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承诺守着你》 楔子 音乐会已经快要开始了,七点二十五分,前台灯光渐渐转暗,可以想见台下聚集着许许多多的听众,等待今晚的音乐飨宴。 他们很多或许是慕名而来,很多或许是对于音乐有着特别的爱好,为着各种理由,他们聚集在此,屏息以待。 可是今晚的主角却显得心慌,在后台某个角落里焦急等待,她不是为了即将要上台而心慌,学习音乐的她,从小到大不知道上了多少次台,她早已习惯那种感觉。 让她心慌的是──那个人,到现在都还没来……还没来…… “你不是说过,不管怎样、不管再忙,你都会来啊……”她苍白着脸等着,心里渐渐泛着痛楚,彷佛一根针扎在心里,其中还酝酿着一丝不安、一丝恐惧,种种负面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 “明慧,时间到啰!上台吧!” 她一愣,瞬间看向时钟,秒针正以飞快的速度向十二的位置奔去,七点半就要到了,可是他还没来…… 这是第一次,她竟然不想上台…… “陈姊,能不能再等一下?” 对方一脸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傻瓜,说这什么傻话?你也不是第一次参加演奏会了,预定的时间还能改吗?” “可是……” 对方没给她太多机会辩解,帮她拿起小提琴与琴弓,塞进她手里,“明慧,沈明慧,听我说,不管你现在是在担心什么、烦恼什么,该做的事一定要做,这没得商量,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对吧?” 她一脸茫然,抱着琴,怀里的琴好重,她几乎要抱不动,全身发软,竟然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陈姊说得没错,这不是她第一次开演奏会了,她很清楚自己的职责──那就是到台上展现自己最佳的琴艺,博得满堂喝采,任何属于自己个人的负面情绪,统统必须在此刻藏起来,等待表演结束再说。 可是她慌啊…… 那个男人,她不是怪他不来,她知道他……很忙,他身分很特殊,她怕……怕他不是不愿意来,而是出了什么意外…… 然而在七点三十分的这个时刻,在前台已经爆出热烈掌声,今晚准备与她搭档的管弦乐团已经就座的这个时刻,她没有临阵退缩的机会,她没有抽腿拒绝上台的权利。 “明慧,快上去吧!” 她努力站起来,深呼吸,告诉自己别自寻烦恼,要自己别再担心,一切都跟平常一样,认识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背对着阳光,在黑暗世界里讨生活的男人,这种恐惧,她永远无法摆脱。 好吧……上台吧…… 她迈开步伐向前台走去,一走上舞台,灯光立刻聚焦在她身上,全场掌声如雷,她努力一笑,压下心中的恐惧,认命的伪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很快乐、很兴奋。 她好假……她根本笑不出来…… 这是她的音乐生涯中,已经不知道第几场的音乐会了,过去,她举办过独奏会,也跟管弦乐团一起合作,就跟今天一样。这些年下来,沈明慧这个年轻的女音乐家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也因此,她与他真的愈隔愈远,那是一种就算她再想否认,也无法视而不见的距离。 今晚的演出是以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演奏曲作为开场,由沈明慧这位小提琴乐手与身后的管弦乐团搭配演出,呈现出动人而华丽的乐音,企图征服在场每一位听众。 她穿着紫色的长礼服,前身紧紧包裹住她姣好的身材,礼服领口做成花缎样,绕过了她洁白的颈项,正面看来相当保守,但身后却裸露出洁白的背部。 不过今晚,沈明慧吸引众人的不只是她的外貌与衣着,还包括她的琴艺。 长年在美国学习音乐,她年纪轻轻早已名闻乐坛,跟许多乐团合作过,更是知名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 她让人感到悸动之处,在于乐音中呈现的生命力,她精湛的琴艺有时候反倒在其次。 尤其是今晚,现场所有人听着她的演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乐音澎湃激昂时彷佛登山,低吟慢语时彷佛潜水,强烈的起伏让每个人都被这样的声音紧紧吸引。 今晚她将这种恐惧与忧心统统化入演奏中,用音乐表达出,更发泄出她心里的种种害怕与恐惧。 偶尔她会看到台下第一排那唯一空下来的位子,那是她为他保留的特别席,也可以说是贵宾座,但到现在,那个位子还是空下来的。 她不敢再看,怕自己再乱想,怕自己会因此分心,让自己的演奏出了乱子,她收回视线,专注在拉奏上。 管弦乐团的搭配妙不可言,每个人都听得如痴如醉,沈明慧果然名副其实,年轻貌美的小提琴家,前途不可限量。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她将自己的全部心力都放进音乐中,再也不准自己分心,一段接着一段、一节接着一节,毫不停歇的演奏,将自己的所有情绪全部藉由音乐分享给所有人。 终于沈明慧放下了琴弓,现场爆出如雷掌声,她有点讶异,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如雷的掌声,当然大部分是给她,她站在舞台上,是今晚最令人瞩目的焦点。可是她自己的心思再度飞离开这舞台,先是看了台下第一排观众席中那依然空着的位子,然后思绪一乱,继续胡思乱想着。 还好,接下来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沈明慧跟指挥握握手之后就先退场,来到舞台后,她根本听不进其它工作人员的赞美,也听不进她的经纪人陈姊的赞美与叮咛,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小慧,太好了,等一下继续保持下去,今晚就结束了,就是这么简单,你有没有听到,到现在掌声都还没结束呢!” 看了她一眼,沈明慧突然想开口问,可是却又将话收住。如果让她的经纪人陈姊知道,她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陈姊会怎么说? 陈姊带着几个工作人员离去,要让沈明慧利用这短短的十五分钟好好休息。她一个人东张西望,思绪始终无法集中。 过了中场了,他还是没来。没来没关系,希望不要出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皮跳得这么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拜托,不要出什么事……不要…… 她一转头,无意间看见了一旁的电视,晚间新闻报导了一则警匪枪战,醒目的标题、惊悚的报导,搭配血腥的画面,想要吸引每个人的目光,当然包括她的。 可是沈明慧看着竟全身发抖,眼眶一热,她慢慢摇头,嘴里喃喃念着不可能。尤其是报导中出现的几个名字,更是令她无法置信! 她发抖,不能自已的全身发抖,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感,夹杂着冰冷的刺痛感,从四肢向她的身体窜来,她的手脚冰到发痛,她的心也跟着冷掉,只有眼眶是热的,只有流出的泪水是热的。 “明慧姊,还剩五分钟喔!” 一旁的人喊着,此刻的沈明慧根本听不到其它人说话,她抓起一旁的手机,按下快速拨号键,这组号码她几乎倒背如流。 “拜托,接电话……接电话……拜托……我求你接电话……”她嘴边喃喃念着,泪水边滑落。 可是电话没有接通── “您拨的号码没有开机,为您转进语音信箱……” 于是沈明慧挂断再拨一次,她反复拨打着,始终得不到响应,再也无法从电话里听见那熟悉的好听声音。 她瘫在椅子上不断流着泪水,却哭不出声音来;她觉得天旋地转,觉得天地好像崩灭了,她眼前的世界一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她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明慧姊,该上台……明慧姊?你怎么了?” 一声惊呼,众人都围了过来,当然包括陈姊,每个人都焦急慌张的看着沈明慧,看着她一个人失神般不停哭泣,任旁人如何叫唤都不理。 此刻的沈明慧完全将自己关入一个恐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看不到,刚才的新闻报导不断在她脑海里重复出现。 陈姊抓着她的肩,“小慧,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沈明慧终于回过神,泪水不断掉落,声音沙哑,“陈姊,我……现在没有办法上去……” “为什么呢?都到一半了……不行!”吩咐一旁的工作人员,“拿条湿毛巾来。” 接过其它工作人员递上的湿毛巾,陈姊小心翼翼的帮沈明慧擦脸,将泪水都擦掉,索性连妆也擦掉,反正都糊成一团了,不如素颜,也比现在的大花脸好看。 众人七手八脚,终于将沈明慧的脸整理好,陈姊捧着她的脸,“小慧,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但是你应该知道,这是你的工作、是你的责任。不管发生什么事,下台以后再说。” 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然后将一旁的小提琴与琴弓放进她手里,此时正好十五分钟休息时间结束,外头管弦乐团已经就位,观众席再度响起如雷的掌声。 陈姊知道,此刻不容明慧说不上台。 但是陈姊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失神的女人,心几乎已经死绝,她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发自心底的痛楚蔓延至全身几乎将她啃囓殆尽。 她像尊傀儡,没有自我意识、没有行动能力,只能任由别人摆布。陈姊在她身后催促着她,最后甚至出手推着她,将她推上舞台。 她回到台上了,观众的掌声还是一样热烈,没有丝毫减少,可是她的心已经变了,冰冷而痛楚。 她下意识的走着,随便走着,就连自己没有就定位也不知道,现场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有人感觉到她的异状。 沈明慧看了看现场,忽然,她又看到那个空下来的座位,原先,她为了某个人保留了那个位子,想要让那个人能够以最近的距离,看到她的演出;可是现在,那个位子再也不会有人来坐了。 泪水再度流出,现场众人一阵惊呼;沈明慧觉得有点晕,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更不知道一旁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今晚来这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他……都死了啊…… “天啊──” 沈明慧泪水流着,全身一软,就在舞台上昏倒,整个人瘫在地上! 众人惊呼,后台的工作人员冲上台,前台的乐团成员也帮忙,顿时乱成一团。 ★ 警匪大火并!黑帮要角毙命…… 今晚发生在台中地区的警匪驳火,双方共击发数百发子弹,堪称近年来最严重的警匪交火事件。其中全台三大帮派之一问忠帮帮主的女婿刘伟强身中数枪,当场毙命…… 第一章 她是在情窦初开的国中少女时期认识了他,跟传统的浪漫爱情故事中,男帅女美的剧情不同,至少就她的部分是不同的。 他,不管是要叫他刘伟强,还是要叫他原来的名字赵廷汉,是个人人承认的帅哥,英挺俊朗的长相,加上眉宇之间透露的一股邪气,吸引了邻近不知多少学校的女生,争先恐后彷佛狂蜂浪蝶,只想获得他的注视与关爱。 而她,绝对称不上是美女,举凡美艳动人、小家碧玉、貌美如花,种种形容词都不可能与她沈明慧产生关联。或许应该说,其实她不难看,毕竟长得眉清目秀,可是她有个最大的缺点── 小孩子出生后总会有点babyfat,也就是婴儿肥,只是这个婴儿肥,没想到竟然在她身上停留了这么久,直到现在她国二,十四岁左右,还没有一丝减缓的迹象,甚至还逐渐发扬光大。 唉!说到这点,沈明慧只能叹息,就连她那对担任外交官的父母也叹息。想她一出生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父母亲虽然因为工作常驻国外,可是却依旧给她最好的环境,由明慧的几个哥哥跟嫂嫂将她带大。 让她学音乐、让她学画画,带她去玩,去尝遍美食。为了弥补父母因为工作无法陪在她身边,举凡一切最好的享受,沈家都愿意给她。 沈明慧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一开始她很幸福快乐,可是随着年龄渐长,她,乃至于她的父母、亲人都发现不对劲了。 这女孩怎么长得……这么大? 或许是因为生活太优渥平顺,不需要烦恼什么,所以沈明慧自小可说是营养过剩,身材比一般女孩更显丰腴。不过才十四岁,身高才一百五十公分,体重就已经将近六十公斤。 这样的女儿真是让沈家父母不敢想象,怎么跟一开始梦想的不一样呢?他们一开始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赶快长大,出落得如出水芙蓉般美丽,温柔婉约、貌美动人。 可是现在也长太大了,眼看那身材就像气球一样,随着岁月膨胀,真是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也因此,沈明慧很明显可以感觉到,父母亲还有她的亲人对她的态度都变了,或许还是很疼爱她,可是每次一看到她就叹息,嘴里总念着将来该怎么办? 想他们沈家,男的英俊、女的漂亮,本以为这个女儿也不例外,结果现在…… 青春期的沈明慧也开始对自己的外表感到很挫折、很难过,再加上身边亲人的反应,让她愈来愈自卑。 自卑的她,让她必须努力提升自己的学业表现,加强自己的音乐能力,奢想让周围的人看到她时,可以“暂时”忘记她的身材,多看看她的内涵。 所以她功课很好,几乎是全校前几名;她的琴艺颇佳,是音乐班里的重点栽培学生,她努力表现,只想让旁人对她刮目相看。 她不是没想过减肥,只是总是功败垂成,一到肚子饿的时候,只能乖乖的臣服在食物之下,边吃边责怪自己的意志不坚定。 学校里的师长对她也是评价两极,当然,这样聪明乖巧的学生,总要大加赞赏才行,但另一方面,她的身材是她最大的缺点,更让老师觉得可惜。 她突然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人真是奇怪,怎么会一方面赞美你,一方面又嫌你,让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那她到底是个好学生,还是个坏学生? 下午一点半,音乐班准备展开下午的练习课程,沈明慧一个人跑了出来,趁着开始练习前,偷吸一口外头新鲜的空气。 她来到校园中庭,站在水池边,往石礅坐了下去,看着水池里面的自己,心情很闷,突然间,她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讨厌。 水面上那个自己,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脖子短短的,看起来好奇怪,她真的长得好丑。这样的她,就算考一百个一百分,演奏一百首难度颇高的小提琴曲目,都无法改变。 她好挫折,这根本就不是她有办法改变的…… 这时,她伸起两只手竖立在脸前,将脸分成了三个部分,然后叹气兼自嘲的说着,“如果有一道门只有这么宽的话,我根本就挤不过去……”手往脸部移动,“光脸就卡住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这么窄的门,连我也走不过去。” 一旁传来说话声,话语里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在笑她怎么会说这种话。沈明慧不太高兴,竟然有人打扰她的独处,她就是想把自己关起来自怨自艾啊! 放下手,看向他,一愣,竟然是他!全校……或者说在这一带都是大名鼎鼎的……流氓…… 他就是赵廷汉,只见他潇洒的坐在石礅上,全身上下的穿着没有一丝符合校规,头发中分,还长到盖住了前面的眉毛;白色的衬衫没有扎进裤子里,裤子是穿着,但是皮带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总之,这家伙显然是个完全不把校规当作一回事的人。 可是他真的一如外传的,好帅喔!难怪有这么多女生会不顾校方警告,常常要向他献殷勤,只为了博得他的青睐。 沈明慧虽然不会这么无聊跟那些女生一样,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可是她看着他,心里却有着另外一种情绪。 她好羡慕他──一个不需要在乎别人观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活得一定比较快乐;哪像她,只能活在别人的眼光中,自怨自艾、逐渐枯萎。 “看什么?” 摇头,坐在原位;想着,然后在心里叹息。 这下子换赵廷汉看着她,讶异着──她竟然没走?!像她这种前段班,甚至还是音乐班的女生,不是看到他这种坏学生,就应该避之唯恐不及吗? 这个胖胖的女生从一开始就坐在水池边,不知在看什么,完全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因此他走了过来。 突然间,沈明慧看着他,“你最好不要跟我坐在一起,不然大家会笑你跟一个胖妹在一起。” 赵廷汉挑挑眉,“这话应该是我说的吧!你要是跟我坐在一起,人家会说你跟流氓在一起……” 沈明慧抢话,“流氓至少比胖子好啊……” 抱着胸,他很想听听她的高见;她嘟着嘴,嘴里喃喃念着,说得很小声,但是他都听见了。 “没有人外表看得出来是流氓,但是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你是不是胖子,所以你说,谁的问题比较严重?” 他笑了笑,“还算有道理。” “还有啊!既然大家看不出来你是流氓,走过你身边时就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可是大家每次从胖子旁边走过去时,都会很自然的保持距离,好像我们身上有脏东西一样。” “这倒不一定,有很多人也是不敢从我身边走过去啊!” 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就是要跟她辩就对了!“胖子会得心脏病、糖尿病、高血压,然后死掉耶!” “流氓也可能因为打架而出人命啊!” “胖子都买不到衣服穿。” “流氓只能穿花衬衫、西装裤加蓝白拖,虽然这样穿很丢脸,但是听说这样子看起来比较凶狠。” 沈明慧很讶异,“那样穿很丢脸耶!那你干嘛当流氓?” “那你干嘛当胖子?” “我……” 就在此时,一旁传来惊天呼喊,沈明慧还不明就里,赵廷汉已经脸色一沉,可是下一秒,立刻转成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带着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模样。 “赵廷汉,谁准你在这里的?” “王组长,王大组长,敝班导师要我不准待在教室里吵同学念书,我只好到操场闲晃,刚刚您又说不准我待在操场,我才来中庭的,您贵人多忘事啊?” 眼前的训育组长趾高气昂,瞪着他,“少啰唆,给我滚到一边去,不要让我看见你!竟敢在这里骚扰同学,不要以为你在外面混流氓就可以为所欲为,在这里,我才是老大!” 赵廷汉双手插在口袋,笑了笑,不以为意,他安安静静的离开,准备到下一个地方去待着──既然这些人看了他觉得碍眼,那他就滚远一点好了。 只是可惜了那个才刚认识,说话还满有趣的女生。 训育组长一看见沈明慧,立刻知道她是音乐班的高材生,“同学,别怕,老师已经把流氓赶走了,只是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应该要跟刚刚那个家伙保持距离啊……” 沈明慧听着,点点头,但也看着刚才赵廷汉离去的方向。她突然觉得,胖子跟流氓比,其实是输的。 那种被别人彻底瞧不起,挥之即去,毫无尊严的感觉,她还没尝过,说不定她根本无法忍受,可是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开。 他,比较可怜…… ★ 大概谁也不敢相信,沈明慧竟然认识了全校第一大流氓赵廷汉,虽然他们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物── 她还是每天过着念书加练琴的生活,他则是过着打架闹事,被训诫、被教训的生活,本来是不可能交集在一起的两个人竟然产生了接触。 她听了很多有关他的传言……听说他是小老婆的儿子,母亲死了就被正室赶出家门;听说他的打架经验丰富,曾经一个人对上附近学校十几个国三的学生; 听说他交过很多女朋友,每个都很漂亮,当然一定比她瘦啦…… 还有更离谱的……听说他早就加入了帮派,是某某帮派老大的得意助手……听说他有吸毒……听说他贩毒……还有更扯的,听说他还杀过人,是个职业杀手…… 反正后面的愈说愈扯,有理智的人大概都不会相信。 喜欢的人,一定会说赵廷汉又帅又英勇;可是不喜欢的只会大骂他是流氓、是毒瘤。 家长会告诉自己的小孩,老师会告诉自己的学生,尽你的能力远离赵廷汉那家伙;说不定连不睡觉的小孩,父母都会跟他们说,“赶快睡喔!不然赵廷汉要来了喔”…… 不过沈明慧觉得,那个人也没那么严重啦…… 光凭那天在中庭,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没有嫌恶、没有厌恶,没有笑她是个胖子、丑妹,就足以证明他是个好人,至少跟那些功课好、“品行”好,但是会在背后嘲笑她又胖又丑的男生比起来,赵廷汉是个好人。 不过她还听说,现在赵廷汉已经被记了两个大过,虽然国中没有所谓的退学,可是训导主任已经跟他约法三章,只要他不要在校内惹事,他要在校外怎么发展“个人事业”,学校都不管,也不会再记过。 他大了她一个年级,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把他赶出去后一切就没事了。 沈明慧认识了这号人物,当然仅限于那天的一面之缘,事实上,他们分处于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世界。 除了那天的那一面,之后也没有再说话的机会。 其实这也是她一直很不解的地方,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为什么就这样硬生生的被画成两个世界──一个是好学生的世界,一个是坏学生的世界,面对不同的世界,老师会用不同的方式来对待,或者可以说,用不同的方式来对付。 当然,她只敢想、不敢说,她自己就处于好学生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乖乖听话就好了,被动的接受一切安排,包括嬉笑辱骂。 一直到那天傍晚,学校已经放学了,只剩下音乐班留下来练习,她才有机会再一次见到赵廷汉。 可是这是一个令她感到心碎的夜晚──音乐班组成管弦乐团,宣布了首席小提琴手;沈明慧本来以为应该是她,因为老师已经不只一次的当着全班面前称赞她的琴艺是全班最好的。 可是最后决定的人选却不是她,而是一个比较漂亮,身材比较瘦,站在台上比较好看的女生。 不是她…… 老师还跟沈明慧说,“因为你的身材,老师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样对乐团最好……” 她真的是当场泪水就掉了出来,找了借口离开教室,再度来到中庭的水池旁,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就算校园内有灯,她也看不清楚水里面的自己。 忽而水池里泛起了涟漪,原来是她的泪水滴在水池里,泛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向外扩散而去。 她好难过,真的好难过,这种被否定的感觉真的让她好难过,连带也让她一直以来的信念都崩溃了。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够努力,就能够让大家忘记她外表的缺点,接受她,可是没想到,她的外表还是一道她无法跨越的阻碍。 