,「殷丰和韩夫人没安好心,我想亲自掂量这件事他们的手到底伸了多长。」 他态度这么认真,时灿没再劝他,拿出风盒打开盖子:「风盒属性是阳,你待着不会舒服,忍一忍。」 时灿乘着电梯上到顶楼,出门左拐,一眼看见岳昭撅着屁股贴在门上偷听,岳昭听见身后动静,回头沖她神神秘秘的摇摇头,食指竖在嘴边:「嘘——」 时灿步子都没顿,拍拍岳昭肩膀,敲敲门算是示意,直接进屋。 岳昭刚发了一个「ci」的音,时灿已经把门关上了,差点没撞到他鼻樑。岳昭翻了个白眼,我靠,一个两个都这么傲,凭什么就他在外面站着? 脑门一热,岳昭差一步就推门而入,最后还是冷静下来:算了,里面两个代理人一个长辈,他进去也没话语权,还得被他二叔训,就这么听吧。 岳昭接着趴门上。 屋里殷丰看见时灿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岳鸿飞抬眼看看时灿,也没有意外的神色。 时灿神态自若的抽出一把椅子坐下,弯起唇角尽量笑的甜:「岳叔,殷叔。」 岳鸿飞没吭声,殷丰「嗯」了一下:「怎么才过来?所有人都在这等你呢,你爸不在,你作为时家的代表,对我们四家的事要有点敬畏之心。」 他不轻不重的说了两句,又问:「灿灿,事情你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吧?」 看看他那表情,胸有成竹胜利在望的,心里打的算盘就差没写脸上。时灿心里冷笑,真想不明白殷丰哪来这么大自信,把她拽下来,他家小儿子就能当上代理人? 她心里骂着,面上笑的更甜更娇,语气温柔,就是没顺着殷丰来:「知道死了一个人,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殷丰一噎,转眼去看岳鸿飞,谁知岳鸿飞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不说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殷丰面色不虞,磨了磨后槽牙,过了一会竟然淡淡笑了:「灿灿,那我就长话短说吧,岳家公司有一个员工跳楼自杀,经查验他曾经被精神控制过,跳楼可能不是自愿,痕迹也检验出来了,是时家的功法。」 时灿支着下巴点点头,表情挺天真的:「殷叔,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亡,为什么特意验他啊?」 她这么问,意思好像谁专门给时家下套似的,殷丰顿了顿,把话挡了回去:「跳楼的是张永康的儿子,这人身份挺敏感的。当时也是几个孩子无聊随手验着玩,谁知道还真发现问题了。」 时灿不慌不忙的「哦」了一声。 殷丰掀她一眼:「在往下看,这道时家功法力道角度像是你平常惯用的。灿灿,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可以啊,」时灿从容不迫,目光坦荡,「开鬼门那天,我找他帮忙引荐他父亲张永康的魂魄,之后给他消除了记忆。法术会在他脑中留下痕迹,但这个痕迹不会给人造成损害。身体提供的证据太片面,殷叔要是怀疑我,就叫魂魄过来一起验。」 岳鸿飞看了一眼时灿。 他这一眼欲言又止,时灿接收到他的目光,心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个念头。 很快,殷丰的下一句话就证实了她的猜想:「灿灿,你的话挺有道理的,但是张远航的魂魄不见了。要是像时岚一样消失三年,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这件事,应该要有个说法的。」 不见了。 怎么他妈的这年头很流行丢魂魄?! 不生气,不生气,时灿暗暗劝自己两遍,撑住脸上的甜美笑容:「这事殷叔放心,张远航和我哥不一样,六小时之内,我保证把他的魂魄带到大家面前。」
第28页 第17章 荆棘路04 他说:「我在想生前事。」…… 岳昭把大家安排到了他家一个五星级酒店,时灿进屋后什么也没干,扒门听外面动静,彻底没人之后她跑出去,去岳鸿飞的房间敲门。 岳鸿飞门开得很快,阴沉着脸侧过身子,一言不发的让时灿进来。 「出息了,」岳鸿飞点上烟,吐出一口烟圈,「主意挺大,不仅瞒着我做事,还不听我的话。」 岳鸿飞阴阳怪气的教训时灿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岳叔也就这点能耐:「岳叔,别生气了呗,你留在这里帮我周旋一下殷叔和韩夫人,我现在就去把张远航的魂魄找回来。」 「我都找不到他的魂魄,你上哪儿找去?」 时灿说:「岳叔,你消消气,我当时怕他贴过符咒气场阴阳失调,消除他记忆的时候顺手给他魂魄布了一个保护罩。你在这里帮我看着点那两位,别让他们败坏我名声。」 岳鸿飞心里有数没再多问,瞪她一眼:「你还知道他们盯你盯的紧,做事还敢不跟我商量?私自打扰阳间的人不符合规定,等这件事彻底结束,你给我交一万字检查。」 这就算是不追究了,时灿笑嘻嘻的讨好,「岳叔,我保证给你交,交两万字也行啊。那我走了,这儿就拜託你了。」 「回来,你不跟我交代事,还都要我亲口问?我给你的四样东西,你用着还顺手吗?」 果然,岳叔这个老江湖,那天是看出来有问题,特意把东西交给她防身的,那他怎么没有直接问她? 时灿好奇:「岳叔,那天你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岳鸿飞「哼」了一声:「你以为你岳叔是傻子,干了这么多年的代理人都是白干的?你前脚刚走,后脚慌慌张张的掰坏我的门闯进来,这么大的反常,我要是还被蒙在鼓里,那才叫真栽了。」 时灿试探着问:「岳叔,那你……」 岳鸿飞这口烟抽勐了,咳了两声:「小鬼敢篡改我的记忆,偏偏留下你,还能让你这么大反应。如果是素不相识的恶鬼,你当时会不与我说吗?肯定是熟悉的人才会帮他遮掩。你当时从我家走后,应该要去找他吧,既然拿着缚魂锁就敢去,证明你觉得这个人虽然厉害,但不危险。」 「不过我不太放心,这人能让我着了道,功力肯定不浅。让你多拿点宝物算是多点保障,」岳鸿飞话锋一转,「不过我也不是很担心,一个人功力再高,我总不会丝毫不防备。所以这小鬼,我也一定很熟悉才是。」 「能满足以上所有条件,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时灿屏住唿吸,岳叔真是神,还隐瞒呢,瞒个大头鬼啊,原来已经被岳叔看穿了。 岳鸿飞低低吐出两个字:「时岚。」 时灿一口气松下去:岳叔能力不弱,脑瓜也聪明,就是想像力差了点。 为了保证诚信,恪守对盟友的诺言,时灿只好说:「好像是他……我不是特别确定,我没追上他,又让他跑了。」 「没事,出现总比杳无音信好,」岳鸿飞严肃的说,「他现身一定有目的,所以还会再来,我们做好准备就是。」 *** 时灿回屋后反锁上门,把殷栖寒的魂魄放了出来。 「岳叔以小见大,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一出来殷栖寒就评价道。 时灿说:「聪明有什么用,你又不信他。」 殷栖寒很坦然的承认:「除非找到绝对证据,否则我谁也不会信。」 他这话简直啪啪打脸,时灿正对着镜子,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一下自己:莫非自己看着特别面善,长的就很值得信任? 她目光顿了顿,转头看向殷栖寒,「为了你我可跟岳叔撒谎了,等以后这些事都查明白,你替我给岳叔跪着赔罪。」 殷栖寒下意识伸手揉了一把时灿的头髮,随口说:「知道啦,给你扛。」在得到时灿阴阴的目光后,他才反应过来,讪讪的收回手。 时灿抓抓头髮没说什么,回想这一晚上的事,她一肚子火终于开始往出倒:「长这么大,失踪是我最讨厌的两个字,等我知道是哪个狗东西害了张远航藏了他的魂魄,我非把他拆了不可!」 殷栖寒劝她:「初步判断,事情不算复杂,虽然都是失踪,但幕后黑手应该不是同一批人。我和时岚起因在自身,结果也在自身,但张远航这件事起因在他,结果却是在你。」 张远航的死矛头指向时灿,他的死因和魂魄去向都不重要,这些都只是一把刀,只看能不能又准又狠的插在时灿身上。 所以时灿才来气:「张远航刚死,殷家和韩家第一时间跑过来上蹿下跳,还能想起来验验人死的正不正常,要是单纯的要落井下石就算了,如果这个套真是他们下给我的,他们别想我善罢干休!」 发了一通脾气,时灿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当着一个殷家人面骂殷家。她清清嗓子,有点尴尬:她以前也总骂,但从来不在殷栖寒面前骂,都在心里偷偷骂的。只是这几年习惯骂出口,今天一上头,忘了殷栖寒还在旁边。 殷栖寒像是看出时灿在想什么,眼睛微弯笑了:「我把自己当半个时家人,另外半个是漂泊身,」他眨眨眼,「骂殷家就骂了呗,我也常骂。」 时灿冷哼两声,而后嘆气:「有岳叔在,他们两家基本没把时家放在眼里,对我挺客气的。只是等我通过了祭坛试,这应该才被他们当成了眼中钉。」
第29页 「他们想借题发挥,把我这颗钉子拔下来,做梦,碰一眼珠子血,也别想把我撬起来。」 时灿看了眼外面,天渐渐黑沉,路灯闪烁,夜色刚刚开始。她拍拍手招唿殷栖寒:「走吧,现在张远航的魂魄还没有危险,但是久了我怕会出问题。」 殷栖寒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灿灿,你能确定他的位置?」 「虽然不能精准定位,」时灿甩甩头髮,挺得意的,「但我可以感觉我给他魂魄布下的保护罩,顺着找,反正不是在人间就是在地府,费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找到。这就是善因有善果,好人有好报吧。」 殷栖寒听的直笑,笑够了,他说道:「在地府。」 时灿奇道:「你怎么知道?」 殷栖寒本来想邀功,忍了忍还是算了,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上来的时候,对自己身份不确定,那个张远航张口闭口的叫爸爸,我觉得可以从他身上确定一些事情,你让我把他抬到车上的时候,我在他魂魄里做了个记号,方便以后找。」 果然两人合作就是事倍功半,时灿看殷栖寒比一开始顺眼了不少:「那太好了,出发,去地府。」 「笃笃笃。」 她话音刚落,有人敲门。 「这会谁过来……」时灿自言自语一句,扬声问,「是谁啊?」 门外传来韩晶的声音:「灿灿是我。」 韩晶?时灿立刻翻出风盒,用口型无声的对殷栖寒说:快进来。 殷栖寒依言照办,收好之后,时灿走过去开了门。 「你们怎么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我下午去看电影逛街,出来给岳昭打电话才知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没一个人人告诉我?」韩晶走进来,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坐。 当一件事发生后,一个团体中最后一个知道这事的人总是有些委屈的。 时常给她倒水:「告诉你干嘛?各家都是管事的过来开会,你家有小姑这个女皇过来就可以了,你个太子,瞎掺合什么国事?」 韩晶羡慕的说:「你登基真早,和我妈殷叔他们一样有话语权,现在都可以来教训我了。」 「等你继位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话语权,烦都烦死你。」 插科打诨两句后,时灿拉了把椅子坐在韩晶对面,「大晶,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当然是啊,」一提这个韩晶来了精神,「你说有话要与我说,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套路有多深?勾得我一天一夜茶不思饭不想,到底什么事啊?」 时灿摩挲了下手心,这话应该与韩晶单独说,可是如果现在不说,不知道下次机会再来时还来不来得及。 最终时灿心一横,挑明直说:「大晶,殷家做那些跨越底线的事情,你们韩家掺手了多少?」 韩晶一愣,神色有点僵硬,她勉强笑笑:「什么跨越底线的事啊……殷叔做什么了吗?」 时灿言简意赅:「压魂阵,殷栖寒。」 一提「殷栖寒」这三个字韩晶就明显慌了:「灿灿,你什么意思?殷栖寒的魂魄……他死了吗?还有压魂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时灿看了看窗外,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浓重的像一团黑雾。她回过头,语气竟是柔软的:「大晶,我一会儿还有好多事要办,我们两个别打太极。我现在管你要一句实话,也是想以后韩姨别太难堪。」 「咱们四家谁家和谁家走得近彼此都心知肚明,逢年过节我从来不去殷家,但你肯定不会少去。你法阵学得好,殷家宅子的园林风格长什么样子,奇不奇怪,你心里有数。」 时灿嘆了口气,把话说的更清楚:「去年过年你送我的小盆栽,手法风格都新颖,和殷宅里边的一模一样,殷叔的宅院是韩家的手笔,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时灿的话像一记耳光,韩晶脸上火辣辣的。她本来就不会撒谎,除了翻来覆去的说「我不知道」,「我听不懂」,再多巧舌如簧的辩白,她根本想不出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韩晶慢慢垂下头,声音闷闷的:「那年殷叔来我家找我妈说……殷栖寒死了,他想用他做一个法阵。殷叔当时公司遇上了难题,经济周转不过来,他和我妈说只要两家合作,以后殷栖寒带给人间的气运,我们两家共享。」 「人本身就已经死了,手上沾不到血腥,法阵又不建在我们家,我们就是帮着设计一下,我妈觉得条件合理,就答应下来了。」 时灿的神色很冷,对韩晶第一次语气淡淡:「大晶,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殷栖寒死了,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韩晶声音特别低,每个字都像从嗓子眼儿中硬挤出来的:「你们两个当时不是已经分手了么……而且还是他在你最艰难的时候甩的你,再说……你也从来都没有再提起过他。我、我阻止不了殷叔和我妈的决定,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 时灿说:「殷栖寒是我爸妈养大的,他被人用法阵算计成孤魂野鬼,我们时家再没用,也能给他上三炷香烧一打纸钱,不至于他在地府无依无靠无供奉,被别的鬼欺负。」 「告诉我没用,你可以去告诉岳叔。只要你想帮他,你一定可以做得到。」 时灿站起身慢慢走了两步:「虽然我不贊同你的不作为,但我理解你为什么不敢说。可是现在不一样,我发现了这件事情,殷家会受到惩罚,韩家也逃不掉。」
第30页 韩晶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抬头看时灿。 时灿认真的看着她:「大晶,所以你跟我说实话,除了这件事,韩家还做过什么不该做的?」 「没有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灿灿你相信我。」 然而她的眼前,却闪过那天那个不断道歉的男人,他隐约黑气的背影。 韩晶把头深深低下去。 韩晶是真的害怕了,时灿看的出,但却还是摇摇头:「不是没有了,是韩姨没有与你说。大晶,你回去把我的话转达给韩姨,如果她明白了就来找我或者是岳叔自首,一切还都可以从轻发落。如果她不肯,等以后被我查出来,那就只能按照规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 时灿进入离这最近的阴阳通道后才把殷栖寒放出来,他出来以后一个字都没说,大段的沉默时灿实在浑身难受,恨不得把殷栖寒再塞回去:「你想什么呢?」 殷栖寒微微侧头看她,阴阳通道里燃着特质的烛火,橘红色,映在他面上,显得他那张苍白的脸有几分血色。 他说:「我在想生前事。」 第18章 赤子心01 跟我念一万遍:这不是吻…… 果然是一个让人沉默的话题,时灿顿了顿,老气横秋的劝:「别想了,往前看吧。」 殷栖寒笑笑。 时灿说:「因为失忆,你执念更深,怨气比我见过的哪一个鬼都重。这样对魂魄不好,到时候会投不到好胎的。」 「算了,」她自言自语,「不行就徇私枉法一把,给你开后门。」 殷栖寒低着头笑,看不清他的脸,但笑声让人怪难受的:「灿灿,之前我把你甩了,你不恨我啊。」 「你人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记恨你,和你多大仇啊。」时灿看了殷栖寒一眼,且不说他所谓的去法国究竟是不是骗她,有没有苦衷,就算他真的想和自己分手,人都已经死了,生死面前,哪还有那么多恩怨。 「你活着,咱们大可以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时灿说,「你都死了,好歹一起长大,我连个香都不给你上,也太小气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殷栖寒觉得时灿可能对「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个词语有挺深的误解,不过时灿能这样说,他心里还是很感动:「这么看来,死了也挺好的,活着你肯定不会给我好脸。」 时灿下意识皱眉:「胡说什么?」 说完才反应过来,也不算胡说,殷栖寒的确已经死了。 「重来重来,珍爱生命,」殷栖寒改口的很快,「生命不可辜负。」 是啊,当然是活着更好。活着,他可以舍下脸皮跟在时灿身后,撒娇卖萌哄她开心求她原谅,任她捏圆捏扁胡打海摔。他有那么长的生命,什么都不用害怕,就算灿灿真的不肯原谅他,他也可以退一步做回哥哥,默默守护。 殷栖寒记得时灿上高中时每天偷偷看小说,有一个很着名的梗叫追妻火葬场,有时她看高兴了,像个小麻雀一样跟他叭叭叭说个不停。 他想,他连追妻火葬场都没有机会,他自己都是一把灰了。 本来是想轻松的自嘲一下,殷栖寒却觉得眼眶酸涩的厉害。 「别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聊点轻松的,」时灿瞄殷栖寒一眼,鬼魂大多都愁怨缠身,挺难伺候,伤感的情绪太多对他们没好处,「今天没看到韩夫人是你的遗憾,你不知道韩夫人这两年,啧啧,活活把自己炼成了一柄行走的冷兵器,看着特吓人。」 时灿满脸都写着遗憾:「韩夫人最讨厌你,你们两个气场相冲,要是她在场就好了,说不定你可以煞煞她,搓搓她的锐气。」 这机灵活泼一肚子坏水的样,让殷栖寒一下子没过脑子,伸手去捏时灿的脸颊:「韩夫人为什么讨厌我你还不知道,居然还幸灾乐祸?」 时灿还真不给面子,一脚踢在殷栖寒膝弯上:「你说就说,别动手啊。」 殷栖寒挺委屈的放开手:「我忘了……灿灿你真兇,你以后可能跟韩夫人差不了多少。」 「行,我和韩夫人差不了多少,你等着,等哪天我也做一个法阵把你压下面,你就像一个貔貅一样给我生财,不把我捧成全球首富,你别想出来。」 说她像韩夫人,这不骂人吗?骂的还挺难听。 殷栖寒扶额笑着道歉,末了,他问道:「灿灿,你为什么怀疑韩家有问题?」 时灿挑眉看他:「想知道?那咱们一问换一问,你告诉我,怎么用老法子查一个魂魄的死亡时间?」 殷栖寒闭嘴了,他这人就这样,宁可自己不问,也不把不该说的说出去。还是和之前一样,时灿刚一提这事,他就把嘴闭的紧紧的,死活撬不开。 不说就不说,大不了去楼里自己查,时灿一点儿也不担心,眼看走到地府外围,她凝神感受了一下:「我们往东走,大致在那个方向。」 她伸手指前面一处,殷栖寒点点头,也指了指,比时灿的方向稍微偏一点角度:「是在这边,他在莫言刑场。」 「莫言刑场?」时灿扭头看殷栖寒,她记得他说过,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莫言刑场里,那个地方不是装满死灵的吗? 也许是光线问题,殷栖寒眉目比刚才阴沉:「对,所以我们快一点。」 *** 莫言刑场在地狱的最下面,时灿和殷栖寒一路飞速下潜,落到莫言刑场时,用了不到两分钟时间。
第31页 这里像是第三个世界,不像人间繁华喧闹,也没有地府的阴森冰冷,这里没有任何生机,只有无边的荒土和炭黑色的枯木,以及地上随意丢弃的、泛着黑青的死灵。 因为两人都有方向,根本不需要商量,十分默契的一起向一个方位跑。 法术的感应越来越强烈,时灿眸光一利,看见前面枯树下有一个黑影,他跪在地上,枯瘦的手正掐着什么。在这个周遭都像死了一样的世界,他随便动动衣服都有一种沉石入湖的效果。 时灿脚步不慢,一把将鬼头匕甩出去。 黑色的匕首破开空气直直的向枯树下的黑影刺去,然而碰到他的头却一穿而过落在地上,那个黑影如同雾一般,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靠,居然是个影子灵。」 时灿冲上去捡起匕首,四周张望一番,咬牙切齿:「镜子收的真快,没抓住他。」 殷栖寒也眯着眼睛寻找一圈:「莫言刑场四周没有遮蔽物,随便一处都能投影,不知道外面的人在哪立的镜子,找不到的。幸亏他没有事,我们来的还算及时。」 他指指地上躺着的那个惊恐万分的魂魄。 这新鲜出炉的鬼看起来是一个合格的鬼魂:惨白的一张脸,圆睁的眼睛,浑身冒着虚弱劲。如果不是身体扭曲的角度诡异,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活活吓死的小可怜。 对比之下,殷栖寒实在太像个人了。 时灿没抓住那个黑影,心中烦得很,没有什么人道主义关怀,她蹲下来直接问张远航:「刚才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都记清楚了吗?」 张远航呜呜哭,声音弱的像猫挠似的:「救命救命……」 「救啥命啊,你已经死了,你告诉我,刚才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有没有很明显的面部特徵?是男是女?高不高?胖不胖?妈的,他穿个大斗篷,把自己弄得跟个乌云似的,根本就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张远航瞪着时灿,半天才哆嗦着嘴唇来了一句:「我不想死……」 答非所问,对牛弹琴,驴唇不对马嘴,时灿脑子里过了三个成语,深吸一口气,招唿殷栖寒:「你来,我不行,我要发火了。」 殷栖寒接下重任,看向瑟瑟发抖的老张:「你放松。别紧张,什么也别想,我们先带你离开这,只要你配合,我们保证你能享受许多福利。」 「什么福利?有五险一金吗?」 时灿太阳穴突突的跳。 殷栖寒点点头:「差不多,你肯定喜欢。」 出了莫言刑场,路过地府大门,时灿让殷栖寒等她一下:「我去鑑定科问个事,五分钟。」 她说话算话,五分钟不多不少,就是回来时神色有点怪异。 殷栖寒问:「怎么了?」 「没事,先回去吧。」时灿没看殷栖寒,直接给他一个后脑勺。 怎么回事?殷栖寒狐疑的看了一眼地府办公室,灿灿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出来后整个人怪怪的? *** 说好六个小时,现在刚刚过去四个小时,时间还多的得很。 时灿关上房门,先把张远航从风盒里放出来,不管他的表情有多依赖,她无情的指指旁边的套间: 「进去,我没让你出来前别出来,也别出声。」 张远航带着哭腔:「我、我想问我——」 「我知道你想问,我之后会给你解答问题,但是现在我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所以你先等等。」 张远航本质淳朴善良,再怎么说眼前的姑娘是他「救命恩人」,恩人发话,再着急他也能忍忍。 时灿看着张远航进屋后关上门,目光又落在手中的风盒上,她想了好久,最终心一横,咬破手指,在风盒上画了一个符文。 再打开时,殷栖寒紧闭着眼睛,安静无声的倒在时灿怀里。 时灿将他扶到床上,蹲在一边咬手指,脑中响起宝凤的话: 「老法子啊,我知道。那都过时了没啥人用的,这个需要代理人嘴里含一口阳气,把魂魄的阴气吸出来,将这个混合的气放到安魂皿里——普通的就行,然后看筛下去多少阴气来推算,具体算法是……」 时灿凑近了点,内心天人交战,殷栖寒沉睡的样子比他醒着的时候显得阴冷,他不笑,面部线条看着凌厉,单薄苍白却不可怜。 是活脱脱的恶鬼,但也是个漂亮的艷鬼。 时灿压低身子,唿吸打在殷栖寒脸上,犹豫一会,心里暗骂: 再艷的鬼又怎么了?什么狗屁方法!他失忆失成这狗样,到现在连个交代都没有!凭什么要她受这个委屈?你奶奶个熊的。 可是殷栖寒的死亡时间就没法查了……就这么一个禽兽办法,你看着办吧。时灿在心里无奈的对自己说。 最终,时灿深吸一口气,默念着「这不是吻这不是吻这不是吻」,弯下腰,贴着殷栖寒毫无血色的唇,温柔深入。 这分钟后,时灿起来拿起安魂皿吹了一口,蹭了一把嘴唇无声的抓揪头髮—— 啊啊啊啊啊啊可恶!!! 时灿一脸丧的坐在桌子边,拿了一叠纸,不情不愿的开始算。 她本来算数就不行,聚精会神认真对待,却算没到一半就算错了年份,都算到三零二一年了,时灿骂骂咧咧摔了笔,过了一会整理好心情重算。
第32页 磕磕巴巴推算完一遍,时灿看着纸上得出的结果,微微张着嘴,眼珠都忘了转动。 不可能……一定是我算错了,再算一遍。 时灿皱起眉,态度严谨的一笔一划慢慢推算,每一步都倒回去检验一遍。宝凤说了,误差是可以控制的,只要推的够细。 第二遍,结果不变。 第三遍,结果不变。 时灿慢慢回头,去看床上安宁沉眠的殷栖寒。 二零一八年八月十七日,七夕,他的死亡时间。 ——和时岚是同一天。 第19章 赤子心02 入v三合一 时灿没有发愣多久, 她揉了揉脸颊,抽出一张新的白纸。 如果她推算出的这个日期没有错,殷栖寒确实是和她哥同一天死亡, 在已知她哥的死是人为而非意外的前提下, 这个结果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他们的死必然有一种强烈紧密的联繫。 时灿在纸上写下「殷栖寒」和「时岚」两个名字,在殷栖寒的名字下面写下「死因未定,魂魄出现」,时岚的名字下面则写下「死因清楚,魂魄消失」。 时岚的突破口, 系在司机张永康身上,暂且放放;殷栖寒这边,却能牵出两种可能。 一,殷栖寒死在他辞去代理人职务、宣布去法国之前。 时灿提笔, 写下「调包」两个字。 时灿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八月十七号前两天,殷栖寒一直在他们家的公司帮忙打理生意,晚上和往常一样住他们家。八月十七号当天早上, 殷栖寒跟她爸爸提出要召开一个会议,具体什么内容他当时没说,等会议开始后才扔出了重磅炸弹——说他要辞去代理人职务, 以及将去法国留学。 她当时太小,没有资格参加会议,而她爸爸会开了一半接到望天山景区的电话说她哥出事, 他们一家立刻往那儿赶。等她知道殷栖寒在会议上说了什么后, 都已经太晚了。 假设当时殷栖寒已经出事,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开会的那个人是被调包过的,真正的殷栖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害死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只是可能性太小。 她和殷栖寒一起长大,对彼此实在太熟悉,她看他一眼,他知道她要零食还是游戏机;他沖她伸手,她就知道他是要批她的试卷,还是要昨天看了一半的古书。太多小习惯小动作,说话时的语气,接吻时的细节,这份独一无二的默契,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快速模仿出来的。 而且就算当时她还年轻,没有察觉,可她爸爸和岳叔是老江湖了,殷栖寒是她爸的半个儿子,也是岳叔亲手培养出来的地府代理人,如果他有问题,绝对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 三个人都没有发现问题,这一条可能性非常小,时灿提笔在「调包」上画了一个叉。 二,殷栖寒死在他宣布辞去代理职务、去法国留学之后。 时灿认真想了想,在这一条后面写下了「真」、「假」两个字。 如果是真的,时灿笔随心动,在「真」字后边添上了「魂魄操纵」。 假设殷栖寒当时被人操纵住魂魄,做出了召开会议这样违背本心的事情,而会开完后,他就不知在哪里被人杀害,而杀害他的兇手做了一个替身代替殷栖寒去法国留学,从而麻痹他们所有人。 时灿笔尖一转写下「殷丰」,而后又立刻划去:不太可能,不说殷丰没能力抗衡代理人,就算他有操纵殷栖寒魂魄的能力,也成功杀了他。那么殷丰在得到殷栖寒魂魄,并做了一个替身在法国以后,他应该确保这个替身在法国好好活着,何必多此一举让他车祸身亡,又弄了另外一个替身,还留下压魂阵的把柄。 逻辑不通,这条不对。 排除掉这个可能,时灿在旁边写下「神秘人」。 如果有一个神秘人,能操纵殷栖寒的魂魄,甚至能将手伸到生死簿上,那他的功力一定十分强大。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会让那个他放在法国的替身轻而易举的车祸死掉,还被殷丰知道,最后让自己顺藤摸瓜发现这一切吗? 时灿摇摇头,在这里打了一个问号,可能性不大,神秘人总不会突然变得这么蠢吧。 她笔尖微动,落在那个「假」字上。 假设,殷栖寒辞去代理人职位,去法国留学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假的,而他当时十分清醒,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灿画了一个圈,在里面写下:「危险」。 因为他察觉到了危险,甚至他有可能知道时岚出事。 往下看,他完全有能力有财力给自己在法国安排一个替身,如果他能平安归来,替身就功成身退;如果他不能,也可以给他们造成一个他还好好活着的假象。 这一条逻辑到现在都十分顺,时灿的思路开得更快: 他有这样的安排,说明他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把握,甚至很有可能会死。但他宁可欺骗他们,拼着家人伤心,也一定要这么做。 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原因,让他明知死路,也要不顾一切的奔赴而去? 时灿心里微微一动,转头去看殷栖寒,他正安详无害的睡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方投下扇形的阴影,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竟显出不合年龄的乖巧。 她了解殷栖寒,与他无关的事情他绝不会伸手去碰,男孩子们从小就做的英雄梦,他一点也不上心,什么拯救苍生、拯救世界、成为一个英雄,他脑子里才不会装这些东西。这人心眼小极了,最大的出息就是守着自己在乎的糖罐子过一生。
第33页 时灿慢慢转过头去,握着笔桿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迟疑片刻,在纸上写下了「保护时家」字。 ——如果他不去,他在乎的人就有危险。 他不确定自己这一去究竟是生是死,但有一点他很肯定:就算最后他没能活下来,也绝对能护住他想保护的人。毕竟殷栖寒安排替身在法国,伪造自己还活着的假象,目的是让他们不伤心。如果最后他们一家会死,那殷栖寒的安排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有的思路汇聚成一股线,时灿在最后面画下两个箭头:生,皆大欢喜,殷栖寒回来之后可以和他们讲他为什么开这个会,他又到底经歷了什么,他们会理解他的苦衷;死,那也不要紧,因为所有人都会误以为他在法国活的好好的,或许有怨,但好歹沖淡了些悲伤。 甚至怨的成分会更大,当时正值时岚意外死亡,他却不闻不问,一家人,连和他们一起去看最后一眼都没有,走的潇洒又干脆。 时灿默默看着自己最后推导出来的结果,心情复杂至极。 最终,她将手中的笔丢下,走过去蹲在床边看殷栖寒。 是她误会他了吗? 那个所谓的分手电话来的那么迟,是因为他没有在给他自己规定的时间内回来,所以那个替身按照之前他的吩咐,给她打电话分手吗? 时灿曾经深深怨过殷栖寒,也真心实意的骂自己瞎了一双狗眼。但日子还得过,她总不会永远陷在曾经那里拔不出脚,她已经向前走了很久,早就将一切放下了。而此刻,真相掰着她的脑袋强迫她回头去看,才发现曾经的背叛化作点点云烟,露出的本来面目竟然是爱。 时灿呆了一会,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殷栖寒的脸颊,手上的触感冰冷而僵硬——魂魄不像活人的肌肤温暖又有弹性,他需要药液的滋养,才能有一点点柔软的感觉。 而此刻因为一个姿势呆了太久,他的肌肤又有些僵硬。 时灿转身去包里取出一瓶红色液体的药剂,走过来捏住殷栖寒的下巴,手势算得上温柔,将红色的药剂倒入他嘴中。做完这一切,她想了想,将殷栖寒的手合于自己双掌之间。 重逢之后,她第一次碰他的手。和记忆中的宽厚温暖完全不同,他的手凉的像一块冻实的坚冰,冒着阴冷的寒气,不仅焐不热,还将她的手也弄的冰凉。 「你这么大能耐,有本事活着回来见我们啊,这算什么?」 「……狗东西,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时灿咬牙切齿的低骂,「知道爸爸有多难过吗?知道妈妈有多想你吗?知道我翻来覆去骂了你多少万句?我把你送我的东西打包通通扔了,现在早就不知道扔哪个填埋场了,你怎么赔我?」 「你自己慷慨赴死了,找了个不知道是谁的、随便的狗男人来替你说分手。这种事能替吗?你真没良心。」 「殷栖寒,这事我跟你没完,你给我等着。」 时灿说完站起身,拿出风盒将殷栖寒收了进去,她把书桌上的白纸仔细折好放进包里,拿出手机临时拉了一个群,发了一句:岳叔、殷叔、韩姨,张远航的魂魄找到了,半小时后开会。 收拾好一切后,时灿敲敲旁边套间的房门。 张远航立刻就开了门,好像他一直就在门口站着一样:「怎、怎么了?是需要我做什么事吗?」 张远航有点怕时灿,首先第一印象太兇了,一见到他就目露凶光问个不停,连一句象徵性的「你怎么样」、「没事吧」这样的基本社交问候都没有。其次,人家一看就有本事,对于生死啊,魂魄啊,这些事情根本不憷,一副专业模样。他现在是个鬼,人家指不定级别有多高,他天生就怕领导,没办法。 此刻这姑娘站在那里,那气势让人头皮发麻,周身就像冒着熊熊火焰一样,好像随时准备上战场,完全是杀气腾腾。 「跟我走,先把咱俩的事解决了。」 时灿说完就掉头,张永康不得不哭哭啼啼跟上:「大姐,你要去哪儿啊?危险吗?咱俩有什么事啊?我和你没过节吧?我没见过你呀,先解决是什么意思?还要后解决什么吗?」 时灿甩他一眼:「有问我这些问题的功夫,你好好想想,刚才要掐死你的那个影子灵到底长什么样子。」 张远航赶紧点头:「想,我保证好好想。对了,刚才那位大哥呢?怎么还没放出来呀?」那人看起来挺和善的,他们两个都能被收进盒子里,想来也是和他一样可怜的鬼魂,没准也死的不明不白。 他本来就有点害怕跟异性说话,有个同性在旁边,还能踏实点。 时灿脚步一顿,随即目光锐利的盯着张远航:「我警告你,一会见了人,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要说。尤其是刚才那个人,提也不准提。你记住,是我一个人把你从莫言刑场救回来的,听懂了吗?」 她疾言厉色,张远航腿都发软。 听懂了,你一个人救的。抢夺功劳呗,仗着能耐大,把人家关在盒子里。 不过张远航只敢在心里打抱不平两句,老老实实的点头:「嗯嗯,我记住了,我保证一个字都不提。」 *** 临时会议室岳昭早就给他们备下了,时灿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韩玉梓正端坐在里面。 「韩姨,好久不见。」时灿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谁也看不出她此刻的心绪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第34页 张远航低垂着头,拉了张椅子坐在时灿身边。时灿是挺可怕,但好歹见过两面已经熟悉,对面这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看着更不好惹。张远航把头埋得低低的,像是被八十年代探照灯照着审问的犯人。 韩玉梓对张远航视而不见,看着时灿微笑打招唿:「灿灿,有几个月不见了,真是越长越漂亮。你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前两天我爸打电话说,我妈恢復的挺好的,韩姨不用担心。」 「那就好,也难为你了,明明掌管着生死簿,却不能看亲人的信息,也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你孝顺,你妈妈这情况,你这心里肯定挺煎熬的。」 话里有话谁不会,时灿不动声色的微笑:「煎熬谈不上,身为阴阳四家的人,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这是我们四家的本分。」 韩玉梓一顿,慢慢笑了:「说的有道理,果然是长大了。」 她侧过头,慢慢嘆气:「灿灿,你和晶晶感情好,韩姨知道。不过晶晶这孩子心思单纯,不像你聪明伶俐,小小年纪能掌权,也做得有模有样。她脑子笨,有些事情,我要一点一点教她。」 时灿沉吟不语,看来韩晶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但是韩夫人没往心里去,不仅如此,还怪她手伸太长,不动声色的敲打她。 时灿还没说话,下一刻门被人推开,殷丰神色冷淡的走进来,先是沖韩玉梓点点头,而后瞥了一眼时灿,目光在张远航身上停留两秒,才走到一旁,拉张椅子坐下。 他没有坐在时灿身边,也没有挨着韩玉梓,跟他们两人都隔着好几个空位。 随后岳鸿飞也走进来,他没坐下,双手撑着桌子直奔主题:「张远航,你跳楼时是什么状态,还有印象吗?」 张远航被突然点名本来就吓了一跳,再问这个,他哭丧着脸点头:「有……有点。就是我通宵加班,然后挺累的,然后好像有个人让我去休息,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爬了窗户,然后就……就没了。」 「那个声音怎么说的?是男是女?」 张远航紧皱着眉使劲回想:「男的女的……雌雄莫辨吧,他声音挺哑的。也没说什么,就是一直说『去休息吧』、『去休息吧』,然后我就走去窗户边上,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跟喝水一样正常,反正最后就掉下去了……」 末了他神色十分难过:「叔,我知道你们都挺厉害的,你们看这事能不能不算啊?我其实不想死,真的。」 他现在能说能看能跑能跳,其实死的感受并不强烈,但就是特别难受。 岳鸿飞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冲他招招手:「你过来,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张远航惶恐不安的走过去,岳鸿飞拉过他,大手好像是在他身上丈量着什么,他不明白,站得笔直大气也不敢出。 没一会儿岳鸿飞收手,讲解人体标本一样指指点点:「他魂魄外面有一层保护罩,是灿灿的功法。只有这里漏了一个洞,功法特殊,不属于咱们四家中的任何一种。」 他的手点在张远航的眉心,「他死前遭遇的精神控制,应该是从这里破开的,你们都可以过来看看。」 殷丰第一个走过来看,查了半天,他慢慢说道:「这人的魂魄是灿灿一个人找回来的,谁知道半路上是不是被做了什么手脚?」 岳鸿飞眼皮都没抬:「保护罩上的孔洞边缘粗糙,有侵蚀的痕迹,少说也得破了十个小时以上,灿灿把他找回来才多长时间?你说话讲点证据。」 殷丰一抿嘴,不着痕迹的看向韩玉梓,韩玉梓温和一笑,温声说:「你们两个都查过了,没问题,那我还费事干什么?既然和灿灿没关系,功法也是外家人的,那就不是我们四家该管的。这事儿,隐了吧。」 「隐了」是他们的行话,世上奇人异士众多,不只他们四家能通晓阴阳。他们只是世世代代聚合在一起的大家族,如果碰上别人出手,与自己无关,那就该隐则隐,不要上去乱插手凑热闹。 「这事灿灿受委屈了,明天发个通知,让大家别乱猜乱说就是。」韩玉梓神态优雅,看着时灿,目光隐有笃定,好像等着她点头。 「我不同意隐了,」时灿坐直身子,目光在其他人身上巡视一圈:「于公,张远航的死属于谋杀,法律管不了,地府就得管,四家可以隐,但代理人不能。张远航惹了哪个能耐的大佬,这大佬不仅要搞他,还连带着把我折进去,于私,这事儿也不能这么算了。」 韩玉梓在平辈面前被小辈折了面子,脸色随即有些阴沉:「灿灿,你没来之前,岳鸿飞就查过了,张远航的寿命就这么点。别管是谋杀还是自杀,他寿命终止是合理的,人的死法千千万,有的人走路走的好好的,也能被头顶掉下来一块石头砸死。这样的人你要是个个都想管,你管的过来吗?」 时灿眨眨眼笑了,目光坦然的望着韩玉梓:「韩姨你说的对,世间的人死法千千万,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牵扯上我。张远航不明不白的死了,如果我没有保护过他的魂魄,现在他已经是一具死灵了,到时候一盆脏水泼在我身上,洗不干净的人是我,我怎么能不管呢?」 时灿往椅子上一靠,语气平静,说的话倒像炮仗:「我同意四家隐了,我只是以个人名义来查这事,结果如何跟四家都没有关系,除非兇手在咱们四家里。」
第35页 殷丰第一个不乐意,一拍桌子:「时灿,你别太过分,我们四家多少代都是互相扶持着走下来的,你说这话,这不是要和我们撕破脸吗?」 「别跟孩子发火,不用说了,」韩玉梓抬手制止了殷丰,扭过头还是对时灿笑得一脸温柔,「灿灿,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韩姨阻止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执意要查,我们也不会硬拦。」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那就祝你一帆风顺,得偿所愿。」 *** 「怎么回事?灿灿,你在哪找到的他?」回了屋,岳鸿飞一脸严肃的看着时灿,以及她身边鹌鹑样的张远航。 时灿瞥一眼张远航,后者一缩脖,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装哑巴。时灿心里满意,对岳鸿飞说:「在莫言刑场,我赶到的时候,他正被一个影子灵攻击。只是外面的人收镜子收的太快,我刚出手,还没怎么样,那人镜子一收影子灵就散了。」 岳鸿飞陷入沉思:「世上居然还有人摆弄影子灵,把自己投影出去,每一次都会给魂魄造成伤害的。不过如果功法够强,倒也不担心那点小伤,镜子竖在哪里更是无所谓,就算是竖在自己家,一样可以投影到莫言刑场。」 说到这儿,岳鸿飞一挑眉有些意外:「灿灿,你第一次去莫言刑场,倒是挺认路。」 时灿面不改色的笑:「就是根据自己法术痕迹找的,加上有点运气。可能老天都见不得我受委屈,让我赶在他被害之前找到了他。」 岳鸿飞点点头,没再深究:「灿灿,这件事情交给我吧,你还小,这事儿就别插手太多了。放心吧,岳叔肯定能给你查个明白。」 「就一点,别和殷丰和韩夫人硬碰,他们两家若真有鬼,拿了证据按规章办就是,和他们碰得头破血流没意义。他们肚子里谋算的最大坏水,无非就是想把你从代理人这个位置上拽下来,要说真动你人,他们肯定没这个胆子。」 岳鸿飞笑笑,「但你一不出错,二有我在,怕什么?他们要当跳樑小丑,让他们当。」 时灿也明白岳鸿飞的话有道理。但她就是看见殷丰和韩玉梓犯噁心。虽然殷栖寒不是他们害死的,但他们之前合起伙来用压魂阵算计他这事儿没法抹,若说之前她还只是为了伸张正义,这会儿却实实在在的生气愤怒。 殷栖寒回来要瞒着岳叔,她就没法拿压魂阵这事儿给他们下刀,当然想揪出他们其他的错误来报报私仇。 「我知道了岳叔,」时灿说,「不过查影子灵这事我要参与,毕竟是从我手底下逃脱的。但也不能急,得慢慢来。张远航就先留我手里吧,我慢慢跟他了解情况,等我捋捋思路再找您商量。也不早了,您快去睡吧。」 折腾了一天,岳鸿飞的确是又困又累,他交代时灿两句便转身出门回屋去了。转动把手进门那一刻,走廊尽头的过道一闪而过一个黑影。 *** 「我知道了。」 「这事以后再说吧。」 韩晶走到韩玉梓房门前,听见里面隐约的说话声音,抬手敲了敲门:「妈妈,我可以进来吗?」 过了一会儿,韩玉梓给她开了门,韩晶走进去看见窗户开着,回头问道:「妈,怎么开着窗户啊?夜里有点凉,你也该注意保养了。」说着抬手将窗户关上了。 韩玉梓嗯了一声:「晶晶,你怎么还没走啊?这里不用你,明天是不是还有课?你回你那儿去,赶紧休息,好好上课。」 「妈,明天没有课,我都大四了,课程特别少。而且我一个人上课也怪没意思的,我在这陪陪你不好吗?」 韩玉梓一笑,伸手戳了韩晶一指头:「你这孩子,岳昭那混小子和时灿那丫头不上课,你就不想上课了?跟他们学什么?时灿现在是地府代理人,出息大着呢,岳昭有他哥罩着,家大业大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你看看你,你是韩家的独生女,咱们韩家就靠你撑着呢。」 这话韩晶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听到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现在的话和原来却有一点不同。韩玉梓原先的话里,说的是「时灿没法跟你比,阴阳四家中向来只有咱们韩家生女儿,只有咱们家的女儿才是最金贵的。她学习成绩不如你,性子也没你稳,我不求你能超过殷栖寒时岚他们,但好歹不能被时灿比下去」。 现在却变成了「时灿出息大着呢」。 韩晶心里有点难受,不过也没有难受太久,祭坛试是天定的,没选上也只能认命。她笑笑,挽着韩玉梓的胳膊说:「妈妈,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刚才你们的会议记录我看了,那个张远航……我见过。」 韩玉梓奇怪:「你怎么见过他?」 「其实就是一次意外,他刮蹭了我坐的车。妈,我觉得,他跳楼自杀这件事绝对和灿灿没有关系,因为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身后……」 「行了,这件事当然和灿灿没关系,还轮得到你说,」韩玉梓突然出声打断她,「这事已经过去了,张远航那人是自杀还是被杀,是道上哪个人出的手,和咱们四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灿灿说要查,没有线索怎么查?过不了几天就不了了之了。」 韩玉梓脸色有点阴,不贊同的看着韩晶:「你别瞎操心这些事情,现在还轮不到你,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毕业,毕了业过来接手家族生意,我从头慢慢教你。」
第36页 她把脸色放下来,韩晶立刻就乖了,他们几个小的从小就怕她妈妈,她自己更是不例外:「妈我知道了,我以后不随便管了。不过,还有一个事……我再问最后一句,行不行啊?」 「你问。」 「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灿灿来找过我,说咱们韩家,有没有……」 韩玉梓看了她一眼,慢慢笑了:「这个事儿啊,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灿灿刚刚上任没多久,看什么事都新鲜。没抓几个鬼,没和道上的人交几次手,倒学会耗子扛枪窝里横,疑心自己家的人。灿灿不懂事,妈妈还能跟她计较?没有事,误会说开就好了。」 「不过以后,你也别被人牵着鼻子走。别人说你怎么样,你就慌里慌张的回来确认。有点儿底气,咱们韩家是大家,以后遇到没有证据的话,就正面刚回去。」 韩晶说:「我知……」 忽然哪里传来了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连着「哗啦哗啦」掀翻东西的声,乒桌球乓不绝于耳,足足有五六秒才安静下来。 韩玉梓眉头一皱:「什么声音?」 *** 「你按住了没?坚持一下,按紧点,按他手腕,别按他胸腹。」 时灿把声音压的极底,咬牙切齿的对张远航说:「你怎么这么笨?!他是鬼魂不是狗,又不会咬你,都已经被我贴上符了,你按住他别让他挣扎,刚才动静那么大,一会肯定会有人来敲门问我。」 张远航哆哆嗦嗦按着殷栖寒的双手:「……大姐他他他咋了?刚才不是睡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会发狂?是不是变异了?要不要把刚才那个挺厉害的大叔叫来看看?」 「变你个死人头,谁他妈是你大姐,」时灿没时间看张远航,在殷栖寒的额头上重重一点,直直向下滑去,一直滑到胸口。 顿时殷栖寒的动作幅度小了许多,他双眼放空望着天花板,墨黑的瞳仁里渗出一点妖异的紫色,唇色极深极红,漂亮得像一个假人,却也诡异至极。 时灿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殷栖寒,低声喃喃:「孤魂野鬼,恶始善终。」 这话听着怪瘆人的,张远航手上依然听话的按住殷栖寒,回头看时灿,改口很快:「大佬,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笃笃笃。」 时灿看向门口:「你别出声,看住他,我把人打发走。」 她一个甩手,张远航就感觉眼前似乎落下了一个屏障,透明的,晃晃悠悠。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孙悟空画了个圈的唐僧,挺安全的,越发尽职尽责的看好殷栖寒,乖乖闭嘴等着。 过来问的是岳昭:「小火山,你怎么了?是你这边出的声吧?」 时灿半开着门,倚在门口,显然没打算让岳昭进去:「是我,我心情不好,发脾气来着。」 「为什么呀?要喝酒吗?我进去陪你坐会儿?」 时灿不挪地方:「不用了。我自己静一会儿就行,你被人诬陷成杀人兇手不生气吗?反正我是越想越气,砸了你酒店的几个瓶子,回头给你划钱。」 岳昭顿时一脸被人指了鼻子骂的表情:「看你说的那个话!看你说的那个话!你不高兴,别说砸几个瓶子,你就把这家店砸了,那又怎么样?市里我家这连锁酒店还有八家呢,你要是想砸,就砸个高兴。」 张远航感慨的听着:看看,这就是富人嘴里说出的话,他都难以想像。 岳昭还在不乐意,白时灿一眼:「还要给我划钱,我缺你那几个钱?!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进去了!」 时灿点点头:「不进正好,本来也没想让你进来。你去旁边那屋跟岳叔说一声,让他不用过来看了,我没事,要睡觉了。」 …… 把岳昭打发走没用两分钟,时灿在回来时发现殷栖寒已经闭上了眼睛,如同睡着一样。 张远航沖时灿点点头,殷勤的笑:「回来了啊,没事了吧?」 「你放开他吧。」时灿说。 张远航立刻放手,还非常贴心的将殷栖寒的手摆正,盖进被子里。 时灿拉了张椅子在殷栖寒床边坐下,良久不发一言,张远航觉得这个氛围太凝重了,忍不住清清嗓子问:「对了,你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本来觉得时灿不会回答,没想到她掀了掀,反问道:「你觉得呢?」 被提问了。张远航不由觉得有些紧张,他双手交握,站成了一个礼仪小姐的姿势:「我……我也不太清楚啊,从字面上看的话,孤魂野鬼就是……嗯,就是孤单的鬼魂,没有家人和朋友?恶始善终……大概就是,邪恶开始了,善良终止了?」 时灿不置可否,又沉默了一段时间,她再次开口:「张远航,我跟你交代一下你现在的情况吧。」 「我之前擅自打扰你,用你做媒介,也许给你招了祸,影响了你在生死簿上的寿数。如果以后查清楚确实是我的过失,我会赔给你三十年的寿命做补偿,不过只能加在下一世,这一世我无能为力。」 她上来就是这句话,张远航听了立刻摆手,「不不不,不用不用,三十年也太多了,你才多大?反正我……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也说了还有下一世,那就下一世活呗……」 时灿没有理他,径直往下说:「这只是其一。第二就是我不能立刻放你回地府投胎,我的一些事,他的一些事,以及你的一些事,全都纠缠在一起。查不清楚之前,我不能放你走。」
第37页 「哦……没事,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就开口,我其实也不怎么着急投胎的。」张远航答的很快,怎么说人家也在那个什么影子手底下救了自己,帮帮忙算什么。 时常摇摇头,神色非常认真:「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三点,我大概翻了一下你的信息,以你的情况几乎是可以立刻投胎,而且一定可以有一个好去处的。但是如果你耽搁了,当鬼太久,鬼气会越来越重,恶的一面会渐渐吞食善的一面,到时候,你的鑑定等级会越来越低,投的胎就不会太好。不过,我手里还有些权力,会尽量帮你解决这个事情,给你安排一个好地方。」 张远航第一次接触这方面的知识,一时间反应的有点慢,不过他是个理科生,逻辑捋起来还是挺容易: 这姑娘的意思是,自己现在条件挺不错,如果立刻投胎,说不定能投成一个富二代,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但是呢,她有不想立刻放自己走,那自己大好的条件就白白耽搁了,因为自己会变得很邪恶,渐渐的不那么善良…… 哎,等会,刚才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孤魂野鬼,恶始善终? 张远航抓住一个思路,小心翼翼的问时灿:「那个……这位大哥他是不是就是因为做鬼耽误太久了?他刚才突然那个样子,是不是邪恶正在慢慢侵占善良的表现?」 时灿说:「是。」 张远航一阵唏嘘:「那他现在这个状况,最后能投个什么胎?当一个一穷二白的打工仔?」 时灿默了一会儿,说:「先关心你自己吧。」 「其实我没什么的,」张远航挠挠头,「你刚才说了要让我暂时不投胎,那我哭着喊着要去投胎也没有用啊。再说我能听出来,你已经尽量帮我争取了。」 时灿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人看着挺傻的,关键的时候居然拎得清:「行,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跟你说说现在的情况,还有你爸……」 「灿灿,你睡了吗?刚才是怎么回事啊?」 时灿刚说一半,忽然韩晶过来敲门。 这回两人配合的比上次默契多了,时灿用口型对张远航说了句「看好他」,然后布下屏障走过去开门。 「大晶。」 韩晶往里面瞄了瞄:「灿灿,刚才那动静是你屋子里面发出的吗?出什么事了?乒桌球乓的。」 时灿门开的不大,还一直握着门把手倚在门边:「我没事大晶,刚才心情不好摔了几个瓶子。现在好多了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最后她还勉强笑笑:「别熬出了黑眼圈,太对不起你敷的那些天价面膜。」 韩晶愣愣的点点头:「哦……没事就好,那我回去了,你休息吧。」 今晚时灿好像对她神色挺冷淡的,态度也有些敷衍,韩晶心里有小小的异样感觉,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下一刻时灿已经将门关上了。 韩晶站在紧闭的房门外,眨着眼睛,默默的转身走了。 …… 时灿转身回屋,张远航偷偷打量她,试探着问:「那个……大佬,你看上去挺累的,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啊?这都快凌晨两点了。」 时灿抹了一把脸:「不用了,我们先把事说完吧,刚才说到哪?对,先从我们几个的联繫说起,三年前……」 然而这次她依然没说完,因为旁边床上的人忽然一动,支着手肘慢慢坐了起来。 第20章 赤子心03 一更+二更 时灿对上殷栖寒的眼睛, 他的眸色已经恢復正常,干干净净的黑,没有任何妖异感。她指指旁边的房门对张远航说:「……你先进去吧, 我有话单独跟他说。」 事情得分轻重缓急, 看刚才那情况,人家的事儿肯定比自己的更重,张远航没有任何异议,乖乖进去了。 时灿在殷栖寒身边坐下,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他刚醒来眼神还有迷茫,神情无端端自带一股鬼魂独有的阴厉, 但随着清醒,那阴寒渐渐消散去。不得不说这人的面相是老天细琢磨过的,嘴角只需上扬一点点弧度,眼睛就会弯起来, 天生自带阳光讨喜的气质。 殷栖寒略一偏头,笑了:「灿灿,你怎么突然这么温柔?」 时灿说:「如果你不习惯的话, 我也可以对你冷酷无情。」 「就像刚才对待张远航那种?不是我说,你确实挺严厉的。而且张口就给人划去三十年寿命,对自己也这么残酷。」 时灿抬眼看他, 殷栖寒笑容温和,怎么也找不出刚才眉目中凌厉的影子:「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全都听见了。」 殷栖寒眉目含笑, 眼睛微弯:「当然听见了, 我又不是睡着了,魂魄只是没有力气,没有办法支撑着眼皮抬起来, 你知道的呀。」 时灿把头低下去,沉默了很久后,突然说了一句:「这件事你别参与了,回地府去吧。」 殷栖寒似乎有预感时灿会说这句话,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也没有问为什么:「我们结盟了,我得有点团队精神,不能说走就走。」 时灿抿住嘴唇,摇了摇头:「就算你现在回到地府排队,没有个百八十年,根本轮不到你。你刚才的样子,很可能就快要进入第一个化百期,以后第二个第三个只会来得更快,等你进入第七个,就算我和岳叔联手,也回天乏术。」 他们是阴阳四家的后人,化百期是什么根本不用过多解释,彼此都心知肚明。
第38页 一个普通的鬼,如果一直以鬼魂形态存在的话,鬼气和阴气会渐渐侵染身上的光明与阳气,但每个鬼魂情况不同,受到侵染时间长短也不相同,有的过了几百年心中仍有善念,有的十年八年便被戾气塞得满满当当。 这种邪恶侵占到达一个警戒线时就叫化百期,而进入第一个化百期之后没有回头路,一定会进入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七个,那时便修炼成了千年恶鬼。千年恶鬼出世必遭天谴,受尽煎熬后魂飞魄散。 刚才回来之后,她将殷栖寒从风盒中放出来休息,谁知他过了一会突然暴起发狂,眸现紫光,唇如点血,这就是即将要进化百期的徵兆。 「从第一个化百期出现,到第七个化百期收尾,长则一年,短则数月,只要到了七百,按老祖宗的算法,你就四捨五入必成千年恶鬼,没有停止的办法。」 时灿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温和的劝他:「你现在去地府做功慢慢偿还掉身上的鬼气,可以慢慢远离化百期。上面的这些事情我来查就是,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会去问你的。」 殷栖寒没吭声,只是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时灿没心思猜他在想什么,继续说:「如果你不想让岳叔知道,我可以一个人想办法帮你尽量往前排。虽然可能位置不会特别好,不过等我七老八十的时候,应该能有幸遇到你,到时候给你买棒棒糖。」 殷栖寒平静的说:「我不要棒棒糖。」 时灿问:「那你要什么?」 殷栖寒没回答,定定的看着时灿:「我从地府上来折腾一趟,甩给你一堆问题,接着自己潇洒的回去排队投胎了。灿灿,这事你说的出,我做不出。」 时灿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那怎么办?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进入化百期,最后变成千年恶鬼?我也做不出。」 偏偏殷栖寒还不知死活的争辩:「千年恶鬼必遭天谴,不害人,不会让人间出乱子的。」 时灿真想给他一巴掌,双眼好像冒着火一样:「这还用你说,我知道人间不会出乱子,但你会遭遇什么?」她有些颓然的坐下来,停了一会儿,喃喃开口,「书上可没有写那么全,只说『受尽折磨,魂飞魄散』,你这个千年恶鬼真出世,到时候谁都瞒不住,我妈怎么办?我爸还能撑吗……」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细小微弱的念头:她怎么办?但这个念头在杂乱的思绪中不起眼,她自己都没察觉。 殷栖寒伸出手,看时灿没有反应,才慢慢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两下:「灿灿,你放心,我身体什么样,我心里有数。我们手里这笔烂帐,肯定能在我进入第一个化百期之前清算完。事情了结我就回地府了,用不了多久的。」 时灿摇摇头:「别冒险了,你知道你死了多久吗?」 殷栖寒何等聪明,下一刻他就脱口而出:「你已经知道了。」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我们离开地府之前,你去见鑑定科科长,问的就是辨认魂魄死亡时间的老方法吧。」 怪不得他一直意识不清楚,怪不得他会沉睡……殷栖寒忽然一顿,长长的睫毛微微轻颤,他抿了抿嘴,牙齿在下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去。 不过他情绪来得快,控制得也快,几乎立刻又抬起头来:「灿灿,听你的意思,我的死亡时间应该不是最近。我是不是……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时灿没有否认:「就是你宣布辞去代理人职务,去法国留学的那天。八月十七号,和时岚是同一天出事。」 殷栖寒心中没有太多惊讶,如果他也是三年前死的,死的本就蹊跷,还和时岚带着某种神秘的联繫,那么这个日期并不叫人太意外。 只是……原来灿灿对他温柔不少这个事并不是他的错觉,在得知自己死亡日期的那一剎那,殷栖寒脑中几乎是瞬间想通了许多关节。 第一反应是如释重负:挺好,像个爷们。 他偷偷去瞄时灿,正巧撞上时灿望过来的目光。殷栖寒心中刚刚挪走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这一对上,他立刻弯起唇角,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来。 时灿看他笑这么开心,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有点窝火:「笑什么笑?别笑了。我早点送你回去,你少一重危险,以后对爸妈我也能有个交代。」 殷栖寒尽力的放平嘴角,但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是遮不住:「灿灿你别担心我,首先我跟你保证,化百期这一关我一定能扛住。」 「其次,既然我的死亡日期已经确定,我就更不能回地府了。灿灿,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和时岚是同一天死的,他的魂魄失踪,而我却出现了?」 这个问题问的很巧妙,时灿在一瞬间脑中闪过了许多东西,乱闹闹的,有些抓不住细节。 殷栖寒接着说:「我和时岚是被人害死的,他的魂魄不出现有三种可能,一是已经成为死灵,二是被人关押起来,三是他逃了,但是被什么绊住,暂时没能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么对于我来说,应该就是第四种可能,我逃了,也成功了。」 「但无论我是在莫言刑场,还是披着张永康的魂魄出来,或是到了现在坐在这个酒店里,还都没有被人找上麻烦。那就有两种可能,要么我的魂魄对这个人已经没用了,他没想抓我;要么,就是他还没有发现我的行踪。」
第39页 时灿顺着殷栖寒的话往下想,后背渗出了微薄的冷汗:第一种可能微乎其微,几乎不用想,那人大费周折拿到了殷栖寒的魂魄,夺走了他的记忆,就算真的不用了,也总该提防他回来报復,不可能任由他随便跑。那么就只剩第二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殷栖寒还真的不能回地府。 莫言刑场管辖很松,而且没有鬼魂敢去,他披着张永康的魂魄基本不会叫人发现,但总不能永远呆在那里,那可不是一个养魂魄的好地方。但要是在地府,必须谨小慎微的隐藏着,能用张永康的魂魄请一个假,已经算得上他心思缜密本领过人了,时间久了绝对瞒不住。 殷栖寒要真在地府排队投胎,等于一个活靶子,摆明了让人来抓。 时灿想通关节,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既然退路没有,那就只能往前看。想查真相得先保命保魂魄,现在首要的事情是不能让殷栖寒进入化百期。 「明天我配一些药剂,试试压制你魂魄中恶的增长,再给你买个手机,儿歌你该听起来了,搞笑视频治癒向小暖文都得看,生理心理双管齐下……」 这可算是用力唿唤善了,殷栖寒啼笑皆非:「好了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的事不要紧,我们抓紧办正事就是。」 「嗯,把你这边的后顾之忧解决,我们就开始查张永康,至于那个影子灵……」 时灿杀气森森的说:「就让他再逍遥几天。」 殷栖寒看时灿的表情,隐约猜到她的想法,忍不住问:「灿灿,你为什么觉得这事是韩家干的?」 如今这种情况,时灿不欺负他,也不卖关子了:「你不知道这两三年韩家突飞勐进的速度,无论是人间的生意,还是阴阳大小事,都取得了不小成就。别的不说,单从明面上看,已经能压殷家一头了。」 时灿这么说,殷栖寒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当时殷家想用压魂阵制我的魂魄,说白了就是为了钱,但当时韩家的水平,完全可以不用沾着一手腥,是有底气拒绝的。」 「没错,韩家强大早就可以自立门户,可是这么壮大却依然依附殷家……其实说依附都不准确,有的时候算得上扶持。所以这事就显得奇怪,韩家分明可以不用趟这趟浑水,但还是接了,我怀疑韩家手不干净,而且这个把柄被殷丰捏住了,一直用来威胁她们。」 时灿眼睛亮亮的,眉梢微微上扬,表情满是笃定的小得意,也不知道收收。殷栖寒被她这得意劲儿逗的忍不住笑,笑完感慨:「韩家原来是只小奶狗,如今长成了狼,怎么还被栓了个狗链子啊。」 「管他们呢,沖我龇牙,这事儿就没完,」时灿说着看了殷栖寒一眼,「行了,我身上的养魂液已经用完了,现在你暂时只能靠休息来养魂魄,等明天我再拿一批,现在你赶紧躺下养养精气神吧。」 听她这意思,似乎只打算让自己休息,她好像还要干什么似的,殷栖寒问:「灿灿,这么晚了,你也该睡一会儿了吧?」 「我还有事交代张远航呢,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得跟他好好说说。」 殷栖寒简直哭笑不得:「小火山,你是铁打的吗?你都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不差这一晚,张远航又不会跑,拜託你放过他也放过自己,赶紧睡。」 时灿微微一抿唇,不为别的,殷栖寒的语气实在太自然熟稔了,那句「赶紧睡」简直带着魔法,让她一下想起当年时光:曾经多少个夜晚,她蒙在被窝里玩手机,连她爸妈都能骗过去,却总是被殷栖寒识破。 那时他一般摸黑进屋,端一杯热牛奶,隔着被子手指也能精准无比的戳中她的额头:「别装了,都几点了,还在这演戏。」 「起来把牛奶喝了,赶紧睡。」 …… 今晚的梦好像和睡觉前脑中想法接轨,时灿隐隐约约听见了玻璃杯轻轻放在床头柜的「咔嗒」声,她紧张的将手机屏幕朝下扣住,隐隐的一线亮光里,砰砰直跳的心脏声音清晰可闻。 「还演,赶紧睡,再玩手机没收。」 隔着被子被人揪住脸:「表演天分太差,我要差评了。」 时灿一把掀了被子起来,手指不小心勾到自己及腰的长髮,少说带下去三根。她嘶嘶吸气揉揉脑袋:「行,我演技差,真是白瞎我长了这张明星脸,把牛奶给我。」 殷栖寒把牛奶递过去,捏住她的脸颊向外轻轻拽拽:「明星脸皮这么厚?」 手指干燥,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但却有温度。 时灿怔了一下,慢慢握紧手中的牛奶杯:「殷栖寒,你真是天下第一、彻头彻尾、舍你其谁的傻子,大傻子。」 黑暗中,殷栖寒轻笑:「你说我傻就傻吧,小没良心的。」 *** 第二天时灿睁开眼睛时,时针刚刚指到早上七点。 这一夜少说做了七八个梦,醒来那一刻基本全忘光了,时灿手臂一撂盖住眼睛,十分哀怨的呻.吟了一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短髮坐起来,偏头想了一会儿,拿过手机给岳擎拨了个电话。 「灿灿,什么事啊?」岳擎接电话很快,语气十分轻松,想来是张远航的事情处理的还好,他绷着的那根弦也松了。 时灿清清嗓子:「岳大哥,我想这学期办理休学,你能不能托人帮我处理一下?」 他们这学校岳家投资了不少钱,岳擎肯定能说得上话。
第40页 「啊……可以是可以,但是,怎么突然要休学呀?灿灿,你是不是因为昨天……」岳擎的声音低下来,好言劝着,「灿灿,昨天的事是让你受委屈了。你要是想休息一阵子,那我就去帮你办。」 这还是拿她当小孩看呢,岳大哥常年在国外,对她的了解实在太落后,时灿随口解释:「岳大哥,那事儿都过去了,我不在意。只是我最近可能会有些忙,总跟学校请假也不好意思,干脆先办个休学,这学期没什么课,不会落下太多的。」 她把话说得模稜两可,岳擎就忍不住往时灿此刻的身份上想,估计是是重要的事,赶紧答应下来:「灿灿,这事儿你放心吧,我一会就托人帮你办。我今天下午就走了,你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家真真,他要是办不了,就直接给大哥打电话。」 「我知道了,谢谢岳大哥。」 挂了电话,时灿走到殷栖寒的房间门口,手指还没搭在门把手上,想了想又放下了。 她转身去敲张远航的房门。 张远航立刻出来,略显侷促的和时灿挥了挥手,过了一晚上,他已经给时灿找好了定位:「大人,早啊。」 时灿随意一点头,指指对面:「坐。」 她不喜欢铺垫,开门见山的将张永康事件的各种疑点与张远航说了,最后,她说道:「你爸爸不是刽子手,他是被人害死的,这件事情真相查明之后,我会尽可能想办法给他补偿。」 在世人眼中,是张永康害死了一车人,但真相其实是——如果时岚没有坐他的车,张永康本不该死的。 张远航的手一直在发抖,他刚成为鬼,人性还在,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到说不出话。 他似乎想哭,但鬼魂没有眼泪,哭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大人你别这样说,别这样说……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不是你,我怎么能知道我爸死的这么冤枉……」 他平復了一会,神色很激动:「大人,你看我有什么能做的,你就尽管吩咐。」 时灿看他浑身发抖,心情起伏太大,先换了个事问:「你冷静冷静,我先问你,昨天攻击你的影子灵长什么样子你还有印象吗?」 完了,这第一件事好像就办的不太漂亮,张远航努力回想:「他穿一身黑斗篷,脸全都被罩住了,就露个下巴,长相肯定是不知道了……没准见到他那下巴我能认识。挺瘦,挺白,手挺长,力气特别大,身上有烟味儿,我感觉应该是个男的。」 这个形容信息量不算大,时灿略有失望,不过本来也没有期待张远航能给一个详细的答案,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没关系,影子灵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查。」 顿了顿,她说:「现在还是以查你爸爸张永康的事情为主,我们一会列一张单子,把当年诊断你爸爸抑郁症的医院、医生、调监控的人等等一切可能伪造假信息的人列出来。」 *** 为了方便,时灿回家提了辆车,给殷栖寒拿了一大堆养魂药剂。 听张远航的指引,时灿一路开到了第七人民医院。张远航本来就是个学习脑,这件事又称得上刻骨铭心,他不仅把医院医生等具体相关人员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当年他从家里翻出来的那些就诊信息记录还背得住。 路上时灿抽空给她堂叔打了个电话,她堂叔是市局副局,有人开路好办事。 时灿在停车场一个隐蔽的位置停好车,想了想交代殷栖寒和张远航:「你们两个别下车,先在车里等我消息。」 张远航听话的点头,他现在这身份,医院这地方,怎么看他都不合适进。 殷栖寒就没他那么乖:「灿灿,我和你一起吧,我感觉这地方有点不对。」 时灿目视前方沉思,殷栖寒兀自说下去:「阴气森森,就算是医院,大白天的也不该这么奇怪,这还是外面,里面说不准是什么……」 「不行,」时灿很严肃的拒绝,「你说得对,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万一是来抓你的,你这不自投罗网吗。我自己去,你老实点。」 殷栖寒没听,作势就要下车,被时灿一把拉住:「别动,你忘了被缚魂索缠脖的滋味了?」 「灿灿……」 时灿一眯眼睛:「听我的,你别下车。我手里宝物多,打不过可以跑,不会莽撞做事的。风盒我放这了,有情况就躲进去。」 下车前她又不放心扔下一句:「我车里有口罩你们拿出来戴上,防范一下,别不小心遇到熟人。」 …… 出乎意料的是,时灿回来的很快,殷栖寒看一眼时间:最多过去四十分钟。 时灿坐进驾驶座,甩上车门:「我们来的太晚了。」 殷栖寒「嗯」了一声,这情况他根本不意外:「确实晚,都已经过去三年了,这么好的猎手,肯定能把所有痕迹都抹干净。」 时灿烦躁的抓了抓头髮,给张永康确诊的医生前两年突发脑溢血死亡,生死簿上没有任何异常,这人早就投了胎。开药的大夫调离岗位,档案早就没有了,曾经的电话也是空号;调监控的人当时就是个临时岗,根本就没留下任何信息。 车里一时间静默了一会,张远航没有头绪,忍不住问:「那怎么办?我们这是进死胡同了吗?」 「让我想想,」时灿说,「只要做过必留下痕迹,我们……」
第41页 「那个下巴!!」忽然张远航伸出胳膊,气势万钧的指着前面一个刚刚坐进驾驶座的男人。 时灿顿时来了精神,一把坐直:「那个下巴?!你没看错吧?!」 「错不了!我跟美术打了二十年的交道,人体结构我熟!他那下巴线条长的……残忍!狡诈!阴险!就是他!」 第21章 赤子心04 一更+二更 跟车是个技术活, 时灿生平第一次跟车,又是这么重要的人,怕跟丢, 所以咬的很紧。 殷栖寒微微皱眉:「灿灿, 往旁边避一避,别跟这么紧,如果他是咱们四家的人,我怕他会认识你的车。」 「没事,这车是我从小林子扔车库里随便提的一个,他不见得能认识, 」时灿小心的跟着,抹了一把手心的汗,「再说如果要掐死老张和蛊惑他跳楼的是同一个人,那从他的功法上来看, 不是咱们四家的人。」 张远航在后座插嘴:「他是活人还是死人啊?」 时灿说:「都有可能,影子灵活人和魂魄都可以投射,不过他能开车, 有驾照,估计是个活人。」 殷栖寒摸摸鼻子。 不知不觉对方拐弯见多,等他拐完第四个弯, 殷栖寒低声说:「他察觉了。」 「灿灿,把我放下,我去追他。你装作被他甩开的样子。不然我们这样下去, 要么被他甩开, 要么被他带着兜圈子,他绝对不会往他要去的目的地走。」 时灿握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没说什么, 就近靠边停了车,将斗篷盾甩出来丢给他:「你小心点,别让他看到你的脸,穿上这个防身,一会也方便我找你。」 殷栖寒一怔,轻轻抓住斗篷盾,他的唇角要扬不扬,似乎在暗自忍耐。不等时灿再说话,他推开车门下了车。 *** 变换策略后,时灿不再盯着前面的车,她一打方向盘换了一条道走,打算绕个圈子把车弃了再去找殷栖寒。 「……大人,一直没机会问你,刚才那位大哥怎么称唿啊?」张远航扒着副驾驶的座,满脸求知慾的问时灿。 时灿奇怪:「刚才你们两个不是独处了很久?你没问他吗?」 「哎呀,我本来也想问来着,」张远航说,「但是你不知道,你走之后,这位大哥整个气质就变了。本来我看着他人挺和善,挺好说话的,谁知道突然一下子就变脸了,气质阴森森的,坐在那里眼珠都不转一下。我、我就没敢说话,他也一直没跟我说话。」 阴森森的?有吗?时灿忍不住回想和殷栖寒以来他的状态,说实话,他真的很不像一个鬼魂,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一个鬼魂应该有的阴森和戾气他都没有。 相反的,他和从前几乎没有差别,阳光爱笑,甚至偶尔还会嘴贱逗她。 时灿认真说:「老张,他情况特殊,你尽量照顾一下。如果他不说话,或是阴沉下去,你就陪他聊聊天,不要让他沉寂太久,尽量让他活泼一点。」 张远航用力点头:「好,我记下了。不过……其实他那样也没持续太久,你一回来,他整个人就变回来了。虽然没说话,但是我就是感觉压力小了许多。」 时灿在路口等红灯,踩下剎车后回头去看张远航。 张远航被她看的莫名其妙,挠挠头问:「所以这大哥到底怎么称唿?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殷栖寒,不过应该没你大,你一口一个大哥,肯定把他叫老了。」 张远航腼腆的笑:「也不一定吧,我就是长得显老,其实我今年周岁刚二十四,本命年。」 原来他才二十四,看不出来,真是挺年轻的。时灿模模煳煳的感慨,想着想着忽然心头一紧:殷栖寒死的时候,还没到本命年呢,她哥就更早了,他们两个双胞胎,时岚死的时候刚刚十八岁成人。 时灿嘆了口气:「如果算起来,殷栖寒现在应该二十六,倒是能担你一句哥。」 「害,人家有能耐,怎么说也该叫哥,寒哥。」 时灿车速慢了下来,话在嘴里转了半天还是说了:「你叫他殷哥就行,不准叫寒哥。」 也许是有什么说道吧,人家可能不乐意听,老张赶紧点头答应。 时灿继续开车,轻轻咬住下唇,思绪也飘远了。 他们阴阳四家这一代的孩子里面,岳擎最大,其次就是殷栖寒。从小他们这些小的都叫他殷哥,自己也不例外。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可能是十五六岁的时候吧,什么也不懂,情窦初开的丫头片子,见证了一个少年最美好的时候:意气风发,精才绝艷,温柔干净得像一个神灵。 时灿当时小小年纪就很有规划:天上的月亮就住在我家,要是最后让别的兔子叼走了,老娘就是个废物。 于是开始全方位的霸道碾压,时岚要陪殷栖寒打篮球?不准,不就是个打篮球吗?她也可以陪。时林要找殷栖寒给他讲题?也不许,讲个题谁不会,问她就行。时灿老母鸡护崽赶走了殷栖寒身边的莺莺燕燕,美滋滋的把手机屏保换成了殷栖寒的照片,为求脱俗,也把「殷哥」改成了「寒哥」,韩晶傻乎乎的跟着叫,收了时灿两条限量款手鍊后就乖乖改回去了。 那个时候殷栖寒偶尔回殷宅,如果回家后身上带了伤,她能活活气哭。有一年她不放心,跟着殷栖寒一起回殷宅,果然撞上殷丰无缘无故对殷栖寒发脾气,还要找铁尺打他,她气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起来揪下殷丰一大把的头髮。
第42页 那天晚上他们回家,两人坐在车后座上,殷栖寒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当时她身量还小,而殷栖寒已经是一个二十岁的大人了。他高大挺拔,肩膀结实,窝在他怀里怪舒服的。 「灿灿,下次别跟我回来了,」殷栖寒把脸埋在她头髮上,似乎在轻笑,「你火山爆发没预兆,把我吓个半死。」 十五岁的时灿冷哼一声,拍了拍殷栖寒的手背,很严肃的说:「我看我来这一趟很有必要。让他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如果他再出言不逊,妄图动手,我下次揪住他头髮绝对不会松手!到时候就不是揪下几根这么简单了。」 她那阵子说话文绉绉的,可能古言小说看多了。 殷栖寒闷声笑,抬起手来拧她耳朵:「你个小矮个,也就跳起来能够到他头顶。还不松手?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身高有什么误解?你能长到一米六吗?」 「这不重要,」时灿说,「揪头髮只是一种很浅薄的手段,我还有别的招。当然,要想让他彻彻底底再也不敢欺负你,得从根上治。」 殷栖寒哈哈大笑,前面开车的时家司机也跟着笑。时灿在这片笑声中眼神复杂:「你们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年龄小,说的话就没道理?」 殷栖寒只好尽量忍住笑:「怎么从根上治啊?」 「当代理人呗,寒哥我给你算一笔帐啊。你看,咱们时家有多少人?你,我,我哥,还有小林子;岳家呢,抛开岳大哥还有狗昭,韩家有大晶——咱们大家都是一伙的呀!这么多人还能没有一个中代理人的?反正殷伏光那小子最小,肯定轮不到他。」 殷栖寒又笑,摸着时灿的头髮,贊同道:「嗯,有道理。」 …… 过了多少年了,再想起时,时灿似乎还能听到殷栖寒清朗的笑声和那句略带沙哑的「嗯,有道理」。 时灿感觉自己的心有些乱。 又开了一会儿,时灿把车停在路边,回头招唿张远航:「他在一个地方呆了五分钟,应该是那人停下了,我们过去找他。」 两人走了七八分钟,走到一条偏僻的窄巷入口,这是一处挺破旧的小区,入口很窄不说,这条街上只有这个入口。 殷栖寒应该就在这附近,时灿停下脚步,拿出风盒对张远航说:「从这进去太明显,我绕到后面去看看。你先进风盒里待会,你身手一般,身上有鬼气,我怕那人会察觉到你。」 左右没人,张远航赶紧钻进去。时灿从侧面转过去,贴着墙根一路走,到最后没路了,她助跑两步猱身上墙。 时灿放轻脚步向前走,走到一处转角时轻轻探头向外看,运气不错,竟然一眼看到了那个下巴男。 他应该正跟一个人说话,距离太远,听不太清楚,也看不到另一个人,怕他发现,时灿不敢大幅度探头去看。 不过下巴男的侧脸倒是被她瞧的很清楚,时灿垂下眼眸,四家总族谱似在脑海中摊开,飞快翻页,直到终了也没看见这个人。 他们阴阳四家代代的当权人还有大大小小的旁支,都记录在一个大族谱里,如果下巴男是阴阳四家的人,除非支系太远已经彻底远离家族,不然她不能不认识。 如果是外家人,光凭一个侧脸,不太好确认身份…… 时灿正思忖时,巷子后面走来一对有说有笑的老夫妻,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居民,他们从下巴男的身边经过,下巴男只是侧身避了避,并没有其他动作,时灿微微挑眉,心生一计。 在老夫妻快走到她面前时,她若无其事的走出来,用他们的脚步声掩护,他们三人身体交错一瞬间,立刻换到了另一面的墙角。 在这匆匆一瞬间,她也看到了下巴男对面那人的脸。 小林子。 她堂弟,时林。 *** 「大晶,灿灿跟你在一起吗?」 岳昭站在路边,一边用手扇风,一边举着手机骂:「小火山这个人怎么回事?她那手机是给自己用的吗?难道没有接电话的功能?我给她打了多少个电话?一个也不接。」 韩晶「哦」了一声:「灿灿一直都是这样啊,灿灿现在有很多事要忙,出任务的时间不固定。狗昭你别打电话了,要是灿灿出任务的时候忘记静音,你耽误了她的事怎么办?」 「行吧,你说得也有道理,」岳昭叉着腰,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我就是太无聊了,想今晚组个局。你要是能联繫上她,就告诉她一声,晚上我家酒吧见啊。」 韩晶有点奇怪:「我不去,我今天晚上回家陪我妈。你干什么呢?听着声音好像累成狗一样。」 「还说呢,我这不是没课吗?被我大哥抓壮丁,替他现场调研来了。你说一块地有没有投资价值我上哪知道去?我一个学森林防火的。」 「就你,你学什么专业都一样,别往专业身上赖。」 前面他们公司的设计团队开动了,岳昭认命的跟着他们身后走,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富二代的不乐意,嘴上絮叨个不停:「这地儿也太破了吧,我们市里怎么会有这么破的房子?这属不属于危房啊?哎,刘工,要不要给大家准备个安全帽?」 正说着,一个员工停下脚步一指前面:「你们看那是不是躺个人?」 他回过头:「小岳总,那好像有一个人,可能受伤了。」
