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与魔拳》 第1章 大漠 呼啸的西风犹如烧的透红的刀刃割在东门武脸上,他只觉的眼睛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脸颊被砂砾打的生疼。这西域广阔悲凉之地,除了漫漫黄沙,寸草不生,有那么一瞬间,东门武都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觉得自己渺小无比,仿佛化身成了这沙漠中的一粒黄沙,在烈日之下遭受无穷无尽的炙烤,永世不能超生。 “我说阿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莎萨啊?” 稚嫩的话语打断了东门武的沉思。一位少年不知何时一屁股坐在了东门武脚下。少年十岁上下,粗布麻衣,皮肤黝黑,身材瘦弱。此时他满脸通红,嘴唇发白,汗水不停的从他额间泌出,又很快的被风吹干。 “快了,穿过这片沙漠,就能到莎萨了,到了那儿我们就能休息了。”东门武弯腰将少年扶起。 少年点点头,摸出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却发现水囊空空如也,一滴水都倒不出。 “喝阿爹的吧。”东门武笑了笑,将腰间的水囊递了过去。 少年也不客气,拿过水囊就是大口大口的灌进自己的喉咙。 “我们晚上应该就能赶到莎萨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东门武嘴上虽这么说,心下却觉得不妙。以他二人的速度,怕是明天晚上也难到莎萨。 少年没察觉异样,将水囊递还给东门武,继续向前走去。少年看起来很缺乏锻炼,走起这沙路来颇为吃力。但他依旧皱着眉头咬着牙向前迈步,速度虽然极慢,但总归还是在前进。东门武将剩余的水喝尽,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他本想背着少年,但这少年性格倔强,执意不许他背,他也只能跟着慢慢走。两人这一走又是小半天,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远处的城市还是遥不可及。 “看来我们今天是无可避免的要在沙漠里过夜了。”东门武看了看天,有些无奈。 少年曲着膝,大口的喘息着,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滑落。 “阿爹,你看那里有座破庙,我们不妨在那休息一夜,明天再赶路。”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喊道。 东门武搭起手棚向远处眺了眺,果然看见不远处的沙漠中有一处废墟。 “说的也是,我们先过去看看。”东门武领着少年,两人步履蹒跚的向废墟奔去。 所谓望山跑死马,这废墟看似很近,其实还是有些距离。等两人连跑带爬的抵达废墟,天已经完全黑了也下来。月色高升,夜风习习,温度骤降。东门武领着少年来到废墟前,隐约可以看出这当年是座寺庙,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如今只剩一些残垣矗立在地上。 东门武带着少年来到庙堂的正门,只见一座石碑矗立在正门前。这石碑不知被风沙打磨了多少年,早已从方正变得圆润,上面正刻着三个古中国汉字——经天寺。 “阿爹,这庙似乎有人修过的样子,房顶竟然还有瓦片。” “可能是莎萨的百姓修葺的,为了给过路人一个遮蔽风沙的地方,我们进去吧。” 东门武领着少年走进庙堂。没想到,庙堂内竟然有人捷足先登。 一个身影此时正端坐在庙堂中心的蒲团上打坐。此人约三十岁上下,嘴角留须,头顶挽髻,背挎一宝剑,一身道士着装,正闭着双眼魂游天外,对两人的到来全然不理不睬。 东门武心下警觉,先是盯着道士观察了一阵,见道士没什么可疑之处,便环顾四周,这破庙内部竟也不小,足有数丈方圆,远处一座早已倒塌的佛像周围安置了几张破旧的桌案,好在周围墙体还算结实,并不漏风,庙内还算温暖。东门武见还算安全,便带着少年找了个角落坐下,轻声言道:“你先歇一会,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 少年点点头。东门武又戒备的扫了一眼道士,走了出去。少年靠在墙垣上,一天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就在这半睡半醒之间,他突然听见有人在喊话。 “先天之道,炼己为先。己炼则神定,神定则气住,气住则精凝,以精血补养先天,孕先天之血滋养后天,则生息定矣……” 这道家法诀正常人听来必是心旷神怡,凝神静气,可对于少年来讲,却犹如巨锤砸心,登时气血翻涌,哇的一口鲜血喷溅在黄沙之上。 ”小施主?!“道士一惊,一个纵跃来到少年身边,忙运功为其输送真气,可当他双手触碰少年身体之后,面色霎时变得震惊起来。 “这是?” 还没等道士说完,一只粗壮的手臂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啪的一下打掉了道士运输真气的手掌。 “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东门武抓着水壶,怒气冲冲地望着道士吼道。 “阿爹不要生气,道长却是好意,是我身体的问题。”少年见状慌忙伸手拽住东门武衣角。 “施主莫怪,贫道只是见小施主身心俱疲,气虚体弱,似是久病缠身,便吟诵我道家法决助其解乏凝神,未曾想他竟然被封印了奇经八脉,这口诀引导真气流转导致经脉震动,险些让他走火入魔。是贫道好心办了坏事,好在未酿成大祸,实在惭愧,惭愧。” 道士声音愧疚,一连后退了几步,回到了蒲团坐下,不再言语。 东门武闷哼一声,倒是也不再追究道士责任,只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俯身将水壶递给少年,擦了擦少年嘴角的血迹,“喝点水吧,这破庙之后竟然还存有一口水井,虽所存井水不多,但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少年勉强笑着接过水壶,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东门武打开随身的包裹,拿了些干粮出来和少年分食,是以夜深,两人吃完便依偎着睡着了。 明月高悬,今夜的月光倒是极为的皎洁,月色透过稀疏的瓦片,星星点点的洒在这残破的寺庙内,落在道士身上,让他久久不能入定。他首先疑惑的,是这少年脉象之复杂乃其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不但周身被高超绝伦的点穴手法封印了奇经八脉,彻底断了武学根基,还感染剧毒导致身患重病,体内似有万千邪气在不停侵蚀着他的身体。这少年能活到幼学之年,简直是奇迹,但即便如此,也命不久矣。 第二个让他耿耿于怀的,便是这其貌不扬的荒野村夫武功竟如此之高。他方才根本没有察觉这中年人的脚步,甚至来不及躲开中年人推开他那一掌,可见这中年人武功,绝不在他之下。 “这西域之地果真卧虎藏龙,此番前来,务必要谨慎行事才好。”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了房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朋友,远来是客,又何必藏头露尾?!”道士双脚一蹬,直奔屋顶而去。他右手微扬,竟直接将房顶轰出个窟窿。他拔剑而立,月光下,只见面前一群蒙面黑衣人正鬼鬼祟祟拿着兵器围在一起。 “一群臭老鼠,在这里偷偷摸摸要干什么?” “臭道士,你少给我多管闲事,”其中一位黑衣人透过窟窿低头看了一眼寺庙内,挥了挥手,几名黑衣人顿时四散跳下房顶,“我劝你赶紧滚开,否则连你一块儿剁了喂狗!” “呦喂,口气不小,可惜贫道最喜欢多管闲事,你又能如何?!”话音刚落,道士右脚猛一发力,蹭的窜到黑衣头领面前。还没等黑衣头领有所反应,只见剑光四起,黑衣头领的衣服眨眼已被割的稀烂,只剩下堪堪蔽体的内衣。 “不错,你这红色裤头穿的倒是喜庆。”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黑衣头领肺都气炸了,抄起砍刀就是一个竖劈。 “哟,脾气还不小。”道士左脚向前一蹬,人已飘飘然的向后滑了出去,轻松躲过了这一招。 “你们应该不止就这点本事吧,如果就这点本事,光下面那个你们也对付不了。”道士潇洒的站定,归剑入鞘,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臭道士,既然你想死,我就送你一程!”黑衣头领先是浑身摸了摸,发现自己光溜溜的什么都没剩下,气急败坏的从同伙怀里摸出几颗黑色的石头,疯狂的向道士丢去。 那黑色石头倏一落地就啪啪爆了起来,一阵阵烟雾随着石头的爆炸弥散开来。 “糟了!毒气!”道士一惊,当下不敢再玩耍,屏住呼吸一个翻身从屋顶跳进了庙内。殊不知此时庙内也早已被攻陷,到处都弥漫着毒气烟雾。 道士凭着感觉向父子二人所在的方向摸去,只见东门武正在门前和几名黑衣人缠斗,刚才那名少年早已昏倒在墙边。这群黑衣人定是提前服用了解药,那烟雾毒气对他们来说竟是毫无影响,倒是东门武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愈发缓慢。 “道长,救救我孩儿!”东门武一脚踢翻一名黑衣人,自己却也打了个趔趄。 道士登时也着急起来,心下了然已这少年的身体在这毒气中估计撑不了多久,他一个健步冲上前背起少年,月光下那寺庙门前一片银光闪烁,他心下骇然,知晓寺庙大门定是被黑衣人用挂刃渔网封了,这才导致这对父子根本闯不出去。 “好一个瓮中捉鳖,真是狠毒!哎呀,糟了!”道士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再不迟疑,背着少年运起轻功就直奔屋顶而去,他倏一露头,一片渔网就从他周身照了过来,好在他轻功娴熟,一个腾挪避了开去。 “你且保重,等我安顿了这孩儿,再回来救你!”道士背着少年运起轻功,跃下屋顶,眨眼间消失在夜幕中。 “老大,我们还追不追?”一名黑衣人对光溜溜的黑衣头领说道。 “不必追了,追也未必追得上,抓住下面那个就够了,有下面那个,他们早晚也会来自投罗网。” 第2章 信玄 虽说经天寺距离莎萨已然不远,但道士中途还是休息了两次,这才在天亮时分来到莎萨。 此时天边早已泛起了鱼肚白,朝霞红润。道士背着少年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闯了进去。此时店家刚开始营业,店小二睡眼惺忪,招呼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给我来间客房。” “好嘞,您楼上请。” “顺便沏一壶茶水,准备些肉包子送到房间。” “好嘞,这就来。” 道士跟着店小二走进房间,将少年放在床上。这一路上道士一直在为这少年运功解毒,好在那毒气不过是一些软骨散之类,少量吸入并不致命,也无需解药,经过一夜的休息,少年面色已变得红润。道士解开少年上衣,想为其多渡一些真气,却见少年胸前竟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紫色的脉络,明显是身中剧毒。 “这是?五毒化尸散?”道士大惊。五毒化尸散乃滇州五毒教最负盛名的致命剧毒,由于不知道下毒之人选用的哪五种毒虫毒草,所以没有下毒之人对应的解药是绝难治愈。道士简单检查了一下少年的身体,发现这五毒化尸散被某种极强的封印手法定在了几处脉络之中,扩散的极为缓慢,所以少年才能正常生活,但此方法治标不治本,早晚一天剧毒攻心还是难逃一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要遭此大劫。”道士感叹之余,小心翼翼又渡了一些真气过去,少年被真气激荡,幽幽然清醒了过来。 “阿爹小心!阿爹!”少年倏一清醒,便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小兄弟不要激动,这里是莎萨,你很安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道长,我阿爹呢,我看到他被一群黑衣人偷袭,他人呢?”少年抓着道士的手急切地喊道。 道士摇了摇头,将店小二拿来的肉包子递到少年手边,“先不说这个,吃点东西吧。” “都怪我,要不是我身体不好,走的太慢,我们早就到莎萨了,都怪我任性,不让他背,都怪我……”少年接过肉包子,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从眼角滑落。 道士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也不全怪你,这帮黑衣人计划周密,动作娴熟,肯定是常做这种下三滥之事。他们先用挂刃渔网封了庙门,再用毒烟加以限制,待庙内人中毒后施以偷袭,便可轻而易举地将这庙内人士一网打尽。此番计谋毫无破绽,若不是我误打误撞没能让他们提前用挂刃渔网封了屋顶,我们三人如今都凶多吉少,怪不得……”道士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寺庙破旧的如此厉害周遭围墙却密不透风,又有井水供路人补给,此番张机设阱,守株待兔,确实是好手段,也不知这些年来有多少来往商贾江湖豪杰被他们用这种阴险手段坑害……” 眼见少年不为所动,哭的越来越厉害,道士只能继续安慰,“放心,你阿爹此时定无性命之忧,那毒烟用的是软骨散一类,就证明这群黑衣人是想活捉,既然是想活捉,那我们就还来得及去救他。” “道长此话当真?”少年闻言停止了哭声。 “自然,可出发之前,你要先照顾好自己,莫要让你阿爹担忧。”道士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道长说的对,我们要去救阿爹,我肯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能让你俩担心。”少年擦了擦眼泪,大口吃起肉包来。 眼见少年不哭了,道士也松了口气,他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少年身边问道,“相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沙依绛措,我阿爹叫沙依绛达。” “你们应该不是西域人吧?” “从我记事起,我们就一直生活在梵城了,说我是西域人也没什么不对,但我阿爹不是,他是古中国人,古中国名字叫东门武,其实他也不是我爹爹,是我叔叔,只是在外面我习惯叫他阿爹,”少年又拿了一个包子,“我的古中国名字叫东门璇。” “东门武?东门璇?”道士眉头一皱。东门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长安城东门战烈一家是姓东门的。但这东门战烈一家应该也不可能有余孤才对,早在八年前,这东门一家就被不知名的杀手灭了满门。这件事在当时闹的沸沸扬扬,江湖中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东门家也算是长安的一个大家族,早年甚是兴旺,族长东门战烈一手铁杆腊梅枪出神入化,虽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也算是名声显赫。外加东门战烈性格豪爽侠义,为人慷慨大方,经常大摆宴席款待江湖豪杰,为人正派又不失礼数,所以东门家族在中原武林也算是小有名气,颇受武林人士的尊重。 但没想到八年前,东门家竟在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上上下下全族四十七口连带家佣全部被人一招毙命,惨死家中。连东门战烈都难逃一死。他甚至枪都未出,就已然命丧黄泉。所有人都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击毙命,悄无声息离世。 适时恰逢上元节,大雪封天,天寒地冻,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只有这东门一家悄无声息,甚至一连几日都鸦雀无声,送菜的掌柜觉得不对,忙报到官府,请官府进院探查,这才发现所有人早已死亡,尸体都冻成了冰雕。 此等大案要案不但震惊了武林,连古中国皇廷都对此案极为关注,派出应天府连同大内密探、四大名捕一起立案调查,也一度让整个江湖恐慌,生怕自己家族也遭此劫难。各种阴谋、坊间传闻也是层出不穷,有的说是东门战烈得罪了某位隐世高手,遭人报复;也有人说是东门战烈在策划谋反,结果被皇廷察觉,暗中剿灭,更有人说,能做到此事的,世间怕是只有那百晓生武功排行榜前十的绝顶高手,定是他们其中某人出于某种目的做了这惨绝人寰之事…… 虽江湖众说纷纭,但真相到底如何,终究无人知晓,时隔八年过去,这等悬案早已埋在了岁月的风沙里,再掀不起风浪,朝廷依旧没有找到真凶,真相没有大白,调查也早已搁浅,只留下四十七具枉死的孤魂,在世间游荡。 “莫非此子真是东门家族幸存的后人?”道士暗自忖度。这少年说他自小在西域长大,说不定正是因此才逃过了一劫,他耐不住好奇问道,“那你可认识东门战烈?” 少年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东门战烈是我父亲,亲生的父亲,东门武是我爸爸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 道士顿时哗然,这二人还真是当年东门惨案的余孤。虽然对此二人的经历还有诸多好奇,但恐提及少年的伤心事,道士当下也不敢再深究,只得岔开话题问道:“那你这全身经脉被封又是为何?还有你身中的这五毒化尸散又是何人所为?” 东门璇摇了摇头,“我天生经脉逆行,必须封印奇经八脉,才可正常活命。如若打通经脉修炼武功,则会当场走火入魔暴毙而亡。至于我身中的这五毒化尸散,自打我记事起就一直有了,我也不知何人所为。” 道士叹了口气,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小小年纪,本是欢愉之年,可此子不但全家惨遭非命,自身还经脉逆行,身中剧毒,恐命不久矣。如此遭遇,怎能不让人觉得心疼。 “道长又是哪里人呢?”东门璇抬头问道。 “哦,一直在聊你倒是忘了自报家门,贫道峨眉山清风观信玄子,师从清风观天崇散人,此番我前来西域,是为了寻找我的师弟宝玄子的,倒是忘了问,你可曾见过与我装扮相似的道人?” “道人?未曾见过。”东门璇摇了摇头。 “我师弟宝玄子是为了追寻流失的道教密宝《乾坤诀》才在一年前来到的这西域,半个月前他突然飞鸽传书,留下一句“宝物易得,归途难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失去了联系,观里觉得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这才让我来这西域寻他。” “乾坤诀?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似是在我阿爹那听到过。” “哦?说来听听。” “之前在梵城,一天夜里我阿爹在家里招待一位客人,我晚上起夜时,听见二人在书房谈论什么事情,其他的我也没有听清,但“乾坤诀”三个字我倒是听到了的。” “竟有此事?”信玄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莫非与你阿爹谈论事情的正是我师弟宝玄子?” “在下不知。” 信玄在屋内踱了两圈问道,“既然你和你阿爹生活在梵城,此番为何突然要到莎萨去?” 东门璇又摇了摇头,“并不是到莎萨,而是我们要到古中国去,阿爹说,我们以后不会在西域生活了。” 信玄似乎摸到了一些头绪,他点点头对东门璇说道:“这一路你颇为辛苦,好好休息一下,我去打探一下这群黑衣人的来路,再想办法救你阿爹。” 安顿着东门璇睡着,信玄走出客房。此时已近晌午,大堂里坐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商客和江湖人士,莎萨是摩来竭国和古中国接壤的第一座大城,人员复杂,各种三教九流人士在这里出没,繁荣昌盛的同时,暗处也滋生着很多的罪恶和肮脏。 信玄靠在二楼的围栏思索,他本以为那群黑衣人不过是普通的拦路劫匪,现在想来疑点重重,如此大费周章的设下陷阱,只为了他们三人又有何利可图?看来这群黑衣人就是奔着这对“父子”来的。而他们父子二人常年生活在梵城,突然要离开摩来竭国回到古中国去,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再结合东门璇说的乾坤决,保不准他们的离开就和这乾坤诀有关,看来真相都在这东门武身上。 “无论如何,还是要调查这群黑衣人的来路才行,顺便救一下这东门武……”正当信玄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突然一位怪异之人走进了客栈,吸引了他的注意。 第3章 交易 此人身高八尺,头戴一顶黑色斗笠,斗笠的边缘镶嵌着一圈银白色的边,仿佛是月光洒在黑暗中的痕迹。斗笠下面,是一件雨蓑,雨蓑的颜色深沉如夜,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眼下正值炎秋,莎萨也是酷热难耐,可这怪人却头戴斗笠,身披雨蓑,一副江南水乡的打扮,在这西域之地属实扎眼。 “客官吃点什么?本店有上好的西域手抓羊肉,刚刚出锅,给您来点?” 店小二殷勤的上前招呼,但此人从进店开始就再没有动弹半分,反而抬头望向信玄的方向。 信玄不免和他的视线有所交接,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眸,空洞的凝视着信玄,让他极为不适。 他的脸被一块半边的面纱遮住,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那眼眸如同深渊,空洞而无情,似乎看透了世间的一切繁华与虚幻。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温度,只有冷漠和淡然,仿佛与世隔绝,又或者他已经对世间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兴趣。那高大而挺拔的身姿,伴随着一身黑色的衣袍随风舞动,孤独而又决然。他的怀里抱着一柄漆黑的长剑,剑身冷冽如冰,剑尖闪烁着寒光,似是刹那间便能斩断一切阻挡在他前方的障碍。 信玄下意识握紧了宝剑,店小二也觉得怪异,顺着怪人的目光向二楼望来,登时觉得不妙,一溜烟跑开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怪人却突然收回了目光,坐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来一盘手抓羊肉。”怪人的话清冷而又平静。 “好嘞,这就来!”店小二反应倒是很快。 随着怪人开始品尝这刚出锅的西域手抓羊肉,信玄也慢慢松开了握住宝剑的右手。 他在道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渍,松了口气,他深知此人绝对是冲他而来的,而且武功不俗,只是他并不认识此人,甚至可以说对此人毫无印象,那这怪人又是何原因冲他而来呢?信玄只觉得这西域之旅处处透露着诡异,完全理不清头绪。 信玄转身回到客房,他本想出去打探一些黑衣人的消息,结果经这怪人一搅,他也是心烦意乱,只得作罢了这个念头。 “不如等这少年醒来再多问一些细节,晚些再出去。”信玄内心嘀咕,可当他踏回客房的一刻,自知大事不妙。 东门璇早已不在床榻之上! 信玄慌忙四处找寻,可再难见东门璇踪迹。只在桌上茶杯下,发现一张颇为讲究的字条,上书:子时三分,城西十里。 “又来?”信玄愤愤的将纸条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 是以夜深,白日里无比喧嚣的莎萨此刻也恢复了片刻的安宁。信玄运起轻功,直奔城西。他心绪烦乱,只一门之隔,竟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将东门璇劫走,让他大为震惊。 “到底是何人所为,莫非是那怪人同伙不成?我与这少年不过一面之缘,萍水相逢,这劫匪又有何把握我会赴约?” 信玄心绪万千,动作不由又快了几分。不到子时,信玄已经来到了城西约么十里的地方,这里已靠近莎萨的边陲,距离城墙已然不远,房屋稀少,歪着几棵不知品种的枯树。此时万籁俱寂,家家户户偃旗息鼓,偶有夜枭哀鸣,徒显诡异。 “阁下来的倒是准时。” 就在信玄还在四处观察之时,背后突如其来其来的一声轻叹让信玄猛然一惊。他反身一记“翻云蹈海”,一记鞭腿直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扫去。没想到这气势汹汹的一招竟被来人轻松躲开。信玄此时已拔剑在手,转身一记“蜻蜓点水”和“月下渔翁”,清风剑法轻灵快捷,眨眼就到了来人的面前。 “这清风剑法果真妙不可言,不知贵教掌教玉阳真人身体可还好?” 来人右手白玉纸扇轻拍两下,竟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信玄的两记剑招。 “来者何人?怎会认识我家掌教?”信玄负剑而立,眼神冷峻。他没想到这武功一流的高手竟是一位面如冠玉的俊秀书生。只见这书生身材瘦削,身高中等,略显苍白的面庞上透露出一丝书卷气。眼睛明亮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一双眉毛修长而挺拔,宛如两把弯刀,勾勒出一副英俊的容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随着微风轻轻飘动,优雅而又灵动。 “嘘,别这么大声,吵醒他就不好了。” 书生左手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信玄小声一点。随即侧了侧头,信玄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东门璇正在一棵歪脖树下睡得正香。 “放心,这孩子没事,他只是我邀请你来的手段,并非我威胁你的筹码,所以阁下不必担心。” 信玄眉头紧皱,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书生。 “你到底是谁?!” “在下名薄,闲云野鹤一只,实在提不出什么响亮的名号。” “闲云野鹤?闲云野鹤可不会在子时跑来此地游荡,我看你是孤魂野鬼还差不多。” “道长何必挖苦在下呢,不就是要找《乾坤诀》吗,至于动怒吗?” 书生说的轻描淡写,信玄听的却是心中一惊。他踏前一步,怒问道:“你又如何得知《乾坤诀》的事?” “呵呵,我知道的可多了,道长要不要都听听?”书生轻轻一笑,煞是俊秀的脸庞咧出一条条沟渠。 “你!我师兄宝玄子莫非被你……” “莫慌,莫慌,”书生摇了摇头,闲庭信步的走到信玄身边,“我此番前来,不是找你打架的,是来找你做交易的。” 书生啪的一声打开纸扇,皎洁的月光下,那纸扇上赫然书着“天机”二字。 信玄子眼睛一眯,噌的一声归剑入鞘。 “我道是谁,原来是天机阁的人。” “没错,在下便是天机阁专门负责买卖消息的——天机书生。” “看来天机阁主还真的瞧得起我信玄,竟派鼎鼎大名的天机书生与我交易,贫道可甚是荣幸呢。” “那不知道信玄道长是否要买我这条消息?”天机书生也不理会信玄的嘲讽,绕着他轻轻的踱步。 “有何条件?不妨说来听听。” “好说,只有一事相求。十年后的甲辰龙年中秋节,我天机阁将会在太行山之巅举办一场武林大会。届时希望道长能莅临参加。” 信玄眉头一皱:“贫道对自己的武功还是有自知之明,在这神州大地都不知是排在何等席位,如此盛会,与我何干?” 天机书生轻笑:“道长莫要担忧武功高低,只要届时能准时参加便好,此等盛会,哪怕只是观赏,也对武艺的进步大有裨益。” “那你用何种消息交换?” “宝玄子的下落,乾坤诀的位置,如何?” 信玄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好,不过是参加武林大会,此等条件,我可以答应你。” “爽快!”天机书生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递到信玄身边,“这枚丹药是我天机阁特别炼制的奇毒,十年之后发作,到时候如果一年之内不服用解药就会慢慢心力衰竭而死。届时你来参加武林大会,我天机阁便会把解药给你。” “这……”信玄有些犹豫。 “如果不想服用也没关系,我天机阁也不怕有人违反约定,到时候如果阁下真的没来,那我们天机阁就只能亲自到清风观拜访了。届时如果多有不敬,还请贵教掌教多多担待。” 天机书生的语气虽然戏谑,但态度却极为狂妄,只是信玄明白天机阁确实有实力敢说这种话。江湖百晓生武功排行榜,目前的古中国武林十大高手,光天机阁就占了三位。分别是绰号‘帷幄之乾坤’的天机阁首领——“天机阁主”,还有绰号“如雷之天神”的天机阁明面上的最强高手——“天机上人”,这最后一位,也是排行榜第一名的,根本没人见过,只停留在传说中的人物,绰号“临世之谪仙”的——“天机皇”。 只是信玄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实力的天机阁,非要让他参加这场武林大会呢? 虽然心有疑惑,但和远在十年之后的事情相比,当下还是宝玄的消息更为重要。信玄最终还是拿过了天机书生的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哈哈,好,道长果然爽快!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别废话,有屁快放!”信玄闭起双眼。 “好好好,”天机书生也不介意信玄的态度,娓娓道:“小生知道信玄道长此番前来这摩来竭国是为了寻找你那失踪的师兄宝玄子,而这宝玄子来这摩来竭国又是为了那遗失的道家秘籍《乾坤决》。关于这两件事,我能告诉你的消息有两条:第一条,是关于你的师兄宝玄子。你的师兄尚且生还,目前就被关押在阴角帮的老巢里。这阴角帮嘛,是这片沙漠的本土势力,约莫百余人,游走在莎萨和梵城之间,干些蝇营狗苟的勾当。他们的据地就在经天寺向东北三十里的绿洲里。帮主是一对兄弟,老大叫钱豹,老二叫钱狼。这对兄弟从小父母双亡,在莎萨吃百家饭长大,也算是吃尽了人间疾苦。当年某位拳法高手路过莎萨,心疼二人,便教了两人一套拳法防身,名为“龙虎双形意拳”。没想到这钱豹竟然还算是半个武学天才,将这拳法练得炉火纯青,一路在莎萨的底层势力打了上来,颇有实力,很是棘手。所以如何营救你的师兄,就只能请你自己想办法。这第二条嘛,是关于乾坤诀。这乾坤诀目前就在这小家伙的阿爹——沙依绛达身上,此人也被抓到了阴角帮。” 天机书生的话让信玄陷入了沉思,此番信息量着实不小。 “这就是我能提供的全部消息了,信玄道长。哦差点忘了,我和你交易这件事包括武林大会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不好意思,交易取消,天机阁将会上门收债,”天机书生完成了任务也不再犹豫,背着扇子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对了,莫要忘了那孩子,夜风清冷,他的身子骨似乎不是很好,小心着凉。” 天机书生的声音远远传来,伴随着夜枭哀鸣,像是阎罗索命。 信玄看了一眼天机书生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这天机书生出现的时机十分诡谲,带来的信息也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他师兄为何会被阴角帮抓住?乾坤诀又为何会在东门武身上?还有那十年之后的武林大会…… “看来一切的源头都是阴角帮,当时在经天寺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应该就是阴角帮的人了,”信玄走到东门璇身边,低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东门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想办法先救师兄和东门武,可是这阴角帮的实力,光靠我自己……”信玄摇了摇头,背起东门璇,直奔客栈去了。 而此时一位头戴斗笠,身披雨蓑的身影正站在城墙顶端。他远远望着信玄离去的背影,古井无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可惜,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低喃的身影转身一跃,跳下了城墙,眨眼间消失在了戈壁的夜色里。 第4章 围城 “阿嚏!” 东门璇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都怪那个什么狗屁书生,把我丢在外面一整天,害的我感染了风寒。” 信玄笑着递给东门璇一碗热汤药:“好在天气还不算很冷,风寒不是特别的严重。” “信玄叔,我们什么时候去那个阴角帮救我阿爹,哦对还有你师兄,要不我们这就出发吧,我有点担心他们。” 信玄轻轻叹了口气,“这阴角帮的首领钱豹确实不是个善茬,我上午也打听了一下,这阴角帮祸乱这西域也并非一天两天了,他们这帮土匪训练有素,武功高超,连梵城皇宫都极难处理,我们贸然行动,恐怕人还没救出来,自己先凶多吉少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干等吗?我不要等,我要去救我阿爹。”东门璇一口气喝完了热汤药,起身就要离开。 “你不要着急,”信玄一把拉回东门璇,“我知道你担心你阿爹的性命,但你这么直冲冲的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我已经飞鸽传书联系了清风观,我师父师叔他们很快会来支援我们。” “那他们多久能到?” “峨眉山距离莎萨路途遥远,从蜀道翻越秦岭也极为艰苦,即便快马加鞭,怕是也要十余天……” “十余天?怕是等你师父师叔到了,我阿爹头七都过了。”东门璇一屁股瘫在椅子上。 “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我打算还是先一步去这阴角帮的驻地打探一番,如果能救到人最好,救不到人也可以摸排一下他们的底细。”信玄摸了摸小胡子。 “我也要去。” “你去有什么用,你就好好在这莎萨休息,等我回来,别拖我后腿。” “咳咳,这阴角帮的驻地就在经天寺东北方向三十余里的绿洲里,”东门璇狡黠的模仿着信玄的语气,“你带不带我都可以,反正我知道他们驻地在哪。” “你个小兔崽子,我就多余跟你说的太多。”信玄笑骂着揉了揉东门璇的脑袋。 最终信玄拗不过东门璇死缠烂打,还是同意了东门璇与他一同前往阴角帮。他也确实怕东门璇一个人在莎萨呆不住,再偷偷跑过去,经过这几天的了解,他也算是大概知晓了东门璇的性格——冲动而又热血。 可这性格里藏着的悲凉,让信玄又不觉有些遗憾和伤感。望着东门璇收拾细软的身影,这一刻,信玄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东门璇把他阿爹救出来,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也能快乐的度过。 既然做了决定,两人也不耽搁,用了一中午的时间在客栈备了马匹干粮,刚过晌午便离开莎萨直奔阴角帮驻地。 “这阴角帮,在经天寺东北方向三十余里,依贫道判断,也就是在莎萨北面偏西四十余里的方向,我们现在出发,应该傍晚就能到。”烈日高悬,信玄子与东门璇两人驾着骏马驰骋在广阔无垠的戈壁滩上,烈日下的戈壁滩,静谧而又炽热,阳光如金色利剑,无情地刺向大地,将沙丘染成一片片耀眼的金黄。 信玄下意识紧了紧口鼻处防沙的围巾,空气中弥漫着滚烫的热浪,轻轻扭曲着他远处的视线。他回头望向东门璇,显然长时间在西域生活,东门璇对于沙漠的艰苦环境比他应对的更加从容。他抬头望了望太阳,确定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此时此刻他们早已脱离了摩来竭国的生活区,踏入了人迹罕至的无人区,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如此的渺小,纵使你有通天的本领,迷失在这沙海里,也是死路一条。 四十余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在茫茫的沙漠中奔驰,人总是会不自觉的迷失自己,怀疑自己。就在信玄都已经心中打鼓,怀疑自己是不是跑错了方向的时候,远处一座绿意盎然的绿洲赫然映入眼帘。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绿洲中心的湖面上,形成一片金色的海洋。微风轻拂,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宛若金色绸缎,周围翠绿的植被茂盛生长,宛如一条绿色的丝带,将湖泊紧紧环绕。 信玄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番景色,竟一时间看的呆了。 “没想到这阴角帮还真是厉害,竟能在这沙漠之中占有如此宝地。”信玄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感叹道。 东门璇也下了马,望着远处的绿洲,“原来我阿爹就是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 “不错,正是如此,”信玄望着绿洲湖泊旁边的寨子,“那中心的寨子,应该就是阴角帮了。” “那我们怎么混进去呢?” “看这个样子,我混进去应该不难,倒是你,不如就在此地等我出来,不要进去为好。” 信玄这话说的有些忐忑,他望着东门璇,等待东门璇的回答。而东门璇沉默了片刻,深吸口气,说道:“好,我知道了,我不会武功,跟着道长也是累赘。我就在外围守着马儿等道长出来。还请道长一定要救出我阿爹。”说罢就要给信玄跪下。 信玄一把扶住东门璇,蹲在他身边轻声道:“我知道你担忧你阿爹的安危,但你也要相信我。我答应你,一定会救你阿爹出来。” 东门璇泪水如决堤般涌出,他从来都不怕死,他从小就知道,他自己早就是死人一个了。他害怕的反而是活着——最后只剩他还活着。他没有办法接受那种现实,与其在最后煎熬,他宁愿第一个死。 “这样吧,我们击掌,骗人的是小狗,怎么样?”信玄伸出右手,“我答应你,我一定帮你把你阿爹救出来。” “好!击掌!”东门璇也伸出了右手,和信玄的手掌拍在了一起。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勇敢的活下去,东门璇,要用你的理智战胜你的冲动。你记住,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死了,就一切都没了,”信玄揉了揉东门璇的脑袋,“马匹上有我清风观的道袍,你记得穿上,这沙漠夜间极为寒冷,你本身就风寒未愈,小心加重。记得,如果我破晓时分还未出来,你就驾着马儿返回莎萨,包裹里的银两足够在客栈生活月余,待我师父师叔到了莎萨,你再带他们回来此地救我,可明白?” 东门璇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记住了。” “好,你常在西域生活,想来这沙漠也困不住你,那我便去了。”信玄也不迟疑,运起轻功,转身向绿洲中心的寨子飘去。 “信玄叔,你要小心啊!”东门璇遥望着信玄的背影,双目透出忧心忡忡。半晌,他见信玄已经变成芝麻大小,这才牵着马儿,找地方藏身去了。 信玄刚一深入这盆地绿洲,顿时心中感慨,这盆地绿洲看起来不大,但实际上是相当广阔。他一路来到寨子外,躲藏在湖边的一处丛林中,稍作观察。 他发现这寨子的围栏并不高,以他的轻功完全可以跃过去。但里面的把守非常森严,到处可以看见明哨暗哨来回巡逻,想来钱豹对于寨子的安全也非常重视,这让他不敢冒然冲进去。 一转眼时至深夜,月光洒在湖面上泛起磷光,守卫较白日里少了许多,但依旧有人在不停巡视。信玄有些无奈,他本想抓一个小喽喽伪装成寨里人的模样混进寨子,但他匍匐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寨,一直没有机会。 信玄藏在树丛之中,打开包裹拿了些干粮席地吃了,又静静地观望。虽已到深夜,山寨的守卫依然没有放松,燃着火把的巡逻人员走来走去,甚至稍远的塔楼上也有人在盯梢,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被发现。 “还真是低估了这钱家兄弟,竟如此谨慎。”信玄暗想,如果没有树木灌丛的荫庇,他很有可能早就被塔楼的守卫发现,所以他甚至不敢冒然走出树林。 正当信玄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小心翼翼的穿过树林来到湖边。只见皎洁的月光下,一具曼妙的身姿正在湖中嬉水。 信玄一愣,他着实没想到此时竟然能看到如此画面。那女子身形婀娜,在水中上下起伏,水性绝佳。 正当信玄自知不妥,羞愧难当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一声微弱地惊呼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 信玄转身望去,只见女子突然身形凌乱,在水中不停挣扎,似是溺水了。 “怎么这个时候!”信玄抬头望了一眼那寨子里的巡逻守卫,只见有人正不时向绿洲里望来,可眼女子即将溺毙,信玄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和被发现的危险,脱掉道袍,一个纵身跃进了湖里。 信玄虽出生在内陆,但自幼习水,水性也算是不俗。他游到湖水中央,见女子已经神志不清,慢慢沉了下去。为了防止被女子拽下水去,信玄轻轻点穴,制住了女子,将女子拖回了岸边。 信玄将女子放在自己的道袍上,裹上了自己的道袍,定睛看了看,这女子竟是一名豆蔻少女,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清秀的面庞十分可爱。眼见少女溺水严重,他急忙将少女扶起,盘腿坐下,运功一掌拍在少女的后背。 少女哇的一口水喷了出来,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信玄又渡了一些真气给少女,抬头看了一眼寨子,发现二人并没有被巡逻的守卫发现,这才松了口气。此时少女已经无碍即将醒来,他赶忙转身藏进了树丛中。 没过多久,少女幽幽然清醒了过来。她见自己裹着道袍躺在湖边,大吃一惊。但很快她就发现四周并无他人,只有树林中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少女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想起自己刚刚似乎因为脚抽筋而溺水了,朦胧间她见到有一个人跳进湖里救了她。她跑到岸边的石头上拿回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这才发现刚才躺过的地方,放着一件道袍。 “这里怎么会有道袍出现?” 少女心中疑惑。想到自己竟被一个道士看了个精光,霎时小脸红的像颗苹果一般。她将道袍叠好藏进怀里,绕过湖面,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溜回了阴角帮的寨子。 她没发现的是,夜色里一个身影也跟着她从小路溜进了阴角帮。 少女借着月色向自己的闺房跑去,眼看就能逃回房间,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了起来。 “月清,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乱晃,不回去睡觉?” 少女听到这声音顿时身体僵硬。她讪讪地转过身,只见一个华贵男子正背着手严肃的看着她。 “二叔……”少女抠着衣服,“我就是看寨子下面的湖水不错,这才去游了一会儿。” “游泳?我说你这丫头,怪不得你爹从来不敢让你出远门。这可是大漠里的阴角帮,不是咱们家。这大半夜的你说跑出去就跑出去,要是真有点什么事我怎么和你爹交代?”男子见少女如此窘迫,再也没办法严肃,只能无奈地嗔道。 “我能出什么事啊!二叔,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爹……”少女拜佛似的拜了拜,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差点溺水。 “得得得,你可别拜我,我还没死呢。你没事就好,赶紧回屋睡觉吧。” “就二叔最好了!”少女跑过去狠狠的亲了一下男子,逃命似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丫头,”男人摇了摇头,眉宇间却是有一份疑惑,“怎么这一日不见,好像胖了一些?” 少女羞红着脸逃命似的钻回自己的床榻,一想到自己的身体竟被一男子瞧了个精光,她霎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而这男子,竟又是个道士,更让她平添羞愧。她从怀里拿出道袍,借着烛光扫了扫,上面用红色丝线清晰绣着清风观三个字。 “清风观?不知这清风观又在什么地方?我怎地从未听说过。”此时夜已三更,少女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竟抱着这道服合着衣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少女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小姐,该起床了。” 丫鬟在门外嚷个不停,少女翻了个身,装作没听见继续沉睡。 就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她卧房的门竟被推开,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传进了她的耳朵。少女一个激灵,这脚步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二叔独特的脚步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昨日拿回来的道袍,顿时傻了眼。她慌乱的将道袍塞到锦被中,一个翻身从榻上坐了起来。 “二叔,你怎么随便闯我的闺房啊?”少女靠在床边,扬起一个温柔的微笑。 “我是怕你死在屋里没人给你收尸呢,既然已经起来了,为何不应门?”少女的二叔目光严肃,总是给人巨大的压力。 “我刚才在更衣,自然没办法应门。二叔我们走吧,不然阴角帮该等的急了。” 少女施施然起身,挽着她二叔的胳膊就欲离开。 “等一下。”二叔猛一摆手,一把挣脱了少女的胳膊,径自的向少女的闺床走去。 “二叔你要做什么?”少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冲过去就要拉住她二叔。 没想到她二叔竟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闺床。 “竟然是上好的阴沉木,这阴沉木至少已经数百年,没想到在这大漠中竟能保存这么完好。” “你若是喜欢,不如让那钱豹送你。”少女下意识舒了口气。 “那未免显得我们锦绣堂过于小气了,”二叔微微一笑,“走吧,不能让那钱土包子等太久。” “哈哈,这个世界也就二叔你敢把那钱豹叫成钱土包子了。”少女快快乐乐地挽着二叔的胳膊,两人一起踏出了房门。 “我的房间今天就不用打扫了。”少女随便的对门前的侍女说完,便跟着她二叔,沿着小路向山寨中心去了。 第5章 钱豹 东门璇此时坐立不安,时辰早已破晓,但信玄依旧没有踪影。 他裹着道袍躲在一处隐蔽的沙丘后面,扯着马儿望向远方。 他此行带的食物和水甚多,本不怕多等信玄一阵,但没想到竟遇到了沙漠中最恐怖的黑沙暴。这还未到晌午,远处的天空已经开始变得阴沉,原本金黄色的阳光开始逐渐被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厚的黑暗,巨大的黑色旋涡正无情的吞噬着远方周围的一切,犹如地府的大门在凡世降临。 东门璇看着眼前这一幕,面色凝重,眼下他可谓是进退不能,他心里明白,不会武功的他仅靠着两匹马儿在这黑沙暴中奔袭完全是死路一条。 既然逃已经没有机会,就只能想办法混进这绿洲。 东门璇趴在沙丘边上向寨子里望去。远远地,他可以看见绿洲中的阴角帮帮众也在拾掇防守沙暴的措施,一座座防沙木障碍被立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突然眼神一亮,看见了绿洲中间的湖泊。 “若能躲进那湖水中,必定能逃过此劫。”东门璇心中暗喜,但他知道眼下绝不能贸然行事,阴角帮帮众如此之多,他不会轻功,稍有不慎定会被那些喽啰发现。 “看来只有一个机会了。” 东门璇将干粮和水都背在身上,轻轻拍了拍两匹马儿的屁股说道:“你们逃命去吧,希望你们能活下来。” 这两匹马儿也是通灵,知道东门璇是要放它们走了,一起蹭了蹭东门璇的头,四蹄撒开跑了出去。 远处肉眼可见的沙尘风暴滚滚而至,东门璇此时再无后路,他将蒙面的围巾打湿系在口鼻处,向前方的绿洲快速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风暴看似还在千米之外,一眨眼就到了东门璇眼前。天空瞬间变得昏暗无光,黄沙如同浓墨一般弥漫在空中,形成了一片黑暗的天幕。沙粒在空中飞舞,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如同万箭齐发,铺天盖地地袭来。沙漠中的一切都被黑沙暴所吞噬。沙丘被狂风削平,化为一片混乱的沙流。原本坚实的地面也变得松软不堪,仿佛随时都可能塌陷。 狂风肆虐,东门璇的视线被沙尘所遮挡,四周一片迷茫,他只能紧紧地靠近地面,依靠自己的直觉艰难前行。猛烈的风沙呼啸袭来,打的他脸颊生疼,他只感觉身子好似都要被风吹跑,双眼一片蒙蒙什么都看不见,周围只有漫漫黄沙。他拼命向前冲,彼时那湖泊不过百米的距离,东门璇用了吃奶的劲向前冲却好像怎么也跑不到。风沙迷了他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可能走的不是直线了,说不准已经错过了湖泊。但眼下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凭着感觉拼命的向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只听噗通一声,东门璇一脚踩空跌入了湖水。冰凉的湖水让他精神一振。他奋力游到岸边,这才发现原来他早已跑进了树丛。树丛的风沙远比外面小的多,他筋疲力尽的躺在树丛间,感叹这次总算是逃过一劫。 可让东门璇没想到的是,虽然他算计的极好,想混在这沙暴之中冲进绿洲,但他落水的声音,还是引起了巡逻守卫的注意。几个彪形大汉望着躺在树丛间喘息的东门璇,脸上露出了狞笑。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正坐在阴角帮正殿的首席低头沉思。他身形高大魁梧,皮肤被岁月和风霜磨砺得黝黑而粗糙,眼神锐利,像两把锋利的刀,能够洞察人心,那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狡黠而残忍的微笑,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此人正是阴角帮的老大——钱豹。 阴角帮成立这么多年,也算是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兄弟伙也都能吃香喝辣,生活过的还算不错,但这黑道的活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早晚有一天踢到铁板就要付出代价,钱豹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但以他在莎萨的名气,难度属实太大,于是他一直想干一票大的,捞够一辈子的财富,然后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享受荣华富贵。可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没有找到这个机会。 直到有一天,一个泼天的富贵突然从天而降,砸在了他钱豹身上。 那天夜里,钱豹一如往常和大家喝完酒,准备回屋和婆娘睡觉。没成想,一个身影突然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前。 “你是谁!从哪冒出来的!”钱豹吓了一跳,一跃跳出去几米远,心下升起一股寒意。他这阴角帮虽谈不上是名门正派,但也戒备森严。如此悄无声息的潜到他身边,武功之高不可小觑。 “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阴角帮帮主竟然如此胆小,真是让人好生失望。”来人轻摇纸扇,微笑的望着钱豹,那纸扇上赫然书着“天机”二字。 “天机阁?你是天机阁的人。”钱豹瞳孔瞬间一缩。 “正是,在下天机书生,幸会。” “哼,天机阁的人,来我这穷乡僻壤的阴角帮,有何指教哇?”钱豹冷冷地问道。 “指教嘛,不敢当,但我天机书生来,自然是卖消息的。” “卖消息?卖什么消息?我可没钱在你们天机阁买消息。” “我听说钱帮主一直想做一笔大生意,好用来金盆洗手,我这儿就有一笔大生意,不知道钱帮主有没有兴趣?。”天机书生玩味着说道。 “哦?不愧是天机书生,消息很是灵通,这大生意,不妨说来听听。”闻听此言,钱豹顿时有了兴趣。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乾坤诀?”天机书生闲庭信步的问道。 “乾坤诀?什么乾坤诀,从没听说过。” “这乾坤决乃是百年前青城山道祖益阳真人所创,乃武林奇绝功法,招式神鬼莫测,威力惊人。其中一式“袖里乾坤”据传已洞破武学天机,世间无人能够接下,为道教顶级秘宝。” “如此功法,与我何干?” “益阳真人一生所创武学甚多,大都传给了他的徒子徒孙,唯独这乾坤决,他未亲自传给任何人,只留下一本秘笈。如今这秘笈就藏在这梵城皇宫的藏书阁中。” “胡说八道,这青城山道教秘笈如何会藏在梵城皇宫的藏书阁?两处怕不是相隔万万里。就算是它真的藏在梵城皇宫的藏书阁里,我又如何能得到?这算什么大生意。”钱豹有些不耐烦。 天机书生微微一笑,“钱帮主稍安勿躁,如何得到这乾坤诀,不劳你费心,你只需听我安排,自然能让你拿到这绝世秘笈。此等武功,市价多少,怕是不用我多说?” “这……”钱豹有些心动,如若当真能拿到此等价值的秘笈,怕是下半辈子都可衣食无忧,“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有何条件?” “不用花任何钱财,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十一年后的甲辰龙年中秋节,我天机阁将会在太行山之巅举办一场武林大会。届时希望钱帮主能准时参加。” “参加武林大会?”钱豹登时满头雾水,这天机阁如此折腾,就为了让他参加一场十一年之后的武林大会,这到底是何用意? “此等盛会,即便只是观摩,也能受益匪浅,对你来说绝非坏事,应该并不难决定吧?”天机书生言语之间轻描淡写,眼神却很是飘忽。 “好,我答应你便是。”钱豹也不犹豫,此等条件能换一本旷世的武功秘籍,任谁都不会拒绝。 “好!”天机书生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递到钱豹身边,“这枚丹药是我天机阁特别炼制的奇毒,将会在甲辰龙年发作,到时候如果一年之内不服用解药就会慢慢心力衰竭而死。届时你来参加武林大会,我天机阁便会把解药给你。” 钱豹毫不犹豫,拿过丹药一口吞进肚子,冷哼一声,“不愧是天机阁,手段倒是毒辣。” “多谢钱帮主夸奖,”天机书生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至于到底如何得到这乾坤诀,钱帮主只需谨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可万事无忧。” “什么意思?” “这峨眉山清风观道士宝玄子已奉师命前来这摩来竭国寻找乾坤决,估计不久就会到达梵城。他已经知道这乾坤诀就藏在这梵城皇宫。你们阴角帮不妨注意一二。”话音刚落,天机书生一挥折扇,施展鬼魅步伐,转瞬消失在钱豹眼前。 你到底什么意思!”钱豹大吼着追了几步,但远处早已没了天机书生的身影。只见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正丢着一幅画卷。 “对了,此中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如若泄露,钱豹帮主,后果自负,哈哈哈哈……” 钱豹皱着眉头打开画卷,其中所画正是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道士。他拿着画卷回到房间,心下琢磨,却是大概明白了天机书生的意思。 第二日一早,他便安排多个眼哨在梵城门口盯梢,如若发现这画中之人,便前来汇报。果不出钱豹所料,没过几日便有探子来报,说画中之人果然来到了这梵城,并且住进了梵城的客栈,虽然此人当下并非是道士装扮,但还是被哨子认了出来。 钱豹顿时来了兴趣,他靠着阴角帮地头蛇的关系,买通了道士身边的各路人马,开始全方位监视宝玄子这位不速之客。 没过几日,钱豹就发现这宝玄子绝对是有备而来,而且非常不一般。此人不但会乔装打扮,道具繁多。甚至易容之术也颇为精湛,而且轻功极佳,远超一般水平。他到达梵城之后也不急入宫,而是四处打听消息。将这皇宫地形,内外通道,政客要员,禁卫高手打听的是了如指掌。如若不是钱豹事先收到消息,断不可能发现此人已开始缓慢蚕食这梵城要塞。这哪里是道士,分明是职业细作。钱豹也不着急,他知道这宝玄子准备的越充足便越容易成功,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宝玄子一准备就是八个月。 钱豹也不知道这八个月宝玄子到底在梵城皇宫内给自己铺了多少路。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宝玄子快动手了,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溜进梵城皇宫内进行夜间摸排,极为活跃。这让钱豹很是紧张,只能亲自到梵城盯梢。 果不其然,一天晚上,宝玄子动手了。 他一身夜行衣打扮,在子时离开客栈直奔皇宫而去,约么寅时回到的客栈。钱豹知道他应该是得手了,因为他刚一回客栈便收拾行囊准备连夜逃出梵城。眼看宝玄子要走,钱豹当时就安排收网,将宝玄子抓住,带回了阴角帮。 只是让钱豹匪夷所思的是,他并没有找到乾坤诀。无论是宝玄子的身上还是他生活的客栈,他到处都搜遍了也没找到这乾坤诀。 他极不甘心,对宝玄子严刑拷打,询问这乾坤诀的下落。但不论他如何威逼利诱,这宝玄子一直不肯承认是他盗走了乾坤诀,只说钱豹抓错了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乾坤诀。 就在钱豹一筹莫展之际,又是天机书生突兀的来到他身边。 “这个,是天机真水,”天机书生放在桌上一个白色的瓷瓶,“喝下这天机真水,任何秘密都再也无法守护,只能乖乖说出。” 天机书生留下这天机真水,又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黑夜里,来去无影。 钱豹从未见过这等神奇药物,将信将疑地喂宝玄子服下,没想到这宝玄子真跟发了疯一样,说话间再无遮掩。 原来这宝玄子,在梵城皇宫内还有一位内应。此内应乃梵城皇宫一名禁军,名为东门武。这东门武乃当年长安城内赫赫有名的东门家族族长东门战烈的弟弟。东门武年轻时曾到峨眉山清风观游玩,偶然结识了尚还年轻的宝玄子。两人一见如故,把酒言欢,结为兄弟。后来不知为何,这东门武叛出东门家族,远赴西域,从此杳无音讯,紧接着就是东门家族惨遭灭门,宝玄子也与这东门武,自此断了联系。 没想到某日宝玄子进皇宫探查之时,正值东门武值勤。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当下想办法相认。 两人相认后百感交集,多年未见,已物是人非。宝玄子寻问东门武当年到底发生何事,他为何来到这摩来竭国皇城当一名禁军。东门家族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全族殒命。而东门武对此却讳莫如深,始终不肯回答。见此情形,宝玄子也不方便再过多追问。只是坦诚相告自己来这梵城皇宫是为了盗那乾坤诀。这乾坤诀如他猜测不错,应该就在梵城皇宫的藏书阁内。 东门武当下便答应鼎力相助。先不说他与宝玄子的交情,单说这乾坤诀本就是古中国武林的道家至宝,交还给宝玄子本就理所应当。 当夜两人双双喝了个酩酊大醉。倒是宝玄子自入梵城以来由于套话需要,应酬颇多。钱豹的探子也因此未将东门武当做特殊人物对待,只觉得此人又是宝玄子一个买通对象罢了。于是钱豹也未曾发觉这梵城皇宫内竟有宝玄子的兄弟。 时间很快来到八月。宝玄子选择在八月十五这天行动,他早已打听到,每年的八月十五,摩来竭国的大帝祖都要去天山赏月,届时将会调走大部分西凉高手。 他提前让东门武在八月十五当晚换到藏书阁附近值勤,梵城皇宫内仅剩的几位高手当夜只会镇守摩来竭国大帝的寝宫,绝不会有人跑到藏书阁附近,宝玄子心中明白,这就是绝佳天时,此时不动手,将再无机会。 行动之前,宝玄子也是心机过人,他最近也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他,虽然他并没有抓到什么实质性的把柄和证据,但直觉告诉他应该是有人洞悉了他的行动。为了防止意外,他提前半个月飞鸽传书到清风观搬救兵接应自己,同时,他还和东门武计划,将这乾坤决盗出后,由东门武将这乾坤诀带出梵城,而并非由他自己。届时,他会先一步离开梵城,以肉身之躯,引蛇出洞。 时间很快来到八月十五当晚,东门武按计划引开了藏书阁附近的禁军,宝玄子悄悄潜入藏书阁,成功盗走了乾坤诀。宝玄子拿到秘笈后,将秘笈藏在了“禁军房”门前的树下。而东门武值完勤回家之时,路过“禁军房”更衣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秘笈带出了皇宫。 此番计划之周密让钱豹拍案叫绝,若不是天机书生的“天机真水”,此番东门武定能将乾坤诀顺利的带回古中国。只可惜事与愿违,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机真水”的出现让宝玄子的计划全部化为泡影。钱豹知道东门武回莎萨必定要途经经天寺,便提前一步设下埋伏,一直等待东门武现身。 第6章 周旋 “爹爹!爹爹!”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打断了钱豹的沉思,他抬眼一看,一个扎着马尾辫,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正蹦蹦跳跳的从前门冲进来。 “哎呦,这不是我的娟娟吗?你怎么回来了。”钱豹满脸横肉的脸庞难得涌出一抹微笑。 “这不是想爹爹了,”娟娟扑上去挤在钱豹怀里,“你不要责怪王妈,是我逼着王妈带我过来的。” “好好好,娟娟说不责怪就不责怪,”钱豹宠溺地摸着娟娟的脑袋,眼神却冰冷地望向门前有些局促的中年妇女,“王妈带娟娟过来一路辛苦了,来人,带她下去休息。” 一旁的侍卫顿时心领神会,捂着王妈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爹爹不是说了,一有空就去莎萨看你,你还非要跑到帮里来,净给我添麻烦。”钱豹嗔怒地刮了一下娟娟的鼻梁。 “可是爹爹都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去看娟娟了,爹爹就知道忙帮里的事,早就把娟娟忘了。”娟娟说着说着,眼眶竟然红了。 “哎呦,娟娟不哭,是爹爹的错,是爹爹的错,爹以后一步都不离开你,好不好?”钱豹将娟娟抱在怀里,眼里充满了心疼,“等爹爹忙完这阵就一直陪着你,哪也不去了。爹爹以后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陪着你去长安城玩,陪着你长大,再也不离开你了。” “爹爹说话算话,骗人的是小狗。” “好,骗人的是小狗,”钱豹捏了捏娟娟的小脸蛋,“听爹爹的话,让钱狼叔叔带你回莎萨,好不好?” “我不要,我这几天就要在帮里和你一起。你忙着吧,我去找阿达叔玩了。”娟娟俏皮地跳出钱豹的怀抱,一溜烟跑到正殿后面去了。 “这丫头。”钱豹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哥,时候不早了,是时候去请客人们过来了。”一个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从前门走了进来,正是钱豹的弟弟钱狼。 “我说你个当叔叔的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娟娟这时候跑到帮里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钱豹生气地盯着钱狼吼道。 “哎呦大哥,你那闺女的性格你自己还不知道?那可是和你一毛一样,她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她?难不成我把她五花大绑捆在屋里不成?” “你敢!我扒了你的皮!”钱豹猛一拍椅子指着钱狼怒吼。 “好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大哥你消消气,消消气,这娟娟也是想你想的厉害,毕竟你为了这乾坤诀的事,好久都没去莎萨看她了……她一个闺女家家的,和奶娘生活在那边,怎么能安心吗……”钱狼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是不敢再说下去。 “唉,”钱豹听罢也是叹了口气,“说到底也是怪我,一门心思全扑在这乾坤诀上,忽略了她的感受。好了,先不说这个,虽然我们抓到了东门武,但还是没找到乾坤决的下落。这东门武的嘴也是真硬,撬了这么多天了,还是不说乾坤诀到底被他藏哪了。早知道当时就应该留点天机真水,现在这天机书生也不知所踪,你说我们怎么和锦绣堂和卿云轩交代?” “嘿呀,一提到这个我就生气,都怪当时那道士,要不是被那道士打乱了计划,我们早就将他儿子一起抓了,”钱狼气的牙痒痒,他本就长得尖嘴猴腮,这一生气连声音都变件得尖细了许多,“乾坤诀一定是被他藏在了他儿子身上,肯定是!” “现在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那道士和他儿子找到了吗?” “呵呵,大哥,还没有,”钱狼有些扭捏,“他们估计逃去莎萨了,我们也不敢在莎萨太过光明正大的找人……” “我看你是根本没派人去莎萨找。我问你,现在怎么和锦绣堂和卿云轩交代?” “这……” “诶,罢了罢了,和你说这些就是对驴弹琴。你赶紧让兄弟们去莎萨打听那道士和他儿子的下落,这西域之地少有道士来,我猜那道士说不准就是宝玄子搬的救兵,说不准就是他清风观的师兄弟。你告诉下面的人这几日值勤小心一点,莫要让人家偷了老巢。” 钱豹实在不想再和钱狼多说一句废话,以钱狼的脑子说再多也没用。 “说到清风观,大哥,那宝玄子喝了天机真水人已经疯了,虽然还没死,但也和废人无疑。如果这事被清风观知道了,让峨眉山那群臭道士杀上门来,就我们这些人,怕是顶不住他们。”钱狼颇为忧虑地摇着头,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哎哟,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这么聪明,什么时候开了窍了?这都能被你想到,不愧是二当家,果然深思熟虑。”钱豹一脸惊讶。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钱狼颇为得意。 “那麻烦您这位聪慧的二当家,去帮我请锦绣堂和卿云轩的人过来吧,记得要好生招待,态度千万不要怠慢了。” “好嘞,大哥,我这就去。”钱狼美滋滋地离开了。 钱豹望着离去的钱狼,不再言语,瘫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其实他当时也没想到这天机真水竟有如此毒性,服用之人会终身痴傻,智力变得犹如三岁孩童。这宝玄子变成这样,他确实没办法和清风观交代,但他也没打算和清风观交代。自从跟着天机书生上了贼船,他就知道,这船一旦上了,也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过片刻,卿云轩的人先一步抵达了正厅。 只见那为首之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双眼精光四射,脚步四平八稳。右跨携一赤红宝剑,左腰佩一飞鸟玛瑙,手中正盘着一对黄金琉璃珠,全身大红长袍加身,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此人正是四大家族“晋州孙家”的家主,同时也是江湖门派“卿云轩”的轩主,绰号“凤栾之毒鸟”的武林十大高手之一——孙无言。 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屁颠屁颠的少年。少年十岁上下,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赤诚活泼,灵动可爱,正眨着大眼睛四处张望,似是从未见过这西域之地,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这少年便正是孙无言最宠爱的孙儿——孙少芳。 第7章 买卖 “钱帮主,”孙无言随便坐下,扫了一眼钱豹,“你这卖个乾坤决排场可真是不小,老夫我亲自前来购买都不能让你满意,到底连锦绣堂的人都来了,你可真是会做生意。” “哎呦,孙老前辈,您这话说的,我哪敢呀,这锦绣堂,哎呀,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得到的消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把客人拒之门外嘛您说是不。” 钱豹挥了挥手让手下全部退了,满脸堆笑地亲自走过去给孙无言倒了一杯茶:“孙老前辈,我这也是生活所迫,生活所迫,我们阴角帮小门小派,难得碰上这等机遇,误打误撞得到这道家秘笈,也是上天眷顾。您孙家家大业大,武林秘笈不计其数,也不在乎这一本两本……” “哼,你少在这跟我说这些废话,今日这乾坤决老夫是要定了,就算锦绣堂来也不行!” 孙无言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孙叔这话说的可真是霸气,但我听了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屋外闲庭信步走进来一男一女。男的身材略胖,脸颊圆润,嘴角留着一撮八字胡,皮肤微黑,眼神里透露着干练和精明。他套着一件丝绸长袍,衣摆镶着金丝线和绣花,腰间别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玉佩,手腕戴着一副翡翠手镯,连脚上的皮靴都镶嵌着玛瑙,此人正是四大家族之一,“粤州广家”的二家主,同时也是锦绣堂的副堂主——广逸仙。 一旁随行的则是他的侄女,广家家主广逸生的女儿——广月清。只是这广月清的打扮倒是稍显朴素,并未财气外露。此时她正低头沉思,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哼!看来你们锦绣堂诚意也是一般,竟派你这晚辈来,广逸生怎么没来?”孙无言轻轻抿了一口茶,抬眼问道。 “大哥有要事在身,此次没时间过来,只能由在下代劳。孙叔你这话说的就不对,有没有诚意不能看‘是谁过来’说的算,应该看‘谁带的钱多’过来,才说的算吧,您说是不是?”广逸仙微笑着抱拳鞠躬道,“孙叔在上,广逸仙有礼。哦对了,月清,快过来给你孙伯伯行礼。” 广月清一惊,忙跟在广逸仙身后鞠躬道:“孙伯伯好,小女月清有礼。” “嗬,没想到一眨眼月清都这么大了,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个娃娃嘞,就知道躲在他家月明怀里哭,”孙无言微笑着回望了一眼广月清,又瞥了一眼广逸仙说道,“我知道比银两,没人比的过你们锦绣堂。但此次这乾坤决老夫势在必得,你锦绣堂不妨让给我,算我孙无言,欠你们锦绣堂一个人情,如何?” “哎呦,孙叔,您这话说的,以您之地位,换做别物,您都不必张嘴,我直接买来送您。但这乾坤决嘛,对我们锦绣堂也同样意义重大。我临走之前大哥特意提醒我,这乾坤决,我们不计代价,必须拿到。” 广逸仙这话说得是不卑不亢,即便面对着武林至尊之一的孙无言,也没有半点怯意。 闻听此言,孙无言面色瞬间阴沉了起来。 “看来老夫的面子确实也不值钱了,好,你们此次,打算出价多少?” 广逸仙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递给孙无言,同时扫了一眼钱豹说道:“真金白银运到这大漠十分不便,此次我便带的是银票。这是一张十万两黄金的银票,在我锦绣堂任意一家钱庄都可以兑换成黄金或者银两,两位可检查一下。” 十万两黄金!也就是一百两万白银! 啪!孙无言当场将手中的茶杯捏了个粉碎,茶水洒了一地,连钱豹也吓得将手中的茶壶摔在了地上。 “大哥说了,这乾坤决我们锦绣堂不计代价,势在必得!”广逸仙虽然满面微笑,但言语之间的强势依旧咄咄逼人。 场面霎时鸦雀无声,只剩下孙少芳望着广月清蹦来蹦去。 “既然锦绣堂舍得花如此代价执意要买这乾坤决,老夫就不夺人之美了,”孙无言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只是钱帮主,有些钱,有命拿,你也得有命花才行。” “孙老饶命,孙老饶命啊。”钱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磕的震天响。 “孙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广逸仙低垂着眼皮笑望向孙无言,“我们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我知道论实力,这里没人比得过您,但人在做,天在看,撕破了脸,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你说是不是?” 广逸仙颇有深意地扫了一眼正在旁边玩耍的孙少芳。 “嗬,老夫只是想提醒钱帮主,这天降横财,容易出事,还是要小心为妙,否则平添祸端,只能自求多福。”说罢孙无言站起身,盘着琉璃,准备带孙少芳离去。 只是这孙少芳似极为不舍,不停地回头望向广月清。而此时那广月清正藏在他二叔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脸红扑扑的,霎是可爱娇嫩。 “走吧芳儿,”孙无言摸了摸孙少芳的头。他看着孙少芳留恋的方向,嘴角轻轻扬了一下,“钱帮主,眼下这黑沙暴围寨,老夫可能还要叨扰你阴角帮几日,待这沙暴散了,我们便会自行离去……” “孙老客气了,您尽管住着,住多久都没问题。”钱豹赶忙应答。 “还有那广家二小子,得空了,老夫就到你们粤州拜访拜访,顺便看看广逸生那小兔崽子。” “广家随时恭候孙叔。”广逸仙抱拳鞠躬。 “好。嗬,你们这次请的护卫实力倒是不错。芳儿啊,难得来西域一次,既然事情没办成,待沙暴散了,爷爷带你去梵城再多玩几天,可好?” 孙少芳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害羞地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蹦蹦跳跳的跟在孙无言身后,惹得孙无言哈哈大笑,随即一老一少大步离去了。 眼看着孙无言离开,钱豹和广逸仙都松了一口气。钱豹更是衣服都被汗渍打的完全湿透了。 “这伯伯是什么人啊,为何二叔你们都如此怕他?”广月清刚刚一直躲在广逸仙身后,此时才缓过劲儿来问道。 第8章 威逼 广逸仙没有回答,反而颇有些怒气的对钱豹吼道:“钱帮主啊钱帮主,我是没想到你为了让我们锦绣堂出个高价,竟然把此等机密之事告诉了卿云轩。那可是孙无言,你是疯了吗?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率,他一旦出手,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的下场?你有没有想过你们阴角帮的下场?还是说,你是想尝一尝那饮鸩剑的滋味了?” 钱豹转身坐在椅子里对着气急败坏的广逸仙笑道,“所谓富贵险中求,这孙老不是没动手吗。我倒是没想到,你们锦绣堂出手如此之阔绰,广堂主此次对这乾坤决看来是志在必得啊。” “哼。”广逸仙冷笑一声,内心也是有苦自己知。他怀里本准备了一张一万两黄金的银票和一张十万两黄金的银票,若不是这孙无言给的压力太大,他相信一万两黄金足够在钱豹手里买下这乾坤决。 “你们这种亡命之徒,完全是疯子,和你们做生意,全都是赔本买卖,”广逸仙肉疼的将桌案上的十万两黄金银票丢给钱豹,“乾坤决呢?” “广堂主稍安勿躁,这乾坤诀嘛,七日之内,必定交到你手中。还请两位贵客在阴角帮多呆一些时日,感受一下这大漠风情。” 钱豹小心翼翼地收起银票,将其揣进了怀里。 “七日之内?”广逸仙顿时皱起了眉头,“钱帮主,你该不会是没拿到乾坤诀,在这跟我玩空手套白狼吧?” “呵呵,广堂主说笑了,我哪敢在广家的手上空手套白狼,那不是阎王的桌上抓供果——找死嘛?呵呵,是这样,待这沙暴散去之后呢,我便让兄弟去莎萨检查这张银票,如果届时银票没有问题,我便把乾坤诀双手奉上,毕竟这么大数额的银票,我也是第一次见。” “哼,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广逸仙冷笑一声。 “诶,广堂主,话可不能这么说,一切还是谨慎为好,谨慎为好,你说是不是?”钱豹双目透露着狡黠。 “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你七日……” 就在两人正交谈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大哥,你看我抓到了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小子竟然自己闯进了我们寨子,被巡逻的弟兄抓了个正着。”钱狼拎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喜出望外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 哦?莫非这少年就是……”钱豹也是惊喜万分。 “哈哈,没错,这少年就是……”钱狼刚想说什么,突然察觉到了一旁的广逸仙,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钱帮主既然有事要忙,我也就不再打扰了。就等钱帮主七日之内将这乾坤决交于我锦绣堂之手,告辞。” 广逸仙也是识趣,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转身就要离开。他也不怕这钱豹耍诈,他锦绣堂从不主动惹事,但如果谁惹了他们锦绣堂,那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 “广堂主放心,七日之内我必定将那乾坤决双手奉上。”此时那钱豹的嗓音都显得洪亮了起来。 广逸仙点点头,拉着月清便打算离开。但他没看到的是,自打那少年被带进厅堂,广月清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少年身上的道袍。 此时她的脸已经红如苹果,全身上下软绵绵的,脚底更是一步都动弹不得。 “月清,你是身体不舒服吗?”广逸仙终于是察觉到了广月清的异常,关心地问道。 “啊?没有啊,完全没有,二叔,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好的很,特别好。事情办完了吧?那我们走吧,走吧。”广月清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先一步窜了出去。 “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怪怪的?”广逸仙疑惑地摇了摇头。他离开之前,扫了一眼钱狼和他怀里晕过去的少年,那少年身上的道袍样式看起来十分眼熟,他总觉得在哪见过,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他本想问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摇了摇头,径自离去了。 很久以前,阴角帮其实没有牢房这种东西,想找个地方关押犯人是挺麻烦的一件事。虽然寨子里也有一些完全封闭的山丘洞窟,但这种洞窟冬暖夏凉,是生活的好地方,用来做牢房未免太过于奢侈。 后来钱豹觉得确实很不方便,于是找人在莎萨打造了一个铁笼子,一路运回了沙漠,塞在了马棚里。沙漠不比平原,他们的马棚都是用石头垒成的一个个隔间,而这铁笼子就塞在其中一个比较宽敞和封闭的隔间里。这隔间原本是用来安置一些好马良驹或是精品骆驼的,自从铁笼子塞在了里面,就演变成了阴角帮的牢房。 入夜时分,大漠难得迎来一些微凉。钱豹坐在牢房里,悠闲地品着茶。锦绣堂给的钱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让他喜出望外,现在他距离目标只差一本乾坤诀,只要乾坤诀一到手,将其交给锦绣堂,他就可以带着娟娟远走高飞,享尽荣华富贵,再也不用困在这西域不毛之地。 一想到此,钱豹顿时又急不可耐,一把拎起身边奄奄一息的东门璇丢在铁笼子旁边喊道:“东门武,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是懒得再和你多说一句废话,你就告诉我,这乾坤诀到底被你藏在哪了?你只要告诉我,我保证不伤害你二人一分一毫,完好无损的送你们回莎萨,这样大家都能轻松一点,你儿子也能轻松一点,不好吗?” 东门璇萎靡的缩在铁笼子前,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他全身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恶狠狠地目光,死死地盯着钱豹。 东门武此时就更加狼狈。他不但被关在铁笼里,双手还被铁链锁在了笼子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让人不忍直视。 “好好好,东门武,我敬佩你是一条汉子,是铁血男儿,是武林豪侠!你对兄弟宝玄子无情也就罢了,我就想知道,你对你儿子是不是也能这么无情?你不说,我等你一刻钟,每隔一刻钟,我就割掉你儿子的一根手指!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此时的钱豹多少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 第9章 波澜 “我可以告诉你乾坤诀在哪,但你怎么保证我说了,你能放过他。”东门武用力抬起头,咬着牙虚弱地问道。 “东门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钱豹的大名你还没听过吗?” “嗬,就是因为听说过,才更信不过。”东门武不禁咧嘴苦笑。 “好你个东门武,行,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保证你都不会信,既然如此,你也就不要怪我了。” 钱豹恶毒地扫了一眼东门璇,此时东门璇望着笼子里的东门武,眼角也是有泪水在不停地涌出。 钱豹猛地上前扯掉东门璇嘴里的破布,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大吼道:“东门武,你到底说不说?” 东门璇撕心裂肺地笑了一下,狠狠的向着钱豹的脸吐了一大口混着血沫的口水。 “乾坤诀,我诅咒你一辈子都找不到。” “妈的个小兔崽子,真是反了你了。” 钱豹只气得火冒三丈,他一拳打在东门璇右脸上,砰的一声将东门璇打飞了出去,撞在了马棚的石柱上。 “钱豹要打你就打我,你饶了他吧,我求求你。” 东门武一生从未如此屈辱过,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块儿,眼角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东门璇本就不会武功,怎么能抗住钱豹这用力一拳。只这一拳,东门璇整个右脸就肿了起来。 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里面还混杂着三颗牙齿。 钱豹摇摇头,从腰间拔出匕首走到东门璇身边,蹲在地上说道:“小子,这你就不能怪我了,要怪就怪你亲爱的阿爹,觉得乾坤诀比你还重要。” 只见钱豹猛地抓起东门璇的右手,手起刀落间东门璇的小指已经飞了出去。 “啊!!!” 东门璇只痛的满地打滚,鲜血瞬间洒了一地,但他却没有发出一声尖叫,只是嘴唇都咬烂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钱豹。 “好吃的,有好吃的!”突然一道身影四肢着地犹如野兽般急速飞奔了过来。他两眼放光,将那截断掉的小指塞进嘴里,不停啃食了起来。此人蓬头垢面,穿着一身破烂道袍,浑身上下散发出恶臭,竟是那疯了的宝玄子。 钱豹飞起一脚将宝玄子踹飞了出去,满眼厌恶,“要不是看在清风观的面子上,我早把你杀了。”他转过头看着东门武,更加不耐烦,“东门武,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不说,我就割掉你儿子两根手指。再不说,我就砍掉他一只手掌。你要一直不说,我就把你儿子的四肢都割了,耳朵弄聋,眼睛戳瞎,舌头拔了,做成人彘,每天脱光了抹上蜂蜜放在马棚里,那滋味,啧啧,让他一辈子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我说,我说,你给我们个痛快吧,”东门武终究还是受不了了,他知道今日,他与东门璇是难逃一死,只能祈求钱豹给他们一个痛快。 东门武凝望了一眼东门璇,缓缓说道,“这乾坤决,被我藏在了随身的水壶里。水壶,则被我藏在了经天寺井底的石砖之下。” “井底?东门武你是不是疯了!”钱豹听完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从地上弹了起来,“那水壶如果进水了,秘笈可就全毁了!要是秘笈毁了,大家一起跟着完蛋!” “你放心,那水壶是纯鹿皮所制,瓶口塞着木塞,断不容易那么轻易进水。”东门武沙哑着补充道。 “经天寺。”钱豹思忖着来回踱步,他也不知这东门武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眼下没有办法,他只能先去一趟经天寺。 “你最好不要骗我,如果我过去没有找到乾坤诀,我就用你儿子的一只手给你做晚饭。”钱豹蹲在铁笼子前冷冷地说道。 就在钱豹转身想要去抓东门璇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一旁闪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了东门璇与钱豹之间。 “你不要再打他了!钱豹,我警告你,你要再打他我就去告诉我二叔,让他不要和你们阴角帮做生意了。”少女大声喝道。 “广月清?”钱豹满脸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原来广月清自从在正厅见过东门璇之后,便一直放心不下他。虽然她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猜到东门璇既然是被钱狼抓回来的,那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对于这个救了她性命却又跑掉的小弟弟,她心中总是存在着莫名的悸动,哪怕是第一次见面,她也心存怜惜。 广月清一路想办法跟踪和调查,总算是在马棚找到了东门璇,眼见东门璇被钱豹揍成这样,她心下心疼,立马冲了出来。 广月清的出现打乱了钱豹的计划。他心下嘀咕,莫非这小子和锦绣堂有什么交情不成?这个疑惑让钱豹内心瞬间打起鼓来。他之所以毫不在意东门璇和东门武的生死,正是因为他知道东门家族早些年便被灭门,这等隐姓埋名的残门后裔,即便死了,也不会有人深究。但东门璇如果和锦绣堂扯上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不好下手太重了。 “莫非月清姑娘认识这小子?”钱豹试探着问道。 “认识……不认识,认不认识又能怎样,反正你不能再打他了。”广月清小脸一红,说话间有些语无伦次。 “好,既然月清姑娘出面替这小子求情,我不打便是。”钱豹点点头。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乾坤诀的下落,就去取来将那乾坤诀交给我二叔,至于这两人,你不要再动他们一分一毫,否则我不会饶了你。”广月清不愧是大家闺秀,面对着钱豹这等蛮夷之恶人,也丝毫不露怯色。 钱豹略微沉吟了片刻说道:“好,既然广家大小姐发话,我钱豹自然不敢不从。只是既然月清姑娘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能理解,如我一日没有拿到这乾坤诀,就断不能放此二人离去,否则没有办法和你二叔交代。” “这……”广月清望向东门武,“东门前辈,你不妨将那乾坤诀的位置告诉他,小女子保证,定能保你二人周全。” “姑娘放心,在下说的句句属实,那乾坤诀就藏在经天寺的水井之中。”东门武沙哑地回答道。 “听到了吧?还不快去拿。”广月清对着钱豹翻了一个白眼。 “好好好,那这二位就暂时交给月清姑娘照顾,只要不离开阴角帮,大可自由行动,我这就亲自去经天寺取那乾坤决回来交给你们锦绣堂。” 钱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事,又转身回头问道:“东门璇,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得知东门武在我阴角帮的?你阿爹应该没跟你讲过宝玄子的计划吧?还有,当时救你的那位道士,你可知道他是谁,此时身在何处?” 钱豹的这句话像魔咒一样让东门璇愣住了。 他本以为信玄叔早已被钱豹抓住杀害,这才没有出来救他们。可此时钱豹却问他信玄在哪里,这让他不禁匪夷所思。 第10章 刺杀 东门璇错愕的表情被钱豹看在眼里,这让他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只一瞬间,钱豹便明白了,东门璇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阴角帮,他是和那个道士一起来的。 “那他岂不是就藏在……” 一种极端的恐惧在钱豹心里扩散,这是哪怕面对孙无言都没有产生过的恐惧。多年以来刀口舔血的生活,赐予了他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直觉,而这种直觉此时正在提醒他—— 死亡在靠近。 紧接着,他从东门璇双眼里看到了震惊,那双眼眸里全都透露着一种不可置信地凝视。但这凝视,并非看向他,而是看向了他的背后。 “你是在找我吗?” 轻飘飘的声音突然从钱豹背后传来,这让钱豹浑身一颤。 下一秒,他只觉的脊背突然发凉,全身上下在一瞬间被杀意所笼罩。他所有的感官在这一瞬间被吞噬,被冻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脏处突然刺出的匕首,大脑一片空白。他认得出,那是他自己的匕首。那匕首是他在梵城皇宫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锋利无比,内刻血槽,上面还附着着细小的尖刺,只要刺进人体,稍稍搅动,一瞬间就能将五脏六腑搅的稀烂。 “这柄匕首……” 钱豹记得,他刚刚才用过这柄匕首,割断了东门璇的一根小指。 “怎么会……” 钱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带着真气的匕首搅合地粉碎,他拼命地想呼吸,但鼻子和嘴巴里早已全部充满了血泡,失去了原本的功能。他只能用尽最后的力量转头望去,看见了宝玄子那狰狞的面庞。 “死吧,钱豹,死吧,你活该死!” 宝玄子凶狠地拔出匕首,又狠狠的刺了进去,鲜血喷溅了他一身,宛若从地狱走出的修罗。 “你不是宝玄子……” 钱豹带着恐惧的表情一头栽倒在地,再无生息,只留下宝玄子大口地喘着粗气,一个人鲜血淋漓地站在那儿。 东门璇和广月清两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世面,已经完全吓傻了,抱在一起动弹不得。只有东门武警惕地看着宝玄子,生怕他会对两个孩子下手。他知道此人必不是他认识的宝玄,早在他刚被囚禁之时,他就已经发现宝玄早已彻底疯了,智商宛如三岁孩童,断不可能如此凶残。 “大哥!!大哥!!!!快来人啊!” 钱狼本守在隔间外面和守卫闲聊,突然觉得马棚内气氛不对,便走进来查看,恰巧看见宝玄子刺死钱豹的那一幕。 钱狼大惊失色,冲上前想要一脚踹飞宝玄子。没想到宝玄子一个转身躲开,将手里的匕首像飞刀一样向丢向钱狼。钱狼顺势一个驴打滚躲开匕首,没想到这宝玄子竟趁此机会从马槽里摸出一柄宝剑。 他噌的一声拔出宝剑,瞬间劈断了锁着东门武的铁链,将铁笼打开,对着东门武吼道:“你拦住钱狼。” 随即绕过钱狼,跑出了隔间。 此刻,宝玄子知道决不能让马棚里发生的事扩散,一旦弄的满寨皆知,上百人过来围剿他们,他们必死无疑。如若再惊动了孙无言,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马棚里的守卫全部杀了。 隔间外面的守卫听见钱狼呼喊,全都跑了过来,迎面正撞上冲出来的宝玄子。众人皆是一愣,他们已经习惯了疯疯癫癫的宝玄子在马棚周围晃悠,猛然间看到,也不知该不该动手。 “杀人了,他们杀人了!快救命啊!”宝玄子装疯卖傻地喊道。 其中三个守卫慌忙想要冲进马棚的隔间,把后背全部让给了宝玄子。宝玄子瞬间抬剑,一招月下渔翁,直奔三人脊脉死穴。只一击,三人毙命当场。但还是有两名守卫机警,他们察觉到了宝玄子手中的宝剑,心下知道不对,反而退后了两步。其中一位调头就跑,而另一位则拔出砍刀,拦在了宝玄子面前,也不进攻,只是慢慢后退。 宝玄子知道此时命悬一线,马棚外就是哨楼,要是被守卫跑出马棚,对着哨楼呼喊救援,他们就完了。当下再不迟疑,运起轻功直奔二人而去。清风剑法最强杀招,“清风起落云潮涌,碧海黄花竞相红。” 宝玄子一个跟头翻身落地,两名守卫胸膛噗地喷出鲜血双双倒在了地上。两人太阳穴和心脏各有一处伤口,那伤口的样子像一朵鲜花,正娟娟流出鲜血,霎是美丽。 而此时的隔间之内,东门武推开笼门,缓缓走了出来。 钱狼见状第一时间想去抓东门璇当人质,但没想到广月清直接挡在了东门璇面前。 “你要敢碰我一下,我锦绣堂灭你阴角帮满门。”广月清丝毫不惧地盯着钱狼。 钱狼咽了一口口水,瞬间怂了。他知道如果得罪了锦绣堂,即便逃出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会被追杀到天荒地老。 他只能恶毒地盯着东门武,将腰间的砍刀拔了出来。他知道今天想要活命,必须闯过东门武这关。 东门武踢了踢钱豹的尸体,粗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紧接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兄弟俩称霸这片沙漠这么多年,可曾想过有一天会是这种结局,”东门武拾起地上的匕首,抬起头盯着钱狼,“钱豹武功高强,人脉众多,心狠手辣又心机过人,你们阴角帮这么多年一天比一天壮大,不知是多少过往商队的噩梦……”。” 东门武挥了几下匕首,似不是很顺手,于是将匕首别在腰间,拿起了一旁的草叉。 “终于有一天,你们欺负到了我的头上,让我和我侄儿遭受这无尽苦难,没想到,上天竟然给了我报仇的机会……” 钱狼有些畏惧地退后了两步,他虽与钱豹一同学习过上等的拳法,但可惜他并没有什么武学天赋,武功更是极差。如今面对东门武,他知道自己恐怕没有胜算。 但望着东门武身受重伤,步履蹒跚奄奄一息的模样,钱狼也是牙龈紧咬,鼓足勇气踏前一步怒吼道:东门武,你他娘的给我死来!我要替我大哥报仇!” 钱狼双手紧握砍刀,向着东门武的脑袋用力劈去。 登时血花四溅! 第11章 转折 “阿爹!”东门璇哭喊着想要冲上去,却被广月清一把抱在了怀里。 只见东门武向右一个踏步,钱狼的砍刀顺势砍在了他的肩膀上,削铁如泥的砍刀直接将东门武的左臂齐肩斩断,霎那间鲜血狂喷。但东门武也利用这个机会,反手将那柄草叉插进了钱狼胸膛,直接贯穿。 钱狼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草叉,又看了看东门武,他做梦都没想到,东门武竟然这么狠,直接用同归于尽之式,拿一条胳膊,换他一命。 “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们。” 东门武松开草叉,右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对着钱狼的喉咙就是狠狠一刺。 噗呲。 钱狼的脖子瞬间被匕首刺了个对穿,他痛苦的捂着脖子,丑陋的脸庞睚眦欲裂,连眼球都快爆出眼眶,但致命的伤口让他再也无力回天。 钱狼下意识想抓住东门武,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挥舞着手臂,嘶嘶的嚎叫着倒了下去。 就此,阴角帮一代传奇钱家二兄弟,双双殒命于这马棚之中。 此时的东门武再也无力支撑,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阿爹!”东门璇挣脱了广月清的怀抱,哭喊着冲上去抱住了东门武。 “璇儿,阿爹可能没办法再陪你走后面的路了。”东门武哇的吐出一大口血,身体不停地颤抖,左臂的伤口触目惊心。 “阿爹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东门璇只觉得肝肠寸断,扑在东门武的胸膛嚎啕大哭。 “璇儿,不要怕,也不要难过,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我终于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东门武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微笑,“你知道吗,璇儿,我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有一天,我要亲手给你下葬。我没办法想象我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下去面对大哥,面对你母亲,面对东门家所有人。” 东门武说了太多话,不停地咳嗽,那断臂之处的伤口更是血如泉涌。 “阿爹,你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宝玄子从隔间外走了进来。他眼见东门武身受如此重伤,慌忙出手封住了东门武左臂的几处穴道,又从怀里掏出一些药物敷在了东门武的断臂之处,将那肉眼可见的血流总算是止住了。 “虽然你们父子之情颇为感人,但可惜东门兄,现在还没到你死的时候。这是我们清风观的清风丹,你且服下,足够保你活命。” 宝玄撕下衣襟的衣角,凝成一根绳子,死死将东门武断臂之处缠紧,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倒出几颗丹药喂东门武服下。 “这是我们锦绣堂的融血菩提丹,对补血滋养有极好的疗效,东门叔,你也可以吃上一些。”广月清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药瓶,倒出几颗红色药丸,也递给了东门武。 “实在是多谢二位了。”东门武心下感动,也不迟疑,将药物一口吞下。 “你这种情况需要医治和休息,但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必须马上离开阴角帮,”宝玄子看着东门武,又扫了一眼东门璇,紧接着看向广月清,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尴尬,慌忙挪开了眼神,“在被更多人发现之前,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儿。” 东门武疑惑地望着眼前之人说道:“你不是宝玄子,你到底是谁?” “啊,在下清风观信玄子,宝玄子的师弟。” 宝玄子将面前蓬乱的头发拨开,正是消失了一整天的信玄。 “竟然是你,经天寺的那位道长?”东门武惊讶道。 “是我,我不是答应过你,会回来救你的。”信玄微微一笑。 那天夜里,信玄跟着广月清沿着隐秘小路潜入阴角帮,眼看着广月清进入闺房休息,他只能先躲在暗处。 趁着夜深,他找机会收拾掉了一个巡逻的哨卫,换上了对方的衣服。他将自己的道袍藏在湖边的树丛中,将尸体绑了石块,丢进了湖水里。 因为不知道阴角帮的暗号,也不了解阴角帮的规矩,信玄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四处搜寻,只能趁着夜深,小心翼翼地四处寻找东门武和宝玄子的下落。可阴角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个寨子是依靠一颗巨石山丘搭建而成,四处都是各种石洞,帐篷,木屋、石穴,布局乱入繁星,仅靠月光,找起人来可谓是大海捞针,信玄愣是找了一整夜,什么都没有找到,还险些暴露自己的身份。 时间很快来到了破晓,信玄只觉得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杀的阴角帮,地形竟如此复杂,”信玄眺望着远方席卷天地的黑沙暴,心里更是凉了半截,“看来已经无路可退……即便退回绿洲,容易被人发现不说,一旦沙暴久久不散,我则必死无疑。况且,眼下这个身份,怕是撑不了几天,如果一旦露馅,我更是插翅难逃。罢了,只能继续寻找师兄的下落,不成功变成仁,大不了杀他一个痛快!只希望东门那娃儿,早已在回莎萨的路上,别被困在了沙暴之中才好……” 信玄此时骑虎难下,也没有办法再担心东门璇,只能硬着头皮向前深入,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阴角帮顶层的正厅。 他装作巡逻的守卫躲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门前的中年妇女被钱豹手下拖出去残忍杀害,但他没办法出面阻止,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 “这阴角帮草菅人命,杀人如麻,戕害商旅,要是在蜀州,早就被杀个片甲不留,只可惜在这西域沙漠……实在是鞭长莫及,唉,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信玄继续偷偷观察,将钱豹和锦绣堂、卿云轩做交易的一幕完完整整地看在了眼里,心下顿时了然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这钱豹想要这乾坤诀原来是为了卖钱!他必定是截获了宝玄师兄的计划,坐收渔利。宝物易得,归途难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师兄是这个意思。钱豹可真是好手段,啧啧,十万两黄金,够他和女儿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了……” 随着交易进入尾声,孙无言大步离开。而让信玄毛骨悚然的是,孙无言离开之时,似乎若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就让他全身如坠冰窟,呼吸都凝滞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凤栾之毒鸟——孙无言吗?强,太强了,他的武功,比师父强,不,比掌教还要强!” 信玄这一生从未见过此等实力之人,只一眼,险些让他道心崩溃,只一瞬间,他全身上下便被冷汗浸透,犹如赤身裸体陷入天寒地冻之中,连灵魂都要被冻碎。 “好,你们这次请的护卫实力倒是不错……” 信玄完全没有听清孙无言在说什么,他大气都不敢多喘,生怕被孙无言看出来端倪。 随着孙无言远去,信玄总算恢复了心神,他不禁心下感叹,“钱豹竟敢和此等人物做交易,不愧是亡命之徒。” 信玄继续偷偷望去,想看看钱豹到底拿没拿到乾坤诀,果不出他所料,钱豹并没有把乾坤诀交给锦绣堂,信玄心里明白,这应该是东门武尚且还没有说出乾坤诀的下落。 第12章 宝玄 “这东门武也是聪明人,不会轻易说出乾坤诀的下落,只要东门璇不被抓住……” 还没等信玄想完,紧接着他便看到东门璇被钱狼拎着脖子送进了正厅,心下登时骂了起来。 “龟儿子的,这瓜娃子!这下是真的糟了!” 信玄虽然也猜到了必定是黑沙暴的原因,才导致东门璇进退维谷,失手被抓。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他知道自己更加没有时间了。 “走了,去吃饭。” 就在信玄还在思索如何是好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声招呼打断了他的沉思。 “啊?”信玄一愣。 “我好像没见过你,新来的?”对面的守卫在招呼着他。 “啊,对,新来的。”信玄有些心虚地回道。 “你口音不像本地人,我叫阿达,你是阿沙加的人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不太熟,有点迷路。” “嗯,寨里的路确实不太好走,走吧,我带你去吃午饭。” 信玄小心提防的跟着阿达一路向食肆走去,随着小路弯弯绕绕,他远远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人都在向食肆进发,顿时觉得不妙。此番过去,太容易暴露。 “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便先不去吃了,晚些我再去。” 信玄找了个借口离开阿达隐藏了起来,看着阴角帮的厨房,他心下一动,阴角帮既然关押了东门武和宝玄子,必定会安排伙计给二人送饭,但这饭必定不会是什么好饭好菜,定是些吃剩的残羹冷炙,只要午后跟着送饭的伙计,定能找到他二人的下落! 果不出信玄所料,午后等众人散了,一个伙计打包了一些剩菜剩饭,装在饭盒里出了门。他一路跟踪这送饭的伙计来到马棚,总算是在马棚里,找到了阴角帮的牢房。 “这天杀的钱豹,竟然把牢房藏在马棚里,这谁人能想的到!”信玄心中暗骂,但眼见这马棚周围守卫森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待夜深之后,才悄悄摸进了马棚。 圆月高悬,信玄趁着月光定睛望去,只见东门璇和东门武被锁在笼子里,已经沉沉睡了,看得出来,两人下午被折磨的不轻,可笼子里却没有宝玄子的下落,这让信玄大失所望。他在马棚里搜寻了一圈,却依旧没有找到宝玄子,当下心里泛起了嘀咕。 “莫非师兄已经被钱豹……不对,天机书生明明说师兄尚且生还,可为何遍寻不到呢?” 正当信玄焦急万分之时,远处墙角一个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正蹲在马匹中间,背对着信玄,不知在吃些什么。 信玄心头大震。他悄悄摸过去,只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身上穿的,不正是他清风观的道袍!信玄拍了拍对方肩膀,那人回过头来,月光下,那张面孔,信玄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他的师兄——宝玄子。 “嘿嘿,你也要吃吗?”宝玄子将手里的马粪递给信玄,傻呵呵地乐道。 此时此刻,信玄的内心翻江倒海,眼泪都禁不住的想要涌出。历尽千辛万苦,他终于找到了他师兄,可此时此刻,他竟没有半点愉悦。 他拍掉宝玄子手中的马粪,将其口中的污秽之物也抠了出来,从怀里掏出清风丹噻入宝玄子口中,这清风丹乃清风观的解毒圣药,乃他们掌门玉阳真人所炼,能解万千奇毒,止血化瘀更是不在话下,对于痴傻茫症也有奇效。 宝玄子吞下这清风丹,没过半晌,竟真的恢复了神志。 “你是信玄!”宝玄子拉着信玄的手,眼泪不停地涌了出来。 “师兄,是我,我是信玄,我来救你回家了。”信玄百感交集。 “乾坤诀,你可拿到了乾坤诀?”宝玄焦急地问道。 “还没有,不过乾坤决应该就在附近,东门武知道他的下落,待我们一起逃出去,便一起去寻乾坤决。”信玄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铁笼,宝玄子看了一眼那铁笼里关着的东门武和东门璇,当下全都明白了。 “听我说,信玄,清风丹解不了这天机真水的奇毒,只能让我短暂恢复神志,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我已经无药可救了。你快带着他俩逃出去,等他醒来,你就告诉他你的身份,他定会将乾坤决的下落告知你……” “先不说这些,师兄,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一起逃出这阴角帮,再谈后话可好?我们先一起逃出去,我已经飞鸽传书给观里,师父他们马上就能到莎萨接应我们,只要到了莎萨,我们就安全了……”说话间,信玄就打算去劈开锁着铁笼的锁链叫醒东门叔侄,看着宝玄如今的惨状,他心下再没有半点斗志,只想赶紧救宝玄子离开,回清风观找师父和掌教救他。 “你听我说,听我说信玄,”宝玄子拉住了信玄的手,“这钱豹阴险无比,他不但喂我服了这诡异奇毒,还废了我全身经脉,我早已内功尽失。这段时间我每日每夜都生活在极度痛苦之中,你带着我不但拖累你拿不到这乾坤决,更可能被阴角帮所俘。你答应我,一定要拿到乾坤决。我辗转半生,就为了给师门拿回这道家秘宝,你一定要替我完成这个心愿,找到乾坤决,交回师门。” 宝玄子紧紧抓住信玄的手,他一生的夙愿都聚集在此,只为了重振峨眉山清风观的威名。 “我答应你,你先别说话了,咱们这就走。”信玄想要背起宝玄子,却被他挣脱了。 “答应我,逃出阴角帮,拿到乾坤诀!”宝玄子这话说的是如此决绝。信玄一听,当即知道不妙,慌忙想要出手制止,可惜为时已晚,宝玄没给信玄阻止的机会,他猛一咬牙,全身内功运转,本已破烂不堪的经脉如此霸道强行运功,当场全身经脉暴裂,内气四散,将五脏六腑震得粉碎。 在这临死前的最后一刹,往日的种种如回马灯一般在宝玄子眼前不停浮现。他十六岁离开清风观踏入江湖,从蜀州、滇州、贵州,再到长安、晋州、京城。他时而远赴江南,时而深入西域,一个城池又一个城池,一个角落又一个角落,他走遍了神州大地的每一个地方,辗转二十年,只为了寻找乾坤诀。他有时也会反问自己,这一切值得吗?为什么是他?他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孽要在这炼狱之中煎熬?可每每想到清风观的未来,他只能打起精神,咬着牙一次又一次踏上旅途。 第13章 逃亡 来梵城前的那夜,宝玄在莎萨喝的酩酊大醉。他砸碎手边的酒杯,掀翻桌子,弄得整个酒馆一片狼藉,他任性胡闹地耍着酒疯,被店小二从楼兰酒坊里轰了出来,没人知道他是清风观的道长,没有人尊敬他,没有人在乎他,他不过是个不知何许人的酒鬼。 宝玄子哈哈大笑着走在空无一人的莎萨街道,放声高喊:“我与清风共明月,皆是人间一过客。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总是空。” 可大笑之后,就只剩无尽的悲凉。宝玄子眼泪夺眶而出,他抱头痛哭,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放弃了。 “好诗,真是好诗,不愧是清风观的宝玄道长。” 天机书生摇着扇子从暗中慢慢走了出来…… “我听说你一直在追寻道家密宝乾坤诀的下落,我有一条消息,可以卖给你,不知宝玄道长有没有兴趣?” 所有的画面在此刻化为了漫天泡影……宝玄子的意识渐渐模糊,慢慢消散。他仿若在月光下,看到了自己带着乾坤诀回到清风观的风光模样,那一刻,所有人都将他敬若上宾,连掌教都以礼相待…… 然后他看到了信玄子,他的模样一如十六岁那年他们分别。 “如果我没有肩负这个使命,信玄,我能变得像你一样吗?” 信玄渐渐清晰的面庞将宝玄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释然地抓着信玄的手,喃喃道:“逃吧……信玄……逃出这里,替我幸福的活下去……” 紧接着,宝玄子的手便跌落在地,彻底撒手人寰。 “师兄啊!” 信玄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他此时心在滴血,只恨自己无能,只恨自己没有办法救出师兄。无穷无尽的地愧疚与懊悔充斥着他的胸膛,他只觉得是自己害了宝玄子,如若不是他给宝玄子服用了清风丹,宝玄子也不会自尽。 此时信玄的眼泪如同决堤洪流,往日的一幕幕开始在他眼前浮现。 他和宝玄子在观内并非师从一人,宝玄子的师父是天方道人,而他的师父,则是天崇散人。 但即便如此,他与宝玄儿时也经常交往,一起练武,一起听道,一起玩耍,关系极好。 信玄一直对这个比他大一岁的师兄颇为敬重和钦佩。宝玄子幼时便领了师门重任,一生只为寻找这乾坤诀。为了这个任务,他从小踏入偏门,在偏门学习各地方言,人情世故,甚至下三流的旁门左道和歪门诀窍也不在话下。在信玄这种普通弟子还在练习清风剑法的时候,宝玄子已然剑法大成,他是观内的武学天才。不仅如此,他除了学习武功,还学会了更多的知识和技能,在江湖行走的能力,远远超过信玄等人。 可虽然宝玄子付出的更多,也更辛苦,但他甚至不能列为正统弟子,只能沦为俗家弟子,这让信玄颇为忿忿不平。 宝玄子十六岁那年,就要离开清风观,真正踏足江湖。走之前的那天夜里,他来到信玄的房门前道别。 “信玄,相信我,我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乾坤诀,到时候回来,我第一个教给你。那招“袖里乾坤”打遍天下无敌手,定能扬我清风观威名,再不会被青城山踩在脚下,你等我回来!” 信玄望着宝玄子离去的背影,这一别,就是二十年。 每逢佳节,宝玄子会偶尔以各种身份回到观内看望师父和他,但回来的时候却越来越少,没有人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生活在哪个地方。多年以来,他都是漂泊在外,四处打探乾坤诀的下落,直到不久前,信玄得知了宝玄失踪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出发前往西域,他甚至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便一个人跑了过来。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间,他竟间接害了宝玄子的性命。 “钱豹!!我信玄此生必杀你为师兄报仇!” 此时此刻信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什么乾坤诀,什么逃命都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只想让钱豹血债血还。 信玄背着宝玄的尸体沿着隐秘小路一路来到了绿洲,他将宝玄的尸首沐浴干净,又换上了自己干净的道袍,捋顺了发髻,埋在了湖边。 “师兄,此处虽然离家乡远隔万里,但好在还算是一处风水宝地,你且安息吧。” 望着宝玄的坟堆,信玄愣愣地坐在岸边,不由得苦笑。 “钱豹武功高强,硬碰硬,未必能胜,即便能胜,也是险胜,可如果再加一个钱狼和诸多喽啰,定是毫无机会。” 信玄望着月光下水中衣衫褴褛的自己,突然心生一计。 他弄乱自己的头发挡在脸前,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蹭脏自己的五官与四肢,这样一来,猛然看去,他竟和宝玄有八分相似。 信玄喜上眉梢,眼神刹那间变得无比坚定。 “钱豹,我必要你血债血还!” 而此刻的阴角帮,广月清解开东门璇双手的绳索,东门璇眼见信玄没事,也是喜出望外,直接扑在了信玄怀里。 “信玄叔,原来你没事,我还以为你已经……” “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救你阿爹,怎么可能会食言呢?毕竟我们击过掌的。”信玄揉了揉东门璇的头发。 “原来如此,您就是宝玄子搬的救兵,”东门武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瞬间明白了一切,他苦笑道,“早知如此,当时在经天寺就应该坦然相识,就不会平生出如此多事端。” “都怪贫道当时多嘴,吟诵什么道家口诀,害得璇儿吐血,否则……” “唉,这也不是道长您的错,是在下意气用事了……” “我说你们能不能先别寒暄了?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他们两兄弟一死,这阴角帮也就乱了套了,你们还不赶快逃命?”广月清一边帮东门璇包扎好断指的伤口,一边看着两人无奈地嗔道。 “月清姑娘说的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得赶紧离开阴角帮。黑沙暴已经快停了,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消散,我们可以用这些马儿一路杀出去,直接逃回经天寺。” “好,就依信玄道长所言。” 第14章 三方 东门武服下清风丹和融血菩提丹之后脸色明显红润了起来,他对东门璇说道:“璇儿,阿爹已经无碍,这丹药果真是奇妙,倒是你,有没有事?” 东门璇擦了擦鼻子嘿嘿一笑,“阿爹放心,我命硬的很呢。” 东门武望着东门璇断掉小指的右手,也是心下一颤,可眼下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他只能收回心神。 “好,那我们就走吧,先去经天寺取乾坤决,”东门武又看了一眼广月清,“多谢月清姑娘搭救,不知姑娘是……” “小女广月清,锦绣堂堂主广逸生是我爹爹,东门叔叫我月清就行。” 东门武一惊,“竟是粤州锦绣堂堂主的千金,在下东门武,这是我侄儿东门璇。”东门武单手抱拳,心下疑惑,这锦绣堂的千金小姐为何出面相救东门璇,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情? “快走吧,有人来了。” 信玄背起东门璇先一步牵马出了门。东门璇本就身体虚弱,又被阴角帮折磨了一天,小指被割,刚刚又见到东门武被砍掉手臂,差点阴阳两隔,身心已然到达极限,此时一放松,竟直接昏了过去。 东门武本想对广月清再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再多言,只是点点头,跟着信玄走了出去。 且不说信玄与东门武一行三人沿着隐秘小路一路杀出了绿洲,直奔经天寺而去。广月清此时站在马棚里,望着离去的东门璇背影,不禁心烦意乱。她踢了踢钱豹和钱狼的尸体,突然想起一事,大叫糟了。 “这钱狼和钱豹一死,阴角帮和二叔的交易岂不是彻底没戏了?糟了糟了,我此番虽救了东门璇,可却坏了二叔的大事。乾坤决就在经天寺,如果被信玄带回了清风观,我们锦绣堂再想得到不是难于登天?” 当下广月清再不迟疑,运起轻功直奔他二叔的房间疯狂砸门。 “二叔开门!二叔!二叔!” 此时夜已渐深,广逸仙早已入睡,突然听见砸门声也是心中一惊,慌忙起床穿衣开门。 “来了来了,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啊,这大晚上的什么事啊?”广逸仙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见是广月清顿时有些无奈。 “快穿好衣服二叔,把重要的东西收拾了,快点快点!” “怎么了这是?你先别慌,说什么事。” “二叔你听我的,赶紧收拾赶紧走,不然你的乾坤决就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广逸仙一听有关乾坤诀,立马精神了过来。 “好好好,我这就收拾。” 广月清见状也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将一些细软女红收拾了。这时她才看见那绣着清风观的道袍还躺在她闺床的角落,霎时小脸一红,又想起了东门璇那张稚嫩却又坚毅的脸庞。随即将道袍细细的叠好,放进了包裹里。 待她出了门,广逸仙也已经收拾完毕正在门口等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广月清拉着广逸仙一路来到马棚。广逸仙一进马棚,就看见马棚满地的尸体,他眉头登时皱了起来。直到他在牢内看到钱豹和钱狼的尸体,心顿时咯噔一下。 “难不成是孙无言?可这也不像他的手笔……” “并非孙老前辈,而是另有故事,”广月清牵出一匹马,严肃说道,“二叔可还记得梵城和莎萨之间有一座落脚破庙名叫经天寺?” “有点印象。” “乾坤诀现在就藏在那,咱俩共乘一匹马,立刻出发去那经天寺,路上我再将这里的故事讲给二叔你听。” “好!你等我一下!”广逸仙在钱豹身上翻找,竟没有找到那张价值十万两黄金的银票。 “可恶,银票不见了!” “眼下来不及了,只能告诉全州的钱庄,废止这张银票了。” “嗯,只能如此,反正上面的序数我倒是记得。” 事不宜迟,广逸仙也不再废话,翻身上马。 他伸手将广月清拉上马,两人沿着广月清发现的隐秘小路一路来到绿洲里,而本应在这附近值勤的哨兵早已全部被杀。 “这花形状的伤口,我想起来了,这是峨眉山的清风剑法,是清风观的人干的。”见多识广的广逸仙终于察觉了端倪。 “没错,确实是清风观的信玄子道长,这个故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是全部细节都知道,二叔,你听我慢慢讲给你听……” 此时绿洲之外黑沙暴早已消散,夜幕降临,沙漠被银白的月光轻轻覆盖,仿佛一片沉睡的银色海洋。微风轻拂,带起细微的沙粒,在月光下如同流动的银河,无声地诉说着大漠的古老传说。 而就在锦绣堂二人离去之后不久,另一匹马儿也出现在了绿洲里。 孙无言端坐马背,左手扯着缰绳,右手盘着琉璃,望着锦绣堂两人远去的方向,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背后的孙少芳正酣然入梦,双臂环抱着他,完全不知道阴角帮发生的一切。 眼看着广逸仙和广月清早已经消失在茫茫沙漠的尽头,孙无言突然回头轻轻拍醒了孙少芳。 “芳儿,可睡够了?” “太公,芳儿还没睡够呢。”孙少芳呢喃着回了一句。 “芳儿可不能再睡了,爷爷有要事要办,你再睡,这事可就办不成了。” 孙少芳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揉了揉眼睛,“太公要去办事,那芳儿不睡便是。” “好芳儿,你可还记得那莎萨和梵城之间有一座经天寺?” “芳儿记得此地。” “那经天寺一路向西南不过半日就能到达,只需借着日向就能辨别方向,你独自驾马过去,可能做到?” “太公是要先行离开吗?” “没错,爷爷要先行一步去办点事。” “太公放心,孙儿没问题,可以独自到达经天寺。” “好,不愧是我的芳儿,”孙无言欣慰地点点头。他捏了捏孙少芳的脸蛋说道,“那爷爷就在经天寺等你。” 孙无言说完,便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交到孙少芳手中。 “芳儿记得,一路向西南便可到达。” “嗯!知道了太公,太公放心。” “好!”孙无言也不迟疑,运起轻功直奔绿洲之外。 他犹如一团急速行进的烈焰,眨眼间就消失在孙少芳眼前,那速度之快远超常人想象。 孙少芳丝毫不觉得惊讶,作为十大高手之一孙无言的孙子,他早已对爷爷的武功习以为常。 他驾着马儿来到绿洲旁,小巧的躯干端坐在马背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漠,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反而透露着神采与期待。 第15章 怪人 突然,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犹如少女害羞的脸颊。红晕渐渐扩散,越来越亮,越来越浓,如同烈火燃烧,在天际铺展开来。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洒落在沙漠上,将沙丘染成一片金黄,如同金色浪花,在微风中起伏跌宕。 此时月光与朝霞交相辉映,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孙少芳彻底被这壮丽的景色所震撼,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为了欣赏这大自然的杰作。 “这大漠的风光着实绚丽迷人,应该叫爹爹和娘亲一同来玩才对。” 孙少芳望着眼前绝美的风景,心神愉悦,大喝一声:“驾!” 马儿顿时撒开蹄子在大漠狂奔起来。至此,四路人马各怀心思,从阴角帮直奔经天寺,只为了那道家秘宝乾坤诀。 很久以前,经天寺本是一座西域名寺。它寺庙不大,却流传甚广,香火鼎盛,在西域众多信奉藏传佛教的大寺之中,这经天寺恰是少有的几座信奉大乘佛教的寺庙。这经天寺自建寺以来就香火不断,名气旺盛,因为它恰好位于莎萨和梵城之间,许多来往商贾,西域宾客路过此庙时都会进庙添上一缕香火,尤其是中原武林人士,每次来西域必到此庙上香。 可某一段时间,密教大寺突然联合起来对宣扬大乘佛教的寺庙进行声讨,认为他们在西域的存在并不合理,影响藏传佛教的普众。于是迫于压力,摩来竭国开始关闭各地的信奉大乘佛法的寺庙,将这些寺庙的僧人遣送回了古中国。 经天寺也在这场动乱中被关闭,一直荒废至今。 刚刚经过黑沙暴洗礼的经天寺,如今又破败了几分,想来如果不是莎萨的官员和民众——又或者是阴角帮经常出钱维护,它早已被风沙埋没在土里。此时沙暴刚过,旭日东升,经天寺也迎来了它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此人头戴黑色斗笠,脸上蒙着半面黑纱,眼神古井无波,正是信玄在莎萨客栈碰到的怪人。 怪人一路来到经天寺背后的井口,纵身一跃跳入井内。没过多久,他从井内一跃而出,手中还攥着一个鹿皮水壶。 他将木塞拔出,倒出里面藏着的经书秘笈,那秘笈封皮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乾坤诀。他翻开秘笈查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诸多口诀心法,运功之术,看起来颇为玄妙。 怪人将秘笈收进怀中,来到寺庙中心席地而坐,闭上双眼静静冥想,似在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午过正晌,经天寺迎来了他的第二批客人。 正是从阴角帮逃出来的信玄子、东门武与东门璇。 信玄搀着东门武走进寺庙,眼见此人在寺庙中心席地而坐,也是心中一愣。 “怎么是他。”信玄心下惴惴,轻声说道。 “道长认识他?”东门武问道。 “在莎萨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是何来路。”信玄颇为警惕的望着怪人,直觉告诉他此人极度危险。 信玄安置东门武和东门璇靠墙坐下,轻声说道,“我去打些水来。” 说罢,他便拿着水壶,向寺庙后方的水井走去。 没过多久,信玄湿漉漉地皱着眉头走了回来,他俯在东门武耳边耳语道:“东门兄弟,你确定那水壶是被藏在井底吗?” 东门武点点头:“正是,就藏在一片碎石之下,怎么?莫非道长没有找到?不妨我亲自去找。” 信玄摆摆手,“你那伤口不易碰水,还是不用去了。那井底不大,水也不深,我每一快碎石都翻遍了,确实没有。 信玄突然扫了一眼坐在正厅的奇怪男子,心下暗想:莫不是此人打水时,恰好打到了那水壶,于是将水壶收入囊中了? 一想到此,信玄便决定开口相问。 “在下清风观信玄子,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怪人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望着信玄。 这让信玄有些不知所措,他赶忙又问道,“敢问阁下是否在井水中打捞到一个鹿皮水壶?” 怪人并未理会信玄的提问,反而目光绕过信玄,出神地盯着靠在墙边的东门武和东门璇。此时两人确实有些狼狈,东门武断臂未愈,身影憔悴萎靡,而东门璇则靠在他的怀里昏昏欲睡,这几天的折磨让他本就恶疾缠身的身体更加虚弱不堪。 怪人亘古不变的冰冷双目中,难得涌现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你要找的,可是这个。”怪人收回目光,从怀中掏出乾坤诀,扔在了信玄面前。 信玄一愣,忙上去拾起乾坤诀,翻开查阅,看着一页页的心法口诀,他当下激动的热泪盈眶,“宝玄师兄,你看到了吗,我终于找到乾坤诀了,我终于可以完成你的夙愿了……” 信玄将秘籍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抱拳道:“多谢阁下相赠,此秘笈对我清风观极为重要,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那好!既然如此,清风观信玄子,拔剑吧。” 怪人突如其来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拔剑?拔剑所为何事?”信玄不解地问道。 “我今日来,是为了杀你。” 怪人的话冰冷刺骨,不带丝毫情感。 “杀我?” 信玄不明所以地回头望了望东门武,“我与阁下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东门武慌忙起身走到信玄身边说道。 连东门璇闻听此言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怪人并未回答,而是起身拔剑直指信玄子,“此剑名为“犀照”,乃昆仑山黑玄木所铸。就让我领教一下阁下的清风剑法!”话音刚落,怪人拔剑直奔信玄面门。 眼见怪人真的动手,信玄也不敢怠慢,慌忙拔剑相抵,他也知道此人武功必定不俗,当下不敢怠慢,一出手便是全力,清风剑法如滚滚浪潮般向怪人涌去。 随着两人缠斗在一起,东门武在旁边也是心急如焚,可他身负重伤,此时根本无法参与此等交锋,只能拉着东门璇躲在一旁。 信玄越战越惊,这怪人用的竟然是和他一模一样的清风剑法,只是剑法之娴熟,远超他所想象,与他师父都不遑多让,甚至更为厉害。 “阁下为何会我清风观的绝学?”信玄子站定喝道。 “剑法之道,融会贯通,又何分派别?”怪人依旧平淡如水。 信玄猛一咬牙,一招“风起潮落”直刺怪人胸膛,可怪人看着涌来的宝剑,却纹丝未动。就在剑身即将刺到他之时,他右手一挥,那黑色犀照剑竟直奔信玄肘腕。 那犀照剑似慢实快,竟以后发之势超过信玄的剑招速度,只一击,正中信玄关节之处。 信玄手肘吃痛,下意识松手,宝剑当场落地。 这一下,东门武惊的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 第16章 十绝 信玄的武功东门武是再清楚不过,绝对在他之上。 尤其这清风剑法,乃峨眉山清风观当家剑法,剑式优美刁钻,精妙绝伦,即便摘不到剑法之桂冠,也绝对算的上是剑法之翘楚,在中原武林也是赫赫有名。 此人不过数招之间便破了信玄的清风剑法,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实在让人惊叹。 此时信玄的内心则更是震撼地无以复加。此人只一击就破了他的“风起潮落”,这种能力,他的师父不行,甚至掌教玉阳真人都未必能做到。 “你的清风剑法练得非常不错,没给你们清风观丢人。这招“风起潮落”,剑式颇具威力,即便武功强于你之人,接下也不易。只是你在剑道的境界还过于浅薄,没有理解此招的真意,所以不能完全发挥此招的力量。” “阁下到底是谁?!”信玄拾起宝剑退后两步问道。 但怪人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喃喃。 “这招风起潮落,讲究的是以风卷残云之势攻出,但收招却如落花流水之意折回。杀机藏于内而不显于外,看似快攻,实则慢涌。剑式如潮水般袭去,一波接一波让对手防不胜防。” 话音刚落,怪人动了,他手里犀照剑一抬,一招风起潮落直奔信玄而去。 信玄只觉得那剑式如疾风一般瞬间而至,那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威力之大犹如飓风咆哮。他想抬剑相抵,却发现那飓风咆哮之后,后劲犹如滔天巨浪般扑面而来,压的他毫无还手之力,只一瞬间,犀照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信玄浑身上下汗流浃背,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将清风剑法用到如此境界之人。 东门武眉头紧蹙,突然间恍然大悟。 “能将剑法用到如此出神入化境界的,武林之中,屈指可数。武功又如此之高的,更是寥若晨星。我猜阁下就是,武林十大高手排行榜第二,号称“斩天之神剑”的剑法最强者——古侠?” 不久之前的莎萨客栈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你们可听说过,江湖百晓生武功排行榜?” 三人围在桌前,品着小酒闲聊道。 “哼,不过是些奇闻八卦,什么江湖百晓生,哗众取宠的玩意,根本毫无意义。” “诶,张兄,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江湖百晓生嘛,到底是个帮派,还是个人名,目前还真不知道,只听说有个名为“圈圈”的话事者一直在江湖游荡,散播消息。不过嘛,他们流传的这武功排行榜确实有点说法。” “如果真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估计这榜单也流传不开,既然能广为流传,就说明大家对这榜单,还是比较认可。王兄你向来对这些奇闻轶事颇有了解,不妨讲来听听。” “你看看,还是李大哥懂我,张兄你看看你,就是一点都不解风情。我想想从哪说起呢……哦,这首先就是我们最熟悉的武林泰斗——少林派和武当派了。少林方丈普渡大师,正统佛学第一人,不仅佛法造诣极高,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在榜单上位列第七位,绰号‘正觉之大圣’,意味着离成为真佛也只差毫厘了;而这武当呢,当代掌门宋颐真,习得道家武功之正统,为人刚正不阿,算是正派翘楚,在榜单位列第六位,绰号‘大道之天门’,意思是说,他就是掌管天之道的大门,跨越了他,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这两位的武功确实没什么争议,当年少武伏魔禄,可谓惊为天人。”姓李的说道。 “李大哥说的是,那还有三位,就是我们比较熟悉的四大家族其中三位了。四大家族您二位应该都知道,在江湖赫赫有名,分别是‘晋州孙家’、‘粤州广家’、‘京城英家’和‘湘州刑家’,除了这广家列为四大家族纯纯是因为他们实在太有钱了之外,其他三家能流传江湖,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老祖,都是冠绝武林的高手。孙家老祖绰号“凤栾之毒鸟”的孙无言,排行榜位列第十,相传是几十年前的大魔头“毒魔封天音”的传人……话说当年那毒魔封天音武功之高真是不可想象,手握一把饮鸩剑,出鞘必见血,见血必封喉,百烈魔毒从南杀到北,从东杀到西,要不是三圣地出手……” “跑题了,跑题了,让你说现在的,谁让你讲历史了。”姓张的敲了敲桌子。 “呵呵,不好意思,激动了张兄,那刑家老祖刑瞳绰号‘邪鬼之妖王’,听说武功特别邪门,极为神秘,不知道是不是和湘州流行的赶尸之术有关,我也了解不多,就不多说了。最后一位的英家老祖,也是榜单里唯一一位女侠,绰号‘冰肌之玉骨’的英莲英大帅,听说她容貌倾国倾城,不管多少岁都能一直保持少女容貌,世上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年纪。她一手创立的英家流风门,一直在为京城皇廷效力,也算是保家卫国的典范了。两人分别位列第九位和第八位。” “讲得好,六七八九十都有了,还差一二三四五呢?” “李大哥,你稍安勿躁,容我喝口茶先,这嘴都说干了。咳咳,这剩下的前五位吧,武功可就更不得了了,那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其中光天机阁就占了三位。天机阁你们知道的,是由当年的武林盟主天机皇一手创建的门派,虽说后来经历过解散重组之后,实力一蹶不振,只能潜伏于暗中,低调行事,但底蕴绝对不可小觑。那天机阁的老祖天机皇,位列排行榜第一位,说是武功高到犹如仙人下凡,光绰号就是‘临世之谪仙’,不过现在好像已经销声匿迹了。还有那天机阁主,现在天机阁的首领,排行第三,绰号‘帷幄之乾坤’,现实里根本没有人见过,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极为神秘。哦,这天机阁里,唯一有人见过的一位,就是排行第五位的‘天机上人’,绰号‘如雷之天神’,真名倒是无从得知,只听说耍的是一套琼州那边的武功,非常厉害。” “大名鼎鼎的天机阁,一直都听说过,确实是非常神秘的门派,但实力肯定极为强大,这点毋容置疑。” 第17章 赴死 “我数数啊,嗯,现在还差第四和第二位……” “这第四位吗,大家应该都知道,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李大哥,除了天机阁,那剩下排行第四的,可不就是大名鼎鼎、耳熟能详的魔君——欧阳天云?雨竹林天云洞洞主欧阳天云,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绰号‘傲雄之魔君’。他那天云真气,号称天地间最强的内功心法,最强的外功真气,不仅雄浑厚重,威力无匹,据说还有移血换脉,逆天改命之功效,运用起来更是霸气逼人……啧啧,听说这欧阳天云性格霸道,杀伐果断,说一不二,但为人又重情重义,恩怨分明,深得手下爱戴,这等人物,真不愧是人间枭雄……” “可惜自从那少武伏魔禄发生之后,这天云洞就一蹶不振了,唉,可惜,可叹……” “嗯,十个人,现在好像还剩最后一个。”姓张的摆了摆手指。 “没错,少了排行榜第二的,王兄,这排行榜第二的是何许人也?” “嘘,我跟你们说,这排行榜第二的,是个怪人,很怪的怪人。” “怪人?有多怪?” “就是那种二话不说突然间要杀你的那种怪。” “莫非是某位绝世魔头?” “倒也不能这么说,听说他也做过不少行侠仗义之事,算是亦正亦邪?不知道,此等人物,在下可不敢擅加评判。此人过于神秘,行事乖张,没人了解,没人明白,也没人敢问呐!他是个独行侠,无帮无派没有背景,冷漠冷酷冷血无情!听说对于妇孺儿童都毫无怜悯,出手就是杀人,一招毙命,手段残忍,堪称魔中之魔。此人剑法已臻化境,纵横江湖这么多年都未曾一败,是明面上整个神州大地的最强高手,无出其右。” “被你说的我都要吓到了,江湖还有这种人物,这京城不管的?武当少林也不管的?” “张兄你真是孤陋寡闻,这正道人士也想管,可想管也难呀,这种高手,一个人去抓你打不过吧?一堆人去抓,人家也会跑啊。估计只能让普渡大师和宋颐真道长一起去才行,不然都是送命!嘿,就算你两个人一起去,打得过都还不一定追的上呢。至于人海战术,可能有用吧,不过代价太大,皇城最近实在太过安静,也不知道铁骑军去了哪里。” “唉,这万万顷的神州大地,真是天才辈出,光明面上的高手就如此之多,更别说暗中隐藏的不知几何!想我等凡夫俗子,能好过这一生就算是不错。” “欸,李大哥莫要伤感,你看这客栈里,这么多不会武功之人尚且安居乐业,你又何必多虑?江湖武林,总有纷争,正邪相抗,起起伏伏,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有道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我们比不得,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便行了!至少现在的生活比之以前,不是要好上太多?” “呦,没想到从王兄嘴里竟能说出如此富含哲理的话语!我老张敬你一个!” “哈哈,张兄客气了。嘿,你们看那边坐着的那名剑客,在这西域之地戴个斗笠,披个雨蓑,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三人一齐望去,只见角落里,一个孤独的身影正低着头吃着手抓羊肉。 “人家穿什么关你屁事,倒是那手抓羊肉看起来真是不错,整的我都馋了,店小二,给我们这桌也来一份手抓羊肉!” “对了,你还没说,刚才那排行第二的怪人,到底姓甚名谁,绰号为何啊?” “哦,我差点忘了,他的绰号就是……” …… 信玄低头看着脖颈的犀照剑,剑身冰寒刺骨,锋利至极。 他冷汗顺着额头缓缓流下,因为古侠丝毫没有收剑的意思。 “你答应了天机书生,便有此一劫,可还有话要说?”古侠沙哑的嗓音突然问道。 信玄一愣,猛然间不知道古侠在说些什么。 “我所说之事,你应该明白,十年之后的甲辰龙年中秋节,天机书生可邀请你去参加那武林大会。” 信玄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曾答应过天机书生十年之后的八月十五,去太行山之巅参加天机阁举办的武林大会,还服用了他给的丹药。 “贫道确实答应了天机书生参加十年之后的武林大会,但这又如何?” “你可会反悔?” “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 “好!那你今日便有一死。”古侠突然收剑回鞘。 “这?”信玄懵了,“莫非因为此事,我便非死不可?” “是!非死不可!” 听闻此话,信玄顿时心凉了半截。但他还是不明白。 “可否告知贫道是何原因?让贫道死的明明白白。” “你不必知。” 信玄深吸一口气,望了望东门武。 “那敢问古侠前辈,可有办法不死?” 古侠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你可是服用了那天机书生的丹药。” “确有此事。” “那丹药十年之后发作,全身奇痒难耐,痛不欲生。你定会无法忍受,前去太行山讨要解药,如此一来便会坏了大事。所以,拔剑吧,谅你是一方道长,我给你尊严。” “这……” 信玄实在是不能接受眼前这一幕。 “古侠前辈,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信玄子乃清风观道长,为人正派,行事光明磊落,你又何必刀剑相向呢?” 东门武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为信玄求情,东门璇也跟着拼命点头。 可古侠却丝毫不理会二人,只是平静地望着信玄。 “出招吧。” 信玄沉思了片刻,叹了口气,似是终于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我乃堂堂清风观道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有反悔之理?古侠前辈若要因为此事杀我,动手便是。” “信玄!”东门武一把拉住信玄的胳膊,“你又何必主动赴死?还不如趁早逃命,或是求古侠前辈放过你。” “东门兄,以古侠前辈的武功,我又能逃到哪去呢?”信玄从怀里掏出乾坤诀,塞到东门武手中,“说不准还会连累观中亲友,何必多此一举?” “信玄你……”东门武抓着乾坤诀,手不停地颤抖。 “我此前早已飞鸽传书,家师估计不久就会抵达莎萨,你将乾坤诀交给她,完成宝玄师兄的夙愿。如今我已杀了钱豹为师兄报仇,又拿到了这乾坤决,虽死无憾!正好到了九泉之下,我也能和宝玄共渡奈何!” “说得好,出招吧。” 古侠将犀照剑横于胸前,淡淡地说道。 “好!贫道如今能死于古侠前辈之手,是贫道莫大的荣幸,请古侠前辈指教!” 信玄心绪激荡,拔剑在手,朗声道,“我与清风共明月,皆是人间一过客。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总是空。古侠前辈,请赐教。” 一缕阳光忽然从经天寺破烂的瓦片处洒下,将信玄子笼罩其中。他身姿英挺如松,面容沉静,面对死亡,他眉宇间反而透出一股超然的气质,仿佛再与红尘世间的纷扰无关,独立于天地。 阳光洒在他那破烂不堪的道袍上,却显得熠熠生辉。 而那个房梁之上的孔洞,正是他当时为了救人所留下的最后遗迹。 第18章 送别 “那就请古侠先生接我最强一招,”信玄大喝一声,直奔古侠而去,“清风起落云潮涌,碧海黄花竞相红”。 只见信玄手中白色的剑光,犹如银色蛟龙,天河倒泻一般倾巢而出。 “好剑法!”古侠赞叹一声,竟以相同招式回击。 黑色剑光暴起,犹如千万繁星在空中掠过,恰似浩瀚宇宙苍穹。 两人剑招一黑一白,一快一慢,转眼之间纠缠在一起。 但只一个瞬间,那银色蛟龙就被铺天盖地的黑色剑光所吞噬。 那黑色剑围就像是寰宇天地,可吞噬万物,任凭你龙啸九天也只能束手就擒。 只一招之间,两人已互换身位,双双落地。 “死前能见到如此境界的清风剑法,我死而无憾。” 信玄神色畅快,胸口和太阳穴倏地冒出血色的花朵,一头栽倒在地。 “信玄叔!” 东门璇尖叫着跑了过去,扑倒在信玄身上,眼泪啪啦啪啦地落在信玄身上。 “东门,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信玄勉强笑着掐了一下东门璇的小脸,“信玄叔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你也要答应我,可好?” “我答应你信玄叔,我一定会活下去的,我一定会。” “嗯,我相信你,那咱俩击掌。” “好,击掌。” 可还没等东门璇伸出手,信玄的手已经落在了地上,他双目合闭,自此再无声息。 “信玄叔!” 东门璇抱着信玄的尸首嚎啕大哭,虽然相逢不过几日,但两人之间还是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你为何要杀他!”东门璇愤怒地跑到古侠面前拳打脚踢,指着古侠的脸骂道,“你个无耻的大魔头,大魔头。 古侠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任由着东门璇踢打着,没有丝毫反抗。 “我要替信玄叔报仇。” 东门璇拾起信玄的宝剑就向古侠刺去,却被东门武一把拉了回来。 “璇儿!不要胡闹了!” 东门武紧紧的将东门璇抱在怀里,制止了他第二次冲上去。 “你就是个混蛋!大魔头,杀人魔!”东门璇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而东门武只能将东门璇压在身下,顺便用胳膊堵上了他的嘴。 古侠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外面偷看的两位,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广逸仙和广月清从寺庙之外走了进来。 “小人锦绣堂广逸仙,见过古侠前辈。”广逸仙抱拳行礼。 古侠没有理会广逸仙,而是走到东门武身前,淡淡说道:“将乾坤诀交给我。” 东门武牙龈紧咬,但最后还是松开了东门璇,将乾坤诀拿了出来。 古侠随手将那旷世的武林秘籍丢在空中,剑光舞动间,那所有风波的源头,一代奇书乾坤诀彻底变成了漫天纸末。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成为碎纸末的乾坤诀,心中叹息。 东门武也是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此事与你们锦绣堂无关,你锦绣堂此行也得不到那乾坤决,不妨就此离去。”古侠淡淡地说道。 “好,谨遵古侠先生所言,小人这就带侄女离开此地。”广逸仙又行了一礼,拉着广月清便走。 广月清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东门璇,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还是被广逸仙拉了出去。 古侠看着两人离去后,对东门武说道:“信玄子乃峨眉山清风观天崇散人嫡传弟子,死后本应葬在清风观后陵。你与信玄子既有交情,不妨走上一趟蜀州,携他佩剑回去,也好能在观内立个衣冠冢,对清风观有所交代。如若清风观众人问起,向清风观掌教玉阳真人如实说便是,就说信玄是我古侠一人所杀,若要复仇,甲辰龙年的端阳节,我在雨竹林等他。” 古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去了。 东门武望着信玄的尸身,悲痛地摇了摇头,不过转眼之间,信玄与宝玄一对师兄弟就这么轻易地魂归大漠,如何能不让人痛彻心扉。 他松开东门璇,走上前拾起信玄的佩剑,擦了擦上面的血迹。 “璇儿,我们去寺后将信玄的尸身埋了吧,也不必立碑了,只求让他能入土为安。” “阿爹,是不是武功高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武功高,就可以随便杀人?” 东门璇蹲坐在地上,环抱着双腿,双眼早已因为泪水而红肿,他夹杂着哭腔,抬起头对东门武问道。 “阿爹你告诉我,我爹爹和娘亲是不是也是这样死的?他们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因为武功不够高,就死的不明不白,连凶手都没有抓到。” “璇儿……”东门武走到东门璇身边,将他拥在怀里,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阿爹,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东门璇抱着东门武问道。 “璇儿,你相信阿爹,阿爹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好吗?” 东门武擦了擦东门璇眼角的眼泪,心疼地说道。 “可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东门璇的话让东门武心头一颤,险些流出泪来。 “一定能的,璇儿,你一定能活下去的,阿爹相信你,”东门武将东门璇紧紧抱在了怀里,心头更添酸楚,“走吧,我们去安葬你信玄叔。” 两人吃力得将信玄的尸身挪到了经天寺背后,寻了一处较为合适的位置,为信玄掘起墓来。 东门武知道古侠说的有道理,待眼前的事件结束之后,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回清风观一趟。信玄和宝玄这对师兄弟命丧西域,他身为宝玄的兄弟,无论如何也要给清风观一个答复,不能让两人死的不明不白。 而就在东门武与东门璇为信玄掘墓之时,古侠独自一人来到了寺外。 他恃剑而立,望着远方。 不远处的沙漠之中,一道火红的身影正向他急奔而来,正是孙无言。 第19章 对决 “孙无言,我一直在等你。”古侠的话语古井无波,透露着淡然。 “你是谁?老夫似乎并不认识你。”孙无言闲庭信步地走到古侠面前,手里依旧盘弄着两颗飞鸟琉璃。 古侠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遥望着远方的大漠。 孙无言双眼一眯,轻扫了一眼古侠胸前抱着的犀照剑,呵呵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斩天之神剑’古侠先生,久仰。” “我此番在这等你,是有要事商量,不必客套。” “呵呵,客套?嗯,不愧是古侠,确实个性十足,”孙无言扫了一眼经天寺:“看来这乾坤诀也早已落入古侠先生之手了?” “不过是些照猫画虎、滥竽充数的心法口诀,何敢称其为乾坤诀。一些跳梁小丑耍的欺世盗名的手段,竟连大名鼎鼎的孙无言都能上钩,真是愚昧。” 古侠话说的平静,但孙无言听得却是眉头紧皱。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既不理解,便不必多问。”古侠继续眺望着大漠深处,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特别吸引他。 “既然不是因为乾坤诀的事,古侠先生特意在此等我,有何指教?”眼见古侠出言不逊,孙无言态度也逐渐变得冷淡。 “我此番等你,并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他。” 此时一道鲜衣怒马的身影正在大漠的尽头缓缓出现。 “古侠,你不要欺人太甚!” 噌!伴随一声悦耳的凤鸣声响起,火红的饮鸩剑如闪耀的流星一般划过天际。 但见那饮鸩剑,剑身全长三尺有余,泛着深邃而妖异的血红色,剑刃薄如蝉翼,锋利无匹,剑柄处雕刻着一只鸩鸟,鸩鸟的双眼犹如两颗炽热的火球,凝视着宝剑的敌人。 “真是好剑!”古侠双眼一亮,第一次发出了由衷的赞叹,“这饮鸩剑流落孙家之前,最后一任主人乃五十余年前一代毒魔封天音。此剑能饮血化毒,极为邪妙。剑身毒性之烈,世间罕见,见血封喉,伤之即死。一旦中毒,中毒者会在极短时间之内四肢麻痹,呼吸困难,紧接着疼痛难忍,仿佛有无数的毒蛇在体内撕咬,最终化作一滩脓水死去,极为霸道。” “不愧是剑神古侠,好见识!你那犀照剑也不遑多让,听说能增强剑法的威力,不知是真是假?” “不如试试便知。” 古侠话音刚落,拔剑直奔孙无言而去,那速度之快犹如黑色疾风,转瞬即至。但如此速度,孙无言却也并不慌乱,轻轻一个闪身便躲了开来。 “听说卿云轩最着名的莫过于孙家祖传的‘封天剑法’,今日在下便来瞧瞧,你孙无言练的如何。”古侠双目透露着狂热。 “哈哈哈,好说,那也让老夫看看这天下第二的剑神,武功又是什么水平。” 两人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直接斗在了一起。 古侠与孙无言两人黑红两道剑光此起彼伏,刀光剑影犹如两道不同颜色的雷霆霹雳互相冲撞,只激得狂沙漫天飞舞。此等斗剑之势,可谓惊世骇俗。 “听说这‘封天剑法’本是毒魔封天音所创,招式极为诡异,每招每式都只求伤人,不求杀人。如今看来果不其然。此等剑法,本是鸡肋,但一旦配合饮鸩剑,便一跃成为冠绝武林的顶级剑法,真是有趣。” “不愧是古侠,剑道知识如此渊博,既然你知晓原理,又可有破解之法?” 孙无言手持饮鸩剑,一出手便占尽上风,快如骤雨一般的攻势让古侠只能勉强招架。 封天剑法针对没有衣物覆盖的脸颊,脖颈,手腕具有极多招式,角度刁钻莫测,变化万千。只要稍不注意被饮鸩剑划破一道伤口,这场战斗便宣告提前结束。饮鸩剑毒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麻痹对手的经脉,中毒之人只能面临两种选择——顽强抵抗但被毒药麻痹,当场被杀。又或是逃之夭夭,但最后也会毒发身亡,化为一滩脓水。 此刻孙无言手中的饮鸩剑犹如毒蛇一般向古侠逼近,那红色剑尖犹如毒蛇口中信子,只待时机合适便将古侠一口吞下。饮鸩剑相比普通宝剑本就更加柔软,再搭配诡异至极的封天剑法,剑招极多,剑式更是极其复杂,极难精通。 但孙无言此刻犹如毒魔附体,人剑合一,一招一式都极为灵动,张弛有度却又快若疾风,压制的古侠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 “饮鸩剑配合封天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古侠突然哈哈大笑,“不过终究是下乘手段,这封天剑法只有配合饮鸩剑才算是有用,那这堂堂饮鸩剑和普通萃毒之剑又有何区别?想想卿云轩引以为傲的毒魔传承,不过是笑话罢了。” “真是大言不惭!”孙无言持剑而立,须发飘飘,浑身上下竟然瞬间爆发出血红色的真气环绕全身,血红色的饮鸩剑在真气鼓荡之下响起阵阵凤鸣。 “好!不愧是孙无言!”古侠怀抱犀照剑,全身竟也爆发出黑色的真气,犹如一条黑龙盘旋在自身周围。 “古侠,你找我孙儿到底是何事?老夫今天就算拼了性命,断不会让你伤我孙儿一根毫毛!” “笑话,就凭你也想拦我!我今天必将你孙儿斩于此地!”古侠双眼此时透露的狂热更胜之前。 “啊啊啊啊!古侠小儿,今日你既然一心求死,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你且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封天剑法!受死吧!”孙无言已然愤怒至极,当下再不留手,饮鸩剑幻化出万千剑影,瞬间笼罩了古侠全身每一处角落。 “此乃封天剑法第三式,天坠繁星。你且破一个给我看看。” “好!” 古侠也不废话,犀照剑同样幻化出漫天黑色剑影,与孙无言的剑招针锋相对。漆黑如墨的犀照剑与赤红如血的饮鸩剑交织在一起,犹如两场不同颜色的剑雨,在互相碰撞消融。 孙无言虽然面不改色,手中剑招更是无比凌厉,但心下却是骇然,“这古侠无愧是剑道天才,竟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破解了封天剑法的全部奥妙,甚至用同样的剑招破了我天坠繁星的剑围,不愧是盖世妖孽。” 第20章 巅峰 “刹那封天!” 孙无言大喝一声,饮鸩剑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从古侠面前划过,那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险些划破古侠脸颊。 “好快的剑招!孙无言,你也接我一招!” 古侠手持犀照剑直奔孙无言面门而去,剑招如风卷残云之势攻出,声势浩大似飓风咆哮,剑劲滔滔不绝绵延万里,正是清风剑法——风起潮落。 道家剑法本就正统,这招风起潮落荡气回肠,浩气凛然。封天剑法本就不适合与此大开大合的剑法正面相较,更何况是古侠用出的风起潮落,只此一招便让孙无言苦不堪言,只得赶快收招抵挡。 “孙无言,看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刹那封天。” 只一瞬间,风起潮落的剑劲竟全部消失,黑色犀照剑如一条黑龙出洞,藏在风起潮落的剑劲之后,快如闪电般划过孙无言面庞。 “你输了。”古侠收剑回鞘,扶了扶头上的斗笠。 孙无言脸色惨白的站在那儿,右侧脸颊缓缓渗出一丝血迹。如果古侠手中此时用的是饮鸩剑,他已然中毒身亡。 这就败了?孙无言不敢相信。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不过几十招之间,自己就败了,而且还败在了他最擅长的剑法之下。 “这封天剑法确实算的上是好剑法,尤其是搭配饮鸩剑,可谓自成一体。此剑法速度极快,范围极广,角度刁钻,本就应该是藏于后手的杀招,却非要用于明面,岂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尤其是这招‘刹那封天’,你刚才运用之时,极为强势,一尺之内剑式之快无出其右,但可惜破绽太大,极易防守,究其原因,是这封天剑法速度太快,让人心生警觉。这招它本就不该独自为战,一旦融入其他剑招,便可威力倍增,甚至对于不了解者可以做到一击必杀,可谓防不胜防。”古侠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孙无言望着古侠侃侃而谈,虽寥寥数语,但他内心震撼之情无以言表。不过片刻,古侠竟将这封天剑法的利弊分析的如此透彻,且让他都有所顿悟,简直天纵奇才! “古侠不愧为古侠,老夫输的心服口服,这招风起潮落,可是道家剑法……” “乃峨眉山清风观清风剑法。” “原来如此,道家剑法荡气回肠,尤其这招风起潮落,后劲绵绵不绝,威力巨大,压制力极强,其缺点是速度较慢,一旦对手挥剑抵挡,便难以造成实际性的伤害。在此等剑招里融入封天剑法,抓住破绽配合刹那封天一击制敌,确实惊艳绝伦。古侠先生于剑法理解之深邃,可谓冠绝天下,年纪轻轻便有此等造诣,真是天可怜见。罢了,今日见到古侠先生,老夫尚有一招,苦心钻研十余年,想请古侠先生指教一番。” 孙无言突然全身爆发出璀璨的血红色气浪,真气已然提到了极限,连周围的黄沙都被这磅礴的真气震的退后三尺,留下一个巨坑。 “此招乃我平生独创,是我五十余年钻研的结果,也正是因为悟出了这一招,才让老夫最终有机会踏入窥天境。我将这一招,列为这封天剑法的最后一式……” 孙无言一跃而起,全身真气竟凭空幻化出一只血色大鸟,如同凤凰出世一般,从天而降直奔古侠面门。 那饮鸩剑更是化作凤凰利喙,以一往无前之势,俯身向古侠啄去。 “凤落封九天!” 古侠面对着孙无言这一招,双眼难得露出了凝重。此招蕴含了孙无言一生的武学精华。他将所有的真气凝于饮鸩剑剑尖一点,以摧枯拉朽之势刺向敌人,任何防御在这饮鸩剑的致命一啄中都是徒有其表,任何躲避都是自寻死路。 “好剑法!这一招,整个神州大地能接下之人,凤毛麟角,不愧是孙无言!” 就在那凤凰之喙即将啄中古侠之时,古侠的犀照剑出鞘了。 这一刹那,天地昏暗。 四周突然变得一片漆黑,连空气都变得粘稠。饮鸩剑的血色剑光停在古侠面前几尺的地方闪烁,蕴含着无可匹敌的锐气,却再难前进一分。 古侠双目微闭,凝神静气。与孙无言不同的是,他此刻竟没有爆发出任何真气激荡,似乎已经进入了与孙无言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境界。 此时如果在旁人看来,古侠甚至犹如一名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紧接着,古侠动了,他双手紧握犀照剑,以一招最简单的斜劈式,正劈在那凤凰之喙处。 叮! 一声脆响过后,迎来的是凤凰的哀鸣。伴随着这式下劈,磅礴的黑色真气喷涌而出,只见一道黑色剑气冲天而起,在天地间瞬息划过。这一招,夹杂着万物湮灭的奥义,似乎能斩断世间一切。孙无言幻化的凤凰在一瞬间便被黑色剑气斩成两段,然后化为了漫天泡影,犹如破碎的尸体残骸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最后只剩一柄饮鸩剑,跌落在沙丘之中。 孙无言面色惨白地瘫在地上,一绺银发从鬓角轻轻滑落,落在了他身边。 与此同时,不远处刻着‘经天寺’的石碑,竟慢慢的从中间一分为二,断成两半。那断口之处光滑的犹如镜面,任世间最锋利的锐器都不可能切割出如此光滑的断面。 孙无言呆呆的望着那断成两半的石碑,苦笑一声。 “老夫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他知道刚才如若古侠想杀他,他此时已经如那石碑一般,一分为二。想来最初对决之时,古侠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刚才这招,你可看懂了?”古侠收剑回鞘,面色依旧平静如水。 孙无言摇了摇头,刚才这式剑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武艺的理解。他只觉的古侠在劈出那一剑之时,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那么一瞬。紧接着,黑暗便充斥了他的视野,他所有的真气在一瞬间便被冲散,再也无法凝聚。 那一刻他惊恐的发现,他好似变成了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他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真气。 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无法做到,萦绕和笼罩他的,只有无助和绝望。那股恐怖至极的绝望,吓得他肝胆俱裂。 那是死亡的感觉,是他几十年都没有再经历过的,濒临死亡的感觉。 “不知这招可有名字?”孙无言感慨地问道。 “这招是我自创剑法的第三式,我称其为‘万丈深渊’。” 只是第三式?意味着这恐怖的剑招,甚至不是唯一!孙无言内心简直骇然到极致。 “万丈深渊,万丈深渊,名副其实,真是好名字,那一瞬间,真是如同深陷万丈深渊一般让人绝望。看来阁下的武功,确实冠绝武林,当为魁首。只是老夫不解,阁下对我并没有杀意,方才处处手下留情,既然如此,你此番与我相斗,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找我孙儿,又到底所谓何事?” “你觉得刚才这招剑法,如何?” “自然是旷古烁今。” “那便好,不辱你孙家威名。” “古侠先生的意思是?” “我想将这套剑法,传给你的孙儿,孙少芳,”古侠望着不远处疾驰而来的身影,平静地说道,“他将是我古侠,唯一的徒弟。” 第21章 情意 广逸仙拖着着广月清一路小跑溜出了经天寺。 “快走,我们先回莎萨找段名,然后从莎萨一路回信阳,从信阳返回粤州。” “二叔,那乾坤决没拿到怎么办,爹爹恐怕是要凶我们了。”广月清甩掉广逸仙的胳膊嗔道。 “放心吧,到时候就说那乾坤诀被古侠抢去毁了,你父亲也不会说什么,总不能让我们去和古侠打一架吧?至于阴角帮的事,唉,不提也罢。” “二叔,我不走,要走你自己先走。”广月清用脚在沙子上不停地画着圈。 “我说广月清,你怎么回事?自从你到了阴角帮之后就变得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当时没事为什么突然跑到那马棚去了,还顺手救了那东门武父子?” “二叔,我就是觉得这次因为我才没能拿到这乾坤决,我回去不知道怎么和爹爹交代。” “借口!这才多大点事?这乾坤诀,此次与我们锦绣堂无缘,那也就做罢,反正秘笈已经被古侠毁了,又能如何?”广逸仙狐疑地盯着广月清,“你快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此时孙无言与古侠的大战已然展开,两人远远望着两位绝顶高手的战斗,也是惊的目瞪口呆。 “二叔,他们两人这武功,也太夸张了吧。” “嗯,确实厉害。你别岔开话题,快说。” 广月清撇了撇嘴,突然严肃地说道:“那好吧二叔,我实话和你说,我只是觉得那位信玄道长,死的不明不白,着实让人心生遗憾。小女子和他,毕竟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我想过去给他下个葬,告慰一下他的在天之灵。至于那东门武父子,我们也算是萍水相逢,所谓江湖无情人有情,两人遭此劫难,侄女我也是心生怜悯,想回去宽慰一番,也算是我锦绣堂不失礼数……” 广月清这一番话说的是荡气回肠,感人至深,惹得广逸仙惊讶无比,眼里竟泛出了泪花。 “月清啊,你真是长大了。苍天保佑,我乖侄女终于长大了。你这气度与格局,不愧是大哥的女儿,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既然如此,二叔,要不这样,你先回莎萨等我,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哈,你和段先生记得在莎萨等我哈!” 广月清也不等广逸仙回话,一溜烟的向经天寺跑去了。 “你要小心点啊,我们在莎萨的客栈等你,你千万不要去到很危险的地方。天黑之前一定要到莎萨,千万别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二叔,你快走吧。” 广逸仙摇了摇头,望着破败不堪的经天寺,喃喃道:“这孩子长大了,时间过得是真快。唉,此番来西域,竟如此悲剧收场,真是白来一趟。” 广逸仙翻身上马,远远望向古侠与孙无言的战斗,眼见那惊世骇俗的风落封九天被古侠的万丈深渊所灭,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 “不愧是武林十大高手,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见到其一,我竟有缘看到两位互斗剑法,好,这西域,也算是没有白来,哈哈哈,驾!” 广逸仙大喝一声,纵马直奔莎萨而去了。 广月清到了庙门之前正看见孙无言与古侠在最终对决,此等巅峰之战,如若对武学有兴趣之人必是看的如痴如醉。 但广月清对此却并没有什么兴趣。她直奔寺内而去,可在寺内没能找到东门璇与东门武,于是她来到后院,看见东门璇与东门武在为信玄掘墓。 “月清姑娘,你怎么来了?”东门武满脸诧异地看着广月清。 “呃……小女十分敬佩信玄道长,此番他不幸离世,小女也是心下难过,特意前来告慰。”广月清拖着裙摆走到两人身边说道。 “月清姑娘还真是有心了。”东门武点点头。 广月清说的磕磕巴巴,但东门武却是心领神会。早在阴角帮他就觉得广月清一直在保护东门璇这点非常奇怪。如今这广月清又上门告慰信玄,怕是告慰是假,想找东门璇是真。但他也曾在路上问过东门璇,是否曾结识过锦绣堂之人,或是与广月清有什么交集,但东门璇矢口否认,声称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广月清。 这就让东门武非常奇怪。难道这广月清真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或是对东门璇一见钟情?可东门璇容貌并非多俊秀之人,长时间在西域生活,皮肤也变得黝黑了许多。本身体弱不说,这些年跟着他也吃了不少苦头,虽年龄稚嫩,但显得有些早熟与沧桑。眼下看来,此事绝非那么简单,必定有什么隐情。 “姑娘可真是心地善良。璇儿,有月清姑娘帮咱们一起,怕是进度会更快了。” 东门璇似是没有任何感觉,只是点点头。反而广月清看了一眼东门璇,小脸刷地一下红了。 “璇儿,月清姑娘曾在阴角帮不顾自身安危,挺身救你,你可曾感谢过?” “啊,差点忘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东门璇闻听此言,这才意识到还未向广月清致谢,慌忙起身向广月清抱拳鞠躬。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东门叔叔太客气了。人在江湖,拔刀相助,这种事,任谁看见都会出手的。” 广月清慌乱地想要扶起东门璇,可她刚碰到东门璇的手,又心虚地将手缩了回来,脸红的已然变成了熟透的苹果。 东门武见状,心下了然。这广月清必定是对东门璇有所倾心,虽然他不明白究竟是何原因,但事实如此,可能这就是缘分。他知道自己本应感到宽心,但实际上他身为一个长辈,此刻内心却极为复杂。 “以璇儿的情况,又怎么给别人未来呢?”东门武内心叹息,“璇儿如此聪慧,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恐怕不会接受别人的情意了。” 东门璇致谢完,便漠然地继续挖墓,广月清也开始搭手。三人都默不作声,各怀心思。只是这氛围,多少有点凄凉。 第22章 收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孙少芳离开阴角帮之后驾着骏马直奔经天寺。沙暴过后,大漠晴空万里,孙少芳很容易就能辨别方向。虽然他骑得不快,但还是在晌午时分便抵达了经天寺正门。 此时孙无言和古侠早已站在经天寺门外等他。 “芳儿,一路辛苦了。”孙无言笑呵呵地迎接孙少芳。 “太公!您办完事了。”孙少芳看着孙无言咧嘴一笑,翻身下马。 “办完了办完了。”孙无言怜爱地搂着孙少芳。 “那我们可以去梵城玩了?”孙少芳两眼放光。 “还不急,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孙无言让出了身后正恃剑而立的古侠,“这位是武林十大高手之一的古侠先生,你且先行见过。” “晚辈孙少芳拜见古侠先生。”孙少芳上前恭敬地抱拳行礼。 “芳儿,今日古侠前辈远来大漠,是特意来找你的。”孙无言抚着胡子说道。 “找我?所为何事?”孙少芳一愣。 “古侠先生有意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收我为徒?”孙少芳十分惊讶,拜师学艺乃家族门楣大事,怎么会如此突然和草率? “你可愿意?”孙无言笑眯眯地看着孙少芳。 “太公乃当世十大高手,封天剑法更是精妙绝伦,我为何要拜他人为师?”孙少芳低头踢了踢沙子。 “呵呵,芳儿,古侠前辈武功之高远超你所想象,连太公都自愧不如。况且,这拜师学艺与修炼咱自家武功,也并不矛盾。你跟着古侠前辈修习他的剑法,学成归来之后也一样可以修习我们孙家的祖传武艺,届时你身兼多种武功,岂不是更加厉害?” “这……”孙少芳盯着古侠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得此人装束颇为奇怪,“那既然太公如此安排,孩儿自当谨遵太公教诲,愿意拜古侠前辈为师。” “愿意便可,其余不必再提,磕头吧。”古侠的嗓音略显沙哑。 “这……”孙少芳也没有拜过师,有些无助地望向孙无言。 “芳儿,你要想好,拜师不是儿戏。古侠先生之武功确实冠绝天下,连爷爷都不是对手,你跟着他,定能习得上乘武学。但同样的,既拜入师门,就必须要尽到徒弟的责任。虽此地简陋,礼仪浅薄,事发更是突然,但拜师对于你一生来讲都事关重大,你要想好了再磕头。”孙无言敦敦道。 孙少芳思索了片刻,还是回答道:“芳儿明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礼教有先,孩儿定当尽心尽力孝敬师父。” “好,如果你愿意,便给古侠先生跪下磕头吧。” 孙少芳抬头望着眼前身披蓑衣的怪人。 古侠之名,如雷贯耳,他也曾听太公提起过,据说被誉为是当代剑法最强之人。在孙少芳心中,他爷爷的武功已然极高,他很好奇,这世上比他爷爷武功更高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孙少芳轻咬嘴唇,最后还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孙少芳规规矩矩的给古侠磕了三个响头。 “好!”古侠上前搀起孙少芳,“孙老前辈,就如我先前所言,在下会带走他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会把他送回晋州。至于他的安危,你不必担心,有我在,没人能伤他分毫。” 孙无言点点头,“有古侠先生守护,老夫自然放心。可如此境界的武艺,一年便足矣学习?” “一年足矣学习大半。” “大半……好,既然如此,芳儿,这段时间你就跟着你师父一起生活,你爹娘那边,交给我来想办法。” “知道了太公!” “孙老前辈,就如我之前所说,在下收他为徒之事,暂且还请孙老保密,任何人都不能告知,包括孙家中人。待十年之后的端阳节,方可在雨竹林公布江湖。” 古侠难得向孙无言抱拳鞠躬。 孙无言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古侠:“老夫不知你此番到底有何种算计,布的是什么珍珑迷局,老夫只希望你既俯身为师,便师严道尊,能时刻保护芳儿安全,将芳儿的安危放在首位,莫要要坏了师道。” 孙无言内心十分明白,古侠无门无派,武艺超绝,正邪难辨,此番前来对他恩威并施,收孙少芳为徒,必有其内心不为人知的打算。 所谓正邪相较,孰是孰非他孙无言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他一手创建的卿云轩本也不是什么庸俗良善的正道门派,他孙无言年轻时更是年少轻狂,手头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所在意的是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古侠既然收了孙少芳为徒,师者如人父,徒者为儿孙,以古侠的身份,他相信古侠不会亏待孙少芳。 即便孙少芳学不会那些高深剑法,只要能学到古侠剑法的一些皮毛,对他来讲,也必定是大有裨益,更有助于他未来武艺的精进。 “孙老可以放心,我的徒儿,我必定保护他一生周全。”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此分别。芳儿,一年之后,太公在家等你回来。” “嗯,太公,那时我的武艺必定让您刮目相看。”孙少芳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口。 “好!我家芳儿就是有志气,”孙无言哈哈大笑,“古侠,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孙无言运起轻功,化作一道火红的身影,直奔莎萨方向而去。 “师父,我们此时去哪?” “还有一事尚未完成。” 古侠眼神扫了扫经天寺,此时东门武、东门璇与广月清正从寺庙旁边走出来,看来他们已经安葬好了信玄。 “杀人凶手,大魔头!” 东门璇双眼通红,似是刚刚哭过,见到古侠,小脸又涨的通红,冲上前就要捶打,却被东门武一把箍在了怀里。 东门武不想再与古侠多生波折,夹着东门璇就要离开。但没想到,古侠却拦住了他。 “这孩子,交给我。” 古侠盯着东门武腋下的东门璇,平静地说道。 “你说什么?” 东门武拔出信玄宝剑,将东门璇放在了自己身后。 广月清也紧张的看着古侠,不知道古侠到底什么意思。 第23章 离别 “此子天生经脉逆行,无法修炼武功。后又中了五毒化尸散,虽然那体内毒血被西域高僧封印在了他胸口的几段经脉之中,延缓了毒性发作。但以他如今这残破之躯,怕是活不过今年。” 古侠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广月清,她震惊地望向东门璇,娟秀的脸蛋第一次吓得花容失色。 “那又如何?与你何干?”东门武心中惊讶,这古侠是如何对东门璇的身体了如指掌的? “你把他交给我,我能救他。”古侠淡淡道。 “你说什么?” 我能救他这四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了东门武心上。 “你能救他?” 东门武不敢相信,他曾求助过西域各大名医,梵城高僧,都只能勉强维持东门璇的生命,但眼下古侠却说,他能救他。 “阿爹我才不用他救我,我宁愿死了,也不用他救!”东门璇大声嚎叫道。 “你所言当真?”东门武犹豫地问道。 “我骗你有何意义?”古侠抬起头,东门武看见了古侠的双眼。那双眼睛深邃如星河,目光平淡,透露出一种古井无波。 “好!”东门武将东门璇推给古侠,“死马当活马医,早晚都是一死,不妨你带走试试。” “阿爹,我不去,这最后一年,我宁愿和你在一起生活,不然他万一没救活我,还白白浪费了我一年时光。”东门璇瞟了一眼古侠,抱紧了东门武。 “你可是想给信玄复仇?”古侠低头对东门璇说道。 “想又如何?”东门璇抬头挺胸,毫不怯弱地回盯着古侠。 “以你现在的身体,又不会武功,如何给信玄复仇?不如我帮你治好了身体,教你武功。待你武功强了,自然可以杀我为信玄复仇。” “这……这是什么歪理?”东门璇冷不丁被古侠绕晕了。 “璇儿,古侠先生乃旷世高手,说不准真有办法救你性命,我这一生,都在想尽办法把你留在人世,我没办法接受有一天我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算为了阿爹,也要活下去,好吗?” “可阿爹,我……” “你忘了刚刚信玄叔临死之前说的话了吗?你不是答应了他要努力活下去,怎么现在想食言了?” “阿爹,我没有……” “璇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东门家的秘密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爹爹和你娘亲的故事吗,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便将所有的秘密全都告诉你,如何?” “可我真得不想和阿爹分开……”东门璇双目噙着泪,抬头望向东门武,不知何时,东门武的双眼也开始泛起了泪花。 “我知道的,我都明白。但璇儿,活下去比一切都重要,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们未来便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在一起,我还要看着你成长,看着你大婚,看着你给我们东门家生一堆的娃娃。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活下去。答应阿爹,好吗?” 好,阿爹,那我便答应你,我会努力活下去的!”东门璇擦了擦眼泪道。 “真是好孩子。”东门武轻轻揉了揉东门璇的脑袋。 “东门武,十年之后的甲辰龙年端阳节,你记得来雨竹林接他,届时我会将他还给你。” “十年之后?为何要如此之久?”东门武不禁问道。 可古侠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向莎萨方向去了。 “你就与我共骑一马吧。”孙少芳歪头看了看东门璇,他不是第一次见东门璇了,只不过上次见到他时,他还在阴角帮被钱狼生擒。 “你又是谁?”东门璇抱着胳膊问道。 “我叫孙少芳,师父的徒弟。” “哼?徒弟?杀人魔的徒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孙少芳猛一跺脚,却也不想和东门璇一般见识,便不再搭理他。 “璇儿,一路保重,以后阿爹不在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东门武蹲下擦了擦东门璇脸上的污垢。 “阿爹也保重,等我治好了身体,便回清风观寻你。”东门璇紧紧地抱住了东门武。 “你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纵使坚强如东门武,如今眼角泪水也止不住的滑落。东门武心里明白,东门璇一生都在与阎王相抗,而此次机会,便是他战胜阎罗的最后一缕希望。如若古侠没能成功,此次分离,便是永诀。 广月清看着‘父子’二人离别,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她不知东门璇已不足一年可活,原想着未来和这个颇有缘分的小弟弟试着相处,但没想到,竟收获如此结局。 “我也会等你,一定要活下来。” 此时广月清也不再压抑心中的情感,紧紧地抱住了东门璇。她知道东门璇样貌不算英俊,还不会武功。但她觉得这就是缘分。当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想到自己曾被他救了性命,内心就多出一种别样的悸动。 那时她便知道,她是喜欢上这个傻乎乎的小弟弟了。 东门璇没有躲开,也同样抱了抱广月清。 虽然东门璇不过十岁出头,但其实早已情窦初开。广月清如此娟秀美丽,他又怎能不喜欢?只是他没有办法接受,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明白,情爱一事,本就与他无关。但此时突然又有了希望,他便觉得,自己也值得在内心留下一份期待。 不远处的孙少芳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不禁些吃醋,他在阴角帮第一次见到广月清之时也曾被其外貌吸引,可没想到眼下这广月清竟对东门璇如此痴心,不由得妒火中烧,上前一步拖起东门璇就走。 “快点走了,快点走。一会师父都走的看不见影子了。” 孙少芳翻身上马,将东门璇也拉上了马背。 东门璇挥手向广月清和东门武告别。 “阿爹,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璇儿,一路小心啊!” “驾!”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孙少芳带着东门璇追逐古侠而去。 “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清澈嘹亮的嗓音如同旭日的朝阳一般洒遍了金黄的大漠,犹如展翅腾飞的雏鹰一般在苍天之下飞舞盘旋。 这声呐喊,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经天寺的波折随着古侠与两位少年的离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而与经天寺不同的是,阴角帮此时却迎来了一场灾难。 第24章 帮灭 一个身影正站在烈日之下,踩在大漠的黄沙之上。 此人身着金色长袍,在烈日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犹如一团正在燃烧的金色火焰。金色的袍子上刻着一轮黑红相间的圆月,细腻而又复杂,显得颇为神秘。 他肤色黝黑,身形高大,脖颈上戴着一串金色项链,上面镶嵌着一颗形状奇特的金色宝石,双手手腕各戴着一对金色的护腕,上面雕琢着一道道金色闪电。 他赤着脚踩在黄沙上,一步一步向阴角帮走去,似乎丝毫不觉得滚烫。刀锋棱角的脸庞散发着一股莫名的霸气,双眼睥睨,仿佛他便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能够掌控一切。 他似慢实快,没过多久,便来到了阴角帮的绿洲外。 “天机书生,拜见天机上人。属下在此恭候多时了。”天机书生不知何时出现在此人背后,恭敬地鞠躬道。 “事情进展的如何?”天机上人的嗓音滚滚如雷,气势如象。很难想象这种嗓音是人类所发出的。 “禀告上人,此次计划被古侠尽数摧毁,宣告失败了。”天机书生边说着,边递上一张银票。那张银票血迹斑斑,正是钱豹从锦绣堂拿的那张十万两黄金的银票。 “古侠!”天机上人接过银票冷笑一声,金光一闪,那银票瞬间在他指尖化为了灰烬。 “古侠此番杀害信玄,毁了假乾坤诀,甚至连那钱豹都被信玄杀害。所有的后续计划都没有办法再继续实施,只能全部放弃。”天机书生说道。 “他人在哪?” “属下不知,古侠的敏锐异于常人,根本无从追踪。”天机书生摇了摇头。 “古侠,哼,真是麻烦。” “属下此番计划铺陷了一年有余,却被古侠尽数摧毁,实在惭愧。” “哦?惭愧?”天机上人瞥了一眼天机书生,“这我怎么没有发现?” “呵呵,上人说笑了……”天机书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这阴角帮一群草寇渣滓之流,就是成不了气候。那清风观也算是道家名门,阁主竟然同意你这次的计划,简直愚不可及!” 天机书生不敢接话,只能低着头。 “罢了,事已至此,这阴角帮也就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正好拿来试试我的天雷神功。” 话音刚落,天机上人化为一道奔雷,直奔阴角帮而去。他所练的天雷神功看来也是霸道至极的阳刚功法,一运起功来雷声震天,阴角帮哨卫很快就发现了天机上人,直接吹响了警报。 但阴角帮面对的毕竟是天机上人,即便是钱豹和钱狼还在,能不能抵挡的住都尚未可知,此时没有钱豹与钱狼压阵的阴角帮,更是不成气候。 天机上人犹如虎入羊群,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闪电,所到之处,阴角帮之众尽皆被一掌拍碎脑袋,或是被一拳打的经脉尽断,脏腑碎裂,无一人有还手之力。 不到一刻钟,天机上人就已经杀到阴角帮正厅。 此时正厅中间,阿达正抱着娟娟,瑟瑟发抖地望着走进来的天机上人,此时天机上人全身沐浴在鲜血中,犹如地狱恶鬼上门索命。 “你要杀就杀我吧,放过她,她还只是个孩子。”阿达冲上去跪在天机上人面前哭喊道。 天机上人飞起一脚将阿达踢飞了几米远,阿达的躯体宛若破烂娃娃一般撞到石壁之上,当场吐血身亡。 天机上人看都没有多看阿达一眼,反而径自走到娟娟面前。 “你便是钱豹的女儿?”天机上人问道。 “是,我是。”娟娟抹了抹眼泪回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娟娟。” “好!娟娟,我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便活,答错了,便死。如何?” 娟娟恐惧地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是被清风观的臭道士杀死的。” “如果你今天死在这里,你甘心吗?” 娟娟摇了摇头,“娟娟不甘心。” “你为何不甘心?” “娟娟还没有为爹爹报仇,所以娟娟便不甘心!” “那你想不想为你爹爹报仇?” “想。” “你想找谁报仇?” “清风观,东门武,还有,东门璇……”娟娟掰着手指说道。 “好!”天机上人突然蹲下身子,将脸凑到娟娟面前,盯着她的双眼厉声喝道,“告诉我,娟娟,你到底想不想为你爹爹报仇?” 娟娟望着犹如地狱修罗一般的天机上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报仇,我要为我爹爹报仇!” “嗯。”天机上人站起身,望着娟娟坚定的双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跟我走吧。” 天机上人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了阴角帮。 娟娟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跟了上去。此时偌大的阴角帮,已经横尸遍野,犹如修罗炼狱,再无一个活人。 “你害怕吗?” 两人走在这尸山血海之间,天机上人问道。 “娟娟不害怕。” “哼,你最好是真的不害怕,否则……” 天机上人带着娟娟一路回到绿洲之外,天机书生还站在绿洲外等着他。 “将这个女孩带回总阁。” 天机上人意犹未尽地对天机书生说道,此时他金色的长袍染满了鲜血,极为可怖。 “这位……是钱豹的女儿?” “是。记得顺便清理一下阴角帮的漏网之鱼,有些杂鱼跑的太快,我懒得追。” “谨遵上人口令。其实阁主此番还有一封密函,托我转交给您!” 天机书生弯腰恭敬地递上一个羊皮信封。 天机上人拆开信封,扫了扫信件上的内容。 “长白圣地……辽州……哼,可笑的天机谋士。” 天机上人冷笑一声,将密函震成了碎末。 “我有其他安排,你自己回总阁,不必等我。”天机上人也不等天机书生回话,化作一道金色奔雷,直奔莎萨的方向而去。 天机书生望着天机上人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宛如人间炼狱的阴角帮,叹了口气,领着娟娟,骑马离开了。 一代西域大帮阴角帮就这样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江湖众说纷纭,坊间故事更是层出不穷,可最终还是没有人知道真相到底为何。几次沙暴过后,连这片绿洲都被风沙所掩埋,连带着天机阁的秘密一起被永远埋在了黄沙之下。 第25章 新生 东门武与东门璇在经天寺分别后,与广月清一路回到了莎萨。他们在莎萨小住了一段时间为东门武治伤,也在莎萨等到了来接应信玄的清风观一行人。 清风观众人对宝玄和信玄的死悲痛欲绝,更对乾坤诀被古侠所毁一事气愤万分。此时钱豹已死,他们便将所有的怒火,转移到了古侠身上,尤其是信玄的师父天崇散人,发誓此生必杀古侠为信玄报仇。 这期间倒是未再生波折。广月清在清风观众道长到了之后,便与东门武辞别,与广逸仙一同离开了莎萨。临走之前,她将那件道袍,细细地缝补好,藏在了行囊里,一起带回了粤州。 而东门武伤势痊愈后,便跟着清风观众道长一路返回了峨眉山。他也如愿以偿的按照古侠的意思,将信玄的佩剑带回了清风观,葬入了清风观后陵。至此,他便留在清风观出家为道,只为了等待东门璇伤愈归来。 而此时远赴古中国的两位少年,早已跟着古侠沿着东南方向一路离开了摩来竭国,进入了古中国。 他们的第一站,便是西北的第一座大城——长安。 东门璇此前从未来过长安,眼见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心下也是好奇心大起,四处玩耍。 而孙少芳则曾跟着孙无言多次来过长安,此时倒没有那么惊叹,只是悠闲地跟在古侠身边。 古侠带着二人一路来到了城北一座荒废的庭院旁。 庭院极为破旧,四周的高墙早已斑驳不堪,石砖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两座石狮子早已碎裂,孤独地矗立在大门前。四周墙上爬满了枯藤,它们的根系穿透砖缝,缠绕在刻着‘东门’二字的牌匾之上。 “东门璇,你可知道,这是哪?” 东门璇呆呆地望着那早已锈迹斑斑的牌匾,一丝丝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开始浮现在脑海,那是一道伟岸的身影夹杂着几声爽朗的大笑,还有一位温文尔雅的妇女在一旁拍手叫好。 “这里是,难不成是……” 古侠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大门吱呀作响,似在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现在的落寞。 庭院内,曾经精致的假山池塘已干涸龟裂,池边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也已是残垣断壁,屋顶的琉璃瓦片破损不堪。阳光透过破碎的屋檐,洒在残破的石板路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碎裂的光影。 庭院中央,一棵古老的梧桐树孤独地伫立着,枝叶稀疏,似也已经大限将至。 三人走进庭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那种破败脏乱与死一般的沉寂,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东门璇,这里便是你曾经东门家的老宅。” 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古侠的话语仍然犹如一记重锤敲在了东门璇心上。 他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面,一幅幅埋藏在心底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涌现。 “快走,东门武,你带他快走,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璇儿,爹娘对不起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爹,娘!” 东门璇大吼一声,两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东门璇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个小屋里。 小屋不大,布置的很是简陋。他起身出门,发现这里是一个被篱笆围起来的院子。 院子很小,只有三处简陋的房屋,正中间还长着一棵巨大的槐树,枝繁茂盛。树下是一张石桌,四条石凳,应该很久没人坐过了,落满了灰尘,地面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墙角还结着蛛网,很是破败。 “你醒了,”孙少芳正拿着扫把打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师父说,等你醒了,便一起打扫一下院子。这院子,应该很久没人住过了。” “他人呢?” “师父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东门璇绕着槐树走了几圈,擦了擦石凳,竟直接躺在长凳上睡起觉来。孙少芳也不以为意,只是埋头打扫。东门璇有些无聊,便找孙少芳搭话。 “这里是哪?” “这儿离你家旧宅不远,差不多数里,算是长安城的西北远郊。” “我说你怎么对这个杀人犯这么言听计从?”东门璇躺在长凳上用手拄着脑袋问道。 “他是我师父,我自然要遵从师命。”孙少芳头都不抬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拜一个杀人魔为师?” 孙少芳听到这话抬起头,拄着扫帚沉思了一会说道:“第一个原因,是因为拜他为师是我太公要求的。太公的话,我自然要听。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他武功非常之高,拜他为师可以学到最厉害的武功。等我学会了厉害的武功,便可以行侠仗义,行走江湖。而且我也不觉得师父是杀人狂魔,你为什么一直这么说他?” “他还不是杀人魔?我跟你说……”东门璇添油加醋的将古侠杀害信玄一事告诉了孙少芳。 “不过是杀了一个人而已,我还以为杀了多少人呢。”孙少芳毫无波澜的继续低头扫地。 “你……你和他一样,都是魔头,他是大魔头,你是小魔头。”东门璇气的不打一处来,他不能理解,难道在这个世界,人命真的就这么没有价值吗? “孙少芳,我问你,如果你师父让你去杀害无辜之人,你怎么办?你杀还是不杀?不杀就是忤逆师命,杀了又愧对于自己的良心,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你怎么选择?”东门璇追问道。 孙少芳拄着扫帚想了半天,似是没想好怎么回答,只能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打扫。 东门璇眼见孙少芳答不出来,当下也觉得无趣,闭着眼睛打起盹来。 没过多久,古侠推开篱笆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朴素的农家妇女。 “这位是吴婶,以后她会照顾我们的起居饮食。” 吴婶阿巴阿巴的笑着,将手中的食材放在桌上,竟是一位聋哑人。 “我说杀人犯,你不是说要救我吗。怎么还不帮我解毒。”东门璇从长凳上坐起来问道。 “你的毒,我暂时还无药可解。” 第26章 传功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就是个骗子,我要走了。”东门璇起身就要离开。 “你身上的封印再不加固,一个月之内就会松动。届时,你五毒化尸散的毒性就会发作,保证你活不过七天。”古侠坐在长凳上缓缓说道。 东门璇听到这话,无奈地停住了脚步,悻悻得回到石凳坐下。 “你放心,我会帮你加固封印。今后这一年时间,我除了会教孙少芳剑法,还会帮你调理身体,让你再活上一年半载。一年之后,待你身体调理好,我便带你去寻找能帮你解毒之人。我既答应了救你性命,便不会食言。只是眼下这一年,你就在这院子里生活。”古侠淡淡说道。 东门璇沉默了片刻,气鼓鼓的问道;“我问你,你之前带我去的,可是我东门家的古宅?” “是。” “这么说来,你知道我们家当年的秘密?你知道我爹娘为何被杀,是不是?我东门全家,是不是你杀的?” 东门璇冲上前质问古侠,却被孙少芳挡在了古侠面前。 “东门璇,你不要太过分!” “你给我滚开!”东门璇挥拳就打,却被孙少芳几招揍翻在地。 望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少年,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在古侠脑海闪过。 “我有一子,名为东门璇,如果有一天,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我们东门家要遭此劫难,我只希望尊者,能救他一命,让他活下去,哪怕做一个普通人,只要幸福一生,我便知足了!我东门战烈,给尊者磕头了!” 东门战烈跪在古侠面前,头重重的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直磕的头破血流。 是了,那一夜月光如霜,只照的血染大地,一片死寂。那一夜北风刺骨,只吹的满地枯骨,犹如人间炼狱。 于是古侠想起了那一夜,他曾站在东门战烈的尸体前,心如死灰。 他也想起了那一夜,他望着满堂庭院的四十七具尸体,无尽绝望。 “东门璇,你这么想知道你东门家曾经的秘密,就努力活下去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的。嗯,你俩住西屋,吴婶住东屋,我住北屋。”古侠指了指房间。 “为啥你住北屋,明显北屋更大,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不能死之前住个大点的屋子吗?还有为啥我要和这呆头小子一起住?我不住!” “不住可以,睡这个。”古侠拍了拍长凳,不再理会东门璇,径自进屋去了。 东门璇气得发抖,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走又走不掉,只能坐在那生闷气。 孙少芳看着东门璇吃瘪的样子倒是有点想笑,但又不好笑出声,只能拿起扫把继续打扫院子。吴婶此时也开始帮忙,有了她的帮忙,院子和房间很快就收拾的干干净净。 晚上,吴婶烧了一大桌相当美味的饭菜,而且食材也都颇为珍贵。孙少芳本就是大户人家,早就吃惯了山珍海味,这种程度的菜肴只是简单吃了些便不再吃了。倒是东门璇难得吃这些美食——西域生活本就艰苦,东门武的薪水也不是很高,再加上又刚刚在沙漠经历了如此多磨难,此番放松下来,东门璇一顿胡吃海塞,竟撑的半死不活,险些晕过去。 东门璇本想趁吃饭的时候偷偷看看古侠到底长什么模样,但没想到古侠竟拿了些饭菜径自回屋去了,东门璇也只能悻悻作罢。 吃完饭尚未入夜,此时天气阴凉,秋风阵阵,蝉鸣鸟乐。东门璇与孙少芳坐在槐树下乘凉。吴婶不知道从哪又变出了一个西瓜,两人吃的是大快朵颐,极为惬意。 古侠从屋内走了出来,此时他脱了蓑衣斗笠,穿着一身农家布衣,猛然看去犹如农家村夫一般,丝毫看不出是一代高手,只是脸上依旧蒙着亘古不变的面罩。 “少芳,我曾答应你爷爷,留你在身边一年。这一年里,我会教你一套剑法。但教你之前,我有一些要求要提前说明。” “师父请讲。”孙少芳上前抱拳行礼。 “第一个要求,是在十年之后的甲辰龙年端阳节之前,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是我古侠的徒弟,也不能用我教你的这套剑法。整个武林知道你孙少芳是我古侠徒弟的,只有四个人,除了咱们三个,就只有你太公孙无言,不能有第五个人的存在,哪怕你父母也不能说,你可明白?” “徒儿明白,徒儿谨遵师命,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好。东门璇,你也一样,如果你告诉了其他人,我便不再救你性命,而且你告诉了谁,那个人就必须死。” “好了好了,知道了,一天天就知道耍些阴谋诡计。”东门璇翻了翻白眼。 “第二个要求,是十年之后的甲辰龙年端阳节当天,你无论如何都要到嘉定县雨竹林接我出山,任何事都不能阻拦你,你可答应?” “十年之后甲辰龙年的端阳节,到嘉定县雨竹林接师父出山。师父放心,徒儿记住了,除非徒儿死了,否则即便断手断脚,也定当如约而至。” “好!那我便传你这套剑法,”古侠手持犀照剑来到庭院中间,“这套剑法,是我自创的一套剑法,尚未命名,你暂且可称之为‘古侠剑法’。几年前,我剑道曾停滞不前,再无寸进。于是我深入西域荒漠,踏足那人迹罕至之地。在那里,天地之辽阔,沙海之浩瀚让我察觉到了人类的渺小。那一次我九死一生,险些丧命,在生死存亡之际,我终于顿悟,人也不过也是天地间的一粒砂砾而已,与这沙海之中的沙砾并无区别。剑道也是一样,人力所能及之剑道,终究是小道。想要触摸真正的剑之大道,必要遵循天地法则,融入天地之力量。于是我在那荒漠之中自创了这套剑法的第一式——大漠孤烟。 古侠将犀照剑竖在胸前,双眼逐渐变得空洞而深邃,那双眼之中竟然开始倒映出广袤大漠。 “这是一招直刺,”古侠平平无奇的刺出一剑,“这一刺,带着大漠之威能,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轰!孙少芳都还没听明白,只听一声巨响,一股巨力猛地将他推出去几米远,滚了几圈砰的一声撞在了槐树上。 这让东门璇躺在长椅上拄着脑袋狂笑不止。 “在那之后,我又去了七个地方,分别是辽州极北处的大兴森林、蜀州的天星深渊、鲁州的东渤海、吐蕃国的珠玛高山、黑州的三江沼泽、蒙州的呼伦草原和昆仑山的音苏盖提冰川。每到一处,我便踏入那人迹罕至的深处,融入其中环境,创造出一式剑法。所以这套剑法,一共八式。” “师父,此等境界的剑法,我怎么可能学会呢?” 孙少芳被刚才那一下震的有些发晕,他知道古侠根本没有发力,不然他可不是撞一下这么简单。 古侠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笈递给孙少芳,“这是我所记载的八式剑招的运功法则与招式变化,你且先牢记背下。至于能发挥出几分威力,便看你在未来武学上的造诣了。” “谢师父!”孙少芳欢喜地接过秘笈。 “记得,这八招剑法,重意而不重形,只要你心中有一方天地,便能发挥出最大威力。明天你就从这第一招大漠孤烟练起吧……” 第27章 浮生 时光如梭,转眼秋去冬来。 东门璇裹着棉袄静静站在雪地里,默默地望着眼前这座破败的宅邸——那是东门家的旧宅。 雪,从天而降,落在东门璇的头顶,他的眉毛已经挂满了冰碴,整个人裹在棉袄里瑟瑟发抖,但他依旧执拗地站着,任凭风雪吹打也没有离开。 落雪将宅邸本是不堪的外表埋在了晶莹剔透的雪花之下,于是少了几分凄凉,多了几分傲骨。 几名喝醉的混混路过,走到大门旁的石狮脚下开始撒尿,东门璇气不过,登时冲上去给他们一人一脚,踹完掉头就跑。 “哎哟,哪来的小兔崽子,哥几个给我追。” 几个混混顿时暴怒,提上裤子就开始追东门璇。 东门璇哪能跑得过他们,没跑多远就被抓了个正着。 几名小混混抓住东门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给东门璇打的是鼻青脸肿。东门璇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忍受着几人的胖揍,虽然很疼,但他一声不吭。 他不后悔这么做,虽然肌肤之下痛感不停传来,但他内心畅快,他觉得至少在这一刻,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守护了东门家的尊严。 “住手!” 一声清澈明亮的嗓音传来,远远地,孙少芳提着一根木棍,向几人走了过来。 “哎呦,又来了一个小兔崽子,兄弟们,给我揍他!” 可孙少芳的武功,却不是几个混混能比拟的。 “天坠繁星!” 孙少芳腾空而起,木棍凌空敲打在几名混混的脑袋上,给了他们脑袋一人一个大包。 “封天斩月! 天封绝剑! 封天破晓! 天封云断! 刹那封天!” 孙少芳一套行云流水的封天剑法瞬间将几个混混打的是屁滚尿流,满地哀嚎。 虽然孙少芳才不过十岁,但在孙无言的教导下,封天剑法早已耍的是有模有样,收拾几个花拳绣腿的混混自然是不在话下。 “奶奶的,快跑快跑,是个硬茬,怎么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吓人,武功这么高的吗。” 几名混混爬起来撂下几句狠话,飞也似的跑远了。 孙少芳丢掉手中的木棍,伸手将东门璇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每次一找不到你,就知道你肯定是跑到这里来了。这都多少次了,师父说过,你不要到处乱跑,很危险的。” 东门璇无助地坐在地上,抱着双腿,眼泪突然如决堤一般滑落。 “刚刚被打都不哭,现在反而又哭了?”孙少芳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了东门璇身边。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两人早已互相了解,孙少芳也已晓了东门璇悲惨的身世和他内心的痛苦,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再剑拔弩张。 孙少芳望着东门璇嘴角的血迹,也是心下感叹。 “东门,很疼吧?明知道会这样,还非要去逞能,何必呢?赶紧回去让吴婶给你包扎一下吧。” “少芳,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武功,不像我,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东门璇哽咽道。 “嘿呀,这个吗,武功也不是万能的,就像你,也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呀……” “比如呢?” “额,这个吗,嗯……” “果然,你就只知道安慰我。” 孙少芳望着颓然的东门璇,笑了笑,“这样好了,东门,以后你有什么事呢,我就来帮你,我有事呢,你就来帮我,怎么样?”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东门璇抬起头,小脸已经是冻得通红,嘴唇也在微微发抖。 “意思就是,我答应你,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需要我呢,我就一定来帮你,而你呢,也一定会来帮我的,怎么样?” “这……” “罢了,东门,你要不信的话呢,我们结拜为兄弟,如何?” “结拜为兄弟?”孙少芳的话让东门璇当场愣住了。 “你愿意和我这样的人做兄弟?” “有何不可?为什么不愿意?”孙少芳拉着东门璇跪在地上。 “苍天在上,明月为鉴,我孙少芳,愿意与东门璇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等一下,后面那句就不要说了。”东门璇突然打断了孙少芳,神色愈发暗沉。 孙少芳如此聪慧,瞬间便明白了东门璇的意思。他拍了拍东门璇的肩膀,笑道:“无妨,怕什么,我相信你一定能活下去的,活的长长久久的,我也相信师父一定能救活你。” “孙少芳,你真是个好人!”东门璇双眼噙着泪光说道,“好,那我们就一起。” 两位少年在这冰天雪地之间,对着一轮明月齐声喊道:“苍天在上,明月为鉴,我东门璇(孙少芳),愿意与孙少芳(东门璇)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一刻,浮生如梦,灿若年华。 两位少年对着明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怎么样,这下你能放心了吧?”孙少芳笑道。 “谢谢你,少芳。” “哎呀,叫我二弟好了,我不是比你小了几个月?” “好,谢谢你二弟。” 经过孙少芳的安慰,东门璇只觉得内心暖暖的,也是停止了哭泣。他回头望向东门家的宅邸说道,“少芳,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但我希望有一天,我能重振东门家的威名,找到杀害我父母的凶手,为他们报仇。” “啊,大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好,就希望未来能一切如你所言,”东门璇咧嘴笑了笑,“走吧,我们回去了。谢谢你,二弟。” “不用客气,大哥。” 两人一起回到西郊的院子,吴婶儿此时正在院内忙着晚饭,古侠则站在篱笆门前等着二人。 “芳儿拜见师父。”孙少芳抱拳作揖。 “你又去旧宅了?”古侠只是平静地望着东门璇。 “用你管,关你什么事。”东门璇冷哼一声,径自绕过他走进了院子。 “少芳,进院吃饭吧。”古侠的身影有些落寞。 时值寒冬,漫天飞雪。吴婶儿在庭院内烧了火炉取暖,还在石桌上方遮了一顶大伞。 那石桌上正放着一口铜锅,底下烧着炭火,里面沸腾的烧着开水,铜锅边上还放着一些羊肉和蔬菜。 四人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肆意地涮着火锅,期间不时有笑声传出,一如天伦。 第28章 十年 有道是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时光如梭,眨眼间便到了新年。 古侠带着东门璇与孙少芳漫步在长安城的街头,春节的长安城,美得犹如一幅绚丽的画卷。瑞雪初霁,银装素裹,古都的城墙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庄严神秘。街道两旁,红灯笼高高挂起,随风摇曳,极为喜庆。 东门璇哪里见过此等盛景,开心的四处乱蹦。 商贩们早早地摆出了各种年货,糖葫芦、年糕、彩绣、灯笼琳琅满目,吸引着过往的行人。孩子们欢笑着在人群中穿梭,时而停下来挑选心仪的玩具,时而拉着父母的手,指着那些五彩斑斓的糖人,眼中满是期待。 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贴上了对联和福字,寓意着新年的吉祥和幸福。厨房里,炊烟袅袅,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家人们围坐在一起,包着饺子,聊着家常,笑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幅温馨的画面。 “二弟,你们家那边,过年也如这般热闹嘛?” “晋州虽不比长安,但也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每到这个时候,来找我太公拜年之人便络绎不绝,家里的礼品也堆积如山。” “这样啊。”闻听此言,东门璇露出羡慕的神情。这时,古侠拿出了一些银两递给东门璇。 “难得过年,买些自己想买的东西吧。” 东门璇犹豫万分,最终还是没有接过。 “大哥,用我的吧。”孙少芳从怀里掏出银两,塞到东门璇手中。 他知道,因为信玄的事,东门璇内心始终没有原谅古侠。 “谢谢你,二弟,能买好东西咯。” 东门璇欣然收下,屁颠屁颠的向远处的摊位跑去。 古侠对于二人这段时间称呼的变换并没有丝毫过问。 他带着东门璇与孙少芳在长安城里玩耍了一整天。夜幕降临,长安城变得灯火辉煌。宫廷里,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街头的艺人们也纷纷献艺,杂技、变戏法、唱戏的,各显神通,赢得了观众的阵阵掌声。 新年的钟声敲响,整个长安城沸腾起来。烟花在天空中绽放,五彩斑斓,映照着人们的笑脸。人们相互拜年,祝福声声入耳,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在这一刻,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新年的喜庆。 “新年快乐!二弟!”东门璇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光彩。 “嗯,新年快乐,大哥。” 三人站在这长安街头,望着空中的绝美烟花,时光宛若这方天地奏响了最后一缕回声。 有道是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孙少芳与东门璇三人就在这院落内生活,转眼间冬去春来,春去秋来,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年孙少芳刻苦学习这古侠剑法,眼下虽威力一般,但总算入了门。东门璇则在古侠的警告之下,一点点锻炼体魄,身体比之前变好了不少。 这一日,古侠叫来二人说道:“再过半个月便是一年之期,我与孙无言的一年约定也就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少芳,你我师徒也是时候该分别了。明日,我便启程送你回卿云轩。而东门,在去晋州送完孙少芳之后,我便带你去寻能救你命之人。” 孙少芳知道这一天必会到来,一年的相处,让他对古侠与东门璇都产生浓厚的情谊。听闻此话,眼眶当即湿了。 “少芳牢记师父教诲,九年后的甲辰龙年端阳节,徒儿定会在雨竹林迎接师父出山。” “好!”古侠欣慰地点点头。 东门璇倒是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转身进屋开始收拾东西。在他心里,从没有把古侠当成亲近之人。信玄被古侠所杀一事,让他永远也不会原谅古侠。 “少芳,我给你那本写有古侠剑法的秘笈可还在?” “还在。” “记得一会儿务必将其烧掉。” 夜深人静,东门家的废宅之外,一个身影又驻足了整整一夜。 “爹、娘,列祖列宗,这是东门璇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希望你们在天保佑,我能活下去。有朝一日,我必定让你重铸辉煌。” 第二日一早,大家都收拾妥当,古侠也备好了马车。临行之前,孙少芳想向吴婶道个别,却怎么也找不到吴婶的踪迹。 “我已给了盘缠送吴婶回家,你不必担心。”古侠看出了孙少芳的念头。 “原来如此,师父有心了。”孙少芳便不再担心,径自上了马车。只有东门璇狐疑的盯着古侠,悻悻道:“怕不是吴婶被你杀人灭口了吧。” “我为何要杀吴婶灭口?她不过是名聋哑人,”古侠平淡地扫了一眼东门璇,“上车吧。” 东门璇冷笑着爬上了马车,他知道吴婶儿必定是被古侠杀人灭口了,在他心里,以古侠的行事风格,即便吴婶儿是聋哑人,古侠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给自己埋下祸根。 “驾!”随着马车缓缓离去,院落经过一年的喧嚣,如今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长安离晋州本就不远,不过几日,古侠三人便抵达了晋州。 “少芳,到了晋州,就是你孙家的地盘,你此番回去再无危险,我二人便不入晋州,直接离去了。” 古侠将马车停在晋州城门前,对孙少芳说道。 “好,师父您保重身体,我们九年后再见。”孙少芳跳下马车。 “二弟,我们也有缘再见了,希望我还有这个机会。” “大哥,一定有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经过一年的相处,东门璇早已和孙少芳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虽然两人对于是非善恶的理念不同,但东门璇对于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又知书达理的孙少芳,既是羡慕,又是钦佩。 他跳下马车狠狠地拥抱了一下孙少芳。 “二弟,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回来找你。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永远守护你。” “好,大哥!你一定要活下来,保重。” 孙少芳也狠狠地抱了抱东门璇。 两人知道,自此一别,未来便再难以言说,只道命运无常,人各有路。 “走了。” 古侠淡然地望着二人告别,依旧古井无波。 东门璇跳上马车,随着一声驾,马车缓缓远去。 孙少芳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释怀,直到二人的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他这才转身向城门走去。 孙少芳一路回到孙家府邸,孙无言和一众孙家老小早已在门口等他。他和孙无言一起对了说辞,告诉家里人,他这一年不过是在太公朋友的帮助下一路游山玩水,有孙无言作证,家里人便也没再怀疑。 时光如白驹过隙,孙少芳在孙府慢慢长大,可谓无忧无虑,毫无波澜。自从那天分别起,他与东门璇和古侠便再也没有了联系。除了孙无言,世上再没有人知道他有这段经历。 有时候孙少芳会觉得曾经那一年犹如梦幻泡影,似虚如幻,离他越来越遥远。但手中越来越娴熟的古侠剑法却时刻告诉他,一切并非如此。 九年时间转瞬即逝,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于孙家而言,却发生了诸多翻天覆地的大事。 而这其中最大的,莫过于一代枭雄凤鸾之毒鸟孙无言的去世。 虽然以孙无言的高龄,此番去世也算是寿终正寝,是为喜丧。但孙无言的离世,还是让整个孙家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整个孙家和卿云轩的地位在江湖一落千丈。 所谓麻绳专挑细处断,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孙家武功最高,德高望重的孙少芳的父亲——孙鹤,在接过卿云轩主之位后不过半年,突发急病,离开了人间。 这让本就衰落的孙家,更是不堪负重,急转直下。 也让曾经意气风发的孙少芳,陷入低谷。 他只能每日每夜的在暗室之中修炼‘古侠剑法’,希望待到甲辰龙年,能依靠此剑法,凭借古侠徒弟的身份,扭转孙家的衰败。 可眼看即将抵达甲辰龙年,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让孙少芳措手不及,心神大乱。这消息就犹如晴天霹雳,将他所有的希望刹那间摧毁地烟消云散。 古侠死了。 (第一卷 西域往事 完) 第1章 戏幕 相传中原武林有一剑法集大成者,名曰古侠。 古侠为人神秘莫测,杀人如麻,世间少有观其面目者。 据江湖传闻,古侠不知因何原因,于一年前只身一人闯入雨竹林,灭天云洞三十六路洞主,斩魔君欧阳天云于雨竹林深处。 此事瞬间轰动整个武林。 虽无人知道消息真假,不过自消息散开之后,确实再也没有人见过古侠踪迹,连天云洞众人也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未出现过江湖。 此番情景,无疑为这个消息更平添了几分真实。 江湖虽众说纷纭,消息频出,但主流大家较为相信的说法,仍旧是这个版本。 “古侠单枪匹马勇闯雨竹林,屠杀那三十六路洞主血染衣襟,遇到那旷世魔君欧阳天云武功相近,打出一招‘袖里乾坤’一锤定音!可惜自己也真气全消筋疲力尽,无奈最终魂断雨竹林!” “喂,相声李,这古侠不是剑神吗,怎么用了一招‘袖里乾坤’,哪来的?” “嗨呀,客官您没听说吗?那古侠十年前在西域收获了道家至宝乾坤诀,这袖里乾坤啊,就是这乾坤诀里威力最强的一招!” “竟胡说八道,比那路边的野史小说还胡说八道……不听了不听了,走了走了……” “哎哎哎,客官您别走啊……” 相声李在酒馆环视了一圈,发现一位穿着华贵的年轻人正独自一人喝着闷酒。他眼睛滴溜溜一转,走到此人身边说道:“这位客官,独自喝闷酒岂不无趣,不如听老夫给你来上一段单口?想听什么内容,应有尽有。” 孙少芳抬起头,迷迷糊糊地问道:“之前没见过你,打哪来的?” “老夫姓李,来自津州,客官想听点什么?” “不听不听,你这相声说的,颇为虚假,我师父古侠怎么会死,他可是武林第一高手,区区天云洞,怎么能和我师父相提并论?而且那乾坤诀,早就被毁了,而且毁的还是本假的,假的你懂不懂?我爷爷早就告诉我了,像你这种人,天天就知道胡说八道,散播谣言,看我咬你,咬死你。” “哎呦,看着穿的人模狗样的,竟然是个疯子,离我远点,真是晦气。”相声李瞬间跳出去三米远。 “哈哈哈哈,相声李,你可别说他是疯子,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卿云轩主。得罪了他,小心被饮鸩剑割破了喉咙。卿云轩主知道不?孙家大少爷!孙家知道不?就那个孙无言死了,孙鹤也死了的四大家族之一的孙家。” 这番话说的是阴阳怪气,引得整个酒馆哄堂大笑。 孙少芳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是又猛灌了几杯,哈哈大笑着离开了酒馆。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必。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 孙少芳漫步在晋州街道,放声大喊,他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到孙家,孙家门前正站着一位老者,等待孙少芳的归来。 “少当家,你可算回来了。” 说话之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衣着华丽,右手拄一龙头拐杖,神态矍铄,虽已达知天命的年纪,但双目炯炯有神,容光焕发,一缕长须随风飘荡,宛如世外高人。 “忒,何方妖孽,竟敢拦我去雨竹林?” “哼……在下吐蕃铁手——李达!” “李达,你为何要拦我去路?” “你此番去雨竹林,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我主意已定,你休再阻拦。” 孙少芳噌的一声拔剑在手,此时他年方二十,正值青春靓丽,英姿飒爽,俊美异常。 “此前派入雨竹林的探子全都有去无回,也不知那其中到底有何妖物。此番您要亲自前往,万一出点什么事,老朽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列祖列宗啊。”李达突然掩面痛哭,泪流满面,胡子都哭湿了。 “恩,你说的也对,那我不去便罢。”孙少芳醍醐灌顶般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诶?这个……虽然雨竹林有那么些许危险,但如果准备妥当,也还是可以一入的……” 孙少芳脚步一顿,双眼一眯,回头道:“李达,你勿要在我面前演戏。你巴不得我死在雨竹林,这样卿云轩就是你的了。” “少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老朽辅佐你孙氏家族一辈子,怎会有如此思想!”李达听完义愤填膺,挥袖怒吼。 “那我真是错怪你了。”孙少芳微微一笑,转身便要离去。 就在此时,一枚银针突然直奔孙少芳后脑,孙少芳也不慌乱,手腕轻扬,将银针挑落在地。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阴沉的嗓音从李达嘴里缓缓传了出来。 “我父亲去世之时,外人皆以为我父亲是急病。但他真正的死因,恐怕你心知肚明。” “哼,我本以为你头脑如猪一般,没想到竟是扮猪吃虎,暗地里将一切缘由调查的如此清楚。” “没错,今天就是我为父报仇之日。” “那就让我看看,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到底学到了什么本领。” 李达目光阴冷,右手拐杖直向孙少芳面门点去。孙少芳也不惧怕,右脚发力,身若轻鸿,侧身躲过李达拐杖,右手红色软剑毒蛇一般直刺李达丹田。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互换身位。 “这是什么剑法?”李达轻轻问道。 “此乃古侠剑法。” “你竟……” “没错,我已去过雨竹林,此剑法是古侠亲传。” “没想到最后我竟败于古侠弟子之手,老朽也算是心满意足了。”话音刚落,一缕血线从李达胸口飙射而出,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无声息。 “枉你一辈子忠心耿耿,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造化弄人。”张少芳摇着头,潇洒地远去了。 清风拂过,孙家门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留下了李达冰冷的“尸体”。 “演完了吗?是不是演完了?轩主走了吗?”突然间,角落里传来一声低吟。 “走了走了,快去救达叔,快点快点。” 两个全身被黑衣包裹的黑影蹑手蹑脚的从暗处溜了出来,抬起达叔的“尸体”,飞一般的跑掉了。 “梁大夫,梁大夫,快快快,救救达叔。”两个黑影抬着达叔的“尸体”冲进药殿。 第2章 孙家 “都准备好了,放在这里吧。”一名身着褐色大褂的中年男子望着达叔说道。 “少主的饮鸩剑不是含有鸩毒?见血封喉,达叔不会挺不过来吧。”其中一个黑影问道。 “哟,你是新来的?”梁大夫扫了一眼说话的黑影。 “我确实是刚来卿云轩不久,我叫阿生。” 黑影摘掉夜行衣的面罩,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张圆圆的小脸胖嘟嘟的甚是可爱。 “要真是饮鸩剑,怕是十个梁大夫都救不回来,还用得着咱俩呀,早就直接请仵作收尸了。”另一个黑影也摘了面罩,竟是一位清秀靓丽扎着马尾的少女。 “杜鹃,你就知道嘲笑我。”阿生嘟着嘴说道。 就在两人说话间,梁大夫已经将达叔的上衣脱了个精光。 “天哪!”阿生惊叫一声。只见达叔胸前密密麻麻的全是疤痕,每一处都不一样。可以看的出全是剑伤,或划痕,或剜痕,或刺痕。像蚯蚓一样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死流氓!”杜鹃脸色一红,轻啐一声,转过头去。 “杜鹃说的不错,要真是鸩毒,怕是给达叔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只是就算没毒,少爷的封天剑法也不是闹着玩的,不知道老李还能挺几次。” 梁大夫摸了摸达叔胸前的上百道疤痕,其中一处正不停地涌出鲜血。他麻利的将伤口止了血,将达叔放进了药桶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阿生宛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梁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时候不早了,你俩快回去休息吧。达叔这边有我照顾,没事的。” “梁大夫,你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阿生继续追问。 “快走啦。”还未等梁大夫回答,杜鹃先一步拉着阿生跑出了药殿。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这癔症,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梁大夫看了一眼昏迷的达叔,摇着头进屋了。 此时孙少芳端坐亭间,擦着手中的饮鸩剑。此剑长三尺三寸,刻有鸩图,乃卿云轩当家所佩之剑,江湖也颇有名气。饮鸩剑之威,在于剑身自带鸩毒。此毒乃剑身吸收血气所化,世间无解。 此时剑身上有一些血迹,这让孙少芳非常疑惑。他眼神有些迷离,不知这血迹从何而来,又为何不被饮鸩剑所吸收。 “少爷,夜深了,天凉,该去休息了。”达叔不知何时出现在孙少芳身边。他早已换了一身管家的衣裳,胸前隐约可以见到包扎着的伤口。 “达叔,你可知刚才发生何事,我这剑身为何有血?”孙少芳满脸迷茫,询声问道。 “不过是一只野兔误闯入内宅,被少爷您击杀,已经叫下人拿去厨房了。” “野兔吗,原来如此,可这饮鸩剑也不知为何不再饮血?” 达叔没再回答,只是搀起孙少芳向房间内走去。 孙少芳精神有些恍惚,也没再问,只是将剑收了,跟着达叔向内宅走去。临到房间门口,孙少芳一把将手中的饮鸩剑丢在地上,踉踉跄跄的冲进屋里,跌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达叔轻叹口气,将孙少芳外衣卸了,盖好被子,拾起门口的“饮鸩剑”,退了出来。 李达来到孙家前厅,此时虽已夜深,可前厅却灯火通明,正有几位年长的宾客在前厅相谈甚欢。众人见达叔进来,声音顿时微弱。 “芳儿睡了?” 说话的是一位古稀老朽,她双眼浑浊,看似慈祥的面容总是透露着一丝城府,正抬着满是褶皱的面庞望向李达。此人正是孙无言的夫人,也即孙少芳的奶奶,人称千重锁链的于霜于老太。 “睡了。”李达上前抱拳,躬身行礼。突然一个踉跄退后一步跌坐在椅子上,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坐一会吧,真是苦了你了李达,这一遍一遍的陪芳儿演戏,你这把年纪,也是辛苦。”于老太轻轻抿了一口茶。 “谢夫人,好在封天剑法不算致命,否则老仆早就没办法侍奉孙家了。”李达言语之间也是神色低沉。 “唉,”于老太叹了口气,“孙莽,你接着说。” “我只是觉得,现在少芳的状态,肯定不适合继续担任卿云轩主。我们孙家的卿云轩,毕竟也是名门。孙家乃四大家族之一,眼下被芳儿弄的已快成江湖笑柄了。虽然大哥死前执意让少芳当卿云轩主,但眼下我觉得,还不如换我家年儿。我家年儿虽说武功不及少芳,但至少没被那个什么古侠迷了心智,不但精神恍惚要时常演戏,甚至发起疯来说要将卿云轩改名古轩,我们这卿云轩百年名讳岂能是他说改就改的?此等做法简直大逆不道,你可知下面的人都议论纷纷,说我们卿云轩要散了!” 孙莽越说越激动,他妻子忙轻轻拍他肩膀让他控制情绪。 “孙莽,你说你家年儿要当卿云轩主,问过我家云儿没有?就你家孙少年那几把刷子,怕是拿着饮鸩剑舞着舞着不小心就把自己毒死了,你也不怕?” 答话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女,穿着雍容华贵,神态睥睨的扫着孙莽。她正是孙家的三夫人,柳茹。这柳茹来自赣州柳家,乃是第四十三代柳叶弯刀的传人,如今嫁入孙家,她身边坐着的正是孙家的三儿子,孙坚。 “那有何怕,拿假剑不就行了,少芳不也是拿着假剑。你女儿一介女流之辈,当什么轩主。”孙莽老脸一红,他知道自己儿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更是对戏剧颇为喜爱,就是武学修为一直不见长进,在这孙家年轻一辈,怕是垫底的存在。 “你混账,还瞧不起女人了,那你是连娘都瞧不起了!”柳茹冷喝一声。 孙莽一惊,慌忙解释,“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老太摆摆手,“孙坚,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孙坚拾掇了一下袍子的摆饰,轻声道:“眼下少芳确实不适合再勉为其难的担任这轩主之位,不如卸下这头衔安心养病。少年和我家少云,阅历尚欠,也不是十分合适。至于我与二哥,武功不高,一个做官,一个经商,对于江湖之事,不甚了解,也不太过问——这本来都是大哥一手操办,只可惜……唉,当年我们三兄弟本是计划的极好,这样即便爹走了,我们孙家也能在这晋州站稳脚跟,只可惜世事无常。我觉得目前最好的办法,不如还是交由娘您来主持大局。对外宣布您来当这卿云轩主,以母亲的资历和名气,也能稍稍平息这江湖的流言蜚语。至于将来这位置谁来坐,还不如让这三个晚辈再历练一段时间,再做定夺。” 第3章 卸任 孙莽听完这话刚想说什么,却被他妻子拉住了。她妻子正是孙家的二夫人,萧月儿。这萧月儿却不是出身武林世家,乃晋州知府萧田的女儿。萧月儿对着孙莽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再多说。 于老太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突然摆了摆手,“都撤了吧,已经很晚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这件事,待我回头想好了,会找你们过来的。” 孙莽望着柳茹冷哼一声,拉着萧月儿直接离去。孙坚也带着柳茹起身向于老太作揖后告退。 李达眼见众人散了,慌忙起身相送。待李达回来,于老太竟还端坐在椅子中闭目养神。李达目光平静,也不言语,只是站在旁边候着。 “这次请的人有消息了吗?” “回禀老夫人,这次花重金请了风雪镖局的镖头风吹雪带队前往雨竹林,但眼下依旧是杳无音信,他人已失踪半月。” 于老太轻轻叹了口气。 “老夫人……” “他们都不知道,当年鹤儿临死前以死训相逼,少芳只要任这卿云轩主,便不可去那雨竹林追寻古侠。其本意,是想保护芳儿性命。可少芳执意要去雨竹林,便要卸下这卿云轩主之位,是我以死相逼,他才最终没有卸任。我曾让他发下毒誓,我死之前,他都不许卸下这轩主之位,如若违背,则终身见不到古侠。可没想到,多重的打击竟让他患上了癔症,心疾发病,精神恍惚,每日酗酒度日。可这雨竹林早已是武林禁地,踏足之人全都尸骨无存,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自寻死路……” 于老太言语间已有些失态,李达慌忙上前倒了一杯热茶。 “老夫人,注意身体。” “这百年孙家,不能废在芳儿手里。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这卿云轩,我要保。雨竹林,他也不能去!”于老太眼神坚定了起来,“李达,明天你就对外宣布,这卿云轩主,还是由我来担任,之前所谓改名,就说是江湖谣传,我们这卿云轩,还是卿云轩!” “那少爷岂不是……” “把他给我拿铁链锁在屋里,一步都不许离开卿云轩,直到他不想去雨竹林为止!”于老太声音有些颤抖地吼道。 李达神色一惊,但也未再多言,点头正要下去,于老太突然又叫住了他。 “你再去请叶先生来,看着芳儿。把我放在偏殿的那颗夜明珠拿给他,就说他欠我的人情是时候还了。” 李达点头作揖下去了,只留下于老太一个人瘫坐在前厅。 此时月色高升,时值盛夏,偶尔听院子里传来几声蛙鸣蝉乐。 孙少芳醒来的时候天已正晌午。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似乎和别人动过手。他揉了揉昏沉的脑袋,爬起来想洗把脸,却发现脸盆中没水。他有些奇怪,往常阿生和杜鹃都会把水倒好,今天怎么这水盆竟是空的。 他穿好衣服想推门出去,却发现门在外面被挂锁锁住了。 “有人吗?达叔在吗?”孙少芳拍了拍房门,门外竟传来了达叔的声音。 “少爷,我在这儿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将我锁在房间内?”孙少芳有些恼怒。 “这是老夫人的安排,她从今天起正式替您担任卿云轩主一位,为了防止您卸任之后前往雨竹林,特安排老奴将您锁在这房间里。” 孙少芳闻言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怒从中来。 “奶奶也是糊涂了,就凭这锁又怎能锁住我?况且就算锁我一时,她还能锁我一世不成?达叔你且闪开。” 孙少芳双手运起内功,一掌打出,顿时将房门劈个粉碎。 他跳出房间,冲着远处的达叔笑道:“看来奶奶终究是受不了我一直胡闹,这不就好了,我可以去那雨竹林寻那古侠,这卿云轩有奶奶坐镇,也定能平稳。” “少爷,那雨竹林乃十年来江湖最危险之地,去之十死无生,当年天云洞掌控之时就极为凶险,欧阳天云杀人如草芥,人命在他心中甚至不如畜生。而现在,天云洞众人是死是活无人可知,古侠有没有在雨竹林更是无人知晓,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所有踏入那雨竹林之人,全部都有去无回!雨竹林已经彻底成为了武林禁地。您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老爷想一想,他人已经走了,知道您去送死,他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您也要为夫人想一想,她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算是老仆求你了,少爷!”李达泪流满面,哭着跪在孙少芳面前。 “达叔,你快起来,”孙少芳扶起李达,“我又不傻,怎会踏进那雨竹林内部?我只在外围稍作观看便是。而且最近江湖都在传,说那古侠会在甲辰龙年端阳节在雨竹林重出江湖,也就是今年的端阳节了,我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去找他!” 达叔也知道凭他是拦不住孙少芳的,当下也不再言语。孙少芳也知道事不宜迟,需要立刻开溜。他摸了摸身上的银两,带了点简单的细软,运起轻功,直奔孙家大宅外。 可还未等孙少芳跳出院墙,远处忽然闪出一抹绿光直奔孙少芳小腿。孙少芳心知不妙,慌忙一个侧身从高处落下,但见那绿光一瞬间钉在了墙上,竟是一枚形似柳叶的飞刀。 “我说柳伯伯啊,怎么连你也来拦我?”孙少芳回头望去,只见花园里闲庭信步走出一位官人。他身着蟒衣官袍,头戴一顶乌纱帽,双眼眯成一条细缝,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地望着孙少芳。此人正是江西柳家,柳叶飞刀的传人,人称叶先生的柳叶凡,也是那柳茹的大哥。 “你个小兔崽子,全家人都不让你往火坑里跳,就你自己一点都不在乎。命都不想要,就一心想去那雨竹林寻死是不是,真是气死我了,看我怎么替你爹教训你。” “哈,柳伯伯,就算是你,今天我要走,你也拦不住我!” 第4章 远赴 孙少芳知道这柳叶凡武功超群,柳叶飞刀更是一绝,即便他饮鸩剑在手,也断不能是敌手。何况如今饮鸩剑如此早已不知所踪,他只能先跑为妙。当下便运起轻功,直奔院墙而去。 柳叶凡也不着急,右手一抖,一柄柳叶飞刀已然在手。他轻轻一甩,那飞刀直奔孙少芳院墙落点的脚掌,这孙少芳但凡脚一粘墙面,脚掌定要被刺个对穿。这柳叶凡眼光何等毒辣,早已预判了孙少芳的轻功。可出乎柳叶凡意料,那本应该躲闪的孙少芳竟硬生生顶着他的飞刀掠过墙头,那飞刀直接刺入了孙少芳脚掌,却被他一把拔出,丢在地上,洒出一片血迹。 “这个小兔崽子!” 柳叶凡气的跳脚,慌忙一个健步追了上去。他心下也是心疼,这孙少芳毕竟是亲戚孩子,也算是晚辈里比较优秀的。他这下手轻了重了都不是道理,与其这般折磨,还不如和仇人生死对决来的爽快。 说时迟那时快,这柳叶凡掠过墙头追那孙少芳而去,却是再也不敢丢出飞刀,生怕再给孙少芳来那么一下伤到要害。孙少芳虽然脚掌受伤,却也丝毫不影响他逃跑的速度,窜的比兔子还快。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别跑了,你能跑到哪去,你甩不掉我的,你跑到哪我都给你揪回来。” 柳叶凡边跑边喊,两人就这么在孙家府宅房顶院墙上飞来飞去,引得下人们和一众宾客抬头观望。 眼见孙少芳已经逃出孙家内宅,直奔卿云轩,柳叶凡心下慌张,这要是到了街上,不但飞刀容易误伤百姓,要是被孙少芳闯入人群隐匿,那怕是直接找不到了。 柳叶凡咬咬牙,右手一抖,一抹绿光直奔孙少芳小腿。顿时血光四射,孙少芳惨叫一声,一个狗啃屎直接摔在卿云轩前院。 柳叶凡几个纵步跳到孙少芳身前,慌忙想上前想替孙少芳止血,没想到孙少芳回身一根银针直刺入柳叶凡云门穴,柳叶凡两眼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柳伯伯,我可是说了,今天就算是你拦我,我也要走。” 孙少芳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奔着卿云轩大门而去。因为失血过多,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脸色苍白,嘴唇被牙齿咬的崩出血来。但即便这样,他也从未动摇过,因为他始终记得,那年他曾经答应过师父,甲辰龙年的端阳节,他必须去雨竹林接他师父出山! 如若此前,这雨竹林,他不得不去是因为尊师重道,信守承诺。 那现在他去雨竹林,便有着更加重大的意义。 因为只有去了雨竹林,他才能光明正大的使用这古侠剑法。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拯救低落的孙家,拯救卿云轩! 这却是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所知道的目的。 孙少芳此时心魔已除,癔症也不药自愈,他阔步向卿云轩外走去,可不知何时,一位半老徐娘的身影悄悄地站在了卿云轩的门口。 她望着一瘸一拐的孙少芳,眼里噙满了泪花。 孙少芳眼见女人的身影,也是低头停下了脚步。 “娘,你放我走,我必须要去,如果我死了,那也是我咎由自取,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孙少芳的嗓音如此坚定,恰如顽石。 “芳儿啊,为什么啊?” 女子听闻这话,泪如泉涌。她压抑着自己的哭腔,满脸的妆容都花成了水彩。 孙少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女人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孩儿不孝,待芳儿归来,再给娘赔不是!” 孙少芳的娘亲嘴唇颤抖,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孙少芳,想在临走之前,再多看他几眼。 孙少芳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卿云轩大门外走去。 “孙少芳!你给我站住!” 于霜让下人扶起柳叶凡,望着孙少芳的背影,最终无奈地长叹一声,将一柄鲜红的宝剑从怀里拿了出来。 “这饮鸩剑,你拿着,不管在哪,你都要记得,你是孙氏后人,是卿云轩的轩主!” 李达走向前,将这柄鲜艳如血一般的赤红宝剑,双手呈递给了孙少芳。 “这次是真剑了,少爷。这饮鸩剑,见血封喉,世间无药可解,少主定要小心使用。” 孙少芳颤抖地拿过饮鸩剑,点点头,紧紧地拥抱了一下李达,又回头向于老太深深地鞠下一躬。 “奶奶,原谅孙儿不孝。你相信我,如若此次我能安全回来,定当重振我卿云轩威名!” 话落,孙少芳再不迟疑,抬头挺胸,大步向卿云轩外走去。 “芳儿,你要小心啊!” 孙少芳就这样,在全家人担忧的目光之中,离开了卿云轩,也离开了生活十年的孙府。 当晚,各大江湖传闻铺天盖地,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道是卿云轩当家大少爷孙少芳向家人磕头谢罪,只为孤身一人追寻那古侠。哪怕不惜身负重伤,也要远赴嘉定雨竹林。 这一时让古侠端阳节于雨竹林重出江湖的消息,更添百倍真实。整个武林跃跃欲试,大批人马开始与孙少芳一样,向雨竹林集结而去,妄图找古侠报仇雪恨。 而这饮鸩剑的大名,更是让很多宵小也动起了歪心思,平生歹意。虽说他们也不确定这饮鸩剑到底是否在孙少芳身上,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众多势力便将这目光,锁定在了孙少芳身上。 而更让整个江湖都疑惑的是,这孙少芳,到底为何不惜一切代价要远赴雨竹林,追寻那古侠? 自此风声四起,谣言遍地,各路消息层出不穷,一时间,孙少芳这个名字,荡遍整个江湖,这也让孙家重新回到了风口浪尖。 而我们的主角孙少芳,却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他简单在药铺拾掇了伤口,便出了晋州城门,沿着官路,直奔荥州而去,打算途经荥州,渡过黄河,经由阜阳,直奔沪州。 可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这才刚到荥州,便生出了大事。 而他的这番遭遇,也将改写所有的故事。 第5章 埋伏 江南嘉定县西北三十里,有一片广袤的竹林。 这竹林相传是很多很多年前,嘉定县县令为了求雨所种。这嘉定县本是雨水充沛之地,但不知为何,有一年突逢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嘉定县县令也不知从何处听闻竹能求雨,便在这嘉定县西北三十里,播种了一大片竹林。没想到这竹米刚一播种,天空就降下倾盆大雨,一举解除了这干旱。而这竹林也在雨水的滋润下枝繁叶茂,见证了一段求雨佳话。后来这片竹林就被大家称之为雨竹林。 这雨竹林长久以来都被天云洞所霸占。 这天云洞也被江湖称作是魔教,至少有数百年历史,教中之人正邪难辨,脾气古怪,但自从少武伏魔禄之后,却是收敛了许多,一直极为低调。 教主欧阳天云原本是苏州欧阳家族后人,因其爷爷机缘巧合加入了天云洞,便因此得以在天云洞出生。之后也不知有何机缘,担任了教主之位,武功之高冠绝天下,乃世间十大高手之一,手下三十六位洞主也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这天云洞在嘉定县称霸一方,直到一年前,也不知是何缘由,古侠单枪匹马闯入雨竹林,杀光天云洞三十六路洞主,更将欧阳天云斩于剑下,至此一代魔教天云洞彻底灰飞烟灭,而古侠也从此销声匿迹。 这卿云轩远在晋州,距离这雨竹林着实不近。孙少芳本就身有伤在身,一路走走停停,养伤连带赶路,十几日才来到这荥州的黄河脚下。 眼见这滚滚黄河波澜壮阔,孙少芳也难得心绪激荡。经过十几日的疗养,他腿部本就不重的伤势几近痊愈,眼下又能有机会去雨竹林赴师父十年之约,他难免有些激动。 孙少芳来到黄河边的一处渡口,准备寻一船家渡这黄河,去往荥州,再从荥州城内转往嘉定。 他择了一艘渡船歇息,这艄公皮肤黝黑,身材壮硕,干活霎是熟练,想来是祖辈都是靠这黄河吃水生活的船家。倒是他身边跟着的闺女,虽穿着朴素,但容貌娟秀,浑身透露着一股灵气。孙少芳此次出门身上带的银两不少,便包下这船,雇他们送自己过河。 正当船只要离岸之际,忽地有三人从岸边直接跳到了船上。 “你,快点开船送我们过河,我们有急事。”为首之人身披麻衫,头发凌乱,一脸凶相的对艄公吼道。 “这位大爷,小人的船已经被这位先生包了。”艄公指了指孙少芳。 孙少芳心下不悦,没想到这个时候又遇到这种事。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摆摆手,“如几位确有要事过河,在下不介意共乘一船。” 三人也不言语,直接靠船边坐下。那为首的扫了一眼孙少芳也不再说话。艄公见状,立马收了锚和桩绳,摆船出发。 席间自此再无人说话,孙少芳望着这滔滔河水,倒是也忘记了三位不速之客,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早些到达雨竹林。 就在孙少芳出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孙少芳回头一看,竟是那为首之人,在调戏艄公女儿。孙少芳无奈,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求早一日到达嘉定县,可没想到这烂事还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于心不忍,孙少芳还是皱着眉头说道:“几位上了我的船,行这不雅之事,是不是不合规矩?” 那为首之人听闻此言,哈哈一笑,松开手里艄公的女儿:“你是哪个鸟人?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乃乌龙岗陈刚,乌龙岗的二当家,你报上名来。” 孙少芳心下觉得怪异,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这陈刚虽看起来衣着简陋,好似山贼响马,但双眼目光炯炯,怎么也不像兽性大发的普通人。 “在下卿云轩孙少芳。” “哈,果然是你,”陈刚哈哈一笑,突然大喊一声,“动手!” 只见三根银针直奔孙少芳头颅,射针之人竟是刚刚还在那船脚痛哭的艄公女儿。 这突如其来的银针让孙少芳方寸大乱,距离如此之近,他只能将将避开其中两根,另外一根还是射进他脖颈。他只觉两眼一黑,浑身麻痹。眼见陈刚直奔他而来,他一咬牙,翻身跌入这滔滔黄河之中。 这陈刚也不着急,歪头示意。他身后二人点点头,脱下衣物,翻身跃入这河水中。 “针上抹了软骨膏,他跑不掉的。”那艄公女儿一改之前柔弱面相,颇为冷漠地说道。 陈刚还没等开心,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看见不远处的一艘快船正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百米外,似也有几人早先提前便跃入了河水中。 没过多久,刚才下船的两位灰溜溜地爬了上来。 “二当家,那小子被对岸那艘船捞去了。” 果不其然。陈刚怒火中烧,啪啪给了两人一人一个巴掌。 “哟,陈二当家,怎么这么大火气啊。”远处的快船缓缓逼近,一束发青年正站在船头,双手背负,笑嘻嘻的对陈刚喊道。 与此同时,那孙少芳正被两名水手托出水面,丢在甲板上。船上也有几人慌忙上前给孙少芳按压胸膛,待他吐出几口水后,将他拖进了船舱。 “我他娘的刚才就奇怪,以为是谁呢,一直鬼鬼祟祟的跟在我们船后面,原来是你,海棠门张宇。”陈刚满脸不屑,呸的吐了一口恶痰。 “哎哟,二当家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卿云轩主孙少芳远赴雨竹林寻找古侠,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我也只是想过来一睹芳容而已,何来鬼鬼祟祟一说?尤其这饮鸩剑,乃天下奇兵,如若能借来观摩一二,也是极好的。可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猜在下看到了什么?在下亲眼看见这孙家少主被乌龙岗二当家坑害!哎哟,这如果传出去,也不知道那晋州孙家会不会放过你们乌龙岗?虽然这孙家确实有所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听说那柳叶飞刀叶先生也算是孙家的亲戚,那飞刀可是名不虚传……还是说,你乌龙岗早已不把卿云轩放在眼里了?” “卿云轩,哼,孙无言死了之后卿云轩又算个屁。罢了!孙少芳给你就给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要是敢到处胡说八道,我乌龙岗也不会放过你们海棠门。”陈刚也不等张宇回话,拉着艄公撑船迅速远去了。 第6章 海棠 “门主,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张宇船上一身披蓑衣的中年人问道。 张宇缓步走进船舱,“不然又如何,没必要和这乌龙岗因外人结下仇怨。他们做这等下三滥事,想必自知理亏也不敢声张。再过不久就是天王府巽和真人的六十岁大寿,他们想必也是贪图这饮鸩剑,想以此做礼物送给那天王府。不过这乌龙岗终究是一群无脑之人,这饮鸩剑送给巽和真人,必定会留下祸端。自从孙无言离世之后,这卿云轩确实有些没落,尤其他大儿子孙鹤紧跟着因病离世,简直匪夷所思,犹如天要亡他孙家。但四大家族终究是四大家族,别的不说,就赣州柳家,就够喝一壶的。” “那门主的意思是?这孙少芳我们怎么办?” “先带回门里吧,他中了毒,也需要休养。我倒是有一事特别好奇想问问他。” 孙少芳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他摸了摸脖子,银针已经被取了出来,伤口还被细心的包扎好。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打理的比较简单的房间,看起来像是某种客房。桌上放着一只白瓷碗,碗里的药正冒着热气。 “你醒了呀,把药喝了吧。你受伤掉到河里,染了风寒,身子虚的很。”说话间一位妙龄少女走了进来。这少女十七八岁年纪,是实打实的美人胚子,柳叶弯眉,樱桃小口,颇有些风骚的韵味。但她一字一句间又稳中有礼,像极了大家闺秀。 “不知这是哪里?”孙少芳慢慢坐起身问道。 “这里是海棠门,我叫张良儿,你叫我良儿便好。是我哥哥带你回来的。你这就喝了这风寒灵,待我去寻哥哥来见你。”少女拿过瓷碗也不介意男女有别,直接喂孙少芳服下,又将他的被子掩好,退了出去。 孙少芳愣愣的躺下,脸有些发红,也不知是药效的作用还是心理作用,这么久以来除了他娘亲外,他还真不曾被其他的女人如此照料过。他们孙家虽贵为四大家族,但家教极其严格,尤其是这男女之事,更是极度谨慎。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一束发青年昂首阔步走了进来,“少芳兄,听说你醒了。” 孙少芳抬眼望去,只见此人虽书生打扮,但虎背熊腰,身材壮硕,眉发漆黑如墨,双眼炯炯有神,一看便是练家子出身。 “在下海棠门张宇,”张宇轻轻抱拳致意,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床沿摸了一下孙少芳的额头,“嗯,还是有些热,再叫大夫煎一副风寒灵候着,晚点再送来。” 这颇重的江湖气让孙少芳多少有些不适。但眼下对方是自己救命恩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抱拳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少芳兄不用客气,当年孙无言前辈在世时,对我海棠门颇有照顾,如今你有难,我这也是应该的。” “张宇兄可知这乌龙岗为何要害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不是看上了你的饮鸩剑。再过几天是这天王府巽和真人六十岁寿辰,我猜他们可能是想夺了你这饮鸩剑去献给巽和真人。” “原来如此。”孙少芳这下明白了,想来他早已是被人盯上。 “你这柄祖传的饮鸩剑,乃天下奇兵,算是极为难得的宝物。当年孙无言先生凭此剑和封天剑法,也是叱咤武林,只可惜……” “是我等晚辈学艺不精,”孙少芳自嘲一笑,“这封天剑法我也不过学了个皮毛,此剑法讲究既快又准,看破万招。一击必中,不死而伤。搭配饮鸩剑是天衣无缝,只要伤到对方一点伤口,流出血迹,对方便必死无疑了。” “少芳兄谦虚了,这封天剑法确实厉害!”张宇由衷的赞叹一声。此时厨子将粥端进了房间,张宇起身将粥端过递给孙少芳,“你身体还虚,先吃点粥,等明日身子好了,我再让厨房给你做点好的。” “多谢宇兄,此番恩情,我将来定会报答。”孙少芳也确实饿了,端过粥碗直接喝了起来。 张宇坐在桌旁,扫了一眼孙少芳,突然问道:“在下有一事好奇,不知少芳兄能否给在下解惑一二。” “张宇兄客气了,你但说无妨。” “不知少芳兄为何如此执着非要去那雨竹林?哪怕弄的是满城风雨也在所不惜?” 孙少芳闻言放下手里的粥碗,铺天盖地的回忆接踵而来,塞满了他的脑海。 “十年之后的甲辰龙年,到雨竹林接我出山……” “答应我两件事,其一,不能告诉他人你是我古侠的徒弟;其二,不能在他人面前使用古侠剑法……直到甲辰龙年端阳节……” 孙少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张宇兄,你救我性命,我也不想欺骗于你,但这其中原因,我不能说,也还未到能说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无妨,我能理解,既是秘密,不说也罢,”张宇思索了片刻说道,“这端阳节,古侠将在雨竹林重出江湖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诸多消息流传也不知孰真孰假,那雨竹林现在也已成了武林之中最为热门的是非之地,大家都各怀目的奔向那里,有些不信邪的钻进了雨竹林之中,想寻找乾坤诀和古侠遗落的犀照剑等宝物,从此便失去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尚且没有一个人能从雨竹林之中活着出来。