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天Ⅱ》 楔子 夕阳渐隐,余晖落在泥泞的雪地上,东岭关关口外,飘摇的雪花在靖武国数万兵马与蛮族的对峙之际停下;甲冑与刀枪的光影互相反射,照出士兵们脸上的退敌心意,也映出蛮族的身影。 靖武国边关将领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一手狠命拉扯着缰绳驱使马匹在沙场上来回奔走,一边指挥士兵布阵,一边吶喊着足以鼓舞人心的话语,将前来偷袭的蛮族一寸一步地赶回北方之地。 而在如此混乱的纷扰之境、在腥红与血热四处飞散的沙场上,却有道纤白的身影飘摇自在地穿梭其中。 白衣覆身、黑发披肩,美丽的脸庞带着不含感情的冰霜,他是靖武国东岭关十万大军的军师水寒天,即使他一副文弱书生打扮,看起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他每使一计,便教千军万马倒下,吓退了不少敌兵将士。 不过蛮族能与靖武国对峙多年,将领们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在看见水寒天的身影后,敌军的阵营里突然传出巨大的嘶吼声:「就是他!靖武国没了这个军师就打不赢了!」 这一声令下,突然,原本只顾着攻打关门的蛮族士兵,瞬间掉转了方向,直往水寒天涌去。 所谓擒贼先擒王,在蛮族们看来,真正领导东岭关、让靖武国军队常胜不败的,便是这抹纤瘦的白影,所以敌将纷纷提了大刀将目标转向水寒天。 只是当两三个将领抢得机会挨近水寒天,正想举起亮晃晃的大刀往水寒天的身上劈下去时,却突然有个沉重的咆哮声迸出,紧跟着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出现在水寒天的身边,大刀一挥便将敌人手里的兵器架开,甚至让敌将跟着弹飞出去。 几名无辜小兵被将领压在身下,其余的则纷纷退开来,又气又急地瞪着像护卫一般跟在水寒天身边的大汉。 这男人将水寒天照料得极好,完全没给人半点空隙攻击;每回他们针对水寒天攻打时,总是败阵在这大汉手下,让他们头疼至极。 「有谁不要命的,就先过来!」 低沉的吼叫发自大汉口中,看着蛮兵们紧急后退,他扯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举起刀子便往敌兵指去。 「想杀东岭关军师,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能耐!」 这同样让蛮族畏惧的震北将军项伯伟挥了挥手中的大刀,挡住了水寒天纤柔的身影,自他喉间发出来的吶喊声吓退了不少小兵小将,令敌人不敢再往水寒天靠近。 项伯伟守着水寒天,而水寒天则献上退敌良策,长年的合作带来十足十的默契。震北将军一边听着军师的计策,一边迅速应对、确实的执行,教身边的大军宛如潮水一般涌向敌兵,很快地歼灭来袭的蛮族兵马,更让两军交战的界线一步步往北方推进;直到东岭关将士占据了整片雪地,而泥泞不堪的土地上则躺满了敌人的尸首。 水寒天依然安坐于马上,项伯伟则拉着他的马四处巡视战果,被夕阳拉长的身影交迭在东岭关的土地上,彷佛一道无形的锁,将靖武国的北方关隘,紧紧地扣上了锁── 第一章 虽是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遇上敌袭,但是东岭关的将士依然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参战的士兵们围着水寒天这个军师,以及历经五年才重返东岭关的震北将军项伯伟,大伙儿齐声欢呼,顿时东岭关前轰声雷动,比签订和平盟约还要令士兵们感到欣喜。 项伯伟一边朝浴血奋战的同伴们挥手,一边抬头看向水寒天,这样的景象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下子年轻许多,回到五年前他还在东岭关镇守边境的时候。当年就是因为他延请了水寒天当军师,自己带兵杀敌,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啊! 只不过时光终究会流逝,而人心亦会改变,所以眼下的情景和五年前还是有那么点些微差距的。 水寒天望着马下的项伯伟,朝他露出了笑容,跟着便翻身下马;而项伯伟也自动伸手抱住他,将他顺理成章地搂进怀里,甚至面露疼惜之色。 虽然在外人看来,或许他们这样的相拥有些诡异,但项伯伟早已决定要抛开心里一切的芥蒂,正大光明的与水寒天相恋。 就在项伯伟决心放下一切烦忧,不再对自己身为男人还爱上水寒天一事感到介意之后,他才发现其实放胆去爱水寒天,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可怕。 因为身边的将领、士兵们在看见他们亲密至极的举动时,虽然曾经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讶,但没过多久,脸上便换成了然于心的表情,彷佛这样的事对他们而言,早已在预料中一般,大伙儿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再度爆出了震天的欢呼。 「欢迎你回来。」水寒天抬起脸看着身兼震北将军与自己的情人二职的项伯伟,代身边的士兵对他重回东岭关一事表达欢迎。 「如何?我的英勇不减当年吧?」放开胸怀后,项伯伟开始能够坦然的面对水寒天与周遭的人、事、物,说起话来也轻松不少。 「当然啊,将军威风不差当年啊!」 水寒天还没出声,旁边的士兵们已经听到项伯伟的问题而抢先一步回答。 对于台词让人说去一事,水寒天先是挑眉,然后才伸手勾住情人续道:「如果你是问我,我倒觉得你现在比以前还要威风。」 贴得极近的丽容,就这样在项伯伟面前说出了夸赞,也不管此举看在旁人眼里会有多么暧昧。 项伯伟望着近在眼前的两瓣柔嫩,心思全给水寒天勾了去,他反射性地探出舌尖往水寒天的唇瓣舔去,忘了身边还带着一大伙人。 不过这个细微的动作,围在身边的小兵小将们自然不可能不发现,瞧两人似乎早已打得火热,甚至还可以无视旁人存在的打情骂俏,忍不住发出嘘声和叫声,一大伙人又笑又闹的。 原本这样的状况应该会引来排挤,可在场的人却没有半个表露出惊讶,因为私底下不少士兵都很仰慕水寒天,自然也羡慕可以搂着水寒天的项伯伟,更有小将在一旁叹息,气自己手脚太慢,让美人被抢走了;不过说来说去,大家尊敬而崇拜的震北将军,或许才是公认与军师水寒天最相配的吧! 瞧围在四周看热闹的兄弟们不介意,项伯伟也不排斥向来大方的水寒天得寸进尺,任他拉过自己吻个过瘾。 然而,项伯伟毕竟还是没有那么放得开,虽然他也很享受水寒天的吻,但是当着大伙儿的面前如此亲热,他可习惯不来。 「水……水寒天!」稍稍扳开情人的身子,项伯伟悄声的说:「这事……还是进营帐里再来吧。」 水寒天先是意犹未尽的舔了下项伯伟的唇,虽然知道情人会感到难为情或适应不来,不过……他天生就爱恶作剧!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回营帐去吧。」这听起来体贴的话语中其实藏有阴谋,因为水寒天说着便转过身子,对身边一帮士兵喊道:「好了,震北将军要带我回房了,大家让条路吧!」 想当然耳,这举动又惹来大伙儿一阵狂笑。 「你真是……」项伯伟是又好气又好笑,虽明白水寒天喜欢捉弄人,可当着这么大群人面前他还闹得起来,也实在是佩服他了。 不过,为了不让水寒天老是在口头上占便宜,项伯伟索性把水寒天抱了起来,然后大剌剌地开道前进。 「来来来,让条路吧!军师今天劳累过度,要回去补补身子、多休养了!」 当然,他指的劳累可不只是出兵争战,还有暗示水寒天被他索欢一下午的事。 「军师瘦瘦弱弱的,是该好好补一补,不过……有军师这样的美人在怀,将军也得补啊!」 「是啊,将军白天带兵,夜里还得劳力,不补怎么成啊!」 士兵们虽然听话的挪动步伐,让了条走道给这对情人,不过嘴上少不了笑闹和调侃。 「你们啊,多吃饭少说话!」项伯伟抱着水寒天穿出人群,正想回军营好好休息,却瞧见现任的东岭关镇关将军一脸严肃的站在人群边望着他,而且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地有所不悦。 是因为自己抢了他的功劳吗?对于镇关将军略有微辞的模样,项伯伟只能猜到这个原因。 不过,镇关将军没给项伯伟答案,在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皱起了眉头,接着便开口大喊:「这里是边关重镇,不是可以让你们胡闹的地方,再这样吵闹下去,全都以军法严惩!」 镇关将军的眼直视项伯伟,命令却像是对着一帮围着两人的士兵们说的,让人分不出此时引他发怒的究竟是朝廷来的使者,还是跟了他五年的弟兄们。 「抱歉了,将军,这些家伙难得打了这样漂亮的胜仗,不免得意忘形,希望没给你带来困扰。」在士兵们散去之后,镇关将军踏步向前对项伯伟致歉,不过任谁看了都明白这样的客套与礼貌中,缺少的就是真诚。 「不,事情是我先引起的,就别责怪他们了。」项伯伟看得出来,镇关将军应该是无法接纳他与水寒天这种关系的人,所以面对镇关将军时还是顾及礼法最好。 水寒天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他照样抱着情人,没理会顶头上司。 「不管是谁引起的,反正敌人退了、我们赢了,因此现在不是回营帐里休息好好养精蓄锐,就是召集大伙儿商讨接下来该拿蛮族怎么办。」挥了挥手之后,他赶在镇关将军开口之前,先说出了结论。「不过,刚才战况如何激烈,我想将军也看到了,所以就算想开军议,也让我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无视镇关将军在瞬间皱起的眉头,水寒天伸手一指自己的营帐。「我们先回去吧,伯伟。」 「那……我先带军师回营帐,这事晚些再谈,先让大伙儿休息一下吧。」项伯伟见水寒天似乎无意搭理镇关将军,心想这其中应该有水寒天的考虑,不如先带他回去,再找机会慢慢询问关于镇关将军的事。毕竟他有五年不在边境,虽然朝中没传出什么对镇关将军不利的流言,可水寒天怎么说都是住在这里的人,应该会对情况更清楚才是。 「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大清早,水寒天趴在床上,窝在项伯伟的身边,当项伯伟问起镇关将军的事情时,给了他一个完全没有帮助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在乎他做了什么,或是……」项伯伟语声微顿,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他的心思太复杂,不敢给人知道,所以你听不见他的心里话?」 水寒天有着能够听见旁人心声的能力,倘若一个人为人光明磊落,那心声就听得越清楚;可水寒天似乎完全不知道镇关将军的事,甚至有那么点排斥镇关将军的感觉,因此项伯伟也只能够猜到这个答案。 「两者都有。」水寒天耸了耸肩。「我对他这种什么心机都藏在心里的人最没辙了。」甚至可说是避之唯恐不及。 水寒天又道:「我不晓得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他若是肯把心思多用点在东岭关的正事上头,我也用不着这么累!」 像是在抱怨又像在为东岭关操心,水寒天说着说着,竟无奈的叹起气来。 「我只是个军师,应当帮着想退敌策略就好了,没必要连士兵的日常琐事都要操烦,可自从镇关将军换成他以后,我倒觉得自己更像是这里的守将。」 他对这种麻烦事向来是敬谢不敏,否则三百多年前,他就会去争取帝位。 而现在他却留在东岭关蹚浑水,主动牵扯上这些麻烦事,他的考虑和顾虑自然是…… 「要不是你拜托我当军师、你舍不得这些兄弟,我早回离阳山上去了!」 「原来如此。」项伯伟没想到这些年来,事情居然有如此大的变化。看来新的镇关将军很不得水寒天的缘啊! 「辛苦你了,寒天。」当年是他拉着水寒天下山,若不是他,也许水寒天依然怡然自得地在离阳山上过优闲的日子;说来说去,这事他也得负一半责任。 摸摸情人的秀发,项伯伟又叹了口气。 「我在宫里的时候,除了为东岭关的兄弟们多送点粮食和冬衣外,说实在的,真无法为你们做什么;况且朝廷那班只知争权夺利的臣子根本不关心边境战事,所以也无从得知东岭关的消息。」 若他早些知道新守将是这样的人,也许就该找机会撤换人选,省得水寒天这么辛苦劳累。 「你的确没能为我做什么,不过你替大家做的事可就多了。」水寒天笑了起来。想想这些年从未断过的补给,确实给了东岭关将士很大的帮助。「偶尔我会觉得在你心里的排名,是东岭关将士或百姓优先于我哪!」 「没这回事!我会这么关心东岭关,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你。」想起五年前被迫与水寒天拆散一事,项伯伟依然觉得心口有那么点痛楚。多年来他对于这份感情挥之不去,即使被皇上赐婚,依然对水寒天无法忘怀;所以此番重回东岭关,他才会对水寒天坦诚自己的心意。 「哎呀!」水寒天看着项伯伟慌张解释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堂堂震北将军争战沙场多年,面对刀光血雨也面不改色,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小小军师而手足无措,要是让你那些兄弟看了,不知作何感想?」想必又会惹来众人一阵狂笑吧! 「我这副样子只给你看,外人就免了。」他可不想与旁人分享自己感情上的点点滴滴。 「小气的震北将军,你不是希望自己能胸怀坦荡,对天对人都俯仰无愧吗?那让大家瞧瞧你这可爱模样有什么关系?」水寒天翻身压上项伯伟,贴近他的脸,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态度问道。 「我给人看是没什么关系,但是我舍不得把你被我勾得意乱情迷的模样拿去与旁人分享。」就这点来说,项伯伟是很小气的,珍爱的情人自然得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就好,做什么公诸于世? 「照这样说,我也该把你藏起来喽?」 舔了下项伯伟的唇,水寒天的嘴角浮出诡异又暧昧的笑容。 「因为仰慕你的人可不比爱慕我的人少哪!」并非所有的士兵都对他这种柔若无骨的媚态有兴趣,在军营里也有不少人的喜好和他相同,偏爱像项伯伟有厚实的胸膛、宽阔有力的臂膀这一类的。「可你却老爱和兄弟们共浴,让人看光了也不自觉!」 「什、什么?」项伯伟从没想过自己这副男人的身躯也会引人遐思,因为他爱的可是水寒天这般纤柔的模样啊! 但是听水寒天这么说,那不就表示军营里真有兄弟对他有意思? 「怎么?有人偷偷躲着从远处凝望你的事,有这么教你惊讶吗?」水寒天用手指戳了下项伯伟的脸颊。「我个人是觉得无所谓,因为这表示我的眼光不差,才会看中军营里大家崇拜景仰的你啊!」 「是有些惊讶。」项伯伟不讳言地点头。「我以为只有美人才会吸引人。」 在他看来,水寒天的美貌可说是众多女子的希冀,只是不巧却生在水寒天的脸上。 「俊男美女都能引人注意的。」 水寒天笑了开来,那柔和的表情像是弄错了时序,在寒冬白雪下盛开的桃花,虽然不合时令,却更加凸显他的美。 「所以我们是英雄配佳人!你是相貌俊朗的男子汉,我则是千娇百媚的绝色。」 「这形容倒是挺正确的!」项伯伟忍不住笑出声来,顺势搂住水寒天的腰身,任由十指在纤腰上游走,往他唇上吻了吻,才道:「在我眼中,你确实是绝色,而且还宛若天仙。」 「那你觉得我们应不应该造福一下世人?」没头没尾的,水寒天丢了一个教人弄不清原因的问题给项伯伟。 「造福世人?」项伯伟被这问题弄迷糊了。「什么意思?」 「就是慰劳兄弟啊!」水寒天理所当然的回道:「既然我们是大家的憧憬,那我们就到外头去,给大伙儿打打气;而鼓舞弟兄最好的方法就是……」贴上项伯伟的耳际,他小声的说了差点让项伯伟吓到从床上跌下来的结论。「我们去露天温泉洗鸳鸯浴给他们看。」 保证令东岭关将士们被寒霜冻得僵直的身子,瞬间热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想让大家盯着你的裸体看!」虽然知道水寒天是在开玩笑,项伯伟仍忍不住勒紧水寒天的腰身,小小地教训他一下。「要洗鸳鸯浴,我们自己来就好,用不着呼朋引伴。」 哪有人用这种方法鼓舞士气的?到时候只怕温泉旁的士兵们因为看见太过刺激的景象而鼻血流满地。 「反正我也是男人,让大伙儿看看有什么关系,我有的他们也有啊!」 水寒天不以为然的推开项伯伟,然后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套了外袍就往营帐外头移动。 「前两年大家在林子里发现了温泉,我去泡过,觉得还满舒服的,你一定会喜欢!」 「你、你不会是跟大伙儿共浴吧?」项伯伟诧异地跟着水寒天往外边走去,一想到五年来水寒天的光裸身躯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他就忍不住嫉妒起来。 「是啊,你自己不也是和大家一起沐浴?」水寒天瞥着身后瞪大眼睛的情人,像是要捉弄他似的,又多说了几句:「因为我喜欢大伙儿夸我漂亮,所以就和大伙儿一块儿下水了。可惜你没能听见大伙儿夸我什么美人啦、绝世容颜啦,这些词还真是让人高兴啊!」 「你!水寒天!」项伯伟气到真想把水寒天给掐死。 这根本是故意刺激他的!水寒天分明知道他舍不得让他与旁人在一块儿,居然还主动跟士兵们共浴,这不是摆明整他吗? 「要夸漂亮,我讲得还不够吗?非得一大群人捧着你,你才开心?」项伯伟大步赶上水寒天,从水寒天身后一把搂住他,低声抱怨。 「你啊!固执得像头牛,要你说我一句好看,都得费上半天劲,哪像他们只要一见到我就神魂颠倒,比你可爱多了。」水寒天指的是两人在离阳山上见面的那几回,当时他缠着项伯伟问了好几次,项伯伟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说他美丽、夸他漂亮。 「我……你又不是不知道甜言蜜语这些话,我想在心里,却讲不出口啊!」 对项伯伟来说,欣赏和赞美水寒天是不同的,要他讲那些甜到足以腻死人的夸赞,会让他全身上下不舒服的。 「我知道,你这个性我早就清楚了。」所谓爱在心里口难开,拿来形容项伯伟是最恰当的了。 「那你还这么整我这老实人?不觉得过意不去?」项伯伟抓住机会,把脸挨在水寒天的秀发上磨蹭着,一边悄声向水寒天索求道歉的赔偿。 水寒天拍拍项伯伟的后脑,却没这么好心的马上改变主意。 「这算是一种挑战吧,男人不都是如此吗?越是得不到手的女人越是美丽,所以……」他转过身子,面对着项伯伟续道:「我就是要听你讲那些腻到让你开不了口的话!」 「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项伯伟重重地叹了一声。 他就知道喜欢上难缠的水寒天之后,自己的许多原则一定会渐渐被打破。毕竟与严谨的他比较起来,水寒天狂放不拘,毫不在意细微枝节,所以活得自由也自在;但是他怎么说都身受礼俗的规范三十几年,这带点顽固的性子也是自幼养成的,一下子就要他放开来,岂不是在整他吗? 「对,就是在为难你。」水寒天拍了下项伯伟的脸颊,笑得好不开心。「整你也好、欺负你也罢,随便你怎么想,不过……我就是喜欢逗你玩!」 项伯伟的慌乱和不知所措的反应,都让他感到有趣极了。 所以这回也不例外。 水寒天再次不顾项伯伟的意愿,拉着不情愿的情人泡温泉去了! 第二章 「喂!寒天,再过去就到蛮族阵营了,你想去哪里啊?」 项伯伟不解地瞧着四周景色,怎么水寒天明明说要带他去泡温泉,却反倒骑马出关往北走去?这不是自找死路吗?北方可是蛮族的根据地啊! 「想去温泉池啊。」水寒天头也没回,只是随口应了句,然后便加快速度往山道而去。 「看你一副热门熟路的样子,该不是常来吧?」项伯伟不怎么赞同地瞄了水寒天一眼,虽说水寒天的或许可以避开危险也足以自保,但是到一个离敌营这么近的地方,终究还是有所不妥。 「这阵子是挺常来的,我还打算在这里定居呢。」水寒天完全不把山边的敌军阵营当回事。 带着项伯伟,水寒天一路往山上骑去。 项伯伟一边左右张望地警戒,一边往山下望去;当他们走到半山腰之际,敌营几乎尽人眼帘,让他越是担心。 「你就算要定居,也别选这么危险的地方吧。」这不是存心让他提心吊胆吗? 「哪里危险了啊?他们这些蛮族在平地跑惯了,平时又不上山!」水寒天耸了耸肩,以一派轻松的语气反驳道。 「你该不会偷偷来这里观察过吧?」项伯伟说着,又往山下瞟了一眼。 「不是说了我最近常来吗?」水寒天终于停下马匹,回头看了看项伯伟。 「你绕来绕去都是这个问题,一副不想我往这里跑的样子。」稍稍挨近情人身边,水寒天把手靠到项伯伟肩上,露出了带点捉弄意味,却又充满期待的诡异笑容。「你很担心我啊?」 老实说,他明白项伯伟在知道自己经常独自一人跑到距离敌营这么近的地方后,一定会为他担心,但他就是想这么做;因为不管发脾气骂他不懂事也好,眉头紧皱劝他回去也罢,都是项伯伟爱他、为他费心的具体表现。