第43页 受伤了?受伤了还好,别是死了就行。岳昭皱眉,第一感觉十分晦气:出师不利,这块地风水应该不太好,他回去要跟他哥报备一下。 岳昭没心思聊了:「大晶,先不说了啊,我这边有点状况。」 挂了电话,他顺着员工指的方向一瞄——那地上躺了一个男人,黑风衣,长裤,脚上穿一双军靴,这身打扮……品味不错,而且让他觉得有点熟悉,但想了半天,又想不起来从哪见过。 这男人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的,真拿不准他是死了还是晕了。 岳昭感慨:这块地不像东边的居民楼,还能有点人气,倒在这里,几个小时也不见得能过来一个人。算这男人命好,碰上他这样的天使下凡来现场调研。 他向那边扬扬下巴:「你们过去看看,要是受伤了或者发病了,就打120让救护车把他拉走,记得录个像啊,别被碰瓷了。哎对了——如果要是死的,那可别乱动啊,别破坏案发现场。」 岳昭生在阴阳四家,对生死之事不太敏感,真死人了他也不怕,要是发现兇杀案他更兴奋。 那几个员工围过去,有人蹲下去伸手推这男人:「您怎么样?您……」 「哎呀,」他缩回手,惊疑不定看向大家,「这大太阳晒着,他怎么这么凉?」 岳昭有点上头,拨开人群挤进来,兴奋之色溢于言表:「都别碰他别碰他,这还说不准是怎么回事呢。我们先……」 只可惜岳总的指示刚做了一半,就失望的住了口,因为地上的男人低低咳了一声,竟然动了。 他晕倒的时候脸侧歪着,支着手肘坐起来时也低着头,叫人一直看不到他的脸。 有人不放心询问:「先生,你怎么样?我们给你叫个救护车吧?」 「不用,谢谢。」那男人头低得很深,声音发闷,不由分说拒绝后,站起身迅速的走了。 「哎这人挺怪呀……」 「哎呀,这些都是人家的隐私,人家不愿意让人围观……」 「不是,你们看,这地上有血呀!」一个人指着刚才那男人躺过的地方惊唿。 有人不在意:「他那病恹恹的样,吐个血也正常吧,人家都醒了,去不去医院得遵从他自己的意愿……」 他们乱闹闹的唏嘘没多久,还惦记着这趟来是来工作的,没有停留多久就准备要走。 「小岳总?咱们走吧。」 从刚才起岳昭就一直捏着下巴发愣,直到有人叫他才如梦初醒:「哦,好,走吧。」 走是走了,没走两步,岳昭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 刚才血迹上方冒出来的黑气是自己看花眼了吗?虽然只有细细一缕,很快就消失了,但应该……没有看错吧。 可是人血怎么会有鬼气?鬼魂又怎么能吐人血?这两条本来就是悖论,是不可能同时存在的事情啊。 岳昭咬着手指头:刚才那个人也怪怪的,小时候学的那个什么什么基本功怎么说来着?人血……什么锁……什么一百年期……然后怎么着千年恶鬼……哎呀算了!不知道!哪天碰见他二叔问问就是了。 *** 巷子里已经没人了,时灿换了一条路走,感应着斗篷盾的方向去找殷栖寒。 张远航被她从盒中放出来,揉着发晕的后脑勺,期待的问:「大人,你有什么发现吗?那个男的你认识吗?」 「不认识,但是跟他说话那个人我认识。」 张远航十分高兴,重重一拍手:「那太好了!你跟他关系好吗?没问问他他们都说了什么?」 时林不声不响的回来,不把他堵到无路可走不能贸然问,时灿摇头:「不能直接问,会打草惊蛇的。这个事儿我心里有数,我们先去找殷栖寒。」 张远航赶紧点头:「对对,先找殷哥,殷哥一直没出现,他不会被那个下巴给抓住了吧?」 「他不会。」 正说着,时灿感应到斗篷盾的距离越来越近,果然,过一个转角就看见殷栖寒背靠着墙,双目紧闭,似乎在休息。 他微微仰着头,露出线条凌厉硬朗的喉结,时灿不动声色的多看两眼,慢慢走上去。 拍拍他袖口和肩膀的衣服:「怎么占了这么多灰?你跟人打架了?」 殷栖寒睁开眼睛,随意拂了拂:「没有,可能是靠墙时不小心蹭到的,灿灿,你跟到那个人了吗?」 他的脸色比走的时候要苍白,好像虚弱的随时会倒下,时灿望着他,脱口道:「寒哥,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殷栖寒眉头一拧:「你叫我什么?」 时灿微微一顿,但好在反应快,让人查不觉不出她的怔愣:「殷栖寒,你哪里难受?你身上不是有养魂液吗?是不是没喝?」 殷栖寒垂下眼眸,唇角微勾,这次眼睛却没弯成月牙:「刚才忘记了,我没什么事,在背光处休息一会儿就好。」 时灿瞪他一眼:「现在喝了。」 「不行,我们先回车上,」殷栖寒沖她摇头,「岳昭就在附近。」 时灿点点头:「好,他认出你了吗?用不用我去处理一下?」 「不用,岳昭没看见我的脸,而且他本领不深,察觉不出什么的。」 时灿转身吩咐张远航,「你扶着他,我们先回车上再说。」 回到车上,时灿盯着殷栖寒喝了养魂液,见脸色缓和了一点,才把下巴男约见的人是时林这件事说了。
第44页 张远航嘴巴张的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大人,他竟然是你弟弟!一般这种桥段,就是你们还以为你弟弟在国外生活的无忧无虑,实际上他早就被丧良心的人抓走!被培养成了死士!」 时灿听他说话脑仁疼:「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培养成死士这种桥段就不用说了,谁能培养他?肯定是自己跑回来的。」 殷栖寒插了一句嘴:「小林子心里存那道坎儿,是不是还没过去呢?」 时灿嘆气:「他爱钻牛角尖,想放下可不容易。」 时林是她二叔的儿子,其实一开始,时家的掌权人不是时灿的爸爸,而是时灿的二叔——因为他们那一代最开始的地府代理人,是她二叔。 但是时二叔上任没多久,就因为一次十分恶劣的恶鬼伤人事件而不幸牺牲,阴阳四家重新开了祭坛试,当时岳鸿飞正满二十一岁,人也优秀,才当选了代理人。 而时灿的爸爸只能硬着头皮接管家族,成为家族的掌权人,并且收养了时林。时二叔这遭遇让时爸爸十分恐惧与厌恶插手地府的事,所以对自家的家传本领也没有细心教授。 时林从小在他们家长大,小时候也算是乖巧可爱,而后来偶然知道了他爸的事,便对阴阳本领生出了极大的兴趣。但时爸爸不喜欢他们学这些,一来二去时林生出了逆反心理,越长大心思越重,不爱说笑,高考毕业之后直接填报了国外的学校,出国念大学。 时灿揉了揉太阳穴:「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回国不告诉我就算了,还不知道搭上了一条什么不清不楚的线。等见了他我非得揍……」 说了一半时灿忽然顿住了口,半天才抱着脑袋呻.吟一声:「算了。小林子心里有怨,不然也不会一走三年电话不打也不接。等见了他,我还是慢慢问吧。」 时灿语气有些疲惫,殷栖寒手指微动似想抬起,最后却在身侧虚虚握成拳:「灿灿,你不能这么想,虽然当年二叔是为了保护你们一家撤离才牺牲的,但恶鬼本来要报復就是他,只是刚好那时他在你们家,无妄之灾由他而起,也由他结束。这件事情,没有谁对不起谁。」 时灿勉强扯了扯嘴角:「但我爸不是这么想,」她拍了拍脸,启动车子,「但我不是我爸,我不管小林子怎么想的,他做错了事,我照样饶不了他。」 虽然他们两个聊的让人插不进嘴,但张永康在后面依然听得聚精会神。见他们不说了,他便开始展开分析: 起先,他以为这两人是上下级的关系,不过相处之后感觉不像,领导和下属一定不是这样的氛围;后来他觉得是朋友,但是也不全面,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朋友是没有的;家人……家人有那么点可能,毕竟他们说起话来根本不用说起因结果,随便一说另一个人都能接上;情侣…… 张远航正想着,忽然听殷栖寒问:「灿灿,小林子这趟回来目的不纯,你有想好怎么解决这事吗?」 他问着,侧过头来看向时灿,后座的张远康一眯眼睛:殷栖寒眼睛里边有光,那种熠熠生辉的光,每一次看时灿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的神情,像是温柔,也像是遗憾。 艺术家看世界名画也就这样了——喜欢的不得了,但却很清楚这不属于你。 时灿没注意殷栖寒的神情,更不知张远航正在八卦的东西,一门心思专心看路:「想好了,什么恩怨通通靠边,今天晚上就事论事,我保证让这小崽子给我亮底牌。」 殷栖寒微微一笑,眉眼更鲜活。 ——嗯,情侣。 张远航一锤定音。 他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而且是浓情蜜意中,小吵怡情时的情侣。 第22章 鬼影01 一更+二更 时林从便利店走出来, 将装满面包的塑胶袋挎在手腕上,向下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双手插兜往小区入口走。 走了几步他似有所感, 回头看去, 身后却没有人。 时林犹疑的停在原地,向四周看了看,这里位置偏,天黑之后几乎不怎么看到人。也许是他多心了,确定没人时林再次向前走去,然而快走到小区门口时, 忽然从侧里走出来一个人,时林一下顿住脚步,沉默三秒,他微微一偏头: 「darling。」 时灿:「说人话。」 时林笑笑:「姐,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够好。」 「啊,我知道了。」他说着伸手去摸背后,很快摸到一个透明的小圆片。时林托在掌心上沖时灿比了比, 「姐姐,你现在的功法,可比我印象中好太多了, 我真的没察觉,怪不得我会被你蹲在这里守株待兔。」 时灿白他一眼,走上前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少年:「你还知道你是个兔崽子, 在外面不跟家里联繫, 电话也不爱接这些事还没跟你算帐呢,怎么回来了也不找我?」 时林微微一笑,他眼睛细长, 笑起来也显得冷冷清清:「姐,我们别站着了,你跟我上去坐坐。」 时林租的是一个小别墅,虽然不大,但一个人住还是显得太空旷,时灿进屋后问他:「你怎么一个人住这么远?为什么不回家去住?」 「我长大了,搬出来住很正常啊,」时林端着两杯水走过来,他搬了一个小凳坐在茶几对面,视线比时灿低一些,倒显得很乖巧,「姐姐,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不打招唿就回来,还有回来想干什么?」
第45页 时灿捧着热水啜了一口,眼皮也不抬:「这个不用问,我知道你回来是干什么的。再有一周就是你二十一岁生日,你要是不惦记回来参加祭坛试,那还是你小林子吗?」 时林笑起来,这次的笑容比上一次真切了点,添了几分少年的鲜活,他长长唿出一口气:「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没跟你们说也有原因,大伯母身体不好,大伯还费心看着,他们都不在国内,我当然不能去打扰。咱们家现在只剩你,可你又是代理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 「我想参加祭坛试,但是又怕你会跟我生气,毕竟这是从你手里抢东西。」 时灿放下水杯,直视着他:「你说你挺大一男孩子,怎么这么能胡思乱想?你要是能当选代理人,证明上天看见你的能力比我强,你当之无愧,怎么能是从我手里抢东西?再说你当上不还是咱们时家人当上?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 时林微微低下头,摩挲着水杯边缘,没说话。 「小林子,祭坛试是你的梦想,我知道。现在爸爸在国外天高皇帝远,时家我说了算,你想去祭坛试我支持。」 忽然时灿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你没有资格参加祭坛试,我也不会徇私枉法替你隐瞒。」 时林勐然抬起头来,细长的眼睛睁得略圆,显出了一点惊慌失措的孩子气:「姐姐,什么叫我没有资格参加祭坛试,你什么意思?」 果然,即便过了三年,祭坛试仍然是他的命根子,时灿说:「祭坛试要求应试者功德在身,不与外家人沾染。你现在不仅接触外家,接触的还是一个地府正在通缉的通缉犯,你帮他做一份事,身上分担他一份罪孽,怎么参加祭坛试啊?」 「你骗我,」时林脸色白了白,但很快冷静下来:「姐姐,你不用诈我,不可能。」 时灿心里想抽他,但还是心平气和:「我骗你干什么?小林子,我现在是地府代理人,知道的东西比你想像的还要多,我还是你姐姐,难道我会害你吗?」 时林咬牙:「我没接触过通缉犯,我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到我的了,但他绝不是通缉犯!」 「很快他就是了,」时灿冷声,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因为他是韩家养的狗,所以你就觉得他很干净?」 这话不亚于一声惊雷,时林脸色僵硬,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都帮他做什么了?现在一五一十的跟我承认,不然我保证你参加不了祭坛试。」 时林抿嘴不吭声。 「不说算了,我去写一份……」 见时灿要起身,时林赶紧抓住她,「姐姐,我说,我说。」 这可算是拿捏住蛇的七寸,时林迟疑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我只是帮他……修补了一下他的镜子,没别的……他们跟我保证,绝对不会伤你的……」 时灿站起身来:「有你这句就行,把你解决了,我才能去解决韩家,跟我走一趟吧,做个证人。」 时灿的态度没得商量,其实本来她也可以再等一段时间处理这事,但现在张永康的线索断了,却偏偏在医院碰见那个下巴男。韩家作死欺负到她头上,还牵扯到了时林,那就先收拾了落个清静。 时林盯着时灿看了一会儿,也慢慢站起身来,半天才说了句:「姐,你变了很多。」 时灿也听不出来他这句到底算是褒义还是贬义,只说:「你也一样。」 说完不解气,狠狠戳了一下他脑门儿:「你平常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被韩家牵着鼻子走?韩家想把我拽下去,你上赶着配合,难道他们能把你推上去?」 时林咬住唇:「韩家和殷家走得近,晶姐二十二周岁了肯定不可能,他们两家无非是把宝压在殷伏光身上,这一代就剩我们俩,那我为什么不能赌一把?我难道还比不过殷伏光?」 时灿骂道:「殷伏光有殷丰和韩玉梓两个老狐狸帮他安排,你有什么?猪头。」 时林一噎,说不出话了。 时灿看他都嫌心烦,毫不客气的一指大门:「现在就跟我走一趟,我非把韩家这事解决干净不可,等结束了,你是想滚到国外还是想留下来都随你,没人管你。」 *** 时灿谁也没通知,压了时林上车就往韩家走,走了一会,她一抬头在后视镜看到后座并排放着两个安魂皿。 瞥一眼时林,他看着窗外没什么反应,时灿想了想,一把将时林靠着的靠枕抽了出来,往后面一扔,正好盖在两个安魂皿上。 时林没把这动作当回事,问道:「姐姐,这事儿不算小,你不通知岳叔吗?」 「嗯,不通知。」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韩家的?」沉默了半天,时林突然又问了一句。 时灿冷哼一声:「你不是说了么,诈你的。」 半诈半猜吧,原本看下巴男一个人还有无限可能,等看见时林,时灿就知道跑不出阴阳四家在里面捣鬼。那这嫌疑的人选,首当其冲就是韩家。 时林被她噎个正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半天才开口:「姐,你原来不这样。」 「我原来哪样?」 「你原来傻乎乎的,单纯的很。」 时灿冷笑,如果时林不是她弟弟,她真想上去撕他的嘴:「我妈病得那么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爸陪着她,在国外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一个哥哥死了,另一个……」她顿了下,「也没消息,弟弟不懂事,胳膊肘往外拐,跟着别人合起伙来算计我。随便参加个祭坛试还被选中了当代理人,肩上背了一堆事,我哪有脸单纯?」
第46页 本来时林已经听得眉头皱起,眼中颇有动容,等听到「随便参加个祭坛试被选中」时脸一下子垮了:「喂,你是不是故意刺我的心?」 时灿狠踩油门,一把打过方向盘,时林猝不及防头「咣」一声磕在车壁上,七荤八素中,他听见时灿说:「就是故意刺你。」 时林舔了舔嘴唇彻底闭嘴了,没想到时灿能这么刻薄,印象中他姐哪呛过他一句?成天乐呵呵的宠着他,虽然有事脾气暴躁点,但哪像现在这样浑身带刺,见谁都扎。 时灿这一路车速飞起,到韩家时才刚刚过九点。她停好车,看时林没有动地方的意思,忍不住问:「怎么了?下车啊?别告诉我你到了这里要临阵倒戈。」 时林抿嘴:「姐,那你能不能跟我保证,我还是有参加祭坛试的机会。」 「你没资格谈条件,给我下车。」时灿没什么好气,一把摔上车门,臭小子,他还跟她要保证。 时林亦步亦趋的跟在时灿身后,沉默了半天后又叫道:「姐姐……」 可怜巴巴的,又期待又不安。 时灿被他这一声姐姐叫得有些心软,心中忍不住嘆息,回头看他,语气终于柔和了一点点:「小林子,我知道你没有坏心眼,你只是想参加祭坛试。可是这趟浑水你趟过,真的那么容易拔出脚吗?你觉得韩家会那么善心,把所有的罪责全都自己揽下?」 时林不傻,时灿一点他就通:「所以……所以你不通知岳叔,是想跟韩家私下解决吗?」 时灿转身往韩家宅大门走,步子放慢了不少:「不仅仅是因为你,韩夫人和殷叔不一样,我怎么也得顾着大晶。」 …… 他们算是不速之客,管家来开门的时候表情十分惊讶,还有些为难:「时小姐,您怎么这么晚过来?我家夫人已经睡了。」 时灿已经忘记这个管家姓什么了,她脸上挂着十分礼貌的微笑,态度倒是一点不柔软:「阿姨,睡了也可以再起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今天一定要见到韩姨。」 「陈姨,是谁来了?」韩晶从管家身后走出来,「灿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小林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时灿眼中多了几分笑意,跟韩晶打招唿:「大晶。」 时林跟着叫:「晶姐。」 韩晶不明所以的看了陈管家一眼,将门开大了些招唿道:「快进来坐啊,你们有什么事啊?这么晚了,今天就在我家住吧。」 时灿没想到韩晶今天居然回家住了,她拉了拉韩晶的手:「大晶,韩姨睡了吗?」 「还没啊,你要见我妈妈么?」 时灿点点头,笑着将韩晶耳边的碎发帮她掖了掖:「嗯,要找韩姨商量一些事情,不过只有家族的当家人才能听到,你这个没职权的太子就回屋睡觉吧。」 韩晶翻了个白眼:「行,又是当家人才能听的事,本来我也不稀罕。那我给小林子收拾一间客房,你今天跟我住,怎么样?」 想一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时灿抿嘴,轻轻戳了下韩晶的腰:「今天不住了,以后再说吧。」 韩晶有点失望:「哦……那好吧,」正说着,她忽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抬头认真的盯着时灿,「灿灿,你今天来找我妈妈是不是还误会着什么?我那天已经跟我妈说过了,我们韩家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就、就只有那一件事,真的。」 时灿笑笑:「我知道了,你别操心,赶紧回屋睡觉去。怎么,想垂帘听政?」 韩晶「嘶」一声:「垂帘听政不是这样用的,你真是……」 「晶晶。」 韩晶的话说了一半,韩夫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时灿回头看去,韩玉梓正站在楼梯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 她穿了一身黑色的真丝睡衣,披一件针织披肩,头髮一丝不苟的挽起,显得整个人从容不迫,雍容华贵。 时灿心道,今天这仗可不好打。 「妈妈,灿灿来了,还有小林子也回来了。」韩晶兴奋的指指时灿和时林,见韩玉梓点点头没说什么,韩晶也不奇怪,她妈妈一向表情冷淡,向来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 韩玉梓慢慢走下楼梯,瞥一眼韩晶:「晶晶,你回屋睡觉去吧,灿灿和我有事情要说。」 韩晶应了个是,沖时灿眨眨眼睛就走了。 韩玉梓等韩晶走了,掀掀眼皮:「灿灿,这大晚上,怎么不打招唿就上门啊?小林子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听人提起过。」 时灿听得出韩玉梓语气中的不满,也明白韩玉梓这开场白就是想跟她打太极绕一会儿,但是他不愿意,也懒得跟他废话,先表明了诚意:「韩姨,我今天来这一趟没有告诉岳叔,只带小林子过来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韩玉梓微微一笑,挑眉:「我不明白。灿灿,韩姨老了,你得说得清楚些。」 时灿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韩玉梓不买她的帐很正常。,这人骄傲了一辈子,怎么可能甘心被一个小辈压一头。 可她也不是因为对方比自己大一辈就能由着人家欺负,对方摆明要装煳涂,那她只好挑开说:「韩姨,那我就说的明白点吧。」 时灿语气不重,但每一个字都有力道:「韩姨,养鬼师是四家明令禁止的禁条,你不会不知道。如果今天你养的只是一些小玩意儿,平常在阴阳两界跑跑腿,摆弄摆弄风水,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您是长辈。但是现在你养的鬼师手不干净,跑到地府的莫言刑场去杀人,扯上了小林子,还差点把我拽下水。那这个事我就不能不管了。」
第47页 韩玉梓笑了笑,慢慢走到客厅沙发主座上坐下,姿态十分优雅,气定神闲的开口:「我还以为你这么大阵仗要说什么,原来是这种捕风捉影的话。灿灿,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今天你若是把证据拍在韩姨面前,韩姨当然二话不说任你罚。」 她笑着扬了扬下巴:「但你今天拉着一个小林子就跑来韩姨家要定我的罪,未免有些牵强吧?你从哪里听说我养鬼师,是小林子说的吗?小孩子年纪小,别被外家人骗了,还跑回来说自己家的不是。」 时林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握,这个情景他倒是不意外,时灿早在进门前就给他打过预防针,可是他心中依然紧张:韩玉梓似乎想全推脱了……韩家若是真不认帐,那可不好办,他真的没证据证明他接触的人就是韩家养的鬼师。 时灿却好似一点也不担心:「韩姨,拿出证据不难,但是会闹的很难看,我不想那样。今天这事谈拢就成,不至于伤颜面。」 她在韩玉梓对面坐下,目光坦诚:「韩姨,你动张远航是冲着我来的,当然如果小林子不给你的鬼师补镜子,他也进不了莫言刑场伤人,这事情算你们一人一半。不过最后我没有事,受累的是张远航,我们三人一人出一份寿命加在他下一世,就算给他一个补偿。你再把鬼师交出来,我就当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韩玉梓的鬼师害了张远航,时林又帮助他加害张远航的魂魄,但如果不是自己先去接触张远航,也许韩玉梓不会从他入手来陷害自己。时灿觉得自己这笔帐已经理得很清楚了,可韩玉梓仍然推了回去: 「灿灿,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有证据,就把证据摔在我面前,如果你没有,我怎么能捨出寿命来陪你疯?你让我交什么鬼师……我从来没有养过鬼师,又从哪儿给你交呢?」 时灿面色有点冷,聪明人说话把话扔上秤,对方自己掂量几斤几两,但韩玉梓三番四次打翻她秤盘,根本不看条件好坏,就是不肯合作。 微笑,微笑,最后一次,看在大晶的面子上,时灿在心里劝了自己一遍,再次开口:「韩姨,我不是拿不出证据,可是动手太难看。今天大晶还在家,我不想跟你闹的太僵,也不想吓坏了你家人。我开的条件对您来说只有好处,而且您放心,韩家以后的掌权人是大晶,不管我能当多久代理人都一定会护着她。如果把我拽下来,也只剩时林和殷伏光能去选代理人,您就真的能放心吗?」 韩玉梓微微一笑,摇摇头:「灿灿,这不是谁当代理人的问题,你要让我认我没做过的事,我怎么认?」 明白了,韩玉梓属于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她很自信她养的鬼师绝对不会给时林留下任何证据。 机会她给了不止一次,可是韩玉梓看都不看就尽数退回,时灿耐心耗尽不再劝她,站起身来低声道:「韩姨,那麻烦你将家里的人都聚集在客厅,拿证据闹动静应该会很大,别吓坏了别人。」 韩玉梓点点头,淡淡说道:「这倒没什么问题,但是灿灿,我们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最后一无所获,该怎么办?」 迎着韩玉梓笃定的目光,时灿毫不犹豫的说:「如果我冤枉了你,我立即辞去地府代理人的职务。」 「好!」韩玉梓站起身来吩咐管家,「去,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叫到这里来。」 韩家的人不多,总共不到十人,韩晶穿着睡衣一脸朦胧睡意的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妈,灿灿,你们干什么呢?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没人回答她,韩玉梓站在众人前面沖时灿点点头:「人都到齐了,灿灿,你有什么证据就尽管拿出来,弄多大动静都无所谓。」 时灿一言不发,蓦然伸出左手,鬼火之上慢慢显出鬼头匕的形状。她信手在半空一握,立刻将鬼头匕牢牢握在手心,反手狠狠插在面前的茶几上。 匕首一出,韩玉梓的脸色就变了几分。 第23章 鬼影02 一更+二更~ 鬼头匕插.在红木茶几上, 就好像插.入一块豆腐块儿一样轻松。黑色的刀柄上冒出丝丝黑气,明明是在屋子里,却仿佛有风一般, 黑气源源不断的向一个方向偏。 韩玉梓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 鬼头匕是至阴兵器,虽然鬼气是阴阳两界最重,但并不算是厉害的攻击性兵器。只不过是一个方向指引,不见得…… 然而下一刻,韩玉梓脸上的血色急速退去。 时灿拿出了缚魂索,面无表情的就地一甩, 缚魂索仿佛一条银龙一般,顺着黑气的方向直直冲进客厅墙上的那处巨大壁画里。 壁画立刻破开,墙壁里砖块也碎了一地,缚魂索力道太勐, 瞬间沖开了一个大口子,还在直直往前伸。 这墙后面隐约有光,时灿看了一眼, 转头望向韩玉梓,后者已经面色发白,神色惊疑慌乱。一片沉默里, 只有缚魂索欢快的「哗啦啦」作响,横冲直撞不断延伸,壁画后密室的精巧对它来说根本没用, 全被它不管不顾的破坏殆尽。 终于, 缚魂索停了,绷成了一条直直的线,像鱼上钩时吃水线会重一样, 那头似乎已经拴住了什么。 韩玉梓指甲抠进了掌心,一丝头髮垂下来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在这破壁拆墙巨大动静中沉默,目光全聚集在时灿身上。只见她手上使力,一把将缚魂索飞速回拽,银索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另一头清晰可闻重物拖拽的声音。
第48页 很快,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被缚魂索拴着脖子,从破损的墙中拽了出来。他脖子被缚魂索勒出一道痕迹,人已经陷入昏迷,拽出来时又带落不少砖块,身上沾满灰尘。他一动不动趴在一地碎砖上,显得狼狈之极。 时灿一扬手,缚魂索尽收手心,顺便一把拔.出了鬼头匕,从容不迫的看着韩玉梓:「韩姨,我跟你说过,我拿证据的方式不太好看,但是你不听,现在证据和鬼师我一起抓了,房子的装修钱,我会给您划到卡里的。」 这话简直是当面打她的脸,她会缺那几个装修钱?韩玉梓蓦然站起身来,她坐的位置离破损墙面近,盘的一丝不苟的黑髮上落了些灰白的尘土,随着她身体一动,扑簌簌的落下来。 韩玉梓极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但瞳仁却依然细微抖动,她咬牙说道:「灿灿,真是好姑娘,韩姨竟然看不出来,你现在居然变得这么嚣张。」 「这不是嚣张,」时灿平静的说,「往前走已经不容易,我不想后面还有什么拼命拖我后腿,给我使绊子。我想体面解决的,可是韩姨您不给我机会。」 韩玉梓目光极冷,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切,心中顿时涌上巨大的不甘:「岳鸿飞二十五岁执掌鬼头匕,三十岁才拿到了缚魂索,你才多大?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保管?你还没出实习期,就拿这么重要的兵器,岳鸿飞这是违背祖训!」 如果没有这两样东西,时灿就算功法再强,认识再多的阵法,本领大过了天也绝对不可能将她的鬼师抓出来! 时灿脸色一沉,说她嚣张就当是夸她了,怎么还数落岳叔?她微勾唇角:「韩姨,岳叔把东西借我研究两天,怎么就是交给我了呢?再说,这是我们代理人之间的事,韩姨您还是关心自己犯的事吧。」 韩玉梓一怔,如同被人当面泼了一盆冷水,巨大的恼羞成怒之后,终于后知后觉的萌生了惧意——是啊,时灿嚣张又怎么样?她手上有鬼头匕和缚魂索又怎么样?她确确实实抓出了她养的鬼师啊! 时灿本来有一进门就拿人问罪的实力,可是却给了自己台阶,韩玉梓猝然闭上眼睛,只怪刚才话说的太满,现在要求情求饶,这让她怎么张得开嘴? 韩玉梓微微一抿唇,睁开眼睛看向韩晶。 韩晶早在时灿拿缚魂索破墙的时候就已经吓呆了,忽然收到她妈妈一个眼神,韩晶这才反应过来——她妈妈是一个无往不利,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她哪见过她露出这样无助的眼神? 顿时心里一酸,扑上去双手攥住时灿的手:「灿灿,我妈就是一时煳涂,她肯定没有害人的心的,你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能不能不要罚她?再给我们家一次机会吧灿灿……」 以往来说,时灿会对韩晶心软几分,她和韩晶是四家中唯二的两个女孩,韩晶是四家单传的千金,而时灿是意外之宝,两个人从小感情就深。但今天韩晶的话却让她着恼: 她是韩玉梓看着长大的,可韩玉梓仍然会算计她,甚至不惜伤害一条无辜的人命;时林是韩玉梓看着长大的,可依然被拉下水惹一身腥,殷栖寒更是韩玉梓看着长大的,下场又是什么? 时灿压着火气,轻轻挣开韩晶的手:「大晶,我分得清什么是一时煳涂,什么是蓄谋已久。如果韩姨伤害到的人是我,我可以看在我们四家多少代来荣辱与共的份上,从轻发落;但他用鬼师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我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不过你放心,一切按规章办。我虽然不会网开一面,但也不会公报私仇。明天我会把这件事报给岳叔,让岳叔来定夺。」 一直没说话的时林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拉住时灿:「姐,不是不跟岳叔说吗?你告诉岳叔……你告诉岳叔的话,那我不就……」 其实他心里一片凉:都已经成这样了,他想往出退,韩玉梓也会死咬着不放。 时灿甩开手腕:「做错事就要负责任,你自己把手伸到浑水里搅,摘不出来,具体怎么定罪看岳叔的说法吧。」 说完,时灿走向那堆废墟,将昏迷不醒的鬼师用缚魂索绑好,收进手心的鬼火。 这地方也不用再待了,时灿转身向大门走去,刚走两步就被韩晶抓住了手臂。 韩晶的声音很低,竟听不出情绪:「灿灿,你真的不能放过我们吗?」 时灿心头微微一凝,她忽然也觉得累:「大晶,我只能保证我绝对不会害你们。」 韩晶没再说话,放开了手。 *** 时灿没管时林,兀自出了门回到车里,她往驾驶座上一靠,歇了半天才觉得太安静了。 她爬起来,一挥手将后座的抱枕扔掉,在空中一划,把殷栖寒和张远航从安魂皿中放出来。 风盒待着不舒服,安魂皿会好很多。 张远航一出来就伸脖子看她,极其关心事态的进展:「大人,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吗?你弟好对付吗?哎,这是哪啊?怎么跟我们进盒子之前呆的地方不一样?」 时灿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没什么精神:「还行吧,那个下巴我已经抓到了。」 殷栖寒静静的看着时灿,听她说话,他微微一拧眉心,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里是韩家,他一眼就认得出。时灿去堵时林,现在却在韩家,又是这样没精打采的样子,殷栖寒瞬间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第49页 他走到前面打开驾驶座的车门:「灿灿,回去的路我开吧。」 时灿还是那句话:「你没驾照。」 殷栖寒把车门开大了点:「下来吧小祖宗,去副驾驶上睡一会儿。陀螺也不能像你这么转。这么晚了,我遵守交通规则好好开车,没事的,你看你脸色都什么样了。」 她脸色什么样了?时灿抬手摸了摸脸,最后捏了两把:「能差到哪儿去?昼夜颠倒皮肤还是这么好。」 殷栖寒忍不住笑骂:「我看是一如既往的厚。别贫了,赶紧下来。」 时灿确实又累又困,没再和殷栖寒争,乖乖的下车去了副驾驶。扣上安全带后,她迷迷煳煳似乎就要睡着,意识模煳前,似乎听见殷栖寒低声说:「灿灿,别难过。」 她嘟囔了一句:「我有什么可难过的。」 殷栖寒没再说,只轻声道:「睡吧。」声音似乎有魔力,时灿卸下了满身劲,立刻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车灯亮起,车子缓缓发动,在夜色中渐渐驶离了韩家。 *** 殷栖寒的运气确实很差。 从他拿到驾驶证开始,一直到死都没有遇到过哪怕一次查酒驾,偏偏这一次,他无证驾驶,身份又这么「特殊」,好巧不巧遇上路口查酒驾,左右都是车,想掉头都没门。 殷栖寒捏紧了方向盘,只能承认做了鬼果然没人品。 就好比考试从来不作弊,只打了一次小抄,就倒霉的被老师抓个正着,这感觉真搓火。 张远航看着眼前的车子缓缓行进,在路口被交警一个个拦下后,又平安无事的扬长而去,心里着急上火:「这可咋办呀?殷哥,咱们两个这身份可咋办呀?我们会不会被抓去搞研究啊?」 殷栖寒面色冷静,声音极低:「你轻点声,我在想办法呢。」 「轻什么轻啊,我已经醒了,」时灿的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鼻音,语气还不紧不慢,「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人就是这么倒霉。这条道八百年不查一次酒驾,偏偏你开车就赶上了。」 殷栖寒打开手扣,语气中带着笑意:「是,我倒霉。小没良心的,刚睡醒就起来数落我。」 他正翻找东西,真的是随口一说,但语气亲昵自然,让时灿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闭上嘴不说话了,就默默看着殷栖寒捏了个法诀,将手中她驾照上的信息全部改成了他的。 一做完殷栖寒就觉得时灿肯定会说点什么,果然时灿嘟囔一句:「你这是□□,合法公民能干这事儿?」 「我本来就有驾照,死前还是满分呢。而且我现在也不是公民。」殷栖寒把手中的驾照本合上,盯着前面交警手里的酒精探测仪陷入沉思。 时灿双手抱胸看着他笑:「怎么样?你说你会不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吹不出气来而上都市报的名人?」 眼看着前面那车测完就该到他们了,殷栖寒正在思虑对策,偏偏时灿还用她那刚睡醒后有些沙哑软糯的嗓子不断搅和,他思绪一乱,想也不想自然的伸手捏了她鼻子一把:「别闹。」 冰凉的手指捏过她的鼻尖,冷的让时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怒瞪向殷栖寒,这一眼却叫她心里一紧:昏黄的灯光打在殷栖寒精緻漂亮的侧脸上,看起来竟然显得十分有温度,就像……像活人。 谁跟他闹了? 时灿一下坐直,勐的靠近殷栖寒:「都这种时候了,你就是想出花来也只有一个办法,还不赶紧把脸转过来。」 说着时灿有点来气,又补了一句:「这种事情还要我来请你吗?你怎么这么欺负人。」 殷栖寒当然知道时灿什么意思,哭笑不得的转头看她:「灿灿,我们不能……」 没有后半句了,时灿一把扣住殷栖寒的后脑勺,态度强硬霸道,不由分说堵住了他的唇。 余光瞄到后座的张远航,他早就感觉到不对劲,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抱头趴下了,完美的诠释了非礼勿视。 时灿渡一口气给殷栖寒后,一把推开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眼睛也不看殷栖寒,一脸「老娘不爽」的样子:「你把这口阳气含住了,咽下去我可不给你补。」 殷栖寒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还没从时灿的动作中回神,他唇微微抿着,既不能开口说话,也不敢开口说话。 「先生,请出示一下您的驾驶证。」交警过来敲车窗。 殷栖寒动作有些僵硬的将驾驶证递了出去。 交警看完之后还给他,又拿过酒精探测仪,殷栖寒迟疑了一秒,终于对着仪器吹了一口。 他全身上下唯有嘴唇还余一点温热,这一吹,身体再次回归冷寂。 「好了,谢谢配合,可以走了。」 殷栖寒一言不发的踩油门,瞄到后视镜中张远航干脆躺下,拿抱枕盖住了脸,一副不听不看的模样。 他摸了摸嘴唇,好像还能摸到余温,殷栖寒悄悄看了一眼时灿,却不想被时灿抓了个正着。 时灿似笑非笑的看他:「你是不是想说,我这样做不对?」 殷栖寒模稜两可的说:「也不是。」 「什么叫『也不是』?那你说说,刚才除了这个办法,你还有别的主意吗?」 如果想低调过关,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但也是殷栖寒绝不想用的办法。 时灿不管殷栖寒不吭声,也懒得猜他想什么:「本来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你还不出声等我主动,三翻四次占我便宜……」
第50页 张远航翻了个身,把耳朵捂得更严实些。 殷栖寒怕了她了:「灿灿我错了,你接着睡觉吧。」 时灿这会儿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刚补的一觉就像充足了电,精神抖擞的:「睡不着了,要不要换我开啊?你开车危险系数太大,下个路口要再出状况,是不是我还得主动献……」 呸,她才没献吻呢。 殷栖寒从容不迫的打方向盘,拐入熟悉的街道后,一眼看到前面一片繁华喧闹的商业街区——那后面就是他曾经住了二十年的地方。 「不用换,快到家了。」 时灿窝在副驾驶里,瞥了一眼殷栖寒,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隐隐有点舒坦:他嘴里说「家」这个字,还挺中听的。 *** 曾经殷栖寒没觉得自己家房子有多大,毕竟住了六口人,每天挤挤攘攘吵吵闹闹,楼上楼下哪里都是鸡飞狗跳。 这次他一进门,却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冷清。家里的摆设简单而整洁,东西不多,从而显得更加空旷。 殷栖寒沉默一瞬,不动声色的去望时灿,即使没有肉身,心口处却依然涌上密密实实的闷痛:他们家原来不是这样的,客厅里有他的乐高和汽车模型,走廊上摆满了时岚的手办,满屋子时灿的零食和时林用纸板自己剪的各种法阵推演,根本收都收不过来,最多能保持一天的整洁,第二天就又全完了…… 「站那愣什么呢?进去坐啊,近乡情怯啊你。」时灿不明所以的绕过殷栖寒进屋。 张远航跟在时灿身后,一脸善意的对殷栖寒笑了笑,还莫名其妙的拍拍他肩膀。 时灿直接去了二层庭院,搬了张椅子往中间一坐,左手甩出鬼火,被缚魂索捆得结结实实的鬼师一下被她摔在地上。 他已经醒了,脸贴在地上,目光阴冷的看着时灿。 时灿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冒火,一眯眼睛:「这么不服气,要不要打一场?」 说着时灿的手在空气中一抓,缚魂索立刻回收,瞬间闪进她手心的鬼火之中。 鬼师一被松绑,立刻从地上跃起,双手一甩,一面巨大的一人高的镜子赫然立在两人中间。 他右手撑住镜面,左手高高挥起却还不等落下,就见时灿一手撑住镜沿,另一手精准的捏住了他的手腕向后拗折,那力气极大,他丝毫挣脱不开。 「阴阳手……」鬼师声音低低的,也沙哑,像尖刀在玻璃上磨。 张远航刚跟上来,看见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哎哎哎——怎么打起来了?」 「没事,他根本打不过灿灿。」殷栖寒说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二人。 时灿制住了鬼师,毫不客气的一脚踢翻了他的镜子,镜面重重落在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她左手不松,右手倏然扼住鬼师的咽喉,把这个高了她一头的男人治的动弹不得。 「还打吗?老不老实?」 鬼师卸下全身的劲,投降意味明显:「看不出来你是阴阳四家这一代的代理人,如果我知道你有阴阳手,也不会不自量力的跟你比划。」 时灿冷哼一声,一把甩开男人,再次稳稳的坐了回去。殷栖寒不动声色的在旁边柜子上抽了两张纸巾,走过去一言不发的递给时灿。 时灿没太明白他意思,接过来随便擦了擦手,团成一个团扔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还不等她问话,鬼师先开口了:「我答应过替人保密,你什么都不用问我,我不会说的。我承认我害过人,代理人大人直接用最高罪行责罚我就是,我会立刻签字的。」 时灿微微挑眉:「你这么讲道义,看来不是被韩家迫害成鬼师,是你自愿请韩家把你做成鬼师的。」 做鬼师,说白了就是人不人鬼不鬼。功法虽然比之前强大百倍,但那一面镜子耗干的是自己的魂魄。一旦做鬼师,下场一定是魂飞魄散,绝无例外。 鬼师不说话,时灿也没再问,他能对韩家这么忠心耿耿,肯定不是被逼的:「你本家姓什么?」 鬼师看了时灿一眼。 时灿说:「这总能问吧,你又不拿你名字害人。」 鬼师想了想,说:「袁飞槐。」 殷栖寒多问了一句:「是通城袁家的人?」 袁飞槐没想到竟然有人还知道通城袁家:「是,我们家就是个散族,竟然还有人听过。你……」 他顿了顿,向张远航的方向扬扬下巴:「你应该和他是一样的吧,同为鬼魂,你比他更像个人。」 张远航在一边敢怒不敢言的听着:不是,他怎么就不像人了? 时灿没听过什么通城袁家,莫非这个鬼师还有点来头?她问殷栖寒:「通城袁家很厉害吗?出名的外家有几个,我怎么没听过这个?」 殷栖寒笑笑,说话很不给人留面子:「不值一提,小家族。」 袁飞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我们聊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代理人大人尽快给我定罪吧。」 时灿还没见过这种上赶着认罪的,一副「我不想活了」的样子,她偏偏不如他的意:「你着什么急?我还有话没问完呢。」 袁飞槐说:「我帮韩家做的事,我不会跟你交代的。」 「我知道,我不问你这个,」时灿摆了摆手,「你告诉我,你今天去第七人民医院干什么去了?」
第51页 袁飞槐皱起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张永康的线索断在第七人民医院,现在推不下去,偏偏这个袁飞槐这时候冒出来,她必须要好好扒拉扒拉。 「那医院阴气森森的不正常。一般鬼气不会有那样的效果,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多次出入那家医院。」 时灿摸着下巴盘算:「你是韩夫人放在阴间的兵,她没道理让你去插手人间事,所以应该是你的私事?」 袁飞槐既不承认也没否认,又问了一遍:「不管如何,这和我犯的事有关系吗?」 时灿说:「这里面的关系我来判断,同是阴阳两界讨生活的人,要是不碍事就行个方便。」 袁飞槐不问了,淡淡开口:「是私事,我在找我未婚妻。」 他那模样不像撒谎,时灿心中有点失望:袁飞槐跑医院,好像和自己要查的事情无关。 时灿兴致缺缺,垂眸兀自思索,张远航倒是沉不住气了:「你这人真是,你有未婚妻,那怎么还干这么丧良心的事啊?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怎么对得起你未婚妻啊?」 袁飞槐笑了一下,笑容发苦:「我未婚妻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三年前,时灿一下子抬头看袁飞槐,而后立刻扭头望向殷栖寒,和他望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裹缠,彼此的心意随即心领神会。 只有张远航一人被排挤在外,但他知道些事,对「三年前」这个日期十分敏感,想也不想的脱口就问:「那你未婚妻是八月十七号死的吗?」 袁飞槐的目光陡然锐利,语气发沉,一字一顿:「你怎么知道?」 第24章 鬼影03 一更+二更~ 张永康刚张嘴又立刻闭上, 转头去看时灿: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不能人家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果然时灿对他这行为十分赞赏, 沖他肯定的点点头, 对袁飞槐说:「这事保密,我们不会跟你说的。」 她原封不动的把刚才袁飞槐的话还给了他,袁飞槐被她呛的满脸涨红:「你……这是两码事!」 「我说一码就是一码,你有秘密藏着不说,我可以不问,那我的秘密当然也要藏着。要是想合作, 就必须亮底牌。你先说说你未婚妻的事情,再把你帮韩家做过的事通通交代了,我才能掂量掂量你值不值得合作。」 她胃口真大,袁飞槐微微抿嘴:「大人, 您不觉得您实在是太霸道了吗?你要我把底牌袒露给你,但如果你半途反悔,听完我说的话就把我一脚踹开, 那我怎么办?」 时灿很贊同的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啊,我确实有可能会这样做。但是你没有办法,谁让现在是我占上风呢?」 袁飞槐的未婚妻死了三年, 他却仍然多次出入医院去寻找,不仅证明他未婚妻死的离奇蹊跷,也证明他的决心到底有多深。那么他自愿成为鬼师就很好理解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 所学本领有限, 只有傍上大能耐的人,才可能短时间内提升本事,接触到更多的信息来完成他的执念。 所以在他心中, 未婚妻的下落和对韩家的承诺到底哪个分量重,已经不言而喻。 见袁飞槐仍在迟疑,时灿又添了一把火:「其实你不用这么纠结,你原本身上就背着大罪孽,我一封文件下去你也该灰飞烟灭,到时候找不到你未婚妻,解不了心中的疑惑,灭也是白灭。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虽然最后免不了魂飞魄散的下场,但好歹落个明白。」 殷栖寒看了时灿一眼,目光中满是感慨:小丫头给人下套眼睛都不眨一下,抛的诱饵一个比一个大,好像她真什么都知道似的。 再看那边袁飞槐的神色,似乎已经动摇了。 要么背着满心疑问带着对韩家的承诺去死,要么转投时灿的阵营,却能解开裹缠在心底多年的疑团,其实这个选择不难选。 终于,袁飞槐咬了咬牙:「好,我可以把我的事情全都告诉你。可是大人,如果我说完之后你不对我坦诚,那么我也许就不会像刚才那样乖乖的认罪伏法任你处置了。」 *** 通城袁家是个小家族,传承了一点通晓阴阳的本领,但不起眼到好比是大江河分支出去的小溪流。 袁飞槐算是他们这一代稍微有点本事的年轻人,把自家风水打理得很好,甚至经人引荐接了几单阴阳生意,都处理得不错。 仕途坦荡,年轻有为,原本应该是大富大贵平安圆满的一生,却在他二十八岁这年出现了分水岭。 这一年,他成功向相恋七年的女友求了婚,正满心欢喜的筹备结婚的事。有一天他的未婚妻何玉问他:「飞槐,我的双眼皮一直都不对称,左边总是比右边宽上一些。我想去微调一下,这样拍婚纱照也好看。」 袁飞槐其实看不出什么,他只能看出何玉很好看,那双眼睛又大又漂亮,他实在看不出她的双眼皮哪里不对称。不过何玉满心欢喜的想要做,他不忍心拂她的意,陪着她跑了好几家医院,再三挑选,挑出一个最满意的。 袁飞槐对双眼皮手术不太了解,毕竟动在眼睛上,他总有些担心,但何玉一直劝他只是一个小手术,一点危险都没有。他自己也上网查了很多资料,问了一些朋友,才慢慢放下心。 何玉的手术约在七夕情人节那天,袁飞槐陪着她一起去了。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何毓最后竟死在了手术台上。
第52页 深爱的未婚妻就因为这一场手术和自己天人永隔,袁飞槐伤心欲绝之下,执念难消钻了牛角尖,走上一条不归路:他有通晓阴阳的本领,他可以招魂。 然而他摆好了招魂法阵,尝试三次,都不成功。 袁飞槐以为是自己术法不精,可招魂明明是最基础的功法,他从小擅长的。他试着招了几个别人的魂魄,却没有一个失败。 事情到此,袁飞槐开始怀疑何玉的死另有蹊跷。 他仔细查了一段日子,排除了外家人误伤,也确定不是有人蓄意报復,更没听见任何恶鬼出世的风声。万般无奈之下,袁飞槐打算搭上大家族的线——他本领不够,可以去求能耐更大的人。最后几番辗转人脉,才搭上了传闻中阴阳四家中的韩家一族。 袁飞槐和韩家达成了秘密协议,他自愿成为韩家的鬼师,获得强大的功法,尽心帮韩家做事,同时韩家也不会限制他查他自己的任何私事。 就这样一过三年。 …… 「就是这样,我搭上了韩家之后,帮她们处理了无数私事,但这些都和我的未婚妻无关。如果你觉得我不够诚意,我可以把我帮韩家做过的事列出来给你。」 袁飞槐一口气说完,目光深沉的望着时灿。他已经把自己的事毫无隐瞒、事无巨细的全告诉了他们。 现在该轮到时灿了,他们为什么可以如此准确的说出何玉的死亡日期?他们究竟知道什么? 时灿对上袁飞槐迫切的眼神,微微皱眉:「你的未婚妻何玉,她是普通人还是哪个家族的人?」 「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孩,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下长大的,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我家族的事,只在我们谈婚论嫁以后,才稍微和她提了提。」 袁飞槐有点着急,没有刚才那样沉得住气:「代理人大人,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我想问问,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看得出来你很坦诚,放心,我不会用完了你就甩开你,」时灿安抚了一下,指了指殷栖寒,「但是我要先和他梳理一下这个事,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因为时灿之前给袁飞槐留下的形象并不善良柔弱,反倒十分狡黠难对付,他有些不放心,又确认了一遍:「大人,你不会骗我吧?」 「你这么有诚意,我怎么会骗你呢?你的信息给我帮助很大,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时灿对他一笑,站起身来:「最多二十分钟,我们马上回来。」 *** 时灿和殷栖寒去的是她的卧室。 进了屋时灿反手带上门,急吼吼的跟他说:「寒哥,你发现没有,袁飞槐说的这事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思路!我原以为线索断了,但现在居然又出了一条明路。」 这感觉很奇妙,原本以为自己走进了死胡同,恰好韩家在旁边蹦哒不停,看的人心烦,为了图个清静把韩家解决了,没想到牵扯出的事竟和自己要查的事情连在了一块。 时灿满心兴奋,殷栖寒却好像没听见,他伸手拿过桌子上一盒药,皱着眉回头看她:「灿灿,你屋里怎么有安眠药?」 时灿瞥了一眼,没在意:「你也当过代理人,知道这活就是昼夜颠倒作息紊乱,有的时候好几天都睡不了觉,睡眠质量早没以前好了,备着安眠药,也总比失眠强。」 殷栖寒眉头拧紧,拎着另一盒药问她:「那怎么还有止疼药?」 时灿有点火了,这和他们现在要讨论的事有关系吗?她看见柳暗花明又一村,正满心高兴的不行,谁知道殷栖寒不说正事,一进来就问她这个药那个药:「睡眠不好就头疼呗,问这么多干嘛呀,我现在跟你说袁飞槐的事呢,你能不能别扯开话题?」 说着时灿噼手夺过殷栖寒手中的药盒,扔到一边:「问问问,吃几颗药有什么好问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殷栖寒只是多问两句,她心中就这么烦躁,不过发完脾气之后,也立刻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有点后悔,但也拉不下来脸说什么。 殷栖寒看时灿的脸色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低着头不敢看自己,明白自己出口伤人又不好意思开口道歉。 他心里落下一声轻轻的嘆息:其实她又何必道歉? 「灿灿……」殷栖寒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时灿毛茸茸的脑袋,没忍住伸臂将她揽进怀里,他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背,又重复了一遍,「灿灿……」 时灿有点难为情,真不容易,她已经好久没有难为情过了。她伸手推开了殷栖寒,嘟嚷一句:「你干嘛呀。」 清了清嗓子:「赶紧说正事吧。」 殷栖寒帮她掖了掖蹭乱的头髮:「说吧。」 时灿不自在的退了两步,坐到她房间里的小沙发上:「被你这一打岔,我都忘记刚才说到哪儿了……对,袁飞槐说了他的事,我才发现我们之前的猜测有些片面。」 殷栖寒明白时灿的意思,顺着她说下去:「我们都以为这件事情是针对阴阳四家的,所以折了我,时岚,甚至以后还会有别人。但是从袁飞槐的说法来看,这件事牵扯的范围很广。」 时灿把生死簿从鬼火中调出来,仔细的查过一遍:「生死簿上找不到何玉的信息,你们三个都一样,所有信息被清除的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遇到你,又有袁飞槐提供的这件事情,我根本不会发现还有两个人和我哥情况一样。」
第53页 一说起这事,时灿又忘了自己刚才的尴尬和不自在,颠颠的跑过去和殷栖寒坐在一起:「寒哥,这事肯定不是巧合,你和我哥还有何玉,你们肯定有一种联繫,虽然不能立刻想通,但是我们慢慢对比着找规律,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时灿的手撑在膝盖上,又凑近了些:「还有我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其实八月十七号那天死的人不止你们三个,还有更多?」 殷栖寒从时灿靠近就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很久了,语气也干干的:「我刚才也有这个想法。」 「那就对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从你们三个身上找出某种关系,同时把整个生死簿的信息排查一遍,看看到底丢了几个人。」 殷栖寒提出质疑:「灿灿,我们三个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信息都被抹去,就算八月十七号还有其他人死亡,那他的信息也一定会消失,你排查完之后也看不出丢了几个。」 时灿摆了摆手:「我明白,我说的是不只排查你们这事。你想,从生死簿问世那一天起,人和鬼的数量都是守恆的,人出生之后走向死亡,死亡之后又再次投生成人,这是一笔总帐。现在查漏补缺,从源头上往下数,每一世轮一遍一定能找到缺了哪几个豁口。」 就好比银行的柜檯员出帐入帐一天,库里的钱和电脑上的数据应该是对准的,如果下班之前检查发现多了少了一百块钱,那肯定是哪个业务出错了。 理论没问题,从根源上往下排,将整个宏大的轮迴信息筛一遍。而殷栖寒还是迟疑一下,慢慢说:「灿灿,你这个想法……是没错,但是你知道行动起来有多困难吗?」 生死簿问世几千年,其中多少代轮迴更替,有的人死了之后直接投胎,有的在地府做功几十年几百年,有的生前罪孽太深,没有投胎资格而被打为死灵,丢在莫言刑场,很久之后才会有人去收集这些魂魄溶成崭新的另一副魂魄,再入轮迴。 这工作量之大难以想像,中间出了一点差错都会让前功尽弃,重头来过。 「我知道啊,可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时灿说,「这次是运气好,撞上了袁飞槐,但我们不可能永远运气这么好,线索次次都自己主动送上门。这方法是麻烦了点,但好歹算个方法算条路,我们人多,肯定可以解决。」 时灿说的没有错,这的确算是一个办法,殷栖寒略略一想就点头同意了,但还有一层顾虑:「灿灿,这办法可以,但我们动作一定要快,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足。」 时灿问:「为什么这么说?」 「灿灿,这个人收走我们三人的魂魄,甚至还有更多人的魂魄,肯定不可能只是收走玩玩,对吧?」 殷栖寒这么一点,时灿似乎有点明白:「他要你们的魂魄肯定不可能是做什么小事,这其中牵扯到了外姓人,所以应该也不和四家仇怨有关。甚至你……你当时应该有所察觉,前去对抗,最终没有成功,还被他抹去了记忆。」 虽然被抹去了记忆,但却给他们换来了平安。时灿心念一动,隐隐猜到殷栖寒下面要说的话。 殷栖寒点点头,低声说:「所以我想,三年前这个人的最终目的应该没有达成。因为现在日子依然平静,似乎除了我们几个魂魄消失,其他人的生活都还按部就班,日復一日的平静过着。」 时灿「嗯」了一声:就像她之前推导的那样,殷栖寒虽然不保证自己是否能活着,但他却能确定自己能护得住他们。如他所愿,他悄无声息的死,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所以你觉得,那个人总有一天会捲土重来,对吗?」时灿慢慢问道。 「是这个意思,」殷栖寒说,「他真正的目的绝不只是杀三个人。这个人功法强大,城府也深,他要达成的目标绝不可能小,所以即便过了三年,我认为他依然不会放弃。」 「他一定还在等待机会,随时准备出手。」 时灿心中发寒,一股凉意顺着后背涌上,让她头皮都发麻:殷栖寒说的有道理,这个人三年前失败了,但不代表他会就此放弃。此刻他们不知道他正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寻找线索,寻求真相;而他不同,他随时可以出手,随随便便就能翻云覆雨。 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放在哪里,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只是知道它一定会爆.炸。 「灿灿,没关系,」见时灿一直不说话,殷栖寒拍了拍她手背笑笑,「虽然他在暗,但现在无事发生,证明他一定也面临着难题,我们谁都没有占了谁的上风。」 时灿「切」了一声:「不用安慰我,我才没那么脆弱。只是原来想着自己耗费一生也要找到我哥,走到今天才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不说,时间还很紧迫。」 她揉了揉脸,人又显得精神起来,「好了,既然这么紧张,我们就别再浪费时间,把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做起来,」时灿站起身,招唿殷栖寒,「走啊,我们这伙人里有代理人,两个鬼和一个半鬼,做事效率一定……」 说到一半她陡然顿住,眼睛里绽发出色彩,激动的一拍殷栖寒的肩膀:「寒哥,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找鬼王帮忙啊!」 殷栖寒却露出了明显的迟疑:「找鬼王?」 时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对,找鬼王。先不说鬼王会不会帮我们,只要是个办法我们就去试一试。鬼王管死不管生,手里执掌世间所有魂魄和死灵的信息,比我们简单一重,他如果能把他的死笺借给我们,我们查起来会快一些。」
第54页 说着时灿翻出手机:「不过代理人和鬼王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现任鬼王是什么性子我还真不清楚,我估计你也不知道,我得给宝凤打个电话问问……」 「等等灿灿,我觉得这个方法行不通。」殷栖寒拉了一下时灿得手腕拦住她。 时灿微怔:「为什么?」 「首先,现任鬼王的脾性和他的过往我们不知道,能不能信任还不一定,贸然拉为盟友,不可取。」殷栖寒认真说。 这个好解决,时灿大手一挥:「我怎么可能拉他做盟友?我不跟他说实话,就说代理人每隔几百年需要排查生死簿,现在正好赶上。鬼王对代理人的业务又不了解,他最多就是不借呗,问问又不损失什么。」 殷栖寒的手不自在的握紧,还是摇头:「第二,能当上鬼王的都是什么人?阴气最深,鬼气最重才能身死之后即刻晋为鬼王,直到被下一个比他鬼气更重的人取代。」 他淡淡垂下眼眸,声音有些低:「灿灿,你知道的,有资格当上鬼王的人,生前一定背着巨大的罪孽,是恶贯满盈的兇徒,而且死的充满遗恨和不甘。这样的人能打交道吗?鬼王身上有咒枷才没办法作恶,而不是他不想,我们最好别去招惹他。」 也许是鬼人鬼事见多了,时灿倒不怕和穷凶极恶之徒打交道,但殷栖寒的顾虑也值得重视,不找就不找吧,无非是他们麻烦些费心些。 时灿放弃了这个主意:「好吧,我听你的,那我们就快些行动起来。寒哥,我觉得袁飞槐可以信任,你觉得呢?」 殷栖寒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他暂时没有问题,但也要再观察,不过有我们两个在旁边看着,他绝对不会有机会联繫外界,先作为同盟留着吧。」 *** 四人同盟小组暂时成立,时灿将她与殷栖寒讨论的结果宣布之后,就看见袁飞槐用很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不乐意啊?我们知道的怎么也比你多,要是没有我们,你得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何玉的死是被卷进了一个大阴谋啊。」 时灿这个人容忍度很低,尤其受不了眼神挑衅,被人家盯着超过三秒,。顿时就开呛了。 袁飞槐嘴笨,感觉自己上当了,但人家又不是什么也没说,找不到话来反驳,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你是知道的挺多,但不是我想像的那种多。」 时灿冷笑:「方便面包装袋上的食材还丰富呢,你是不是每次开袋吃的时候都很失望?」 袁飞槐只好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时灿拿出生死簿,殷栖寒看她动作,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却还来不及阻止,就见时灿「刷刷刷」三下将生死簿撕成四份:「我们四个一人一部分,具体怎么查刚才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多检查几遍,只要认真点就不会出差错。」 她扫了一圈众人,所幸人性还没泯灭,很慈善的说:「当然了,是人是鬼都得休息,这东西也不是一晚上能完成的,我们今天休息够了,从明天早上开始查,争取三天之内有一个结果。」 最后,时灿伸出手指点点生死簿,阴阳怪气的补充:「别以为生死簿到了你们手里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是生死簿的掌管者,给生死簿上了封印,你们只能看不能动,要是敢做坏事,我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到时候下场就会很惨,清楚了吗?」 她目光没落在哪个人身上,但敌意沖谁倒挺明显。 袁飞槐没吭声,张远航点头如小鸡啄米:「清楚了清楚了。」 时灿一噎,瞪了张远航一眼,往茶几上摆了三个安魂皿:「行了,那今天就先休息。」 张远航属于那种让他干活他不敢反抗,让他休息他也不敢反抗的员工,立刻跳了进去。 袁飞槐小小的质疑了一下:「我不算鬼魂,也要睡安魂皿吗?」 都鬼师了,也不能算是人,时灿挑眉:「难道你想睡床?」 袁飞槐闭了嘴,紧接着跳到安魂皿里,盖了盖子。 屋里顿时只剩下时灿和殷栖寒。殷栖寒没动,他看着被时灿大力分成四份的生死簿,幽幽的说:「灿灿,岳叔要是知道你把生死簿撕了,他也会把你撕了的。」 「哎呀,这有什么要紧,这都可以用法术修补上,我不是为了大家方便么,」时灿浑不在意,指指安魂皿,「反正撕都撕了,你别心疼了,赶紧休息休息养养魂魄。」 殷栖寒说:「我现在不是很累,想看一会儿生死簿。灿灿,我可以去我的房间看吗?」 他的房间……时灿迟疑了一下,给殷栖寒打预防针:「你的房间可能……有积灰……不是很干净……」 殷栖寒笑起来:「我自己打扫呀。」 * 殷栖寒进屋打开灯时就碰了一手灰,这情况不意外,他挽起衣袖,细细的清理了一遍屋子。 打扫完毕后,殷栖寒坐在书桌前拧开檯灯,这檯灯质量很好,三年未用,光线仍然充足柔和。 他将他那份四分之一的生死簿放在左手边,而后右手托起,一部显旧书籍样式的厚本在他手心中显形。 殷栖寒轻轻摩挲一下封面上两个闪着微弱金光的字。 死笺。 第25章 鬼影04 一更+二更 第二天早上醒来, 时灿先联繫岳鸿飞。 她将韩家养鬼师的事跟岳鸿飞提了一遍:「岳叔,这件事情证据确凿,韩家抵不了赖, 但是我想……按规矩罚了之后, 就不要记入档案了。毕竟是污点,以后大晶是要掌家的,我怕她会抬不起头。」
第55页 岳鸿飞沉吟片刻,说:「灿灿,韩夫人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她的颜面我会顾及。但有一点你要知道, 养鬼师犯下的不是小事,韩家付出的代价绝不会少,韩夫人必定会大伤元气。你别忘了她还有两个姐妹,韩夫人落魄, 那两个姐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未来韩家是谁掌家还说不准呢。」 时灿的心仿佛被轻轻蛰了一下,她停了一会儿, 说,「还是我太沉不住气了。」 「不是的灿灿,你不能这么想,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养鬼师是错,秉公执法没有错。」 时灿勉强笑了一下:「我没觉得我做错, 我只是觉得大晶会埋怨我。」 岳鸿飞说:「晶晶这孩子还小, 经歷的事情太少了。如果你……如果你没有遭受这些变故,你们俩还是一对儿傻妞,没一个伶俐的。」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 声音和缓:「灿灿,晶晶以后会想明白的。」 希望吧,希望韩晶别跟她留心结,时灿越过这个话题,又提起鬼师:「岳叔,那个鬼师身上牵扯的事情太多,我要慢慢整理,等我把他的事情整理成档案再交给你。」 「好,你心细,做事我放心,」岳鸿飞不担心这个,问起另一件事,「对了灿灿,这两天有没有时岚的消息?他有没有再出现?你察觉到什么不对了吗?」 虽然面岳鸿飞没有在自己面前,但时灿依然感到有些心虚:「没有,这两天没有动静。」 「没关系,不要着急,也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等待他主动出来。」 「嗯。」 「灿灿,你没有瞒着岳叔什么吧?」忽然岳鸿飞来了这么一句。 一大早上就要对岳叔撒谎,时灿感觉心里压力很大:「没有啊岳叔,我怎么会瞒你?」 「好,那你就好好上课,随时保持联繫。」 挂了电话时灿把手机扔到一边,手指插进头髮丝里,烦躁的抓了抓:岳叔真的不可信吗?难道她主观臆断太强烈,就是认为岳叔绝对没有问题? 都怪殷栖寒,他自己不信任岳叔,还把她拉下水,拉下水就算了,每次撒谎都要她来! 时灿随便套了个衣服,冲进客厅拿起装着殷栖寒的安魂皿晃晃……哎?不对呀,殷栖寒没有在安魂皿里休息。 时灿将安魂皿搁在茶几上,又「蹬蹬蹬」跑上三楼——三楼一共四个卧室,东边两个,西边两个。原来她和时岚都住在东边,殷栖寒来她家住以后和时林住在西边。但后来她情窦初开,怀着少女的一颗春心,霸道的命令时林和自己换位置,抛弃亲哥时岚,美滋滋地搬到了殷栖寒房间旁边。 这么多年就一直没换。 原来他昨天直接在这里睡了,时灿站在殷栖寒的房门外,说不清心中什么感觉——他没有回舒适安全的安魂皿,而是在这里休息了一夜。 时灿思绪渐远,想起曾经她暗恋殷栖寒的时候,那时她还没成年,不管明追暗追,殷栖寒每次都很讨厌的把话题岔走,怎么都不回应。 哪曾想,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零点刚过,殷栖寒像往常一样端着热牛奶来,她当时正在打游戏,看都没看他,说了句「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喝」,然而话音还没落地呢,就被殷栖寒一把捞起来,吻了个一脸懵逼。 一吻结束,他轻笑:「灿灿,生日快乐。」 时灿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埋怨:「你可算成年了。我的十八岁一眨眼就到了,你的十八岁就像过一百年一样,怎么盼都盼不到。」 这话这吻,是在抱怨?时灿简直莫名其妙:「大家一年不都是三百六十五天吗?再说我都追你多久了?你点头不就得了。」 殷栖寒捏一下她鼻子,咬牙切齿的:「你未成年好不好?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靠谱?」 时灿振振有词:「未成年怎么了?未成年更是祖国的花朵。花朵有自己的思想,想要绽放了,你不呵护就算了,还不允许人家开花。现在跑过来催熟,没门儿了,花期过了,出去出去。」 殷栖寒被她的歪理弄得哭笑不得,厚着脸皮不出去:「花期怎么就过了?你昨天不还跟我撒娇来着?小祖宗,就差这一天你都忍不了,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灿灿,我也是你哥哥,谁敢诱拐我未成年妹妹,我保证打断他的腿。」 他装作苦恼的嘆气,眉眼却是弯弯的:「我不想打断自己的腿,所以只能暂时忍着。」 这话听着还挺中听的,时灿听高兴了,人也特别好哄:「那你就是答应了呗,真不容易,你要是早告诉我你要等我十八岁成人再和我在一起,那我不就不这么惦记了吗?害得我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学习成绩不好,都赖你。」 殷栖寒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髮:「你学习成绩不好是你贪玩,别往我身上赖。」他怎么能确定时灿的喜欢是一时兴起还是一往而深,她应该是自由的,不能用「等你到十八岁」这种话拴住。 「再说,我不是没有回应。」殷栖寒又来了一句。 时灿非常好奇,难道她错过了什么:「你回应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跟我来。」 殷栖寒带时灿去了他的卧室,时灿走进去,仔细的观察了一遍,回头看他:「寒哥,什么意思啊?你回应什么了?」 殷栖寒摇着头感慨:「灿灿,你真笨。」
第56页 在时灿炸毛之前,他连忙将她抱个满怀,笑着解密:「你从前问过我,为什么把床挪到这边?我说我喜欢,你就再也没有关注过了——记不记得你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跟我告白?这床就是我那天晚上挪的。」 殷栖寒的床原本是靠东面的墙,但忽然有一天他就将床挪到了西面的墙。时灿当时哪想那么多,还兀自偷偷甜蜜了很久:殷栖寒这一挪床,晚上睡觉,他们两个的头就一墙之隔,这种暗戳戳的糖,自己磕自己,想想都觉得兴奋不已。 哪知道,这竟然是殷栖寒七拐八拐的小心思? 时灿服了:「寒哥,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干出这么少女心的事?」 殷栖寒用鼻尖蹭了一下时灿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喷洒下来,他笑声低低的带着磁性,像清冽的酒一般醉人:「少女心也没办法了,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怕自己忍不住跑到你面前点头答应。」 …… 时灿敲门的手顿在半空,她手指慢慢蜷缩起来,直接按下门把手推门进去。 本来殷栖寒的屋子是一直给他留着的,但他走的第一年就没回来过年,时灿就把他的东西收拾了,床也挪了回去。 这次推门之前,时灿觉得自己心中应该是有什么念头的,可是她却没抓住,看见屋中景象时脑袋好像就是一片空白。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子,原本满是积灰的房间昨晚被人打扫得一尘不染。殷栖寒的床从东墙挪回西墙——他们昨晚头顶又是一墙之隔。 时灿都快想不起来自己来找他是要干什么了。 殷栖寒警惕性极高,作为一个鬼魂,他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睡眠」,闭目休息只是为了养护魂魄。时灿一开门他就有所感应,倏然睁开眼睛。 鬼魂没有装睡这种技能,殷栖寒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位置:现在这床……他怎么交代? 时灿一直看着殷栖寒,自然没错过他眼眸中显而易见的慌乱和茫然,真奇妙,认识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见过他慌乱的样子。 就连那年八月十七,他早上下楼说要一会召开四家会议,还是平常言笑晏晏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将要去赴一场生死殊斗。 时灿看着殷栖寒撑着手掌慢慢坐起来,略有闪躲的目光让他整个人显得特别无辜柔软……对,就是柔软,不然她锤鍊得冷硬的心怎么会有明显的动容? 时灿清了清嗓子:听听看他要说什么,他要是说…… 「灿灿,你急着找我吗?出什么事了?」殷栖寒开口,目光中已经没有最初的无错,他很稳,稳到让人觉得刚才他的慌乱都是错觉。 不是这句。时灿心里有点失望,不动声色:「岳叔好像有些察觉出我状态不对,我怕瞒不了他多久,岳叔那么聪明,迟早会发现的。」 殷栖寒下了床,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关系,察觉了也有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再把他弄失忆?时灿上前一步问:「你能打得过岳叔,可以操纵他的精神还篡改他记忆,那他应该不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兇手吧?」 殷栖寒说:「也许吧,但兇手未必就是一个人。」 「但是岳叔图什么?岳叔对生意不感兴趣,早早把家族的事都推给了岳大哥。他无妻无子没什么牵挂,这两年念叨着快退休了的话越来越多,对权势也没什么贪恋,他若真的做这些事,总该有点目的吧?」 殷栖寒不置可否,只说:「一个人不择手段的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一定会准备另一副面孔。我不相信岳叔,是因为我不确定他是没有另一面孔,还是把另一幅面孔隐藏太好了。」 「你说的对灿灿,每个人做事都有目的,」殷栖寒低声说,「但这个目的,并不是都摆在表面上。」 「是啊,」时灿脱口道,「那你把床挪到这边来,是什么目的?」 殷栖寒一顿,显然没想到时灿在这儿堵他。但他反应很快,若无其事的口吻回道:「我习惯了。」 时灿不想就这样放过他,又问一句:「你不需要睡觉,也不认床,这算什么习惯?」 殷栖寒避重就轻,顺着回答:「算一个强迫症的习惯。」 时灿微微抿着嘴盯着他看,殷栖寒迟疑一下,也迎上她的目光。两人一声不吭的对视了十几秒,最终,时灿率先扭过头,声音冷淡:「好吧,我不问了。」 她转身向外走几步,又回过头叫他:「不早了,该下楼开始干活了。」 殷栖寒的目光追随着时灿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手无意识的搭上身侧的墙壁,目光放空,指尖慢慢向下滑,自嘲一样的勾了下嘴角。 他迈开步子,跟着时灿下了楼。 *** 早上七点半,临时同盟正式开始干活。 张远航觉得这个工作模式他还蛮熟悉的,以前做建筑设计项目的时候,也是一个小组几个人,像这样围在桌子边讨论,起线稿,画草图。 就是这个氛围不太好:时灿一大早上就板着张脸,那表情一看就是自己惹不起的表情;殷栖寒今天也怪,以往只要是在时灿身边,就算他不带着笑神色也愉悦放松,今天却表情淡淡的,一副认真工作勿扰的样子;袁飞槐就不用说了,他那人根本没有表情。 多尴尬啊,他们三个人都是专业的,上手快,能直接开始工作。就自己一个外行,处在氛围这么凝重的工作环境里,搞的他不懂的地方也不敢问。
第57页 但不问他不会弄,终于张远航忍不住了,昨天本来就听得似懂非懂,现在寸步难行,又怕做错事会经歷时灿说的「下场很惨很惨」,挑来挑去,他撞撞袁飞槐的胳膊: 「老袁,你帮我看看,就是这块……」 「你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时灿声音不高,说的话却像吃了枪.子儿,「谁是生死簿的主人?你问他,他能有我明白吗?」 张远航赶紧点头,悄悄瞄了殷栖寒一眼,而殷栖寒连头都没抬,对时灿发火的事视而不见。 张远航只好硬着头皮去问时灿,所幸他脑子不笨,听时灿细细的讲解一遍,回答了他几个不懂的问题后心里就有数了。教学一结束,偌大的客厅中就只剩下沉默,四个人各自埋头认真比对。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殷栖寒说了句话,是对时灿说的:「灿灿,快一点了。你该吃点东西了。」 时灿不怎么饿,思路被殷栖寒打断也没生气,只是睨他一眼:「你真像个老妈子,知道了,一会儿饿了就去吃。」 殷栖寒沉默着站起身,不知怎么时灿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你干什么去?别忙了,家里什么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殷栖寒只好坐下,这次眼神中带了些无奈,开口的架势也苦口婆心:「灿灿,你不能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就算……」 「哎呀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时灿这三年自己野惯了,忽然被人关心约束,浑身上下都不适应,「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管我。」 殷栖寒沉默着给时灿订了个外卖,就没再说什么了。 时灿不是个任性的人,不会故意虐待自己的身体,她把手边的一点信息收尾之后就去吃饭。她可不想把身体搞得太虚弱或者犯胃病,到时候拖的还是整体的后腿。 时灿在餐厅吃饭,她一走,殷栖寒的气场立刻阴沉下去。连袁飞槐都感受到了不一般的氛围,忍不住往他这边看了两眼。 张远航想起时灿曾经说过的尽量照顾殷栖寒,不要让他太沉重,尽量让他活泼一些。虽然这个任务实在艰巨,但他答应了人家,就要说到做到。 挑个什么话题呢?啊,有了。 他慢慢挪腾过去,犹犹豫豫开口:「殷哥,我有个小小的看法,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可能不太对……」 殷栖寒眼皮都没抬,微微启唇:「怎样?」 看吧看吧,时灿不在差距就这么大,语气又凉又硬。张远航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是母胎单身,没有经验,但我身边经验丰富的朋友都说,女孩子得哄着来……」 他知道殷栖寒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人」,但绝对不是自己这种啥用没有的鬼,他心里没什么概念,就觉得和殷栖寒本事大,相处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分别。 根据他的观察,这两人应该是闹别扭了。 张远航胆小又害羞,勾搭袁飞槐帮他:「哎,老袁,你谈过恋爱,你和殷哥说说,这种状况该怎么办?」 他咽咽口水,又补了一句:「殷哥人不错,你要是有经验就多说说。」 从昨晚到现在,袁飞槐确实看出殷栖寒和时灿两人之间有点意思,但感觉比较复杂,不是什么人都能插手的。他本来想回一句「人家的事,外人还是别掺合了」,然而对上殷栖寒的目光,却是一怔。 这神色,竟然是想听的样子。 袁飞槐骑虎难下,清了清嗓子低声说:「何玉是我初恋,我是从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磕磕绊绊摸索过来的,要说感情经验还真谈不上什么,但我比你们大个五六岁,过来人的经验还是有的。」 「我忘了从哪儿看到过一句话: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现在想想这话挺有道理的。不管怎么说,珍惜当下吧,闹再大的别扭,如果不是原则上的问题,没闹到分手那个程度,迟早是要和好的。既然要和好就趁早,两个人都开心,别等到意外先来,什么都无法挽回了再去后悔。」 张远航没想到袁飞槐看着闷葫芦一个,说起道理来竟然这么让人拍案叫绝。他挺兴奋的,转头去看殷栖寒,然而殷栖寒的表情还是很淡,阴戾笼罩在他眉宇间。 张远航眨眨眼,只好望向袁飞槐。 袁飞槐本来也没打算等到什么回应,他说完之后就低头继续看生死簿,谁知耳边却想起了殷栖寒的声音: 「既然你这么会说,那我问问,如果现在何玉重生站在你面前,你还和她在一起吗?」 袁飞槐一顿,拧着眉头看向殷栖寒:「殷先生,你是阴阳四家的人,应该知道做鬼师就是提前把魂魄卖给了地府,一只脚踩在莫言刑场中。我看着是个人,但那是赊来的,迟早会变成一捧灰。那还耽误人家干什么?」 张远航在旁边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忍不住紧张:按理来说殷哥也是鬼,那他不跟老袁是一个情况吗?但他不是鬼师,本事也不小,会不会还有机会…… 张远航正想着,果然听见袁飞槐又说:「可你不一样,阴阳四家有还阳术,不仅能招魂,还能起死回生。虽然不知道你是殷家哪个支系的,但能耐总不会差。我听家里老人说过,你们四家曾经復活过……」 「你觉得还阳是随随便便的事?曾经是曾经,现在是现在,」殷栖寒打断他,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了,他重新端起残破的生死簿,嗓音平淡:
第58页 「这事以后别再提了,继续吧。」 第26章 鬼影05 一更:d 时灿很快吃完饭, 走回桌边继续看生死簿。一眼扫过去,殷栖寒和袁飞槐两人神色平常,认真的盯着生死簿, 谁也没抬头。倒是张远航看了她一眼, 脸色忽白忽红的,很不正常。 时灿以为他是看生死簿被难住了,不过张远航不主动问,她就很没人情味儿的不关心,自顾自的看自己的部分。 张远航是被难住了,但不是因为生死簿, 他这个人淳朴得有些过头,说白了就是个烂好人,把别人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还重。刚才殷栖寒和袁飞槐的对话让他心中积下不小的压力,包括但不限于: 难道殷哥一直和时大人别别扭扭的, 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变成人?还阳术需要药引,药引是什么呢?难道是一种药草?现在种还来得及吗? 想着想着,张远航忍不住嘆了口气, 这口气嘆得很重,眼前的纸页都被吹的掀了掀。 有时时灿霸道起来,就像是昏君暴政:「你嘆什么气?不准嘆。要嘆气捂着嘴转过头去嘆, 不要把负能量带给大家。」 「……我以后保证注意。」 *** 夜幕降临,殷栖寒将他手边的生死簿合上:「我这部分检查完了,全都对得上, 没有任何异常。你们谁慢, 可以分我一些。」 时灿眼睛微微睁圆,十分不可置信:「这么快?」 她给大家定下的时间是三天,这三天要节省吃饭、休息、养魂魄的时间, 争分夺秒的查生死簿。而且这还是以自己的标准来定的,时灿知道袁飞槐和张远航绝对看不完,定个日期逼他们,也是逼自己。再说,她先看完了也可以随时帮助别人。 谁知道,殷栖寒居然这么快就做完了,就算他从昨天开始看,那也是一天不到。 时灿拿过他记得满满的记录:「你这边没有任何异常?所有的魂魄都周而復始,没有空缺?」 殷栖寒很确定:「没有。」 时灿把这沓厚厚的记录推回去,「你再核对一遍。」不是她不信任殷栖寒的办事能力,但细心点总没错。 殷栖寒说:「灿灿,我已经核对过了,不会出错的。」 殷栖寒不可能骗人,他态度沉稳,这么自信,肯定没有问题。时灿没再说,指指张远航:「那你去帮老张吧,他进度应该最慢。」 张远航听到有人帮忙,乐不可支赶紧点头,拎起他那份生死簿:「殷哥,我看了前面的一点点,后边的还全没看呢,那我就从中间撕一半给你?」 殷栖寒眉毛一抽:「别撕了,你把你那份都给我,你要没事干,就把我这份拿去检查。」 张远航犹豫了一下,转头看时灿。这里边谁是老大他拎得清,虽然殷栖寒的提议让他心动,但时灿不发话,他不敢给。 时灿微微一挑眉毛,还挺奇怪:「看我干嘛?他效率高,这个提议没毛病,你跟他换就是了。」 张远航这才高高兴兴的跟殷栖寒交换生死簿。 殷栖寒拿过生死簿站起身来:「我上楼去看,你们注意休息。」说完他看向时灿,补了一句:「灿灿,十二点之前必须睡觉。」 时灿的目光落在殷栖寒身上,那一个眼神,就让好奇看热闹的袁飞槐和张远航不约而同低下头,一个比一个像鹌鹑。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时灿不咸不淡的语气,像是在找你茬,又像是在关心你:「为什么要上楼去看?大家在一起可以随时交流。寒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或是哪里不舒服?」 殷栖寒没看时灿的眼睛,勾了勾唇角,态度没变:「没事,我独处的时候更容易思考,效率也高。」 * 殷栖寒都上楼半天了,时灿嘴角还噙着一抹冷笑。 什么独处的时候更容易思考,那是扯淡,当年他高考的时候自己上初中,陪着自己看电视他还能面不改色的做试卷。 她就不信了,容嬷嬷扎紫薇闹出的动静都不耽误他考个全市高考状元,就他们几个安静如鸡的氛围还能耽误他思考?! 他就是有事瞒着她,不坦诚!不坦诚! 第一晚是人之常情,第二晚也能託词怀旧。要是第三晚他还要「独处」、「思考」,她非得拿缚魂索把他捆了,掰开他的嘴往外倒,看能甩出几句真话。 *** 第二天,四人照常开工。时灿在殷栖寒下来坐在她旁边时,凑过去很认真的问了一句:「要独处吗?」 殷栖寒打得好一手太极功夫,也很认真的回答:「小火山,饶命。」 其他两人一脸认真,不吭声。 这一天本来和昨天没什么分别,四人做了一天的比对工作,只是在傍晚的时候来了个小插曲。 时灿正专心致志的记录时,手机忽然震动,接起来就听见岳昭的大嗓门在那边吼:「小火山,开门了!你家门铃坏了,我在你家门外呢!」 他来干什么?这么突然?时灿顿时头都大了——岳昭就算再不争气,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四家传人,这屋子里除了她没一个正常人,除非岳昭眼睛瞎了才看不出来鬼气。更别说殷栖寒和袁飞槐两个,简直鬼气一个比一个重,想遮掩都不好遮掩。 「收收收,快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时灿迅速的起身整理满桌子的纸,拍拍张远航的肩膀:「你现在立刻进安魂皿,你鬼气轻,安魂皿就够你用。」
第59页 她迟疑一下,拿出风盒看着殷栖寒:「你只能进风盒了,风盒遮盖性好一点。」 他们都有安排,袁飞槐没听到自己的名,问道:「大人,那我呢?」 屋子里的鬼气一时半会散不掉,都藏起来反而欲盖弥彰,时灿甩出缚魂索:「先委屈你绑一下,这样我比较好交代。」 很快他们都收拾完毕,时灿去给岳昭开门。 他们时间本就不多,好好的工作思路被打断,时灿一心惦记起快点打发岳昭走,谁知开了门还不等她说上一句话,岳昭就风风火火的挤进来: 「快快快,哎我天,这么多东西可累死我了。」岳昭把两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左手是薯片炸鸡大桶可乐,右手是阿胶大枣保健品。 时灿没看懂岳总的好意:「你来是……干什么的?」 「这有什么干什么的,看看你呗,看看我们火山小可怜,」岳昭顺手弹时灿个脑瓜崩,说着说着皱了皱眉,「不是,灿灿,你家怎么这么重的鬼气?」 时灿面色平常:「哦,抓了一个鬼犯,还没有转交出去,锁在我家地下室了。」 岳昭心大,时灿说完后他就再没在意,往沙发上一坐,很不客气的招唿她,「别在那站着了,过来坐啊。我今天上午跟我哥通电话,他说你办休学了?我这不担心你吗?晚上的局都全推了。小火山,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就跟我说啊。」 时灿坐在岳昭对面的沙发扶手上,憋了半天,摸摸鼻子说:「休学这事儿,别跟岳叔讲啊。」 岳叔要是知道她休学了没上课,估计她和殷栖寒的事也就分分钟露馅儿了。 「不说不说,我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吗?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干嘛和我二叔说呀,」岳昭给时灿抛了一个「我很仗义」的眼神,「灿灿,你办了休学,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时灿想了一下,谨慎回答:「还是查我哥的事。」 岳昭手肘撑着膝盖,往前倾身,「怎么?是有什么线索了吗?你一个人查?怎么没跟我二叔在一起?」 时灿摆摆手:「不是一个人,岳叔知道这事,不过线索不明显,得慢慢来。」 岳昭点点头,难得见他嘆了口气:「你呀,可怎么办才好,年纪轻轻的背了这么多事儿。时伯和伯母什么时候回来?有消息吗?」 「之前说年前能回,但应该也呆不了太久,我妈的身体暂时还适应不了这边的气候。」 时灿看出岳昭没什么事,就是专程关心,但她没有太多闲聊的心思,一半脑子陪着聊,另一半的思绪都是怎么委婉的劝人家走。但岳昭是专门过来看她的,再怎么说也不好直接开口让人家走,时灿想了想,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对了狗昭,我爸那个珐瑯彩的鼻烟壶你还喜欢吗?」 岳昭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喜欢啊,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个了?」岳昭喜欢败家,也有败家的资本,他的房间里基本全是些没用又昂贵的收藏品。时爸爸的珐瑯彩鼻烟壶,他已经眼馋很久了,以前不是没舔着脸要过,但是却被两巴掌唿走了。 从岳昭的神色就可以看出来他激动而期待的心,时灿点点头:爸,对不起了,牺牲你一下,我以后再给你找更精緻的鼻烟壶。 「那太好了,前些日子我爸还惦记你,说那些东西他都有些淡了,既然你还喜欢就拿走吧。」 岳昭顿时眉开眼笑,嘴都咧到了耳根儿:「谢谢时伯!我靠,他真是天使!」 时灿说:「不过那个鼻烟壶一直放在展柜里,也不知道包装盒扔哪去了,我去给你拿个塑胶袋。」 「哎哎,你别拿了,别再弄坏了,你直接给我吧,我放包里抱着。嘶——我得现在就去挑个盒子去。」岳昭突然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宝贝,哪捨得人家被塑胶袋兜着。 时灿暗暗舒了口气,对他笑笑:「行,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岳昭是个坐不住的,时灿一走,他就在客厅里来迴转悠。客厅东面是一处宽敞的走廊,走廊墙上挂着许多相框。他背着手熘达过去,一幅一幅的欣赏。 基本上是时家这么多年来的全家福,其中夹杂着父母的合照和孩子们的单人照。岳昭一边看一边琢磨:时家的基因确实不错啊,孩子们个顶个的漂亮,哪像他们岳家,颜值上稍微逊色点。看他二叔,就挺平凡的,他和他哥……勉强算的上英挺吧。 看着看着,岳昭发现从这一张照片开始,全家福中多了一个人。 他眯起眼睛盯着看了会,几年不见,他对殷栖寒的相貌都有些淡了。岳昭看了半天,忍不住感慨:他殷哥真是长了张艷杀众生的脸,这么优秀的儿子,殷叔居然捨得说不要就不要,任由他在时家长大。 岳昭不知不觉看到最后——这一张应该是时家最后一张全家福,二零一八年照的,这年之后,他们家就没有这么全的人了。 岳昭抱着胳膊,目光划过时岚时灿,莫名其妙盯住了照片上的殷栖寒。 照片里,殷栖寒穿着一身笔挺利落的黑风衣,高大帅气,像一把出鞘的剑,浑身上下都蕴含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看见殷栖寒这副打扮,岳昭忽然有些怔愣,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但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岳昭揉揉脑袋,拧起眉头:好像就是最近的什么事……最近他都去过哪儿?网吧,酒吧。酒吧,网吧。就这两个地方来回串,再不就是每天两顿酒,上顿接着下顿喝得烂醉如泥。岳昭不断回忆自己这两天干过的事见过的人,但脑子却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第60页 黑色的风衣,挺拔的身形……岳昭的眼睛渐渐聚焦在照片里殷栖寒的身上…… 「叮叮叮——」 陡然间手机铃响起,岳昭一个激灵,刚刚一点模煳的思绪被打断。他「哎呀」一声,从口袋中摸出手机:「二叔啊,怎么了?」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岳昭顿时脸色大变:「啊?什么?!我、我知道了二叔,我马上过去,我在灿灿家呢,我跟她说,我们两个一起过去。」 岳昭语气不对,时灿在屋里都听见了,她抱着鼻烟壶匆匆跑出来,一脸严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灿灿,我们去一趟韩家吧。」 岳昭脸色发白,「韩夫人去世了。」 第27章 鬼影06 一更+二更 …… 一天前。 岳鸿飞到达韩家之前, 韩玉梓就早早将一切证据备好,只等岳鸿飞来转交给他。 岳鸿飞进门后看到端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韩玉梓,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以为韩玉梓要强, 就算撑着脸面不会示弱流泪, 但至少也该容颜憔悴。 不过现在看来,韩玉梓虽然谈不上容光焕发,但也看不出一丝伤心脆弱。 岳鸿飞默不作声,翻看韩玉梓交给他的东西。她准备的很详细,也没遮掩自己的罪行,态度倒是坦诚。但每一件事单拿出来看都足以让人皱眉, 更别说是这么多。 岳鸿飞满脸痛惜,忍不住叫回年少时的称唿:「韩姐,你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情?韩家这些年已经发展的很好了,你为什么这么不知足?」 岳鸿飞将手里的东西撂在茶几上:「你养鬼师, 命令他去做的这些事,知道会断了多少人的生路吗?你犯这么大的罪过,你让我该怎么办?晶晶还那么小, 她以后怎么办?」 韩玉梓风轻云淡的一笑,看起来竟毫不在意:「我知道,所以你罚我吧。」 她目光幽深, 看了一眼茶几上的东西:「鸿飞,你不会懂的。」 岳鸿飞痛心疾首,低吼:「我是不懂, 我——」 「好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也不会狡辩,你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韩玉梓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我会把所有动过的风水恢復原状,改过的他人命数也尽力弥补。能用钱补的地方,就用钱填平,实在补不了,就用我的寿命去堵。」 岳鸿飞咬牙:「你怎么能说的这么云淡风轻?你知不知道你犯下的这么多事、背了这么多孽债,等以后你——你老了死了,到地府之后会怎么样?!」 罪孽这样深重,韩玉梓绝不可能成为一只安详宁和的鬼,从她造的孽上来看,即便是成为鬼王也不为过。岳鸿飞不愿意把这个结果说出来吓唬她,他们阴阳四家的人绝对不可以成为鬼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韩夫人,趁着还有大把年华,多做些功德吧。以后到了地府,功德和罪孽两两抵制,说不定还能有个好结局。」 韩玉梓波澜不惊,似乎没把岳鸿飞的话听进去,她优雅的笑着,目光深邃,闪着岳鸿飞看不懂的光:「鸿飞,你别担心我了,我只是一时失利而已,这不算什么,以后我会过得很好的。」 她微笑,加重语气:「过的比你们每一个人都好。」 岳鸿飞当她失心疯,还大梦不醒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你冷静冷静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言尽于此。韩夫人,灿灿跟我求过情,你犯的事我不会记录在档案里,不会给你们韩家、给晶晶留下污点。希望你好自为之。」 岳鸿飞撂下话,收拾好东西就满心失望的走了,走前也没再跟韩玉梓说一句话。 韩玉梓在岳鸿飞出门前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兀自微微一笑。 …… 晚上,韩玉梓破天荒的去了韩晶卧室,和女儿睡在一起。 「妈,你别难过了,日子还长着,咱们以后会好起来的。」韩晶已经快忘了躺在妈妈怀里是什么滋味,今晚突然品尝到,让她高兴之余,对家里变故的难过的沖淡了些。 韩玉梓笑着拍拍她:「晶晶,妈妈不难过。我们以后的日子的确是会好起来,而且是比他们每一个人都要好。」 她翻过身,面对面看着韩晶,神色十分认真:「晶晶,你记住妈妈今天跟你说的,这个世上,只有殷家和我们是一起的,只有殷叔叔可以相信,剩下的人,岳鸿飞、时灿、岳昭这些人,通通都不能信也不能交。」 韩晶下意识想反驳,张了张嘴,最后却变成了一句:「……为什么?」 韩玉梓搂紧了她:「以后你就明白了。晶晶你记住,如果你以后有困难,时家和岳家只会拼命的落井下石,而殷家一定可以保全你。你不要总惦记着那点一起长大的情分,情分在利益面前,能值几个数?」 黑暗中,她轻轻笑起来:「时灿说她可以一直保护你,你就傻傻的相信了?她不会的。晶晶,四家所有人都明白,只有你不明白,你和时灿并不是四家千载难逢开出的并蒂莲,你们是双姝竞秀,你死我活。」 *** 韩晶就在满腹心事中迷煳入睡,昏昏沉沉间,她做了许多梦,梦见小时候去时伯家做客,时伯母将粉雕玉琢洋娃娃一般可爱的小时灿推过来,笑着介绍:「晶晶,这是灿灿妹妹。」 她笑起来,捏捏时灿肉乎乎的小手:「灿灿妹妹真可爱。」
第61页 虽然在韩家也有姐妹,可她就是很喜欢跟时灿玩,每周末都嚷嚷着去时灿家做客。时灿的玩具,首饰,衣服,包包都没有她多,但是她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她很羡慕,托着腮问时灿:「灿灿,你喜欢我的什么东西都可以挑走,把哥哥送给我一个好不好?」 时灿一点也不受她诱惑,仰着奶乖的笑脸对她说:「哥哥不是物品,随便把哥哥送出去,他们要伤心的。」 那好吧,她也不强求,转头去找岳昭问:「岳昭,你能当我哥哥吗?灿灿有两个哥哥,我一个都没有呢。」 岳昭是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屁孩儿,他皱着眉想了很久,摇头拒绝:「我不喜欢当哥哥,当哥哥有什么好?我就喜欢当弟弟,我只做我大哥的弟弟。」 她很失望,原本自己家和殷家都是一个孩子,那殷栖寒应该是她哥哥的,可是她想不明白,殷栖寒怎么去时灿家给灿灿当哥哥了。现在灿灿有两个哥哥,岳昭也有哥哥,只有她没有。 她把她的难过说给时灿听,时灿嘿嘿一笑,拍拍她肩膀:「这有什么难的,非得要哥哥吗?我给你当姐姐怎么样?」 当姐姐怎么行?她年龄比时灿大,灿灿没法当她姐姐呀。 不过时灿好像不注重这些,疑惑的问:「这跟年龄有关系吗?这不就是咱们两个一拍即合的事儿吗?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护着你,你也是有兄弟姐妹的人了。」 是这个道理,她高兴了,想扑过去给时灿一个拥抱,却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你们不是千载难逢的并蒂莲,你们是双姝竞秀,你死我活。」 再抬头看时灿,她精緻漂亮的小脸上没了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声音冰冷机械:「你死,我活。」 …… 这一晚上梦做的千奇百怪,韩晶醒来的时候,感觉脑壳里有一柄锤子一下一下的砸着。她揉着后脑勺坐起身,随手一摸旁边,韩玉梓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床,床上一点点余温都没有。 天还没太亮,这个时间吃早饭是不是早了点? 不知为什么,若是以往韩晶一定会躺下睡个回笼觉,今天却心里堵得慌,一点困意都没了。她下床穿鞋,先去韩玉梓的卧室看了一眼,没人。 韩晶迷迷煳煳的往楼下走,刚走了一半,她停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眦欲裂,破碎的惊唿尖叫争先恐后的溢出喉咙,韩晶慌乱间一脚踩空,狼狈不堪的摔下楼去。 韩玉梓的身体挂在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上,她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鲜血染红她的衣襟长裤,顺着脚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和一旁翻倒的椅子上。 …… *** 时灿和岳昭赶到韩家时,正好看到时林从前面计程车上走下来,他一看到两人就几步小跑匆匆过来: 「姐,这是怎么回事啊?韩姨怎么突然就……会不会是因为那天……」 时灿皱眉:「管好你的嘴,一会进去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岳昭看见时林还挺稀奇:「小林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岳哥,我前阵子回国的,已经跟岳叔打过招唿了。」时林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边,时不时瞄一眼时灿的脸色。 时灿看他心烦:「别偷看我了,一会儿进去弔唁行了小辈礼,你就走吧,这没你什么事。」 岳鸿飞在门口站着,脸色不太好,看见他们几人过来,他低声说:「你们都进去看看吧,早上发现的,自杀。灿灿,你查过生死簿了吗?」 时灿和岳昭出门之前,趁他不注意将四份生死簿合在一起迅速修补了一下,来的路上已经看过了:「是自杀,凌晨三点。」 岳鸿飞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示意他们几个:「你们先进去。」 事发突然,屋子里有些忙乱,时灿让岳昭和时林先去,她自己走到客厅,蹲下身轻轻拂了一下砖缝中的血迹。 鬼气缠绕,到现在还没完全消散,韩夫人这一死有厉鬼之相。 时灿抬头去看头顶的吊灯:韩玉梓不是普通人,不会连最基础的常识都不懂,她求死,却挑在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间,将自己「悬于天地间」,用最戾的兇器穿透身体,任血气瀰漫。是什么样的脑迴路,才会选择这么阴损的自杀方式? 时灿往前走,看见前面围了好大一块空地,放了绳子和一把带血的刀。她盯着刀看了两眼,抬腿走过去,却忽然被斜里冲出的一个人推了一把:「 「你别过去!」 时灿退了两步,看见韩晶站在她身前瞪着她。她头髮乱蓬蓬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脸上泪痕未干,又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时灿没见过韩晶这个样子,顿时眼眶也酸:「大晶……」 韩晶摆了摆手,深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许多:「你别过去了。」 她刚刚丧母,心情还不稳定,时灿没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韩晶争辩什么。她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节哀」,便转身去找岳鸿飞。 岳鸿飞坐在门外面的台阶上抽菸,时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岳叔,我看这事有点蹊跷。」 岳鸿飞抽了一口烟,吐烟圈时像嘆气:「怎么说?」 「韩姨是阴阳四家正统出身,分明知道自杀是重孽,是『逆天改命』的特殊一种,是在跟天作对。可她还是这么做了,不仅是做,还要挑在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死法也最凶戾。她会不会被伪装成自杀,其实是被人害死的?」
第62页 时灿不能不多想,这多事之秋,生死簿上信息都能被抹,伪造也不是没可能。 岳鸿飞摇摇头:「不可能,韩夫人的遗体我检查过了,没有任何精神控制的迹象。她的魂魄地府也收到了,确认过,是自杀无疑。」 那就更奇怪了,时灿烦躁的抓了抓头髮,用手撑着额头:「岳叔,我刚才看韩姨用来自杀的那把刀,那不是普通的水果刀,那是一把手术刀,而且上面阴气很重。我怀疑,这是一台失败的手术里用过的手术刀。」 手术刀是兇器中比较特殊的一种,它虽然会划开人的皮肉,搅进人的骨血,但它的目的却是为了救人。从某种意义上讲,手术刀本身是带着功德的。但若是一场失败的手术,手术刀反而成了「兇器」,它承载的怨气不仅仅来自一个人,还包括家属、亲朋、甚至医生的遗憾。 这样的刀,很不吉祥。 时灿试着去捋顺思绪:现在确定韩夫人的确是自杀,那么这种手术刀肯定不可能是她随便在抽屉里就能找出的一把,必然是早就秘密收集好的。如果从这一点出发,那么韩夫人的自杀就是早有预谋,而不是一时不快,甚至死亡时间和死亡方式都可以从侧面证明这一点。 虽然很不可置信,但没有任何支点可以推翻这个结论:韩夫人的目的很强烈也很明确,她分明是想成为阴气最重的鬼。 时灿想起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去问岳鸿飞:「岳叔,韩姨成为鬼王了吗?」 「她没有,」岳鸿飞将菸蒂狠狠按灭在台阶上,眉宇间愁云更重,「我打电话问过宝凤了,鬼界的鬼王没有发生更换,韩夫人的分量还不足以替代现任鬼王。」 岳鸿飞说着,回想起韩玉梓之前那句「我会过得比你们所有人都好」,感到一阵不寒而慄:「灿灿,韩夫人虽然死了,但这事还没完,她想成为厉鬼——甚至鬼王,绝对还有大事要做,这就足够让人忌惮。她闷声憋着什么后招,我们现在却一概不知。」 「还有一点。韩夫人养鬼师以来做下的恶事不少,改他人命数养自己风水,死法又这么凶厉,可以说千年难遇。她这么多恶行,身负重孽,应该是对鬼王志在必得,但她最后竟然没有成为鬼王。」 岳鸿飞闭上眼睛,声音低沉:「我实在难以想像,现任鬼王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宝凤跟我说,韩夫人差一点就直接进入化百期,那是多少厉鬼攒几十几百年都不一定达到的,按这么算,现任鬼王必定一死就立刻进入化百期。」 时灿的手臂上微微泛起鸡皮疙瘩:「化百期之后就是千年恶鬼,千年恶鬼不容于世必遭天谴,他们来不及作恶,但鬼王可不一定。」 「这就是我担心的,韩夫人这事刚刚开始,还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干些什么。而地府里还有这么可怕的一位鬼王,生前是什么样才能比韩夫人更罪大恶极?我现在就怕他们联手,重现当年的『九九鬼灾』。」 时灿心中发凉,岳鸿飞顾虑的没错,韩夫人的目的是想取代鬼王,如果取代不了,那么投诚也是可以的。 时灿对「九九鬼灾」并不陌生,上一代原本的代理人她二叔就是死在九九鬼灾中。那场浩劫集结了百多位恶贯满盈的鬼祸害人间,造成的后果极其恶劣。但说实话,当年的九九鬼灾那么厉害,那些鬼里却既没有鬼王,也没有进入化百期的鬼。 也就是说,如果韩夫人真的和现任鬼王搅在一起干点什么,那绝对是一场比九九鬼灾更大的浩劫。 「灿灿,你别压力太大,这些还只是我们的猜测,我这两天抽时间去一趟地府重犯科,和韩夫人沟通一下,尽量套出什么。」岳鸿飞拍拍时灿的肩膀,叮嘱道,「你和岳昭还有小林子就早些走吧,韩家的事有韩家人操劳,殷家也会帮忙,你们几个小孩在这也没什么用处。」 …… 走的时候,时灿考虑一会儿,还是没有去和韩晶告别。韩晶现在心情悲痛,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的,还是等她心情稳定了,再与她说韩夫人的事。 虽然很可能会面临棘手的状况,但时灿心中某一处竟然有些窃喜和轻松:韩夫人的死别有目的也好,她并不是因为鬼师的事败露,一时想不开才自尽的。 回去的路上,岳昭开车,捎上了时林。时林终于有空闲时间和时灿说话,刚关上车门就扒着副驾驶的座:「姐姐,你帮我跟岳叔求情了吗?岳叔找过我了,他说我帮鬼师修补镜子的事虽然不算大错,不至于将来有问题,但现在我没有资格参加祭坛试……」 时林在后边,根本看不见时灿已经皱起了眉头,还在喋喋不休:「姐,韩姨都已经走了,鬼师的事你们不是商量不记入档案吗?那能不能把我的事也抹掉啊?」 岳昭往后面瞅了一眼:「行啊小林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当代理人呢?说真的,已经有代理人的情况下,后边的人满二十一岁也就是走个过场,根本不可能选上的。」 他现身说法:「你看我,当年殷哥之后下一个就是我满二十一岁——说实话我都不想去,我就是去走过场的。要不是他……」岳昭说了一半,才忽然反应时灿还在一旁,自己这话题招人嫌,哈哈干笑两声,「哎呀反正你就死了心吧。」 时林不死心,当年是什么状况,岳昭怎么能跟殷栖寒比?这都不用祭坛试,用眼睛都看的出来谁强谁弱。可现在不一样,他从小虽然没在学习上下功夫,但他们阴阳四家的本领他学的最努力。
第63页 至少,比时灿努力。 终于时灿开口了:「抹掉不可能,你如果没犯错,你爱参加祭坛试就去参加,我也拦不住你。但既然做错了就要担责任,也算是给你个教训,以后别插手那些阴邪事。」 别说这件事她本来就不会心软,就现在这情况,韩夫人和鬼王就像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会不会落,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她怎么可能让时林参加祭坛试?虽然说选上的可能性极小,但他要真当上了代理人,没有经验,却首当其冲要面临那么危险的事情,真出了事,她怎么向她二叔交代? 时林哪里知道时灿心里怎么想的,只听到她不答应帮忙,急得满头大汗:「姐,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如果我去了没选上,我也认了,是我不如人!可是我不能连去都没去过!」 时灿翻了个白眼,直接把耳机塞上。 时林着急,伸手去拔时灿耳机:「姐……」 「别动,」时灿拍掉时林的手,「我进来个电话,你给我闭嘴。」 电话是张远航打来的,时灿谨慎的把音量调到最小,扣过手机屏幕按下接通:「怎么了?」 事实证明,她调小音量的举动是正确的,张远航那边声音杀猪一样:「大人!你快回来啊!!殷哥他又失控了!!」 第28章 鬼影07 一更+二更 *** 张远航是真崩溃。 时灿走之后, 他从安魂皿里爬出来,打眼就看见殷栖寒也从风盒中出来了,坐在沙发一角。 他往桌子上一瞟, 生死簿已经被时灿拿走了, 那今天就干不成活了?虽然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但张远航脑子轴,还是问了一嘴:「殷哥,我们现在干什么?」 殷栖寒掀了他一眼,他不笑的时候,气质阴森森的:「先休息吧, 灿灿今天不会太早回来。」 「那那、那个老袁……怎么办?他还捆着呢。」 殷栖寒站起身往楼上走:「那就先捆着吧,缚魂索是灿灿的东西,谁也动不了。」 也是哈,苦了老袁了, 他可真是……张远航这一句默默的心疼还没结束,就看见殷栖寒上楼的脚步一顿,下一刻竟然一下子跪在楼梯上, 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殷哥!」张远航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殷哥,你怎么了?」 然而一碰到殷栖寒的肩膀, 张远航立刻条件反射一样的缩回手,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一种本能的畏惧, 离殷栖寒太近, 他就忍不住害怕,颤抖,退缩。 张远航下意识的后撤一步, 而这时殷栖寒正侧过头看他,那张脸让张远航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漂亮的近妖,脸色雪白没有任何瑕疵,墨黑的瞳孔中渗出妖异晶莹的紫色,唇色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 像是异教徒王子,好看得近乎失真。 张远航只顿了一下,下一秒他就看见殷栖寒右手成爪勐然向他抓来,他慌乱往后一躲——倒不是他反应多快,而是这一脚踩空了,咕噜咕噜滚到了楼下。 又来了又来了,上次在酒店就是这样,这才过去多久?时灿不在,袁飞槐被捆着。张远航手脚并用爬起来,简直六神无主,拖着哭腔喊道:「殷哥!殷哥你冷静啊,千万冷静啊!你吸气,唿气!吸气,唿气!」 上次……上次时大人给他贴了张符他就好了,那完蛋了,他什么也不会啊! 殷栖寒刚才那一抓力道极勐,他半条小臂都嵌入墙中,此刻他抖的比之前更厉害,像是根本听不见张远航的喊话,一把抽出右手。 张远航眼睛发直,嗓子眼都被掐音了一样,尖叫都叫不出来,坐在地上抱着脑袋不断后撤,正以为玩完了时,忽然听到「铿铿」两声。 抬头一看,原来是缚魂索自己飞过来紧紧的捆住殷栖寒,捆结实后将他勐地甩向上面的墙面,重重「砰」的一声,就再没声音了。 张远航呆了两秒,赶忙给时灿打电话说明情况,刚挂掉电话就看到袁飞槐揉着胳膊走过来:「刚才出什么事了?缚魂索怎么突然松绑了,是代理人大人回来了?」 张远航结结巴巴:「不、不是,是刚才殷哥……有点不对……」 「看看去。」 张远航一把拉住他:「别去了,我觉得有点危险。」 多危险也被缚魂索捆住了,连挣扎的声音都没有,袁飞槐怕出事,等时灿回来问起,他们看也没看,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那你在这儿呆着,我去。」 袁飞槐上了三楼,殷栖寒就在墙角处歪着,凌乱的头髮微微遮住眼睛,只露出线条漂亮凌厉的下颌骨。 他上来的时候看到墙壁上凿出的洞,心中讶然至极:魂魄看着和活人没区别,可到底没有血肉骨骼,能有那种力道,殷栖寒这个角色比他想像的还不简单。 袁飞槐在殷栖寒身前两米处站定,试探着问:「殷先生,还好吗?」 殷栖寒没说话,袁飞槐试着又走一步,上下仔细的打量一遍他:殷栖寒被缚魂索捆得结结实实,连脖子那里都深深勒着,如果是个活人,这会儿可能都已经勒死了。 忽然,袁飞槐目光一顿,眼睛微微眯起来。 殷栖寒的衣领被缚魂索扯的有些乱,锁骨下方的肌肤上,有一道黑色的痕迹。颜色很正,就像是刺青的线条一样边缘平整,带着一个小小的弯钩。 像……
第64页 袁飞槐心念一动,也不管那么多了,走上前想看个究竟。 谁知刚刚碰到殷栖寒的衣服,殷栖寒便一侧身:「滚。」 袁飞槐收回手,踌躇间,听见张远航上来了:「殷哥……怎么样?」 「捆得很结实,没危险。意识还算清醒,不知道认不认人。」 张远航拨开袁飞槐,从他身后探出头,刚看一眼就「嘶」了一声:「我的妈呀,这铁链子怎么捆这么紧?看着好像还在收紧是不?老袁……我怎么感觉殷哥在发抖?我们是不是帮他在铁链子上垫点儿毛巾什么的……能让他舒服点?」 袁飞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缚魂索是至尊宝器,哪能由着我们胡来。先别乱动等等吧,时大人迟早会回来的。」 但他嘴上说着不要胡来,却迈步向殷栖寒走去,在他身前蹲下。袁飞槐伸出手,捏住殷栖寒一片衣领,却不知怎么犹豫了一下。 殷栖寒嘴唇翕动,声音极低,似乎在喃喃着什么。 张远航看不懂袁飞槐要干什么,也听不清殷栖寒说的话:「老袁,殷哥说什么呢?」 袁飞槐抿着嘴唇缩回手指,轻轻搓了搓,慢声回答张远航:「他说『灿灿』。」 就这么一耽误,只听楼下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紧接着一阵「嗵嗵嗵」的脚步声,时灿速度飞快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一缕髮丝贴在脸颊上都没顾上顺,微喘着气大步走来。 张远航连忙给时灿让道,袁飞槐也站起身退到一边。 时灿一看到殷栖寒,就倒抽一口气忍不住低骂:「我靠,这破索怎么绑这么紧?!」 她一抬手立刻收了缚魂索,毫不心软的往角落里一扔。缚魂索毕竟有灵气,很委屈的缩了缩,缩成一个团一动不动了。 袁飞槐微微一挑眉,他看着时灿收缚魂索时带起了殷栖寒的衣领,那一条小小的黑痕已经被遮住了。 时灿本来想对另外两个人说「帮我把他扶到屋里」,但目光触及殷栖寒脖颈间泛着鲜红色的破损,临时改了主意,上前将他的手臂勾在自己脖子上,扶他站了起来。 对张远航和袁飞槐说:「今晚你们先休息,明天早点起来干活。」 * 时灿把殷栖寒扶回房间,让他平躺在床上,看了半天,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殷栖寒的脖子。 「没事。」不知道殷栖寒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正看着她,眼中没什么情绪。 时灿低哼一声:「魂魄受损,能叫没事?」她不由分说的卷了卷殷栖寒的袖口,果不其然看见手腕手臂上全是斑斑勒痕。 时灿嘆气:「缚魂索杀伤力太大,对鬼魂针对性又强,疼了吧?」 殷栖寒微怔,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是说:「没事。」 他眼眸中还有一点点未消退的紫色,显得璀璨明亮,嘴唇虽然不再是淋漓的鲜红,却也不是鬼魂应有的苍白。这模样,倒像是活人才有的生动。 然而再像也还是鬼魂。时灿苦恼极了,再想想韩夫人和那个不知根底的鬼王,心中更加忧愁:「寒哥,你的情况有点严重,我们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们阴阳四家的必修课里对化百期这一节讲的比较少,首先是因为能进入化百期的鬼实在凤毛麟角,十几代都不一定能遇上一个;其次,如果真的有进入化百期的徵兆,最治本的方法就是遣送回地府做功积攒功德。 什么聊天、治癒、尽力引人向上,这些虽然也是方法,但效果都一般。 可殷栖寒现在不能回地府,他们只能在这些效果一般的事情上努力,时灿愁得要死,殷栖寒却云淡风轻,还是那句笃定的话:「灿灿,你放心吧,化百期这一关我能过得去。」 「你能过去什么?过了第一关进入第二关,直到迈向第七关吗?」 殷栖寒笑起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语气低缓,神色也认真,「没事的,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之前也是这样说的,但你还是会失控。这次是有缚魂索在,如果没有制得住你的东西,你跑出去伤人……不说,要是被那个幕后的人发现你,怎么办?」 殷栖寒低声:「制住我的不是缚魂索。」 时灿没听清他说什么,也懒得掰扯,她一点都不相信殷栖寒「没事别担心」的鬼话,定定的望着他,脱口而出:「我还有一个办法。」 一鼓作气再而衰,时灿停了一下,声音比刚才弱了一点:「我把我的阳气渡给你,每天三次,可以暂时压制你魂魄里翻腾的恶念和鬼气。」 殷栖寒明显的一怔,很快的,他原本柔和的眉眼渐渐显得有些冷厉。他靠在床头,神色挑不出一丝破绽,漫不经心似的:「可是我不想要。」 …… 时灿板着一张扑克脸从楼梯上走下来,回到客厅,看见张远航和袁飞槐都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好像是在等她。 她这个表情张远航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哪一天,她能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眉梢眼角尽是柔情……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张远航恭恭敬敬的问:「大人,您把生死簿拿走了,今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干成,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啊?」 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是休息?还是…… 「干活,加班,殷栖寒状态不行,今天让他休息,」时灿语调平平的,率先走到桌子旁坐下,将生死簿拿出来按之前的裂痕撕开,「自己拿,别客气。」
第65页 张远航和袁飞槐哪敢客气,乖乖的坐下来拿了自己那份生死簿。 「大人,殷哥好些了吗?他这个情况是不是很棘手啊?」 张远航不是哪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他生了一颗老母亲的心,是真的担忧。以前在网上看到些形形色色的新闻,他都要替人家真心实意念叨好久,更别说跟殷栖寒已经相处了这么多天。 时灿脸色有点黑:「是挺棘手的,但也不是没方法缓解,但人家不想要。你别问了,做事。」 袁飞槐觑着时灿的脸色,直觉告诉他,时灿说的方法绝对有猫腻,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羞恼表情。回想起殷栖寒神志不清时那一句呢喃的「灿灿」……这俩人的事太复杂,外人还是少提少问比较好。 但是张远航就没有袁飞槐这样的觉悟,还睁着一双关心的眼睛:「那是为什么啊?这方法是不是比较痛苦?我觉着殷哥看起来不像是不能吃苦的人,还是说……」 「就说你别问了,」时灿语气阴森森的,磨了磨后槽牙,「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和现在工作无关的字,我就立刻把你的魂魄打十八个死结,送到地府的油锅里炸成麻花。」 *** 今天韩晶一个人守夜,她呆坐在房间一角,目光空洞,像是看着空气中的一团虚无。 韩晶抬手揉了下眼睛,她眼睛干干的,明明仍然想流泪,但却一滴也流不出来。 夜渐深,空荡寂寥涌上来,太多的疑问久久盘桓在心:她不懂,妈妈那么坚强,为什么会这样匆匆的自杀?她不明白,明明昨晚妈妈还在耳边坚定的说,她们的日子会过得比所有人都好,醒来之后,却只看到她冰凉的尸体?她难以相信,世界居然就在这短短几天内完全颠覆。 「晶晶?我进来了。」忽然外面殷丰敲门,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来。他把水放在韩晶手里,在她身边坐下。 韩晶张了张嘴,她的唇干燥起皮,动一动就裂开了小血口:「……殷叔,你能不能……帮我动动关系,我想见我妈一面。」 殷丰嘆气:「晶晶,不是殷叔不帮你,殷叔没有这个能力啊。如果你妈妈只是一个普通的鬼魂,殷叔当然帮你想办法。可是现在……唉,她犯的事不小,到了地府一定会被送进重犯科。这种情况,只有岳鸿飞能见。」 他看着韩晶,温柔的补了一句:「晶晶,不过殷叔可以去和岳鸿飞说一说,只是……你别抱太大的希望。」 「算了,殷叔,你不用说了。」韩晶语调平淡,不哭也不闹,好像对这个结果不在意似的,「白天我已经求过岳叔了,他不肯。」 殷丰抿嘴,试探道:「那去跟灿灿……」 韩晶出声打断,侧头望着殷丰:「求她吗?」她顿了很久,才说,「我不想。」 「不想就不说。没事的晶晶,你放心,我们两家世代的交情不是白交的,我会替你妈妈照顾好你,这一生你都会衣食无忧。」 韩晶鼻子一酸,眼泪再次渐渐聚集在眼眶中,她抹了一把,也阻止不了它们一颗一颗砸下来: 「殷叔,我好后悔啊……我妈妈一直希望我上进,可我从来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我没有好好学习,也没有好好钻研咱们四家的本领。我真的好没用,如果我强大一点,也许就可以把妈妈的鬼师藏得更好,不会被人发现……或者我争气一点,我自己通过了祭坛试当上代理人,就可以保护我妈了……」 殷丰嘆了口气,慢慢摸了一下韩晶的头:「好孩子。」 韩晶越说越崩溃,将头埋在两膝中间呜咽:「我求过灿灿的,我们关系那么好……我以为她会对我们家网开一面……殷叔,为什么灿灿不帮我?为什么呀?如果她能松口,我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我只有妈妈了,我只有妈妈……」 殷丰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韩晶的肩膀,语气和缓:「晶晶啊,你还是太小,太多事都不懂。你妈妈是心疼你,想让你再无忧无虑的玩几年,所以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其实你和灿灿……你们两个是咱们四家中多少代才遇上的两姓出女孩,你们之间其实……哎……」 他欲言又止,愁容满面,分明话里有话却不再多说:「晶晶,事已至此,别想这些了。你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你该上学上学,该玩乐玩乐,殷叔供着你,殷叔能养你一辈子。」 韩晶擦了擦眼泪,语气还是带着哭腔的颤音,被泪水洗过的眼神却发亮,甚至隐含执拗的光:「殷叔,可我不想窝窝囊囊的,蒙着眼睛捂住耳朵吃老本被你养一辈子。我妈妈一直希望我出人头地,如果我还像前半生那样浑浑噩噩,她一定会不开心的。」 殷丰说:「那你想怎么样呢?」 韩晶慢慢侧头,目光落在墙上她和韩玉梓的合照上:「……殷叔,我想让你帮帮我。」 *** 岳昭把时林送回去,又推了两个狐朋狗友邀请的局,直接开车回了家。 今天出这么大事,他没什么心情玩,到家时接近凌晨一点,岳昭站在门口开门时还想:他都多久没这个时候在家了,一般不是在网吧就是在酒吧,或者自己也不清楚醉在了哪里。 岳昭有点饿,虽然有自知之明,但还是怀揣着希望去翻了翻冰箱。 不出意料,冰箱很空。他好几天没回家住了,阿姨不用做饭,冰箱里没什么新鲜食材,当然就算有他也不会弄。岳昭心态好,认命的翻找速食食品。
第66页 有麦香鸡块,有速冻薯条,最下面的冷冻格还放着几只生蚝……哦这还是前阵子殷哥从法国寄回来的正宗法国生蚝。 岳昭咽了咽口水,打算明天叫阿姨过来,把这生蚝给他做了解解馋。 最终冰箱不争气,岳昭忍着饿点了烧烤外卖,附带点了一箱啤酒,一个人吃饱喝足之后迷迷煳煳的上床睡觉。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上他反反覆覆的梦到韩夫人。韩夫人在梦中和现实里没什么两样,抱着手冷着一张脸,轻蔑的笑着,跟他爸说:「打,孩子就是该打,不打不成器。」 于是他爸打得更欢。 岳昭感觉自己几乎快要被打死了,又找不到他大哥帮忙挡,嚎啕大哭屁滚尿流的往出跑,不知狂奔了多久,稀里煳涂的来到一个古香古色的宅院,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头扎了进去大喊: 「救命啊!打死啦!救命啊!」 喊完才注意到庭院中间倒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少年,这孩子长得精緻又漂亮,长长卷卷的睫毛扇子一样,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着就讨喜,然而他可比自己惨多了。 身上的衣服被抽烂了,全身横七竖八的血道子。他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手中的铁尺还在不断重重落下。 那个少年被抽的翻来滚去,却咬着牙一声没吭。 令他恐惧的是,这个院子里竟然也站着一个韩夫人!同样冰冷的神色,同样轻蔑的笑容,岳昭吓得浑身发抖,他知道了,韩夫人嘴里下一句一定是「打,孩子就该打,不打不成器」这该死的话! 然而不是的,她眼睛中冒着精光,语气冷冷像恶魔的低语,她先是轻轻一笑,让人浑身汗毛倒竖:「你家的小畜生命硬,怎么都打不死。」 …… 岳昭揉着脑袋坐起来,一看表都已经八点了。然而再看看天竟然还是黑的。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居然一觉睡了一天,生生睡到第二天晚上八点才醒。 睡了将近二十四小时,导致他脑子倍儿清醒,岳昭翻身下床灌了一大壶水,一边回想他的梦,一边觉得糟心:这可算是童年阴影了,他从小到大可没少做这个梦。 那年他爸带着他和他哥去殷家串门,他腿快又野惯了,不等他爸和他哥,疯兔子似的直接往里跑,一进门却看到了这样的一个场景。 差点当场吓傻了。 他爸当时也憷,看见之后和殷丰谈了很久,什么孩子不能这样教育啦,打也不能打这么重啦,打坏了还是自己心疼之类的。总之,没待一会儿就带着他和他哥走了。 现在想想,他爸真是少了点江湖义气,据说那年时伯也是去殷家谈生意,正好撞见了殷栖寒挨打,二话不说急赤白脸和殷丰吵了一架,当场把殷栖寒带走了。 唉,他殷哥真是…… 等等,殷栖寒? 电光火石间,岳昭的脑子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前尘往事一幕幕涌进来,茅塞顿开的感觉让他手都抖: 好多事情不由自主的穿成一条线——偏僻窄巷中男人的背影,时家客厅走廊上挂着的照片,曾经自己偷偷模仿过的穿衣风格…… 岳昭的脑子「轰」一下,甚至感到了一阵阵耳鸣:那天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他是不是殷栖寒?是不是他?很像!真的很像!越想越像,身形、着装、甚至语调尾音。 思绪快要搅成一团浆煳,岳昭心乱如麻,他试着理清楚:如果那个人真是殷栖寒,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与大家说?又怎么会一个人晕倒在那种偏僻的小巷子中?还有,地上那滩血也是他的?他的血怎么会带着鬼气? 问题太多,简直越想越心惊。岳昭抓起电话想拨岳鸿飞的电话号码,刚唿出一秒,他想了想,又放下了。 不行,电话里说不清楚。这么大的事,应该当面说。也不知道灿灿知不知道……得把灿灿也叫上。 岳昭迅速的拨通了时灿的电话,时灿似乎正在专心做什么,上来就说:「狗昭,我这边有些事比较忙,你要是没什么重要的……」 「有有!我有!我有!」岳昭几乎都是在咆哮了,「特别重要!极其重要!你现在就出发去我二叔家,我也过去,我们在那碰头。」 第29章 破镜重圆中01 一更+二更~…… 岳鸿飞破天荒的在晚上八点接到岳昭电话, 说要过来看他,他莫名其妙之余,还隐隐有点欣慰。 很早之前他就对他这个二侄子放弃治疗了:白天找不到他, 因为他要睡懒觉, 晚上更找不到他……人家少爷的晚上时间多宝贵。 这小子今天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没有出去玩,还说要过来看看他。岳鸿飞搓了搓手,严肃板着的老脸上约摸透出些笑意,翻了翻冰箱,开火下厨, 很快做好了辣椒炒肉和水煮鱼,他知道岳昭爱吃。 没等一会岳昭就到了,岳鸿飞端着脸去给他开门,却没成想看见时灿也在门外。 「灿灿也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说起来岳鸿飞还曾经偷摸在心中幻想过时灿能和他家二侄子走到一起。岳家本来就和时家走得近, 时灿又是这么一个意外的宝贝疙瘩,他相中的不得了。但没办法,岳昭不争气, 烂泥煳不上墙的样,要真把时灿配给他,他岳鸿飞第一个先捨不得。 时灿和岳昭进了屋, 两人的表情各有各的凝重,时灿严肃中带着些许茫然,岳昭却是真的沉重。他和岳鸿飞打了声招唿后就站在门口, 看上去像是在斟酌怎么开口。
第67页 岳鸿飞一看就知道有事:「别杵门口站着了, 进来坐,都还没吃饭吧?先吃饭,边吃饭边说。」 他还没太当回事, 岳昭能有什么大事,要么打了架,要么欠了钱,无非都是些好解决的。叫上时灿,估计就是怕挨训。 时灿看了岳昭一眼,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岳昭给她打电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从小到大没见过他那么正儿八经。立刻放下东西就赶了过来,正好和他在门口遇上。 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说等见到岳鸿飞一起商量。 「二叔,我就直接说了,我前两天发现一件事,」岳昭拉开椅子坐在餐桌旁,饭菜的香味儿止不住的往他鼻子里钻,但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我看见一个人,有点奇怪。」 他的目光在时灿和岳鸿飞之间来回扫视,半张着嘴,有些不知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时灿大老远跑来不是看岳昭支支吾吾的,一挑眉毛:「接着说呀,有点奇怪,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想先问问你们,一个人可以吐出带鬼气的血吗?或者一个鬼魂能吐出一口人血吗?」 时灿心中蓦然一动,抬眼看向岳鸿飞,与他的目光在半中撞了个正着。两人的震惊和不安转了一圈,默契的不动声色按下。 岳昭能察觉出他们目光异样,更觉得事情不简单,磕磕巴巴继续说:「我记得这种情况在我们必修课里讲过,好像是一种很罕见的情况,我有点记不清了,大概是和……化百期有关?」 岳鸿飞叫他小名:「真真,你看的清楚吗?这不是小事,你基本功弱,要是看花了眼……」 「不不不,不可能二叔,你知道的,我基本功就算再差,怎么能连鬼气都分辨不出来。」 岳鸿飞望向时灿,时灿正轻轻摩挲下巴,微蹙着眉整理思路:「岳叔,如果岳昭没看错,那这个鬼魂绝对已经进入化百期,用韩夫人死后的情况做对照,他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鬼王。」 「但从他能吐出一口带鬼气的血这个角度看,这个鬼魂……没有我们之前想的那么棘手。」 时灿抬头,目光含着诧异:「有生之年,居然能碰见这种自相矛盾的厉鬼。」 「是这个说法。」岳鸿飞砸吧砸吧嘴,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 岳昭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不是你们能不能照顾我一下?你们说的我都不懂啊,灿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带鬼气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鬼魂,鬼气和阴气积累到一定值,就会进入化百期。心中的善意渐渐消散,恶念越来越强,直到意识全无,成为六亲不认的千年恶鬼。进入化百期后基本上回天乏术,但这个『基本上』是针对于人来说。如果这个鬼魂不想成为千年恶鬼,是有办法自救的。」 说到这,时灿话锋一转,「但理论上讲,能进入化百期的鬼魂恶念滔天,生前也一定十恶不赦。这个办法自相矛盾,形同摆设。」 岳昭不理解,这些知识他早不记得了:「什么办法?很难吗?那我看到的人吐出带鬼气的血,是不是说明他用了这个办法?」 「是的,他用了这个办法,也成功了。」时灿说,「魂魄分三魂七魄,其中三魂是生魂、灵魂和觉魂。生魂代表生存与生活,是与生俱来的利己属性,属恶;灵魂代表思考、判断、领悟、学习,方向太多,结果很难掌控,本质是半善半恶;而觉魂代表感知感受,由心而生,属性是善。一个已经进入化百期的鬼魂,想要控制自己不成为千年恶鬼,唯一能利用的只有觉魂。」 「他要把自己的觉魂从三魂七魄中剥离,凝成一团意念置于心间,这意念是他心中嚮往的最美好的东西。可以是敬重的长辈,要好的亲朋,至死不渝的恋人甚至理想、信仰。你看到的血,其实并不能算是血,是他的觉魂和恶念相互倾轧下磨碎的魂魄碎片,看起来像是人血的样子。」 岳昭挠挠头:「这个……这个办法听起来,也不是特别的难,为什么你说形同摆设?」 时灿翻了个白眼:「大哥,你知不知道把觉魂从三魂七魄中剥离是什么概念?凝成意念放在心间又是什么概念?就好比是从你后背上生生撕下一块肉,让你露着骨头,不缝针不包扎不上药,再把你身上撕下的皮肉变成一把尖刀插.进心脏,要是想保持一线清明,就永远不能拔.出来。」 「你知道能进入化百期的恶鬼,生前会做多少恶事?他们如果有这么大的决心,这么强的善意,还至于成为恶鬼吗?」 一个赤子之心的人很难修成恶鬼,一个恶贯满盈的人也几乎不会为了向善付出巨大代价,自相矛盾,一点不错。 岳昭忍不住反驳:「但现在不就有一个例外吗?这个人也是进入化百期的恶鬼,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证明他……怎么说,就是好人。」 岳鸿飞默默抽完了一支烟,将菸蒂随手扔到一旁的纸杯里,接口道:「是啊,善念不止,但痛苦不息。这个鬼王,真不简单。」 时灿贊同岳鸿飞的话:「不管怎么说,他能用这么决绝的法子约束自己,应该是个可以打交道的人。但他不声不响的跑到人间,我们也不能由着他胡来,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联繫到他,看看他究竟……」 「联繫到他,应该不难,这个人其实……咱们认识。」岳昭语调滞涩,终于还是说到这一句,他头上都冒出了虚汗。
第68页 「认识?是谁?」时灿立刻问道。 岳昭抿嘴,纠结再三小声说道:「就是……就是殷栖寒啊。」 这话说完,三人像被同时按了静止键,时灿僵住好几秒,这几秒大脑似乎停转了一样。岳昭吐出的那三个字在她脑中,迴响了好几翻才让她回过神。 时灿慢慢捏紧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你看到的那个人,是殷栖寒?」 「对,那天就在什么文华路上的一个巷子里看见的,就是匆匆打了个照面,没看到脸……但我保证是他!」 对的上。时灿闭上眼睛蹙紧眉头,那天他们几个正在那里堵袁飞槐,当时和殷栖寒碰面之后,还看出他脸色不好,他也提了提岳昭在附近的事。 时灿心有点乱,望向岳鸿飞,却意外的发现岳鸿飞的神色虽然严肃,但还是夹杂着些许迷惘。时灿心里一咯噔,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隐隐升起。 下一刻岳鸿飞的话,让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殷栖寒……殷栖寒是谁?」 *** 虽然时灿家离岳鸿飞的住处不算远,但她还是把车扔到那,直接用风盒设了法阵瞬移回去。 推开门,桌边边只有张远航和袁飞槐两人,时灿心勐一沉:「殷栖寒走了?」 她推门的样子火急火燎的,向来沉着冷静的脸色竟然罕见的焦灼。张远航和袁飞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都晓得肯定不简单。对视一眼,张远航清清嗓子:「没有呀,他……」 时灿明白了:「他又在楼上是不是?」 不等两人回答,时灿迈开步子就往前走,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看他们:「你们两个,现在都去安魂皿中呆着,我给你们上封印,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时灿走到殷栖寒房门前,冰冷的鬼气丝丝从门缝中透出来,取代了原本该是熟悉的温暖、阳光、安心的气息。时灿用手拢了拢,但她什么都没抓住。 事到临头,想见的人就在里面,时灿反而平静下来,甚至敲了敲门。 「请进。」殷栖寒的声音略微沙哑,有些轻,像是以前他难得生病时的嗓音。 时灿毫不犹豫的按下门把。 殷栖寒正伏在书桌前认真工作,他左手是一份残破的生死簿,右手边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看上去十分陈旧。时灿都不用去翻封皮,用头髮丝都能想到那是什么。 她坐在殷栖寒书桌侧面,暖黄的灯光下,这画面就像是曾经殷栖寒给她辅导习题时的样子。 时灿咬了咬唇,很突兀的来了句:「我进来了,死笺怎么不收一收?」 殷栖寒右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边的死笺:「反正也瞒不住了。」 他抬眼看她:「岳昭电话打那么急,我有数。」 时灿的指甲抠进掌心,想起那晚她提出找鬼王帮忙,殷栖寒劝阻她的那些话,一时间心底就像被捶了一下,目光似愤怒似倔强的看他:「你心态挺好。」 「只是运气实在不好,」殷栖寒说,「如果不是碰巧被岳昭撞见,我想我可以瞒到最后的。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不提,我以为在他那这事早就被酒精泡化了,没想到他还是想起来了。」 时灿看着他:「别说这个,这不是最重要的。」 殷栖寒明白,目光中浮现些许歉疚,低声说,「灿灿,对不起,我是骗了你,我其实早就进入化百期了,甚至取代了上任鬼王。可是……我不记得我死前到底做了什么,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像嘆息:「变成这样,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时灿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盯太久的缘故,她眼眶酸涩的厉害:「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殷栖寒默不作声的抿住唇,他隐瞒她这么大的事,却不是最重要的,那什么才最重要? 时灿每个字都咬的清楚:「岳昭不是单独找我,我们一起去了岳叔家。」 殷栖寒一窒,他明白了。 「岳叔不记得你,在他的印象里,殷家只有殷伏光一个孩子。我刚才翻了他的收藏柜,发现少了一样宝物,代孟汤。」 殷栖寒的睫毛轻颤了下,他默不作声闭上眼睛,眉心微拧。 代孟汤不是汤,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叫法,其实样子长得勉勉强强像一个罗盘。这东西没什么攻击功能,唯一的功效就是修改和填补人的记忆,说起来,倒是一个十分鸡肋的武器。 但从专业角度来讲,它修改记忆的功能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不留痕迹,不会给人的大脑造成损伤,甚至不会显得突兀,因为它会自动帮助填补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让人即便被修改记忆,也不会察觉自己的记忆有任何滞涩不流畅的地方。 「我一直以为,你修改掉的是岳叔七月半那一天的记忆,但现在才知道不是。你用了代孟汤,将岳叔记忆中关于你的所有全部除掉了。」 时灿尽量平静的说,但她的手在桌下捏的很紧:「你之前骗了我,你说你到人间想找的第一个人是岳叔,但其实你根本不是为了问关于你死亡的事,因为你心里很清楚他绝对不会知道,你只是想上他那里拿代孟汤。」 时灿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殷栖寒,但神色却不显得冰冷,细究之下倒像是委屈:「那天,我们在望天山小树林里动手,其实你也是想把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都改掉吧?只是因为我身上有鬼头匕和斗篷盾,又用缚魂索制住了你,你才没有成功。很可笑,我以为我当时说服了你,但是其实修改记忆这件事,你一直都放在心上,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吧?」
第69页 她说她要一个明白,他听了,还陪她一起找答案。但实际上,等她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他就会找机会把她这段颠沛疲惫的记忆改掉,换成无忧无虑平安顺遂的东西。 殷栖寒没说话,他仰着头看时灿,像犯人看着正在审判他的法官。对着这张脸,这双眼睛,他没有办法巧舌如簧的说谎,所以只能沉默。 时灿其实也并不需要他的辩驳,继续说:「否则你也不用躲着岳叔不见了。其实你并不是不信任他,只是你不能见他。」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捏起:「你把觉魂撕下来,团成废纸团一样的塞在心里,你就想着,等到这些事情都了结了,我也得到我一直追求的答案了,就改我的记忆,改岳昭的记忆,改所有一切可能认识你的人的记忆,甚至还要到国外改掉我爸我妈的记忆,对不对?」 「觉魂总有消耗光的那一天,到时你心中没有善念,没法自控出来祸世,我们不记得你,下起杀手来不会犹豫手软。也许我们能看出你是阴阳四家的人,但只可能把你当做殷家的哪一个支系,剷除起来只会更加毫不留情。」 殷栖寒一直静静听时灿说,从这一刻开始,他在她面前就毫无保留了。 他坦诚的像一具血淋淋的骨架,儿时点点滴滴的美好回忆再也包不住他满身的孽,他没法自欺欺人,只能承认自己是一个滔天罪恶的恶鬼。他用觉魂护住心中最干干净净那一小团又怎么样呢,迟早会落得一场空。 早就看清了路的尽头,空荡荡的黑,实在没有什么可辩驳的。 反正所有的秘密都暴露了,不用藏着掖着端着,让人反而没那么沉重,殷栖寒一笑,眉眼微弯,竟隐约可辨少年气:「小火山,你消消气,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已经是我能想出最好的办法了,觉魂又不是永动机,能源源不断的给我释放善念。真等到消耗光那一天,我就不是我了。」 他说:「那时,我仗着鬼王身份不遭天谴四处作恶,你们却顾念旧情下不了手,就算下了手,一生也得在心里背个大包袱,多没意思。」 时灿冷笑一声:「认命,等死,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 如果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他也不想走这条令自己痛彻心扉的路。殷栖寒表面不显,还用那笑意未散的眼睛看她:「那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时灿深深的看着他,一面想把他千刀万剐,一面又忍不住心疼的想给他个拥抱。她按下所有情绪,磨了磨牙:「曾经我们一致认为,遇事就傻了吧唧自己抗的是猪才干的事,殷栖寒,我昨天说过什么?」 殷栖寒微怔,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见时灿一把揪住他衣领,另一手撑着他椅子背,一个吻结结实实的砸下来。 她恶狠狠的、咬牙切齿的:「不想要?不想要也得给我受着。」 第30章 破镜重圆中02 一更:d 殷栖寒吓了一跳, 他倒不是力气比不过时灿,而是突然一下没反应过来,顿了两秒回过神, 一下子把时灿推开, 椅子后撤发出「呲——」的摩擦声。 「灿灿!干什么呢!」殷栖寒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高,面上含着薄怒。 时灿挑挑眉,明明做着最亲密的事,她倒还是那一脸令人牙痒痒的表情:「给你渡阳气呗,这还问?你不是说你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在下不才,这不还有一个好办法么。」 殷栖寒真跟她无奈:「别胡闹了。」 「谁跟你胡闹了?你看老娘像是胡闹的样子吗?」时灿抄着双手, 殷栖寒站起来后,她就不得不仰视殷栖寒了,但并不妨碍她气场开得比他还冲: 「你以为这方法是万金油啊,我逮谁跟谁用?要不是喜欢你, 你以为我稀罕给你渡阳气?」 殷栖寒真是想不到,他从少年到青年,听了无数时灿各式各样的告白, 笑着说的,撒娇着说的,用手做喇叭大喊出来的, 贴在耳边悄悄呢喃的。哪知道有一天,居然能看见时灿用这副讥诮冷笑的神色,毫无阻碍的说「要不是喜欢你」。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顿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自己:「可我已经死了,现在是个鬼魂。」 时灿「哦」了一声,还是一脸驴脾气样:「那又怎么样?我知道啊,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失忆了。」 真不明白时灿怎么能这么轻松,殷栖寒跟她讲道理:「灿灿,我在莫言刑场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化百期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处在哪一期。作为一个鬼魂,我既没有未来,也没有来生,还做这些无用功干什么?」 殷栖寒抿住唇,封住未尽之语。他的善念是觉魂,是心血浇铸成的,本来就在苦苦支撑,抵挡本能的恶意和偏执的私慾,灿灿要是真每天和他这么亲密,最后给她修改记忆时,他还能下的去手吗? 「这怎么能是无用功呢?你们男人的思维就是奇怪,」时灿说,「你能接收阳气,还是正统的四家出身的人的阳气,对保护你的觉魂有好处,可以拉长下一个化百期到来。」 顿了顿,又补充:「而且我们也可以多在一起一段日子,这不是挺好的吗?」 也许男女思维真不一样,殷栖寒同样跟不上时灿的脑迴路,他喃喃反问:「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只见时灿又是一声冷笑:「分你个大头鬼啊,你亲口跟我说分手了吗?谁知道那个在电话里跟我说分手的野男人是谁?我认识他吗?他说了算吗?」
第70页 她连珠炮一样的一串反问语速出奇的快,真不愧是小火山,一点儿也不辜负这外号。殷栖寒心中冒出这个念头,竟然很不合时宜的微笑了一下。 这个莫名其妙的笑让时灿心里又冒起一簇小火苗:「笑什么笑?我说的不对?你是八月十七号那天死的,那个时候我们好好的,怎么就分手了呢?」 一提起这个,时灿的心无端柔软下来,语气也没那么尖锐了:「寒哥,你是为什么死的,你我都心知肚明。原来我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埋怨过你,可现在埋怨你的理由没有了,我们本来就没分手……谁规定死亡就代表着分手?」 那时她为她哥灼心难过,而殷栖寒甩一句分手就跑到法国再也看不见人,她当然气过恼过,可也知道人不能背着怨过一辈子,早就放下了。 直到殷栖寒再次出现,他们两个一步步走到今天,虽然以后的路还是一团乱麻,可至少她看清了殷栖寒从来没有变过的心——殷栖寒一直爱着她,到死都是。那她呢? 她五岁就和殷栖寒生活在一起,十五岁开始暗恋他,十八岁才把人搞到手。放下只是分手以后的洒脱,但现在连分手都不存在,时灿直视自己的内心:她怎么不喜欢他?他什么都没做错。老天都给机会让他们重逢,失而復得,她就是喜欢啊。 时灿思路正清晰着,就听殷栖寒又说: 「死亡还不算分开吗?灿灿,我们两个只是特殊而已,我的魂魄站在你面前,你看得见。可是对于世界上普通平凡的情侣来说,死亡就是分手。」殷栖寒说的慢,他的语调很奇怪,好像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在扎他的嗓子一般。 时灿摇摇头,认真的跟他掰扯:「要是感情还在,死亡只能让人分离、分开、异地恋;分手是没感情了,不爱了,各自嫁娶,毫不相干。这两个能是一个概念么。」 难得听到有人把死亡称为异地恋,殷栖寒半天没找到话来反驳。好一会儿,他心一横,正要开口,却被时灿抢了先: 「别告诉我你对我没有感情了,你觉魂里边藏的东西是什么?你是用什么在苦苦支撑?」她神色终于完全柔软下来,上前一步牵住殷栖寒的手,眉宇间有一点点看穿了他的小得意,「寒哥,我知道是我,你瞒不了我的。你刚回来的时候要和岳叔单独说话,我走后去了殷家。你在殷家门外找到我之前没有打电话问过,你怎么确定我的位置的?」 「因为你觉魂化成的心血里边是我,所以你可以追踪我在哪。」 殷栖寒都快被她逼到绝路了,她不管不顾的,一块遮羞布也不给他留。十五岁是这样,现在二十一了长成大人了还是这样。 可十五岁时她大胆又热烈的告白会让他满心欢喜,煎熬又快乐的等待她长到十八岁;而现在她步步紧逼,他除了后退还是后退,心里面抛开苦涩,仍余苦涩。 殷栖寒淡淡一笑:「灿灿,别任性了,我没有多少时间。」 时灿不在乎这个问题,她在回来的路上早都想透了:「那又怎么样?有多少时间算多少时间呗。就一点,无论结果怎样,你不许改动我的记忆,不然我保证把你拧成麻花。」 殷栖寒反问:「然后呢?人不能顾前不顾后。」 时灿振振有词,没理也能讲出理:「那又怎么样?起码顾前了,总比两头都不顾要强。我们应该感恩我们特殊,别的情侣死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我们还能偷来一段日子,这不好吗?」 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殷栖寒发现时灿这句话真是万能,他说什么都能被她这样轻描淡写的怼回去。 亏他重逢以来还觉得这小火山成长了稳重了,现在才知道她骨子里的霸道执拗还是没变。她喜欢一个人,不管自己成没成年,也不管对方是人是鬼,一点退路都不给彼此留。 可惜,她可以这样让他心悸的勇敢,但他不能不负责任。殷栖寒想了很久,说:「灿灿,我暂时过不了心里这道坎,你让我好好想想,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他要瞻前顾后的婆婆妈妈一会儿,她理解,她又不是那么霸道的人:「行,你想吧,给你两天时间。这够久了吧?我们时间本来就不多。」 …… 时灿回屋后先给岳鸿飞拨了电话,没接通,那边立刻挂了。 很快岳鸿飞给她回覆信息:我去地府见韩夫人,出来了联繫你。记得让那小子也准备准备,拿什么脸见我。 这算是给殷栖寒狠狠记了一笔。 岳鸿飞这人办事爽快,之前因为鬼王的原因踌躇,怕见韩夫人会吃钉子,现在一看鬼王不在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刻孤身闯地府去了。 时灿把手机扔到一边,刚扔远电话就响了。 是岳昭,他在那头小心翼翼的:「灿灿,你和殷哥怎么样?谈拢了吗?」 时灿不知道他这谈拢是指哪方面,不过好像不管哪方面她都不太算谈拢,干脆不回答:「你怎么样?你说完之后岳叔什么反应?」 当岳叔说出他不认识殷栖寒时,时灿震惊过后,略一思索就有了猜想。一翻他的收藏柜,果然丢了代孟汤。当时她丢下一句「他是七月半回来的」就匆匆赶回去,把介绍殷栖寒这个人的任务丢给了岳昭。 以岳叔的聪明,这些信息足够他串成一个完整的事件了。
第71页 她想的不错,岳昭在那边一直嘆服:「说真的,你们做代理人的脑子是真好使,挺奇怪的,你原来看着也不伶俐啊,现在居然能跟我二叔智商一条线。我二叔就更别说了,我就把殷哥那么一介绍,他前前后后得出的结论信息量比我都大。」 时灿听他说完,岳鸿飞推测出的结果和事实真相相差不多,甚至他连殷栖寒的心理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想了想,嘱咐道:「岳昭,这件事情很重要,你一定不可以对我和岳叔以外的任何人再提起。」 时灿很少叫岳昭的大名,她这么严肃,岳昭当然拎得清:「你放心吧,灿灿,我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也不是二傻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乱说出去啊?我只和你和二叔说,绝对不会对第三个人提起。」 别的不说,岳昭的人品时灿放心:「好,这事你就当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掺和进来。」 「我倒是知道我没什么能力掺合,但怎么能装不知道呢?殷哥咱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啊,石头做的心也有感情吧,」岳昭嘆气,「他是阴阳四家的人,现在成了鬼王,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时灿沉默了一会儿,说:「鞭魂之刑也不是每天都有,我会想办法的。」 能行走在阴阳两界的人,身上本就沾满了阴气。这样的人和他的后代死后正常轮迴就算了,如果罪恶太多成为厉鬼,阴气就会反噬,会让魂魄有类似鞭打的痛苦,在他们的行话里,叫做「鞭魂」。 阴阳四家千百年来插手的阴间事太多,世世代代都在和阴阳打交道。一旦有人成为厉鬼,甚至鬼王,遭受的后果可想而知。 现在回想殷栖寒两次失控,一次吐血晕倒,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和恶念对抗。而是因为鞭魂的痛苦,和他身体内的觉魂产生了动盪。 「小火山,你也不是神,什么都能揽过来想办法。」岳昭心里怪难受的,阴气反噬是不可抗力,是千百年来祖宗们积攒下来的东西,连他这种半吊子都知道这是约定俗成的事实,哪有什么办法,「先把他的觉魂照顾好吧,灿灿,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就跟我说。」 时灿笑了一下:「只要你保密工作做得好,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这你放心,」岳昭立刻说道,他停了一下,迟疑着问,「灿灿,殷哥现在怎么样?能见人吗?怪想他的,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啊?」 时灿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床头的墙壁,脸色罕见的柔软,声音也轻:「这两天先别了,他那个驴脑子轴的很,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等过两天我把她他劝好了,你再见他。」 岳昭应了一声:「不过,等殷哥状态好了,你还是先带他去看看我二叔吧,怎么说呢……我二叔对他还挺感兴趣的。」 时灿「嗯」了一声:「你说话真委婉,知道了,挂了。」 *** 殷栖寒的身份坦白之后,时灿就对他他上楼去看生死簿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好也让殷栖寒清静清静,自己好好想想。 这样一来,时灿就调整了大家的工作结构,所有的生死簿全都交给殷栖寒比对,而她负责将殷栖寒整理出来的记录一次復检,张远航和袁飞槐两个人进行二次復检。 张远航曾经对这个工作模式提出过疑问:「可是这样一来,殷哥的工作量不是太大了吗?好像不是很公平啊。」 时灿的理由很充分:「我们每个人做自己的记录后还要自己检查,太费时了。反正他做的比我们每一个人都快,他来做我们检查,这样节省时间。」 这没什么毛病,追求效率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袁飞槐眉心微皱,似乎在走神。 时灿一向不惯着他:「你想什么呢?别往肚子里憋坏水啊,有什么事就说,你要是瞒着我……」 「大人,我哪敢瞒着你事情,」袁飞槐告饶一般的苦笑,「只要有事我保证向你汇报,保证。」 时灿补充:「就算八字没一撇也得报。」 袁飞槐「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天之后,他们临时同盟小组抽查生死簿大型工作彻底结束,然而当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摊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第31章 破镜重圆中03 一更+二更 ——生死簿上的确缺人, 但却只缺一个人。 而这个人,既不是殷栖寒,也不是时岚和何玉。 时灿烦躁的抓了抓头髮, 靠在沙发靠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 试图消化这个结果:他们四个人核实了三遍,就算错,也不能错得一模一样。 真叫人头大,原以为能抽丝剥茧看到胜利的曙光,谁知道却扯出了另一根线头。 沉默的时间没有太长,时灿率先搓了搓脸, 直起身体试图分析:「好吧,虽然这个结果和我们想像中应该有的结果不一样,但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收穫。」 「首先我们知道了一件事,寒哥你, 还有我哥以及何玉,你们三个的信息是从头就被删掉的。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和你们三个同样情况的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删信息的人不仅功法高强,而且对生死簿非常了解,因为他在删信息的过程中, 没有误删掉任何其他人的信息。」 就好比是在一团巨大的乱麻中精准的抽出三根线,这个人做得不声不响,又快又稳。 「而生死簿, 是我们阴阳四家独有流传的东西, 对生死簿的基本认知和深入学习,也是我们四家专有的必修课。所以,虽然有点不可思议, 但我觉得,这个兇手可以定在阴阳四家的范围内。」时灿说出她的推论,这个认知和最开始岳叔他们两个达成的认知不同。阴阳四家荣辱与共,损人就是损己,但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不顾家族的共同荣辱去做一些疯狂的事,这一点也说得通。
第72页 但这个范围其实不小,阴阳四家除去现在掌家的掌权人,还有各种旁门支系,是一个庞大的家族系统,人数少说几百,多则上千。 张远航不合时宜的插嘴道:「大人,要论起精通生死簿,那应该是你们代理人最精通呀。」 时灿最烦想点子想不到正地方,反给人添乱的,微微一笑睨他:「你破案了是不是,要不我把缚魂索给你,你把我押送地府算了。」 张远航缩了一下肩膀:「您继续说。」 「第二,我们新发现的这个人和你们三人情况不同,他的信息只断在上一世的死亡。也就是说,他只有这一世的出生信息被抹掉了。这手法,和你们三人被消除信息的手法比起来,实在太稚嫩了。」 时灿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一串名字,画了个圈:「从手法目的和行事风格看,他的信息被消除和你们的信息被消除,肯定不是一个人干的。但是有一点还是该注意,阴阳四家就算再精通生死簿,也没有哪一本书教过我们怎么消除生死簿上的信息。现在我们可以从这个人入手,查明白他的事,最主要是消除信息这一点,谁做的,怎么做的,也许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新线索。」 有一句话叫做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必定会为你开一扇窗。时灿觉得现在的结果不坏,虽然殷栖寒他们三人的事没头绪,但好歹还是有一个可以入手的地方。 袁飞槐点点头,时灿的话他很认可,但他心中依然焦灼,不知道是时灿和殷栖寒两人太沉得住气了还是怎样,明明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却谁都没有表现出太失望的神情。 可他不行,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根被点燃的蜡烛,燃到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何玉,真心着急:「大人,那我们该怎么找这个人呢?这个人这一世的出生信息被抹去,我们不知道他出生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怎么办?」 「这不是有他上一世的信息么。」时灿说着,看了殷栖寒一眼。 殷栖寒在时灿刚才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个人上一世的信息全都列出来:「这个人上一世死在一九九九年,身上无罪孽,功德微薄,按正常情况来算,不出三年他一定可以投胎。所以,现在他的年龄大概是十八到二十一之间。更重要的是——」 殷栖寒微微一停顿,慢慢说道:「他上一世,姓岳。」 时灿就知道,她只要看殷栖寒一眼,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就算是他们职业病严重吧,但凡听到殷时韩岳这四个姓,总免不了多想一层。这事本就离奇,还牵扯生死薄,结果这人还姓岳,如果不往歪了想,都算他俩脑神经直。 张远航跟不上思路,只能问:所以呢?姓岳,然后怎么办?」 「这好办,你们两个留在这儿等消息,」时灿拍拍手,看向殷栖寒,「咱们两个楼里走一趟,查查总族谱?」 不谋而合,倒是默契十足。殷栖寒一笑:「走吧,要是这位岳先生真是阴阳四家的人,这事儿也算有趣。」 *** 他们的「楼」不在市里,开车过去需要时间,殷栖寒提出用风盒瞬移,然而时灿居然迟疑了一下,拒绝了。 「灿灿,这可不是去超市买个菜,开车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到。」殷栖寒都准备好了,没想到时灿会拒绝。 时灿不由分说往车库方向走,他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就听她在前面说:「风盒是什么好东西吗?你总想着往里边钻,嫌身体好?」 殷栖寒摸摸鼻子,提醒道:「灿灿,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我知道时间紧,不用强调,」时灿说,「正是因为时间不多,我要问问——你说要考虑的事情考虑好没?我可给你宽限了两天时间,你别磨磨唧唧的。」 殷栖寒失笑,这两天时灿的确一句都没提过在一起的事,他还以为时灿听懂了那天他的婉拒,知难而退,所以缄口不提。 「灿灿……」 「停,看你这个表情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时灿给他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行吧,现在这个状况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不和我十五六岁的时候一样吗。」 那时候她明追暗恋,花式告白,什么招数都往殷栖寒身上煳,而当年殷栖寒的反应也跟现在差不多。时灿一直觉得,殷栖寒当年说他早就喜欢自己,在等自己长大这话她虽然信,毕竟她这么优秀,但是他们两个最终能成,肯定也和自己的锲而不捨有关系。 「一样的情况,不过大家都长大了,就别搞小时候那一套了。我可告诉你,这几年过去,虽然我仍然是一个持之以恆的人,但耐心可没有以前那么好了,」时灿不慌不忙的威胁,「我也不是十八岁的小女孩儿了,如果你再婆婆妈妈的,我就把鬼头匕插进你的床头柜,用缚魂索把你绑得严严实实,不想接受我的阳气?你说的可不算。」 殷栖寒都被她气笑了:「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出这种话,还说自己不是小孩?」 他再次试图讲理:「灿灿,现在怎么能和当时一样?当时我们两个都有光明的未来,以后的路长的望不到头。可现在是什么状况?我怎么死的,不知道;我死前做了什么事,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千疮百孔的觉魂已经开始摇摇欲坠,迟早我会化为没有良知、怪物一样的厉鬼,要么由天来遣,要么由你们来收。不管怎样,下场都是魂飞魄散。」