那这些年她这么努力的学音乐,到底是在做什么?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 “呜呜……” “池子里的水已经够多了,不差你那几滴眼泪。” 同一个地点,同样的男声传来,沈明慧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见了那个男生。是赵廷汉…… 他还是一派轻松的模样,坐在她身旁的石礅上,脸上净是惬意的表情,手却从口袋里抽出卫生纸递给她。 接过,“谢谢……”努力把眼泪擦掉,努力收拾自己的难过情绪,虽然很难,但是各种嘲讽与羞辱,她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最多,哭哭就好了。 “想要分享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沈明慧坐在一旁擦着眼泪,就算讲,也无济于事,可是不知怎的,在他的陪伴下,她竟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事后想想,她自己也弄不清楚,或许是太伤心了,更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让她选择说出自己的伤心跟难过,跟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还算陌生的男生分享。 “我是音乐班的,最近学校要组管弦乐团,老师要选首席,我本来以为我有机会,不过我显然是太有自信了……老师最后不是选我……” “那是选谁?” “一个比我高、比我瘦,比我漂亮的女生……”又想哭了,“单是比我瘦就赢我了啦……” 赵廷汉笑了笑,“老师有说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委屈的看了他一眼,点头,“老师说,这样的选择对学校比较好,因为我站在台上确实不好看,就算琴艺再好也没用……” 赵廷汉沉默一会儿,嘴里喃喃念着;沈明慧听到了,好像是在骂人,可是赵廷汉没有将话清楚说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只有首席才可以拉琴吗?” “什么意思?” “我是说,没有选上首席,就不可以继续拉小提琴了吗?” 用力摇头,“当然不是啊!”这样还得了? 赵廷汉轻松的向后一靠,一阵风就这么吹过来,穿梭在两人之间,气氛轻松惬意,他们就好像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竟然可以这样自然的相处。 “既然这样,其实你也没什么损失,你还是可以继续玩音乐,继续待在乐团里……除非你玩音乐就是为了要当上首席。” “我……” 他的一番话竟然让她哑口无言,老天!她也真是的,竟然将有没有当上首席看得比音乐本身还重要。 他说得没错,她弄错方向了,能不能透过玩音乐让自己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啊! 没想到竟然是由他来劝自己,这样的赵廷汉真是让她不敢相信,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就开导了她。 “我……我真不敢相信耶!你竟然这么会说话。”看着他,像是想将眼前这个男生看清楚。 赵廷汉也看着这个胖胖的女孩,或者说,就这样让她打量着自己。 “其实你应该不坏啊!干嘛要这样常常打架闹事?当流氓很好玩吗?”她没有恶意,只是问着,带着一丝丝关心的语气。 他耸耸肩,“大家都期待我当个流氓,我只是顺从大家的期望而已。如果有一天,我变乖了,说不定大家还不习惯。” 沈明慧眼睛一亮,“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耶!说不定大家已经习惯我胖的样子了,如果有一天,我瘦下来,说不定大家还不习惯呢!” 赵廷汉脸部微微,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不知道该称赞这女孩的乐观向上,还是该提醒她,别太过乐观了。 此时沈明慧脸上满是笑容,很灿烂,方才那哭泣的阴霾已经完全消失,她笑着,话语里有着自我解嘲,说她自己好胖,胖到把别人的空气都吸光了,但话里也有着对他的提醒,要他别再鬼混,别打架闹事,要好好念书,别逃课,拉拉杂杂说了一堆。 这些话,以前他从学校老师,还有管区警察那里听多了,听得很烦;可是现在听她说,竟然一点烦的感觉都没有。 甚至他还觉得她的笑容很亮眼,在这个傍晚的校园角落里,成为吸引他目光的唯一焦点。 怪!他怎么会这样一直盯着这个胖妹。 真是怪了…… ★ 第二次见面,场面依旧很温馨热络,两人就像是一般老朋友一样聊着天,他出乎她的意料,谈吐竟是如此稳重成熟,跟那天在训育组长面前桀骜不驯的模样大相径庭。 而她也出乎赵廷汉的意料之外,本以为这种聪明的好学生,一定说话很老成,没想到她竟然像个小女孩一样,叽叽喳喳说着不停,有时候还会说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从那天之后,他们常常在中庭巧遇,傍晚六点多,音乐班的休息时间,大家都会休息一下,为七点开始练习做准备。 沈明慧就利用这个时间到中庭来,表面上是跟赵廷汉巧遇,实际上,两人心里有数,这个时间点在这里就是要遇见对方。 就这样,两人愈来愈熟稔,谈天的内容也愈来愈深入,聊到彼此的心情,聊到彼此的出身。 他知道她出身显赫,可是其实她压力很大,她的外表早就让她的父母失望到绝望了,现在的她,只能靠功课与音乐表现来满足父母。 而她也知道,他是庶出之子,被父亲的正室赶出家门,现在靠着自己打工养活自己,母亲死后,他独自一个人,自由自在乐逍遥。 但是他知道,她心里渴望瘦下来,渴望摆脱现在的模样,成为一个正常的人,现在的她,只能活在别人的眼光下。 而她也知道,他其实很孤单,每天闲晃,认识了一大堆“小弟”、“手下”,他却依旧孤单。 那天在中庭,沈明慧跟他分享着团练的甘苦谈,说着说着,她对他提议,下周乐团在学校里面举办小型演奏会,要他来参加,帮忙增加人气。 “学校不会希望我参加的。” “怎么会?你就乖乖的坐在那边听就好了啊!” “就算我乖乖的坐在那边,学校也不会认为我是乖乖的。” “可是……你不是跟我说,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做好自己就好了吗?” 赵廷汉沉默了,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话给套住,无法找到辩解之词。最后,他只好答应她。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她──拒绝这个在这所学校里面唯一一个不把他当坏蛋,有勇气跟他说话的女生所提出的要求。 时间飞速流逝,终于来到了下周,学校的礼堂改装成音乐会表演场地。今晚的表演,沈明慧将有一段独奏,或许是因为老师没有将她选为首席,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特别给她这个机会。 虽然有很多团员不满,这些团员虽然不甘愿的承认,沈明慧的琴艺是团里面程度最好的,可是要她们接受这个胖妹有上台独奏的机会,这就是让她们感到很不爽,尤其是那些自认为外表比沈明慧好看一千倍、一万倍的女生。 这些沈明慧都不管,她得到这个机会可以上台演奏给大家听,她高兴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去管别人怎么样。 而且今晚赵廷汉还答应她会来听她演出,她更是必须好好表现。 不知怎的,只要她一想到赵廷汉会来,心里就雀跃不已,几乎没有办法将心定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今晚的场面将因为赵廷汉的出现而产生了多大的震撼。 果然,在开演前五分钟,赵廷汉到场了,他身后还跟着许多人,看来都是跟他混同一挂的小混混;现场众人一阵惊呼,赵廷汉不管,他在最后一排的位子坐了下来,其它跟着他来的人也入座。 沈明慧这时上了台,她看见赵廷汉遵守承诺赴约,她很高兴,差点要丢下手里的琴弓,跟他挥挥手。 可是她也看见了训育组长跟训导主任冲到赵廷汉面前,脸色很难看的模样;只见赵廷汉气定神闲,不知跟对方说了什么,只见对方脸色发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退到一旁,安静等待、伺机而动。 后来赵廷汉跟她说,当时他告诉那些老师,他只是来听音乐会,安安静静的听,但是如果有人要妨碍他“安安静静”的听音乐会,导致最后这场音乐会办不下去,也不是他的问题,妨碍他听音乐会的人才要负责。 没有人知道赵廷汉是为了沈明慧才来的,或者说,根本没有人想得到,音乐班的资优生沈明慧竟然会跟流氓赵廷汉有交集。 演奏会开始,沈明慧才拉下第一个音,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乐音从她的琴顺畅的流泄而出,飞扬在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赵廷汉听着,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笑容。这女孩果然亮眼,她自己并不知道,她其实靠着精湛的琴艺与真实的情感掩盖住了她的外表。 她的音乐有种将人吸住的魔力,几乎无法遁逃、无法抗拒。他不懂音乐,却听懂了她想要表达的情感,感染了她的快乐情绪。 不过一旁跟着他来的小弟可就不懂了,“老大,我们今天到底来这里要干嘛啊?” “就是啊!还不准我们说话……” “都给我闭嘴!把眼睛给我闭上,不想听的话,给我睡觉。” 没有人敢再讲话,赵廷汉的命令果然效力十足。但在此时,赵廷汉还是听到了不远处的人群里发出的交谈── “有什么了不起啊?拉得再好,还是只猪啊!丑不拉几的!” “就是,老师也不知道脑袋有什么问题,竟然让她独奏,你看她这个样子,我还真怕她把小提琴给压坏了。” “等一下我们上去合奏的时候,表现一定比她好。这个胖妹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错。” 众人窃笑,嘲弄着台上的女孩;赵廷汉听着,一双浓眉都皱了起来,可是他隐忍不发。 很快的,沈明慧的表演结束了,她鞠躬谢幕,开心的下了台,现场报以如雷掌声,赵廷汉也给以掌声,发自内心的鼓掌。 当然,他也看见了那几个批评沈明慧的女生拿起了琴准备上台。她们与沈明慧错身而过时,眼神里还充满着睥睨。 甚至还有一个人,趁着错身而过时,对着沈明慧说:“有什么了不起,拉得再好,你还是只猪!” 沈明慧一愣,隐忍住自己的情绪,赶紧下了台,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难过。但事实上,此刻她心中所有的喜悦感觉都不见了。 悄悄来到舞台下,走到赵廷汉身边,坐在他身旁那个没人坐的位子,动作很自然,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妥。 “怎么样?”勉强摆出笑容。 但他看出来了,“很棒。”他站起身,“只是,我想走了。” “为什么?” “我看到了,那些女生刚刚骂你,对吧?”他站起身,一旁跟着他来的人也赶紧站了起来。 她无言,不知该说什么。 而他看着她,“要不要一起走?” “可是老师说……要待到活动结束啊!等一下还要点名呢!” “有时候你应该有所行动,明确的告诉她们,你很不高兴。”话锋一转,声音也放大,摆明是想讲给所有人听,“走吧!没必要再听下去了,台上这几个人会这样骂自己的同学,就代表心里丑陋;心丑的话,就算长得再漂亮、演奏得再好听,也是没有用的。”一声令下,所有人跟着他离开。 现场一阵讶异,台上的几个女生还没开始演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一旁的训导主任与训育组长还不明就里──怎么这么快,麻烦就解决了? 而其它人则是看了看沈明慧,有人开始觉得奇怪,明慧跟赵廷汉好像认识…… 沈明慧坐在椅子上看着,想起方才走下台,跟那群同学错身而过时,被辱骂的感觉,她为什么要忍受? 廷汉说得对,为什么她要忍受?她应该有所表示,让她们知道,她很不高兴。 她站起身,在众人讶异的眼神中,嘴里说着,“我也不听了,我要走了,再见!”然后转身跑掉,第一次做出这样违背老师的指示、违背规矩的行为。 音乐班的老师完全反应不过来,等到沈明慧都走远了,这才大叫,“明慧──沈明慧──” 那是沈明慧第一次不听老师的话,反而去听从一个男生的话,表示自己的不悦,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好大胆,事后想起来,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做呢! 这个男生,还是个老师眼中的坏学生!可是在当下,在那个年纪里,她就是信他、听他,没有理由,好像也不需要理由。 第二章 沈明慧知道她很大胆,当着老师跟所有同学的面前‘呛声’,甚至还提早离开,在旁人眼中,还真不知她是吃错什么药了? 毕竟这个胖女孩一向乖乖的,很听话。她知道自己已经长得不好看了,更不想连最后一个‘乖乖牌’的好印象都失去,可是也因此,她永远都活在别人的看法中,为了博得别人的赞美而活。 所以,可想而知,当她第一次见到赵廷汉时,她会有多羡慕,瞧他活得多自在,谁也没在害怕,更不需要去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只有他自己才能决定他要做好人还是坏人。 如果她也能这样就好了…… 不过,偶一为之的大胆行径,立刻为她招来了老师的关爱,或者说是责骂。 隔天到了教室,老师立刻把她叫过来,训斥了一顿,责备她没礼貌,怎么可以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中做出这样的举动。 甚至连训育组长都找她过去谈话,话语里隐约暗示,要她不要跟赵廷汉那么接近,小心被带坏…… 以前的沈明慧或许会乖乖听话,连连说是,可是或许廷汉真的点燃了她心里被苦苦压抑住的叛逆感,她竟然开始感到不耐烦。 她或许没有顶嘴,但也不再听话。她告诉自己,她就是因为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现在才会因为别人骂她一句而感到如此难过,如果她可以跟廷汉一样,只要做自己就好,勇敢表示出自己内心的不爽,也许她就能快快乐乐的。 听着训话的同时,她突然好想看到廷汉,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哪里逍遥了,轻松自在的,不需要被绑在这个地方。 说也奇怪,她竟然会这样对那个男生念念不忘,连老师站在眼前训话,她都无心理会,只想着等一下要去哪里找他。 他在中庭那里吗?应该不是,听说他常常跑去操场那边跟同学打球,但不管如何,反正听说他很少进教室,所以去三年级教室那边绝对找不到他。 “沈明慧,你可以走了。” “……” “沈明慧,老师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 “有!我走了。”转头就离开。 训育组长在后头看着叹息,心里决定要跟音乐班老师联络,看要不要联络一下沈明慧的家长,谈谈这学生最近的状况。 沈明慧离开了训导处,第一次不想回教室,她想要去找廷汉,不过才一逐步形成动作,转角音乐班的老师看见了她立刻带着她回到班上。 这些老师其实都知道,沈明慧最近好像跟赵廷汉走得很近,可是看起来也不像是被那个流氓学生骚扰,所以几个老师决定要把这个好学生看紧一点。 在他们心中,沈明慧应该只是一时受到影响,过一段时间,等明慧心情静下来以后,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毕竟是青春期的孩子,总是会比较叛逆一点。像沈明慧这种好孩子,值得老师跟学校多花点心思,而且她的父母又是知名的外交官,这孩子来自上流社会的家庭,怎么可以跟那个流氓混在一起呢? 沈明慧只能乖乖的被老师带着走,她真想转身就跑,不过就算跑,可能也跑不快,三两步就会被老师追上,所以还是乖一点。 可是她的心竟如脱笼而出的小鸟,早就不在这里,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事实上,她真的想飞到空中,到处去找那个男生现在在哪里…… 一整个下午的练习很快就过去了,沈明慧跑第一个,迅速离开教室,连老师都来不及拦她。 她跑下楼,冲到中庭,在水池边找啊找,看不到她想要找的人;接着她跑到操场,篮球场上有着好几组学生在斗牛,可是还是没有他。 “都没有……”她的心情好失落,因为看不见他。好奇怪,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一种很难过的感觉。 她不是才认识他没多久吗?为什么她会这么期待见到他? 或许是因为,只有他能对她这样毫无介蒂的敞开心胸,分享自己的心事,在她的心中,他真的不是什么流氓,她甚至认为他是一个很成熟的男生,至少跟同年龄的男生相比,他愿意安安静静的听她说话。 叹口气,背起书包,抓着装有小提琴的琴盒往校门口走去。黄昏时刻,路上行人匆匆,每个人似乎都急着想回家。 沈明慧此时觉得肚子饿,到了便利商店买了零嘴边吃边走。 此刻的她,看起来真的让人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一个身材圆润的女生 竟然在路上边走边吃,这画面任人看了都会倒退三步。 沈明慧才不管别人的眼光,很多时候,她会有这种自暴自弃的感觉,反正她就是丑了,就是胖了,就是没救了,别理她吧…… “啊……我的饼干……”沈明慧手里的零嘴突然被抽走,她转过身,立刻看见一个高了自己许多的男生,大口大口的品尝着里头的零食,吃得津津有味,“赵廷汉!” 他开心的吃着,“谢谢你的点心,我刚好肚子饿了。” 沈明慧脸上露出笑容,可是下一秒笑容又不见了,因为她年岁他的脸,上头青青紫紫的,好像经历过一场大战一样。 最惨的是,他穿着短袖衬衫的手臂上用纱布包札起来,上头还有血迹,她几乎看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是从战场上回来是不是? 赵廷汉边吃边往前方的公园走去,沈明慧当然赶紧跟上,他在前方走着,脚步大到她几乎跟不上,而他也没有回头,仿佛笃定她一定会跟着。 来到公园,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继续大口品尝着零食,一口接着一口,似乎急着要将东西吃完。 帮她将零食吃完,省得她又毫无节制的自我放纵兼自我放弃,至少赵廷汉是这样想的。 沈明慧来到他面前看着他,不禁问道:“你今天去哪里了?我在学校到处 找你都找不到……” 袋孖里清空,赵廷汉将袋子捏在手里,然后用手擦掉嘴角的饼干屑,“我没进学校。” “那你去哪里?你的脸……该不会是化妆的吧?” 他笑了笑,“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女人,化什么妆?” “那到底是怎样?” 很大方的说着,没有丝毫回避,“打架。” “打架?”大声讶异说着。 赵廷汉点点头,觉得这很稀松平常。不知道为什么,这附近的人就是喜欢来找他打架,总以打垮他为乐趣。 他秉持着我不犯人的精神,几乎从未去找别人麻烦,所以每次人家说他是坏小孩时,他也觉得很闷——每次都是别人来找他打架,又不是他去惹他们,干嘛把这一切都算在他的头上? 他只是在有人来挑衅的时候适时给予回应,让他们知道他不是没有反应的懦夫,就是这样而已。 沈明慧一张嘴几乎阖不起来,仔细看着他脸上的伤势,“哇……看起来好严重喔。” “还好啦。” 靠着椅背,跷着二郎腿,悠闲的吹着晚风,一脸惬意,现在反倒是沈明慧一脸忧心了。 “少打点架吧!” “那是他们主动要找我打架,不是我去找他们麻烦,搞清楚了。” “可是……每次打架都会受伤啊!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呢?” 赵廷汉看着她,“忍到最后,他们只会得寸进尺……我承认,打架就是有错,所以统统怪到我头上就好,我无所谓,但是别对我说教。” 沈明慧看着他,“可是我每次忍,忍到最后,她们都会自讨没趣的走了啊……我说的是那些骂我胖,骂我是猪的女生 。” 赵廷汉沉默的看着她,看见她眼睛里的清澈,他更看见了她的担心,突然间他的一颗心失速跳动。 她突然一笑,“我们应该互相学习,有时候我要学学你的适时反击,免得别人得寸进尺;可是……你也要学我忍耐,让他们去说,不要理他们就好了。” 赵廷汉听着,看着她,眼睛几乎移不开,他听见她说的话了,很清楚,他得承认很有道理,他会试着做做看。 可是最让他震惊的是,她不是个胖妹吗?顶多是个讲话很有趣,很幽默,跟他很谈得来的胖妹啊。 那倔为什么会觉得她好亮眼?她的每一句话都说进了他的心里,她的经验分享比什么人的谆谆教诲都还要有效。 老天,他一定发烧了,他一定不正常…… 真想否认,真想否认到底,他赵廷汉竟然对这个胖妹心动,这真是老天在处罚他,处罚他爱打架,不爱读书。 外面传说他交过很多女朋友,他知道自己很有本钱,可是这些传言都太夸张,他不过是个国三学生,哪有这种能耐?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跟女生 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每次面对这个小胖妹,他就觉得很轻松,这个‘好学生’不会用一种鄙视且避之唯恐不及的眼光看他,好像他也是一个她很好的同学,朋友,可以谈天,可以说话,可以分享心事。 对赵廷汉而言,他不习惯关心别人——被赶出赵家后,他就一个人过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里独自一人生活,所以他必须叛逆,必须对抗所有想要吞噬他的力量,这养成了他不服输的个性。 他知道,凭他这个年纪想要在外面混,只能树立个人的权威,于是在某种程度上,他来者不拒,每个来挑衅的人,就会成为他树立个人名声的祭品。 很快的,在这所国中附近短短三年,他赵廷汉大名鼎鼎,谁不认识?他多次以一挡十,拳脚功夫多人难敌,大家都知道他这号人物,包括这一带的国中生,学校的老师与管区的警察。 他只是想活下来,却因为这样而被叫成是坏学生。 在他看来,他跟一般的学生不同,他没有幸福的家庭,他只有一个人,母亲死后,父亲的元配不想见到他,所以他被赶了出来,这是小老婆之孖的悲哀!所以他注定无法做个正常的好学生,只能照自己的方法存活下来。 大家都怕他,大家都讨厌他,他无所谓,或许有些心痛,但真的无所谓;可是这个小胖妹竟然能以全然不同的眼光看着他,给了他一丝温暖,一种朋友的感觉,现在甚至还让他觉得心动。 从那天起,赵廷汉开始约沈明慧出来 ,他想了个理由——要帮助她培养运动的习惯,这个理由非常正当。 沈明慧很快就答案了。 他尽量找星期六下午,沈明慧不需要练琴的时候找她出来,一开始她确实有空档,可是后来不知如何,老师竟然加长她的练琴时间,连周六下午也不放过,因此她只好找理由不去。 但她没有告诉他。一次、两次,她还说得出理由,三次、四次之后,她开始词穷,最后干脆连理由都不想,直接跷课。 可是对家里,她还是会说她去练琴,免得父母,兄嫂一再追问。 反正当下让她选择,她会选择跟廷汉出去,他也没有带她去什么不好的地方,每次都找来两辆脚踏车,一人骑一辆,沿着河滨堤外道路骑车兜风。 这也不算是涉足不良场所,所以还是很健康的运动呢!所以就算因此跷课,也没跟家人说,应该也没关系吧? 至少,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连续一个多月的周末下午,赵廷汉跟沈明慧就在这样的骑车兜风活动中渡过,他们骑了好远好远都不嫌累——他当然是气定神闲,而她这个胖妹则是气喘吁吁,毕竟她很少有这么大的运动量。 赵廷汉在她身后悠闲的骑着车,手长脚长的他,驾控起车子来轻松自如;她则不同了,五短浑圆的身材,每踩一下都让她耗费许多气力,更别提还得让车子前进。 赵廷汉笑着,“你要是能够每天都这样骑脚踏车,不出半年,你一定会瘦下来。” “是……是吗?……那……太好了……”上气不接下气,她简直愉要昏过去了。 他突然停下来,“明慧,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车子用牵的。”他可不希望闹出人命。 沈明慧喘着气,终于下了车,牵着车子,跟在赵廷汉身旁。她脸上静是运动过后的红润,可是心里却很开心。 如果有他陪着,那骑再远她都愿意。