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瞧我担心的样子,你居然没半点反省的意思?」项伯伟勒马停步,往水寒天的长发探出手去,卷着他的发尾往他脸上搔去。「这里离敌营这么近,就算没被发现,万一给人误会你来这里通敌,到时候可就百口莫辩。」 怎么说现任的镇关将军都对他们这对情人颇有微辞,若给他找着了什么小把柄可不太好。 「瞎操心!」水寒天学着项伯伟的动作,也拿自己的发尾去搔项伯伟,只不过他的目标却是情人的颈子。「我可是军师哪,只要说是来探敌情,回去后拿出几个必胜良策,谁还会怀疑我啊?」 要是他真的成了蛮族的人,三不五时前来通报军情,干嘛还要费心为东岭关出主意?如此简单的道理,任谁都能想通啊! 「你自己也明白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项伯伟一语双关地提醒着水寒天。 三百多年前水寒天遭手足因利益关系所害,三百多年后,虽然水寒天已脱离了那样的日子,但是官场毕竟还是黑暗的。 「倘若他们这么对我,那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是,何须担心罪名加身?」 过去的经历是迫于无奈,可现在的他是孑然一身,想来就来、想走便走,那些争权夺利的斗争只要他不主动趟浑水,就与他无关。 「我是为了你留在东岭关的。」言下之意,倘若项伯伟不在乎靖武国存亡,他早就回幽静的离阳山,何必让镇关将军对他大呼小叫。 「寒天!」项伯伟的心里有着感动与窃喜,可也在同时有些担忧。 「是我欠了你啊!」对于自己拉着水寒天当军师的事,在他迫不得已离开东岭关回京之后,后悔更深了。「我会找机会请调回东岭关的,到时候……至少我们可以长久相处,你也不会这般劳累了。」 水寒天望着项伯伟默不作声,因为他知道京里也有人需要项伯伟守护,而项伯伟是绝对放不下妻女的,所以他仅是一笑,接着便像是要转移话题似的指着不远处的树丛。 「目的地快到了,我们过去吧!」 「快到了?」由于被树藤遮住,尽管项伯伟拉长颈子,却怎么也瞧不见任何东西,眼前除了一片绿意外再无他物。「到底是什么?那么神秘。」 「一个好地方!」水寒天下了马,将马儿拴在旁边的树干上,然后便推开挡在山洞前的茂盛树藤往里头走去。 项伯伟错愕地看着水寒天消失在树藤后,他没想到这里竟有个山洞! 跟着下马、拴马,然后踏入洞里,项伯伟匆匆赶上水寒天的脚步,只是洞里黑暗得让他根本见不着水寒天走往哪边,只得小心摸索着前进。 可是项伯伟忘了他的脚程终究是比水寒天来得快,所以走没几步,过于急躁的他便撞上水寒天柔软的身躯,紧跟着两人同时往前跌去。 「原来你在这里啊!」项伯伟感觉到身下的温热躯体,连忙翻身起来,把水寒天抱起。「你没事吧?我有没有撞伤你?」 由于山洞里什么也见不着,所以项伯伟只能在水寒天身上东摸摸、西探探,看他是否受伤。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水寒天揉了揉微微发疼的手肘,为项伯伟的莽撞摇头。「先把我压倒,然后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早说你要我,我们就不用出关,窝在营帐里好好温存不就得了?」 露骨的玩笑话,伴着微热的吐息进了项伯伟的耳朵里;虽然明知项伯伟没这个意思,水寒天还是忍不住想捉弄这个正直过度的情人。 「别胡闹了,我是真的在担心你。」项伯伟被水寒天捉弄数次后,也稍稍习惯了情人的个性,所以他仅是拉起水寒天,拍拍他身上的尘土。「你来带路吧,一直闷在这里我看不见你。」 比起在黑暗里东摸西摸的,项伯伟倒是宁愿在看得见光的地方与水寒天温存,这样才能见到水寒天在欢爱时的艳丽模样。 项伯伟话才刚说完,耳边却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岩石互相碰撞的声音;当他正想问水寒天这是怎么回事时,黑暗的洞穴里却突然有道微光从水寒天的手里透出来,而且越来越亮,虽然没阳光那般刺眼,但已足够照亮洞穴了。 「这是?」项伯伟好奇地往水寒天手上仔细瞧去,才发现光源来自两块小小的石头。「寒天,这是什么?」 石头在发光?这他倒是没瞧过了。 「这是红火石,南方国家来的东西。」水寒天拿着小石子在项伯伟眼前晃了两下,仔细对不懂咒术的情人解释道:「靖武国也有这类矿石,比方说我的风牙,就是加入靖武国特有的青风石炼出来的,而流传于帝王之家的活剑皇龙牙则是加了稀少的宝玉地璜石。」 「我都乱了。」项伯伟对于咒术类的东西完全不知,一下子听见那么多名字,让他忍不住头痛起来。「先别这么仔细解释了,总之这石头会发光就是了。」 太复杂的东西他记不起来,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叫水寒天当军师,自己看兵法书照章操练了。 「是你自己问我这石头是什么东西的啊。」水寒天无奈的叹气,不懂为何项伯伟会这样没耐性,连用脑袋记记东西都懒。 「你可以解释得简单点吧?」项伯伟摇摇头,对于水寒天的叹息不以为然。「况且,我若是成天花心思去记这些东西,岂不是浪费了与你相处的时光?」 对项伯伟来说,他最擅长的是领兵打仗,可不是用脑子。 「说的也是。」算项伯伟有自知之明吧! 「那我就简单点说明好了。」水寒天搂上了项伯伟的颈子,贴在他身上解释:「这红火石不只会发亮,如果你把它打碎再磨成粉,就能当药服下,在某种时候派上用场。」 「某种?」项伯伟吞了吞口水,瞧水寒天表情带着魅惑,勾住他颈间的模样又柔媚至极,让他不用再问也知道水寒天话里的意思。 「你不会是指……媚药吧?」虽然他与水寒天之间并不需要这玩意儿,但是若吃了药能让水寒天变得更加狂乱,他倒是有兴趣试一试。 「碰上这种事,你倒变聪明了。」水寒天挑了下眉。 果然男人大多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不然怎么一扯上这话题,理解力就变好了? 「如何,想试试吗?」说着,水寒天还用脚勾上项伯伟。 「在这里?你不会是想把这颗石头给吞了吧?」项伯伟瞪着水寒天手上的红火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石头不大,但要吞下去也不容易吧? 「红火石起了光就没催情效果,不过我料到你会想试,所以先磨了些粉……」水寒天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摊开,让项伯伟看看这些深红色的粉末。 「试试?指的是谁吃?」项伯伟虽然好奇红火石粉的效果,但是想想自己每回都把水寒天折腾得疲累不堪,若再食用催情粉末恐怕不妥。 「当然是一起吃了!」水寒天舔了下纸上的红粉,让粉末沾在舌尖,却没马上吞下去,他踮起脚尖吻上项伯伟,灵巧的小舌下一刻便将媚药送进情人嘴里。 「唔!」项伯伟没料到水寒天会来这招,一时之间也没来得及反应,便将粉末给吞进口中。 「咳、咳咳咳!」由于粉末干燥,项伯伟忍不住连呛了几声。「寒天,要喂我吃也先说一声啊!」 「那还有什么乐趣?不先告诉你才有惊喜啊!」 水寒天根本没打算反省,话一说完又拿自己的唇堵住项伯伟的嘴,勾着情人的舌头与自己纠缠;或许该说他的舌尖更像是灵活的水蛇,尽往项伯伟嘴里钻。 「嗯……唔……」项伯伟顺势紧搂着水寒天,开始与他热吻起来。 唉!虽说这个情人老想些出其不意的怪主意,却也浓情蜜意得教他无力抗拒! 「寒天!」项伯伟松开水寒天的腰身,双臂移到前方开始拉扯水寒天的腰带,一边低声道:「不管吃不吃那药,你总是勾得我心痒难耐啊!」 「那是因为你的思绪简单,要诱惑你一点也不难。」水寒天一边吐气,一边在项伯伟的耳边告知他对他的看法。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或许就是对项伯伟的最佳形容。 不过,他就是喜欢这种单纯个性的老实人,再加上那结实又有力的双臂,被项伯伟牢牢锁在怀里的感觉总让他眷恋不已。 「你是想说我根本没在动脑吧!」项伯伟也不反驳,因为他确实是这个样子,比起整天念兵法书,倒不如同士兵们一块儿操练来得好。 「就算我有在思考,遇上了你只怕也会停摆吧!」项伯伟说着,又往水寒天的颈项啃去。 水寒天是如此美丽而惑人,光是瞧着水寒天,他的思绪便会被净空,装满了水寒天的倩影,又哪来的心神去思考其它事情? 「是啊,你一遇上我就只用下面思考。」水寒天笑着调侃道。「所以现在就让我看看你在想些什么,又打算做什么吧!」 他往后退了几步,将背靠在岩壁上,纤白的手指自颈项一路往下,探进早巳松开的衣领之间,当着项伯伟的面前爱抚自己白嫩的肌肤,脸上的表情像是正享受着欢愉,甚至微启樱唇,发出了诱惑意味的申吟。 「你这家伙这样勾引我,当心你自己承受不住!」项伯伟自认体力还算过人,要对付水寒天是绝对没问题的。 张开双臂,项伯伟对准水寒天白皙的胸膛便扑了上去,微热的身子也不知道是受了药效影响还是因为水寒天的勾引,他只知道现在他想压住水寒天好好欢爱。 「承受不住大不了不给你就是了。」水寒天丝毫不受威胁,一个闪身,又从项伯伟的怀中逃了出来。 「别想溜!药是你下的,就要负起责任来!」 项伯伟一把勾住水寒天,过猛的力道令衣衫裂开来,衣袖就这么开了一道缝,露出了水寒天嫩白的臂膀,看得项伯伟更是毫不客气地搂住他,捧起藕白的手臂,探出舌尖在上头来回舔舐轻咬。 「我只是问你想不想试试看,又没说要陪你!」水寒天抽回手臂,跟着又想开溜。 「试验当然要找个对象!现在四下无人,咱们又是情人,你说我还能找谁试?」软玉温香跑了,项伯伟自然追了上去。他探出双臂把水寒天给搂回怀里,细细地啃着他的耳垂,轻声道:「除了你,我可不想再去找别人试这药粉。」 「不想找别人试就自己解决啊!」水寒天笑出声来,似乎没打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他扭动身子,在项伯伟的臂弯中不停挣扎着。 「我没兴趣自己解决,所以你就负起责任来吧!」项伯伟紧紧压住水寒天,免得又让他给跑了。 「不要,我就是不给你,看你能怎么办!」水寒天使劲推开项伯伟,翻身往前爬去;却因为项伯伟死抓着他不放,又让衣服应声破裂,只是这回不只露出手臂,连修长的美腿也让项伯伟看得彻底。 「你再胡闹下去,当心破到没衣服可穿。」看见美腿暴露在眼前,项伯伟索性直接压上水寒天,让重量逼得水寒天动弹不得,然后才往他耳边呵了口气,笑道:「所以还是乖一点吧,寒天。」 光是瞧见刚才那一幕,他就已经觉得自己体内的欲望蠢蠢欲动了;若是真让水寒天跑掉,那他岂不是要独自承受煎熬了? 「我是不怎么介意自己有没有衣服可穿,不过……若是我不乖,你打算拿我怎么办?」说着,水寒天又不安分的扭动起来。 「你若是不听话……」水寒天在身下拼命扭动,让项伯伟觉得燥热难耐,但他还是忍着满腹的热气,试图平静地与水寒天谈话。 他能拿水寒天怎么样? 绑?打?他都没兴趣!他要的只是水寒天黏着他、腻着他,两人紧紧搂着互相欢爱;若是水寒天拼命想逃,他好象也不能怎么办。 「呃……」项伯伟突然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项伯伟思绪停顿的瞬间,水寒天却停止挣扎的举动,紧接着发出夸张的笑声,还因为被项伯伟压着,笑到换不过气而猛咳嗽。 「你脑子里的东西……还真是有趣……咳……」 「水寒天!」项伯伟一听便知道水寒天听见了他方才的心思,那些景象实在是不怎么想给水寒天窥见,偏偏水寒天又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怎么?如果你真想那样玩,我也不反对,甚至可以配合你的每一个妄想。有我这样体贴聪明的情人,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水寒天翻过身子,平躺在项伯伟身下。 他故意拉开被扯破的衣物,让白嫩的美腿和前胸全暴露在项伯伟的面前,然后解了发带,令墨黑丝缎般的头发散开在地上,一副方才遭人侵犯的模样,而私密之处却若隐若现的勾着项伯伟的心神。 项伯伟觉得有股血气直往脑门窜去,好似要在他头顶挖个洞冲出来似的。 「寒天……」项伯伟有些失神地解开自己的衣物,露出精壮的身材,然后覆上水寒天的身躯,以肌肤的相贴来感受着对方的温暖。 又柔、又嫩,那是水寒天给他的一贯感觉,只是今日似乎又比平时多了几分燥热感。 「有你这样的情人,真不知道该说是幸福,还是只能苦笑?」项伯伟一边在白皙的胸膛上烙着火热的吻印,一边打趣地反问。 虽然水寒天主动而窝心,甚至总会勾引他,令他身陷欲望之中无法自拔,不过他的脑子里也因此而充满着水寒天的身影,什么都无法再多想了。 「当然是心怀感激的说幸福啊!」 水寒天可不允许项伯伟对他表示不满。想他都这样卖力迎合了,若是项伯伟再有怨言,他可就要生气了! 「所以你要好好疼我、爱我、珍惜我,明白了吗?」捧起他的脸颊,水寒天半眯起眼睛,对着项伯伟提醒。 「当然。」项伯伟以舌尖轻轻舔过水寒天的鼻尖,手指也抚上水寒天的胸膛,甚至开始逗弄起水寒天胸前微凸的敏感处。「有你在身边,那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寒天!」 项伯伟觉得自己身下的欲望正在勃发,甚至不停地发胀,急着想进入水寒天那灼热的身躯里。 水寒天的表情从狡猾的恶作剧回到腻人的柔情,满意地往他唇上吻去,还伸手拉下他的长裤,并将早已等待着他深入探索的身子贴了上去…… 第三章 「这……就是你要定居的地方?」 项伯伟诧异地看着水寒天带他穿过山洞后来到的地方,四处可见茂盛的绿树、草丛,甚至有着看都没看过的花朵在冬日里争奇斗艳,把此处点缀得宛如春日,后方飘来一阵阵的淡淡烟雾,出自一个小温泉池,附近还有幢木屋可供居住,看起来就像是早有人定居于此一般。 倘若此刻突然有个白胡子老仙人自屋内走出,他大概也不会感到太讶异。 在四下打量一圈后,项伯伟却忍不住起了疑心。 「我说寒天,怎么这样美丽的世外桃源会在这种地方?是你特别寻找的吗?否则仙境怎么多得像是随处可得一般?」 他记得初见水寒天时,水寒天也是拉着他经过离阳山的瀑布,然后便一脚踏入美丽的桃花源;那样的美景至今依然令他难忘,可眼前却又出现一个?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哪有这么简单!」听着项伯伟的疑问,水寒天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地方,费了多少心思?」他笑着往木屋走去,却因为方才在山洞里和项伯伟闹得太过火而使不上力,走没两步便跌坐在地上。 「当心!」项伯伟连忙扶起水寒天,然后把掉落的披风重新覆到水寒天身上。 由于水寒天的衣服都让他给扯破了,所以此刻水寒天只披着他脱下的披风,虽能挡挡风吹,却没什么御寒作用,这点让项伯伟有点歉疚。他索性在扶起水寒天之后将他抱了起来,令水寒天依偎在自己怀中。 「你想走哪边就说吧。」项伯伟往水寒天的额上吻了吻,对于自己屡次的索求过度感到有些心虚。 「到屋里去吧,进去后往右转,穿过长廊直走到底。」水寒天将头靠在项伯伟肩上,愉快的享受着情人的体贴,当然也毫不客气的支使他。 项伯伟依言进屋,照着水寒天所说的方向往前走去,看着屋里的摆饰,他才知道水寒天连家具都准备好了,简直像是已经居住在这里一般。 「你该不是早就偷偷在这里盖起这片小桃花源吧?」项伯伟惊讶地打量四周环境,越看越是讶异。 「花了两年左右的时间。」水寒天也不否认。虽然这地方与敌营距离极近,但他的确老早就打算在此地居住。 「什么?都是你自己来?」项伯伟忍不住皱起眉头,对于水寒天的过人成果,他没有显还露出惊喜的模样,倒是不怎么高兴地迸出一声难得的威严命令:「把手给我看看!」 像水寒天这般柔弱的模样,要盖房子和种花种草的,一定会伤到他那双嫩白的玉手!虽然之前他摸着水寒天的手时,没什么太奇怪的感觉,但或许只是他粗心忽略了,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心安。 瞧项伯伟紧张的模样,水寒天只好把手伸出来,不过他没将手掌摊开让项伯伟检查,却直接贴上他的脸颊。 「如何?很舒服吧?」他动动手指,轻轻拍着项伯伟的脸笑道。 「嗯,好柔嫩。」项伯伟发觉水寒天的手依旧细致,这就表示水寒天根本没伤到手,说不定连动都没动到…… 可是不对啊!没动手的话,水寒天哪来的仙境可住? 项伯伟怎么想都想不透这点。 「我替你介绍一下幕后功臣好了。」水寒天知道项伯伟心里的疑问,便自情人的怀抱中离开,然后走到窗边,对着外头喊了个名字:「雪峰,你在吗?是我寒天啊!」 「谁?」雪峰?项伯伟一头雾水地走到水寒天身边,对于这个陌生的名字有了点戒心。 离开水寒天五年原就非他所愿,虽说水寒天在这段时间内没接受任何人的追求,但是又有谁能保证不会有人死缠烂打,甚至以退为进博得水寒天的好感? 「他是一个对我很好的朋友,这些年他帮了我很多,说是他在照顾我也不为过。」提起雪峰,水寒天是说尽好话,脸上的表情也很满足似的。「不过……或许是因为他也喜欢我的关系吧,如果看我和别人太好,他还会吃醋哪!」 「什么?」项伯伟忍不住拧起眉心。 想吃醋的人是他!这个雪峰果然喜欢水寒天! 不成,他一定得小心一点,不能让雪峰有机可乘! 「就是他会因为我和别人太亲近而不高兴啊。」这意思有这么难懂吗? 「我是你的情人。」项伯伟像是在提醒水寒天一般,双臂往他肩上搂去。「我们亲近是应该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这些年他真的帮了我很多。」 水寒天难得露出了为难的脸色,却是为了项伯伟以外的人。 「雪峰他为我辟了这块地方,盖木屋、植花草、挖温泉,连夜里也是他陪着我的,所以……」他双手合掌,第一次对项伯伟祈求。「如果他为了我对你生气,你别介意或跟他吵起来好不好?」 「什么?你不是说你一心惦着我吗?那个雪峰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你为了他的事向我求情?」就连营里的士兵小将领们,水寒天都仅是表露和善却不贴近,可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雪峰,居然可以让水寒天为了他而提出要求,这不等于说明了雪峰在水寒天心里的地位吗? 甚至……就连夜里他都陪着水寒天,这种事教他怎么忍受? 「我是一心惦着你啊,不过雪峰是例外!」没有雪峰,他就无法拥有这一切,所以他对雪峰除了感谢以外,还多了些情分。 「什么样的例外?」项伯伟最在意的是,到底雪峰在水寒天心里占了多重的分量,居然可以令水寒天为了他而与自己起争执。 看着项伯伟皱眉的表情,水寒天知道情人为了雪峰的事情不高兴,不过隐瞒事实非他所好,所以在考虑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决定将雪峰的事全盘说出。 「起初我的确因为他和你有点神似而对他有好感,不过没想到后来他也喜欢上我,甚至为了我不娶,还承诺要为我辟仙境,所以……」水寒天说着,微微低下头,有些无奈的苦笑。「我接受了他的好意,让他伴在身边;加上我真的挺想你的,就和他睡在一起了。」 「什么!」这段回答听得项伯伟脑海里宛如有雷声打落,震得他心口发晕疼痛。 「你……」虽说离开水寒天是自己不对,他们俩之间也互无承诺,水寒天又寂寞许久,想跟其它人在一起也无可厚非,但是对他来说依然是个打击! 「我跟他提过你的事,他说他不会介意,如果你回来,他会试着接受你。」水寒天心虚的瞄了项伯伟一眼,似乎很怕他为了雪峰发脾气。「他都这样退让了,你也就别对他发火嘛!」他拉了下项伯伟的衣袖,低声下气的恳求着。 「什么叫作退让?明知道你属意于我,他还死缠烂打,难道我不该发火吗?」 还说什么试着接受?他才是水寒天的情人,雪峰凭什么来纠缠水寒天? 就为了这片仙境?他又不是无法给水寒天一个仙境!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那五年空缺!该死的!果然他还是失去了水寒天的一部分爱意! 「伯伟,我不能没有雪峰啊!」伴着项伯伟的怒吼,水寒天也大声的嚷了起来。 虽然他是项伯伟的情人,也明白他为何生气,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已让他不愿失去雪峰,甚至对这个闯入者有了感情;倘若项伯伟怎么都无法接受雪峰,或许他也只能选择离开。 「他在你心里已经比我还重要了吗?」项伯伟没想到水寒天会对他吼叫,一时之间心绪复杂,连气也生不起来了。 怎么说他都亏欠水寒天在先,所以面对此刻的情况,他纵使再爱水寒天都无法为自己大声说话。 「我……我只是……」水寒天咬着下唇,头一次他的好口才没了作用,支支吾吾半天,话说不出口,眼泪却掉了下来。 「我真的好寂寞……没有你在身边,我觉得心好痛,只能靠雪峰身上传来的体温,让我幻想身边的人是你……所以……我少不了你,也不能没有雪峰……」百年未落的泪水,一旦溃堤就难以阻止,这样的悲伤感情,让他不禁哭倒在地。 「我只是寂寞啊!」