第73页 他不看时灿,目光直直的落在前方,显得有些遥远:「不瞒你说,虽然我们是合作,可我们的目的不一样。你只是想求一个真相,一个答案,可我想找到那个幕后之人,拆了他的骨头放干他的血,拖着他的魂魄一起下地狱。他把我的人生搅得面目全非,再无回头的可能,我只想报復。说真的,我把对你的情感放在觉魂中保持一线清明,只是不想在大仇未报之前,变成一个理智全无的厉鬼践踏人间,遂了仇人的意。」 他刻意把语气放低,说这些话时显得鬼气森森。 时灿却没感到任何异样,还去牵殷栖寒冰凉的手:「寒哥,你别这样。都说了我不是十八岁的小女孩,我长大了,不需要你这么疲惫,还要把我藏在身后守着护着。」 殷栖寒想挣脱,时灿霸道的把手捏得死紧:「寒哥我不傻,真的。你是什么样的人,对我好不好,心里怎么想的,除非我是白眼狼才会不懂。你以为你咬牙切齿的说你要復仇这样的鬼话,我就不长脑子不长心的被你骗过去了?」 「你有句话说的没错,你要找到那个幕后之人,扯出他的灵魂带他一起下地狱。想一想,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我的家人,我的爱人,我在乎的人都在人间,一想到有一个这样的怪物在人间潜伏着,我也会不顾一切的爬回来,想尽办法揪出这个人。」 殷栖寒沉默着,像一座僵硬的雕像。十几年的感情和默契像一盏炽亮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连他骨缝中深埋的心思都照得一清二楚。 过了很久,殷栖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灿灿,既然你已经站在我的立场上想,那你就再想一想,如果你是我,你会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时灿这人,贴心的时候能暖人心坎儿里,不讲理起来也能把人气死:「唉,那我可想不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她快走了两步,把副驾驶的门拉开,拍了拍车窗:「你进去休息一会儿,顺便好好想想,现在不是谈这个事的好时机,我不逼你。但是等我们从楼里回来,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这么好说话了。」 …… 时灿说话算话,一路上都没再提一句在一起的事。两人偶尔交谈一下眼下的困境,时间一晃就过去,很快到了他们的「图书馆」。 虽然时灿从小对他们四家的阴阳术法不热衷,但这楼里她可没少来。时爸爸工作忙,所有孩子全都给时妈妈照顾,有时实在顾不过来,她就把孩子分成两份,其中一半交给岳鸿飞帮忙带一带。 孩子们小,谁也不愿意做岳鸿飞七八年不保养的破车,颠簸一路去楼里一呆就是枯燥的一天。殷栖寒懂事,每次时爸爸出差久,岳鸿飞来接人,他都第一个上车。 时灿当时小小年纪就遗传了她爸的江湖气,觉得只有殷栖寒一个人去受罪,实在太不仗义,每次都捨弃小我慷慨的陪着,当然偶尔也会换时岚和时林。直到后来,她心思渐渐发生变化,时岚和时林就再没机会和殷栖寒同进同出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她去的次数不少,但静下心来看书的时候屈指可数。 「楼里又新装修了一遍。」殷栖寒走进来四下打量,慢慢说道。 时灿走到一楼大厅中央的索引面板前,一边戳戳点点一边回答:「是啊,去年每家都划了一笔钱,换了书架和桌椅,还把所有的古籍都护理了一遍。」 殷栖寒点头,看着时灿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不由问道:「灿灿,你在这儿找什么呢?」 「找族谱在几楼几室,楼里这么大,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啊。」 殷栖寒笑道:「二楼九室,一二三号书架都是总族谱,你问我呀。」 时灿回头,有点疑惑他这么笃定:「过了这么长时间,楼里还装修过,万一族谱已经换地方了呢?」 「不可能,这楼是咱们爷爷那辈修建改造的,放总族谱的那间屋子,钢筋水泥都被加过封印。只要这楼格局不改,族谱不会换地方的,」殷栖寒还是笑,「走吧,小谨慎鬼。」 楼里长年不来人,走在里面,看哪儿都是空荡荡的。两人推开门,穿过一排排书架走到最里面,时灿正想挨个找过去时,殷栖寒又开口:「 「三号书架五六七八列,都是岳家的族谱。」 就你记性好是不是?时灿一顿,白他一眼:「这还用你说,我正准备过去呢。」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走到三号书架,目光挨个审视过去:架子上摆着的厚本排列得整整齐齐,但上了年头的东西,保养得再好也会显得破旧,一眼扫过去一列列封皮从旧逐渐到新,有一种跨越千年的即视感。 时灿直接拿起最新的一本,翻到最后几页:「岳立山,生年一九七二,卒年一九九九,享年二十七岁。就是他,给你看看。」 殷栖寒接过来:「这位岳先生还真是阴阳四家的人。这样更好,虽然他这一世的出生信息被抹掉,但大家血脉相连,我们找他的转世没那么难。」 两人确定几遍没有问题,正要放回去时,时灿又翻了翻族谱,哎了一声:「寒哥,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就是有点好奇。」 她指着族谱上的一处:「为什么单单岳昭有小名?我们几个,甚至爸爸辈爷爷辈,从来没听说过谁取过小名。」
第74页 「他这个小名居然这么金贵,还能上族谱,有什么说法吗?」 据时灿所知,他们几个都只有一个大名,长辈叫来就是「灿灿」,「栖寒」,「晶晶」什么的,而且岳昭的大哥岳擎也没有小名,只有岳昭一人有。 原来时灿对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根本不在意,但现在这情况弄得她草木皆兵,任何一点小小的异样都想抛根究底。 不过要让时灿失望了,难得有殷栖寒都答不上来的问题:「岳昭这事我还真不清楚,起个小名就那么叫着,我原来没多心。」 他随手翻过几页,一行行看下去,「说不准,也许是有说法,也许就是个小名。回去问问岳叔,他应该会知道。」 时灿点点头,把族谱放回书架,刚刚推进去,她的手忽然顿住,迅速侧头和殷栖寒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两人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一起闪身到书架后面,时灿能感觉到殷栖寒尽力收敛满身鬼气。 「没事,」时灿声音放低:「能进楼里的都是四家血脉,平时来查个东西很正常。你藏好,我把人打发走。」 「这人气息不稳,压迫性太强,不好对付。灿灿,你把我收进风盒吧。」殷栖寒轻声。 风盒伤魂,更何况他。时灿摇头,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忽然眼睛微眯,向那人所在的方向侧头,但目光所及只有一排厚实的书,什么也看不到。 时灿伸手去摸殷栖寒的手背,将他冰凉的手指攥在掌心:「寒哥,你就在这儿等我,我过去看看。」 殷栖寒反手握住她的手,皱着眉:「灿灿,但是……」 他望过来,目光里满是担忧,眼睛清凌凌的,像一块上好的墨石。 简直帅的不像话,时灿默默想着,曾经就是这张脸、这双眼睛让她喜欢的不得了,过几年、长多少岁都没辙,不管,这就是她的人。 时灿的心忽然没那么沉重了,甚至还有心情去捏一下殷栖寒的下巴:「等我,马上回来。」 第32章 破镜重圆中04 一更+二更 屋子门口摆了几张大桌子和几把椅子, 方便来人查阅和整理资料时用。 时灿穿过一排排书架,视线开朗时,她看见了门口熟悉的身影。 韩晶坐在门口最外侧的椅子上, 手里拿着一把復古的雕花小镜子, 正在细緻的涂口红。 她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韩晶手中的小镜子上——虽然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化妆镜,可她心中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那感觉太快,她什么都没抓住。 「灿灿,好巧, 」韩晶放下镜子,扣上口红的盖子,「感觉我们好像很久没见了。」 韩晶长相秀气,气质偏安静文弱, 一向喜欢偏粉色调的口红,今天却涂了一只正红色。好看是好看,可现在韩夫人的头七还没过……时灿心中闪过这个疑问, 但这个话题敏感,她按捺住没问。 时灿走过去,坐在韩晶旁边的椅子上:「大晶, 你今天怎么来楼里了?」 「我来拿族谱,我妈去世,族谱的信息也该改了。」韩晶低着头回答, 「虽然这件事情随便找个人跑腿也可以, 但毕竟是我能为我妈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想亲自来。」 时灿轻轻拍了拍韩晶的手背:「大晶,你等一下。」 她站起身,走回刚才的地方, 无声的给了殷栖寒一个安抚的眼神,殷栖寒沉默着点一下头。 时灿从书架中抽出了韩家最新的一本族谱,返回来递给韩晶。 韩晶一直盯着时灿的身影看,直到她回来,她慢慢接过时灿递过来的族谱,在封皮上摩挲两下,睫毛轻轻颤了颤,低声说:「灿灿,你能帮帮我吗?」 她抬头,目光含着期待:「我想见我妈一面,就一面。她走的太突然了,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说……我保证就这一次,以后绝对不会再来为难你,你可以帮帮我吗?」 时灿沉吟,心中止不住的揪心:如果韩夫人死得简单,她大可以拼着违反规定也要满足韩晶的要求。可现在情况太复杂了,韩夫人的死只是一个开始,谁知道她后面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如果韩晶知道妈妈是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不负责任的丢下她,她又情何以堪? 韩夫人自杀的方式称得上惨烈,丝毫不顾及韩晶的感受,她这么丧心病狂,根本已经不是韩晶心目中的妈妈,时灿怎么敢让韩晶去见? 她没必要卷进来——韩夫人的事,鬼王的事,生死簿里的惊天阴谋,都不应该打扰她的生活,让她烦恼。 时灿不想把残忍的真相说给韩晶听,宁可她心中还保持韩夫人曾经的形象:「大晶,对不起啊,这个事我帮不了你。韩姨的事犯的太重了,我都不好见,你们现在阴阳相隔,更没法运作。」 她放柔了声音:「大晶,你把自己照顾好,抵得过千言万语,韩姨她会知道的。」 韩晶「嗯」了一声,脸上竟然没有失望的神色,反而很平静:「我知道了灿灿,其实刚才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不该这么不懂事的。」 时灿笑了一下:「我们之间,还说什么懂不懂事啊。」 韩晶似乎没有想在交谈下去的意思,她把族谱收进包中:「灿灿,你今天也是来翻族谱的?是一个人来的?」 「是啊,有一些事要查。」 韩晶微微一点头,说:「这楼里的鬼气好像比平时重。」
第75页 时灿下意识的蜷起手指,不确定韩晶是不是意有所指,不慌不忙的回答:「这是我们阴阳四家私有的图书馆,能进出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没有鬼气就说不过去了。」 韩晶弯了弯唇角:「你说的也是。这里鬼气又重又杂,呆久了我心慌。灿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慢慢查。」 * 时灿回到最里面书架,看见殷栖寒就坐在地上捧着族谱翻。他腿长,这地方空间小,委委屈屈的伸不开,只能屈着腿呆着。 听到声音,殷栖寒抬头:「她走了?」 「嗯,我等她出大门了才过来的,」时灿挨着殷栖寒坐下,发现自己伸直了腿,也没够着那边的书架,默默把腿盘了起来,「大晶的功法已经这么强了,原来我还真没注意过。」 殷栖寒搓了搓手中的书页,提了一个很有针对性的问题:「你上次见她展露功法是什么时候?那时她什么程度?」 「这可问住我了,你也知道,咱们这一代只有你和我哥一骑绝尘,岳大哥都撵不上你们两个,剩下的人都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谁会记得彼此功法有多强啊?」 时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膝盖上点,「本来我就不在乎功法强弱,自从当上代理人有了阴阳手,我对强弱都没概念了。反正吧……原来我们两个肯定是半斤八两,现在看……」 时灿打量殷栖寒:「可能她的程度和你刚成年那会差不多。」 殷栖寒想了一会儿,说:「她是阴阳四家的正统血脉,后天开窍也有可能。但是保险起见,最好还是盯着点儿,韩家世代女性为尊,功法都是阴柔路子,韩晶攻击性这么强,有点奇怪。」 「我知道,」时灿脑海中也挥之不去韩晶手中的雕花镜子,和她正红色的口红,「大晶的事我肯定上心。不说她了,寒哥,你看什么呢?」 殷栖寒把手中的族谱递给时灿:「灿灿,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一点,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你看看就知道了。」 族谱上这一页还是岳立山的信息,时灿前前后后翻了几遍,就明白殷栖寒的意思了:「真了不得,这位立山叔到底算命硬还是命薄?也太惨了。」 上面寥寥几笔,记录了岳立山悲惨的一生。 本来岳立山就是很偏的岳姓旁系,他们这一支八代单传,他正是第八代。他还没出生时,他的爷爷奶奶就双双病逝了,妈妈是孤儿,生他的时候难产没抢救过来,他爸把他拉扯到十三岁,得了急病去世了。 岳立山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叔伯阿姨,一个人艰难的长大,年纪轻轻不到三十也走了。 他这人说命薄吧,偏偏命里带煞,亲人相继死亡;说命硬呢,却死的那么早。 时灿合上族谱,有点苦恼:「这么一来,我们想通过他在世亲人来寻找他转世的方法就有些困难,他没有直系血亲,得到结果就会模煳,也许还不准确。」 「其实也没什么,一滴血显不出来,就抽一碗,结果总能清晰的,」殷栖寒面色平静,说的话相当没人性,「没有直系血亲就用旁系血亲,只要姓岳都可以。只要他身体好,血量够,口风严,其实比找岳立山的直系血亲还好,不会问东问西。」 找直系血亲,要把自己的目的隐藏好,不能让人家起疑心。想抽走一管血,其实没有那么容易。 时灿听得出来,殷栖寒这话,就差直接点名了:「……嗯,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过他这人挺喜欢助人为乐,回头我给他备点枸杞和大枣。」 *** 「不是,凭……凭什么呀?」 岳昭听完时灿和殷栖寒的话,都结巴了:「你、你们两个再把话说的清楚点,什么叫做需要巨大的血量,什么叫要做好长期供血的准备?」 亏他接到时灿电话的时候还暗暗激动,可算是能见着他殷哥了,从小除了他大哥之外,他最崇拜喜欢的就是殷栖寒,连穿衣风格都暗暗学人家的,被笑话东施效颦也不改。 毕竟有求于人,时灿难得笑得十分温柔,耐心的说:「狗昭你放心吧,这次绝对不坑你,我们只是把所有可能的情况跟你说明一下,其实……大概率来说……应该不会让你长期供血的。包括这个巨大的血量也是,其实也没有那么巨大。就是一个相对的说法,会比献血时献出的血量稍微大上那么一点点。」 她用拇指和食指捏出了一小段距离,表示真的只是一点点。 岳昭不相信时灿的话,他从小被她坑大的,在他眼里,她手指比出的距离乘以一百才是真实数据:「停停停,你先别说话。殷哥,你说,我听你的。」 岳昭不看时灿,十分信任的看向殷栖寒,说实话,殷栖寒坐在他对面,这么看着还是那么高大帅气,乌黑浓密的头髮微微遮住伶俐漂亮的眉眼,除了脸色苍白,他几乎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殷栖寒开口,说的和时灿也差不多:「岳昭,我们在追查一些事情,需要用到岳家人的血,你算半个知情人,所以我们就直接找了你。至于血量这个事暂时说不好,如果一次成功,就用不了你多少血,怕的是要反覆做,那就需要你辛苦一点。」 「你等一会儿,我试着整理一下,」岳昭揪了揪头髮,艰难的试图动脑思考,「其实帮忙我是很乐意的,只要你们保证我的血用途是光明的、正义的,不会用在歪门邪道上……当然了,这个我觉得你们是可以保证的,我想说的是什么呢……」
第76页 岳昭顿了一会儿,重新组织语言:「我想说,你们能不能稍微多说一点?让我心里有个谱。自打我知道殷哥你……那个啥了之后,我到现在都是云里雾里的。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呀?我能不能做一个完整的知情人?」 时灿和殷栖寒对视了一眼,两人的意思不用沟通分外一致。 时灿语气真诚:「狗昭,你能知道现在这些,是因为你恰好撞见了寒哥那天晕倒,不然,这些事情我们绝对不会跟你说的。你已经知道的很多了,知道再多,对你来说没有好处。」 「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明一半暗一半的滋味太难受,等这些事情全都结束了,我会把剩下的事情都告诉你。」 岳昭其实很好说话,时灿都这样说了,他就没什么好纠结的:「那行吧,那就这样,不就是点血吗?难得能用得上我的时候,那就抽吧。」 他不知道,「抽」只是一个象徵性的说法。只见殷栖寒起身去厨房拿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和一个大碗,面色平静的放到岳昭面前:「你自己来吧,注意点,别滑到动脉。」 *** 岳昭无偿献血之后,拎走了时灿家里所有的大枣,记了她一顿火锅之后才离开。 时灿和殷栖寒两人合力,直到傍晚才把法阵鼓捣出来。这玩意儿不是立竿见影的东西,等待它的指引需要一段时间。 此时此刻,夜幕降临,张远航和袁飞槐各自关在安魂皿中休息,偌大的房间中只有殷栖寒和时灿。 等待法阵指引的过程非常安静,安静到殷栖寒心中渐渐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还没到五分钟,时灿的手鬼鬼祟祟的附到了他的手背上。 殷栖寒躲都懒得躲了,无奈又好笑:「灿灿,你专心一点。」 时灿空着的那只手指指面前的法阵,一脸义正言辞:「我哪有不专心?这东西至少要三个小时以上才能有结果,我现在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也没有用呀。」 殷栖寒动了动手背:「那你这是干什么?」 时灿「切」了一声,没松手:「牵一下手怎么了?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咱们又不是没牵过手。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你摸黑进我房间又亲又抱的时候,也没这么纯情呀。」 殷栖寒觉得如果他身体还在,有肾上腺素和满身的血液,这会儿脸肯定已经红透了:「灿灿,你能不能别……」 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殷栖寒顿了一下,重新说:「灿灿,你说让我好好想想,我听你的,已经想过了。我的话你听了吗?你有没有好好想想?」 时灿说:「没听。我就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他能怎么想?殷栖寒苦笑,这两条道路他都不愿意走,但他必须要选一条代价他能承受的起的。 他把手抽了回来:「我不能害了你。」 时灿的手追过去,再次攥紧他的指尖,上纲上线:「那你说说,你对害这个字的定义是什么?」 没等殷栖寒回答,她又往他那边蹭了蹭,面对面直视他的眼睛,自顾自的说: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我跟你讲,你想的不对。」 「你很喜欢我,无论是鬼是人,是恶念是私慾,你都想和我在一起,但你就是太喜欢我了,要拼命控制、压抑、对抗。一来二去,你就钻了牛角尖你知道吗。」 殷栖寒真服了她,本来是挺伤感的氛围,他却忍不住想笑:「灿灿,谁家的姑娘能一口一个『你就是太喜欢我』?你这丫头脸皮跟以前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时灿也笑,她本来就觉得这事儿没必要弄得很悲壮:「我跟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什么样你没见过。行了你别打岔,听我说完。」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如果非说有什么优点的话,恆心和毅力肯定能排在前面。打个比方,就不说我当年追你的时候,就说追查我哥这件事吧。好多人都劝过我,就连我爸也说过,别查了,也许一辈子都没结果,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何必呢?」 「但我不觉得是这样,我不是因为现在有了点眉目才这样说。就算这一生我都没有查到一点线索又怎么样呢?我至少没有停在原地。我为我追求的东西往前走,就算遥遥无期,但我在一点点接近,所以死在半路也不可惜,因为我死的地方,离我想要的答案最近。」 时灿把殷栖寒紧握的拳摊开,握在手心,另一只手也抓着他:「所以寒哥你看,道理都是一样的,我做这件事没有结果,我也不会怨天尤人,因为至少我走在路上;我们在一起没有结果,我也不会痛苦一生,因为我们生前死后能把握的时光,一分一秒都没有错过。」 殷栖寒久久说不出话,他没有鲜血,却分明感受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沸腾,脆弱的界限被啃噬、撕碎,世界抽空极速向后退去,满世界枪林弹雨,天上人间电闪雷鸣。 他被绑在绞刑架上,而眼前站着救世主。 所有的光线全部撤去,世间一片虚无,只有一束光落在她身上。在这束光里,她靠近了些,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鲜艷红润的唇坦荡而热烈的等待着他。 第33章 破镜重圆中05 一更:d 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又短暂的像仅仅过了一瞬间。 殷栖寒听见自己心中坚固的壁垒坍塌的声音,没了那道围墙,他脆弱的, 不安的, 颤抖的心终于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匍匐在地,举着白旗。
第77页 殷栖寒闭了闭眼睛,一把揽过时灿的肩膀,将她揉进怀里,力气大的像是发了狠, 倾身吻住那娇嫩的唇。 他勾住她的舌尖重重吸吮,辗转缠绵,吻的又狠又重,像是想把人生吞了。 一开始时灿还不想认输, 努力回应,接个吻像打仗。可后来,她的头渐渐后仰, 被殷栖寒带乱了节奏,只剩紧紧揪着他衣襟的手还剩些力气。 屋子里瀰漫着唇齿纠缠的声音,过了好久才停歇, 殷栖寒没有立即撤去,他额头抵着时灿的额头,两人鼻尖相蹭, 嘴唇也若有似无的轻轻擦着。 「我给过你机会的……」 殷栖寒一只手环在时灿的腰上, 另一手轻轻摩挲着她浓密柔软的头髮,因为离的近,薄唇轻启说话时, 像是在轻轻啄吻。 时灿笑了,手臂勾着殷栖寒的脖颈重重亲了一下他的唇:「我作证,你给过我机会。」 「但是我没要你的机会,你作证。」 殷栖改为双手抱着时灿的腰,将她完全圈在怀里,下巴贴着她的肩窝,声音低低:「以后别怨我,我实在忍不住了。」 两人恢復了最亲密的关系,时灿毫不客气的拍了一下殷栖寒的后脑勺:「谁让你忍了?好好的事情,被你弄得这么苦情。」 似乎连一点缓冲都不需要,他们本就该是这个样子,两小无猜的长大,亲密无间的情侣。 殷栖寒被打了也还是笑,他真的太久没有抱她了,一时间难以放手:「小没良心的,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不管不顾,我怎么能不替你操心?能不苦情吗。」 他最终会有灰飞烟灭的那一天,死的干净,无伤无忧;可是他死了,活着的人怎么办?她的余生还那么长。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给她人生的那一笔是浓墨重彩,而不是万丈深渊。 「你看,这你就又说错了。好吧,还是需要我来给你纠正一下。」 时灿在殷栖寒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捏了捏他的耳垂,露出一点神秘莫测的表情:「来,集中注意力,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只是一个世界上最平凡最普通的鬼,现在的幕后兇手、化百期、鬼王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通通都没有,你会不会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答应和我在一起?」 殷栖寒的耳垂被她拉长,却依然不损他的容貌,到显得可爱,他斜睨着她,说:「那我可不知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 时灿「腾」的一下从他怀中坐起来:「你这人真记仇,没劲透了,我不管,现在我说有就是有……如果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还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吗?」 殷栖寒只好说:「没有。」 当然没有,如果他只是一只平凡普通的鬼,那他大可回到人间,和他心爱的姑娘厮守到老,直到她的爱人走完一生,他再陪着她走黄泉的路。 时灿当然知道他会说没有,顺着问道:「那你永远这么年轻,看到我渐渐变老变丑,会嫌弃我不?」 「怎么会?」殷栖寒立刻反问,顺手弹了她一个脑瓜蹦,「我只是容貌停在了死的时候,心理年龄会和你一起变老,最多是你嫉妒我容颜永驻,骂我几句,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问题就出在这儿,现在的情况刚刚好。」时灿拍手,笑得一脸得意,「我跟你讲,你千万别心理负担太重,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满脸皱纹的样子,凭什么我成了一个小老太太,你还那么年轻英俊?我可不干。」 殷栖寒万万没想到,时灿居然挖了这么奇葩的一个坑,反应过来后简直哭笑不得。 时灿趁这工夫,一气呵成说下去:「所以呢,我们两个说好了,珍惜当下,谁也不许摆苦瓜脸。你看我时时刻刻都这么招人喜欢,你也得像我这样,免得我七老八十回想起来,都是你像林妹妹一样哀怨愁苦的样子。」 她捏捏殷栖寒的脸颊,轻声说道:「我喜欢的寒哥是一匹小野马,可不是小奶猫。」 殷栖寒终于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一样的弧度:「我知道了,不用再哄我了小火山。」 时灿仔仔细细的把殷栖寒打量了一遍,终于慢慢放下心,重新靠进他怀里,握着他冰凉的指尖搓了搓:「一直没有问你,一个人在莫言刑场醒来时,怕不怕?」 「怕。」 他当时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和时灿去迪士尼玩。刚醒来时,他的恐惧近乎灭顶,四处寻找了很久,很怕看见熟悉的纤细身影,头上还戴着米老鼠的发箍。 「你把觉魂剥离下来放在这里,疼不疼?」时灿的手轻轻覆在殷栖寒的胸膛上,不敢用力,她知道这里好比插着一把看不见的尖刀。 「不疼。」 在今天之前,还有更疼的东西。 时灿对他这个回答没作评价,又问:「说说,那晚为什么把床挪回去?」 殷栖寒笑了,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时灿挑挑眉,扬扬下巴又抛出一个问题:「想不想要我给你渡阳气?」 殷栖寒毫不客气的捏了时灿的鼻子一把:「你才是最大的记仇怪。就这么两件事,记我这么久,真有你的。」 「没错,本大人就是很记仇,你以后——寒哥,你看。」 他们正斗嘴,忽然时灿一收懒散的表情,双肘拄在膝盖上向前倾身,目光锐利的盯着眼前的法阵。
第78页 盯了一会儿,她伸出食指比了比:「这算不算有点动静?这么快,按理说岳昭的血缘应该很远啊。」 殷栖寒默不作声的看着法阵,他深思的时候,眉目就显得有些阴沉。时灿看见了,伸手在殷栖寒的唇角点了点,往上一提:「笑着想。」 这回不用时灿拉着,殷栖寒的嘴角也自然上扬起来,他拍了一下她的手:「好了灿灿别闹,你看看这个法阵,血雾从绯红色逐渐加深,不但算是有动静,好像还一次就成了。」 时灿托着下巴,小小的抽了一口凉气:「狗昭会不会是抱来的呀?」 颜色转深,羁绊不浅呀。 殷栖寒笑:「去,别瞎说。岳伯母生岳昭的时候我还在医院看着呢,他要真是抱来的,瞒着大家可以,族谱上可不会乱写。」 那倒也是,这想法确实有点异想天开。 两人不说话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法阵。岳昭的血就放在法阵中央,渐渐升腾起红色的雾气,空气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这雾涂涂画画,渐渐形成了一副模煳画面。在这个过程中,近乎透明的红色渐渐转深。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红色的雾气不再变化,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幅清晰明了的,由血雾构成的景象。 两人看着眼前的东西,半天没回过神。 时灿琢磨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先开口:「这个指引……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寒哥,是不是咱俩把法阵摆错了?难道我们是脑有所思,心有所想,才弄出这么个结果?」 殷栖寒略一沉吟:「简单,岳昭的血还剩一些,我们两个分开做法阵。你去南屋,我去北屋,要还是这样的结果,我们就不用怀疑,顺着指引往下走就是。」 第二次做法阵,岳昭的血见效时间和第一次差不多,殷栖寒和时灿依次看了他们两个新法阵的结果——这两个,加上第一个法阵,展现出的景象一模一样。 「说真的,如果咱们两个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光看这么一个东西,还真说不上来这是哪。」 时灿已经消化了这个结果,还有兴致跟殷栖寒开玩笑。 殷栖寒也笑着接茬:「虽然说是本地人,但这么些年光看照片了,要说去,还真就前些日子去过那么一次。」 血雾构成的图像展现的东西,随便拉一个打小在这儿长大的人,都说的出那是什么。对于他们两个,尤其是时灿来说,更是刻进骨子里的熟悉。 望天山。 *** 「晶晶,最近做什么呢?」 韩晶接到殷丰电话,下意识皱了皱眉:「殷叔,有事么?怎么这么晚打给我?」 「没有,就是关心你,你现在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困难要和殷叔说啊。」 殷丰的声音听起来很慈祥,很关心的样子,韩晶却面无表情,语气也不咸不淡:「我知道,殷叔不用惦记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电话里,殷丰笑起来,透过听筒的声音像油腻腻的毒蛇,叫人极不舒服:「晶晶长大了。」 「殷叔,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韩晶似乎不耐烦和殷丰虚以委蛇,张口要挂电话,不等殷丰说什么,就兀自摁断了。 那边也并没有再打来,韩晶发了会呆,点点手机找出通讯录,拨了一个号。 「喂,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对,不会伤害任何人。」 「你等我消息吧,只要按我说的做,最后代理人的位置——一定是你的。」 *** 第二天早上七点时,时灿和殷栖寒就已经把「寻找岳立山转世之旅」要带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 除了必要的衣食住行物资,就是趁手的武器。好在缚魂索和斗篷盾就已经能将攻防发挥到极致,时灿把鬼头匕交给了殷栖寒防身用。 「灿灿,除非遇到极特殊的情况,否则我们三天肯定回来了。你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殷栖寒看时灿往后备箱里搬了两箱法式小面包,一袋子膨化食品,还往里搬牛奶,他接过去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一趟还要带个祖宗啊,你别看他现在好说话,让他吃了一点苦,他能当场给你跳车。」 时灿和殷栖寒昨晚就对人力资源分配的问题展开了讨论。最后他们一致认为,这一趟虽然和他们要查的东西息息相关,但毕竟涉及四家机密,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太多。张远航和袁飞槐都不能带,但最好带上岳昭,他的血昨天晚上已经被他们两个用完了,如果路上遇到什么情况,还要让他帮忙。 收拾的差不多时灿转身回到客厅,将安魂皿中的张远航和袁飞槐放出来。 这两天只要她在家,他们两个都基本是在安魂皿中成日成夜的休息,上了封印,五感丧失,魂魄滋养的太好,时灿觉得他们两个脸色都比之前红润了。 「大人,是不是要干活了?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吗?」张远航抹了把脸,他实在是太敬业的人。 时灿点点头:「是要开干了,因为我们人少,所以每一个螺丝钉都要发挥自己最大的效益,接下来的布置我们已经想好了。」 她和殷栖寒一会儿还要去接岳昭,时灿看了下表,长话短说:「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分为两组同时进行调查,我和殷栖寒负责去查生死簿上消失的那个人。你们两个就留在家里看家,但要查的事情同样重要。」
第79页 张远航都听激动了:「大人,你说吧,我和老袁能干什么?」 时灿拿出一个u盘放在茶几上:「你们这些日子就尽量的去归类总结殷栖寒、时岚,还有何玉他们三个人的共同之处。他们三个人一定是有很关键却很隐秘的联繫,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这事儿就拜託你们两个了。」 时灿推了推u盘,看着袁飞槐说道:「这里面是昨晚我和寒哥整理出来,他与我哥两个人的生平资料。因为何玉是普通女孩,不是阴阳世家的人,所以我们认为,他们三个的联繫应该和出身家族的特殊性无关,所以这里面的资料都是他们两个从小到大的阳间资料。」 袁飞槐点点头:「很合理,大人你放心吧,何玉的资料我这里很全,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两个吧。」 他语气很诚恳,神情也满是期冀,时灿看他终于没有最开始那么不顺眼,褪去鬼师的身份,他也只是一个为爱误入歧途的痴情人。 虽然心里在慢慢软化转变,但嘴上却没饶:「我们走这几天,你不会叛变吧?不会欺负老张吧?」 袁飞槐摇头笑,他知道时灿是什么样的人,不说上两句,她肯定浑身不得劲儿:「大人,我不会的,我能为何玉做丧良心的坏事,也能为她做人。你放心吧,我想找她,每时每刻都想。」 「别说你对我这么好了,就算你每天对我非打即骂,为了何玉,我都甘之如饴的受着。」 时灿都惊呆了:「我对你好??老袁,你指定是有点毛病。」 她站起来挥挥手:「行了,这些感言留着我们以后庆功的时候再说。记住,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只要是他们三个任何有联繫的地方,全都记下来。再小、再不可思议的重合都别落下。希望等我和寒哥回来时,我们两组都有巨大的收穫。」 第34章 望天六合01 一更+二更~…… 对于岳昭来说, 这几天的日子是他前二十多年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最充实的日子。 他自己都承认,活到现在他其实没干过什么正事。除了不务正业就是花天酒地,除了醉生梦死就是游戏人间, 昨天今天和明天经歷的事都一模一样。 然而突然, 他就有正事了。 岳昭坐在后座上,兴奋的向前探头:「寒哥,小火山,说真的,你们别看我也是四家的人,可我什么都没干过, 我大哥好歹还抓过几个小鬼呢。」 他看着窗外,神色激动的念念叨叨:「我从来没经歷过这么刺激的事情,从来没有。」 时灿忍不住纠正他:「狗昭,再提醒你一次, 我们带你来,不是要让你帮忙捉鬼的。」 岳昭摆摆手:「哎呀,这不用你说, 我知道,你们不就是需要岳家血吗。你放心吧,我这个人可有自知之明了, 我哪会干捉鬼的事?我就是第一次感觉我活过来了,我也是个有用的人,你让我兴奋一会不行吗?」 让他兴奋吧, 时灿不想理他了, 反正有她和殷栖寒在,肯定出不了大乱子。 「一会过了收费站,我来开吧。」殷栖寒一直看着时灿, 虽然她干劲十足的样子,但眼下还是有淡淡的青影。这段路程不短,他想让时灿多休息会。 时灿稳稳地握着方向盘,闻言侧头看了殷栖寒一眼:「你想开车?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殷栖寒一噎,脑海中蓦然浮现那天昏黄路灯下,昏暗的车里,时灿扑上来毫无保留的一个吻——不管当时情景怎么样,他觉得那就是一个吻。 殷栖寒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笑道:「这都让你发现了,果然懂我。」 时灿没想到殷栖寒脸皮这么厚,她先撩的,结果人家这么一接茬,她咬牙:「你等回去的,要不是岳昭在,老娘把你阴气吸干。」 岳昭:「……」 过了收费站两人换座,时灿得了空闲,扒着座椅靠背跟岳昭说一堆注意事项。殷栖寒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伸手把她扒拉正了,「你给我把安全带系好了。」 他换过来是想让他她休息一会儿了,怎么她这么能说? 岳昭观察两人已经很久了,他虽然不知道事情全貌,但殷栖寒的死亡时间他知道,这会儿也有点自己的猜测:「所以小火山,当年殷哥跟你分手的事情是个误会吧?你们两个现在是不是……嗯?」 他发出了一个很八卦的鼻音,时灿听得直笑,大手一挥:「是啊,我们两个好着呢,你殷哥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没办法,我这人就是招人稀罕,魅力太大。」 「那是那是。」岳昭捧着时灿吹牛,喜气洋洋的咧着嘴,看看时灿又看看殷栖寒,脸上的表情还挺有点老父亲般的欣慰。 虽然那天他听时灿给他科普了化百期鬼王等各种知识,也从岳鸿飞那里听来一两句推测,但是,他基本功实在不扎实,对这些事情的理解太表面,到现在还是很乐观: 「你们现在这样多好啊,破镜重圆——活生生的佳话。虽然说殷哥的情况比较棘手,但架不住咱们阴阳四家本事大,有小火山你和我二叔两个代理人,再加上其他那么多能人异士,一起想办法,肯定能让殷哥还阳。」 说到兴奋处,岳昭还一拍大腿:「对了,还阳!我记得咱们四家,小时候学的课本里是有还阳术的,但是我记不太清了……你们肯定记得。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但我觉得吧,还阳肯定是排在第一的大事,你们一定要上上心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第80页 时灿微微侧头看了殷栖寒一眼,他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的打着方向盘,稳稳噹噹的超了一个车,从他的表情和气度上,实在看不出,此刻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但时灿想,应该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吧。 破镜的确已经重圆,但却需要她和殷栖寒一人一只手扶着,终究有一天,殷栖寒的那只手会无力垂下,他的那半面镜子会跌落在地,碎成难以拼凑的碎片。 时灿做了个深唿吸,转过头,阴恻恻的对岳昭说:「知道了小岳总,你放心吧,如果有什么好办法,就是吸干你的血,我们也肯定不带眨一下眼睛的。」 * 临近中午,距离望天山还有不到八十公里,殷栖寒把车停到了服务站,三人徒步走了几里地,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摆了一次法阵。 这次出结果比前面三次都快,殷栖寒和时灿对视一眼:结果出的快,证明他们追查的方向没错,离他们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这地方是哪儿啊?」岳昭蹲在地上,指了指血雾组成的图画,他脸色有点苍白,精神状态倒还不错。 时灿将一管透明色的液体递给他:「补气血的,一会回到车上你再吃点大枣。这个地方应该是望天山附近的村落,你看右上角那一块儿,应该就是望天山的山脉线。」 「没有错,」殷栖寒用手比了一下,「这一条细细的红线就是来时走的省道,我刚才查了一下,从这个角度来看,应该是望天山的西面,那里只有一处村落,叫夏宁村。」 时灿摸着下巴,悄悄撞撞殷栖寒的手臂,附在他耳边轻声问:「寒哥,我们是不是太顺利了些?」 「是太顺利了,至少比我想像中的,少用了近三倍的时间。」殷栖寒勾了勾唇,捏了下时灿的手指,「行百里者半九十,困难的事情在后面呢,前面轻松一些没什么,别放松警惕让人套住了就成。」 回来这么久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与他亲密的动作。他的手不像从前那样覆着一层薄薄的、温热的汗,反而冰凉彻骨,但细小又紧张的颤抖倒是和第一次牵手时一模一样。 时灿忽然觉得有点开心,什么阴谋,什么化百期,什么幕后兇手她通通懒得放在眼里,算起来,她实在是比世上太多人都幸运……难关重重,可她不是单枪匹马。 时灿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又阳光又得瑟,她反手签过殷栖寒,与他十指相扣:「走着!夏宁村找人去!」 *** 夏宁村的规模中等偏小,靠山吃山,这几年网红民宿的兴起拉动了一波经济增长,这个小村子显然是当仁不让的受益者,距离村口一公里的时候就看见巨大的广告牌,越往里走,网红标语越来越多。 殷栖寒把车停在了小村口,他们刚才在路上就已经商量好了,以免被对方提前察觉,岳昭的血不能再用了,进村之后低调行事,收敛所有功法与鬼气,伪装成普通人,以小心试探为主。 车子刚熄火,三人还没下车,就看见前面村子里,本来三三两两懒散打牌,聊天,晒太阳的人们忽然齐刷刷的盯着他们,牌也不打了,天也不聊了,争先恐后的一起往他们这边沖。 那一瞬间时灿的心都咯噔一下:怎么?他们暴露了? 下一刻他就发现想岔了,虽然村民们把车团团围住,脸上却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几位年轻人打哪儿来啊?开了多久车了?累坏了吧?去我家歇歇脚,我家离村口近,两步路就到。」 「我家是标准青旅,一人一铺五十,对于学生党来说划算。」 「年轻人往前多走两步呗?住我家也行,我家是去年评选的夏宁村十佳民宿……」 时灿和殷栖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暗暗松一口气。 艰难的推开车门下车,时灿环视一圈,扬起一张笑脸:「谢谢各位叔叔,我们是打算住宿,不过我们不怎么挑屋子,住哪儿都成。就想在这边多玩几天,想找一个嚮导给我们介绍介绍风土人情。」 时灿着人长了一张特别欺骗人的脸,本身个头就娇小,一笑起来显得特甜,谁也看不出这人骨子里装了一副怎样的驴脾气,反而觉得小姑娘软乎乎,特别容易讨人喜欢。 殷栖寒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转过头对村民们笑着补了一句:「价钱不是问题,我们出来一趟,就是图个开心。」 这话一说,村民们笑得更开心了,他们村里这些年这两年接待不少游客,什么样的车是有钱人的车他们门儿清,一看这三人就是人傻钱多的少爷和千金。 「你们要想找嚮导啊,要不就上我家住,」一个老头笑眯眯的开口,「我今年六十三,祖上三代都是在这儿扎根的,这里边的风土人情我熟,奇闻异事也知道不少。」 时灿笑容得体的拒绝道:「不好意思啊爷爷,我们几个想找一个年轻点的嚮导,最好是二十岁左右,男孩女孩都可以,我们年轻人熟起来比较快,玩的能更好些。」 这要求合乎常理,年轻人跟一个老头在一起,可不是玩不开么,村民们纷纷表示理解,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要不让他们去老单家?老单家的小辛学习好,嘴皮子也还算利索,主要是人乖,挺适合当嚮导的。」 「老邱家的喜春也行,小姑娘伶俐,从小脑瓜就好使,讲话有条有理的,我看行。」
第81页 「那都不如王婶她家孩子,至少人家往上数两辈儿都是咱夏宁村的人,这嚮导还是给咱们土生土长的村里人来当合适……」 问了半天,村里面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只有五个,这就好办多了,时灿笑吟吟的和他们结束了谈话,买了点苹果山药等土特产,村民们便都喜滋滋的回去了。 人群已散,岳昭早都沉不住气了,着急问道:「怎么样?你们两个有什么想法?这五个小孩,谁最有可能是你们要找的人?」 殷栖寒向四周看了一圈:「岳昭,你在车外帮我们放风,别让别人靠近咱们的车,我和灿灿商量一下。」 两人回到车中坐好,时灿立刻伸出手,扣住大拇指:「王婶家的小赵可以先暂时排除,小赵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双胞胎在生死簿上有相伴相随的特殊性。如果是他这一世的出生信息被抹掉了,那么他妹妹或多或少应该会受些影响。」 殷栖寒对时灿的话表示贊同,补充道:「吴伯家的小儿子也可以暂时排除,他身体不好,还有些残疾,魂魄肯定不稳,岳立山的转世,应该不会这样。」 时灿想了一会儿,摸着鼻尖苦恼道:「寒哥,你发没发现,剩下的这三家人,倒是挺耐人寻味的。」 殷栖寒明白他在说什么,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一点一点:「老李家,『立』的谐音,老单家,『山』的谐音,邱倒不算什么谐音,但丘和岳意思相近,好歹也占了半边,这三家合起来,确实很有意思。」 岳立山这三个字拆成了三个姓,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们想找的那个人? 推想半天,没什么结果,最后时灿打了个响指:「走,百闻不如一见,我们去亲自见见这三个人,见过一遍,心里应该会有些判断。就算没有,大不了还有直觉呢。」 「实在不行,等晚上我们设置个精细点的法阵做个屏蔽,我查一下生死簿,看看谁不在上面。小心点,应该不能被那人察觉到。」 这边近山,气温比城里低几度,也许是前两天刚下过秋雨,土地潮湿,有一点点泥泞。 殷栖寒一边走一边评价:「这村子风水不错。」 时灿很贊同:「山脉环护,藏风聚气,夏宁村正好落在『寻龙点穴』的龙头上,这村子不发家致富,都对不起祖坟冒的青烟。」 他们一路往里走,这里的人显然对自己的价值认知准确,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立着广告牌,写着「xx民宿」的字样,就是缺乏创新精神,一路下来全是民宿,怪不得村口那几个人抢着拉客了。 岳昭特惋惜:「白瞎了白瞎了,元素太单一就没意思了,这要是办几个民间小型艺术馆,建一条商业街,卖点工艺品伴手礼,每逢周末节假日弄点节目,肯定比现在更火一百倍。」 看把他遗憾的,时灿说:「这风水好,你让岳大哥过来投资,你当项目经理,就随便弄弄,我保证赚的钱让他再也不骂你废物点心。」 岳昭听进去了,摩拳擦掌:「那敢情好,我先在这搞个酒吧……」 「反了你了小畜生!今天老子不打断你的腿,你他妈真不知道谁是你爹!」 岳昭的畅想断在一声喝骂中,循着声音来源看去,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不断挥动着手中的木条,骂骂咧咧的抽打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那少年眉清目秀白白净净,既不还手也不还口,直挺挺站在那里让他打。 他们身后的屋子门口,还立着一块有些褪色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单氏民宿」。 这个村里只有一家姓单,这就是刚才村民们介绍的那个单家? 时灿被这个场景次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清喝一声:「别打了!」 那男人住了手,疑惑的向他们方向看来,这没什么好气:「你们谁啊?」 「来旅游的,想住店,想找个年轻点的嚮导。」时灿语气硬邦邦的,比他更不友好,用胳膊肘暗暗怼了岳昭一下。 这俩人从小就在一起上房揭瓦野惯了,根本无需对暗号,岳昭瞬间心领神会,微微仰头鼻孔看人,把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他价值不菲的名表,又扯了扯衣领,将脖子上挂的金镶玉拿了出来。要不是显得蠢,他真想把他那一串镶钻的车钥匙都抖出来。 顿时男人的态度就软和许多,他挂上笑脸将手中的木条扔远,弯了弯腰:「几位里边儿请吧,我们家干净,包您住得舒服。」 他不自在的用手摸的少年的头髮两把:「孩子不听话,刚才教训了下,让几位见笑了哈。」 时灿看了那少年一眼,心道果然见面之后下判断就容易多了,这孩子瘦骨嶙峋的,就算村民们拍着胸脯言之凿凿说他今年刚满十八,可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五六。 但他应该不是他们要找的岳立山转世。 从面相看他天庭饱满,轮廓柔和,是福泽深厚的样子。如果是生死簿被动过手脚的人,面容上或多或少能看出些端倪,要么吊梢眼,要么鹰钩鼻,或者嘴唇扁平刻薄样,总之长相来说,他实在不符合。 显然殷栖寒的想法和时灿一模一样,他的目光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中年男人,脸色淡淡的:「不用了,你家看着没眼缘,我们换一家住。」 「等会儿,」时灿一把拉住殷栖寒的手,另一手指了指那个少年,跟男人说,「我们不在你家住,但是想雇他当嚮导,按天收费,你开价,你看成不?」
第82页 男人喜上眉梢:「一天两百。」 时灿爽快的给了他一千块钱:「我先订五天,做得好再续订。不过先说好,我们几个想去的地方多,你们家嚮导可得好好当,要是走到一半因为胳膊疼腿疼走不下去了,以后我就换别人了,清楚没?」 闻言,那少年回头看了时灿一眼,目光满是早熟的感激。 男人喜滋滋的拿了钱,领着少年回屋了,殷栖寒看了两眼,扭过头对时灿笑道:「你看出他大概率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吧?」 「看出来了,那不是怕他再挨打吗。」时灿刚才拉着殷栖寒的手,一直没松开,他们的掌心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拢的两人的手都暖暖的。 岳昭也看见了刚才那少年裸露出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印记,对那个男人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咬牙切齿的:「天底下哪有这样当爹的。简直把孩子往死里打,就跟……」 时灿瞪了他一眼。 岳昭后知后觉的止住话头,陪着笑脸很僵硬的转移话题:「……那我们一会儿到底住哪家?」 「先去老李家看看,」时灿指前面街角处,「金角银边草肚皮,他家风水最好,反正比那个老邱家强多了。」 他们三人一起走近了李家特色民宿中。 街口斜对面的一家小房子门口,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女,正坐在台阶上画画。她慢条斯理的随心画,听见动静回头,沖正走来晒衣服的男人说道:「爸爸,你歇一会儿吧,我去晾衣服。」 「喜春,你就别动了,」中年男人一脸慈爱的笑,「你感冒才好,爸爸来就成,刚才外面什么动静?吵吵闹闹的。」 「单叔叔又打人了呗,真不知道他的脾气怎么那么差,天天把儿子往死里打,天底下的父子哪有这么大的仇啊?」 男人晾衣服的手顿了下,摇头笑了笑,没说话。 「刚才还有件事挺有趣的。」女孩偏着头,笑吟吟的说道。 她一指街斜对面的李家特色民宿:「刚才过去三个游客,打头的哥哥长得很漂亮。」 停了下,又说:「人也蛮有意思的。」 她低头在手中线圈网格本上画了一个萌萌的图案,上边圆乎乎的,下边是锯齿形状,脸上两个圆圆的眼睛,一个微笑的嘴。 就像一个q版的鬼魂。 第35章 望天六合02 一更~ * 李家特色民宿算得上夏宁村规模偏大的民宿, 前台小哥看着年纪不大,说话带着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 「几位是要住店吭?你们稍等会儿吭,介是我姑父的店, 我去叫他一声, 你们先坐,先坐。」 这小哥一熘烟儿跑了,很快后面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个头不高,衣服洗得发白。 他沖时灿三人点点头笑笑, 说着「稍等会儿啊」,走到前台摆弄几下电脑:「实在不好意思啊,你们是学生吗?我们这儿青旅都已经满房了,标间也没了, 还剩一个家庭房和两个特色大床房,你看你们介意不?」 这人是个实诚人:「嗯……你们要是想住青旅,从这儿出去左转那趟街上还有不少。」 他们才不住青旅呢, 一间房四个上下铺,鱼龙混杂的八个人住在一起,别说谈正事了, 谈恋爱都谈不上。时灿清了清嗓子:「我们不介意,我们要那两个大床房。」 殷栖寒怼怼她:「正好三间房,把那个家庭房一起要了吧, 我不跟岳昭睡一个床。」 「本来也没想让你们两个睡一屋啊, 咱俩一间,他自己一间。」 殷栖寒:「啊?」 时灿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说:「你别多想啊, 咱们来这一趟,又不是为了住的舒服的。晚上还有正事要办呢,咱们住一间也好互相打掩护。遇到事儿了能立刻商量,要不然你找我、我找你的多麻烦呀。」 殷栖寒无语了,这话说的——晚上还有正事要办呢,他能不多想吗? 接着他就看见时灿用食指点他手腕,更加小小声的说:「而且这样咱们两个还可以多呆一会儿,成天被这些破事儿绊着,都没有时间好好看个电影逛个街,晚上再见不着,多没意思啊。」 殷栖寒深吸一口气,一把捂住她嘴:「别说了,知道了。你等着,晚上见。」 岳昭在他们对面看得牙根泛酸:「行了行了,烦不烦人,都不是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了,谈个恋爱还腻腻歪歪的,真讨厌。」 说起十七八岁,时灿转头和老闆搭话:「对了叔叔,我们进来的时候,有人介绍你家孩子又聪明又伶俐,年纪和我们相仿,我们想在这边多玩几天,想请一个年轻点的嚮导,方便的话,让小弟弟跟我们走几天呗,价钱您随便定。」 李老闆一愣,随即显得懊恼,他一拍大腿:「小姑娘啊,你说这事儿可多巧,我儿子今天早上刚走。他报名了他们学校的那个叫什么……社会实践,哎哟跟着进城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媳妇家侄子倒是跟你们年龄也差不多,就刚才那个,不过我看他不太行啊,他不是这边人,口音还重,要不你们上别人家再找找吧。」 真没想到,一共就三个可疑目标,居然有一个还不在,而且是今天早上刚走的,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难道是特意避开他们? 时灿正想接着说,余光瞄见了门口,连忙一指:「哎,姓单的小子,你别走!」
第83页 她推推殷栖寒,悄声丢下一句:「你接着跟李老闆套套话。」说完出门追了上去。 单小辛走得不快,时灿两三步就追上了,从后面一拍他肩膀:「你跑什么?」 「你……姐姐你们不是要重新找嚮导了吗……我、我回去跟我爸说一声,把钱退给你们。」单小辛低着头,声音很小,却说得很清楚。 时灿叉着腰,一脸无奈:「你看你,你一个大小伙子,你怎么不把话问清楚了再走?谁说我们找别的嚮导就不要你了?我们就喜欢人多喜欢热闹,不行吗?你不用回家跟你爸说,我们说了找你就找你,不会反悔的。」 单小辛咬着唇,清秀的眼睛里含了一层薄的泪,用力的点点头,小声说:「谢谢姐姐。」 时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但她不太喜欢煽情,看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单小辛,拍拍他肩膀:「好了好了,你千万别哭,我可不会哄人。」 不说还好,一说,单小辛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时灿抿了抿嘴,只好硬着头皮问:「别哭别哭,你……你犯什么错了?你爸为什么那么打你啊?」 单小辛流着泪不说话,看起来明明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时灿想了想,又问:「是不是你不小心的,无意的做错了什么事,你爸爸生气,下手重了些,所以委屈了?」 单小辛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微微梗着脖子,倔强的说:「不是,我什么都没做错,真的,他就是不喜欢我才打我。」 「邻居们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打我都是为了我好,我妈也这么想。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做没做错事,我真的没有做错过什么事……」 单小辛哭得伤心:「他总是无缘无故的打我,每次打我的时候都说要打死我,大家都当是气头上的话,可是我真觉得,他是真的很想把我打死……但是根本没有人相信……」 时灿的心微微一震,单小辛的话像一个导火索,忽然点燃了她心里一个一直被忽略的疑问——为什么殷丰那么不喜欢殷栖寒,总是无缘无故的虐打他? 放眼阴阳四家这一代,殷栖寒明明是最优秀、最有能力的接班人。谁不希望自己家的祖坟冒青烟,烧出个沖天腾云苍龙来?殷丰这样的人,不去培养殷栖寒,反而往死里打压是什么道理? 托他的缘故,时灿从小就见不得父亲打孩子的场景,不然也不会这样路见不平的帮助单小辛了。 可是面对单小辛,她还能问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但面对殷栖寒,这么多年来她从未问过。从小到大,时灿见证殷栖寒几次挨打,心里清清楚楚,他真的什么都没做错,甚至从来都是他还没张口说话,殷丰就已经没有任何好脸色了。 为什么殷丰会漠视,甚至有些憎恶自己的亲生孩子? 曾经的少的时灿,可能立刻想出答案:因为殷丰他就是一个神经病呗。但现在长大了再回首,她才觉得这世上任何事都应该有它的缘由与结果。 时灿把疑问放在心里,递给单小辛一包纸巾:「别哭了,自己想办法照顾自己。脑袋聪明,就读书读出名堂,天南海北的学府任你挑,人生路这么长,想在哪里打拼在哪里打拼,离这远远的;脑袋不聪明,就把身体练结实了,以后他再想打你,你一把抓住他手腕,让他动弹不了,再问他服不服。」 「不过我建议你双管齐下,一边读书一边练身体。到时候如果他要动手,你就擒住他双手把她按在墙上,告诉他,你要学习。」 *** 时灿回到李家特色民宿,大厅里已经没有人了,李老闆给她指了方向,她就直接奔着殷栖寒的屋子去了。 一进屋,殷栖寒正站在窗户旁边往下看,随口问道:「寒哥,看什么呢?」 「灿灿,你说……我把我的鬼气隐藏好了吗?岳昭说他看不出来,我也没看见什么,但就是觉得有些不安。」 时灿把殷栖寒拉回来,按在椅子上坐好:「你就别瞎操心了,你把鬼气隐藏的很好,我只能看出来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因为我是代理人。你也知道阴阳手给自身的功法翻了多少倍,顶尖的级别只能看出一点,正常的高手绝对什么都看不出来。」 殷栖寒点点头:「那就好,我刚才跟李老闆套过话,又上网查过,他家儿子的学校每年都会举办社会实践,日期是固定的,不是特意做了手脚。他避开我们,应该真的只是个巧合。」 时灿「嘶」了一声,坐在殷栖寒对面的床沿上:「照这么说,那就只剩下老邱家的孩子喜春了?这感觉……好像还是挺顺利的。」 三个人,一个一打照面就排除了,一个干脆不在,就剩一个人还没见着,但如果不是她,那这事情可进入死胡同了。 「顺利就顺利吧,不用一级一级的晋级,直接打boss也挺爽的,」殷栖寒说,「你刚才怎么去那么久啊?单家那小子怎么了?」 一提单小辛,时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殷栖寒挨打的场景。殷丰手中的铁尺就像一把钢刀,殷栖寒的后背已经没有任何一块好皮肉了,他却还在不断挥落。 时灿甩了甩头,双手把殷栖寒的两只手拢在一起,笑嘻嘻的挑挑眉:「当了一回知心大姐,寒哥你说我是不是人缘特好?怎么见过一面的小弟弟偏偏挑中我来诉说心事呢?」 殷栖寒笑了:「你少贫,你那是知心大姐吗?你是知心土豪,谁见了不喜欢?」
第84页 时灿看见殷栖寒笑就放心:「别人不知道,反正你是喜欢的死去活来。」 真够自恋的,但也没说错,殷栖寒低头在时灿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自我调侃:「我可不就是死去活来吗,我还没完成我的追求呢。我这辈子就一个做时家上门女婿的梦想,你这当家主的,肯定能满足我小小的愿望吧,反正我身体不知道丢哪儿了,你记得给我立衣冠冢,我要进时家祖坟。」 时灿一皱眉,用虎口卡着殷栖寒下巴:「你这张嘴说话不中听,别说话了,干点别的。」 说完她凑上去亲了一口。 语气那么硬,嘴唇却那么柔软。 殷栖寒笑的眉眼微弯,伸手将时灿揽在怀里,下巴磕在她的肩窝上:「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多少人为了梦想抛头颅洒热血,但终其一生也没完成远大理想。我不一样,我就是出息。」 怎么,他实现梦想了呗? 时灿忍不住笑,真没见过把没出息说的理直气壮,还振振有词扬言自己有出息的人。 她正要反击,忽然房间门被人推开,李老闆走进来:「阳先生啊……」 此时殷栖寒和时灿正共用一把椅子,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亲密,李老闆傻了眼:「那个……阳先生,你不是说你和阳小姐你们两个是兄妹吗?额……那个啥,你、你这个门没关我就……」 时灿眼神刀向殷栖寒,殷栖寒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他俩现在分开也不是,解释也不是,时灿只好硬着头皮干笑:「哎呀大叔,你不懂,这都是爱称,哈哈。」 「是是是,叔明白。」李老闆走进来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容依稀有些歉意,「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们家总电路刚烧坏了,找不出原因正抢修呢,但是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能修好,要是到了晚间开不了空调那可遭罪了,你说你们刚把东西摆好,这……这也没办法了,我给你们退钱,你们去找别地儿住吧。」 住不了了? 时灿和殷栖寒反应很快,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时灿笑着对李老闆说:「没事的,不麻烦,我们换个地儿就成。」 「哎,那你们收拾着,我去通知别的房客。」 「等一下,」时灿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把李老闆带到了房门外走廊里的一个角落处,「叔,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来的时候,我看见南边那条街上一个叫单氏民宿的,那家老闆打他儿子打的特别狠,听说他总打儿子,为什么呀?」 李老闆面色有些古怪:「姑娘,你问这事干什么呀?」 「我就好奇嘛,喜欢听八卦。大叔,你跟我讲讲呗。」 时灿要想装天真无邪,那真是一装一个准,她那双眼睛本来就清亮,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天真无害,一副小女孩好奇的样子。 李老闆神色有些松动,几番思索还是摇了摇手:「哎呀姑娘,这事没什么好打听的,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八卦。」 有没有意思时灿不在乎,她接着装无辜:「叔叔,那个孩子看起来挺乖巧的,不像是不懂事的孩子。他爸发火发的也无缘无故,这天底下真有这么大仇怨的父子?没有原因的就往死里打自己的儿子?」 李老闆嘆了一声:「小姑娘呀,你还是太年轻。这太阳底下的事哪有无缘无故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这一辈子做事,哪能没个原因呢?咱就抛开父子不谈,结仇必定有原因吧?」 他好像有点想拉开话匣子,时灿赶紧点头:「对,那当然了。」 「这就对了,我跟你说,结仇的事儿就这么简单,那结仇的父子,无非就两种原因。一,他们不是父子,二,他们真的有深仇大恨,这恨已经超过了父子情缘本身。」 李老闆说到这儿顿住了话头,他脸色犹犹豫豫的,似乎很想一吐为快。时灿看他模样,立刻给了台阶:「叔叔,你看,我是外来的,呆不了几天就走,你跟我说什么我又不会说出去。要不这样,房费你不用给我退了,买你这一席话,也挺值得。」 李老闆踌躇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松口了:「那行,我跟你说道说道,这事儿只有我们本地的极少数人才知道,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第36章 望天六合03 一更:d 「老单当年是来投奔他亲戚的, 来的时候他家小辛才刚出生,他就这么一个独子,本来也是宝贝宠爱的, 偏偏就发生了几件事, 让他打心眼儿里不喜欢他家儿子。」 李老闆注意着走廊里的人,压低声音说:「那年冬天,单小辛他奶奶过寿,这孩子在自家院子里堆了个雪人,说起来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送给奶奶高兴的, 本来也没什么,谁知道他扯着他爷爷奶奶出去看到时候,老头老太太上了岁数脚下不稳,一个滑倒, 另一个去扶,结果两个人都摔在地上了,哎……最后都没救回来。」 「你别看老单那么打他儿子, 但他可是个孝子,爹妈就这么没了,他心里能没有疙瘩吗?但这也不至于就这么恨他儿子。最主要的是第二年冬天发生的事。」 「那年天特别冷, 当时老单家茶几上放着暖水瓶,单小辛这孩子玩儿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把这暖壶打翻了, 全浇在他爸的……哎, 小姑娘,我真没法给你听这些,反正这事儿就是这样, 只有当时我们几个邻居知道内情,为了维护老单的面子,谁都没有跟村里的人说。」
第85页 李老闆连连嘆了好几声:「要说邪门,他们父子两个还真是相剋。这事过后,老单对他儿子就含着怨气,谁想接下来的事情更巧,只要单小辛在家,老单的生意也好,干活也好,样样事都不顺;要是单小辛去他姥姥家住上几天,那老单的生意就特别好,财运也旺。这一来二去的,父子可不就熬成仇了吗。」 时灿若有所思的听着,她想的太入神,一时间忘了接话,李老闆说的差不多了,清清嗓子:「小姑娘,说来说去,就是这么个事。别人家的事也不是咱们外人可以插手的,行了,我还要接着通知其他房客,你们收拾收拾去找新的民宿吧,祝你们玩的愉快啊。」 时灿勉强回神,笑了一下:「好,叔叔慢走。」 李老闆走后,时灿接着刚才的思路往下顺。其实单小辛的事,对于她来说非常好解释,用一句老话说,单小辛就是来克他爸的,这两人上辈子必定有很深的羁绊和纠葛,他们一定有很重的恩过,才能结下这种父子孽缘。 但单小辛的事好解释,殷栖寒的事她却仍然没有想出答案。 李老闆刚才有一句话虽然很简单,但时灿却十分认同:天底下结仇的父子,要么不是真父子,要么必定有超越父子情缘的深仇大恨。 但对于殷栖寒来说,第一条可以排除,殷栖寒的血缘绝不可能是假的,他生来就继承了阴阳四家超凡的本事,能力出众,青出于蓝,这是老祖宗赏的饭碗。别的不说,如果他不是四家血脉,根本不可能走进楼里,更不可能走进祭坛试,还被选中了当代理人。 那第二条…… 时灿蹙着眉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殷栖寒和殷丰之间到底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说殷栖寒克了殷丰,这实在让人看不出来,殷丰这些年活得顺风顺水,而且绝对不是装的,如果他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别说其他三家,殷家的旁支都能把他生吞活剥了。他稳坐家主的位置这么多年,哪像被人克,了的样。 没想到听了一出狗血伦理家事,自己想思考的事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时灿一下一下的点着脑壳,试图让思路再清楚点。 「灿灿,你在这干什么呢?你刚才一直和李老闆谈话?」 时灿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殷栖寒:「我在思考。」 殷栖寒乐了:「你在走廊里瞎想什么?我这手上大包小包的,你不说帮我拿一个?要思考,我们也换一个环境好一点的地方思考啊。」 时灿问道:「你不觉得这家店电路烧的很及时吗?」 「觉得啊,人家都用这种方法邀请我们去住了,那我们就过去呗。」 时灿左右看了看,不轻不重的捶了殷栖寒一下:「所以啊,换到老邱家住,我们怎么商量事情?当然要在这里商量好了再走。」 殷栖寒瞥她,抬了抬手:「你给我拿一个包。」 时灿绷不住笑了,拿了一个最小的。 殷栖寒也笑,低头看着她,身高差让他眼神显得更宠溺:「商量吧,你想商量什么?对了,你刚才跟李老闆谈什么事了?」 时灿迟疑一下,将今天她遇到单小辛之后的启发性疑问说了。 殷栖寒听了大笑,等时灿在他的笑声中渐渐有些黑脸时,他才强忍着笑说道:「你刚才就在想这个?还这么郑重其事?灿灿,这是有多重要啊,还至于你死脑细胞?」 时灿振振有词:「这怎么不重要了?看你那么轻描淡写。他凭什么那样对你啊?这本来就很奇怪吗。」 殷栖寒把所有的东西都挪到一只手上,空出来的手去揽时灿的肩膀,将她圈在怀里:「行了,你小时候不是说过吗?他就是个神经病。现在想这些不是自寻烦恼么,想出来了又怎么样?你最多能收穫一个原因,你还要去跟他打一架吗?千万别,别把你的手弄脏了。」 殷栖寒笑眯眯的揽着时灿往前走:「他的喜物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现在要紧的是我们两个的事,赶紧把这些糟心事都处理完,我们还能清静清静过几天二人世界。剩下跟我们无关的人和事就去他的吧。」 也是……她知道了殷丰不喜欢殷栖寒的原因又怎么样呢?除了让自己生气愤怒,好像也没什么。 虽然说被殷栖寒劝住了,但时灿心底还是留下一个小小的结:她见过殷丰把殷栖寒打的奄奄一息的样子,那画面甚至一度是她童年的噩梦。每次梦中场景重现时,殷丰望向殷栖寒的眼睛,总是带着无尽的冰冷和彻骨的寒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感觉殷丰深远的目光透过殷栖寒,看到的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 他们三人出了李氏特色民宿,没有立刻去老邱家的民宿,而是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开临时会议,同样的,岳昭还是负责放风。 「一会儿我们进了邱家民宿,可就要时刻打起精神了,我们一步步走到这里,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显得被动。」 时灿分析着,忽然举高了手,捏捏殷栖寒的脸颊,「接下来什么时候才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还不一定,你怎么样?不累吧?」 殷栖寒微微偏头,看着将将到自己下巴高的时灿,又好气又好笑,不甘示弱的掐她脸颊:「你怎么总是质疑我?是不是你累了不好意思说。」 「哎呀我的少爷我的姑奶奶,幼不幼稚啊?你俩能不能快点儿?」岳昭放风放的无聊,一回头却看见这俩人甜蜜对视,互掐脸颊,周围的气氛仿佛自带飞花和音效,看的他气不打一出来,特别窝火。
第86页 「你身体撑得住就行,」时灿拍拍殷栖寒的胸膛,「我们是被人推过来的,对方的准备肯定比我们充分,所以咱们暂时处在下风。我建议咱们就见招拆招,敌不动我不动,不要主动出击,以免把底牌都露了。」 殷栖寒还是那句话:「你还没说,你怎么看出来我身体撑不住了?」 这事怎么还没过呢,时灿瞪他:「我这不是温柔体贴吗?你上哪找这么贴心的女朋友?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就说我的方案你同不同意?」 「同意。」 「那走着。」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殷栖寒拉住她,「如果遇到紧急状况来不及商量,你不要往前沖,让我先来。」 时灿左耳进右耳出的敷衍:「知道了,我尽量。」 见他们走过来,岳昭迎上去:「怎么样?你们怎么商量的?」 时灿说:「其实按理来说不应该带你一起了,但是我和寒哥有点不放心,万一你不在我们两个眼皮底下,被人抓走当筹码就不好了,所以还是跟着我们。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就做好准备,也许随时会发生状况。」 岳昭小脸煞白:「啊?我会死吗?」 时灿斩钉截铁的说:「保证不会。」 岳昭松了口气:「那最好再保证一下,我别缺胳膊少腿儿啥的?怎么进来,咱们就怎么出去啊。」 殷栖寒摇摇头:「这个可保证不了。」 岳昭一副生吞了一颗煮鸡蛋的表情看着殷栖寒,时灿忍不住笑了:「行了,他吓唬你的。这一趟也未必有多兇险,你就记着,真的遇到状况,别慌,有我们俩在,保护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 折腾了大半天,等走到邱家民宿大门口时,天已经有些暗了。 邱家民宿的大厅没开灯,屋里显得比外边更暗一些,前台坐着一位中年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正在看书,见有人进来,连忙开了灯笑着说:「要住店吗?来这边登记一下吧。」 时灿走过去一边做登记,一边随口问道:「叔叔,你家刚才怎么没开灯啊?」 男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我们家比较小,没几间房,竞争力不大,今天没有客人,能省点就省点。我以为今天不会开张了,你们还是第一位呢。」 正说着话,后边走过来一位年轻的姑娘:「爸爸,水快烧开了,咱们可以过去吃了。哎,来客人了呀?」 她走过来看见时灿他们三个,赶紧把系在腰间有些油污的围裙摘掉了,末了还冲他们微微一笑。 这姑娘同样戴着一副眼镜,厚厚的玻璃片挡在她眼睛前面,头顶的灯光折射在镜片上,带了一些微弱的反光,竟显得她的眼神有些莫测。 时灿不动声色:「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吃饭了,叔叔登记完了是吧?那我们先上楼了,你们慢吃。」 「小姑娘不用这么客气,你们肯定是第一次来我们村住民宿吧?」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笑着说,「我们村子的民宿都是自己家改的,家家户户都靠这个营生,这里边没有外面的饭店啊,酒馆子什么的。来住民宿的客人,一般都是跟主家吃的。」 他站起身,搓了搓手提议道:「反正今天就你们三位客人,咱们五个人也不多,我和我女儿准备的火锅,大家就一起吃吧?」 那年轻的姑娘也笑着接口:「对啊,一起吃吧,吃火锅人多热闹。」 人家这么盛情邀请,时灿很自然的看了殷栖寒一眼:你怎么想? 殷栖寒微微一挑眉:现在上楼躲起来可什么都查看不到。 时灿一笑:那太好了,英雄所见略同。 这两人不动声色的眉来眼去,没人理会后面的岳昭神色僵硬,脸色苍白:他觉得不可,真的不可,他害怕有毒。 但是没用了,岳昭看见时灿转头对父女二人一笑,还不忘维持着最基本的社交礼节,虚以委蛇的:「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你们?」 男人微微一笑,眼角露出细细的纹路:「当然不会,你们也别太有压力,饭费另算,不过不会太贵就是了。」 他们跟着父女两人向厨房走,岳昭特意落下两步,拽了拽时灿的袖子:「小火山,你、你们现在没有玩火吧?我们真的跟他们一桌吃饭呀?我怎么觉得这父女俩怪怪的,还是我想多了,他们就这么热情好客?」 时灿特别敷衍:「你来都来了,要么上楼,要么不吃。」 岳昭立刻做出决策:「行,那我不吃。」 然而这个决定被殷栖寒无情的打碎了:「不行,你得吃。」 「为……」刚说一声,岳昭就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大,赶紧压低:「为什么呀?」 「因为我没法吃人间的食物,」殷栖寒面色平静,「如果我们都不吃,我暴露的可能性就大了。放心吧,都走到这儿了,背后的人肯定不是为了把我们毒死。」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餐桌边,桌上正中间摆着红汤牛油火锅,汤水已经沸了,「咕嘟咕嘟」的冒着大泡。 鲜艷的辣椒,滚沸的红汤。 本该是食指大动的画面,时灿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地府的油锅,烹恶灵,焚怨魄。 这画面,竟然有些不可思议的相似。 时灿在桌下悄悄的牵着殷栖寒的手,两人一起坐在桌边的长凳上。 第37章 望天六合04 一更~
第87页 火锅的味道香辣扑鼻, 桌上的食材简陋却很新鲜,时灿面不改色的吃,时不时和老邱父女交谈两句。 相比之下, 岳昭吃得勉勉强强, 一是他心里紧张,二是这一桌火锅,和他以前的排场比起来,实在是太寒酸了,公子哥病入膏肓的他根本吃不惯。 「多吃点,别拘谨啊, 东西是简陋了点,不过管饱,大家千万别不好意思,随便吃。」 老邱带着温和的笑意劝着, 时不时用公筷帮他们夹菜,看殷栖寒没动过筷子,不由问道:「阳先生怎么没吃啊?是不合口味吗?会不会太辣了?这样, 我去给你下一碗面条吧。」 「不用麻烦,」殷栖寒笑着拒绝,伸手拿过老邱手边开封的白酒, 「我喝点酒。」 老邱面露担忧的神色,上下看了看殷栖寒:「这能行吗?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喜春用手肘推了一下老邱,笑嘻嘻的开玩笑:「爸, 你就别劝了。漂亮的人都是这样, 不食人间烟火。人家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劝来劝去的, 反倒让人家紧张了。」 时灿抬头看了喜春一眼,喜春立刻莞尔,还眨了眨眼睛。 她筷子一顿,在桌下不轻不重的踢了岳昭一脚。 岳昭收到信号吓了一跳,下意识把刚出锅的鲜豆腐放到嘴里,生生烫出了一汪眼泪。他一边不断唿气,一边在心里把时灿骂了个遍。 还不是之前她给他分配的破任务。 * 「一会到了老邱家,必要的时候,你负责搞气氛聊天。」没进门之前,时灿这样叮嘱过他。 「为什么?」 「老邱家和之前的村民家都不一样,也许我的对手就躲在哪个角落里正看着我。这种时候,我怎么还能像之前那样装出一副单纯无脑的样子?」时灿哼一声,「显得蠢。」 「可是我……可是我不会聊天儿啊,我聊什么呀?我乱说话不会坏你们的事吗?」 「你别太紧张,随便聊点就行,家长里短,风土人情,总之给我留出观察细节的时间就成。进门之后,我会提醒你的,到时就开始你的表演。」 * 这就算是提醒了呗,时灿这个王八蛋。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岳昭刚刚吐槽了一句,时灿就又在底下踢他一脚。 行了行了,别踢了,这不得让他准备准备吗?岳昭憋了半肚子火,清了清嗓子笑着问:「这两天天气挺冷吧?」 老邱莫名其妙,点点头:「这两天是降温了,前几天下了一场雨,气温一下就降下来不少。」 「生意怎么样?能维持家里开销吧?」 喜春不太乐意的看了岳昭一眼:「有你们这一桩生意,能顶我和我爸半个月的开销呢,怎么就不能维持了?」 「那就好,那就好。」岳昭头上都冒出了点汗,其实他在外边玩儿的时候,都是暖场小王子的存在,有他在就没有冷场的时候。但是,他的生活比较单调,朋友类型也很普遍,基本都是他这样的败家子。 他没怎么和老实巴交的村民接触过,喜春也不是他平常认识的姑娘那样,以至于岳昭几乎都不知道该怎么搞气氛。 岳昭快词穷了,想了半天才又硬挤出一个:「叔,你们这地方什么好玩?有什么风土人情的奇闻趣事给我们讲讲呗。」 老邱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抿了一口酒一脸悠闲的说:「其实来这里玩儿的就图个新鲜,说来说去那些景点,你们在网上都查得到。最出名的望天山三十七拐,这你们肯定听说过吧?全国都着名的盘山路。」 「不过这几年没有原来好玩了,自从那年出过事之后,盘山路的外围都围了护栏,那刺激劲就削弱不少,没什么意思了。」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他居然问出了重点!岳昭按耐住激动的心不敢去看时灿,但他知道时灿一定在认真听。 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叔你接着说啊,望天山上出了事,出什么事了?然后怎么样了?」 「盘山路上能出什么事,意外事故,人都死了,不提了。」老邱喝了一大口酒,辣的倒吸两口气,「说点你们年轻人爱听的吧,那种沉重的话题你们肯定没兴趣,要说这里有什么奇闻异事,还真有,我们这儿啊……」 他特意卖了个关子,压低声音说:「我们这儿……闹鬼。」 时灿眉梢一动,手指轻轻在殷栖寒掌心挠了一下,殷栖寒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握住,两人无声的继续听下去。 只听喜春咯咯直笑:「爸爸,你真的没有讲鬼故事的天分,什么事被你说出来,一点都不吓人。」 「还是让我说吧,」喜春的声音清脆,说起话来像一只小百灵鸟,「其实说闹鬼也不完全对,我们这儿有游客传言,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时候,有的人睡眠质量不好,半夜容易惊醒。」 「然后呢?」岳昭追问。 「他们会看见有一个黑影,站在自己床前,沉默的盯着自己看。」 一旦聊开,岳昭就敞亮多了,他率先笑道:「喜春你也没有什么讲鬼故事天赋,这也不吓人好不好?」 「你看你着什么急,我还没讲完呢,」喜春一笑,特意压低了声音,换了一个略微阴森的声调,「有的人说是自己做梦,有的人说自己保证清醒,但无论怎么说,有一点是一模一样的,所有人看见的那个黑影,都是自己的模样。」