她是认真的,不然她也不会连续好几周都找理由不去练琴,或是干脆跷课。 就是因为他啊! 唉!胖妹也是会动感情的,可是她不敢说,深怕让廷汉感到困扰——她这么丑,怎么配得上他这个帅哥? “会很累吗?” 她灿烂一笑,“还好啦!只是有点喘,可是满舒服的,而且星期六下午骑脚踏车,比练琴好太多了。” 她随口一说,竟然被赵廷汉听出端倪,“你今天下午要练琴?” 沈明慧一愣,心里不禁叫声惨,暗暗责怪自己干嘛都说了出来,“我……我比较想跟你出来骑车嘛……” 他叹息,“如果你本来排好了练琴的行程就应该去,我并不想让你的作息受到影响。” “才不会。”沈明慧反驳,“每天都在练,我也很烦啊!星期六下午让我休息一下会怎样?”她大声说着,话里又有着委屈。 赵廷汉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是谁说要学会忍耐的啊?” 她一窒,随即用他的话反驳,“我……可是我应该适时的表达我的意见,让他们知道,每天都要练琴,我很累。” 耸耸肩,无语回应。他认同她的说法,不然不就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吗?这些话可是他自己说过的。 两人牵着车继续往前走,享受着微风,享受着彼此的陪伴,此刻的气氛是轻松且惬意的,虽然因为骑车而显得疲累,但是两人都很珍惜这一刻。 “我真的瘦得下来吗?” 他看了她一眼,“老实说,其实你的外形没那么严重,顶多是丰腴了一点,可是为了健康,你应该多运动,还有,少吃一点零食。” 沈明慧眨眨眼,“所以那天你才会把我的零食给抢走,然后自己把它吃完对不对?” “不对!那天是因为我打完架,肚子很饿,所以才会跟你抢东西吃。” 嘟着嘴,“说一下对是会怎么样啦?”至少让她可以想像一下,以为他是在关心她……其实这都是她自己的幻想,说不定他对她只是像对一个朋友而已…… “你们男生说是这样说啦,真要让你们挑,你们还是一样。” 赵廷汉听不懂,“哪里还是一样?” “一样喜欢漂亮的正妹!”沈明慧叹口气,“有谁会喜欢胖胖的女生呢,其实我自己知道啊……” 她有自知之明,她不可能会成为那个被众人青睐追逐的美女,她其实也不想变艳情那样,可是她更不想自己一辈子只能维持现在这个样子。 她还有好长的人生,难道只能拖着这个笨重的身躯,一路往前走下去吗?这是她的宿命吗?“我知道我自己很丑……” “谁说的?我并不觉得你丑。”相反的,他觉得她很亮眼,她是个聪明又温柔的女孩,掩藏在心中却有着一丝热情,正在隐隐跳动。 他知道自己很莫名其妙,他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女生 观察得这么深,可是他就是看见了,看见了那个被她藏在内心里的沈明慧。 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一个温柔而调皮的女孩,他喜欢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鸟一样在他的耳边唱着歌。 那会让他以为他也到了天堂,不再身处于这个逐渐沉沦的炼狱,那会让他以为,他有自拔脱身的一天,会让他以为,他也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学生,所以才能认识到这样的朋友。 说他自以为是也好,说他误会也好,反正在那一瞬间,他有了这些的错觉。 他喜欢跟她在一起 …… “真的吗?” “当然!不能用丑这个字来形容你,你……胖了一点……” “赵廷汉——” 他哈哈大笑,她原先嘟着嘴,却也笑了出来,两人一起牵着车,在夕阳下走着,无忧无虑,如同青春本来的颜色一样。 但在此时,突然来了几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就是沈明慧吗?” “……我是……” “把他带走!” 她一阵惊呼,赵廷汉也很讶异,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将所有人挡住,一只手已经准备伸进口袋,准备抽出藏在口袋里的刀子…… 现场状况一片混乱,沈明慧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躲在赵廷汉后面。 而赵廷汉一开始也以为,眼前这些身着黑色西装的人又是一批看他不爽,要来找他挑衅的人。 可是不对,他不认识这些穿着打扮都不像学生的人,他没这么大的荣幸,会惹到这些看来绝非善类的人。 更何况刚才他们一开口问的就是明慧,而不是他,所以他们找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她。 “臭小子,让开,我们只要把她带走,不关你的事。” “滚,不然我们连你都不放过。” 赵廷汉当然不可能让,别说一个男人当然要保护女生 ,更何况这个胖妹对他而言意义特殊。 他将两辆脚踏车抓起来扔向眼前这群人,趁着现场一片混乱之际,抓起沈明慧的手向前奔去。 “快点追,别让他们跑了。” “追!” 赵廷汉脚长,跑起来当然很快,可是他拖着一个根本跑不动的沈明慧,可想而知,这场逃难行动会有多困难。 他抓住她的手努力向前奔去,一开始,她还能勉强配合,可是到最后,她射箭跟不上,只能任由他抓着自己,甚至最后拖着自己,缓慢向前进。 甚至接下来,她也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赵廷汉也停了下来,焦急的看着她,也看向身后在追赶他们的人。 “明慧,快跑!” “不行……我跑不动了……我真的跑不动了……” 赵廷汉心里急,眼看对方快要追上来了,于是他下定决心,蹲下身要沈明慧趴到他背上,“上来,我背你。” 一脸讶异,不敢置信,“背我?” “快点上来。” “可是……”他怎么可能背得动她? “罗嗦什么,快点上来啦!”他伸手拉她,然后自己转过身,让她趴在他的背上;挺起身,迅速向前奔去,没有停留,也不敢停留。 背着她当然很累,但老实说,会累不是因为她的体重,而是因为气氛紧张——他根本无暇去顾及背上的沉重负担,只能咬着牙拼命向前跑,希望能带着她与自己逃出危险。 而她在他的背上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沁出的汗水,甚至可以听到他气喘吁吁的声音,知道他很累,背着她当然很累。 老实说,她根本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那些人为什么要找她?就在脑子里面一片疑问的同时,立刻被他的行为给震撼住了。 他竟然愿意背着她逃难,老天,连她自己都不敢想像会有多辛苦,而他竟然愿意。 赵廷汉背着她躲进一旁的小公园,然后继续往里头跑,他的脚步尽量维持一定速度, 可是无法避免的愈来愈慢。 沈明慧红了眼眶,“你把我放下来啦,我自己走就好了,你背不动我的……” “不要吵,安静一点。” 她开始哭哭啼啼的,难以解释自己的情绪。为了他感到心疼,也为自己感到不争气。“对不起,我一定会减肥的……” “我叫你安静一点。” 没过多久,来到一个小角落,一面墙围出一个小角落,终于赵廷汉在那里将她放下来,然后换自己气喘吁吁。 她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但此时,后头追赶的声音立刻 传了过来,赵廷汉压住沈明慧的嘴巴,怕她的声音将人引来。 他听关来人的声音…… “去搜,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你去那边搜……” 赵廷汉皱着眉,脑筋迅速转动,立刻想出对策——他要她先离开,既然他们是冲着她而来,她一定得先离开。 “明慧,等一下你就从这边离开,跑得愈越愈好,看是要跑去警察局,还是拦计程车先回家……”他指着反方向。 “那你呢?” “我来绊住他们,拖延时间……” 用力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把你丢下来……” 抓住她的肩膀,“明慧,听我说,那些人是针对你来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麽,可是既然是针对你,你的危机最大;我不是他们的目标,所以你必须离开。” “可是……” “不要可是了,快走。” 被他用力一推,沈明慧看着赵廷汉已经从口袋里抽出刀子,看来已经打算出去跟对方拼命. 她眼眶一红,他一回头,看见她还在哪里,不禁低声一喝,”赶快走啊!还在那里干嘛?” 沈明慧不敢多待,哭哭啼啼的跑走了;赵廷汉立刻走了出去,跟那些人正面交锋。 “人呢?”那些人问。 “谁?” “少装傻,那个女孩呢?” “我又不认识她,我怎么会知道?” 一下子就被团团转住,那群黑衣人的头头喊着,“小子,赶快说出她的下落不然你少不了一顿苦头吃。” “少说废话,要打就来。” 一群人一拥而上,将赵廷汉团团围住,连番进攻,赵廷汉一开始都能阻拦开,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国中生,终究比不上眼前这些专业打手。 他的腹部,胸口,脸颊,都遭到拳头击中,他闷哼一声,忍住痛楚,也回敬了好几刀,虽然只是划破衣服,划出伤口,但依旧惹恼了眼前的人。 “臭小子,你挺能打的啊!” “还好,教训你们绰绰有余。”大话还没说完,又被拳头击中,这次他撑不住,倒在地上,他的嘴角沾着血,脸上出现淤青。 对方其中一人抓起赵廷汉掉在地上的刀子,再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拉起来,用刀子抵住他的脸颊。 刀子压住了脸颊,微微流出了鲜血,他们就像是在玩弄猎物一样,将眼前这个不过才国三的小伙子彻底压制在地。 “放开我……”打不过别人,这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臭小子,你找死,谁教你要阻碍我们绑人,没绑到沈家小姐,干掉你算是给我们老大一个交代。” 赵廷汉闭上眼睛,想要忍受那即将袭来的刀伤,可是那预期的疼痛却未传来——原来在此时,远方传来了鸣笛声,让这些黑衣人以为警察来了,赶紧作鸟兽散。 赵廷汉忍着伤站起身,看了看四周,不知道是谁叫警车来,可是他心里有着一丝不安的感觉。 他负着伤,忍着身体的痛楚往公园外走去,一走去,立刻看到一堆人在路边聚集,他这才知道不是警车,而是救护车。 而当他再往前走去时,竟然看见了惊人的画面—— “不知道这个小女生是在跑什么,就这样被车撞倒了。”一旁的人议论纷纷。 赵廷汉看见了那个女生躺在担架上,脸上净是苍白与痛楚,腿上也有着血迹,最恐怖的是,那个女孩……那个有着胖胖身躯的女孩…… 他脸色苍白,摇头着,喃喃自语,“不可能……明慧……明慧——” 明慧—— 第三章 后来赵廷汉才知道,原来那些人是要绑架沈明慧的,因为他们看上沈家有钱——明慧的父母是外交官,兄长自己创业,算是大企业的老板,为了大捞一笔,当然找她开刀。 没想到被他赵廷汉这个程咬金给坏了好事!可是他虽然没让明慧被掳走,但还是让她出了事。 沈明慧跑出公园时,还忧心忡忡的一直回头,迟疑着自己到底该不该走,就这样没注意路况,被一辆车子撞上,不过幸好只有一些擦伤,还有脚踝扭伤,流了些血,并没有大碍。 相较于赵廷汉身上的伤势,沈明慧挨的真的只是小伤。 可是他还是心急如焚的冲到医院,不顾自己脸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只是焦急等待。 当然,他也碰到了明慧的父母跟亲人。她的兄长一看到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他见义勇为救了他们家的妹妹,可是在他报上大名后,他们的态度也转变了。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迟疑,“我是赵廷汉。” 本来是要感谢恩人的,沈家大哥却换成一拳往赵廷汉的脸上打了过去;他来不及反应,只能承受,接着又是一拳,再一拳…… “你这个混账,这段时间就是你缠着我妹妹的,对不对?” “……” “要不是你把我妹骗出去,她今天会碰到这种事情吗?” “……” “你这个流氓,不要以为你很行,以为别人都不敢动你,我现在就好好教训你……” “……”赵廷汉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默默承受明慧哥哥的拳头,仅管感到身体的疼痛,他还是挺住,没有闪躲,更不可能反击。 他承认约明慧出来确实是他自己的意思,因为他想见到这个女生,这是他内心最直觉的反应、最强烈的想望。 他知道自己很可笑,竟然看上这样一个说不上好看,但也说不上难看的胖妹,可是他无法对自己否认,说他不想见到她。 沈家大哥拳头狠硬,赵廷汉满脸都是血,嘴角与鼻子都是;沈家大哥的拳头高高举起,稍微暂停攻击,但仍紧紧揪住了赵廷汉的领子。“我告诉你,你们学校已经打电话来了,说你是个大流氓,一直缠着明慧。混账,你什么女人不好玩,竟然要欺负明慧……” “我不是在玩!”他强硬否认,声音不因伤势而减弱,反而显得坚持。因为他认为,不管再痛,该说的话他一定要说。 “你没有在玩?那你怎么可能会看上明慧,明慧这样的女生有什么条件让你看上?” 赵廷汉眼睛一眯,狠狠的推开对方。这一刻他痛恨自己只是个国中生,矮了对方一截,还无法对付眼前这个大男人,可是这种话竟然是从明慧的家人口中说出,他为明慧感到不值。 他冷笑着,“原来这就是明慧的家人,连你们也认为明慧条件不好,不可能有男生喜欢她?” 沈家大哥一窒,为自己说的话汗颜,但同时也老羞成怒,上前揪住赵廷汉继续出拳痛殴他。 沈明慧其他的哥哥也想出手一起教训,但就在此时,明慧的父亲说话了。 “好了!都住手!” “爸!” “我说,住手!”沈父毕竟是个明理人,“人家毕竟救了明慧。”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沈家大哥松开手,放开了赵廷汉。 赵廷汉喘息着,身上疼痛不已,他勉强挺住身子,不想让自己倒下去,下意识的,他不想让自己在明慧的家人面前出糗,虽然他知道,学校的人一定已经跟明慧的父母沟通过,他在明慧的父母面前早已没有形象可言。 沈父看向他,慢慢的走向他;赵廷汉挺起胸膛,毫无畏惧的直视着他。 沈父很讶异,他竟然从这个孩子的眼睛里看到无惧。“你几岁了?” “十五。” “大明慧一岁……所以你国三,今年要毕业了?” “如果毕得了业的话。” 沈父点头,看了看一旁的病房,明慧就在里面,她的伤势其实不重,反倒是眼前这个男孩子伤得比较重。“你要不要先去给医生看一下,我看你伤得很重。” 他摇头,“不用,我没事。” “我还是得谢谢你,警察说,你让明慧先脱身,一个人拖延那些歹徒,所以才会受到……这么严重的伤。” 他的道谢让赵廷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默然。 但接下来沈父声一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做父母的会担心,自己的女儿连着七个礼拜的星期六,表面上骗我们说要去学校练琴,事实上却是跟你出去!” “我……”他真的无言,虽然他不知道,但这还是他的错。 “明慧从小到大,从没有说过谎,自从认识你以后,她反而说谎成性了,所以她的这些哥哥才会气到出手打你,这一点你应该体谅,我们这些人对明慧的忧心。” “我知道。”他是真的知道,明慧的家人应该还是很关心她的,不然也不会事情一发生,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 沈父继续问:“学校说,你常常到处打架,俨然是学校里的流氓?”总该给这孩子说话的机会。 “我不否认。” 再点头,但他声音更严肃,手一挥,“我不管你自己要怎样……安排你自己的人生,但我的女儿是不可能跟着你这样挥霍、浪费时间,我话说得很重,但我还是得说,你跟我的女儿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他听着,竟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话来否认……这是真的,她是好学生,是乖巧聪明的孩子;而他是坏学生,他们在学校里根本是被画成里两个世界,彼此属于不同的世界,学校将他们彻底分离,拼命想阻绝任何一个可能让两边世界的学生互相接触的机会。 他到底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穿越这个障碍,可以去追求这样的女生? “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你设身处地替我想一下,如果你是明慧的父母,你会允许自己的女儿,跟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交朋友吗?” 赵廷汉站在现场,隐约可以发现他全身一僵,几乎无法动弹。明慧的父亲话说得诚恳,却每一句都刺进了他的心。 他说的……对啊……对啊…… “我很感谢你救了明慧,但是我必须说,我很不高兴你接近我的女儿,我不认为明慧需要你这个朋友,我也不认为你的世界需要明慧这个朋友。” 沈父没有出手打人,但是每一句话都很重、很刺,让他的心开始淌血……原来他没他自己想的那么坚强,没他自己想的那么厚脸皮,他还是会心痛,还是会流血。 沈父叹口气,“明慧对音乐很有天赋,我们做父母只能尽力栽培她,别让她在往后的人生,因为当初没有获得足够的机会而后悔,我必须要有所行动,你能理解吗?” 赵廷汉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离开学校,不会再找明慧……” 沈父伸出手阻止他,“那倒是不用,你也快毕业了,我不给你找麻烦,毕竟你救了明慧……” 赵廷汉看着他,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沈父有话还没说完。 “我会把明慧送出国,不让她在台湾念完国中。” 至于后续怎么样,就与眼前这个男孩无关了。他作为父亲,有权利为孩子安排最好的。 相信现在明慧只是暂时走岔了,等到她到了新环境,你会成长、会成熟,会知道这样的安排对她最好。 赵廷汉看着沈父沉思的脸,知道明慧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他真的没有立场说话,他什么也不是。 可是他还是觉得,一股陌生的情绪在心中酝酿,让他的胸口热热的,眼眶也热热的。 原来这就是不舍的感觉,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原来…… 脚踝扭伤,沈明慧在家中休养了几天,同时,她也得知了父亲对自己的安排——国二一结束,她不需要在台湾念国三,或者继续升学。父亲要她暑假开始到美国去学音乐,连学校都已经帮她找好了。 这几天,父母苦口婆心的跟她谈了又谈,分析了许许多多的可能性…… 如果现在不好好学习,以后一定会后悔,花了这么多年在音乐上,真的要这样半途而废吗? 她很惭愧,让父母这样为她担心,而且父母亲知道她连续七周的星期六都没去练琴,偷偷跑出去跟廷汉一起骑脚踏车后,并没有怪她,反而还说他们很难过她欺骗他们。 她不敢反抗,反抗父母的安排;她年纪太小,毕竟才只是个国中生,她知道自己心里有着呐喊的声音,高喊着她想留下来,想……天天都能见到廷汉。 她喜欢那个男生,无庸质疑,可是她自卑,不敢说。她知道自己好丑,她没有信心。 然而沈父还是帮女儿向学校办了休学,学校方面也得知沈家的安排,音乐班的老师都很赞成。 他们还跟沈父说:“像明慧这么优秀的孩子,千万不能被带坏,做出一生后悔的事,能够远离坏孩子,到一个新环境,也是一件好事。”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在说谁,大家心知肚明。 可是沈明慧好想大声反驳,才不是,才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廷汉,她早就被掳走了;廷汉才不是什么坏孩子,相反的,廷汉是好人。 他是她看过最好的人,起码真诚,起码他不会因为她的外表跟身材就瞧不起她,他对她的每个微笑都是真的,她感觉得出来,她不是笨蛋啊! 沈父带着明慧跟老师鞠个躬,感谢老师的照顾。 老师笑得乐不可支,继续说着,“明慧,以后可以不用再担心害怕!去美国以后,就不会再有流氓缠着你,以后就可以专心练琴了。” 沈明慧嘟着嘴,低着头,根本不想看她——就是这个老师嫌她胖,说她当首席的话,舞台画面会不好看,现在还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而且谁在担心害怕啊?每次有廷汉在,她都觉得很轻松、很快乐,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可以做,他也不曾嫌过她胖…… 道别所有老师后,沈父领着她准备往校门口走去。 这是沈明慧心一惊,甚至微微发痛,她知道这一走,就真的彻底离开这个学校了,当然也就再也看不见赵廷汉了。 她年纪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一切,包括她心里一直隐藏着的情感。现在的她,只想要找个理由停下来,再去找他,跟他说说话,至少当面向他说声谢谢,谢谢他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救了她。 出国的事情已定,她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但是她还是想见见廷汉…… 她停下脚步,“爸!我……我想去找同学说声再见。”她又撒了谎。 这个学校里,她也没什么好同学——没什么人喜欢胖子,她当然也就没什么好朋友。 唯一一个值得怀念的,就是廷汉。 沈父看着她,“有这个必要吗?” “我……不说就没机会了……” 沈父看穿她,“你是想去找赵廷汉吧?” “不……不是啦!他……他会不会来学校都不知道呢……”她急急反驳,却不知道自己的反应已经露馅。 沈父看着她,没有揭露,想了一会儿,决定换个方式告诉女儿,“明慧,你应该知道,美国你是一定要去的,对吧?” “我知道……” 沈父很满意的点点头,“我在校门口等你,二十分钟,如果二十分钟后你不出来,我会进来找人……而且这一次,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那个男生,你知道吗?” “我知道。” 沈父向前走去,独留沈明慧一个人在走廊上。心里想,毕竟那个男生救了自己女儿,就算让她跟他见见面也是人之常情,反正这次一出国,没个十年、八年,明慧也不会再回来,未来,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沈明慧获得允许,立刻往回头跑,到处去找,操场、三年级教室、篮球场,甚至是校园周边的围墙附近,看看廷汉会不会在那里抽烟? 可是都没有,她始终无法找到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她甚至开口问,问三年级跟廷汉同班的学长姐们,得到的答案却让她好失望、好失望…… “赵廷汉?他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他今天会不会来?你问我我问谁?” 失望的离开三年级教室,转眼已经过了五分钟,她眼眶一湿,整个人都好难过、好难过,真的要错过了吗? 她只是想再见见他啊!这个愿望很奢侈吗? 如果可以,她更想说出自己内心的感情,她无力抵抗父母亲的安排,出国之事已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告白! 就算被羞辱、被奚落,也没关系……廷汉不是说吗?她应该要适时表达自己的感觉,让人家知道她的感受。 现在她好想告诉他,她喜欢他。就算她是个丑妹、是个胖妹,她还是好喜欢他,喜欢他赵廷汉…… 不管他的反应是笑,还是骂她,还是推开她,都没有关系,反正这是最后机会了,之后也没有了。 她的泪水不断掉落,低着头走下楼梯,准备往校门口走去。她知道自己应该把这一切都埋葬起来,从此离去,把这一段记忆尘封在回忆里。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一群人大声说话的呼啸声音。一开始,沈明慧并没有注意聆听,她沉浸在自己的哀伤情绪里无法自拔。 “老大,这几天都到哪里去啦?” “在家里养伤。”不冷不热的声音,略带戏谑。 “什么人胆敢把老大打伤?要不要兄弟撂人去教训他们?” “算了吧!凭你们几个的能耐,不被打死就算你们运气好。” “老大这话太瞧不起人了吧?” “瞧不起你又怎样?” “不敢、不敢!老大瞧不起我们,这是应该的。” “老大!听说附近的帮派派人来问,我们要不要干脆加入他们?