像是对情人的控诉,水寒天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项伯伟没想到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竟带给水寒天如此多的寂寞情绪;看着水寒天哭泣,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在泣血。 「寒天,先起来吧!」项伯伟把水寒天拉起身,然后抱着他轻拍他的背安抚道:「我知道、我懂,是我对不起你。刚才我被嫉妒冲昏头了,我不该这么不体谅你的,对不起,可是我实在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生气。」 叹气叹了好半晌,项伯伟甚至吻去水寒天的眼泪,最后才轻声道:「我看先介绍雪峰给我认识,好吗?」 也许与雪峰当面谈谈,会是比较好的主意,毕竟他气归气,还是得谢谢雪峰一声;因为没了他在身边,再度失去爱人的痛苦或许会压垮水寒天吧! 一头全身雪白的大熊顶着凶狠的表情,站在项伯伟面前。它的个头与项伯伟相差不多,甚至还比项伯伟高上一些,让项伯伟看傻了眼。 虽然他不清楚熊是否也有人类般的喜怒哀乐,但是此时此刻出现于眼前的白熊,总带给项伯伟一种它正在对他发火的感觉。 眼下的尴尬气氛,活脱脱像是白熊与水寒天是夫妻,而他则是被捉奸在床的情郎。 至于缩在项伯伟身后的水寒天,不但停下啜泣声,还露出一副看好戏似的表情,这模样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方才是不是在假哭,用意是整项伯伟。 「寒天,这头熊……」它不会就是水寒天口中的雪峰吧? 项伯伟哑口无言,只能愣愣地瞧着白熊瞪向自己。 「它就是雪峰。」 简单一句说明,证实了项伯伟的猜测,这头白熊就是他的情敌。 「雪峰,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项伯伟。」水寒天转头,对着白熊介绍外来的访客。 雪峰听着水寒天的话,发出了闷哼,接下来又瞪着项伯伟猛瞧。 「你……你好。」虽然听来有些可笑,但是项伯伟还是下意识的打了招呼。 即使明白与水寒天能够沟通的生物应该都不是平凡的动物,能人语或通灵性大概也在意料之中,但是项伯伟万万没料到…… 他像熊吗?水寒天刚才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吧?说他与雪峰相似,所以才会眷恋雪峰……可是他是人,雪峰是熊啊!水寒天的意思是他长得像这头白熊? 混乱的思绪交杂在项伯伟的脑海里,让他久久无法开口。 最后,是雪峰先有了动作。它凑近项伯伟嗅了嗅,然后突然就给了他一掌,力道之大甚至让项伯伟跌倒在地。 「咳、咳咳咳!」项伯伟忍不住咳了几声,被白熊这么突如其来一打,让他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 见项伯伟跌倒,雪峰开口吼了几声,接着又用力撞上项伯伟,让他刚要爬起来又跌了回去。 至于水寒天,从头到尾都没出声,只是放任白熊玩弄猎物。 「等等!你等一下!」项伯伟被吼叫声和白熊的大掌弄得头昏脑胀,只能勉强发出阻止的叫嚷声。 雪峰虽听得懂人言,对项伯伟的话语却听而不闻,继续朝项伯伟吼叫,还举起大掌就要往项伯伟挥去。 直到此时,在后面看戏的水寒天才开口替项伯伟说话。 「好了,雪峰,伯伟只是个人,受不了你这一掌的。」水寒天拉开身上的披风将项伯伟包进怀里,然后才对着雪峰续道:「他也是身不由己的,你就原谅他吧!」 「什么?」项伯伟完全弄不清楚白熊为何打他,只能仰脸望向水寒天苦笑。「你到底跟雪峰说了些什么样的坏话?我瞧它似乎对我很不满。」 项伯伟没想到雪峰是头大白熊,所以老实说,他真的很想叹气,因为这无疑是在说他又被水寒天给耍弄了。 先是说得他嫉妒心起,再来又以泪眼攻击,等到他六神无主才告诉他这惊人的消息;说来说去,水寒天的整人功力可说是比五年前更上一层楼了。 不过……他真是松了口气! 因为水寒天依旧守着他,没将心分给别人。 「我只是把我们相遇又分离的事情告诉它,之后它就嚷着说要教训你这个丢下我,自己回京成亲的负心汉。」水寒天耸耸肩。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也没对这段往事加油添醋,但雪峰就是坚持为他抱不平,认定一切错误都是项伯伟造成的。 「看来它很护着你啊!」项伯伟感到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居然跟一头熊吃醋。 「它啊,只是把我当妈,都成年了还黏着我不出门。」水寒天苦笑着摇头,对于雪峰的介绍,与方才故意引起项伯伟嫉妒时完全不同。 「所以它才为你造了这片仙境?」项伯伟再度回头望了眼身后的美景,不由得佩服起雪峰来。毕竟它是头熊,有许多地方应该挺不方便的,至少他就无法想象雪峰为水寒天种花的模样。 摸摸自己的手臂,刚才被雪峰打到的地方都还带着些许疼痛哪,所以他实在很难想象雪峰用大爪子挖洞种树、种花的样子。 「它是为了我们两个造这片仙境。」水寒天替项伯伟轻轻揉着伤处,一边纠正道。 这桃花源可不光是为了自己,而是希望有朝一日他与项伯伟能长相厮守,才特地大兴土木建造的。 虽然他没将这个愿望说出口,但雪峰却明白他的希冀,努力替他打造一片心目中的乐园。 「咦?」项伯伟愣愣地瞧着不吭半声的白熊,心里有着短暂的迷惑。「为了我们?我以为……」雪峰不是挺讨厌他的吗?怎么还会为他们俩盖仙境? 「它是不喜欢你啊,因为它认为你辜负我,只是我恋着你,它才努力说服自己接受你。」水寒天笑得轻松,仿佛这事与他无关似的,替雪峰转述它的想法。 「唉,看来我成了十足十的负心汉了!」项伯伟重重叹了一声,然后再度向白熊点头示意。「不过,我是爱寒天的,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他了。」 无论如何,雪峰给了水寒天安慰是真的,所以他这个没尽到半点责任的情郎,还是该感谢雪峰的。 这一番道谢,让雪峰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发出沉沉的闷声,还用鼻子顶着项伯伟,要他站起身来。 「雪峰要你去看看它替你盖的房间。」水寒天跟着帮忙将项伯伟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才领着他往房间走去。 「为我盖的?」项伯伟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还是跟着踏入了屋里。 在雪峰为他盖好的房间中,干净的空间内有床亦有桌,从结实的床柱和石桌,看得出雪峰的力气与花下去的心思,房内甚至还有个衣柜,只是稍稍大了点。 「这房间……似乎大了些。」项伯伟瞧着宛若双人新房的空间,忍不住笑了笑。 敢情雪峰是以它那副壮硕的身材去量的? 「它是盖给我们两个一起住的,虽然它是好意,只是……这房间恐怕没机会用到。」水寒天往床边一坐,有些无奈的苦笑。 怎么说项伯伟都有妻有女,更麻烦的是百年寿限,想和水寒天在这仙境里相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寒天……」项伯伟当然明白水寒天在说什么,对于这点,他亦感无奈,但现在要他抛下妻女,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转向了雪峰,项伯伟小心翼翼地靠近它,然后朝雪峰伸出手,谢道:「不管怎么说,多谢你,雪峰,我……会试着找出方法,希望能陪寒天到天长地久。」 这是项伯伟藏在心里的希望,即使现在不行,至少在他尽完了对家族的责任后,他希望能够与水寒天相守,才不枉水寒天为他等待的一番苦心,更不会让水寒天孤单一生。 听得了项伯伟的真心,雪峰总算放下心中的敌意,温驯地让项伯伟抚摸它的头,没再对他大吼,甚至体贴的回院子忙自己的事去,免得留在屋内碍事。 「我可以等。」见雪峰离开后,水寒天才拉住项伯伟的手,抬头凝望着情人。「虽然这种说法有些自私,但我希望如果你的妻子先你一步离开人世,你就回我身边来吧!」 「寒天,对不起,我……」项伯伟终于明白,夹在恋人与妻子中间远比身陷敌营来得辛苦而费神;因为那样的苦楚不是让敌军砍伤手脚那般可以自行上药愈合,而是个永远都无法康复的伤疤。 「不是你自私,而是我负你在先!」项伯伟紧紧握住水寒天的手,让他的手背轻触自己的前额,柔细的感觉令他怀念而心酸,只因为这样的温暖有可能随时被抽离。 「我会努力让自己多活些年的,寒天。」想来想去,项伯伟发觉自己似乎也只有这件事可以为水寒天做到了。 水寒天吻着项伯伟的手,「如果你不幸早逝,就别挂心我了。」 其实对水寒天来说,凡人根本没有长寿可言,所以对于这点,他早有觉悟。 「如果我承受不了分离,一开始就不会找上你,所以哪天你真的非离开这世上不可,那就安心离去吧,我不会傻到追你而去,免得你又为我心痛。」 听起来无情却是有情,因为水寒天明白项伯伟既然爱他,就会希望他好好活下去,所以他也给了这样的允诺。 「这样,你放心了吗?」 「我知道你够洒脱,但是……寒天,留下的人比先走的人要承担更多的痛苦啊!」项伯伟不希望自己那样短命,为的就是想多给水寒天一些欢笑。因为他知道水寒天寂寞,所以想尽可能在自己尚在人世的时候,多填补水寒天心里的空旷之处。 「你啊,就别为我瞎操心了,与其烦恼这些,不如把握机会多疼我一点。」水寒天靠着床柱,慵懒的朝项伯伟伸出双臂。 「不试试这张床吗?难得雪峰的好意,可别浪费了。」 「偶尔我会很庆幸自己遇上的人,是如此洒脱的你。」项伯伟接受了水寒天的邀请,跟着坐上床,勾住水寒天的腰际。「虽然我很自私,但是寒天……我会回来与你重续前缘的。」 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所以他一定要办到! 与水寒天相守、保护水寒天,那是他给水寒天一辈子的诺言。 「我感谢雪峰也感谢你。」往水寒天唇上一吻,项伯伟突然吐出感言。「是你给了我刻骨铭心的爱,而雪峰……支持你的它,或许就是我们的恩人吧!」 莫名的,水寒天说他像雪峰的话再度跳入脑海里,让项伯伟的唇边忍不住漾开了笑意。 是的,他是与雪峰颇像的,因为他们俩都肯替水寒天尽一切的努力,为的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 博君一笑、盼水寒天一生笑容常驻! 「我爱你,一辈子、今生今世,我的寒天!」 炽烈的吻再度烙上水寒天的粉嫩唇瓣,这回项伯伟吻得温柔,也吻得浓情蜜意。 第四章 提防蛮族偷袭、抵挡敌人进攻,夜里与军师商议退敌之策,藉空档巡视军营等,虽然这些都是镇关将军的工作,不过在项伯伟这个议和使者到了东岭关后,却都变成项伯伟在负责。 这当然不是项伯伟刻意抢夺镇关将军的兵权,而是比起镇关将军,军营的士兵们更听项伯伟的话,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情况就变成这样。 由于军营里也没人抗议,因此项伯伟也就继续下去,反正他原就是边境守将,处理起事务来自然也得心应手。 这阵子以来,水寒天几乎成天伴在项伯伟身边,陪他到处看看士兵们的操练情况。 而近来因为时序渐渐转向初春,季节也不如以往那般寒冷,士兵们开始有人打起赤膊在操练场上出现;原本这在军营里应该是稀松平常之事,可是对项伯伟来说,倒是令他感到有些苦恼。 因为他注意到水寒天时常盯着那些打赤膊的士兵瞧,甚至专挑身材高壮的类型看,而那目光里所夹杂的已经不只是欣赏,甚至还饱含想将对方一口吞下的欲望。 「我说寒天,你该不是在物色一个能代替我让你欣赏的对象吧?」 由于项伯伟不可能一直待在东岭关,所以对于水寒天那样暧昧的表情,实在是感到有些发毛。 如果水寒天老是拿这种眼神打量士兵们,也难怪有人会对水寒天穷追不舍,因为水寒天的目光看起来实在是太露骨了! 「放心,我是纯欣赏。」水寒天说着又将视线移往另一名将士,甚至在扫过他的胸膛后,盯着对方的下腹瞧。 「你那种眼神叫吃人,不叫欣赏!」 都看到下边去了,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是欣赏?水寒天的目光都快比花街的姑娘露骨了! 项伯伟有些恼怒地瞪了水寒天一眼,开始考虑要不要命令大家不许打赤膊上场操练,不然他迟早被水寒天惹到发火。 水寒天似乎没将项伯伟的话听进去,依旧专心看着那令人垂涎的半裸身躯,随口回应情人的抱怨。 「如果可以吃的话,我还真想好好尝尝他的味道……」因为是不专心的顺口回答,水寒天不小心便将真心话给说了出来。 「水寒天!」项伯伟当下便大吼起来,他揪住水寒天,狠狠地往他嘴上咬了一口,啐道:「你刚才说什么?」 想尝尝他以外的男人的味道?别开玩笑了! 「咦,我刚才说了什么?」 水寒天显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失言,一头雾水的看着项伯伟,不知道他在发什么脾气。 「你说你想尝尝其它男人的味道!」项伯伟压低声调在水寒天耳边吼道。 「原来你是说这个啊!」水寒天恍然大悟的笑了出来,但依然没有反省的意思。「我是想尝尝啊,就像你见了美女,也会多看两眼,不是吗?男人嘛,多少会想偷腥,这是很正常的。」 仿佛谈论的是与自己无关的问题似的,他的态度轻松自然,犹若在花街闲逛的富家公子。 「这才不正常!」项伯伟气得快让血从头顶喷出来了。「不许你老用这种眼光打量其它人!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会引来多少男人围住你?」 「才没这种事!因为不管我拿什么眼神看他们,身边都会有男人围着我啊!」 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水寒天根本用不着刻意,就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我说你啊,放轻松点不行吗?之前我拿雪峰和你开玩笑,你不也接受了我另有男人的事?怎么现在只是看看都不行?」摊开扇子,他替情人扇了几下,像是要教项伯伟消消火气。 「雪峰是熊,不是男人!」项伯伟真是快气炸了。「除了对我之外,你不许对其它男人用这种眼神打量!」说他霸道也好、独占欲太强也罢,总之他不想水寒天再惹来更多的觊觎了。 「好吧!」水寒天耸耸肩,表情有些不满的续道:「那我看女人好了。」这总该天经地义了吧? 「不行,你只能看我!」项伯伟实在是快要气疯了。 一想到当他不在的期间,水寒天会这样欣赏其它男人,就教他气得想吐血! 「既然你这么说,我尽力就是了。」水寒天收起扇子往前走,眼角却偷偷往士兵们瞄去,当他发现队伍中一名身形壮硕的汉子时,忍不住又把脸转了过去。「哎呀,这人身材不错,调来当我的随身护卫好了。」 「水——寒——天!」 项伯伟的惊人吼叫声在水寒天的耳边爆开来,引起不少身边小兵的注意。 「将军,你不用这么大声叫我,我听得见的。」水寒天拍了拍让项伯伟震得发晕的脑袋,在耳鸣的状况好些后,才皱起眉头抱怨道:「有什么事就好好说嘛,看你气成这样,真不晓得你在介意什么。」 老实说,水寒天不可能不懂项伯伟的心思,不过要他不捉弄眼前的情人,更是难事一件。 「你跟我过来!」项伯伟硬是拉过水寒天,把他往营帐的方向带去,打算好好教导水寒天,什么叫作情人的义务。 居然无视于他的存在,拼命地看向别的男人!要看的话,看他不就够了吗? 「好、好、好,我跟你回营帐,可是也别走这么快嘛。」 水寒天一边用舍不得的目光回头又看了士兵几眼,然后才不情不愿的跟着项伯伟回营帐。 「别再看了!」在踏入营帐前,项伯伟忍不住连拖带拉地将水寒天一把勾进怀里,然后推着他进营帐。因为他若是再放任水寒天这样下去,难保自己不会气到昏倒。 「唉,不过是赏赏花罢了,这样也不行?」水寒天虽然知道项伯伟已经快气炸了,但就是停不下来对他的捉弄,更何况他也确实喜爱欣赏俊俏英挺的男子。 「赏什么?我看你都要张口咬下去了!」项伯伟按住水寒天的双肩,恶狠狠地瞪着他。「要看就看我,我可不比外边的小伙子差。」 「要我看你当然没问题啊!」水寒天亲昵的勾上项伯伟的颈子,姿态妩媚的娇笑道:「那就麻烦将军也脱去上衣跟着操练吧,我想看看将军结实健壮的身子。」 听见水寒天的撒娇,项伯伟的火气顿时消退,只是在同时,新的疑虑也跟着跳了出来。 「我说寒天,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整我?」近来被整的次数实在增加得太快,以至于他不得不提高警觉,免得让水寒天耍弄着玩。 「整?这话怎么说?」水寒天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反问:「我原本就爱虎背熊腰的汉子,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倘若项伯伟不够争气,也不能怪他往外头赏赏野花啊! 「我知道,但是……」项伯伟还是觉得有些诡异,因为水寒天跟他在一起那么多天了,也只有今天多看了男人两眼。「你今天的样子,实在不像平时温柔有礼的模样。」 项伯伟把脸挨近水寒天,眯起了双眼,闷声道:「所以你八成又在整我吧!」真是的!整他有这么好玩吗? 「我几时温柔有礼了,你第一次见到我时,觉得我有礼吗?」他可是打从一开始,就耍着项伯伟玩哪! 「前阵子是因为你好不容易才回东岭关,我们那么久没见,我当然会开心到只黏着你啊,可这不表示我乖巧听话……」说着,他的嘴角勾起了带些狡猾味道的笑意。「你在东岭关住了多久,我就忍了多久,今天只是再也忍不住了,才会往旁边看看罢了。」 「你、你!」被这么一提醒,项伯伟才想起初见水寒天时,他也是吃尽了苦头,他怎么会忘了呢? 「我?我怎么了?你说清楚啊!」水寒天推着项伯伟靠上支撑营帐的柱子,然后贴紧情人的身子,膝盖还不老实的穿进项伯伟的双腿之间。 「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项伯伟将水寒天抱起,毫不客气地拆去他的腰带、扯掉长裤,大掌覆上水寒天的下腹开始搓揉起来。 水寒天那么喜欢整他,那他就整回来! 不过老天爷显然也是站在水寒天那边的,因为当水寒天在他的爱抚下发出诱人申吟、正勾得项伯伟浑身热血沸腾之际,营帐却突然有人闯入,紧跟着便是小兵的叫嚷声—— 「报!」小兵原本是想来找项伯伟这个将军的,哪晓得一进门便瞧见震北将军抱着几近全裸的军师水寒天,当场结结巴巴起来,只能红着脸勉强续道:「报……报……等下再报!」 说罢,他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脸尴尬地逃了出去。 项伯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霎时冷了兴致,只好松开紧搂的水寒天,捡起衣服替他披上。 项伯伟一边替水寒天绑着腰带,一边低声说:「别以为你逃过一劫,你整我的帐,咱们晚点再算!」 他若是不偶尔发发威的话,迟早水寒天会把他当玩具耍弄,所以他一定要重振雄风! 夜色渐深,但在镇关将军营帐里却聚集了一整群人,除了主要的边关守将、军师之外,还多了另一名朝廷使者。 这名使者当然就是打断项伯伟处罚水寒天的祸首,不过最麻烦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使者来意不善。 「将军为何违抗圣旨,私自领兵与外族争战?」一见到项伯伟,连客套的招呼都还没打,使者便不客气的质问起项伯伟。 「敌军攻到关门口来了,我能不打吗?」项伯伟忍不住蹙眉。像这种可笑的问题,到底是谁派使者来问的啊?难不成无缘无故他会主动开打吗?为什么一副他才是罪人的语气? 「就算是如此……」使者看了镇关守将一眼,然后又转回头,对着项伯伟指责道:「将军的职责是议和,而不是带兵,不管敌兵攻到何处,你都不该违抗圣旨,私自出兵。」 「议和?他们都来偷袭东岭关了,还谈什么议和?」项伯伟捺着性子与使者辩道。 「那既然不谈和,震北将军又留在东岭关做什么?」使者依旧没给项伯伟好脸色看,甚至连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越来越咄咄逼人。「照理说,你应该赶紧回朝廷,向皇上报告议和不成的前因后果,为何还继续待在这边境之地,迟迟不回京呢?」 「我会回去的!待在这里只是为了四处巡视一下东岭关的现状,否则要如何向皇上详细禀报?」项伯伟觉得有些恼火。这使者分明是冲着他来! 瞧使者一直与镇关将军使颜色,八成又是与他不同派的朝臣派来的! 这简直是无药可救!敌人都打到门口了,还一心想着抢夺权势!若不是为了百姓们和水寒天,以及自己现在的家人,他索性放任敌兵入关算了,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大难临头! 「不管如何,巡视这工作都轮不到震北将军吧?」轻咳了两声,使者才接续道:「边关战事有镇关将军负责,你先是罔顾圣上皇命,未能达成议和使命,接下来又私自带兵出战,现在更意图夺取兵权,违令操练兵士。我说震北将军,你的下一步……该不是想谋反吧?」 「是谁造谣生事?」