第88页 时灿手撑着下巴,向前倾了倾身,她对这个故事十分有兴趣,在她的世界观里,闹鬼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在床头看见什么鬼魂都不奇怪,偏偏看见自己那就很奇怪了……人活的好好的,怎么能看到自己的鬼魂呢? 等了半天也不见喜春接着说下去,时灿出声:「讲完了?」 「对呀,讲完啦。」 没想到故事到这儿就没了,岳昭挺失望的,很想给差评:「这就没有了,刚听到兴头上。难道不该有看见床头站着的是自己之后的故事吗?」 喜春一脸「你不懂」的样子摇摇手:「这我就要好好说说你,你的思维太刻板了。这种故事,听就听的那一个细思极恐。你想想,为什么会看到自己呢?他看到的那个人,是平行世界的自己,还是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或者是他的幻觉?」 「第二天向亲朋好友诉说这件事的那个人,还是真正的他吗?会不会其实是床头站着的那个一模一样的人,而真正的他,永远的被扣留在了这里?」 「又或者……这个倒霉蛋没被扣留在这里,而是紧紧跟在那个影子身后,亲眼看着那个影子取代了自己。他霸占了自己的一切,父母,好友,亲朋。而他声嘶力竭的叫喊想要抢回自己的身体,却永远都是徒劳。」 岳昭不知不觉听进去了,听的嵴背发凉,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变成了自己,大哥的宠爱给了他,二叔的恨铁不成钢给了他,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那…… 「还有还有,或者他的灵魂没有跟过去,也不会被扣留在这,只是无依无靠的漂泊着,飘到了这只牛的身体里,现在正被我们杀了吃了。」喜春笑嘻嘻的夹起一片肥牛卷,红色的肉片在她筷子间轻轻抖动。 「喜春,别乱说话,越说越没边儿了,」老邱忍不住出声喝止,「你那一张嘴成天就知道胡说,客人还要吃饭呢。」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吃什么饭?岳昭立刻摆手,说已经吃饱了,时灿和殷栖寒也都表示吃的很好,想要上楼休息,这饭局就这么散了。 *** 「小火山,大姐,女神,我求求你好不好?我求求你,」一上楼岳昭就抓着时灿的手腕不放,「你让我跟你和殷哥住在一间屋吧,我真的害怕,我不想自己一个人住,拜託拜託啊,你最美,你最善良,你最好。」 殷栖寒拍了拍岳昭的手:「你别乱抓。」 「好好好我不抓,」岳昭立刻松手,哭丧着脸,「但我真的不行,我听的……真的有点害怕,我半夜要是起夜,我……能不能让我跟你们住一起啊?求求了!」 难为他了,时灿挺理解岳昭的,如果他她不是当了代理人,估计听完这个故事也得发憷。她看向殷栖寒:「让他来吧,反正今晚也不一定要睡觉。」 时灿都开口了,殷栖寒自然不会拒绝:「你过来吧,到里边那张床塞上耳塞睡觉,我和灿灿有事要谈。」 「没问题,我睡觉,我立刻睡觉。」 岳昭特别听话,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套爬上床盖好被子蒙着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殷栖寒看时灿按了几下手机,过了会又心事重重的收了起来,他问道:「岳叔还是不接电话?」 「嗯,这边的事结束,咱们立刻回去找岳叔,他失联这么长时间,我怕会出问题。」 这屋子很大,时灿和殷栖寒在岳昭斜对角的角落,铺了两个垫子席地而坐。入了夜本来就冷,地上更是有些凉,殷栖寒给时灿多垫了一层,把她揽在怀里低声问:「早点解决早点回去,灿灿,有什么想法吗?」 时灿悄声说:「一般你这么问我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眉目了,就是想看看我和你有没有默契吧?」 殷栖寒笑了,承认:「是啊。」 「之前有一件事我们想的不对,在我们的设想里,生死簿上的信息是被人抹去的,这个前提,就是而当事人不知情。但现在见了这个喜春之后,我觉得她邪乎的很,不像是不知情,反倒是像……」 时灿一字一顿的说:「像是她自己把自己的出生信息抹掉的。」 说完她带着一点得色,笑着撞了一下殷栖寒的肩膀,「怎么样?说的和你心里想的一样吗?」 殷栖寒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鼻尖:「一模一样。」 「哎你,」时灿悄悄探出头看了看岳昭的方向,回过头低声说:「你刚才的动静太大了,岳昭还在屋里呢。」 「放心吧,他不会偷听的,」殷栖寒点时灿的额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时时刻刻憋一肚子坏水,恨不得知道世界上所有事。」 时灿翻了个白眼:「怎么还说上我了?说正事。这个喜春长相就带着一股邪气,你看她的嘴唇那么红,正常人哪有这么红的嘴唇?就算是涂了口红,吃了这么久火锅,擦了好几次嘴也该蹭掉一些吧。我看老李家电路烧断就是她做的,而且说起你的时候也意有所指。」 「寒哥,你说我们是现在出手,打她个出其不意,还是等明天天亮在对付她?」 殷栖寒认真想了一会,提议:「明天天亮再行动。如果像我们所猜测的。喜春可以自己抹掉自己这一世的出生记录,那么很有可能是岳立山带着他的能力和记忆转世的。她目的和底牌都不明确,而且这是人家的地盘,也许早就布下了陷阱,我们先别轻举妄动。」
第89页 「但是今天晚上也不能掉以轻心,要随时防备她突然发难。这人心思叵测,把我们引到这里肯定有她的目的。只是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时灿点点头:「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做些准备,明天最好能做个套将她引出去,一举拿下,把我们想查的事情问个清楚。」 …… 两人伴着岳昭的鼾声商量了很多方案和紧急情况的对策,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两三点,人和鬼魂都需要休息,毕竟第二天还有硬仗要打。 「寒哥,你抓紧时间好好休息,白天对你来说吃亏。你放心养魂,我睡眠浅,到时候叫你。」 殷栖寒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摸了摸时灿的脸,声音低得几乎化在这浓墨般的夜里:「我家小火山,原来睡得跟小猪一样,什么时候变得睡眠浅了?」 时灿没听见别的,光听见殷栖寒损她了:「你才是猪,别废话了,赶紧休息。哎——等一下。」 时灿拉回殷栖寒,踮着脚,臂弯勾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嘴唇慢慢渡气,过了好一会才松开。 她望着殷栖寒,认真问:「够不够?」 殷栖寒的神色特别意味深长:「好像不够。」 她就是那么一问,他还蹬鼻子上脸,时灿一抿嘴:「你——」 殷栖寒立刻弯腰轻啄一下:「这回暂时够了。现在开始休息,不能再说话了,谁再说话是小狗,预备——开始。」 说完他就立刻倒在靠门口的床上,无赖的闭上了眼睛。 时灿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放气了的气球,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撑不住笑:从小到大他就这样,让人一边忍俊不禁,一边还想上去挠他,哄了自己这么多年,哄的她这么喜欢他。 两人分别躺在相邻的两张床上,抓紧时间补眠,时灿刚才聊的有些精神,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她盯着天花板看,那上面有一个昏暗的老式灯泡,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了整个屋子,不晃眼,只是显得古旧。 看得久了,时灿发现这灯泡有催眠效果,类似于床头暖光小夜灯,不知不觉困意袭来,时灿闭上眼睛渐渐沉入梦乡。 半梦半醒间,时灿忽然惊醒过来,心里装着事儿从睡梦中醒来有些懵,不确定自己究竟睡了五分钟还是一个小时,她揉了一下眼睛,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黑? 他们两个说好今晚不关灯的。 时灿顿时一点睡意都没了,一下子翻身坐起。 其实说黑也没有那么黑,这屋子里没挂窗帘,从窗户上透过了外边的月光和远处的一盏路灯的光,用不了几秒就能适应过来,屋子里虽然没开灯,但仍然可以视物。 是的,可以视物。 时灿刚坐起来,就看见自己床尾有一个人。 这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第38章 望天六合05 一更+二更:d…… 头皮发麻只有一瞬, 时灿立刻意识到,是自己的床尾放着一面一米宽一人高的镜子。 镜子的边框是黑色的,轮廓晕染在黑夜中, 乍一眼看不出来。 镜子。 这肯定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谁半夜三更没事闲的往别人床尾放镜子,是想让她检验自己睡姿美不美?再说这镜子如果真是别人放进来的,她绝对不可能没察觉。 一个悄无声息凭空出现的镜子,这是鬼师才有的专有武器。 这地方有鬼师?奇怪了,阴气那么重的半人半鬼,鬼头匕怎么能没有丝毫反应? 不对……鬼头匕交给了寒哥, 如果有异动,他肯定是第一个感知到的,而且刚才自己翻身坐起的动静那么大,他怎么还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时灿的心一沉, 没管镜子的挑衅,立刻扑向殷栖寒的床边,扳着他的肩膀将他翻过来查看。 糟了, 只一眼时灿就心道不好,殷栖寒居然在这个时候失控了。 他并非一动不动,靠近了才发现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颤抖, 但浑身仍然极细小的抖动着,像冰天雪地中,只穿一件单衣那样瑟瑟发抖。 殷栖寒的瞳仁深处泛起妖异的紫色, 长睫微颤, 血一样鲜红的嘴唇不停翕动:「灿灿……」 「灿灿!你后面!」 岳昭半梦半醒间被屋里的动静弄醒了,刚迷迷瞪瞪睁开眼坐起来,入目的画面几乎让他魂飞魄散:屋子中间那张床的尾部, 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那镜子中正缓缓走出一个人……她像是在一汪胶水中走出来,身上丝丝连连拉着很有粘性的线,随着她往前走,那万千根线正在一根根断掉。 这人缓缓的走紧了时灿。 岳昭紧张的音都变调了:「看后面!后面有人!!」 时灿当然也察觉到了脚步声,她匆忙的摸了一下殷栖寒的脸:「先坚持一下,很快。」 她回过头,盯着那个正朝自己缓步走来的人,那人见时灿望过来,停下了脚步。 时灿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长相也一模一样的人,甚至她们表情都别无二致,仿佛二人之间只是立了一面镜子。 时灿眼神一暗,忽然间向前急沖三步,对面的「时灿」闪身避过,而她去势不减,两步蹬上墙,一个侧翻身体倒悬,直直扑向「时灿」的脖颈。 「时灿」一下没反应过来,被时灿双手扣住了喉咙用力一甩,身子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对面墙上,「砰」的一声落在墙根儿处。
第90页 岳昭整个人一半心惊胆战,一半热血沸腾:「小火山好样的!快快快接着打!你们不是有个铁链子吗?拿出来!把她捆上!」 他指挥的应该没错啊,乘胜追击一举拿下。然而时灿却没有往那人的方向去,而是掉头双手撑在殷栖寒身侧看他。 殷栖寒的眼神有些涣散,失焦的望着一个方向,他的神色压抑而痛苦,但细看之下,却能察觉出一丝温柔。 时灿心都揪起来了,原来不知道,在第一次看到殷栖寒是失控时,她还大大咧咧的给他贴了一张符纸……他当时得多痛? 魂魄生生剥离觉魂后本就留下的严重创伤,觉魂又像一根木锥一样钉在心脏,鬼魂天性的恶念像是逐渐收紧的铁网,这痛苦能让人肝肠寸断。 殷栖寒拧着眉,眼睛不知道在看哪:「灿灿,亲亲我……」 时灿鼻尖一酸,俯下来给了他一个很长的深吻。 两唇相触一瞬间,殷栖寒就有些失控,他像是在沙漠中为了寻求水源而拼命向下扎的根,也像是看见曙光要努力冲破牢笼的兽,他那么急迫,仿佛身体中的恶念试图吞噬掉妄想拯救他的光明。 但时灿更加不甘示弱的回吻回去,仿佛卯足了劲要跟什么东西一干到底一样。 即使她看得见他们必输的结局,但她不想输得节节败退,至少这一次,丢盔卸甲的必定是跟她抢夺殷栖寒的那些恶念,而不是她。 「亲你了,快点好起来。」时灿低声呢喃,她的声音很温柔,可她的心却远远没有这么平静。殷栖寒痛苦的样子,让她简直想发疯,想把天地都撕干净——远的,就是把他们害成这样的幕后兇手;近的,就是身后那面该死的镜子和那个该死的影子灵! 「我靠了!我真的不懂!小火山!殷哥!你们在干什么呢?!你们注意一点好不好?!她!!!她爬起来了!我求求你们了!你们看一看啊!!」 岳昭的最后一句话彻底破了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时灿哪能不知道身后那人已经站起来,可现在情况棘手,于公于私她都不能丢下殷栖寒。 如果殷栖寒仅仅只是没有战斗力,她还能想办法让殷栖寒和岳昭全身而退,但鬼师的镜子是至阴之物,与殷栖寒体内看不见的万千恶念形成了一个有力连接,一旦殷栖寒真的彻底失控,他会成为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 再说即便没有这些,从私心上讲,时灿也硬不下那个心肠,任由殷栖寒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叫她的名字。 时灿又给殷栖寒渡了一口气,这种时候她更要冷静,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才行。 然而事与愿违,岳昭还在高声尖叫:「灿灿!殷哥!我操了你们两个怎么了?!快躲啊!」 与此同时,时灿也听到空气被什么划破的唿唿风声,她迅速的抱着殷栖寒的腰就势一滚,两人双双摔在地上,而下一刻,他们刚才躺过的床炸得四分五裂。 瀰漫的烟尘中,时灿看见,是「时灿」仅仅用一只左手,就拍碎了整张床。 「阴阳手……」时灿皱紧了眉。 「高级的鬼师……一面镜子映世间万物……镜子里面招来的东西……都为他所用……」殷栖寒的语气有些虚弱,说话也断断续续,但声音却坚韧从容,「灿灿,……我没事了,对付这种鬼师,必须先毁他的镜子……你缠住影子灵,我毁镜子。」 时灿忍着心疼,摸了一把殷栖寒的头髮,轻声说:「寒哥你真棒,小心点,别被镜子照到了。」 说完之后,她旋即沖向影子灵,还不忘对岳昭喊道:「狗昭!蒙着被子别露面!」 时灿将浑身的御敌状态调出了十成十,刚才那一击得手,只是因为这个影子灵刚从镜子里出来,身体还僵硬着,才让她占了一招上风。 可现在,见识了对方阴阳手的威力,时灿哪敢掉以轻心? 高级的鬼师能造出实力强大的影子灵,对方知道她是他们三人中实力最强,所以镜子正好立在她的床尾,造出了一个阴阳手。 阴阳手是阴阳至尊天下无敌,眼前这个人,绝对是自己活到现在,见过最强劲的对手。 正思忖间,忽然听到了一声敲击玻璃的清脆声音,顿时对面的影子灵一动,俯身疾步向时灿冲来。 时灿反应快,立刻后撤一步,以手成刀狠狠挥向「时灿」的面门,「时灿」仰身避过,顺势出腿横扫时灿的下盘,时灿借力在空中一个旋身,踢向对方的脑袋。 「时灿」连连后退三步,停下身,冲着时灿冷笑一声。 时灿大喝:「寒哥,别让镜子照到我!」说完她左手一甩,一根精铁银链赫然出现在手中。 那边殷栖寒一早就绕到镜子后面,他在心口的位置划开一点,取出极少的一丝血雾甩在镜子的背面,右手不停,就着这一点血雾描绘出一幅淋漓尽致的符画。 他听见时灿的话,当机立断将镜子正面朝下扣在床上,而手中笔划不停,正好划到最后一笔。 另一边,时灿已经将缚魂索牢牢的套在影子灵的脖颈上,她左右手各执一头铁链,狠狠向两边拉,影子灵高高的仰着脖子,在她手下发出「赫赫」的声音,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说实话,这人跟自己长一模一样的脸,看着真是让人挺膈应的。但时灿不会被这点小小的心理干扰,手劲一点不松,渐渐的,这影子灵不再挣扎,慢慢的垂下头去。
第91页 时灿一把捏住对方的下巴,将她的脸冲着自己,好让自己看个究竟——她刚才一直就觉得这人哪里怪,但全神贯注的打斗时,没法分心,这回对方已经被制服,可以让她好好看清楚。 刚一对上,时灿立刻就明白自己心中异样来自于哪儿——这张脸和自己长得确实一模一样,但是她从来不会涂这么鲜艷的红色口红。她个头娇小,涂正红色压不住气场,被没良心的哥哥弟弟和男朋友调侃过后,就把手里大红大紫色调的口红全扔了。 没有一点杂色的正红……时灿手指微微捏紧,她发现,自己脑中不仅闪过了喜春的脸,也浮现了韩晶的样子。 「砰!」 忽然一道炸裂的声音将时灿的思绪拉回来,她回头,看见殷栖寒手下碎成无数碎片的镜子。而引起寒正脱力一般,单膝跪了下去。 时灿立刻往他的方向跑:「寒哥,你没事吧?」 殷栖寒刚刚意识回笼,就来这么大的消耗,一时间站不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后才稍稍清醒些,而他刚刚清醒,忽然意识到什么,对时灿的方向伸手,厉声道:「别过来!」 刚才镜子炸裂成无数碎片,而他膝盖旁边的那一片,是翻转过来的。 此刻,他的面容就清晰的照在那一小块儿镜子碎片上。 来不及了,殷栖寒亲眼看见这片碎片上发出了如同胶水一般黏连的线条,一个黑色的身影正从这小碎块儿上破土而出,他应该立刻出手捏死他的,可与此同时,他的脑中竟然出现了一帧帧画面: 昏暗的场地,圆形的祭台,冰冷的牢笼。 一束光自上而下直直的照射在他的头顶,照亮了周遭的空空荡荡,只看见东南西北,四根擎天的长柱。 还有一道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如同可怕的水蛭一般,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身体。 「你的出生,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 「可笑的是你,这世上没有时家,没有时灿,没有你所热爱的一切,这世上只有你,只有我。」 「他们都是假的。」 「回来吧,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 「殷栖寒,这是你的宿命……」 时灿在殷栖寒喝止她时就顿住了脚步,下一刻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过并不太担心,那个从镜子碎片中挣脱出来的影子灵和刚才那位根本没法比,殷栖寒完全能控制得住。 然而,时灿却看见那影子灵狞笑着,双手成爪抓向殷栖寒的天灵盖,而殷栖寒竟然没有一点要躲的意思。 她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扑上去扭住「殷栖寒」的脖子将他甩在一边,双手捧着殷栖寒的脸颊,急声问:「寒哥,你怎么了?!」 殷栖寒勐然回神,他急急的喘了两口气:「我没事,灿灿,你去对付那个影子灵,我收拾这些碎片。」 「好,你小心。」虽然时灿看不出殷栖寒哪里受伤,但心中还是不太放心,好在那个影子灵是镜子碎片照出来的,功力大打折扣,对付起来十分容易。早点解决了,她就能尽快去帮殷栖寒。 可一转身对上那张脸,时灿却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殷栖寒」就站在原地,不出手,只静静的看着她,唇边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是假的,他不是寒哥。时灿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眼神陡然锐利下去,扑身掐住他的喉咙,借力前行几步将他重重抵在墙上,手劲渐渐收紧。 「殷栖寒」还是不还手,他默默的望着她,眼神是几乎能让人沉沦的温柔,他的眼睛那么深邃漂亮,时灿甚至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解脱与不舍。 好看的眼睛真的有杀伤力,因为它们的确会说话,此刻殷栖寒似乎就用他的眼睛,告诉她:动手吧,不要捨不得,这是我想要的。 那一瞬间,时灿脑海中的念头近乎荒唐,她甚至恍惚认为,手下这个才是真正的殷栖寒,而身后那个处理碎片的人,是刚刚投影出来的影子灵。 就这么一个迟疑,对面的「殷栖寒」忽然暴起挣脱,苍白的手毫不犹豫的向时灿的眼睛抓来,时灿立刻扣住他的手腕一扭,然而颊边却还是被他划了一道。 忽然,她腰间落了一个力道,殷栖寒搂着她转了半圈将她推远:「我来。」 面对殷栖寒,影子灵就不像刚才那样打不还手了,用尽力气出招,却被殷栖寒一招轻松制服,他面无表情,毫不手软的将它折成两半,一把扔在角落。 做完之后殷栖寒脚步一转,立刻向时灿走去,他盯着时灿脸上细小的伤口,沉声问:「为什么对他心软?」 时灿很老实的回答:「因为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殷栖寒不接受这个说法,语气更加严肃:「就因为是我,你就不动手了吗?任由他伤害你?灿灿你别忘了,你迟早也是要向我动手的,而且是真正的我。」 时灿一凝眉,竟然难得撒了个娇:「你现在能不能不说这个,烦不烦?」她指自己脸上的伤口,「这疼着呢。」 她这么一说,殷栖寒思路立刻被带跑偏了,他小心的用指尖碰了碰那道小血口,忍不住低骂:「这个孙子。」 「说的好,寒哥,我们现在就去找这个孙子算帐。」 *** 一楼大厅很安静,老邱父女相对坐着,桌上放着一盏暖光檯灯。
第92页 柔和的灯光下,两人的脸色一样的惨白。 时灿和殷栖寒从木质楼梯走下来,一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老邱父女两人却谁都没抬头去看。 半天没人说话,最后老邱清了清嗓子,对时灿和殷栖寒笑道:「两位怎么这个时候下来,是没有睡着还是起得太早?」 「大叔,是这样的,」时灿停了半天才接话,「我这个人呢,有一个很奇怪的癖好,生平最讨厌影子啊,镜子之类的东西,我们说话,能不能把这些讨厌的东西清理掉?」 她指了指旁边坐着的喜春:「你的高级影子灵先迴避一下,咱们自家人坐下来好好聊点自家话,没问题吧?」 老邱低低一笑,似乎是感慨:「后生可畏啊,了不起。现在可以说了。」他一挥手,对面的喜春立刻消失在众人面前。 喜春消失,时灿拉着殷栖寒一同坐在老邱对面,她伸出手指敲桌面:「说可以,不过岳立山大叔,在说之前,你是不是先应该向我们两个做一个自我介绍?」 第39章 望天六合06 一更:d 老邱慢慢笑了, 他一扬眉毛,对时灿的话很有兴趣: 「岳立山?」 时灿最不喜欢绕弯子:「别跟我说你不认识,硬算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 架也打了, 拐弯抹角的没意思。」 但对方显然觉得拐弯抹角有意思极了:「我姓邱。」 时灿差点骂人,她刚动了手,脸上还擦破了皮,现在伤口一跳一跳的疼,更是特别不耐烦说废话:「能不能别装了?都这个份儿上了还娘们唧唧的,你有你的所求我有我的目的, 能不能别浪费彼此时间?」 但老邱仍然不给面子,对着殷栖寒指了指时灿:「阳先生,你家妹妹脾气不小。」 殷栖寒不接这茬,噎回去:「我姓殷。」 老邱默不作声的舔了下嘴唇, 不说话了。 时灿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属于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类型,她敲敲桌面, 让语气尽量温和一点:「好吧大叔,你不喜欢做自我介绍,那就由我代劳吧, 谁让我是小辈呢。」 「你叫岳立山,是一个很有本事的鬼师,陪伴在你身边的女儿喜春, 是你投影出来的影子灵。关于影子灵的特徵, 刚才我下来之前已经请教过了我的朋友,他们共同的明显特点就是唇色极红,这一点我们等下不要做二次讨论, 太浪费时间了。」 老邱似笑非笑:「你还有鬼师朋友?」 时灿没理他,接着说:「我们来望天山之前,一直认为您转世的出生信息是被人抹去的,直到看见喜春,将她误认为你的转世,又得出了新结论——你的出生信息实际上是被你自己隐藏的。但就在刚才,这个结论也被推翻了。」 时灿停了一下,指了指楼上的方向:「你应该察觉出来,跟我们同行的人姓岳,是你的家人,我们能找到你是用他的血做的法阵。他和你的血缘羁绊很强,当时我们还不懂,现在明白了,因为你根本没有经歷转世,你仍然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岳家人。」 「其实是我们对生死簿有根深蒂固的依赖,出生信息能被隐藏,那么死亡信息也可以被篡改。岳立山根本就没有死。没有死,当然就无所谓出生信息。一九九九年的死亡信息,是你想办法填上去的。」 老邱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目光中含了点欣赏:「韩家的姑娘真有意思,你母亲韩玉梓胸襟就那么点儿,没想到能教出这么特别的姑娘。」 时灿说:「大叔,我姓时。」 老邱一下子止了笑,他蓦然坐正,紧紧盯着时灿,一字一顿的问:「你姓时?你是时家的孩子?」 「除了韩家,其他三家不是不生女儿吗?」 他这么说,相当于认下自己是岳立山,但听起来还是在绕弯子试探,时灿觉得这没什么纠结的: 「生都生了,立山叔,咱们能不能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把我们引过来,下这么狠的手,我们总该知道原因吧?看你现在好好坐在这里,应该也想心平气和谈一谈,那还磨磨唧唧的干什么?都是一家人,要是能各取所需,没什么事是谈不拢的。」 时灿说了一大堆,岳立山却还在刚才的信息中回不过神,他愣愣的看着时灿:「你是千禧年出生的?你是时天勛双胞胎里的那个小女儿?」 他喃喃:「你还活着呢……」 殷栖寒神色锋利,语气像含了冰碴子:「说什么呢。」 但岳立山没有注意这些,他微微张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时灿,仍纠结个没完:「你不是韩家的女儿,你居然活到了现在……你有阴阳手,你还当上了地府代理人?」 时灿真有点不乐意听了,质疑时家的女儿当不当代理人就算了,怎么还质疑她该不该活着呢:「还能不能往下进行了?我是时家的女儿,活得生龙活虎,这需要反覆确认吗?我们现在说的是……」 「如果我知道你是时家的女儿,我绝对不会对你下杀手,」岳立山神色隐隐有些激动,语句都开始有些不连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不,也不能说是等你……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真的能等得到你……」 时灿听得一头雾水,正想开口问,却没成想殷栖寒先她一步阴沉着脸问道:「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岳立山张了张嘴,想了半天,神色透出几分懊恼,他捶了捶桌子:「让我想想,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
第93页 时灿善解人意的跟上:「那没关系,我问你答,同意吗?」 「……同意。」 从见面之前到现在,混乱的线头确实很多,时灿理了理思路,看了殷栖寒一眼。 殷栖寒回视,眼神满是信任与默契,全权交予她来决定。 那就按照自己的思路和节奏,由浅入深开始:「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 她是现任地府代理人,殷栖寒是顶尖的鬼王,岳昭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们一路低调潜伏,这样的组合,为什么会让岳立山提前察觉,早有防备呢? 这个问题好答,岳立山说:「高阶鬼师对我们专属武器镜子操纵灵活,我把我的镜子幻化成了喜春的眼睛……其实你们伪装的很好,殷先生也根本不出差错,只是百密一疏,你的体内有一片鬼师的镜子碎片,也许是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没有注意取出,所以才被喜春发现了。」 殷栖寒魂魄内有一枚鬼师的镜子碎片?! 岳立山不知道殷栖寒失忆,只以为他们出了疏漏,也没看出时灿和殷栖寒平静脸色下的暗暗心惊,他们面子功夫做得好,甚至没有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分担彼此的压力,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时灿顿了几秒,自然的笑道:「原来是这样,是我们大意。第二个问题,你是谁的鬼师?为谁做事?」 「我为我自己做事,」岳立山很坦然的说,「我假死逃脱阴阳四家,苟活到今天,只是为了我的女儿喜春能好好的活着。」 他停了一下,眼角露出了一点点笑纹:「我真的有一个女儿叫喜春,只是她不在我身边,被我保护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岳立山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至于原因,应该和你下面的问题能连接上。」 这人挺知趣的,居然没有打乱自己的节奏,时灿点点头:「篡改生死簿上的信息是怎么做到的?」 岳立山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时灿会问这个:「你不先问我为什么要假死逃脱?」 「这个问题,我想放在后面再问。」 毕竟如何篡改生死簿的信息才是他们此行最大目的,而岳立山为什么假死逃脱,为什么会等自己,又牵扯出韩家时家等等一系列的事,这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东西。 况且时灿直觉,这些问题的答案肯定不简单,她怕夜长梦多,先把自己最关心的部分拿到手再说。 岳立山清了清嗓子:「其实咱们阴阳四家从来没有教过如何篡改生死簿,我只是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中无意发现的。」 他认真的望着时灿和殷栖寒,一字一顿:「我们四家传人,如果功法到达一定境界,在濒死的时候,阴阳失序,可以触摸到一个透明的结界。那东西该怎么形容呢……如果说,人是由血肉铸成用魂魄做支撑,那那个结界,仿佛就是生死簿这一沓子纸的魂魄。」 这个说法挺新奇,时灿和殷栖寒对视一眼,重复道:「生死簿的魂魄?」 岳立山眯着眼,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对,透明的,飘渺的,但是可以拿在手里,每一个字都可以任由你涂改和填画。」 「怎么说?」 「那年正好是九九年的九九鬼灾,我们这些偏支都被征战驱除恶鬼。在一次对抗中,我被一只恶鬼掏心穿过,当时觉得自己一定活不成了,模模煳煳间,就看见了这么一个结界。」 「当时我已经神志不清了,迷煳间认出这是生死簿的样子,我以为这是我大限将至。人么,都是第一次死,我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找到了自己那页,浑浑噩噩的写上了自己的死亡日期。」 「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扛了过来。然而我从晕倒的地方一步一步挪回家,却看见了自己的灵堂。」 殷栖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倏然紧紧皱起,好半天才开口,细细捋了一遍事情:「就是说,当时你一条腿迈进了鬼门关,看见了一个很像生死簿的东西,你在那上面写下自己的死亡日期,但你最后还是撑下来了。可在别人看来,你真的死了,因为生死簿上记载了你的死亡。」 岳立山点头:「就是这样。」 九九鬼灾当时太乱,有这种事发生而她二叔没发现,倒也可能。 一个人在生死簿上「死」了,但其实他还活的好好的,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时灿抓了一个细节:「为什么说功法到了一定境界,才可以看到这个结界呢?」 「这是我推测的,」岳立山说,「不是我自夸,我的功法的确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你们有备而来,应该看过我的记录,我命硬,刑客亲友,本身就是个适合走阴阳路子的人。我相信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看到这个结界,如果全能看到,那不是乱套了吗?」 时灿摇了摇手:「那也不算乱套,就算大家都能看到,但他们都死了,看到就看到了呗。你不一样,你是唯一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所以才会有这么有意思的发现。」 岳立山琢磨一会儿,发现没有话可以反驳时灿,摇摇头笑了:「真不愧是天选之子,的确与众不同。」 无端端被扣上「天选之子」的帽子,时灿觉得压力很大,而且万分的不想当:「立山叔,这些客气话咱们都省了吧,你跟我说说,除了濒死之时可以改动生死簿,还有没有其他情况,能做到同样的效果?」
第94页 岳立山摇摇头:「我不确定,但代理人已经是生死簿的最高权限者,如果他们都不可以的话,我想大概只有这一种方法。」 时灿缓缓的点了点头,手下意识的往殷栖寒那边探去,在半路中和殷栖寒的手指恰好碰到,原来,他也正往自己这边伸手。 此行不虚,岳立山的这一席话,让时灿心中生出了一个荒唐,但又觉得十分可能的想法。加上之前的东西,这一晚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心绪跌宕起伏,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去握身边人的手。 时灿望向殷栖寒的眼睛,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自己想法相通,所以来牵她的手寻求一丝安慰。 灯光暖黄,洒在他们两人身上,竟在这逼仄的空间中透出些温馨的意味。 岳立山终于找到了一次问话机会:「你们一个姓时,一个姓殷……你们两个是一对?」 时灿露出点笑意,反问:「你觉得呢?」 岳立山有点嘆为观止,干巴巴的说:「可能我远离四家太久了,原来时家现在和殷家走得很近了……」 时灿就回了一个笑,说:「前三个问题差不多了,现在我想问问您这边的困扰,第四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将计就计假死,还跑到望天山下面居住?」 岳立山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小姑娘,我差不多摸清你的思路了,再下面的问题,应该是我为什么刚才要对你下杀手,为什么将你错认成了韩家的女儿,时家的女儿又有什么特殊?我又为什么说我在等你。」 时灿松了口气,跟聪明人说话是不累的,但她更喜欢跟单刀直入的人说话。一晚上了,这个岳立山大叔终于跟她通了脑电波。 她有点欣慰:「差不多吧,那就不用我一个个问了,您挨个回答,我们洗耳恭听。」 岳立山笑了,他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其实我刚才说摸清你的思路,多少有点欺负人,是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都盘根错节。我把事情说完,就算回答了这个,也回答了那个。」 那更好了,一个答案连解n题,让人非常舒服。 岳立山清清嗓子,开场白十分独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岳家,这一代的掌权人是岳擎,他有个弟弟叫岳昭,不知道你们熟不熟?」 时灿和殷栖寒在桌下十指交握的手紧了紧,怎么不熟?那不正在楼上让他俩施了个法诀正唿唿大睡呢么。 岳立山没等他们回答,他们熟不熟其实无所谓,他真正要说的是下面的话:「这个岳昭,有个小名叫真真,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第40章 望天六合07 一更+二更~…… 岳昭确实有个小名叫真真, 这事他们几个玩的好的从小都知道。 而且就在前不久,时灿还对这件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产生了小小的疑问。但是她想不明白的是, 怎么还扯上岳昭了呢? 「真真这个名字, 是替他死去的双胞胎妹妹叫的,算是他父母对女儿的一份思念。」 岳立山一开口就是一个炸.弹,时灿微微睁圆了眼睛:「岳昭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岳立山缓缓嘆一口气:「死了,在娘胎里没到五个月就流掉了。那时岳昭父母回华城探亲,华城是我的老家,我作为远方亲戚接待了他们。我们当时都很年轻, 见一面攀谈两句,几杯酒下肚就有了交情,他们夫妇两个初当爸妈,很兴奋的跟我说头胎就怀了个龙凤胎, 名字都想好了。」 「不过那几天岳夫人身体就不太舒服,也没呆太久,他们回去之后和我有过两次联繫, 才知道岳夫人回家没两天就腹痛不止,有一个孩子没保住。」 「后来岳昭出生,我寄了一把长命锁过去, 又联繫了两回,不过大家各自有事要忙,相隔又远, 匆匆一面也不是太深的交情, 渐渐的就断了联繫。」 时灿垂下眼眸,真没想到,当年岳昭还有一个同胞妹妹, 也许岳叔和岳婶不愿多提伤心事,默默给岳昭取了小名作为纪念,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这件事,和他们要谈的事有什么联繫呢?时灿想不通:「立山叔,你把这件事情放在前头来讲,到底是什么用意?」 谈话间,外边忽然颳起了风,呜呜的风声震的上年头的窗户咣当直响。岳立山站起身,给窗缝中间垫了些报纸,他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夹杂着一股风声:「我想说的是,其实我早就预料到,岳昭的双胞胎妹妹,是绝对不会活下来的。」 刚才问时灿「你怎么还活着」,现在又说岳昭的妹妹活不下来,殷栖寒越听心越沉,早就坐不住了:「你别卖关子,把这些铺垫都省了,直接说重点。」 「好,说重点。」岳立山走回来再坐下,语气比之前沉了不少:「咱们阴阳四家,说起来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但真正的权力只掌握在每一家的掌家人手里。他们学着最正统的本领,传承的是代代磨砺出的最精华的部分。所以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知识,只有我们这些旁支才知道。」 「就比如六合杂谈一书中提到,阴阳四家因戾气太重,天生多阳气镇住,所以四家多男,纯阴血脉只有韩家传承。其他三家不生女儿,即便怀了也会小产,就算万幸的生下来,也绝对活不长久。」 「这本书上也说,阴阳四家除了韩家之外,女儿都是伴着灾难和厄运出生的。」 岳立山说的平静,他第一眼看见时灿,将时灿认作韩家的女儿,而听说她姓什时,才会那么震惊和质疑。
第95页 殷栖寒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分明是用魂魄作身躯,现在却感觉体内有血液在沸腾。 他开口,声音很冷:「你别耍花招。讲十句真的掺一句假的,六合杂谈是什么书?我怎么没有听过。」 岳立山淡淡笑了:「殷先生,你不用像个狼崽子一样瞪着我,我这人从来不开口诅咒别人,说的都是实话。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精华,丢弃的全是糟粕。现在时代发展这么快,六合杂谈这种通篇讲述女儿是伴着灾难出生的东西,说实话,看着就像封建垃圾,早就被老祖宗们淘汰,不会让后世子孙们学到的。」 「六合杂谈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书锁在楼里的地下室,只有定期打扫的人才会去那里。那里面放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没什么根据,对功法也没用的书,岳鸿飞对阴阳术法那么痴迷都不会去钻研,你怎么会看得到呢。」 殷栖寒却说:「我看得到,楼里的所有书我全部看过,你说的地下室,我知道。绝没有漏下一本。」 这话别人说可能是吹牛,但殷栖寒说却极有信服力,时灿瞄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想:他哪儿来的那么多时间?学习成绩那么好,阴阳术法修的高强,连楼里的书都看过一遍。哎,果然是她看上的人,真的好优秀啊。 岳立山多打量了殷栖寒几眼:这孩子长得出色,能力手腕又卓绝,按说放在他们那一代应该是个风头无量的人,但他怎么没听说过谁家的年轻人这么厉害,却英年早逝的? 想不通,岳立山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索性不想了:「你看不到有原因,因为在我女儿出生的那一年,也就是我死亡的前一年,我去楼里,将那本六合杂谈带走了。」 那时他才几岁?当然看不到。 听他们两个掰扯半天,时灿终于忍不住插话:「立山叔,这本六合杂谈会不会是哪位祖宗随便写的,没有什么根据,所以也没什么参考价值?毕竟我活的好好的,你的女儿不也被你保护起来了吗?」 岳立山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椅子拖出长长的摩擦声音,时灿和殷栖寒看着他走向前台的柜子。 岳立山背对着他们蹲下.身,掏出一把钥匙开柜之后,拿出一个密码箱。 他将密码箱拿回来,不轻不重的搁在桌上,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箱子。 「这就是六合杂谈,上边有我们阴阳四家特制的红印。你们可以检查一下。」 岳立山向椅背靠去,眯着眼睛,继续轻声说:「我是岳家的旁支,住的远,一般没有机会去楼里,偶然发现六合杂谈也是个巧合。后来我的孩子出生,居然是女儿……我想起了这本书,心里十分慌乱,就连夜赶去楼里,把这本书偷了出来想认真研读……因为我没有每天去楼里钻研的条件。」 「我的女儿自出生后灾难不断,我仗着自己阴阳术法高强,拼尽了全力护着她,但是她四岁那年还是出了事,永远的离开了我。我失去了这世上和我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心里没了盼头,什么也顾不上了。」 岳立山口吻很淡,仿佛只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我就自甘堕落,成了一名鬼师,为的就是抢夺别人的阳寿,填补给我的女儿。这丧尽天良的事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我为我的孩子……偷了二十年的阳寿。」 他说话时,时灿和殷栖寒已经将六合杂谈的红印检查完毕,果然没有任何问题,的确是阴阳四家特制的印记。 时灿微微皱起眉,开始思索她爸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干了什么,以至于她根本没觉得自己身边有什么灾厄:「立山叔,我不是伤你的心,但我刚才回想了一下,我从小到大真的没有什么灾难。别说是小碰小伤,就连普通的感冒发烧都很少有。难道也是我爸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吗?」 岳立山直直的望向时灿的眼睛,他的眼神像一汪深潭,里边透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期待:「不是的,人这一生是很漫长的。有的人一生不知愁滋味,有的人少年未老先白头。也许你觉得你之前的人生过得很顺利,但如果你一直都顺风顺水,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坐在我面前了。」 他说:「谁家忍心把天真无邪的明珠,丢到荆棘中独自摸索前行?」 他这话说的挺有道理,时灿心中终于生出几分认同:也是,她哥出事之前,她的日子过得的确无忧无虑,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但自从大哥出事之后,生活就大变样了,走到今天,和以前简直是天翻地覆。 时灿接受的坦然,甚至还有闲心默默调侃自己两句,但殷栖寒却没那么容易接受:「可是……她从小没有吃过苦,转折是在成年之后改变的,所以她和别人不同,是不是?」 岳立山说的话他听明白了,甚至还往前多想了两步——也许灿灿是不同的,她没有那么容易死。这不仅是他的猜测,也是他心中正苦求的希望。 幸好,殷栖寒看见岳立山一点头:「是的,她是特别的。」 「这本书上说,其他三姓的女儿伴着灾厄出生,只有一种特殊情况。也许有人会平安无事的长到十八岁,再由外力牵引,走上救世人渡苍生的道路。成则有惊无险,败则生灵涂炭。」 越说越扯了,时灿被岳立山的台词弄得无语半天,指着自己的鼻尖连连点了几下:「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成了救世主了?别闹了大叔,这么无聊的话你也信?」
第96页 「我本来不信的,」岳立山说,「在你说你姓时之前,我想的都是你是韩家女儿,如果能杀了抢一些阳寿,可以为我的女儿续命很长时间。直到你说你姓时,我才知道,这就是宿命。」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会在望天山脚下的村庄定居吗?」岳立山点了点六合杂谈的封皮,「因为这上面记载了,如果真有救世主出世,她的命运会由望天山来扭转。我不能让身上的煞气伤到我女儿,只能离她远远的,反正无处可去,在哪都是一样的,索性来望天山脚下的夏宁村定居。」 「我当时想,如果真的有朝一日,我在这里等来了救世主,把事情告诉她,说不定是大功德一件,到时也能转给我的女儿,让她再活长久一点。」 救世主的命运,是望天山扭转的。 时灿心下微微发凉,她刚才还自嘲的想过,自从她哥出事之后,她的生活就大变样了。 而她哥出事,正是在望天山这个地方。 这么一说,好像全都对得上。 时灿心里烦的要命,转头去看殷栖寒,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神凝重的像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模样落在时灿眼中,不知怎么就让她的烦躁散了不少。 下意识的,她用手推了推他:「寒哥,别这么紧张,救世主哎,多荣幸的事儿,这哪是普通人想当就能当的。」 谁知岳立山忽然坐直了身体,看了殷栖寒半天:「你……你名字里有一个寒字,姓殷,你是殷丰的长子殷栖寒吗?」 时灿警惕的看了岳立山一眼,心中开始思索:她到底有没有把他肚子里的货掏干净,应不应该现在就动手删除他的记忆。 岳立山被她的眼神看的忍不住笑:「不用担心,除了帮我的女儿抢阳寿,不敢多造别的任何罪孽,那会加速我的消亡,我死了,我女儿也活不成了。」 他说得诚恳,「你们低调过来,不愿意让人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往出说的。刚才冒犯问了殷先生的名字,也是因为他的名字太特殊。」 事关殷栖寒,时灿没有刚才那么沉得住气,忍不住发问:「哪里特殊?」 「殷先生在人间滞留,打的是还阳的主意吧?」岳立山看着殷栖寒说,「没别的,只是想让你还阳之后,离你的父亲殷丰远点。」 时灿真恨不得给岳立山换张说话快点儿的嘴:「别停啊立山叔,你接着往下说啊。」 「父母责之深是因为爱之切,但殷丰好像不算,我虽然没见过,却听说你在你父亲手下活的连畜生都不如。」 殷栖寒面无表情没什么反应,时灿倒是忍不住瞪了岳立山一眼,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说话直白的难听。 「你们知道东街那头单家的单小辛吗?有时看见他,我就忍不住想起你,父子之间得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能次次下那么重的手。不说别的,刚出生的婴儿,哪个不是带着家长的期待降临到世上?谁家给孩子取名,不是嚮往光明、期盼他一生顺遂平安?」 「哪有给孩子取名,取这么你这种冰冷阴戾的名字。不奇怪么?」 *** 天刚朦朦亮,时灿和殷栖寒扶着一脸困顿的岳昭上了车,他们收下岳立山送给他们的六合杂谈,打道回府。 「想什么呢?怎么半天不说话?」车开了有一阵,殷栖寒终于忍不住先问时灿。 「想立山叔说的话呗,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时灿说,「原来我都没有深想过。你看啊,我哥是山风岚,我是火山灿,加上时林的名字都是我爸取的。听听,风林火山是不是气势恢宏,什么小鬼都不敢来犯?岳大哥的擎,岳昭的昭,韩晶的晶,没有一个不积极向上。」 甚至殷家老二殷伏光,名字取的也有考量,算来算去,真的只有殷栖寒一个人,姓名中透着凶性和戾气。 殷栖寒笑了一声,一点也不在乎:「灿灿,?璍想这些干嘛呀?就是个名字而已,他取就取了,反正我又不是真的要还阳,以后也不会和他有交集。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分出精力想他,他怎么配占用我们的宝贵时间?」 时灿搅紧手指:「那、那还有立山叔说,你身体里有一片鬼师的镜子碎片……」 「那也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殷栖寒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口吻特别宠溺,「我不记得魂魄里有镜子碎片,这东西又不是与生俱来的,肯定是失忆之前发生的,不要紧。」 没发生激烈的打斗,他也不可能死,这片碎片,倒也不算很意外。 时灿「嗯」了一声,心里还是怪怪的,乱七八糟的想了半天,忽然发现殷栖寒也没说话:「还说我呢,你想什么呢?好久没说话了。」 殷栖寒弯了弯唇角,似乎是想做出轻松的模样,但眼眸中的担忧出卖了他,把他的轻松变成了故作轻松:「想我们家的救世主呗,这么大的帽子,你可怎么担。」 这话不假,但殷栖寒还隐瞒了一件事。 当时镜子碎片将他投影出来时,他脑中闪回的场景,和听到的如同恶魔的低语。 那人说,这世上没有灿灿,没有他热爱的一切。 那人说,回来吧,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 那人说,这是从他出生起,就开始的宿命。 他知道,那些声音都不是幻觉,而是他经过鬼师镜子的投影,影子灵出现后带给他的一些真实记忆的碎片。
第97页 「这你可想得太远了,担心这个干嘛呀?现在的世界一片太平盛世,大家都活的好好的,还没到要救世主出力的时候呢。」 殷栖寒正想得出神,就被时灿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时灿看殷栖寒神色凝重的不像话,是担忧极了的表现。说来说去,他们两个都在暗暗的为对方担心。 这个念头一出,倒心里觉得甜丝丝的,但嘴上却傲娇的抱怨:「你看,我们白白浪费了半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说话。都是因为你在那想有的没的冷落了我,救世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好吧,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什么都是自寻烦恼。殷栖寒只希望,如果灿灿真的是那个命中注定的救世主,到时站在他对面,要使生灵涂炭的恶鬼,不是他。 殷栖寒「嗯」了一声:「那取名、殷丰那些事也别想了,浪费时间。」 时灿只好也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光听声音殷栖寒就知道时灿放不下,这也难怪,他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裹挟着暖流。 虽然她一心想着自己,但毕竟是不重要的事,殷栖寒不忍心看她费心劳神,语气温和的把话题转移走了:「灿灿,说起来我们这一趟走的值,收穫不少。」 一提这个,时灿果然来了一些兴致:「我们想知道如何修改生死簿上的信息,听完立山叔说的话,关于抹掉生死簿上信息的这个人,我心里有一点猜测。」 殷栖寒喜欢看她有精神的样子,这会儿笑意深了些:「好巧,我也有一个猜测。」 紧张的日子过久了,时灿发现自己很会苦中作乐:「那我说三二一,咱们两个一起说,看看我们有没有默契。」 「好啊。」 「那来了?3——2——1——是你。」 「是我。」 第41章 望天六合08 一更+二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答案一致。 虽然默契,时灿心中却没有很多雀跃,她的目光落在殷栖寒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那手苍白有力, 线条漂亮的腕骨上还浮着淡淡的青筋。 目光往上,看着殷栖寒的侧脸,只一眼就忍不住心疼:濒死的时候,可以看见所谓生死簿的结界。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呢?受着怎么样的伤?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在岳立山说出篡改生死簿的方法时,时灿心中就起了一个念头:在她原来的看法里, 生死簿上的信息是幕后兇手抹掉的,为了掩盖隐藏他作恶的事实。 而岳立山却给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让她从中受到了启发——抹掉记录的人功法高强,对生死簿极其熟悉, 而且重伤濒死。 从哪个条件来看,都有一个更明显的指向—— 做这事不一定就是恶事,改信息的也许就是他自己。 当时时灿脑中, 不合时宜的响起了张远航疑惑的声音:「大人,要论起熟悉生死簿,那应该你们当代理人的是最熟悉呀?」 昨晚那面鬼师镜阴气极重, 功法极强,她曾分心看了一眼,殷栖寒是用符咒破了镜子。 可没有阴阳手, 根本写不出那样的咒文。 殷栖寒到死都还是代理人,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辞去职务。他功法高强,作为代理人,没有人比他对生死簿更熟悉, 而且他必定有濒死一刻……因为他已经死了。 不知他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但必定是用最后的力气在做对抗,他抹去了自己的信息,抹去了时岚的,何玉的,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的。 一切都解释得通,篡改生死簿的人就是殷栖寒。 时灿想得心尖泛疼,恨不得穿越回三年前护他一回,想起刚刚重逢时她对殷栖寒冷言冷语,没好脸色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特别温柔的摸了摸眼前的脸:「寒哥,对不起啊。」 殷栖寒不上道,抓住她的手抵在唇边吻了吻:「稀奇呀小火山,当年你把我房间里的架子弄倒了,上面全是时伯送我的汽车模型,那时都没见你说对不起,今天怎么这么不哼哼唧唧的耍赖了?」 时灿没想到他提这茬,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心里那点难受劲儿也散了大半:「那次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为了给你送宵夜,衣服才勾在上面的。而且我又不是不说对不起,那不是你刚来我家不久,我跟你还不熟,怕你生气,吓坏了才不说话的。」 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场景,殷栖寒哈哈大笑:「你当时那样子确实是吓坏了,听着那些东西乒了乓啷的倒了一地,就像被人掀翻了兔子窝的兔子似的,我要是让你去墙根罚站,你都得乖乖去。」 时灿本来就没心没肺的,这话一说,她一下忘了之前难过的事,要跟殷栖寒翻旧帐:「你!你等着。」 时灿抓抓头髮,事情太多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说哪一件,不过很快就选出了一件:「你还说我,我第一次来例假的那天,你带我去游泳,回来之后你才看见我裙子脏了,而且我发烧了,然后你吓!哭!了!」 殷栖寒开的车都飘了一下:「……灿灿,小点声,别把后座的岳昭吵醒了。」 时灿的重点和殷栖的不一样,她还特别善解人意的安慰:「没关系,青春期的小男孩嘛,什么都不懂也正常,吓哭了也不丢人。」 殷栖寒真想解释他不是吓哭的,那是因为自责时灿遭这个罪,心疼的红了眼睛,但无论怎么说都得遭她笑话,算了吧,殷栖寒笑着瞪了时灿一眼:
第98页 「行,现在是掀老底儿时间吗?要不要我把你写给我的第一封情书背出来?」 时灿一点儿也不害怕,还挺得意的:「背就背,我堂堂正正字字真心,你要背得一字不差,证明你指不定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了。」 殷栖寒忍不住笑出声,他真是服了,时灿不害羞,他这招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不说话,时灿还不饶了:「不是掀老底儿时间吗?你怎么停了?」 殷栖寒只好清了清嗓子,装作回忆的样子:「我不是停了,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有一个小丫头暗恋我,写了我和她的同人文,家里人都看过,就我没看过,不过后来还是有幸拜读了,好像是什么霸道王爷……」 「你闭嘴!别说了!这局算你赢行了吧。」提起这个事,时灿勉强有了些女孩子的羞恼,不过越想越不甘心: 「你那哪是有幸拜读?你要不是确定关系之后,每天晚上都要摸到我房间求亲亲求抱抱,你能抓住我偷偷写小说的事儿?」 她眼睛里带着明媚的笑,眉宇间全是小得意。别说是听她说话,就是看一眼她现在的样子,殷栖寒都想把她抱紧了狠狠亲个够。 「你们两个能不能闭嘴啊?」 忽然间,后座上传来岳昭的声音:「能不能行啊你们?当我是死的,消停会儿吧,烦人。」 *** 把岳昭送到家,他下车之前,时灿叫住他:「狗昭,等一下。」 时灿将她脖子上一直随身带着的玉摘下来,递给岳昭:「你拿着这个,昨天晚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我怕你这两天可能会看见什么不太好的。你能力太差,还是能躲就躲吧。」 岳昭翻着白眼儿接过来:「说谁能力差呢?我好歹也是四家子弟。灿灿,这不是时伯给你和时岚的那一对玉吗?里边有他的功法,给你护身用的,你怎么给我了?」 时灿拍了他一下,催促他带好:「你想得美,谁说要送给你了?就是借你戴几天,等你没事了再还给我。这个东西很有用,保护你不受小鬼的侵扰绰绰有余。」 「哈哈,那我就没什么压力了,谢了,戴几天还你。」 岳昭出去一趟,虽然经歷过昨晚惊魂一刻,但是总体来说他什么事也没干,心里装着的还是来的时候琢磨的事:「行了,灿灿,殷哥,你们忙你们的吧,但是忙归忙,别忘了还阳的事也得上上心,我也会惦记的。」 时灿一笑,挥了挥手:「知道了,赶紧回家休息吧。」 刚从岳昭家出来,时灿手机铃响起,拿出一看,居然是失联了好几天的岳鸿飞。 「岳叔?你可算有联繫了,你从地府回来了?」 时灿开的免提,岳鸿飞的声音清晰的从手机中传出:「灿灿,你现在到我家来一趟,事情有点棘手,我这几天在地府出了点事。」 时灿吓了一跳:「岳叔,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昏迷了几天,但糟糕的是……韩玉梓跑了,到现在还没有她的下落。」 殷栖寒听得微微拧起眉,他听时灿提过韩玉梓的事,这个节骨眼她从地府跑了,绝对不是什么乐观的事情。 时灿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好,岳叔,你在家等我,我十分钟后就到。」 岳鸿飞嗯了一声:「对了,你记得把那个小子,叫殷栖寒的,一併给我带来。」 *** 「这书你们从哪淘来的?」岳鸿飞翻了翻六合杂谈,「我知道了,先放我这几天,让我好好研究研究。」 他看时灿一眼:「别听不专业的人瞎说,女儿怎么就有厄运和灾难了?」 岳鸿飞先对时灿说给他的消息嗤之以鼻,收好书,才瞥了一眼殷栖寒。 「就是你偷了我的代孟汤?」 岳鸿飞上下打量着殷栖寒,这个青年长得高大帅气,也许是他刻意收敛了,身上鬼魂的那股阴戾气不重。再往下看,岳鸿飞看见他和时灿十指紧扣的手。 顿时他就有点不乐意:「你俩怎么牵着手?赶紧松开。」 殷栖寒当然没松。 一直以来,岳鸿飞在他面前都不是岳父却胜似岳父,时伯当然是喜欢他的,也双手贊成他做他的女婿。但岳鸿飞就不是这样,他最喜欢的孩子是时灿,但也知道自己家的岳昭配不上。 不过他是那种心理,自家得不到,也不想便宜了殷栖寒。 殷栖寒不松手,岳鸿飞心里更不舒服了。家里的小白菜,都不忍心让自己家的猪拱,先让别人家的猪拱了:「虽然你是殷丰那老小子的儿子,但我能留你单独说话,证明我原来一定信任你,喜欢你,但是你却辜负了我,偷了我的代孟汤,还改了我的记忆,现在还拉着灿灿的手?!这像话吗?」 殷栖寒态度不卑不亢的说:「岳叔,我偷你的代孟汤,改你的记忆,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但这件事和牵灿灿的手是两码事。」 他还上纲上线了,岳鸿飞眼见着更生气,时灿赶紧插嘴:「岳叔,你到底在地府发生什么事了?你说你受伤了,伤哪里了?现在好些了吗?」 还是姑娘好,知道心疼人,岳鸿飞心里高兴的同时,仍然觉得有点堵——她是关心自己,但也顺便帮殷栖寒打了圆场。 他淡淡掀了时灿一眼,清清嗓子:「这事儿说起来还有点丢人,我小瞧韩玉梓了,去见她的时候手里没带傢伙,哪想到短短几天她就进入了化百期。审她之前我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结果我们在审讯室里面打了一架,我被她打伤,晕倒在那儿好几天,这女人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第99页 对上时灿关切的眼神和殷栖寒若有似无的探寻目光,岳鸿飞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哎呀我没事,没事,就是她突然动手,功法又高,我虽然打不过,但毕竟是堂堂代理人,还能被她打残了?」 这事儿挺丢人的,岳鸿飞自己都嫌磕碜,更不愿意在小辈面前丢这么大脸:「行了,就是这么个事儿,灿灿,这两天我们必须要注意点,韩玉梓跑出去,绝对不会干好事。」 时灿心里有数,但还有一个疑惑的点:「岳叔,韩夫人进了地府之后是又作恶了吗?她身上的罪孽怎么增加了?还进入了化百期?」 「不可能,她哪有那个机会。」岳鸿飞摇头否认,「应该是她在人间做的恶事遗留下来的影响。虽然说匪夷所思了点,但她绝对没有在地府作乱,所以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不对,可能还有另一种解释。 时灿想起喜春鲜红饱满的唇,想起昨晚投影出自己模样的影子灵,想起那天在楼里,看见韩晶对着小镜子涂抹口红的画面。 时灿想了想,可是她没有证据,怎么能随便乱说?如果那天大晶真的只是涂了一个普通的口红呢? 「岳叔,韩夫人这件事情,我心里有点想法。但毕竟是猜测,您给我一些时间,等我查出结果,再来跟您汇报。」 岳鸿飞一点头:「行,你办事我放心,去查吧。韩夫人的事儿说的差不多了,再说说你小子的事儿了。」最后一句,岳鸿飞是冲着殷栖寒说的。 聊殷栖寒和韩玉梓是不一样的,岳鸿飞的神色少了些紧迫多了些冷淡,他摸摸左兜,又摸摸右兜,最后面无表情的绷着个脸去茶几下面取了取了一包烟,又坐回来。 「鬼王?」岳鸿飞率先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 「生前造什么孽了?」 殷栖寒一抿嘴,岳鸿飞这个问题正问到他的痛处:「不记得了。」 岳鸿飞没着急盘问,点上烟,缓缓说道:「觉魂还撑得住吗?」 殷栖寒点点头:「暂时没有问题。」 「行,把你回人间之后的事情完整的说一说,我只知道七七八八,这样没法帮忙。」 岳鸿飞说这话,把手里的烟在菸灰缸上磕了磕,随着他的动作,她的头髮颤动两下,里面夹杂的白髮清晰可见。 殷栖寒眼眸微垂,低声问:「岳叔,这件事跟你毫无关系。你真的要趟进这趟浑水吗?」 「你这小子,真的是很欠揍,」岳鸿飞瞪他一眼,很不客气的说,「时家的事就是岳家的事,你虽然姓殷,但从小是时大哥养大的。你虽然把我的记忆给改了,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沖你这份心,我也没办法撒手不管,更何况,你们这趟浑水里还有灿灿呢。」 殷栖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心里感觉有些滑稽:他回到人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岳鸿飞的代孟汤,这世上真正关心他的人不多,只要改掉他们脑中关于自己的记忆,就可以把他们无知又平安的保护起来。 他要自己去挖掘那颗埋在人间的炸弹,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出来就遇到时灿,他阵脚全乱。 走到今天,他不仅没有孤军奋战,队伍的人数还越添越多。 殷栖寒笑了笑,一五一十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和他们的各种推测与岳鸿飞讲了。岳鸿飞听得眉头紧锁,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菸,直到殷栖寒讲完,他一包烟也空了。 「就是说,现在有三个人都是八月十七号那天死亡,而生死簿上没有任何记录,包括他们的轮迴记录全都消失。而你们刚刚推测出,消除记录的那个人,是你。」 殷栖寒微微点头:「是。」 岳鸿飞烟抽多了,此刻嗓音有点沙哑:「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岳鸿飞的问题,其实他们两个之前也想过,原本觉得找到生死簿上缺失的这个岳立山,就能往前前进一大步。但实际上,虽然他们查到了篡改修改生死簿的方法,也推测出了修改信息的人是殷栖寒,但这样一来,事情的正解又系在他身上,可他没有记忆,这就进入了死胡同。 还得退出来,重新走。 时灿说:「我们打算再细緻的检查一遍寒哥还有我哥和何玉他们三个人的联繫,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这事儿交给张远航和袁飞槐正办着,也不知道他们办的怎么样了。 岳鸿飞点点头,算是认可:「这是条路子,但我还有一个看法,也许能做突破口。」 「先不说生死簿上到底有多少人被你抹掉了信息,就说你们三个。」岳鸿飞说,「你们两个都是当过代理人的,应该清楚,名字不被生死簿记录在册的,就是孤魂野鬼。这样的鬼魂在地府是藏不住的,要想藏,只能藏在人间。」 第42章 比目何辞死01 一更:d 岳鸿飞和他们兵分两路, 他去查人间可能藏匿孤魂野鬼的地方,时灿和殷栖寒先回了家。 由于望天山之行太过顺利,他们比预计中要提前回来好几天。 「寒哥, 你说他们两个能有很大的进展吗?」停好了车, 时灿和殷栖寒并肩往大门方向走。 「别对他们太苛刻了。」殷栖寒很委婉的说。 果然他们俩一致认为,短短一天多的时间,就让张远航和袁飞槐从他们三个人中找出紧密的联繫,是一件太为难他们的事。
第100页 不过他们还真想错了,人家两个还是有点让人刮目相看的本事的。 …… 一进门,还不等时灿两人说话, 张远航先惊喜的探出头:「大人?殷哥?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有收穫吗?」 「还可以吧,」时灿没着急说,先问:「你们怎么样?有没有查出什么线索?」 张远航和袁飞槐对视了一眼, 张远航吭哧瘪肚的说:「也……查出了点东西,但是还需要大人你们来看看到底有没有用。」 「没事,先说说看。」时灿说完, 转头望向殷栖寒,「寒哥,你昨天状态不好, 这么久都没休息,你先去安魂皿里养养魂魄。」 殷栖寒觉得自己精神还好,再说他心里压着太多事, 让他休息, 别说他压根不能答应,也根本不可能休息好:「好啦,你就别分精力管我了, 我没事,老张,你继续说吧。」 张远航小心翼翼的看了殷栖寒一眼:「殷哥,你是不是又那个啥……那个……身体不舒服了?」他搜刮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贴切的说法,关心道,「你还是别硬撑着了,身体不舒服就休息一下呗,反正有什么结果大人也会跟你说的。」 又失控了?坐在一边的袁飞槐眉心微皱,侧目看了殷栖寒。 面对张远航,殷栖寒没有那么多话,他直接说道:「不用,没事。」 张远航只敢劝一次,再让他多嘴他就没这个胆子了,点点头去翻手边的笔记本,那是他和袁飞槐整理出的成果。 这个空档里,袁飞槐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殷栖寒……他的风衣衣袖是收口的,领子也高,长裤的裤脚收在黑色长靴里。除了这张脸和一双手,他没有任何裸露在外的皮肤。 现在这天气转凉,这身打扮也不出错,再说他是个鬼魂,怎么穿都无所谓。可是……袁飞槐微微捏紧手指,那天三楼的角落光线太昏暗,他实在不确定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或者看错了,可是他没机会再看一遍,殷栖寒…… 「老袁,你怎么一直盯着寒哥发呆啊?」 忽然时灿开口打破袁飞槐的思绪,袁飞槐反应过来:「哦,没什么。想起别的事情,走神了。」 殷栖寒掀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凉,袁飞槐抱歉的笑笑:「是我不好,大家继续吧。」 他话音刚落,张远航那边咳了两声,抱着笔记本开始了:「报告大人,我和老袁整理了很多条关于殷哥,时岚,何玉三个人的相同之处,现在开始一条条念给你听。第一,他们三个都是人。」 顿时,刚听完第一条时灿就不想听了:「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你们有没有整理出有效的信息?直接念那部分就可以,像这个第一条这种就忽略不计吧。」 张远航有点懵,一脸不解的反问:「大人,你走的时候不是说,再小再不可思议的相同之处都要列出来吗?」 ……是她说的。 但是要按照这个说法,他们三人的联繫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第二他们都长了眼睛,第三他们都有鼻子,第四,他们都有一双耳朵……这都哪跟哪啊,时灿只好再次提点: 「我要的是他们三人独有的特殊联繫,全人类都一样的东西就不用往出说了。」 张远航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翻了一页又一页,说实话他记得倒挺多,但是好像实在挑不出来时灿要的信息。 随便瞥一眼,都是什么第七十七条小学二年级都考过年级第一;第九十四条都参加过几几年的物理竞赛…… 「我都跟你说了,你记得那些东西没啥用。」难得听袁飞槐打击队友,他翻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 「大人,我将他们三人的生平,进行了仔细比对,发现了一条应该对我们有用的信息。」 袁飞槐这人本来就比张远航专业,时灿对他寄予厚望:「你说。」 「一零年的时候,阳城办过一个多城市联合绘画展,殷先生的画稿被展出,所以他应该在受邀嘉宾之内。从当时他的年纪来看,应该正寄居在你们家,我想问问这个画展,时岚先生当时也参加了吗?」 他一说那年的多城市联合画展,一些久远的记忆纷至沓来,时灿很笃定的说:「我哥参加了,我也在。」 「那就是了,这个画展应该是他们三人一生唯一的一次交集,」袁飞槐神色十分认真严肃,「当时何玉作为学校的学生代表,受邀去阳城,出席了这次画展。」 那次画展何玉也在?原来,他们三人在漫长人生路上的一个节点中,竟然有时间上和空间上的交集。 时灿无意识的摸着下巴,还没等她展开思考,就听袁飞槐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小问题,画展之后,殷先生和时岚先生有没有高烧不退?我记得何玉跟我说过,画展的第二天,她发了很严重的高烧,因为那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生了重病父母却都不在身边,所以她印象十分深刻。」 虽然眼前还是一团迷雾,但仿佛有一根线已经将散落的珠子慢慢的穿了起来。时灿扭头去看殷栖寒,殷栖寒正垂着眼眸,温柔的注视着她。 她在殷栖寒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讶然,但却还多了一份安抚。 随后,他听见殷栖寒说:「发烧,当时我和时岚都发烧了。」 *** ……
第101页 二零一零年,阳城正在筹备一举拿下「文明创新风城市标兵」的称号,那年城市里举办了好几个文化活动,多城市联合画展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画展的规模办得空前宏大,主办方是阳城,联合了周围的十二个城市,挑选出优秀的学生作品一同参与。 当时正是学生开学没多久的时候,秋高气爽的一个周末。 「殷哥,这个画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时灿当时十岁,又能吵又能笑,给时岚烦的不行,哄着骗着让她出去找殷栖寒去了。 主办方给学生们提供住宿的地方,不过住宿条件一般,时灿爸爸特别疼孩子,甚至有点溺爱,他一听那条件就皱眉,大手一挥给殷栖寒在旁边的五星级酒店订了房间。 时灿和时岚吵着要去看热闹,时爸爸怕他们吵着殷栖寒休息,就又在殷栖寒房间旁边另外订了一间。 「今天差不多就结束了,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殷栖寒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时灿进来,他放下书,走过去单手将她抱起来。 当时时灿太小,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叫霁月清风,她只是觉得穿着白卫衣休闲裤的殷栖寒好看极了,又干净又温暖,叫人一看见他就想笑。 殷栖寒本来就是浓颜艷杀的类型,又正是十五岁雌雄莫辨的少年年纪,唇红齿白的确好看。他把时灿放在沙发上,单膝蹲在他面前揉揉她头髮:「我现在去订晚上的机票,咱们回家?」 「哎别呀别呀,」时灿完全没有回家的意思,她揪着衣角,有点儿害羞的说,「我就是想问,今天要是结束的早,能不能不在酒店的餐厅吃饭呀?我想吃必胜客,还想买一盒甜甜圈。」 殷栖寒哈哈大笑,看时灿万分期待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逗她。 他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特别坏心的去捏时灿的下巴:「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小猪?牙都掉了还琢磨好吃的呢。」 时灿大囧,一把拍掉他的手:「你干嘛呀,真讨厌。」 她正是换牙的年纪,恰好这个时候特别尴尬,独独缺了一颗大门牙。这是她心中悲伤的痛楚,唯一的逆鳞,谁都不能碰,偏偏殷栖寒不知死活逆着毛撸。 殷栖寒笑得更大声,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腆着脸也坐到沙发上,把时灿抱在怀里赶紧顺毛:「哥哥错了,我们一会儿就去吃必胜客,再买两盒甜甜圈好不好?来让我看看我家小公主,嗯,生气也漂亮,缺牙也漂亮。」 时灿冷哼:「你刚才不说我是小猪吗?」 「我是,哈哈哈,」殷栖寒一边笑一边承认:「我是小猪。」 时灿看着他的笑容,那冲击力太大了,让她想生气都生不起来,只想和他一起笑。 翻身坐起,拧了一下殷栖寒的鼻子:「我要吃海鲜至尊披萨。」 「好……」 话没说完,忽然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他们房间的门被很没礼貌的咚咚敲响。 「少爷,开门,殷总过来找你了。」 门外的人虽然嘴里叫着少爷,但语气没有一点恭敬的意思,反而全是轻蔑。时灿对这个声音有点熟悉,知道这是殷栖寒爸爸身边的管家,姓唐。 「殷哥……」 殷栖寒食指抵在时灿唇边,让她别再说话,紧接着,他将时灿一把抱起,走向里屋的卧室套间。 卧室的衣柜又大又空,因为住不了两晚,殷栖寒没带几身衣服。他把时灿放到衣柜里,轻轻捏了一把她的小脸: 「灿灿,你就在这里呆着,听到什么都别出来,别自己乱跑,等我一会儿,哥哥带你去吃必胜客。」 说完,他捡起枕边的耳机,调了一个轻缓的音乐出来,一边给时灿戴上一边叮嘱:「别把耳机摘下来,等我回来。」 第43章 比目何辞死02 一更:d 时灿从小就机灵, 主意又大,殷栖寒一关上衣柜门,她就伸手扯掉了耳机, 正好听见外面开门声和殷栖寒的声音:「别在屋里说, 出去谈。」紧接着就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时灿一骨碌从衣柜里爬出来,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那个唐管家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她见过殷丰打殷栖寒,唐管家就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添油加醋,甚至还上去踢过几脚。 时灿跑到刚才的沙发边,沙发扶手上放着殷栖寒的手机, 她拿起来,没犹豫直接打电话报警,这里毕竟是阳城,她爸爸就算再厉害, 也不可能在几分钟里赶过来保护殷哥。 报了警之后,时灿推开门就往楼下跑,她爸爸教过她的, 坏人只敢欺负殷哥,但绝对不敢动她一根头髮丝,所以如果殷哥有危险, 她得保护他。 电梯下到一楼,还没开门时灿就听见了外面乱闹闹的声音,她冲出去, 一眼就看见一楼大厅最中央的位置围了一圈黑衣人, 他们个个衣衫凌乱,叉着腰喘着气,还有几个坐在地上, 显然经过了一场不小的打斗。 他们包围的中间一个白衣少年躺在地上,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高尔夫球桿儿,那球桿又长又重,一下下敲在少年的背上。 「小畜生,时天勛养了你几年,你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敢跟我动手了?」 殷丰的额角冒着血,半边耳朵都是红的,但和地上的殷栖寒比起来,他那点伤根本不够看。 时灿还记得刚才殷栖寒眉眼带笑的脸,他穿着白色的卫衣,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而现在都快被血洇透了。
第102页 时灿大怒,像一炸了毛的猫一样冲上去,狠狠的一脑袋顶在殷丰的腰上,还真把他顶的退了两步。 她站在殷栖寒面前张开双臂,沖殷丰大吼:「你凭什么打他?!凭什么打他?!我已经报警了!把你抓走!」 殷丰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时灿扒拉到一边,不屑一顾的冷笑:「我教训我自己的儿子,天王老子来都没有用。」 说着他又重新高高举起球桿,时灿见势不好,连忙一把扑在殷栖寒身上,她当时电视剧看多了,大声嚷着自己都搞不懂意思的话:「你要是想伤害他,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殷丰哪能料到时灿会突然扑上去,他的球桿已经落下了,心里悚然一惊:他怎么打殷栖寒无所谓,这要是把时天勛的女儿打坏了,不知道要惹上多少麻烦。 然而他的球桿却停在半空中,被一只手稳稳地截住了。 殷栖寒的眼神冷极了,又黑又沉的眼睛满是阴戾气,叫人看了心底发寒。他年纪小,拼了命的反抗最终也寡不敌众,都已经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了,却不知道哪里生出这么大力气,殷丰想往回拽球桿都没有拽动。 「不许动!手都举起来!」 忽然一群警.察伴着警笛声冲进大厅,殷栖寒闭了闭眼睛,缓缓松开了球桿,空着的那只手缓过来,紧紧的把时灿拥在了怀里。 *** …… 「灿灿,想什么呢?」 晚饭之后,时灿让张远航和袁飞槐去安魂皿中休息,她自己去了殷栖寒房间,但进门之后却话不多,一直在发呆。 「想那年的画展呗,没想到何玉也在。」 时灿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抱着膝盖,「今天老袁一提我就有印象了,要不是殷丰那个狗东西,我也不会对那次画展记得这么清楚。」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殷栖寒微微一笑,眉眼弯起来显得特别平静温柔:「我也对那次画展记忆犹新。」 「能不记忆犹新吗,」时灿咬牙切齿的,「殷丰这王八蛋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大老远的跑到阳城去欺负你。要不是我当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儿……换了现在,我非把他抡圆了甩出去,断胳膊断腿不可。」 殷栖寒听得哈哈笑,笑完了才解释一句:「我记得清楚,不是因为殷丰对我动手。是因为那是我记忆里第一次反抗他,估计他也被我打的不轻,而且这是他最后一次打我。还有……」 他忽然不说了,眼睛亮晶晶的,就盯着时灿笑。 时灿都快被他笑毛了,搓了搓脸自揭自短:「还有我当时那个中二的台词吧?那个就别提了怪丢人的。」 说完时灿蹬上拖鞋,跑到殷栖寒旁边挨着他坐下,撞了撞他肩膀:「寒哥,那真是你第一次反抗殷丰啊?不过说起来,你也挺厉害的,当时殷丰带了那么多人,都是人高马大的,我现在还记着,有几个都被你打趴下了。」 殷栖寒低低的嗯了一声,没说话。 时灿肯定不知道,在去时家生活之前,他活得像一具冷冰冰的行尸走肉。就是刚在时家住的头几年,他偶尔回到殷家,再带着伤回来,也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有一次时,时灿爸爸把他叫到书房,郑重其事的跟他谈话。 「我养你,不是一时新鲜,也不图谋什么。我带你回来,是想让你知道,这是你的家,这个屋檐下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家人。殷丰不知道珍惜的孩子,我们珍惜;殷丰不会心疼,我们会。」 「我把你捧在掌心宠着,和岚岚灿灿小林子没有任何分别。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无论何时何地,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一家人就该用生命互相守护,你记住你流的每一滴血,都是在剜我们的心。」 时爸爸的话给殷栖寒的触动十分强烈,在那之前他就知道时家是真心善待他,但这次谈话之后,他虽然会尽量避免自己受伤,可心中仍然含着一份小心翼翼的感激:他是不敢把自己当作时家人的,他不想时家人拼命保护他,但是他会用生命去守护时家。 直到那时,时灿用自己瘦弱的手臂将他抱在怀里,稚嫩的肩膀想为他扛下殷丰的暴虐。 那一刻,他把时灿紧紧抱在怀里的同时,心里也响起了一个坚定的声音: 我是时家人,永远永远都是时家人。 殷栖寒想的入神,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忽然黯淡下去,像烧尽了的灰,慢慢染上沉重。 ——他的家,他的灿灿,他珍而重之的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 第44章 比目何辞死03 一更+二更…… 时灿眼睁睁的看着殷栖寒刚刚还带着笑意,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渐渐的眼里的光熄灭了,心事重重的发呆。 连自己盯着他看了半天也没反应。 时灿蹲在殷栖寒身前, 双手搭在他膝盖上, 从下往上瞅他的脸,瞅了一会,她自己先乐了:「寒哥,你害怕?」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殷栖寒什么样的表情下会是什么样的心理,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殷栖寒没瞒她, 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这可新奇了,时灿展开手臂搂住殷栖寒的腰:「你想到什么了?我家寒哥什么时候怕过?十五岁的时候单挑十几个黑衣大汉,之前还想着把大家的记忆删掉,自己一个人做孤胆英雄呢, 什么事啊?你也害怕。」