所以大家都围在雨竹林之外,至今也没人敢进……” 孙少芳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的行动,无疑会让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又平添了许多,也会让更多人跟风前往雨竹林。 “少芳兄,我总觉得,你一定是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没有说出来。我本对于古侠重出江湖的消息不置可否,但看到你之后,我相信古侠重出江湖一事,可能确有其事。”张宇颇有深意地看了孙少芳一眼,“时候也不早了,不打扰少芳兄休息,我先走一步,明日再来看你。你且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聊。” 第7章 杀意 张宇退出孙少芳的房间,来到庭院凉亭,坐在长凳上沉思不语。 “哥,你在想什么?”张良儿坐在张宇身边问道。 “我在想,我们要不要也去这雨竹林看看?”张宇突然回道。 “去雨竹林?”张良儿一愣,“我们去雨竹林干嘛?就算古侠真的重出江湖,也和我们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张宇一笑,“妹妹,我只是对孙少芳感到好奇,他卿云轩与古侠可谓毫无瓜葛,他却一定要去雨竹林。我想,他身上一定背负着巨大的隐秘,到时候说不准雨竹林会有非常精彩的故事发生。” “哥,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去看热闹?那倒是没什么不可,只是那雨竹林多少还是有些危险吧。”张良儿有些担忧。 “只要不踏入雨竹林,不就没那么危险?而且我听说这古侠手中有着道家秘笈乾坤决。我也是听祖父辈说过,这乾坤诀乃青城山道祖益阳真人所创,功法招式奇绝,修炼之人必能成为绝顶高手。啧啧,如果我能得到这乾坤决,咱们海棠门,必定能称霸荥州,那天王府又算什么东西。可此秘笈早已经遗失了很久很久了,到现在也没听说过武林中人有谁修炼过这乾坤决。此番有消息传出此秘诀就在古侠手中,估计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这乾坤诀要找古侠一较高下了。” “哥哥难不成也想去试试运气不成?就凭我们的武功?万万不可,我绝不答应。”张良儿惊呼道。 “你说什么呢?你哥我可没有那么傻,不过是随便想想罢了。” 还没等张良儿回话,只听房顶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响声,张宇抬头望去,一个黑衣人正伏在房顶偷听两人对话。那黑衣人眼见暴露,起身便跑。 “是谁!”张宇大惊,运起轻功直奔黑影而去。那黑影速度极快,在房顶辗转腾挪疯狂逃窜,张宇在其后穷追不舍,两人你追我赶一路来到大街上。黑衣人身材矮小,几个折返绕到小巷之中,眨眼间便失去踪迹。 张宇遍寻不到,只能作罢回到府内。 “哥哥可追到那人?”张良儿见哥哥回来,慌忙问道。 “没有。那厮轻功极好,跑的极快,找不到了。” “刚才孙少芳也被惊醒,出来询问。我告诉他有人潜入,但你已经去抓了,安慰他继续回去睡了。” 张宇点点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时候不早了。” 张良儿本想说什么,但也没再多说,点点头转身离开。而张宇则看着孙少芳的房间,若有所思。 第二日孙少芳起的极早,经过一夜的休息,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他跟着管家来到饭厅,张宇和张良儿已经在饭桌前等他。 “少芳兄,昨夜休息的如何?身体可有好转?”张宇起身抱拳道。 “承蒙张宇兄招待,昨晚休息的很好。我听令妹说,昨日夜里有人闯入贵府,不知抓到了没有?”孙少芳找了把椅子落座,随即问道。 “可惜没有抓到,那闯入之人轻功极好,让他逃了。”张宇摇了摇头,神色颇为遗憾。 “哦?那可知道是谁?莫不是乌龙岗之人?” “不知道,可能是一般毛贼,也可能是乌龙岗的人。他们一计不成,便派人来偷你的饮鸩剑,也不是不可能。” “说得有理,”孙少芳点点头,“真是感谢二位的招待与救命之恩了,孙少芳铭记于心,将来务必报答。今日在下便要离开荥州,前往雨竹林,此番在贵府多有叨扰,还望二位海涵。”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江湖中人,何必如此客气?你伤还没好,不妨在这宅上多休息几日,待到伤势痊愈,再出发也不迟,”张良儿给孙少芳盛了一碗稀饭,“眼下离端阳节还有段日子。从这里去雨竹林怕是不出半个月就能到,你也不必太着急。” “多谢良儿姑娘了,”孙少芳接过饭碗,“只是我也不方便在贵派一直打扰,况且路上还可能会生出别的事端,早一日到达雨竹林我也能早一日安心。” “少芳兄说的也对,这样,那我们吃完早饭便启程出发,早一步先到雨竹林,让孙兄早一步安心!”张宇呵呵笑道。 “我们?”孙少芳一愣。 “我和良儿商量了一下,打算陪你一起去雨竹林。你孤身一人,这路途遥远,也不知会发生多少事端,有我和良儿帮忙,也好能有个照应。” “这可怎么好意思!”孙少芳慌忙拒绝。 “欸,少芳兄不必客气,孙无言老爷子在世时对我们海棠门颇有照顾,如今你需要帮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鼎力相助。况且我和舍妹在这门内也无甚大事,要是去雨竹林游玩一趟,还可以见到古侠本尊,此等乐事,岂能错过?” “这……” “你且放心好了。”张宇走上前,拍了拍孙少芳肩膀。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张宇兄。” “客气客气,咱们吃完便出发。我已经准备了上等的好马,咱们走官路直奔江南。” 就在这时,一直在外值守的管家突然闯了进来,在张宇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张宇听了,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莫不是乌龙岗的人来了?”孙少芳问道。 “乌龙岗的人来,我怕是不当回事。是天王府的人来了。” 众人放下碗筷,跟着张宇直奔府外。可还没等出府,一个光着膀子的九尺大汉和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中年妇女已经从外面闯了进来。 “张宇你小子让我等这么久,怕是不想要命了是不是!”大汉隔着院子就开始大喊,声音滚滚如雷,听声音就知道此人内力雄厚。 “哎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山哥和琦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包涵包涵。”张宇赔着笑迎了上去。 紧跟在两人后面的,是一位蓄着胡须拄着手杖的老头,而他旁边的,孙少芳一眼便认出,正是乌龙岗二当家陈刚。 “陈刚。” 孙少芳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第8章 出鞘 张良儿拉了拉孙少芳衣角,轻声在他耳边说道,“这男的是天王府巽和真人大弟子梁仁的儿子,梁成山,大家都叫他山哥。那个女的是他妹妹,梁琦,大家都叫他琦姐。” “张宇兄为何如此忌惮天王府?”孙少芳轻声问道。 “这天王府就如同你们卿云轩在晋州一般,是荥州的地头蛇。他们背后是梁家,这梁家的人大部分是朝廷重臣,权力极大。也不知道梁家花了什么手段,聘请了这巽和真人坐镇梁府供奉,因为这巽和真人绰号霹雳天王,这梁府后来就创建了一个门派叫天王府。这巽和真人年轻时本是武当派弟子,后来离开了武当拜了老妖怪霹雳散手公冶阳云为师,学到了霹雳散手的真本事,武功超群。” 张良儿的一番话让孙少芳不禁眉头紧皱,看来这天王府也算是荥州的庞然大物了,既有梁家压阵,又有江湖势力,难怪张宇不敢得罪。此番天王府突然前来,他心知肚明,怕是与他有关。 “张宇,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的,你滚一边去。你们哪个是孙少芳,站出来让山爷我瞧瞧。” 梁成山丝毫不给张宇面子,一掌直接将张宇推到一边,直奔院子里的孙少芳而去。 梁琦则翘着嘴媚笑着跟在梁成山后面。 张宇只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但他也不敢发作,只能忍耐。陈刚歪头嘲笑地扫了一眼张宇,跟着老头走进了庭院。 “在下孙少芳,不知阁下找我何事?” 眼看躲不过,孙少芳也只能上前抱拳行礼道。 “你就是孙无言的孙子,啧啧,也不过如此吗,”梁成山上下打量着孙少芳,“自从孙无言死了之后,这卿云轩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孙家竟然让你这个小娃娃继承卿云轩主的位置,真是贻笑大方。听说你为了去雨竹林寻那古侠,还把你爹气死了,不知是真是假?” 孙少芳咬了咬牙,压下心头的火气,半垂着眼睑说道:“都是些江湖谣传,家父是感染重疾去世的。” “感染重疾?”梁成山呵呵浅笑了几声,绕着孙少芳走了几圈,“你一直痴迷去雨竹林追寻古侠的故事,早已经成为了江湖笑柄。但没想到,这其中原来另有隐情。怎么,这乾坤决想独吞不成?” “什么乾坤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少芳心里疑惑,这又是哪传来的消息? “这个时候了还跟我们装模作样,”梁成山身后的梁琦突然开口说话了,“孙少芳,我也不想耽误大家时间,直说了。我早已猜到,你此番去那雨竹林,定是因为古侠曾答应将乾坤诀赠送于你,所以你才不惜一切都要前往。此次我们天王府来找你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乾坤决。我们会护送你一起去雨竹林,保你安全到达。到时候你拿到乾坤决交给我们,这件事就算了结。这还是看在你卿云轩的面子上,否则,我保证你别想活着走出雨竹林。” 这一番话直接将孙少芳的脑袋烧到冒烟,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江湖谣言已经逐渐趋近于离谱的地步。 张宇则心中暗笑,他知道昨晚那黑衣人定是天王府的人,听他说了几句乾坤诀的事便开始浮想联翩。但笑着笑着,他突然又笑不出来了。猛然间他突然意识到,梁琦的这个理由,似乎也蛮有道理。 “好,我可以同意你们的要求,”孙少芳突然抬头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在下也不再隐瞒。如果到时候真在古侠手中得到了这乾坤决,我必定双手交到你们天王府手上——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梁琦和梁成山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要你们帮我杀了他。” 孙少芳指着站在两人身后的陈刚喊道。 陈刚听到这话,脸霎那间变得一片惨白。 在场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似乎没明白孙少芳的意思,反而是张宇反应最快,眉眼间露出了畅快的笑意。 “不愧是孙少芳,好一个将计就计。”张宇心中暗道。 此时的孙少芳心里明白,既然谣言已经盛传,无论他怎么解释,天王府也不会相信,既然解释不得,不妨干脆承认,而且这个借口,倒还说得过去。 梁成山和梁琦回头看了看陈刚,又看了看孙少芳,似乎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个条件。 而乌龙岗的老头和陈刚则低头不语一言不发,尤其是陈刚抿着嘴唇,脸色发紫,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乌龙岗与你卿云轩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耍我们?”梁成山向前一步吼道。 “哼,为什么?你可以自己问问他们。”孙少芳冷淡地说道。 这时,陈刚身边的老头走上前向孙少芳抱拳行礼,“老夫乌龙岗当家王俊,此前陈刚所做之事,确有不妥,还望孙兄弟海涵。” “海涵?若非张宇兄救我,在下现在已经在黄河里喂鱼了,你现在让我海涵?” “不敢不敢,我们乌龙岗断不敢害你性命,即便张宇不出手相救,我们也会救下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琦高声喝道,“王俊,实话招来!” 陈刚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爬着来到梁成山和梁琦身边说道,“山哥琦姐,你们不要听他的话,你们不要杀我,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天王府。” “到底怎么回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这儿娘们唧唧的。”梁成山一脚踹开陈刚。 “还是由在下来说明吧,”张宇笑呵呵地说道,“此前我在河上游玩,恰巧看到这陈刚与手下假扮船家艄公在谋财害命,便顺手搭救,没想到所救之人,正是卿云轩孙公子。” “谋财害命?莫非你们是为了……”梁琦扫了一眼孙少芳背后的饮鸩剑,当下明白了。 “蠢货!”梁琦上去扇了陈刚一个巴掌,转身对孙少芳说道,“这乌龙岗也算是我天王府的人,他所犯之事,罪不至死。你换一个条件,我们天王府尽量满足。陈刚这件事,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需要什么别的交代,我现在就要他的命。”孙少芳说地斩钉截铁。 “孙少芳,你不要欺人太甚了,要不是看在卿云轩的面子上,我们今日根本不会来和你谈。”梁琦语气也是咄咄逼人。 “嗬,不谈又如何?待我拿到乾坤诀之后,半路蒙面截杀我吗?这便是你们天王府一惯的行事手段了?” “你!” “好,既然你们自己不清理门户,那我就帮你们清理门户。” 只听一阵凤鸣声响彻天空,一道血红色的剑光如疾风之势一闪而过。 “刹那封天!” 第9章 嘉定 一丝红色的血花飘散在空气中,陈刚的脸颊,一道细小的伤口蓦的崩开。 他瞪大着双眼盯着孙少芳手中的赤红宝剑,摸了摸脸上带血的伤口,呆住了。 “你不是想要饮鸩剑吗,不妨先尝尝它的滋味。”孙少芳冷言道。 “啊啊啊,老大救我!山哥救我,七姐救我啊!” 陈刚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肉眼可见的红色剧毒沿着陈刚的脉络开始扩散,他本应青色的经脉,直接透过皮肤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只一瞬间,这毒素就从脸颊蔓延到了脖颈处,再一瞬,这剧毒已慢慢扩散到上半身。陈刚开始流出鼻血,他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抓着,随后直挺挺地跪倒在地,眼角流出血泪,皮肤开始溃烂,血肉开始崩塌,最后慢慢的化为一滩血肉模糊的脓水。 饮鸩剑上一丝残留的血迹在剑身血色的荧光之下慢慢消失,被宝剑所吸收,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孙少芳收剑回鞘,看都没看陈刚一眼,转身走回了张家兄妹身边。 嘶!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就是饮鸩剑的威力!除了孙少芳,在场之人也都是第一次见到饮鸩剑杀人,只一道小小的伤口,就可眨眼间致人于死地,甚至还没有解药,如此诡谲的武器,让人打心底恐惧。 “你欺人太甚,老夫和你拼了!”王俊怒从中来,抄起手杖就要出手,却被梁琦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们走。” 梁琦面色铁青的拉着王俊走出了张府。梁成山则扫了一眼地上陈刚的尸体,又扫了一眼孙少芳手中的饮鸩剑,眼中再没有了戏谑。他冷笑着对孙少芳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跟着梁琦转身离开了。 梁琦离开海棠门,拖着萎靡不振的王俊钻进了天王府的马车。 梁成山也紧随其后钻了进来。 这王俊年岁虽然大了,但哭起来竟如孩童一般,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我知道你与陈刚兄弟之情深厚,但眼下你不是孙少芳的对手,逞强也没用。” “就是,哭什么哭,和那陈刚一样,娘们唧唧的,不就一个孙少芳吗,想办法把他做了。”梁成山不屑地抱着胳膊。 “怎么,山,你也想试一试那饮鸩剑?”梁琦调笑地扫了一眼梁成山。 “这……还是算了吧,”梁成山一想起陈刚的死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也不是怕那孙少芳,只是那饮鸩剑太过厉害,稍有不慎就魂归西天了,这谁受得了。” “那孙无言的饮鸩剑和封天剑法,本就是以弱胜强的武功,再配上孙少芳本就不弱的孙家内力,同龄人之中估计没有对手,实力不可小觑。眼下看来,一旦交手,就是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未必能保证全身而退,万一不小心受伤,就是死路一条,所以除非搞些阴招,正面相抗绝不是好主意,”梁琦神色冷静,“此番陈刚自作自受,被杀我们也无话可说,只能暂且作罢,再想后招。” “那这乾坤诀怎么办?” “放心,此次去会会这孙少芳,本就是上面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消息的真假,眼下看来,应该是真的。至于怎么得到这乾坤诀嘛,不是我们能操心的。府里想要这乾坤诀的,大有人在……包括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妖怪。这孙少芳,怕是要卷进大麻烦里了,”梁琦伸出手背看了看指甲,“你乌龙岗也不用为陈刚担心,会有人替他报仇的,只是不是现在。” “你是说……”梁成山两眼放光,“难不成霹雳散手也……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 “我听老一辈谈,明面上那乾坤决只是一本武功秘笈。实际上,那本书里藏着惊天的秘密,可不止武功秘笈那么简单。孙无言如果在世,卿云轩自然可以趾高气昂的兜底,谁也不敢动他孙少芳。可现在孙无言死了,孙鹤也死了,这卿云轩在江湖的地位一落千丈,怕是此次兜不住这乾坤决了。” “如果这些老妖怪都出山的话,啧啧,孙少芳可是要倒霉了。” “不是孙少芳倒霉,是卿云轩都要倒霉了,”梁琦冷笑一声,“如果要动手,就不可能给卿云轩翻身的机会……” 且不说天王府一行人打道回府,张宇面对着陈刚的尸体却犯了难。 “来人来人,赶紧把尸体抬走。”张宇慌里慌张地张罗。 “抬,老大,这怎么抬啊?”众人望着那一滩浓水摊了摊手。 “切忌不要触碰这尸体的血水,血水里也含有饮鸩剑毒,虽然没有那么剧烈,但也会致人生病。最好是将这浓水就地焚烧,之后再埋入土中,就算如此,方圆十尺十年之内都将寸草不生。”孙少芳提醒道。 “这饮鸩剑真是太可怕了。”张宇心有余悸地望着饮鸩剑。 “确实如此,”张良儿也点了点头,“这等极凶之兵器,想要驾驭,真是得有点本事才行。” “两位,我们也该出发了,早一天到雨竹林,也省的再多生事端。” “好,”张宇点点头,转身对管家吩咐了几句,说道,“马车就在院前已经停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三人走出院门,鱼贯上了马车。管家早已将行李吃食都安顿完毕,在马夫的叫喊声中,三人直奔江南水乡而去。 孙少芳与张宇、张良儿一路向嘉定县进发,这一路下来竟未再生波折。自从躲在了海棠门的马车里,孙少芳便不再引人注目,也再未受到算计。而且有了张宇和张良儿的照顾,孙少芳总算旅途没有那么辛苦,走上了正轨。 这一日,一行三人已进入嘉定县境内。只见这江南水乡之地,水草丰茂,泊船瓜洲。远远望去,连绵的荷塘湖光尽收眼底,远处崇山云雾摇曳,到处弥漫着雨后泥土的香气。 此时距离端阳节不过三日,三人坐马车赶路,虽路上舒适,但相比骑马还是慢了许多。好在嘉定县离雨竹林不过三十余里,半日便可到达。 “今日我们就住在嘉定县内,明日再前往雨竹林也来得及,”张宇边说着边走下马车,伸了伸懒腰看着远方,“这江南风景还真是美不胜收。” 张良儿也走下马车,将头发散开,青丝披肩,远眺着云山雾海,一双眸子映着这江南美景,霎是清纯动人。 孙少芳望着这江南美景,也是彻底松了口气,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来到了嘉定县,此时距离那雨竹林不过几十里的距离。 他不禁感慨,十年等待,恍如昨日。 而如今,他总算是要面对了。 第10章 重逢 “走吧,我们先进城到客栈略作修整,明日再出发去雨竹林。”张宇说道。 三人走进嘉定县城,但见县城内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也是惊叹不已。 “这嘉定县不过是江南小县,竟也有如此规模。” 张宇四处张望,颇有些没见过世面。 “哥,你看这江南俊秀的打扮,白衣折扇,可真是风流倜傥。想我荥州,皆是喜好粗布麻衣,却好像农家子弟一般。”张良儿左顾右看地望着过路来客说道。 “这便是风土人情,不可相提并论,”张宇嗔笑着,刮了一下张良儿的鼻梁,“这江南才子极多,文人墨客更是数不胜数。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鱼米富饶,自然悠闲许多。我们荥州更多农牧,自然没有这么多讲究。” 与张家兄妹的轻松不同,随着离雨竹林越来越近,孙少芳反而越来越不苟言笑。 无穷无尽的回忆开始挤压他的脑海,西域……莎萨……长安…… 他只觉得身上仿佛压了万吨钢铁般沉重,有太多的事情他想知道答案…… “不知师父到底是生是死?大哥的毒最后到底解了没有?大哥他此时又身在何处?师父又为何要孤家寡人屠灭天云洞?端阳节,师父真的会从雨竹林里走出来吗?” 太多的疑问压在孙少芳心中,而这些疑问已经压了他九年。 九年磨一剑,只为看今朝。 如今这一切终于要揭开谜底,他反而更加紧张。他怕等到最后,等来的却是失望与空白。 “我们就住在这里吧。”张宇突然指了指路旁的一家酒楼说道。 酒楼不大,极为老旧,只有三层高,古朴典雅,木质门窗上的装饰早已破损不堪,孙少芳抬头望去,陈旧的木头招牌上布满了岁月的风霜,只能从字里行间依稀辨认出三个大字:满星楼。 “店家,给我来三间上好的客房。” 张宇阔步进门,走到柜台前喊道。 “好嘞,三间上好的客房。”掌柜个头不高,满脸麻子,不停地谄笑。 “对了,再烧几道好菜。”张宇丢下一锭银子。 “好嘞,马上就来,达子,烧几道好菜!”掌柜撩起帘子冲着后厨喊道。 随着后厨的帘子拉开,一个膀大腰圆、满脸胡须的壮汉正在厨房里挥汗如雨的炒着菜,他瞥了张宇一眼,嚷嚷道:“上好的卤肘子,要不要?” “听起来不错,不妨来上一些。”张宇答道。 “好!”那大汉点点头,却也不再理会张宇,自顾自的炒起菜来。 随着帘子放下,掌柜笑着一伸手掌:“几位,落座吧。” 孙少芳跟在张宇身后走进了满星楼寻找着座位,此时堂内尚有不少宾客在饮酒吃饭。他环顾望去,窗边角落处,一个落寞的身影正独自一人吃着酒。 此人头发黑中见白,挽着道家发髻,面容苍老,看起来年岁不低。身着一身道家法袍,桌上却没有佩剑与拂尘,而是摆了一柄铁杆梅花枪。 左手一只袖子空荡荡的,竟是一独臂老人。 孙少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雷电击中,虽已过去十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大哥东门璇的叔叔——东门武。 孙少芳难掩心中激动,当下就想上前相认。但就在这时,三位道士突然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与东门武坐在了一桌。这让孙少芳停下了脚步,激动的内心也冷却了下来。 他看了看众道士身后的桌子,也不避讳,走上前径自坐下。他知道东门武势必认不出他,十年前他尚是少年,如今模样声音早已大变,与当年的孩童不可同日而语。 “为何在大堂吃?不如我们回房间吃?”张良儿也跟着孙少芳坐了下来。 孙少芳摇了摇头,眼神瞄了一眼几位道士,张良儿顿时心领神会。 张宇定好房间,叫好饭菜,便也来到桌旁坐下,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孙少芳与张良儿的眼神,扫了一眼旁桌的道士,当下也是闭口不言。 “何必自己一人买醉,既然古侠说端阳节送你侄儿平安归来,想来不会食言。”先开口的是一位道姑,此人约五十上下,剑眉英目,神态飒爽,想来年轻时定是叱咤风云的孤傲美人,只是言语间咄咄逼人,异常严厉。 “天崇,你也稍微理解一下阿武的心情嘛,这还有两天就到端阳节了,十年的期盼,此时难免有些过于紧张,可以理解,”答话的道士圆脸白眉,神态和蔼,双眼微眯,笑着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细细地品了一口,还咂了咂舌头,“恩,上等的四方白韵,这酒也就在江南能喝到,走的时候可是要多买些带着,回到蜀州可就喝不到了。” 砰!天崇散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天方师兄我可告诉你,信玄是我的徒弟,此次来嘉定县,我们是来给他报仇的,不是来陪你游山玩水的,你给我认真一点。” 天方道人似是早已习惯了天崇散人的脾气,也不搭理她,只是摇头晃脑,自顾自地品着酒。 “师姐,你也息怒,和古侠的这架是要打的,但游山玩水也未尝不可,跋山涉水一个月,可能这辈子也就是这最后一次来这江南了,你也理解理解师兄。”最后说话的道士国字脸,眉眼方正有神,说话字正腔圆,嘴角留着八字胡,看发色倒是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一位。 “天为师弟,你这到是怪起我来了?”天崇散人只气的不再言语。 天为上人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东门武眼见三人吵吵闹闹,却始终面无表情,只是不停地举杯喝酒。自从十年前东门璇跟着古侠走了之后,他的内心就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自那时起,他就变得沉默寡言,神情黯淡。若非十年之约吊着他的内心,他怕是早已身患心疾去世了。 众道士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闷头吃菜喝酒。孙少芳深深看了一眼东门武,此时内心也是复杂焦灼。古侠杀害信玄一事,他早已听东门璇讲过百遍,但他始终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以他对古侠的了解,古侠是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的,他之所以杀了那么多人,一定是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又或者…… 孙少芳低头看了看杯中之酒,里面倒映着他苍白的脸庞。 “是我骨子里不肯相信,师父真得会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吗?” “来喽,新鲜出炉的卤肘子来喽。” 店小二将饭菜放在桌上,孙少芳轻叹一声,不再胡思乱想,动起了筷子。 第11章 交谈 “嘿,你听说了吗?现在雨竹林那边可真是太热闹了!” 正当孙少芳闷头吃喝之际,旁桌又落座了两位武林人士,他们正喝着酒高谈论阔着。 “我听说了,也不知道这古侠当年是得罪了多少门派,杀了多少人,现在这些人全都围在雨竹林等他出来要他偿命呢!还有啊,听说古侠身怀绝世秘笈乾坤决,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呵呵,这下可是轰动武林了。想要这乾坤决的人可真是太多了,听说很多老妖怪都重出江湖,虎视眈眈,想要一夺这道家秘宝,我觉得古侠啊,此番凶多吉少!” “是啊,这雨竹林边上,找古侠报仇的,想得到乾坤决的,还有看热闹的,给雨竹林围的是水泄不通,但就是没人敢冲进去,真是好笑。” “嘿!你别提,这雨竹林邪门的很,甭管谁进去那就是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原地人间蒸发,当年还有要钱不要命的死往里冲,现在可是没人敢进了……” 二人的对话让孙少芳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这消息怎么就全都散出去了,明明一个月前还没几个人知道,可现在好像全天下都知道古侠将于端阳节雨竹林重出江湖,消息地传播速度有些太快了,快的诡异。 “这古侠端阳节在雨竹林重出江湖的消息,不是咱们清风观泄露的吧。”天方道人突然轻声说道。 “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除了我和璇儿之外,只有锦绣堂千金广月清。当然,孙无言与孙少芳定然也知道此事。”东门武难得开口。 “那卿云轩主孙少芳,定是晓得啥子隐秘。当年他和你娃儿一同与古侠离去,听说只待了一年便回到了卿云轩,这一年里也不晓得他们发生了啥子。此番他一意孤行必须要前往雨竹林,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肯定是有极为重要之事。”天方道人又品了一口酒缓缓说道。 “这事闹的这么凶,不是简单的消息泄露那么简单,似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操纵,推波助澜,兴风作浪。”天为上人摸了摸嘴角的胡子。 “管他谁在背后,此次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信玄报仇,谁也拦不住我!”天崇散人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直接离去了。 “师姐她真是……”天为上人叹了口气。 “信玄是她最疼爱的徒弟,感情之深远超我等,说她待之如子也未尝不过。十年前信玄被古侠无缘无故害了,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此次来雨竹林,古侠如若死了也就罢了,如若没死,她必是要找古侠来场苦战,”天方道人一口将杯中的残酒饮尽,“呵,说来有趣,如果古侠死了,没能赴约,那东门璇生还的机会也是渺茫,但我们也不必与古侠生死相搏。但如若古侠没死,那东门璇也就可能还活着,但我们与古侠必然有一场死战。” 天方道人扫了一眼东门武,但东门武毫无波澜,看不出丝毫情绪。 “那师兄此次所谓与古侠之战,到底是为了信玄和师姐,还是为了报乾坤决被毁之仇?”天为上人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天方道人,“又或者……宝玄可是你的徒弟。” “哈哈哈哈,”天方道人哈哈大笑:“你莫要乱说,莫要乱说,宝玄可是被钱豹害的,那阴角帮都没了十年了,我报啥子仇?这事和宝玄没有关系。” 天为上人笑着摇了摇头,倒是东门武不想再喝,提了梅花枪,起身离开了。 孙少芳眼见再无波澜,也起身带着张宇兄妹离开了大堂。 他并没有向张宇兄妹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和他们分别,自己一人回到了房间。他此刻的内心波涛汹涌,思绪万千。古侠是他师父,师者如父,他本应处处维护。可如今古侠已经成为武林公敌,他身为弟子又该何去何从?他还应不应该站出来保护古侠,承认自己是古侠的徒弟?如果他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大不了一死了之。但他身后还有卿云轩,卿云轩又能不能承受这一切?整个孙家又怎么背负这些武林仇恨? “莫不是当年师父就已算好,让我端阳节前来接他,就是为了这一战?” 孙少芳实在忍不住胡思乱想,而就这时,敲门声骤然响起。 “宇兄和良儿姑娘,在下此时没有心情闲聊,让我独自静一静吧。”孙少芳随口喊道。 门外安静了许久,突然一个饱经沧桑的声音传了进来。 “孙少芳,是我,东门武。” 孙少芳一惊,这东门武怎么会找上门来?他慌忙上前开门,只见东门武正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 多年前匆匆一别,这再相见却是十年之后。回忆起那经天寺的故事,早已模糊到没有边界。他与东门武谈不上熟络,只是因为东门璇,两人的关系显得有些微妙。 “东门叔,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孙少芳侧身将东门武请进房间。 “你变化太大,相貌我是认不出了。但这饮鸩剑我还是认得出的。我本以为你们三人是过路旁人,闲来无事偷听我们谈话。但随即我看到了你背后的饮鸩剑,便知道你就是孙少芳。当年孙老前辈曾在经天寺佩过此剑,我当时便多看了几眼,印象深刻。” “原来如此,我竟忘了此事。”孙少芳恍然大悟。 “听说孙老去世了,没想到上次一别竟是永诀,节哀顺变。”东门武坐在椅子里,将梅花枪放在桌上。 “爷爷已去世多年了。” 不管过去多久,只要一提起孙无言的死,依旧让孙少芳无比落寞。 “这些年你孙家属实不容易,我即便藏身在峨眉山,也听说了你们的故事,”东门武叹道,“少芳,我也不多说客套话,此次来我只是想问,那日古侠带走你和璇儿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孙少芳给东门武倒了杯茶,“东门叔,这一切说来话长,那日我与东门璇离开经天寺之后,被古侠带到了长安城。我与东门璇在长安城生活了一年。一年之后,我便被师……古侠送回了卿云轩,古侠则带走了东门璇,自此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二人。” “那你可知道当时古侠是去找何人给璇儿续命?” “在下不知,”孙少芳摇了摇头,“古侠从未透露过半点消息。那一年我只是在长安城陪他和大哥在一起生活,看他给大哥调理身体,自那之后古侠就送我回卿云轩了。” 第12章 出发 “大哥?”东门武听闻孙少芳对东门璇的称呼,略感惊讶。 “啊,我大哥就是东门璇,呵呵,说来也颇为有趣,当年大哥他因为不会武功,总被混混欺负,每次都是我帮他打退那些混混,一来二去,也不知怎地,我们就结为了兄弟。我曾答应他,永远都会帮他打退那些混混……” 孙少芳说着说着,突然又有些落寞。童年的感情总是夹杂着诸多幼稚与冲动,但这份纯粹的的赤诚之心,在这复杂的世界之中,又显得尤其真挚与珍贵。 恰逢孙家跌落低谷,孙少芳见惯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多少曾经趋炎附势跟在他身后马首是瞻之人,如今却对他刀剑相向,他早已习惯。 可只有那个人,他知道无论他孙家如何,那个人都永远会站在他身边。可事到如今,他又身在何方,是否活了下来了?他不得而知。 东门武紧紧盯着孙少芳的双眼,似想看出孙少芳是否在撒谎。但孙少芳眼神清澈,犹如一汪清泉,也回望着东门武。 “是吗,原来是这样,那多谢你了,有你陪在璇儿身边,是他的福分,”东门武难得咧嘴微笑,“既然如此,你可否告诉我,你此番一意孤行非要来雨竹林,到底所谓何事?” 孙少芳眼神瞬间闪躲了一下。 “东门叔,我不能告诉你。” “这样……那看来是极为隐秘之事,也罢,我就不追问了。现在距离端阳节不过只剩三日,我可以等……”东门武微笑着点点头,拿起梅花枪站了起来,“少芳,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们雨竹林再见。” “好。” 孙少芳护送东门武走出房门,可刚走到门口之时,东门武突然轻声说道:“此番对乾坤决觊觎之人不在少数,有传闻古侠到时候会将乾坤诀交给你,虽然你我都知道那乾坤诀早已被毁,但你还是要务必小心。” “哦对了,说到乾坤诀,在下有一事相告,”孙少芳突然想起乾坤诀的真相尚未告诉清风观,“当年爷爷曾告诉我,古侠曾与他说过,当年他在经天寺毁掉的那本乾坤诀,是假的,不过是某个赝品。” “你说什么?!赝品?!此话当真?”东门武一向波澜不惊的内心此时也是目瞪口呆。 “当真,这是古侠亲口对我爷爷所言,我想以古侠的身份,应该不会撒谎欺骗我爷爷。”孙少芳摇了摇头。 “少芳,这个消息太重要了,谢谢你,我会将这个消息转告给清风观的,你好好休息吧。”东门武此时心急如焚,想要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清风观。 “多谢东门叔关心。”孙少芳鞠躬道。 “诶,你与东门璇既拜了把子,就都是一家人,不必客套,”东门武托起孙少芳,叹了口气,“如果璇儿还活着,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东门武怅然地说完这句,便转身径自离去了。 “是啊,毕竟我们可是同岁呢。” 第二日孙少芳起的极早,他简单梳洗后来到酒楼大堂,但没成想,张宇与张良儿竟比他起的还早,已经在前堂叫了早饭等他。 “少芳兄昨日休息的可好?”张宇笑呵呵地起身询问。 “承蒙宇兄关心,昨日总算休息的不错,”孙少芳向张良儿点头致意,“良儿姑娘今日又变漂亮了。” “是吗?”张良儿莞尔一笑,“这江南之地,胭脂粉红种类极多,昨日我街上闲逛,便买了一些,稍稍打扮了一下。” “哈,还稍稍打扮,明明是浓妆艳抹。咳咳,孙兄,这江南多盛行喝这西湖龙井,我点了些,你不妨尝尝看。” 张宇调笑着给孙少芳倒了一杯茶,惹得张良儿不停地撇嘴。 “多谢宇兄了。”孙少芳也不客气,随即落座品茶。 此时天色尚早,宾客不多,店家正打扫着卫生,将桌椅长凳擦的锃亮。 “不知昨日那独臂老人和三位道家人士是何许人?”张宇递给孙少芳一副碗筷。 “那独臂老人,名叫东门武,乃长安城东门家族人。三位道士,则是峨眉山清风观的道长。” “清风观我知道,但这长安城东门家族?莫非是二十年前惨遭灭门的那个东门家族?他们竟然还有人活着?” 孙少芳点点头,“正是,不仅东门武一人,还有一位孤儿,名叫东门璇,当年也侥幸逃过了此劫活了下来。只是他身中剧毒,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死是活了。” “身中剧毒?啧啧,看来这几位与孙兄怕是有些渊源,不知可否说来听听?他们此番前来雨竹林,怕是来寻古侠麻烦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孙少芳思忖了片刻,还是简单讲了一下西域当年的故事,只是涉及古侠的一些隐秘,自是略去。 “原来竟有此等过往,难怪他们要来雨竹林寻古侠麻烦,为的是给那信玄道长报仇雪恨。”张宇也是略感惊叹。 “寻麻烦的,怕是不止他们一伙人。”张良儿对着孙少芳身后拱了拱下巴,孙少芳回头望去,只见一群僧人正从门外缓步走来,到掌柜那儿买了些素食结账。 “是少室山的人?”张宇扫了一眼那僧袍的下摆,正绣着九顶莲花。 “九鼎莲花图,确实是少林的僧人。竟然连少林寺都来了,是这乾坤决有这么大魅力?还是古侠连少林寺的人都得罪了?”张良儿吐了吐舌头。 “我猜应该是来主持大局的吧。此番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少林武当作为武林正派魁首,定是要来指导一番,怎么说也是重大场合,彰显一下所谓的大派风范嘛。”张宇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番武当剑法。 “吃完饭我们就趁早出发去雨竹林吧,今夜便在雨竹林歇息一晚,明日便是端阳节了。” 孙少芳低着头,不知内心在想些什么。 “好。”张宇点点头。 三人吃完饭便叫了马车,打算离开嘉定县,前往雨竹林。 可临行之前,还发生了一件怪事。 孙少芳正要踏上马车之际,却见满星楼的客栈边上,一名身穿黑衣,怀抱长刀的冷冽刀客正直直地盯着他,那眼神之中布满了寒霜。这让孙少芳有些莫名其妙,那黑衣刀客左侧脸颊宛若被火烧过一般,疤痕纵横,有些可怖。 “怎么了?” 张宇顺着孙少芳的目光,也注意到了此人,但眼见此人并未上前找茬,也就赶紧移开了目光。 “快上车吧。”张宇催促道。 虽说没有交手,但只是对视之间,张宇便察觉这黑衣刀客的武功必定不凡,他生怕此人是冲着孙少芳来的,赶忙让孙少芳爬进马车。 孙少芳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此人,踏进了马车。 随着车夫大喝一声,马车缓缓驶出了嘉定县,来到了郊外。 第13章 挑衅 孙少芳透过车窗,但见远处群山连绵,郁郁葱葱,江水漫漫,蓑衣渔翁林立,或撑一叶扁舟顺江而下,或垂江钓鱼,此情此景一如画中仙境。 “几位客官去那雨竹林可是为了明日端阳节的古侠重出江湖一事?”车夫是嘉定县本地人,操着一口江南口音。 “正是。”张宇回答。 “哎呀,还是不要去的好,现在那边人太多了,乱的很,危险的很,晓得伐。” “哦?何来危险一说?” “嘿呀,这人一多,打架的也多,毛贼骗子也多。我们这偏远小县,衙门管不过来这么多江湖人士,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您可知为何如此多人?” “客官远道而来,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嘉定县原来不过一偏远小县,这雨竹林被天云洞占领之后啊,更是无人问津,天下人唯恐避之不及。不过自从古侠在雨竹林灭了天云洞之后,这雨竹林在江湖就热闹起来了。先是大大小小的寻宝人士闯入这雨竹林探秘寻宝,尤其是那古侠手中的犀照剑和乾坤诀,更是炒到了天价。只可惜这雨竹林邪门的很,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一开始还有些艺高人胆大的硬闯,后来失踪的人太多了,渐渐就没人敢去了。本来这热乎劲儿刚落,嘿,你说怎地,不知哪传出来的消息,说这古侠会在今年端阳节在雨竹林重出江湖,而且还有道家秘宝乾坤决现世,好家伙,这可不得了,全国的各门各派全来了。有找古侠报仇的,有为了乾坤决的,有单纯看热闹的,还有为了做生意的,甚至还有府上过来招婿的,你说这不是开玩笑吗……” 张良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张宇也忍俊不禁的回道,“这客官多了,您这儿的生意也好上许多不是?” “哎呦,您可别提了,我们都过惯了简单的生活,生意好不好,够吃就罢,倒是过了明日,希望以后能清净一点……” 孙少芳望着窗外风景,听着张家兄妹与车夫聊些闲话,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 从嘉定县到雨竹林本不算远,但路途不甚好走,道路坑洼不平,步履维艰。而且此时车流众多,道路拥挤不堪,更添麻烦。 三人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到了下午,才总算抵达了雨竹林。 “三位客官,前面就是雨竹林了,我这马车就不好再往里进了,劳烦您几位步行进去吧。” 见车夫不愿再前进,三人无奈只能下了马车。可这才刚下马车,孙少芳霎时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雨竹林本就位于嘉定县远郊,乃长江的出海口,三面环海,只一侧是陆地。此时雨竹林外,到处驻扎着各门各派,大大小小的营帐将雨竹林包围的水泄不通。这么久以来,孙少芳从未见过如此多门派同聚一地。 “竟然连三圣地的人都来了,你们看。” 张良儿惊叹的指着北面的三座大型营地。那三座营地呈三足鼎立之势落座,通体雪白,分别竖立着三面旗帜。其中一幅旗帜金底红图,绣着西王母的画像,栩栩如生,充斥着赫赫威严。另一幅则画着黑底白龙,那白龙狰狞无比,张牙舞爪,似要逃出画布,飞上青天。而最后一幅,则在紫底蓝图之上,绣着连绵群山。山脉傲然耸立,崇山峻岭之险跃然画上,雄伟异常。 三面旗帜迎风飞舞,好不震撼。 “昆仑圣地,玉龙圣地和长白圣地都来了,还有武当和少林。”张宇轻叹。 正对着雨竹林的两座大型营地更引人注目,一僧一道,正是武当与少林的营地。 “其他三大家族也来了。” 张良儿指了指三圣地的对面,那里同样有着三座大型营地惹人瞩目,正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其三。 为首的乃粤州锦绣堂——广家,紧随其后的,是京城流风门——英家与湘州猩月阁——刑家。 四大家族里,唯独缺了晋州孙家——卿云轩。 孙少芳抿了抿嘴唇,如果他父亲不死,这四大家族必定有他们一席之地,而现在,怕是他奶奶根本不会想要参与此等闲事了。 几大营帐的外围还布满了大大小小其余门派的营帐,孙少芳甚至看见了清风观的营帐就安置在武当后面不远处。不仅如此,他还看见了天王府的人,梁成山和梁琦早已瞧见了他,正藏在角落里向他指指点点。 孙少芳摇了摇头,如今已经到了雨竹林,他可不想再理会什么天王府。 隔着营帐远远望去,百米之外的雨竹林在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竹林散发出幽邃的光芒,倒是看不出与普通竹林有何区别,只是深处更加的幽暗,仿佛藏着某种嗜血的妖兽。 “我们,去四大家族那边吗?”张宇轻声问道。 张良儿嗔怒地拍了一下张宇后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还没等孙少芳回答,倒是四大家族的人先一步找上了门来。 “哟,这不是卿云轩主孙少芳吗,我认得你,”不远处一个身着紫袍,手持纸扇流里流气的青年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背后还跟着三个家丁,“唉,你看我这记性,这卿云轩主的位置听说被你奶奶收回去了,可就不能称呼你轩主了,只能说是少芳兄。怎么,今日就你一个人来的?于老轩主没跟你一起过来吗?哦对了,我记得就是你当时第一个沉迷追逐古侠吧,闹得江湖人尽皆知,怎么,今日过来是专门来给古侠提鞋的吗?” 青年刚一说完,他身后的三个家丁就开始狂笑不止。 “你是谁?”孙少芳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看看,贵人多忘事,在下猩月阁刑凡,我们之前可是见过面的。” “没印象,不认识。”孙少芳不再搭理刑凡,把他自己晾在了一边。 “你……”刑凡吃了一瘪,脸色有些难看,张嘴骂道,“给你点脸你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你个卿云轩现在凭什么当四大家族,还跟我们平起平坐,孙无言死了之后你们算个屁,哦对了,屁都不算,因为你爹也死了,现在的卿云轩有什么能耐狂,凭你吗……” “凭这柄剑!” 还没等刑凡说完,只听一声悦耳的凤鸣声响起,饮鸩剑直接搭在了刑凡脖子上。 第14章 隐忍 这声凤鸣声瞬间引得全场所有人注目,霎那间喧嚣的营地竟变得鸦雀无声。 “我卿云轩再不堪,也不是你刑凡可以侮辱的,你要是再说一句,就得问这饮鸩剑答不答应。”孙少芳凛声道。 卿云轩主孙无言,凤鸾毒鸟饮鸩剑,世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刑凡盯着着眼前的饮鸩剑,当场吓的呆了。 “这饮鸩剑,不是卿云轩主才能佩戴的吗?你不是,早已被革去了轩主之位,为何还能佩戴这饮鸩剑?爹,救我,快救我啊!” 伴随着刑凡凄厉地惨叫,一阵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将孙少芳的饮鸩剑击退了几步。 “区区小儿,休拿饮鸩剑胡闹。”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从空中一个跟头落在刑凡面前。 “爹!”刑凡一把抱住男子,眼泪都吓出来了,“你可要帮孩儿出气,他那可是饮鸩剑,伤之必死。要是再多近一分,我便直接归西了。” “知道知道,你撒手,”中年男子不耐烦地推开刑凡,整了整衣服,颇为高傲的扫了一眼孙少芳,“你就是卿云轩孙少芳。” “你又是谁?”孙少芳冷声问道。 “老夫猩月阁主刑空然,枉我和你爹孙鹤还算认识,怎么,你爹没教你饮鸩剑不要轻易出鞘吗?” “那你没教过你儿子要好好说话吗?” 孙少芳的回答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你!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看我替你死去的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刑空然猛地一掌向孙少芳拍去。 这一掌来势汹汹,孙少芳慌忙想抬剑相挡,却发现身体竟被刑空然的掌风压得他连剑都抬不起来,整个人根本动弹不得。他只能无奈用胸膛硬接,没成想这刑空然内力竟如此深厚,只随手一掌便震地他浑身经脉颤动,喉咙发甜,瞬间被打退几米开外。 “哇!”孙少芳半跪在地,吐出一大口淤血。他用剑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紧紧盯着刑空然,他属实没想到,刑空然只普通一掌,就轻松地将他打出内伤。 “区区小儿,拿个饮鸩剑就不知好歹,这次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下次,就等着孙家来给你收尸吧!”刑空然一甩袖子,霸气喝道。 “喂!你堂堂四大家族的阁主,竟然对晚辈动手,还好意思说这话,真是不要脸,活都白活,你有本事让刑凡和孙少芳过上几招,看他敢不敢。”张良儿上前扶起孙少芳,对着刑空然嗔怒道。 张良儿的一席话让周围的武林人士瞬间又开始哄笑,刑凡更是尴尬地不停用脚趾抠地。刑空然阴狠地扫了一眼张良儿,冷哼一声,摆了摆衣袖,带着刑凡回到了刑家的营地。 “妹妹,你可就少说话吧,我们海棠门小门小派,可得罪不起这些大人物。”张宇将张良儿和孙少芳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说道。 “小门小派怎么了,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嘴脸,简直欺负人欺负到家了。张良儿扶着孙少芳坐下,刑空然刚才那一掌功力深厚,孙少芳虽然伤的不重,但也是波及到了肺腑,需要调息静养。 “你先运功疗伤吧,这里应该没有人会过来打扰咱们。”张良儿喂孙少芳吃了些活血化瘀的药丸,心疼地说道。 张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摇了摇头,“得,眼下这乾坤决怕是天王府都没戏了,看眼前的阵仗,古侠能否活下来都尚未可知,就算活下来了将乾坤决交给你,怕是你也保不住。” “不是哥,你怎么也相信天王府那些鬼话啊?” “是鬼话吗?我倒是觉得蛮有道理的,不然孙兄为何千里迢迢非要到这雨竹林来呢?” “还有一天。”孙少芳咬着牙说道。 “什么还有一天?”张宇不解地问。 “离端阳节,还有一天!”孙少芳握紧了拳头狠狠捶了一下地面。 谁都没有注意到,孙少芳眼中不停闪过的,那连绵不绝的大漠。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武当和少林营地,一位负剑而立的潇洒道士和一位手持禅杖,捻着佛珠的得道高僧正远远望着孙少芳的方向。 “看来那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孙无言的孙子了,你觉得如何?”高僧慈祥地问道。 “青年才俊之中,武艺算是不错,只可惜心性太差,难成大事。”道士面色淡然,但言语间充满了不屑。 “哦?田道长何出此言?” “区区此等武功,不知韬光养晦,反而一意孤行,仗着饮鸩剑飞扬跋扈,可不是难成气候?” “哦?老衲反而不这么觉得,”高僧目光深邃,遥望着远处的孙少芳说道,“此子心性顽强,如此执着,定是藏着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隐秘,一旦有朝一日,隐秘解开,怕是震动江湖。” “大师就这么看重他?” “呵呵,田道长,老衲并非是看重他,”高僧摇了摇头,“老衲是期待,期待这天地之间,多上一抹少年风采罢了。” 孙少芳与刑空然的一番小打小闹并没有对这方营地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很快四周又重新喧哗了起来。只是这其中不乏一些贪婪的目光盯上了孙少芳手中的饮鸩剑,还有一些人对着孙少芳的出现议论纷纷。 “孙家真是落寞了,竟然被欺负到如此程度,唉,想当年孙无言在世的时候,谁敢不正眼瞧他卿云轩……” “就是,这孙少芳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实力不错了,但放眼整个武林,想以他一己之力带动孙家,难咯……” “实在是差的太远了,只可惜孙鹤死的早,不然卿云轩也不至于这么惨……” “话说,他此番到这雨竹林,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为了出丑不成?” “不知道,没人知道,看着吧,估计有好戏……” 孙少芳此时并没有心情去听这些闲人聊着有关他的琐事,他正抓紧时间运功疗伤,等待明天端阳节的到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第15章 旧人 “这是融血菩提丹,应该对你的伤势有所帮助。” 孙少芳睁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贵的妙龄少女正弯着腰望着他,手中正递过来一罐红色的药瓶。 “你是……?”孙少芳望着眼前妙龄少女裙摆的锦绣堂标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认不出了?是我变丑了吗?”少女捋了捋头发,蹲下来微笑道。 “没有没有,你还是那么美,广月清。”孙少芳脸颊一红,慌乱地接过药瓶。 “好久不见了,孙少芳。” “是啊,好久不见,得有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你还能认出我呢?”广月清歪着头,轻笑道,“我还以为我样貌变化这么大,你应该认不出了。” “认得出,还是能依稀看出当年影子的,”孙少芳眼神稍稍闪躲了一下,“你此番来,是为了打听东门璇的?” 听到这个名字,广月清的眼神瞬间黯淡了。 “经天寺分别之后,我与东门璇虽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但随即他就被古侠带走了。至于他后来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抱歉。”孙少芳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伤的怎么样,毕竟也算是老相识了。这么久不见,你都变得这么英俊了,”广月清笑着站起身,遥望着远处幽暗深邃的雨竹林,“那刑家靠着刑瞳,嚣张跋扈惯了,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孙少芳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攥紧了药瓶。 “他没死,你觉得是吧,”广月清目光平静,声音却在颤抖,“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年了。” “啊,他不会死的,你要相信他。” 孙少芳脑海里浮现出东门璇小时候顽皮的模样。 刚认识时,他与东门璇本不是一路人,尤其是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他二人更加不同。 在孙少芳看来,人命,并不值钱,杀人,也没有那么艰难,有时,甚至不需要理由。 但对于东门璇来讲,不会武功的他,对于生命格外珍惜,他珍惜每一个人的生命。 东门武也好,信玄也罢,这其中的恩怨情仇,他孙少芳本就是一个外人。但此时此刻,东门武与广月清对东门璇的思念,却让他深深陷入了那一年的回忆里。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可东门璇的?他不知道。他只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东门璇是那么让他讨厌…… 【“孙少芳你怎么这么笨啊,这招大漠孤烟你都练了一个月了连一块石头都戳不破,看来你也没什么武学天赋,趁早放弃算了。”东门璇颠着脚坐在墙头上嘲讽着孙少芳。 孙少芳累得汗流浃背,卖力的一遍又一遍戳着石头,还不忘对着墙头的东门璇翻个白眼。 “我说孙少芳,你就不能吃饭吃的快一点吗,慢慢悠悠的,像老太婆一样,吴婶吃的都比你快。” “孙少芳,你陪我踢毽子吧,我自己太无聊了。” “孙少芳,如果有一天我们就此别过,你也不用想我!大路朝天,我们各走一边!” “孙少芳,这只鸟儿受伤了,你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孙少芳,你看城头那只花猫,我真羡慕他,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用为这世间的一切发愁……” “孙少芳,我跟你说我真不是打不过他们,我只是不屑于出手,我要是出手了,他们准吓得屁滚尿流,哎呦你轻点擦药,疼死了……” “怎么,明知道打不过,为什么宁愿自己受伤也要帮那只花猫?连一只猫,你也看不得它被欺负吗?” “看不得,我就是看不得……】 “孙少芳,你怎么了?”广月清的话打断了孙少芳的沉思。 “啊,我没事。东门叔你可曾见过了?清风观的营地就在武当后面。”孙少芳指了指不远处的清风观营地。 广月清点点头,“我早已去看过东门叔了,这些年我经常去清风观看望他,只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如果此次东门璇没能平安归来,他怕是心疾旧伤一起发作就……” 孙少芳怅然地点点头,“明天大哥一定能如约归来的,我相信他。” “大哥?”广月清歪着头笑了笑。 “嗯,大哥。”孙少芳语气坚定。 “是吗,看来你二人关系不错,那我借就你吉言咯,”广月清笑着撩了一下头发,“你且先行养伤,我们回见。” “回见。“孙少芳目送广月清回到锦绣堂,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这位就是锦绣堂的千金广月清吗,不愧是大家闺秀,如此落落大方,”张宇望着广月清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这谁要是能娶了她,做了广家的女婿,怕不是瞬间家财万贯,声名远扬。” “我说你想什么呢哥?听不出来人家有意中人啦?”张良儿敲了一下张宇脑袋,“话说这东门璇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引得这锦绣堂大小姐为其倾心,而且一等就是十年。” 孙少芳没有回答,只是服下融血菩提丹后闭上眼静心打坐。张良儿见状,也不再打扰,和张宇一同打坐调息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夕阳西下,暮色的晚霞给雨竹林涂上了一抹血色。期间不停有叫卖熟食的小商小贩跑来跑去,给无聊的人群送上食物,也有好友或仇人在切磋武艺或是大打出手,引得一阵阵的叫好声。时间慢慢流逝,月色高升,喧嚣的营地也渐渐恢复了安宁,众人或打坐或入睡,此起彼伏的鼾声不断响起,场面十分祥和。 几大营地的人自始至终都有人打更守望,监视着雨竹林之中的动向。尤其是少林僧人,还一直在巡逻着营地的安全,防止一些恶徒趁夜为非作歹。 孙少芳本就轻微的伤势此时早已痊愈。他睁开双眼,张宇兄妹已然靠着入睡了。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引得不少值夜人员的注意。他静静地走到雨竹林前,望着黑暗深邃的竹林深处,恍然出神。竹林里静谧的可怕,甚至没有蝉鸣蛙乐,宛如鬼蜮一般死寂。孙少芳凝视着幽深的竹林深处,总觉得那无垠的黑暗里正有什么人正在呼唤着他,让他走进去。 第16章 端阳 “施主还是不要冲动的好,这雨竹林诡秘绝伦,此时更是深夜,何必独闯呢?” 突然如来的声音吓了孙少芳一跳,他回头一看,竟是一位少林僧人。 “多谢大师提醒,在下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孙少芳抱拳道。 “呵呵,施主不必这么客气,”僧人搓着佛珠,黑暗之中却是看不清他的容貌,“贫僧法号德玄,乃少林寺达摩堂僧人,阁下可是那卿云轩主孙少芳?” “正是。” “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德玄轻轻一笑,“孙无言当年说过,只要是卿云轩之人,谁拿着饮鸩剑,谁便是卿云轩主。想来于老夫人此前说收回你这轩主之位,也不过是因为你过于顽皮,将卿云轩搞的乱七八糟。此番你能拿着饮鸩剑前来雨竹林,意味着你们孙家,还是支持你的。” 孙少芳有些尴尬,“大师认识我太公?” “谈不上认识,只是见过,而且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哦,贫僧也谈不上是什么大师,不过只是一名普通的和尚。我只是好奇你心中的秘密,才想过来询问。” 月光下,德玄的身形隐藏在竹林斑驳的阴影之中,看起来飘忽不停。 “秘密?什么秘密?”孙少芳心里咯噔一下。 “出家人本不应该着相,但贫僧总觉得,当年他留下的那柄开锁的钥匙,应该就藏在你这儿,”德玄走到孙少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孙施主,你一定要顺着正确的路走下去——不,只要你能顺着你的心走下去,就一定是正途。最终,你就能解开这一切困局了。” “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钥匙?我到底要解开什么?”孙少芳完全没有听懂德玄在说什么,刚想再问,德玄却已经双手合十,转身离去了。 “早些休息吧孙施主,明天便是端阳节了,你可还有的忙呢。” 德玄的话让孙少芳疑惑万分,什么叫做开锁的钥匙在他这儿?他又要解开什么困局?他总觉得德玄不像一位普通的僧人,似是知道些什么,在给他某种指引。 但这指引到底是什么,孙少芳完全不明白。 孙少芳回头看了看雨竹林,十年里的一切答案就藏在这择人而噬的竹林里,师父为何单枪匹马闯进这天云洞腹地,又为何自此便消失了两年,东门璇此时到底是生是死,人又身在何处? 所有的答案他都不知道,孙少芳只觉得头痛欲裂,再不想多思索一分。 他猛然发现,他甚至不知道古侠为何要收他为徒,也不知道古侠为何要教他古侠剑法。 “明日此地,迎来的到底将会是什么?” 孙少芳摇晃着身体,回到张家兄妹旁继续打坐。 他强迫自己安定心神,他知道,一切的答案,就在明日了。 雄鸡初啼,旭日东升。很快天已大亮,今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端阳节了。 大大小小的营地开始整顿梳洗,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们也知道,今日过后,便不必再留在雨竹林,于是很多门派也都是收了营地,围成一圈站了起来。张宇也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爬起来,慵懒地说道,“也不知道今日是不是真的会有人从雨竹林里出来。” 孙少芳看了一眼雨竹林,那里依旧一片安静。 “今日是最后一日了,各门各派的闲散人员都带着营地撤退了,只剩下一些门派领袖还留在这儿。”张良儿看了看四周说道。 “昆仑圣地带队的是纳喇乐白,玉龙圣地带队的是墨远航,长白圣地带队的是烨华,这三人都是近几年来名声赫赫的青年翘楚,但只靠他们,恐怕不是古侠对手。”张宇感叹道。 “哥,你往那边看看,还有武当田俊捷,少林萍心大师,流风门英天佑,锦绣堂广逸仙,猩月阁邢空然,这我还不算那些小门小派的高手。光这些人,实力就已经很可怕了,如果古侠真的出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张良儿咂了咂舌头。 “你要这么说的话,这些人还只是明面上的呢,有一些各地知名的老妖怪也都来了,不过他们都隐藏在暗处,想要坐收渔利,”张宇环视了一圈补充道,“你别说,我倒是真想看看,这古侠被称为武林排行第二的高手,到底如何力战群雄。” 张宇捡起一块儿石子在手里掂了掂,竟颇有闲心地把玩了起来。 “虽然古侠在武林十大高手里排行第二,但要同时对抗这么多门派,怕是也孤掌难鸣,难上加难。”张良儿摇了摇头。 “不过其余的武林十大高手,今日却是一个都没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甚至少林和武当也有没来。”孙少芳环视了一圈说道。 “那天机阁的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在暗中作着些什么,不提也罢。孙老已经去世了,古侠与魔教教主欧阳天云都在这雨竹林里。剩下的四位嘛,猩月阁刑瞳估计对古侠没什么兴趣,流风门英莲英大帅每天操心那么多国家大事,估计对这种小事也不太关心。至于少林寺普渡方丈和武当掌门宋颐真道长,二人年岁以高,都是冠绝武林的人物,如果不是遇到绝顶危机,这两位恐怕是不会轻易现世了,有萍心大师与田俊捷道长,也足够了。” 张宇将手中的石子掂了掂,猛地丢了出去。 孙少芳煞有其事地看了看张宇,别看这海棠门只是个荥州小派,但这张宇谈起武林高手来倒是如数家珍。 如今四大家族只有卿云轩和锦绣堂没有十大高手了,只不过锦绣堂的底蕴却不是卿云轩能比拟的,想到这儿孙少芳不禁又有些失落。 就在这时,突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这风来的无比突兀,吓得马儿嘶鸣乱蹬,狂啸不止。各门各派也是摔了个人仰马翻,各种杂物都被吹飞了出去。只听竹林里倏地开始哗啦啦作响,漫天竹叶狂舞乱飞,一时间雨竹林犹如神威天降,升起团团烟雾,浩瀚缥缈间,隐约一个身影正从竹林之中徐徐踱出。 “快看,有人出来了!”张宇指着雨竹林吼道。 孙少芳只觉得胸口一紧,眺目望去,但见那竹林之中,竟真的缓缓走出一人。 第17章 圣地 孙少芳定睛望去,只见那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脸上蒙着黑色面纱,腰间挎着犀照剑,正一步一步地走出雨竹林。 正是古侠本尊! 师父!孙少芳内心激动,但还是冷静地没有冲上去相认。但紧接着他内心一紧,大哥呢?难道? 他直接向东门武和广月清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眼见只有古侠一人走出雨竹林,东门武瞬间喷出一口鲜血,萎靡在地。天崇散人几位道长慌忙上前将他扶起,运功疗伤。 广月清也是直接瘫倒在地,被广逸仙扶着退到了后面。 狂风渐渐平息,眼见古侠果真如传言一般从雨竹林中走出,所有门派的高手霎时间围了过去。 “古侠,你杀我孩儿,今日我就让你偿命!” 只见一个火红身影疯了一样向古侠冲去,他手持一柄环首大刀直直劈向古侠头颅。 “此人不是琼州凉山派马博远吗,听说他孩儿被古侠莫名其妙所杀,他为了复仇在这儿等了半个月了……” “哎呀,虽然知道他爱子心切,但这也太冲动了,他怎么可能是古侠的对手嘛,这不是送死吗……” “以卵击石,以卵击石哟……” 周围人眼见马博远冲上去,纷纷议论不停。 “休得胡闹!”田俊捷大吼一声,施展梯云纵,瞬间起身就去阻拦马博远。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只来得及扯碎他的衣角,马博远还是义无反顾的直奔古侠冲去。 孙少芳眼见此情此景,心下也是难过。但紧接着,他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彻底震惊了。 在他的预想里,无论师父古侠是用剑招击退马博远又或是以内力震退他,孙少芳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但眼前的这一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见古侠略显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劈来的环首大刀,双手成掌向下轻轻一压再一抬,他周身的空气霎时间仿佛液体般流动起来。 那流动的液体粘稠万分,让本有千斤之力的劈砍,瞬间像砍进了泥沼,所有的劲力刹那间被卸的干干净净。但这还没完,那粘稠的液体竟沿着环首大刀直接将马博远包裹了起来,马博远顿时像真的陷入泥沼一般,抓着喉咙在空中不停挣扎,眼看就要窒息而亡。 “阿弥陀佛……” 只听平地突起一声惊雷,萍心大师踏前一步,右手法杖猛地向地面一震,那流动的液体瞬间被磅礴的气劲冲散。马博远噗通一声掉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总算是活了下来。 “这是什么诡异功夫,我怎么从未见过?”张宇惊叹的喃喃自语。 “哼,没想到一代剑神古侠竟也学习这魔教功法,实在是让贫道汗颜。”田俊捷冷笑着将马博远拖了回来。 这田俊捷虽身为道士,但此时却并非道士装扮,只穿了一身青色长衫挽着发髻,背后背着一柄宝剑,看起来不过四十岁上下,当真是十分潇洒。 “此内功名为天云真气,练至大成可以气化形,以气防御,以气伤敌,是欧阳天云的看家本领,没想到如今竟被古侠施主学了去,倒是颇为有趣。”萍心大师笑道。 古侠僵硬地望了望周围的人群,似是不明白周遭的情况。他抬起手,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古侠,传闻你手持道家秘宝乾坤诀,可有此事?” 只见三圣地之中,昆仑圣地缓步走出一人。 此人身着金色长袍,将周身裹的严严实实,袍子上绣着红色鸾凤,头上戴一顶黑色斗笠,脸上蒙着白色面纱,声音空洞冰凉,竟听不出男女。 “在下昆仑圣地纳喇乐白,奉圣地之命,前来夺取乾坤决。” “我说,你能别这么着急吗,想要这乾坤决的,又不只有你昆仑圣地,”说话间,长白圣地也跟着走出一青年男子,此人眉清目秀,长发披肩,一身蓝色长衫绣着白色的连绵群山,左手持一竹笛,嘴角似笑非笑,“再说,不是还有这么多找古侠复仇的吗,你不妨让武当和少林先会会古侠,我们岂不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烨华兄所言极是,可惜这昆仑圣地向来是不肯服输的,怕是我们三圣地只能变成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墨远航最后一位从玉龙圣地走出。他一袭黑色长衫,上绣一条蜿蜒狰狞的白色巨龙,右手持一折扇,闲庭信步,温文尔雅。他年纪稍大,容貌本是平平,笑容一如教书先生般和蔼可亲。但不知为何眉间竟留有一道半寸长的刀疤,霎时让本来温和的面相变得有些可怖。 “没办法,谁让昆仑圣地是头呢,她说要打,那就得打咯。” 烨华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石头上,把玩着手中的竹笛。 纳喇乐白没有理会烨华与墨远航的贫嘴,只是对古侠喊道,“我们三圣地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解决武林纷争的,只是为了你手中那乾坤决。你不妨将乾坤决交于我们,我们自当离去。” 古侠略显呆滞的看着三人,并没有回话。 “哼,目中无人。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纳喇乐白挥手扔出一枚血滴子,直奔古侠头颅而去。那长袍之下竟然藏着如此兵器,着实让人惊讶。 “冲动啊冲动。”烨华摇了摇头,左手抚笛,悠扬的笛声响起,一时间笛声大作,时而如临风听海,滚滚浪潮间汹涌澎湃;时而如金戈铁马,百万修罗在炼狱杀伐,时而笛声急转直下,一时蝉鸣鸟乐几近仙家圣地,又忽然莺啼猿啸,恰似长江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周围功力较低之人都下意识捂紧耳朵,孙少芳也只觉得气血上涌,口中发甜,慌忙运功压制。 这魔音摄耳,属实刁钻。 墨远航则一挥折扇,几柄龙型飞刀自折扇中飞出,直奔古侠心脏,他自身则施展鬼魅步伐,试图靠近古侠。 古侠故技重施,双手成掌向下轻轻一压再一抬,周遭空气霎时变成液体流动起来。那血滴子与飞刀闯进这液体之中,瞬间便劲力全消,犹如泥牛入海,再难寸进。 第18章 神功 “这烨华倒是将长白仙子的寒玉笛魂功练得极好。”萍心大师丝毫不受这魔音影响,笑呵呵地说道。 “不错,这寒玉笛魂功能练到如此程度,算是他不辱师门,”田俊捷也完全没有受到魔音影响,只是平淡地扫了一眼三人,“不过就眼下这点手段,恐怕是连天云真气都破不掉。” “呵呵,那可未必。这古侠似是不太精通这天云真气,不然这三位青年才俊怕是走不出一回合,”萍心摸了摸长须,“那烨华早已看出这古侠运功不稳,才毅然吹起这玉笛。否则以古侠之功力,这寒玉笛魂功岂不是毫无作用?” 果然如萍心大师所说,玉笛声竟直接扰乱了古侠运功。古侠只觉得气血翻涌,再难支撑天云真气,周遭的空气瞬间恢复成气态。 而天云真气刚一消失,潜伏已久的墨远航擎着折扇直戳古侠腹部,那折扇前面赫然已伸出一柄尖刀。 纳喇乐白也同时甩出血滴子,直奔古侠头颅而去。 眼见古侠陷入危险,孙少芳顿时就要上前营救,可还没等他上前,只见古侠双眼紧闭,左右双掌上下猛然一压。 砰! 墨远航甚至还没察觉出怎么回事,自己已然被震飞出几米远,纳喇乐白的血滴子也直接被震飞到空中。 “欧阳天云的天地震,这古侠怎么一直在用欧阳天云的功夫?”田俊捷皱起眉头。 “确实是欧阳天云的功夫,但似乎又用的又不甚熟练,这招天地震若欧阳教主本人用出,墨施主怕是当场被震的经脉寸寸断裂。” 古侠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掌,似是不知道自己刚才用出的到底是何种武功。 “难不成这古侠失忆了?”田俊捷疑惑道。 “此番举动,确实有些奇怪。”萍心大师也皱起了眉头。 “烨华,墨远航,我们用三圣地神功。”纳喇乐白收回血滴子喊道。 “哇老大,你不是吧,这么拼?我们就是来意思意思的,难不成你真觉得圣君会指望咱们仨打败古侠吗?”烨华不禁摇头。 “别说废话,快准备!” 墨远航苦笑着摇摇头站在纳喇乐白身后,烨华也骂骂咧咧的跟了过去,“说了让你捡漏你不听,非得硬打,真把自己当圣君了不是,还和武林十绝硬拼……” “如果不拼一把,我们三圣地的面子往哪搁?” 纳喇乐白回头瞪了一眼烨华,烨华当即悻悻地不敢再出声。 墨远航、烨华与纳喇乐白成三足鼎立之势盘腿坐下,墨远航与烨华将手掌搭在纳喇乐白肩膀,三人齐声喊道:“巍巍圣山,助我一战!” 三人同时咬破拇指指尖,将三滴鲜血弹于空中。 墨远航将右掌缓缓推出,烨华同时将左掌缓缓推出,而纳喇乐白则将双掌缓缓推出。三人此时仿佛承受了万钧压力,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只见三人周身蒸汽弥漫,空中竟由水汽凝结出一片连绵雪山。那雪山之前,水汽幻化的西王母凭空一掌打出,掌风化作一条狰狞巨龙,直奔古侠而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圣地神功?”田俊捷略有惊叹,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等绝招。 “不过是三圣地神功的皮毛罢了,”萍心大师双掌合十,“不过对于眼下的古侠来说,也算是个挺大的麻烦了。” 三圣地神功着实威力无穷,在场之人无不惊叹那掌风化作的狰狞恶龙之可怕。 “要是让我接这一掌,怕是我当场就归西了。”张宇脸色惨白地说道。 “此功法是将三人的内力合而为一,再搭配圣地秘法将内劲幻化成龙型攻击敌人,可谓威力倍增,不知道古侠能不能挡住。”张良儿似是看出一些门道,担忧地说道。 孙少芳捏紧了拳头,这三圣地神功,除非他用出古侠剑法,不然中之也是必死无疑。此等绝招,同龄人中怕是无人能挡,即便三大家族的当家,挡下也未必轻松。 只见那雾气所化的恶龙直奔古侠而去,肉眼可见的内劲威压,无比磅礴,声势浩大。阵阵劲风狂舞,吹的竹林哗哗作响。如此关头,古侠竟对这一切毫无反应,只是双目紧闭,两掌上下合十,似在感悟什么。 “这古侠怎么不出招啊,难道他想硬吃这三圣地神功不成?”张宇惊讶地喊道。 孙少芳此时也是心惊肉跳,眼见那掌劲就要击中古侠,他已来不及相助,只能握紧了拳头。他十分不解,以他对师父武功的了解,虽然这三圣地神功小有威力,但绝不至于逼得古侠如此被动。 “这古侠竟想要硬吃这三圣地一掌,着实托大。”田俊捷笑道。 “你可记得天云洞的独门秘诀?”萍心大师目露精光,似已看破了古侠的意图。 “你说天云洞?难不成是?”田俊捷大惊失色,“难道他要用那招?” “你看这古侠,用的不正是……” “魔血咒!” 只听古侠低吼一声,双掌猛地上下开合,周身血脉竟瞬间偾张,血液透过皮肤直接化成血雾溶于空中。那血色雾气与三圣地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竟幻化成一只猛虎,直向三圣地恶龙扑去。 一白一红两只猛兽在空中急速碰撞,内劲轰然爆开,白红相间的雾气犹如飓风一般席卷雨竹林,紧接着汹涌澎湃的内劲立溅四方,在场武功不高之人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过与年轻一辈交手,竟不惜损害身体发动魔血咒,此等做派,不愧是魔教妖人,无怪乎他喜欢滥杀无辜,我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田俊捷踏前一步,双目炯炯有神,那爆裂开来的内劲竟不能让他退后半分,武功修为可见一斑。 “阿弥陀佛。”萍心叹了口气,右手法杖猛一震地,两人周遭的内劲余波霎时被震得烟消云散。 随着雾气消散,烨华、墨远航与纳喇乐白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萎靡在地。 纳喇乐白趴在地上脸色铁青,旁人尚不清楚雾气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却是看的一清二楚。那血色猛虎虽不如三圣地神功张扬,但藏于其中的内劲威力丝毫不弱,只一扑就吞噬了她的白色巨龙,紧接着不但巨龙被噬,那猛虎蕴藏的余威竟连西王母神像与连绵雪山图都同时震碎,这让她震惊万分。 他们三人神功被破,身体顿时遭受了严重的反噬,本就虚弱不堪又被四溅的余波波及,皆是震伤了肺腑,再无作战之力。 第19章 清风 “我就说你吧,非得逞强,这下满意了吧。”烨华咳了几口血,喃喃地说道。 “这天云洞魔血咒,对身体危害极大,不到危急关头天云洞人都不会轻易使用,这古侠怎么说用就用,不怕伤了自身根基吗。”墨远航讲话有些吃力,他勉强摆好打坐姿势开始运功疗伤。 纳喇乐白刚要说什么,突然听到背后跪着的教众里,竟传来一阵戏腔。 “你们三个,倒还算是没给三圣地丢人。” 一位身披白色长袍,头戴白色兜帽,脸上蒙着修罗面具的人正从玉龙圣地跪着的教众里神态妖娆地走了出来。 “玉龙仙子?”纳喇乐白惊讶地望着此人。 “将他三人搀了,退下去休息吧。”玉龙仙子挥了挥手,周围的教众顿时一拥而上将三人拖到了后面。 “玉龙仙子圣安!”墨远航双手掌心向上,伏地跪了一大拜。 “免。”玉龙仙子抬了抬手,墨远航被内功所托竟直接站了起来。 “我就说这三圣地怎么派了三个娃儿来夺这乾坤决,怕不是过于托大了不是?”田俊捷朗声笑道。 “即便是我前来,也胜不过这古侠,还得请各门派联手对敌。”玉龙仙子似乎非常忌惮古侠,望着萍心与田俊捷说道。 “好说,你且歇着,先让我来会他一会。”田俊捷拔剑在手,跃跃欲试。 萍心伸手将田俊捷拦下,“田道长,容我先与古施主说几句。” “哦?” 田俊捷闻听此言,也是收剑回鞘。此时古侠浑身升腾着冉冉血雾,外界之人根本看不清他周身状况。 萍心踏前一步,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达摩堂萍心。此次我与田道长前来会见古施主,不是为了那乾坤决,而是为了消弥你挑起的武林纷争。十年之前,你曾突然大开杀戒,四处滥杀无辜,我门方丈与你本有一战,但奈何你武功高强,全身而退,少林留不住你,深感惭愧。但今日你重出江湖,老衲依旧只想替他们问你一句,你与他们本无冤无仇,当年究竟是何原因痛下杀手?我身后各门各派,皆是你当年所杀之人亲朋,你现在可否给他们一个答案?” 萍心目光威严,字字铿锵,冷风徐徐,萧瑟肃杀,一番话让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只听萍心身后那浩浩荡荡的各门各派之人或咬牙切齿,或低声抽噎,他们皆以少林武当为首,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正道豪杰可以替他们手刃古侠,报仇雪恨。 “事到如今,如若你肯放下屠刀,皈依佛门,出家为僧,每日吃斋念佛,敲钟祈福,诚心向佛祖忏悔,老衲便可保你性命无忧。从此了却这一切江湖恩怨,红尘俗世,阿弥陀佛。” 萍心话音刚落,南面竟突然响起阵阵掌声。 “好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少林大师不愧为少林大师,说起来话来就是一套一套的,”一位身着青色鹰服,头戴大帽,腰别阔刀的中年男子缓缓从流风门走了出来,“只是怎么处置这古侠,怕是您说了不算,他杀了那么多人,我刑部,可是要捉的。” “流风门英天佑?他什么时候在刑部任了职了?四大家族的族长跑去刑部当捕头?”张宇皱着眉头道。 “你看那身鹰蟒袍,他可是不是普通的捕头,是京城总捕头或者四大名捕才对,官儿大,权力也大,怕是能调动整个州的捕快抓人归案。”张良儿也是一脸惊讶。 “只是对于古侠这种高手,他们刑部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求助于武林群侠。”张宇摇了摇头。 “呵呵,英施主所言极是,”萍心笑呵呵地回道,“只不过如果古施主真的愿意皈依佛门,我自当带他回少林交于戒律堂惩戒。届时英施主想要抓人,大可来少林拿人便是。” “你!” 英天佑吃了一颗软钉子,内心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谅他有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少林寺要人。别说他只是京城总捕头,就算他是四大名捕,应天府密探,做这种事也得掂量掂量。除非派万人军队血洗少室山,不然少林寺不想给的人,谁也别想要的到。 但想要调动万人军队……呵呵,怕是他们英家老祖也是有心无力…… “既然萍心大师执意如此,那英某也不便多说,只不过大师今日既然是为了这各门各派而来,何不问问他们的意见?”英天佑眼神扫了扫萍心身后,转身踱回了流风门。 “此事我绝不答应!” 天崇散人一个跟头翻到萍心面前,“我千里迢迢来这雨竹林,就是为了与古侠决一死战,为我徒儿报仇,今日即便大师求情,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大师想要他立地成佛,先踏过我的尸体再说吧!” 天崇散人拔剑在手,煞气逼人,直奔古侠而去。 “哎你个瓜婆娘,要不要恁个凶起,我真是遭不住喽。”天方道人虽然口中抱怨,但身形却没慢下半步,拎着剑紧跟在天崇散人身后冲了上去。 天为上人深深吸了口气,“今日一战恐凶多吉少,只盼能落叶归根,葬回清风观后陵。” 说罢,他宝剑出鞘,跟着师兄和师姐,直逼古侠。 此时古侠依旧一言不发,他周身被团团血雾包裹,一动不动。那血雾也不知为何,久久不散,似是已经融入了他天云真气一般,宛如液体在他周身流动。 面对古侠此等高手,清风观三人也不敢托大,呈三角之势将古侠包围其中。 “三才阵·清风剑术!” 三人脚下运起鬼魅步伐,开始围绕古侠旋转攻击。那清风剑法颇为神奇,他们三人各自用出不同招式,却彼此相融,组成毫无破绽的剑围,向古侠压去。 但被魔血咒所强化的天云真气极为浓稠,三人组成的剑围虽能削去真气,但却无法伤到内部的古侠。而从古侠身体涌出的天云真气滔滔不绝,丝毫没有消散的趋势。 眼见无法攻破古侠的天云真气,天崇散人直接递给两位师兄弟一个眼神,二人顿时心领神会。 “清风起落云潮涌,碧海黄花竞相红!” 三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清风剑法最强一招,凌空飞起,所有剑式攻向一点,正是古侠心口部位。 古侠心口的天云真气肉眼可见的急速消散,被三位道长用清风剑气轰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来。 天崇散人抓住机会,一招月下渔翁,寒光闪动间剑锋直奔古侠心脏。 就在天崇散人的剑尖离古侠心口只剩毫厘之时,古侠双手上下猛然一合。 “天地震!” “古侠,还信玄命来!” 第20章 师承 噗! 古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面罩染成了红色。 天崇散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宝剑,此时此刻正狠狠刺在古侠的胸口之中。 古侠周身围绕的天云真气渐渐烟消云散,在场所有人望着眼前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一代传奇,武林十大高手之一的古侠,就这么简单的,败了? 天崇散人知道不对,旁人可能因为天云真气,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看的是一清二楚。 在最后那一刹那,古侠本可施展天地震将自己的剑震退,但关键时刻,他却收招了。 “你为何收招?”天崇散人拔出宝剑,鲜血从古侠胸口飙射而出,古侠捂着胸口痛苦地瘫倒在地。 虽然没有完全施展的天地震曾将她的剑锋震偏了一些,没有伤到心脏要害,但这招月下渔翁所蕴含的磅礴剑气,还是伤到了古侠的脏腑。 “我问你为何突然收招?难不成你想寻死吗?”天崇散人挥剑指着古侠问道。 天方道人与天为上人来到天崇散人身边,他们也同样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那天地震的威力他们心中了然,一经发出,怕是可以将他们三人同时击退,但古侠却在最关键时刻收招了,这确实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 “师姐,罢了,”天为上人拍了拍天崇散人肩膀,“怕不是他心中有愧,才临时收招自寻一剑。事到如今,想我道家行事,不必赶尽杀绝。” “看这古侠似乎记忆全失,精神萎靡。想必是全然不记得之前所行之事,连平生武学也遗忘殆尽,这也算是上天对他的惩戒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师妹,罢了吧。”天方道人也难得严肃地说道。 “好!既然师兄与师弟如此说,他又心甘情愿接我一剑,我今日便饶他一命。古侠,你我二人恩怨从此两消。”天崇散人收剑回鞘,再不多看古侠一眼,转身走回宋颐真身边,“我与他恩怨已消,剩下之事,我清风观不再参与。” “哎哎哎,你个瓜婆娘,别说跑就跑噻!”天方道人笑骂着跟着天崇散人回到了营地后方。 天为上人摇了摇头,对田俊捷说道,“古侠身中我师姐一剑,虽未伤及要害,但也伤势严重。此时又被魔血咒反噬,怕是奄奄一息,还请武当少林做主吧。” 田俊捷扫了一眼萍心,“大师是何意见?” “阿弥陀佛,古施主迷途知返,硬接天崇道长一剑,老衲佩服。如若从此皈依佛门,一心向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老秃驴,别等着他皈依佛门了。他这命啊,我先收了,也算是为武林除一大害,”只见刑空然一跃而起,凌空一掌向古侠打去,“英天佑,这古侠的赏银可是不低,你到时候可别赖我猩月阁的账啊,哈哈哈哈!” “这个混蛋,下手真快!”英天佑猛一跺脚。 只见刑空然凌空一掌打出,此时古侠身负重伤,断然接不下这一掌,如若被掌劲打中怕是必死无疑。 就在这危急时刻,只听一声悦耳的凤鸣声骤然响起,一抹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刑空然脸颊而去。 刑空然听见那凤鸣之声,下意识瞧去,正瞥见那红光直奔他脸颊袭来,当下骇得瞳孔一缩,原本已打出的一掌被他硬生生收了回去。 刑空然凌空一个转身,那抹红光便擦着他的脸颊瞬息滑过,紧接着,钉在了一颗竹子上,尾端仍在不停颤抖。 正是孙少芳的饮鸩剑。 “啊啊啊啊啊,孙少芳!我要杀了你!” 刑空然怒火攻心,已然气急。刚刚那饮鸩剑,只差毫厘之间便险些要了他一条老命,即便如此,他为了躲避饮鸩剑,凌空一个转身踉跄落地,本已发出的一掌被他强行收回,霎时间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块,着实让他难受不已。 更何况一想到当时那饮鸩剑离他的肌肤不过毫厘之距,但凡再近一分,他便要当场中毒暴毙,刑空然就觉得血脉偾张,只想马上将孙少芳撕成碎片。 可孙少芳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神色平静地挣脱张宇抓着他的双手,径自向古侠走去。 在场的所有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向古侠走去的孙少芳,他们知道,在这一刻,孙少芳身上的秘密要解开了。 “今日之前我早已不是卿云轩主,”孙少芳面对着武林群侠,声音琅琅,“但承蒙祖母厚爱,还是将饮鸩剑交给了我。但今日我来到这雨竹林,既不是代表孙家来的,也不是代表卿云轩来的。” 孙少芳望着远处钉在竹子上的饮鸩剑,握紧了拳头。 “此时此刻,我只代表自己!” 他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古侠面前,望着古侠那重伤憔悴的模样,鼻头有一些发酸。 “世人只知我执意要来这雨竹林追寻古侠,却无一人知晓到底是何原因。今日,我便在此昭告天下!” 孙少芳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徒儿孙少芳,来赴您十年之约了!” 孙少芳郑重的给古侠磕了三个响头。 夏风习习,竹叶飘舞。此时日上三竿,阳光透过薄云洒下片片光亮,照在孙少芳身上,熠熠生辉。 孙少芳的这一跪让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眼前的这一幕,比古侠受伤还让人震撼。 “我就说,此子,定有隐秘。”萍心大师抚着胡子笑道。 “萍心大师果然慧眼,如此说来,此子心性可谓绝佳,且尊师重道,只要不走错路,将来绝对是一方豪杰,真是良才啊良才。”田俊捷一改之前的不屑,言语间尽是欣赏。 “他,他,他,他竟然是古侠的徒弟?!他爷爷可是孙无言,他的师父还是古侠?那可是两位十大高手,这这这……”张宇惊讶的已经不知该怎么说话。 张良儿也是震惊万分,他本以为古侠不过是与卿云轩有某种渊源,但她实在没想到,孙少芳竟然是古侠的徒弟。 “嗬,还真是有趣。”玉龙仙子望着孙少芳轻声呢喃。 “这小子,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东门武本就虚弱,眼见孙少芳当众承认师从古侠,更是气愤的不停咳嗽。 “这小子,原来是有如此机遇!”广逸仙玩味的看着孙少芳。他早已从广月清那儿听说,十年前古侠曾带走了东门璇与孙少芳。但他确实也没想到,这古侠竟然收了孙少芳为徒。此时广月清站在广逸仙身后,望着孙少芳眼中也是充满了担忧。 孙少芳磕完头,起身将古侠扶稳坐好,并给古侠点穴止血。 “今日我师父之罪,便由我一人承担。你们谁想要他的命,便先冲我来吧。”孙少芳昂首喊道。 第21章 剑道 “哈哈哈哈,就凭你?”刑空然仰天狂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你凭什么?凭饮鸩剑吗?你现在连饮鸩剑都没有了,我倒是想看看你凭什么挡我!我今日就拿你二人的命献给那些冤死的亡魂!” 刑空然踏前一步,右手绽出血色红光。 “猩月红掌!” 只见刑空然右手凭空一掌打出,那血红色的磅礴掌劲竟化作一只血红色手掌,直奔孙少芳与古侠而去。 孙少芳神色平静。他站起身,拿起古侠掉落在身边的犀照剑,鞠躬轻声说道,“借师父犀照剑一用。” 古侠此时依旧闭目疗伤,却是没有半点反应。孙少芳也不以为意。他手持犀照剑,望向攻来的猩月红掌,双眼突然变得一片茫然,那瞳孔之中竟倒映出广袤大漠。 “你且好好瞧瞧,我到底凭什么!” 眼见充满血腥气味的猩月红掌已经近在咫尺,孙少芳似慢实快,右手一抬,剑握在胸,凭空一剑向前刺出。 “大!漠!孤!烟!” 这一刺看起来平平无奇,毫无技巧可言。可就这一刺,只一瞬间,刑空然的猩月红掌骤然瓦解,无与伦比的磅礴劲力只一刹那就冲垮了刑空然的所有攻击。但这还没完,余下的剑气速度之快,威力之猛犹如狂风巨浪,直奔刑空然而去。那刑空然远在三丈开外,竟无法闪躲,他甚至没来得及提掌抵挡,就被这一剑之威,正面击中。 此时此刻,刑空然只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片广袤大漠,那剑气之威犹如烈日山火一般疯狂炙烤着他的身体。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快要在这剑气中被烧成焦炭。他所有力气在这一刻全部消失,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被剑气凭空轰飞了出去,两眼一黑,再无意识。 “爹!”刑凡哭着跑过去抱起刑空然,只见刑空然全身经脉爆碎,口中鲜血狂喷,四肢犹如被烈火灼烧过一般黑如焦炭。整个身体更像是破烂的布娃娃一般支离破碎,虽还没死,但也与废人无疑,只剩一口气了。 此时此刻全场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众群侠再次被眼前这一幕震的呆若木鸡。 “不是?还能再让我震惊一点吗?” 张宇的嘴巴此时已经完全闭不上了。 刑空然是谁?猩月阁阁主!四大家族之一刑家的族长!除了他们刑家老祖刑瞳之外,刑空然的武功便是阁内第一,在整个武林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那刑空然平时嚣张跋扈,并不也只是依赖刑瞳的名气,他自身的功夫也是实打实的真本事,不然又怎能力压所有兄弟当上这猩月阁主呢。 可如今,这堂堂一阁之主,竟被孙少芳,一击重伤,险些丧命。 “哥,我今天这嘴,怕也是跟你一样合不上了,原来这就是人家不愿意说的秘密。” 张良儿内心也已经彻底被眼前这一幕颠覆了。 “这是什么剑招,竟有如此威力?怎么回事?竟然完全看不透……”玉龙仙子同样惊讶万分,他惊讶的不是此招威力之大,而是这招剑法他竟然完全看不透。 “这是什么剑法,竟有此等威力!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师可曾见过?”田俊捷第一次露出震撼的表情,想他堂堂武当大弟子,却因从未与古侠交过手,也没见过古侠的剑法。 “阿弥陀佛,如老衲所猜不错,这便是古侠自创的剑法。当年,他曾凭借此剑法,在普渡方丈手中全身而退。孙施主年纪轻轻,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但看这剑招之威,说是宋掌门亲临用出,老衲都会相信。”萍心大师感叹道。 “大师所言极是,即便是我也没办法用出此等威力的招式。虽然那刑空然有轻敌之嫌,但要知道,不过是剑气外放之威就将他伤成如此模样,倘若直接刺中身体又或是距离稍近,那威力便不可同日而语。” “你说得没错,可谓是摧枯拉朽,老衲也决计抵挡不住。”萍心大师摇了摇头。 东门武眼见孙少芳用出此等威力的剑招,先是震惊,而又怅然。同样被古侠带走,他多希望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傲视群雄的是东门璇,而非孙少芳。 正当所有人都被孙少芳剑招惊艳的哑口无言之时,还有一人对这剑招之威也是无比震撼。 那就是孙少芳本人。 自他学习古侠剑法已十年有余,他虽时时刻刻私下练习这套剑法,但真正对敌用出,这却是第一次。 他一直都知道古侠剑法威力不俗,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威力会大到如此境地。早知如此,他又何必畏畏缩缩,他卿云轩又何愁跌落四大家族。 “而且这柄剑,”孙少芳低头望着手中漆黑如墨的犀照剑,“似乎能大幅度增加这古侠剑法的威力。” “孙施主不愧是少年英杰,这武功之高实在让人惊叹,你此番出面维护你师父,本无可厚非,只是单凭你自己之力,恐怕无力抵挡如此之多的群侠,不如放下屠刀,免得再造杀劫。”萍心踏前一步说道。 “萍心大师,今日我孙少芳既然选择站在这里,便没打算再后退一步。在场所有人,还有想夺我师父之命的,大可上前来,我孙少芳,定当奉陪到底!” 孙少芳猛一挥剑,漆黑如墨的犀照剑在他手中嗡嗡作响,绽放出深邃却又明亮的玄光。 此时的孙少芳豪情万丈,他手持犀照剑挡在古侠面前,威风凛凛。 自从孙无言死后,孙家已经压抑了太久,卿云轩也已经压抑了太久。 他孙少芳更是压抑了太久。 他曾背负一切辛酸与嘲笑,浑浑噩噩,出尽洋相。 而所有的隐忍,都只为了这一刻。 这一刻,是久违的狂傲,终于再一次莅临卿云轩,莅临孙家。而孙少芳这道身影,一如几十年前的孙无言一样,再一次撑起了孙家的一片天空。 不管是他孙少芳,还是整个孙家与卿云轩。 从这一刻起,注定重振江湖。 第22章 森罗 就在所有人都惊叹古侠剑法威力惊人的时候,玉龙仙子缓缓走到孙少芳身前不远处淡淡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就身负如此绝技。本座今日来这雨竹林,本以为劲敌当是古侠。却没想到,他的徒弟就有如此水平。古侠十大高手的名讳倒是当之无愧。” 玉龙仙子摘下兜帽,那兜帽之下竟是一头雪白的披肩长发,浓密顺滑。此时她脸上还戴着修罗面具,让人看不清容貌。只听那嗓音尖细刺耳,非男非女,还拿腔拿调,犹如被人掐紧了嗓子唱戏一般,着实难听不已。 “我本就是为乾坤决而来,如若能不动刀戈,自然是最好。这乾坤决对于我三圣地来说可谓是重中之重,古侠不妨割爱交予我三圣地,我今日定当让你师徒二人全身而退。” 孙少芳面露难色,却也没有回应玉龙仙子,而是抱拳向在场的诸位群侠喊道:“有关乾坤诀一事,在下特别要向所有武林的群侠说明。当年为师在西域寻得的那本乾坤诀,早已被他十年前就销毁了。” “你说什么!销毁了?”玉龙仙子大惊失色,此话一出更是犹如一颗惊雷在众人身边炸响。 “没错,这是因为那本乾坤诀,并就不是真迹,实为赝品,所以为师才将它销毁。” “真是一派胡言!”玉龙仙子冷笑一声,那笑声犹如尖锐的铁器划过墙面,让人听得阵阵胆寒,“你这话骗骗三岁小孩也就罢了,骗我?真当我是傻子不成。也罢,本座也懒得与你再谈,就让我先会一会你这剑法。” 话音刚落,玉龙仙子化作一道白色身影直奔孙少芳而去。玉龙仙子速度极快,犹如一道鬼魅般在孙少芳周围穿梭,身形步伐灵动飘忽,毫无规律可言,霎是诡异。 “你这招威力虽强,但也并非完美无瑕,破绽也是极多。而这其中最大的破绽,就是你这招速度极慢,不易命中。” 玉龙仙子施展鬼魅身法急速靠近孙少芳,一招横踢向孙少芳胸口踢去。孙少芳抬剑欲劈,却没想到此招竟是虚招,玉龙仙子凌空收腿,变横踢为直踹,闪过剑锋一脚踹在孙少芳胸口将孙少芳踹出丈远。 “此腿法名为玉绵腿,乃玉龙圣地当家绝学,专克慢招。” 孙少芳挨了一脚只觉得胸口剧痛无比,嘴角发甜。这玉龙仙子的玉绵腿炉火纯青,内功更深厚不已。看似普通的一脚实则其中暗藏玄机,中招后藏于其中的内劲绵延不绝的一重接一重袭来,直震的孙少芳五脏六腑颤动不止。 眼见玉龙仙子再度逼近,孙少芳不由得想起当年在长安学习古侠剑法的一幕。 【“少芳,这招大漠孤烟,威力虽然惊人,但破绽也是极大,一旦遇到灵活的敌人,便不易命中。当你以一敌二时,断不可轻易使用此招,极易被敌人打断。我所创的这套剑法并非常规武学,每一招每一式都只有一击,彼此独立存在。对敌之时,你只有判断好当前的形式,在特定的情形时用出不同的招式,审时度势,方可百战百胜。” “师父,那如若碰到灵活的敌人,应该选择哪一招?”孙少芳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古侠抬头望着远中参天的槐树,淡然说道:“我曾深入遥远北方的森林深处,藏在那万木峥嵘的古树与漫天飘零的落叶之间,悟出了这套剑法的第二式。世间灵活之步伐与招式,又或是无论从哪个角落袭来的敌手……就如同这围绕周身的落叶一般,诡异刁钻,飘忽不定。但归根结底,落叶终究只是一片落叶,它不过是一棵树上的其中一片树叶而已。而这棵树,也不过是一整片森林里平凡的一棵。少芳,你不妨记住,如若你能化身成整座森林,便不会再惧落叶……】 眼见玉龙仙子急速逼近,孙少芳单手持剑横在胸前,眼中竟闪过莽莽苍苍的森林。他不知道玉龙仙子将会从何处攻击,也不知该如何抵挡,但他知道,此时此刻,方圆十米之内,他就是森林,任由落叶如何飞舞,也逃不过他的掌控! “森!罗!万!象!” 孙少芳一剑扫出,本应凌厉射出的剑气却在剑招劈出的一刹那融化消散在了空气中。 玉龙仙子眼见孙少芳凌空扫出一剑,当下不敢大意,慌忙绕开。他见孙少芳收招不及露出破绽,直接在孙少芳侧翼向孙少芳胸口踢去。可未等玉绵腿踢到孙少芳,玉龙仙子瞳孔一缩,多年的战斗经验她他汗毛直立。她顿时觉得不妙,本已踢出的左腿硬生生被他收了回来。可即便如此,还是晚了一步,一道凌厉的剑气瞬间划过他的小腿,将他的小腿划出一道血痕。 玉龙仙子踉跄着退后几步,不敢相信地望着孙少芳,“这是什么招式,这剑气从何而来?” “此招名为森罗万象,剑气发而不散,溶于天地。专克快招!你且接一个试试!” 孙少芳话音刚落,连绵不绝的剑气纵横捭阖向玉龙仙子围去,玉龙仙子大惊,施展鬼魅步伐想要躲开,却发现无论向哪个方向闪躲,都会被剑气包围。当下不敢迟疑,竟从怀中摸出一枚大印。 那大印通体雪白,晶莹剔透,印顶刻着一条五爪白龙,也不知是何材质,方方正正霎是瑰丽。玉龙仙子凭空丢出大印,双掌向前猛然一推。 “玉龙印·镇山掌!” 玉龙仙子掌劲喷发,但那掌劲却并未向孙少芳攻去,而是被玉龙印吸收。那玉龙印吸收了内力,竟凭空幻化成一座三丈大印,直接向地面镇压而来,威势之惊人不愧其镇山名号,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溅起阵阵灰尘。 孙少芳森罗万象所构之剑围在此大印面前瞬间便被震散,消失的一干二净。玉龙仙子刚松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心头一紧,只见那内劲所塑之大印竟然刚落地就溃散消失,一股无与伦比的炙热剑气冲垮了大印,直奔玉龙仙子而来。 此时孙少芳右手举剑前刺,正是一招大漠孤烟! 此时玉龙仙子避无可避,她没想到这孙少芳时机掌握竟如此之精准,将大漠孤烟藏在玉龙印背后,锁定她的位置给予致命一击。 正当玉龙仙子想要舍命反击之时,突然一个身影从武当少林后方的阵营中飞奔而出,直奔孙少芳而去。 孙少芳此时已用出大漠孤烟,如若现在收招,势必被剑气反噬所重伤。此人举掌成刀,一跃而起狠狠劈向孙少芳头颅,这一击杀伐果断,狠辣刁钻,不管孙少芳此时收招与否,一旦劈中,孙少芳不是重伤濒死,就是当场殒命。 第23章 归来 眼见来人气势汹汹 ,孙少芳被逼无奈,只能收招回挡。磅礴的剑气被他临时抽回,顿时令他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他勉强抬剑去抵,但眼见那来人气势之威,心下顿时凉了半截。他知道,这劈掌他怕是挡不住了。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他面前,正是古侠。 只见古侠双目怒睁,天云真气四散而发,那劈掌顿时犹如泥牛入海,劲力消去了大半。 但没有魔血咒加持的天云真气终究威力有限,那劈掌威力无匹,硬生生突破了天云真气的封锁,直奔古侠头颅而去。 古侠趁机向后退去,将将躲过此招,但那掌风还是擦着古侠的脸前划过,在古侠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只听嘶啦一声!古侠脸上的面罩被掌风切成了两半,一丝血迹从他额头缓缓流下,滑过双目之间。 那袭击之人一击未成,竟毫无收手迹象,右掌成剑,直戳古侠心脏。 这新的一招,他竟用了更多的功力,那一只右掌宛如天地间最锋利之兵刃,将天云真气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直奔古侠心口而去。 此时古侠双掌一上一下,准备用天地震震退此人。但此人手刀快如闪电,天地震已然来不及施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嗖的一声,一根铁杆梅花枪竟急速飞来,直戳那袭击之人后心。 袭击之人也没料到他会被偷袭,当下只能放弃古侠,右掌回身便削,将飞来的铁杆梅花枪登时劈成了两半。 就这么一瞬间,东门武施展轻功几个健步冲到袭击之人面前。他一跃而起,单手在空中拾起梅花枪前段狠狠向袭击之人的头颅刺去。 “休要伤我孩儿!” 可东门武还是错算了袭击之人武功之高,身手之快,只见这袭击之人左脚向前踏出一步,右掌成刀,只向前一窜,右掌直接贯穿了尚在空中的东门武胸膛。 哇! 东门武喷出一大口鲜血,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被凌空贯穿的身体,整个人都在颤抖。 而那鲜血喷溅在凶手脸上,是如此的斑驳血,让一张本就苍老无比丑陋不堪的嘴脸,更加如同刚从阴间来到凡世的恶鬼,恐怖骇人。 “不!!!!!” 只听古侠怒吼一声,全身天云真气竟一瞬间幻化成一柄巨剑,直奔这袭击之人刺去。 袭击之人冷笑一声,挥手将东门武甩出,那东门武正撞上袭来的天云真气化作的利剑,本就重伤的身体再一次被天云真气轰击,霎时浑身经脉爆碎,摔倒在地,奄奄一息。 古侠疯了一样冲上去抱起东门武,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不停地滑落。 “阿爹,阿爹,我求你,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是璇儿啊,我回来了。” 世间没有人见过古侠的真容,也没有人知道古侠到底什么模样。就连孙少芳身为古侠的徒弟,也从未见过古侠的相貌。 但东门璇的模样有人知道,孙少芳知道,广月清知道。 但要说最熟悉的,还是他叔叔,东门武。 二十年前,东门家族尚是地方豪门,家族上下被东门战烈打点的很好,东门武也是轻松潇洒的一直在外游历。直到有一天,他被东门战烈紧急召回了家里。 东门战烈什么细节也没告诉他,只是让他带上尚在襁褓中的东门璇,逃,逃得越远越好。 “带着他,去找西域,去找西域!” 这便是东门战烈对他说的最后的话。 东门武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听了大哥的话,带着东门璇逃到了西域。紧接着没过多久,他就听闻了东门家族被灭门的消息。 失去亲人的痛苦让东门武悲痛欲绝,他每时每刻都肝肠寸断。天地虽大,他却失去了人生所有的意义,他甚至不知应该找谁报仇,也不知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为,噩梦折磨的他一度想要轻生自尽。 彼时的东门璇,是他唯一活着的理由。 为了养东门璇,他一个人在西域把什么脏活累活都扛了下来。他由一个浪荡江湖的豪门子弟,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一生从未婚娶,因为他从始至终把东门璇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许多西域女子想要委身下嫁,都被他拒绝了。他觉得自己孤苦伶仃一人在世,不值得再祸害别家女子。更何况,他也怕妻子和自己有了孩儿,会亏待了东门璇。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东门璇不知为何身染剧毒。为了给东门璇解毒,他曾抱着东门璇遍寻西域名医,求他们妙手回春救东门璇一命,可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但即便如此,东门武也没有放弃,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次他在西域昭若寺恰巧碰到了西域圣僧达拉弥勒。达拉弥勒用西域秘术封印了东门璇倒转的奇经八脉和体内残存的五毒化尸散。 他告诉东门武,只要东门璇不练武,便可活到十岁。 听闻东门璇只有十年寿命,东门武悲喜交加。喜的是,东门璇终于能活下去了。 悲的是,只有十年。 但即便是十年,东门武也拼尽了全力,想让东门璇拥有最完美的童年。 他时时刻刻陪在东门璇身边,带他领略西域风光,吃遍西域美食。 他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了让东门璇能度过最快乐的十年。 白驹过隙,眼见东门璇十岁将近,东门武心如死灰。 他曾暗自发誓,如若东门璇死去,他也会陪他一并离去。 古侠的出现,让东门武本已死去的内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在清风观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就为了在十年后端阳节这一天,亲自来接东门璇回家。 可终于到了这一天,眼见古侠出现了,东门璇却没有出现。 这一刻,东门武万籁俱寂。 他所有的希望在这一瞬间,破灭了。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只想等到最后问古侠一句:东门璇,还尚在人世吗? 他想听见古侠的回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战况瞬息万变,眼见古侠被刑空然偷袭,他当时就要出手。 没想到孙少芳先快他一步。 孙少芳的出现,改写了战局。他本以为有孙少芳坐镇,此番古侠定当安然无事,但他没想到的是,有人竟在孙少芳与玉龙仙子对战之时,进行了偷袭。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面罩之下古侠的容颜。 他彻底呆住了。 十年过去了,虽容貌与少年相比已然大变,脸庞更是消瘦了许多,但东门武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双熟悉的眼眸。 那双眼眸,一如他大哥般明亮。 面罩之下,赫然是东门璇! 第24章 霹雳 东门武没有丝毫犹豫就冲了上去,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东门璇死在他面前。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的武功之高远超他的想象。 只一招,他便败了。败得如此简单。 东门武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二人的再次重逢,竟是永诀。 “阿爹你不要死,阿爹,你不要死啊,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一看,我是璇儿啊。” 东门璇抱着东门武嚎啕大哭,泪水犹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天云真气更是排山倒海般向东门武体内输送。 “你还活着,太好了,”东门武欣慰地摸着东门璇的脸颊,擦了擦他的眼泪,一如十年前他送别东门璇离开时的模样,“好好活下去。” 东门武布满皱纹的脸笑了,笑容刻在了他的脸上,至此再无声息。 “不,阿爹,阿爹,阿爹啊!!” 东门璇紧紧地抱着东门武的尸体,这一刻,他只觉的内心所有的脏腑都在这一瞬间被人切的寸寸碎裂。 他双目血红,全身的经脉都因极度的痛苦扭曲在了一起。 他昏睡了如此之久,却在清醒的一瞬间看到的,竟是自己最爱的阿爹的死亡。 “哇。” 东门璇气急攻心,本就受伤的身体不停地呕出鲜血,那鲜血化为魔血咒的养分,融入了他的天云真气之中。 他抱起东门武的尸体,一步步走进雨竹林,将东门武的尸体放在了一棵竹子旁。 “阿爹,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东门璇向着东门武的尸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此时他双目血红,内心只有仇恨,任何挡在他复仇之路上的人,都必须死。 广月清也早已认出了东门璇,她远远看见这一幕,想要冲上去,却被广逸仙死死拉住,连嘴也被他用手堵上。 东门璇一步一步走到雨竹林之外,一双血红色的双瞳死死的盯着远处的老者,杀气在他的周身疯狂弥漫。 “可惜了,本来能一举杀了孙少芳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臭道士,真是坏我好事。” “你是谁?”东门璇的声音低沉地宛若野兽。 “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公冶阳云就是在下。” 公冶阳云不以为意地在裤腿擦了擦右手的血迹,丝毫没将东门璇放在眼里。 “好,公冶阳云。今日,你必须死!” 东门璇牙龈一咬,周身血脉寸寸爆裂,那天云真气瞬间被鲜血填满,浓稠万分,犹如液体一般在东门璇周围流动。 公冶阳云右掌如刀,立于胸前冷笑道,“你也不必废话,今日若想杀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话音未落,血色浓稠的天云真气已化作一只巨大的拳头,轰然向他砸去。 “天魔神拳!” 巨大的血色巨拳威力无穷,声势甚至比之玉龙仙子的镇山掌还要恐怖。 只是那公冶阳云速度极快,几个腾挪间就避开了拳头,右掌成刀直戳被天云真气包裹的东门璇。 可惜这被魔血咒强化过的天云真气已不是刚才那么容易被击破,他右掌只是堪堪切开一道缝隙,就再也无力挺进,更别说伤到东门璇了。 眼见自身反而快被天云真气缠上,公冶阳云几个跟头翻到了远处。可就在这时,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剑气将他团团围住,远处孙少芳嘴角流血,剑气横扫,正是一招森罗万象,彻底封锁了公冶阳云的行动范围。 “给我死!” 东门璇蓄力已久的天魔神拳狠狠地向公冶阳云砸去,那巨拳之力摧枯拉朽犹如泰山之崩。 公冶阳云眼睁睁地看着那巨拳袭来,恐怖的威势甚至压得他动作迟缓。他知道,如果这一拳正面命中,他怕是要当场毙命。可周身剑气环绕,如若避开巨拳势必要闯入森罗万象的剑围,那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在这危机时刻,又一道身影一个跟头落入了战场。 此人约么五六十岁上下,头发斑白,豹头环眼,目射精光,下首留一长髯,赤膊的上身浑身横肉,双手手腕戴着金色铁环,他双手持一长棍舞的虎虎生风,向公冶阳云四周猛然扫出,强劲的内功伴随着棍风将森罗万象的剑气硬生生打散出一个空隙。而就是这么一瞬,公冶阳云一个闪身从剑围中钻了出来,躲过了巨拳。 轰!巨拳轰然一声砸在地面激起了漫天尘土。公冶阳云虽堪堪躲过了巨拳,但森罗万象的剑气却没那么容易全部躲过,隐藏在暗处的剑气纵横间将他的全身划出了一道道伤口,洒下一片血渍,虽然伤势不重,但还是挂了彩。 不过他总归是逃出了剑气中心,避免了死亡的命运。 来人将长棍砰的一声砸进地面,扶着公冶阳云站了起来。 “师父此次有些托大了!”来人替公冶阳云止了血,平淡地说道。 此人正是天王府的供奉,巽和真人——霹雳天王齐巽和。 而公冶阳云,则是他的师父霹雳散手。 “哼,要不是那臭道士背后偷袭,此二子必死其一。”公冶阳云冷笑。 “有玉龙仙子在,即便你杀了古侠,也不容易拿到乾坤诀,何必此时动手?” “不过只是玉龙仙子,又有何惧?就算拿不到乾坤诀,能杀死古侠师徒,也足够让我名垂千古了,”公冶阳云哈哈大笑,“老夫已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又有什么好怕的!” “眼下情况,我不想引火烧到梁家,师父你不妨先走。你我二人奈何不了古侠师徒。” “走?你觉得今日我还走的掉吗?” 那磅礴的天云真气化作的巨拳一击未中,竟直接化作一只巨手向公冶阳云抓来。齐巽和抄起长棍一跃而起狠狠劈在巨手之上,将那巨手硬生生打退了三尺。 两人借机一个翻滚,躲过了巨掌。 “师父,破他本体,用那招!” 齐巽和用力将长棍斜插入土内,这长棍也不知是何材质,韧性极强。公冶阳云心领神会,双脚猛踩长棍末端,借着长棍与齐巽和的内劲相助,右掌成刀,如利箭一般直向东门璇射去。 东门璇见状巨拳缓缓伸出五指,化作一磅礴掌印,以镇压之势向公冶阳云拍去。 可未等巨掌拍到公冶阳云,凭空竟出现一三丈大印轰然砸下,将那血色巨掌砸的支离破碎。 正是玉龙仙子的玉龙印·镇山掌。 此时公冶阳云再无威胁,如入无人之境,所有力道运于右掌,瞬间贯穿了东门璇天云真气的保护,直奔他心口。 东门璇双掌一拍,天地震将公冶阳云的瞄准震偏了一些。公冶阳云的右掌擦着东门璇的身体闪过,虽没贯穿他的身体,但东门璇的肩膀依旧被霹雳散手划出了一道一寸长的伤口。 公冶阳云落地后毫不拖泥带水,一个急速折返,健步如飞,右掌如利刃一般直刺东门璇后心,他想趁此机会一举灭杀东门璇。 此时公冶阳云离东门璇不足一丈,如此近的距离,正是公冶阳云最强的攻击距离。他这霹雳散手练了五十年,从铁砂掌练到霹雳散手,他的右掌已然练得犹如玄铁般坚硬,削铁如泥,刀枪不入。 “这一刺,蕴含了老夫五十年的功力,我看你拿什么挡!给我死来!”公冶阳云嘶吼着用出了致命一击,右掌直戳东门璇心脏。 第25章 深渊 “师父,这大漠和森林我都能理解,这第三招万丈深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该怎么理解呢?” “少芳,你知道孤独吗?” “孤独?” “对,那种极致的孤独,孤独到仿佛全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连自己都消失了,化为了虚无。” “师父,少芳不懂。” “无妨,为师带你去一个地方。” 古侠带着孙少芳来到了华山,那是华山山谷里的一处山洞,里面漆黑幽邃,见不到一丝光亮。 “少芳,你就在这山洞中静坐,体会孤独吧。” 古侠丢下孙少芳一个人在山洞中,自己离去了。 孙少芳在山洞内静坐,周围寂静无声——那种寂静,是彻底的寂静,没有任何一丝的杂音。 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鼻不能闻,渐渐地,他失去了时间和空间。他所有的五感和知觉都在这山洞中缓缓被剥离。 他的心神第一次沉到了谷底,沉到了心底。孤独,他突然察觉到了那种感觉,那并非孤独,而是虚无。 极致的黑暗,极致的无,那是一种能剥夺一切的力量。 孙少芳在山洞中一坐就是一个月,除了必要的活动,他所有的感受全部用来捕捉那一丝无的力量,直到有一天,他在那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终于触摸到了一丝无…… 眼见东门璇要如东门武一般毙命当场,孙少芳周身黑气环绕,双眼竟然变成了纯黑之色,一道黑色剑气冲天而起,夹杂着无的力量,在天地之间瞬息划过。 “万丈深渊!” 这一招,蕴含着万物湮灭的奥义,能斩断世间一切。 所有人都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他们甚至没有办法看清那道黑色剑气,只有萍心大师和田俊捷,直骇的退后了一步。 公冶阳云的右掌径自地插在了东门璇的后心之上,却没有丝毫的威力,连一丝天云真气都没有戳破。 他心下疑惑,总觉得自己的右掌有些不对劲。 下一秒,在公冶阳云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的右手,齐腕断裂。 一只断手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那伤口处极其光滑,犹如被世间最锋利的利刃斩断一般,甚至血液都只是缓缓流出。 与此同时,公冶阳云身后的几颗竹子,慢慢的断成了两截。紧接着,他身后的一片竹林整齐划一的断成了两半,绵延数米。 公冶阳云不可置信的捧着断裂的右手,所有的知觉终于在这一刻恢复,他只痛的睚眦欲裂,断腕处鲜血狂涌。 东门璇没有给公冶阳云第二次出手的机会,血红浓稠的天云真气只一瞬间便将公冶阳云缠绕了起来,死死地勒住了他的喉咙。 “阿弥陀佛,东门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已失一手,武功尽废。你又何必赶尽杀绝,不要被仇恨吞噬。”萍心大师在清风观众人的解释之下,已然知道了东门璇的真实身份。 “东门璇,你不要做傻事!你觉得东门武会希望你这么做吗!”天为道人焦急地喊道。 “东门璇,你已习得一身魔功,断不可再胡来,不然势必跌入魔道!你可记得你信玄叔,如不是他救你二人,你二人早已死在阴角帮!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你何不留他一命!英捕头在此,自会押他进大牢!”天崇散人厉声喝道。 东门璇凄厉的仰天长笑,如若不是孙少芳用出万丈深渊,此时他早已毙命,他以一敌三时眼前这群人可曾出面相助。 公冶阳云当面杀了东门武,众人可有一丝反应。 “不过一群道貌岸然之徒。” 东门璇左手指着眼前的众人,右手猛地握紧,天云真气瞬间锁紧,眼看就要将公冶阳云捏成漫天碎肉,而在这关键时刻,萍心大师踏前一步。 “阿弥陀佛。” 萍心右手禅杖猛一震地,一股磅礴的内劲瞬间将东门璇的天云真气震散了一些。 田俊捷紧跟其后,一个健步冲到东门璇身边,真武荡魔剑,剑光闪动,将缠绕着公冶阳云的天云真气瞬间削去了大半。 他一把抓住公冶阳云身体将他拖出了天云真气。 东门璇牙龈紧咬,天云真气急速汇聚成天魔神拳直接向公冶阳云砸去,势要将公冶阳云砸的粉碎。 “够了,东门施主!” 萍心大师怒目圆瞪,将禅杖抛向空中,双掌猛地一拍。 “法天象地!” 萍心背后竟凭空竟幻化出一只巨大的佛手,抓住禅杖直接向东门璇的天魔神拳砸去。 轰!双方相撞巨大的气浪直接掀的周围人仰马翻,烟尘飞舞。东门璇本就有伤在身,且自身实力终究与萍心有所差距,顿时气血翻涌,天云真气霎时散了。待烟雾散去,只见田俊捷剑尖指着东门璇脖颈,只要东门璇再动一下,定身首异处。 “师父!”齐巽和连滚带爬的冲上去抱住公冶阳云,而公冶阳云呆呆的捧着自己的断手,一时间难以接受。 “如此闹剧,也该停了!”田俊捷此时的面色也极为阴沉。 东门璇望着公冶阳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萎靡的瘫坐在地。他心里明白,今日定是复仇无望了。 “我问你,乾坤诀到底在哪?”玉龙仙子仍不死心,上前问道。 “玉龙施主,刚才清风观众人和老衲表明,这乾坤诀,确实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古侠所毁,他们可以作证。而且那本被毁的秘籍,此时就在清风观。此前他们收集了秘籍的残骸,研究了十年都没有得出结果,一直以为是破损的太多无法复原导致,直到孙施主出面告知,他们才意识到,此秘笈不过是赝品,他们这十年的研究,原来是空谈。” “此话当真?”玉龙仙子将信将疑。 “出家人不打诳语。” “哼,原来如此,”玉龙仙子收起玉龙印,冷哼一声,“既然萍心大师都如此说了,我姑且相信。” 玉龙仙子也不拖泥带水,知道乾坤诀真相之后,运起轻功,飘然远去。 “恭送仙子!”墨远航掌心向上,原地跪拜。 所有玉龙圣地的随从也如墨远航一般跪拜恭送。 第26章 尾声 纳喇乐白眼见玉龙仙子离去,用眼神和墨远航,烨华交流了一番,二人心领神会,随即三人同时带着三圣地的人,全部离去了。 田俊捷眼见东门璇再无杀意,也是收剑回鞘。 “东门璇,我知道你叔叔的死让你很难接受,但实在抱歉,我们不能让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了公冶阳云。你叔叔的死,是个意外,如果我们能提前知道,定不会让这惨剧发生。那公冶阳云已断了一只手,此生修为近乎全废,你又何必赶尽杀绝,毁了自己。” “阿弥陀佛,老衲此番准备不周,未曾想竟害了东门道长性命,实在惭愧。东门施主,贫僧知道此时所言再多,也无法抚慰你亲人离世的痛苦,但冤冤相报何时了,贫僧不得不出手。你此番遭劫,确有我萍心的责任,贫僧代表少林,欠东门施主一个人情,若将来有一天你需要少林的帮助,大可来少室山找我,阿弥陀佛。” “大哥,你果然还活着,实在太好了,”孙少芳眼见田俊捷离开,上前狠狠抱住了东门璇,但开心的神情还没持续多久,随即转为没落,“东门叔的事,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救下他。天王府的人,是冲我来的,反而连累了你和东门叔,是我对不起你。” 东门璇抱着双腿,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二弟,你说为什么,当年我不会武功,守护不了东门家的古宅,全靠你出手相助,才能维护东门家仅存的那点尊严。可如今我会武功了,我以为我能守护大家,守护我所珍视的人,但结果,我却依旧没有保护好我阿爹,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 东门璇嚎啕大哭,十几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面爆发了出来,他憎恨,他委屈,他绝望,他跟着一个自己讨厌之人,委曲求全地活下来,吃尽了一切苦头,只为了和东门武相聚。他曾在脑海中幻想过各种各样重逢的画面,却唯独没有生离死别。 这一刻,他和东门武,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孙少芳低着头,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东门璇的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东门璇,只能岔开话题问道:“你可见过我师父?我师父在哪?” “师父?你是说古侠吗,古侠他,死了。” 孙少芳脑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你是说,师父真的死了?” “是的二弟,古侠他死了。” 东门璇看了一眼孙少芳,又把头低了下去。 “他是怎么死的?莫非真得是与欧阳天云对决……”孙少芳声音开始颤抖。 “不,不是,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东门璇沙哑的嗓音里透露着苍凉与悲伤。 “为了救你而死?大哥,雨竹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你们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孙少芳抓着东门璇的双肩喊道。 东门璇绝望地摇了摇头,“这一切说来话长,而且雨竹林里面的事,我记不清了。” 田俊捷看着眼前的东门璇与孙少芳,叹了口气。 他转头望着英天佑,朗声喊道:“英捕头,这公冶阳云当面杀害了东门武,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呵呵,你们武林中人之事,还是交由你们武林中人解决,我就不掺和了。” 英天佑吹了吹口哨,身后的上百名捕快与官兵霎时散了。 “各位武林群侠,那在下就此告辞了。” 英天佑向田俊捷和萍心抱了抱拳,摆了摆腰间的长刀,跟着捕快们一并离去了。 “这英天佑摆明了是不想得罪梁家,真是恶心。”张良儿啐了一口。 “那公冶阳云右掌被斩,一身霹雳散手也就废了。武功被废,估计比死了还要痛苦,抓与不抓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卖梁家一个人情,英天佑的心思,估计在场很多人都明白。只是少芳兄那剑招,真是神鬼莫测,叹为观止啊。”张宇喃喃自语。 “诸位施主,既然古侠已死,既往之事便不必再深究,也烦请诸位不要将古侠曾经的罪孽,迁怒于孙施主与东门施主身上。十年前的凶案,两位尚且是孩童,断不可能参与。而东门施主乃当年长安城东门惨案的余孤,更是与古侠毫无关系。如今他唯一的亲人也已离世,阿弥陀佛,愿其来世不再受轮回之苦,佛祖慈悲为怀,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若未来世,诸众生等。至于公冶施主,你杀孽太重,便随我回少林修心养性,洗清罪孽,以赎业罪。往昔所造诸恶业,皆因无始贪嗔痴。诸位,都散了吧。” 萍心大师回头向众人鞠了一躬,也向东门璇鞠了一躬,随即带着公冶阳云和少林僧人离开了。 田俊捷叹了口气,对着清风观众人说道,“此子此番遭此大劫,属实不易,你们既与他有些交情,不妨帮忙照看宽慰,勿要让他陷入魔道。” “田道长放心。”天方道人望着不远处的东门璇,也是点了点头。 田俊捷说罢也不耽搁,带着武当众弟子,跟在少林后面,一并离开了。 在场的武林人士听了萍心大师所言,大部分摇着头散去了。虽也有小部分不忿者想要找孙少芳报仇,但一想到孙少芳神鬼莫测的剑法,也还是悻悻作罢,只能愤愤不平的离开。 只有那刑家和天王府之人,走之前恶狠狠地盯着孙少芳和东门璇,目光之中的恨意已然溢出眼眶,仿佛要啖其血肉,喝其骨髓。 “没了这公冶阳云撑腰,天王府和梁家,怕是要安静一阵了,还有那乌龙岗,估计再也不敢嚣张跋扈了。”张宇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道。 “哥你说得有理。”张良儿点头附和。 清风观三位道长走到东门璇身边,天方道人呵呵笑道:“你个娃儿还真是个狠茬,说杀就杀,说下死手就下死手,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老子喜欢。刚才你别多想,我们和你一样,也想杀那个公冶阳云,毕竟你阿爹东门武可是和我们一起在清风观生活了十年,怎么会没有感情嘛。只不过,我们也是怕你真杀了公冶阳云,到时英家、少林和武当都下不来台,非要抓你坐牢,或者抓你上什么少室山武当山悔罪,这可就麻烦了。哎呀,江湖背景这种东西,说起来也还是麻烦噻,你东门一脉如今无依无靠,除非你真有古侠那番本事,否则在这江湖行走,还是要深思成熟才得行。嗐,说这些也不晓得你听不听得懂,其实你还活着就是东门武最大的心愿了,你晓得不?” 东门璇听着天方道人唠叨,也是低头沉默不语,他不是不明白天方道人的意思,可是他毕竟还是没能手刃仇敌,这多少让他的心中觉得愧对于东门武。 “东门璇,你当时为何不摘掉面罩?还好师姐那一剑没有下死手,你伤势不重,否则怕是东门武在天上都要恨我们一辈子。”天为上人皱着眉头有些后怕。 第27章 安宁 “我也不知为何,刚出雨竹林之时,头脑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在干什么,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还是这位大妈喊出的信玄二字,让我心头大震,这才清醒了过来,想起了自己是谁。”东门璇抬头说道,眼神里多少还夹杂些茫然。 “大妈?”天方道人顿时笑得咯咯直叫,“你还真是神搓搓地,她可是你信玄叔的师父,天崇散人,你可不能这么称呼她。” 如若平时,天崇散人听见有人喊她大妈必定暴怒万分。可如今,她倒是丝毫不以为意。 刚刚若非两位师兄弟求情,她便会杀了误以为是古侠的东门璇,此时必定后悔万分。 东门璇现在能安然无恙,她内心便觉得自己至少对得起东门武,至于小辈言语之间有所不敬,她根本无暇在意。 天崇散人走到战场中央,拾起东门武跌落在地的铁杆梅花枪。她走到东门武尸身旁,蹲下来叹了口气。 “此地与清风观相隔千里,便不能带你尸身回清风观后陵安葬。你在清风观生活十年,也算是我清风观人,便与信玄一样,以衣冠冢葬于后陵。我便拿这你最心爱的铁杆梅花枪,代表你了。东门武,今日你虽客死异乡,但你侄儿还活着,应了你最大的心愿,那公冶阳云武功尽废,你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此地风景秀丽,竹林茂密,也算的上是一处风水宝地。我们今日便将你尸身安葬于此,愿你荣登极乐。” 东门璇走到东门武尸身旁,看着东门武苍老褶皱的面庞,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大哥,节哀顺变吧。”孙少芳远远望着东门璇的背影,也是心下难过。 “你还好吗?刚才我看你也受伤严重。”张良儿走到孙少芳身边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良儿姑娘放心。”孙少芳浅浅一笑。 “喏,卿云轩主,你的饮鸩剑,小心收好。”张宇不知何时将饮鸩剑拾了回来,递给孙少芳。 “多谢宇兄。” 孙少芳接过饮鸩剑,收剑归鞘。 他轻轻地抚摸着剑柄鸩鸟的图案,也是心神荡漾。 “嘿,看来这次我是真的走运了,这趟雨竹林没白来,傍到了大名鼎鼎的卿云轩主这个靠山,以后我们海棠门可是有福了。”张宇眉飞色舞地说道。 “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张良儿嗔怒地捶了一下张宇。 随即,三人都是相视一笑。 “请大家过来帮忙一起给东门先生掘一座坟墓吧。”天为道人喊道。 闻听此言,在场众人皆是围了过去。 清风观三位道长与东门璇、孙少芳、海棠门一起动手了挖起了墓穴,没过多久,一个深坑便被众人挖掘了出来。 东门璇抱着东门武的尸身安葬了进去,看着黄土一捧捧的盖在东门武身上,他心如刀绞,任何话语都没办法形容他此时内心的痛楚。 他折了一根竹子劈成两半,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竹碑上写道:家父东门武之墓,不肖子孙东门璇立。 随即将竹碑立在了坟墓上。 东门璇对着竹碑磕了三个响头,“阿爹,我一定会常来看你的。” 孙少芳虽与东门武交集不多,但东门璇是他大哥,于是他也上前拜了拜。 东门璇磕完头,擦干眼泪,领着大家离开了雨竹林。 “大哥,还有一位重要的人也在等你。”孙少芳向广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此时硕大的竹林外,就只剩广家还在。 广月清正远远望着东门璇,双手交叉在胸前紧紧地搓着。广逸生此时却没拦着她,可她也未敢上前。 东门璇这才注意到,远处正搓着双手等待他的女子。 “你是,月清?” 东门璇走到广月清身边,虽已过去了十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曾在阴角帮救过他的少女。 广月清明显哭过,面色有些憔悴,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东门璇。 “月清!” 东门璇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他不敢相信,也从未想过,儿时广月清对他那一份懵懂的爱意,竟让她一直等到了现在。 广月清此时再也忍不住,趴在东门璇肩膀痛哭了起来。 “东门,你还活着,太好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 广逸仙拍了拍东门璇肩膀,带着东门璇与广月清等广家子弟一并离去了。 清风观的三位道长也跟着东门璇离开了。 此时的雨竹林,霎那间就只剩下孙少芳和张宇张良儿三人。 “我们也走吧。”张宇说道。 孙少芳起身走到雨竹林前。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晚霞洒下余晖照耀着竹林和东门武的墓,给这本就黑暗幽邃的竹林更平添了一层鲜血。 他虽然还不知道东门璇与古侠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又为何会死,但至少此时此刻,他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 “甲辰龙年端阳节,雨竹林,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孙少芳将犀照剑与饮鸩剑交叉背在背上,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回头跟上了张宇兄妹,三人踏步向嘉定县走去。 可孙少芳没看到的是,德玄和尚正藏在竹林的阴影里,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果然不出贫僧所料,他留下的这最后一把钥匙,还真在你身上,孙少芳。而另一把钥匙,东门璇……他还能找回来吗……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今天过后,所有的计划都摆在了台面上,放在了天机阁主眼前。整个武林,再也没有退路,是赢是输,全凭你们二人。” 德玄望着幽暗深邃的雨竹林深处,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直奔晋州方向而去。 而就在德玄走了没多久,三个人影站在了东门武的墓穴旁。 那为首之人一身黑衣,抱着长刀,脸颊布满了火烧一样的疤痕,而他身旁的两位,一位五大三粗,满脸胡须,而另一位则身材结实细长,王字脸,神色刚毅。 “他好像想起来了一些。”刀客淡淡道。 “无妨,他们就住在满星楼,到时我会打探一番。”细长男子说道。 “那好,就交给你,有什么结果,随时告诉我。” 刀客说罢,转身离去。 而剩下的两人望着东门武的墓,皆是摇头叹息,随即双双离去。 喧嚣的雨竹林至此,终归安宁。 (第二卷雨竹林传奇完) 第1章 回忆 【十几年前 梵城皇宫】 月色高升,是以子时夜深,街道除了打更的声音时而传来,再无声息。万籁俱寂,家家户户熄烛静音,偶有鼾声响起,起伏不定。 两个身影此时正站在梵城皇宫藏书阁的大殿顶,静悄悄的望着偌大空旷的皇宫内部。这梵城皇宫的建筑虽不如京城皇宫的庄重,但却多了几分华美,处处房檐下挂着飘逸的流苏,多了许多西域的味道。 “劳烦上人将乾坤诀藏于藏书阁内。”天机书生鞠躬道。 天机上人点点头。眼见一队巡逻的侍卫整齐划一的远去,天机上人轻飘飘的从殿顶落在地面。他推开殿门,吱呀的声音在空旷的皇宫内四处传响,有些刺耳。好在他们已经经过精确的计算,此时这藏书阁附近并未有高手防范。 天机上人缓步走进殿内,关上殿门。这西域皇帝的藏书阁与京城还是有些区别,装饰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瑰丽。天机上人来到一扇书柜前。这书柜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藏书,大多是梵文巨着,也有一些汉文的名家古典。这些便是西域皇帝平日最珍贵的书籍。 透过月光,天机上人按照天机书生的指引,来到书架的第四排第三列。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籍,秘籍十分古老,书皮的颜色已经发黄,上面正用梵文写了三个大字“乾坤决”。 天机上人借着月光翻开秘笈,那秘笈内容密密麻麻,都是繁杂冗长的心法口诀。 “哼,还真是以假乱真。” 天机上人将秘笈藏入书架,离开了藏书阁,腾身来到殿顶。 “上人可藏好乾坤诀了?”天机书生见天机上人回来,上前恭敬地问道。 天机上人也不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如若此计不成,甲辰龙年的中秋节,就以我们天机阁的名义,用武林大会引诱武林中人登顶太行山吧。” “以我们天机阁的名义?公之于众?上人,此事用不用和阁主商量一下?”天机书生神色惊讶。 “我既然敢告诉你,自然是得到了阁主的许可,怎么?”天机上人瞥了天机书生一眼,神色变得有些不喜。 “自当如此,自当如此,此番计划突生变动,难不成是因为……”天机书生眼珠一转,神色一动,“那柄弓……” “哼,休得多言,你只需按命令行事即可,这最后一次计划,你便尽力而为吧。” “大人,还有一事,那天机谋士的事?” “什么狗屁谋士,与我无关,如若阁主不发话,就由得他自己在辽州玩去吧。” 天机上人纵身一跃从殿顶跳下,直奔宫外而去了。 天机书生望着天机上人离去的身影,目光深邃,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随即也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甲辰龙年 嘉定县 满星楼 五月初六】 随着雨竹林的传奇一战结束,孙少芳与东门璇二人的名字彻底响彻神州大地。 一位是四大家族孙家后人,卿云轩主,太公是凤鸾之毒鸟孙无言,一柄饮鸩剑,封天剑法冠绝天下。同时又是斩天之神剑古侠的徒弟,一柄犀照剑,古侠剑法无人能敌。他双剑合璧,只一招大漠孤烟废掉猩月阁阁主刑空然,让整个刑家黯然失色,以一己之力对战玉龙圣地玉龙仙子,将其逼入绝境,将一代高手霹雳散手公冶阳云斩断一手,实力直逼武林十绝。 而另外一位,长安城东门家族余孤,习得傲雄之魔君欧阳天云真传,天云真气配合魔血咒无可匹敌,力战霹雳天王师徒,险些将霹雳散手公冶阳云捏成漫天碎肉,硬抗萍心大师法天象地一招竟没有受伤,极为可怕…… 且不论孙少芳和东门璇的事迹吵得整个江湖沸沸扬扬,此时他们一行人都坐在满星楼的客房里,等待着东门璇开口。 “快说吧,娃儿嘞,你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啥子?让东门武等了如此之久!”天方道人喊道。 东门璇望着眼前的众人,除了清风观三位道长,还有广家一行人,孙少芳和海棠门。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东门璇深吸了一口气,“二弟应该已经将长安城我们一起生活的故事告诉了你们,那我便从晋州与他分别之后开始讲起。那日我和古侠与二弟在晋州分别之后,一路北上,来到了辽州…… 【九年前 辽州 平远县】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此时正值新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极为热闹。 东门璇与古侠走在辽州的街道上。此时他们刚从晋州离开,古侠将孙少芳送回卿云轩之后,便带着东门璇穿过京城,越过山海关,来到这辽州的第一个县城——平远县。 东门璇裹了裹棉衣,打了个喷嚏。此时他内心不停地咒骂,有道是刚从西域酷暑之地出来没一年半载,就来到了这东北苦寒之地,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他本就身体虚弱,此时还要承受这寒冷之苦,也是颇为难受。东门璇四处打量着周围欢庆新年的辽州子民,发现这辽州人士粗犷豪放,身强体壮,哪怕妇女都丝毫不已寒冷为意,尽皆带着孩童在雪中玩耍。 “我的身体,怕是还不如那三岁孩童。”东门璇内心自嘲。 “你还没告诉我,此番我们为何要来这辽州?”东门璇抬头询问古侠。 “因为只有这辽州,才能救你性命。”古侠依旧穿着那身蓑衣斗笠,这身装扮也依旧与这寒冷地环境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人围观。 “为什么?怎么救?”东门璇踢碎了一个雪块。 “你幼时中了这五毒化尸散,本是毫无活路——即便当年东门武遍寻神医,但苦于不知道你中的五毒化尸散是哪五种毒物所制,他们只能给你服用一些普通的镇毒药物,别无他法。有一天,东门武在梵城机缘巧合遇见了西域圣僧达拉弥勒。这达拉弥勒不愧是一代高人,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用自身修为将你体内毒素逼到你胸前的几处不重要的血脉之中,然后将这几处血脉彻底结扎封印。以此等手法,保全了你性命。但此法弊端在于,这段血脉由于失了营养供给,又感染剧毒,终有一天会彻底碎裂,届时所有的毒素将会立刻扩散你全身脏腑,任仙人临世也回天乏术。我在经天寺便已察觉,你这段血脉已呈深紫色,怕是不久就会爆裂。此次带你来辽州,就是要想办法为你彻底根除体内的五毒化尸散才行。” 第2章 辽州 “听不懂,还真是复杂,哼,要不是为了我阿爹,我真是不想被你救,你是大魔头,滥杀无辜的杀人凶手,被你救了我人生都毁了。”东门璇闷闷不乐。 “这话你已经念叨一年多了。只是试试,未必能成。如果成了,你也可以随时自尽,并不影响。”古侠说的非常平淡,神色更是毫无波动,“世间能真正破解你这五毒化尸散的,怕是只有两人,一是发明此毒的滇州五毒教毒母苗惜玉,二是一代中原药王闾天禄。前者究竟能不能救你,我没有确切的把握,所以不能浪费时间跑去千里之外的滇州寻她,而后者的话……” “难不成药王在辽州?”东门璇有些惊讶。 古侠摇了摇头:“药王闾天禄行踪缥缈,无迹可寻,根本不知此时此刻他身在何方。” “那岂不是白折腾。”东门璇有些郁闷。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除了解毒,还是有别的办法能根除你体内的五毒化尸散的。” “别的办法?” “嗯,”古侠点点头,“到了。” 东门璇抬头望去,眼前是一家客栈。客栈不大,牌匾上落满了积雪,依稀可以看出金源斋三个字。 “今日我们便住在这,”古侠没再多解释,摘掉斗笠,抖了抖头上的落雪,径自走进了客栈。客栈人不多,只有伶仃两桌客人在吃饭,店小二正靠着楼梯昏昏欲睡。眼见有客人进来,慌忙招呼。 “两位,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你们掌柜可在?” “在,客官这边请。掌柜的,有人找!”店小二带着古侠与东门璇来到柜台,从柜台的帘子后面正走出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谁找我?”掌柜睡眼惺忪,不耐烦地问道。 “长白落暮山飘雪,唯有圣地照世人。是我找你。”古侠望着掌柜,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递给他。 那掌柜听了古侠的暗语,顿时精神了起来。他小心翼翼接过玉佩,细细端详。那玉佩通体雪白,不知是何材质,晶莹剔透,上面雕着一片连绵雪山。 掌柜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玉佩,又盯着眼前的古侠,反复看了数次,这才摆了摆手让店小二下去,双手将玉佩递还给古侠。 “二位这边请。” 掌柜引了古侠与东门璇走进内厅。眼见周围再无他人,掌柜鞠躬行礼道:“圣地门开引路人,属下辽州聂宏硕,拜见长白尊者。” “你不必拘礼。” “尊者此次回来可是要进圣山?” “正是,劳你通传圣地。” “恭迎尊者回山,尊者可在此地先行住下,不出七日,圣地自会派人来接。” 古侠点点头,“劳烦了。” “属下不敢。”聂宏硕也不再多言,引着古侠与东门璇来到一间上好的客房。客房中早已生好了炉火,温暖怡人。随即聂宏硕又安排店小二送上了热水与饭菜,安排着实妥当。 “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什么长白尊者,这又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威风嘛,那聂宏硕又是干嘛的?”东门璇拍了拍衣服上的雪渣,搓着小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你可听说过三圣地?”古侠将斗笠放在桌上,倒了一杯茶水。 “什么三圣地,听都没听过。武林中有这种门派吗?” “这中华大地有三座巍峨雪山,高耸入云,连绵不绝,极为圣洁。分别是西圣青海昆仑,南华大理玉龙,与东海辽州太白。这三圣地便是守护这三座雪山的三个门派。这三个门派一般不轻易涉足武林,也甚少有人知道。至于他们的起源,太过久远,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三个雪山,有什么好守护的,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东门璇无趣的打开食盒,“你说辽州太白,现在倒是改名叫长白了?” 古侠点点头,“这长白山原本叫太白山,皇祖熵栾帝觉得太白一名冲撞仙人,便下诏书将太白山改名为长白山,这圣地自然也叫长白圣地。” “那咱们千里迢迢来这长白圣地,是这圣地里有人可以为我解毒咯?”东门璇咬了一口馒头。 “这圣地里确实有人能为你解毒,只是不知道,那人愿不愿意答应。” “那怕什么,你不是长白尊者吗?听这名字在圣地里就不是小人物,还有人敢不听你的话?再说你武功这么高,如果他们不听你的,你就把他们都杀了,刚好符合你旷世魔头的威名。” 东门璇直吃的狼吞虎咽,满嘴是油。他本断了一根小指,拿筷子十分不便,索性直接下手抓着鸡腿啃了起来。 古侠也不生气,只是怔怔的出神,似是听了东门璇的话,陷入了某些往事,许久才回过神来。 “怕正是因为有这尊者之名,此番旅途才更添危险。” 古侠与东门璇在金源斋一住便是五日,这五日东门璇无所事事,竟被古侠要求识字读书,可是将他烦的要命。 “你从未去过私塾,又不能学武,将来字都不识一个,就算将你身体医好,你又如何在武林生存?” “用你管,你又不是我爹,”东门璇愤愤地将手里的书扔下,“而且谁跟你说我没去过私塾的,这些字我都认得,我阿爹从我三岁起就教我读书写字,我还去过莎萨的书院,只是你这什么破书读的我都快晕了,哼,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此书名为道德经,乃老子所着,极富盛名,你大可好好研读,领会其中道理。” “不读不读,我就不读,什么道德经,老子没兴趣。”东门璇任性地抱着胳膊跑到了墙边。 古侠却也不生气,眉眼依旧平静如水。他走到客房的角落,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张古琴,摆在了案上。 随着古侠轻抚琴弦,悠扬悦耳的琴声响彻整个客房。那琴声空灵悠然,犹如山涧流水从东门璇心坎缓缓流过,将他一瞬间带到了高山之巅,俯瞰天地苍生。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什么曲子?”东门璇擦着眼泪,走到古侠身边问道。 第3章 梅岗 “这首曲子,叫半山听雨。” “半山听雨……好美的名字,我要学这个!”东门璇指了古琴。 “好。” 古侠依旧惜字如金,挪开了位置让给了东门璇。 东门璇坐在古琴前,按着古侠所教导的方法,轻轻拨动着琴弦。 他缺少了一枚小指,弹奏起来多有不便,但古侠却并没有不耐烦,而是悉心地指导他用其他的弹奏方法,东门璇似乎对古琴颇有天赋,上起手来速度极快,没过几天,便能自如的弹奏这首《半山听雨》。 时光转瞬即逝,这天,东门璇正练习古琴之时,聂宏硕敲门走了进来。 “尊者,圣地的人到了。”聂宏硕弯腰抱拳,恭敬地说道。 “好,知道了。” 聂宏硕退出房门。古侠戴好斗笠,披好蓑衣。东门璇也心领神会,迅速穿好棉衣,收拾细软跟着古侠来到厅前。 此时厅前正有一青年等待。此人一身白色棉衣,头戴虎皮绒帽,面容虽极为英俊,此时脸颊却冻的通红,双手不停地揉搓。见古侠走出,慌忙迎了上去。 “阁下可是长白尊者?”青年抱拳问道。 “正是。” “在下长白仙子麾下烨领,应圣地所托,前来接尊者进山。” “走吧。” 古侠也不客气,一马当先出了门。门外早已备好了马车。那马车通体雪白,精美异常,配有四匹雪白的马儿,那马蹄上还钉了带刺的防滑马掌,嘶鸣间甚是威武。 “尊者请上车,车内已烧好了炭火,备好了干粮,非常暖和。” 古侠拉开车帘,径自上了车。东门璇指着车顶冒出的烟囱笑道,“我还从未见过马车上长烟囱的。” 这时烨领才看到古侠身后跟着的东门璇,不禁问道:“尊者,这孩童是?” “不必多问,走便是。”古侠没有回答。烨领也就不再多问,扶东门璇上了马车,自己则坐在了马夫的位置。 “驾!” 嘶鸣间,马车出发。店门前聂宏硕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的方向,低喃道:“这昔日的长白尊者怕是有八年没回圣地了,也不知此次回来,是谓何事,可是一山不能容二虎,两位尊者岂不是……” 马车很快出了镇,沿着雪中小路一路狂奔。 东门璇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只见一片白色的苍茫大地,犹如一片雪白的书卷延展到天际。极远处眺去,连绵的山脉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一如人间仙境,极为瑰丽。 “冰天雪地,这极北苦寒之地的人民,又如何度过这寒冬?”东门璇不由得问道。 “尚未入冬之时,家家户户便将足够度过冬天的粮食与蔬菜屯入地窖,待到寒冬时再取出食用。既然是冰天雪地,那食物就自然不会腐坏。”烨领笑着回答道。 “原来如此。”东门璇恍然大悟。 “不知尊者是否还记得,从这里进山的驿口都是在哪里?”烨领突然问道。 “自然记得,一日之程为岗,一夜之程为驿。有道是平远引路到山门,三岗四驿过溪村。梅竹莲花三座岗,江河湖海四驿人。三座岗哨是为了盘查所来之人,前后盘查三次。而四座驿口则是为了给引路人休整之用,总共休整四次便到了溪村。过了溪村,就到了长白山脚下,也就是圣地的入口。” “尊者所言极是,”烨领呵呵笑道,“尊者休怪属下提问,只是到了梅岗,您也要接受盘问。虽然我此番只是引路人,但还是好奇,想谨慎一些。” “你此番当引路人,本不应该多问,可你已问了两次。可是新人?” “正是。” “你可知圣地为何不让引路人过多询问?” “这……属下不知。” “如若有人能拿到山门信物,且知道圣地暗谕,不管此人是用何种办法知晓,又或是以何居心想要混入圣地,都不可小觑。引路人过多盘问一旦让此人生疑,便命不久矣。冰天雪地,千里迢迢,圣地又怎知凶手是谁?三岗之地,均有我圣地护卫与阵法把守,更有高手坐镇,一旦发现不对,此人插翅难逃。瓮中捉鳖自然也更容易抓获居心不良之人。可一旦引路人打草惊蛇,不但自身性命难保,还会让此人临阵逃脱,这便犯了大忌。” 古侠难得一番谆谆教诲让东门璇不禁抬了抬眉毛。 烨领听罢默不作声,过了许久才吭气道:“多谢尊者提醒,属下以后必定不再多言。” 当下三人无话,马车颠簸前行。 约么酉时三刻,夕阳落山之时,马车骤然停下。 “尊者,梅岗到了。” 古侠与东门璇走下马车,那梅岗不过几座不大的茅屋,此时正烧着炭火,屋内人影绰绰,正在吃肉喝酒。烨领也不招呼,径自在屋内拿了些干粮与煤炭放进马车,又去后面马棚换了四匹马儿,顺便将车内已经熄灭的炭火重新烧燃。 “你就是要进山的长白尊者?” 此时一位披头散发,身着一件破烂长袍的中年男子从茅屋内走了出来,手里还在啃着一只鸡腿。 “正是,不知你是哪位?” “长白圣地侍卫官郎永言就是在下,”郎永言打了个饱嗝,丢下手中的鸡腿,“这旧日的长白尊者怕是已经消失了快十年了,我从未见过,你此番突然回来,怎么证明你是长白尊者?嗯,光玉佩和口令可不行,我不能放你进去。” “那你要我如何证明?” “长白尊者不可能不会我长白圣地的功夫,试试就知道了。”话音刚落,郎永言晃晃悠悠向前两步,一拳向古侠打去。 古侠推开东门璇,侧身躲过这一拳,转身摘下面罩咬破拇指指尖,凭空点出三滴鲜血。 “这招,算不算长白圣地的功夫。巍巍圣山,助我一战!” 古侠一掌向郎永言拍去,那三滴鲜血凭空雾化成一片连绵雪山,以破势之威向郎永言压去。 “三圣地神功!” 郎永言看见这如同连绵雪山般的掌劲也是震的目瞪口呆,当即不敢怠慢,使出一招懒驴打滚,瞬间逃之夭夭。 第4章 竹岗 好在古侠用出的三圣地神功也只是空有其表,并未蕴藏许多真气,飘出不远就凭空散去了。 “郎永言拜见长白尊者!”郎永言再不敢怠慢,起身上前鞠躬行礼。 “不必拘礼,如若不再盘问,我三人这就去江驿了。” “不盘问不盘问,尊者连夜赶路,一路平安。”郎永言慌忙摆了摆手。马车上那烨领边吃着干粮边看着郎永言,一直笑个不停。 郎永言狠狠瞪了一眼烨领,丢给烨领一枚刻着梅花的铁牌。随即赔笑着将古侠与东门璇送上马车。 烨领也不再犹豫,将铁牌收入怀中,一扬马鞭,四匹骏马撒开了蹄在路上狂奔起来。 如若是中原地区行进赶路,往往是昼行夜寐,晚间赶路因天色昏暗,有诸多不便,而辽州冬季却不必拘束,白色雪地犹如镜面,将皎洁月光反射回天空,也将夜晚照的犹如白昼。 东门璇经过一日跋涉,十分疲惫,此时鼾声响起,已然睡熟。古侠将东门璇棉衣解开,翻开内衣。借着窗外月光,他看到那紫色的血脉已越发深沉,密密麻麻盘着在东门璇胸前,距心口位置已不足一寸。古侠又将心口位置的穴位封印加固了一些,眼神里透露着凝重。这五毒化尸散如再不解,怕是东门璇撑不过十日。 古侠将东门璇衣服系好,拉开车帘来到车外。 “尊者可是有事?”古侠的出现让烨领一惊。 “你进马车休息,我来赶路。”古侠欲从烨领手中抢过缰绳。 “尊者,这可万万使不得,您别折煞属下,如若之前有所得罪,烨领给您道歉了,”古侠这一举动着实给烨领吓得不轻,直接停下马车就欲下跪,“先不说您是长白尊者,身居高位。即便不是,我身为引路人,又怎可让贵客驾车?如若圣地怪罪,我怕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你先起身,我要驾车,自有目的。今日夜里你好生休息,明日我们到了江驿口,你只管换了马匹,备上干粮与炭火,驾车继续出发,我们不做停歇。夜里过了竹岗,你便进车休息,我来驾车直奔河驿,这样便能更快到达山门。” “尊者可是有要紧事要急进山门?”烨领当下明白了古侠的意思,他是想轮流驾车不在驿站歇息。 “正是。我身后这孩童,身中剧毒,恐怕命不久矣,此番我回圣地,是要救他性命,耽误不得。” “这……”烨领犹豫了一下,“既然尊者如此说,那我们便交替驾车。”当下不再客气,直接钻进了马车。 “多谢,驾!”古侠大喊一声,四匹马儿又继续狂奔起来。 “这夜行路途难辨,尊者得有十年未回圣地,可还记得路?” “放心,这条路我早已烂熟于心。你只管休息,到了江驿口,我自会叫你。” “属下遵命。只是尊者穿着如此微薄,夜间行车寒风刺骨,可需我将棉衣借您?”烨领看了看古侠的蓑衣斗笠,咂了咂舌头。 “无需担忧,你且休息吧。”古侠将车帘拉上。烨领见古侠执意如此,只能无奈叹气,也不再多言,一日行车也是疲惫不堪,当下靠着火炉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古侠便驾着马车来到了江驿口。这江驿口的条件比梅岗要强上许多,不但建了大片房屋,墙角还备着充足的饲料,更有门厅客房,茶酒烧肉,可供路人吃饭睡觉。 古侠唤醒了烨领,烨领当即不敢迟疑,与驿站掌柜备好了物资便直接驾车出发。东门璇适时醒来,本以为到了驿站能略作休整,吃些好的,但没想到他们竟又继续前进,只能无奈的又沉沉睡去。 就这样三人马不停蹄的赶路,在第二日傍晚就到了竹岗。 “吁!” 伴随着烨领大喝一声,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竹岗前。 古侠走下马车,这竹岗与梅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也不过是几间破旧的茅屋。只是此时已近傍晚,日落西山,竹岗的守卫却并没有如梅岗一样在茅屋里围着火炉吃吃喝喝,倒是几座茅屋黑漆漆静悄悄的,像是并无人值守。 “阁下就是昔日的长白尊者?”一个细腻清冷的声音从茅屋后传了过来。古侠踩着积雪来到茅屋后方,只见一身披灰色毛绒大衣之人,正背对着他在作画。如此寒冷的天气在外作画本是不可能之事,可这人身旁竟有一座二层铁架,那铁架之下烧着火炭,上面放着笔墨颜料。那画上画的正是夕阳之下连绵的雪山。残阳如血,气势磅礴,可谓妙手丹青。 “如此天气在外作画,倒是颇有雅致。”古侠淡淡道。 随着最后几笔的勾勒,这幅夕阳雪山图俨然已经完成。可此人却将画纸扯下,撕碎扔进了炭火里。 “阁下可会作画?” 此人转过身来,竟是一位年纪尚轻的少年。少年眉间纹着一朵梅花,面容虽然俊秀,但眼神却极为冰冷,蕴含杀气。 “略会一些。” 古侠盯着少年眉间的梅花,似是认出了此人。 “那不妨随意画一圣地之物,画的出,我便给你通关令牌。”少年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 闻听此言,古侠也不多说,阔步上前,接过画笔。 可就在即将落笔的那一刻,他突然怔怔出神,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不必讲究,形似即可。” 少年背着手望着远处的雪山,此时夕阳已近全落,只剩余辉,黑暗渐渐笼罩大地。 古侠开始动笔,他画的很快,不出一刻钟,便作好了画。 “你看这幅画,能换你的通关令牌吗?”古侠声音平淡。少年借着炭火的微光看去,那画纸上,赫然是一位女子。 只见这女子长发飘飘,明眸皓齿,冰清玉洁。此时双眼微闭,正持一长笛在嘴边吹奏。 “长白仙子?”少年愣愣地望着那画中美人出神。 “是昔日的长白仙子,只不过我二人已快十年未见了,也不知如今她模样如何。” “变化不大,但……”少年摇了摇头,“见过长白仙子之人甚多,你如此作画,我便不能给你通关令牌。圣地之内可画之物千千万万,你为何偏偏画她?” “你可是她儿子?”古侠望着少年眉间的梅花突然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少年闻听此言大惊失色,手指间竟出现一根玉笛。 第5章 险境 “你不必惊慌,我当年与她同为圣地使者,并肩作战,自然知道她极喜作画,奏笛与寒梅。她曾说过,将来会给自己孩儿眉间纹一朵梅花。而且,你眼睛和她很像。” 古侠指了指少年眉间的梅花,言语间有些沧桑。 “原来如此,您果真是当年的那位长白尊者!”少年此时对古侠身份再不怀疑,上前鞠躬行礼,“在下镜飞雨拜见长白尊者。” “不必客气,你年纪轻轻竟能坐镇竹岗,武功定然非同凡响,日后必有一番成就。” “尊者谬赞了,”镜飞雨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竹林的铁牌,双手呈递给古侠,“尊者请接通关令牌。” 古侠点点头,接过铁牌就要离去。而就在这时,镜飞雨却突然问道:“尊者,我娘亲年轻时,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听闻此言,古侠脚下一顿,他望着天边的皎月缓缓藏进云层之中,最终淡淡道:“外人眼里,她国色天香,貌如天仙,却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被武林称为长圣阎罗。但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罢了。” 古侠说完也不再犹豫,大步离开,独留镜飞雨一个孤立在寒风中。 烨领此时早已备好了一切装备靠在马车旁,见古侠归来慌忙站起身。古侠将竹牌递给他,径自钻进了马车。 东门璇依旧在昏睡,古侠探了探东门璇鼻息,还算平稳,他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在这极寒之地长途跋涉本就不易,东门璇脆弱不堪的身体此时既要抵御剧毒,又要抵御严寒,更要忍受这长途跋涉之苦,已濒临油尽灯枯。 “尊者,今日可还是交替赶路?”烨领从马车外伸头进来问道。 “今日不必,你且拉我们去河驿,明日我们便在河驿休息一天。” “好!”烨领扫了一眼东门璇,点点头钻了出去。 “尊者对这孩童极为在乎,莫非这孩童是尊者之子不成?可眉眼间却又不像。此子身染重疾,极为虚弱,也不知是何病症导致。”烨领心中暗自琢磨,但也想不明白,只得驾车远去。 今晚夜色阴沉,云雾浓厚,月光暗淡,辨路极为不易。烨领的马车也是驾的极为缓慢。突然远处传来连绵不绝的狼嚎,在这寂静的寒夜颇为刺耳。 “不好!”烨领听见这狼嚎心下一慌,当下马车驾的更快了一些。可即便他马车再快,也快不过狼群,没过多久,黑暗中一群绿色的眼睛就彻底包围了马车。 马儿惊声嘶鸣,骤然停止,前蹄乱蹬。受惊的马儿再不听烨领指挥,任凭烨领如何甩鞭也难进一步。 古侠早已察觉不对,拿着犀照剑从马车跳下。 “尊者,有狼群!” 烨领有些胆寒的看着远处正不停逼近的群狼,惊恐万分。这些狼在这冰天雪地里已经饿的双眼发红,看见几人犹如看见肥美的羔羊,口水正不停的流在地上,龇着牙,狰狞可怖。 “你拉好马车,千万别让它们受惊乱跑。” 古侠神色凝重,他知道狼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狼群,尤其是这种可能有狼王的连绵不绝的狼群。它们极为聪明,即便你杀死几只,一旦它们发现你不好对付,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对付你的马。而在这荒无人烟的苍茫雪原,无论是马被咬死又或是马受到惊吓四处乱跑,等待你的结局都是活活被冻死。 古侠从未如此紧张过,他知道此时绝对不能让马车受损半点,否则没了炭火和马,东门璇今夜必死无疑。当下古侠再不犹豫,先下手为强。右手持剑一记横扫,正是一招森罗万象。这一招蕴含了他所有剑意与真气,下手极为狠辣,磅礴的剑气犹如浪潮一般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几只不明所以的饿狼想要扑过来,直接被剑气切成了碎块。 周围的饿狼眼见此状登时退出去几丈远,但浓厚的血腥味让他们更加兴奋,连绵不绝的狼嚎不绝于耳,吓得四匹马惊声嘶鸣,马蹄乱蹬。烨领牢牢的抓住缰绳这才将四匹马儿安稳了下来。 狼群极为聪明,它们眼见古侠武功高强,便也不散去,就围守在马车附近转圈,茫茫间也不知有多少只,只看到那密密麻麻悬浮在空中的绿色瞳孔越来越多。 古侠心下焦急,但他也不敢贸然冲上去,他知道只要他一离开马车,这些饿狼便就会从四面八方围攻,将四匹马咬死。 “我记得圣地里有专门克制狼群的虎啸震心铃,你可曾携带?”古侠问道。 烨领尴尬地咽了咽口水,“对不起尊者,这么多年属下从未听说过有引路人在路上遇到过群狼,所以那虎啸震心铃,我就没带……” “你!” 古侠一向波澜不惊的内心此时也是怒从中来,恨不得立刻一剑将烨领劈了。那虎啸震心铃极为神奇,只要摇晃就可以发出摄人虎啸,将群狼吓退,是长白圣地引路人每次带人进山必备的宝物,可这烨领竟然没带。 “今日马车上这孩童要是有任何闪失,你必死无疑!” 古侠用剑指着烨领冷冽地说道。 “尊者饶命!尊者饶命啊!”烨领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知道他这下是犯了大错了。就算古侠不杀他,圣地一旦追究,他怕是比死还惨。 其实本来以他二人的实力,摆脱群狼可谓轻松至极。只是烨领也未曾想到,这古侠竟然携带了一位身中剧毒,体弱多病的孩童。他心下明白,今日一旦马车受损,或是他们困在这里,待炭火烧完,这孩童怕是挺不过去了。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这群饿狼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古侠望着十丈之外徘徊嚎叫的狼群,对烨领说道:如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尊者想到了什么办法?” “这狼群必有狼王,我去寻那狼王,将其杀了。” “可您一走,我一人如何抵挡群狼?” “你将马匹与马车的绑绳解了,任由马匹四散逃开。狼群追逐马匹,自然会减少许多。剩余的一些,你只需要守好东门璇与马车,我相信你杀死几匹狼后,它们便会去追那马匹,不会一直针对你。待我杀了狼王,狼群自然溃散。” “可没了马儿,我们如何拉车?” 古侠沉默了一下说道,“以咱俩的武功,应该可以在炭火烧尽之前,将马车拉到河驿。” 第6章 雪原 烨领不敢置信地看着古侠:“您的意思是,咱们二人拉车?如此冰天雪地,拉车跑上五个时辰,怕不是当场累死就是冻死……” “你可有别的办法?”古侠盯着烨领。 “这孩童究竟是尊者何人,竟要您如此相救?”烨领义愤填膺地说道。 “你不必知道。你只需知道此番一切因你而起,你便是死,也要陪我把车拉到河驿。如若你临阵脱逃,我想你知道后果。” 烨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不干,反正怎么都是死,还不如尊者你直接一剑将我杀了,也算痛快。” 眼见这烨领死猪不怕开水烫,古侠也是无奈叹了口气。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你只需尽力帮我,我便承你之情。这孩童对我来说极为重要,我不能让他死。我想在圣地之中,也有对你极为重要之人,你可愿意为他们付出生命?” 烨领立刻听出了古侠的言外之意,如若他此番袖手旁观,那他在圣地的至亲之人也必定受到牵连。 “事成之后,我可在力所能及之内,帮你在圣地办一件事。”古侠最后还是加了筹码。 “此话当真?”烨领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兴奋地说道。 “当真。” “好,既然尊者都这么说了,那我定守护马车与孩童周全,到时候,陪尊者一起将马车拉回河驿。” 烨领从马车底部抽出一柄宝剑,挥手砍断了马车与马匹之间的绑绳。 古侠点点头,眼下总算有了希望。他手持着犀照剑,再不犹豫,以奔雷之速,直奔远处狼群而去。 古侠速度之快岂是群狼可以比拟,只一个瞬间就杀入群狼深处,刀光剑影间血染白沙,登时几头饿狼身首异处。可狼群也极为聪明,知道古侠不好对付,见古侠冲来也是就地分散,调头就跑,不给古侠宰杀的机会。 今夜云雾厚重,没有了月光,茫茫雪原变得一片漆黑,古侠想在这漆黑深夜中找寻那头狼的位置,可谓大海捞针。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狼嚎,紧接着四面八方嚎声遍野,起伏不绝。再看这狼群,全部绕开古侠汹涌的奔向马车。马儿见狼群袭来,顿时惊声嘶鸣四散逃命,大部分狼群都奔马儿追逐而去,只有零星几只还留在马车附近盯着烨领,对他这块肉产生了兴趣。 “找到你了!” 古侠心下一喜,化作一道闪电直奔第一声狼嚎传来的方向,他知道那第一声狼嚎必是头狼发出的狩猎信号。 古侠寻着声音向西南方向摸去,行不到百丈,就发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飘在十丈开外的半空中。 此时云雾突然飘散,皎洁的月光洒下,顿时将大地照的犹如白昼。只见一头体型硕大,毛发浓密的白狼正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古侠这位不速之客。 “你虽无错,但今日我必须杀你!”古侠紧握犀照剑。 那白狼聪慧至极,知道自己绝不是古侠敌手,一跃从岩石上跳下,掉头就跑。一人一狼在雪地里狂奔,那白狼边跑边嚎,引得周围闲暇的狼群向古侠包围而来。可白狼跑的再快,也没有全力施展轻功的古侠快。古侠很快追上白狼,一招万丈深渊,黑色剑气犹如开天之势斩断了白狼的去路。 白狼猛地停在原地不敢再动,这一招万丈深渊直接将白狼面前的雪地一分为二,大地甚至被斩出一条一尺长的沟壑,可见古侠下手之狠辣。这白狼极为通灵,知道此番再难逃命,竟转身对着古侠趴在了地上摇起了尾巴,求古侠饶它一命。可古侠眼中毫无怜悯之情,他手起剑落,一道黑色剑气冲天而起,直接将白狼劈成了两半,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古侠收剑回鞘,看都没看那白狼的尸体一眼,转身便向马车奔去。 狼王一死,群狼顿时作鸟兽散,各自为政,再难成什么气候。 古侠寻着马车冒出的黑烟返回马车,只见烨领伤痕累累的靠在马车旁,浑身血迹斑斑,旁边还躺着几只死去的狼尸。 古侠没有理会烨领,而是上前一步拉开车帘钻进车厢探了探东门璇的鼻息。好在东门璇完好无损,依旧在车内酣睡。此时车厢内炭火正盛,温暖舒适,并未有任何异常。 古侠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走出车厢检查了一下烨领的伤势,发现他只是被咬了几处轻伤,并无什么大碍。 “时候不早了,走吧,”古侠将马车的绑绳绑在自己腰间,对烨领说道,“既然你有伤在身,我也不强求你跟我拉车,不过百里奔驰,我想对你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 “多谢尊者体谅。”烨领抱了抱拳。 古侠也不多说,拉着车驾起轻功向前跑去,烨领也慌忙跟上。 冰天雪地,茫茫雪原,古侠拉着马车一步一个脚印的跑在雪地里。寒风如刀削一般刮在他脸上,刺进骨子里。烨领连续跑了两个时辰之后,便无力支撑,只能躲进马车休息。古侠虽内力深厚,但速度也是越来越慢。转眼三个时辰过去,天已经大亮。古侠再也无力支撑,只能停下马车。他看到不远处正躺着一匹马尸,跌在路边的雪地里,肚子被狼咬了一个窟窿,内脏被吃的干干净净,尸体已经冻成了冰雕。古侠握了握双手,此时他双手已经冻的通红,脸颊也被寒风吹出了冻疮,浑身不停的战栗,他知道再这么跑下去,他和这匹马的下场没什么区别。 他喝了些水吃了些干粮,在车内暖和了一会。 车内剩余的炭火最多还够支撑两个时辰,只是他的速度比马要慢了许多,以这种情况,两个时辰怕是到不了河驿。 “你必须帮我一起拉车,我们才能在三个时辰之内到达河驿,不然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古侠看着东门璇,对烨领说道。 烨领此时休息了一个时辰,吃饱喝足,精气神已经好了许多。他点点头,跟着古侠来到车外。 古侠回头看着马车,突然拔剑在手,将马车连接两个车轮的木轴劈断。木轴一断,两个车轮顿时滑向两边。眼看车厢要摔落在地,古侠上前一把抱住,将车厢缓缓放在地上。 古侠将木轴抽出丢在路边说道:“后面的道路积雪太厚,只拉一个车厢应该比带车轮更省力一些。” 此时马车没了车轮,又没了马,就剩一个车厢落在雪面上。 烨领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车厢的两根绑绳绑在腰上,剩余的两根递给了古侠。 古侠将两根绑绳紧紧绑在腰间,对烨领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运起轻功,拉着车厢在雪原上狂奔起来。 第7章 河驿 没了车轮,车厢滑行在雪地上确实比之前轻巧了不少。 此时日上三竿,比晚间暖和了许多,风也小了下来。两人憋着一口气拼命向前冲刺,这一跑就又是两个时辰过去。此时烨领已经筋疲力尽,再难支撑,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古侠也是强弩之末,他眼见烨领已经油尽灯枯,不得不将他扶起放进了车厢。 炭火终于还是烧尽了,车厢内很快变得冷了下来。此时已过晌午,距离那河驿最多只剩一个时辰路程。 古侠双眼渐渐模糊,双腿如灌铅一般难以抬起。他咬紧牙关,挣扎着向前冲刺。 腰间的绑绳不知不觉已经磨得鲜血淋漓。他此时此刻脑海中什么念头都没有了,所有的真气早已全部燃烧殆尽,全身的肌肉已经冻得麻木,只会僵硬的重复着跑步的姿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古侠终于再难支撑,一个趔趄栽倒在雪地里。 他已经到极限了。 就到这儿了吗? 古侠将头埋在冰冷的雪地里,无奈的笑了。 此时此刻他内心竟升起一种解脱,包含着终于能安然离开这个世界的夙愿。 只是他还有一些应该做的事没做,他本不能死在这儿。 可是终究这一切还是败给了心中那隐隐包含着对东门璇的一丝愧疚。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模糊,他只觉得极困,意识已经濒临消散,他到了大限将至的时刻。 可能阎王此时还没打算收他,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人将他抬了起来,背在了后背上,顺便还为他体内输进了一道续命的真气。 古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周围温暖舒适。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着羊绒的床上。 “你醒了,喝点热粥吧。” 一位穿着裘绒大衣的中年汉子正坐在床边看着他,将手里的一碗热粥递了过来。 古侠一把抓住中年汉子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车里的孩子呢?还活着吗?” 中年汉子将古侠的手指掰开,将粥碗塞到他手里,“放心,那孩子还活着。只是情况不好,得了热病。那孩子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古侠彻底松了口气,他端起粥碗将粥一口喝尽。 “我收到了圣地的传令,提前给你们准备了马匹草料干粮和炭火。按计划今日清晨你们就应该到了,可一直到晌午都不见人影。我便猜测应该是出事了,想着出来寻寻,正好在十几里外找到了你们。你们是碰到狼群了?你把马舍了为了保车?是为了那个孩子?啧啧,一般人想尽办法能活下来就算不错,都是舍车保马,你竟然想要靠两个人将那个车拉回来,真是不一般,不简单,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长白尊者,在下也是佩服,佩服。我是河驿管事,你叫我老胡便罢,你身体透支严重,好好休息吧。” 老胡在身上擦了擦手,拉开屋门向外走去。 古侠倒在床上,也是感叹此番死里逃生可谓运气极好,如若老胡再晚来几分,怕是三人都要冻死在雪地里。 老胡出门之际突然回头对古侠说道:“你那孩儿能活下来都靠烨领,是他将那孩儿抱在了怀里,用体温暖着,那孩儿才算扛了下来。可那孩儿虽扛下来了,但烨领身子骨却没你这般扎实,脏腑和四肢冻伤都很严重,怕是不能再给你引路了。我已经向圣地传了信,叫了新的引路人驾着新马车过来。你和你那孩儿就在这儿休息几日吧,过几日他们便到。” 古侠心下叹息:“我那孩儿和烨领现在何处?” “就在你隔壁屋里。” 古侠来到隔壁,两张羊绒床铺正躺着东门璇与烨领。古侠坐在东门璇床边,此时东门璇盖着棉被,浑身滚烫,紧紧的抱成一团,胸前的剧毒血脉紫的发黑,封印也已经松动,明显又往心口靠近了几分,已然不足一寸,好在暂时还没有什么性命之忧。而烨领四肢都被纱布缠着,此时气若游丝。古侠走到他身边探了探他脉搏,脉象轻浮缓慢,极为虚弱。 “我之前答应帮你在圣地办一件事,你可想好了?”古侠知道烨领醒着,坐在他床边问道。 “咳咳,尊者大人,我在圣地内不过一凡夫俗子,此番当引路人又发生如此之事,实乃咎由自取。但鄙人有一子,名为烨华,今年八岁,乃武学奇才,我不想让他如我一般平庸一生,您可否帮我向长白仙子引荐,让烨华,拜入其师门?” “好,我答应你,我会向长白仙子举荐此人。”古侠点点头。 “多谢尊者,此番耽误了尊者如此大事,险些害得这孩童身亡,属下愧对引路人的身份,我烨领死有余辜。” 烨领此时也是内心激动,古侠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多说。 “好好休息吧。” 古侠说完便走了出去。 转眼夜深,古侠坐在河驿门前的石墩上,擦着犀照剑干涸的污血,望着漆黑的苍穹出神。 远处是一望无尽的连绵雪原,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即便武功再高之人,不慎陷入这万里雪原,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他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只是十几年未回圣地,这才倏一回来,就险些死在这雪原之上,让他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回来了。” 古侠低头望着手中的犀照剑,他答应了烨领的要求,虽然他内心不想再多求一次那个女人。 但为了东门璇,总归是要求的,而求一件事和求两件事也没什么区别。 东门璇早些时候,被古侠叫醒了一次。 他并不知道自己曾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可能知道了也未必在乎。他从小到大来来回回在鬼门关前踱步,这多走了一次也算不上什么。 古侠喂他喝了些老胡熬制的风寒灵,又扶他吃了些干粮。 东门璇非常虚弱,胃口很差,只吃了一点就又睡了过去。看着他睡着,古侠眉头紧皱。 此时的东门璇热病虽然退了,但体内的五毒化尸散却再也没办法控制,到底什么时候剧毒攻心一命呜呼,连古侠也没有办法判断。 “只能再快一些了。” 第8章 莲花 古侠打算提前出发,不再等新的引路人,去往圣地的路只有一条,他直接出发也可以和引路人碰上,只是这样烨领就只能暂时被留在河驿了。河驿没有马车,但是老胡备了马匹,古侠将他们那辆没有轮子的马车拖回了河驿,略作修整,便成了一辆没有轮子的新马车。 没了引路人,他只能自己亲自动手,将炭火干粮在车内备好,又将马匹喂饱喝足,套上特制的牦皮马鞍。他从烨领那儿讨来通关号牌,揣在怀里,一切就绪,只待明日一早就启程去往莲花岗。 雄鸡初啼,旭日东升,古侠在石墩上睁开打坐的双眼。 他将马车内的炭火燃起,将东门璇抱进马车,用棉被将他盖好。随着古侠一扬马鞭,这辆没有车轮的马车就在雪地里滑行了起来,直奔远方。 老胡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河驿门口抽着旱烟,他远远地眺望着古侠远去的方向,只剩下一声声摇头叹息。 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随着深入辽州腹地,远处那连绵的长白雪山也是越来越近。高耸巍峨的圣洁雪山,苍白秀丽,映衬着神州大地的壮美山河。一人一车在苍茫雪原上飞驰,偶尔听见那空中传来几声锐利的鹰啼,缥缈苍凉。 马车没了车轮在这雪地反倒快了许多,辽州本就是极为规整的平原,滑行起来也是非常的平稳舒适。不过申时,古侠已连人带车到达了莲花岗。 这莲花岗乃是通往长白圣地的最后一道关卡,通过之后,便可一路畅通的到达长白圣地山门。 远远地,古侠便看到那不远处的一片连绵的营寨,这莲花岗的规模远不是梅岗竹岗可以比拟,营寨间紫色的旌旗迎风飘荡,上面绣着巍峨秀丽的连绵群山。可偌大的营寨,此时却一片死寂,毫无人气。只有一个身影正站在营地的门口望着前来的古侠。 古侠吁的一声停下马车,翻身跃马看向此人。此人四十岁上下,面色阴沉,眼神冰冷刺骨,下颚留须,身着一袭白衣,腰间缠着一柄蓝色斩刀。 “你就是长白尊者?”他嗓音尖细却又咄咄逼人,神态冷傲。 “你是何人?” “长白圣殿朴凤,接到圣令,守卫莲花岗。长白尊者来犯,就地格杀!” 他话音刚落,一众长白弟子突然从周围的雪地里钻了出来,将古侠团团围在中央。 他们摆出的阵型颇为奇特,远看形似一朵莲花,每一层花蕊都拿着不同的兵器,前排有人手持刀剑,后排有人腰携玉笛,彼此进退间张弛有度颇为巧妙。 朴凤毫不拖泥带水,一马当先直奔古侠。他凭空跃起,双手紧握蓝色斩刀直劈古侠面门。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各种暗器也直奔古侠周身死穴,催命笛声也如浪潮般阵阵涌向古侠,宛若阎罗低语。 近身的长白弟子更是手持刀剑逼近古侠周围,他们每个人耳朵里都塞着棉花,完全无视笛音,下手均是狠辣无比,招招奔着古侠要害。眼前莲花岗众人下手之狠毒,根本不是所谓通关查验,分明就是想让古侠就地身陨。 面对周遭突如其来的变故,古侠内心没有任何波澜。 他望着朴凤,眼神冰冷平静。眼见朴凤和一众暗器袭来,长白弟子的刀剑更是逼近他周身,他反手拔出犀照剑,双手握住剑柄猛地往地面插去。 “碧海波澜!” 只一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暴风平地而起,真气带动的内劲宛如无坚不摧之壁障,将所有的攻击弹了回去。朴凤的蓝色斩刀更是劈在了古侠面前一寸的地方再难寸进。朴凤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想要将刀劈下,可那一寸距离宛如隔着铜墙铁壁,无论他多用力都不能再进一分。 紧接着,以犀照剑为中心的地面开始剧烈的颤动,一阵阵磅礴的冲击以犀照剑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周围的长白弟子瞬间震的东倒西歪,阵型也不攻自破。朴凤也被这一阵阵冲击震的喉咙发甜,但他咬紧牙关,将口中鲜血咽回肚子,顶着冲击未退一步,双脚死死的插进雪地里,狂吼着将手中的蓝色斩刀再次砍向古侠。 古侠扫了一眼身旁的马车,心生担忧,眼见这朴凤不退反进,更是心生烦乱。当下不再迟疑,拔出犀照剑横在胸口,双眼闪现出连绵大漠。这一路的波折让古侠在这一刻产生了杀心,他本是有求于人,但此前的种种磨难与东门璇的命悬一线,让他再无耐心,此时古侠杀意滚滚涌现。如此距离以古侠之剑意如若这招大漠孤烟击在朴凤身上,朴凤怕是当场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一闪而过。 他手持一根拐杖,一个跟头翻到古侠与朴凤中间,右手轻挥挑开朴凤架在古侠面前的蓝色斩刀,右脚则飞起踹在朴凤胸口,一脚将他踹出几米远,自己则迅速后退到一旁。 朴凤本就被古侠内劲震的脏腑受伤,再被一脚踹飞,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神色萎靡,跌在雪里,蓝色斩刀也跌落一旁。 眼见来人将朴凤踢飞,古侠便收起了大漠孤烟的剑招。 “长白尊者不愧是长白尊者,实力更胜当年。” 来人眉发黝黑,容貌宽厚,四十岁上下,手持一根拐杖,身着一身棕色宽袍,衣角鞋袜打理的颇为精致,穿的不多却似乎在这冰天雪地里也丝毫不觉得寒冷。 此时他虽对着古侠微笑,眉眼间却透露着一股冷漠与寒意。 一众长白弟子从雪中爬起,都低着头列在此人身后,不敢作声。 “你是谁?”古侠平静地问道。 “在下镜永侯。在这儿大家都叫我一声长白仙王。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来长白圣地的时候,你早已叛出圣地了。这么多年圣地没有追究你责任,你却自己跑回来送死,我倒是挺佩服你的勇气。” “长白仙王?莫非你是她的……” “是,长白仙子是我妻子。” 古侠沉默半晌,“我从未叛出圣地,只是离开圣地去做一些圣地无法做到的事情。我此次来是有要事进山门,为何你要阻拦?” “要事?是因为他吗?”镜永侯指了指马车,神色玩味。 第9章 圣青 寒风冷冽,面对镜永侯的试探,古侠并没有回答。 镜永侯也不甚在意,而是在雪地里轻松地踱着步。 “无妨,古侠,我不妨明说,此番前来阻拦你的命令,并非我下达的。” “是她?”古侠终于明白。 “是,”镜永侯抬眼扫了一眼马车,“她是想通过这种办法告诉你,她不会帮你。” “她必须帮我,无论什么条件。”古侠说的斩钉截铁。 “如若不帮又怎样?如若这孩童死了,又怎样?” “那,我便屠尽这长白圣地,给他陪葬!” 古侠右手犀照剑天地间猛然一挥,一道十丈远的剑气直接将眼前的雪地一分为二,露出了黑色的大地。 镜永侯看着眼前一尺宽的沟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通关令牌丢给古侠。 “我已听说了河驿的事,此子到底是谁?值得你如此拼命?”镜永侯忍不住问道。 古侠没有回答。 他接过令牌揣在怀里,拉开车帘看了看还在熟睡的东门璇,径自拉了马车越过莲花岗向前去了。 此时朴凤已经调息完毕,将内伤勉强压制了下去。他站起身走到镜永侯身边问道:“这长白尊者的武功也不过如此,刚才我只觉已经要破开他的内劲,仙王为何踢开我?” “不过如此?”镜永侯不禁笑出了声,“你看看这地上的剑痕,倘若我刚刚再晚出手半分,你此刻已经是一块冰冷的尸体了。” 即便这地上的剑痕如此可怖,朴凤依旧极不服气,冷哼一声,“这长白尊者就真得有那么强?还吹嘘自己要屠尽长白圣地?真是笑话,怕是圣君出手就能灭了他。” 镜永侯望着地面那十米长的剑痕,摇了摇头,“你不妨回去禀报圣君此事——哦对了,记得偷偷去,不要让其他人察觉。此番仙子不让我打扰圣君闭关,但万一那孩童真没挺过去,死在了圣地之中,怕是圣地要因此迎来一场浩劫。这昔日的长白尊者,武功更胜以往,听说在江湖号称斩天之神剑,天下无人能敌。若圣君不出手,我们恐怕无力抵挡。啧啧,即便圣君在,我们想杀他,也必定会损失惨重啊。” “真有这个必要吗,仙王?圣地不是还有长白尊者守护?” “那位长白尊者……”镜永候眉头紧皱,“恐怕也斗不过此人。” “好,那我这就偷偷去禀报圣君。不过,仙王此番可猜得到这昔日的长白尊者为何会突然回到圣地?” “还用猜,既然为了救人,他来圣地的目的便呼之欲出,必定是为了圣青石了。” “圣青石?圣宫密室里的那座绿色石头?他要那东西何用?” 朴凤拾起蓝色斩刀,将上面的血渍擦了擦。 “那石头能救命,能救死命,”镜永侯摆了摆手,他身后的一众莲花岗弟子顿时四散开来,本来空荡荡的营地霎时热闹起来。 镜永侯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木屋。他年岁本不高,可腿脚似是受过伤病,走路有些跛着。 “是用圣青石救那孩童之命?我也听说了,他对那孩童颇为在意。”朴凤见状慌忙搀了上去。 “你受伤不轻,就不必搀我了。” “属下刚才已经调息,现在已无大碍。” “呵呵,”镜永侯笑着点点头,“那古侠,对那孩童岂是颇为在意,简直视若珍宝。老胡曾飞鹰传信,他此前以一人之力斩灭群狼,在饿狼中死保这孩童性命,结果失了马匹,但他竟硬靠自身之力将马车从竹岗拖到了河驿。” “什么?他将马车从竹岗拖到了河驿?”听到这消息,朴凤顿时惊呆了,“如此这般内功,可真是让人钦佩。” “虽当时有引路人出手相助,但此子实力确实非同小可。” “倘若真是如此,仙子派我等前来难道是送死不成?”朴凤推开木门。 “放心,仙子心中有数。有我在这儿,他断做不到随意杀人,”镜永侯走进木屋,“他毕竟是长白尊者,虽已离开圣地多年,总归还有一丝情面。此次仙子让我们来,本意不过是传个话。” “传话?” “对,传话。仙子是想用这次围剿告诉他,她不想见他,也不希望他回圣地,希望他能打道回府。” “原来如此,那这救人和圣青石又有什么关系?” 朴凤将屋内的炉火烧旺了一些,又给镜永侯倒了一杯热茶,坐在了他对面。 “想了解圣青石,我得先给你讲一个故事。” 镜永侯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很久以前,长白圣地的第三代圣君,名为断涯。有一天他闯入了长白圣山的禁区深处,在风雪之中迷失了方向,结果误打误撞发现了一片冰川。在那冰川之下,他找到了一块漆黑如墨的石墩。 石墩方方正正,长宽六尺,不知是何材质。触之霜冷彻骨,极为冰寒。这股冰寒,对于内功深厚之人算是灵丹妙药,能压抑心中燥动,保持灵台清明,避免运功时走火入魔。 但对于功力不够深厚之人,这石墩便是索命阎罗,触之轻则手足冻疮身染重疾,重则气血凝滞,经脉冻裂,五脏俱僵,当场毙命。当时这断涯一眼就认准了这块石墩绝对是一个宝物,对于圣地来讲,可谓价值连城。但可惜,此石重达千斤,他孤身一人没办法将此重物带回圣地,只能选择先行离开。回到圣地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召集弟子重返禁地,准备寻回这块石头。可惜的是,他却再也没能找到那片冰川。十几年间他带着弟子踏遍禁区的每个角落,却始终一无所获。” “原来那石头竟还有这么多过往,可这圣青石最后还是被人找到了。” “是,找到了。但不是断涯找到的。直到他去世的那天,他都没再见过圣青石。断崖死后,他的大徒弟听泉继承了圣君的位置。他也曾跟着师父数次进过圣地禁区寻找圣青石,但同样连个影子都没见到。那时他还年轻,并没有将师父的话放在心里,只觉得那片冰川不过是他师父在冰天雪地之中产生的幻觉。所以在断涯死后,他十多年未曾找过圣青石,这黑色石墩的故事也从此变成了一个传说。” “那这圣青石到底如何重见天日的?”朴凤追问道。 “这就不得不提一个人了。” “谁?” “毒魔封天音。” 第10章 换命 “毒魔封天音?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讳。和那凤鸾毒鸟孙无言似乎有些渊源。”朴凤皱起了眉头。 “ 没错,现在云南五毒教的毒母苗惜玉也是他的隔代传人,更有传闻说那孙无言的饮鸩剑当年就是他的兵器。这毒魔封天音,唉,也是个可怜人,他当年的故事说起来也是让人感慨……如今,不提也罢。听泉中年之时,恰逢圣地与毒魔封天音开战。那时他不小心中了对方的百烈魔毒。这百烈魔毒极为霸道,世间无药可解,顿时让听泉命悬一线!” “百烈魔毒……虽然属下从未听说过,但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可怕……” “是很可怕,那百烈魔毒真气是毒魔封天音的看家本领,中之必死无疑。但巧合的是,当时中原药王闾天禄恰好在辽州。那时的闾天禄虽不过少年,但年少轻狂,誓要用所学医术破解天下所有奇毒,更视毒魔封天音为眼中钉肉中刺。当年他一路追踪封天音,恰好目睹了听泉与封天音的一战。得知听泉身中百烈魔毒之后,便主动请缨为听泉解毒。那时的听泉魔毒缠身,秉着死马当活马医,便让年轻的闾天禄试了一试。” “闾天禄成功了?” “呵呵,没有,如若是现在的中原药王闾天禄,说不准轻松就能化解这百烈魔毒。可当时还是少年的闾天禄,即便用尽手段,也还是没办法解除这魔毒。” “那听泉岂不还是必死无疑?” “虽然闾天禄最终没办法解除这百烈魔毒,但他还是告诉了听泉一个活命的法门。” “活命的法门?仙王,是什么法门?” 可镜永侯半晌没有说话,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内心升起一种不安。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婀娜的身影。 “仙王大人是不是累了?属下问的太多了,我们不妨明日再聊。”朴凤见状赶忙想要告退。 可镜永侯摆了摆手,示意朴凤坐下,“这个法门,名叫换血大法。这换血大法,听说是天云洞欧阳天云所创,可破天下所有奇毒。但此法的施术条件极为苛刻。施术之人必须会天云真气的运功法决,能做到以气驭血。而中毒之人必须身处千年玄冰之上,以保证肉身鲜活,不腐不灭。最后则是施术者体内,要蕴含春生散。这春生散不但能让离体之血保持鲜活,更能让中毒之人已被剧毒损伤的五脏六腑重新涤荡,换发生机。” “换血大法!好苛刻的条件!”朴凤惊叹。 “没错,而且这施术者可谓必死无疑。春生散乃一味千古奇药,它少量服用是能强身健体的良药,但一旦过量服用,喜聚于脏腑而少溶于血脉的此药,就会开始溶解五脏六腑。换血大法的施术者必须服下大量春生散,如此剂量的春生散汇聚在五脏六腑,脏腑无法承受便开始溶解。等施术完毕,五脏六腑早已被春生散溶解的七七八八。待换血完毕,本就已经溶解的五脏六腑再被换来的一身毒血冲击,那真是神仙难救。这法门虽能解天下奇毒,可终究是一命换一命的邪术。” 朴凤听完也是咋舌不已,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此等妖术流传于世,这欧阳天云到底何许人也,竟能想出换血大法这种手段。 “闾天禄小时候曾在天云洞学过天云真气,也是在那时学会了换血大法。调制春生散更是难不倒他,唯独这千年玄冰他没有办法。这千年玄冰传闻只有皇宫才有,哪怕当时的长白圣地,也只有百年玄冰,根本没有千年玄冰。” “所以?是圣青石!”朴凤眼神一亮。 “没错,是圣青石,”镜永侯点点头,“当时这听泉已是强弩之末,他内心早已做好了撒手人寰的准备。可他的妻子却从未放弃。自从她知道换血大法之后,她就一直在想办法寻找千年玄冰。直到有一天,她回忆起当年他们师父断涯讲过的黑色石墩的故事。她知道那块石头,一定比千年玄冰更好。于是她不顾丈夫和徒弟的阻拦,带了几个亲兵,毅然决然的闯入了雪山禁区之中,开始寻找那块黑色石墩。” “她找到了?” “也许是感动了上天吧,她们真的找到了那片冰川。也在那片冰川之下的冰壁里,找到了那块黑色石墩。” “真是天意。”朴凤有些激动。 “她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这块黑色玄石运回了圣地。当她们回到圣地的时候,除了她之外,所有随从都死光了,只有她活了下来。当天夜里,她就服下了春生散,在闾天禄的帮助下运转天云真气,给听泉完成了换血。” “那听泉圣君的夫人岂不是……” “死了,换血大法一结束就死在了听泉的怀里。听泉悲痛欲绝。他伤愈后第一件事就是倾整个长白圣地之力——还借助了玉龙与昆仑的力量,彻底斩杀了一代毒魔封天音,为妻子报了仇。后来他终生未娶,并将这块黑色石墩命名为圣青石,只因她妻子名讳之中有一青字。在那之后,圣青石便一直被圣宫当做圣物保管,只有极少之人可以使用。” 镜永侯总算讲完了故事,长舒了一口气。 可朴凤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仙王如此说,岂不是意味着这昔日的长白尊者此次前来,是为了用圣青石施展换血大法?” “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怕是想用换血大法救那孩子。” “可即便有圣青石,没有闾天禄在,又何来天云真气和春生散呢?” “春生散圣宫内一直留有配方,药殿甚至有成品也未可知,得到并不难。而这天云真气……”镜永侯摇了摇头,“反正圣地之内绝对无人会此魔教绝学。” “他一身绝世武功,竟愿意为一孩童一命换一命,此人当真是当年杀人如麻的长白尊者吗?”朴凤简直不敢相信。 “呵呵,朴凤,你尚未婚嫁,没有孩儿,便不能理解当父母的心理,”镜永侯站起身,跛着脚走出木屋,望着远方残阳之下的竹岗缓缓说道,“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孩儿,人活一世,总会有一些东西,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而此时的古侠早已驾着马车,一路穿过莲花岗,在傍晚时分来到了湖驿。 第11章 溪村 古侠驾着马车一路穿过莲花岗,在傍晚时分来到了湖驿。 略作休整之后他继续赶路,此后的行程一路畅通,倒也没有什么波折。 他在海驿碰到了前来接他的引路人,更换了更好的马车,这期间东门璇一直没什么精神,奄奄一息,饭量也很小,只是一直在昏睡。 从经天寺到这辽州腹地,转眼已经一年有余,这一年多以来,东门璇削瘦了许多,也更加憔悴了。 古侠望着睡熟的东门璇,摸了摸他的脸蛋,轻声安慰他马上就会好起来。东门璇似乎听见了古侠的话,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也不知做了什么样的美梦。东门璇永远那么乐观,他从未怕过死,对于他的人生来说,每多活一天,都是苍天的一种馈赠。 “尊者,过了这海驿还有一天路程就到溪村了。那也是咱这辽州腹地最大的镇,被咱们圣地常年保护,相当繁华热闹。您入山门之前,不妨在这溪村好好休息几天,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山上的条件恶劣,各方面可不比镇上。” 新来的引路人名叫小图,是圣地专业的引路人,比起烨领确是要好了许多。 古侠刚要开口,小图又接着说道:“我知道您着急,您不在乎,可您的崽儿在乎啊。他本就身体不好,更得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好好睡上几天对不对?先把身子骨养壮了,精气神养足了再上山。不然这山还没等爬上去,刚走一半人可能就顶不住了……” 古侠看了一眼东门璇,觉得小图说的也有道理,连续不停地赶路加上之前的热病让东门璇已经虚弱至极。赶路这么久,他甚至只吃过一些干粮,连点好些的饭食都没吃过,最多喝点温水和稀粥,这般状况,是要好好休养休养才行。长白山上本就寒风凛冽,生人勿近。再加上换血大法要在圣青石上进行,以东门璇现在的状态,怕是还没等施术,人就先扛不住了。 “好,就依你所言。先带我们去溪村最大的客栈休息几日。这几日你帮我找一些上好的棉衣和上山用具,我们择日通关进山。” “放心吧尊者,这些都包在我身上,驾!”小图大喊一声,四匹马儿撒开了欢的在雪原上狂奔起来。 随着离山脚下越来越近,巍峨耸立的长白圣山坐落于面前,任谁都会拜服于这圣洁的雪山风景之下。 小图猛地大喊一声,“尊者,前面就是望仙台了,您得有十年八年没回来了,这次可要好好看看!” 小图驾着马车沿着悬崖绕过一片山路,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远处山脚下肉眼可见的炊烟袅袅升起,消失在万里无云的天边尽头。一座雪山之下的边陲小镇正卧在这茫茫雪原之中等待着远方客人的到来。 更远处,便那雄伟磅礴的长白圣山,已经近在咫尺。烈日高悬,暖阳洒在云雾缭绕的雪山之间,映衬着那连绵不绝的纯白无瑕。它已不知存在万万年,可依旧美如画卷。那苍凉大气,古朴浑厚的刀锋棱角,是大自然千百万年的鬼斧神工,阵阵高昂悠扬的雄鹰啼鸣不时传来,几只领岩鹨穿梭在山巅那若有若无的七彩霞光之间,此情此景让人一瞬间身临仙境,怅然失神。 小图识趣的停下马车,古侠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美景,半晌才清醒过来。 “八年未见,这望仙台的景色还是如此瑰丽。” “欢迎回家,尊者。”小图微微一笑,驾起马车沿着小路向溪村奔去。 古侠靠在马车上闭上双眼,脑海里,一个身影正在他的心底浮现。那个身影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站在望仙台向下眺望。倏地,她转身回眸一笑,挽了挽发梢,俏皮的对他吐了吐舌头。古侠记得那天傍晚残阳如血,所有的一切都浸泡在鲜血里。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画面。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这个画面。 马车飞驰向前,不过酉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溪村的镇门口。古侠望着白雪皑皑的城墙与镇门口络绎不绝的人群,内心颇为感慨。当年他离开圣地之时,溪村还远没有现在繁华热闹。 “尊者,这溪村现在最大的酒家还是咱们圣地开的那家,你应该知道是哪家了,不知道你多少年没喝过咱们长白圣地的老白干了?一会一定要一醉方休喝他娘的一场!” 小图驾着马车来到溪村门前,守门的两位士兵知道是圣地的马车,也没有强加阻拦,直接放行。这溪村虽在长白脚下,却还是属于王土,镇长乃当朝二品官员于峰,为人正直坦荡,忧国忧民,圣地也颇为欣赏。双方合作多年,也算是志同道合,为百姓谋了不少利福利。 小图轻车熟路来到了一家酒楼前停下车马,转身撩起帘子说道:“尊者,咱们到了。” 古侠钻出马车,但见漫天雪花飘散,头顶牌匾刻着三个银色的大字,酒仙居。 多年未回圣地,这酒仙居到还是一如往昔的热闹,只是物是人非,却是时间再也回不到过去。古侠也不想多耽搁,直接抱起东门璇,随着小图一起走进酒楼。 这酒仙居十分宽敞明亮,正中央立了一尊诗仙李白的铜炉,燃着熊熊火焰为大堂的宾客取暖。这铜炉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乃当年圣地名匠谭八爷为酒仙居精心打造,燃火而不生烟,机理颇为玄妙。 “几位客官,住店吗?”店小二见两人进门,忙上前招呼。 “给我们安排二楼剑仙台,招待圣地宾客。”小图拿出随身令牌给店小二看了一眼。 店小二看了眼小图的令牌,霎时脸色难看了起来,“原来是引路大哥,这剑仙台今天已经有人住了,给您换天涯阁您看看行不行?” “有人住了?”小图扫了一眼古侠,面色不悦,“这剑仙台乃你们酒仙居老板赠予圣地专用,你们怎敢随便让人乱住?” “可……正是圣地的人住下的……”店小二面色有些为难。 小图刚想说什么,古侠打断道,“天涯阁就天涯阁,不必过于计较。” 第12章 突袭 “好嘞!两位里面请。” 店小二闻听此言立马来了精神,小图则悻悻地跟着店小二去柜台领了号牌。古侠抱着东门璇与小图一路来到二楼的天涯阁,这天涯阁虽不如剑仙台,但也打理的极为舒适,炉火早已烧热,屋内非常暖和。 “也不知圣地是谁跑出来占了这剑仙台。”小图进了屋还是忿忿不平。 古侠倒是没有心情抱怨这些,他将东门璇放在床上,解开东门璇的衣物,只见他胸口已经紫黑一片,嘴唇煞白,浑身发抖。古侠摸着东门璇的心脉,慢慢的输了一些真气过去,尽力帮他压制一下心口附近的毒血,又喂东门璇吃了一颗解毒丹,约么一刻钟之后,东门璇总算气色好了一些。 小图早已贴心的安排小二叫了饭菜,古侠将东门璇的衣服穿好,试着将他叫醒。 “你觉得怎么样?”古侠看见东门璇缓缓睁开双眼便问道。 “这里就是阴间吗,倒还是蛮挺亮堂的……”东门璇虚弱不堪,挣扎着想从床上爬了起来,但尝试了几次也未能成功。 “这里不是阴间,你还没死,”古侠见状扶着东门璇坐了起来,“怎么样,还能动吗?” “能动,不过我倒是想死之前别这么折腾,给我一个痛快好了。” 东门璇的话让古侠不禁有些哑然,他扶着东门璇坐在桌边,指了指饭菜,“那能吃就吃一点,省的下去了,便吃不着了。” “你这话说得有理。” 东门璇傻乐了一下,也不客气,抓起一大片酱牛肉就塞进嘴里,陶醉地咀嚼起来。 古侠坐在东门璇身旁,摘下斗笠放在桌沿,给东门璇倒了一杯水,眼看着东门璇大快朵颐心下也是轻松了许多。 他本不想吃些什么,但眼见东门璇吃的欢快,自己也好久没正经吃过饭菜,于是拿起筷子,背过身吃了一片牛肉。 可就这一片牛肉,让古侠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他拉下面罩吐出牛肉,猛地打掉东门璇手中的肉片,紧接着一掌直接按在东门璇腹部,东门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直接一阵呕吐,将刚才吃的饭菜全都呕了出来。 “饭菜里有毒!” 古侠站起身想找小图,却发现小图早已不知所踪,此时东门璇虽将饭菜吐了出来,但因为吃的太多,还是直接晕了过去。 “糟了,大意了!” 古侠心中懊恼,他本以为经过莲花岗的事,圣地不敢再难为他,可没想到圣地竟下手如此狠毒。 古侠心下焦急,他背起东门璇,拔出犀照剑直接闯了出去,刚刚还门庭若市的酒仙居此时竟然鸦雀无声,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古侠背着东门璇从二楼一跃而下,突然周围闪出一群蒙面人,银色暗器如暴雨一般直奔古侠而去。 “森罗万象!” 古侠持剑横扫,剑气瞬间融入空气中,形成森罗剑围,将所有的暗器全部击飞。 古侠刚想对这群人动手,这群人竟直接后退消失在了阴影里。 古侠也不恋战,直奔屋外而去,可迎面却扑来几张硕大的天蚕丝网,那天蚕丝网挂着明晃晃的尖刀,泛着绿光,直奔古侠当头罩来,完全不留活路。 古侠也不客气,右手犀照剑猛地一劈,剑气喷发,整个天蚕丝网连带着酒仙居的正门瞬间被剑气劈成两半。 古侠从门口一跃而出,来到街上,令他惊讶的是,本来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竟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小图正站在不远处的街道中央,笑眯眯地望着古侠,似是对古侠能闯出来并不觉得惊讶。 古侠从路旁扯了一根麻绳将东门璇绑在背上。此时屋外天寒地冻,他只能不时将真气输入东门璇体内保持他身体温暖。 “这也是她的意思?”古侠的声音字字铿锵,冷冽刺骨。 “是圣地的意思,”小图歪着脑袋一笑,他本是光头,生着一张娃娃脸,此前一笑宛如弥勒佛,现在却布满了阴仄,“圣地不想你进山门,而且,圣地希望你死,我的长白尊者。” 古侠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那就要看圣地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手持犀照剑,一步步的向小图走去,脚下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周围安静的出奇,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小图嘴角一咧,吹起一段连绵不绝的口哨。 四周暗处霎时钻出一群蒙面人,向古侠脚下丢出一堆霹雳弹,那霹雳弹倒是没什么杀伤力,却能散发出浓浓黑烟,将古侠二人笼罩其中。 古侠随手撕了一块布匹掩住东门璇口鼻,直奔前方冲去,想要冲出这烟幕。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直奔古侠背后的东门璇。那身影右手成掌,掌心爆出阵阵金光,一举一动夹杂着滚滚雷鸣,犹如劈天之势直奔东门璇天灵盖。 古侠毫不迟疑,转身一剑劈在那金色掌心,可一向无往不利的犀照剑此时竟犹如泥牛入海,再难寸进。 “哼!”黑烟中传来一声雷鸣般的怒喝,紧接着那一掌之威骤增,直接将古侠的犀照剑劈倒在一旁。古侠眉头一皱,眼见抵挡不住,只能一个后退闪开。 “你,不过如此!” 还没等古侠站稳,雷鸣般的嗓音已在他的耳边炸响,连绵不绝的金色掌风犹如雷电霹雳一般向古侠周身笼罩而去。 古侠面色凝重,浑身蓦然爆发出阵阵晶莹剔透的绿色光焰,刹那间剑如疾风,将那金色掌劲尽皆挡在外面。 “天雷杀伐!” 平地轰然惊起滚滚雷鸣,黑烟中滔滔不绝的金色雷电犹如末日天灾向古侠身上狂轰滥炸,好在那绿色光焰防御力极强,将这金色雷光尽皆挡在了外面。古侠半跪在地,嘴角沁出一丝鲜血,他知道这样不是办法,牙龈一咬,双手紧握犀照剑猛地插入地面,浑身绿色光焰暴起。 “碧海波澜!” 肉眼可见的绿色风暴以古侠为中心轰然扩散,将所有的金色雷电瞬间冲散的一干二净。这一招威力之大也是出乎来袭之人的意料,只听黑烟中传来一声闷哼,漫天雷光缓缓消散,雷声也渐渐熄灭。浓浓黑烟被这绿色风暴一吹也尽皆散去,只留下一片满是狼藉的街道和漫天飘舞的雪花。 此时周围空无一人,连小图也不知所踪。古侠拔出犀照剑,回头探了探东门璇的鼻息与脉搏,见他脉象还算平稳这才稍微放心。眼见再无人来袭,古侠也不犹豫,直奔城北而去。 第13章 圣君 此时酒仙居的楼顶,一位神秘人正透过金色的面具望着古侠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凭你的实力竟也拿这古侠没办法,这长白尊者的实力倒也是惊人。”一个洪亮的嗓音突然在神秘人背后响起。 “如若拼死相搏,谁输谁赢尚未可知,”神秘人眺望着古侠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只不过他这招碧海波澜,还算是有些本事……” 神秘人说到一半却突然缄口不言。 “你可能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一旦让圣地知道我与你们合作,怕是这溪村就要变天了。” 身后之人的语气多少还是有些恐惧。 可神秘人并没有回答,而是从屋顶一跃而下,直奔古侠离去的方向。半晌,雷鸣般的嗓音才从远处滚滚传来:“你于峰还没有资格问我问题……” 于峰走到神秘人刚才站过的地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目光中透露着忧心忡忡,原来此人便是溪村的镇长于峰。 “镇长,这次埋伏还是不算成功,没能杀掉那孩子。” 小图不知何时站在于峰身边,低头说道。 “没杀掉也正常,毕竟古侠也不是一般人物。”于峰此时并未身着官袍,而是穿着一身布衣,打扮的犹如乡里村夫一般简朴,“城北已经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妥当了。” 于峰点点头,“就看城北这一战能不能成功了,只是他真有把握古侠识不出他吗……” “老大,此次我们过于相信他们,是不是有点太托大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于峰摆了摆手示意小图不必再说。屋檐下,大量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他们各自带着工具与石材,动作娴熟的开始修补房屋与街道。古侠二人作战本就简短,造成的损伤也并非很大,修补起来也十分快速,很快街道房屋就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让我们的人把百姓都送回来吧。” “可里面那些圣地的眼线……” “交给外人处理。”于峰从屋檐一跃而下,踏步走进了酒仙居。 与此同时,古侠背着东门璇直奔溪村北门而去。过了北门不出十几里,就是圣地山门所在。他一边赶路一边心下疑惑,刚才袭击他之人武功之高可谓前所未见,怕是与圣君都不遑多让。八年未回,他倒是不知圣地何时出现了此等高手。只是圣地此举着实让他心意难平,但他又深知这便是圣地作风。此番拦截如此狠辣,定是有人下了死令取他二人性命。 “莫非是她执意如此……”古侠叹了一口气。 可事到如今他无路可退,无论如何也要闯进圣地借那圣青石一用。 不过三炷香的时间,古侠已经来到了溪村北门。这一路跑来,途中几个街道还算是门庭若市,而越临近北门,人烟越是稀少,到了北门前,更是人迹罕至,再无半个人影。 古侠渐渐放缓脚步,右手持着犀照剑。周围安静的可怕,只有他踩踏积雪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北门是通往圣地的唯一大门,除了住在深山里的猎户偶尔出行,平时就很少有人通过,此时更是连守卫都没有,只有一扇空洞洞的大门敞开着。 突然,古侠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正站在溪村的城墙上,睥睨地望着他。 “别来无恙,长白尊者。” 那身影手持一柄雨伞搭在肩头,额头系着一条飘舞的蓝色缎带,显得十分潇洒悠然,他轻飘飘地落在城门口,语气飘忽不定。 “你是谁?”古侠皱着眉头问道。 “在下公羊高韵。这个名字你可能没听说过,或者我换个称呼你会认识——在下长白尊者。” 听到这个称号,古侠眼神一凝。 “你说我这个现任碰到你这个前任,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不是?不过好在,这份尴尬不会持续很久。” 公羊高韵本就英俊,风流倜傥,说起话来更是字字圆润,温文尔雅。 “原来想要杀我的人是你。我早已不是长白尊者,你又何必咄咄相逼?这玉佩,还你便是。” 古侠从怀里掏出尊者玉佩,甩手丢给公羊高韵。 公羊高韵双指轻轻一夹,便将玉佩拈在手中,再一搓,那玉佩便成了粉末。他微微笑道:“很可惜,你猜错了,想要你命的人并非是我。” 猛然间,古侠突然察觉背后传来一阵爆裂般的杀气,他回头一剑劈去,正劈在一只金色的手掌上。 偷袭之人一击不中也不恋战,直接退去。他功法倒是霸道至极,轰然落于雪地,金色真气瞬间将周围雪花蒸发殆尽。古侠抬眼望去,只见这偷袭之人身着一身白色长袍,头上还戴着一副雪白的面具,那面具额头赫然画着连绵不绝的黑色雪山。 “长白圣君?” 古侠终于明白,原来刚才在黑烟之中与他相战之人正是现在的长白圣君,难怪实力如此之强。 “你此番回来,是领死的吗?”圣君嗓音如雷,轰轰作响。 古侠沉默半晌,抱拳说道:“上代圣君未追究我叛出山门之罪,我本终身不该回来。可此次事出紧急,我是为了救我背后的孩童,才不得已回来借那圣青石一用。待我将此心愿了结,便甘愿回圣地接受圣地审判。” “哈哈哈哈!荒唐!古侠,你怕不是将我这长白圣地当成了你自家后院不成?这长白圣地,如何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无论如何,我要都借那圣青石一用,如若圣君不借,我便只能抢了。”古侠浑身爆发出绿色的莹焰。 “不要以为就只有你踏入了窥天境,”圣君右脚一跺,大地仿佛都颤动了起来,他全身更是绽发出金色的焰火,“刚才一战,不够过瘾,这次我们来战个痛快!” 此时已近傍晚,天空突然降下鹅毛大雪。今日天阴,见不到太阳,只有漫天散落的雪花映衬着北门前剑拔弩张的二人。 公羊高韵飞身跃起站在城墙顶,晃着雨伞望着下面对峙的二人,倒是依旧颇为悠然。 “他这天雷神功怕是已经练到了九重九的地步,真是厉害,只是这古侠倒是不知是用何种功法达到的窥天境……” “古侠,我便替上代圣君,除了你这叛徒!” 圣君之声犹如天雷滚滚,姿态更如战神下凡,抄起拳头轰然暴起直奔古侠面门而去,那速度之快犹如闪电,沿途的雪花在金色莹焰中尽皆蒸发殆尽。 古侠反手握剑,面色平静地望着袭来的圣君。 “天雷轰拳!” 第14章 岳影 天雷神功相传起源于东南的一座海岛,名为琼崖。琼崖自古酷热难耐,乃中华极阳之地。 相传琼崖一武学奇才,夜观天雷现世,电闪轰鸣,于倾盆暴雨中顿悟出这套天雷神功,此神功只有纯阳之体能发挥最强威力,一旦练成,邪魔难近,百毒不侵。凭此神功,此人一举踏入窥天境,名震武林。因其在家族排行老五,江湖人送绰号天雷五祖。 天雷神功招式虽大开大合,但动作却快如雷电,讲究以速破招,以力伤敌。天雷五祖陨落之后,虽将此功法传于几名弟子,但大都学艺不精,武功平平,多年之后便杳无音信,再难现天雷神功的辉煌。 这圣君却是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天雷神功,竟已臻于化境。其势之凶猛一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金色的拳头直奔古侠面门。古侠挥剑便挡,速度丝毫不弱半分,剑光闪动间将圣君的攻势一一化解,但身体却在圣君势如暴雨般的拳风下连连败退,不多时便退到了墙根之下。 “天雷爆杀!” 圣君右脚猛一蹬地,身体腾空,右拳绽放出耀眼金光,轰然向古侠头颅砸下。那拳头竟如太阳般刺眼,骇得古侠瞳孔一缩,一个侧身将将躲过。再看那城墙,仅被拳风波及就被轰出面盆大小的坑洞。可圣君此招竟是虚招,拳头并未砸死,而是凌空变掌,直接向古侠背后的东门璇拍去。 “受死!” 圣君大喝一声,音如炸雷。眼见东门璇危在旦夕,古侠左手持剑,泛着绿色莹焰的犀照剑竟不知如何从腰间背后斜刺出来,直插圣君心口。竟是剑法中同归于尽之招式——同归剑法。 “哼!”圣君冷哼一声,逼不得已只得收招退开。 “圣君何故对这孩童如此在意?”古侠挽了一个剑花,剑尖直指长白圣君,“此番我归来圣地,势要救此孩童,绝不妥协。念在昔日圣君照顾之情,我本已先礼后兵。可如今圣地既已不念旧情,那我也不必再妇人之仁。” “那又如何?”圣君一摆长袖,冷喝道。 “那便战!”古侠虽声音平淡,可就在这一瞬,磅礴的杀气犹如滔天巨浪般从他的周身迸发出来,绿色莹焰更犹如火山喷发一般变得汹涌炽烈。 “哈哈哈,笑话,真当我怕你不成!”圣君周身的金色莹焰也一如太阳般耀眼,璀璨逼人。 下一秒,绿色与金色两道人影碰撞在一起。 只一击,那溅射的内劲便震的城墙都抖动三分。 “有点意思。”公羊高韵晃着手中的雨伞,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那剧烈颤动的城墙竟无法让他歪倒半分。 古侠与圣君两人速度之快犹如闪电,肉眼甚至难以捕捉,只一刻钟就不知战了多少个回合。古侠因为要护着背后的东门璇,还是在对拼中落了下风。 “哈哈哈哈,古侠,你要护着那孩童,又如何施展手脚?好像妇人一般瞻前顾后,不妨丢了那孩童,与我好好战上一场!”圣君一边挥舞着金色的拳头暴雨般向古侠砸去,嘴里还在不停地嘲讽。 “对付你,背着他也够了。”古侠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宛若丝毫没将圣君放在眼里。 “哼,大言不惭!天雷杀伐!” 真气化作的金色雷电凭空出现向古侠劈去,古侠不停挥剑抵挡,却发现这金色雷电空有其表,威力极低。下一秒,他便看见那金色雷电背后,圣君正交叉双臂,双眼爆射出一尺长的金光。 “不好!” 古侠几个后空翻退出天雷杀伐的范围,眼见来不及阻止圣君,他只能将犀照剑高举头顶,眼中同样射出璀璨的绿色光芒。 此时圣君气势已然达到了顶峰,连白色面具都被金色真气崩出了道道裂纹。他犹如炮弹一般腾空而起,真身化作闪电向古侠踢去。 “天雷劫!” 此时已分不清那空中之人到底是圣君本人还是真正雷电,只仿佛凭空出现一道水桶粗的金色天劫径自向古侠劈去,那声势之浩大犹如神威天降,弥漫着自然之神力,一如其名之毒辣,状若天罚雷劫。 此时古侠避无可避,再快的腾挪之术也比不过闪电速度之快。只见他高举犀照剑,眼中那绿色莹焰背后,竟倒映出巍峨高山,连绵不绝,雄伟叠嶂,峭壁生辉。 “岳影峰峦!” 此时古侠周身绿色的莹焰竟化作一座郁郁葱葱的巍峨高山,下一秒,金色闪电狠狠劈在了那虚幻的山峦之上。 只听一声闷响,狂风四起,金色的内劲将周围的一切卷的粉碎,连远处的城门都震歪了几分,可如此声势,却只让那山峦颤动了一些,便再无声息。 再看那金色闪电,早已恢复成圣君本尊的模样。此时他踢在山峦之上的右腿正颤抖不已,双眼更是透露出不可置信。 下一刻,反弹之力开始席卷他周身,只见他脚踝处的衣物瞬间崩成漫天碎片,小腿更是被震的血肉模糊,整个身体犹如破烂娃娃一般倒飞了出去,鲜血狂喷。 古侠将嘴边的鲜血咽回肚子,周身幻化的巍峨高山缓缓消失不见。他颤抖着将犀照剑指向远处瘫倒在地的圣君,眼中闪现出连绵大漠。 “大漠孤烟!” 古侠艰难的念出这四个字,剑尖磅礴的炽烈内劲一如阎罗之手向圣君轰去。这招大漠孤烟刚一出手,古侠便再无力支撑,浑身的莹焰刹那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扑通一声拄着剑跪倒在地。 圣君伸着右手指着古侠,挣扎着想要躲开,可下半身早已被岳影峰峦反弹的内劲震的血肉模糊,经脉早已寸寸断裂,根本动弹不得。 大漠孤烟的剑气直奔圣君而去,就在剑气即将轰在圣君身上那一刹那,一柄雨伞突然挡在了剑气与圣君之间。那雨伞也不知是何材质,看似普普通通的油纸伞,却将大漠孤烟的剑气轻松挡在了外面,甚至那雨伞连一丝边角都没有破碎,大漠孤烟的剑气就消散殆尽了。 “真是不错,这一招如果中了,以圣君现在的状态,怕是没有活路可言。不留活口啊,不留活口。这斩尽杀绝之志,不愧是曾经的长白尊者。” 第15章 离间 公羊高韵悠然的走到圣君身边,拾起雨伞合拢,调笑地望着古侠,头上箍着的蓝色缎带依旧跟着扎起的长发随风飘摇,在风雪中十分潇洒。 “不愧是斩天之神剑,不愧是古侠,剑法出神入化,威力无穷。我竟完全看不透,看不透。厉害,厉害。此番若比意境之深远,倒是我和圣君都甘拜下风了,”公羊高韵笑着摇头轻哼一声,将圣君背在背上,“圣君受伤不轻,我需要带他去救治。既已如此,你此番入圣地,我自无法再出面拦你。不过她还在圣地之内,所以……我们有缘再见吧!” 话音刚落,公羊高韵便背着圣君跃过城墙,消失不见。 古侠见二人离去,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此时以他的状态,如若公羊高韵出手,他怕是未必能胜,即便胜了,不死也要重伤,届时东门璇的救治怕是无望了。 就在古侠趁机休息之时,他腰间的绳子突然开始扭动起来。古侠解开绳索,只见东门璇跌倒一旁,哇哇地吐了起来。 “你竟何时醒了?”古侠有些意外。 “他差点把我拍死的时候,我就醒了,可能是被吓醒得……我本想告诉你我要下来,但实在是没空,你们打的,太厉害了,呕……”,东门璇跪在地上不停地呕吐,倒是将刚才在酒仙居吃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你下次背着我,麻烦不要用后空翻,我刚才差点吐在我自己脸上,呕……” “你觉得身体如何?”古侠关切道。 “不知为何,一身轻松,好像病魔全消一般畅快。” 此时的东门璇神色自然,脸颊红润,一改之前颓然不振的模样。 可闻听此言,眼见如此,古侠却没有安心,反而心中猛地一紧。 “莫非,竟已开始回光返照了?”此情此景让古侠更是心急如焚。 “我们快些进山,此地与山门已经不远了。”古侠站起身,拔出犀照剑背在背上,径自向城门口走去。 “等等我,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身体好了许多吗,你有那么着急吗?话说你刚才用的那招是不是古侠剑法啊,我怎么从没见过?我也没见孙少芳用过,他一直翻来覆去都是练那几招大漠孤烟,森罗万象,万丈深渊……你是不是没传他这些招数啊?你这些招数挺厉害的,我能不能学啊……” “你不是一直瞧不起古侠剑法,如何此时又要学?” “呃……那还是算了,不学了。”东门璇眼珠转了转,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你小指已断,握剑不稳,此生不再适合练习剑法……” “啊?啊?那我将来要是身体好了,要学什么武功啊?你还有没有别的武功?对了,刚才和你打的那人是谁啊,他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和你打的不分上下的人物,当年孙少芳他爷爷,叫什么来着……孙无言,好像那老头儿也没刚才那家伙那么厉害吧……” “刚才那人是这一代长白圣地的圣君,我也未曾见过,实力确实比历代圣君都要强了一些……” “圣君?就是长白圣地的头儿吗?哎?你不是长白尊者吗?圣君怎么会和你打起来,你们不是一路货色吗……” “……” 难得在东门璇的叽叽喳喳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穿过溪村北门,在风雪中一路向前。那远方道路的尽头,连绵雪山之中,一道犹如开天之势的一线天门,正等待着他俩的到来。 与此同时,公羊高韵早已背着圣君回到了酒仙居。 “这,这……”于峰见到狼狈不堪的圣君,磕巴地说不出话来,“大人如何落得如此境地?” “那古侠实力,着实惊人,你快请最好的大夫过来。”公羊高韵拄着雨伞,面色凝重地望着圣君血肉模糊的双腿。 “那咱们的计划进展的如何?”于峰给小图使了个眼色,小图心领神会,慌忙跑了出去。 “不算完全成功,但也没有完全失败。那孩子没死,怕是古侠不会对圣地大开杀戒。但矛盾的种子已经埋下,此番圣地还是要付出一番代价的,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啊?没杀成?这……”于峰面色惨白,惶恐地咬了咬手指。 “有我在,你慌什么?此时圣君闭关不在,圣地又能翻出多少风浪?古侠不是我们的敌人,你不必怕他。而且这火怎么也烧不到你们于家身上,只等古侠与圣地鹬蚌相争之后,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你只管做好你于家该做的事,”公羊高韵冷哼一声,“等真的圣君出关的时候,只会发现这长白圣地,已经变天了。” “是是,公羊先生说得对……”于峰不敢再多言,抱拳退了出去。 眼见四下再无他人,公羊高韵走到窗前缓缓说道:“你此番如此逞强,到底是遭了劫难。如若因为你受伤耽误了圣地大事,阁主定不会饶你。” 公羊高韵望着窗外的雪景,语气倒是变得十分平淡。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再提,”圣君的嗓音此时再无雷音,显得有些绵软无力。他缓缓摘下面具,那面具之下,哪里是什么圣君,赫然是天机上人! “古侠!我此生必将他碎尸万段!” “真是无能狂怒,明知打不过却非要逞能,呵呵,我倒是难得见你如此狼狈,”公羊高韵回头轻笑一声,“你腿脚受伤不轻,这溪村的大夫怕是不能根治,必须马上回总阁,否则怕是会落下病根。我已经安排了马车,明日便有人送你回去。眼下这圣地的计划,就交给我吧。” “交给你便交给你,我又能如何?”天机上人冷哼一声,到也没再多说,只是过了半晌突然问道,“你精于谋略,我且问一句,这古侠一再阻挠我圣地计划,阁主为何不出面灭之?” 公羊高韵转身继续望着窗外的雪景,许久才答道:“你怎知阁主未出手过?” “莫非连阁主他也……”天机上人满脸惊诧。 “上人,你实在太过小瞧斩天之神剑的威名,也难怪会吃此大亏。那古侠剑法……又岂是一般人能悟透的凡俗武学……” 就在这时,推门声响起,小图带着溪村最好的大夫走了进来,公羊高韵便不再多说,而是对着天机上人微微一笑:“你且好好休息,剩下的计划,交给我便是。” 随即推门离开了天机上人的房间。 他关上房门,站在门前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碧海波澜、岳影峰峦……这古侠剑法,还真是看不透,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几招……” 公羊高韵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第16章 山门 风雪漫天迷人眼,冬日晚霞映山红。 溪村到长白圣地的山门不过一条小路。小路蜿蜒向上,崎岖难走,虽坡度不大,但积雪极深。远远看去,两个身影正沿着山檐迎着风雪艰难向前行进,正是刚从溪村出来的古侠与东门璇。 “你冷不冷?”古侠问了一句。东门璇此时倒是披着一件大髦,那是古侠临行之前从溪村一人家顺手牵羊拿来的,明显是壮年男子所穿,披在东门璇身上倒是颇为大了。 “还扛得住。”东门璇眼神透露着坚毅与倔强,一如当年。 古侠望向东门璇,此时的东门璇比一年前更加消瘦,但多了一份健壮。 “这路怎么如此难走,难道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吗?”东门璇抬起头遥遥望着道路的尽头。 “溪村的百姓很少会去圣地朝拜,圣地的人也大都生活在圣地里,很少去溪村,所以这条路的雪会比较厚。” “那住在那么高的雪山上,你们圣地的人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山上还能种地不成?” “雪山之中自然不能种田,但积雪遍地也不会缺水。至于粮肉,会有专门人用吊井从山下运到山上。一次多运一些,山上温度低,倒是可以保存很久。” “原来如此,喂,那是不是就是圣地的山门了?”东门璇突然惊叫着指向远方。 古侠抬头望去,只见山路的尽头,一道鬼斧神工的一线天门正咧着一道缝隙矗立在山路尽头。古侠怔怔地望着那山门,半晌才回过神来。 “正是,过了那道一线天,就是圣地的领域了。” “哈,你们这长白圣地的山门倒是够气派!” 东门璇加快了脚步,古侠紧随其后。两人没过多久,便来到山门前。只见这一线天宽不足一丈,两侧山脉高耸入云,巍峨屹立,垂直而下的悬崖峭壁挂满了冰锥,其下尽是皑皑白雪。 正面的山体之上刻着纵横十丈的连绵雪山图,磅礴大气,雄浑激荡,细细品味,每一丝纹路都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完美无瑕。而那雪山图旁,正刻着娟美秀丽的四个大字——“长白圣地”。 “好震撼的雕刻,不愧是长白圣地。只是这长白圣地四个字倒是写的,嗯,过于漂亮了一些,难不成是某位女侠所写?” “这连绵雪山图相传是第一代圣君所刻,也是长白圣地的标志,意味着连绵不绝,长盛不息。而这‘长白圣地’这四个字,据说是第一代圣君夫人所刻,也是长白圣地名字的由来。” 古侠轻轻抚摸着一旁的山体,他差不多有近十年没有感受到这种温度了。 “啧啧,”东门璇咂了咂嘴,“这山门不是应该有人把守吗,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古侠也眉头一皱,“按照以往,此时应该有人在山门收那通关令牌,可如今也不知为何……罢了,我既与圣地已经撕破脸,事已至此,再多人来阻拦也不过是枉送性命,想来他们是不愿多此一举,我们走吧。” 古侠一马当先走进一线天,东门璇慌忙跟了上去。山缝内有些黑,布满了台阶。东门璇边走边抬头望向头顶,那里黑漆漆的一片,悬崖也不知多高,只看到一片闪着微光的黯蓝色冰锥正悬在他们脑袋上。 “这头顶的冰锥这么多,不怕砸死人吗?”东门璇仰着头问道。 “圣地之人若能被冰锥砸到,那死便死了,不过是多了一具没用的尸体。” 古侠说的轻描淡写,东门璇听着却打了一个寒颤。 “真是说不清楚你们到底是圣地,还是魔窟……说是圣地吧,你们却如此……冷漠、冷血,草菅人命……哪有一点圣地该有的样子呢?但说是魔窟吧,好像又不准确,你们似乎又做了很多好事……”东门璇踢了踢雪。 “圣地不是草菅人命,而是杀伐果断。圣地教条第一条就是漠视生命。很多时候,有一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你只有必须完成的目标与绝对的服从,才能灵台清明,不误正事。” “绝对的服从……那你们服从的,是圣君吗?还是圣君之上还有其他领袖?可他要是错了呢?我有时候真是不明白……啊,孙少芳也是这样,每天对你言听计从,满口尊师重道,可你虽然是他的师父,他就不管你的对错了吗……” “对与错,本就极难分辨……东门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叔叔东门武是旷世魔头,杀人无数,乃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你会大义灭亲吗?”古侠突然转过身问道。 “我叔叔才不是旷世魔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了!”东门璇涨红了小脸吼道。 “我是说假如。” “这……”东门璇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那我换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可以救一座城池的人,你会选择杀死这个无辜之人吗?” “就不能有其他两全其美的办法么,真是的。” “可世间大多数事情都不能两全其美。”古侠摇了摇头。 “这……我不知道怎么选。”东门璇头低的更沉了。 “好,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东门璇,如果有一天牺牲你自己可换天下太平,救百万黎民百姓,你可愿意牺牲自己?” “这……如果是此时此刻,我命不久矣,我自然愿意。但如果我能恢复健康,那……我当然也想活着……我太想活下去了,有太多的事情想做,我一直梦想能活下去,能给我阿爹抱个孙子,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所以即便你讨厌我,讨厌圣地,恨我杀了信玄,但你还是跟着我,因为你想活着。” “是!我想活着!”东门璇双眼透露出一种顽强。 古侠叹了口气,再没说话,转身向前走去。 两人第一次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山缝不长,不过一里,道路雪水交融极为湿滑,天色渐暗,山缝里更加漆黑,两人走的不快,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了山门出口。 月光照射在出口的洞壁上,倒映出刻在墙上的两句对联。 “一入圣地身归土,再入凡间不是人……这对联也太过……”东门璇有些不能理解。 “刻在这里的两句话,就是圣地的写照。一入圣地,就不再是人,而是圣地的棋子,一如被绑在阎罗殿的黑白无常。” 第17章 殿前 古侠淡然地望着墙上的字,先一步踏出了洞门。 东门璇回头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山缝,也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山缝之外风雪漫天,这里应该已经到了雪山的腹地,虽不过山腰之下,但也极为寒冷。古侠辨了辨方向,带着东门璇沿着山路向山顶走去。 可他们没看到的是,在不远处的一座山腰,一个身影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二人。此人一身蓝色长衫,肩上搭着一柄纸伞,微笑的看着古侠与东门璇,正是公羊高韵。 “终于到了,好戏要开场了。” 公羊高韵踩着一颗脑袋轻轻说道。只见他背后山顶铺满了尸体,各个死状惨烈,连雪都被染成了墨色,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泥泞的光,一如洁白的绒布上洒下了一片黑色的污垢。 一群黑衣人突然从暗处冒了出来,将尸体尽数搬走,抛在了山门附近,雪地还泼上了热的鲜猪血,很快将山门内外打造成了惨烈的战场。 “记得把这山顶处理干净。” 公羊高韵随口对身后说了一句,纵身一跃,从山腰跳了下来。他凭空撑伞潇洒地滑落到山门前,右手猛一握拳,经脉逆行,全身经脉喷出血雾,口吐鲜血萎靡不振,栽倒在地。 没过多久,远处一队人马跑了过来,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朴凤。 “这……这……”朴凤看见满地的尸体,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朴凤,朴凤……” “尊者大人!你怎么样?”朴凤丢下火把,跪在公羊高韵前抱起他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是他……古侠,他向圣殿去了。让镜侯爷,一定要拦住他,他是回来报复的,他要屠尽圣地!噗!”公羊高韵喷出一口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古侠,古侠!又是他,我定要他命丧长白!”朴凤只觉得怒火攻心,恨不得将古侠碎尸万段。 “你们来两个人,将尊者抬去药殿,照顾好尊者。剩下你们几个,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其余的,跟我上山。”朴凤起身想要走,却被公羊高韵拉住了脚踝。 “尊者可有补充?”朴凤低头问道。 “他,武功极高,怕是比圣君不遑多让,不容小觑,你切记不要逞强,也让仙王与仙子,小心。” 朴凤点点头,“多些尊者关心,尊者好生休养,我深知此子武功极高,但我惶惶圣地,势不容此子来犯,我这就沿后路去圣殿通报。” 公羊高韵点点头,抱着雨伞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两名圣地弟子携了担架将他抬起,直奔后山药殿而去。 且不提朴凤带着人沿小路向圣殿通风报信。单说公羊高韵随着两名弟子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刚才还虚弱不堪的他瞬间暴起直接掐断了两名弟子的喉咙。两名弟子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就当场魂归西天。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眼前一直尊敬的长白尊者有一天会突然对他们下手。 公羊高韵将两具尸体藏在雪里,拄着雨伞摇了摇脖子,冷笑一声。 “如此好戏怎么能不亲自看呢?” 话音刚落,他便一跃而起,沿着山壁,直奔圣殿而去。 与此同时,古侠与东门璇沿着山路来到一处百米高的台阶前。台阶尽头隐隐是一片气势恢宏状若宫殿的建筑。 “那里就是圣地的中心——长白圣殿。”古侠指着台阶的尽头说道。 “你不觉得我们这一路有点太过于顺利了吗?你可是刚刚和圣君打过架唉,我总觉得有一丝诡异……我们这一路,一个人影都没遇到过……这不是你们圣地该有的样子吧?连点最基本的守卫都没有……”东门璇四处打量着,可周围黑洞洞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我也不知为何,是福是祸,一去便知,走吧。”古侠先一步踏上台阶向山顶的圣殿走去。东门璇紧紧跟在他身后。 是以夜色如墨,皎洁的月光洒在清冷的雪面上,透露着些许凉薄。百余级台阶本不长,但东门璇却走的非常吃力,他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踩在台阶上,小脸已经胀成了猪肝色,手脚更是冻得通红,眉毛头发此时已沾满了冰碴。 这长白山腹地本就寒冷,夜间更是滴水成冰,石阶湿滑,东门璇只一个踉跄,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好在古侠一把抓住了他的小手,一股暖流涌入东门璇残败的身躯,将他的生命又在这个世间多留存了一会儿。 “我可能要坚持不住了。” 东门璇剧烈的喘息着瘫在台阶上,这一刻他只想沉沉地睡过去,远离这个世界,远离这所有的疾病与困苦,远离这一切残酷的过往。他似乎看见了光,看见了他父亲、母亲,看见数不清的东门家族的人在向他招手。 “东门璇!” 粗糙的嗓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将他从那温暖的梦乡呼唤了回来,他记得,那是阿爹的声音。 东门璇吃力的睁开双眼,古侠正蹲在他身边,不停的呼唤他的名字。 “千万不要睡!马上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东门璇第一次从古侠的眉眼之间看到了真实的关心,虽然古侠此时戴着面罩,但这一刻东门璇还是感受到了古侠内心的紧张与担忧。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杀人如麻的长白尊者对他可以莫名的付出到如此地步,但隐隐约约的,他心里有一个极为可怕的答案。 “大魔头,你说人死了,真的会去地府吗?” 古侠眼见东门璇还能说话,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将东门璇背在背上,此时的东门璇再无可能依靠自己的力气登上这余下的石阶。 “你说我爹爹和娘亲他们,会在地府等我吗?” 东门璇的话犹如一记重锤击在了古侠心口。他脚步一颤,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但这僵硬维持了不过数秒,紧接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向上冲,只一会,已经来到了石阶顶。 石阶之上,入目而视,一片方圆十丈的巨大平台映入眼帘,那平台仿佛山尖被整齐削掉了一般平整。平台之后正端坐着一座雄伟恢弘的大殿——长白圣殿。 而此时此刻,那能救命的圣青石,就藏在那大殿密室之中。 但很可惜,古侠并不能一往无前的直接冲进去,只见这方圆十丈的平台之上,早已站满了身着白衣之人,而为首的正是那长白仙王镜永侯和朴凤。 第18章 绝境 “你们为何非要逼我到如此境地,我不过是想要救这孩童一命,到底有何不可?!”古侠拔剑怒指镜永侯,“非要逼我屠遍这长白圣地你们才善罢甘休不成。” “古侠,休要放你那狗屁,你屠我圣地族人,活该受死!”朴凤不甘示弱,指着古侠怒吼道。 “好,既然你们如此不念旧情苦苦相逼,那我就化身这现世阎罗让你们明白,何谓人间炼狱!统统给我闪开!”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大殿之巅,公羊高韵举着雨伞微笑的看着脚下这一幕。 “对,就是这个样子,好好的表演给我看吧,长白圣地这最后的绝唱。” 寒风萧瑟,眼见古侠与朴凤众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突然一阵悦耳的笛声悠然地飘荡在广场之上。 那笛声清新脱俗,初闻让人心旷神怡,忽地又急转直下,兵戈交杂,抑扬顿挫,让人气血翻涌。 紧接着,笛声戛然而止。 “恐怕,这现世阎罗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长白众人鱼贯分开,一位婀娜多姿的身影从人群之中缓步走到镜永侯身边。 只见她身着白色长裙,身材曼妙,一头蓝色的飘逸长发十分独特,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右手此时正把玩着一根晶莹剔透的蔚蓝色竹笛,脸上蒙着半边蓝色面纱,即便看不清容貌,但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眼尤可一窥其绝美容颜。 “恭迎仙子。”众人齐齐弯腰行礼。 “好久不见了,古侠。” 古侠望着眼前的身影,突然间所有的愤怒消散的一干二净。他只愣愣地盯着长白仙子那双眼睛,似是读出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好久不见,婉儿……” “可惜,现在怕不是叙旧的好时候,”长白仙子莞尔一笑,“列阵!” 只见周围的白衣子弟仿佛冰雪一般瞬间融于风雪之中,忽地平静的天气暴雪四起,泼天的风雪仿佛雪崩一般涌向整个广场,古侠只觉得眼前霎时白茫茫一片,再不能视物,心感大事不妙的他接连挥出几道黑色剑气,却仿佛石牛如海一般杳无音信。 紧接着,一条白色巨龙在空中狰狞而起,直奔古侠。古侠本想挥剑击破这真气化作的巨龙,但一想到背后的东门璇,他只能挥剑高举,用岳影峰峦硬挡下这巨龙一击。可这一击刚结束,还没等他稍作停息,另一只巨龙又凭空而起,紧接着数条巨龙、猛虎,鹰隼铺天盖地的向他扑来…… “哦?混元三圣阵?”公羊高韵惊讶地摸了摸下巴,“这西门婉儿倒是舍得下血本,只是混元三圣阵需要集合昆仑、玉龙、长白三家各自绝学才能发挥全部威力,且阵眼最好是圣君坐镇才能稳住阵法,此时长白老头还在闭关,就凭你们这几只三脚猫布下的混元三圣阵,不过是一堆臭鱼烂虾罢了,不值一提。不过,能削弱削弱古侠的实力自然也是蛮好……” 且不论公羊高韵此时心中所想,古侠在混元三圣阵中确实有苦难言,这混元三圣阵,乃当年圣地创始人无法天尊集三才之力创造的阵法,能吸收天地人三方灵气以滋养阵眼,将阵眼的实力提升数倍,且阵眼不破,攻击便无穷无尽永不停歇。 他将阵法的三个阵眼运转之术分别传给了自己的三个徒弟,既第一任玉龙圣君、长白圣君和昆仑圣君。当时完整的混元三圣阵具有绞杀世间一切之威能,连无法天尊自己都不能在此阵下全身而退,但可惜的是,此阵必须要三名圣君联手才能发挥出最强威力,数百年间,也只有一人死在了完整的混元三圣阵之下,就是当年以一己之力差点覆灭了长白圣地的毒魔封天音! 眼前这混元三圣阵虽不是最强形态,但古侠也同样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保护背后的东门璇身上,但凡有所差池,即便他可以抗住,东门璇也必死无疑。 无奈之下,古侠只能靠着岳影峰峦苦苦支撑,不敢松懈半分。 “哦?要保护身后的小鬼所以不敢出手……啧啧,这小鬼到底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为之拼尽全力。曾经以冷酷无情、杀人如麻闻名江湖的长白尊者竟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是不敢相信。” 公羊高韵轻轻地摇着头,虽然此时阵法被暴风雪笼罩,但他的一双黑色眼眸似乎能透过风雪看见其中的一切。 “那就让我看看吧,你到底怎么破这个局,古侠……”公羊高韵收起了伞,伸手接住几片雪花,额头的蓝色缎带在空中飞舞不止,犹如浸泡着黑色的血。 噗!古侠再也无力支撑,一口血喷了出来,涌在了面之罩上。他一把扯下面罩,拄剑单膝跪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喉咙里不停的呕出,洒满了雪白的地面。一朵朵犹如盛开在末日的彼岸之花,在苦寒之地热烈地绽放。 “就到这里吧,我知道你尽力了,可能这就是我命中注定……”东门璇微弱的声音在古侠耳边响起,“不要再撑下去了,你会死的。” 古侠紧咬牙关,岳影峰峦的绿色屏障反而更亮了一分。 “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想到答案了,”东门璇虚弱的低吟,“你之前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阿爹……是旷世魔头……杀人如麻……是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坏人……我会大义灭亲吗?” 咳——咳——咳,东门璇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嘴角流出了紫色的血。 “我的答案是……不会……哪怕他是全天下的敌人……他也是对我最好的叔叔……我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古侠这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道闪电狠狠的击中了,眼角一滴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混入了鲜血,融入了大地。 “所以我原谅了你了杀人犯,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东门璇轻轻地抱了抱古侠的肩膀,一个健步从古侠背后跳了下来,拼命地向前跑去。 再见了阿爹,再见了少芳,再见了古侠。 空中一条狰狞的白色巨龙怒啸着向东门璇冲去。他平静的闭上了双眼,他的内心从未如此安宁过,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时时刻刻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他每一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他用那份伪装的随性和开朗面对世间一切的痛苦与挫折,只为了让东门武安心。如果不是为了东门武,他可能早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与其说是东门武在想尽办法为他续命,不如说是东门武的存在给了东门璇活下去的意义。 而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再煎熬了。 那洁白的暴风雪中,射出了犹如太阳般温暖的光辉。 “爹、娘,孩儿来找你们了!” 第19章 冰河 古侠眼睁睁地望着奔向东门璇的白色巨龙,他的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东门战烈。 “我有一子,名为东门璇,如果有一天,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我们东门家要遭此劫难,我只希望尊者,能救他一命,让他活下去,哪怕做一个普通人,只要幸福一生,我便知足!” 东门战烈噗通一声跪在古侠面前。 “我东门战烈,给尊者磕头了!” 东门战烈的头重重地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直磕的头破血流。 “聒噪,”古侠挥手将东门战烈打飞了出去,“我此番前来,本就忤逆了圣地敕令,你休要再得寸进尺。”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东门战烈突然仰天狂笑,“天地无仁,君臣无义,江湖无德……我等蝼蚁,皆为尘泥……” 古侠清楚的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见东门战烈,那一次,东门战烈曾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渴望他的垂怜。 而第二次他见到的,便是一具尸体。 那一夜月光如霜,只照的血染大地,一片死寂。徒留满地枯骨,化作人间炼狱。 古侠站在东门战烈的尸体前,哽咽难言,犹如热锅蚂蚁。而满堂庭院不止东门战烈这一具尸体,足足四十七具。 “你可知你此举,终究是惹火烧身了。”苍老的声音在古侠背后响起。 “东门一家,确是善人,也不怪尊者……只可惜那天机阁……”西门婉儿站在古侠身侧,声音清冷悦耳又充满惋惜。 “果真是天地无仁,君臣无义,江湖无德……确是如此……可倘若如此,圣地又视而不见,那要这圣地又有何用?” 古侠的声音字字锥心。 老者长叹了一口气。 “我何尝不明白你的想法,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三圣地也有三圣地的苦衷。” “好,如若圣地不能做,如若圣地不敢做,便由我来做!”古侠回头望着阴影中的老者喊道。 此时月色突暗,冷风习习,只听街边老叟打更吆喝,庭院垂柳沙沙作响。 “古侠,这条路可谓步履维艰,你可心意已决?” 古侠环顾四周,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铿锵有力的回答:“是!我心意已决!” “好,既然如此,那你便去!” “谢圣君成全,圣君保重!”古侠回答的干脆利落,鞠躬抱拳便要离去。 “古侠……”就在古侠即将离去之际,圣君突然叫住了他。 “圣君还有何事?” 突如其来的沉默犹如黑夜里无声琴弦弹奏的华美乐章,那是圆月高悬,是夜风萧瑟,也是乍暖还凉。 “保重……”老者缓缓说道。 “好!”古侠再不多言,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圣君,这……”西门婉儿有些不解。 老者背着手从阴影中缓步走到她身旁,深邃的双目凝望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半晌才缓缓说道:“婉儿啊,这世间万物,终有轮回,挡住我们的,不过是小小的一片业障罢了。山不让尘,川不辞盈。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啊……”老者远眺着古侠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嘴角渐渐扬起一个欣慰的笑容。 从那天起,江湖出现了一位怪人,此人一年四季头戴斗笠,身披雨蓑,脸戴面罩,无人知其身份。他自号古侠,经常出没于西域,持一柄犀照剑打遍天下无敌手,被江湖称为“斩天之神剑”。又因他经常滥杀无辜,也有江湖人称呼他为“绝世之剑魔”。 不过神剑也好,剑魔也罢,江湖上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他自创的无上剑法,堪称武林绝学,江湖人称——古侠剑法。此剑法见过之人极少,只有在对战最强之人时,古侠才会使用此套剑法斩杀敌人。江湖书录,这古侠剑法有记载曾在江湖露面的总计有五式,分别为: 刺剑式——大漠孤烟。古侠曾用此招在摩来竭国对战西域高手纳兰白,将纳兰白打成重伤。 扫剑式——森罗万象。古侠曾用此招在蜀州青城山对战青城山掌教天玄真人,削去天玄一截手指。 劈剑式——万丈深渊。古侠曾在经天寺用此招对战毒鸟孙无言,大破孙无言凤落封九天,削去其一缕头发。 坠剑式——碧海波澜。古侠曾在武当山用此招逼退百名围攻道士,震碎他们经脉。 举剑式——岳影峰峦。古侠曾用此剑招于少林寺硬抗普渡方丈一记法天象地后全身而退。 而这从未有人见过的第六式—— 眼见东门璇即将被真气幻化的巨龙击中而经脉爆碎而死,一道蓝色光芒忽地一闪而过,那真气幻化的巨龙竟然一瞬间凝滞在了空中,停在了东门璇眼前一寸的地方。 那蛟龙幻化的栩栩如生,晶莹剔透,周身围绕着深蓝色的结晶,仿佛永恒的被冻在了寒冰里。紧接着,蛟龙在东门璇的眼前,突兀的爆碎成了漫天的冰雾。 东门璇睁开双眼,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他回头望去,只见古侠周身散发着剧烈蓝色的荧光,与以往绿色的荧光不同,这一次,他周身的真气完全化为了与冰川一样的蓝色。那股清冷与肃杀的寒意让风雪都为之颤抖,他双手持剑,眼神坚定而又执着。 “天地无仁,我便偏要逆天改命…… 君臣无义,我便杀尽天下无义之人,重塑朝堂…… 江湖无德,我便血洗这江湖……在这一切没完成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弃!” 古侠手中的犀照剑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深蓝之色,他双手持剑向上一撩,深蓝色的光辉刹那间点亮了整个圣殿平台。 “冰河倒转!” 只在这一瞬间,天地静止了。 东门璇茫然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雪花就在这一瞬间被冻结在了空中,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方圆百米内的所有一切都被冻结在了冰里。 紧接着,所有的风雪刹那间烟消云散,混元三圣阵也不攻自破,所有的长白子弟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在了冰块里,包括一脸震惊的朴凤,面带微笑的长白仙子,以及无可奈何的镜王爷。 第20章 换血 眼前这一切,同样被公羊高韵尽收眼底,他内心的震撼已然超出承受之力,啪的一声,手中的纸伞不自觉的掉在了屋檐之上。 “这是什么剑法!这种威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股冻结一切的力量,在如此距离都倍感压迫,倘若再近半分,我也必被冻结在那冰块之中……” “哇!”古侠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一头栽倒在地,此时此刻的古侠已是强弩之末。 “大魔头,你,你还好嘛!”东门璇跑上前想要扶起古侠。 “我没事,没有时间了!” “什么没有时间……”东门璇还没来得及问完,直接一头栽倒在古侠怀里。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古侠咬紧牙关,抱起东门璇,直奔圣地大殿,熟悉的巍峨圣殿此时古侠再也没有半分欣赏之情。他轻车熟路的绕过前厅直奔后厅圣君密室,熟练的在墙面操作机关,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徐徐打开。 他抱着东门璇跃入地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以寒冰铸造的密室,密室不过十几见方,周围全是以纯冰铸造的蓝色冰墙。冰墙之中,甚至隐约可以看见远古时期被冻结在其中的奇怪鱼类,而正前方的冰墙之下,一块六尺长短的漆黑石墩安安静静的置放在那里,泛着幽幽的青光。 终于!找到你了!古侠来不及细想,他脱去东门璇的衣物,将东门璇轻轻地放在了圣青石之上。圣青石散发的幽幽青光霎时笼罩了东门璇周身。这极寒之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谓毒如砒霜,触之即死,但对于将死之人来说,却犹如久旱甘霖,延缓死亡。 此时东门璇胸口的紫色毒血早已变的漆黑如墨,所有的封印和真气都不可能再阻止五毒化尸散夺取东门璇的性命,那漆黑毒血距离心脏不过毫厘之遥,分秒之间就会毒发身亡。可圣青石的威能此时开始显现,那留存在石墩上千万年的绝对寒意让毒血的流动都停滞了,它在为东门璇最后的生息与阎罗赛跑。 命悬一线! 古侠强迫自己必须冷静,春生散,他现在需要春生散!正当古侠想要转身去药殿之时,他眼光瞟到了旁边的冰架上,一张纸条正贴在一药坛之上,上面正书着“春生散”三个大字。 而药坛旁边,还放着一封信。 “尊者哥哥,好久不见。提笔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就知道,凭我们长白圣地目前的力量,是断然拦不住你的。你此番登门,正是圣君在禁地的闭关之日,算是运气颇好,倘若圣君在,你此行是断然无法成功的。请原谅妹妹的阻拦,阻拦你是圣地的训令,也是长白仙子的职责,七爷终归因你而死,你便是三圣地永恒的敌人。但七爷临走前留下口谕,圣地终身不得追杀于你,我便知道,他从未因你离去而记恨,他从始至终都支持着你。所以既然婉儿深知此行无法阻止你,我便同样希望你能成功。我不知这孩儿到底是谁,能让尊者哥哥如此为之挂怀,但还是请君务必三思而后行,春生散一旦服下,便再无退路可言……最后,如我与你一战已死,不必苦恼。一切皆我之命数——长白仙子·西门婉儿。” “七爷、婉儿……” 古侠此时已泪流满面,他苦笑一声,举起药坛,将春生散大口大口地灌进嘴里。 圣青石之上,古侠与东门璇相对而坐,血红色的天云真气笼罩二人周身。那天云真气极其之精妙,竟能将血液融于真气之中呼出体外。