项伯伟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火大地拍桌站起,怒道:「我项伯伟做事向来俯仰无愧、光明磊落,何来谋反之说?」 他巡视边关为的是与旧时兵士将领叙旧、联络感情、关心一下民情,上场争战则是身为靖武国将军应尽的责任,连这样的事也能瞎扯到谋反之说,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谓事出必有因,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回京里,多少就有些真实性。关于这点,我方才已经向镇关将军确认过了,所以……」使者像是在宣布判决,给项伯伟定了罪名。「这些可不是谣言而已啊!」 「就算不是谣言,也未必能证明震北将军意图谋反啊!」 听到此处,水寒天终于开了口。 「方才你不也说了事出必有因?你只问得了结果,怎能就此断定震北将军的目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将项伯伟压回座位上,免得他的死硬脾气坏事,一边对着使者反问。 「要说我谋反,就拿出证据,不然你就是在侮辱我对靖武国的忠心!」虽知道水寒天是在帮他,但项伯伟硬是压不下这口气。 使者听着水寒天的问句和项伯伟的抱怨,态度依然没有软化的迹象,他只是瞟了水寒天一眼,然后又与镇关将军使了眼色,半晌之后才转向水寒天,问起了军师的罪名来。 「你就是怂恿震北将军谋反的军师水寒天吧?这倒好,这案子我们就一并理了吧,省得同样的问题我得审个两回。」 「你疯了不成?这些年来水寒天为我们驱走多少蛮族的入侵,到底是谁瞎了眼说出这种没根据的话?」项伯伟听到连水寒天的用心都被污蔑,忍不住爆出咆哮。 水寒天对使者的指控没多大反应,却为情人出于好意却无意识的怒吼叹了口气,只好借转身面对使者之际,顺道踩了项伯伟一下,教这个沉不住气的情人闭嘴,然后才开口与使者应对。 「怂恿朝廷重臣谋反的罪名,水寒天担待不起。」他甩开扇子,轻松而优雅的上前说明。「当初皇上派震北将军前来签订盟约,但结盟日期未到,蛮族借机奇袭,所以盟约订不了,可不是震北将军之错。」 虽然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实,不过面对找麻烦的使者,也只能一件件从头到尾说清楚。 「至于领兵出战,更是误会一场。事实上,那天震北将军根本没号令军队,士兵们皆是照镇关将军之令行事,震北将军不过是由我这个军师陪同,亲至前线确认战况罢了。毕竟那场争战事关结盟,所以震北将军也是职责所在,才会跟着上战场,想弄清状况。」 使者没想到水寒天竟找得到理由反驳,瞬间乱了步调而来不及找话回堵。 见使者半天反应不过来,镇关将军干脆自己道出不满:「那没有我的命令,震北将军就私下操练兵士又作何解释?」 「震北将军带兵操练?这事是何时发生的?」 水寒天转向镇关将军,夸张的提高音调,像是要引来全营的士兵凑热闹一般。 「那些兵士是在我的命令之下出现于操练场上的,难不成将军忘了,早在两年前的初夏,你就交代我除了敌军来袭之外,操练、巡视这类的小事,就由我这个军师和其它小将负责吗?」 一个反问教镇关将军也跟着词穷,因为他确实下过这样的命令,只是他没想到,水寒天竟在此时把这件事抖出来;只怪他急着想对付项伯伟,把什么罪名都往项伯伟的身上塞,却忘了其中有许多盲点和把柄落在外人手上,现在才会被反将一军。 镇关将军和使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对望半天,却拿不出新花招来找项伯伟麻烦。 项伯伟听着水寒天的冷静解释,心里的怒火也逐渐平息下来;认真想过后,他明白这八成又如五年前宰相设下的阴谋那般,是针对他与水寒天而来的。 只不过这回是想彻底打垮他们,而不是拉拢他这个位高权重的震北将军。 「事情就如水寒天所言,不知二位还有什么疑问?」想通了两人的阴谋后,项伯伟一反平时好说话的爽朗性子,将脸色一沉,低沉着声反问起使者来。 「这……疑问是没有了……」使者眉头紧皱,神色也略显慌张,不过他还是努力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搬出皇上的名号撑场面。「既然误会解开了,那这事……我们就不提了,不过……我这趟来,还带了皇上的命令。」 「既然有圣旨在身,为何不早点说?」项伯伟瞧着使者心虚而慌张的样子,忍不住要开始怀疑眼前的使者与镇关将军,会不会才是想联合叛国的不义之臣? 「因为……大伙儿担心震北将军真如传言所说,怀有叛国之意……」面对项伯伟的魄力,使者的气势硬生生少了一大半,他用有些颤抖的手取出圣旨,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所以在没确定震北将军是否真的忠于靖武国之前,我不敢贸然交出圣旨啊!」 「那现在可以传达皇上的旨意了吗?」项伯伟瞪着使者,心里的怒气已经升到最高点。 「这……」使者支吾其词了半天,从声调中听得出他依然有些不情不愿,可当下也找不到足以拒绝的理由,只好无奈地打开圣旨宣读圣意。 第五章 圣旨里虽然没有指责震北将军叛国的意思,但是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让项伯伟由第一个陷阱跳到第二个陷阱罢了。 因为皇上传来的命令是,两国求和不求战,所以撇开先前偷袭的大事不管,还是要项伯伟和蛮族谈和,只不过这回并非签签和平盟约就好,而是要他亲赴敌营与对方谈妥条件。 「让堂堂震北将军出使……这蛮族的面子也真够大了。」水寒天一边陪着项伯伟清点要送给对方的礼物,一边不满的抱怨着。 使节这工作,怎么想都该找个头脑灵活、口吃伶俐的人来担任,怎么会挑上吵架还可以,说话却笨拙又不知变通的项伯伟? 再说,出使外国的臣子都是无足轻重,不管是死在外地或让敌人给俘虏了,对朝廷都没影响的人啊!现在居然指派朝廷重臣、位居二品的大将军出使,这样的怪事还真是前所未闻。 「你老说我整你,我看真正整你的人是你敬爱的皇上吧!」捡起箱子里的一条珍珠链子,水寒天不屑地把玩着讨好敌人的贡品。 「皇上是为奸臣所控制才会这样。」想起给两派人马当成傀儡般左右操控的皇上,项伯伟还是有些想叹气。 虽然他曾试着想劝皇上别再被这些只顾私利的朝臣所掌控,但是皇上对他并不是十分重视,所以屡次劝谏也是徒劳无功,让他颇感灰心。 「既然知道那家伙被人控制了,你还听他的话到敌营去送死?」水寒天可不觉得项伯伟这趟前去,会受到蛮族热烈欢迎、善意对待。 「可……皇上是无辜的,若非那班朝臣在他面前搬弄是非,我相信皇上不会变得如此。」项伯伟还是相信皇上依然站在百姓这一边,只是无处伸展志向罢了。 「你还帮那个傻子说话?你也不弄清楚这只听朝廷里两派人马胡说却不纳忠言是谁的决定,还不是那个笨蛋自己选择的?说得他一副很无奈似的!」水寒天挥了挥手,对项伯伟的论调不表赞同,甚至毫不客气的把高高在上的天子评得一文不值。 「寒天,怎么说皇上还是皇上,你留点口德吧!」虽然明白水寒天也是皇族出身,就意义上而言当今皇上得尊称水寒天一声祖先,可是这般谩骂实在是有些过头,万一给使者和镇关将军听到,只怕少不得谣言四散。 「皇上又如何?如果我没守着东岭关,让蛮族打到京城去,那傻子还有皇帝可当吗?」水寒天丢下手中的珍珠链子,在椅子上坐下,嘴里依旧是对皇上的不满批评。 「好了,我知道你对皇上不满,但是责任又不全是皇上的。」项伯伟瞧水寒天一副在骂自己后代子孙不肖的样子,顿时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我不是对这傻子不满,我是不高兴他要你去送死,还有你对他唯命是从的态度!」水寒天白了项伯伟一眼,真不知道他对朝廷使者咆哮时的气势跑哪儿去了? 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明明项伯伟在与镇关将军和使者谈话时,都还能秉持这样的原则,可一提起皇上,就皇上无辜、皇上委屈的帮着找借口。 「你认为皇上也有错?」项伯伟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是偏袒皇上较多,虽然水寒天说的多少有些道理。「好吧,也许用人不明、识人不清,算是皇上的错误吧!」 「这错误就够严重了!」水寒天眯起眼睛冷哼一声。「那傻小子坐的是皇帝位,错信一言就足以丧国,令生灵涂炭哪!」 「这……虽然你说的有理,可圣旨总不能随便违抗吧?」项伯伟愣了下。水寒天这句话可真是直接扎到他心坎里去了。 「为何不能违抗?」水寒天终于气不过的站起来,对着项伯伟大嚷,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人。「皇帝不过是受众人推举出来的领导者罢了,并非真是天子,可以任他为所欲为!倘若今天的命令是屠杀靖武国百姓,难不成你也听令照办?」 「这当然不成啊!你真当我是那么糊里糊涂的人吗?」对于水寒天的怒气,项伯伟只能轻声安抚。「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怎么跟蛮族签盟约吧?别扯离题了,寒天。」 他知道水寒天是关心他、替他抱不平,可是为人臣,他又能如何挣扎?总不能像使者指称的那般做出叛国行径吧? 最多……他也只能选择与水寒天一同隐居仙境罢了! 可是他的妻女该如何?总不能要他带着妻女与水寒天同住? 「那就带过来吧,我不介意。」水寒天没去对议和之事多提意见,而是直接回答了项伯伟心里的挣扎。 「什么?」项伯伟愣了下,瞪向水寒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听见了什么。「带……过来?你要跟我妻女同住吗?」 这怎么成?就算水寒天不介意,可妻女难保不会对他产生反感;就算他大方到可以坦诚自己的感情,但是妻女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不在意多些人搬过来,不过……」水寒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续道:「如果你把妻女接过来,这靖武国未来明君之母就进不了宫了。」 「什么?」项伯伟诧异地跨步走近水寒天,半跪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问道:「你刚才说……未来明君之母?」这意思是他的女儿会入宫为妃?而且生下的还是个靖武国明君? 「我什么都没说。」水寒天把手抽了回来,然后转身避开项伯伟的视线。「朝廷腐败,靖武国的气数自然受到影响,明君降世为的就是力挽狂澜;如果明君未现,四十年后,靖武国便不复存在了。」 虽然靖武国的兴衰,水寒天并未放在眼里,但对于忠心耿耿的项伯伟来说,却是比什么都还重要的事。 「刚才我说的提议,你就忘了吧。」因为知道项伯伟放不下靖武国,水寒天也不想勉强他什么。 「寒天……」项伯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水寒天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倘若他为私情带走妻女,那么靖武国便注定灭亡;但若是他选择留在宫里,将来靖武国便会因为他的孙子当上明君,使百姓恢复安和乐利的生活。 这样的未来,他还能怎么选择? 即使知道水寒天对靖武国已无感情,但是他终究放不开保护百姓和靖武国的使命,否则又何必苦守靖武国? 可……如此一来…… 就苦了水寒天了! 因为既然他会有孙子,那又如何能从妻女身边抽身而去呢? 若要等到他的孙子成为靖武国新皇,再让他重返东岭关,到那个时候他大概已经白发苍苍了吧! 那么中间的数十年,水寒天该如何度过?苦候他一人?两地分别单啃相思? 不,光是这五年,水寒天就已经够寂寞了!他怎能做出这么残忍的决定? 「把东西整理整理,我陪你一起去议和吧!」水寒天回过身,并将项伯伟拉了起来,脸上又恢复平时的轻松模样。 反正不能解决的现实,再多花时间谈论也是没用的,不如多做些有意义的事,比方说替项伯伟解决眼前的议和难题。 「这……你要跟我一起去?」项伯伟还在为如何抉择的事情感到为难,没想到水寒天却提出这样的建议,让他不禁愣住。「太危险了,这一去说不定回不来,况且皇上只要我去,没叫你也跟着去冒险啊!」 「是啊,皇上没要我陪你,却也没下令说我不能跟啊,所以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水寒天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对于出使的危险,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时时刻刻伴着情人。 「寒天,你可是重要的军师,还是留守东岭关吧,否则万一他们乘机袭击,那该怎么办?」他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让水寒天跟去,如果有什么危险,他们俩身处敌营,可不容易脱逃啊! 「军师?没你在的东岭关,我也懒得当什么军师了。」水寒天从怀里掏出代表军师身份的令牌,毫不在意的扔在桌上。「而且倘若能和蛮族议和结盟,不打仗的东岭关,还要我这个军师做什么?」 相较之下,事情的轻重缓急不用思考都能分辨得出来。 「再说,我怕你这个家伙到了那边只会和人吵架,耗上大半个月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所以还是让我陪你去吧!」 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水寒天不过放不下项伯伟罢了。他伸手抚过情人的脸颊,虽然是在谈公事,但表情却是柔情万千。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知道说不过水寒天,项伯伟也只能由他去了。「与其说担心你出事,倒不如说我担心你为了救我而碰上危险。」怎么说水寒天也是个半仙,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敌军真想来硬的,水寒天也应该有法子逃走;倒是他这个普通人就算能以一挡百,也做不来以一挡千啊! 在那种时候,若水寒天会选择自保逃离还好,偏偏水寒天万万不可能丢下他! 「那你就为了我,别自找危险。」水寒天轻轻吻上项伯伟的唇,技巧性的回避项伯伟的担忧,却没给情人什么保证。因为就如项伯伟猜测的,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一定会不计一切救项伯伟脱困! 「好吧,我会尽量。」项伯伟知道自己的脾气是硬了点,不过水寒天比他更拗,所以他也没打算再与水寒天辩下去。 「不过,寒天,我要你知道,见你受伤,我可是会很心疼的。」这话在这种时候说,听来也许虚假了些,但他是真心真意的。 「我也是!所以为了彼此,我们都小心留意自己的安危吧!」 水寒天朝项伯伟笑了笑,然后又往他唇上烙下一吻,轻而柔的相触,令人感觉温暖无比;虽然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是在诀别,可这深情的吻却像在祝福,仿佛是在期望此行无论凶险如何,都能够逢凶化吉,让他们双双平安、重返靖武国的土地。 入春之际,靖武国的和平使者终于踏出关门,直往蛮族阵营而去,只不过原本这队伍应该只有领了圣旨的项伯伟和几个侍从前去才是,但镇关将军不知为何突然一改先前的敌视态度,自愿派了百人小队陪同出关,理由则是帮忙运送礼品与护卫震北将军项伯伟。 至于水寒天,他原本肩负着军师一职,照例来说是不可一起前行的,不过镇关将军却干脆地让水寒天辞去军师一职,所以水寒天也就落得无事一身轻,可以自由跟随项伯伟。 队伍一路顺利前进,来到北方之地,安全奉上礼物并见到敌将;虽然项伯伟一行人没能立刻得到允诺谈和,不过或许是礼物的关系,敌人的态度也算友善,并未一见到他们便下令将人关进牢里。 在收下礼物并得知使者来意后,他们安排了营帐,让靖武国的使者一行人休息,但外边依然安排了不少士兵在盯着项伯伟等人。 「看这样子,他们似乎还不太想谈和。」项伯伟掀起帘子,往外头有灯火的地方望了一眼,发现蛮族的杀气依然颇重。他摇摇头,叹道:「难道他们就如此喜爱杀戮?」 「他们只是想过好日子罢了。」水寒天悠哉的品尝着靖武国里见不到的点心,对自己现在的立场是受敌人监视、软禁的俘虏一事毫不介意。 「成天打打杀杀的,不是更耗人力、更浪费粮食?」项伯伟不懂。百姓们当然想过好日子,但问题出在打仗并无法解决问题啊! 「他们春天耕种、夏末收成,其它时候因为天气太冷无法栽种作物,就往南边侵略。」水寒天喝着加了羊奶的茶,一边为项伯伟解释蛮族的生活习惯。「就连放牧,也只有接临靖武国那一带的土地才办得到,再往北去就全是冻土了。」 「什么?」项伯伟回到桌边,挨着水寒天坐下,他狐疑地瞧着水寒天,纳闷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若说蛮族是因为活不下去,不得已才会攻打靖武国,那他尚可谅解,但是水寒天一直住在关内不是吗?怎么却一副对蛮族生活了若指掌的样子? 水寒天抬起脸,将视线从满桌的点心移往项伯伟,对他眨了下眼睛,才故作神秘的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风到哪里,我到哪里。」 话语一毕,一只白鼬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还爬上水寒天的肩头,跟着对项伯伟眨眼。 「你……原来你是让小家伙去探消息啊!」项伯伟见到小白鼬,忍不住失笑出声。由于许久未见到水寒天了,所以直到他放出白鼬,项伯伟才想起水寒天身上拥有稀奇的咒术兵器;虽然小白鼬们没什么太直接的攻击力,但挺能帮水寒天处理小事。 「说到探消息,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京里的状况?妻女的生活?」水寒天用手指勾起项伯伟的下巴,对着他问道:「轻风一日千里,想知道什么都成。」 「消息……」项伯伟突然压低声调,一脸神秘地问:「真的什么都成?」 「什么都成。」像是要让项伯伟多点信心一般,水寒天笑着给了他一吻,接着便吐出玩笑话:「连皇上怎么和妃子行房都能知道。」 「那就免了。」虽是玩笑,却让项伯伟明白了水寒天的实力。他四下一望,然后往水寒天的耳边靠近,悄声道:「我想知道宰相他们那些人私下是否提到我的事,毕竟皇上会派我来谈和,一定是朝臣的意思,我担心……」 眉头一皱,项伯伟伸手抚了抚水寒天的长发,才续道:「若他们目的在杀我,不在谈和,那麻烦就大了,我还想跟你长相厮守的。」 听过水寒天的劝谏后,项伯伟也明白光是守着皇上或靖武国,并不能真正改善朝廷腐败的问题,首先应该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不然的话,任他有多少梦想都难以实现。 项伯伟话刚说完,水寒天肩上的白鼬瞬间化为一道白烟,接着项伯伟就感到一阵风往身边吹过,甚至连带削掉了他几根发丝,那速度快如疾风,却又夹带着宛若刀气剑势的凌厉戚。 「要不是看着它消失,我会以为你暗中拿刀子削我的脸。」项伯伟抚了下自己的脸颊,往水寒天颊上一吻。「它们平时都这么快?我上回瞧它们时,还觉得它们身子小不隆咚可爱得紧。」 「快到能取人命。」水寒天笑道。 怎么说风牙之名也被列在兵器当中,他不拿风牙杀人,不代表风牙就没有危险性。 不过可爱又亲人的外表,骨子里却暗藏深不可测的能力,这点和他这个主子倒是挺像的。 「真看不出来,不过……」项伯伟往水寒天肩上左右张望了下,露出一脸的期盼。「怎么只有一只?我还想跟它们道声谢哪!」 这些年来,水寒天在东岭关跟着出征,想必受过不少的危险,若非风牙保护,或许他已经见不到水寒天也说不定。 只是他没料到自己不提还好,一说出他想跟风牙道谢,瞬间不知打哪里来的风突然在身边狂卷,吹得他睁不开眼睛。等到周围平静下来之后,项伯伟才发现有股重量压在自己的身上。 睁眼一看,将近三十只的白鼬停在他的头顶、肩上,占据了他的大腿、手臂,甚至多到没办法在他身上找到位子站,只好围在脚边用泛着黑亮光彩的大眼睛瞧着他。 「这……这么多?你到底养在哪里?」项伯伟试着想动动肩膀,却又怕白鼬掉下去,只好忍着静止不动。 看着项伯伟僵直身子的模样,水寒天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捧着肚子笑了老半天,才挥了挥手让白鼬们自项伯伟身上下来,并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它们又不是真的白鼬,哪里需要空间和食物去养它们。」拍了拍其中一只小家伙的脑袋,水寒天拨了一小块糕点赏给坐在桌边的白鼬。 白鼬发出愉快的叫声,抓着点心吃了起来,与水寒天所说的不须喂食似乎有听出入。 「可是它们明明在吃东西。」项伯伟瞧白鼬一脸喜悦的模样,忍不住跟着拨了块糕点,放到离他最近的一只白鼬面前去。 他知道咒术兵器是活的,而且多数为动物的型态,可除此之外,他对所谓的咒术兵器完全不了解。 