第103页 殷栖寒张了张嘴,只说:「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脑海中那道荒谬的声音说给时灿听,没有前因后果, 他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讲给灿灿听,又能怎么样呢? 他恐惧, 是因为那道声音像梦魇,时时在耳边萦绕: 那人说:「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世上只有你, 只有我。」 那人说:「回到我们的世界去吧。」 殷栖寒的眼神有点空, 时灿看了心里不舒服,用毛茸茸的发顶撞了好几下他肩膀:「哎,你背我一下。」 她这个撞法, 有点儿大杀四方的意思,不知道怎么就把耳边那道恶魔的声音撞没了。殷栖寒忍不住笑了,低头看她:「干嘛?」 「让你背就背,怎么那么多废话?快点。」 他只好听话照做了,背起时灿,侧了侧头:「然后呢?」 时灿舒舒服服的趴在他背上,毫不客气的指使他:「把我放到床上。」 这小丫头又在琢磨什么事儿呢?殷栖寒自知自己绝对跟不上时灿的脑洞,也没多问,乖乖的把她放到床上,心甘情愿的等着下一步指令。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刚才心中裹缠的恐惧,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消散了。 时灿没有下一步指令了,她坐在床上伸长了双臂勾住殷栖寒的脖颈,向下用力让他单膝跪在床沿上,笑嘻嘻的顶了一下殷栖寒的额头:「寒哥,你这么害怕,今天晚上我留下来陪你怎么样?」 殷栖寒心里一甜,眼睛弯起来,嘴上却没好气:「不像话,自己回去睡。」 时灿跟他耍赖到底了,往床上一倒,抱过被子:「我不管,我就要在这睡。」 说着她还拍了拍旁边的空地:「别不好意思呀,让姐姐陪着怕黑的小朋友,姐姐给你讲童话故事,保证大灰狼不来抓你。」 殷栖寒被她逗得笑出声,双手撑在时灿身侧,低头用力吻了一下她的嘴唇:「怎么这么能胡说八道?赶紧从我床上下去。」 时灿斩钉截铁:「不下。」 「不下就不下吧。」 说完殷栖寒往时灿旁边一倒,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下轮到时灿被噎住了,她支着胳膊用手撑着脑袋,目光里满是哭笑不得:「你就这么败下阵来了?难道我们不应该拉锯好几个回合?你也太好说话了吧。」 殷栖寒说:「我就是这么好说话,而且我还善变。」说着他的手揽在时灿的腰上,将她拉近自己,「十秒钟前的我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变成了全新的我,你就是想走,我也不会让你走了。」 时灿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笑了半天,最后感慨:「咱俩真是一对无聊的烦人精,行了,睡觉。」 灯一关,嘻嘻哈哈的欢乐氛围消散不少,凭空出现几分暧昧。 不过时灿倒没有紧张,他们两个不是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他们确定关系的时候,自己刚刚十八岁,虽然是成年人了,但那时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他们两个除了亲一亲抱一抱剩下的啥也没干。 当然了,直到今天他们还是啥都没干。他们上一次同床共枕还是时灿高考之后,和殷栖寒单独去迪士尼玩儿,她订了个情侣套房,但那时她和殷栖寒谁都不懂,情侣套房里边的床只有一张。 所以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像两条咸鱼干儿一样,在床上直挺挺的躺了一夜。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长大了成熟多了,时灿靠在殷栖寒肩膀上,慷慨激昂的想,毕竟见过大世面了,可不会像以前那样紧张的要死。 正想着,时灿忽然发觉殷栖寒自从灯关之后一直没说话,她起了坏心用胳膊肘撞他:「寒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正紧张呢?」 殷栖寒的声音很平稳:「我不紧张,但你要是再说话,我保证会让你很紧张。」 「你看,你怎么还威胁人呢?」时灿一点也不怕殷栖寒,一个劲儿的捅他,「你转过来,咱们两个聊一会儿呗。」 殷栖寒被她烦得没脾气了,无奈的翻过身,手不由自主的把时灿揽到怀里抱好。因为夜里安静,他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磁性:「想说什么?」 「我有一个想法想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机会说。」时灿安静的待在殷栖寒怀里,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这会儿乖巧下来,有点像收了爪子的小奶猫。 「什么事?」殷栖寒吻了吻时灿的额头,低声问。 「等我们把手里这一摊子事儿收拾好了,把那个幕后兇手揪出来大卸八块,扔到地府的莫言刑场,埋沙子底下踩实了……等我们做完了这些,咱们就去研究还阳术好不好?」 殷栖寒半天没说话,最后轻轻笑了一下,大手移上来,捏了捏时灿的脸:「让我看看,这是哪座贪婪的小火山?」 灿灿嫌不够了。 殷栖寒心里绞着一样疼,她嫌时间太短,她想让自己多留一会儿。 他何尝不想呢?谁不想和自己心爱的人长长久久?谁不想和喜欢的人厮守一生? 时灿抓着殷栖寒的手不让他乱捏,语气还挺轻松的:「你别烦人,你赶紧答应我。我可不想我们千难万险成功之后,等来的是你的代孟汤。」 她说:「你答应我,我就放心了,只要你做的承诺,肯定不会反悔的。」 黑暗中,殷栖寒语气很轻:「我答应你了,但是我也有一件事情,你也要答应我。」
第104页 「什么事啊?」 「我们一起努力找还阳的办法,但如果最后仍然没成功,在我的觉魂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你答应我,乖乖接受我的代孟汤。」 时灿打心眼里抗拒,立刻拒绝:「我不答应。」 殷栖寒摸了摸她的头髮:「听我说完。」 「一个镜子投影出的影子灵你都下不去手,更何况是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站在了你的对立面,那个我就不是你现在认识的我了,而是一个彻头彻尾没有感情的厉鬼。我想杀谁就杀谁,没有任何顾虑。」 「但你还是你,你仍然对我下不了手,这不公平。」 时灿还在嘴硬:「不会的,我能下的去手,你都不是你了,我还留着你干什么?」 殷栖寒低低的笑了一声,随手拍了一下时灿的脑门:「真能顶嘴。好吧,退一万步讲你下得了手,那以后怎么办?你要背上什么样的包袱?」 「我希望你记忆里的我,是当年干干净净的样子。我不愿意你每次想起我,印象最深的都是你亲手杀我的时候,那样的话,我宁可你忘了我。」 忘了他,再杀了他,与杀一个陌生人没有区别。 殷栖寒动了动手臂,将时灿更紧的压向自己,压着自己心口处的觉魂,那里似乎有一柄尖刀正在钝钝的磋磨,虽然很疼,但怀抱的充实让他对这疼痛都有些感激。 「况且你根本下不去手,我还不知道你?我一辈子都没有欺负过你,别让我破戒。」殷栖寒轻声说,「灿灿,我不想我在步步紧逼的时候,你却在寸寸后退。我不想这双手上染你的血,我不能犯这样的罪。 他喃喃重复:「我不能犯这样的罪。」 时灿眼眶隐隐有些发烫,记忆里自己很少哭,上一次哭还是时岚出事的时候,她心疼自己哥哥,连带着把殷栖寒的不告而别一起哭了出去。 别哭,时灿在心里对自己说,爸爸说了,只有走投无路死到临头的时候才能用哭来宣洩,这个时候哭什么哭? 所以在开口时,时灿只有轻微的一点鼻音:「可是我也不愿意这样对你呀,我的手一点儿也不想沾你的血。」 「那就对了。所以如果我们到最后没有还阳的办法,你就接受我的代孟汤。到时候你不记得我,我也不认识你,谁杀了谁,心里都不会疼。」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时灿在心里想了半天,殷栖寒的话乍一听挺有道理的,但她总想反驳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憋了一会儿,她把被子扯过来盖好,丢下一句: 「你说的都不对,反正一定会有还阳的办法的,讨论到此为止,睡觉。」 *** 第二天时灿睁眼的时候,殷栖寒已经不在身边了,她看着明媚的阳光从窗户折射进房间里,心想:真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清晨,这才是我原本该过的生活。 时灿难得有这样的抑郁时刻,她一边幽幽的嘆气一边转过头,不经意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钟表,顿时心中什么郁气都散了。 靠!她居然睡到了九点!该死的殷栖寒,怎么不叫她起床?!现在这种时时刻刻都紧张的日子,怎么配睡懒觉?! 时灿赶紧爬起来,蹬上鞋就往楼下走,果然殷栖寒他们三个已经在桌子边坐下,正低声的讨论着什么。 时灿是不会对殷栖寒抱怨「你怎么不叫我的」,她不想自己这样低级的错误,在这么多人面前从自己口中再说一遍,这只会强调她的迟到,显得她很不专业。 所以时灿只是狠狠的瞪了殷栖寒一眼。 殷栖寒毫不意外这个大早上收到的礼物,他笑盈盈的接受了时灿的白眼,伸手为她顺了顺炸毛的头髮:「灿灿,我们三个刚才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按照我们昨天的想法,我们把那年参加画展的人员名单找出来,和生死簿做一个比对,这样就能确定究竟缺了多少人,也好为下一步做打算。」 时灿「嗯」了一声,既然他们都讨论好了,她听安排就是。 「那次画展的主办方是阳城的书画协会,我们得去一趟阳城,不过已经隔了十年,不知道他们档案留的全不全,如果不全,那就更加费工夫,我们可能要把所有参与这个画展的学校跑一遍。」 没有问题,时灿点头:「那我们收拾收拾,就可以出发了吗?」 殷栖寒顿了一下,直视她:「不过我们有一点小分歧。」 「老张和老袁觉得,这件事情不涉及到我们要调查的核心机密,可以分配给阴阳四家在阳城的旁支家族,以及其他城市定居的旁支帮忙。」 「我觉得不行,」时灿立刻拒绝,「这件事情最好不要假手他人,我们辛苦一点自己跑一趟,让太多人知道就怕节外生枝,再说这名单的事是不能马虎也不能敷衍的,谁知道他们上不上心办。」 张远航弱弱的举手:「可是……可是殷哥的分配里边,我们有可能会单独行动……我、我不行,我跟着你们行,我自己……我社恐。」 时灿一点商量都不打,语重心长的劝:「老张,你克服一下呗,你都这么大了,要个名单这种事你肯定能办好。你想,那么大的建筑公司的面试你都过了,还怕这个?」 张远航虽然社恐,但是是真的很好说话:「那……那行吧。」 他那边磕磕巴巴的答应了,袁飞槐却露出了窘迫的神色,也弱弱的举手:「大人,我……我这边也有点问题。」
第105页 袁飞槐这人虽然沉默寡言,但一直很稳当,怎么他也有问题?时灿被挑起了好奇心:「你怎么了?」 时灿转过头看殷栖寒,很有兴致的:「寒哥,老袁怎么了?」 殷栖寒摇头:「不知道,他一早上就这样欲言又止的。」 被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袁飞槐低着头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大人,我能单独跟你说吗?」 * 时灿和袁飞槐去的是他们刚见面那个晚上,她把袁飞槐捉拿回家审讯的天台。 时灿走到天台,还暗暗在心里念叨:果然是物是人非,第一次见面看他不太顺眼,没想到现在不仅挺顺眼,还成了盟友。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袁飞槐略带紧张的声音传来:「大人,我想跟你请个假,这几天的调查工作我参与不了,我、我想回老家一趟。」 他打了一下瞌,头埋得更深:「过两天就是……就是何玉的生日了。」 「就这个事?这点事儿至于你神神秘秘的把我叫到天台说?」时灿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你刚才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袁飞槐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低声说:「这不是因为……大家都努力着,我却、我却因为何玉的生日请假离开,实在太不好意思开口了。而且,我也想着,大人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就咱们两个知道,也可以当做我没张过这个嘴。」 时灿眉毛抽了抽,一脸嘆服的看着袁飞槐:如果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袁飞槐的身份不是鬼师,她绝对会对这个人有无限好的第一印象。 「我为什么会不同意?调查这件事就算只剩我一个人也能进行下去,但何玉的生日一年可只有一次。你个误入歧途的鬼师,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世上呆多久,趁着还有机会,去吧。」 袁飞槐有点微愣的看着时灿,似乎惊讶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大人,我……」 刚开了个头,他就显得有些激动,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我真的没想到你答应的这么痛快,我只是觉得这可能是……是我能给何玉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所以我……我才想争取一下。大人,我是个鬼师,做过无数丧良心的事,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出卖你吗?」 时灿快被他磨叽的没耐心了,一拍脑门:「哎呀我的天,你怎么这么烦人。」 她嘆了口气,看着袁飞槐的眼睛:「这个世上真正丧良心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丧良心的,你既然知道自己做鬼师之后,干的事情伤天害理,证明你还有良心。安心去吧,不用考虑别人怎么看,这是属于你一个人的重要事情。」 袁飞槐微垂着头,沉默了很久,再抬眼看时灿时,眼眶有点红:「大人,你的恩情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这次回家其实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办,如果我能查出结果,说不定会对你有很大帮助。」 时灿说:「那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是什么事儿吗?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袁飞槐却摇了摇头:「还是等有了眉目再说吧,没有证据和结论张嘴胡说,我怕你空欢喜一场。」 听他这意思,这没准还是个好事。那时灿不好奇了,她不要空欢喜,她要实实在在的欢喜:「那行吧,那你好好查。对了老袁,你是鬼师,如果一个人的身体里有鬼师镜的碎片,你能帮忙取出来吗?」 「殷先生身体里有鬼师镜碎片?」 时灿点点头:「嗯。」 袁飞槐皱眉想了一会儿,说:「大人,鬼师分为低阶、中阶、高阶、特高阶,级别低的鬼师最多只能感应到比自己高一级别的鬼师镜。我是一个中阶鬼师,但我感应不到殷先生体内的鬼师镜。所以,他体内的那枚碎片,一定来自于一个特高阶鬼师。」 第45章 比目何辞死04 一更:d 和袁飞槐告别之后, 时灿三个人踏上了去阳城的路。他们这边为会展名单忙忙碌碌,而岳鸿飞这边也没闲着。 自从那天,他分析生死簿上消失的孤魂野鬼很可能藏匿在人间, 当天晚上就布下一个法阵, 名叫扣地门,用处是能直观的观察人间阴气最盛鬼气最旺的地方。 岳鸿飞一直和时灿保持联繫,所以法阵的辐射范围囊括了参与画展的十二个城市。 这算得上一项十分浩大的工程,岳鸿飞独自支撑了好几天,几次功法透支,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让他标出十二个城市范围内,一共十七处阴气重到邪门的地方。 岳鸿飞将自己画的地图仔细的看了好几遍,揉着酸痛的肩膀,拿起一旁的手机, 给时灿拨了个电话: 「灿灿,你们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岳叔,我们今天刚回来, 现在快到家了,」时灿语气轻快,听起来心情不错, 电话里隐约传来哗啦啦翻纸的声音,「名单我们收集好了,奔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 这份名单上的人只可能多, 绝对不会有漏缺的。」 「那就好,顺利就好,」岳鸿飞笑了, 他日夜颠倒了好几天,这会儿听到时灿元气满满的声音,心里一阵欣慰,「对了灿灿,你帮我跑一趟地府,我推测出了七个最可疑的地方,还有十个待定,你帮我在地府里装上监控,从地府监测人间这些地方。因为咱们市里有三个地方,我想现在就去跑一趟。」 岳鸿飞的声音显得很疲惫,时灿在那边皱了皱眉:「没问题岳叔,我现在就去地府,但是……你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别着急跑那三个地方了,等我从地府回来,咱们一起去。」
第106页 岳鸿飞哼出一声鼻音:「得了吧,你岳叔身子骨硬朗着呢,要不是嫌浪费时间,监控我就自己去装了。你也累了好几天了,从地府回来不用着急来帮我,先好好歇歇。行了,挂了吧。」 *** 时灿还想说什么呢,电话里却只剩嘟嘟的忙音了。 时灿把手机往包里一扔,翻了个白眼,没大没小的说:「岳鸿飞这个老小孩,天下第一倔,没见过他听过人一句劝。」 殷栖寒听得闷声笑,抬手弹了她一个爆栗:「还说别人,难道你很温顺?」 时灿捂着脑袋,冷冷的笑了一声:「我不温顺?我就是太温顺了,才让你现在这么嚣张。弹我是吧?你等我回来的,现在给我停车,我要去地府。」 殷栖寒的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掩饰笑意:「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 「我早就想回去一趟了,自从韩夫人跑了,我就想回去给重犯科那加把锁。」 殷栖寒说这话时,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无形中竟然有一股威压,「回去立立规矩,不然我怕他们忘了,地府里现在谁说了算。」 时灿本身就不是扭捏的人,还特别喜欢看别人张扬。殷栖寒太对她胃口了,她都想原谅他弹她脑袋的事了。 气氛正好,偏偏后座上有张远航这个二傻子:「哎,你们怎么不往下说了?地府里谁说了算呀?」 时灿老神在在的说:「此乃机密,老实坐着。」 「别呀,大人,你跟我透露一下呗。」张远航神色特别真诚,往前探着身子:「我主要是想知道,你的官儿大还是他的官大?我、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地府,可以吗?」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去地府?殷栖寒去,时灿还可以理解,张远航凑什么热闹? 时灿回过头:「你去地府要做什么?」 张远航咬着下唇,目光里带了点恳求的意味:「我就是想去我爸死后的地方看一看,说真的,其实我挺想我爸,我想知道他死后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他说到一半,忽然双手一起摆了摆:「当然了,要是为难的话我就不去了,反正我也是个鬼魂,总有机会去的,哈哈哈。」 时灿盯了张远航半天,盯的他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忽然看见时灿一笑: 「走着,领你去。」 *** 既然来了地府,时灿就把手中的这份足有近两千人的名单交给了宝凤,她去装监控的时候,宝凤就帮忙检查这份名单,也省得回家之后还要自己翻一遍生死簿。 宝凤听完时灿的要求之后一头雾水:「时大人,我怎么没听明白您的要求呢?我就查一遍这些人就行了?我具体查什么呢?」 时灿理解宝丰凤的困扰,善解人意的笑笑:「你查就是了,这份名单里的死亡人员帮我特殊记录一下,要是有什么异常,我的助手都知道,他会帮助你的。」 说完,时灿拍了拍身边张远航的肩膀。 张远航一抖,条件反射的举起手摇了摇:「你好,你好。」 宝凤点点头:「你好。那好吧,大人去忙吧,我保证会认真办的。」 走的时候,时灿和张远航交换了一个眼神,张远航很笃定的沖她用力点头:宝凤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真正的异常就是像殷栖寒、时岚、何玉那样,查无此人。 * 殷栖寒一进地府就和时灿他们分开走,他一层层的下潜,直接去了重犯科。 进去之前,他抬手在面前一划,脸上赫然浮现了半张鬼面具。 下一刻,他周身的气场倏然发生了改变,源源不绝的鬼气在他周身翻滚,阴气和戾气带着压迫性迅速的散开。黑色的纹路从衣领中探出头,顺着肌肤爬过他白玉般的下巴,末端停在他漂亮的侧脸上。 他完全的放开了属于鬼魂的天性,一丝一毫都没收敛。周身都是无与伦比的畅快,唯有胸口疼痛依旧。 然而殷栖寒抬手,摸了摸自己心口处,唇边勾起了一点有温度的弧度。 很快,一个鬼兵战战兢兢的走出来,看他服装应该是这里最高阶的官,此刻却一点威严都没有,在殷栖寒面前忍不住发抖:「鬼王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韩玉梓之前关在哪里?」殷栖寒放下手,声音又低又沉。 鬼兵立刻领着殷栖寒去了曾经关押韩玉梓的牢房,一路上,监牢里的所有人都把头埋得很低,一点声也不敢发出,连两侧站岗的卫兵都垂着眼睛噤若寒蝉。 到了地方,鬼兵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是这里,大人请进。」 殷栖寒走进去,四下打量了一圈。 牢房里的打斗痕迹不明显,证明韩玉梓和岳鸿飞的打斗结束的很快,而且双方实力有一定悬殊。 悬殊? 殷栖寒站立在墙根下默默思索:他们两个人怎么会有悬殊呢?岳鸿飞是地府代理人,有正统的阴阳手,即便韩玉梓是一个进入化百期的恶鬼,应该也不至于很轻易的把岳鸿飞拿下,还让他昏迷了那么久。 想到这儿,殷栖寒回头:「这里的监控呢?」 鬼兵明显一愣,战战兢兢的鞠了一躬,指了指屋子上方角落里一只破损的眼睛:「大人,这个屋里的监控被那位女犯打伤了,可能看的不太清楚,您、您多担待……」
第107页 殷栖寒没说话,两指之间飞出一道白光落在那只眼睛上,那眼睛缓慢的转动了两下,旁边墙壁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投影—— 韩玉梓坐在房间的正中间一动不动,身上的鬼气翻涌不绝。她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这人和岳鸿飞面对面坐着,一点都不像个阶下囚该有的样子。 他们交谈的时间不长,忽然间,韩玉梓毫无徵兆的迅速出手,岳鸿飞明显一愣,抬手去挡,有点吃力的抗下来,然而韩玉梓的下一招更加凌厉,不出三招,岳鸿飞就被她打落到墙边,昏了过去。 影像中,韩玉梓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然而很快又恢復自然。随后,她的魂魄渐渐的淡化并消失了。 殷栖寒看的眉心紧拧,手指无意识的搓着,这个影像的确十分模煳,他面无表情的又回放了一遍。 岳鸿飞也一定看过这个影像,但是绝对没有自己看得透彻——他和韩玉梓同为世间罕见的厉鬼,能比岳鸿飞看到更多的东西。 第二遍看完,殷栖寒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走出了房间。 *** …… 岳鸿飞第一个去的地方是一处烂尾楼,虽然现在是白天,但这个地方荒凉得像无人区。 刚到地方,岳鸿飞眯着眼睛看了一遍,别的不说,沖天的鬼气倒是不小。 不过出师不利,他卯足了劲儿冲进楼里,抓到的却是一窝阴兵鬼。 阴兵鬼是在地府里有一点儿能耐,不受地府大门限制的鬼魂,他们有出入阴间和人间的权限,算是级别比较高的鬼魂,只要好好做工,到了日期,保证能投个好胎。 也算他们会找地方,晚上就躺在钢筋水泥里养魂魄,白天也不用吃喝,只管在人间玩儿了。 岳鸿飞压着心里的火,面无表情的看着被他捉住阴兵鬼,足足有五六十个,个个瑟瑟发抖,连看他都不敢看。 「你们都挺会享福,仗着自己有能耐,跑到上面来安度晚年?」岳鸿飞眯着眼睛,语气不善,「看来是你们现任鬼王心地太好了,让你们一个个这么没规矩。告诉你们,我可没那么好说话,犯到我的地盘上了,我非得要找鬼王好好说道说道。」 「别别,千万别!求你了!」一听岳鸿飞说要跟鬼王告状,本来只是瑟瑟发抖的鬼魂头头,立刻膝盖一软跪下了,没有眼泪也干嚎着: 「岳大人你行行好吧,我们都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我们现在就滚回地府,各自再加五百年做工好不好?求你别跟鬼王大人告状!」 他旁边的人也赶紧帮腔:「我们保证再也不敢犯了,求您看在我们认错态度好的份上,千万别让鬼王大人知道。」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在一片哀求声中,岳鸿飞有点疑惑:「你们以前是得罪过鬼王还是怎么着?提起他吓成这个熊样?」 殷栖寒那小子,虽然说修改过自己的记忆,不过那天灿灿领着他来见自己——就算是「第一印象」吧,他觉得还不错啊,在灿灿身边一站,温顺的像个大狗。 鬼魂头头抖着肩膀,一脸死了爹的样:「岳大人,你们代理人重点掌管的是生,业务发展基本都在人间,所以您可能不知道,现任鬼王……他和以往的鬼王都不一样啊。」 岳鸿飞心里起了兴致,面上不动声色:「怎么不一样?让我听听。」 他话音刚落,一众鬼魂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咳了两声,岳鸿飞向声源望去,只见一个鬼魂老头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岳大人,您的问题没人比我更有资格答,我在地府呆了近两百年,见过三代鬼王更替,也听前辈们说过以前鬼王的各种事迹。现任鬼王,真的很不一样。」 「就这么说吧,上一任鬼王的事迹我是完全知道的,他生前是个杀人犯,罪大恶极,犯下几十件案子,潜逃了十几年,前前后后害了很多人的生命。死后到地府,因为身上罪孽太重,取代了当时的鬼王成了新任领袖,身上扛下了无数咒枷,我们当时都觉得,这个鬼王绝对不是轻易能被人取代的。」 「直到现任鬼王大人出现,按你们人间的时间算,应该是两三年前。那一天阴云蔽天,地府的鬼气压得我们这些鬼魂几乎以为要再死一次。当时的鬼王身上咒枷全爆,很快就化成了一捧灰。那时我们知道,新鬼王出世了。」 说到这儿,鬼魂老头停了下来,翕动着嘴唇,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说,岳鸿飞正听得认真,见他停下,挑眉问道:「然后呢?接着说啊,新任鬼王做什么了?把你们吓成这样。」 他面前的鬼魂头头颤巍巍的举了举手:「新鬼王大人什么都没做,他一上任,就没人见过他。」 有人小声反驳道:「有的,有人见过他,有人看见他去鬼王殿拿过死笺,」这人紧张的看着岳鸿飞,「不过我们都没有亲眼看过,只听说过,如果一个戴着半张鬼面具的人出现,那个人就是鬼王。」 岳鸿飞「嗯」了一声,这个故事听完了,他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这就没了?那时候新鬼王什么也没做过,你们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一声幽幽的嘆息传来,还是后边那个鬼魂老头:「岳大人,你不知道,上一任鬼王,那么恶贯满盈的刽子手,他的鬼气十米开外大家就能感应到,我们已经觉得很心惊胆战了。」
第108页 「可是新任鬼王,他刚刚死掉,魂魄落到地府的时候,鬼气浓得遮天蔽日,别说十米,整个地府都为之震撼。」 「我在地府呆了这么长时间,那样的鬼气,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岳大人您说,这样的鬼,整个地府谁能不怕?」 「他生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第46章 道别玉01 一更:d 岳鸿飞将烂尾楼里的阴兵鬼全部收好, 向他们承诺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鬼王,但是罪责不可能逃,他还是会罚他们的。 虽然岳鸿飞嘴上说着罚, 但鬼魂们的反应就像是被赏了, 都感激涕零的再三道谢,并承诺再也不敢偷懒到人间享福。 现在他们只是想偷奸耍滑,并没有任何害人的心思,岳鸿飞把此事轻轻揭过,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个地方,只不过, 他的脚步比来时要沉重许多。 鬼魂老头的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着:殷栖寒生前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一个鬼气浓郁到让地府为之震颤的人。 一个为了让自己不成为厉鬼,而将觉魂生生撕下塞进心口的人, 一个对着自己露出浅浅笑意,看着灿灿眼神柔软的人。 哪个是他? 诸多矛盾,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岳鸿飞脑子乱极了, 他聪明了大半辈子,自诩没有看不透的人。他原来不是不知道殷栖寒身上的矛盾,但他直到今天才清楚的意识到, 他身上的矛盾有多么激烈。 岳鸿飞浑浑噩噩的来到地图上的第二个地方,这里接近城市的郊区,也是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 站在他推测出的鬼气最重的点上, 岳鸿飞一路乱糟糟的脑子终于清醒了几分——和刚才的烂尾楼不同, 这里是一处规划得极好,生机勃勃的独栋别墅区。 岳鸿飞皱了皱眉,是不是自己的法阵定点出错了? 他站在原地思考起来, 身后是一栋红瓦白墙的洋房,院子里有一个小男孩正在玩。可能是看岳鸿飞独自站在这里太久了,他乖巧的「蹬蹬蹬」跑上去,扬着小脸问道:「大伯,你需要帮忙吗?」 岳鸿飞一愣,低下头看去。 这是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男孩,瓷白的肌肤,水灵灵的大眼睛,粉嫩嫩的小嘴像涂了一层口红一样,红的耀眼。 岳鸿飞本来就喜欢孩子,看见这么乖巧的小孩更是心里一软:「大伯不用帮忙,你去玩儿吧。」 岳鸿飞笑着目送小男孩跑远,上扬的嘴角久久没放下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小男孩看起来很眼熟,像是见过一样。 不过他出生神没有多久,又开始想正事,接着刚才的思绪探下去,这里虽然看着宽敞明亮,但还是隐隐约约有鬼气浮动。 默默思考了半天,岳鸿飞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退开几步找了一个无人的空旷地方,蹲下.身,伸出食指和无名指直直的插.进地里。 没一会儿,岳鸿飞哑然失笑,摇摇头站起身,他猜测的果然没错,这个地方下面应该是古时候留下的尸坑。他们这个城市歷史悠久,曾经某一个朝代还做过古战场,留下这种千年尸坑不足为奇。 也许是埋藏的太深,开发商并没有挖掘到。不过倒是一个考古的好地方,岳鸿飞查探清楚后没有多留,立刻转头去第三个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刚刚他站过的别墅大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的女人走出来,扬声问道:「小殷,刚才外边什么事啊?你在跟谁说话?」 名叫小殷的小男孩放下手中的玩具,跑了过去:「没事呀,晶晶姐姐,一个大伯,站了一会儿就自己走了。」 *** 时灿装好了监控,本来想去鑑定科找宝凤,然而脚步一转,去了重犯科。 她还没走到重犯科大门口,远远的看见殷栖寒正向这边走来。 也许是身处地府的缘故,他的气质比平常显得阴森许多,脸上没有笑容,整个人看起来锐利又冰冷。 在看见时灿的身影时,殷栖寒脚步一顿,不知为什么抬手摸了摸脸。 这就有点可爱了。 时灿扬起笑脸迎上去,就着殷栖寒的手也摸了摸:「脸怎么了?」 殷栖寒笑笑:「没怎么。」 「重犯科的人听话吗?是你欺负他们还是他们欺负你呀?」 殷栖寒笑意加深,他发现时灿就是有这种特性,任凭你心中再怎么烦躁,一旦看见她,那股阴郁怎么也得去几分。 「你看看吧,」他把双手抬起来,「他们个个都欺负我。」 时灿一把攥住她的手:「走啊,谁欺负你?本大人去给你撑腰。」 殷栖寒顺势把时灿抱在怀里,笑着蹭了一下她的发顶:「行了,别闹了,还办正事呢。鑑定科那边应该差不多了,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一起往鑑定科走,时灿摇一摇殷栖寒的手:「寒哥,你去重犯科有什么新发现吗?」 殷栖寒迟疑了一下:「灿灿,我们从夏宁村回来之后,你一直密切监视的那个人,是韩晶吗?」 时灿脚步一顿,从夏宁村回来之后,她向岳鸿飞要了人手,加上自己家族里的人,隐秘而谨慎的关注着韩晶的一举一动,这些人每天都会事无巨细的向她汇报。 但时灿没有把监视韩晶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毕竟她希望这是她无端臆测:韩晶只是涂了一个不常涂的正红色口红而已,是她自己想多了。
第109页 听殷栖寒这样问,时灿心里有点紧张:「寒哥,你为什么觉得我监视的人是韩晶?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殷栖寒去的事是之前审讯韩玉梓的屋子,回来之后就提起韩晶,时灿很难不多想。 「有点猜测,有待考证,」殷栖寒慢慢说到,「你观察了她几天,有发现异常吗?」 「没有,就是正常的生活上学,我本来打算这次回去就把人手都撤了。」 殷栖寒想了一会儿,说:「韩晶也不是几岁的小女孩儿了,需要人捧着护着。这次回去就开诚布公的当面儿查她一遍,如果冤枉她了,我们就好好的向她赔礼道歉,请她理解,绝不能因为顾念旧情就抹不开面,拖着不查。」 时灿明白殷栖寒的意思,其实她做事从来不会拖泥带水,只是因为心疼韩晶刚刚丧母,总是对她格外心软:「我知道了寒哥,你发现了什么跟我说说,也让我心里有个数。」 「我怀疑韩晶做了鬼师。」殷栖寒顿了两秒就说了,而且说的一点儿也不委婉。 时灿心里一沉,殷栖寒竟然和自己有同样的猜测,可她的猜测仅仅是因为影子灵共有的红唇,殷栖寒的猜测应该比她有说服力:「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 「我看了岳叔审问韩玉梓的监控,那个时候韩玉梓之所以轻而易举的打败岳叔,是因为她被一个影子灵上了身。而且这个影子灵的功法,只能用恐怖来形容,岳叔的阴阳手在他面前走不过三招。」 时灿皱起眉:「大晶应该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出超过阴阳手的功法。」 「那倒是,但她可以做一个媒介,」殷栖寒说,「虽然看不清影子灵长相,但绝对不是韩晶的容貌,如果那影子灵和韩玉梓没有血缘关系,想上韩玉梓的身,必须要通过一个桥樑。」 「最有效的桥樑就是韩玉梓的直系血亲。通过它,将影子灵转移到韩玉梓身上。」 说话间,时灿和殷栖寒走到了鑑定科门口。他们两个很有默契的停止交谈,时灿推门进去,就看见宝凤和张远航两个人站得直直的,都是一脸丧样。 一看这个表情时灿就知道,肯定查出了什么。 「时大人,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我又怀疑是不是地府系统坏了,」宝凤愁眉苦脸的揪了揪头髮,「丢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在生死簿中完全找不到啊。」 时灿不动声色的看了张远航一眼,张远航苦大仇深的沖她点点头。 他们交给宝凤的名单,已经剔除了殷栖寒时岚和何玉的名字,那么丢了两个人,就应该是他们最新的重大发现。 宝凤没注意到时灿和张远航的眼神交流,她把这两个人的名字在纸上圈了出来递给时灿:「就是您名单上这两个人,一个叫云梦珊,一个叫郑泽清。」 *** 今天天好,岳昭想玩乐的兴致特别高,正好他没什么事,说走就走,从车库里提了辆小跑,奔着时灿家去了。 他知道时灿和殷哥在做大事,但是他对这个大事的概念界定的很模煳。在他眼里,无非也就是地府代理人那点事儿,重要是重要,但休息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 他摇头晃脑的听着车载cd,一路开到了时灿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才意识到自己扑了个空。 奇了怪了,这大白天的他们去哪儿了都?岳昭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时灿的电话,拨了几遍都是那个令人烦躁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灿灿给殷哥也配了个手机,那天他还把号码记下来了,岳昭不死心的换了殷栖寒的号码打。然而,居然还是那个让他崩溃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算了吧,找谁玩儿不是玩儿,换个人他一样能玩,岳昭很无所谓的把手机放回去,哼着小曲重新坐回车里。 然而,还没等他发动车子,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一下扑在他车窗上。 「哎哟我……干什么?干什么?你要碰瓷啊?!」岳昭配合的场景喊了几句该喊的台词,其实心里一点也不在意,他不缺钱,他缺的是生活里的刺激。 然而生活给他的刺激有点过,白裙子女孩踉跄了一下立刻站稳,急匆匆的走过来拍车窗:「先生,先生,帮帮我!」 这剧本发展的不对呀,岳昭疑惑的摇下车窗:「你……你有什么困难吗?用不用我帮你报警?」 白裙子女孩拼命的摇头,她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手忙脚乱的去摸衣兜。岳昭随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只见她慌里慌张的,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圆圆的东西,颤抖着双手举到他面前: 「先生,我不是坏人,我是用这个找到你的,你看看,你一定认识的!」 岳昭一眼就看清了女孩手中的东西,他大脑中有几秒空白,愣愣的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掏出了一块和女孩手中一模一样的玉。 那是从夏宁村回来之后,时灿借给他戴着避邪的。 看见岳昭脖子上挂的玉,女孩表情更加激动:「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先生,我叫云梦珊,我是受时岚的託付来找你的,请你救救我们!」 第47章 道别玉02 一更+二更 岳昭这辈子没遇到过比今天更刺激的事。 眼前这个像寻亲一样的女孩, 不,应该说是女鬼,拿着时岚的玉佩找到自己, 请他帮忙。
第110页 不过, 岳昭看着云梦珊闪着希望光的眼睛,有点愧疚的承认:「呃……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其实……其实这个玉佩不是我的。」 云梦珊也没主意,她睁着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岳昭:「啊……那怎么办?」 岳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句话一般都是他的台词, 从来都是他问别人:啊,那怎么办?从小到大,他还没有一次为别人解答过,这件事应该怎么怎么办。 但是他得冷静, 没能耐也好窝囊也罢,这件事关乎时岚,他咬着牙顶上去也不能出差错。 「没事没事, 云小姐你先别着急,你等我打个电话。」岳昭一边劝着云梦珊,同时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 他拿出手机,神情比之前焦躁许多。 时灿依然没接,殷栖寒依然没接, 岳昭心急如焚的打给岳鸿飞, 真他娘的邪门儿,他二叔也依然没接! 旁边云梦珊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她六神无主的捏着岳昭的袖子:「先生, 大人,你能先去帮我们吗?你能拿着这块玉佩,肯定也是有能耐的大人物吧?我逃到这里找到你,都是时岚在想办法撑着,可是他撑不了多久的,我们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了。」 岳昭脸色发白,手机拿在手里,已经攥了一手心的汗。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嘴里正无意识念叨着:「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走,你上车,我们先过去,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终,岳昭心一横,不管不顾的重新发动车子。他是阴阳四家的后代,自己的好哥们儿正等着人营救,他怎么能像个窝囊废一样,只会站在路中间不停的打电话? 云梦珊露出狂喜的神色,立刻坐上车,指导着岳昭认路。她嗓音发颤,还在不停的道谢。 岳昭死死地咬着嘴唇,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比想像中冷静,甚至还有心情想:幸亏这几年不务正业,玩儿过飙车,开快车这手绝活,没准灿灿都不如他呢。 这么想着,岳昭心里自信了一点点:「云小姐,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时岚和你在一起吗?他怎么样了?」 「我……我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我们都被囚禁起来了。我死了……不对,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死?时岚告诉我,我们都是鬼魂,可是我明明还可以……」 「你不要说这些,说重点,」岳昭忽然发现,也许是上次和时灿殷栖寒他们出去一趟,沾染了一点他们的气魄,他居然也像模像样的办起事来,「你们被关在哪?知不知道谁关的你们?中间发生过什么事?」 云梦珊尽力冷静:「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叫什么,只记得来时的路,可以带你过去。其实……其实我说不上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和同学出去海边游泳,后来……就算是死了吧,等我睁开眼睛,就在那个巨大的监牢里边了。」 岳昭深深的皱起眉:「继续。」 「然后就没有了……我们就是被关在里边,什么事也不用做。里面还有一个叫何玉的姐姐,还有郑叔叔,还有时岚……时岚告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等待机会主动出击,这个机会我们等了很久。」 「直到今天我真的跑了出来……」忽然云梦珊的神色激动起来,「时岚把他的玉佩交给我,让我来找另一枚玉佩的主人,请她找人救我们。我们都说让他出去,可是他不肯,他说……如果他出去了,那里就没人能拖延时间了。先生,一切就拜託你了,全都拜託你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知道,你放心吧。」岳昭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云梦珊不了解他,他却十分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草包。 但是再草包,他也得撑住了,岳昭低声问:「你们那个监牢有人看守吗?」 「没有,从来没见过人。」 听云梦珊这样说,岳昭稍稍放下心:「那时岚怎么样了?他好吗?」 「应该……应该还好吧,」云梦珊不是很确定,「但是他为了送我出来,耗费了很大的力气。而且他嘱咐过我,动作一定要快,虽然那里没人看守,可是跑了一个人,关押我们的人一定会察觉的。」 岳昭试图用他那多年不动的大脑做分析:时岚死后,魂魄被关了起来,连同其他三个人关在一起。关押他们的那个神经病从来都没出现过,而云梦珊可以跑出来,证明这个监牢并没有那么牢固?那么只要他动作快一点,可以赶在神经病反应过来之前,把时岚他们都救出来。 只要动作够快,这件事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虽然岳昭打定主意,但他一路上也没有停下给时灿和岳鸿飞打电话,可直到他开到了云梦珊指的目的地,也仍然没人接电话。 …… 这是一处装修典雅整洁的独栋别墅区。 在岳昭的想像里,监牢应该是漆黑冰冷,光线都照不到的地方,却没想到,云梦珊带他来到了一座花园一样的别墅区。 「就是这里吗?你没认错吧,然后应该怎么走?」 岳昭下了车,转头问云梦珊,云梦珊很笃定的点了点头,用手悄悄指了指他们面前,远处的一栋别墅:「那个房子就是入口,监牢就在我们地底,藏得很深。」 岳昭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监牢竟然是用一栋别墅作为入口,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那,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我们要大摇大摆的从别墅门口进去吗?」
第111页 「我出来的时候就是从别墅里穿过的,没人。可是我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也许还是没有人回来,也许已经被发现了……先生,我听您的。」 对上云梦珊那一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岳昭感觉压力很大——她什么都不懂,可自己不也是什么都不懂? 想了半天,岳昭发现自己试图分析出些什么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举棋不定了好半天,他拿出手机打算最后一次给时灿和岳鸿飞拨电话。 不在服务区。 岳昭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如果现在这两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岳昭发誓,他不会管是不是髮小和二叔,他一定会指着他俩鼻子破口大骂。 没办法了,岳昭给时灿和岳鸿飞发了一条言简意赅的信息:时岚,速来。然后将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 做完这些,他一咬牙,对云梦珊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囚禁你们的那个人,还没回来呢。」 *** 岳昭走到大门口时,这个别墅的正门正大敞着,空荡荡的门口,仿佛邀请他进来一样。 他心中顿时升起异样的感觉:就算再迟钝,再不学无术,他也不至于看不出来这里的诡异。 权衡再三,岳昭顺着墙根悄悄地绕到后窗,扣起手指,快速的结成一个法印。 他理论知识不扎实,实践也少,但阴阳四家的基本功还剩最后一点基础,检测一下房子,看看有没有活人还是能做到的。 认真的扫描一遍后,岳昭对这个结果半信半疑:这么大的一个房子里,居然没有一个活人? 岳昭只犹豫了一秒,立刻扣起手指又重新测了一遍,然而结果还跟上次一模一样,这下他不再迟疑,时间紧迫,他立刻轻手轻脚的翻窗而入。 他这一生都顺风顺水,没遇过任何一点磕磕绊绊,家里的老人在他出生时给他算过命,说他到死都是富贵命,绝不会吃任何一点苦。 看,事实证明家里的老人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他就是这么的运气爆棚,趁着没人,他要赶紧去把时岚带出来。 岳昭翻进来的是一个书房,他轻轻地旋开门把走了出去,蹑手蹑脚的穿过客厅,顺着鬼气丝丝绕绕、越来越深重的地方走去。 客厅的尽头有一处楼梯,岳昭毫不迟疑的顺着指引走下去。 这个楼梯很长,长到仿佛遇到了鬼打墙一样,少说也得下了十五六层,居然还没完。 这个速度可不行,岳昭皱着眉小跑起来,一会儿见到时岚,如果他身上有伤怎么办?如果他腿脚不灵便,自己还得背着他,这么高的楼梯再走上去,说不定囚禁他们的那个神经病就回来了…… 正想着,岳昭忽然一脚踩了空,叽里咕噜的滚下了楼梯,摔得七荤八素,但还好剩下的台阶不多,滚了七八节就到了底。 岳昭揉着脑袋站起身来,已经忘了自己刚才想到了哪,只是下意识的在心里催促自己,快点,快点。 然而缓过劲儿后,眼前清晰起来,岳昭足足愣了三秒钟。 这是一个十分巨大开阔的场地,因为光线昏暗的原因,上面的顶棚高的几乎看不清,如同消散在无边的黑里。按照刚才自己下台阶的高度来推算的话,这里挑高少说也有三四十米。 虽然高,但却空旷,中间只摆放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台,祭台有两人高,上面不知从哪来的一束细细的强光,直直照射在圆台上。 圆台四周隐约能看出立着四根长柱,不过柱子周遭的光线暗多了,其他的岳昭就看不清了。 时岚会在这里吗?岳昭回头看了一眼楼梯,他顺着楼梯来到这里,那时岚应该就在这儿吧? 「时岚!!」时间太紧迫,岳昭心里越来越急,顾不上这样扬声大喊会不会引来危险,他已经没有思考能力了。 「灿灿的玉,怎么是你拿着?」喊完这一声后,岳昭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虽然熟悉,但突然出声岳昭还是吓了一跳,他大叫了一声回头看去:「大晶,你真是吓死我了,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吓死我了,吓死……」 话说一半儿,岳昭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像是一个僵硬的木偶,连手抚着胸口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问题:韩晶怎么会在这里? 一时间,岳昭都没有理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情绪,他的神色看起来茫然的带着几分无辜:「大晶,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 韩晶微微笑了一下:「我在这里等灿灿,没想到没等来她,却等到了你。」 「哦……」岳昭还是没太明白,韩晶回答了他的问题,但是好像没有回答到点子上:「不对,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其实想说……」 岳昭说不下去了,愣愣地住了口,他分明看见韩晶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令他顿生恐惧的一种遗憾。 「岳昭,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一点发现来的人是你,就不会让你走到这里了。」 *** 时灿直到上车前还在和殷栖寒讨论问题:「我们手里的这份名单肯定没有漏人,所以说云梦珊和郑泽清应该就是生死簿上消失的最后两个了。我现在就给我叔打个电话,让他帮我查一下这两个人的档案,我们就可以……」 时灿坐到车里,一边说一边摸手机,点亮屏幕后她愣了一下:「狗昭怎么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他什么时候这么急啊?」
第112页 说着时灿滑到微信,一眼就看到了岳昭的留言,顿时,她整个人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僵住,那几秒钟内,她甚至已经忘记如何思考。 「怎么了灿灿?」殷栖寒立刻察觉出时灿情绪不对。 时灿怔愣的把手机递过去:「你看看。」 殷栖寒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岳昭有时岚的消息?可是他在哪儿呢,怎么没有发地址?」 手机上岳昭和时灿的对话框里,只有孤零零的一条:时岚,速来。 「没事,我有办法找他,」时灿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出手迅速的在掌心画符咒,一边画一边絮絮叨叨,仿佛是说出来让自己安心:「狗昭身上有我的玉,这玩意儿相当于gps,我很快就能找到他。」 殷栖寒点点头:「我们用风盒瞬移过去,老张,你先自己回家整理一下。我和灿灿有事要办。」 张远航一直在后边没吱声,时岚的名字都出现了,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此刻他还来不及应声,就听时灿说:「找到了,上风盒。」 *** 他们这座城市沿海,还是挺出名的一片海域,天南地北的游客,会为了看海专门买票过来。 但就像是很多北京人没有爬过长城一样,时灿在这个城市居住了这么久,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海。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片海。 岳昭就站在海边。 听到动静,岳昭回过头来,看见是时灿和殷栖寒,他立刻笑着扬了扬手:「灿灿,殷哥,你们来的真快。」 时灿和殷栖寒谁都没有说话。 再见岳昭之前,时灿觉得自己会有一肚子话想问:我哥在哪?你是怎么有他的消息的?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快带我去找他!! 然而见到岳昭之后,这些问题时灿一句都问不出来了。她慢慢的走上前去,伸手握岳昭的手。 岳昭反应很大,触电一样的弹开,一副良家妇女被调戏的样子:「哎哎哎,殷哥还在旁边呢,灿灿你怎么拉拉扯扯的,这样可不好。」 时灿轻声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一点笑模样也没有,身后的殷栖寒也一脸严肃的凝望着他,弄得岳昭也有点笑不出来了,但还是勉强勾了下嘴角:「我也不知道啊。」 「没事,没事,我们先回去吧,先回我家。」 「灿灿,她是谁呀?」时灿正说着话,岳昭却轻声打断了她,沖她身后扬了扬下巴。 时灿回过头去,看见了宝凤的脸。 宝凤有点紧张,她搓了搓手,小心的沖时灿微微鞠了一躬:「大人,我们刚收到了新鬼魂的信息,我看是你们阴阳四家的人,而且还是……掌家人的弟弟,我怕鬼差怠慢了,所以亲自过来接……」 第48章 道别玉03 一更:d 宝凤说完之后, 在场的人久久没再说话。 过了好半天,时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宝凤微微点头:「你先回去吧。, 辛苦你跑这一趟。我们还有点事情没完, 到时候我会送他去地府的。」 「是,大人。」宝凤察觉出他们的氛围不对,立刻行了个礼,闪身消失了。 宝凤走后,又剩下他们三个,岳昭清了清嗓子, 露出一个笑脸:「大家别这么丧嘛。其实……其实这也没啥是不是?说真的,咱们阴阳四家就是这点好,感觉死了跟活着也没什么区别哈哈哈……顶多是理论上知道自己死了,但心理感受上还觉得自己活着。」 即便岳昭在努力的活跃氛围, 殷栖寒的眉目依旧阴沉:「谁动的手?」 岳昭抿了抿嘴唇,苦笑一声:「不记得了。」 他们站的地方风很大,时灿原来不太喜欢海, 所以从来不知道,原来海风的腥咸,会呛得人想流泪。 她几番开口, 抑制住嗓音中的颤抖才继续:「狗昭对不起啊,我没接到你电话……」。 「说什么呢你?干嘛说对不起啊,这怎么能怪你, 是我自己太不争气了。」岳昭不轻不重的捶了一下时灿的肩膀, 「再说,我一点也不后悔。那可是时岚的消息,找不到你, 找不到二叔,我就不管了吗?怎么可能?就算重来一万次,我还是会这么不自量力的跑过去的。」 然而他越说,时灿的眼圈越红,岳昭顿时有点慌,从小到大,他还真没见过时灿哭过,急忙冲着殷栖寒挤眉弄眼。 殷栖寒沉默的摸了摸时灿的头髮,揉着她的肩膀,站在一旁为她挡风,一句话也没有说。 岳昭还指着殷栖寒说点什么逗逗时灿,以前他们就是这样的,殷栖寒能把时灿气到张牙舞爪,也能逗得她哈哈大笑,但现在他怎么不说话呢?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来: 「我说……那个你们就别难过了呗,要不这样吧,你们实在捨不得我,我有一个好主意。我决定下辈子还要投胎成一个男人,到时候你们两个记得生个女儿,我给你们当女婿,怎么样?」 说完了他自己乐:「哈哈哈,好主意吧?」 时灿眼前一片模煳,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的生疼,声音到底带了哽咽:「不怎么样,谁要找你当女婿啊?」 「你看,你怎么还嫌弃我呢?你放心吧,给你当女婿,我可得优秀点,下辈子肯定不会活成这辈子这种混吃等死的模样。」岳昭十分无奈的笑了,笨拙的给时灿擦了一把脸,「别哭了,丑死了,殷哥都没把你惹哭过,我把你惹哭了,以后殷哥该不宠我了。」
第113页 时灿感觉到殷栖寒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收紧,似乎在无声的表达着安慰,眼前的岳昭还在喋喋不休,没心没肺的笑看着她。 时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将眼泪忍了。 忍着眼泪时,眼眶也酸,鼻子也酸。时灿努力将每个字音都咬清楚:「岳昭,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出是谁害了你,给你报仇。对不起……是因为我你才卷进这个事情……」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想到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岳昭说着用手捶了捶脑袋,「不仅没救出时岚,而且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分明刚才我还记着我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人,是谁杀了我……可是现在,我就记着一个白裙子女孩儿,过来找我求救,她说她知道时岚在哪……」 岳昭懊恼的又想捶头:「可是……我连她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了。」 殷栖寒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拧着眉心沉声问:「是不是叫云梦珊?」 「对……就是叫云梦珊!」岳昭激动的点头,露出恍然的表情,「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我这个记性,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一会儿就……」 「你能摸到自己的觉魂吗?」殷栖寒出声打断他,他的语气十分严厉,但岳昭居然从中听出了丝丝关切的意味,「如果你能摸到,就将觉魂撕开一个小口,不要太多,很疼。能阻止你的记忆消退。」 这个岳昭能办到,他将手伸到背后摸了一会儿,问殷栖寒:「只要是觉魂,扯哪里都可以吗?」看殷栖寒点头,他才咬着牙动手。 岳昭动手的时候,殷栖寒转头正对上时灿的目光,轻轻点头:「和我之前的经歷一模一样。但我发现的晚,办法想得也晚,所以记忆流失到咱们去迪士尼的时候了。不敢说是同一个人做的,但肯定是一类人。」 岳昭按殷栖寒的吩咐做完后,整个人都显得恍惚了几分。太疼了,他想起之前时灿跟他说过,从三魂七魄上将觉魂撕下来,就像是从后背上生生的掀开一块皮肉,露出里边的白骨。 这话不假,他只破开一小点,就感觉那里仿佛有一个电钻,开足了马力,在他皮肉里翻搅,疼的他分分钟都想倒地昏厥。 他都这样了,真不知道殷哥是怎么挺过来的。 「灿灿,殷哥,我先跟你们走吧,不然这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反正你们就看着安排,但是有一点,我觉得……先别跟我……」 岳昭的话戛然而止,他嘴唇颤动着,目光穿过时灿和殷栖寒,看向他们身后的方向。 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正一步一步缓缓的向他们走来,海风吹起他有些半长的头髮,其中夹杂的银丝让人看了无端觉得心酸。 「二叔……」 *** 袁飞槐老家离这远,回来一趟要倒两班车才坐上飞机,下了飞机就往时灿家走,然而,按了门铃之后,看到前来开门的张远航的脸色,袁飞槐就觉得出事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还没进门就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凝重,袁飞槐声音都压低两分,「是你们进行的不顺利吗?线索断了还是什么……」 「没有,那倒不是,其实调查进行的挺顺利的,」张远航木讷的说,「就是出了点别的事情,你上去看一眼吧,岳代理人也在呢,就是时大人的那个岳叔。」 袁飞槐点点头走上楼去,二楼的会客大厅里面,岳鸿飞正站在岳昭面前,双手护在他的头两侧,手中有一团白光若隐若现,似乎正在为他检测什么。 袁飞槐进来,屋子里的人除了岳昭之外,都向他看了一眼,但都立刻又把目光转回到岳昭身上。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岳鸿飞双手上气流流动的声音,没一会儿,岳鸿飞停下了手,摇摇头摇摇头说:「还是不行。」 「找不出原因,看不出他的记忆到底损伤在哪里。」 袁飞槐本来是在一旁沉默的看着,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插嘴:「大人,这位先生是记忆有损吗?」 岳鸿飞转过身看他:「你就是之前灿灿提过的那个鬼师?和他们一起查生死簿的人?」 「是。」 袁飞槐上前两步,看了岳昭几眼后,扭头询问时灿:「这位先生应该是一副新魂魄,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小时,魂魄上应该还留着一些痕迹,大人,我心里有点想法,能试着看看吗?」 第49章 道别玉04 一更:d 岳鸿飞都试不出来, 袁飞槐居然有办法?时灿心中微沉,隐约有了些模煳的轮廓,她轻轻点头:「你去吧。」 袁飞槐立刻走上前去, 岳鸿飞默默让到一边, 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动作。 袁飞槐搓了搓手,他的掌心乍然升起一股黑气,食指和中指慢慢靠近岳昭的双眼,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他的指尖丝丝进入岳昭的魂魄中。 没多久他收回手,松了口气说道:「我回来的还算是时候,差一点就检查不到了。」 时灿走过来, 拧着眉头问:「怎么回事老袁?你看出什么了?」 「伤他的人一定是鬼师。」袁飞槐斩钉截铁的说,「鬼师的武器是镜子。镜子这东西,如果不是投影出影子灵去和人对打,那么就不会像刀枪棍棒那样, 会给人造成实质的伤痕。」 「如果直接用镜子,其实就是杀人于无形。鬼师的镜子投影出另一个他,」袁飞槐指指岳昭:「这个他在鬼师的镜子中会渐渐吞噬本体的记忆, 最后本体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的躯壳,这时候鬼师就可以凭空捏造任何记忆去填充。」
第114页 「不过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再强大的鬼师, 让一个人记忆完全被吞噬,也要至少三个小时,如果是低阶的鬼师, 则需要更久。但显然兇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他杀了这位先生之后,用镜子去吞噬他的记忆,应该是抱着能消除多少就消除多少的心理。」 袁飞槐绕到岳昭身后, 伸手在他后背上点了一点:「果然撕了一角觉魂,如果不用这么决绝的方式去对抗,这位先生的记忆也会缓慢的,削成一片空白。」 所有人中岳鸿飞的经验最深,理解起来最快:「真真是发现了十分重要的线索,才被人杀人灭口,洗掉记忆。而且兇手的时间很紧,他来不及将真真的魂魄一併消除,只能匆匆的扔到海边。也许他的身体,还在他被杀害的那个地方。」 他们阴阳四家本领再大,说起来也都是平凡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亲友暴尸荒野,仍然想让他入土为安。 可是岳昭的记忆已经消退了不少,不记得他究竟死在哪里。即使大家一致认为岳昭不可能不给他们发定位,就自己硬冲进去救人。岳昭也一再表示,就算自己再蠢,也绝不可能蠢到这个地步。 但时灿和岳鸿飞的微信的确只有他一句简简单单的对话框,再没其他的东西。 时灿失神的看着岳昭,逼着自己想解决办法,但大脑好像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她愣了半天,忽然眼神一厉。 岳昭的衣服领子里,有一条细细的黑线。这个东西时灿眼熟的很,那是她戴了二十多年的玉。 这块玉她爸爸加入了很深的功法,绝不普通,很大程度上能保护人的魂魄不受损害。而且极通灵性,它没有留在岳昭的身体上,而是跟着岳昭的魂魄。 时灿快步走到岳昭身前,一把抓住岳昭的领子:「不要动。」 她勾出这根黑线,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玉——原来交给岳昭时,她的玉是一块完好无损的碧玉,而现在却有三四个缺口。 「老袁,你快过来看看。」时灿招唿袁飞槐。 在她的记忆里,爸爸曾经说过,这块玉能护住魂魄。现在玉碎了,也许它没有为岳昭挡下全部的攻击,但它一定尽力保护过岳昭。 想想刚看见岳昭时,他故作轻松也散不掉的沉重神色,那时时灿还以为岳昭是因为死亡而有这样的神情,现在想想,她忽然有了另一种猜测,越想心中越是发寒。 袁飞槐托着玉观察了半天,殷栖寒也站在一旁盯着看,看到最后岳昭有点毛了:「你,你们是不是靠的太近了?不是,这有什么好看的呀?至于看这么半天吗?」 「当然了,问题大着呢。」袁飞槐丢下这一句,接着研究这块玉。 别说袁飞槐,殷栖寒也发现了不寻常,不过他对鬼师这方面理论知识不如袁飞槐丰富,低声问道:「老袁,如果鬼师不投影出影子灵攻击,而是照射出对方的样子来吞噬记忆,这样的攻击手段,其实是随便一件防御的灵器都可以做些抵挡的吧?」 「你说的没错,」袁飞槐放下岳昭脖子上挂着的玉,后退一步,「尤其像这块玉这样防御级别这么高的,绝对可以替魂魄承担一部分攻击,但是,也仅仅是一部分而已。」 说话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岳昭身上,岳昭不由得感到了一丝紧张:「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都看我呀?」 袁飞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懂的人都懂了,只有岳昭这个阴阳四家的半吊子还不明所以。岳鸿飞眉头拧得死紧,胸膛起伏不定,唿吸越来越急促,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时灿拦下了: 「岳叔,我来问吧。」 时灿看着岳昭,有些不太熟练的伸手摸了摸他发顶,这一对从小到大互损的好友,还从来没对彼此做过这么温柔的动作。 「老袁的意思是,这块玉曾经保护了你,虽然它没有挽救你的生命,但是,确确实实为你挡下了一部分攻击。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完完全全的失忆,你一定还对一两件事有印象,为什么不说?」 岳昭一愣,有点闪躲的别过头去:「胡说什么呢?有印象我能不告诉你们吗?」 但显然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四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岳昭不承认,但他们很清楚岳昭一定隐瞒了什么事。 在这样强烈的目光注视下,岳昭终于败下阵来,垂头丧气的说:「不是我不说,而是我觉得,本身我的记忆就出现了混乱,谁知道我的记忆是真是假?万一是害死我的兇手,给我弄了个假记忆放在我的脑子里呢?要是这样,我大咧咧的说出来,那我不就成了罪人吗?」 殷栖寒说:「你只管说。剩下的我们分辨。」 其实岳昭能掌握的有用信息无非就那几个。如果他知道时岚的下落,他不可能隐瞒;如果他还记得有关云梦珊的对话,他也不会缄默;还有他死亡的地点,更是没必要瞒着大家。 那么就只剩下…… 「你记得是谁杀了你,是吗?」时灿轻声问。 岳昭沉默了很久,缓慢的点了点头。 「除了这个,我还记得几个模煳的画面,不过都不太重要。」 他似乎是想逃避一样,先不提杀人兇手,仿佛这样,这个问题就能略过去似的:「我记得有一个下楼梯的场景,然后看见过一个画面,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场地,中间有一个圆台,上面有一束光打在圆台上,圆台四周是四个很高很高的柱子……」
第115页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听岳昭讲述,没人注意到,殷栖寒手指不自然的握成了拳。 「就是这么两个画面。没有前因没有后果,说了也白说,然后……然后这个兇手……」岳昭犹犹豫豫的,还在试图解释,「我觉得这一定是假象,不可能的……这肯定是真正的兇手,给我的一段假记忆用来迷惑大家的。因为……」 「是韩晶吗?」时灿忽然出声问道。 *** 「灿灿,二叔,殷哥,等等!你们真的不再好好思考一下吗?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我上下嘴皮子一碰,你们就要去抓人了?我觉得这里边肯定是有问题的……」 岳昭着急忙慌的跑下楼,推开袁飞槐的搀扶,小跑两步追上时灿几人,一直追到了客厅走廊上。 「等会儿,等会儿,再听我说一下,我只是脑子中有大晶的脸,但是我没有任何记忆是她朝我动的手。而且也有可能,这是我死前的走马灯呢?我想起了我的一生,也有可能还想起你们了呢?只是我不记得了。」 岳昭拦在众人面前不让走,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还要再说时,被时灿抬手制止了: 「狗昭,你别说了,我们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去抓人,事情没有你想那么简单。你不用操心,我们都会办好的,我家里有安魂皿,让老袁和老张教你怎么用,你先进去歇会儿。」 时灿根本不听他的话,岳昭看了一眼殷栖寒,心里更是绝望,殷哥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主意,就算他没主意,也肯定会听灿灿的。算了,岳昭把目光投向了岳鸿飞。 「二叔,大晶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一个,她跟我没冤没仇,怎么可能下手害我呢?」 岳鸿飞默不作声,但他的心中远没有面上表现的这么平静。谁能体会他这颗心?仿佛有一把钝刀子在磨一样,疼的鲜血淋漓。 岳昭的话一点不错,这几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如果杀害岳昭的是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人,他可以用全部的情绪去恨,毫不犹豫的让他受到惩罚。但如果杀害岳昭的人是韩晶呢? 岳鸿飞长长的嘆了一口气。微微抿着嘴,将脸别到一边。谁知这一侧头,他忽然浑身僵硬。 他的目光落在走廊上这一面照片墙上。这些照片都是时家的孩子们和殷栖寒从小到大,各个年龄段的单人照或者合影。而此刻,他的目光聚焦在一张照片上,久久挪不开。 岳鸿飞忽然这个表情,肯定是出事了,殷栖寒注意到岳鸿飞看的是自己七八岁时的照片,不由得出声问道:「岳叔,怎么了?」 「真可笑……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有老马失前蹄的时候。」岳鸿飞冷笑一声,伸手将相框从墙上拿了下来。 他指着相框中的照片问殷栖寒:「这是你小时候?」 殷栖寒点头:「是。」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觉得别墅里的那个漂亮的小男孩,那么眼熟了。 「我知道我们该去哪里找人了。」岳鸿飞将相框稳稳的挂回墙上,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捏紧。 第50章 生前事01 一更+二更 韩晶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 双眼无神的看着面前的电视……电视屏是黑的,什么都没有播放。 屋子里静悄悄的,真的仿佛连落根针都听得清楚。 她的手机就放在手边, 如果是以前的她, 早就抱着手机,刷知乎刷微博,或者捧着零食追剧。当然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她也很可能出去逛街,给自己买几身漂亮的新衣服, 或是看一场电影。 但韩晶什么都不想干,只是有些呆呆的盯着前方。 看着看着,她的思绪渐渐远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以前, 刚上初中时,她还是保持着每周末都去灿灿家玩的习惯。 每次她去,岳昭都必在。大家都说, 他和灿灿是最会投胎的两个人,上面都有大哥顶着,什么都不用愁, 只管吃喝玩乐就成。 不过这种话,一旦让岳昭和时灿听到,他们两个就会同仇敌忾的反驳。 尤其是岳昭, 振振有词一点儿也不避讳的吐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有的位置, 比如说我大哥和时岚,他生来就是要掌家的。既生瑜,何生亮, 所以,我和灿灿就要在其他地方发光发热。」 「你们说说,他们那些老一辈儿,非得要分出个你我他,什么时家和岳家好,什么殷家和韩家得走到一块,怎么那么麻烦啊?我最看不惯这种拉帮结伙的行为。反正我就把话撂这,从我们这一代开始,这种小帮派小团体的现象再也不会出现,我们四家从此之后就是一家。说真的,我一直有个想法,反正咱们钱多的是,不如以后就搞一个超级大的房子,我们全都住在一起,这样吃喝玩乐多方便啊。」 岳昭说嗨了,时灿也会吐槽他:「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方法的可行性?那一个房子得住多少人啊?再说了,谁乐意和你住一起呀?」 那时韩晶很害羞,她不好意思的一直没有说,其实岳昭这个提议,她在心中偷偷憧憬了很久:一个超级超级大的房子,里边住的都是他们这些亲朋好友。所有人都无比融洽、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这样的生活,真是睡梦中都会笑醒。 过了多少年了?也许当事人岳昭都忘记了他说过的话,但是她还记得。甚至就在前不久,妈妈还没死的时候,她还保持着自己一贯天真的想法:她觉得岳昭老了之后,真的会买一个超级大的房子。如果他邀请自己,她一定会高高兴兴的搬过去住。
第116页 「晶晶姐姐,你怎么哭了?」 韩晶的思绪被一道童音打断,她转过头,看见漂亮的小男孩睁着担忧的大眼睛望过来。 韩晶歪着头看了他很久,轻声开口:「如果我们四家不能亲如一家,怎么着也应该遵循老传统,时家和岳家好,殷家就得跟韩家走得近。我们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灿灿已经有哥哥了,还有一个岳昭,为什么你也要走到她身边去?」 「这样,就只有我是一个人了。」 小男孩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睁着大眼睛,关切的看着韩晶。 没意思透了,韩晶一扬手,手中雕花的小镜子随着她动作,小男孩倏然间从原地消失。 镜面一闪,一切恢復平静。 然而平静没多久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韩晶瞥了一眼,是时林。 韩晶拧着眉头接起电话:「什么事?」 「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时林的声音很冷,「你之前不是说,只要我把我哥和我姐之间的联繫事无巨细的列一张单子给你,你就会放了我吗?都过去几天了?你怎么还不放我走?」 韩晶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沙发扶手,语气慵懒:「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等你姐从代理人的位子上退下来,我就会放你出来,并且把你推上代理人的位置,你也答应我了,会耐心等着,怎么现在这么不耐烦?」 时林似乎咬了咬牙:「我现在后悔了。我要出去,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韩晶哈哈大笑,笑够了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小林子,家里的长辈对你的评价还真是中肯,你心思挺重,但脑子不太好使。我们的交易是你说停就能停的吗?你给我们韩家的鬼师修补过鬼师镜,沾了我们韩家的孽。这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你放心吧,我说话算数。说了能让你当代理人,就一定让你当上。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躺着实现梦想不好吗?别再打电话给我了,我烦心事儿一堆,没工夫搭理你。」 「我怎么放心,你让我怎么放心?!」时林在电话那头低吼:「你说过查我姐的错处,你说这个事儿很快就能成的,但你说话算数了吗?这已经过去两天了,你不放我出去,你是不是把我姐怎么了?」 韩晶嗤笑一声:「本来是能放你的,但这不是出了点小差错么。」 「还有啊,小林子,」她仰了仰头,脖颈的关节发出嘎嘣的清脆响声,韩晶就着这个仰头的姿势望着天花板,喃喃的说,「你自己都帮着外人害你姐姐,就少说指责怀疑的话了,别自欺欺人。」 说完,不等时林回话,韩晶一把将手机甩了出去。手机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砰」的一声砸在电视屏幕上,昂贵的液晶屏顿时碎成了蜘蛛网。 「我没工夫跟你耗,」韩晶自言自语,盯着碎裂的电视屏幕自言自语,「我最好的朋友过来找我了,我可不能在这个地方见她。」 *** 时灿一行人由岳鸿飞带领着,刚到达这片别墅区时,一眼就看到了在道路中央等待已久的的韩晶。 她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看见他们,甚至还优雅的招了招手。 而下一秒,韩晶迅速后撤,一个起落消失在了他们视野中。 岳鸿飞脸色铁青,低喝:「我去追她,你们两个去救时岚他们。」 「不行岳叔,」殷栖寒一把攥住了岳鸿飞的手腕,「韩晶现在是鬼师,她可以利用镜子投影,上次在重犯科你被韩玉梓袭击,就是因为她将一个功法高强的人投影在了韩玉梓身上。你对上她没胜算,我来。」 在这种紧要关头,岳鸿飞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殷栖寒。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涌上了如海浪般的熟悉感: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他善良可靠,绝不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岳鸿飞的恍神不到一秒,立刻摇头:「不行,你们两个还是……」 「岳叔,你就听寒哥的吧,我们两个去追韩晶,你去救我哥他们。」时灿不由分说的从掌心的鬼火中,拿出了风盒递给岳鸿飞。 「岳叔,风盒给你防身肯定够用,找到我哥,你们就用风盒瞬移回家,其他三件宝物我不给你了,你们在家等着,我把韩晶带到你面前,让你来审。」 话一说完,不用再多的言语,时灿和殷栖寒一起往韩晶消失的方向追。顺着韩晶留下的鬼气,没有追多久,就到了一片荒郊上。 韩晶站在前面等着他们。 「殷哥,好久不见了。」韩晶向前前迎了几步。 殷栖寒脸上没什么情绪,只说:「你看见我,一点都不惊讶。」 韩晶笑而不语。 时灿深深的看了韩晶一眼,而后立刻甩出缚魂索:「你是现在乖乖让我绑了回去,还是要跟我打一架?」 今天天气好,晴空万里,连一丝微风都没有。韩晶盯着时灿手中的缚魂索,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我以为,你上来会先问我为什么。」 「大晶,你知道我最讨厌拐弯抹角。」时灿的声线冰凉,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竟然看不懂韩晶,「岳昭没有伤害你,他是撞破了你的秘密。我还用问为什么?你留着跟岳叔说去吧。」 「可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忽然韩晶大吼:「你为什么不关心我?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步的?难道我一生下来就是这副脾气?难道我从小就是一个鬼师吗?!」