但见漆黑的污浊之血从东门璇七窍化作血雾徐徐涌出,再融入古侠体内,经由古侠周身肺腑的春生散化解转为生机之血返回东门璇体内,滋养肺腑,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而圣青石的幽幽绿光笼罩着二人的肉身,让肉身离血也能不腐不坏。 时间流转,东门璇胸口的毒血肉眼可见的消失,转而出现在古侠的胸前,他神色渐渐好转,脸颊重新变得红润,连嘴唇也有了血色,不知过了多久,东门璇体内再无一丝毒血的痕迹,七窍涌出的血气鲜红通透。随着天云真气缓缓消散,东门璇和古侠同时睁开了双眼。 还没等东门璇开口说话,古侠第一时间将东门璇推下了圣青石,自己则栽倒在圣青石上。 “先离开这里,你大病初愈,冰寒之气会转而侵蚀你的脏腑……” “别废话了!”东门璇丝毫不顾古侠的劝阻,冲上前将古侠搀起,这一搀不要紧,东门璇只觉得全身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四肢充满了力量,曾经的虚弱一扫而光,这巨大的改变让他欣喜不已。 “要走就一起走,我可不能把你自己丢在这,万一冻死了怎么办。” 古侠欣慰地笑了,两人互相搀扶着逃出了地下密室。 此时密室之外圆月高悬,寒风萧瑟,大雪纷飞,古侠带着东门璇一起逃出密室,那感觉犹如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可还没等古侠欣喜,前方一道身影让古侠的心瞬间跌入了谷底。 “看来这换血大法是成功了,真不错,我可是一点都不敢打扰,生怕你不成功呢,古侠。” 蓝色缎带垂在脸颊边,一柄绣着黑色雪山的纯白纸伞正放在庭院的石桌之上。身影端坐石凳,惬意轻松地望着天空徐徐落下的雪花,似是根本没将二人放在眼里。 “公羊高韵,果然都是你在背后搞鬼!”古侠咬牙切齿地喊道。 “哦?看来你全都明白了?” “明白的有点晚了,”古侠目露凶光地盯着公羊高韵,“早知如此,我当时必不会放过你。” “呵呵,不愧是古侠,油尽灯枯了还这么有压迫力。我承认你的武艺确实高超,但有些话也不能说的太满,我没出手只是天机上人过于托大,不让我出手,一旦我和天机上人联手,彼时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天机上人?果不其然,那人并非八代圣君。婉儿信中写道,八代圣君此时尚在闭关,如何能到溪村门口截杀我,所以一切都是你们天机阁的阴谋?!” 第21章 过往 公羊高韵悠悠地站起身,抖了抖纸伞上的雪,轻轻打开举在头顶,微笑着对古侠说道:“不才,这一切正是在下的安排。重新介绍一下,鄙人天机阁——天机谋士,请多关照。” “天机谋士?!”古侠眼睛一眯,“好一个天机谋士,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 “自从八年前长白圣地妨碍了阁主的计划之后,阁主就对长白圣地非常不满意。他本人真的十分介意长白圣地竟然出面阻碍了他的计划,于是他启动了灭虫行动,目的就是把长白圣地这条讨厌的臭虫子好好收拾一番,让它们的手别再伸那么长……” “灭虫行动,真是好大的口气,”古侠怒极反笑,“那你倒是说说这灭虫行动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死的明白……” “无妨,说便说说,正好让春生散的毒素再腐蚀一些你的脏腑,”公羊高韵悠闲地盯着古侠的双眼,“早在圣坛之时,我就已经投奔了天机阁,至于理由吗,你不必知道。八年前圣坛让我替代你成为长白尊者,为长白圣地效力,可谓天赐良机。阁主便通知我,让我在内部瓦解这长白圣地。从抵达长白圣地那天起,我就在暗中潜伏,培养自己的势力,拉拢人加入天机阁,但效果不佳——西门婉儿——那个女人从始至终就没相信过我,一直在提防我。不过无妨,我本来的计划,本是联合天机上人和溪村于峰,找机会把八代圣君做掉,一举消灭长白圣地。可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竟然来了辽州,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古侠,你从始至终都是天机阁的大敌,但同时,你也是一把好剑,如果用的好的话,你就会帮我把所有的障碍全部清除,只需要挑起你和长白圣地之间的矛盾便行了。” “真是好算计,所以你特意安排了溪村的一切,就是为了激化我和圣地之间的矛盾。” “没错,可惜的是,当时没能杀了那孩子,如果成功了,保不准你一个人就会帮我把长白圣地屠尽了,到时候我再唤醒圣君,让你二人对战,我坐收渔利,啧啧,简直美哉。” “不愧是天机谋士,算计的极好,可惜你棋差一着。”古侠冷笑一声。 \"确实棋差一着,不过眼下也无妨,待我将你杀了,再叫些天机阁的人过来,区区一个八代圣君,我还是不放在眼里。” 古侠面色冷峻,拔出犀照剑直指公羊高韵,他知道此番除了力战,再无后路可退。 “先别急,古侠,我还有其他的事想和你聊聊。” 公羊高韵慢悠悠的来回踱步,“如果我猜的没错,八年前那件事,是你干的吧?提前警告了东门家要被灭门的消息。” “你如何得知?” “猜测。当年你突然叛出长白圣地,四处阻挠阁主的计划,恐怕这一切的源头就和这个事情有关。但没想到的是,七代圣君七夜,竟然替你承担了这个罪责,将此事算在了长白圣地头上,为你挡住了天机阁的报复。” “七爷……” “这让阁主非常震怒,他当时还真的以为这是七夜代表长白圣地向天机阁宣战。于是……你还不知道七夜是怎么死的吧?” “难不成你们?” “没错,是阁主亲自出手,灭杀了七代圣君七夜,将他的尸体挫骨扬灰了。” “我杀了你!” 古侠怒急攻心,噗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跪倒在地。 “喂!你到底是谁!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再说……再说小心大魔头要你小命,他的武功可是很高的!”东门璇虽听不太懂二人在说什么,但他却知道眼前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古侠,你又何必装的如此虚伪,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当初你一意孤行得罪天机阁才害了他,此时又何必装的毫不知情?” “七爷……”古侠低着头,语气有些哽咽,“没错,八年前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但我从没想过让圣地帮我承担责任,八年前……” 古侠的声音从喃喃自语变得歇斯底里,又渐渐没了声息,他无力的跪倒在地,“八年前……我叛出长白圣地,七爷本可将所有罪责都归咎于我,撇清我与长白圣地之间的关系,再联手其他圣地一起追杀我,这样,天机阁便不会迁怒于他,但七爷他偏偏不这么做,他偏偏不这么做,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圣地不应该冷血才对吗?他却偏要维护我,他为什么这么傻……” 东门璇震惊的发现,一向冷静沉着,不苟言笑,霜寒如雪的古侠,这一刻,竟然哭了。 一滴又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古侠的双眼滑落,犹如寒夜凝结的露珠,湿润了面前皎洁的雪地。这是东门璇第一次发现古侠脆弱的一面,也是他从未设想过的一面——原来连古侠这种人,心中也有不能触碰的柔软,这被他称为杀人犯,大魔头的武林绝世恶魔,有朝一日竟也会为别人流泪。 “看来你都想明白了,没错,七夜圣君他不但将所有的责任都承担了下来,还让长白圣地替你承担了本不应该承担的过错,后来他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圣坛的重罚,功力大损,还差点被剥夺了圣君之位——可惜,差点的意思就是说,没有被剥夺。也就是这点,让天机阁主很不满意,他只能亲自来取七夜的命。可惜了那么大的年纪,本能寿终正寝,却在晚年被阁主捏碎了脑袋,”公羊高韵笑着伸出手在空中捏了一下,“砰的一声,他的脑袋就碎了,像西瓜一样,特别脆,啧啧,那脑浆稀里哗啦的流了一地——可这一切你并不知道。身为始作俑者的你,只敢躲藏在真相背后,用你所谓的正义,让别人替你负重前行,这就是你古侠,呵呵,斩天之神剑,真是愧对于这个名号……” “噗!” 古侠再也没办法承受身心的双重打击,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喉咙涌出喷在洁白的雪地上,掩埋了雪地上的泪痕。 第22章 真相 “再告诉你一件事也无妨,七夜的死也是我设计的,是我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了阁主,可惜,你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报仇了,我也是时候送你上路了。” 公羊高韵淡然地扫了一眼跪倒在地的古侠,缓缓走上前来。 “你不许杀他!”东门璇冲到古侠面前,张开双手将古侠护在了身后。 “你不说话我差点要把你忘了,古侠拼了命也要救的神秘少年,我倒是十分好奇你到底是谁?敢问怎么称呼?” “在下东门璇,东是东方的东,门是南天门的门,璇是天璇星的璇,东门璇就是我,你给我记清楚了!” 东门璇扬起小脸指着公羊高韵,趾高气昂地喊道。 “东门璇?你姓东门?这姓怎如此耳熟……”公羊高韵皱眉思索,突然瞳孔一缩,“难不成你是当年东门家的人?东门战烈是你什么人?” “东门战烈是我爹爹!” “你是东门战烈的小儿子?” 公羊高韵不可置信的望着东门璇,又望了望古侠,他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竟突然放声狂笑了起来,“东门璇,好一个东门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古侠,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他了,整了半天,原来他就是你心中最后的白月光啊,哈哈哈哈,古侠啊古侠,你实在是太可笑了……” “你到底在笑什么!”东门璇生气地望着眼前的癫狂之人。 “小朋友,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身边这位,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当年,如若不是他提前告诉了东门战烈家族要被灭门的消息,东门战烈又怎么能提前将你送走,让你活下来?长安城东门家,总共四十九口人,当时的尸体只找到了四十七具,那活下来的两人,其中一位就是你吧?” “你说什么!”东门璇彻底呆住了。 “像你这种叛徒都能活着走出圣坛,看来圣坛的监管人真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古侠眼神涣散,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公羊高韵笑的更厉害了,“古侠啊古侠,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你要不要回头先看看你自己,是你最先背叛了圣地,是你身为长白尊者突然不辞而别才让我有机可乘,是你一意孤行非要阻碍天机阁的计划才惹得阁主报复,是你害死了最爱你的七夜圣君!也是你造就了我的存在!眼前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有什么资格责问我?你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圣坛?如若不是七夜一直保护你,圣坛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三圣地第一个要杀的人也是你!可现在呢?你为了救你的白月光,他们,外面那些冰块里的人,他们所有人全部死在你的剑招之下,你杀西门婉儿的时候,可曾犹豫过?可曾念过往日的旧情?你不妨问问你自己,像你这种一手毁灭了长白圣地的叛徒都能活着走出圣坛,我又为何不能?我凭什么不能?!” 公羊高韵声嘶力竭的吼叫犹如利剑一般刺入古侠心中。朦胧间,他听见公羊高韵那歇斯底里的话语里,似乎同样隐藏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感情,和他是那么的相似。 于圣坛也好,于圣地也罢,又或是于天机阁,这种背叛何尝不是同他对东门家的怜悯一样可笑。他竟一时间分不清眼前责难他的,到底是公羊高韵,还是他古侠自己。 “是啊,连我这种人都能走出圣坛,你又何尝不能,”古侠只觉得精疲力尽,再也无力支撑身体,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冰凉的雪意透过肌肤传递到他心里,让他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快感,眼前开始浮现出一幕幕美好的场景,有曾经手起剑落的快意恩仇,也有一幕幕虚情假意。 如果那天夜里他没有去东门家通风报信,如果他没有背叛长白圣地,是否一切的结局会有所不同。他想起了西门婉儿,想起了埋藏在心底对她的爱意,也想起了那额头一点梅花的少年。 “你后悔了吗?”古侠耳边响起了七夜圣君的声音。 他努力的抬眼望去,只见一片霞光中,七爷和婉儿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我后悔了,七爷,婉儿,我对不起你们,我来找你们了……” 古侠笑着向着两人缓缓走去。 “大魔头,你别死啊,你别死,我求你了,你不要死,你给我活过来!!”东门璇带着哭腔的声音犹如炸雷一般响彻在古侠耳边,瞬间凝滞了他前进的脚步。 往昔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这个孩童,是啊,这个孩童,当年因为他一句话而幸存至今的婴儿,竟有朝一日能在西域一天天长大——在他的眼里一天天长大,这是多么的伟大。 可是他短暂的人生啊,哪怕备受病痛折磨,哪怕无父无母成为孤儿,哪怕四处飘零流落异乡受人欺凌,可这个孩子,他从未放弃。 他违背自己的意愿跟着最讨厌的人远赴辽州,他承受了那么多苦难,只为了活下去,只为了能再回到西域和东门武团聚,只为了享受片刻正常人的生活,难道这就是不被天命所允许的吗?只因天地无仁,君臣无义,江湖无德。如此,他就不值得享受这人世间的一切吗? 他就该死吗? “我后悔了……但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我们总是要做一些让自己后悔,但又必须要做的事……” 古侠内心的声音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那就坚持走下去,好吗?” 西门婉儿微笑着带着七爷慢慢消失在霞光之中。 古侠在公羊高韵震惊的目光中,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擦干嘴角的血,拔出犀照剑直指着公羊高韵。 “公羊高韵,也许你说的对,我和你一样都是圣地的罪人,但即便如此,我也有我必须要救赎的东西。” 这一刻,古侠的目光里透露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亲手断送你的救赎,永别了,二位。” 公羊高韵冷笑着丢出手中的雨伞,那雨伞快如闪电,犹如夺命镰刀,直奔古侠与东门璇。 古侠拼命地想要挥剑抵挡下这致命一击,可已是弥留之人的他如何能挡得住公羊高韵的攻击,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柄雨伞直奔两人而来,却根本无能为力。 “真是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终于救了你,却又要让你和我一起……也许,是我真的太天真了吧……” 古侠不舍得望了望身边的东门璇,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第23章 因果 就在二人即将身首异处的电光火石之刻,一道银光突然从天而降,犹如雷霆霹雳,啪的一声将公羊高韵的雨伞钉在了雪地上。 公羊高韵一愣,定睛望去,那银光竟是一杆银光闪闪的红缨枪,此时枪尾还在剧烈的颤动。 “怎么可能?!” 公羊高韵猛地抬头向空中望去,只见一道身影正站在大殿之巅,俯视着三人。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来人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古侠与东门璇面前。此人身材清瘦,着一身深蓝长袍,举止神态温文尔雅,气质高贵,脸庞佩戴着一副雪白的面具,面具额头赫然画着连绵不绝的黑色雪山,不怒自威。 “银雪圣君!怎么可能?你不是应该还在闭关,怎会提前出关了?”公羊高韵不敢相信地望着来人。 可银雪圣君并没有理会公羊高韵,而是朗声高喊:“古侠,刚才我所吟诵的诗句,乃七夜圣君最后留下的遗言,你可知这其中含义?” “在下不知。”古侠摇了摇头。 “好,你既然不知,那我便来给你解释一遍,你且听好了。高山从不排斥微渺的尘埃,方能成就山之巍峨;深海从不畏惧江河的充溢,方能成就海之浩瀚。高贵的品行与才学,就如同那高山一般,让人不禁仰视,以你之所为而习之。尘世间最动听之天籁,乃无声之音,用心才能聆听;最俊美之外貌,乃无形之形,只能凭心去体会。万事万物都在不停地生长,也在不停地消亡,生死循环不过天地之常态,只有老旧之人不停地死去,才会诞生更茁壮的新生。你,听懂了吗?” 银雪圣君的这段话,让古侠彻底愣住了。 他不禁看了一眼身旁尚且年幼的东门璇,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七夜圣君这段话的含义。 “七爷……”古侠不禁哽咽。 “看来你听懂了,”银雪转过头,一双漆黑的双眸盯着古侠的双眼,“这段话,是七夜圣君想让我告诉你的。古侠,七夜他从来没有怪过你,反而是他在你的身上,学习到了新的境界。他从始至终都觉得你做的是对的,即便在阴冷残酷的黑暗里浸泡了这么久,你却依旧没有完全变的黑暗,完全泯灭初心。古侠,你内心尚且留存的那一丝光明,觉醒的这番意志,便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存在,或许只有这一丝光明,才能变成燎原之火,带给世人美好的未来。所以七夜圣君愿意为你付出,就像婉儿一样,当他们决定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或将死去。可生死轮回,有人死,就有人生,他们的死,换来了你的生,和他的生,不是吗?” 银雪低头望向一旁的东门璇,眼神里透露着波澜。 银雪圣君的话语犹如巨浪汹涌澎湃,敲击在古侠的心口,他脑海里浮现出七爷慈蔼的笑容。 “古侠,七爷问你,你为什么会去做这件事?向那东门家通风报信?” “七爷,我实在看不得他东门家被如此灭门。” “为什么?” “为什么?” 古侠低头,是啊,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他曾漫步在长安街头,看到那东门战烈,高大威猛的一族之长正在帮一户农家收着麦子,累的满头大汗却笑容满面…… 或许是因为那年长安大旱,他东门家开仓放粮,将整个东门家的粮仓都发放的一干二净,救济了长安万千黎民…… 或许是因为他见到那长安城官僚欺压民众,他东门战烈带着武林豪杰逼上官衙为百姓平反助威…… …… 所以……是为什么呢? “因为救下他东门璇的,从来都不是我古侠,而是他的父亲。” 至此在这一刻,山不染尘,川不辞盈。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银雪在古侠身上连封了几处穴位,又将一个蓝色小药瓶塞到东门璇手中,“小子,你先带古侠进入密室,将他置于圣青石之上,然后喂他服用此药。此乃圣地神药千年寒玉冰莲丹,可以抑制春生散的毒素。帮他服下之后,你要立刻离开密室,切勿在圣青石附近过多停留,可听明白?” “小生明白。”东门璇用力点点头。 “乖,去吧。” 银雪摸了摸东门璇的头发,看着东门璇吃力的扶着古侠从密室的洞口爬了下去。 眼见东门璇和古侠消失在地下密室,银雪转身望着公羊高韵,那透过面具的一双黑色双瞳漠然而又冷漠。 “临死之前,可还有话说?”银雪单手拔出红缨枪直指公羊高韵面门。 “可惜,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被你算到了。只是古侠也是圣地叛徒,你们却对他如此宽容,对他人又无比苛责,果然如阁主所说,三圣地不过是一群没有原则的臭虫罢了,还敢妄自称圣,真是不自量力。我愈发觉得阁主说的对,就应该把你们这帮臭虫全灭了,一了百了。罢了,无妨,这几年在你面前俯首称臣,我早就倦了,新仇旧恨,这账咱们今天一并算。” 话音刚落,公羊高韵全身爆发出灿烂的白光,尤其是一双拳头,竟白的刺眼,在雪地上熠熠生辉,他竟然也是窥天境的高手。 “好!那你就领死吧!” 银雪此时全身弥漫着黑色的真气,只是那黑色真气竟不如公羊高韵的白色真气来的浓郁。远方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朝阳缓缓升起,天已经快亮。整个长白圣地一改往日的喧嚣,寂静而又肃杀,映衬着两位窥天境高手的对决,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随着朝霞缓缓洒下漫天的霞光,只那一刻,银雪先动了,只见一抹银光伴着黑色的真气直奔公羊高韵胸口刺去,那枪法去势如电,不知在这一瞬间刺出了多少枪,可面对着圣君的攻势,公羊高韵丝毫不为之所动,他白色的双拳愈发的刺眼。 “白拳——鹭之式!” 凭空响起一阵悦耳的鸟鸣,公羊高韵也动了,他的拳头甚至比圣君的枪法更快,那拳风仿佛化作一只只刺眼的白色飞鸟在圣君的枪尖跳舞。然后只在一瞬间,圣君的红缨枪竟被打的脱手飞了出去。 “三圣地神功!”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三圣地的绝学功法,两条飞舞的巨龙凭空乍现,双掌交错间,两条巨龙怒号着在空中碰撞在一起,一黑一白,爆发出剧烈的冲击,将整个圣殿的围墙震得东倒西歪。 “哈哈哈哈,银雪,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输!” 第24章 白拳 【“圣坛?莫爷爷,那是什么地方?” 清秀的小男孩一脸茫然地抬头问道。 “韵儿啊,这圣坛呀,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许多和你一样的小朋友,你们呀,到时候就能在一起玩了。只要到了圣坛,你就再也不会挨饿了。” 莫爷爷佝偻着腰,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布满了笑意。 “是那么好的地方吗?那我要去!我能现在去吗?”小男孩兴奋地喊道。 “能去呀,你跟着这几位叔叔走,他们就会带你去了。” “莫爷爷,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莫爷爷不去,那个地方啊,你莫爷爷去不了,只有你这种小朋友才能去。” “可那我就要离开你,不能和你在一起生活了,莫爷爷,我舍不得你。”小男孩有些沮丧。 “傻孩子,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就一直在这,等我有空了呀,就会去圣坛看你的,一言为定。”莫爷爷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那一言为定,骗人的是小狗。” “好!骗人的是小狗。” 稚嫩的小手和粗糙的大手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别磨叽了,赶紧的吧,婆婆妈妈的。”一个头戴面具的白衣男子一把扯过小男孩的胳膊就往屋外走。 “等一下,等一下,”莫爷爷突然上前抱住小男孩,将一本薄薄的册子塞进了小男孩的怀里,“韵儿啊,这本书你收好,将来它会帮助你的,还有……”莫爷爷从腰间扯出一条蓝色的缎带系在了小男孩的额头上,“记得你是公羊家的少爷,莫给公羊家丢脸。” 莫爷爷眼看着小男孩被抗在白衣男子的肩膀上远去,旧日的梦境犹如破碎的镜面一般,只能在回忆的海洋里泛起一丝毫无涟漪的泡沫……】 …… 【“那个新来的家伙,谁也打不过嘛,他到这圣坛,完全就是凑数的吧?” “确实,听说那个把他选来圣坛的使者已经被上面骂惨了。” “你看他那个怂包的样,天天就知道躲在角落里哭,估计最后大决的时候会被人打死吧。” “我估计他都熬不到大决的时候,这都一年了,三圣地神功连一层水平都没有,还玩个蛋。” “不出意外今年这届大决的冠军应该就是那谁了。” “是啊,也不知道他最后是能当上候选圣君还是候选尊者。” “估计圣君还是有点难度,他的性格有点孤僻,当尊者还挺合适的……”】 …… 【“天啊,你们听说了吗?前两天死斗大会,那个叫公羊高韵的家伙,把天组的老三干碎了。” “听说了听说了,哎呦喂,一个人组的老幺把天组的老三干碎,整个圣坛已经传疯了,人组的老大听说现在已经乐的合不拢嘴了。” “天组的老大脸都黑成浆糊了,当场就一甩袖子直接离场了,笑死个人。只是不知道那小子用的是什么招数,打的一套拳法极其飘逸,昼光四射,快如闪电,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不是在圣坛能学的到的招式……” “我打听了,听说是他从家里自带的祖传的绝学,叫什么“白拳”的……” “嘿,这你俩就不懂了吧,那套白拳,可不是他们公羊家的绝学,他们公羊家的绝学早就失传了。听说这套拳法是收养它的那户人家传给他的。收养他的人是个老头,明面上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户,武功都不会,连圣地都没查出来问题,结果现在才知道,那老头是传说中莫家的后人!” “莫家?没听说过啊?很厉害吗?” “莫家老祖知道不?” “完全没听说过。” “切,孤陋寡闻。” “那你知道你倒是说啊?” “这……嗯,这莫家老祖啊……快点站好你俩的岗,天组的老大过来了,我先撤了……” “装模作样。”】 …… 【“没想到人组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天才,确实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困扰,老大,我们怎么办?” “无妨,不过是占了那套拳法的便宜罢了。你可去找了那莫家老头?” “找了,三组都出动了,结果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吊死在家里了,死了好几天了,尸体都臭了。” “死了?难不成是自杀?” “感觉又不像呢,门前还丢着刚削好的柴火,谁自杀之前还会劈柴啊?而且无缘无故怎么会自杀?大家都觉得是圣地的手笔……” “罢了,死了就死了,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莫家人而已”……】 …… 【“你叫公羊高韵?”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天机阁主。” “天机阁主?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呵呵,说来有趣,没什么事。我只是看不惯有人被蒙在鼓里,所以前来带你去个地方……” “这里是……?” “这里是莫家的最后一代后人,莫非的墓。我想你应该知道莫非是谁。” “莫爷爷!他怎么会……他怎么会死?” “这你就要问圣坛了,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杀你莫爷爷……怎么样,考不考虑加入天机阁,我来帮你报仇……” “莫爷爷……” 公羊高韵跪在莫非的墓前,掏出那条蓝色的缎带系在额头,豆大的眼泪不停地滑落。一滴、两滴,泪水落在泛着黑光的泥土里,犹如落入漆黑的深渊之中,然后在刹那间爆碎成漫天腐朽不堪的碎片,飘荡在长白圣殿的上空。 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里,凝视着这最后一场生死对决。 “银雪,你就这点实力吗?怎么当上的圣君?花钱买的吗?” 公羊高韵踏前一步,一双白拳打的是虎虎生风,竟将银雪逼得步步后退。 “诗仙枪法·咒!” 银雪凭空跃起,那枪尖泛起幽幽黑光,他竟把手中红缨枪当作毛笔,在空中画出一个咒字向公羊高韵缠去。 “雕虫小技,白拳——鹤之式!” 公羊高韵纵身跃起,那身形犹如一只白鹤腾空飞舞,只凭一双手就将银雪的诗仙枪法·咒撕得粉碎。 银雪一个跟头翻身后退,那咒字被公羊高韵撕碎之后,竟转瞬间就重新融合,黑色字符犹如附骨之疽,转眼就将公羊高韵缠住,将他定在了空中。 “诗仙枪法·死!” 银雪在空中画出一个巨大的死字,那死字轻飘飘地向被束缚在空中的公羊高韵飘去,紧接着,银雪咬破指尖,凭空点出三滴鲜血,融合在他黑色的真气之中,一条泛着血光的狰狞恶龙缓缓在空中浮现。 “三圣地神功!” 银雪的一套功法行云流水,酣畅丝滑,公羊高韵眼见那死字和狰狞恶龙向自己袭来,当下也不敢大意,浑身爆发出异常璀璨的白光,将咒缚挣脱了一个缝隙。 “白拳——鹮之式!” 第25章 杀人 公羊高韵疯狂的向前方打出白色的拳风,犹如一只只鹮鸟向银雪的死字冲去,轰然间,剧烈的真气猛然相撞,将两人全部震退,激的雪花漫天飞舞。 公羊高韵踉跄落地,三圣地神功威力不俗,还是将他震退了几分,但还没等他有所喘息,漫天的银色枪影便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呵呵,银雪,是我小瞧你了,你能当上圣君,果然有点本事。这最后一招白拳,是我钻研多年才悟出的最后一式,就用来作为我们这场大戏,最后的谢幕吧!” 公羊高韵躲开漫天的枪影,几个跟头闪到一旁,右脚向后踏出一步,左拳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白光。 “白拳——雁之式!” 公羊高韵一拳向前打出,漫天的白色拳光竟化为漫天的雁群,一波又一波汹涌的向银雪涌去。 那雁群组成的白色拳光威力惊人,只一瞬间就将银雪的漫天枪影搅的粉碎,银雪望着那扑面而来的重重拳浪,当下不敢怠慢,将手中的红缨枪扔向空中。 “太白枪·镇山掌!” 银雪双手缓缓向前推出,掌劲喷发,但那掌劲却并未向公羊高韵攻去,而是被太白枪所吸收。那太白枪吸收了银雪真气,竟凭空幻化成一杆巨大的三丈长枪,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公羊高韵戳去。 雪花从空中慢慢飘落,想象之中的招式相抗并没有出现,只一瞬间,白色的雁群消失了,太白枪也消失了。 朝阳从连绵不绝的雪山尽头缓缓升起,为这圣殿抹上了一缕七彩霞光。 【“记得你是公羊家的少爷,莫给公羊家丢脸。”】 公羊高韵脑海里闪烁着莫爷爷的话,他时常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选择跟圣坛的人走,结局,会不会更幸福? 噗! 公羊高韵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不敢相信的低头望着刺入胸口的太白枪,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涌出,染红了脚底皎洁的雪地。 他抬头望向对面的银雪圣君,此时银雪比他更加狼狈,早已被雁之式的拳风所重伤,瘫倒在地,萎靡不振。 “不愧是你,银雪,同归于尽,值得吗?” 公羊高韵跪倒在地,不甘地问道。 “只要能把你留在这片雪山里,就值得。”银雪此时经脉寸寸断裂,不停地呕出鲜血,恐怕也是命不久矣。 在最后一刻,银雪并没有选择用太白枪·镇山掌和公羊高韵的白拳正面相抗,而是选择从上方绕过了雁之式的拳风。 这便意味着,他选择了和公羊高韵同归于尽。 “可你还是输了,银雪,你伤的比我重,你必死无疑,可我却不一定会死,”公羊高韵拔出胸口的太白枪丢在地上,给自己点穴止血,“哈哈哈哈,当时那个角度,你没有办法伤到我的要害,只能铤而走险。可惜,你棋差一招,百密一疏,终究还是输给了我。” 可银雪听到公羊高韵的嘲讽却依旧脸色平淡,他反而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 “不,公羊高韵,你错了。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猛然间,咯吱咯吱地脚步声在公羊高韵耳边响起,那是有人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声音。 他侧过头,只见东门璇正双手握着犀照剑,一步步向他走来。 “为什么?” 朝霞打在东门璇稚嫩却愤怒的脸庞上,泛起阵阵红晕。他那瘦弱的身躯是如此不堪一击,却又透露着公羊高韵所不能理解的力量。 “我爹爹,我娘,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必须要落得如此下场,你告诉我,为什么?!”少年嘶吼着,责难着,这仰天的咆哮声,让公羊高韵内心不禁震颤。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公羊高韵瘫倒在地,双目怔怔出神,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也曾站在那个无比神圣的教坛前,指着那群高高在上的人,问他们为什么。 “因为,我们终究不过是棋子罢了。东门璇,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弱肉强食,江湖规则。你所对抗的,是一个庞然大物,它的名字叫天机阁。它深不可测,犹如龙潭虎穴。它不是你能抗衡的,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东门家所能抗衡的。” 这一刻,公羊高韵突然惨笑一声,他觉得是自己败了。 “所以,只是因为是棋子,就心甘情愿任人鱼肉么?” 东门璇站在公羊高韵面前,望着他问道。 “不,我不愿意,当棋子就只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任人宰割,所以我不甘心当棋子,我要当天机谋士,我要当背后操纵棋盘之人!” 公羊高韵突然咧着嘴凄惨的哈哈大笑。 “那你告诉我,天机阁为什么要灭我们东门家?” “为什么?东门璇,我告诉你为什么,那就是没有理由!因为你们东门家,也不过是天机阁棋盘上的一粒棋子,而棋子是没有资格问为什么的。东门璇,想要问为什么,就来做棋盘的主人吧!哈哈哈哈!” 公羊高韵满脸恶毒,跌跌撞撞的向东门璇扑去。 噗呲。 没有任何意外,锋利的犀照剑当场将公羊高韵的胸膛刺了个对穿,鲜血顺着剑柄流到了东门璇手上。 公羊高韵本就受伤的身体,此时又多了一个洞,而这个洞,则刺中的是要害。 “你在干什么?” 东门璇愣愣地望着双手的鲜血,怔在了原地。 “就是这样,当棋盘的主人,你看,你这不就,活到了最后了?”公羊高韵大口大口地咳出鲜血,跪倒在地。刚才本就严重的伤口此时再难以控制,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胸前涌出,洒在东门璇身上。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东门璇的鼻腔,眼前的一幕让他禁不住呕吐了起来。 “第一次杀人吧,东门璇,这是你必须要踏出的一步……”公羊高韵笑了,他凝视着东门璇的双眸,在那双眼眸里,他曾看到了与他一样的执着,“所以这就是古侠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你,我算是明白一些了。” 第26章 终局 公羊高韵拔出犀照剑丢在地上,遥望着远方霞光万道的朝阳,喃喃道:“我不知道天机阁为什么要灭你们东门家,我并非真正的核心人士,没有得到他们的全部信任。我只知道,甲辰龙年的中秋节,在太行山将会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东门璇,就去阻止这场武林浩劫吧。我此一生,憎恨的只有三圣地,如今,这长白圣地几近全灭,我也算是心愿已了,再无遗……” 话还没有说完,公羊高韵便一头栽倒在地,再无声息,而他那头顶的蓝色缎带,也在这一刻伴随着晨风,飘然远去。 雪花缓缓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了濒死的银雪身上——同样的,也落在了东门璇沾满鲜血的双手上。 在这临死前的最后这一刻,公羊高韵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家乡,熟悉的村落,熟悉的茅屋前。他陪伴着熟悉的莫爷爷,屋内充满了欢声笑语。这一次,他们没有挨饿,他也没有选择去三圣地的圣坛……两人相依为命,一直幸福的生活了下去,直到永远…… 【甲辰龙年 满星楼】 东门璇直讲的口干舌燥,忍不住停下喝了一口茶水。 此时夜已极深,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波澜壮阔的辽州之旅中无法自拔。 “所以说,长白圣地的人,到底死没死?”张宇率先发问。 “没有死,亏了镜王爷此前让朴凤提前唤醒了银雪圣君,他才能出手救下他们,当时古侠的那招冰河倒转,只是将他们冻结,并未真正的杀害,只不过依旧让众人受伤严重,调息了许久。” “那银雪圣君和古侠莫非就……”张良儿声音有些微弱。 “放心,他们也没有死。银雪圣君和古侠都被长白仙子救了下来,只不过两人虽然活着,但武功近乎全废。尤其是古侠,全身脏腑受伤极为严重,虽然勉强活了下来,但当时我记得很清楚,长白仙子说他最多只能再活一年。这还多亏了我当时是孩童,那换血大法的伤害对他小了很多,九年过去,想来古侠早就去世了。后来银雪圣君也卸下了圣君之职,离开了长白圣地,新换的圣君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燎原。再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便不记得了。” “我滴个仙人板板,你竟然和古侠在那辽州经历了如此事件,真是不得了,不得了。闹了半天,你体内流的还是那古侠的血,怪不得这么厉害,要说是他幺儿也不为过哟。”天方道人揉了揉自己胖乎乎的脸蛋说道。 “师兄,你可少说两句吧。”天为上人不禁嗔了一句。 “后来呢?既然当时师父他没有死,他人呢?”孙少芳焦急地问道。 东门璇摇了摇头,“后来,我与古侠辞别了圣地众人,出发前往了雨竹林。我只记得古侠曾说,因为我天生经脉逆行,想要练武,只有找到欧阳天云才有办法解决。可后来进入雨竹林之后的事情,我竟全然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我们在雨竹林里做了什么,竟然耗费了九年的时光,那雨竹林里有什么,我也完全不记得了。” 东门璇拄着头,一旦开始回忆起雨竹林里发生的故事,他就头疼欲裂,根本不敢多想。 “那可能师父还没有死,他还在雨竹林里,我要去救他!”孙少芳起身就要走。 “二弟!古侠死了!他真的死了,我记得很清楚……虽然我不记得他到底最后怎么死的,但他真的死了!这种感觉不会骗人!”东门璇痛苦地抱住头大喊道。 闻听此言,孙少芳顿时定住了脚步。 张宇抓着孙少芳的胳膊,将他拖回了椅子。 在场众人皆是不禁叹息。 “既然想不起来,就也不要勉强自己。东门璇,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天崇散人问道。 “接下来……”东门璇抬眼望了一眼广月清,广月清也回望着他,“我想去趟粤州。” 东门璇与广月清之间的微妙关系,在场众人只要不傻,都看得出来,当下便也没人插嘴。 “好,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嘉定县分别,东门璇,你叔叔尚有一些私人之物留在清风观,到时候你安定了,我便托人给你送过来。夜已深,贫道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天崇散人拉着天方与天为两位道长离开了房间。 “我倒是比较介意公羊高韵临死前说的那句,甲辰龙年中秋节,太行山的武林浩劫,到底是什么意思?甲辰龙年,岂不是就是今年?也就是九月中旬左右,只剩三个多月了。”张宇掐着手指算道。 “恐怕和那场武林大会有关。”东门璇不禁皱眉。 “什么武林大会?我怎么没听说过?太行山要举办武林大会吗?”张宇神色疑惑。 东门璇与孙少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他们都明白,十年前那天机书生在西域布的局,如今恐怕就快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二十多年前 黔州某不知名小村庄】 一位老人正坐在茅屋门口悠闲地削着柴火准备做饭。 远处群山缭绕,郁郁葱葱,偶有炊烟袅袅,恰逢春暖花开,一片祥和。 “莫非。” 远处一个身影缓缓向老者走来。 “谁叫我?”莫非停下手头的活路,望着眼前来人。 “你觉得这黔州的风景,美吗?”来人走到他身边站定,眺望着远处的群山,淡淡道。 “风景?黔州的风景自然是极美,可不知阁下是?” “你觉得美便好,不妨再多看几眼吧,否则便没机会了。” 来人的嗓音平淡中透露着杀意,连路边的鸟儿都被吓得振翅飞走。 莫非顿时觉得不妙,慌忙站了起来。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莫非挥舞着手中的斧头大喊道。 可来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而是负着手遥望着远处的风景,半晌才缓缓答道。 “失礼了,你不妨称呼我为——天机阁主。” 残阳如血,霞光透过窗子,照在着莫非斑驳的尸体上,洒下一片晦涩难解的阴影。 (第三卷 辽州往事 完) 第1章 分别 【甲辰龙年 嘉定县】 孙少芳今日起的极早,一转眼端阳节已经过去了数天,满星楼的顾客也稀稀拉拉的离去了许多,客房渐渐多了起来,嘉定县又开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几日孙少芳呆得并不轻松,自从他在雨竹林一战名扬天下,很多武林豪杰知道他住在满星楼,皆来这里寻他,或是慕名拜访,或是以礼相送,或是比试武功,或是讨论武学,弄的他也是不厌其烦,但碍于卿云轩和孙家的名声,他也只能摆着笑脸以礼相待,尽量不损家族颜面。 “唉,我们海棠门什么时候能有这种待遇?不愧是四大家族,真是羡煞旁人。”张宇摇着头,望着孙少芳身旁一堆堆的礼品,撇着嘴将自己轻薄的小包裹丢进马车。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拿这些事揶揄我,怎么,是不是除了这些事没话聊了?”孙少芳宿醉未醒,晃着脑袋笑骂道。 “你看,你总不信,我表达的可是真情实感。”张宇摊了摊手。 “走之前不再和东门璇打个招呼吗?”张良儿抿嘴偷笑,歪着头问道。 “既然他酒还未醒,就让他多睡会吧,”孙少芳欣然一笑,“昨夜已和他秉烛夜谈,把酒言欢,算是尽兴了。我们承诺,等彼此都安定了,到时候再找机会相聚。” 昨日夜里,孙少芳和东门璇喝的酩酊大醉,这是二人九年之后第一次相聚,也是雨竹林风波之后难得属于二人的一缕时光。彼时,清风观的三位道长已经辞别众人返回了蜀州,只剩下海棠门兄妹陪着孙少芳,广家众人陪着东门璇。 两人都感叹刚刚相逢,又立刻要分别,颇为不舍。孙家和卿云轩在等着孙少芳回去重振旗鼓,东门璇也要跟广月清回粤州处理感情上的事,两人都有各自必须要去完成的人生。 东门璇因为失忆,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孙少芳给他讲了许许多多武林这些年发生的故事,自然也包括孙家这些年的艰难,尤其是孙无言和他父亲孙鹤的去世,对孙少芳打击甚大。东门璇听了也是心下难受,两人都是失去了亲人,可谓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大哥,这一别,不知下次再见是何年月,只希望你能一路平安,在那粤州有广家的照顾,能顺顺利利。到时候等你和月清姑娘大婚,我再来看你,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孙少芳喝的有点多,江南的陈醋虽不如晋州的好吃,但这四方白韵却是比晋州的酒要好喝许多。 东门璇嘿嘿傻笑,抱着孙少芳的肩膀,“弟弟,你也一样,一定要让孙家的名声重新响彻江湖,名扬四海!我干了!”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推杯换盏没过多久就双双醉倒在房间里。 虽然孙少芳与东门璇眼下都有各自不得不奔赴的方向,但心头上悬着的那柄利剑,两人也并没有忘记。 那个曾经屠杀了东门家上上下下四十七口的神秘组织,一手操纵了西域事件,险些覆灭了长白圣地的门派——天机阁。 这个阴暗而又强大的门派,成为了孙少芳和东门璇梦魇般的存在。 中秋节在太行山到底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可以笃定的是,绝不会只是一个武林大会那么简单。 天机阁主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只不过这种程度的武林大事,眼下也不是他们二人所能操心的,尤其是东门璇内心想要对天机阁的复仇,更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他们只能通过清风观,联系了武当和少林等正派魁首提醒他们务必对此事小心提防。 孙少芳只喝的酩酊大醉,完全忘记了今日的返程计划。 张良儿无奈地一早叫醒了孙少芳,扶他喝了些醒酒汤,这才让他清醒了一些。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发吧。”张良儿点点头,先一步踏上了马车。 “出发出发。”张宇也跟着跳了上去。 孙少芳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满星楼,望着东门璇客房的方向,他眼角带笑,也坐进了马车。 在车夫嘹亮地呐喊声中,马车迎着朝阳在路上奔驰起来。 “此番你回卿云轩,怕是要忙碌起来了。”张良儿挽了挽发丝。 “少芳兄不过二十岁,身兼两家武功之所长,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估计此番回去,卿云轩怕是要被围个水泄不通。晋州附近的很多小门小派,都要来巴结卿云轩了。倒是这些年对你孙家落井下石的那些人,你回了晋州,如果不用些雷霆手段,怕是不能服众,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场旅程怕是不会顺利,大家做好准备吧……” “张兄对这门派经营似乎颇具心得,不妨给在下讲解一二呢。”孙少芳有些好奇。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海棠门张宇!我跟你说,这里面学问可大了去了,全靠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和缜密的头脑,不然就凭我这三脚猫的武功,怎么可能创立海棠门?我跟你说啊,我们海棠门能发展到今天……” 孙少芳听着张宇侃侃而谈,从来没经历过这些的他也是暗暗咋舌,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江湖的明争暗斗,早些年都是他父亲在一手操办,后来他父亲去世之后,也是他奶奶于霜在管理卿云轩。而且那时候他们孙家一直在委曲求全,实在谈不上算是争斗,只能算是被欺负,不停地舍车保帅,苟延残喘。 “少芳兄,你想啊,之前你们孙家弱势的时候,很多门派都过来踩你们一脚,从你们卿云轩手里夺走了不少利益,这点没错吧?如今你突然变得武功高强,你想他们能不害怕吗?怕你们卿云轩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要知道,有的见风使舵的怂货可能还好,愿意把吃到嘴里的利益吐出来,可有的狠茬,你想从他们从嘴里抠点东西出来,啧啧,那可是跟要了他们老命一样。这时候怎么办?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你这卿云轩少主永远在人世间消失,岂不是一劳永逸?” 第2章 弱冠 “原来如此!”孙少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因为利益的原因,此时此刻,晋州很多人不希望我能活着回到晋州。在嘉定县的时候他们不方便动手,一旦我回到了晋州,那就更难下手了。只有眼下的时机是最为合适,在这荒郊野外,想让我孙少芳就此人间蒸发,有很多种办法。”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张宇得意地竖起大拇指,“不仅如此,之前欺负你们卿云轩的一些帮派,此时害怕你回去报复他们,估计也会来这途中找你麻烦。甚至有一些小门小派,怕你未来武功太高欺压他们,也会把你孙少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即便你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可人心就是这样,自古如此,没办法的……” “吁~~!” 还没等张宇说完,车夫突然停下了马车。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来了吧。” 张宇耸了耸肩,抢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孙少芳与张良儿面面相觑,也赶忙紧跟其后。 车夫此时已然跑的不见了踪影,附近是一处极为偏僻的乱林。 三人背靠着马车,小心谨慎地盯着周围。 “少芳兄,你可要准备好了,”张宇猛地拔出宝剑大喊道,“喂,一群鬼鬼祟祟的懦夫,都这样了还不敢出来?” “呵呵,海棠门张宇,不错,你算是合格的跟班。”一群黑衣人缓缓从四面八方向三人围了过来。 “你才是跟班!会不会说话?你们大白天的就动手,这么明目张胆,也不知道挑挑时辰?”张宇抬头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 “大丈夫行事何必在夜里偷偷摸摸?只要买通了马夫,将你们带到这荒无人烟的乱林,方圆十里之内连户人家都没有,谁又能看的到?” 领头的黑衣人言语间也是颇为张狂。 “这位大哥还真是好计谋!” 张宇装模作样地开始鼓掌,趁机则伏到孙少芳耳边轻声说道:“少芳兄,我跟你说,一般在江湖之中,这种第一个动手的,都是想抢头功的。这种人呢,大多都是既没什么本事又没什么脑子的,我估计他们连你的武功高低都不知道,不信你瞧着。” “咳咳……”张宇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严肃说道,“这位老大,我也知道你是收钱办事。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无可厚非。可有时候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太过不自量力,最后钱没赚到,还要搭上一条命呢,得不偿失。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我身旁这位究竟是谁?!” 张良儿煞有其事地看着他哥表演,也是捂嘴窃笑。 “张宇,你不用装腔作势。我当然知道他是谁,大名鼎鼎的卿云轩主孙少芳,今日我就是来拿他的项上人头的!” “好好好,这位大哥,咱先别想着拿人头,咱就是说,你没听说过四大家族,至少也听说过孙无言吧?难不成你连饮鸩剑都没有听说过?就凭你们这点人来伏击我们卿云轩的轩主,是不是有点太托大了?” “托大?”黑衣首领哈哈大笑,“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区区二十岁,就算他有饮鸩剑,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我此番带了这么多人,如此兴师动众,算是给足他们卿云轩面子。兄弟们,不要和他们磨叽了,动手!” 周围的黑衣人闻听此言,霎那间向三人涌了过来。 这群黑衣人还算得上是训练有素,配合起来张弛有度,有的扔暗器飞镖,有的扔霹雳弹做掩护,还有的拿砍刀趁机上前劈砍,不得不说这黑衣头领还真是下了血本。 孙少芳从背后拔出饮鸩剑,思索了片刻,却又放了回去。 饮鸩剑见血封喉,伤之即死,周围黑衣人众多,一旦出手,杀孽太重,不太适合。 他又从背后拔出犀照剑,看了一眼,也放了回去。 犀照剑能大幅度增强古侠剑法的威力,一旦用出,周围的黑衣人怕是顿时死伤大半。 孙少芳颇为无奈,最终,他盯上了张宇手中的宝剑。 “宇兄,借你宝剑一用!” 在张宇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孙少芳夺过宝剑,双手握剑猛地向地面一插,眼中开始闪过连绵不绝的深蓝海洋。 “碧海波澜!” 只一瞬间,蓝色的气浪向周围扩散而去,将所有的黑衣人冲的是人仰马翻,口喷鲜血,所有的暗器飞镖霹雳弹更是全部被气浪震飞了出去。 “是古侠剑法,而且还是从未见过的一招,良儿你快看!” 张宇双目透露着狂热,引得张良儿不停撇嘴。 “妈的,是个硬茬,撤撤撤!”黑衣头领也被蓝色气浪震的嘴角发甜,但他毕竟是大哥,咬着牙没有把血吐出来,招呼大家赶紧撤退。 很快,在黑衣头领的号召之下,这群黑衣人丢盔卸甲的逃跑了。 “不愧是古侠剑法,豪气!霸气!帅气!”张宇似是意犹未尽,笑眯眯地盯着孙少芳。 孙少芳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宝剑塞还到张宇手里。 “其实我还是喜欢刚认识时候的那个张宇大哥。” “诶?孙少芳,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现在的张宇大哥你就不喜欢了?” “别贫了,快走吧哥!”张良儿推着张宇来到了马夫的位置,“你来驾车!” “你说这人,还说不喜欢现在的我。我怎么了?哪个男人不喜欢绝世武功,真是!”张宇不服气地扯起缰绳。 张宇驾着马车绕出了树林,回到了正路上,孙少芳则坐在马车里望着不远处的茶田怔怔出神。 “不太习惯,是不是?”张良儿轻声问道。 “什么不习惯?你说张大哥吗?怎么会,刚刚只是玩笑,不必当真。”孙少芳收回心神微笑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张良儿温婉地望着孙少芳。 望着张良儿那双看透人心的双眸,孙少芳叹了口气。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良儿姑娘。” “所以是害怕失去自由?还是害怕承担责任?又或者,是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张良儿的三个问题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孙少芳的内心,尤其是最后一个。 他的确没有做好准备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这一切,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当一位合格的卿云轩主,这让他倍感焦虑。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孙少芳。很多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想的太多,也没有用。”张良儿俏皮一笑。 “谢谢你,良儿姑娘。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和贵兄。你博学多才,秀外慧中,他心思缜密,老谋深算……” “可你知道吗,我们都很羡慕你,孙少芳。羡慕你能学到古侠的绝学,羡慕你曾经有一个那么厉害的爷爷保护你们孙家,”张良儿略显惆怅地眺望着远处的群山,“如果我们也有你这么好的武功,就不用一直看天王府的脸色行事,也不用每天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利益就和乌龙岗吵得不可开交。因为武功不够高,我们海棠门走了许多不得不走的弯路,付出了许多不得不付的心血,也承受了许多不得不承受的代价。但我们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稍稍幸福的生活下去。所以孙少芳,你不用羡慕任何人。也许每个人都被命运画好了自己命定的方向,你只管大胆的向前走,没走到尽头,谁又能知道这一路,到底是一帆风顺,还是荆棘丛生呢?你说对不对?” “良儿姑娘,你……” 张良儿的一番话,让孙少芳内心极为触动。 他能从张良儿的言语中,听出那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沧桑。他本以为这些年他孙家也算是历经磨难,可和张宇兄妹一比,他的这些磨难又仿若不值一提。 “谢谢你,良儿姑娘,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孙少芳点点头,眼神重新焕发了光彩。 “那就好,卿云轩主。”张良儿微微一笑。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此时已到傍晚时分,江南水乡被金色的余晖所笼罩,霎是娇艳。 远处青山如黛,斜阳照耀下之薄雾若隐若现。山脚下,湖泊平静如珀,碧绿如玉,时而微风轻拂,泛起层层涟漪。 湖畔几株垂柳轻轻摇曳,柳条在水面划过一道道弧线,惊得一群白鹭齐齐飞去,留下细碎的波纹。 到处弥漫着淡淡的水草混合泥土的香气,偶尔几声蛙鸣传来,为这江南美景最后添上一抹色彩。 这一刻,孙少芳突然明白,原来他最后一次的少年意气,永远留在了雨竹林。 也是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只是孙少芳,他还肩负着整个孙家,整个卿云轩的命脉。 他是的新一代的卿云轩主——孙少芳。 第3章 抉择 接下来的几日,三人的行程小心谨慎,总算是安静了许多。张宇甚至吃饭都是小心翼翼,要拿银针试过才吃,引得孙少芳不停地摇头。 很快,三人经过几天的跋涉,终于回到了荥州海棠门,这里也是张宇兄妹的故乡。 “啊,太亲切了,呼吸家乡的空气真得是一种幸福。”张宇刚一进荥州的地界,就夸张的陶醉不已。 海棠门虽然是小门小派,但在荥州也算是有点实力,一些弟子早已在荥州的城门等待三人,接应他们一路回到海棠门。等他们真的到达张府,已近傍晚。 孙少芳望着张府内那一片寸草不生的黄土,那里正埋葬着陈刚的尸体。 这一路来回不过半个月,他却恍如隔世。 “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张宇指着庭院里的一些丝绸衣帛,古董摆件等礼物,惊讶地问道。 “少爷,这些都是荥州的一些门派送过来的,也有一些商家和官家的礼物,你看这一堆是荥北宋家送的,这一堆是清水阁,还有这些是……” “你等等,他们怎么会莫名其妙给我们海棠门送礼,莫非是因为……”张宇回头看了看孙少芳。 “少爷,是这样的,自从雨竹林的事情传开了之后,大家都说您和这孙轩主关系相当的不错,而且这天王府的霹雳散手公冶阳云,被孙轩主斩断了一臂之后,惹得天王府也是一蹶不振,连梁家都受到了影响,大家都议论纷纷,说荥州要变天了,你懂的,有些家族门派向来喜欢快人一步,所以……” “行了我懂了王叔,你把这些东西收了吧,顺便沏壶好茶,”张宇也不多看,招呼孙少芳进屋坐下,“我之前还在说我们海棠门要沾光了,没想到比我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哥,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张良儿有些担忧。 “放心,我打算什么都不办,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妹妹,现在太容易引火烧身,你哥我明白这个道理。” “此番对你们的影响,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孙少芳也是眉头微蹙。 “嗐,少芳兄你不必担忧我们,在下心中自有分寸,倒是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孙家就行了。” 就在三人闲聊之时,王叔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说道:“少爷,门外有人来找,说是来找孙轩主的。” “找我?是谁?这天都这么晚了。” 孙少芳满脸疑惑,慌忙起身向门外迎了过去。张宇和张良儿对视了一眼,也一起跟上。 “嘿你个小兔崽子,有点本事都不出来迎接你柳伯伯了是不是。” 孙少芳刚一到门口,门外正走进来一位身着蟒袍的官人,正是那柳叶飞刀叶先生。 “柳伯伯,你怎么来了?”孙少芳当下大喜,冲上去拉住了柳叶凡。 “还我怎么来了,我说你个小兔崽子可是真能藏,你要早说你是古侠的徒弟,当时在家里还用演这么一出大戏吗?真是愁死人了!”柳叶凡笑骂道。 “堂哥!” 这时从柳叶凡背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冒了出来,此人与孙少芳有几分相像,但年岁明显小了一些。 “少年?你怎么也来了?难道叔和月婶也来了?”孙少芳满脸惊喜。 “嘿嘿,哥,我爹娘没有来,这次就我和柳伯伯来接你。” 孙少年略微有些害羞,他乃是孙少芳二叔孙莽的儿子,平常和孙少芳关系也甚是亲密,两人性格相近,也玩得到一块去,只是少年武艺不甚精通,倒是偏爱戏曲大鼓一类。 “你们二人这是?何必千里迢迢跑来荥州接我,这也太辛苦了。”孙少芳不禁感叹。 “既然是孙兄的亲眷,大家进屋坐下慢慢说吧,正好我让后厨给大家弄些酒菜。”张良儿寒暄道。 “那就有劳姑娘了,多有叨扰,多有叨扰。”柳叶凡赶忙抱拳。 “薄酒而已,不必客气。” 眼见如此,孙少芳便领着柳叶凡与孙少年进屋落座,顺便向张家兄妹介绍了自己的亲人。 “家里可一切都好?”孙少芳给柳叶凡倒了一杯茶。 “一切都好,只是你在雨竹林发生的事,太过于疯狂,弄的咱们全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谁也没曾想过你竟然会是古侠的徒弟,还学了一套如此厉害的剑法。这几天于老太忙的是不可开交,整个晋州可谓暗潮汹涌,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去。” “柳伯伯这次来,怕是带着任务?是奶奶让你过来保护我回晋州?”孙少芳经过张宇的讲解,早已完全明白了他现在面临的处境。 “保护?”柳叶凡摇了摇头,“就凭你现在的武功,恐怕比我还高,我怎么保护你?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此次我和少年前来,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而且是艰巨的任务——就是确保你一定能安全回到晋州。现在晋州的风波比你想象的还要严峻,基本上所有能出手的门派全部都出手了。我猜整个晋州现在都串通在了一起,目的就是让你没办法活着回到晋州。毕竟,谁都害怕再出一个孙老爷子那般的存在压在他们头上。你二叔三叔,包括你婶婶和于老太,所有人都被拖住了。此番我和少年,是想尽一切办法才偷偷跑出来的,应该是没有被人发现。” “竟然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吗?”孙少芳内心犹如压了一颗巨石,“可这么说的话,你们过来的目的不还是想护送我回去?” “不,少芳兄,确保你一定能安全回到晋州的办法,未必是贴身保护你,还有一些其他的手段。比如,李代桃僵,暗度陈仓。” 张宇不愧是混迹江湖多年,只扫了一眼孙少年,心下便大概猜到了柳叶凡的计划。 “呵呵,张宇兄弟不愧是海棠门的当家,眼界过人。此番我特意带少年过来,目的就是让少年假扮少芳的模样,沿着大路返回晋州,吸引各方注意。而少芳本人,则在暗中潜伏,偷偷溜回去。这便是我们的全部计划。” 柳叶凡语气极其平淡,孙少年也只顾端着茶杯慢慢喝水,两人似乎根本没把这个计划放在心上,只有孙少芳听得是瞠目结舌,猛地站了起来。 “柳伯伯,你说什么?让少年假扮我的模样去做诱饵?不行!绝对不行!你们是疯了吗?如此计划,岂不是把你们二人暴露在极度的危险之中?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尤其是少年?他凭什么要为我付出这么多?他今年才十六岁,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和二叔交代?” 孙少芳言语之间已是有些失态,这让场面一度变得尴尬起来。 “堂哥,你不用担心,此次的计划都是家里人一起商量过的,也是爹娘都答应了的,我也愿意这么做。”孙少年圆圆的小脸望向孙少芳笑道。 “你说什么?家里人一起商量的?”孙少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都被骇得退后了两步,“不,不行,就算你们都答应,我也绝不答应!” “少芳,你背后背的,可是饮鸩剑?” 柳叶凡对孙少芳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是又如何?” 这一刻,孙少芳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没有底气。 “好,既是饮鸩剑,那它所代表的意义,你又知不知道?” “这……我不知道。” 孙少芳当然知道饮鸩剑代表的是什么,但他还是赌气的说不知道,这副态度让柳叶凡不禁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少芳,你此时武功虽高,但很多时候,真的想杀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正面对决,一些阴险的手段,可谓防不胜防。除非你武功真的高到天上去,像古侠一样,否则,一旦对方在暗你在明,耍出一些阴招,再好的武功也难逃一劫。就好比我这飞刀,一旦暗中偷袭,纵使武功再高,也防不胜防。少芳,你现在代表的不是你自己, 是整个孙家,整个卿云轩,你必须得安全的回去。否则,整个孙家将面临比之前更可怕的灾难,你明白吗?” 孙少芳如何不明白柳叶凡话里的意思,早在马车上之时,他便已经知晓了头上的责任。 可真到了这一刻,他才清楚的意识到,知道和能做到,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第4章 着棋 孙少芳变得沉默不语,他才刚刚决定要当一名合格的卿云轩主,就面临如此抉择,可谓当头一棒。 此时王叔已经将一桌好酒好菜铺在了桌上,柳叶凡一口气干了一整杯酒,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他拍了拍孙少芳的肩膀,笑道:“少芳,你就放心好了,这个计划,也不是完全送死,这不是还有我吗?不然你说家里为什么让我来给少年当这个保镖?如果真的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我柳叶凡也真的不放在眼里。” “少芳兄,这一次,我也建议你听叶先生的话,”张宇难得收起了往日的笑脸,略显凝重地说道,“在江湖上,这脸啊,一旦撕破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对方既然选择了杀你,不管成功与否,双方都将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杀你的计划失败了,倒还好一些,毕竟他们有所忌惮,两方还有博弈的资本。可如果杀你的计划成功了,他们就会趁你病要你命,落井下石砸的你孙家再翻不起一点风浪为止。少芳兄,到时候就不是死一个人两个人那么简单了,是能活下来几个人都尚未可知。就如同当初你杀那个乌龙岗的陈刚一样,他的妻儿老小此时定是恨不得啖你血肉,只是无力报复而已,一旦让他们有了机会,呵呵,即便是陈刚有错在先,你觉得他们会饶了你吗?江湖就是如此残酷的……” “哎呦,张宇老弟,没想到你竟然思想如此通透,对这尘世理解这么深刻,来来我们喝一个!” “所以就再也回不去了是吗?”孙少芳抱着头,表情无比痛苦。 “是,回不去了。孙家和卿云轩,要么称王,要么灭亡。少芳兄,你就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 孙少芳无力地瘫在椅子里,纵使在雨竹林与群雄大战之时,他都没有如此筋疲力尽过。此时此刻,他仿若被抽筋拔骨了一般,再没有一丝力气。 众人当夜喝的酩酊大醉,连孙少芳也不停地往嘴里灌酒试图麻痹自己,一干武林豪杰全靠良儿姑娘一个人照顾,才最终没有出尽洋相。 第二天孙家三人在海棠门进行了修整,孙少芳被逼无奈,最终还是同意了柳叶凡的计划。虽然他内心极为抗拒,但他知道这就是代价,他的意见并不重要,他必须要活着回到晋州,这才是重要的,不能冒一点风险。 “这是我托人仿制的饮鸩剑和犀照剑,你背在背上,还有这身衣服装扮,看起来应该没有问题。” 柳叶凡望着打扮成孙少芳模样的孙少年,两人本就年岁相差不大,眉眼也比较相似,不熟悉之人猛地看去确实看不出来太大差别。 “少芳,我们今日就正式出发。我估摸只要我和少年一离开海棠门,立刻就会被探子察觉,他们必定会跟踪我们,但这一切正合我意。我们会选择在荥州北口渡过黄河,沿着官路从洛阳直接返回晋州。你务必等到夜深再行动,着夜行衣偷偷溜出张府,确保没有探子跟踪之后,子时三分,在黄河的西陵渡口,有一白衣船夫,是我们自己人,暗号是月明星稀,毒鸟北飞。你过了黄河之后,不要和我们一路,直接去邯郸,从邯郸去冀州,等到了冀州再折返回晋州,此路线最为稳妥,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柳伯伯,你一路小心,一定要加倍小心。还有少年弟弟,你也一路小心。” 孙少芳抱了抱柳叶凡,又抱了抱孙少年。 “少年,等我回去了,你再给我唱你最拿手的曲,到时候我让整个晋州的百姓都来听你唱曲,给你弄个最好的戏堂。” “好,堂哥,一言为定。”孙少年咧着嘴嘿嘿傻笑,这副模样让孙少芳一度觉得见到了东门璇。 “走了!”柳叶凡带着孙少年走出张府,上了马车,在众人的目光中,远去了。 “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回到晋州,如果真的有人敢对他们动手,等我回到晋州,我一定把他们碎尸万段。”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深夜,孙少芳也准备妥当,穿了一身夜行衣,将饮鸩剑和犀照剑贴身收好,又蒙了面纱,任谁也看不出这是孙少芳的模样。 “少芳兄,这附近我都帮你打探好了,没有什么问题,各种眼线和探子确实都被叶先生吸引走了。你沿着门前这条小路向北门出发,出了城北之后,一路向西不过十里就是黄河的西陵渡口。记得过了黄河之后,西北方向的官路才是通往邯郸的,一路小心。” “多谢你了,宇兄。我此番一走,再见你不知是何年月,要是那天王府找你麻烦,你就到晋州寻我替你出气。” “无妨,我已经打听了消息,那天王府对你也是相当的忌惮,没有公冶阳云撑腰,那齐巽和眼下也是焦头烂额,短时间之内没有心情迁怒我一个海棠门。倒是你,可千万别死,只要你一天不死,对谁都是一种威慑。任这武林中人,谁想对我们海棠门下手可都得掂量掂量卿云轩的报复才行,你说是不是?呵呵,所以一路小心,务必谨慎再谨慎,可别再掉河里了。” “放心,绝对不会了!” 孙少芳与张宇相视一笑,一切情谊都尽在不言之中。 “这是我准备的一些应急药物和一些换洗的衣物,你带好,一路平安。”张良儿将一个包裹挂在孙少芳肩头。 “谢谢你,有心了,良儿姑娘。”孙少芳心头温热。 “时候差不多了少芳兄,可以出发了,我估计子时之前就可以到达那西陵渡口!” 张宇看了看天空,此时一轮弯月高悬于天,映衬着三人的离别。 “好,二位保重,等我回到了晋州重整旗鼓,再邀请二位来我卿云轩做客。” “放心,到时候一定叨扰!”张宇抱拳笑道。 孙少芳最后抱了抱两人,见时候不早了,也不迟疑,沿着小路溜出张府,直奔黄河边而去。 望着孙少芳离去的背影,张家兄妹也是并肩而立。 “希望他一路平安吧。哥,你说这卿云轩主,四大家族的族长,也真是不那么好当的,是不是?还不如我们海棠门逍遥自在。”张良儿感叹。 “诶我说妹妹,你对这孙少芳,就没有点别的情愫?”张宇突然间满脸坏笑。 “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哥你别发疯哈,人才刚走你就开始调侃我……” “嘿,谁调侃你了,我说的可是真的,我大名鼎鼎张宇的妹子,怎么也得是卿云轩主这种人物才配得上,还得是勉强配得上。哎哎哎,得得得,你当我没说,当我没说,你别掐我耳朵,疼疼,怎么,孙少芳这种档次的你都看不上,那你将来还怎么嫁人啊?” “哥,大半夜的你别给我鬼叫哈,外人一走你就现原形了是吧?” “哎呦,你轻点轻点,我看是你现原形了才是吧……” 一轮弯月透过乌云洒在张家兄妹身上,清辉似缕,如水微凉。 第5章 遇刺 月黑风高,孙少芳一路小心翼翼的向西陵渡口摸去,此时夜深人静,偶有几声犬吠远远传来,引得孙少芳风声鹤唳。所幸这一路倒是未生波折,不过子时,孙少芳已经来到了西陵渡口。 这西陵渡口本就偏远,白日里渡船的人就不多,此时更是渺无人烟。周遭寂静无声,一艘小沙船正停在船坞里,随着风浪起伏不定。 一位身着白衣的船夫正靠着船帮抽着旱烟。 “月明星稀!”孙少芳环顾四周,见无甚异常便抢先一步高声喊道。 “毒鸟北飞,上船吧。” 那船夫是个中年汉子,长相粗犷,却也没什么表情,戴着一顶稻草斗笠,眼神黯淡无光,只是靠着船桅磕了磕旱烟,声音沙哑干涩。 眼见暗号对上了,孙少芳也不再迟疑,直接跳上了小船。 “坐稳了。” 船夫麻利的解开束船的麻绳,撑起船桨,向黄河对岸渡了过去。 夜晚的黄河幽暗深邃,银色的月光泼洒在河面上,很快被涌动的风浪撕扯的支离破碎。今夜风浪不大,船夫的技巧很好,两人快速地向着黄河对岸渡去。孙少芳此时也是丝毫不敢放松,有了前车之鉴,他此番也是死死盯着船夫的身影,一旦他有什么奇怪举动,他立刻就会先一步暴起发难。孙少芳心里明白,在这茫茫黄河之上,一旦在深夜落入其中,没有船只,以他的水性而言,可谓必死无疑。 好在这可怕的设想最终并没有发生,两人成功安全地抵达了对岸。 随着沙船停靠在岸边,孙少芳终于松了口气,他擦了擦冷汗,跳出沙船就要离开,而就在这时,船夫却突然喊住了他。 “喂!” 孙少芳回过头望向船夫,右手已经偷偷握在了饮鸩剑上。 船夫没有说话,而是扬了扬下巴。孙少芳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看见那路边的柳树之下此时正有一匹马儿在悠闲地吃草,当下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船夫。 “多谢!”孙少芳冲着船夫抱了抱拳。 船夫却也没回答,而是毫不耽搁,撑起船桨向来路划了回去。 “呼,这最难的一步,总算是熬过了。” 孙少芳望着船家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翻身上马,辨认了一番方向,径自向西北邯郸的方向奔去。 孙少芳一路驰骋,除了必要的休整之外,他几乎没有耽搁任何时间,在第二天傍晚便抵达了邯郸城郊外。 “吁!” 孙少芳停下马,环顾四周,此时他距离邯郸城不过十几里,周围是一片稻田,并未有什么异常。 但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 邯郸城作为冀州边缘的大城,向来是人流汹涌,眼下这条路是新乡到邯郸的唯一一条官道,此时不过申时,马路上竟一个人都没有。远处一个茶铺孤零零地躺在路边,只有一名顾客正坐在茶铺里喝着茶,却不见店家身影。 孙少芳谨慎地驾着马来到茶铺旁,下意识向此人望去,只见这人一身书生装扮,长相颇为俊秀,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极为惹眼,手持一把纸扇正惬意得给自己扇着风,那纸扇上赫然写着“书生”二字。 孙少芳不想多惹是非,驾马就欲离开,可这时书生却开口说话了。 “孙轩主何必如此着急,不妨坐下来和小生一起品尝一番这邯郸绿茶。” 孙少芳登时觉得不妙,一个跟头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右手已经拔出了犀照剑。 “你是谁?”孙少芳喝道。 可那书生却并未回答,反而盯着孙少芳手里的犀照剑,眼神透露出些许贪婪的目光。 “世人只知道那饮鸩剑奇毒无比,伤之即死,令人谈之色变,却不知这古侠的犀照剑也乃当世神兵,可以大幅度增强某些剑法的威力,是难得的好兵器。” 书生收回目光,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你到底是谁?!”孙少芳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孙少芳,孙无言的长子孙鹤的儿子,武学天赋极佳,明面上跟着孙无言学习了上等的封天剑法,搭配饮鸩剑,同龄人之中可谓难寻敌手。背地里还是古侠的徒弟,十年前在西域与古侠结为师徒,跟着古侠学习了一年的古侠剑法。嗯,让我想想,一年时间够你领悟几招古侠剑法呢?大漠孤烟、森罗万象、万丈深渊、碧海波澜……目前看来,前四招你已经学会,而岳影峰峦与冰河倒转等后四招,你尚未用过,却也不知道你学没学会……” 书生说的极为轻松,但孙少芳早已骇的是心惊肉跳,此人对他可谓是了如指掌,甚至比他孙家亲人还要了解。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孙少芳,无论是封天剑法也好,古侠剑法也罢,又或是饮鸩剑与犀照剑,这些都是外功招式。我承认你的外功招式确实不俗,连公冶阳云的霹雳散手都顶不住你万丈深渊的一斩之力,小生我也确实不能理解为何古侠剑法在一位二十岁的少年身上就能发挥出如此威力。但孙少芳,你的破绽也极为明显,那就是你的内功终究不过只是一位二十岁普通少年的水平。我猜你练的内功心法,应该是你们孙家祖传的内功心法封天决吧?可惜你们孙家这封天决,实在算不上什么特别厉害的内功,与当年毒魔封天音所修炼的封天决可谓天壤之别——这确实让人不能理解。或许是你们孙家的传承曾经发生过什么变故,让孙无言如此武学天才却在晚年才勉强踏入窥天境,实力一直在十大高手里垫底,实在是吃了这封天决的大亏。” 纵使孙少芳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寒意,眼前这书生对于武学的理解,绝非是晋州门派所能邀请到的那种层面的高手,他望着书生那平淡却又蕴含杀意的双眼,犀照剑已经蠢蠢欲动,眼中开始浮现出连绵不绝的郁郁森林。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孙少芳,重要的是,我今天是来要你小命的。嗯,虽然你们这招鱼目混珠用的还算是不赖,可惜棋差一着,叶先生最信任的那位船夫,还是不值得信任。” “森罗万象!” 孙少芳当下再不犹豫,直接一记横扫,剑气喷发直接向书生围去。可书生似是早已看破了此招,一个翻身跃到了茶铺顶,躲过了剑气的围剿。 他淡然俯视着孙少芳,从怀中摸出一根玉笛。 “孙少芳,你知道我为何不让那位船夫在黄河之上动手吗?”书生微微一笑,将玉笛放在嘴边,“因为小生想亲眼看着,那位道貌岸然的古侠先生之徒,究竟是如何惨死在我面前的,我真得会非常享受这一刻。孙轩主,且听我为你奏响这靡靡天籁,送你上路。” 随着悠扬的笛声响起,孙少芳顿时气血翻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魔音刚一入耳,他就听出,这白衣书生所奏,赫然是长白仙子的寒玉笛魂功! 这书生的寒玉笛魂功比那烨华的威力高不知几何,孙少芳只觉得耳边笛声大作,犹如惊涛骇浪,飓风扑面,所有的内功真气霎时间被摧毁的烟消云散,他甚至连剑都再也无法握住,脱手掉在了地上,浑身不停地抽搐。伴随着金戈铁马的杀伐声不绝于耳,孙少芳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那鲜血中甚至夹杂着脏腑碎片,只一个照面,他的经脉与脏器便已经受到了重创。 眼见孙少芳不过片刻即将殒命,突然一个身影从茶铺后方一跃而起,凭空丢出几颗霹雳弹向书生扔去。 “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书生一跳,口中的索命笛音当即戛然而止。 随着霹雳弹纷纷爆裂,黑雾霎时笼罩了整个茶铺,书生顿时觉得不妙,飞身向孙少芳的地方摸去。 可那里哪还有什么孙少芳的踪影,连带着孙少芳的马儿全都不翼而飞。 “可恶!可恶!可恶!此人是谁?怎么会突然出现?!到底怎么回事?!”书生气地疯狂跺脚,一改往日悠闲恬淡的模样。 “天机书生大人!天机书生大人!” 烟雾刚散,一群黑衣人便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天机书生身边。 “不是让你们把四周都守好了,怎么会突然有人出现坏我好事?” 天机书生怒火中烧,上去扇了黑衣头领一个嘴巴。煮熟的鸭子到嘴边飞了,任谁都无法忍受。 “天机书生大人,此人不知如何绕过了我们的排查,偷偷潜伏在了这茶铺背后,是属下失职,罪该万死,还请天机书生大人饶命啊。” 黑衣头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天机书生虽然气急,但眼下也没其他办法,只能愤愤收起玉笛。 “罢了,这次就算他走运,下一次他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黑衣首领眼见天机书生不再责难,慌忙向天机书生双手呈上一封密函。 “天机书生大人,阁主有密函来报。” “哦?这个时候?” 天机书生接过密函,打开扫了一眼,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诧异却又古怪的笑容。 “没想到阁主竟然如此手笔,真是杀鸡却用宰牛刀……罢了,走吧,我们撤。” “天机书生大人,不再去邯郸追那孙少芳一番吗?” “追?不必了,以后都不必了,”天机书生遥望着远处的邯郸城,残忍一笑,“他已经是一位死人了。” 第6章 代价 “这里,便是黄泉吗?” 孙少芳朦胧地睁开双眼,可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恶鬼索命,而是舒适的床榻。 他爬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客房里。 “我不是,被重伤了?” 孙少芳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记得自己明明被那书生的寒玉笛魂功所重伤,濒临死亡,可此时他周身却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他尝试运功调息,只见体经脉通顺,真气充盈,连脏腑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见了鬼了,难道之前都是做梦?”孙少芳从床上爬了起来,看见方桌上竟然还放着烧好的饭菜。 他无心吃饭,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是客栈的前堂,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店里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孙少芳拉住路过的店小二问道。 “哟,客官你终于醒了,这一眨眼你都睡了好几天了。这里是邯郸,我们的客栈,月牙湾。” “月牙湾……那位带我回来的人呢?” “您说那位老人?不知道,前几天还见过,这两天就没见过了,应该是离开了吧。” “老人?” “应该是老人吧,挺神秘的,一直蒙着面纱戴着兜帽,我也不确定。”店小二将毛巾搭在肩上走开了。 孙少芳不明所以的回到屋内,一位神秘老人救了他性命之后又不辞而别,会是谁呢?而这半路截杀他之人,又是谁呢? 孙少芳实在想不出什么头绪,索性不再想了。 他在屋内好好检查了一番,饮鸩剑和犀照剑都好好的放在茶台上,屋内药味很重,在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药罐。 孙少芳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无奈地坐在餐桌旁。他望着眼前的饭菜,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孙少芳一直在客房内等到第二天,也不见有其他人回来,他这才意识到这位救命恩人肯定是不辞而别了。虽然略感遗憾,但他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尽快返回晋州。 于是孙少芳也不再迟疑,略作休整寻了马匹退了房间,沿着官道离开了邯郸向冀州出发。 孙少芳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此番出行极为谨慎,时而走官方大路,时而走乡间小道,时而穿越树林,时而跨过麦田,让自己的行踪尽量没有规律。虽然旅途较为辛苦,途中也遇到了一些普通的山贼响马,但在孙少芳的武功之下,这些普通盗匪不过一合之敌。 就这样,孙少芳颇为顺利的抵达了冀州。他在冀州略作休整之后,开始向晋州出发,不过数日,已距晋州不过百里。 “奇怪,太奇怪了,”孙少芳内心疑惑,“如果那书生装扮的人也是晋州门派寻的杀手,势必他们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计划。既然计划已经败露,此番归途定不可能如此坦荡,可眼下我都快到晋州了,竟再没有出现任何风波,想来那书生就如我猜测的一般,并非晋州的门派安排的。但如果真不是的话,此人又是谁呢?如此深厚的寒玉笛魂功,对我又了如指掌,如若查不清楚,可谓大患!” 孙少芳抬头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晋州城,心中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终于快要到家了,忧的是一个神秘莫测的杀手正在暗中盯着他,让他徒生焦虑。 “也不知道柳伯伯和少年怎么样了。”孙少芳握了握拳头,踏步向晋州城门走去。 虽然到了晋州,但孙少芳反而更加谨慎,全身包裹的好像粽子,不敢让任何人看出端倪,他混进城里,一路向孙府进发,不过片刻,就来到了孙家宅邸。 望着眼前的孙家大门,孙少芳终于松了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但紧接着,刚落下的心又猛然悬了起来,他看见大门前的石狮子上,正挂着白绫黑花,这意味着,孙家有人去世了。 “难不成……” 孙少芳呼吸变得沉重,他上前叩响了大门。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 李达苍老的面庞从门后露了出来。 “哪位?”苍老浑浊的嗓音充满了疲惫。 “达叔,是我。”孙少芳摘掉面纱。 虽离家不过才一个月,但此时再相聚,仿若阔别千年。 “少爷!真的是你!少爷啊!你终于回来了!” 李达见到孙少芳的一刹那,泪水就涌出了眼眶,他慌忙将孙少芳让进门内,关上大门,向内屋跑去。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达叔响亮的呐喊迅速回荡在孙府上空。 “芳儿!”一位半老徐娘第一个从里屋跑了出来,她手中还攥着一串佛珠,正是孙少芳的娘亲,徐琴。 “娘!” 孙少芳冲上去猛地抱住徐琴,内心所有的悲戚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娘在,不怕的。”徐琴抚摸着孙少芳的头。 “娘,我看外面挂着白绫黑花,难不成……” “唉,进来吧,给你柳伯伯和堂弟上炷香。” 听闻这句话,孙少芳犹如五雷轰顶,内心最害怕最不敢相信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孙少芳木讷的走进屋内,此时前堂早已布置成了灵堂,中间正摆放着两个棺椁,孙莽和萧月儿披麻戴孝,早已哭的不成人型,连一向坚强的柳茹也在一旁抽噎不止,不停地喊着大哥,孙坚正抱着她不停地安慰。 噗通!孙少芳再也无法承受,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泪珠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孙少芳只觉得肝肠寸断,心如刀绞,往昔的一幕幕不停地在他眼前浮现。 “大哥,你听我这新学的曲,我来给你唱一个……” “小兔崽子,就知道惹你娘生气,你就不能听话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孙少芳不停地用拳头捶着地,直到把拳头捶的全都是血,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些他内心的悲痛。 屋内的众人见孙少芳进来,皆是将目光移向了他,那目光中带着的感情,既不是怨恨,也不是麻木,而是恐惧和敬畏。 孙少芳不敢抬头去看,他不敢和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对视。 “给他们上炷香吧,不用太过于自责,他们出发那天,就已经清楚自己的结局了。”一个身影拍了拍孙少芳的肩膀,递过来三炷香。 孙少芳抬头望去,竟是一位打扮颇为飒爽的少女。 “少云……” “没事的,去吧。” 孙少芳一步一步地爬到香炉前,将三炷香插进香炉,对着棺椁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柳伯伯,少年,你们一路走好,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孙少芳只觉得气血翻涌,本就受伤的身子哪里经得起如此打击,噗的吐出一大口淤血。 “李达,把芳儿带下去休息吧,他这一路回来也很是辛苦。”于霜站在一旁对李达摆了摆手。 李达点点头,将孙少芳搀了下去。 孙少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睁开双眼,无神的盯着床架。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他只记得在梦里,他一次又一次的看到柳伯伯和少年在光芒下向他挥手。 孙少芳侧身望去,那扇曾被他劈碎的房门,已经换成了新的。他想起那天他出走之前,柳伯伯还曾出手拦过他,被他扎了一根银针。 “你醒了,芳儿。”于霜正坐在八仙桌边上望着他,似是已经等了他许久。 “奶奶,你怎么来了。”孙少芳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嗓音透露着冷淡。 “芳儿,你一路回来辛苦了。我已经让厨房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醋烧鲤鱼,我这就让李达端过来,你晚上还没吃饭……” “他们是怎么死的?”孙少芳低着头,神色凄凉。 “先吃了饭再说吧……” “我问你!他们是怎么死的!” 孙少芳突然间指着于霜怒吼,那目光恨不得将于霜吞噬。 可于霜依旧脸色平淡,半晌才缓缓答道:“是被火烧死的。那群人,丧心病狂地将整个官路铺满了火油,还用牛粪掩盖了火油的气味。等你柳伯伯察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了。大火将方圆几里都烧成了灰烬,死伤惨重。除了你柳伯伯和少年,还死了不少过路人。” 孙少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能想象到柳伯伯和少年临死前的绝望和痛苦。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是不是奶奶,这全部都是你的计划。” 孙少芳早已猜到,能做出如此残酷计划的人,只有他的奶奶。 “是我的计划,芳儿,我知道你怪我,恨我,觉得我不该为了救你的命,去牺牲少年,去牺牲你柳伯伯。在这点上,我不怪你,因为你还年轻,不谙世事,很多江湖的残酷和身不由己,你不能理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完我接下来讲的这些故事,再做决定。” 孙少芳双目无神的靠在墙上,此时此刻,他觉得更应该怪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同意了这个计划,才害得两人殒命。 于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地品了一口,接着说道:“我们孙家,作为武林四大家族之一,一直都是整个晋州的门派魁首。早些年在你爷爷的威慑之下,众人无不是服服帖帖,卑躬屈膝,我们孙家在这晋州可谓是只手遮天,连知府都得礼让三分,甚至将女儿嫁给了你二叔。你可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为何?” “这我当然知道,是因为太公的武功太高。” “没错,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这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你爷爷的武功。有你爷爷坐镇,哪怕他们再心有不甘,再憎恨我们孙家,也只能忍气吞声。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武功高,断然能让我们孙家备受尊敬,但武功高到何种程度,才是这其中最为关键的核心。” “何种程度?”孙少芳皱起了眉头。 “对,何种程度。之所以我们在晋州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就是因为你爷爷的武功已经高到有掀桌子的实力。这意味着,只靠你爷爷一个人,就可以将整个晋州的帮派全部血洗,包括官府衙门,甚至将晋州所有人全部屠杀干净,都没有人拿他有任何办法,这就是他的实力。” “武当和少林岂不是要管?那京城也要管的吧?” “管终究是要管,但等他们来管,已经晚了。芳儿,如果你爷爷在晋州大开杀戒,凭着饮鸩剑的威力,你猜一天晋州会死多少人?” “这……” 孙少芳思考了一下,实在不敢想象那恐怖的场面,以饮鸩剑的威力,搭配上封天剑法的速度和孙无言窥天境级别的内功,怕是只一天就可以让整个晋州变成彻彻底底的人间炼狱,修罗地府。 第7章 牺牲 “芳儿,这就是绝顶高手的可怕之处。自从你爷爷去世之后,你父亲——鹤儿他接管了整个孙家和卿云轩,也包括那饮鸩剑,你觉得你父亲的武功如何?” “尚且不错。”孙少芳略作思索。 “尚且不错,呵呵,你这个词语倒是用的蛮好。你父亲孙鹤是我三个宝贝儿子里,武学天分最高的一个,也是你爷爷手把手亲自培养的,但即便如此,他和你爷爷的天赋也相差甚远。鹤儿去世那年,已经四十有六,武功甚至不及你爷爷当年的一半。自从他接管了孙家,我就知道,我们孙家很快就会从四大家族之一,跌落成普通的家族。不过这并不让人担忧,因为在很早之前,我们便知道一切终会如此。你爷爷也是心知肚明,他的儿子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他知道以鹤儿的天分,即便再修行几十年,也达不到他那种高度。所以,我们也就提前做好了准备,谋划铺垫了许多年,靠着这些年积攒的底蕴,我们孙家依旧能在这晋州有一席之地,虽然我们没有了掀桌子的实力,但是也不会被欺负到一点不能还手,你父亲的武功还是足够支撑我们孙家的。但可惜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一切的谋划,都随着你父亲的去世化为了泡影。” 夜已深,于霜侃侃而谈,苍老的脸庞在烛火的照耀下若隐若现,透露着沧桑。 “芳儿,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们孙家自此一蹶不振,在这晋州受尽冷眼,一直委屈求全的退让。其实遭受这种局面,我也已经接受,无非是将我们卿云轩变成一个小门小派,孙家变成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家族,又能如何?大不了解散了卿云轩,我们孙家只求个温饱,也能幸福。只不过下山的过程一向比较痛苦,只能委屈你们熬一熬,熬一熬就过去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你在雨竹林的事传了回来。这件事在你看来不过尔尔,但放在晋州,就如同那惊雷一般让人觉得可怕,可怕到会改写目前晋州的一切。这么重大的事情,你瞒了大家十年,连你也爷爷也跟着你胡闹,实在是……唉!” 孙少芳低着头,于霜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明白一些,如若早些年他能公开古侠徒弟的身份,并用古侠剑法重振孙家威名,也许孙家倒也不用走这么多弯路。但他毕竟答应了古侠,在他心里违逆师命是决然不可能的。 “可我现在的武功,也没有说高到爷爷那种程度吧?这晋州这些门派有没有必要害怕成这个样子。”孙少芳实在不能理解。 于霜仿佛看透了孙少芳内心所想,微笑着说道:“芳儿,他们之所以这么害怕,我告诉你,是因为年龄。” “年龄?” “没错,芳儿,你今年才二十岁。你知道二十岁的时候,你父亲的武功水平如何吗?” 孙少芳摇摇头。 “呵呵,他二十岁的时候,即便拿了饮鸩剑,以他的武功,尚且打不过那被你在荥州杀了的陈刚。” “什么?这怎么可能?”孙少芳满脸震惊,“那陈刚的武功也不过是普通的山贼水平而已,我爹他……” “呵呵,芳儿,可现实就是如此。天底下之人,有的人擅长琴棋书画,有的人擅长市井买卖,有的人擅长舞文弄墨,有的人擅长舞刀弄枪……这武学天赋,还真不是说有就有的……像你这般二十岁的时候,你爷爷孙无言的武功,和你现在只用封天剑法的水平倒是差不多,但一旦你用上古侠剑法,他在你手里估计走不出一回合。” “这……” 孙少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武学上很有天赋之人,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所以古侠收你为徒,传你古侠剑法,也必定是看中了你的武学天赋,否则此等晦奥的剑法,又怎是随随便便能练成的?芳儿,你没有意识到你自己的可怕之处,但奶奶知道。这武林中人,每日修炼,二十岁时的内功和四十岁时的内功,不可同日而语。更别提你今年才二十岁,未来如果有一天你突破了窥天境,真气将会汹涌不绝,再搭配上这威力惊人的古侠剑法,武林之中能和你一战之人将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没有。这就意味着在告诉全晋州的门派和家族,只要你孙少芳一天不死,早晚有一天,我是说早晚有一天,他们还要向之前一样,向我们孙家俯首称臣——甚至比你爷爷在世时还要更甚。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吗?” 于霜的一番话彻底让孙少芳沉默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目前所面临的处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以说不仅是晋州,整个古中国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在观望着他,等待着他的结局。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整个晋州都害怕我未来会达到爷爷那般实力,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我成长起来之前杀掉我,就是这样。” 孙少芳的表情变得黯淡无光,他又想起了张宇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们孙家,只有两条路,要么称王,要么灭亡。” “没错,芳儿,更别说你还身负古侠剑法这种绝学,觊觎之人更是不知几何。种种危机,将会贯穿你的整个人生。其实安排少年和叶先生救你,不只是我的决定,也是整个孙家的决定。我们也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孙家的未来着想,你明白吗?所以你大可不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奶奶可知道是谁杀了少年和柳伯伯?” 这一刻,孙少芳已经彻底被于霜说动了,他知道就目前的处境,他早已没有软弱和逃避的机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所有人前面,替他们报仇。 “我心中已有几个人选,但苦于没有证据,不能确定。不过,现在我们孙家还没有向外公布你的死讯,也没有走露风声,只是挂了这白绫黑花,告诉外界孙家有人去世了。嗬,想来正常人定会以为是我去世了,毕竟我已经八十有四,但是这设计之人便不会这么想,他们定是会觉得自己大功告成,将你害死,如此这般,便会自己送上门来。芳儿,你且看着吧,此番他们必定是要将我们孙家踩的永世不能翻身方肯罢休!” 孙少芳无奈叹了口气。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达叔将夜宵端进了屋里。 “芳儿,你要还有胃口,就吃上一些,好生休息,这几天还有硬仗要打,我就先走了。” “好,慢走奶奶。” 望着李达护送着于霜出了门,孙少芳躺在熟悉的床上,望着冒着热气的醋烧鲤鱼,内心茫然。 “绝顶高手吗……” 这一夜,孙少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8章 落井 月落日出。 第二日一早,孙少芳在杜鹃的照顾下洗漱完毕,从房门内出来,正见到达叔过来找他。 “少主,老夫人让您去前厅会客。” “莫非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果然不出奶奶所料。” 孙少芳内心哗然,愈发佩服他奶奶于霜的深谋远虑。 “好,达叔我这就去。”孙少芳点头就要前往前厅。 “少爷,等一下,”李达突然叫住了孙少芳,“老夫人说了,让您穿这套衣服去。” 李达边说着,边递给孙少芳一套下人的衣服。 “这是……” 孙少芳略微思索,便明白了他奶奶的意思,此时他可是一位‘死人’,断不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回屋换好了衣服,又将脸弄的黢黑,对着铜镜照了半天,确定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这才阔步走向前厅。 孙少芳抵达会客厅的时候,于霜已经在首席就坐,旁边还坐着孙莽与孙坚,只是他二位夫人今日却是没有到场,少云一向不喜欢参与此种场合,没来也是正常。 孙少芳不敢多说,低着头装作下人的模样站到了角落里。 眼见孙少芳已经准备完毕,李达便出门引着一众宾客走进了会客厅。 “于夫人,呵呵呵,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啊。”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色长袍,虽然笑容满面但是眼神阴鹜,手里正悠闲地团着两颗核桃。 他身旁则跟着一位白衣老者,老者脸色苍白,不苟言笑,右手一直握在剑柄上,双眼微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人,一位身材臃肿,戴着乌纱帽,此时正不停地擦着汗,眼神鬼鬼祟祟,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另外一位则身材削瘦,穿着一身裘皮大衣,戴着玉镯抽着旱烟,眼睛总是盯着天上,走起路来颇有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郝帮主、吕先生、萧知府,赵掌柜,呵呵,四位大驾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啊?”于霜表情淡漠,言语冰冷。 “吕斌,你还敢来我们孙家,我们孙家不欢迎你!”孙莽直接站起来指着白衣老者吼道。 “哎呀,这难道就是堂堂四大家族之一孙家的待客之道吗?”郝帮主乜斜着孙莽揶揄道。 “莽儿,坐下,”于霜摆了摆手示意孙莽不要那么激动,“各位来者是客,坐吧。” 众人皆是落座,孙少芳慌忙装作下人的模样走上前给几位倒茶。 来的这四人其中有三位他并不陌生,为首之人名叫郝宇,晋州第二大帮派夜阑亭的帮主。夜阑亭曾经是晋州的第一大帮,历史还算比较悠久,但自从他爷爷孙无言在晋州安家,创立了卿云轩之后,这夜阑亭就一蹶不振,被卿云轩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后面这两位,一位便是晋州的知府——萧田,也是他二婶萧月儿的父亲。另外一位则是晋州钱庄的掌柜——赵黎。 而这最后一位白衣老者,他却是不认识。 孙少芳抬头看了一眼他二叔孙莽,萧田可是他孙莽的岳父,可此时孙莽却是正眼都不瞧一下这位岳父,可见两人的关系已经极为恶劣。 孙少芳内心猜测,估计这就是为什么萧月儿今日没有出席的原因,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知道该帮谁,干脆不出现。但如果这萧田也参与了谋害少年的计划,岂不是相当于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孙子?一想到这里孙少芳又是心头震怒,可这一分神,他竟将手中的茶水倒洒了。 孙少芳一惊,暗叫不好,此时他倒水的对象,正是那最后一位白衣老者。孙少芳对此人完全没有印象,只是吕斌这个名字,他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白衣老者微闭的眼神瞬间凝视在孙少芳身上,孙少芳只骇的惊心肉跳,不敢和他对视,边道歉边擦干了茶渍,赶忙退了下去。 好在这吕斌似乎对孙少芳也不甚熟悉,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这让孙少芳松了口气。 “几位有何贵干,直说吧,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于霜靠在椅背上,微闭着双眼,虽已是八十岁高龄,但依旧神态威严。 “呵呵,于老夫人这是哪里话,我看这孙府门外挂着白绫黑花,似是有人过世,心下担忧,这才携一众老友前来吊唁,不知是哪位孙家人不幸离世,可否让我们祭奠一番?”郝宇眼神戏谑,嘴里说的倒是极为好听。 “郝帮主的心意老身收下了,只是此番家人突然离世,还没有对外开放祭奠,恕不能从命。”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便罢了,”郝宇阴鹜地一笑,向赵黎递了一个眼神,“我此番前来,确实有几件事情和于老太商量,不过赵兄不妨你先说?” “好,那便我先说,”赵黎磕了磕旱烟,“孙莽,此前你在我钱庄借了五万两银子,用来开城北的几家茶楼,当时的息钱谈的是一年五千两,我觉得实在太低,现在涨成一年一万两,你有没有意见?” “你说什么?一年一万两?赵黎,你不要太过分了!那茶楼才刚开始经营,利润都不见得一年有一万两,我拿什么给你?!” “这我管不着,反正一年一万两,少一文钱都不行,到时候如果你还不上,哼哼,我不介意自己经营这几家茶楼。” 赵黎抽了一口旱烟,翘着二郎腿,望着天花板冷漠地说道。 “你们真是欺人太甚!”孙莽此时脸红的已经要滴出血来,恨不得立刻就上前动手将赵黎捶死。 “孙莽你消消气,消消气,气大伤肝呢,”萧田擦着汗战战兢兢地说道,“我这边呢,哎呦,就一个小事,小事。孙坚,你那个知州的位置,我最近有一个其他的人选更适合胜任,就是这郝兄的侄儿,名叫郝笑。此人文武双全,文韬武略更是不在话下,让他当这个知州,定能给晋州百姓多谋福利。你呢,明日就去衙府办个交接,把这知州的位置,让给他,让给他。那我也不会亏待你,我这呢,还有个主簿的位置,主簿的待遇也是非常不错的,正九品的官位呢,你明天就去他那儿报到吧,报到。” 萧田说话有点大喘气,让人听的颇为不舒服。一双小眼睛更是贼眉鼠眼,一会瞅瞅孙莽,一会瞅瞅郝宇,一会又瞅瞅孙坚,在三人身上转来转去。 “主簿,想当年我孙坚自己参加科举,都不止考一个主簿,萧知府,你还是真的够狠的,我们可还是亲戚呢。”孙坚冷笑一声。 “哎呀,你这话说的,你这话说的,哪有什么狠不狠的,只是能者居高位,能者居高位吗不是。”萧田这话说的明显有些心虚。 “好一个能者居高位,真是笑死个人,那郝笑人如其名,就是个晋州的笑话,狗屁不通,玩物丧志,他有什么本事当一个知州?怎么?萧知府是打算以后县衙直接开在怡红院吗?还是开在西城赌坊?要不明天你直接在怡红院升堂算了,也算是晋州一大特色。” “孙莽,你不要不识好歹!”郝宇听完孙莽的嘲讽,当下脸挂不住,直接拍案站了起来。 第9章 下石 “怎么?说不过了就想动手了,有本事来杀了我,你来啊!” 孙莽噌的从椅子里蹦了起来。 “孙莽!你当我不敢杀你!”郝宇也噌的一声将随身的宝剑拔了出来。 “够了!”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于霜赶紧怒喝一声,将场面控制下来。 “莽儿你先坐好。”于霜摆摆手。 “娘,这群人欺人太甚,不用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孙莽狠狠呸了一口。 “你快坐好!” “哼!”孙莽一甩衣袖,坐回了椅子。 “于老太,你们孙家,真是给脸不要脸,我郝宇今天就明说了,我也要求不高,你们明天就宣布,退出四大家族,将这卿云轩解散,我郝宇看在这么多年大家同住晋州的份上,也给你们孙家一条活路,只要你们都加入我夜阑亭,给我夜阑亭当牛做马,将来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郝宇也不想多和孙莽一般见识,直接把话挑明了,神色张狂地盯着于霜。 “呵呵,郝帮主这话说的确实颇有底气,只是老身甚是好奇,不知你这底气究竟是从何而来,莫非是你身边这位吕先生给你的吗?” 众人的目光霎时全都集中在了白衣老者身上。 “吕先生……呵呵,师娘的称呼也未免太过于冰冷了。” 白衣老者抖了抖袖口的灰尘,眼神孤傲地回望着于霜。 “师娘?” 此时在一旁装聋作哑的孙少芳大惊失色,此人竟然是他爷爷孙无言的徒弟?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这一声师娘让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吕斌轻眯着双眼,静静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嗯,这茶汤还是原来的味道,用的是龙井混合白茶调制的茶底,还加了一些晋州老醋,是师父最爱喝的口味。” 吕斌说的轻松,但言语之间总是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竟还能品得出这茶汤的味道,”于霜神情镇定,“吕斌,你许久不回晋州,此番回来,到底所图何事?” “师娘又何必明知故问,放眼整个江湖,能让我吕斌为之倾心的,世间也只有一物。” 吕斌放下茶杯,拔出随身的宝剑,那剑身晶莹剔透,也不是凡品,通体泛着幽幽绿光,明显涂了剧毒。 “这柄剑跟了老夫很久,老夫曾用它杀过很多人。但可惜,我虽珍爱于它,但它使用起来极为不便。虽然这剑身毒液,是我用多种剧毒精心调制而成,自问不会弱于饮鸩剑毒,但是这毒液,调制起来极为繁琐不说,而且也杀不了几个人。鲜血冲刷也好,雨水冲刷也罢,不过片刻就能把剑身的毒液清洗的一干二净。每当这时,我就怀念手握饮鸩剑的日子,只要饮鸩剑在手,何用这么麻烦。” “闹了半天,吕斌,原来你是为了饮鸩剑而来。”于霜眼神微凝。 “没错,饮鸩剑,只要一想到饮鸩剑,我就憎恨师父对我的残忍。老夫跟着师父学了一辈子的封天剑法,呵呵,封天剑法,如果不搭配淬毒的剑,它就是个不入流的剑术——只求伤人不求杀人,多么可笑。师娘啊,这卿云轩,是时候该解散了。我为了这卿云轩曾经付出过多少心血,你又何尝不知?当年,我是真的以为师父会把轩主的位置传给我,让我最后能拿着那柄真正属于封天剑法的神兵名扬四海。可笑的是,最后师父还是把卿云轩传给了他亲生儿子。可笑,可笑,我那时才明白,家族帮派才是一切帮派的终点,外人终究是外人,是我如此天真,如此幼稚,如此单纯。彼时那孙鹤儿时的武功还是我教的,如此愚钝,尚不及我一半聪慧,可即便如此,就因为他是师父的亲生儿子,所以他便能拿着那柄属于我的饮鸩剑招摇过市!师者如父,老夫我当年又何尝不是将师父当成生父一般对待……” 吕斌的一番话让场面鸦雀无声。孙少芳也是心中叹息,这吕斌的经历,确实让人遗憾,只可惜这封天剑法只能搭配饮鸩剑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缺一不可,如此这般,才造就了此等悲剧。 “可即便如此,这就是你妄图弑师的理由了?”于霜闭着双眼,声音突然变得冰寒刺骨。 “老夫只是想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这有什么错?既然师父对我无情无义,那就休要怪我狠辣绝情!” 吕斌猛地一拍茶案,轰然一声巨响,茶案顿时四分五裂。 “弑师?”孙少芳眉头一皱,“这吕斌竟然还对太公动过手?怎么从未听太公提起过?” “吕斌,我爹当年念在多年师徒之情,只是将你赶出晋州,未下杀手。没想到今日在这个时候,你却回来落井下石,不愧是你,吕斌。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让爹直接把你杀了。”孙坚死死地盯着吕斌说道。 “小坚子,可惜,你这话说晚了!于霜!别怪老夫没给你们孙家留最后一丝情面,今天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下次我来,希望能看见饮鸩剑双手奉上。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吕斌噌的一声宝剑归鞘,起身大步离去。 “于老太,既然你孙家已经有人死了,你就乖乖听话。不然,死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郝宇对着于霜冷笑一声,跟着吕斌一起离开了。 赵黎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不紧不慢的跟在郝宇身后离开了,倒是萧田,走之前犹犹豫豫的。 “莽儿啊,月儿一直不肯理我,你帮我说说,我也是身不由己,你是知道的,孙坚兄弟他一直都这么优秀,给百姓谋了不少福利,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只是,唉,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我劝你们,听那郝宇的话,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孙家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的孙家了。至于少芳的事,我是真的没参与,你们知道的,我怎么会去害他呢,但我也没有能力阻止,唉,天要亡你们孙家!” 萧田甩了甩袖子,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眼见几人离开,于霜瘫在椅子里闭上双眼。此时的她心力交瘁,再说不出话来。 “芳儿,你现在知道我们孙家,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了吧?” 第10章 战书 日上三竿,饭后孙少芳搀了于霜来到后院,此时此刻,孙少芳也终于明白了她奶奶这么多年为孙家的操劳,内心也是极为愧疚。身为卿云轩主,他从未帮过家里任何事不说,反而还成了晋州人口中的笑柄。 事到如今,他更想要弥补之前对家里的亏欠。 “奶奶,想来这些计划就是郝府一手策划的。” “没错,那萧田和赵黎,不过是墙头草,他们也没有办法。我猜测,这郝府估计也拉拢了不少其他的小门小派,只不过这些门派大多也是在观望。如果郝府的计划成功了,基本大势已定,背靠着吕斌,这夜阑亭在晋州称王称霸也就没什么阻碍了。整个晋州都在等你的消息,芳儿,你是最关键的那张底牌。” “如此说来,奶奶此番有何计划?” “计划谈不上,唯一让我担忧的,就是你到底有几成把握,能打败那吕斌?” 于霜抬起头,满是皱纹的眼角里满是期待。 “那吕斌,是爷爷的徒弟,内功深厚不说,封天剑法也是炉火纯青,想来武功不低。”孙少芳低头沉思。 “没错,那吕斌的封天剑法,与你爷爷都不遑多让,要不是一直没能踏入窥天境,他就是第二位毒鸟孙无言。芳儿,眼下孙家仍有许多条路可以走,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奶奶我也不怕孙家再多熬几年,所以你告诉奶奶——务必要实话实说,不要自大——你到底有几分把握,打败那吕斌?”于霜紧紧握着孙少芳的手。 孙少芳沉思了半晌,微笑道:“奶奶,打败那吕斌的话,两招便够了。” “你说什么?两招?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说八道!”于霜满脸震惊。 “放心吧奶奶,我心中有数,击败那吕斌,真的两招就够了。”孙少芳轻轻握着于霜满是褶皱的双手,那每一条褶皱里都充斥着她对孙家的操劳。 “你相信我。” 望着孙少芳璨若流星般的双眸,于霜先是怔怔,紧接着微微点头,拍了拍孙少芳的手。 “好好好,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奶奶一定相信你!两招,好啊芳儿,好啊!这场仗,我孙家必须打的轰轰烈烈,让整个晋州,重新认识我们孙家,重新认识我们卿云轩,李达!” “老奴在。” “直接给郝府的吕斌下战书,明日午时,在晋州城中心的演武台,和那吕家小儿,决一死战!” 【郝府 正厅】 此时的郝宇正坐在椅子里惴惴不安。 “报!” 一名探子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快说!” “老大,还是没有找到孙少芳的尸体!那饮鸩剑也不知所踪。” “废物,都是废物!”郝宇上前一脚踹翻了探子。 “郝帮主何必那么大的火气,即便那孙少芳真的没死,我又何惧?”吕斌喝着茶,脸色平静。 “吕先生这么淡定,莫非是不怕那古侠剑法?”郝宇皱着眉头问道。 “古侠剑法自然是厉害,但是老夫也仔细打听过他在那雨竹林与人交战的细节,这古侠剑法他用的并不醇熟,破绽也是极大,虽说威力不俗,但使用起来极为缓慢不说,也特别容易提防,现在已经知根知底,便没有什么好怕的。” 吕斌虽然说的平淡,但郝宇还是放心不下,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 “报!”又一名探子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这次又什么事?”郝宇颇为不耐烦。 “老大,那卿云轩,给吕先生下战书了!” “你说什么?” 闻听此言,刚坐回椅子的郝宇噌的又站了起来。 “老大,战书。”探子双手向郝宇呈上了一封战书。 “雄浑荡荡,天意茫茫,阴险郝府,暗度陈仓。弑师恶徒,恭为座上,无仁无义,道反天罡。明日午时,演武圣堂,扶摇卿云,凤赫煌煌。小小夜阑,怎敢猖狂?区区匹夫,自投罗网!届时,在下将替太公清理门户,顺便恭贺郝府,自取灭亡! 宣战执笔——卿云轩主·孙少芳!” “他大爷的,他大爷的!这孙少芳果然还活着!” 郝宇气得将战书揉成了一团,砸在了探子脑袋上。 “如此行事,这孙少芳要么是无比自负,要么是无比愚蠢。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正合我意。郝帮主无需担忧,且看老夫明天就将这孙少芳斩于大庭广众之下,让孙家自讨苦吃!” 一夜之间,这封战书传遍了晋州城的大街小巷,整个晋州闹得是沸沸扬扬,所有百姓都在翘首以盼的等待这场对决,毕竟这关乎于未来晋州势力的归属,到底是卿云轩重新坐回宝座还是夜阑亭取而代之,没有人能知道。 各种消息也开始铺天盖地的乱传,甚至将孙少芳的古侠剑法传的神乎其神,可以千里之外取他人首级,也有很多人支持吕斌,相信以吕斌的年纪,绝不可能败于年轻一辈之手。 有的地方甚至因此爆发了小型的冲突,有站卿云轩的,也有站夜阑亭的,各种小帮小派甚至提前斗了起来,逼得萧田出动了官兵才勉强镇压。 可这一切,孙少芳并不知道。 清晨,阳光明媚。孙少芳站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今日的他穿了一套红色的长衫,长衫细腻华美,上面绣着一条鲜艳的金色火凤,边缘还纹着七彩祥云,十分夺目。 这套红色长衫名为“凤舞红云衫”,是卿云轩主才能穿的衣装。 这也是孙少芳,第一次穿这件衣服。 他缓步走到桌前,望着剑架上的两柄宝剑,一柄漆黑如墨,一柄赤红如血。 孙少芳轻轻地抚摸着犀照剑,感受着它冰凉的寒意。 “新朋友,这次就用不上你了。” 随即,他拿起饮鸩剑,挽了一个剑花,跨在腰间,走出了房门。 “少爷,啊不对,轩主,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发了。”李达笑呵呵地在门口迎接他。 “走吧达叔。” 两人一齐向孙府门口走去,可还没走到门口,孙少芳便远远瞧见不远处的门边上,整个孙家的人齐聚一堂守在路口等待着他,甚至连梁大夫这种不常露面的供奉都特意前来给他打气助威。 第11章 两招 “轩主加油!轩主加油!”阿生吹着自制的纸喇叭嘟嘟作响。 “芳儿,一定要赢啊。”徐琴第一个冲上来拥抱孙少芳。 “放心,娘,我会赢的。”孙少芳面露微笑。 “你此番对决,不带犀照剑吗?”孙少云诧异地问道。 “不需要。”孙少芳微笑地摇了摇头。 “芳儿,切不可托大,莫非你想用封天剑法和吕斌对决?万万不可,那吕斌的封天剑法,可谓炉火纯青,你如何敌的过?”于霜也满脸担忧。 “放心吧奶奶,我心中有数,走吧。” 孙少芳一马当先带着众人出了孙府,只见孙府门前,一列列身着红衣的卿云轩弟子正整齐划一的列在孙府门前。 “恭迎轩主!恭迎轩主!扶摇卿云,凤赫煌煌!扶摇卿云,凤赫煌煌!”雷霆般的呼啸响彻整个晋州上空。 “出发!” 孙少芳一马当先,带着卿云轩和孙家众人向演武台走去。 今日的晋州可谓是万人空巷,人山人海,尤其是演武台附近,更是堵的水泄不通。大大小小的门派,百姓,官僚,商贩,全部都集中在了演武台附近,甚至连很多外地人都听说了此事,连夜跑来晋州想要观看这场对决。如此盛况倒是把萧田给折腾地欲哭无泪,他把晋州所有的官兵官员都调来维持现场秩序,结果依然杯水车薪,乱作一团。 整个晋州的所有人都在等待这场对决的结果,这场对决的胜负将影响整个晋州的未来。 “快看,卿云轩来了!” 成千上万的目光霎时间集中在了卿云轩身上,孙少芳昂首阔步,带着一片火红身影,踏进了演武场。 “夜阑亭也来了。” 只见郝宇一马当先,身旁跟着白衣吕斌,身后还跟着熙熙攘攘的夜阑亭子弟。 “来买盘口了,买盘口了。卿云轩主孙少芳大战孙无言徒弟吕斌,两人都是用封天剑法的好手,此战究竟谁胜谁负?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先买先得!” 街口的赌坊不停地吆喝,引得一群人围了过去。 “那孙少芳在雨竹林以一己之力力战玉龙仙子,斩断霹雳散手公冶阳云一手,这吕斌什么货色,怎么和孙少芳比?给我买一百两孙少芳赢!” “嘿,这位兄台,一看你就是没深研究,那孙少芳当时在雨竹林用的可是古侠剑法,古侠剑法知道吗?天下第一剑法!但我有小道消息,孙少芳今日压根没带古侠的犀照剑,没带犀照剑怎么用古侠剑法?他带的可是饮鸩剑!我猜八成他是要用封天剑法和吕斌对决。” “用封天剑法和吕斌对决?那不是找死啊?” “所以就是说呢,在下也不懂,这以彼之短攻彼之长是什么道理?不过不管了,我押一百两吕斌赢。” “得,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押一百两吕斌赢吧。” 此时整个演武场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众人叽叽喳喳聊什么的都有。孙少芳也不以为意,带着卿云轩向前走去,所有围观的群众都自觉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很快他们就靠近了演武台。 “吕斌匹夫!可敢上台一战!”孙少芳纵身一跃,跳到演武台上。 “黄口小儿,真是大言不惭!”吕斌也纵身一跃,来到孙少芳面前。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吕斌,你当年害我太公,枉顾数十年的师徒情谊,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我太公心慈,饶你一命,结果你不知悔改,投靠郝家,设下诡计,在我回晋途中埋伏火油,险些将我烧死,如此种种,你有何话说!” 孙少芳此话一出,登时引起轩然大波,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信口雌黄,老夫不过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又有何错?你太公孙无言刚愎自用,目中无人,将我一手打拼的卿云轩传给亲生儿子,甚至连饮鸩剑都不屑予我用过半分,难道我便活该受此劫难?孙无言,他死有余辜!哈哈哈哈,你此番孙家没落,皆乃你们咎由自取,如若当时将卿云轩主之位传于我,孙家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卿云轩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凡此因果皆是你们自作自受。至于你说的火油之计,老夫从不屑做此种腌臜之事,你自己找郝家问罪吧。” “吕斌,你你你……”郝宇听完气的差点晕倒。 “既然如此,那便战吧!” 孙少芳缓缓拔出饮鸩剑,嘹亮悦耳的凤鸣声响彻晋州上空,火红的剑身直指吕斌。 “区区小儿,老夫怎会怕你!”吕斌也拔剑在手,直指孙少芳。 那宝剑闪烁着幽幽绿光,也是淬满了剧毒。 “没想到这孙少芳还真是想和吕斌拼封天剑法,这怎么赢啊?” “就是,唉,他怎么想的,年纪轻轻,这般托大,这孙家人也不说劝说一番吗?太年轻了,真是年少轻狂,狂妄!可惜了可惜了,他也只能狂这最后一次了……” 烈日高悬,清风微拂。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眼睁睁地望着演武台上的二人。他们知道,两人的剑法都是以极快着称,剑身又自带剧毒,怕是很快就能分出胜负。 “封天斩月!” 吕斌先一步动了,他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就算和孙无言相比也不遑多让。那手中利剑犹如一轮弯月,直奔孙少芳面门,似乎电光火石间就要分出胜负。 “风起潮落! 血红的饮鸩剑掀起滚滚剑浪,不仅挡住了吕斌的封天斩月,后续的劲力更是压的吕斌疲于招架,他眉头一皱,忙挥剑想抵,但没想到突然间劲力一空,所有的剑势又消失的一干二净。 “糟了,上当了。” 吕斌此时中门大开。他心头一颤,知道完了,如此破绽,对于封天剑法来讲,是致命的。 “刹那封天!” 一道红光急速闪过,孙少芳收剑归鞘,清风吹起他鲜红的衣摆,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在场很多人根本没察觉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双方刀光剑影一闪而过,犹如迅雷。只有武学高深者才明白,孙少芳第一招先是阻挡了吕斌的封天斩月,第二招刹那封天直接划破了吕斌脸颊。 至此胜负已分。 第12章 家宴 吕斌不可置信地摸着脸庞的一丝伤口,那伤口,正缓缓流出鲜血。 “为什么?”吕斌喃喃地问。 可还没等孙少芳回答,他的脸庞已然布满了血色的脉络。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抵抗,反而是沉醉其中。如果此生终究没有缘分拿到饮鸩剑,那死在饮鸩剑下,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吕斌跪倒在地,浑身的血脉开始崩溃融化,腐烂消散,最终化为了一摊血水。 两招。 整个演武场万籁俱寂,噤若寒蝉。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扶摇卿云,凤赫煌煌!扶摇卿云,凤赫煌煌!” 卿云轩的众弟子最先反应了过来,嘹亮的口号响彻整个演武场。紧接着,所有人开始自发呐喊了起来。 “扶摇卿云,凤赫煌煌! “扶摇卿云,凤赫煌煌!” 整个演武场霎那间人声鼎沸,口号声响亮到犹如能贯穿苍穹。 郝宇跌坐在地,此时他早已吓得浑身瘫软。 “郝宇!给我柳伯伯和弟弟,偿命吧!” 孙少芳纵身跃到郝宇身边,举剑便刺。就在孙少芳想要一举了结郝宇性命之时,于霜突然从后面喊住了他。 “芳儿,剑下留人!” 饮鸩剑停在了郝宇额头前毫厘之处。 “奶奶?这是为何?”孙少芳眉头紧皱。 “饶他一命吧。”于霜笑道。 “饶他一命?怎么可能?饶了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柳伯伯和少年?” “芳儿,你看这是谁?” 只见于霜让开身子,孙少年和柳叶凡赫然站在他身后。 “堂哥!”孙少年冲上来一把抱住孙少芳。 “少年,你没死?你真的没死?”这一刻,孙少芳再也忍不住,他死死地抱住孙少年,眼泪如决堤一般夺眶而出。 “小兔崽子,早跟你说了,你柳伯伯没那么容易死,早就知道这郝宇会在路上设下埋伏,我们又怎会傻呵呵的不做应对?那火油之计,早就在我们意料之中,我和少年正好在里面假死脱身,将计就计。至于这后面的计划吗,嘿嘿,都是于老夫人设下的,除了麻痹这郝宇之外,他另外的目的,就是想你长大,能真正明白江湖的险恶与残酷,扛起卿云轩的大旗。” “奶奶,我……”孙少芳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于霜的良苦用心。 “不必多说了,芳儿,这么多人都在看着,结束这场闹剧吧。” 于霜的一双眸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她为了孙少芳的成长付出了太多。 孙少芳点点头,他擦干眼泪,回头望着已经绵软无力的郝宇,饮鸩剑直指他的额头,“今日若非奶奶求情,我定不能饶你性命,如果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我就让你亲自尝尝饮鸩剑的滋味。” “轩主饶命,小人不敢了,真不敢了。”郝宇只吓得浑身哆嗦,不停地给孙少芳磕头。 孙少芳挥剑指天,嘹亮清脆的嗓音响彻整个演武场。 “卿云轩!” “在!” “回府!” “恭送轩主!扶摇卿云,凤赫煌煌!扶摇卿云,凤赫煌煌!” 孙少芳两招击败吕斌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乃至整个江湖,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质疑孙家,质疑卿云轩,整个晋州又恢复了一如从前般的平静——一如孙无言在世时一般。 所有人都明白,孙少芳今年不过二十岁,未来,定是他的天下了。 圆月高悬,银辉洒落。微微夏风带着丝丝清凉,吹拂着孙府的垂柳,一扫白日的炽热。 “干杯!” 此时的孙府热闹非凡,整个孙家都沉浸在白日里的扬眉吐气之中。 这一天孙家等了太久,从孙鹤去世之后到今日,他们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孙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也曾荣耀过。 而今天,孙少芳将孙家失去的尊严彻底重新找了回来。 孙家众人端坐亭中,八仙桌上铺满了玉盘珍馐,众人皆是大快朵颐,开心万分。 “话说你们演的也太像了,整个家里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真的把我骗惨了!”孙少芳嘟囔着嘴。 “这都是于老太的主意,你小兔崽子可别怪我狠心,我也是没办法。”柳叶凡哈哈大笑。 “芳儿,古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今年才二十岁,要走的路还很长,要经历的还很多,很多时候你面临的挫折,比眼前这些还要艰难百倍,所以不要怪奶奶心狠。”于霜慈蔼地说道。 “好了好了不聊这个话题,聊点轻松的,少芳,我问你,你那两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轻松就把那吕斌杀了?”孙少云问道。 “对对,我也想问,你个小兔崽子,当时用的是什么剑招?我在暗中看得是胆战心惊,生怕那吕斌伤了你,飞刀都被我攥的全是汗,我当时想了,一旦要是你出现危险,哪怕最终满盘皆输我也要出手,不可能让你死在那吕斌手里。”柳叶凡叼了个鸡腿。 “柳伯伯……”孙少芳内心涌过一丝暖流,“呵呵,不瞒大家说,这事说来也颇为有趣。你们有所不知,当年在西域经天寺,我师父古侠曾用一招“风起潮落”破了爷爷的封天剑法。这招“风起潮落”原本是峨眉山清风观的当家剑法“清风剑法”其中一式。此招气势凶猛,浩浩荡荡,正气凛然,连绵不绝。而这招“风起潮落”搭配“刹那封天”,刚柔相合,似慢实快,让人捉摸不透,防不胜防。爷爷就因为这招曾在古侠手里吃了大亏。后来爷爷回到晋州之后,不甘心封天剑法就这么轻易被破解,于是钻研了此招许久,最终发现,此两招结合确实极为阴险,除非对方心有戒备,否则必定上当。而一旦应对不慎,被封天剑法伤了,以饮鸩剑的威力,胜负便分了。爷爷当年为了让我引以为戒,就把这招“风起潮落”传给了我,让我以后务必小心提防。我当时想到要和吕斌对决,也是思索万分,若是带着犀照剑用古侠剑法,他必定早是已提前做好了算计,小心提防,若是以内力压我,反而不容易战胜。而我要是带着饮鸩剑呢,吕斌会怎么想?我想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会以为我年少轻狂,不知好歹,妄图用封天剑法和吕斌对决,是以卵击石的愚蠢行为。那以吕斌对封天剑法的造诣,他更会觉得胸有成竹,杀我如同探囊取物。如此一来,我用此法便可出奇制胜。所以说啊,说是两招,其实,我也只会这两招。倘若失败了,两招之后那吕斌还没死,那我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真用封天剑法和吕斌比划一番,啧啧,那可真是阎王殿里偷供果——找死!” 孙少芳拿腔拿调地讲述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徐琴坐在他身边,疼爱又骄傲地望着他,内心也是颇感欣慰。 第13章 死局 “精彩!好一个心理博弈,实在精彩!想我身为官员,在官场上勾心斗角,时常觉得烦懑,如今看来,这江湖武林,打打杀杀,勾心斗角更甚 !呵呵,我要是斗输了,不过就输些脸面,这江湖中人斗输了,输的可就是命了。”孙坚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哟,今天狗嘴里是吐出象牙了?难得见到你瞧得起江湖人士,来,干一个吧。”柳茹笑意盈盈,举杯冲着孙坚晃了晃。 “媳妇,你这话说的,这么多人呢。”孙坚老脸一红。 两人的对话又引起众人哄堂大笑。 “三弟说的好啊!我斗输了不过输些银两,少芳斗输了,命都没了!敬我大侄子一杯!” “你少喝点吧,属你喝的最多。”萧月儿嗔道。 众人哈哈大笑,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芳儿,如果你爹还活着,能看到你这么出息,不知道要有多开心。”徐琴抚摸着孙少芳的手惋惜道。 “嫂子,你放心吧,大哥在天之灵知道少芳如此优秀,定是能安息了。”孙坚和柳茹对视了一眼,也是心下感叹。当年孙鹤离世之时,孙少芳还是不谙世事一心只想去雨竹林的孙家少爷,惹得整个晋州笑话。如今他们终于知道了孙少芳的秘密,才明白他这么多年背负这一切究竟有多么痛苦。所谓忠孝不能两全,对古侠的承诺,让孙鹤直到死都没有瞑目。 “徐琴,今天高兴,就不说这些。来,喝酒吧。”于霜端起酒杯。 “那我给大家弹一段曲子助助兴!” 孙少年让侍女端来古琴,端坐台前,手指轻拨,一曲高山流水袅袅而起,只听琴声瑟瑟,余音绕梁,属实动听。 一曲弹毕,众人皆是鼓起掌来,引得少年嘿嘿直笑。 “我说少芳,我一直想问,这用犀照剑使用封天剑法,没什么威力,我是能明白的,但用这饮鸩剑使用古侠剑法,也不行吗?” 孙少云的问题登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众人都望向孙少芳,充满了好奇。 “也不是不行,只是威力会弱上许多,”孙少芳让李达拿来犀照剑,噌的一声拔剑出鞘,“我也不知这犀照剑到底是何材质所铸,通体漆黑,造型古朴,触感冰凉,坚不可摧。这把持起来,手感太重,犹如玄铁一般,挥舞起来也颇为吃力,连剑锋也比较钝,和饮鸩剑简直天壤之别。它本身除了极为坚硬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传说是能增强剑法的威力,但是其实例如封天剑法这种,它也并不能有所帮助,反而因为沉重的剑身,还会拖慢剑速,事倍功半。但唯独搭配这古侠剑法,便不可同日而语,可让古侠剑法威力大增。” 孙少芳将犀照剑递给众人传阅,众人皆是新奇地抚摸着犀照剑,惊叹不已。饮鸩剑他们倒是常见,但饮鸩剑可没人敢这么抚摸,大家都是远远观望,从不敢亵玩,哪怕是不出鞘的饮鸩剑,也让人心生畏惧。反倒是这古朴的犀照剑,大家翻来覆去的比划,可谓爱不释手,少云还当众表演了一番封天剑法,引得众人纷纷叫好。毕竟如此神兵利器,可是传说中“斩天之神剑”古侠的兵器,可谓此剑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当年我第一次使用古侠剑法,便是古侠剑法的第一式——大漠孤烟。这招大漠孤烟,我在暗处曾偷偷练过许多年,只是那个威力,也就勉勉强强。但那日我在雨竹林拿到犀照剑之后用出此招,威力竟凭空大了数倍不止,远超我的想象,竟只一招就将那刑空然打的重伤,险些……丧命……” 孙少芳的话越来越慢,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脑中犹如一道惊雷劈过,全身控制不住的战栗,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芳儿?你怎么了?”徐琴关切地问道。 孙少芳没有回答。 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街道早已黑灯瞎火,连夜风都停了,周围静悄悄的,却是连一声打更的声音都未曾传来,就连蝉鸣蛙乐都在不知何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不对劲,好像哪里不对劲……” 孙少芳冥冥中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他,那目光里携带着强烈的阴狠与憎恨。 “芳儿!”于霜也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跟着孙少芳站了起来。 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在孙府上空蔓延,那股气息,孙少芳知道,是窥天境高手才能独有的气息。 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袭满了孙少芳全身,他不停地颤抖,僵硬地转头向孙府门前望去。 一个犹如鬼魅般的身影正站黑暗中,凝望着他们。 “还是察觉到我了,有点本事。” 沙哑尖锐的嗓音伴随着那道身影缓缓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此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袍,面色苍老。死灰色的皮肤布满皱纹,犹如沟壑。他双眼深陷,空洞无神,嘴唇干裂,牙齿稀疏,脸颊紧紧贴在头骨上,显露出青筋交错的脉络,令人不忍直视。 “听闻孙家少主在雨竹林大杀四方,老夫虽已半只脚踏入棺材,但也想过来看看。” 老人拄着一根拐杖一步步向众人走来。 那拐杖漆黑斑驳,顶部雕刻着一颗骷髅,双眼露出幽幽绿光,极为诡异。 孙家众人眼见来者不善,皆是围在了孙少芳身边,叶先生也从怀中摸出了飞刀,连柳茹也将柳叶弯刀拔了出来。 “来者何人?”于霜抢先一步上前喝道。 “老夫是谁,孙家少主应该心里比谁都清楚,又何必明知故问?听闻孙轩主今日在演武场大败吕斌,可喜可贺。老夫此番远道而来,也给孙轩主带了两件礼物。” 老人摆了摆手,只见杜鹃和阿生脸色苍白,四肢僵硬,七窍流血,面无表情的从他身旁阴影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两个礼盒。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杜鹃和阿生走到孙少芳面前,将两个礼盒,扔在了孙少芳脚下。紧接着两人便直愣愣地向后倒去,孙少芳慌忙去接住二人,一探鼻息,两人早已死去多时。 第14章 末路 “孙轩主不妨打开礼盒,看看老夫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 孙少芳颤抖地打开礼盒,瞬间只觉得心脏剧痛,犹如被一记重锤击中,全身气血翻涌,登时跌倒在地。 那礼盒里,赫然是两颗人头。 张宇和张良儿。 “你到底是谁?!”孙坚慌忙将礼盒的盖子盖上,指着老人问道。 “我知道他是谁,”孙少芳从地上爬了起来,凄厉地眼神死死盯着老者,“他就是邪鬼之妖王——刑瞳。” 一股阴森的寒风从孙府宅邸上空猛然吹过,连月色都被乌云埋了起来。 刑瞳。 听到这个名字,整个孙家刹那间鸦雀无声。 “带少芳走。” 于霜踏前一步,手中拐杖竟寸寸断裂变成了锁链,直接向刑瞳周身缠去,那柳叶凡手里的飞刀也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向刑瞳不停飞射,连柳茹也抄起弯刀,欺身想要找出刑瞳破绽。 “森罗万象! 大漠孤烟! 万丈深渊!” 孙少芳拿起犀照剑,威力巨大的古侠剑法直奔刑瞳面门。 “怎么?孙轩主是不喜老夫所带之礼物吗?” 眼见如此之多的攻击袭来,刑瞳全身爆发出灰色的气浪。他右手拐杖轻轻一震,就将孙少芳所有的古侠剑法全部湮灭。他抄起拐杖,以不符合年龄的速度,只一劈,就将于霜的锁链劈成了漫天碎片。再一记直刺,于霜的胸口登时被刺了个对穿。 “噗!”于霜凌空喷出一口鲜血,洒满了刑曈全身。那拐杖顶端的绿色骷髅染满了鲜血,双眼的绿色荧光都更亮了一些。 “奶奶!”孙少芳目眦欲裂,古侠剑法更是拼命地向刑瞳身上涌去。可无往不利的古侠剑法,此时却犹如泥牛入海,再起不到丝毫效果,连刑瞳周身的灰色气浪都无法击溃。 “你这飞刀的威力,略显一般。” 刑瞳挥手将于霜甩飞,只一瞬间就来到柳叶凡身边,左掌蕴含着灰色的真气,猛地打在柳叶凡胸口。 噗! 柳叶凡喷出一大口鲜血,肉眼可见地胸口直接塌陷了下去,萎靡在地,再无声息。 “哥!”柳茹惨叫一声,抄起柳叶弯刀直剜刑瞳后心,可她甚至还没等靠近刑瞳,就被刑瞳激荡的灰色真气震飞了出去。 “奶奶,奶奶!”孙少芳连滚带爬地冲上去抱起于霜,于霜用最后的力气,对他说了一个字。 “跑。” “走,少芳走,你要死了,孙家就完了!给我们报仇!走啊,少芳!走!”孙莽和孙坚抄起武器,用蹩脚的封天剑法向刑瞳杀去。 “娘,我们走,快走!”孙少芳终于反应了过来,以刑瞳窥天境的实力,他们是绝对敌不过的,只能逃!他放下于霜的尸体,拉起徐琴就要跑。 “想跑?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孙少芳,给我死!猩月红掌!” 这招当时在雨竹林刑空然也是用过,只不过两人的威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刑瞳的猩月红掌,一掌遮天蔽日,犹如魔王之威,一瞬间就将孙家众人打的口吐鲜血内脏碎裂,倒地不起。 “堂哥,走哇!”孙少年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那鲜血里还混合着内脏碎片,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眼看猩月红掌的余威直奔孙少芳后心,孙少芳正要硬接,徐琴却突然间挡在了孙少芳身前。 “不!”孙少芳凄厉地惨叫。 以徐琴的武功如何能抵挡刑瞳的猩月红掌。只一掌,将徐琴打的口吐鲜血,经脉尽碎,脏腑破裂,登时香消玉殒。 “娘,娘,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娘!!”孙少芳跪倒在地,抱着徐琴的尸体,痛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望着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孙家,如今横尸遍野,他双眼流出了血泪。 此时入目而视,整个孙家,除了孙少芳,再见不到一位活人。没有一人能承受刑瞳身为窥天境十大高手的一掌之力。 下一秒,刑瞳已经站在了孙少芳身前。 “你可真是命大,孙少芳,”刑曈拾起犀照剑,缓步走到八仙桌前,望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冷冷说道,“雨竹林一战,就凭此剑,竟让你一个黄毛小儿大杀四方,出尽风头,真是可笑。今日你和那吕斌对决,又让你两招获胜,连天机书生都没能杀得了你,呵呵,孙少芳,你确实有点本事,逼得我只能亲自出手才行。” 刑曈猛地掀翻桌子,叮叮当当杯盆碗碟摔碎了一地。 “你们孙家倒是吃的极好,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孙家可以其乐融融,欢聚一堂,奏乐喝酒,自在痛快?老夫躲在暗处,只看得是咬牙切齿,恨你入骨!孙少芳,你可知我们刑家现在是一片凄然?”刑曈转过身,手杖直指孙少芳,“只因你那一招‘大漠孤烟’,将我然儿毁的终身残废,不仅武功全失,而且一辈子生不如死,终生被火毒炙烤!他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只能被人照顾,每日活的比畜生都不如,孙少芳!你怎么敢?!别说孙无言已经死了,就是孙无言还活着,我刑瞳也咽不下这口气!我在然儿面前发誓,不把你孙家满门屠尽,我刑瞳愧对刑家列祖列宗!区区一个黄毛小儿,学了几招古侠剑法就不知好歹,你拿什么来赔我然儿的命,我问你,你拿什么来陪我然儿的命!!” 刑瞳青筋暴起,他上前一把扯住孙少芳衣领将其拎了起来。 可孙少芳仿若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双目无神呆呆地垂在半空中,人已经彻底痴傻了。 刑瞳闭上双眼平复了一下心情,随手将孙少芳扔在地上。 “你孙家遭此劫难,属实是你咎由自取,孙少芳,你死有余辜!但杀了你,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反而成全了你,让你解脱。我会废掉你全身武功,用赶尸秘法将你制成一具活尸,一辈子供我刑家驱使。你也切身体会一下然儿的痛苦吧。” 话音刚落,刑曈左手就向孙少芳头顶抓去,可就在这一瞬间,阴暗中突然闪出一道身影,凌空一掌向刑曈拍去。 第15章 获救 刑曈一惊,慌忙变爪为掌,和来人砰的一声对在了一起。 来人闷哼一声,不禁退后了几步。 他也不犹豫,借着退后的劲力拉起孙少芳就跑,手里还不停地向刑曈扔出霹雳弹。 “孙少芳!此时不跑,可就再也没有机会给你孙家报仇了!” 低沉沧桑的嗓音如炸雷一般在孙少芳耳边响起,闻听此言,孙少芳总算是恢复了心神,跟着黑衣人跑了起来。 “雕虫小技,我看你们往哪跑!” 霹雳弹的黑烟只在一瞬间就被刑曈挥手驱散,他似慢实快,霎时就跟在了两人身后。 眼见距离被急速拉近,黑衣人也不慌乱,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甩手丢在身后。瞬间熊熊大火拔地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将整个孙家府宅吞噬,也将刑瞳包围在了里面。 这黑衣人,竟在整个孙家乃至孙家外围都铺满了火油! 两人趁着火势阻挡,跃出孙家,向晋州城外疯狂逃窜。 可即便如此熊熊大火,还是没办法阻拦刑曈,刑曈只用了片刻,就从火焰之中冲了出来。 可黑衣人也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他沿途不停地扔出霹雳弹,火折子,引得整个晋州房屋都烧了起来。黑烟漫天,也不知道他到底铺了多少火油,准备了多少霹雳弹。所有的百姓都被二人的胡作非为惊醒,冲上了街道自发灭火,这为两人的逃命争取了时间。 孙少芳跟着黑衣人很快来到了城墙之下,那黑衣人竟已提前备好了绳索,两人直接靠着绳索攀上城墙,跳出城外。临走之前,黑衣人还没忘了割断绳索。 两人出了城,向着无人郊外急速狂奔,轻功已然用到了极致。 可所有的计谋依旧没有办法阻拦刑曈的脚步,孙少芳回头望去,刑曈的恐怖身影已然出了城,向他们步步紧逼。 “这边,跟着我走。” 黑衣人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点燃了路旁的引线,那引线末端,连着的赫然是成片的黑火药桶。随着引线燃烧,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席卷了整片旷野。 “快走快走!这个也拦不住他。” 两人趁着炸药桶掩护继续疯狂逃窜,没过一会,便来到了一处断崖。 这处断崖名为天地渊,宽约百尺,深不见底,上方建有一座悬索吊桥,供百姓平日通行,孙少芳也经常路过此地。可与以往不同,此时那座悬索吊桥早已被割断,只留下两根光秃秃的木桩扎在地上,桥身早已垂到了对面的断崖之上。 “给你,拿好,荡过去,”黑衣人递给孙少芳一根麻绳,那麻绳的另一头正系在对面的桥桩之上,“一定要紧紧跟着我,不要松手!不要荡歪了!不管掉下悬崖还是撞到对面崖壁,都是必死无疑,明白吗?” 孙少芳点点头。 黑衣人见状也不犹豫,抢先一步拿着另一根麻绳跳下了悬崖。 孙少芳将麻绳死死缠在自己手腕上,低头望去,天地渊深不见底,泛着蒙蒙雾气。他深吸一口气,回头望去,这一望不要紧,吓得他差点肝胆俱裂,刑曈早已就在他身后不过数米的地方。 “猩月红掌!” 来不及多想,孙少芳抓着绳子纵身一跃跳入悬崖,向对面的悬崖荡去,可即便如此,猩月红掌还是远远打在了他后背,让他不由得吐出一口鲜血,绳索也险些脱手滑落。 孙少芳沿着黑衣人的路线,忍着剧痛咬牙向对面荡去,狂风扑面,那黑衣人竟荡进了一处崖洞,孙少芳也紧跟其后荡进了洞里。 “噗!” 刚一进洞,孙少芳就松开绳索,跪倒在地鲜血狂喷。 “快走,现在还不安全,这处悬崖宽约百尺,以他的武功,是跳不过来的,但也拖不了他太久,快走。” 黑衣人搀起孙少芳向洞外爬去。 这处崖洞似乎是刚刚挖出,极其粗糙,两人四肢着地,手脚并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爬出了洞口。 “上马,跟我走。”黑衣人指着路边的两匹骏马,纵身一跃飞身马背。 孙少芳也知道事不宜迟,果断翻身上马,跟着黑衣人沿着小路,直奔树林深处。 就在两人刚走没多久,刑曈瞬间出现在崖洞附近。他望向四周,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朝阳缓缓升起,孙少芳和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低头观察马蹄的方向,竟发现这马蹄印向四面八方都有延伸,想来是被人提前做好了伪装。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刑曈气的是火冒三丈,挥起拐杖将周围的树木全都打了粉碎,“孙少芳!!我刑曈不杀你誓不为人!” 沙哑尖锐的嗓音瞬间响彻整个晋州郊外。 孙少芳跟着黑衣人一路纵马狂奔,虽然那猩月红掌他只擦到了一点,但刑曈的实力太过恐怖,依旧让他的脏腑震颤,经脉拥塞,浑身剧痛,十分萎靡。 “把这个吃了吧,对你的伤势会有所帮助。”黑衣人递给他一些药丸。 孙少芳没有犹豫,伸手接过塞进了嘴里。那药丸入口辛辣,可紧接着,他周身的疼痛果然缓解了许多。 “谢谢。” 孙少芳简单致谢,言语间却充满惨淡,黑衣人回头扫了一眼孙少芳,却是没有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纵马狂奔,除了必要的休整,不敢有丝毫停歇。也不知跑了几天几夜,一直跑到了吐蕃国境内,两人才慢慢降低了速度。 “我们不进城,城里人多眼杂,我们直接去无人区。” 黑衣人带着孙少芳一路来到了吐蕃国北方无人区的一座山脚下。 雪山连绵,西风萧瑟,落日斜阳。 巍峨的喜马拉雅山脉和广袤的吐蕃草原渐渐映入孙少芳眼帘。二人沿着山路前行,一片片翠绿的青草匍匐在黑色的大地上,散布着成群结队的牛羊。一条条河流贯穿山谷,犹如银河倒悬,美不胜收。 不远处的山脚下,炊烟袅袅。一个身影正站在一座木屋前,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二人归来。 “父亲,你们终于回来了!” 欢呼声远远传进孙少芳的耳朵。 他扯起缰绳缓缓来到木屋前,定睛望去,那门前守望之人,身着九鼎莲花袍,手中盘着佛珠,正是他在雨竹林遇见过的那位僧人——德玄。 “德玄大师,怎么是你?”孙少芳满脸错愕。 “是我,孙施主,阿弥陀佛。说来话长,先进屋吧。” 第16章 心渊 三人鱼贯走进了小屋。屋子不大,布置的颇为舒适,地面铺满了羊毛,茶台上还放着一些藏茶,装饰的颇有吐蕃风情。 黑衣人走进屋里,松了口气,缓缓摘下面罩,赫然是他们孙府药殿的大夫——梁先生。 “梁大夫,怎么是你?你们这是……”孙少芳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休息一下吧,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休息。这里很安全。”梁大夫拍了拍孙少芳肩膀。 孙少芳瘫坐在毯子上,温暖舒适的小屋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他靠在床榻边,渐渐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也做了很多梦。 在梦里,他看见孙家的众人依旧在孙府逍遥自在的生活着…… 他看见二叔孙莽正在对有人抢了他的生意而骂骂咧咧; 他看见三叔孙坚正在为晋州的百姓操劳,想帮农户种出更多的庄稼;他看见了孙少年,正站在晋州最大的戏台上唱着白马堂,台下观者如云,孙少云正扮着武生站在台下给他二哥叫好…… 他看见了奶奶于霜,在这个年纪终于可以卸下孙家的重担,跟着月婶婶在院子里织着衣物,品着茶…… 他看见了叶先生和柳茹,正在卿云轩帮他管理着门派,训练着新人弟子…… 他看见了他娘徐琴,终于不用再每日吃斋念佛为他祈祷,不用再为他的安危担惊受怕,身子骨也变得越来越好; 他也看见了他自己,正每天被各种应酬杂事弄的焦头烂额,身心俱疲,但每每看见自己的亲人幸福安康,他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 最后,他看见了张宇和张良儿正携了礼物前来晋州拜访,他们一起在孙府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孙少芳沉浸在梦中不愿意醒来,他看见每一个家人都在冲着他微笑。但紧接着,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黯淡,白日归于黑暗,一位又一位家人开始消散、破灭,变成七窍流血的尸体,如同鬼魅一般,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 他想跑,可他跑不动,一个无情的旋涡出现在他的脚下,不停地将他向下吞噬。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孙少芳拼命地挣扎,想要抓住些什么逃出旋涡。但他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抓不住,只能尖叫着跌落在旋涡中,被无穷无尽的尸体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那漆黑的深渊之中,充斥着刑瞳恶毒地尖啸。 “不要!!!”孙少芳尖叫着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眼前是宁静的小屋。 原木色的天花板和鼻尖萦绕的药材香气将孙少芳的心神渐渐从噩梦拉回了现实。 “你醒了。”梁大夫的嗓音平稳而又沙哑。 他正坐在小屋门口不知削着些什么,时不时抬头望着幽暗深邃的远方,愣愣出神。 孙少芳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眼泪正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滴在毛毯上。 “你伤的不重,我已经给你简单处理了,没什么问题。” 梁大夫磕了磕手中的砍刀。 “都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孙少芳声音哽咽里带着哭腔,他抱成一团,是如此绝望。 “至少你还活着,孙少芳。”梁大夫叹了口气。 “那还是多亏你的救命之恩,”孙少芳苦涩一笑,“莫非当时在那邯郸,也是你救得我?” “是我救得你。” “怪不得,我早该想到,只有孙家里的人,才会知晓我途经邯郸。你提前知道了奶奶的计划,担心我遇到危险,所以沿途保护。” “正是。” “那你可知,当时要杀我的,又是何人?” “那人名为天机书生,是天机阁的一员大将,头脑聪慧,擅长以智取胜,对于各方势力都极为了解。他平常习惯收集各种信息,以信息交换作为手段,从而达成某些目的。” “天机书生,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孙少芳猛然想起,当年在长安,东门璇似是对他提起过天机书生这号人物,当时信玄之所以被古侠杀害,就是与这天机书生有关。 “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梁大夫?”孙少芳蹙着眉头问道。 “我是你认识的‘梁大夫’,但我真名确实不姓梁,”老人回头望着孙少芳,他本是漆黑的头发,此时竟然变得花白了许多,脸庞也多出了许多皱纹。 “我姓闾,孙少芳,你可以叫我,闾天禄。” 中原药王闾天禄!竟然是你!” 孙少芳瞳孔微缩,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江湖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古语有句老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药王留你到五更。可见武林中人对他医术的认可。 “孙少芳,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这一切说来话长。你不妨先好好休养,等伤势好了,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如何?我已经让德玄前往晋州打探情况,在他没回来之前,你就在此好生静养吧。放心,无论天机阁也好,刑瞳也罢,都找不到这里,你很安全。” “天机阁、刑瞳!” 孙少芳听闻这两个词,瞬间没了心气,对闾天禄的陈年旧事也登时失了兴趣。他紧紧把头蒙在被子里,回忆起那噩梦般的经历,全身禁不住地抽搐起来。 时光就这么一天天流逝,孙少芳的状态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每况愈下。他每天几乎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人很快变得虚弱且消瘦。 这一幕引得闾天禄连连叹息,身为药王,他对孙少芳的情况也束手无策,有道是身病好治,心药难医,除非孙少芳自己振作,否则别无他法。 转眼七八天过去,德玄终于是从晋州赶了回来。 “晋州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闾天禄焦急地问道。 “可以说乱作一团,”德玄风尘仆仆地摘下斗笠,猛喝了几大口酥油茶,“你的那把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将孙家宅邸和附近的住家都烧了个精光,孙家除了几个外出不在府内的奴仆侥幸活了下来,其余的都不幸罹难了。” 德玄扫了一眼窝在角落的孙少芳,叹了口气,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尸体都被萧田收到了晋州的义庄,还未下葬,想来他不会亏待孙家。那萧田也算是孙家的亲戚,此番他女儿和孙儿皆是不幸丧生,对他们夫妻也是打击巨大。至于卿云轩剩余的家当,都已被夜阑亭所接收。整个江湖现在已经炸开了锅,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江湖人都知道此案是刑瞳所为,但也没人敢对刑家说什么。少林、武当和皇城那边,都对此事没什么反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17章 夜谈 “有刑瞳坐镇,他一天不死,这刑家就可以为所欲为……”闾天禄也叹了口气,“最重要的,那犀照剑可有踪影?” “阿弥陀佛,父亲,那犀照剑想来是被刑瞳带走了,没能留在晋州。” “这样,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是,毕竟是世间难寻的柄神兵利器,刑瞳又怎么会留在晋州。” 闾天禄摇了摇头,挥了挥手示意德玄暂时出去,自己则坐在了孙少芳身边。 “少芳,或许你不认识我闾天禄,但至少你还认识梁大夫。听我一句劝,重新振作起来吧。” 可孙少芳不仅毫无反应,面色僵硬,反而将头埋得更深了。 闾天禄沉吟片刻,最终无奈叹气。 “罢了,我知道你此时心如死灰,对世间再无留恋,但如果报仇这条路能让你重新振作,我可以指引你去寻找报仇的法门。” “如何?” 孙少芳难得抬起头,嘶哑地问道。 “其实想敌过刑瞳也不难,前提是你要能踏入窥天境。”闾天禄目光如炬。 “踏入窥天境?”孙少芳不禁苦笑,“我爷爷用了七十余年才踏入窥天境,你让我以二十岁的年纪,踏入窥天境?莫不是你身为药王,炼有什么神丹仙药可以助我?” “这……要说能短暂增强些内功心法的丹药倒是不少,但是能助你突破窥天境的这种神丹仙药倒确实没有,世间恐怕没有这种好事,”闾天禄挠了挠头,“不过孙少芳,你对于窥天境有所误会。其实踏入窥天境和年龄并没有什么干系,它更看重的是对自身武学的悟性。以自身武学之境界窥得天道一隅,是谓窥天。人一旦踏入其中,则武功修为暴涨。有道是窥天之下皆蝼蚁,就是这个意思。” “说到底,如何才能踏入?” “这个吗……呵呵……”闾天禄老脸一红,“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老夫毕竟是个大夫,术业有专攻,这武学之道,肯定是差了一些,你也不要太强人所难。” “那说了岂不是白说?”闻听此言,孙少芳顿时转过身,不再搭理闾天禄。 “不过你先别着急,孙少芳,虽然我不知道如何让‘别人’踏入窥天境,但至少我知道如何让‘你’踏入窥天境。” 闾天禄这意味深长地话语让孙少芳瞬间蹙起了眉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让我踏入窥天境?” 孙少芳转过身,望着的闾天禄追问道。 “呵呵,你可知道毒魔封天音?” “毒魔封天音?这我自然知道,他是我太爷爷孙淼的师父,也是我孙家武功的起源。我们家祖传的饮鸩剑当年就是他的兵器,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没错,这毒魔封天音,当年可谓天纵奇才,不过二十余岁就踏入窥天境,四十余岁已是窥天境巅峰,如若不是老年出现了些悲剧导致得罪了三圣地,逼得三位圣君用出混元三圣阵将其诛杀,今日也必定是称雄一方的霸主。此事家喻户晓,你更是应该知道。” 孙少芳点点头,他虽说从未见过封天音,但这个名讳他早已听家里人说过无数次,此时听闾天禄描述,脑海中也是浮现出一位绝世天骄的身姿。 “这一切说来话长,我先给你讲一段往事吧,孙少芳。” 此时的小屋内,宁静安谧,一盏油灯火苗稀疏,在夜间微冷的细碎流风中摇曳不止。 “这毒魔封天音,当年收了一男一女两位徒弟,男的叫孙淼,就是你爷爷孙无言的父亲,女的叫苗丹,是滇州五毒教的师祖。那一年我八岁,上山采药时不甚跌入悬崖,摔断了腿脚,本是必死无疑,可孙淼恰好路过,救了我一命,我便记在了心里。他对我来说,亦父亦师亦友,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多年。他那时年岁已经大了,连孙无言都已经十七八岁,可家族事业、武功名望一直没什么起色,于是有一天,他拜了比他小二十多岁的毒魔封天音为师。但你有所不知,我与那毒魔封天音,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年他不知因何原因,将我闾家村整整三十六户人家尽数杀死,其中也包括我的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但他却唯独没有杀我,留我一人苟活在世,受尽折磨。老夫当时就发誓,竭此一生都要与此人抗争,哪怕我武功不如他,没办法杀他,我也要在解毒的领域超越他!他要毒死一人,我便救活一人!” 闾天禄的故事虽然简短,但蕴含了他一生的悲苦,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孙少芳心下戚戚,并没有说什么。 “因为这件事,我和孙淼的关系变得非常差,最终恩断义绝,分道扬镳。我自始至终都不能原谅他拜我仇人为师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封天音死了,孙淼也死了,我才终于卸下了心头重负,藏在你们孙家。我觉得至少孙无言是无辜的,孙家是无辜的,我想还孙淼这个人情。” “所以你才……原来是这样。” 孙少芳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闾天禄会救他。 “我知道当年孙淼拜封天音为师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孙无言,为了孙家的未来着想,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背叛了我,我没办法原谅他,”闾天禄摇着头,神色逐渐恢复了平静,“此时故人已逝,我也年岁大了,这过往的一切,就如同那晨间雾霭,早该随风散了。但至少你在孙家这些年,在你身上,我还能看见希望。” 闾天禄的一番自白让孙少芳听得内心愈发沉重,随即岔开话题,“此事与踏入窥天境又有什么关系?” “哦,呵呵,跑题了,跑题了,说窥天境的事,”闾天禄一笑,“这孙淼,当年看中了封天音的一身内功与外功,跟着封天音学习了封天决和封天剑法,在封天音死后,也如愿以偿地继承了至宝神兵饮鸩剑,至于三圣地为什么没有把饮鸩剑抢走,我倒是不得而知。而苗丹,则是看中了封天音的一身毒功,习得了封天音制毒练毒的本事。五毒教你应该知道,不用我更多解释。” 孙少芳点点头,他大哥东门璇当年身中的五毒化尸散,就是出自五毒教,他自然知道。 “当年毒魔封天音死后,苗丹就返回了大理,创建了五毒教。巧合的是,当年毒魔封天音,也是在大理城外的荒郊突破的窥天境,就在这五毒教守护的苗家圣地里。” 至此孙少芳终于是听懂了一些,“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我太爷爷孙淼和苗丹,各学了一半封天音的武功,这就是为什么我爷爷如此年龄才突破窥天境的原因?因为他追寻的这条武功之道并不完整,只能靠他自己摸索,所以才如此艰难。而另一半,则在这五毒教?” “不不不,你误会了,不是这么简单,孙少芳,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这饮鸩剑究竟是从何而来?封天音的一身绝学,又是从何处习得?” 第18章 无路 “这……”孙少芳被问得一愣,他只知道自己的家族武功与兵器皆是来源于封天音,但封天音又是从何处获得,他确实一无所知。 闾天禄走到木屋角落,将一个包裹拿到了孙少芳身边。 “我猜,那苗家圣地里应该有许多东西被五毒教刻意隐藏了起来——或者说封闭了起来。毕竟这饮鸩剑,绝对不是毒魔封天音所铸,封天剑法也绝非他自创的。” 闾天禄打开包裹,摊开递到孙少芳身边,“当时走得极其匆忙,老夫只来得及拿上此物。因为老夫始终相信,这件宝物,定是你孙少芳东山再起的资本。” 孙少芳定睛望去,只见那包裹里躺着的,赫然是赤红如血的饮鸩剑。 “孙少芳,这毒魔一道,不只是他封天音专属的道路,也可以是属于你的武功之道。只要你能参透它,必定能如同那封天音一样,踏入窥天境。” 闾天禄将饮鸩剑递到孙少芳手里。 孙少芳轻轻抚摸着饮鸩剑,那剑鞘上的纹理精美而又细腻,透露着丝丝入扣的繁妙。那赤红色鸩鸟的双瞳,正冒着幽幽的血色光影,无情又带着寒意地凝视着他。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大理五毒教,寻找当年封天音突破窥天境的方法,效仿当年他的道路,从而突破窥天境。” 这一刻,孙少芳终于明白了闾天禄这铺垫了许久的深意。 “没错,我相信在苗家,一定有一个能接受毒魔传承的地方,被苗家族人隐藏了起来。” “你就不怕我重蹈封天音的覆辙,成为下一个毒魔,导致生灵涂炭,贻害万年?” 孙少芳噌的一声拔出饮鸩剑,那悦耳的凤鸣声响彻在木屋之内,飘散到草原上空。 “怕,怎么能不怕?老夫告诉你这些,早已经做好了下十八层地狱的准备!”闾天禄苦涩一笑,望着那泛着血光的饮鸩剑,“如果只是为了还孙淼的人情,孙少芳,此番我虽会救你,但绝不会指引你去五毒教。老夫明明对封天音恨之入骨,却要亲手再创造一个封天音,我是为了……我是为了……” “天机阁。” 孙少芳盯着闾天禄的双眼,噌的一声归剑入鞘。 听闻天机阁这三个字,闾天禄顿时呆立当场。 “你此番指引我去五毒教,寻找毒魔传承突破窥天境,根本不是想帮我找刑瞳报仇。而是因为需要我的力量对抗天机阁,我说的对不对?” 孙少芳那漆黑的双眸,彻底洞穿了闾天禄内心的计划。 “没错,让你猜到了,确实是因为天机阁,我不能让他留在尘世的最后一把钥匙,就这样被毁灭。”闾天禄点点头,神色变得极为严肃。 “梁叔,当时奶奶的计划让我绕路邯郸,你在晋州定是明白,以郝宇他们的头脑,是决计想不到我会绕路邯郸的。但你还是跑来邯郸,沿途一直保护我,并且从天机书生手底下救了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天机阁会在我回晋州的路上对我下手,是不是?为什么?” “是,因为你是古侠的徒弟,”闾天禄叹了口气,“我从未想过,你会是他的徒弟。我确实早就猜到了他们会对你下手,自从你在雨竹林公开了古侠徒弟的身份,又习得了古侠剑法,我就知道,以天机阁主的城府,他是绝对不可能会放过你的。” 闾天禄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 “古侠他,是天机阁的头号大敌,他的徒弟,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绝对是天机阁必须斩杀的头号要敌。如果我猜得没错,天机书生是天机阁主第一位派来杀你的,结果他任务失败,你被我所救。吕斌则是第二位伏笔,不然为何许久没回晋州的吕斌,此时突然返回晋州和你抢夺饮鸩剑?真的就只是巧合吗?我觉得不见得。第三,便是刑瞳,这也是天机阁主最后的杀器,否则刑瞳又如何得知天机书生曾经在路上截杀过你?他们这些人背后,或多或少都与天机阁有着某种关联。孙少芳,天机阁主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这种人活着的,以他的性格,定会全力以赴将你扼杀在摇篮之中,不会给你成长的时间。所以,我这才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所有火油和黑火药的筹备,天地渊的地洞和绳索……这一切都是为了应对天机阁主——我本以为,他会亲自前来夺你性命,但没想到,来的竟是残暴的刑瞳。孙少芳,天机阁主不是毒魔封天音那么简单的武林魔头,他潜伏在暗中,酝酿着一个庞大的计划。这个计划很可怕,一旦成功,会发生很恐怖的后果。这么多年,包括你师父古侠在内,很多人都一直在暗地里抗衡着天机阁,不让他们完成这项计划,而眼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是今年中秋节的太行山之战,此战我们只能赢,不能输!孙少芳,你是这盘棋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古侠已死,我们只能依靠你了。虽然我们都是被迫卷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没得选择。此时距离中秋节还有两个月,到时如果你不能突破窥天境,整个江湖——不,整个神州大地,都会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闾天禄此时此刻就如同那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絮絮叨叨,他不停地说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呵呵,又是什么天机阁的计划,又是什么中秋节的太行山,我真是听够了,”孙少芳突然低头狂笑,“我管你什么生灵涂炭,哀鸿遍野,闾天禄,你既然早就知道天机阁的计划,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你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们孙家?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孙家所有人丧命!” 孙少芳突然间抬头怒吼,声嘶力竭,这一声振聋发聩的质问让闾天禄瞬间沉默了。 “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刑瞳会来。他的怨气太重,为人又乖戾阴狠,迁怒了你们孙家。我本以为来的会是天机阁主,此人心机深沉,绝不会大肆屠戮,只会对你进行暗杀。天机阁行事低调,如此惹人注目之事,他们绝不会多此一举,尤其是在眼下这关键时刻,马上中秋节就要到了,太行山离晋州如此之近,他不可能因为你一人,屠杀整个孙家,引得江湖风声鹤唳,坏了自己的计划,弄巧成拙反而还会引火烧身,这绝不会是他们的行事风格。所以我做这一切,只是想在他手中救下你罢了。” 闾天禄说得极慢,孙少芳则瘫在角落里,眼泪如决堤般滑落。 “所以还是怪我,怪我伤了那刑空然。” 孙少芳哽咽难言。 “你也不要太过于苛责自己。原本在我的计划里,我会在天机阁主出手之前救你性命,带你逃出生天,然后再指引你前往五毒教,突破窥天境,以此对抗天机阁,一切都顺理成章。可刑瞳的出现,改写了这一切。此时你背负血海深仇,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唉。” 两人不再说话,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闾天禄内心确实有着自己的打算,他本想借着这件事让孙少芳了解一切始末,从而将他推至台前,但刑瞳的出现,让他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是他从未料想过的巨大代价。 “所以中秋节那天,天机阁到底要做什么?太行山又到底会发生什么?”孙少芳稍稍平复了心情问道。 “老夫我也不知道,反正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武林大会那么简单。你必须去阻止天机阁。面对此番劫难,他留下了两把钥匙,你是其中一把,而另一把……” “另一把?” “没错,另一把,此时正在粤州。” “你是说我大哥东门璇?” 闾天禄点点头。 “所以你宁肯让我变成新的毒魔,也必须要摧毁天机阁的计划?” “是!”闾天禄站起身背着手,透过窗户遥望着天边的月光,“身为药王,我终其一生都在治病救人,可眼下,我和你一样,都没得选。” “所以,只因为我是古侠的徒弟,天机阁就容不得我半点活在世上!只因我武功不够,敌不过刑瞳,我们孙家,就活该被灭门!” 孙少芳缓缓闭上双眼,任由眼角泪水不停地滑落。 “孙少芳,这就是江湖。尔虞我诈,机关算尽。是非对错,正邪相较。新仇旧恨,无休无止。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你除了坚强面对,别无他法,即便有所牺牲,也是在所难免。” 闾天禄面色愈发沧桑,如若能选,他又何尝不想选一条皆大欢喜之路。 “糟了!天机阁主如此做派,岂不是我大哥东门璇有危险?”孙少芳猛然惊醒。 “这是必然。雨竹林一战,他所表现的潜力比起你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不要说与你相比,他好似更像古侠的徒弟,和古侠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也更长。每一位可能踏入窥天境的高手,都是天机阁主重视的对象,要么收为己用,要么斩草除根。只能祈求他安全度过此番劫难,否则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第19章 大理 夜幕西沉,孙少芳端坐山头,把玩着手中的饮鸩剑。他望着辽阔壮丽的吐蕃国草原,目光平静而又冰冷。细细望去,那原本乌黑秀丽的头发,此时竟然出现了点点斑白,眉眼间,尽显憔悴。 “如果那日在经天寺,没有拜古侠为师,一切会不会变得更好?” 孙少芳闭上双眼,脑海中万般画面闪过,在这个江湖,像他们这种落魄贵族,一旦无法东山再起,只会比普通百姓,下场更惨。 他睁开双眼,内心已然有了答案,无论如何选择,他似乎都要面对这宿命般的结局。 “天地无仁,君臣无义,江湖无德……” 此时此刻,孙少芳突然理解了东门战烈这句话的意思。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指望仁义道德,是一条错误的道路,也是弱者的行为。只有武功才是唯一一条正确的出路。 就如他奶奶所说,当你具备了最顶级的实力,便再没有人敢得罪你半分。 孙少芳在这一刻下定决心,他一定要突破窥天境,攀到武艺的顶峰,为孙家报仇雪恨,同时将天机阁踩在脚下。 除了这条路,别无破局之法。 德玄此时已辞别了二人,返回了少林,他要联合少林和武当的力量,去太行山对抗天机阁。 临别之前,孙少芳拜托他先去趟粤州,找到他大哥东门璇,一是警告他天机阁已经盯上了他,让他务必小心提防,二是通知他,如若他孙少芳真得成功获得毒魔传承,便在晋州等他。 自从那晚彻夜长谈之后,孙少芳倒是不再萎靡,饮食起居振作了许多,这让闾天禄略感宽慰。可他心里明白,孙少芳的内心依旧犹如一片枯海,再也没有任何种子能够发芽生长,只会永远是一片死地。 “我明日,便离开此地,前往大理。”孙少芳拿起一块糍粑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说道。 闾天禄想说些什么,可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只回答了一个字。 “好。” 这是自从那晚彻夜交谈之后,孙少芳第一次和闾天禄说话。 第二日一早,孙少芳就将干粮和衣物收拾妥当,置于马鞍,准备离去。 “孙少芳,”闾天禄从屋内小跑着来到他身边,布满皱纹的眼角尽是关切,“一路小心,天机阁的探子很多,你要注意安全。这是我为你炼制的黑血鹿茸丹,你拿好,此药不仅能解天下百毒,还能治疗内伤,效果极好。还有这个,玄玉蟾蜍,你此番去到滇州,毒虫瘴气甚多,只要随身携带此物,便百邪不侵,任何毒虫鸟兽,瘴气毒雾都无法靠近。” 闾天禄递给孙少芳一个黑色的小药瓶和一只黑色的蟾蜍玉雕。 孙少芳犹豫了一下,望着闾天禄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伸手将两物接了过来。 那蟾蜍玉雕通体墨黑,触感冰凉,闻之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药香,雕刻的也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想来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宝物。 “多谢。” 孙少芳僵硬地吐出两个字,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纵马远去。 闾天禄望着孙少芳离去的背影,踌躇了半晌,突然上前喊道。 “孙少芳!老夫救你!不是只想利用你对抗天机阁!你有选择的权利!孙少芳,要记得你是谁!” 孙少芳没有回头,只是在马背上挥了挥手。 这一刻,闾天禄突然有些后悔。 他前半辈子都在对抗毒魔封天音,可眼下,他清楚的感知到,他正在亲手创造一个比毒魔封天音更可怕的存在。 “驱虎吞狼,即便狼死,徒留恶虎,值得吗?” 闾天禄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和白云,喃喃自语。 可除了嘹亮的鹰啼声远远传来,再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这一刻,闾天禄心里明白,虎或许不仅仅只会变成恶虎,它还可以是护佑山林的王。 而一切,全看他的抉择。 吐蕃国距离大理并不是很远,孙少芳马不停蹄,一路跨过蜀州进入了滇州,直奔大理而去。 这一路,他也是乔装打扮,脸也遮了面纱,饮鸩剑更是藏的极为隐蔽,不敢让任何人察觉。 “嘿,我说中秋节在太行山举办武林大会这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好像是天机阁牵的头,这天机阁一向神秘莫测,怎么会突然举办如此盛大的武林集会?” “不知道,反正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了,不少门派都摩拳擦掌要去试试,像这种机会真不多见,毕竟多少年都没有武林盟主举办这种事了。要我说,这十大高手的排名也早该换换了,古侠、欧阳天云、孙无言,这都死了三个了,也得找点人填补啊。而且我就不相信了,这么多年过去,就没有其他人踏入窥天境?” “你以为窥天境是你家书房呢想踏就踏,省省吧你。” 孙少芳漠然地吃完手中的肉沫粑粑,撒了些文钱在桌子上,起身离开了饭馆。他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间有些恍惚。 此时他已经到大理城三天了,可却没有发现任何五毒教的踪影,这让他极为诧异。他本以为五毒教在这大理城,应该是地头蛇般的存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没想到,事实上竟然是——无人知晓。 他向当地人打听五毒教的位置,可得到的回复却是,五毒教早已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灭,如今早已不复存在。 这让孙少芳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江湖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说任何五毒教被灭的消息。况且如果发生此等大事,江湖又怎么可能不流传开来?如果真的被灭,又是被谁所灭? 他本想多问一些五毒教被灭的细节,可竟然没有一人能够答得出,这让孙少芳更加怀疑事情的真伪。 这大理城最有名的门派,名叫苍山派,孙少芳倒是从未听说过此门派,想来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他本想登门拜访,看看是否能了解一些其它关于五毒教的消息,可一想到自己敏感的身份,他又不敢贸然前往。 “闾天禄明明说过,五毒教的苗家寨在大理守护毒魔传承,怎么可能会找不到五毒教的痕迹呢?” 正当孙少芳一筹莫展之际,他突然发现街角站着一位小女孩。 第20章 苍山 这小女孩长得眉清目秀,容貌喜人,但浑身却脏兮兮的,衣衫褴褛,犹如小叫花,此时她正不停地抹着眼泪,可怜兮兮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大理如此富饶之地,怎么会有小叫花存在?” 孙少芳内心疑惑,但他本就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尤其现在更是不敢节外生枝,只是多看了几眼,便要离开。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小女孩却突然冲上来抱住了他。 孙少芳下意识就要将她推开,可没想到,她竟然在他手中塞了一张纸条,然后一溜烟跑掉了。 “这是?”孙少芳蹙着眉头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子时三刻,大理城外,西郊十里,歪脖子树。” “这小女孩是谁?难不成我身份暴露了?”孙少芳盯着纸条心下一惊,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绝不可能是身份暴露,如果身份暴露,天机阁不可能用如此幼稚的手段,更不可能是刑家。想来,必定和五毒教有关。”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陷阱,但只要与天机阁无关,孙少芳也并不害怕。他如约在子时三刻,来到了大理城西郊十里的歪脖子树前。 “你还真的来了。”小女孩此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站在树下对着他微笑。 “如此手段叫我过来,所为何事?”孙少芳语气冰冷平淡。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找五毒教,又是做什么?”少女笑得十分狡黠。 “与你无关。怎么?难不成你有五毒教的线索?”孙少芳追问道。 “嘻嘻,我可不止只有线索,我还有埋伏,动手!” 小女孩话音刚落,暗处凭空涌出一群黑衣人将孙少芳团团围在其中,手中更是不停的向他扔出瘴气毒弹。 孙少芳有玄玉蟾蜍护体,这种瘴气对他来说可谓毫无影响。他缓步从毒气中走出,拔出了一直藏在包裹里的饮鸩剑。 一阵嘹亮的凤鸣声响起,孙少芳面色冷酷,就要大开杀戒。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突然一道妩媚而又慌张的声音从阴暗处传来了出来。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歪脖子树后缓缓走出。 “都给我退下!”窈窕身影挥了挥手,周围的黑衣人顿时退了下去。 “饮鸩剑,真的是饮鸩剑,你是孙少芳?!”窈窕身影显露在月光下,赫然是一位绝世美人,柳叶弯眉,樱桃小口,穿着一身苍蓝旗袍,颇有气质。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夜莺。小灯笼,此人就先交给我吧,你回去告诉老爷,就说这打听五毒教的人,是孙少芳。” 小女孩点了点头,略带好奇的瞅了瞅孙少芳,带着一众黑衣人离去了。 此时月黑风高,孙少芳收了饮鸩剑,谨慎地望着夜莺。他身份暴露,不由得加倍警惕。 “不必担心,我对你并无恶意。孙少芳,你们孙家的遭遇,我也听说了。世事无常,请你节哀顺变。”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再不说,我可就走了!” 孙少芳冰冷地双眸凝视着夜莺,虽然夜莺容貌极美,但他没有丝毫被影响。 “啧啧,一个大男人,对我如此粗鲁无礼,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怎么?你就不想和我玩些好玩的事?”夜莺扭着纤细的腰肢缓缓向孙少芳走去,那婀娜身姿只看的孙少芳口干舌燥。 “再近一步,血溅三尺。”孙少芳不敢大意,饮鸩剑直指夜莺。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夜莺停在孙少芳面前,歪着头微笑,“我只是好奇,经此大难,你既然能侥幸不死,逃出生天,不隐姓埋名苟活于尘世角落,跑来这大理寻找五毒教,究竟是所为何事?要知道,一旦你暴露了行踪,那刑瞳,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孙少芳沉默了半晌,还是答道:“我来寻找毒母苗惜玉。” “哦?找毒母,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找毒母,为什么?” “为了想办法踏入窥天境。”孙少芳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踏入窥天境?你小小年纪竟然想踏入窥天境?”夜莺闻听此言直接笑得花枝乱颤。 “休要废话,带我去找毒母苗惜玉。”只一瞬间,饮鸩剑已经搭在了夜莺的脖子上。 “好好好,我带你去见毒母便是,你先把饮鸩剑收了,收了。”夜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盯着眼前鲜红的剑身,顿时吓得浑身发软。 眼前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饮鸩剑。 孙少芳缓缓挪开剑身,噌的一声归剑入鞘。 夜莺只吓得脸色煞白,大口喘着粗气,对着孙少芳不停地翻着白眼。 “封天剑法快如闪电,老娘听说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是见识了。今夜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回城里,明日再盘算如何去五毒教。” 夜莺运起轻功,一马当先向大理城飘去,孙少芳也紧随其后。没过多久,两人就回到了大理城内,夜莺一路向东,带着他来到了苍山派。 小灯笼和一位中年男子此时早已站在苍山派门外等着他二位。 “夜莺,辛苦了辛苦了,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卿云轩主孙少芳吗,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久仰久仰,有失远迎,请多包涵,请多包涵。” 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白黑相间的长衫,容貌憨厚,满脸堆笑。 “在下墨春雪,苍山派的掌门。” 夜入三更,孙少芳坐在苍山派的会客厅,内心暗想:这墨姓在江湖也并不常见,莫非这墨春雪与玉龙圣地的墨远航有些关系? “呵呵,少芳兄弟,请喝茶。” 墨春雪殷勤的为孙少芳递上一杯茶,孙少芳接过,却也没喝,只是放到了一旁的茶台上。那茶台是用大理石雕刻成型,晶莹剔透,上面正雕刻着两条黑白巨龙浮雕,这更印证了孙少芳的猜想。 “看来这大理城现在是被玉龙圣地接管了?”孙少芳不紧不慢地说道。 “呵呵,不愧是卿云轩主,这么快就猜到了。” “我在雨竹林与墨远航曾有过一面之交,这墨姓在江湖也并不常见,再说这茶台的黑白巨龙浮雕如此显眼,也并不难猜。” 第21章 入山 “呵呵,不才,墨远航正是犬子。可惜武艺不精,在那雨竹林被你大哥东门璇打的是落花流水。” 墨春雪面带微笑,但眼底却透露着些许波动。 “所以五毒教原来是被玉龙圣地赶出了大理?” 孙少芳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还是有些惊讶,怪不得他一直打听不到五毒教的消息,原来这大理已经被玉龙圣地封锁。 “赶这个字,实在谈不上,只是协商,协商,”墨春雪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和当年长白圣地发生的一起极其恶劣的背叛事件有关。从那之后,圣坛就决定,一定要把圣地脚下的城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才创建了这苍山派。” “五毒教就这么轻易地将大理交给了你们?真的是靠协商吗?怕是靠的尸横遍野吧?” 孙少芳冷笑,他内心对三圣地一直没什么好感。 “呵呵,有点牺牲也是在所难免。江湖纷争,总是逃不过打打杀杀。不过嘛,这对大理的百姓也有好处,毕竟五毒教无论如何也算不得什么正面门派。” 孙少芳表面默不作声,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墨春雪所说的事件,应该就是东门璇与古侠当年在长白圣地遭遇天机谋士和溪村于峰联手叛变一事。这件事不仅让银雪圣君差点丧命,对整个长白圣地的打击也是十分巨大。想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圣坛才做出如此决定。 “我也并不关心这大理城到底是被谁掌控,既然五毒教没有被灭,现在在哪?”孙少芳问道。 “这五毒教嘛,如今都龟缩在苗家寨。这苗家寨,就藏在这滇州深处的深山老林之中。今日已经晚了,少芳兄弟不如就在我这苍山派将就一晚,明日我再让夜莺亲自带你去,如何?这滇州山路崎岖,断崖丛生,更是充斥着毒蛇鸟兽,瘴气毒雾,实在不比中原腹地,没有人指引,恐怕极难前行啊。” 孙少芳望着墨春雪殷勤的双眼,虽不想答应,但他也知道墨春雪说的在理,犹豫了片刻,还是答道:“既然如此,我便叨扰片刻,希望天一亮就能立刻出发。” “好说,好说。小灯笼,带少芳兄弟去客房休息。” “走吧。”小灯笼靠在门边,对着孙少芳眨了眨眼睛。 孙少芳也不迟疑,抱着饮鸩剑,跟着小灯笼离开了会客厅,向偏殿走去。 墨春雪望着孙少芳离开的背影,表情也从微笑,渐渐恢复了冷漠。 “怎么说,明天真带他去五毒教?”夜莺突然出现在他背后,慵懒地问道。 “他提防之心甚重,不好率先发难,只能先带他过去,静观其变,”墨春雪望着孙少芳纹丝未动的茶水,叹了口气,“他此番遭此劫难,性情大变,我怕他极端行事,最好还是不要招惹。” “哟,这话说得,怎么?堂堂墨帮主,拿下一个孙少芳都没有信心?”夜莺笑着揶揄。 “开玩笑!他随身携带着饮鸩剑,又身负古侠剑法,我怎敢轻举妄动?那古侠剑法一招就将刑空然打成废人,和玉龙仙子都打的有来有回,我可不想晚节不保,”墨春雪没好气的甩了甩袖子,“就怪你和小灯笼,没提前摸清来人的底细就轻举妄动,这下打草惊蛇了吧?” “你还怪起我们来了,我怎么知道他是孙少芳?”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圣地那边有没有回消息?” “还没收到,太晚了,怎么也得明天中午。”夜莺欣赏着自己的指甲。 “这孙少芳此番来五毒教,应该是为了毒魔传承,只有那毒魔传承才有机会让他踏入窥天境,找刑瞳报仇。啧啧,真是好大的愿景。” “毒魔传承……这么多年都没有第二个人成功,封天音是唯一一个活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他就这么冲进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况且,那苛刻的入门条件……苗惜玉会帮他吗?”夜莺抬了抬眼皮。 “我估计很大机会会帮,”墨春雪抬头望着天边的圆月,“别看苗惜玉表面风平浪静,实际背地里对圣地无比憎恨。此番孙少芳到来,对他们五毒教来说,未必不是一个翻身的契机。明日你带他去五毒教,务必小心谨慎,除了路上小心之外,不要靠的五毒教太近。对了,千万不要冒险得罪孙少芳,饮鸩剑当真开不得玩笑。” “我知道,老娘我又不傻。倒是明日我带孙少芳去五毒教这件事,如果圣地怪罪下来,你自己承担责任,与我无关。唉,可惜,看来今夜是没法睡觉了。”夜莺拿出小铜镜看了看自己脸蛋。 “这……既然不能睡觉,那不如……”墨春雪突然坏笑着走到夜莺身边。 夜莺撇着嘴对他翻了个白眼,把铜镜塞到墨春雪怀里,妖娆地离去了。只留下墨春雪一个人拿着铜镜在堂内干瞪眼。 孙少芳跟着小灯笼回到客房,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他索性也不睡觉,只是打坐调息。直到耳畔听到雄鸡啼鸣,他便从房内走了出来。 “你还真是准时,够早的。”夜莺早已靠在客房门旁等着他。 孙少芳也不回答,一对漆黑的双眸只是默默盯着她,这让夜莺多少有些心慌。 “走吧走吧,马已经备好了。” 夜莺扫了一眼孙少芳怀里的饮鸩剑,摆了摆手,带着孙少芳离开了苍山派。 两人两马,出了大理城一路向南出发,这滇州腹地,道路确是和北方平原极为不同,山路环绕,崎岖难行,泥泞万分。此时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轻薄剔透的白纱覆盖在山林之上,将皎洁的玉龙雪山笼罩的若隐若现。朝霞的金光透过薄雾洒在山峦之上,偶尔燃起点点七彩光晕,煞是美丽。 “越往山里走,雾气越重。这雾气里面还混合了瘴气,如果没有准备,冒然深入,轻则眩晕呕吐,重则中毒而死。” 夜莺从怀中摸出一副面纱戴在脸上,时不时给自己和马儿服下各种避瘴的丹药。她反观孙少芳竟然对这些毒雾毫无反应,也是极为惊讶。 “看来你身怀避毒至宝,倒是少了许多麻烦。”夜莺颇有深意的盯着孙少芳说道。 孙少芳没有回答,他有玄玉蟾蜍在身,这些瘴气毒雾都无法靠近他半分。 眼见孙少芳不愿多聊,夜莺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一路向南,从旭日东升走到夕阳西下,历经万难,终于在傍晚将近时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瀑布前。 只见滚滚白练从天而降,犹如银河倒泻,在潭底迸溅起万丈水花。 第22章 苗家 “我们到了。” 夜莺指着瀑布下方说道。 孙少芳遥遥望去,只见那瀑布下游,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寨。 这些山寨散落在河流两侧,依山而立,错落有致,风格古朴而独特,一些穿着彝族服饰的妇人正在寨外的河边敲打着衣物,眼见二人站在山腰,皆是抬头观望。 “沿着这条小路下去,就能抵达苗家寨的寨口了。” 夜莺扫了孙少芳一眼,扯起缰绳调转马头。 “剩下的路,就只能你自己走了,苍山派和五毒教,关系总归还是有点……呵呵,微妙。所以恕我不能相陪。” 孙少芳望着眼前依山傍水的俊秀风景,也是点点头。 “多谢。” 事到如今,孙少芳总算吐出了两个字,但神情依旧极为冷淡。 “嗬……”夜莺摇了摇头,妩媚一笑,也没说什么,勒起缰绳,纵马离去了。 孙少芳深吸一口气,跃下马背,牵着缰绳,沿小路向寨子里走去。 随着离寨子越来越近,周围的毒虫也是越来越多,孙少芳眼见附近的草丛石块上,各种毒蛇蝎子四处乱爬,心下也是泛起恶心。 虽然没有一只毒虫敢靠近他。 这一刻,他倒是真的非常庆幸当时接收了闾天禄的临别赠礼。 没过多久,孙少芳就看见眼前一座巨大的寨门赫然耸立,上面正挂着‘苗家寨’三个大字的木质匾额。寨门很新,明显是刚刚建造不算太久,两侧则是用木栅与石块垒建的寨墙,一群身着白蓝长袍的壮汉,正站在寨门前等着他。 “来者何人?” 当先一位头领踏前一步向他喝道,他身旁还跟着一条长约一丈的青色巨蟒,正阴森地盯着孙少芳,嘴里不时吐着蛇信。 “此处可是五毒教?”孙少芳停下脚步,抱拳问道。 “是又如何?” “在下孙少芳,前来拜见毒母苗惜玉。” “孙少芳?没听过,是不是圣地派你来的?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在下并非圣地中人,是从晋州远道而来,麻烦通传毒母一声,就说晋州卿云轩孙少芳求见。” “孙少芳?” 那头领与附近下属嘀咕了一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再说一遍,请回吧!否则,就不用回了!” 蓝衣头领目光犀利,俨然是看孙少芳冥顽不灵,想要动手。 孙少芳心知不妙,他察觉到周围山林中正有人向他团团围了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包围圈,那条巨蛇也蠢蠢欲动在向他逼近。 眼见如此,他下意识将手放在了饮鸩剑的剑柄上。 “动手!” 随着头领大喝一声,只见那巨型蚺蛇直奔孙少芳而去,速度之快宛若青色闪电,孙少芳当下不敢大意,猛地拔出饮鸩剑! 噌! 只听一声嘹亮的凤鸣声响起,这悦耳的凤鸣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纷纷停下了脚步。 “住手!” 随着一名白衣男子高喝一声,那巨蟒在孙少芳面前不足一米处停了下来,沙哑地嘶吼着,那腥臭扑面而来,让孙少芳不禁想要作呕。 很快,这白衣男子跑到蓝衣首领身边嘀咕了几句,蓝衣首领顿时蹙起了眉头。 “当真是饮鸩剑?” “确实是饮鸩剑的凤鸣声。” 蓝衣首领狐疑地盯着孙少芳,但最终还是收起了敌意,转身走进了寨子。 “孙少芳,跟我来吧,毒母想要见你。” 一众五毒教教众眼见首领如此,也是缓缓散去,隐藏在暗中的埋伏也悄然消失,那条巨蟒也将豆大的碧落双瞳从孙少芳身上挪开,窸窸窣窣,幽幽然爬去了角落。 孙少芳松了口气,收剑回鞘。 他将受惊的马牵了回来走到人群中间,顿时有人将他手中的马抢了过去,还有人想过来抢夺他的饮鸩剑,却被他死死护住,没有让他们得逞。 孙少芳跟在蓝衣头领身后走进了苗家寨。 这连绵不绝的山寨大多由石头与木材建立,墙壁上爬满了藤蔓,而那藤蔓之间又不知藏着多少千奇百怪的毒虫鸟兽,生机盎然的同时又充满危机。 孙少芳走过狭窄而弯曲的石板路上,一路跟着蓝衣头领来到了山寨的中心。这里是一座宽敞的广场,用一块块青石砖垒的整整齐齐。 但奇怪的是,这些青石砖的颜色竟然已经发黑发红,透露着一丝血腥味。 广场中间矗立着一尊极为老旧的人型雕像,雕像整体呈暗红色,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面目全非,辨不出样貌。孙少芳虽不知此人是谁,但看其手中擎着的饮鸩剑,猜测此人很可能是封天音。 “此人并非封天音,而是远古时期的某位高手。” 正当孙少芳看的出神,一道声音缓缓从旁边响了起来。 孙少芳侧头望去,只见一群妇人正簇拥着一位中年妇女,向孙少芳缓步走来。那中年妇女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彝族服饰,年过半百,慈眉善目,脸庞挂着微笑。 “毒母怎知我心中所想,莫非有读心术不成?”孙少芳问道。 “呵呵,初到此地之人,大多认为这尊雕塑,就是当年的毒魔封天音师祖。可你仔细看看,这尊雕塑腐蚀的如此严重,怎可能只矗立了数十年?” “原来如此。” 孙少芳恍然大悟,按这雕塑的腐蚀程度,怕是已锻造百年以上,那时的封天音还没有出生。 “封天音师祖只不过继承了毒魔的名号,他并非真正的毒魔。这尊雕像本尊,可能才是真正的毒魔吧,但也没人知道,太久了。” 苗惜玉走到孙少芳身边,略有怅然地望着这尊不知年月的雕像,似是勾起了许多回忆。 “小侄孙少芳,拜见苗伯母。”孙少芳抱拳鞠躬。 “呵呵,不必客气,孙少芳,能见你一面,老朽也是极为高兴。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不必太过拘礼。想当年无言带着你父亲孙鹤来大理游玩,还是我接待的。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想你太爷爷孙淼和我苗家老祖,彼时也是情同父女,若非相隔太远,我两家真是应该经常走动走动。” 苗惜玉的话听的孙少芳内心一暖,如今在世,他的亲人已经屈指可数了。 “话说,你如此急切,不远万里孤身一人从晋州跑到这深山老林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如若不是听见这饮鸩剑的凤鸣声,我都不敢相信真的是你。”苗惜玉追问道。 “这一切说来话长,”孙少芳言语开始哽咽,他神情没落,声音黯淡,“苗伯母可听说了我孙家被灭门的消息?” “什么?灭门?竟有此事?是谁所为?” 苗惜玉大惊失色,“你孙家不是有你爷爷孙无言坐镇,如何会被灭门?” “爷爷早已去世多年了。”孙少芳双目猩红,已然在强忍着泪水。 “唉,怎会如此!想我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消息也确实太闭塞了,如此大事竟然不知。罢了,孙少芳,你跟我来吧。” 苗惜玉带着孙少芳一路来到一处小屋。 屋前是一片花园,种着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苗惜玉挥了挥手,一旁的侍女将椅子、茶桌从屋内搬了出来,摆在了花园中心,还贴心的为二人斟了花茶。 “坐吧,孩子。”苗惜玉指了指椅子。 孙少芳情绪低落,抱着饮鸩剑,轻轻坐在了椅子里。 “孙少芳,你的饮鸩剑能否借我看看?”苗惜玉也慢慢坐下,叹了口气。 孙少芳略作犹豫,还是将饮鸩剑递给了苗惜玉。 “我真是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饮鸩剑了,上次见到它,还是在你爷爷手上,那真的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苗惜玉轻轻抚摸着饮鸩剑,“是闾天禄让你来的吧,那个老古董,一向和你们孙家不对付,这次竟然舍得把玄玉蟾蜍送给你,看来是对你给予了厚望。我大概猜得到你来五毒教到底为了什么,不过,还是你先说说吧,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从被玉龙圣地赶到这大山之中,我们对江湖的消息确实没怎么关注了。” 第23章 玉龙 月暮降临,此时的苍山派,墨春雪正悠然的品着茶——这是蜀州新送来的峨眉雪芽,清香馥郁,十分甘甜,是上等的佳品。 “帮主,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下属连滚带爬的从门外闯了进来。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墨春雪丝毫不以为意,掀开茶盖细细品了一口,神情极为陶醉。 “帮主,圣地,圣地那边来人了!”下属跪在地上大吼道。 “嘿,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学会淡定,淡定。来人就来人,圣地又不是第一次来人,何必如此慌张?” 墨春雪又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可这次不一样……” 还没等他说完,四道人影已经从门外闯了进来。 “爹!我回来了!”墨远航一马当先,踏前喊道。 “哟,是航儿回来了,怎么这次还要你亲自跑一趟,派个人不就行了?”墨春雪继续悠然地喝着茶水,不经意抬眼一看,正看见墨远航从门口踏进来,背后还跟着其他三人。 “嗯?” 墨春雪定睛望去,这一望不要紧,瞬间吓得面容失色,肝胆俱裂,连手中的茶水也是撒了一手。他顾不得烫,丢下茶杯,噌的从椅子里面跳了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到三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玉龙腾昼山飘雪,唯有圣地照世人。圣地门开引路人,属下墨春雪,拜见玉龙仙子,玉龙尊者,玉龙圣君!” 墨春雪头磕的是震天响,旁边那下属望着墨春雪这副模样,也是站在一旁弓着腰,低着头忍不住抿嘴偷笑。 “我说老头,你过的挺潇洒吗,这峨眉雪芽的香气,我刚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你倒是会享受,”玉龙尊者走到桌前,闻了闻桌上的茶香,略显惊讶,“哟,还是上等佳品,真是不错。” “呵呵,泫风大人要是喜欢,不妨带一些回圣地。” 墨春雪被墨远航搀扶了起来,面对着玉龙尊者谄笑道。 “算了吧,圣地里水都烧不开,还沏茶呢,享受不了啊。”泫风摇了摇头,他身穿一身黑白长袍,袍子上绣着一条狰狞巨龙,长相却反而是一张娃娃脸,憨态可掬,颇显年轻。 “孙少芳,他在哪?” 玉龙仙子摘下兜帽,她依旧穿着一身白色长袍,戴着修罗面具,嗓音嘶哑难听。 “回禀上官大人,这孙少芳,已经出发去那五毒教了。” “荒唐!你为何不想办法留住他?” “哎哟,我亲爱的上官大人,您让小的我这苍山派留住带着饮鸩剑的孙少芳,也真是太瞧得起老夫这小门小派了。这可是刚经历过灭门惨案,性情大变、杀人如麻的孙少芳。他的本事,您在雨竹林又不是没见过,万一他在我这苍山派大开杀戒,小的这一把老骨头,可就要交代了。唉,老夫原本也想奋力一搏,大不了就死在那古侠剑法之下,也不能给咱玉龙圣地丢人。可一想到我此生再没办法给圣地效力,我就肝胆俱碎,肝胆俱碎啊,这是老夫不能承受之痛啊!” 墨春雪说的是悲愤交加,声泪俱下,义愤填膺。 “不是老头你演技真是不错,说哭就哭,我还真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不过你此番决策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一旦闹大,确实不好收场。可惜啊可惜,这里不是长白圣地,否则寒玉笛魂决一响,任他孙少芳本领通天,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泫风晃着脑袋说道。 “还是泫风大人高瞻远瞩,说的极是。” 墨春雪收起哭腔,谄媚地笑道。 “行了,别在那装模作样哭哭唧唧的,真是恶心。圣君,此事到底如何是好?”上官溟望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玉龙圣君问道。 “孙少芳何时出发的?” 玉龙圣君嗓音细腻阴森,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脸上同样戴着一幅白色面具,面具之上雕刻着连绵不绝的黑色雪山和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色巨龙,一双浅绿色的幽幽双瞳略带寒意的吐着信子,犹如剧毒之蛇,死死地盯着猎物。 “回禀弦乐圣君,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从大理到苗家寨,至少一日的时间。那他此时怕是已经到了,我们必须立刻出发,赶往苗家寨。” 弦乐圣君也不多废话,先一步转身离去。上官溟则冷哼一声,紧随其后。泫风则拍了拍墨春雪肩膀,“走吧老头,一起去五毒教。” “啊?不能明天一早再去吗?这大山夜里也太危险了……我是说,老夫真的有必要去吗?不如就留在这大理给你们把风?” 墨春雪贼眉鼠眼地瞅瞅泫风,又瞅瞅墨远航。 “老头,你也可以不去,只要你敢的话。”泫风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踏步离开。 “我说爹,孙少芳去五毒教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擅自做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圣地与毒魔之间的恩怨,万一那孙少芳真变成了第二个毒魔,该如何是好?” 墨远航眼见圣地人走远了,不由嗔怒道。 “我还想问呢,老子怎么就摊上了这种倒霉事,你还责问我?我动手之前怎么知道此人是孙少芳?不然你想让你爹怎么办?放任这么危险的人物在大理城晃悠?还是任由他把苍山派全部杀完,让你爹死在饮鸩剑之下你就满意了?臭小子,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到底是圣地重要,还是你爹的命重要?” 墨春雪也是内心烦躁,猛地一甩袖子,扭过头不再搭理墨远航。 “行行行,我不和你吵,当我没说,快点走吧,一起去苗家寨。” “诶我说,乖儿子,我真的用去吗?弦月圣君的意思是让我去?” “别绵扯了,快点走吧!” 墨远航拖着墨春雪离开了苍山派。 且不说玉龙圣地一群人,马不停蹄的在月光下向着苗家寨前进,这孙少芳与苗惜玉,一聊便是一个时辰。 “没想到短短十年,武林中竟然发生如此之多事件,而且皆是因我而起,罪过,”苗惜玉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东门璇这孩儿,竟然还活着。” “毒母莫非认识我大哥东门璇?” “岂止认识,唉,他身上的五毒化尸散,就是我种下的。” “什么?!”孙少芳一惊,噌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苗惜玉摆摆手,示意孙少芳坐下。 “你先听我讲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并无仇怨,都是年轻时候的情惹的祸。” 孙少芳狐疑地盯着苗惜玉,慢慢坐下,双手也是握紧了饮鸩剑。 第24章 天堑 “孩子,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得有三十年了吧。那一年东门战烈来大理游玩,正值五毒教鼎盛,他便前来拜访。彼时的他,确实颇为帅气,剑眉英目,很有男子气概,我对他一见倾心,时常约他在大理游玩,一来二去,我们就走到了一起。可好景不长,后来他回到了长安,我便等着有一天他会回来大理向我苗家提亲,可这一等,就是数年——他却是再也没有回来。因为此事,我成了大理的笑柄,连父母都时常将我训斥,说我败坏门风。当时的我心高气傲,根本没办法忍气吞声,索性直接跑去长安寻他,这才发现,原来他早已娶了当地名家的千金为妻。呵呵,那时候我年轻,此等小事就气的火冒三丈,怒火中烧之下,我给他最小的儿子下了五毒化尸散。这五毒化尸散,你也知道,最是难解,我本给他留了书信,让他携着孩子来苗家找我,我自会给那孩儿解毒。可没想到,他没有来。当时我就想,此人竟然舍得让自己儿子死去也不来寻我,当真是狠毒绝情,自此也就心灰意冷,对他失了念想。再没过多久,我就听闻了他们东门家被灭门的消息,这才明白他为何没来。我本以为他那孩儿早已夭折在当年的惨剧里,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真是天可怜见。” 苗惜玉的一番故事让孙少芳简直是也是惊掉了下巴,他大哥历经如此之多波折方才化解的五毒化尸散,竟然没有掺杂任何阴谋诡计,只是单纯的一起情仇。 “原来当年给大哥下毒的,并非天机阁,而是苗惜玉。不过也有道理,既然天机阁已经决定灭东门家满门,又何必下毒多此一举?以天机阁主的阴险,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想来是我们都误会了。可为何东门战烈在对东门武托孤之前,不把话说清楚?若当时东门武能带着东门璇来到大理寻找苗惜玉,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大哥这些年不用如此受罪不说,师父也不用在长白圣地被换血大法重伤,东门武为何偏偏要跑到西域去呢?等一下,西域?惜玉?难不成,东门武误会了?” 孙少芳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倘若真是如此,可真是滑天下之稽了。不过细细想来,东门武常年在外游历,对地域名字极为敏感,而东门战烈又对苗惜玉存有情感,如若当时情况紧急,东门战烈真的说让东门武去找“惜玉”的话,保不齐东门武真的会理解错了意思,带着东门璇去了“西域”。 “如果真是这样,也太……”孙少芳摇着头,内心实在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真相,“如果大哥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难受。” “孙少芳,未来如果你能见到东门璇,让他有时间,来一趟五毒教吧,我想看看他。这些年,我确实对不起他,让他吃了太多的苦,毕竟他是无辜的。而且,我还有一件东门家的东西要还给他。” “哦?东门家的东西?是什么?” “是我当年在他身边,顺手牵羊拿走的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对他来说,可能很重要。” 孙少芳点点头,他知道苗惜玉这是信不过自己,不肯透露细节,便也不再追问,将话题引回了自己身上。 “好,苗伯母,说回正事吧,究竟如何寻得毒魔传承?” “毒魔传承。孩子,其实我一直不想和你谈论这个话题,”苗惜玉拿起茶杯,却又放了回去,眼神黯淡,“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放弃?为什么走不通?” 苗惜玉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 “这条路走不通,一共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危险。这毒魔传承,曾经我们五毒教也非常重视,派出了很多精明能干的苗家人前去探寻,可无一例外,皆是有去无回。可见这获取毒魔传承之路必定是极为危险。这第二个原因则是恩怨。当年封天音师祖号称毒魔,杀人无数,因此得罪了三圣地,与三圣地结下了宿命之仇。如果你真的得到了毒魔传承,便永远是三圣地的敌人,恐怕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三位圣君联手施展的混元三圣阵,天下无人能敌,连封天音师祖也死在了这阵法之下,所以即便你获得了毒魔传承,突破了窥天境,也没有意义。” “危险和恩怨吗……”孙少芳低下头,“此行危险,小侄心中早已有数,没有危险才反而奇怪。可这毒魔传承,是我唯一一条出路,事在人为,别无他法,如实不可为,那死便死了,我孤家寡人,孑然一身苟活尘世,也同样毫无意义。” 孙少芳抬起头,双目坚毅地望着苗惜玉:“至于与三圣地的恩怨,至少还有周旋的空间。我只为报仇,只要能先将那刑瞳斩于剑下,再去赴死又有何妨?” “呵呵,好好好,我知道仅凭这两点是绝对拦不住你的,”苗惜玉双目透露着欣赏,“可孩子,这第三点原因,才是你绝对无法踏过的天堑。” “第三点原因?究竟是何原因?” “你随我来吧。” 苗惜玉起身,将孙少芳带到了广场中间的雕像面前。 “孙少芳,从刚才的闲聊里,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很善良,心无杂念,为人正直,尊师重道。所以这第三个原因,对你来说才是最难跨越的。” 苗惜玉指着雕塑前面的青石砖块,“你可知道,这些青石砖为何它们的表面都是暗红色?” 孙少芳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血迹,人的血迹,这尊雕像面前,死过很多人,很多很多。这尊毒魔雕像,就是开启毒魔遗迹的核心,但想要开启这毒魔遗迹,需要血气才行。” “血气?” “没错,这血气到底为何物,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怎么获得它,我是知道的。” “如何获得?” “杀人。” “杀人?” “对,在极短时间之内,杀满三十个人,沾满他们身上的血气。以此血气,方能开启这毒魔遗迹。” “你说什么?!杀满三十个人?” 闻听此言,孙少芳彻底愣住了。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闾天禄对他说过的话。 “封天音,他屠杀了我村子的所有人,却唯独放过了我自己。” 第25章 本心 时值傍晚,乌云密布。 孙少芳抬头望着浓墨般的天空,几滴雨水倏地滴落在他的脸上,从脸颊滑落在泥土里。 “这个村子,叫牛家村,世代打猎为生,里面总共十几户人家,刚好够三十个人。” 苗惜玉带着孙少芳翻山越岭来到了滇州的山谷深处。 在这山谷下方,正有一个小村落躺在群山怀抱之中。 “我知道你想找些山贼劫匪,可时至今日,这大山之中真的是半个恶人都没有了。所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苗惜玉望着孙少芳稚嫩苍白的脸庞,神色复杂。 孙少芳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临行之前,闾天禄对他说过的话。 “孙少芳,不要忘了你是谁,你有的选!” “我真的有的选吗?” 孙少芳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天机阁的阴谋,不能不破。 这毒魔传承,他必须要拿。 孙少芳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轰隆! 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天巨雷,震天撼地。一道道紫色闪电如同璀璨花火般划破苍穹。阵阵焦糊味涌入孙少芳的鼻腔,让他有些隐隐作呕。飓风呼啸,卷起一片又一片的枯枝败叶,如此萧瑟。 “你的时间不多,我猜玉龙圣地恐怕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如果在他们赶来之前,你没能进入遗迹,此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孩子,三十条人命,是时候做决定了。” 苗惜玉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孙少芳低头望着山谷里的村子,此时正值晚饭时间,一缕炊烟袅袅从牛家村升起,融入漆黑的乌云之中。 村子里一片祥和,几名老人正坐在村头抽着旱烟闲扯些琐事,几名豆蔻少年正在村子里欢乐地踢着皮球,一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在将打来的猎物抽筋剥皮,女人正在烧着热水准备晚饭。 孙少芳把这一切美好都看在了眼里,如此祥和,就如同他们孙家此前一般。 “如果大哥在,他一定会阻止我。他宁愿放弃复仇,放弃一切,也绝对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但可惜,我孙少芳,不是他。” 孙少芳脑海里回忆起亲人临死前的一幕幕: 那是刑瞳状若枯骨的恐怖嘴脸; 是他娘惨死在他怀里流出的血泪; 是那些每日每夜钻心剜骨般的噩梦; 与孑然一身徒留于世的孤独和恐惧。 他没得选,必须获得毒魔传承。 “原谅我,待我大仇得报,定以死谢罪。” 孙少芳目光冰冷,缓缓拔出了饮鸩剑。 轰! 雷霆般的轰鸣声宛若丧钟一般在山谷中回荡,那悦耳的凤鸣声彻底湮灭在这一阵又一阵的惊雷之中。 孙少芳知道,只要踏出这一步,过去的孙少芳就会彻底死去,剩下的,只是一个名为复仇的躯壳。 啪嗒,一滴雨水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孙少芳神情冷峻,一步一步向着牛家村走去,此时此刻,他多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可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再无他人。 “牛娃儿,马上下雨了,把衣服收进来!” “娘,饭什么时候好啊,我都饿死了。” “好了好了,你就知道玩,也不知道帮你爹干点活。” “呵呵,媳妇,你就让他玩一会吗,难得给他买了个皮球。” “还是爹最好了,我去喊爷爷回来吃饭。” “爷爷~吃饭了~” 牛娃儿一脚飞踢,一个皮球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孙少芳脚下。 轰! 又一道雷霆划破天幕,照亮了孙少芳苍白无神的双眼。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将整个世界连带着孙少芳都笼罩在了雨幕之中。 太阳终于在这一刻沉入了地平线的尽头,将整个寰宇赠送给了黑暗。 “孙少芳!住手啊!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牛娃儿的脸在这一刻却化为了东门璇倔强的脸蛋,向着他怒吼。 “可我没得选,大哥,我没得选!”孙少芳声嘶力竭地嘶吼,内心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崩溃瓦解,他必须要复仇,这是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不,少芳,你一定有的选。等我,我一定会来帮你。” 噗通一声,孙少芳跪倒在地,他望着眼前抬头看着他的牛娃儿,手中的饮鸩剑脱手而出跌落一旁。 “这位大哥哥,你是有什么不开心吗?要不要去我家,我让我娘给你做点好吃的。” 望着眼前捧着皮球的稚嫩少年,孙少芳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娘,奶奶,孙家的列祖列宗,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 凄厉地喊叫声掩盖在漫天的大雨之中,回荡在山谷之间,是如此让人心碎。 此时此刻孙少芳心中最后那一丝善意,宣告着一切都将终结。 “爹娘,你们快来帮帮他,有人受伤了。” 望着牛娃儿跑远的背影,孙少芳瘫倒在泥浆里,他终于明白了苗惜玉的话,这第三个原因,确实是他永远跨不过去的天堑。 “为什么,永远要这样对我……” 而就在孙少芳绝望之际,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旁。 她拾起地上的饮鸩剑,踏入了牛家村之中。 一片黑暗之下,只剩一抹血红色的剑光在天地间不停飞舞。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孙少芳看见眼前的茅草屋里,牛娃儿正透过窗户,惊恐地盯着他,随即在一抹剑光之后,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要,不要!” 孙少芳双目透露着惊恐,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一切已经晚了。 苗惜玉走回到孙少芳身边,丢下饮鸩剑,身后只留下一座寂静无声的牛家村。 “为什么?为什么?”孙少芳望着眼前黯红色的饮鸩剑,心如刀绞。 “走吧,孩子,不要让他们白死了。” 苗惜玉搀起孙少芳,她的声音是如此冰冷平静,再不复之前的和蔼亲切。 这一刻孙少芳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人,究竟是什么名号。 暴雨渐渐停歇,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从云缝中洒下 ,照亮了这片泥泞的山谷。 孙少芳拾起饮鸩剑,凝望着月光之下寂静无声的牛家村,内心那种愧疚与恨意,让他无地自容。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怪苗惜玉,他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全部自己吞咽,一切皆由他而起,一切皆由他而生。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自负罪。” 孙少芳低头看了一眼那颗牛娃没来及拿走,沾满泥浆的皮球,闭上了双眼。 “此罪,当还。” 孙少芳再不犹豫,转身离去,跟着苗惜玉回到了山谷之上。 只见苗惜玉挥了挥手,她身前顿时冲出一群五毒教弟子,跑下山坡涌入了牛家村。 “放心,剩下的事我来善后。你跟我回寨里吧。孙少芳,这是我五毒教唯一能帮你的了,剩下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苗惜玉带着孙少芳一路返回了苗家寨的雕像前,将手按在了雕像的胸口。 一缕缕红色的血气从苗惜玉周身缓缓飘散出来,融入了那雕像之中。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嘎吱嘎吱的声音渐渐传来,那雕像缓缓沉了下去。 “跟我来吧。” 苗惜玉带着孙少芳来到寨子之外的瀑布下,那瀑布下的潭水此时竟然开始了旋转,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此处深潭,名为犀牛潭。跳下去吧,孙少芳,这就是你一直寻找的毒魔遗迹的入口。” “没想到竟然在这水下……”孙少芳略显惊讶。 “没错,这毒魔遗迹的入口一直都藏于水下,但那入口,没有血气滋养,根本无法进入。” 孙少芳点点头,在准备入水之前,他还是低着头向着苗惜玉僵硬地喃喃道:“刚才的事,多谢苗伯母了。” “呵呵,你不恨我,我已知足,更不用提谢这个字。孙少芳,你是个好孩子,我想请你不要将这件事怪在自己头上。我此番举动,绝非仅仅只是为了帮你,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待你如约归来,自会知晓此中因果。开弓没有回头箭,去吧。” 苗惜玉眼中透露着深邃,孙少芳却是根本看不透。 他便不再多想,望着眼前巨大的漩涡,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跳入了潭水之中。 第26章 遗迹 就在孙少芳刚刚跳下石台之时,一道身影破空而来想要凌空抓住孙少芳。可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手掌擦着孙少芳的衣摆划过,与孙少芳失之交臂,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孙少芳落入潭水之中,迸溅起几尺水花。 “你来晚了,可惜。”苗惜玉淡淡地说道。 “苗惜玉,你可真是狠毒,竟然真的为他开启了毒魔遗迹!” 弦月圣君一甩衣袖,声音冷冽刺骨。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要走的,老身只是略施援手罢了,如何?” 苗惜玉也不理会弦乐,径自转身离开了。 “好你一个苗惜玉,如此孤注一掷。无妨,我倒是要看看,一个孙少芳,到底能搅起什么风浪。” 弦乐望着渐渐恢复平静的潭水,眼里涌现出一丝恶毒。 冰冷刺骨的潭水在一瞬间涌入了孙少芳的鼻腔,他屏住呼吸顺着水流向深处游去,潭水幽暗深邃,孙少芳只能依靠微弱的月光和潭水反射的苍白光芒勉强辨认周围。 犀牛潭并不深,潭底碎石嶙峋,光滑的石面布满滑腻的苔藓和腐败的枯叶,时不时一些不知名的鱼虾从他身边游过,让他心生警觉。 很快,孙少芳跟着漩涡的水流就来到了一处洞口,洞口深不见底,宛如一只怪兽张开的大嘴,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正在洞穴深处窥视着他。 洞穴内部一片漆黑,在这片微弱的光亮之中,可以看到洞壁上布满了锋利的岩石和湿滑的苔藓。 孙少芳没有时间再多观察,旋涡的力量直接将他卷入了洞中。 孙少芳刚一进洞,就发现一股威力巨大的暗流裹挟着他不停地向前方冲去。洞中漆黑一片,但好在并没有岔路,孙少芳跟着暗流着向前方不停游去,他没想到这洞口看似向下深不见底,但实际上没走出多远就变成了向上的趋势。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暗流中到底游了多远,就在他已经憋不住气,觉得自己就要溺毙在这洞穴之中时,眼前猛然间豁然开朗,一片闪耀着银光的池水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一片数丈见方的池塘,池底铺满了夜明石,长着发光的海草,照的整个池塘亮如白昼,一些小鱼小虾正在池塘中肆意的游玩,许多水草在周围不停的摇曳。 孙少芳眼见自己游出了通道,慌忙向上浮去。他浮出水面大口地喘息着,感叹自己劫后余生。 入目而视,眼前是一片巨大宽敞的溶洞,以他的判断,应该是坐落在瀑布之后的山体中。孙少芳游到岸边,四处观察,溶洞里堆放着大量的夜明石,将洞穴里照耀的犹如白昼,溶洞明显是天然形成但又被人为开凿过,四处石壁上都雕刻着千奇百怪的鸩鸟雕塑,覆盖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和石笋。这些钟乳石和石笋形态各异,有的细长如针,有的粗壮如柱,有的则像花朵或动物,颇为奇妙。 “看来这是一条不归路,怪不得没人回得去,那个暗流,根本没办法游回去。” 孙少芳四处打量,头顶上方漆黑一片,也不知究竟有多高,一双双血红的光点在黑暗中不停闪烁,密密麻麻不知几何。他知道那些是吸血蝙蝠,一旦惊动,后果不堪设想。 他向前方望去,溶洞最前面则是一条宽约三丈的甬道,深处漆黑一片,也不知通向哪里。 “好在,终于是进来了,只可惜那牛家村……唉。” 此时的孙少芳虽已经如愿以偿地进入了毒魔遗迹,但每每想起牛娃儿那稚嫩的小脸与此行付出的代价,孙少芳心底便生起一丝难过。 “罢了,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还不知这后面的遗迹中藏着多少危险。” 孙少芳晃了晃脑袋,打起精神,坐在岸边调息了一番,恢复了些体力,这才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去。 周围不时能看到一具具白骨,或是穿着苗族服饰,或是穿着圣地服饰,也有一些穿着其他各门各派的衣服,想来都是前人来寻找毒魔传承时在这里不幸身亡。 “如果每开一次门,就需要杀三十人,那这里如此多得尸体,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行?!”孙少芳无比震惊。 这些尸体虽然都已经化为了森森白骨,但都没有外伤,骨架完好,应该不是遭遇猛兽袭击,这让孙少芳稍稍松了口气。 而就在孙少芳检查这些尸骨之中有没有什么可用之物时,一阵刺鼻的怪味突然传入他的鼻腔,他登时晕头转向,险些跌倒在地,一阵阵浓郁的瘴气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霎那间便将溶洞填满,孙少芳慌忙从怀里取出黑血鹿茸丹服下,又将那玄玉蟾蜍捧在手心,这才勉强在瘴气中存活了下来。 “也不知道如此之多瘴气从何而来?怎么如此突然?”孙少芳当下也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向前方摸去,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他就觉得不对劲,只见密密麻麻的蝎子蜈蚣等毒虫正四面八方向他所在的地方涌了过来。 孙少芳此时捧着玄玉蟾蜍,那些毒虫似乎对玄玉蟾蜍颇为忌惮,只是围在孙少芳周围,蠢蠢欲动但也并不上前。 孙少芳知道不能再拖,谁也不知道这溶洞里还会冒出什么鬼东西,他拔出饮鸩剑,一阵嘹亮的凤鸣声响起,在这溶洞之中响起连绵不绝的回声。他运起轻功,封天剑法快若闪电,将前方的几只毒虫瞬间刺死,然后边挥剑边向前方的甬道尽头冲去。 饮鸩剑的凤鸣声顿时惊醒了漫天的吸血蝙蝠,无穷无尽的蝙蝠铺天盖地的向孙少芳涌来,想要用他的血肉大快朵颐。孙少芳封天剑法用到极致,边杀边冲,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溶洞的尽头。 溶洞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石门,石门巍峨恢弘,高约几丈,门上雕刻着一只巨大的血色鸩鸟。那鸩鸟栩栩如生,虽已在岁月的长河下不复瑰丽,风化破损的极为严重,但依稀还是能辨认出曾经的辉煌。 鸩鸟右侧正刻着三个硕大的古中国汉字:血天门。 孙少芳实在没有心情欣赏这巨门的伟岸,他挥舞着饮鸩剑来到那石门之前,眼见背后蝙蝠毒虫奇袭而来,孙少芳也是心下着急,他四处搜寻这开门的机关,这才发现,那石门附近,赫然躺着一地的白骨,都是曾经在这石门前无法开门而丧命之人。 “难道就到这儿了吗?”孙少芳望着背后铺天盖地的毒虫鸟兽,心底开始浮现出绝望,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那石门之上的鸩鸟浮雕,嘴部似乎缺失了一块,他灵机一动,将饮鸩剑放入了那鸩鸟嘴部的凹槽之中。 只听咔哒一声,那饮鸩剑与那鸩鸟之喙严丝合缝的嵌在了一起,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嘎吱嘎吱的声音从石门背后传来,石门竟然真的打开了。 孙少芳心下大喜,拿下饮鸩剑,闪身躲进了石门之内。 那石门没了饮鸩剑,顿时又缓缓关闭,将所有的毒虫蝙蝠关在了外面。 孙少芳拄着腿大口的喘息着,他知道此时自己应该是终于能松口气了。 “怪不得这毒魔遗址有去无回,原来是因为他们没有饮鸩剑,被困在那溶洞中只能坐以待毙。” 孙少芳感慨万千,最终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第27章 天绝 孙少芳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打量门内的四周,眼前是一处巨大的广场,广场明显是人为修造,铺着一片片硕大的青石板,极为恢弘。 孙少芳踏步向前走去,广场的中心正矗立着一尊高约数丈的人型雕像,比苗家寨的那尊不知要宏伟几倍,虽已时隔不知多少年,但依稀能辨认出此处曾经应该是一座帮派的习武广场。 孙少芳走到那雕像之下抬头仰望,这雕像用的材料也不知是何材质,通体血红,晶莹剔透,宛若红宝石琉璃瓦一般夺目,即便过去了这么久,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也难以掩盖那材质的光辉。 雕像之人穿着一身血色长袍,面容俊秀,连眉毛头发也都是用赤红色雕琢,右手持着一柄血色宝剑,正是饮鸩剑。 孙少芳低头望向雕像前方的简介,那石台上刻着的字迹早已被风化腐蚀的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最大的四个大字——血天老祖。 “这血天老祖,不知是什么人,倒是从未听说,”孙少芳皱了皱眉,“不过看来这血天门,应该就是此人所建。” 孙少芳感叹这血天门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帮派,虽早已消散在历史的尘埃里,但竟然留下了如此规模的遗迹。 他对着雕像拜了拜,此人虽说是数百年前的人物,但对于他来说,也算是前辈。 孙少芳绕过雕像向前方走去,前方是一片早已破败不堪的宫殿,在灰尘和蛛网下诉说着“血天门”曾经的辉煌。 孙少芳小心翼翼地踏入其中,一点点向前摸索。周围充斥着无穷无尽的夜明石,倒是给他省去了制作火把的麻烦。孙少芳发现这处宫殿,到处都是有人来过的痕迹,很多地方都被扯碎,踢烂,满地更是毒虫鱼骨的尸体。他知道此人应该就是封天音,他应该就是在这里拿到的饮鸩剑,习得了“血天老祖”的一身绝学。 孙少芳一路跟着封天音的痕迹,来到了正殿大堂,只见那大堂之上的座椅中,正端坐着一具身披红袍的骷髅古尸。 那古尸端坐椅中,右手前伸,五指微握,生前似乎在抓着什么东西,周围的茶杯器皿到处布满了蛛网,时不时还有一些蜈蚣爬过。 “此人应该不是血天老祖,估计是‘血天门’的最后一任掌教,也不知为何,竟死在了这里。”孙少芳心中暗想,他看着古尸微微蜷缩前伸的右手,心下了然,封天音应该就是在这具古尸手中,得到的饮鸩剑。 孙少芳叹了口气,对着此人的尸骨拜了拜。 “在下也算是你血天门的后人,既然你我有缘,我便将你葬了,让你入土为安。” 孙少芳一惯尊师重道,眼见这前辈不幸丧生于此,不能善终也是于心不忍,当下上前轻轻一碰,那尸体的骨架就散落了一地,飞溅起大片灰尘。 他将这些骨架用红袍托起,来到了大殿之外,寻了一处质地松软的土地,找了些工具,不过片刻就挖出一个深坑。 他将那骨架的碎片埋入坑中,覆上泥土,对着这座坟墓又拜了拜。 “希望掌门前辈能助我得到毒魔传承,踏入窥天境。” 正当孙少芳打算离开之际,他突然瞥见了地上的那红色衣袍。 这衣袍通体大红色,上面绣着金色鸩鸟,和他们卿云轩的‘凤舞红云衫’极为相似,但细节上又略有不同。孙少芳突然觉得不对,这封天音都已是几十前的人物,这血天门的掌教更是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人了,按理来说他身穿的这身红色长袍,早就应该风化破碎,可此时这身红色长袍不但没有丝毫的破损,而且触之柔软细腻,入手冰凉,定是一件宝物。 孙少芳心下欣喜,此行总算有了第一个收获。 他对着坟墓又拜了拜说道:“感谢掌教大人馈赠,您入土为安,后生得罪了。” 孙少芳展开那身长袍,只见那长袍在夜明石的照耀下闪烁着妖艳的红光,极为轻盈。他寻了一处水塘,将长袍在水塘里清洗了一番。那长袍滴水不沾,没了灰尘蒙蔽更是耀眼夺目。孙少芳脱下自己湿哒哒的袍子,换上了这套衣服,不仅触感丝滑,极为合身,连调理行功的速度都变快了许多。 “果然是一件宝物!”孙少芳很是满意,这才绕过正殿向后殿摸去。 他跟着封天音留下的痕迹向前方摸索,不过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山洞前,那山洞上方正刻着两个字——“剑阁”。 “此处应该和饮鸩剑有关。”孙少芳内心暗想,缓步踏入其中。 这剑阁不大,除了几个石台石桌与破烂不堪的桌椅倒在地上,就只剩下周遭嶙峋的石壁参差不齐的凸显在墙面上。正中间的石台上,放置着一个落满尘土的剑架,此时剑架上空空荡荡,想来是曾经用来置放饮鸩剑的。 洞穴周围的石壁上,刻满了壁画,孙少芳从左到右一一望去,那壁画内容大致介绍了有关饮鸩剑的由来,以及封天剑法的所有招式。 原来这饮鸩剑的锻造竟是由一块透明的天外陨石而来。 几百年前有一位农户,在野外意外发现了这块陨石,便将此陨石带回了家中,但没过多久,就全家暴毙,离奇死亡,而且死状凄惨,全家化为了浓水,引得邻居议论纷纷,都说此物乃不祥之兆。 后来这块陨石辗转流落到了一位锻造大师的手中,他机缘巧合发现,这块陨石具有一种吸收转化的能力——能吸收一种液体再将其转化为另一种液体渗出。 而往往它转化之后的液体,含有剧毒,见血封喉,极为可怕。 “原来是这样,”孙少芳恍然大悟,“看来这农户一家,就是在不经意间喝到了几滴碰过这块陨石的水,便不幸惨死。” 孙少芳感叹一声,接着向后看去。 再后来这位铁匠将这块陨石,锻造成了一柄宝剑,取名“天绝剑”,意味着天降陨石,绝人性命,谓之天绝。此剑坚不可摧,柔软锋利,晶莹剔透,能化血为毒,让人伤之即死,可谓一代神兵。 天绝剑的出世,瞬间威名赫赫,引来了江湖众人的抢夺,而铁匠一家也在此劫难中惨遭屠戮。 第28章 密室 那一夜,铁匠被自己锻造的天绝剑刺中了胸膛,而他曾在化为浓水之前,仰天大喊:“手持天绝剑者,终将不得好死,手持天绝剑者,终将不得好死……” 凄厉的惨叫声在那一夜响天穹,铁匠以血泪之声诅咒所有持有天绝剑之人。 自从那一夜之后,天绝剑辗转流落到各方势力手中,每一任主人虽然拿到了天绝剑,可真的如同铁匠诅咒一般,往往不得善终。 而随着天绝剑杀的人越来越多,它的颜色也越来越深,直到从透明之剑变成了一柄赤红色之剑。 直到数百年前,天绝剑辗转流落到了血天老祖手中,他觉得天绝剑这个名字不吉利,于是找人重铸了此剑,并将“天绝剑”改名为“饮鸩剑”。 “这便是饮鸩剑的由来了……” 孙少芳抚摸着墙上的壁画,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了饮鸩剑的来历。 “手持天绝剑者,终将不得好死,原来是这样吗?呵呵……”孙少芳低头苦笑,他摸着手中的饮鸩剑,内心说不出的凄然。 再往右侧的壁画望去,孙少芳认得出墙上画的正是封天剑法。 封天剑法总共七式,分别为天瀑流泉、天坠繁星、封天斩月、天封绝剑、封天破晓、天封云断和刹那封天。 “想来封天音就是在此处习得的封天剑法,只不过这套剑法原名叫做‘血天剑法’,乃血天老祖所创,这封天音也是自己做了一些加工。” 孙少芳四处搜寻,见剑阁内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便离开了洞穴,继续向后殿深处探索。 没过多久,他就跟着封天音的足迹,来到了一处阁楼,阁楼上方的牌匾早已破烂不堪挂在檐上,依稀能认出三个大字——“藏经楼”。 “藏经楼……难道还有什么未出世的秘笈不成……” 孙少芳走上前发现那藏经楼的大门早已被人推开,碎裂成一地木块,落满了灰尘,一股浓郁至极的霉味扑面而来,让孙少芳不禁扇了扇口鼻。 踏步其中,这藏经楼里的经书早已腐烂的七七八八,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孙少芳还在角落里找到了封天诀的藏本,而且有几十本之多。 “这封天决原名为血天决,是‘血天门’的门派内功,封天音定是在此处学习了这血天决,再改名为封天决。但有一件事颇为奇怪,如此之多的藏本,定是给他们普通门派弟子准备的,可普通门派弟子都能修习的这血天决,真的是完整的血天决么?” 孙少芳内心疑惑,往往一般这种大帮,核心的内功心法、外功招式,都只会在小部分自己家人中或极内部人士才能修习,不会大范围发放。例如他们孙家的封天诀和封天剑法,也不是卿云轩里所有人都有资格修炼的。 虽然他们孙家的封天诀一直广受诟病——威力不高,也不够浑厚。但因为与封天剑法相辅相成,倒是也不能不练。可眼下,如果按照孙少芳的猜测,他们孙家和封天音,都只不过学习了一些‘血天门’普通门派弟子都能学到的最基础的皮毛功夫。 那这种功夫,真的是‘血天门’的真正实力吗? 孙少芳想不到答案。他踏步走出藏经楼,向着门派的更深处走去,他觉得所有的答案应该都藏在门派的更深处。 这一路走来,孙少芳途径了制毒坊、药殿、炼丹室、药园、监牢、畜牧坊、食肆等等建筑,还闯过了内宅、外宅、客房、门客厅、偏房、倒座房等等区域,孙少芳一边走一遍感慨,这‘血天门’不愧为超级大帮,比他们卿云轩不知道庞杂多少倍,怕是可以容纳上千人在此地生活。 他猜测封天音一定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学习了很久,这才能练得一身制毒练毒的本领。 身处大山之中的门派遗址如此辽阔,孙少芳已经逛了不知道多久多远,但越逛他心里越是焦躁,因为除了剑阁和藏经楼,他再没找到任何跟武功相关的东西,包括掌教休息的房间以及一些可能有所机关的角落,他都搜罗了一番,但还是一无所获。 此时他早已饥肠辘辘,索性在水塘捞了几条鱼,拾了些干柴,用火折子燃起篝火,在广场边烤起鱼来。 他边吃鱼边强迫自己冷静。 “封天音确实是在这处遗迹中突破了窥天境,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这遗迹中生活了多久,以这门派遗留的物资,光是那水塘里的鱼,一个人吃估计永远都吃不完。如果他真的是天纵奇才,就靠着封天决修炼封天剑法突破了窥天境,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可能……又或者说,是封天音将某些秘笈毁坏了或者带走了?” 孙少芳抬头望着眼前‘血天老祖’的雕像,“难不成这么大的门派遗址,就真没什么旷世秘籍流传下来吗?毒魔传承,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 就在孙少芳捋不清头绪之时,一个致命的问题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 “封天音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孙少芳站起身环顾四周,除了黑黢黢的山壁他看不到任何光亮。 他刚刚逛了如此之久,这辽阔的大山内部,根本没有任何出口,唯一能通往外界的,就只有那通向犀牛潭的大门。 “封天音,他一定是和我一样从犀牛潭的水洞中来到的这处广场,不然那处入口就不会因为他流传下来。那彼时没有饮鸩剑的他,断然是打不开犀牛潭通往广场的这座大门的。这也就意味着,当时这座大门,从一开始,就是开启的状态,是封天音离开之前,用饮鸩剑将这座大门关上了……” 孙少芳觉得自己思考的没错,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那他既然选择将入口流传下来,却又关闭了通往遗迹的大门,为什么?他明知道那犀牛潭之下洞穴中的暗流,会让人有去无回,这样做会害死很多人——甚至是自己的徒子徒孙,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如此没有道理的事他却偏偏做了,就只有一种解释——没错,唯一一种解释……他不希望没有饮鸩剑的人踏进这座遗迹,对,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少芳来回踱步,不停地喃喃自语。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必须持有饮鸩剑的人才有资格踏入这座遗迹呢,封天音是想告诉后人什么呢?还是这一切只是他随性而为……” 孙少芳皱着眉头摇着头,望着那扇紧紧闭合的山门。 “突破了窥天境,能逆着那个暗流从原路返回犀牛潭吗?决计不能,如此之长的洞穴,闭着气逆着水流向回游,就算是师父也不可能做到。这也就意味着,封天音不是从那处洞口原路返回的,这里应该还有别的出口。如果再联想到饮鸩剑的话……难不成封天音的意思是——只有饮鸩剑才能打开出去的路,如果没有饮鸩剑,即便来到了这遗迹之中,最后也只能孤独老死,白白糟蹋此地,这是他用来保护这处遗迹的手段……这样就比较说得通了,”孙少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封天音既然选择了将这处遗迹的入口流传下来,又让苗家族人守护,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拿着饮鸩剑重新回到此处重拾毒魔传承。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当年的叮嘱可能早已失传,就比如——‘没有饮鸩剑不能探寻毒魔传承’这种话,早就遗失在了历史的风沙里。那这般说来,封天音肯定会给后人留下一些指引才对……” 孙少芳大喜过望,他觉得自己的这番推论有理有据,绝对是猜透了封天音的深意。他说干就干,急忙返回血天门的宫殿,四处搜寻封天音留下的痕迹,想要找到封天音留下的一些指示。 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一些端倪。 他在药殿外围的围墙之上,找到了一个“封”字。 这面石墙没有任何其他的刮痕,只有这个‘封’字,刻的非常深,隐藏在角落,极为突兀。 断断续续的,孙少芳又找到了一堆刻着“封”字的围墙。 “封天音不知道下一位来到这处遗迹的人会是多少年之后,所以他留下的讯息必须能经过时间和岁月的洗礼,没有什么比刻在墙上的字更能流传千百年了。” 孙少芳在沙地上简单画出整个宫殿的地图,将总共七个‘封’字连在了一起,那正是一个箭头符号,而箭头所指着的方向,正是血天老祖的雕像。 孙少芳欣喜若狂,他跑到血天老祖的雕像旁边仔细搜寻,终于在石墩之下,找到了一处被隐藏在地面的缺口。 他拿起饮鸩剑,对准那缺口插了进去,只听咔哒一声脆响,轰隆轰隆的声音从地底传来,那血天老祖的雕像,竟与遗迹外的雕塑如出一撤,缓缓沉了下去,让出了一条通往地底的阶梯。 “终于找到你了!” 孙少芳双目放光,他望着眼前通往地下的阶梯,知道这里应该就是血天门的密室了。 “也不知封天音当年是如何机缘巧合,能发现如此隐秘之地。” 孙少芳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没想到就在阶梯右侧的石墙之上,他发现了一封刻在石墙上的信。 一封来自封天音的信。 第29章 遗信 “小子——嗯,我觉得你应该是小子,如果是女的,嘿嘿,无妨。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那我恭喜你,你距离成为血天传人,仅剩一步之遥。在下封天音,乃第一位发现此处遗迹之人——我倒希望你能是我封家后人,至少是我徒子徒孙一辈也成,算是给我封家添砖加瓦……不过如若不是,哼,真是遗憾。不过既然你能拿到饮鸩剑,就是缘分,只希望你不是我未来的仇家。嗯……现在是什么年份了?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想来应是如此,如若我还没死,你定是来不到这儿,嘿嘿,你可拿不到我手中的饮鸩剑。我估计现在怎么也得是百年以后了吧?我现在才二十岁,怎么也能活到一百岁,也不知道百年之后的江湖武林会变成什么样,不会还是被天机阁统治吧?那也真是太惨了,我真是由衷希望天机皇现在已经死了,不然你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好了好了,不说废话,你既然来了这,就是想要变得更强,你想要的,想知道的,都在下面的密室里。但我也要警告你——量力而行,不要逞强!量力而行,不要逞强!那血天老祖的衣钵,也不是那么好接的。好了好了,现在你可以下去了,我也要离开此地了。后生小辈,祝你好运,告辞!——封天音留。” 孙少芳摸着墙上的文字,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封天音——这位只停留在传说中的,他太爷爷的师父。 孙少芳抬起饮鸩剑挽了一个剑花,在信的下方刻道:后人孙少芳来此接受毒魔传承,定不负师祖期望,重振毒魔威名于江湖。” 这是他与封天音跨越百年的第一次交流,也是唯一一次交流。 孙少芳沿着台阶缓步向下走去,台阶有些长,两旁石墙铺满了青苔,到处都点缀着夜明石将通道照的极为明亮,孙少芳没走多久,眼前豁然开朗,迎面而来正是一座大殿。 大殿方方正正,长宽不过数丈,正中间是一座石池,池子里充斥着粘稠的血色浆液正不停地翻滚。孙少芳环顾四周,周围的墙壁上画着许许多多功法口诀,剑式招数,看起来很像封天诀和封天剑法,但又有所不同。孙少芳绕过石池,最前方是一座方方正正的石台,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文字。 孙少芳仔细阅读,这一读不要紧,让他彻底怔在当场。 “血天之道,取于天绝。以天绝之力海纳诸血以炼毒,锻诸身血脉为天绝毒脉,养血天决为毒血天诀,练血天剑法为血天十二剑,以此之道,踏入窥天。一旦功成,真气自带百烈魔毒,触之即死,粘之即亡,以一敌千万,不在话下!——血天老祖。” 孙少芳不禁骇得后退了两步,再后面的小字详细描述了具体的练功法门,但他已无心再看,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血天老祖的练功诀窍。 简而言之,血天老祖遗留下来的毒魔传承功法,就是用饮鸩剑——割自己。 孙少芳捧着手中的饮鸩剑苦笑,怪不得没有饮鸩剑就没有办法得到毒魔传承,原来这套武功的一切源头都源于饮鸩剑。 “这血天老祖真是狠人,竟然研究出一套如此诡秘的武功,这可是饮鸩剑,稍有不慎就会暴毙而死,他竟然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中,真是霸道。” 孙少芳叹了口气,打起精神仔细研究血天老祖这套练功法门。这饮鸩剑的前身天绝剑,具有吸收吐纳的能力,能将液体吸收之后转为其他液体吐出,但吐出之后的液体,往往含有剧毒。 血天老祖发现较为有趣的是,一般的液体——例如水,天绝剑都是吸收多少,吐出多少,不会有任何吸收,而且吸收的是水,吐出的却不再是水,而是某种不知名的蓝色粘液,含有剧毒,极为诡异。 但只有一种液体,截然不同,那就是血液。 天绝剑在吸收了血液之后,会保留一部分血液在剑身,然后吐出一部分含有剧毒的血液。而这部分血液,并没有变为其他的液体,依旧是血液本身。 所以饮鸩剑伤之即死的根本,是在伤人的一瞬间吸收掉对方的血,然后转化为剧毒的血返还给对方。因为返还的血液除了含有剧毒之外没有其他变化,所以会被对方周身的血脉急速运转,侵入脏腑,从而在极短时间之内毒发身亡。 与此同时,饮鸩剑还会再吸收掉一部分敌人的血液融于剑身,让自己变得更加鲜红。 基于此,血天老祖便有了一个极为疯狂的想法——他想将自己体内所有的血全部变为被天绝剑转化之后的剧毒之血。他觉得如果这样的话,脏腑和经脉就会跟着变化,以适应这种剧毒,从而免疫此毒。 而因为饮鸩剑还会吸收一部分血液于剑身,为了不让自己缺血而死,他选择在血池里做了这件事。 没想到血天老祖他真的成功了,不但凭借此法一举踏入窥天境,还被天绝剑转化之后的毒血,激发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真气——百烈魔毒。 这百烈魔毒霸道无比,无色无味,普通人是闻之即死,触之即亡,即便是高手也不容易抵挡。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百烈魔毒真气拥有以一敌千万的实力,人海战术将会彻底对拥有百烈魔毒的人失去作用。 而这套功法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如此邪魔功法,一旦练了,必定成为武林公敌,一旦控制不好,将会焚天灭地。 孙少芳瘫在石台前,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没得选,当他踏入这座遗迹之时,他就知道,他只有这一条路,哪怕成为武林公敌,他也必须踏入窥天境,找刑瞳报仇。 “刑瞳!” 一想到此人,孙少芳目眦欲裂,再不犹豫,踏步走进那血池之中。 血池极为温热,腥臭漫天,底部满是枯骨。如此多年过去,这血池竟也没有凝固,想来下方有某种岩浆地热在持续不停的为血池加热。 孙少芳走到血池中间,轻轻拔出饮鸩剑,一阵悦耳的凤鸣声响起。他呆呆的望着剧毒无比的饮鸩剑,浑身都在颤抖,如若不是他真的看到了血天老祖的真迹,他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原来这孙家传世已久的功法,真正想要大成,竟是要用饮鸩剑割自己,这可真是与自杀可谓毫无区别。 第30章 孤注 孙少芳深吸一口气,周身封天诀运转不息。 他将左手置于血池之中,右手缓缓将饮鸩剑放入左手。 