「因为我觉得它们吃东西的模样可爱,才让它们吃的,不过吃或不吃,其实一点影响也没有。」水寒天看着两、三只小家伙抢着项伯伟给的点心,干脆把整盘甜食都放到地上去,让白鼬们吃着玩。 「这样养着,是因为你跟它们签了什么契约,还是……」听着水寒天不清不楚的说明,项伯伟是越来越纳闷。 「风牙食气,就一般的状况来说,它们吃的是人气,所以越是年少体健的人越能操控多只白鼬:倘若是年迈体衰的老者,恐怕刚放出白鼬,就会被自己的活剑抽光精气吧!」水寒天边说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绕到项伯伟的身后,从背后抱住项伯伟,微微弯下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为他解惑。 「人气?」项伯伟原本还留驻嘴边的笑容霎时凝结。「你是说,他们吃的是你?」这还得了!房里少说也有三十只,水寒天怎么受得了? 「简单说明的话,是的。」水寒天点了头,证实了项伯伟的猜测。 「开什么玩笑!」项伯伟抓住水寒天的手臂,不自觉地握紧。他拧起眉心劝道:「你拿自己去喂它们,岂不是耗费自己的生命?就算你的命比别人硬,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虽然自己不能陪水寒天一辈子,可项伯伟依然希望水寒天可以活久一些、幸福一点:但是他万万料不到水寒天的「护卫」居然得靠水寒天的精气来活,这代价太大了。 「你在担心我啊?」水寒天也没多说什么,但抱着项伯伟的手臂在此时却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那当然!」项伯伟毫不考虑地应声。 虽然白鼬是很可爱,伴着水寒天也能为他的安全带来些保障,但是……对水寒天来说,却是个莫大的伤害啊! 「就知道你会担心。」无视项伯伟的担忧,水寒天听了这样的答案后,开心的往他脸颊吻了下。 「所以你才一直没对我提起?」项伯伟瞧着眼前对他频频示好的白鼬,心情着实感到复杂。 「正好相反,风牙食人气的事,我是故意告诉你的。」因为他想好好享受情人的疼爱,而让项伯伟小小担心一下,也是爱他的具体表现啊! 「什么?」项伯伟板起面孔,把水寒天拉到自个儿身前,眯起眼打量他。「你不会又在整我,但其实没这回事吧?」 如果是水寒天的话,拿什么整他都不稀奇,所以项伯伟也练得越来越精明了。 「这些小家伙吃精气是每个咒法师都知道的事,不过……」水寒天面对项伯伟的质问,态度依旧轻松自若,半点反省之意也没有。「血契什么的,只是一般人对活剑或咒术兵器的误解,就像你腰上的刀,只要知道用法,就一点也不危险。」 他拍了拍脑袋转不过来的项伯伟,笑问:「天地之气川流不息,我既然已经融入天地运行,那体内的真气会有用完的一天吗?」 「这……」项伯伟讷讷地看了水寒天好半晌,才应道:「你是说……它们吃的等于是天地的灵气?」他对这些事情的理解原就没水寒天强,能推出这个结论已算不容易。 「它们吃我,然后我取天地灵气,所以这真气永远用不完,因此风牙对我一点损伤也没有,这样说明懂了吗?」水寒天轻柔的捧起项伯伟的脸颊,为情人替自己担心的事满足到了极点。 项伯伟抚摸着水寒天的脸庞:心情总算松懈下来。 「太好了!」他重新露出笑容,又往水寒天唇上连吻了几下,才转头捧起几只白鼬放到掌心上,轻声道:「多谢你们保护寒天,以后还要拜托你们!」 看项伯伟对着活剑认真道谢的模样,水寒天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啊,既然是武刀弄剑的将军,活剑的事多少也学一点吧!」 「我?」项伯伟看看白鼬,再瞧瞧水寒天,忍不住干笑几声。「复杂吗?」他单纯的脑袋除了在背剑法诀窍时还算灵光以外,其它时候好象不常派上用场。 「不只是活剑,与咒法相关的事,我也教教你好了。」水寒天拉着项伯伟一块儿躺到床上,打算让情人舒舒服服地了解咒术的奥妙。「为了让你学得快一些,我只告诉你与我有切身关联的部分如何?」 其实水寒天明白,不管咒法复杂或是简单,对项伯伟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项伯伟担心的是他的安危,生怕使用咒术的他最后反遭咒法所害,所以他干脆撇开咒法困难与否的问题不谈,好好地对他解释只要能善用它,咒术就等于是仙术,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这倒好,你就告诉我风牙的事吧!」为了水寒天,项伯伟也想多理解一点跟咒术兵器有关的事,将来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而现在…… 既然水寒天愿意教他这个迟钝学徒,他自然乐得受教了! 第六章 好梦正酣的时候被人唤醒,其实是件挺痛苦的事,偏偏项伯伟就这样被水寒天摇醒了。 睡前他听着水寒天解释咒术,听着听着,不小心便沉入梦乡,却没想到当他睡得正好眠时竟被吵了起来,而且一睁眼就看见水寒天皱着眉头望向他。 「怎么了?」项伯伟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跟着起身坐在床边。 水寒天还没回话,入夜时派出去探消息的白鼬却先一步爬到项伯伟肩上,吱吱喳喳地叫嚷个不停,仿佛急着告诉他什么似的。 「它在急什么?瞧它紧张成这样。」项伯伟拧起眉心,直觉认定宫里有事发生,否则白鼬又怎么会这样吵人? 「它没来得及回宫探查宰相那边的消息,就先听见了大事。」水寒天硬将项伯伟拉下床,还递上沾了冷水的手巾让他擦脸,然后才接着转述白鼬的话。 「害你劳累奔波却徒劳无功的人是镇关将军。他派出的百人小队里,除了自愿跟随你的士兵以外,还混了两个他的亲信,目的是破坏这次议和。」 「那家伙果然有问题!」原本就觉得镇关将军对他特别有意见,再加上宫内来的使者又与镇关将军交好,所以他才对镇关将军有些怀疑,只是没想到猜测会成真。 撇开镇关将军的问题先不提,现下得先将两个喽罗给揪出来,免得坏事。 「你知道是哪两个人吗?」项伯伟转向白鼬问道。 「还不晓得,我一知道这件事就把你叫起来了。」水寒天摇了摇头,接着又对项伯伟说明已经探查到的情报:「事实上镇关将军根本没打算和外族谈和,因为你每年送至东岭关的财物、粮饷,有大半让镇关将军扣了去:倘若不打仗,甚至因为停战而缩减东岭关的兵马,他能中饱私囊的东西就少了。 「什么?那个混帐东西!我送东西来东岭关,为的可是给兄弟们过好日子,他竟敢侵吞朝廷的军饷!」项伯伟恨恨地咬牙,没想到在这一趟又一趟的军粮运送之间,还夹杂着人们的私欲。「怪不得他与使者联合起来想判我们两个死刑,看来宫内的使者应该也有一份,否则怎么会默契那么好?」 项伯伟想通了前因后果之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可以的话,他真想直接奔回东岭关一刀砍了那个镇关将军,提他的头去祭拜这些年来为东岭关牺牲的将领和士兵。 「不只是使者,还有几个运送东西的粮官也和他们是一伙的,所以这次找你麻烦,是想将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问斩,然后把这几年明明列在帐上却不翼而飞的军饷全算在你头上。」 水寒天叹了口气,虽然早知人心贪婪险恶,但实际上听着、见着时,还是让人忍不住为之心寒。 「我猜他们是想拿你每年为东岭关将士争取物资的好意大作文章,将其解释为想填满自家库房才装出来的表面功夫。」 「怪不得他们那伙人对我这么看不顺眼。」他一心只为东岭关的安危着想,倒没想到自己的好意会被有心人拿来利用,甚至还妄想将他除掉。 「幸亏有你啊,小家伙。」拍拍白鼬的小脑袋,项伯伟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水寒天。「现在该怎么办?先揪出想破坏议和的人,再回头拆穿他们的诡计?我想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当年他就是因为自己的脑袋对战事的帮助不大,才找水寒天下山助力,所以在这种时刻,他也只能再度求助水寒天。 「上回外族言明结盟却突袭东岭关,其实是因为镇关将军先派了几个人混入敌营烧了他们的粮草,才会引来敌军奇袭。我想他这次八成会故技重施,让手下在这里作乱,然后挑起战火。」说着说着,水寒天皱起眉头。「之前你人在东岭关,就算镇关将军惹火敌人,我们也还有起兵对抗的机会;可这次如果出了什么状况,那自愿跟着你的九十八个士兵,恐怕……」不被当场俘虏、斩首才是奇事! 「马上去传令,叫他们全部集合。」项伯伟打断水寒天的臆测,套上外衣拿起佩刀,准备应战。「现在没办法知道谁才是内贼,干脆叫大家一起行动,不许落单,这样就算是内贼也无计可施。」 反之,若有内贼的话,也可以马上知道是谁。 项伯伟匆匆拉了水寒天出营帐,正打算叫大伙儿集合时,却没想到敌营里竟先起了骚动。 「看来……我们慢了一步。」听着远处传来的怒吼,水寒天神色紧张地将蛮族口中的难懂词句,译成项伯伟听得懂的话语重复道:「有人行刺敌将!」 「什么?」项伯伟惊讶地望向声源,再回头看了下四周用来招待使者的营帐,他知道等等就会有人来抓他们这些外来使者治罪了。他连忙下令,叫那些已经被吵醒,甚至从营帐里采出头来想看看这骚动是怎么回事的士兵们,全都拿起武器,要他们立刻抢了马逃出敌营。 也许这样并不能解决被误会的问题,但是至少可以保全大家的性命。 「大家快走,别多话了!快走!没时间给你们问话!」 项伯伟在几个营帐之间来回奔波,要大家立刻离开,同时也拉了水寒天往停放马匹的地方跑去,打算带着水寒天一起逃。 营帐之间顿时纷乱起来,士兵们听见项伯伟的命令之后,只是没命地策马奔逃,往东岭关的方向奔去。 只可惜敌人也早有准备,一字排开的长枪与反映着火光的刀剑迅速地挡住了东岭关士兵的去路,大火在临时堆高的木头上跳跃,将四边映照得亮如白昼,照出东岭关使者们的身影,也让人数仅百人的他们感到冷汗直冒;毕竟双拳总是难敌四手,他们即使有意作战也得手上有刀有枪,可混乱之中逃脱的他们除了身上一袭衣裳和坐骑,大多数人手边早无自保之物。 「让开!」项伯伟的吼叫声劈开了冲天火光,他带着水寒天策马奔向前列,然后不顾水寒天的阻止,翻身下马,还顺手挥动手边的佩刀。「寒天,你带他们回东岭关,这边的地形你一定比我熟,必要时记得让风牙护着你,至于这边就交给我来断后!」 「伯伟!」对于这一道命令,水寒天并不想遵从,因为眼前的状况不用费心思考推测也能明白留下来的人,肯定是凶多吉少。 他抓住马下项伯伟的肩膀,想叫他打消这个念头,和自己一起离开。 「你走!因为只有你熟这里,况且……」项伯伟拍拍水寒天的手,第一次将他的手拉离自己。「为了你,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想与水寒天厮守终生,那是他一辈子都在做的梦,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活下来。 拍拍骏马稍作安抚,项伯伟将缰绳交到水寒天的手上,指示过大伙儿听从军师的吩咐后,他将刀在空中用了半圈往前一指,对着眼前白晃晃宛如牛头马面手中铁链般的一排刀剑指去,以他洪亮的声调进出低沉的咆哮声—— 「我是靖武国的震北将军项伯伟,今天我们本为和平而来,可惜遭奸人所害,无法与各位谈和!若你们不愿相信靖武国的诚心,尽管拿我开刀,我项伯伟乐意奉陪!」 虽然他不求蛮族完全理解他的话,但他们靖武国确实不愿再多加争战,这番宣言不过是为自己的立场表态,至于之后的结果,他只能交给自己和敌将手中的刀剑来安排。 去与留,向来就不是个容易的抉择。 面对项伯伟的坚持,水寒天即使不愿丢下他,也只能顺从他的命令,带着剩余士兵逃离敌营。 项伯伟一边为水寒天等人开路,一边踢开身边的围栏、火堆,试图挡住追兵的脚步;虽然此举确实为东岭关的士兵们争取到平安离开敌营的时间,让水寒天他们顺利逃脱,但单凭他一个人要想全身而退,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是人不是仙,原本就寡不敌众,再加上敌军前仆后继,像浪潮一般死命追赶,甚至搬出弓箭围剿他,亟欲将他杀之而后快,所以要想保住一条命就已是难事。 可是他想回去,想见水寒天啊! 他与水寒天约好的,这次他不能再失约了! 吃力的挡下飞来的箭枝,项伯伟觉得手臂似乎开始无力而发麻,砍杀敌人的动作也益发迟缓,双腿更是不听他的使唤,所以他不得不为自己寻找出路,希望能在夜半的山林掩护之下,替自己找到一丝活命的机会。 恍惚的神智加上几乎使不上力的双腿,那是项伯伟仅剩的本事。拖着一身的伤,他一边惦着离去的水寒天,一边使出最后的力气往深山奔去:直到他再也走不动半步,才滚落在树丛里。 「寒天……」项伯伟在黑暗中摸索着手边的武器,只是当他好不容易寻到掉落的刀身,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举起它的力气。 甚至,他没办法再站起来了。 他忘了自己跑了多远,他只知道山林的树木足以掩盖他的行踪,才会拼命的往山里跑,可是…… 嘈杂的马啼声与镗甲的撞击声传来,还混杂着不明的口音,让项伯伟一听就知道是蛮族追来了。 随着草枝被翻弄的声音越来越近,项伯伟忍不住悄悄吐出一声叹息。 「逃……不掉……吗?」他好想再见水寒天一面,想摸摸他温暖而柔嫩的脸蛋,倾听他柔细的笑声。 寒天……他美丽的寒天,难道他们今生真的注定无缘吗? 「我对不起你,寒天!」项伯伟轻咳了几声,感觉到手臂与腿上的伤口正在淌血,只是他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而且就算他勉强撑起身子,只怕也走不了几步路。 可是他好想再与水寒天多聚聚,他也想亲眼见到靖武国的明君上任,他那未来的小孙子…… 还有那个仙境……难得雪峰为他们砌出一座仙境,可他竟无缘再踏入。 听说人在死前都会开始回忆过往,他此刻是否就面临如此的困境? 项伯伟自唇缝间进出一声轻哼,淡淡的笑了。 能遇见水寒天,是他这辈子永不后悔的相识,只可惜他们有情却无缘相守。 「寒天,我爱你……好爱你啊!」 如果轻风有意,那就替他把这些心声送到水寒天身边吧,因为他恐怕再也无缘与水寒天相会。 「找到了!人在这里!」 怒吼声传来,火光也映上了身子,项伯伟瘫在草堆里,就连眼皮都快要没力气睁开,所以当那银白的闪光挥起又落下的时候,他也没再挣扎,心里只是喃喃惦着水寒天的身影。 就在四周吵吵嚷嚷的同时,树林间突然爆出惊人的咆哮声,那浑厚的低音足以晃动树木,随之而来的巨大身影更令蛮族士兵惊恐不已。 「熊!有熊啊!」 惊叫声取代了原本的杀气,令蛮族士兵慌张地退离项伯伟身边,就怕自己会被突然出现的大白熊攻击。让那双挥舞个不停的前掌打中,少说也得去掉半条命。 看看大白熊凶猛的样子,再瞧瞧离大白熊才两步远的项伯伟,大家很有默契地认定项伯伟等下会被白熊吃掉,一群人就这么争先恐后地四散逃离,再也没人想去手刃项伯伟邀功。 等到人声散去,大白熊才安静下来。它走近项伯伟,没像士兵所猜的那样一掌把他打死、撕开吃掉,倒是用鼻子顶着他,像要叫醒他。 「你……雪……雪峰?」项伯伟感觉到身边有股温暖的气息,他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这才知道刚刚因为雪峰的出现,吓跑了那群蛮族士兵。 这是说他命不该绝吗?没想到他趁着夜色闯入的山林野地,竟然就是那一日水寒天带他四处游走、位处敌营附近的那座山。 「呵……雪……峰,谢谢……」 项伯伟吐出苦笑声,只是接下来的道谢却混杂着无止境的疼痛,咳得他像要吐出血来。 「寒天,他应该……逃回……东岭关……咳……你放……放心!」知道雪峰见他受伤,一定会担心起水寒天,所以项伯伟忍着胸口的疼痛,努力地向雪峰解释起眼前的情况。 「雪峰能放心,那我呢?你要我如何对你放心?」 幽幽的叹息,在雪峰的吼叫声沉静下来之后,伴着脚步声传入项伯伟耳里。 「寒天?」项伯伟听出那道令他永生难忘的音调。 是水寒天!他原以为再也听不见、看不到的水寒天! 「寒天,你没事吧?」水寒天的现身让项伯伟有了新的力气,吃力地撑开双眼,想看清楚水寒天的身影,只是没想到他记忆中的身影,竟失去了平日的优雅。 一袭白衣染满血迹,四处皆是暗赭的色调,就连手臂与脸颊都让黏稠的鲜血给沾上,看起来格外骇人。 「你……寒天,你受伤了?」项伯伟很想站起来,很想抱住水寒天好好地看个清楚。为什么水寒天身上有那么多伤、有那么多血?他究竟伤到哪里了? 「我没事,这些是蛮族士兵的血,我放出了风牙,所以他们没能伤到我。」像是要让项伯伟放心似的,水寒天仔细的解释。「倒是你这样子比我还狼狈哪!」 他扶着项伯伟,让他躺在雪峰的怀里,一边替他抹去脸上的血迹。 面对项伯伟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水寒天轻笑着调侃,但眼底却少不了担忧。他替项伯伟脱下早没了作用的盔甲,好让他可以喘口气,但他却忍不住为了项伯伟的重伤而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了?被我……的伤……吓到了?」项伯伟虽然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但是由自己动都不能动,而且全身乏力的情况来看,血应该流了不少。 不过比起自己的伤,看见水寒天没事,项伯伟已经安心许多。 「如果是我受了这样的伤,你八成会吓到说不出话吧!」或者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这样严重的外伤,即使是名医,恐怕也无力回天! 「早知道就不该留你一个人。」水寒天有些气恼的喃喃自语。 对他来说,百名东岭关将士根本无足轻重,他在意的只有项伯伟!因为怕项伯伟没能救出这百名将士自责,他才先领着大伙儿脱困;哪晓得等他再回头找项伯伟,竟见到这样的景象——一名伤重、仅剩几口气的震北将军! 「我还在想……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再见你……哪怕一面……也好!」项伯伟说着,又咳出些血来。「能见到你……我心满意足!」 眼前的男人是他毕生的美梦,一个来不留痕、去不留迹的美丽仙境,不管在过去或将来,水寒天都不会留名于靖武国的历史上,因为他很快就会被淡忘。 可在他的心里,水寒天是他的永远、他的梦境,与水寒天欢笑度过的日子虽然短暂,却是他一辈子幸福的回忆。 「寒天,我还有……很多话……想说……」项伯伟轻咳数声,才勉强续道:「我……很爱你……这一辈子都……」 余下的尾声吞没在项伯伟的喉间,他发现自己似乎只能张口,却吐不出话语来,就连声音都像平白消失在空气之中。 「你这一辈子根本没剩多少时间……真有诚意的话……就多活些时日,好好爱我。」水寒天的语气虽然听似轻松,但断断续续的词句,仍将他的伤痛表露于外,更不提那难得出现在眼眶周围的泪水。 他挑开项伯伟沾满汗水的前发,轻轻吻上他的唇,腥红的血让这个吻带了点苦涩与咸味。 「我……」沙哑得不像人声的声音吐自项伯伟的口中,让他听来陌生,但是他明白那确实是他的声音。伴随着鲜血的肆流,就像他对水寒天的爱意,至死方休! 看来,他终于守住承诺,这一辈子既然只走到这里,那么他不就等于爱着水寒天一辈子,再也没有变心的机会了吗? 只是……水寒天怕是不会高兴吧! 寒天,那日在离阳山上的偶遇、冷冬瀑布旁的再会,都是我这辈子最美的回忆;寒天,可能的话,我好想多看你几眼,因为我看不腻啊! 知道水寒天听得见自己的心声,所以项伯伟没再勉强自己开口,只是依着雪峰柔软而巨大的身躯,对着水寒天露出笑容。 看着这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容,水寒天跪坐在地上,伸手接过项伯伟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怀中。 「看不腻……就多看我一会儿吧!」声音哽在喉间,疼痛回荡在胸口,虽然他明明一点伤都没有,但心里的痛楚却教他不禁皱眉。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放得下的! 因为他早就体验过这份令人难以忍受的椎心之痛,就在他的爱妻过世、他的兄长背叛时,可现下即将失去项伯伟的恐惧与不舍,却远比三百多年前的记忆更让他无法接受。 水寒天滴落的泪水恰巧进了项伯伟的眼,再顺着项伯伟慢慢失去温度的脸颊滑落,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谁在这山林间饮泣。 「我带你回仙境,在那边没有朝廷分派、也没有两国争战……只有我们……我会守着你、恋着你……」他拉着项伯伟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道出承诺和真心:尽管怀中的情人只能张口喘气,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 寒天……别哭…… 项伯伟说不出话:心却还在跳动;他注视着水寒天,很想多看看他的笑脸,只是眼下这种时候,要水寒天面带笑容,实在是有些困难吧! 