我想有个堂口可以靠,这样也比较不用怕啊!” “就是,老大,一起加入吧!你当我们老大。” “就是!就是……” 赵廷汉还来不及回话,眼前立刻看见了那个女孩——那个胖女孩就站在那里,一直望着自己。 望着,他被她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心又出现了波动。 这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恢复了,恢复到以前的自己,那个冷漠,不在乎一切,不会受伤害的赵廷汉,但想来这只是他的自以为是。 一旁赵廷汉的手下边笑边说:“老大,听说你真的搞上一个胖妹,真的假的,这么饥不择食?” “哈哈哈——” “老大,别开玩笑了,老大要什么马子没有,干嘛要这个胖妹啊?” 赵廷汉看见沈明慧眼里有着一丝受伤,他当下大怒,对着一旁的手下大吼,“都闭嘴!胡说什么!” 众人吓了一跳,没有人敢再说话——赵廷汉的凶狠,大家都知道的,他打起架来简直不像国中生,任谁都挡不住。 沈明慧当然听到了——他还是一样,跟她想的一样,他会扞卫她;她好高兴,有再多人说她丑,都没关系了。 擦掉眼泪,“我有话跟你说。” 赵廷汉点点头,向前走去,牵起她的手,不顾众人的眼光,就这样离开众人面前,往校园的角落消失。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还有人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不敢相信赵廷汉竟然牵起那个胖妹的手。 “我的天啊!这传出去还了得啊?我们老大的马子是个胖妹,那我们的嫂子不就是这个胖妹了吗?” 赵廷汉牵着她的手,来到他们第一次认识的中庭花园,那个熟悉的小水池旁——他们就是在这里认识彼此,进而交谈。 沈明慧红着脸,赵廷汉看到了,自己黝黑的脸上也微红,他赶紧松开她的手——刚才他是因为想要快点带她离开那群口无遮拦的家伙,所以他才会自作主张牵她的手。 沈明慧看着他,发现自己真是紧张,本来已经鼓起勇气想说出的告白竟然都说不出来。 一阵沉默,反倒是赵廷汉先开口了。“你的伤好了吗?” 用力点头,她根本不能算受伤,跟他比起来,她的伤轻多了。忽而,她也想起了他受到的伤。“那你呢?伤好了吗?你脸上的瘀青还没消耶!” 咧嘴一笑,“这是前天打架留下来的,上次的伤早就好了。” “你又打架了……” 赵廷汉赶紧转移话题,深怕她又想教训他。“什么时候出现?” “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 高大的身躯坐在石墩上,“祝你一路顺风,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会成功的,加油。”他愿意给她最诚挚的祝福。 听见他的祝福,沈明慧的泪水不断掉落,哭得真的很惨,她完全不能自己的哭泣,因为她舍不得离开。 “我很抱歉,你爸爸说得没有错,这几个月来,你的生活几乎失控了,这都是我造成的,我很抱歉。” “不是……才不是呢……”沈明慧哭泣反驳,“因为有你,我觉得我变得比较快乐……真的……” 赵廷汉笑着,眼眶一热,却努力逼自己不准有太超过的反应,“这样就好,快乐就好了。”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沈明慧忍不住了,她不能再憋了,她不想把满肚子的话统统带到美国去,这样她会后悔的,她要当面告诉他,她真的好喜欢他……“廷汉,我有话告诉你。” “你说,我在听。” 她看着他,而他也看见了她的眼睛,里头闪着光芒,不知道是因为泪水,还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 “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赵廷汉一愣,当下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不敢相信她竟然开口了。这段时间他或许有感受到,但却没有去问、去揭穿。 或许他也在感受,被一个自己喜欢的女生默默喜欢着的那种感觉。而现在,她说了出来,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就要走了,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知道我很不要脸,我这么丑,哪有资格喜欢你,可是我还是想说,我好喜欢你……”他是这个学校里面唯一一个不会因为她的外表跟身材而瞧不起她的人! 每个人面对她时,微笑里总带有一丝讥讽,言语里常常也在挖苦她;就只有他不会,所以她肯定,他也有一颗很美的心。 他不是流氓,更不是坏学生,绝对不是…… 吸吸鼻子,努力收起泪水,笑了笑,擦掉泪水,一遍又一遍,“我也不是要给你压力啦!你可以不要理我,我只是觉得,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他无语,却站了起来。 “哇……说了以后比较轻松耶!我还满勇敢的……”继续擦掉眼泪,努力微笑,想要化解这尴尬的气氛,“真的,我好喜欢你……” 这时赵廷汉伸出手,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她,拍拍她的背,用自己的脸颊顶着她的额,可是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没有告诉她他也喜欢她,却透过行动让她知道——她能不能感觉到、能不能体会,他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她就要出发去追寻她的梦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更有成就的人,所以他不能回应她。 可是就像她刚才说的,现在不说会后悔,他也是这样告诉自己——就算不能说,他至少要有所表示,让她知道她并不是单恋。 沈明慧张大眼,靠在他怀里,她感觉到了,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其实不知道他的回答是接受还是不接受,但是他还是以一贯的态度,善意而正面的回应她。 她年纪还太小,分不清这是友情的拥抱,还是爱情的拥抱?但这一切在当下,在当时那座小水池旁的环境中,在那股温馨的气氛中,弄不弄得懂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放开她,她仰头凝视着他,不禁笑了出来。她谢谢他这个拥抱,在心里感谢,因为这个拥抱,她觉得自己好像更充满勇气了。 “嗯!下定决心了,去美国之后,我除了要好好学琴,还要做一件事。”她大声说着。 “什么事?” “我要减肥!我一定要变成漂亮的女生。”如果还能站在他身边,至少让她成为一个配得上他的美女。不然他长得这么帅,配她这个丑妹,画面不是很奇怪吗? 赵廷汉挑挑眉,笑了笑又摇摇头。 沈明慧嘟着嘴,抗议说:“你干嘛摇头?不相信我啊?” “……不是!我……我会很期待的。” 她笑了,他也笑了,笑容温暖了这一方角落。 但在此时,沈明慧却收起了笑容,转为严肃的表情。“廷汉,我可不可以跟你谈一个条件。” “你说。” “我一定会努力减肥,一定会瘦下来……我就用这个做条件,希望你也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真的去做流氓……”她不愿意再看到他因为打架而受伤,不愿意看见他走上一条注定只有血腥的不归路,他是她喜欢的人啊! 如果他答应她,她会拼尽全力来减肥,一定要瘦下来,来换取他让自己的人生不要走上歧途这个条件。 她期待多年后,如果能再见到他,就算到时候他已经有喜欢的人,已经有了老婆、小孩,只要他没有真的去做流氓,那她也会很高兴的。“廷汉,答应我好不好?” 他凝视着她,看见她的眼里深深的祈求。这是她对他提出的要求,不是为了她自己好,而是为了他。 她一定是听到了,听见他跟几个手下想要加入堂口的事情。没错,他有在考虑,毕竟单打独斗是闯不出什么名堂的,只有投靠山头,才能成就势力。 可是,明慧却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果你答应我,我真的会拼命减肥喔!我会努力骑脚踏车,再也不吃零食,我一定会变成美女,只要你……不要去当流氓……” 赵廷汉含着泪水,第一次感觉到,有个人这么害怕他走入歧途,这么渴望他不要走上不归路。“我答应你。” “打勾勾,你不可以食言,我也绝对不会食言。” 她伸出小指,赵廷汉笑了笑,也伸出小指,两人做出了约定。 其实当下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见到彼此的机会,可是他们还是愿意为了对方努力以赴。 她会拼命瘦身,变成一个漂亮的女生;而他的任务比较简单,可以当坏学生,但就是不能真的去做流氓。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彼此说的话,这是一个承诺,一个往后很多年都记在心里的承诺。 就算有灰心,有力不从心,一度想要放弃,却在转瞬间想起年少时期对另外一个人的承诺,然后心甘情愿的继续努力下去。 沈明慧带着这个承诺,飞向了美国,飞向了前途光明的天堂;可是赵廷汉却带着这个承诺,走进了地狱…… 第四章 真实的人生中,美好的浪漫故事当然没有那么多,沈明慧不可能留下来,赵廷汉当然也没资格留她,更不打算留她——他们的年纪都还太轻,没有能力去抵抗生命向前推进的洪流,只能跟着时间不断向前迈进。 一路上边向前进,边忘记来时路,也把一路上遇到的人事物,有的尘封锁入记忆里,有的则就此忘记。 人生的路太沉重,没有人有办法同时带着太多的回忆前进,但他们也承认,有些回忆一直带在身边,想丢也丢不掉,想放也放不开,干脆就这么一直带着走下去……成长的路难以回头,他们只能拼命向前走,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到哪里,在两个完全不同,也没有任何交集的世界里,各走各的路。 沈明慧走的是一条光明的路——她在美国学音乐,天资聪颖的她,当然很快就进入状况,刚到几个月,她就回到了沈父,沈母一直希望她走上的“正轨”。 在沈家父母心中,那半年与赵廷汉的交集,说好听一点是“出轨”,说难听一点是一场恶梦,现在终于回到正轨了,噩梦也醒了,他们以为一切应该就没事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那个男生已经在沈明慧的心中留下了影子,甚至可以说,留下了痕迹。 她与他交换了条件,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她想他应该知道,她期待多年以后还有缘分能再与他见上一面。 就算到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甚至有了孩子,也没关系,沈明慧只想让他知道,她遵守诺言,她瘦了下来,而她更想看到的是,廷汉没有走上不归路……这个诺言就这样跟着沈明慧十多年,她除了学音乐,更花很多的时间与精神来瘦身,来将自己彻底的改头换面。 她喜欢骑脚踏车,当然这个兴趣就是当年在廷汉的带领下培养起来的,一开始骑不远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想要放弃,可是只要想到她跟廷汉说好的条件,约定的承诺,她就能下定决心,绝不放弃。 渐渐的,她适应了较大的运动量,开始可以骑很快,很远的距离,但这样远不够,她还配合饮食,彻底的戒掉各种零食,发誓再也不碰。 这一次,她不能失败,她一定要用全新的面貌去见当年那个男生,不然,她又有什么立场去面对一个安分守己,完成自己的承诺的廷汉呢? 这个要求是她提出的,这是她希望与廷汉交换的条件,她不能失败,不能放弃,只能成功……果然,上天看见了她的努力,让她获得了成就——十八岁那一年是个很重要的分界线,过去的她,是个又胖又丑,自怨自艾的女生,却靠着运动加节食逐渐改头换面。 十八岁那年,她照镜子,发现自己好象真的不一样了,她先看见的是自己带着微笑的眼睛,她竟然开始有了尖尖的下巴,而且只剩下一个下巴耶……以前都有两个的……再往下看,她竟然有办法穿上那件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紧身小洋装,而且最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却也有点得意的是,本来最害怕会因为减肥而消瘦的胸部似乎……还维持得满好的。 大腿也瘦了,臀部也瘦了,腰也瘦了,手也瘦了,她微笑着,开始在镜子前面转圈圈,高兴得直微笑。 可是下一刻,她就停下来,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做到了,她变漂亮了,那他呢?他有没有实现他的诺言? 她知道,他的诺言很简单,说不定在她出国那一年,就已经决定他能不能实现了——如果廷汉国中一毕业就加入帮派,那他这辈子就不可能实现他对她的诺言了。 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猜,只能幻想着他一定会实现他的诺言,他不会辜负她的,她都做到了,他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十八岁那年,沈明慧获得全新的生命——她变得漂亮了,身材也变得更姣好,虽然她一直不觉得自己除了外表外,还有什么地方有改变,她还是她,还是那个喜欢音乐,喜欢骑脚踏车,多年来脑海里一直思念着那个在十四岁那年遇到的男生的她。 但是她开始感到困扰,因为身边许多男生,不管是外国人还是跟她一样的东方人,都开始向她提出邀约,一同出游,看电影,共进晚餐。 这些全都是因为她已经是个美女了,再也不是当年的胖妹模样,可是愈这样,沈明慧愈不喜欢,而且她愈会想起当年那个男生。 她想,她在那个男生的记忆中一定是个很丑,很胖的女生,至少他一定没有看过她瘦下来变漂亮的模样。 可是他却在她最丑的时候给她这么多关爱与陪伴,甚至在她离去时,给了她一个对她而言好珍贵的拥抱。 那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也因为那个拥抱的温暖,让她始终没有接受过任何男人的邀约,在同年龄的女孩都开始交男朋友的当下,她始终一个人,始终独身。 二十一岁,她拿到音乐演奏的学士学位,她继续攻读硕士,同时也在二十一岁那一年,沈明慧首次登上舞台,举办个人首场小提琴独奏会。 二十三岁那年,她拿到硕士学位,短短两年间,她个人演奏会的场次已经不知凡几,甚至她还跟纽约爱乐,维也纳爱乐合作过。 在外国乐坛,她慢慢崭露头角,闯出名号。 来自东方的小提琴女神……一些古典乐评杂志是这样称呼她的,每当她登台演奏时,除了她的琴艺吸引人外,她美丽的容貌,姣好高挑的身材,让她风靡了美欧各国,乐音与容貌形成最美妙的搭配。 谁也不敢相信,少女时期的沈明慧是个胖到六十多公斤,人见人皱眉的丑妹,可是现在,她就象是脱胎换骨一样,彻底重生,成为乐坛中人人称赞的美丽女乐手。 二十六岁那一年,结束了欧洲的巡回演出,沈明慧终于回到了台湾,陪着她回来的是她大哥的好友,知名企业家第二代,现年三十岁的徐绍阳。 会一起回台只是个巧合——绍阳哥正巧在法国谈生意,而法国巴黎是她欧洲巡回的最后一站,因此他主动延后行程,要陪她一起回来。 她连说“不想麻烦你等我”的话都来不及说,绍阳哥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长途飞行数十个小时,沈明慧终于到了台湾,回到了家。 一下飞机,出了海关,她深呼吸一口气,台湾的空气还是弥漫着一股很复杂的气息,可是却让她怀念。 十二年啊。 她离开这里整整十二年了……“走吧,”徐绍阳帮她提起行李,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 沈明慧看见他的动作,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抽出了一件行李。 徐绍阳有点讶异,“我可以帮你提。” “我的小提琴一直都是我自己拿的,不假外人之手。” 徐绍阳看着她,似乎很想说话,却将话吞下,其实他想说,他心里一直有个目标,就是希望她别把他当外人。 两人一起搭上车回到了沈家,沈家早就接到消息,一家大小都在,准备帮学成归国的明慧洗尘接风。 当沈明慧出现在沈父,沈母面前时,可以想见两个老人家有多惊讶,多高兴。他们的女儿变得这么漂亮,美丽动人,同时也这么有成就,就算这几年常常看到她寄回来的照片,但现在见到本人,还是感到喜悦。 回到家的沈明慧是高兴的,与家人一同进餐,分享着自己巡回演出的心得,当然也分享减肥有成的心得。 沈父看着女儿志得意满,非常高兴,又看着坐在女儿旁边的徐绍阳,心里有个念头,想要将自己的女儿跟眼前这个青年才俊配成对,“明慧,你也二十六了,是不是该考虑结婚的事呢?” 沈明慧愣了愣,但笑不语,此一话语她一向懒得理会,在国外多的是记者追问她的个人感情生活,她早就练就不理会的本领。 “明慧,如果可以,绍阳也不错啊,青年才俊,做人忠厚老实,你也可以考虑看看。” 徐绍阳看着她,她沉默不语,安静吃饭。 忽而,她吃完最后一口饭,站起身,“我累了,时差还没调过来,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说完,没理会众人,她迳自转身,依循记忆回到二楼,进到自己睽违十多年的房间。 她当然不累,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的世界,那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明亮却无法照亮大地万里。 那苍穹繁星点点,哪一个才是他?她回到台湾了,他还好吗?有没有违背他的诺言呢? **回到台湾的生活其实很忙碌,她有一个经纪人,她都叫她陈姐,专门帮她安排演奏会,有时候档期排得很满,象前一阵子。 但最近沈明慧告诉陈姐,她想休息一段比较长的时间,至少一年,所以如果要安排表演尽量在台湾,最远不出东亚地区。 陈姐当然答应,现在明慧在乐坛很热门,琴艺高超又美丽动人,人人都想一睹美女乐手的风采,她这个经纪人当然会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所以刚回到台湾一个月,陈姐没有帮她安排任何表演,让她好好休息,跟家人团聚,对外则宣称,明慧要好好休息,暂时不会有公开演出,吊足大家的胃口。 陈姐认为,与其没日没夜的演出,常常曝光,倒不如偶尔给听众观众制造一种期待感。 这几年下来,明慧的曝光率已经够了,该是可以稍稍放松的时候了。 十多年来,沈明慧一直没有一段真的可以让她好好休息的时间,现在好不容易,至少陈姐口头保证,绝对会有一个月的休假,她一定要好好利用,到处走走看看。 长年累月的演出,她也是会疲乏的,常常觉得自己很空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有了能休息的时间,正好可以充电再出发。 但不管如何,音乐是她一辈子的最爱,她永远不可能放弃的。 但是让沈明慧有点为难的是,这段时间绍阳哥常常来找她,好象得到了爸妈的允许之后,他的追求动作也更明显,让她几乎没有模糊空间。 她很为难,应该直接拒绝,可是绍阳哥是大哥的好朋友,又是生意伙伴,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没有办法断然排斥他。 他甚至对她说,真的希望她可以给他一次机会,两人交往看看,就算将来没有好结果,也没有关系,至少他试过。 她没有回答他,事实上,她很想说不,不要,不要浪费他的时间,在一段不可能有回应的感情上。 但是绍阳哥诚恳有礼的眼神让她不忍心泼他冷水,就这样,她一拖再拖,始终没有给答案。 “唉……”拎着包包,沈明慧走在街上,难得有机会独自一人逛街,脑海里却想着徐绍阳的问题,烦恼到不知如何是好。 转过街角,前面很热闹,沈明慧脸上稍微露出一点笑容,那是个夜市,台湾的夜市最有名,她十多年都没有去过了。 夜市里有美食,有熙来攘往的人潮,有店家热情的招呼,有顾客毫无顾忌的大快朵颐,这些她在外国都没有看到过,真的好令人怀念喔。 沈明慧走上前去,却在才刚来到夜市口附近时,听到了一阵喧哗吵闹声,夹杂在热闹的人群中,却显得刺耳……“老太婆,谁让你在这边摆摊的?” 哐啷一声,一个在街角摆着的摊子被人用脚踢翻了,摊子的主人是个年龄已经七十岁的老奶奶,上头摆着一些老奶奶自己做的糕饼。“我……我只是想要赚点钱养家而已……” “赚点钱?你到底知不知道规矩,你以为谁都可以在这边做生意,操!真他妈的欠揍。” 一群混混对着老奶奶叫嚣,将那个已经倾倒的摊子团团围住。 一旁的人谁也不敢靠近,这十几个身着黑西装,白衬衫,西装裤的流氓,气势凌人,当然谁也不敢上前来主持正义。 “对不起,我真的需要这个工作,我家里还有个小孙子要养……” “谁管你啊,我家里还有一大堆老婆要养咧,要在这里做生意,就要交保护费,没交钱就想在这里摆摊,你当这里没大人啊?” 老太太早就吓到全身发抖了,一句话也接不上来,只能瘫坐在地上,连想捡起那散乱一地的糕饼都显得没有力气。 “你重听啊.”一个混混大声骂着,“还是你是故意装作听不懂?没交保护费是不能做生意的,把钱拿出来。” “要多少?” 几个混混看了看摊子,还有掉落一地的东西,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摊子这么小,一个礼拜两千块就好了,省得人家说我们欺负老太婆。” 众人哈哈大笑,老奶奶则是开始哭泣——儿子,媳妇都去世了,家里还有个孙子要养,一个晚上赚没有五百元,就算一周七天都出来摆摊,也不过几千元的收入,竟然还要先交两千元的保护费。 “哭也没有用,这里每个摊位都交了,你想摆摊也得交,妈的,碰到个老太婆,给我搞清楚,老子连女人都打的,快点交钱。” 老太婆动作慢,才想认命从口袋里拿钱,可是几个混混嫌她慢吞吞,要给不给显得不甘愿,自己走上来,对着老太婆上下其手,开始搜钱。 老奶奶边哭边叫,场面凄厉,所有人都同仇敌忾,却没有人敢出面来帮老奶奶说话。 终于,混混搜出了两千元钞票,赶紧退开,“妈的,我怎么这么倒霉,摸到个漂亮的马子就算了,居然碰到个老太婆。” 众人又是恶劣的放声大笑,这时,那个混混拿着钱,来到那个站在这群混混最后面的高大男人面前,“强哥,这是今天晚上收到的保护费。” 那个男人冷冷看了一眼,眼睛里一点情绪也没有,只是淡淡说了一声,“我看到了。” “那这个钱……就孝敬强哥好了。” “不用了,你自己收着吧。” 这时,站在一旁看着沈明慧缍忍不住了,这是什么世界?弱肉强食也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个老奶奶啊。 这群年轻人好手好脚,为什么敢对老奶奶出手?难道这个世界上正义已死,好人也都死了吗?这么多人站在一旁,就看着老奶奶被欺负? 她受不了了……沈明慧走上前去,帮忙老奶奶收拾摊子,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还扶起跌坐在地上的老奶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休息。 一群混混看到了,本来想继续出声恐吓,却在看见沈明慧后,不禁吹起了口哨,模样极度调戏,“哟,漂亮的小妞,这么勇敢啊?” “水喔。”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啊?” 沈明慧理都不想理,拿起包包里的面纸帮老奶奶擦拭脸上的泪水,安慰着老奶奶。 “妈的,这么傲,理都不理人啊?” 沈明慧站起身,转过头来看向那群混混,本来想开口喝斥,痛骂这群不学无术,只会欺负老弱妇孺的人渣,可是在她才想要开口的时候,她竟然看见了那个人……他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是他? 那个长相,那个英俊的容貌,高大强健的身材或许更甚于以往,但容貌没有变,只是更显成熟了而已。 他站在那里? 一旁的混混看见沈明慧直盯着他们的老大瞧,不禁笑说:“强哥,这样的美女也看上你了,唉,我们这些‘小脚’的只能滚到一边。” “强哥又帅又猛,我们怎么跟强哥比啊?” 他们口中的强哥也看着沈明慧,一开始一脸狐疑,后来却觉得奇怪,接着更觉得讶异,不解,她好象有点熟悉,又好象很陌生? 沈明慧看着他,摇摇头,不是……不是他……他们叫他强哥?