饮鸩剑倏一入血池就开始不停颤抖,孙少芳知道,它已经在不停地吸收血液,转化成毒血。孙少芳知道不能再拖,否则还没等成功他就要被毒死在这血池之中,孙少芳大喝一声,咬紧牙关,用力划破左手手掌,将饮鸩剑牢牢地攥在左手掌心之中。 痛!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地下密室。 钻心剜骨般的疼痛瞬间充满了孙少芳周身,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封天音让他量力而行的意思。 “毒血一旦入体,只要运转达到一个周期,周身血脉脏腑就会开始被改变。但最终毒血能转换多少,取决于你坚持的了多久。你坚持的越久,毒血的纯度也越高,你未来的实力也会更强。后生,这个过程,可不是那么好熬的,嘿嘿,连我也只撑了三天,你加油吧。” 封天音刻在石台上的话早就提醒了孙少芳,这个过程极为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他也只撑了三天刚刚踏入窥天境,就停止了转化。而孙少芳此时此刻只觉得一分钟都没办法再忍受,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正被饮鸩剑疯狂的吸收再返回身体,那返回的血液里充满了剧毒,不停的侵袭着他的脏腑和经脉,他除了咬牙硬撑没有丝毫的办法。 “复仇,我要复仇!”孙少芳双目血红,脑海里全是孙家人临死前的画面,只有这样,他才能坚持下去。 “刑瞳的实力,很强,他已经踏入窥天境许多年,我必须撑下去,撑的越久越好,只有这样才能与刑瞳有一战之力……” 孙少芳渐渐麻木,他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是本能的运转着封天诀,左手死死地攥着饮鸩剑。在这地下密室之中,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我已经坚持了多久?一分钟,一个时辰?还是一天?”孙少芳扪心自问。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到达了极限,再也无法站立哪怕一丝一毫。最终,他还是苦笑着仰天躺倒在了血池之中。 以孙少芳的资质,其实和封天音相差甚远。他本就出身名门,从小家境优渥,娇生惯养,爷爷又是大名鼎鼎的孙无言,以至于孙少芳从小就没怎么经历过肉体伤痛,即便是在孙无言去世之后,他所经历的痛苦也更多是精神上的折磨。眼下这种抽骨剥皮般的肌肤之痛,根本不是靠所谓毅力就能坚持的,孙少芳虽已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但依然逃不过晕死在血池里的命运。 可凡事都有例外,彻底晕死的孙少芳竟然并没有沉到血池底部,而是倾斜着浮在了水面之上。而且幸运的是,他的左手和饮鸩剑,也依旧浸泡在血池里。 当年血天老祖,为了能在血池中浸泡的更久,特别用昆仑山天山寒鸟的窝作为材料打造了一套长袍,名为“鸩血天魂袍”。 这鸩血天魂袍,乃血天门祖传至宝,只有掌教才有资格使用,此袍不仅能加快内力运转,抵御外劲,更能让人浮水而不下沉,悬浮于液体之上,极为奇妙。 此时此刻,或许是天命所归,或许是天官赐福,这套鸩血天魂袍,正穿在孙少芳身上。如若不是孙少芳秉性敦厚,尊师守礼,必是早已溺毙在血池之中,恐怕那封天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错过了如此至宝。 时间缓缓流逝,且不说孙少芳因为剧痛晕厥在这血池之中,这毒魔遗迹之外,此时正迎来一场焦灼。 时值盛夏,艳阳高照,本应酷热难耐,但在这滇州的大山之中,却因雨水充沛,枝繁茂盛,每每清风拂过,反而带着丝丝清凉。 弦乐圣君站在犀牛潭前,静静地望着这池幽深宁静的潭水,一双绿色双眸满是焦躁。 “圣君大人,这都七天了,等了这么久都没出来,那小子八成已经死在这潭水之下了,我们不妨打道回府吧?”墨春雪站在弦月身边躬着腰,讪讪地说道。 “那水底的洞口,还是无法深入吗?” 弦乐扫了墨春雪一眼,自从孙少芳跳入犀牛潭之后,他们圣地早已调兵遣将调来许多圣地弟子,跳入这犀牛潭之中寻找孙少芳踪迹。虽说此前玉龙圣地已经尝试过无数次想要不通过雕像机关进入毒魔遗迹,但那犀牛潭底的洞口总是会喷出剧烈气流将所有入洞之人尽数驱逐,根本无法踏足半分。 但弦乐还是不死心,依旧在不停地让人下去试探,可皆是无功而返。 “回禀圣君大人,确实是不行。”墨春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弦月没再说话,只是背着手站着,没有人知道他那面具之下的神色究竟如何,只能看见那绿色瞳孔中蕴含的杀意。 “无妨,大不了再杀他三十个人,我就不信进不去毒魔遗迹。反正现在,我还有的是人命可用……” 弦乐这话说的是冷冽如冰,让墨春雪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呵呵……圣君大人说的是呢。”墨春雪也不敢再搭腔,只能尴尬地鞠躬赔笑,悄悄退到了一边。 “圣君大人,人都已经带过来了。” 说话间,泫风已经来到了弦乐身边,弦乐回过头,此时岸边竟密密麻麻跪伏着一片五毒教弟子和苗家后裔。 众多身穿黑白相间长袍的圣地子弟正呵斥着这些五毒教弟子不要轻举妄动,而那为首的毒母苗惜玉,也被玉龙仙子上官溟死死地押在地上,动弹不得。 “ 这风景真是不错,”弦乐缓步走到苗惜玉身边,抬起她的头,盯着她的脸说道,“苗惜玉,当年留你们五毒教一条活路,将你们赶到这大山之中,实乃我玉龙圣地仁慈。没想到事到如今,你们又想重新翻起一番风浪,再造毒魔。这让我十分后悔当年没有对你们赶尽杀绝。” “呵呵,弦月圣君这是说的哪里话?老身不过是看在旧人之情的面子上,指引孙少芳去寻找那毒魔传承,此事实属他个人意愿,想要以此突破窥天境,找刑瞳复仇,与我五毒教有何干系?你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如临大敌?” 苗惜玉似笑非笑,从容不迫,但细细望去,也能看出她眼底透露的恨意。 第31章 一掷 “哼!”弦乐甩开手,走回犀牛潭边,望着眼前这池清澈见底的潭水,淡淡道,“苗惜玉,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那孙少芳和你也算是师出同门,毒魔传承如此危险,你如果当真是念旧人之情,怎会不加以阻拦?又如何会帮他屠杀那牛家村?你表面不以为意,实际推波助澜,义无反顾,怂恿他尽快踏入犀牛潭,甚至没让他有任何准备的时间,不就是害怕我圣地阻拦?苗惜玉,你何尝不知,一旦我们到了,孙少芳他这辈子都再无可能踏足那遗迹入口半步。你又何尝不知,让孙少芳进入毒魔遗迹这件事,必定会让我圣地对你五毒教再无宽容。你表面是顺水推舟,实际是釜底抽薪。哼,堂堂毒母苗惜玉,竟拿一个孙少芳,赌整个五毒教的未来,愚蠢!” 苗惜玉眉眼低垂,虽说被弦乐圣君看透了内心所想,但也不以为意。 “不愧是弦乐圣君,心思缜密,老身这点心机倒是被你猜了个通透。我确实心里明白,只要稍加拖延,待你们圣地一到,赫然是大功一件。这样不但对五毒教有利,而且你们也不会加害孙少芳,反而还会保护他免受刑瞳追杀。如此一来,不仅免得他送死,还能给孙家留下最后一丝火种,我也算对得起他孙家了。复仇,呵呵,那刑瞳又能再活几年?此时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如此一举两得之事,你猜,老身为何不做?” “没错,苗惜玉,你为何不做!” 弦乐猛地回过身,指着苗惜玉喝道。 “呵呵,哈哈哈哈,弦乐,因为我这么做了,对不起枉死的苗家众人,对不起五毒教,更对不起我一家老小死不瞑目的冤魂,”苗惜玉冷笑不止,“你将我们放逐在这大山之中,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满嘴都是你们圣地所谓的仁慈。孙少芳背负血海深仇,我们五毒教又何尝不是?他为了报仇可以孤身一人闯入这深山老林,我又为何不能孤注一掷?这大山里的日子,我们五毒教,早就过够了!你说我天真也罢,愚蠢也罢,我相信孙少芳一定能得到毒魔传承,一定能重振毒魔威名,将我们五毒教重新带回大理,将你们玉龙圣地,彻底赶回雪山!” 苗惜玉双目透露着歇斯底里,全身都在颤抖,从这一隅之间管中窥豹,她对玉龙圣地怕是怨恨已深,只是苦于无力报复,隐忍至今。 “好,不愧是毒母,说的实在精彩。这孙少芳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竟然让你如此信任。” 弦乐毫不在意,眼神宛若在看着一群蝼蚁,竟笑着鼓起掌来。 “你真是虚伪至极!明明是以武力强行将我们五毒教从大理驱逐到这大山之中,还说是对我们的仁慈,我呸!我们五毒教在大理生活了几十年,你们圣地凭什么将我们赶出来?!凭什么?” “呸!”“呸!” 苗惜玉背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唾弃之声,五毒教众人也是义愤填膺,他们死死地盯着弦乐,犹如要啖其血肉。 自从苗丹在大理定居,创建了五毒教,已经过去几十年。这几十年间,五毒教在大理逐渐发展,也成为了大理的名门大派,而苗家更是人丁兴旺。 虽说五毒教算不上绝对的正派,但他们也并非草菅人命的邪教,否则以他们的本事,早就在少武伏魔禄中被消灭,断不可能延续几十年。 本质上,这五毒教与孙无言创建的卿云轩相比,相差不大。 在苗丹的告诫之下,五毒教从不滥杀无辜,甚至偶尔还会治病救人。可能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门派成员经常养一些毒虫鸟兽惹人生厌,又或是他们身藏的诡秘奇毒总是让人心生畏惧,但也仅限于此。 长久以来,五毒教和玉龙圣地关系和睦,玉龙圣地也从未插手管控大理城内部之事。直到八年前的那年春天,玉龙圣地突然以雷霆手段将五毒教赶到了这大山之中。那一夜双方子弟死伤无数,整个大理尸横遍野,百姓皆都居家不出,惶惶不可终日。 苗惜玉一家老小,皆在那一夜尽数殒命,包括他最小的儿子,死的时候不过十七岁。她的哥哥姐姐,全部战死,只有身为毒母的她,在众人的庇佑之下苟活了下来,跟着残存的弟子教众,藏身在这深山老林之中。 这一藏,就是八年。 这八年里苗惜玉表面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配合着玉龙圣地探索毒魔遗迹,答应替玉龙圣地好生看守,但实际上复仇的火苗从未在她心里熄灭,而毒魔遗迹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无论她向遗迹之中派出多少人,这些人最后都没有再回来。 渐渐地,她也心灰意冷,既然复仇无门,她便只能将这仇恨,深深埋在了心底深处。 直到七天前,她见到了孙少芳。 孙少芳对于复仇的信念犹如一记鞭子,狠狠抽打在了她心上。 不知为何,冥冥中她觉得,孙少芳便是上天给予她的馈赠,他一定能成功。 在孙少芳身上,她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但彼时初见之时,这缕希望不足以让她孤注一掷,肩负着五毒教上百余条人命,她没有资格任性。 直到她看见孙少芳痛苦地跪倒在牛家村前,她才恍然明悟,孙少芳的善念让他绝对无法跨越这最后一道天堑。 而就在这一瞬间,苗惜玉突然明白了她存在的意义。 这一刻,上天将选择的权利,交到了她的手里。 杀,还是不杀? 是继续在这大山之中苟延残喘,还是孤注一掷选择最后的希望。 苗惜玉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 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冥冥中一切皆已注定,她必须走上前,拾起那柄跌落在地的饮鸩剑。 “可惜啊可惜,苗惜玉,你挑选的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乎也如往昔的落叶一般,随风消散了。这毒魔遗迹,就是一直以来没能解决的隐患,让孙少芳钻了空子。也罢,事到如今,只能一绝后患了,”弦乐挥了挥手,只听水下轰隆一声巨响,他们竟用水雷,炸碎了毒魔遗迹的入口,“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毒魔传承,也不会有人知晓毒魔遗迹的存在,五毒教也终将成为历史。苗惜玉,可惜,不会再有第二位毒魔重现江湖了。你自己下的这步死棋,后悔吗?” “呵呵,后悔?从老身拾起那柄剑开始,老身就知道自己绝不会后悔。我就是死,也要诅咒你们三圣地,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三圣地如此狠辣绝情,恶贯满盈,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相信孙少芳,他一定能回来,替我们报仇!” 苗惜玉脸色青紫,声音凄厉。 “唉,真是聒噪,”弦乐摇了摇头,“既然说完了,那就去死吧!” 弦乐挥掌如雷,猛然向苗惜玉的额头拍去,这一掌如若拍下,苗惜玉纵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必然身死道消。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只听凭空响起一声炸雷,轰隆隆之声从远处席卷而来。 弦乐眉头微皱,他收回手掌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那数十丈高的瀑布,此时竟然缓缓分裂开来,一扇刻着金色鸩鸟的巍峨石门正在那瀑布之后缓缓打开。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那扇大门之后,右手擎剑,踏步而出。 此人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身穿一身大红长袍,长袍之上绣着一只金色鸩鸟,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一头飘逸的赤红长发随意搭在肩上,双目淡然有神,连眉毛和瞳孔都是赤红一片,整个人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血色烈焰,凌空向众人踏步而来。 “孙少芳!” 弦月目眦欲裂,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第32章 毒魔 “你是,玉龙圣君。” 孙少芳轻飘飘走在犀牛潭之上,脚尖微微颤动,踏过水面如履平地。 “毒魔降世,毒魔降世!苍天保佑我五毒教,恭迎毒魔重出江湖!”苗惜玉早已激动地热泪盈眶,此时的心情更是宛若从地府飞到天国,忍不住心神激荡。 整个五毒教也在瞬间沸腾了起来,皆是望着孙少芳露出崇拜之情。 “速速列阵!” 与五毒教众人的表现不同,弦乐脸色极其难看,他猛一挥手,所有的圣地弟子刹那间四散开来,擎出武器,准备迎敌。 “孙少芳,上一次在雨竹林,你从卿云轩主化身为古侠徒弟,这才一个多月,你又变身成了毒魔传人,怎么,那古侠的武功不能助你打败刑瞳吗?真是可惜。”上官溟阴阳怪气地冷笑道。 “玉龙仙子,我还没找你算雨竹林的账,今日你倒是自己主动提起来了。好,那就让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孙少芳漠然地扫视着玉龙仙子,丝毫不将其放在眼里。 “真是大言不惭!”玉龙仙子飞身欺近孙少芳,一招玉绵腿直踢孙少芳胸口。 “小心!”弦乐登时知道大事不妙,此时的孙少芳早已不是雨竹林的孙少芳,怎能如此托大。他浑身绿色荧光暴起,竟也是一位窥天境高手。 “玉龙印·镇山掌!” “紫电神指!” 弦乐与泫风同时出手,数丈高的玉龙印凌空向孙少芳砸去,数条拇指粗细的紫电雷光也从不同角度射向孙少芳周身。 孙少芳双目微闭,全身上下开始萦绕出血红色的魔焰,他右手轻轻地抚在了饮鸩剑之上。 “封天十二剑!” 瞬间,孙少芳动了,这往昔的封天剑法如今也是模样大变,剑招比之从前快上数倍不止,竟凭空幻化出数道残影,凌空打出十二道诡谲剑气。只看见漫天的红色剑影如一道道红色闪电在天空瞬间划过,紧接着,圣地三人的所有攻击全部破碎,玉龙印凌空爆裂为漫天残影,紫电雷光更是被饮鸩剑劈成了碎片。上官溟更是骇的魂飞魄散,如若不是弦乐救他,她右腿险些被十二道剑光削掉。 “混元三圣阵!” 弦乐大喝一声,所有圣地弟子顿时隐入黑暗之中,浓浓的雾气飘散,将孙少芳团团包围了起来,无穷无尽真气化为的妖兽恶龙向孙少芳团团涌去,有真正的圣君坐镇,此招威力之大堪称毁天灭地。 “混元三圣阵,就凭你们,还不够格。” 孙少芳浑身血色魔焰暴起,他猛一挥手,周围真气四散开来。 “百烈魔毒!” 赤红色的真气瞬间爆散,那百烈魔毒霸道无比,根本不是混元三圣阵能够阻拦,只一瞬间就突破了雾气,冲入人群之中,只听见凄惨嚎叫之声此起彼伏,所有的圣地子弟都痛苦的仰面哀嚎,浑身溃烂,渐渐化为浓水,混元三圣阵也不攻自破。 弦乐面目狰狞,大吼一声,“撤!” 所有圣地子弟如临大赦,纷纷四散而逃,弦乐也猛一挥衣袖,“我们走!” “圣君,如此便走了?他不过才刚刚踏入窥天境,以我三人之力,如何能够不敌?”上官溟气愤地喊道。 “上官,你休要多言,我们先走一步。他这并非普通的窥天境真气,乃是百烈魔毒。如若以死相拼,必定两败俱伤。放心,我后续自有法子对付他。” 弦乐摇了摇头,指挥着圣地众弟子赶紧撤退。 “可恶!”上官溟狠狠跺了一下脚,又瞪了一眼孙少芳,这才跟着众人愤然离去。自从在雨竹林被孙少芳与东门璇联手战败一事传遍整个江湖,她一直耿耿于怀,从未忘记。 “唉,毒魔降世,这江湖怕是又要掀起腥风血雨咯。” 泫风摇了摇头,也跟在上官溟之后离开了。 “孙少芳,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冒然成为毒魔的下场,哼!” 弦乐最后放下一句狠话,运起轻功,转身离开了,不过片刻,偌大的苗寨外面,再没有一位圣地之人。 “毒魔降世!千秋万代!恭迎毒魔重出江湖!恭迎毒魔重出江湖! 铺天盖地的声浪将孙少芳淹没,所有的五毒教弟子虔诚的跪倒在地,恭迎孙少芳的归来。 可他本人却并未在意,而是依旧在体会着这全新的境界。 “原来这就是窥天境的感觉吗?” 孙少芳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体内真气浩荡奔涌,犹如溪流化为了江河。他静静体会着周身截然不同的行功法门,这封天诀早已不是原本的模样,转而变成了一套全新的内功心法。 “这就是血天门真正的至宝‘毒血天决’,当年封天音修习的就是这个,恐怕是只有蕴含了毒血的经脉方能运转,所以他才没流传下来。” 孙少芳握了握拳头,这毒血天诀比原来的封天诀不知强上多少倍。 不仅如此,他体内的经脉和脏腑也被饮鸩剑的毒血彻底改造成了天绝毒脉,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脉络之中竟然蕴含着点点金光,也不知究竟为何物。 “真是惊险,若不是有这件衣服,恐怕早已溺毙在血池之中。” 孙少芳此时依旧心有余悸,他清楚记得当时自己体力不支最后晕倒在了血池之中,本应死路一条,没想到这身长袍竟将他托浮于水面之上,不仅救了他一命,还让他接受了最完美的毒魔传承,甚至比封天音还要完美。 “这种实力,应该足够与刑瞳决一死战了。” 孙少芳对自己刚才的战力十分满意,尤其是百烈魔毒的威力让他叹为观止,如此霸道诡谲的奇绝真气,怪不得会被三圣地追杀。 他此番不仅轻松破了玉龙圣地的混元三圣阵,更是以一己之力对抗玉龙圣地三位高手,当真是恐怖如斯。 “这封天十二剑的速度,融合了十二套剑招在一瞬间挥出,比封天剑法还要快上不知几倍,而且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剑气纵横,再不是只求伤人,不求杀人的鸡肋剑法了。” 对于血天门当家的这套外功剑法,孙少芳也甚是满意,总归是比封天剑法强上许多。只是就威力和境界而言,似乎与古侠剑法依旧差距很大。 “孙少芳,恭喜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实力,甚至可以比肩当年的师祖,不愧是毒魔传人。”苗惜玉走上前来微笑道,脸上又恢复了之前慈蔼的面容。 “还是要多谢苗伯母的帮助。”孙少芳抱了抱拳。 “你不必谢我,只要不恨我就好。我知道对于牛家村的事,你心有不忍,但孩子,有时候人在江湖,就是身不由己。” 孙少芳一时沉默,牛家村的事将是他一生之痛。 “伯母,此事不必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走之前,我想去牛家村,给他们洒些纸钱。” “好孩子,也是有心了,”苗惜玉点点头,“孙少芳,此番我指引你去毒魔遗迹,也是有我自己的目的。如今既然你已经成功,老身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好,孙少芳,你可否壮我们五毒教声威,带我们重新返回大理?实不相瞒,老朽已经年过半百,其实在哪生活都是一样,只是我们苗家后人……我不想他们与我一样,未来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与世隔绝的大山之中。” 第33章 归心 苗惜玉神色黯淡,孙少芳也是心下了然,虽然苗惜玉帮了他,他也如愿继承了毒魔传承,但他毕竟和五毒教非亲非故,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帮助她们,她们也无可奈何。 孙少芳望着眼前上百名五毒教弟子,他们每一人眼里都透露着期待,甚至有些人眼角还闪着泪花。 他缓缓走到众人中间,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正瞪着大眼睛怯生生的望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孙少芳蹲下身子问道。 “我叫苗青。哥哥,这个送给你,”苗青从怀里摸出一朵粉红色的小花递给孙少芳,“妈妈说,你是毒魔传人,是五毒教的英雄,你会带我们走出大山,重新回到城里生活。这是我的幸运山茶花,喏,送给你,这样你就能一直都幸幸运运的,保佑我们苗家。” 苗青将山茶花递到孙少芳眼前。 孙少芳望着眼前娇嫩的花朵,伸手轻轻接了过来。 “谢谢。”孙少芳言语清冷淡然,但眉眼间尽是温柔。 “青儿。”苗惜玉走过来怜惜的抱起小女孩。 “苗伯母……”孙少芳站起身,背着手遥望着连绵不绝的苗家寨,“我孙少芳,今日就答应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大理城,就永远属于五毒教!谁敢得罪,我绝不放过!” “此话当真?”苗惜玉眼中露出光芒。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孙少芳猛一挥手,声音郎朗,“五毒教弟子,随我一同,折返大理!” “毒魔降世,千秋万代!毒魔降世,千秋万代!” 全场所有人刹那间沸腾了起来,齐刷刷地跪倒在孙少芳面前,连苗惜玉也激动地热泪盈眶。 望着眼前这一幕,孙少芳想起了卿云轩,想起了封天音。 “扶摇卿云,风赫煌煌。毒魔降世,千秋万代。如若当年师祖不死,五毒教和卿云轩又何尝会沦落到如今境地,只因为三圣地霸道专权一意孤行!” 孙少芳握紧了拳头,此时此刻,三圣地犹如一颗钉子死死地扎在了他心里。 他知道一切都没有结束,三圣地对他的追杀也才刚刚开始。 有道是江湖无言论对错,立场不同化仇敌。 孰是孰非皆难辨,恩恩怨怨两难清。 虽说是要返回大理,但上百人的迁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筹备之余,五毒教也为孙少芳进行了接风洗尘,苗惜玉甚至坦言希望孙少芳能担任五毒教的教主,重掌五毒教。但孙少芳最终还是婉拒了,只答应担任五毒教的供奉,一旦五毒教出事,他一定及时回来相助。 隔日,孙少芳带着五毒教众人回到了牛家村,可怜的牛家村众人被饮鸩剑杀害,却是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孙少芳只能将那颗皮球,埋在了坟墓里,愿牛娃儿在天之灵能安息。 众人总计筹备了三天,三天之后,在孙少芳的带领下,五毒教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路北上,从大山之中向大理进发。 重新接管大理并没有发生什么新的波折,墨春雪是如此老奸巨猾,当孙少芳一众人等抵达苍山派的时候,苍山派早已人去楼空,连牌匾都拆走了。 “弦乐圣君也是心知肚明,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防止被你报复。不过孙少芳,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玉龙圣地暂时还拿你没什么办法,但假以时日,待他集合了三座圣地的力量,就不好说了。” “多谢苗伯母关心,在下谨记,”孙少芳点点头,“如果未来有一天传来什么噩耗说我死了,你记得立刻带着五毒教离开大理。那毒魔遗迹的入口既然已经被玉龙圣地炸毁,也没必要再进行守护,不妨找个更加隐蔽的地方生活。” 苗惜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老朽倒是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离开此地,前往湘州。” 湘州,听闻这个地名,苗惜玉也是瞳孔一缩,整个人禁不住抖了几分。 “湘州,那是刑家的地盘,我知道,你要去找刑瞳报仇。” “没错,刑瞳杀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 “罢了,孙少芳,以你现在的武功,实在是远超我等,老身没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但在生活上,身为长辈,我希望能够帮到你一些。” 苗惜玉拍了拍手,从后堂缓步走出两人。其中一男一女,男的身材壮硕,面容刚毅;女的面容姣好,身姿卓越,两人倏一出现就跪在孙少芳面前。 “苗兰、苗远峰拜见毒魔大人。” “这二位,是我苗家数一数二的好手,各方面我都放心。苗兰她并非我苗家人,原本是一位孤儿,无名无姓,被我苗家收养,我赐她姓苗,单名一个兰字。这位苗远峰,则是我大哥的长子,可惜我大哥如今早已离世。我希望你能将他二人带在身边。” 苗惜玉说的诚恳,但孙少芳却皱起了眉头。 “苗伯母,这是何意?”孙少芳不解。 “呵呵,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你不要误会。只是老身觉得,你身为堂堂毒魔传人,又是我五毒教供奉,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行?莫不是让你继续过之前那种风餐露宿般的流浪生活?如此这般,实在太过敷衍。你将他二人带在身边,有他们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我也能宽心。” “原来是这样。” 孙少芳这才明白了苗惜玉的良苦用心,他也是刚刚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在意过生活了。 自从逃离了晋州开始,他的衣食起居便急转直下,再不复曾经的锦衣玉食,变得风餐露宿。只是这些琐事早已被他抛之脑后,心中除了仇恨,再无其他。 “我知道你身负血海深仇,孙少芳,我当年又何尝不是。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不要让仇恨完全吞噬你,否则还没等复仇开始,你自己就先垮掉了。呵呵,你要复仇,我不拦你,但你不能因为要复仇,就放弃了生活中其他的一切,执着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否则,当你真的完成复仇那一刻,只会徒留极致的空虚,毁掉你的一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苗惜玉谆谆教诲,略显慈爱地望着孙少芳,身为过来人,她不希望孙少芳走她走过的老路。她也曾背负血海深仇,满脑子除了仇恨再无其他,而这种病态地执着,一度险些让五毒教彻底灭亡。 好在她最终还是悟出了这个道理,人可以复仇,但绝不能被仇恨所吞噬,七分执着,也要留三分克己。否则即便成功,也只会徒留空虚,将自己毁灭。 在这点上,孙少芳在牛家村的最后一丝善念,让苗惜玉倍感欣慰。对于眼前这位同门之子,她内心满是欣赏。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孙少芳踏出那一步,是佛是魔,从来都是一念之间。若要下地狱,她宁愿自己替孙少芳扛下来。 “我明白了,感谢苗伯母的教诲,”孙少芳似是若有所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带上他二人。” “好,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出发吧。”苗惜玉笑着摆了摆手。 第34章 湘州 孙少芳与苗兰、苗远峰辞别了五毒教,三人一路向东北进发,前往湘州。与此同时,孙少芳获得毒魔传承,踏入窥天境,实力堪比封天音的消息也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引起武林轩然大波,整个江湖震荡万分。有好事者甚至已经开始向湘州进发,想要去目睹这场复仇大戏。 “武林十大高手第十位——孙少芳。呵呵,毒魔大人,你倒是在榜单上替代了孙老爷子的位置。”苗远峰扯着缰绳笑道。 “爷爷……”孙少芳靠在车窗边,思绪已经飘回了过去。他好想念彼时在经天寺的时候,那时候他阖家幸福,圆满如意,身边爷爷在,师父也在。 此时距离甲辰龙年中秋节,也只剩一个月不到,天机阁在太行山举办武林大会的消息已经传得是人尽皆知。 此次盛会,毕竟是神秘的天机阁主亲自举办,比当时在雨竹林的规模更是庞大十数倍,整个古中国甚至包括吐蕃、西域、蒙古、天竺等诸多高手都是摩拳擦掌,想要在武林大会上一展拳脚。 走在官道上入目而视,皆是各门各派的高手在向太行山进发,有的整个门派倾巢出动浩浩荡荡,也有的孤胆豪侠寒江孤影砥砺前行,更有三两好友结伴而行嬉笑怒骂,如此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实属罕见。 “毒魔大人去往湘州之后,也要去太行山吗?”苗兰轻声问道。 “苗兰,叫我轩主便好,你二人既然侍奉我,就是我卿云轩人,这毒魔我还是听的不习惯。” “谨遵轩主所言。”苗兰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太行山……是一定要去的,但在此之前,除了湘州,还要再去两个地方,”孙少芳望着远处络绎不绝的人群叹了口气,“如此多年的布局,如此之大的阵仗,天机阁主,你到底要在太行山做什么呢?” 而孙少芳却没有看见,听闻孙少芳要去太行山,苗兰眉眼低垂,内心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湘州,自古以赶尸和吃辣闻名古中国,风景秀丽,气候宜人。 孙少芳的马车缓缓停在刑府前。 周遭围满了湘州的百姓,他们时不时窃窃私语,低声讨论孙家与刑家的恩怨。也有一些江湖人士在不停的打望,脸上或是幸灾乐祸,或是略显忌惮。 孙少芳平静地走下马车,望着眼前的刑府,眼神里充盈着杀意。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刑瞳!出来受死!” 孙少芳全身真气激荡,右掌轰然打出,刹那间将刑府的大门轰成了漫天碎片。 可古怪的是,往常人流不息的刑府,今日竟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院子里安静的出奇,只有风吹过树杈的沙沙声。 孙少芳踏步其中,只见偌大的庭院里,一个身影正坐在摇椅里悠闲地晒着太阳。 “你终于来了,孙少芳,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他的嗓音干涩沙哑,虚弱不堪。 “怎么是你?”孙少芳缓步来到此人面前,蹙着眉头说道。 眼前之人正是端阳节在雨竹林被他大漠孤烟所伤的刑家家主,刑空然。 “怎么不能是我?这里可是我家。”刑空然咧着嘴笑着。 此时的刑空然与雨竹林之时简直判若两人,不仅形容枯槁,脸色蜡黄,双眼无神,整个人更是瘦的犹如皮包骨头,萎靡不振地缩在摇椅里,有气无力地抬眼望向孙少芳。 “喜欢吗,孙少芳,这副躯体,便是你古侠剑法的完美杰作。” 刑空然笑容阴森,嘴里竟没有半颗完整的牙齿。 “刑瞳在哪?”孙少芳面不改色,言语冰冷。 “呵呵,不愧是毒魔传人,这番风采,真是羡煞旁人。只可惜孙少芳,你来晚一步,我们刑家早已藏了起来,你找不到的。” “藏了起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怎么,刑瞳对自己的武功就这么没自信?”孙少芳不禁冷笑。 “桀桀桀桀,哈哈哈哈,”刑空然突然间发出沙哑的大笑,“孙少芳,你不要太瞧得起自己了,区区一个靠毒魔传承突破的窥天境,我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别说是你,就算是封天音复活站在他面前,他也同样不放在眼里。只是,他临时有些更重要的事,没空陪你这种黄毛小儿玩耍。不过嘛,我爹让我转告你,若是想要找他报仇,中秋节的太行山,他会如约在那儿等你。前提是,你能活着抵达太行山的话,呵呵呵,毒魔降世,三圣地可有的忙咯……咳咳,咳咳……” 刑空然说话间不停地咳出鲜血,模样极为痛苦,那血里充斥着火毒,颜色乌黑,炙热无比,落在身上还冒着蒸汽。 “又是太行山,果然刑瞳和天机阁是一丘之貉,不过这样也好,倒时就一起灭了……” 孙少芳确实没有想到此番来这刑家竟是如此结局,刑瞳为了应对他的报仇确实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刑瞳如此自负之人,断不可能是因为怕他才出此下策,唯一的理由,恐怕和天机阁主的命令有关。 “杀了我吧,孙少芳,就像在雨竹林一样,用你的古侠剑法,杀了我,让老夫再领略领略它的威力。” 刑空然缩在椅子里桀桀怪笑,他此番故意孤身一人留在刑府,目的除了传话之外,就是赴死。 “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孙少芳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孙少芳,你个懦夫!你全家被我爹满门杀尽,如今你竟然不杀我,你个伪君子,懦夫!”刑空然暴跳如雷地怒吼。 本已经走到门口的孙少芳,闻听此言,突然又折返了回来,满脸微笑地凝望着刑空然。 “孙少芳,你要干什么?”刑空然望着孙少芳的微笑,突然有些恐惧。 “这个,叫做百烈魔毒,我想你应该听说过它的名字,”孙少芳指尖亮起一点血色的真气,犹如火苗一般在他的指尖舞动,“极其微弱的百烈魔毒,并不会让人立刻死亡,而是会折磨对方,慢慢腐化对方的脏腑。这种折磨会持续几十年,犹如被无穷无尽的毒虫在体内不停撕咬,奇痒难忍,痛不欲生……” 孙少芳将指尖这团跳动的真气轻轻点在了刑空然的额头,那真气倏一触碰肉体,便急速地融进了刑空然的脑袋。 “好好享受,猩月阁主。” 第35章 故人 “孙少芳!!”刑空然目眦欲裂,浑身抽搐,却丝毫动弹不得。 “在下毕竟是五毒教的供奉,身为毒魔传人,也要对得起这个名号才行,你说是不是?” 孙少芳漠然地望着刑空然,此时后者眼里全是恶毒,嘴唇颤抖,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孙少芳不再理会刑空然,踏步走出刑府,先一步上了马车。 那刑府门外围观的群众百姓和武林人士望着一身大红长袍的孙少芳,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不愧是毒魔传人,如此狠毒,竟用百烈魔毒让其生不如死!啧啧,和当年的封天音也不遑多让,无愧是邪魔歪道。” “嘘!你小声点吧,怎么你也想尝尝百烈魔毒的滋味?” “这……呵呵,还是算了吧。话说,这普天之下,能解这百烈魔毒的只有药王了吧?” “你说药王闾天禄?嘿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死活都没人知道。我估计这刑空然在百烈魔毒之下,撑不过一个月。” “还一个月?我猜最多七天……” 路人见孙少芳如此毒辣也是议论纷纷,很快灰溜溜地散去,生怕孙少芳一言不合大开杀戒,本是热闹万分的湘州街道霎时间人去楼空。 “轩主,我们下一站去哪?”苗远峰扯起缰绳问道。 “去趟荥州吧。”孙少芳叹了口气,靠在马车上,怔怔出神。 孙少芳为刑空然降下百烈魔毒之事引得整个江湖议论纷纷,有人感叹这是刑家咎由自取,也有人说孙少芳太过狠毒,没有江湖道义。 三天之后,刑空然终究还是受不了百烈魔毒的折磨,在刑家府邸,上吊自尽。 此时正值众门派前往太行山之际,官路上人潮汹涌,热闹非凡。可每当孙少芳的马车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登时偃旗息鼓,万籁俱寂。所有马车和行人都自觉地给孙少芳的马车让出道路,没有一人敢上前多言。 孙少芳不禁感慨,当年封天音到底是给整个武林留下了多大的阴影,让人如此闻之色变。 这一路走来没有任何风波,孙少芳安全地抵达了荥州。 他站在海棠门大门前,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如刀割。 此时此刻,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却是再也没有办法出来迎接他。 “少芳兄!以后我们海棠门可就指望你罩着了。” “孙少芳,一路平安,注意安全。” 张宇和张良儿充满笑意的脸庞在孙少芳心底浮现,他只觉得肝肠寸断,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海棠门遭遇此等横祸,皆是由他而起,倘若当时二人不多管闲事,任由他淹死在那黄河之下,此时又怎会兄妹二人双双命丧黄泉? 孙少芳轻轻抹去眼角泪痕,收起心神,踏步走入那熟悉的海棠门张府。此时的海棠门早已经被天王府占据,迎面站着的正是两位老熟人——梁成山和梁琦。 “孙少芳!啊不,孙轩主,毒魔大人,没想到您来了,快进屋,请坐请坐。”梁成山一改之前的豪横,满脸堆笑,脸上的横肉此时一跳一跳的颇为讽刺。 “哎呦,毒魔大人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让我好提前准备准备,这什么都没准备,真是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梁琦也是躬身亲自给孙少芳斟茶。 “呵呵,这个毒魔大人,当时在这海棠门,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得罪到的,还希望毒魔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天王府计较。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就尽管吩咐。哦,那乌龙岗,对,早已被我天王府剿灭,王俊也早就死了,如今他们和我天王府没有任何干系,没有任何干系。”梁成山挠着头讪笑道。 “是是是。”梁琦边点头边狠狠瞪了梁成山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此番过来,不是找你们天王府麻烦的,不必如此慌张。”孙少芳面色淡然。 “谢天谢地。哦我是说,多谢毒魔大人不计前嫌,心宽如海,让我等后生钦佩。” 梁成山和梁琦顿时松了口气。 “这个,想必毒魔大人此番来此,是想打听张宇兄妹一事吧?” 梁琦还是心思细腻,猜到了孙少芳的意图。 孙少芳面色暗沉,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梁琦搓着双手,望了一眼梁成山,“那天刑瞳突然来到荥州打听海棠门,找到之后一言不合就直接出手,将张宇兄妹戕害……” 梁琦看着孙少芳平静地表情,惴惴地继续说道,“后来我和成山就顺手将这里接了过来,毕竟需要有人处理后事。但我发誓,此事与我天王府,与梁家真的没有任何干系,我们也将此事汇报了京城,可没有得到任何答复。那刑瞳出现的毫无征兆,极其突然,任谁都没有办法……” “他们张家,可还有什么后人亲眷?”孙少芳低眉问道。 “这……”梁琦摇了摇头,“张宇和张良儿本就是一对孤儿,父母早就去世了,而且家里也没有兄弟姐妹。他两人相依为命,都尚未婚嫁,也没有子嗣……” 孙少芳绝望地闭上双眼。 纵有天大的本领,此时他内心也只剩无助。 比肝肠寸断更可怕的,是无能为力。 “他们的墓在哪?”孙少芳睁眼问道。 “就葬在这附近的后山上。发生这件事之后,我就安排人将他二人的尸身葬了,只是他们尸体缺了一部分,实在是找不到……”梁琦不敢再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孙少芳心在滴血。 他起身离开海棠门,孤身一人来到后山的乱葬岗,孤零零的两座坟包散落在杂草中间,上面矗立着两块墓碑。 “张宇之墓” “张良儿之墓” 简单的几个文字便是全部的介绍,如此粗糙,甚至没有任何贡品和鲜花。人走茶凉,又有谁会在意枉死的两位无名之辈。 孙少芳轻轻地将墓碑擦净,掸去周围的尘土,就这么坐在墓碑前一言不发。 “轩主。” 苗兰不知何时来到了孙少芳身边,她手中还带着些酒与供果,苗远峰则跟在她身后,怀里抱着白色的纸钱和一樽香炉。 “有心了。”孙少芳双眼凝着泪花。 三人将香炉和贡品摆好,又在附近撒了些纸钱。苗兰和苗远峰动作干练,将墓碑周围打理的十分整齐,三人又用石块垒了些围栏防止野兽出没,这才告一段落。 “宇兄,良儿姑娘,你们一路走好,如若泉下有知,就保佑我孙少芳,能为你二人报仇雪恨!” 孙少芳将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口感刺激着他的口腔让他泪如雨下。他将余下的白酒洒在墓碑前,毫不犹豫地踏步离去。 “梁琦和梁成山!” “在在!毒魔大人有何吩咐?” 山脚下的梁琦和梁成山揣着手惴惴不安,生怕孙少芳迁怒于他们。梁琦则一直在埋怨梁成山为何不将那坟墓打理的更规整些。 “你天王府接管这海棠门,无可厚非,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他二人的墓,必须经常维护,如若出现半点损伤,我必拿你天王府兴师问罪!” “这……这……绝对没问题,毒魔大人请放心,我天王府必定每日照料,细心看护,保证二人的墓绝对完好无损。每逢节日,我们还会亲自去打扫上香,供奉贡品。”梁成山虽然慌张,但态度诚恳,鞠躬说道。 “如此便好!”孙少芳点点头,离开了海棠门,踏上了马车。 “轩主,我们接下来去哪?”苗远峰拉起缰绳。 “接下来……”孙少芳靠在车窗旁,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知道自己终要面对。 “我们回家!” 第36章 不在 午间,晋州知府衙门内,萧田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噩梦,梦里尽是孙家被灭门的惨状。 “老爷,不好了,夫人又要自尽了!”侍女突然冲进来喊道。 “你说什么?”萧田大惊失色,赶忙挪动臃肿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向后屋跑去。 “月儿啊,娘对不起你啊,就让我下去陪你吧。” 萧月儿的灵位前,一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半老徐娘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手中拿着一把菜刀随时想要对自己的胸口来上一刀。 周围的家丁一直奋力阻拦,可又怕伤了对方,一时争执不下。 “月儿娘,你这又是何苦呢,人死不能复生,你快把刀放下吧。” 萧田冲进门内,面对此状也是手足无措,满目愁容。 “萧田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当年若不是你非要将咱家月儿嫁给那孙家,如今月儿怎么会被那刑瞳害死?” 月儿娘擎着菜刀,冲上来对萧田就作势要砍,家丁们慌忙制住了她。 “你为了晋州,为了你的乌纱帽,连你的亲生女儿都能放弃,你不配为人,不配当爹!你应该和我一起死,一起下去陪他。” 萧田被这话刺激地退后两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这时一旁的衙门侍卫终于看不过去,上前一记手刀将月儿娘击晕了过去。 “萧府爷,实在对不住了。”侍卫挥手让家丁将月儿娘抬回了房间。 萧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摆了摆手,他步履蹒跚地来到萧月儿的灵位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月儿,爹对不起你。”萧田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孙少芳站在萧家的屋顶,望着眼前这一幕,内心凄然。 月华高悬,夜入三更,喧哗的晋州渐渐变得万籁俱寂。 萧田又一次在卧房内从噩梦中惊醒。 他扫了一眼睡在身旁的夫人,见其呼吸急促,神态憔悴,也是心下难过,只能贴心为其盖好了毯子。 这几个月,很是难熬,无论对于他来讲,还是对于他夫人来讲,都是一段折磨的日子。先是吕斌,再是孙少芳,最后又惹来了刑瞳。打打杀杀的江湖纷争扰的整个晋州不得安宁,他身为晋州知府,能做的却极为有限。 萧田挪动身体来到八仙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孙家的灭门和萧月儿的死,对老两口打击甚大,尤其是对他夫人而言,更是五雷轰顶,悲痛欲绝,至此一病不起。 萧田寻遍了晋州的大夫为其夫人治病,最近总算是有所恢复,却又因心病发了癔症,时常想要自寻短见,这让本就阴云密布的萧家,更加雪上加霜。 萧田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他从小就将其视作掌上明珠,娇生惯养。当年将萧月儿嫁给孙莽,确实是他的意思,可彼时的孙家如日中天,谁又能想到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 人生最悲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更悲之处在于,对于杀人者刑瞳,他毫无办法。 萧田叹了口气,他不是没写奏折向京城禀报晋州这场惨案,可与往常一样,奏折到了京城便石沉大海,再收不到半点回音。 他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江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恩怨四起,草菅人命。古中国又为什么变成了如今的情况,京城犹如瘫痪了一般,对于江湖所有的生杀大事都毫无动静,仿若已经失去了管控之力。 皇廷在干什么?应天府在干什么?四大名捕又去哪了?为什么如此大事,整整死了三十六个人,京城毫无反应,甚至没有派人来晋州调查一番?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整座京城犹如被一团迷雾所笼罩,死气沉沉,透不出半点光亮。 萧田只觉得气闷,他推开屋门走到庭院中间,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没想到,庭院中正站着一个人。 “我本以为你能一觉睡到天明。” 声音是如此熟悉,萧田只一瞬间就听出了此人是谁。 “睡的不好,总是做噩梦。这段时间一直如此。”萧田走到庭院的石凳前坐下。 “是吗?我也是。”孙少芳叹了口气。 晚风瑟瑟,时已近秋,夜里还是添了些凉意,刺人肺腑。 “萧伯母还好吗?我今日看她,状态不是很好。” “原来你都看到了,确实不太乐观。”萧田摇了摇头。 “这是我托人买的一些补药,可能对她有所帮助。”孙少芳将一些药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谢谢。”萧田满面愁容,局促地搓着双手。 两人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在这深夜里,是如此悲怆。 “他们葬在西郊的见天谷,和孙老爷子,你父亲都葬在一块。你也知道,见天谷是咱们晋州最好的地段,风水宝地。我找了咱五台山的僧人为他们超度,保佑他们早日投胎,往生极乐。哦,那郝宇接管了卿云轩,但你放心,他没有过多为难这些人,有愿意留下的就加入了夜阑亭,不愿意的就给了遣散的盘缠。呵呵,咱们晋州现在没什么高手了,我一把老骨头,还算说的上话。至于你家的老宅子,我找人清理了一番,有些没烧干净的遗物,能陪葬的,我都葬了。不适合陪葬的,我都收在了衙门仓库。想着有一天,你可能会回来看看。孙少芳,如果你还想留在晋州生活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孙家老宅重新建建,之前那场大火烧的太凶,恐怕是不能住人了。正好现在晋州没什么高手,如果有你坐镇,我也能安心……” 萧田絮絮叨叨,老态龙钟,仿若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你不恨我吗?”孙少芳突然问道。 “恨你?”萧田沉默了。 “你不恨孙家么?” 孙少芳的声音清冷平静,伴随着夜莺啼鸣,零星地散落在天空。 “我不敢恨。”萧田终于开口,算是回答了孙少芳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孙少芳点点头,“见天谷我去过了,布置的很好,谢谢。” “你不必谢我,孙少芳,毕竟我们也算是亲戚,对不起你们,就等于对不起我女儿。其实那吕斌的事另有隐情……” “郝宇的火油计划,应该是你告诉我奶奶提前提防的吧,她才飞鸽传书告诉了柳伯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让郝宇杀掉我。” “你都知道了?”萧田惊讶地问道。 第37章 三圣 “也是猜测。如若不是如此,奶奶又怎会对你萧家从来都是以礼相待,好言相处。她又如何能掌控晋州如此之多一举一动,你一直都是她藏的最深的一颗暗棋。” 孙少芳此时此刻才心下了然,若不是萧田暗中相助,以孙家与卿云轩早已没落的势力,他奶奶不可能做到运筹帷幄,游刃有余。 “罢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不妨全告诉你。没错,表面上我如同墙头草一般,装傻充愣,和你孙家忽远忽近,其实,我内心一直都和你孙家在一起。呵呵,要知道我宝贝女儿可是在你孙家做媳妇,我又怎么可能不向着你们孙家?可笑如此简单之道理,竟然有那么多人都想不明白。” 萧田如释重负,如今故人已逝,如若孙少芳当真不信,他就算是有几张口,也说不清自己这么多年内心的心酸。 “嗯,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孙少芳轻轻叹息,“好在,因此你躲过了一劫,也不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那天夜里,月儿因为不知内情,和我赌气,不让我去参加你们孙家的晚宴。我本心生怨气,气冲冲的想要找于老太讨要说法。可没想到,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们相识三十多年了……唉,还有我的宝贝女儿,她救了我一条老命,如今自己却,自己却……” 萧田禁不住开始哽咽。 “如若不是我在雨竹林伤了刑空然,刑瞳也不会杀上门来,更不会害得萧婶婶枉死。万般因果,皆由我而起,就由我来偿还,”孙少芳的言语平淡却又充满了悲凉,“萧伯伯,我此番过来,就是想向你道声谢,这段日子有你替我照顾孙家,照顾卿云轩,辛苦了。此外,我还想对你说声抱歉,我知道我说得再多也不能消解你丧女之痛,但你放心,我孙少芳,一定会给你们萧家一个交代的。” “交代?你说交代?少芳,难不成你真要找刑瞳复仇不成?那刑瞳的武功深不可测,虽说我听闻你最近得到了当年封天音留下的毒魔传承,但究竟能不能敌的过那刑瞳,实在是……” 萧田抬起头瞪大双眼,他不敢相信如今这世道竟然还有人敢向刑瞳发起挑战,那刑瞳的武功在他心中看来,就是无上之端。 孙少芳望着天边无穷无尽的繁星,半晌才缓缓答道:“萧伯伯,夜寒天冷,秋风燥急,还是早点回屋休息吧。” 话音刚落,他便眨眼间消失在萧府的庭院里。 “少芳……” 萧田站起身,望着早已不见踪影的孙少芳,内心五味杂陈,久久不能释怀。 此时天边已渐渐泛起鱼肚白,朝阳缓现,霞光为这晋州一方天地洒下天地间第一缕绮光。 孙少芳一路离开萧府,不过片刻,便回到了自己家门前。 那是往昔的孙府。 站在老宅前,望着已经烧焦的大门和破碎的孙府匾额,这一刻,孙少芳内心轰然悲叹,他终于真正体会到了当年东门璇在长安时内心的心情,甚至尤为更甚。 一幕幕回忆浮现在脑海,有儿时的欢快——那是孙无言带着他在门前玩耍;有曾经倔强的离别——那是他跌跌撞撞离开家第一次踏足武林…… 宅邸固然可以重建,可如果没有了家人,再好的宅邸又有什么用呢? 孙少芳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犹如被谁剜去了一块。 他清楚的感知到,那内心深处远比痛苦更加让人折磨的,便是孤独。 天下虽大,可他孙少芳,却再也没有归处了。 “这便是你一直以来的感受吗,大哥,我真得很佩服你,能在这种心境里,变成那样的人……” 孙少芳不禁喃喃自语,回头望去,彼时在雨竹林的雄心壮志,如今都成为了笑话。 “轩主,天气凉了,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苗兰不知何时出现在孙少芳身边,关切地问道。 “苗兰,街角有一家客栈,名为黑石楼。你和远峰在那里等我。倘若我晌午还未归来,你二人便尽快返回大理,通知毒母,事情有变。” “轩主何出此言?莫非是感知到了什么?”苗兰不解问道。 “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掉,只可惜,我大仇未报,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孙少芳握紧了拳头,转头望着西郊,此时那里正传来三股强烈的气息。 货真价实的窥天境气息。 苗丹和身后的苗远峰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愿轩主平安归来!”苗兰和苗远峰躬身抱拳,一齐离去。 眼见二人离开,孙少芳便再不迟疑,运起轻功,直奔晋州之外。 没过多久,便来到了西郊的见天谷。 这见天谷是晋州最大的墓园,建立在方圆百丈的山谷之中,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皆为碑坟。一尊十数丈高的地藏王菩萨矗立在山谷中心,佛光所至,超度着数以千计的亡魂,助他们往生极乐。 这见天谷里埋葬的人,大多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 有家可归的,大可会在火葬之后,拾些骨灰,在家里安置灵位,供后人祭拜。 可无家可归之人,便别无他法,只能选择被葬在这里。 在最中心靠近佛像的边缘,用篱栅单独圈起了一块,一枚巨大的‘孙’字牌匾,挂在篱栅的石门之上,那里正是孙家的墓地,几十座墓碑静静地躺在墓园之中,周围摆放着白色花圈与贡品果肉,满地的纸钱预示着刚刚才有人来祭拜过。 此时地藏王菩萨身前的一片广场之上,正傲然站立着三道身影,浑身散发出极强的气息。 “孙少芳,你来晚了。” 巨雷之声轰轰然传遍整座见天谷上空,孙少芳飘然落到三人面前,神色冰冷,右手已然抚在了饮鸩剑上。 “真是卑鄙,堂堂三圣地,竟以我孙家墓地要挟我出现,真是愧对三圣地的名头。”孙少芳冷笑。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手段。怎么,难不成卿云轩主,是第一天认识三圣地吗?” 正中间的身影嗓音如雷,气势恢宏。身穿一身金色长袍,脸上戴着一张红色面具,面具之上赫然画着一尊栩栩如生的西王母画像。 一双金色双眸迥然锐利地盯着刚刚落地的孙少芳,犀利如炬。 正是昆仑圣君——沧海。 “呵呵,孙少芳,数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左侧的身影则身穿黑色大褂,上面盘画着一条白色长龙,幽幽的绿色双瞳在面具之下诡谲闪烁,正是刚刚在大理阔别不久的玉龙圣君——弦乐。 “在下长白圣君——燎原。听说你是古侠的徒弟,与我长白圣地也算是颇有渊源。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那最右侧一人,身材削瘦,嗓音憨厚,身穿一身蓝色长衫,脸上同样戴着一副白色面具,上面画着连绵不绝的幽蓝雪山。 他对着孙少芳抱了抱拳,眼底神情复杂。 “孙少芳,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三人今日前来的目的,无他,只为了你身上的毒魔传承,我也不想多说废话,你自废武功,我三人自当饶你性命。” 沧海踏前一步,背负双手,声音朗朗,不可一世。 “自废武功?呵呵,哈哈哈哈,”孙少芳怒极反笑,摘下腰间的饮鸩剑,置于胸前,缓缓拔了出来,“一群废物,何必废话,要战便战!” 此时天已大亮,晨露从枝头柳叶滴落在路边野花之上,惊动了几只早起的蚍蜉。 一阵嘹亮悦耳的凤鸣声响彻苍穹,为这旭日的晨光,平添几分肃杀与苍凉。 第38章 死生 “孙少芳,你继承毒魔武功,修得一身百烈魔毒,此举必成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趁现在你还未荼毒百姓,酿成大祸,只要你自废武功,我三圣地便可饶你性命,你明不明白!” 眼见孙少芳毫不退缩,沧海又踏前一步喝道。 “孙少芳,我知道你们孙家惨遭刑瞳灭门,你小小年纪便有此等遭遇,属实不幸。可这百烈魔毒,一旦爆发,一人可灭一城,根本不是你所能掌控。我且问你,如若刑瞳在晋州突然袭击,你是否应战?如若应战,百烈魔毒爆发,整个晋州都会横尸遍野,生灵涂炭。如若不应战,你是甘愿赴死?还是甘愿逃命?又或是你能保证眼睁睁地看着你的随从奴仆,卿云轩儿女,被刑瞳杀害而绝不还手吗?孙少芳,这百烈魔毒实乃极妖邪之术,绝对不能存活于世,当真休要怪我圣地狠辣,实在是当年……” 燎原却也说不下去,只是声音焦急,不停喊道。 “不愧是一群圣君,说起话来总是大义凛然,无非是当年毒魔封天音得罪了你们,你们眼里便再容不下毒魔现世,嘴里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怎么弦月圣君,你不说几句吗?说说你们玉龙圣地,是怎么用苍山派控制大理的,说说你们玉龙圣地,是怎么将五毒教赶到大山之中的,再说说你们玉龙圣地,是怎么屠杀五毒教弟子的?” 孙少芳话音冰冷刺耳,让弦乐幽绿的双瞳露出了阴狠。 “论心狠手辣,荼毒百姓,谁又能比得过你们三圣地?” 孙少芳持剑而立,毫不怯懦。 “孙少芳,你话虽然不错,可我们三圣地,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沧海叹了口气。 “沧海,你跟他废什么话,毒魔传人,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动手吧。”弦乐倒是早已跃跃欲试,急不可耐。 “孙少芳,你当真不肯自废武功?”沧海最后问道。 “对不起,在未尽之事完成之前,我孙少芳,恕难从命。” 孙少芳饮鸩剑直指三位圣君。 “好好好,罢了,言尽于此,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就休怪我三圣地无情了,列阵!” 只听沧海话音刚落,三位圣君霎那间飞身到孙少芳周围,将孙少芳团团围在了正中心。 “还真是,天地无仁,君臣无义,江湖无德。” 孙少芳内心悲怆,刑瞳灭他全家,此时依旧逍遥,无人责难,而他大仇未报,只因一身武功,便必须身死道消,天理何在。 “爹、娘、爷爷、奶奶,孙家的列祖列宗……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孩儿,度过此劫,得报大仇。” 孙少芳知道这一战他凶多吉少,可他绝不会任人宰割,因为他还有未竟之事尚未完成,如若不能,他宁愿一死了之。 这一刻,野花悄悄枯萎,蚍蜉挣扎跌落,柳叶凋零枝头。 磅礴的血色真气犹如烈火一般在孙少芳周围升腾燃烧,方圆数米之内的所有活物,全部溃烂、腐败、死亡、消散。 “百烈魔毒!” 孙少芳猛一挥手,这一刻,巅峰窥天境的实力骤然喷发,汹涌澎湃的百烈魔毒席卷旷野,磅礴的真气和霸道的毒性将三位圣君都逼得退后了几步。 “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在没有完成之前,你们谁也别想拦住我!封天十二剑!” 无数道红色剑光犹如赤色霹雳,在三位圣君之间疯狂闪烁,饮鸩剑不停地散发出阵阵凤鸣,引得三位圣君不停招架。 “混元三圣阵!” 庄严的声音伴随着巍峨的三座雪山缓缓在三位圣君身后浮现。 其一璀璨如金,西王母霞光万丈端坐其上,仪态威严,目露漠然; 其二漆黑如墨,一条五爪白龙正张牙舞爪游走其上,露出血盆大口; 其三碧蓝如海,连绵不绝声势滔天犹如仙山临世,姿态非凡。 三座雪山夺目闪耀,将孙少芳周身十米彻底笼罩。 纵使百烈魔毒威力无穷,在三座雪山的压制之下,竟也难逃一分。 三位窥天境圣君用出的混元三圣阵,从古至今,无人能敌,连一代毒魔封天音,最终也是饮恨在这完整的混元三圣阵之下。 三座雪山缓缓向孙少芳逼近,在三座雪山幻象的威压之下,孙少芳的百烈魔毒渐渐被压制,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突破三座雪山的恐怖笼罩,漫天的红色剑光更是犹如以卵击石,始终无法突破三座雪山圣光链接在一起形成的屏障。 “孙少芳!你此时自废武功,我们还可饶你一命,小小年纪,莫要断了自己大好前程。”沧海厉声大喝。 “没错,孙少芳,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孙家,你可是孙家唯一的后人。倘若你一死了之,孙家便至此断了血脉,去到下面,你有何脸面见你孙家列祖列宗?你又对得起为你牺牲的孙家众人吗?”燎原也高声相劝。 “如果不能亲手报仇,我才更没脸面,面对孙家的列祖列宗。我今天,就破你这混元三圣阵。” 孙少芳咬紧牙关,周身的真气已然燃烧到巅峰,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突破三座雪山的压制。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罢了,就让我们三圣地,送你最后一程吧。” 沧海双目微闭,双掌缓缓向前推出。 燎原叹了口气,也跟着沧海将双掌缓缓向前推去。 只有弦乐,早已迫不及待地推出了双掌。 孙少芳只觉得陡然间压力骤增,三座雪山犹如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压来,将他周身真气尽数驱散。他再也无法忍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饮鸩剑也脱手而出,嘴里不停地呕出鲜血。 “混元三圣阵·灭魔!” 凄厉地惨叫声响彻寰宇,孙少芳只觉得所有的骨头都在寸寸断裂,肝胆欲碎,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就这么死了吗,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无数过往的回忆闪烁在孙少芳脑海,那是他每一位所挚爱的亲人。 “哥!” “少芳。” “芳儿。” “小兔崽子!” 耳边响起一阵阵家人的呼唤,孙少芳双目血红,可纵使他拼尽全力,巨大的实力差距,让他根本无法突破混元三圣阵的封锁。 “各位亲人,芳儿不孝,没办法替你们报仇,只能来找你们了。” 在这最后一刻,孙少芳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而就在这危急时刻,只听凭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一道身影,轰然砸落在混元三圣阵之中。飓风呼啸,三座雪山幻象瞬间被磅礴的血色真气扯成了漫天碎片。 一双无与伦比的擎天巨手,犹如天魔降世,猛然闭合。 “天地震!” 轰! 无可匹敌的冲击力将三位圣君震的是人仰马翻,不停地后退。 大地寸寸碎裂,掀起阵阵烟尘,连地藏碑菩萨的雕塑都被震的颤动不止,摇摇欲坠,周围的墓碑更是齐刷刷地躺倒了一片。 “欧阳天云?!”沧海大惊失色,怒吼一声。 而燎原望着烟尘之中如此浓郁的真气,也是惊诧得目瞪口呆。 弦乐更是惊魂未定地望着气浪中心,眉头紧锁。 随着烟尘缓缓散去,那烟尘之中缓步踱出一道身影。 他抱着身负重伤的孙少芳,声音郎朗却又怒不可遏。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欺负我弟弟!” (第四卷 末路河东 完 ) 孙少芳将在第七卷‘太行山之战’回归,敬请期待。 第1章 登门 甲辰龙年端阳节半个月前,粤州,广府内宅。 广月清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略显憔悴的自己,轻轻抿了抿嘴唇。 “姐,你又在想什么?怎么感觉你最近心事总是那么重呢?”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少女侧着头问道。 “有吗,很明显吗?”广月清对着镜子左晃右晃地看了看。 “嗯,特别明显,你看看你最近,脸都瘦了一圈,谁看不出你有心事啊。” “是吗,原来是这样……” 广月清略微一笑,眼角却带着些许幽怨。 “姐,我说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啊,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呐,亲妹妹呢,就是姐姐的贴心小棉袄,你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和我说的?” 少女十分俏皮,眉眼与广月清颇为相似,但性格却迥然不同。 “月岚,你现在还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广月清不禁更加莞尔,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妹妹的小鼻子。 “说得好像你比我大了多少岁一样,你也就比我大六岁,装什么成熟嘛,我今年可都十六岁了。”广月岚不甘心地嘟着嘴。 “说正事吧,来我屋里到底什么事?”广月清笑着摇着头,微微叹了口气。 “当然是爹爹让我来找你咯。” “爹找我?”广月清的心咯噔跌落到了谷底,“莫非是平家大公子又来了?” 广月清不禁心头烦闷,眉头也蹙了起来。 “是啊,就是他,他又来了,”广月岚点点头,食指点着下颌在闺房内不停踱步,“我说姐姐,那平家的大公子平松溪,要说长相嘛,也还不错,论家世,在粤州能与我们广家门当户对的,也就这平家了,你怎么总看不上人家?” 广月岚满脸疑问,要说这平松溪,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不仅仪表堂堂,人品气质也是绝佳,在粤州绝非沽名钓誉之辈,但她姐姐就是一直看不上,三番两次将其拒之门外,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他好归好,与我何干?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别插嘴,”广月清心情不悦,站起身,没好气地白了广月岚一眼,“快走吧,莫让爹等急了。” “啊,天道如此不公,姐姐,我可是的你亲妹妹,你竟然这般吼我,我可真是无法忍受,欲哭无泪。” 广月岚看似委屈巴巴,实际眉眼间尽是古灵精怪。 “好啦,算我输给你了,快点走吧。”广月清无奈地挽起广月岚的臂弯。 “哎,只可怜那平公子,今日恐怕又要铩羽而归了。嗯……姐,你确定不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吗?就这般去会客?” 此时的广月清一脸淡妆,穿着白色长裙,除了腰间的翠绿玉佩,金银首饰更是一概皆无,素雅之间带着几分憔悴面容,实在不是能去会客的模样。 “要不叫萍儿他们过来伺候你一番?” 广月岚一改刚刚委屈可怜的姿态,挎着广月清来到铜镜前,对着铜镜理了理发梢,又从头到脚的将广月清打量了一番,不停地惋惜。 “这哪里是广家大小姐的模样,就如同那路边百姓一般朴素。” “朴素又不是罪过,面对他,更是没必要打扮。”广月清又一次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叹了口气。 “好吧,或许面对他们这些外人是没必要,可你这样待客,爹爹可又要发火了。”广月岚撅了噘嘴,对于身为锦绣堂堂主的爹爹,她内心多少还是有几分惧怕。 “就让他发火吧,我且等着瞧呢,走吧。” 广月清环着广月岚的胳膊,两人一路离开了内宅,径自来到了正殿。 还没等两人踏进正门,一位背负宝剑,身着白衣的俊秀公子已经远远迎了上来。 “月清姑娘,小生等你多时了。” 这平家大公子平松溪模样还真称得上是俊秀,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行为举止也是斯文得体,可就是眉眼间总是有股花痴劲儿,让人特别不舒服。 “劳你久等。” 广月清一改之前温婉的模样,声音冰冷,眼神更是看都没看平松溪一眼,绕过他径自走进了正殿,而广月岚则对着平松溪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虽说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但平松溪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跟在两人身后返回了正殿中。 “月清,你来了。” 广月清刚一踏进正殿,广逸仙便迎头走了上来。 “二叔,早。”广月清平淡地打了个招呼,走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倒是广月岚蹦蹦跳跳的上前挽住了广逸仙的胳膊。 望着广月清这素面朝天的妆容,广逸仙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深知自己这宝贝外甥女那超凡脱俗的飒爽脾气,如此这般模样便来待客,定是有意为之。 “呵呵,月清姑娘许久不见,还是如此出尘夺目,素妆淡抹也难掩脱俗气质,真乃当世美人之翘楚啊,呵呵。” 说话之人乃一位半百老翁,身着华贵,拄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广逸仙身边,腿脚似乎很不灵光,满面的皱纹都因假笑堆积在了一起,充满了市侩。 可广月清愣是理都不理,坐在椅子里把玩起茶杯来。 “哪有哪有,承平老前辈赞美,实在是过誉了……” 眼见广月清毫不理睬,广逸仙赶紧接上话茬,满脸堆笑应付着,心里却是明白,这平家帮主平四祥哪里是赞美,分明是揶揄他们广家大小姐见客都不知打扮,有损脸面,但他又不好点破,只能跟着应承。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就都坐吧。” 说话间,后堂里缓步踱出一人,坐在了正殿的首席。 只见此人四五十岁年纪,天生一副威严相貌,眉宇间不怒自威,头戴镶钻紫金冠,身着龙凤锦绣袍,脚踩金丝软底靴,每走一步都沉稳有力,霸气十足,身旁还跟着两个扇风丫鬟,端得上是威风八面,傲视群雄。 正是广月清的父亲,锦绣堂堂主——广逸生。 “呵。”广月清眼见父亲如此招摇,犹如那勾栏花魁,不由得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她虽生在富豪之家,但从小便对这些外在奢享没什么兴趣,自懂事以来便衣着朴素,跟着广逸仙行走江湖,结识绿林好汉,领略山水风光,对这市侩商景一流的做派,实在无法理解。 “广堂主,哈哈,好久不见,可一切安好?”平四祥带着平松溪上前抱拳寒暄。 “有劳平兄挂念,一切都好。”广逸生颔首微笑。 “呵呵,那就好,这是老夫托人在喜马拉雅圣山挖到的一株千年雪莲,听说服用之后可以延年益寿,百病俱消,还请广堂主笑纳。” 平四祥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方精美的礼盒,上前将其双手呈递给了广逸生。 “有劳平兄弟费心。”广逸生却也并没有接,而是摆了摆手,身旁的侍女顿时走上前将礼盒收了,带了下去。他趁机扫了一眼广月清,见广月清素面朝天,面容憔悴,也是皱起了眉头。 “呵呵,广堂主,老夫今日过来,也是旧事重谈。这放眼整个粤州,能和咱们锦绣堂攀上亲家的,屈指可数。我们平家,万文轩怎么说在这粤州也算是有点名气,我家松溪更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为人谦逊有礼,文武双全,仪表堂堂,和令千金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吧?呵呵,令千金如今芳龄也是二十有二,是时候该拍板谈婚论嫁了。” 平四祥这一番话说的是眉飞色舞,神采激昂,但还没等广逸生回答,广月清却先站了起来。 “平老前辈这说媒的本事倒是不错,如果将来万文轩倒了,靠平老先生这说媒的本事,怕是可以再创立个万媒轩,也能东山再起。” 噗嗤,广月岚一时没忍住,顿时笑出了声,赶忙捂住嘴巴。 “月清,不得对长辈无礼。”广逸生声音泛起些怒气。 平四祥刚要再说点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我说平老爷,谁说这粤州就只有你们万文轩有资格和锦绣堂结亲家了,难道我们天岳门就没资格了?” 随着话音落地,屋外又走进来男男女女数人。那为首之人搓着一串紫檀手串,神态桀骜,昂首挺胸地踏进了正堂,他身后还紧跟着一黑衣少年,面色冷峻,不苟言笑。 第2章 旧情 “要我说,你家松溪,配人家这锦绣堂的千金,还真不够看,得是我家青峰才行。论家业,我天岳门不比你们万文轩差吧?论人品,我家青峰更是德艺双馨,声名远扬!论武功,就你家松溪那三脚猫的功夫,乱蹦跶什么呀?什么时候上元剑也能搬得上台面了?不好意思,天岳门青石,见过广堂主。”青石略一抱拳,便掐着腰满脸不屑地望着平四祥。 “好你个青石头,我看我是给你脸了!”平四祥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直接上前扇青石一巴掌。 广月清眼见又来了一方人马,自己好似那案板上的鱼肉一般让人讨价还价,内心也是窝火到了极致。 “全都给我滚!”广月清猛地站起身,指着大门吼道。 她这一嗓子给在场地众人顿时吓得一愣。 “呵呵,月清,大家远来是客,你别这样任性。”广逸仙上前想要拉住广月清,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瞬间悻悻地不敢动弹。 “广月清!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忍你很久了!”广逸生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这里是广家!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客人? 哪来的什么客人?不过都是些你的狐朋狗友罢了。”广月清眼角含着泪花,哽咽着说道。 “广月清!”广逸生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广月清半天说不出话来。而青石和平四祥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抱着膀子看戏。 “哎呦青老板、平老板,你看这事闹得,月清今天心情不好,让你们看了笑话了,实在不好意思,还请你们多多担待。这样,知柏楼,今天我请客,大家不醉不归,怎么样?”广逸仙赶忙上前打起圆场。 “哎呀,既然广副堂主这么说,那我们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青石和平四祥对视一眼,两人也是尴尬一笑。眼见如此情况,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借着台阶,嘻嘻哈哈地跟着广逸仙离开了广府。 临走之前,平松溪还向着广月清微微一笑,抱拳行礼,满脸都是痴迷的模样,惹得广月清又是一阵恶寒。 很快,众来客皆是跟着两人散去,此时的正殿就只剩下广月清和广逸生一对父女怒目相对,广月岚倒是机灵,眼见爹爹发火,早已躲得不知道哪去了。 “月清,你今年二十二了,还不打算结婚,给我个理由。”广逸生强压着火气,厉声问道。 “理由?没有理由,不想嫁人行不行?怎么,现在适婚不嫁是犯了哪条当朝律法了吗?还是不嫁人就不配活下去了?爹,我就问你,刚刚那些人,哪一个是真的为了你女儿的人生幸福来的?他们要么就是贪图锦绣堂的钱和势力,要么就是贪图河图洛书,哪有一个是真情实意为了我而来的?与其让我嫁给这些人受一辈子苦,我宁愿孤独终老!” 广月清此番也是撕破了脸,向着广逸生大吼。 “我不管你什么感受不感受,广月清,你可以不选择他们,但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今年年底之前,你必须给我嫁人!否则,我广逸生就没你这个女儿,我广家丢不起你这个人!” “哎呀,我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摔碎了,怎么又吵起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位老妇人从后殿快步走了进来。只见她衣着雍容华贵,浑身上下都戴满了首饰,眼角的皱纹虽出卖了她的年纪,但皮肤白皙透嫩,保养的极好,依然算得上是满面春风,驻颜有术,此人正是广月清的母亲梁容。 “发生什么事了?你不妨问问你的宝贝女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的,都被你宠上天了!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让我在粤州颜面尽失!我看这锦绣堂,迟早可以关门了!”广逸生冷哼一声,甩着衣袖离去了。 广月清再也忍不住,掩面抽噎了起来,心中也是充斥着万般委屈,纵使身为锦绣堂堂主的千金,她的生活也总是充满着诸多不如意。 “哎。”梁容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侍女将地面的茶杯碎片清理了,自己则走到了广月清身边。 “娘。”广月清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梁容,靠在她肩膀痛哭起来。 梁容抚摸着广月清的秀发,内心也是心疼不已。 “乖女儿啊,你告诉娘,你一直不肯嫁人,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梁容关切地问道。 梁容的话语将广月清瞬间带回了童年的那片大漠,她脑海里开始浮现出那个男孩坚定的笑容,她多想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母亲,但最终,她还是选择沉默。 “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嫁人罢了。我舍不得您。”广月清擦了擦眼泪,笑着摇了摇头。 是夜,广府内宅,广月清守在窗边望着皎洁的明月怔怔出神。 彼时母亲的话语将她的回忆带回了十年前的西域,那里有阴角帮,一湖池水,和那个男孩。 “你还活着吧,东门璇,你一定还活着。” 广月清走到闺床旁,从床底拖出了一个上了三重锁头的铁箱。 她从怀里掏出钥匙,一一打开了三个锁头。 里面正平整地躺着一件道袍。 虽说十年过去了,但经过她精心的呵护,这件道袍依旧如同当年一般,除了稍有褪色之外,毫无半点破损。她轻轻抚摸着道袍喃喃自语:“十年了,我还是没能忘记你,东门璇,或许你已经死了,或许你已经忘了我,但无论如何,我都需要给当年的自己一个答复,否则,此生都会遗憾。” 广月清银牙轻咬,盖上铁箱,重新将锁头锁好。 “端阳节距离现在还有半月的时间,差不多是时候该出发了。” 广月清关上窗户,吹熄了蜡烛,趁着夜色打包了些细软,支开了周围的仆人丫鬟和巡逻的侍卫,偷偷溜出了广府。 她深知此番去雨竹林,父亲一定不会同意,于是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她刚鬼鬼祟祟走到街上,就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马路中间摇头晃脑的等着她。 第3章 相谈 “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广逸仙得意地笑道。 此时粤州街道万籁俱寂,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灯睡下,偶有几声打更声远远传来,提醒百姓夜里要小心火烛。 “二叔,你怎么在这?”广月清尴尬地低了低头。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大半夜不睡觉,还带了包裹,想去哪?” “想去……”广月清一双伶俐地双眸此时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脑海里已经想了一万个点子打算骗过广逸仙。 “得,你可别想编谎话骗我,二叔我可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轻轻松松就能识破你,你可骗不到我,”广逸仙贼兮兮地围着广月清转个不停,“快说,到底去哪?” “哎呀,二叔,你管我去哪。” 广月清心知肚明骗不过老奸巨猾的广逸仙,索性不再多说,绕过广逸仙就要走,却被广逸仙挡在了身前。 “你往哪跑?” 广月清嗔怒,侧步绕开,广逸仙却又挡住了她,两人折腾了数次,广月清掐着腰瞪着广逸仙说不出话来。 “让我猜猜,如果我直觉没错的话,你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雨竹林吧?”广逸仙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你怎么知道?” 广月清一惊,下意识回答。可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捂住了嘴,可已经来不及了。 “嘿呦,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还真得是想要去雨竹林。”广逸仙惊讶地张大了嘴。 “是,二叔,我就是要去雨竹林,怎么,不行吗?” 广月清郁闷地跺了一下脚。 “雨竹林,你去那是要干什么呢?”广逸仙狐疑地皱起了眉头,半晌似是明白了些什么,攒着眉问道,“月清,我问你,当年在西域,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我记得那时自打你从西域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宁,魂不守舍,后来还一直抗拒嫁人,是不是当年在西域发生过什么?” “二叔,我真没法跟你解释,你就让我走吧。”广月清还想绕过广逸仙溜走,却被广逸仙直接伸手拦了下来。 “月清,现在这端阳节古侠要在雨竹林重出江湖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引得各方势力都在向雨竹林靠近,那里原本就非常危险,现在更是犹如龙潭虎穴,你孤身一人前去,我不放心。况且我怀疑这里面说不准还藏着什么阴谋,先是有人散播古侠只身一人独闯雨竹林,先灭天云洞再杀欧阳天云,现在又搞什么古侠端阳节重出江湖,以及道家至宝乾坤诀现世,这里面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如此波澜诡谲之地,我不可能允许你贸然前往。你此番要去雨竹林,莫非也是想要找古侠不成?为什么?当年在经天寺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广逸仙也是一改刚刚玩笑的态度,恢复了严肃。 “二叔,你就让我去吧,我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广月清摇着广逸仙的胳膊撒娇道。 “你别给我来这套哈,不行就是不行,我不同意,此事太过严重,我必须要告诉你爹。”广逸仙甩开广月清的手,立马就要进府。 眼见情况危急,广月清突然夹着嗓子喊道:“哎呀,前几天我好像在醉花苑看见了某位熟悉的亲人,搂着一位妖艳女子在谈笑风生,二叔,你猜我看见的是谁?” 广逸仙顿时停下了脚步,后退着回到广月清身边,瞅了瞅广月清,清了清嗓子。 “你可不要乱说,当时我只是陪一位贵客,所以去应酬了几杯,什么妖艳女子,不过是陪酒的侍女,你不要乱说,当然了,更不能告诉你婶。” “啊,那是当然,二叔掌管着锦绣堂大大小小的事务,日理万机,偶尔去醉花苑陪陪客人喝酒听曲也是应该的。”广月清眨了眨眼睛。 “唉,罢了罢了,真拿你没办法,让你去也不是不行,但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雨竹林吧?当年在西域到底发生了什么?” 广月清犹豫了半晌,缓缓说道:“二叔,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让我去?” “这是当然,君子一言为定。”广逸仙点点头。 “好,但这故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回去说吧。” 广月清挽着广逸仙一路回到了广府的内宅,她让丫鬟准备了些茶水糕点送到凉亭,又遣散了周围的侍卫与仆人,与广逸仙促膝长谈。 “二叔,这事儿有点久了,要扯回十年前在阴角帮的时候,那时确实年少莽撞,不知深浅,仗着有你撑腰,独自一人在阴角帮里闲逛……” 广月清娓娓而谈,将多年前的这桩往事告知了广逸仙。 这么多年压抑在内心的情感,一旦说出,是如此汹涌澎湃。 她从失足溺水,到马棚救人,再到经天寺下葬,以及古侠对他们的承诺,讲得是精彩纷呈,滔滔不绝。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她对东门璇朦胧的情感,如此精彩的故事也是让广逸仙听得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真得是……”广逸仙听到广月清险些溺死在阴角帮,吓得是冷汗直流,浑身发抖,“我的小姑奶奶啊,你知道这有多吓人吗?” “哎呀二叔,我这不是没死么,况且都已经过去十年了。” “我的天老爷!你说得轻巧,这事要是让你爹知道了,得扒我一层皮!本来乾坤诀的事当年就没办好,还差点搭上你一条小命。得,如果那天晚上你真没了,我也就不用回广家了,直接找孙老爷子借一下他那饮鸩剑,往指尖那么一划,嘿,这条老命当场归西,直接赔给你爹。” 即使只听广月清口述,广逸仙也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二叔,”广月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家小孩子小时候不会做点不知分寸的蠢事啊?那时候我哪能明白这其中道理?再说了,以我当年的水性,哪里会料到自己会抽筋,放眼粤州,我的水性也是绝佳,只是那大漠之中湖水冰冷,却是与粤州的水温不能相提并论,这却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 “唉,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你竟背着我还有这么一段经历,东门璇那小子,倒是挺有福气,要不是你对他有点情愫,即便他救了你性命,为了你的清白,这江湖恐怕也容不下他了,”广逸仙摸了摸下巴,“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俩这事确实得想个办法妥善解决。话说要是按照你的说法,这古侠在雨竹林重出江湖一事,莫非是确有其事不成?否则他为何十年前就让你们在甲辰龙年端阳节去雨竹林接东门璇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广月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二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我只想着能亲自去雨竹林看看,再做定论。” “好,你说得对,既然这样的话,这雨竹林倒是非去不可了。” 第4章 出谋 “二叔,那你是答应让我去了?”广月清两眼放光。 “当然,这雨竹林肯定是要去的,不过嘛,去可以,但你自己去,不行,我得陪你一起去,”广逸仙用手轻轻敲打着石桌,“而且还不能偷偷摸摸的去,要光明正大的去,打着广家的旗号去。” “你是说以锦绣堂的名义?我爹是不会同意的。”广月清撇了撇嘴。 “你爹不同意,这不是还我有呢吗?怎么,瞧不起你二叔是不是?” 广逸仙抱着胳膊有些不悦。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这我哪敢呢,二叔你最好了,二叔你最棒了。” “这还差不多。好了,你就安心回去休息,这事就交给我,明天我和你爹商量一下,我自有办法说服他。至于你,你就说想和我去雨竹林散心,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可提醒你,到了雨竹林一切听从我的安排,绝对不能再像在阴角帮一样,发生这么多节外生枝之事。” “好好好,放心吧,都听二叔的,我如今又不是十岁小孩了,还需要你这么担心。但是二叔,这件事可绝对不能告诉我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绝对不能。” 广月清笑眯眯地摇晃着广逸仙的胳膊,但手中的力道却是越来越大。 “放心吧,我也怕你啥都跟你婶婶说,我们也算是扯平了。行了行了,别撒娇了,夜深了,赶紧回去睡吧,现在距离端阳节还有约莫半个月的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广逸仙掰开广月清的手,不停地揉着胳膊。 “那好,就这么定了,二叔你也早点休息。”广月清俏皮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广逸仙则在凉亭中又多坐了片刻,眼看广月清确实真得睡下了,这才放心地踏着方步离开了凉亭。 广家的内宅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广逸仙也不知是用什么理由,最终还是说服了广逸生,允许他带队前往雨竹林。 一开始广逸生是不同意广月清跟随他一同前往的,但在广逸仙的极力游说之下,最终他还是同意了这件事。主要是广逸仙告诉他,江南水乡之地文人墨客俊公子极多,保不准广月清散心之后心情舒畅,见到如此多俊男佳人,冲动之下就想要嫁人了也说不定。 广逸生听完顿时觉得他二弟说的极有道理,立马就同意了这件事。 广逸仙带着广月清和锦绣堂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始向雨竹林进发,此次广逸仙不仅带了约么五十位锦绣堂弟子,还带了锦绣堂最强的供奉绰号“九变阎罗”的段名来保护众人安全,此人的绝学腿法“乾元九变”,可谓冠绝武林,虽未突破窥天境,但实力也是极强。 “二叔,你究竟是怎么说服我爹的?”马车上,广月清好奇地问道。 “我和他说去试试看能不能得到乾坤诀,你爹对这乾坤诀还是比较在意的。” “哦,原来是这样……” “月清,如果东门璇真的没死,你又确实倾心于他,你打算怎么办?”广逸仙突然意味深长地问道。 “什么怎么办?”广月清一头雾水。 “嗯?莫非你从未想过这后续之事?”广逸仙略显惊讶,颇有些看戏的姿态靠在马车柔软的靠垫上。 “二叔,你的意思是?”广月清思索了片刻,隐约似乎明白了广逸仙话里的意思。 “罢了,这里也没有外人,那我干脆挑明了直说,月清,如果你真想跟东门璇在一起,你打算怎么做?难不成你想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将他带回广府,然后和他堂而皇之的成亲不成?你爹问起来怎么说?你娘问起来怎么说?说他当年在阴角帮救过你的命?” “这这这,不行,这件事肯定不能说,说了不禁要挨骂,连二叔你也要遭牵连,而且也实在太过巧合,爹爹他也未必会信……嗯……还不如说,我在雨竹林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嫁,如何?” 广月清脸颊微红,突然被问到如此问题,她却也从未细细想过,如今一想,倒是慌了手脚。 “这个嘛……可行倒是可行,但前提是此人得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江郎才俊才行。只要他肯入赘广府,为人清白,我相信你爹不会多说什么。但东门璇……显然他并非这种人物,”广逸仙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月清,你可不要把你的终身大事想得太简单了,你可是广家大小姐,坐拥锦绣堂千万家产的大家闺秀,你爹岂能允许你嫁给一位不知来历,默默无闻的坊间小辈?就算他去粤州,也只是一名空降粤州的愣头小子,连广府的门槛都踏不进去。我实话跟你说,你爹本就是极为重视脸面之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武功也不知高低的东门璇,他要是同意了你俩的婚事,怕是以后在整个粤州都抬不起头来。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也可以强行忤逆他,但同时你要为东门璇想想,退后一万步讲,就算你真得强行把东门璇拉进了广府,他未来在广府的生活也不见得会开心。所有人把他当成一个依靠你寄居在广家的废物,他的未来,还有他阿爹的未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古话说得好,门当户对,东门璇和你之间,相差的太远,若非有西域的巧合,你二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这……”广月清倒是从未想过这些复杂的问题,经广逸仙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是有些麻烦。 “实在不行,我就……” “唉,打住,你可别说你和他私奔这种话哈,你知道锦绣堂的实力,普天之下你二人又能躲到哪去?一旦被抓住,他小命难保哟。” “这……二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广月清推搡着广逸仙的双腿撒娇道。 “咳咳,这时候知道找你二叔了?不过也不着急,先看看吧,看看这东门璇,十年之后归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果真是个废柴的话,我觉得也配不上你,你还是尽早打消了和他在一起的念头。不过,如果他真是个人物的话,你二叔我倒是有一个计划,可以让你俩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这个计划很不错,但前提是,这东门璇,真得是个人物才行,至少武功得高。” “二叔,就属你鬼主意多,我就知道,是什么计划?” “这个嘛,这个计划就是……” 第5章 广家 【端阳节雨竹林大战之后 嘉定县 满星楼】 东门璇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见了许许多多的面孔,这些人站在他面前向他挥手,是如此的熟悉,他却总是想不起他们是谁。每当他想上前一步抓住这些人好问个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总是差那么一步,仿佛隔着天堑一般,永远也抓不到。 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仿若咫尺天涯。 东门璇在失望与遗憾中惊醒了过来。 他望着客栈的天花板,摸了摸自己的双眼,有些温热,放在嘴里,有些湿咸,就像海风的味道一样,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你醒了,做噩梦了?”广月清端着一碗醒酒汤从门外走了进来。 “倒是谈不上噩梦,都是些模糊的片段,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东门璇捂着脑袋坐了起来,宿醉的晕眩充斥着脑海,让他本就浆糊的脑袋更加迷乱,“昨天和弟弟喝的真是有点太多了。” “是啊,你俩还真是能喝。”广月清将醒酒汤递给东门璇,自己则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打进屋内,给这客房平添了一层暖意。新鲜的空气透过窗子潮涌一般流向东门璇,让他精神一震,一口气喝干了醒酒汤。 广月清坐回桌边,没有说话。气氛突然变得沉默,两人从一开始的激情相认,变成了相对无言。 “你阿爹的事,节哀顺变。”广月清搓着衣角。 “嗯,”东门璇神色暗淡,“少芳他已经走了吗?” “嗯,已经走了,和张家兄妹一起,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月清,你……”东门璇上前拉住了广月清的手,广月清脸颊微红,却是没有躲避。 “我想和你回粤州。” “你当真愿意吗?”广月清抬起头,眼里透露的是说不出的情韵。 “月清,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我的记忆,却还停留在那一刻,我们在经天寺分别的那一刻。对于我来说,这一切犹如昨日。你当年舍身的救命之恩,我从未忘记。曾经的我,连明天都没有着落,更没有勇气给你未来——我甚至从未奢想过你会等我,但当我在雨竹林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今生今世,我都不能负你。” 东门璇这一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真挚深沉,也是道尽了心中所想。 他从来都不怕死,因为死亡如影随形地跟了他很多年,他早已习惯。但他怕耽误别人,更怕别人因为自己的死而难过,所以他一直都封闭着自己的内心,从未敞开过心扉,直到现在,他终于是有了承诺的底气。 况且他现在失去了记忆,东门武又离他而去,他除了广月清和孙少芳,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没想到你记忆失了,嘴却变得这么会说。”广月清莞尔一笑。 “有吗?只是些心里话,你不要误会。”东门璇害羞地挠了挠头。 “既然你真得打算和我回粤州,那我就给你讲讲广家和锦绣堂吧,我猜你应该对广家不怎么了解。”广月清将东门璇手中的空碗放在桌上。 “除了知道你们广家是四大家族之一,掌管着天下财富,坐拥锦绣堂之外,其他的就确实不太了解。”东门璇拿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广月清身边。 “我们广家,是四大家族里唯一没有窥天境高手坐镇的家族,但包括锦绣堂在内,依旧传承了数百年。我爷爷,名叫广丰,已经去世很久了。他一生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就是我父亲,名叫广逸生,是锦绣堂的堂主;次子名叫广逸仙,你已经见过了,就是我二叔,锦绣堂副堂主。我还有一个妹妹,名叫广月岚,和我相差两岁,性格比较活泼好动。我二叔则有两个孩子,长子叫广月明,是我堂哥,性格稳重,深谋远虑,喜怒不形于色,常年打理着锦绣堂的诸多生意,我很佩服他。次子叫广月山,是我堂弟,今年刚成年,整日游手好闲,还是个孩子,但你不要小瞧他,他奇门遁甲,风水星象极为精通,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广月清说的不快,惹得东门璇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广家的成员倒是不甚复杂。 “至于我娘和我婶婶,就不和你介绍了,到时候你自然会见到。” “月清,你不用这么辛苦的跟我介绍,我到时候自然会上门拜访。” 广月清捋了捋发梢,轻轻摇了摇头。她眉眼低垂,继续说道:“东门,事情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广家坐拥锦绣堂,掌管古中国上百家钱庄,可以说是家财万贯,多少帮派都盯着我们,想要从我们嘴里咬下一块肉,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帮派能够做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东门璇皱起了眉头,“像你这么说得话,确实有些奇怪,你们广家坐拥如此多财富,却没有一个窥天境高手坐镇,如何能延续如此之久,稳坐四大家族之一的宝座?”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复杂,靠的就是我们广家从古至今一直流传的下来的至宝——河图洛书。” “河图洛书?那是什么?”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本武功秘籍,这本秘籍,可以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拥有匹敌窥天境的力量。” 广月清这话说的轻飘,但东门璇听在耳里却仿若炸雷。 “你说什么?可以让人在极短时间内拥有匹敌窥天境的实力?那岂不是说你也……不论什么武功都可以么?这也太厉害了。”东门璇忍不住惊叹。 “嗯,河图洛书确实很厉害,”广月清点点头,“说是武功秘籍,它更多得其实是一种运转真气的法门。这种法门可以帮助你快速燃烧真气,从而在短时间内极大增强真气的威力,以达到媲美窥天境的效果——虽然和真正的窥天境还是有些差距,但瑕不掩瑜,依旧极为厉害。但这么厉害的法门,自然也有缺陷,缺陷就是它对身体有所损害,武功越低,损害越大。倘若不会武功之人强行按河图洛书的口诀运功,没有办法燃烧真气,便会燃烧精血,在极短时间之内走火入魔从而丧命。即便是武功高强内力雄厚之人,一旦运用,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我刚才与你所说的广家所有嫡系传人,都会这河图洛书。” “原来如此,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法,”东门璇略微思考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说广家所有的嫡系传人都会这河图洛书?那岂不是……” “嗯,我们广家,总共六个人都会。” “六位窥天境高手?”东门璇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这才意识到广家的可怕,如此说来,广家才是名副其实的四大家族第一。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像我堂弟那种水平,即便用了,可能也达不到窥天境的层次。”广月清轻轻一笑。 “月清,你一大早来和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东门璇内心明白,广月清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讲这么多故事,定是有什么缘由。 “东门,你还不明白么,我可是广家的长女。”广月清轻轻叹了口气。 东门璇不解地望着广月清娇美的容颜,眼神里尽是疑惑。 “她的意思是,你现在的身份,配不上她,明白了吗?她爹不会同意你俩成亲的。”广逸仙踏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二叔,你又偷听别人谈话!”广月清回头望着走进门的广逸仙,神态有些不悦。 “笑话,什么叫偷听?我在外面吃早点,刚好听见你们二人在这不知道聊些什么,就随便听听。我说月清,你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不把他当外人是吧?” “东门他,本来就不是外人。”广月清小脸一红。 “哟哟哟,这才刚见面几天就不是外人了?啧啧啧,那你二叔我才是外人呗?得,对不住了二位,我这就出去,不好意思打搅了。” “二叔你真是够了!”广月清嗔怒地瞪了广逸仙一眼。 “二叔,早上好。”东门璇尴尬地起身行礼。 “得,你先别叫我二叔,你俩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先叫上我二叔了算怎么回事?叫我广堂主、广逸仙前辈,仙老板都行。我说你小子,就算月清对你是有点意思,你也别太得意忘形了,想娶我们广家大小姐可没那么容易。” “广堂主教训的是,小子铭记于心。”东门璇赶紧抱拳。 “嗯,这还差不多,”广逸仙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我说乖侄女,你想的怎么样了,我觉得我当时跟你说的那计划就极好,这东门小子的武功,看起来属实不错,虽然丢了记忆,但本事还是了得。那可是天云真气,名声在外,响彻武林,欧阳天云的当家绝学!虽然不知道雨竹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学到这天云真气,嗯,还算是有点本事。可惜这记忆却是没了,不然的话,估计这天云真气用起来更加随心所欲。” “二叔,你那个计划,是不是太过招摇了,我真得害怕,”广月清脸越来越红,“都这个时代了,哪还有人做这种事?” “招摇怎么了?嘿,要得就是招摇,不招摇怎么闹得人尽皆知啊?要得就是让这东门小子一鸣惊人,声动粤州。只要这事真得成了,嘿,不仅名正言顺,实至名归,而且整个粤州的所有帮派,没一个敢说二话的,你爹那边也好交代。” 广月清喘着粗气,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似是在做什么艰难地决定。 “二位,能不能先告诉在下一声,你们说的,究竟是什么计划?”东门璇只觉得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脑子一团浆糊。 “东门,你对你的武功,有信心吗?”广月清抬起头,红扑扑的小脸盯着东门璇问道。 “这……”东门璇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的天云真气,“虽然我不记得这天云真气具体的一些行功诀窍,但即便只是让它们自由流转,我也觉得我现在很强,窥天境之下,我都有一战之力。” “哎呦,你就放心吧,乖侄女,雨竹林的大战你又不是没看,乖乖,这东门小子以一己之力对战清风观三位道长,要不是故意放水,压根不会输,只要不是碰到孙少芳那种变态,这东门小子没问题的。啧啧,那古侠剑法,太可怕了。” “古侠剑法……”东门璇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忘记告诉了孙少芳,但他实在想不起来,最终只能无奈地抛之脑后。 第6章 岔路 “所以广逸仙前辈,你们二人说得计划究竟是什么计划呢?”东门璇追问道。 “东门,还是我来说吧,”广月清小脸红扑扑的,郑重地望着东门璇,“我嫁人这件事,对于整个广家乃至粤州来讲都滋事甚大,所以,为了能让你名正言顺的娶我,我打算,搞一场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 东门璇惊愕地望着广月清,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小子有没有必要这么惊讶?这比武招亲又不是什么歪风陋习,自古以来都是源远流长,是由来已久的佳话。虽然现在这世道,确实很多年都没人这么做过了,但是你想想,首先,以月清的身份和广家的地位,在粤州公开进行比武招亲,合情合理,而你,身为武功高强的新晋武林翘楚,报名参加,是不是也合情合理?到时候只要你一夺冠,诶嘿,合情合理。”广逸仙双掌一拍,满脸得意。 “怪不得月清问我对自己的武功有没有信心,原来是这样。”东门璇点点头。 “那你有信心吗?”广月清望着东门璇,双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如果不行的话,也可以想别的办法。” “月清,相信我,我会赢的!” 东门璇深吸一口气,抓着广月清纤细的双手,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既然这个计划真得像广逸仙前辈所说,能让我名正言顺地娶你,那我就一定能赢。” “嗯,我相信你。”广月清此时脸已经红的都要滴出血来,害羞地抽回了双手。 “啧啧啧,月清,你二叔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副模样。”广逸仙摇了摇头。 “什么模样?”广月清撩了撩头发,强装镇定。 “有女人味的模样。”广逸仙说完,头也不回,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二叔你!”广月清气不过,追着广逸仙跑出了客房。 望着这对离去的广家叔侄,东门璇也是心头一暖,刚刚失去至亲的悲伤总算是被吹散了一些。 “阿爹,你在天上要好好的,我如今,也有未来了。” 东门璇拾起床边的斗笠和雨蓑,这是古侠留给他最后的遗物,他没有舍得还给孙少芳,而是留在了身边。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这斗笠和雨蓑的背面,竟密密麻麻刻满了功法口诀与剑术奥义。 “这是什么?”东门璇细细研读,却根本无法理解,他本就不懂剑术,而这斗笠和雨蓑上面所画的剑法更是复杂混乱到极致。 最终东门璇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斗笠和雨蓑穿在了身上,开始简单地收拾起细软。他们本就计划好了在今日一早就出发离开嘉定县,看看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其实他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也没什么好值得收拾的。 他从床边拾起一套衣服,这套衣服,是他从雨竹林里出来之时,身上穿着的一套黑色长衫。只见这长衫下摆与袖口处绣着朵朵白云,质感极好,胸口还绣着一朵白色莲花。那莲花绣的栩栩如生,娇艳欲滴,极为漂亮,可现在却被血污浸染,失去了原本的皎洁。 衣服旁边,还放着一枚金色的令牌,那令牌入手沉重,上面精雕细琢着郁郁葱葱的连绵竹林和氤氲缭绕的朵朵白云,整体如同是纯金打造一般,看起来极为贵重。 这枚令牌,也是东门璇从雨竹林之中带出来的,当时就揣在他的怀里。 东门璇望着眼前这两件物品,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他早已不记得这两件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他心里明白,这件衣服和这枚令牌,一定是与天云洞有关,也必定是他当年最为珍爱的身边之物,可现在反而成了他天底下最熟悉却又陌生的两件东西。 东门璇将这两件物品打包好,背在了背上。虽然那长衫已经极为老旧,还有多处破损和洗不干净的污渍,但他依旧舍不得扔掉。 眼见没什么遗漏,东门璇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客房,走出了房门。 “都收拾好了?”广月清此时正站在客房的门边,眼见他走出来,轻声问道。 “嗯。”东门璇点点头。 “那就走吧,先吃点东西。马车已经备好了,随时都能出发,粤州路途遥远,路上可能还要耽搁一些时日。” 两人一路来到了满星楼的饭厅,此时的饭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自从雨竹林大战传开了之后,这嘉定县也热闹了起来,来往的游客络绎不绝,东门璇也是司空见惯。 “看来这天云洞的覆灭,对于嘉定县,倒是有些好处,”广月清微微一笑,“我已经提前预定好了一桌饭菜,跟我来吧,吃完我们就出发。” 广月清说罢,牵着东门璇的手,一路来到了提前预定好的方桌旁。 “大小姐好。” 此时的方桌旁已经围满了人,都是锦绣堂的下属、仆从和保镖之类。那为首之人身材削瘦,眉眼严肃,四十来岁年纪,举手投足之间都彰显着他武功极高,尤其是下盘稳健,走起路来甚至能察觉到饭厅的青石板都被他踩出了薄薄的脚印,可见腿法之强,内力之深厚。 “大小姐。”来人上前抱拳鞠躬。 “东门,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锦绣堂武功最高的供奉,人称“九变阎罗”的段名先生;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东门璇。” “段先生,久仰大名。” 东门璇抱拳致意,极为有礼,但反观这段名却是眼睛都没抬,丝毫没有将东门璇放在眼里,只是淡淡回了句见过。 “都坐吧,不必多做寒暄。” 广月清知道这段名心高气傲,便拉着东门璇落座,东门璇这才察觉周围锦绣堂弟子望向他的目光,皆是蔑视与不屑居多,心头顿时涌现出些许微妙情感,他开始有些理解广逸仙话里的意思了。 “所有餐品均已试过毒,大小姐可以放心食用,属下就不落座了,在旁边候着,有什么需要,尽可叫我。” 段名虽对东门璇神态轻薄,但对广月清却极为呵护,神态间尽是体贴关照之色。 “有劳段先生了。”广月清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段名。 “多谢大小姐赏钱。”段名也不客气,接过银票,便退到了一旁。 这一幕看得东门璇也是心头惊讶,心想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要为了生计屈尊。 “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就出发。”广月清说道。 东门璇点点头,这锦绣堂手笔阔绰,定的一桌早餐也是极为豪华,摆了满满一桌,怕是两人根本吃不完。东门璇刚想动筷子,却突然察觉有些不对,似乎有人在暗中偷看他。 他眉头微皱,放下筷子四处寻找,这满星楼的饭厅本就不大,虽然锦绣堂的很多人也在周围打量着他——包括一些路人——但那些目光里大部分都是好奇与玩味,或是带着一些嘲讽与挖苦,这种目光他早已习惯,并不当回事。 可此时此刻,他所感受到的那束目光,绝不是这种感情。 东门璇一个方向一个方向的仔细寻找,终于在客栈柜台的后面,找到了那束眼神。 那是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满脸胡须,形容枯槁,面色憔悴,此时他正靠在门边,死死地盯着东门璇,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遗憾,还夹杂着些许痛苦与迷茫。 东门璇记得此人,他应该是满星楼的一位厨师,他曾和这人几次擦肩而过,见他端着饭菜给各个房间送上餐食。只是他记得,每一次他们路过,此人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而此时此刻,他竟在一个大汉的脸上看到了欲哭无泪的表情,如此复杂,如此神伤,好似被他抛弃的旧情人一般,委屈不已。 这一刻,东门璇竟突然觉得有些心痛。紧接着,阵阵刺痛席卷了他的脑袋,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抽搐,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跑向客栈的柜台,可一眨眼的功夫,那大汉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 “客官,怎么了,是吃的有什么不好吗?”客栈老板个头不高,满脸麻子,站在柜台后面满面堆笑地眨着眼睛望向他。 “刚才那位厨师,去哪了,我有事要问他……”东门璇拄着脑袋,喘着粗气问道。 “哪位厨师?您要是对我们的菜品有什么不满意,我可以让后厨给您重新制作。”客栈老板谄媚地笑着。 “我是说我找……”头痛渐渐散去,东门璇翘着脚遥望向灶房里,却什么都看不见,他突然明白,此人是在故意躲着他的,那就算找到了,怕是也问不出什么。 “罢了,没事,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东门璇心灰意冷地摆了摆手,重新回到方桌旁坐下。 “怎么了?”广月清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认错人了而已。” 东门璇强行笑了笑,拿起筷子,吃起饭来。可他还是会时不时地望向柜台后面,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直到二人吃完,那名大汉却是再也没有出现。 “差不多了,走吧。”广月清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又贴心地为东门璇擦了擦,“二叔出去逛街,现在也应该回来了。” 广月清话音刚落,广逸仙便迈着方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哟,看来二位已经吃好了?”广逸仙走到方桌旁,拿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咀嚼了起来,“你别说,他们这满星楼的厨艺确实不错,牛肉卤得蛮好。” 听到厨艺二字,东门璇浑身一颤,又想起了刚才那位大汉。 “我说二叔,你也注意注意样子,这么多人看着呢,别丢我们锦绣堂的脸面。” “锦绣堂的脸面?那不是都在你爹那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出发吧出发,这次出来也是累坏了,是时候该回家喽。”广逸仙背着手,一马当先离开了满星楼。门外的马车早已沿街停好,仆人将帘子撩起,他便踏上了第一辆马车。 “我们也走吧。”广月清挽着东门璇,一齐踏上了第二辆马车。 随着马夫一扬马鞭,车轱辘开始缓缓转动,马车向着嘉定县城之外疾驰而去。 东门璇依旧心神不宁,那个大汉的眼神,那种失望与遗憾,一直充斥在他的心间与脑海。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犹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又心虚又愧疚。 他不由得将头探出车窗外,向身后的满星楼望去,这一望不要紧,骇得他是目瞪口呆。 只见马车身后的街道上早已涌满了人,密密麻麻,怕是有数百人之多。他们身上皆穿着普通百姓的服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紧紧地依靠在一起,共同遥望着离去的东门璇。 那名大汉也同样在众人之列,就站在最前方,怀里还搂着一名妇女,身旁站着一个同样微胖的青年。 无一例外,他们眼神里尽数充满了遗憾与忧伤。 “这些人,难道是在为我们送行么?”广月清探出头,眼见如此异样的情况,也是惊讶地问道。 “也许是吧。” 东门璇摘下斗笠盖在脸上,靠在车厢上阖上了双眼。 第7章 粤州 “粤州自古以来都是古中国的经贸之都。作为古中国最大的港口州城,传承了百千年。而我们广家的锦绣堂在这里,也已经传承了数百年,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东门璇这也是第一次来到粤州,眼见这粤州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月清,这粤州的热闹,真是完全不输于长安啊。”东门璇不禁感叹。 此番他们一行人从嘉定县返回粤州,用了约莫十天。这嘉定县距离粤州的路途确实极为遥远,要跨越整个闽州大地,但好在这一路上有锦绣堂众人的保护,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甚至在生活上也是极尽享受,被锦绣堂照顾得无微不至。东门璇与广月清二人每日相处,游山玩水,感情也是急剧升温。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大事没有,小波澜却也不少。几个不开眼的野山帮派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无视锦绣堂的大旗,在荒郊野外趁机想要偷袭打劫,结果自然是碰到了硬钉子,被段名杀的是片甲不留。 这也让东门璇第一次见识到了乾元九变的威力。 段名这腿法速度极快,飘忽不定,而且威力惊人,瞬间欺身而至,一脚蹬之,可以将对方的刀剑蹬成两截,被踢中者更是胸口凹陷,口喷鲜血,倒飞数米不止。往往不过片刻,十数之人就被段名一个人打得是满地打滚,连连求饶,可段名却根本没有尽兴,更没有用出全力。 眼见这段名的武功如此惊人,东门璇心头也是紧绷了起来。古中国大地幅员辽阔,天才更是数之不尽,武功高强之人不胜枚举,他东门璇不过是万万人中的沧海一粟,机缘巧合学到了天云真气,但只要没踏入窥天境,都称不上是冠绝武林的高手。 如此这般,对于这场比武招亲,他又如何能保证稳操胜券呢? “你在想什么?”广月清见东门璇沉思,不由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到了这粤州,难免还是会有些紧张。”东门璇局促地挠了挠脸颊。 此时的东门璇却也不再穿着如同古侠那般装束,只是将斗笠背在身后,雨蓑则收了起来,剪了一个飒爽的短发,配上棱角分明的脸庞,颇有些豪侠之气在身上。 “还是怕自己赢不了,是吗?”广月清侧过头,月牙般明亮的双眸略带笑意地望着东门璇。 “我对自己是有信心的,月清,只是这粤州如此繁华,高手恐怕更是极多,我怕我最终没能成功,让你失望。” 东门璇眼神略微黯淡,现在的他失去了近十年的记忆,难免有些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安全感。 “谁说我会失望了?你怎么知道这比武招亲不是我自己的主意?嗯……如果你真输了,那我就嫁给武功最高的那个,也还不错,至少以后不会被欺负。”广月清笑靥如花,天真浪漫。 “月清,你……”听见这话,东门璇霎那间便慌了神。 “开玩笑的啦,我可是相信你一定能赢,才答应二叔举办这场比武招亲,你也要像我一样相信自己才行。” 眼见广月清俏皮的双眸凝视着自己,东门璇也是放下了心来。 “好啊,月清,你太坏了,敢骗我!” “骗你了又怎样?来抓我呀……” 两人嬉笑着打闹在一起,广逸仙眼见此幕,也是无奈地摇头。 “我说二位,到了这粤州,你们是不是也该收敛点了?这里可到处都是大哥的眼线。” 踏进这粤州城,就算是到了锦绣堂的地盘,一举一动都难逃锦绣堂的耳目。但话虽这么说,广逸仙也是第一次见广月清如此开心的模样,心下不仅感慨万千,这一向风轻云淡,洒脱自如的亲外甥女如今也有这般少女该有的模样,实在难得。 “哦,对不起,二叔,你说得对,我们收敛点。”广月清扮了个鬼脸,递给东门璇一个眼神。 “嗯,广堂主说得对。”东门璇赶紧附和。 “诶诶诶,行了哈,到了这粤州,可就不要叫我广堂主了,要叫广副堂主,听到没?” “是,广副堂主,听到了,明白。”东门璇连忙点头。 “嗯,这还差不多。” 三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粤州城的中心城区。 “到了,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儿吧,住广府毕竟不太方便。这家客栈,是粤州最大的客栈了,不亏待你小子吧。” 广逸仙指了指前方,东门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嚯,只见眼前那客栈足足三层楼高,占地更是方圆千百尺,恢宏气派,古朴典雅,八扇大门齐开,正中供奉着金丝黄花梨雕刻而成的金龙头,两侧门墩上端坐着大理金刚石一体雕刻而成的狻猊。那嘉定县的满星楼与之一比就如同那村头草屋比之皇宫宝殿,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客栈内门庭若市,人潮涌动,生意兴隆,门匾上清晰地镌刻着四个大字——福兴酒楼,右下角还留着署名——广丰于辛丑年腊月冬着于粤港。 “这真得是我见过最奢华的客栈了,比长安的还奢华,”东门璇震撼地不停咂嘴,“这种客栈,住一日怕是很贵吧?” “不贵,也就十两银子。”广逸仙淡淡道。 “十两银子??十两银子都够普通百姓生活一个月了,”东门璇难以置信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住客,“这粤州的百姓都这么有钱吗?” “嘿呀,都是些小钱,湿湿碎了。”广逸仙微微一笑,率先走进了客栈。 “月清,虽然我知道你们锦绣堂很有钱,但这种客栈,我可能真得住不起,我从雨竹林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一点碎银,不如我们换一下客栈吧……”东门璇有些尴尬,他一直蹭着锦绣堂的照顾,内心还是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东门,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至少算得上是好朋友吧。”广月清说道。 “那是当然,肯定是比朋友更亲密的朋友……”东门璇有些害羞,却也不敢再说下去。 “那既然是朋友,我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是不是理所应当?” “这个自然是……” “那你就放宽心好啦,在这里随便住,随便吃,都算我的,”广月清撩了撩发梢,指着福兴酒楼,“这客栈,我家开的。” “你说什么?”东门璇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说,这家酒楼,是我家开的,”广月清推着东门璇走进客栈大门,“哎呀,好了,快进去吧,走走走,帮你挑个好房间。” 直到将包裹丢在松软的床上,东门璇依旧没有从广月清的这句话里走出来。 “你家……开的……?” 东门璇推开客房的窗户,窗外是一片极美的海景,在夕阳下是如此的迷人。清新湿咸的海风迎面扑来,涌入他的鼻腔,让他心旷神怡。 这一刻,东门璇才真正明白了广逸仙话里的意思,别说配上广月清,以他的家世,若非西域的偶遇,他怕是连见到广月清的资格都没有,他与广月清,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8章 斩断 “东门,这间客房很不错,是我们平时招待外宾所用,你就在这里先住下,住多久都没问题,我已经和下面人打了招呼,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其他服务,都会为你优先。我和二叔呢,就先回府里,筹备比武招亲的事。此事事关重大,想要说服我爹,怕也不容易,必须得从长计议。我猜到时候会在粤州引起不小的骚动。这段时间你不妨在粤州随意逛逛,粤州风土人情与内陆不同,还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广月清在客房内逛了一圈,四处摸摸,似是对这客房的布置很是满意,那烛台酒壶,器皿摆件,无一不彰显这间客房绝对是上品。 “月清,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东门璇收回目光,走上前下意识拉起广月清的手,满眼诚挚。 “这有什么可谢的,都是些小事。”广月清脸颊微红,羞涩地抽回双手。 “我一定能赢,我一定会赢!月清,我要光明正大的娶你,我要在所有人面前,让整个粤州的人都知道,我东门璇,配得上你!” 东门璇目光炽热灼灼,这让广月清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即她便理解了东门璇此时的内心,反而又放松了下来。 “东门,你……”广月清望着东门璇坚毅的双眼,双眸渐渐凝出了水来,随即变得欣慰,继而一笑,“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的。” 广月清将头轻轻靠在东门璇肩膀,轻轻低喃。 “好了好了,别肉麻了,月清,该走了,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吃晚饭呢。” 广逸仙站在门口实在忍受不了这一幕,开口打断了两人的美好时光。 “那我就先走了,有空就来看你。” 广月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微微一笑,对着东门璇挥了挥手。 “嗯,我等你。”东门璇感受着广月清留在他身上的清香,满眼都是不舍。 广月清也是三步一回头地走到门边,却是再也忍不住,转身又扑进了东门璇怀里。 “东门,我等了你十年,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活生生的回来了。你知道吗,我真得好开心,好开心。我好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广月清紧紧地搂着东门璇说道。 “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东门璇抚摸着广月清的秀发,也是将广月清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得了得了,我说你们差不多得了,该走了,你俩还打算抱多久啊?” 广逸仙在门口急地跳脚。 “东门,”广月清突然抬起头,眉目含情,眼犯桃花,她踮起脚尖,在东门璇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你一定要赢。”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孽缘,哎呀,真是孽缘!”广逸仙跺着脚,跟在广月清身后一并离开了。 东门璇愣愣地站在原地,摸着被广月清亲过的额头,心跳的犹如擂鼓一般轰隆作响,半晌才回过神来。 “呼……”东门璇走到窗户边,望着蔚蓝的大海,长舒了一口气,内心却是依旧充满了悸动。 “一定能赢得,一定能赢。”东门璇紧握拳头,感受着体内汹涌奔腾的天云真气,那缓慢而又厚重的内力,是他全部的依靠。 可就在这时,眼前的大海突然开始变得扭曲,重叠,东门璇只觉得头晕目眩,紧接着一阵猛烈地剧痛袭来,让他尖叫着跌倒在地,冷汗瞬间打湿了衣襟。 那是一处风平浪静的海面,波澜壮阔,一望无垠,巨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雷霆般地轰鸣声,震耳欲聋。他正席地而坐,望着天边的云朵,怔怔地出神。时不时有几只海鸟盘旋飞过,惊叫连连,让他凭生厌烦。 “少洞主!” 似乎有什么人在背后叫他,那一声声呼唤充满了急切与不舍,期待与希冀,东门璇想回头去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是谁,谁在叫我?” “少洞主!” 越来越刺耳的声音穿透了东门璇的脑海,在他耳边不停地回荡,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开始渐渐忘了自己是谁,脑海里全是曾经过往一幕幕的画面,但那画面是如此模糊,好似隔了几层砂纸一般,什么也看不清。 “是谁,到底是谁叫我?” “是我啊,少洞主,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不是什么少洞主,你究竟是谁?” “是我啊,是我……我是……” 东门璇却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耳边不停地响起轰隆隆的嗡鸣声,那是海潮在不停地冲刷着他的身体,湿咸的海风夹杂着竹叶的清香萦绕在鼻尖,他体内的天云真气莫名开始躁动。 “我不是什么少洞主,我是东门璇!” 随着东门璇牙龈紧咬,声嘶力竭的惊叫,他体内的天云真气宛若潮水般开始褪去,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可眼前哪有什么大海,只有客栈的店小二正俯着身子盯着他。 “客官,您没事吧?” “啊?我没事,我没事。” 东门璇扶着桌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发现浑身早已被冷汗湿透,那阵阵剧痛和轰隆之声逐渐消散,他的脑袋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哎呦,没事就好,我给您端了几个小菜,还有一壶烧酒,有什么需要您就再唤我就成。”店小二谄笑着作揖退了出去。 东门璇关好房门,瘫坐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刚刚那一刻,他好似彻底抛去了什么东西,模糊的记忆碎片在消失,而前十年的记忆却愈发清晰,他记得自己和阿爹在西域生活的一幕幕,还有长安城、古侠、长白圣地…… “少洞主……到底是什么呢?难道他们叫得真是我不成?我是天云洞的少洞主?可这怎么可能,我与那欧阳天云连认识都不认识……不对,我已经失忆了,自然不可能知道我们认不认识……但我怎么会成为少洞主呢,不可能的……” 东门璇懊恼得拄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他从怀里拿出那枚金色令牌,反复把玩,却再也想不起丝毫细节,哪怕连破碎的幻影都不再出现。 “可惜雨竹林太过危险,不敢再贸然踏入,否则一定要把这十年的记忆找回来才行……” 东门璇收起令牌,摇了摇头,彼时他曾想过和少芳一起重回雨竹林探探,但一想到那雨竹林,众多高手皆是有去无回,他们只得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东门璇走到餐桌旁,但见满桌尽是琳琅满目的珍馐和香气扑鼻的美酒,这让东门璇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鲍鱼、海参、这是……猴脑熊掌?这就是所谓的下酒小菜?不愧是锦绣堂,还真是……” 东门璇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也不客气,坐在桌旁大快朵颐起来。 第9章 广府 广月清与广逸仙等一行人离开了福兴酒楼,浩浩荡荡的向广府进发。 “月清,看来你真得很喜欢东门璇,但我特别好奇,你究竟是真得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只因为他救了你性命,所以才……” 广月清眉眼低垂,广逸仙轻松写意的提问直接将她带回了那个独属于她的夜晚,那里有漫天的黄沙、青翠的绿洲和一汪清澈的湖水,但她却说不清自己对那位少年的感情。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说不明白。”广月清失落道。 “说不明白?”广逸仙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和他难不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有没有故事的,现在也不重要了吧?还是把眼前的比武招亲之事办好再说。”广月清语气强硬,但眼神却躲闪开来,根本不敢看向广逸仙。 “要说这一见钟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你十来岁的年纪就能一见钟情,就有点……出人意料,呵呵,那时候东门璇可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样貌也没有现在俊秀,所以我猜,必定是你的报恩之情在作祟。如此这般,这份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又能持续多久,啧啧……还需要时间来检验才是。” “报恩之情就一定不是爱情吗……”广逸仙的话让广月清的陷入了沉思,但很快她便跳脱了出来。 “二叔,十岁孩子怎么了?十岁孩子长得也好看,人家就是喜欢。哎呀,你能不能不要总操心人家这点事?多操心操心我堂弟的婚事,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谈婚论嫁了。”广月清装模作样的将气势提了上来。 “哟?这就岔开话题了?” “二叔!!”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广逸仙心知肚明,微微一笑,却也不再追问,给广月清留了喘息的空间,将话题顺着广月清的话岔了开来。 “月山,嗬,你可别跟我提他,一提他我就头疼,”广逸仙冷哼一声,一提起自己的儿子,一向风轻云淡的他此时也是不由得心烦意乱,言语都变得不耐起来,“他要是能老老实实找个人家成亲,我都要烧高香了。” “二叔,你这话说的,我倒是觉得我堂弟还是蛮不错的,深受姑娘们喜欢。而且可能不用我提,他已经来了。”广月清干笑着摇摇头,无奈地指了指街道前面。 只听广月清话音刚落,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就迎面扑来,将广逸仙震得是退后三步。 “恭迎大小姐回家,恭迎二老爷回家!” 一片片穿着整齐的家丁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突然间涌满了街道,他们训练有素,整齐划一,沿街站成了两排,有得吹拉弹唱,有得鼓掌欢呼,甚至还有一些在道路中间表演起了舞狮,那叫一个龙腾虎跃,威风八面,属实是热闹非凡。 整个街道霎那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千金在出嫁一般招摇过市,惹得周围过路的百姓全都围拢了过来,想看看这到底是哪家在唱的一出好戏。 “这混账小子,又给我乱搞!”广逸仙恨的是咬牙切齿,脸已经扭曲变形,望着眼前这一幕,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定是自己儿子广月山搞的鬼。 很快,舞狮结束,家丁们缓缓散去,广逸仙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他刚想迈步前进,没想到这群家丁身后,竟又涌上来一群妖娆美人。 她们个个衣薄如纱,怀抱琵琶,眼含秋水,眉目传情,竟围着广逸仙跳起舞来。 此时可是大庭广众的街道上,面对着周围百姓嬉笑的指指点点,广逸仙的脸已经是红的发紫。 “广月山!你给我出来!”广逸仙是再也忍不住,大声怒吼起来。 “爹爹,月山在此,可对这迎门之礼还算满意啊?” 只见一白衣少年翩然从人群中滑翔而来,他面容俊秀,双目有神,一对新月眉尤其惹人瞩目,与广逸仙的模样确实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是比广逸仙更甚,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满不满意?你还问我满不满意?” 这一刻,广逸仙直接气笑了,他上前抓住广月山的胳膊,抬手就是几个凿栗敲在广月山脑袋上,敲的他是抱头鼠窜,连连求饶。 “迎门之礼,小兔崽子,我让你迎门之礼!都散了,让他们全部给我散了!” 在广逸仙的怒吼之下,广月山赶紧让众人收拾起东西,溜之大吉。 “老弟,你这场面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水准呢。”广月清捂着嘴窃笑,还不忘对着广月山比了一个大拇指,惹得广月山满脸得意。 “月清,算二叔我求求你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行不行?这小兔崽子天天在粤州胡闹,惹出了多少事?大哥不止一次让我们在粤州低调行事,低调行事,怎么,就是这么低调的吗?”广逸仙此时真得是无奈了。 “低调又不是当闷葫芦,随便搞点东西玩玩吗,不然也太没趣了。”广月山捂着脑袋,表情变得委屈。 “老弟,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做的也很好。二叔,分明就是你的问题,不懂得欣赏月山的良苦用心。你就是对月山太严苛了,非常过分,这很不对。”广月清满脸严肃地摇着头。 “月清你……”广逸仙错愕地指着广月清,可广月清却回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唉,算了,我不和你们两个小辈一般计较,赶紧回府,这天都快黑了,我还想赶回去吃晚饭呢。”广逸仙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一甩袖子,一马当先的向广府走去。 “嘿嘿。”广月清难得赢了她二叔一场,见广逸仙吃瘪也是笑得花枝乱颤,挎起广月山的胳膊的跟着广逸仙向广府走去。 “月山,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粤州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啊?”广月清问道。 “姐,好玩的事没有,倒是那平家和青家,三番五次上门找你。” 听到这话,广月清喜笑颜开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 “月山,你在街上胡闹可以,但你不会说话就少说话,别逼我在最开心的时候也像二叔一样敲你脑袋。” 经过一番插曲,在众人的闲聊之中,他们一行人总算是安稳回到了广府。 这广府作为粤州最奢华的府邸,也是坐落于整个粤州最美的海岸边,方圆数千尺,其中亭台楼榭不计其数,花园锦簇,雍容华贵。 “副堂主、大小姐,那我就带着兄弟们先回堂里了。”眼见广府近在咫尺,段名也是躬身告退。 “这一路上辛苦你了,段名,回堂里好好休息,”广逸仙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塞到段名手里,“晚上带大家吃点好的。还有,雨竹林和东门璇的事,让所有人把嘴闭严,你懂我意思。” “属下明白,谢副堂主赏赐,属下告退。”段名带着一众弟子离去了。 “二叔,他们应该不会走漏风声吧?”广月清有些担忧。 “不好说,段名也算是大哥的心腹了,不一定就站在我们这边,”广逸仙也是神色凝重,“只能先不想这些,尽快将比武招亲的事落地,越早越好。” 广月清点点头,两人奔着广府的大门走去。 还没等二人走到门口,那大门前已经有人迎了出来。此人剑眉方脸,五官敦厚,举手投足之间稳重有礼,正是广逸仙的大儿子广月明,他的性子却是与广月山判若两人。 “爹,堂妹,你们终于回来了。” “嗯,回来了,呵呵,月明啊,这段时间你在家里照顾锦绣堂辛苦了。”广逸仙欣慰地拍了拍广月明肩膀。 “不辛苦,这都是孩儿应该做的,一路上还顺利吗?” “嗯,还算顺利。” 广月明领着二人踏进了府门,两旁的家丁侍女早已在管家的安排下站成一排,见广月清与广逸仙进来,慌忙鞠躬作揖。 “恭迎大小姐,二老爷回府!” “好了,不用这么客气,秦叔,让大家散了吧。”广逸仙对着秦管家摆了摆手。 “好嘞。都散了吧,都散了!”秦管家指挥着众家仆散去,谄媚地跟在广逸仙身旁。 “爹,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饭菜给爹和堂妹接风洗尘,娘和伯母已经过去了,你们是先吃饭,还是先回内宅沐浴更衣?”广月明问道。 “既然饭菜已经做好了,那就先吃饭吧,省的饭菜凉了还要重新做,等吃完了饭再回内宅也不迟。” 广逸仙这话说得颇有深意,他递给广月清一个眼神,广月清也是心领神会。 第10章 落定 “好嘞,那老奴就先去内宅,安排人一直把火烧着,姥爷放心,随时都有热水。”秦管家作了个揖,退了下去。 “姐姐!”广月清还没走几步,广月岚便远远地冲了过来,涌进广月清怀里就是一个熊抱,“你可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傻丫头,我这才走了几天呀,你就这么夸张。”广月清宠溺地抱着自己的亲妹妹,眉眼间尽是呵护。 “你走了可将近一个月了呢。” “快一个月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广月清也是轻叹。 “大哥呢?”广逸仙望着池塘里的荷花,一边走一边向广月明问道。 “大伯在偏殿会客,说是又是一家上门提亲的……”广月明瞄了一眼广月清,却是没再说下去。 “这样啊。” 广逸仙点点头,他此时心头也是惴惴,不知道自己那个比武招亲的主意广逸生会不会同意,他不由得又多看了广月清几眼。 【“这事不能拖,还是越早说越好,最好一会吃饭就说,我特意安排先吃饭,就是想让你趁着吃饭的机会先把这事说了,你可不要不明白。”】 广逸仙眼神里的意思广月清当然读得懂,可她内心又何尝不紧张,眉头也是紧紧蹙着,只能挽着广月岚,强撑着向广逸仙点了点头。 “逸仙,月清,你们总算是回来了,这一番可是走了好久啊。”众人刚抵达正厅,梁容便起身迎了上来。 “娘。”广月清如释重负,快步走上前将自己靠在了梁容怀里。 “这一路累坏了吧,哎,安全回来就好。”梁容也是慈爱地抚摸着广月清的秀发。 与广月清不同,广逸仙越靠近饭桌,反而是越走越慢。 “夫人,我回来了。”广逸仙咳嗽了两声,轻轻挪到了饭桌旁,那饭桌旁的餐椅里正坐着一位冰霜贵妇。 “嗯,看见了。” 贵妇声音冰冷,对广逸仙视若无睹,这位便是广逸仙的夫人,名叫周梅。她的性格可谓与梁容截然不同,自带着一股寒气,举止间端庄淡雅,眉眼间风轻云淡,倒是像出家的道姑一般清冷,有点人如其名的意味。 “夫人最近可好?”广逸仙谄媚地笑着,坐在周梅身边。 “一身恶臭,还没沐浴,坐远点。”周梅神色厌恶,斜了一眼广逸仙。 广逸仙赶紧把椅子搬远了一些,一向潇洒的广逸仙,此时竟被周梅治理的服服帖帖,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众人在寒暄过后也是尽皆落座,但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菜肴,却是没人动筷,皆是等待着主位的到来。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广逸生终于姗姗来迟,抵达了饭厅。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广逸生却是看都没看广月清一眼,径自坐在了主位上。 “菜都有些凉了,不妨让厨房再重做一些?”梁容起身说道。 “不必如此浪费,将就吃吧,大家动筷吧。” 眼见广逸生如此说,梁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重新坐下。众人见广逸生率先夹起了一块肉,这才敢提箸进食。 虽然这桌家宴的食材皆是远近闻名的山珍海味,厨师的厨艺也是极好,但这吃饭的氛围却是略显压抑,众人皆是闷头吃饭,无人说话。 “大哥,刚才又是哪个门派来上门提亲?” 眼见场面过于冷清,广逸仙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他边说边向广月清递去一个眼神。 “桂州的一个什么门派,名字我都没记住,也跑来我粤州提亲,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广逸仙神色多少有些淡漠。 “呵呵,原来是桂州的门派。”广逸仙尴尬着瞪了一眼广月清。 随着广逸仙闭嘴吃饭,场面顿时又恢复了安静。 时间缓缓流逝,饭菜也逐渐见底,眼见再不说点什么,这饭局就快结束了。 广月清只得放下碗筷,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爹,我想在粤州,搞一场比武招亲。” “噗!”广月山正在喝水,听闻这话,嘴里的水瞬间喷了一桌子。 “你说什么?”广逸生盯着广月清,皱着眉头问道。 “我说,我想在粤州,搞一场比!武!招!亲!”广月清毫不怯懦地回望着广逸生。 这番话犹如炸雷一般响彻在众人耳边,震得大家是目瞪口呆,连一向风轻云淡的周梅都忍不住多看了广月清几眼。 “当真?”广逸生凝着脸放下碗筷,皱着眉说道。 “自是当真。”广月清表情也十分严肃。 “嗯,原来如此。”广逸生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广逸仙望着广逸生皱眉的表情,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开始打圆场。 “哎哟月清,你是在胡说些什么呀?以我们广家的地位,怎么可能在粤州搞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真是,快跟你爹道歉。” 这一刻他开始有些后悔出这个馊主意了。 “就是就是,月清你又在乱说话了,我们广家可不搞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梁容也有些慌张,在饭桌下不停地掐着广月清大腿。 但广月清却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望向广逸生。 “我再问一遍,月清,此话当真?”广逸生抬起头望向广月清,神色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暴怒。 “当真。”广月清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好,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想法来吧。”广逸生点点头。 “爹,那你是答应了?”广月清两眼放光。 “嗯,我答应了。” “太好了,谢谢爹!爹爹万岁!”广月清也是肉眼可见地是喜出望外,她冲上前抱着广逸生就亲了两口,然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饭厅。 “这就答应了?”广逸仙望着眼前这一幕,也是懵得整个人合不上嘴。 “原来月清是喜欢搞得隆重些,怪不得她不肯嫁人,我今日才算是明白,反而是我太过于迂腐……”广逸生用手帕擦了擦嘴,摇了摇头,“她如果早有这番心思,为何一直不说?早知她心意如此,也不必拖拖拉拉到今日。这比武招亲,虽然是极为老派的传统,但实际上,搞一场也并无不可。甚至对于锦绣堂和广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是吗?竟然还是好事,呵呵,”广逸仙讪笑着点着头,“月清她不说,可能多半是不敢吧……” “这有何不敢?我倒是有些奇怪,怎么我广逸生在你们心中难道就这么死板不成?区区一个比武招亲,即便略显庸俗,但既然是我女儿想办,又怎么不行?明天我就和尹知府亲自打个招呼,将白云演武场租借下来。这事要办,就一定要办的轰轰烈烈,漂漂亮亮!月明,这事就交给你来处理,一定要给我办的风风光光的!” “大伯放心,小侄一定办妥。”广月明点点头。 “月清这丫头,总算是开窍了,了却我一桩心事,”广逸生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广逸仙,“逸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想这么做?” “呵呵……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可不敢有事瞒着大哥。那个大哥,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哈。”广逸仙起身就要跑,却被周梅一把拽了回来。 “爹,你跑那么快,是因为做事要低调吗?”广月山还在不停地胡吃海塞,刚刚他喷了一桌子水,现在却也是没人跟他抢了。 “低调,低调!我让你低调。”广逸仙正愁没地方发火,看着广月山就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的脑袋就是咣咣几个凿栗。 “爹,你有病!真得治!”广月山捂着脑袋,带着哭腔跑了出去。 “哼,没本事的男人,就知道打儿子。”周梅冷哼一声,起身追了出去。 “大伯,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安排比武招亲的事宜,侄儿先行告退了。”广月明抱了抱拳,也起身离开了。 “容儿,月岚,你俩先回屋休息。逸仙,你跟我去书房一趟,我有正事和你说。” “正事?”广逸仙心头一动,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广逸生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广逸仙跟着他,两人随即一起离开了饭厅。 “娘,你说姐姐为什么要搞这比武招亲啊?”广月岚玩着桌上的米粒,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谁知道呢,比武招亲……呵呵,有趣,你姐还真是比你娘年轻时候玩的还疯,哎呀,这下粤州可有好戏看了,那么多青年才俊,为了进咱们广府,这次恐怕是要打的头破血流了……” 第11章 端倪 “大哥,这么晚找我过来究竟什么事?” 此时夜已渐深,广府的书房内,广逸生简单沏了两壶普洱,给广逸仙斟了一杯,自己却并没有喝,而是略显忧虑地窝在椅子里。 “雨竹林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但细节不多,你再给我讲讲,端阳节那天雨竹林到底发生了什么?”广逸生表情略显沉重,似是心中藏着许多担忧。 “原来是这件事,”广逸仙点点头,心下也是不敢怠慢。 他轻轻坐下品了一口茶水,整理了一番思绪之后慎重地说道:“端阳节当天古侠并未从雨竹林里走出,那乾坤诀的消息自然也是假的。从雨竹林里走出来的人,名叫东门璇,他……” 广逸仙简单讲述了一遍雨竹林发生的故事,当然其中广月清与东门璇之间的关系,他自是略去不表。 “这东门璇,就是当年你们在西域遇见的那位大难不死的男孩?” “正是。”广逸仙点点头,给广逸生将茶杯倒满。 “原来如此……”广逸生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孙少芳是古侠的徒弟,这件事影响深远,那古侠的一身本事,即便只学个七八分,也不容小觑。不过晋州与我粤州相距甚远,无论他卿云轩如何壮大,想来对我们也没什么影响。我倒是有些担忧,此番孙少芳得罪了刑家,怕是要遭刑瞳报复,不知他如何化解这份危机。至于这孑然一身的东门璇,如今他记忆全失,这雨竹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无从知晓了——不过这样看来,古侠与欧阳天云两人皆以身亡这件事却是确之凿凿。” “嗯,这点几乎可以断定,两人皆已身亡。而且恐怕天云洞也已经覆灭了。” “你刚才说,乾坤诀是假的这件事……” “孙少芳没有理由骗人。” “嗯,我相信你的判断,”广逸生沉思了半晌,徐徐说道,“逸仙,今年的中秋节,武林恐怕会有大难,我担心锦绣堂也会卷入其中,我们广家身为四大家族之一,恐怕难以独善其身。” “大哥担忧的,可是天机阁?” “是天机阁……”广逸生起身踱到书架旁,拿出一叠卷宗,递给广逸仙,“这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事,背后或多或少都藏了天机阁的影子。以你的谋略,不可能不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邪。自从当年南天门的事发生之后,天机阁主不知道在暗中策划了多少起案件,而所有的目标,都指向今年的中秋节太行山。” 广逸仙翻看着卷宗,这里面详细记录了多起不明原因的江湖仇杀和武林纷争,甚至包括诸多莫名其妙的商战和道听途说的传闻,期间更是夹杂着密密麻麻的推论与分析,想来广逸生一直都在暗中调查着天机阁。 “这些都是在粤州以及粤州周边发生的一些不合常理之事,大部分都与天机阁有关,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把火,至今尚未烧到我们广家与锦绣堂身上。” “大哥,你可是有什么想法?此时距离中秋节还有三个月,我们锦绣堂,要准备去太行山吗?”广逸仙合上卷宗还给广逸生。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广逸生叹了口气,“暂时我的想法,就是静观其变。自从天机皇卸任了武林盟主之后,武林盟主的位置便一直空缺,虽说天机皇卸任之后,迎来了少武伏魔禄,世风好转,但江湖也成了一盘散沙,可谓喜忧参半。想与天机阁抗衡,仅靠我们锦绣堂,恐怕难如登天。如今京城皇廷更是怪异至极,不仅应天府音讯全无,十万铁骑更是不知所踪,恐怕是发生了相当不好的大事。” “大哥,不如我们亲自去求助少林和武当?” 广逸生轻轻摇了摇头,“我们目前知道的讯息太少,对于天机阁要做什么可以说一无所知,去了也是无用。” “这……”广逸仙略微思索,还是明白了广逸生话里的意思。 “逸仙,我已经暗中收到了消息,天机阁将会在今年中秋节,于太行山举办武林大会,推举新的武林盟主。这件事很快会公之于众,传遍整个江湖,吸引大批武林人士前往。天机阁隐匿了将近三十年,一直都是暗中布局,低调行事,如今却突然如此高调重出江湖,掌控武林大事,必定有什么目的。而且以我对天机阁主的了解,若非有万全的把握,他绝不会如此冒然行事,如此说来,太行山这步棋,便是他的‘将军’之棋。若按照这种情况来推断,这其中最坏的一种可能,就是整个武林能对抗他的力量,都已经全部被他……” 广逸生话没有说完,反而拾起茶杯一饮而尽。但广逸仙却听得明白,内心也愈发沉重。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脑海中尽是东门璇给他讲的长白圣地发生的故事。 天机阁主只用一枚棋子,险些覆灭整个长白圣地,如此人物,实在太过可怕。如果踏足正道,能荫庇百姓,自然是苍生之福;但如果被恶念侵蚀,极端行事,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逸仙,天色已晚,你路途劳累,快回去休息吧。后续如果还有什么事,我会找你商量的。” 广逸生的身影略显疲态,眼见此状,广逸仙也不好再多耽搁,便起身告辞。 “好,那大哥你也早点休息, 小弟就先回去了。” “嗯,早点歇息。” “多谢大哥关心,小弟告辞。”广逸仙抱了抱拳,也不耽搁,径自离开了书房。 随着广逸仙离去,偌大的书房内就只剩广逸生一个人窝在椅子里。 “老爷既然已经知道了大小姐与二老爷的计划,为何还同意举办比武招亲?”墙角的阴影里,段名的声音缓缓飘了出来,“属下特意提前一步赶来通知,就是怕老爷您蒙在鼓里。” “无妨,我倒是觉得他们二人这计划极好,为何不能答应?” “既然如此,恕在下多嘴。” “段名,我且问你,月清与他的感情,究竟如何?” “禀老爷,在属下观察,两人情投意合,有双宿双飞之相。” “是吗……他现在在哪?” “福兴酒楼。” 广逸生轻轻用指关节敲打着桌面。 “段名,你觉得他的武功如何?” “同龄之人中,算是翘楚。” “也就是说,这场比武招亲,他确实有夺冠的希望,那与你相比呢?” “不可同日而语,萤火比之皓月。” “这样啊……”广逸生沉思了片刻,突然轻轻一笑,“段名,这比武招亲,你不妨也参加一番。” 第12章 海选 “我也参加?属下不明白。”段名的声音有些疑惑。 “段名,你不必以参赛者的身份参加,而是以试炼者的身份参加,给这帮年轻人,好好上一课。” “老爷的意思是,让我为小姐托底?” “是也不是,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环,有些人运气不好的,就送他回去吧。”广逸生微微一笑。 “属下明白了。”段名领会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旅途疲乏,也早点回去歇息吧,这一路辛苦你了。” “不敢,属下告退。” 随着段名的声音渐渐消失,广逸生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清幽宁静的夜景,轻轻一笑。 “东门璇……想踏进我广家的大门,光靠武功可还不够。便让老夫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广府的大门已经被敲得震天响。 “谁呀谁呀,这么一大早的就来敲广府的大门,不要命啦?”秦管家睡眼惺忪地走到大门旁,不耐烦地卸下了门栓。 就在这一瞬间,汹涌的人潮蜂拥挤进大门,眨眼间侵占了整座院子。要不是秦管家反应快,险些就被这些人踩死在门口。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些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说广家大小姐要召开比武招亲,这事是真的吗?” “请问现在可以报名吗,我是来报名的,哪里可以报名?” “广家大小姐长得好看吗?我从来没见过,能让她出来见见吗?” “是不是娶了你们广家大小姐就能学习河图洛书?我对这河图洛书很感兴趣……” …… 无穷无尽的问题险些让秦管家窒息崩溃,他不停地掐着自己的人中,然后发出刺耳而又尖锐的嚎叫。 “全!都!给!我!滚!出!去!” 随着锦绣堂弟子和家丁的出现,这些人总算是被赶出了广府。 “什么情况啊这是?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明明我还没张贴告示呢。这一个个的,一大早就跑过来,怎么?都觉得自己的武功天下无敌了不成?”秦管家望着广府之外汹涌的人潮,也是不禁翻起了白眼,“哼,现在这些年轻人,太浮躁,一个个盲目自信,难成气候。” 可不管秦管家怎么想,这广月清要召开比武招亲的事,只用了一夜,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粤州的大街小巷,闹得可谓是人尽皆知,至于是谁散播出去的…… 广月山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将手中的三筒打了出去。 “喂,你听说了吗?广家大小姐将会在七天后于白云演武场召开比武招亲大会,现在大家都赶着去报名呢。” “广家大小姐?难不成是广月清?乖乖,怪不得她一直不肯嫁人,原来是想玩这一套老辈子的东西。” “可不是吗,我听说这个消息都惊呆了,这比武招亲都过时多少年的东西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喜欢。现在白云演武场那边人山人海,想报个名根本挤不进去。” “估计也是看热闹的多,报名的少,论武功的话,放眼整个粤州,能打的年轻人也就那么几个。” “谁说不是呢,州北平家平松溪,州东青家青峰,州西绍家绍良,算得上是年轻一代比较有名气的。不过应该还有一些外州的高手,最后谁胜谁负,难说。” “嘿嘿,这下好了,平常这些人都爱惜羽毛,不肯比试,害怕输了名誉扫地,这次为了广家女婿,不得拼命啊?” “那是,面子哪有河图洛书重要?再说,万一赢了,还能抱得金钱美人归,搁谁谁不迷糊?” “是是,我们算是有福了,有好戏看喽!” 东门璇望着酒楼里身边两人狂热的表情,也是无奈摇了摇头。他平静地吃掉盘子里最后一个肉包子,戴好斗笠,起身离开了福兴酒楼。 他虽对粤州不熟,但他知道,此时只要跟着人流走,便能轻松找到地方。事实也果真如他所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已然来到位于粤州西南的白云演武场。 此时的演武场,哪里是人山人海可以形容的,简直是万人空巷,人潮将整座演武场围的是水泄不通。 东门璇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挤到了报名处。只见段名正站在一块告示前,不时有人走上前被他一脚踢飞。 “锦绣花开处,广盛负明恩。承蒙各位英雄豪杰厚爱,小女月清芳龄二十有二,才貌双全,品行贤良,现欲寻觅一武功高强之君子为婿,特设此比武招亲之擂台,以武定亲。凡年方十八至二十三的有意者,均可报名参赛,一展拳脚。届时广府上下将亲临现场,倾耳拭目,公平公正地评判各位英雄之武艺。本次比赛点到为止,重在切磋,不可恶意伤人。最终胜出者将有机会与小女月清缔结良缘,共享天伦之乐。此番盛举,如若叨扰各位百姓,还望雅量海涵。希冀各位英雄踊跃参加,成就一段良缘佳话。 附今日海选规则——年方十八至二十三之间,能抗住段名五成功力的一踢之力,脚不离地,便算通过。” 东门璇望着告示,这才明白,原来这段名,就是报名的门槛。 “快看,青峰来了。” 只听围观人士之间一阵骚动,东门璇侧头望去,对面正黑压压走来一片身着黑色长衫之人。 那长衫上绣着仙气缭绕的蓬莱仙山,肩口纹着‘天岳’二字,极为恢弘。为首之人身材削瘦,面容清冷,眉眼含霜,虽然长相俊秀,但略显刻薄。 “天岳门青峰,拜见段前辈。”青峰踏前一步,抱拳行礼。 “准备好了就说,不必客气,我知道你年龄。”段名却是看都没看青峰一眼,随意地掏着耳朵。 “小生已经准备好了,请段前辈出手吧。”青峰双脚马步张开,双掌一前一后摆出架势,准备迎接段名的一击。 “蓬莱天岳,峰起青山!蓬莱天岳,峰起青山!”周围天岳门的弟子不停地喊着口号助威。 东门璇扶了扶斗笠,抱着胳膊望向青峰,他知道,此人武功定是不俗,将会是他夺冠的一大绊脚石,他必须得好好瞧瞧。 第13章 扬名 “准备好了,那我可就动手了。” 段名表情十分淡然,闲庭信步一般踏前一步,右脚一记飞踢直奔青峰右颈,这一踢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但蕴含的威力却不容小觑。 青峰表情凝重,左掌轻挡,借力打力,一拉一撤,竟将这一踢的威力卸去大半,用的赫然是太极的功法。紧接着他左肩前倾,在被踢到的一瞬间后仰卸力,竟又将这一脚的余威卸下去大半,最后只是微微被压低了身子,并没有被踢倒。 “不错,通过了!”段名只觉得自己这一脚犹如踢在了棉花上一般,毫无力道可言,不由得对这青峰高看了几眼。 “不愧是青峰,这太极功用的是炉火纯青啊。” “那是,毕竟是天岳门的佼佼者,这点水平还没有可别出来混了。”周围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蓬莱天岳,峰起青山!蓬莱天岳,峰起青山!”天岳门的众弟子围着青峰欢呼雀跃,青峰虽然面色平静,但眉眼间显然也是松了口气。 “峰兄这太极功,是又进步了,真是让小弟羡煞万分呢。” 随着又一阵骚动从人群之后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阵阵掌声。 “是万文轩的平松溪。” “万文轩总算来了。” 平松溪依旧背着一柄宝剑,昂首挺胸的带着一众万文轩弟子从人群之后挤到了段名身前。这万文轩的衣服倒是颇为有趣,不仅通体翠绿,上面还绣满了古诗词,倒是与万文轩的名头颇为般配。 “规则里没说不能使用兵器,我用兵器,不算违规吧?”平松溪拔出宝剑,抬头向段名问道。 “既然规则里没写不许,你便可以用。”段名不屑回答。 “那就好。峰兄既然已经成了,不妨将场地让我?” “可以。”青峰惜字如金,带着天岳门离开了场地中心,将位置让给了平松溪。 “段先生,请指教吧。”平松溪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段名。 “哼。”段名也不客气,如法炮制,一记飞踢直奔平松溪右颈。可这平松溪却丝毫没有抵挡的架势,抄起宝剑直刺段名心窝,这一刺可是将段名骇了一跳,此时他中门大开,避无可避,只能牙龈一咬,挥肘想要硬挡。 可哪成想平松溪这一击竟然是幌子,还没等宝剑刺到,只见他右手一松,宝剑竟直直掉在了地上。他身子前倾,澄心定意,抱元守一,蓄全身力量猛地向段名的左腿靠去,正是一记蓄势已久的铁山靠。 此时段名所有的精力全部用来抵挡平松溪的宝剑,右腿飞踢的力量自然就弱了很多,等到他发现上当,已然来不及了。此时他右腿的力道根本无法抵挡平松溪这蓄谋已久的全力一击,直接被铁山靠震得后退了几步,险些绊了个趔趄。 “段先生,承让了。”平松溪弯腰拾起宝剑,微微一笑,抱了抱拳。 “好小子!如此心机,有点本事,这招以进为退,以退为进,是谁教你的?”段名也没生气,反而颇为欣赏地望着平松溪问道。 “不才,正是老夫,呵呵。”平四祥洋洋得意地从人群中冒了出来,“怎么样,段名,这算通过了吧?” “自然,不愧是万文轩的平老爷,通过了。”段名点点头。 “多谢段先生。”平松溪欣喜地抱拳行礼。 刚才这一瞬间的博弈,让周围略懂武功之人皆是连连称赞,大家都能看出这平松溪定是私下里演练了许久,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才能在临场发挥之时,如此协调顺畅,让经验老辣的段名都吃了一记暗亏。 “不愧是粤州,旦夕之间就如此之多年轻高手,真是开了眼界。” 东门璇望着眼前一位又一位青年上前接受段名的考验,心下也不禁感叹这粤州不愧为古中国的大州之一,人杰地灵,卧虎藏龙。 他们之中有的功成名就,收获连绵掌声,也有的败兴而归,收获满地唏嘘。他也见到了绍家绍良,此人五大三粗,练的是一身外家功夫,皮糙肉厚,性格憨厚,到是没加入什么帮派,反而是和父母双亲家人一同前来,是唯一一位实实在在硬扛了段名一踢没有移动之人,极为厉害。 随着时光流逝,上前挑战的人越来越少,东门璇知道,是时候轮到他上场了。 “段前辈,”东门璇孤身一人缓缓走到段名身前,将斗笠背在背后,抱拳致意,“该我了。” “咦?这人是谁?没见过啊。” “我也没见过,怎么就他自己一个人?连点家族势力都没有?” “现在这年头还搞什么孤胆豪侠的,要么是没家,要么是没钱,要么是有病,真当自己是古侠呢。” “我听他口音像是外州的,要我说,这种外州的就不应该让他们参加,搞得现在什么人都想上去试试,不自量力。” “就是就是,一个个外州的都跑来我们粤州想娶我们广家的大小姐,妄想一飞冲天,乌鸦变凤凰,别做梦了,这种人就该撵出去。” “对,撵出去!” 周围的百姓对着东门璇指指点点,言语之间多少有些看不起。 可东门璇平静地望着段名,丝毫不被周围的这些话语所影响,想他小时候在西域,很多人说的话可比这些人狠毒多了,东门璇早已习惯。 “都给我安静点!”段名突然大喝一声,顿时将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压了下去。 “看了蛮久的,看够了?”段名抱着胳膊冷淡地望着东门璇。 “嗯,看够了。”东门璇点点头。 “那可就要好好准备,我可不会放水。” 段名话音刚落,一记狠辣地鞭腿直接向东门璇扫去,这一招是即快又狠,哪里是五成功力,分明是用尽全力。 东门璇双目圆瞪,哪里想到这段名竟然下如此狠手,当下不敢怠慢,天运真气提到了极致,猛一咬牙。 “魔血咒!” 只见东门璇全身爆发出阵阵血雾,那血雾倏一出现,就瞬间融入到天云真气之中,使天云真气愈发粘稠浓厚。 东门璇吃力地运转着天云真气,想要全力阻挡段名这一扫之威。 因为失去了记忆,东门璇并不记得天云真气的运功诀窍和详细法门,只能靠着真气本能的流动去摸索,这让他的天云真气用起来并不得心应手,反而极为缓慢和笨拙。 “糟了,这真气的流动实在是太慢了,来不及了。” 段名的鞭腿速度极快,东门璇无助地望着蠕动缓慢的天云真气,内心也是苦笑,他只能把仅有的天云真气尽力涌在左臂,想要拼一拼运气。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段名这一招竟然空有其表,看似威力巨大,实则绵软无力,根本没有蕴含威力,被天云真气毫不费力地挡了下来。 段名也不恋战,刚一被挡下就立刻收招后退,回到了告示之下。 “你,通过了。”段名指着东门璇,淡淡地说道。 “啊?”东门璇收回天云真气,愣在了原地,内心充满了诧异,“不是说不放水吗?” “哼,谁跟你说我放水了?胡说八道!我又不傻,难道真用一记鞭腿去踢破你的天云真气吗?那可是清风观三位道长用三才阵·清风剑术才能勉强能破开的防御。我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 段名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这话里隐藏的意思极多,多到所有人都得细细品味才能理解。 “这……”东门璇尴尬地呵呵一笑,失去了记忆的他心思宛若孩童,此时却是将段名的话当了真。 “我没听错吧?刚刚段名说的这小子用的是什么功法?天云真气?” “嗯,是天云真气,不过天云真气是乜嘢?” “嘁,孤陋寡闻,天云真气你都没听说过,雨竹林,天云洞,欧阳天云的当家绝学,天云真气!知道吗?” “你开什么玩笑,你说这小子会欧阳天云的武功?” “不不不, 他不是开玩笑,刚刚那个赤红色的真气,好像确实是天云真气,我曾经有幸见过一次。” “哇靠,这小子到底是谁啊?” “你们没听说前段时间雨竹林发生的事吗?其中就有一个青年,会用欧阳天云的天云真气来的,叫什么来着……东门璇,对,叫东门璇!听说是当年长安被灭门的那个东门家族的后人。” “难不成就是他?” 就在众人正窃窃私语之时,段名突然又开口了。 “诸位粤州的父老乡亲,此次比武招亲的海选就到此为止。截止目前,共有十五位参赛者通过了我的考验,他们将会在七天后的白云演武场,正式捉对比武。至于这对手嘛,全靠抓阄,公平公正。我也将会作为试炼者亲自参赛,抽到我的人,请做好准备,我这次将会全力以赴,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决赛之前遇到我的,就只能算你倒霉了。此次比武招亲,算上我,正好是十六之数,将会在四天内结束。想要观看比武的,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对了,最后一位报名者,你叫什么名字?” “啊?段前辈,你是在问我吗?”东门璇指了指自己。 “没错,我问得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段名已经无奈了。 “在下东门璇。” 只听场下瞬间一片哗然,全场沸腾,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东门璇,甚至有些人惊声尖叫了起来。 “是他,就是他,从雨竹林里走出来的那个,听说是欧阳天云人世间唯一的徒弟,东门璇!” “真的是他!我的天,就是他在雨竹林用天云真气,以一己之力大战清风观三位道长,破了三圣地神功,重创三圣地三位青年才俊?” “是,听说还和玉龙仙子打的不分胜负呢。” “你们都是哪听来的消息?怕不是都是些谣传吧?真是这种妖孽怎么会跑来我们粤州掺和这种事?那还比什么武啊,没有悬念啊?直接让他娶广月清算了。”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段名要参赛当试炼者呢,敢情是为了防他这一手啊。” 场下叽叽喳喳,人声鼎沸,段名却微微一笑。 “诸位乡亲,诸位乡亲,大家都散了吧,七天之后再来此处观赛。” 段名也不耽搁,转身带着锦绣堂的弟子,先一步离去了。 眼见段名走了,场下的百姓也都在议论纷纷中散去,很多人极为好奇的盯着东门璇,围绕在他身边不停打量,却是没有人敢上来搭茬。 “有趣。”平松溪望着不远处的东门璇,也是眉头微微一扬,而他身边不远处的青峰,同样将冷冷地目光投在东门璇身上。 一夜之间,欧阳天云的徒弟东门璇将会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粤州青年才俊,豪娶广家千金一事,席卷了整个粤州的大街小巷,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有东门璇自己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这粤州的天,将会因为他的出现,彻底改变。 第14章 阳谋 “这是本次比武十五位参赛者的全部信息,我都已经找人调查好了,当然不包括段名,他的话,你已经认识了。”广月清捋了捋发梢,递给东门璇一沓卷宗。 “月清,你不用太为我操劳,我能赢的。”东门璇有些感动。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何况这又不麻烦,”广月清微微一笑,“这里面值得注意的人呢,我都给你标注好了,首先是平家的平松溪。你对粤州可能不太了解,这平家创建的帮派,名为万文轩,其实并不是以武功着称,反而是以贩售书籍,舞文弄墨最为讲究。平松溪的武功,主要是剑法,并非师从平家,而是师从三元宫上元天官鲍靓的上元剑,剑势刁钻诡异,配合他临场多变的头脑,还是比较厉害。第二位则是天岳门的青峰。这天岳门,并非青家所创,乃百年大帮,由来已久,听说最早源于鲁州蓬莱,极为古老。不过这天岳门虽贵为百年大帮,招式却是没有流传下来太多,只传下来一套极为厉害的内功,名为‘蓬莱仙法’,具体这蓬莱仙法到底有什么奥妙,我却是查不到,恐怕只有天岳门的核心弟子才知道。” 广月清一口气说完,也是有些口干舌燥,东门璇忙为其倒了一杯茶水,收获了广月清一个识相的眼神。 “我那日在演武场看这青峰,似是太极功打的极好,难道他还学了太极功不成?” “没错,确实是这样,”广月清轻轻点头,“这青峰虽然也是从小学习了蓬莱仙法,但他本人听说对于太极功极其痴迷,于是拜入了粤州的太极庙,主修太极拳。” 东门璇翻看着卷宗,这卷宗写得极其详细,除了上述两位高手之外,还包括绍良的铁布衫以及一些其他州参赛者的信息。 “东门,其实这些人我都不担心,虽然我能拿到他们的信息,他们也一定能拿到你的——毕竟雨竹林的事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我最担心的,反而是段名。” “说到段先生,为什么他也会参赛?”东门璇合上卷宗问道。 “这事我已经问过我爹,他的原话是,想为这个比赛添加一些障碍和趣味,毕竟身为商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但很明显,他这番说辞只是为了搪塞我,恐怕真实原因是已经知道咱俩之间的事了——虽然细节可能还没了解的那么清楚,但毕竟咱俩之间的往来,段先生一直看在眼里,无可避免的会告诉他。这次段先生参赛,恐怕是我爹为了针对你才做的。” “莫非你爹,不想让我赢?”东门璇内心有些苦恼,毕竟这可是他未来的岳父,得罪不起。 “也许是也许又不是,”广月清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爹到底怎么想的,他既答应了我举办比武招亲,却又安排了段名参赛,也不知道是何意思。或许可能是为了试探你吧,不想让你赢得太容易。” “这……”东门璇也不知如何是好,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月清,这段名,当真有那么厉害吗?”东门璇忍不住问道。 “段先生他确实很厉害,”广月清走到窗边,遥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眼神有些迷离,“段先生的来历,我不知道,或许我爹可能知道吧。我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在我广家担任供奉,到如今恐怕有十几年了。我从打记事起,就看着他为我们广家,为锦绣堂抛头露面,冲锋陷阵,既忠诚又能干,而且他从来没有输过,一次都没有。其实以他的武功,踏入窥天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但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总是差那么一些,在境界上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一直在窥天境门口徘徊。他的腿法,名为乾元九变,刚猛霸道,速度极快,威力更是惊人,一踢之力怕是有千百斤,没有哪个人能抗住他全盛时期的一踢之力,至少我没有见过。” “在来粤州的路上,我曾经见识过。” 东门璇神色凝重,脑海里浮现出段名在路上出手时的风采,那干净利落的腿法,快若闪电,势如惊雷,东门璇一直都不能理解,那段名身材削瘦,又不见磅礴的真气,究竟是如何能踢出这威力无穷的腿法的。 “东门,你所见到的,不过他武功的冰山一角而已。乾元九变,听说每多修炼一变,威力都会大增,直到练到第九变,威力不敢想象,我到今天都未曾亲眼见他用过全力,实在是不知道他那最后一变,威力究竟如何……”广月清走到东门璇身边,抓起他的手,复杂的目光中夹杂着一点祈求,“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不得不和段名对战,不要逞强,真的打不过就认输,好吗?我了解你的性格,但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我而受伤……” “月清……”东门璇望着广月清宛若清泉的双眸,禁不住握紧了她的手。他知道这一路他将会无比艰辛,但为了这个等了他十年的女人,他必须赢。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赢,不管是平松溪也好,青峰也罢,哪怕是段名,所有拦在我面前的人,我都会一一踏过。我一定会在所有人面前,在整个粤州面前,告诉你父亲,我东门璇,配得上你们广家,配的上你。既然他想看,我便不会让他失望,更不会让你失望。” 东门璇轻轻将广月清拥入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如此微妙,从十年前的大漠,一路走到今日,犹如梦幻一般。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羸弱的男孩了。” 东门璇目光愈发坚定,他望着右手那根断掉的小指,想起当年那天夜里,如若不是广月清出手相救,他早已死在钱豹手里,死在那个荒凉的马棚里。时至今日,当他终于不再直面死亡,他知道,呵护广月清,将是他一生的使命。 但东门璇不知道的是,此时广月清的心里,却是和他想的一样,如若不是东门璇当年出手相救,她早已淹没在那处池塘里。 因为一时羞愧而难以启齿的真相所造就的美丽误会,正不停地发酵出这场绚烂的童话。但童话里的故事,终究是虚假的,海市蜃楼一般的爱情,也许终有一天,会化为漫天泡沫。 “东门,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广月清拉着东门璇冲出福兴酒楼,一路来到了海边。 此时夜色已深,喧闹的粤州也终于是安静了下来,迎来了片刻的歇息。 “你在大漠生活了那么久,还没在海边玩过吧?”广月清扯下自己和东门璇的鞋袜,牵起他的手,冲到海边的沙滩上大声欢呼着。 海风吹拂着浪花拍打在两人脚上,冰凉惬意,为这炎热的夏日也添上了一抹清爽。 东门璇望着月光下在海边漫步的广月清,海风吹散了她的头发,略显凌乱地飘散在空气中,是如此的潇洒而又迷人。皎洁的月光洒在广月清清冷而又温柔的脸庞上,那动人的微笑,让东门璇一时间看得痴了。 而此时此刻,两人不知道的是,段名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岸边的青石台阶上,望着海边嬉笑打闹的二人,眉头紧皱。 “看来,他二人确实情投意合。”广逸生的声音从段名背后响起。 “老爷您来了。”段名慌忙鞠躬行礼。 “不必如此,”广逸生走到岸边,望着海边打闹的两人,眼神也是极为复杂,“难得见月清这么开心,看来她对这东门璇,确实极为喜欢。” 身为父亲,见到女儿如此快乐,他本应该欣慰,但身为锦绣堂堂主,广家的家主,他所要考量的,必须更多才行。 “这东门璇通过海选了?” “通过了。”段名点点头。 “也是,他身负欧阳天云的绝世武功,过不了海选才显得奇怪。这小子出身干净,月清又甚是喜欢,本是不错的女婿人选。但他到底在雨竹林里经历了什么,真实的自己又究竟是怎样的,却又无从知晓,实在是让人担心。失忆,确实是个大麻烦,”广逸生叹了口气,内心也是陷入了两难境地,“段名,你说倘若有一天他不巧恢复了记忆,赫然是杀人如麻的魔教魔头,品行恶劣,让月清嫁给他,岂不是我引狼入室,害了她和广家?又或者他其实早已有了家室,自己却不自知,到时候又要抛弃月清离她而去,我又该如何是好?唉,这其中,不确定的因素如此之多,月清却丝毫不为之顾虑,真是糊涂。可怜,这孩子初入红尘,便被爱情迷了心窍,就连逸仙也跟着他们一起胡闹,真是让人无奈……” “老爷,如若真有一天,要与此子相较于擂台之上,我究竟该用几成功力?”段名抱拳问道。 “几成功力……”广逸生眉头微蹙,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便全力以赴吧,看看能不能逼一些东西出来,最好是能让他在极限之中恢复记忆,如若不能,也能看清他的心思,方便我再多观察观察他……当然,不要真的伤了他性命。” “全力以赴……”段名略显惊讶,突然若有所悟,“老爷的意思是,这场比武招亲,让我赢?” “那是自然,段名,无论最后你面对的对手是谁,你都必须赢下这场比赛,将话语权牢牢攥在我们广家手里,万一这东门璇半路出局,月清后悔,也好有个退路,不能让广家在粤州下不来台,”广逸生闭上双眼又思忖了片刻,接着说道,“还有,务必帮我好好盯着他俩,决不能让他二人干出什么出格事,你知道我的意思。” “属下当然明白。” “嗯,那就好。”广逸生点点头,踱着步离去了。 此时的东门璇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广逸生的监视之下,他和广月清并肩坐在海滩上,望着漆黑汹涌的大海,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月清,我觉得我曾经也见过大海,虽然我记不清细节了,但是我能感觉到,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我曾经也像现在这样,和谁一起在黑夜里凝望着大海过。”东门璇喃喃自语。 “雨竹林毗邻东海,如果你一直在雨竹林里生活,见过大海也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段记忆已经失去了,但我仍然能感到一股萦于心头的哀伤。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如同我失去了阿爹那般。”东门璇眼神愈发迷茫,此时的他无助的犹甚当年那个时时刻刻面临死亡的孩子。 “东门……”广月清将东门璇轻轻搂在怀里,虽然她不知道东门璇在雨竹林里到底经历过什么,但她明白,最终一定不会是什么美好的结局。毕竟东门璇与欧阳天云和古侠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如今这两人都已经离世了,并且整个天云洞都已经覆灭,无论怎么想,雨竹林里发生的故事,必定是一段足以让人痛彻心扉的回忆。 “如果有一天你能恢复记忆,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欣然接受。如果你一生都不能恢复,那就忘了过去,作为我的夫君,在粤州重活一次吧。”广月清将头靠在东门璇的肩膀,望着万里无垠的星空,内心也是无比放松。 而此时的段名站在岸边,望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心头也是不禁触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段名轻声低喃,眼里却突然闪过一丝涟漪,也不知他的心头,此时又是想起了谁。 第15章 开战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便来到了正式比武的当天。 今日的粤州可谓是万人空巷,整个粤州所有的百姓都沸腾了,将白云演武场围拢的是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着这第一天的抽签,想知道究竟会抽到一个怎样地比试。 东门璇这几天也没闲着,一直在钻研自己体内天云真气的运转规律,希望能在比武中运用的更加得心应手。但事与愿违,他越是钻研,天云真气反而变得愈发迟滞,缓塞。东门璇内心明白,此时的他,武功正在倒退,天云真气正在日渐稀薄,远不如彼时在雨竹林之时浓厚。 “为什么会这样?”东门璇深吸一口气,内心变得愈发担忧,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变成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别说是赢得比武招亲,届时连上台可能都困难。 “难道是与我失去的记忆有关吗?我记得刚出雨竹林之时,头脑一片浑噩,近乎完全依靠着本能战斗,反而将天云真气发挥的还算不错。但如今头脑清醒,我却反而不知道如何才能发挥出天云真气真正的威力了,甚至连真气在体内的流传都出现问题,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东门璇百思不得其解。 “东门,不必太过紧张,以你的实力,这种程度的比武没问题的。”广月清帮东门璇整了整衣襟,她并不知道东门璇此时内心的焦虑,以为东门璇不过是普通的紧张而已,所以神色反而极其轻松。 “嗯,我会努力的。”东门璇紧紧握住广月清的手,眼前这种情况,他却是根本不敢告诉她实情。 “那时候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到时候我会在看台上面好好看着你的,尽情表演吧,我的小英雄,让粤州百姓好好看看你的风采哦。”广月清俏皮地刮了一下东门璇鼻子,如春风一般,娇笑着离开了。 “风采……希望是风采,而不是洋相。” 东门璇深吸一口气,将古侠那顶斗笠,轻轻戴在了头上。那件雨蓑,他倒是没有披,只是将那枚金色的令牌,揣进了怀里。 “我一定能赢!”东门璇大步离开了福兴酒楼。 “快看,是东门璇!他出来了!” “就是他,那个外州人。” “他就是欧阳天云的徒弟吗?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东门璇出了福兴酒楼,沿着街道一路向白云演武场走去,沿途的百姓皆是不停地对他指指点点,经过这七天的发酵,他的名号已经是彻底响彻了整个粤州。本来雨竹林‘双英战群雄’的故事就让他们心驰神往,如今能亲眼见到传说中无可匹敌的天云真气,更是让粤州的武道中人彻底沸腾。 “东门璇,加油啊!一定要赢!”路边时不时传来一声声颇为诡异的喝彩,这让东门璇莫名其妙,眼下在这粤州,竟然还有人为他加油鼓劲。 他苦笑着摇摇头,孤身一人来到了白云演武场附近。 今日的白云演武场已经被粤州的戍兵们管理的颇有条理,虽然看起来依旧乱成一团,但好在乱中有序,并没有什么闹出什么危险。但即便如此,擂台附近依旧是堵得水泄不通,东门璇也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抵达了擂台之上。 “你终于来了,东门兄。” 东门璇刚一踏上擂台,便见不远处的平松溪负着剑向他走来。 “你是?” “在下平松溪,万文轩少当家。”平松溪淡淡一笑,抱拳说道。 “幸会,在下东门璇。”东门璇也是礼貌性地回了回礼。 “我听说了你在雨竹林的事迹,很厉害,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平松溪表面风轻云淡,但言语犀利地盯着东门璇问道。 “几分真几分假……” 东门璇听着这话,却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抬眼望向擂台上方的贵宾席,此时那里已经坐满了人。 正中间的两个席位,左边之人穿着一身蟒衣官袍,眉眼肃穆,体态臃肿,正是粤州的当朝知府谭知府;而右侧的席位所坐之人,相貌威严,衣着华贵,正饶有兴趣地望着他,正是广逸生。 “原来这位就是我未来的岳父大人,不愧是锦绣堂堂主。”东门璇不敢怠慢,赶忙向广逸生鞠躬行礼,但广逸生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移开了目光。 “哟,东门兄倒是把人情世故拿捏的不错,看来对月清小姐是志在必得了?”平松溪见东门璇不理会自己,反而向广逸生作揖,也是冷笑一声,“罢了,希望我们有机会一战,我对你的天云真气很感兴趣。” 平松溪说完转身便走,这让东门璇多少有些尴尬,但他却也没有办法解释,只能继续向贵宾席的后方望去。广逸生旁边坐着的则是一位端庄典雅的贵妇人,正是广月清的母亲梁容,此时她正与一旁的广逸仙交谈甚欢,而他们背后坐着的正是广月清。 此时广月清正远远眺望着东门璇,对着他不停地挥舞着绣拳,惹得东门璇也是会心一笑。 在广月清身后坐着的则是广家的一些其他亲眷,东门璇大致看了一下,他听广月清提起过,坐在她右侧与她模样相似的少女应该是她的妹妹广月岚,她的堂兄弟则紧挨着广月岚坐在她身边,正是动若脱兔的广月山和静若处子的广月明,此时他们都遥望着擂台,不知道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我们也不要耽误大家时间了,抽签仪式,现在开始!” 东门璇收回目光,此时段名已经出现在了擂台的中心,同时还指挥着手下抬上来一个方桌,方桌上面则摆放着一个纸箱。 “这纸箱里,有你们所有参赛者的名字,我会随意抽取两张,作为比试的双方,公平、公正、公开,没有任何暗箱操作。”段名审视了一遍台上的十五名参赛者,将手伸进了纸箱里。 东门璇望着台上其余的十四名参赛者,他们大都神色睥睨,极度自信,皆是这粤州乃至附近州城的年轻翘楚,在各方面都是冠绝一世的天才。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要赢。” 东门璇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奔涌不息的天云真气,等待着最后的抽签结果。 第16章 交锋 “第一场,桂州唐南,对阵,粤州苏何煦; 第二场,辽州嶒云,对阵,粤州宋长风; 第三场,闵州朱国元,对阵,粤州平松溪; 第四场,琼州赵凡,对阵,赣州刘义尘; 第五场,粤州张铭,对阵,粤州青峰; 第六场,粤州绍良,对阵,赣州曾杰; 第七场,湘州林俊,对阵……段名……” 念到这,段名却突然顿了一下,抬眼扫了一眼东门璇。 “第八场,长安东门璇,对阵,粤州汪星汉。” 随着对决抽签的出炉,场下也是引起阵阵唏嘘和喧哗,这签型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而那抽到段名的湘州林俊恐怕是其中最为倒霉的一个。 “以上便是今日的八场对决,各位参赛者可听清楚自己的对手了?今日上午进行四场,下午进行四场。未比赛的参赛者,可以在一旁观战,也可以先行离去。但如果到你上场之时,人却不在,超过一炷香时间,便算弃权,都明白了吗?”段名背着手说道。 “我弃权,我弃权,我不打了,真他娘的倒霉,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让我和段名打,我宁愿回家娶头老母猪,还比武招亲,不如叫抽签招亲算了!”一位长相富态,圆脸肉胖的参赛青年脸色铁青的怒吼。 随即他对着段名抱了抱拳,毫不犹豫地跳下擂台,扬长而去。 “那位就是湘州的林俊吧?真是倒霉,抽到了段名,那确实是没有什么比试的必要了。”台下的百姓皆是唏嘘不已,摇头叹息。 “除了他,还有人想要退出吗?”段名望着离去的林俊,满脸平静,朗声喊道。 众参赛者面面相觑,倒是没有人再退出。 “哼,如此懦弱之人,也没资格站在这方擂台之上。连面对强者的勇气都没有,还妄想入我广府,真是可笑。我不妨告诉诸位,今日的比试,原定的规则,老夫只允许用一成功力。” “一成功力?”段名的话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只用一成功力?那岂不是近乎于必赢?我的天,这林俊可亏大了呀,他哪里抽的是烂签,分明是最好的签。”台下的平四祥惋惜地瞪大了双眼。 “哼,所以说人啊,还是得有点勇气,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自己是输是赢?”青石抱着膀子不屑道。 随着议论的声音渐渐降低,段名也没再过多解释,而是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没想到我竟然是最后一场。粤州汪星汉,我记得卷宗里有写,似乎是隶属粤州郊县的一个小宗门,武功并不高,应该不足为虑。”东门璇在人群里打望了一下,却也没有认出哪个是汪星汉。 “可惜,没能和东门兄抽到一块,真是让人遗憾。”平松溪背着宝剑,走到东门璇身边说道。 “平兄这么想与我一较高下,早晚能有机会。”东门璇也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对于眼前的平松溪,他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东门璇走到一旁的候场席坐下,准备欣赏眼前的比武,而其余的参赛者,有的跳下擂台先行离去,也有的则来到候场席与东门璇坐在了一起。 随着一阵悦耳的敲钟声响起,第一场唐南对阵苏何煦的比武正式开始。 这唐南用的是一套不多见的虎爪手,招式威猛无比,一开打便以极快的速度欺近苏何煦,招招狠辣直逼苏何煦要害。苏何煦则用得是一把狭窄长刀,仓促间挥舞不及,只能疲于招架,险些被唐南逼到台下。但很快,随着唐南的体力耗尽,攻势减弱,大开大合的长刀开始占尽上风。两人武功不算高,但打的是有来有回,极为精彩,最终唐南一招吃尽被苏何煦抓到了破绽,惜败于刀下。 “这苏何煦乃是我的私塾同学,祖传的刀法名为苏家刀,武功确实不错。”平松溪望着获胜的苏何煦,随口说道。 “平兄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比试担心。”东门璇瞥了一眼身边的平松溪。 “区区一个朱国元,我还不放在眼里。”平松溪肆意一笑。 “平松溪,你说什么?真是大言不惭,一会有你好看的。” 那朱国元此时就坐在二人身后,听见平松溪这么说,也是恼羞成怒,恨不得现在就和平松溪斗上一场。 而一旁的青峰则一直抱着胳膊听着众人的闲聊,眉眼冷峻,并未搭话。 很快第二场的比试也分出了胜负,轮到平松溪与朱国元上台。 “就容在下先献丑一番,诸位稍后片刻。”平松溪抱了抱拳,彬彬有礼,背着宝剑,先一步走到了擂台之上。而朱国元则早已迫不及待,提着红缨枪,直奔平松溪对面。 随着比赛开始,怒火中烧的朱国元一马当前向平松溪杀去。他枪法也是不俗,寒芒闪烁间,快若疾风骤雨,瞬间便笼罩了平松溪周身各个角落。但平松溪却并未还手,而是不停地腾挪闪躲,一时间让朱国元久攻不下。 “朱国元,他上当了。”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青峰,此时突然开口说道。 东门璇扫了一眼青峰,望着场面的局势,隐约也看出了一二。虽然朱国元看似占尽上风,但实际上此时的朱国元,因为久攻不下,心头怒火更盛,脚步早已虚浮,枪法也逐渐散乱。平松溪根本没有用出全力,只是轻舞宝剑,便将朱国元不停戏耍于股掌之间。 “恐怕他是故意激怒朱国元的,这平松溪心思还真是深沉。”东门璇心中暗想,对平松溪更加提防了起来。当时海选之时,他就以一招出其不意惹得段名吃瘪,如今他又如法炮制,仅凭一句话,便奠定了自己的胜局,城府深不可测。 “陪你玩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结束了。三环套月,上元渡江。” 只见平松溪突然将宝剑扔到天上,左手抓住枪尖,沿着枪身一个旋转之间,已来到朱国元面前。还没等朱国元有所反应,他反手过接过空中的宝剑,在朱国元的手腕轻轻一划,朱国元登时吃痛,手心一松,枪已被平松溪夺了去。 朱国元大惊失色,踏前一步想要将枪夺回,可紧接着一抹寒光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让他再也不敢动弹。 “承让。”平松溪微微一笑。 “嗯,不错的对决。胜负已分,平松溪获胜!”段名朗声喊道。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连绵不绝的掌声,平四祥摸着下巴,眉眼间也尽是得意。 “不愧是万文轩的少当家,还真是有点水平。” “那当然,怎么说也是鲍靓的徒弟。” 平松溪收剑回鞘,将剑负在背后。 “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平松溪轻笑着将红缨枪递还给朱国元。 “哼!在下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告辞。”朱国元冷哼一声,接过红缨枪,对着平松溪和段名抱了抱拳,捂着伤口跳下擂台,扬长而去。 “这上元剑当真是潇洒飘逸。”东门璇忍不住赞叹一声,虽说平松溪有些城府,但确实也是有些真本事在的。 “上元剑不拘于形,千变万化,刚刚这招‘以剑化匕’,也是上元剑中极为经典的一招。”青峰淡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东门璇点了点头。 “诸位,在下比武结束,就先走一步了,我们明日再见,希望各位都能旗开得胜。”平松溪对着候场席抱了抱拳,跳下擂台,在万文轩众弟子的簇拥之下,离开了演武场。 紧随其后的便是如火如荼的第四场比试,随着刘义尘一掌将赵凡劈落台下,上午的比试宣告全部结束。胜出者分别为苏何煦、嶒云、刘义尘与平松溪。 “呼,这粤州果然是卧虎藏龙,年轻一辈就有如此多高手,真是厉害。”东门璇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已近午时,整个白云演武场开始了午间休息。在场众人都在找地方吃饭,那些大帮大派或是有厨子原地开火,或是从帮中带了餐盒,皆是席地而坐,大快朵颐。而一些住得近的百姓则返回了家中,与家人共飨午宴。稍远的百姓不愿回去,便在沿街各种餐食的摊贩上购买些吃喝,边走边吃,肆意洒脱,又或是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去稍远一些的门面饭馆小坐,一起把酒言欢。 到处都在讨论着上午的比试,不管会不会武功的都开始对参赛者指点一二,惹得那些练家子哄堂大笑。整个街道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更是笼罩着醉人的香气,或酸或甜,或鲜或辣,酒香四溢,茶飘远方。 这次比武招亲,却是让这附近的店家好好赚上了一笔。 东门璇此时却并没有心情吃饭,趁着午休之际,他又开始调理起体内的天云真气,可这天云真气就好像与他有仇一般,他让其往东,它偏要往西,他让其往南,它偏要往北,惹得东门璇是哭笑不得,欲哭无泪。 “这天云真气,一定有什么我没搞明白的地方。我记得我当年不是经脉逆行,不能学武吗,那又是怎么学会这天云真气的?” 东门璇不停地抠着脑袋,也是被这天云真气逼的想要发疯,更要命的是,造成如今局面的,还是他曾经的‘自己’。 他多希望此时此刻,古侠和欧阳天云能跳出来指导他一番,哪怕是他过去的自己跳出来指导他一番也行呢。 “喂,你就是东门璇?” 就在东门璇认真调理真气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声音。 东门璇睁开双眼,望着眼前扎着羊角辫的少女,那眉眼间与广月清是如此相似,正是广月清的妹妹广月岚。 “怎么是你?”东门璇下意识问道。 “哟,看来你认识我?老实交代,怎么认识的?”广月岚目光透露着怀疑。 “没什么,不认识……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东门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他本以为来的会是广月清,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小姨子。 “我呢,找你当然是没什么事,但我姐呢,托我找你来办件事——哦,我姐就是广月清。” “啊,原来如此,如此说来,阁下就是广家二小姐,幸会幸会。”东门璇满脸装模作样。 “嗯?你怎么知道我是二小姐?我没跟你说过我排行老二吧?”广月岚目光中的怀疑更甚了,死死盯着东门璇。 “这……呵呵,猜测,都是猜测,不知二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喏,这个给你,是我姐让我带给你的,”广月岚递给东门璇一个餐盒,嘴里不停嘟囔,“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找个下人就能办的事,姐姐非让我亲自过来,你这待遇倒是好。” 东门璇接过餐盒,里面装着的是还有些温热的饭菜。 “谢谢。”东门璇心下一暖,轻声说道。 “喂,别光知道说谢谢,我听说你小子在雨竹林很能打,是不是真得那么能打?”广月岚抱着胳膊,狐疑地打量着东门璇。 “可能也没有那么能打。”东门璇尴尬一笑。 “哼,故作谦虚。罢了,你先吃吧,下午可要好好比试,别输了,我觉得我姐对你的态度——好像有点特别,能让我亲自给你送饭,哼,你不妨掂量掂量她这份心意。小子,你很有机会,可要好好把握才行。”广月岚拍了拍东门璇的肩膀,明明岁数不大,却故作成熟地说话,看起来颇为滑稽。 “是是是,二小姐说的是。”东门璇赶紧应和。 “嗯,这还差不多,那就回见了,快吃吧。”广月岚说完,便转过身,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这小姨子的性格还真是有些……”东门璇不知如何形容,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想来,还是我家月清好……” 东门璇内心甜蜜,打开餐盒,将餐食拿了出来,独自吃起午饭来。 第17章 仙术 短暂的午休时间很快过去,下午的比试很快开始,第一场就是备受瞩目的青峰对战张铭。 东门璇目不转睛地盯着比武台,直觉告诉他,这青峰必定是他夺魁之路上的劲敌。身负天岳门蓬莱仙术和武当太极拳,究竟会有怎样的威力,马上就能窥之一二。 青峰一身黑色长衫淡然直立,左掌前伸,右手背在背后,俨然一副宗师之相。而他的对手张铭,东门璇虽看过卷宗,但也只记得此人擅用的兵器是一对峨眉刺,这在武林中也是极为罕见。 随着比武开始,张铭先发制人,速度极快,峨眉刺宛若游龙一般在青峰身前穿梭,招招对着青峰的要害使劲,狠辣刁钻,或刺或挑,或绞或削,一时逼得青峰只能疲于招架。 这张铭却是与朱国元完全不同,不但心思沉稳细腻,招式也是行云流水,极具章法,毫无破绽,转瞬之间便将青峰压制到了擂台边缘。 青峰虽说已经被逼的半只脚悬在空中,退无可退,危在旦夕,但他依旧面色淡然,右手突然变掌为爪,直接抓住了张铭的右臂,脚步微旋,竟想要借后坠之力,反而将张铭扯到台下。 “糟了,这张铭怕是中计了。”东门璇心下一凛。 眼看自己要被青峰的太极功扯到台下,张铭却毫不慌乱,似是早已预料到青峰会用此招。那右手的峨眉刺在指尖优雅地转了一个剑花,反握便成了正握,猛地向青峰抓着自己的手掌削去,右腿更是直接踏前一步,封死了青峰旋回的空间。 “好身手!” 即便对张铭的武功不甚了解,看着张铭这缜密的招式,东门璇也是不禁心下赞叹。此时青峰骑虎难下,如若不松手,右掌必被峨眉刺所伤,届时没了抓力点,身体必然跌落台下;如若松手,已经没有周旋空间的他由于重心不稳,同样必然跌落到台下,可见无论怎么选,显然败局已定。 “青峰,难不成你就这样输了?”东门璇望着青峰依旧镇定的表情,内心也是疑惑。 张铭此时脸上的笑意变得愈发浓厚与狰狞,胜利对于他来说已经只剩咫尺之遥,能在这万千百姓面前击败青峰,无论最后拿到什么名次,对于他来说,都足够名扬粤州,之后帮派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而就在那峨眉刺即将削到骨肉的一刻,青峰还是选择了松手。 那峨眉刺贴着他的手心削了过去,并没有削中他,可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青峰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后仰着向擂台下方跌去。 “可惜。”东门璇暗叹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青峰失去了获胜希望。此时张铭的嘴角已然露出了狞笑,胜券在握的他竟然挥起一脚向青峰胸口踹去,想让他跌落的更快一些。 可就在这时,让东门璇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青峰左脚向后迈去,明明是踩在空中,却仿佛踩在了平地上一般,硬生生将身体弹了起来,他抓着张铭的右腿,一个旋身已经来到了张铭背后,紧接着一掌打在他后心,只听张铭惨叫一声,人已经飞到了擂台之下,摔了个狗啃屎。 “这是什么轻功?”东门璇瞪大了双眼,“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蓬莱仙术?” 东门璇皱起了眉头,他相信,无论是什么轻功,都不可能做到无力生力,否则岂不是可以左脚踩右脚无限飞天?而青峰刚才这一招,明明就是凭空生力,再借力用力,除了用仙术形容,实在找不到解释。 “这仙术果然邪门。”东门璇不禁心下感叹。 眼前这一幕让全场所有的观众都目瞪口呆,明明刚才张铭还胜券在握,转眼间就已经胜负逆转,兵败身退,属实让人不明所以,武功稍差的更是根本看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胜负已分,恭喜青峰选手获胜。”段名走到擂台中间,意味深长地扫了青峰一眼,宣布了比赛结果。 “你,看懂了么?”青峰走到东门璇身边,平淡地问道。 “天岳门的蓬莱仙术,果然名不虚传。”东门璇点点头。 “总归是不如你的天云真气——有名气。天下第一真气,我很期待,明天见吧。”青峰跳下擂台,头也不回的返回了天岳门众人之中。 “我说宝贝儿子,你今天是不是有些托大啊?你老父亲我刚才真的是心脏都捏紧了。”青石上前搂着青峰说道。 “本不想暴露蓬莱仙术,但那张铭的峨眉刺确实厉害。不过无妨,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是吗?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喂,兄弟们,你们的口号呢,都给老子我喊起来,喊起来,大声点!” “蓬莱天岳,峰起青山!蓬莱天岳,峰起青山!” 东门璇望着天岳门众人离去的背影,心下也是凭生疑窦。 “他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下一场比武,已经开始了。 “哈哈,终于轮到我了,等了一天了,真是累死老子了!”绍良扭着脖子,纵身一跃跳到了擂台中心。 接下来这场比赛可谓是毫无悬念,甚至是有些无聊,绍良的对手名叫曾杰,也是赣州名观麾下的翘楚,可惜对上绍良的铁布衫,一手拳法却是发挥不出来任何效果,打在绍良身上如同隔靴搔痒一般,最终被绍良提着像小鸡一样丢到了台下。 “这绍良虽然并非出身名门大派,只是散人,但这一身的铁布衫也是极为厉害,不知是从何处学来。如若找不到他的命门,怕是极难击败。”东门璇心头也是暗暗担忧。 “下一场,长安东门璇,对战,粤州汪星汉,选手登台!” 随着段名大吼一声,场下也跟着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地盯着东门璇,想要一睹天云真气的风采。 “呼,终于轮到我了,还是压轴。”东门璇长舒一口气,站在了擂台中心。 此时场下的观众也是越积越多,竟比白日里所有的比武场次人都要多上几分,所有人都屏气凝息,想要看看这名震雨竹林的东门遗孤,究竟是真如传闻中那么强,还是徒有其表,空穴来风。 东门璇抬头望向贵宾席,此时的贵宾席,知府那边的人已经稀稀拉拉,只有几人尚在观战,但广家这边的人却全部都在,广月清正交叉着双手祈祷着,而广逸生则依旧是饶有兴趣地紧盯着东门璇。 “在下汪星汉,东门少侠久仰了。” 东门璇侧头望去,这汪星汉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没带兵器,打扮也极其质朴,一眼望去犹如普通的农家百姓一般,毫无亮点。他记得卷宗里对此人的记录也是极少,评价更是极低,想来武功是十五个人之中最差的。 “久仰。”东门璇礼貌性地抱了抱拳。 随着铜铃声响起,比武也是正式开始。 东门璇将天云真气环绕在周身,紧盯着汪星汉,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第18章 霸王 比赛虽然已经开始,可汪星汉却并没有急着进攻,反而饶有兴趣的望着东门璇周身的天云真气,不停踱步。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云真气吗,似水如雾,操控有形,进可攻,退可守,货真价实的武林第一神功。你为何不用魔血咒?是觉得与我较量,没有必要吗?” 汪星汉这一番话却是让东门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操控着天云真气,化为一个拳头,向汪星汉砸去,可却被汪星汉一个轻巧的腾挪躲避开来。 “不愧是天云真气,如此攻击手段,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能以真气化形而攻之,究竟是多么浓厚的真气,才敢做到如此程度。”汪星汉两眼放光,嘴里更是大声赞叹。 “这人的武功?”东门璇突然觉得不对,这汪星汉如此闲庭信步,似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广家的千金大小姐呢,老夫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毕竟锦绣堂的生活与我的苦修生活相距甚远。老夫此番前来参加这场比试,为的是人,为的是你。我想不仅是我一个人,在场的千百人里,对你有兴趣的,恐怕大有人在。” 汪星汉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言语让东门璇不禁皱起眉头,他运起天云真气化为巨拳对着汪星汉就是一顿猛砸,可竟都被他一一躲过。 “你这天云真气,运转起来如此之慢,操纵的如此晦涩,是何原因?”汪星汉背着手,面带疑惑地问道。 “与你有什么关系?”东门璇大吼一声,这汪星汉实在太过于自信,犹如猫戏老鼠一般在捉弄他,这让他十分不爽。 “只是这种水平的天云真气,断不可能以一敌三,斗得过三圣地的三圣地神功,清风观的三才剑阵。你怕是连天云真气的四五层水平都达不到。可惜,老夫本想与你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才不远千里跑来粤州,你竟只有这种水平,实在是入不了老夫法眼。让老夫白白跑了这么远,实在是失望至极。” “老夫?”东门璇心下疑惑,这汪星汉怎么一口一个老夫? 参赛者明明不能超过二十三岁,怎么会有人自称老夫? 况且这汪星汉怎么看,都像是豆蔻少年,虽说样貌不尽如人意,但也至少并不显老。 “不对,那卷宗里有写到,汪星汉的身高,怕是有八尺以上,而眼前之人,身高恐怕连七尺都不及……莫非,他不是汪星汉?”东门璇恍然大悟,他这才意识到,恐怕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汪星汉本人。 “你不是汪星汉,你究竟是谁?”东门璇大吼一声。 “哦?竟被你看出来了?无妨,老夫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罢了小子,这么多人看着,我们还是开打吧,至少先让你把魔血咒用出来,否则,也太过于看轻老夫了。” 只听话音刚落,汪星汉便动了,他的速度快若奔雷,只一瞬间就闪到了东门璇身前,一记长拳直奔东门璇心口。 “霸王寸拳!” “什么?!” 东门璇只觉得眼见一道身影闪过,胸前环绕的天云真气在一瞬间就被汪星汉的霸王寸拳打的四分五裂,那寸拳蕴含着无比磅礴的内劲,沿着缝隙穿过东门璇护体的天云真气,直奔他的心口而去。 “魔血咒!” 紧要关头,东门璇右脚猛然一跺,周遭凭空爆发出绵延血雾,融入到他的天云真气之中。只一瞬间,蕴含着魔血咒的天云真气便缠在了汪星汉的拳头上,让他的拳力骤减。 “天地震!” 东门璇大喝一声,双掌一拍,剧烈的冲击力直接将汪星汉震退了出去。但即便如此,东门璇依旧被汪星汉寸拳所蕴含的内劲震得脏腑战栗,嗓口发甜。 “不错不错,这还有点样子。”汪星汉一击不成,抽身离去,却是丝毫也不恋战。 “如此深厚的内功,你到底是谁?”东门璇气喘吁吁,大口地喘息着,他此时已是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是樯橹之末,根本挡不住汪星汉的下一招。 “可惜太过托大,脏腑已经受了内伤,这汪星汉武功太高……可即便没有内伤,就凭眼下这天云真气,也根本无力回天……” 东门璇内心苦涩,咬牙把嘴边的血咽了回去,此时他体内的天云真气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要一旦开战,真气沸腾,经脉运转真气的速度加快,他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哪怕此时此刻他身负重伤,到底该如何运功疗伤,到底通过哪些脉络来调理内息,他都一无所知,只能任由天云真气在他的体内四处乱窜,带来阵阵剧痛。 “东门璇,你的气息为何如此混乱?你似乎根本不知道如何运转天云真气,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再这样强行运功,恐怕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死。”汪星汉背着手,恬淡地遥望着东门璇说道。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东门璇嘴上虽然强硬,但体内只觉得犹如一团火焰在不停炙烤着五脏六腑,剧痛难忍,这不禁让他脚步虚浮,浑身颤抖。 “好,有骨气,既然如此,那就让老夫再试一试你这天云真气的威力。” 汪星汉微微一笑,只听凭空响起一声炸雷,东门璇甚至还没有看清汪星汉的动作,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已然到了眼前。 “完了!” 东门璇拼命地想要调用天云真气,可这些天云真气就像顽皮的孩子一般,根本不听从他的指挥。东门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拳头离自己越来越近。 “哈哈,什么欧阳天云的徒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接我这招,黄山碎虎拳!” 东门璇望着那宛若饿虎扑食一般迎面而来的拳头,无奈地闭上了双眼,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接下汪星汉这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刻,只听见耳边猛然响起一阵劲风,紧接着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东门璇身边,一记宛若蛟龙出世的鞭腿狠狠踢向汪星汉的黄山碎虎拳。 “乾元九变!” 轰! 擂台中心铺设的青石板在一瞬间被冲击波震得犹如蛛网一般寸寸碎裂,剧烈的罡风震得东门璇不停后退,险些跌坐在地。漫天的尘土与碎石飞扬,让人根本看不清烟尘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门璇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万钧之力碾过,喉咙一甜,再也无法忍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与此同时,只听汪星汉一声凄厉地惨叫过后,整个人宛若破烂的布娃娃一般倒飞了出去,摔落在地,再无声息。 随着烟尘散去,段名修长高大的身影站在汪星汉身旁,漠然而视。乾元九变巨大的威力直接将汪星汉右臂的骨头踢得是寸寸断裂,软绵绵地垂在他身旁,如此重伤,若是没有名医相助,以拳法为核心的汪星汉,怕是武功尽废。 “段名!!!你好狠毒!”汪星汉此时已经恢复了意识,他睚眦欲裂地望着眼前的身影,声嘶力竭的吼道,“你好狠毒啊!” 整个白云演武场,霎时间回荡着的全是汪星汉恶毒的咒骂与痛苦地哀嚎。 “这就是,乾元九变的真正威力吗。” 东门璇望着凄惨的汪星汉和风轻云淡的段名,浑身也是汗毛直立,人彻底呆住了。 “这就是我最后,要击败的对象?” 东门璇下意识抬头向贵宾席的广逸生望去,没想到正迎上了广逸生向他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是如此深邃,透露着东门璇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意。 第19章 穷途 “刘术,不在你霸王宗好好待着,跑到我粤州撒野,怎么,活腻了?”段名蔑然地低头望着萎靡不振的‘汪星汉’,冷淡地说道。 “哼,我刘术想去哪就去哪,用的着问你段名的意见吗?”此时的刘术再无刚才的悠闲,抱着断臂疼的也是龇牙咧嘴。 “话说的倒是霸气,可与你现在的形象好似不甚相符。想你堂堂霸王拳宗师,搞这种冒名顶替之事,是该说你为老不尊,还是自讨苦吃?刘术,汪星汉本人,现在在哪?” 段名上前一把扯下刘术脸上的人皮面具,那面具之下哪里是什么二十岁的少年,赫然是一须发皆白的古稀老头。 “汪星汉?嘿嘿嘿,他好得很,在家睡得正香哩,”刘术不再遮掩,嗓音也恢复了嘲哳嘶哑,极为难听,“段名,你真是一如既往的狠毒,偷袭不说,还下如此死手,真是愧对侠义之名。” 刘术目光恶毒,心里怕是恨不得将段名大卸八块。 “侠义?在下可从未承认自己是什么大侠,不过是混口饭吃的打手罢了。再者说,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名号?” “九变阎罗!”刘术面露狰狞,咬牙切齿。 “记得就好,你能活下来已经是我心慈手软,理应感恩戴德。在大庭广众下行这般事,丝毫不顾忌锦绣堂和广家的脸面,更不尊重这个擂台和这些比武的少年,还有台下正在观战的这些粤州百姓,你还有脸来质问我侠义之道?刘术,你不配谈这两个字。今日我不过是断你一臂,略施惩戒,再有下次,就算我一脚将你踢死,你霸王宗又能如何?是我会怕你霸王宗,还是锦绣堂会怕你霸王宗?” 段名满眼都是张狂桀骜,一番话说得更是荡气回肠,引得台下百姓纷纷点头。 刘术被段名这一番正气凛然的言辞噎的说出不话来,面色愈发阴沉。他自知理亏,只能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段名,这断臂之仇,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罢便捂着胳膊跳下擂台,一瘸一拐地远去了。 眼见刘术离开,段名却也没有阻拦,反而抬头望了一眼贵宾席,只见广逸生面色微笑地对他点了点头,连潭知府也摸着胡子满脸欣赏,这才放下心来。 “喂,小子,你没事吧?”段名走到东门璇身边,言语虽是关切,但神色却多少有点意味深长。 “没事,多谢段前辈出手相救。”东门璇起身抱了抱拳。 他受的内伤本就不算太重,停止了运功之后,体内暴乱的经络便也跟着沉静了下来,逐渐恢复了掌控。 此时他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身体已然恢复了许多。 “没事就好,救你只是责任,不必放在心上,”段名眼见东门璇无事,便微微颔首,背着手走到台前,朗声喊道,“诸位父老乡亲,今日的比武已经全部结束,由于刘术不具备参赛的资格,汪星汉又没有到场,所以今日最后一场较量,东门璇自动获胜。明日将举行八进四的比试,大家可以前来观赛,今日就先散了吧。” 随着段名的话音落地,台下众人便开始慢慢散去,而藏在人群中的平松溪与青峰,也是望着东门璇表情各异,最终尽数离去。 “这东门璇的天云真气,确实厉害,但我总感觉他人怪怪的,你们发现没有?” “怎么没发现,那运功迟滞的像是我刚学武功的表妹,她今年刚八岁。” “就是就是,有一种极度违和的感觉。呐,这种水平的天云真气,根本就是初学者,看来雨竹林的传闻确实是过于夸大其词了。” “只是这般实力,怕是明天的对决,悬喽……” 东门璇听着沿途百姓的谈论,却是毫无心情理会,在对广月清挥手告别之后,孤身一人返回了福兴酒楼。 “今日碰巧获胜,明日怕是没有这种运气了。” 东门璇越是运功调理内息,越是浑身难受,这种感觉,就仿佛一个人明明获得了叱咤风云的武林秘籍,却发挥不出来任何效果;明明收获了旷古绝今的神兵利器,却运用不出来丝毫威力,整个人是既委屈,又憋屈。 “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响了起来,东门璇开门一看,竟是段名。 “今日大小姐不方便出门,托我将这个给你,”段名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药瓶递给东门璇,“这里面是融血菩提丹,对你的内伤治疗效果极好。明日务必谨慎,不要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番心意。” 段名将药瓶塞到东门璇手中,也不耽搁,转身便离开了。 “月清……” 东门璇握着药瓶,内心也是愈发温暖,纵使是这个时候,广月清依旧在惦念着他,他又怎能不为之感动? 东门璇回到房间内服下丹药,开始打坐疗伤。这融血菩提丹不愧是疗伤圣药,他只觉得百脉温热,气血通畅,不到半个时辰,内伤已经近乎痊愈。 “这融血菩提丹,竟如此厉害,不愧是锦绣堂的手笔,”东门璇捏着那红色药丸,思忖了许久,最终睁开双眼,目光里透露着一股疯狂,“或许有一个办法,明日能胜!” 第二日一早,东门璇一如既往的来到白云演武场,今日围观的百姓却是比昨天感觉还要更多了些。 “诸位,规矩你们都已经知道,我就不再废话。今日将会进行八进四的比试,如昨日相同,我将会抽取你们对决的顺序,上午两场,下午两场,”段名将手伸进箱子,抽出两张纸签,“第一场,绍良对战段名;第二场,东门璇对战平松溪,第三场,青峰对战苏何煦,第四场……”东门璇却是根本没有去听第四场的选手是谁,脑海中全是今天的比试。 “竟然第二场就轮到我……”东门璇望着一脸笑意的平松溪,也是握紧了拳头。 “段先生,昨日你说你只用一成功力,那你今日又用几成功力?如果是全力的话,那我也要退出比武,怪运气不佳了。”绍良大喊一声,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你说得这点我自然知道,放心,我今日只会用三成功力。这三成功力,应该和你的内功不相上下,如若输了,可就怨不得运气了。”段名面色沉静地回答。 第20章 三成 “哈哈,原来是三成,好好好,那今日就请段先生好好指教一番。”绍良看起来很是满意,挠着脸颊哈哈一笑。 东门璇走到一旁的候场席的坐下,不出意外,平松溪又一次背着剑向他走来。 “看来我今日的运气还可以,竟然真得抽到了东门兄。” 平松溪的微笑依旧让东门璇觉得莫名其妙,那看似友好的笑容下,总觉得隐藏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 “你所谓的运气还可以,是说赢我已经胸有成竹,还是说得以与天机真气交手?”东门璇扫了一眼平松溪,平静地问道。 “两者兼而有之,这胸有成竹……谈不上,在下从不敢把话说的这么满。不过,倘若东门兄是全盛状态,足下自是自愧不如,但鄙人观昨日东门兄与刘术的比试,那天云真气,运转起来似乎困难重重啊,不知东门兄是有何难言之隐呢?”平松溪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地弧度。 “看来你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离开。”东门璇内心冷笑,他知道此人最擅长以言语对敌人进行心理战术,不得不小心提防。 “这离开了,也可以再回来不是?毕竟,谁不想亲眼看看天云真气的威力呢?”平松溪眼见东门璇对他极度提防,神情冷淡,便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随着一阵铃声响起,绍良穿着背心,扭着脖子,掰着手指走到了擂台中心,而段名则闲庭信步负着双手站在了他对面。 第一场比武正式开始。 只听铃音刚落,绍良便一马当先犹如野牛一般向段名冲去,那气势甚至震得擂台都轰轰作响。段名眼见绍良来势汹汹,也是跃起一记飞踢直奔绍良脖颈,但往常那威力无穷的飞腿此时却是绵软无力,只让绍良微微一滞。 “糟了!”段名瞳孔一缩,知道自己大意了。 “哈哈,段先生,这三成功力的一脚怕是太过托大了吧!” 绍良哈哈大笑,双掌犹如一对铁钳,猛地向段名的小腿抓去。此时段名尚在空中,根本无从躲避,被绍良抓住破绽,扯着腿一记猛烈的过肩摔,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轰! 这一记过肩摔绍良可谓是用尽了全力,将擂台新换的青石板砸的是寸寸碎裂,如若是普通人,吃了这一招恐怕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嘶……”在场观众皆是被绍良凶猛的攻击骇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是替段名觉得肉疼。 如若平时,绍良定当置信自己一击制敌,此时定会松手,宣告战斗结束。可如今他面对的毕竟是大名鼎鼎的段名,哪里敢掉以轻心,随即猛一咬牙,全身青筋暴起,双手抱着段名的腿,硬生生将他从地面扛了起来,竟是想要再给段名一记全力过肩摔。 但就在这时,只见段名双手支地,整个身子借着绍良的力从地面弹了起来,左脚顺势一记倒立的鹞子蹬鹰,一脚蹬在了绍良的下巴上,将绍良蹬退了出去。 绍良顿时吃痛,两眼一黑,抓着段名的手也不禁松了开。 “不错,有几分本事,是我小瞧你了,”段名连续几个后空翻拉开了与绍良之间的距离,背着手缓缓说道,“倘若再中你一招,就算你赢。” “哈哈,不愧是段先生,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才行!”绍良揉了揉下巴,哈哈大笑。 “我既已经吃了你一招,那你便也接我一招吧。听说你的铁布衫刀枪不入,我今日也想瞧瞧,到底是你的铁布衫厉害,还是我的乾元九变厉害。” 段名蹲下身子,将右侧的裤腿向上提了起来。 东门璇定睛望去,那段名的右腿竟赤红一片,沾满了好似胎记一样的东西,宛若肉瘤一般,密密麻麻地画满了黑色的符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世人皆知乾元九变并非内功心法,而是外功招式。我为了习好乾元九变,自愿封印了内力,如今既然答应你只用三成功力,我便释放我的三成真气。” 段名的一番话顿时让东门璇充满疑惑,不禁暗自低喃:“什么叫封印了自己的内力?” “古时有一些宗门追求炼体之术,不学内功心法,只练外功招式,将外功练得炉火纯青,仅靠肉体的力量作战,一样可以所向披靡,极为厉害。赫赫有名的就有霹雳散手公冶阳云,我相信你不会不认识。” 一向不易开口的青峰,此时突然搭腔,淡淡说道。 “公冶阳云!”东门璇一听到个名字只觉得怒火中烧,此人正是杀他阿爹的凶手,如今尚苟活在人世。若非当时武当和少林从中阻隔,他早已报仇雪恨。可如今此人却是被少林寺雪藏,再想要报仇已是难上加难。 “但时至今日,这种原始的修炼方式早已落了下成,逐渐被混合修炼的方式所替代。即便有幸能学到厉害的外功,普遍也会选择以外功为主,内功为辅的修炼方式。毕竟只要选对了与外功相辅相成的内功心法,即便真气不够深厚,外功招式也能变得威力更强。但有一些极为厉害的苦修之人,为了能让自己专注于外功招式的锤炼,不依赖于真气,便将自己已经修炼好的内功先行封印,好似负重训练一般,待到关键的时刻再进行解除,从而实力倍增,恐怕段名就是这样的人。” “原来是这样。”青峰的一番解释让东门璇恍然大悟。 “毕竟说了大话只用三成功力,如今看来,光靠没有内力支撑的乾元九变,三成功力不足以胜了绍良,便逼不得已出此下策。不过段先生也是诚信,说了三成就是三成,哪怕要在如此场合露白,也不偷奸耍滑。” “确实如此,”平松溪也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不过如此说来,这段名的乾元九变和绍良的铁布衫,其实都属于炼体外功,也不知道练至化境,究竟哪个更厉害。” “练至化境谁更厉害……不知道,但眼下谁更厉害,恐怕马上就会知道了,”青峰目光沉静地望着擂台之上的两人,“三成真气解放的乾元九变,究竟会有何种威力,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21章 破釜 只见段名双手在右腿摩挲了一阵,那右腿的肉瘤竟然活络了起来,宛若液体一般在他的右腿上流动,最终渐渐消融了一部分。 绍良目光凝重,知道事不迟疑不能再拖,大吼着向段名冲了过去。那全身的肌肉已然崩到了极致,古铜色的皮肤刚劲有力,虬结如铁,将一块一块的青石板踩的粉碎。 “绍良,这便是真气解放的乾元九变,你可要瞧好了。” 段名的长衫突然无风自动,这是东门璇第一次见到段名周身真气激荡。 “好,段先生,就让我来领教一番吧!”绍良目露凶光,双手交叉一跃而起,宛若一堵高墙般怒吼着向段名的脑袋砸去。 “天槌灌顶!” “来得好!” 段名大喝一声,右脚向后微微一错,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段名脚下的青石板已然碎成了一个庞然巨坑。紧接着,剧烈的威压将他右脚附近所有的石块一瞬间震碎成了漫天齑粉。 “这是三成功力的段名?”东门璇双目圆瞪,简直不敢相信。 “绍良怕是挡不住。”青峰冷冷说道。 “嗐,要我说,下回抽签,谁抽到这段名,干脆学那林俊,投降算了。省的出丑出力又不讨好,最后还是个输。”平松溪也是摇头苦笑。 “你们三个真的是,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吗……”苏何煦在背后听着三人的聊天也是哭笑不得。 此时整个白云演武场数千人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就在这时,段名动了。 宛若奔雷之势,冲天而起,对着空中的绍良就是一记后旋踢,正中绍良胸口。剧烈的冲击波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擂台,甚至将候场席的几人都震退了几步,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一瞬,东门璇只看见绍良的胸口肉眼可见地塌陷了下去,紧接着宛若炮弹一般瞬间弹飞了出去,倒退着在地上滑行了数米,直到跌落台下。 “嘶……”全场所有人又一次倒吸了一口冷气。 段名右腿的肉瘤轻轻蠕动,很快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他神色平静,弯腰轻轻将右腿的裤子放下,盖住了自己的封印。 “这就是真气解放,完整形态三成功力的段名!” 东门璇此时内心已经是七上八下,几欲干呕,他与其他人不同,他是心知肚明段名的参赛就是广逸生为了他而准备的,眼见这段名武功如此之高,东门璇不禁开始绝望。 “即便是在雨竹林之时,赢下公冶阳云都尚且依赖少芳的古侠剑法,如今面对比公冶阳云更恐怖的段名,我究竟如何能赢?” 就在东门璇脸色惨白之际,绍良已经被家人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多谢段前辈手下留情,在下心服口服。”绍良鞠躬作揖,虽说在不停地咳嗽,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这是融血菩提丹,你回去服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内伤便会痊愈。你此番咳嗽不过是肺里呛了些血沫,并不严重。”段名丢给绍良一个红色的小药瓶。 “多谢段先生。”绍良接过药瓶,再度行礼之后,便跟着家人离开了演武场。 “乖乖,要知道,这绍良练的可是铁布衫,普通人就算是拿着刀去扎他,都未必扎的透,竟然被段名三成功力一脚险些踢死。如果换成咱们几个,怕是现在已经被踢成肉泥了吧。”苏和煦忍不住战栗地说道。 “这一脚我有把握挡住,但如果是十成功力——不,七成功力,我挡住的可能性,不足一成。”青峰也是摇了摇头。 东门璇此时心头愈发沉重,彼时他尚且不觉得什么,现在看了段名真正的实力后他才明白,这广逸生的目的,分明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放弃广月清。 “请问段先生,明天的比试,你可是依旧使用三成功力?”平松溪突然扬声问道。 “不,明天四进二的比试,我将会使用六成功力。而最后一天的决赛,我将会全力以赴。” 段名环视了一眼众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东门璇身上。 “可这样的比试,究竟有何意义?难不成广家此番比武招亲,不过是噱头,根本不是广小姐真的想要嫁人?”青峰闻听此言也是喊了出来。 “小子,你此言差矣。虽然你们最终的对手很可能是我,但如果能撑到和我走进决赛,便已然是胜者,因为所有的参赛者均已被淘汰。决赛,不过是最终的试炼罢了。” “可六成功力的你,我们这些人里,又有谁人能胜得过呢?”苏何煦追问道。 “胜负并不是以击败而论的……既然我敢如此说,你们便是有赢的可能,只需要全力以赴就好。”段名将目光从东门璇身上挪开,淡淡说道。他这番话说的模棱两可,并未多做解释,随即转身走到了擂台中心。 “好了,下一场的比试双方,可以上台了。由长安东门璇,对战粤州平松溪。” “东门兄,轮到我们了,你可准备好了?”平松溪微微一笑,背着长剑,先一步踏上了擂台。 “呼……我一定能赢的!”东门璇握紧了拳头,望着平松溪的背影,眼神中倒映出了某种决绝的意志。 随着比试双方来到了擂台中心,在一阵悦耳的铜铃声过后,比武正式开始。 东门璇也是毫不客气,率先发难,魔血咒眨眼间便已然运转到极致,全身上下爆发出磅礴的血雾,不停地融入到天云真气之中。 “我只有一次机会!” 东门璇牙齿已经咬得蹦出血来,他丝毫不管体内疯狂乱窜的天云真气,只是拼命的将所有能用的真气聚拢在一起,然后再将魔血咒转化的鲜血疯狂融入其中。 “东门兄,你是疯了吗?”平松溪踏前一步,已然看出了不对。这东门璇哪里是在比武,分明就是在玩命。这样下去,他怕是还没有动手,东门璇自己就已经先走火入魔,经脉寸断而死了。 “我,必须要赢!”东门璇此时已经是油尽灯枯,整个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摇摇欲坠,若不是有天云真气护体,他早已经倒在了地上。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也即将处于毁灭的边缘。 “可恶!”平松溪持剑在手,真气同样运转到了极致。 “和你比剑法的犀利,我做不到,但比内功,我天云真气从没怕过谁。对不起了平兄,这一次,我必须要赢!” 东门璇双手平伸到身体两侧,用仅存的力量,将周身所有的天云真气,全部汇拢到了双掌掌心。 “平松溪!你不是一直想要与我对决吗,现在,我来了!” 东门璇踏前一步,此时的他宛若浴血恶鬼,双眼双耳乃至整个七窍全部崩溃碎裂,被浓浓的鲜血所覆盖。 “我的天老爷,不过是比个武,你玩什么命啊?” 第22章 沉舟 平松溪面对着东门璇破釜沉舟的一击也是无奈至极,真气激荡,挽了个剑花直指东门璇。 “对于我来说,赢下你,就是我的命,”东门璇惨然一笑,嘶吼着将双掌拍在了一起,“天!地!震!” 轰! 无与伦比的巨浪夹杂着雄浑的天云真气如海潮一般向平松溪涌去。 只一瞬间,平松溪就觉得面前刮起了一场飓风。 飓风呼啸而至,一阵又一阵,宛若海潮一般,一重又一重,无穷无尽。 平松溪咬紧牙关,不停地挥舞着宝剑,想要抵御这股穷竭不尽的巨浪,可他无论如何用力,都是杯水车薪。 那铺天盖地的真气巨浪逼得他不停后退,即便是拼尽全身真气去抵抗,也无法阻挡自己被逼退的命运。 “这就是,天云真气吗?” 平松溪内心骇然,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攻击方式,简单粗暴,完全不讲道理,这一刻,他只觉得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他根本无法抵御这股力量,绝望不停地在他心底滋生,他知道自己只能选择后退,不停地后退再后退,只有这样他才能卸去身上一重又一重的劲力,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股真气巨浪中不受到伤害。 于是只听噗通一声,平松溪不知不觉间,已经跌落到了台下。 “赢了!” 东门璇望着跌下擂台的平松溪,嘴角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下一秒,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直愣愣地栽倒在地,再无意识。 待他再度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福兴酒楼熟悉的天花板,一阵阵浓郁绵延的药香充斥着他的鼻腔,让他精神不禁舒缓了许多。 东门璇刚想动一动,霎时四肢百骸剧痛传来,浑身僵硬的宛若负了千斤巨石一般沉重,惹得他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东门,你醒了。” 广月清正坐在床边,眼见东门璇醒了,慌忙握住了他的手。望着眼前东门璇缠满绷带的惨状,泪水已然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月清你来了,”东门璇强忍着剧痛,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一笑,伸手擦了擦广月清眼角的泪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这还没娶你呢,可不敢随便去死。” “谁让你去这么拼命了?下次你再敢这么胡来,我一定让你好看!”广月清气急,抓起东门璇的胳膊就咬了一口。东门璇虽然吃痛,但却并没有收回手臂,而是就让广月清咬着,眉眼间尽是微笑。 “咬疼了吧?”眼见东门璇不躲,广月清也不好意思继续咬下去,轻轻松开了口。 “不疼,能让你消气就好。”东门璇神色间尽是温柔。 “哼,在哪学的这些甜言蜜语,好的不学,净学这些坏的。”广月清瞬间羞红了脸。 “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不知道,话说我不是失忆了吗?”东门璇故作惊讶。 “好啦,不跟你闹了,你伤势还没痊愈,快躺下吧。” “月清,至少,我今天赢了。”东门璇握着广月清的手,轻轻说道。 “赢了虽说是赢了,可这代价也未免太……”广月清叹了口气。 “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把握。赢了就好,你知道的,我必须要赢,”东门璇靠在床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夜里了,快到子时了。” “都这么晚了,你不用回府里吗?” “今天倒是不急着回府,我和爹爹说了,过来照看你一番,毕竟你伤势太重。你今天那个样子,不知道吓坏了多少人,那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我爹和谭知府是生怕你死在擂台上。” “呵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救我的,毕竟这里可是粤州,就我这种伤,应该治起来还是没什么问题。毕竟那个融血菩提丹就不是凡品,而且天云真气本来就有极强的疗愈能力,我的脏腑还被春生散滋养过,断不可能那么容易出事。况且我也留了一手,没有真得把自己耗的油尽灯枯,护住了几处最重要的经脉脏腑。只能说我这招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还好是赢了……” 就在这时,东门璇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他望着广月清神情黯淡,眉目低垂的侧脸,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月清,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了,段先生早就告诉了我——不,即便他不告诉我,我也看得出来,你与刘术那场就已经很不对劲……” “月清,我……” “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你瞒着我,也是不想让我担心。东门,就算你不提,我也要问你,你实话告诉我,你的天云真气,到底怎么了?” “我……” 望着广月清担忧的神情,东门璇无奈叹了口气,将自己天云真气正在消散的情况讲了一遍。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的失忆果真对武功产生了影响,”广月清翩然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月景,“比武招亲是我和二叔一起决定的办法,你如今面临如此困境,我们都有责任。” “月清,我必须要赢,我必须要让你爹知道,我配得上你,我可以做到的。” “东门……”广月清回过头,眼神颤抖,“我知道你的决心,我也从不怀疑,但是你今天这种行为,真的不能再有第二次,答应我,好吗?” “”月清……”东门璇望着月光下那对清澈的双眸,那眼底之下的关切,他又如何看不明白。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月清,我答应你,不会为了赢,再做这种事了。” “嗯,那就好。” 此时夜色正浓,远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打更的锣声,阵阵清脆,而房间里的两人却一时陷入了沉默。 “话说回来,下午的比试,谁赢了?”东门璇岔开了话题。 “是青峰。还有一个叫嶒云的,虽然他赢了刘义尘,但是比试完他就退赛了。他自问比不过青峰,也比不过你,更比不过段名,所以不想自取其辱,于是就退赛了。” “青峰,我最后的对手,果然是他。” “嗯,他不仅赢了,还是碾压式的获胜。他只用了一招,便分出了胜负,比上一场还快。”广月清走到桌前,给东门璇倒了一杯茶水。 “一招?就打败了苏何煦?”东门璇满脸惊讶地接过茶杯。 “嗯,就一招,我猜是真正融合了蓬莱仙术的拳法。我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就把苏何煦打飞出了擂台。” “明天的比赛,愈发艰难了。无论是段名也好,青峰也罢,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东门璇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可明天并没有比试,我特意为你争取了一个星期的休息时间,毕竟你有伤在身,可不能这么快就比武。”广月清撩了撩头发,莞尔一笑。 “还能这样,青峰同意了?” “他当然同意,毕竟你有伤在身,就算明天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为了防止落人话柄,他欣然同意了这件事。而且下一场比试,段名不会参加,将会是你和青峰的决战。就像段名说的,与他的对决,是冠军最后的试炼。” “冠军最后的试炼,”东门璇苦笑,“怕是要我老命喽。” “胡说什么呢,段伯可不会要你的命,他要是敢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他,”广月清走上前,嗔怒着锤了一下东门璇胸口,“不过呢,至少和青峰的这场比试,你要赢,而且和段伯的这场比试,也要在整个粤州面前过得去才行。恐怕只有这样,我爹才能满意。” “可月清,以我现在的天云真气和武功,我恐怕……” 还没等东门璇说完,广月清便用手指轻轻盖在了他的嘴上。 “东门,你放心,有我在,我绝不会抛下你一个人面对这场修行。放心吧,我都已经规划好了,这七天,我不仅要帮你养伤,还打算带你去个地方,我相信一定能帮到你。” “地方?什么地方?”东门璇将广月清的手轻轻握在手里,满眼疑惑。 “东门,你可曾听说过祝由术?” 第23章 祝由 “祝由术,那是什么?”此时夜色渐深,东门璇支起身子望向广月清,满脸疑惑,他却是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东门,自从察觉到你武功衰退,我便怀疑这源头是与你失去的记忆有关。用段先生的话讲,运功迟滞钝涩,不知要领,身心不合,不能抱元守一,以致经脉混乱,真气倒灌,脏腑受损,难以为继。最终要么自废武功,沦为普通人,要么强制运功,走火入魔。于是,我一直在想要找到办法帮你恢复记忆。直到前几日,我在一本古书上查到了这祝由术。不过这祝由术解释起来倒是稍稍有些复杂,不妨明日我在路上再为你说明。东门,今日已经有些晚了,我就先回去,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便来接你,去见一位粤州非常有名的祝由大师。” “好,那我送你。”东门璇强撑着想要下地,却被广月清轻轻按了回去。 “和我也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广月清俯下身子望着东门璇,满脸笑意,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从侧颈垂在东门璇脸上,宛若河边的垂柳一般,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也不是客气,就是……”东门璇只觉得脸颊痒痒的,脸倏地一下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放心,段伯就在门外等我,粤州很安全,”广月清直起身子,拿过东门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你就好好睡一觉吧,毕竟今天受得伤还是很严重的。” “月清,谢谢你……” “我还要谢谢你才是,那就晚安,好梦喽。”广月清笑意盈盈地挥了挥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呼,祝由术吗,希望能有用……” 东门璇胡思乱想间,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广月清便如约来到了东门璇的客房,可此时的东门璇还在呼呼大睡。 “怎么样,昨日休息的如何?”广月清轻轻将东门璇拍醒,坐在床边摸了摸他额头,“好像不怎么热了。” “我之前额头很热吗?”东门璇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依旧非常憔悴。 “可不是,昨日你昏迷之时,身体一直忽冷忽热的厉害,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好多了。我让大夫熬了药,给你带了过来,你趁热喝,”广月清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东门璇床边,又指了指桌上冒着热气的药汤,“虽然还想让你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但眼下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马上启程才行。” “那位大师住的地方,很远吗?”东门璇边换衣服边问道。 “远呢到也不算特别远,但是也在郊外的山里。你先起床洗漱一番吧,我在外面等你。”广月清说完,便微微一笑,先一步离开了。 东门璇快速将衣服穿好,简单洗漱了一番,一口气喝干了药汤,推开门来到了福兴酒楼的大堂。广月清已经提前备好了早饭,招呼他简单吃了些,两人便一同离开了酒楼,来到了街上。 马车早已提前准备好,拉车的车夫,赫然是段名。 “段先生,早上好。”东门璇礼貌的打招呼。 “不必套近乎,套了近乎,决赛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上车吧。”段名依旧是既平淡又冷漠。 “呵呵……”东门璇尴尬一笑,赶紧爬上了马车,这一幕也是让广月清忍俊不禁。 随着响亮的马鞭声响起,马车咯噔咯噔的在路上驰骋了起来。 “话说如果段先生一直在保护你的话,为何当年在阴角帮,我没有见过他?”东门璇有些好奇。 “那次去阴角帮,是二叔和钱豹做乾坤诀的生意。毕竟涉及到乾坤诀,这件事也算是机密,所以就没让段伯知道。只是安排他和锦绣堂的弟子留在莎萨等我们,所以你才没有见过。”一提起西域,广月清冷不丁又想起了池塘里的事,顿时脸颊一红。 “也是,你和你二叔都会河图洛书,想来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那钱豹和钱狼加起来也不是你二人的对手。”东门璇却是完全没有察觉广月清的异常。 “整个古中国,敢与锦绣堂做生意的,一般都不敢耍什么阴招,哪怕是阴角帮这种地头蛇也不例外,这点我们还是非常放心的。毕竟得罪了其他人,或许还能逃一逃,得罪了锦绣堂,除非是一辈子不用钱财,否则不管他藏在哪,我们都能找的到。” “嗯,不愧是锦绣堂,就是有魄力。”东门璇忍不住赞叹。 “东门,趁着路上还有些时间,我便给你讲讲这祝由术吧。” 广月清轻轻打开车窗。晨间的微风从马车外涌进车厢,夹杂着些许青草与泥土的香气,让东门璇瞬间觉得心旷神怡,神清气爽,伤势也跟着似乎不那么痛了。 “好,你说。”东门璇点点头。 “其实这祝由术,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相反它由来已久,从古至今一直都有流传。它是一种专门研究精神世界的秘术。东门,你可曾听说过当年轰动江湖的‘渝州杀夫案’? “渝州杀夫案?完全没听说过。”东门璇摇了摇头。 “也是,你失去过那么多记忆,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广月清温婉一笑,“当年这渝州杀夫案在武林闹得沸沸扬扬,可谓人尽皆知。案件也并不复杂,不过是背信弃义的负心汉被夫人报复,最终命丧黄泉的故事。但奇就奇在,杀他夫君的,并非夫人本人,而是他们的邻居。更奇异的是,事发过后,他们邻居却完全不记得发生过这件事,坚称自己一直在家睡觉,从没有杀过人。无论衙门如何逼问,他都坚持声称自己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是被人冤枉的。” “等一下,月清,我已经完全晕了,你说此人是被他妻子报复,但其实又是被他邻居所杀,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的妻子与邻居有所勾结不成?” “不,东门,衙门的捕快对这位邻居的房屋进行了深入的搜寻,发现他与这对夫妇没有任何交集,更没有仇怨,反而在这对夫妇的房屋中,找到了大量妻子想要谋害丈夫的证据。这位妻子苦于武功不敌,一直在家中备受欺凌,却无法下手,最终无奈之下,学习了祝由术。” “莫非他夫君的死就和这祝由术有关?” “嗯,确实是这样,当时在这位夫人的密室中找到了大量她暗中学习祝由术的证据,而且当时渝州恰好有一位精通祝由之术的大师在,在对邻居和夫人进行了简单的盘问之后,他便判断,这位负心汉的夫人,确实是学了祝由术。她利用这种奇术,控制了邻居,从而杀害了自己的夫君。” “控制了自己的邻居?天下竟然有这种诡异妖术!”东门璇只觉得匪夷所思,“我听说湘西那边有赶尸奇术可以控制尸体,已经是让人不能理解,没想到这祝由术竟然还可以控制活人!” “东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古中国万万年历史,藏着太多我们不知道也不明白的奥秘了,”广月清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幽幽说道,“后来,渝州这位大师,同样用祝由之术,让负心汉的夫人,亲口承认了罪责,最终被绳之以法,而那位邻居也终得洗刷冤屈。” “这,真不是什么怪诞小说吗?”东门璇只觉得这个故事实在骇人听闻,“如若天下真有这种奇术,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这你倒是可以放心,这祝由术限制极多,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所谓能控制他人,也是极难做到的。只不过这种秘术对于精神上的疗愈有着极佳的效果,例如失忆、癔症、痴症这些传统医术所不能诊治的疾病,祝由术都有不错的效果,所以我相信一定会对你有所帮助的。” “原来如此。”东门璇恍然大悟,原来月清这是为他找了个能治疗失忆的大夫。 随着车轱辘愈发颠簸,马车已经来到了粤州郊外。 “我们好像到了。”广月清轻轻说道。 东门璇探头望去,只见马车外一片郁郁葱葱,竟是一处深邃幽暗的密林。 “吁!” 随着段名将马车缓缓停下,广月清抢先一步跳下了马车,东门璇则紧随其后。 眼前是一座茂密的丛林,极其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 四周充斥着一人粗的参天巨树,高耸入云,直插天际,让人不禁觉得渺小。 到处弥漫着腐烂树木的朽味,清新却又刺鼻,不远处的坡顶,一座林间小屋正座落在绿荫环抱之间,幽静深邃,犹如藏在林海里的一颗珍奇宝贝,极为醒目。 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树梢打在木屋上,让这颗珍宝更显神秘。 “走吧,那里就是大师住的地方。”广月清指了指不远处山坡上的木屋。 两人沿着小路,踩着脚底不知多厚的腐叶向木屋走去,木屋看似很近,走起来却还是有些距离。两人足足走了有半炷香的时间,才终于抵达了木屋附近。 只见木屋门前堆放着许多木柴和野兽的骸骨,几只公鸡与野兔正在木屋附近不停地窜来窜去,却好似入了迷障一般,怎么也跑不进丛林,只会围着木屋打转。 “这位大师,贵姓?”东门璇小声问道。 “姓黄,你可以叫她黄婆婆。” 广月清与东门璇踩着蛇径小路来到木屋门前,木屋的门紧闭着,窗户糊着漆黑的墨纸,看不清房间里面。