可是……寒天在哭啊!他不该让寒天哭的,他应该要让寒天笑才是!寒天应该要幸福的,哭了就不幸福了。 都是他的错,他得安慰寒天,他得摸摸他、哄哄他…… 逐渐模糊的视线抹去了项伯伟眼中的身影,他很努力地想睁开双眼,只是不论他如何挣扎,水寒天的身影和面容却依旧渐渐离他远去。 水寒天—— 那是烙在项伯伟眼里:心里最后的身影与字眼。 知道项伯伟的忧心和悬念、知道项伯伟放不下心,所以水寒天贴着项伯伟的耳际,说着不知是给谁听的应答:「我很幸福的……」 他无意识的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要让项伯伟听见,让项伯伟能安心离去。 「我爱你……你也爱我……你爱着我一辈子,所以……我很幸福的,伯伟……你听见了吗?我很幸福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夺眶而出,水寒天抱着怀里动也不动的项伯伟仰天大喊。 他不懂自己为何就是享受不到所谓的幸福,即使物换星移、改朝换代之后,他依旧逃不开孤独一人的命运。 这一瞬间,他忍不住怨恨起救了他的恩师。 倘若三百多年前,他就静静的在城门外咽下最后一口气,也不用在三百多年后面对失去项伯伟的痛苦;因为这样的疼痛远比他过去所承受的还要更加难受。 「我放不下!」哽在喉咙深处的真心,终于在项伯伟离去后吐露出来。 其实他一点也不超然、一点也不洒脱,他是想留住项伯伟的。 「伯伟,我放不下,我舍不得你!」抱紧了项伯伟,水寒天像个躲在角落哭泣的孩子一般,无视雪峰担心的眸光,只顾着向再也不会回应他的情人撒娇。「你回来……伯伟……我要你回来,我要你陪我,我要你爱我啊!伯伟!」 凄凉的悲鸣回荡在山林之间,水寒天紧搂着项伯伟益发冰冷的身躯,不停的诉说心里的爱意,仿佛要将三百多年来的寂寞以及往后必然会有的孤独一口气全数倾泻而出。 第七章 雨水落在水寒天的身上,打湿了他的外袍,让原本沾染在衣服的暗赭色调溶入水里,在泥地的水洼中灌进鲜红的血水,冷风也不停地在他周围肆虐,吹得那一身浸湿的衣衫散出透骨的寒意。 冷!这样的感觉,总算教水寒天稍稍回了心神。 怀中的项伯伟不知已断气多少日子,他就这样抱着他,在林子里愣愣的呆坐许久,根本没发现雪峰早已在他身边堆起不少野果,还不停地用鼻子顶着他,要他进食。 「雪峰……」他伸手摸了摸雪峰的柔软毛皮,原本是想向雪峰道谢的,却在感受到那代表生命的温度时,瞬间将手抽了回来。 倘若这样的体温是属于怀中的情人,那该有多好? 水寒天重重的叹了口气,依旧没能坦然接受项伯伟已死的事实。 雪峰看出水寒天的心思,但它却无能为力,没法子给水寒天任何帮助,只能担忧的绕着他打转。 「我没事的。」水寒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算是回应雪峰的好意和这些天的照顾。「我只是在想生命的意义何在。」 拉着雪峰,水寒天让它坐在身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雪峰交谈,零零散散的说着这些天里绕在他脑子里的问题。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回山里过自己的生活,还是跟我一起走?」 水寒天的苍凉声调带着不同于过往的忧伤,那不是恨、不是怨,而是无止境的悲与痛。 听见水寒天这样的说法,雪峰忍不住低吼一声,接着便咬住水寒天的衣袖,紧紧地拽住,似乎怕他的思绪绕在死胡同里,一时想不开便陪着项伯伟离开人世。 「你不让我和他一起走,那我把他救回来好了。」拍拍雪峰的头,水寒天轻笑道。 听似开玩笑的回答,却有着隐藏其中的认真,这个决定教雪峰更加紧张。它绕着水寒天转来转去,不时轻撞着他,想教他把项伯伟放开,然后跟自己一起回仙境去。 「别这么紧张,雪峰。」水寒天的笑容里带着忧愁,浓厚得像是化不开的冬霜,覆在他看似轻松的面孔上。 水寒天将项伯伟放下,再拍拍雪峰要它安静,只是他依然没有离开项伯伟的意思。 让项伯伟平躺在地上后,水寒天低下头去,覆上他的唇;即使项伯伟早没了气息,他依旧视他为生命中的挚爱。 「天地苍苍、山涯茫茫,沧海觅珠叹神伤;世景深深、人影蓁蓁,山岭再聚泣断魂。律法逸逸、此情依依,为情无惧逆天意……」 纤长指尖自项伯伟的额头一路往下轻抚,滑过了那英挺的鼻梁,画过了紧闭的嘴唇,望着逝去的项伯伟,水寒天突然扯起一抹不经意的诡笑—— 「既有情,盼相印;荫天心、违天命。我会救你回来的,伯伟!」 *** 大将遭到行刺,而靖武国派来的使者又逃走,这件事对蛮族来说,无疑是个非常大的刺激,而且也让双方的谈和破裂。 数日之后,东岭关的守将们开始整队,准备派出最优良的兵马,跟随镇关将军到关门外与蛮族一战。 就在大伙儿整装待发时,东岭关突然起了剧烈的摇晃,这宛如地牛翻身一般的天摇地动,震得士兵们几乎站不住脚,就连附近的地表都开始裂开,紧跟着吹起了异于季节的狂风,夹带着飞砂走石,弄得大家睁不开眼睛。 就在众人为这个天地异象感到惊慌失措之际,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泛起阴暗色调,灰蒙蒙一片的幽暗里,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伴随着隆隆巨响,不停地打在两边的兵马身上。 闪电在天边划下一道又一道短暂的光影,甚至有道雷光打入附近的山中,震耳欲聋的惊天巨响令双方尚未开战便溃不成军,大伙儿只能退兵以对,先行处理各自营里的灾情。 只是当大家在议论纷纷,为这个突如其来让双方停战的诡异天象感到不解的时候,在那道闪电落下的山林里,同时也有了惊人的异变发生。 光与影交迭、自天空坠下骇人的闪光足以将落地之处烧成焦土,只不过在这道雷电劈落、同时也是项伯伟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地方,除了烧干的树木、草枝以及浓厚的白烟之外,驻足而立的雪峰与水寒天,乃至于躺在地上的项伯伟三人却依旧平安无事,仿佛天雷并非打在他们这块土地,而是落到了别处。 在这块新成的焦土上,雪峰如同前几天那般,焦虑地绕着水寒天打转,甚至发出略微担心的低声嘶吼,关心着水寒天的状况。 躺在地上、尸体早已变得冰冷僵硬的项伯伟,却在地震停歇、风雨远离之后,开始起了变化—— 泛黑的冰凉尸首,逐渐转为带点凄凉的惨白,最后甚至连苍白色调都退去,还给项伯伟一身带有血色的肌肤,让他看来不像死亡,而仅只是沉睡。 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项伯伟身上的多处伤口,竟在肌肤恢复为原本的色调后,开始慢慢愈合,终至消失在项伯伟的身躯里,连半点血迹和伤痕都见不着,只留外衣上的裂痕与干涸血渍,为当初的伤痕佐证。 虽然这一切景象都足以令人吃惊到不知该如何应付,但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更教人错愕。 「咳、咳咳咳……」早已断气多日的项伯伟,居然连咳了几声,然后缓缓地睁开双眼。「咳……我……我怎么?」 项伯伟望着四周的景象,他依稀记得自己正惦挂着水寒天,紧跟着便跌入了黑暗里,也知道自己伤得太重,应该无法救治……那这里是地府吗? 但是,怎么与他身亡之处那么相似?莫非他成了游魂? 还是说,死后的世界与活着的世界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四下一望,项伯伟发现身上的伤口全没了,只有衣服变得破破烂烂,可见得他一定是死了,否则哪有可能找不到半个伤疤。 「这地府还真怪。」项伯伟喃喃自语地梭巡四周,发现这里既没有传说中的森罗殿,也没有牛头马面,更缺少黑白无常或阎罗王,一切都与他活着的时候没两样,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一样…… 除了水寒天。 他没看见水寒天。 所以他应该是死了没错,不然的话,水寒天一定会伴在他身边的。 「寒天!」项伯伟忍不住掩面叹息起来。 他好想见见水寒天啊!在他临死之前,这是他仅剩的念头,可他甚至连伸手拭去水寒天泪水的力气都没有。 而现在身处地府的他更是连碰都碰不到水寒天了! 这样的情况,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水寒天依然存活,而且尚有雪峰为伴;在少了他项伯伟之后,水寒天甚至可以大方的避居仙境,不再过问世事,可是…… 倘若水寒天无法忘情于他,那么水寒天是否要带着伤痛孤独一生? 「寒天!寒天!」项伯伟跪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心口像要裂开来似的。 他早已死了,还有心吗?还会痛吗? 应该是不会的吧!可为什么他的心却是这般疼痛难捱? 「别哭啊……寒天……我在这里……你别哭啊!」项伯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抚慰活在人世间的水寒天,他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亲手替情人拭泪了。 仿佛要安慰项伯伟一般,温暖的触感搭上了他的肩膀,让项伯伟反射性地抬头。 「雪……雪峰!」白绒绒的长毛出现在眼前,让见到熟悉面孔的项伯伟忍不住惊愕地大叫。 雪峰怎么会在这里?他明明就在地府不是吗?难道雪峰也遭到蛮族的毒手? 「雪峰,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寒天呢?他……他怎么了?」一想到连雪峰都有可能遇上不测,那水寒天说不定也出事了,项伯伟紧张地抓住雪峰的厚实手掌,连声追问。 雪峰无法人言,只好挪动身躯,带着项伯伟往附近林地走去,好让项伯伟看见被挡在树丛后面的人影。 「他是……」项伯伟见到一个与水寒天穿着相同白衫的人,由于对方俯身在地,所以见不着面孔;但是那一头白发以及比起水寒天瘦削许多的身形,却让他起了疑心。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近,项伯伟将伏在泥地上的人抱了起来,想确认对方的身分为何。 就在这时,宛如枯木一般、粗糙又消瘦的指关节,颤抖着将项伯伟推开。 「别看我。」 一个沙哑到令人难以辨识言语的低音,出自白衣人的喉间。 「寒……寒天?」虽然还没见到白衣人的面貌,只见着枯瘦的手、听见陌生的音调,但是直觉却告诉项伯伟,这个穿着水寒天衣袍的瘦弱男子应该就是水寒天没错。 只是……为什么水寒天会突然变成这样? 「寒天,是你吧?你转过头来看着我好不好?寒天?」项伯伟没有强逼白衣人转头,也未曾动手拂去遮住他面容的白发,只是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 温暖的身躯与纤弱的身子,这是他的寒天吧? 可他不是死了吗?为何水寒天与雪峰都在?莫非他们也都死于蛮族之手?所以水寒天会变成这副样子,说不定是给蛮族折磨的结果。 「我……」 虽然正如项伯伟所猜测的,这个虚弱的白衣人便是水寒天,可他却像有难言之隐般噤声,在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才继续回答项伯伟的问题:「我不是水寒天……咳咳……」仿佛吐出这短短几个字就得耗尽全身力气似的,水寒天说完便咳了起来。 「别骗我,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在我死去的时刻陪伴在我身边?」项伯伟板起脸孔。 他不知道水寒天是怎么回事,但是瞧他都已经虚弱成这样,还硬着脾气不肯承认,实在让他担心到了极点。 「让我瞧瞧你是怎么了,看你病恹恹的样子。」项伯伟蹙着眉心犹豫了好半响,才悄声问道:「寒天,你和雪峰……不会是为了保住我的遗体,所以出了什么事,也让蛮族给杀了,才跟着我到了地府吧?」 「这里是阳世!你说的蛮族正在集结大军准备攻打东岭关……咳咳……」水寒天伸出不停颤抖的手,指向山下的蛮族军营。「你这个将军……咳咳咳……快些下山……带领将士吧……」 「阳……阳世?你的意思是我还活着?」项伯伟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还活着,那么雪峰与水寒天也都还活着。 既然他们都活在阳世,那水寒天这副模样是怎么一回事? 项伯伟看看自己的身上,破烂的衣物与毫发无伤的身躯,绝对不是受重伤的他应有的现况;而水寒天原本貌美而纤柔,根本不是这副病弱得仿佛要死去的样子,但他们的模样却像是交换过来一般…… 「你……寒天,你该不是拿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吧?」令人惊愕的念头闪过项伯伟的脑海,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颤抖的手。 这是第一次,他忘了要赶着下山为靖武国奋战,而且也是头一回他不肯听从水寒天这个军师的指示。 「寒天……」项伯伟轻柔地拂去遮住水寒天面孔的白色长发,那曾经柔如黑缎、亮如星夜的黑发,如今却干裂而松散。 就连长发都变得如此,项伯伟实在不敢想象水寒天的脸庞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他必须去面对。 因为是水寒天救了他,用命换他回来。 而且他爱水寒天,不论是娇艳如花的水寒天也好,眼前生命枯竭的水寒天也好,都是他深爱的水寒天啊! 「让我看你!寒天,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想亲眼看到你。」项伯伟觉得自己的心在淌血,这股痛甚至不亚于和水寒天分离的痛楚。 「你只要记着水寒天……就够了……咳……山下的人在等你……所以,你快点下山……咳咳……」水寒天一边咳嗽,一边催促项伯伟下山,就是不肯让他见着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撑起身子,弯腰驼背的往前爬了几步,因为他连站起来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以如此不堪的模样,尽力远离项伯伟。 只是他没料到缺了生气的身躯已不听他使唤,让他没爬多远,就累得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寒天!」项伯伟不懂为何水寒天不肯见他? 瞧着水寒天虚弱的模样,项伯伟只觉得心痛难当。 「雪峰!你知道哪边通往仙境吧?快带我去!」匆匆上前,项伯伟扶住水寒天,将他瘦如枯木的身躯轻柔地抱起,然后转向雪峰焦急地问。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救水寒天,但是他知道仙境里一定有比这里更好的调养和休憩之处。 跟着雪峰踏入仙境后,项伯伟为昏倒的水寒天以温泉洗净身子,替他换上干净的新衣,好让他能舒适点,在床上慢慢休息。 不过也就因为他帮水寒天沐浴更衣的关系,项伯伟终于明白水寒天不肯面对他的原因了。 一张宛如百岁老翁、充满皱纹与斑点,甚至是毫无生气的面孔,那就是水寒天现在的模样。 就连躺在床上的时候,项伯伟都很怀疑水寒天是否还在呼吸。 他静静地握起水寒天枯瘦如柴的手,抚摸着已经失去光滑肌肤的他,然后在手腕上寻得了微弱的脉搏。 「傻瓜,难道我会因此而抛下你吗?」项伯伟握紧水寒天的手指,让他像往常那般紧贴着自己的脸颊。 即使粗糙无比、就算丰润不再,但这是水寒天的手啊! 「我的寒天!你这是何苦啊!」项伯伟抚摸这水寒天瘦削凹陷的脸颊。 在寻得与情人重逢的机会之际,项伯伟却也在同时陷入难熬的痛楚之中。 向雪峰要来木梳后,项伯伟为水寒天盖上被子,然后有些笨拙地开始梳理水寒天的白发,虽然它已然松散不成形,但仍是他最爱的水寒天的长发。一束又一束的将发结解开、梳理,项伯伟用发带为水寒天绑起了长发,然后倾身向前,在那已经失去血色的干枯唇瓣上烙下一吻。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寒天。」 下定了决心的项伯伟将一切都抛开,成天只为了水寒天而忙碌。他与水寒天、雪峰一起留在仙境里细心地看护他,每天雪峰会为水寒天带来药草,而项伯伟便负责熬成药汤,一点一点地喂入水寒天的唇间。 屋外的温泉池成了项伯伟为水寒天擦拭身子时最好的汲水之处,每天他都替水寒天将身躯擦得干干净净,就为了让水寒天能够睡得舒适。 连着这样仔细地看顾了好几天,水寒天不负期盼地有了起色,他的呼吸渐趋平稳,让项伯伟放心不少。但是为了让水寒天早些康复,他还是坚持日夜都伴在水寒天床边。 这天,项伯伟累到有些昏沉,便靠在床边打盹;正当他要进入梦乡之际,却听见水寒天的申吟声。 「寒天?」项伯伟立刻惊醒过来,倾身向前,有些不确定地轻声唤道。「寒天,你醒了?」 「我不是水寒天……」虽然恢复了意识,水寒天依旧没肯承认自己就是项伯伟的情人、那个美丽惑人的水寒天。 「别骗我了,寒天,你以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让我、让雪峰这样为你费心思?」项伯伟叹了几声,才轻柔地往他的发上一吻。「还是说,你认定我是个只瞧表面、只重美色的肤浅男人,所以不敢承认你是水寒天?」 「我知道你的为人,不过……即使如此……我依然不是水寒天。」水寒天答得坚决,不只是为了自己失去的美貌,有更多是为了项伯伟。 一个只差没踏进棺材的老头子,对项伯伟、对东岭关来说都毫无价值,不值得项伯伟为他费心思。 「你还有大好前程、还有妻女……下山吧,将军。」伸手一指门口,水寒天忍着心痛,对项伯伟下了逐客令。 虽然就此与情人分离会让他感到寂寞,但只要知道项伯伟是活着的,而且过得幸福,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大好前程抵不过你一个人。」 至于妻女,怎么说她们都与礼部尚书有血缘,而且水寒天也说过,将来女儿会入宫为妃,所以他知道他的妻女必定平安。 「寒天,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力让你和我的生命交换,但是……寒天,我活着回来不是为了东岭关、不是为了妻女,而是为了你一个人。」这话也许说来有愧天地、有愧妻女,但是他项伯伟绝不说假话。 「我希望你回去,因为我不想见你难过……我想看你抱着妻女,开怀大笑的模样……」面对项伯伟的深情,水寒天叹了口气。「陪着我这即将离世的老头子,有什么乐趣?又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有?」听着水寒天等同于承认身分的回答,项伯伟只是露出了柔笑。「因为我想看见你笑、想给你一辈子的幸福,更想搂着你,教你别再为我而哭。」 他记得清清楚楚的,在他死前,水寒天的眼泪令他痛彻心扉、难以忘怀。 那一瞬间,倘若有人问他是否肯以靖武国、是否肯以他的命来交换,只愿水寒天抹去泪水、恢复笑容,他早已点头首肯。 所以项伯伟明白了,水寒天才是他想保护一辈子的对象。 「我不值得你拿靖武国来换。」由于听得了项伯伟的心声,所以水寒天开口反驳。虽然他为项伯伟这样的决定而感到满足高兴,但他深爱项伯伟,不愿他为自己牺牲、为自己舍去生命中重要的事物。 「值不值得,要由我这个当事人来决定。」项伯伟摇摇头,伸手抚上水寒天的脸颊。「对我来说,你值得我做出任何的牺牲,不管是我的命,还是其它的一切。」 「傻瓜!」水寒天只是轻叹,虽然嘴上不怎么赞同项伯伟的论调,但心里其实为他的表白感动万分。 他伸手,抓住了项伯伟的衣袖。「不过,我也愿意为你做出任何的牺牲。」这么说来,或许他和项伯伟是同样的傻瓜吧! 「我们的顽固都只用在彼此身上。」项伯伟笑了笑,勾起水寒天的手便是一个吻。「所以在说服我之前,你大概得先说服你自己。」 「算了,我也不说你什么了,就让你陪我吧,伯伟。」 水寒天总算肯妥协,他转头望向他,不再否定自己的身分以及两人的关系。 「之前你守住诺言,爱我一辈子,这次换我爱你一辈子吧!」在自己所剩无多的日子中,与其赶项伯伟离开,让两人心中都抱着遗憾,说不定好好相处才是正确的抉择。 水寒天又道:「不过,倘若我走了,你可别做傻事。」例如跟着殉情,或是像自己一样,将情人从阴间给唤回来! 「那很难说。」项伯伟头一次有了反击的机会,以往都是水寒天好说歹说地哄他去做事,可现在他要回过头来好好地保护、珍惜水寒天,而他也很清楚,要水寒天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即是自己,因此与其去劝说水寒天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倒不如…… 「寒天,若你不愿见我伴你踏上黄泉路,那就听我的话,好好休养、好好珍重身子吧!不然……就像你爱我至深、愿意以命相舍一样,我也是随时都愿意为你舍命的!」 