第117页 「你指责我不该瞒你殷栖寒被压魂阵控制的事,可你知不知道,我也曾哭着求过我妈,让她和殷叔不要这么做。可是他们不听我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告诉你又怎么样,除了让你伤心,给你添麻烦,又能给你带来什么?」 「你被家族冤枉害死张远航,我怕你受委屈,赶过去跟我妈澄清,晚上我想去关心你,和你说会儿话,你为什么把我拒之门外?」 「我求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我妈妈,我向你保证她一定会改过自新……但是你拒绝了我!因为这个,你把我和我妈都逼上了绝路!」 韩晶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流下来,歇斯底里的喊完一通后,身躯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时灿沉默着听完:「原来你一直这么怨我。」 她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起来:「韩晶,你可以随便怨我,但是你听了人的蛊惑去做鬼师,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猪脑子。你杀岳昭,更是一个冷血凉薄的白眼狼!」 「我能怎么办?!我想见我妈妈!」韩晶咬牙喊道:「我不像你,身边有那么多人围着,我只有妈妈了,我想见她一面!就一面!没人帮我,我还不能自己想办法么?!」 韩晶冷笑一声:「再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是什么好东西吗?时灿,只有你还傻傻的被蒙在鼓里,难道你没发现,所有倒霉的人,都是你身边的人吗?」 「你哥哥死了,男朋友也死了,弟弟跟你离心,好朋友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杀了你另一个好朋友。你妈妈病情加重,爸爸日渐憔悴,难道你没发觉,所有跟你有关系的人,都充满了厄运和灾难吗?」 韩晶的话就像一颗平地惊雷,轰然间在时灿和殷栖寒的耳边炸响。彻骨的寒意瀰漫在心间,岳立山的话仿佛又清晰可见: 「除了韩家,其他三家如果有女儿,都是伴着厄运和灾难出生的。」 「你是不同的。」 她是不同的,她从小顺风顺水,从来没受过任何磨难和挫折。直到十八岁那年,从望天山开始,她进入了人生的拐点。 从那之后,她身边的人真的一个个经受着厄运和灾难。 时灿一秒钟的怔愣,眼前突然飞速伸来一只素白的手,直直抓向她的眼睛—— 然而却在她面前几厘米处停住了。 殷栖寒扣着韩晶的手腕,神色冰冷阴沉,浑身的鬼气怎么也收不住,源源不断的从他周身散出来。他的瞳孔渗出一点点紫色,衣领下的皮肤隐隐出现一些黑色的纹路。 「咔嗒」一声,殷栖寒毫不留情的扭断了韩晶的手腕:「韩晶,你记住了,我和时岚是被你效忠的人杀害的,而你不仅自甘堕落,还害死了岳昭,这一切跟灿灿没有一点关系。」 他一把甩开韩晶的手腕,转瞬捏上她的脖颈,「别什么锅都往别人身上扣。」 「寒哥,别杀她。」韩晶的神色痛苦之极,似乎下一秒就要咽气,时灿心里一惊,立刻抓住殷栖寒的手腕。 韩晶知道的东西不少,她甚至知道所谓自己是伴着厄运和灾难而生的事情,必须仔细审一审。再说,她该受到怎样的惩罚,也得交给岳叔来判。 还有,时灿深深看了韩晶一眼,对殷栖寒低声说: 「别作孽,寒哥,你现在的情况危险,快松手。」 殷栖寒的神色的确异常,是失控的预兆。他本来就在化百期,用觉魂维持着一个恐怖的平衡,决不能轻易造下杀孽。 忽然韩晶咯咯的笑起来:「灿灿,你太小看我了,别担心,我怎么会就这样死在殷哥手里呢?」 韩晶话音未落,殷栖寒倏然松手,他另一手一把抓住时灿后撤了三步。只见他们俩人刚刚站过的地方,地面上赫然竖着几道极其诡异的黑气,像几把匕首,极轻极薄。 在看韩晶,她手中拿着一把雕花小镜子,镜面对着自己,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刚才韩晶歇斯底里,却仍然让时灿有一点熟悉的感觉,那么现在的韩晶就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的眼神时灿从没见过,陌生的让人心底发凉。 最重要的是,忽然间韩晶的功法强大到无法估算,时灿暗暗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阴阳手和她比起来,绝对是不够看的。 「韩晶」开口,语气语调和之前完全不同:「灿灿?你不是要和我打一下吗?这样吧,如果你打得赢我,我就……把你失去的都还给你,你哥,殷栖寒,还有岳昭。」 「只要你打的赢我。」 时灿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赢她,她的功法不知道比自己高出多少倍,不过时灿没退让,看起来还真想比划比划。 也不是受她的激将,时灿想,反正今天碰上这样厉害的对手,打不打估计都走不成了,能拼尽全力打中几下也算值得。 「韩晶」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时灿脚步一动正想上前,却被殷栖寒拉住了,他的手攥的很紧,目光阴冷的看着韩晶: 「我们又见面了。」 「韩晶」有点惊讶,她挑挑眉毛,饶有兴趣的反问:「怎么?你记得我?」 「不记得,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功法身手,如果不是杀了我的那个人,实在有点太说不过去。」 「韩晶」仰头大笑,笑完后摇了摇头,脸上居然露出了称得上慈爱的表情,声音也变了:「小殷你错了,我没有杀你,我怎么捨得杀你呢?」
第118页 就是这个声音。 殷栖寒嵴背一阵发冷,这个声音,和他当日在夏宁村镜子碎片中,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几乎想冲上去,揪着她的衣领质问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不动声色的忍了又忍,还不等开口试探,「韩晶」已经冷着脸疾步沖了上来。 殷栖寒立刻拔出鬼头匕拦住她的去路,然而「韩晶」腰身一矮,直接绕过殷栖寒的进攻,向时灿扑去。 时灿脚尖一点,右手扳着「韩晶」的肩膀借力转了半个圈,甩出缚魂索缠上了她的脖子。「韩晶」勐的一低头,力道之大,让时灿手中的缚魂索滑脱出一米。 这人的功法实在太高,硬碰肯定要吃亏,时灿快速的思考对策,手上不停,再次将缚魂索甩开,直接重重击打在「韩晶哥的后脖颈上。 「韩晶」吃这一记,不仅毫髮无损,甚至游刃有余的迅速转身抓住了锁链一端。与此同时,殷栖寒一把甩出鬼头匕,又狠又准直直的插向韩晶的脑袋。 那速度电光火石之间,按理说,是这个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避过的速度。 而「韩晶」却稳稳的抓住了鬼头匕的刀身,他一用力,地府至尊宝器鬼头匕渐渐的化成了一滩水,顺着他的手腕流在手臂上。 「没用的,你们不可能打得过我,我没耐心了,不稀罕和你们玩。」韩晶这样说着,面带笑意的轻轻一抖右手,「哗啦」一声,时灿的缚魂索立刻断成两截。 接着她毫不犹豫的迅速出手,一团黑气朝时灿扑面而来,速度甚至比刚才殷栖寒甩出的鬼头匕更快,时灿甚至没时间拿斗篷盾来抵抗。 真便宜这王八蛋了,那一瞬间,时灿脑海中蓦然闪过这个念头,她连一个巴掌还没扇到呢。 然而下一刻,她被一个飞扑而来的身躯紧紧护住了。 说身躯也不准确,因为扑在身上的人几乎没什么重量,那是一副魂魄。但要说轻也不算轻,时灿感觉自己从来没被什么东西压的这么沉重。 「寒哥!」时灿惊叫一声,「韩晶」刚才下手可是毫不留情,一点活路也没给人留,殷栖寒这样扑过来,他一副魂魄做的身体,怎么能扛得住? 「寒哥?寒哥……」时灿的手在殷栖寒身上一摸,果然摸到了些许不规则的凹凸——他的魂魄受到了极大的损伤,这个念头一起,时灿心中戾气顿生,真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撕碎了。 她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韩晶」,却不曾想,她忽然一副痛苦的表情捂着胸口,「噗」的吐出一口血。 「韩晶」惊慌一瞬,下一秒身影一暗,就地消失了, 跑了?你大爷的。 跑了也不要紧,这个得意忘形的王八蛋,破绽可没少漏。就算下次对上,未必找不回来今天的场子。 可是现在,寒哥…… 时灿心底一抽,缓缓低头看着怀中抱着的苍白魂魄。 殷栖寒双眼紧闭,面色平静,一点气息都没有,像是一副永远都不醒来的架势。 第51章 生前事02 一更 「哎哟我的天,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呀?」张远航听见门铃声就过去开门,谁知道门开了看见时灿撑着殷栖寒,一言不发的走进来。 而她勉强扶着的殷栖寒, 双眼紧闭, 一动也不动。 张远航吓坏了,立刻帮时灿分担一些,扶着殷栖寒往屋里走:」快快快,快让殷哥躺下,这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袁飞槐听见动静,快步走来, 看到殷栖寒这个样子也拧起眉头:」怎么伤这么重?三魂七魄好像都有些松散了。」 「没事,别太大声,我给他治疗就好,」时灿将殷栖寒很小心的放到床上, 神色平静转头问袁飞槐,「岳昭呢?」 「安魂皿里休息呢,我上了一道锁。我们不放他, 他是不会自己出来的。」 「好,让他好好在里面休息吧,」时灿点点头, 「你们先出去,我给他疗伤。」 时灿说话时一直看着躺在床上的殷栖寒,他面色苍白, 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袁飞槐看看他又看看时灿,欲言又止。 按照他的经验来说,殷栖寒这副魂魄已经没得救了。他刚才帮着扶了一把, 殷栖寒身上凹凸不平,说三魂七魄松散只是太委婉的说法,照他刚才那一摸就知道,殷栖寒的三魂七魄,应该已经被打烂了。 现在之所以还没有成为死灵,大概是因为他自身功法太强大,魂魄算得上是鬼魂中刚硬的,但是又能支撑多久呢? 「出去吧,先别操心有的没的,我总得试一试。」虽然袁飞槐一句话都没说,但时灿仍然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犹豫。 她何尝不知道殷栖寒伤的极重,但她不可能连努力都不努力,就直接宣布无救。 袁飞槐拍了拍早就傻眼的张远航,拽着他的衣袖,走出了房门。 *** 一直到了深夜,殷栖寒的房门终于有些动静,袁飞槐立刻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就看见时灿苍白的一张脸。 「成了吗?」 「嗯。」时灿低低应了一声。 袁飞槐心下生疑,忍不住往里面瞧了瞧,问道:「大人,你看起来脸色不好,你用什么方法救的殷先生?」 「别问了,」时灿一脸不想回答的样子,「寒哥应该没什么事了,这一夜他的魂魄比较脆弱,我去拿一点养魂的东西给他补一补,没什么事你就去休息吧。」
第119页 「你没事吗?」袁飞槐皱着眉问。 「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别婆婆妈妈的了,」时灿弯了弯嘴角,笑的挺混蛋,也很张扬,「一点事都没有,赶紧让开。」 时灿实在没想到,等她拿了养魂液回来,袁飞槐居然还在门口杵着:「……你怎么还在这站着?你要不然就去安魂皿里休息,要不然就把我们之前整理的线索好好的再整理一遍,找点事干,别在这站着了大哥。」 袁飞槐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他比时灿年长几岁,但都快被她训习惯了:「大人,我其实是有事想跟你说,你忘了吗,我走之前答应过你,要帮殷先生把他体内的那一片鬼师镜碎片取出来。」 他说这个话题,时灿就不想赶他走了,眼睛一亮:「你有办法?能取出来吗?」 「原来还有点难度,」袁飞槐实话实说,「这个需要将三魂七魄撬开一条缝,但现在来看,倒是正好。」 时灿点点头,让开路让袁飞槐进屋,她进来后反手关上门。 「那你现在就帮他看看,他的三魂七魄虽然被我修补过,但还不太稳定,趁着没有完全癒合之前,先把他体内的镜子碎片拿出来。」 袁飞槐点点头,凑近了去看殷栖寒,他面容安详极了,躺在床上就如同睡着了一样。 袁飞槐试着碰了碰殷栖寒的指尖,眉心微微皱起。 殷栖寒体内功法浑厚,丝丝缠绕将他的魂魄保护的很好,这些肯定都来自于时灿。可有一点他不明白,刚才殷栖寒分明魂魄碎裂,那种受伤程度一定特别不好拼凑,时灿到底是怎么给他定型的呢? 袁飞槐瞥了眼时灿,见她一脸关切的望着殷栖寒,就知道自己就算问了,她也绝对不会说的。 算了,随她去吧,他只要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办好。袁飞槐坐下来,伸出双手扣起中指和无名指,在殷栖寒身上,一点点划过,顺着他魂魄的肌理慢慢游走。 在一些致命的部位检查过一遍,袁飞槐手上一顿,有些不确定的问:「大人,殷先生体内有一枚鬼师镜碎片……这个消息可靠吗?你是听谁说的?」 肯定可靠,如果不是这枚碎片,当时在夏宁村,岳立山也不会发现他们。 时灿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一定有,你再检查检查。」 袁飞槐立刻又认真的检查了一遍,到最后他忍不住「嘶」了一声,一脸疑惑:「奇怪了,他身上没有外伤,魂魄没有任何被鬼师镜割破的痕迹,鬼师镜碎片是怎么能留在他体内呢?他明明……」 说着袁飞槐一顿,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不说话了,双手迅速抵上殷栖寒的咽喉,食指和小拇指划过一遍,终于一脸凝重的看向时灿:「找到了。」 他重复:「找到了……他体内,的确有一片鬼师镜碎片。」 「但是拿不出来。」 时灿在看见袁飞槐用手探测殷栖寒咽喉时,心里就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此刻听到袁飞槐说拿不出来,她心更加下沉,轻声说:「是因为这枚镜片在他咽喉?」 「对……大人,你们有没有讨论过,殷先生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她也好,殷栖寒也好,他们都认为,他一定是被人杀死的。 可是袁飞槐也说了,殷栖寒身上没有被鬼师镜割破的伤痕,但偏偏有一枚碎片在他的咽喉里。 那枚碎片是—— 是他自己吞下去的。 想通这个关节,时灿顿时手脚冰凉,她嘴唇微微颤动着,拧着眉心目不转睛的看着殷栖寒。脑中仿佛有一根线,飞快的穿起散落的珠子,事件的轮廓渐渐成形。 三年前,殷栖寒对上了那个功法高强的特高阶鬼师,一番激斗,殷栖寒成功的破坏了他的鬼师镜。 然后,他拿起其中一个碎片,吞了下去。 为什么? 一道声音在心底清晰的炸开,那是唯一的答案:如果他不能活着杀了对手,那么死亡也是阻止对手完成目的的方法之一。 显然袁飞槐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嘆了口气,低声感慨:「这么决绝的办法,殷先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时灿走上去,伸出手握住殷栖寒冰凉的大手,虽然自己的手心也没什么温度,但好歹他们的双手握在一起。 时灿握的很紧,用力到指节都泛白,她根本想像不出来,眼前这个人独自一人承受了多少委屈与苦难。 他们家只是给了他一瓦遮头,衣食无忧,给了他每一个孩子都应该有的待遇,给了他世间最普通最平凡的善意。 可他回报的,令人难以想像。 袁飞槐看得出来,时灿应该想单独和殷栖寒待着,但他话还没说完,只能提醒似的清了清嗓子:「大人,还有一件事……我想证实一下心中的猜测。」 「还有什么?」时灿哑声问。 「之前……嗯……有一次殷先生失控时,我看到他身上有一些像是咒枷的黑色纹路。」 时灿没说什么,殷栖寒是鬼王,这件事她还没有和袁飞槐他们说。鬼王是罪大恶极之人才有资格当上的,从晋升为鬼王那一刻起,身上就会浮现咒枷锁着他,直到灰飞烟灭,这没什么可好奇的。 袁飞槐不知道她早就知道殷栖寒是鬼王的事情,所以才这么郑重其事,时灿正想让他出去休息,自己好能静一静,却听袁飞槐接着说:「但他的咒枷的纹路和正常鬼王的咒枷,很不一样。」
第120页 这个说法时灿没听过,她触电般的抬起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袁飞槐:「什么不一样?鬼王的咒枷也有不同吗?」 「有,但我当时记得不清楚,」袁飞槐说,「这就是我没有立刻说出来的原因,我怕是我自己记得不对,说出来反而让你空欢喜一场。」 袁飞槐声音很低,但却说的异常清楚:「大人,你们出生于阴阳四家,学最好的本领,受最好的教育,而且阴阳四家,绝不允许你们出现鬼王。所以,鬼王这个事其实离你们很遥远,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本来就是三教九流,正统的本领学不到,旁门左道却比你们摸的清楚多了。」 「像关于鬼王的这类知识,就是旁门左道里的旁门左道,我猜你们知道的,应该就止步于生前罪恶滔天,死后有可能成为鬼王这种最基础的知识。再多难登大雅之堂的,你们应该不会学习。其实罪恶滔天,也分成好几种,这个说法,你一定没听过吧?」 她真没听过,不仅自己在楼里学习的时候没见过,甚至没从岳鸿飞嘴中听过。 「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其实人的罪恶,分为主动的罪恶,被动的罪恶,以及间接的罪恶。有的人一生能占三种,有的人会占一到两种,但最终,如果这个人成为鬼王,那么他身上的咒枷,一定会体现出他到底是造了什么样的孽。」 他们都是学阴阳术法的,很多东西不需要多余解释,基本一点时灿就通透了。 主动的罪恶很简单,就好比你用一把刀,杀了一个人,这就是主动罪恶。间接的罪恶也好理解,比如说你随手丢了一块香蕉皮,而一个人路过踩了上去摔死了,这就是间接罪恶。 不过被动罪恶这个说法,时灿没有立刻想通,她也不想在这么要紧的关头浪费脑子:「老袁,什么是被动罪恶?这个说法我理解不了。」 「他就是。」袁飞槐指了指殷栖寒。 第52章 生前事03 一更 「那次殷先生失控, 衣领扯开了一点,我才看到他的身上咒枷,当时就觉得很奇怪。」 袁飞槐说:「在我的印象里, 主动罪恶的咒枷线条粗且直, 间接罪恶的咒枷会分布成一些小散点。但殷先生身上没有粗直的线条,也没有散点,只有带着小钩子的弯曲线条。」 说着,袁飞槐站起身走到殷栖寒床边,询问时灿:「我可以打开他衣服再确定一遍吗?」 时灿点头,凑近了些看袁飞槐拉开殷栖寒的衣服, 衣领拉开,露出来流畅的肌肉线条,腹部整整齐齐八块腹肌,而整个胸膛之上, 是一片带着弯钩的黑色线条。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我的确没看错,」袁飞槐低嘆, 「他身上没有任何主动罪恶和间接罪恶的痕迹。所有的线条都是被动罪恶,而且居然有这么多的咒枷。」 说了这么半天,袁飞槐还没有解释到底什么是被动罪恶, 时灿心里担心,被袁飞槐整的一点耐心都没有了:「老袁,你别卖关子了, 到底什么是被动罪恶?他这个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袁飞槐一抿嘴, 终于回答了时灿的问题:「被动罪恶简单来说,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一种罪恶,是附带在他魂魄上, 洗涤不掉的罪孽。」 时灿怔了好久才回过神,喃喃的说:「你的意思是,他满身的咒枷全都是被动罪恶,就是说明寒哥既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冒冒失失的间接致人死亡,而是他生来就带着滔天的罪孽?」 「是这样,一点错都没有,」袁飞槐点头承认,「大人,殷先生的魂魄,一定大有来头。」 *** 这一夜时灿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将养魂液给殷栖寒的魂魄细细抹好,脚步深重的走下楼,正好撞上回来的岳鸿飞。 忙活太久,加上殷栖寒重伤,她差点忘了岳鸿飞这一茬了。时灿连忙迎上去:「岳叔,怎么样了?我哥呢?你带他出来了吗?」 岳鸿飞神色疲惫,脸色难掩失望的,摇摇头:「咱们去晚了,我去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时岚他们应该被转移走了。」 ……这也不意外。时灿沉重的点点头:「没事,至少我们知道他们的魂魄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一定会再找到的。那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是遇到麻烦了吗?」 「也不算麻烦,」岳鸿飞说,「我只是走到了真真说的那个巨大的空地,看到了那个圆台,在那里研究了很久……」 时灿心念一动:「岳叔,我有一个想法。」 「我有一个想法。」 两人异口同声,岳鸿飞淡淡的笑了一下:「灿灿,你先说吧。」 时灿没跟岳鸿飞客气:「岳叔,我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是一个法阵。」 「为什么这么说?」 时灿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想该从哪里开头,最后,她低声说道:「今天我和寒哥跟那个人交手了。那个人对我下杀手,寒哥替我挡了,但奇怪的是,寒哥重伤,那个人似乎也同时受了很重的伤。」 「他好像……生命是和寒哥连接在一起的。」 岳鸿飞眉目一凛,他是根据现场结构推测出法阵的可能性,而时灿是从另一个角度,竟然和他的推想不谋而合。他点点头:「你继续说。」 「这个人功法那么厉害,收集了五个无辜的魂魄,又把自己的生命和寒哥的联繫在一起,肯定是在搞什么大事情,但是……」
第121页 想到殷栖寒是以怎样决绝的方式死的,时灿深吸一口气:「但是他失败了,不过还没放弃,正准备着捲土重来。」 「说的没错,他曾经失败了,现在也确确实实在准备着,」岳鸿飞说,「我今天看了那个法阵,庞大却精细,我虽然看不懂究竟是怎么运作的,但能看出它是有被开启过的痕迹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启一半儿,被粗暴的打断了。」 在时灿的记忆中,岳鸿飞是一个很爱钻研的人,从小到大她几乎没听到岳鸿飞说「他也不太懂」这样的话:「岳叔,这个法阵这么复杂吗?连你也看不出门道?」 「不是复杂,」岳鸿飞纠正她,「是古老。这个法阵太老旧了,只能从一些很细微的痕迹中辨认出这是个法阵而已。打个比方,我们现在看象形文字时,能大概辨认出这是个什么字,但要说了如指掌,把它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那是不可能的。」 「楼里也没有关于古老法阵的记载吗?」他们的图书馆是从老祖宗手里一代代传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古书,甚至放出去,都是有上千年研究价值的文物。 岳鸿飞神色凝重的摇摇头:「不好说,我没在楼里看见过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再说多少年下来了?大浪淘沙,很多书早都被正统淘汰了。有的整理成捆丢在地下室,有的不知道在柜子上的哪个角落里,这样被淘汰的书就算丢了一本两本,也不会被人发现。」 他说的没错,时灿心念一动,蓦然想起岳立山送给她的那本六合杂谈。 岳立山年轻时也是一个天资聪慧的青年,他能在地下室翻出这本六合杂谈,应该不可能是随便一抽就抽中了的,大概率是他漫无目的大量阅读,而在其中读到了这本六合杂谈。那是不是就证明,他很可能在那里看到过很多,所谓被淘汰了的书。 「岳叔,我想再去一趟夏宁村查点事情,寒哥就交给你们先照顾,我很快就回来。」 *** 时灿第二次来到夏宁村,恰好赶上了一个阴雨天。细雨丝丝的从天上飘洒下来,虽然温柔得像薄雾,但也让人心里很难亮堂起来。 这一次她用了风盒,瞬移来到这里,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进村口。因为下雨的缘故,村口不像上次那样聚集了很多人,只有零星几个像上次那样热情的,问她要不要来自己家住宿。 时灿一一礼貌的拒绝了,走进村子之后,来搭话的人就几乎没有了。 她脚下走的飞快,直奔目的地。然而到了岳立山家门口,时灿目光一凝,顿住脚步。 岳立山的家大门紧锁,又旧又破的老房子在凄凄细雨中,给人一种好久没人住了的错觉。 既然门上锁,时灿也没费那个力气去敲门,她想了想,转身直奔另一家民宿。 还好这一次没让她失望,单小辛就在前台后边坐着,拿了一本书在看。 听到有人进来,他抬头:「姐姐?」 分别时间不长,单小辛一眼就认出了时灿。当然隔得太久,他觉得自己也不会忘了,这位姐姐人长得漂亮,说话又有气势,实在是一个令人很难忘记的人。 时灿「嗯」了一声:「最近过的好吗?」其实她直奔这儿来,是想开门见山问问岳立山的事,但是一见到单小辛,就忍不住想起这个少年和殷栖寒相似的遭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倒是关心。 「还行,我有听你的好好读书,锻鍊身体,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成效的事,」单小辛似乎心情很好,脸上带着笑意,「现在他打我,我就跑,也不会乖乖站在原地让他打了,我爸那人好面子,不可能为了打我追得全村都知道。」 「他得吃饭,得做生意也得休息,总不能二十四小时都惦记着打我。反正……」单小辛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学会偷奸耍滑之后,现在过得还行吧。」 没想到他往这方面发展了,时灿一弯唇角:「那就好,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西街转角十米那个岳立山?他家怎么锁门了呢?」 单小辛「哦」了一声,神色很惋惜:「他们家出事儿了,岳叔突然得了急病,连医院都没去成就走了。他那病也奇怪,有点像猝死……反正前一天人还好好的,第二天一天他都没开门做生意,邻居觉得不对劲去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应,觉得出事了,把门撬开一看,岳叔已经走了很久了。」 岳立山死了? 时灿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微微有些怅然,但并不觉得惊讶。岳立山作为一个鬼师,而且是一个高阶鬼师,早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他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的灵魂熬透,那就看他本事有多大了。二十多年,其实都算他长命了。 单小辛不知道时灿心中的感慨,还在那边愤愤不平的说:「最可气的是喜春着丫头不见了,岳叔就这么一个女儿,他生病了,喜春也没叫人帮忙。结果他都病死了,身体都发臭了,喜春竟然没人影了,这叫什么事儿呢。」 真正的喜春本来就不在夏宁村,他们见到的喜春是岳立山用镜子照出来的,用来排解忧思的一个影子灵而已。岳立山死了,他的武器就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镜子,当然就没有喜春了。 而且真正的喜春,随着岳立山死亡,没有人再帮她偷阳寿,应该也活不长久。 不过这些时灿当然不会和单小辛说。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心思再待下去,跟单小辛告辞:「那我就走了,祝你生意兴隆。」
第122页 「这就走了?姐姐,你不住宿吗?不住宿的话,留下来吃个饭也可以啊。」 「不用了,你好好学习,后会有期。」时灿已经跨出了大门,她没回头,伸出手扬了扬。 走出单式民宿,时灿站在十字街口想了很久。因为阴雨天,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她孤零零的站在这里。 不说岳立山是不是一个好人,但一定是一个好父亲,他无意中发现了六合杂谈,恰逢他女儿出世,为了研究透彻这本书,他把六合杂谈带走了。 然而吃透这本书,也找不出救女儿的办法,无奈之下,岳立山走上了鬼师的道路。他已经「死了」,没有办法把这本书归还楼里,但却还惦记着就像是无稽之谈一样的,那个特殊的「天选之子」。 那个生来就背负着不同使命的人,如果真的出生了呢?如果真的和望天山有牵扯呢?反正他不能在女儿身边,在哪里都一样,不如就在望天山定居。 没想到,二十多年,宿命一样的,时灿站到了他面前。 时灿没打伞,烟雨濛濛中,她眺望着岳立山那间小屋。她相信岳立山抵抗不过鬼师的既定宿命,他会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夜里,没声没息的死掉。 但他总不会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死了吧。 时灿捏紧拳头,向着岳立山家门方向走过去,街上没人,她伸手握住岳立山门上那把铁锁,轻轻一捏,铁锁应声而断。 时灿快速的闪身进去,将门轻轻带好。她手上有准,只要不是凑近了特意去看,绝对看不出这门锁坏了。 时灿走进屋里,岳立山家的前厅很小,那晚他们打过一仗下来谈事情时,就是在这个前厅里中央的小桌上。 此刻,屋子里空荡荡的,小桌上那本白色封皮的笔记本就显得特别扎眼。 当时,她干掉了岳立山的影子灵,和殷栖寒合力毁了他的镜子,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岳立山就坐在现在白色笔记本的位置上,等着她,带给她一场前所未有的认知颠覆。 而此刻,岳立山已经不在了,但这个白色的笔记本静静躺在桌上,仿佛用这个不会说话的死物无声的传递消息: 看,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所以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第53章 生前事04 一更:d 时灿扯了扯嘴角, 他们姓岳的要么不着调,要么都是钻研狂,但不管是哪一种, 骨子里都那么张扬。 时灿一把拿起桌上的笔记本, 刷的一下翻开,她倒要看看岳立山到底要说什么。 然而她一翻开,一页泛黄的纸轻飘飘的如同树叶般,落在她脚边。 这纸张十分熟悉,岳立山送给她的六合杂谈,因为年代久远, 又是古书,纸张材质摸起来质感十分特殊,时灿刚刚一捡起脚边的那页纸,就知道它出自于哪里。 老古董那个年代的东西, 又没有页码,少页缺页,谁也不知道。 时灿几乎可以想像出那个画面, 那晚岳立山背对着他们,蹲在前台的小橱柜前面,轻手轻脚的打开箱子, 不动声色慢慢的扯掉了这页纸,没发出任何动静。 然后才将书重新装回箱子内,笑着捧到他们面前。 那本六合杂谈, 她和殷栖寒都研读了很久, 几乎已经能背下来了。说实话,那本书真的很像一篇洋洋洒洒却狗屁不通的废话,没根据也没来由, 好像哪个祖宗喝多之后瞎写的一样,和岳立山所说的没什么差别,他们研究之后也没得出什么结论。 却没承想,岳立山竟然还隐瞒了一页。 可是他为什么要隐瞒这页纸的存在?又为什么重新拿出来交给她了呢? 时灿蹙着眉,将这页纸仔仔细细的看完。 她慢慢的咬住唇,目光又偏向笔记本岳立山给她的留言,只有寥寥数语,写在扉页上。 那钢笔字写的漂亮清楚,时灿扫两眼就看完了。 她将书和纸都搁在桌上,闭着眼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捶了下桌子: 「靠!」 *** 时灿回到家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袁飞槐和张远航都不在,只有岳鸿飞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样子是在等她。 「岳叔,」时灿叫了一声,「他们人呢?」 岳立山回过头:「那两个我让他们进安魂皿中休息了。」 「还有,白天的时候,我把岳昭送走了。他记忆也就那样了,而且,人已经死了,再多留他的魂魄在人间,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岳昭一辈子没做过任何坏事,身上肯定承载着不少功德,他越早投胎,对他越有好处。 时灿默默地坐在岳鸿飞对面,虽然有点遗憾没有和岳昭道别,但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挺好,像他们这种此生不可能再相见的分离,道别除了徒增离别的伤感,什么用处都没有。 「寒哥醒了吗?」虽然心里明白道理,但有点难过,时灿转移话题问起殷栖寒。 岳鸿飞摇摇头:「还没有,他伤的太重了,魂魄几乎四分五裂。灿灿,我还没问你,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救他回来的?他的伤势我看了,不像是你现在的功法水平可以救得回来的。」 时灿「嗯」了一声,「我抽了一片自己的觉魂碎片作为引线,将他的魂魄缝补起来了。」 她说话时语气平静,仿佛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然而岳鸿飞一下子站起来,声调生生提高了八分:「你说什么?!你把你的觉魂抽出了一条碎片缝在他的魂魄上?!时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是不是疯了?」
第123页 「不是疯了,修復魂魄,不是只能用魂魄吗?」时灿奇怪的看了岳鸿飞一眼,「他值得。」 岳鸿飞心脏抽疼,这是他从小看护着长大的姑娘,他没有孩子,看自己家的孩子也不如看灿灿来的顺眼:「灿灿,你用自己的魂魄去修復他的魂魄?从此以后,你们两个就是同生共死的关系了,你懂不懂?且不说他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步的?你看看他现在的状况,又是化百期又是鬼王,他还能活多久?!」 时灿居然笑了一下,眼神认真又明亮:「有我在,他可以活很久。」 说完她转身向后走去,在后面书房的书柜中不知道翻些什么,岳鸿飞已经完全搞不懂时灿了,只静静的等待着她下一步动作。 很快时灿回来,将手中的六合杂谈放在岳鸿飞的面前,她打开包,将岳立山留下的那一页纸一併递了过去: 「岳叔,在你眼里,寒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觉得他像是恶贯满盈的刽子手吗?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其实你心里也很不相信,他怎么会一死就进入化百期成为鬼王呢?那得干了多少罪恶的事?」 岳鸿飞完全被时灿整懵了,他伸手摸了摸泛黄破旧的六合杂谈,又拎起那一页纸:「这是什么?」 「是我之前跟您提过的,我见了阴阳四家的一位前辈,他说除了韩家之外,其他三家的女儿都是伴厄运而生的,这话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昨天韩晶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岳鸿飞没着急研究手里的东西,他抬头看时灿,轻轻的皱着眉:「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这个事儿了?」 时灿微微一笑,笑容里似乎有一种隐秘的轻快,让岳鸿飞更加摸不着头脑:「岳叔,昨天老袁给寒哥检查了身体,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时灿将昨天袁飞槐的结论一字不差的说给了岳鸿飞:「岳叔你看,寒哥身上的咒枷都是被动的,他没有干过任何坏事,他是生来就背负着罪孽的人。这件事,和岳立山前辈留下来的六合杂谈上面所写的刚好对的上。」 她指了指那一页轻飘飘的纸:「岳叔,你可以直接看这个。」 岳鸿飞表情凝重的拿起这一页脆弱的纸,反反覆覆的看了两遍,这上面的字大多都是古字,但岳鸿飞在楼里钻研多年,看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研读之后,他沉默了半天,说:「这上面说,七杀灾星降世会给世界带来无穷的厄运和灾难,而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明纯星会随之出世,伴随着灾星的厄运与灾难,去与它抗衡。」 岳鸿飞嘆了口气:「灿灿,你这个时候让我看这些什么意思?殷栖寒是七杀灾星降世,而你所谓的伴着厄运和灾难出生,并不是你这个人有厄运和灾难,是指你是伴着他出生的,是吗?」 他看了一遍,简直一个字也不信。 他钻研这些东西太多年,本来这些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太需要根据和倚仗,如果随便一个人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他就一字不差的全部相信,那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而时灿的想法显然和他不一样,她眼神清亮,认认真真的点:「我觉得是,这位岳前辈也觉得是。」 她捡起岳立山留下的笔记本,上面只言片语,不仅指明他们两人的身份,还告诫她因为当日殷栖寒也在,不方便说出真相,以后要找机会将灾星除掉。 这姓岳的老头,真是一点也不了解殷栖寒,把他当敌人,还偷偷摸摸的藏了一页纸,要是他当时全盘拖出,现在他们肯定能占不少先机。 不过他这个行为,倒也说明他没撒谎。 「事情就是这样,不然怎么解释寒哥身上的咒枷?怎么解释他满身的罪孽?还有我,我们三家没有女儿的,为什么偏偏我安全的长到这么大?我的人生拐点的确出现在望天山,我和寒哥的羁绊这么深,如果他是七杀星,我是明纯星也不是没有道理。」 岳鸿飞不可置信的看着时灿,她不讲道理,但他得讲:「灿灿,殷栖寒的轮迴信息没有了,暂时不提他是不是七杀星的事,可你的轮迴信息没有问题,你是有转世的,怎么可能是明纯星呢?」 「我没有。」时灿一字一顿的说。 第54章 黎明前的黑暗01 一更 「岳叔你不知道, 之前我和寒哥,还有老袁老张一起做过一项工作,我们为了找生死簿上到底有多少被抹去信息的人, 将整个生死簿都翻了一遍。」 岳鸿飞刚皱眉头, 时灿就抬手制止:「先别生气岳叔,我知道这不符合规定,我提前把阴阳四家能叫的上来名字人的信息都遮掉了。没有让不相干的人看,但是我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她所谓的奇怪事情,岳鸿飞心中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果然时灿说:「我没有轮迴转世,我这副灵魂干干净净,这一世就是我的第一世。」 当时她在掩盖阴阳四家人的信息,因为职业的操守, 是不会去关注他们的轮迴信息的,但是到了自己的部分,她真的想不关注也不可能, 因为自己在生死簿上的信息就一行,除了这一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阴阳四家的代理人有着该遵守的规则, 不允许看内部人的信息就是其中一条,所以这么多年,连岳鸿飞都没有看过时灿的信息, 不知道她的轮迴只有一世。 时灿脸上带着一点点笑意:「当时看到这个情况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但又没有完全想不通,我当时觉得自己也许是莫言刑场里哪个死灵,被洗涤了灵魂成为一幅崭新的魂魄, 如果想查,还是可以查到以前的细节的,但当时我又没死,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可查的,过了就抛之脑后了。」
第124页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岳鸿飞再说眼前的六合杂谈是无稽之谈,就有点昧着良心了。 是的,他承认,殷栖寒那个孩子他看在眼里,始终都不觉得他是一个比连杀了几十人的杀人犯还要邪恶的人。即便那天在废旧的工厂里听到他的事迹,再可怕再不堪,当他看着他时,依然没法磨灭心中不知因何而起的疼爱。 即便失去了关于他的记忆,但看见这个孩子时,心中仍然有难以割捨的酸涩。 他也承认,虽然六合杂谈所说的一切事情都没有给出前因后果和他想要的证据,但太多事情,其实已经成了明明白白的证据。 殷栖寒身上的咒枷是与生俱来的罪孽。 七杀灾星,携厄运和灾难降世,没过多久,不可能会生女儿的时家生了一对龙凤胎。 而这一世,就是龙凤胎中小女儿的第一世。 可以说是伴他而生。 「所以啊岳叔,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时灿突然出声打断岳鸿飞茫然的思绪。 这些事情又多又杂,岳鸿飞不像时灿,亲身经歷了所有,也精心研究过六合杂谈。很多都是时灿说给他听的,此刻他还云里雾里呢,让他分析事情有点困难。 岳鸿飞有点愣愣的问道:「发现什么?」 「三年前,那个缩在暗处的王八蛋制造出一个法阵,用了四个魂魄和寒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但是最后,这个法阵却失败了。如果寒哥的死和这件事有因果关系,我可不可以认为,是因为他的死,导致了这场法阵的失败?」 「那天我们和那个人交过手,他的功法比我和寒哥加起来还要高,这么厉害的人,如果真的想查寒哥的行踪,或者把他捉回去,都是轻而易举的,我们根本无法反抗。但是他的法阵失败三年,却一直都没重新復起,是不是说明,这个法阵的必要条件,是需要一个活人和四个魂魄。」 时灿的声音很清楚,在这样有些安静的夜里娓娓道来时,显得两份清甜。 她的话听在岳鸿飞的耳朵里,无疑瞬间帮他开拓了思路。他推敲半天,发现时灿说的竟然极有道理。 既然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那么为什么等了三年还没有重启法阵,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没有办法重启法阵,因为法阵上缺失了某种必要的东西。 他有手里有四个魂魄,殷栖寒的魂魄对他也唾手可得,可是他一直没出手。 时灿微微弯起唇角,这似乎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最开心的时刻,虽然前路困难重重,但在她眼里,乌云之上已经依稀透出了一丝日光,她看到了绝对的希望: 「岳叔,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如果那个躲在幕后的兇手仍然想开启这个法阵,那么他肯定比任何人都想復活寒哥的生命。」 岳鸿飞完全明白了时灿的思路,他接下她的话:「所以,殷栖寒那孩子的身体,一定被完好无损的保存着。」 「可是我们该怎么找呢?如果从韩晶入手也不现实,她可以把那个人引到自己身上,我们根本打不过。」 高兴过后,岳鸿飞重新审视此刻的现实困难。 时灿摇摇头:「不能这么做,我们的实力根本不允许我们和他硬碰,但是可以试试剑走偏锋。」 「那天我们动手,我觉得他应该是想杀了我,再把寒哥带走,但是没想到最后寒哥为我挡了一下,他也因此受了重伤,这才跑了。所以在我看来,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杀任何人,但是他一定不会伤害寒哥。」 时灿咬咬牙,说出了她的办法:「我们把寒哥的魂魄送给他吧。 「既然他的最终目的是开启法阵,需要寒哥活着,那么他应该比我们有更多更精确的还阳的办法。」 乍一听是个办法,但岳鸿飞比时灿的顾虑更多:「灿灿,你就不怕他到了那人手里,还阳成了,但却被他做手脚?比如性情大变,或者记忆全无,甚至可能站在我们的敌对面,这样冒险的还阳,真的值得做吗?」 时灿毫不犹豫的点头:「值得。首先,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给寒哥还阳的能力,既然现在对方有,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其次,就算我们不主动把寒哥的魂魄送过去,他那么个人,等元气恢復之后把我们赶尽杀绝,再将寒哥抢走,结果都是一样的,与其这样,不如主动出击。」 「岳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和人家一比,我们本来什么都没有,既然这样,还不如潇洒一点放手去干。走这样一步棋,就算最后打不赢他,也总能让他疑神疑鬼的摸不着头脑。」 这话岳鸿飞当然是一万个支持的,原地呆着可能会死,冲上去干也可能会死,那后者总比前者痛快的多。不过他倒是听出点别的东西:「灿灿,你左一个他右一个他,看来心里对这个幕后兇手,有点数了。」 「当然有,」时灿冷笑一声,「这么多年,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 殷栖寒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轻软的被子,他脸色不好,但胜在容颜漂亮,躺在那里,就像一个病恹恹的病美人,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要一口水喝。 时灿推门进来时,就看见他这副安宁的样子。 记忆中他很少这样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只有过那么几次,要么被殷丰打伤,要么生病发烧,但是基本上过了一天两天,他就能活蹦乱跳的下床。
第125页 眼睛一弯亮晶晶的,仿佛所有的伤痛那么轻松的就过去了。 时灿走过来握住殷栖寒的手,他的手掌宽厚冰凉,时灿拿起来贴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 「你真好。」时灿低低的说。 殷栖寒不说话。 如果是平时他醒着的时候,听到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噙着笑意,说出一些让自己哭笑不得,又好气又好笑的话来。 但他现在却安静的躺在这里,一言不发。 「可你还是很好,没有人比你再好了。」时灿将脸埋在殷栖寒的手心,慢慢的说。 她抬起头,看着殷栖寒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俯身在他颊边亲了一下,蹭着他的脸:「寒哥,我要暂时把你送人了。不过不用怕,我什么都计划好了,会一直看着你,等我们把那个王八蛋的利用价值都榨干了,我们就回家。」 时灿握紧殷栖寒的手,像是有些抱怨的轻声说:「到时候你的手,可再也不能这么凉了。」 第55章 黎明前的黑暗02 一更 小时候, 时灿一直有一件事情想不通,为什么殷哥这么优秀,这么乖巧的孩子, 殷叔却总是那么无情发狠的打他呢? 时岚很乖但也挨过老爸的打, 但那是因为他做错了事,她爸爸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 可殷丰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他的二儿子,他唯一一个冷漠虐待的人只有殷栖寒。 从去夏宁村遇到单小辛之后,很多曾经让时灿忽略的事情忽然清晰起来。 时灿在自己的记忆宫殿中,用平静的双眼去审视过往,她的目光不再仅仅落在殷栖寒身上, 而是看向了殷丰。 寒光一闪,时灿注意到一个细节。 殷丰打人时从来不会用巴掌或者棍棒,他一直用的是一把铁尺,那把铁尺青光逼仄, 凛冽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仔细看,那把铁尺上刻着一些很古老的文字,即便认不出文字的意义, 但能明白这应该是一把年代久远的古董。 殷丰每次动手必见血,从来都没有一次例外。他那把铁尺上一定要染透殷栖寒的血,才会选择停手或继续。 还有他的眼神。 时灿忍着心中翻搅的痛意去回想, 多少次她站在旁边或是护在殷栖寒身上抬头望向殷丰时,他眼中除了彻骨的寒凉和冰冷的恨意,还有什么? ——还有被他掩饰的很好, 却到底露了一丝底的心急如焚。 心急? 殷栖寒十五岁那年, 在阳城画展,殷丰毫无徵兆的突然赶到,不由分说的虐打他。他手中的铁尺被鲜血浸透, 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砸出一朵朵血色的红花。 但在那之后,殷丰却再也没有动过铁尺,也再也没有打过殷栖寒。 但也是在那之后,殷栖寒以及时岚何玉,还有云梦珊郑泽清他们都发了十分兇险的高烧。八年之后,他们都在八月十七号这一天,不约而同的死掉了。 *** 临走前,岳鸿飞十分不放心的看着时灿:「能行吗?」 「行,」时灿满不在乎的笑笑,「相信我岳叔,我什么时候办砸过事?」 「可是你就不能跟我透露一下你现在的打算吗?一点计划都没有,到时候我怎么帮你?」 时灿说:「岳叔,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我的计划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对人家一无所知,想定计划也定不出来啊。您就放心吧,有什么新进展我会想办法通知到您的。」 岳鸿飞还是放不下心:「可是你跟着一起过去就太危险了……我说还是让我去吧。」 时灿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语气轻松:「那可不行,我家寒哥我要自己照顾。岳叔,你上年纪了坐得住,我年轻,在家等着比杀了我还难受。来搭把手,帮我把寒哥扶到车上去。」 岳鸿飞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说不过时灿了,而且旁边的袁飞槐还帮腔:「让她去吧岳大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时大人这么机灵,能化险为夷。」 这话说的,好像他岳鸿飞不机灵一样,他一个鬼师有什么资格对自己指手画脚?岳鸿飞瞪了袁飞槐一眼。 争不过时灿,岳鸿飞只好让步了,袁飞槐帮时灿把殷栖寒扶到车上,临走时欲言又止。 时灿见惯了他这个表情,不耐烦的挑眉:「有事就说,别婆婆妈妈的。」 袁飞槐就直说了:「大人,你去了以后……如果……如果能见到何玉,千万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起我。」 他抚了抚胸口,神色有些难过:「这几天,我的身体一直不舒服,我总觉得可能我的大限快要到了。我是一个没有转世的人,别让她知道太多,耽误了她。」 时灿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凉凉的扫了他一眼:「那她要是问起你,我怎么办呢?就说她走以后你娶妻生子,生活幸福美满,合家欢乐?」 袁飞槐的脸色白了白。 「我觉得吧,你一直把她放在心上,背了满身的罪孽也要找她,但最后却魂飞魄散,连面都见不到,这件事是挺悲情的,何玉知道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但比起这个,你不在乎的忘了她应该会让她更难过。」 时灿勾了下嘴角:所以啊,你的事我传不好,你撑着点儿,等我把她带回来见你。」 *** 一路上,殷栖寒坐在副驾驶,闭着眼睛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时灿时不时去看他一眼,默默的感受自己此刻的心情,竟意外的发现自己心情还不错。
第126页 心情不错的时灿开到殷丰家院门口时,丝毫没有减速,油门一踩,直接沖开了院门,停到了他们家正门口。 她这车质量不错,前头撞凹了点,但身后的大门更悽惨,两扇门颤颤巍巍的挂在那里,摇曳两下,就禁不住「啪叽」一声拍在了地上。 这动静太大了,没两秒殷丰走了出来,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再淡定,还是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时灿,你干什么呢?」 殷丰身后站着韩晶,看到这个场景,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时灿下车,回手关上车门,神色张扬又挑衅:「殷叔,咱们速战速决行不行?按你的节奏,这战线得拉多长啊?我不耐烦等,还是按我的节奏来吧。」 殷丰和善的说:「灿灿,你什么意思?殷叔怎么听不懂呢?」 「拜託,你就别打太极了,」时灿真是服了这个人,这种时候都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殷叔,你明明占了无数倍的上风,有什么不敢撕下面具的?又不是让你露底牌,明明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捏死,怎么活的这么累?」 殷丰的神色几番变化,最终化为唇边的冷笑,他慢慢走出来,站在时灿车前,看了一眼车窗后正双目紧闭的殷栖寒,回头对时灿说:「你挺让我意外的。说实在的,杀了你还真有点捨不得,但是留着你又觉得便宜你了。既然你把殷栖寒送来了,诚意这么足,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让你家人带回去纪念,但很抱歉,你的魂魄我可不能留。」 时灿无畏的迎上殷丰的目光,也笑:「前两天寒哥被你打伤,魂魄受到严重损害,我撕了一点我的觉魂做引线救了他。你要捏碎我的魂魄,我没意见,但是寒哥的魂魄就也保不住了,那你留着他身体也没什么用,反正你的法阵梦想也不可能实现了。」 本来殷丰的手心已经聚集了一团黑气,正蓄势待发要拍下,听着时灿不咸不淡的说完这段话,他目光一沉,神情顿时显得扭曲,但也最终慢慢放下手。 「行,我可以留着你。不过小丫头,你可要记着,殷栖寒对我的利用价值只有那么点儿,我已经把我们之间的生命连接切断了,你威胁不到我。等我利用完他之后,你的命,他的命,对我来说,和地上的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这话不用他说,时灿也明白,她看着殷丰指挥人去将车里的殷栖寒抬进屋里,忽然出声道:「喂,其实一直以来你不是殷丰吧?或者说,你是一个占据了殷丰身体的什么玩意儿。」 殷丰身体一震,冷冷的回头盯着时灿。 时灿也是刚刚才想到了这一点,用笃定的语气说出来,其实算是她的试探,没想到殷丰的神色反而证实了她的猜测。 之前在夏宁村,李老闆的话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父子成仇的两个必要条件,她毫不犹豫排除了一,因为殷栖寒的身世绝对不会那么狗血,他有着极强的阴阳术法天赋,必定是殷家生出来的孩子。 一直以来,时灿的考量都在第二个条件里徘徊。她以为,殷栖寒和殷丰之间,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只是他们还没有想出来而已,但刚刚,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不是真正的父子,可以解读为,儿子不是亲生的。也可以解读为——父亲变成了另一个人。 从最开始,殷丰就不是一个「父亲」。 时灿的语气笃定,甚至带着一丝懒洋洋,没有破绽,殷丰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她诈了一句:「灿灿,你这姑娘真的是很聪明。如果我是真正的殷丰,有殷栖寒这样的好孩子,还有你这么招人喜欢的儿媳妇,那我肯定会很高兴的。」 说完,殷丰不再跟时灿说话,他看着殷栖寒被手下架到了屋里,转身跟上去走了。 殷丰的手下引着时灿进了屋,韩晶还站在门口,时灿走到她身边时,她忍不住开口:「你还真是嚣张。」 时灿本来懒得理她,但听她开口说话,她脚步还是一顿:「韩晶,你那天说,成为鬼师就可以见到你妈妈,你说你什么都不想做,唯一的执念就是想见到妈妈。我问问你,你见到了吗?」 韩晶立刻反唇相讥:「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吧。」 「那就是没见到呗,」时灿说,「难道没有人告诉你,韩玉梓早就越狱了吗?她不在地府,就只能在人间,但是她没来见你,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时灿很少说这么刻薄犀利的话,其实她还可以讲得更狠,但是面对韩晶,这个自己真心相待二十年的好朋友,说的话再不留情面,也带了规劝的心意。 可是面对这张脸,规劝也不可能是温言软语,只能在她心上扎一刀,让她清醒清醒。 韩晶的面子功夫很好,从她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她心里有没有波动。甚至她还语气平静的转移话题:「灿灿,我知道你很勇敢,但是你真的低估殷丰了。他不会受你威胁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时灿的心微微一动,韩晶掌握的信息不少,她仔细听着,希望可以分析出更多。 但韩晶却没有再透露,她轻声说:「说实话,只要他想,他大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你,杀死我,杀掉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包括殷栖寒。」 既然韩晶不再多说,时灿没有跟她纠缠的心思了:「大晶,你也高估他了。是的,他有能力杀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不想。在他面前,有比杀人更重要的事,这就是他的弱点。」
第127页 *** 时灿再一次从窗户外面翻进屋时,殷丰的烟差点没拿稳。 「你嫌命长了吧,时灿,」殷丰冷冷的说,「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只留着你的魂魄,一直到殷栖寒的使命完成。你别以为我刚才没动手,就是你威胁住我了。」 时灿说:「别太自信,我本来就能威胁得了你,来之前,我往自己的魂魄中埋了一把魂针。你能动手要我命,我也能动手把自己的魂魄弄成一把灰。」 殷丰嗤笑一声,忽然一把甩出两只匕首,速度快的根本来不及让人反应,时灿瞬间被两只匕首一起洞穿了双手手腕。 没有血流下,但匕首上缠绕着一股诡异的黑气。 「没有阴阳手,你还能把自己弄成魂飞魄散吗?」殷丰挑眉笑着问。 时灿脸色发白,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叫出声。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有些遗憾的表情:「好像暂时没有办法。」 殷丰似乎心情不错,没再动手,他回到书桌后呃椅子上坐好。还挺有兴趣的问:「你翻窗户进我书房,又因为什么事啊?」 那股最初的痛楚忍过了,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捱,时灿脸色虚弱,但那股张狂劲儿还不减:「我这不是想回忆一下当初嘛,之前你扮猪吃老虎,我拆穿你的压魂阵时心里还挺得意的,但其实你那会儿,肯定很看我笑话吧?」 殷丰笑了笑,毫不避讳的承认:「也没有,我的确被你气了个半死。」 「我以为欲盖弥彰的搞出一个压魂阵,殷丰这个又蠢又毒的形象会立得不错,你就不会再往下追查。但走到今天,我只能说,你确实了不起,不愧是明纯星。」 时灿看着他:「我能问问你,你真名叫什么吗?从哪儿来?你那个法阵又是要做什么?」 见时灿都这样了,竟然还心情很好的跟他说话,殷丰冷笑了两声,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这个时代有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我的事情,你还没资格听。」 时灿抓住一个点,就能揪着不放刨根问底:「这个时代?挺有意思的。那你是哪个时代的呢?」 「你那个铁尺,通身泛黑,有点像氧化的青铜器,推算起来,你应该也是一件老古董吧。」 殷丰的眉目有些舒展,他摇头感慨,「殷栖寒这小子眼光真好,如果你能跟我们一起回去,回到我们的世界,应该也是一件挺美好的事,但是可惜了,你不配。」 他好像还挺惋惜似的,嘆了一口气:「一旦法阵开启,你们只有死路一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慢悠悠的给自己倒茶,一点一点的啜饮着。时灿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这个藏在殷丰身体里的魂魄,应该有很强的倾诉欲,他其实是很想找个人说一说的。不然也不会任由自己这么撒野,还能忍着不动手杀她。 不能逼得太紧,时灿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要不这样吧,我就问问你的名字。我总不能还叫你殷叔吧?你都占了我二十多年便宜了。」 「别说当你一句叔叔,就是一声祖宗我也担得起,」殷丰有些不屑的勾了勾唇角,「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你们很快都不会在这个世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叫浮生,是我的主人从水中把我救起时,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他说这话时,声音忽然变了,不再是中年人的低沉,而显得年轻许多。 忽然间殷丰的身体一弹,一道白影从他身体中冲出,殷丰的身体像是睡着一般了无生气的歪在椅子上,而那道白影在时灿面前站好。 他穿着白色的长袍,宽大的广袖和衣角逶迤在地上,长长的黑髮散落在腰间,有几缕额发在他面如冠玉的脸前轻轻飘荡。 「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对着这张脸,时灿实在无法违心的说不好看,因为他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古装版的殷栖寒。 第56章 黎明前的黑暗03 一更 晚上时灿被安排在别墅中的一个客房里休息。 白天浮生给自己展现了真实面貌后, 就强硬的请她离开了。虽然说两人是站在绝对的敌对面,但浮生没有关她也没有锁她,反而给她指了个房间, 也不限制行动。 不过时灿倒是有点能明白浮生的心思, 其实他们两个互为制约。浮生摸不准时灿到底有什么后招,真逼急了会不会来不及阻止她毁了自己以及殷栖寒的魂魄。但反观时灿,如果浮生不把她逼到绝路,她也不是非常想走那条最决绝的路。 说实话,她当然想和殷栖寒一起活着走出这里。 这么一来,他们两个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滑稽的是, 他们两个前半段目标一致,浮生想復活殷栖寒,开启他的法阵,而时灿也想復活殷栖寒, 但她的目标是想干掉浮生。 不过让殷栖寒起死回生这件事,时灿做不到,但看到浮生的样子, 似乎心里有数。这么说来,他们两个的第一战是浮生落下风,他不得不吃这个哑巴亏。 此刻, 时灿坐在客房床边的小沙发上,撑着脑袋,拿了纸笔写写画画, 慢慢的思考浮生这个人。 首先他说这个时代。时灿在纸上写下「这个时代」四个字, 并画了一个圈,浮生说出这个词的语气,就像是他经歷过别的时代一样, 如果他是真正的殷丰,那还可以理解,但他不是,那么这句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第128页 接着,时灿在后边写下「回去」。 她记得浮生在提到了这个词,结合前面的「这个时代」……时灿笔尖一动,在后边写下了:回到过去的时代。 那么具体是回到哪一个时代呢?时灿闭上眼睛,慢慢回想。 ——当时浮生不屑的笑容和讥讽的语气:「叫叔叔怎么了?就是叫祖宗我也担当得起。」 瞧他那副高傲的样子,要说是几十年,一百年,都应该太少了。更有可能的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时灿微微皱起眉,犹豫了一下,在纸上写下:回到千年之前的过去。 思路一顺下来,时灿渐渐觉得事情在她眼前开朗起来。假设浮生来自于千年之前,而殷栖寒作为七煞灾星,背负了无数的罪孽降生于世,他总不可能是突然间冒出来的,加上他们两个相同的容貌,姑且认为,他们两个来自于同一时代。 这一世,浮生附在了殷丰身上,殷栖寒投生成殷丰的儿子来到世上,殷丰经常会用铁尺打殷栖寒,其实……他应该是需要一个让殷栖寒的血浸满贴铁尺的理由。这个举动,是在寻找能协助法阵开启的四条魂魄。 直到殷栖寒十五岁那年,浮生急匆匆的赶到阳城,可能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毫无理由的虐打殷栖寒,是为了找到了这四个合适人选,也成功了,从此就再也不用他的血。 三年前,法阵的一切条件准备就绪,但开启法阵的中途,殷栖寒抵抗自杀,法阵宣告失败。而三年后的今天,浮生捲土重来,妄图再次开启法阵。 时灿没有忘了,在最开始她的推测中,殷栖寒是为了保护她,保护她们家才遇难,如果这个法阵仅仅是让浮生穿越回千年之前,那么他让他回去就行了,大可不必这么决绝。 法阵一定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所有的事情串成一条线,最终时灿在纸上写下「逆转时空」这四个字。 法阵开启,逆转时空。 现存的世界轰然倒塌,歷史的年轮急速的后退,一直退到千年之前。 那里没有灯红酒绿的街市,没有车水马龙,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这个世界随处可见的一切。 时灿都有些佩服自己,到了这个时候,眼睁睁的看着纸上最后的四个字,心中竟然没有多少恐惧慌乱。也许是这件事情太过遥远,她没法在短时间内有很深的代入感,逆转时空,听起来跟世界末日也没什么区别。 「笃笃笃。」 敲门声响,不等时灿应声,韩晶推门走了进来。时灿也不慌,若无其事的将纸对摺往茶几上一丢。 「做什么呢?」韩晶把饭菜放在一旁,坐在时灿对面问道。 时灿拿起餐盘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随意道:「在想怎么漂亮的打赢这场翻身仗。」 韩晶嗤笑一声:「你可真能异想天开。」 「是啊,做人都得有点梦想,」时灿不咸不淡的说,「你来找我,应该不仅仅是给我送饭吧,白天我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韩晶紧紧的盯着时灿,神色几番变化,最后妥协的嘆气:「你说我妈妈已经从地府跑出去了,来到人间……对,她确实没有来见我,虽然我很不想相信你说的话,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骗我的。」 「你这么想就对了,我有骗你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楼上的神经病呢。」 韩晶怅然若失的看着自己脚尖,好一会儿低低的笑了:「我们韩家,还真是没意思,我以为我妈妈最在乎的人一定是我,但是她却用那么惨的方式死在我面前。她自杀的前一晚,还搂着我睡觉,告诉我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会比你们每一个人过得都好。」 「可是现在,她进了化百期,而我也成了一个半人半鬼的东西。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好起来,但至少现在,我过的比你们每一个人都差。」 时灿本来没什么和韩晶聊天的欲望,抓起筷子想吃饭,谁知韩晶坐在对面说了这么一大长串话,听完之后,她忽然没什么胃口了,把筷子放在一边,抬头看韩晶: 「韩晶,前些日子,你把自己作为一个媒介点,帮殷丰,不对,你主子投影到了一个地方,对不对?」 韩晶不知道时灿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还突然提起:「……对,怎么了?」 「怎么了?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时灿恨铁不成钢的骂,「他自己那么能耐,天上地下什么地方他去不了,有什么地方一定要你来做媒介?」 这些问题韩晶从没想过,如今被时灿提点,她思索一会儿,脸色发白。 什么地方他去不了……魂魄。那又是什么魂魄一定要他来做媒介?她亲人的魂魄。 韩晶嘴唇微微发抖:「我之前帮他投影的地方,是投到了我妈妈的魂魄上?」 「是的,所以韩夫人才打伤了岳叔,并且成功的越狱了,」时灿毫不留情的说,「大晶,你清醒清醒,你妈妈早就和浮生沆瀣一气,她管过你的死活吗?我不知道她死之前,浮生到底许诺了什么,又要利用她什么,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她……」 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时灿话到嘴边,还是喊不出来那句话。 但就算不说,韩晶也明白。 她妈妈抛弃了她。 韩晶的脸色苍白许久,沉默了半天,最后竟然笑了:「就算我妈妈抛弃了我,就算主人利用了我,那也没关系,我都认。但是时灿,我不会跟你投诚的,也不会加入你的阵营,我们回不去了。」
第129页 时灿点点头:「你杀了岳昭,我们是回不去了。」 韩晶的脸色更白,嘴唇几乎褪掉了最后一点血色。她张了张嘴,语气讥讽:「别这么说,就算我没杀岳昭,难道你会原谅我吗?」 她说完后,死死地盯着时灿,目不转睛,仿佛在期待什么一般。 时灿默不作声,好一会儿她轻轻笑了一下,抬眼时眼眶有些泛红:「大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我们吵过架也和好过无数次。我们曾经许下过诺言,有你,有我,有岳昭和寒哥在,我们四家以后就亲如一家,再也不会分帮派。你失去了亲人,心情不好做错了事,只要不触及底线,我怎么会不原谅你?」 韩晶顿了一下,冷笑:「你当然会这么说了,反正我已经踩了你的底线。」 时灿站起身,坦荡的直视着韩晶的眼睛:「大晶,你之前隐瞒我压魂阵的事情,我心里的确埋怨过你,但我也理解你的难处,所以我没有真正怪过你。从小到大你都对我很好,就算你误入歧途,做了鬼师,杀了再多的人,我可能还是会忍不住想护着你。当你杀岳昭,这不一样,你懂不懂?」 韩晶忍不住的有些发颤,上下牙咯咯直响,她头髮有些微乱,也没顾上去顺一把。 她原来是最爱美的,每天都要化好精緻的妆,用捲髮棒把头髮捲成蓬松的大卷才会出门。 而现在,她的头髮就像她整个人一样,毫无光彩。 虽然没办法原谅眼前的人,但时灿承认她和韩晶并不是敌人,看到她这么憔悴的样子,心里还是会十分难受。 「大晶,那天你指责我为什么没有关心你,」时灿低声说,「后来我想过,从七月半之后,我确实没怎么关心过你,是我作为朋友的疏忽。你可以一直怨我粗心大意,我也不会原谅你对岳昭做的事,我们两个,就这样吧。」 韩晶微微启唇,欲言又至。 最后她轻声说:「无论你是成是败,就这样吧。我知道我对不起岳昭,但人死不能復生,我没什么能为他做的。」 韩晶站起身来,慢慢的往门口走去,手摸上门把却没有立刻按下,顿了好一会儿,她微微侧了侧头: 「他说,你是伴着厄运和灾难出生的,很不好对付,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去想。」 「还有,他每天会用三个小时去上香祈福,我见过,他跪的很虔诚,但我不知道他拜的人是谁。」 韩晶终于回过头深深的看了时灿一眼:「我就知道这么多,灿灿,保重。」 第57章 黎明前的黑暗04 一更 接下来的两天, 韩晶没再来找过时灿,时灿出门随便晃动时,也再没见到韩晶。 时灿一心想探查殷栖寒被浮生藏在了哪里, 以及时岚几人的魂魄转移到了哪个地方, 但对方毕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不限制她行动,但查了两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仿佛就是在告诉她,你随便查随便蹦哒,我就当老猫逗耗子似的看着你,反正大爷我摆好法阵, 拍拍屁股就走人。 虽然很不爽没什么进展,但时灿也很沉得住气。 这两天,每当在别墅中遇到时,两个人都没有对彼此表现出面子上的敌意, 甚至有一种很和平的错觉。 只是浮生再也没有变回他本来的面目,一直以殷丰的容貌示人。他看见时灿在外边或是在别墅里晃来晃去也不会插手,就当没看见这个人。 这天时灿出来, 正好迎面撞上浮生,他不咸不淡的看了时灿一眼,没说话, 转身去了三楼的小阁楼里,时灿挑挑眉,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 浮生在房间门口停住脚, 转过头皱着眉看时灿:「你跟过来干什么?」 时灿说:「上炷香呗。」 浮生冷笑一声:「你知道这里边祭拜的人是谁吗?」 时灿没犹豫点点头:「知道啊, 你主人呗,不过还不知道这老前辈怎么称唿。」 那天浮生说起自己名字时,时灿就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丝柔和, 一个对世间万物都阴冷而不屑的人,在提起「我的主人」这几个字时,脸色竟然会显得柔软? 挺奇怪的。 再加上他的动机,时灿想,他一定要逆转时空回到过去,总得需要一些理由吧。韩晶说浮生每天都会上香祭拜至少三个小时,从不间断,能让这种冷傲又猖狂的人做到这个地步,也就只有他主人了吧。 浮生多看了时灿两眼,打开门错了错身,竟然是让她进去的意思:「你的确应该好好祭拜一下我主人,就算殷栖寒醒了,也该在这里跪上三天三夜,感谢我主人赐魂之恩。」 他冷笑:「没有殷栖寒哪来的你?你更应该怀着感激之心。」 时灿不跟他争,照单全收:「你说的对,我这不就来谢谢了么。」抬脚就走进了屋里。 一进屋,一股清淡的香甜气息萦绕过来,屋子里陈设简单,但并不寒酸,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对面墙的正中央摆了一个排位,上面挂着一幅画。只一眼,时灿就知道这画的歷史价值极高,绝对是上千年的古物。 这么一看,浮生的来头,她推测的倒是七七八八。 画中的女人容颜清雅,放在现在来看算不上精緻漂亮,但看上去挺舒服,古代的画工能画成这样,证明人家长得肯定不差。
第130页 时灿一言不发的上了三炷香,恭恭敬敬的拜了三下,转头去问浮生:「你主人怎么称唿?」 浮生瞥了时灿一眼,勾起一边唇角:「真是白活一场,连自己祖宗都不认得,可笑。」 时灿:「……」 这年头,有几个敢说自己能认得自己祖宗? 时灿搞不懂他有什么资格不屑:「不是,我真想问问您,仗着您活了千八百年什么都知道,凭什么来嘲笑我呀?有几个人见过自己祖宗?怎么着她姓时?」 浮生说:「她姓殷。」 靠,那不就得了。 时灿额上青筋跳了两下,不想跟这神经病有太多理论,开门见山的问:「我姓时她姓殷,为什么她会是我祖宗?」 「因为阴阳四家的人都是她的后人。最开始大家都姓殷,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变数太多了。到现在就变成四个姓了,也许再过几千年可能会变成八个姓,也说不定。」 时灿「哦」了一声说:「那浮生祖宗,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能不能帮我介绍这位姓殷的祖宗?让我这个愚昧的后代长长见识。」 浮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画像上的女人,目光一点点的平和下来。也许是他寂寞了太久,也许是他太多的东西无处倾诉,又或者觉得自己胜利在望,沉默半天后,他微微启唇: 「你要是有点儿常识,应该知道歷史上的诸子百家时期吧。」 时灿只是随口一问,也做好了他冷笑和白眼的准备,却没想到他猝不及防的开口,竟然是很有兴趣跟自己聊聊。 这种好事哪能不接,时灿点头:「知道。」 与此同时,她飞快的在脑中回想诸子百家时期距今到底是多少个年头,只不过她歷史不太好,除了能确定肯定有上千年之外,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数字。 「那时百家争鸣,有一阴阳家,你应该也知道。」 那她当然知道,他们阴阳四家从小学的各种本领都逃不开阴阳术法,阴阳五行八卦就是他们的启蒙读物,阴阳家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比名声响噹噹的儒家道家更加熟悉。 时灿摸着下巴嘶了一声:「这位殷女士难道是阴阳家的弟子?」 浮生冷冷一笑,声音像含着冰碴:「无知。阴阳家的创始人邹衍,和主人是要好的朋友,但邹子心有家国,而主人志在山水。他们只是理想不同,但能力不分上下,你说她是阴阳家的弟子,真是辱没了她。」 时灿简直想骂脏话,原先他还是殷丰的时候,又蠢又毒就让人很不爽,现在不装殷丰了,本来的面目又古板又能装逼,更烦人。 时灿没说话,浮生也没看见她暗暗翻的白眼。自顾自的往下说:「我主人是一名惩奸除恶的鬼师。我们年復一年行走天下,救了无数世人,让他们免遭鬼怪的侵扰。那个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和平,人间四处都在打仗,战乱纷争不止。有一天地府动盪。无数阴魂涌上人间。」 听这个开头就知道这大概不是一个好故事,时灿看了看墙上的画,她好像隐约知道结尾大概是什么走向了。 时灿看浮生两眼,忽然问道:「你主人是鬼师,你也是,你怎么能活这么久?」 殷栖寒是打碎他的鬼师镜,才有机会自杀的,袁飞槐也说过,鬼师镜的主人是一个特高阶鬼师,但他怎么能活了上千年? 果然,浮生露出一个轻蔑的笑:「主人传承下来的绝技就是鬼师,是你们这么多年来丢了真正的精华,学了一些不伦不类的东西,还以为自己真的继承了正统法术。现在的鬼师根本没脸配得上这两个字,弄得半人半鬼丢人现眼,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纸煳一样。」 这人十句话能出九句吐槽,时灿懒得跟他计较,「你继续说。」 「其实地府动盪跟我们无关,我们可以捂住耳朵,蒙上眼睛,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保全自身。等到这些阴魂恶灵闹腾一阵,就算不自己散去,也会有人来收拾。但我主人不忍心看到流血牺牲,她站出来,将这些邪恶的东西封印成一团恶念。」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处置这团恶念,就被野兽一样的人群扣住了。当时她太虚弱了,反抗不了。我也太弱小,拼尽全力也救不出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群无知的人抓住,指责为带来灾厄的罪魁祸首。然后被架上刑架,活活烧死。」 浮生说这些话时,他向来平静的眼中泛起层层波澜,双手紧握,显然有些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 都过去这么久了——这可是以千年为计的时间,在提起时他仍然难以释怀,仿佛那场大火还烧在眼前。足以见得当时的事情对他来说是怎样的打击。 不过也是,如果不是他执念这么深,也不会搞什么逆转时空的法阵了。 故事听到这儿,时灿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那那团你主人没来得及处理的恶念,就是寒哥的初始魂魄吗?」 这次浮生沉默了很久,最终才点头:「算是吧,幸好这团恶念没有被她处理掉,我才有机会研究出逆回法阵。如果没有他这样级别的恶灵,也很难开启这个法阵。」 「但仅仅是他也还不够吧,」时灿说,「如果你手里捏着他的魂魄就可以成功的话,你早就做了。是因为他还不够邪恶,所以你要一直等,等到七杀星归正位的时候,才把他投生在人间,成为一条新的生命。」
第131页 浮生转过头看着时灿,眼里居然流露出了两分欣赏:「没错,但是唯一的变数就是你。」 虽然他说的模煳不清,但听了这么久,时灿也有举一反三的能力,立刻就明白:「变数是我倒是没错,但这是不是你主人的心意?她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收服这团恶念,所以想了个办法制造出我。如果这份恶念被人驱使,或是自己想祸害苍生的时候,那么我就会伴随他出世和他做对抗。」 浮生否认道:「不是想了个办法,你是她的精元。」 时灿忽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是一副可杀可不杀的态度。 他又说:「你说的没错,我主人布下你这一着棋子,就是为了防止今天我要开启的这个法阵。但我仍然要做,她有她的信仰,我也有我的信仰。」 时灿说:「这倒是,终于听你说了句顺耳的。那你想回到什么时候呢?想回到她死之前把她救下来吗?」 浮生慢慢的握紧拳,嘴角向上翘着,但眼睛却很暗淡:「不是,我要回到她收服那些阴魂之前,我要带着她躲起来。然后看着外边血流成河,我绝对不会再眼睁睁的看着主人拯救苍生,最后含冤而死。」 时灿嘆了口气:「你听说过祖父悖论吗?」 「一个人回到过去是一个伪命题。你不可能回到过去的,你是利用了恶灵投生的寒哥,才开启法阵回到过去,但如果你阻止你的主人收復阴魂,没有将那些阴魂分封印成一团恶灵,那么你就没有今天穿越回去的条件。」 虽然浮生比她多活了几千年,但他一直将心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中。这么多年,他的执念只有一个,所以他未必比自己想的深: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开启了这个法阵,但并不是像你以为的那样,一切就能回到原点。你占着未来的便宜妄图插手过去,你能保证你一定得到一个好结果吗?」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神,你活的够久,可跟时间这玩意比起来,你差太多了。法阵给你的未必是馈赠礼物,也许是一个永生的教训。」 *** 那天时灿和浮生谈崩了。 时灿说完那一番话后,浮生就像被逼入困境的野兽,和她过了三五招就捏住了她的脖子,但最终还留了一丝理智。 时灿死了,殷栖寒的魂魄也留不住了。 不过既然事情谈崩了,浮生心情没那么好,他把时灿扔到别墅后边的仓库里,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崭新的缚魂索,将她魂魄锁住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家既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祖宗,再造出一条缚魂索,也不新奇。 浮生特意花了三天时间,在试探关押时灿的仓库中潜心研究,终于将她深埋在魂魄中的魂针取了出来,没了威胁,浮生却并没有立刻动手杀时灿。 「你是现在死还是等两天再死,对我来说无所谓,」浮生居高临下的看着时灿。「反正法阵开启之后,你也就不存在了。」 埋魂针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取出来就更加难熬,时灿脸色有些苍白,她靠在墙上掀了一下眼皮,看浮生一眼:「你要不还是杀了我,把我的魂魄锁起来,这样保险。这个时代有一句话叫反派不要太自信,自信过了头,你的死期就到了,难道你没听说过?」 浮生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不过第三天夜里,他忽然又推门进来,一脸冰霜,面色不善的看着时灿。 时灿最烦这种有事不直说,光看有什么用啊,她不耐烦的皱起眉:「你又怎么了?」 「今天晚上给殷栖寒还阳。」浮生声音不不高,但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儿:「需要你的帮忙。」 第58章 黎明前的黑暗05 一更 单看浮生的表情, 时灿觉得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给殷栖寒还阳,至少得失败三次以上,他才会露出这么烦躁的神色。 而且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 他也肯定不会找上自己的。 时灿一言不发的跟他走, 浮生也一句话没说——他们两个之间,如果时灿不先挑起话题,浮生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 他们穿过宽敞开阔的别墅客厅,顺着楼梯往下走,时灿想起岳鸿飞和岳昭的话,这下面估计就是他们看到的那个法阵。 想着, 时灿瞥了浮生一眼,他还真放心,一点也没防备,就领着自己去法阵? 不过等看到了殷栖寒的时候, 时灿终于明白为什么浮生束手无策,只能硬着头皮找她帮忙。 「他的觉魂堵在这里,我取不出, 因为他的觉魂里边没有我,如果暴力拆除,他的魂魄就保不住了。所以只能让你来。」 浮生领着时灿下到最后一层, 走到宽阔场地的中央圆台边上,面色平静的指了指,时灿顺着他的方向看到了殷栖寒。 他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眉眼精緻漂亮, 像一幅画。 时灿脸上没什么表情,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捏紧了衣角。 浮生眉头紧锁,有些烦躁:「他的魂魄不完整, 我没法施展还阳术。残缺的魂魄根本无法融合到他的身体里。」 不行。殷栖寒将魂魄置于心口之上,就是为了阻止自己化百期的进程,让自己不要沦落成千年恶鬼。如果觉魂取出,鬼魂与生俱来的汹涌的恶念再也无法控制,就会像洪水决堤一样,也许几秒间就会化为厉鬼。那他復活之后,还会是自己熟悉倾心的寒哥吗?