木屋不大,侧面摆放着一口铜锅,下面火焰正旺,不知道在熬煮着什么。 锅内充斥着粘稠冒泡的白色液体,时不时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恶臭。 “请问黄婆婆在吗?”广月清上前敲了敲门,清声喊道。 半晌,屋内并没有人答话。 “难道出去了,不在?”东门璇也跟着上前敲了敲门,朗声喊道,“请问有人在吗?” 这一次,木屋内终于有了回应。 只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后,木屋缓缓打开了一个缝隙,露出了一双浑浊的眼睛。 第24章 诊断 “找谁?” 门后的嗓音如同枯树般沙哑,好似那夜枭在寒风中的哀嚎一般难听。 “您好,请问黄婆婆在吗,我有些事,想找黄婆婆。”广月清赶忙透过门缝说道。 “找我?找我什么事?”黄婆婆语气有些不耐烦。 “原来您就是黄婆婆,小女是锦绣堂广月清,此番过来是想请您帮忙。我朋友因为些变故,失了记忆,想请您用祝由术帮忙看看,能不能恢复。”广月清指了指东门璇。 “广月清?锦绣堂广逸生的女儿?”黄婆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 “正是小女,黄婆婆有礼,如若您不相信,我这儿有锦绣堂的金樽令牌。”说着,广月清就去怀里摸索,却被黄婆婆出言制止了。 “金樽令牌就不必了,老身相信你是广月清,这世道,敢冒名顶替锦绣堂大小姐的,也不多见。你说,就是他失忆了?”黄婆婆用暗黄色的瞳孔扫了扫东门璇。 “正是。”广月清点点头。 “嗯……”黄婆婆透过门缝端倪了许久,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行,锦绣堂的买卖,可以做。你们俩进来吧。” 随即轻轻打开了木屋的房门。 广月清与东门璇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踏进了木屋。 出乎两人的意料,木屋内布置的非常整洁有序,字画、方桌、床榻,该有的陈设一应俱全,丝毫不像屋外那么诡异,黄婆婆穿着一身黄色的长袍,上面挂着许多铜钱,花白的头发扎着发髻,瘦弱干枯,佝偻着腰,年岁怕是已经很大了。 “丫头,你随便坐吧,稍等一会,可惜老身我这没有茶水招待你,只能委屈你喝些白水。” “啊,黄婆婆您不必客气。” “好,小子你跟我进来吧。”黄婆婆佝偻着身子,带着东门璇来到了木屋最里面的另一个房间,而广月清则是乖巧地等在了屋外。 眼前这个房间更加狭小,怕是不过只有几尺见方,除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条桌,再没有其他东西。 墙上挂满了八卦、铜镜与符咒,还有一些不知是何动物的尸骨,整个屋子连张窗户都没有,只有桌角燃着一盏煤油灯,泛起一丝昏黄的光亮。 东门璇有些局促地环视着房间,心头难免有些紧张。 “呵呵,不必紧张,我不吃人。” 黄婆婆满脸皱纹,似是看出了东门璇的局促,咧嘴笑着,眼睛与颧骨甚至已经有些凹陷。 她将自己挪到条桌后面的椅子里,伸出干枯到毫无血色的手指,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坐。” 东门璇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坐进了椅子里。 “锦绣堂出手阔绰,它们的生意,老身可以做。现在,给我讲讲来龙去脉吧,老身想知道,你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东门璇点点头,刚想说话,却被黄婆婆又制止了。 “不劳你费力。” 黄婆婆不知从哪摸出一枚吊着鱼线的铜钱,在东门璇面前轻轻一晃。 “看着这枚铜钱就好。” 东门璇盯着那铜钱晃来晃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宛若睡着了一般,下一秒,他又恢复了意识。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黄婆婆点点头。 “你对我做了什么?”东门璇只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恐惧,好似头脑中的记忆被人挖走了一块,整个人极不舒服。 “放心,老身没对你做什么。我这个人,最怕别人耽误我时间,毕竟我屋外还熬着东西,糊锅了可不行。所以为了方便,会偶尔略施一些小手段,不打紧。放心吧,不会对你造成损害的。唉,你可能不知,现在撒谎的人太多了,老身也只能出此下策,毕竟要靠自身一一辨别谎言,实在太过疲乏。” 东门璇震惊地望着黄婆婆:“难道你刚才操纵了我?” “谈不上操纵,只是让你将故事给我讲了一遍罢了。东门璇,你可知道,你已经摊上大麻烦了。” “大麻烦?” “没错,我问你,你可真正理解什么是记忆?” “这……” 黄婆婆的提问让东门璇一怔,对于这么复杂的问题,他倒是从来没有思考过。 “在老身看来,记忆,就像是一个人的灵魂,主宰着一个人的一切。而现在的你,一个身体里,住着两段记忆,也就是两个灵魂。” “两个灵魂?”东门璇宛若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能理解黄婆婆的意思。 “东门璇,你觉得现在的你,是真正的你吗?你不必回答,老身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不是。现在的你,不过是年幼真实的过往与年长之后记忆的碎片,在尘世间投射的一个倒影罢了……”黄婆婆摇了摇头,冲着东门璇叹了口气,“我可以帮你赢下这次粤州的比武,但你的危机,从来不是什么比武招亲,更不是门外那个丫头。老身刚刚对你的内心深度探查过,你所遗忘的那部分记忆,本不应该存在,但它们却又真实的存在着,如此矛盾。它就藏在你的脑海深处,有人强行把它们留存了下来。” 黄婆婆停顿了片刻,略作思索接着说道:“按一般情况来讲,你若是彻底失去了这部分记忆,倒也罢了,你现在应该是宛若十岁孩童一般,根本不可能像正常成年人一样生活,天云真气也必定早已流逝,完全消失。但你体内残存着的这段记忆就像是毒瘤一般,不停地在影响你。此事有利有弊,利处在于,它使你武功流失的速度缓慢了许多,而且未来也有重新恢复的可能。而弊处……很多……多到难以揣测,这第一种可能,就是如果它们一直不消失,你又暂时一直没办法恢复这段记忆,待时间过去久了,它们突然恢复——呵呵,要知道,你封存的这段记忆长达十年之久,届时将与你现在的记忆再也无法融合,你必得疯症,无法分清自己是谁,世人一般称其为癫狂病,好似鬼神附体一般反反复复,极为可怕。” 黄婆婆摇着头,一番话却让东门璇的心跌到了谷底,他虽然已经猜到自己身上的问题可能会很严重,但从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你身上这毛病,可谓是老身这么多年所见病患之中最为复杂诡谲的一类,我甚至也不敢妄加断言到底该怎么解决。这第二种可能,就是你过去的这段记忆很快会彻底消散,再也找不回来了。” “彻底消散……黄婆婆,如若是这样,距离彻底消散还有多久的时间?”东门璇问道。 “这个嘛,不好说,我猜测在你的天云真气彻底消逝之前,它们都不会消失,当有一天你的天云真气彻底离你而去的时候,恐怕就是你过去的那段记忆彻底消亡的时候。当然也有可能你的天云真气永远不会消散,而是留下一些根基藏在你的体内,这就证明那段记忆永久都会存留,这两种可能都有,实在不好下定论。” 闻听此言,东门璇缓缓低下头。 “东门小子,如若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老身会建议你主动废掉自己的全身武功,大概率这段过往的记忆,就是与你的天云真气息息相关,只要你甘愿主动放弃它们,这部分记忆永久消散的可能性也极大。” “自废武功?” 东门璇心头一颤,他已经完全听明白了黄婆婆的意思。 如若留下天云真气,他将来就有得疯症的危险,而如果主动散去天云真气,他则可以当一个普通人重新活这一辈子——但也只能是普通人,毕竟他天生经脉逆行,失去了天云真气,他一生就再也练不了其他的武功了。 “还有一点其实老身想单独说明……”黄婆婆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老身虽然不能完全看透你藏在心底的那段记忆,但还是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你那段记忆里所隐藏的秘密,似乎对于整个武林,乃至全天下都至关重要,而并非只有关于你。恐怕你过去这十年在雨竹林天云洞,并不是一事无成,而是做了许多——大事,也正因如此,你此番才遭此大劫……” 黄婆婆突然变得沉默,把玩着手里的铜钱,内心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事?”东门璇脑海里猛然浮现出古侠的身影,还有辽州的那些往事,这让他不禁握紧了拳头。 黄婆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东门小子,你恐怕也听出来了,老身并没有能力帮你重新找回这段记忆,但我确实有办法可以帮你找回你的天云真气,让你的武功重回巅峰。但这个办法,风险极大,无论是眼下的风险,还是未来的风险,对你来说,都不是一步好棋。甚至最终结果到底会怎样,老身都不敢保证。这一切的选择权都在你身上,如果你甘愿冒这个风险,老身可以帮你。” 东门璇闭上双眼,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睁开双眼缓缓说道:“我愿意,无论风险是什么,我眼下都需要天云真气赢下这次比赛……因为……因为……” 东门璇回头看了看房门外,那里正坐着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我绝不能让她失望,况且未来,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天云真气我绝对不能放弃。” “呵呵,没想到你这个小子还是个情种。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一次。”黄婆婆笑着点了点头。 第25章 奇法 “走吧,我们出去吧,别让丫头等太久了。”黄婆婆起身带着东门璇走出了房门,回到了房间外。 广月清眼见二人出来,慌忙起身迎了上来。 “黄婆婆,怎么样,你究竟有没有办法帮他?”广月清焦急地问道。 “月清姑娘,你不用着急,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已经知道了。老婆子我呢,确实会点小把戏,可以帮到这孩子,但是报酬,咱得事前先说好。 “黄婆婆,什么价格你说个数目便好。” “呵呵,我知道你们锦绣堂不缺钱,但是我要的东西,也并不是银两,”黄婆婆咳嗽了两声,淡淡道,“老身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需要些天材地宝给自己续命。你不妨用你们锦绣堂的门路,帮我找这两样东西。这第一个呢,是九幽莲藕心,一般生长在地底深处的渊水之中;第二个呢则是北野熊王胆,这北野熊王一般生活在辽州森林的最深处,记得,我只要熊王的胆,一般的棕熊则不行。这莲藕心与棕熊胆得手之后,务必要用玄冰保证新鲜给我送来,老身就要这两样东西。” “九幽莲藕心和北野棕熊胆,我记住了,放心吧黄婆婆,我锦绣堂一定能找到。” “好,呵呵,不必着急,和你们锦绣堂做生意,老身放心,”黄婆婆走到屋外,望着不远处靠在树上的段名对东门璇说道,“你一周之后要挑战的,就是他吧?” “正是。”东门璇回答。 “九变阎罗段名,呵呵,他的实力,放眼整个粤州——不,放眼整个神州,除了那武林十绝之外,要说能稳胜他的,恐怕屈指可数——不,应该是凤毛麟角才对。广逸生还真是……呵呵,月清丫头,这小子这段时间就留在我这里,他的那点内伤,老身也可以帮忙治疗,不必担心。一周之后,比武的前一天,你来这座木屋接他便好。” “留在这里?可这里……”广月清环视着小木屋,实在没办法想象东门璇与黄婆婆两个人究竟如何在这里居住。 “你放心,他自会有住的地方,快走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这林中的路,黑了可不好走。”黄婆婆不耐烦地催促。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东门,你就留在这,跟着黄婆婆,好好学习祝由之术,我就先回去帮黄婆婆找她需要的那两样的东西。”广月清冲着东门璇眨了眨眼。 “月清,又得劳你费心了。”东门璇握着广月清的手说道。 “我不是说了不要跟我客气?”广月清微微一笑,也不耽搁,离开了小屋向马车走去。 “放心吧,月清,我一定想办法恢复实力,赢下段名。在整个粤州面前向你爹证明,我东门璇配得上你!” 望着广月清的背影,东门璇不禁喃喃,事到如今,他没有退路,他也不想退。 “对了,要记得按时吃饭!”广月清走到一半突然回头高呼着,“一定要加油啊!” “月清!我一定会加油的!” 听到东门璇高亢的回答,广月清这才满意的转过身。 东门璇就这样望着广月清的背影,直到她踏上马车,在昂扬的马鞭声中,慢慢驶离了东门璇的视线。 “我一定会加油的。”东门璇眉眼间尽是刚毅。 “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真得是,天天都是情情爱爱,满脑子没点其他什么东西,”黄婆婆摇着头,颤颤巍巍地向屋后走去,“找回天云真气简单,但要是一直找不回你的记忆,就算你俩成了,是福是祸都还不好说。而且我说东门小子,你今年可都二十岁了,你就不怕恢复了记忆之后,想起什么不该想起之事……比如自己已经成家了这种?” “不可能,我相信我自己。虽然我不知道我过去十年在雨竹林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相信,我绝对不会背叛月清的。无论如何,她都在我心底。也许我从没期盼过什么,但我知道,即便那时的我,也会相信希望。” “好好好,你看看你那副样子,真像个热血少年。呵呵,相信希望,可人是会变得,你难道不知道吗?罢了,既然你如此坚定,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东门璇跟着黄婆婆,一路来到了木屋后面的铁锅前。 “黄婆婆,我们现在就学习祝由术吗?” “学什么祝由术?谁说我要教你祝由术的?老身答应过你吗?”黄婆婆不停地搅动着锅内粘稠的液体,扬声说道。 “可,这……黄婆婆,不学祝由之术,我怎么恢复天云真气?”东门璇显得有些迷惑。 “祝由术帮不了你恢复记忆,也帮不了你恢复天云真气,东门小子,老身我刚才就说过了,老身做不到。如果我能做到的话,就不是刚刚这个价码了。而且,我又何必说那么多废话?”黄婆婆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锅内粘稠的液体,送到嘴边品尝起来。那没有牙齿的孔洞不停咀嚼着,满脸都是陶醉。 “可你明明说过可以帮我恢复天云真气的?”东门璇神色有些焦急地喊道。 “你慌什么慌?我是说过可以帮你恢复天云真气,但我又没说是用什么方法。祝由术虽然不行,但我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黄婆婆将勺子丢回锅里。 “另外一种办法?是什么办法?” “东门小子,我想你自己应该明白,你之所以发挥不出来你应有的实力,是因为你现在身体里的这股力量——不属于现在的你,属于的是过去十年的那位东门璇。所以你的武功才会日渐退步,你的天云真气不停和你作对,是因为现在的你根本不了解它们。” “你说得这点我早就知道了,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呵呵,既然你现在这个自己,越是清醒,武功就越低,那你只要不清醒,武功不就高了?”黄婆婆拿着铁勺在锅里搅了搅,又舀了一勺白色液体,刚想喝却意识到东门璇还没吃午饭,于是递到了东门璇的嘴边,“东门小子,饿了吧,喝点吗?” 东门璇望着眼前冒着泡的白色粘稠物,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不不不,我不饿,谢谢您的好意。” “哦?竟然还不饿,不愧是年轻人。” 黄婆婆迫不及待地将勺子内的白色粘稠物一饮而尽,丝毫不顾液体的滚烫,不停地咂着舌头吐着热气,但眉眼间尽是幸福,仿佛在品尝着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办法?”东门璇望着黄婆婆慢吞吞的吃饭,也是急得不停跺脚。 “这个办法,说来其实也简单。既然恢复记忆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干脆连你现在这段记忆也抹去好了——当然是短暂的抹去。你还记得你刚出雨竹林之时,武功要比现在强上许多,就是因为那时候的你,自己的意识不够强烈,运功更多是依靠这副身体的本能。如今你想赢下比武,也必须得找回当时那个状态才行。” 第26章 沉心 “原来如此,”东门璇恍然大悟,“我大概明白了您的意思,但失去现在这段记忆,还是短暂的失去,究竟该怎么做到呢?” “你可听说过武当宋颐真道长当年学习太极剑的故事?”黄婆婆又舀了一勺白色液体,边喝边说道。 “没听说过。”东门璇摇了摇头。 “嘿,瞧我这脑袋,忘了你失忆来着,那老身就来给你讲讲吧,”黄婆婆将勺子丢回锅里,佝偻着向木屋前走去,“早些年,宋颐真道长初出茅庐之际,曾跟着太师父学习太极剑法,学了许久都未能大成,一直极为苦恼。直到有一天,他一觉醒来,望着窗外的落叶,竟将一生所学的太极剑一瞬间忘了个干净。但也从那天开始,他的太极剑,变得炉火纯青,臻至化境,不仅一举踏入窥天境,还就此无敌于天下。” “竟有如此奇事,还真是没听说过。”东门璇摇了摇头。 “要我说,你失忆也就算了,难道平常连街边的话本和小说也不看的吗?”黄婆婆略显嫌弃的扫了一眼东门璇,“十年的记忆都弄丢了,也不知道自己补充一些?” “这……呵呵,还真是没想过往这上边补充。”东门璇尴尬地挠了挠头,心想着回去是不是真应该找平松溪借两本着名的小说看看。 “佛法曾云,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你会天云真气,这便是因,你把它完全发挥出来,这便是果。至于这中间到底该如何做到,并不重要。” “因果不空……”东门璇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似是明白了什么。 “所以我要教你的,并不是祝由术,而是老身所研究出来的一种武功——当然你若是非要叫它祝由术也不是不行。这套武功,名为‘沉心决’。” “沉心诀?” “没错,这个武功,它既不是外功招式,也不是内功心法,而是一种入定的法门,可以让你进入一种状态,我管叫它‘心眠’。 “心眠……” “没错,就如同字面意思一般,让你的心沉睡。可以让你除了保留最后一丝意识之外,所有的一切全部交给肉体的本能去行事。这也是我从宋颐真的故事里悟出来的武功。虽然我达不到他那种我绝对忘我的境界,但依靠我这套口诀,便能模仿出一二。”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东门璇猛一拍手,“只要我将自己的意识进入心眠状态,我的肉体就可以按照本能,发挥出天云真气最大的威力,黄婆婆,你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孺子可教。”黄婆婆总算面上露出些满意之色。 “那黄婆婆,你快教我这沉心决吧,时间有限,耽搁不得。” “慌什么慌,一看就没经过沉淀,真像个孩子,”黄婆婆摇了摇头,拿起门边的一根拐杖,“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黄婆婆带着东门璇,沿着林间小路,一路向丛林的更深处走去。 此时天色渐暗,两人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来到了丛林深处的一座山头上。 小山不高,山顶也建着一座木屋,只是相比山下,这座木屋就显得朴素了许多,除了桌椅板凳和一方床榻,再没有其他装饰。 东门璇站在山顶的崖边,此处恰能俯瞰着整座粤州,傍晚夕阳如血,照耀着粤州港口如此繁华秀美,错落有致。远眺南海,那般精致就好似天边一颗布满了血色的蓝宝石一般,镶嵌在煌煌大地之上,让东门璇震撼不已。 “很美吧。”黄婆婆走到东门璇身边说道。 “嗯,真的很美,想我古中国,真是地大物博,风景如画。”东门璇不禁赞叹。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学习沉心诀。至于吃食什么的,不必担心,我自会给你准备好送过来。” “多谢,那就有劳黄婆婆了。”东门璇抱拳道。 “不必客气,这沉心诀的口诀与修炼方法,就刻在这木屋的墙上,你可以自行研读。”黄婆婆指了指木屋。 “好。”东门璇点点头。 “东门璇,你听好,我要提醒你两件事。第一,当你入定,运转沉心决之后,你的灵台会愈发空明,随后你会觉得越来越困,直至进入心眠状态彻底失去意识。但此时你的身体,会跟随你最后的指令行动,直到你苏醒为止,所以千万切记,沉心时绝对不能胡思乱想,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第二,你每次运功之时,必须携带这块镇灵石。” 黄婆婆从怀里掏出一颗橙黄色的石头,递给了东门璇。 “这块镇灵石,不仅能保证你魂神不散,还能控制你心眠的深度,必须贴身放好,否则,你有可能永远陷入心眠状态,再也醒不过来,就此失去你迄今为止所有的记忆,成为一具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就算侥幸能清醒,也会再诞生出一个新的空如白纸的东门璇,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风险。” 东门璇接过镇灵石,石头不大,不过文钱大小,圆润如意,入手温热,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中间打孔,牵了一根花红锦绳,很是精美。 “那进入了心眠状态之后,多久会苏醒呢?”东门璇抬头问道。 “这个嘛,根据老身的经验,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镇灵石就会将你唤醒,切记不要连续使用沉心决进入心眠状态,否则很有可能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连镇灵石都救不了你。”黄婆婆难得一脸严肃,郑重警告。 “好,在下都记住了。”东门璇小心翼翼地将镇灵石挂在脖子上,贴身放好。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要问吗?” “有!” “说吧。” “您刚才在下面,吃的那个,锅里煮的,到底是什么?”东门璇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黄婆婆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怎么,你是连蹄花汤都没喝过吗?” “蹄花汤?那东西能是蹄花汤?” “怎么不能?那可是我用滇州白灵芝熬煮的去骨蹄花汤,你小子真是一点口福都没有。”黄婆婆冷哼一声。 “竟然是蹄花汤?”东门璇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望着山下的铁锅,一溜烟地跑下了山去,“黄婆婆,那就容在下先品尝一番您的手艺。” “呵呵……”黄婆婆望着东门璇的背影,嘴角也是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容,“小伙子还是太年轻,失忆太多,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实在没有城府。” 黄婆婆摇了摇头,拄着拐杖走到山崖边,望着山下粤州的风景,眉眼间也是多了一丝忧虑。 “原来他就是东门璇……这一关,也许能过。但下一关,又该如何是好呢……这失去的记忆……唉,可惜了这一方寰宇,诸多英雄,却敌不过一个天机阁主。闾天禄啊闾天禄,此时此刻,你又身在何方呢……” 第27章 心魔 “这沉心决也太难了吧?” 东门璇盘坐在山顶的一块石头上,望着山脚下月色朦胧的粤州城,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时间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一直尝试着运转沉心诀进入心眠状态,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能做到。 “每次运转到最后,都会进入入定状态,好似睡着了一般,虽然时间转瞬而逝,但这肉身却也一动不动,难不成它也跟着睡着了不成?”东门璇是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不行吗?” 黄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东门璇身后。她望着木屋前摆放着的木墩,也是同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进入心眠状态之前,必须要给肉身下达一道最终指令,肉身才会根据最后的指令行动。黄婆婆推荐东门璇选择的,就是劈柴。 这劈柴不仅安全,还能根据醒来后柴火的数量,推断出心眠状态下肉身将任务执行的如何,可谓是极佳的选择。 “黄婆婆你来了,”东门璇回过头,眉眼间尽是沮丧,“还是和昨天一样,只能用沉心决进入入定状态,但不能进入心眠,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东门小子,这确实很不正常。按道理来说,已经三天了,你至少应该能进入心眠状态,哪怕时间短些,也是正常的。但你一直连入门都没有做到,证明这里面确实有什么问题。” “可到底是什么问题呢?”东门璇怄气地扯下路边的一根野草,缠在了指尖。 “这恐怕,就只能问你自己了,东门璇。我这沉心诀,既不是内功心法,也不是外功招式,即便你天生经脉逆行,也不影响这法门的修炼。而你始终无法寸进,究其原因,还是在这里,”黄婆婆拿着拐杖点了点东门璇的心窝,“老身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东门璇将指尖的野草丢在地上,不自觉低下了头。 “你怕了?是不是?”黄婆婆坐在木屋前的石墩上,从怀里摸出了一根旱烟,放嘴里咂吧了两口,一双昏黄浑浊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东门璇。 “怕?我怕什么,我才不怕,没有什么好怕的!”东门璇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向黄婆婆。 “呵呵,终究还是那个孩子的思想占据了上风,也是,毕竟他才是真实的,”黄婆婆将口中的烟雾在空中缓缓吐成一个圈,嘶哑着说道,“你实话告诉婆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要撒谎,你知道,在我面前撒谎是没用的,老身不想再对你用一次祝由术。” “这……”东门璇怅然一笑,瘫在石头边坐了下来,“黄婆婆,我时常在想,当年在辽州,古侠替我治好了五毒化尸散之后,便带着我去了天云洞。这十年,我在天云洞究竟做了什么,又成为了怎样的人?我不知道。但很多时候,我确实充满好奇,想要在内心深处一窥究竟,但每当我离那段记忆越近,我就越害怕。十年,不是一个短暂的时光。我知道我现在的意识,不过是这十年的经历在这具身体里残存的碎片和过去孩童时期的自己投射出来的一个泡影。但我也有感觉,我也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的。很多时候,我又希望自己恢复那段记忆,又害怕自己恢复那段记忆,尤其是我可以真切的感受到,那段记忆里所夹杂的伤痛,只是稍稍触碰,便让我觉得心如刀绞。” “这样吗……原来如此,老身明白了,”黄婆婆将手里的旱烟在脚边的石头上磕了磕,望着东门璇憔悴的模样,也是叹了口气,“年幼的你也好,现在的你也罢,甚至连过去十年的你,都不想触碰这段尘封着的记忆,又如何能踏入心眠状态?心眠,便是让你现在的意识,沉到心底去,可你却恐惧走进自己的内心世界,恐惧自己离那段记忆越来越近,你在抗拒沉心决。这样下去,你是永远不会成功的。” “黄婆婆,我究竟该怎么办?”东门璇内心一团乱麻,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东门小子,作为一名资深的祝由师,老身曾听说过很多人的故事,也见过很多人因为失忆,变得千奇百怪。例如曾经有一代魔头,武功绝顶,无人能敌,但因为运功时走火入魔,忘掉了自己的身份,竟误以为自己是正道大侠,不幸被魔教俘虏,一夜之间将自己的手下全部杀尽,亲手覆灭了自己的门派……还有一位心狠手辣、武功高强的绝顶杀手因为头部受伤,醒来之后却认为自己是当朝的文科状元,从此归隐民间,舞文弄墨,再没碰过刀剑。而且你猜如何?自此他的文学功底直线上升,而一身高强的武功却真得渐渐消失了……” “竟然有如此多奇事……”东门璇听着黄婆婆讲的故事,心神也是大受震撼。 “人虽然脏腑运转着真气,带给你强大的武功,但最重要的,还是这里,”黄婆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武功再高,脑子浑浊了,一样什么用都没有。你可知道,很多人在失忆之后,都对自己凭空捏造的身份笃定不疑,却对自己真实的身份嗤之以鼻。甚至他们中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恢复记忆,却用自己捏造的身份,不停地去证明原来的那个真实的自己是不存在的。但往往越调查,过去的真相就越多,这让他们根本无法接受。很多人最终因为不能接受原来的自己——也许是恶人,也许是罪人,而选择了自我了结,所以你现在变成这样,老身并不意外。” 晚间的山顶是如此寂静,山风微凉拂过,卷起黄婆婆斑白的发丝,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闪过那道可悲的身影,那抹红色的剑光与那铺天盖地的毒气以及触目惊心的尸山血海,谁也不知道这位身为祝由大师的老人,曾经又经历过些哪些不为人知的过往,让她心神动荡。 “这事我帮不了你,东门小子,心病只能心药医,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的决心和勇气,”黄婆婆站起身,将肩上的衣服向上扯了扯,佝偻着背向山下走去,“你要好好想清楚,天云真气不会等你,但她还在等你。唉,人生就是要面临诸多选择,谁又能说得清呢……” 东门璇望着远去的黄婆婆,眼角泪水在不停地打转,这一刻,山顶的风是如此刺骨,让他彻底明白了什么是孤独的滋味。 “阿爹,我好想你……还有古侠,我也好想你。如今你们都离我而去了,我究竟该怎么办……” 第28章 噩耗 【乖徒弟……】 “谁在说话?”东门璇只觉得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好似在哪听过,但却完全想不起来。 他站起身四处寻找声音的出处,可光秃秃的山顶一览无余,哪还有第二个人影。东门璇侧耳倾听,想要继续听到些什么,可耳边除了山顶呼啸而过的山风留下阵阵呜咽,再无其它声音。 “真是他妈的见鬼了!”东门璇愤然地跺了跺脚。 这一夜,东门璇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广月清的音容笑貌。 在梦里,他和广月清在粤州大婚,万众瞩目。他不仅得到了广逸生的认可,还如愿以偿地住进了广府,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为了你想要的这个生活,不值得拼一次吗?”内心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追问他。 “可,那个人会是我吗?我又不会天云真气,就算现在能用沉心决赢下比赛,将来呢?天云真气彻底失去之后,沉心决恐怕也不能用了。” 此时的东门璇不知为何,又变回了那个十岁孩童的模样。 “好像当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吧,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勇敢一点,你不是还想为东门家复仇吗?”年少的孙少芳站在雪地里望着他,一瞬间将他带回到了长安城的那个雪夜。 东门璇抬头望去,破败的祖宅门前,他曾祈求上天怜悯他,让他能活下去,让他能习得盖世武功,替他的父母报仇雪恨,能让东门家仅存的那点尊严,不被埋没在泥土里…… “我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我害怕,我真得好害怕。”东门璇蹲在地上抱着头,不停地哀嚎。 “你害怕就是对的,因为你太过靠近,就会悲痛欲绝。这段记忆,不是你可以触碰的,快逃吧,快逃吧,胆小鬼,快逃吧,哈哈哈哈。” 东门璇不知道耳边的声音是谁,他只觉得眼前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不停地将他吞噬。 他控制不住地坠入其中,不停地下坠,再下坠。 直到他尖叫着从梦里惊醒了过来,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耳边除了一阵阵悦耳的鸟鸣声,哪还有其他声音。 东门璇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到了木屋的地板上,他浑浑噩噩的从地上爬起来,抬头望去,窗台上一只麻雀正不停地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原来是做梦。”东门璇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日出刚过,清晨山顶的空气是如此清新,沁人心脾。远远望去,云海雾岚中夹杂着海面上滚滚涌来的波涛,冲刷着东门璇心头亘古不散的阴霾。 “东门!”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广月清焦急地呼唤。 东门璇回头望去,只见山下的林间小路上,广月清正拾着裙摆,风风火火地向山顶跑来。 “月清,你怎么来了?”东门璇喜出望外,赶忙上前迎接。 “东门,我有急事要告诉你,”广月清冲到东门璇身边,猛地抓住他的手,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我一收到消息,就立刻来找你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帮不了他。” 广月清越说越是激动,眼泪已经是夺眶而出。 “怎么了?月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急,你慢慢说。”东门璇扶着广月清的肩膀安慰道。 “孙少芳……孙少芳,他们家,被灭门了!” “你说什么?!”东门璇难以置信地退后了两步,“月清,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谁家被灭门了?” “孙家……四大家族之一的孙家,孙少芳……他家!”广月清搓着手,泪水早已浸湿了妆容,小脸更是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谁干的,是谁干的?”东门璇满脸错愕,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是刑瞳,邢家的刑瞳。他为了报复孙少芳伤了刑空然,所以就干了这惨绝人寰的事……” “刑瞳?武林十大高手之一的,刑瞳?”东门璇骇然失色,“那少芳他岂不是……” “所幸少芳还活着,我听说有个神秘人暗中救走了他,却也不知道是谁,但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少芳还活着……那就好……”东门璇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然紧紧皱着,“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广月清摇了摇头,“眼下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想必应该是躲起来了,害怕被刑瞳找到。” “妈的妈的妈的,江湖武林,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背景,还真是如同土鸡瓦狗一般被人随意践踏。那刑空然若非当时想对我下死手,弟弟又怎会出手伤他?”东门璇焦急地来踱步,“不行,我要去找他。” “东门,你冷静一点,现在根本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你又去哪里找他?茫茫神州,岂不是大海捞针?而且万一暴露了他的行踪,让刑瞳找到了他,以你二人现在的武功,如何能抵挡?” “可恶,这个时候,他最需要人陪伴,难道就这么干等着不成?”东门璇恼火的坐在石墩上,双手抱头,整个人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东门,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锦绣堂的探子回来报,刑瞳将孙家灭门之后,便返回了湘州,将整个刑家的所有人连同自己,全部带去了太行山。” “太行山?他把全家带去那干什么?”东门璇一愣。 “我听爹爹说,刑瞳最近一直和天机阁走的很近,恐怕在为天机阁主效力,说不准这件事也是天机阁主一手策划的。东门,现在距离中秋节,只剩两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在太行山做什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的广月清脆弱的宛若冬天里挂满冰霜的含苞花蕊,满眼都是憔悴,这让东门璇不禁心疼万分。 “又是天机阁!月清,放心吧,有我在,没问题的。”东门璇不禁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东门,我好害怕,害怕有一天广家也会这样。”广月清将头埋在东门璇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泪水早已打湿了东门璇的衣衫。 同为四大家族之一,广家虽说现在尚在顶峰,并无忧虑,但江湖无情旦夕祸福,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别怕,不用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保护广家,保护好你们每一个人。” 东门璇抚摸着广月清的秀发,这一刻,伴随着嘴里的话语,他犹如醍醐灌顶,幡然顿悟。 【你究竟在干什么,东门璇?这个世界,还需要你去守护。孙少芳也好,广月清也罢,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都需要你去守护。古侠已经死了,我也已经死了,而你却在这里畏畏缩缩,因为一点点心魔就止步不前,你可对得起你所爱之人?你可得对得起爱你之人?天云真气,乃这方天地间最霸道的真气,他独属的名号,是傲雄之魔君!不是你这种废物!你可曾听说过欧阳天云的大名?你如此这般,对得起他吗?】 鸣雷一般的声音轰然在东门璇耳边炸响,这直达心灵的责问声让他不禁心神颤动,这一刻,他终于重新拾回了本心。 “如若我之一死,能护得天下万人,就算一死,又有何妨?偏安一隅,不是我东门璇的选择。我所肩负的使命,必须勇敢面对!” 这一刻,东门璇眼神无比坚毅,彼时那名勇往直前,不惧生死的少年,终于重新焕发神彩。 原来不知何时,因为五毒化尸散的治愈,他早已变得畏畏缩缩,忘记那个宛若寒霜傲雪般的自己。 他所失去的,从来不只是过去的那十年记忆,而是那妄图以一己之力守护所有人的信念。 “月清,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东门璇轻轻抹去广月清眼角的泪水,深情地望着她,“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那好,我过几天就来接你。”广月清拿出手帕给东门璇也同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勉强笑了笑,转身向山下走去。 望着广月清脆弱离去的背影,东门璇紧紧握住了拳头。 “月清,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少芳,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找回自己才行。” 东门璇此时宛若变了一个人,眉眼间再不复此前的懦弱,从不惧生死勇往直前的少年,再到贪生怕死恐惧心魔的懦弱,最终如今重拾守护的信念,东门璇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所能依赖的人在一个个离去,是因为他已经长大,他必须成为那个被别人所依赖的人,他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东门璇感受着体内的天云真气,这一刻也是彻底下定了决心。 “哪怕我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哪怕我要面对痛彻心扉的过往,我也相信,他,一定比我更好,更能守护好你们。为了你们,刀山火海,我都要闯一闯。” “这是,有什么道理想明白了?”黄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木屋前,手中还提着饭盒。 她笑呵呵地望着东门璇,眼神里满是欣赏。 “啊,想明白了,”东门璇双眼透露出璀璨的光亮,“我要去拥抱,那个真正的自己。” 第29章 心眠 东门璇盘坐在山顶的石墩上,此时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半,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阖上双眼,掌心向上,内心逐渐变得沉静。周遭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风声,鸟鸣,外界的一切都开始渐渐归向于虚无,这一次,东门璇没有犹豫,在内心的枷锁终究得以破碎之后,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座深不见底的池潭。 “没有什么好怕的!” 东门璇一往无前地向前游去,不停地下沉,再下沉,终于,他只觉得脚底一松,坠落到了一条马路的尽头。 “又来到这儿了……” 马路的背后是一条热闹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但马路的前方,却戛然而止,只有一个正在不停旋转的黑色旋涡。 “你可一定要把柴砍好才行。” 东门璇目光坚定,纵身一跃,跳入眼前的旋涡之中。 下一秒,他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心口一热,人已经在现实苏醒了过来,胸口的镇灵石滚烫的犹如烙铁一般。他望着手中的斧头和一旁堆积的柴火,兴奋地跳了起来。 “成功了,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啦!” 东门璇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踏入了心眠的状态。 “不错,算是入门了,”黄婆婆拄着拐杖出现在东门璇身后,“只要第一次能成功,后面就会容易许多。” “多亏了黄婆婆的指导。”东门璇抱拳道。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吧,呵呵,是你自己克服了心魔。”黄婆婆将食盒放在一旁,佝偻着向山下走去。 接下来的几日,东门璇不停地熟练着沉心诀的运用,进入心眠状态也愈发纯熟。他甚至可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让身体运功将石块击碎,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弊端就是,沉心决的准备时间属实太慢,维持的时间也不够长久,可能因为他的内心问题太多,镇灵石总是会很快将他唤醒,不让他长时间停留在心眠状态。但至少目前他的武功算是有了长足的进步,比他有意识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时间很快来到了比武当天,东门璇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出发与青峰一战。 “走吧,跟我下山吧,月清丫头她一早就来了。道路难走,我就没让她上山来找你。” 黄婆婆带着东门璇一路折回了山下的木屋,广月清早已在木屋门口等他。 “东门,学的怎么样?”广月清见东门璇走下山来,慌忙上前询问道。 “没问题的,相信我!”东门璇自信地拍了拍着胸脯。 “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但也不要太骄傲自大了,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心驶得万年船。对了,月清丫头,那两样东西,有眉目了吗?” “黄婆婆放心,答应你的那两样东西,九幽莲藕心已经有线索了,我已经安排人去采摘。北野熊王也已经抓到了,正在送来粤州的路上,等到了粤州,我就安排人给你送来。” “好好,不愧是锦绣堂,办事就是让人放心。东门小子,不知道你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能让月清丫头喜欢上你,你以后可一定的要好好对待人家。到时候娶了月清,记得有空回来看看婆婆哈。” “一言为定,我还要回来喝您做的蹄花汤呢。” “呵呵,傻小子,那可不是什么蹄花汤,老身是骗你的。” “啊?不是蹄花汤,那是什么?” “是什么我就不告诉你了,快点走吧。” “这……”东门璇苦笑着摇了摇头。 “东门,时间来不及了,先上车吧。”广月清拉了拉东门璇衣袖。 “好,既然如此,黄婆婆,多加保重。感谢您传授我沉心决,我们后会有期。” “放心吧,臭小子,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黄婆婆意味深长地呵呵一笑,佝偻着腰,拄着拐杖,转身离开了。 “走吧,东门。” “嗯,”东门璇望着黄婆婆的背影,摇了摇头,“走吧。” 两人手挽着手,沿着小路,一起回到了马车旁。 “段先生,早上好。”东门璇一如既往的和段名打招呼。 “这是学成了?”段名平淡地扫了东门璇一眼。 “马马虎虎。”东门璇挠了挠头,傻笑着钻进了马车。 随着路边的麻雀在马鞭的呼啸声中惊得四处乱飞,车轮滚动,马车渐渐消失在了这片茂密的丛林中。 黄婆婆背着手站在木屋前,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她身旁。 “黄裳,你觉得我说的办法,如何?”来人微微一笑,望着远去的马车神色淡然。 “呵呵,广堂主不愧是广堂主,心思过人,您说的办法我觉得确实值得一试。”黄婆婆不禁点头。 “那就好,告辞。”广逸生运起轻功,化作一道光影消失在小路尽头。 望着广逸生离去的背影,黄婆婆也是轻轻松了口气。 “东门小子,希望你一切顺利。” 随着锦绣堂的马车缓缓驶进粤州,周围的百姓也是越积越多。 他们眼见是段名驾车,便不停地在旁边追赶。 “段前辈,今日比武你更看好谁赢啊?” “段先生,马车里坐的是东门璇吗?听说他不敢应战已经逃了,到底有没有这种事?” “段总管,听说你们广家大小姐已经和东门璇私定终身,很多人看到她和东门璇在福兴酒楼往来密切,不知道您知不知道这件事?” “段名!你此番要和胜者试炼,是不是故意的?哼,你就是想在粤州展露一下你的实力,好震慑其他帮派!” …… 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追问段名也是心烦到极致,他扯下一块布将脸蒙了,狠狠地甩了几下马鞭,将气全撒在了马儿身上。马儿顿时吃痛,四蹄大张,带着马车惊叫着向白云演武场冲去。 “怎么样,紧张吗?”广月清握着东门璇的手,轻轻问道。 “说不紧张肯定是骗你的,”东门璇低着头,“我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没有底气。我甚至不知道,我没有失忆前的自己,武功究竟如何。就算进入了心眠状态,我又能发挥出几成?如果败了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广家,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东门,不用紧张,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尽力就好,我相信你的。” 广月清摸了摸东门璇的脸颊,内心又何尝不明白东门璇内心的焦虑。他失去了太多记忆,内心本就空洞,唯一可以依靠的天云真气又不听从他的指挥,正在渐渐的离他远去。 而此时,孙家突传噩耗,孙少芳危在旦夕,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无能为力。 如今他又要为了她,迎战青峰,迎战段名,迎战这两位粤州最顶级的强者。这种感觉,就好似让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去争夺武林盟主一般可笑。 广月清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他二叔举办这个比武招亲,但那时的他们任谁都无法想到,东门璇的武功会一直衰退,让情况变得如此艰难。 “月清,放心吧,我会尽力的。”东门璇感受着体内越来越稀薄的天云真气,也是强撑着说道。 很快,马车已经驶到了白云演武场附近。 段名将马车停在了一个无人关注的后巷,拉开了车门。 “大小姐,到了。” “嗯,辛苦段先生了,”广月清牵着东门璇跳下马车,略显愧疚的对东门璇说道,“东门,我现在还不方便和你一起进去,就只能委屈你自己先过去了,否则我爹那边,不好交代。” “我明白的,月清,你先过去吧。”东门璇点点头。 “嗯,一定要加油哦,”广月清捏了捏东门璇的手,跟着段名,先一步离开了后巷。 东门璇望着广月清离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将背后背着的斗笠戴在了头上。 “我一定能赢的,要相信曾经的自己。”东门璇抬起头,昂首踏步走出了后巷。 今日的白云演武场布置的比前几次比武更加隆重,不仅周遭都安排了官兵把守,围观之人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将白云演武场围拢的是水泄不通。 整个场地,到处飘舞着各色的旌旗迎风招展,好似整个粤州的帮派今日都集合在了这里,想要一睹东门璇与青峰的比试。 更有诸多百姓支起了小吃摊贩,在路旁售卖着商品和食物,惹得整个街道热闹非凡。 东门璇挤过人群,向中心的擂台走去。此时擂台附近,锦绣堂、万文轩、天岳门等一众大帮已经将周围最好的位置霸占,平松溪和绍良等人也赫然在列,正翘着脑袋在人群中寻觅着东门璇。 “快看,在那儿,是东门璇,他来了!”绍良隔着老远就看见了东门璇,指着东门璇吼道。 绍良这一嗓子瞬间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东门璇身上。 人群渐渐散开,给东门璇让开一条通道,所有人都望着他,眼神中充斥着不同的情感。 “东门璇,加油啊!” 一如既往的,观众里有些人在替他加油,只不过声音寥寥,颇为惨淡,看来在粤州,支持他赢过青峰的,并不多。 东门璇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到了平松溪和绍良身边。 “上次比武,多有得罪,还请担待。”东门璇对着平松溪抱了抱拳。 “呵呵,东门兄这是哪里话,擂台比武,愿赌服输。更何况东门兄当时那视死如归的决心,让在下也是钦佩不已,输的心服口服。虽然当时没能发挥出全部实力,确实让我心头有些遗憾。不过无妨,到时候东门兄若能娶了广家千金,入住广府,还有的是时间切磋。” “他要真能娶到月清小姐,还用得着和你切磋吗?你是能打的过青峰,还是能打过段名?到时候怕是你躲都来不及。”绍良抱着膀子咧嘴笑道。 “呵呵,呵呵……”闻听此言,平松溪只能尬笑。 东门璇望着眼前这两人,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东门璇,你可要小心点,那青峰,是我们粤州年轻一辈中最强的,没那么好赢,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我可是等着瞧他吃瘪的样子等了好久了,每天都装模作样的,好像自己很酷一样,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绍良大笑着拍了拍东门璇肩膀。 我会加油的。”东门璇扯着脸皮笑了笑。 “选手既然都到了,两位,请上台吧。”段名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擂台中心,他背着手,表情淡然地向着台下喊道。 “二位,那我就先走一步。”东门璇抱了抱拳,和平松溪、绍良告别,一跃跳上了擂台。 而青峰也在不远处天岳门众人的簇拥之下站起,在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中,站到了擂台中央。 “峰儿加油!把那个叫东门璇的给我狠狠地打爆!”青石在台下跳着脚喊道。 “听说你离开了粤州,我还以为你真逃了呢,差点让我失望,”青峰一身黑衣,表情冷酷,“我可不想胜利来得如此容易,过于唾手可得,便显得过程太过无趣了。” “是吗?”东门璇瞥了青峰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 随着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变得肃杀,段名也适时站到了两人中间。 “二位,规矩不用我多说,你们都知道,点到为止,不可杀人。我再和你们说一次,这次对决,虽是决赛,但胜者只是有机会得到我家小姐的青睐,青睐只是门槛,并非资格。有机会与我家小姐相约,不代表你们就一定能娶到我家小姐,除非你们能在明日和我的比赛中,赢下我。还有,今天的胜者即便明天输给了我,也依旧存在和广家联姻的机会——虽然只是机会,但也极为难得,你们二人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青峰点点头,“只要能有机会和月清小姐相处,我相信他会接受我的。” “你呢?”段名望向东门璇,可此时的东门璇早已走到几米开外,阖上双眼,盘膝坐在地上,打起坐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 “临时抱佛脚?现在才开始调息?” 台下观众望着东门璇莫名其妙的举动,也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段名却心知肚明东门璇在做什么,面色淡然,却也没有上前打搅,而是转身跳下了擂台。 “比武,正式开始!” 随着段名手中的铃声响起,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望着东门璇和青峰,等待着两人上演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 可此时的东门璇依旧盘膝打坐,好似已经完全入定了一般,端坐在擂台中间一动不动。 这让青峰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在搞什么名堂?”青峰不明所以,没有选择主动出击,而是围绕着东门璇不停旋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就这样,成百上千名观众静静地看着东门璇在原地打坐,而青峰则围绕着他不停转圈,所有人都宛若丈二的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 “峰儿,你倒是打他呀,打他!”青石忍不住挥舞着拳头在场下大喊道。 闻听此言,青峰再也忍耐不住,一个健步冲到东门璇身边,右掌直接向东门璇的脖子抓去。 就在这时,东门璇动了。 只见他睁开双眼凝视着青峰,那眼神是如此的空洞无情,宛若死尸一般,冰冷刺骨。 下一秒,一股无与伦比的磅礴劲力从东门璇周身腾空而起,像巨石一般,轰然将青峰砸飞了出去。 第30章 巨拳 “绍良,你觉不觉得东门兄,好像有点不对劲?”平松溪望着眼神凌厉的东门璇,眉头也是紧紧皱了起来。 “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不对,气质变了,而且刚才那股天云真气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雄浑了?”绍良抱着胳膊,疑惑地点头。 “看来这几天,他一定是去进修了什么不得了的本事。呵,我越来越期待明天的决战了。”平松溪轻轻一笑。 “你是真觉得东门璇会赢?”绍良有些不置可否。 “那是自然,我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他的本事。怎么说我万文轩,在江湖也算是有点耳目,那雨竹林之战中,传说中天云真气的英姿……呵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马上就能见识到了——那个活在传闻中的,在雨竹林大杀四方的东门璇。” 此时的段名正站在擂台下方的一处角落,盯着擂台上缓缓起身的东门璇,面色也是变得凝重了许多。 青峰几个后空翻站定,调整了一下自己姿势,小心谨慎地凝视着面前的东门璇。 “刚刚那股真气,如此浑厚,怎么回事?” 青峰内心已然察觉出了不对,眼前这个东门璇与前几日相比,似乎有了什么变化,这番变化,让他内心甚至觉得隐隐有些战栗,这却是此前从未曾发生过的事。 只见东门璇周身萦绕着一团团无色浓稠的天云真气,木然地站在那,冷漠地望向青峰,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古怪至极,”青峰不敢大意,周身衣衫无风自动,已然将真气运转到了极致,“他那天云真气防御力极强,想要突破,必须要用蓬莱仙术才行!” 青峰眼神微凝,右脚猛一蹬地,瞬间向东门璇冲去。 可他刚一踏进到东门璇周身一丈处,天云真气便排山倒海般向他涌来。 青峰并不慌乱,眼神凛然,挥掌正面迎上,那手掌被他的真气包裹,竟闪烁着微微蓝色荧光。 那荧光极为奇妙,倏一触碰天云真气,就将天云真气溶解了大半。 “果然有用。” 青峰大喜,开始向周围不地停挥掌,将周围聚拢而来的天云真气尽数溶解。 就这么一瞬间,他已经欺近了东门璇身前一尺,挥起一掌将东门璇胸口处的天云真气溶解出一个薄弱的孔洞,紧接着他运起全身内力,一拳向那处孔洞打去。 “东门璇,接我一拳!” 可此时东门璇的肉身与青峰的拳头之间仍相隔着几寸,这几寸之间,充满了黏稠浓厚的天云真气,不管怎么看,他这拳头,都不可能打到东门璇身上,就算是拳风,也会被天云真气尽数阻隔。 “我说这青峰是不是过于托大了?虽然他用蓬莱仙术将东门璇胸口的天云真气化散了一些,但毕竟还有着几寸厚,他就这样一拳打进去,力道都被天云真气卸了不说,不仅打不到东门璇,还将自己的胳膊送到了天云真气当中,当真愚蠢至极。”绍良撇了撇嘴。 但此时平松溪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死死盯着东门璇胸口,只听一声闷响,东门璇脚步一顿,竟真得被青峰这一拳,震退了几步。 “这怎么可能?”绍良大惊失色。 “这就是蓬莱仙术,真是诡谲万分,青峰刚才那一拳的力道,好像是直接越过了东门璇的天云真气,打在了他身上。”平松溪也是满脸震惊。 “直接越过,隔山打牛?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简直匪夷所思。”绍良挠了挠头,实在不能理解。 “好样的!峰儿,给我狠狠地打!”青石在台下也是跳着脚鼓掌,引起天岳门一阵欢呼。 “看来这个办法能奏效,就这样,一步步拿下胜利。”青峰一击得手,也不恋战,几个后空翻拉开与东门璇的距离,踱步观察。 东门璇被青峰正面蕴含着蓬莱仙术的一拳打中胸口,似是受了点内伤,嘴角缓缓流出一丝血迹,但他依旧面无表情,漠然地凝视着青峰,周身的天云真气又变得雄厚了几分。 “不对,这东门璇的真气一直在变的越来越浓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不能再拖了,否则以我的内力,怕是会被碾压。”青峰猛一咬牙,周身真气激荡,再度向东门璇冲去。 “蓬莱仙术·三十六路太极八卦拳!” 青峰气势如虹,双拳如电,竟对着东门璇的天云真气,凭空打出一套太极八卦拳法。而他那拳风的落点,极为诡异,飘忽不定,有得甚至凭空落在东门璇的天云真气之中,将那一块的天云真气瞬间打散。 “这就是蓬莱仙术真正的威力吗,好强的青峰,好强的蓬莱仙术!”平松溪忍不住惊叹,“如此诡异的功法,让人防不胜防,如若不了解,根本不可能赢。” “确实,这蓬莱仙术是什么赖皮招数,也太恶心了,竟然可以隔山打牛。”绍良禁不住咂舌。 青峰的拳法极快,只见东门璇周身厚如山墙的天云真气在一瞬间被打的犹如马蜂窝一般,全是孔洞。可虽然青峰附带蓬莱仙术的太极八卦拳威力惊人,但东门璇此时周身环绕的天云真气实在太过浓厚,而且还在变得更厚,不管青峰如何努力,他的八卦拳都无法突破这如山海般厚重的天云真气,命中在东门璇身上。 很快,三十六路太极八卦拳打完,青峰已经累的是气喘吁吁,可那天云真气犹如浩渺的巨丘一般压在他面前,根本毫无变化。 “可恶!就只会当乌龟吗?”青峰忍不住大吼。 而就在这时,那磅礴的天云真气动了。 它们如风卷残云一般凝聚在东门璇的头顶,缓缓变成了一个无比巨硕的拳头。 那拳头晶莹剔透,完全由天云真气凝结而成,宛若仙人之拳,巍峨恢弘,笼罩在众人的上空,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华。 “不是吧?这是什么东西?”平松溪愣愣地望着那巨大犹如山峦般的拳头,整个人都呆滞了。 “这也是天云真气真正的威力吗?乖乖,这俩人都练得什么武功啊……”绍良嘴巴已经是张得合不上了,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 全场此时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参天巨拳,根本回不过神来。 要说在场众人之中真的见过天云真气的,本就屈指可数,而见过这天魔神拳的,更是除了广家人之外,几近为零。 “月清,东门璇这天魔神拳,似乎比在雨竹林时,还要大上了许多?你们这些天到底跑哪去了,为何他实力如此大增?”广逸仙皱着眉头,对身侧的广月清问道。 “嘿嘿,二叔,自然是去了一个有用的地方,找了个有用的人指点了他一番。不过二叔你说得对,这天魔神拳好像确实比雨竹林更大了一些,只不过没有魔血咒的加持,颜色却是不同。这个晶莹剔透要好看多了。”广月清笑着回道。 “哦?竟然还有这等人物能指导天云真气,到时候可要介绍我认识认识。” “好说好说,二叔你放心吧,到时候一定介绍你认识。” 眼见此时的东门璇武功惊人,广月清也是开心不已。 第31章 再度 而此时广月清却没有察觉到的是,一旁的广逸生望着被天云真气团团护佑的东门璇,也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姐你眼光倒是不错,没想到东门璇他,还真是有点本事的……”广月岚玩着自己的辫子有些扭捏地说道,“听说他还有个弟弟叫孙少芳,不知模样如何?武功如何?人品如何?什么时候有机会,不妨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啊?”坐在一旁的广月山和广月明齐刷刷地望向广月岚,眼神中尽是错愕。 “孙少芳……”听到这个名字,本来笑容满面的广月清也是心下一沉,眉眼瞬间低垂了下去。 “如果能有机会的话,我倒是希望可以介绍他给你认识。”广月清轻轻叹了口气。 而此时的擂台上,青峰望着那宛若山峦般的凌空巨拳,也是骇得不禁退后了两步。他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威压从天而降,环绕在他周身,让他甚至喘不上气来。那巨拳如同真神般擎天的气势,让他恨不得要跪倒在地,磕头拜服。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我不想输,我也不能输!我青峰,在粤州的年轻一代里,就是最强的,谁都不能拦在我面前,哪怕是你,东门璇!我也必须要赢!” 青峰望着台下成千上百名粤州百姓,望着父亲青石眼中的期待与希冀,望着天岳门弟子们眼中的崇拜,战意已经抵达了巅峰。 他可以允许自己输给段名,但他决不允许自己输给东门璇。肩负着粤州年轻一代最强之人的称号,他背负着天岳门的未来,背负着青家上百人的希望。他不能输,更何况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他更是没有输的道理。 脚下的青石板早已被他踩的寸寸碎裂,青峰将全部的真气都运转到右手,周身蓝色荧光大作,已然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来吧,东门璇,就让我好好看看,你这天云真气真正的威力!!” 青峰怒吼一声,周身真气已然沸腾至巅峰。 就在这时,巨拳轰然坠落,以无可匹敌之势,瞬间向青峰砸去。那宛若天降陨石一般的巨拳,掀起滔天气浪,将擂台周围的观众都逼得不禁后退几分,更有甚者,直接被气浪掀翻了几个跟头。 青峰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巨拳,周身须发腾飞,衣衫滚滚而动,他摆出太极拳经典的架势,镇定的眼神中夹杂着最后一缕疯狂。 “东门璇,你也见识一下我这最后一招,蓬莱仙术·太虚极洞拳!” 青峰右拳猛然打出,只见一道蓝色光芒冲天而起,剧烈闪烁,飘,竟一瞬间就洞穿虚空,直接闪进了巨拳中心。 下一秒,那蓝色拳劲在巨拳中心轰然爆炸,将东门璇的天魔神拳凌空炸了个粉碎。 冲击波滚滚袭来,擂台周围的人们早已是被震人仰马翻。 平松溪下意识躲在了绍良身后,而绍良也早已运起了铁布衫双臂遮面,硬抗这阵冲击。 烟尘缓缓散去,青峰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不停哈哈大笑。 “东门璇,你这一拳之力,也不过如此。我蓬莱仙术加持的太虚极洞拳,可以洞悉天下武学弱点,直击要害,哪怕是你的天云真气凝聚而成的巨拳,也只能被我打成漫天碎片,哈哈哈哈……” 可就在这时,青峰的大笑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的目光由兴奋变成了恐惧。 全场所有人都愣愣地望向东门璇头顶,嘴巴已经张大到可以塞下一个馒头。因为他们看见,又一个擎天巨拳,已然出现在了东门璇的头顶,甚至比刚刚那一拳,更加巍峨。 “投降了!我们投降了!”青石突然举着双手爬到擂台上,冲着东门璇大声怒吼。身为青峰的父亲,他心知肚明,青峰此时的内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使用一次太虚极洞拳,再这样下去,以青峰的执拗,怕是会死在这擂台之上。 “这青峰的蓬莱仙术,确实不错,尤其是他刚刚那招太虚极洞拳,连我都看不出其中奥妙,假以时日,必定又是武林新一代的至尊高手啊。”广逸生不停地点头,眼里满是欣赏。 “呵呵,我们粤州有锦绣堂和天岳门坐镇,我这知府当的也是心头安稳的很。”谭知府也是摸着胡子不停点头。 “就是可惜,碰到了这如妖孽一般的东门璇,那天云真气好似汪洋一般无穷无尽,着实是让人心生绝望,不愧是天地间最强的内功,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得到的这天云洞至宝的。” “呵呵,广堂主说得有理,可这东门璇,将来不也是你们广家的人吗?啊?哈哈,哈哈哈哈……”谭知府朗声大笑,心里早已是乐开了花。 眼见东门璇没有反应,巨拳依旧凌空闪烁,青石也是焦急万分,他武学天赋不高,论武功可能还比不上青峰,只能拉着青峰的手大声怒吼:“峰儿,投降了!快走!你接不下来这一拳的!” 可眼下的青峰似是根本听不见他父亲的吼叫。 他愣愣地望着天穹之上的巨拳,双腿早已僵在了原地。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透露着难以理解的绝望,这种绝望正深深地刻在他心底。 “我要么会输,要么会死。这一切,已成定局。” 青石眼见青峰不动,也不多说废话,扛起青峰就跑,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眼前的东门璇不对劲,他赌不得。不过片刻,他就扛着青峰回到了擂台之下。而此时的青峰依旧望着浮在东门璇头顶的巨拳,眼神里尽是恐惧与呆滞。他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自己和东门璇之间的差距。 “这就是天云真气,无穷无尽,浩瀚如海;其力如山,其伟如神。”平松溪也是怅然摇头,和所有人一样,拜服于天云真气的威慑之下。 “既然青峰选择了投降,那本场比武,我宣布,东门璇获胜!” 段名背着手走到擂台中央,向着台下的众人喊道。 可眼下所有的观众都被那空中巨拳震慑,竟没有人发出声响。 “东门璇,你已经赢了,可以收招了。”段名望着东门璇头顶的巨拳,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可此时的东门璇依旧冰冷呆滞,似是完全不能理解段名的话,那浮于头顶的巨拳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巍峨且凝实。 “东门璇!收招!” 段名厉喝一声,想要惊醒东门璇,可东门璇依旧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丝毫没有回应的迹象。就在段名想要靠近东门璇将其唤醒的刹那,那空中巨拳宛若流星一般,瞬间向段名砸去。 “他奶奶的!” 段名眼见那巨拳之威犹如山崩海啸般袭来,不禁暗骂一声,狠狠向地上吐了口口水。 第32章 段名 “什么情况?这东门璇在干什么?莫非是想以一敌二,一次打两场不成?”平松溪踏前一步,大声喊道。 “乖乖,那可是段名,这下玩大了。”绍良忍不住喃喃。 台下众人眼见那巨人之拳如同山崩海啸般向段名砸去,皆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可段名终究是段名,他的武功岂是青峰可以相提并论,只一瞬间,他已经闪身躲过了巨拳的轰击,眨眼间出现在几米开外。 轰!巨拳陨落,将本就损坏的擂台,又砸的粉碎了一些。 “哎呦喂,你们可轻点打,这擂台修起来可是要花很多银子的。”谭知府忍不住站起身,愁眉苦脸地冲台下喊道。 “诶,谭知府,这擂台的损坏,皆是由我广家而起,哪还需要劳您操心,交给我们锦绣堂修缮便好。”广逸生面露微笑。 “啊,这样啊,呵呵,有广堂主这句话,那下官可就放心了,嘿嘿,嘿嘿。”谭知府转了转眼珠,谄笑着坐回了椅子。 段名望着眼前神志不清的东门璇,也是蹙起了眉头。 “看来今天是必须得把你打醒才行了,”段名将右腿的裤脚向上抬起了一些,蹲下摩挲着那被他封印在右腿里的真气,“老朋友们,太久了,也是时候让你们出来透透气了。” 只见段名右腿上的粉色肉瘤开始飞速的溶解消失,化为一股股雄浑的真气流淌在段名的四肢百骸。段名周身肉眼可见的开始真气激荡,须发纷飞,一改之前凡夫俗子的模样,彻底化为名副其实的武林高手。 “平松溪,你见过段名全盛时期的模样吗?”绍良忍不住问道。 “没见过,”平松溪摇了摇头,“整个粤州,怕是没有这种人物能逼得段名全力以赴。” “东门璇,我今日就在这儿好好看着,看你究竟是怎么惨败于段名之手的。”一向风轻云淡的青峰此时牙龈紧咬,满脸恶毒。一向孤傲的他,今日算是彻底品尝了失败的苦果,尤其是在他全力以赴的情况下依旧惨败于东门璇之手,道心几近被毁。如若不能亲眼见到东门璇败北,他怕是死不瞑目。 “以你们对东门璇的了解,他能赢得了段名吗?”广逸生突然侧头问道。 “这……”广逸仙和广月清对视了一眼,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是以东门璇当时在雨竹林的表现来判断,可能尚有差距。段名的全盛姿态,怕是强过玉龙仙子不止一点,即便是公冶阳云也不会是对手。”广逸仙措辞了片刻之后,谨慎说道。 “原来如此,有趣。”广逸生轻轻一笑,便不再言语。 广月清望着场内宛若利剑一般的段名,也是不禁捏紧了衣摆。 “东门,要加油啊。” 擂台上的段名终于是解放完毕,周身激荡的真气缓缓沉寂了下去。他摇了摇脖子,甩了甩腿,轻轻跳了几下,似是很久不解开封印,很不适应眼下这具身体。 “小子,放马过来吧。”段名伸出手掌,对着东门璇轻轻勾了勾。 东门璇神色僵硬,轻轻一挥手,一个由天云真气凝结而成的巨拳,凭空出现在头顶,轰然向段名砸去。 “嗯?又是这招?小子,和我打,你可得用点真本事才行。”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天魔神拳,段名面不改色,宛若炮弹一般拔地而起,瞬间便来到了巨拳侧面。 “你便睁大着眼睛好好看看,这便是,完全解放的,乾元九变!” 只一刹那,段名仿佛凝滞在了空中,一记蕴含着无穷威力但又朴实无华的鞭腿,带着呼啸音爆的罡风,以雷霆之速,一脚踢向那宛若山峦般庞大的巨拳。 轰! 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以段名的脚为支点一瞬间刺透苍穹,那巨拳甚至毫无声息便在那一脚恐怖的威力之下湮灭成了漫天碎片。 “嘶!” 段名这一脚的威力,让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此时内心的心情,恐怕只能用骇然来形容。 “这一脚如果踢在我身上,即便我全力运转铁布衫,也是必死无疑,”绍良磕磕巴巴地指着段名说道,“这种人物,我竟然还和他交过手?” “窥天境之下第一人,实至名归。”平松溪禁不住感叹。 段名飘然落地,望着被天云真气层层环绕的东门璇,表情淡然:“小子,别说我不给你准备的机会,但如果你还不珍惜的话,下一招,你就会输。” 东门璇这一次似乎听懂了段名的话。虽然他双眼依旧漠然,但双拳不知何时已然握紧,一股股鲜血沿着他的周身窸窸窣窣地流出,缓缓融入到天云真气之中。不过片刻,他周身的天云真气已然变得赤红,粘稠的犹如血液一般在其周身涌动。 “素闻天云真气攻防一体,防守之力乃天下武功翘楚。我今天到是特别想看看,究竟是你的天云真气是盾,还是我的乾元九变是矛,”段名甩了甩右腿,潇洒地望着面前宛如血海一般的天云真气,凛然一笑,“小子,接下来这招,你可给我接好了。” 话音刚落,段名动了,只一瞬间,他已然逼近了天云真气附近。 “乾元一变!” 段名化腿为刃,从上而下一记下劈,宛若开山之斧,瞬间将天云真气斩开了一道缝隙。那无所不能的天云真气此时好似绸缎一般柔软,竟被段名一腿劈开。 “乾元二变!” 段名丝毫不给天云真气喘息的机会,紧随而来的一记侧踢,将面前天云真气彻底瓦解,碎裂出一个巨型的空洞。 “乾元三变!”段名飞起一记回旋踢。 “乾元四变!”段名凭空一记直踹。 “乾元五变!” …… 段名或踢或扫,或劈或踹,每一招每一式都狠辣无比,威力惊人。就这样,他竟硬生生凭借着一只右腿,将东门璇周身的天云真气从外至内,彻底踢了个粉碎。 “乾元九变!”段名腾空而起一记威力惊人的后旋踢,直奔东门璇胸口。此时东门璇周身所有的天云真气尽数被段名彻底击碎,再无天云真气护佑,被段名一脚踹飞了出去。 “噗!” 东门璇半跪着滑出去数米远,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若非段名破开天云真气消耗了过多真气与体力,怕是这一脚,就可以让东门璇魂归西天。 第33章 窥天 “东门!”广月清面露担忧,下意识喊了出来。 “看来这东门璇与段名之间,还是有所差距。”广逸仙也是摇了摇头。 “我要去救他。”广月清作势就要冲下去拦住段名,却被广逸生一把抓住了手腕。 “还不到时候,月清,”广逸生若有所思地望着东门璇,轻轻摇了摇头,“再等一下看看。” 眼见广逸生如此说,广月清只能不安地坐回了椅子。 “不愧是魔血咒加持的天云真气,还算是有两把刷子,”段名点了点头,负着手踱步,“不过仅凭这种水平,小子,你还是认输吧,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哦,是吗?” 就在这时,东门璇却猛地抬起头,嘴角咧出一个血腥的微笑。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道:“可段先生,我今天,一定要赢你!” 东门璇目露决然,却并没有反击,而是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我必须要赢,哪怕是拼上一切……哪怕是拼上我自己。我要变得能够守护他们,守护月清,守护少芳,守护我爱的每一个人。我不希望再看到,我所珍爱的家人死在我面前;我不希望再看到,我面对他们的噩耗无能为力;我不希望再看到,我连对自己女人的爱,都需要别人施舍。所以,我希望和你赌一次……” 东门璇扯下胸口的镇灵石,一把丢了出去。 “我要和你赌一次,东门璇!以必死的决心,赌你归来。” “这孩子,竟如此胡闹!”见此一幕,广逸生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望着那被丢出去的镇灵石,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但在众亲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只能悻悻地又重新坐回了椅子。 东门璇此时双眼虽然紧闭,但在那紧闭的双目之下,倒映着的却是熠熠生辉的璀璨华彩。 噗通! 一片漆黑的内心世界,少年模样的东门璇纵身一跃,跳入眼前那正在旋转不息,巨大而又无穷无尽的黑洞之中。 他不停地向下游,向下游,不停地游,不敢有丝毫停歇,不知游了多久,他终于看到,那黑洞的最深处,藏着一缕光。 “哪怕以我之死,我也要,拥抱你归来。”东门璇向着那缕光扑了过去。 “小子,不要故作姿态,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耽误大家时间?”此时的擂台上,段名望着盘膝打坐的东门璇,也是负手冷言。 可东门璇依旧没有丝毫反应,段名无奈,走上前打算拎起东门璇将他丢到台下,可就在这时,多年以来行走江湖的危机感让段名刹那间汗毛直立,他瞬间几个后空翻离开了东门璇附近,摆起架势凝重地望着前方。 “什么人?!”段名感受着东门璇已经彻底变化的气息,不禁下意识问道。 “师父!”东门璇惊叫着从地上弹了起来,紧接着,一股无与伦比的磅礴真气从东门璇周身四散迸发,那萦绕在他周身的天云真气凝而不散,在这一刻竟熊熊燃烧,散发出璀璨夺目的赤红色焰火。 “怎么可能!”广逸生又一次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一向泰然自若的他,此时竟然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这是……这怎么可能呢……”广逸仙此时已经惊讶地结巴了。 广月清紧紧地捂住了嘴,眼眶里早已充满了泪水。 “绍良,我没看错吧,那个焰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平松溪手里的宝剑已经掉在了地上,他双手抓着绍良的胳膊,指甲已经深深陷进了绍良的肉里。 “啊,没错,我听说过,我绝对听说过,那焰火,那焰火……”绍良此时也已经彻底麻木,甚至察觉不到胳膊的疼痛,只是愣愣地望着台上的东门璇,内心已然复杂到无法言语。 而青峰望着眼前包裹在火焰之中的东门璇,内心所有的憎恨与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他只是麻木、茫然、不知所措地抓着父亲的手,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好似一位患了癫病的患者一般,手足无措。 “那个焰火是……” 所有人终于异口同声地喊出了那憋在心中亘古不散的三个字。 “窥!天!境!” “这里是哪?”东门璇愣愣地望着全身萦绕的血色焰火,神色茫然。他抬起头望向段名,满脸都是疑惑。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小子竟然隐藏了如此实力,真是让在下欣喜若狂,欣喜若狂啊!”段名一改之前镇定的模样,面对东门璇,整个人变得无比亢奋,双目透露着狂热,“我段名,终其一生,都未能踏入窥天境,做梦都想与窥天境高手一战,也好在近处体验窥天境的奥妙。但可惜责任在身,总是没有机会。没想到今日,老天有眼,竟将你送上了门来!” 段名神情激荡,一向不苟言笑的他此时哈哈大笑,满眼尽是畅快。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师父在哪?”东门璇踏前一步吼道。 “这都不重要了,东门璇,我不管你是真失忆也好,假失忆也罢,今天在这台上,你都必须与我,一较高下!” 段名右脚用力一跺,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整个擂台以段名为中心彻底粉碎。他右腿的肌肉已然血脉偾张到极致,盘根错节宛若老树一般,整整粗了一圈。 “段名恐怕要放绝招了,你看,他把所有的真气都凝结在了右腿里!”平松溪指着段名的右腿大吼。 “他那右腿,真是太厉害,竟能将真气在肉身中如此压缩到极致。想我和他一样修炼外功,但想要达到此等境界,究竟要付出多少努力,我真是想都不敢想,”绍良望着段名也是热泪盈眶,同为炼体一脉,他对段名的实力更加感同身受,“他虽然只修炼了一只右腿,但能练到如此程度,真是让我等后辈由衷钦佩。” 平松溪也不禁跟着点头。 “是啊,世人只知那乾元九变威力惊人,可谁又知道,想要将那乾元九变练至大成,哪有那么容易。所谓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 只听一阵阵撕裂声传来,段名的长裤开始被膨胀的右腿崩裂,一圈又一圈的气浪环绕在段名右腿附近,慢慢将长裤上破裂的纹口,扯碎成一块又一块漫天飞舞的碎布。 “东门璇,这是在下苦心钻研十年才练出的一招,也是我在乾元九变的基础上,融入个人的感悟所自创的一式。我平日将周身的真气封印在右腿,就是为了让它能适应现在这一刻!” 段名脸色惨白,神情痛苦,但眉眼间又充斥着兴奋。他右腿的真气已然凝聚到了极致,可谓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东门璇,就请接我这一招——” “等一下,你究竟是谁,我这是在哪?你为什么要和我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谁能跟我解释解释!窥天境,你是在说我吗?我……我……” 东门璇低头望着手心燃烧的红色火焰,此时的他似乎并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一切,周遭的所有故事对于他来说都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他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第34章 十变 “来不及了!东门璇,就拿出你窥天境的本事,让在下好好瞧瞧吧!” 段名尖啸着宛如炮弹一般从地上弹射而起,用肉眼难辨的速度,瞬间向东门璇踹去! “这一脚,便是我赌上九变阎罗之名的,最强一击!” 很久很久以前,遥远的边陲小岛,此时的段名尚不过六岁,正在海边的沙滩上画着一只飞鸟。 “段名,你可知道,这乾元九变是何意思?”一道白衣身影站在他身边问道。 “师父,段名不知。”段名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又稚嫩。 “这乾元九变,乾即为天,元即为始,乾元九变的意思,便是天道之初的九种变化,它们分别是:一变道德,二变仁义,三变分守,四变形名;五变因任,六变原省,七变是非,八变赏罚,最后的第九变,则是贵贱。你想将乾元九变练至大成,除了肉身的淬炼之外,还要悟透这九变的奥义才行。将来你踢出去的每一脚,都有可能蕴含着这天道之变的威力,所以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师父,那就没有第十变吗?” “呵呵,有啊,只不过这第十变啊,段名,恐怕为师不能教你。倘若有一天你能自己顿悟的话,你离窥天境也就不远了……” 这一刻,段名全身所有的皮肤都在一瞬间皲裂,整个人仿佛已经燃烧了起来,宛若天道之火,从天而降,燃尽世间一切。 “乾!元!十!变!” 段名撕心裂肺地吼叫声刹那间传遍了整个白云演武场。 所有人都被这一踢之威,震撼地忘记了呼吸。 任谁都不会想到,一场比武招亲,最终竟能演变到如此境地。一重又一重的震撼让台下所有观众都激动地不停颤抖,更有一些百姓在亲眼目睹了窥天境之后,兴奋地晕厥了过去。 而其中某些跃跃欲试、自视甚高的所谓高手,在过足了眼瘾的同时,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心中那得意洋洋的武功,与真正的高手之间,那判若鸿沟、宛如天堑般的差距。 只一瞬间,呼啸而过的罡风便将擂台撕成了两半,眼见这段名最强一击威力如此恐怖,广月清却是再也忍不住。 她猛地挣脱广逸生的束缚,踉跄着向东门璇跑去,脸上早已是哭的梨花带雨。 “东门!!” 望着段名那如同阎罗索命一般的最强一击,广月清内心也是彻底怕了。 “月清?你是月清?”望着从远处急速奔来的广月清,东门璇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光亮,而这份光亮,转瞬间就变成了恐惧。 “不要过来,危险啊!”东门璇挥舞着双手,嘴里不停地嘶吼着。 可此时的广月清哪里能听得进去,她内心的后悔早已抵达了巅峰。 “我一定会救你的,东门,”广月清双眼翻白,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银光,“我一定会救你!” “哎呀,月清这孩子,是要用河图洛书!她怎么如此胡来!胡来!”广逸仙气得不停地跺脚。 “搞出现在这种情况,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说!”广逸生怒火中烧,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唉,孽缘,都是孽缘!我就说了是孽缘,早知道当年就不应该带月清去西域阴角帮。”广逸仙垂头丧气地说道。 “你们两个大男人还在这说什么风凉话,倒是快下去救人啊!” 梁容不知何时来到了两兄弟身后,她本对这打打杀杀的比武不感兴趣,正和知府的夫人在后场聊些家事,突然听旁人说擂台上的情况不对,赶忙出来看看,正巧看到了自己女儿孤身一人冲到了擂台之上,当下也是骇得浑身发抖。 “现在哪还来得及了?”两兄弟异口同声地喊道。 “来不及也得给我去!”梁容掐着腰,已然气急败坏。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无奈摇头,同时从座位里站起,浑身爆发出璀璨的白色荧光,运起轻功,直奔擂台而去。 “姐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一向活泼可爱的广月岚此时也是捏紧了双手,望着台下不停地祈祷。广月明叹了口气,将广月岚搂在了怀里,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而广月山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接将双手盖在了脸上,但又拗不住好奇,时不时透过指间的缝隙向台下偷瞄。 “要是月清真有点什么三长两短,嫂子,我是不会饶了逸仙的,你放心吧。”周梅依旧神情冷淡,但那不停颤抖地双手也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我的月清啊!”梁容瘫坐在椅子里,整个人已经虚脱了。 而此时的东门璇,望着向他冲来的广月清,更是心急如焚,目眦欲裂。 “月清!!!!不要过来!!!” 纵使东门璇再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段名货真价实的乾元十变,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如此威力的招数,绝对是冠绝天下,威力惊人。 此时的他更是不知广月清身负河图洛书这等武林绝学,只觉得广月清如今的举动,无疑是想要为他去死,当下骇得是肝胆俱裂。 段名的乾元十变速度何其之快,不过眨眼间已经到了东门璇眼前,但广月清的速度却是更快,近乎在同一时间,她已经挡在了东门璇与段名之间。 “东门!永别了。” 夹杂着音爆的罡风瞬间将女孩的秀发吹散,她脸色惨白,却并不畏惧,反而会心一笑。此时的她早已明白,即便运转了河图洛书,她也挡不下段名这蕴含着天道威能的一击。 此时的段名哪里想到广月清会突然出现,再想收招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刻,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阴角帮那个酸臭的马棚,那个女孩,那个夜晚,一如十年前一样,义无反顾地张开双臂,挡在了东门璇面前。 “月清!”广逸生与广逸仙凄厉地惨叫声回荡在整个演武场上空,可不管他们如何加速,也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广月清死在段名脚下,却无能为力。 就在所有人都恐惧地闭上双眼,等待惨剧发生的时刻,一股滔天如海般的天云真气从东门璇体内席卷而出,片刻之间,便将整个擂台淹没。 “月清,这一次就让到我来保护你吧。”东门璇双眼不知何时竟燃起了赤红色的焰火,紧接着,所有的天云真气都仿佛烈火一般燃烧了起来,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烈焰之中。 东门璇轻轻地将广月清拥入怀里,贴着她的秀发温柔地说道:“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 下一秒,那赤红如火海般的天云真气直插云霄,凝聚成一座熊熊燃烧的天魔之手,将东门璇与广月清,彻底护在了手心。 轰! 只听凭空响起一声惊雷,段名的乾元十变蕴含着刺破苍穹之威,一脚踢在了天魔之手的手背上。 一股无与伦比的风暴以擂台为中心瞬间将整个白云演武场的所有一切都掀翻在地,漫天的旌旗被尽数扯成碎片,没有一个人能在这股冲击之下站稳脚步。 一向无往不胜的段名,这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窥天境的力量。 那天魔之手宛若世间最坚硬之盾,纵使他这一脚的威力贯穿天地,却始终无法踢破那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天魔之手。 剧烈的反震之力开始沿着他的右脚徐徐而上,将那本就劳损的右腿震得是经脉崩裂,血肉横飞。段名再也无力支撑,整个人宛若破烂的娃娃一般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烟尘纷飞,整座擂台在如此恐怖的冲击之下已然彻底湮灭,再找不到一丝痕迹,只剩下一个方圆数米的深坑,叙述着刚才发生过的故事。 “月清!月清!”广逸生焦急地跳入深坑中不停寻找,内心满是自责,若非他暗中操纵,又怎会发生如此惨剧。 半晌,他总算在深坑的最底部,找到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广月清和东门璇。 “大哥,怎么样?”广逸仙跑到广逸生身边问道。 “没事,不过是力竭昏迷了,两人都没有大碍。”广逸生收回探脉的手,松了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还好没事,可吓死我了,他奶奶的。”广逸仙此时已经都带着哭腔,不停地拍着胸脯,这比武招亲可是他的主意,谁能想到最后会闹到如此地步。 “可惜段名却是……”广逸生指了指深坑边缘的段名,此时他右腿一片血肉模糊,有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让人不忍直视。 广逸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到深坑外,对着围观的群众喊道:“诸位,今日的比武到此结束,请大家散了吧。” “喂,我说广堂主,如今东门璇赢了,你可是要说话算话,将你们广家的千金,嫁给他。”一名百姓扬声喊道。 “放心,既然已经立下约定,广家自然不会食言。后续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大家的。”广逸生微微一笑,却也没有再回答什么,而是跳回了深坑里。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都散了,没听见广堂主说吗,比武结束了。”一旁的官兵此时也开始将百姓疏散,平松溪等人也都摇着头,意犹未尽地离开了演武场。 “逸仙,叫兄弟们过来救人,找粤州最好的大夫来,务必保住段名的腿。”广逸生蹲下身子,望着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段名,也是感慨地摇了摇头。 他与段名共事十几年,也是第一次见到段名受伤如此严重。 “那他怎么办?”广逸仙指了指东门璇。 “他……就先带回府里吧,等他醒了,再好好问问他关于窥天境的事,”广逸生若有所思地望着东门璇,起身拍了拍手,“逸仙,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带家里人回去。” “好,大哥交给我便是。” “嗯。”广逸生低头沉思着离开了演武场。 “你们几个过来,把大小姐、段总管和东门璇抬回府里,再去请韩大夫,给段总管治疗右腿。小心着点,找个担架,那段名的右腿绝对不能触碰,”广逸仙见广逸生走了,便安排着锦绣堂的弟子帮忙收拾着眼前的残局,望着最后被抬走的东门璇,他的嘴角也是扬起一丝笑意,“奶奶的,等你醒了,这窥天境,是要好好问问,真是藏的够深的……这混蛋小子,还真不是凡夫俗子,也是有大机缘之人。月清的眼光还真不错,看来你和月清,还不一定是孽缘……” “爹,你还不走吗?”广月山冷不丁地出现在广逸仙身边问道。 “咳咳,月山,你先和大伯回去,爹还要留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咳咳……” “那好,我们就先回去了。” “嗯,快走吧。” 随着广家众人和一干百姓渐渐离去,白云演武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剩下谭知府的叹气声时不时飘散在空气中。 “我说逸仙,下次可真不能再搞比武招亲了,谁来说话都不行,你瞧瞧这满地狼藉的,真是太影响粤州形象了!我就说,还是搞舞狮好,又热闹,又亲民,还能弘扬古中国文化。你家月山一向都搞得不错,以后这活你还是交给他来吧,唉……” “好了好了,谭知府,知道您心疼,何必这么揶揄我?这白云演武场,我锦绣堂来给你修缮就好了,多大点事,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晚上我请您喝酒,知柏楼,再找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嘿嘿,你就等着享受吧……” 随着这场波澜诡谲的比武招亲在粤州落下帷幕,窥天境高手东门璇的大名也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粤州的大街小巷——乃至整个江湖。所有人都亲眼看见,那号称窥天境下第一人的九变阎罗段名,最终惨败于东门璇之手。 自此,武林十大高手之一的榜单上,又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取代傲雄之魔君欧阳天云大名的——东门璇。 第35章 首晤 东门璇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幽静雅致,古朴端庄。幽然的沉水檀香萦绕在他的鼻腔,让他精神舒缓,慵懒惬意。几点青翠的绿萝摆放在条案上,背后挂着不知何人的真迹。涓涓的溪流声从一旁的石瓮中传来,几条颜色各异的鲤鱼正欢快地在石瓮里游弋。 “这是哪,我赢了吗?”东门璇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自觉地拄着脑袋。 此时的他头脑一片混乱,思绪繁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广府,东门璇。你说得没错,你确实赢了。” 门外响起了广逸仙洪亮的声音,他手持着一把纸扇昂首踏进屋内,坐在椅子里对着东门璇微微一笑。 “你终于醒了,都已经睡了三天了。” “三天?已经过去三天了吗?我竟然真得赢了……段名,他怎么样?” “段名被你天魔神拳反震之力所伤, 不过好在伤势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疗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我真的打败了段名,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曾经的我,竟然有这种实力吗……”东门璇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东门璇,你莫非真的丝毫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广逸仙探着身子问道。 “我只记得,我使用了沉心决,进入了心眠状态,但后来我被镇灵石唤醒,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够敌得过段名。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觉得,是我的决心不够强烈,找回的力量不够多,所以才没办法击败段名。于是我便将镇灵石丢弃,又一次进入了心眠状态。我只记得眼前一片漆黑,我不停地下沉,再下沉,直到看见了光,对!我看见了光,那光亮如此温暖,让我情不自禁地拥抱了它们。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东门璇略有痛苦的抱着头,整个人宛若霜打的茄子一般萎靡。 “原来是这样,”广逸仙若有所思地用纸扇敲打着手心,“那我便将后来发生的故事给你讲讲。当时你进入心眠状态之后……” 广逸仙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给东门璇讲了一遍,当听到广月清险些为他送命的时候,东门璇也是骇得从床上跳了下来。 “月清现在怎么样?她在哪?”东门璇忍不住捏着广逸仙的肩膀吼道。 “放心,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因为河图洛书的影响,她昏睡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醒了。” “是吗,那就好,”东门璇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了床上,“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我当时使用了窥天境的力量?” “没错,而且是货真价实的窥天境,绝不是河图洛书那种半吊子可以比拟,”广逸仙玩味地盯着东门璇,“你身上的秘密还真是不少,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在雨竹林里,到底经历过什么了。” “窥天境……”东门璇忍不住喃喃自语,他虽然失去了十年的记忆,但他依旧明白这三个字的含金量。古侠也好,孙无言也罢,乃至银雪圣君、天机上人、公羊高韵……这些人每一个都有着窥天境的实力。他们的武功,东门璇也曾亲眼见识过,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武林巅峰。 “如果你的身体没有大碍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有人想见你。”广逸仙起身说道。 “有人想见我?”东门璇一愣。 “嗯,那个你一直都想要见的人。” 广逸仙让侍女简单服侍东门璇洗漱了一番,带着他穿过依山傍水的庄园,一路来到了一处书房门前。 “进去吧,他在里面等你。”广逸仙指了指房门。 此时的东门璇早已猜到屋内的人是谁,他望了望广逸仙,心下还是有点胆怯。广逸仙却笑着递给他一个不必紧张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东门璇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书房极其宽敞,迎面而来的屏风上画着一幅巨型的神州地图,两侧星罗棋布的展柜上则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文玩瓷器。屋内并不奢华,反而透露出一股质朴,低调却极有内涵。一股幽兰静雅的陈檀清香徐徐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这哪里像是商人的书房,倒更像是文人的书房。”东门璇心中暗想。他绕过屏风,来到了书房的正殿,此时一个人影正站在书桌后面,平静地望着他。 “坐吧。”广逸生指了指书桌前的官帽椅。 “小生东门璇,拜见广堂主。”东门璇踏前一步,抱拳行礼。 “不必这么客气,坐吧。” 东门璇闻言也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椅子里,眼前之人便是他未来的岳父大人,容不得他不谨慎。 广逸生却也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坐下摆弄着面前的茶盘,一套行云流水的茶道之后,他为东门璇斟了一杯。 “上等的铁观音,尝一尝。” “多谢广堂主。”东门璇稍显局促地端起茶杯。 “不用这么生分,你可以叫我广伯。” “是,多谢广伯。”东门璇捧着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你和月清,认识的时间其实也不算长,只不过是在西域有过一面之缘而已,我说的没错吧?”广逸生靠在椅背上,鹰隼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东门璇。 “是。”东门璇点点头。 “那我怎么确定,你是真的喜欢她?”广逸生缓缓问道。 “我喜欢她,我爱她,为了她,我愿意付出一切。”东门璇回答地稍显急促。 “哦,是吗?不愧是‘年轻人’,就是如此急躁,”广逸生微微一笑,年轻人三个字却咬的音尤其重,“东门璇,我既相信你,也不相信你。我想你也应该听说了,当时在擂台上,你为了救月清,使用了窥天境的力量。我相信当时那个为了月清甘愿赴死的东门璇,是真的深爱我女儿的,但你,究竟是不是那个东门璇,我这里还要打上一个问号。” 广逸生的一番话颇为玄妙,让东门璇有些不能理解。 “广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当时擂台上的那位东门璇,满脸疑惑,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记忆还停留在雨竹林里。我想,是你应该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这样,我才敢放心将女儿嫁给你。” 广逸生用一根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可我不知道,广伯,我真得不知道,我也想告诉你为什么,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东门璇忍不住抱着头,表情变得极度痛苦。 “是吗?”广逸生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东门璇,似是并未察觉出异常,半晌才缓缓说道:“无妨,既然你不知道,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不妨听听。” 第36章 定姻 东门璇闻言也是一愣,“猜测?什么猜测?” “不过是基于你身上的问题,稍加思索了一番而已,”广逸生略作沉吟后说道,“你这窥天境的武功,造不了假,所以你在雨竹林,定是存在某些奇遇,才能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但同时,你恐怕也接受了一些磨难,这些磨难,将你窥天境的境界连带着你过去的那部分记忆,同时封印了起来——这点毋庸置疑。我曾经就非常疑惑,黄婆婆的沉心决,只能让你遗忘掉现在的自己,成为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虽说可以帮助你发挥出部分真实实力,但同样的,它并没有能帮助你唤醒过去记忆的功效。所以当时你进入很深的心眠状态之后,好似变了一个人,想起了过去,忘记了现在,这绝不是沉心决的能力,而是窥天境的能力。” “您的意思是说,我的那部分记忆,和窥天境的境界,绑在了一起?”东门璇若有所悟。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这样就说得通,为何你与其他失忆的人明显不同。按常理来说,回忆起失去的记忆,并不会忘记现在的记忆,可当时擂台之上的你,明显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点就让我很奇怪,古籍曾有记载一种病症,名为癫狂病,指一个人前后不一,颠三倒四,好似一个躯体里住着好几个人,性格千变万化。但我又觉得你并不是,你应该没有得这种病,而是一种其他的情况……” 广逸生的一番话听得东门璇是云里雾里,他完全没有理解广逸生到底想说什么。 “广伯,你能不能说得再简单一些?” “好,简单来说,我个人认为,你会造成如今的情况,是因为你过去的记忆,与现在的记忆,无法相融导致的。” “无法相融?” “没错,你使用沉心决唤醒了体内窥天境的力量,而随着窥天境的力量被唤醒,你丢失的那部分记忆也开始苏醒。可此时现在的你,却因为沉心决而陷入了沉睡,两段记忆就这样失之交臂,仿佛处在永不相交的两个路口,彼此都无法碰面。” 东门璇这一次倒是听懂了,不由得开始点头。 “而随着你心眠状态的解除,当下这段记忆随之苏醒,而一旦你这段记忆苏醒,对于天云真气的陌生会让你窥天境的力量跌落直至消散。而窥天境的力量一旦消散,雨竹林里的那部分记忆也就跟着窥天境一起沉睡了下去。” 东门璇终于是彻底明白了广逸生的意思,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短短时间,就将他身上的问题分析的如此透彻,不愧是锦绣堂堂主。 “可是广伯,按照你现在的说法,既然我当时窥天境的实力得以恢复,记忆也跟着恢复,那此时现在的我,不是应该已经毁灭了才对吗?现在与你对话的,应该是雨竹林时期的那个我才对……” “这点我也很奇怪,所以你醒来之后,我让逸仙先一步去试探你,就是因为,我也以为是雨竹林中的那位东门璇会苏醒。可他竟然又跟着你的窥天境一起陷入了沉睡。我推测,你身上肯定还发生了许多我们所没有知晓的变故,很可能与窥天境有关,为何你当年那段记忆与窥天境绑在了一起,为何你的窥天境会跟着那段记忆一起陷入沉睡,恐怕除了你自己,没人能知道。” “所以广伯,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广逸生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端起茶杯,静静品了一口。 “按照眼下的情况,用沉心决牺牲掉你现在这部分记忆的方法,恐怕是错误的,如果这样行不通的话,换一种思路,如果能让你的两段记忆完美融合,或许可以一劳永逸。东门璇,我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能帮到你——前提是如果我分析的是正确的话——那我确实有办法能让你的两段记忆重新融合,变回真正的自己。” “真的吗?”东门璇兴奋地站了起来。 “没错,我有九成的把握。” “太好了!广伯,是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 可没等广逸生说完,一阵突如其来的推门声突然打断了广逸生与东门璇的谈话。 广月清怒气冲冲地从外面闯了进来,跑到广逸生面前掐着腰吼道:“爹,你为什么要难为他?你把他单独叫过来,是不是想让他离开粤州?我告诉你,我除了他,谁都不嫁!” “月清,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东门璇赶紧想要解释,可很快被广月清瞪了一眼,当下不敢再开腔,眼前的广月清哪还有一丝平日里恬淡静美的模样,宛若老虎一般骇人可怖。 “哦?月清,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说来听听。”广逸生窝在椅子里翘着腿说道。 “哼,东门他虽然有窥天境的实力,但并不稳定,也不容易找回来,不能给锦绣堂和广家带来什么实际收益,你肯定更看好平松溪和青峰他们,毕竟他们背后拥有着货真价实的粤州势力,只要能让我与他们联姻,便能让锦绣堂在粤州更加顺风顺水,我说的可有不对?” “对,但是片面。月清,你只看到了粤州这一点点势力,眼光未免过于浅薄。现在东门璇名声在外,整个古中国乃至整个江湖都在宣扬着他窥天境高手的名号,甚至将他比作魔君二代,这种名气,不比货真价实的粤州势力更加昂贵?或许他确实不容易发挥出窥天境的实力,但是那重要吗?他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击败了段名,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窥天境层次的天云真气,放眼整个武林,又有谁敢真的对这样一位高手下战书呢?你不妨想想段名的威慑力,如若他不想出手的话,整个粤州,又有谁敢挑战他?” “这……”广逸生的一番话顿时让广月清愣在了当场,她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爹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我嫁给东门,让他与广家联姻,对于广家来说,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当然,哪怕不从你们个人的感情角度去考虑,也是最佳的选择,还能给粤州百姓一个交代——毕竟那比武招亲,他最后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赢了段名的。可惜我特意让段名参赛就是为了能给咱们广家,给你留一条后路,结果被他硬生生斩断。罢了,实话跟你说,我刚刚正和东门小兄弟在聊一些有关你们婚礼的筹备事项,怎么,有兴趣的话,一起吧?” 广逸生微笑着望向广月清,手里却不忘了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好啊,那就一起聊……等等,爹,你说……什么事项?” 东门璇与广月清瞬间同时瞪大着双眼凝视着广逸生,目瞪口呆。 第37章 筹礼 “承蒙仙恩,佳偶天成。长安东门家族一代少侠东门璇于此前几日的比武招亲中,力压群雄,拔得头筹,可谓后生英杰。千金一诺,事在人为,广府上下乃至千金月清都对此结果,毫无疑义。本月七月初七,乃鹊桥相会之日,此等佳节,正适喜结良缘。有道是红烛高照映双影,青丝披帐福满堂。广逸生恭请各位粤州亲朋,于七夕佳节来广家一晌欢宴,共祝新人。届时锦绣堂也将在福兴酒楼摆下酒席,以款待八方宾客,拜谢江湖。” 秦管家掐着腰将喜报张贴好,满意地回过头,望着周遭围观的百姓,也是傲气地清了清嗓子。 “诸位,这七月初七呐,乃是我家大小姐广月清与东门璇少爷喜结连理之日,这可是我粤州一件头等大事,需普天同庆才行。呐,到时候有头有脸的人物呐,都会来我广家赴宴,贺我广家大喜,而你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呢,到时候就去福兴酒楼白吃白喝,都由我锦绣堂埋单,是不是很开心啊?” “我说你个老秦,听说那东门璇有窥天境的实力,到底是不是真的?”人群中一个阴柔汉子张口喊道,“我前几日没空去看那最后一场比武,听说他就是凭借窥天境的实力才打败了段名,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好你个刘三,来吃饭就来吃饭,能不能别瞎打听?那东门少爷的事是老奴能乱说的吗?反正你只要清楚,他打败了段名,名副其实、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不就行了?” “切,说了等于没说。”刘三撇了撇嘴,扭着腰冲着秦管家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看完了就都散了吧,散了吧,到时候记得去福兴酒楼吃宴。这粤州的天真热,闷死个人。” 秦管家晃了晃胯,提了提腰间的玉带,擦着汗离开了。 很快,东门璇与广月清将于七夕佳节大婚一事瞬间传遍了粤州的大街小巷,东门璇这个名头也一跃成为了粤州家喻户晓的人物。 期间各种坊间传闻也是层出不穷,什么比武招亲只是个噱头,其实东门璇早已是广家内定女婿;什么段名故意放水,惨败东门璇都是广家阴谋;什么东门璇的窥天境是造假,真实武功不过下等……等等一系列无厘头的谣传也是成为了街头巷尾百姓们桌上的谈资,甚至有小孩子站出来说自己其实是东门璇的私生子,让东门璇本人都惊得是花容失色,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出来过什么对不起广月清的事,惹得广月清笑得合不拢嘴。 “月清,这枚簪子,是你姥姥当年传给我的。她临走之前一直嘱托我,务必要将这枚簪子,留给你大婚那天用,这是我们娘家的传统。”梁容将一枚精美的玉簪小心地戳进广月清的秀发,对着铜镜不停地打量。 “娘,谢谢你,很好看。”广月清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也是莞尔一笑。 “没想到,一转眼,真到了你要出嫁这一天。有时候啊,看着你这么大了还没嫁人,心头是又急又躁,可真到了这一天,这当娘的,却又开始舍不得了。”梁容在背后抱着广月清,贴着广月清的脸颊,眼角也是有些湿润。 “娘,我又不会离开你,不是还在这粤州生活?”广月清环着梁容的胳膊轻声说道。 “诶,那可不好说,万一这东门璇想要回长安呢,我和你爹还不是要看着你陪他一起回去?” “这……”广月清一时语塞,她一直都知道长安的旧宅是东门璇的心病,如果有一天东门璇真得想回长安,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月清,我请了粤州最着名的几个裁缝帮你设计大婚穿的凤冠霞帔,你不妨出来挑挑看?”广逸仙笑着从门外踏了进来,眼见梁容也是一愣,慌忙抱拳行礼,“啊,不知道大嫂也在,逸仙失礼。” “失什么礼,逸仙,这广家多亏有你操持,逸生才能有空歇息,你们叔侄聊,我就是过来给月清送点娘家的心意。”梁容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勉强笑着侧步走了出去。 “大嫂言重了,逸仙恭送大嫂。” 眼见梁容走了,广月清也是跳起来挽住了广逸仙的胳膊,极为亲昵。 “二叔,这次比武招亲可真是要谢谢你喽。” “谢我?得了吧,这次你没怪我出这比武招亲的馊主意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我到现在都不敢和你爹说这事是我想出来的,怕被你爹一掌拍死,不过我猜他就知道了。” 广逸仙挥了挥掌,拍在脑门上,做了个咽气的表情,惹得广月清咯咯直笑。 “我爹可不舍得打死你,他要打死了你,这锦绣堂谁来管啊?” “嘿你这话说的,合着我在广家,就这一个功能?不过话说回来,月清,刚刚大嫂看起来有些难过,是何原因?” “她是舍不得我,怕我和东门璇回去长安才有些悲伤,但我猜,一时半会东门他也应该不会回长安才对……” “原来是这样……啊,忘了正事,走,去挑你大婚的礼服。” 两人挽着胳膊离开了偏殿,一路来到了广府的正堂。此时的正堂已经布置的极为喜庆,到处挂满了灯笼与喜字、福字,各个仆人丫鬟的脸上也洋溢着喜庆的笑容,殷勤地操办着广府的布置。 “现在距离七夕不过三日,为了赶上七夕当天举办婚礼,这留下的时间也是稍显仓促,很多事情没办法做到尽善尽美,但我还是尽量做到最好,”广逸仙抬了抬眉毛,神色微微一顿,“我把东门璇送回了福兴酒楼,到时候他便从福星酒楼来广府迎亲,迎亲之后便直接留在广府,不必接你回去。” 广逸仙的话让广月清先是一愣,但紧接着便神色一暗,一想到东门璇早已没有一个亲人,她也是禁不住心下酸楚。 “嗯,如此方法甚好,有劳二叔费心了。” 广月清嘴上虽说的平淡,但内心已然陷入焦灼。 “孙少芳此时也是生死未卜,不知身在何处,想必他定是心下焦急却没有任何办法,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如果东门叔还活着就好了,至少能让他有一个亲人,公冶阳云,你可真是个混蛋,大混蛋。唉,如果东门叔能活到今天,亲眼看到我和东门璇成婚,应该会很开心吧,东门也会很开心吧。希望东门叔你泉下有知,能祝福我们大婚一切顺利……” 广月清心中感叹,此时此刻,她便更加心疼东门璇。 第38章 危云 “二叔,此前我托你帮忙的事,眼下可有着落?”广月清抚摸着架子上的凤冠霞帔,它们每一件都有着不同的风格,或是端庄大气,或是婀娜动人,尽皆华美。 “你是说……孙少芳?”广逸仙眉头一皱。 “嗯,孙少芳。二叔你可有找到他的踪迹?” “没有,找不到一丝踪影,这孙少芳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失去了痕迹,即便是堂内都搜罗不到任何消息,可能是出了国,”广逸仙摇着头,叹了口气,“没想到雨竹林一别不过数月,竟传来如此噩耗。当年在西域,孙老爷子的英姿,至今难忘,可转眼十年过去,孙家竟然……如若孙老爷子在天之灵知道,恐怕也是……” “二叔,至少孙少芳不会死的,我相信他,他可是古侠的徒弟,哪会那么容易死?”广月清回过头微微一笑,“对了,福兴酒楼那边,是谁在照顾东门?” “哦,你放心吧,我把月明月山都放在那边,不会出什么岔子,你就安心做你的新娘好了,剩下的都交给你二叔。” “嗯,二叔办事,月清是安心的,”广月清反复打量着架子上的凤冠霞帔,最终指向了其中一款,“二叔,就选这件吧,我很喜欢。” 只见那凤冠上镶嵌着一块鹅卵大的红宝石,如血般璀璨夺目,霞帔上绣着瑰丽的锦花,缀满了金缕线和七彩丝,整体看起来端庄而不失优雅,大气而不失婉约。 “不错,很有眼光,这件确实不错,也是粤州南仓裁缝的手笔。”广逸仙点点头。 “那后续婚礼的事,就多谢二叔帮忙操办咯,月清告退。” 广月清优雅地施礼作揖,眨了眨眼睛,对着广逸仙调皮的笑了笑,负着手悠然离开了正殿。 “这丫头……还是那么心思细腻……”广逸仙负着手,望着那衣裳,笑着摇了摇头。 而此时的福兴酒楼,东门璇正望着眼前的棋盘抓耳挠腮。 “不是,我说准姐夫,这象棋有这么难吗?”广月山望着满脸通红的东门璇也是禁不住出言嘲讽。 “这……嗯,我下这里。” 东门璇似是下定了决心,拾起一块‘炮’,将其挪到了棋盘的一个位置。 “下好了?哎嘿,将军!将死了。唉,没意思,姐夫,你这水平实在不行,还得练练。”广月山起身伸了个懒腰。 “呵呵,确实得多练练才行。”东门璇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月山,别拉着东门兄弟玩了,这儿还有一堆正事要办,”广月明颇为严肃地走到东门璇身边,递给他一卷竹简,“东门兄,这是七夕当天的大礼流程,我一共出了七个不同的方案,包括线路,时间,还有你迎亲的方式,皆有不同,你且先看一下,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跟我提。我们一会还可以试试到底是长马褂好,还是状元服好,我都挑选了一些,时间剩的不多,得抓紧。” “呵呵,竹简……七个方案……真是有劳了,月明兄。”东门璇嘴角抽搐,但还是赶忙起身,双手接过。 广月明到并未察觉东门璇的异样,反而摆了摆手道:“诶,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什么有劳不有劳的,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和我这么客气。这次大伯也是义正言辞要求我们,婚礼必须全部由广家人内部操办,不得经由外人之手,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否则交给专业的媒礼,倒是会轻松许多。” “哦,原来是这样,广伯还真是有心。”东门璇心头涌现出一丝温暖,广逸生虽说此前对他多番试探,但东门璇心里明白,毕竟是嫁女儿的大事,如此这般也属实无可厚非,至少眼下,广家是真的将他放在了心上,并没有敷衍了事。 而对于广逸生,他只觉得此人并非如广月清所说,只顾着锦绣堂与广家的生意,对她毫不在意,反而在东门璇心里,他觉得广逸生十分疼爱广月清,只是这对父女之间,多少有些误会彼此…… “大哥,我还是觉得我那个主意好,就让绯樱楼和醉花苑的姑娘们都拿着瑶琴站在街道两边跳舞,再选几个花魁陪在姐夫身边扇风服侍,这才能彰显姿态嘛。哦对了,什么高头大马,不能要,太俗了,不如整个八抬大轿直接把姐夫抬过去,再找几个舞狮的在前面开路……嗯,鞭炮也不能少,一定得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才行,这才上得了排场。还有吹小曲的,演杂技的,都得弄上一些才显得热闹,你们说是不是?” 广月山拄着下巴在桌前叨咕,可还没等他说完,广月明与东门璇已经摇着头,一齐去到外屋去了。 “喂喂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我还没说完呢,你俩先别走啊,我这个方案不好吗……” 就在整个粤州都荡漾在广家新婚大礼的热闹中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粤州城外的茶馆里,他身材健硕,带着斗笠,整个人包裹在风衣里,低着头,却是看不清容貌。 “客官,喝点什么茶?小店有上好的铁观音、普洱,还有粤州特色山茶,您看看喝点什么?”店小二殷勤地擦着桌子招呼着。 “碧螺春,有没有?”来人随意坐下,嗓音低沉。 “这……小店确实没有碧螺春。”店小二有些尴尬。 “哼,什么破烂地方,罢了,那就随便上一壶绿茶。” “好嘞,一壶绿茶!”店小二转身就要走,却被神秘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我看你们粤州,最近似乎有什么喜事?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哎呦,客官您是从外地来的吧?那是我们广家的大小姐广月清和东门少侠要大婚了!” “东门少侠?” “对,东门少侠,哦,他叫东门璇!客官您可能不知道东门璇是谁,雨竹林的事您听说过没?两位少年在雨竹林大杀四方,以两人之力对抗整个武林,其中一位就是他!武功实在是厉害的不得了,还身负传说中的天云真气!听说他的真实身份,是当年长安城东门家族的后人——就是那个很多年前被灭门的东门家。这家伙,不知怎地,学到了欧阳天云的一身魔功,啧啧,在雨竹林大杀四方之后,又跑来我们这粤州搅和的天翻地覆,还娶走了我们广家的千金,你说这上哪能说理去?听说他已经踏入了窥天境,年纪轻轻就能踏入如此境界,还击败了我们这最强的高手九变阎罗段名,唉,如此人生,真是让人羡慕。” “哼,说完了吗?”神秘人冷笑一声。 “嘿嘿,说完了说完了。”店小二又一次略显尴尬。 “说完了就去拿茶来,顺便加一盘花生……”来人松开了店小二的胳膊,放在桌上一些碎银。 “唉,好嘞,英雄,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店小二眼见来者不善,赶忙收起银子,点头哈腰的溜掉了。 “哼,区区一个窥天境,就如此招摇,还真是欺负这粤州无人,”望着店小二离去的背影,来人将怀里的一个包裹放在了桌上,“东门璇,此番前来竟恰逢你大婚,当真是再好不过。既然是你的新婚之日,我便为你准备好了这新婚大礼,你可要准备好好接受啊,哈哈哈哈。” 来人咧嘴一笑,将包裹缓缓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对金光璀璨的指虎。 第39章 迎亲 “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随着说书人朗朗的诗音传遍整个粤州的街道弄堂,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也是彻底拉开了帷幕。 与以往不同,往年的福兴酒楼,每逢七夕,早早便被些达官子弟重金包了,弄些风花雪月的排场,与妻子情人相伴晚宴,寻欢作乐。而今年的福兴酒楼,却是并未对外租用,而是装饰的金碧辉煌,喜气洋洋,到处缀满了花瓣红烛,鸳鸯灯笼,连地面都铺设了上好的绫罗绸缎,只为了迎接那最重要的一对新人。 此时大堂里各种礼品堆积如山,其中不乏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和前所未见的奇珍异宝,四方宾客也是挤满了福兴酒楼,恭贺道喜之声不绝于耳,惹得东门璇也是不得不笑脸相迎,疲于招架,若非有广家兄弟帮衬,他是无论如何也应付不来这些场合。 如今的东门璇,不仅身负绝世武功,更是即将入赘广家,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很多粤州的帮派子弟、官宦世家都提前一步赶来贺礼结识,想要在东门璇面前留下些好印象,以后和锦绣堂的合作能更加顺畅。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万文轩、天岳门等粤州大派,平松溪、青峰、绍良等一众不打不相识的老朋友也是赶来向东门璇道喜,祝他新婚燕尔、早生贵子。尤其是心高气傲的青峰也早已被东门璇窥天境的实力彻底折服,明白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内心变得平和自然,武功竟还有所进步。 “这身我觉得还不错,可以,就选这套吧。” 此时的客房内,东门璇正在侍女的帮助下穿戴好一身状元服。只见铜镜中的他,身高八尺,器宇轩昂,锦衣玉带,眉清目朗,一身大红长袍熠熠生辉,这广月明为其挑选的一身装束也是极为合体,端庄大方。 “明大哥,你的眼光还真是毒辣。”东门璇此时也是不停地转着圈,他自己都没见过自己这么英俊过。 “呵呵,人靠衣装马靠鞍,不穿的好点,怎么凸显你的气质?” “这……呵呵。”东门璇冷不丁被夸也是搔着脸颊有些害羞。 “怎么样?姐夫,马上要迎亲了,紧张不?”广月山在一旁调笑。 “说不紧张,自然也是骗人的,但更多的是兴奋与开心,我终于坚持到了这一天。”东门璇神色有些激动。 “哈哈,能理解,”广月明大笑,“想当年我结婚之时,也是紧张万分,生怕哪里出错,所以特别能明白你的感受。这一路走来,你的经历也是极为坎坷,不过你也不必过于紧张,所有的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你只需要跟着走一趟就行。时候差不多了,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出发迎亲吧。” “好!月明大哥,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东门璇深吸一口气,最后整理了一番衣衫,点了点头。 一旁的广月山眼见东门璇点头,也是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客房的大门。 “新郎官出门迎亲喽!” 伴随着广月山歇斯底里的嚎叫,门外也是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奏乐声。东门璇踏步走出客房,只见整个福兴酒楼已经挤满了人,所有人都拿着花瓣与金箔向他身上扔来,恭贺之声更是连绵不绝。 东门璇硬着头皮向外走去,不停地向沿路的来宾打着招呼,他看见了很多熟悉的身影,包括万文轩的平四祥、平松溪,天岳门的青石与青峰,他甚至看见了段名就靠在墙边的角落,右腿还缠着绷带,正冲着他神色淡然地点头。东门璇受宠若惊,也是赶忙点头回礼。 随着东门璇走出福兴酒楼,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马路中间一条宽约一丈的红绸直通远方,根本看不见尽头,红绸上缝琢着一只又一只金丝喜鹊,环环相连,栩栩如生,好似那鹊桥从天而降。红绸两侧则摆满了堂鼓,东门璇倏一出现,上百名赤膊大汉已经扎着红腰带,嘁哩喀喳着在路边擂起鼓来,刹那间鼓声喧天,响彻九霄,满街尽是鼓手们的呼哈之声。不远处,鞭炮声也恰逢其时地响了起来,噼里啪啦地吵个不停,排山倒海般涌入东门璇的耳朵,整个福星酒楼门口是震天动地,怕是聋子睡觉都能被吵醒。 “怎么样,还满意吧姐夫,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外加一些小手段才搞来的。”广月山叉着腰在一旁满脸得意洋洋。 “满意满意,实在是让在下叹为观止,”东门璇忍不住开始鼓掌,他望着远处几十只舞狮正在路旁不停地纵跃着,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他,不禁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绯樱楼和醉花苑的姑娘们……?” “放心,那个方案我没有同意,实在是有伤风化,被我否决了。”广月明在东门璇背后淡淡说道。 “呼,是吗,太好了……”东门璇总算是松了口气。 “迂腐!太过迂腐!迂腐的大哥!真是迂腐的大哥!一提到这事我就生气,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么迂腐的人,真是可怕!可怕!”广月山恨恨地跑到一边瞪着广月明。 “哼,幼稚鬼!”广月明抱着胳膊,眼睛那却是连瞧都不瞧广月山一眼。 “唉,这两兄弟……”东门璇苦笑着叹了口气。 “马到功成迎千金,共赴洞房好梦时。新郎官儿,请上马!” 只听一旁身着礼服的礼生嗓音高亢嘹亮,已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到了东门璇身边,那马儿长得极为俊秀,蹬着蹄子,额头上也戴着红花。 “新郎官儿,请上马!” “好!”东门璇也不犹豫,踩着脚蹬,一个翻身上了马背。 “姐夫,这牵马,今日可就由我这个当弟弟的亲自来了,你可不要忘了红包哦。”广月山一改刚刚的沮丧,屁颠屁颠接过礼生递过来的缰绳,昂首踏步地走在了红绸上。 随着马儿踏步前行,东门璇四面望去,这一望更是禁不住感叹广家和锦绣堂的财大气粗。两侧的街道已经是摆满了方桌圆凳,远远望去根本数不清摆了多少桌,一旁的几十上百位厨师更是直接将灶台垒在了路边,一道又一道佳肴伴随着烟火气端上了餐桌,满街都飘散着菜肴的香气,或酸或甜,或鲜或辣,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沿街更是摆满了一缸又一缸的白干杜康,酒香四溢,供路人随意取用。 第40章 三问 “这就是粤州,这就是锦绣堂。” 眼前这一幕让东门璇心生感叹。 如今的古中国,家国安定,百姓安居,可武林之中却纷争不断,杀伐四起。不是所有的州城都有锦绣堂庇护,也不是所有的百姓都有广家和段名守护,这一刻东门璇却是想起了在遥远的晋州,那曾经同为四大家族之一的孙家。 “弟弟,你还活着对吧。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随着离广府越来越近,路旁围拢的百姓也是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遥望着东门璇,高声地祝贺,东门璇也是一一挥手致意,抱拳行礼。 路旁的广家侍从们正沿街不停地发放着喜糖和碎银,不时抢到糖果的孩童们也是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引起众人一阵欢呼。 可就在东门璇享受着这一切美好之时,一道充满杀意的目光突然闯进了他的视线。 那杀意是如此猛烈,宛若三九之天的深海玄冰一般霜寒刺骨,让人瞬间如坠冰窟。 东门璇猛然一惊,浑身冰凉,汗毛直立,竟被这一道目光吓出了冷汗。 “是谁?”东门璇大喝一声,慌忙四处寻找,可眼前除了一幅幅欢天喜地,喜气洋洋的面孔,哪里有什么蕴含杀意的眼神。 “错觉吗……不可能啊……”东门璇环顾四周,不禁喃喃。 “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一旁的广月明听到东门璇大吼,也是察觉到了不对,慌忙来到他身边询问。 “没什么,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东门璇摇了摇头。 “莫非是我太紧张了?”东门璇心中暗想,可刚才那缕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盘旋在他心底,让他凭空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姐夫,已经快到了哟,准备好迎亲了吗?”广月山的话打断了东门璇的沉思。 他抬头望去,不远处已经是广府华贵恢弘的大门。 今日的广府相比平日更是布置的华丽隆重,门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锦簇花篮,一旁的围墙上贴满了喜字,悬吊着清一色的大红灯笼。 秦管家正站在门前,指挥着广家的侍女下人排成两列,迎接东门璇的到来。 “新郎官儿,下马迎亲。”随着广月山将马牵到大门前,礼生高喝一声,对着东门璇做了个请的手势。 东门璇翻身下马,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了广月山。 “小舅子,红包,您收好。” “嘿嘿,好说。”广月山美滋滋将红包揣进了怀里,也是心满意足。 “抬火盆!”礼生大手一挥,顿时身后两名家丁将一个火盆端到了东门璇脚下。 “过火海!跨火烟!明年添彩又添丁,孝敬公婆人不恼,家庭和睦万事兴!”随着礼生笑容满面的指了指火盆,东门璇便抬脚跨了过去。 “恭迎东门少爷回家。” 随着火盆踏过,两旁的侍女下人皆是着鞠躬作揖,满面堆笑。秦管家则揣着手,点头哈腰的站在一旁。 “欢迎东门少爷回家,老奴秦三土,广府的管家。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好。”秦管家谄媚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隙。 “秦管家,以后就有劳您了。”东门璇也是抱拳致谢。 “哎呦,不敢不敢,老奴不敢。”秦管家笑得跟花一样,腰也是弯的更低了。 “有请新郎官儿,踏门槛儿,进大宅!”随着礼生高喊,东门璇也是终于迈过门槛,踏进了广府的大门。 “乐起,上香!” 东门璇倏一进庭院,一旁的乐师已经奏响了喜乐,东门璇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三支迎福香,恭敬地插进庭院中心的香炉里。 “新郎官儿!跨门接新娘,拜堂喽!” 绕过香炉,便是广府的正殿。此时那正殿之上,正端坐着两人,正是面带微笑的广逸生与满面慈祥的梁容。 东门璇踏过门槛,走进正殿,刚要上前,却被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女拦了下来。 “姐夫,我姐就在屋后等你,可想拜堂,你得先过我这关才行。”广月岚笑意盈盈地说道。 “哦,不知妻妹有何指教?”东门璇也是微笑着回答。 “嗯……我可不要什么红包,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三个问题便好,不许撒谎。”广月岚悠闲地走来走去,眉眼间却尽是狡猾。 “三个问题?这是什么关卡?”东门璇无奈摇了摇头,“好,你尽管问吧,我不会撒谎。” “好,这第一个问题吗,我且问你,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姐的事?”广月岚一个纵步跳到东门璇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问道。 “这……我不记得了,但应该没有。”东门璇挠了挠鼻子,略显尴尬地回答。 “不记得了?这算什么回答?哦……我知道,你失忆了,所以你才说你不知道。啧啧,这失忆还真是百用百灵的手段,该死,我倒是忘了这茬。罢了,看在你不像撒谎的份儿上,这道题就算你过了。那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嗯……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姐的?” “什么时候,喜欢上你姐的?什么时候……” 广月岚的提问瞬间将东门璇带回了那万里之外的大漠。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月清的?”东门璇扪心自问。 或许是十年前,在阴角帮的那个马棚里,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又英姿飒爽的少女,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身前保护他,让他记忆犹新; 或许是在经天寺,他们一起埋葬信玄的那一刻,他禁不住偷偷地瞄着身旁这位少女,闻着她身上幽然的芳香,见到她额头泌出的细细汗珠,轻轻地落在黄沙里滚成一颗颗砂砾,感受着她内心的淳朴善良; 又或许是他刚从雨竹林里出来的那天,在经历过惨烈的战斗之后,他失去了尘世间唯一的亲人。这一刻,世界在他面前崩塌,所有的希望都在离他远去。十年的承诺与期许在这一刻变成了万念俱灰的毁灭。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直到他看见了,那个脸色苍白却楚楚动人的少女,正一如从前,眼角噙泪地遥望着他,自此,他的内心便多了一些的东西…… 第41章 拜堂 “月岚妻妹,你知道我失去了十年的记忆。这十年的记忆,留在我脑海里的,尽是一些残存破碎的光影和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忘了很多东西,很多人,但唯独没忘记的,就是她的那双眼睛。月岚,如果你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我只能说,或许是十年前,在经天寺那个离别的路口。我曾经发过誓,如果我能活下去,就一定会回来找她。我不强求她一定会等我,但我会要求我自己对她忠诚。我相信我所忘记的那个自己,就像我相信现在的自己一样。那个没有失去记忆的东门璇,一定比我更爱她。因为,他比我多爱了她十年。” 东门璇眼角的一滴泪珠轻轻滚落,滴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却又如雷贯耳。 如此一番感人肺腑、真情流露的话语一时间让屋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门外不少侍女甚至忍不住抽噎了起来,连广逸生都露出了刮目相看的表情,梁容更是不停地笑着,看来对这位女婿十分的满意。 “这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油嘴滑舌了?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会说。”广逸仙敲着扇子在一旁不停地摇头。 “呵,你那嘴里,要是能吐出来有他一分真诚的言语,我周梅的名字都任由你倒着写。”周梅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嘿,夫人,你这话说的,过分了哈,过分……” “怎么?你是有什么想辩解的?” “咳咳咳,没有没有,没有,你就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无耻。”周梅猛地一甩衣袖,又离广逸仙站远了几分。 此时广月岚望着东门璇真挚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哎呀,这个问题问的不好,恰逢你大喜的日子,怎么惹得大家都哭了,不合适不合适。这个问题,就算姐夫你通过了,你好好听我下一个问题。” 广月岚眼珠一转,俏皮说道:“下一个问题,我就不问你关于我姐的事了,也不问关于你俩感情的事,省的大家哭哭唧唧的,烦都烦死了。我就问你,你小子,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伤天害理的事?”东门璇哑然失笑,“我说月岚妹妹,你明知道我失去了十年的记忆,就算我这十年里真的做过什么可怕的事,现在也不记得了,你问了岂不是白问?不过你要问十年前的话吗,我那时还只是个孩子,就算想做什么坏事也做不到吧?” “那可不一定,孩子能做的事可多了去了,坏孩子能做的事更是多的很。有时候孩子可比大人还坏,你说是不是?”广月岚贼兮兮地凑到东门璇身边,坏笑着问道,“姐夫,你小时候做过的最坏的事是什么?有没有,偷看过邻居家女孩洗澡,甚至杀过人?” “偷看女孩洗澡,杀人?”东门璇不禁莞尔,“月岚,这偷看洗澡暂且不提,我彼时一个孩童如何杀人?我那时可连武功都不会,更何况还身中剧毒,羸弱不堪,呵呵,我记得当时路边经过的狗都能扑上来咬我两口,我又拿什么杀人……” 就这一瞬间,东门璇猛地一愣,紧接着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捏了一下,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两步,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双目更是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流下。 “我杀过人,我确实杀过人。”东门璇不停地低喃。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上此时已经沾满了鲜血。 辽州,长白圣地,天机谋士公羊高韵,就是死在他的手下。 但此时此刻,东门璇所恐惧的,并不是手中的鲜血,而是心中的那道眼神。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溪村门口,他靠在古侠背上,抬头望向城门上的那道身影。他虽然戴着面具,但那道狠辣刺骨,如天神一般俯视苍生,视生命如草芥一般的凶狠眼神,他至今难以忘记。 他记得那个人是谁,古侠曾经告诉过他,那个人,并非长白圣地的银雪圣君,而是天机阁的人所假扮。 “那个人,就是武林十大高手排行第五的,如雷之天神——天机上人。”古侠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响了起来。 “是他,我不会看错,我绝对不会看错,刚刚那道眼神,就是他,天机上人,他来粤州了!”东门璇下意识回头向门外望去,可门外除了贺礼的来宾,什么人都没有。 “姐夫,你没事吧,姐夫?”广月岚不停地在东门璇眼前挥着手,她刚刚也是被东门璇这一幕吓了一跳。 “我没事,我没事。”东门璇深吸一口气,内心的不安又加重了一分。 “我说月岚,不要难为你姐夫了,搞什么三个问题,实际上一直是想着让人难堪。逸仙啊,时候不早了,让礼生继续仪式吧。”梁容扬声喊道。 “是。”广逸仙点点头,向着礼生递了个眼神。 礼生心领神会,大手一挥,高声喊道:“有请新娘!” 只听百乐齐鸣,广月清在众星捧月的搀扶下,缓缓从后殿走了出来。 今日的广月清穿着一身大红凤袍,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端庄优雅,温婉贤淑。她盖着赤红色的盖头,却是看不清容貌,只是脚步轻盈地向东门璇踱步走来。 “请伴娘将新娘,交给新郎!” 眼见广月清出来,东门璇只能压下心头的恐慌,上前从伴娘手中接过了广月清的纤纤玉手。 “刚才那番话说得不错,我都听见了,很是满意。”广月清轻轻捏了捏东门璇的手。 “啊,这……都是些肺腑之言。”东门璇也是有些尴尬。 “全场肃穆,拜礼,起!一拜天地!” 礼生的高亢嘹亮的喊声响彻正殿,东门璇与广月清一起冲着南方鞠躬拜谢。 “二拜高堂!” 东门璇与广月清双双跪倒在广逸生和梁容面前,也是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广逸生依旧是面带微笑,不露声色,而梁容则是满脸欣慰。 “夫妻对拜!” 东门璇与广月清相扶跪拜,磕头谢礼。 “可惜,没能让东门叔看见这一幕,不然他一定会很开心吧。东门,我们婚礼结束之后,回一趟雨竹林吧,我想以你妻子的身份回去祭奠他。”广月清悄悄地说道。 “好。”东门璇心下感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今日七夕,鹊桥相会,月老做媒,天公作美。至此新人礼成,我黼子佩,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敬茶,改口!” 广逸仙与周梅各端着一杯茶,来到了东门璇与广月清身边。 “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了?回头也教教我啊?呵呵,恭喜恭喜,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真是不容易,一转眼都十年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叫我二叔就行。”广逸仙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东门璇。 “多谢二叔。”东门璇接过茶杯,弯腰致谢。 “月清,我虽与东门这孩子不熟,但这段时间看下来,他是个好男人,婶婶祝你们二人幸福。”周梅也是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广月清。 “多谢二婶。”广月清接过茶杯,也是略一施礼。 东门璇端着茶杯,走到了广逸生面前,跪倒在地。 “岳父大人在上,请喝茶!” “好!”广逸生弯腰接过茶杯,却淡淡叹了口气,“东门,其实我曾经有幸见过你生父一面,东门战烈,他为人光明磊落,慷慨好客,心中更是装着家国百姓,实乃一代大侠。有他在,是尘世之幸,万民之福。如今时过境迁,你千里迢迢来到粤州,与广家牵下这一丝缘分,我也是心有动容。祝愿你以后在粤州生活如意,一切顺利。也祝你和月清百年好合,美满幸福!” 广逸生一口将茶杯内的茶水饮尽,眼角已然有了些许泪痕。 “多谢岳父大人的祝福。”东门璇心下感动,原来广逸生,一直都认识他的亲生父亲。 东门璇起身接过广月清递过来的茶杯,走到梁容面前同样跪倒在地。 “岳母大人在上,请喝茶!” “好好好,孩子,快起来吧,这是当娘的一点心意,你收好。”梁容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塞到了东门璇怀里,随即慈笑着接过茶杯,拂面饮尽。 东门璇站起身,又是对着梁容鞠了一躬。 “至此全部礼毕,有请新郎官与新娘,入洞房!喜宴,开始!” 第42章 阴霾 在众星捧月地欢呼声中,东门璇与广月清被一众宾客簇拥着送入了洞房。按照以往的习俗,这新郎新娘入洞房,宾客少不了要闹上一番。但这里毕竟是广府,有这个胆量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 今日的洞房布置的喜气洋洋,四处点满了香烛,摇曳的火光映着东门璇彤红的脸颊,也是分外喜人。四处挂满了红色的流苏,花香扑鼻,绣帷垂落,角落里堆放着各种珍奇异宝,那是广家为广月清准备的嫁妆。 东门璇搀着广月清一路来到床边,洁白的床笫上,两人并肩而坐,皆是紧张不已。东门璇深吸一口气,轻轻揭开了广月清的盖头。 今日的广月清,相比平日更加美艳动人。只见她柳叶弯眉似带笑,樱桃朱唇如火烧;目色柔情含秋水,乌黑发髻添妖娆’,一缕娇羞,一抹俏皮,一如往常的笑容挂在嘴角,洒脱又出尘,率性却又不失端庄。如此这般美人,让东门璇一时看得呆了。 “好看吗?这么盯着人家看?”广月清莞尔一笑。 “好看,我老婆就是最好看的。”东门璇也是赶忙回答。 “嗯,这话说得好听。唉,这段时间筹备这场婚礼,真是把我累死了,”广月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盖头丢在一旁,却突然回过头戳了戳东门璇的鼻头,“趁着还有点时间,我给你跳支舞吧,你还没有见过我跳舞吧?” “啊?这么突然?不过确实没见过,没有这个机会?”东门璇一愣,挠着脸颊说道。 “嘿嘿,今天你就走好运了,能有这个机会亲眼见到广家大小姐跳舞。你可不要小瞧我咯,小女子也是琴棋书画,管弦歌舞,样样精通的。” “是吗,那在下可要好好见识见识了。”东门璇宠溺地一笑。 “可惜,倒是没有曲子。”广月清微一皱眉。 “曲子……”东门璇瞧见房间的一侧正摆放着一张古琴,那本是广月清从小练习所用。他走到古琴旁,将那张古琴摆好,简单拨弄了几下琴弦,阵阵悦耳的音符从古琴里跳动了起来。 “难不成,你会弹……”广月清略显惊喜地望着东门璇。 “嘿嘿,你也不要小瞧你夫君了。当年在辽州,古侠曾教过我一首曲子,名叫《半山听雨》,我还记得,让我来弹给你听。” 随着东门璇双手抚在琴上,优美空灵的音符跳跃在整个房间。 广月清也是眉目含情,跟着音乐翩翩起舞,一时间整个洞房充满了诗情画意,悠然静谧的半山听雨配上广月清婀娜秀丽的舞姿,让整个洞房宛若仙境。 一曲弹毕,两人相视而笑,满眼皆是爱意。 “东门少爷,大小姐,是时候出来待客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秦管家的敲门声。 “走吧,要去敬酒了,这婚礼流程可真是麻烦,不过还好这辈子只办这一次。”广月清微微一笑,转身就要去开门。 “月清!”东门璇突然喊住了她。 “嗯?” 广月清回过头,却见东门璇从古琴前站起,猛地冲到她身边,抱着她低头吻了下去。 这一吻,在这一刻,跨越山海,天涯共赴。 两人如此缠绵,尽情相拥,享受着彼此间最纯粹的爱意。 从西域一别,弹指一挥间,便是十年。 可此时此刻,两人却像当年刚分别之时那般热烈。 等一个人,需要理由吗?爱一个人,又需要理由吗? “月清,无论我是否失忆,无论我是否能找回从前的记忆,我都永远爱你。” 两人喘息着分开,东门璇将广月清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嗯,我知道的,我也是。” 此时的广月清也是眼角含泪,感慨良多。 她拿出手帕,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娇羞着说道:“好啦,快走吧,大家还在等我们呢。” “好,以后就都听老婆的。”东门璇挽着广月清的手,两人一起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天,就这样缓缓流逝,东门璇与广月清一直在接待着一波又一波的宾客,与他们觥筹相庆,直到暮色降临。 在送别了所有的宾客之后,两人拜会过父母,回到了洞房。 “终于结束了。”广月清瘫在床上大声喊道。 “呵呵,这婚礼确实是累人。”东门璇笑着坐在她身边。 此刻月色朦胧,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打在屋内的青石板上,好似一层浮霜,房间早已被侍女点起了蜡烛与香炉,烛火闪烁,檀香四溢,房内忽明忽暗,幽然静邃。广月清静静地倚着东门璇躺在他身旁,两人终于能共享片刻的安宁。 “东门,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广月清起身从床下拖出了那个上满了锁头的铁箱。 东门璇好奇地看着广月清将那些锁头一一打开,从里面拿出了那件她珍藏了十年的道袍。 “这件道袍,我留了十年,就为了等到今天,把它还给你,谢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广月清娇羞地将那件道袍塞到了东门璇怀里。 东门璇却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广月清在说什么。 “你现在可以承认了吧,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还怕什么?当年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溺死在阴角帮之外的湖水里了。”广月清越说越是害羞,不停地搓着手。 “你在说什么?月清,我怎么不记得我曾经救过你?”东门璇更加迷茫,“难道我连那时候的记忆都失去了吗?” “是吗?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好了,”广月清眼神迷离,坐在东门璇身边轻轻说道,“就是你刚到阴角帮的那天夜里,我曾背着二叔,偷偷溜出了阴角帮,在阴角帮外的那片湖水里游泳。你知道,我在海边长大,第一次跑到西域大漠,如此干燥,离开了水,我真是一分钟都熬不下去,所以当我看见绿洲里的那片湖的时候,我真得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即便那湖水很深,我依旧选择了下水。正当我在湖里玩得开心的时候,小腿却突然一阵抽搐,我开始不能控制身体。我知道大事不妙,西域不比粤州,夜间的湖水太凉,让我的身体不能适应,小腿开始抽筋。我赶忙想向岸边游去,可剧烈的疼痛让我根本没办法浮水,很快,我开始呛水,这让我更加慌乱,我开始向下沉去。东门,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你知道吗,我那时候真真正正的体验到了死亡是如何向我靠近的,我开始不能换气,不能呼吸,整个人越来越重,慢慢地沉向湖底。那是我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因为我知道,那片绿洲里没有一个人能救我。我慢慢的失去意识,我开始认命,开始等待死亡。” 广月清脸色惨白,浑身战栗。这段回忆,是她一生中最不敢思绪的噩梦。无论她在外人面前装的多风轻云淡,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的阴影,在她心里刺的有多深。 也只有在眼下这一刻,她才终于敢鼓起勇气,向最爱的人,展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第43章 寒夜 “月清。”东门璇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广月清颤抖的双手,满眼尽是心疼。 “放心,我没事,”广月清强撑着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入湖水的声音,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岸边了,身上,就裹着这件道袍。” 广月清抚摸着那身道袍,上面清风观三个字是如此的刺目。 “后来,我在阴角帮的大殿上遇见了你,当时你身上穿着的,就是这件道袍。我知道,一定是你救的我,那时候我便明白,我这辈子,都只属于你了。” 广月清深情地望着东门璇,可东门璇的脸色却越来越僵硬。 “所以,当时在阴角帮的马棚,你舍身救我,是因为你以为我曾经救过你?”东门璇喃喃说道。 “是,当然是,你救过我一命,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 “原来如此,这倒是解开了我多年以来的疑惑,”东门璇自嘲一笑,“月清……” 东门璇缓缓松开了握着广月清的双手。 “当年在湖里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信玄叔。” 东门璇的话宛若炸雷一般让广月清一瞬间怔在了当场。 “你说什么,东门,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广月清慌乱地站起身,脸色变得惨白。 “月清,那天我为了躲避黑沙暴,不得已才冲进了湖水中,可那时天早已经大亮,我如何来得及救你?况且,既然我当时身上穿着清风观的道袍,又如何能用这件道袍裹着你……这件道袍,是信玄叔的道袍。” 东门璇垂着头,嗓音僵硬的说完这些话,内心已然觉得无比痛彻。 “你说什么?是信玄叔救的我?这怎么可能?我不信,怎么可能会是他?你不要闹了,我求你不要骗我好不好?那我这么多年等候的究竟是……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广月清仿佛失了魂,恳求地晃动着东门璇的胳膊。 “可月清,这就是真相。” 东门璇抬起头,眼神清澈里夹杂着悲伤,他没有办法说谎欺骗广月清。 广月清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她直愣愣地望着东门璇,好似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般陌生。 或许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东门璇嘴里说出来的这番所谓的真相。 “月清姑娘,至少现在还来得及,这个误会,还可以解开。我并非当年救你之人,却蒙你三番两次舍命相救,东门璇,拜谢。” 东门璇恭敬地向广月清鞠了一躬,推开门走了出去,独留广月清一个人愣在原地。 “东门少爷,这么晚了出来,可是还有什么事需要老奴?” 此时的洞房外,秦管家正安排着院内的仆人们做着清洁工作,眼见东门璇出来,也是弓着身子上前问安。 东门璇此时却是魂不附体,根本没有心情理会秦管家,而是径自向广府外走去。 “这是?” 秦管家揣着手,皱着眉头望着远去的东门璇,“洞房花烛夜不享受这春宵一刻,跑出来作甚?还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 秦管家透过房门望着新房内的大小姐,抖了抖眉毛,他知道此时最好还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为好,摇了摇头,赶紧指挥着仆人散去,自己也悄悄溜回了房里。 东门璇晃着身子离开广府,走在空无一人的粤州大街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福兴酒楼。 此时本天高月明的晴空突然乌云大作,暴雨倾盆而下,雨水混杂着泥浆流淌在东门璇的眉眼之间,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猛烈。 “想来她名门千金,如何能看的上我一介凡夫俗子?原来不过是上天,跟我开的一场玩笑罢了。” 东门璇突然仰天大笑,那笑声是如此凄苦,宛若哀鸣。 这一刻,十年的羁绊仿佛在一瞬间被瓦解成了一个个碎片,如果没有这个误会,他与广月清,以及与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本毫无瓜葛。 命运对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将西域那个不会武功的愣头小子和粤州锦绣堂的千金,毫不在乎地绑在了一起,然后又猛烈地撕扯开。 东门璇站在福兴酒楼前,歇斯底里地笑着,笑得声嘶力竭,笑得肝肠寸断。 一滴又一滴雨水,沿着东门璇的下颔轻轻地滴落在他脚下的泥土里,迸溅起一个个微不足道的涟漪。 “真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有今天,东门璇。” 一阵雷鸣般的嗓音突然在福兴酒楼的屋顶响了起来。 “好似丧家之犬一般被人从广府里赶出来,如此懦弱,如此不堪,如此难成大事……欧阳天云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真是愚蠢。” 东门璇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披斗篷的身影正站在房顶上睥睨地望着他,一如曾经在溪村之时,那蔑然凌冽,视他如草芥一般的眼神。 “天机上人!!!” 东门璇目眦欲裂,周身已经环绕起血红色的天云真气。 “哦?竟然还记得我?看来这天机真水的毒性也不过如此。” 天机上人将兜帽缓缓摘下,那兜帽之下,赫然是天机上人刀锋棱角般的面庞和汹涌滔天的杀意。 “十年前在溪村,就是你想杀我,我如何能不记得?”东门璇咬着牙吼道。 “十年前……哦?原来是那一次,看来过去这些年的记忆你终究还是没能想起来,东门璇,我们这十年,可是打过不少交道呢,”天机上人傲然一笑,“不过罢了,不记得也好。既然你记的溪村,那就是当年古侠告诉了你我的真实身份。好,无妨,省的我作自我介绍。当时没能杀得了你,让你白白多活了十年,阻碍了我天机阁如此多大事,当真是便宜了你。这些年要不是欧阳天云一直护着你,我早就把你大卸八块……哼,现在古侠和欧阳天云都死了,我倒是想看看,这一次,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天机上人从怀中摸出一副指虎戴在手上,那指虎背后雕琢着一龙一虎,金光璀璨,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对指虎……”东门璇只觉得那指虎是如此熟悉,似是在哪见过。 “东门璇!” 天机上人全身猛地爆发出璀璨的金色真气,伴随着阵阵雷鸣与霹雳,他宛若浸泡在太阳中一般耀眼夺目。方圆几丈内的雨水一瞬间被天机上人燃烧的真气蒸发殆尽,那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火如海潮般压得东门璇喘不上气来,他不禁向后退去,周身的天云真气在这金光中显得是如此渺小薄弱。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第44章 神书 宛若神音般的轰鸣声响彻在东门璇耳边,震得他浑身颤抖。 只一瞬间,天机上人已如天神一般降临在他眼前,那蕴含着天雷神罚一般的拳头已经直奔他的胸口。 “天雷杀伐! 东门璇眼睁睁地望着那金光璀璨的指虎直奔他胸口刺来,却毫抵抗之力,那无穷无尽的威压让他甚至连闪避一下的能力都做不到,无可匹敌的锐气透过天云真气划在他身上,闪烁着世间最锋利的寒光。 “对不起,月清,也许我们之间终究是没有缘分,这样也好,省的连累你们广家。弟弟啊,哥哥这次又要食言了,没办法来找你了。” 在天机上人窥天境的绝对实力之下,东门璇只觉得自己的天云真气此时就像纸糊的一般,毫无丝毫抵抗之力,他可以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劲风和指虎那近在咫尺的锋利,这一刻,他再无任何反抗的信念,只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而就在他命悬一刻之际,一柄泛着寒霜的宝剑,突然挡在了他和指虎之间。 只听一声脆响,那宝剑竟在指虎的威力之下瞬间碎裂,可即便如此,还是给了东门璇喘息的机会。他一个纵跃向后退去,躲开了天机上人的致命一击。 “是谁?”天机上人一愣。 此时暴雨早已停歇,皎洁的月光从乌云的缝隙中洒下些许光亮,映在广月清肤如凝脂的脸上,是如此的英姿飒爽却又娇美动人。 “月清,”东门璇大喜,但紧接着他又神情慌乱,“月清你快走,你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你才刚刚用过河图洛书,再用的话会伤了根基的……” “东门,你听我说,屏息凝气,心神合一,入定!” 广月清丢掉手中的断剑,谨慎地望着眼前的天机上人,浑身散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 “他手中那指虎,好是厉害,我这宝剑却也不是凡品,竟挡不住一击。”广月清望着天机上人手中的指虎,也是蹙起了眉头。 “月清,你这是?”东门璇猛然间有些莫名其妙。 “来不及了,东门,快入定!” 广月清一个踏步上前与天机上人缠斗了起来,这河图洛书不愧是天地间至宝,以广月清的实力,此时竟能和天机上人周旋一二,虽只一瞬间便落了下风,但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东门璇不敢耽搁,慌忙盘膝而坐,闭眼入定。 “东门,你听好。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化玄水之气凝少阴太阳。” “这是?河图洛书的运功口诀?”东门璇心下一惊,慌忙按照口诀运转真气。 “地二生火,天七成之,玄水之气沿厥阴心包经走三焦燃心火少阳; 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心火少阳沿厥阴肝胆经运化周身真气激发生机; 地四升金,天九成之,生机之气沿阳明太阴化百脉血肉以铸筋固脉; 天五生土,地十成之,以百脉为本,真气为基,走阳明太阴运化天地灵气以踏窥天……” 【七天前 广府书房 】 “爹你刚刚说什么?婚礼?” 广月清望着广逸生,刚刚的豪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尴尬的用脚趾抠着地。 “没错,我打算在七夕节为你二人在粤州举办婚礼,你可有什么意见?”广逸生靠在椅子里叉着手问道。 “七夕?这么急吗?可是那没有几天了呢,”广月清偷瞄了一眼东门璇,小脸一红,转身跑出了书房,“爹,那你们就先聊着,有什么计划告知女儿一声,我都行,都行。嗯……院里还有些琐事,我就先走一步,女儿告退啦……” 广逸生望着急速离去的广月清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广伯,您刚才说能让我记忆合二为一的办法,到底是什么?”东门璇见广月清离开,继续追问道。 “这个嘛,你可听说过河图洛书?”广逸生挪到桌前,盯着东门璇问道。 “河图洛书?这个倒是确实听月清提起过,这河图洛书,乃广家至宝,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武艺,拥有足以匹敌窥天境的力量,是广家能成为四大家族的核心。” “没错,看来月清真的很信任你,连这些隐秘都告诉了你,”广逸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但她说的并不全面,这河图洛书,不仅仅是将一个人的武功提升到窥天境层次,更重要的是,它能让一个人从内而外体会窥天境的境界。尤其是第一次运用的时候,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货真价实地踏入窥天境的。” “原来是这样……广伯跟我说这个,是想让我学习这河图洛书?” “东门,你既然有缘入我广家,我又怎能不给你准备礼物?这河图洛书,就当是这段时间我因为考验你而道歉的谢礼。” “这……呵呵,广伯说的哪里话,都是应该的……”东门璇憨笑着摸着脸颊。 “东门,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河图洛书就是能够拯救你记忆的关键。与沉心决恰恰相反,河图洛书可以将现在清醒的你,带入片刻窥天境的境界,而现在的你一旦踏入窥天境,便可以激发你体内所隐藏的窥天境力量。这就像钓鱼一样,用河图洛书将它们从你体内钓出来,届时两股窥天境的力量相融合,而你内心深处被窥天境包裹着的记忆,就可以自然而然的和你现在的记忆相融合了。” “原来如此!”东门璇宛如醍醐灌顶,双眼放光,立刻明白了广逸生的意思,“不愧是广伯,竟能想到如此方法,那我现在立刻就开始着手修炼。” “欸,不急,你先跟着月明月山筹备七夕节你二人的婚礼,待婚礼过了,入驻广府,再在广府安心修炼也不迟。” “这……说的也是,眼下还是筹备婚礼更加重要。”东门璇不禁点头。 此时屋外的广月清正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着屋内的声音,她本想偷听一些关于婚礼的内幕消息,没成想竟听见了这些。 “原来是这样,河图洛书吗……” 广月清嘿嘿一笑,踏步离去了。 第45章 涅盘 面对天机上人的攻势,广月清此时已经力不从心,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周身白色的荧光也变得愈发黯淡。她本就有伤在身,如今勉强使用河图洛书,早已是樯弩之末,她全盛时期尚且不能敌得过天机上人,更何况如今的带伤之躯。而且天机上人手中那对指虎威力惊人,配合他霸道的天雷神功,锐气仿佛无孔不入,逼得广月清只能疲于招架,但即便如此,不过片刻间,那指虎便在广月清身上添了几道伤口。 “哼,你们广家靠这河图洛书叱咤武林百年,在老子看来,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没有真正的高手想对你们广家动手罢了。什么河图洛书,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歪门邪术,妄图以凡人之躯窥视武学高山,真是蠢如猪狗!这河图洛书虽然能暂时让你感受窥天境,但一旦用了,便终身再不能真正踏入窥天境,如此舍本逐末的行为,也就你们铜臭熏天的广家视若珍宝。” 天机上人擦拭着指虎上的血渍凛言喊道。 “嗬,不愧是天机阁的人,说起话来就是这么强势。”广月清捂着肩膀的伤口冷笑,鲜血透过肩膀浸湿了婚服,在这黑夜里让那赤红色的血光又多了一丝妖异。 “广月清,我本不想对你们广家人动手,但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东门璇有什么好,让你拼了性命不要,三番两次也要护她?从西域到这粤州,你们广家,一直节外生枝,实在让人厌烦,罢了,既然你们广家自取灭亡,那我就先一步送你上路!” “呵呵,能惹得你们天机阁不悦,小女实在是感到万分荣幸,但看着他送死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广月清蹒跚却又坚定地走到东门璇身前,伸出双手挡在了他面前,“想要杀他,便先踏过我的尸体。” 广月清眼神是如此的坚毅,清澈见底,毫无惧色地凝望着天机上人。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们二人,下地府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话音刚落,只听轰然一声暴鸣,下一秒,天机上人已如闪电一般,出现在了广月清面前。 而此时的东门璇,还浑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他早已在河图洛书的指引下,沉到了内心的最底谷。 “这里是?” 东门璇回头望去,眼前是山海关热闹的集市,路上行人匆匆,热闹非凡,偶尔有马车经过,在他的裤子上溅起一些泥点。 “你回来了。” 古侠的声音在东门璇耳边响了起来,他抬头向前望去,古侠正戴着斗笠,站在道路的尽头回望着他。 此时道路的尽头早已被一道正不停旋转地巨型黑色旋涡所吞噬,黑洞之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好像见过这个黑色旋涡。” 东门璇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十年前那个孩童的模样,他走到古侠身边,望着黑洞说道。 “东门,是时候平息这一切了,你要的答案,都藏在那座黑色的旋涡里。” 古侠弯腰轻轻将斗笠戴在了东门璇头上,淡淡说道。 “可是怎么过去?”东门璇低头望着脚下的深渊,“会掉下去的。” “这次不会,”古侠依旧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他指了指东门璇的心口,“河图洛书会保护你。” 东门璇这才发现自己周身竟散发着七彩的虹光。 他小心翼翼地踏前一步,没想到竟漂浮在了深渊之上,果真没有掉下去。 “快去吧,他在等你。”古侠指了指旋涡中心。 “好,我知道了。”东门璇凝视着那旋涡,深吸一口气,在漆黑的深渊上空,用力地向前奔跑起来。 古侠站起身,望着东门璇向前奔跑的身影,也是欣慰的一笑, 随即化为了点点光影,片刻之后,整条街道、行人以及所有的一切都好似画幕一般破碎消融。 东门璇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离那黑色旋涡越来越近,他这才发现,那原来并不是一个黑色旋涡,而是一个正在不停旋转的黑茧。 东门璇来到巨茧面前,那巨茧在他周身七彩虹光的照耀下,竟缓缓裂开一个缝隙,他赶忙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巨茧之中,是一片赤红的光幕,一道身影正盘膝坐在光幕中心,打坐入定。 “你是谁?”东门璇缓缓走到那道身影前问道。 随着光幕渐渐暗淡,那道身影缓缓睁开了闭合的双眼,笑着望向他。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 东门璇惊讶的发现,眼前竟是他成年的自己,另一个‘东门璇’,而他本身此时,分明是十年前少年时候的模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少年东门璇不禁问道。 “东门,我很想和你多聊一些,但时间来不及了,她还在等你。” 成年东门璇的笑容如春风一般和煦,弯腰望着他。 “可……”少年东门璇低着头,沉思了半晌才畅然一笑,“罢了,也对,反正我总是会知道的。” “没错,你明白了?” “我明白了。” “那你准备好了吗?” “我……” 少年东门璇回头望了望黑茧之外,最终还是摘下自己头顶的斗笠,轻轻戴在了成年东门璇的头上,对他伸出了右拳。 “我准备好了,他们,就拜托你来守护了。”年幼的东门璇坚定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到的……” 成年东门璇,同样伸出了右拳,和少年东门璇轻轻碰在了一起。 “而且不是我,是我们……” 两位东门璇相视一笑,渐渐地融为了一体。 这一瞬间,赤红色的光幕以两人为中心,迸发出无与伦比的磅礴力量,激荡的冲击波不过眨眼间便将黑色的巨茧撕裂成了漫天碎片。 “不!!!” 只听阴暗中传来一声嘶哑的哀嚎,那好似虫孑一般的细碎光影被赤红色的光幕尽数湮灭,黑暗的深渊开始瓦解破碎,所有的阴霾全部被清除,这方天地,除了赤红色的光幕之外,再无他物。 很快,一条条马路,一个个人,一片片竹林开始在赤红色的光幕中疯狂生长,它们无穷无尽的出现在这片记忆的深处,一切都宛若脱缰的野马一般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间驰骋,回荡起连绵不绝的呐喊。 “少洞主!” “乖徒弟!” “东门!” “天云奇威,太上永随。万古不朽,万代长韪!” “天云奇威,太上永随。万古不朽,万代长韪!” 这一刻,真实世界的东门璇终于睁开了双眼,那灿如星河的双眸中所迸发而出的光芒,是所有人都前所未见的璀璨华彩。 “我,回来了!” 第46章 真境 这一刹那,天机上人蕴含着无穷威力的指虎直奔广月清心口而去。 广月清脸色惨白,眼睁睁地望着那金色锐气直奔自己而来却毫无办法,如同那天在擂台上一般,她知道自己无法挡住这致命一击,但她脚下依旧没有后退半步。 “东门!替我报仇!”广月清目光坚毅,死死地盯着天机上人,周身的白色荧光愈发璀璨,那是她在燃烧最后的生机。 “既然你如此舍生取义,那我就成全你!”天机上人冷笑一声,右拳只一瞬间便刺到了广月清面前,“给我死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磅礴的风暴冲天而起,燃烧着血色光芒的天云真气如同天魔降世一般瞬间将广月清团团围在了里面。 “怎么回事?”天机上人猛然一惊,他右拳的金光竟被这血色的天云真气压制的黯淡了下去,一向无往不利的指虎此时竟再难寸进,那旋转不停的血色风暴如同沉渊大泽,无论他右拳如何用力,都被这血色的风暴无情吞噬,毫无威力。 “怎么可能,这是……真正的窥天境?” 天机上人瞬间闪身到几米开外,神色狐疑地望着那冲天而起的血色风暴。只见那血色风暴犹如银河倒灌一般直冲云霄,以风卷残云之势瞬间将天空所有的乌云全部驱散。 星光洒落,圆月高悬,煌煌威名落在这粤州大地之上,无一不在宣示着王者的归来。 “这是?”广逸生和广逸仙同一时间从房内冲了出来,他们望着这天穹之异象,也是目露精光,两人不多言语,运起轻功直奔福兴酒楼。 而此时此刻,整个粤州但凡是习武之人,都感受到了那独属于窥天境所带来的压迫。他们尽皆跑到大街之上,望着那苍穹之中的窥天异象,无一不震撼地瞠目结舌。 “是谁突破了窥天境?难道又是东门璇?”青峰站在房间的门口,骇然望着空中那不停翻滚的血色气浪,猛一咬牙,穿好衣服直奔福兴酒楼。与此同时,平松溪、绍良、段名乃至粤州的一众武林高手都在急速地向福兴酒楼涌来。 半晌,那风暴终于是渐渐平息,尽数融入到了东门璇体内。 “东门?”广月清欣喜地回过头,此时她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尽数消散,全身荧光散尽,脚步一个趔趄,竟向前跌了下去。 可还没等她跌倒,一双臂弯已经紧紧地将她箍在了怀里。 广月清抬头望去,眼前那双眼眸,是她从未见过的明亮。 “月清,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东门璇轻轻一笑,温柔地说道。 “东门,我……” “嘘,”东门璇将手指轻轻盖在了广月清的朱唇之上,深情地望着她,“不用多说,我都明白。” “可是……”广月清泪眼婆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你的救命之恩才以身相许的,但直到刚刚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了,我对你的感情,从来就不是什么以身相许,从来就不是。当年,我分明对你就是一见钟情,什么救人,不过是自欺欺人锦上添花的借口罢了……” “我知道,我都明白的,”东门璇将广月清紧紧搂在了怀里,天云真气不停地滋养着广月清受伤的身躯,“是我让你受苦了,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了。” “东门,难不成,你真得全都想起来了?”广月清抬头问道。 “啊,全都想起来了,”东门璇目光阴冷地望着不远处的天机上人,“新仇和旧恨,一并想起来了。” “太好了,没想到爹爹这办法真的有用。”广月清满眼惊喜。 “东门璇!”此时广逸仙已经先一步抵达了福兴酒楼,他来到东门璇身边小声问道,“刚才踏入窥天境的是你吗?” “是我,二叔。”东门璇点点头。 “呼,那就好,”广逸仙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惊讶地问道,“难不成,你……” “嗯,二叔,我全都想起来了。” “是吗?哎呀,这可就太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双喜临门。” 广逸仙先是面露惊讶,但很快便神色畅快,大声说道。 可猛然间,他察觉月清脸色惨白,似乎受伤严重,慌忙又担忧了起来。 “月清,你受伤了?怎么样?” “二叔,放心吧, 我没事。”广月清勉强笑了笑。 “是那人伤了你,他是……天机上人?” 广逸仙皱起眉头,而这时广逸生紧随其后来到了众人身边,当他听到东门璇恢复记忆,本是欣慰一笑,正要说话,却看见了不远处的天机上人,眉眼间顿时闪过一丝阴寒。 “没错,确实是天机上人。岳父大人,请帮我照顾好月清,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东门璇搀扶着广月清将她递给了广逸生。 “月清,哎呦,你还逞强,都弄成这个样子了。”广逸仙这才察觉那大红婚服上满是血迹,也是满眼心疼,慌忙撕下衣服上前替她包扎肩膀。 “二叔放心吧,我没事的,东门已经帮我止了血了,”广月清笑了笑,但眉眼间还是有些担忧,转头对东门璇说道,“东门,那天机上人武功极高,手中的指虎更加不是凡品,光凭你自己,恐怕……还是让我二叔和爹一起帮你吧……” “不用,河图洛书运转一次不易,还是不要随便浪费了。放心吧,区区一个天机上人,没问题的。”东门璇笑了笑,似是根本不把天机上人放在眼里。 “东门,真的没问题吗?你可不要逞强。”广逸生谨慎地盯着天机上人,也是进入了十级戒备状态,河图洛书早已做好了随时运转的准备。 “嗯!没问题的!相信我!”东门璇用力点了点头。 眼见东门璇态度如此强硬,广逸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收起了真气。 此时,四面八方络绎不绝的武林高手开始不断出现,他们围在附近,不停打量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快人越积越多,都凝视着天机上人和东门璇,想要一探究竟。 “务必小心。”广逸生最后叮嘱了一番,护着广月清和广逸仙一起退到了远处。 东门璇回过头,满眼杀意,周身燃烧着血红色的天云真气。 “天机上人!新仇旧恨,今日一并了结!” “哼,踏入个窥天境就大言不惭,我倒是想瞧瞧,这欧阳天云到底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天机上人一把扯下身上的斗篷,只见他浑身肌肉虬结,金光流转,嘴角扬起一个狰狞的笑容。 只一瞬间,两人轰然冲在了一起。 “天魔神拳!” “天雷杀伐!” 两人之间的拳速快到肉眼难辨,窥天境高手的对决恐怖如斯,剧烈的冲击将周围的群众都逼的后退了三分,两人从地面打到房顶,从房顶打到天空,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第47章 退敌 “这小子,怎么可能?”天机上人越打内心越是惊骇,“不过是刚刚踏入窥天境,如何能有这种实力?此等程度,怕是已经是窥天境巅峰,与欧阳天云都不遑多让。” “天雷劫!” 天机上人猛一咬牙,化作一道雷霆霹雳,飞起一脚直接向东门璇胸口踹去,可东门璇周身的天云真气宛若世间最强盔甲,流转不息,任由天机上人的天雷神功威力惊人,却始终无法突破东门璇周身的防线。 “可恶!”天机上人慌忙后退,右腿的力道眨眼间便被天云真气卸尽,更是险些被天云真气缠上。 “天机上人,当年你踢不碎古侠的‘岳影峰峦’,如今更是连天云真气都踢不破,我可真是为你感到羞愧。”东门璇大笑。 “黄口小儿!休得猖狂!”天机上人挥舞着手中的指虎,那指虎却不知是何神兵利器,竟能斩破天云真气的围剿,如若没有此等神兵护佑,天机上人怕是更难获胜。 “那龙虎指,本就不该归你所有,我便代钱伯,收回此物,归还龙虎山。” 东门璇双掌一拍,身后竟凭空浮现出一尊罗刹天魔,龇牙咧嘴地挥起双掌猛地拍在一起。 “天魔降世·天地震!” 轰! 剧烈的罡风一瞬间将福兴酒楼所有的窗户吹的粉碎,所有的住客早已经是吓得魂不附体,跳窗逃跑,整个福兴酒楼霎那间人去楼空。天机上人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烈风不停地撕扯着他的肉身,逼得他不停后退,周身的金光在这飓风之下宛若风中残烛一般摇曳黯淡。 “可恶!”就在天机上人想要反击的一刹,一个拳头已经砸在了他脸上。紧接着,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无穷无尽的拳头已如狂风骤雨般砸在了他身上。 “这一拳,是为我师父打的!” 东门璇怒发冲冠,整个人如同战神一般怒吼。 “这一拳,是为古侠打的!” “这一拳,是为月清打的!” “这一拳,是为钱伯打的!” “这一拳,是为了天云洞的一百零八位洞主,每一个人打的!”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天机上人脸上,让在场所有的武林高手都禁不住咽了口口水。他们也是人生中第一次看见窥天境高手被如同破布一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是天云真气,进可攻退可守,不愧是天地间第一神功。”广逸仙忍不住赞叹。 “确实如此,同样的武功境界,这功法高低之分立刻便能显现,纵使天雷神功也算是不错的功法,但与天云真气相比,还是相差甚远,不可相提并论。”广逸生跟着微微一笑。 “话说回来,大哥,从今天开始,我们广家,可是也有窥天境高手坐镇的家族了,这锦绣堂未来怕是一片光明啊,哈哈哈哈。” “怎么,逸仙,你是想让我夸你眼光不错吗?明明是月清眼光独到,十年前便相中了这小子。啧啧,不是以身相许,而是一见钟情,这话说得我当年对你娘都没那么肉麻过。” “啊啊啊,爹!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广月清此时已经羞得是面如桃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整个人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窜了出去,留下广逸生和广逸仙在原地哈哈大笑。 “够了!” 就在这时,天机上人突然抬手接住了东门璇的拳头,他嘴角带血,凄厉地盯着东门璇,右拳上的龙虎指突然直奔东门璇心口。东门璇一惊,此时的天机上人似乎不太对劲,他不敢托大,慌忙退了出去。 “东门璇,我不得不承认你有几分本事,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光凭这些,想打败我,不可能!” 天机上人缓缓站起身,将口中的血水狠狠吐在地上,全身猛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 “我便只能用这最后一招,杀了你。” 天机上人仰天大笑,周身的金光更加璀璨,甚至隐隐有变成七彩之色的趋势。 东门璇谨慎地望着天机上人,他知道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那垂死挣扎的一击永远是最可怕的。 可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空中竟突然飞来一只诡异飞鸟。 那飞鸟突兀落在了天机上人的肩膀上,不停地咕咕乱叫。 天机上人一愣,抓起飞鸟,摘下飞鸟腿上绑着的密信,简单阅读起来。 “哼,没想到这个时候……” 天机上人冷哼一声,将那飞鸟重新抛回空中,指尖金光闪烁,密信便化为了灰烬。 “东门璇,今日之仇,来日我必加倍奉还!今年中秋节,我在太行山等你,告辞了,哈哈哈哈。” 天机上人如雷声般的笑声滚滚袭来,自己却早已化作一道闪电,片刻间便消失在夜幕里。 “跑的倒是快。”东门璇踏前一步刚想追,但望了望周遭围观的群英,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追击的好时候,最后还是刹住了脚步。 “东门,你没事吧?”广月清眼见天机上人逃离,急切地跑到东门璇身边问道。 “放心,我没事。”东门璇将广月清搂在怀里,满眼尽是温柔。 眼见天机上人退走,周围的众人也开始窃窃私语,所有人都满脸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小子,你这窥天境还不是普通的窥天境,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广逸仙笑呵呵的走到前来说道。 “这窥天境的实力,我宁愿没有……”东门璇叹了口气,却是想起了它们的由来,不禁万分失落。 “这天机阁主竟然派天机上人来粤州杀你,看来是真的想把你斩草除根,还好你千钧一发之际恢复了功力。如此来说,东门,恐怕你已经想起了雨竹林里发生的故事,那应该就是天机阁主最为忌惮的隐秘,不妨早些讲给我们听。”广逸生皱着眉头。 “岳父大人说的是,那确实夹杂了许多天机阁不想让外人所知的隐秘。” 东门璇转过头,望着正缓缓散去的围观群英,突然朗声喊道:“诸位,且慢行一步,我东门璇有话要说。” 第48章 报信 所有人都一愣,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东门兄有什么事是我们万文轩能协助的吗?”平松溪一如既往地背着宝剑,悠然惬意地向东门璇走来。 “松溪兄,这件事你们万文轩还真是能帮得上忙。”东门璇点点头。 “说说看吧,到底是什么事?我真是十分好奇,能让天机上人前来一战的故事……恐怕不是小事。”平松溪微微一笑。 此时青峰、段名等人也在不远处望着东门璇,皆是在等他发话。 东门璇走到人群中间,郎声喊道:“诸位,我相信大家已经听说了天机阁将会在今年中秋节在太行山举办武林大会一事,很多人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前往,但我在这里奉劝大家,千万不要去,这一切都是天机阁主的阴谋。此次武林大会,天机阁主将会在太行山布下大阵,将所有前去参加的武林高手尽数歼灭,一网打尽。” “什么?” 东门璇这话宛若炸雷一般在众人耳边响起,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被这个消息震惊的是目瞪口呆。 “东门兄,你这话说得可是有些太过夸张,此次天机阁举办武林大会,整个神州大地怕不是有万万人将会前往。按你这么说,岂不是天机阁主要毁灭武林不成?你这话说得可有什么证据?”平松溪问道。 “证据……证据都在雨竹林里,早已被天机阁主所毁。诸位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至少在这粤州,大家听我一言,能不去,就不要去。”东门璇有些急切。 “东门,还是我来吧,”广逸生走上前拍了拍东门璇的肩膀,高声喊道,“锦绣堂堂主广逸生见过诸位,大家都知道,今日是小女月清与东门璇的大喜之日,很多人今日刚到过广府作客,恰逢东门他今日突然踏入窥天境,我广府双喜临门,本应宴请诸位以贺新喜,但时以夜深,就择日再邀诸位来我广家一叙。刚刚诸位也看到了,天机阁的天机上人突然来犯,不知是何原因对东门璇痛下杀手,我猜定是与雨竹林之中的隐秘有关。而如今,东门璇已经恢复了记忆,记起了雨竹林其中的故事,针对他说的有关天机阁武林大会一事……我想邀请诸位择日到锦绣堂共听这段过往,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这……”众人又是一番嘀嘀咕咕,却也没有人出来表态。 “我倒是觉得如此主意甚好,今日毕竟已经晚了,大家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为妙,况且月清姑娘好像也受伤严重,急需疗养。那小生就先走一步,在府上静等着广堂主的消息,告辞。”平松溪笑着向东门璇点了点头,第一个转身离开。 “那在下也告辞了,”青峰神色复杂地望了望东门璇,转身离去。其实他们天岳门早已做好了出发去太行山的准备,不出意外这几日就会动身,但听东门璇这么一说,他反而心头开始犹豫了起来,“看来,这行程怕是要先缓一缓了。” “广堂主告辞!” “告辞了。” 众人渐渐散去,东门璇虽然心下焦急,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只能摇头作罢。 “东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回府里吧。”广逸生拍了拍东门璇肩膀。 “没错,爹爹说的对,还是先回府里吧,大家一起商议后再说。”广月清挽着东门璇的胳膊。 “嗯,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还是先回去吧。月清,你感觉怎么样?” “放心吧,止了血之后也不怎么疼了,回去好好治疗一番便是。” 东门璇叹了口气,挽着广月清,跟着广逸生一起向广府走去。 四人一路打道回府,随口扯了些闲话,可就在即将到达广府之际,一个僧人却突然出现,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阿弥陀佛,贫僧还是来晚了一步,不过好在东门施主你并未受伤,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僧人深深鞠了一躬。 “敢问大师是?”广逸仙上前一步问道。 “贫僧法号德玄,是受孙少芳施主所托,前来粤州提醒东门施主小心天机阁害命的。” “孙少芳?大师见过我弟弟?你可知道我弟弟现在在哪?”东门璇大喜过望,着急喊道。 “阿弥陀佛,东门施主放心,孙少芳施主暂时无碍。他被家父救到了吐蕃,现在恐怕已经身在滇州了。” 这话让广逸生不禁一愣:“不知大师的令尊是?” “家父人称药王,名闾天禄。” “闾天禄,竟然是他?难怪能在刑瞳手中救下孙少芳……”广逸生恍然。 “滇州?大师,我弟弟去滇州做什么?”东门璇追问道。 “东门施主,这一切说来话长,他去滇州是为了寻觅孙家留下的远古传承。不过东门施主请放心,若孙少芳施主成功了,便也会踏入窥天境,届时他邀你与他,于晋州相聚。” “晋州相聚……孙家的传承,那又是什么?” 东门璇却也不知道德玄到底在说什么,而广家的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依我猜测,恐怕是与饮鸩剑有关,当年我与孙老有过几面之缘,借过那饮鸩剑一瞧。那饮鸩剑如此玄妙,剑上的秘密恐怕不少。”广逸生沉思了片刻猜测道。 “既然东门施主已经找回了失去的记忆,重返窥天境,小僧也肩负着另一项使命,想知道那雨竹林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太行山的真相到底如何?东门施主可否告知小僧一二,让小僧能回少林,禀报寺里。” “这……原来大师此番来此也是因为这件事。”东门璇恍然,不禁看向广逸生。 广逸生略作思索,方说道:“原来德玄师傅此番前来也肩负着如此任务,既然这样,不妨在我广府小住几天。我们原本计划,待东门筹备周全之后,便会邀请整个粤州的各方名门,一同听取东门讲述雨竹林中这段不为人知的江湖过往。届时大师便可一同出席,参与大会,听取消息,如何?” “这……”德玄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否则东门施主逢人便要说一遍此事,当真是极累,那小僧就叨扰贵府几日。” “无妨,大师不必客气。” 众人一路返回了广府,德玄在广逸仙的安排下也是住进了客房,广月清的伤口也在大夫的包扎下并无大碍。 “东门。” 在分别之前,广逸生突然叫住了他。 “岳父大人,可还有事?” “我想问你,欧阳天云与古侠,真的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嗯,他二人都已经离世了。”东门璇眼神瞬间黯淡了许多。 “这样……看来我们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广逸生摇了摇头,“东门,我打算三天之后在锦绣堂举办这次大会,邀请众人来听你讲述这段回忆,你觉得如何?” “好,我没意见。” “那你记得提前准备,将思路捋顺清楚,我就不打扰你了,月清还在等你,记得好好照顾她,今日可是你俩的大婚之日,竟发生如此多波折,真是……” “放心吧,岳父大人。”东门璇抱了抱拳。 第49章 传奇 “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东门,我倒是想谢谢你,若不是你能活着从雨竹林里出来,恐怕整个江湖,乃至整个古中国都将生灵涂炭。早些歇息吧,你未来的担子,还重的很。” 广逸生又一次拍了拍东门璇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东门,走吧。”广月清牵起东门璇的手,两人一起漫步在广府的庭院中。 “没想到我们的洞房之夜竟然如此精彩,这天都已经快要亮了。”广月清指着天边的月亮,靠在东门璇的肩膀喃喃说道。 “是啊,天都要亮了,可我们正事都还没办呢。”东门璇突然坏笑着望向广月清。 “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坏死了。”广月清嗔怒地捶了一下东门璇胸口,自己却忍不住开始咳嗽了起来。 “你没事吧?”东门璇赶忙将天云真气笼罩了广月清周身。他这才发现,广月清因为强行运转河图洛书,经脉受损严重,而那些被龙虎指所伤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却极难愈合,伤口处蕴含着大量的锐气,只能通过时间慢慢消解。 “看来,我今天是不能陪你办正事了呢,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广月清脸颊苍白,笑容也变得极为勉强。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你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把身体给我养好。我们有的是时间,一辈子的时间,我要让你给我生一堆娃娃,一堆!”东门璇不停地欢呼着,一如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哈,那可就得看你的表现了,否则我可不给你生。”广月清依偎在东门璇怀里,两人笑着望向天边的皎月,这一刻在两人的心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幸福。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这几天东门璇除了在脑中整理过往的思绪,便是照顾广月清的身体。 “月清,你身体还没好,不妨就在府里休息,我到时候私下讲给你听可行?” “不行,绝对不行,我可等不及,这可是震惊江湖最大的隐秘,天云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天机阁究竟有什么阴谋!古侠如何孤家寡人屠杀了天云洞三十六路洞主……这可是旷古烁今的大事,我必须第一时间听到才行。你让我在府里等着,不如杀了我。” “都说了天云洞不是古侠灭的,好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东门璇宠溺地搀着广月清,一路来到了卧房外。 “东门少爷,大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大老爷让我告诉你们,准备好了就可以随时出发,去锦绣堂就行。” “老爷他们二位呢?” “两位老爷都已经先过去了。” “好。”东门璇点点头,搀着广月清离开广府踏上了马车,两人一路直奔锦绣堂。 这锦绣堂的堂口距离广府却也不远,坐落于粤州以东的一座四层阁楼中,平日里都是处理整个古中国的钱庄交易,大部分时间都是段名在守护,广逸仙和广月明在掌管。 今日的锦绣堂门前可谓车水马龙,虽说平日里锦绣堂来往的人员已然众多,但今日更是万人空巷,挤满了整个粤州各个帮派的帮众弟子。 “快看,东门璇来了。” “啧,他总算来了,正主每次都来的这么迟。” “没办法, 人家可是窥天境级别的高手,武林十绝之一,傲雄之魔君,就该有压轴的排场。” “行行,你说的对,有理。” 眼见东门璇的马车到,众人也是在叽叽喳喳中,让开了一条通路,让两人得意下车,走到了锦绣堂门前。 “你终于来了,”段名靠在门上,抬眼扫了东门璇一眼,对着广月清抱了抱拳,“大小姐,此前的事……” “段伯,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与你无关,”广月清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递给段名,“以后就有劳段先生继续为广家效力了。” “呵呵,好说。”段名也不客气,拿过银票就揣进了怀里。 “段前辈,之前在擂台上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东门璇抱了抱拳。 “东门少爷,你这声前辈如今我可不就敢当了。呵呵,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段名指了指屋里。 东门璇点点头,挽着广月清走进了锦绣堂。 此时偌大的正殿内,坐满了密密麻麻的粤州各大帮派的帮主与领袖,各门各派的精锐今日也都是齐聚一堂,都在等待着东门璇一解疑惑。 “东门,月清,你们来了,快坐吧。” 广逸仙见东门璇与广月清进门,慌忙站起来招呼道。 东门璇抬头望去,只见广家众人都坐在最前方的一排椅子中,面对着场下众人,而最中间往常都是广逸生坐着的首席,如今竟然是空着的。 “来坐,坐。”广逸仙拍了拍身边首席的椅子喊道。 “这……”东门璇望了望另一侧的广逸生,却见他微笑地望向自己,还点了点头。 眼见如此,东门璇便也不再扭捏,豪气凛然的走上前,坐在了正中间的椅子里,那番姿态与气质,却是与此前大相径庭。 而广月清则走到一旁,坐在了梁容身边。 随着东门璇落座,整座正殿也开始安静了下来。 段名将大门悄悄关上,靠在了墙边,而德玄此时则坐在角落,不停地捻着佛珠。东门璇环视四周,除了各门各派,他竟然还看见了黄婆婆,正坐在角落里微笑地望着他。 “诸位,我知道大家今日聚集此地,都是想知道当年雨竹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便将这段尘封的往事,告知大家。” 东门璇停顿了片刻,捋了捋思绪,缓缓说道:“十年前,我身中五毒化尸散,命在旦夕,多亏古侠相救,才能侥幸活命。自从在西域我们二人机缘巧合相遇之后,他便将我带到了长白圣地,在那里,发生了许多故事……” 东门璇侃侃而谈,将长白圣地发生的故事娓娓道来,直到说到那日,他亲手在长白圣殿斩杀了天机谋士,了解了东门家族灭门的真相。 “长白圣地在那一战之中,损失惨重,不过好在并未伤及根骨,在那之后,我便与古侠离开了长白圣地,前往了魔教天云洞,雨竹林。” (第五卷 粤州传奇 完) 第1章 命途 【九年前 辽州】 转眼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绿叶悄悄在树梢萌芽,道路开始变得泥泞。 路上行人匆匆,时不时有马车经过,车轮溅起些泥浆崩在东门璇裤腿上,让他颇为不悦。 此时距离长白圣地之战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之中也发生了许多事。 首先是古侠,他伤得极其严重,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这让东门璇一度非常担忧。 长白圣地在银雪圣君的指示下,为了救他,也是付出了极多的心血。值得庆幸的是,东门璇身为孩童,这让换血大法对古侠的危害降到了最低。 在东门璇的指导下,五毒化尸散被长白仙子用达拉弥勒同样的手法,封印在了古侠的一段血脉之中,暂时缓解了他毒发身亡的命运。 原本这能让古侠多活几年,但古侠的脏腑受春生散的侵蚀过于严重,正在逐渐消融,这却是没有任何人力所能挽回。 大家也是心里清楚,以古侠现在的状态,怕是五毒化尸散还没有发作,他已先死于脏腑溃烂。 银雪圣君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之后,也是无奈卸任了圣君一职,返回了圣坛。硬吃公羊高韵一记白拳,他的经脉脏腑也是受损极为严重,导致武功大损,后半生只能做一位普通人了。 新上任的圣君,名为燎原,实力极其强大,他倏一上任,就以雷霆手段整治了溪村,不但用圣地的力量彻底控制了溪村乃至平远县,更是将于峰等一干人马尽数斩首示众,手段极为残忍,以此警告辽州子民休要与圣地为敌。 一些隐藏残存的天机阁余党也在他的带领之下,尽数被长白圣地剿灭。 自从燎原圣君上任之后,古侠与东门璇就离开了长白圣地,回到了平远县休养。此次长白圣地在公羊高韵的阴谋之下,损失惨重,尤其是一些普通弟子,更是被公羊高韵和天机阁暗中偷袭,死伤无数,这与古侠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避免引火烧身,古侠身体刚一恢复,就带着东门璇离开了长白山。 好在长白仙子西门婉儿、长白仙王镜永候和朴凤等中坚力量,伤势不重,当时古侠本就没有用出全力,银雪圣君又及时将他们解救,只是患了一些冻伤,经过短暂的疗养,很快便伤势痊愈,有他们的求情,燎原圣君对古侠二人并没有过多为难,直接放他们离开了长白圣地。 临行之前,古侠想起了烨领的请求,向西门婉儿推荐了未受公羊高韵波及的烨华。 烨华也从普通弟子一跃成为了西门婉儿的关门弟子。 东门璇此番解除了折磨他长达十年的五毒化尸散,胸前封印的血脉也终于被解开,身体肉眼可见地迅速开始变好。不仅经脉通顺,气血旺盛,脸颊红润,脏腑也在春生散的帮助下重新焕发生机。 这让他不仅胃口大开,每天不停地胡吃海塞补充营养,四肢也开始发育回正常的模样,变得极为粗壮,身高体重更是直线上升,再不复之前的瘦弱萎靡,犹如变了一个人。 此时的他虽然不会武功,但与普通人再无区别,甚至因为常年在西域生活,他比许多普通人的身体还要好上许多。 不过身体虽然在一天天变好,但思想上的重创却让东门璇一直极为痛苦。尤其是‘杀人’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可谓极其巨大。 虽然这里面有一些公羊高韵自己送死的因素在,但毕竟他最终还是死在了东门璇手里——这对于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又是极为珍视生命的东门璇来讲,无疑是一场噩梦。即便他心里明白公羊高韵是死有余辜,就算他没有刺出那一剑,公羊高韵也难逃一死,但依旧改变不了这件事给他内心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这段时间东门璇每天噩梦连连,时不时尖叫着从睡梦中惊醒,还患上了晕血的毛病,这让他心中暗暗发誓,此生绝不会再杀第二个人。 而第二件让他无法开解的心结,则是东门家灭门的真相,原来天机阁才是这一切惨案的始作俑者。 既然真相已经大白,古侠不得已只能将当年的故事对东门璇和盘托出。当年他身为长白尊者,在一次任务期间,偶然截获了天机阁的一封密函,上面写着在上元节当天,天机阁将会对东门家进行灭门行动。这让对东门战烈颇有好感的古侠于心不忍,于是违抗圣地指令向东门战烈透露了此消息。 这条消息,虽然拯救了东门璇与东门武两条人命,但依旧没有办法扭转东门家满门四十七口被天机阁所杀的事实,这也在东门璇心中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但复仇,需要武功,而东门璇此时缺失的,恰恰就是武功。 天生经脉逆行的他,普通的内功心法根本无法修炼,而没有内功心法,就没有真气,没有真气,再好的外功招式也无法发挥应有的威力。 “这个世上,你唯一能修炼的内功心法,就是天云洞的天云心法。这天云心法所衍生的天云真气,幻化无形,流淌随心,完美适应你天生逆行的经脉。大成之后的天云真气磅礴雄厚,威力无匹,讲究以气驭血,以血化形,以形伤敌,极为厉害。如果你想学的话,可以随我前往雨竹林的天云洞。”古侠淡淡说道。 “你不能教我吗?我记得你也会的嘛?”东门璇眨着大眼睛抬起头。 “我本可以领你入门,但以眼下的身体,却是教不了你多久。而且就算我能教你,其实这天云心法,我也只是会个皮毛而已。” “没想到这功法如此厉害,竟然连大名鼎鼎的古侠都只会个皮毛……可是眼下我身体好了,好想回去找我阿爹呢。”东门璇低下了头。 “倒是也并无不可,你阿爹此时就在峨眉山清风观,我可以送你过去。” “可是……”虽说这方案让他极为动心,但东门璇内心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好似失了魂一般忐忑。 第2章 南下 眼见东门璇如此模样,古侠不由得蹲了下来,轻轻扶住了东门璇的肩膀。 “东门,我与天机阁的斗争由来已久,早已习惯,但你不必把这份责任,强加在自己身上,我支持你选择平凡的生活。但如今你已得知东门家的真相,如若偏安一隅苟活于世,定会一直内心难安,所以如果你真的想亲手为东门家复仇的话,终究还是只能靠自己,”古侠直起身,抬起斗笠,望着眼前雄伟壮丽的山海关,继续说道,“眼前这条岔路就是你人生的分界线,向左,是跟我前往雨竹林,想办法学习天云真气,修炼武功,未来或许要与天机阁决一死战;向右则是沿着我们彼时的来路返回京城。你可以一路沿着京城官路去往长安,再由长安走蜀道折向峨眉。你阿爹就在清风观等着你。你可以与你阿爹在蜀州寻个县城,普普通通的过完这一生,江湖之事与你们再无瓜葛。路上途经晋州,你还可以去看看孙少芳,告诉他,甲辰龙年的端阳节,不必再去雨竹林接我了。” 东门璇不停地搓着手,眼神盯着裤脚的泥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真的可以选择右边这条路吗?”东门璇扪心自问,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和他阿爹一起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还有那个女孩,他好想去找她,告诉她,自己活了下来。 “可眼前这个男人,他……” 东门璇抬起头望着古侠古井无波的双眸,内心动摇了。 “东门,冤冤相报何时了,复仇的漩涡一旦卷入,就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隐姓埋名好好生活,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古侠说的依旧平淡,但只有东门璇自己知道,他内心其实并不那么在乎能不能找天机阁复仇,他更在乎的,其实是…… “可是你想我走左边这条路,是不是?你从一开始,就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去雨竹林,不然,你为何提前告诉弟弟,让他甲辰龙年的端阳节去雨竹林接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旦换血大法成功,你根本不可能活到九年以后。你让他去雨竹林接的,其实是我,是不是?” 东门璇的质问让古侠沉默了。 “我问你呢,古侠,是不是!”东门璇冲到古侠面前吼道。 “是,”面对东门璇的质问,古侠终究还是松了口,叹了口气,沉声回道,“但这只不过是我提前做的一些规划而已,并没有什么意义。毕竟你如果选择了右边这条路,也是会路过晋州的,到时候再将计划取消的消息告知孙少芳,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可你明明就计划好了一切,你救我,根本就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去雨竹林,你为什么不能说实话?古侠,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雨竹林,你为什么不说?你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你之前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真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是你救的我?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是不是会误会你,你根本不在乎我心里到底怎么想,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内心的感受,你从来,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你嘴上说着我有选择的权利,其实你内心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你真是虚伪!古侠,你真是虚伪!我受够你了!” 东门璇大吼着跑了出去,蹲在路边抱头痛哭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番斥责让古侠彻底愣在了原地,他低着头,黑色的斗笠和面罩遮住了他的双眼和面容,只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当年的真相,也不是不在乎你的感受!我不说是因为我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影响你的判断……” “无所谓了,古侠,我不在乎了。” 东门璇擦了擦眼泪,猛地站起身,大踏步的向左侧的岔路走去。 他一直走出十几米远,回头却看见古侠还愣愣地蹲在原地。 “走啊!还不赶紧走,磨蹭什么呐,天都要黑了!我可不想今天晚睡大街!”东门璇远远喊道。 “东门,你真的没必要……” 古侠的声音有些低沉,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东门璇的内心,一向平静的他声线此时却在微微颤抖。 “你不必说了,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信玄叔,虽然我知道你一定又是有什么无可奈何的难言之隐,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停停,打住,小爷我现在不想听了,还是等到了雨竹林再说吧。快走快走,没看见天都要黑了吗?我都要饿死了,这儿离最近的客栈还有多远啊?” 古侠望着东门璇小小的背影,这一刻突然释然地笑了。 “很近了,没多远了……”古侠走到东门璇身边,遥望着远方一望无尽的连绵山川,轻声低喃。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人沿着官路一路向南进发,途经津州、鲁州、苏州几座大城,最终抵达了沪州。 这一路上,两人如同父子一般,赏景游玩,再没有讨论那些沉重的话题。东门璇也是第一次途经这么多美丽的地方,玩的也是不亦乐乎。 虽然途中难免会有一些不好的插曲,但在古侠的身手之下,即便不动用真气,一般的毛贼劫匪也难以近身二人,所以一路上终究还是有惊无险。 随着离嘉定县越来越近,江南水乡之景跃然眼前。 东门璇在西域的戈壁滩生活了一辈子,哪里见过如此秀丽的山水风景,这青山如黛的鱼米之乡,让东门璇每天都沉醉在如诗画般的书卷之气中。 终于有一天,两人深入沪州腹地,踏入了那大名鼎鼎的——嘉定县。 “满——星——楼,这客栈的名字还真是好听,”东门璇抬起头,望着眼前客栈的招牌,“可为何这嘉定县,人烟如此稀少?” 此时正值寅时,阳光正好,春风轻拂,柳叶飞舞,正是踏青出游的好时候。可如此惬意之际,整个嘉定县的街道却人影都没一个,客栈里更是冷冷清清,连桌喝茶的人都没有,如此情况,东门璇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因为,这里离雨竹林已经很近了。” 古侠摘下斗笠,望着眼前的满星楼,那古井无波的双眸之中,竟蓦然流露出许许多多复杂的情感。 第3章 初至 “有没有人啊?来生意了!” 东门璇抬头挺胸,一马当先地走进了满星楼。 倏一踏过门槛,一股混合着木材、尘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惹得东门璇忍不住捏住了口鼻。这满星楼外表看起来不大,内部却极为宽敞,十几张陈旧的木桌木椅星罗棋布的摆放在大厅里,上面早已落满了灰尘。时不时微风拂过,吹着柜台上方的风铃叮铃作响,才为这死气沉沉的客栈添上一抹生气。 “有没有人啊?”东门璇又喊了一遍,可纵使东门璇的声音如此响亮,偌大的满星楼,竟无一人回应他。 “我说有没有人啊!来生意了!喂!”东门璇第三次扯着喉咙高喊道。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没看见人家正在睡觉吗?” 客栈的角落里,一个身影正把脚搭在桌子上,靠在墙壁上睡觉。 东门璇侧头望去,只见此人身形健硕,穿着一身黑布长衫,衣裙上绣着白色云彩,腰间垂挂着一个银色令牌。此时他为了遮蔽阳光,脸上盖了个斗笠,倒是看不清容貌。 “喂,你是店家吗?我要吃饭!”东门璇毫无惧色的走到他身边嚷嚷道。 “想吃饭,自己去做。”黑衣人抬起胳膊指了指厨房。 “嘿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客栈让客人自己做饭的道理?我们又不是不给银子!”东门璇气鼓鼓地掐着腰。 “别废话,能做就做,不能做的话,就赶紧滚,别耽误我睡觉。”黑衣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你你你!”东门璇气的小脸通红,跳过去就要掀起黑衣人的斗笠,却被古侠一把拉了回来,他拍了拍东门璇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冲动。 “不知阁下是天云洞的哪位洞主?”古侠轻声问道。 “嗯?” 古侠这话让黑衣人有了些反应,他将脸上的斗笠挪开了一点,露出了一只眼睛打量着古侠,半晌才回道:“你又是哪位?” “在下,古侠。” “古侠?哪个古侠?”黑衣人皱了皱眉头,“我只听说过斩天之神剑的大名,似乎是叫古侠,不知你是哪位?” “斩天之神剑……嗬,不过是些浮名罢了。” 古侠古井无波,言语平淡,但这话却让黑衣人狐疑了起来,他又反复打量了古侠半天才说道:“你是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斩天之神剑,古侠?我不信,你怎么证明?” “这柄剑,名为犀照,乃古侠之佩剑,世间较为流传,你可看看。”古侠将犀照剑递到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接过那犀照剑细细打量,又看了看古侠的斗笠和雨蓑,似是相信了几分,他随手将斗笠戴在头上,身子骨也坐直了起来。 “竟然还真是斩天之神剑古侠前辈,久仰久仰,不知古侠先生来我雨竹林,有何贵干?” 此人王字脸,狮子眉,一张牛口,棱角刚毅,他将手中的犀照剑还给古侠,抱了抱拳,眉眼逐渐变得严肃。 “敢问洞主高姓大名?” “不敢,在下天威洞杨斌。” “原来是天威洞的杨斌洞主,幸会。我此番前来雨竹林,是想拜访天云魔君,不知此时魔君是否在雨竹林内?” “拜访魔君?”杨斌一愣,“魔君此时倒是确实在洞内,不过,你若想要拜访,还需我通传一番才行。” “这是自然。” “好,那就劳烦古侠前辈在这满星楼稍作休息,待我回去通传之后,再来迎接。”杨斌抱了抱拳,也不迟疑,起身离开了满星楼。 东门璇见杨斌走了,冷哼一声,得意地一屁股坐在了条凳上。他口干舌燥,拿起茶壶想倒杯茶喝,结果没想到连茶壶都是空空如也。 “这什么破客栈,连茶水都没有,”东门璇学着杨斌,无奈地靠在墙上,“还是你古侠的名头好用啊,吓得那杨斌一愣一愣的。只是这嘉定县的人到底都跑哪去了,怎么客栈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嘉定县紧靠雨竹林,难免会被天云洞多加防范,很多人无法适应天云洞的跋扈,自然就会离开此地,去别的县城生活。哦,你饿了吧,无妨,你且坐好,我去厨房看看。” 古侠转身走进了厨房,没过多久,竟端上来几道家常小菜和几个馒头。 “这里没留什么吃的,只有一些青菜,我简单弄了一下,你先垫垫吧。”古侠将饭菜推到东门璇面前,又拿出了一个水壶递给他。 “这不会是你做的吧?你竟然还会做饭?”东门璇惊得目瞪口呆,在他心里像古侠这种人无论如何都和会做饭粘不到一点关系。他抄起筷子简单尝了几口,没想到味道竟然还不错。 “做的不好,将就一些。有时行走江湖,难免要亲自动手,自然需要点厨艺。”古侠言语依旧平淡。 “得,你可别谦虚了,要我说,就你这手艺,用一句西域话来形容就是——哑咕嘟哟~” 东门璇也是饿了,边往嘴里塞边竖着大拇指嘟囔。 古侠闻言也是微微一笑,递给东门璇一个馒头:“你这西域话说的倒是标准。”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在梵城生活了多久!我西域话说的可比我古中国话好多了。”东门璇得意洋洋,古侠见他吃的香,也忍不住动起了筷子。 古侠此番出行倒是一如既往依旧带着面罩,哪怕吃饭时也是避人食之,隐藏真容,从不外泄,对此东门璇早已习惯。不过他在长白圣地倒是见过古侠真容,并不丑陋,却也不知为何古侠一直戴着面罩,他曾多次询问古侠缘由,但古侠一向是避而不谈,久而久之东门璇便不再追问。 此时只有东门璇在,古侠倒是不再避讳,摘了面罩吃饭,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品尝着迟来的午饭,没过多久,就听见门外传来熙熙攘攘地叫喊声。 “谁是古侠,让我来看看,谁是古侠?” 一名膀大腰圆,虬髯如戟的壮汉先一步从门外闯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杨斌等一群人马。他们无一例外都穿着黑色长衫,上面绣着朵朵白云,皆是天云洞的弟子。 “赵达,你不要莽撞!”杨斌在背后想要拉住赵达,却被他闪身躲开。 “就你是古侠啊?”赵达低下头,将脸凑到古侠身边,煞有其事地打量了他一番,最后歪着脑袋说道,“你这也不像啊!” “那敢问阁下心目中的古侠,应该长什么样子?” 古侠镇定自若,早在来人到达之前便已经戴好了面罩,对赵达的打量没有半点理会。 第4章 误认 “哼,老子心目中古侠的模样,自然是武功盖世,剑法超群,无人能敌!哪会像你这样,吃饭还带个面罩,扭扭捏捏,娘们唧唧。你说你是古侠,简单,就让老子先来领教领教,你这位‘古侠’的绝世剑法!” 赵达狞笑着从背后拔出一柄开山斧,双手紧握,对着古侠的脑袋就是一招盘古开天地。 赵达这一招虽然简单,但威力不俗,如若平时,这种水平的功夫,古侠弹指间便轻松化解,可眼下他身负重伤,也不敢大意,只能一把推开东门璇,自己则一脚踢在桌沿,身子向后滑去。 赵达的开山斧力大无穷,内劲深厚,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古侠所坐的条凳立刻被开山斧劈成了两半。 “赵达,不得对古侠先生无礼!”杨斌上前一步焦急喊道。可眼下的赵达哪还听得进去杨斌的话,舞着开山斧对着古侠就是一顿劈砍。 古侠也不还手,靠着经验在满星楼辗转腾挪,愣是让赵达毛都没碰到一根。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赵达已经将满星楼的桌椅板凳砍得稀碎,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 “妈的,这家伙怎么这么能跑?杨斌小儿,你就在一旁看着你爹这么狼狈是不?还不赶紧帮忙!” “你个龟儿子的,让你不要动手你偏要动手,现在下不来台了。罢了,古侠前辈,容在下也得罪了。”杨斌从腰间拔出一柄细软宝剑,一个纵跃跳进大堂,也加入了战斗。 杨斌的软剑比赵达的开山斧在速度上要快上许多,这让只能躲闪的古侠压力陡增。而且两人配合默契,思路清晰,进退之间张弛有度,一看就是老搭档。满星楼的大堂终究就那么大,方寸之间,两人便将古侠逼入了墙边角落,封死了他的退路。 “你们快住手,他真得是古侠,只是身子有伤,根本动不得真气,所以才一直闪躲!你们不要伤了他!”东门璇在一旁看的着急,可他又不会武功,此时除了喊叫却是也不敢随意上前帮忙。 “有伤?这个借口倒是好用。嘁,堂堂古侠,戴个面罩,究竟是有多不敢见人?让老子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模样!”赵达举起开山斧狠狠地向古侠劈去,古侠向右一躲,开山斧擦着古侠的斗笠狠狠劈进了墙里。 赵达松开斧头,右手直接向古侠的面罩抓去,古侠下意识抬脚想要踹开赵达,上半身也不自觉得向右侧歪去,可此时杨斌的软剑却从右侧下方一个刁钻的角度缠了上来,直刺古侠心窝。 此时古侠已经是避无可避,要么被赵达摘去面罩,要么被杨斌的软剑刺伤。眼看古侠命悬一线,东门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喊着冲上去在背后抱住了杨斌,对着他的腰就是狠狠一口。 “啊啊啊啊!”只听杨斌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手中的软剑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可古侠并未预料到东门璇会冲上来,身子早已向赵达的方向靠了过去,被赵达一把扯下了面罩。 “给我滚开!”杨斌甩掉东门璇,一脚将他踢飞出数米。那腰间的伤口已经被东门璇咬的稀烂,衣服不停地殷出鲜血。东门璇这一口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不是有衣服阻挡险些将杨斌的一块肉整个咬掉。 东门璇从地上爬了起来,吐出一口满是鲜血的口水,对着杨斌不停地冷笑。 “妈的,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把你杀了带回去炖汤。”杨斌挽了挽袖子,捂着腰一步步向东门璇逼近,他这次是真的怒了。 “喂,我说小杨子。”赵达突然拽住了杨斌。 “干什么?!”杨斌没好气得想要挣脱赵达,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赵达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你确定天云洞主真的在洞里吗?”赵达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洞主不在洞里还能在哪?在你脸上不成?”杨斌用力甩掉了赵达拽着他的右手。 “嘿,你说对了,他还真在我脸上。”赵达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前面。 杨斌一脸不解,抬头向赵达手指的方向望去。此时那里别无他物,只有靠在墙边的古侠。 杨斌下意识向古侠的脸瞥去,只见那面罩之下,赫然藏着一副绝美的容颜。 剑眉星目、五官分明、鼻梁高挺、肃若寒星,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噗通!”杨斌只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似是看见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天云洞主真的在洞里吗?”赵达伸手将杨斌拽了起来,眼光却从没有离开过古侠。 “现在,我也不确定了。”杨斌的声音也在瑟瑟发抖。 二人面面相觑,最终似是在眼神之间达成了某种决定,随即下定了某种决心。只见二人猛地单膝跪倒在地,抱拳喊道:“天威洞杨斌(天勇洞赵达),拜见天云洞主!” 紧接着屋外所有天云洞弟子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高声大喊:“天云奇威,太上永随。万古不朽,万代长韪。天云洞弟子拜见天云洞主!” 东门璇此时的嘴张得比河马都大,眼睛更是瞪得像铜铃。 这一幕看的他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你你你你你,你就是魔君欧阳天云,你不是古侠吗?你你你你……”东门璇指着古侠哇哇大叫,一时间磕巴的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古侠叹了口气,平静地走到赵达身边,从地上捡起面罩拍了拍尘土,戴在了脸上。 “二位请起吧,你们认错人了。”古侠弯腰想将赵达和杨斌扶起。 “认错人?老子和天云洞主相处了十几年,就算是把婆娘认错,都不带认错天云洞主的。杨斌,你说是不是?就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记得,就是咱们天云洞主。” “赵达你冷静点,此人确实和天云洞主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应该不是天云洞主。首先洞主此时应该在雨竹林之中,无论如何都没有道理在不通知我们二人的情况下跑到这嘉定县来,况且还穿着这身奇奇怪怪的衣服,带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孩子,说不通,怎么都说不通。此人只是和天云洞主长得相像而已。”杨斌还算机灵,总归是反应了过来,站起了身,将赵达也一并拉了起来。 第5章 入林 “古侠前辈,刚才多有得罪,身为当值的守门人,这都是卑职的职责。”杨斌抱了抱拳。 “你这就知道他是古侠了?”赵达谨慎地盯着古侠,拔出了嵌在墙里的开山斧,“他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出手,只是闪躲。而且这闪躲的功夫,虽然厉害,但也谈不上出奇,如何证明他是古侠?” “达子,他这犀照剑,确实是古侠的兵器,我曾有所耳闻。如果他真得受了伤的话,无法还手也算说得过去。不过不管此人是不是古侠,就凭他这张脸,我们也得把他带回去交由天云洞主处置才是。” “这话倒是说得有理,那行,就先带他们回去一趟。地勇洞的兄弟们,把这满星楼给我收拾好喽。” “是!” 门外的天云洞弟子顿时冲进满星楼,开始修缮这满地狼藉的大堂。 “走吧,兔子‘古侠’!”赵达扛着开山斧,昂首阔步,先一步向门外走去。 杨斌则捂着腰,对着古侠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二位了。”古侠冲着杨斌抱了抱拳,跟在赵达身后,东门璇见状赶忙跟上。 “你这小兔崽子,下口这么狠,还想跑?”杨斌一把拽住东门璇的后脖领将他提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 “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以为你们要杀他呢……”东门璇讪笑着,内心却是异常地心虚,刚刚这一口他也是用尽了全力。 “哼,不跟你这小鬼头一般见识,”杨斌冷哼一声将东门璇扔在了地上,“不过你最好给我机灵点,要是你们是天云洞的敌人,我到时候一定扒了你的皮泡酒喝。” “呵呵,呵呵……”东门璇脚一粘地,立刻一溜烟地跑出了满星楼,藏在了古侠身后。 古侠和东门璇一直在满星楼外面等着,看着天云洞的弟子们以极快的速度修复了满星楼大堂。他们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将损坏的桌椅全部拆了去厨房当了柴火,又从内堂搬出了一些新的桌椅板凳替换上。 眼看满星楼已经收拾完毕,赵达和杨斌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样子。 “喂?我们怎么还不走?”东门璇百无聊赖地坐在街边的树荫下,他和古侠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还在等人过来接班,你这个小鬼头不要着急,又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大事,多等会又能如何?”杨斌此时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慵懒地靠在街边的墙上。 “接班……你们天云洞的安排还真是严谨呢……” 眼看落日渐渐西沉,东门璇已经等的是昏昏欲睡,杨斌早已回到了满星楼瘫在新的条凳上继续睡觉,赵达和一众天云洞弟子却是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就在东门璇即将彻底睡着的时候,远处终于赶来了一批人马。 “吁!” 为首的两匹骏马勒起缰绳停在了东门璇面前。靠前的男子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只见他身材纤细,面色僵硬,衣着却与杨斌赵达等人并无二致,正皱着眉头瞧着东门璇与古侠。他身后的骏马背上则坐了一位女子,扎着马尾,看起来风华正茂,风韵犹存,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目光尤其犀利,同样紧盯着东门璇与古侠,目光里颇具审视的意味。 “磨磨蹭蹭的,你俩是不是来晚了?刘峰、曹三娘?”杨斌抠着耳朵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两人是谁?”曹三娘从马背上跳下来询问道。 “是要去洞里的拜访的,”杨斌也不多解释,将曹三娘的马递给东门璇与古侠,“上马吧!” “他们的身份确认了没有?你可不要搞出什么乱子了,杨斌。”刘峰表情阴翳,眼见古侠与东门璇翻身上马,眼神上上下下扫视了二人无数次。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天罪洞洞主。”杨斌抢过刘峰手中的缰绳,翻身跳上了马背。 “雨竹林离这嘉定县虽然不远,但也有三十余里,你们俩可跟紧了,驾!”杨斌大喝一声,纵马而去,古侠与东门璇也赶忙纵马跟上。 “哼,两个废物。”眼见几人走了,刘峰冷哼一声,转身走进了满星楼。 “我说你差不多行了,别一天天的净给自己找麻烦。”曹三娘对着刘峰翻了个白眼。 杨斌带着东门璇和古侠一路纵马疾驰,横穿了整个嘉定县。 此时已近傍晚,家家户户开始生火做饭,炊烟袅袅,东门璇这才发现其实嘉定县还是有不少百姓的,只不过相比别的县城却是少了许多。 一路无话,三人出了城,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雨竹林之外。此时已近傍晚,扑面而来的竹林香气涌入东门璇的鼻腔,让他本来萎靡不振的精神随之一振。 残阳如血,微风拂面,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声,让人心旷神怡。 此时的赵达正带着刚刚那批天云洞弟子守在雨竹林之外,眼见三人来到,直接迎了上来。 “你们可算来了,老子可等你们等了好久了。” “我就说那刘峰和曹三娘总是会晚到一些。”杨斌翻身下马嘟囔。 古侠与东门璇也翻身下马,将马交给了赵达。 “算了算了,懒得跟他们计较,赶紧回洞里吧,天都要黑了。”赵达将两匹骏马交给了一名属下,那属下却是牵着马沿来路返回了嘉定县。 “这雨竹林之中,机关极多,你们俩跟紧我,不要乱跑。尤其是你,小屁孩,你要乱跑死了,可怪不得我。”赵达指了指幽暗深邃的竹林深处。 “我又不傻,怎会莫名其妙乱跑?”东门璇抱着双手,冷哼一声。 “嘁,人小鬼大,装模作样,就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竹林里,”赵达撇了撇嘴,也不再搭理东门璇,高喊一声,“全体弟子听令,列队回洞!” 赵达举起火把,猛一挥手,只见所有的天云洞弟子自发排成一列,赵达最前,杨斌最后,东门璇和古侠则紧跟着赵达位列二三位。 “出发!”随着赵达一声高亢地大喊,众人呈蛇形向雨竹林深处走去。 倏一入竹林,一股幽冷破败的气息就缠上了东门璇周身,让他不禁裹紧了衣服。周围的温度骤降,能见度也急剧降低,脚底尽是些枯枝败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极为湿滑。 东门璇紧紧拉着古侠的衣角,生怕掉队。周围的竹林深处时不时亮起幽幽的鬼火,一个又一个飘在半空中游荡。残阳的余辉根本无法穿透茂密的竹林,除了火把的微弱光亮,此时再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好在赵达的带队极为熟练,时不时还停下脚步辨认方向。东门璇也不知道跟着他走了多久,直到来到了雨竹林中间,赵达突然停下了脚步。 “杨斌!换你了!”赵达突然高喊一声,然后径自走到了队伍的末尾,而杨斌则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你俩跟紧。”杨斌扫了一眼东门璇,也不多废话,辨认了一番方向,重新带领队伍向前行进。 就这样,在两人交替的率领之下,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是安全地走到了雨竹林的最深处。 那里便是一代魔教天云洞的腹地。 第6章 洞天 还没等走出雨竹林,东门璇就闻到一阵浓郁的海风夹杂着湿咸的气息扑面而来,下一秒,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硕大的青石广场瞬间涌入了东门璇的眼帘。 广场方圆数百米,辽阔却又空旷,正中心矗立着一座高约一丈的巨型日晷极为惹眼,硕大的石盘和指针正对着天空,在夕阳下闪烁着霞光。 此时上百人正在广场之中肆意活动,他们之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或是零零散散地散步,或是集合在一起训练着武艺,这里宛若世外桃源一般,宁静而又祥和。 “众弟子听令,原地解散,自行回洞!二位,欢迎来到天云台,这里很安全。”杨斌掐着腰说道。 “天云台……这广场的最那边,该不会是大海吧?”东门璇不可置信地抬头问道。 “呵呵,你不妨亲自去看看呢。”杨斌微微一笑。 “好像真的是大海,我的天,是大海!我看见了!”东门璇早已眺见了远处的那一抹蓝色,尖叫着向前冲去。他一口气冲过了整个天云台,来到了海边。在沙漠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做梦都想亲眼见一见大海。 只见夕阳下,余辉洒落海面,波光粼粼,一如万点碎金。海风轻拂,潮水涌动,卷起层层细浪,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轰轰作响。远处海天一线,波澜壮阔,宛如一张金色绸缎,在海风的怀抱里荡漾不息。近处几只海鸟盘旋在东门璇的头顶,时不时唱起阵阵讴歌。 东门璇哪里见过此等美景,一时间看得痴了,不由自主地向海边走去,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闪出一道人影,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 “小心!” 东门璇只觉得脚下一空,身子一轻,直直地坠了下去。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下面就是就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怕不是有数百米高。巨浪滔天的潮水此时此刻就在他的脚下怒吼,原来这大海看似身在眼前,实则是在悬崖之下。 “救命啊!救命!”东门璇吓得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大喊。好在身后这人手臂力量巨大,竟直接将他拽了上来,丢在了悬崖边。 东门璇骇得瘫倒在地,大口的喘着粗气,没想到一时疏忽竟险些丧命。 古侠和杨斌眼见情况不对,赶忙跑到了东门璇身边,古侠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差点就掉下去了。”东门璇后怕地拍了拍胸膛,依旧心有余悸。 “这么明显的一处悬崖,你是瞎吗?”杨斌有些懊恼地大吼。 “这,人家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瑰丽的美景,有些入迷嘛。”东门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唉,年轻人啊,就是莽莽撞撞,不够小心。”东门璇身旁突然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 东门璇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感谢救命恩人,慌忙起身拜谢,“爷爷您好,在下东门璇,多谢您刚刚出手相救,若不是你刚才救我,我就掉下去摔死了。” “呵呵,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这说话的老叟慈眉善目,怕是已经古稀年纪,但他身材壮硕,气息更是四平八稳,一看就是内力深厚。 “钱伯,这么巧,你也在这啊?”杨斌向老人打着招呼。 “哦,是杨斌洞主啊,晚上好。老仆晚上吃的有点多,就来这崖边散散步,没想到刚一走到这悬崖边,就看见这小家伙直愣愣地往天云崖里跳,赶忙将他抓了回来。呵呵,还好赶上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钱伯满面笑容,和蔼可亲,一如邻家老爷爷一般亲切,可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了站在杨斌身旁的古侠,脸色猛地一变,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钱伯,你怎么了?”杨斌敏锐发现了钱伯的神色不对,赶忙问道。 “呃,呵呵,没事没事,我老眼昏花,应该是认错人了。” 钱伯摆了摆手,嘴上虽这么说,但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古侠,仿佛要用眼睛看穿他的面罩一般。 而古侠并未作出任何回应,只是平静地回望着钱伯。 随着天地间最后一抹光线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大海开始变的幽黑深邃,阴森可怖。这深夜的大海一改白日的绚烂,开始变得让人心生畏惧。 “天色晚了,走吧,回洞了。” 杨斌招了招手,率先带领着众人向天云台中心走去,东门璇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广场中心的日晷之下,竟打开了一个旋转向下的通道。此时广场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大家都沿着通道走进了地下。 东门璇与古侠跟着杨斌走进了通道,随着最后一人进入,一扇巨大的机关石门缓缓闭合,将通道彻底封闭。 “原来这天云洞竟然是在地下啊。” 东门璇四处打量,这条通道很宽敞,几个人并排走都毫不费力,周围每隔一段距离都整齐地点燃着火把,四周的石墙用石砖砌的很规整,画着一些早已分辨不出内容的壁画。脚下的台阶虽然有些老旧,边缘已磨损的极为严重,但总算还是能用。 “没错,小家伙,天云洞一直都在地下,千百年以来都是如此,天云洞的人也一直都生活在地下的。”钱伯缓缓说道。 “那这里就是天云洞的‘圣坛’喽?” “哟,小鬼,你还知道圣坛,不错嘛。”杨斌惊讶道。 “还不是长白圣地那些人,一口一个圣坛的天天鬼叫,好像那圣坛是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一样。”东门璇抱着胳膊颇为不屑。 “你还去过长白圣地?啧啧,你这小鬼看起来年纪不大,人生经历倒是颇为丰富。”杨斌略有深意地扫了一眼东门璇。 “圣坛,还真是不得了的地方呢。”一旁的钱伯听到长白圣地、圣坛这些话语,脸色变得更加不对了起来。他不停地打量着古侠,似是想询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第7章 魔君 就这样,众人沿着通道一路向前,也不知往地下走了多远,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过后,这才来到了一扇巨型石门前。 石门方位正北,高约一丈,两扇重达千斤的门扇位列两侧,上面雕刻着连绵竹林,门旁的石壁上清晰地雕刻着三个大字——藏碑殿。 大门的左右两侧,还各有一个小门,通向两侧的其他甬道,左侧的门楣上方雕刻着‘青龙道’的字样,而右侧的门楣上方则雕刻着‘白虎道’。 “呵呵,杨斌洞主,今日晚间的集会,老仆我就不参加了。”钱伯向杨斌微微鞠躬抱拳。 “好,钱伯,你快回洞里休息吧。” 杨斌言语之间也是极为客气,这钱伯虽自称老仆,但行事作风却完全没有仆人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都颇有大家风范,连杨斌对他也是颇为尊敬,地位反倒像是供奉一般。 “那就多谢杨斌洞主了。”钱伯点头回礼,就要离去。 离去之前,他仍旧蓦然望了一眼古侠,沉沉叹了口气,这才转身踏进了青龙道。 眼看钱伯沿着青龙道消失在甬道里,东门璇还是忍不住问道:“杨斌叔叔,这位爷爷到底是什么人啊?他明明自称老仆,但我感觉你们对他又特别尊重的样子?” “这就说来话长了,杨斌眼神逐渐陷入迷离,“钱伯加入天云洞的时间极为久远,甚至比我还远的多。听说他没加入天云洞之前,就是江湖上极有名气的高手,可惜人生有些污点,被正道所不容,只能被迫加入了天云洞,算得上是天云洞的元老。他为人恩怨分明,杀伐有礼,极重江湖道义,对天云洞也是忠心耿耿,深受大家敬仰。我记得我刚加入天云洞的时候,比你大不了几岁,那时他就已经是天孤洞的洞主了,只不过后来年岁大了,就自愿放弃了洞主之位,退居二线当个仆役。呵呵,说是仆役,其实根本也谈不上,谁敢支使他呢?只可惜他终身未娶,没有子嗣,落得一个老年孤独的下场,倒是应了天孤洞的名号。说起来,上一任天云洞洞主和他也是关系匪浅,连现在的天云洞主小时候都是他照顾的。” “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怪不得他如此轻松就把我从悬崖上拽了回来。”东门璇望着钱伯离去的方向有些惊叹。 “啊,话题扯远了二位,现在正是晚间集会的时间,正好可以拜访天云洞主。容我先进去通报,等下再回来接你们。”杨斌抱拳道。 “好,多谢杨斌洞主。” 古侠也抱了抱拳,但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杨斌与东门璇谈论钱伯的时候,古侠眼里透露出的复杂情绪。 杨斌也不耽搁,率先走进了藏碑殿之中。 东门璇透过石门探头望去,只见这藏碑殿是一座高约三丈,方圆百米的巨型宫殿,形状方方正正,东南西北各有一座大门,四根金光璀璨的龙柱矗立在宫殿的四个角落,支撑起整座宫殿。 数百名天云洞弟子正匍匐在宫殿之中,向前朝拜,他们清一色穿着与杨斌同样的黑衫,黑衫边缘绣着朵朵白云,看起来极为精神。 而宫殿的尽头,则是一座雄伟的石碑,那石碑矗立在地面上,宽约一尺,高约一丈,上面篆刻着密密麻麻的古代符文,隐隐透露出一种古老的流光,布满了沧桑古典的神韵。 而一把金光璀璨的座椅,坐落于石碑之前,上面正坐着一个人。 “好漂亮的宫殿。”东门璇也是第一见到如此辉煌的宫殿,惊得合不拢嘴巴,他那些年却是没有机会跟着东门武去梵城皇宫好好见见世面。 眼见杨斌缓缓走到金色座椅之前,单膝跪地说了些什么,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走了回来。 “进去吧,天云洞主在等你们。”杨斌指了指藏碑殿的前方。 此时所有的天云洞弟子都回头望向古侠和东门璇,眼里充满了疑惑与好奇。 “走吧。”古侠目光平静,带着东门璇穿过人群,沿着中间的通道一路向前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金色座椅的前方。 “恐怕这座椅上之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傲雄之魔君——欧阳天云了。”东门璇耐不住好奇,抬眼偷偷望去,只见那金色座椅之上,正坐着一道黑衣人影。 此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衫,长衫边缘绣着朵朵白云,与弟子的衣服颇为相似,但细节上又略有不同,他的衣服明显质感更好不说,胸前还绣着一朵白色莲花。那莲花栩栩如生,娇艳欲滴,极为漂亮。他随性地躺在座椅中,一只脚踩在座椅上,一只脚耷拉在座椅下方,时不时轻轻晃悠,看起来悠然自得。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随意搭在肩上,眉眼如月,气质如华,阴柔潇洒却又不失领袖威严,眼神凌厉,直指人心,神态轻蔑,不怒自威,让人始终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东门璇只一瞥,就被这眼神骇的心惊胆战,噤若寒蝉,感觉被欧阳天云的目光刺破了内心一般恐惧。 “没想到这欧阳天云的容貌竟然真的和古侠一模一样,可这气质也差距太大了吧。”东门璇暗暗咋舌,他又偷偷抬眼看了看欧阳天云,紧接着抬头看了看古侠,两人虽然容貌一模一样,如出一辙,但气质却好似天壤之别,大相径庭,让人不禁感叹。 此时欧阳天云身旁一左一右还各站着一人。 左侧是一位白袍少女,她的衣服却是与众多弟子都不相同,手中捧着一把古筝,面容姣好却煞气逼人。 右侧则是一黑袍刀客,抱着一柄黑色刀鞘的长刀,脸似乎被什么烧过,留下一大片疤痕。 “你俩就是古侠和东门璇?”欧阳天云的声音滚滚如潮,铿锵顿挫。 古侠毫无反应,甚至没有回答。 “你们二人,见到魔君,为何不跪?”白袍女子踏前一步斥道。 “对,为何不跪?”欧阳天云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指着古侠责问道。 “哼,幼稚。”古侠冷哼一声,抱着犀照剑,却丝毫不屑于回答。 “大胆古侠,这里是雨竹林天云洞,容不得你如此放肆。”白袍女子古筝一响,就欲出手。 “雪雁,容我先来会会这‘斩天之神剑’的威力。”还没等雪雁出手,右侧黑袍刀客刀已出鞘,只见那刀宛若玉石一般,通体呈乳白色,晶莹剔透,一道劈天刀光横冲出世,直奔古侠头颅。 “一刀断水!” 这黑袍刀客名叫闫青,乃天杀洞洞主,除了欧阳天云之外,名副其实的天云洞武功第一人,内功浑厚,外功犀利,祖传的‘一刀流’刀法威力惊人,声名远扬,窥天境之下谁人对上,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下场。 古侠双目凝重,这闫青的武功却是比赵达和杨斌要高上许多,刀气之快犹如雷霆闪电,根本来不及躲避,无奈之下,他只能举剑硬抵。 第8章 情怨 此时的古侠真气全失,身受重伤,仅靠犀照剑,根本挡不住闫青这一记杀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东门璇突然挡在了古侠面前。 东门璇这一挡可将古侠吓得是肝胆俱裂,忙踏前一步想将东门璇推开,可眼下如何还来得及,那一刀断水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到了东门璇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古侠终于是开口大吼:“天云!救人!!” 就在东门璇即将被一刀劈成两半的时候,只见欧阳天云轻轻一打响指,天云真气骤然显现,横在了东门璇身前,那凌厉无匹的刀光一劈入天云真气就宛如泥牛入海,再难寸进,直至消散殆尽。 “你是疯了吗?”古侠一把拽过东门璇怒吼道。 “哟,你这不是会说话吗?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东门璇丝毫不以为意地叉着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你和魔君长得这么像,明显就是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好好和魔君说话?我不这么做,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被这黑衣大叔杀了?你没有武功,拿什么挡住这招一刀断水?” “就算挡不住,也不至于身死,再说我本就是濒死之身,有何所谓?” “废话,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魔君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可知道,以你古侠的脾气,就算是被劈死了,也不会求着别人救你。所以我只能冒险咯,说不准你会求别人救我呢?与其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不如让你眼睁睁看着我死,看咱俩谁能熬得过谁,哼。” 东门璇撅起小脸,满脸的嚣张得意,这小表情让古侠只能无奈叹气。 “你这孩子,总是爱这样胡闹,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随便送死的。”古侠松开东门璇,看着他那张桀骜不驯的小脸,最终也只能无奈摇头。 欧阳天云看着两人的胡闹,并没有出言阻止,而是颇为欣赏地打望了一眼东门璇,又蹙着眉头盯着古侠,若有所思。 “所有人听令,都散了吧,”欧阳天云随意挥了挥手,向着在场的天云洞弟子喊道,“把他俩单独留在这里就好。” “可是洞主,这太危险了,此人可是古侠。”雪雁满脸担忧。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打不过他?”欧阳天云瞥了一眼雪雁。 “这……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该死。”雪雁顿时慌了,急忙跪倒在地。 “哼,罢了,起来吧,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此时他身负重伤,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们放心散了吧。” “身负重伤?”雪雁和闫青对视了一眼,闫青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言。 “既然如此,属下告退。”闫青抱了抱拳,转身便带着一批弟子先行从西侧的大门离开。紧接着,大殿里跪着的天云洞弟子尽皆起身,有序的从四个大门散去。 “那雪雁也告退了。”雪雁起身作了个揖,狐疑的扫了古侠一眼,带着一批弟子从东侧的大门也离开了。 转眼间,偌大的藏碑殿里就只剩下古侠、欧阳天云和东门璇三人。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古侠,二十五年?”欧阳天云窝回椅子,腿搭在扶手上,摆弄着腰间的令牌缓缓道。 “二十七年了。”古侠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 “二十七年,啧啧,那时候我才——不到十岁,和这位小兄弟年纪倒是差不多。” “天云,我这次回来,是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我知道,重要的事,你鼎鼎大名的古侠,能有什么事是不重要的?再者说,没有重要的事,你堂堂斩天之神剑古侠先生,又怎么会屈尊大驾光临我这魔教天云洞?你说是不是?”欧阳天云的音调怎么听都是在阴阳怪气,充满了怨气。 “天云,我知道你怪我没回来找你,可我并不是不想回来。我只是,害怕连累你。”古侠犹豫了半晌,轻轻说道。 “连累我?好词!还真是好词!听的人身心舒畅,不愧是古侠,不仅武功高,说话还这么好听,厉害,厉害。”欧阳天云竟装模作样地鼓起掌来。 “啊,我知道了!你们俩长得这么像,关系又这么复杂,该不会是亲兄弟吧?”东门璇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开口喊道,可他这一喊顿时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欧阳天云漠然的将目光投向东门璇,这让他一时间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此处避无可避,他只能挠着头尬笑。 “呵呵,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欧阳天云瞪了东门璇一眼,这才把目光重新挪回了古侠身上。 “这小朋友是什么来路?智力如此超群,连我们是兄弟这事都能看出来,怕也不是一般人物吧?你将他带到雨竹林来……怎么,你儿子?来雨竹林托孤?” 欧阳天云对着古侠进一步揶揄,这让东门璇实在不知所措,他又不敢对欧阳天云无礼,见古侠没有回答,便只能自己抢先一步,跪倒在地,磕头拜道:“东门璇拜见魔君大人,小生并非古侠的孩子,而是长安城东门家族的后人。” 东门璇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在欧阳天云面前,总是会觉得有些害怕,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不敢有丝毫不敬。 可能是因为欧阳天云的脾气确实有些乖戾,又或是欧阳天云身上的戾气太重,他可以察觉的到,不过这世间就是存在一物降一物,也说不出什么道理。 “东门璇?你叫东门璇?”欧阳天云眉头一皱,“当年长安城的灭门惨案,逃过一劫的那位幸运儿?” “正是小生。”东门璇搓着小手。 “嗬,怪不得,原来如此,是你救的他?”欧阳天云横了古侠一眼。 “是我。”古侠惜字如金,言语平淡。 “啊,那这一切我就都明白了,怪不得好端端的长白尊者不当,跑去当什么流浪侠客,原来是得罪了天机阁,怕连累圣地。” “是。”古侠仍旧惜字如金。 “哼,和你说话还真是无聊。说吧,这次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托孤。” “你还真来我雨竹林托孤!怎么,你自己养不起吗?” 面对欧阳天云的质问,古侠又一次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他天生经脉逆行,绝大多数的内功心法都无法修炼,只有你的天云真气,可以逆脉而行,所以我想你收他为徒,传他天云心法。” “哦……原来如此,闹了半天是看中天云心法了。