他项伯伟也许没有仙人的异能,更无术士的法力,但是,他爱水寒天的感情,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第八章 用心照料虽是让病人恢复生气的基本原则,但是收到的成效却不见得会和预期中的一样。 项伯伟虽然投注一切心力来照顾水寒天,而水寒天也终于不再闹别扭,乖乖珍惜与项伯伟在一起的日子,甚至放走所有的风牙,好好的吃药、养身子,可他的病情却依然没起色。 甚至可以说,水寒天越来越衰弱了。 也许是因为过去三百多年来的岁月积累在水寒天的身上,平时虽然吸收天地精气而显得年轻无比;可一旦他将这些力气分给了项伯伟,他便因此而丧失对抗岁月的能力,让三百多年的时光在他身上一下子流过,使得他不仅外貌老化,甚至虚弱到连下床走路都成了问题。 躺在床上休息、睡觉、咳嗽,这已成了水寒天每天的唯一。 项伯伟看着日渐衰弱的情人,心里急归急,却不敢表露出来,因为此时此刻他必须坚强起来,才能成为水寒天的倚靠。 不过,想是这么想,但独自一人的时候,项伯伟还是会忍不住为水寒天的病情叹息。 一边熬着雪峰带回来的药草,项伯伟一边扇着炉火,想到水寒天那副体力衰竭的样子,他就一阵心痛。 「寒天!」项伯伟自言自语地叹了几声。「你实在是太傻了!寒天,你就算救回了我,可自己却成了这副模样,这样只会让我更担心啊!」 「是啊,我也觉得他傻。」雪峰也跟着蹲在炉火边,一只手掌抚上自己的大脸,不但动作完完全全是人类模样,甚至还说起人话。 「雪……雪峰?」项伯伟还以为自己听错,他错愕地转头看向雪峰,瞪大双眼问道:「你、你会说人话?」 过去雪峰从没与他交谈过,他还以为雪峰不会说人话。 雪峰瞥了项伯伟一眼,对他的大惊小怪不以为意,只是耸了耸肩续道:「雪峰怎么可能会说人话?不过雪峰不会,我会啊!」 「你、你不就是雪峰吗?」项伯伟丢下手边的扇子站了起来,狐疑地绕着雪峰转了一圈,甚至伸手拍拍雪峰的长毛,纳闷地道:「雪峰,你不会是去采药草的时候撞到头了吧?怎么怪怪的?」 明明是雪峰,却又说自己不是雪峰? 「就算雪峰撞到头,也不会怪成这样。」雪峰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却因为重心不稳而往后跌。「唉,雪峰的身子还真是不好用,毕竟不是人,动起来是怪了点。」 雪峰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就是翻不过身、站不起来,最后只好把头转向旁边的大个子,开口求助:「我说你啊,看我跌倒不会扶我一下吗?还说我的笨徒弟傻,我瞧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笨徒弟?」项伯伟依言上前扶起雪峰,吃力地让雪峰站起身后,才讷讷地问:「莫非……您是寒天的师父?」 普天之下,会这么称呼水寒天的,大概也只有水寒天口中的高人了吧! 「既然知道我是谁了,就别雪峰、雪峰的叫,虽然我借了雪峰的身子,但这名字我听不习惯,所以你喊我朔离便成,或是……」朔离笑了笑,然后伸出大掌拍着项伯伟的肩。「既然你是寒天的情人,和他一样叫我声师父也行!」 「是,朔离师父。」项伯伟对于眼前的奇异景象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水寒天的师父怎么会突然借了雪峰的身子到这里来?莫非是知道了水寒天的情况吗? 「敢问师父,为何会知道寒天在这里?」甚至还知道他与水寒天之间的关系;虽说对方是高人,但还真是神奇啊! 「这问题的答案,你不是早知道了吗?」朔离指着项伯伟的胸口笑道。显然他与水寒天一样,能够听见项伯伟的心里话,所以他不问便知道项伯伟与水寒天的一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且,他的确如项伯伟所猜测的,是因为知道了水寒天的状况,才会就近借用雪峰的身子来探探徒弟。 听见朔离的回答,项伯伟简直是喜出望外。 「多谢师父关心!请跟我进来,寒天他……他虚弱得不得了,还请师父您救救他!」项伯伟向朔离行了个大礼,然后领着他往屋内走去。 朔离虽然跟着项伯伟往木屋走去,却在门口停下脚步,没立刻踏进屋里。 「哎呀!连溟海的离魂都来了,这傻徒弟不就没救了吗?」他抬头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屋顶叹了口气。 「溟海的离魂?」项伯伟往屋外望了一眼,还是没瞧见任何东西,忍不住疑惑道:「师父,您看见什么了?」听朔离的语气,似乎不是什么对水寒天太好的事物。 「就是将犯了天律之人抓回溟海的使者。」朔离不禁皱起眉头。离魂都上门抓人了,水寒天哪有得救啊! 「犯天律?师父指的是寒天救我之事?」项伯伟心里一寒,当下也顾不得礼仪问题,拔腿便往水寒天的房间跑去。 他冲过长廊,一想到连朔离都说水寒天没得救,而且还有人想带走水寒天,他哪里还能冷静下来。 水寒天是因他而犯戒,真要罚的话,也该是罚他而不是罚水寒天! 推开房门,项伯伟发狂似的奔近床边,却发现水寒天早已晕过去,怎么喊、怎么叫,都已经没有反应。 「不……寒天,你回来啊!别走!我在这里啊!」项伯伟搂紧水寒天,没想到自己居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寒天离他远去,而他甚至无法为水寒天做任何事。 想他打从见到水寒天以来,都是水寒天护着他、爱着他,水寒天给了他一切权力富贵,甚至为他担下东岭关的担子,还让他娶妻生子,为靖武国带来一丝光明;可他身为水寒天的情人,却什么都不能给他。 「不!寒天,我想爱你!我还想见你啊!别走!」项伯伟把脸埋在水寒天的怀里,那令人惦念的兰花香气已然淡去,仿佛在诉说水寒天生命的流逝。 「他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朔离也跟着进屋,但因为雪峰的身子不怎么好用,所以他摇摇晃晃的慢了项伯伟好几步。「等他断气,离魂就会把他的魂魄带走,扔进暗不见天日的溟海里。」这就是对罪人的惩罚。 「师父!」项伯伟哽咽着将脸抬了起来。平时不轻易落泪的他,此时却宛如失去一切生命的希望。 泪水顺着项伯伟的脸颊滑下,落在水寒天的胸口,他带着哭音诉道:「他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不是为了私欲啊!」 这样的水寒天为何要受罚呢?他不懂!真的不懂啊! 「如果要带走寒天,那不如把我也带走吧,至少黄泉路上我们还有个伴!」陪水寒天到最后一刻,是他仅剩的希望;不管是天上地下,他都想伴着水寒天,即使前方已经没有未来。 「你得了寒天的天寿,他代你离开人世,这样的交换,怎么说都是天经地义的啊!」朔离无奈地摇了头,没同意项伯伟的要求。「既然寒天希望你活着,甚至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你就替他好好活在世上吧!」 「不!」项伯伟猛力地摇着头。「寒天原本就命不该绝的!是我害了他!」他承诺过要给水寒天数不清的幸福,伴着他直到终老。 「师父,我答应过寒天,在我终老之前都要伴着他;可现在寒天却要先我一步而走,这岂不是令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项伯伟的声调似哭又非哭,爱怜地抚着水寒天的长发,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水寒天的脸上、颈上。 「我要陪他去,即使他骂我也好、笑我也罢,那是我该做的,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丢下寒天!」 「这种话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朔离迳自拿了酒,坐在地上喝起酒来。 「师父见得到离魂吧?」项伯伟带着希望瞧向朔离。「若我愿意将命分给寒天,救得了他吗?」 「傻瓜,如果你把天寿还给寒天,你马上就死了,别忘记你早就是死人了,不是吗?」朔离白了项伯伟一眼,弄不懂为何自己的徒弟会喜欢上这个傻子。「然后寒天再一次违背天律救你,你再把命还给他;你们当天规是让人违背着玩的吗?」 说着说着,朔离也不高兴起来了。 「你真想救他的话,就自己和离魂抢人吧!」他随手一挥,便将手里的酒洒上项伯伟的脸。 项伯伟来不及闪躲,就这么给朔离的酒洒得满身都是。 项伯伟抹了抹脸上的酒,好不容易张开眼睛,却没想到眼前的景象竟脱离原本宁静的小屋,反而倒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他见着了一缕缕的白影,虽然看不见面貌也摸不着形体,但他们不停地绕着水寒天打转,而屋子的角落更站着一名他未曾见过的陌生男人。他留着一头白色长发,不似老年的水寒天那般干枯,而是透着霜与雪的色调,看起来令人感到有股冷气直往身上袭来;而他的脸庞更是流露出莫名的威仪与英气,微往上扬的剑眉与翠玉似的瞳眸堆砌出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他的双臂交迭在胸口,眼神冷冰的环视一屋子的游魂,仿佛这已是常事。 项伯伟下意识地将水寒天搂得更紧了些。「你是来接寒天的使者?」 既然先前他见不到这男人,就表示这男人应该是来自朔离师父所说的溟海吧! 「他是离魂的头子西风,你想要寒天,就和他抢人吧!」朔离拿起挂在墙上的剑,往项伯伟脚边丢去。 西风则是看了眼朔离的动作,然后发出一声冷哼:「朔离,你是故意的吧?」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朔离为了水寒天和项伯伟无视天律之事发脾气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后头施法让项伯伟能看见离魂,要他与溟海使者抢人才是真正的目的。 项伯伟没想到朔离居然要他跟西风抢人,握着手里的长剑,犹豫了许久。 原本他是打算跟对方商量罢了,却没想到对方一副看起来不好说话的样子。难道真要打吗? 「如果我打赢了,就可以留下寒天吗?」项伯伟紧握长剑,抬头望向西风,语气里有着期盼。 若说只要为水寒天一搏,便有机会救回他,那么他愿意! 「从来没有凡人赢得过我!」高傲的态度和回应,表示西风根本未将项伯伟看在眼里。 「西风,他问的是如果他赢了,能否留下寒天?」朔离又坐回地板上,继续品尝他的美酒,只是神情不若方才那样沉重,而是轻松愉快的等着看眼前的项伯伟和西风大战一场。 「是的,我想问的是如果我赢了,能不能留下寒天?」有了朔离的帮腔,项伯伟露出坚毅的表情。 不管对手是谁,只要想带走水寒天,他都不许! 刀与剑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要赢要输看的也是自己的心,而他可以为水寒天豁出性命。 西风没有回答项伯伟的问题,因为他对眼前凡人的决心不以为然。「我想你大概不晓得我的来历,才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这家伙司掌死亡,要取你的性命易如反掌;如果你和他交手,每接他一刀或砍他一刀,你的生气便会流失,所以就算你赢了,恐怕也凶多吉少!」朔离笑着替项伯伟说明,让他知道西风的自信所为何来。「即使这样,你还要和他打吗,伯伟?」 「我不想问过程。」对他来说,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比失去水寒天来得可怕。「我只想问,打赢了能不能救回寒天?」 一刀抵一命也好、一刀抵十命也好,他只想要回水寒天,他那苦命的情人! 西风瞇起眼睛打量着项伯伟,虽然他不觉得项伯伟有能力赢过自己,但看他身材高大壮硕,一瞧便知是武刀弄剑的军人,所以玩玩也未尝不可。 只能说是他在溟海闷久了无聊吧,所以在朔离的挑拨下,他起了和项伯伟比试的兴趣。 「好,如果交手十招之后,你还能站着就算你赢,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西风丢下承诺,说罢便将双手挥开。他长臂一伸,瞬间一道闪光自他的掌心迸裂,亮晃晃的银色剑气自手臂延伸至指尖,紧跟着一柄利刃便浮现在西风的手掌中。 握住刀柄后,西风顺势将长刀往空中一挥,霎时游魂尽散;他指向项伯伟,示意他上前挑战。 项伯伟放下水寒天,丢开剑柄,虽然他不知道被吸走精力的情况会有多可怕,但是他绝不能倒下! 举起长剑,项伯伟往西风攻去,他决定使尽他过往所学,就算豁出性命也罢,因为此刻他为的想的,就只有救回水寒天。 在剑与刀相碰的剎那间,项伯伟确实感觉到体内的大半力气像是透过手中的长剑流散,使得他一度有些踉跄站不住脚;不知是否他多心了,每当他的力气被西风吸走的同时,却好象又有另一股力量流入他体内,甚至慢慢地聚集起来。 所以尽管他攻不下西风,剑术也不一定超越对方,但是他却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使劲全力,让他毕生所学的精湛剑术得以发挥到极限。 西风也非等闲之辈,这一来一往根本就只能算是平手,却是谁也没输给谁,还让两人打得分外认真,仿佛这一辈子难得遇上这般势均力敌的对手,让刀起剑落在屋内擦出一道又一道耀眼的闪光。 「好了、好了,十招已满,胜负已定!」朔离以大白熊的身形站了起来,拍了几下手掌示意两人收兵器。 项伯伟听见朔离的声音,立刻气喘吁吁地收起长剑,虽然有些疲累,但也没立刻倒下去。 西风却是以一副不敢置信的眼光打量着他,然后皱起剑眉。 「不可能!」不管是多么年轻气盛的人,再怎么厉害也撑不过七招的,所以他才说以十招定胜负,这是因为十招过后,项伯伟一定会不支倒地,让他毫无阻碍地带走水寒天,可是为什么项伯伟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项伯伟不知道西风在震惊什么,他还当对手是因为鲜少遇上能打的敌手,才如此惊讶;因此他只是放开长剑,然后回到床边,欣慰地抱起水寒天,往他枯瘦的脸颊上吻了吻。 「寒天,你瞧见了吗?我赢了啊!所以你可以回来了,寒天!」项伯伟径自为救回水寒天一事感到欣喜非常。 不过与他的兴奋之情相较,环绕在西风周围的气氛却是异常的凝重。 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一般,西风握紧手中的长刀,恶狠狠的瞪向朔离喝道:「你动了什么手脚?」 「我自始至终都坐在这里喝酒,怎么可能动手脚?」即使面对西风的怒气,朔离依旧轻松自在,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一派胡言!如果你没帮忙,这凡人怎么可能撑得下来?」西风忍不住大声咆哮。 「是啊,凡人赢不过你……」转头瞄了项伯伟一眼,朔离的嘴角露出奸诈的笑容。「但这大个子又不是凡人!」因为项伯伟从水寒天身上得了天寿,寿命没有止境的人,自然不受西风的夺命剑术影响。 「你!」经朔离这样一提,西风才想起水寒天就是为了项伯伟违反天律的,方才他因为瞧不起项伯伟才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却成了他落败的原因。 「我什么?你啊,愿比服输,是你自己说了,只要他撑得过十招,你就放过我徒弟的。」朔离开心的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原本他就是想利用项伯伟救水寒天的,只是没想到会这样顺利,这个打从溟海来的西风只能说是骄兵必败,竟然如此简单就让他算计了。 西风将眉心一拧,虽然朔离确实诓骗了他,但他却无话可反驳,毕竟是他自己承诺要放人,也是他疏忽了项伯伟已非凡人之身的事实。 「哼!」狠狠睨了朔离一眼之后,西风甩手一挥,令长刀消失在手臂上,接着甩袖离去,走得宛如狂风,连半点痕迹都不留下。 「真是没风度的家伙,明明讲好随便什么要求都答应的,可赢家条件都还没说,就自顾自的跑了。」朔离嘴里念啊念的,不过看屋子里的离魂渐渐散去,知道西风没食言,他也就放心了。 见项伯伟还深情款款地搂着水寒天,朔离也识趣地没再打扰,笑了笑便拖着笨重的大熊身躯,摇摇摆摆地走了出去。 「伯伟……」轻柔却略带沙哑的嗓音,出自水寒天的喉间。 在索命的西风离去后,他不再咳嗽,精神也好了许多,让他勉强能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与项伯伟谈话。 「寒天,你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喝些药汤?我去端来给你。」项伯伟搂着他,虽然只是一下子没听见水寒天的声音,可他却觉得恍如隔世。 也许是因为冷酷的西风依然带给他极大的压力吧!没打赢就要放开水寒天,那种孤注一掷的感觉总是令人倍感紧张。 也因此,直到此刻,他都觉得自己的身躯还在为刚才的比试而微颤。 「我没事了。」其实只要离魂肯放人,他虚弱的身子就会慢慢好转,药汤什么的根本用不着,所以他拉住项伯伟,没让他离开身边。「我知道你为我做了什么,谢谢你,伯伟。」 「你知道?」项伯伟有些吃惊,他还以为刚才水寒天一直都在昏睡。 「当然。」水寒天笑了笑,才继续对项伯伟解释道:「其实我一直都醒着,只是身子不听我使唤,让我连张开眼睛说个话都不行。」 因此方才发生的一切,他虽然没能亲眼看见,却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虽然你不希望我为你涉险,不过我实在放不下你。」项伯伟也知道拿水寒天拼死换来的生命去跟西风对抗,确实是有勇无谋了些,但是没了水寒天,即使他活再久再长,心里还是会有遗憾啊! 「你不也说过,我们的顽固都用在彼此身上,所以我知道你会为我这么做;因为倘若换了立场,躺在这里的人是你,我也会和西风搏命的。」捧着项伯伟的脸颊,水寒天将他拉近一些,然后往他唇上轻轻一吻。 项伯伟探出舌尖,这久违的亲吻勾起他的热情,让他想好好与水寒天缠绵一下,只是没想到在他张口的瞬间,却觉得自己又像刚才与西风对战的时候一样,被吸走了体内的力量,脑袋也跟着晕眩起来。 「呃……我好象……怪怪的。」项伯伟不知道这种怪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可以确定,自己的身子确实不太对劲。 「因为我们共享一条命啊!」水寒天的手依旧贴在项伯伟脸上,但原本干枯的皮肤却慢慢有了血色。 「寒天,你、你的手……」项伯伟顺着水寒天益发红润的手臂往他的脸望去,只见那原本瘦弱得几乎让他认不出原样的水寒天,竟开始逐渐恢复原貌。 就像干枯的大地吸入雨水那般,水寒天的脸因为有了项伯伟的生气,慢慢变回原先水嫩美丽的模样,就连身躯四肢、发丝都与他年轻貌美的时刻无异;除了脸孔还略带苍白以外,此刻在项伯伟面前的,就与他记忆中的水寒天一模一样。 「寒天!」项伯伟见到水寒天的变化,知道他已经脱离险境,让他终于得以放心拥抱。「太好了!我的寒天!」 他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水寒天所说的共享一条命是什么,但是水寒天恢复了,那比什么都重要。 水寒天靠在项伯伟怀里,感受着情人的体温,心里充满了感谢;对特地前来帮他的师父、对愿意放他一马的溟海使者,还有舍命救他的情人,当然也包括了他一直觉得待自己不公的上天。 能够和项伯伟一同生活在这世上,他感到幸福而满足,此生已无所求。 「我没事了,只要调养些日子,就能健康起来,让你放心离开这里。」 「什么?」这句话令项伯伟一惊,他不敢相信地搂紧水寒天,语气里带着不解。「离开?为什么?」他们好不容易才相会的! 「你还有妻女要照顾、还有百姓要守护,不是吗?这是你的义务,你要负起责任啊!」水寒天坐起身子,因为不再像个百岁老人那般虚弱,所以他已经能够轻松开口,与项伯伟谈话。 「你用不着担心我,这段时间里,会有雪峰和恩师照顾我。」他拍了拍项伯伟的脸颊,绩道:「回去陪陪妻子吧,因为和你的、和我们的寿命相较,她能和你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所谓的共享一条命,指的就是此事。 项伯伟因为水寒天的关系,成了和水寒天、朔离同样的半仙,拥有无穷无尽的天寿;但仍为凡人的项伯伟之妻却无法享受这样的特权,在人老珠黄之后,必定先一步回归尘土。 「你是说……我日后将永远陪着你?」项伯伟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可他刚才与西风对打时,却也感受到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帮着他,这就是水寒天所说的天地之气吗? 倘若这事属实,那么妻女的阳寿与他相较,确实就像仅在一瞬间了。 对于这个不知是好是坏的现实,水寒天只能点点头,用这样的动作来回答项伯伟的问题。 项伯伟将和他一样,活过上百个,甚至上千个年头,却依旧不老不死。 「那么……」这意思就是他会看着妻子年华老去、女儿成长,然后亲手送女儿进宫为妃,再见到靖武明君,也就是他的孙子出生? 