第132页 时灿闭了闭眼睛,心中万分煎熬——可如果不这样做,浮生就没有办法让他復活,那么走到这一步的意义也就消失了。 这真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时灿迟迟不动作,浮生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催促:「你愣着干什么?你不用算计,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他还不了阳,我的法阵无法开启。我一定会毁灭这个世界。而且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行了闭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浮生态度嚣张,但时灿也不是吃素的,毫不客气的撅回去,「你要是还想让你的破法阵顺利进行,就把态度给我放尊重点。你以为你能威胁得了我?我大不了一死。你呢?你就接着活一万年一亿年,你也回不去。咱们就看看谁难受。」 要单纯比吵架,浮生肯定比时灿逊色很多。他没话说,态度也软不下来,就冷冷的看着她。 时灿翻了个白眼,推推他:「让开点儿,别挡道。」 她站上圆台,靠近殷栖寒。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下的石头上刻满了细细密密的文字,呈发散状指向四个方向。 时灿抬头环视了一圈,正是圆台四周的四根柱子。 文字打头处各刻着一个名字,时灿瞥了一眼就记在心中:时岚,何玉,郑泽清……然而最后一个却是空白。 还不等她细想,台下浮生忍不住再次催促:「你能不能动作快点?我的每一步时间都是计算好的,要是被你耽误了,我就……」 「你就杀人,毁灭世界,践踏人类文明。」时灿面无表情的冷哼,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背都背下来了。 这里不是安心思考的地方,时灿把看到的东西全都记在心里,一只手握上了殷栖寒冰凉的大手,另一只慢慢覆上他的心脏。 这里是他觉魂所在之处,是他心中嚮往的最美好的东西。 然而等取出来之后,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有时间犹豫了,时灿咬了咬牙,要么认输,要么冒险。 她双手覆在殷栖寒的胸口上,掌心用力,顿时一团白色的光芒在她手掌下若隐若现,光芒周围隐约泛起丝丝血色,随着这团光往外拔.出一寸,血色就扩大一分。 时灿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她竭力控制自己手掌的颤抖,尽量平稳的将他的觉魂往出拿。 寒哥,最难面对的事提前来了,但不怪我哦,这是天意,你没法对我使用代孟汤。 不过你放心,就算你不认得我。我也不会怪你,更不会难过,至少我能确定,无论在哪个时空,你都会活着。 光芒渐渐地露出半个手指的高度时,一直昏睡的殷栖寒忽然动了动手指,下一刻,他一把攥住了时灿的手腕。 时灿一惊,正好对上殷栖寒刚刚睁开的眼睛。 他眼睛纯净的像琉璃,随着他的动作紫色骤然加深,漂亮的惊心动魄。 但这双眼睛中流露出的情绪却是痛苦的,仿佛在和什么做着对抗。 殷栖寒明明看着时灿,但却眼神失焦,像是盲人一样:「干什么……别碰我。」 他语气很弱,力气也并不大。像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小孩子,倔强的缩在墙角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时灿的心像是被谁狠狠揪了一把,疼得她鼻子发酸。 「没事,没事。」时灿的声音特别低,像是在哄她,他她抬手,握住殷栖寒攥着自己手腕的大手,轻轻的摸索两下。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没停,继续将殷栖寒心口处的觉魂往出拔。 殷栖寒发起抖:「灿灿……」 他目光空洞的随便落在一处,并没有认出时灿,只是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求救。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的痉挛,时不时微微抬起,像是要去抓住什么离他远去的东西。 时灿眼前模煳,终于她闭上眼,咬着牙一把拔.出了全部觉魂。 「灿灿!」殷栖寒抖着嘴唇大喊。仿佛他不是被人取走了觉魂,而是被剜去了心脏。他眼睛中的紫色更加璀璨,恍惚中,还以为是热泪满眶。 「灿灿……灿灿……」 殷栖寒的动作幅度渐渐小下去,只有嘴里还倔强的念着一个名字。似乎如果不多念几遍,他就会将这个名字忘掉。 终于,殷栖寒所有的颤抖和动作都静止下来,他眼睛失神的睁着,紫色慢慢瀰漫了整个瞳孔。嘴唇鲜红,像一句了无生气的玩偶。 浮生一直在旁边看着,殷栖寒的觉魂已经拿出来,他立刻上前几步,夺过觉魂:「你站远点,这没你的事了。」 时灿当然没动,浮生也没去理她,他不知在石台上操作了什么,殷栖寒的魂魄慢慢浮起来,下方的石面儿陡然翻转,「轰隆隆」的声音突然响起。 刚才殷栖寒躺过的石板抬起,上面赫然躺着一个黑衣男人。时灿看了一眼,眼眶微微泛红。 原来人的记忆可以这么好,这就是三年前殷栖寒骤然退出她生命时,穿的那套衣服。 原来他就在这里,待了整整三年。 时灿看着浮生将殷栖寒的觉魂復位,一系列复杂又精细的操作下来,浮生小心的将殷栖寒的魂魄植入他的身体当中。 那魂魄和身体一接触,就像一滴水进入了汪洋,悄无声息的融入在一起。时灿眼睛都忘了眨,紧紧的盯着殷栖寒看,浮生也同样目不转睛,片刻都没有挪开目光。
第133页 在两道热烈期待的目光下,殷栖寒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59章 黎明前的黑暗06 一更 殷栖寒的魂魄刚刚復位, 和身体契合还不好,所以动作有些僵硬。慢慢坐起来时,还能听到他身体关节脆响。 浮生在殷栖寒醒来之前就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此刻他和殷栖寒除了衣着不同, 几乎像是在照镜子一样。他看殷栖寒坐起来,修长的手指抵着眉心慢慢的揉,终于出声: 「小殷。」 殷栖寒转过头,淡漠的一双眼,看了浮生很久,才有些不确定的问:「浮生?」 浮生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弯起唇角欣慰的说:「小殷,你终于醒了。我等这一天太久了,我们该回去了。」 「嗯,」殷栖寒答应了一声, 手指揉着太阳穴,似乎有些不舒服,「回不回去倒是好说, 浮生,你杀了我一次,这笔帐该怎么算?」 他神色慵懒, 虽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气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更像是调侃。 浮生笑了:「小殷, 那次是你自杀, 别耍赖。当时你没有我们三千年来的记忆,把我认成敌人,拼了命的反抗。我怎么能捨得杀你?你为了自杀, 还打碎了主人送给我的鬼师镜,我还没管你要赔偿呢。」 「不过挺好,你因祸得福,魂魄归位之后,记忆竟然全都恢復了,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怎么对付你了。你这个对手真的很麻烦,」浮生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身指了指时灿,「你还记得她吗?」 从他们两个开始对话起,时灿就一直插不进话,她看着殷栖寒和浮生轻松又熟悉的交流,心中越来越凉。 他还是冲破了化百期,成为了千年恶鬼。 只是他情况特殊,别人成为千年恶鬼是往前走,而他本身就是上千年集成的一团恶念,化为的千年恶鬼就会恢復轮迴前的记忆。 那他还记得自己吗? 时灿看着殷栖寒,尽量将腰板挺的更直一点,不想泄露心中的紧张,殊不知她这副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完完全全是外强中干。 她清亮的眼睛中透出拙劣的从容,但凡是个明白人,都不可能看不出来。 殷栖寒和时灿对视上,他的眼睛一丝波澜也没有,看了三秒他弯起唇角嗤笑一声: 「有什么不记得的,我是恢復记忆,又不是失忆。这不是那个和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丫头么。」 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眷恋的神色,就连说「青梅竹马」这四个自带温度的词,也用的玩味的语气。 不管心中那个一脸渴望的小人哭的多么可怜巴巴,时灿面上也忍住了没掉眼泪,她率先挪走了目光,垂下眼眸。 想起前些日子,他们相拥而眠的那个晚上,殷栖寒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他不想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忘记她杀了她,他不想犯这样的罪。 但事实远比他们想像的更残忍。 他并没有忘了她,他清清楚楚的记着他们二十多年的记忆,但和他三千年的记忆相比,那微不足道,他不在乎她了。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要在这两个王八蛋面前哭出来了。 时灿把拳头捏得死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哭腔,把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咬得清楚:「这没我什么事了吧,你们两个老友叙旧,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却听殷栖寒说:「等一下。」 不仅时灿,连浮生都向他投去了探寻的目光。 殷栖寒唇边带着笑意,但是和他以往阳光温柔的笑容不同,这次的笑显得他邪气十足,看着就像一个不好招惹的厉鬼:「你是明纯星,是伴我而生的。说起来和我们也算是同一时代的,看在你跟过我的份上,法阵算你一个,带你一起回去怎么样?」 时灿死死地咬着牙,半天后她露出了一个十分不屑的笑容:「去你大爷的,谁他妈跟过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生前跟过跟你告过几次白,你真以为你多重要呢。你爱回哪儿回哪儿,别来噁心我。」 殷栖寒眼中笑意更盛:「怎么脾气这么大?我应该没惹过你吧,这二十多年我对你挺好的呀。我明白了,那就是他让你不痛快了。」 殷栖寒说着,随手指了指浮生。 「他跟你结梁子,你往我身上撒气干什么?」殷栖寒笑吟吟的说,「虽然你不把我当回事,但我对你是真心的呀。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帮你出气,不过我可打不过他,最多只能卸掉他一双手。」 「行了小殷,别跟她废话了,你还真想带她走啊。」 热闹看够了,浮生出声打断他:「你既然已经全部恢復,明纯星对你的桎梏应该就不起作用了,她是主人的精元,法阵开启之前得把她炼化带回去,让主人精元復位。」 殷栖寒懒洋洋的说:「哦,好吧。」 「法阵开始的时候你站在阵眼,我会把她带到你旁边,到时我开启法阵,你负责将她炼化。」浮生自顾自的布置任务,说了一半,他斜眼看向时灿,「你怎么还不走?对自己的死法很感兴趣吗?」 时灿没理浮生,深深的看了殷栖寒一眼,不回头的转身走了。 *** 也许是因为胜算十足,浮生大喜过望,居然很慈悲的把时灿从仓库里放了出来,又让她住回了舒适的屋子。而且这次他没有将屋中的通信设备收走,一副时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样子。
第134页 反正走到这一步了,就算有人本领通天,也不可能阻止他开启法阵。 时灿盯着电话想了很久,她知道浮生自信心爆棚,也知道自己手里确实没有半分胜算,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浮生开启法阵,整个世界颠覆,他们成为炮灰,时灿会觉得非常憋屈。 相比之下,能集结多少人集结多少人,和他死磕一场,最后即便还是成了炮灰,也比什么都不做痛快多了。 打定主意,时灿给岳鸿飞拨了电话。 接到电话的岳鸿飞声音显得很激动:」灿灿,你终于来消息了,怎么样?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时灿很平静的将现在的状况和岳鸿飞说了一遍。 那边岳鸿飞沉默很久:「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时灿想了想,说:「我今天看到那个法阵,本来是云梦珊的地方名字却是空白,也许她的魂魄出了问题,所以替换成了韩玉梓。因为我看到了下方的信息,就是韩玉梓的生卒年。」 「这么一来,对方的阵营里有两个千年大佬,还有一个进入化百期的鬼魂,我们很吃亏。」 岳鸿飞的声音很冷静,「法阵很快就会被开启吗?我们还能有多少时间?」 「我觉得快了。今天我看法阵上的文字时,其他三人的轮迴信息有大片空白。应该是信息不全,法阵就无法开启。当时寒哥濒死时,将生死簿上的轮迴信息全部抹掉,大概就是为了拖延法阵。但现在既然他已经恢復了所有的记忆。那些空白的轮迴信息对他们来说就不是阻碍,他们随时都可以开启法阵。」 今天时灿看到原台上的文字时,瞬间就想通了殷栖寒为什么临死前,一定要将时岚他们的信息全部抹掉。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举动也没意义了。殷栖寒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将那些信息补上,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时灿咬着下唇轻声说:「岳叔,我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浮生打算开启法阵时,将我和寒哥一起放在阵眼,让他将我炼化成他主人的精元。这个过程中,我会尽力想办法摧动他魂魄中我的那部分,也许我们会同归于尽。」 「而开启法阵,应该也是浮生最脆弱的时候。如果抓住时机,趁虚而入打他个措手不及,也许我们还能赢。」 第60章 终战01 一更 三天后, 浮生开始第一次试法。 像他这样的巨型法阵,必须要经过试法才能正式开启,有点像大型联欢会之前必须彩排一样的道理。自从殷栖寒觉醒之后, 他再也没有理过时灿, 哪怕时灿在别墅中随便晃荡,甚至来了好几次法阵,他也没有克制过她。 就当她不存在。 不说话也挺好,反正他们之间也不会像老友一样互相熟悉的揶揄调侃,他们的对话全都是冷嘲热讽或者威胁试探。 浮生不搭理她,殷栖寒话也少, 有时看见时灿过来,最多分她个眼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试法这天,时灿过来看时, 法阵上空已经形成了一层白□□状的薄膜。殷栖寒站在法阵的中心,四周的柱子上也復位好了时岚他们的魂魄,而浮生站在法阵之外, 双手向前推去,操作着法阵试法。 没有任何异常,时灿看了两眼就知道, 这个法阵试法肯定成功了。她索性不再看,转头去看时岚。 三年了,再次看到哥哥, 时灿这么多天的沉重心情都有些明媚起来。她本以为自己有可能为了寻求真相而追寻一生, 甚至搭上一生也没有一个结果,但现在时岚已经站在她面前了不是吗?就算最后她不能把他救出去,可她好歹见了他一面。 时岚闭着双眼, 面容沉静,被沉重的铁索缚在柱子上。他走的时候头髮有些长,稀稀碎碎的遮住眉眼,温柔又清秀,定格在了十八岁。 时灿看得太久,以至于自己都忘了时间,听到身后一声冷笑才回过神来,回头去看,果然是韩玉梓。 「灿灿,做人不能太嚣张,你没想到,代理人这个身份有一天也会变得一文不值吧。」试法结束了,韩玉梓解开身上的铁锁,时灿看了一眼,她的确是代替了云梦珊的地方。 韩玉梓走过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得色:「你很快就会死了,魂魄和尸骨什么都剩不下,现在想想,是不是特别不甘心?」 时灿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可高兴的,看来浮生给你画的饼很大啊,怎么,他能带你回去?」 韩玉梓微微一笑:「我们同为法阵上的人,当然都可以回去,只不过回去之后,有的人被浮生大人处理掉,回去也活不了。我不一样,我们韩家可以从几千年之前重新开始。看着吧,从此以后你们三家,在歷史中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就因为浮生跟你说了这个,你就高高兴兴的用最惨烈的方式自尽?给自己折腾的一身难以洗脱的罪孽,如愿以偿地成为恶鬼,代替了云梦珊,站在那根柱子上?」 韩玉梓冷声说:「你想要这机会,还没有资格呢。」 真是被她的丧心病狂弄的没话说。顿了一会儿,时灿低声问:「你知道韩晶一直在找你吗?」 似乎这个问题唤起了韩玉梓残存的人性,她竟然沉默了很久:「知道。」 很快她又说:「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如果我不答应浮生,我和晶晶就会一起去死。那有什么意义?这么做也是为了韩家。」
第135页 停了一下,她不屑的笑了一声:「殷栖寒不也一样吗,之前跟你爱的要死要活,真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是丢下你和浮生跑前跑后的开启法阵。这本来就是一道人人都会做的选择题,你有什么可指责我的?」 时灿唿出一口气,摇了摇手:「停吧,你自私是你的事,他再混蛋也还比你有点魅力。你也别在这跟我表达这种令人作呕的长篇大论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反正情况都这样了,时灿心中已经没有什么长辈不长辈的了,在她看来,韩玉梓根本担不起长辈这个称唿。曾经的时光里,如果说浮生并不是殷丰,不是他的「父亲」,他打殷栖寒会毫无顾忌,甚至就是为了要他见血还能理解,但韩玉梓好歹也是个人。 不求她像爸爸一样正义出手,但也总得像岳昭爸爸那样劝上两句。哪有她这样冷眼旁观,暗暗痛快的人。 时灿的态度踩到了韩玉梓的痛点。她跟时灿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反正已经撕破脸皮,四家这种东西已经没意义了,她一把伸过手,钳住时灿的下巴,迫使她转头看向自己。 「浮生大人不跟你计较,但我可没那么好的心肠。反正给你留一条完整的魂魄,留一口气儿就行。今天我就好好给你点教训。」 「喂,做什么呢?」还不等韩玉梓出手,上方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他们两人一起回头,就看见殷栖寒坐在圆台边上,一条长腿搭下来,姿态十分放松。 浮生在那边独自復盘,他就在这里坐着休息,也不知道是刚看见这边的动静,还是看了很久。 韩玉梓对殷栖寒的感情很复杂,她虽然不怕他,但也并不恭敬。不过既然他出声喝止,那她在这里动手就不太好了。想到这儿,韩玉梓悻悻的收回手:「说没什么。」 殷栖寒不看她,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时灿,沖她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时灿没动,殷栖寒嗤笑一声,忽然一下跃下高台,落地时激起一阵尘土。他在漫天烟尘中走过来,瞥了韩玉梓一眼:「滚远点。」 而后双手环胸,低头看着时灿:「我叫你过来,为什么不理我?」 时灿个子比他矮的多,以往要仰头看着他,但一般那个时候,都是他双手环在她腰上,而她窝在他怀里。每次仰头看他,都觉得幸福的不得了。 但现在,她真是不想看这个人,所以时灿默默退开一步和殷栖寒拉远的距离:「你有事儿吗?」 殷栖寒没有往前走,就站在原地低低的笑了一声:「真不跟我走?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几千年我都是混混沌沌过来的,第一次活的像这一次这么有血有肉。」 时灿冷笑两声,随口说:「真喜欢我,那你就留下呗,还回去干什么?」 「那可不行,」殷栖寒说,「我说服不了浮生,也打不过他,那就回去好了,反正对我来说留在哪里都没有什么分别。」 时灿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狠狠一拳打在殷栖寒胸口上:「你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招惹我,甩了我,死了又回来找我!现在你倒是潇洒,说不爱就不爱了,滚滚滚!你爱去哪去哪!狗东西!」 时灿发泄了一通后转身就走,浮生听见动静,慢步走过来:「怎么了?你跟她说什么了?」 殷栖寒说:「没什么,逗逗她。」 「你对她还真有感情啊?」 殷栖寒弯起唇角,口气满不在乎:「那怎么了?我们好歹一起生活二十年。有感情也挺正常的,你不觉得她很招人喜欢吗?」 浮生「哼」了一下,清冷的侧脸满是不屑,摇摇头笑道:「你就是一团恶念灵识,我留了你这么多年,时机成熟了把你投生到轮迴里,让你当了二十年人,你还真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行了,你少招惹她,当个玩意儿逗逗就得了,别耽误我们的大事。」 浮生转过身看着巨大的法阵,眼睛中冒出狂喜又欣慰的光:「试法很成功,我们的法阵已经没有问题了,明晚就开启,我一刻都不想等下去了。」 *** 夜里时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她一直告诉自己冷静一点,把事情从头好好捋一捋,不过再怎么捋也无非就是那样,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破解方法。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见招拆招。实在没招,就破罐破摔吧。 时灿狠狠的揪了一下抱枕,抬头看向门口,那里像平常一样一片安静。 虽然她不是一个喜欢依赖别人的人,但此刻她仍然希望看到殷栖寒。看着他笑着走进来,告诉自己不用担心,他会和她并肩作战。 然而呢,他奶奶的,殷栖寒跟那个神经病并肩作战来对付自己了! 时灿不解气的又揪了两下抱枕,几乎是把它想成殷栖寒来狠命的掐。刚揪了两下,忽然窗边响起了一阵细小的响动。 时灿眉目一凛,悄无声息的翻身下床,顺着墙根走到窗边,翻起手掌蓄好功法。 她的手腕上的伤还没有太好,阴阳手打了很大的折扣,屏息观察了一会儿,时灿觉得窗外的人应该挺好对付。 「大人,大人你在吗?我是老张啊。」 正当时灿正准备主动出击时,外边的人终于出声——救了自己一命。时灿立刻放下手,掀开窗帘,开了一条窗户缝,果然老张正可怜巴巴的趴在窗户边上。
第136页 时灿一脸惊奇,立刻四下张望了一遍:「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来的吗?」 「没有,岳大人和老袁还在外边,」张远航说,「他们两个一致认为我身上没有功法,不会被屋里的人察觉,比他们两个更适合做前锋,就派我过来通知你一声。」 时灿无所谓的摆摆手:「不用这么小心,就算是岳叔他们两个来,浮生也懒得搭理,他的大业马上就要完成了,我们这些小虾米,他不会放在眼里的。」 张远航「哦」了一声,他实在是很佩服时灿,很少有人能把死期已到说的这么乐观。 时灿趴在窗户边,小声的说:」我估计这两天他们就会开启法阵,岳叔带了多少人?我只能全力对付殷栖寒,浮生就只能你们负责拿下。」 「我明白,这个岳大人已经跟我们说过了。不过还要带人吗?岳大人没说啊,他就带着老袁我们两个来的。」 时灿默默抽了抽:「你说什么?你们……来过家家吗?」 张远航挠挠头:「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岳大人说了,要对付浮生,来再多的人都没有用,我们想赢不能靠人多,那根本没用。只能靠巧取胜,再多的我也没听明白,反正……」 「行了别反正了,我知道岳叔心里有数。」时灿琢磨一下就明白岳鸿飞说的有道理,以浮生的能力,就算集结四家所有人,也肯定打不过他,只能变成炮灰。 如果弄一大帮人过来,反而会引起浮生的注意,但是他们几个,他反倒会不屑,连个正眼都不会给他们瞧。 而且这世上如果连岳鸿飞这个老代理人都没办法以巧制胜的话,那别人就更不可能了,来也白来。 张远航点点头,连忙把岳鸿飞交代他的最后一句说了:「岳大人还说,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暗号,等到法阵开启的时候,我们就冲进来帮忙。」 「不用约定暗号了,」时灿说,「就这两天,什么时候看到阴云蔽月,鬼气冲天的时候,你们就直接撞门进来。」 *** 时灿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最后一句话成了天气预报,第二天晚上,浮生就开始准备开启法阵。 地下这片原本昏暗之极的场地亮如白昼,四根柱子发散出强烈的白光,将柱子上的四个魂魄映成了四片光影。 浮生默念咒语,双手不停翻动。 法阵的上空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白色的光线若隐若现,众人头顶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最开始还模模煳煳看不真切,随着浮生的操作,漩涡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韩玉梓在光柱的照射下看不清表情,不过她应该十分快乐,时灿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去看浮生。 浮生无疑是激动的,他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法阵,唇角露出了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笑容。 「快点,小殷,」他对殷栖寒喊道,「你赶快把她炼化成精元,给你二十分钟应该足够了。」 殷栖寒就站在中央的圆台上面,时灿看来看去,就是没有往那上面看。浮生话音刚落,她听见殷栖寒在上面叫她:「喂,你过来。」 时灿顿了一下,慢慢向殷栖寒走过去,她心里不停的盘算着——如果她现在绞碎自己的魂魄,那么殷栖寒体内自己的那道觉魂也会碎裂,殷栖寒魂魄无法支撑,估计会死得很快。 他们两个都死了,留下的就是一个必定要发疯的浮生。可是现在法阵还没有进行到中段,还不是浮生最脆弱的时候,如果现在动手,岳叔绝对找不到机会来对付浮生。 可是……如果现在不动手,一旦殷栖寒出手将自己炼化成一枚精元,那她可就再也没有机会动手了。 正胡思乱想着,时灿已经走到圆台边上,殷栖寒向她走出两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真可怜,看得我都有点心软了。来,我就照顾你一次。」 他蹲下来,对着时灿伸出手。 时灿面无表情的拍掉他的手,双手撑在圆台上纵身一跃,拍了拍手上的灰,站在殷栖寒对面。 殷栖寒上下打量了一遍时灿,忽然伸出手钳住她的下巴,露出一个很恶劣的笑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劝你最好别动手。你想在我眼皮底下搅碎自己的魂魄,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 他声音很轻,像恶魔低喃。 「我为什么要搅碎自己的魂魄?你真可笑。再说,我想对我的魂魄做什么,那是我的事情,还需要你同意?」时灿不动声色,然而手心已经渐渐出了一层薄汗,殷栖寒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给他疗伤的时候,他明明在昏迷啊。 殷栖寒微微一笑:「灿灿,别骗我了。我受了多重的伤,我心里有数,能不能救回来我比你还清楚。我能再次睁开眼睛,感受到自己的魂魄有了一点点不同的东西,只要随便想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伸出手往时灿的脸上靠去:「除了你,谁还能这么拼了命的对我好?」 时灿一歪头,没让他碰到。 没想到殷栖寒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用觉魂修补他魂魄的事情,这么一来,她就实在太被动了。 不管了,再犹豫就没时间了,时灿一狠心,调动起全身的功法冲击心脏,然而刚刚动作,就被殷栖寒立刻察觉,他拧过她的手腕,两道鬼气像无孔不入的枝桠一般涌进她的身体,锁住了她体内所有的力量。
第137页 殷栖寒手臂用力,将时灿紧紧抱在怀里,一手扣上她的后心,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灿灿,对不起啦。」 第61章 终战02 一更 时灿的心彻底凉下去, 她全身的力量都被殷栖寒桎梏,而他的手已经抵在了她的命门之上。 没法反抗了,时灿闭上眼睛。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她心中终于涌上了彻骨的委屈。他怎么能这样对她?明明记得一切。但他却不是他了。 曾经殷栖寒把她捧在手心, 小心呵护,现在却要将她活生生炼化成一枚精元,也没见任何犹豫。 殷栖寒的手掌温热,像一团火一样贴在自己的后心,下一刻,他手一动——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痛楚。 什么情况? 时灿勐然侧头, 身侧是殷栖寒的手臂,挥出的方向却是冲着浮生去的。 浮生正在调动法阵当中,猝不及防被殷栖寒蓄力打中,他勐的向后仰去, 滚了几滚摔在角落,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你骗我?!」浮生吐血过后脸色青白,不可置信的大怒, 他一把擦了嘴角站起来,狠狠的瞪着殷栖寒。 「算不上骗吧,」殷栖寒淡淡的说, 「我对你的世界一点都不感兴趣,如果能杀你,早在一开始我就把你杀了。但你比我强, 所以我只能找机会偷袭。」 浮生将嘴角最后一点血迹抹了, 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小殷,你还是那个野性难驯的恶灵,一点没变。你忘了是谁把你带来这世上, 忘了是谁把你復活?怎么能毫不犹豫的说出杀我这样的话呢。」 「少噁心人,」殷栖寒说,「无论是投入轮迴还是把我復活,你都有你自己的目的,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浮生慢慢向前走了两步,眼神阴沉逐渐显得疯狂:「好吧。既然平平安安的回去你不肯,那我只能用一点其他的手段,这次你不会像上一次那么幸运,我不可能让你再用自杀这么愚蠢的方式逃脱了。」 殷栖寒脸色不变,扣在时灿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了些,「正好,这次也该轮到你死了。」 话音刚落,浮生狰狞着一张脸飞身扑来,他动作迅速,衣袂翻扬,勐兽一般仅仅两三秒就逼近眼前,殷栖寒手臂护着时灿将她往后一推,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擒住浮生的手腕。 时灿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那两人已经招招致命的开打。 浮生的手腕被殷栖寒抓在手里,也并不占下风,他灵巧地一扭,另一只手向着殷栖寒的喉咙就是一记手刀落下! 殷栖寒迅速后撤,出手包住他的手掌狠狠一推,举手成爪,抓他的肩膀为支点,在半空中旋身打向他的后颈。 浮生侧身提膝撞向殷栖寒的腹部,他们两个打起来力道都狠,每一招都是要对方命的打法,殷栖寒看他的动作就知道,这一撞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然而他拼了挨这一下,抬脚又狠又阴的踹向浮生的膝盖。 「砰」的一声,殷栖寒嘴角浮现出一丝血丝,而浮生的单膝跪地,膝盖骨也被殷栖寒踹了个粉碎。 虽然浮生那小子腿断了,但显然殷栖寒比他伤的更重,他支撑不住的弯腰又呕出一大滩鲜血来。 殷栖寒说过,他打不过浮生的。 那这个时候不补刀还等什么时候,时灿两步沖了上去。前些日子浮生用来捆自己的缚魂索没有拿回去,时灿早就收在自己手里,此刻她甩出缚魂索将浮生捆得严严实实,末端紧紧的扣住他的咽喉。 缚魂索刚绑上浮生的身体就发出了「铮」的一声脆响,似乎立刻就要断裂,时灿知道缚魂索绝对支撑不了多久,赶在这个空档,她立刻跑到殷栖寒身前,将斗篷盾披在他身上。 「没用的,灿灿,」殷栖寒握住时灿的手,「这些宝物都是他主人创造出来的,没用的。你快走,这里我能应付。」 浮生听了这话,立刻尖叫起来:「我主人?!她也是你主人!没有她哪来的你?现在我要救她,你居然敢阻止我?!」 殷栖寒没理他,扯时灿的手:「灿灿,快走。」 时灿张了张嘴。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的确应该走,毕竟她受了伤,阴阳手也大打折扣,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浮生动动手指就能把她捏死。 可是…… 曾经殷栖寒就是一个人面对浮生的。如今,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生死关头,让她就这么转身丢下殷栖寒走了,她实在做不到。 而且他有什么应付的办法?多半是和浮生一起死。 时灿一动没动,面色不善的盯着浮生。 浮生断了一条腿,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一条腿上。看上去完好无损,但其实身体仍然有细小的颤抖。 他脸色难看极了,咬牙切齿的:「没听到让你滚吗?还站在这是嫌死的不够快?别着急,这就轮到你。」 「你说话怎么这么欠揍?」时灿早就想骂他了,「你少瞧不起人,你不就是比我多活了几千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算起来咱们三个都是同一个时代来的,谁比不过谁呀。」 浮生被她噎住了,他倒是没想到时灿能这么说,不过这说法倒也没什么毛病,她本来就是他主人最后的一枚精元,确确实实和他一样,存在了几千年。 「浮生大人,别跟她废话了,你负责对付殷栖寒,时灿就交给我。」
第138页 忽然韩玉梓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铁索,慢慢的走上前,眼神像毒蛇一样冷默的盯着时灿。 「韩夫人,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活人就让活人去斗,咱们鬼魂还是跟鬼魂一决高下吧。」 忽然,时灿的身侧响起了一道清亮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是刻进骨血的亲切,她已经有三年没再听见了,此刻突然再次听到,时灿几乎激动的想哭。 她回过头:「大哥?」 时岚沖她笑了笑,眼神温柔的不像话:「灿灿。」 变故一桩接着一桩,浮生面孔扭曲起来,韩玉梓能解开铁索是因为这是他的一张王牌,他本来就没有把她锁的太紧。可时岚怎么能挣脱他的铁索?浮生的目光如同毒箭一般射向殷栖寒。 「你很好,」他咬牙,「你究竟还骗了我多少事?」 「我就在你眼皮底下做事,都来不及好好遮掩,是你太自信了。」殷栖寒勾了勾唇角,眼睛却一动不动,露出了一个挑衅十足的笑容。 浮生的骨节发出咯吱的响声,他歪了歪头,有些神经质的样子:「没关系。你们不过多了一个时岚而已,对我来说,就是多捏死个鬼魂的事。你们两个明明能跟着法阵回去,过称王称霸千秋万载的生活,但却非要犯蠢,跟我对着干。很好。等法阵结束,我就不用心软留你们一命了。」 「你们还有没有有人来送死?没有的话,我可就要动手了。」 「咣——砰——!」 浮生话音刚落,楼梯处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张远航揉着鼻子站起来,摔得七荤八素的,还有些难为情的鞠了一躬:「不、不好意思啊,刚才走出来的时候脚滑了一下。实在……实在不好意思。」 他身后的墙壁浮现出淡黄色的光,光芒的区域有一扇门的大小。张远航刚刚就是从这扇门里走出来,滑了一跤。 在场的几乎没有外行,立刻都看出这是一个非常隐蔽型的法阵。不过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一个人在这一边做入口,另一个人在那边做出口。 袁飞槐第二个出来,将不停道歉的张远航扒拉到一边儿。他迅速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到第三根柱子上顿了顿,然后默默将头转开了。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是岳鸿飞。 浮生冷眼看了半天,终于嗤笑一声:「差不多了吧,还有没有人要来?我真的已经很不耐烦了,要开始收拾了。」 浮生说完之后双手倏然向两侧伸出,一股巨大的黑气从他身后暴起,他的手慢慢抬高,源源不断的黑气从地面不断刺出,像是刀尖一般,以他为圆心,黑气涌出如同蝗虫过境,迅速的瀰漫开来。 「袁飞槐,快!」岳鸿飞大喊一声,袁飞槐立刻幻化出了一面镜子,他的鬼师镜非常普通,只是一面四四方方的平光镜。还不等浮生露出一个不屑轻蔑的笑容,袁飞槐的镜子居然对准了时灿和殷栖寒。 顿时,袁飞槐手中的镜子发出了刺目的白光,像是同时开了无数盏瓦数极强的白炽灯,炫目的光芒甚至带给人一种失明的错觉。 这光晃得人根本睁不开眼,时灿简直想破口大骂,什么玩意?袁飞槐在干什么?岳叔是怎么指挥的? 「灿灿,我们一起去制服浮生。」忽然,殷栖寒在她耳边低声说。 时灿已经来不及分辨殷栖寒是不是明白了什么,但她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在袁飞槐镜子照过来以后,自己体内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充沛,甚至比之前阴阳手的力量还要大。 「不要离我太远,袁飞槐的镜子必须时时刻刻照着我们两个人。」殷栖寒拉着时灿的手向浮生的方向跑去。 刚才殷栖寒和浮生对打,时灿就看出他身形如电,快到几乎难以用肉眼来分辨,但此刻,她被殷栖寒拉着,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落下太多,几乎是可以与他并肩。 时灿忽然隐约有点明白:她和殷栖寒都是殷前辈留下的,一个是她亲手封印的恶灵,一个是她凝练的精元,在鬼师镜中同框,就会显露出她的一些特质。 比如,几分能和浮生抗衡的能力。 如果是更高阶的鬼师镜,说不定发挥的效果更好。 白光依然强烈,但他们人人都不是普通人,早就能睁开眼睛看清楚,他们向浮生方向跑时,浮生也正朝着他们冲过来,脸上带着极致的疯狂和恨意。 时灿牢牢记着不能离殷栖寒太远,他们两人一起形成了一道暂时坚固的防守线。然而对比功法高强的老祖宗浮生,他们的攻击还是略逊一筹。 浮生出手狠辣,此刻他竭尽全力,似乎不再顾虑殷栖寒和时灿的性命,反正死了也能再復活,他先将这两个挑衅他的人杀痛快再说。 他们三个人出招的速度已经不能用肉眼分辨,一秒钟几乎拆了几十招。忽然浮生虚晃一下,为他那条断掉的右腿打掩护,下招拆过他的右腿勐然抬起,踢在时灿的腰侧将她踹倒滑出两米。 时灿和殷栖寒之间的距离骤然拉大,虚幻的投影消失,袁飞槐手中的镜子顿时失去了白光。 黑暗里,浮生大喊道:「韩玉梓!杀了那个鬼师!」 他话音刚落,岳鸿飞和时岚一边一个扑向了他。两人同时扣住了她的手腕。因为突然的黑暗和右腿的剧痛,浮生没有立刻躲开,被他们两人死死抓住往两边拽去。
第139页 与此同时,殷栖寒骤然出手,他五指成爪直直袭向浮生的心脏,手指如同五把利刃插.进他的皮肤,攥紧了他的心脏。 浮生大叫一声,疼得有些站不稳,但还保留着一丝理智,时岚是法阵开启的必要条件,要死也不能他死,顿时浮生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到了左手上,狠狠的甩开了岳鸿飞,他的手绕了一个圈,毫不停顿的扣住殷栖寒的咽喉。 他的手勐然用力,同样的招数,五指深深的扣进了殷栖寒脖颈处的皮肤里。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放手,致命脉门都被对方紧紧攥在手里,而且还在越收越紧。殷栖寒喉咙受伤发不出声,只能用充满厉色的眼神看向时岚。 时岚还在死死拖着浮生的另一只手,也快坚持不住,却看懂了殷栖寒的意思,大叫道:「灿灿,过来!」 时灿刚才被浮生踢得不轻,不用摸都知道肋骨断了两根,她刚爬起来,就听见时岚大声喊她的名字。 没有刚才袁飞槐照射出来的白光,她的功力大打折扣,又恢復成了之前受伤时的状态。但是时灿并不担心,她站起来时,已经隐约看见浮生似乎被他们控制住了。 时灿立刻冲上前去,还不等她对这个场景有什么反应,就听殷栖寒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灿灿,快杀了他……」 他似乎被血呛住,声调有些奇怪。 浮生的胸口被殷栖寒掏出一个洞,鲜血汹涌的往出冒,他虚弱的抬起脸,脸上竟然看不见任何轻蔑和不屑的神色,换上了一副温柔的样子。 这幅样子,出现在这张脸上,竟有一种破碎的美。 「灿灿,你最好不要动手,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杀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62章 终战03 大结局 「灿灿, 别听他废话,快动手,不然就来不及了。」殷栖寒低吼, 他的力气也在逐渐消失。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按理说应该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下杀手,可浮生那一脸笃定的神色却让时灿产生了一刻的犹豫: 他明明是占了下风的那个人,此刻生杀予夺权都由自己,可是,他的眼神却像是胜利者, 看着一个可怜的、一无所知的失败者。 是他在打心理战,还是真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患? 「灿灿!动手啊,毁了他的魂魄,让他再没有起死回生的机会!快!」殷栖寒的声音比之前更虚弱了, 他急促的喘.息了一声,身体几乎紧.绷成一张弓。 时灿不再犹豫,两只出手如电, 点上浮生的眉心,她的指尖散发出极亮的光芒,一点一点的将浮生的魂魄磨碎成粉。 如果是刚才被镜子照射时的功法, 时灿有自信不到一秒钟,浮生就会魂飞魄散。可现在少说也得要半分钟,才能完全磨碎他的魂魄。 「韩玉梓!」浮生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一声。 韩玉梓正在和袁飞槐缠斗, 袁飞槐手中的镜子已经出现了数道裂纹, 破损了两个边角,韩玉梓正要用镜子的碎片划破袁飞槐喉咙时,忽然听到了这一声, 她毫不犹豫的反手一甩,镜子碎片直直的朝着时灿的后脑飞去! 在这千钧一髮时刻,忽然一道黑影从斜里冲来,扑在时灿身后挡住了这片镜子。 「噗」的一声,镜子碎片直直插.入韩晶的额头。 时灿的一只手抵在浮生眉心撤不开,却感觉身体一侧溅上了温热的液体。她另一只手去够韩晶缓缓下滑的身体:「大晶?大晶?」 但是她还是抓不住,眼睁睁的感受着韩晶从她后背滑下,软绵绵的摔在地上。 她看着时灿,眼睛里蓄满了一汪泪水。 「其实……其实我这段日子过的一点都不开心……」韩晶额头渐渐出现碎瓷一样的裂痕,她的魂魄正在从那里土崩瓦解,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我最开心的日子,还是从前……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 「灿灿,灿灿……」她的声音染上哭腔,「……岳昭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没机会找他请求原谅了,你能不能……」 韩晶的话说到一半,终于再没有了力气,剩下的半截话断在嘴边,没人知道她的「能不能」后面是什么。 她还睁着一双大眼睛,神色灰败,像蒙尘的明珠。 时灿心痛如绞,手中光芒大盛,浮生的脸在这光芒中渐渐痛苦僵硬,终于慢慢向后仰头,没了声息。 韩玉梓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还不等时灿反应,她一把抱过韩晶的尸体:「晶晶!」 她又哭又笑,一张眼窝深陷的脸十分难看:「晶晶!晶晶……你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替她挡啊?!妈妈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你为什么要帮着他们?你知不知道……我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时灿听的厌恶之极,她还有力气,正想抬手解决了韩玉梓这恶贯满盈的魂魄,忽然肩膀一沉,殷栖寒的身体倒在她身上。 「寒哥?你怎么样了?」时灿刚才看到浮生的手指插.进殷栖寒脖颈处的皮肤,此刻他脖子上留下五个往外渗血的血洞,不过还好,看起来伤的并不深,应该不会致命。 时灿的手捂在殷栖寒受伤的地方,手势极为温柔,但脸色却是板着的:「你这两天骗浮生就算了,居然把我也骗的团团转。你等着,等回去之后我肯定要跟你算帐。」 他靠着自己,似乎累极了。时灿虽然嘴上说着算帐,但也没有真的把殷栖寒推开。
第140页 殷栖寒低低的笑了一声,靠在时灿肩膀上的脑袋轻轻的蹭了两下,双手双臂抬起,十分依恋的扣紧时灿的腰:「小气鬼,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跟我算帐。」 他的声音虚弱极了,轻的几乎有的字都快要听不见:「灿灿,我好累,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这次能不能从轻发落?」 时灿嘴硬,心里早已经软成一片,她抚上殷栖寒的头髮,正想要别别扭扭的说两句软话,忽然看见殷栖寒一顿,侧身呕出了一大滩血。 这血是黑色的,冒着缕缕的黑气,极为不祥的感觉。 顿时时灿的心慌起来,她立刻扳起殷栖寒的脸,却发现他的瞳孔竟然是涣散的。灰白的眼睛里透不出一丝光彩,喉咙中隐隐流泻出一声低鸣,像是野兽濒死时的声音。 时灿浑身颤抖,手掌轻轻拍打着殷栖寒的脸颊:「喂喂喂,你干什么?骗够了没啊?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别吓我啊,我原谅你了还不行……不跟你算帐了,不算了不算了,你听见了没有?寒哥……别这样……」 可这次殷栖寒却再也没有回应她,他的眼神越发涣散,似乎感觉不到时灿的害怕和颤抖,嘴中还不停的冒出黑色的血,流过时灿的指缝,顺着她的衣服滴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寒哥他明明伤得不重啊。 时灿满心绝望,就连时岚跑过来抱住她都没有感觉。 是因为……是因为…… 恍然间,眼前又出现浮生扭曲又温柔的脸:「灿灿,你最好不要动手,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杀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浮生死了,是因为浮生死了,所以寒哥才出了状况? 他将寒哥保存了几千年,也是他将寒哥投入轮迴降生在人间。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有什么联繫……真的是浮生死了,寒哥就也活不成了吗? 仿佛有一把电钻正钻开脑壳,时灿感觉自己从头到脚浑身发疼,从来没这么痛过。脸上滑过温热的液体,她呆呆的用手蹭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的手上带着鲜血,然而却是两种颜色。 一种是黑色的,那是殷栖寒血,另一种却是鲜红色。 「灿灿……灿灿……」终于,时灿听见了时岚在她耳边一声又一声的悲鸣,这时她才忽然反应过来。 不只殷栖寒在吐血,她的嘴角也流下了一丝鲜红的血丝。 下一刻时灿张嘴,勐的一下吐出一滩鲜血,手里还紧紧抱着殷栖寒的身体,而自己却毫无生气的瘫倒在一旁时岚的怀里。 *** …… 「你怎么这么烦人?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不喜欢吃猪肝,而且,说真的,不是我任性,我已经连续吃了一周的猪肝了,能不能不要再买猪肝回来了?」 时灿听见玄关处的响动,跑过去接殷栖寒手中的东西,打开袋子一看,那里边深褐色的卤猪肝像是对她散发着嘲弄一般的恶意。 殷栖寒笑笑,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不吃就不吃,谁让你吃了。我给岳叔买的,你以为就你一个人需要补血呀?」 「岳叔那是骨折,你应该给他买点排骨。」时灿瞪殷栖寒一眼,转身将猪肝放进冰箱。 自从半个月前,时灿和殷栖寒两人双双吐血「死亡」之后,所有人都悲痛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人找得出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但两人确实全部停止唿吸,没有任何生命体徵,找到原因又怎么样呢? 张远航差点把眼睛哭瞎,跟着时岚和袁飞槐给他们张罗后事,刚操办上,突然被岳鸿飞给叫停了。 当时岳鸿飞被浮生那么一甩,全身多处骨折,昏迷两天醒来,赶紧阻止了时灿和殷栖寒的后事进程。 他神色凝重的看了时灿和殷栖寒半天,吩咐袁飞槐把他们两个全都抬到家里先观察一阵子。 听到岳鸿飞的交代,大家觉得时灿和殷栖寒两人似乎还有点希望。 岳鸿飞拖着石膏嚷嚷着不住院,谁劝也不听,当天就给他送回家里。他守在殷栖寒和时灿的床前,旁边陪同的还有时岚。 袁飞槐和张远航只能担负起解决一些琐事。比如,安置韩晶和韩玉梓的尸体,处理掉浮生的身体,拆掉他的法阵,还有何玉他们几个魂魄的去处。 岳鸿飞算得不错,他们学的阴阳术法以三十六为一个大周期,时灿和殷栖寒的情况太蹊跷,他总想再等等看,果然三十六个小时之后,他们两个身体竟然渐渐恢復了温度,又过了两天,甚至出现了微弱的唿吸,竟然从地府边上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喂,你切橙子干什么?岳叔不是说咱们两个现在状况特殊,千万不能见血吗?」时灿见殷栖寒换了鞋之后就去厨房取了两个橙子切,皱着眉问。 殷栖寒失笑,手下动作挺稳:「我是在切橙子,又不是在切手指头,岳叔还说让我们两个多补充vc呢,你怎么就听一半?」 「你出息了,你现在居然顶撞我,我还没跟你算你装失忆骗我的事呢,果然男人都是得到了就不珍惜。我生气了,未来三天不要幻想我会和你说话。」 殷栖寒哭笑不得的放下刀,顾不得满手橙汁,用手腕试图挽留时灿:「哎小气鬼,某些人不是说不计较不算帐了吗?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怎么开始旧事重提了?」
第141页 时灿挑眉反问:「大半个月了?你这是直男思维,我明明刚醒好不好?」 「好,我错了,」都直男思维了,再说下去真直男了,殷栖寒眉眼弯起起,老老实实的认错,「我当时是为了降低浮生的警惕……不告诉你,会显得真一些。但是我错了。」 见时灿张了张嘴正要反驳,殷栖寒连忙补一句:「当然了,我知道你演技很好,就算告诉你也不会露出破绽的,所以我错了。」 她演技什么样,时灿心里有数,最多能骗骗亲近的人。浮生这种活了几千年的老王八,还真说不定能不能骗过去。不过话说回来,殷栖寒的演技倒是真好,连自己都没看出任何破绽。 所以想想还是觉得生气:「那也不管,做错事就得受到惩罚,未来三天,我们绝交。」 *** 「你爸的事都处理完了?」袁飞槐陪着何玉去地府做登记,正好碰到了处理张永康后事的张远航。 张远航一脸怅然的嘆气:「处理好了。我就说我爸是一个好人,他果然一点都没让我失望。」 当时殷栖寒醒来后第一时间找了张远航,将他恢復的记忆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三年前,他和浮生那一战只和时岚的魂魄见了匆匆一面,听他提起车祸的蹊跷,但还来不及分析更多,就为了对抗浮生走了一条没有退路的路。 「我死后直接坠入莫言刑场,但巧合的是,在那里遇上了你的父亲,」殷栖寒说,「他从重犯科被压过来秘密处决,应该是浮生的意思。可能是他闹出的动静太大,浮生忌惮。因为我一到莫言刑场,就听到了他喊冤的声音。」 「为时岚他们喊冤,也为自己喊冤。但是我到的还是有点晚了,他当时只剩最后一口鬼息,我解决了那几个鬼兵,他跟我说了两句话后,就成了一个死灵。」 那时他被鬼师镜伤过记忆,只感觉大段大段的记忆就要抓不住,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觉得自己快要记不住眼前的死灵是谁。没办法,只好匆匆的套上这具死灵壳子,给以后的自己留下一条线索。 张远航看着手中的单子,仔仔细细将它折好放进口袋:「我爸已经是死灵了,再多的功德也只能等着重新塑好魂魄,投入轮迴。不过下辈子他肯定会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 「那你呢?」袁飞槐问,「你怎么打算?」 「说实在的,我还有点捨不得,鑑定科不是在招科员吗?我……我功德够,我想去试试。」 袁飞槐没想到张远航把主意打到这边,有点不贊同的皱眉:「但是这样你可就更蹉跎了,大好的功德浪费在地府里,等你想投胎的时候,没准儿就没有少爷命了。」 张远航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摆了摆手:「没有就没有呗,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少爷命,大人和殷哥他们情况还不稳定,我这不想着我留在地府,还能多看他们两年。」 「别说我了,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啊?你和何玉说实话了吗?」 袁飞槐沉默了一下,淡淡笑说:「哪能说实话,我跟她说,让她好好的去投胎,我施了一个小法术,我们下辈子还会再见的。她信了,了无牵挂开开心心的走了。」 「哦……」张远航也知道袁飞槐的身体状况,他词穷,没说出什么,只默默的点头,「反正……这样,这样也挺好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伤感的氛围有点浓,袁飞槐率先扯出一个笑,拍了拍张远航的肩膀:「行了,别说这些,那件事大人还不知道呢吧?」 「嗯,岳大人说要给她一个惊喜,真没想到岳大人这么严肃古板的人,还知道惊喜。」张远航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拿岳鸿飞开涮,「大人不是说今天晚上到他们家去吃火锅吗?到时候她就知道了。」 *** 时岚一进家门就闻到了火锅的香气,辛辣鲜香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撇了撇嘴。什么嘛,鬼魂只能看不能吃,这聚会实在是伤害性十足。 「你要在火锅里涮茄子?!真的吗?谁家火锅里会涮茄子啊?」 上来就听到时灿欺负殷栖寒的声音,时岚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灿灿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时灿撇下殷栖寒走过来,接过时岚手里的吃的袋子:「怎么啦?」 「听岳叔说,妈妈的病情稳定了许多,爸爸打算下个月带她回来,留在这边过年?」 时灿点点头:「爸爸也给我打电话了,不过,我还没有跟他说你的事。」 「先别说了,等过两天我抽个空,跟他慢慢说。」 时岚说着往餐厅那边瞟了一眼,声音压低了两分:「殷哥你们两个还好吗?」 时灿莫名其妙的:「挺好呀。」 「我听说你们两个之前……有点误会,还闹过分手,现在你们两个魂魄拴在一起,这可是同生共死的关系,要是有什么事……」 时灿忍不住笑了:「哎呀哥,你看你操心的,怎么想这么多?你听谁说的?是不是张远航?他也是瞎操心。事情都没听全就敢往你耳朵边瞎吹。行了,我和寒哥什么事都没有。而且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挺幸运的。」 她很兴奋的说:「我们可都是第一次投生成人,不仅在一起了,还很幸运的将魂魄纠缠在一起,以后每次转世都会和对方羁绊,生生世世都能在一起,多好的一件事啊。」
第142页 时岚看时灿兴奋的模样,有些无奈的一笑,忍不住揪她的耳朵:「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生生世世都和殷哥绑在一起,这么值得高兴吗?你都没机会见到更好的人了。」 果然崇拜的人变成了妹夫,就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了。时灿非常护短的说:「当然好啦,这世上就没有比他更好的人,我捡了便宜,生生世世都绑住了,大哥你应该为我高兴。」 「高兴不起来,让开,我要去厨房帮忙。」 好吧,就算是成为了看不顺眼的妹夫,但从小到大崇拜的人一个人在厨房忙前忙后,总还是不忍心的,他还是要去帮忙……和摆一下大哥的谱。 *** 岳鸿飞在屋里静养,直到开饭的时候才被时灿推了过来。桌子上已经坐了一圈人,主坐空出来留给他。 岳鸿飞坐好,用唯一没有断的右手拿起筷子,十分平和的说:「气氛不用太紧张,来吃饭吧,对了小袁,你未婚妻的轮迴事项都办好了?」岳鸿飞随口问道。 袁飞槐立刻点头:「劳烦您记挂了,我已经办完了。」 岳鸿飞一边吃一边说:「你也别太灰心,浮生那里我让人去搜查过一遍,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对鬼师这一行的门道,他可比咱们研究的多太多了。」 这话好像有点别的意思,大家都停了筷子,一个个眼神期待的望着岳鸿飞。只有殷栖寒一点都不好奇,他还很有闲心的将时灿手边的果酒换成了饮料。 岳鸿飞吊足了胃口,咳了两声说:「鬼师本来没有这么脆弱,其实是一个很高级别的阴阳术士,是我们这么多年来走歪了路。你的魂魄应该还有的救,栖寒帮你研究着呢。」 他话锋一转,「不过就算可以投胎,也肯定连着几辈子不是什么好胎,你毕竟做过不少坏事,这个可以接受吧?」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原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突然间峰迴路转,哪怕是再多的颠沛流离,他也十分珍惜一个投胎的机会。 袁飞槐第一次慌乱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搓了搓手端起酒杯:「谢谢岳大人,谢谢殷先生,谢谢你们给我机会,我……」 殷栖寒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别谢了,你也算戴罪立功。应得的。」 放下酒杯,袁飞槐就看见张远航沖他使眼色,那眼神分明说着:别担心,我现在是鑑定科的入职人员,到时候给你放水。 他眼色使的太明显又太直白,桌子上几乎没人看不懂。时灿心里直嘆气,站出来帮张远航打圆场:「对了老张,你不是说今天吃饭你要带一个人过来,是谁呀?和我们熟吗?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到?」 「是我们鑑定科刚上任的科长,宝凤大人功德圆满去投胎了,他就补了这个缺,他听说我认识两位大人,想和我们交个朋友。」 张远航偏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了快了,他之前说有点事情没处理完,加班耽搁了,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口的门铃响了起来。 时灿有点疑惑,交朋友,他谁啊他。这年头走后门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都别动,我去开门。」时灿大手一挥,站起来往门边走。 刚一开门,门外的人就十分不满的抱怨:「卧槽你们已经吃上了?!我好歹是鑑定科刚上任的科长,是个官!你们吃火锅怎么不等我?」 殷栖寒愣愣的站起来,走到同样怔愣的时灿身边,他们两个向来透着聪明劲的脸庞,此刻如出一辙的呆。 两个傻狍子异口同声:「岳昭?」 ——正文完。 2021.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