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男生叫作赵廷汉,不是什么强哥……好险,不是他……他答应过她,不会变成流氓的,所以……不可能是他……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哭啊? 沈明慧轻轻摇摇头,她不知道,泪水就这样一直掉落,停也停不住,她不再看着他,还有那些败类,“你们还不滚,难道要我报警吗?” “妈的,你说什么?贱货?” “我说什么?我说你们这些流氓真可悲,欺负老人跟女人?你们都是社会的几类,人渣。” “操,欠揍,你以为老子不敢打女人是不是?今天就好好教训你……” “走了。”那个始终站在人群最后面的男人说话了。 众人不满,“强哥?” 他大声一喝,所有人都惊吓不已,“我说,走啦!” 所有人都不敢违抗强哥,赫赫有名的刘伟强是问忠帮最大堂口忠堂的当家,更是问忠帮老大的得意助手,他冷静凶狠,谁敢惹他。 众人跟着离去,沈明慧始终没再看他们,泪水却始终掉个不停,她好象……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半小时后,他气喘吁吁的往回奔,晚上十点,夜市人潮未减,依旧游客如织,但是刚才的惊险画面显然已经没人在意。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刚才那些堂口的弟兄,现在才能处理自己的事情,依照自己的心愿,依照自己的良心,处理这件事情。 他迈开长脚在马路上奔跑,在找谁?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刚才的老太太,也或许,是她……终于,他在附近公园的椅子上找到了那个老太太,他停下脚步,整理气息,也整理自己的表情,免得自己看起来太凶。 老太太低着头,象是在数着自己摊子还有几个能卖的糕饼。 刚刚被几个混混砸摊子,好几块糕饼都掉在地上,沾了灰尘,不能卖了,幸好有个好心的小姐帮她捡起来,一起整理。 他站到老奶奶面前,老奶奶突然抬头,看见了他,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双手不停挥动。 刚才的事情,显然在她心里留下很深的恐惧,“我……没钱了,我真的没钱……” 他声音低沉,但比刚才温和许多,“老奶奶,你要怕,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我是来还钱的。” 他知道,光用说的没有用,他伸出手,将那一叠钞票递给老奶奶,塞进她手里,至少两三万元,沉甸甸的一叠钞票。 老奶奶狐疑,看着被眼前这个年轻人塞进手中的钞票,摸了摸,是真的,脸上不禁笑逐颜开,“这是真的耶……” 他脸上满是温暖的笑容,“老奶奶,不用害怕,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以后他们如果问,你就说你已经把保护费给我了,他们不敢再找你麻烦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真的跟你要什么保护费,你就安心在这里做生意。” 老奶奶很狐疑,这个年轻小伙子怎么现在跟刚才完全是两个模样啊?刚才还冷淡的看着他的手下欺负她,现在却象是好人一样。 可是或许是凭着丰富的人生历练,老奶奶一眼就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其实不是坏人,“可是……他们刚刚才拿两千块啊,这里有好多耶……” 他笑了笑,“没关系,你不是说你有孙子要养吗?就当做是我给你的好了,再不然,你把剩下这些糕饼都卖给我,好不好?” 老奶奶笑了笑,很开心,“你真的要吗?” 点头,“我要……为了跟你表示歉意,你这些糕饼我都要,这些钱够买吗?如果不够,跟我说,我可以再出。” 老奶奶很高兴,“够了,够了,还太多呢,我帮你包赶来。” 老奶奶七手八脚的把所有的糕饼统统包起来,“我这糕饼可好吃的,我做了五十几年了,我老伴去世前最爱吃我做的糕饼……” 拿过那一袋糕饼,不很重,老奶奶看着,还是觉得不妥,“这样子好象还不够,你给的钱真的太多了,我……” “没关系,老奶奶,刚才……砸了你的摊子,总有一些损失,就当做赔偿你的,别放在心上。” 老奶奶笑了,他也笑了,就这样坐在老奶奶身旁,拿起糕饼,很自然的就开始享用。 “好吃吧?” 点头,“好吃,不会太甜,也不会太腻,看来真的是好几十年的功力喽。” 老奶奶得意的笑着,忽而她看着这个年轻人,“我该怎么称呼你啊?是……强哥吗?” 他表情微微一僵,脸上有着苦笑,“都好,叫我阿强……不然叫我阿汉好了,只是个名字嘛……” 反正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阿强?还是阿汉? “阿汉啊,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了。” 他很惭愧,“别这样说,今天是我的错,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老奶奶满意的看着他,这个年轻男人长得又高又帅,虽然态度有点转变,可是现在又成熟又有礼貌,又体贴温柔。 凭着丰富的人生阅历,老奶奶就是知道,眼前这个他才是真正的他,刚才那个冷漠,漠视别人恃强凌弱的他,只是他的伪装,“阿汉啊,你是不是真的是个流氓啊?” 他一愣,有点讶异老奶奶会问得这么直接,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他是流氓?是吧? 算是吧。 就算是因为身不由己,现在的他,在外人眼中,的的确确是个流氓,就象刚刚她说的,是社会的败类,是人渣。 “唉,阿汉,老奶奶劝你赶快脱离那个环境吧,你是个好人,老奶奶感觉得出来,不要再错下去了,回头是岸啊。” 他专心听着,“谢谢老奶奶,我知道了。” “象你这样长得一表人才,到哪里都会有好的发展,干嘛做流氓呢?”老奶奶笑了笑,“你说不定可以去做明星啊?电视一大堆明星,长得也不怎么样,还不是很红。” 他笑了笑,不禁摇摇头,“老奶奶,我不会唱歌,跳起舞象是在做体操,怎么可能当明星?” 老奶奶也笑了,气氛一片祥和。 却在这个时候,后头传来愤怒的呼喊,“你还来?刚才欺负老奶奶欺负得还不够是不是?” 他跟老奶奶一起转过头,果然看见沈明慧朝他们奔跑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 刚才她才安抚好老奶奶,赶紧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想要买瓶矿泉水给老奶奶喝,让老奶奶的心情可以平静一下,没想到才一回来,就看见他在这里。 他站起身看着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再见到她,她好眼熟,他好象认识她,可是他又有点想不起,他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认识到这样的女人? 沈明慧气愤到将手中的矿泉水向眼前的男人丢出去,他没有闪躲,矿泉水正中他的胸膛,掉落在地上,“你又要来欺负老奶奶了是不是?” 他无语,继续凝视着她,想要赶快想出她是谁? “老奶奶年纪这么大了,自食其力养家,你们这些年轻人好手好脚的,竟然来勒索老奶奶,你们是不是人啊?” 一旁的老奶奶赶紧缓颊,“小姐,没事了啦,阿汉是……” “为什么要做流氓?”沈明慧带着泣声,沉痛的呼喊。 这个问句就这样撞进了他的脑海里,好象带出了许多尘封的记忆。 沈明慧泪水再度流出,为了自己,更为了他。现在定睛一看,他就是他啊,就是廷汉啊,就是那个让她整整想了十二年的男人。 他在她眼前,可是他却真的变成了流氓……“你看看我,我瘦下来了,我已经做到我的承诺了,我没有违背承诺,你呢?你呢?你呢?” 连问三次,撞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脑海里浮出了影像,与眼前的这个女人重叠在一起。 是她……是她……“明慧……” “赵廷汉,你怎么可以违背你的承诺?你怎么可以让你自己走上这样的路,那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呢?”她的泪水不断掉落。 而他也红了眼眶,泪水浮现,他不想藉由眨眼逼退泪水,因为他不想错过她的模样。 但也因此,泪水也从他的眼眶里掉落,他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因为她眼里的伤心与绝望。 沈明慧摇摇头,转身没再看他,离开了这里。 今晚是个心碎的夜晚,让她看清了生命的残酷,原来承诺是假,只有她这个傻子,坚持了这么多年。 而他还是站在现场,心痛着——他是谁?是赵廷汉?还是刘伟强?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第五章 他承认,他真的乱了! 明慧的再度出现,真的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他应该高兴的,她毕竟也是他想了好多年的女人啊…… 她变了,变得好美,她真的做到了她的承诺——瘦身有成! 一定很辛苦,他可以想见她一定是经过一番努力,才能有这样的成就。相较之下,看看自己,难怪她会对他这么失望。 能够再度见到她,他真的很高兴,心甚至不断蠢动。 成年以来第一次,他静不下来,整个人茫然失措,告别了老奶奶,再度对老人家说声抱歉,然后一颗心若有所思的回到了堂口,一夜难眠。 他都不像他了,只因为一个女人的出现。 这些年来,他的“工作”很特殊,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失控,时时刻刻要保持冷静,否则很快,他会连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 进入问忠帮已经快要一年,现在正是最紧要的关头,他不能分心,否则会前功尽弃。 他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到现在的地步,他不能乱想,不能…… 可是明慧那一声声沉痛的呐喊,指向了他——你为什么要做流氓?为什么要做流氓?你怎么可以违背你的承诺?你怎么可以…… “唉!”坐在窗户前,看着窗外,他叹了口气。 这时,敲门声响起,他收敛心神,拿掉若有所思的样子,恢复淡漠的表情,“进来!” 一名小弟走了进来。他假装整理桌上的文件,看了看时钟,原来已经中午了,从昨晚回到堂口到现在,他竟然坐在这里发呆这么久。 “有什么事吗?” “强哥,兆叔派人打电话来,要强哥晚上过去一起吃饭。” 赵廷汉没有抬头,看着桌上的文件,“我知道了。” 就在小弟要离开房间的同时,他突然开口,语气沉稳的交代着,“通知下面的弟兄,这段时间跟魁叔的堂口保持距离,不要有太多往来。” “是!” 兆叔是问忠帮现在的老大,魁叔则是兆叔的弟弟,两人虽然是兄弟,却一向水火不容——魁叔争夺老大的位置很多年了,兆叔对此虽然一直隐忍,却始终感到很不悦。 这些有关于问忠帮的内情,都是他打入核心之后才知道的。其实在任何组织中,利益本来就会造成纷争,但是在这里,他必须掌握这一点。 他迅速的整理了一些文件,当然都是一些作奸犯科的东西,不值一提;时间很快过去,连午餐都是随便吃个便当,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 他梳洗干净,换上了西装,拒绝了弟兄的跟随保护,自己一个人开车来到兆叔的家,也就是问忠堂的总部。 兆叔看到他来,很是高兴——兆叔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这个问忠堂的千金小姐,名字叫作刘静之,从小被养在深闺,没有多少人看过她。 兆叔虽然一辈子作奸犯科,但对于自己的宝贝独生女儿依然照顾有加、周密保护,只怕出了任何一点纰漏。 兆叔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小伙子,高兴的手揽着他的肩,“阿强,你现在还挺忙的啊!要找你过来喝酒吃饭,还没这么容易。” 刘伟强——当然也就是赵廷汉,他笑了笑,“我忙的也都是兆叔的事,其实如果兆叔想要找个人喝酒,吩咐一声,我就过来了。” 朗声大笑,“兆叔开玩笑的,你要好好干,现在兆叔只信你!男人嘛!多花点时间在处理正事上,这才对。” 阿强这小伙子能力强又够冷静,这段时间帮他处理了不知道多少的麻烦,许多生意都是靠阿强居间完成,让他相当放心。 揽着他,走到了餐桌旁边,他却注意到席间出现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竟然是刘静之。 那个女人安静的坐在餐桌的一个角落,看着自己父亲,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嘴角轻轻挂着微笑。 “大小姐。” 她点点头,“你好。” 两人之间必恭必敬,毕竟不是很熟识。 不过兆叔看着哈哈大笑,“你们两个也太生分了吧!阿强,是男人就要大方一点……不过!算了,早晚你们会很熟的。” 这话意有所指,他听着,没有答腔;至于刘静之则是装作没有听见。 兆叔看见两个年轻人的反应,就当作是他们不好意思,他不戳破,只是大声吩咐拿酒来,然后拉着阿强就坐在他身旁,两人开始喝酒。 刘静之则帮忙添饭添菜,餐桌上仅三人,气氛却诡异的很热络。 兆叔喝了酒,说话开始变得大声;刘伟强的酒量不差,几杯下肚,依旧保持清醒神色。 就在两人喝酒吃饭的同时,刘伟强的手机响了,他随意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却传来令他讶异的声音。 “喂!你现在方便讲话吗?” 熟悉的男人声音让赵廷汉有点惊讶,倏地想起了自己的另外一个身分——刘伟强,他立刻恢复了冷静,开始演戏—— “魁叔,我说过了,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我知道了,刘兆在你旁边对吧?你有空的时候,拨个电话给我。”对方立刻挂断,没有多讲。 可是赵廷汉继续对着挂断的电话演着戏,“魁叔,我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你不用恐吓我,这对我没有用……”又说两三句,他停止说话,假装对方挂断电话。 兆叔看着,皱着眉,“老魁那家伙要干嘛?” “兆叔,别担心,不会……” “告诉我!” 赵廷汉假装为难,“魁叔要吞掉你从柬埔寨进的那批毒品,他说,如果他拿不到货,他会干脆向警方报警,让大家都拿不到。” “妈的!烂货,就只会扯我后腿,我忍他够久了。”兆叔痛声咒骂。 他提醒着,“兆叔,大小姐在这里。” 但是兆叔喝了酒,根本不管,“我这次不会放过那家伙,他以为他是我弟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不会放过他,该是除掉刘魁的时候了!” 赵廷汉立刻向兆叔献计,扮演着他一向扮演的角色,“兆叔,魁叔盯紧那批货了,如果我们要强取,很可能就是拿不到,不如我们答应魁叔,让魁叔去拿,然后通知警方,让警方帮我们除掉这个人。” 兆叔听了猛点头,虽然那批毒品价值上亿,但是能除掉多年来的这个心头大患,是值得的。 自己的提议再一次被接受了,这是他努力许久的成果——让问忠帮的老大很轻易的就相信了他赵廷汉。 而这也是他的目标,经过了快要一年的努力,终于到了这一步。 两人继续热络的喝着酒,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藉口要上厕所,离开餐厅。离去时,那个始终不发一语的千金小姐刘静之一直看着他,审量着他。 他到了厕所,锁起门,再透过小窗看向窗外,确定附近都没有人,立刻拿出手机,回拨半个小时前打来的那个号码。 接通后,“喂!是我,赵廷汉。” “你现在有空说话了?” “我已经说服刘兆放弃那批毒品,刘魁会去拿,到时就抓刘魁。” “看来你已经将刘兆身边的几个堂口老大都给解决掉了,算你厉害。” 利用离间的方式慢慢的孤立刘兆,将来这个老家伙若身处险境,怕也没有人会去救他——因为其他人早就被刘兆自己给斗倒、斗光了! “其实刘兆买毒的证据很齐全,如果要办他也不是不行……” “现在不行,改成刘魁取货,这件事就很难扯到刘兆,要说服法官判重罪就更困难,如果我要把刘兆送上法院,就要百分之百笃定他不可能走出来!” “我知道。” “你要继续注意问忠帮的状况。” 这时,电话两头两个男人陷入沉默,彼此都无话可说了——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之间每次的交谈都是简短而迅速,不拖泥带水。 可是电话这头的赵廷汉有话想要说,电话那头的人也有话想说—— “我……” “我……” 果然,两人竟然一起开口,但也一起放弃,没有真的将话说出口。 “算了,没事。” “我也没事!” “阿汉,注意安全,我挂断了。” 听着话筒声音中传来的嘟嘟声,赵廷汉看着手机轻轻叹息。他想问电话那端的人有没有听过一个叫作沈明慧的音乐家,很年轻、很漂亮…… 不用问,赵廷汉……不!现在他的身分是刘伟强,他很快就在报章杂志上得到了答案——来自东方的音乐女神,美貌与雅乐兼具,乐坛新星沈明慧…… 桌上散布着许多报纸跟杂志,统统都是他要小弟去买回来的。 几个手下还以为自己的老大竟然开始追星,身边这么多美女看都不看,投怀送抱也不接受,竟然迷恋个报纸上可望不可及的女明星。 刘伟强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自己一个人在堂口的书房内看着报纸、杂志,似乎想透过这样的接触去了解她现在的生活。 他知道现在他与她真的隔很远了——他独自潜身在这个昏暗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离开的一天;而她却身处于光明大道中,是个青年音乐家,前途不可限量。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真的好美、好耀眼。虽然即便在过去,他也不认为她有多丑,但是现在,她展现出了自信,那就是一种美。 她真的成功了,真的做到了,履行了她的承诺……难怪再见到他时,她会这么愤怒、这么伤心、这么绝望。 在她眼中,他一定没有履行承诺——竟然让自己坠入了地狱,走上了不归路,她一定感到很失望…… 在书房里,他抽着烟,不想开灯,也不想开窗,心里一阵痛,也感觉到那股酸楚蔓延至全身,让他几乎动弹不得,一点气力也没有。 他问自己他是否也在等,多年来是否也盼望着一个能够再见一面的缘分……是啊!何必否认,他骗不了自己的。 那晚在夜市,他们重逢了,却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让她看见了他在社会最底层打滚的样子,看见了他见死不救,甚至默默纵容旁人使坏,她看见了他最卑劣的一面。 他不会说他是有苦衷的,他愿意承认他真的该死,真的…… 那天晚上,他的那群手下那样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奶奶,连他都痛恨不已;可是他不能有反应,只能装作没看见。 他必须这样做,他有苦衷……一个混黑道的,怎么可能有仁羲道德?就算是演,他也得演出这个样子。 房内烟雾弥漫,他一根接着一根,始终没有停过,仿佛以为这样就能舒缓那种心痛的感觉。 或许这里面,还有着思念。 捻熄了最后一根烟,房内的烟雾依旧不散,让他看不清楚。他回到书桌前,看了那桌面上一大叠报纸与杂志,凝视着照片里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 他想见她一面,隔了十二年,他们的重逢不应该是那晚的样子,他想见她,或许他应该确定他还有没有机会? 如果她已经断定了他的罪,那他会离开。做这一行,走上这条路,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时,刘伟强看见了其中一份报纸,上头写着,沈明慧回台后首次独奏会,今晚即将举行,门票已经销售一空。 他下定决心,就是今晚,他要去找她!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应该主动。 就这样,等到了晚上八点多,他处理完大小事情后,一个人骑着重型机车,来到了举办音乐会的演奏厅附近。 他没买票,当然也买不到票,所以只能在外头等着,顶着有点凉的晚风,在夜色中等待。 他就在演奏厅的后方等待,他想,如果明慧要离开时,应该会从后门离去,前门有许多记者还有乐迷等着,可能不太方便。 就这样,他等着,从八点、九点,一直等到十点多。 他没有离去的念头,反正他独自一人,不须为谁牵挂,也没有谁会牵挂他,所以他愿意等。 十一点,街道显得冷清寂寥,车子变少了,原先热闹的演奏会场景,人潮也逐渐散去,只剩下他,一个人靠在机车旁,拉紧了身上的外套,耐心等待。 他也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得到的自信,竟然愿意这样等待,以为自己一定可以等得到。 他知道自己很天真,都二十七岁的大男人了,还以为这样的等待会有好结果,尤其是在他看到接下来的这一幕时,他更是笑自己傻。 因为他看见明慧了! 她果然从后门走了出来,脸上有点疲累,却也有着轻松的表情,她的身旁则陪着一名年轻男人,耐心细心的照顾着她。 刘伟强看着,竟然没有多想,直接就走上前去,在长长的楼梯下等着,等着她走下来,他就站在一个她一定看得到他的位子。 果然,沈明慧走下楼梯,边跟一旁的徐绍阳说话。“其实你真的可以不用陪我到这么晚。”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陈姊会陪我,不会有事的。” 徐绍阳还是担心,“台湾的治安不太好,尤其是晚上,事情更多。我陪你,我也比较放心。” 沈明慧走下了楼梯,正想再说时,却立刻看见了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看见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几乎失速。 是他…… 刘伟强眼睛没有任何移动,就这样盯着她看,这样赤裸裸的凝视,让沈明慧身旁的徐绍阳发现了端倪,他立刻换位置,将沈明慧移到自己的内侧,不让她与对方直接接触。 先别论来人的动机是好是坏,就算没什么不好的念头,他也应该尽量阻止别的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什么不安分的想法。 刘伟强看着那个男人保护沈明慧的动作,心情相当不悦,很想冲上前去将她拉开,可是他努力压抑自己。 他告诉自己,没有得到明慧的答案,他什么也不是。或许明慧早已有了男友,看那个男人,一身西装笔挺,显然是个事业有成的人;相较于自己,似乎更适合现在在乐坛闯出一片天的明慧…… 该死!他真想大声否认,该死…… “你来做什么?”沈明慧却主动走出来,走向他。 “想看看你。” “看我?以什么身分?赵廷汉吗?你是廷汉吗?还是……强哥?”沈明慧的声音很快就变得沙哑,似乎含着泣音。 刘伟强哑口无言,只能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看着她。 沈明慧眼眶渐红,泪水再度盈满,天知道从那晚之后,她到底哭了多久,哭得好惨好惨。 眼前的他砸毁了她多年来的幻想跟美梦,长大的代价,现实的残酷,让她好 难承受。 “明慧,恭喜你回来了。”他知道他至少应该说这句话——恭喜她,他们毕竟曾经是这么好的朋友,她能成功,他就应该恭喜她。 “回来……我真希望不要回来,不要看到你……我真的好后悔,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苦笑,点点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走了,还是要说恭喜你,恭喜你成功了,你现在……很美,恭喜你……” 话一说完,刘伟强也就是赵廷汉转身就走,回到了他停在一旁的机车前,拿起安全帽。 有点踌躇,该走,却想留! 今晚似乎将未来就这样决定了,再也无法改变。他痛恨,他想开口解释,却不能说,他身不由己,谁会信他? 沈明慧望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泪水不断掉落。 徐绍阳赶紧上前,带着失神的她也离开这里,来到附近的停车场,途中,她还回头看了好几次,看见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 坐上了徐绍阳的车,沈明慧觉得自己心里空了,这种空比她发现他真的变成流氓的那一瞬间的感受还要痛。 她开始哭泣,不停的掩面哭泣,到最后更转变成痛哭,泪水不断从眼睛里窜出,她挡也挡不住,整个人抱着头放声大哭。 