「是的,你所想的都能亲眼见到。」 虽然这是种幸福,却同时也代表了折磨;对于长命的心酸,水寒天算是最了解的人了。 「我们有很长的时间能够好好相处,所以先回去好好珍惜有妻女相伴的幸福吧;至于我嘛……老实说,在我恢复原本的美貌前,不怎么想让你看到哪!」像是想化开这样的无奈一般,水寒天扯起笑容打趣道。 「我倒觉得你已经够美了,等我回宫再被派到东岭关来与你相会,那时候不知道你会不会美得像天仙下凡,勾得全营士兵为你神魂颠倒?」知道自己有着与水寒天一样的天寿后,项伯伟不再为无法与水寒天相守一事烦恼;因为有着无限时间的他,日后只要不做什么傻事,那么他与水寒天就等于是一辈子永不分离的情人了。 「你就好好期待吧,到时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水寒天嫣然一笑,伸手推了推他,要他赶紧下山。「好好疼爱妻子、照顾女儿,再教训一下镇关将军、与外族谈和,最后了无遗憾的和我避居山林。」他可不希望项伯伟在和自己厮守时,还挂着对靖武国的悬念;放他个几十年的假,好好把身边的事情处理完,才是明智的决定。 「了无遗憾?那可得花点时间了!」项伯伟也明白水寒天的用心。对于自己始终放不下的国家大事,他除了感慨与担忧之外其实别无他法,可现在…… 既然他已经有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么就好好整顿一下自己的将来吧! 「我会回来看你、与你一同避居山林的,寒天。」项伯伟往水寒天的唇上烙下一吻,那柔和的水嫩感让他忍不住以舌尖轻轻舔舐。 「等我回来,寒天。」项伯伟扯出自信的笑容,「这次不是无期限的再会,而是为了将来,我们终将相守一生。」 第九章 虽然镇关将军和宫内的使者连手欺骗皇帝,以为除掉项伯伟等人就可以安心,却没想到项伯伟大难不死,甚至还连夜赶回京城向背后的靠山,也就是势力如日中天的宰相告知此事;宰相立刻将边关将军的恶行往上呈报,窃取军饷、中饱私囊等罪行,以及为一己之私阻止北方议和的诡计,都让项伯伟巨细靡遗的向皇帝禀报。 皇帝得知后自然大为震怒,即刻下令清查这批粮官,甚至撤换边关将军,并另派使者前往北方与外族结盟。 这一次,少了奸臣从中作梗,谈和一事自然能顺利进行,使节互相来往几年之后,边关的战事也慢慢平息下来,算是了却项伯伟的一桩心愿,让边关战士们能够返乡探亲,给百姓们好日子过。 至于他自身的幸福…… 与妻子恩恩爱爱许多年后,他们一同看着女儿平安长大、顺利进宫,虽然妻子无缘与孙子见到面便撒手人寰,但女儿与皇上倒也算恩爱,后来更顺利产下皇子,让皇上册封为贵妃,也算让他享尽天伦之乐。 望着镜子里依然随着年寿增加而逐渐老去的面容,偶尔项伯伟会想,自己是否真的得了天寿、能与水寒天相守?还是说,这不过是水寒天的推托之词,为的是让他回京与妻女相聚? 可是每当他在练武、习剑,甚至策马奔驰时,体内与年轻时代相差无几的那股充沛精力,却又教他不得不相信水寒天与朔离的话。 当初临走前,朔离曾告诉他为了不让人起疑心,在他完全放弃人世的一切与水寒天避居仙境之前,他的外貌依旧会与普通人一样渐渐老化;但当他离开俗世的烦忧后,相貌便会恢复到原本年轻英勇的模样,要他用不着担心。 想来这该是事实吧,否则以他这副年迈的身躯,又怎么可能成天跟着宫内的年轻武官共同比试剑术和弓术,甚至毫不输人? 拍拍怀里刚满月的小孙子,项伯伟忍不住笑了。 不知道水寒天见到他这副年老的模样,会是什么样的惊讶表情? 而水寒天现在又是什么模样?十几年前他与水寒天分开时,水寒天说过再度相见时他会变得更美,不知道那诺言是否会兑现? 比当年更加美貌、更加动人心神的水寒天,不晓得此刻他在东岭关住得可好? 现在他享尽天伦、女儿与皇上恩爱至极,小孙子更是平安成长,有了良好的师父,将来想必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成为水寒天口中所说的靖武明君吧! 一切俗世的愿望可说都已实现,现在他是否该上路,前去寻他那恩爱的情人呢? 「项将军?」皇帝的声音打断项伯伟的沉思,他轻咳一声,唤回项伯伟神游的心神,问道:「朕让你给三皇子起名,怎么你想了半天,一点意见也没有?」 项伯伟回过神来,这才想起他是在御花园陪皇上和贵妃女儿喝茶,至于孙子的名字嘛…… 「太冷、太凄凉的不好。」项伯伟若有所思地吐出这么一句应答来。 或许是因为正好忆起远在东岭关的水寒天吧,项伯伟突然觉得身边有些冷清而凄凉。 「那项将军是有主意了?」皇帝欣喜地问。 「姓烙的话,就叫影焰如何?」项伯伟一心只想取个暖烘烘又听起来顺耳的名字,便顺口应了声。 「影焰……听起来挺威风的。」皇帝抱回爱子,高兴的在御花园里走来走去。「影焰啊影焰,你就是朕的三皇子,只要你笑一个,朕什么礼物都赏给你。」逗着还不懂回话的幼子,皇帝笑得合不拢嘴。 看皇上这样宠皇子,贵妃也笑了出来。「真是的,才刚会认人的孩子,哪用得着什么礼物啊?」 「无妨,这礼就让贵妃和项将军代收吧!」皇帝转向两人续道:「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朕什么都答应。」 「什么都答应吗?」项伯伟的内心燃起一丝渴望,那是他对边关情人一生的眷恋。「那么还望皇上允许臣请调东岭关。」 皇帝讶异的看着项伯伟,身为震北将军之女的贵妃也对父亲的要求感到惊讶,毕竟有谁会放弃优渥的生活,自愿前往寒冷又清苦的边关? 「爹,您年纪大了,还往边关去做什么啊?」贵妃舍不得父亲受累,自然不怎么赞同。 「是啊,项将军,反正这几年也没战事,我朝与外族和平共处了十来年,边关防守只是预防万一罢了,这种小事让其它人去做就好,何须劳动将军亲自出马?」虽然项伯伟想请调何处,他都没太多意见,不过他知道贵妃孝顺,所以还是开口替贵妃留人。 「虽然边关无事,可臣惦着那群曾经伴着臣一同走过多年的士兵,也怀念那边的清静,才希望请调东岭关,还望皇上成全,并且……请皇上好好疼爱臣的女儿和孙子。」项伯伟望向孙子,心里那份欣慰实在是难以形容;想到有一天孙子将为靖武国带来盛世,他就有着无比的感动。 「项将军年轻时在边关待了许久,说起来东岭关反而更像是项将军的故乡吧!」听了项伯伟的心情,皇帝颇能理解的点头。 再说,朝中有个爱唠叨的丈人,成天拿经国治世的大道理劝谏,说句实在话,这感觉挺累人的,所以皇帝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项伯伟的要求。 「边关有忠心的项将军把守,的确能教朕放心不少。既然项将军愿为靖武国尽忠,朕就收下你的好意,让项将军镇守东岭关吧!」 「多谢皇上成全!」项伯伟喜出望外地道谢,随后才转向女儿,殷殷叮嘱道:「妳别担心我,边关那里没妳想的那般苦,我偶尔会捎信回来的,妳要好好跟着皇上,为皇上分忧解劳,影焰也要好好教导他,让他将来当个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子,知道吗?」 贵妃虽然不想爹亲吃苦,不过她既已入宫,无法伴在爹亲身边尽孝,如此一来,让爹亲在东岭关镇守似乎好过面对空荡荡的将军府,所以再怎么舍不得,她也只能点头。 「女儿会好好教导影焰的,爹在边关也要多保重啊!」 「我会的,妳与皇上也要多保重!」项伯伟握着女儿的手,心里终究是不舍,但是想想女儿已有皇上这个好归宿,还有孙子陪伴,所以…… 也该是时候了!水寒天,他们再会的时间总算是到了啊! 「怪了,也才没多少年而已,怎么这山里的景象就变得这么多?」 踏步在漫漫山路上,项伯伟凭着多年前的记忆一再寻找前往仙境的信道,偏偏怎么找也找不着。 由于脑子里的印象已完全被眼前的新景物所取代,所以不管项伯伟是往东找也好、往西瞧也罢,怎么样就是找不到旧时的路径;直到阳光西落,他依然只能四处乱闯。就在他感到有些疲累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耳熟的声调和问话——「大叔!从这里过去,山顶上什么都没有,你往那里走是打算做什么啊?」 这声音听来清亮而年轻,问句带着促狭,而内容更与当年他上离阳山找军师的时候一模一样! 「寒天?」项伯伟心头大喜,匆匆回过头,就盼能见到自己朝思暮想多年的身影。 不过,他的希望落空了,因为身边什么也没有。 有些失望地东瞧西望后,项伯伟正觉得沮丧,却没想到竟有人在拉他的衣角。 「谁?」项伯伟反射性地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一只面善的小白鼬正对着他眨眼睛。「风牙……是风牙吗?」 项伯伟伸手将白鼬抱了起来,那柔软的触感与和善的表情,令他感觉自己与水寒天更接近了。 「如果我没让风牙带路,我看你再找十年都不到。」 白鼬开口说着人话,语调却与水寒天相仿,伸出小爪子往项伯伟脸上拍一拍,接着敏捷的爬回地上,往一旁的树丛里钻,像是要为项伯伟带路一般,边跑还边回头确定项伯伟是否有跟上来。 「寒天?是寒天吧!」项伯伟心头一惊,紧接着便往白鼬奔走的方向跟去。 他差点忘了水寒天的师父能借雪峰的身体说话,所以水寒天大概也是借了白鼬的身子在引路和提醒他吧! 跟着白鼬绕过不少山路、树丛,然后穿过印象中的熟悉山洞后,一片宛如浑然天成的美景,在睽违许久之后,再度出现于项伯伟的眼前。 仙境依旧美丽,此刻更让夕阳的金光照得发亮,不过比起眼前的一切,什么都入不了项伯伟的眼里,只除了那抹背对着他、径自欣赏着晚霞的纤长人影。 「寒天!」项伯伟丢开身上的包袱,大步跨向水寒天,自身后将他紧紧地拥住。「寒天!我终于见到你了……寒天!」 到底多久了?他等这一刻有多少年了? 每个孤单成眠的日子、每个春夏秋冬,他看着雪落雪融,到底有几次了? 那数不清的思念,只怕不是双手并用便能数尽的吧! 「五千五百六十八天。」水寒天用轻柔的嗓音,回答了项伯伟心里的问题,他们有十多年没见了。 「我也一样想你啊,伯伟。」再度开口喊出情人的名字,这音调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不过却又能唤得如此自然,想来这就是所谓的眷恋吧。 「寒天!」项伯伟用有些发颤的双手慢慢地抱着水寒天,让他转身面对自己。 记忆中的容貌被他埋藏在灵魂的深处,可却又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刻清楚地跃上脑海,那白皙的肌肤、柔嫩的唇瓣,以及幽夜星子般的眸光…… 「寒天……」项伯伟喃喃唤着这个十多年未曾喊出口的名字,心口的跃动越来越急促,血液像是要沸腾一般,急速在他的全身上下奔走,让他的身子发热不已。 捧起他的脸颊,水寒天先给了他一吻,算是久别重逢的庆祝,也让自己一解相思之苦。 「虽然是我放你回去的,不过……十多年好象长了点哪!」抚着项伯伟的脸,那比他印象里年老许多的外表,让水寒天忍不住皱起眉头。 在见到项伯伟此时的这个模样,他才确切的体会到自己究竟与他分别了多久,久到他不得不刻意将项伯伟的身形埋藏在记忆深处,免得自己每日活在思念的酸涩情绪里。 「不是长了点,是太长了!」项伯伟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又捧起水寒天的脸,狠狠地在他的唇上烙下几个吻。「接下来的时光,我要你好好补偿我,同时也让我好好的爱你!」 再也不愿分离,那是项伯伟心里最深处的誓言。 他永生永世相守的情人——水寒天,今后无论如何,他都要与水寒天共度每个晨昏。 伸手揽住项伯伟的颈子,水寒天满足地窝进他的怀中,享受着自己悬念已久的体温。 「不只是让你爱我,是我们要好好相爱!」互相珍惜、互相理解,还能彼此包容、体谅,那才是他等待的幸福。 他贴在项伯伟的耳边柔声问道:「你的愿望都实现了?」 「愿望……」项伯伟回想着十多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从失去到重新拥有,他满足地笑了笑。「我实现了。」 所以他才回来东岭关,到这最初与水寒天相会之地,因为他们约好了,待一切俗缘尽了,将隐居到只有两人的仙境,享受他们的幸福。 「是吗?那为何你还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水寒天突然瞇起眼睛变了脸色,甚至毫不客气的拉了一下项伯伟的脸颊。 倘若项伯伟真的将一切都放下,那回到仙境之后,就该是当年威风凛凛的俊逸模样才是,可他却依旧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这证明项伯伟的心里,除了水寒天之外,还放了多余的未了尘缘。 「咦?这……」项伯伟摸摸脸上的皱纹,这才发现自己好象真的没变回来。 难道他真有什么心事挂着,但连自己都不记得? 「我还有什么事挂着?我……」项伯伟想了又想,才应道:「我这回可是特地请调回东岭关的,目的就是要和你相聚啊!」 不过,他是来东岭关当守将的,如果就这么消失在山林里,山底下那些士兵将领会不会因为担心而上山找他,甚至闹回朝廷去啊? 嗯,这可就为难了,若是要他下山继续当将领的话,他又无法与水寒天日夜相守…… 「就说你还挂念着杂事!」水寒天白了项伯伟一眼,轻拍他的脸颊叹道:「算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靖武国的未来,也丢不下东岭关的将士,但如果放你一个人下山,我可受不了再等个十多年。」 水寒天往项伯伟来时的洞口走去,背对着项伯伟念道:「我看,这次我就陪你到东岭关,再当一次你的军师好了。」 虽然担任军师一职,要处理的事情是多了点、工作是烦杂了些,但至少他能伴在他身边,共同度过每个日升日落啊! 至于他与以往同样美丽的外貌会不会引来旁人的猜测这一点,老实说,水寒天是根本不担心;因为所有东岭关的将士都知道他是项伯伟十几年前从离阳山上请来当军师的高人,既是高人,在普通人看来就和不老不死的仙人没两样;所以即使他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下山,也不会招来大家的怀疑,顶多为靖武国再添一个美丽的传说罢了。 「对不起,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偶尔偷个空闲回仙境独处,这样也不错吧?」项伯伟苦笑,他知道自己就是这副死硬个性,所以总是拖累水寒天;看来不到孙子当上明君,他大概都会挂念着东岭关和靖武国吧!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在仙境独处,我并不在乎。」 仿佛是想让项伯伟别这样自责,水寒天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还往他的身边贴近了些。「只要有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给了项伯伟一个宛若春花盛开的艳丽笑容,这甜美的娇笑模样足以教项伯伟这样的硬汉软化,整个心神全让他给勾了去。 「你……果然比十多年前更美了,寒天。」一瞬间,项伯伟突然有些不想下山了,毕竟以水寒天的美貌,难保不引来更多人的注目! 「有人欣赏,这美貌才有价值啊。」像是知道项伯伟的担忧一般,水寒天先往项伯伟的颊上吻了一下,接着便露出带些狡诈味道的笑容。 这表情是他打歪主意时才有的。 而此刻,他图的自然是东岭关那些虎背熊腰、高大威武的士兵了! 「水寒天,你是不是另有目的?」项伯伟瞧着水寒天那虽然久违却又看起来异常熟悉的笑容,突然打了个冷颤。 这事是否曾在以前发生过?不只是十多年前,好象是更久…… 对,在他初邀水寒天下离阳山、为东岭关助阵时! 当时是怎么样的情况,他记不清了,但是这笑容他绝对看过。 「你多心了,伯伟。」水寒天依旧是一脸的优闲,他甩开手里的折扇,一路上扬啊扬的,没去理会项伯伟的疑惑。 「等一下!你这个笑容绝对没好事!」虽然记不清楚是什么,但是水寒天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太诡异了。 瞧他笑得一副要下山勾引人似的…… 「慢着!寒天,你……你该不是想下山让那群东岭关将士看你的美貌吧?」霎时,有个惊人的念头在项伯伟的脑海里闪过,唤醒了他的深处记忆。 当初,水寒天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 「咦,你想起来啦?」水寒天耸了耸肩,对自己的计谋被拆穿一事,毫无反省之意,更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反正我只是下山让他们看看,顺便问候一下大伙儿,又不会动手动脚,或是把他们这群小伙子给吃了,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啊?」 「不是你想不想吃他们的问题!」项伯伟忍不住开始咆哮。 这个水寒天,非得勾到他醋劲大发不可吗? 难得他们这么久没见面,好歹也先在小屋里泡个鸳鸯浴、洗个温泉澡,幸福地独处一两天,再下山去当守将;可是……水寒天居然想拉着他去找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要男人的话,他这里不就是现成的吗?就算外貌不同以往,他可是有自信体力不输人,爱意更是谁都拼不过他! 「将军,你火气别这样大嘛,也不想想你在家里抱了十多年的妻子,我却在山上一个人无聊的过日子,现在有了机会,你让我下山一饱眼福不成吗?」水寒天挥了挥手,没去理会项伯伟的咆哮。反正他的个性和喜爱欣赏男色的小毛病,项伯伟又不是不晓得,所以他大大方方的踏着轻快的脚步下山,只差没边走边唱歌。 「少来!」项伯伟往前跨步,追上水寒天之后,他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抱,便将水寒天扛上肩膀往回走。「我告诉你!今天要是不抱到你没力的话,我们就不下山了!」 项伯伟做出大胆的宣言,怎么样也不肯让水寒天这么快就下山看男人去,要看的话,看他项伯伟就好。 瞬间,水寒天为项伯伟的强势傻眼了。「等等、等等,你刚才不是还想赶着下山吗?」怎么这会儿却像是打算长住在山上一般? 「我反悔了!」项伯伟咬牙切齿的应声,压根儿是一副被嫉妒冲昏头的表情。 「你不怕那些东岭关的将士担心你,整个军营为了镇关将军失踪的事乱成一团吗?」或许是知道倘若此时让项伯伟押回仙境,一定少不了处罚,所以水寒天不停地挣扎,一边搬出借口,想教项伯伟改变心意。 「用不着你操心,我早就说过今晚上山探访老友,不一定回军营。」若非如此,他又岂会只带个轻便的包袱就上山找水寒天?他的行囊老早就让人送到东岭关去了。 「听你说得好象就此定居在山上也没关系似的!」没想到项伯伟有备而来,因此水寒天不禁开始有些后悔,他竟然这么早就让项伯伟拆穿自己下山的目的。 唉!早知道他就装得再乖顺一些,那现在早就到了东岭关,见着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正是!只要下山知会一声,让他们有事再来通知也成。」反正这边关早成了和谐之地,与世无争得像个小桃花源仙境,所以他请调这里美其名是镇关,其实却跟辞官退隐没什么两样。 「好吧。」看项伯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主意,水寒天只好打消下山的念头,找别的乐趣寻开心。「那今天要是你没让我尽兴,我就溜下山去看男人!」仿佛故意要惹项伯伟发火一般,他还语带挑衅的提高音调。 只不过对于水寒天的捉弄,项伯伟反应向来就迟钝,所以他根本没发现水寒天语气上的转变。 「你想得美!我会让你隔天连床都下不了!」大跨步地转向屋内,项伯伟打算等等拉水寒天去泡温泉,好好洗去旅途上的劳累,然后狠狠地「处罚」一下水寒天。 算准了他会有什么反应和情绪的水寒天,自然没把项伯伟的醋意和威胁放在心里,因为勾得项伯伟吃醋生气,原就是他的打算。 「那我就期待你待会儿的表现好了,如果你让我满足,那我就少看他们几眼吧!」老实说,如果能霸占住项伯伟,教他忘了东岭关、忘了靖武国,就此和自己在仙境里天长地久,那要他只能盯着项伯伟瞧,从此不准多看其它男人一眼,他也愿意的。 「那你就等着瞧!等会儿你不只是满足,还会想要我抱着你,直到天荒地老!」项伯伟满嘴都是醋意,却没注意到自己就像十多年前一样,还是彻彻底底的让水寒天耍着玩。 相较于项伯伟再明显不过的醋意,水寒天倒也没去点破,更没让项伯伟发现自己不过是在逗弄这个反应迟钝的老情人罢了。 水寒天将脸靠在项伯伟的肩上,尽情地享受项伯伟抱着自己时那略微摇晃的亲密感,以及彼此互触时所感受到的温暖体热,然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是啊!他知道这个男人虽然老爱挂着满嘴的忠君爱国之道,却也会爱他一生、疼他一世,与他共享天寿,不再令他尝到任何的孤寂,因为那是他们约好的——今生今世的相守、彼此承诺一辈子的幸福疼爱,以及无止境的欢笑满怀! 项伯伟,他水寒天此后唯一的情人、爱侣,从今而后,他们将永不相离!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