经脉逆行……不过这天云真气你又不是不会,怎么不亲自教他?” “都是因为我,”东门璇低着头喃喃,“魔君大人,古侠他活不了多久了。他为了救我,用了换血大法。” “你说什么?!换血大法?!” 欧阳天云可太明白这四个字的意义了,这一下,他再不复刚才的悠闲模样,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个闪身跃到古侠身边,那速度之快犹如幻影移形,此时的古侠根本无从躲避,直接被欧阳天云号住了手腕。 “这是?春生散?你果真用了换血大法?!为什么?”欧阳天云锐利的双眸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古侠甩开欧阳天云的手,扶了扶斗笠,“这孩子从小被人下了五毒化尸散,世间无药可解,只有这换血大法,方能救命。” “五毒化尸散?长安城怎么会有那玩意?”欧阳天云大惊,低头瞪了一眼东门璇,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就为了救你?要害得我哥丧命,你算什么东西!” 欧阳天云作势就要一脚踢飞东门璇,古侠赶紧张开双臂挡在了东门璇面前。 第9章 碑选 “天云!不要胡说八道!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你休要怪他,他也是被我蒙在鼓里。我的死,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古侠一反常态,声色严肃,他知道以欧阳天云的脾气,生死之事那是当真开不得玩笑。 “你!” 欧阳天云指着古侠,内心也是气极,但眼看古侠护在东门璇身前,如此坚决,他知道此事他没办法插手,只能冷哼一声,愤愤地转回到座椅坐下,猛地一拳砸在了扶手上。 “小子,要不是刚才看见你为了救我哥甘愿舍身就义,人品还算不错,今天就算他拦着,我也定会一掌劈了你,嗬,别以为有他护着你我就不敢动手,就算现在顾忌他的感受我不动手,等他不在了,你也没活路!” 欧阳天云只觉得一阵心烦,看着眼前这两人就烦,内心极为焦躁。 “天云……” “得,你别说话,我懒得跟你俩一般见识,你二人是互相成全,还是情投意合,关我屁事,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以你脏腑此时的状况,怕是再活一年都难。我本以为你不过是受了重伤而已,没想到你是两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了。” “天云,人生在世,总有些比命更重要的东西,踏进棺材又如何?至少我觉得值得,”古侠摸了摸东门璇的头,“你难道不也一样吗,否则,何必一直留在雨竹林?” “哼,那我也不会为了别人甘愿去死,”欧阳天云冷哼一声,“蠢货,蠢货!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蠢。我本以为你当了长白尊者,能变得成熟,冷漠,杀伐果断,结果没想到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蠢,愚蠢!幼稚!” “天云,或许你说得对,可幼稚又如何?愚蠢又如何?这才是我自己本来的模样。我也曾像你所说的那样,为了适应环境而改变过,但那是一条错误的路,眼下,我只想顺着内心,做自己而已,哪怕只能做一天。” 古侠的声音如此平淡,神色却如此坚决。 “哈哈哈哈!做自己?你现在竟然和我说这种话?哈哈哈哈哈!” 欧阳天云突然间仰天大笑,眼里都笑出了眼泪。 “不愧是古侠,这话说的是如此冠冕堂皇,可你曾想过我的感受?你和娘一走了之,二十多年没有回来,爹相思成疾,不过几年就撒手人寰,丢下这么大一个天云洞抗在我一个人身上,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想做自己?我想请问你,我什么时候做过自己?你知道欧阳天云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吗?我何尝不想像你一样逍遥自在?可我肩负着整个天云洞的责任!而这个责任,原本是你的!你的!古侠,人可以自私,但不能自私成你这个样子!你现在跑到我面前和我说,你想做自己?你是故意来讽刺我的吗?” 欧阳天云一番直击心灵的质问让古侠不禁神色黯然。 “对不起,天云,我当年真的只是想保护你……” “够了,你不用说了,就这样吧。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需不需要被你保护。” 欧阳天云撇过头去,两人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而此时的东门璇早已将头埋在胸口,任由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罢了,既然你觉得这个孩子的命比你更有价值,那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事已至此,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还能说话的时间确实不多了,”欧阳天云突然卸下了怒气,整个人又变得极为悠闲惬意,窝在椅子里轻轻晃着腿:“说吧,到底想我怎么做?” “让他加入天云洞,参加今年的碑选。” “加入天云洞?参加碑选?你是认真的?”欧阳天云一愣。 “嗯,我是认真的。”古侠拍了拍东门璇肩膀。 “不是,我再确认一下,你的意思是,想让他通过碑选,学习天云心法?” “是,我不想让他和我一样,即便学到了天云心法,也不敢随意使用,只能躲躲藏藏的生活一辈子,那没有任何意义。我想让他能名正言顺的在天云洞生活,名正言顺的拜你为师,名正言顺的使用天云真气。这样的话,他就必须加入天云洞,参与碑选。” 听着古侠的话,欧阳天云突然气笑了。 “我说古侠先生,你不是不知道碑选的难度,想要学习天云心法,那可是要么红级,要么橙级。我不妨告诉你,自从你我二人获得了橙级之后,已经三十年没有人获得过橙级了,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欧阳天云上下打量着东门璇,似乎拼命想看出来这个男孩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能让古侠如此信任,甘愿舍命相救不说,还送来参加天云洞的碑选。 “我相信他,天云,我相信他的天赋绝对比我们更出色。” “比我们俩更出色?”欧阳天云满目狐疑地凝望着东门璇,“怎么说,这孩子有三头六臂?” “那到没有……” “好吧好吧,”欧阳天云随意地舒了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无所谓。这样反而简单,我还以为你想让他走后门呢,没想到竟然是走正门。” “天云,我先带他去宾客区生活一段时间,至于天机阁的事,我会过来找你聊的——当然还有爹娘的事。” “行,没问题,你随意就好,”欧阳天云伸了个懒腰,“我也要回洞里睡觉了。” “嗯,告辞。”古侠不再多言,转身踏步离去,东门璇慌忙跟在他身后。 “对了,这里很多人不认识你,但也有很多人认识你,不过无论如何,把你那个该死的面罩给我摘了!我的脸没那么不敢见人。” 古侠脚步一顿,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摘下了自己的面罩。 “我说古侠,碑选到底是什么?”东门璇有些好奇,边走边问道。 “等会儿我再给你解释吧。” 古侠带着东门璇从南门走出藏碑殿,在各种洞穴和通道之间钻来钻去。这地下洞窟犹如一座巨型迷宫,没有地图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第10章 天云 东门璇此时早已是晕的不能再晕,但古侠却轻车熟路,没过多久竟带着他来到了一处客房。 说是客房,但是用客洞来形容会更加准确。 客洞不大,呈圆拱形,屋顶不高,稍稍有些压抑,墙角点着油灯,地上铺着羊毯,一张简单的四角茶桌置在中间,上面摆放着茶壶茶杯。 整体布置虽然简陋,但胜在温馨。东门璇从未想过原来地下也可以这么大,存在如此之多的通道与房间,这让他大为震撼。 而且即便是在地下,空气也极为清新,丝毫没有憋闷之感,这让他极为疑惑。 “这天云洞可真大啊,没想到这地下竟然也能有这么大的空间,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在雨竹林下面?”东门璇躺在羊毯上挥舞着双手双脚兴奋道。 “没错,确实是在雨竹林下面。不过你现在所见到的,只是天云洞的冰山一角,整个天云洞,足足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大大小小不同的洞穴,连我也不是所有的洞穴都去过。” “一千一百一十一个洞穴?我的天,那岂不是连记路都记不清楚?”东门璇惊得目瞪口呆。 “这还只是记录在案的,算上没有记录的和一些明令禁止前往的危险洞穴,更是不知有几何。它们通过数以千计的通道相互连接,足够容纳成百上千人在这里生活。” “一座地下城池,这也太厉害了。”东门璇不由惊叹。 “确实如此,这座地下古城不是凡笔,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开凿,回顾这天云洞的历史,怕是得有上千年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碑选呢。”东门璇坐直了身子问道。 “所谓碑选,字面意思,就是用石碑去选择人。刚才我们所在的那座宫殿,名为藏碑殿,你可看见了欧阳天云背后的那尊石碑?” “自然是看到了。” “那尊石碑名叫地藏碑,它的历史,恐怕比天云洞还要悠久。让我先给你讲讲天云洞吧,”古侠靠在墙边坐下,缓缓说道,“这天云洞千百年历史,究竟是何人所创,早已不可考究。在天云洞,上为天云帅,中为天罡将,下为地煞兵,总计上中下一百零九座洞府,这一百零九座洞府就是天云洞的绝对核心。除了天云洞是教主所占领之外,其余的三十六路天罡洞,是教派的主力人员所占,也就是你今天见过的天威洞杨斌、天勇洞赵达,他们每个人手里又统管着两座地煞洞,每个地煞洞又有一名地煞洞主和一些核心弟子,这就是天云洞的中坚力量。” “天罡洞,地煞洞……”古侠说的有些快,但东门璇还算是捋清了头绪,算是稍稍了解了天云洞。 “天云洞等级森严,无论是谁,初入天云洞,都只能是外门弟子。外门弟子有两条路可选,第一条就是不参加碑选。如果选择不参加碑选,就需要先从地煞洞的外门弟子做起,再到内门弟子,最后则是地煞洞的洞主。如果有一天某位天罡洞的洞主不幸去世或是其他原因让出了天罡洞的位置,则两位地煞洞的洞主要进行比武,胜的一方可以晋升天罡洞。这在天云洞之内,名为地煞升天。而内门弟子则趁此机会也有望成为地煞洞的洞主。” “等一下等一下,我有些不明白,如果说天云心法只有天云洞洞主能修炼,那这些弟子在这里又能学到什么呢?” “在这点上,天云洞和其他的宗门又有所不同。基本上所有地煞洞的洞主,都是对应的天罡洞洞主的徒弟,而天罡洞洞主修炼的,往往都是家族绝学。比如今日天云身旁的闫青,他的‘一刀流’,就是天杀洞的独门秘籍。你可以理解为每一个洞府,都是一个小型的门派,凝缩在这天云洞之中。至于这里面的一些其他门道,我也不必多费口舌,你在这里生活久了,自然会了解。” “所以说,这外门弟子的第二条路,就是碑选了?” “没错,所谓碑选,就是用地藏碑,选出天赋异禀之人,继承天云洞洞主的位置。这地藏碑的能力极为神奇,只要一滴血,就可以判断出此人的天赋。这个天赋,不仅代表着武学天赋,还囊括许多其他的能力,这也是天云洞能延续千百年的根本。这地藏碑在滴血之后,总计可以散发出七种颜色,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赤色最强,紫色最弱。每年的端阳节,所有五岁到十五岁的天云洞人,可以参加一次碑选。赤色和橙色之人,有资格进入天云洞,成为天云洞洞主的徒弟,学习天云心法,未来执掌大局。黄色和绿色之人,则有资格进入天罡洞,选择成为某位天罡洞洞主的徒弟,未来可能会接手某个地煞洞成为地煞洞洞主,或者一直在天罡洞内生活。而青色和蓝色之人,则有资格进入地煞洞,成为内门弟子。最后紫色之人,则会被逐出天云洞。” “逐出天云洞?” “没错,包括那些洞主的孩子,一旦碑选紫色,就会被逐出天云洞。可惜的是,碑选一旦参加就没有退路可言,即便只有七分之一的几率是紫色,还是非常危险。” “所以,你当年是赤色还是橙色?” “我和天云,都是橙色。” “连你都只是橙色你让我参加碑选?我说古侠先生,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春生散的威力难道有这么大吗?你究竟是怎么认为我的天赋可以高过你的?”东门璇实在无语,气得瘫倒在地。 “东门,你又没有练过武,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武学天赋?”古侠微微一笑。 “这……” 古侠的一番话让东门璇愣住了,他确实没练过武,更不知道自己的武学天赋到底如何,只是他本能的认为自己的武学天赋,恐怕并不怎么样。 “我刚刚可是听天云魔君说,近三十年只有你和他两人的碑选是橙色,如此难度,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我估计赤橙之色,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你可对我真有信心。”东门璇撇了撇嘴。 “话确实可以这么说,碑选能获得赤橙之色者,无一例外,都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 古侠望着东门璇,嘴角一扬,最后半句话却噎在了嘴边,并没有说出口。 “而你,东门,你就是其中之一。” 第11章 侠义 “若你不想参加碑选,其实还有第二种办法。第二种办法,就是私徒。我让天云私下里收你为徒,教你天云心法,但弊端在于,你不能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只能一直生活在密室里。而且即便你小有所成,离开了天云洞,也绝对不能使用天云真气,一旦被人发现传到天云洞,必会被天云洞所追杀,你只能躲在暗处修炼,直到有一天你踏入窥天境,武功冠绝天下,无人能敌,便可随心所欲了。” 古侠见东门璇有些失了信心,便话锋一转,抛出了另一个方案来,只是这方案怎么看都显得更差劲。 “得了吧,这个办法更是扯淡!还不如碑选呢,学了不能用岂不是等于没学?更何况要一直生活在密室里,那简直生不如死。”东门璇躺倒在地用胳膊枕着头说道。 “这个方法确实不适合你的性格,只适合心狠手辣、极具城府之人,毕竟死人可是不会泄密的。”古侠表情平淡,但实际话里有话。 “哦……你的意思是,只要被人发现了,就把他杀了是吧?啧啧,不愧是长白尊者,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这副模样了。算了算了,碑选就碑选吧,我也想看看自己的武学天赋到底有多高,”东门璇坐起身,握紧了拳头,“十年了,我从未接触过一丝一毫武功,如果上天真的断定我不适合练武,也罢,我便离开此地,回峨眉寻我阿爹,当个普通人度过此生,也没什么不好。能活下去,已经是上天眷顾,也算是承你大恩,我又何必强求其他?只是如此一来,我和月清的约定怕是当不得真了,以我这等身份,怎么配的上人家。” 东门璇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 “不必过于看低自己,放平心态,顺其自然,天无绝人之路,东门,如若这条路当真走不通,那便是天意如此,不必强求,我自会送你回去。” “好吧。对了,一提起长白尊者,我突然有件事想问你,”东门璇一骨碌地从地上了爬起来,凑到古侠身边,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用手肘捅了捅他腰窝,“我刚刚听你和天云魔君的谈话,你当年应该是天云洞的人才对吧?应该是他的亲生哥哥?可为何你后来跑去了长白圣地,当上了长白尊者呢?” 古侠淡然一笑,瞥了一眼东门璇:“怎么,这是想听我们家的故事?” “这个嘛……也不是那么想听,就是好奇。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我可不强迫你。” 东门璇抱着膀子向后靠了靠,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那躲躲闪闪的好奇眼神其实早已出卖了他的小心思。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家的故事也很简单,一切都源于我和天云的爷爷,他名叫欧阳辰,是第一位加入天云洞的欧阳家人。当年他的碑选结果是橙色,所以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天云洞主之位。后来他生下了我父亲——欧阳明,没想到我父亲,碑选也是橙色,所以这天云洞,就变成了我们欧阳家世袭。本来一切都很好,没想到阴差阳错之际,我父亲遇见了改变他一生的女人……” 古侠的眼神逐渐迷离,思绪渐渐飞回了过去。 “那个女人就是我娘。我娘她姓古,京城一脉,他们古家也是极为悠久的大姓,只可惜断了香火,没有传下后人,到了我娘这代,就只剩她一个女丁。那时的我娘,是三圣地圣坛的圣女,身为圣女,她本不能婚嫁,必须保持冰清玉洁,可没想到,她却在一次机缘巧合之际,爱上了我父亲。于是她逃出了圣坛,选择了来天云洞和我父亲一起生活,也因此生了我和天云——嗬,那时候他还不叫欧阳天云,他本名其实是叫欧阳义。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我七岁那年,圣坛发现了此事,要我爹交出我娘回圣坛受罚,但我爹当然不愿,两方因此险些开战。为了避免两败俱伤,我娘最终选择带着我离开了天云洞,返回了圣坛。她算是为了大局,选择额牺牲自己。圣坛也好,天云洞也罢,都有她不能割舍的羁绊。她和我爹这一分别,就是一辈子。后来我娘在圣坛郁郁而终,我父亲也相思成疾,两人不久便都离世了。” “怎么会这样……”东门璇听着古侠的身世,心下也是难过,“原来你们的真名,是欧阳侠和欧阳义,侠义侠义,这名讳当真属于魔教吗……” “东门,这就要从更久远我刚出生时的少武伏魔禄说起了……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时候不早了,我要给你讲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是一时半会便能讲完的,也不急于一时。接下来这几天,你就在这里生活,多熟悉熟悉这里的布局和道路,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外围宾客区,也就是接待宾客所用的洞府,这些洞府你都可以随意使用,随意闲逛,但要切记,不要进入他人的洞府,尤其是天罡洞,更不要踏入那些标有禁止进入的洞府,你就很安全。我去想办法让你先加入天云洞,过几天可能会有拜门仪式,到时候我会来找你。” “你要走了吗?”东门璇有些不舍。 “我还要和天云聊一下天机阁的事,所以暂时不能陪你。” “好吧。”东门璇失望地点点头。 “那你就先睡一会,我先走了。”古侠摸了摸东门璇的头,转身离开了洞穴,三拐两拐便不见了踪影。 东门璇瘫倒在羊毯上,望着周围的石壁,心下也是忐忑。 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前路究竟在何方,碑选的结果到底会怎样,在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中,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古侠还没有回来。身处这不见天日的地下,他却是连时辰都无从得知,也不知外面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 东门璇只觉得饥肠辘辘,出门想找点吃的,此时通道里的火把却是已经尽数熄灭,但好在时不时会有一颗夜明珠镶嵌在石壁上,让通道里也不至于一片漆黑。 东门璇出了门,摸索着向前走去,竭尽所能地想要记住道路,可眼下这地底通道犹如迷宫一般,他走着走着终究还是迷了路。 东门璇绕来绕去,只发现这一片区域,都是如他刚才所住的洞穴一般,皆是客洞,而且尽皆空着,没有人居住。他绕了半天,甚至连个活人都没有瞧见。 就在他无可奈何,打算憋着肚子找一个空房间继续睡觉的时候,突然一个阴森低沉而又无比苍老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小家伙,你在找什么呢?” 第12章 拜门 东门璇战战兢兢地回头望去,只见一张满脸褶皱的丑陋鬼脸正提着油灯眯缝着双眼望着他,在这深邃昏暗的通道中,好似某个地狱恶鬼前来索命一般可怖。 “鬼啊!”东门璇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却被老头子一把拽住了脖领。 “鬼什么鬼,谁是鬼?我看你才是鬼,顽皮的小鬼。大半夜不睡觉到处乱跑什么?” “耶?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东门璇尴尬地挣脱老头的手臂,回头望去,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正是钱伯。 “钱伯,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东门璇拍着胸脯嘟囔。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你这小鬼头,还敢骂我是鬼,看我敲不敲你。”钱伯作势就要拿拳头敲东门璇脑袋,但落在头上却只是轻轻揉了揉。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乱晃,找什么呐?” “找什么……找饭吃。”东门璇低头揉了揉肚子,一阵咕咕叫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呵呵,原来是找饭吃,你这是饿了多久了,声音都这么清脆?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吃饭。” 钱伯提着一个小油灯,牵着东门璇的手,转身离开。 他带着东门璇在通道里七拐八拐,最终竟来到了一处厨房。他从炉灶上的蒸屉里拿了几个包子出来,只见上面还冒着蒸汽,竟然还是热腾腾的。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挨饿,拿着,快吃吧。”钱伯将包子递给东门璇。 “谢谢钱伯。”东门璇也是饿极,丝毫不客气,拿着包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侠洞主离开之前,托我照顾你,我本打算晚餐时间去叫你起来吃饭,但看你睡得正香,我便没有惊扰,想着等你醒来再吃也是一样的。” “侠洞主?钱伯,你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东门璇满口嚼着包子,口齿不清地嘟囔,钱伯见状便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早就认出来了,当时在天云台,我就已经认出了他的那双眼睛。虽然他带着面罩,但那双眼睛——和洞主一模一样的眼睛,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他刚刚过来找我,表明了真实身份,也是让我唏嘘不已。这一转眼已经二十多年不见,唉,时光如梭,我这把老骨头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他,真是知足了。” “原来是这样,钱伯你又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呢?”东门璇喝了一口茶水问道。 “为什么在这里?没有什么为什么,这一片是宾客区,都是些客房,归属于我打理。你这段时间在这里生活,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说真的已经很久都没有客人拜访过天云洞了。” “可钱伯,我一直想问,在这地下生活,怎么知道时辰呢?”东门璇望着漆黑的通道问道。 “时辰啊,你看到门外的那些火把了吗,如果是白日,那些火把就会点燃,如果是黑夜,那些火把就会熄灭。至于具体的时辰,只能去天云台见了日晷才会知道,不过会有人定时打更的。” “哦,明白了,”东门璇恍然大悟,“可还有一件事,就是这地下通道如此复杂,我总迷路该怎么办?” “你这小家伙问题多的要命,眼睛却不注意观察,跟我过来,”钱伯拉着东门璇来到通道中,指着墙壁说道,“看到了吗,这墙壁上,都画着一些简单的指示和线路,你如果迷路了,就看一下这些墙面。” “啊?竟然是这样!”东门璇有些懊恼,他却是一直没有注意这墙面上竟然画着指示和地图。 “呵呵,也不怪你,毕竟这些指示对你来说确实太高了,你看不见也正常。好了,吃饱了就回去睡觉吧,你的洞穴名叫‘东方白’,按照墙壁的指示就能找到。我在你的房间已经填了茶水,如果渴了就喝上一些。要上厕所的话,你那附近有一个公共的茅房,可以看一下墙壁的指示。” “知道了,谢谢钱伯的肉包子,真好吃。那我就回去睡觉了,您也早点休息。” “嗯,去吧。”钱伯背着手微笑。 东门璇转身走出了厨房,可他刚走到门口,却发现钱伯并没有跟着他离开,而是转身在收拾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 东门璇眼见如此,脚步一顿,转身又回到了厨房,跟着帮忙收拾了起来。 “你怎么……?”钱伯刚要发问,却看见东门璇拿着瓷碗在水桶边清洗起来,当下心头一暖,不再言语,而是温柔地瞧着东门璇,跟着东门璇一起收拾起厨房来。 两人很快将厨房收拾干净,东门璇这才告别了钱伯,向自己的洞穴走去。 “东方白,东方白,啊找到了,果然有用。”东门璇跟着墙壁的指示果然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东门璇就一直在这片宾客区生活,有钱伯的照顾,他的生活也非常舒适。闲暇之余,他或是缠着钱伯给他讲天云洞的故事,或是熟悉这片宾客区的布局。在墙壁地图的指引下,他很快就将这附近的线路背的滚瓜烂熟。他甚至发现这处区域原来也有一处出口,通往地面,只是一直被一根铁链锁着,并不能通行。钱伯告诉他,这些出口都是通往雨竹林的深处,而雨竹林里面非常危险,绝对不能随意前往,这也打消了东门璇想要出去的念头。 就这样一直过了三天,古侠终于回来了。 “我已经帮你办好了入洞所需要的准备,明天就是你正式的拜门仪式了。” “拜门仪式,需要准备什么吗?”东门璇有些紧张。 “不需要准备什么,你只需要记得天云洞的口号就可以了。” “天云洞的口号?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当时他们在满星楼喊的那句——‘天云奇威,太上永随。万古不朽,万代长韪?” 东门璇装模作样地摇晃着头,那模样实在滑稽。 “没错,你的记性倒是不错,竟然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古侠微微一笑。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哼,就我这种天才,碑选肯定是非红即橙!” 东门璇叉着腰一脸得意,完全忘了此前自己那绝望的模样。 眼见东门璇如此张狂,古侠也是哑然失笑,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13章 仪式 第二日一早,在古侠的带领下,东门璇跟着他一路回到了藏碑殿。 今日的藏碑殿倒是与上次稍有不同,人数上要少了许多,不过几十人围在大殿中间,团成了一个圆圈环绕着什么东西,只留下了一个一人通行的缺口。 “这就是拜门仪式吗?还真是有些简陋呢。” 东门璇探头探脑的从那缺口向圆圈中望去,只见四个孩子正跪在那里,眼见东门璇来了,皆是齐刷刷地望向他。 “去吧。”古侠拍了拍东门璇肩膀,示意他走进人群中。 东门璇有些紧张,他回头看了看古侠,见古侠的目光中充满了鼓励,顿时心中涌出了力量,随即昂首挺胸地踏进了圆圈之中,学着其他几个孩子一样跪倒在地。 随着东门璇的进入,这座由人组成的包围圈,最后一处缺口也被众人闭合。 东门璇环视四周,只见这周围之人中有身高十尺的肌肉大汉,面色僵硬的古怪老头,身负弓箭的俊秀青年,还有笑眯眯盯着他的猥琐大叔,实在是让他内心害怕。 “人齐了,开始吧。”欧阳天云猛一挥手,东门璇这才发现,此时欧阳天云就站在他们面前。 “天云奇威,太上永随。万古不朽,万代长韪!” 其余四个孩子突然异口同声地磕头喊道。 东门璇也慌忙跟着学,结果节奏却是慢了一些,没有跟上众人的声音,突兀的有些尴尬。 “欢迎各位加入天云洞,本人乃天云洞洞主欧阳天云。我将在这里宣读天云洞的三规六则,你们且听好了,”欧阳天云表情严肃,声音铿锵,“这三规,一规,入门者——入门无退路,忠者生,离者死;二规叛洞者——叛洞无活路,义者生,佞者死;三规离心者——离心无生路,信者生,疑者死,这便是天云洞的三规,你们可记住了?” “记住了!” 其余四人皆是磕头倒背,东门璇也赶紧跟着学,却只是勉强跟了下来。 “古侠真是的,怎么也不告诉我还有这个环节。”东门璇心里暗暗责怪。 “好,这三规你们记清楚了,六则也不能懈怠。你们听清楚,这六则,一则自相残杀之徒,当死;二则滥杀无辜之徒,当死;三则大逆不道之徒,当死;四则狼子野心之徒,当死;五则卖国求荣之徒,当死;六则大奸极恶之徒,当死!你们可听记住了?” “记住了!” 东门璇这次学了聪明,总算是背的不错,但内心愈发疑惑。 “这是魔教天云洞的三规六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道观呢,这么正派,真是诡异……” “好,现在想离开的,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欧阳天云今天一改往日的随性,表情无比认真。 东门璇和其他四个孩子依旧跪倒在地,没有一个人说话。 “好!既然你们已经下定决心加入天云洞,就由我亲自给你们颁发天云令!闫方!”欧阳天云大喝一声。 “闫方在!”最右侧的男孩站起身应声回答。 东门璇侧头望去,此人应该是他们之中最大的,估计得有十三四岁,身材健硕,面色刚毅,棱角分明,但眼神里总是透露着一股孤傲自大,蔑视他人,似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这让东门璇很是不爽。 “天杀洞闫青之子,今日是你的入洞仪式,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一旦入洞,再无退路,如若背叛,定当重罚,是否明白?” “明白!” “好,”欧阳天云将属下递过来的一个银色令牌,递交到闫青手里,“今年端阳节的碑选,祝你能有个好成绩。” “谢天云洞主!” 欧阳天云点点头,紧接着他如法炮制,分别喊了三个人名,分别是一位单马尾的小女孩,名为雪兰,是天哭洞雪雁的女儿,一位身材瘦弱,样貌平平的小男孩,名为杨贺,是天威洞杨斌的儿子,最后一位则是一位胖胖的男孩,圆脸寸头,名为赵平,却是天勇洞赵达的儿子。 “这四个孩子,竟然都是天罡洞洞主们的孩子,没有一个外来之人,难不成现在的天云洞已经不对外招募弟子了吗……” 就在东门璇还在疑惑的时候,欧阳天云突然大喊一声。 “东门璇!” “是!”东门璇站起身,慌忙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聚集在了东门璇身上,有的好奇,有的鄙夷,有的不屑,有的担忧…… “长安城东门家族余孤,今日是你的入洞仪式。你,为何要加入天云洞?”欧阳天云语调缓慢,眼神透露着意味深长。 “为何要加入天云洞?怎么我的问题和别人不一样?”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东门璇内心不禁咯噔一下,被欧阳天云的目光吓得有些慌乱。 “可恶,明明问别人的都是‘你可想好了’,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为何’?’东门璇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来不及多思考,只能下意识高声喊道:“因为我想修炼天云心法!” 此话一出,犹如一颗炸雷,瞬间在人群之中引爆。 “不自量力,大言不惭!” “哪冒出来的小鬼,竟敢在此胡说八道。” “快将他赶出天云洞!” …… 面对众说纷纭,欧阳天云却面不改色,高喝一声:“都给我安静!” 瞬间将周围的叽喳声压了下去。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东门璇,缓缓问道:“你,为何要修炼天云心法?” “这……因为我天生经脉逆行,普天之下,只有天云心法能逆脉而行,我想练武,就只能修炼天云心法。” 东门璇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自己内心也明白,这个理由着实站不住脚。 “嗬,就只是这个理由?”欧阳天云眉毛一扬,“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是天生经脉逆行,你根本不会选择加入天云洞,是不是?” “这……” 东门璇被这个问题彻底噎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欧阳天云颠了颠属下递上来的银色令牌,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将它交到了东门璇手里。 “东门璇,我可以给你这枚天云令,让你参加端阳节的碑选。但是你必须要先想明白你自己,否则以你现在的状态,别说学习天云心法,你连碑选都无法通过。你根本不知道你为何要加入天云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要学习天云心法,你必须想明白这些问题。” 东门璇接过银色令牌,内心颇不是滋味,欧阳天云的目光似是已经洞穿了他的内心。 “谢洞主教诲。” “好,今日的拜门仪式结束,都散了吧,再次恭喜各位加入天云洞。” 欧阳天云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眼见仪式结束,欧阳天云离开,众人也四下散去。 倒是闫方走之前,冷笑地瞅了一眼东门璇,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雪兰更是讽刺地丢下了一句:“真是,现在什么人都想跑来天云洞学习天云心法,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哼。” 东门璇听着这些扎心话语,内心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 “我真的应该选这条路吗……” 第14章 候时 “雪兰的嘴一直都这么臭,你不要在意。”就在东门璇正难过的时候,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肩膀,正是杨贺。 “谢谢。”东门璇点点头,神色黯淡。 “我叫杨贺,你就是东门璇?我听我爸提起过你,来自长安?那可真是个好地方,我从来都没去过。”杨贺性格极为开朗,洒脱健谈。 “哎呀,不用那么在意,他们两个,仗着自己的天赋好,武功高,嚣张跋扈惯了,谁都瞧不起,不是针对你的,你别搭理他们。我叫赵平,你可以叫我‘瓶子’,东门璇是吧?欢迎你加入天云洞。” 赵平更是热情洋溢,向东门璇伸出了胖胖的小手,东门璇赶忙握了握。 正当东门璇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杨斌突然在不远处喊道:“贺儿和平儿,该走了!” “爹爹叫我了,那有空我们再一起玩。” 杨贺和赵平对着东门璇挥手告别,两人向着杨斌跑了过去。 “这孩子不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位?”刘峰此时突然追到了杨斌身边,一脸阴翳地问道。 “我说亲爱敬爱的天罪洞洞主,怎么,你又有何指教?”杨斌言语敷衍,颇为不耐烦。 “我就问,是不是你带回来的那个?” “是,如何?” “那你知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刘峰狐疑地盯着杨斌。 “我说你耳朵又没聋,刚刚不是听到了?——长、安、城、东、门、家、族、余、孤,这里面你哪个字不认识?当年那起灭门惨案,怎么,你没听说过?”杨斌毫不在意地回答。 “放屁,什么东门余孤,我听说和他一起回来的那位,可是咱们天云洞主的亲生哥哥,当年的侠洞主!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他的私生子?对了,他都叛出天云洞几十年了,为什么天云洞没追杀他?莫不是看在他姓欧阳的份上?好家伙,不追杀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让他带个孩子回来,重新接管天云洞?” “嘿,我说你这家伙,总是想一些有的没的,谁接管天云洞又不是我们说得算,是它说得算。”杨斌指了指地藏碑。 “哼,欧阳家统治了天云洞三代,谁知道他们手里是不是有什么隐秘,能在背地里操纵地藏碑显现的颜色。” “我说刘峰,洞主才刚念过三规六则,这三规其三是什么,你是不是忘了?” “你这家伙,拿洞规压我是不是?” “好好好,我不压你,你一向歪理多,我也不想和你多说什么,我还要回洞里吃午饭,告辞。” 杨斌扭了扭胯,带着杨贺和赵平加速离开了。 “哼,我就不相信我找不到证据。” 刘峰阴翳地望着杨斌,又回头看了看东门璇,眼角略过一丝恨意。 此时的藏碑殿内,人群逐渐散去变得空空荡荡,东门璇垂头丧气地走回古侠身边,叹了口气。 “古侠,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东门璇抬头问道。 “没有,你说得很好。”古侠面色平静,抱着胳膊,依旧那么古井无波。 “嗬,你就会安慰我,我看天云洞主的表情,明显是对我很有意见。” “东门,你何必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啦,可是……算了,不问你了,问你也问不出什么答案。” 两人出了藏碑殿的大门,沿着青龙道向宾客区走去。东门璇翻来覆去地欣赏着手中的银色令牌,那令牌做工极其粗糙,粗制滥造,只是简单勾勒了几笔竹林,一看就是外门弟子拿的那种货色。 “拿到这天云令,就算是加入了天云洞吗?” “只能算加入了一半,还要通过碑选才行。只要碑选不是紫色,就算彻底加入了。” “唉,其实加不加入也没什么意义,如果不能学习天云心法,我这辈子也都学不了其他武功,”东门璇飞起一脚踢飞一颗石子,“可我刚才听天云洞主说,一旦入门就不能叛离天云洞,如果我碑选失败了,不是红色和橙色,我还有必要留在这里么?我还可以回峨眉找我阿爹吗?我还想去粤州看看月清呢。”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解决的,你一个不会武功之人,留在天云洞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放你离开,只要你不把这里的事乱说就好。至于那些门规,更多的是用来限制身居高位之人的,对现在的你来说没什么意义。” “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有了这个天云令,还有什么好处?” “倒是没什么好处,你现在相当于没有洞府等待碑选的外门弟子,倒是可以去外门弟子的区域生活。不过那里的条件,可能还不如宾客区。如果你已经习惯了宾客区,就还是留在宾客区生活吧,至少有钱伯照顾你。只不过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去外门区逛一逛,熟悉一下那里的通道。眼下天云洞没有其他等待碑选的外门弟子了,他们那些洞主的孩子,都是跟着父辈在天罡洞内生活,所以你平日也见不到。” “啊,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都没想到,原来那些洞主的孩子也要参加拜门仪式进行碑选。” “嗯,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生活,不管是哪个洞主的孩子,他们都有一次选择的权利。他们可以一直在父母的洞府内生活到十六岁。在十六岁之前,有一次拜门的机会,如果没有拜门,十六岁一到,就会被逐出天云洞,但是不会被追杀。” “原来是这样,你们天云洞还挺有人性的,不愧是大帮派。”东门璇噘着嘴点着头,跟着古侠一路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宾客区。 “怎么样,一切顺利吗?”钱伯笑呵呵地站在东方白门口等待着两人。 “钱伯,还算顺利。”东门璇摇晃着手里的天云令跑到钱伯身边。 “拿到了就好,总归是迈出了第一步。”钱伯将东门璇拥在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 “钱伯,接下来这段日子,就依旧劳烦你照顾他了。”古侠轻轻说道。 “侠洞主这话说得也未免太见外,这都是老仆应该做的,更何况璇儿还这么可爱,能有他陪伴,老仆都要感天谢地了。” 钱伯满脸慈爱,他已经自己一个人在宾客区生活了很久,这段时间有东门璇陪着他,他也是开心了不少。 “不给您添麻烦就好,”古侠点点头,对东门璇说道,“东门,我还要和欧阳天云商议一些天机阁的事,不能在这边陪你,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生活,等待端阳节的碑选。” “嗯,我知道。”东门璇垂着头。 “放心,我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的,这段时间你也不能闲着,要练功。” “练功?” 古侠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本秘笈递给东门璇。 “这是?”东门璇接过秘笈,瞪大了双眼。 “不是什么惊世功法,只是街边买的,最基础的外功法门,包括一些马步,轻功步伐和基础的拳法招式。虽然你经脉逆行,不能修炼内功,但外功锻炼还是可以做到的。现在距离碑选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练功,钱伯会照顾你。书里有看不懂的,也可以问钱伯,他可以给你指点。” “又是马步,我还以为……” 东门璇顿时愁眉苦脸起来,不禁想起了此前在长安他们一起生活时,古侠对他的可怕‘摧残’,那段日子让他刻骨铭心。 “钱伯,那他就拜托给你了。”古侠向着钱伯抱了抱拳,抱着犀照剑,转身离去。 “侠洞主……唉……你也要保重啊。” 钱伯早已从东门璇那得知古侠不久将于人世,望着古侠离去的背影,也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而拐角之处,古侠回头望着东门璇正不停翻书抓耳挠腮的身影,却欣慰一笑。 “东门,你现在还帮不了我,努力成长吧。我始终相信,终有一天,你一定能替我更好的活下去。” 第15章 大选 时光如梭,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中,三个月转瞬即逝。 东门璇这三个月一直在宾客区生活,偶尔他会沿着通道的指示,前往外门区闲逛,那里整体比宾客区要大上许多,但布置却相差无几。 除了熟悉天云洞的布局之外,他剩下的时间都用来修炼外功。从没学过武功的他,第一次严格受训,也是受尽折磨,连最简单的马步做起来也是汗流浃背。好在有钱伯照顾,一直不厌其烦地督促和教导他,三个月下来总算是有了些进步。 “钱伯,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好,要是年轻些,不是比那闫青还能打?”东门璇看着刚刚给他演了一套拳法的钱伯不禁感叹,眼前这个老头明明看起来七老八十,但武功却丝毫不差,打起拳来也是舞舞生风,身体更是硬朗,精气神十足,根本不像一个老人该有的样子。 “呵呵,说句不中听的,老仆当年叱咤武林的时候,那闫青还没出生呢。只可惜老夫这一把老骨头也马上就要入土了,虽说现在看起来身体还行,只不过是年轻的时候跟着宗门学了点不成气候的养生道术和皮毛拳法,都是假的,也不知道哪天人就要走了。”钱伯慈蔼笑道。 “钱伯竟说胡话,你肯定能长命千岁的。”东门璇跳起来嚷嚷。 “还长命千岁,就你这个小鬼头会说话。”钱伯揉了揉东门璇脑袋。 “对了钱伯,你来天云洞之前是在什么门派啊?你刚刚打的这套拳法又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呵呵,我之前的门派吗……”钱伯并没有回答东门璇,而是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怅然一笑,“不提也罢,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眼见钱伯不愿意提及过往,东门璇也识相的不再追问,继续扎起马步来。 扎马步是江湖公认的初期学武之人最难迈过的第一道门槛,有道是下盘不稳健,武功全白练。东门璇从最开始的只能坚持半炷香,再到一炷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虽然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瘫倒在地,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每天都在进步,他也是极为满足。 古侠这段时间只回来了屈指可数的三次,呆了不到半天,便又匆匆离去,这让东门璇很是失望。明明知道古侠已经时日无多,但自己却不能陪伴在他身边,这让他心里空落落的,生怕还没来得好好告别,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时间一转眼就来到了端阳节,这天也是东门璇最为重要的日子——碑选之日。 东门璇站在铜镜前,望着自己的一身新衣服——黑色的长衫上绣着点点白云,修长合身,看起来极为帅气。 “这套衣服,名为黑云衫,是所有天云洞的弟子都会穿的统一服饰。只不过根据身份的不同,在细节上会有所差别。今天是你碑选的大日子,一定要穿的精精神神的。”钱伯给东门璇整理着衣领说道。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此时的东门璇虽然只有十一岁,但身高已经有六尺左右,身形修长壮硕,长时间在西域的生活让他的皮肤稍稍有些黝黑,眉眼间略显早熟,但那一双漆黑的双眸中所蕴含的能量,是历经磨难后所遗留的沧桑和内心百折不挠的顽强。 “钱伯,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了。”东门璇抱了抱钱伯。 “呵呵,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加油吧,小鬼,我看好你。”钱伯呵呵一笑,转身离开了。 “时候差不多了,该走了。” 古侠从门外踏了进来,猛一打眼,也是被东门璇的新衣服惊讶了一瞬。 “嗯,走吧。”东门璇此时虽内心忐忑,极为紧张,但依旧步伐坚定,昂首挺胸,跟着古侠一路来到了藏碑殿。 今日的藏碑殿可谓人山人海,入目而视,几乎所有的天云洞弟子都聚拢在了这大殿之中,人声鼎沸。 一年一度的碑选之日,对于天云洞所有的人来说都极为重要——这近乎影响着整个天云洞的未来,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地观望着,希望能有下一位赤色和橙色的天才出现,成为欧阳天云的接班人。 东门璇穿过人潮,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来到了欧阳天云的座椅前。 今日参加碑选之人,和上次的入门仪式一模一样,依旧是杨贺、赵平、闫方、雪兰与东门璇五个人。 其余四人早已到达,都在等待着东门璇,眼见他到了,都侧头望向他。 “你怎么每次都来的这么晚?压轴是嘛?”雪兰抱着胳膊哼道。 闫方没有说话,但乜斜的眼神表达了他此时内心的不屑。 东门璇没有搭理雪兰,更是直接无视了闫方的眼神。眼见东门璇不搭理自己,雪兰也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而赵平和杨贺两个人则不停地捂嘴偷笑。 今日的欧阳天云倒是一改上一次的严肃,颇为随意的窝在座椅中,面色平静地扫视着他们五人。只是他的目光每每望向东门璇,眼神都会变得极其玩味。 “听说自从天云洞主和侠洞主碑选橙色之后,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出现过赤色与橙色之人了。你觉得今日,这五个人之中,有没有可能出现橙色的天才?”杨斌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望着自己的儿子,抱着胳膊说道。 “哼,有没有赤色和橙色老子不知道,老子也不关心。我只想我家赵平能是绿色,留在天勇洞,我就心满意足了。”赵达哼了哼鼻子。 “达子,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贺儿能是绿色,我就很满意了。至少能跟着我留在天威洞生活,不用一个人去地煞洞。那闫方的武学天赋极高,小小年纪,就会歽猿解放,一刀断水更是修炼的如火纯青,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黄色。” “他们闫家一向武功高强,又有什么好说的?倒是侠洞主带回来的那个男孩,名叫东门璇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那孩子看起来平平无奇,而且都已经十一岁了,听说完全不会武功。这武学功底,可谓极差。如此这般水平,怕是想留在天云洞都极为困难。”杨斌摇了摇头。 “我倒是觉得未必,这东门璇,必定是橙色。”刘峰从不远处走过来,脸色阴翳地插嘴道。 第16章 信念 “刘峰,你这话什么道理?”赵达嚷嚷道。 “嗬,不知道是说你们太单纯,还是太愚蠢,怎么看,这孩子都必定是侠洞主的私生子,什么东门家族余孤,不过是编出来骗骗娃娃的,这你们都察觉不到?为什么选个长安城的东门家?还不是因为他们东门一家都死绝了,无从追查,任谁都发现不了破绽。此子流淌着欧阳家的血脉,所以碑选必定是橙色。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认了,可能他们欧阳家还真是什么远古世家,人人都天赋异禀。可要是他们欧阳家真的可以暗中操控地藏碑的颜色,在这天云洞靠着这个谎言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老子第一个反他娘的。” 刘峰情绪有些激动,这让杨斌和赵达不禁面面相觑。 “我说刘峰,你天天在这阴谋论有完没完,你又没有证据,就知道胡说八道。”杨斌有些不耐烦。 “证据?我确实没有证据,但你看着吧,事实胜于雄辩,这孩子必定是橙色。”刘峰目光阴沉,嘴角咧出一丝冷笑,转身离去。 杨斌望着刘峰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听说刘峰这么恨欧阳家,与当年的少武伏魔禄有关,他爹娘都在那场浩劫中离世,他便将这罪责,怪在了欧阳家头上。” “那时候咱俩还没来呢,管他作甚,还是看碑选吧。” 就在台下众人嘀嘀咕咕议论五位少年之时,一位笑意盈盈,身材瘦小的黑衣男子,走到了欧阳天云的座椅旁边。 “诸位家人,欢迎来到我们天云洞一年一度的碑选之日,在下天魁洞董开宇,是今日的司仪御侍。难得大家齐聚在此,为了共同迎接我们新生代的少年力量,可谓奉天承运,席卷八荒。今天共有五位新入洞的少年豪侠,参与这次碑选,分别是闫方、雪兰、杨贺、赵平和东门璇,大家欢迎!” “天云奇威,太上永随。万古不朽,万代长韪!”台下响起一阵欢呼。 “咳咳,”董天宇清了清嗓子,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面就请天云洞主,为五位少年赐福!” 欧阳天云从座椅上一跃而起,飘然来到闫方身前。 闫方随即跪倒在地,任由欧阳天云将手放在了他的头顶。 欧阳天云对着闫方默念着什么,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闫方则满脸激动,双目透露着狂热。 欧阳天云逐一赐福了四人,最终来到了早已跪倒在地的东门璇面前。 “东门璇,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现在可有答案了?”欧阳天云声音微弱,眼神深邃,沉声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又一次让东门璇措手不及,虽说他一直回去有思考过此前这个问题,但却始终想不出答案,眼下又一次被询问,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你想不到答案,你的能力就没有办法被激发,东门璇,一个人所能达到的高度,不仅仅取决于他的天赋,更多的是取决于他的信念。一个没有信念之人,即便是天才,最终也只能沦落为庸人,而一个拥有强劲信念之人,即便是庸才,也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你明白吗?”欧阳天云目光愈发深邃,似是能刺透东门璇的内心,让他的一切都无从遁藏。 “信念,我的信念吗……”东门璇愣愣地望着欧阳天云,似是并未完全理解他这番话。 欧阳天云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收回了手掌,飘然返回了座椅之中。 “好,想来五位少年豪侠已经完全接受了天云洞主的赐福,那么就请逐一上前,接受地藏碑的审视吧!” 随着董开宇的话音落地,闫方急切地先一步走到地藏碑前,接过了董开宇递过的刻刀。 他左手拿着刻刀,转身对着众人挥了挥右手,眼神极为骄傲。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他轻轻划破了右手的手掌,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此时的闫青正站在人群的角落,虽然面色冷静,看不出情绪,但颤抖的指尖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闫方走到地藏碑前,将沾满鲜血的右手按在了地藏碑上。 那地藏碑颇为神奇,竟将闫方掌心的血液尽数吸收到碑体之中,密密麻麻的篆文开始在碑体上不停闪烁,散发着某种难以理解的玄妙。 闫方抽回右手,眼光紧紧地盯着地藏碑。此时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地藏碑的反馈。差不多过了半炷香时间,黄色的光芒开始从篆文中绽放,并且越来越亮,犹如太阳一般,照耀着整座藏碑殿。 “闫方碑选,黄色!天罡洞上位!”董开宇长啸一声。 场下顿时响起一片连绵不绝的掌声,欧阳天云望着闫方也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角落里的闫青总算是松了口气。 “啧啧,这闫方果然是黄色,厉害。”杨斌忍不住赞叹。 “这闫青当年就是黄色,闫方又是黄色,他们闫家是有点本事在身上。”赵达也点了点头。 “可是你我二人,当年可并非黄绿之色啊,我们本就天赋一般,他们怕是……唉。”杨斌此时愈发开始担忧杨贺的碑选结果。 闫方包扎好了伤口,满意地走回到四人身边,走之前还不忘极具嘲讽地瞥了瞥四人,尤其是东门璇。 但依旧被东门璇无视了。 “下一位,雪兰,请上前!” 随着雪兰沾满鲜血的手掌按在地藏碑上,玄妙的符文开始闪烁,最终定格在了黄色,只不过雪兰的黄色,却是比闫方的要暗淡了许多。 随着其余四人一个接一个的完成碑选,东门璇的心此时也是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砰砰直跳,手心里全是汗渍。 杨贺运气极佳,最终是擦到了绿色的门槛,留在了天威洞,而赵平则只有青色,只能遗憾地与父亲分别,去到了地煞洞。 “有请最后一位,新加入我们天云洞的外来少侠,曾经长安城东门家族的余孤——东门璇!请上前。” 东门璇紧张地来到地藏碑前,接过董开宇递过来的刻刀。 他回头望去,只见场下黑压压的一片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斥着各种各样不同的情感。他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古侠,他的双眼依旧古井无波,沉静地让人安心。他又看了一眼欧阳天云,欧阳天云依旧玩味的轻笑着,也不知道那笑容里到底藏着什么含义。 东门璇深吸一口气,猛地划开了自己的手掌,一阵刺痛传来,血液开始涓涓流出。 他不敢多看,转身将手掌按在了地藏碑之上。 第17章 浪潮 随着东门璇的血液缓缓流入地藏碑,地藏碑上无穷无尽玄妙的篆文开始剧烈闪烁。此时东门璇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地藏碑,只见那地藏碑不过片刻便闪烁完毕,最后呈现出紫色的光华。 紫色?! 东门璇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巨响,一丝绝望从脚底升到了心窝,整个人已经呆若木鸡。这紫色的碑选不仅仅意味着他不能留在天云洞,更多的则是证明他在武学之路上,就是一个废材。 紫色的光芒让全场一片哗然,紧接着嘘声一片,对于天云洞人来说,赤色和橙色固然凤毛麟角,但紫色也并不常见。 “果然不出我所料,真的是紫色,这东门璇的武学根基太差,根本没有办法获得地藏碑的青睐。”杨斌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刘峰满脸不可置信。 闫方此时的嘴角已经咧到了天上,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来这侠洞主带回来的人,也不过如此,却是连留在天云洞的资格都没有。” 听着这些嘲讽的话语,东门璇只能无奈苦笑。就在他打算放弃,想要抽回手掌的时候,古侠突然踏前一步,高声问道:“东门璇,你为何要练武?” “我为何要练武?” 这与欧阳天云相似的提问让东门璇一愣,他只觉得好像每个人都在质问他类似的问题,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你为何要加入天云洞?”欧阳天云的询问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如果你想不到答案,你的能力就没有办法被激发,东门璇。一个人所能达到的高度,不仅仅取决于他的天赋,更多的是取决于他的信念。一个没有信念之人,即便是天才,最终也只能沦落为庸人,而一个拥有强劲信念之人,即便是庸才,也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你明白吗?” 东门璇的耳畔又想起了刚刚欧阳天云的赐福话语。 “是啊,加入天云洞,就是为了学习天云心法,修炼武功。可我为什么要修炼武功呢?当个普通人不好吗?我学武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为了向天机阁复仇,还是只是想顺从他的心愿?” 东门璇顺着前方望去,正见到古侠那古井无波的双眸正凝视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一时间心乱如麻。 “东门璇,你必须要明白你的使命,想明白这一切的目的与意义。”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他心底隆隆作响。 “我的使命?那又是什么?”东门璇喃喃。 “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想做什么样的事。” “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记忆的碎片开始在东门璇的脑海如破碎的镜片一般重组,最终化为了东门武的身影。 “璇儿,你没事吧?”东门武蹲在他身边关切地问道。 “阿爹,我没事。都怪我不会武功,才总被他们欺负,还害得你受伤,”东门璇望着遍体鳞伤的东门武,不由得低下了头,“阿爹,你以后不要帮我出头了,我不想看见你受伤。” “你这是说什么傻话?你阿爹我,可是铁打的骨头,没事的。是他们总欺负你,你干嘛怪到自己头上?不会武功怎么了?不会武功就活该被他们随意欺负不成?就算是打不过,我也要打。我可要让他们明白,咱们爷俩也不是好惹的,走。回家!” “阿爹,如果有一天我治好了病,我一定要学天底下最好的武功,让谁都不能欺负你。” “哈哈,好!阿爹相信一定有那一天!” 就在这一刻,地藏碑上的碑文突然开始闪烁,紧接着所有玄妙的符文开始急剧变化,紫色的荧光慢慢消散,蓝色的光华开始慢慢闪现,但蓝光刚出现没多久,又开始快速消散,最终转变成了青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颜色为什么在变?”杨斌惊讶地喊了起来。 “老子在天云洞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人碑选能变色的,真是奇了个大怪!”赵达也抠着头。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戏法开始了吧,这欧阳家,绝对能操纵地藏碑的颜色,你们瞧着吧。”刘峰眯缝起双眼,眼神愈发阴翳。 整个藏碑殿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望着正在变换颜色的地藏碑,眼前的一幕已经超过了他们的认知,他们从没有见过地藏碑的颜色竟然会变化。 “有趣,有趣,实在有趣……”欧阳天云扫了一眼紧闭双目的东门璇,又望了望古井无波的古侠,嘴角扬起一抹戏谑。 而一旁的闫方,此时嘴角的笑容却在慢慢消失,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哥!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吧!”孙少芳清澈响亮的声音猛地在东门璇耳边响起。 那天夜里,长安城很冷。 雪花落在东门璇的鼻尖,冰凉刺骨,却依旧冷不过东门璇凄凉的内心。 站在东门家的老宅前,望着这幢残存破败的‘家’,一种挥之不去的孤寂萦绕在东门璇心头,让他肝肠寸断。 他曾经以为自己真得很豁达,明明已经失去了一切,甚至连活下去的权利都即将被剥夺,又有什么可看不开的呢?可当那几个混混在他眼前肆无忌惮地践踏着家的时候,他依旧忍不住动手。 “无非是一死了之罢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 东门璇被打的抱头鼠窜,明明那么疼,但他却觉得值得。 “或许,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豁达。” 看着孙少芳剑势如虹,轻松惬意的将那些混混打跑,他第一次羡慕了,羡慕孙少芳有那么好的武功。 曾几何时,他又何尝不想像孙少芳一样,仗义豪侠,行走江湖。 他又何尝不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守护东门家最后的尊严。 “弟弟,下一次再见到你,就让我来保护你一次吧。” 东门璇眼神愈发坚韧,漫天的篆文又一次开始发生变化,地藏碑的颜色也越来越深,逐渐从青色变为了绿色。 “这这这这,又变色了!” 整个天云洞一片哗然。 “东门璇,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条通往雨竹林的路?”古侠淡淡的声音响彻在他耳边。 “古侠,那我也想问你。你明明杀人如麻,冷血无情,是天底下最大的魔头,为什么偏偏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救我?” “这……” 古侠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随即化为漫天泡影,破碎在东门璇心里。 浪潮一般的回忆,挤压着东门璇的内心,让他紧闭的双眸终于流出了炙热的泪水。 他终于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18章 证心 东门璇曾不止一次想过一个问题。 那位古井无波的男人,那位为了救他,甘愿赴死的男人。 在他心中,这个男人从滥杀无辜的魔头,变成了救他性命的恩人,可他对眼前这个人的态度,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改变的吗? 那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我选择这条路,是因为你希望我走这条路,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山海关之前,东门璇没有脱口而出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里。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本是恨他的,恨他无缘无故杀了信玄,恨他滥杀无辜,轻视生命,可这般倒戈,不是背叛吗? 如何对的起救了他和他阿爹的信玄? “东门璇,生而为人,你就有选择的权利。我不希望你为了我,选择一条你不想走的路!” “谁说这是我不想走的路?这就是我要走的路!就算是为了你,我又有什么错?你救了我的命,我……我……” 东门璇猛地想起古侠在长白圣地问过他的那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东门武是旷世魔头,杀人无数,是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东门,你会大义灭亲吗?】 【如果有一天,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可以救一座城池之人,东门,你会杀死这个无辜之人吗?】 “可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但这个选择,是错的,东门,你本不是这样的人,不必蒙着心去做这件事。我本就是罪人,不值得原谅,救你,只不过是余生仅剩的一丝救赎罢了。所以,趁还有机会,你必须找到那条正确的路,属于你东门璇自己的路。” “属于我自己的路?” “没错,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来雨竹林了吗?如果没有我,你真的不会踏上这条路吗?” 这一刻,眼前所有的幻象全部消散,时光倒转回半年前的那一日,古侠的身影不再出现,而东门璇,自己一个人站在了那命途的路口。 “我自己的路……我自己的路……原来是这样,古侠,我终于明白了。” 东门璇睁开双眼,漆黑的双眸精光四射,透露着无可匹敌的坚毅。 “这就是我所选择的!不因为任何人,即便是有所牺牲,我也在所不惜。我东门璇,绝不甘心永远屈居于你们的荫蔽之下,默默接受着你们所有人的付出。我绝对不允许!我一定要成长!变得更强,这份成长,不仅仅属于我东门璇一个人,而是属于你们每一个在我人生路上帮助过我的人!未来是我的时代,我一定要站在最前面,保护你们,保护你们所有人!” 就在这一瞬间,地藏碑猛然爆发出璀璨的黄色光芒,那光芒无比耀眼,刺的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如果说闫方的黄光犹如一颗太阳,那此时地藏碑所爆发的颜色,就犹如同亿万颗太阳一样夺目璀璨。 无穷的信念凝缩在东门璇小小的身体里,在这一刻,爆发出无与伦比的能量。 “东门璇,放弃吧!我们都是一颗棋子,你斗不过天机阁的。”公羊高韵阴霾的嗓音突然在东门璇耳边响起。 东门璇低下头,不知何时,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你有这个勇气吗?东门璇?练了武功,就要杀人!可你没有那个魄力杀人,你的慈悲心肠早晚要害了所有人。”公羊高韵咧着嘴哈哈大笑。 “对不起。”东门璇轻声低喃。 “你说什么?”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确实没有那个魄力,”东门璇抬起头,眼神里透露着决然,他握紧拳头,将那些鲜血狠狠地攥进拳头里,“也许我的天真,并不适应这个残酷的江湖,也许我踏上的这条路,确实是一条死路。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一试。” “可笑啊可笑,既然如此,东门璇,祝你好运吧。” 公羊高韵轻笑一声,缓缓消散了。 剧烈的黄色光芒依旧在发酵,紧接着它们在一瞬间收缩,凝聚在地藏碑附近,那浓缩的黄色光芒逐渐转化为了鲜艳的橙色。 “所以,为什么要加入天云洞?你想明白了吗?” 欧阳天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戏谑。 “我想明白了。”东门璇望着眼前的欧阳天云,咧嘴笑了。 “那就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哼哼,我的答案就是,因为我天生经脉逆行,只能修炼天云心法呀,这个答案怎么样,老头?”东门璇叉着腰,满脸得意洋洋。 “哈哈哈哈,终究还是个孩子,”眼前的欧阳天云仰天长笑,竟突然化为了一个魁伟的老人,他俯视着东门璇,眉眼间尽是欣赏,“不过你竟然能看透老夫的真身,慧根当真不浅。罢了,或许你真的有这般能力,能逆天改命。看在你如此信念的份上,就让老夫,再祝你一臂之力吧。希望你未来好好守护天云洞!” 老人猛一挥手,一道冲天的红光席卷了整个藏碑殿。 地藏碑的篆文犹如浸泡在鲜血之中,从橙色全部转化为血一般的赤红色,一道道血色光环萦绕在东门璇周身,犹如天魔降临。 整个藏碑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愣愣地望着台上的少年,连欧阳天云都收起了玩味的微笑,震惊地盯着他。 只有古侠那古井无波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欣慰。 “孩子,有朝一日,当你神功盖世,记得不要忘了初心……” 随着一道道血色光环渐渐融入了东门璇身体,他缓缓睁开双眼,这一次眼前哪有什么欧阳天云、公羊高韵的身影,只有一座散发着红色余辉的地藏碑。 “红色!是红色!天云洞上位!天云洞上位!是天云洞!上位!”董开宇激动地不停嚎叫。 “红色?真的是红色?达子,我不是眼花了吧?地藏碑有多少年没有显现出红色了,一百年,还是两百年?”杨斌瞪大着双眼盯着东门璇。 “我估计可能八百多年了吧。”赵达憨憨地张大着嘴巴,也是满脸不敢相信。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知道,他们欧阳家肯定有什么手段能操纵地藏碑。怎么样杨斌,我就说他们欧阳家能操控地藏碑吧,你还不信。一开始还是紫色,最后竟然能变成红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杨峰冷笑。 “可惜,你信不信也并不重要,只要台上的人相信就足够了。”杨斌摇了摇头。 东门璇回头望着鸦雀无声的台下众人,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见没人理会他,只能小心翼翼的从地藏碑缓缓走到队伍的最后,其余四个小伙伴正错愕地盯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怪物。 此时闫方的表情更是比死了亲爹都难看,拧巴地好像可以滴出水来,整个五官都纠在了一起。 “此次碑选已经圆满结束,让我们恭喜五位少年豪侠,完成了此次的碑选,成为天云洞未来的中流砥柱!”董开宇眼见已经冷场,慌忙主持大局。 “喂,你到底是怎做到的?”雪兰推开杨贺和赵达,来到东门璇面前冷冷问道。 “什么?” “我是问你,你怎么让地藏碑显现出红色的?” “我不知道。”东门璇望着右手的伤口——此时那里哪还有什么伤口,光滑的犹如根本没割破过。他只觉得刚才的一切都犹如做梦一样,更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他抬头望着欧阳天云,此时欧阳天云早已收起了玩味,极为严肃地盯着他。 “哼,别让我知道你是耍了什么手段,否则……”雪兰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转身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下面有请天云洞主为我们做最后的陈词。”董开宇做了个请的手势。 欧阳天云站起身,走到地藏碑前,朗声说道:“此碑之历史,已有千年,乃天云洞之根本。今日地藏碑重现红光,可喜可贺,乃我天云洞千百年之大机遇。既然一切已尘埃落定,那接下来,就都按照规矩来吧。” 第19章 接令 “东门璇!” “是!” “接下来这几日,你就随我去天云洞生活,从今天起,你就是天云洞之人,若有任何人敢对你不敬,就是对我天云洞不敬。诸位,请准备一个月之后的拜师殿仪,六月初六,我将正式收东门璇为徒。” 欧阳天云话音落地,场下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耳语声。 “有谁不服?大可直说,何必在底下嘀嘀咕咕?”欧阳天云冷喝道。 “我不服,”闫方突然大吼,面露狰狞,“古侠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叛出了天云洞,我们没追杀他已经是看在洞主的面子上,以他罪人之驱,如何可以引荐他人加入天云洞?而且一个叛洞之人,他所引荐的外人,怎么可能让地藏碑显现出红色,这里面绝对有什么问题。让一个来路不明之人,未来统领我们天云洞,谁知道他会不会和古侠一样,直接叛变?” 此话一出,登时引起轩然大波,闫青更是心下一紧,立马走上前抽了闫方一个巴掌,然后跪倒在地。 “洞主,闫方言语有失,是属下教育失职,望洞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责罚于他。孽子,还不赶紧给洞主跪下!” 闫青虽然一直在拽闫方,可闫方却执拗的不肯下跪,闫青气急,起身一脚踢在闫方膝窝处,将他踢的跪倒在地。 “你们是不是很多人都像闫方这么想?” 欧阳天云竟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而是面色平静,声音郎朗。 “古侠是我孪生兄弟这件事,我相信你们早已私下知晓——董开宇你不用摇头,就算看脸都看得出来,你何必跟我装模作样。他确实就是当年叛出天云洞的侠洞主,但很多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故事的很多细节,你们并不完全清楚。今天,我就在这里再给你们所有人讲一遍,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不知者不罪,但下一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欧阳天云瞥了一眼闫方,停顿了片刻,整理了一番思绪,继续说道:“当年虽然我二人碑选都是橙色,但他的橙色要比我更加显耀,所以他理所应当的继承了少洞主的位置。那一年圣坛和天云洞险些开战,为了避免两败俱伤,我哥他毅然选择了卸任少洞主的位置,将其传给了我,而自己则和我母亲一同前往圣坛,甘愿当一名人质,自此寄人篱下,受尽凌辱。我想问你们,他保护的是什么?是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他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们欧阳家的事,在与圣坛的战斗中受到伤害!你们嘴里口口声声叛出天云洞的罪人,却是一直心系你们的人。他甘愿为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而牺牲,这就是他身为天云洞主最直接的责任!他这辈子,从没有愧对过天云洞,更没有愧对过你们,我想问问,你们凭什么说他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引荐东门璇?” 欧阳天云的一番陈词让所有人不禁低下了头,虽说此事涉及欧阳家的家事,但欧阳一脉毕竟统帅天云洞百年,是名副其实天云洞的领袖,更是在少武伏魔禄以欧阳辰的性命,将天云洞硬生生保了下来。而古侠身为少洞主,这番作为,更是凸显了他的担当,若是再以叛洞相逼,却是失了大义。 有些老一辈人知晓当年情况的,再次听闻这些旧事,不禁潸然泪下,当时天云洞本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与圣坛一战,虽说谁胜谁负尚未可知,但只要两者相斗,必有死伤,受难的还是他们这些天云洞弟子,而彼时刚刚经历过少武伏魔禄的天云洞,元气大伤,根本不可能是圣坛的敌手。 而最后能止戈化息,让天云洞韬光养晦重回武林之巅,全凭古侠和他的母亲甘愿向圣坛负荆请罪,这等牺牲,实在无可挑剔。 “闫方,你还有何话说?”欧阳天云冷声道。 闫方低着头,用拳头愤然砸了砸地面,最终还是将头磕在了地上。 “回禀洞主,闫方一时不甘落人之后,以至口出狂言,现已知错,甘愿受罚。” “罢了,我也不罚你,闫青,这些往事,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此番教子无方,我就罚你和闫方一起抄写天云洞史记十遍,好好学习一下天云洞的历史。” “谢洞主,属下谨记。”闫青抱拳鞠躬,松了口气。 此时欧阳天云突然走到东门璇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令牌,递到了东门璇面前。 “东门璇!” “在!” “跪地接令!” “这……” 东门璇左看右看,有些不知所措,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也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他转头望了望古侠,可古侠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的波动。 “少洞主!请接令!” 只一瞬间,全场所有的天云洞弟子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齐声喊道。甚至包括杨斌和赵达等人,也满怀希冀地跪倒在地,遥望着东门璇。 东门璇只能惶恐地接过欧阳天云递过来的那枚金色令牌,那令牌上刻着连绵竹林和朵朵白云,栩栩如生,霎是耀眼。 “天云奇威,太上永随。万古不朽,万代长韪!” “天云奇威,太上永随。万古不朽,万代长韪!” 响彻云天的口号声回荡在藏碑殿上空,是如此的震耳欲聋,而这一刻,也昭示着新一代天云洞洞主东门璇的人生,就此拉开了序幕。 东门璇把玩着金色的天云令,内心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被人认可的喜悦,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真得有这么一天,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喜极而泣,挥舞着令牌开心地向古侠望去,他想告诉古侠,他成功了,他可以学习天云心法,可以修炼天云真气;可以找天机阁报仇,可以帮助古侠对抗天机阁的阴谋;他可以做很多事,可以亲手守护他所有珍爱的亲人。 可还等没他开口,那笑容却在一瞬间定格在了他的脸上,千言万语全部哽在了喉咙。 古侠此时此刻,正不停地呕出鲜血,好似一尊碎裂的雕塑一般,一头栽倒在地。 “古侠!!!” 第20章 入洞 “唉,侠洞主全身脏腑溃烂,胸前封印的剧毒也隐隐松动,虽然天纵奇才,但是能熬到今日也已是上天眷顾。如今大限将至,纵使药王来此,恐怕也回天乏术了。” 天慧洞闾兴专管天云洞的行医诊治一事,他此时收回探脉的手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还能坚持多久?”欧阳天云询问道。 “老夫这就回洞里再给他开些护庇脏腑的方子,虽然能有些效果,但终究是杯水车薪,最多能帮侠洞主再抗个把月吧,唉,可惜老夫医术不精,不能逆天改命。”闾兴叹着气收起了药箱,起身离开了。 此时碑选仪式早已结束,东门璇也是跟着欧阳天云来到了天云洞。 这天云洞的规模比之外门弟子区或是宾客区不知大了多少倍,装饰的也极为豪华,在这地下洞穴之中,你甚至可以见到小桥流水、荷塘春色、亭台楼阁、假山庭院……诸多美景目应接不暇,让人极为惊叹。 但东门璇此时却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古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让他坐卧难安,心如刀绞。古侠变成如今的模样,皆是因救他所致,生而为人,又怎能不怅然若失。 他坐在古侠的床榻前,望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古侠,内心也是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掺杂其中,两人亦师亦友,一路走来,两年时间恍然而过,从最初的吵闹,到如今的和睦,早已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而情谊越深,越难告别,东门璇此时的内心犹如在火上炙烤,实在苦不堪言。 “东门璇,虽然我知道此时说这话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提醒你,比起在这里哭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欧阳天云淡淡道。 “更重要的事?”东门璇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水,“是指在拜师典仪之前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那倒不是,”欧阳天云摆了摆手,“拜师典仪不过是走个过场,没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已经十一岁了吧?还一点武功基础都没有,甚至没学过武功,我建议你立刻争分夺秒的开始练习天云心法。” “难道您现在就要传我天云心法?”东门璇一愣,他一直以为要等到拜师典仪之后,欧阳天云才会教他武功。 “时间紧迫,这些繁文缛节就先放一放,反正也没什么差别。一般练武之人,五岁炼体,七岁炼功,十岁都已经有所小成,你如今都十一岁了,说是大器晚成都有些抬举,所以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走吧,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放心,我哥他自有人照顾。” 欧阳天云带着东门璇一路穿过天云洞的外围,来到了天云洞的最深处。这一路走来戒备森严,到处都是穿着天云袍的巡逻卫兵。他们胸口都绣着和欧阳天云一样的莲花,彰示着他们属于天云洞。 “这些守卫都是我天云洞的亲兵,只属于我自己统领。你想要在此处自由通行,需要携带你的金色天云令,如果没有的话,就进不了天云洞深处,只能在外围活动。” 欧阳天云带着东门璇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了一处石门前。 石门呈圆拱形,沧桑古朴,上面镌刻着“天云洞禁”四个大字。 “这里是天云洞的禁地,除了我之外,眼下只有你可以进入。看好了,这开门之法,我只教一次。” 欧阳天云颇有规律地在一旁石壁上敲击,手法甚是娴熟。东门璇目不转睛地盯着,拼命地想要记下,却也只记了个大概。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石门缓缓升起。东门璇震惊地发现,那石门竟有一米多厚,极为夸张。 “开门之法记住了吗?”欧阳天云问道。 东门璇尴尬地摇了摇头。 “你看我敲击的位置,连接起来,是不是能形成两个字?” “两个字?” 东门璇搔了搔脑袋,仔细回忆,突然间醍醐灌顶,原来刚刚欧阳天云敲击的节点连接起来,正好形成了“天”和“云”两个汉字。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东门璇恍然大悟。 “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进来吧,这里就是天云洞的核心密室。” 欧阳天云先一步踏进了石门。 东门璇倏一走进石门,就看见迎面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巨型地图。那地图长约一丈,宽三尺,复杂的犹如数万条蚯蚓在白纸上蠕动,蜿蜒绵密,每个地点还作了详细的标注,俨然是整个天云洞乃至雨竹林的全貌。 “这个是……”东门璇望着如此详尽的地图,也是极其惊讶。 “是天云洞能在武林长盛不衰的根本,”欧阳天云随手从一旁的书架上扯出几本薄册子递给东门璇,“这几本秘笈,你先练着,有不懂的,尽管问我。” “这是……天云心法、魔血咒、天地震、天魔神拳?” “有几点需要注意的地方,我提前跟你讲明白。魔血咒是古传的一种邪术,虽可以大幅度增加天云真气的威力,但对自己也有损伤,非必要时刻不要轻易使用。至于天地震和天魔神拳,是最为经典的天云洞招式,其中奥妙你可以自行领会。” 东门璇捧着手中的秘笈,有些恍惚。 时至今日,经历如此多波折,他终于可以修炼属于自己的武功了。 “除了这些内功招式,之前你一直修炼的外功基础也不能松懈。这段日子你就在天云洞生活,有什么事都可以找钱伯——对,钱伯,你不必那种眼神,我只是看你俩相处的不错,就把他调到了天云洞,生活在外围的仆役区。只是有三点我必须提醒你:第一,这几本秘笈你只能在这间屋子里看,绝对不能带出这间禁书房,否则死罪;第二,你若想要在外面修炼,就只能将它们背下来,但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否则一样死罪;最后一点,则是你不能带任何人踏进这间禁书房,任何人都不行,只要有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踏入了这间禁书房,不仅你要死,这个人也一定要死,明白了吗?” “明白了。”东门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开始吧。先从天云心法最基础的养气开始练起,我来教你。” 第21章 遗命 东门璇就这样在天云洞安稳了下来,生活开始变得规律和普通。 欧阳天云每天要处理大大小小的天云洞琐事,没有办法时刻照顾他,他更多时候只能自己修炼,好在有钱伯的照顾,无论是内功外功还是基础武学,他都进步神速。 每天除了练功,东门璇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去看望古侠。古侠的身体每况愈下,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大多处于昏迷的状态。难得他清醒,东门璇便向他炫耀自己新修炼的天云真气,惹得他欣慰不已。 时间一转眼来到了七月初七,这天是东门璇拜师的大日子。虽然如欧阳天云所说,这不过是走个过场,但在天云洞,这个过场却又特别隆重。东门璇被复杂繁琐的拜师流程彻底忙昏了头,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也因此结识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天罡洞洞主,虽然他现在只有十一岁,但所有人都知道,未来的天云洞,必然是属于东门璇的。 拜师典仪一切顺利,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随着欧阳天云正式喝下东门璇的敬茶,在锣鼓喧天的奏乐声和一片叫好的欢呼声中,欧阳天云在东门璇口中的称呼彻底从洞主变成了师父。 时值傍晚,东门璇终于忙完了一天的拜师典仪,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天云洞。他一如既往的去偏殿看望古侠,可没想到,古侠竟然没在床榻上。 “钱伯,古侠呢?”东门璇问道。 “侠洞主出去了,他说如果你回来找他,他在天云崖等你。” “天云崖?” 东门璇顾不得身体疲惫,慌忙跑回了藏碑殿,沿着那条已经许久未走过的通道,一路回到了天云台。 刚一离开地下,竹叶的香气混合着海风的湿咸就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远远地,东门璇看见古侠正坐在天云崖边,望着一望无垠的金色海面,怔怔出神。 他悄悄走过去,坐在了古侠身边。 “今天是你拜师的好日子,恭喜你,未来能有天云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古侠的声音依旧平淡,虚弱但难得有了些精神。 他依旧那身装扮,头戴斗笠,身披雨蓑,一如东门璇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只是眉眼间尽是平静与解脱。 东门璇低着头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有千言万语,但如鲠在喉。 “当年我之所以杀信玄,确实是与天机阁的阴谋有关。虽然具体细节还有一些没调查清楚,但整体上,我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天机阁主应该是在布置某种阵法。” “某种阵法?” “嗯,需要献祭很多生命的阵法。以我的调查,你们东门家当年被灭门,或许也和这个阵法有关。” “原来你已经都调查清楚了天机阁的阴谋。”东门璇喃喃。 “并非全部,我也只是猜测,天机阁主应该是用你们东门家第一次试验了这个阵法,但结果因为我的出现或是某些其他的原因,他失败了。而因为这件惨案,他也受到了许多阻力,所以没办法短时间内再试验第二次。这第一次的失败,让他发现这种手段并不合适,于是他想到了第二个方案——在暗地里用一些手段,吸引一些人暗中前往太行山,他则提前在太行山布置好阵法,以逸待劳。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献祭大量生命,还可以根据阵法所需,自行挑选让谁前往。” “所以你就提前杀死了那些打算前往太行山的人,以此阻挠天机阁主的计划?”东门璇恍然大悟,他记得当时信玄确实与天机书生作了某种交易,这才知道宝玄和他阿爹被困在阴角帮。 “是,这是最笨的办法,但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他每吸引一个,我便杀一个,看看是天机阁吸的快,还是我杀的快。那时候的我,分身乏术,有太多事情要做,可毕竟我只有一个人。” “还真是符合你长白尊者的身份呢……呵呵……” 东门璇叹了口气,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了信玄之死的真相,可这真相却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不过是因为一个承诺,便要赔上一条鲜活的生命,江湖武林博弈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 “为什么不找天云洞帮忙呢?师父明明是你的亲弟弟。” “东门,这就是我想要警告你的,天云洞绝对不能暴露在天机阁的视线之下,至少现在不能,否则必有大祸。”古侠这番话说的极为严肃,东门璇赶忙连连点头。 “是为了保护天云洞吗?我明白了,只可怜我东门家,只因为天机阁主想要试验一个阵法便惨遭灭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阵法,竟如此邪门,还需要献祭生命,这杀千刀的天机阁主到底要做些什么?”东门璇内心恨意愈发浓厚。 “天机阁主的目的尚且不知,但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极其神秘,与京城和皇室都脱不开关系,”古侠望着天边的晚霞轻声低喃,“虽然他的身份和目的我摸不透,但我打探到一个时间,一个至关重要的时间。” “时间?” “没错,就是甲辰龙年的中秋节。这一天对于天机阁来说至关重要,届时所有的答案都会在那一天揭开。” “甲辰龙年的中秋节,这不就是天机阁让信玄叔前往太行山的日子?” “没错,东门,至于那一天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未来就只能依靠你和天云去调查这一切了。如今我不在了,他们的计划便可以照常执行,甲辰龙年的中秋节,你们一定要集合所有的力量,去太行山阻止天机阁主阵法的成功,无论他的目的为何,我相信都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嗯,我明白了!甲辰龙年的中秋节,你放心,天机阁我一定会打败他们的。”东门璇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这我就放心了,”古侠欣慰地笑了笑,“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古侠摘下头顶的斗笠,脱下身上的雨蓑递给东门璇。 东门璇这才发现,这斗笠和雨蓑内部,竟画满了心法口诀。 “我与孙少芳师徒一场,却愧对于他,没有尽到师父的责任。我唯一能交给他的,就是这套古侠剑法和这柄犀照剑。东门璇,没有犀照剑,古侠剑法就很难发挥出全部的威力,所以你一定要将这柄犀照剑交给他。当年在长安,他只将前四招古侠剑法习的不错,而这后四招,他并没有完全学会。一年的时间终究还是太短,纵使他天赋异禀,也完全不够,所以你务必将这套心法口诀交给他,让他好生修炼后四招。对了,你记得帮我告诉他,师父没能陪伴其左右,深感愧疚,我所欠他的,就只能来世再还了,咳咳咳。”古侠话说的太多,忍不住开始不停地咳嗽,嘴角慢慢殷出鲜血。 第22章 永辞 “你快不要说了,我这去找闾大夫。”东门璇起身就要走,却被古侠一把抓住了手腕。 “不必了,来,拿着吧。” 古侠的声音如此微弱,细若游丝。 东门璇望着古侠苍白的脸颊,他第一次见到,这当世最强高手斩天之神剑,也有如此虚弱的一面。他紧咬牙关,不让眼泪流下,他知道即便找来了闾大夫,也没有意义,一切都已经回天乏术,所有努力只是徒劳。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坐回他身边。 东门璇重新坐回崖边,将斗笠戴在头顶,又将雨蓑披在身上,最后接过了那柄漆黑古朴的犀照剑。 “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些交给弟弟的!” “嗯,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东门,我现在就把我所有的计划都讲给你听,你务必记清楚了,”古侠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之所以收少芳为徒,一是看重他秉性纯良,尊师重道,二是看重他武学天赋极高,自身更是背靠卿云轩与孙无言,成长无忧,再加上我引以为傲的古侠剑法,他的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他会在甲辰龙年端阳节前来雨竹林,并向整个武林公布他古侠徒弟的身份,届时你就可以和他在雨竹林团聚。但在此之前,你绝对不能打扰他,更不能害他暴露古侠徒弟的身份,他也绝对不能和天云洞有任何接触,否则一旦被天机阁主发现,一切便功亏于溃,天机阁主是绝对不会让他的敌人有时间成长的。” 古侠歇了口气,继续说道:“少芳是我为你在天云洞之外留存的力量其中之一,他是你最值得信赖之人,也是你最坚固的依靠,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待到甲辰龙年端阳节,你二人在雨竹林汇合之后,你便将所有的计划向他和盘托出,再联合天云洞与卿云轩,依靠孙无言和天云的实力,便与天机阁有一战之力。为了以防万一,我还为你们准备了一份隐藏的力量,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他们会在甲辰龙年中秋节于太行山支援你们,这就是我为你们能做的全部了。至于最后胜利的天平到底会倾斜在哪一边,就看你和少芳的成长了,你二人便是胜负最后的王牌。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多给你们留一些成长的时间,可惜时不我待,甲辰龙年端阳节,这便是极限了。东门,你记得,甲辰龙年端阳节之后,你们二人便会代表各自的势力与天机阁正式开战,所有的计划也都会暴露在天机阁主的视野之中,务必小心谨慎。天机阁主,绝对不能小觑。” 东门璇听着古侠的全盘计划,也是心情沉重。他从未想过,原来在古侠心里,竟铺设了如此一盘大棋。他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了未来有一天,武林之中能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天机阁,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和天云师父联合,更加容易打败天机阁吧。你明明实力那么强,却偏偏为了救我,放弃了这一切,值得么?”东门璇抬头问道。 “东门璇,还记得我去年在长白圣地,问过你得那个问题吗?如果有一天,杀死一名无辜之人可以挽救一座城池百姓的性命,你会不会这么做?” “我记得这个问题,我想明白了,我不会。”东门璇摇了摇头。 “嗯,这样很好,你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内心。这个问题,本就没有正确答案,杀与不杀,又或是你想怎么做,最终全凭你的心而已,”古侠戳了戳东门璇的心口,“或许救你一命,会害了成千上万无辜之人;或许救你一命,能挽救成千上万无辜之人的性命,我并非仙人,并不能预知结局到底如何。在旁人看来,或许选择救你的这个决定是不理智的,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并不能做到完美的理智。所以我选择了救你,仅此而已。” 东门璇摸着自己的心口,顿时明白了古侠话里的意思。 “曾几何时,我的计划确实不是这样。我也曾打算联合圣地的力量对抗天机阁,但很可惜,三圣地对于武林的漠然,让他们过于无情,一如既往的选择置身事外,这或许与他们的背景有关,让他们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但他们必定会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你不必为我的死耿耿于怀,因为这一切本就与你无关,我只不过是在长白尊者与古侠之间,选择了做古侠罢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东门。” “谢我?” “没错,谢谢你和你父亲,给了我重新做自己的勇气。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悟出古侠剑法。” “是么……”东门璇听得半懂不懂,他并不能完全明白古侠言语之间的深意,而古侠却微微一笑,似是看出了东门璇眼里的迷茫。 “不用着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古侠摸了摸东门璇的头,“当你明白的那天,你便记得,不要为你做出的选择而后悔,因为没有人能永远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古侠难得捏了捏东门璇的脸蛋,又指了指他的心口,“无论如何,不要忘记你现在的样子,我始终相信,你会变得比我更强。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的那份热血、善良、执着和勇气,都远超曾经的我。东门,我当年没有勇气坚持下来,但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弄丢它们。” 东门璇将头埋在斗笠里,哽咽难言。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古侠突然问道。 “是什么?”东门璇抬起头,眼里闪着泪花。 “是那天夜里,我为了所谓的圣地大局,没有勇气救下你们东门家所有人。这也是我终其一生,难以逾越的心魔。” 落日的余辉洒在古侠脸上,在眼角斑驳的皱纹之间,东门璇看到了古侠眼里最后的那份遗憾。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随着古侠朗朗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云崖上空,落日终于消失在了遥远的海平线,天地重新归于一片黑暗。 “娘,让我跟你一起去圣坛吧,我不想看见三圣地与天云洞开战,我不想看见大家因为我们而牺牲,我也不想让弟弟去那边,身为哥哥,我必须替他去……” “娘,我知道了,从今天起,我就叫古侠了,和您一个姓。这个面罩我会一直戴着的……” “娘,为什么圣地的人这么讨厌我们?他们为什么总是欺负你,是不是因为侠儿武功太低了,没有办法保护你?你放心吧,侠儿一定会努力练武的,侠儿一定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哎哟痛痛痛,娘你轻点擦药……” “娘,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你睁开眼啊,你不要留侠儿一个人在这儿,侠儿害怕……娘……!” “娘,侠儿学会了,学会了如何冷漠,如何成熟,如何保护自己。你在天上,可以安息了……” “娘……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想当这个长白尊者,我杀了好多人,好多无辜的人,我好痛苦,我好想你……” “娘亲,我今天一时冲动,救下了一个孩子。我知道我犯了大错,会连累很多人。但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能成为你想让我成为的那种人,我要选择另外一条路了,我要去做自己觉得真正正确的事……” “唉。”古侠轻轻叹了口气。 “娘亲,孩儿不孝,难成大业。孩儿这就来找你了……” 随着最后一句话语消散在空气中,天云崖旁再也听不到古侠的声音。 东门璇就这么坐在古侠身边,从傍晚一直坐到了天明。 第23章 血玉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六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在这封闭于竹林之下的地下洞天里,时光化作记忆,停留在东门璇的脑海中。 那里有日复一日练功修行的枯燥;有和钱伯一起在洞里生活的幸福;有和欧阳天云情同父子之间的朝夕相处,也有和天云洞三十六位洞主肝胆相照的把酒言欢。 一切都从陌生,变得熟悉,人也好,物也好,那危险重重的雨竹林,也逐渐变成了可以随意玩耍的后花园,昔日的少年就在这时光之中长大成人,渐渐成为新一代的天云洞栋梁。 又是一年七月初七,时值盛夏,艳阳高照,海风轻拂,空气本应潮湿闷热,但竹林中独有的清香却让人一扫烦闷,神清气爽。梢头不时传来几声麻雀的鸣叫,叽叽喳喳,犹如一只只跳来跳去的精灵。 东门璇将手捧的菊花轻轻放在古侠墓碑前,又用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浮尘。墓碑历久弥新,简约古朴,想来经常受人打理。他头戴斗笠,叼着一根草叶,神色怅然地坐在墓碑旁,怔怔出神。 此时的东门璇早已不复儿时的幼态,不仅身高八尺,面目俊秀,而且一直生活在这温润如玉的江南水乡,他的皮肤也愈发白皙细腻,眉眼之间棱角分明,神态潇洒,端得上是俊秀异常。 “可惜,今天有任务在身,不能久留。等我回来,再好好陪你。”东门璇一笑,擦拭着手中的犀照剑,其实他从不用剑,就如古侠所说,少了一根小指的他,拿起剑来总是不稳,所以他从不用剑。况且他所修炼的天云真气,也并不需要兵器就能发挥威力。 但他依旧每时每刻都将这柄犀照剑带在身边,就如同护身符一般,寸步不离。他始终相信,这柄犀照剑会为他带来好运。 “少洞主,人马都已经准备妥当,可以走了。”一个黑衣身影突然出现在东门璇身后,抱拳说道。 “好,知道了,”东门璇站起身,吐出嘴里的草叶,扶了扶头顶的斗笠,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一枚天云令缓缓垂在腰间,金光闪烁。 “等我回来再来看你,古侠。” 东门璇运起轻功,跟着黑衣人一路来到了雨竹林之外。曾经繁复庞杂、危险重重的雨竹林,对于如今的东门璇却是如履平地,再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少洞主!” 雨竹林之外的空地,杨斌与赵达正率领着约么五十位天云洞弟子骑在马背上等待着东门璇,眼见他从竹林中出来,皆是抱拳问候。 “二位辛苦了,出发吧!” 东门璇翻身上马,大喝一声,一干人等顿时纵马扬鞭,离开雨竹林向嘉定县而去。 此次他们一行人的目的地是苏州。 不久之前,天云洞曾截获了一封天机阁的密函,密函之中透露,天机阁将会在苏州城的碧落盟收购一批血玉。 这让欧阳天云与东门璇十分好奇,不明白天机阁为何要收购血玉这种东西。于是在两人的商议之下,这次任务由东门璇带队,前往苏州调查此事。 苏州离嘉定县本就不远,不过傍晚时分,他们一行人便顺利抵达了苏州。东门璇在城郊之外的树林中寻了一处隐蔽之所安下营寨,让大部队略作修整,自己则安排了几名探子混入苏州城内查探情况。 “报!” 时至深夜,探子才终于返回了营地。此时的营帐内,东门璇正看着苏州城的地图出神,眼见探子来报,不由得赶忙出声询问。 “苏州城内情况如何?” “启禀少洞主,苏州城内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那碧落盟此时只有当家盟主洪晟轩在,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天机阁弟子的身影。” “没有发现任何天机阁弟子的身影?”东门璇眉头一皱,“怎么会这样?” “少洞主,是有什么不对吗?”杨斌上前问道。 “杨大哥,此事有些过于古怪了,”东门璇双手拄在地图上,“如若天机阁主真的对这批血玉势在必得,为何不派些人守护?如果真如探子所说,整个苏州城一个天机阁弟子都看不见,那天机阁主也未免太过于托大。如此看来,这封密函更像是陷阱,故意让我们卸下防备,引我们上钩的。” “少洞主,以我看来,不一定是天机阁主不在乎这批血玉,而是他更加狡猾。你想想,如若他真的派遣了天机阁弟子守护,反而更惹人注目。眼下天机阁主知道有人在暗中调查他们,太过于明显的安排无疑是画蛇添足,更加不容易将这批血玉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回去。从密函截获到现在不过大半日的时间,纵使天机阁主想要临时耍些手段,也根本来不及调兵遣将。所以我猜测,他应该就是未曾料到这批血玉会被我们盯上。”杨斌皱着眉头,言语间极为老辣。 “杨大哥说的也有道理,想来可能是我过于杞人忧天了。”东门璇点了点头。 “少洞主身居高位,心思缜密,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杨斌呵呵一笑。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夸来夸去了,真是听得我都隔夜饭都要吐出来。要我说,管他什么陷阱不陷阱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一直畏畏缩缩,躲在这儿又有什么用?”赵达哼了哼鼻子。 “好!赵大哥说的有道理,一直畏畏缩缩确实没什么用,毕竟富贵险中求,只能先进去看看再说,”东门璇卷起地图,笑着递给杨斌一个眼神,“半炷香的时间之后,立刻出发。” “天威洞领命!” “天勇洞领命!” 杨斌与赵达双双抱拳退了下去。 月上眉梢,夜入三更。天云洞众人全员换上了夜行衣,蒙着面纱,悄悄摸进了苏州城内。 此时的苏州城万籁俱寂, 家家户户都沉入了梦乡,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再听不到半点声音。 东门璇挥了挥手,带领着天云洞一行人沿着房顶悄然前行,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一座府宅前。此时虽已月上枝头,但这座府宅依旧戒备森严,巡逻守卫极多,灯火通明。 那大门之上的匾额清晰地镌刻着两个大字——洪府。 第24章 瓮中 “少洞主,这就是碧落盟盟主洪晟轩的府宅,探子已经打探过了,他为天机阁筹备的那批血玉此时并不在这里,而是堆放在苏州的仓廪府库。”杨斌说道。 “仓禀府库?那不是官家的粮仓?看来这苏州知府与洪晟轩也是一丘之貉。这样,杨大哥,你和赵大哥带一队人前往仓廪府库,将那批血玉给我全部烧毁。烧完之后切记不要恋战,立刻返回城外的营地等我,最好不要惊扰到苏州城的官兵和百姓。至于这边的洪晟轩,就交给我来对付,我看看能不能在他嘴里打探出一些有关天机阁的情报。” “好,属下领命。少洞主,这碧落盟的洪晟轩在江湖也是颇有名气,家族绝学‘天都霸刀’威力不俗,你务必小心。”杨斌叮嘱道。 “放心,我心中有数。倒是你们,能不伤人就不要伤人,更不要滥杀无辜。如果事不可为,就立刻退去,我们从长计议。切记,活下去最重要。” “好!”杨斌和赵达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当下也不迟疑,带着一半人马直奔苏州的仓廪府库。 眼见杨斌与赵达走远,东门璇挥了挥手,剩下的一半人马则跟着他直冲洪府大门。 “诸位,麻烦你们去将整个洪府的家属亲眷想办法控制在一起,至于洪晟轩,就交由我来对付。切记,如非必要,不可杀人。” “是!” “动手吧!” 随着东门璇话音落地,天云洞弟子刹那间四散而去,涌入洪府。整个洪府顿时乱成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东门璇三两下放倒了几个喽啰,直奔洪府后堂正殿。 可出乎他的意料,此时的后堂正殿却是连个人影都没。他在洪府绕了几圈,也没见到洪晟轩身影,更没看见一个洪家老小,整个洪府基本上全是空屋,除了些家丁仆役,喽啰护卫,再无他人。 “糟了,难不成是中计了?” 眼见情况如此不对,东门璇也是心知不妙。他几个闪身来到前殿,将手指放在口中吹响了一连串哨音。 四散在洪府的天云洞弟子闻听哨音,顿时聚拢了回来。 “所有人,立刻跟我前去仓廪府库。”东门璇大吼一声,运起轻功,直奔洪府之外。 而此时的仓廪府库,杨斌与赵达正浴血奋战。 彼时二人刚刚抵达,带着一众天云洞弟子潜入仓廪府库想要一把火烧了血玉。可刚一踏进仓禀府库大门,他们就察觉到不对劲,此时的仓廪府库之中哪还有什么血玉,净是些苞米稻谷。 “糟了,中计了,快走!” 杨斌反应也是迅速,当即就想带着赵达与众人离开,可还没等他们逃出去,数以千计的官兵就举着火把从街道巷口蜂拥而至,将整座仓廪府库团团围了起来。 “哈哈,果然不出你所料,蒋先生,这批血玉,还真得有人在打他们主意。你这招瓮中捉鳖,还算是有点东西。”说话的为首之人四十来岁,穿着一身碧绿长袍,眉眼阴鹜,正是碧落盟盟主洪晟轩。 “洪盟主谬赞,只是今日偶然察觉到这苏州城暗流涌动,似是有宵小在私下窥探,便略施小计,引君入瓮。当然还是要感谢杨知府与洪盟主的大力配合,否则光凭鄙人,想成事也是有心无力呀。”蒋先生一手摇着纸扇,一手摸着八字胡,虽言语之间尽显谦卑,但眉眼之间却尽显得意。 “呵呵,您二位都是我苏州城的人中龙凤,如此小事,拿捏起来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杨知府讪笑着扶了扶官帽,突然眉头一横,大声喊道,“你们几个,哪里来的一群毛贼,敢打我们苏州城的主意,还不乖乖缴械投降!” “我说斌子,这下怎么办?”赵达望着周围缓缓逼近的官兵,将开山斧紧紧握在手里,低声问道。 “眼下绝对不能暴露身份,否则所有的计划全部功亏一篑,一旦让天机阁主知道背后在调查他们的是天云洞,恐怕家里将大难临头。达子,你怕死吗?” “哈,怕死?怕死就不是天云洞人了。”赵达豪气一笑。 “想来少洞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眼下这么多人在,他天云真气要是一旦出手,身份必定暴露。但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我二人死在这,你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明白,但就是他娘的不甘心。不过斌子,能和你死在一块,老子也知足!”赵达目露凶光,死死盯着周围持着长枪不停逼近的官兵,“不过临死之前,老子也必须要杀他个痛快才行,少洞主总是不让我杀人,嘿,现在老子都要死了,可就听不得少洞主的话了,斌子,动手吧!” “等等,先让我糊弄他们一番再说!”杨斌咬了咬牙,走上前装模作样地扯着嗓子喊道,“我说你们苏州城有没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不过就是想偷些血玉倒卖,你们至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偷血玉倒卖?你们知不知道这批血玉是谁要的货你们就敢偷?不自量力,哪个山头的,说来听听。”洪晟轩满脸不屑。 “俺们不过是徽州野山里的土匪,哪混得上什么山头!”杨斌扯着嗓子,故意装的很是张狂,充满匪气。 “撒谎!”那蒋先生突然踏前一步,手中的羽扇对着杨斌不停地指指点点,“你们这群人,如此训练有素,张弛有法,怎么可能是寻常土匪?定是某个大门派出身,快点从实招来!” “招什么招?龟儿子的,说了你们又不信,不信还非得要问,烦不烦人,让老子先砍了你这个贼眉鼠眼的龟孙再说。” 赵达忍无可忍,挥舞着开山斧犹如战神一般一马当先冲入官兵之中,手起刀落间便将面前那一排长枪尽数砍断,又一个纵跃跳到天上,以开山之势,一斧头将一个官兵的脑袋直接砍了下来。那脑袋咕噜咕噜地滚到周围官兵的脚下,顿时将周围的官兵吓得退后了几步。 “哈哈,你们也不过如此!” 赵达大笑一声,如莽夫一般向前猛冲,竟活生生将包围圈撕出了一个口子,巨斧挥舞间,不过片刻,他已经满身鲜血的冲到蒋先生面前,对着他的头颅就是一招盘古开天地。 “给我死来!!” 眼见鲜血淋漓的开山斧闪着寒光已经杀到了眼前,蒋先生也顾不得姿态,忙躲到洪晟轩身后,惊声尖叫道:“洪盟主救我!” 第25章 黄雀 “宵小狂徒,休要在我面前猖狂,给我退下!” 洪晟轩大吼一声,右手拔出腰间长刀,对着赵达劈下的开山斧就是一记上撩。只听铮的一声脆响,蕴含着雄厚内劲的长刀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竟将赵达震的退后三分。 “怎么可能?!”赵达惊骇地望着洪晟轩。以长刀之威势,想挡下斧劈之砍已是极难,更何况以上撩对下劈,更是难上加难。 “莫要小瞧我洪家天都霸刀,哼。”洪晟轩持刀而立,威风八面。 “上上上,全都给我上!”杨知府慌乱地挥舞着双手,大批官兵顿时涌了上去将赵达彻底拦了下来。 “狗日的,今天就是死,我也要好好杀上一番!”赵达哈哈大笑,开山斧舞的是虎虎生风,颇有万夫不当之勇,如此多官兵竟无一人能近得他身。 “兄弟们,要么杀出去,要么死在这,冲啊!” 杨斌高喊一声,天云洞众人刹那间开始四散奔逃,此时他们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霹雳弹、暗器四处乱扔,有的想要腾空而起,跃出包围圈,却被官兵的捕网当头罩下,扣在了地上乱枪捅死,还有的与官兵们缠斗在一起,将当家本事耍的有模有样,力战群雄。有些官兵一时不慎,脚步一乱,顿时受伤倒地,而同样一些武艺一般的天云洞弟子也被官兵们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或是被乱刀劈砍至死,或是被长枪贯体而亡,下场极为凄惨。 双方的实力终究是过于悬殊,不过二十余人的天云洞弟子如何敌得过上千名官兵,虽然众人竭力抵抗,誓死拼杀,可终究还是徒劳,不过片刻就死伤殆尽,除了身受重伤的杨斌与赵达,场上再无天云洞的活人。 “罢了,还是让我来送你们上路吧!” 眼见赵达与杨斌配合默契,实力惊人,官兵们损失惨重,杨知府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深谙人情世故的洪晟轩,知道此时再不出手恐怕要落人口舌,不得已选择上前迎战赵达与杨斌。 三人弹指间缠斗在一起,洪晟轩的天都霸刀不愧是闻名江湖的绝学,以一敌二也丝毫不落下风。 “吃我一刀,天都霸斩!” 洪晟轩内力雄厚,招式大开大合,煌煌一刀劈下每一次都将赵达的开山斧逼得后退三分,赵达虎口更是被震得生疼,眉眼间愈发震惊。 “达子,这天都霸刀虽然刚猛,但速度太慢。你帮我牵制,让我来给他好好上一课。”杨斌大笑,递给赵达一个眼神。 两人并肩作战十几年,赵达只一瞬间就明白了杨斌的意思。 他抡圆了膀子,开山斧夹杂着磅礴内劲疯狂向洪晟轩劈去,这番不要命的猛烈攻击,让洪晟轩顿时脚步一滞,不得不疲于招架,中门大开,杨斌的软剑则早已在侧面等候多时,此时便如毒蛇一般伺机而上,不过片刻就给洪晟轩的周身各处添了几道新鲜的伤口。 杨斌与赵达进退之间默契井然,一刚一柔,一快一慢,洪晟轩独木难支,显然再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可恶,这样应该就够了吧!”洪晟轩瞥了一眼杨知府,心中也是暗骂一声,“眼前这两人的配合实在太过于默契,哪里是什么草寇盗匪之流,定是什么名门大派。罢了,不能斗下去了,再斗下去就算能赢也要身受重伤,不值。” 洪晟轩咬咬牙,扶着伤口,装模作样地跪倒在地,大喝一声:“杨知府,快叫你的人和我一起上!” “好好好,上上,所有人,全都给我上,把这两个匪徒给我拿下,要抓活的!”杨知府眼见洪晟轩受伤,尖叫着喊道。 诸多官兵和洪晟轩顿时一拥而上,将赵达和杨斌团团围在了里面,两人此时背靠背站在一起,心知大限将至。 “达子,我先走一步,你可千万不要被活捉了。”杨斌将软剑横在脖子上,作势就要自刎。 “放心吧,老子可不会比你慢。”赵达哈哈一笑,松开了他视若珍宝的开山斧。此时他右掌已经蓄满了内劲,这一掌如果劈在额头上,定是红的白的流上一地,神仙难救。 “我们下面再做兄弟。” 杨斌手腕一转就要动手,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铺天盖地的霹雳弹突然从天而降,掀起滚滚浓烟,瞬间将杨斌和赵达二人笼罩在内。 “什么人?!”洪晟轩大吼一声,抬头望去,不知何时,那仓禀府库的屋顶竟破了一个窟窿。还没等洪晟轩有所反应,一个黑衣身影从天而降,夹杂着磅礴真气轰然落入黑烟之中。只一瞬间,一股剧烈的冲击在一刹那席卷了整个仓禀府库,将洪晟轩和周围的一干官兵震得是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如此磅礴的真气,也是骇得洪晟轩胆战心惊。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进黑烟之中想要抓住赵达与杨斌,可那黑烟之下,除了满地黑衣人的尸体,哪还有什么其他人影。 “可恶,竟然让他们逃了。”洪晟轩抬头望着屋顶的窟窿,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可刚刚那真气,如此霸道,究竟是什么功夫……” 且不说这仓禀府库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救援乱成一锅粥,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仓禀府库的一处角落,一位毫不起眼的官兵,悄悄退出了仓禀府库的大门。 他随意的将身上的官服脱下,丢在路旁,身子飘然而起,潇洒地踏上了仓禀府库的屋顶。 月色迤逦,轻柔地洒在他身上,如此朦胧,似梦如幻。 他轻轻地抚摸着腰间的唢呐,望着远处天云洞众人离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原来是你,欧阳天云,还真是巧啊……” 温润如玉的嗓音飘荡在空气中,犹如夜莺歌唱,婉转动听。 可当你再想找到这位说话之人的时候,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夜幕之下,风中摇曳的火光与仓禀府库内叽喳的争吵,依旧在叙述着刚刚发生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开始旋紧,也将这史诗般的剧目,推向高潮。 第26章 挫败 此时东门璇正带着杨斌与赵达在苏州城内疯狂逃窜,他们身后还跟着二十余位天云洞弟子。 天边此时刚刚泛起了鱼肚白,众人几经周折,总算还是安全返回了苏州城外的营地。 “你们怎么样,还好吗?” 刚一回营地,东门璇赶紧扶着赵达与杨斌坐下,望着满身鲜血的二人关切地问道。 “还好,多谢少洞主搭救!”杨斌虚弱地抱了抱拳。 “嗬,死应该是死不了了,但是疼可是真他娘的疼。”赵达此时脸色惨白,龇牙咧嘴,肩膀还在涓涓流出鲜血,想来是被哪个官兵趁乱砍了一刀,深可见骨。 东门璇赶忙叫天慧洞的大夫过来,帮赵达止了血,包扎好了伤口。 “虽然二位受伤严重,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要马上离开才行,”东门璇皱着眉头望着苏州城的方向,“我估计洪晟轩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好!” 杨斌与赵达点点头,对视一眼,深知东门璇说的在理,也不耽搁,赶忙带着众弟子收拾起行囊。 待到众人收拾完毕,天色已然大亮。东门璇望着死去弟兄们的遗物,也是心下难过,把能带走的东西都驮在了马上,带不走的则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出发吧!” 随着东门璇一声令下,天云洞一行人开始马不停蹄的向雨竹林折返。此时朝阳绵绵,雾气升腾,苏州城郊外的风景也是绝美,山水江南,泊船瓜洲,但此时所有人的心情都跌落低谷,再没有半点欣赏的情趣。好在回途一切顺利,并没有遭遇其他危险,在一番奔波之后总算是安全抵达了嘉定县。 “少洞主,你们这是?” 今日在满星楼值守的正是闫方与雪兰,一行人回到了满星楼略作修整,将一些不方便带入竹林的马匹营帐等装备都留在了满星楼。 闫方看着垂头丧气的众人也心知任务定是失败了,但又不好多问细节,只得将一切安顿好之后,护送众人回到了雨竹林。 六年过去,此时的闫方早已不是当年骄横跋扈的楞头小子,与雪兰也早已结为夫妻,他们与东门璇之间的过往经历,却不是三言两语便能道明的。眼见此时的东门璇心情沉重,闫方除了上前宽慰,也实在无能为力。 东门璇强打精神,带领着众人穿越茂密的竹林,回到了天云台。 众人倏一露面,大批的亲眷顿时就涌了上来,准备迎接自己的亲人,想来他们已经在天云台等候了很久。 可此次回来之人却已经不及去时的一半,这次任务,东门璇除了调用一些天云洞的亲兵之外,大部分人手都是赵达与杨斌的亲眷和属下弟兄,如今这部分人近乎全灭。有些地煞洞的妇孺见回来之人中没有自己的夫君,登时瘫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爹!你没事吧?”杨贺小跑着冲到杨斌身边喊道。 “放心,爹没事。”杨斌揉了揉杨贺的脑袋,将他拥在了怀里。话虽说得轻松,但要不是东门璇出手相救,此时父子俩已然天人两隔。 赵平还是如小时候一般胖,面对父亲总是性格腼腆,搓着手,看见赵达右肩的伤口正殷出血渍,也是心疼万分,想要上前搀扶,却被赵达一把推开。 “这点小伤还用得着你来扶,去去去,给我回洞里烫几壶好酒就行了。” 眼见当下的情况如此凄惨,东门璇也是禁不住叹了口气:“各位弟兄,请大家各自回洞吧。杨大哥与赵大哥了,死去弟兄们的后事,就劳烦您二位操办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少洞主客气了,此番救命之恩,尚未答谢,若非我思考不够谨慎,便不会遭此大难。此等过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请少洞主责罚。” 杨斌与赵达双膝跪地,紧接着他们的众多亲眷也都跪倒在地,这让东门璇心头更加不是滋味。 “多谢少洞主救命之恩,请少洞主责罚!”两人高喊着,竟转行朝拜之礼,这让东门璇更加惶恐。 “你二人虽提出意见,但毕竟同意的是我,要说有罪,也是我有罪,你二人何罪之有?至于言谢,更是莫名其妙,素不相识之人尚且要拔刀相助,我们本就是一家兄弟,何有言谢一说?两位快快请起。”东门璇上前想要搀起杨斌与赵达,结果两人却执意不起。 “少洞主不罚,我们便长跪不起!”赵达嘟囔着。 东门璇无可奈何,只能掏出腰间的天云令:“天云令在此,赦免天威洞杨斌与天勇洞赵达此次任务无罪,这是命令,必须执行。” “这?”杨斌与赵达面面相觑,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二位莫非想要违令不从?” “不敢,谢少洞主。” 杨斌与赵达终于是站了起来,对着东门璇抱了抱拳,带着众人向日晷之下的大门走去。 眼见他们离开,东门璇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没有回天云洞,而是来到了天云崖旁,望着远方的大海。 此时海面风平浪静,一望无垠,东门璇席地而坐,望着天边的云朵,怔怔地出神。 时不时几只海鸟盘旋飞过,惊叫连连,让他更生厌烦。 “如果你还活着就好了。”东门璇轻声低喃,他又想起了那个男人,每每这个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人。 “接受至亲之人的死亡,确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东门璇耳边响起,“尤其是你这个性格。” “钱伯,你来了。”东门璇侧头望去,钱伯正拄着拐杖笑呵呵地坐在他身边。 “我就猜到你在这,自从侠洞主走了,你每次心情低落,就会坐在这。”钱伯虽然年过古稀,双目浑浊,但身子骨依旧硬朗。 “你都听说了?”东门璇轻轻问道。 “是,刚刚遇到了杨斌洞主,听他说了一些。杨斌与赵达两位洞主已经找天云洞主汇报了这次任务的细节,是天云洞主让老仆过来找你回去的。” “是吗,原来是这样。”东门璇望着眼前的蓝天白云,怅然若失。 第27章 分歧 “少洞主,容老仆来给你讲个故事吧,”钱伯望着心情低落的东门璇,缓缓说道,“当年的天云洞主,接任这洞主之位的时候,怕是年岁还要小于你现在的年岁。那时候的天云洞,刚刚经历过少武伏魔禄,元气大伤。教内鱼龙混杂,分崩离析,管理松散,与正道之间也是摩擦不断,好在天云洞主力挽狂澜,扭转了这一切,这才有了现在的天云洞。” “钱伯,那时候的师父,是怎样的人?”东门璇问道。 “让我想想,那个时候的他啊,呵呵,年少有为,武功高强,杀伐果决,但又重情重义,各种铁血手腕看得老仆也是惊叹不已,心机城府更是算无遗策,可谓天纵奇才吧。” “所以,我又何德何能坐的上这少洞主之位呢?” 东门璇自嘲一笑,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喜欢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在自己的头上,内心充满愧疚,那些天云洞的兄弟,皆是因他而死,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呵呵,少洞主。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你将来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地藏碑选择了你,”钱伯淡然一笑,“老仆年岁大了,离死也不远了,但年岁越大,离死亡越近,老仆就越觉得,这冥冥中的一切事情啊,都自有它的命数。是了,天云洞也有它天云洞的命数,这次与天机阁的较量,说不准就是它命中注定。少洞主,你可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位碑选赤红之人,莫要太妄自菲薄,或许你就是那位最终能成就天云洞命数之人。” “命数吗,钱伯说的倒是有些玄虚了……”东门璇苦笑。 “少洞主,时候差不多了,该回洞里了,洞主还在等你。” “好。” 东门璇点点头,跟着钱伯一路回到了天云洞。 此时的天云洞内,一如往常的戒备森严,东门璇与钱伯在外殿告了别,孤身一人来到了内殿的院子里。 欧阳天云正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品着茶,眼见东门璇走进来,挥了挥手招呼他坐下。六年时光过去,此时的欧阳天云鬓角也多了几丝白发,略显老态,但眉眼间依旧神采奕奕。 “徒儿拜见师父。”东门璇鞠躬作揖。 “坐吧。”欧阳天云拍了拍身旁的石凳。 东门璇走到欧阳天云身边,将欧阳天云的茶杯斟满。 “苏州的事,杨斌已经向我禀报了,在任务的安排上,你这次做的很好。” “师父不用安慰我,如果真的很好,就不会白白牺牲二十多个地煞洞的兄弟。”东门璇坐在石凳上叹了口气。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过分自责,只能说是天机阁主过于阴险,我们确实小瞧了他,”欧阳天云拾起一旁石桌上放着的羊皮信函,扫了一眼,随即将它丢进了身边的火盆里,“我们费尽心思才想办法得到的这封密函,想来也是他精心策划的陷阱。恐怕这密函上所言,那收集血玉的消息也不过是蒙骗我们的障眼法。” “可师父,已经六年了,我们暗中调查天机阁已经六年了,到现在却连他们计划的皮毛都没有查到。甲辰龙年中秋节,太行山到底会发生什么?古侠所说的阵法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所有的东西都一概不知,现在距离甲辰龙年已经只剩一年多了,我们到底该如何是好?” 东门璇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自从古侠死后,天云洞也是继承了古侠的遗志,一直在暗中想办法调查天机阁。可事与愿违,无论天云洞如何努力,天机阁就如同笼罩在一团巨大的迷雾之中,让所有的调查全部陷入徒劳。 “或许现在到不到甲辰龙年也没那么重要了,”欧阳天云盯着东门璇,眼神凌厉,“我听说,你为了救杨斌和赵达,动用了天云真气?” “是,当时情况紧急,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死在我面前。” “东门,我是不是和你说过,绝对不能在外面乱用天云真气,你为何不听?” “师父,这哪里是乱用?我明明是为了救杨大哥和赵大哥二人的性命才不得不用。” “东门璇!江湖武林,铁血纷争,有些牺牲是无可避免的!像你这般鲁莽,在如此多人的注目下胡乱使用天云真气,必然让天机阁主知道了是我们天云洞在暗中调查他们。这样不仅毁了全盘计划,还害得整个天云洞陷入危机!你该当何罪!”欧阳天云气得猛拍了一下石桌。 “计划计划,到底是计划重要,还是他们两人的命重要?本来就已经白白死了二十多个地煞洞的兄弟了,难道还要再死两个天罡洞的洞主不成?” “你!”欧阳天云瞪大着眼睛盯着东门璇,东门璇也丝毫不惧的盯回去,师徒二人一时间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沉默。 “师父,莫非在你心里,杨大哥和赵大哥的命就真得一文不值吗?”东门璇怒声问道。 “当然不是,我身为一洞之主,他们的命在我心中当然重要。只是,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比他们二人的命更重要!比如这整个天云洞的安危!我身为天云洞主,有职责也有义务保全整个天云洞!难道不是吗?这也是你身为少洞主的职责!”欧阳天云忍不住站起身,烦躁地来回踱步。 “可生命不分贵贱,师父,每一个人的命都是命,如果连救人性命这件事都要权衡利弊,那我们与天机阁又有什么区别?人如果都死了,哪还有天云洞呢?” 东门璇站起身,摘下腰间的天云令放在桌上,声音既轻却又坚定。 “师父,如果当少洞主就意味着必须见死不救,冷血无情,那我宁愿不做这个少洞主!” “你!” 欧阳天云气得是暴跳如雷,恨不得上前抽东门璇一巴掌,可当他看见东门璇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眸和视死如归的神色,瞬间又冷静了下来,他知道此时的东门璇太过年轻,他根本没办法说得通。 “师父,你说得那些大道理,徒儿不懂,徒儿只知道,生与死往往就在那一念之间,一瞬之刻,没有半点犹豫的机会。或许是徒儿愚笨,没有办法权衡那些利弊,在我的脑袋里,想不了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我只知道,计划失败了,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但命没有了,一切就都没了。” 欧阳天云怔怔地望着东门璇,叹了口气。 他低着头坐回了椅子,拄着额头,半晌,才苦笑一声,随即长长地舒了口气。 “说说吧,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讲得详细点,”欧阳天云随手将天云令丢回东门璇手里,“这东西你就好好拿着,别总丢来丢去,铸一个不容易。” 第28章 往事 “师父,对不起,徒儿不孝,又顶撞您了。”东门璇攥着天云令,神色有些愧疚。 “得,打住吧,别再扯这些没用的,每次都是这样。既然这是你的选择,就不要再纠结了,还是把重心放回重要的事情上。”欧阳天云摆了摆手。 东门璇点点头,栓好天云令,重新坐回了石凳。他喝了一口茶水,将仓禀府库的战斗,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当时天那么黑,我又让兄弟们用了大量的霹雳弹掩护我,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察觉到天云真气。”东门璇依旧心存侥幸。 “要我说,你这方法,骗骗什么洪晟轩和普通人,问题不大,但如果说当时有天机阁的人在场,肯定瞒不过去,尤其是想瞒过天机阁主,更是不可能,”欧阳天云站起身,踱到凉亭边上,望着远处的池塘轻声言道,“一个不知名的蒋先生,一个二流的碧落盟盟主,如何能察觉到我们天云洞密探的行踪?必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们通风报信,这你都没有想到?” “这……”东门璇一惊,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天机阁主精心设局,引我们入瓮,现在再心存侥幸,怕是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只能假定天机阁主已经知道了在暗中调查他们的就是我们天云洞,以此想一些其他的办法,混淆视听。” “师父,天机阁主会怎么做?难道他真得会带领天机阁杀上门来不成?” “短时间内不太可能,这点你不用担心。天云洞三面环海,又有雨竹林这座天然屏障,再加上嘉定县这座前哨,千百年来都是易守难攻,他们断不敢贸然突袭。若是看个人实力的话,天机阁主的武功绝对不容小觑,再加上一个天机上人,却是有点棘手……” “师父,我记得十大武林高手排名第一的天机皇,也是天机阁的人,可江湖上对此人的传闻却极其稀少,犹如不存在的传说一般,莫非他已经死了?” “天机皇……”听到这个名字,强如欧阳天云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走回石桌旁坐下,品了一口茶水,蹙着眉道:“天机皇不是传说,他确实是活生生存在过的人,只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他是已经老死了?” “不知道,可能是吧,”欧阳天云停顿了片刻,摇了摇头,“天机皇的故事,连我也只听我爹曾经提起过,他当年身为武林盟主,被江湖人称之为最接近仙人的高手,所谓窥天境在其面前就犹如孩童一般,完全没有一合之力。临世之谪仙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再多的谋略,在这种实力的强者面前,都不过是花拳绣腿,毫无意义。差不多四十多年前吧,他曾卸下了武林盟主一职,并将天下第一大帮天机阁,传给了现在的天机阁主。自己则隐匿江湖,再没有出现过。如果他现在还活着的话,怕是得有一百多岁了。” “师父,这么说的话,说不准现在天机阁主在太行山做的事,就与天机皇有关。可能是某种长生阵法,或者是复生阵法,需要献祭大量生命什么的,以此来让天机皇逆天改命,长生不老,重新复活。很多坊间的小说都会这么写。” 东门璇两眼放光,似是已经看破了天机阁的所有阴谋。 “嗬,说你傻,我看你还真是个天才!”欧阳天云忍不住敲了一下东门璇脑袋,“这世间要是真有这种阵法,那还不早就天下大乱了?不过你这话提醒了我,当年天机皇隐退之后,江湖还真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事与这天机阁主也有很大的关系。” “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什么事?”东门璇问道。 “你可知道少武伏魔禄?” “少武伏魔禄?倒是听很多人提起过,大概知道,就是正派联合起来,剿灭魔头的故事吧?” “嗯,没错,但不全面。其实这段历史,整句话连起来讲,应该是,‘少武伏魔禄,南门灭天机’,”欧阳天云拄着下巴,思绪已经飞回了过去,“这件事说来话长。当年天机皇统管武林,主张‘恣意逍遥,随心所欲’的江湖风气。这种风气,很是可怕,惹得那个年代魔道丛生,匪寇横行,百姓民不聊生。世人乃至京城,都骇于天机皇的淫威,虽神州大地陷于水深火热,但始终无人敢反抗。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天机皇隐退。在天机皇隐退之后不久,少林和武当,冒出了两位惊世绝艳的天才——普渡方丈与宋颐真掌门。这两人本就踏入了窥天境,又心系天下,见世间如此萧条,一拍即合,当即就宣布要代表诸天佛道,重塑武林正轨。呵,那时候,一杆罗汉禅狮杖,一柄紫霄伏麟剑,两人组建的正派联盟让多少大魔闻风丧胆。这两人率队从东极城杀到西域国,从辽州北杀到滇州南,少林与武当本就实力雄厚,再加上两位窥天境高手联合诸多武林正道一起荡魔神州大地,顿时将整个武林的奸恶大魔、邪门帮派近乎剿灭的一干二净,这就是‘少武伏魔禄’。若非天云洞易守难攻,又有我爷爷和父亲自坐镇,现在能不能存在真得犹未可知,但即便如此,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那一战,死了很多人,包括我爷爷欧阳辰在那场战火中也不能幸免,最终还是以天云洞俯首称臣落下了句号。这就是为什么,我和大哥的名字,联合起来,是为侠义,就是爹爹和娘亲不想我二人重蹈覆撤。你也可以理解为,天云洞从那天开始彻底金盆洗手,魔教自此不复存在。自那之后,天云洞便开始低调行事,再不敢肆无忌惮,任意妄为,唯恐惹得正道震怒,祸及己身。” “原来这就是少武伏魔禄,还真是精彩,”东门璇满脸惊讶,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段过往的历史,“那‘南门灭天机’又是怎么回事呢?”东门好奇追问。 “就如我刚刚所言,那时候的天机皇因为年岁过高,机能衰弱,不得已只能选择隐退,将武林第一大帮天机阁传给了现在的天机阁主,而且他所传的,还不仅仅只是天机阁,还有武林盟主的位置。这天机阁主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没人知道,也没人知道他与天机皇到底是什么关系,只知道那时的他,年岁怕是与你现在差不多大,结果初出茅庐便一跃成为武林至尊,受万人敬仰,享受这天地间最尊贵的位置。可德不配位,武不配身,这武林至尊,哪里又是那么好当的。” 欧阳天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今日他说的话,倒是有点多了,嗓子不免有些干涩。 “师父,后来呢?” 东门璇眼见茶水不多了,赶忙叫下人又重新添了一壶,给欧阳天云斟满。 第29章 虎威 “这武林盟主的位置,若不是碍于天机皇的武功,少林和武当怎么会交给天机阁?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天机皇倒台,普渡与宋颐真,自然不会再让天机阁压着少林与武当一头。当下集结了所谓的正道联盟,借着除魔的名义,踏上泰山南天门的天机阁总阁,大张旗鼓要废除天机阁主的武林盟主之位,真是可笑至极。”欧阳天云言语之间颇为不屑,似是极瞧不上他们这种手段。 “这……”东门璇一时间有些语塞,他可以想象当时那种场面,却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天机阁主太过于无辜,受天机皇牵连,还是少林和武当做的太过于霸道,过于强势。这等故事,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轻易断言。 “后来,天机阁主被迫于南天门,与普渡与宋颐真,来了一场对决。” “对决?和我一样的年纪,以一己之力,对战两位窥天境的武林泰斗?那不是送死?” “你说得没错,确实是送死,面对普渡与宋颐真,天机阁主虽然武功不错,同龄人之中更是难逢敌手,但对抗这两位,当真以卵击石。” “那结局呢?” “结局自然是惨败,听说他战败之后,口吐鲜血,仰天长笑,然后当着整个武林的面,卸下了武林盟主之位,并且解散了天机阁,从此隐匿于江湖。” “解散了天机阁??”东门璇满脸惊讶,“那现在的天机阁是?” “现在的天机阁,是天机阁主一手创立的新天机阁,与原来天机皇遗留的天机阁,不是一回事了。” “原来是这样……”东门璇恍然大悟,也是被这段历史惊得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三十年前,武林中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怪不得天机阁名气如此之大,但又如此神秘,原来是因为新旧交替的缘故。” “嗯,这就是‘少武伏魔禄,南门灭天机’的全部历史。天机阁主从那天起销声匿迹,一直隐藏在暗中,不再抛头露面,但坊间还是不时有传闻流出,他早已在暗中重新创建了新的天机阁,武功也早已冠绝天下——这都是我们现在早已知道的故事。不过,当年在那种紧要关头,天机皇都没有出面,任由天机阁主解散了他一辈子辛苦打下的基业,可见那时候的天机皇,要么就已经死了,要么就是无力再对抗别人,所以不用担心。” “呼……”东门璇听完这段故事,也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师父,话说现在这武林十大高手,第一和第二的,已经全部去世了,就只剩下你和天机阁主争这第一第二了。” “哼,什么武林十大高手,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江湖武林风云变幻,武功高低,岂是一个榜单能讲得清的?临时切磋也好,以命相搏也罢,孰强孰弱,千变万化,一个不小心,普通人也能手刃一个窥天境高手,一颗剧毒丹药就能让一代宗师立即毙命,又当如何评判?真是惹人发笑。”欧阳天云不屑地冷笑一声,瞥了东门璇一眼,“你那脑子,天天就想这些没用的厉害,还不赶紧想想如今被天机阁主识破了你的天云真气,到底该怎么对付。” 东门璇这时候倒是不傻了,眼睛滴溜溜地转,他知道欧阳天云明明就是对他的排名在天机阁主之下耿耿于怀,于是赶紧岔开话题。 “唉,如果古侠还活着就好了,天机阁主断然不敢轻举妄动。以你二人武功,怕是天机上人和天机阁主亲临,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古侠还活着……咦?你这话说的倒是蛮有道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想到一计。”欧阳天云突然眼前一亮。 “师父是想到了什么计划吗?” 欧阳天云轻轻敲打着石桌,“虽然古侠在江湖已经销声匿迹了六年,但他已死的消息,应该只有我们天云洞的人才知道。天机阁主并不知道古侠已死,所以如果古侠现在能出现在天云洞,以他多疑的性格,必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对他会有极大的威慑……” 东门璇不禁有些疑惑,“师父,什么叫做古侠现在能出现在天云洞?” “嘿嘿……”欧阳天云望着东门璇,突然不怀好意地怪笑了一下,这一笑让东门璇不禁打了个寒颤。 “为师去去就来,”欧阳天云起身便走回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面罩,又拿着一个铜镜回来,递给东门璇。 “快戴上面罩。”欧阳天云催促道。 东门璇不明所以,他戴上面罩,接过铜镜,只见那铜镜里的人,头戴黑色斗笠,身披雨蓑,脸戴面罩,腰间斜跨着犀照剑,再加上东门璇与古侠相差无几的八尺身躯,冷不丁望去,妥妥的就是古侠本尊。 “不是吧,师父,难不成你要……”此时此刻,东门璇赫然猜到了欧阳天云的计划。 “这叫虚张声势,狐假虎威,不也是一环妙计吗?”欧阳天云哈哈大笑,对自己的灵光一闪颇为得意。 “真的能行吗?我可是半点剑法都不会,而且我这手指……”东门璇举起右手,那断掉的小指处已然长成了一个肉疙瘩,“剑都拿不稳。” “诶,怕什么,又不是真的让你去和人拼命,不过是想办法走个过场,吓唬吓唬天机阁主而已,放心。” 东门璇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师父,这真的行吗?那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当然就是,让斩天之神剑重出江湖!” 是夜,苏州城内,蒋先生正躺在洪府后殿的座椅里悠闲地享受着侍女的按摩。 虽然此时身体舒适,惬意非凡,但依旧难以驱散他内心的烦躁,这让他不禁盯着后殿的房梁怔怔出神。 前几日与黑衣人的作战让他此时依旧心有余悸,若不是暗中有人出手相助,提前告知他苏州城内有细作,他根本没办法提前发现这群来路不明的黑衣人。 而更可怕的是,仓禀府库一战之后,他和洪晟轩最终也没能调查出这群黑衣人的来历,所有的尸体都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溯的痕迹,连苏州城外的查获的临时营地,也被大火烧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丝毫蛛丝马迹。 这让蒋先生很是困扰,如此精良的队伍,绝不是普通的匪徒帮派,为何要打他们血玉的主意?这血玉,又不是什么名贵珠宝,根本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而这群黑衣人武功高强,训练有素,若是再度袭来,怕是防不胜防。 “我说洪盟主,这血玉的买卖,你是非做不可吗?”蒋先生起身问道。 同样在享受按摩的洪晟轩抬起头,慵懒地回答:“也不是说非做不可,而是要货的这批上家,碧落盟得罪不起啊。” “得罪不起?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其他人哈,”洪晟轩摆了摆手,将侍女全部清退了下去,凑到蒋先生耳边轻声说道,“这次要货的上家,就是传说中的天机阁。” “天机阁??可是它们不是多少年前就……” 还没等蒋先生说完,整座后殿的灯笼突然间全部熄灭。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洪晟轩眼前一片漆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柄漆黑如墨、冰冷刺骨的宝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天机阁要血玉做什么?说。” 清冷平静、古井无波的声音在洪晟轩耳边响起,他的冷汗顿时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天机阁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们呢。”洪晟轩哆哆嗦嗦地回答。 “你是,你是……” 随着远处的一点火光亮起,见多识广的蒋先生望着眼前头戴斗笠,身披雨蓑,脸戴面罩,手持犀照剑的高大身影,禁不住喊了出来,“你是古侠?!你是斩天之神剑——古侠?!” “洪晟轩,蒋先生,帮我转告天机阁,让他们小心点。还有,如果你们还想要活命的话,就把那批血玉,全部给我烧了。” 随着后殿的灯笼重新亮起,眼前哪还有什么古侠的身影,只剩下蒋先生和洪晟轩跌坐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说洪盟主,这种程度的生意,真的是我们碧落盟能做的吗?连古侠都惹来了?” “古侠?斩天之神剑古侠?这怎么可能,你确定是他吗?可他为什么要掺和这种事?” “此人行事极为乖戾,冷血无情,杀人如麻,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洪盟主,我劝你还是听他的话为妙啊!” “对,蒋先生,你说得对,来人啊,来人!把后仓的血玉全都给我拉去烧了,全都烧了,一点都不要剩!!” 随着洪晟轩声嘶力竭地喊叫声响彻洪府,这天夜里,古侠重出江湖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席卷整个武林。 第30章 虚势 “我说师父,明明你和古侠长的一模一样,为何偏偏要我去假扮他?讲道理,应该是你去假扮他才是。况且以古侠现在的江湖名声,万一真有人找我动手,就我这武功岂不是凶多吉少?”东门璇摘下脸上的面罩,丢在桌上,悻悻说道。 这几日他假扮古侠招摇过市,也是引得江湖一阵骚动。 六年前因为古侠遏制天机阁计划的粗暴方法,在世人眼里也是成了滥杀无辜的魔头,留下了不小的恶名。此番古侠重出江湖,除了让一众怕死的武林人士惴惴不安之外,也让一些所谓正道门派将矛头重新对准了他。 “我说你小子心肠不错,智力是真得不高,”欧阳天云双腿搭在桌子上,悠闲地窝在椅子里晃悠,“说到长相,我哥常年带着个面罩,江湖有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模样?如若真是我去假扮,才更容易被人识破,毕竟世间知晓我俩容貌相似之人屈指可数,一旦暴露,怕是立刻就被人发现,‘古侠是欧阳天云所假扮的’,你可明白?” 东门璇愣了一下,反应了半晌,这才意识到欧阳天云说的对,他确实没想到这一层。 “至于你说的万一有人敢对古侠下手怎么办。诶,我说傻徒弟,打不过你还不会跑啊?以你现在的武功,要说天下无敌,那确实差的有点远,但是论闷头逃命,恐怕能拦住你的人也不多。” “是是是,师父大人神机妙算,智力超群,让我等后辈望尘莫及,佩服佩服。”东门璇装模作样地鞠躬抱拳。 “诶,你个小混蛋,揶揄你师父是吧,找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看看你师父是谁,要我说,这个计划简直是神来之笔,既限制了天机阁,又保护了天云洞,一举两得!”欧阳天云得意洋洋。 “师父就这么有把握天机阁主识不破你的计划?”东门璇内心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是他的一时冲动,将天云洞彻底暴露在了天机阁面前。 “你要说有完全的把握,倒也不是,”欧阳天云收起双腿,目光炯炯地盯着东门璇,“毕竟现在的天机阁,还不知道古侠和天云洞之间的关系,所以为师还有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 “我们俩,亲自去趟太行山。” “什么?!亲自去趟太行山??”东门璇惊得目瞪口呆,“就我们两个人?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不不,说是羊入虎口也太夸张了,我的傻徒弟,眼下可以说是去太行山最好的时机,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六年都没能查清的东西,说不准一次就能查清,”欧阳天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眼下距离甲辰龙年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也只会被天机阁主玩弄于股掌之中,毕竟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天机阁这么多年一直藏在暗处的优势就在于此,天底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总阁在哪,继续熬下去,对我们不利。趁着眼下他不确定古侠的生死,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师父的意思是,不是我和你,而是‘古侠’和你?”东门璇突然间有些明白了。 “没错,就如你之前所言,古侠与我如果一同踏足太行山,天机阁定然无从对应,这是天机阁主绝对意料不到的。毕竟古侠与我的关系,整个神州大地知晓之人也是屈指可数。” 东门璇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师父说得有道理,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值得我们去太行山瞧一瞧,看看天机阁主到底在那太行山搞什么鬼。两位窥天境高手突然抵达太行山,想来也够天机阁主头疼的。” “没错,吃瘪这么久了,也要给天机阁主上点压力才行。”欧阳天云靠在椅背里,微微一笑,面色也是变得狠辣。 背负着整个天云洞和武林,这场博弈,他绝对不能输。 太行山位于晋州以北三百里,高耸入云,壁立千仞,又被称为女娲山。传说圣人女娲曾在补天时途经此地,用三昧真火煅造补天神石。在补天之后,那些没用完的补天神石便遗留在此,最终化为了一座座雄伟高峰,也即太行山麓。 去太行山无可避免要路过晋州,东门璇始终是挂念孙少芳,于是特意前去孙家暗中探望。没想到此时的孙家已然家道中落,孙无言与孙鹤相继离世,这让东门璇大为震惊。孙少芳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所谓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眼见孙少芳整日酗酒度日,受人欺凌,东门璇忍不住想上前相助,却被欧阳天云及时制止。 “时机未到,断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更给孙家平添祸端。”欧阳天云摇了摇头。 东门璇咬咬牙,终究还是打消了上前相认的念头。如今的形势,不管是古侠也好,天云洞也罢,孙少芳一旦与他们扯上关系,都会陷入极度危险之中。在甲辰龙年端阳节雨竹林会面之前,无论是孙少芳还是他阿爹东门武,他都不能与之扯上半点瓜葛,否则一旦被天机阁察觉,两人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可惜这孙家甲辰龙年似乎帮不上什么忙了,估计我哥当年也没料到孙无言会死。”欧阳天云叹了口气。 东门璇沉默半晌说道:“师父,既然如此,何不告诉弟弟,让他甲辰龙年端阳节不必再去雨竹林了。以孙家如此的境况,何必再拖他们下水?” “傻徒弟,我说的是孙家帮不上忙,可没说孙少芳帮不上忙。孙无言虽然死了,但希望从来也不是在他身上,不是吗?”欧阳天云扫了一眼东门璇。 “师父这话的意思是……?”东门璇有些疑惑。 “你太小瞧‘它’了,”欧阳天云指了指东门璇腰间斜跨的犀照剑,“你要记得,孙少芳最重要的身份,从来都不是什么孙家人,而是古侠的徒弟。他此番如此落魄,更是需要这个身份和它,重振孙家威名。” 第31章 狭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东门璇扶了扶斗笠,又紧了紧雨蓑,将腰间的犀照剑扶正,这三样东西是他必须要交给孙少芳最重要的东西。 “就如古侠所言,他一定是你未来最可靠的依靠。” 二人穿过晋州城,一路向太行山进发,时值盛夏,酷热难耐,两人纵马奔驰,总算是在隔天傍晚来到了太行山脚下。 暮色降临,夕阳如血,余晖洒在山间,映照出层峦叠嶂。 山间林木葱茏,野芳幽香,溪水潺潺,偶有虫鸣鸟乐,犹如天籁。此间景致,却是美的如人间仙境,令人流连忘返。 “除了景色极美,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东门璇四处观望道。 “走吧,先上去看看,小心些。” 欧阳天云也收拢心神,极为严肃。此处已是天机阁的地盘,一着不慎,将会满盘皆输。 “站住,你们两个,打哪来的?太行山全面封闭,禁止进入,两位请回吧。” 东门璇与欧阳天云才刚踏上盘山石阶,就被两名穿着黄衫的侍卫拦了下来。 东门璇刚想说些什么,只听欧阳天云冷哼一声,右手一挥,天云真气无影无形,直接操纵两名侍卫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将两人撞昏了过去。 “少说话,记得你现在是古侠,莫要露了破绽。”欧阳天云严肃道。 东门璇心下一凛,这才想起自己是古侠的身份,刚刚险些忘记。 “眼下便是关键时刻,决不能被天机阁的人识破。我是古侠,我是古侠,我是古侠……”东门璇不停在心中默念,妄图欺骗自己。 没想到这招还真好用,他脑海中全是古侠当年的一举一动。他将犀照剑抱在怀里,压低斗笠,不紧不慢地跟在欧阳天云身后。很快他的眼神也如古侠一般逐渐变得古井无波,漆黑深邃,神色也完全平静了下来,冷不丁看去,真的是与古侠别无二致。 随着两人沿着盘山石阶不停地向上前进,中间又碰到了不少身着黄衫的天机阁弟子想要阻拦他们,皆是被欧阳天云出手击晕。两人走的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来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身处半山腰,俯瞰山下,但见漫山遍野一片郁郁葱葱,青翠茂密,云雾缭绕其间,犹如世外仙境。 “看,那里有烟。”欧阳天云指着稍稍靠着西南方向的山脚下,那里不知何时竟升起滚滚黑烟,在夕阳下显得如此诡异。 “黑烟?看起来不像是炊烟。”东门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淡如水。 “走,绕过去看看。” 两人也没下山,只是绕到了山腰的西南侧,远远向山脚下眺望。虽然有些云雾遮挡,但还是依稀能看到西南方向的山脚下有一座不停翻滚的血池,黑烟正是从那座血池中升起。 细细看去,可以见到一些天机阁弟子正将一推车又一推车的血玉倒进血池之中,不停搅动。随着血玉倒入,血池便升起浓浓黑烟,遮天蔽日。 “原来那封密函的内容说的是真的,天机阁确实需要大量的血玉,只不过天机阁主当时选择了将计就计,反而误导了我们。” “可天机阁炼化这血玉究竟是用来做什么呢?”东门璇望着那血池疑惑道。 “我也不知道,“欧阳天云摇了摇头,“那血玉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玉石,没听说有什么独特的功效,它最大的作用,莫过于雕刻成玉器摆件,陈列在家中。像他们这么炼制,我也是第一次见,不过怎么看,都应该和天机阁要施展的阵法有关,倒是可以过去调查一番……” 还没等话说完,欧阳天云突然双眼一眯,天云真气从体内席卷而出,凭空凝聚成一只擎天巨拳,直接向身后砸去。 轰! 巨大的气浪将周围的树木震得东倒西歪,烟尘四溅,再看不远处的地面已被砸出了一个深坑。 “不愧是天云真气,果真威力无匹。” 一阵滚滚如雷,气势如象的嗓音缓缓传进了东门璇耳朵。 “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东门璇心中暗想,“似乎在哪听过。” “怎么,你的天雷神功自愧不如吗?”欧阳天云的态度极为傲慢,似是丝毫不把眼前的人放在眼里。 随着烟尘散去,一个穿着金色长袍,肤色黝黑,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东门璇眼前。 “是他,天机上人!”东门璇瞳孔一缩,他记得此人,当年在辽州,就是他伪装成圣君,在溪村门口截杀古侠,害得他险些死在溪村。 眼见只有天机上人一个人出现,欧阳天云心里也是稍稍松了口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哼,天云洞的千年绝学,我这天雷神功自然是比不了,不过武功虽好,用出来如何,还得是看人才行,”天机上人言语犀利,目光更是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东门璇,“古侠,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看来这换血大法是失败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如果是古侠,这时候应该说什么?”一丝冷汗从东门璇的额头缓缓流下,他强装镇定,心中暗想,“如果是古侠的话,一般这个时候他应该根本不会回话,只是冷酷的盯着对方,嗯,就是这样。” 东门璇模仿着古侠的样子,平静地透过斗笠回望着天机上人,双眼更是如同一汪深潭,没有丝毫地波动。 就在三人僵住之时,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天机上人身后。 他藏在山体的阴影之中,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右手似乎在把玩着什么。 “二位远来是客,何不到阁内小坐一番呢?”清澈风雅得声音缓缓传来,空灵悠扬,久久回荡在山间萦绕不散,可见来人内功之深厚。 随着眼前这个人的出现,欧阳天云本已放回肚子里的心,又重新提回了嗓子眼。 在他的计划里,天机上人会在太行山坐镇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太行山对于天机阁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一环,必定要安排一位大将守护才行。 但天机阁主的出现,彻底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有极大的把握此时天机阁主应该不在太行山内,毕竟两位窥天境高手都守在太行山,实在没有道理。尤其是天机阁主刚刚得知了天云洞的消息,按照他的心机,要么应该会在天云洞附近筹备对抗天云洞的计划或是打探天云洞的消息,要么想办法去获得更多的血玉,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留守太行山才对。 可没想到,他竟然判断错了,天机阁主真的就在太行山! “为什么,两个人都在太行山,难道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不成?”欧阳天云内心开始打鼓,如此这般,东门璇不被识破,以天机阁主的多疑,两人尚有一线生机。 东门璇一旦被识破,两人必死无疑。 “傻徒弟,这次就真得只能靠你的演技了。” 第32章 试探 “阁主!”天机上人对着身后的身影鞠躬行礼。 天机阁主并没有理会天机上人,而是对着欧阳天云淡淡说道:“我确实没想到,一直以来在暗中窥视我们的,竟然是天云洞,我本以为我们是一路人,却没想到,天云洞竟然选择和古侠走在一起,可否问问魔君究竟是什么原因?” “你想知道什么原因,好说,你们天机阁不是最擅长买卖消息,那我们也来一次消息互换怎么样?你告诉我你们天机阁到底在这太行山搞什么邪门玩意?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古侠和天云洞走在一起。”欧阳天云指了指山脚下的血池。 天机阁主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目前这个信息,是天机阁的绝密,我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在做的,是有利于整个神州大地的益事。” “哦?有益于整个神州大地的益事……”欧阳天云玩味的望着阴影中的天机阁主,“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我知道你或许因为世俗之语,对天机阁有所偏见,但我所行之事,乃无上奥义之大事,没有人能拦的住,即便是你们天云洞也不行。欧阳天云,我劝你好自为之,莫要葬了天云洞后路,害得整个天云洞覆灭在你手里,”天机阁主语气逐渐变得冰冷,“至于你,古侠,哼,我们的账,迟早有一天要清算。今日我还有事,天机上人,送客!” 随着话音落地,天机阁主渐渐消失在阴影之中。 “是,谨遵阁主圣意。”即便天机阁主已然消失,天机上人依旧施礼大拜。 “嗬,故弄玄虚。”欧阳天云不屑一笑。 天机上人回过头,先是扫了一眼欧阳天云,随即将目光移到了‘古侠’身上,他的双眼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古侠’,未曾离开过半分,看来对当年溪村一战败于古侠一手,仍旧心有不甘。 “没想到一向孤身一人行走江湖的古侠,如今却和天云洞混在了一起,确实出人意料。二位不在雨竹林待着,千里迢迢来这太行山,惹得一身骚,可满意了?”天机上人背着手,即便面对两位绝世高手,依旧看不出半点胆怯。 “我说你这家伙,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于刻薄,我只是好奇堂堂天机阁无缘无故霸占这太行山,究竟所谓何事,所以前来看看,毕竟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不是你天机阁说占就占的。”眼见天机阁主退去,欧阳天云也是心下大喜,他知道此二人是决计识不破古侠的真身,当下开始悠闲地来回踱步。 “上门打探其他门派的家事,小心有命问,没命离开!”天机上人怒极反笑。 “哦?真是有趣,我倒是想看看,你天机阁凭什么留住我?” “欧阳天云!我天机阁与你天云洞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得寸进尺。”天机上人猛一挥手,整座山上突然涌出密密麻麻的天机阁弟子,各个怀里抱着弓弩,甚至还有一些攻城用的巨型弓弩,箭尖闪烁着幽幽寒光,尽数瞄准了东门璇与欧阳天云。 “啧啧,不愧是天机阁,果然准备充足,但光凭这些弩箭想要留住我二人,怕是异想天开,还是叫你们阁主出来一战为好。”欧阳天云虽然面上装的强硬,但内心也是惊诧,他属实没想到这天机阁竟布置了如此多埋伏。这种埋伏他虽然有把握全身而退,但东门璇无可避免会陷入危机,再加上身在暗处的天机阁主,此时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算了算了,古侠,既然天机阁不欢迎我们,那我们离开便是。”欧阳天云摊了摊手,递给东门璇一个眼神,两人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就在两人打算溜之大吉时,天机上人突然叫住了他们。 “还有事?”欧阳天云风轻云淡地望着天机上人,内心却是咯噔一下,心知大事不妙。 “古侠,当年你我二人在溪村未分胜负,难得今日相遇,我还想再领教一番你的古侠剑法。”天机上人踏前一步,磅礴的真气四散开来,全身爆发出金色的气焰,咄咄逼人。 “什么?”闻听此言,东门璇内心是彻底慌了,且不说他的武功与天机上人相差甚远,就说这古侠剑法,他也是完全不会。 但他表面还是强装镇定,压低了嗓音淡淡道:“明明是手下败将,何以敢言未分胜负?若非我当时心急救人,你废的可不就只是一条腿了,怎么?今日想下去找天机谋士不成?” “古侠,你真是大言不惭!若非我当年大意,早已和天机谋士一起将你斩于溪村,今日你送上门来,我不杀你,誓不为人!”天机上人气急攻心,全身真气涌动,看来随时准备出手。 “天机上人,当年在长白圣地,你与天机谋士狼狈为奸,害得我孩儿客死异乡,我尚未找你算账,如今你倒是主动提起来了,既然如此,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东门璇拔出犀照剑,直指天机上人,虽然心里早已扑棱扑棱乱跳,但面上却是不露半点怯色。 “休要废话,接我一招。天雷爆杀!” 还没等东门璇话音落地,天机上人已经先动了。只见一道金色闪光转瞬之间来到东门璇面前,一颗金色的拳头蕴含着磅礴的内劲直接向东门璇面门砸来。 以东门璇的武功哪里跟得上天机上人的速度,他愣是动都没动一下,眼睁睁看着那金色拳头停在了自己面前一尺处。 紧接着那金色拳头犹如砸进了泥沼一般,再难靠近东门璇半分。 “古侠先生远来是客,这种小场面,何须劳你动手,不妨交给在下。”欧阳天云一打响指,周身倏地弥漫出磅礴的血雾。那血雾霎那间融入天云真气之中,瞬间让天云真气浓稠的犹如浆糊,直接沿着金色拳头缠上了天机上人的胳膊。 眼见这天云真气如附骨之疽极难摆脱,天机上人不得不放弃了进攻的念头,冷哼一声,抽出拳头折回了原地。 “欧阳天云,你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古侠先生乃是我天云洞的贵客,贵客之事就是我天云洞之事,怎么能叫多管闲事呢?”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先领教领教你这天云真气……” 此时夕阳早已沉入天边,夜幕降临,四周开始变得漆黑,目不能视。就在东门璇以为天机上人与欧阳天云将要展开一场大战之际,突然山顶传来一阵唢呐的奏鸣,响彻整座太行山的上空。 这唢呐之声尖锐凄厉,盘旋在众人头顶,如此突兀,在这黑夜之中显得尤为诡异。 第33章 血池 天机上人一听到这唢呐声,顿时眉头一皱,外散的真气也随即收回。 “欧阳天云,今日不能与你一战,实在扫兴。老夫有事在身,请二位立刻离开太行山!” 欧阳天云闻听此言心中一乐,他此时恨不得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当下也不矫情,淡淡道:“既然如此,不必远送,告辞。” 随即转身带着东门璇离开了这处山腰,下山去了。 目送着欧阳天云与东门璇离开,天机上人冷笑一声,当下也不耽搁,运起轻功,直奔山顶。 此时山顶的一块凸石之上,天机阁主随性而坐,手里把玩着一根唢呐,望着天机上人的方向眼神幽然,原来刚刚那空谷悠然的唢呐曲调正是天机阁主所吹奏。 “阁主,是您唤我。”天机上人从天而降,单膝跪地道。 “上人,你觉得,他是古侠吗?”天机阁主遥望着天边的一轮弯月轻声问道。 “启禀阁主,虽然他没有出手,但他知道当年长白圣地一事,我猜应该是古侠本尊。”天机上人思索了片刻,沉声道。 “是么?你这么说倒是也有理,”天机阁主盘着手中的唢呐,“只是即便古侠未将此事告知他人,当年知晓这件事的,除了长白圣地,也应该还有一人才对。” “还有一人?”天机上人皱着眉头,“阁主说的,莫非是古侠当年要救的那位孩童?” “正是,如若那孩子得以长大,如今应该也成年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当真太过有趣……” “可是阁主,属下不甚明白,为何不让我与那古侠对决一番,如此一来,便知他是真是假。” “不,上人,此时他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只要一天没有见到古侠的尸体,都不能保证他是不是还活着,即便刚刚这个是假的,你又怎知道他身后,有没有藏着真的呢?” “阁主的意思是这也可能是欧阳天云的计谋?”天机上人若有所悟。 “呵呵,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天机阁主轻轻一笑,将唢呐放在嘴边,“好在,这一切都不重要。我早已为天云洞准备了一张好牌……不,那是一张必胜的王牌。” 一阵嘹亮的唢呐奏乐又重新回响在太行山上空,而这一次,空谷回响的声调里多少夹杂些凯旋的意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欧阳天云带着东门璇离开了山腰,很快沿着盘山路回到了山脚下。 “师父,刚刚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露馅了。”东门璇拍着胸脯说道。 “我也没想到此时这天机阁主竟然真的在太行山,而且还布设了如此多埋伏,但凡不是天机阁主多疑,你我师徒二人恐怕凶多吉少。”欧阳天云此时也有些后怕,他此番冒然登山,确实是有欠妥当。 “师父就这么有把握天机阁主不会出来和我们来一场二对二的对决,他们有这么害怕古侠么?” “呵,傻徒弟,这不是害怕不害怕的问题,善于谋略者,行如此计划,便是下下之策。我问你,一旦败了,他所肩负的所谓‘无上奥义之大事’怎么办?怕是顷刻间毁于一旦。所以到底是意气用事重要?还是他苦心筹划了二十多年的计划重要?除非有万全的把握,否则以天机阁主缜密的思绪,决计不会在这种事上冒险。倘若当真一招不慎被古侠一剑斩了,二十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到时候他怕是连哭都找不到地方。眼下距离甲辰龙年的中秋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对于天机阁主来说,他必定更希望一切有序,不出乱子。不过嘛,我倒是真希望他是你嘴里说的那种憨货,如此一来,倒也就不必担忧了,他根本搅不出什么风浪。” “原来如此!不愧是师父,分析的竟然如此明确,”东门璇恍然大悟,仿若醍醐灌顶,“那师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么离开吗?可这一趟,似乎没有什么收获。” “这个嘛……”欧阳天云沉吟了片刻,望了望远处的丛林,“彼时我们在山腰发现的那处血池,颇为古怪,不如去调查一番。走,先回营帐,换上夜行衣,我们去刚刚那处血池看看。” 两人返回营地重新换了一身行头,趁着夜深,向白日所见的那处血池进发。 夜色凝重,两人也不敢点燃火把,只能依靠微弱的月光向西南方向摸索,这深山老林之中到处是窸窸窣窣的诡异鸣叫,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能让人略感安心。 欧阳天云方向感极好,带着东门璇贴着山壁,一路便来到了白日所见的血池附近,那血池距离盘山路也并不遥远,只有不过几里的距离。期间两人也是经常遇到拿着火把巡逻的天机阁弟子,他们都是小心谨慎地躲避。欧阳天云更是不敢随意出手,他知道以天机阁的森严,巡逻之人只要少了一个,恐怕就会立刻被其他人察觉,此番潜伏,决不能露了破绽。 随着离血池越来越近,一股滔天的恶臭扑面而来,让东门璇心生厌恶,不禁掩住口鼻。此时巡逻的侍卫越来越多,甚至往往成群结队的在树林里扫荡,这让两人的躲藏愈发艰难,好在太行山周围不乏古木参天的巨树,两人得以藏在树顶,躲过了不少侍卫。 在历尽千辛万苦之后,东门璇与欧阳天云总算是来到了血池附近。俩人藏在一颗山脚的巨石背后,偷偷向血池附近观察。 此时虽夜已极深,但血池旁边依旧灯火通明,数十位举着火把身穿黄衣的天机阁弟子正围绕在血池附近,不知在谈论着什么,而白日里的血玉此时却是不见了踪影。 “你看那血池周围,似乎刻着某种阵法。”欧阳天云轻声说道。 东门璇仔细望去,这才发现那血池周围的地面上刻着某种复杂繁复的纹理,远远望去,犹如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蛇一般匍匐在地面上。 “师父,这纹理,画的好像是一颗眼睛,而血池就是那眼睛中心的瞳孔。” “确实如此,看来所有的答案,就藏在这阵法里。”欧阳天云将真气附在指尖,学着那阵法的纹理在石头上雕刻起来,没过多久就雕刻出了整座阵法的雏形。东门璇侧头望去,果然那阵法的形状犹如一颗眼睛。 “记住这个形状,我们回去再做调查。” 东门璇点点头,继续观察血池附近的情况。 “今天王碧怎么这么慢?还没过来?”只听见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天机阁弟子高声喊道。 “鬼知道他跑哪去了,这都快寅时了,早该到了。” “妈的这龟儿子肯定偷懒去了,耽误大家时间!” 几名天机阁弟子站在血池旁骂骂咧咧,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而此人已经迟到了。 “来了,来了,王碧来了!”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远处的树林里,一名身着黄衫的天机阁弟子,正羁押着一群人从树林之中缓缓向血池走来。东门璇定睛望去,他背后所羁押之人,赫然是一群手无寸铁的乡村百姓。 这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尽数被五花大绑,蒙着双眼,踉跄着前进。时不时走慢了,还被身后的喽啰推搡一把,险些跌倒。 “我说王碧,你来的也太晚了吧!”膀大腰圆的天机阁弟子不耐烦地上前迎接。 “不好意思哥几个,有点小插曲,不过已经解决了,”王碧拎着一个女孩丢在众人面前,“就是她,跑了!找了她半天,所以耽误大家伙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 那女孩不过十五六岁,模样青涩,扎着马尾,穿着朴素。 此时她嘴巴被堵,眼睛却是没有被蒙上,正恶狠狠地盯着天机阁众人。 “王碧,不要耽误时间了,快点开始吧。”另外一个身材瘦小的天机阁弟子挥了挥手。 “好说好说,这就来,”王碧点点头,眼神却恶狠狠地盯着女孩,“最后再收拾你,小婊子,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所珍爱的乡亲们,究竟是怎么死的。”王碧冲着女孩阴狠地撂下一句狠话,将一众村民带到了血池旁。 “仪式开始!” 随着身材瘦小的天机阁弟子带头喊话,其余的天机阁弟子皆是跪倒在血池周围,不停地摇头晃脑,嘴里还念着某种拗口的咒文。 东门璇眼睁睁地看着王碧,将其中一位村民带到血池旁,摘下他的眼罩,那是一名精壮的汉子,看起来像是猎户,此时他面色惊恐,想喊却喊不出声音。 “以血肉之祭,邀诸眼万法!” 王碧摸出一把剃刀,狞笑着剜出壮汉的双眼,丢入血池之中。 壮汉痛苦地跪倒在地,殷红的空洞中流出涓涓血泪。 “天机不泄!万法不灭!冥冥诸世!罪在凡尘!” 周围的天机阁众人跪倒在地,尽数向血池朝拜,空洞苍凉的口号声响彻太行山上空,犹如夜枭啼鸣,令人生畏。 王碧一脚将猎户踢进血池,眼睁睁地望着他在血池中不停地挣扎,最后沉入池底,消失不见。 第34章 遗志 东门璇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惊呆了,心底更是泛起了恶心,他从未见过如此草菅人命之举,哪怕是在天云洞,也从未有人做出如此大奸大恶之事。 “啧啧,江湖还说我们天云洞是魔教,如此看来,这天机阁比我们不知道要魔多少倍,只可惜武林中人都被天机阁这三个字蒙住了双眼,看不透真相。没想到少武伏魔禄之后,竟然还能看见如此血腥的场面。”欧阳天云心下也是无奈,忍不住叹息。 眼见一个又一个村民被王碧剜去双眼,踢进血池,东门璇双拳已然握紧,面对此情此景,他无法坐视不理。 “师父,这群人,当真是禽兽不如!”东门璇低声嘶吼,脸色已然涨得通红。 “傻徒弟,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定然会打草惊蛇。”欧阳天云如何能不了解他这傻徒弟,心下顿时有些不安。 “不行,我不能坐视不理!” 东门璇实在忍不住,作势就要冲出去,却被欧阳天云猛地一把拽住了胳膊。 “我的傻徒弟啊,你莫非真的想救他们?”欧阳天云望着东门璇怒发冲冠的模样,也是不停摇头。 “师父!难不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滥杀无辜无动于衷?那我们与天机阁又有何区别?”东门璇青筋暴露,他此生最见不得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倘若你今天不在这,又或是我们没有来过太行山,这些人依旧会死。傻徒弟,江湖武林就是如此残酷,你上次救杨斌与赵达,我不说什么,毕竟是自己手足兄弟,但这些普通百姓……唉,东门璇!你不是武林的救世主,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能救一个,便救一个,想那么多做甚,总比一辈子后悔要强。”东门璇想要挣脱束缚,可他的武功怎么可能斗得过欧阳天云,胳膊被牢牢地钳住,根本动弹不得。 “小不忍则乱大谋,乖徒弟,你要为了大局着想,我们要对抗的可是天机阁,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派,你现在冲出去,我们所有布的局,你这古侠的身份,可就彻底暴露了。” “大局?又是大局!” 东门璇只觉得怒火攻心,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古侠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夜里,为了所谓的圣地大局,没有勇气救下你们东门家所有人……】 “师父,原谅徒儿这次不能听你的话。回到洞里,徒儿甘愿受罚!”东门璇拼命地想要挣脱欧阳天云的桎梏,胳膊已经被勒得血红肿胀,如若欧阳天云再不松手,怕是胳膊都要被他扯断。 “师父,让我去,求您了!”东门璇双目血红,望着血池旁那些惨死的百姓,左手已然摸在了犀照剑上,若是欧阳天云再不松手,他便会举剑断臂。 欧阳天云望着东门璇视死如归的模样,终究还是心下一软,松开了被他紧紧箍住的右臂。 “多谢师父成全!”东门璇甩了甩胳膊,戴好面罩,一个纵身从石头后面蹦了出去。 望着东门璇稚嫩的背影,欧阳天云沉沉地叹了口气。 “傻徒弟,戴面罩有什么用,你那天云真气一用,傻子都知道你是谁了。唉……哥,我不知道是应该恭喜你,还是应该嘲笑你……你那一厢情愿,天真烂漫的意志,后继有人了……” 欧阳天云苦笑,当下也不再犹豫,跟着东门璇跳了出去。 东门璇倏一露面,便直奔王碧,他已经不爽此人很久了。 “魔血咒!” 东门璇双掌一拍,全身爆发出浓浓血雾,浓郁粘稠的天云真气席卷而出,化为巨形手掌直奔王碧拍去。 “那么喜欢血池,你自己下去试试吧!”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王碧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天云真气化作的巨型手掌直接拍进了血池里。 “救命啊!救命!” 王碧不停地在血池里挣扎,可那血池好似蚀骨毒药,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不过片刻就两眼翻白沉了下去。 “有刺客!” 只听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彻夜幕上空,整座太行山瞬间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远处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不停响起,肉眼可见漫山遍野的火光开始向血池周围涌了过来。 “罢了,好久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今天就让老子杀个痛快!” 欧阳天云狂笑着跳入人群之中,犹如虎入羊群,纵横莫当,入目而视尽为屠杀。天云真气化作两只参天巨手,或拍或砸,或捏或震,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天机阁弟子是粘之即死,触之即亡,没有任何人有一合之力。那周身爆发的天云真气磅礴无匹,雄浑荡漾,东门璇与之相比就犹如萤火比之皓月,窥天境实力可见一斑,这才是傲雄之魔君,本来的模样。 不过半晌,血池附近已经横尸遍野,入目而视,尽数被欧阳天云屠杀殆尽。 东门璇趁着欧阳天云大杀四方之际,赶忙前去救人,除了一开始的女孩之外,还救下了十几位百姓。而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传来,山顶突然射出铺天盖地的箭矢,东门璇来不及抵挡,登时有几个农户被乱箭射死。 “是山腰的埋伏,他们有巨型弩箭,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欧阳天云抬头望着山顶大喊。 “快跑,快跑!大家跟我一起跑啊!”东门璇护着余下的百姓疯狂逃窜,可山顶一阵又一阵的箭雨,让众人死伤惨重,东门璇的天云真气根本保护不了这么多人。 欧阳天云几个纵跃来到众人身边,天云真气化作巨型手掌挡在众人上方,那些箭矢一射进天云真气便犹如泥牛入海,再难寸进。可就在众人刚松了一口气时,突如其来的一根巨型弓弩夹杂着猛烈罡风,以穿云裂石之威,直接将天云真气化作的巨手击碎成了漫天碎片。 “快闪开!”欧阳天云猛一咬牙,周身爆出大量血雾,再次操控天云真气化作巨手挡在众人上方。 可还是有一位不幸之人,被刚刚那根巨型弩箭直接贯穿了躯体,钉在了地上,已然四分五裂。 从血池到树林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如若平时,不过瞬间便可到达。可眼下要照顾诸多百姓,却是寸步难行。眼见越来越多的天机阁弟子与帮众向血池杀来,东门璇心底涌出一丝绝望。 若是此时天机上人和天机阁主杀到,他和欧阳天云怕是再无机会离开这太行山。 “恩人,快逃吧,你们救不了我们这么多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将小女孩推到东门璇身边,“这是老朽孙女,名为苒苒,她今年不过十四岁,还有大把的年华,恩人呐,求你救救她。” “大娘,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们都救出去。”东门璇望着这些寻常百姓,内心已然在滴血。 “诸位乡亲,莫要害了两位恩人,苒苒能逃出去,已经是上天恩赐,老朽一把年纪,不求苟活,请大家,与我赴死!” 话音刚落,老妪瞬间冲出天云真气的保护,被乱箭射死在月光下。 “不要!”东门璇大吼一声,可还没等他来得及阻止,所有的百姓都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全部冲到了箭雨之中,登时被万箭穿身,命丧黄泉。 “奶奶!”苒苒哭的是梨花带雨,恨不得也冲出去和大家死在一起,却被东门璇死死拉住。 “好一群性情中人,徒儿,快走!”欧阳天云赞叹一声,护着二人加速向树林方向前进。 没有了百姓拖累,三人顿时再无压力,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箭雨的覆盖,在树林里急速奔驰,离太行山而去。 第35章 景行 在欧阳天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绝对实力之下,三人没有任何意外的一路闯回了营地,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整顿完毕,骑上快马,直奔晋州而去。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东门璇此时此刻内心翻江倒海,他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他眼睁睁地看着这群百姓死在自己面前,却什么也做不了。 “天机阁!”东门璇此时对天机阁的恨意已然达到了顶峰,即便不算灭门之仇,他此生也势必要将天机阁覆灭。 三人一路平安的返回了晋州,在确定无人跟踪之后,他们找了个客栈暂时安顿。苒苒此时的状态却不是很好,经历如此遭遇,整个人已经神情恍惚,状态痴傻,短时间内似乎无法恢复。 “这个女孩你打算怎么办?”欧阳天云站在床边问道。 “如今她所有的亲人都离世了,只剩她一个人活在这世间,又无人照顾,凭她现在的状态,怕是活不下去。师父,我想带她回天云洞。”东门璇有些心疼的望着苒苒,犹如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傻徒弟,你若想带她回洞里,也不是不可,但需要担点风险。”欧阳天云望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苒苒蹙眉说道。 “担风险?担什么风险?”东门璇不解。 “我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眼下这一切都太过于巧合,让我觉得十分古怪,天机阁主多智近妖,我怕这一切都是他设的诡计,不得不防上一手。” “师父的意思是说,刚刚太行山发生的一切,都是天机阁主的阴谋?目的是什么呢?只是为了能让苒苒加入天云洞?那这手笔未免也太过于夸张,难不成刚刚那些百姓的甘愿赴死,也都是装的?”东门璇不可置信。 “傻徒弟,不要小瞧任何人,尤其是天机阁主,这种情况并不是不可能。天机阁行事之残忍乖戾,你刚刚不是没有见过。但我实在想不通,如果这是天机阁主的计划,那仅凭这个武功不高的小姑娘,就算让她加入了天云洞,又能如何?这些天罡洞洞主我尚且不会完全信任,更何况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这点天机阁主不可能预料不到……” 欧阳天云来回踱步,愁眉思索,若是天机阁主仅凭此法想要骗过他欧阳天云,也未免太过于小瞧他一洞之主的身份。 “所以我就说师父你太过于杞人忧天了,天机阁主也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预料到?不过谨慎些也好,就算这一切真是天机阁主的计划,我们也不怕。不过是给她找一个能生活下去的地方而已,天云洞不行,安置在嘉定县也可以。” “嗯,你说的对,可能真的是我太谨慎了。也好,如果她愿意的话,就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回天云洞吧。不过傻徒弟,你此番为了救这些百姓,必定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天机阁主眼下定是知道你绝非古侠了。”欧阳天云叹了口气。 “对不起师父,我又坏了计划,可我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百姓死在我面前,”东门璇垂头丧气,“可惜,我不是真的古侠,若是他在,又何惧天机阁主?定可以将所有的百姓安全救出,还是我的武功太差了。” “罢了罢了,你也不用这么自责,傻徒弟,我倒是反而越来越赞同你的所作所为了,”欧阳天云摆了摆手,坐在方桌旁,双眼也是透露出沧桑,“这天机阁在太行山设下如此歹毒的血阵,炼化人血,屠杀无辜,江湖武林,却无一人知晓,更无一人抗争,反倒是暗中铲除天机阁威胁的古侠声名狼藉,惨遭万人声讨,可见世人之目光,皆为鼠目,轻易被表象蒙蔽。眼下皇城封闭,大军失踪,州城里官帮勾结,狼狈为奸,普通百姓之生命,到底是犹如那路边草芥,任人宰割,还是能过上点好日子,全凭当权者的良心。想我堂堂古中国,此刻距离乱世,怕是只有一步之遥,持续百年的太平盛世,随时可能毁于一旦。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无疑就是天机阁。但天云洞置身事外太久,光凭天云洞想扭转这一切,我们做不到。想要打败天机阁,光有计划也是不够的,还得有心才行。” “有心?那是什么意思?”东门璇挠了挠头。 “人心所向,才能战无不胜,我的傻徒弟,一个人的强大终究是有限的,而万万人的强大,是无限的,天机阁主就算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对抗万万人……”欧阳天云戳了戳东门璇的心口,面带微笑,“你就带着你这颗如同黄金一般珍贵的心,坚持走下去吧,虽然这一路你会经历诸多坎坷,承受万千痛苦,但为了整个苍生,这是你不得不做的事,不得不承担的责任。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一定能成功的。” “这……师父……”东门璇望着眼前相濡以沫了六年的师父,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模糊了,他甚至不知道眼前这熟悉的脸庞,到底是属于欧阳天云,还是古侠,人生中第一次,欧阳天云竟然认可了他。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的碑选是红色了。”欧阳天云叹了口气,望着眼前这个相处了六年的孩子,内心的坚冰也是彻底被融化,尤其是刚刚东门璇那断臂之志,让他也不禁动容。 其实早在苏州城任务结束之后的那天夜里,他就曾去过一趟天威洞与天勇洞,探望杨斌与赵达。 看着他们与妻儿其乐融融的模样,欧阳天云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真的错了。 “计划有千万种,可命终究只有一条,是什么时候,连我也这样不在乎他们的性命了?”那一晚,欧阳天云彻夜难眠,不停地质疑自己。直到刚刚太行山那一战,欧阳天云彻底被东门璇的意志所动摇。 “舍己为天下,救命胜浮屠。好徒弟,如果这就是你命中注定必须要走的路,那为师,为你骄傲!” “师父,天机阁主知道了古侠是我假扮的,定然能猜到真正的古侠已经离世,我们天云洞该如何应对?” 东门璇的一番话将欧阳天云拉回了现实,他摇了摇头,“眼下除了在洞里小心提防,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好在此次也不是全无收获,那血池的法阵,等我们回到洞里,再好生研究一番。” 就在这时,欧阳天云突然不再说话,望着床榻,递给东门璇一个眼神。 东门璇侧头望去,这才发现,苒苒终于醒了。 “你醒了,苒苒姑娘,吃点东西吧。”东门璇递给苒苒一碗稀粥,轻声说道。 可苒苒并没有接过,她抱着双腿,眼泪又开始止不住的流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早已哭得红肿。 “苒苒多谢两位大侠仗义相救,救命之恩,无以言谢。” 东门璇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眼前的女孩有一丝假装的模样,那眉眼之间的真情流露,让东门璇看得也是心碎。 为了照顾苒苒,欧阳天云与东门璇不得不在晋州停留了几天。 这几天东门璇却是怕被天机阁发现,不敢再偷偷去看望孙少芳,只敢藏在客房里足不出门。好在这期间并没有发生意外,在东门璇的照料之下,苒苒也很快恢复了精神。 东门璇趁机询问她才得知,她与那些身死的百姓,皆是太行山内的猎户,平日以打猎为生,在太行山的一处村庄里过活。他们靠山吃山,生活本过的不错,但自从天机阁占领了太行山,那些天机阁弟子嚣张跋扈,四处猎杀,将山里的猎物也是屠了个干净,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愈发艰难。 不仅如此,他们时不时还要被天机阁的那些喽啰们压榨剥削,村里很多女眷都被掳了去,男丁也被押送到太行山内做苦力,而面对如此浩劫,他们没有丝毫办法,只能任人宰割。 “连我父母也被天机阁害了。”一想到痛处,苒苒不禁抽噎起来。 “真是禽兽不如,令人发指!”东门璇忍不住拍着桌子。 可眼下说这一切都是徒劳,天机阁的势力如此恐怖,断不是他东门璇想能扭转就能扭转的,此时他除了生闷气,再没有丝毫办法。 东门璇询问苒苒是否想跟自己一起回天云洞,能有个安身之所,苒苒并没有拒绝,偌大的江湖,此时她举目无亲,无家可归,能有个去路,已然是极好。 随着苒苒渐渐走出悲伤,身体愈发变好,三人便也不再耽搁,收拾起行囊,沿着官路,离开晋州,返回了天云洞。 第36章 八方 “我查遍了整个天云洞的古籍,却还是找不到半点与这血池的有关的线索。”此时欧阳天云与东门璇正坐在天云洞密室,师徒俩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宣纸上画着的血池图画陷入了迷茫。 距离两人从太行山返回,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一切风平浪静,天机阁也并没有杀上门来。苒苒此时已经通过了拜门仪式,被正式收为了天云洞的外门弟子。欧阳天云本不想让苒苒参加碑选,但苒苒却执意想要试一试,按她的话来说,是想更进一步为天云洞效力,一番热血的言辞搭配狂热的决心,让欧阳天云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即便如此,欧阳天云还是十分犹豫,并没有立即答应,毕竟距离下一次碑选,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再观察观察她。 这段日子欧阳天云与东门璇乃至整个天云洞的重心都放在了调查这血池的奥秘上,可让他们失望的是,无论翻遍多少古籍,询问多少帮派,都没有得到一丝一毫关于这座血池的线索,这让师徒二人极其沮丧。 “我唯一比较在意的线索,是这座血池所处的方位,”欧阳天云从一旁书架上拿出一张羊皮纸卷摊开,正是一张简略的太行山地图,“太行山方圆百里,东西走向约五十余里,南北走向约一百余里,而这座血池的位置,正巧位于太行山的正南方向,不偏不倚,不歪不斜,如果说不是天机阁刻意为之,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 “正南……师父的意思是说,倘若这血池并非只有一座,而是与方位一一对应,那么就应该有四座或者八座?分别在太行山的东、南、西、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这八个方位上?”东门璇望着地图若有所思。 “没错,这就是我的猜测,倘若我猜得没错的话……”欧阳天云拿起毛笔,在太行山的地图上分别点出了余下的七个方位,“剩下的血池,应该就在这些地方。” 东门璇定睛望去,这八个方位的血池,正好完美无瑕地将整座太行山笼罩其中,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瑕疵。 “乖徒弟,我们不妨结合古侠之前打探到的线索大胆假设——天机阁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引诱一批武林高手前往太行山,那这八座血池连接而成的阵法,就与这群被引诱的武林高手有某种关联。哦对,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东门家的灭门,也和这阵法有关,如果这么说的话,这些被引诱上山的武林高手,恐怕也全部都会死在这太行山的阵法之下,只是不知道天机阁主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说不准就是喜好杀人,天生的魔头,毕竟人命对于他来说简直不如草芥。”东门璇冷哼一声,内心于对太行山的一幕依旧耿耿于怀。 “天机阁主虽然草菅人命,但他绝不是那种以杀人为乐的魔头。他暗中筹划了如此之久,定是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目的。”欧阳天云摇了摇头。 “唉呀,我知道师父,人家就是这么一说罢了,”东门璇撇了撇嘴,“师父,徒儿倒是还有一个线索,就是时辰。天机阁主特别指定这些人甲辰龙年的中秋节上山,为什么天机阁主一定要选择这一天呢?怕是这一天必定有什么奇特之处。” “嗯,你说的这点,我早就调查过了。鲁洲有一位精通天象之人,名叫河天师,几年前我就曾去拜访过他,询问他这甲辰龙年的中秋节,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 “他怎么说?” “中秋佳节,皓月当空,本是阖家团圆的幸福之日。只是这美好,独属于夜晚,不属于白昼。甲辰龙年的中秋节午时,会遇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狗食日,届时将会是天地间阴气最重的一天。” “天地间阴气最重的一天?可为何在午时会是天地间阴气最重的一天?午时不是天地间阳气最重的一天吗?” “有道是天狗食日,乾坤逆转,阴阳不调,大难将至。传闻每一次的天狗食日,神州大地都会面临巨大的灾祸。” “这……”东门璇有些忧心忡忡,“师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乖徒弟,我打算独自一人去太行山的这几个方位调查一番,既然你古侠的身份已被天机阁主识破,就不要再跟着我一起行动了,以我的实力,不管情况如何,至少有把握全身而退,带着你的话,反而危险。”欧阳天云难得严肃了起来。 “这怎么行!师父,就目前这种情况,你自己一个人去是不是太危险了?经历过上次那件事,天机阁必定对太行山把守的更加森严,我有些担心……” “放心吧乖徒弟,除非真的是遇到天机上人和天机阁主一起出手——嘁,就算真得遇到他俩,我打不过,跑还是有信心的。你放心吧,我这次只是去侦查,绝对不会打草惊蛇。” “唉,”东门璇郁闷地低着头,“那师父务必小心,可惜我武功太低,实在帮不上什么忙,那我最近又干点什么呢?” “谁说你帮不上忙?眼下虽然天机阁大概率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但整个武林尚且不知,你不妨以古侠的模样,多出去走动一番,吸引别人的注意,或者去阻碍一些天机阁的行动,包括他收集的那些血玉,很有可能除了血玉,他们还在收罗其他的玉石,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不妨多加探查,但切记,务必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行事。” 东门璇点点头,“知道了师父,你也一样。” 两人敲定了计划,欧阳天云便也不多耽搁,略作休整之后,悄然离开了天云洞。 欧阳天云这一走就是两月有余,天云洞距离太行山路途不近,并且要时刻躲避天机阁的哨探,更是浪费了许多时间。不过在欧阳天云绝对的武功之下,这一路虽然有些小插曲,但终究没有发生什么大风波,在秋高气爽之际,他也是安全返回了天云洞。 而东门璇这两个多月也没闲着,除了假扮古侠在江湖招摇过市之外,暗中也一直在调查一些天机阁的据点,想办法截获一些天机阁的密函,没想到还真有收获。 两人各自奔忙,时间转瞬即逝,眨眼之间,便又相聚在了这天云洞的密室之中。 “师父,您一路辛苦了!” 欧阳天云刚一回洞里,东门璇便赶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前去迎接。望着欧阳天云风尘仆仆的模样,东门璇也是感到一阵心疼,一别两月有余,欧阳天云竟显得苍老了许多,这六年多的时间,欧阳天云为了对抗天机阁,也是耗费了极多心血,他本可以恣意的当着他的傲雄之魔君,享受荣华富贵,可为了古侠的遗愿,他竟硬生生变了一个人。 东门璇慌忙给欧阳天云倒了一杯热茶,让他坐在椅子里略作休息。 “乖徒弟,这次,可有大收获!”欧阳天云并没有察觉东门璇内心的波动,反而两眼放光,火急火燎地摊开了太行山的地图。 第37章 连环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血池,还真有八座,而且这八座血池的形状还各不相同,”欧阳天云喝了一口热茶,用毛笔在太行山的地图上不停勾勒,“我们第一次去的那座血池在正南方向,其形为眼;而北方与东北方向的血池,状如月牙,犹如弯眉;正东方与南方的血池却是一模一样,皆为眼眸形状。正西方与东南方向的血池则怪异弯绕,犹如双耳,西北方的血池则大小相套,两处孔洞,形状奇特,正如人鼻;而最后的西南方向,则方方正正,正是人口……” 欧阳天云放下手中的毛笔,这诡异的八处血池让东门璇看得汗毛直立。 “这是一张人脸?” “不止人脸,乖徒弟,如果你把整个太行山都算进去的话……”欧阳天云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这是……一颗巨大无比的人头?”东门璇只觉得脊背发凉,不由喊了出来。 “嗯,而且这么说的话,那太行山上的树木,倒是像极了毛发。” “盘古开天辟地,肉身曾化为山川河流,这传说我倒是也听过,只不过眼下这情况,也太过于耸人听闻了……” “确实耸人听闻,”欧阳天云又喝了一口热茶,“你可曾听说过一个故事,太行山在远古时期曾是女娲遗留在凡尘的补天神石,如果用此邪法,再献祭大量鲜血与生命,难不成这天机阁主想要创造个古神出来不成?” “创造古神?这怎么可能!这些古神不是传说中的人物吗,怎么可能真的存在?”东门璇不可置信。 “呵呵,为师这个想法可能确实有点过于天马行空,先不说这个,你这两个月可有调查到什么线索?” “有,还不止一点,”东门璇从怀里拿出两封密函递给欧阳天云,“这两封密函,其中一封是我在浙州的一家酒馆截获的,而另外一封则是我在庐州的一家客栈截获的,都是天机阁主的亲笔。” 欧阳天云打开其中一封,细细阅读。虽然天机阁的密函一向是加密书写,但天云洞早已破解了天机阁的密文,东门璇也将译文写在了旁边。 “竟然有这种事,怎么会……如果真是这样,整个武林,整个江湖,都将迎来毁灭般的浩劫,”一向沉稳地欧阳天云此时也是双手都在颤抖,眼中更是难得透露出震惊,“如此手笔,天机阁主,你莫非是真的想要毁灭整个武林不成!” “师父,若是真按照天机阁主这个计划执行,恐怕整个神州大地,危在旦夕。”东门璇也知道这件事绝非儿戏,声音也极为沉重。 欧阳天云双手拄在桌子上,内心也是翻江倒海,此时此刻,他区区一个天云洞,又能做些什么? 那封密函被他随手丢在桌子上,上面清晰地写着如下话语:见字如面,天机阁主。即日起,鉴以天机阁之名义,向全武林发出邀请。天机阁将于甲辰龙年中秋节当日,于太行山之巅举办武林大会,诚邀整个神州大地所有武林人士前往参与。届时将会推举新一代武林盟主,重新排列江湖十大高手之序。此番前来参与者,皆赠送天机神丹一枚。天机阁以此盛会,诚邀诸人。天机不泄,万法不灭!冥冥诸世,罪在凡尘。” “师父,这封密函所抵达的浙州酒馆,被我们关注了许久,可以确认的是,老板就是天机阁的哨子,专为天机阁散布消息。”东门璇补充道。 “现在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欧阳天云嗓音嘶哑,“天机阁主此前不过是暗中行事,想要聚拢一批武林高手前往太行山,执行血池之计,没想到遭遇古侠阻碍,没能成功。如今他一计不成,竟打算将整个武林所有的江湖中人都聚集在这太行山之巅,为什么?难道是……用这八座血池阵法,将所有武林中人尽数诛杀,一网打尽?” 欧阳天云只觉得一阵恶寒,若天机阁主的计划当真如此,届时那太行山要死多少人简直不可想象,而且全部都是各方豪杰,武林好手。他实在不能理解,天机阁主难不成就真的这么憎恨这个武林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敢突然间如此高调?如此嚣张的计划,如此明目张胆,他明明知道天云洞在暗中调查他,就算古侠是假扮的,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判断古侠究竟是生是死。为何突然间如此激进,是破釜沉舟,还是狗急跳墙?又或是……他觉得大局已定,有了必胜的把握?” 欧阳天云第一次觉得心空落落的,仿佛黑暗里一只无形的巨手将他牢牢攥在手心,他看不透天机阁主的计划,但他能察觉到天机阁主的那种自信与胸有成竹,那般从容不迫,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师父,这第二封密函,你也打开看一下吧。”东门璇叹了口气。 欧阳天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第二封密函。 这第二封密函的内容非常简短,只有寥寥数语。 “先诛少林,后灭武当,唯我天云,武林称王!” 这一刻欧阳天云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扭了一下。 “妈的!”他急败坏地将密函撕成了一地碎片。 “师父,天机阁主恐怕早已经提前知晓了我们会截获此密函,所以用这句话来嘲讽我们。”东门璇有些懊恼。 “这还用你说?当你师父是白痴啊!”欧阳天云怒喊一声,一肚子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好你个天机阁主……竟如此嘲讽我们。” 欧阳天云气极反笑,他太明白天机阁主话里的意思,曾经的天云洞本就是魔教,教中人行事乖戾,魔头极多,当时广为流传的口号,便是这句‘先诛少林,后灭武当,唯我天云,武林称王’,意思是说天云洞早晚有一天要将所有的正派泰斗全部屠杀殆尽。 虽说少武伏魔禄之后天云洞收敛极多,渐渐淡出了武林的视线,但那曾经的阴影依旧留存在普罗大众心里。 现在正邪逆转,天云洞想逆天改命,可谓难上加难,无论古侠也好,天云洞也罢,此时都站在了武林的对立面。而暗中作恶多端的天机阁,反而变成了正道。 “当年南门灭天机之后,你就已经想到这一层了吗,天机阁主,所以你才解散了旧天机阁,另起炉灶,韬光养晦,重塑声名……”欧阳天云实在不敢相信,天机阁主竟能想的如此深远。 他不禁叹了口气,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起身走到了一旁,抬头望着墙上的雨竹林地图,那上面有所有雨竹林的路线图与陷阱布置方位,是天云洞最核心的隐秘,只要这地图一日不外泄,天云洞就有独善其身的资本。 “傻徒弟,天机阁主是想告诉我们,就算我们调查到了真相也没有用,以我们在江湖的名声,去告诉大家天机阁会在太行山屠杀万万人?嗬,没有人会相信的。不,别说是我们,任谁说出这种事都只会让人贻笑大方。这种可笑之事,若非我亲自调查,连我都不会相信。举重若轻,翩若惊鸿,天机阁主的谋略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狂妄之人,可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本。傻徒弟,这场浩劫,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欧阳天云言语之间已经有了淡淡的退意,面对天机阁,他第一次觉得充满了无力感。 “天机阁主搞这个武林大会,是想把所有人引到太行山一网打尽,那能不能我们也学他这招,先一步把人都引到别的地方去……”东门璇挠了挠头,“师父,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什么办法,你说说看。” “嗯……我们只需要在甲辰龙年中秋节到来之前,先一步将武林中人聚集起来,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到时候再以你的身份,在大会上告诉所有人天机阁的阴谋,这样一来定可以让整个江湖谣言四起,多少都会影响天机阁主的计划。在这种场合,他们应该多少会相信一些。” “你是说我们提前天机阁一步,先将他们引到雨竹林来?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欧阳天云点了点头,“不过,怎么做到呢?这嘉定县别说外人,本地人都快跑光了。” “这……”东门璇埋头冥思苦想,“师父,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时间,对,没错,一个时间!” 东门璇眼前一亮,“甲辰龙年的端阳节!那一天,少芳弟弟会来雨竹林接古侠重出江湖,并将他古侠徒弟的身份公之于众。以孙家四大家族的名声,这件事定会引起武林关注。我们只需要把这件事再加上一把火,没错,只要提前散发出传言,就说甲辰龙年的端阳节,古侠将会在雨竹林重出江湖,迎战四方豪杰,届时必定会有极多的人想要前来雨竹林找古侠报仇——比如信玄的师父,清风观的天崇散人,他们一定会来!再配上少芳弟弟的执意前往,两者相配,或许能行!这一定能让所有人相信!” 欧阳天云若有所思的点着头,“继续说下去。” “以古侠的武功和此前他的所作所为,定会吸引少林和武当前来主持大局,甚至普渡方丈和宋颐真掌门也会前来也说不定,毕竟这里有师父和古侠两位窥天境高手……如此这般,我们就可以提前将这些武林人士人聚集在雨竹林,等到时机一到,我们就将真相公之于众。我相信,绝大部分人都会相信我们的话,尤其是在古侠已经离世的情况下,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公开坦诚相告,他们肯定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机阁主的计划不攻自破!” 东门璇猛地一拍手掌,“师父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这个计划……”欧阳天云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确实不错,没想到你这个小脑袋瓜竟也有如此聪明的一天,如今世人不知古侠已死,此计确实有机会能让天机阁吃一次大亏!” 但欧阳天云很快又重新皱起了眉头,“不对,光靠这些还不够,傻徒弟,古侠的仇人或许很多,但如果按你的想法,想要传播的更广更远,只靠这个原因,恐怕杯水车薪,能来的人应该极为有限,影响也极为有限。” “对,师父说的没错,我也想到了这点,光靠古侠肯定是不够的,可我还有一个大杀器,”东门璇自信一笑,“一个肯定能把所有人全部吸引过来的大杀器!” “哦?这又是什么把戏?”欧阳天云望着得意洋洋的东门璇轻笑。 “这个把戏嘛……就是那传说中的道家密宝——乾!坤!诀!” 第38章 溪云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不知不觉又是盛夏将至。时光匆匆,一年转瞬即逝。 此时距离甲辰龙年的端阳节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欧阳天云和东门璇早已暗中筹备好了所有的计划,只待时机一到,提前埋好的暗棋就会将消息散发出去,将武林中人都引到雨竹林。 “璇大哥,你这是?”苒苒望着东门璇手中的鲜花、纸钱、贡品和佛香,一脸惊讶,“出来散步应该不用带这些东西吧?” “呵呵,既然带了,自然是有用,走吧,”东门璇抱着东西踏步道,”怎么今天突然想到要约我出来?” 此时阳光正好,微风轻拂,斑驳的光点透过竹林稀疏地洒落在泥土里,蒸腾起阵阵自然的清香。 “好久没见璇大哥了,就不能约你出来见见吗?”苒苒嘟囔着小嘴。 “当然可以,只是明天就是你的入洞之日了,今日却不好好在下面准备,怎么,紧张了?”东门璇微笑道。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可能还是有一点吧,”苒苒低着头,嘴唇轻轻咬着,“没想到我这个大山里的孩子,竟然有一天能加入鼎鼎大名的天罡洞,真的像做梦一样。” “碑选不会骗人,绿色真的已经是极好,证明我们苒苒确实是天赋异禀。不过,你为何选择了天杀洞?天杀洞闫青虽然确实武功极高,但他儿子闫方却是不太好相处。” “不好相处又何妨?反正也不重要,天杀洞只要能离天云洞最近就好,这样我就可以经常看到你了。”苒苒俏皮一笑。 “你这小丫头,这可是未来生活、拜师、学艺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这样胡闹?” “我可没有胡闹,我说的是认真的。”苒苒侧着脸望着东门璇,小脸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红彤彤的。 “这一年你在天云洞生活的可还开心?如果有哪里不适应的话,可以和我说。”东门璇被看得有些慌乱,忙岔开话题。他如何不明白苒苒对他的别样情感,但他内心早已有了其他人,只是把苒苒当做妹妹看待。 “璇大哥,你别这么说,能在这里生活,我真的很满足了。我也很感激你和洞主能救我出来。只是有时候,我还会做噩梦,梦见家,梦见我那些亲人,我真得很想念他们。”苒苒带着哭腔,眼角已经闪出泪花。 “是啊,有些人,确实很难忘记。哪怕在时间的磨损之下,这些记忆反而愈发深刻了。” 东门璇如何能不明白苒苒这种感受,只是他自身都尚且无能为力,又如何知道怎样去安慰他人?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不知不觉,东门璇已经带着苒苒来到了雨竹林的深处。此处竹木稀少,宁静幽邃,一条小溪正潺潺流向远方,哗哗作响。一座坟墓静静地躺在漫天纷飞的竹叶下,点缀着些许斑驳的光影。 东门璇一如既往,上前拂去落叶,将墓碑打扫的一尘不染,又将手中的鲜花和贡品放在墓碑前。 “这里是……”苒苒满眼震惊,“古侠之墓……古侠?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斩天之神剑?” “是他。” “他死了?怎么会?”苒苒惊诧地捂住了嘴,“明明最近还听说江湖有人见过他,怎么突然就……” “这一切说来话长,他已经去世七年了。”东门璇并没有向苒苒解释什么,而是在碑前的香炉里敬上三根佛香,摆放好贡品,又洒了些纸钱,最后撩起黑云衫,恭敬地对着古侠的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今天是七月初七,我来看你了,你在天上,一切都好吧。”东门璇站起身,望着古侠的墓碑思绪万千,转眼间,已经过去七年了。 “明年就是甲辰龙年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古侠,希望你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在太行山击败天机阁的阴谋。” “傻徒弟,你来的倒是够早的。”欧阳天云的声音突然从东门璇背后响起。 “师父,您来了。”东门璇慌忙迎了上去。 “苒苒拜见洞主。”苒苒作势要跪,却被欧阳天云用天云真气托了起来。 “在这就不必多礼了。”欧阳天云摆了摆手,静静地望着古侠的坟墓。 “你二人可祭奠完了?”欧阳天云回过神,淡淡道。 “师父,已经祭奠完了。”东门璇抱拳行礼。 “那就回吧。”欧阳天云挥了挥手。 “好,徒儿告退。” “苒苒告退。” 东门璇递给苒苒一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赶忙离开了此地。 欧阳天云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到两人消失在了竹林的尽头,才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墓碑旁。 “哥,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四方白韵!我那傻徒弟他不了解你,但我可记得清楚,小时候咱俩最喜欢偷爹的酒喝,你最喜欢的就是这四方白韵,说是入口清冽还带点回甘,结果喝完醉得一塌糊涂,乱耍酒疯,被爹抓住好一顿胖揍。你弟我就不一样了,千杯不醉,爹根本没发现我也偷喝过,你说我们明明是亲兄弟,怎么体质还有这么大的差距?”欧阳天云呵呵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壶,将一些四方白韵倒在了墓碑前的空地上,紧接着自己又猛灌了一大口,呛得不停地咳嗽。 “妈的,后来老子以为自己真的是千杯不醉呢,跑去和别人赌酒,结果输的一塌糊涂,我就奇了怪了,这酒的味道怎么和我之前喝的不一样?狗屁!全是狗屁!你他娘的,把我酒壶里的酒全都兑了水了,你这当哥的,就这么坑弟弟……”欧阳天云又猛灌了几口四方白韵,滚烫的烧酒沿着喉咙涌进胃里,如同一股股烧灼滚烫的热油,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痛苦还是畅快。 “你和娘走了没几年,爹也走了,这么大的天云洞,就扔给了我一个人。爹怕我扔下天云洞不管,临死前还将我的名字改了,改成了欧阳天云,是让我一辈子都要背负着天云洞的责任。我那时候好想你,想娘,我多希望你们能回来帮帮我,可你们没有一个人回来。后来我听说,娘也走了,你远赴辽州,做了长白尊者,隐姓埋名,销声匿迹,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无缘再见,可没想到,在我最不想见到你的时候,你竟又回来了,还给我丢下了这么一大摊子烂事!” 欧阳天云大口大口地喝着烈酒,头不禁一晕,踉跄着瘫倒在墓碑旁。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哥,眼下就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了。但我总是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年和你在一起玩一样——你总是能看透我,我总是赢不了你。天机阁主,他和你一样聪明,聪明到让我嫉妒。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毫无破绽。帷幄之乾坤,真是人如其名……他就像一只参天巨手,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这种人物,你说我和傻徒弟真能斗得过他吗……” 欧阳天云挣扎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指着古侠的墓碑:“如果不是你的嘱托,我是真不想管这摊子破事,就让整个武林都死在太行山又能如何?嘿,独留我天云洞一家独大,逍遥快活!可这话好像也不对,唇亡齿寒,真到了那天,天云洞最终也会倒在天机阁脚下……哥,我多希望你还活着,不要只留我一人面对这残酷的江湖,我是真的老了,老了。眼下真的不是我们的时代了。” 已经五十余岁的欧阳天云跌跌撞撞地走远,只留下古侠的墓碑静静地躺在这郁郁青翠的竹林中。 不时闪回着两个孩子,曾经嬉笑打闹的身影和笑脸。 第39章 龙虎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缓缓流逝,转眼夏去秋至,又到了秋高气爽的季节。这天东门璇刚刚修炼完天云真气回到天云洞,只见钱伯笑呵呵地走上前来,递给他一碗热茶。 “少洞主练功辛苦了,喝点茶吧。”钱伯依旧是那么的和蔼可亲,让东门璇心生暖意,这么多年,他一直受钱伯的照顾,早已将钱伯当做亲爷爷般看待。 “谢谢钱伯。”东门璇笑着一饮而尽,将碗递还给钱伯。望着钱伯已经垂垂老矣的佝偻模样,东门璇也是有些心疼,想当初他刚到天云洞时,那时候的钱伯还身强力壮,可以指导他武功,虽已年迈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可那已是八年前的事。这几年钱伯的身体越来越差,总是咳嗽不止,想来人一旦过了八十岁这个门槛,身体就是会急转直下,东门璇担忧钱伯怕是不久就会仙逝了。 “对了,少洞主,今天是中秋节,老仆在屋里做了些月饼,你不妨跟我回去拿上一些,带给洞主一起品尝?” “好啊,钱伯做的月饼想来定是美味。”东门璇点点头。 “呵呵,少洞主你平易近人,厚德载物,一向对我们这帮下人极好,我这手艺,老仆心知肚明,不过寻常口味,但你每每也都会夸奖一番,好,真好,可惜……只可惜……唉!” “钱伯,可惜什么?你怎么了?”东门璇只觉得钱伯有点奇怪。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少洞主随老仆来吧。” 钱伯拄着拐杖,佝偻着身躯,带着东门璇一路来到了天云洞的下人区。东门璇四处打量,这里的布置明显要比外殿和内殿简陋许多,不仅洞府极小,味道也充斥着腐臭味,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天云洞的这处区域。 “钱伯,其他人都去哪了?怎么一个人都看不见?”东门璇有些奇怪,偌大的下人区,这一路走来竟然一个人都没看见,要知道天云洞守卫极多,下人更多,不然如何照顾如此庞大的天云洞。 “少洞主,他们今天都有自己的岗位,都去忙了。” “都去忙了?今天不是中秋节,按道理不应该是这样啊。”东门璇内心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多想,跟着钱伯一路来到了下人区的深处。 “进来坐吧,少洞主,老仆这洞穴简陋,比不上你的内宅豪华,多多担待。”钱伯笑呵呵地带着东门璇来到一处洞穴前,这处洞穴虽然相比内宅确实简陋了许多,但比之其他洞穴依旧还是好上了不少,毕竟钱伯在天云洞内还算是比较有资历。 “钱伯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都认识八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东门璇擦了擦鼻子,笑着走进洞穴。 如若往常,钱伯定会呵呵一笑,满目慈爱,可此时他却全身战栗,脸颊抽搐,轻声低喃:“是啊八年了……八年……老仆何尝不是将你当做亲生孩儿……可是……这是我欠他们的,是我欠他们的……” “钱伯你说什么?”东门璇回头问道。 “没事,少洞主,老仆没事,你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月饼就在厨房。”钱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眼见钱伯离开,东门璇闲来无事,便在洞穴内四处观察。 钱伯这处洞穴不大,但布置的却极为温馨,侧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尤其引人注目。画里是一位身材秀丽,容貌娇艳的女子,此时正在池边采荷,姿态优雅唯美,别有情调,想来定是当年钱伯的爱慕之人。 右下角的章印里刻着两个鲜红的大字——钱琛。 “原来钱伯的真名叫钱琛啊。”东门璇也是第一次知道钱伯的真名,略感惊讶。他细细向画中望去,只见右下角的小字清晰地撰写道:己卯年六月,画于赣州龙虎山…” “龙虎山?难不成钱伯当年是龙虎山的道长不成?难怪基本功如此扎实,原来是有这番背景。”东门璇满脸惊讶,他一直觉得钱伯的武功极好,尤其是在他小时候教他扎马步的时候,钱伯的武功底子可谓极其扎实。从这点管中窥豹,钱伯年轻时候的武功绝非等闲之辈。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钱伯居然会是龙虎山的道长。 东门璇收回目光,继续打量,床榻对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指虎。 这指虎金光灿灿,光彩夺目,一看就不是凡品。左手手背雕着一只五爪金龙,鳞甲森森,龙眼炯炯,似欲破空而出,翱翔九天。右手手背则雕着一只吊睛白额猛虎,虎啸风生,震慑四野,似有万钧之力,欲吞天地。如此巧夺天工之物,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东门璇望着这对指虎神色变得更加惊讶,无论怎么看,这对指虎都必然是一对世间罕见的珍宝,如何会出现在钱伯这洞府内? “这副指虎,名叫龙虎指,是龙虎山的当家至宝,神兵利器。”钱伯沙哑的嗓音突然在东门璇背后响起。 东门璇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钱伯正站在门口的阴影中,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飘忽不定,斑驳闪烁,仿若鬼魅。 “钱伯,你回来怎么也没个动静,吓我一跳!”东门璇松了口气,张嘴喊道,可当他看见钱伯空荡荡的右手,心头突然升起一丝不安,这股不安亘古不散,不停萦绕在他心头。 “钱伯,月饼呢?”东门璇皱起眉头问道。 “么撒了。”钱伯摇了摇头。 钱伯的这声么撒,让东门璇彻底汗毛直立,这是一句西域话,意思是没有了。 “西域话……钱伯你为什么会懂西域话?”东门璇不禁后退半步。 “少洞主,你知道龙虎山的当家绝学吗?”钱琛语气平淡地犹如一个死人。 纵使东门璇再迟钝,也察觉了钱伯此时的不对劲,他开始暗暗聚集天云真气。 “赣州龙虎山,道家名宿,以拳法闻名于世,他们的当家绝学,名为……名为……” 东门璇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总觉的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拳法的名字,有人曾对他提起过。 “龙虎山……龙虎山……好耳熟的地方……” “少洞主,不必再想了,那拳法的名字,名叫‘龙虎·双形意拳’。” 第40章 钱琛 “钱琛!你违反道规,屡教不改,嗜赌成性,夺人钱财!现将你逐出龙虎山,永世不得回来!” …… 寒冬腊月,夜色深沉,莎萨的一间赌坊里,钱琛满头大汗。他打量着对面肥头大耳的西域男子,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可对方正一脸不屑地咧着嘴笑着,时不时和怀里妖艳的异域美女亲上两口,似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随着庄家手里的骰盅落地,周围的人纷纷开始上前押注。 钱琛望着手里仅剩的一点银票,咬咬牙,拍在了“小”上。 “我说钱琛,就你这点钱还来玩骰子,不如拿回去给你老娘买点吃的。”旁边一猥琐的胡须男子嘲讽道。 “不想死就把你的嘴给我闭上,小胡子,我一定能把所有的钱全赢回来。”钱琛瞪了小胡子一眼,又看向了对面的西域胖子,只见他随手抓起面前的一把银票,洒在了“大”上。 “钱琛,跟着你买准输!你就没那个赢的命,我也押大。”小胡子把面前的银票也放在了‘大’上。 眼看小胡子和西域男子都押了‘大’,周围的赌徒纷纷将银票拍在了‘大’上,跟着钱琛买‘小’的可谓寥寥无几,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有多倒霉,整整一夜都在输,根本就没赢过。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还有没有下注的?”庄家高声大喊,眼见周围没人再下注,庄家大吼一声:“买定离手,开盅喽!” “大!大!大!大!” 所有的赌徒都在旁边疯狂嘶吼,只有钱琛一个人在发出与众不同的声音。可他的声音如此渺小,渺小到微不足道,就像风中残存的枯叶,随意地被埋没在冬日漫天的雪花里。 “我能赢,我一定能赢的,我能赢!”钱琛的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滴落在面前的台布上,随着骰盅缓缓打开,三个骰子清晰地显现出来。 “四五六,大!押大的赢!” 钱琛呆呆地坐在椅子里,脸色惨白。他望着周围的赌徒上前蜂拥抢夺他仅剩的那点银票,突然觉得这一切极不真实。 “我不应该输,我也没道理输,我可以赢的,我能赢,这里面有问题,对,是你们出千,是你们出千!这骰盅有问题,骰子也有问题,我不可能输的,你们不要抢我的钱,这都是我的钱!”钱琛突然上前对周围的赌徒拳打脚踢,不停地抢夺桌上的银票,可还没等他抢多少,一枚硕大的拳头已经砸到了眼前。 钱琛只觉得两眼一黑,鼻梁一痛,一抹温热就流到了唇边,无比腥咸。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拎了起来,像小鸡一样,下一秒,他已经重重地摔在莎萨的街道上。 “就这还吹自己是龙虎山的拳法高手,还不如街边的乞丐能打,高手个屁!” 砰的一声巨响,赌坊的门关上了。 钱琛孤零零地躺在莎萨的街道上,大雪漫天,从天而降,落在他的嘴唇上。他下意识抿了抿,雪花是那么甘甜,可血依旧那么腥咸。 “你是要死了吗,大叔。”突然一个小男孩的脑袋从旁边伸了过来,虎头虎脑的像个圆球。 “你才要死了,老子还没死呢。”钱琛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他看起来不过才六七岁,裹着个破烂棉袄,冻得瑟瑟发抖,正眨着大眼睛望着钱琛。 “大叔也是无家可归的人吗,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去我家住。” “就你这样,你还有家?” “我当然有家,不信你跟我来。” 钱琛鬼使神差地跟着小男孩一路向城西的贫民窟走去,小男孩带着他左拐右拐,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桥洞。桥洞旁边用破烂砖块和茅草搭着一个简易的小屋。 “哥,你回来了,找到吃的了吗?” 一个略微瘦弱的小男孩从屋里跑了出来,他看起来年纪更小,只有四五岁,怯生生地问道。 “没有找到,弟弟,雪太大了,没什么能吃得,都冻成冰块了。不过你放心,实在不行,我明天一早再去给你偷几个包子。” “可哥,我不想看你再挨打了……嗯?这个大叔是谁?”弟弟指着男孩背后的钱琛问道。 “一个和我们一样无家可归的人,我看他躺在马路上睡觉,比我们还可怜,就让他回来住,睡这里总比睡在雪地里强。” 钱琛望着眼前这两个孩子,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站着干什么?进来坐啊。”小男孩伸手将钱琛拽进了屋里。 说是屋子,其实更像是一个石洞。四周的围墙都是一些破碎的石块堆积而成的,孔洞里塞满了各种垃圾,屋里铺着一些茅草,还有一床破烂的棉被。屋子很小,钱琛只能缩在角落里,才不会挤到两个孩子。 “你还没有吃饭吧,大叔,这里还有半个鸡腿,给你吃吧。”小男孩摸索着从茅草底下翻出半个鸡腿递给钱琛。 “哥,这可是我们仅剩的食物了。”小男孩的弟弟眼巴巴地望着鸡腿,有些心疼。 “弟弟,这个大叔比我们更惨,只能睡在大街上,可能饿了很久了,让他先填填肚子吧。明天哥给你偷新鲜的包子,咱不吃这个鸡腿。” “啊,新鲜的包子。”弟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钱琛接过鸡腿,那鸡腿已经不知放了多久,冻得邦邦硬,闻起来甚至已经有些臭了。 “放在怀里,化软了就能吃了。”小男孩指了指胸膛,舔着嘴唇说道。 钱琛怔怔地望着两个孩子,突然钻出小屋,将手里的鸡腿远远扔了出去。 “你干什么?”小男孩跑了出来,眼见钱琛将鸡腿扔了,生气地吼道。 “你俩在这等我,不要走动。那个鸡腿,不必吃了。” 钱琛大踏步地跑回到那家赌坊,敲响了赌坊大门。 “嗯?你怎么又回来了?”彪形体壮的大汉打开门,望着钱琛冷冷说道。 “让我赌一把,我有钱了。”钱琛指了指胸口。 “有钱了?”大汉狐疑地盯着钱琛,半晌才冷哼一声,“罢了,就信你一次,你要是还敢乱搞,小心我们把你的腿打折!” 大汉让开了路,将钱琛拽进了屋里。 第41章 还债 钱琛马不停蹄地回到赌桌旁,那小胡子和死胖子依旧在和其他人赌着。 “哟,钱琛,这么快就又搞到钱了?该不会是打劫去了吧。”小胡子一见到钱琛就揶揄道。 “别跟我废话,钱是没有,但这次,我押这个!” 钱琛本能摸了摸胸前挂着的的玉坠,但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将其扯下,反而是从怀里摸出一对指虎,放在了桌上。 那指虎金光闪烁,雕刻着金龙白虎,看起来极为珍贵。 整座赌坊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被这对指虎吸引,如此珍宝,绝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好东西,好东西,不愧是龙虎山的道长,就是身上有宝贝,请坐请坐!”肥头大耳的西域大汉贪婪地盯着钱琛的这对指虎,咧嘴笑了。 “钱老板想怎么赌?”小胡子看着眼前这对指虎,也是搓着双手,好像那见了牛粪的苍蝇一般。 “就赌大小,但这次,我要自己来摇骰盅,我不相信你们!”钱琛指着庄家的小童喊道。 “这……”小童回头望了望阴影中赌坊的老板,只见老板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见老板同意,小童将骰盅推到了钱琛面前。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钱琛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骰子和骰盅,确认没有什么问题,然后深吸一口气,将那对指虎,推在了大上。 “这对指虎,怎么也值一千两,别说我不给它面子,嘿嘿。”肥佬将面前的银票,都推到了小上,而小胡子也跟着肥佬,将银票都压在了小上。 眼见众人都已经咋咋呼呼地下注完毕,钱琛终于摇晃起了骰盅。 “天灵灵地灵灵,漫天祖师爷,你们救救孩儿,这次小徒是真的想做点好事,您就让我赢一次。我要赢了,一定把那两个孩子,养的膘肥体壮,守着他们长大成人,让他们成为一方豪杰,庇佑百姓,造福于民。” 只听砰地一声!钱琛将那骰盅,扣在了桌上。 “小、小、小、小!” 周围的所有赌徒都在疯狂呐喊,状若癫狂,他们都希望钱琛将这对龙虎指输掉。 “一定要赢,一定要赢,我这次可输不起了!道凌祖师保佑,开啊!”钱琛大吼一声,打开了骰盅。 半炷香之后,钱琛拿着指虎和银票,站在了莎萨的街道上。 他满身是血地望着手中的指虎和银票,不敢相信,在这最后一刻,他竟然还是输了。 “一、二、三,小!” 在周围所有人胜利的尖叫声中,钱琛终于是道心崩溃,掀翻了赌桌。 “既然一直输,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龙虎山真正的拳法。” 只听一阵惨叫过后,钱琛回头望着赌坊内满地翻滚的身影,拿着指虎和银票向着来路逃去。 …… “你俩叫什么名字?” 莎萨最豪华的饭馆里,钱琛望着眼前狼吞虎咽得两个孩子,也是会心一笑,心头总算是有了些宽慰。面前的饭桌上铺满了大鱼大肉,山珍野味,这是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吃过的珍馐。 “我叫阿豹,他叫阿狼,这名字是我起的,真名的话,不知道。从记事起,爹娘就不在了。我们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名字了。”阿豹嘴里塞满了鸡肉,嘟囔着说道。 “那你们是怎么长大的?谁在照顾你们?” “是乞丐爷爷。” “乞丐爷爷?” “对,乞丐爷爷,可惜他去年冬天没熬过去,死掉了。” “原来是这样,”钱琛叹了口气,“阿豹、阿狼,你怎么想到起这么个名字?” 阿豹嘴里塞满了鸡肉咕哝着:“因为我听说,莎萨郊外的野豹和豺狼特别凶猛,我希望我们兄弟也能像它们一样,一样凶猛。这样我们就能一直有饭吃,有地方住了,嗷呜。”阿豹学着野兽的模样,张牙舞爪的乱吼。 “是吗?”钱琛苦笑一声,这一刻他的恻隐之心突然开始蠢蠢欲动。 他打量眼前的两个孩子,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阿豹,阿狼,你们俩想不想学武?” “学武?” 这个问题让阿豹和阿狼一时间愣住了,二人面面相觑,似是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武功,很厉害的,就像这样,”钱琛猛地一拍桌子,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桌子已然出现一道裂纹,“有了武功,你俩就能像野豹和豺狼一样凶猛,再也不会挨饿了……” “大叔,你好厉害,难不成,你能教我们武功吗?”阿豹望着桌子上的裂缝,两眼放光。 “当然可以。”钱琛抱着胳膊得意洋洋。 “弟弟,弟弟,拜师,快拜师。”阿豹拽着阿狼跪倒在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钱琛磕起头来。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钱琛心里竟蓦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触动,一直以来,他都被各种人嫌弃,师兄师弟也好,师父师叔也罢,没有人愿意理会他,只因他嗜赌成性,败坏门风,便每日遭遇无尽冷眼,更别提有弟子愿意拜他为师,而如今这一刻,他竟重新找回了当年刚入山门的一丝荣耀。 “好!既然你们兄弟与我有缘,那我就履行诺言,收你二人为徒。你俩既然无姓,就跟着为师姓钱吧。钱豹,你过来。” 钱琛将钱豹拽到身边,将脖子上的那串玉坠轻轻摘了下来,戴在了钱豹的脖子上。那玉坠晶莹剔透,状如翡翠,雕的却是一只玉兔。 “豹儿,这串玉坠,是你师娘临死之前交予我的最后的遗物,也是为师一生中最为宝贵的东西。今日你们拜师,师父本应大礼回赠,但可惜事出突然,没有准备。我今天就将这串玉坠交给你,你一生都要好好珍惜。” 钱豹摸着胸前的玉坠欣喜地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它贴身放好,“放心吧师父,这串玉坠,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哥,太好了,我们有名字了!还有师父了,我们以后能有家了!” 钱琛听着钱狼的叫喊乐的哈哈大笑,“没错,你们以后,有家了。” …… “少洞主,这就是老仆来雨竹林之前的故事,你可听明白了?”钱琛低着头,声音嘶哑地说道。 “你是?!你是?!你是钱豹和钱狼的师父?” 东门璇此时惊得已经是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在与莎萨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天云洞,他竟会遇见钱豹和钱狼的师父。 “没错,老仆就是他们的师父。呵呵,少洞主,你不必这么惊讶,我知道你很好奇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其实这一切说来也并不复杂。老仆我当年被逐出师门之时,为了报复,偷了龙虎山的至宝,也就是这对“龙虎指”,也因此一直被龙虎山追杀,这才躲去了西域。可一个地方待久了,终究还是会被发现,更何况我还出了手。后来龙虎山的人找到了莎萨,我就只能抛下钱豹和钱狼继续逃亡,毕竟如果不走,反而会连累了他们。呵呵,至于加入天云洞,正是我心中所计划——只有隐姓埋名藏到另一个名门大派里,才能结束这逃亡的一生。我那时渐渐老了,身心俱疲,没办法一直逃亡下去,必须给自己找一条退路才行,而那时候的我,断然不可能向龙虎山低头认罪,只能另寻他法。于是我便盯上了天云洞,那时候,名门正派太难加入,小帮小派也很不安全,少武伏魔禄浩浩荡荡席卷神州,算来算去,也只有魔教天云洞最为合适。在这里,他们不在乎你从哪来,要到哪去,背负哪些罪恶,他们只在乎你是不是忠诚。这里曾经是那些没有归途之人的仙家宝地,少洞主,即便现在,我也甘愿在这里做一个奴仆杂役,便知足了。”钱伯抚摸着一旁的石壁,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太多年,感情更是无比深厚。 “如此说来……西域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可这怎么可能呢……”东门璇心头已经极为不安,他只感觉有大事要发生,心扑通扑通乱跳。 “是,西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那两个可怜徒儿,一个死于信玄之手,而另一个死于你阿爹东门武的手中。”钱琛平静地点点头。 “这……你如何能知道?此处距离西域千万里,而那阴角帮早已埋没在风沙里,已经过去了十年……钱伯,即便你知道了,你更应该明白,错的明明是他们!你可知道你走了之后,他二人凭借一身高强武功,称霸莎萨,为非作歹,是十恶不赦的盗匪!” “十恶不赦的盗匪吗,老仆知道,”钱琛心酸地笑了,“可他们明明有机会成为一方豪杰的,这都怪我,怪我只教了他们武功,没有教他们做人,却又匆匆离去。那时候的我,不够成熟,心存侥幸,以为他们有了武功,就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可却忘了光有武功是不够的。少洞主,你可知道归根结底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因为我的懦弱,我的懦弱!” 钱伯指着自己,语气突然变的愈发激烈。 “因为我不肯面对自己的错,不肯放下心中的恨,结果我的憎恨,影响的反而是他们。只因我恨龙虎山,不愿意将这对龙虎指还回去,所以我辜负了上天让我重新做人的机会,这就是代价!倘若我当年能洗心革面,为了他们能向龙虎山负荆请罪,也许今日,也许今日一切都会不一样……少洞主,这是老仆欠他们的。或许他们咎由自取,活该一死,但他们的死皆因我而起!” “所以,你想为他们报仇?”东门璇踏前一步,周身已经荡漾起天云真气。 “报仇?呵呵,少洞主,老仆年过耄耋,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报仇什么的,并非老仆心中所想。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恶人,老仆身为龙虎山道士,如何能为恶报仇? “那你究竟要做什么?”东门璇眉头紧皱,他觉得此时的钱伯,早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唉,老仆只是想,还债。少洞主,还记得老仆之前在天云崖与你说过的话吗,或许一切都是定数,这就是身为师父,无可逃避的责任,哪怕远在千里之外,也会被找上门来。这就是我欠他们的,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逃不掉。”钱伯忍不住跪倒在地,神情怆然。 “还债……还债……钱伯,我且最后问你一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西域之事的?” 东门璇咬着牙,猛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双眼模糊,所有的力量全都都被抽离而去,连天云真气都无法调用。 他这才意识到,钱琛刚才给他喝的茶里,下了毒。 “东门璇,西域的事,是我告诉他的。”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在钱琛背后响起,而听到这个声音,东门璇的心彻底跌到了谷底。 第42章 王牌 “苒苒,果然是你!”东门璇睚眦欲裂,没想到如此谨慎,最后还是败给了天机阁主的计划。 他只觉得心如刀绞,太行山的一幕幕不停地浮现在他脑海,那些视死如归的百姓,惨遭屠戮的百姓,原来真的全部都是骗局。 这一刻,他只觉得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飘在半空,深邃的凝视着他,让他不禁霜寒刺骨。 天机阁主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利用了他的软弱和善良。 “怎么样,我的演技有没有让你认可呢?东门哥哥?”苒苒惬意地捋了捋发梢,微笑道。 “你究竟是谁?”东门璇此时已经有点站不住,下意识扶住了桌沿。他望着眼前的一老一少,只觉得肝肠寸断。 一个是照顾了他七年的老仆。 一个是他亲手救下来的妹妹。 两个最亲之人,彻底背叛了他。 “我不叫苒苒,我叫娟娟。我知道你不认识我,当年在阴角帮,我们阴差阳错,碰巧错过了,你没有见过我,但我却知道你,不仅仅是你,我还知道,信玄子,宝玄子,还有你阿爹,东门武……” “你到底是谁!”东门璇嘶吼道。 “罢了,看在这段时间我们朝夕相处的份上,我就告诉你,钱豹,是我爹爹,我是钱豹的女儿。” 娟娟从胸口掏出一根玉坠,那玉坠雕琢的赫然正是一只玉兔。 “钱豹的女儿?钱豹竟然还有一个,女儿?”东门璇瞪大着双眼,彻底愣住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钱豹当年竟然还留下了一个女儿。 “很惊讶吗,东门璇?那日你们一走了之,将我丢在阴角帮等死,如若不是天机上人救了我,我早就被埋在大漠的风沙里了。”娟娟不屑地笑了笑。 “钱豹的女儿,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东门璇苦笑了一下,挣扎着抬眼望向钱琛和娟娟,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天机阁主的计划。 “天机阁主,不愧是天机阁主,果然厉害。” 东门璇心底浮现出深深地无力感。 其实所有天机阁主可能使用的计划,东门璇与欧阳天云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些可能背叛天云洞或被天机阁主利用之人,也早已被他们重点监视。包括对欧阳家族一直颇有意见的天罪洞刘峰,性格有极大缺点的天杀洞闫方,以及突然加入天云洞的苒苒等等等等……毕竟东门璇当年在长白圣地亲眼见过天机阁主利用公羊高韵的背叛对长白圣地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他又如何会不在这点上加以防范? 但可惜这份防范清单里,唯独不包括钱伯。 钱伯在天云洞生活了三十多年,可谓是两朝老将,忠心耿耿。他的忠心,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更何况他与东门璇之间的感情,情同爷孙,东门璇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他。 事实也正如东门璇所想,如若不是娟娟的出现,他永远都不会背叛天云洞,没有任何人可以收买他。 但天机阁主恰恰就利用了钱琛唯一的弱点——对两位徒弟的愧疚。 “天机阁主,他定是早就知道钱琛藏在天云洞,于是利用我的弱点,牺牲如此多人,只为了强行将娟娟与我们产生关系。他知道天云洞不会信任娟娟,但这不重要,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利用娟娟去博得天云洞的信任。他的目的是让娟娟在天云洞想办法找到钱伯。钱伯才是他打败天云洞最关键的王牌,即便我当时不让娟娟加入天云洞,她恐怕也会强烈要求,甚至一个人偷偷跑过来,没错,只要找到钱伯,接近钱伯,再凭借钱豹女儿的身份撬动钱伯,这就是一场必胜之仗。” 东门璇虽然此时已经彻底明白了天机阁主的计划,但可惜的是,一切已经太晚了。 “果然不出阁主所料,你的善良就是你的弱点,东门璇,当时在苏州,你不顾暴露身份的风险,强行对杨斌与赵达进行相救,从那一刻起,阁主就知道,你和欧阳天云已经输了。善良可是江湖大忌,就你这副优柔寡断的模样,怎么斗得过阁主大人?”娟娟不慌不忙,侃侃而谈。 “是吗?原来我在天机阁主眼中是这样一个人,但可惜的是,娟娟,他错了。我救你,从来不是因为我善良,而是我在乎你这条鲜活的生命罢了,生命过于珍贵,珍贵到来之不易,天机阁主永远不会明白这点,即便一切重来,我还是会出手救你。”东门璇跌坐在椅子上,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哼,满嘴仁义道德,幼稚!还妄称魔教,真是可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连这点都不懂,还当什么天云洞主?”娟娟冷笑一声,“当时死在太行山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我的亲人手足?哪一个与我不是情同家人?但为了阁主的崇高鸿愿,他们死的心甘!死的光荣!东门璇,你太懦弱,太可怜,等会下去见到了我父亲,记得告诉他,他女儿为她报仇了!” “了解西域故事的我,不了解钱伯的过往;了解钱伯过往的师父,不知道当年西域发生的故事。如此缜密的计划,天机阁主,这一次,是你赢了,”东门璇开始不停地咳嗽,瞳孔已然涣散,“钱伯,你喂我喝的,究竟是什么?” 东门璇此时已经开始听不清声音,所有的意识都在离他远去,犹如一艘即将沉没在深海里的巨轮,缓缓坠入无边的黑暗。 “这个药,名为天机真水,还记得吗,当年宝玄子也曾喝过。”娟娟走到东门璇身边轻轻说道。 “天机真水吗……呵呵……对不起师父,徒儿先走一步了……”东门璇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双眼逐渐变得无神,空洞而又呆滞地凝视着前方。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的那艘巨轮,彻底沉没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 “东门璇,告诉我,如何打开天云洞密室的大门?”娟娟焦急地问道。 “在右侧墙壁规律地敲击出‘天云’二字,即可打开天云洞密室。”东门璇机械地回答,声音嘶哑苍白。 “原来如此,竟如此简单。”娟娟得意一笑。 “娟娟,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了,你父亲的死,本就与他无关,你答应我的事,也要信守承诺,不要伤害他性命。”钱琛佝偻着走到娟娟身边说道。 “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不会食言,”娟娟撇着嘴,斜了钱琛一眼,“不过,他现在死不死也已经不重要了,这天机真水毒性剧烈,服用之人会终身痴傻,活着还不如死了。” 第43章 暴风 “什么?!”钱琛大惊失色,“如此剧毒,你为何提前不说?你,你实在歹毒!” “歹毒?老头子,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难道是第一天认识天机阁?”娟娟凑到钱琛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没想到我那宝贝徒儿,竟然生了你这样的女儿。”钱琛指着娟娟心痛不已。 “行了,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老头儿,事情都是你办的,现在装什么愧疚?对了,你这副龙虎指,看起来不错,留在你这儿也没什么用,不妨送给我吧。”娟娟走到龙虎指旁边,颇有兴趣地说道。 “不行!这是龙虎山的至宝,绝对不能交给你们天机阁!”钱琛走上前,想要护住龙虎指,却被娟娟推到了一旁。 “笑话,什么宝贝会配不上天机阁?况且你觉得现在的天云洞,还能护得住它吗?”娟娟完全无视钱琛,绕过他拿起龙虎指,翻来覆去地欣赏了一番,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看在我爹的份上,别说我没提醒你,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应该跑了。否则等你想跑的时候,可就晚了,哈哈哈哈。” 娟娟戴上龙虎指,潇洒地离开了钱琛的洞穴。 眼睁睁地望着娟娟离开,钱琛心底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禁升起了浓浓的绝望。 “我到底做了什么!”钱琛痛苦地坐在东门璇身边,看着已经痴痴傻傻的东门璇,心底又涌现出无穷无尽的愧疚。 “少洞主,老仆和你在一起相处九年,眼睁睁地看着你长大成人,如今竟害你变成这般模样。我现在还记得你第一天到天云洞,傻乎乎的找不到吃的,就如同当年的豹儿一般,虎头虎脑,莽莽撞撞。可没想到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还成了少洞主,老仆是发自内心的为你开心。可惜,这份开心,只能到此为止了。” 钱琛走到墙边的画像前,轻轻抚摸着画像里采荷的女子:“豹儿的死,是我欠娟娟的,师者为父,是我没有尽到师父的责任,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还她,但这番对不起你,对不起天云洞,同样让我肝肠寸断。少洞主,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倘若我年轻的时候,没有那么沉迷于赌博,老仆的晚年,会不会不会这么凄凉?呵呵,我钱琛这辈子,对不起我爱的女人,对不起龙虎山,对不起我两个宝贝徒弟,对不起天云洞,对不起洞主,更对不起你。这人生的每一步,都像我的赌运一样失败,难道这个也是我命中注定吗?步步选,步步错,永远活在无可休止的愧疚中,何其可笑。罢了,这一切就到今日为止吧,这所有我欠的,我所辜负的,就让老仆下辈子来还!少洞主,老仆拿这条命赔你,先走一步!” 钱琛双眼一瞪,猛地挥起一掌拍在额头,顿时将自己的头骨拍的四分五裂,红的白的瞬间流了一身。 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就这么死在了东门璇面前。 洞穴之外的火把光亮洒在东门璇身上,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那,一动不动,仿佛眼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钱琛的死更是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此情此景,诡异的犹如阴间地狱。 而此时的欧阳天云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天杀洞与闫青讨论着雨竹林里的防御部署。 “今天就到这儿吧,闫青,我觉得你负责更改的这处区域没什么问题,连环陷阱布置的不错,一旦踏进去,即便窥天境高手也要费些手段。” “都是洞主教导有方。”闫青抱了抱拳。 欧阳天云收起地图,望着闫青背后的闫方,突然皱起了眉头:“闫方,今天怎么没看到苒苒?我不是让你好好盯紧她?” “启禀洞主,苒苒她今天出去散心了,说是不想别人跟着,属下就没跟。”闫方挠了挠头。 “散心?去哪里散心?