好苦!她也不想这样……她好喜欢他、好爱他,这么多年了,她的感情没有减少,反而渐渐加深…… 徐绍阳看着,不敢相信,他从未见过明慧这样的失控,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有这种能耐让一向乐观自持的明慧这样的痛哭?“明慧……” 这时她突然抬头,一双泪眼看向前方。 不!不!他不能走,她不能让他走……她冲下车子,不顾徐绍阳的叫唤,直奔方才与他分手之处。 她只知道她不能让他走,她会遗憾!希望他还在那里…… 他是流氓,是就是吧! 跟当年一样,她还是喜欢他啊! 气喘吁吁,甚至脱下了高跟鞋,沈明慧跑到了刚刚的楼梯前,原先停放机车的那个角落已空。 她大喊着,“阿汉——” 她觉得头晕,觉得天旋地转,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这时,她以为奇迹出现了——前方竟然停了一辆帅气的重型机车,她爱的那个男人就在车上! 她不能否认,不能骗自己,她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他,如同十二年前那个诀别的拥抱,然后不能自己的哭泣…… 她上了他的车,在风中奔驰,紧紧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宽阔的背上,风吹过她的脸,却吹不干她的泪。 要去哪里?她想问,却问不出口,问了也没有意义,她能拒绝吗?没有办法,她拒绝不了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骑着车载着她来到一栋老旧的公寓,她在他的帮助下下了车,然后他将车停好,带着她上了楼。 来到了三楼左边的那间房,他始终牵着她的手,用单手拿出钥匙开了门,带着她进去,然后将门关上。 一进去,这安静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到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这其中应该就属他最激动,他没想到她会跑回来,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他喜悦激动,几乎落泪。 他看着她,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看她;他凝视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都跟以往不同了,跟他记忆里那个沈明慧也不一样了。 现在的她好美…… 他情不自禁低下头吻住她,热烈的索吻;沈明慧则是瞪大眼,不敢相信,却在下一秒种就接受了。 她回应他,也回应自己的感情——她不可能拒绝,她想了好久,他的疼爱、他的爱抚,都是她梦里最美的画面。 他激烈的吻着她,紧紧抱着她,两人在激烈交缠中来到了房间,在属于他的那张大床上彼此交缠。 他紧紧缠住她,像是想要吞噬她身上每一寸肌肤;而她也激烈的回应,紧紧抱住他,用手攀住他的背脊。 他褪去了她的衣衫,那一身美丽的礼服不该藏住她的美,至少在他眼前。 直到她裸露出身体,换他挺起身子,脱下自己的衬衫,露出结实的胸膛。 她看着,脸都红了,全身动都不敢动,直到他再度栖上她的身子,侵占攻略、深切爱抚,直到她准备就绪。 终于他轻轻挺进,将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他的女人。她的痛楚轻吟,她全身颤抖,在他隐忍安抚下,慢慢消失。 过了许久,他开始律动,他们都失控了,只想在这一次的彼此需索中,交出自己,没有保留。 在这样最亲密的动作中,他们用身体诉说着多年来的思念与期望,直到最高点来临,仿佛是绚烂的烟火,茫了他们的眼、醉了他们的心。 她将最深处的自己都给他了,明慧知道她不会后悔的,这样就够了……女人就是傻,用身体来证明自己的爱,可是她至少证明了。 激情过去,他紧紧抱住她,两人都很累,却不愿意直接睡去,彼此分享着体温、分享着汗水,分享着心情的激动。 他吻着她,“谢谢你……愿意回头找我。” 当时他已经没有信心了,只想着走吧!她或许不想见到他,那就成全她,给她一个安静的生活。 “我不想骗我自己。”含着泪,紧紧抱着他,凝视着他的脸,“我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十二年了……”近看才知道他没有变,这张脸就跟当年差不多,只是更成熟、更稳重,长了更多胡须而已。 “我也是,喜欢你,爱你……” 沈明慧看着他,不禁一阵苦笑,“我现在连要怎么开口叫你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他苦笑,眼里净是说不出的苦衷。“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我还是赵廷汉;至于刘伟强是我现在的名字,我加入问忠帮后就改用这个名字,我的老大姓刘,我就姓刘。” 他轻描淡写的带过,没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这其中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完! 只能说,改名是为了保护自己,将来如果还有重生的一天,至少赵廷汉不会被刘伟强给拖累。 “连名字都能改?我还是第一次听过……”沈明慧也苦笑,叹息着,“你真的加入帮派了?真的变成流氓了?” 一双眼睛迷蒙,“真的,至少现在是真的。” 她眼睛一红,泪水再度涌出,“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怎么说好的吗?” “记得,你说你会努力瘦下来,来换我不加入帮派、不当流氓。” 掩住嘴,不想让自己再哭出来,但是她还是不断抽噎;边哭边说:“那你为什么要违背诺言?我都努力做到了,你呢?” “明慧……” “这些年,我好期待可以再见到你,我努力减肥,就是为了要做一个漂亮的女生,站在你身边不会让你感觉丢脸,我很努力……可是你……”话没说完,全部被哭泣声淹没。 他叹息,抱住了她,摸着她细致的发丝,安抚着她,提供自己的胸膛让她哭泣。“对不起……对不起……” 他认错,虽然他身不由己。 他很努力了,可是还是非得走上这条路不可,人生的际遇、命运的安排,真的让人难以抵抗。“明慧,听我说,我很抱歉现在变成这样,可是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很努力想要实现我对你的承诺。” 凝视着他,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你是被逼的吗?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汉,告诉我……” “一言难尽。”他不能说,他要保护她,不能让她被卷入。 他必须承认今天他失控了,带着她来到这个真的属于“赵廷汉”的家——没有人知道这里,问忠帮上下没人知道这里,他却带她来了。 重新再一次见到她,真的让他发现自己的脆弱,她一直被他保留在记忆里最脆弱的那个角落,一想起,他就会心痛。 在这里,他爱她,与她发生了关系! 他失控了,但是他不能再将她卷入其中,现在,确保她的安全是他的第一要务。 “不能告诉我吗?” 抚摸她的脸,“明慧,总有一天,我会全部告诉你,没有保留,统统告诉你,但是现在不行!我想你可以猜到,我处的环境很危险,所以我不能让你被卷入这个危险;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没有违背我的承诺,我也绝对不会违背我对你的承诺。” 他说得诚恳,每一句都打入她的心里,她接受了,她也以为廷汉是在向她保证他会退出帮派,不当流氓。 好快,他竟然几句话就说服了她,化解了她的不满——原来爱上一个人就是傻啊! 没有理智,也不需要理智。 她必须承认她沉沦了,因为她爱他,无怨无悔,所以甘愿沉沦。 让他用一句话说服、让他用一个吻安抚、让他用一个拥抱征服、让他用一段激情与狂欢,掩盖住她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女人,真的是傻啊……但是她还能往哪逃? 心甘情愿爱他,她无处可逃…… 第六章 那一夜漫漫长,他们两人彼此依靠,躺在床上谈着天,谈着这是多年来的经历:一个晚上回顾了十多年的光阴,所以这一夜很漫长。 大部分时间都是沈明慧在分享——她的生活显然比较灿烂,比较多姿多彩。在外国,他看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因为巡回演出的关系,她去过很多国家,走过很多地方。 他羡慕她,也喜欢这样的她。 明慧已经不同于以往,再也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自卑的女生;现在的她,诉说着自己的种种过往经历,她的眼睛散发着光彩,说到有去的地方,嘴角甚至泛起笑容。 当然,一个人独自在外,不可能没有低潮,只要她说到她难过孤独的时候,他就会抱紧她,给她安慰,虽然迟了,虽然当下,他没有办法及时的鼓励她,给她信心与力量,但他还是给了她一个拥抱。 谈到减肥,他笑得很开心,虽然听她说来像很好辛苦,她靠着骑脚踏车还有节食,才慢慢的瘦下来。 他叹息,难怪她会这么难过。她是这么努力去实现她的承诺;难怪在她看见他变成流氓,在路旁欺负老弱妇孺时,她会这么生气,这么伤心。 “那你呢?我说了这么多……我也想知道这些年你过得怎样?"抱着他,看着她那张一如当年一样英俊的脸庞,现在的他,因为成熟,更变得充满魅力,“我现在只知道你改了名字了,叫做刘伟强,然后呢?” 苦笑,摸摸她的头,“我只是暂时用这个名字而已……唉!这要怎么说?”看着天花板,想起这些年的自己。 “当年我离开以后,你真的就加入帮派了吗?” 他摇头,“没有。” “那你是什么时候……才去当流氓的? 赵廷汉又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她就躺在自己胸膛上,一头长发飘逸,他的心里却挣扎着,该不该说?“也没有多久,大概一年前加入的。” “一年多前?”抬头看着他,沈明慧一脸狐疑,她听不懂。 一年多前,他好歹也二十五、六岁了,又不是年轻小伙子,还会一时迷糊,误入歧途吗? “是啊……不用怀疑,我记得很清楚。”一年多前,他正是混入问忠帮。 几次顺利帮忙执行几项任务,包括贩毒、走私枪械,甚至……暗杀几个其他帮派的老大,他很快站稳,打进核心,占到现在的位置。 他自己很清楚,六位抢这个名号在道上已是名声响亮,但同时也树敌无数,不管是问忠帮内,还是帮外。 他也是很清楚他自己腹背受敌,更何况他还有另外一个身分的秘密。 他处的环境真的很危险,他必须承认,明慧的出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原先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他会依照自己的计划一路走下去;但现在,就算他努力想维持这个计划的进行,客观情况已经改变了,而最大的改变就是这个女人! 他必须将她算进来,才能整体布局。 而面对她,他只有一个做法,就是拼命确保她的安全,确保她跟此事无关,确保没有人会把她扯进这个圈子,至少确保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所以,他知道的越少越好,真的越少越好。 “我不觉得你是流氓,那天你不是还跑回去找老奶奶吗?你才不是坏人……你是好人……”越说声音越小声。 而赵廷汉听着,脸上带着笑容。 轻轻抚摸她的背,沈明慧舒服的想要睡觉了。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三点,而且两人经过一夜欢爱,她当然很累。 可是即便瞌睡虫来袭,她还是很执着,嘴里一直喃喃念着,“阿汉,你要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啊……” 他当然不能说,只是轻轻的安抚她,让她安稳谁在自己怀里,“睡吧!这么晚了,赶快睡……”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 “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我们的人生很长,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的,相信我,明慧……” 在他低沉的嗓音的安抚下,她安稳的睡去了,嘴角带着微笑,这是她这辈子到目前为止睡过最舒服的床,既温暖又有一股坚定的力量。 她睡了,可是他醒着! 看着窗外,感受有她的陪伴,他的心情意外稳定,这一年多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在刀口上嗜血,在夹缝中求生存,他战战兢兢,夜夜浅眠,虽然没有家累负担,过一天算一天,可是那种日子让他觉得没有希望,甚至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现在不同了,一如他多年来的美梦,他竟然就在他的怀里,虽然担心会连累她,可是他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有希望了。 这一也很漫长,但也很短,转眼之间,竟然天亮了,赵廷汉一夜不眠,精神却异常抖擞。 六点一到,他下了床,让女人继续睡着。他到厨房去做早餐,利用冰箱里仅有的东西简单准备。 没多久,她也醒了,发现一旁的男人早已不在,赶紧下床,脸红着将自己的衣服穿上,然后跑出房间。 天亮以后,他才看清这间公寓。一间不算大的公寓。一房一卫一出一厅,看来这是阿汉独居的地方。 她到出去找,很快就在厨房找到了他。 这个男人竟然在下厨,厨房内到处都是食物的香气,外头的光线照在射进来,整个空间呈现一种幸福。 他看见了她,“再等一下,马上可以吃早餐了。” 她笑着,乖乖坐在桌子旁,嘴里开始喊着肚子饿,不过也忏悔自己根本不会做菜,一直以来都是“老外”——三餐老是在外…… 香喷喷的早餐端上桌,两人开始享用,度过了一个轻松惬意的早餐时光,伴着阳光以及对方的话语,让早餐更加可口美味。 但美好的时光都会结束的,沈明慧不知道的是,这是赵廷汉独居的公寓,也只有在这里,他才是赵廷汉;出去以后,她是刘伟强,是问忠帮的堂口老大。 这个位于偏僻小公寓里的小套房可以算是他的藏身之处,他将真实的自己藏在这里…… 所以每次走出去这里,他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回到那个残酷无情的刘伟强! 他已经习惯了这一点,这一年多来,他都是这样过的。 在房内,他拿起自己的配枪放在枪套里,然后穿上外套。 走出房间,沈明慧已经等在那里。“我以后要怎样找你?” 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抽出其中一支,“这是这间房子的钥匙,等一下我把住址抄给你,只是……我并不常回来,如果你想来,你可以打这个电话给我……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将他递给他的东西统统收下来,她很高兴,不管如何,至少现在他可以跟他保持联系,这让她觉得,他们不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另外这个是我现在住的地方,我现在不住在家里,这是我的经纪人为我安排的住处,也很隐密,你不用担心。”礼尚往来,她也将自己的联络方式留给他。 他看着,默默的记在脑子里,然后将纸条放在口袋里。 她没有看到他将纸条上的东西都记住,然后依照习惯,将纸条在口袋里捏皱,等一下就会丢掉。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做。这样的动作才能保护自己——有心人不会发现这张纸条,进而就发现了明慧这个女人的存在。 她看着他,突然走上前,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了吻他的唇;他则揽住她的腰,两人姿势亲密。 “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过几天,我打电话给你。” 她笑了笑,点点头,她无从选择,只能听从他的安排,深怕自己会给他添麻烦。 她忍了…… 他牵着她的手开了门,带着她走出公寓,也走出这个稍微能带给他些许宁静的世界。 走出这里,他还得去面对外面的疯狂暴雨,看着身旁的女人,她填满他的心,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连带也将她卷入这个恐怖的世界里? 这个单纯女人一定承担不起,可是这次,他竟也不想放手,她的陪伴太真实,太温暖,他……真的舍不得放手…… 刘伟强回到堂口后,依照习惯直接回到自己的书房。 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刘魁被抓后,问忠堂内部其实开始有点混乱,表面上看来,再也没有任何人胆敢反对刘兆,他一人独大;但事实上,整个问忠帮等于只剩下刘兆一人能独撑大局,再也没有人能帮他。 除了他刘伟强外,其他堂口的老大有的遭到逮捕、有的被斗倒,许多原先支撑帮务运作的中流砥柱统统垮台,甚至还有堂口现在十几个刚出道的小伙子再管。 这些他都很清楚,也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知情的人或许以为他正在忙的焦头烂额,只为维系问忠帮运作,但事实并非如此…… 才刚坐定,一个手下就敲门进了书房。“强哥,兆叔打电话来,要你过去一趟。” “我晚一点会过去……” “强哥,兆叔说,现在就要你过去。” 抬头看向来人,对方吓了一跳,连忙说对不起。他只是挥挥手,要那人先下去,自己一个人沉思。 这里的人都怕他,因为他们大部分都见过他动手发怒——几次帮派交手中,他的心狠手辣更是让许多人印象深刻,自然也就怕他。 刘伟强站起身,拿起外套穿上,才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摸摸自己的肋侧,忖度一会儿,还是回到书桌旁,打开一旁的抽屉,拿起枪,联通枪套,然后脱下外套,穿上枪套,再穿上外套。 他开着车来到刘兆的家,一进门,佣人帮忙通报,他一路到了刘兆家那富丽堂皇的主厅。 还是一样,刘兆坐在那里,她的女儿刘静之也坐在那里。 他有点讶异,以往他在跟刘兆谈帮里的事时,刘静之绝不会再场,但这几次,几乎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阿强,来了啊?过来这边坐。” 他态度大方,一点也不扭捏,直接就坐在刘静之对面的位子,与刘兆隔开,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形。 这样子一来,他既能观察刘兆的动静,也能观察刘静之的反应。 眼前这个女人是在问忠帮与刘家当中,他唯一不了解也不能掌握的人。 “阿强啊!这阵子帮里都靠你撑了,你辛苦了!很多笔重要的生意都靠你完成,来,兆叔敬你。” 拿起酒,刘兆敬他,然后自己喝了一口。 他也拿起酒杯,回敬,然后喝了一口。 刘静之突然站起身,“爸,我先回房了。”说完就离开。 刘兆笑了,“小女孩害羞啊!今天找你来,就是要说静之的事,结果她竟然先走了。”说完即哈哈大笑。 “兆叔要跟我说什么事?” 刘兆看了他一眼,很满意,这小子,长相好,体格好,性情沉稳,聪明而且反应快,他很满意!“阿强,你几岁了?” “二十七。” “静之二十四岁,这样很配啊!”刘兆笑了笑,“这段时间,问忠帮都得靠你撑,照这个局面看来,以后问忠帮应该也是你的了。” 他心一紧,表面上不动声色,“兆叔这话,我不懂。” 刘兆微微一笑,“我直说吧!兆叔要你这个女婿,兆叔想把静之嫁给你,娶了静之,你就是我刘家的人,整个问忠帮自然都是你的。” 刘伟强一惊,差点说不出话——这个发展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怎么会这样发展?这怎么可能? 刘兆要把刘静之嫁给他? 别说他接不接受了?他哪敢接受啊? 那个家伙会发疯吧?“兆叔,这……有点突然,我……” “是有点突然。”刘兆叹息,“只是最近,我觉得身边可以相信的人越来越少了,许多以前一起打天下的人最后也刚离开了,我这才觉得我老了,总该交棒。而放眼望去,年轻一辈里面,我只相信你。” “这……” “你这小伙子不错啊!”刘兆很满意的点头,“当初老虎帮占了我们的地盘卖毒品,我拍你卧底到老虎帮,暗杀他们老大,你眉头也不皱就答应了,光凭这一点,你就有资格当问忠帮的老大。” “兆叔,这件事情不应该我们说了算,应该要问问大小姐的意见。” 刘兆哼了一声,“她是我女儿,我做了决定就算,现在要问的只有你,你愿不愿意娶我女儿?”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刘兆接着说:“阿强,我欣赏你,因为我觉得你识时务、懂得进退,我应该没有看错吧?” 话里带着威胁,刘伟强不是笨蛋,当然听出来了,他继续沉默着,想着应该怎样回答最合适。 这件事就算不问刘静之,还得问另外一个男人——只是刘兆一直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存在。 他不能现在做决定……“兆叔,这很突然,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明天早上,我会回覆你。” “好!应该!终身大事是应该好好想一想。”站起身,离去前,刘兆接着说:“希望明天早上听到的是好消息,阿强,别让兆叔失望啊!” 刘伟强看着刘兆离去,他的身影一小时,刘伟强立刻站起身,离开刘家大宅。他没开车离开,甚至也没拦车,一个人走在夜色中,走了好长好远的路。 他泰然自若,却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直到确定远离的刘家,周围的人应该都没在注意他,他在公园停住,走了进去。 坐在椅子上,拿起手机,拨通号码。 他的手机里没有留下任何的号码,每次要拨号时,只能一个键一个键按,这是他的习惯,习惯不留下任何痕迹。“喂!是我。” “这么晚了,怎么会打来?有事吗?” “你在忙?” “明天要开庭,我在研究案情。” “刘兆……要把刘静之嫁给我,刚才他再问我这件事。”他可以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碰撞声!意料之中,如果是他,有人要将明慧嫁给别的男人,他也会发疯。 “我不会答应的。” 对方沉默许久,明显可以听见对方在深呼吸,似乎想压抑自己,但末了,却说出令他震惊的决定—— “不!你娶她。” 赵廷汉声音拉高,“马傲辰,你疯了吗?” “……你娶她。” “那女人不是你的……” 话被打断,“那跟这件事无关,廷汉,你娶她。” 赵廷汉很激动,“我不能娶她!我心里……已经有别的女人了!” “我知道,你说过了,所以我才能放心让你娶她。” “那我怎么办?” “那个女人回来了吗?” “她回来了!”赵廷汉激动喊着,“她已经回到我身边了……” “廷汉,听我说,我知道这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个女孩,但是这是任务的一部分,我命令你娶她!” 赵廷汉隐隐发抖,“这是什么任务?你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我拒绝接受这个任务!而且我已经将证据搜集齐全,我要求结束任务。” “不行!” “你不要逼我!”他大喊。 “阿汉,你是我的朋友,我只相信你;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这更称不上是任务的一部分,但是我拜托你娶她,我拜托你……帮我保护她……我只信任你,阿汉……” 他觉得天旋地转,话筒那一边的男人他知之甚详,他知道马傲辰一向心高气傲,现在却低声求他。 他该怎么办?夹在好友与心爱的女人之间,他到底该怎么办? 老天!为什么要让他面对这个难题…… 马傲辰说,现在情势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会有什么转变,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谁也无法预料,所以他摆脱他娶她,他只相信他,相信爱着别的女人的他,不会跟静之假戏真做,而且能专心一致的保护静之。 