天云台还是雨竹林?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为何还没有回来?” “这……”闫方和闫青面面相觑,天杀洞这么大,苒苒毕竟是一个大活人,他们也不是一直都能抓住。 “快去把她找回来,不要让她夜里在雨竹林里乱跑,很危险。”欧阳天云皱起了眉头。 “是,属下这就去找她。”闫方抱了抱拳,赶忙出了洞府。 “闫青,这苒苒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之处?”欧阳天云不禁问道。 “异常之处?属下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过她最近和钱伯走得很近,经常去天云洞的下人区闲逛,不知是什么原因,属下猜测可能是为了服侍好少洞主,我看她对少洞主很是关心。”闫青思索了片刻回答。 “钱琛?她去找钱琛做什么……”欧阳天云摇了摇头,“闫青,务必要对此女小心提防,不得怠懈。” “是,谨遵洞主圣令。”闫青抱了抱拳。 “嗯,有你盯着她,我也比较放心。虽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这个女孩,记得,这天杀洞的防御地图,绝对不能给她看到,你可明白?”欧阳天云挥了挥手里的卷轴,神情严肃。 “明白,属下绝对不会让他看到的。”闫青心下了然,点头道。 “那就好。”欧阳天云点点头。 “洞主,今日不妨就留在我们天杀洞吃个便饭?我让刘娘给你做几个拿手好菜。” “呵呵,算了,下次吧,我回洞里还有些事,先回了。”欧阳天云摆了摆手,着急就要走。 “洞主,那我送您。”闫青赶忙踏前一步。 “诶,不必客套,留步吧。” 欧阳天云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天杀洞。 可刚一离开天杀洞来到甬道内,欧阳天云脸上的笑容,就开始慢慢变少,不知为什么,他心里一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这股预感让他无比烦躁,这种烦躁,就像乌云一般,越积越多,越攒越浓……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如此不安……” 欧阳天云只觉得奇怪,他怕是已经几十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第44章 败北 在整座天云洞里,天杀洞的洞府是离天云洞的洞府最近的,欧阳天云不过片刻便回到了天云洞。可一向热闹的天云洞此时却静悄悄的,悄无声息,甚至门口连一个守卫都看不见。 “怎么回事?”欧阳天云心中的不安变得更加浓郁,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天云洞,顿时大惊失色——门前不远处赫然就躺着几具守卫的尸体。 “怎么会这样?!” 欧阳天云一个纵跃来到尸体旁,只见这些尸体口吐白沫,两眼翻白,手脚抽搐,明显是身中剧毒而死。 “下毒?好狠毒的手段!糟了!”欧阳天云心知不妙,暗骂一声,运起轻功直奔天云洞密室。 随着一路向深处进发,守卫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尽皆中毒而死,触目惊心。 “看来有人等不及动手了,但没关系,那扇石门除了我和傻徒弟,谁也无法打开,只要地图不丢,一切就有挽回的机会。”欧阳天云仍旧心存侥幸,在他的心里,东门璇绝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密室的机关告诉他人,只要密室没被攻破,一切就还来得及。 可当欧阳天云真的来到密室前,看见那扇巨大的石门大敞四开的时候,他的心也彻底跌到了谷底。 “怎么可能,为什么?”欧阳天云颤颤悠悠地走进密室,不出所料,雨竹林与天云洞的地图早已不翼而飞。那张地图上标注着雨竹林和天云洞所有的机关陷阱,阵法通道,可以说只要有了这张地图,踏遍雨竹林和天云洞都将是易如反掌、如履平地。 “完了,一切全完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欧阳天云跌坐在椅子里,浑身战栗,他本以为来人定是绑架了东门璇,想以东门璇为要挟来交换地图,这才选择动手,可没想到,密室已然被攻破。 【不过她最近和钱伯走得很近……】 欧阳天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闫青刚刚对他说过的这句话。 “钱伯?苒苒……难不成……”欧阳天云冲出密室,直奔天云洞的下人区,没过多久便来到了钱伯的洞门前。 他阔步走进洞府,迎面而来便是倒在地上的钱琛尸体与呆坐在椅子里痴痴傻傻的东门璇,这一幕让欧阳天云不禁皱紧了眉头。 “钱伯这是……被人杀了?不,没有打斗痕迹,这个伤口,是自尽……为什么?畏罪自尽了吗……”欧阳天云蹲在钱琛的尸体前仔细探查,眼前的所有迹象表明,钱琛就是自尽的,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钱琛选择了自尽,他大概猜得到,背叛天云洞的应该就是眼前的钱琛,否则又有哪个人能如此轻易地就将整个天云洞的守卫全部毒死? “你在天云洞生活了三十多年,忠心耿耿,为何能做出如此之事?”欧阳天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收买钱琛,否则他也不会将他调入天云洞。 “既然钱琛已死,那打开密室的,必然不会是他,带走地图的就只能是——她了,”欧阳天云目露凶光,“苒苒,果然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搞鬼,可为什么,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你与钱琛有什么关系……” 欧阳天云叹了口气,此时钱琛已死,苒苒已逃,而东门璇又身中剧毒,他根本没办法知道事情真相。 他转头看向东门璇,此时的东门璇痴痴傻傻,没有半点意识,欧阳天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天云真气将东门璇整个包裹了起来,搀着他回到了天云洞密室。 “这是什么毒?怎么从没见过?”欧阳天云操控着一丝天云真气进入东门璇体内查探,他只感觉东门璇的脉络里似乎游走着一条条微小的虫子。这些虫子无穷无尽,不停地吸收着东门璇体内的天云真气,然后一股脑涌入东门璇的头骨,在血肉之中疯狂地撕咬。 欧阳天云沉思良久,从一旁的暗阁之中拿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几颗丹药。 “这是当年父亲留下来的秘药,十八罗兰丹,也不知道对你这毒有没有作用……” 欧阳天云喂东门璇服下十八罗兰丹,继续用天云真气查探东门璇体内的情况。这十八罗兰丹是用十八种珍贵草药搭配罗兰花炼制而成,具有极佳的解毒功效。如此名药,确实杀死了不少东门璇血脉之中的虫子,阻碍了他们涌入头骨,东门璇的神态也是肉眼可见的平静了下来,沉沉地昏睡了过去。但此药明显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缓解东门璇的症状,并不能根治。 “看来还得想想其他的办法。”欧阳天云收回了天云真气,眼下事态紧急,天机阁拿到了地图,随时可能杀上门来,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治疗东门璇,眼见东门璇暂时无碍,他只能先关上石门,将东门璇一个人留在了密室中,自己则回到了藏碑殿。 一阵猛烈又悠扬的钟声响起,欧阳天云亲自敲响了藏碑殿的集合令。虽然洞中无日月,但此时早已夜深,各个洞府普遍都已经睡了。但三短三长三短的三阵钟声传遍了整个天云洞,这是最为紧急,最为严重的天云洞集合令——意味着大难将至,全员集结,无论老少妇孺。 很快,闫青带着闫方以及一家老小与天杀洞弟子,第一个出现在了藏碑殿。 “洞主?”闫青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竟然是欧阳天云亲自敲响的集合令,而且还是最高危险级别。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天罡洞的洞主携带着家眷与洞府其他弟子出现在了藏碑殿。杨斌、赵达、雪雁、甚至刘峰等一众实力干将更是第一时间到场。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云洞一百零八洞包括其弟子全部集合在了藏碑殿。众人面面相觑,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现场唯独缺了天云洞之人。 天云洞除了欧阳天云之外,无一人到场,甚至身为少洞主的东门璇都没有出现。 数百名帮众和弟子全都一脸严肃地望着欧阳天云,他们知道,有灭门级的大事发生了。 欧阳天云走到地藏碑前,抚摸着这千古奇碑,不禁叹了口气。 “没想到天云洞传承千百年,有朝一日,竟真得毁于我手。” 欧阳天云回头望着台下老老少少的天云洞人,心头不禁涌出一丝悲怆。 他坐在那张熟悉的椅子里,闭上双眼,心绪也是百转千回,半晌他才睁开双眸,强装镇定地说道。 “诸位,与天机阁的这一仗,我们输了。” 第45章 遣别 小时候的欧阳天云,本是个顽皮的孩子,天真烂漫,随性洒脱。 相比成熟稳重,心思缜密的大哥,他的志向一直都很简单——仗剑天涯,随心所欲。他不想一辈子困在天云洞这一隅之地,也不想背负任何责任,他只想走出去,在大好河山之间纵情高歌。 所以他一直的梦想,就是在十六岁那年,离开天云洞。 可事与愿违,爹娘事情的败露,让他的人生轨迹随之改写。 大哥的离去更是雪上加霜,身为欧阳家掌管天云洞的最后一代传人,他从七岁起,就肩负着整个天云洞百废待兴的责任,只因为他的碑选颜色是橙色,只因为他父亲对他的一丝期待,他没得选。 长大之后,虽然他继承了爷爷与父亲傲雄之魔君的称号,武林中人对他皆是颇为忌惮,但事实上,他从未真正当过哪怕一天所谓的魔君。 在少武伏魔禄的影响下,他深刻明白,天机皇的隐退与少林武当的崛起,邪魔当道的时代早已一去不返,天云洞再向曾经那般肆意妄为,只能迎来灭亡的命运。 但天云洞一世恶名,终究成不了正派,他只能在正与邪之间选择一个模糊的灰色地带,将天云洞与自己安置其中。 这便是他亦正亦邪的中庸之道,一直百试百灵。 他与天云洞独善其身,任由江湖流传着他的各种消息,却又没有人真正见过天云洞大开杀戒,屠戮百姓,为祸江湖。他更多的精力,反而是放在如何将天云洞守护周全,如何将这一百零八位洞主,牢牢掌控在手心中。 渐渐地,在他的统领之下,天云洞从令人谈之色变的‘魔教’,变成了似是而非的‘魔教’,甚至还有大批人追捧。 这便是他的手段,在这方天地间为天云洞寻得一丝生存的空间。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向宅心仁厚,热忱善良的大哥,却在离开了天云洞之后,变成了杀伐冷冽,残酷无情的长白尊者,甚至变成武林公敌。 直到古侠来到天云洞那天,他才明白这背后的缘由。 两兄弟把酒夜谈,古侠终于卸下防备,向他的亲弟弟一诉衷肠。 但在这一刻,欧阳天云却心有戚戚,因为他知道,古侠是带着火而来,他也知道,这把火可能会烧毁他这么多年所有的努力。 东门璇也好,天机阁也罢,古侠的计划,就是在以命搏命。 他曾想过拒绝,但望着古侠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双眼所流露出的伤痛,话到了嘴边,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古侠已经命不久矣,这番遗志,除了交予他,世间再无他人。 欧阳天云与古侠不同,他不愧对任何人,他也不需要用对抗天机阁来证明自己还是曾经的自己。 若非要说,他一生之中愧对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算我求你,天云,你一定要率领天云洞对抗天机阁,否则天下必然大乱,一切皆毁。天机阁主的计划,一定不能成功……” “哥……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究竟是因为愧疚作祟?还是真得为了天下苍生?” 欧阳天云的提问意味深长,可古侠却阖上双眼,终究还是没能答出这个问题。 古侠死后,欧阳天云开始着手调查天机阁,他知道这或许一条不归路,但他同样,没得选。 因为古侠,终究是他的亲生哥哥,是他一生最亲之人。 如今古侠带来的这把火,终究还是烧到了天云洞身上,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并不后悔为了古侠这么做。 只是这一刻,面对着天云洞的所有人,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们是无辜的,不应该死在这场战役里。 “师父,如果人都死了,哪还有天云洞呢?”东门璇的声音突然在欧阳天云耳边响了起来,“计划失败了,还可以再想其他的办法,可人如果死了,那就真得没有机会了……” “是啊,人死了,就没有机会了……”欧阳天云宛若醍醐灌顶,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古有南门灭天机,今有竹林散天云!当年天机阁主在泰山之巅解散天机阁,绝非意气用事,而是用的一招釜底抽薪,暗度陈仓,成功由明转暗,韬光养晦,这才能落地生根。如今我天云洞,也可以用这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场仗,还没结束!” 想到这,欧阳天云深吸一口气,猛一挥手,大喊道:“诸位,请听我说!如今天云洞大难将至,强敌环伺,蓄势待发。可盲目的牺牲没有意义,眼下还不是与天机阁决一死战的时候。我限你们在一炷香之内离开天云洞,离开嘉定县,分散逃亡,逃得越远越好。从今天开始,天云洞,正式解散!” 欧阳天云的一番话,让场下所有人惊地是目瞪口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迎来的不是和天机阁强敌以死拼杀,而是天云洞就地解散。 “洞主!此事万万不可!” “洞主,我等宁愿与天机阁血战到底!也绝不做逃兵!” “洞主,天云洞千百年传承,从未有过解散一说,这不是我等天云洞人的作风,属下恳求你,收回圣令!” “是啊洞主,收回圣令吧!” “请洞主收回圣令,我等愿意与天机阁决一死战!” 所有的天云洞弟子齐刷刷跪倒在地,而欧阳天云望着眼前这一幕,更是眼中噙出了泪花。 他缓缓起身,从腰间拿出天云令,举在身前。 “天云令在此,我身为天云洞主,在一刻,将你们所有人,逐出天云洞,永不得归还,立刻离开!” “洞主!” “不必再说了,我心意已决,你们所有人,立刻离开!” 欧阳天云负手背身,再不看众人,可两行热泪已经顺着眼角滑落。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难掩哀伤,更有妇人已经不禁抽噎起来,只有闫青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抱拳高喊:“天杀洞洞主,闫青,领命!洞主,请您保重!天杀洞所有人,跟我走,立刻马上!” 闫青随即头也不回,转身离去,闫方赶忙跟在闫青身后,他这才发现,一向冷酷不苟言笑的父亲,此时嘴唇颤抖,眼眶早已红了。 眼见闫青带头,其余众人也跟着向欧阳天云告别之后,离开了藏碑殿。很快,偌大的藏碑殿,就只剩下欧阳天云一人。 欧阳天云跌坐在椅子里,轻轻掸去眼角的泪痕。 “还有最后一件事,只差最后一件事了。” 第46章 天机 且说这娟娟在钱琛的掩护下,偷得了雨竹林与天云洞的地图之后,没有丝毫犹豫,跟着地图的指引一路逃出了雨竹林。 她回到了嘉定县,避过天云洞的暗哨,纵马疾驰,直奔苏州城而去。苏州城外的南部有一座山名为浮渡山,此时的浮渡山早已被天机阁所占领,天机阁主正在此地,等待着娟娟的捷报。 “天机不泄!万法不灭!冥冥诸世!罪在凡尘!娟娟拜见阁主!” 此时浮渡山山顶的营帐内,娟娟双膝跪地,双手呈着地图高声喊道。 “你终于回来了。”天机阁主隐藏在暗中,看不清身形,但声音却极其苍劲有力。 “娟娟,我在这浮渡山,可是等你等了一年多了,如果今年你再不发消息回来,这个计划我都想放弃了。”天机书生扇着扇子轻笑道。 “既然能回来,说明大事已成,哈哈,天云洞末日将至,大难临头了!”天机上人一把上前拿起地图,恭敬得将它呈递给天机阁主。 天机阁主接过地图,打开看了看,半晌,他合上地图,交还给了天机上人。 “古侠真得已经死了吗?”天机阁主轻声问道。 “禀阁主,古侠确实死了,而且死了怕是已经有七年了。我曾亲眼在雨竹林深处见过他的墓碑,东门璇与欧阳天云皆为之祭拜,不像假的。现在江湖之中偶尔出现的古侠,皆是由东门璇所假扮。”娟娟跪地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的天机谋士,在长白圣地确实是一事无成,古侠必定是死于换血大法之下,”天机阁主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事到如今,古侠死与不死也不重要了。娟娟,你这次做的很好,立了大功,我理应封你称号。” “称号?我可以有称号?”娟娟双眼透露出震惊与狂热。 “我今日就正式封你为——天机妖姬。”天机阁主的声音平淡深邃,犹如深海。 “天机妖姬……天机妖姬……是我的称号,谢阁主!谢阁主!”娟娟不停地磕头,已然激动到颤抖。 “好了,既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这地图也是真的,那我们就出发吧。” “遵命!全体,出发天云洞!” 随着天机上人大手一挥,天机阁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开始向天云洞进发。 这一次天机阁差不多出动了数百人,黑压压的人马行走在官路上惹得大批百姓瞩目。浮渡山距离嘉定县本就不过百里,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之际,众人便已然抵达了嘉定县。 此时嘉定县的街道空无一人,冷冷清清,众人一路来到满星楼前,但见满星楼一片漆黑,哪有半个人影。 “阁主,一个人都没有。”天机上人打探了一圈,皱着眉头禀报道。 天机阁主眉眼微垂,似是想到了什么。 “走吧,去雨竹林。” 不到半个时辰,天机阁的人马便从嘉定县抵达了雨竹林前。 清晨的露珠从竹叶轻轻地滴落在泥土里,此时的雨竹林无比宁静幽邃。薄雾缭绕,如梦似幻,竹叶轻舞,沙沙作响。微风拂过,竹叶摇曳生姿,在晨曦中翩翩起舞。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光影,为这片竹林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诗意。 “阁主,不妨先让属下前去打探一番,有如此详尽的地图在手,想来没什么危险。”天机上人躬身说道。 天机阁主略微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天机上人眼见天机阁主答应,便翻身下马,拿着地图,化作一道金色闪电融入了雨竹林之中。 不到半个时辰,天机上人便返回了雨竹林之外。 “启禀阁主,地图确实是真的,很多机关已经被我破坏,但奇怪的是,整个雨竹林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果然如此,嗬,欧阳天云,不愧是你……”天机阁主轻笑一声,翻身下马,将马侧的一把长弓背在了背上。 只见那长弓通体鎏金,宛如烈日,弓身盘着一条五爪金龙,龙头高昂,炯炯有神,似要跃然而出,腾于九天。龙身蜿蜒盘旋,鳞甲片片,龙爪尖锐锋利,似能穿透一切阻碍。弓身金碧辉煌,弓弦却漆黑如墨,形成强烈反差。一抹琉光闪耀在弓弦其上,犹如夜幕下星空的低吟,又好似无尽深渊中魑魅魍魉的哀嚎,端得上是玄妙无比。此弓只见有弓却不见有矢,倒是更显奇怪。 “所有人,即刻返回太行山,这里交给我便可。”天机阁主淡淡说道。 “返回?阁主,这是何意?”天机书生不解。 “回去吧,给我留匹马儿便好。”天机阁主却是没有解释,只是摆了摆手。 “这……”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再问,只得躬身抱拳,“谨遵阁主圣意。” “都走吧。”天机阁主不再理会众人,拿着雨竹林的地图,孤身一人踏进了雨竹林之中。 “我说书生,你一向最为聪明,阁主此番为何如此行事?”天机上人来到天机书生身边问道。 天机书生敲着扇子摇了摇头:“这嘉定县和雨竹林都没有人,定是欧阳天云搞的鬼,但恕在下愚笨,并没有看透他的计划。如若天云洞隐藏在暗中想要包围我们,当我们踏入雨竹林之时便是最好的动手时机,即便我们有地图在手,一旦打起来,场面混乱,我们依旧会损失惨重,这点阁主不可能想不到,欧阳天云也不可能想不到。不过现在看来,欧阳天云并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什么呢?我不得而知。而且古侠既然已经死了,天云洞又弄丢了地图,他们此番能赢的概率,实在太小,想来欧阳天云心知肚明,这么说的话……等一下,他们不会是逃跑了吧,彻底放弃了天云洞。这绝对是上上策,但以欧阳天云的性格,他会这么心甘情愿的放弃天云洞吗……” “行了行了,听你分析,分析的我头都大了,你们这些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罢了罢了,既然阁主让我们回,我们就回,管他因为什么,走了走了!”天机上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翻身上马,带着一行人向来路折了回去。 就在这时,娟娟却突然来到了天机上人身边。 “上人!这是小女在天云洞机缘巧合获得的一件兵器,我觉得正好适合你用。”娟娟脸颊微红,递给天机上人一个包裹。 “兵器?”天机上人挠了挠头,打开了包裹,里面正是龙虎指。 “这不是龙虎山的龙虎指吗?怎么会在你这?哦,钱琛,这东西在钱琛手里,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年他执意要离开莎萨,一辈子躲在这天云洞之中,原来是因为此物。娟娟,你这东西倒是解了我当年调查钱家兄弟时一直留在心头的疑惑,可为何钱琛如此执着留有此物呢……”天机书生闭着双眼扇着扇子回味了片刻,“是了,他不甘心,想要报复龙虎山,呵,人的劣根性。” “没错,书生大哥所言极是,当年钱琛偷出此物,一直不肯归还,皆是因为他对龙虎山一直心存恨意。”娟娟点了点头。 “我说上人,你就留着吧,这龙虎指,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与你的天雷神功也能做到相辅相成,不要辜负了妖姬妹子的一片心意。”天机书生用扇子捂着嘴偷笑。 “这个,谢了,妖姬妹子。”天机上人挠了挠脸颊,将龙虎指戴在了手上。这龙虎指霸气凛然,与天机上人可谓绝配,这让他禁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对这个礼物也是极为满意。 “你喜欢就好。”娟娟脸颊越发红润了起来。 当年天机上人屠杀了阴角帮,却唯独放过了娟娟,并将她带回了天机阁,这也在娟娟心底埋下了一棵种子。两人在天机阁亦师亦友,这么多年相处,早已滋生了一些别样的情愫,至于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意,又或是师徒之情和仰慕之情,连娟娟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你可要小心点,天机上人,龙虎山找这东西,可是找了一辈子了,如果被他们发现,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天机书生说道。 “哼,区区龙虎山的道士,我还不放在眼里。”天机上人冷哼一声。 “你们说,阁主不会遇到危险吧。”娟娟回头望着已经消失在地平线的雨竹林,心下还是有些担忧。 “娟娟,你没有看见阁主背后的那柄弓吗?”天机书生微微一笑道。 “弓?自然是看到了,那又如何?”娟娟满脸疑惑。 “那柄弓,名为龙渊弓。阁主为了得到它,可是花费了极多心血。现在的阁主,即便古侠不死,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告诉你,他的武功,就是天下第一!” “哦?那弓竟有如此威力?”娟娟略显惊讶,“对了书生,此番天云洞如若覆灭,在这江湖之上,还要给个说法才行,可不能安在我们天机阁头上。” “放心,早就安排好了,不是有个现成的人选可以用吗?” 天机书生微微一笑,眼里尽是得意。 第47章 阁主 嘎吱嘎吱的脚步声踩在雨竹林松润的泥土里,周围一片寂静,偶有一阵风吹来,卷起一片片散落在地的竹叶,飘散在天机阁主身边。 随着一缕晨光透过竹林洒在天机阁主身上,眼前豁然开朗,辽阔的天云台伴随着湿咸的海风涌入天机阁主眼帘。 原本热闹的天云台此时空无一人,周遭除了海浪声音,万籁俱寂,硕大的日晷在广场中心投下日月的缩影,诉说着天云洞的历史。 通往天云洞地下深处的大门肆无忌惮地敞开着,露出通往地下的阶梯。 天机阁主走到天云崖旁,望着远方一望无尽的海面,负手呆立了片刻,怔怔地出神。此时海面风平浪静,一览无余,远处几座若隐若现的小岛在光晕中摇曳,清风卷起阵阵海浪拍打在崖边的碎石上,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云气开成银色界,世外竹林有洞天,好地方,”天机阁主不禁赞叹,“只可惜,可惜……” 天机阁主摇了摇头,沿着石砌而成的阶梯一路走到尽头,老旧的地下阶梯空旷寂静,点燃着昔日的火把,迎面而来的正是藏碑殿的大门。 “你来的太慢了,天机阁主,我可等你好久了。” 一阵玩味戏谑的声音远远传进了天机阁主的耳朵。 他脚步轻缓地走进藏碑殿,此时偌大的藏碑殿中,只有欧阳天云一个人正悠闲地坐在那扇金色的座椅里,摆弄着手中的天云令。 “只是被崖边的风景所吸引,所以不由得多看了一会,让你久等了。”天机阁主不疾不徐地走到欧阳天云身前,微笑说道。 “哦?你倒是雅致不错。”欧阳天云抬起眼眸,眼皮抖了抖。 “我原本以为,以你的性格,会选择带着天云洞与天机阁决一死战,没想到你竟然解散了天云洞,此等做法,深得我心,我很欣赏,”天机阁主望着周围的几座石门,“可惜你终究站在了天机阁的对立面,欧阳天云,身为为数不多的窥天境高手之一,我很遗憾。我知道你想为你徒弟东门璇多留存一些力量,以此在甲辰龙年的中秋节对抗我。但很可惜,你那位徒弟并非我的对手。他过于软弱、善良,所以注定难成大事,而且他此时身中天机真水剧毒,应该已经回天乏术了。” “天机真水剧毒?”欧阳天云眉头一皱,但很快转瞬即逝。 望着如此心高气傲的的天机阁主,他不禁轻笑了起来,将天云令束在腰,走到天机阁主面前。 “天机阁主,你是不是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尽在你的掌握?” 欧阳天云直视着天机阁主的双眼,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亲眼见到天机阁主的真正模样。只见天机阁主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衫,身高九尺有余,身材削瘦,脸颊左侧戴着一半纯金面具,只露出一只右眼。 而那只右眼,竟然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半黑色,一半白色,连瞳孔都看不出轮廓,煞是诡异。 “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欧阳天云,尤其是你年轻的时候,狂妄孤傲,手段狠辣,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屑与鄙夷,你我本就是一路人。傲雄之魔君,多么响亮的名号,可惜,终究还是跪在了正派脚下。犹如一只拔了牙的老虎,折了喙的猎鹰,守着这臃肿老旧一事无成的天云洞等死,这本不该是你的归宿。” 面对着天机阁主的侃侃而谈,欧阳天云不自觉笑得前仰后合:“天机阁主,你真是太可笑了,你负隅顽抗又如何?南门灭天机,世人谁不知?你武林盟主的身份宛如笑话,天机皇传给你的百年底蕴被你毁于一旦,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面对欧阳天云的嘲笑,天机阁主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我的人生,至少在我的掌握,容不得你来指手画脚。”欧阳天云踏前一步,天云真气周身激荡。 “不,你误会了,欧阳天云,我并没有想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我只是觉得,你本不应该只是现在这般成就。你应该站在更大的舞台上,执掌有关于整个天地的伟业。” “哦?有关于整个天地的伟业,你是指你在太行山布下的那些血阵?还是你这么多年滥杀的无辜?你那杀人无数,毁天灭地的计划,就能称其为伟业?” “罢了,我并不指望你能理解,欧阳天云,杀人只是过程,不是目的,是我成就崭新世界的必经之路……”天机阁主遥望着地藏碑,“我将会重塑一个全新的武林。” “还重塑全新的武林,我看你就是个疯子!将天机真水的解药交出来!” “欧阳天云,只要你答应加入天机阁,我必定将天机真水的解药双手奉上。我是不是疯子并不重要,加入我们吧,加入天机阁,我保证你未来拥有比现在更宏伟的成就。” “不是,现在才开始拉拢我,你认真的?”欧阳天云挠了挠脸。 “要么加入我们,要么就死路一条。” “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拿你的尸体去救我的傻徒弟。” 天机阁主与欧阳天云对视而立,一股肃杀的气息缓缓飘散在整座藏碑殿之中。 欧阳天云一打响指,周身倏地爆发出连绵不绝的血雾,魔血咒已然运转到了顶峰。天云真气犹如液体一般在他周身涌动,散发出璀璨的血色光晕。 “天魔现世!” 欧阳天云没有托大,面对天机阁主,他必须全力以赴。 片刻间,欧阳天云周身的天云真气,竟在他背后隐隐凝结成一座参天巨神,高大巍峨,直插云霄。 此神形如罗刹,皮肤暗红,犹如被万千鲜血浸染,阴邪无比,周身肌肉虬结,萦绕着条条血环,宛若蛟龙盘踞,龇牙咧嘴,恐怖至极。一双血红空洞的双眸燃烧着森白火焰,幽冥闪烁,嘴角则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露出森森白牙。 欧阳天云牙龈紧咬,青筋暴起,全部的力量都融入了这尊巨神之中。而那巨神犹如活过来一般,凝聚出一只擎天巨拳。 “你不是我的对手,欧阳天云,此前不是,现在更不是!既然你执意与天机阁为敌,那我就只能送你去彼岸黄泉,一晌贪欢。”天机阁主从背后摸出了龙渊弓,拉开了弓弦,“这柄弓,本是为古侠所备,既然他此时已死,就让你来试试它的威力。” “天魔神拳!”欧阳天云双目血红,挥舞着由天云真气凝结而成的天魔之拳,狠狠向天机阁主砸去。 猛烈的罡风将天机阁主的长衫吹的猎猎作响,面对着欧阳天云的奋力一击,天机阁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眼神依旧平静如水。 他将龙渊弓的弓弦拉到最满,细细看去,那弓弦之上,一个又一个由真气凝结而成的漩涡开始在弓弦之上浮现,再慢慢融合化作了一根箭矢。 同为窥天境高手,天机阁主周身竟然没有逸散出丝毫的真气,犹如普通人一般平凡,可面对如此猛烈的罡风,那双立于地面的双脚却犹如定海神针,没有退后半步。 第48章 陨灭 随着弓弦之上由真气凝结而成的箭矢愈发清晰,肉眼可见的威力环绕在这根箭矢之上。 它通体漆黑,粗如两指,状若烛龙,完全由真气凝结而成,但丝毫看不出虚假,犹如真正的箭矢一般威猛。 “欧阳天云,此乃龙渊弓出世的第一箭,你且接好了!”天机阁主目露精光,那异色眼眸阴阳轮转,竟渐渐化为太极鱼盘。 随着最后一丝真气融入箭矢之中,一声震彻苍穹的龙吟声从弓身处暴响。那环绕在弓身之上的五爪金龙此时犹如活物,一双威严龙目暴射出璀璨神光。 “龙渊出世,神兵之祖,八荒万古,一箭独尊!”这一刻,天机阁主终于松开了紧握弓弦的右手。 “天机阁主!”随着欧阳天云声嘶力竭地吼叫,巨拳与箭矢彻底碰撞在了一起。 飓风呼啸,磅礴的劲力在一瞬间震得整个藏碑殿剧烈地震动,犹如大地震一般,席卷的余波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齑粉。 只听咔嚓一声,欧阳天云的座椅被震碎成了几块,连一旁的铜钟也在如此威力的对决之中碎裂成满地狼藉。 只见那龙渊弓之箭犹如蛟龙出世,旦夕之间划过了整个藏碑殿。黑龙之威夹杂着天地伟力,只一个照面就将欧阳天云的天魔神拳粉碎成了漫天残影,甚至余威不减,最后狠狠地射在了地藏碑之上。 只听一声闷响,地藏碑在此等威力的一击之下,竟裂开了几道口子。 随着烟尘散去,大片大片的血迹洒在藏碑殿的地面上,却是不见了欧阳天云的身影。 “逃了?有趣。” 天机阁主平静地收起龙渊弓,将其背在了身后,那异色眼眸又恢复了一黑一白两种对半分开的颜色。 他缓缓走到地藏碑前,摸着地藏碑上的裂纹,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眼里透露出决然。突然,天机阁主运起内劲,狠狠地一拳砸在地藏碑之上,只听一声脆响,本就满是裂纹的地藏碑再也无法承受天机阁主的拳力,爆裂成满地碎块。 猛然,一道青色光芒嗖的一声从地藏碑的碎块之中飞出,穿过了地表,消失不见。 天机阁主抬头扫了一眼消失的青光,又望着一地的地藏碑碎片,喃喃道:“这是第一座,还有四座……” 随即沿着地面的血迹,踏步走进了左侧的甬道里。 而此时的欧阳天云早已踉跄地逃回了天云洞,他狼狈不堪,整个右臂连带着右肩都已经消失不见,伤口正不停地涌出滔滔鲜血,参差不齐的骨头碴子散落在脉络之间,森森可怖。 他从没有见过如此威力的神兵,刚刚那一箭之威犹如天龙降世,如若不是他的天云真气拥有极强的防御能力,在箭矢靠近他的一瞬间延缓了不少箭矢的速度,让他有机会稍加躲闪,此时的他早已在那箭光之下化为一滩血水。 “那把弓,那把弓,必须要警告他们才行……”欧阳天云挣扎地逃回了天云洞密室,关上了天云洞密室的大门。 他跌坐在地,靠在墙角不停地喘息,此时的东门璇依旧躺在石床之上昏睡,毫无生机可言。 “傻徒弟,我就到这儿了,未来就只能靠你了。”欧阳天云凝望着东门璇,咬牙挣扎着起身,将手中的天云洞主令牌塞进了东门璇怀里。他用血在石壁上留下了一封信,然后将东门璇扶坐了起来。 “傻徒弟,你还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拜我为师吧,这个秘密所有天云洞的人都知道,但我估计就你不知道,”欧阳天云忍着剧痛发动了魔血咒,将周身所有的血液全部融入了天云真气之中,“天云真气,是天地间唯一可以继承的真气。每一代的天云洞主,都可以继承上一代洞主临死前全部的力量直接踏入窥天境,这就是为什么天云真气如此之强,如此深厚的原因。只有碑选赤橙色之人才有资格加入天云洞,是因为无论这个人是谁,他终将得到这天云洞最为宝贵的财富。” 欧阳天云伸出左手,吃力地盖在东门璇的头顶。 “傻徒弟,你身中剧毒,我不知道这个办法能不能救你,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如若往常,传功必定要数天,循序渐进,以防走火入魔。但此时此刻,我已经撑不了这么久。我将强行把所有的真气压缩到你体内,煅你脏腑,铸你经脉,这个过程必定极其痛苦,但只要你能挺过去,相信我,你将变得更加强大。在绝境之中突破的窥天境远比普通的窥天境更为精进,这股力量可以燃烧你全身所有的真气,定能将你血脉之中的虫子尽数杀死。” 欧阳天云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停地咳嗽,却再也咳不出一丝鲜血。他脸色苍白,浑身战栗,此时周身本就不多的血液早已全部被魔血咒燃烧殆尽,融入了天云真气之中。此时此刻,如若不是有天云真气护佑,他恐怕立刻就会死去。 “天机阁主,嘁,真不甘心啊。” 此番一招战败,欧阳天云内心多少还是有点不服,天云洞自古以来都是靠天云真气上阵杀敌,对于外功招式,只有依靠天云真气衍生而出的一些绝学,神兵利器更是没有,如今在生死相拼上,却是直接落了下乘。 “天机阁主拥有这把神弓,恐怕没有地图也足以踏平雨竹林,所以他根本就是想在智谋与武艺上,全面压过我,嗬,与这等人物为敌,当真是可怕,傻徒弟,你未来一定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才是……” 欧阳天云缓缓闭上双眼,周身所有的天云真气沿着他的左手醍醐灌顶一般从东门璇脑海处疯狂涌入,不过片刻,便全部融入了东门璇的身体。 只一瞬间,东门璇的脸颊就涨成了猪肝色,紧接着他惨叫一声,挣扎着滚落到了地面上,痛苦地哀嚎起来。 “傻徒弟,这就是为师最后一次帮你了,未来,就只能靠你了。我始终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欧阳天云跌跌撞撞地走到角落,靠在墙上,用身体,蹭下了天云洞最后的杀手锏——那百年都未曾拉下的机关——暗中隐藏的足以毁灭整个天云洞的黑火药。 “从今天起,天云洞便不复存在,但傻徒弟,你要记得,他们都在等你。只要你还活着,天云洞就还有希望,只要你坚持走下去……天云洞终将重新崛起……只要你能活下去……傻徒弟,一定要活下去啊……” 欧阳天云滑落在地,望着东门璇,嘴角扬起最后一丝微笑。 “哥……”在这最后的弥留之际,他看见了古侠。 古侠正站在一团和煦的暖阳下向他招手,一如当年分别时的模样。 不再是那威名赫赫的斩天之神剑,而是他的哥哥,仅此而已。 古侠身后还站着他们的父母,正牵着手对着他微笑。 “走吧,天云,我来接你回家了。”古侠的声音青涩稚嫩,却又如此清澈温暖。 “哥。”欧阳天云开心地笑了,他伸出手,拉住了古侠,一如当年那位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孩子。 一家四口就这么走进了暖阳之中,直至化为漫天星光,再也看不见身影。 随着护佑欧阳天云的最后一丝天云真气消散,他缓缓阖上了双眼,彻底没了生息。 一代傲雄之魔君欧阳天云就此陨落在这天云洞的密室之中。 第49章 坍塌 此时的天云洞密室之外,天机阁主正站在密室大门前驻足沉思。他摸了摸密室的石门,又望了望头顶,最终还是无奈地退后了几步。 “此门太厚,即便能破,这穹顶怕是扛不住。可惜,一时忘记了向娟娟讨要开门的秘法。” 天机阁主眉头紧皱,天云洞这处密室暗门的构造颇为讲究,是联动着整个天云洞的穹顶一同修建,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靠武力硬闯,若是用蛮力破开,便会连带着这座天云洞一起坍塌。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一阵巨响,整座天云洞犹如地震一般,疯狂地震颤起来。 “嗯?”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天机阁主不禁脸色一变,他抬起头,听着越来越近的轰鸣声,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猛然间,头顶光滑的石壁突然碎裂,一块巨石轰然从天顶碎落,砸在了天机阁主脚边,险些将他砸死,他双目圆瞪,真气汹涌而出,挥手将附近的落石全部击碎。 “糟糕!”天机阁主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当下心知大事不妙,随即轻功运转到极致,转身离开天云洞直奔藏碑殿大门。 隆隆之声越来越大,逐渐变得震耳欲聋,一块又一块巨石轰然从洞顶碎落,不停地砸在了天机阁主附近。天机阁主辗转腾挪,轻功已然运转到极致,向通往地面的大门极速奔驰。 不过呼吸之间,整座天云洞开始大片大片地坍塌,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开始从天而降,砸落在地,掀起阵阵尘土。 天机阁主速度极快,没过多久便来到了通往天云台的阶梯。他急速向上冲去,挥手将沿途的一些小型碎石用真气轰得粉碎。可就在他即将抵达大门之际,整个通道轰然坍塌,将出路彻底封死,堵住了他的去路。 “神弓开路!” 此时情况已经迫在眉睫,天机阁主大喝一声,拔出龙渊弓,张弓蓄力,一气呵成。只听一声龙吟声响起,一条黑龙犹如穿云之箭划破苍穹,将通道所有的碎石全部击碎成漫天齑粉,重新打开了通道。 天机阁主三步并作两步,蹬着石壁,一口气飞跃冲出了洞口,回到了天云台之上。他前一步刚离开,后一步整个地下就彻底坍塌,如若再晚片刻,定是逃不过被活埋的命运。纵使他武功再高,一旦被埋入其中,也是生死难料。 “欧阳天云,不错,真是不错。” 天机阁主什么时候如此狼狈过,望着坍塌的天云洞,不禁冷哼一声,一向稳如泰山的他此时也是心有余悸。 他掸了掸衣袖,遥望着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海平面,目光阴沉,许久才得以恢复。 “可惜,没能亲手杀了那东门璇,不过他身中剧毒,就算活着也如行尸走肉一般,翻不出什么风浪。从今日起,一代魔教天云洞就此陨灭。古侠,欧阳天云,你二人阻碍我大计,如今双双死去,真是咎由自取。不过我知道,你二人定是留下了计划……呵呵,无妨,既然你们如此自信,我天机阁主就给你们一次机会。我倒是想看看,你二人所寄托的那些最后的希望,到底在哪里。古侠、欧阳天云,你们就在天上,好好看着他们是如何惨败的,我不仅会赢你们,我还会赢下所有人,赢得即彻底又完美,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机阁主仰天大笑,畅快淋漓,转身离开了雨竹林。 而此时的天云洞密室,随着最后一缕天云真气涌入东门璇的身体,东门璇痛苦地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阿爹!”东门璇猛地睁开双眼,翻身坐起。此时屋外阳光正好,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他身上,如此惬意。他环视四周,这里如此熟悉,原来是他在梵城的家。 “是做梦吗?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啊。”东门璇重新躺回到床上,此时的他依旧是十岁的模样,眉眼间尽是稚态。 “璇儿,起来吃饭了!”东门武嘹亮的嗓音从屋外响了起来。 “来了!”东门璇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了厨房。此时的东门武早已做好了一桌子饭菜等他,香气扑鼻,都是他最爱吃的。 “你的胳膊……”东门璇望着东门武健全的双臂,有些疑惑。 “我胳膊怎么了?你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别想了,快吃饭吧。”东门武将一双筷子放在了东门璇面前的碗上。 “噩梦,对,是噩梦,阿爹,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 东门璇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饭碗喃喃道。 “哦?梦到什么了?”东门武递给东门璇一双筷子。 “梦到什么了……”东门璇抓着筷子努力回忆,却只记得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甚至连不成一个故事,“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好像被什么人救了……” 东门璇猛然一惊,他拉开自己胸前的衣服,望着毫发无损的胸膛,怔住了。 “你到底怎么了,璇儿,你怎么怪怪的?”东门武的笑容沧桑却和蔼。 “我应该是中了五毒化尸散才对?” “什么五毒化尸散,璇儿,你在说什么?” “不对,不对,”东门璇扔掉筷子,后退着跌倒在地,“我想起来了,我中了五毒化尸散,我确实中了五毒化尸散,而且你的胳膊,你的右臂被钱狼斩断了,没错,你不是我阿爹,你到底是谁?” “璇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就是你阿爹啊,你连你阿爹都不认识了吗,快起来吃饭吧。”东门武笑着走到东门璇身边,想要将他扶起来。 “不,你离我远点,你不是我阿爹,你不是!”东门璇爬起来转身就跑,他一口气冲出食堂,想要逃出这栋房子,可他刚推开大门,就一脚踩空跌了下去。 “啊!!”东门璇尖叫着跌入无边无尽的深渊之中,一幕幕回忆开始在他脑海之中闪过。 在这不停闪烁的回忆之中,东门璇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为了救他,甘愿一命换一命的人。 “古侠!” 只听噗通一声,东门璇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50章 奈何 此时的天云洞密室,东门璇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脸颊一阵红一阵绿,不停地哀嚎。 没过一会儿,他周身开始燃烧出血色的真气,紧接着真气愈发浓郁,汹涌澎湃的环绕在他周身——这是只有窥天境才能爆发出的力量。 可这股力量只维持了不过片刻,便消失不见,全部隐回了东门璇的身体。 “古侠!”东门璇大喊一声,跑上前去。 “嗯?”古侠扶了扶斗笠,回头望着他,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 “这里是,山海关?”东门璇环顾四周,这里正是辽州之外的山海关。 “自然是山海关,不然还能是哪?”古侠的声音依旧平淡。 “你要带我去哪?”东门璇追问道。 “带你去哪?恐怕我们哪也去不了了。”古侠望着前方摇了摇头。 东门璇这才发现,山海关之外,是一片片茫茫的黑暗,仿佛外面的世界已经被巨兽彻底吞噬,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和天边巨大旋转的黑洞。 “可惜,来不及了。”古侠带着东门璇站在深渊边上,望着远处的黑洞,叹了口气。 “什么来不及了?”东门璇不明白。 “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了。”古侠望着东门璇,此时的古侠却是没有戴面罩。东门璇望着这个熟悉的面庞,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 “你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古侠微微一笑。 “回去,回哪?” “回到你应该待的地方去,他们都在等你。加油啊,傻徒弟,我一直为你骄傲。” “谁在等我?回到哪?你为什么叫我傻徒弟?古侠,你把话说清楚!”东门璇只觉得头痛欲裂,禁不住地抱着脑袋哀嚎。眼前的身影开始模糊,记忆好像开始重叠,让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心如刀绞,痛彻心扉,眼泪不自觉得涌出,似是忘了什么不该忘记的人。 “回去吧。”眼前模糊的身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 东门璇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下一秒,他睁开了双眼。 “我哭了吗?我为什么哭了?” 东门璇坐起身,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眼前是一处石室。 “这里是哪?”东门璇环顾四周,他总觉得这里是如此熟悉,却完全想不起来。 他努力回忆,却只记得他和古侠离开了辽州,站在山海关的那个路口,前方只剩那座深不见底的深渊和不停吞噬一切的黑洞。 东门璇望着自己已经长大的身体,不明所以,“我是谁?我是东门璇么?我怎么长这么大了?” 他努力想去回忆起什么,可每当他努力回忆,脑袋里便爆发出一阵阵无可抵御的剧痛,让他停止思考。 “这里到底是哪?古侠呢?”东门璇四处打量,这才发现,对面的墙上正用血写着一封血书,而墙角还有一具熟悉的尸体。 “傻徒弟,见字如面,如若你能成功醒来,记得小心,眼下不要轻易踏出这间密室,天机阁主可能会在雨竹林设下埋伏。天云台的日晷,当日影影长二尺四寸四分,北斗七星斗柄向巳便是芒种,芒种之后的第五日,便为端阳,届时切记,勿要忘记离开雨竹林。不必为我的死而伤心,傻徒弟,未来江湖的故事就靠你来撰写了,想说的话太多,但时间已经来不及,珍重,务必小心天机阁主的那张龙渊弓,那张弓非常可怕,能避则避之!傻徒弟,他们都在等你,如有可能,记得找到他们。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人在,天云洞就在。” 东门璇望着这封血书,他有些不明白,角落里的尸体,分明长着一张古侠的脸。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古侠,难道你就这样死了吗……”东门璇望着‘古侠’的尸体,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可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剧烈地震动传来,一些石块纷纷从天顶坠落,砸落在东门璇脚边。 这处密室本是独立存在,不会随着天云洞而坍塌,但天机阁主那一箭的威力,竟导致这处密室也开始崩溃瓦解。 东门璇顿时有些慌乱,他慌忙四处寻找出口,可这狭小的密室一览无遗,哪还有什么出路。随着轰隆声越来越响,石块掉落的也越来越多,东门璇也越发着急,他下意识地按住墙壁上的一块石板,只见前方的书架缓缓移开,让出了背后的一条甬道。 “为什么总感觉对这里如此熟悉,却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东门璇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极其违和,这种折磨让他愈发痛苦。眼见洞穴顶部的石块越落越多,东门璇也不敢耽搁,冲上前想要抱起‘古侠’的尸体,可还没等他走到尸体边,穹顶突然碎裂,大块大块的落石将‘古侠’的尸体彻底掩埋,整个密室的半边已经彻底坍塌。 “可恶!可恶!”东门璇眼睁睁地望着‘古侠’的尸体被埋在乱石之中,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暗骂一声,知道事不宜迟,赶紧转身冲进了甬道。 他沿着甬道的台阶一路向前冲去,身后的穹顶也开始不停地坍塌。他健步如飞,速度之快让他自己都瞠目结舌。没过多久,便来到了甬道的尽头。他推开甬道尽头的石板门,一个纵跃从地底跳了出来。 甬道之外夜深人静,清风微拂,远远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昆虫鸣叫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竹叶清香,这里正是雨竹林的某个角落。 东门璇望着眼前幽邃宁静的雨竹林,彻底呆住了。 纵使他神经再大条,他此时也已经彻底明白,自己一定是失忆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东门璇只觉得这一刻头痛欲裂,脑子一片空白,抱着头痛苦的在地上打起滚来。那歇斯底里地哀嚎声彻夜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雨竹林上空,可惜再也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时光如梭,转眼间便到了甲辰龙年的端阳节。 天机阁主藏在雨竹林斑驳的阴影之中,望着出尽风头的孙少芳与东门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欧阳天云,原来这就是你的计划,很不错,但可惜棋差一着,天机真水对头脑的损伤,断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恢复的。至于这孙少芳,我确实没想到,古侠竟然还暗中留下了这颗棋子,偷偷传下了古侠剑法。但很可惜,孙无言已经死了,此时的孙家已经今非昔比,天机书生!” “属下在。” “待这里的闹剧结束了,找个机会把孙少芳送去见古侠,顺便通知天机上人,叫他去解决掉东门璇。” “属下明白。”天机书生点头微笑。 “对了,让所有人尽快推进太行山的计划。一个月之内,我要让江湖武林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天机阁要在太行山举办武林大会,每一个门派都不放过。可以用天机神丹做诱饵,让他们所有人,在中秋节,登顶太行山。”天机阁主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谨遵阁主圣意,属下这就去安排。”天机书生敲着扇子,后退着离开了。 “我马上就能做到了!”天机阁主眼神凌厉,抚摸着腰间的唢呐,“没有人再能阻止我,我终将完成这一切,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雨竹林之战过后,铜陵的一家客栈内。 刑空然正躺在床上不停地哀嚎,虽然他周身的伤口已经被大夫包扎的严严实实,但大漠孤烟灼热的剑气依旧在他体内持续不断地炙烤着他的脏腑,让他痛苦不已。 但事实上,刑空然的伤势虽然看起来可怕,但其实大都是皮外伤,而体内的火毒剑气,也并不严重,这般伤势,完全可以治愈。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凭空出现在客房内,他缓步踱到刑空然身边,望着奄奄一息的刑空然,微微一笑。 “一切皆你之命数,刑空然,休得怪天地不仁。”天机阁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刑空然额头。 一股更加灼热磅礴的真气瞬间涌入了刑空然的身体,将他本就受伤的五脏六腑、经脉血络登时烧的是寸寸断裂。 刑空然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涌出一丝炙热的鲜血,眼睛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天机阁主施加的力道恰到好处,让刑空然伤势加重的同时却又恰如其分的给他留下了一口气。 “刑瞳,你的力量,也要为我所用才行,毕竟,圣地可是还有三座……还有孙家,敢与天机阁为敌之人,必承其大苦,既然你们自寻死路,休怪在下无情了……”天机阁主冷笑着融入阴影之中,彻底消失在客栈里。 一切的一切,都在天机阁主的计划之下完美运转,而孙少芳与东门璇的使命也才刚刚开始。 宿命的齿轮不停旋紧,所有的恩怨情仇,将会在下一个月圆之刻,战至巅峰。 【第六卷 竹林往事 完】 【全书 上册完】 第1章 末伏 【粤州锦绣堂 七月初十】 随着东门璇最后一个字落地,天云洞长达十年的隐秘也终于是公之于众,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都在回味着刚刚东门璇所讲的故事。 “原来天云洞并非古侠所灭,而是天机阁所灭!怎会如此?” “那这消息怕是天机阁故意散播出来混淆视听的,哎呀,真是可怜可叹……” 雨竹林之中的这一段传奇过往,也是让在场众人连连叹息。 “八座血阵,莫非天机阁就打算用这八座血阵将整个武林全部诛杀不成?”广逸仙也是骇然,忍不住喊道。 “逸仙,不是没有可能,且不说那诡异阵法的目的尚未可知,就按我所猜想,只需要在血池下方燃起火焰,将那血池燃至沸腾,八座血池的浓烟遮天蔽日,将封闭整座太行山。若是那烟尘中含有剧毒,再结合中秋节当天的风向天理,想将整座太行山化作人间炼狱,不要太过简单。”广逸生表情也是极为严肃。 “嗬,好一招引君入瓮,瓮中捉鳖……” 广逸生的一番话顿时让场下众人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有的不相信这件事,有的感叹天机阁主计划之恶毒,有的更是直接当场开始骂街。 “诸位,今日听完我东门女婿讲述的雨竹林过往,除了惋惜欧阳天云洞主与古侠已经在对抗天机阁的路上不幸牺牲之外,老夫还想说多一句。眼下距离八月十五中秋节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时间紧迫,我希望我们能抓紧时间,集结粤州的力量向晋州出发,阻挠天机阁主的灭世计划。” 广逸生站起身,面对着场下众人朗声说道。 “广堂主,今日我等实在感谢东门少爷能将如此隐秘的过往告知我们,但此等大事,又怎会轮到我们小派出头?今年中秋节,我们不去太行山添乱便罢,至于这对抗天机阁,恕在下不能奉陪。”一个身穿绿色长衫的门派帮主站了起来,对着广逸生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锦绣堂。 “老夫能理解诸位的顾虑,现在不想参与此事的,大可离去,但我还是希望诸位门主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将消息尽可能的散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此次太行山的比武大会是个阴谋,拯救无辜生命,广逸生在此拜谢了。” 广逸生抱拳环视四周,一番话落地,场下许多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了几眼,开始零零散散的离开,很快整个锦绣堂的大殿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还留在座位。 东门璇也跟着环视了一圈,出乎他的意料,万文轩和天岳门,乃至绍良都留了下来,还有一些其他的帮派也坚定地望着广逸生,等待着广逸生的指示。 “所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让天机阁主继续这么搞下去,早晚有一天火会烧到粤州来,现在连天云洞都被天机阁主所灭,谁知道他下一个会打哪里。等到少林和武当一倒,这江湖武林可就成为他天机阁主的猪圈了。所以这场仗,我们万文轩要打,”平松溪微微一笑,“东门兄,什么时候出发不妨到万文轩通知一声,我这上元剑,也该见见血了。” “好,那就多谢松溪兄了。”能有万文轩的加入,东门璇也是面露喜色。 “好说好说,不必言谢,我这也不只是帮你,同时也是在帮自己。那各位前辈,松溪就先走一步,今日得知如此多隐秘,我万文轩也将会动用家族手段,尽可能的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请诸位放心。”平松溪起身抱了抱拳,和平四祥一起离开了锦绣堂。 “我们天岳门也会参加,”青峰神情冰冷,“少年自有凌云志,不负家国万古流。如此家国大难,学武之人,义不容辞。何时出发,不妨到天岳门找我。” “峰儿啊,你可要三思而后行,那可是天机阁。”青石多少还是有些胆怯。 “爹,不必多说,我主意已定。如此武林浩劫,我不可能让东门璇一个人在太行山耀武扬威,我青峰,不比差他什么,诸位告辞。”青峰瞥了东门璇一眼,带着青石转身离开了。 东门璇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下了然,这青峰还是在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赢了他的气。 “东门兄弟,我就不多说了,跟定你了哈,”绍良摸了摸头,“我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帮派,但是能参与这种武林盛会长长见识,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梦想,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只要你们别瞧不起我就行。” “绍良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东门璇赶紧回道。 “嘿嘿,那就好,出发时记得通知我。”绍良憨厚地点了点头,也起身离开了。 “阿弥陀佛,诸位英雄能为万千生命英勇付出,贫僧真是欣慰。东门施主,既然贫僧已经知晓了雨竹林之中发生的过往,那也就不多耽搁,这就返回少林通传普渡方丈。请东门施主放心,武当和少林这些年虽然一直置身于世外,但此次江湖浩劫,乃天下所有人之责任,诸位英雄背后一定会有少林和武当的身影,善哉善哉。”德玄起身施礼就欲离去。 “有劳德玄师父,务必要请普渡方丈与宋颐真掌门中秋节前往太行山,共同对抗天机阁主。哦对了,还有萍心大师与田俊捷道长,他们曾答应过我,欠我一个人情,您就说东门璇请他二位来晋州一叙。”东门璇抱拳喊到。 “呵呵,贫僧自是明白。”德玄捻着佛珠鞠了一躬,离开了锦绣堂。 很快,剩下的很多帮派也都表达了想为这次战役贡献一份心力的决心,但有一些帮派确实是能力太过有限,东门璇和广逸生略作商议之后,还是婉拒了他们,只希望他们能在宣传上多多帮忙,而太行山一行太过危险,就不必前往了。 随着夜幕降临,此次集会也宣告着结束,众人在段名的护送下返回了广府,刚一到广府大门,就看见秦管家弓着腰迎了上来。 第2章 真意 “东门少爷,有好消息!”秦管家屁颠屁颠地跑到东门璇身边说道。 “好消息?”东门璇望了一眼身边的广月清,“什么好消息?” “您和二老爷之前拜托老奴关注孙家少主孙少芳的行踪,今日探子来报,有消息了。” “你说什么?弟弟他有消息了?”东门璇异常惊喜。 “正是,这孙少芳,在滇州五毒教遭遇了某种奇遇,突破了窥天境,并且身负百烈魔毒真气,武功大涨,正在向湘州进发。” “湘州?” 一听到这个地名,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这孙少芳,难不成要去找刑瞳复仇?实在太过托大!”广逸仙不禁喊道。 “嗯,恐怕是这样,他突然遭此大难,报仇之心急切,这也是人之常情。可如今刑瞳并不在湘州,想必孙少芳在湘州不会有什么收获,”广逸生略作思索,“他离开湘州之后,恐怕会返回晋州,当时他逃命离去,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处理,此番回来定是要先回晋州处理一番家事。” “大哥说得有理,那德玄也曾说过,孙少芳曾带话要东门前去晋州与他相会。” “嗯,东门,逸仙,时间迫在眉睫,没有多余的时间耽搁,你二人跟我来一趟书房,我们聊一聊此次太行山的计划。” 众人返回了广府内宅,东门璇先是送广月清回房间休息,然后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广逸生的书房。 “现在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三十八天,从粤州到晋州,大队人马前进怕是要半个月左右,而现在因为比武大会的原因,整个官路人满为患,来自五湖四海的帮派都在向晋州进发,算上路上拥堵和前行的缓慢,初步估算,从粤州到晋州,至少要二十余天。到了晋州之后,我们还需要盘算真正的作战计划,时间恐怕来不及了。”广逸生指着古中国的地图说道。 “大哥有什么想法?” “我们必须立刻出发,明天或者后天,就要集结所有的队伍赶往晋州。逸仙,这件事交给你,最晚后天我需要所有的事情筹备完毕,正式启航。” “没问题。”广逸仙点点头。 “东门,至于你,要和我们兵分两路才行。嘉定县和雨竹林恐怕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你去处理,那里还有人在等你,他们也是我们此次作战的中坚力量。所以你快马加鞭先行一步,最好尽快出发,先去雨竹林,将雨竹林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就立刻赶往晋州,与孙少芳回合。待你到了晋州,便将雨竹林里的故事尽数告知于他,让他知晓目前的情况。届时你二人一起在晋州扎下根基,等待我们。趁着这段时间,你们还可以前往太行山略作调查一番,你们二人都有着窥天境的实力,想来不会太过危险。距离欧阳天云上次调查太行山已经过去了一两年的时间,现在太行山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一无所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点尤为重要。” “好,我知道了岳父大人,我本就想跟你说这件事,雨竹林我必须要回去一次才行。” 东门璇此时内心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运筹帷幄,将所有的计划全面梳理完毕,这就是锦绣堂堂主,四大家族之首——广家家主广逸生的实力。 “此次太行山的比武大会,保守估计将会有近万人聚集在太行山之巅,而且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个顶个的武林豪杰。如若我们此战失利,届时整个武林近乎全部的力量将会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江湖将会倒退千百年,这片土地将再无武林中人守护。”广逸生负着手轻叹。 “大哥,天机阁主手持龙渊弓,你觉得普渡方丈和宋颐真掌门能敌的过吗?”广逸仙问道。 “这也是我最为担忧的地方,天机阁主多智近妖,既然敢贸然行事,必有其把握。此番太行山之行,刑瞳不出意外将会与孙少芳有一场生死较量,谁胜谁负,尚未可知。而天机上人,东门估计能有把握战胜,只是不知道他此前一战是否藏拙。而天机阁主,我看不透,世人对其了解可谓微乎其微,我甚至不知道他会什么武功。此人实在太过聪明,谋略极深,他隐藏在暗中布局数十年,到底为了什么,我同样完全猜不透。但我知道有一点毋庸置疑,他绝不是只为了单纯的杀戮那么简单,他甚至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凡有此格局者,必有大愿景。他,就是我最害怕的那一环……” 时已夜深,东门璇返回内宅自己与月清的卧房,此时广月清竟然还没睡,而是靠在窗边等待着东门璇。 “月清,你怎么还没睡?”东门璇关切问道。 “刚听闻你讲述如此多往事,又怎么睡得着?”广月清回眸一笑。 东门璇轻轻从背后抱住了广月清,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很多故事,并非我亲身经历,而是那些洞主们推理出,讲述我听的,只是后来我全都忘了。那段时间若是没有他们照顾,恐怕我早已死在了雨竹林里,”东门璇眼神陷入迷离,轻声低喃,“那时的我,脑袋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曾误杀了很多前来探宝之人,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不忍,他们都是无辜的……” 东门璇声音有些颤抖,广月清赶紧转过身,望着东门璇清澈见底的双眸,也是赶忙安慰:“东门,那时候的你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要太过伤心了。” “我知道,放心吧,经历过这一切,我早已不会再那么天真,”东门璇抓起广月清的玉手放在胸前,“只可惜,师父他……我想他老人家了。” “东门……”广月清轻轻叹了口气,“我这下知道当时在嘉定县送我们离开的那些人是谁了,还有满星楼的那位厨师,可是赵达洞主?” “正是。” “没想到一代天勇洞洞主,竟然屈尊在满星楼给游客做饭,实在是……”广月清忍不住摇头叹息,“东门,我爹可有什么计划?” 广月清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知道东门璇既然已经回来,广逸生必定已经筹划好了所有事。 “有,爹的计划是兵分两路,让我先回一趟雨竹林,再去晋州等你们。”东门璇走到桌旁,倒了杯茶,简单将广逸生的计划与广月清说了一遍。 “所以月清,我只能先走一步,到晋州找弟弟汇合之后,再等你们过来。”东门璇伸手将广月清搂在怀里,轻捋着她的发丝。 “原来是这样……”广月清点了点头,但多少有些心神不宁。 “月清,不用担心,我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的,天机阁现在没有精力把重心放在我儿,不然天机上人也不会突然离去,”东门璇似是看出了广月清心中所想,笑着说道,“中秋节已经近在眼前,他们的精力恐怕全部都在太行山上才是。” “我知道东门,但我还是担心你的安危。这一战虽说关乎千万条生命,但我更希望你能安然无恙。你我能走到今天来之不易,我知道你现在踏入了窥天境,江湖几乎无人能敌,但我还是想说,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那天机阁主,连你师父欧阳天云都不是对手,见到他,一定要跑。” 广月清紧紧握着东门璇的双手,神情里满是担忧,如今与天机阁主的一战避无可避,而身为屈指可数的窥天境高手,东门璇无可避免要与天机阁主正面相较,而一想到一代魔君欧阳天云在天机阁主手中都难逃一死,她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放心吧月清,我答应你,为了你,我绝不会莽撞,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嗯。” 两人熄烛歇息,广府再度恢复安宁。 此时粤州圆月高悬,万籁俱寂,可谁都知道,这最后一点星星之火,在今日的锦绣堂,在这七月初十,正在逐渐燃烧,将成熊熊大火之势,蔓延至远在万里之外的太行山。 但见那万文轩,平松溪走进宅内密室,将那从未面世的祖传宝剑从剑闸中拿了出来。宝剑金光璀璨,宛如蛇形; 而青峰,则在院内不停地练功,直至天明,将一身蓬莱仙术练的更加出神入化; 绍良也不顾亲人劝阻,将家父托付给他的金丝玉缕衣从宝箱里找了出来,穿在了身上; 广逸生更是直接打开了那尘封多年的密室,走到密室深处,一盏青色剑匣正端坐于石台之上,两只青色巨狼雕于剑闸表面,啸月当空……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不仅仅只是为了他们自己,更是为了整个武林的万千生命,他们摩拳擦掌,全力以赴,只为了共同对抗天机阁的阴谋。 试问谁心中没有惩恶扬善的侠义之梦? 而这一刻,习武之道的意义,便在此时。 第3章 凡世 【嘉定县 满星楼 甲辰龙年六月】 赵达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铁铲,将菜倒进锅里,挥手将额头的汗水擦干了一些。他此时穿着粗布麻衣,挽着裤管袖管,肩上搭着汗巾,俨然一副大厨的模样。 “赵达,菜炒好了没有,客人在催了!”一个脑袋从帘子外探了进来大吼。 “姜昊,你他娘的别催了,他奶奶的天天就知道催催催,要不你来炒,”赵达一边将案板上的肉丢进锅里一边嘟囔,“天天催天天催,怎么能这么多人?合着老子的天云洞被灭了就是让你们来这雨竹林度假的是不是?” “好了好了我不催你,你快点吧。”姜昊将脑袋缩了回去。 “爹你就别抱怨了,现在我们的生活不是挺好?要是真没客人了,我们还不是要喝西北风去?”赵平将洗干净的菜放在盆子里,递给正在切菜的杨斌。 “就是达子,我说你的思想境界还是得修炼,你看平儿多豁达,现在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别再惦记着你的天勇洞了。” “哼,就算是普通老百姓,整个天云洞又不是就我一个人会炒菜,那闫青和雪雁怎么不来炒?天天就靠我们养着,自己赚不来一点银子。” “我说达子,你就少说点吧,他们不是在守卫我们的安危?术业有专攻,他们武功高,就让他们做他们擅长的事,前几天有几个喝酒闹事的游客还不是闫青拎着脖子给丢出去的,你菜炒的好,就安心炒菜,那闾兴还不是在县城里给人家看病。”杨斌将切好的菜递给赵达。 “我就是恨,为啥少洞主就恢复不了记忆,我们努力了那么久,尝试了那么多办法,可他就是浑浑噩噩的,一会记得,一会又忘了,好不容易这次在雨竹林他恢复了神志,可却又把之前的事全忘了,我真得……真得……唉!” 赵达猛地将菜倒进锅里,拼命的翻炒翻炒,如此一个糙汉,此时却愤怒里夹杂着哽咽,声音都开始颤抖,最后将锅里的菜囫囵倒进了盘子里。 “好了达子,别说了,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也只能接受。这也没什么不好,少洞主跟着广家去了粤州,想必也能幸福,而我们能在这嘉定县终老,又何尝不是托了天云洞主的福?人要懂得知足。我倒是希望少洞主他永远不要想起来这些过往。这些回忆除了凭添痛苦,又有什么用呢?”杨斌拍了拍赵达肩膀,嘴上虽然说的洒脱,但神色明显也黯淡了下去。 “那你为何还留在这嘉定县,你为什么不走?他们那么多人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你别想骗我斌子,你也在等他回来对不对,你就是在等他回来。” “够了,达子,不要再说了。”杨斌打断了赵达,端着菜,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此时的满星楼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来来往往的游客扎堆儿的挤在这不大的客栈里高谈论阔,大快朵颐。自从天云洞覆灭,雨竹林大战传开之后,所有人都赶来这穷乡僻壤的县城体会当时那种盛况,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凑什么热闹,但往来的游客就是川流不息,也是让嘉定县的县令乐开了花。 “爹,交给我来吧。”杨贺见杨斌出来,赶忙上来接菜,他此时穿着却是与店小二没有任何差别,累的也是满头大汗。 “记得歇息一会,不要累坏了。”杨斌将手里的菜盘递给杨贺,内心也是有些心疼。 “放心吧爹,不碍事的,”杨贺端着两盘菜健步如飞的走到一桌客人面前,“客官,走菜喽,小心小心。” 杨斌望着杨贺的背影,眉眼低垂,转身回到了厨房。 这一日很快过去,夕阳西下,月色徐升,晚饭过后的厨房总算是清闲了许多。杨斌将酒窖里的最后一坛酒垒好,又将厨房拾掇了一番,起身来到了路边的角落。他靠在墙上,望着天边夕阳洒下的最后一缕光辉,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 “这日子,总比死在天机阁手里好吧,一定是这样。” 杨斌狠狠吸了一口烟,感受着那股辛辣的味道刺激着肺腑,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宛若刀割的心,舒服上一些。 “杨斌!走了,时候差不多了。”小个不高的姜昊冲着杨斌招了招手,他正是满星楼的“掌柜”。彼时的他还是天立洞的洞主,可如今因为他会做生意,能言善辩又八面玲珑,也是被推上了掌柜的位置。 杨斌将烟熄了揣在怀里,向姜昊走去。 “今天都有谁?”杨斌边走边问道。 “说是都会来。”姜昊谨慎地打量了一圈,见无人注意,便拉着杨斌一起走进了一户院子。 院子不大,此时已经围满了人,放眼望去,都是天云洞曾经的洞主和家眷,那最前方的为首之人,正是天罪洞刘峰。 “刘峰,今天你又把人都召集过来,什么事?”杨斌走到最前面问道。 “不急,人还没到齐,等都到齐了,我再告诉你。”刘峰一如既往的表情阴翳,冲着杨斌邪笑。 杨斌内心不爽,他知道刘峰这人绝对崩不出什么好屁,恐怕又是想搞些幺蛾子。 很快,随着一茬一茬的人涌入大院,大门闭合,人也是到齐了。 “除了已经离开嘉定县的二十七位洞主,剩下的都在这儿了。”姜昊说道。 “奶奶的,又走了几个,合着嘉定县就只剩我们九个了?”赵达晃着膀子,肩上搭着汗巾,走到杨斌身边嚷嚷。 杨斌环视了一圈,此时的嘉定县就只剩下他与赵达,闫青与雪雁,刘峰与曹三娘,以及姜昊和闾兴以及董开宇九个人。 “嘿呀,不走留在这又能做什么呢?不是所有人都有你们这么好的运气,能霸占满星楼衣食无忧,像我们还得自己出去找活干才能有饭吃,活得怕是还不如这边的普通百姓哦。”董开宇盘坐在地上摇头晃脑,阴阳怪气。 他这番话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赵达与杨斌心里更是不痛快至极。 第4章 囚笼 “董开宇,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老子不配喽?”赵达推开杨斌,冲到董开宇身边,俯视着他的脑袋大吼。 “别把你的大脸往我身边凑,臭,不知道吗?”董开宇伸手推开赵达的大脸,唾了一口,“再说我可没这么说,你非要这么理解那我也没办法。” “好好好,死猴子,我看你就是皮痒了,来来来,咱俩比划比划,让老子看看你这猴拳练得如何!” 赵达撸起袖子摆起架势就要动手,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够了,都别吵了。董开宇,如果你觉得在外面生活困难,可以回满星楼,最近生意忙,满星楼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不会让你饿死。”闫青低声道。 “得,多谢闫老大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我还是喜欢云游天外、逍遥自在的生活,受不了那尘世间的烟火气。我等江湖中人,可不像某些凡夫俗子,天天给别人炒菜,惹得一身都是锅气。”董开宇摇头晃脑,得意洋洋,还不忘乜斜了一眼赵达。 “董开宇,你他娘的!拐着弯骂我们,看我不给你一斧子!”赵达左看右看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脱下鞋就向董开宇丢了过去,没想到正中董开宇脑门。 “赵达,你个狗东西,就像我怕你一样,来啊,看谁能斗过谁!”董开宇被一鞋底砸的恼火,从地上一蹦三尺高,作势就要和赵达斗在一起。 “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害不害臊?还嫌不够丢天云洞的脸是不是?”曹三娘靠在一旁的草垛上抽着旱烟,歪着头,虽然已经年过不惑,但还是风韵犹存,“董开宇,你还有脸说什么云游天外,逍遥自在,最近嘉定县衙门报窃的案件一个又一个,是谁干的老娘我都不好意思点破,满星楼的活,最起码人家是靠把式吃饭,怎么,你靠偷就显得高人一等了?” 曹三娘这话顿时揶的董开宇脸涨得通红,悻悻地坐了回去。 “什么偷,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没偷。” “哼,我和雪雁两个妇人家都没说什么,你们倒是好,一个个的,好像那路边的野狗一样,互相乱吠,这点苦都吃不得,真是天云洞给你们惯的太好了。”曹三娘满脸不屑。 “三娘,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抽烟了。”雪雁此时倒是一改此前煞气逼人的模样,温柔如水,走上前想要抢走曹三娘手中的旱烟,却被她闪身躲开。 “多谢了雁妹子,老娘活了半辈子,也够了,不怕早死一时半会。” “唉……”雪雁闻言只能苦笑摇头。 “刘峰,你今天把我们叫过来,究竟什么事?”姜昊眼见大家聊的不愉快,忙把话柄丢回了刘峰身上。 “咳咳,诸位,我刘峰今日把大家叫过来呢,是有个小主意,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刘峰走到众人前方,清了清嗓子,看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徐徐说道,“大家也都知道,天云洞主已经离世,少洞主也记忆全失,这地下洞府呢如今也已经完全垮塌,根本挖不回来,天云洞早已名存实亡。现在少洞主跟着广月清去了粤州,怕是永远不会再回来,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你们很多人目前在嘉定县做的这些活路,啧啧,恕在下直言,不是江湖之人应该做之事。什么厨子、店小二、马夫、大夫……这都是那些凡夫俗子才会做的腌臜之事。我们江湖中人,苦学一辈子武艺,练就一身本领,为的是什么?即便不说精忠报国,也要有一番抱负吧?又怎甘心窝在这边陲小城,平凡终老?所以我提议,为了我们今后的生活,不妨另起炉灶,重新创建一个全新的门派。以我们在场九位的实力,哪怕随便选择一个州城,武艺都是顶级的存在。届时,我们便扬帆起航,重振天云洞的风光,大家觉得如何?” “哈哈哈,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刘峰兄,你真是说出了我的肺腑之言呐!”董开宇走到刘峰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可除了董开宇,刘峰这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都陷入了沉思。 三十六位天罡洞洞主,此时还留在嘉定县的,只剩他们九人,其余洞主或是返回了故乡,或是换了其他的地方另觅高就——东门璇的离去,是压垮所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东门璇马车的远去,天云洞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 而他们九人,之所以还留在嘉定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理由。 但现实是残酷的,随着时间流逝,生活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习惯了天云洞生活的众人,在平凡的生活中被折磨的体无完肤。并非所有的洞主都是冠绝江湖的武林高手,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以一敌千的本事,猛然间他们来到凡世,竟惊觉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己,连普通的衙门官兵都得罪不起。 没了天云洞撑腰,他们也不过是芸芸众生普通的一员。 他们这才明白,天云洞既是归属,也是囚笼。 而此时刘峰的建议,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所有人心里。 就在大家都在细品刘峰建议的时候,赵达突然间开始狂笑起来,直至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流出了眼泪。 “他奶奶的,刘峰,你这话说的可真是高人一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根葱呢。还腌臜之事,显得你会遣词造句了不是?我就觉得当厨子挺好,我就喜欢当厨子,我热爱当厨子,我一天不当厨子,我就心头刺挠,行不?” 赵达望着周遭众人,可难得这一次,他的撒泼竟然没有人附和。 “闫老大,你怎么说?”姜昊抬头问道。 闫青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说道:“刘峰说的其实不无道理,眼下少洞主已经离去,未来他记忆能否恢复,谁也不知。我们守着这满星楼,确实没什么意义了。赵达,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要为赵平想想,难道你真得想让赵平一辈子在这嘉定县当个厨子不成?” 作为这里武功最高之人,闫青的话不禁让刘峰的建议在众人心头更加重了几分。 “闫老大,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当厨子有什么不好?斌子,你倒是说句话啊,斌子?” 赵达转头望向杨斌,可此时的杨斌却早已把头埋进了胸口,脑海里尽是杨贺在满星楼里忙碌的身影。 第5章 归处 秋风萧瑟,一阵晚风吹过,卷起地上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卷过杨斌的脚踝。 “斌子,难不成你也?”赵达一脸错愕,他见到杨斌苦涩的表情,顿时明白杨斌也已经被刘峰说动,内心也是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颇不是滋味。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啊啊啊!”赵达心火气急,愤恨地踢向一旁的水缸,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水缸被踢的粉碎,缸里的清水流了一地,而赵达的小腿也殷出了血迹。 “刘峰,既然事已至此,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姜昊、杨斌、赵达,你们回去拾掇拾掇,将满星楼关了。闾兴,你也将你问诊的活路辞去,待我和刘峰商议过后,再告诉大家我们去往哪里,”闫青环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曹三娘和雪雁身上,“三娘,你觉得这安排可行?” “我没什么意见,去哪都是一样,跟着你‘一刀断水’总是吃不了亏,只不过刘峰,老娘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是别给我耍什么歪花样,否则我肯定要你好看。”曹三娘抽着烟,瞥了一眼刘峰,妖娆地推门离去了。 余下的众人也是默不作声的,皆是独自离开,想当年叱咤武林的天云洞,如今变成这个模样,实在是让人唏嘘。 杨斌魂不附体的回到满星楼,独自一人回到卧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满脑子都是过往的记忆。 他是多少年前加入天云洞的?他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他在老家县城得罪了官府,实在混不下去,便带着刚刚怀孕的妻子离开故乡找帮派投奔,但他武功不算太高,当不成什么高级的供奉,只能当一些低级的打手,被人差来遣去,有时候被打的遍体鳞伤,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即便如此努力,他还是摆脱不了受人欺凌的命运,那时候他便知道,他必须找一个靠山,一个谁都得罪不起的靠山。 于是,他与妻子和尚在襁褓的杨贺,一同来到了魔教天云洞,这里号称是走投无路之人的归宿。 欧阳天云没有任何为难,将他收了外门弟子,参加碑选。 他的碑选结果是青色,不好也不坏,得以加入地煞洞,但从那天起,他至少有了自己的洞府,虽然非常的小,但他很满意。 所以那处洞府,那片竹林,到底是囚笼,还是家? 杨斌翻了个身,扪心自问。 “是了,是家,因为那里有亲人相伴,有朋友相伴。” 过往的一幕幕回忆塞满了他的脑海,那是一场又一场与赵达的并肩作战,是庆功宴与其他洞主把酒言欢,是与妻子一起竹林散步,是在洞里学习天威洞的绝学…… 望着早已睡熟的妻子,杨斌心头明白,那里就是他的家。 杨斌又翻了个身,将双手垫在头下,望着棚顶,或许自从加入了天云洞,他的生活变得枯燥无趣,洞里的生活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偶尔也需要苦中作乐,但他从未怀疑过,也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离开那里。他曾想过无数次自己可能会死在某次任务之中,但他从不后悔,他觉得这种就义,也算是报答了天云洞的恩情,是他对天云洞的忠诚。 但他从未想过,十几年都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天云洞会不复存在。 这让他彻底地措手不及。 “爹,我听赵达叔说,满星楼要关了,是吗?”杨贺推门走了进来,坐在他身旁问道。 “是,你刘峰叔提议,我们重新寻个州城,创建一个崭新的门派,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这样你以后就不用做这些店小二的活了,给你搞个堂主当当。”杨斌坐起身子,冲着杨贺微微一笑。 “可是爹,我不想离开嘉定县,我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我很知足,”杨贺搓着肩膀上搭着的毛巾,神色有些低落,“爹,我反而觉得现在的生活,比起在天云洞时,还让我感到安心和快乐,娘也是如此。你可记得有一次,你和赵达叔还有少洞主一起去苏州调查血玉,身负重伤险些没能回来,还是少洞主不惜暴露天云真气,才将你和赵达叔救了回来。那次我和娘真得害怕,她一直哭一直哭,生怕你回不来了,好在我们最害怕的事没能发生,你安全的回来了。所以我们才能有现在这样的生活,它真的不好吗?虽然平淡,但是安稳,难道真的要每天为你担惊受怕的日子,才算是好日子吗?”杨贺抬起头,那眉眼之间所蕴含的苦楚,却是杨斌从未见过的。 杨斌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杨贺像今天这样对他说过这些。 “贺儿,你……” “爹,道理我都明白,娘不让我和你说这些,大丈夫是不应该屈居于此,要有抱负,尤其是我们习武之人,更是要行走江湖,尽侠义之事。可若只是为了名利,我倒宁愿留在嘉定县,留在这满星楼,当个平凡的店小二,如此一生也没什么不好,难道不是吗?” “可是你的未来……” “我未来怎么了?难道在这个世界,当个平凡的普通人就犯了弥天大错吗?” 杨贺掷地有声的质问,犹如一根钢针刺进了杨斌心里,让杨斌彻底沉默了。 是啊,他从未站在杨贺的角度思考过这些,彼时在雨竹林,他为了天云洞出生入死,又何曾想过妻儿的感受。 “贺儿。” 杨斌紧紧抱住了杨贺,这一刻,他突然下定了决心,就留在这嘉定县,守着满星楼,与妻儿平凡度过一生。 毕竟有亲人,有朋友的地方,就是家。 第二日一早,杨斌起床吻别妻子,找到了赵达。 “达子,我不打算和刘峰走了,”杨斌靠在墙上,一改之前的颓然模样,眼神里蕴含着光彩,“我打算就留在这儿经营这满星楼,和贺儿、你嫂子平凡度过接下来的余生,你有什么打算?” “嘿哟?你小子,昨天还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的,今天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开窍了?莫不是昨夜哪个神仙下凡给你灌了仙药?你问我有什么打算?老子没什么打算,老子就会做菜,你要是不走,那我也不走,继续留在这儿给你当大厨。”赵达哈哈大笑。 杨斌也是神色激动,和赵达碰了碰拳。 晚上大院里,闫青神色凝重地望着杨斌,半晌才说道:“杨斌,你是认真的?” “闫老大,我是认真的,我不想走了,我打算就留在这嘉定县,经营满星楼,和妻儿平凡的共度余生。至于这江湖上之事,从此再与我无关。” “还有我!斌子不走,老子当然也不走。老子我以后就是沪州第一大厨,你们来我这儿吃饭得排队,知道吗?哈哈哈哈。”赵达应声大笑。 “既然如此,我尊重你们的意见,”闫青点点头,“除了杨斌和赵达,还有其他人要留在嘉定县吗?” “还有老夫,我年岁大了,也不想再打打杀杀,就在这嘉定县给乡亲们问问诊,蛮好的。闫老大,我毕竟不比你们,武功高强,正值壮年。我就是个大夫,还无儿无女,只希望能在这嘉定县啊,安度晚年就好。”闾兴喃喃道。 “好,闾兴,我同样支持你的决定,”闫青点点头。 “多谢闫老大成全,那老夫就先走一步了。”闾兴蹒跚着离开了这处大院。 第6章 再逢 闫青环视了一圈,见再没有人说话,于是说道:“看来除了他们三位之外,其他六位都打算与我一同离开。那好,事不宜迟,劳烦大家这就回去收拾细软,明日一早就出发。我与刘峰已经商量了一些计划,第一站可以先去苏州落脚。” “好好好,都听闫老大的。”董开宇眉开眼笑地回道。 “赵达、杨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一日天云洞,终身洞中人,将来若是有紧急之事,随时来江湖找我,闫青恭候。” 闫青冲着赵达杨斌抱了抱拳,推门离开了大院。 “两位保重。”雪雁微微一笑,跟着闫青一同离开了。 “啧啧,你们两个,是会选的。要不是老娘我没家没业,肯定也跟着你们留在这嘉定县养老,哈哈,走了,有缘再会。”曹三娘紧随两人身后妖娆地离开了。 “赵大哥、杨大哥,满星楼的账目和日常经营,我都已经转交给了两位嫂子,有平儿和贺儿帮忙,满星楼的日常周转没什么问题。至此一别,可能终身再难一见,两位务必好好保重,待到有一天我想退出江湖,一定再回嘉定县找你们。”姜昊抱了抱拳,内心也是不舍,最终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唉,真是,宁愿在这嘉定县平凡终老也不愿意跟着闫老大出去闯荡江湖,我该说你们什么好呢?知足常乐吗?呵呵,算了吧,告辞了二位。”董开宇背着手,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转眼间整个大院里,就只剩下刘峰与杨斌、赵达三人。 “杨斌,还记得我在洞里时跟你说过的话吗?那时候,你拿门规压我,说我妖言惑众,背心离德,现在再看,真是如此的荒唐可笑。天云洞的覆灭,全怪古侠带回来的那个臭小子东门璇。若不是他轻信苒苒,被苒苒泄露了雨竹林的机关地图,我们如今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可惜当年欧阳天云盯我盯的太紧,没有给我下手的机会,否则我早已暗中把他除掉,那也就没今天这些事了。哼,还有那欧阳天云,因为和古侠的兄弟关系,一意孤行与天机阁为敌,参合到这场本不属于我们的战役之中,最终惹得身死道消,门派灭亡,这就是你当年所说的——‘地藏碑说的算’!什么碑选红色橙色,狗屁!全是狗屁!杨斌,你现在觉不觉得自己很可笑?” 刘峰的一番话让杨斌沉默了,杨斌数次想要反驳,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刘峰说的全是实话。 “罢了,你们两个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你们俩,都是废物!只配留在这嘉定县苟延残喘,混过余生,压根不配和我们去闯荡江湖。好好经营你们的满星楼吧,它是天云洞留给你们二人最后的礼物了,哈哈哈哈。” “刘峰,你他奶奶的,老子和你拼了!” 赵达作势就要扑上去,可刘峰只是一闪之间,一柄匕首已经横在了赵达脖子上。 “就凭你,没资格和我动手。” 刘峰眼神阴翳而又凌厉,身为天罪洞洞主,他在天云洞内主要负责暗杀,身法武功都是顶级,赵达望着脖颈闪着寒光的匕首,额头顿时流下一丝冷汗,再不敢轻举妄动。 “哼!” 刘峰冷哼一声,仰天大笑着推门离去了。 “他奶奶的,这刘峰的武功还真不是虚的,那手真快,我他娘的就是今天没带兵器,吃了大亏。斌子,你说我们要不要一起揍他一顿?我看他这副模样就来气,咱俩一起肯定阴他一次,肯定能打得过他。”赵达恶狠狠地盯着刘峰远去的背影嚷嚷。 “算了吧,没有意义,回去吧。”杨斌神色黯淡,对赵达的提议丝毫没有兴致,推门离开了院子,向满星楼的方向走去。 “嘿,斌子,怎么就没意义了?爽啊!爽不是意义吗?难道你没看过街边卖的爽文小说吗?《重生之我在天云洞当魔君》,可好看了,斌子,你等我会,慢点走……” 随着赵达离开,偌大的院子此时再无声息,只剩下秋风呼啸而过,留下满地的萧瑟。 时光缓缓流逝,赵达一家与杨斌一家经营着满星楼,日子谈不上过得多好,也谈不上过得多坏,平淡、充实但又幸福。 随着雨竹林大战的热度渐渐消退,来嘉定县的游客也越来越少,客栈的生意也越来越差,就这样转眼间便是一个多月过去,这天杨斌一如往常的天刚蒙蒙亮便起床,将集市提前买好的蔬菜和鲜肉放到厨房,又把酒茶备好,将桌椅板凳擦的干干净净,开始为早晨的住客准备早饭。 突然一阵风铃声响起,他赶忙停下手里的活路拿起茶壶上前待客。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就在这一瞬间,杨斌愣住了,他手中的茶壶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熟悉的天云衫是如此刺目,那熟悉的黑色斗笠,那熟悉的披肩雨蓑,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东门璇轻轻摘下头顶的斗笠,望着杨斌,嘴角扬起一丝久违的微笑。 “有没有人啊?来生意了。” 时光在一瞬之间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微凉的下午,阳光正好,春风轻拂。 所有的羁绊在这一刻跨越时光,回到了最初的相逢,那时,他还是不会武功的少年,而他,还是天威洞的洞主。 杨斌眼角已然有泪水噙出,但他依旧强装镇定,大声吼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没看见人家正在睡觉吗?” 赵达听见杨斌大吼,赶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谁跟你吵,斌子,谁要吵架?”赵达在围裙上擦着手,瞧见来人顿时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少洞主!啊,不对,我们不熟。”赵达爬起来就要走,却被东门璇猛地喊住。 “赵大哥!” 这一声赵大哥,直接让赵达呆立在了原地。 “你,你喊我什么?” 赵达转过头,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涌满了他的内心,眼眶不自觉红了,这一声赵大哥,他等了太久太久,太久太久。 “你,终于恢复记忆了。”杨斌如释重负地坦然一笑。 “嗯,对不起,让你们等了太久。杨大哥、赵大哥,我回来了。” 第7章 黄叶 【甲辰龙年 七月十五 中元节】 “喝,今天一定是不醉不归,哈哈!”赵达一口将碗中的酒喝干,哈哈大笑,眉眼间尽是畅快。 嘉定县的一处小院,东门璇与赵达杨斌三人同坐一桌,推杯换盏。此时虽然尚在白日,但赵达与杨斌眼见东门璇归来,也是开心的将满星楼的活路推了去,准备了点薄酒,为东门璇接风洗尘。 “没想到少洞主在那粤州竟然经历的了这么多,不过好在你能恢复记忆,这就是最好的,我敬你。”杨斌也是难得欢喜,将碗中的酒大口大口喝下。 “赵大哥、杨大哥,之前那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若不是你们一直在雨竹林之中照顾我,恐怕我早已饿死在竹林之中。”东门璇满是感激,旧人重聚也是分外激动。 “少洞主这话说的就忒见外,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吗?倒是你蒙受了如此多磨难,我们却什么都帮不到,才更应该说对不起才是。”赵达摆了摆手,丢进嘴里几颗花生米。 “就是,兄弟之间不说这些,喝酒喝酒!”杨斌又给东门璇的酒碗倒满。 “两位大哥,如今这满星楼,就只剩你们二位了吗?”东门璇望着酒碗中荡漾的四方白韵,踌躇了半晌,终究还是问道。 此话一出,杨斌与赵达神色顿时黯淡了下去。两人默不作声,只顾低头喝着闷酒。 眼见如此,东门璇心里便大概猜到了答案,也不再多问,举杯一口气将酒碗里的白酒尽数喝干,场面竟一时落寞了起来。 “嘉定县,就只有我和达子还在经营这满星楼,闾兴在县里摆了摊子给百姓看病,其他人……都散了。” 杨斌惨然一笑,又一次举起酒坛,将东门璇碗中的酒倒满。 秋风碰巧吹落了一片黄叶,飘落在东门璇的酒碗里,他望着酒碗里宛若浮萍般的落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这片黄叶从酒碗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自从你跟月清姑娘去了粤州,大伙再没有了盼头。你没走之前,大家怎么说都还有希望,希望你能恢复记忆,带领天云洞重振威名。可你最终也没能恢复,大家都很失望,就都散了。前些日子闫青他们刚走,也就一个月。” “是吗,原来是这样。” 秋风吹过桌上的残羹冷炙,在东门璇的酒碗里刮起点点涟漪。 “我倒觉得这样也不错,大家都能有好的归宿,总比在天云洞刀尖舔血强,”东门璇猛地端起酒碗,咕嘟咕嘟一口饮尽,擦了擦嘴,脸上扬起一个欣慰的大笑,“赵大哥、杨大哥,你们能有今天这样幸福的生活,我很开心,我真得很开心。我真心祝福你们,希望你们能在这嘉定县富足终老,颐养天年。我还有要事,就不多耽搁二位时间了,告辞。” 东门璇起身就要走,却被杨斌一把拉住了胳膊。 “你要去太行山是不是?”杨斌抬头望着东门璇,目光里满是担忧,“现在太行山武林大会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是不是与天机阁的阴谋有关?当年你和洞主调查的真相始终没有告诉我们,天机阁主到底要在太行山做什么?” “杨大哥……”东门璇打断了杨斌的问话,他扭过头去,不让自己和杨斌对视,将杨斌的手扯开,淡淡说道,“好好生活下去,一定要幸福。” 说罢便拿起桌上的斗笠戴在头上,头也不回地推门走出了院子。 “诶?少洞主,这就走了吗?不多玩几天?”赵达酒量不行,早已是喝的醉醺醺的,咣当一声栽倒在桌子上。 而杨斌望着东门璇离去的背影,内心不禁涌现出一些复杂的情感,这股微妙的情感不停发酵,随即将那双眼眸变得无比坚定。 时光回溯到众人分道扬镳的那天,赵达与杨斌走在回满星楼的路上。 “达子,你觉得刘峰说的有道理吗?”杨斌望着天边连绵不绝的白云,轻声问道。 “刘峰?他那狗嘴里能说出来什么有道理的鸟话?我觉得没道理,虽然我想不明白,但我就是觉得没道理,他说的肯定没道理。” “达子,曾几何时,我也曾像刘峰那样想过。倘若侠洞主没有将少洞主带回天云洞,倘若那天我们没有送他二人回去,一切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老子不知道,也没想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想它作甚?还不如过好眼前的日子。” “是,你说的对,我也应该学着向你一样豁达一些才是,”杨斌轻轻一笑,望着不远处的满星楼,“少洞主轻信苒苒,导致天云洞覆灭,确实有他的错。但我想,或许整个天云洞里,只有我们没有资格责怪他。” “没有资格责怪他?斌子,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我是觉得,少洞主他性格如此——但他的性格,却不能作为判断是非对错的标准。倘若他真是见死不救之人,当时在苏州,就不会冒着天云真气暴露的风险救我二人,那也就没有后面这些故事了。你我如今能有现在这样的生活,全靠他不计后果的相救。愚蠢吗?或许是吧,但我们不能既享受了,又去责怪。他既是这样的人,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苒苒死在自己面前。只能说他的性格,太容易被天机阁主利用,但这不是他的错,以他人之恶责自己之善,绝不为正理。” “说的好啊斌子,”赵达猛地一拍大腿,“和你认识这么些年了,还是你讲得话中听,太中听!他奶奶的,刚刚就应该用这道理好好反驳反驳那刘峰才是。” “反驳与否并不重要,是非曲直,尽在人心。达子,或许你不知道,我其实暗中留下了所有洞主的去向,和他们一直保持联系。他要是永不回来,便也罢了,若是有一天他能回来的话,我打算……” …… 东门璇推门离开大院,运起轻功,直奔雨竹林而去。 如今天云洞的情况,让他悲喜交加。悲的是,堂堂一代天云洞从今往后彻底宣告覆灭,真正折在了他东门璇手里。而喜的是,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平安喜乐,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这未免不是一种幸福。 “赵大哥,杨大哥,你二人如今的生活正是我所祈盼。我东门璇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打扰你们。” 东门璇眼角含泪,急速向雨竹林冲去。他此番前来嘉定县,本是带着广逸生的安排,想要召集天云洞的力量共同前往太行山对抗天机阁,但眼下赵达与杨斌如今的生活如此安定,他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就许我有点私心吧。” 东门璇心里明白,他不能再和赵达与杨斌牵扯下去,他知道以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旦再相处下去,很多事情便回不了头了。 嘉定县到雨竹林几十余里的路程,东门璇不过个把时辰,已然来到了雨竹林之外。 第8章 祭奠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雨竹林还是一如既往的幽暗深邃,些许游客正在竹林外围四处游玩,欣赏风景,这旧时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魔教圣地,如今竟成了追捧的潮流去处,实在让人感叹。 故地重游,望着雨竹林,东门璇百感万千,数月之前,他曾在这里与诸多武林高手决一死战,而他的阿爹也在那天死在了这里。 今天是中元节,他特意选在这天回来,就是为了看看旧人。 东门璇不多耽搁,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直奔竹林内部,那里正是东门武的墓。 出乎东门璇的意料,东门武的墓竟被人照顾的极为干净整洁,不仅没有任何杂草,周围甚至还垒了一圈石块防止小动物乱闯。他用鲜血写的那竹碑,依旧牢牢地插在土里,碑前垒了石台,上面摆放着许多贡品与鲜花。 东门璇心头感动,他知道这定是赵达与杨斌所为。 “阿爹,今日是中元节,璇儿回来看你了。希望你能保佑孩儿此次太行山之行顺顺利利,挫败天机阁的阴谋。” 东门璇在墓前恭敬地磕了几个响头,便继续向竹林深处前进。 他轻车熟路走在林间,往昔的一幕幕回忆便不停在脑海里涌现,这让他唏嘘不已。雨竹林没了天云洞打理,早已变的一片狼藉,不仅到处都是断裂的竹子,时不时还能看到几具尸骨。这些尸体或是被东门璇所误杀,或是中了机关惨死,有的才刚刚腐烂,有的已经只剩骨头。 东门璇摇头叹息,一直前行,直到抵达了雨竹林的最深处,那里正是古侠墓地的所在。 而此时却有两座墓碑并排立在那,除了古侠的墓碑之外,旁边的另外一座碑上正书着: 天云洞洞主欧阳天云之墓,不肖徒儿,东门璇立。 溪流潺潺,竹叶纷飞,余辉透过竹林洒在东门璇身上,这一刻,宛若永恒。 “师父,徒儿回来看你了。” 东门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往昔一声声傻徒弟的呼唤响彻在他的脑海,这一刻,他真的后悔,后悔救了苒苒,后悔害死了欧阳天云。 人或许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而他却因为年少天真,总是害了那些他真正所爱之人。 但即便如此,直到最后,欧阳天云都没有怪他,反而将最宝贵的天云真气,全部传到了他身上。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少年已长大成人,可那武功盖世之侠义二者,如今只剩两抷黄土,再难回眸。 钻心剜骨的痛,终于让东门璇真切的明白了为什么古侠会变成杀人如麻的长白尊者。 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年的质问,是多么的幼稚。 【无论如何,不要忘记你现在的样子,我始终相信,你会变得比我更强大。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的那份热血、善良、执着和勇气,都远超曾经的我。东门璇,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弄丢它们……】 “古侠……原来这就是所谓坚持的代价吗,实在太痛了……” 淡淡的呢喃回荡在竹林上空,远远飘散,在两座坟冢之后,便是连绵的一片碑坟,那里都是天云洞这些年死去的洞主之墓,而最前方的一座崭新的坟墓,碑上的钱琛两个大字尤为醒目。 这片竹林之下,究竟埋葬了多少枉死的尸骨,又埋葬了多少无辜的冤魂。 东门璇离开雨竹林的时候,已是傍晚,他将竹林中能找到的尸身全部葬了,希望他们能入土为安。 此番故地重游,他心底的记忆也越发清晰。 晚风袭来,他站在天云崖前,望着波澜壮阔的海面,内心也变得愈发坚定。 “天机阁主!新仇旧恨,这所有的一切,我一定会找你讨回来!” 东门璇纵马疾驰,离开嘉定县,直奔晋州。 此时距离中秋节已经越来越近,官道上也是涌满了各个门派,极为拥堵。为了赶时间,东门璇不得已只能走一些羊肠小路,绕路前进。他日夜奔驰,总算是在几天之后抵达了晋州城。 东门璇不敢耽搁,慌忙四处打听孙少芳的下落,可竟无一人知晓,他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孙少芳。 “弟弟,你到底在哪呢?难不成还没到晋州?可算算时间,不应该啊……” 望着空无一人的孙家老宅,东门璇眉头紧皱。此时天刚蒙蒙亮,东门璇实在困了,便想寻一处客栈落脚,等安顿下来再继续找寻孙少芳的下落,可就在这时,猛然间,晋州城外西方不远处竟传来一阵剧烈的真气波动。 “这股力量是?!窥天境!而且还不止一股!” 东门璇大惊失色,当下不敢耽搁,运起轻功直奔晋州城西郊,不过片刻,他便远远看见了那威力恐怖的混元三圣阵。 “那是?少芳!?” 东门璇定睛望去,这一望只骇的他肝胆俱裂,那混元三圣阵之中所围剿之人,赫然不正是孙少芳。 东门璇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赤红色的天云真气如同滔天血海一般席卷而出,只一瞬间便来到了见天谷中心。 他猛然一跃从天而降,天云真气化作修罗巨魔,双掌合十,大吼一声! “天地震!” 无与伦比的磅礴劲力喷涌而出,瞬间将混元三圣阵震成了漫天碎片。 这混元三圣阵从内向外虽极难突破,但从外向内却是脆如鸟卵,不堪一击,逸散的余波甚至将三位圣君都震飞了出去。 “弟弟,你没事吧,弟弟!” 东门璇声嘶力竭的大吼,一个纵跃来到孙少芳身边,将他的半身轻轻托起,只见孙少芳浑身鲜血淋漓,饮鸩剑早已摔在了一旁,明显身负重伤。 “大哥,这次终于,轮到你来救我了。”孙少芳勉强开口,便大口地咳出鲜血。 “我当然会来,弟弟,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东门璇紧紧地握着孙少芳的手,内心已然在滴血。 “是啊,没想到,你终于做到了。我等这天,可是已经等了十年了。”孙少芳露出了一个久违欣慰的微笑,随即彻底昏死了过去。 “弟弟!!!!” 东门璇只觉得怒火攻心,所有的脏腑都扭结在了一块,如若他再晚到片刻,孙少芳必定会丧命于这混元三圣阵之中,那他在人世间的亲人,便从此又少了一位。 而这,他绝不能承受。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弟弟,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东门璇咬紧牙关,从怀里摸出融血菩提丹喂孙少芳服下,天云真气更是汹涌奔腾的向孙少芳体内涌去,疗愈着他受伤的脏腑。 天云真气本就有极强的疗愈能力,而东门璇的天云真气因为有春生散的存在,治愈能力更是极度夸张。孙少芳本已濒临崩溃的五脏六腑与奇经八脉,被东门璇的天云真气牢牢护住,不让伤势进一步扩散,而真气中所蕴含的春生散药性则滋补着这些脏器让他们重新焕发生机,融血菩提丹生血能力极强,让失血过多的孙少芳也能得以补充新鲜血液,三管齐下,在东门璇不要命一般的相救之下,孙少芳的伤势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感受着孙少芳伤势的缓解,东门璇总算松了口气。 他抱起孙少芳,转身向三位圣君走去,怒不可遏的嗓音响彻见天谷上空。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欺负我弟弟!” 第9章 对峙 “你不是欧阳天云,你是谁?”沧海圣君踏前一步问道。 “欧阳天云是我师父,在下天云洞,东门璇。” 东门璇定睛望去,面前的三位圣君,他并不熟悉,左侧与中间的弦乐与沧海他更是完全不认识,但那右侧之人,身着蓝色长袍,戴着白色面具,不正是长白圣地的燎原。 虽然已经十年过去,但燎原还是一如曾经的模样,却是没有丝毫变化,十年前他与古侠曾在辽州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承他之情,当时并没有对他二人过多为难。 “燎原圣君,怎么是你?难不成你们是……三位圣君?”东门璇恍然大悟,混元三圣阵不正是三圣地的当家绝学,他曾听古侠说过,当年毒魔封天音就是死在这混元三圣阵之下。 “你是……东门璇?” 这个名字让燎原印象深刻,当年天机谋士祸乱长白圣地的一劫,就与这少年与古侠有直接的关系。虽然此时的东门璇已经与少年时变化极大,但燎原圣君也还是想起了他。 “是我,”东门璇点点头,“那这两位想必就是昆仑圣君与玉龙圣君了。” “哦?原来你就是东门璇,我听纳喇乐白提起过你,听说你在雨竹林出尽了风头,没想到竟如此年轻,”沧海圣君负着手凝视着东门璇,一双金色眼眸透露出别样的神情,“在下沧海,昆仑圣君。没想到你的天云真气,如今已经修炼到了这种程度,之前听乐白提起过,老夫还觉得是她过于夸张,但如今看来,她竟还保守了。你的天云真气,恐怕比之欧阳天云也不遑多让。” “呵呵,是吗?那还多谢她的夸奖呢。” 东门璇神情冷淡,当时在雨竹林,三圣地的三位青年才俊就曾对他出过手,虽然是以为他是古侠而造就的误会,目的其实是乾坤诀,但他依旧对三圣地没什么好印象。 “东门璇?你来的还真是时候,早不早,晚不晚,碰巧救下了孙少芳。在下弦乐,玉龙圣君。之前在雨竹林之外,因为乾坤诀的事,我家仙子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弦乐阴森地望着东门璇,面具下的嘴角扬起一抹邪笑,他也是从玉龙仙子的口中听说了东门璇的事迹,如今得以见面,少不了要揶揄一番。 “玉龙仙子?哼,她当时可不仅仅只是想要乾坤诀,她想要的,还有我的命!你这一句海涵就想揭过去了,面子还真是大。”东门璇冷笑一声,东门武的死说到底与玉龙仙子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他对这玉龙圣地属实最无好感。 “黄口小儿!敢这么和我说话,真是放肆至极,看来天云真气属实让你太过自信了。”弦乐跃跃欲试,一双绿色眼眸死死地盯着东门璇,犹如恶鬼一般,随时准备将其一口吞下。 “东门璇,我知道你与孙少芳关系匪浅,情同手足,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如今的孙少芳,乃新一代毒魔,身负百烈魔毒真气。那真气蕴含剧毒,粘之即死,触之即亡,一人便可屠城,可谓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物。我劝你最好置身事外,不要参与其中。否则……”沧海猛一挥手,真气滚滚而动,衣衫飞舞,不怒自威,“就只能看看是你的天云真气更硬,还是我们的混元三圣阵更强了。” “东门璇,看在十年前长白圣地交情的份上,你将孙少芳放下,我们不追究你的责任,速速离去。”燎原圣君也紧随其后喊道。 “啧,你们三圣地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一意孤行,非黑即白,”东门璇操控着天云真气拾起地上的饮鸩剑,放在手心,“武功就如同这兵器一般,到底是挥向平民百姓,还是挥向恶霸魔头,全看操纵者的意志。你们光凭这百烈魔毒真气就要诛杀一位无辜之人,到底是该说你们辨不清是非,还是思想太过顽固?” “呵呵,东门璇,你年纪轻轻,竟能说出这种觉悟,老夫甚是钦佩。但说我们顽固,不,你错了,是你太过于幼稚。你不妨去打听打听,上一代的毒魔封天音到底做了些什么,造成了怎样的恶果。你生在这个时代,便没见过尸山血海的模样,终究是日子过的太好。东门璇,你真以为我们三圣地是吃饱了撑的吗,千里迢迢跑过来杀他一个年轻人?”沧海猛一甩袖子,语气开始变得激动,“我也不想跟你多说废话,今天有我三人在,你就别想带孙少芳离开。” 东门璇眼神微凝,眼下面对的可是三位圣君,他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以一敌三,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有混元三圣阵这种恐怖的杀器。此时天已大亮,晨起过来的扫墓的百姓皆是远远靠在见天谷边上,望着对峙的四人不敢靠近。 “不行,如今一时意气用事怕是不成,只能先暂避锋芒,待少芳恢复了之后,集合我二人之力,方才能与他们仨较量一番。” 东门璇环视四周,心头攒动,作势就想先走为上,而沧海也看出了东门璇的念头,眼神之间,燎原和弦乐已经分散开,向东门璇包了上来。 就在四人剑拔弩张之际,突然凭空飞来一只苍鹰,落在了沧海的肩头。 “嗯?” 沧海一愣,皱起眉头,眼神凝重,他揭过苍鹰脚下的密信,将苍鹰重新扔回了空中。 “这怎么可能!!” 下一秒,沧海双目巨震,竟骇得退后了两步。 “沧海?怎么了?” 燎原与弦乐见情况不对,赶忙靠拢了过来。 “你们自己看。”沧海将手中的密信递给燎原与弦乐,两人看完皆是大惊失色。 “这兆天鹰飞行速度极快,如若真是这样的话,怕是长白圣地也……”燎原声音开始颤抖。 沧海思忖了片刻,缓缓道:“罢了,这孙少芳还真是命不该绝,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眼下与东门璇缠斗不是好时机,不妨先放放他们的事,我们先各自返回圣地。” “好!”燎原点了点头。 “真是便宜他俩了,”弦乐冷哼一声,“沧海,我路途遥远,就先走一步。” “嗯。” 弦乐也不耽搁,化作一道绿光,直奔南面而去。 “那我也告辞了,”燎原冲着沧海抱了抱拳,扫了一眼东门璇,摇了摇头,“早知如此,当年我就会把你和古侠留在长白圣地。” 话音刚落,燎原随即化作一道蓝光消失在了东北方。 “东门璇,如今圣地有要事发生,老夫只能先行回去,但孙少芳这件事,还没结束。只要我沧海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他这种人存活于世上,你给我听清楚了!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看着他,别让他捅出什么大篓子来!”沧海猛地一甩衣袖,转身就要走。 “沧海圣君,那你也给我听清楚了,只要我东门璇还活着一天,就绝不允许任何人,碰我弟弟一根汗毛!包括你们,三!圣!地!” 东门璇一番话说的是荡气回肠,声音郎朗,在见天谷上空久久不息。 “哈哈哈哈哈,好小子,算你有点志气。不过牛皮吹的太满没有用,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告辞了!哈哈哈哈。” 沧海大笑着化为一道金光,直奔见天谷的西面远去了。 第10章 落脚 “呼,这次还真是走运了。”东门璇眼见三位圣君各自离开,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三位圣君给他带来的压力,却是比天机上人还要强上许多,那混元三圣阵,若是没有人从外帮忙解阵,他怕是一旦入了,也是九死一生。 “轩主大人!” “轩主!” 苗兰与苗远峰眼见三位圣君离去,忙不迭的向孙少芳跑去。 此前孙少芳让他们在客栈等候,可二人久等不回,一咬牙,还是跑到了见天谷来。 “你们二位是?”东门璇戒备地望着眼前二人。 “在下苗兰。” “在下苗远峰,东门少侠不必戒备,我二人是苗教主安排服侍轩主大人的。”苗远峰补充道。 “苗教主?可是那五毒教教主苗惜玉?” “正是。” 东门璇瞳孔一缩,每次听到五毒教这个名字总是让他浑身不自在,虽然他知道自己的五毒化尸散未必是出于五毒教,但这个名字总归是让他心有戚戚。 “原来如此,你们教主可也来了晋州?”东门璇追问道。他倒是想找苗惜玉多打听一些有关五毒化尸散的线索,毕竟直到今天,他仍旧不知道这幼年时期给他下毒之人究竟是谁。 “没有,教主未曾前来。”苗兰摇了摇头,但眼神却有些慌乱。 “这样啊,那我们先回晋州吧,少芳他受伤严重,需要静养。” 东门璇却是没有察觉出苗兰的异样,眼见来扫墓之人越来越多,便抱着孙少芳,带着苗兰与苗远峰,返回了晋州城。 此时的晋州城可谓是人山人海,汹涌如潮。此时距离中秋节不过只剩半月左右,作为距离太行山最近的州城,打算前往太行山的各帮各派皆是到这晋州落脚,这让晋州一夜之间成为了武林人士聚集的绝对中心。客栈酒楼至此一房难求,饭馆酒肆食物酒水全部售罄,甚至逼得许多当地的百姓不得不将自己的房屋拿出来租住给游客使用,乃至与游客共住一室,几人折腾了半天根本找不到能落脚的地方。 最终,凭借着苗兰与苗远峰的本事,他们是在城西的一家小客栈,找到了一处勉强的落脚之地。 说是落脚之地,也真是只能落脚。 东门璇环视着这不过几尺见方的小屋,心头也是彻底崩溃了。 “这就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房屋了,还花了不少银子。”苗兰整理着房间说道。 东门璇将孙少芳安置在床上,一边给孙少芳运功疗伤,一边头痛这晋州的人潮。 “如此情况,到时候粤州的人一到,却是连生活的地方都没有,难不成要去野外安营扎寨不成?”东门璇抠了抠脑袋。 “东门少侠,锦绣堂一向阔绰,不知这晋州是不是有他们分部的钱庄?想必以广家的本事,应该不难找到一户宅子落脚。”苗兰抬头说道。 几人在路上已经简单的交流,东门璇却是也没瞒着,将一些计划简单地讲给了二人听。 “阿兰,眼下这晋州知府已经极难处理如此汹涌的人潮,怕是晋州城内所有能落脚的房屋都已安排了人员居住,难不成届时我们要将他们赶出来不成?恐怕堂堂广家,不会屑于去做这种事吧。”苗远峰拄着下巴思索。 “没想到来晋州的第一天,竟被这件事先困住了,啊啊啊,真是烦死个人。”东门璇一想到广逸仙、平松溪说不准会嘲笑他几句,就抓耳挠腮的心头烦躁。 “想不到堂堂窥天境高手,大名鼎鼎的天云洞少洞主,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不愧是你,东门璇。”平松溪一副欠揍的模样顿时浮现在东门璇脑海。 “不行,我必须要给他们找个大本营才行,否则这仗还没开始打呢,后勤先落了下风了。”东门璇收回天云真气,倏地从床边坐了起来,打算再出门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嗓音,打断了东门璇想要离开的步伐。 “我倒是有个地方能用。”孙少芳挣扎着从床边坐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你醒了,弟弟,感觉怎么样?”东门璇惊喜万分,慌忙坐在床边询问。 孙少芳摇了摇头,将身体挪到墙边靠着,喃喃道:“没有大碍,多谢大哥出手相助。你这是……恢复记忆了?” “嗯,都恢复了,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 “恭喜。” 孙少芳言语黯淡,神情灰暗,嘴上说着恭喜,脸上却没有任何激动之情,刚刚仅有的一丝笑意也渐渐化为虚无。 “弟弟,孙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节哀顺变,莫要伤了身体。” 东门璇望着孙少芳,又望了望苗兰和苗远峰,也是叹了口气。 面对如此情况,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慰孙少芳。他与孙少芳不同,虽然二人都是家族遭遇变故,但东门璇那时候毕竟才一两岁,虽然后续从古侠口中知晓了当年的隐秘,但他毕竟从未见过亲生父母,更没有与他们一起生活过,他对东门一族的感情倒是还不如与东门武来的亲密,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与怀念。更何况回想起这二十年的生活,他早已习惯在逆境之中坚强求存,心性早已如顽石般坚强。 但孙少芳不同,他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出身,没有经历过太多苦难,心性与东门璇更是不可相提并论。在如此年纪猛然遭遇此等变故,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那般痛楚,足以摧毁一切。 命运狠狠地将他所有的一切全部剥夺,那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亲人旦夕之间化为尘土,东门璇心知肚明,孙少芳与封天音,怕是只有一步之遥,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古侠将剑法传给弟弟,究竟是福,还是祸?”东门璇望着颓然的孙少芳,内心已经知晓所有秘密的他,竟一时理不清因果。古侠对孙少芳到底是利用,还是真心?又或是兼而有之?他无从辨别。而用这武林第一剑法换取所有家人的性命,又究竟值不值得? “弟弟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和我也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若非是我当年设下计划,引诱各方武林人士齐聚雨竹林,弟弟也不会落得今天这种下场。”东门璇只觉得愧疚万分,脑袋犹如一团浆糊,除了叹气再叹气,懊恼再懊恼,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第11章 旧宅 场面一时间变得极度尴尬,苗兰与苗远峰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看即将冷场,东门璇下意识喊道:“啊,都怪那天杀的刑瞳,竟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弟弟你放心,我此番回来一定帮你报仇雪恨!” “不必了,刑瞳是我自己的,不需要任何人帮忙,这次你能回来救我,我已经非常感谢。”孙少芳眼神里透露着极致的冷漠与杀意,这股杀意让东门璇都忍不住胆战心惊。 “呵呵……这样啊……”东门璇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时都乱了分寸,不禁挠了挠脸,岔开话题道,“啊,刚才弟弟你说有一个地方能作为大本营,是哪里?” “我家。” “你家?” 孙少芳这两个字不禁让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嗯,如今这晋州城内,还有空间且又无人敢住的地方,怕是只有我孙家老宅了。那宅子只是被烧毁了些,根基未毁,去找萧知府略微修缮一番便可,估计不出十日就能恢复。我家祖宅厢房众多,庭院宽敞,当大本营再合适不过——只要你们不介意就好。” “这……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我倒是怕你介意……” 东门璇此时内心已经是急的抓耳挠腮,他从未想过这才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两人之间的沟通竟然变得如此困难。 “既不介意,那就不必多说,走吧。” 孙少芳起身下地,整理了一番衣衫,拿过桌上的饮鸩剑挂在腰间,突然脚步一顿,缓缓说道:“大哥,对不起了。你此番恢复记忆,远道来晋,我本应尽地主之谊,为你接风洗尘,共飨盛宴,可恕小弟实在没有这般心神……” 孙少芳神情黯淡,俊秀的脸庞满是悲怆,原本流星一般闪耀的双眸此时更是宛若死灰。 可还没等他说完,一双厚重的手掌突然拍在了他肩膀上。 “该道歉的是我,弟弟,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能在你身边,如果你真的有了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如今我既然已经回来了,放心吧,未来的路,我一定陪你一起走下去。” 东门璇咧嘴一笑,孙少芳望着东门璇灿如星河的双眸,心下也是感动,眼角禁不住闪出点点泪花。他赶紧避过头,推门走了出去,可内心却温暖了许多,毕竟如今的东门璇,算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走吧。” 四人离开客栈,一路来到了晋州城的衙门,此时萧田已经是忙的焦头烂额,不停地处理着晋州城大大小小的琐事,手下的各个县令官员也是忙的脚不着地,甚至有的官员已经脱去了官服,在饭馆当厨子帮百姓炒菜,实在是颇为滑稽。 此时衙门门口挤满了百姓,都在指指点点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就是城北老王家,他收人家武林中人一两银子住一夜,这也太便宜了,影响我们做生意。” “哼,明明是你们坐地宰客,难得晋州有如此机会迎接武林盛会,都是被你们这种人坏了名声!” “哎呦喂,你扰乱规矩了还敢怪我了,大人呐,你可要为我们草民做主啊。” 此时公堂里,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正对着台上的萧田哀嚎,而萧田则拄着脑袋愁眉苦脸地摇头。 “萧伯伯。” 孙少芳四人踏步走进公堂,两旁的官兵慌忙上前阻拦。 “什么人,退后!” 官兵们交叉着两杆长枪呵斥着四人,可萧田眼见四人进来,却突然变得眉开眼笑。 “哎哟,这不是少芳吗,你可算回来了。” 萧田端着玉带慌不迭地从台上跑了下来,笑眯眯地对着孙少芳迎了上去。 “孙少芳,他就是那个孙少芳?” “孙家唯一幸存的那个?” “是啊,听说他在刑瞳手底下跑了,真是不得了。” “什么?在刑瞳手底下还能跑得掉,四大家族果然有两把刷子。” “嘿,听说他学了一身毒功,好像现在被称为是什么毒魔的传人来着。” “毒魔的传人?封天音吗?我的天!快跑快跑!” 不过片刻,整个衙门所有的百姓瞬间跑的一干二净,似是见了鬼一般。孙少芳也毫不在意,挥手拂开了挡在面前的两杆长枪,那两名官兵听闻面前之人是孙少芳,也是骇得双腿发软,但出于责任,却也没有后退半步。 简单表明了来意之后,萧田也是没有半分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少芳啊,如此小事,你就交给你萧伯伯便是,放心吧,三天……不,两天,两天之内我就把你那孙家的老宅给你恢复的跟原来一模一样。” “好,那就有劳萧伯伯了。” “不碍事不碍事。对了,听你介绍,这位难道就是新上任的——大名鼎鼎的傲雄之魔君——东门璇,东门少侠了?” 萧田搓着手,笑眯眯地望着东门璇,怎么看都有些猥琐。 “上任?” 这新鲜词儿也是让东门璇一愣,他赶忙抱拳回道:“东门璇见过萧知府,魔君实在不敢当,如今天云洞已经覆灭,欧阳天云也已经过世,他的名讳在下不敢贸然顶替。” “诶,客气什么,既然欧阳魔君已经去世,而你又继承了他的天云真气,他这名头就该是你继承才对。真是英雄出少年,一表人才又武功高强,魔君大人,我们这晋州可是风水宝地,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来晋州生活?”萧田眨巴着双眼。 “啊?这……”东门璇望了望孙少芳,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下官可以帮你在这晋州,重建天云洞哦。” “啊?” 看着这一幕,孙少芳实在忍不住,猛地笑出了声,灰暗的脸色难得有了一丝光采,他摇了摇头,拉着东门璇的胳膊就走。 “诶?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走了吗?少芳,不如一起共进晚宴啊?顺便帮我劝劝东门少侠,安家晋州!送宅子的!” 萧田憨哑的嘶吼声缓缓消散在晋州上空,让这原本荒凉的一刻,多了些许安宁。 转眼间,便又是深夜。 东门璇与孙少芳两人并肩而立,站在孙家的老宅外,周围一片寂静,白日里喧嚣的晋州也渐渐歇息。 两人望着这栋孙家祖宅,沉默无声。 萧田安排的速度极快,不过半天的时间,就抽调了几乎全晋州的土木瓦工等师傅,帮助孙少芳修缮孙府。 望着眼前正举着火把不停劳作的晋州百姓,孙少芳突然开口了。 “大哥,你还记得十年前吗,那时候我们在长安,也曾同样这般站着……” 此时已进深秋,夜间寒凉,北风吹打着路边的枯树,将败叶一片片从空中拂落。它们打着旋掠过两人的眼前,缓缓飘落在地上。 “当然记得,没想到一转眼,十年都过去了。” 十年,多么漫长的时光,仿佛一条湍急的大河,无情而又残酷的碾过世人。 那时的他们,是如此青春年少,意气风发,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十年会经历如此多故事。 萧田不知何时贴心的为了夜间的工匠们准备了热汤,大火烧着汤,冒着蒸汽,工匠们兴高采烈地嚷嚷着,讨论着,为这本已萧瑟的画面,添上了些许温暖。 或许这个时代,真是一个不错的时代。 “弟弟,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包括古侠的事。” 东门璇虽然声音平淡,但古侠两个字,却犹如一颗石子,噗通一声,落进了孙少芳心里。 让他原本如镜子般平静的内心,重新泛起了涟漪。 第12章 绝笔 两人就这样站在路边彻夜长谈,直至天明。 没有茶酒相陪,没有红尘喧嚣,有的只是一轮圆月作伴,和一抹平淡。 东门璇将雨竹林发生的故事向孙少芳和盘托出,包括古侠的计划,他的身世,以及他的死。 “是吗,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连我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孙少芳面色淡然,似是早已不在乎这些曾经的过往,只是那微微颤动的指尖,依旧出卖了他的内心。 “古侠托我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他没能尽到师父的责任。” 东门璇摘下头顶的斗笠,脱掉身上的雨蓑,将这两样东西,递给了孙少芳。 “这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古侠剑法的后四招——他说前四招,你已经练得极好,但后四招,还不是很熟练。这是他唯一能给你的,他最宝贵的东西。” 望着面前的斗笠与雨蓑,这一刻,孙少芳笑了,可那笑里,却噙着泪。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孙少芳从没有忘记过,他忍耐了十年,奔赴雨竹林,以一己之力对抗武林群侠,就是为了这份师徒情谊。 可古侠,真的在乎吗? 事到如今,他终于知道古侠为何要收他为徒,充其量不过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将他和孙家视为对抗天机阁的工具。 古侠身为长白尊者,一身孑然,唯有这古侠剑法,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最好的礼物,可他虽然将这绝学传给了孙少芳,目的却同样是为了利用他对抗天机阁。 或许,斩天之神剑的当家绝学,放在武林价值几何,根本不可估量,但同样的,也正是因为这套剑法,害得孙少芳家破人亡。 如此矛盾,如此怪异,如此似是而非,就如同古侠的人一般,正邪难辨,心口不一。 孙少芳望着斗笠之中刻着的那密密麻麻的剑招与口诀,内心凄然。 这一刻,他真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黑色的斗笠上,不知为何,竟有一道缺口。 孙少芳轻轻一掰,斗笠蓦然断成了两半,一封信倏地从那斗笠的夹层之中掉在了地上。 孙少芳将它轻轻拾起,打了开来。 “少芳,见字如面,是我,古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已经死了很久了。你既然能看到这封信,说明东门将斗笠交给了你,我们的计划正在执行之中,希望这后四招的古侠剑法能助你在未来对抗天机阁的道路上,有一臂之力。当年留给我的时间太短,没能将你完全教会,这是我的错…… 少芳,事到如今,恐怕你已经知道了真相,我确实利用了你,我不祈求你的原谅,因为我本身就是罪人,不值得你这么善良的孩子原谅…… 少芳,你知道吗,在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我曾经迷失过,踏入过歧途。我曾挥剑斩向过无辜之人,甚至有些只是老弱妇孺;我曾为了完成任务,不惜弄脏自己的双手,冷酷无情。是的,我弄丢了自己儿时的热血与善良,变得麻木不仁,草菅人命,随波逐流,随心所欲,以至踏上了错误的那条路,我愧对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本就是罪人,死有余辜。而正因如此,当我幡然悔悟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要找一个人,找一个真正善良的人,真正有毅力无论面临任何困境,都能坚持善良的人,传下我的剑法。而那个人就是你,孙少芳。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那清澈如泉水般的内心,是这方天地最宝贵的财富。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将古侠剑法托付给你,我很放心。 少芳,或许你并不知道,我曾在暗中观察了你很久,很久很久,比你想象的还要久,你在孙家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看在眼里,如此纯粹,如此单纯,这一生能收你做徒弟,其实是我的荣幸。你与东门一样,都是我最爱的孩子,我多希望能与你们在长安再多生活一段时间,我多希望有一天我们能重逢于世间,共享师徒之情,把酒言欢,举杯邀月。但可惜时不待我,此生,我们终究是无缘再见,这或许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只能欣然接受,不敢妄言…… 少芳,纵使有千言万语也难以道清我此时此刻的内心之情。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在最后,我还是想恳求你,不要走为师的老路。无论未来面临何种挫折与困境,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不要忘了你叫孙少芳。为师无论何时何地,都永远相信你。就请与东门一起,肩扛起拯救苍生的使命,在太行山对抗天机阁,这就是为师最后的遗愿了。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少芳,只有当你们站在这片江湖的顶峰,天下,才是真正好的天下;古中国,才是真正属于百姓的古中国!我最亲爱的徒儿,为师愿你终其一生,平安喜乐,内心荡然。 古侠绝笔。 北风呼啸,卷起孙少芳赤红鲜艳的鸩血天魂袍,如此醒目,如此决然,连同这封绝笔信,一同吹向了远方。 赤发飞舞间,孙少芳早已泪如泉涌,再也停不下来。 身为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毒魔传人,他却是古侠口中,那最善良的人。 这一刻,他不禁想起了滇州,想起了牛家村。 原来在他最无助的那一刻,在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那一刻,这世上竟还有人在相信着他,甚至一直相信了这么多年。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须信百年皆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孙少芳突然笑了,他仰天大笑,心底那本已干涸的枯井又重新涌入了甘霖。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心无疚,随意度春秋……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哈哈哈哈哈……” …… 东门璇拾起掉在地上的斗笠与雨蓑,望着孙少芳负手远去的背影,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并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在这漫天朗诵的诗句之中,被和解,被吹散。 或许,这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第13章 初探 【七月二十八日 晋州 孙府】 萧田不愧是一州知府,说一不二,不过两日的时间,就将孙家的老宅焕然一新,甚至比火烧之前更加恢弘大气,孙少芳与东门璇以及苗兰、苗远峰四人直接住了进去,萧田还贴心的叫了一众管家与仆从服侍四人,让这寻找大本营的故事总算是告一段落。 孙少芳这两日一直在钻研古侠剑法的后四招,古侠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自然法则,想要找到那种感觉,颇有难度。无论运功,招数,感知还是真气流转,各方面都缺一不可。 期间东门璇也是听孙少芳讲述了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得知原来他是被药王闾天禄相救,内心也是极为惊讶。当年在长白圣地,他曾听古侠聊起过圣青石的故事,封天音与三圣地以及闾天禄之间的恩怨也略有耳闻。没想到如今世人难得一寻的药王,竟然一直藏在孙家。 可当他听到牛家村被害一事时,心里顿时开始变得不是滋味,内心愤懑不已,虽说此事不怪孙少芳,但他还是怨恨苗惜玉太过心狠手辣,当下因为孙少芳而对苗惜玉产生的一点好感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面对这种情况,孙少芳只能沉默,究其根本,牛家村的百姓还是因他而死,他终生都对此心怀愧疚,作为五毒教的供奉,他既承了苗惜玉的情,便不能怪她。 再一想到东门璇的五毒化尸散还是被苗惜玉所施,他就更不敢告诉东门璇真相,否则两者定是水火不容。五毒化尸散不仅害东门璇一生孤苦,还间接害死了古侠,而古侠却又是他的师父,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孙少芳根本不想再思考片刻,只想让这些往事随风飘散。 孙府大院,空旷的场地内,东门璇与孙少芳相视而立,随着东门璇大喝一声,天魔神拳轰然砸下,孙少芳挥出的万丈深渊剑气直接被天魔神拳砸得粉碎。 “就如我所说,没有犀照剑,这古侠剑法根本发挥不出威力,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孙少芳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真是见了鬼了,那犀照剑竟然有这么厉害,我当时怎么没察觉。我就记得,那剑拿起来削根竹子都费劲。”东门璇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当年假扮古侠,没少用那犀照剑舞些假把式糊弄人,可一直都觉得那犀照剑真是毫无用处,既不锋利,又很沉重,没想到竟是古侠剑法发挥出威力的关键。 “是啊,那犀照剑其貌不扬,但内蕴深厚。” 孙少芳望着手中的饮鸩剑,也是心下感叹,论外功招式,他在毒魔遗迹学到的封天十二剑,本是不俗的武功,但如今与古侠剑法一比起来,却是犹如那河流比之江海,萤火比之皓月,完全没办法相提并论。 并且事到如今,有了百烈魔毒真气的存在,这饮鸩剑上的剧毒对他来说也显得鸡肋了许多,虽说仍是趁手的兵器,但威力却落了下乘。 “所以还是要帮你找回犀照剑才行,否则这古侠剑法的后四招练了也没用,只是不知道那刑瞳到底将犀照剑藏去了哪里……”东门璇低头沉思,如今湘州的刑府已经人去楼空,犀照剑断然不会被刑瞳藏在湘州,若是刑瞳真的和天机阁主沆瀣一气,怎么想这犀照剑,都必然被他藏在了太行山才对。若是如此的话,想要拿到可并不太容易。 “不过弟弟,你这百烈魔毒真气,还真是霸道,稍有不慎一旦沾染身体,轻则五脏俱损,武功尽失,重则肠穿肚烂,当场归天啊。” “嗯,这百烈魔毒是饮鸩剑——也就是天绝剑积攒了无数日月的鲜血所化,确实极为可怕。” 两兄弟切磋完坐在庭院的凉亭里,遥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享受着暴风雨前片刻的安宁。 “弟弟,不出意外几日之内,粤州的人马就会到了,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事没有完成。”东门璇突然说道。 “是什么事?” “离开粤州之前,广堂主曾拜托我们,若有机会,就去调查一番太行山,探探目前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准确的情报。而这个任务,只有我们能够胜任。” “原来如此,”孙少芳瞬间了然,“既然这样,那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不妨现在就去。” “好!” 两人既敲定了主意,也不耽搁,叫来苗远峰与苗兰让他们好好守着宅子,自己则纵马疾驰,直奔太行山。 太行山距离晋州并不远,快马不过半天就能抵达,孙少芳与东门璇一路疾行,不过傍晚时分,便抵达了太行山的外围。 两人先是趁着太阳还没下山,简单在太行山附近探查了一圈,目前的太行山十里范围之内,可以说被天机阁完全封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布满了天机阁的眼线与守卫。 眼下距离中秋节已经很近,许多门派早已提前抵达了太行山,他们本想先一步沿着南面的登山路靠近山体,却全部被天机阁阻拦了下来。 东门璇简单询问了一些来客,这些外地门派远道前来太行山参加武林大会,现在没办法上山,只能要么选择前往晋州或是其他县城小住,要么在太行山十里外的旷地树林里扎营,没有别的选择。 而这其中当然有一些不开眼的,不服从天机阁的管控,绕过守卫强行闯入了太行山的腹地,可听附近的人说,这些人一进太行山,就从此就消失于人世,再没见到一个能活着出来。久而久之,这太行山十里之内,便成了禁地,再也没有人敢乱闯。 天机阁这么多年韬光养晦,究竟有多少底蕴,根本没人能说得清,而太行山十里之内到底有什么,更是没人知道。 如今的太行山就像是天机阁霸占的老巢一般,铁桶一块,难以寸进。 这不禁让东门璇与孙少芳头疼了起来,硬闯是不可能的,稍微打草惊蛇估计都会被天机阁主察觉,一旦被缠上,怕是会坏了大事。 “弟弟,只能等晚上,你我换了夜行衣,悄悄摸进去,看看天机阁主到底在搞什么猫腻。” 第14章 腹地 夜色浓稠,乌云密布。 孙少芳与东门璇穿上夜行衣,悄悄绕过了天机阁的守卫,潜入了太行山十里之内的腹地。 太行山身处晋州北部,幅员辽阔,树林丛生,枝繁叶茂,虽现在已至深秋,但这些老树依旧只是树叶微黄,生机尽显。 东门璇与孙少芳匍匐在树林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摸索前进。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静悄悄的,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可谓伸手不见五指。今夜是个阴天,乌云将月光尽数遮挡,连一丝月亮的轮廓都无法瞧见。 “这树林里还真是够黑的……” 东门璇环视四周,又抬头望了望头顶茂密的参天古树,他心里明白,就算今夜不是阴天,月光恐怕也很难穿透这些如此繁茂的巨树枝杈。 两人虽然都是顶级的窥天境高手,但前进的依旧极为缓慢,小心翼翼。 东门璇作为天云洞少洞主,在雨竹林混迹那么多年,心里最是清楚,能杀死窥天境高手的办法有很多,未必只能依靠武功,靠陷阱反而更加简单。 更何况如今在这太行山之内,就他们知晓的窥天境,目前天机阁就有三位,不管是天机上人、刑瞳还是最为危险的天机阁主,他们一旦在这太行山腹地碰上,今夜恐怕都是难逃一死,因此两人也是相当谨慎。 就在这时,东门璇突然眼神一凝,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示意孙少芳停下,在右侧的树干上摸了摸,发现那右侧的树干上滑溜溜的,明显是浇灌了什么东西。 “这是?树油?” 东门璇心下骇然,小心在树根底下摸索,竟挖出来一颗火雷。 “果然如此!”东门璇心头一跳,将火雷小心递给孙少芳,“弟弟你看,这就是火雷。” “火雷?”孙少芳摸着那枚沉甸甸黑黢黢的火雷,也是皱起了眉头。 “没错,这种火雷是用黑火药制作,一旦引燃便会爆炸,威力极强。我估计这一片都埋藏着这种火雷,若是不小心用火把引燃了树上的树油,便会沿着树体一路向下引爆地下埋藏的火雷,继而引发连环爆炸。数百颗火雷同时爆炸的威力,即便是窥天境高手也不一定能逃得出来,威力堪称恐怖。” 东门璇在雨竹林曾深谙此道,与欧阳天云学过不少,“这种埋雷的做法,之前天云洞也一直有所采用,可以有效限制敌方大队人马使用火把。” “原来如此。”孙少芳恍然大悟,突然想到了闾天禄当时在晋州救他,似乎就用了类似的手法,阻拦刑瞳。并且不仅如此,闾天禄还会天云真气,并且认识古侠,如此看来,闾天禄与天云洞也多少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弟弟,看来天机阁主去了一趟雨竹林,倒是没有白去,将雨竹林的陷阱铺设都学了来。我记得上次和师父一起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天机阁主在树林之中铺设如此之多的陷阱,目的恐怕是为了防止有人从林中潜伏进去。”东门璇望着前方一片幽暗的密林,心下也是打起鼓来。 “若是这样,恐怕前方的陷阱只会更多,不会更少。想从这树林中摸进去怕是困难重重。”孙少芳将那枚火雷丢在一旁。 “没错,不能冒险深入。走吧,我们先返回南面那条大路附近,看看有没有其他机会。” 东门璇带着孙少芳撤出了树林,回到了南面的登山路附近。 这条南面的登山路自古以来就是登上太行山的不二之选,不但能直达山脚,而且还连接着南面的盘山石阶。如今这条登山路被天机阁牢牢守着,不仅入口处安插了阁楼岗哨,道路两侧还围了篱笆,插了火盆,绵延十里,两侧一直有人来回巡逻,即便是黑夜,这条登山路也灯火通明。 孙少芳与东门璇藏在路旁的一棵树顶,望着树下正在巡逻的天机阁守卫,东门璇心神一动,悄声对孙少芳说道:“这些巡逻的守卫,一定会有换班离岗的,我们不妨找上一找,让他们带路。” 孙少芳心领神会,当下明白了东门璇的意思,两人沿着山路两侧,悄悄寻找准备离去的守卫,没想到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队。 这队人马可能是在与另一队在进行换班,在略作沟通之后便离开了登山路,直奔太行山树林腹地,眼见如此,东门璇与孙少芳慌忙跟上。 两人紧紧跟在这群巡逻的天机阁守卫身后,时而上树,时而匐地,随时都紧绷着神经,不敢泄露丝毫的真气,窥天境的真气一旦爆发,很有可能会被天机阁主等同为窥天境的高手察觉。 在两人高超的身手之下,这群人没有一丝察觉,便带着两人踏入了太行山最为核心的区域。 而这处区域,正是血池的方向。 东门璇心下大喜,他本就想去血池附近瞧瞧,当下跟的更紧了些。 而随着离血池越来越近,这附近巡逻的守卫也越来越多。 东门璇躲在一棵大树上,望着从树下列队走过的天机阁弟子,示意孙少芳千万不要出声。 眼见树下的天机阁弟子缓缓远去,东门璇与孙少芳才赶忙向血池附近摸去,在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之后,他们总算是找到了一条安全的道路,来到了血池附近的树丛里。 透过树林望着不远处的血池,东门璇内心感叹,这次前来探查,可是比上一次困难太多了。 两人趴在枯叶堆之中向血池望去,此时虽已是深夜,但血池周围仍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火光冲天,附近驻扎了大片的营地,明明已是深夜,却依旧把守着上百名弟子,而那血池的面积比之两年前,还要大上许多,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弟弟,那就是我之前说的血池,总共有八座,分布在太行山的八个方位。”东门璇指着血池耳语道。 孙少芳也是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地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这离家不过几十里之外的太行山竟被天机阁弄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是在做什么?”孙少芳指着那血池附近,只见时不时有天机阁的帮众将一桶又一木桶的某种液体倒在那血池里,可惜两人距离血池太远,完全看不清那到底是何种液体。 “我也不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准是血。”东门璇摇了摇头。 此时乌云突然散去,皎洁的月光挥洒在太行山的山坡上,不仅将这片丛林照亮了许多,也倒映出了山崖上那星星点点的寒光。 “弟弟,你看见山坡上那些微弱的寒光了吗?那些都是巨型弓弩,威力惊人,穿云裂石。一旦数箭齐发,除非顶级的武林高手,否则在那弩箭之下都是弩下亡魂。” 东门璇指着山坡上那些寒光,当年他可是亲眼见识过那些弓弩的威力,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一身冷汗,可一想到当时那些甘愿死在弓弩之下的‘百姓’,他心下又是一阵叹息,对天机阁主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大哥,你可知天机阁主究竟要如何利用这些血池?” “唉,不知道,我和师父一直未能调查出来,但猜测它或许是某种邪术妖法,还是其它什么法阵……” 就在两人匍匐在枯叶之中闲聊之际,突然从他们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踩在枯叶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既沉又稳,听得出此人武功极高。 这脚步声瞬间让东门璇与孙少芳噤了声。 一阵旱烟的气息缓缓飘散,很快涌入了两人的鼻腔。 不知何人,就在东门璇与孙少芳不到一丈的地方,靠在树上抽着旱烟。 “我说,看了这么久了,何不下来与老夫聊聊?如此深夜,既然寂寞难耐,有人作伴闲聊,岂不是更好?” 嘶哑干涩的嗓音回荡在树林中,让东门璇瞬间慌了神,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糟了,被发现了。” 第15章 猫鼠 东门璇心下焦灼,体内已经开始蓄积天云真气,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罢了,既然你不出来,那就只能老朽逼你出来了。” 只听哗啦啦一阵真气激荡,东门璇作势就要起身,却被孙少芳一把抓住了手腕。 孙少芳摇了摇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示意东门璇不要轻举妄动,东门璇心领神会,赶紧匐在地面上。 只听一声闷响,那老者背靠的大树似是被人用力踢了一脚,紧接着噗通一声,一个人影竟从树顶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哎呦,痛死个人了!仙人板板,你个老头哪里来的?怎么能察觉到我?” 那人影从地上爬了起来,也穿着一身夜行衣,带着头套,却是看不清容貌,只露出一对鼠眼充满了震惊,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竟能被发现。 东门璇此时内心已经惊得是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身旁不过一丈远的树上竟然还潜伏着一个人,他竟没有丝毫察觉,这属实超乎了他的想象。 “哼哼,你不知道我是谁,老朽却知道你是谁,”那老者又抽了一口旱烟,怪笑道,“鬼头鬼脑耗子邱,小偷小摸滑溜溜,人间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偏要凑。老朽就是上天派来抓你的猫儿。” 东门璇眼皮一抖,心下觉得有趣,这老头子年岁这么高,竟然还说着一口地道的顺口溜。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耗子邱被人识破了真面目,当下心头慌乱,作势就要跑。 “小耗子,你往哪里走?” 那老者步伐犹如鬼魅,只一瞬间就挡在了耗子邱身前,不管耗子邱往哪个方向跑,他都能一瞬间出现在他前方。 “好厉害的轻功!” 东门璇趁着两人周旋之际,悄悄透过树叶窥去,这才终于看见了那老者的真容。 只见那老者穿着一身黑褐大褂,个头不高,须发皆白,右手提着旱烟,腾挪之间戏耍着耗子邱,左手一只袖子却空空荡荡地飘在空中,竟是一独臂老人。 “你,你究竟是谁,你这轻功怎会如此厉害?你是不是天机阁的人?我问你,那血池是什么?天机阁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我就知道,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白送什么天机神丹,根本就是陷阱!他们不让人靠近太行山,一定是背地里在搞着些什么坏事,什么比武大会,全是骗局。” 耗子邱扯下头套,竟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他气喘吁吁地冲着老者大吼,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哎呦?哎呦?小小耗子邱,足智又多谋,调查天机阁,死于……死于……”老者冥思苦想,用手中的旱烟敲了敲脑袋,下一秒,他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耗子邱背后,“对了!死于七月秋!” 老者眼睛一亮,右手已经探了出去。 “你要干什么?!”耗子邱突然感受到背后传来一丝凉意,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干什么?老朽不是说了,老朽是猫儿,猫儿见了耗子,你说要做什么?” 下一秒,一只独臂,已经从背后穿过了耗子邱的胸膛,而那根旱烟上,还插着耗子邱仍在跳动的心脏。 “你……你……”耗子邱满口鲜血,眼睛瞪如铜铃,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耗子邱当年跟着一位江洋大盗学了不少本事,尤其是轻功和龟息之术,自信为天下一绝。自从少武伏魔禄之后,天下昌明,他原本一直做些梁上之事,但随着世风日渐鼎盛,他便也跟着师父金盆洗手。 此番来太行山,他不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而是想靠一己之力,调查些天机阁的隐秘,贩卖些消息,顺便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对轻功与龟息术颇为自信的他,避过林中陷阱,跟踪天机阁弟子,夜闯山林腹地,即便周遭伸手不见五指,但夜视能力极强的他,依旧如履平地。 没想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如今面对这独臂老人,他的轻功与龟息术竟然全被识破,毫无用武之地。 东门璇眼见耗子邱死在眼前,实在于心不忍,想要出手相救,可胳膊却又一次被孙少芳死死拽住。 而这一次,在挣扎了片刻之后,东门璇选择了放弃。 “或许我真的没有办法救下所有人。” 东门璇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因为一时冲动害了师父,害了天云洞,他绝不能再因此害了孙少芳。面对眼前这一幕,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不敢再莽撞,只能将这份恨意,算在天机阁主头上。 老者将手抽了回来,将那旱烟叼在嘴里,伸手在一旁的树上蹭了蹭,陶醉地吸了一口,丝毫不在意那旱烟的末端还挂着一颗新鲜的脏腑。 “二位还打算看到什么时候?既看完了戏,就出来聊聊嘛。” 老者呼出一口白烟,幽幽说道。 “跑!” 孙少芳大喝一声,拉着东门璇从地上弹了起来,两人真气滔天,化作两道光影直奔太行山之外逃去。 “耶嘿?竟然是窥天境?还是两个?” 老者本想追,但感受到那窥天境的气息也是神色一惊,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他神色略显难看,回头望了望血池,突然咧嘴一笑,下一秒,一个身影轰然落在了老者身旁。 只见他背着龙渊弓,头戴半边面具,黑白两色双瞳是如此邪魅,正是天机阁主。 “梁老二拜见天机阁主,恭迎阁主大人回山!”梁老二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怎么不多拖延一段时间?” 天机阁主踢了踢耗子邱的尸体,冷淡地瞥了一眼老者。 “哎呀,阁主,老奴也没想到,这两位,竟然是窥天境高手,不然凭老奴的轻功,他们是跑不了的。”梁老二有些委屈,眼泪汪汪地说道。 “窥天境,还真是你们……没想到端阳节之后短短时间,竟让你们成长到如此境地,真是一群废物。”天机阁主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眼神也是变得极为阴狠。 “阁主息怒,老奴知错了,知错了。”梁老二疯狂磕头,丝毫不敢停下来。 “罢了,记得将这些杂鱼全都给我扫清楚了,中秋节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血池!”天机阁主踏前一步,一脚踩碎了耗子邱的脑袋,红的白的瞬间流了一地。 “老奴谨遵阁主圣意。”梁老二此时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将面前的泥地硬生生磕出了一个土坑。 天机阁主却是扫都没扫梁老二一眼,冷哼一声,化为一抹流光消失在了他身边。 眼见天机阁主离开,梁老二噌的一声从地上蹦了起来。他拍了拍裤子上蹭的泥,也不嫌脏,摸出怀里的旱烟,用火石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 “今天还真是个好天气嘞,好天气!” 梁老二大声唱着山歌,随即摇头晃脑,悠然自得地回到了血池附近的营地之中。而附近的天机阁弟子早已发现了此处的端倪,见梁老二回营之后,急匆匆地来到树林,拖着耗子邱的尸体丢进了血池里,还将那树林之中的血迹用土全部掩埋了个干净。 随着树林之中逐渐恢复寂静,尘世间除了多出一位亡魂之外,再无任何波澜。 第16章 会晤 【八月初一 孙府】 距离孙少芳与东门璇逃出太行山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两人想要调查一番那独臂老人的背景,却也没有找到丝毫头绪,宛若龙潭虎穴的太行山此时也是让两人心头沉重,如此看来此次太行山的战役,怕是没有那么好打。 东门璇靠在晋州城的城门边上,望着路上汹涌的人潮,也是不停摇头。算算时间,粤州的人马也快到了,他遥望着官路的尽头,等待着粤州人马的出现。 日上三竿,烈日高悬,秋老虎炙烤着大地,让这空气愈发的干燥。街上行人匆匆,每个人都尽力地躲避那似火的阳光,东门璇掏出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正看见那大路的尽头,远远飘来三面旗帜,而那最前方昂扬的旗帜,红底上画着金色钱币,可不正是锦绣堂的旌旗。 “来了!”东门璇大喜过望,收起水壶,直向那队人马冲了过去,高声大喊,“月清!” 半月不见,他对广月清的思念早已是望穿秋水。两人本就新婚,又恰逢小别,东门璇此时可谓是烈火焚心,恨不得立刻就将广月清抱在怀里。 “东门!” 广月清眼见东门璇跑过来也是欣喜万分,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撩起裙摆就迎了上去。 “老婆,我可想死你了。” 东门璇抱起广月清就转了几圈,将其狠狠地搂在了怀里。他嗅着广月清身上的清香,抚摸着她的秀发不禁喃喃。 “我也是,东门,我好想你。”广月清满脸陶醉,挤在东门璇怀里,脸颊红润,灿如桃花。 “咳咳,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这对小夫妻还是稍稍注意一些影响。”广逸仙咳嗽了两声。 “呵呵,二叔说的是,是小侄冲动了。多日不见,二叔有礼,爹爹有礼。”东门璇有些尴尬,松开广月清,向广家二位长辈鞠躬施礼。 周围的其他帮派,平四祥与平松溪以及青石早已在马上乐开了花,只有青峰依旧冷漠,扭过头去闷哼一声。 “无妨,你夫妻二人小别半月,思念之情可以理解。东门,落脚之处你可已经寻好?此次从粤州前来之人还是比较多的,如今这晋州怕是已经人满为患了吧?”广逸生微微一笑。 “没问题的爹,都已经安排妥当,我们进城吧。” 东门璇率先开路,领着大队人马向晋州城门走去。路上的行人与其他帮派望着那锦绣堂的旌旗纷纷让开了道路,但也时不时对他们进行指指点点。 “这不是锦绣堂吗?没想到连他们都来了,这粤州离这晋州怕是有些距离呢?” “谁说不是呢,看来这天机阁主的面子还真是大嘞。” 粤州一行人马缓缓来到城门前,萧田早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想来是早已有探子汇报。 稍早之前,孙少芳便将此次武林大会的隐秘告知了萧田,希望他能相助一臂之力。萧田也是被吓得目瞪口呆,他本以为此番如此之多的武林高手齐聚晋州,在太行山切磋武艺,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可没想到这大喜之事的真相竟然是武林噩耗,这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如今锦绣堂率领着对抗天机阁的中坚力量抵达晋州,萧田也不敢怠慢,亲自率领各大官员出城迎接粤州人马,以表尊重。 “哈哈,广堂主大驾光临我晋州,真是让晋州蓬荜生辉,老夫晋州知府萧田,见过广堂主。”萧田朗声喊道。 “不敢当,广逸生见过萧知府。”广逸生翻身下马,也是行礼致意。 “广堂主,请进城。” 有萧田带着官兵开路,这晋州街道霎那间空了一半,众人寒暄着向孙府进发,不过半晌,便抵达了孙家老宅。 而孙少芳早已在宅子门口等候多时。 “少芳,你还好吗?”广月清见到孙少芳,慌忙上来询问。路上东门璇也是将孙少芳的故事简单给她讲了一些,广月清听闻孙少芳承受了如此之多苦难,心下也是心疼,两人毕竟也算得上是老友,如今物是人非,如何不叫人觉得唏嘘。 “多谢关心,我没事,新婚快乐,现在是要叫你嫂子了。”孙少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 广月清见到孙少芳如今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三个月未见,彼时在雨竹林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再也见不到一丝当时的朝气。 “孙府……” 广逸生抬头望着大门上的匾额,记忆不禁飘回了十几年前。那时候的孙家,上有封天音留下的祖业,下有孙无言称霸武林,‘饮鸩一出四方寒,孰人不识卿云轩’,不仅家业兴隆,人丁更是兴旺,而如今……广逸生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到了孙少芳身上,内心沉沉叹息。 “少芳,这位就是锦绣堂的堂主,我岳父大人,广逸生。”东门璇上前介绍道。 “孙少芳见过广堂主。”孙少芳抱拳致礼。 “不必多礼,你既是东门的弟弟,叫我广伯就好。一直都听东门提起过你,孙家少主才华冠世,武艺超绝,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真闻名不如见面。”广逸生难得满面慈爱,竟比面对东门时还要关切。 “广伯谬赞了。”孙少芳心头一暖。 “少芳,好久不见。在粤州听闻你孙家剧变,也是痛心疾首,好在你性命无忧,务必节哀顺变,莫要再伤了身体。”广逸仙叹了口气,上前安慰。 “多谢广前辈关心,鄙舍微寒,诸位请进屋说吧。” 众人跟着孙少芳鱼贯走进孙府,这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听说了孙家此前面临的灾祸,更是听说过毒魔封天音的大名,此刻面对着毒魔传人、古侠徒弟、孙家少主三重身份的孙少芳,竟无一人敢大声喧哗,肆无忌惮。 当然,除了一个人。 “喂,原来你就是孙少芳?”广月岚蹦蹦跳跳地跑到孙少芳身边,煞有其事地绕着他转了几圈,背着手俏皮道,“嗯,长得还真是俊俏,比姐夫还俊俏哩。初次见面,我叫广月岚,广家的广,月亮的月,山岚的岚,广月清呢,就是我亲姐姐,你叫我月岚就好。” 孙少芳面色平静地望着眼前的小女孩,这女孩容貌与广月清有那么几分相似,但气质却完全不同,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裙,扎着两根马尾辫,正背着手盯着孙少芳,仿佛在打量着什么商品。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但发育却也完全成熟,清纯飒爽,双峰傲人,颇有一番韵味。 第17章 长路 “月岚,不要胡闹。” 还没等孙少芳说话,广月清上前一把挽住了广月岚的胳膊,将其拖回了自己身边,略显尴尬地说道,“少芳,这是我妹妹,广月岚。她还小不懂事,乱说话你不要介意。” “没事。” 孙少芳望着眼前的女孩,依旧面色淡然,丝毫不以为意,踏步走进了堂内。 眼见孙少芳离开,广月清松了口气,情不自禁掐了一下广月岚的胳膊嗔道:“我说你发什么邪疯,乱说什么胡话?” “姐,谁乱说胡话了?人家说的可是字字属实好不好?就行你找个好老公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不行人家找个好男人,呸?”广月岚撇着嘴,眼角都挑到了天上。 “你才多大年纪就要找男人?”广月清气的都无奈了,伸手戳了戳广月岚额头。 “哼,你可别总拿我年龄说事,显得你多老似的。” 广月岚轻哼一声,蹦蹦跳跳的进屋去了,东门璇望着眼前这一幕,也是无奈苦笑。 半晌过后,众人皆是在厅堂落座,萧田忙安排着众仆从斟水倒茶,而各帮派的弟子和下人则跟着萧田安排的管家下到后殿去跟着筹备一些生活琐事,只剩段名还靠在墙边,抱着双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眼见众人皆是歇息了一番,东门璇本着地主之谊,走到人群之中抱拳道:“各位路途辛苦,千里迢迢赶来晋州拯救千万生命,东门璇在此拜谢。” “呵呵,东门兄就不用客套了,我们此番前来,也不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怎么样,有没有调查那太行山如今是什么情况?” 平松溪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面带微笑,品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太行山……犹如龙潭虎穴一般,很是危险,那天机阁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上门……”东门璇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广逸生打断。 “东门,此番路途遥远,大家甚是辛苦,都很疲惫,这具体细节,不妨明日正会再谈。” “啊,爹说的有理。那大家略作休息,萧知府晚上准备了盛宴,为大家接风洗尘,现在就请大家自行活动一番吧。” 随着东门璇安排落地,众人也是松了口气,场面顿时轻松了许多。 平松溪、青峰、绍良等人也是一一找到孙少芳结识了一番,安慰他早日走出阴霾。本已心如死灰的孙少芳眼见孙府聚集了如此之多正道豪杰,共同对抗天机阁,冰冷的内心也是活络了一分,而广月岚则是不停地缠着他问东问西,看起来对他是真的很感兴趣。 时间很快来到了傍晚,萧田也是为孙府众人举办了隆重的接风盛宴,大家酒过三巡之后,广逸生拉着东门璇来到了庭院的一处角落。 “东门,此次回雨竹林,天云洞的情况如何?”广逸生问道。 一听到雨竹林,东门璇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爹,天云洞已经彻底覆灭了,三十六路天罡洞洞主已经全部归隐乡林,麾下子弟也全部散去。当年他们曾一直留在嘉定县救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恢复记忆,重新统领天云洞。但直到我离开嘉定县,都没有恢复记忆,他们便彻底失去了希望。所以自打我离开嘉定县,前往粤州之后,他们便各自散去了。” “原来是这样,”广逸生恍然,“罢了,东门,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太过介怀,他们既已归隐,生活安定,便不必强求。我此番找你,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还有一件事,什么事?” “是有关于他的。”广逸生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孙少芳。 “弟弟的事?爹,你想问什么?” “东门,你觉得现在的孙少芳,还是原来你认识的那个孙少芳吗?”广逸生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是不是我认识的孙少芳?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东门璇满脸疑惑。 广逸生面色凝重,徐徐道:“东门,你年纪小,恐怕没听说过当年封天音的故事。如今孙少芳遭逢如此大难,又身负百烈魔毒真气,一旦误入歧途,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爹,原来你也想和我说这件事……”东门璇瞬间明白了广逸生的意思。 他走到小桥边,扶着石栏,望着池塘中的鲤鱼,将初到晋州时,三位圣君与孙少芳之间的摩擦与广逸生讲了一遍。 “爹,你是不是和三位圣君的想法一样?” 广逸生长叹了一口气。他走到东门璇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我能理解三圣地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是想将一切隐患扼杀在摇篮里,我虽然不支持他们这种举动,但百烈魔毒确实是很可怕的存在。” “爹,你不必说了,有我在,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可是,恰恰是因为有你存在,我才更加害怕,你可知道当年……” “爹,你相信我。我只要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知道那百烈魔毒真气的可怕之处,好似瘟疫一般,一旦失控,城池尽毁,万人殒命。但只要我东门璇还活着一天,就不可能让他做出这种事。” 东门璇眼神坚定,声音朗然。 “我知道,我知道,”广逸生望着东门璇的表情,话说的愈发踌躇,“东门,我了解你的性格,我也真得很欣赏。我知道你会永远保护他,绝不会放弃他,但这恰恰是最可怕的一点。孙少芳如今身负百烈魔毒真气,靠着这百烈魔毒一举踏入窥天境,不仅如此,他还身兼古侠的最强剑术‘古侠剑法’,这般实力,若他有一天真的踏入魔道,你有把握打败他吗?就算现在,放眼望去,天地间能与之较量之人,已经是凤毛麟角,而他才二十岁。退一万步讲,未来有一天,就算你真的能打败他,或是天地间有人能打败他,东门,你真的能做到袖手旁观吗?” 广逸生的一番质问是如此沉重,让东门璇不禁又想起了古侠当年在长白圣地问过他的那个问题。 【东门璇,若有一天,你发现东门武是十恶不赦的魔头,你会为了自己所谓的正义,大义灭亲吗?】 他很清楚的记得,当时的他并不能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就在古侠为了救他,即将殒命的那一刻,他冲了出去,想为古侠这个‘魔头’挡住混元三圣阵的致命一击,那一刻,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会。 而这个答案,一直都在他心里,从没变过,他知道未来若有一天孙少芳真的踏入魔道,他决计下不去手。 “东门,孙少芳如此年纪,便有这等武功,未来若踏入正道,则护得天下太平,万民敬仰;可如若踏入魔道,则必重蹈天机皇的覆辙!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全都掌握在你们年轻人手中。我也曾年轻过,但那个时代,不是一个好的时代,群魔乱舞,民不聊生,百姓生灵涂炭,我小时候曾见过太多可怕之事。但好在后来一切有所改变,虽然我们做不到尽善尽美,但眼下是一个真正好的时代,你可知道这多亏了谁?普渡方丈与宋颐真掌门。若是没有少武伏魔禄,这天地将还是一片灰暗。天机阁的这场灾祸,不过是历史长河中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我们尚且还能抗衡,但倘若世风日下,就会有第二个天机阁出现,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东门,此时此刻,你和他就是未来最关键的转折之处。你和孙少芳,身为这片天地最年轻的窥天境高手,一定是未来这一切风暴的中心。既然你做不到袖手旁观,那就一定要紧紧拉住他,至少要让他站在正道这一边。但即便如此,若真是如当年一样,恐怕……唉……” 广逸生摇了摇头,并没有将最后的话说出口,而是落寞地拍了拍东门璇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东门璇紧握拳头,他知道广逸生的意思,也明白当年“少武伏魔禄”的可贵,若非少林和武当因此元气大伤,又怎会淡出武林,放任天机阁成长至今。但普渡与宋颐真,终究已经老去,未来是他们的时代,只能靠他们来拯救。 东门璇望向不远处靠在墙边被广月岚缠住的孙少芳,内心反而变得更加坚定。 “放心吧,我一定会守护好你们,守护好你们每一个人,若真是有那么一天,弟弟,我就算是死,也要把你拉回来。” 第18章 初议 【八月初二】 粤州众人抵达晋州的第二天,一大早众主力干将便齐聚孙府大宅的厅堂,商讨对抗天机阁的第一次作战计划。 “诸位,感谢大家千里迢迢来到晋州对抗天机阁,前几日我与弟弟少芳已经去过太行山,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太行山附近几乎完全被天机阁所占据,并铺设着大量陷阱,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地龙潭虎穴。” 东门璇将几日之前太行山目前的情况与众人讲解了一番,众人听完也是皱紧了眉头。 “不愧是天机阁主,此番的布局却是相当深思熟虑,将太行山牢牢掌握在手心。”广逸生点头道。 东门璇拿出一张地图挂在墙上,这幅地图便是当时欧阳天云所画的太行山血阵地图,东门璇还将他与孙少芳打探的一些陷阱与机关,以及弩箭的位置等标注在了地图上,众人望着那地图皆是沉思不语。 “那血池究竟是什么?如何造成威胁?目前却是完全不知,但不管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摧毁它们应该是当下最为重要之事。”广逸仙补充道。 “逸仙说的没错,但怎么摧毁你可有好办法?”广逸生抬头望着广逸仙问道。 “这……”广逸仙摸着下巴,却是被这个问题问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逸仙的方向没错,无论这个血池的目的是什么,无论它将会如何起作用,毁灭它们都是当务之急,但你们看……”广逸生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太行山方圆千里,每座血池之间更是相隔甚远,外围包裹着层层密林,密林之中又铺设着大量陷阱。东西南北虽有四条大路可以直通太行山脚下,但距离血池都有一定距离,中间还隔着山体与树林,硬闯过去绝非好主意。更何况依据东门所说,山顶还架着巨型弓弩,一旦不慎踏入它们的视线,则千军万马也是万劫不复。血池附近还安排了重兵与高手守护,如若路上折损太多人手,即便到了血池,恐怕也难以对抗。不得不说,天机阁主此次的计划近乎是天衣无缝,这些都是天机阁主耗费了数十年的心血所建,我们旦夕之间想要摧毁,仅凭我们这些人想要推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这太行山之上,保守估计有三位窥天境高手坐镇,包括刑瞳、天机上人,还有身负龙渊弓的天机阁主,想想一代魔君欧阳天云都殒命在这龙渊弓之下,在座之人恐怕没人能挡住这一击……” “广堂主,老夫有一计划你且听听看,”平四祥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我们不妨集合全部力量,沿着南面这条大路直接杀向南面这座离得最近的血池,路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在摧毁这座血池之后,期间抓上几个天机阁的弟子,逼问一下他们的陷阱布设,就这样绕着太行山转它一圈,便可将所有血池全部摧毁即可。” “不行,你这计划几乎是死伤最重的方式,虽然最后可能足以摧毁几座血池,但我们的人马也会近乎全灭,没有任何意义。”青峰摇了摇头。 “青峰说得没错,平四爷,这确实是下下之策,太行山腹地可以说是天机阁的地盘,他们掌握如此地利条件,莽撞行事,可能……”广逸生摇了摇头。 “爹,如果硬闯不行,暗中摧毁是否可行?”广月清指着地图蹙眉说道,“不妨组建八个实力极强的小队,夜间想办法潜行过去,暗中突袭血池附近的营地,将其攻陷后,再将血池摧毁。” “这倒是一个办法,月清,但这血池该如何摧毁呢?”广逸生反问。 “如何摧毁?您的意思是……” “只要没有办法彻底摧毁这些血池,即便一时能够攻下也毫无意义。小队潜伏的思路虽然不错,但能携带的东西有限,如此规模的一座血池,又如何说摧毁就能摧毁?不提一旦碰上窥天境的几位高手,作战计划立刻失败,就算用调虎离山之计将他们三人尽数引开,一旦两方对战之时山腰的巨型弩箭倾巢射出,恐怕想要攻陷血池,也未必轻松。” “这……” 广逸生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大家望着那张太行山的地图也是冥思苦想,整个大厅之内的气息陷入沉闷。 “之前东门曾说,看见有人在那血池之中倾倒什么液体,老夫假设,那液体是火油或是树油。按最简单的想法,不涉及任何古老阵法一说,只是将这八座血池点燃,那冒出的剧毒之烟就足以消灭整个太行山数千之人,我们却根本无能为力。” “大伯,我明白了,首要之处,恐怕是要先解决那山腰之处埋伏的弩箭弓手,只有先将那些巨型弩箭的威胁全部拆除,山脚下血池附近的战斗方才有可能获胜。否则,怕是毫无胜算。”广月明恍然说道。 “说的好,月明,这便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诸位,老夫也不卖关子,我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但为难之处在于,就我们眼下这些人,这个计划恐怕实在是难以实现……” 就在广逸生想要讲解他的计划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萧田提着衣袍从门外快步冲了进来。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诸位豪侠,快救救晋州。” “萧伯伯,发生什么事了?”东门璇走上前询问道。 “你们快去看看吧,哎呀,有人杀到晋州来了。”萧田不停地拍着大腿。 众人面面相觑,赶忙来到了孙府之外,可孙府之外除了街坊百姓,并无其他异状。 东门璇与孙少芳对视一眼,两人各自化作一抹流光,运起轻功,直奔晋州城门。 此时的城门外,数千名官兵剑拔弩张,提着长枪聚集在城门附近,而身后的晋州城门早已关闭,他们列队望向远方道路尽头的一群不速之客,也是胆战心惊。 而就在这时,孙少芳与东门璇已然抵达城门口,两人不等驻守城内的官兵说话,便起身直接飞上了城墙,越过之后飘然落到城墙之外的众官兵面前。 “那是?”东门璇望着不远处的景象,也是目露震撼。 而紧随其后的,便是粤州众人聚集在了城门之前,一旁许多门派帮众疑惑地望着这一群人,却是不知为何城门突然紧闭,这么多人急匆匆地涌过来又是所为何事。 萧田骑着快马从孙府疾驰而来,眼见粤州众人聚集在大门之前,也是信心大增,高声喊道:“开城门!” “知府大人!真得要开吗!”一名尉官喊道。 “开!”萧田大吼。 尉官无奈,指挥着几名士兵打开了城门。 第19章 辞别 【七月十八日 满星楼】 傍晚时分,杨斌将最后的一位顾客送走,轻轻关好了满星楼的大门。他将条凳倒扣着放在方桌上,又将地面擦得干干净净。 赵达此时晃着膀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用抹布擦着手,望着大厅内的杨斌喊道:“斌子,厨房我都收拾完了,地窖里留了一些干粮蔬菜,足够他们这段时间生活。” “好。”杨斌望着一尘不染的满星楼,欣慰地点点头。 “斌子,我烧了一桌好菜,离开之前,我们好好吃他娘的一顿。” 入夜,圆月高悬,赵达一家与杨斌一家坐在满星楼的后堂,桌上摆满了各类佳肴。 “爹,门口的告示我已经贴好了,就说因家中变故,满星楼暂不营业。”杨贺说道。 “好。”杨斌笑着点点头。 “孩儿他爹,你们当真必须要去吗?我们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不比在天云洞时差,何必多此一举呢?” 杨贺的母亲名叫苑兰,并非武林中人,斯文削瘦,长久地操劳让她多少有些人老珠黄,不复当年盛颜,但依稀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必定是貌美如花。 “孩儿他娘,我必须要去,这件事我必须要做,不然我一辈子都会后悔。”杨斌摩挲着苑兰的双手,那双手已经不再温润,而是布满粗糙。 “哎呀,你们别在这儿哭哭唧唧的,又不是永别,只不过就是去太行山走上一趟而已,搞得好像我们会一去不回一样。嫂嫂你就当我们在洞里出次任务,一样的。斌子,喝酒喝酒。”赵达丝毫不以为意,端着碗就猛喝了一口。 “就你那没心没肺的模样,就知道喝酒,你就是当年肩膀伤的太轻了,就应该再砍深一点,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赵达的妻子名叫郑雪,也并非武林中人,但模样却是和赵达一样五大三粗,粗眉横目,可算是地道的悍妇,她此刻正薅着赵达的耳朵在他耳边狂吼。 “哎呦,行了行了,掐一会儿行了,疼疼疼……” “赵大哥,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这人情是要还,否则斌一辈子都过意不去。”苑兰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眼角已然有不舍的泪痕出现,她们都深知这一别,意味着什么。 面对天机阁,谁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兰儿,你就在满星楼和贺儿好好等我回来,我答应你们,这是最后一次了。此次之后,我们便在这满星楼,彻彻底底地退隐江湖,再也不过问江湖事。”杨斌紧紧握着苑兰的双手,微笑道。 “爹,那我就祝你们旗开得胜,将那天机阁的阴谋,彻底粉碎,孩儿敬你,我干了。”杨贺起身端起酒碗,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那爹,我也干了。”赵平也跟着杨贺憨厚地站了起来,两人咕嘟咕嘟地将碗中的白酒喝的是一干二净。 “好样的,不愧是我宝贝儿子,哈哈哈哈,吃肉!”赵达畅快地大笑,夹起一块肘子放进了赵平的碗里。 “想我们天云洞,一向被人称做魔教,没想到今日,竟反而还成了匡扶黎民的正派了。这时代变迁,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不过这也不坏,你俩就去那太行山,给我狠狠地打,把那些天机阁的渣滓,都给我打出屎来!让他们好好瞧瞧,到底什么是天云洞人!给天云洞主狠狠出口恶气,”郑雪出身辽州,性格也是豪迈至极,端起酒碗,大声道,“可千万不要辱了我们天威洞与天勇洞的名声。” “好!” 随着酒碗之间觥筹相撞的叮当声,这满星楼的最后一顿家宴,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夜深,杨斌哄着苑兰与杨贺睡了,走到卧房的角落,将那藏在杂物之下的铁箱拖了出来。他轻轻打开铁箱,那铁箱之中,赫然放着一套衣服、一枚银色令牌、还有一柄银色软剑。 这柄剑,并不是什么冠绝天下的兵器,却是陪伴了他十几年最趁手的老友。他摩挲着剑鞘上的花纹,上面清晰地镌刻着‘天勇’两个汉字,这是当年他加入天勇洞之后,找天巧洞洞主帮他所雕刻的。 “呼……” 杨斌长舒了一口气,将衣服、令牌与宝剑都拿了出来。 衣服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宛若新衣。杨斌在铜镜面前将衣服换好,但见一身黑色长衫之上绣着朵朵白云,是如此英俊潇洒,他又将那枚令牌小心翼翼挂在了腰间,将宝剑束在身侧,对着铜镜微微一笑。 “天勇洞洞主,杨斌,我回来了。” 这一刻杨斌内心思绪万千,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还会穿上这身衣服,作为天云洞的一员出现在人世间。 他回头望着熟睡的妻儿,将杨贺身上的被子盖好,又轻轻吻了一下爱妻的额头,推门悄悄离开了满星楼。 此时天色已经四更,赵达早已整装完毕站在门前路上等候,他同样穿着天云衫,背上背着他的开山斧,与他一起的,竟然还有闾兴。 “闾大夫,你?”杨斌有些惊讶。 “杨斌洞主,一日天云洞,终身洞中人,虽然我武功较之你们,略拖后腿,但哪怕能贡献一份绵薄之力,我也愿意。赵达洞主此前找到了我,问我想不想一同前去太行山,呵呵,这哪还需要犹豫?此番我是必须要去的。”闾兴捻着胡子微笑道。 “达子,你通知闾大夫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杨斌有些无奈。 “哼哼,斌子,你可不要忘了,天云洞可不是只有你一个洞主,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这般雄心与情意!”赵达眨巴着双眼,嘿嘿一笑,“再者说,就闾大夫这执拗劲,他想去,谁能拦得住他?要是我们一声不吭走了,怕是将来每天吃饭都得用银针试试才行。” “你这混蛋……”杨斌笑骂一声,但还是点了点头,“达子,你说的对,倒是我过于浅薄了。” “没事说什么狗屁话,既然敲定了,那我们就出发了,”赵达将早已准备好的三匹马儿牵扯了过来,“我们第一站去哪?晋州?” “不,达子,你说得对。我本还有些犹豫,但现在我明白了,光靠我们是不够的……”杨斌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我们必须要先去一趟苏州。” 第20章 豪杰 【七月二十日 苏州】 苏州城内的一座园林大院里,刘峰望着远道而来的赵达、杨斌与闾兴三人,气急败坏地摆了摆手。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这才刚刚安定下来,你就要我们与你同去晋州?那天机阁主在太行山摆下如此鸿门宴,明显就是想要坑杀万万人,现在我们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刘峰,就算你不看在旧情的份上,唇亡齿寒,你真得觉得天机阁主若是赢了,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你就不怕这方天地又变回少武伏魔禄之前的模样?”杨斌有些焦急地喊道。 此时分别了两个月的天云洞九人又一次重新聚集在了一起,这段时间闫青带着其余五人在苏州城落脚,将亲眷安置妥当之后,本想凭借着他的武功,以他为首,创建一个全新的帮派,再收拢一些弟子,将那碧落盟收入囊中,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杨斌与赵达竟然找上了门来。 “我也觉得此番过去,实在太过冒险,难得有机会享受着平静生活,为何还要去冒那份险?”姜昊靠在门柱上淡淡道。 “你们真的不能只看眼前的平静,姜昊,那天机阁主的计划,目的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万一他是想屠尽江湖怎么办?万一真让他成功了,这天地再大,怕是再没有我们藏身之所了。” 杨斌不停地游说,想要说服众人。 “闫老大,这事你怎么看?”曹三娘打扮的依旧是风韵犹存,她瞟了一眼闫青,等待着闫青的回答。 “杨斌,你说他回来了?”闫青坐在院墙的墙头,眺望着天边的云彩,半晌缓缓问道。 “是,他回来了,并且恢复了记忆。他看见我们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幸福安定,便不愿打扰,独自一人去了太行山。” “是吗?”闫青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闫老大,你到底什么意见?去还是不去?”董开宇也起身喊道。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闫青,等待着闫青的回答,如今的闫青就是他们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罢了,既然他回来了,那我们就必须要去。”闫青一个翻身从院墙上跳了下来,抱着刀走到众人中间。 “闫老大,你可要想清楚啊,那可是天机阁!”董开宇快步走到闫青身边焦急喊道。 “开宇,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于情于理,我们都必须要去。” 闫青环视四周,停顿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于情,身为天罡洞洞主,你们可还认可自己的洞主身份?如今少洞主恢复记忆归来,他又可曾亲口说过解散天云洞?他既未曾说过这句话,未曾做出这种决断,那天云洞虽然旧址已毁,但就是依然存在。如今少洞主在最前方对抗强敌,而我们却抛弃了他,甘愿躲在这一隅之地,你们可问心无愧?即便他或许有错,但人生在世孰能无错?人无完人,这绝不是借口。你们不妨想想我们曾经对他的期盼与彼时对天云洞主的承诺,如今若是背信弃义,不配为人。” 闫青一番直击心灵的质问,让所有人都沉默了,刘峰几次想出言反驳,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更何况,当年的少武伏魔禄,各大门派围攻雨竹林,各位可还记得这件事?我们为什么能活到今天,我想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 “闫青!你现在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又有什么意思?”刘峰怒喝一声,一掌将身边的石椅拍的粉碎。 “刘峰,我没有什么意思,”闫青脸色淡然,“当年若非欧阳辰力保,发誓天云洞永不再作恶,恐怕我们早已被正派联盟诛灭。曾经的天云洞,是非对错,善恶难辨,良莠不齐,亦正亦邪,那些被杀之人,你可以说他们是咎由自取,但我们能活下来,确实是承了欧阳家的恩情。刘峰,你父亲当年是什么人物,你心里应该最为明白,虽然我们闫家也没资格说你……” 刘峰垂着头,眼神阴霾,却是不再说话。 “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因为你父亲的死,一直对欧阳家有所微词,但扪心自问,你怪不得欧阳洞主。你只不过是不肯承认,自欺欺人罢了。否则你早就叛出了天云洞,又何必背着天罪洞的名号?” “闫青!我敬你是大哥,此番说不去晋州,只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考虑,与这些旧事没有半文钱干系!你若要是再提,我便与你恩断义绝!”刘峰抬起头,一柄匕首倏地出现在手里,眼神阴翳至极。 “好,刘峰,你既然不想听,那我就不说这些,”闫青摇了摇头,环视四周,“于理,我觉得杨斌说的有道理。太行山这件事与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当年天机皇信奉道法自然,以至祸国殃民,恶人丛生,百姓皆为砧板鱼肉,所幸他后来退隐江湖,消失于世,传位天机阁主,这才宣告那个时代终结。为了防止天机阁主重蹈覆撤,他的武林盟主之位被废,天机阁百年积蓄更是被普渡与宋颐真硬生生从南天门抹去,这世道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但一旦天机阁主重归武林盟主之位,这一次,我们可没有雨竹林,天云洞,地藏碑,以及欧阳家的守护了。如若太行山一役真的输了,你们可曾想过那结局?可曾想过,你们的孩子,会生活在怎么样的世界里?” 秋风扫过苏州的庭院,红砖绿瓦,清波荡漾,一只鲤鱼猛地从池塘里蹦了出来,扑通一声又落回了水里,溅起一片涟漪。 “罢了,闫老大,你这一番于情于理的论调,我听懂了。于情,嗬,不提也罢,于理,如果说我们这一代,不过是残花败柳,不值一提,但他们……刘峰,你觉得在那样的时代里,你能保护好你的孩子吗?就凭我们几个在这苏州,真能守护住他们周全吗……”雪雁声音开始颤抖,一想到未来可能遭遇的劫难,她就心头沉重。如今雪兰刚刚怀上身孕,她多希望自己的孙儿能活在一个美好幸福的世界里,而不是魔道丛生的江湖。 “不愧是闫老大,武功高,口才也是一流,老娘是被你说的心服口服。即便天机阁主不会灭世,只要他效仿那天机皇十分之一的作法,这神州大地也会满地枯骨。是了,只有让少洞主赢下这场战役,未来才会是一个好的未来,江湖才会是一个好的江湖,毕竟他的人品——虽然有些迂腐和幼稚,但确实是个好人。闫老大,你是这个意思吧?”曹三娘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壶打开喝了一口,咂了咂嘴,不禁感慨,“真是好笑,我们当年能活下来,恰恰是因为我们没办法适应那个年代,我们不够恶,不够心狠手辣,这才侥幸逃过一劫。而如今,我们却又必须站在这一边了。” “三娘,你应该庆幸你还能站在这一边,否则这天底下也就没有曹三娘的名号了,“闫青顿了顿,接着说道,“诸位,此去晋州应战,可还有人异议?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再说话,连刘峰也难得陷入了沉默。 “既然如此,光凭我们这些人还不够,我需要所有人。” “所有人,闫老大,你的意思是把所有人都叫回来?”董开宇惊诧地问道。 “没错,今天是七月二十,我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兵分九路……不,让雪兰、闫方他们也出发,把所有能找的人全都找回来,我们八月一日在晋州城门相聚。无论是因为旧日的恩情,亦或是他们的未来,我们都必须让天云洞,重出江湖!” “可彼时大家四散离去,此时身在何方,我们根本不知道,又该如何寻找?”姜昊摇着头。 “这点不用担心,我这里有所有人的去处——一早就留好了的。”杨斌挠了挠头,将怀里的密信掏了出来。 “好小子,杨斌你这家伙,一早就计划了全局是不是?”董开宇上前扯过密信喊道。 “好,既然有大家的下落,那找起来就极为容易了。各位,拜托你们了!” “哈哈,既然闫老大都发话了,那就交给我吧,我一定把所有人都给你找回来。”董开宇拿着密信拍着胸脯。 “闫老大,这一次真是多谢你了。”杨斌抱拳谢道。 “不必谢我,杨斌,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恰恰相反,我还要谢谢你愿意回来找我们。” 闫青微微点头,拍了拍杨斌肩膀。 两人之间,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一日,数道身影快马加鞭直奔襄州、浙州、沪州等地,将那些隐藏在各个地方的天罡洞洞主,重新找了出来。 他们有的在家乡当屠户卖肉; 有的在街边摆摊给路人算卦; 有的在靶场教孩子们射箭; 有的在货栈帮忙送货…… 而当他们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无一例外,皆是热泪盈眶。 他们曾驻足在嘉定县,望着东门璇的马车远去,心灰意冷。 他们也如同杨斌一样,想将过往的一切全部遗忘。 可这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那件绣满了白云的黑色长衫,翻箱倒柜,重现世间。 一日天云洞,终身洞中人。 只此一语,无愧于心。 只此一战,方为豪杰。 第21章 归位 【八月初二 晋州城门】 广逸生与广逸仙眼见城门打开,便一马当先穿过城门,来到东门璇与孙少芳身边。他们望着官路的尽头,眼见此情此景,也是露出了无比震撼的表情。 但随后,便是广逸生的微微一笑。 “终于来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聚拢在晋州城门前,所有人都禁不住发出惊讶地叫喊。 “那衣服和那旗帜好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 “好像是天云洞的服饰与锦旗啊……” “你别说,真得很像,可是他们不是被古侠灭门了,怎么如今又重新出现了?” …… 孙少芳与东门璇等一干武林中人望着那官路尽头,只见那地平线之上,一展黑色大旗正迎风舞动,猎猎作响,出现在众人面前。 旗帜通体漆黑,上面画着连绵不绝的青翠竹林与纯白流云,在风声之中翻腾不息,而旗帜之下,一群人马正整齐划一的向晋州走来。 他们清一色穿着黑长衫,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极为震撼。 “那旗帜和那身衣服?真得是天云洞!”广逸仙惊讶道。 “是,没错,就是天云洞!”广逸生笑着望了望东门璇,而此时的东门璇双目透露着震撼,他万万没想到,今日会看见这一幕。 “他们……怎么都来了……”东门璇再也忍不住,运起轻功冲上前去,直奔天云洞众人。 “赵大哥,杨大哥,你们这是?” 东门璇来到众人面前,只见那为首之人,正是闫青雪雁、杨斌赵达。 “拜见少洞主。” 所有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倒在地,他们皆抬头望向东门璇,眼里充满了期待。 “实在是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一份力量,眼下这太行山之战,胜算便是又高了许多。”广逸生笑道。 “可此前堂主不是说天云洞早已解散,怎么如今……”青石很是不解。 “人心所向,即散当还,青石老爷如何不懂这其中道理?” “哦……没想到,这还真是没想到……”青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唉,这东门璇,自己武功高也就罢了,背后还有如此势力,真是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哦,”平松溪摇着头,满脸遗憾,“以后要想再追得上,可是难上加难了。”说完还不忘记瞟青峰一眼。 “就你话多。”青峰冷哼一声。 “哎,你这个人,我又没说你追不上,干嘛对号入座?我说的是我追不上,我!”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让你尝尝太虚极洞拳的滋味……” “好了,好了,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众人听着平松溪与青峰拌嘴也是笑出了声。 东门璇望着天云洞一群人单膝下跪,也是心有感触。 “这……大家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起来。” 他心下太过感动,慌忙上前将赵达杨斌等人扶了起来。 “赵大哥,杨大哥,我不是让你们在嘉定县好好生活?怎么搞出这么大阵仗?这天机阁的事,有我在就够了,你们何必……” 东门璇望着眼前所有的天罡洞洞主,不禁有些哽咽。 “一日天云洞,终身洞中人。少洞主,你与我们之间的情谊,不必多说。我们此番前来,不仅仅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这天机阁所行之事,决不能成功,否则这天下再大,也无安身之所。我们在嘉定县躲得了一时,难道能躲得了一世不成。”杨斌感慨道。 “没错,斌子说的对,忙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也得和他天机阁干他娘的一场才行,这样才过瘾,大家说是不是?”赵达背着那柄开山斧大笑。 “就是,我们天云洞,又不是泥泥捏的,就请少洞主带领我们,击败天机阁!” “对,击败天机阁!” 杨斌与赵达的一番话惹得在场众人连连点头,应声复和,东门璇环视大家,仍旧心怀愧疚:“诸位,当年我年少轻信于人,害得天云洞覆灭,家师丧命,失忆之后,更是抛弃了你们,独自前往粤州。现在你们不责怪于我,反而前来助我,我东门璇实在惭愧至极……” “少洞主,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大家都已明白,当年之事,不能全都怪你,”雪雁难得开口,声音清冷平静,“时隔这么多年,你之为人,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彼时侠洞主突然造访,引领天云洞主暗中对抗天机阁,这其中的缘由,我们并不知晓太多,只觉得是他们欧阳家与天机阁之间的仇怨,却连累了天云洞,实在让人不能接受。但时至今日,天机阁想做之事,我们早已明白,那必定是为祸武林千百年之恶事,无论是谁,都应举旗相抗。而这其中有所牺牲,在所难免,天机阁主并非凡夫俗子,无论智谋还是武艺,天云洞败于他手,都并不丢人。少洞主不必再纠结过往,只需明白,你此时肩负的责任,是重新还武林一个安定。而我们天云洞人,将在此路上,誓死相随。” 雪雁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让东门璇彻底愣在了当场。 “没错,誓死相随!” “誓死相随少洞主!” 随着一声声激昂的口号声响彻苍穹,东门璇再也忍不住,不禁扭过头去,轻轻拂去双眼的热泪。他转过头,望着眼前这一副副熟悉的面孔,那往昔困在他心中的灰暗,彻底烟消云散。 东门璇缓缓闭上双眼,又再度睁开,那双眼眸,逐渐从迷茫变得坚定,恢复了那一如昨日的风采。 “既然大家依旧相信我,那我就绝对不能让你们失望!” 东门璇从怀中缓缓摸出了那枚他视若珍宝的天云洞令,那是他师父临死前塞在他怀里的最后的礼物。 此时那令牌在阳光之下散发着璀璨的金光,一如皓日。 “天云洞令在此,邀三十六路天罡洞洞主,归位!”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晋州上空,东门璇高举令牌,眼神清澈坚定而又充满真挚。 “哈哈哈哈,老子等这一天可是等了两年了!少洞主,呸,现在应该叫洞主了。洞主,天勇洞洞主——赵达,前来归位!”赵达高举着天勇洞的令牌,朗声喊道。 “达子,谁又不是呢,”杨斌畅然一笑,举起了天威洞的令牌,“天威洞洞主——杨斌,前来归位!” 所有人都热血澎湃,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在江湖悠悠众口之中,天云洞早已是被古侠覆灭的魔教,而众人隐姓埋名,又怎么再说得出口那曾经引以为傲的名号? “天杀洞洞主,闫青,前来归位!”闫青依旧是寒霜若雪,面色平淡,左脸火烧的疤痕依旧让人望而生畏,他手中怀抱着那柄歽猿刀,望着东门璇点了点头。 “天哭洞洞主,雪雁,归位!”雪雁原本清冷娟秀的面容,也是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天魁洞洞主,董开宇,归位!” “天慧洞洞主,闾兴,归位!” “天立洞洞主,姜昊,归位!” “天闲洞洞主,熊飞鸿,归位!” “天伤洞洞主,窦天和,归位!” “天空洞洞主,冯光,归位!” “天速洞洞主,狄温,归位!” “天富洞洞主,何云,归位!” “天满洞洞主,何霜,归位!” “天贵洞洞主,何风,归位!” …… 一声又一声的口号遍传寰宇,余音绕梁,门前众人望着天云洞洞主的归位仪式,也是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转眼间三十五路天罡洞洞主已经全部归位,只剩下天罪洞刘峰还没有表态,瞬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他。 “切,用不用搞得这么热血沸腾的模样,”刘峰望着东门璇冷笑一声,“东门璇,你记住,我刘峰此番归位,绝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你可不要搞错了,此番战役之后,这天云洞到底还存不存在,我们前路又在何方,依旧不由你所定夺,你可答应?” “刘峰,我答应你,此番战役之后,你任何决定,包括诸位所有人的任何决定,我东门璇,必定支持。” “这还差不多。好了,我也不为难你,毕竟这么多人看着。我天罪洞洞主刘峰,今日归位!” 随着刘峰手中的令牌高举头顶,至此,三十六路天罡洞洞主全部归位,宣告着天云洞从今日起,彻底重出江湖。 “古有凤凰涅盘,今有天云重聚,能见到如今这一幕,还真是三生有幸。”广逸生不禁感叹。 “呵呵,大哥,你刚刚还在愁你的计划没有人手,这不人手就送上门来了?”广逸仙笑道。 “可惜,还是远远不够。此番天机阁在太行山设下的这铜墙铁壁,即便是算上天云洞诸位豪杰,也终究远远不够啊。” “那算上我们,可够了?”只听突如其来,一阵荡气回肠的朗朗笑声,猛地响彻在众人耳边。 第22章 援手 【七月二十八日 大理 五毒教】 苗惜玉轻轻将手里的信鸽重新放飞,望着远方天边的一轮落日沉思不语。 朝霞红润,投在苗惜玉斑驳的脸上,在新的五毒教门匾之下映出缕缕光辉。 “毒母,苗兰姐姐在信里说了什么?”苗青抬头问道。 “是你少芳哥哥,暂时度过了三圣地的一劫,幸得他兄弟东门璇及时相救,我们可以暂时安然无虞了。”苗惜玉接过苗兰手中的拐杖,轻轻捏了捏苗青稚嫩的脸蛋慈蔼说道。 “那这不是好事吗?可教主,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呢?”苗青歪着头,一脸不解。 “唉……”苗惜玉面色凝重,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你少芳哥哥,打算去太行山对抗天机阁。” “对抗天机阁?那是什么?” “那是,一条凶险的不归之路。” 苗惜玉怔怔出神,内心陷入了挣扎。 “如今难得重回大理,何不安享晚年……晋州远在千里之外,天机阁这蹚浑水……” 苗惜玉不禁想起了东门战烈,那位当年她所爱之人,从孙少芳口中,她得知了当年东门一家就是被天机阁所灭,也知道天机阁在暗中筹划着某种阴谋。如今孙少芳、东门璇与天机阁正面开战,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苗惜玉身为一教之主,老谋深算,又如何会想不到这一层。 “唉,罢了,怕是不得不蹚……” 苗惜玉淡然苦笑,她终究还是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无论是孙少芳也好,东门璇也罢,对她来说,都是她心底无法割舍的心结。 对于孙少芳,她有必须要还的人情,身为毒魔传人,五毒教供奉,如今孙少芳有难,她有必须支援的理由,更何况孙少芳本就与她师出一门,如今孙家惨遭劫难,孙少芳作为孙家仅剩的独苗,对于这个孩子,她无法坐视不理。 而东门璇的存在则更让她寝食难安。 东门璇一生悲苦,皆因中了她所下的五毒化尸散,如今苗惜玉六十有余,早已看透人生,对于东门璇,她心中有愧,无论当年东门战烈如何有负于她,东门璇都是无辜的,她小小的举动给东门璇的一生造就了无尽苦难,如今有机会弥补,她无法说服自己毫不作为。 “看来天意如此,罢了罢了,五毒教在江湖之中销声匿迹了如此之久,也是时候重现江湖了,周力。” “毒母,您叫我?” 庭院一旁走过来一位神情严肃的精壮汉子。他身着一身蓝色彝族服饰,身后跟着一条一丈长的青色巨蟒,要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此人正是当初在苗寨门楼前,拦截孙少芳的那位五毒教的头目。 “帮我准备五百条金丝环蛇,火毒粉十斤,还有地窖蛊罐里的那至宝,也一并请了,再带十个人,随我一同前去晋州。” “晋州?毒母您这是要?”周力有些惊讶。 “不必多问,速速去准备便是,具体细节路上再讲给你听。” “那好!我这就去准备。” 周力虽然不解,但还是应声附和,带着巨蟒转身离去。随着周力离开,苗惜玉蹲下身子,抚摸着苗青稚嫩的脸蛋,轻声说道:“青儿,若是毒母这次没能回来,你就告诉爹爹,说毒母有令,让他掌管五毒教,担任教主之位。” “毒母,您要去做什么?为什么回不来?青儿会想你。”苗青有些哽咽。 “青儿啊,毒母要去还这辈子欠过的,最重的两道人情债。记得告诉你爹爹,不要忘了。”苗惜玉将腰间那代表着五毒教教主身份的玉佩摘下,塞到了苗青手里。 【七月二十四日 嵩山 少林寺 达摩堂】 萍心端坐蒲团之上,听完德玄的汇报,释然一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东门施主能重拾记忆,回忆起如此重要之事,当真是天地之幸。” “没想到东门璇那小子竟如此厉害,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竟然踏入了窥天境,真是羡煞我等啊。” 田俊捷走到门前朗然笑道,此时他竟也在少林,原是萍心提前通知了他前来少林共同等待德玄回来汇报粤州的情况。 “东门施主能有如此奇遇真是人间幸事,与那孙施主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只可惜刑瞳出手太过狠辣……唉,冤冤相报何时了,愿孙家亡魂能往生极乐,南无阿弥陀佛 ……” “萍心师父,田道长,此番太行山面临如此劫难,普渡方丈与宋颐真掌教可会出手?”德玄坐在蒲团上问道。 “这……”田俊捷与萍心对视了一眼,皆是面露难色。 “德玄,普渡方丈年岁已高,你不是不知,他早已闭关隐退不再过问红尘俗世,理应不去打扰,但这次毕竟涉及千万武林中人的性命……也罢,我便去叨扰一番,但至于方丈会不会出手……”萍心摇了摇头,“德玄,我不敢向你保证。” “至于我家掌教,年岁虽然没有普渡方丈高,但恕我直言,即便他再年轻十岁,他心中如何作想,我无从参透,他是否会出手,我更全然不知。若要问起,便是一切自有天意。嘿,你也知道,道家一派讲究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尤其是宋掌教,可谓尊崇道家行事准则之典范,但同样,德玄师父,我定会将此中缘由如实转告我家掌教,你请放心。” “既然如此,那德玄还要替东门施主转达一句话,”德玄思忖了片刻,望着萍心与田俊捷慢慢说道,“东门施主希望萍心师父与田道长能前往晋州,助他们一臂之力。东门施主说,当年雨竹林二位欠他的人情,是时候该还了。” “哦?” 萍心与田俊捷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东门施主还真是有心,竟把如意算盘,打到了老衲身上……”萍心捋着下颌的胡须,点头微笑,“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那这晋州,老衲的达摩堂,看来是必须下山一趟了。” “如此大事,即便他不说,又怎能少了武当的身影?德玄师父放心,即便不还他人情,我也会去!”田俊捷朗然。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德玄也是松了口气。 “唉,没想到时至今日,这天地之间竟然还会出现这等旷世之难,若非当年方丈与宋掌教心慈,在南天门没有对天机阁主痛下杀手,如今也不会闹出此等局面。但佛家有云,慈悲为怀,善莫大焉,纵使再能猜到如今的局面,想来当年方丈与宋道长依旧不会出手伤人,毕竟那时的天机阁主,终究是无辜的。” “可能天地之间就注定有此一劫,何必思虑太多?萍心大师,德玄师父,既已知晓了一切,那我这就回武当,集结力量前往晋州,告辞了。” 田俊捷也不再耽搁,抱拳离开了达摩堂,下山去了。 “德玄,你也回堂里去吧,许久未回,在山上好好歇息一番,待到出发之时,我会找人去通知你。对了,你父亲多次找我询问你的情况,如今你难得回来,便去好好拜会一番,聊聊近况。” “好,那德玄就告退了。” “嗯。” 随着德玄起身离开,萍心思忖了片刻,突然喊道:“慧念。” “师父,您叫我。” 从堂后缓步走出一年岁极高的老和尚,他个头不高,略显佝偻,脸色灰暗,右手却是不见,只留下一颗肉球,竟是公冶阳云。 他走到萍心面前,双掌合十,伏地跪拜。 “慧念,帮我传令下去,我们达摩堂的弟子连同十八铜人,今日拾掇整顿一番,明日傍晚下山,启程前往晋州。” “是。” 慧念刚要起身离去,萍心却突然叫住了他。 “慧念,你就留在堂内,不必一同下山了。”萍心话里有话,眼含深意。 慧念低头凝滞了半晌,方才轻声道:“慧念明白。” “嗯,明白就好。” 随着慧念离去,萍心起身走出达摩堂,望着嵩山之巅秀美迤逦的连绵风光,也是轻叹了一口气。 “光靠达摩堂的力量,怕是不够,还得把师弟也叫上才行。此番之路,道阻且长,或许难上加难,只求佛祖保佑,太行山之役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第23章 齐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另一条岔路上,正迎面走来一队黄袍僧人和白袍道士,那为首之人正是萍心大师与田俊捷,而田俊捷身旁还跟着清风观的诸位道长以及闾天禄与德玄。 “少芳,你还好吗?”闾天禄眼见孙少芳,慌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多谢药王关心,我一切都好。”孙少芳望着闾天禄,面色淡然。 “孙少芳,哈哈,几个月不见,听说你武功又精进了噻。”天方道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可爱。 “天方道长、天崇道长、天为道长,你们三位怎么也来了晋州?”孙少芳望着清风观三人面露疑惑。 “自从我们返回峨眉之后,也是听说了这天机阁主要召开武林大会的消息,之前在嘉定县听东门璇讲述过这长白圣地的故事,想来这天机阁主此番如此高调行事,必然有什么阴谋。我们将其中原委如实转告给了玉阳掌教,他权衡许久,便派我三人前来晋州探查一番,若是有能帮到忙的,就尽力相助。”天为上人说道。 “没错,孙少芳,此番我们前来,也是想要助你们一臂之力。听闻你孙家传来噩耗,我清风观上下也是哀然叹息,还请节哀顺变。但你一意孤行成为毒魔,威名虽然传遍江湖,那百烈魔毒真气,极为可怕,务必要小心谨慎使用才是。”天崇散人言语略显严厉。 “多谢几位道长关心,少芳自会掌控。”孙少芳面色平静,气质与之前却是全然不同,宛若变了一个人一般,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经历如此之多劫难,三位清风观道长内心除了无奈叹息,出言安慰,也没有别的办法。 “少芳,那就恭喜你成功获得了毒魔传承,踏入窥天境。” 闾天禄听着天崇散人说的话,面色有些尴尬。彼时他对孙少芳多少夹杂着些许利用目的,为的就是让孙少芳能成为对抗天机阁的一大战力。他不顾后果怂恿孙少芳去获得毒魔传承,结果害孙少芳成为了人人避之而不及的毒魔传人,很难说未来孙少芳要是因此发生了些什么,与他闾天禄没有关系。 孙少芳望着闾天禄,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玄玉蟾蜍递给他,“此物当真玄妙,若非有它,我早已死在滇州,多谢药王相赠,今日便物归原主。” “这……”闾天禄望着孙少芳递过来的玄玉蟾蜍,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将它收下,放进了随身的包裹里。 “萍心大师与田道长,你们总算是到了,”广逸仙此时也是见到了众人,大笑着上前迎接,“不仅你们来了,连清风观的三位道长也来了,真是好,太好了!” “我们路上巧合相遇,便结伴而行。”田俊捷抱拳说道。 “呵呵,广施主有礼,这才三个月不到,我们就又见面了。”萍心拄着禅杖,走上前单掌施礼。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大哥,锦绣堂堂主,广逸生;这位是粤州万文轩,平四祥平老爷与他公子松溪……”广逸仙伸手向众人一一介绍,“这几位,少林达摩堂萍心大师、武当田俊捷道长以及清风观天方、天为、天崇三位道长。” 在广逸仙的介绍之下,众人当即也寒暄了一番。 “萍心大师,田道长,还有三位清风观道长,久仰久仰,此番你们能前来晋州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便更有把握击溃天机阁的阴谋。”平四祥说道。 “平老爷说的没错,各位此番能前来,当真是雪中送炭。”广逸生也点头附和。 “呵呵,德玄已经将雨竹林之中的过往隐秘都告知了我们,听闻这些隐秘,老衲也是深感震惊。虽说少林与武当自始至终都有怀疑过天机阁,但一直没能察觉出他们竟在暗中铺设了如此之多计划。唉,是我们久居山顶,脱离江湖,太过封闭,竟全然将目光聚集在了古侠身上,被天机阁牵了鼻子。可惜天云魔君与东门施主在端阳节的计划失败,未能将这些事提前告知少林,否则也不会让天机阁主无端造出如此之多杀孽。” “就是,那古侠四处滥杀无辜却又不解释明白,谁又能知道这背后都是天机阁在从中作祟?”田俊捷冷哼一声。 “嗬,田道长这话说的也未免太过于轻飘了。”孙少芳的话霜寒刺骨,凌冽至极,虽然古侠有愧于他,但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师父,孙少芳本就是极为尊师重道之人,自是不许外人随意贬低。 面对孙少芳,田俊捷脸色一滞,知道他是古侠的徒弟,有意维护师父,当下也不再多言。 “呵呵,好了好了,二位泰斗,过去的事咱不提也罢,我们眼下,还是想办法先将这太行山的危机度过就好。”广逸生不置可否,面露微笑,也是不动声色。 “大哥,这下我们的人手足够了吧?” 眼看东门璇带着天云洞众人回来,广逸仙也是问道。 “嗯,这次或许差上不多了。”广逸生环视四周,略微沉吟后轻轻点头。 “东门施主,有段日子没见,听闻你找回了雨竹林里的记忆,老衲真心为你感到高兴。”萍心眼见东门璇回来,颇有深意地瞧了一眼他身后的天云洞众人,也是微笑颔首。 “萍心大师有礼。”东门璇简单招呼,如今他找回了记忆,本就在天云洞长大的他,对于少林和武当有着一丝天然隔阂,更何况因为东门武的事,他更是不愿与少林武当过多纠缠。 “爹,既然又有这么多支援前来,我们便回去继续讨论作战计划,如何?”东门璇对着广逸生说道。 “好,说的是,在这城门口闲聊,实在不雅,诸位随我一同进城吧。” 就在所有人浩浩荡荡向粤州城内前进之时,苗兰却突然向城外的官路尽头跑去。 “苗兰,你去哪?”孙少芳第一时间察觉了不对,慌忙转头跟上,而苗兰跑出不远,便指着远方喊道:“轩主,教主他们也来了。” “教主?”孙少芳一愣,举目眺望,只见远方道路尽头,一片蓝白身影正沿着官路向晋州走来,他们穿着彝族服饰,身上或是缠着毒蛇,或是趴着蜘蛛,路人看了皆是吓得落荒而逃,而那为首之人,正是苗惜玉。 “五毒教?她们怎么也来了?”孙少芳蹙着眉头,“苗兰,莫非是你通知的毒母?” “轩主,是我通知的,当时我知道你要去太行山之后,便飞鸽传书通知了教主,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实在荒唐,何必多此一举?万一我被圣地追杀,岂不是连累了他们?”孙少芳有些嗔怒。 “轩主,此次我通知教主来,也不全是因为太行山之事,”苗兰摇了摇头,“是教主临行之前告诉我,若有机会见到东门少侠,便务必飞鸽传书告诉她,让她前来。” “大哥?” 孙少芳望了望东门璇,又望了望不远处的苗惜玉,当下明白了什么,内心更起波澜,他本就没有告诉东门璇当年他身中剧毒的真相,在东门璇心中,他父亲一直都是光明磊落的武林豪侠,如此私密不堪的往事,他又怎能说出口?毁了他父亲在他心中的形象? “苗伯母。”孙少芳赶忙迎上前去。 “少芳,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苗惜玉拄着拐杖笑道。 “你此番前来……”孙少芳回头望了望,东门璇此时正遥望着他们。 “那位,就是东门璇吗?” 苗惜玉侧头望去,见那人群之中的东门璇正不知在谈论着什么,浑浊的双眼布满了复杂的情绪。 “是。苗伯母,我并没有告诉他当年的真相,过去已经过去,又何必重新提起,再造疤痕?” 闻听此言,苗惜玉也是浑身一震,不禁退后了两步。她望着东门璇如今长大成人的模样,也是神色黯淡。 “我之前曾跟你说过,我有东西要还给他。但少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也罢,这过往之事我就不提了。” “嗯,如此甚好,走吧,我过去介绍大家给你认识。” 孙少芳带领着五毒教众人来到群侠中间,也是向众人介绍了苗惜玉。大名鼎鼎的五毒教教主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用过多介绍,大家也都客气相迎。听闻苗惜玉打算率领五毒教协助众人共同对抗天机阁,广逸生与东门璇也是极为喜悦。 只是敏锐的东门璇还是察觉到了苗惜玉看向他时,那蕴含着复杂情感的目光,只是他也并未在意,全当是对他的好奇罢了。 至此,一行人回到了孙府,即便孙府极为宽敞,想要容纳这么多人也是极为不易,萧田也是想尽办法不停调节,总算是让所有人都暂时能有了安身之处。 第24章 初谋 【八月初二 傍晚 孙府】 夕阳西下,此时的孙府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孙少芳不禁感叹,怕是多少年他家都没有如此热闹过了。当年他爷爷孙无言在世之时,这武林中人路过晋州,多多少少都会前来拜访一番,可惜后来孙家没落之后,这孙府便门可罗雀,再没有人踏门。 今夜如此多人齐聚一堂,孙少芳也难得心头涌上一丝安慰,自从家门惨遭不幸之后,他许久都没有感受过如此热闹的氛围了。 “嘿,想什么呢?” 孙少芳抱着饮鸩剑靠在角落,望着熙熙攘攘的众人,而不出意外,广月岚又一次出现在他身边,对于这个小他四岁热情如火的小朋友,孙少芳确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没想什么。”孙少芳神情冷淡,摇了摇头。 “哦,那就是在发呆,行吧。” 广月岚也不以为意,挨着孙少芳靠在墙上,也不说话,就这么陪在孙少芳身边,这让孙少芳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你在干什么?”孙少芳不禁问道。 “陪你发呆啊,还能干什么,”广月岚摸着发端,侧着脸瞟了孙少芳一眼,“怎么,不行?” “可以。” “那不就得了。” “嗬。” 两人之间的对话戛然而止。 眼下这么多人生活在孙府,吃住生活上也是需要诸多照顾,好在有萧田帮忙安排,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晚饭过后,广逸生也是号召了所有帮派的首领齐聚正殿,共同商讨对抗天机阁的计划。 很快,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孙府大宅的正殿之中,好在正殿极为宽敞,容纳百人也丝毫不显得拥挤,眼见所有人都到齐,广逸仙便开始出面主持大局。 “感谢诸位此番前来这晋州,今日又有许多武林豪杰加入我们对抗天机阁的阵营,实在是武林之幸事。鉴于大家对于目前情况了解的参差不齐,便容我将目前面临的情况,再给大家梳理一遍。” 广逸仙口才极佳,不过半个时辰,便将所有重要的环节给在场众人又重新讲解了一遍,尤其是目前血池的情况,以及太行山面临的困难,都是挑了最为重要的信息传递给在场众人。 “相信大家也已经明白此番我们所面临的困境,太行山目前经过天机阁十几年的掌控,宛若铜墙铁壁一般难以攻陷,这场战役必将会是一场苦战。” 很多人也是第一次听说目前太行山的情况,不禁皱起了眉头,任他们谁也无法想到,眼下这太行山之上竟埋藏着如此可怕的灾祸。 “大哥,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广逸仙向着广逸生点点头。 “好。”广逸生也不推诿,阔步走到众人面前。 场下众人都凝望着广逸生,他们知道论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深谋远虑,在座之人能与天机阁主相媲美的,恐怕也只有坐拥万千商贾的广逸生才能做到。东门璇虽在雨竹林之中也学习过不少相关的知识,但他心里明白,论水平和经验,他和广逸生还相差甚远。 广逸生指着太行山的地图,斟酌了片刻,缓缓说道:“诸位,眼下时间紧迫,老夫也不多推辞,便将我思索了很久的计划讲给大家听,要是在座的各位有什么不同意见,随时可以提出,我们共同商议。此番我所制定的计划,是以伤亡最小、占领八座血池为目的而行动。首先,八座血池分别位列太行山东、西、南、北、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八个方位,血池周围有天机阁弟子以及武林高手守护,周围则尽是丛林,丛林之中设有大量陷阱,山腰之上还有攻城弩箭覆盖血池,可谓易守难攻。而太行山登巅之路,目前天机阁只留下了四条,分别在正东偏南,正西偏北,正南偏西,正北偏东四个方位。” 广逸生不停地在地图上用笔标注些地点,让在场众人看的更清楚。 “所以老夫最初的计划是,我们必须要有八支队伍同时出战才行。因为目前看来,这血池极难摧毁,我们不知这血池的目的究竟是要如何发挥作用,但即便只是燃起毒烟,以中秋节太行山的人潮,一旦毒烟笼罩,怕是万万人将会丧生。所以我们只能依靠占领,也即八支队伍,在攻下血池之后,占领血池,直到中秋节结束,所有武林人士散去,后续再想办法如何摧毁。” 广逸生的计划让在场众人不停点头,他们也明白了广逸生的意思,如若不能摧毁,便只能占领,否则离去之后又被天机阁弟子重新掌控,那岂不是白白攻下。 “那为何我们不在孙少侠与洞主两位窥天境高手的带领下直接偷袭,一举攻下这八座血池呢?”天云洞之中突然响起一声提问。 “这位兄台问的很好,最开始,我也曾想过这个方案,但思虑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妥,一是你很难兵分一路,必须兵分两路才行,因为山腰还有攻城弩箭需要摧毁,其二是因为天机阁主的实力极难揣测,太行山毕竟是他们天机阁的地盘,倘若孙少芳与东门璇在高手对决之中突生变故,被人干扰导致失败,我们这场战役便宣告输了,如此冒险的计划,实在不妥。” 广逸生的话让在场众人不停嘀咕,但也不再有人发出提问。 “就如我刚才所说,这八支队伍,还要一分为二,兵分两路才行。其中一队要先一步前往山腰处,消灭山腰处的弩箭弓手,而另一队则在下方丛林之中埋伏。待山腰处的队伍成功摧毁弩箭营地之后,便向山下发射信弹,通知山下队伍。待山下队伍见到信弹之后,便知晓山腰之处已经安全,可以全力进攻血池。倘若有可能的话,山腰处的另外一队则可以想尽办法尽快支援血池处,或是使用弓弩,或是轻功直接沿山崖依赖悬索跳下,实在不行只能原路返回,沿着山路支援血池。” “八支队伍再一分为二,总计十六支队伍,这计划,怪不得需要大量人手……”广逸仙听得也是不停点头。 第25章 定计 “所以老夫的全盘计划是这样的。” 广逸生环视了一圈众人,斟酌之后朗声说道。 “中秋节当天,我们选择八支队伍每两支藏于一条上山路口,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待天机阁开通道路之后,两支队伍便混在人潮中通过登山路,前往太行山脚下。在抵达山脚之后,两支队伍便再二分为四,其中两支,左右分开,想办法沿着山壁前往自己负责攻打的血池。这样做有三点好处,第一,只要紧贴山壁前行,山腰之上的天机阁哨位便极难察觉,且弓弩无发使用;第二,避开耳目较多的登山路入口位置,在山脚乱石丛生的地形动手,脱离人潮,不易打草惊蛇;第三,紧贴山壁前行,丛林之中的大部分陷阱便难以作用,而山壁附近即便有陷阱,也会极少,更容易被识破。” “原来如此,不愧是广堂主!”青石恍然大悟,禁不住喊出了声。 “那剩余二支队伍,则跟随人潮前往山腰处,在抵达山腰之后,同样一左一右,脱离人潮悄然离去,潜伏至山腰处的弩箭营地,与弩箭营地里的天机阁帮众厮杀,获胜后将弩箭营地占领,再向山下发射信弹。山下的队伍在抵达血池之后,便先行潜伏,待山腰发射信弹之后,再动手突袭血池附近的天机阁营地,一举攻破!” 广逸生在地图上画出线路,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恍然之声,皆是感叹广逸生计划之周全,更有甚者甚至鼓起掌来。 “确实是不错的战术,不愧是广老爷,”平四祥望着太行山地图微笑点头,“这山腰的弩箭营地占领之后,却也不着急下山,若能占为己用协助山下的队伍,也是极好,还可防止弩箭营地被重新占领。” “没错,平四爷说的有道理。”广逸生点头。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提不出什么意见,只觉得广逸生这番安排巧妙异常,找不出什么破绽。 “我有一点疑问,”闫青突然开口,“此前洞主曾说,每一座血池附近都有高手守护,而天机阁目前坐拥三位窥天境高手,山下的小队如何能避开?若是不能将对将,兵对兵,则一切计划都是妄谈。” “闫青洞主问的好,这恰恰是我这个计划最为关键的一环。” 广逸生略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众所周知,目前这太行山之内,至少有三位窥天境高手,分别是刑瞳、天机上人和天机阁主。我之所以安排大家在中秋节当天行动,除了跟着人潮掩人耳目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需要有人帮我们盯着这三位窥天境高手的动向才行。这三位武林十绝的武功之高,想必不用我多说,眼下古侠与欧阳教主已然离世,普渡方丈与宋颐真道长又年岁已高,即便能来,也只能充当我们用来对抗天机阁主的杀手锏。而刑瞳与天机上人,这两位窥天境,就只能依赖孙少芳与东门璇两位同等级的窥天境高手正面相抗。否则,无论是这三位其中的哪一位,若是在座的其余高手碰上,都是……凶多吉少。即便是以多打少,也未必能胜,再加上天机阁还有其余高手,一旦协助,更是必败无疑,那这计划也就不攻自破,而且伤亡代价必将极其惨重。” 广逸生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心头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阴影,窥天境之下皆蝼蚁,除非靠极致的偷袭或是阴损险招陷阱一类,否则正面对上真正的窥天境,窥天境之下,完全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某些小说话本中经常出现的越级挑战获胜,在窥天境的绝对实力面前,完全就是笑话,根本不会发生。 “所以老夫为了让诸位能避开他们三人,也是绞尽脑汁。这里,我斗胆猜测,中秋节当天,这三位必定都会出现在太行山之巅,主持大局,断然不会出现在血池附近,这便是所有计划成功的根本,也是为了在场诸位的安全考虑。少芳,东门,届时你二位便跟着人潮一同前往太行山之巅,只要他们三人一出现,就率先挑战刑瞳与天机上人,绝对不能让他们干扰山脚下血池的行动。若是成功了,便让苗兰、苗远峰二位,向山腰处发射信弹,宣告计划正式开始。” “哦,我明白了,广堂主,您的意思也就是说,只有等到山顶的苗兰、苗远峰两兄妹发射信弹之后,山腰处负责弩箭营地的小队才能动手,待山腰弩箭营地成功占领之后,他们再向山脚发射信弹,山脚处的小队看到山腰的信弹再二次动手,攻打血池,一环嵌一环,衔接不断,是不是这个意思?”平松溪摸着下巴思忖问道。 “没错。松溪说的正是老夫要表达的意思。” 广逸生的一番计划让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惊地瞠目结舌,任谁也想不到广逸生竟能将计划布置的如此周全,实在是让人钦佩不已。 “阿弥陀佛,广施主不愧是锦绣堂堂主,四大家族的领袖,眼下就是连老衲也佩服的五体投地。此番计划周全详密,毫无破绽。这从山巅到山腰,从山腰再到山脚,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呵呵,真是让人内心都燃起热血了。”萍心端坐椅中,捋着长须赞叹。 “萍心大师言重了。”广逸生微笑致谢。 “诸位武林豪杰,广堂主的这个计划,可还有人有什么补充?” 面对着萍心大师的询问,在场诸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想不到比广逸生更好的计划。 “这个计划,在广某的推测看来,应该是没有破绽,但唯一让广某心生不安的,反而是血池的守备力量,”广逸生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此前少芳与东门,曾前往南侧的血池暗中打探,结果发现这南侧血池,有一独臂老人守护,武功极高,虽说境界尚未达到窥天境,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彼时东门年少时在长白圣地,曾遇到过一名叫做公羊高韵的高手,也是踏入了窥天境。他时任长白尊者的同时,又名号天机谋士,为天机阁主效力。他最后惜败于长白圣君银雪之手,自尽于长白山之巅。这件事,让我一直心头难安,唯恐多生事端。” “看来广堂主是怕天机阁有暗中隐藏的窥天境高手守护血池,导致计划失败。”苗惜玉点头,明白了广逸生的担忧。 “没错,正如毒母所言,一旦如此的话,恐怕……” “诶,广堂主何须如此纠结,所谓尽人事,知天命。倘若命中该有此劫,那谁也无话可说。想我道家行事,就不愿意如此瞻前顾后。既然诸位对广堂主的计划没有异议,那我们不妨进入下一个环节,分配一下队伍如何?”田俊捷起身说道。 “罢了,田道长说的有理,与其在这担忧,却也无甚意义。老夫将这八座血池,以八卦之位分别命名,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分别对应太行山的八个方位,这样大家也更容易记住,便请诸位领阵吧。” 所有人都望着太行山地图皱起了眉头,除了南面离阵的情况有东门璇与孙少芳带回了些许信息之外,其余七座血池完全是抓阄一般,谁都不知道届时会面临什么情况。 “我说广堂主,这血池领命之后,可否暗中前去打探一番呢?”青石询问道。 “青兄,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打草惊蛇,我恐怕此时此刻,天机阁主正对这八座血阵严加防范,贸然前去,很容易失手。”广逸生摇了摇头。 “那就让孙少侠与东门小侄两兄弟再去挨个打探一番如何?不然我们对这其中的情况可谓一无所知,如此这般,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啊……”平四祥甩了甩衣袖,也紧随其后追问。 “平四爷,广某又何尝不知大家面对未知,捉襟见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但上次孙少芳与东门璇前去打探,已被天机阁主有所察觉,他们也是侥幸逃生。老夫之所以当初敢让他们前去打探,究其根本,是敌明我暗,第一次总归是难以布局,让天机阁主吃了一次暗亏。但第二次,呵呵,以天机阁主的谋略,广某人当真不敢托大冒险……平四爷,你也知道,窥天境高手的真气较普通武林中人更容易被感知,倘若人家布好了天罗地网,他二人一旦不甚入瓮,则满盘皆输了。” “唉,这倒也是,还是你思虑周全……”平四祥叹了口气,不禁摇头不再言语。 “老夫让他二人在太行山之巅,众目睽睽之下,挑战刑瞳与天机上人,也是为了他二人安全着想。如此正面对决,堂堂相较,以天机阁主的身份,定然不会插手,也不会耍些埋伏,这也是最为谨慎的办法。” 所有人都望着太行山的地图纠结万分,明白眼下只能依靠天意了。 “天云洞,选西北乾之血池。” 闫青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惧意,这八处方位,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处方位,无疑较东南西北四处方位更加艰难,因为这四个位置的血池,明显距离登山路更远,需要在山中行走的路程也更多,而且山腰距离山脚更是远到无法支援,只能完全分兵作战。 “五毒教,选西南坤之血池吧。”苗惜玉也紧随其后。 “大哥,你我施展河图洛书,哪怕真遇见窥天境,也能有一战之力,即便敌不过,逃也逃得掉。那我们锦绣堂,就选择东南方向的巽之血池,你觉得如何?”广逸仙问道。 “嗯,如此甚好。”广逸生微微点头,在东南方向标注了锦绣堂三个字。 “广堂主此番谋划,辛苦至极,少林就选择正东的震之血池,助各位一臂之力,阿弥陀佛。”萍心大师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武当,正北,坎之血池。”田俊捷抱着紫霄伏麟剑朗然喊道,他这柄剑本是宋颐真的佩剑,如今却传给了田俊捷,可见宋颐真对田俊捷之喜爱。 “万文轩,天岳门以及绍良……我们实力较弱,就选择南方的离阵,那独臂老人,我们应该有一战之力。”平松溪与青峰、绍良等人商量之后说道。 转眼间就只剩下东北方向的艮之血池和正西方向的兑之血池尚无人认领,而还未选择的,就只剩清风观的三位道长。 第26章 奇兵 “此番清风观只有我们三人前来,也没有弟子随同,只靠我们三人,独木难支,恐怕没办法认领血池,只能支援大家了。”天为上人面露歉意,抱拳说道。 “没错,眼下还有两个血池没有人手,只靠我们三位独自前往,恐怕会被人海战术牵制,不能成事。”天崇散人也跟着附和。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大家都明白,不可能让清风观三位道长负责一处血池,三个人再兵分两队,几乎是一己之力对抗几十上百人,除非是窥天境,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尤其是清风观拿手的三才剑术,一旦分开,也会威力大降。 “可惜卿云轩已经解散,现在再想聚集恐怕也来不及了,不然也是一大战力。”广逸生内心暗忖,抬头看了一眼孙少芳,也是摇了摇头。孙少芳毕竟与东门璇性格不同,如今这般时候,以他的心境根本不可能重新组建卿云轩。 就在众人皆是感叹人手稀缺,沉默不语之时,厅堂外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呵呵,诸位武林豪侠,是不是缺人手了?老夫倒是有一方势力推荐……”萧田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众人中间,笑眯眯地说道。 “萧知府,您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可武林之事,断不能牵扯你们普通官兵百姓。况且以他们的武艺水平,即便到了血池附近,恐怕也只会被天机阁弟子屠杀……”广逸生慌忙拒绝。 “呵呵,广堂主,我说的可不是我们晋州的普通官兵,而是他们……” 萧田一指背后,众人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看见不知何时,竟有一头戴官帽,身着蟒服之人正靠在椅子之中悠然自得地品着茶。 他见所有人望向自己,便面露调笑之色,放下茶杯,扶了扶官帽,摆弄了几下腰间的佩刀。 “雨竹林一别,诸位群侠,别来无恙啊?”随着他开口说话,他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英天佑?” 在场众人不禁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英天佑!你来这儿做什么?”东门璇踏前一步,大喝一声。 “啧啧,东门大侠,别那么大火气嘛,当时在雨竹林确实多有得罪,你海涵就是。” “我问你,你怎么得知这处消息的?你是不是天机阁的人?”东门璇眼神锐利,踏前一步,天云真气已然运转周身。 “唉,同为四大家族,这刑家投靠了天机阁,孙家被灭门,广家——嗬,一直走在对抗天机阁的道路上,就剩我们英家从始至终无人问津,你们是不管不问,还真叫人寒心。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武林十绝,可还有一位健在着呢。” “还有一位健在着……”东门璇一愣,没明白英天佑的意思。 “英施主说的,恐怕是冰肌之玉骨——英莲英大帅吧?可她不是一向不理武林中事,精力全放在戎马兵戈,抵御外敌之处,如何得知这天机阁的秘密?” “呵呵,萍心大师,老祖如何得知此事……那你就要问,他师父了。”英天佑抬手指了指孙少芳。 “古侠?” 众人闻言也是变得更加迷惑。 “好了诸位,这其中的过往隐秘,我也并不完全了解,只是接我家老祖手谕,率流风门,前来太行山助各位一臂之力。” 英天佑虽然性格油滑,但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情真意切,不像假话,这让东门璇渐渐放下了防备。他冷不丁想起了古侠临死前曾跟他说过,会有一支神秘力量将会在甲辰龙年中秋节于太行山支援他们,他一直以为古侠说的是少林与武当的力量,没想到竟然是流风门。 在场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此番武林遭此劫难,这京城从始至终视若罔闻,也不知到底是知晓还是不知晓。可就在这节骨眼之际,英莲却突然派出英天佑前来相助,实在让人摸不到头脑。 “英大帅此时身在何处?”平四祥问道。 “老祖就在京城。” “那为何不前来一见?”青石也追问。 “各位武林豪杰,江湖群侠,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但其实问了也是白问。下官完全不知道皇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连我也很久没踏进过皇宫了。下官更是完全不知我英家老祖到底作何想法,麾下的十万铁骑又身在何处。你们再追问下官,下官也只能回答出三个字——不、知、道!最后再说一句,下官……不,我英天佑此番前来,代表的绝非官家,而是流风门门主。” 英天佑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广逸生,广逸生略作研读,便传递给大家。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粗糙,连用纸也很陈旧。 “天佑,见信如人。八月初一,烦请以门主之名,率流风门弟子前往晋州孙家府宅,支援众武林豪杰对抗天机阁。” 如此简单的密信也是让所有人面面相觑,不过最终还是相信了英天佑的话。平松溪将信还给英天佑,英天佑随即将信揣进了怀里,拍了拍手,门外顿时涌进来一大批身着蓝白服饰的流风门弟子。 “各位,我与你们一样,不,甚至我所了解到的消息还不如你们多。我刚刚听闻广堂主所聊的天机阁阴谋一事,内心也是大为震撼。原本在我看来,此次的武林大会,不过是天机阁主宣告天机阁重出江湖所演的一场好戏罢了,毕竟现在普渡与宋颐真年岁已高,古侠与欧阳天云又双双殒命,放眼整个武林,谁也没有那个能力能阻碍他天机阁死灰复燃。但没成想,这天机阁主志不在此,他是想一把火将整个武林全部烧尽。此等做派,简直如同疯子一般,无怪我英家老祖要我前来支援诸位。那我既已前来,自然要出一份力,这西方的兑之血池,就交给我们流风门便是。” “如此一来甚好,那我们也就不必多问,感谢流风门前来雪中送炭便是。”广逸生抱了抱拳,提议众人不再继续追问。 “哈哈,还是广堂主局气,感谢就不必了,如此江湖大劫,流风门责无旁贷。” 随着流风门揽下西面血池,这短暂的插曲也告一段落。所有人围在太行山的地图前,望着那八座血池,事到如今,只剩一座东北方向的艮之血池,无人认领,但他们也确实没有其他人手可以用了。 “这艮之血池,我可以去。”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你看我我看你之际,一道声音突然从众人背后响起。 众人回头望去,赫然是一直藏在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的——段名。 “咦,此人是谁?” “他不是锦绣堂的跟班吗?怎么现在跑出来出风头。” 一些不认识段名之人开始嘀嘀咕咕,对着他指指点点。 “段前辈,你之前的伤……” 东门璇其实早就想到了段名,作为窥天境之下第一人,段名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但此前他在粤州一战中伤势严重,如今不过休养了短短时日,一旦激烈打斗,恐旧疾复发不说,还会伤了根基,东门璇这才一直没有开口。 “放心,不打紧,既然这艮之血池尚未有合适的人选,我可以去。” “可是段名,只靠你一个人恐怕不行,”广逸仙眉头微皱,“先不说要兵分两队,你一个人分身乏术,就说你有伤在身,一旦入险怕是连搭手协助的人都没有……” “那我和他一起去吧,”闫青突然开口,“天云洞高手众多,区区一座血池,不必劳用如此多洞主。雪雁,你便率领各洞主负责乾之血池,我与九变阎罗段名,共同讨伐艮之血池。” 闫青望了一眼段名,眼里透露着惺惺相惜,他既知道段名的名号,自然也是对段名有所了解,知道段名的恐怖实力。 “没问题,闫老大。”雪雁点头,对闫青的安排没有意见,天罡洞洞主各个身怀绝技,即便没有闫青,一座血池也根本不在话下。 “你们二位……”广逸生低头忖度,段名的实力他自是知道,而天云洞的一刀断水闫青,在江湖也颇有名气,他二人联手,怕是面对窥天境也有一较之力,对上那些普通弟子,更是如同杀鸡宰牛一般轻松。 “不错不错,若是如此安排,那艮之血池上方的攻城弩箭,就交给我们清风观便是,由我们三人前去替二位拔了。”天方道人笑着补充。 “嗯,师兄的主意甚好。”天崇散人也不禁点头,如今只有他们清风观尚未分配任务,如此江湖大难,要是不让她天崇散人上阵杀敌,怕是会手痒难耐了。 眼下人手不足,广逸生却是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 “那好,段名,这艮之血池,就交给你与闫青两位绝顶高手。而艮之血池上方的弩箭营地,就交给清风观三位道长了。” “好!” 眼见无人异议,至此,八座血池的归属也从这一刻,彻底落下帷幕。 夜色极深,所有人望着画满线路的太行山地图,热血已然沸腾,如此江湖浩劫,正是他们一展身手的时候,自从少武伏魔录之后,这片土地和平了太久,也是时候燥热一些了。 “诸位,大家今日齐聚晋州,面对天机阁这等庞然大物,奋勇一战,老夫广逸生,在此佩服,拜谢。如今计划已定,八座血池,十七支队伍,一次机会!我们便肩负着所有武林人士的性命乃至整座江湖的未来!天将降如此大任于我等,便只求勇往直前,无愧于心。老夫广逸生以茶代酒,祝各位,凯旋而回!” 广逸生端过一旁的茶杯,双手高举,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锦绣堂本一身铜臭,但此时的广逸生却好似珠玉一般,熠熠生辉。 “呵呵,当年的广丰施主,以一己之力,智压四门……如今却又轮到了他的后辈,这四大家族啊 ……还真是让人钦佩。广施主,你在西方极乐之地,也可以含笑了。”萍心抚须微笑,将手间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着所有人觥筹相撞,这最后一战的会议也宣告即将结束,可就在这时,东门璇却突然叫住了大家。 “爹,除了这八座血池之外,还有一件事也必须要去做才行。” “哦?东门,还有何事?”广逸生疑惑道。 “我们还需要第十八支队伍。”东门璇一脸严肃。 “第十八支队伍?” 众人不明所以,不知道东门璇说得是什么意思。 “东门小侄,血池总共八座,山腰和山下兵分两队,总计十六支,算上你和少芳兄弟,也就十七支,哪来的第十八支队伍?”平四祥皱眉问道。 “诸位前辈,容在下解释一番,”东门璇望了一眼孙少芳,徐徐说道,“大家都知道,我弟弟少芳乃是古侠的徒弟,这古侠最为厉害的剑法,当属旷古烁今的古侠剑法。可这古侠剑法,有个弊端,便是非犀照剑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彼时孙家遭难,这犀照剑也被刑瞳带走,藏了起来。如今这湘州刑府已成空城,所有刑家人都被刑瞳藏了起来。我怀疑这犀照剑和刑家,如今就藏在这太行山之上,毕竟试问,现在又有哪里能有太行山安全呢?” “犀照剑?你的意思是说……”广逸生望了一眼神色平淡地孙少芳,瞬间明白了东门璇的意思,“东门,我明白了,这场战役最后的胜负,其实不在于血池的围攻,而是你们山巅之上的决战。倘若最后天机阁主赢了,即便我们将八座血池全部占领,归根结底也毫无意义。除了天机阁主交给普渡方丈与宋颐真掌教之外,你与少芳的两场战斗,也必须要赢,否则一切都变成了空谈。如此说来,寻回这犀照剑,反而成了最迫在眉睫之事,可现在又有谁能去呢?” 广逸生环视四周,如今根本没有人选可以担当此任。 他心知肚明,寻剑的时间,必须是孙少芳缠住刑瞳的时候最为合适,否则一旦寻剑之人不小心碰到刑瞳,则犹如羊入虎口,提前送命。可那段时间,在座之人都尽数领了任务,根本没有人有空闲时间去协助孙少芳寻找犀照剑。 就在广逸生冥思苦想犯难之际,一道清脆爽朗却又略显稚气的女声突然在角落响了起来。 “我去!” 第27章 圆月 众人顿时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之后,广月岚缓步走了出来。 “月岚,这个时候你出来逞什么强?就算再没有人手,也轮不到你个小姑娘冒险。”广逸仙一见到是她,忙不迭的想要将她赶走,可广月岚却躲开广逸仙,跳到了人群中央。 “爹,找剑这事,就交给我好咯。” “交给你?月岚,不要胡闹。”广逸生皱起眉头,有些尴尬。 “人家可没有胡闹,你看看吗,这在座这么多人,还有哪个有时间能去找剑呢?” “这……”广逸生环顾四周,确实所有的帮派人手都已经有了任务,无暇分心。这找剑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那刑家家主刑空然已死,刑瞳又必定会出现在太行山之巅,想来刑家的藏身地在中秋节当天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仅靠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即便身负河图洛书,也实在是…… “大伯,我觉得月岚说的有理,但仅凭她一人,实在是不妥,不妨让侄儿也跟着一同去。”广月明也走到人群中间说道。 “东门,那我也跟着月明哥一起去好了,虽然我之前的旧伤还没有完全好,但有月明哥在,想必也不用我出手,他河图洛书用的比我还要厉害许多,我跟着过去,至少能帮衬一些。”广月清对着东门璇说道。 “这……”东门璇有些心疼妻子,本不愿答应,但见到月清执着的眼神,他便又将阻拦的话放回了肚子。他知道以月清的性格,她想去谁也拦不住她。 “好吧,你要是执意想去的话,我便也不拦你,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放心,”广月清捏了捏东门璇的手,缓步走到众人中间,“爹,二叔,就让我也跟他们一起去吧,也好能有个照应。” “不是吧,你们三个……” 广月山左看右看,一转眼四个兄弟姐妹就只剩他自己一个人还站在原地发呆,所有武林人士的目光顿时全部聚集在他身上,这让本不想冒险的广月山顿时觉得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尴尬至极。 “好好好,我也去我也去,这种‘好事’怎么能少的了我呢?我肯定得去,必须得去,绝对不能只剩我一个人在孙家看大门,太丢人了。”广月山也赶紧提着下摆跑到了众人中间,小声嘀咕。 “大哥,你觉得这事靠谱吗?”广逸仙望着跑上来的四小只年轻人,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唔,”广逸生沉思了片刻,抬头一笑,“好吧,我倒是觉得也合适,有月明在,不是真的碰上刑瞳,即便碰上刑空然,两人也能比划一番,未必会一定输。而现在刑空然已死,再加上月清、月岚、月山都在,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那爹你是答应啦,嘿嘿,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广月岚上前搂着广逸生开心笑道。 “嗯,难得你们有此番义举,当长辈的又怎能拒绝?中秋节当天,你们四人便去山里寻那刑家家眷,逼问出犀照剑的下落,想办法找回犀照剑,交还给孙少侠。切记,决不能让他们之中有人离开,一旦走漏风声,将刑瞳引回,不仅计划受阻,还会让你们陷入危险。最好的时机,就是你们先一步找到犀照剑,控制住刑家众人,待孙少侠与刑瞳缠斗之时,想办法将剑,带回山顶,当然速度务必要快,不然恐孙少侠陷入危险,一旦战败,便大势已去。你们此次的任务非常重要,千万不可懈怠。” 广逸生严肃叮嘱,此番四人的任务艰巨,又是自家孩儿,说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 “放心吧大伯,侄儿记住了。” 随着广月明一口答应,四位广家年轻一代也是抱拳行礼,领了任务。至此,整个太行山所有的计划也是全面布置完毕。 “诸位,天道朗朗,此番天机阁设下这灭世绝阵,江湖危在旦夕,全凭我们在座之人,拯救一二。至此广某所有的计划已经铺陈完毕,而涉及到其中细节,我们每个门派还需斟酌考量,尤其是帮派之内兵分两队,务必要将战力安排妥当。中秋节当天,谁也不知天机阁的计划究竟何时展开,所以我们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率先抵达血池附近与弩箭营地附近埋伏,待山巅烟火发射,便一招制敌,出其不意,将血池攻下。这此中的凶险与困境,广某不必多提,只愿在座诸位,全胜归来!” “多谢广堂主!”在场群侠抱拳施礼,高声大喝。 随着天色渐明,众人也是逐渐散去,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一早,各帮各派也是拿了地图, 向广逸生告别之后,接二连三率队离去,不过几天的功夫,门庭若市的孙府便重新归于寂静,只剩孙少芳、苗兰,苗远峰以及东门璇与广家一行人还留在孙府,其余人皆是去往了自己负责的登山路口安营扎寨。 “东门,锦绣堂此番负责东南方向的血池,爹爹打算明日便和二叔出发先去那附近外围稍作探查。” 