马傲辰相信他…… 马傲辰用一句相信、一句拜托,扣死了他;他无力反驳、无力抗拒,于是他答应了马傲辰,也答应了刘兆。 刘静之表情看来很讶异,但没说什么,默默承受,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只是棋盘上的棋子,哪有办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刘伟强要娶刘静之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道上的人都知道,甚至连媒体也报道,而大家也猜测,未来问忠帮帮主非刘伟强莫属。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该向谁解释,又能怎么说?这内情复杂到难以用三言两语说清。 他期待消息不要传出,可是刘兆显然要将婚礼盛大举办,邀请许多人来参加,让大家知道他找到问忠帮的接班人,也为他刘兆找到东床快婿,为刘静之找到值得依靠的夫婿。 后来他知道,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挡也挡不住——因为隔没几天,他就接到了明慧的来电。 他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心跳加速、全身发颤,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处境,怎么跟她说明这一切……“明慧……” “那是真的吗?” “我……是真的……” “你在骗我吗?” “不是!我没有,明慧,我……对不起……”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如果你要结婚了,为什么要来找我……” “……” 她没再说话,只剩下哭泣。 他好急,心好痛,隔着话筒不断喊着,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却只有哭泣,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他回拨,却再也没有拨通。他又无法就这样冲动的去找她,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个沈明慧的存在。 接下来,一直到结婚当天,明慧都不曾再打电话来了。他心急如焚,只想去找她,向她解释…… 但是,见到了又能说什么?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现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说了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他牺牲大了,现在明慧大概完全不相信他了,她一定会以为,他只是想要玩玩她,不是认真的。 该死! 错了!他这辈子从来不曾跟任何女人亲近过,就只有她一个。 他只对她认真,该死!如果为了这件事,为了这件荒唐到不行的事情,他失去了明慧,他一定要摘下马傲辰的人头不可。 一个月后,他正式迎娶了刘静之。 这是道上的大事,很多地方的老大都来了,甚至还有各地的民意代表,婚礼现场非常热闹。 现场只有两个人的心冷到了极点,一点快乐的感觉都没有。新婚,人生大事,在他们看来,却是闹剧,更是他们各自的生命中最大的悲剧。 穿着白纱,刘静之一直保持淡漠的表情,脸上没有一丝微笑;而刘伟强西装笔挺,勉强扯出笑容,只能说服自己,这是任务的一部分。 整场婚宴不知持续到多晚,他好像跟现场每个人都敬过了酒,很多人都醉了,他却始终清醒,却越清醒越痛苦。 他好像现在就冲到明慧身边去安慰她,去告诉她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不是故意要骗她,更不是故意要玩弄她…… 终于到了深夜,宴客逐渐散去;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在刘兆要求下,刘伟强先带着刘静之离开,回到了刘家大宅。 刘兆说,他今天晚上不会回去,就让他们这对新人好好度过新婚夜,他还笑着说,希望今晚过后,就能让他当阿公。 回到了家,他还是一身西装;而她,身上穿着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套旗袍了,她没有说话,他也不想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刘静之走在前头,似乎想快点回房间,可是她脸上的表情紧张也担忧,眼光不禁回头看向走在后头的刘伟强。 终于到了房门口,刘静之停在门前,脸上出现了一丝紧张;刘伟强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反应,有点讶异,却又有点了然。 原来她也在怕…… “你……你要进来过夜吗?”这说话的语气不是邀请,反倒充满了害怕与不愿意。 刘伟强笑了笑,几乎是苦笑,“我哪敢,我要是进去过夜,明天就会被某个男人打死了。” 听说马傲辰整晚都在喝酒,看来刘静之要嫁给他的这个消息,还是给他很大的打击! 刘静之轻呼一口气,似乎有点放松。 刘伟强看着,“看来不是只有我对这桩婚事有意见。” 她看着他,“如果你有意见?为什么要答应我爸?” “说来话长,总有一天,你自然会懂。”看看手表,时间很晚了,可是他还是想走一趟,“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今天晚上我想出门一趟,不会待在这里,但是我不想被兆叔发现。” 她点头,“我知道,如果他明天问,我会说你住了一晚,一大早堂口有事,你就去处理了。” “谢了!”一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几乎是急促的。 而刘静之全身明显放松,似乎为自己逃过这不情愿的新婚夜而感到庆幸。 刘伟强出了门,开着车,脑海里回想着当初明慧给他的纸条上写的地址,在脑中定位,想要在最短时间内冲到她住的地方。 这段时间,他不敢去找她——他被所有人盯着,每个人都知道他即将成为刘兆的女婿。 他不能也不想在这个时刻,让大家发现明慧这个女人的存在。 终于到了婚礼结束,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必须见到她!虽然就算见到了面,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要怎么解释,但是他必须见她一面。 他几乎是飞车驾驶,赶到了明慧的住处。这是他第一次来,下了车,对了对住址,确定自己没走错路。 这是一间一楼的小平房,环境很清幽,有个小花园。偏僻的位置确实可以避开外界的骚扰,让明慧可以在安静的环境中练琴。 他按下电铃,不管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没有人来开门,他再按一次。其实,他心里也没有把握有人在。 但过了许久,真的有人来开门,他屏息,站在门前,安静等待,身上的笔挺西装都来不及换下。 开了门,果然是明慧,她这样毫无警戒心,直接开门,让他直摇头——这女人太没警戒心,幸好门外的是他。 她眨眨眼,红肿的眼不知道哭了多久;可是她一看见他,眼眶又再度红透, “明慧。” 她很激动,眼眶里的泪水再度滑落,她好气,气他这样玩弄她,气自己太单纯,被他欺骗。 她一气,关上大门,让刘伟强吃了闭门羹。 他叹息,只能站在大门口,像罚站一样,动也不敢动。 深夜里,现场安安静静,除了门里、门外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他没有走,只是站在现场,他转过身,靠在一旁的门柱上。 她不想见他,这很合理,连他都觉得自己很过分。仅管他满腹苦衷、身不由己,可是他还是对不起她。“明慧……” 突然,哐一声,门打开了! 刘伟强一愣,转过身来,这次门大开,沈明慧站在他眼前,不像刚才躲在门后,只露出一颗头。 “明慧?” 她很激动,冲上前抱住他。 他不明就里,只能顺势接住她,将她带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泣、发抖,任由她的泪水沾湿他的西装,让她在自己怀里喃喃自语…… “我没救了……我没救了……”她竟然只因为他在深夜来找她,一颗不满与怨恨的心就这么烟消云散,她真的没救了…… 第七章 其实沈明慧与刘伟强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让他进来,他进到她家里面,又能改变什么? 局面已是如此—他在短短一个月内娶了别人,对她而言,那一夜的同床共眠、激情相对,反而成了笑话。 她应该将他赶出去,应该从此拒绝见他。 她不是不要脸的女人,更不是喜欢逢场作戏的女人,真心被践踏在地,情感到不屑一顾,她的心在滴血,所以她应该驳斥他、责备他,才能缓和自己心里的痛楚。 可是她还是让他进来,她无法抗拒他,从以前就是如此;就算现在知道他在骗她,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渴望见到他。 然而刘伟强进屋以后,她却始终没有说任何的话,人有他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倒杯茶给他喝,接着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她端来一盆水,拿了几条抹布,开始擦拭家里,擦拭地板,擦拭家具,她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但就是么有对他说一句话。 沈明慧跪在地上,拿着抹布擦拭着地板,一遍又一遍来回擦着,她忙碌的身影始终背对着他。 他看着她,却看不见她的脸,看不出她脸上的反应。 他很想叫住她,却开不了口,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将自己锁进了自己的世界里,轻叹口气,他真是冤! 他真的被陷害了,他真想告诉明慧,他虽然娶了那个女人,但他根本不能做什么,他跟刘静之根本不可能成为夫妻! 他可不想被马傲辰杀死! 听说这几天,那家伙常常一个人在酒吧买醉,相当不符合他自持的形象,可见光是知道刘静之要嫁给他,就足以让马傲辰崩溃。 所以他要是不乖乖的,而做出什么逾矩的事,他知道自己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他很能理解,真的,如果设身处地地去想,他也会发疯——最爱的女人走进别的男人的怀抱,就算只是演戏,他连想都会发怒。 今晚结婚时穿的西装还在身上,他卸下了领带,脱下外套,卷起衬衫袖子,放松自己。 她还是不理他,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家事。背对着他,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可是拿着抹布边擦拭地板的沈明慧垂着头,一直留着泪,泪水滴在地上,立刻被抹布擦拭而过,化为地板上即将干涸的水迹;一次又一次,她就这样处理掉自己流出的泪水,哭泣成了这阵子她唯一能做的事情,眼睛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这段时间,她反复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延汉才不是这样的人,他可不能在即将结婚之际仍跑来找她,甚至跟她上床。 可是他跟那个女人的婚事很盛大,很多人都知道了。不知情的只一位是黑道势力的结合,知情的如她却看得心痛。 她正在努力接受事实,努力不去责备他——很多年前她就告诉过自己,就算再见面时他已经成家立业,她也会笑着祝福他。 那一夜,是她心甘情愿的,能把自己交给一个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她很满足,就算事后是这样的发展,她也不想去怪他,不想因为怪他而毁掉那一夜如此美好的记忆。 赵延汉看着,终于受不了了,他开口,嗓音低沉也沙哑,“明慧,不要做了。” “……”她不回应他。 “明慧!”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都不问吗?不问我这一切?” 还是跪在地上擦着地板,背对着他,他却可以看到她摇头,“不用问,我会看,我都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他站起身,来到她身旁看着她,“明慧,不要做了,没有这么脏,站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能说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脱口而出,将一切都告诉她! 他有这个冲动,虽然他知道他会后悔,他如果在仙子啊这个情势诡谲多变的时刻将一切和盘托出,而将她卷入风暴中,他一定会后悔。 她依旧跪着摇头,“我要做,这样我才能不去想……” 他哑口无言,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 他的眼也逐渐湿润,低着头,看着她在地上忙着,擦拭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家具。 她想藉由忙碌,来忘记自己身处的场面,而她之所以陷这样的局面,都是他害的。 他蹲下身子,拿起挂在水盆旁的另一条抹布,“那我来帮你。” 她终于抬起头看他,也让他看到了她的泪眼;他心疼,一咬牙,也蹲跪在地上,擦着地板。 “你该回去了,我自己来就好。” “我帮你。” “不要,我不要你帮。 “不要把我排除在外,我帮你。” 他很坚持,她无法拒绝,更没这个力气,将他这个大男人赶出去,她只能哭着,默默留着眼泪,然后将眼泪擦掉,不理他,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擦拭着每一寸的地板,像是要擦拭掉心里的悲伤。 她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是我把你排除在外的吗?” 他听到了,耶么有停下手,“至少对我而言,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现在做的每一个据诶的那个,都会把她算在内,优先考量她的安危。 “最重要的人呢?”它笑着摇摇头,“真不知道你是说来骗我,还是自傲骗你自己?” “我没有骗你。” 还是摇头,“算了……算了……就算是骗我,我也认了……一切都无所谓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结婚了,娶了别的女人,她的一切想象、盼望都落空了,但这些话她都不会说,她不想要连最后一点自尊都留不住。 至少她保有那一晚的美丽回忆,这样就够了,在这个感情如素食的时代,这段十多年的依恋,在她的生命中,够她回味了。 此后,她没有再跟他说任何一句话,任由他好几次想要与她说说话,她都没有回应。 他只能叹息,帮忙她整理着家里,擦拭着地板。深夜里,两人之间只能这样沉默着,一语不发。 过了许久,清扫工作终于结束。他帮忙她,将一切东西都归为,房子里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说给别人听,说不定别人还会笑——大半夜的不睡觉,这对男女竟然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在整理房子。 他们两人都是一身狼狈,尤其是她,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水,因为一直跪在地上,裙子更是湿了大半。 不知哪来的风一吹,他们都感觉到冷。 刘伟强皱着眉头,看着她全身发抖的样子,“明慧,赶快去换衣服,不要冷到了。” 她看着他,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更没照着他的话做。但是她还是走回房间,不知道要拿什么东西,过了约五分钟,她有走了出来,回到他面前。 他狐疑,看着她手里握着一个信封,然后交给他。 “这是什么?”他结果,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两张音乐会的门票,而且注意一看,这是明慧的独奏会。 “这两张票给你,是前排的公关票本来只有一张,我拜托陈姐再找一张,给你。” “明慧……” “时间是下周三,这两张票……带你老婆来听。”她红肿的眼终于可以不再哭泣,她终于接受了事实,接受了从这一刻起,必须与他画清界限的事实。“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明慧,她……她什么都不是,我不会带她去的。” ”带她来。“让我死心。 “……” 她笑了笑,“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运气怎么好,可以嫁给你……所以,带她来。” 他内心一阵又一阵的痛楚,看着她,那脸上难以隐藏的伤痛表情。而他心里,正一声一声的呐喊——明慧,对不起……请你相信我…… 赵延汉……不!是刘伟强本来决定,他是不可能带刘静之去的。 看看门票,上头写着,这是第一排的位子,也就是说,他就坐在明慧可以看得见的地方。 虽然明慧一直说要他带静之去,但是他不可能这么笨,带着另一个女人去让明慧伤心。 可是事情出乎意料,静之知道了他的行程后,竟然主动要求一起去。 这段时间,他与刘静之取得共识——不干扰彼此的生活,不过问彼此的行程,甚至帮着对方掩护,当刘兆询问时,帮忙说谎。 一开始,他跟刘静之之间或许还有一些猜疑,但很快的,他们发信啊彼此都不想要这段婚姻,彼此时站在同一条船上,只能互相帮忙。 所以流经孩子开口说要跟他一起俩听音乐会时,他才会很惊讶,甚至有点措手不及。 马傲辰知道她要跟他单独出去吗?如果那家伙知道了,他会准吗?如果那家伙事后才知道哦啊,那马傲辰会不会拿他俩开刀? 当然,这些问题他不能问静之。从头到尾,静之都不知道傲辰跟他有关系,甚至还有很深厚的关系。 如果静之知道了。说不定反应会跟明慧一样,伤心难过吧! 于是刘伟强带着刘静之一起去听音乐会,刘兆知道了,当作小两口要一起去约会,还是免不了的叮咛,赶快帮他把孙子生下来。 她们两人都是一脸的尴尬——结婚快要半个月,她们根本没同过房,更别提同床。 他不想这么做,为了活命,他也不能这么做! 他开着车,载着刘静之一起朝音乐厅前进。一路上,身旁的女人看着票,表情似乎很轻松,也很兴奋。 “沈明慧是很有名的音乐家,一年前我在欧洲就听过她演奏,别看她年纪轻轻,演奏出来的音乐相当有生命力。” 他笑着,眼神里满是骄傲,“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他没有回答,心里却想笑,他在十多年前,早就领教过明慧的琴艺,那个时候明慧还是个小胖妹呢! 但现在,她已经美得成为舞台上最耀眼的那颗星,他真的为她感到骄傲…… “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会拿到这种vip公关票?” 他还是不回答,“我才想问你,我的行程你一项不参加,今天为什么例外?” 刘静之看向窗外,她也不想回答。但是她心里知道,这是因为她想要利用跟别的男人出游,去气另外一个男人,让那个男人妒忌…… 两人各怀鬼胎、沉默不语,知道到达音乐厅前,他们都没再说过话。 到了音乐厅后,两人下车,领着票先后进入。 由于他们拿的是想到那个尊贵vip公关票,因此服务人员还领着他们来打座位上。 观众席间几乎爆满,看来所有人都是冲着明慧而来。毕竟这是她的个人独奏会,除了她的小提琴之外,跟她搭配的还有其他的弦乐器。 七点半一到,灯光暗了下俩,协奏的乐手已经就位,只剩今晚独奏会的主角沈明慧。 就在一片掌声中,沈明慧走上台。 她身着淡粉色洋装,搭配着光彩夺目的珠宝,一手拿着小提琴、一手拿着琴弓,优雅的走着,终于站在台上。 现场掌声近乎疯狂,每个人都报以热烈鼓掌,当然连刘伟强也不例外,他只是凝视着台上的她,眼神恳切而热情。 她微笑看着观众席,却在眼神看到前排那个位子时瑟缩了一下——那两个位子都坐着人,一个是她熟悉的他,他的隔壁则坐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那是他的妻子吗? 她看着,利用演奏厅内微弱的灯光,她脸上努力挂着笑容,心里却满是妒忌。但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很美。很温婉、很聪明,跟他很配…… 她看见了他盯着自己的眼神,给他一个微笑,努力装出大方,然后不再看他将眼神放向观众深处。 她深深鞠躬,努力掩饰自己已经到达眼眶的泪水,在抬头时,眼里只剩一片晶光彩是泪水。 将小提琴放在颈部,拿着琴弓,她开始了仅为那的演奏会,现场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乐音流窜在观众席间,征服了每个人的心。 而今晚的沈明慧演奏的音乐似乎更显得动人,甚至在搭配着悲怆、凄凉的曲调后,更显得哀伤。 她努力专注在音乐中,演奏着每一个曲调,刻意不去看向台下,让自己忘却时间、空间,忘却自己心境的哀伤。因为她只要一想起这一切,想起台下那对夫妻她就会崩溃,一定会…… 刘伟强也看着她,眼神完全移不开,他的心情也很激动,因为他完全能够了解台上那个女人现在的心思,那种哀伤与绝望统统展现在她的眼神中,呈现在她的音乐中。 他很后悔,早知道他应该断然拒绝刘静之,绝对不要带她来。 现在他跟刘静之就坐在明慧左前方的台下,只要她稍微一侧生,就可以看见他们,看见他们并坐。 他的眼神已经超越了一个乐迷的眼神,直接而赤裸的看向台上的她,没有丝毫放松,更不顾错失掉任何一个她的表情与反应。 这样的刘伟强,流经孩子都看到了,她很惊讶,从没见过身旁这个男人对任何女人有什么太不寻常的反应,今天这样的刘伟强,在她看来倒是第一次。 刘静之看着身旁的他,再看看台上那个美丽的女乐手,她心里似乎猜到了什么,又想起方才在车上问他为什么能拿到音乐会的票,他那不顾多说的表情,刘静之觉得自己似乎弄懂了。 很开,到了中场休息,沈明慧退了下去,始终没再看他。 刘炜其那个坐在椅子上,四周的人动了起来,想到外头去好好休息。 他也得休息,因为他就好像筋疲力竭一样,完全不知该怎么处理现在的局面。 不知该怎么处理那个女人的哀伤与绝望。 “你们男人真奇怪。” 看向身旁在说话的女人,刘伟强一脸的茫然,“你说什么?” “心里明明想着别的女人,却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去娶另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心里明明爱着一个女人,却可以看着这个女人嫁给别的男人,若无其事,好像无所谓的样子……”她好像在说刘伟强,又好像在说自己。 刘伟强反应很快,他很快就听出来了,更意识到刘静之可能已经发现他跟明慧之间的关系。 但这一刻的他,很自然的将刘静之当成与机子同病相怜的人,竟然没有否认,反而是叹息般的说出自己的心声。“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又能怎么办?” 刘静之听着,也叹息,“是吗?是这样吗……他也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只有相爱的人才会走入婚姻吗?至少她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可是她嫁给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爱她的那个男人竟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人! 她问过他,真的愿意她嫁……他竟说他无所谓……真好!所以她就嫁了,反正他无所谓…… 下半场开始了,沈明慧一上到台上,明明努力要自己别去看那前排的两个位子,却发现自己海华丝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不看还好,她看见了他跟他老婆彼此交谈,状似亲密的模样,她的心一紧,全身跟着一痛,几乎让她难以动弹。 