庭院里,东门璇与广月清在悠闲地散着步,东门璇望着院中新栽种的花草,也是不禁点头。 “此番有爹爹他老人家掌控全局,真乃天地间幸事,此番计划周全详密,定能将血池全面攻下。” “东门,我并不担心血池的事,血池之战,固然重要,但就如我爹所说,此战并非核心。这场战役的输赢,最终还是看你与少芳在山巅的决战结果方能知晓。我此前去问了萍心大师,中秋节当天,普渡方丈与宋颐真掌门不出意外,会在太行山之巅出手相助,那我们这边的窥天境,就有四位,而对面则是三位。从表面上看,是我们占优,但那天机阁主实力深不可测,更有神兵龙渊弓,我实在是担心你……” 广月清冰雪聪明,也知道此番若是一战不敌,东门璇必是身死道消,他们才刚刚喜结连理,就要面对如此劫难,即便道理懂的再明白,也难掩心头伤痛。 “月清,我知道你担忧我的安危,但眼下我们早已无路可退,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打败天机阁的。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能做到。” 东门璇将广月清紧紧搂在怀里,享受这大战前最后片刻的欢愉,倘若时间能凝滞在这一刻,东门璇必定乐意至极。 而此时的孙少芳,则坐在孙府的角落,轻轻抚摸着饮鸩剑,自从他在三圣地的围剿之下侥幸逃生之后,他的性格也变得愈发平淡幽静,就如同当年的古侠一般,古井无波。 但与古侠不同的是,古侠是看破人世红尘之后留于心中的淡然,为了自己那一份曾经的真挚而拼尽全力,洗清罪孽。 而孙少芳则是万事破灭之后的心如死灰,仿若天地万物再与他无关,世间之事再难以撩拨他的心神。若非古侠遗愿与复仇之心仍在,他恐怕根本不会选择对天机阁出手。 天机阁是否灭世,生灵是否涂炭,他早已毫不关心,因为他早已承受了此中苦难,他没将自己所受之悲苦付诸于世人,已是他孙少芳最后的仁慈与善良。 广月岚一如既往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二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坐着,广月岚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孙少芳都不会回她,所以干脆不说。 但她也毫不在意孙少芳的冷漠,默默坐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还可摆弄自己的辫子。 对于孙少芳,她永远都充满了莫名的好奇,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奇特的关注与吸引。 这个冷若冰霜,遭逢如此大难的美男子,身负天地间最强武学,却又如此超脱凡世,很难不让她感到痴迷。 就这样,天地之间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一轮弯月变成一轮圆月,时光转瞬即逝,而这一天,八月十五,它终于到了。 甲辰龙年的中秋节,十年之期,便在今日。 第28章 登山 【八月十五 中秋节】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如约而至,街上华彩万分,百姓团圆相庆,一片其乐融融。 恰逢天机阁在太行山举办旷古烁今的武林大会,这晋州相比往年更是热闹非凡,人潮汹涌,人头攒动,家家户户喜笑颜开,欢庆中秋佳节的到来。 而这其中,自是不包括孙少芳与东门璇二人。 这才刚过子时,两人已经来到了位处南面的登山之路,随行的还有苗兰与苗远峰,闾天禄以及广家四姐弟。 “没想到这才刚过子时,就已经围了这么多人了。” 众人隐藏在人群之中,东门璇不禁四处打量,此时这登山路口,已经是围满了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放眼望去至少数千人,他们都翘首以盼地等待着天机阁开放这登山路口。 太行山高耸如云,即便是武林中人全力施展轻功,登山也需要不少时间,而盘山路崎岖难行,很多地方更是狭窄至极,只有几尺之宽,早些来便能早一步登上山顶,以免错过好戏。 此时那登山路的隘口处,站满了身着黄衣的天机阁弟子,他们举着火把,将隘口堵得严严实实,不许任何人通过。两侧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密林,有了前车之鉴,目前也没有人敢踏进去。 “我们是不是来的太早了?这才刚过子时。”苗兰低声道。 “不,整座太行山南面上山的道路这天机阁只留下了这一条,其余的登山路要么被他们炸毁,要么被他们控制。可如此之多人上山,怕是天不亮,天机阁就必须解除封锁。否则的话,过了晌午,人都未必见得能全部登顶。”广月明拿着地图解释。 “呵呵,月明小兄弟说的有道理。”闾天禄点头附和。 东门璇四处望去,五毒教负责的西南坤位,万文轩负责的南面离位,锦绣堂负责的东南巽位,按道理都应该在此处登山,只是他却没有看到这些人的身影。虽说到血池可以选择的有两条路,要么穿过外围的丛林,避开丛林之中铺设的陷阱,沿着直线直奔山脚下的血池处,要么沿着登山路先跟着人群走到山脚下,再从两侧贴着山壁,从侧面抵达血池。后者是广逸生建议的方案,无疑更加安全,但不论如何选择,其中负责山腰弩箭的小队必然要从登山之路上山才行,可如今东门璇依旧没有看见任何熟悉的身影与面孔,也不知他们是藏在了哪里,但此地人潮汹涌,若他们皆是混在人群之中,也确实不好寻找。 “难不成是伪装了起来……若是如此也有道理……” “快看,月明哥说的果然没错,天机阁好像要开始让路了。”广月清突然轻喊一声,指着前方,东门璇抬头望去,只见那碍口处的天机阁弟子正让开通路,一个貌似头领的人物正缓步走到众武林人士面前。 “诸位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林豪杰,在下天机阁一部教头岑文乐,今日奉天机阁主之命,在此迎接各位武林豪侠上山参加这场旷古烁今的武林大会。但在大家上山之前,我有几件事想提前说明。第一:由于山巅面积有限,此次武林大会,只有武林中人方可参加,所有不会武功的老弱妇孺,亲属家眷,全部都需要留在山下,不能上山。第二:此次的武林大会是给所有武林高手准备的一场展露自己武艺的舞台——高手的意思就是说,武艺太低者,不能上山。为了防止有人鱼目混珠,想要蒙混过关,必须通过我天机阁内力的考验,成功通过者才能有资格上山。第三:凡是成功通过者,便能得到我天机阁奉上的一份大礼——天机神丹。这天机神丹,乃天机阁主选用多种名贵药材精心炼制,一旦服用,内力至少深厚三层,上山之前来上一颗,武林大会更能拿个好名次,所向披靡。” 岑文乐内力雄厚,嗓音洪亮,只是他的话让东门璇不禁眉头一皱,略显烦躁。 “这天机阁,没想到这上个山还这么麻烦。” “也不知道这天机阁主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我绝不相信事实如岑文乐说的这般简单。”广月清摇了摇头。 “药王,这天机神丹,你可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记得当年信玄就因为吃了这个,才被古侠所杀。”东门璇侧头小声问道。 “这天机神丹嘛,老夫确实曾有所耳闻,私下也曾调查过,与其说是丹药,不如说是一种蛊虫,集合了多种药材炼制而成的一种蛊虫,这蛊虫在体内与宿主结合,暗中成长,未成熟的时候被药性压制,散发药力,让宿主功力增加,可当蛊虫成熟之后,周身的药性也散发完毕,就变成了巨毒之虫,潜伏在宿主体内吞噬真气,直到将宿主的全部真气吞噬的一干二净,这个过程极为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闾天禄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看向岑文乐手中的天机神丹,已经完全变了脸色。 “那药王可有解药?”东门璇赶忙问道。 “呵呵,东门少侠且放心吧, 如此小毒,还不放在老夫眼里。”闾天禄自信至极,抚须朗然一笑,顿时让众人松了口气。 “岑教头,这内力考验究竟如何进行,你倒是快点说啊?”场下一个光头和尚突然大声喊道。 “这位大师问得好,我这两侧的天机阁弟子,都是精挑细选的天机阁精英,只要诸位能和他们对上一掌而不落下风,便算通过。” “对掌?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场下之人议论纷纷,许多武林门派的首领在各州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天机阁如此这般不尊重,也是让他们颇有些恼怒。不过也有人对天机阁的这番要求表示理解,毕竟山巅空间有限,不可能任谁都能前往。 “好,既然如此,那我先来,正好让俺看看这天机阁的弟子水平到底如何。” 场下刚刚说话的那名光头和尚直接冲到了小路中间,左看右看,选了一个头不高,看起来年少的天机阁弟子,一掌打了过去。 “小子,接俺一掌!” 这光头和尚也是有点本事,一掌击出也是内力浑厚,可没想到那天机阁弟子也不同凡响,随意一掌打出,两人掌劲相抗顿时掀起一阵狂风,卷起漫天尘沙向众人迎面扑来。 “这天机阁弟子的功夫好生厉害,年纪轻轻就内力如此浑厚,不愧是天机阁。”广月明不禁感叹。 “没错,天机阁的底蕴确实不同凡响。”东门璇也点点头。 只见那光头和尚竟被掌劲逼得微微退后了一步,而天机阁的弟子却是连退都没有退,纹丝不动。 “好小子,还真是厉害……” 那光头和尚顿时收起了戏谑的表情,凝重地望着眼前表情冷峻的天机阁弟子,纵使是他也没有想到,不过区区天机阁一名普通弟子,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功,当下心头骇然。 “不错,这位大师,你通过了。”岑文乐点点头,挥了挥手,一名天机阁弟子顿时向大汉双手呈递了一枚丹药。 那丹药乌黑发亮,即便在火光之下也闪绕着不同寻常的光泽。 “哈哈,那就多谢岑教头了!”光头和尚哈哈大笑,接过丹药,抱拳向山顶登去。 “唉……” 望着此情此景,东门璇也是轻叹一口气,他没办法救下所有人,如今更不可能贸然打草惊蛇,只能等击败天机阁主之后,再让药王喂众人服下解药。 “倘若天机阁主背地里没有阴谋,能见到如此盛景,该有多好啊……” 第29章 山巅 “诸位,时间有限,还请大家尽快通过考验,抵达山巅。” 随着岑文乐话音落地,周围的武林人士顿时涌入小路,与天机阁弟子们比试起来。 “苗兰,让你带的那信弹,可带齐了?”眼看即将上山,孙少芳出言询问道。 “放心吧轩主,都备齐了,”苗兰拍了拍随身携带的包裹,里面装满了用来发射信号的火弹,“出发之前我还检查了一番,火捻,火石都没有问题。” “那就好,”孙少芳点点头,转头对闾天禄说道,“药王,那就如此前计划安排,你留在这南面的登山隘口守护,倘若有人受伤,便会前来此处寻你救治。” “放心吧,老夫定当准备周全,顺便调制天机神丹的解药,你们也要注意安全才是。” “多谢药王关心。” “那老夫就先走一步。” 随着闾天禄抱拳离开人潮独自去了,其余众人皆是跟着人流向登山路中涌去。 这所谓的对掌考验,对于他们几位来讲不过是玩笑,即便是武功最差的广月岚,哪怕稍稍动用一丝河图洛书,也不是这些天机阁的普通弟子可以相提并论的。但为了防止被其他人察觉到河图洛书的存在,东门璇还是动用了一点点天云真气,帮助几人蒙混过关通过了考验。否则以孙少芳的百烈魔毒真气,一掌打出,怕是对面必死无疑。 几人通过了考验之后,便一路沿着登山路向山脚走去,至于那天机神丹,全部被他们扔在了路边的水坑里。他们出发之前为了不被天机阁弟子察觉,也是一进入天机阁的视线范围,便披上大髦,遮了身躯,头上也戴起斗笠,猛然看上去就和寻常的路人侠客一般,认不出他们到底是谁。 这登山之路本就狭隘,道路难行,此时此刻又聚集了如此多人,行进速度也是极慢,好在途中并未发生什么波折,不过丑时刚过,众人已经通过山脚下的盘山路一路向上,抵达了半山腰的临时修整地——通天峡。 深夜的山间多少有些微凉,偶尔还会有一丝小雨,地面也是极为湿滑,山侧两旁长满了油松树和白桦树,枝头在黑夜里被风吹的不停颤抖。广月清回头望着盘山路,此时山路后方一片漆黑,除了三三两两登山的武林中人,再看不到其他东西,彼时汹涌的人潮一旦分散这山路上,顿时便显得稀稀拉拉,而之前熙熙攘攘的天机阁弟子,此时更是看不到任何身影。 虽然天机阁到是贴心的在山路两旁都安插了火把,防止有人一不小心失足坠入深渊,但是火把之间相距较远,能照亮的地方依旧有限。山路两旁的山涧里一片漆黑,空谷幽然,谁也不知道那山谷之中究竟藏着些什么。 “看来差不多到这里我们就要分别了。”月清停下脚步,摘下路旁的一根火把,望着通天峡的石碑轻声说道。 众人闻言都跟着停了下来,他们知道月清说的对,再往上,就已经要靠近山顶了。 两支队伍任务不同,是时候该分别了。 “月清,务必小心,那山腰靠近悬崖的那侧,都是弩箭营地的弓手以及巡逻的守卫,估计刑家人不会藏在那边。你们可以多在靠近山体那一侧探查,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惊了刑瞳。太行山如此辽阔,山涧山谷不计其数,想要找到他们,绝非易事,尽力而为。”东门璇关切说道。 “放心,我心中有数,”广月清笑着回应,又向孙少芳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二位。” “月清,此时天色尚早,恐怕刑瞳也在他自家营地之中,为了防止意外,你们不妨先躲起来,待我们点燃信弹之后再行动。务必小心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河图洛书,我怕会引起他们三人察觉。” “嗯……我知道了,我们会非常小心的,等你们信弹讯号发出之后再行动,你们在山顶也一定要小心,一定要赢。” “放心吧,月清,我一定会赢的。你们切记不要踏入山涧太深,太行山出了这主峰,群山料峭,极为危险,不要离了主峰太远,迷了方向,”东门璇依依不舍,抱了抱广月清,同时向着广月明点了点头,“月明大哥,月清酒交给你照顾了。 “放心吧。”广月明也是应声回答。 “那我们就走了。” 广月清说完便举着火把,先一步向山涧之内踏去,广月岚眼见孙少芳并未和她告别,也是低声不语,扭头便走。 可就在她即将远去之时,孙少芳还是突然叫住了她。 “月岚。” “嗯?有事吗?”广月岚几乎是一瞬间便回过了头,期待地望着孙少芳。 “小心些。”孙少芳神色复杂,微微点头。 “多谢关心,知道咯。”广月岚转过身,虽语气还是那么别扭,但举动明显开心了许多。 “这还真是……孽缘。”广月清望着这一幕无奈苦笑,这一刻她总算是理解了当年广逸仙望着他和东门璇谈情说爱时候的心情。 “走了,你们二人也要小心,不要逞强,那天机阁主实力惊人,如若不敌,不妨先退一步,再从长计议。”广月明望着孙少芳与东门璇微微颔首,和四人一并离开了这片主盘山路。 直至四人陷入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东门璇这才拍了拍孙少芳肩膀。 “走吧,弟弟。” 余下四人继续沿着盘山路向山顶攀登而去,刚过了通天峡不久,东门璇却突然开口说道:“弟弟,我那妻妹广月岚是个好女孩,就是脾气顽皮了些,你不妨多了解了解。” 这一句话宛若炸雷,直接让剩下三人都蒙在了当场。 “大哥,你在说什么?她才十六岁!”孙少芳也是错愕。 “只差四岁而已,也合适,当然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慢慢相处着来嘛。” “大哥你……” “哦对了,粤州的生活很是不错,美食极多,正好你在晋州也没什么牵挂,不妨待事情了了,和我一同回粤州生活。” “看来你这是不想回长安重振你们东门家老宅了。”孙少芳没好气的说道。 “呃,你说不想吧,就也不是,但总归是,很难。” “呵呵……” 孙少芳与东门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不过寅末卯初之时,天刚蒙蒙亮之际,四人总算是抵达了太行山之巅。 第30章 战意 此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倏地一缕朝阳从天边洒下,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太行山之上,整座山峰犹如在不停地燃烧,腾起层层云雾。山峰在晨曦之中渐渐显现出轮廓光影,寒风乍散,温暖袭来,偶有点点雪意,环绕着远处几棵傲洁松柏,恣意豪迈。 孙少芳与东门璇放眼望去,这太行山之巅方圆百丈,犹如刀劈斧削般平整空旷。此时天刚蒙蒙亮,山顶便已有不少人提前抵达,能这么快登顶之人,无一不是行家里手,内功深厚。他们大都结伴而行,交头接耳,神情愉悦,对接下来的比武大会议论纷纷。不时又有新加入的武林中人沿着东西南北四条盘山小路踏上这太行山之巅,融入人群之中。 “好多人,这才刚刚天亮,就已经有上百人了。”东门璇不禁感慨。 “嗯,如今但凡天地间有点本事的武林中人,都以来到这太行山之巅,参加天机阁主的武林大会为荣。”孙少芳也点头附和。 “轩主、东门少侠,你们看,正北面那里,都是天机阁弟子,他们似乎在遮挡着什么东西。” 苗兰指着山巅的正北方,那里正有上百名身着黄衣的天机阁弟子团团围绕着什么东西,却是看不见里面。而周围有想过去一探究竟的武林人士皆是被驱赶开来。 “这地面,似乎刻了某种阵法?”东门璇低头望去,只见这山巅之上,脚下踩得并非是普通的岩石,而是打磨了棱角之后铺设极其规整的青石板,那青石板上还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理,也不知到底是何作用。 “没错,确实是某种阵法。” 孙少芳点点头,蹲下身子摸着这崭新的青石板,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一块又一块的青石板连接起来,严丝合缝,上面所刻画的纹理都形成了一座无比庞大的阵法,必然是刻意为之。 “轩主,这还不是普通的青石板,这是青玉琉璃瓦……”苗远峰有些惊讶地说道。 “青玉琉璃瓦?”孙少芳一愣,他敲了敲那青石板,结果青石板却发出了清脆如玉般的嗡鸣声。 “还真是青玉琉璃瓦。”孙少芳惊讶地点了点头。 “弟弟,青玉琉璃瓦,那是什么?”东门璇询问道。 “这青玉琉璃瓦是一种极为沉重的玉石,硬度极强,不易损坏,只有用酸液腐蚀之后才能切割,极为贵重,一般只有京城皇宫才会使用,当年我们孙家也有一块。可如此面积的青玉琉璃瓦,铺满整座太行山山顶,当真是奢侈至极,”孙少芳皱着眉头,“而且如此沉重的玉石,天机阁主究竟是如何运送到这山顶的?” “这么说来,整座山顶便是一套硬度极强又不易损坏的阵法,看来天机阁主,准备充足。”东门璇冷哼一声。 “这天机阁主,在山脚布下八座血池大阵还不够,还要在这山顶继续布置阵法,他到底要做什么?真是搞不懂。”苗兰摇了摇头。 “我眼下这般心情却是与当时在雨竹林之时如出一辙,”孙少芳站起身,望着远处身着黄衣的天机阁弟子,“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今天答案都会揭晓了。” 随着山顶聚集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场面也开始热闹了起来,众人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声音渐渐变得鼎沸,各门各派都跃跃欲试想要马上大展拳脚切磋一番,在这众多武林豪杰面前战它个一百回合,无论是为了个人名声也好,帮派名气也罢,甚至是单纯为了切磋武艺,那都是畅快至极。 可直到雄鸡啼鸣,这天机阁主却依旧连个影子都没见,众人也是到那天机阁弟子面前询问天机阁主究竟在哪?为何这比武大会还不开始?可得到的回复只有稍安勿躁。 “眼下怕是有几千人了。”苗兰环顾着四周说道。 “比预想的要少上许多,看来山下的考验还是起了作用,拦下了不少人。不过能上来这山顶的,都是些武功不错的。”东门璇点头。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在场的众人也是越来越不耐烦,直至辰时刚过,只听轰隆一声轻响,那北方列阵的天机阁弟子缓缓散开,只见他们正中间的青玉琉璃瓦竟缓缓裂开,让出了一个甬道。 很快,那甬道之中缓缓走出几人。 一马当先之人穿着一身金黄大褂,身高九尺,身材削瘦,脸颊左侧戴着一半纯金面具,只露出一只黑白右眼,正是天机阁主。 东门璇与孙少芳也是第一次见到天机阁主的真容,当下也是被天机阁主的外表所震撼。 紧随其后的则是相貌睥睨霸气,身着金色长袍,身形高大,踏步隐隐有雷鸣之声的天机上人,紧跟在他旁边的则是东门璇再熟悉不过的苒苒——也就是娟娟,钱豹的女儿。 望着苒苒熟悉的面孔,东门璇内心不禁生出复杂的情绪。 再向天机上人身后望去,那一身灰色长袍,苍老与死灰色的皮肤,双眼深陷,空洞无神,嘴唇干裂,牙齿稀疏,脸颊紧紧贴在头骨之上,笑容犹如地狱恶鬼,如此诡异僵硬,正是刑家老祖——刑瞳。 “刑瞳!” 孙少芳一见到刑瞳也是睚眦欲裂,所有恨意直冲天灵盖,眼睛已经快要迸出眼眶,若不是东门璇死死拉着,他便想要立刻冲出去与刑瞳决一死战。 “苗兰,远峰大哥,快去吧。” 眼见天机上人、刑瞳与天机阁主都出现在太行山之巅,东门璇也是赶忙附在苗家兄妹耳边说道。 苗家兄妹心领神会,两人提了那信弹包裹,转身弯腰穿过人群,来到了山巅之下附近的山脊处。两人兵分两路,一东一西,沿着山脊小路开始向山腰之下发射信弹。 只听一阵阵轰轰隆隆的声音在山腰处的半空中响起,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了那空中焰火四射的信弹,有的人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信弹代表着什么,而有那么一群人,则已经等这些信弹,等了很久了。 此时此刻,八座血池附近的山腰与山脚之下,潜伏已久的他们望着那空中亮起的璀璨光彩,嘴角皆是扬起一丝喜色与战意。 而山巅之上,东门璇与孙少芳两人相视一笑,将身上的大髦挥手脱下,抛向空中。 “弟弟,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是啊,等了实在太久了!” 两兄弟并肩而立,清风拂过,映衬着周围众人惊愕地双眸。 有道是:鸩血天魂迎风舞,赤发神剑毒鸟归。天云一出魔君现,洞天雨竹生死回。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透过人群,遥望着远方正凝视着他们的天机阁主,战意直至巅峰。 从这一刻起,太行山之战,彻底,开战! 第31章 乾之位(一) 【西北方位 乾之血池 中秋节一天前 天云洞】 “赵达、杨斌,那山腰之上的弩箭营地就交给你们,你们和何家三兄弟潜伏过去,我相信没什么问题。” 此时西北方向的一处丛林中,天云洞众人在此地安营扎寨,为了防止惹人耳目,他们还特别选择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使用不起眼的营帐,连一身衣服也全部进行了更换,将那天云洞的天云衫脱下,毕竟在现在的武林中人眼里,他们天云洞的弟子早已死在了与古侠的一战之中,断不可能有大批人马出现在这里。 为了防止引起骚动,他们自然不能让人识破他们天云洞的身份。 此时闫青不在,雪雁也是挑起了大梁,承担起调兵遣将的任务,营帐内,众多天罡洞的洞主围拢在太行山地图前,讨论着作战计划。 “没问题,到时候我们走西面那条登山路上山,然后沿着山腰摸过去。那弩箭营地想来天机阁不会安插特别厉害的高手。”杨斌点头说道。 “嗯,”雪雁神情严肃,指了指地图,“至于剩下的人,都跟我去血池。我们这次负责的血池,在西北方向,距离西面的登山路与北面的登山路都有些遥远,实在不是一处好的方位。所以我打算沿着直线,穿过丛林,直奔血池,不按照广堂主的建议。毕竟,到西面与北面的登山路绕行,实在太过遥远,而且极为麻烦。当然在这点上,还要看你的安排,董开宇,你是我们之中对于这陷阱侦查最为擅长的,这几天你一直在侦查这片丛林,你判断如何?” 董开宇此时托着下巴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神态多少有些吊儿郎当。 “这几天经过我的侦查,想要穿越这片丛林直达那血池附近,我就一个成语来形容……” “一个成语?什么成语?举步维艰还是自投罗网?”杨斌不禁调笑。 “嗬,恐怕是无能为力。”曹三娘靠在营帐边翻着白眼。 “你们这些人,真是,对我堂堂天魁洞洞主一点儿信心都没有,”董开宇摇了摇头,“是易如反掌。” “哦?易如反掌?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完全摸清了这丛林之中的陷阱情况?”雪雁也是惊讶问道。 “不说全部吧,但也八九不离十。从我们眼下这处营地直线前往那血池附近,不过十几里左右,并不是很远,就以我目前侦查来看,总共巡逻的天机阁弟子总共有三队,每队六到八人不等,主要集中在靠近血池五里以内的地方。从我们目前的位置到天机阁弟子第一座巡逻营地之间,不足十里,期间布置的陷阱一类,嗬,不过是如过家家一般,那些陷阱已经被我全部勘破。我已选了一条毫无风险之路,直达血池附近五里处。” 董开宇的消息无疑让营帐内之人皆是面露喜色,没想到第一步竟如此顺利。 “但是!” 可还没等众人来得及夸赞董开宇,他的一个但是让众人顿时又闭上了嘴。 “血池方圆五里之内目前是什么情况,我一无所知。那六人小队光靠我一人之力无法全歼,而且他们极为谨慎,身上估计也有信弹。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也不敢贸然冲进他们巡逻的路线之内,而且五里范围之内的陷阱更加复杂多变,埋藏地点也是极多。估计还有高手坐镇,所以那最后那五里才是关键节点。” 董开宇的话顿时让在场众人又皱起了眉头,五里范围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全力运起轻功可能半炷香时间都用不上即可到达,但这半炷香却也没那么好熬过。 “奶奶的,这你还说易如反掌,不是说了等于白说。”赵达嚷嚷道。 “是易如反掌啊,两只手掌,翻一面,但还差一面。” 董开宇不停地翻着两只手掌,引得众人一阵白眼。 “不过此番还是辛苦你了开宇,至少目前我们知道,从这里直达血池附近五里处,应该没什么危险。那目前的核心就是这最后五里的一个作战计划,我的想法是待我们踏进了他们的五里巡逻圈之后,先暗中潜伏,等到他们其中一个巡逻队抵达之际,趁机偷袭将他们全歼,至少活捉一人,然后逼问出后续五里的一个陷阱铺设与巡逻线路以及营地位置。如此循序渐进,直到将几个小队全面歼灭,抵达血池附近。” 雪雁在地图上简单标注了一下,抬头望向众人。 “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皆是低头思考, 仔细考量雪雁这个作战计划。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到时候没能活捉天机阁的巡逻弟子怎么办?岂不是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刘峰蹙眉问道。 “这……就只能依靠董开宇了。” 雪雁猛地一指,顿时让董开宇吓了一跳,噗通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你不是说我们对你没有信心吗,现在我可是对你信心百倍了呢。”雪雁掐着腰,满脸笑意。 所有人目光瞬间凝视在董开宇身上,董开宇从地上爬了起来,无奈地耸了耸肩,“各位,这可真是五分靠运气,五分靠天命,剩下才靠我。” “开宇,你也不必谦虚,你的本事,大家都知道,若不是你在,我们也不会在这儿,早就去绕路了。实在遇到情况,到时候随机应变便是。”姜昊笑着补充。 眼见如此,董开宇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好了,既然计划已经定好,大家就散了,去准备吧。” 随着雪雁一声令下,众人也是各自散去。 时间很快来到夜晚,赵达与杨斌带着何家三兄弟先走一步,去往西面的登山路,跟着人潮前往山腰,寻那弩箭营地去了。而雪雁则带领着一众精英穿着夜行服整装待发,穿过丛林向那山脚之下的血池进发。 此次她带的人不多,除了自己之外只带了八位武功最高的天罡洞洞主,丛林地形复杂,带的人太多反而容易暴露位置且不安全,这八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本领极强的天罡洞洞主,除了刘峰与曹三娘以及董开宇和姜昊,还有天闲洞熊飞鸿、天伤洞窦天和,天空洞冯光以及天速洞狄温。 九人化作夜空之中的九道黑影,在董开宇的带领下,瞬间消失于幽暗深邃的密林深处。 闾兴望着九人离去的背影,手中还不忘将一些草药用药杵碾碎。 “各位,一定要安全归来啊……” 第32章 乾之位(二) 夜色幽暗,乌云密布。 九道身影跟随着董开宇提前布置好的路线,小心向丛林深处摸去。 此时夜色极深,这太行山腹地的丛林之中除了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声,就只剩下一些不知是何动物发出的嘶鸣。 今日月明星稀,乌云浓稠,这丛林之中几乎是目不视物,可依旧抵挡不住几人的步伐。董开宇此前侦查之时早就沿途做好了记号,一些树干底部皆是缠着红色丝带,那红色丝带颇为神奇,在夜间也能散发出幽幽荧光,是董开宇用萤火虫制作的药水浸泡过的丝带。 除了那些丝带之外,还有树上提前做好的荧光标记,这些记号在白天看不见,但一到夜里就会无比清晰,能清楚地为他们指明前进的方向。 “哼,区区火雷和树油就想挡住老子的去路,简直开玩笑。” 董开宇随手摸了一下树上的树油,表情十分不屑,这在雨竹林都是他玩剩下的东西。 就在众人呈一字长蛇阵向血池附近进发,由董开宇打头阵,按照董开宇的线路一路疾行之时,董开宇却猛地停下脚步,将拳头举在头顶,将身后的众人逼停了下来。 “怎么了?”雪雁察觉不对,凑到他身边问道。 董开宇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前方,雪雁这才看见,不远处的丛林里,竟有一大团火光正在向他们不断逼近。 “这……” 天云洞九人皆是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了出疑惑,尤其是董开宇更是不停地抠着脑袋,表情诧异至极。 “此前明明已经调查好了,这群巡逻弟子只会在血池五里之内巡逻,如今这还没到五里之内,怎么就碰到了天机阁的巡逻弟子?” 雪雁也是反应极快,当下猛一挥手,九个人瞬间开始藏匿,或是藏于树顶,或是匍匐于枯叶,或是藏于树后,待众人刚刚藏好,远处那一大团火光已经抵达了众人的藏身之处。 “真是服气了,这深更半夜的让我们来这么远的地方巡逻,这有什么好巡的?连只野兔都看不见,这附近的野味怕是都被我们的人屠绝了,更别提人了,早杀干净丢血池里了。” 说话之人不过二十来岁,语气极不耐烦,似是怨念颇深。 “徐斌,你就少说几句吧,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是阁主最重要的大日子,血池绝对不能有所差池,那老妖婆有点杯弓蛇影也是正常的。” 这第二道声音甜美怡人,倒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 雪雁此时正躲在一棵树上,她透过树叶,悄悄探头望去,这一支巡逻队伍只有六个人,清一色举着火把,穿着黄色长衫,四男两女,看脚步和气息,武功不算很低,尤其那为首的中年男人,气息浑厚悠长,脚步四平八稳,怕是有点本事。 “欣欣说的对,徐斌你也不要太抱怨了, 看看人家薛老大,今天可是他宝贝女儿的生辰,人家都没说告假,还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巡逻,觉悟多高。你再看看你,天天抱怨……而且明天……不,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到时候拿了阁主的赏金,你不是有的是时间潇洒……” 这第三道声音,来自于一个高个男人,长着一张马脸,模样极为猥琐。 “是是是,我哪能和人家薛老大比,我是什么东西……”徐斌翻着白眼,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就知道拍薛老大马屁,什么狗玩意儿……” “徐斌你说什么!” “够了!” 就在两人即将吵起来之时,那为首的中年男人突然大喝一声,猛一挥手,所有人顿时停下了脚步。 “薛老大,怎么了?”高个男子问道。 “你们的火把,离这些树远一点,已经靠近雷区了。” 薛老大突然弯下腰,将一旁树下绑着的红色丝带扯了下来,目光之中透露着些许疑惑。 而此时的董开宇,就藏在那大树后面,与男人不过一树之隔。 “糟了,当时没想到五里之外会有人巡逻,这下麻烦了。”董开宇屏住呼吸,低头看着那丝带被解开,也是额头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雪雁在树顶望着薛老大摆弄着那条红色丝带,心不禁沉到了谷底,右手缓缓摸在了刀把上。 她本不擅长用刀,最擅长的其实是背后的古筝,她祖传一脉留下来的功法与长白仙子的寒玉笛魂功极为相似,皆是以音波伤人。只不过与寒玉笛魂功有所区别,她的筝鸣迷魂曲并不是靠内力奏乐,震碎对方的脏腑,而是魔音入耳,祸乱他人的头脑,让敌人自相残杀或是失去意识以获得胜利,是雪家祖传的绝技。 但此番夜间潜伏,如此寂静的丛林深处,用这争鸣迷魂曲绝非好的选择,更何况这薛老大内功深厚,她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压制的住。 眼见那薛老大拿着红色丝带若有所思,雪雁只能将刀把握紧,随时准备出手。 “老大,这红色丝带可是有什么古怪?”高个子马脸男子靠在薛老大身边问道。 “没有,不过是普通的丝带罢了,被风吹着缠在了树上,没有什么古怪,走吧,我们回去。”薛老大的嗓音苍劲有力,将那丝带随手丢在路边,在身上蹭了蹭手掌。 “可薛老大,那妖道不是让咱们巡到十里处?眼下不过才八里,还有两里没巡呢。”高个子男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废什么话?十里八里又有什么区别?我还着急回去给我女儿庆生呢!你要不愿意,自己去把那剩下两里给我巡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弟说错话了,薛老大您不要在意。” “知道错就好,我告诉你们,回去谁也不许提这件事,听见没有?那妖道要是问起,就说我们巡了十里!” 所有人赶紧点头附和,没有人敢争辩。 薛老大说完,便一马当先,带着余下五人准备打道回府,眼见几人就要离去,所有洞主都望向雪雁,也不知该不该动手。 雪雁也心下疑惑,这薛老大到底是知道了些什么,还是真以为那丝带只是普通丝带? 雪雁沉下心,细细观察,直到他看到了薛老大刚刚还随意放在身侧的右手,如今却死死地握在刀把上,当下明白了他们必定是已经暴露。 “动手!不能放他们离开!” 雪雁不再犹豫,大喝一声,持刀从树上跳下,直劈那薛老大脑袋。而那薛老大也是一直小心提防,知道树上有人,当下一个翻滚躲了开来。 可除了薛老大之外,其余五人便没这么好的运气,董开宇从树后一个闪身已经欺近那高个子男人身边,一记猴拳直掏他心窝,将他打的后退三步,紧接着他欺身而进,一记猿猴出洞,一跃而起,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将他瞬间打翻在地。 “敢扯你董爷爷绑的红丝带,真是活腻了!” 第33章 乾之位(三) 刘峰也是从地上暴起,直接冲入众人之中。 他心狠手辣,腾挪间宛若鬼魅,身法飘忽,手持两把匕首连环突刺直接将两名弟子刺了一个肠穿肚烂,最后还抹了脖子,当时是死的不能再死。而那抱怨的徐斌抬脚想跑却被曹三娘用鞭子缠住脚踝,直接拖倒在地,拽了回来,踩在脚下。而那甜美嗓音的欣欣更是直接被姜昊一记灵隐掌劈在颈部,顿时晕了过去,让人感慨这姜昊还真是毫无怜香惜玉之情。不过眨眼之间,这六名弟子已经被众人放倒了五个,那薛老大也是聪明人,知道大势已去,躲过雪雁的劈砍之后调头就跑,根本顾不得其他人的死活,速度已然提到了极限。 “这是一群什么怪物,不行,要赶紧回营地通报才行!” 薛老大心知肚明,他虽然武功还算不错,但这种情况,以一敌九断然是不可能做到,他辗转腾挪,在树丛之中乱窜,熟知地形与陷阱的他,一旦跑起来,众人想追也是有些投鼠忌器。 而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箭响,凭空一根穿云之箭,瞬间划过丛林,直接从远处飞射而来,刺进了薛老大的小腿,顿时血花四溅。 “啊!” 薛老大惨叫一声,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冯光站在树顶满脸得意,他本是天空洞洞主,模样俊秀,武功虽然不是特别高,但箭法超绝,百步穿杨,此时天色昏暗,只靠散落在地上的几根火把就正中几十米开外的薛老大小腿,弓箭造诣可见一斑。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兄弟们。”冯光站在树顶潇洒地吹了个口哨。 那薛老大也是个狠人,忍着剧痛拔出弓箭继续一瘸一拐的向前冲,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你往哪跑?” 来人笑眯眯地望着薛老大,憨态可掬,人畜无害,事实上此人完全是天生一副笑面虎的面容,笑里藏刀,乃天速洞洞主狄温,最擅轻功,当家绝学百丈步速度极快。 “你给我闪开!” 薛老大也是怒极,挥刀便砍,内力当真是浑厚至极,刀气纵横,可没想到那狄温却避都不避,依旧笑眯眯地望着他,可就在这时,一对手指突然凭空出现,将他的刀夹住了。 “什么?!” 薛老大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去,只见那狄温身侧不知何时站着一身高十尺的彪形大汉,如若说那赵达与绍良本就算是体型惊人一类,但与此人相比,就仿若那孩童与成人相较,根本无从相提并论。 “你这刀,很一般。” 来人声势如象,手指轻轻一夹,那刀应声断成两半,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此人肌肉虬结,连手指都粗如牛虎,力道惊人,正是天闲洞熊飞鸿。 “什么怪物,你们是一群什么怪物?” 薛老大此时已经是吓得肝胆俱裂,不由得退后两步一屁股跌倒在地,拼命向后滑去,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又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你看我是不是怪物?” 薛老大战战兢兢地侧头望去,只见自己耳边,正悬着一颗人头。那人头披头散发,七窍流血,歪着舌头,如同厉鬼索命,正瞪着狰狞的双目凝视着他,宛若想要将他拖入阴曹地府。 “鬼啊!!!!” 薛老大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连腿部的伤口也不管不顾,更别提什么方不方向,好似那被鹰隼追杀的野兔,闷头就往丛林里冲,可那人头却紧紧跟在他身边,嘴里发出摄人心魄的笑声。 “咦嘿嘿嘿嘿!嚯哈哈哈哈哈。” 那人头突然极速飞到他脑袋边上乱转,吓得薛老大魂不附体,慌不择路,猛地一头撞在一棵大树上,顿时晕了过去。 那人头见薛老大晕了,也是滴溜溜的沿来路飞了回去,被一个老者用铁链收在了手心。 “天机阁也不过如此嘛。” 老者嘎嘎笑着,声音苍老干涩,正是天伤洞窦天和。 “总算是没让他们跑掉。” 雪雁轻飘飘来到众人面前,看着姜昊将那薛老大拖回来,丢在她脚下。此时天机阁六人巡逻小队已然全灭,死了三个,活着三个。 “老窦,将这三具尸体埋了吧,现场处理掉。” 雪雁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而刘峰若无其事的擦拭着手里的匕首,丝毫不觉得这一切和自己有关。 一共死了三个人,两个被刘峰捅死,另外一个则是那马脸男子,竟被董开宇一拳打在下巴上,自己把舌头咬断,呛血呛死了。 这让董开宇不禁尴尬的直挠头。 窦天和咧嘴笑着,点点头,佝偻着腰去了,他在天云洞经常负责处理尸体一事,如此小事也是手到擒来。 雪雁眉头紧皱,望着面前三个尚且还在喘气的天机阁弟子,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子时才刚过一半,月光偶尔从乌云的缝隙中洒下一点光亮,为这片丛林添上一层寒霜,距离天亮还早。 雪雁将几个火把全部熄了,只留了一个,插在三人身边,又安排姜昊将三人全部绑了。 “弄醒他们吧。”雪雁说道。 熊飞鸿闻言立马上前给三人一人一个巴掌,三人猛地被打,顿时悠悠然清醒了过来。 “你们是谁?胆子不小,知不知道这里是天机阁的禁地,还敢硬闯,活腻了不成?”那薛老大第一个清醒了过来,也是恢复了神志,望着天云洞一行人色厉内荏地吼道。 紧随其后那名叫徐斌和欣欣的一男一女也悠悠然清醒了过来,望着围在身边的诸人也是满脸惊恐之色。 “我也懒得浪费时间,第一个问题,你们刚才嘴里说的老妖婆,是谁?” 雪雁蹲下身子望着三人,面色冷峻问道。 “什么老妖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薛老大低着头,神色慌张。 “无妨,你们两个,谁说,我放过谁。”雪雁转头望着徐斌和欣欣说道。 “我说,我说,你们别杀我,”徐斌扫了一眼薛老大赶紧说道,“那老妖婆是阁主请来守护这方血池的,名叫白鸦道人,是个老道姑,武功极高,听说是青城山当年的某位师祖级别的人物,年轻时候嗜血成性堕入魔道,本应在少武伏魔禄时期被武当诛杀,但不知为何,一直隐姓埋名活了下来。” 第34章 乾之位(四) 徐斌说的颤颤巍巍,而薛老大则冷哼一声,“徐斌,不要以为你告诉了他们,他们就能饶你性命。” “哼,那也总比直接死强,谁想给那老妖婆子抗事,要不是她让我们来这么远的地方巡逻,我们会出事吗?”徐斌冷哼一声。 雪雁见状也是摇了摇头,转头问向众人:“白鸦道人,你们听说过这号人物吗?” 众人摇了摇头,根本没人听说过这个名字。 雪雁见状也只能作罢。 “我们要到血池附近去,此处距离血池还有七里左右,我知道你们一般有三支巡逻队伍,你们是其中之一,另外两队,此时在哪?”雪雁继续盘问。 “另外两队,一队就在我们身后相隔三里左右的位置,另外一队则在血池附近一里左右。”这一次倒是欣欣抢先一步在徐斌之前回答。 “原来如此……” 雪雁站起身,摆了摆手,将天云洞几人都叫到了一边。 “各位,现在的情况很是棘手。”雪雁皱着眉头。 “雪雁,有何难处?就让他们带我们走到五里之内,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口气冲到血池附近便是。”狄温说道。 “狄温,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此时不过丑时刚过不久,而行动开始恐怕要到天亮才会发来信号。现在不知那刑瞳与天机阁主等人的方位,绝不能冒然行动,以防打草惊蛇。我们本应潜伏到血池附近等待,待山腰赵达与杨斌信号发射之后再行动,但此时我们被人发现,恐怕就等不了那么久了。”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太早动手必定会引起连锁反应,导致计划失败。 “那就把这三人都杀了,然后潜伏进去。”刘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刘峰,先不说这丛林里面陷阱的问题,就这队人马一直不回去,其余的人也必定心生疑窦,就算我们把三支小队全部杀干净,也意味着那白鸦道人知道了我们的动向,会生出什么事端我也不好说,不过眼下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众人商讨了半天,也没有讨论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回到天机阁三人身边,将他们嘴堵住,扶起来推搡着向前走去。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太行山山脚真正的腹地,此处樟木丛生,郁郁葱葱,到处都是灌木丛林,蚊虫极多,几乎不能视物。他们早就将火把熄了,堵上三人的嘴,小心跟在三人后面向前方摸去。 有了三人的带路,前进的速度顿时快了许多,也省去了很多麻烦,不用再小心分辨陷阱,一行人很快摸到了差不多距离血池四里的地方,远远可以看到前方的一片空地上,几人正围绕着火堆吃着些什么,似是在闲聊休整。 “我说薛老大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这也太久了吧?” “按道理说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应该是要巡到十里的位置,不过那一整个片区极大,耽搁久一点也是正常的,喝酒吧。” 雪雁探头望去,这处营地共八个人,有男有女,分散在各个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有四个人正围在火堆旁喝酒吃肉,那火堆上还烤着一只野兔,闻起来倒是香飘四溢,让人垂涎欲滴,而另外几人则拿着火把在几个方位不停的巡视着,防守还算严密。 雪雁为了防止被抓住的三个人坏事,让姜昊将三人藏了起来,自己则指挥着众人向这八个人包围了过去。 随着天云洞将这八个人缓缓包围,雪雁猛一挥手,只见远处的树顶,冯光一支穿云箭直奔那吃酒汉子的胸口,这突出起来的箭矢让人根本无从防御,大汉登时被射中心口倒地不起。 而其余四位举着火把巡逻的弟子,皆被刘峰、姜昊、董开宇和曹三娘四人偷袭,顿时死状凄惨。 “有刺客!” 那剩余的三人当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刚想去抄兵器,雪雁古筝一响,三人顿时愣在当场,好似喝醉了酒一般,变得迷迷糊糊。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雪雁倒是也不再担心古筝声被听到了。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其中一个大汉被熊飞鸿抱住身子,直接捏的骨头碎裂,肠子脏腑流了一地;而另一个少妇则被突如其来的一颗人头形状的血滴子将脑袋割掉,两人当场死亡。 最后一个见状拔腿就跑,可不管他怎么跑,狄温都会出现在他面前,然后笑眯眯地盯着他。 那最后一人也是被吓得昏了头,以为撞见了鬼,胯下黄的液体流了一地,人都开始呕了起来,整个人不停地打摆子,最后昏了过去。 天机阁八名巡逻弟子只一瞬间就在天云洞众人默契的配合下全部阵亡,当然除了那最后一个。 “真没意思,”狄温晃着身子摇着头,“还没等我出手呢,这家伙先吓昏了。” “哼,真是恶臭。”曹三娘踢了踢那最后昏了的男子,扇着口鼻,但其实周遭的血腥味要远比那臭味浓郁的多,但众人却毫无感觉。 “老窦,把这些尸体都收拾了吧。刘峰,把所有的火都灭了,只留一根火把。姜昊,把那三个人带过来。”雪雁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安排道。 “好好好,”刘峰走到那火堆旁将那火堆用土盖灭,又将周围的火把一一熄灭,周遭顿时黑了下来,只剩一根火把带来微弱的光亮,“这天机阁的人倒是会享受,这野兔烤的倒是不错。” 刘峰丝毫不在意附近的情况,灭完火便将那树杈上的烤兔用匕首撕了一条噻进嘴里,认真咀嚼起来,更是完全不在乎他那匕首刚杀过人,上面还残留着血渍。 “呵呵,收拾七具尸体就有点久,你们可要等等老夫。”窦天河诡异地笑着,提着那人头血滴子。 “不是七具,是八具。”雪雁指了指那最后一人。 窦天河心领神会,开始麻利地收拾起来。 姜昊推搡着那被绑着的薛老大三人走到营地旁,那三人眼见这营地已经沦陷,八个曾经的同派弟子如今都化为了老窦手里的拖着的死尸,顿时眼中都涌现出了强烈的恐惧,连薛老大也不敢相信这营地竟然如此简单就被他们所灭,心里防线瞬间溃散。 第35章 乾之位(五) 雪雁走到三人身边,示意姜昊将几人口中的破布扯掉。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薛老大跪倒在地,神色凄然地喊道。 “你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蠢如猪狗,老子天魁洞洞主董开宇,怎么,没听说过吗?”董开宇踹了薛老大后背一脚。 “天魁洞?你们是天云洞的三十六路洞主?这怎么可能,那天云洞不是被古侠所灭,怎么会……”薛老大目露震撼。 “看来你对于天机阁主所行之事,并不知晓。”雪雁淡淡道。 “阁主?阁主的大事怎么会告诉我们这些弟子,不过我只知道阁主在做的是一件旷古烁今的大事。我听有些前辈说过,只要阁主成功,他便会重整武林,造福万民,让所有百姓都不再受尽苦难。” “受尽苦难?现在的世道较之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哪来的什么苦难?倒是你们天机阁,四处添乱是真的。而且你的前辈没告诉你,天机阁主今天要在这太行山之巅,坑杀万万武林中人吗?”姜昊不屑大吼。 “你说什么?什么坑杀?” 薛老大被姜昊的话震得说不出话来,满眼迷惑,而那徐斌和欣欣也是双目透露着不解与惊恐。 “看来你是个聪明人,薛老大,既然你不知实情,无妨,我可以将真相告诉你。” 雪雁简单的将太行山的故事给三人讲了一遍,三人听完也是完全傻在了当场。 “你说这血池?是为了屠杀所有今日踏上太行山之人所设?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这血池……” 薛老大内心已然崩溃,他从未想过这血池的作用竟然是如此可怕…… “事到如今,你们是想继续替天机阁主卖命,做千古罪人,还是浪子回头,助我们攻下血池?” “这……” 面对着雪雁的话,三人也是面面相觑,最终薛老大还是点点头,“我相信你们说的话,那血池的古怪,其实我早有怀疑,但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某种协助运功的阵法,从未想过那血池的作用原来是坑杀太行山之上的那些武林豪侠。我等妻儿都被那天机阁软禁在太行山腹地,我们除了给天机阁主卖命,没有其他路可走,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们能击败天机阁,救出我的妻儿。” “你们二人呢?”雪雁望着徐斌与欣欣。 “我二人皆以薛老大为首,共进退。”徐斌与欣欣点点头。 “好,姜昊,给他们松绑吧。”雪雁扬了扬下巴。 “雪雁,这……”曹三娘有些担忧,似是不信任这三人,有些犹豫。 “无妨,松绑吧。他们说的是心里话。” 见雪雁执意如此,姜昊上前割断了三人身上绑着的绳索。 “你就是他们的老大吧?雪雁,竟和我的名字如此相似。”薛老大揉了揉手腕。 雪雁并没有理会薛老大的话,反而望着丛林前方说道:“前方不远处,就是第三处巡逻营地了,我相信那个巡逻营地,没那么简单能攻破吧?” 薛老大意味深长地看了雪雁一眼,点点头,“你说得没错,那个队伍是我们当中最强的一队,虽然你们九个人实力也很强,但是没有我帮助你们,恐怕你们也会出现伤亡,而且那附近陷阱极多,一不小心踏入那些厉害的陷阱,即便是你们,也要命丧这丛林之中。” “好,那就说说你的计划吧,我来听听。” 雪雁转身走到人群中间,将所有人聚拢了过来。 “这最后一座巡逻营地,就在这血池一里处左右驻扎,也是这座血池附近最后的守备力量,除了他们之外,就只剩血池旁守着的那位白鸦道人。那巡逻营地的首领,名为扎搁胡特,西域人,武功极高,手下各个都是猛将,算上他,总共七个人。此七人对天机阁主极其忠诚,盲目崇拜,深受天机阁主器重,断不可能会被策反。你们想要击败他们,就必须要先闯过决死阵才行。” “决死阵?那是什么?”冯光问道。 “这决死阵是白鸦道人传授给他们的一种在丛林之中能发挥出最大威力的阵法,此阵法一旦踏入,便会陷入无穷迷障之中,永远无法逃离。” “无穷迷障的阵法……可有破解之法?”雪雁不禁皱起了眉头。 “有,这决死阵的阵眼就如同那北斗七星一般,分布在丛林各处,总共有七个点位,每个点位会有一人镇守,必须在七个点位将他们七人全部击败,才能解开这决死阵。” 薛老大目光凝重,似是对这决死阵十分忌惮。 “看来这个阵法的目的,是分散队伍,不让我们可以集体作战。莫非他们七人都是单挑的高手?” “可以这么说吧,反正都不是凡夫俗子,具体细节,我也不熟悉。”薛老大摇了摇头。 “你们怎么说?”雪雁环视着众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俺是不怕他们什么。”熊飞鸿抱着膀子。 “看来除了各个击破也没有什么其他好的办法,就算能绕过去,到时候与白鸦道人作战搞不好这些人还会从背后偷袭我们。薛老大,你既然知晓他们决死阵的位置,便将这些阵眼的位置在地图上帮我们标注出来。” 雪雁边说着边摊开手中的地图借着火光看了看,这一片丛林范围极大,相隔距离甚远,再加上这决死阵,确实有点棘手。 “这个没有问题。”薛老大也不犹豫,咬破指尖直接用血在地图上标注了七个点位,果然是如北斗七星状排列,“每个点位之间相隔约莫一里左右,我再将这附近所有陷阱的位置都标注在地图上,以免你们出现意外。” “那就多谢你了。”雪雁微微一笑。 随着地图标注完毕,雪雁也是将众人聚集到一旁。 “既然如此,狄温与冯光,你俩不擅长近身作战,便在决死阵外围等候,其余七人,我们每个人选择一个阵眼,前去破阵。” 雪雁环视着其余八人,“这么安排,可有什么问题?” “没有。”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嘿嘿,就让我们大干一场吧。”董开宇咧嘴一笑。 “雪老大,那我就和狄温在外围策应,随时接应你们。”冯光将背后的弓箭拿在手里。 “嗯。” 随着计划敲定,窦天和将这处战场的尸体处理完毕,所有人开始向内部最深处的最后五里内前进,随着距离决死阵越来越近,天云洞众人也开始分散向自己负责的阵眼奔去,转眼间就只剩下薛老大、徐斌、欣欣三人与狄温和冯光、雪雁三人。 “那这边就交给你们了,务必小心。”雪雁微笑着扫了一眼众人,踏入了决死阵之中。 第36章 乾之位(六) 夜色极深,薛老大与徐斌、欣欣三人靠在一起坐在一旁的树下,为了防止他们三人有什么异常举动,冯光还是将他们三人绑在了一起,缠在了树上,虽说雪雁看起来很是信任这个薛老大,但冯光还是极为谨慎。 此时无所事事,冯光背着弓箭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望着幽深的丛林深处不禁有些昏昏欲睡,而狄温则早已卧倒在树顶的一枝粗壮的树杈上,打起盹来。 “冯兄弟,我想如个厕,你能不能给我松个绑?”薛老大突然说道,眉眼间尽是为难。 “你还真是事多。” 冯光摇了摇头,上前想要给薛老大松绑,可才刚走到薛老大身边,薛老大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掌打在冯光胸口,登时将冯光打了个趔趄,嘴角泌出一丝血痕。 “蠢货,老子先走一步了,哈哈哈哈。”薛老大瞬间冲入那密林之中,几个闪烁间已不见了踪影。 冯光从地上撑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眼里却蕴含着笑意,再看那徐斌和欣欣,不知何时早已被薛老大割破了喉咙,惨死树下。 “你还真是……又蠢又狠……” 此时的密林深处,薛老大运起轻功向血池疾驰而去,神色尽是猖狂。 “哈哈哈哈,什么天云洞的三十六路洞主,不过是一群蠢如猪狗的蠢货,酒囊饭袋,就在那决死阵之中等死吧。” 他轻车熟路的绕过各种陷阱,冲出密林直奔血池。 此时的血池附近灯火通明,到处是燃着熊熊大火的火盆和觥筹交错的营帐,几名巡逻弟子见到薛老大孤身一人从密林中冲出也是惊讶万分。 “报!!白鸦道祖,属下薛鸥,有要事相报!”薛老大直接冲到血池前方最大的营帐门口,单膝跪地喊道。 “薛鸥,你不在十里之外巡逻,跑回来作甚?” “回禀道祖,属下巡逻时遭遇天云洞来袭,众人全力相抗不敌,尽数身亡。我拼死将他们引入了决死阵之中,这才回来报信!” “哦?竟有此事?” 营帐拉开,一名穿着端庄,手持拂尘的中年尼姑从营帐内走了出来。 她挽着道家发髻,容貌靓丽,年轻时定是美人胚子,即便在这年纪,神色气质都是绝佳,颇有一番韵味。可还没等她说些什么,那营帐门帘又被拉开,钻出一衣衫不整的精壮汉子,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 薛鸥赶忙将头低下,不敢多看。 “你刚刚说,他们是什么人?”白鸦尼姑走到薛鸥面前,伸出一根雪白的手指轻巧抬起他的脸,凝视着他的双眼问道。 “天云洞,是天云洞的人,”望着近在咫尺的俏丽脸庞,薛鸥也是涨红了脸,“道祖,您一定要替我的兄弟们报仇啊!他们都惨死在那些魔教妖人的手下,属下拼尽全力,想着必须要向您通报才奋勇杀敌闯了出来!” 薛鸥一番话说的是苍凉悲壮,慷慨激昂,让人听得是敬佩不已。 “天云洞……那天云洞不是一年前便被古侠所灭,三十六路洞主尽数被杀,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白鸦尼姑微微蹙起了眉头,突然神色一惊,“难道欧阳天云也来了?” “不,他们之中并没有魔君,听说欧阳天云早已死了,看来是真的。” “哦……”白鸦尼姑神色略显轻松了些,“你可探知他们此番来的目的?” “这……属下不知,只知道他们是为了血池而来,想要阻挠阁主今日的大计。” “嗯?”白鸦尼姑松开手指,颇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薛鸥,又抬头望向密林深处,“好吧,你既已将他们引入了决死阵之中,那老身便前去看看,将他们一一诛杀便是。” “道祖,此事不用汇报阁主吗?”薛欧小声问道。 “既已困,何须汇报阁主?速速带我去便是。” “好好,属下这就领道祖大人前去。”薛鸥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慌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走吧。” 两人离开血池营地,一前一后,运起轻功,直奔那密林深处。 此前薛鸥曾告诉天云洞诸人,那决死阵需要打破七个阵眼方能解阵,其实这话真假参半,真的是,决死阵确有其阵,也确实如北斗七星所列,但假的是,这决死阵根本没有什么阵眼,完全是依靠周遭环境布置而成的无人死阵,实乃困人的陷阱之一。 所谓七个阵眼,正是七处最难逾越的陷阱,一旦踏入其中,便会被周遭场景迷惑,再难逃出。 薛老大欺骗天云洞众人,将陷阱说成阵眼诱骗他们踏入其中,为的就是将他们逼入困境,从而分化割裂。从第二处营地的一战他就知道,这天云洞众人配合默契,一旦聚集实力惊人,但如此分化之后,便不足为虑,可以各个击破。 薛鸥带着白鸦尼姑以极快的速度抵达了第一处决死阵的陷阱——天枢阵的外围。 可此时那天枢阵之中,除了一个残余火堆冒着幽幽微光,哪还有其他人影。 “这是什么情况,为何没有人,薛鸥?”白鸦尼姑冷冷问道。 “这……这……怎么会这样?”薛鸥绕着那天枢阵一圈又一圈,左看右看,可明显里面就是没有一个人影,陷阱还是如同此前一般完好无损,根本无人踏入,甚至连只野兔都没有看见。 “肯定是此处之人侥幸逃了出去,我们换下一处,道祖我们换下一处。”薛鸥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带着白鸦尼姑很快来到了第二处天璇阵之处,可与天枢阵一样,这天璇阵也只有中心一处火堆燃着黯淡火光,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冷汗哗哗顺着薛鸥的额头缓缓流下,他觉得事情已经不对了。 而此时的白鸦尼姑也早已不耐烦。 薛鸥一路领着白鸦道姑走到下一处开阳阵,可无一例外,这决死阵之中皆是不见半个人影。 “薛鸥!他们一行人此时到底身在何处?”白鸦尼姑厉声喝道。 “这……”薛鸥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就在这时,他灵光一闪,“莫非,莫非……” 这一刻,薛鸥终于是想明白了什么,他带着白鸦尼姑向来路折了回去,想要返回血池,可就在两人刚走到密林边缘不足一里处,一根冷箭突然从暗中急射而来,直奔白鸦尼姑眉心。 “哼,如此雕虫小技。”白鸦尼姑只轻轻伸出两根手指,便将那急速之箭,夹在了指尖。 “薛老大,你是一直在找我们吗?”阴影之中,雪雁缓步踱出,身旁还跟着刘峰等其余天罡洞洞主,而冯光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上手持弓箭瞄着二人。 “我真是小瞧了你们,看来你早就识破了我的计划。”薛鸥咬牙切齿地吼道。 “连自己孩子的生辰都不去参加,反而在十里之外巡逻,如此人物,怎么看,都不会是那么容易反水的人。更何况那徐斌曾说,这周围的人都被你们杀干净了,如此残忍无情,还能当他老大的人物,竟是个窝囊废,怎么都会让人觉得奇怪,天机阁的弟子应该不只是这种水平,“雪雁微微一笑,扫了一眼白鸦尼姑,“看来我这招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还真是奏效了。” “所以你们当时根本就没走,而是在暗中跟踪我?”薛鸥气急败坏。 “没错,反正时候还早,我们也不急,有的是耐心,”雪雁将背后的古筝捧在手心,“如此一来,真是省了我们大事,你不仅将路线尽数告知,还将这妖尼姑引到了这里,避开了山腰的弩箭,而且我猜你们也没惊动天机阁主吧?顺手你还杀了两个自己人,真是不得不夸奖你一番呢,薛老大。” “你们这群混蛋!道祖,你听我解释……我真得不是有意的……” 薛鸥有些慌乱,可白鸦尼姑却挥舞着拂尘打断了他,捻着指尖的箭,踏前一步。 “引蛇出洞?还真是大言不惭,看来你就是天云洞新的领袖了?这欧阳天云还真是死了,竟让你这种小人物出来张牙舞爪。一群鬼鬼祟祟的老鼠将蛇引了出来,就不怕被蛇全吞了?” 第37章 乾之位(七) 还没等雪雁开口说话,只见白鸦尼姑双指夹着弓箭猛地一甩,那指尖之箭瞬间向来路折了回去,好似奔雷闪电一般,眨眼之间洞穿了冯光的胸膛。 冯光根本来不及反应,茫然低头望着胸口颤动的箭尾,哀嚎一声从树上跌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老尼说了,你们一群臭老鼠,冒然引蛇出洞,就不怕被蛇吞了吗?”白鸦尼姑一扬拂尘,眼里尽是孤傲。 “冯光!!!” 望着摔下树枝的冯光,狄温也是骇的肝胆俱裂。他冲上前抱起冯光,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那箭矢威力惊人,还夹杂着浓郁的真气,贯体的一瞬间便将冯光的脏腑搅的稀烂。他嘴里不停地呕出鲜血,眼看已经是性命不保。 “狄温,这妖尼姑有点本事。”冯光咧嘴一笑,满口都是止不住的鲜血。 “你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回去找闾大夫救你!” 狄温扛起冯光就要走,却被冯光抓住了胳膊。 “来不及了,你知道的,别勉强了……” “冯光……”狄温拉着冯光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作为冯光的搭档,两人在雨竹林一起同生共死,生活了几十年,可以说是情同手足,早已比亲兄弟还亲,可如今竟在片刻之间阴阳两隔,何尝不让人肝肠寸断。 “老狄,记得照顾好我孩儿,告诉他,爹爹以后不能再教他射箭了,让他一定要好好修炼,不要偷懒。我并不后悔这次能来太行山,一日天云洞,终身洞中人,能为天云洞而死,我死得其所。老狄,替我好好活下去,你轻功最好,一定能活下去,晚点再来找我。” 冯光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合上双眼。 “老狄,不必为我的死而悲伤,从你我加入天云洞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有这般觉悟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轻,冯光也彻底再无声息。 “冯光!!!”狄温撕心裂肺地大吼,伏在冯光尸体上哀嚎不已。 眼前这一幕让其余洞主惊得是目瞪口呆,任谁都没有想到,这白鸦尼姑的武功竟然高到这种程度,只一个照面就让冯光命丧当场。 眼见冯光彻底死去,狄温怒火攻心,起身运起百丈步,直奔白鸦尼姑。 “妖尼姑,看我杀了你!!” 狄温速度极快,挥拳直掏白鸦尼姑心窝,雪雁知道不好,大喝一声,“老熊,动手!” “来了!” 只听雪雁话音刚落,那熊飞鸿便在白鸦尼姑与薛鸥头顶从天而降,宛若巨石一般,直奔白鸦尼姑砸去,这一砸若是砸实了,即便白鸦尼姑武功再高也必定身死当场。 “怎么,真当老尼不知道你藏在树杈上面不成? 白鸦尼姑信手拈来地踏前一步,便轻松躲开了熊飞鸿这一砸,可薛鸥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当头被熊飞鸿一记从天而降的肘击压在脑壳顶,登时脑袋都陷进了脖子里,一命呜呼。 “贼婆娘,你别得意,还俺兄弟命来!” 熊飞鸿刚一落地,看都不看那薛欧一眼,径自就向白鸦尼姑抱去,他的武功皆是近身缠斗之术,威力巨大,可白鸦尼姑却面色淡然,只向身后一扬拂尘,那拂尘末端扫过熊飞鸿双眼,熊飞鸿顿时吃痛,双眼不能视物,尖叫着退了下去,而狄温虽运起百丈步,宛若鬼魅一般欺近白鸦尼姑想要伺机偷袭,却被她一脚踹飞了出去。 “你们就这点本事?还敢来干扰阁主大计,真是不自量力。”白鸦尼姑冷笑。 可还没等白鸦尼姑说完,曹三娘从右翼树后猛然钻出,挥出鞭子想要缠住白鸦尼姑的右腿将其扯倒,却没想到竟被白鸦尼姑反手抓住鞭子猛地一拽,自己被扯了一个趔趄。刘峰持着双匕趁机从白鸦尼姑左侧偷袭,滑铲刺向她左侧腰子,与此同时窦天河那鬼头血滴子也直奔白鸦尼姑脑袋。 雪雁将古筝放平,凭空响起连绵不绝的征伐之声,筝鸣迷魂曲不停涌向白鸦尼姑周身,妄图扰乱其心神,而姜昊与董开宇也从正面向白鸦尼姑冲去,猴拳与灵隐手跃起空中,直奔白鸦道姑左右脸颊。 “还真是好多老鼠呢,”眼见如此之多的攻击袭来,白鸦尼姑却轻蔑一笑,周身爆发出璀璨的白色光芒,“既然你们一意孤行,那就让老尼用阁主赐予的力量,送你们上西天吧!” 无与伦比的白色真气猛然从她周身乍泄而出,汹涌澎湃,那浓郁的程度与压迫感,赫然是窥天境的力量。 狂风呼啸,席卷滔天,地上的一层层枯叶,被气浪漫天吹散,逼得众人不停后退。 “这怎么可能?” 雪雁瞳孔收缩,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真气雄浑的白鸦尼姑,在这澎湃汹涌的真气之下,天云洞众人的攻击宛若隔靴搔痒一般不堪一击,尽数被弹飞了出去。 “窥天境,怎么会,这怎么可能?”董天宇跌落在地,惊恐地望着白鸦尼姑。 “不,不对,各位不要乱了阵脚,她这不是窥天境,虽然气息极为相似,但是并没有引来天象,也没有那种压迫感……”姜昊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白鸦尼姑,“应该只是类似河图洛书的某种秘术而已。” “昊子,就算是秘术,这等程度的真气,我们怎么打?”熊飞鸿揉着眼睛走回到众人身边。 “硬碰硬绝对不行,兄弟们,只能用那最后一招了。”雪雁目光如炬,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就用那最后一招了吗?”刘峰皱起眉头。 “嗯,我们已经抵达了这儿,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不得不冒一次险了。” 雪雁说完,便抬头看向了远方的山腰之处。 与此同时,早些时候的西边登山路,赵达与杨斌隐匿在人群之中,沿着西边的登山路向山腰进发。此时这西边的登山路天机阁早已开放,两人也是带着何家三兄弟,没有任何波折的通过了考验,很快来到了山腰之处。 眼见四下无人注意,五人也是悄悄离开了登山的石阶,沿着山间的小路向弩箭营地大致的方向摸了过去。 此时正值深夜,这山腰腹地一片漆黑,冷风萧瑟,不时响起连绵不绝的凄凄呜咽,让人心生恐惧。时不时两侧就惊现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黑夜之中想要找到那血池上方的弩箭营地,却也没那么容易。 “这山路还真是难走,也不知道那弩箭营地到底在哪儿。” 说话之人眉清目秀,年纪轻轻,正是天富洞洞主何云,此番与赵达与杨斌一同过来的三位天罡洞洞主,乃是何家的三位同胞兄弟,除了这最小的何云之外,还有大哥天贵洞洞主何风与二弟天满洞洞主何霜。 “三弟说的是,这茫茫山林,尽是丛涧,想要寻到那营地,好似大海捞针。”何霜的样貌与何云极其相似,只是年岁大了些。 “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再向前走走。”杨斌率先打头阵说道。 可就在这时,突然前方不远处的山坳之下,燃起一团青色的火焰凭空炸开,惹得众人面面相觑。 那是天云洞用来联络的的焰火信弹。 “怎么会这样?看来下方有什么差池。”何风年岁最大,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皱着眉头抚着胡子说道。 “他奶奶的,真是出师不利,这才子时刚过。赶紧走吧,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赵达嚷嚷。 “没错,要赶紧走,就向那信弹的方向。” 杨斌指了指路,内心也是担忧,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山脚下的天云洞众人是不应该发射信弹的,他们应该潜伏在密林之中,等待赵达与杨斌一队人发射信弹才对。 但在出发之前的那天夜里,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们曾商量了一个绝境计划,这个绝境计划就是,一旦山脚下的众人反而发射了信弹,便是告知山腰上的五人,下方告急,需要支援。 若不是真的面临绝境,此计雪雁绝对不会实施。 一想到这儿,杨斌动作不由得又快上了几分。 “快走吧。” 五人火速向那信弹的方向快步奔去,在跃过了几处不怎么宽的崖缝之后,他们也是来到山腰处的断崖前。 “那里,可以看到,火光和血池。”何云指着山脚下,远远望去,那山脚下的火光微乎及微,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点。 “看起来弩箭营地还在前面,沿着这个方向,我们快走,希望他们能多撑一段时间。”杨斌率先沿着山崖边向右侧奔去,众人也慌忙跟上,那山坡急剧向下,海拔也是逐渐走低。 第38章 乾之位(八) 深夜太行山的山腰腹地,赵达与杨斌以及何家三兄弟在崎岖的山间急速穿行,奔向那弩箭营地。 山路极为难走,坎坷交错,好在此时月光明媚,将山间照得通亮,让他们不需要点燃火把。突然最前方的杨斌脚步一顿,一条宽约三丈的深渊猛然出现,深不见底,只有一棵宽约一尺的枯朽树干横在深渊之上,供路人往来通行。 杨斌小心翼翼试了试,见树干还算结实,便踏了上去,两侧虽说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但杨斌脚步稳健,踏踏实实,有惊无险的渡了过去,紧随其后的何家三兄弟也慌忙跟上,未生意外,只有赵达在临近对岸之时突然脚底一滑,险些掉落山崖,还好被何风一把抓住手腕,惹得大家满头冷汗。 越过这处深渊,便是一处山腰平台,此时正是那血池上方,侧面向山下望去,可以看到山脚下的血池附近灯火通明。 再前方不远处,便驻扎着天机阁的弩箭营地。 五人匍匐在树丛中,望着那弩箭营地,营地不大,只有三四个帐篷,此时夜深,鼾声四起,但还是有约莫五六人守在那弩机附近,时刻戒备。 “一台、两台、三台……竟然有五台大型弩机,这天机阁主还真是下了血本了。”何云感慨。 眼前这一排排弩机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攻城利器,庞然大物一般安插在山壁前,在深夜里泛着幽光,那粗如手臂的弩箭,长约一丈,就靠在弩机旁,箭头森森,此等箭矢一旦射中身体,纵使是天大的本领也难逃一死。 “看那弩弦粗若拇指,怕是能负千钧之力,用此等大杀器守护血池,这天机阁主可真是奢侈至极……”何霜摇着头,“但此等机械,一台怕是至少要三人才能操作,我们五人怕是只能同时操作两台。” “嗯,没错,二弟说得有理。”何风也跟着应和。 “先不说这些,准备动手,下面怕是等的很急了。”杨斌皱着眉头,满脸焦急。 众人闻言皆是点点头,从腰间摸出武器。 “动手!” 只听杨斌一声令下,五人顿时直奔天机阁众人杀去。 “天机阁的狗杂种们,吃你赵爷爷一斧头!” 赵达一马当先,高高跃起,一记力劈华山,蕴含着无穷劲力的开山斧顿时将一名天机阁弟子身首异处。 那天机阁弟子双目圆瞪,吓得双眼暴凸,甚至都来得及拔出武器就被赵达偷袭致死。 杨斌也不遑多让,他速度极快,辗转腾挪之间已欺身另一名天机阁弟子身边,软剑犹如毒蛇,迅速缠上了他的脖颈,几招之下,便将他一剑封喉。 何家三兄弟也是配合默契,直接奔向那尚在帐篷里酣睡的其余天机阁弟子,他们甚至还没有清醒过来,便被何家三兄弟乱刀砍成了肉酱。 以他们五人的武功,又是深夜偷袭,这群天机阁弟子根本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便被尽数斩杀。 可山腰之上的战斗虽然顺利,但山脚下的雪雁等人早已是狼狈不堪。 雪雁将断了两根琴弦的古筝捧在怀里在林里不停穿梭,此时他们八人皆是受了不轻的伤,熊飞鸿冒进被一记拂尘扫过胳膊,瞬间便折了一臂,那冒着白光的白鸦尼姑也不知从天机阁主处得到了什么好处,周身爆发着极其雄浑的真气,犹如窥天境高手一般,近乎生人勿近,这让原本还有一战之力的他们,如今却是连一个照面都相抗不得。 “还没有准备好吗?杨斌……”雪雁抬起头望着天空,此时除了那最后的绝招,再无人能救得了他们。 “灵隐手!” 姜昊个头最矮,从树丛间翻滚而出就要偷袭白鸦尼姑,可那白鸦尼姑只是右脚一跺,姜昊便站立不稳险些倒地,眼见那拂尘贴脸扫来,姜昊也是吓得魂不附体,好在突如其来的人头血滴子挡在了姜昊与白鸦尼姑之间。那血滴子表面是人头形状,其实内部是货真价实的铁器,坚硬无比。可即便如此,依旧挡不住白鸦道人一拂之力,瞬间被打得凹陷了下去,直奔一棵大树,砰的一声嵌在了树干里。 姜昊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一拂尘要是扫在他头上,怕是那头就会如同西瓜一般,碎出满地红瓤。 “还没有好吗,撑不住了!!” 姜昊大喊一声调头就跑,几个纵跃之间便隐匿在树丛之中,好在此时是深夜,虽月光明媚,但依旧目视不清,这给了天云洞众人周旋的资本。白鸦尼姑以一敌八,虽武功极高,但多少还是有些麻烦,密林之中陷阱丛生,她也不好太过于盲目追击,反而还容易被调虎离山,丢了血池。 “你们不是堂堂魔教天云洞人?为何如此这般畏畏缩缩,不敢出来一战?那欧阳天云就是这般教导你们的吗?” 白鸦尼姑缓步前行,环视四周,突然一柄匕首从林中飞出,直奔她额间眉心。白鸦尼姑不耐,轻挥拂尘将匕首打落,可没曾想那匕首竟在空中突然一分为二,其中一柄虽然掉落在地,但另外一柄则隐藏在阴影之中,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削掉了她的几根头发。 此招正是刘峰的当家绝学,双匕暗杀术,将一柄匕首当做飞刀丢出,另外一柄则藏在第一柄匕首的视野盲区,如此一来,可以让敌人防不胜防。 “好好好,这就是你们的手段,既然如此龌龊,那就休怪老尼不客气了。” 白鸦尼姑此时也是心头震怒,本是碾压般的实力,却被这几只虫子不停戏耍,当即怒火攻心,再不管不顾,奔着刘峰就杀了过去。 刘峰一看哪敢耽搁,调头就跑,两人在丛林之间你追我赶,顿时鸡飞狗跳。 刘峰也是心知肚明,知道这丛林之中陷阱极多,不能乱闯,就围绕着薛鸥淌过的安全地带不停绕圈。他本就精通暗杀术,身法自是不俗,一时间竟将白鸦尼姑晃点的晕头转向,可终究是实力有限,白鸦尼姑愤怒之余,竟猛地将一棵几拳粗细的参天巨树打成两节,树干应声而倒,险些将树下的刘峰砸死。 就在刘峰即将顶不住之时,董开宇突然冲到了侧翼站在树顶对着白鸦尼姑大喊:“老妖婆子,你个有人生没人养的臭尼姑,妖尼姑,这么大岁数了还在这天机阁给人家卖命,为老不尊,败坏武林,当年少林和武当没杀你真的是便宜你了,你就只配给你爷爷舔鞋底!” 白鸦尼姑本已快要追上刘峰,但听见这话当场气得七窍生烟,放下刘峰就奔着董开宇追了过去,董开宇吓了一跳,跳下树梢就开始向丛林深处跑去。 “奶奶的你脸皮还真薄……” 董开宇的逃命速度不算快,很快便被白鸦尼姑追了上来。 “你个贼眉鼠眼的歪瓜裂枣,就属你满嘴恶臭,看老尼一掌劈了你!!” 白鸦尼姑身法如电,挥掌直奔董开宇后心,掌心冒出璀璨白光,这一掌要是打实了,董开宇可谓必死无疑。 但董开宇却也并不慌乱,反而镇定自若,转身回头,面露得意。 “你个臭尼姑,老子赏你两根爷爷的银枪尝尝。” 董开宇一拉旁边的绳索,只见两根银枪以奔雷之速从两侧袭来直刺白鸦尼姑,那威力如此之大,竟响起破空之声。 白鸦尼姑此时正是一掌劈出之即,真气汇聚在掌心,眼见那两根银枪直奔身侧袭来,当下知道上了董开宇的大当,此时再想躲避已是来之不及,但她武功当真极高,右掌蕴含着无穷劲力直接凭空扭转,向右侧的银枪劈去,将那银枪由上而下劈成了两截,左手则操纵着拂尘将那左侧袭来的银枪卷了,硬生生将速度极快的银枪扯偏了一些,擦着她的脊背错了过去,钉在了树上。 “我了个天老爷,你还真是个老妖婆子,这围你都能解。” 董开宇眼见陷阱没能成功,得意之色当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是调头就跑,不敢耽搁一秒,几个纵跃就消失在黑暗里,白鸦尼姑逃过一劫大口喘息,却也不敢再追,生怕再中陷阱。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迎面黝黑的丛林之中顿时响起了一阵连绵不绝,轰隆轰隆的爆炸之声,是有人引燃了前方的雷区。 “哼,一个当还能让老尼上两次不成?” 白鸦尼姑气极反笑,但本是怒火攻心的心情,反而因为这些陷阱,渐渐恢复了平静。 “一群苍蝇,一群臭老鼠,一群跳蚤,真是让人烦躁。” 白鸦尼姑冷哼一声,但内心对天云洞却略有刮目相看之意。她不知道的是,天云洞本就极其擅长在此般环境中作战,一如回到了雨竹林中之时,到了空旷的环境反而没了这般效果。 就在白鸦尼姑思考对策之际,突然天空响起一声炸雷,五颜六色的焰火在空中四射开来,引得白鸦尼姑不禁抬头观望。 “这是……又一颗信弹?怎么回事?” 而此时距离血池最近的树林之中,眼见那信弹在空中爆开,雪雁、曹三娘、狄温三人顿时拔地而起,直奔血池周遭的天机阁营地。 第39章 乾之位(九) 随着雪雁的筝鸣迷魂曲响彻在血池附近,一个又一个的天罡洞洞主从树林中杀了出来,直奔那守卫血池的天机阁弟子。 而这其中又属曹三娘与狄温一马当先,速度最快。 在摄魂夺魄的迷魂之音协助下,他二人好似虎入羊群,狄温百丈步鬼魅般穿梭于这些天机阁弟子之间,指尖一柄匕首招招冲着他们的死穴乱捅,细细看去,他拿的正是刘峰的匕首。而曹三娘也不遑多让,鞭子每每缠住他们脖颈,就是一记干脆利落的绞杀。 紧随其后,董开宇也狼狈不堪的从树林里逃了出来,嘴里还不忘大吼着她要来了,她要来了。 刘峰、姜昊以及熊飞鸿与窦天和也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只是窦天和如今那鬼头血滴子已经彻底报废,只剩下一根铁链当啷在身旁。 有雪雁古筝的压迫,不过十几名天机阁弟子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转瞬之间便被天云洞众人杀了个干净。 “都来了吗?”雪雁背起古筝,环视着四周说道。 此时除了那不幸身死的冯光,其余众人都来到了这血池附近,只是模样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凄惨。 “这血池还真是恶心,竟如此难闻。”曹三娘望着那恶臭的血池,也是难掩嫌弃之色,不禁掩住了口鼻。 “我说兄弟们,你们看这玩意,不是天然的吧?” 董开宇指了指血池正上方的崖壁,那崖壁之上正画着一只无与伦比巨大的血色眼球,在黯淡的火光下凝视着众人,让人不寒而栗。 “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狄温也骇的退后一步。 姜昊蹲在地上,拈了一点血池周围的土壤放在鼻下闻了闻,面露惊讶。 “还真是火油,看来广堂主说的对,天机阁主还真是想在这儿烧点什么。” “天机阁主……”一听到这个名字,雪雁也是心下有些担忧,如今他们搞出这么大阵仗,一旦惊动了他,可谓死路一条。此番走投无路只能出此下策,倒是除了祈祷也没别的办法,毕竟谁也没曾想过,守护这方血池的白鸦尼姑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就在这时,只听哗啦啦一阵风响,白鸦尼姑缓步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真是不错,”白鸦尼姑缓缓走向众人,一扬拂尘,“我承认之前确实小瞧了你们,天云洞,也并非浪得虚名。不过,你们此番跑到这片空旷之地,恰合我意,老尼倒是想看看,在这空旷之处,你们还如何窜来窜去?” 天云洞众人闻听此言却也并不害怕,反而缓缓后退,竟一直退到了血池后方,山壁之下,所有人都遥望着白鸦尼姑,脸上露出了各式各样的表情。 “妖尼姑,老子就让你好好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董开宇跳着脚大吼。 “我誓要杀你,为我兄弟报仇!”狄温也指着白鸦尼姑大喊。 “哼,一群窝囊鼠辈,还敢在这里是大言不惭,真是可笑,就让老尼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白鸦尼姑作势前冲,可就在这时,一根巨型弩箭如破空之势,夹杂着万钧之力从天而降,轰然钉在白鸦尼姑眼前,掀起大片烟尘。 “什么?” 白鸦尼姑大惊失色,她后退一步躲开此箭,抬头一看,只见那天穹之上,又一跟弩箭直奔她天灵盖射来。 “哈哈哈哈,我管你是谁,敢欺负我们天云洞,就让你好好瞧瞧这攻城弩箭的威力!” 赵达用力地拉着弩机的弓弦怒吼,而何云则将又一根箭矢安装在弩机之上,杨斌则在一旁调整着弩箭的瞄准方向。 此时山腰之处的弩箭营地,早已是横尸遍野,这群天机阁弟子被赵达与杨斌五人偷袭,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尽数被砍杀殆尽,而这五台弩机,也成了赵达与杨斌五人的囊中之物,瞄准了山下的血池营地。 此时血池营地灯火通明,从山腰向下看可谓是一清二楚。天机阁选择的这处弩箭营地位置相当完美,恰好能越过所有的峦石,笼罩整座血池附近。 “达子,松手!” 随着杨斌下令,赵达哈哈大笑,手中的弓弦也跟着松开,夹着万钧之力的攻城弩箭直奔白衣尼姑,逼得她赶忙闪躲。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们竟然连这点都想到了,还真是不能小觑,”白鸦尼姑又闪身躲过一根弩箭,抬头望向躲在山壁下的天云洞众人,冷然一笑,“刚才那两发信弹,应该就是你们互相联络的信号吧?你们八个人拖延时间让山腰之上的人攻下营地,操纵弩箭,从而支援你们,真是不错的计划。不过,你们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那攻城弩机想要操纵,最起码需要三个人。而如此只有这么寥寥几根弩箭,速度如此之慢,想来你们的人手,并不多。而想靠这几根弩箭就杀死我,你们还是太过于天真了。” 白鸦尼姑的一番话让所有人脸色一变,他们也意识到,如今白鸦尼姑武功太高,纵使攻城弩箭威力惊人,但不能射中,也是毫无意义。 “没想到依靠这弩箭还是伤不到她,这该如何是好啊?”窦天和望着眼前的白鸦尼姑不停跺脚,如今他失了人头血滴子,武功可谓失去大半。 “她说的确实没错,山腰人手不够,仅靠他们五个人操控弩机,着实还是太少了些,即便弩机足够,也没办法发射足够的箭矢,这样一根又一根的,根本没有意义,太容易躲避了,”雪雁摇了摇头,“我们还得想其他的办法才行。” “那你最好快点想,不然恐怕就来不及了!” 伴随着姜昊话音落地,只见白鸦尼姑躲过一根弩箭之后,掐准了第二根弩箭射来的空隙,运起轻功,直奔八人藏身之处。 “一群臭老鼠,吃我一拂尘。” 那拂尘迎面扫来,威力惊人,八人哪敢硬拼,瞬间四散开来,分头逃命。 “糟了,那血池后面是盲区,根本无法射到。”何云望着山下尖叫。 “虽然相隔甚远,但那白衣道姑的武功看起来极为惊人,我们人手不足,这弩箭一时半会伤不到他。”何霜摇着头。 “看来兄弟们被压制的极惨,不然不会出此下策,如今一上一下,我们根本无从帮助,究竟该如何是好啊!”何风悲从中来,仰天叹息,一时间五人鞭长莫及,犹如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煎熬。 “罢了,老子回去支援他们便是,你们来操作。”赵达跳下弩机,起身就要走,却被杨斌一把拽住。 “达子,你现在原路返回去根本来不及,这里离山下太远了。” “没错赵达,杨斌说的对。只可惜这山崖太高,我们下不去,眼下除了守好这弩机,看看还有没有机会,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何霜也摇头附和。 此时的山下,八个人分散逃命,那白鸦尼姑却死追着董开宇不放。这董开宇言语腌臜,对她充满不敬,她心里早已是恨之入骨,如今虽然众人分开,但她也是拼了命的只追董开宇,誓要将他斩杀于此。 “我说你个妖尼姑,就知道追你爷爷!奶奶个熊!” 董开宇知道自己论轻功是绝对跑不过白鸦尼姑的,只能逼不得已,绕着血池开始绕圈,这血池面积颇大,想要越过即便施展轻功,也难免要淌过恶臭的血池弄脏双脚,白鸦尼姑本身极其喜好洁净,当下不愿意踏入,就和董开宇在血池周围转着圈僵持着。 “怎么样,老子这招秦王绕柱,你拿老子没办法吧!”董开宇满脸得意。 “恶心的虫子!”白鸦尼姑气急,挥手将手中的拂尘当做暗器丢出,如箭一般越过血池,直射董开宇。董开宇骇得慌忙匍匐在地上,可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白鸦尼姑已然欺近了身边。 “这样不是办法,究竟该如何是好?拖下去,终究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雪雁眉头紧皱,内心充满了无力感。 “雪雁,俺有一个办法,可以扭转战局。”熊飞鸿撕掉身上的夜行服,将里面的天云衫露了出来。他一只手扶着断掉的伤臂,一只手将天云令放在手心,不停摩挲。 “老熊,是什么办法?”雪雁抬起头,望着熊飞鸿,出声问道。 “俺记得你的包裹里,还有最后一发信弹吧。” “没错,确实还有一发……” “嗯,俺的办法就是……” 第40章 乾之位(十)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 雪雁瞪大着双眼,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熊飞鸿。 “可你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不是吗?” 熊飞鸿将一身夜行衣全部脱下,露出了里面完整的天云衫。 “可是……” “没有时间犹豫了,雪雁,一日天云洞,终身洞中人。俺身为天闲洞洞主,也不想冯兄弟白死,就当是为他报仇。” 熊飞鸿轻松一笑,将天云令挂在腰间,望着雪雁,望着所有人,露出了一个质朴的笑容,神色畅然。 “可老熊!这……” 身为熊飞鸿的搭档,窦天和布满皱纹的老脸,不禁露出了痛苦之色。 “豆子,这是俺必须要做的事。俺老熊家的人,从来不是孬种。天闲洞的那些时光,也是俺最宝贵的财富。豆子,俺的家人们,就拜托给你了。” 众人望着熊飞鸿坚定的双眸,心下难过,内心均是凄然。 可血池那边,董开宇却是再也逃不出白鸦尼姑的手掌,被她拎着脖子薅了起来。 “虫子就是虫子,事到如今,我看你这脏嘴里,还能说出来什么?”白鸦尼姑冷笑。 “嗬,你这妖尼姑……”董开宇不停挣扎,双手胡乱捶打想要挣脱白鸦尼姑的束缚,可白鸦尼姑那充斥着白色光芒的真气,威力无穷,根本不是他所能抗衡的。 望着眼前这一幕,雪雁纵使万般不舍,还是答应了熊飞鸿的计划。 “好,老熊,为了冯光,为了天云洞,”雪雁咬着牙点点头,眼里噙着泪花,“为了死去的他们。” “啊,为了天云洞,为了死去的他们。记住了,俺是天闲洞洞主,熊飞鸿!” 话音刚落,熊飞鸿迈起大步,轰然向那白鸦尼姑冲去。 “猴子,快跑!” 熊飞鸿猛地一扑,直接向白鸦尼姑抱去,那白鸦尼姑自然也是看到了熊飞鸿跑来,右手掐着董开宇的脖子,左手猛地一掌向熊飞鸿胸口打去,他本以为熊飞鸿定会闪躲,可没想到熊飞鸿竟避都不避,硬生生顶着这一掌,将白鸦尼姑抱在了怀里。 “哈哈,逮到你了!” 熊飞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胸口肉眼可见地塌陷了下去,可他没有后退半步,反而抱着白鸦尼姑,将双手双脚紧紧锁在了一起。 “给我松开!!” 被喷了一身血的白鸦尼姑也是气急,随手将董开宇丢在一旁,右手猛地一掌劈在了熊飞鸿的天灵盖,顿时将熊飞鸿头骨劈的裂开,鲜血顺着他的眉间流了下来。 可熊飞鸿临死之前,依旧没有退后半步,反而拼尽全力,双臂宛若巨熊,将白鸦尼姑狠狠箍死在了怀里。 “妖尼姑,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伴随着熊飞鸿最后一句话落地,他也彻底没了生息。 “就是现在,动手!” 随着雪雁一声大吼,曹三娘与窦天和飞身而至,同一时间甩出手中的鞭子与锁链,缠在了熊飞鸿与白鸦尼姑身上,所有人猛地冲上前扯着两人的身体,将这两人从弩箭的视野盲区,拖到了弩箭的攻击范围之下。 白鸦尼姑被熊飞鸿的尸体死死箍住,又被鞭子和锁链封锁,一时间没有办法挣脱,就在这时,雪雁从怀里掏出了最后一颗信弹,射向了空中。 嗖! 轰! 焰火四射,信弹凭空炸响,而雪雁眼角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心如刀绞。 “杨斌,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而此时的山腰,杨斌与赵达以及何家三兄弟,望着山脚下的一幕和那在眼前炸裂的信弹,皆是面色骇然。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他奶奶的,老熊啊,老熊!!!”赵达一拳又一拳打在一旁的树干上,只打的满拳都是鲜血,却根本不停下来,直到将那一棵几拳粗细的大树,硬生生击倒在地。 杨斌望着山下的那一幕,双手颤抖,内心不停在滴血,身为如此聪慧之人,他早已完全明白了雪雁与熊飞鸿的计划。 他强迫自己镇定,熟练的将弩箭安置在弩弦之上。 “达子,拉弦。” “斌子!你说什么?那可是老熊啊!” “别他妈废话,老子让你拉弦!!!!!” 这是杨斌第一次发火,也是他第一次对着赵达发火。 赵达愣住了,他抽了抽鼻子,上前将弓弦拉至最满。 杨斌调整弩箭的方向,将它对准了熊飞鸿的尸体。 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哀悼,绝不能让熊飞鸿的牺牲,化为泡影。 “老熊,兄弟一场,希望下辈子,还能再和你把酒言欢。达子,松手吧。” 杨斌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而赵达,也松开了那手中不停颤栗的弓弦。 随着赵达松手,一发迅雷之箭从山顶夹杂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从熊飞鸿背后透体而过,将熊飞鸿与白鸦尼姑一起钉在了地面上。 血花四溅,崩在周遭的泥土里,宛若一朵朵往生之莲,在这片土地肆意绽放。 “哇!” 白鸦尼姑呕出一大口鲜血,她望着自己胸前透体而过的弩箭,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死在这里。 “我向阁主借来的力量,这可是窥天境的力量,怎会如此轻易就败了……” 弩箭巨大的穿透力直接将白鸦尼姑的五脏六腑都彻底摧毁,直到这最后一刻,她才有些后悔,为何自己要来到血池,来到天机阁。 随着白鸦尼姑遗憾地闭上了双眼,这乾之血池的一战,也宣告着正式终结。 杨斌缓缓从弩机上跳下,此时的他内心沉重到了极致。 毕竟熊飞鸿,是他找回来的…… 熊飞鸿离开天云洞之后,回到了浙州老家,与一家人生活在老家的县城里,以卖肉为生。与冯光一样,他本可以安稳一生,幸福终老,却为了天云洞,毅然决然跟着他来到了太行山腹地,然后死在了这深山老林之中。 牺牲或许从来都是在所难免,所有人都知道,也做好了准备,可事到临头,却又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杨斌拍了拍赵达肩膀,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望着天际发呆,经此一役,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此时天边已泛起起了鱼肚白,一抹朝霞开始渐渐出现,映红了山岗。 这山顶的朝霞是如此瑰丽,如此迷人,让人不禁沉醉其中,五人都默不作声地坐在石墩上,望着这一缕缕霞光,怅然若失。 “天,终于亮了。” 杨斌喃喃自语,可天虽然亮了,但天云洞众人的磨难却才刚刚开始。因为刚刚一发又一发的信弹,虽然幸运的没有惊动那几位窥天境高手,但依旧引起了不少天机阁普通弟子的注意。 他们正向这附近集结而来,打算调查发生了什么,而等待着他们的,便会是又一场无尽的厮杀。 第41章 坤之位(一) 【西南坤之血池 五毒教 中秋节前一天】 苗惜玉将手中的地图放下,盘玩着手指尖的一只壁虎,那壁虎背部皆是绿色斑点,坑坑洼洼,不过巴掌大小,在她指尖不停跳动,蠕来蠕去,吐着舌头。 在他们五毒教中人眼中,这东西的模样也算得上是可爱,但在外人眼里,可爱就变成了可怖。 此时它们五毒教驻扎在西南方向的郊外林中,并没有选择驻扎在西面的登山路附近。 与天云洞相同的是,他们需要攻下的血池同样距离登山之路极为遥远,这让苗惜玉同样陷入与天云洞相似的困境之中。 若选择直接前往血池,至少要闯过十里距离的大山丛林,里面不仅陷阱极多,还有天机阁弟子守卫,实难突破。 但如果按照广逸生的计划选择绕路西面,距离虽然更远,但无疑会安全许多。 但苗惜玉身为五毒教毒母,她有着自己的考量。 身为五毒教,登山路附近帮派众多,人多眼杂,以它们五毒教的名头以及封天音对后世的影响,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尤其是孙少芳刚刚获得毒魔传承的消息早已席卷武林,很难说不会因此平生事端,打草惊蛇。 更何况他们此行还带着大批毒物,确实不适合与大量武林中人同时生活在一片天地里,五毒教本就不擅长隐匿行踪,行事风格与天云洞有天壤之别,一旦在人群之中发生矛盾,风险太大。 苗惜玉拄着拐杖站起身,将那壁虎放在肩膀,眼神中却并未透露着为难,毕竟五毒教不是天云洞,它们的手段,却是比天云洞要厉害的多的多。 “毒母,”营帐的帘门拉开,走进来一精壮汉子,正是周力,“一切都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了。” “好,周力,你辛苦了。”苗惜玉微微颔首,跟着周力走出了营帐,那营帐之外的空地上此时正摆放着数十个竹篓,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毒母,此次来晋州路途遥远,我怕路上会有蛇活不下去,就多带了一些。”周力指着竹篓说道。 “嗯,你有心了,”苗惜玉望着远处的大山深处,此时已近傍晚,夕阳余辉落在梢头,传来几声哗啦啦的风响,“周力,那山腰之处的弩箭营地,按我们的计划,却是不用理会,但为了防止徒生意外,你便去将他们灭了。” 苗惜玉话说的是如此轻松,似是根本没将天机阁的势力放在眼里。 “好,属下领命。”周力右手按在心口点点头,转身离去,他身旁的大蟒也吐着信子跟在他身边一并离开了。 苗惜玉眼见周力走了,便挥了挥手,此时这营地周围附近约莫十名五毒教弟子瞬间围到了苗惜玉身边。 “都将竹篓背了,东西拾掇了,出发吧。” 苗惜玉率先一步向那大山腹地走去,她走到林子中央,将肩膀的壁虎放在地上,那壁虎也是通灵,围着苗惜玉滴溜溜的盘转了两圈之后,便消失在腐叶枯草之中。 “只要是人走过的地方,必定会留下气味,虽然我们闻不到,但却瞒不过它们。” 苗惜玉拄着拐杖向前走去,而身后的五毒教弟子则背着竹篓跟在她身后。那壁虎也不知是何能力,时不时出现在苗惜玉前方不远处,为她指引方向,苗惜玉只是面色平静的跟着那壁虎向前走,便轻松规避了所有的陷阱,没过多时,便来到了天机阁的第一处营地。 这天机阁的第一处营地粗略一扫不过五个人,其中两个人正围着火堆吹牛打屁,喝酒作乐,而另外三个人则在稍远的丛林里巡逻。 苗惜玉挥了挥手,那身后的五毒教弟子便走上一人,将竹篓卸了,倒在地上,里面赫然是密密麻麻的金色小蛇,那弟子在蛇群身上撒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粉末,这群小蛇顿时龇牙咧嘴吐着信子,变得嗜血不已,向眼前这座营地冲去。 …… “嘿呀,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等这些事结束了,老子可要拿了银子,好好休息一番,再不想生活在这大山里,都快折磨成野人了。” “谁说不是呢,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女人都没有,到时候回到城里,去醉花苑找上两个花魁,好好爽他一爽……” 两名天机阁弟子正坐在石墩上闲聊着,突然一人眼尖,发现另外一人端坐的石墩之上,正有一只金色的小蛇在他背后吐着信子,狰狞地盯着他。 “老黄,你千万别动,千万别动啊。” 那天机阁弟子当下就觉得心跳加速,右手缓缓向刀把上摸去,这金色小蛇一看就是剧毒之物,三角脑袋上的一双豆大的小眼在火光之下泛着幽光。 “小张,发生什么了?”老黄面对着小张惊恐的双眼,心头也是涌现出一丝不安。 “你别动,千万别动。”小张将刀缓缓抽了出来,举过头顶,额头沁出一丝冷汗。 老黄慢慢地扭过脖子,正看到那金色小蛇,弓起身子,就在他身后一尺处,嘶嘶的吐着信子。 这一幕,顿时让老黄骇得全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这深山老林之中,若是中了蛇毒,怕是想找大夫救治都来不及。 老黄轻轻地挪动身子,缓缓向另一侧靠去,与此同时,还向小张投去了一个眼神。 小张心领神会,就在那蛇即将攻击的一瞬间,他踏前一步,一刀劈下,而老黄则猛地向前一扑,险而又险的躲过了那凌空扑咬,而金色小蛇则被小张在空中直接砍成了两截。 啪嗒,随着金色小蛇的尸体掉在地上,老黄也彻底松了口气。 “呼……太险了,吓死老子了。”老黄躺在地上不停地拍着胸脯,而小张则一脚将那金色小蛇的尸体踢出去一米远。 “这太行山极北之地,已经入秋,怎么会有蛇出现呢?”小张心里疑惑,他实在不解,如此时候竟然会碰到毒蛇。 而且这金蛇,虽然他并没有见过,但明显不像是北方的蛇类,更像是南方的蛇种。 “或许就是某些不知名的蛇类吧,如此大山深处,有什么都是正常。”老黄坐起身叹道。 “嗯,也许是。” 小张笑着回过头望向老黄,可刚刚还微笑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在了脸上,进而变得惊恐至极,眼睛都要爆出眼眶。 “小张,你那是什么表情……” 老黄坐在地上,望着小张惊恐的神情,本来放松的神经又重新紧绷了起来。 “蛇,蛇,好多蛇……” 小张结结巴巴的指着老王身后,老王顿时觉得大事不妙,他赶忙回头一看,正看见一张血盆大口,直奔着他的脸上扑来,一口咬在了他的喉咙上。 老王顿时吃痛,尖叫一声,猛地将那金环蛇从喉咙上薅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一旁的石墩上,将蛇摔的四分五裂。 “妈的,妈的……” 老黄大口喘着粗气,望着那蛇的尸体,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四肢就僵硬在了原地,紧接着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眼睛里开始流出血泪。 “小张……小张……” 老黄蹒跚的向小张迈出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疯狂的呕吐,好像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一般,脖子上的齿痕流出的血迹从赤红变得漆黑。 “好痒,我好痒!” 那老黄突然开始撕扯自己的皮肤,将自己的皮肤用指甲狠狠撕开,将血肉抓的稀烂,抓的满身全是鲜血,好像一个血人。 “杀了我,小张,快杀了我!!!” 老黄痛苦的哀嚎,他只觉得全身的内脏好像在被亿万只虫子撕咬,奇痒难忍,恨不得自己将所有的脏腑全都掏出来,用力的挠碎。 小张纵使杀人无数,但也没见过这等残忍的一幕,吓得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倒了在了地上。 远方丛林里巡逻的三人听见老黄的哀嚎,察觉了不对,慌忙从树林里返回了营地,他们望着老黄的惨状,也是骇得目瞪口呆。 “快杀了我!!!” 老黄冲着三人大吼,可一时间所有人都呆立在了原地,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黄再也无法忍受,从腰间拔出自己的长刀,对着自己的胸口捅了下去,一刀,两刀,三刀……直到将自己的胸口捅的稀烂,再也没有力气,最后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冷风拂过,卷过寂静无声的营地,余下四人望着满地狼藉的脏器,心头的恐慌已经抵达了巅峰,与敌人厮杀或许不可怕,但眼前这一幕,足以让所有人吓破胆子。 而更可怕的是,小张真真切切地看到,那树林深处的枯叶之下,无数条金色小蛇正窸窸窣窣的向前不停滑动,向四人包围而来。 第42章 坤之位(二) 当苗惜玉拄着拐杖走进这处营地内的时候,地上除了五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之外,还有一群早已死去的金环蛇。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实在浪费我苦心养育的金环。” 苗惜玉摇着头,带着其余弟子绕过营地继续跟着那只壁虎向血池附近走去。 途中经过余下的两处营地,苗惜玉如法炮制,将所剩的金环蛇倾囊倒出,而这些天机阁弟子,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发生了什么,便在恐怖的蛇潮之下,尽数毒发殒命。 很快,苗惜玉与一众五毒教弟子便轻松地抵达了血池附近。 “看来,我们却也不用等那烟火信弹,便能将这处营地剿灭。” 苗惜玉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夜色已深,这血池附近的营地也是除了夜间巡逻的弟子之外,皆是沉入梦乡。 她伸手抚摸着一旁的树干,那树干粗糙的树皮之上,斑驳坑洼,其上树叶哗哗作响,梢头显示此时正刮着西北风。 “还真是不错的好时机。” 苗惜玉淡然一笑,指了指营地的上风口,她身后的五毒教众弟子顿时心领神会,一起摸到了那营地上风口的空地处,点燃了一处火堆,并将火毒粉撒了上去。 那火毒粉十分奇特,一遇火焰便倏地燃起大片烟尘,随着风飘散到营地之中,那些巡逻弟子刚察觉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通报,便七窍流血的倒在了地上,而那些在睡梦之中的人,更是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 “应该有一位高手才对。” 苗惜玉拄着拐杖望向那营地中间最大的营帐,此时那里火烛正旺,显示此人应该还没有睡着。 “是谁在用如此下三滥的招数!” 那营帐大门倏地拉开,从里面跳出一手持长枪的彪形大汉,他蒙着面,应该是在毒气入体之前便先一步察觉,捂住了口鼻。 “老身五毒教毒母苗惜玉,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苗惜玉似是对那剧毒之气免疫一般,就这样拄着拐杖轻飘飘走到大汉面前,平静地问道。 “毒母苗惜玉?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那大汉听到苗惜玉的名讳也是心头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大山腹地之中,会碰到滇州大理五毒教的毒母。 “老身是受人所托,前来剿灭这方血池,阁下应该是这方血池的领袖,看起来有些实力。你若现在离去,老身便饶你性命,不做过多杀孽,否则休怪老身无情。” 苗惜玉声音是如此平淡,却又威严赫赫,她早已年过半百,略显沧桑,在经历过玉龙圣地一事后,她本一肚子怒火,只想复仇,但随着希望渐渐破碎,她在大山之中脱离凡尘生活了这么多年,性子也早已被山水消磨了许多戾气,不再像年轻时那般恣意妄为,肆无忌惮,多多少少悟出了些许佛性。 此番她虽然为了孙少芳与东门璇选择重出江湖,但还是想减少些杀戮,为自己和苗家积攒些阴德。 “好一个毒母,既是讨伐血池,我倒是想瞧瞧你的本事。” 那大汉却是连姓名都不报,周身暴起璀璨的白光,和那白鸦尼姑一样,也是不知如何拥有了匹敌窥天境的力量,他抄起长枪直奔苗惜玉,施展鬼魅步伐,直戳苗惜玉心口。 “给我死来!” 蕴含着窥天境威力的长枪宛若白色蛟龙一般,直奔苗惜玉心窝,但苗惜玉却依旧淡然,丝毫没将大汉放在眼里。 “可惜, 并非是真正的窥天境,否则倒还算是有些本事。老身此番前来这太行山,本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可没想到,你们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的废物罢了,想我五毒教,还真是高估了你们。” 话音刚落,那长枪戛然而止停在了苗惜玉面前三尺之处,大汉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正有两个小洞不停地涓涓流出鲜血,不知何时一只壁虎,纵身一跃落在了苗惜玉身上。 “你们五毒教,还真是,卑鄙至极,卑鄙至极!!”大汉捂着脖子倒了下去,双眼暴凸,死不瞑目。 “卑鄙?这只天龙仙蟾,五毒教养了这么多年,你能死在它手中,也算是你的福气。” 苗惜玉摇着头,轻轻抚摸着肩膀上那只壁虎,只见那壁虎大嘴一张,竟露出两颗森森白牙,虽不过巴掌大小,但张着血盆大口,瞪着通红双目,好似要吃人一般可怖。 要知道普通壁虎口中,哪里会有牙齿,这只壁虎,绝非一般凡兽。 “如今这世道,当真是没人用毒了吗……” 苗惜玉不禁喃喃,此番攻打这处血池实在太过轻松,让她自己都觉得太过奇怪,尤其是这天机阁众弟子的营地,没有任何预防毒虫的准备,连最基础的硫磺粉都没有撒,实在让她不能理解。 她不知道的是,自从少武伏魔禄之后,江湖邪魔大减,连邪教门派都几乎没有,又哪来的什么用毒大派,除了他们五毒教之外,几乎所有的用毒门派都被少林和武当剿灭殆尽,所以自然没有人会专门为防御毒虫做什么准备。 苗惜玉抬头望着山腰方向,此时山腰的弩箭营地,那群天机阁弟子望着苗惜玉也是抓耳挠腮,她站的位置却是稍稍远一些,超出了弩箭的射程范围。 “你倒是再往前多走一步啊!”其中负责瞄准的天机阁弟子不禁大吼一声。 “喂,你们瞄好了没有。” 突如其来起来的一声呼唤,打断了这名弟子的瞄准。 “什么人?” 那弟子抬起头,望向一旁的树林,只见周力孤身一人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抱着膀子,神色平淡地望着他。 “你是谁?” “五毒教,周力。” “五毒教?兄弟们,有刺客,抄家伙!” 那名弟子大喊一声,作势就要向周力冲去。 可还没等他拔出腰间的佩刀,便脚步一顿,捂着喉咙,嘶哑地倒了下去,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想要抓住些什么,可他终究什么都抓不到,只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七窍缓缓流出黑血。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便一命呜呼。 而另外一名弟子刚想冲上来,便被树上一只十丈长的巨蟒,瞬间扑在了身上。他想拿刀去砍,身子却被巨蟒紧紧缠住,在一瞬间骨头都被勒的粉碎。 周力依旧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抱着膀子,从头到尾动都没动一下。 他望着眼前这群挣扎着倒在地上的尸体,神色无比镇定。 而那只十丈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彻底开始大快朵颐。 论实力,有欧阳天云坐镇的天云洞,确实冠绝武林,但又有谁敢小瞧那大名鼎鼎的五毒教呢? 当年苗丹虽未能传下功法让她的子孙后代踏入窥天境,但五毒教依旧能凭借用毒之法一统大理如此多年,绝非徒有虚名。 若非玉龙圣地有弦乐圣君坐镇,外加突然偷袭,当年的一战谁胜谁负,当真还不好判断。 至此这坤之血池,便在五毒教不费一兵一卒之下,轻松攻占。 随着一发信弹在山脚下炸响,苗惜玉走到血池旁,望着山壁上那画着的一张血盆人口,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天机阁主,到底要用这血池做什么呢……” 第43章 巽之位(一) 【 锦绣堂 中秋节一天前】 “大哥,你说你这计划,能成功吗?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广逸仙丢进嘴里一片蚕豆说道。 此时他们锦绣堂正驻扎在南面的登山之路附近,偌大的营帐内除了几张椅子,一张简易的方桌,就只有他们兄弟二人。 虽说这登山之路附近的位置寸土寸金,人潮汹涌,但靠着锦绣堂财大气粗,还是选择了一个非常舒适的位置。 锦绣堂负责的东南巽之血池如今同样面临天云洞与五毒教的问题,也即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前往血池的路都不会特别近,但广逸生依旧选择了从登山路出发,也即从登山路前往山脚下,再沿着山壁前往血池,这样比在外围区域穿越丛林直奔血池要多三到四成路程,但无疑会安全许多。 至于天云洞和五毒教都喜欢避开人群驻扎,较为孤僻的特点,锦绣堂更是不存在,他们反而是在人群中,更能发挥名声的威力。 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有不下几十个门派登门拜访,广逸仙收礼都收到手软,礼物摆满了营帐,即便是远道来了晋州,只要这锦绣堂的大旗一挂,便是顶级招牌。 “我也不能确定,只能说尽人事,知天命。”广逸生在营帐内的地图上不停地圈来圈去,眉头也皱了起来。 “大哥,我见你最近一直眉头不解,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广逸仙丢掉手中的蚕豆,走到广逸生身边问道。 “逸仙你看,从这太行山山脚下到东南方向的血池处,即便是沿着山壁最短的路程,向东行进也有八里之多。以我这几天的多方打探,天机阁的主要守备力量,集中的位置一共有四个,一是眼下登山路的隘口两侧;二是血池对应方向的丛林之中;三是血池周遭驻扎的营地——这也是人数最多,且有高手守备的地方;四则是血池上方,位于山腰处的弩箭营地。对于我们来说,这四处天机阁的力量,二三四点便是我们最重要的敌人。” 广逸仙点点头,望着眼前的地图:“大哥,按你这怎么说,万文轩他们负责的南面离之血池,虽然距离这登山之路,不过三四里,但他们面对的守备力量却是最多的,四处的敌人都对他们有威胁。” 万文轩与天岳门的营地此时倒是也驻扎在南面的登山路附近,但为了不惹人耳目,锦绣堂与他们并未驻扎在一起,除了最开始广逸生曾前去帮忙参谋一些战略,最近这几天也没有过多交流。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已经提醒了他们,要使用一些手段才行。” “一些手段?” “嗯,一些手段……” “哦……”广逸仙若有所思,“大哥,那我们负责的这方血池,你到底在愁什么呢?” 广逸生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 “逸仙,虽说我有把握,从山脚到血池的这八里路途,陷阱应该不多,更没什么防备力量,只要趁这登山路的守卫不注意溜到林中,便万事大吉,可以一路直奔血池。但一旦到了血池附近,将山腰弩箭营地与血池都攻下之后,还要守备丛林之中返回的天机阁守卫,如此说来,便有些麻烦。” “麻烦?” “没错,麻烦点就是河图洛书,”广逸生缓缓卷起地图,“河图洛书一旦运转,便没有退路,我对攻打血池与山腰的弩箭营地,并未有什么忧虑,河图洛书并非真正的窥天境,不太容易引起那三个人的注意,你我二人一人负责山腰,一人负责山下,便足以完成此任务。但随即而来的便是,负责血池之人既不能随意离开血池,又要随时警惕丛林中返回的天机阁弟子,这样的话,便会多少有点捉襟见肘……”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广逸仙恍然大悟,“山腰的弩箭营地,只要开启河图洛书将其剿灭,占领弩机便是,但这血池附近,即便开启河图洛书全部杀了,还会有一波又一波从东南方向丛林之中返回血池的天机阁守卫,而河图洛书却不能一直开关,而且解除之后还会有一段虚弱期,这个时候若是被围剿,当真危险至极。但冒然闯入广袤的丛林也并非好主意,这……” “逸仙,就是这样,这便是河图洛书的弊端之处。我们不妨现在设想一下,假设我避开登山路附近的天机阁弟子,潜入丛林之中,沿着山壁直奔血池,来到血池附近,开启河图洛书将血池占领。此时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解除河图洛书,陷入虚弱,要么冲进丛林之中寻找所有的天机阁弟子,将他们尽数斩杀。但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下下之策。倘若我陷入虚弱之时,丛林之中的守备力量杀来,我只能勉强再度开启河图洛书,这不仅对我是极大的损伤,更有可能直接走火入魔。即便勉强撑过这第一波,待第二波敌人再度袭来的时候,老夫真的无能为力了……” 广逸仙苦笑摇了摇头:“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广逸生将毛笔放进砚台,蹙眉说道:“正是如此,我们广家,成也河图洛书,败也河图洛书,还真如同那天机上人所言,这东西一旦用了,自身的武功便再难存进。月清他们修习尚且不错,可以防身,但我们习得之后,便……” 广逸仙也跟着叹气,“大哥,那你不如带些锦绣堂的弟子与你一起?” 广逸生摇了摇头:“此时段名不在,我们锦绣堂从不以武力闻名,弟子武功更是不高,就算能与天机阁弟子厮杀,也会死伤大半,我不想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更是下下之策。” “那岂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嗯,我想了好几天了,暂时没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除非不动用河图洛书与天机阁应拼,但天机阁的人,绝非俗手,我没有把握。没有河图洛书,我的武功,怕是连拿着饮鸩剑的孙鹤都打不过,在四大家族的家主之中,是垫底的存在。” 广逸生这一刻仿佛苍老了许多,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面临如此困境,有河图洛书和锦绣堂的钱财在手,又有段名守护,他已经在粤州安逸了太久。 两兄弟同时陷入了沉默,一时间场面有些压抑。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来报。 “大老爷,二老爷,又有门派求见。” “放他们进来吧。”广逸生整顿心情,扬声喊道。 随着营帐的拉帘拉开,一位穿着青色袖袍,佝偻着腰的七旬老头从门外踏了进来。 “哎呦,二位就是广逸生广堂主和广逸仙广副堂主吧,久仰久仰。” 老人家非常热情,上前寒暄。 “见过老人家,不知阁下是?”广逸仙打起精神上前笑着迎接道。 “哎呀,谈不上什么阁下,老夫闵州繁松门刘贺,见过二位当家。” “原来是刘贺前辈,广逸仙有礼,这位是我大哥广逸生。” 广逸仙笑着介绍,广逸生虽心不在焉,但还是礼貌点头。 “我们繁松门啊,一直都是你们锦绣堂的忠实拥护者,你们的钱庄在闵州遍布大街小巷,服务我们闵州百姓,又诚信,又负责,还有人情味。要不是当年你们的钱庄,愿意贷给我治病的钱,我早就……早就……唉,真是帮了我们太多的忙,这次我一见到你们锦绣堂的旌旗,便立刻前来拜访,想当面向你们二位堂主致谢,感谢你们创建了如此之多优秀的钱庄,救得万万民众,建设万万州城,老夫刘贺拜谢了!” 刘贺说罢就要给广逸仙下跪,这可给广逸仙吓了一跳,赶忙将其搀扶了起来。 “老人家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唉。”刘贺一时心绪激动,热泪盈眶,有些不能自已,呼吸急促,浑身颤抖。 广逸仙赶忙叫人将老者搀扶了下去,好生抚慰一番,不要怠慢了,刘贺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旧疾复发,只能道歉抱恙退了出去。 “没想到我们锦绣堂的钱庄,在这武林之中,口碑竟如此之好。”广逸仙不禁感叹,这段日子,来拜访之人不计其数,这其中自是有想攀亲带故的,也有不怀好意的,广逸仙早已应付自如,但最让广逸仙动容的,便是这前来感恩的,也是极多。 “大哥,你在想什么?”广逸仙望着在椅子里发愣的广逸生开口问道。 广逸生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眼神里突然焕发了光彩。 “逸仙,我想我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第44章 巽之位(二) 当天晚上,这锦绣堂的营帐之内,突然热闹了起来。 “坐坐,大家都坐吧。” 广逸仙招呼着客人们落座,放眼望去,这在座之人总共有四位。 其中一位手拿一柄禅杖,模样粗犷,是个五大三粗的光头和尚; 第二位则是个头不高但神态灵动,气质悠然的白衣少女; 第三位是拄着拐杖,浑身锦衣的鹤发老叟; 第四位则是斜着佩刀,赤膊盘坐的蒙古莽汉。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在用好奇地目光打量着广逸仙,不知他将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是何用意。 “大哥,这些人便是我精挑细选之后,对我们锦绣堂极为崇拜的武林豪杰。”广逸仙来到桌后,俯在广逸生耳边说道。 “竟然有四位,逸仙,你确定都筛选过了吗?这些人值得信任?” “放心吧大哥,没有问题,背景都调查过了,和天机阁没有一丝关联。连武功也是经过考量的,皆为上佳水平。最重要的一点,对我们锦绣堂极为信任。” “好好好。”广逸生满意地点点头,四位高手当真是完全足够了。 “啊,大哥,容我给你介绍这几位认识,前些天你不在营帐内,这几位前来拜访,与你不幸错过,此番我特意将他们邀请了回来,就是为了与你结识一番。”广逸仙打了开场,走到人群之中为广逸生介绍。 “这位,是灵隐寺的鲁师傅,虽说早已还俗多年,不再吃斋念佛,但武功依旧相当不俗。”广逸仙指着那光头和尚介绍道。 “哈哈,广堂主有礼,叫俺光头僧就是,老衲,嘿,老子若非锦绣堂资助,早已死去多年,这些年一直深感锦绣堂之恩,所以前来拜谢。”那光头僧人鲁师傅,性格豪迈,浓眉大眼,揉了揉光头,高声喊道。 “啊,鲁师傅言重了。”广逸生赶忙起身寒暄。 “这位,是陇州逍遥派的陶长老,逍遥派在陇州极负盛名,此番陶长老奉门派之命前来太行山参加武林大会,目的是切磋交友,拓展门派声誉。”广逸仙侧身介绍那锦衣老叟。 “呵呵,广堂主幸会,老夫陶展,此次是特意前来锦绣堂拜会的。陇州旧日贫穷,深受锦绣堂资助,这才能让百姓安居,得享天伦。老夫此次来这太行,其中之一使命,便是来这锦绣堂,当面感谢广堂主您的救世之恩。” 那陶长老虽年岁已高,但仍鞠躬行下大礼,这可让广逸生受宠若惊,赶忙上前搀扶。 “陶长老言过了,言过了,在下也只是一寻常商人,不必如此。” 广逸仙望着眼前这一幕也是轻轻一笑。 “这位,是忻州百合教的花灵郡主。”广逸仙指着白衣少女介绍。 “久仰锦绣堂大名,花灵儿见过广堂主。”花灵微微施礼,神色却并未很是激动,较为淡然,当真是性格比较空灵。 广逸生将陶长老送回椅子,向着花灵儿轻轻点头致意。 “最后这位,则是蒙古兄弟,苏赫巴鲁。” “广堂主,感谢之情,在心中!”苏赫巴鲁拍着自己的胸口啪啪作响,“早年妻子重病,缺少药引,是蒙古城内的锦绣堂,为我寻到药引,救活了我的妻子。我知道你们是商人,药引也是我高价购买,但我依旧感谢你们,因为没有你们,我妻子便死了,更是相当于我儿也死了,那要钱又有何用!我宁愿花钱,买他们性命,也觉得值!” “苏兄弟还是豪情万丈,”广逸生呵呵一笑,点头回到了方桌之后,笑着坐在了椅子里,“诸位,我相信不用过多自我介绍,大家应该都认识我,在下锦绣堂堂主广逸生。今日深夜之中,将各位召集到此,老夫也不多说废话了,实不相瞒,是有求于各位。” “有求于我们?锦绣堂还会有求于我们?”众人嘀嘀咕咕,皆是非常惊讶。 “广堂主,究竟有什么事,你不妨说来听听!”苏赫巴鲁喊道。 “好,各位,我也不多绕弯子,此番我们锦绣堂前来这太行山,其实并非为了参加这山顶的武林大会,而是另有目的。” 广逸生表情逐渐严肃,将血池一事与天机阁的阴谋,告诉了在场众人,这下是轮到他们合不拢嘴了,皆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地目瞪口呆。 “此话若非是从您嘴里说出,老夫定是决然不信,但凭借您锦绣堂和广逸生的名号,呵呵,真是由不得老夫不信了。”陶展摸着雪白的胡子笑道。 “确实如陶长老所言,若非是广堂主说出此等隐秘,我定是全然不会理会。”花灵儿也跟着附和。 “各位,老夫所言句句属实,如今这太行山的最后之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届时太行山将横尸遍野,满目疮痍。在下之所以深夜将各位聚集在此,就是希望能得到在座各位的一臂之力,若能拯救万万条生命,广逸生拜谢。” 广逸生深鞠一躬,言之恳恳,任谁听了,都尽是动容。 “当然了,事成之后的好处,也不必多言,锦绣堂保证能让大家满意。”广逸仙也赶忙补充道。 “哈哈,真是太好了,此等匡扶正道的好事竟能落在我光头僧身上,真是天大的喜讯,不知要积攒多少阴德。广堂主你不必多言,有何安排,大可吩咐便是,我早就看不惯天机阁那群鸟蛋,一个个眼睛都顶到了天上,现在能光明正大的干了他们,简直不要太合我心意,哈哈哈哈,爽!” 那鲁师傅虽为僧人,但颇具匪气,引得在场之人皆是不禁哄笑,但在彼此眼中,又充满了对鲁师傅的欣赏,想来在他们心中,也是多少对那天机阁有些微词。 “既然各位愿意雪中送炭,在下这就将全盘计划,尽数奉上。” 广逸生将血池计划详细的讲解给了在场众人,也将自己河图洛书的弊端与目前遭遇的困境,一并告知,引得众人连连感慨。 “这河图洛书虽然威力惊人,但却限制极大,也是有利有弊。”陶展摸着胡须。 “没错,陶长老说的极是。”广逸生点点头。 “好,既然如此,我等已经完全理解,广堂主放心,到时候这丛林之中的守卫杀回来,就交给我们处理,大家可还有什么疑问?”陶展环视四周问道。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广逸生将前因后果讲述的细致无暇,众人听得也是明明白白。 “广堂主,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花灵儿询问。 “为了不引人注意,待到天机阁开放这登山路,便是我们的出发之时。” 随着众人商谈结束,广逸生也是将广逸仙拉到了一旁。 “逸仙,这山腰的弩箭营地,就只能交给你了。” “放心吧大哥,没问题。” “嗯,我相信你。” 广逸生走到桌后,从桌下将一副古旧的剑匣拿了出来。 那剑闸不知是何材质所铸,古铜色的表面极为老旧,充斥着道道裂纹,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广逸生将那剑匣打开,剑匣分上下两层,铺着金丝绒,里面摆放着两柄一模一样的青色宝剑。 “自从父亲死后,这双首青狼剑,真得好久没有出世了。” 广逸生将两柄宝剑从剑匣里拿出来,将其中一柄递给了广逸仙。 这双首青狼剑本是一对双剑,一主一副,主剑长三尺七寸,名为小天狼,副剑长三尺三寸,名为贪青狼,可供一人使用。但古往今来,广逸生和广逸仙却习惯各持一柄,合作对敌。本就是孪胞兄弟的两人,配合起来极为默契,各自使用却是比一人使用还更加厉害。 “是啊,好久都没用青狼剑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还能重拾年轻时候的风采。” 广逸仙噌的一声将青狼剑拔了出来,只听一声狼嚎回荡在营帐内,顿时引得众人翘首注视。 这青狼剑通体翠绿,闪着幽幽寒光,剑柄纹着一只青狼图腾,仰天长啸,气势逼人。 与饮鸩剑刚好相反,这青狼剑,号称滴血不粘,永恒翠绿,剑锋带气,不触伤人。意思是说,这青狼剑在砍杀敌人的时候,剑身永远不和敌人的身体接触,仿若剑身上裹了一层护膜一般,皆是以剑锋上环绕的剑气杀伤敌人。 而这剑身上剑气萦绕的范围,则取决于使用者的真气水平和武功高低,倘若是窥天境高手使用,青狼剑气可环绕剑身一尺有余,锋利无比,斩铁断金,极为厉害。即便是没有武功之人使用,那剑身上依旧会有一层宛若护膜般的青光之气,可隔绝一切污秽。 “真是好剑啊,”陶展不禁赞叹,“这青狼剑,怕是有十几年没有重出江湖了吧?自从广丰老爷去世之后,这双首青狼剑便退隐江湖多年。呵呵,你们锦绣堂家大业大,又赶上少武伏魔禄之后百废待兴,世风日上,百姓安居,你二人又不喜欢在江湖以武力抛头露面,便再也没听说过双剑合璧的故事了。” “陶长老说的是,真是好久没有见过青狼剑了。”花灵儿也点头附和。 “此次各位群侠前来雪中送炭,我两兄弟,自然也要拿出看家的本事才成。”广逸仙当即耍了一套内外挽花加背花,朗然大笑。那剑身幽幽青光霎是惹眼,嗡嗡剑鸣中隐隐伴随着阵阵狼啸,配合着他的一番说辞惹得在座众人也是畅快大笑。 “习惯了有段名在,真轮到自己出手,反而还觉得不太适应。如此陌生的感觉,逸仙,我们可真是太久没有动过手了。”广逸生抚摸着青狼剑,也是微微感叹。 “是啊大哥,太久了。” 第45章 巽之位(三) 时间很快来到了中秋节当天的子时前,众人准备完毕,广家兄弟便安排弟子将锦绣堂的营帐撤了,返回了晋州。自己二人则带着四位新加入的伙伴,离开了锦绣堂的营地,混入了人群。 广逸生和广逸仙为了防止被他人认出,皆是带了兜帽,披了大髦,更是花重金,买到了登山路最前方的位置,可以第一时间踏入登山路接受试炼。 很快,随着月色高升,子时一过,那天机阁总算是在岑文乐的一番慷慨演讲之后,敞开了南面登山路的护栏,解除了封锁。 茫茫多人开始向登山之路内涌去,参加天机阁准备的登山试炼。 通过那简单的对掌试炼没有任何波折,即便广逸生和广逸仙不开启河图洛书,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任何难度。 只是初一听闻要进行这试炼,广逸生就皱起了眉头。 广逸仙察觉不对,心下奇怪,明明这试炼并不会对他们一行六人产生任何阻碍,广逸生为何一直眉头紧皱,不禁问道:“是有什么不对吗,大哥?” 广逸生却并未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眼见如此,广逸仙便也不再追问。 那光头僧鲁师傅第一个出手,在天机阁弟子手底下吃了个暗亏,此时不禁有些气息不顺,嚷嚷道:“他奶奶的,这天机阁弟子还真是不能小觑。” 众人早已集结之后开始向山脚下进发,听闻鲁师傅大骂,皆是啼笑皆非。 “呵呵,鲁师傅,谁让你如此托大,不用全力,”陶展长老笑道,“以你的武功,明明绰绰有余。” 鲁师傅擦着鼻子嘿嘿一笑,“鬼知道他们那弟子内力竟如此深厚,不知吃了多少灵丹妙药,我稍稍托大,就出了个大洋相,好在这周围也没多少人认识我。” “鲁师傅,刚刚那枚天机神丹,忘了告诉你,决计吃不得。”听闻丹药一词,广逸生才回过神来,神色一凛,慌忙扬声喊道。 “放心吧广堂主,我又不傻,什么狗屁天机神丹,早就被俺丢到那树丛里喂狐狸了。”鲁师傅哈哈大笑,神色尽是得意。 “哎呦,鲁师傅,您还真是冰雪聪明,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憨蠢。”花灵捂嘴轻笑。 “你这花灵儿说话,还是如此难听,看起夸奖,实则骂我。”鲁师傅撇着嘴,满脸不悦,惹得众人又是大笑,谈笑间众人直奔山脚下而去。 从登山路的隘口到山脚下,海拔不高,不过十里的距离,众人运起轻功,前进速度极快,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山脚之下的岔路口。 “逸仙,那山腰的弩箭营地就交给你了,务必小心谨慎行事。”广逸生有些担心的拍了拍广逸仙肩膀。 “放心吧大哥,我会等那山顶燃起信弹之后再动手,只要不碰到那三人,便没有任何危险。” 广逸仙此番负责山腰处的弩箭营地,也是孤身一人前去,毕竟对于他来说,持有青狼剑开启河图洛书,即便是窥天境也有一战之力,对付一个弩箭营地的若干天机阁弟子,绰绰有余。 “好,那就一切按计划进行。” 广逸生与广逸仙依依惜别,见广逸仙踏上盘山路之后,才带领着众人,沿着山脚小路,贴着山壁直奔血池而去。 就如广逸生所料一般,从这山脚下沿着山脚丛林前往血池,可谓一路畅通无阻,不仅没有陷阱,障碍极其稀少,更是连人影都不见一个,从此处到那血池不过几里的路程,很快众人便抵达了血池外围。 “那就是血池?” 众人虽听广逸生此前说了有关血池的故事,但耳听不如眼见,此番真正到了血池附近,见到那翻腾的血池狰狞恶臭,扑面而来的气息让人隐隐作呕,皆是无比震惊。 此时血池附近灯火通明,燃着诸多火把,除了中心的大型营帐之外,至少还有四五座小型营帐,不停地有人来回巡逻,初步估算至少有二三十人。 “那中心大帐内,便是守备这方血池的领袖人物,武功最高,其余天机阁弟子也都是好手。眼下虽然只有二三十人,但我估计南方的丛林之中,至少还有十到二十人,分别驻扎在不同的位置。”广逸生指着血池营地和南方的丛林说道。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广堂主,什么时候动手?”苏赫巴鲁蹲在树丛里,手已经握在了腰间的刀把上。 “不急,要等山顶发射信号之后才能行动,而且眼前这处营地,无需各位动手,交给在下便是,只是届时那丛林之中折返的天机阁弟子,便有劳各位了。” “好,呵呵,老子真是迫不及待想见到河图洛书和青狼剑出鞘了,”苏赫巴鲁将一把宽背砍刀从背后拔了出来,“我这虎刀,也是时候该见见血了。”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望着血池附近,隐藏在丛林中,静静等待山顶传来信弹。 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天色大亮,只听一声信弹凭空炸响,此时那山腰靠在树上的广逸仙和山脚靠在山壁上的广逸生,同时眼前一亮。 “来了!” “原来这就是信号吗?”所有人都抬头望着那天边的一点亮光。 “没错,诸位,是时候该了结这场阴谋了。” 广逸生拔出青狼剑,脱掉大髦,一身金缕玉衣开始缓慢萦绕出白色光芒,与此同时,山腰之上那广逸仙也是同一时间,如出一辙。 “河图洛书青狼现,不教锦绣辱威名!” 只一瞬间,两人身上白芒大作,双眼更是爆射出璀璨白光,两人如同两道白色闪电,直奔两处营地。 青光乍现,白芒闪烁,血溅三尺,刀兵尽断,宛若虎入羊群,入目而视,皆无一合之敌。 不过盏茶功夫,两处营地横尸遍野,死伤殆尽。 “不愧是河图洛书,不愧是青狼剑,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了。”陶展抚着胡须感慨。 “陶长老说的极是。”花灵儿也不停点头。 那山腰之上,随着青狼剑滴血不沾的归鞘,广逸仙靠在山崖的弩机旁,望着山下郁郁葱葱的连绵林海,周身的白芒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失。 “大哥,那山下,可就交给你了。” 此时广逸生全身白芒愈发浓烈,须发纷飞,河图洛书已然运转到巅峰,宛若仙人临世,他手持三尺青光青狼剑,直指营地中心大帐。 “出来!” 一声怒喝,萦绕上空,回荡不息。 此时山脚下血池营地附近的天机阁弟子已经被他尽数屠杀殆尽,只剩这大帐之中的头目,却一直未曾出现。 “不愧是锦绣堂堂主,河图洛书果真不同凡响。” 只听一阵低沉浑厚的嗓音从那大帐之中缓缓传出,紧接着一点寒光挑开门帘,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咦?这……怎么会是他!” 陶展眼见此人,大惊失色,不禁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怎么,陶长老认识他?”苏赫巴鲁望着陶长老惊慌失措的表情,也是追问道。 陶展用手指着这道身影,手指尖都在不停颤抖。 “哎呀,没想到竟然是他,这下广堂主要有麻烦了。” 第46章 巽之位(四) 只见从那营帐内走出之人,赤裸上身,一头红发,脸色狰狞,充满了邪气,腰间缠着一条红丝带,右手持着一柄血色长刀,左手则拿着一玄色葫芦,正不停地向嘴里灌酒,口中还不停的嚼着什么,整个人充满了酒气,醉醺醺的,实在是不像什么高手的样子。 “此人,老夫早就听说过,赤发红鬼烈火刀,是实打实的武林魔头,”陶展在众人的搀扶之下站稳,眼神恐惧,“老夫来自陇州,此人便正是陇州当年的魔头。少武伏魔禄之前,我们陇州曾出现过一起极为恶劣的凶案,那陇州城内,总是有婴孩失踪。彼时京城派出四大名捕之首的天啸来陇州办案,最终查到了此人。他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专门捕食婴儿血肉,练就一身魔功,自号赤鬼魔,武功极高。后来天啸联合诸多应天府和陇州高手,才侥幸将此人抓获,关进了京城天牢。因为这件事,武林盟当时颇为震怒,不过此人实在罪大恶极,人神共愤,最终英流风将这事扛了下来,武林盟才没有过多为难应天府。可奇了怪了,真是奇了怪了,老夫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不知为何如今竟会出现在此处?” “赤鬼魔?”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陶长老,莫非这赤鬼魔,也有窥天境的实力?”花灵儿皱着眉头。 “窥天境……想来应该是没有,不过我听说,当年他以一己之力,与近四十名高手相战,杀了二十几人,险些将天啸斩于刀下,连我逍遥派掌门都身受重伤。听掌门说,若非天啸有那古月皇帝御赐的青垅宝衣护体,恐怕也难逃一死……唉,如此说来,他的武功,绝对不可小觑。” “陶长老,如此说来,此人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人物了吧,可他看起来……无论如何也不像老人啊?”鲁师傅摸了摸光头,十分不解。 “这老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陶展摇了摇头。 花灵眼神逐渐凝重,众人皆是抬眼望向那血池中心空地的赤鬼魔,眼神里透露出忧虑。 “罢了,既然这赤鬼魔还是赤发鬼的如此厉害,我们不妨出去助广堂主一臂之力。” 鲁师傅拿着禅杖就要冲出去,却被陶长老一把拉住。 “鲁师傅,断然不可!和他们相比,我们武功实在太低,盲目出手反而让广堂主投鼠忌器不敢放手一搏,和送死没什么区别。我们不妨退后一些,潜藏在暗处,小心被波及。若有机会的话,再趁机偷袭。” “鲁师傅,陶长老说的有理,眼下这番战斗,与我们没关系了。” 花灵儿轻轻向树林中退去,紧贴山壁匍匐在树丛中,众人也跟着花灵儿隐匿起来。 “唉,若广堂主实在不敌,我们便只能速速逃命去罢。”陶展无奈叹气。 此时晨风萧瑟,秋日的山间总归是有些阴冷,广逸生望着眼前的赤发鬼,眉头一皱。 “你是谁?如何认得我?” “呵呵,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那柄剑,大名鼎鼎的青狼剑。所以我猜得到你的身份,锦绣堂堂主,双首青狼剑广丰,故人……不对,他应该已经死了……所以,你是他儿子?”赤鬼魔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管你是谁,没空和你废话!” 广逸生心知肚明,他的河图洛书却是拖延不得时间,随即持剑瞬间欺近赤鬼魔身旁,三尺青光直挑赤鬼魔心窝。 那赤鬼魔却丝毫不在意,似是将广逸生完全没放在眼里。 他将葫芦里的最后一口酒灌进喉咙,随手将葫芦丢在一旁,将口中之酒,尽数喷在了自己的长刀之上。 那长刀也不知是涂了什么药粉,还是天生神兵,被酒这么一喷,竟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将整个刀身包裹。 火光四射间,滚滚热浪,气势逼人,竟将那青狼剑的青光都压了下去。 “故人已逝,留我独活,真是极好,极好!” 那赤鬼魔持刀一记下劈,只见凭空竟出现一巨型火焰刀气,冲天而起,直奔广逸生面门。广逸生大惊失色,慌忙躲开,侧头望去,那刀气竟在地面上劈出一道几尺深的火焰刀痕,周围草木皆燃,地面漆黑,尽成焦炭。 紧接着,赤鬼魔周身急速环绕起熊熊燃烧的火焰真气,那气息与威压,正是窥天境。 “什么?竟然是窥天境?”广逸生不敢相信,目露震惊,骇得退后几步,眼前这赤鬼魔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正是货真价实的窥天境,绝非河图洛书这般赝品。 “阁主赐予的力量,正好拿你,试试。” 赤鬼魔脚步踉跄,突然一跃而起,在空中侧身旋转四圈,蓄势一记凶猛的劈刀直奔广逸仙面门,这一刀威力无穷,广逸生只觉得周身被火焰挤压,灼热火浪扑面而来让他不禁窒息,自身那白色荧光在这火光之下是如此微弱,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广逸生不敢硬抗,慌忙想要闪躲,可那窥天境的威压却封锁了他闪躲的空间,他逼不得已,只能抬剑硬挡,一向无往不利的青狼剑此时却青芒暗淡,被那火刀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只听一阵金戈交鸣之声,那火刀竟然劈穿了青狼剑的青芒,磕在了青狼剑的剑锋之上。 “竟有如此威力……” 广逸生牙龈紧咬,慌忙收剑想要脱离这火刀的压制,向后退去,可紧接着,赤鬼魔收刀便是一记猛烈横扫,不给广逸生丝毫喘息的机会,广逸生慌不择路,只能顺势向地上一倒,堪堪躲过了此击。 此时那山腰的弩箭营地,广逸仙早已察觉到了赤发鬼那惊人的窥天境威压,望着山脚下这一幕,心急如焚。 “大哥……” 这处弩箭营地的位置,说是山腰,其实也并非太行山真正的山腰,只是相对来说在太行山靠近山腰的位置,距离山脚并不太远,但即便如此,依旧有着几百米的落差,下方尽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这种高度,绝非任何武林高手可以逾越,一旦跳下定是必死无疑。 “不行,大哥绝对打不过的!” 广逸仙望着在血池周围苦战的广逸生,心头也是在滴血,即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都可以清晰感受到赤鬼魔身上散发出来的灼热气浪。 任谁都无法想到,在所有人眼中,他们兄弟二人负责的这座血池,本应是最轻松的一战,竟会因为赤鬼魔的出现,变得如此艰难。 毕竟他们二人开启河图洛书之后的武功,可谓是除了东门璇与孙少芳之外,联盟之中最强之人。 感受着广逸生河图洛书的气息越来越差,广逸仙在山腰急的团团乱转。 “现在回到登山路下山,再从登山路折回血池,时间根本来不及,没办法了,只能拼了!” 广逸仙在天机阁的营地之中四处翻找,找出了极多绳索。 他将绳索都拧成一根,约么百米长,一端绑在树上,另一端则缠在自己腰间,同时也没忘记将青狼剑牢牢束缚在自己背后,做完了这些,他站在悬崖边,猛一咬牙,周身刚刚运转过的河图洛书又一次重新运转——这无疑会为他脏腑增加极大的负荷,但眼下他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哥,一定要撑住,撑住啊!!” 广逸仙怒吼一声,纵身一跃,向悬崖之下跳去。 第47章 巽之位(五) ·此时山脚下,血池前方的空地上,广逸生大口喘着粗气,周身白色光芒已经黯淡至极,青狼剑也渐渐失去光彩。 赤鬼魔则闲庭信步地走在他面前不远处,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这天机阁主赐予的力量,如此强大,实在让人痴迷,”赤鬼魔陶醉地挽着刀花,感受着周身散发出的灼热真气,“你的河图洛书,练的很差,青狼剑,又少了一柄,不如广丰。” 赤鬼魔摇着头,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迷离,似是陷入了回忆。 “嗯……广丰,我见过他,不,应该说我听过他的声音。那天夜里,在京城天牢,他在见着谁,说着些什么,我记得很清楚,地道的粤州口音,‘老夫是锦绣堂堂主广丰,应陛下之约特意前来见你’,‘就算我能答应,这双首青狼剑,也不能答应!’……嗬,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大战几百回合,那青色剑光与阵阵狼嚎,让人印象深刻。广丰很强,但他的敌人也很强,虽然只是听到声音,但我知道,广丰最后还是输了,难不成他就是因为此战受伤太重才因此而死?” 赤鬼魔脚步一顿,甩了甩右手的火刀。 “旧人皆已死去,唯我还在独活,这种感觉,太过奇妙。都说我是魔头,可我却在天牢里碰巧躲过了少武伏魔禄,说到这儿,还真得好好谢谢天啸捕头才是,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连他,也死了,真是太过有趣!太过有趣!如今见到你——他的后人,真是让人身心愉悦。既然大家都死了,那我也送你去见他,圆了你们的团圆梦。” 赤鬼魔目露凶光,双手紧握火刀,纵身一跃,一记威力无匹的双持重劈直奔广逸生面门。 “后辈,接我一刀!” 广逸生内心苦涩,想要抬剑去挡,却猛地一阵绵软无力,周身白光忽明忽暗,这是河图洛书运转不周的表现。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鲁师傅躲在树丛中,却是捂上了双眼,根本不敢再看,众人都是面如死灰,河图洛书毕竟不是真正的窥天境,既耗不过,也斗不过,面对真正的窥天境,若是一走了之,还尚有一丝生还的可能,但若是正面相抗,无疑是自寻死路。 而与此同时,广逸仙纵身一跃跳下山崖,他扯着绳子小心翼翼地蹬着山壁来到一处平台落脚,紧随其后的便是长达几十米的斜坡,他将绳子解了,挥舞着青狼剑斩草开路,向长坡之下滑去,没想到又迎来了第二处悬崖,他一时不甚险些没能刹住跌下去……好在他将青狼剑插在了一旁的树干上,这才侥幸停了下来,逃过一劫。 随后的断崖深涧越来越多,路也是越来越难走,但广逸仙牙龈紧咬,靠着青狼剑与河图洛书,披荆斩棘,越过无数磨难,总算抵达了山崖之下。而入目而视,正看见广逸生被那火焰长刀逼至绝境,危在旦夕,广逸仙心下骇然,此时再想施救已然来不及,他只能将周身真气倾囊灌注在青狼剑之上,猛地向赤鬼魔后心掷去。 青狼剑青芒大盛,犹如离弦之箭,直奔赤发鬼后心要害。 赤鬼魔毕竟是窥天境,虽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身后竟会杀出人来,但还是察觉到了广逸仙的杀意,当下放弃斩杀广逸生,凌空回身,将手中火刀猛地劈向飞至而来的青狼剑,将青狼剑劈落在地。 而此时的广逸仙早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广逸生身旁,拖着他来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他本就没打算用这招杀了赤发鬼,只是围魏救赵的一计而已。 “怎么样大哥,没事吧?”广逸仙将广逸生搀扶了起来。 “放心,没事,只是真气消耗有些太大,唉,还是老了,太久没运功了。”广逸生不禁唏嘘。 “这人什么来头?窥天境?”广逸仙望着不远处的赤鬼魔。 “不知道,从没见过,但呆过天牢,明显不是什么好人。”广逸生喘着粗气回答。 “嗬,既然不是什么好人,大哥,那就杀了便是,为民除害。”广逸仙目光如炬,声音郎朗。 广逸生望着狼狈不堪的广逸仙,内心也是动容,他深知即便有河图洛书,从山腰到这山下,也并不容易。 “好,那就杀了,为民除害!” 广逸生欣慰一笑,重新燃起了斗志,周身的白色光芒也开始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唔,原来是两兄弟,怪不得青狼剑只有一把,原来是去了山腰,呵呵,老夫都忘了山腰还有弩箭这一回事,”赤发鬼挽着刀花,咧嘴一笑,将青狼剑踢到广逸仙面前,“既是旧人之子,那也值得尊重,就让老夫看看,你们这双剑合璧的威力。” “那你可就不要后悔了。” 广逸仙朗然一笑,拾起青狼剑,两兄弟持剑而立,周身白芒愈发强盛,咄咄逼人。 “双首青狼剑,终于合二为一了!这下说不准真有机会!”陶展神色激动,紧盯着战场。 “是啊,二打一,有戏有戏。”鲁师傅也露出了喜色。 所有人都凝视着三人,他们知道,大战一触即发。 “广家兄弟,既然你们想为民除害,那就证明给我看!接我一招!赤炎怒斩!” 赤鬼魔哈哈大笑,挥手向前不停砍出连绵不绝的火焰刀气,广逸生与广逸仙一左一右,化作两道白光,绕过火焰刀气,急速欺近赤鬼魔周身。 “青狼啸月!” 两兄弟异口同声,青狼剑青芒大作,只听隐隐竟有狼嚎之声回荡,青狼剑化作两张狼口,一左一右向赤鬼魔吞去。 “雕虫小技!” 赤鬼魔也不慌乱,将赤炎魔刀放在腰间,旋转间化为火焰龙卷,竟将那两张狼口尽数逼退。 “再来!”赤鬼魔大吼一声,火焰龙卷变得更加浓郁。 广逸生与广逸仙对视一眼,皆是后退一步,暂避锋芒,就在那火焰龙卷消散的瞬间,两人同时又从两侧持剑杀出,直刺赤鬼魔胸膛。 “青狼吞天!” 眼见两道青芒以雷霆之速直奔自己胸口,那赤鬼魔挥刀挡在胸前,顶住了两道青色剑光。 “乳臭小儿,莫要仗剑欺人!老夫这赤炎魔刀,乃用七七四十九位童子之血与地心岩铸造而成,绝不逊色你们这青狼剑!” 赤鬼魔神色凛然,那赤炎之火竟愈发浓郁,想将广家二兄弟的青狼剑生生逼退。 广逸仙与广逸生不敢怠慢,周身白光大盛,皆是全力以赴,想要突破赤鬼魔的防御,三人一时间僵持在了原地,竟开始比拼起真气。 “好机会,兄弟们,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速速相助广堂主,杀杀杀!” 陶展知道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大吼一声,拄着拐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也不耽搁,直奔赤鬼魔而去。 那花灵儿轻功最好,速度最快,翩然宛若蝴蝶,只一瞬间便从树丛之中跃出,直奔赤鬼魔,右手从怀中摸出一拨浪鼓,轻轻摇动间,一缕缕音波便涌向那赤鬼魔脑袋,惹得赤鬼魔不停摇头,明显是被扰了心神。 “痴情汉,趁现在!”花灵儿咬牙轻喊,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赤鬼魔就要苏醒,那窥天境的真气太过强大,根本不是花灵儿能够控制。 “来了花灵,鬼东西,吃老子一刀!” 苏赫巴鲁紧随在花灵儿其后,双手持着虎刀纵身一跃,瞬间劈在了赤鬼魔背后,血浆飞溅,顿时将他的后背劈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这一刀也是让赤鬼魔方寸大乱,而鲁师傅更是不客气,持着禅杖飞身一跃,对着赤鬼魔的脑袋就是一禅杖,这一禅杖凶狠至极,也是用尽了全力,只将赤鬼魔打的是头破血流,险些跪倒在地,手间的力道登时松了,被广逸生与广逸仙找到机会,用青狼剑刺进了身体。 赤鬼魔怎么也没想到,这树丛之中竟还有敌人伏击,一时不慎,身受重伤,气息顿时大乱,周身火焰险些熄灭。 “还有臭虫,竟然还有这么多臭虫!好好好,广家小儿,你们不过如此,但我是不会输的,我!是不会输的!” 赤鬼魔发疯大吼,周身突然爆发出无可抵挡的浓郁赤炎,双手紧握赤炎魔刀,猛地一记横扫,火焰刀气直接将面前的广家兄弟逼退,周身恐怖的威压更是将周围所有人都崩飞了出去。 众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受伤如此严重的赤鬼魔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实力。 “不能让他放出攻击,我们抵挡不住!苏赫巴鲁、鲁师傅,你俩快降住他的胳膊,花灵儿,继续扰乱他心神!” 陶展心知不妙,大喊一声,花灵儿赶紧将手中的拨浪鼓摇的更响,赤鬼魔受伤太重,当下经不住花灵儿这噬骨魔音的摧残,忍不住开始捂着头哀嚎,威压顿时弱了半分,趁此机会,苏赫巴鲁从背后踏前一步,一刀便砍向赤鬼魔的脑袋,想要将他直接斩首。 但赤鬼魔还是感知到了危险,猛地向右一靠,这一刀只是将将斩断了他的右臂,顿时鲜血狂喷,赤炎魔刀也掉在了地上。 “只会背后偷袭,渣滓!” 赤鬼魔丝毫不管不顾断掉的右臂,趁机反身一记后踹,正踹在苏赫巴鲁胸口,苏赫巴鲁顿时一口鲜血狂喷,直接倒飞了出去摔倒在地,当场不省人事。 “一群蝼蚁,我绝不会输给你们!” 赤鬼魔嘶吼一声,左手作势就要去拾起那赤炎魔刀,鲁师傅赶忙丢掉禅杖,上前狠狠锁住了赤鬼魔左臂。可以他的实力,如何能与赤鬼魔纠缠,只一瞬间就被那火焰真气灼痛的哀嚎不已,肉眼可见皮肤已经红肿了起来。 “快点,妈了个弥勒佛的,扛不住了!” 鲁师傅被那火焰烧的嗷嗷大叫,趁此机会,陶长老不知从哪扯出一根锁链,缠住赤鬼魔的双腿猛地一扯,便将其扯的跪倒在地。 “广家兄弟,动手啊!!” 陶长老撕心裂肺的怒吼,目眦欲裂,须发纷飞,紧紧扯住锁链,说时迟那时快,如此时机,广逸生与广逸仙当下不敢耽搁,双双飞身而起,双首青狼剑空中交错,青芒乍现。 “双首青狼剑,吞日斩天穹!” 两兄弟异口同声,瞬间擦身而过,青狼剑闪烁着幽幽青芒,划过了赤发鬼脖颈,一阵嘹亮的狼嚎声徐徐响彻在血池上空,久久不散。 半晌,两兄弟同时落地,青狼剑青芒退去,剑身却是一滴血都没有流下。 只见赤鬼魔周身所有的赤炎缓缓消散的一干二净,窥天境气息也荡然无存,那颗满是红发狰狞无比的人头,从脖颈处缓缓滑落,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呼……” 望着眼见这一幕,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瘫倒在地,包括广逸生和广逸仙,两人已经是筋疲力竭,再没有一丝力气。 “你没事吧,痴情汉?”花灵儿没有受伤,抢先一步来到苏赫巴鲁身边,那苏赫巴鲁肋骨断了几根,不停呕血,但看起来性命无忧。 “多亏有这虎刀了。”苏赫巴鲁苦笑,拾起跌在身旁的宽背虎刀,那虎刀本是笔直的刀身,如今竟然已经弯出了一个弧度,原来他在关键时刻用虎刀稍稍挡了下赤鬼魔的那一脚,卸掉了许多力道,否则那一脚就足以让他丧命。 眼见苏赫巴鲁无碍,众人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所有人都知道,刚才那一刻,若是再不能处决赤鬼魔,即便是身受重伤的他,也可以轻松灭掉所有人。 广逸生早已把河图洛书解了,躺倒在地上望着天空喘息,任谁都不会想到,锦绣堂堂主,有朝一日也会如此凄惨。半晌,他突然间放声大笑,笑得停不下来,听见广逸生大笑,广逸仙先是疑惑,但紧接着似是明白了大哥的心情,也跟着畅快的大笑了起来,周围众人在两人的感染之下,也跟着不禁微笑。 “哎呦疼疼疼。” 鲁师傅甩着自己的双手龇牙咧嘴,刚刚不过是被赤鬼魔胳膊的赤炎撩到了一些,此时他便已经双手浮肿充血,烫伤严重,疼痛难忍,花灵儿赶紧上前帮忙放血包扎。 “这就是真正的窥天境,是我们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的武道巅峰。没想到这辈子,老夫竟能诛杀一位窥天境的魔头,为民除害——虽说是以我们六人之力,外加偷袭才得以侥幸诛杀,但老夫也满足了。” 广逸生不禁喃喃,多少年未曾与人拼死相搏,没想到今日竟离死亡咫尺之遥,他又想到了五十年前的少武伏魔禄,那时候的武林,该是有多么残酷。 “也不知山顶的战斗,怎么样了,少芳和东门,能赢吗……” “大哥,这却不是我们能够担忧的了,只能祈祷他们赢下这山顶的最后一战,否则……” 两兄弟相视苦笑,眉眼间尽是感叹。 第48章 离之位(一) 【南离血池 天岳门、万文轩 中秋节七天前】 傍晚时分,落叶飘飞,秋色浓郁,天岳门和万文轩的驻扎之地,此刻热闹非凡。 他们两家的营帐星罗棋布,足足有十几个之多,占地怕是有方圆百尺。此时,这两家弟子正聚拢喝酒,比武切磋,喧闹异常。 广逸生绕过这些弟子,撩开帘子走进了中间最大的营帐。营帐之内,平松溪、平四祥与青石、青峰、绍良几人赫然在方桌前议论着什么。 “广堂主来了。”平松溪眼见广逸生进门,赶忙上前相迎。 “诸位,抱歉,广逸生来迟了。”广逸生走上前抱拳道。 “广伯说笑了,不迟不迟,来得正是时候。”平松溪微微一笑。 “哎呀,老广,你快来帮着琢磨琢磨,这南离之阵,怎么感觉比你们那东南巽阵还要难攻呢?”平四祥拉着广逸生来到方桌前,指着地图,“小老儿我自诩也算精通谋略,可眼下你瞧这南离之阵,东南西北,北部有山腰弩箭之险,东有登山路上的守备巡卫,南有丛林的十面埋伏,这西面嘛,嘿,西面就更甭提了,不仅路途遥远而且危险更多。虽说看起来这处血池离咱们这儿不过三里距离,但危机四伏,你说说,咱们该如何是好?” 平四祥一摊手,整个人急得抓耳挠腮,面容憔悴,看得出来最近被这血池之战折腾得不轻。 “平老稍安勿躁,莫要心急。”广逸生笑着安抚。 “你说不急?这鬼点子可都是你出的,当时选阵的时候,以为占了便宜,选了一处知根知底的,没想到,竟选了一处龙潭虎穴,哼,真是吃亏。”平四祥往椅子里一坐,脑袋一扭,“我不管,你得给咱们想想办法。” “这,呵呵……”广逸生指着平四祥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场众人更是忍俊不禁。 “爹,您又何必这般模样?”平松溪来到平四祥身旁无奈说道。 “哼,好大儿,你先别管我,先琢磨琢磨怎么办吧。”平四祥依旧一脸执拗。 “实在抱歉广堂主,我爹最近为了这血池之战,也是劳心劳力,所以……”平松溪望着广逸生,轻轻抱拳,表情难得收起了往日的笑容,略显愧疚。 “不必多说,我都理解,平老自是辛苦。”广逸生摆了摆手,示意平松溪无需在意,走到桌边看着那地图,半晌也叹了口气。 “这登山之路,守卫之人众多,从沿途一直到山脚,怕是有几十上百人,虽说没到三步一岗的程度——偷偷绕过他们溜进丛林之中,并非难事,但一旦被其支援,必然陷入苦战。在座之人没有踏入窥天境的高手,真气有限,一旦力竭,便必死无疑。” 广逸生停顿了片刻,稍稍思索,接着说道:“南面丛林之中陷阱众多,但天机阁的巡逻弟子怕是不多,估计十来个人。血池附近,依我猜测,人数也定然不多,可能十人以内。那独臂老人真实武功究竟如何,难以分辨,但他必定有信弹之类能发射信号之物,毕竟这处血池距离登山之路如此之近,能够迅速获得支援,但凡稍有聪慧之人都能想到。” “哼,说了半天,尽是废话,我是问你该怎么破局?这些谁人不知?”平四祥将手交叉揣进袖里,扬了扬下巴。 “这世上绝无不可解之困,如果我没记错,这南面离阵,就是当年东门璇与欧阳天云曾经去过的那处血池吧?” 广逸生眉头舒展,挑眉一笑,似是心中已有了主意。 “理应如此,虽说东门璇未曾提及,但他带孙少芳前来血池探寻,定是习惯性前往当年故地,这是人之常情。”青峰淡淡回应。 “没错,我记得东门璇当时曾说过,那山腰弩箭,逼得欧阳天云狼狈不堪,两人侥幸逃生,只救下苒苒一人。如此想来,必定箭雨密集,既然箭雨密集,那山腰之处,便至少有五台弩机以上方能达成。” 广逸生侃侃而谈,在场众人皆点头称是,这番推论确实有理有据,五台弩机倒也不算夸张。 “平老,青石头,你们此番万文轩和天岳门的弟子,来了多少?” “多少?” 青石和平四祥被问得一愣,相互对视,半晌青石才悻悻回道:“这难得出来一趟远门,为了撑撑场面,我就多带了些人,有三十余人。” “我们也差不多。”平四祥附和道。 “好,如此一来,此围可解。”广逸生淡然一笑,眉宇彻底舒展。 “哎呦,广堂主,知道您深谋远虑,聪慧过人,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平四祥已是急得不行。 “呵呵,此番各方小队之中,就属你们万文轩与天岳门人手最多,那山腰的弩机,依我推测,是守城时才会用到的巨型弩机,虽说威力惊人,但操作极为不便,一台至少需要两到三人方能使用。山腰处有五台乃至更多的弩机,就需要十数二十名壮汉方可自如操纵,方能发挥出最大威力。所以攻下容易,占领使用却是极难,但这可是绝佳的武器,若能全面发挥出威力,区区百名登山路的守卫,岂不是随意消灭?” “我明白了,广堂主的意思是,鸠占鹊巢,为我所用。”青峰突然抬头说道。 “哦……好你个广逸生,真是老奸巨猾,这都能被你想到。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多带些人到山腰,占据那弩箭营地,届时山下的支援即便来了,只要在弩箭射程之内,他们便不敢越雷池一步。” “没错,平老,这个法子,只有人多才能实现,否则弩箭周转太慢,便没了效用。恰巧你们就是人多,只要你们能占领那处弩箭营地,此围,便可解了。” 广逸生拿起笔,在那地图山腰之处的弩箭营地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他娘的,不愧是广逸生,真叫人心服口服,我青石这辈子没服过谁,但你广堂主,我是由衷佩服,不愧是粤州的大哥,四大家族之首,我服了。”青石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 众人皆是不停点头,眼中流露出钦佩的目光。 而平四祥望着地图上那处圆圈,心中也有了盘算。 第49章 离之位(二) 【中秋节当天】 夜色深沉,子时已过许久,天岳门与万文轩众人虽早已整装待发,却都缩在角落,个个愁眉苦脸。 此时登山之路已然开启,可他们却踌躇不前,不敢接受试炼。 “这可如何是好,这天机阁弟子内功深厚,咱们能通过试炼之人,怕是寥寥无几。”青石长叹一声。 “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竟出了这等岔子。”平四祥暗骂,“眼下只能拼死一试了,溪儿,你和绍良、青峰先行一步,去那血池附近埋伏,等我信号。” “爹,你们没问题吧?” “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拼上一拼,他们在山腰之处没什么高手。” “嗯,那好。”平松溪点头应道。 “父亲,您也务必小心。”青峰抱了抱青石,尽管面色依旧平静,但眼神中流露出诸多牵挂。 “乖大宝,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你爹虽说武功不及你,但应付这种场面,还是不在话下。”青石爽朗大笑。 青峰虽说心有担忧,但此刻已无退路,只得点点头,与绍良、平松溪对视一眼,三人结伴先行离开。 “平四爷,咱们怎么办?”青石眼见三人通过试炼远去,转头问道。 平四祥眼珠转了几转,眼见参加试炼之人接连不断,突然回头喊道:“都跟我走,别多嘴。” 所有人赶忙点头应是,平四祥带着众人来到那登山之处。 “哎呦,这位爷,您便是岑文乐岑大教头吧?”平四祥满脸谄媚地来到岑文乐身前。 “要参加试炼,往前走,别过来套近乎。”岑文乐倚在一旁树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呵呵,岑教头,有件事,不知能否通融一下?”平四祥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塞到岑文乐手中。 “嗯?” 岑文乐顿时来了精神,身子也站直了,他拿着那锭金子掂了掂,满意地将其塞进怀里。 “你这老头倒是会来事,怎么,有何想法?” “哎呦,岑教头,您听我说,老夫乃是粤州万文轩的平四祥,这位呢,是粤州天岳门的青石,我们二人听闻这天机阁要在太行山举办武林大会,激动不已,特意千里迢迢赶到这太行山,就是想要一睹天机阁主的风采。岑教头您有所不知,我们这小门小派,在粤州常年被锦绣堂欺压,苦不堪言呐。如今我二人将门派弟子全都带来了这太行山,就是想让他们,能在这武林大会上,开开眼界,武艺能有所长进。可如今您这摆下的试炼,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我们这些弟子,能通过试炼的恐怕没几个,老夫恳请岑教头成全我们一番心意,让我们这群弟子,都能上山。” 平四祥说得声情并茂,感人至深,青石在心底暗自偷笑,同时也不禁生出一丝钦佩。 “哦?你的意思是,你们这群人,不想通过试炼,直接上山。” 岑文乐抬头扫了一眼,只见放眼望去,两派加起来密密麻麻差不多有四五十人。 “不行不行,你们这人数太多,不能都上去。”岑文乐摆了摆手。 “劳烦大人通融通融吧。”平松溪突然跪地行礼,引得周围之人纷纷侧目。 “就是,求大人通融一下,我们绝不惹事,只是想带着这些弟子,前去观赛罢了。”青石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岑文乐手里。 岑文乐借着火光抬头一看,竟是一张一千两白银的银票,如此大手笔,让他不禁心动。 “罢了罢了,唉,看在你老人家如此诚恳的份上,我就帮你们一把,你们跟我来。” 岑文乐将银票收下,领着平松溪与青石等一众人,绕过登山隘口,来到一侧的丛林中。 “让你们的人都小心点,别到处乱跑,排成一列跟紧我。” 一众人在岑文乐的带领下,穿过丛林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山脚下的盘山阶梯处。 “从这处阶梯向上攀登,直到顶端,便是山顶的比武台,道路两侧皆有火把照明,不会迷路,记得让你们的人低调些,在旁边观战就行,别闹出乱子。” “好好,多谢岑教头大恩。”平四祥鞠躬行礼。 “不必如此,希望你们这些弟子,观战之后实力能有所提升,不再受那锦绣堂的欺负。” 岑文乐说完,便沿着登山之路回去了。 “不愧是你,平四爷。”青石忍不住称赞,紧接着却是满脸肉疼,“可惜了我的一千两银票,妈的。” “到时候万文轩还你五百。”平四祥见岑文乐走了,忍不住冷哼一声,“小小岑文乐,竟收我如此重礼,一会儿定要他好看,走吧。” 两人带着众弟子往山腰登去。 “平四爷,这天机阁弟子,似乎也被蒙在鼓里,不知天机阁主在山顶究竟要做何事。”青石突然说道。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们似乎真以为天机阁主在山顶举办武林大会。” “但那血池,又说不通,他们怎会不知那血池极度危险,还替天机阁主卖命?” “依老夫猜测,恐怕他们根本不知那血池的作用。唉,可惜了,虽说不知者无罪,但助纣为虐,便是死路一条,因果祸福,皆在自身选择,他们定然知晓那血池是邪魔外道,却仍奉为圭臬,无非是被钱财,迷了心窍。” 平四祥与青石带着大队人马来到山腰之处,离开盘山路,踏入山谷,直奔那山腰弩箭营地。平四祥与青石带着大队人马行至山腰之处,离开盘山路,踏入山谷,径直朝着那山腰弩箭营地奔去。 且说这南离血池距登山之路甚近,这山腰的弩箭营地,离盘山路也就不过两三里的距离,道路颇为平坦好走,不多时他们便抵达了那弩箭营地的外围。 这处营地颇为广阔,灯火辉煌,营帐就有十几个,四处燃着熊熊篝火,多处都有人围着篝火吃肉喝酒,喧闹至极,粗略估算,人数至少有近二十余人。 “一台,两台……嚯,好家伙,整整七台,广逸生还估算少了。”青石趴在树丛中望着山崖的弩机说道。 “七台,已然足够,此刻,就等山顶的信号了。” 时光匆匆流逝,众人皆隐匿在乱石之后,谨小慎微,唯恐打草惊蛇。 很快,天色大亮,那期盼许久的信弹终于在不远处的上空轰然炸裂。 “来了!”平四祥面露喜色,从腰间抽出宝剑,“青老弟,你从另一侧包抄他们,咱们来个瓮中捉鳖,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好!” 青石点头应允,向后挥了挥手,天岳门众人当即跟着青石绕到了弩箭营地的西方。 眼见青石已率领着天岳门就位,平四祥不再迟疑,大喝一声,纵身跃出。 “兄弟们给我杀!” 平四祥急速逼近一名天机阁弟子,一剑直刺其心窝,当场将他挑翻在地。 “杀!!” 万文轩汹涌的人潮冲入弩箭营地,与天机阁弟子展开厮杀。 与其他队伍不同,天岳门与万文轩的弟子,武功并非顶尖,难以实现碾压式的胜利,皆是凭借人数优势,此次他们面临的,是实打实的一场生死鏖战,场面瞬间血腥无比,断肢残臂横飞。 天机阁初遭偷袭,极为慌乱,直接被汹涌的人潮围殴斩杀数人。而当他们回过神时,已然为时已晚,青石已从后方杀出,不仅截断了他们的退路,还与万文轩形成包夹之势。 天机阁顿时阵脚大乱,队形溃散,被两方弟子乱刀砍杀。 更有平四祥与青石两位高手压阵,这胜利的天平,缓缓倾向了他们。 第50章 离之位(三) 且不说这山腰之处激战正酣,平松溪、青峰与绍良在辞别自己的父辈之后,率先通过试炼来到了山脚下。 他们紧挨着山壁朝着血池行进,小心翼翼,不过三里的路程,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顺利抵达了血池外侧。 “这便是血池吗?”三人藏在树丛中,绍良望着眼前的血池禁不住惊叹。 “听闻这血池是由血玉烧制而成,可若真只是血玉,怎会如此腥臭漫天?恐怕……”平松溪望着那弥漫着腥臭的血池,也是眉头紧蹙,他深知此地不知有多少枉死冤魂。 正如广逸生所推测,这南侧血池驻扎的营地确实不多,仅有两三个营帐,零零散散,约莫十几位天机阁弟子正在附近举着火把踱步巡逻。 “那中心的营帐内,估计就是独臂老人了,青峰,一会儿我和绍良去剿灭那些天机阁弟子,你独自牵制住那独臂老人,待我们解决了他们就来帮你,如何?”平松溪问道。 “可以。”青峰点头应允。 “好,那就只等山腰的信弹了。” 天色逐渐大亮,三人这一等便是几个时辰。 很快,随着一声响亮的信弹在空中炸响,三人顿时精神一振。 “来了,动手!” 随着平松溪一声大喝,三人从丛林之中飞身跃出,直冲向血池附近的天机阁营地。 而这声信弹的炸响,同样引起了另一人的注意。 岑文乐在登山路抬头望向血池的方向,不禁皱起眉头。 “这信弹……是怎么回事,并非天机阁的颜色,是谁在胡作非为,还是……” 岑文乐心生疑惑,但也未大惊小怪,而是满腹狐疑地继续指挥着试炼。 反观营地这边,突然遭受袭击,瞬间让众天机阁弟子乱成一团。 “什么人?!” “有刺客,快发射信弹请求支援!” 有机灵的天机阁弟子掏出信弹就想往空中发射,却被绍良瞬间近身,他本就练就了一身铁布衫外功,此时又身着金丝玉缕衣,可谓刀枪不入。他不顾他人的攻击,抓着那天机阁弟子便是一记过肩摔,直接将其砸得脏腑破裂,口吐鲜血,紧接着便大笑着冲入人群之中,所过之处皆是乱拳打死,刀兵尽断。 而平松溪则手持祖传金蛇剑,犀利非凡,上元剑灵动飘逸,不拘一格,杀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 “怎么回事?!”梁老二听到外面情况不对,掀开营帐就冲了出来,迎面正好碰上赶来的青峰。 青峰眼神冷峻,毫不客气,见面就是一记蓄势已久的太虚极洞拳,蓬莱仙术洞穿空间,直朝梁老二的心口而去。 这梁老二在江湖闯荡多年,本事并非这些喽啰所能相比,那拳风虽刁钻至极,仿若透过虚空而来,快如瞬移,却依旧让他察觉到了危险。此刻他突遭偷袭,避无可避,竟扯过身旁的一名天机阁弟子挡在身前,那太虚极洞拳瞬间透体而过,将那名天机阁弟子的心脏由内至外打得粉碎,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和脏腑碎片,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好狠的一招!”梁老二将那弟子甩到一边,死死盯着青峰,他在青峰这一招上感受到了威胁。 而此时营地角落,一名天机阁弟子偷偷躲在营帐后面,哆哆嗦嗦地向空中发射了信弹。 只听空中一声炸响,远在几里之外的岑文乐瞬间大惊失色,他望着血池上方的信弹,暗骂一声。 “南面血池出事了,二队三队四队的,你们跟我来,剩下的留在这儿继续试炼。” 岑文乐不敢耽搁,叫了约四五十位登山路附近的弟子,穿过丛林直奔血池而去。 此时的山腰,青石与平四祥已是浑身浴血,虽说受伤不重,但或多或少也挂了彩,他们将近五十人的队伍,此时也只剩不到三十人,弩箭营地尸横遍野,所有天机阁弟子皆被诛杀,而万文轩和天岳门的弟子也伤亡惨重。 “妈的,天机阁这些人,真是硬骨头,三打一还能死这么多兄弟,真是服了,服了!”青石不禁跳着脚大骂。 “没时间耽搁了,所有人,发射信弹,守好弩机,一会儿记得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平四祥大声呼喊。 “是!” 再看那山脚下,平松溪与绍良已如入无人之境,杀得天机阁众弟子丢盔弃甲,很快就只剩梁老二孤零零一人站在营帐外。 “好好好,好一群身手不凡的毛头小子,不知你们是何人?”梁老二单手负在身后,似乎并未将三人放在眼中。 “呵呵,你只需知道,是来取你性命的便足矣。”平松溪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梁老二。 “哦?你这毛头小子,口气倒是不小,就凭你们?” “哼,凭不凭我们,你来试试我这金蛇剑,便知分晓。” 平松溪也不客气,挥剑直逼梁老二,梁老二未拿武器,却也不敢与平松溪的金蛇剑正面抗衡,只是不断闪躲,平松溪那金蛇剑也是家族传家之宝,通体鎏金,形如蛇状,时软时硬,配合上元剑更是刁钻古怪。 绍良和青峰也毫不迟疑,跟着跳入战圈之中,三打一,梁老二顿时处于下风,尤其是那神出鬼没的蓬莱仙术更是让他防不胜防。 就在这时,岑文乐带着一众天机阁弟子从外围丛林中杀了过来。 “梁前辈,我们来助您一臂之力!兄弟们,冲啊!”岑文乐大吼一声,率领众人向平松溪三人杀去。 而山腰之上,望着那从丛林中涌出来的天机阁弟子,平四祥猛一挥手,六根巨型弩箭化作夺命阎罗,闪烁着冰冷寒芒,向他们疾速飞去。 “什么?!” 岑文乐听到那破空之声,只觉不妙,猛地抬头,只见一道寒光朝着他的脸面袭来,吓得他就地一个驴打滚,堪堪躲过了那一根巨型弩箭。可他身旁的兄弟就没这般好运,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一根巨型弩箭瞬间穿透身体,钉在了地面上。 “怎么会这样?”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那兄弟口中涌出,直到死去,他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是自己大哥的一时贪念,葬送了他的性命。 转瞬之间,便有五名天机阁弟子被弩箭钉死在地面上,仿佛那串在签子上的肉串一般令人可怜,紧接着,又是六根弩箭紧跟其后,将四名犹豫不决的弟子刺了个透心凉。 “撤,快撤回丛林中,那山腰的弩箭营地被人占领了!” 岑文乐大吼一声,率先向丛林中退去,而随着岑文乐的指挥,在一声声惊恐的尖叫声中,那些天机阁弟子如蒙大赦,纷纷钻进丛林之中,聚集到了岑文乐身旁。 “妈的!”岑文乐抬头望着山腰处的寒芒,又望了望血池,再不敢踏出丛林半步,只得大吼一声,“梁老前辈,恕在下无法支援,这三个就交给您了。” 眼见支援的众人跑得一干二净,梁老二也变得暴跳如雷。 “好好好,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做到这般地步,那就休怪我梁老二不客气了!” 梁老二周身开始散发白色的荧光,这荧光让青峰三人顿时大惊失色。 “窥天境?” 第51章 离之位(四) “你们这计划,的确周全,可就凭你们这三个小辈,也敢在老夫面前张狂,实在是不明智。” 梁老二周身白色荧光闪耀,散发出的威压,显然是窥天境才有的实力。 青峰三人不禁骇然,纷纷退至十丈之外,站成一排,小心翼翼地盯着梁老二。 “不对,他这并非真正的窥天境,虽说极为相似,但仔细感受,明显与东门璇那种实打实的窥天境大不相同。”青峰沉声说道。 “嗯,你说得不错,确实不是真的窥天境,倒有点像河图洛书的感觉。”平松溪跟着附和。 “不过这般威压,对我们而言,也是一场苦战,好在他没有兵器,又只有一臂,我们尚有机会……” 然而,还没等青峰话音落下,只见梁老二猛地伸出右手,周身白色荧光骤盛,那血池中的血水竟突然沸腾起来,紧接着一股血水凭空飞起,朝着梁老二涌去。 “嘿哟,山不转水转,堂堂梁老二,区区小毛孩,老夫就用阁主赐予的力量,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群无名小辈!” 那血池中的血水,缓缓聚集在梁老二断掉的左臂处,竟渐渐凝结成一只胳膊,嵌入他的身体,紧接着那左手手掌也由血水凝结而成,缓缓出现,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这是何种邪术,比你的蓬莱仙术还要邪门啊。”望着梁老二正不停握拳的左手,绍良不禁咽了咽口水。 “鬼才晓得天机阁主到底在暗中搞什么名堂,绍良你攻右路,我攻左路,青峰你正面牵制,我们上!” “好!” 不等梁老二欣喜地欣赏完自己的左臂,三人一左一右一中间,急速朝梁老二逼近。 平松溪率先出手,沿着左路,金蛇剑直朝梁老二脖颈削去,这正是上元剑“化剑为刀”的路数,梁老二毫不在意,竟从怀中掏出一根黑色旱烟杆,随手挡在金蛇剑前。 可没想到那金蛇剑竟在两者相接的瞬间由硬变软,化为软剑,宛如鞭子一般,剑身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剑尖直接朝梁老二的脖颈啄去。 “呦呵?这是什么剑?时时硬,时时软,有趣,有趣。”梁老二右脚猛地一蹬地,身形向后滑去,险之又险地躲过金蛇剑的一击,而此时右路的绍良已然迅猛杀到,趁此机会冲上前将梁老二抱在怀中。 “老匹夫,吃我一招!” 绍良一跃而起,死死抱住梁老二,就是一记冲天抱摔,这一摔若是落实,恐怕梁老二的双腿都会被摔得粉碎。 “啧啧,你这小娃,下手可真是狠毒。”梁老二诡异一笑,那原本被绍良紧紧箍住的身体,左臂竟又化成血水,从而露出缝隙。梁老二趁机挣脱绍良的束缚,挥起右手中的烟杆,凌空对着绍良的心口就是一刺,绍良此时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只能硬接。这一刺威力惊人,若普通常人必定会被刺个对穿,但好在绍良本身身着金丝玉缕衣,又有铁布衫护体,这才没有被洞穿身体,但即便如此,也被强烈的内劲震伤脏腑,倒飞出数米,落在地上连退好几步。 梁老二飘然落地,那血水化作的左臂又重新凝聚在他的左侧身体上,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诡异。 可还没等他喘息片刻,一道蓝色拳劲冲天而起,直逼他的心口而来,正是青峰蓄势已久的太虚极洞拳,这一招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梁老二此时避无可避,身法已老,除了硬接,别无他法。 “呦呵,还不错呀还不错,算你有点能耐,嗯,这招,算你有点能耐。” 梁老二将右手的烟杆揣入怀中,单脚直立,双掌合十,大喝一声。 “上古阴阳无形手,助我杀敌展威风,啊来!” 只见梁老二那由血水化作的左臂竟突然开始融化,紧接着,他右臂的长袍轰然破碎,那右臂的血肉之躯竟也跟着那血水融化开来,血水与血肉交融,在他身前化作一道旋转不停的阴阳鱼盘。 那阴阳鱼盘一半鲜红如血水,一半又仿若肉泥,不停地在地面滴落粘液,看起来极为恶心,那太虚极洞拳本蕴含着蓬莱仙术的奥义,可洞穿虚空,洞察弱点,此时竟无法突破这道旋转不息的阴阳鱼盘,直接消散无踪。 “怎么可能!”青峰踏前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阴阳鱼盘,他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功法,竟能将他的蓬莱仙术轻易化解,实在是太过诡异。 “他那右臂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也说溶解就溶解了?”绍良惊得直挠头。 而此时山腰的弩箭营地,青石与平四祥望着山腰之下孩子们的战斗,也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梁老二,不是说武功不高吗,怎么感觉好像有点难以拿下?”青石紧张得不停搓手。 “妈的,那究竟是什么功法,为何血水能凭空凝结成左臂?难道是我看错了?”平四祥也是咬牙切齿地骂道。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家峰儿能渡过此劫,待事情结束,我定前往五台山虔诚跪拜,供奉香火,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哎呀,青石头你别念叨了,临时抱佛脚,能有个屁用。”平四祥不禁踹了青石一脚,随即转头喊道,“兄弟们,把三台弩机的方位给四爷我调整到梁老二的方向,那岑文乐带着一帮人躲在丛林中,断然不敢轻易露头,我们要时刻准备好,若能有机会将梁老二一箭杀了,四爷我重重有赏!” 此时那梁老二身前的阴阳鱼盘缓缓消散,又重新化为双臂,嵌入梁老二的身体。 “小小年轻人,学着逞威风,来到这太行山,白白送了命。也罢,你们打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话音刚落,梁老二施展鬼魅步伐,瞬间便来到平松溪身旁,挥掌便打,平松溪一惊,匆忙抬剑相抵,可梁老二的右掌,竟在触碰到剑的一瞬间如同鬼魂之躯一般瞬间溶解,直接穿透金蛇剑之后又重新凝结,化为实体,结结实实一掌打在平松溪胸口。 “啊哒,接老夫一掌!” 白芒骤现,梁老二这一掌威力巨大,夹杂着窥天境的威势,顿时将平松溪打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数米远,跌落在地,奄奄一息。 “平松溪!” 青峰大吼一声,匆忙来到平松溪身旁将他扶了起来,那梁老二速度太快,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平松溪已然倒飞出去。 “青峰!”平松溪口中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紧紧抓着青峰的胳膊,“我……发现他的秘密了,他那右手,和左手一样,也并非实体,他根本就没有手臂,不过是以气御物,萦绕身边而已,之所以化作手臂,不过是……迷惑众人,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所以我有一计。”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平松溪敏锐地发现,那梁老二的右臂,根本不是常人的血肉之躯,而是同样如血水般,是由某种液体凝结而成,闻起来恶臭熏天。 山腰之上平四祥眼见儿子受伤,也是心急如焚,大声怒吼:“兄弟们,都给我发射,发射,朝着那独臂老头给我射死他!” 瞬间几根巨型弩箭如出水蛟龙,直奔梁老二而去,惊得梁老二慌忙闪身躲避,但即便箭雨如此密集,梁老二靠着鬼魅身法,一根箭都射不中他。 而此时,青峰也明白了平松溪的计划。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以气御物,确实是这个道理。你受伤极重,赶快疗伤,不要再运功了。” 青峰拍了拍平松溪的肩膀,站起身,走到绍良身边。 “绍良,眼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你听我说……” 随着山腰的弩箭开始全部朝着梁老二射去,那岑文乐见势不妙,匆忙带着人马从丛林中杀了出来,引得平四祥赶紧又将弩箭全部对准了他们。 梁老二这才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可还没等他站稳,迎面而来便是青峰的一套连环重击。 “蓬莱仙术·三十六路·太极八卦拳!” 青峰摆好架势,对着刚刚站稳的梁老二就是一套天岳门绝学,那梁老二冷哼一声,故技重施,双手溶解化为阴阳鱼盘护住周身,抵挡拳劲。那阴阳鱼盘也是神奇,这青峰的蓬莱仙术落点诡异,它却每次都能轻松识破,进而闪烁挡下。 就在梁老二全力抵挡青峰的太极八卦拳之时,绍良突然从左翼杀出,直奔梁老二本体。此时的梁老二双臂皆无,阴阳鱼盘一时难以抽调回来,暗骂一声,抬腿便踹,想要将绍良踢开,可绍良却卯足了劲,铁布衫已被激发到巅峰,硬扛梁老二一记飞天双脚连环踢,却是丝毫未退,嘴角已然渗出鲜血。 “老怪物,你给我去死吧!” 绍良双臂猛地钳住梁老二,犹如蛮牛一般,不论梁老二如何挣扎,都绝不松手,死命地向前猛冲。 而随着梁老二离那阴阳鱼盘越来越远,那阴阳鱼盘明显失去了人为操控,开始化为一滩滩血水滴落在地。 “不,我的胳膊,我的手!”梁老二惊恐尖叫,那阴阳鱼盘,瞬间重新凝结变为液体,朝着梁老二的方向急速涌去。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青峰目光炯炯,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周身须发飞扬,尘土漫天,一道蔚蓝光芒冲天而起,瞬间洞穿虚空,消失不见。 “梁老二,你身法再快,御物再快,也不可能有我的蓬莱仙术快,这就是你最大的破绽,看好了这一招!太虚!极洞拳!” 伴随着青峰话音落地,那蓝色拳劲仿佛瞬移一般,穿透虚空,直接出现在梁老二眼前,梁老二只来得及看到眼前一片蓝色,下一秒,他的头颅便在那蓝色拳劲之下,轰然爆碎,四分五裂,血浆瞬间喷溅了绍良一身。 而那已经近在咫尺的阴阳鱼盘,因无人操纵,只能化作一滩滩血水,泼洒在地面上。 就如青峰所说,以气御物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青峰蓬莱仙术的速度,这便是梁老二最大的破绽,虽然他们到最后也不清楚梁老二究竟使用的是什么邪门功法,但这便是他们唯一获胜的机会。 “呼!” 随着梁老二彻底死透,这一刻,三人都松了口气。 绍良抛开梁老二的尸体,抹了把脸,仰天倒在了地上,硬抗梁老二的一连串踢击,即便是有宝甲与铁布衫护体,他也受伤极为严重,此时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山腰之上,眼见梁老二死了,青石与平四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地,而那丛林之中的岑文乐眼见梁老二身死道消,冷哼一声,带着天机阁弟子缓缓退去,他知道不重新夺回山腰的弩箭营地,如今想要重新占回血池无异于痴人说梦,要想收复血池,必须先想办法攻下山腰才行。 “他奶奶的,这老头子,下手真狠,不对,下脚真狠。”绍良不停地大声咳嗽,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跄着边走边清理着身上的血渍,“真恶心,真恶心。” 此番一战,三人虽侥幸获胜,但也是险象环生。绍良身着金丝玉缕衣外加铁布衫加持,但还是被梁老二几脚便将他踢成重伤,而平松溪更是被一掌打得险些丧命,青峰此时也是力竭倒地,山腰之处更是死伤惨重,不过好在最终他们集众人之力,还是攻克了这处血池。 三人抬头望着那血池上方,那山壁上正画着一只硕大的血色眼球凝视着他们,在这荒凉之地显得如此诡异。 “不知道山顶如何了,东门璇能赢吗?”青峰倒在地上不禁喃喃自语。 “谁知道呢,这天机阁,还真是麻烦呢……” 随着平松溪的叹息声在血池上空不断回荡,这南离血池的一战也终于宣告解结束了。 第52章 震坎之变 【正东 震之血池 中秋节三天前】 萍心缓缓睁开双眼,此时东方既白,正值一日之始。他掀开营帐帘门走到屋外,朝远方眺望,在道路尽头,一众僧人正朝他所在的方向徐徐走来,萍心慌忙迎了上去。 “师弟,你们来了。”萍心双掌合十,低头说道。 “萍心师兄,好久不见,当下是何状况?” 搭话之人身着僧袍,四十多岁的年纪,比萍心稍显年轻,浓眉大眼,身材壮实,拄着一根虎头罗汉禅杖,乃是少林寺伏虎堂堂主萍空。 “说来话长,师父他老人家如何?” “师兄不必担忧,师父说,中秋节当天,他自会现身山顶。” “好,既然如此,师弟随我来。” 萍心领着萍空返回东侧登山路隘口前的营帐内,少林寺此番前来的僧侣众多,营帐亦是繁多,乃萧知府特意帮忙操办,布置得犹如佛堂,不仅有蒲团可供打坐,还设有香炉用以焚香,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这太行山的情形,当时在寺内,已与诸位师兄弟分享过,此番来这太行山,承蒙锦绣堂堂主广逸生的谋略,协助其攻克这正东方向的血池。” 萍心与萍空相对而坐,萍心将广逸生的计划逐一告知萍空。 “嗯,不错,这广堂主倒有一番谋略,此计划甚是周全。”萍空听完,不禁点头称赞。 “自从少武伏魔禄之后,少林与武当便几近力竭,只能养精蓄锐,如今面对这般大事,也只能依靠这些武林豪杰,齐心协力,方能克敌制胜。” “师兄,依我看,还不如将这计划,告知这外头的武林中人,想我少林,一呼百应,岂不是事半功倍?” “师弟,万万不可,如此一来,定会打草惊蛇,走漏风声,届时计划败露,让天机阁主知晓,不知会生出多少祸端,荼毒多少生灵。阿弥陀佛,此番将计就计,务必谨慎行事,敌明我暗,方有胜算。” 萍空听完这番话,也是点头表示理解。 “好,师兄所言在理,怪不得师父此次出山如此谨慎,想来是已然洞悉了一切。” “没错,以师父思虑之深远,怎能不明白此番其中的关键?”萍心捋了捋胡子微笑,“师弟,你此次带了多少人来?” “伏虎堂的十七名弟子全都来了,嘿呀,这可都是你师弟我全部的家底了。” “呵呵,我达摩堂此次共有十三名弟子前来,加上你们伏虎堂,正好三十名弟子,再加上罗汉堂的十八铜人罗汉与你我二人,总共五十人,攻克这正东方向的血池,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师兄有何计划,不妨详细说来。”萍空点了点头。 “好,”萍心站起身,走到桌前,将桌上的地图缓缓展开说道,“师弟,这正东方向的血池,距离这登山之路的山脚,不过三里,道路平坦。你不妨率领伏虎堂的弟子前往山腰,攻克那山腰的弩箭营地,而我则带着达摩堂的弟子与十八罗汉前往血池,将其拿下便是,并非难事。” 萍空望着那地图不禁皱起眉头,“师兄,山脚距离此处尚有十里的距离,想来这天机阁弟子也不愚笨,不会让我们如此多人,轻易踏上这登山路吧?” “呵呵,师弟,他们当然不愚笨,相反,他们还聪明得很。不过师弟你说得对,他们自然不会让我们少林这般大队人马,明目张胆地登山。不过,既然他们不许,那也就无需过多征求他们的意见了。” 萍心摸着胡子意味深长地一笑,惹得萍空一脸茫然。 【中秋节当天 子时】 与南面的登山路相同,这东面的登山路,也有一位教头管事,自称是天机阁二部教头,名为岑文喜,不知是否是那岑文乐的兄弟,同样在子时大张旗鼓地举行试炼,只有通过之人方能踏上登山路。 萍心与萍空带领着少林众人并未挤到人群前方,而是一同靠在角落。 “师弟,果真如你所料,这太行山,确实不易攀登啊。”萍心捋着胡须,望着一批又一批前往试炼的武林人士不禁喃喃自语。 “师兄,我们何时动手?” “不急,此刻尚早,一旦动手,风险过大,不妨再等等。” 少林众弟子就这样一直在路旁等待,直至天色大亮,那山腰亮起信弹的光芒,萍心才微笑着点点头。 “看来山巅之上,已然筹备就绪。师弟,请动手吧,切勿乱造杀孽,阿弥陀佛。” “好!”萍空早已等得不耐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岑文喜身旁,瞪大双眼盯着他。 “这位少林高僧,请问有何指教?若是想要试炼,不妨去找我们的弟子。”岑文喜被盯得头皮发麻,不禁退后两步。 “忒,老衲问你,为何要助天机阁主行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萍空踏前一步,厉声喝道。 “伤天害理?呵呵,在下实在不知,高僧所言究竟是何事啊?”岑文喜面露尴尬,又立马退后一步。 “你这乖张教头,老衲说的什么事,你心知肚明!”萍空紧跟着又踏前一步。 两人就这样你进我退,萍空每踏前一步,岑文喜就后退一步,好似那表演的双簧一般协调默契,直到岑文喜退到一棵古树前,再退无可退,只能颤颤巍巍地靠在树上。 “高僧,在下实在不知您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岑文喜满脸惶恐。 “哼,邪魔歪道,既不说实话,又不知悔改,讨打!”萍空怒目圆睁,也不再客气,抄起罗汉杖对着岑文喜就是当头一棒,那岑文喜的武功比岑文乐还不如,被这一棒击中肩膀,两眼一黑,顿时昏厥过去。 “阿弥陀佛!”萍心双掌合十,而他身后的四十八名少林寺弟子,如虎入羊群一般冲入天机阁弟子之中,那十八罗汉好似天兵天将,铜头铁臂,打得那天机阁弟子毫无还手之力,不过百余名天机阁弟子,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全都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这一幕让周围等待试炼的武林中人惊得瞠目结舌,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少林寺……怎么对天机阁动手了?” “不知道啊,难道他们有仇?” “听说当年在南天门是闹得有些不愉快,不过那都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儿了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是啊,没搞明白啊,到底怎么回事?” 萍心也知晓事不宜迟,并没有向周围众人解释,收拾了这帮天机阁喽啰之后,便与萍空带着少林寺众弟子施展轻功,直奔太行山脚下。 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来到了盘山路前。 “师弟,那山腰的弩箭营地,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师兄,那血池附近埋伏众多,你千万小心。伏虎堂弟子,跟我上山!” 眼看着萍空带着伏虎堂弟子沿着盘山小路朝山腰奔去,萍心带着其余众弟子,穿过丛林,直奔血池附近,而周围那些落单的天机阁弟子也是倒了大霉,刚一照面就被打得跪地求饶。 那十八罗汉个个都如同杀神一般,面容冷酷,不苟言笑,下手狠辣,除了不夺人性命之外,招招不知轻重,若不是萍心阻拦,这些天机阁弟子恐怕不是缺胳膊就得断腿。 三里的距离近在咫尺,转瞬之间,萍心便带着一众少林僧人,抵达了血池边缘。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萍心皱起了眉头。 此时天色刚亮,晨风微凉,薄雾飘然笼罩在那血池营地,此时这偌大的血池空地竟空无一人。 几个营帐零星地散布在血池附近,附近却空空如也,根本不见半个人影,连巡逻弟子都不见一个。 萍心也不着急,带着一众僧侣在丛林中等待,直到那山腰传来信弹,这才带着众人来到血池附近仔细探查。 “萍心师父,营地里有一些生活过的痕迹,但都有些日子了。那血池附近铺着的,都是火油。”一僧人探查完毕之后走到萍心身边说道。 可萍心却并未回答,反而抬头望着那血池上方崖壁上画着的巨大眼眸,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广堂主运筹帷幄,可终究天不遂人愿,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营地之中的人,此时也不知去向了何处……倘若他们聚集一处,恐怕……” 而此时正北方向武当负责的坎之血池,也同样面临与萍心相似的一幕。 田俊捷用剑挑开那血池附近,中心最大的营帐帘门,只见营帐内杯盘狼藉,脏乱不堪,偶有零星血迹,恶臭熏天,也不知这营帐内之前到底住了些什么人。 “这到底是……”田俊捷离开营帐,望着崖壁上那形如月牙般的眉毛图案,也是紧皱眉头。 此时虽相隔百里,但田俊捷与萍心,两人心中同时涌起不好的预感,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天机阁设下了营帐却无人守护,怎么想都不对劲。 “德明。”萍心思忖了片刻,将一旁的小僧叫了过来。 “萍心师父,有何吩咐。”德明单掌施礼。 “烦请帮我邀一位天机阁的弟子过来,贫僧想问问他,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53章 艮之位(一) 【东北 艮之血池 中秋节一天前】 夕阳垂落,闫青背靠在一棵柳树上,目光细腻地望着手中的那木头雕塑,双眼怔怔出神。晚霞透过树梢打在那木头雕塑上,不过巴掌大小,是个小巧的玩偶,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个少年。 玩偶少年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落落大方,模样俊秀,但雕刻的师傅功底略显一般,很多地方并没有打磨的完美,多少有些粗糙,想来这雕匠是位生瓜蛋子,但即便如此,这木雕依旧被盘玩的尽是包浆,看得出来经常被人握在手里。 一向不苟言笑,冷言少语的闫青,此时望着这木雕,眼神却柔和了许多,那脸颊火烧的疤痕,此时竟也变得没那么骇人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隔壁的营帐外传来一阵谩骂。 “你个败家娘们,说了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竟给我丢人现眼。”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掌掴。 闫青侧头望去,隔壁的营帐外,一名中年男子正不停地挥手掌掴着一名妇女,那妇女瘫倒在地,掩面抽噎,哭的梨花带雨,而一个半大的小男孩正抱着男子的大腿高喊:“爹爹,求你不要再打娘亲了,是我求娘亲带我来的。” 闫青漠然而视,但当他看到那孩子被父亲一脚踢开,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时候,他心头一软,将木雕揣进了怀里。 “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那中年男子甚不解气,上前就要继续殴打男孩,只一瞬间,一柄泛着白光的寒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那刀是从何处而来,就已经不敢再动弹。 “亲生骨肉,何必如此?”闫青在中年男子背后说道。 “你他娘的,是哪根葱,我管教我婆娘孩子,管你鸟事?” 那中年男子骇得浑身打筛子,动都不敢动,但嘴里却一直出言不逊。 “大家快来看啊,大家快看来,这儿有人多管闲事了,诸位英雄你们快过来评评理,我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儿子,我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你是什么人,跑过来多管闲事,怎么,武功高就能为所欲为吗?” 中年男子嗓门洪亮,不一会就叫的诸多武林中人前来围观,此处本就是北面的登山隘口,驻扎了不少武林人士,他们见状也是对着闫青指指点点,觉得他多管闲事。 可即便如此,闫青却并未受其他人影响,他一脚踢在中年男子小腿关节,中年男子吃痛,顿时跪倒在地。 “向他们娘俩道歉。”闫青言语冰冷漠然。 “我道你娘的歉!”那中年男子拉不下脸面,作势就要站起来,却被闫青又一脚踢得跪倒在地。 “道歉!”闫青挥手将刀压在了中年男子的肩膀上。 那中年男子只觉得肩上的刀似有千斤重,压的他直不起身来,禁不住的就要弯腰磕头,而就在这时,那一直躲在母亲怀里的小男孩却突然挣脱了母亲的束缚,冲到闫青脚边抱着他的脚大喊:“叔叔,叔叔,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爹爹,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爹爹好不好?” 闫青一怔,望着脚边的男孩,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刀收了回来。 “好,我答应你,不伤害你爹爹。 “你他妈的!”那中年男子却并不领情,见闫青收了刀,起身对着身后的闫青就是一拳,闫青本能飞起一脚,想将他踹飞,可突然眼角瞥见那男孩,这脚却就这么的,定在了空中。 砰。 中年男子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了闫青脸上,下手极重,闫青嘴角顿时殷出了一丝血迹。 可闫青却只是拿手背轻轻抹了抹,抬头望向那中年男子,眼神是如此的冰冷,宛若看着一具尸体。 “你……你……”那中年男子可能也没想到自己竟这么轻易就能揍到闫青,望着闫青那被火烧毁过的脸颊,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闫青却什么也没说,收刀归鞘,转身推开人群,离开了此处。 那中年男子见闫青走了,也不敢再胡乱多说什么,拉着妻儿钻进了帐篷。 眼见这出闹剧结束,围观的众人便也渐渐散了。 闫青走到一旁的柳树前,靠在树上,从怀里掏出那木雕继续发呆。 “你儿子?”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正是坐在石墩上的段名,他望着闫青手中的木雕,随口问道。 “不,是我自己。”闫青轻轻抚摸着那木雕,最后将它揣进了怀里。 夕阳完全落下,月色渐浓,闫青望着天边坠入山谷的夕阳,不再言语,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如既往的沉默。 随着天色愈发变暗,段名生起一个火堆,两人借着这火堆照明取暖,相顾无言。 三天前他们五人初到太行山,清风观的三位道长便辞别了两人,去了武当的营地。他们此次前来,因人员稀少,除了些干粮,连营帐都未曾携带。清风观本邀两人前往武当的营地一同吃喝住宿,顺便商议战略,却被两人一致拒绝。 天云洞本就是魔教,与武当极不对付,闫青更是对武当并没有丝毫好感,而段名则自诩俗人,不习惯与道士混迹在一起,便也拒绝了。 清风观三人走前曾告知段名与闫青,时间一到,他们自会前往东北方向的山腰,助闫青和段名解决山腰的弩箭营地,让二人无需担忧,全力攻占血池即可,这点段名与闫青倒也不担心,想来以清风观三位道长的武功,攻下山腰应是轻而易举。 “今日白天,你为何……”段名拾起一些柴火丢进火堆,突然开口问道,在他心中,闫青冷酷无情,又是魔教中人,按理绝不会愿意插手这种闲事。 “只是勾起了一些回忆罢了,小时候,我父亲也常这般欺负我娘。”闫青语气平淡。 “这……” 闫青的回答让段名不禁一愣,有些意外,似是觉得自己提及了不该提及之事,“那他如今……” “死了,算是替我们死了吧,死在了少武伏魔禄之中。”闫青说得云淡风轻,段名却听得心中一惊。 “那岂不是说,武当是你的……”段名瞬间明白了许多,但杀父仇人这四个字到了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放心,我并不记恨……我父亲他,并非善类,死有余辜,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天云洞,一刀风雪闫寒春。” “闫寒春……” 段名仔细回想这个名字,突然脸色大变,他记得儿时确实听闻过这个名字,乃江南地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而且专杀富商巨贾,敛财自用。他自号一刀风雪,名字文雅,可世人对其恐惧万分,将其称为一刀封血,只因他杀人向来只用一刀。 “天杀洞在天云洞内,专门负责一切杀戮之事,是天云洞武功最强的一洞,所以我爹当年对我极为严苛,或者说……残忍。” “如此说来,在下有一事一直想问,但你若不想回答也可不答,闫兄弟,你的脸究竟是……” “啊,你说这个……”闫青深深吸了口气,摸着自己脸颊被火烧毁的疤痕喃喃道,“说来也不复杂,这脸上的疤痕,便是我爹他亲手烙的。” 第54章 艮之位(二) 闫青所言让段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实难想象竟有如此魔头能对亲生儿子下这般毒手。他虽然并非世家子弟,但家师待他甚好,父母虽因病早逝,但人生未曾历经如此多波折,初入江湖便凭借乾元九变名震四方。如今听闻天云洞的过往,顿觉凄惨无比。 “都是过往之事,不提也罢。段兄,你的腿怎样了?”闫青抬头问道。 “啊,无妨,不碍事。”段名摇了摇头。 “是被少洞主的天云真气所伤?那是天云洞最强的传承,你算幸运,当时的他未能发挥出天云真气的全部实力,否则断然不会只是如此轻伤……是你们帮他找回了记忆?” “是广堂主。” “广逸生吗……他的确很厉害,不愧是四大家族广家的家主。我们曾想尽办法,都无法彻底治愈他。彼时他从雨竹林出来,又陷入迷茫,让我们都捏了把汗,好在最后他恢复了神志,虽说失去了雨竹林里所有的记忆,但那已是我们所能做到的极限。” “所以你们为何而来?你们不是……” “怎么?与天机阁沆瀣一气?”闫青轻笑,这是他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不,在下绝无此意。”段名连忙摇头。 “天云洞,哪怕是当年的天云洞,也并非全然的邪恶之所,你倒可称其为混乱之地,鱼龙混杂,正邪皆有,一片混沌。我曾见过诸多善良之人,因被恶人诬陷,无奈之下,只得在天云洞栖身。毕竟这世上,最可怕的并非明面上的魔头,而是那些表面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少武伏魔禄之时,不少真正的大魔,皆被逼死,无儿无女、了无牵挂之人,奋起反抗,却被正派斩杀,而有所牵挂的,则为免连累后人,选择自尽——我爹就是其中之一。天机皇退位后,普渡与宋颐真掌控武林,邪不压正,成为大势,无人可抗,天云洞更是难以抵挡。故而少武伏魔禄之后的天云洞,实难算作魔教吧。” “原来如此……” 此时夜色渐深,火堆噼里啪啦作响,火光在闫青脸上跳动,忽明忽暗,映出斑驳阴影。 这一刻,段名纵有万千感慨,却也无言以对。罪人之子,未必有罪,天云洞背负千古骂名,可在欧阳天云的治理下,竟能由邪转正——即便并非纯粹的正,也足以令人钦佩,他知道这便是天云洞能存续至今的根本。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寂。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一阵喧闹,那登山之路,正式开启。 “走吧,时候到了。”闫青拿起贴身的歽猿刀起身。 “好,走。” 段名熄灭火堆,跟在闫青身后,与普通武林人士一般,排队通过试炼,踏上登山路。 而武当那边尚无动静,不知在筹谋何事。 两人步伐迅疾,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已来到山脚下,避开天机阁的眼线后,两人穿过丛林,贴着山体向东侧行进,东北方向的血池距这北方山脚颇远,约半个时辰后,二人才抵达血池附近。 “不妨在此稍等片刻。”闫青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 “嗯。” 段名点点头,两人贴着墙体,藏身在树丛之中。这东北方向的血池,营帐不多,偶有十几名天机阁弟子手持火把来回巡视。而那中心最大的营帐内,此刻灯火通明,不时传出爽朗笑声,不知在做何事。 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天色大白,血池旁的营地逐渐安静了下来。就在卯时刚过,空中突然传来信弹的炸响,惊得所有天机阁弟子一跳,纷纷抬头查看究竟。 “快看,是信弹!” 一名天机阁弟子指着信弹大喊,然而一切已晚了,眼前这片天空,便成了他此生所见的最后景象。闫青瞬间掠过,手起刀落,他的头颅已飞上半空。 闫青一击得手,毫不迟疑,向前一步,一刀斩出,凌厉刀气瞬间将前方三名天机阁弟子劈成两半。 段名也不甘示弱,早已提前解开右腿的真气束缚,腾空数记鞭腿,将散落在两侧的天机阁弟子踢飞数丈远,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显然骨头都已经被踢断。 很快,这本就为数不多的天机阁弟子,在闫青与段名的铁血杀伐下,迅速化作满地尸体。 可直至此刻,那中心营帐内,依旧毫无动静,一片漆黑。段名与闫青站在营帐门口,对视一眼,闫青挥出一刀,无匹刀气从天而降,犹如劈山之势,将营帐瞬间劈为两半。 “什么人,竟敢在此偷袭!” 只听一声怒喝,那裂开的营帐中,猛然跃出三名彪形大汉。仔细端详,这三名大汉,竟生得一般模样。 “三个人?” 段名眉头紧皱,依此前广逸生对南面血池的推测,每处营地应该就只有一位高手守护,毕竟光血池就有八座,要寻八位顶级高手本就不易,更何况还要能为己所用,值得信任,更是难上加难。 此番若非他们主动来攻,太行山如此严密的防守,安排一将驻守明显足矣。 但此处营地竟有三人看守,实非寻常。 “你们两个,哪来的毛头小子,在此撒野?”中间的大汉光头赤膊,胸口纹着一只吊睛白虎,个头不高,四肢粗壮,满身酒气。 “就是,从哪冒出来的,报上名来!”右侧的大汉与他几乎无异,只是多了一头凌乱的青色短发,除胸口纹着一只青虎外,别无二致。 “嘿哟,二哥,管他们从哪来的,杀了便是,下酒,下酒!”左侧的大汉虽与二人模样相同,但多了一头红发,嗓音尖利,身材也稍显瘦弱,胸前还纹着一只赤红色大虎。 三人蓬头垢面,邋遢不堪,显然宿醉未醒。 “三虎将?你们是,天暴洞三虎将?青虎、赤虎、白虎……这怎么会,这不可能!” 闫青望着眼前三人,满脸震惊,竟下意识后退一步。 “咦?竟有人识得我们?大哥,那小子认识咱们。”赤虎将喊道。 “我听到了,你啰嗦什么。”白虎将死死盯着闫青,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他手中的刀和脸上的疤痕上。 “歽猿刀,果真是歽猿刀……还有那伤疤……我当是谁,这不就是那天杀洞的小娃……嗯……叫啥来着,是叫……闫青,对吧?老子记得你,成天跟在你爹身后哇哇乱叫,被你爹百般虐待,差点死在亲爹手里的娃……对,你爹,一刀风雪闫寒春,呵呵,他死了是吧,自杀了……啧啧,真是稀奇,他竟会为护你而自杀,当时我们,都惊得很,还以为他会杀了你再逃哩。” “你们怎么可能还活着,你们不是,你们不是……” 闫青拼命回想,可那时他尚且年幼,天云洞当时乱作一团,他自顾不暇,更何况眼前三人与他并不熟络,他着实想不起这三人的去向。 第55章 艮之位(三) “三位前辈,你们当年是如何逃过一劫,竟然未死?”闫青下意识喊道。 “啧啧,此中缘由,说来话长。当年欧阳辰那胆小之辈,不敢率天云洞与正道联盟拼死一战,反而让众人各自偷生、听天由命。我兄弟三人,被那应天府捉进天牢,受尽折磨与屈辱,实乃可笑。你爹当年为天云洞立下赫赫战功,杀人无数,截获的钱财,尽皆上交天云洞,最终却落得身败名裂、畏罪自杀的下场,你说说,这武林,谈何公平?” 白虎将突遇故人,似是酒醉已醒,侃侃而谈。 “你们,为何能容颜不老?按理而言,你们都应是古稀之年,可你们……” 闫青面对三人,满心疑惑。三虎将与他父亲乃同辈之人,岁月流逝,即便尚存于世,此时也定然也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可如今三人却仿若中年壮汉,容光焕发,身体仿佛停留在过去,这着实令他难以理解。 “闫青,这等秘密,我可不能告知于你,你此番前来此地,可是为了对抗天机阁主?” “是。” 白虎将沉默半晌,缓缓说道:“念在你是旧人之后,闫青,现在速速离去,我三兄弟饶你不死。” “离去?三虎将,我倒是想问问你们,这么多年过去,为何还要替天机阁主行此等涂炭生灵之事?”闫青踏前一步怒喝。 “涂炭生灵?呵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些许牺牲,在所难免。我等与天机阁主,相识已久,他之所为,乃天道大事,顺应天意,理应成功。” “哼,”段名冷笑一声,“还有脸说行天道之事,莫非是天道让他布下这八门血阵,坑杀万人,血溅太行不成?” 面对段名的讥讽,白虎将冷冷瞥了段名一眼,却并未动怒。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等受天机阁主大恩,在此守护血池,二位若是再不离去,就休怪我们三兄弟无情了!” “大哥,与他们啰嗦什么,打,打!” 只见那赤虎将毫不顾忌,直冲向段名,挥拳直奔段名面门,可段名何等人物,稍一后退便轻松躲过,反身一脚蹬在赤虎胸口。这一脚蕴含着乾元九变的强大威力,只一脚便将赤虎蹬飞数丈,轰然砸在血池边上。 “大哥,这瘦猴儿功夫好生厉害……”那青虎将望着被踢飞的赤虎将,惊声大喊。 “嗯,敢来此地,果然有些本事,无妨,我们便用阁主赐予的力量,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只见那白虎将突然大吼一声,周身散出璀璨白光,整个人伏于地面,四肢着地,犹如真正的野兽般呲牙咧嘴,周身渐渐散出恐怖的威压。 “窥天境?!难不成……三个窥天境?!” 段名和闫青一惊,那白虎将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正是货真价实窥天境的力量。 “大哥,这小子就交给我来收拾,敢踢我一脚,真是活腻歪了。” 那赤虎将舔着指尖的鲜血,毫发无损地从血池边站了起来,也如白虎将一般伏在地面上,蓬乱的头发散在脸上,周身散出异样的红芒,仿若邪兽降世,同样弥漫着窥天境的威压。 “哈哈,老三,你先歇着,这瘦猴儿的命,我先收了。” 那青虎将哈哈大笑,四肢着地仿若野兽,化作一道青色电光,直扑段名面门,段名神色一凛,抬脚便是一记全力的侧踢,可那青虎将毫不在意,抬起右臂一挡,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向来威力惊人的乾元九变,此时却仿佛踢在钢板之上,毫无威力。 “瘦猴儿,你就这点本事,还敢口出狂言,真是可笑至极!” 青虎将面容狰狞,言语嘲讽,速度丝毫不减,一记饿虎扑食直扑段名心口,段名此时收招不及,避无可避,只能双臂交叉略作抵挡,被这一扑直接推了出去,轰然撞在树干上。 “他奶奶的!刚打完窥天境,又来窥天境,怎么现在突破窥天境不要钱了?” 段名靠在树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身形还未站稳,青虎将突然站直身体,凭空跃起,右手一记虎爪猛扫段名面门,段名慌忙侧身躲开,那一爪直接划过树干,竟将一人粗的树干唰的一声划成了两半。 “瘦猴儿,你往哪跑!” 青虎将一击未中,旋转身体,左右手交替,仿若旋风,接连几爪疯狂朝段名抓去,段名被逼无奈只能不断后退,那虎爪指尖的青光在他面前咫尺之距不停闪烁,段名不敢大意,一记正蹬猛踹在青虎将胸口,稍稍延缓了对方的攻势,自己则借着反弹之力,几个后空翻与青虎将拉开距离。 可还未等他站稳,只听头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折断的树枝纷纷坠落在段名周围。 段名心头猛颤,只觉全身汗毛直立,就地一个驴打滚向一旁滚去,紧接着只听一声轰然巨响,白虎将从段名头顶轰然砸落,将段名刚刚站立之处砸出一个巨大深坑。 “他奶奶的,这都是什么鬼实力!” 段名单膝跪地,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右腿,他那右腿本就旧伤未愈,此番又与如此高手对决,更是难以承受,骨缝都在隐隐作痛。他望着不远处的白虎将,这一刻,他真切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这是自从加入锦绣堂十几年来,他首次感受到生死存亡近在眼前。 “大哥二哥,你们下手也太快了,倒是等等老三呀!” 赤虎将眼见三人打得激烈,也是双眼透露出狂热,刚想冲上去对段名痛下杀手,却被一道横空出世的刀光拦住去路。 “莫要无视于我。”闫青持刀横在胸前,眼神冷峻,紧盯着赤虎,神色间充满杀意。 那歽猿刀通体洁白,宛如美玉,周身散发着点点白芒,刀柄的流苏上挂着一只文钱大小的坠饰,仔细看去,正是一只和田玉雕琢的猿猴。 “你这小辈,对叔辈如此无礼,想当年我三兄弟与你爹关系尚且不错,如今你却与我们刀兵相向,做了那正道的走狗,怪不得你爹当时那般对你,实乃你自作自受。罢了小辈,今日就让我替你爹,好好收拾收拾你。” 话音刚落,赤虎便化作一道红色飓风,四肢着地猛地朝闫青扑去。 第56章 艮之位(四) 啪!一个重重的巴掌扇在少年闫青稚嫩的脸上,将闫青打得一个趔趄,撞到了墙上。 “闫青,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许你偷洞里的钱出去施舍给穷人,你为何不听?” 天杀洞内,闫寒春满身酒气,目露凶光,死死盯着闫青怒吼。 “爹,那你为何要杀那些商人,劫他们钱财,拿回洞里。他们之中,不乏行善义举的大善人,他们难道就该死吗?”闫青不服,虽说被一巴掌打得嘴角流血,但依旧不卑不亢。 “杀便杀了,那又如何?老子想杀谁就杀谁,若不杀他们,这天云洞,吃啥喝啥?哪来的钱财养你?” 闫寒春走到桌旁,拿起酒壶就大口大口地往喉咙里灌,喝完猛地将那酒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妈的,老子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闫寒春拄着桌子大吼。 “哼,不养也罢,我自有办法自力更生。” 闫青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起身就往洞外走去。 “你去哪?” 闫寒春抬头询问,可闫青却理都不理,径直朝洞外走去,这一反应又激怒了闫寒春,他猛地抓住闫青的胳膊,冲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将闫青踹倒在地。 “老子跟你说话,你听没听见?” “我没听见!”闫青大吼一声。 闫寒春还想上前继续暴揍闫青,一个模样秀美的半老徐娘突然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扑到了闫青身上。 “哎呀,孩儿他爹,别再打了,别再打了。” “你还护着他?吃里扒外的东西,丢天云洞的脸!” 闫寒春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反而拳脚不停地往女人身上招呼。 “就是你生的孽子,天天跟我作对,天天跟洞里作对,说什么都不听,我看你也和他一样,就是欠打。” 女人死死将闫青护在身下,任由闫寒春如何殴打也不避开半步。半晌,那闫寒春终于打累了,酒劲上涌,走到一旁床边,躺下睡死了过去。 “青儿,你没事吧?” 女人笑着将闫青搀起,整理了一番他的衣衫。 “娘,我没事,你……” 闫青望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娘亲,心底涌起无尽的悲愤。 “放心,娘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女人勉强笑了笑,“我儿子真俊,以后一定能讨个好老婆。” “娘!” 闫青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盯着躺在床上的闫寒春,怒火中烧,又转头望向桌上的歽猿刀,恶念顿生,上前一步,抄起砍刀就要弑父,却被女人猛地抓住了手腕。 “闫青,绝对不行!” “娘,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如此卑微?” “卑微?” 女人苦笑,她望着地上的酒壶,蹲下身子捋了捋闫青的发梢,“青儿,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太懂,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你爹其实也不容易,他本意并非这样……” “娘你还替他说话……” “闫青,你答应娘,在娘死之前,你都不能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你执意如此,就把你娘一起杀了,你娘甘愿与你爹一同赴死。” “娘亲啊!” “不要说了!” 女人的话让闫青浑身颤抖,不由得后退一步,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地上。 “青儿,不管怎样,他终究是你的父亲。你看,这是娘今天去县里,给你雕的木雕,为娘手艺差了些,初学不久,雕得不好,你就当是娘送你的小礼物,今天毕竟是你的生日。” 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型木雕递给闫青,闫青伸手接过,只见那小人木雕有鼻子有眼,模样俊秀,虽说粗糙了些,但正是他自己的模样,望着眼前的娘亲,闫青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扑进她的怀里。 …… “闫青,你偷盗洞内钱财,违反洞规,背叛天云,罪不可赦,可还有话要说?” 藏碑殿内,青年闫青被五花大绑捆在一根木桩上,跪地不起,周遭围满了天罡洞的洞主。 “哼,在下无话可说。”闫青抬头望着黄金座椅内的黑袍老者,冷笑一声,不屑地扭过头。 “洞主,我儿此番犯此大错,是属下教导无方,属下甘愿为我儿受罚。”闫寒春跪倒在黑袍老者面前,不停磕头。 “闫寒春,闫青有罪,你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念你为洞里尽心尽力,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了,老夫就再给闫青一次机会。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闫青,炮烙拂面之刑,由你亲自行刑。” “什么?!” 闫寒春只吓得惊慌失措,跪着向前多爬了几步,继续不停磕头。 “洞主,洞主,闫青他尚且年幼,不懂事,就求您饶他一次吧,属下甘愿替他受罚!” “放肆!闫寒春,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休要再提,天罪洞洞主何在,上刑!” 只见一众人等抬着火盆来到闫青面前,那火盆之中正烧着一根烙铁,烙铁前方则是一块一寸见方的铁块,已在火盆里烧得通红。 “闫寒春,还不动手?” 黑袍老者嗓音如雷,将闫寒春震得浑身一颤。 他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火盆旁,拿起了那根烙铁。 全场众人皆眉眼低垂,神情肃穆,不忍直视眼前这一幕。 “动手吧!” 闫青望着赤红滚烫的烙铁,虽恐惧得浑身战栗,但依旧咬牙喊道。 可闫寒春手臂不停地颤抖,望着自己的亲生孩儿,却迟迟不愿动手。 “动手吧,动手啊!” 闫青声嘶力竭的大吼,闻听此言,闫寒春浑身一震,猛一咬牙,将手中那宛若岩浆般的赤红之物,按在了闫青脸颊上。 刹那间,整座藏碑殿,回荡起闫青声嘶力竭的哀嚎。 …… “不好了,不好了老大,那帮正道人士杀上门来了!洞主正在和他们在雨竹林外周旋,怕是要大举杀进雨竹林了。” “你出去。” “老大,那些人在点名要您……” “出去!” “是!” 天杀洞内,闫寒春将属下喝退,靠在椅背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天,还是来了,该来的终究会来。” “寒春,我和你一起去。”女人靠在闫寒春肩膀。 “你不恨我?” “恨,也不恨,我知道你也是无可奈何……” “一切都怪我,只是苦了你了,下辈子,我绝不再碰一滴酒,可惜青儿他……” “寒春,这未必不是好事。青儿能活下去,按他的想法活下去,以后这天下,就是他的天下了。”女人不仅没有半点恐惧,反而双眼透露着欣慰。 闫寒春一愣,随即释然点头。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没想到你竟然想得如此通透,我竟还不如你明白。孩儿他娘,你说得在理,这方天地,是他的天下了。” 闫寒春走到熟睡的闫青旁,望着他脸上丑陋的疤痕,无奈叹息。 “青儿,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往后的日子,只能你自己孤独前行了。” 闫寒春将歽猿刀轻轻放在闫青身边,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的孩子,转身和女人一同离开了天杀洞。 “走吧,孩儿他娘,别让那帮秃驴等太久了。” 第57章 艮之位(五) 面对着赤虎将凶猛的一扑,闫青双眼微闭,周身衣衫无风自动,体内磅礴真气源源不断地化为一股股力量,涌入歽猿刀之中。 那歽猿刀受真气滋养,竟开始散发出点点乳白光芒,周遭温度急剧下降,竟飘下些许雪花。 可闫青并未攻击,反而持刀转身就跑,直奔段名所在之处而去。 “段名!” 闫青大吼一声,此际,段名眼神一凛,瞬间领会了闫青的意图。 【十天前,晋州孙府大宅】 夜色初临,段名与闫青坐在宅院内的一处凉亭中,相对无言。石桌上摆着一些下酒小菜,一壶薄酒,两人只顾闷头喝酒吃食,并不言语。 “二位,既已答应合作,多少还是要相互了解才行,否则届时一旦开战,必定事倍功半啊。”广逸生坐在一旁微笑说道。 自从这攻占血池的战术确定之后,广逸生一直不敢松懈,奔波于各方势力之间,协助他们更细致地规划中秋节当天的战斗。而这八个队伍当中,,最让他头疼的,莫过于闫青与段名的组合。段名还算好,至少还听他的话,可这闫青身为天杀洞洞主,一向不苟言笑,沉默寡言,沟通起来极为困难。 “闫洞主,不妨讲讲,你这一刀断水的刀法,究竟有何奥秘,可好?”广逸生追问道。 闫青放下手中的酒杯,半晌才将随身佩刀放在桌上。 “此刀名为歽猿,吹毛短发,斩铁断金,刀身自带寒气,侵人肺腑,寻常人等触之即伤。它的由来,已难以考究,只是百年前巧合落入闫家之手,传于后世。此刀自出现便有伴生刀法刻在刀背,名曰一刀断水,乃外功招数,使用之时会抽干使用者体内真气,化为冰寒刀气,一刀斩出可将瀑布斩断,故称之为一刀断水。” “抽干真气?”广逸生眉头紧皱。 “没错,”闫青将酒杯斟满,一饮而尽,“所以我平常都不会使用此刀的能力,而是封印此刀,仅当作普通刀剑使用。真正的一刀断水,只有一击之力,一旦用出,再无退路,而那一击之威,冠绝天地,即便是窥天境,想要抵挡也并非易事。” “原来是这样……”广逸生不禁点头,“如此这般,倒是极好,依我猜测,这血池守卫,天机阁只会安排一名大将守护,到时你便一刀将其斩了。” “可若是有两人或是三人,岂不是寡不敌众?”段名突然说道。 “虽说只是小概率事件,但段名你所言不无道理,若是真有两三名高手,反而较难应对,你此番旧伤未愈,若真以后半辈子的武学功底舍命相拼,却也不值。” “堂主可有更好的办法?” “有倒是有,不知闫洞主的一刀断水,一旦用出,刀气形状如何?” “刀气形状?”闫青略作思索,“宽不过三尺,长不过十丈。” “如此便极好!极好,呵呵,段名,闫洞主,若届时你们真的双拳难敌四手,那你们不妨如此这般……”】 此时丛林之中,段名一跃而起,急速朝闫青靠近,而青虎与白虎则在其身后紧追不舍,很快段名与闫青擦肩而过,段名右腿血脉贲张,直奔闫青身后向他袭来的赤虎,乾元九变的威力在此刻全面释放,赤虎不敢大意,眼见段名来势汹汹,周身白芒大放,想要抵挡这段名的最强一击,可就在一瞬间,段名却仿若鬼魅一般,瞬间消失在赤虎面前。 “什么?!” 赤虎一愣,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察觉究竟发生了什么,下一秒,段名却突然出现在他背后,乾元九变夹杂着无与伦比的威力,猛地踢在他的后背上。 “闫青!” 段名大吼一声,周身功力急剧衰退,整个人彻底萎靡下去,尤其是右腿已是鲜血淋漓,而那赤虎也不好受,被这一脚踢得整个人好似皮球一般向前飞去,在地面滚了几圈才落地。 “这老小子,好快的速度!” 赤虎挣扎着爬起,虽然段名乾元九变威力惊人,可毕竟他此时有窥天境级别的武功加持,只是略微呕了几口血,受了些轻伤。 可还没等他有所喘息,周遭温度却突然降低,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心神一动,赶忙侧头望去,正看见不远处腾空而起的闫青。 此时如若从天上俯瞰,那白虎、青虎与赤虎,竟恰好处于同一条直线上,分毫不差。 “歽猿解放……” 伴随着闫青冰冷的话音落下,那歽猿刀化作一道灭世寒光,从天劈落。 ……一刀断水” 这一刻,刀光之下的一切全部在绝对的寒意中,毁灭、破碎,那刀光快若闪电,转瞬之间划过天际,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冰之裂谷。 赤虎只觉自己的头有些痒,那刀光如此之快,快到他根本无从躲避,他甚至没看清那道刀光的模样,紧接着,他便觉得一切是如此怪异,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身体,那具身体浑身挂满了冰霜,仿佛用冰块精雕细琢的雕塑一般,晶莹剔透。 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涣散,想说些什么,喊些什么,但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妈的,闫寒春的一刀断水,还是这般厉害……” 随着赤虎再也感受不到眼前的一切,彻底死去,闫青收刀落地,一个站立不稳,踉跄着跪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这一刀便是他的全部力量,歽猿刀一旦解放,便会吸干他体内所有的真气,一丝不剩。 望着眼前赤虎被一分为二的躯体,闫青松了口气,只见那伤口已覆满寒冰,连血液都未流出一丝,彻底被冰封起来。 “歽猿刀,依旧如此霸道,若非我机警,便中了你们小辈的套路。” 白虎淡淡的嗓音响起,闫青猛一抬头,远处那青虎早已一分为二,横死当场,可白虎,却并未死在他的刀下,反而毫发无损地躲过了他这一刀。 “我与你父亲相识多年,又怎会不提防那歽猿刀的最强一击?一刀断水,呵呵,刀如其名,威力惊人。只可惜了我这两个兄弟,过于自大,鲁莽行事,竟一同死于你手。” 白虎缓缓走到闫青身边,低头冷然望着他。 “不过无妨,我马上就送你去见他们,在九泉之下,你便再向他们磕头谢罪吧。闫青,死到临头,可还有话要说?” “嗬,死到临头,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闫青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不过你说错了一句话,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他们也赢不了我,因为天云洞主也在下面,他们都在下面……” “牙尖嘴利……好,那你就去见他们吧!” 白虎挥起右爪,那泛着白色荧光的虎爪直插闫青天灵盖,闫青坦然一笑,闭目等死,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朗笑突然传来。 “天暴洞的白虎将,你竟然还活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好,就让贫道收了你这条贱命。” 一柄泛着紫光的宝剑横插过来,猛地挡在白虎的虎爪之下,那蕴含着窥天境实力的虎爪,在这宝剑的抗衡之下,竟再难寸进。 “阿弥陀佛,没想到此处竟然还有天云洞余孽,真是可叹。” 萍心一跃而起,一掌打在白虎将后背,这一掌功力深厚,竟直接打得白虎将踉跄几步,可还没等他还手,那紫色宝剑已如电光火石一般向白虎将的脖颈划去。 白虎将双目圆瞪,硬生生将自己身子向后拉去,一个翻滚避开了这一击,紧接着一个后撤,瞬间与田俊捷、萍心拉开了距离。 “紫霄伏麟剑,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武当大弟子,”白虎将晃了晃脖子,揉了揉肩膀,“没想到四十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是你们出来耀武扬威,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宋颐真还没死?” “笑话,就算是你死了,掌教都不会死。”田俊捷负剑而立。 “萍心大师,田道长,你们怎么来了?”闫青死里逃生,不禁问道。 “还不是抓了个天机阁弟子审问了一番,才知道这北方血池与东方血池的守将,擅离职守,都跑来这东北血池与自己兄弟喝酒作乐,我们放心不下你二人,便赶来支援。”田俊捷收剑入鞘,朗然笑道。 “阿弥陀佛,多亏这赤虎将在营帐内留有线索,老衲这才能赶来相助,否则坏了大事,害了二位豪杰,便真是罪过了。”萍心也低头说道。 “二位客气了。” 闫青此时百感交集,他到死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武当少林并肩作战。在两人的搀扶下,闫青站起身,而远处的段名也已调息完毕,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三人身边。 “两位泰斗有礼,看来东方与北方的血池已经无碍了?”段名问道。 “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妥当。”田俊捷点点头。 “那就只剩他了。”段名抬起头,四人一起望向血池前方的白虎将。 “窥天境,货真价实的窥天境,真是痛快!萍心大师,咱就来会会这旧日余孽!”田俊捷踏前一步,紫霄伏麟剑一指白虎将,朗然一笑。 “呵呵,没想到五十年过去,竟让老衲有如此机会,重现少武伏魔禄。” 萍心将禅杖插入地面,脱下一身僧袍,目光从未如此庄重,他双掌合十,周身真气激荡,少林达摩堂正统内功易筋经,已运转至巅峰。 第58章 艮之位(六) “好好好,真是妙极,闫青,如今你竟与少林武当联手对天云洞前辈出手,若是你爹知晓,怕是在九泉之下都会耻笑你懦弱无能。我真为你感到可悲。”白虎将闲庭信步,咧嘴狂笑,周身白芒大盛,胸前的白虎之纹仿若活了一般,狰狞可怖,瞪着血红的双眼盯着田俊捷,“小子,当年宋颐真那般霸道,以窥天境实力斩杀我天云洞多位好友,如今你我相遇,实乃天意,正好拿你偿命。” “阿弥陀佛,天暴洞三虎将,当年少武伏魔禄之时,老衲尚为少年,随师父前往天云洞清剿邪魔,你们天暴洞的恶名,可谓臭名昭着。赤虎最好淫邪,残害妇女不计其数;青虎嗜好娈童,不知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而你,白虎将,身为三兄弟之首,更是杀人如麻,业障深重!即便五十年过去,如今你仍不知悔改,与天机阁主同流合污,今日若不将你诛于此地,萍心愧对佛祖。老衲今日便要重执屠刀,再扬正道。” “萍心大师,与这种魔教妖孽有何废话可说,白虎将,接我一招!” 田俊杰炯炯,手中紧握着紫霄伏麟剑,体内武当真武功法轰然流转,真气奔腾如流。他深知白虎将窥天境实力的强大,当下一声暴喝,率先发难,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紫霄伏林剑泛起一道绚烂紫光,直刺白虎将咽喉,此乃武当绝学“真武破云刺”,剑速之快,无出其右。 白虎将却只是微微眯起双眸,面露轻蔑,面对这凌厉剑招丝毫未动。他双臂交叉,那双虎爪泛起森冷寒光,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地朝着田俊杰的剑身抓去。 “乳臭小儿!紫霄伏麟剑,你也配用!” 铛! 只听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田俊捷瞬间感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传来,手臂一阵酸麻,整个人竟被震得向后飞跌出去,重重摔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什么?” 田俊捷从地上一跃而起,神色震撼,他闯荡江湖多年,从未与窥天境高手过招,也从未如此轻易被击退过,尤其他手持可是当世神兵紫霄伏麟剑,剑身自带紫色雷霆之力,能麻痹敌人神经,极为厉害,可如今面对这白虎将,竟一招被击退,让他内心不由感到不敢相信。 “田道长,休要大意,此人武功当年就极高,如今突破窥天境,更不可轻视,尤其那对虎爪,更要极为小心。” 萍心大师话音还未落地,人已经率先出手。他抄起一旁的罗汉禅师杖,双脚猛地蹬地,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冲向白虎将,易筋经真气在体内汹涌澎湃,须发飞扬,每踏出一步,地面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般若降魔杖!” 临近白虎将时,他一跃而起,罗汉禅师杖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弧线,杖身裹挟着千钧之力,朝着白虎将的头顶狠狠砸落。 面对这凌厉一击,白虎将身形未动,只是轻一侧身,便轻松避开,萍心大师一杖落空,砸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 “你太慢了!” 白虎将冷哼一声,就在萍心招式用老之际,一爪向萍心背后拍去,这一拍速度极快,那虎爪闪烁着锐利寒芒,危急关头,田俊捷飞身而上,紫霄伏麟剑从右侧杀出,直奔白虎将后心,白虎将冷哼一声,回身便削,又是一阵金戈交错之声,田俊捷的一击被虎爪硬生生逼退。 眼见白虎将中门大开,有机可乘,萍心背后浮现出佛光残影,挥起左掌向白虎将胸口打去。 “法天象地!” 白虎将此时右掌回削逼退田俊捷的紫霄伏麟剑,左掌竟凌空向萍心拍去,两人原地对掌,白虎将周身白芒大盛,竟一掌将萍心打得后退三尺,背后佛光虚影顿时消散无踪。 “少林秃驴,不自量力!” “萍心大师!” 田俊捷心下着急,又是飞身一剑刺向白虎将,可白虎将却如鬼魅般消失,瞬间出现在田俊捷身后,双爪带着凌厉风声,狠狠朝他后背抓去,这一爪若是抓实,田俊捷恐怕非死即伤。 “武当小儿,不过如此!” 生死关头,田俊捷猛地转身,双眼通红,体内真武心法疯狂运转,他不退反进,将紫霄伏麟剑在身前舞成一团光影,形成一道剑幕,正是武当绝学“真武护体剑罡”。 “你这是作茧自缚!” 白虎将虎爪化作漫天残影与田俊捷的真武剑气对在一起,白虎将窥天境的真气岂是田俊捷可以对抗,田俊捷虽竭力抵御,依旧被震得连连后退,脏腑受损,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萍心眼见田俊捷身陷险境,从地上爬起,再次挥动罗汉禅师杖,杖身如蛟龙般盘旋飞舞,朝着白虎将迎头砸去,白虎将冷哼一声,收招抵挡,可萍心这一招却是虚招,趁机将陷入绝境的田俊捷拉了出来,两人瞬间与白虎将拉开了距离。 “这白虎将,还真是不能小觑。”田俊捷大口喘着粗气,今日这一战,怕是他行走江湖以来,最为艰难的一战。 “阿弥陀佛,只叹我等才疏学浅,不能突破窥天境……”萍心也是眉头紧皱,这白虎将的武功实在比他预料的还要高上许多。 “罢了,玩也玩够了,就让你们瞧瞧,老子真正的实力!” 白虎将狰狞一笑,双脚猛地往地上一跺,一股雄浑至极且透着诡异气息的真气自他脚底涌泉穴涌起,顺着腿部经脉飞速上行,如汹涌潮水般汇聚到他的双臂,再灌注到那双虎爪之中。 刹那间,虎爪光芒大放,原本森冷的寒光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红色真气,仿佛虎爪本身有了生命一般,隐隐传来阵阵低沉的虎啸。 白虎将一声怒吼,双臂挥舞,虎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繁杂神秘的纹路,每一道纹路都伴随着真气的呼啸。随着他的舞动,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搅动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之中隐隐可见一只只赤如鲜血的虎影在其中咆哮奔腾。 第59章 艮之位(七) “此招,乃是用九百九十九份人类心头精血所炼,绝不逊色于天云真气,就用此招了结你们,”白虎将森然一笑,大吼一声,“血煞虎魂功!” 一只只赤红虎魂从那旋涡之中跃出,咆哮着向田俊捷和萍心扑去。 “这等邪功!” 田俊捷怒火中烧,感受到那血煞虎魂中蕴含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心中一凛,深吸一口气,将全身功力都灌注到紫霄伏麟剑之中,剑身紫芒大放,隐隐有紫色雷霆闪烁其上。 “真武乾坤御剑术!” 田俊捷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转数周,而后如流星般坠落,手中的紫霄伏麟剑化作一道道光影,仿若与天地乾坤之力相融,剑影雷霆纵横交错,朝着那血煞虎魂斩去。 萍心大师则双手紧握罗汉禅师杖,快速旋转,一道道金色佛光从禅师杖散发出来,形成一道宛若金钟般的屏障,抵御着那血煞虎魂功的侵袭,正是少林的防御绝技“金钟罩”。 轰! 只听一声巨响,“真武乾坤御剑术”与“血煞虎魂功”形成的旋涡碰撞在一起,光芒冲天而起,强大的劲气如风暴般向四周席卷而去,飞沙走石,整个天地都仿佛在这一刻剧烈颤抖。 萍心的金钟罩在与那虎魂的碰撞之中闪耀光芒,虽然挡住了大部分虎影的冲击,但仍有几道虎影突破防线,朝他扑来。萍心大师面色凝重,手中禅师杖猛地一挥,施展出“少林龙旋杖法”,将那几道虎影一一打散。 待光芒渐渐消散,只见田俊捷单膝跪地,面色苍白,手中的紫霄伏麟剑插入地面,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而白虎将却毫发未损,悠然地站在原地。 “我说了,就凭你们,赢不了我,”白虎将蔑然一笑,凝视着田俊捷,“武当小子,是不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败得如此凄惨?” “魔教妖人,休要猖狂,贫道今日定要将你这恶徒伏诛于此!匡扶正道!” 田俊捷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强撑着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握住紫霄伏麟剑,将所有的真气全部凝聚于手中,身形一闪,竟以更快的速度冲向白虎将。 “真武荡魔剑!” 田俊捷嘶吼一声,紫霄伏麟剑闪烁着浓郁的紫色霹雳,仿若一道天雷,直插云霄,可白虎将依旧不以为意,举起虎爪便迎了上去,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猛然一阵劲风袭来,段名的乾元九变直踢白虎将脖颈。 “嗯?竟然还有还手之力?” 白虎将举起右臂抵挡段名这一脚,左爪却向紫霄伏麟剑抓去,而与此同时,萍心一跃而起,抄起罗汉禅师杖,直奔白虎将脑袋砸去。 “三打一,终究也是一群废物!” 就在那罗汉禅师杖即将打中白虎将之时,他猛地举起左爪,抓住头顶的罗汉禅师杖,而右腿向田俊捷踢去。可田俊捷此时已报了必死的决心,心下一横,竟打算以命换命,丝毫不退,紫霄伏麟剑直刺白虎将咽喉。 可就在紫霄伏麟剑即将刺入白虎将咽喉的瞬间,他猛一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剑,但剑刃还是划过了他的肩头,一道深深的伤口瞬间出现,鲜血喷涌而出。 而田俊捷硬生生受了白虎将这一记重踢,瞬间倒飞出去,顿时倒地不起。 “妈的,算你有种。” 白虎将肩头吃痛,怒火中烧,左手抓着罗汉禅师杖,右手抓着段名的右腿,猛地一甩,便将两人同时甩飞了出去。 “我今日定要将你们全部诛杀!以泄心头之恨!” 白虎将走上前,拎着田俊捷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作势就要直接掐断。可就在这时,他的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股紫色雷霆之力从他的伤口处噼啪一声闪过,紫霄伏麟剑所蕴含的雷霆之力疯狂钻入白虎将的身体,将他麻痹在了当场。 “这是……”白虎将神色一凛。 “呵呵,白虎将……”田俊捷气若游丝,死死地盯着白虎将的双眼,嘴角不停地涌出血沫,却压制不住他嘴角那一抹笑意,“邪不压正,你输了。” 这一瞬间,白虎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直插脚底。 一道耀眼夺目的白色刀影宛如闪电一般疾驰而至!那凌厉的光芒瞬间划破长空,带起一阵尖锐的呼啸。这道白色刀影所散发出的寒意犹如刺骨冰髓,冰冷彻骨,仿佛能够穿透一切障碍,直逼他内心深处。 他瞪大双眼,惊恐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白色刀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这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道令人胆寒的白色刀影以及它所带来的无尽寒意。 “怎么可能?!”这便是白虎将一生之中最后的念头。 …… 不久之前,闫青紧握着歽猿刀,望着即将惨败的萍心与田俊捷,内心陷入了挣扎。 “难道这条路真的是错的吗?”闫青苦笑,他这一生,坚定不移的贯彻着自己的信念,而如今,现实狠狠地将他按倒在地,讽刺他,挖苦他,毁灭他。 面对昔日的白虎将,他一度觉得自己面对的,就是曾经的父亲。 “青儿……你做的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爹爹和娘亲,是天云洞,是这个时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原谅你爹爹一直只是想保护你,却忘了你也有自己的梦想。努力去追寻属于你自己的梦吧,爹爹和娘亲能做的,只有祝福你未来一切幸福,一切顺利。这只玩偶和这柄歽猿刀,是爹娘送你的礼物,它们会永远陪伴着你,就像我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一样,记得,爹娘永远爱你。” 闫青从怀里掏出那玩偶木雕,望着那木雕背后雕刻着的字迹,心如刀绞。 “所以……我究竟该怎么做?” 眼看萍心与田俊捷即将溃败,闫青抚摸着宛如玉石一般的歽猿刀与木头玩偶,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丹田,瘫倒在地,而就在这时,一枚黑黝黝的药丸,从那玩偶怀里,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是……” 闫青眉头紧皱,但紧接着,他双目圆瞪,两眼放光,心头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没有任何犹豫,抓起那颗丹药,毅然决然地噻进了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浓郁至极的药性从丹药之中疯狂向他体内散发,让他本已枯竭的经脉瞬间被药性带来的力量所填满,真气开始重新凝聚,短短片刻便变得奔流不息。 “只有一次机会!” 闫青站起身,紧盯战场,当他看到白虎将被紫霄伏麟剑麻痹的瞬间,他知道,机会来了。 “歽猿解放!” 闫青大吼一声,周身白芒大作,须发纷飞,那被火烧过的脸颊,在光芒之中忽明忽暗闪烁不息,最终定格在一片纯白之中。而那歽猿刀,则散发出宛若玉石一般璀璨的光华,照耀着他怀里的玩偶木雕,依旧纯洁无瑕的面容。 “爹娘,谢谢你们……” 闫青双目微闭,用力挥出手中那宛如山崩海啸般的一刀。 “青儿,也爱你们。” 只见一道璀璨夺目的劈天刀光骤然乍现,那光芒犹如闪电般撕裂了长空,裹挟着令人胆寒的无尽寒意,以雷霆万钧之势从浩渺无垠的天地之间横穿而过! 惊世骇俗的刀光速度快如疾风,所过之处虚空都仿佛被冻结,发出咔咔之声的脆响。而原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白虎将,此刻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就这样被定格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一刀,便斩断旧日的枷锁;这一刀,便代表着天云洞全新的意志……”闫青睁开双眼,深邃的黑色双眸中,透露着无比坚定的信念,“白虎将,你且接接看!一刀断水!”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歽猿刀明明只能用一次!不可能的!”白虎将瞪大双眼,满脸惊恐地望着那急速逼近的刀光,心中充满了绝望,这一刻他好像看见了闫寒春,那昔日的战友,在虚空之中对着他挥手招唤。 “老白,是时候该走了,如今,不是我们的时代了……” “不!!!!老子不要!!!”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刀光无情地划过了白虎将的身躯,他手指一松,田俊捷便掉在了地上。 他用最后那不甘心地眼神,凝视着闫青,挣扎着踏前一步,喉咙蠕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终究什么都再也无法说出口,就这么从中间一分为二,裂成两半。 那伤口处,赫然还结着坚冰,就好似两座冰雕一般,冻结在了原地,一滴血都没有流下。 这是闫青人生中第一次,连续两次使用歽猿刀,这给他的身体无疑带来了极大的负荷,连一头黑发都变白了不少,他用刀拄着地,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要倒下,大口地喘息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闫青施主……有你在真是上天之福,万民之幸……”萍心拄着身子望向死去的白虎将,随即瘫倒在地,感慨万千,“当年普渡方丈心慈,没有对天云洞斩尽杀绝,真是英明至极。可他却又饶了天机阁主一命,导致遗祸后世。唉,是是非非,善恶抉择,当真是难以言明……” “大师说的有理……”田俊捷不停地呕出鲜血,望着眼前白虎将的尸体,同样唏嘘不已,摇头苦笑。 阵阵朔风吹拂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战场,如此萧瑟,如此悲壮。 “闫洞主!段先生!” 就在这时,清风观的三位道长从丛林里钻了出来,他们眼见周围一片混乱,也是面面相觑,大为震撼。 “没想到二位泰斗已经先一步抵达,真是万幸,”天为上人赶忙上前扶起田俊捷,见田俊捷伤势严重,慌忙帮他运功疗伤,“我师兄弟三人在那山腰营地,见段先生与闫洞主与三位窥天境高手相斗,一时处于下风,也是担忧不已。那弩机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便一同下了山来。” “仙人板板,你们还真是厉害,三个窥天境都被你们收拾了?他们到底是何来路?”天方道人惊叹地上前搀起萍心大师。 “阿弥陀佛,此三人是当年天云洞的余孽,天暴洞三虎将。老衲本以为他们早已死去多年,没想到竟存活至今。”萍心摇头叹息。 “四位无事便是万幸,彼时他们三人那窥天境的威压,让我等在山腰之上便胆战心惊!”天崇散人检查了一番三虎将的尸体,也是皱起眉头。 “好在他们的窥天境,只是入门,并非巅峰。倘若是巅峰水平,恐怕……”闫青摇着头,望着手中的歽猿刀,“即便有此刀在手,也无法战胜。” 此番死里逃生,众人皆是唏嘘不已,若不是一开始凭借一刀断水,斩杀了大意的赤虎与青虎,他们今日定然难逃一死。 “我们这边总算是结束了,也不知洞主那边,如今是何情况……” 闫青抬头望向山顶,此时天色已近正午,但空气却愈发阴冷,四处都弥漫着阴森的寒意。 “洞主曾说,天狗食日就在午时,似乎就快要开始了……” 第60章 兑之位 【正西方向 兑之血池 中秋节当天丑时】 话说这西面的登山路,乃是东南西北四条上山之路中人数最少的一条。原因也并不复杂,只因那盘山石阶年久失修,破损严重,到处残缺不全,稍不留神就会一脚踩空,坠入万丈深渊,危险至极。再加上官路前往西面多有不便,导致此处更是人迹罕至。 此时,英天佑正站在这西面登山路的隘口,抬头望着山顶,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由于天云洞和五毒教都选择在各自的方位直接于丛林中穿梭而至血池,因此这西面只剩英天佑一方联盟的势力。 “英捕头,一切皆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一名身着官员服饰的下属来到英天佑身旁,鞠躬抱拳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莫要催促。”英天佑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扶了扶官帽,又扯了扯腰间的佩刀,“马副官,此方之人都已尽数驱逐了吗?” “禀捕头,已尽数引导去了南北山路。” “那天机阁的人呢?” “已经全部抓获。” “好,做得不错,时候差不多了,出发吧。” 英天佑望着空无一人的登山路,挥了挥手,身后大批身着白蓝相间服饰的流风门弟子与百十位官兵捕快,全都跟随英天佑向西部的山脚下走去。 “也不知此番劫难,究竟能否度过……” 英天佑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其实一直惶恐不安。一路人马近乎百人,却鸦雀无声,在深夜中疾行,直至太行山脚下。 “马副官,带他们上山去吧,哦对了,小心着点,这边的石阶破烂不堪,别营地没找到,全掉到山沟里去了。”英天佑向身后挥了挥手。 “是,下官明白。”马副官点头应是,当即带着一队人马,整齐有序,直朝山顶奔去。 “剩下的,跟我走。” 英天佑率领着其余众人踏入山谷丛林,贴着山壁直奔西方的血池。 此时月明星稀,夜色浓重,这茫茫林海,丛林之中竟无一丝虫鸣。西方的血池距离登山路本就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众人便抵达了血池外围。 英天佑抬头望去,略感诧异,这西面的血池,仅有一座营帐,孤零零地靠在血池旁,那营帐里正传来阵阵悠扬的琴声。 英天佑眉头微皱,只听那琴声时而如高山流水般沁人心脾,时而如金戈铁马般惹人烦躁,虽流畅自如,但也极为突兀,并非市面上常见的曲子。 “没想到,竟然是你……”英天佑冷笑一声,令所有人都在丛林中潜伏,自己则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那营帐前。 “孤身一人守护在此,如此自负,当真一如往昔。旧人相见,何不出来一叙?” 英天佑高声大喊,这喊话声让那琴音不禁一顿,但紧接着,琴音便更加嘹亮,高亢刺耳,直至一曲弹毕,缓缓终止,归于寂静。 “猜到了会有人来,但没猜到是你。”营帐缓缓拉开,一长发书生踱步而出,手持纸扇,风流倜傥,正是天机书生。 “哦?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你猜不透的事,真是令人意外。”英天佑抬着头,时刻警惕着山腰处的弩箭营地,但此时那里却毫无动静。 “不必担忧,他们不会射箭,我早已撤走了他们,这方血池,留我一人守护,足矣。”天机书生微笑着扇着扇子,眼中尽是随性。 “原来如此,你还当真是自信,不愧是……嗬,我该称你什么,堂兄?天机书生?还是英子环?”英天佑嘴角扬起一丝嘲讽。 “英子环……还真是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不知多少年未曾有人提及了,当真令人怀念。此次英莲派你来,想必是已知晓了阁主的全部计划。” “是,我们做梦都没想到,他的目的竟是一直都是龙脉地碑,如此野心,实在可怕……”英天佑不禁冷哼一声,“不过其实大帅早就察觉龙脉地碑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但苦于三圣地过于迂腐,不然……” “呵呵,不错。容我想想,既然明知必败无疑,又是谁给了英莲反击的希望?嗯……孙少芳与东门璇……还真是这两个孩子。十年前埋下的隐患,如今竟成了最大的阻碍,真是令人感慨。但可惜啊可惜,即便这两个孩子的成长出乎了阁主的预料,但你们依旧会输,而且是必输无疑!现如今,已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阁主大业的成功,更何况就凭你们这群跳梁小丑,以为阻碍了这血池,就能大获全胜?可笑,可笑,你们根本不知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那是无可阻挡的天道!那是天道意志的化身!是天道本身!” 天机书生双手高举,仰天长啸,披头散发的面容满是狂热,几近疯狂。 “又是天道吗……” 出乎意料的,英天佑面对这番言辞却并未反驳,而是神色低沉,叹了口气,他缓缓拔出随身的佩刀,直指天机书生。 “管你什么天道,当年天机皇败了,天机阁主也必败无疑。无论如何,今日我都要奉大帅之命,斩杀你这叛臣贼子,以儆效尤。” “哈哈哈哈,那就要看你有无这个本事了,堂弟!” 天机书生大吼一声,周身散发出璀璨的白芒,那白芒的威压,显然是窥天境独有的压迫力。 “我自然知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不要忘了,英子环,流风门是以什么立足于世的。阴阳真气赋予你的,绝非真正的窥天境!” 只见英天佑猛一挥手,身后瞬间涌出众多的流风门弟子与持刀官兵,他们将天机书生团团围住,手中掐着诡异复杂的手势,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 只见一道道由真气凝结而成的符印缓缓朝天机书生飘去,天机书生心知不妙,匆忙从怀中掏出玉笛想要奏响寒玉笛魂功灭掉周遭弟子,可英天佑并未给他机会,他欺身而上,大喝一声,持刀猛地向天机书生劈去,天机书生慌忙用玉笛抵挡,可就这么片刻功夫,那符印已烙在了他的背上。 “啊!” 天机书生顿时疼痛难忍,那符印也不知是何原理,竟无视他身上的白芒,直接贴附在他的身体上,犹如附骨之蛆,不停地灼烧他的肌理。 “流风烙骨阵,你竟然准备了流风烙骨阵。” 天机书生挥起一掌打在英天佑的佩刀上,将英天佑逼退出去数丈远,可越来越多的符印不停地朝他身上烙去,好似密密麻麻的蝗虫一般对他不停撕咬,逼得他只能挥舞玉笛将那些符印逐个击碎,但此方法同样是杯水车薪,此时再想吹奏那夺命之曲,却已然来不及了。 “英子环,就让弟弟,送你上路!” 英天佑大吼一声,可就在这时,天机书生却突然哈哈大笑。 “英天佑,自见到你,我又怎会不知你定是准备了流风烙骨阵,所以,我骗了你,你上当了!” 天机书生纵身一跃,穿过那漫天符文飞到空中,向着山腰发射了一枚信弹。 “糟了!” 眼见那信弹在空中轰然炸响,散发出刺眼的白芒,英天佑心知大事不妙,自己过于大意,此时马副官的队伍,定然还未抵达山腰的弩箭营地。 只听嗖嗖嗖几声锐响破空而来,那巨型弩箭好似催命阎罗,瞬间将几名流风门弟子钉在地上,刺得肠穿肚烂。 “撤,快撤!” 英天佑大吼,这时众弟子方才反应过来,赶忙向丛林后方退去,就在这片刻之间,又有几人死于弩箭之下。 “妈的!” 眼见一根弩箭破空而来直奔英天佑胸口,他挥起佩刀将射来的弩箭挡在胸前,那弩箭威力巨大,即便隔着刀身,依旧震得他后退三尺,在地上滚了好几个跟头,嘴角发甜,不禁跪倒在地。 “马副官还没到吗!真是像憨龟一般蠢慢!都给我撤,快撤!” 英天佑挥手大吼,可不远处的天机书生,却已顶着符印之痛,将玉笛放在了嘴边。 “现在想走,怕是已经来不及了,英捕头,就让小生送你们这些旧日余孽,一同上路吧!” 话音刚落,寒玉笛魂功骤然响起,金戈铁马之声滔滔不绝,仿若洪钟大吕,撞击在众人心头。此时那些正在逃命的流风门弟子与官家捕头,瞬间捂着耳朵跪倒在地,尖声嚎叫,有的要么被魔音震碎耳膜,双耳血流如注,脑子在音啸中化作一滩浆糊,倒地身亡,要么被弩箭贯体而过,钉在地上,口吐鲜血,再难活命。即便有些内功深厚之人,虽然能顶着这摄魂魔音踉跄前行,但在这一根又一根弩箭之下,能否存活纯看天意。 “英子环,你好生狠毒!” 英天佑只觉气血翻涌,这寒玉笛魂功对他虽说威胁不算太大,但此时望着大批弟子惨死当场,他也是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备受煎熬,一旦弟子全部死去,没了流风烙骨阵,他同样必死无疑。 此时那山腰处正热火朝天,天机阁弟子正不停地向山下发射着根根弩箭,而马副官终于姗姗来迟,眼见此状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忙招呼周围弟子冲上前去与天机阁弟子拼杀起来。 在马副官队伍的冲击之下,这山下的弩箭压力顿时减轻许多。 “妈了个巴子的,马副官可算到了!”英天佑眼见弩箭越来越少,当即咬破指尖,在自己的佩刀上画出一道道篆术符文,那刀经过血色的符文点缀,变得愈发狰狞,散发着猩红光芒。 “英子环,看我来杀你!”英天佑持刀纵身一跃,直奔天机书生面门,那长刀布满了符文,通红的犹如烧透的铁块,天机书生不敢大意,慌忙挥舞手中的玉笛抵挡,可那玉笛刚一靠近长刀,便如同碰到了熔铁一般断成两截。 “好一个流风刀纹。” 天机书生纵使窥天境在身,也不敢与这长刀硬拼,只能闪躲,趁此机会英天佑仰天大喊:“还没死的,赶紧过来摆阵!” 那些刚刚回过神来的流风门弟子,听到呼唤,急忙朝二人奔来,手中掐着各式怪异手势,漫天黑色符文瞬间涌现,疯狂朝着天机书生飘去。 “可恶!”天机书生神色惊惶,匆忙运起轻功企图躲避,他实在不想再被那些黑色符文缠上。 然而,那些黑色符文速度奇快,飘忽不定,在这漆黑深夜更是难以察觉,根本无从分辨。英天佑又如附骨之疽般紧追不舍,使得天机书生根本无处可逃。 “无耻之徒,英天佑,你简直无耻至极!”天机书生怒声大吼。此刻,他周身已布满黑色符文,那种钻心的疼痛令他苦不堪言。纵使他一生博学多才,又精于谋略算计,但此刻面对这流风门的看家绝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莫说他并非真正的窥天境,就算是实打实的窥天境,面对这流风烙骨阵,也得仔细斟酌一番。 “可惜你虽然姓英,却终究不是我们英家人,没资格学习爷爷留下的流风纹秘术,不然今日定拿不下你,下地府去吧,天机书生!” 英天佑双手持刀,纵身一跃向着天机书生当头劈下,那刀上的符文散发着赤红之光,宛若一道赤红雷霆。 “杀了我,也没有用,你们一定会输的,你们一定……” 天机书生狞笑着,双腿被那黑色符文彻底缠死,跪倒在地,很快,他便连最后的一处脸部也已经彻底被黑色符印所覆盖,再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化作了一个人型黑茧。 “是输是赢,不是你说的算的!” 英天佑手中那赤红长刀在空中好似一轮赤红弯月瞬间闪过,黑茧便从中心一分为二,裂成两半,淌出一地黑血。 英天佑收刀归鞘,面色冷然,他抬头望着山顶,此时月色笼罩在太行山之上,犹如一层薄纱,掀起层层云雾,如梦似幻。 “天道……天道……原来一切是这么回事,”英天佑不禁轻声低喃,心头涌出一丝明悟,又有一丝惆怅,“上一次天道赢了,若非爷爷逆天改命……但这次……” 英天佑不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们,还能逆天改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