现场响起如雷掌声,刘伟强与刘静之也看向舞台;她努力控制自己,却难以控制泪水满了眼眶,她深深鞠躬,收拾情绪。 她开始演奏,这一次却无法顺利将情绪控制住,乐音轻快时,她依旧悲伤;乐音悲怆时,她更是不能自已。 她知道,这些年的爱恋在这一刻,真的落空了…… 她在不知不觉间,竟将乐曲全都演奏完毕,观众同样给予热烈的掌声,大声喊着安可,现场气氛热络。 她深深鞠躬,再抬起头时,泪水久这样滑落脸颊;观众看见,以为她是喜极而泣,不禁鼓掌更大声。 她笑了,但泪水还是不断滑落,再一次鞠躬。事实上,此刻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有什么情绪反应? 也许是悲伤——一段感情的落空、一段爱情的埋葬,很难不悲伤;可是她也开心,她终于有机会在她心爱的男人面前演出一段,不论演出得好还是不好,至少她完成了这个多年来的心愿。 不管如何,她还是会在那里,在心里,保留个位置给他,就算此后他再也不会来左,那个位置还是空给他……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音乐会结束后,沈明慧在后头收拾,她收到许多的花,甚至还有许多记者来访问她,问她的感想,问她刚才是不是喜极而泣? 她胡乱回答,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 陈姐在一旁一定听得满身冷汗,又不能插嘴,毕竟自己只想听她本人说。 时间到了很晚,所有人都散去了,后台只剩下她,还有一直陪着她的徐绍阳。她还是很不好意思,让邵阳哥这样但但等她。 孰料,两人一起走下楼时,邵阳个就这样直接而不避讳的问着: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想说。 她正在努力沉淀心情,希望那个自己能够尽快走出来,走出这段确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 “那个男人,是问忠帮的刘伟强吗?” 沈明慧看向他,不意外他会知道—阿汉结婚的事情,看来已经人尽皆知。不过下意识里,她不想说出那个刘伟强真正的身份。 她总认为他保密——让刘伟强归刘伟强,别跟赵延汉牵扯在一起,虽然那她一直弄不懂他为什么要改名,但他既然这样做,一定有目的,身为……朋友,她不应该说出刘炜其那个的另一个身份。 “上次你就是跟那个男人走的吗?” “邵阳哥,别问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已经结婚了,今天他也有带他老婆来,我跟他只是朋友。” “朋友?” “很多年的朋友,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徐绍阳有点担心,“可是那个刘伟强毕竟是个……” “流氓?”沈明慧笑了笑,“当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流氓……可是我心里很清楚,他是个好人。”就算现在他结婚了,她还是会给他这样的评价。 她可以理解他的身不由己,她知道他很小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开始生活,没有人能帮他、没有人能保护他,他必须自己照顾自己,所以他会误以为加入帮派,会是最快让自己茁壮的方法。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跟他有约定,希望他不要走入歧途……可是看来没有用,他还是走上这条路了。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他已经结婚了,他的世界她再也无法进去,也没有资格进去。 虽然很痛,但是她会慢慢让自己醒过来,慢慢不再一想到他就心痛。 “我很讶异你怎么会认识这种朋友?毕竟你们的环境差很多。” 笑了笑,“谁知道?遇上就是遇上了……”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她知道自己真的说不清楚 ,认识他到底是好还是坏,是幸运还是不幸? 走出音乐厅,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台北的深夜恢复了宁静,空气中有着一种冷凉的气息,让人清醒。 “小慧,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什么机会?” 徐绍阳决定再度开口,或许刘伟强的出现让他产生很大的危机感,就算他心里告诉自己,那个刘伟强跟小慧的身份、环境差太多,但他出于男人的直觉,他可以感觉到刘伟强对小慧也有感觉。 他们的过去,他完全不知情,更难以去猜测他们过去,他完全不知情,更难以去猜测他们过去的交情有多深厚?但现在刘伟强结婚了,他必须出手,趁这个机会。“跟我交往。” 沈明慧看着他,停下了脚步,他也停了下来。她想着该怎么回答,但不管怎么回答,她的答案几乎都是否定。“邵阳哥,你愿意接受一个心始终在别人身上的女人吗?” “你的心在他身上吗?” “我知道很可笑……但是,是啊……” 他想了想,“那这样我更要跟你交往,刘炜其那个已经结婚了,你必须走出来,既然如此,不知选择我。” “你在牺牲你自己。” “你也不是。”徐绍阳笑了笑。 沈明慧含泪笑着,“这个星期六,我要去参加我爸一个老朋友的寿宴,你陪我一起去吧!” “那场寿宴,我本来就要去。”徐绍阳看着她,“不过……这算是你同意我的追求吗?” 她笑着,却摇摇头,往前走,不想多说。 徐绍阳赶紧跟上,两人一起走了一段,准备走向他停在停车场的车子。 然而就在他们走下楼梯之际,沈明慧看见一个人站在角落,就跟许久以前那一晚,那场音乐会结束之后的场景一样。 他站在那里,他身边没有他的妻子陪伴。 沈明慧心跳加速,却更觉哀伤——她为什么只是因为看见他,就失去了自制及决心,她的一颗心竟然依旧为他跳动。 站在那里的刘伟强抬头,也看见了她,他走向她。 徐绍阳看见了,很自然的想要保护沈明慧。 明慧这一阵子的伤心难过,他其实都有感觉,更知道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为了明慧,更为了自己,他必须阻止明慧再跟这个男人见面。 可是沈明慧却谢绝徐绍阳的保护,她径直一人走向前,迎向刘伟强。但这一次,她不是要跟他走,她也不会再跟他走。 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结婚了,他已经结婚了。 两人站在彼此的对面,她抬头看着他,脸上努力露出微笑,“谢谢你今天晚上过来……还有令夫人。” “明慧……” “令夫人呢?” 刘伟强凝视着她,发现她的疏远,“她先走了。” 沈明慧笑了笑,努力讶异眼神中的苦涩,“希望今天晚上的表演,没有让你失望。” “你表演得很好……静之也称赞你。” 眼眶里浮现湿热,“帮我谢谢她。” 两人之间一片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明慧先打破沉默,“很晚了,你也赶快回去,别让你老婆担心,我也得回去了。” 说完,才打算转过头,却被刘伟强拉住;她心一紧,一颗心加速跳动,需要坚强的意志力才不会软化。 她不能软化!他的身份而已经不同了——他已为人夫,她不能再跟他保持往来,她必须自爱…… 徐绍阳看见了,立刻上前来将沈明慧拉过,带离开他的实力范围,不让他靠近她。 他将沈明慧揽在怀里,而她也安安静静待着,没有抵抗。 看在刘伟强眼里,他感到愤怒与妒忌,眼里闪过一阵冷厉,但他却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你跟明慧过去有什么关系,到那不管你们过去有什么关系,现在你已经结婚了,就别再来骚扰明慧。” 刘伟强不理他,依旧看着沈明慧,开口说:“明慧,今晚你有事吗?我想跟你谈一谈。” 徐绍阳和愤怒,“你够了没?你是存心要欺负明慧吗?” 沈明慧摇摇头,含着泪水,“不要再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定,我也决定放弃了……” “明慧,给我一点时间,我求你。” 看着他,她抵挡不住他眼里的哀求,但依旧要自己不能再心软——为了他好,为了不让自己介入他的家庭,她必须狠心拒绝。 轻轻摇头,然后她离开了现场;徐绍阳看着,瞪了刘伟强一眼,也跟上前去,顺被开车载着她离开。 刘伟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这一次,她没有选择跟他走,看来她是伤透了心,对他绝望透顶。 咬牙,他握紧拳头,他该怎么办?现在的他被逼上绝路,他到底该怎么办?谁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第八章 宏大的豪宅主厅内,音乐声轻巧流泄,来访宾客身着华服,四周衣香鬓影,侍者来往递送茶酒,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 这是个商界大老的寿宴,外头摆满花篮,显见主人是个人面极广的大人物,花篮上敬祝者什么人都有,有政有商、有黑有白,甚至还有大名鼎鼎的黑道人物。 户外一辆一辆黑头轿车先后抵达,今晚这里热闹非凡,甚至可以说略显喧哗。 室内三两群聚,商人聊商场、政客谈政情,黑道人物则说着最近道上的八卦,哪个人又并吞了谁的堂口,哪个人在械斗中死了,以及……那个在问忠帮里声势扶摇直上,甚至还娶了老大的女儿的刘伟强。 他们都说,这号人物真奇怪,短短两年内突然窜起──问忠帮本来因为内斗而势力衰退,因为刘伟强的帮助,让刘兆再度掌握帮内大权;可是好像也是从这个刘伟强开始,让问忠帮变得人军力薄,也只剩刘兆跟刘伟强在撑场面。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刘伟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单看去年他在老虎帮中卧底,暗杀了老虎帮的老大,就可以知道这家伙虽然年轻,却是心狠手辣,也因此他才可以在问忠帮内快速窜升,直到现今的地位。 “你看,所有人都在谈论你。” 刘伟强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果然有好几个人对他点点头。他脸上泛起一抹笑容 ,却没让笑意抵达心底。 站在他一旁的是他的“妻子”刘静之,她身着小礼服,陪在他身旁;而他则穿着西装,两人俨然是俊男美女的搭配。 “让他们去说吧!”他无所谓,外界的谈论本来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他不在乎。 现在他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情,单这件事情就够他心烦意乱,那就是明慧…… 这时,几个黑道老大靠了过来,跟刘伟强交谈。对他们而言,不管问忠帮现在内部有什么问题,能跟刘伟强这号人物打好关系,当然会有好处。 “刘老大,带着大嫂一起来啊?” 他笑了笑,“是啊……不过老大两个字就免了,别给我找麻烦。” 他很机伶,很快就闪过这两个字可能带来的冲击──这两年来最让他觉得困难的,不是怎么打入问忠帮,而是怎么让猜疑心颇重,连自己亲弟弟都敢对付的刘兆相信他。 尤其是现在,已经可以说是最后关头了,将近两年来的努力,就看现在──可能成功,也可能功亏一篑! “强哥说话真风趣,刘兆那么信任你,将来问忠帮老大,不是你还有谁呢?”其中一个人笑说着,此话一出,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但刘伟强表情一直保持冷静,让众人知道,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个称呼;大家略觉尴尬,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这时,刘静之突然拉了拉刘伟强的衣袖。 他看向她,两人的动作在外界看来亲密又自然。“什么事?” “我过去给寿星打个招呼。” “你小心……我就不过去了。”她点点头,一个人优雅的向前走去。 这是这位商界大老的习惯,刘兆很清楚,他们要来之前,还特别叮咛他们要注意── 商界大老重视形象,不能让外界知道他跟黑道大哥竟然有往来,因此刘兆本身从未在公开场合与大老见面。 但是私下,他们往来颇多──大老让刘兆与问忠帮赚了许多钱,刘兆也帮大老解决了很多“麻烦”,这种鱼帮水、水帮鱼的关系,让两人之间一直能维持这种微妙的联系。 刘伟强知道时还颇讶异,难怪刘兆这么多年来,一直能逃过多次司法的制裁。原来他人面广,遇到困难时,很多人都能出手暗中相助,包括这个大老。 “强哥跟嫂子感情好啊!” “好说。” “强哥,不知道问忠帮最近有什么好的生意吗?可不可以让我们这些小帮派也帮个忙啊?” 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这些生意也太好做了,有好处跟着沾,有风险问忠帮扛,天底下有这么好的生意吗?” 大家很尴尬,“哎呀!强哥不要这样说嘛!哈哈哈……” 刘伟强不留情面的说着,让大家都很尴尬,又多说了几句,就赶紧离开了。 他一个人捧着酒杯,站在角落,回到自己的思绪中。 已经快要一周了,他不敢再去找明慧,还能用什么理由去找她,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很着急,却是无计可施。 明慧……对他一定伤透了心,那一夜,他赌输了,明慧没有再一次跟他走,如同许久之前的那一夜一样。 那个由冲动、激情、思念、爱欲交织而成的夜晚,令他永远难忘。 本以为明慧会是他撑过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的力量,但现在,这股力量也放弃他了。 他该死!他承认他伤了明慧的心,纵使他有再多的不愿意,他都伤了她的心。 现在他卡在这样的死局里动弹不得、进退两难。局势未明, 他只能按住不动;可是他真的急,那天跟在明慧身边的家伙那副扞卫明慧的模样,让他相当不舒服。 他是男人,他看得出那男人追求明慧的动作。不然他不会这么晚还陪伴在她身边,不会出面要他别再接近明慧。 “在想什么?” 一声轻唤,将他从深思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抬头看向说话的人,是刘静之。 “……没什么。” 还是站在他身旁,刘静之也知道自己是在演戏,但是她还是很认分,还是很尽责的演完这出戏。“什么时候还有音乐会,记得请我去听。” 苦笑,“再说吧!”只不过带她去听一次音乐会,他就被马傲辰揍了好几拳,再来几次还得了? “凭女人的直觉,我认为我的‘丈夫’跟那天在舞台上演奏的那个女人,有很特殊的关系。”刘静之微笑说着,话语里当然没嫉妒。 刘伟强看着她,看穿她的表情,他只能苦笑,什么话都不能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娶我?” “这个你不能问我,你应该去问另一个人。” 她听出端倪,“谁?”声音似乎也在发抖。 “其实你心里知道是谁。” 刘静之想沉住气,却发现自己有点喘,她压低声音,“刘伟强,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很好奇,为什么他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就能窜起?而且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选择混黑道? “混帮派,还需要调查从哪里来吗?” “因为我不觉得你是这个圈子的人。” 他看向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无动于衷,心里去暗暗讶异,这女人竟有一双锐眼,平常默然无语,却时时刻刻都在观察。“怎么说?” “说疯狂,你没有这个圈子的人那么疯狂,有时候你太冷静;但是说到冷血,你没有这个圈子的人那么冷血,有时候你似乎是善良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她说。 “每次你跟我父亲讨论到帮里的毒品交易时,你总会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在思索,实际上,你在担心……” “你去编,随便你编,我没有意见,你想怎么就怎么说。”虽然,她几乎都猜对了。 刘静之淡淡一笑,“我不是在质疑你,我是在劝你,可以的话,离开吧!你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别把自己大好的人生埋葬在这里。” 他很讶异,她竟会这么说。 难怪,难怪马傲辰对她近乎疯狂的迷恋,难怪……“我离得开吗?” “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离不开?” 她的感慨,他听出来了,突然觉得这个女人也是可怜人…… 刘静之抬起头,看向前方,瞬间改变话题,“哦!看来今晚的寿星也是个古典乐爱好者,竟然也邀请了音乐家。” 刘伟强抬头看向门口,他心里一惊,竟然是明慧,她……就跟那晚他见到的那个男人一起来。 该死!明慧一定会看到他跟静之在一起。“你……” 刘静之火上加油,挽着他的手,状似亲密,但嘴里却语带威胁。“让你们男人吃吃苦,别以为女人好欺负。” 他一阵头痛,看来误会更难解开了。 ★ 沈明慧跟着徐绍阳一起进来,许多人知道这位就是载誉归国的知名音乐家,都上来打招呼,不管是真心爱好音乐,还是附庸风雅,总之许多人围着沈明慧。 她尽量带着微笑,一一跟大家问好,同时也向今晚的寿星祝寿,从头到尾,徐绍阳都站在一旁,俨然副护花使者。 很快的,沈明慧发现了刘伟强,她的脸瞬间一白,因为她看见了他跟那个女人……他的妻子在一起。 徐绍阳注意到女伴的表情变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皱起了眉头。 沈明慧不逃避,慢慢走上前──她告诉自己,至少做个朋友,别因此形同陌路。 “你们好。”她打声招呼,声音尽量保持冷静,心里却难掩痛楚。 刘伟强一直疑视着她,视线几乎移不开,也不管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就在身旁。 刘静之笑了笑,“你好,上回承蒙你的招待,音乐会很棒,谢谢你。” 她也笑了笑,“哪里,你们喜欢就好。” 沈明慧看着刘静之,这样美好的女人,温柔婉约、大方动人,她做他的妻子真的很配,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她想跟他说话,却说不出口──他的妻子在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几个人就这样安静着。 徐绍阳感觉到场面的尴尬,也不想让明慧再跟眼前这男人多说话,打算将人带走。 就这样,明慧跟着绍阳走了,她没回头,倒是刘伟强一直看着她,眼神难以移开,完全不在乎刘静之就在身旁。 “你真的当我不存在啊?” 他很失望,语气也冲了一点,“没错!” 一场宴会、一对男女,分隔在场地的两旁,彼此跟自己的女伴或男伴交谈,始终不再有交集,或许此生之后,也难再有交集。 但其实,沈明慧偶尔会偷偷看着他,看到的却是他与他的妻子的交谈,一难过,也就要自己不要看。 这样的动作来回了好多次,连她都讨厌自己。 而刘伟强也是,偷看了她好几次,光是看见她身旁的男人就很碍眼,但是他又能怎样?是他将自己推入这样的境地的,他能怪谁?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两人各有思绪的当下,现场突然枪声大作,紧接着传来尖叫声,每个人四处逃窜,宴会会场一片混乱。 刘伟强凭着本能,拉着刘静之就往一旁角落的桌子后面躲着,他可以感觉到流弹四窜,当下立刻分析,对方绝对有许多人。“你在这边待着,不要乱跑。”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刘伟强立刻跑了出去,边跑边从外套内侧掏出手枪握在手里,躲在一座雕像装饰品旁,观察现场状况。 他看见了几个身着黑衣服的人,手里都拿着枪,看来他们就是开枪的人,但是那些人都只朝着天花板开枪,显然没打算伤任何人。 开枪者其中一人大喊,“刘伟强,给我出来!”接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刘伟强有点讶异,对方竟然是找他的——他们是谁?他立刻搜寻脑海里的记忆,不记得自己惹过这些人。 “刘伟强,不要像个龟孙子一样,出来!我们是老虎帮的,今天要来为我们老大报仇!” “刘伟强!出来!” 枪声不断响起,每个人人四处逃窜,场面愈来愈乱。 这时,刘伟强竟然看见明慧躲在角落,竟然还没有躲起来! 他才想冲上去,正巧,躲在桌子后面的刘静之,一把将明慧也拉到桌子后面。 他松了一口气,暂时不须担心那个女人,可以专心应付眼前的局面。 这时,枪手大怒,开了几枪,“统统不准动,给我蹲在地上!” 每个人都很听话,蹲下身来,动也不敢动。 刘伟强趁这个时候拿起枪,瞄准大喊要他出来的那个枪手的手臂——这个人主导全场,应该是这群混混的头。 几乎所有人都蹲下身来,让他可以不用冒着射中无辜者的风险,虽然距离颇远,但凭着他的枪法,他充满自信的朝前方开枪。 子弹击中那名枪手的手臂,那人痛得大叫,放掉了手中的枪。 这时,刘伟强再举枪,对准墙壁上的一幅画开枪。 子弹击发,击中了那幅画,当然也击中了画后面的电源开关,现场灯光一暗,所有人都逮到机会,又站起身来逃窜。 那群枪手显然也慌了,黑暗中又不敢乱开枪,怕会打到自己人,甚至被自己人打到。 现场再度乱成一团! 刘伟强朝方才那张桌子奔去,桌子后面躲着刘静之与沈明慧——刘静之经验老到,甚至还安慰不断发抖的沈明慧。 他看了两个女人一眼,陷入两难——静之是傲辰托付他保护的,他必须先履行承诺;但是明慧是他爱的女人,该死…… “那家伙呢?”他说的是今晚一直跟在明慧身边的男人。 “他去外面讲电话。”沈明慧回答。 刘伟强低斥一声,下定决心,他拉起刘静之,“我先带你出去……明慧,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沈明慧看着他,心里一阵哀伤,却不能说——他先救他的妻子,这有什么不对?他不应该嫉妒的…… 刘伟强带着刘静之先躲到外头的草丛间,心里却担心里头那个根本没有自保能力的女人,尤其是他听见里头再度传出枪声时,他更心急。 他安置好刘静之,立刻往回冲,他光想起那女人在枪声中害怕的模样,就快要发疯。 不过,就在他冲到门口时,他看见那个男人已经揽着明慧冲了出来。 明慧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情绪复杂。她谅解他,事实上,她没有资格怪他,她就这样躲在徐绍阳的怀里,任那男人搂着她。 刘伟强收拾起嫉妒的感觉,押在后头带着这男人与沈明慧躲到草丛间。一到安全处,他立刻拿起枪戒备,关注里头的状况。 徐绍阳安抚着明慧,“小慧,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心痛。 她看着一直背对自己的男人,心里的痛楚难以言喻。在刚刚那种危急的情况下,他选择的是他的妻子,这理所当然,却让她心痛。 徐绍阳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他开始观察着这个男人,瞧这个刘伟强冷静的模样,甚至观察他拿枪以及就击发位置的姿势,让他起疑。 这男人的样子——一手握枪,一手辅助的握枪姿势,以及他寻求掩护的姿态,像极了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 正在打电话的刘静之结束通话,“阿强,我已经通知帮里了,他们就在附近,五分钟内就会到。” “到的话,你们就先走。” 这时徐绍阳说话了,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个问题,“刘伟强,你真的是流氓吗?” 刘伟强无奈,根本懒得理他,“我现在没有心情回答这个问题。” 尤其对这个家伙,虽然他知道,刚才若非徐绍阳先将明慧给救出来,他恐怕会来不及,可是他还是很不爽。 这时,刘静之接起电话,是问忠帮派人来接他们了。 于是刘伟强要刘静之先出去,走后面的小门,当然,他也要明慧与徐绍阳跟着。 沈明慧知道刘伟强要一个人留下来,她很讶异,更有着害怕。“你要一个人留下来?” 刘静之拉着她,“我们先走,阿强有办法解决的。” 沈明慧被刘静之与徐绍阳推着走,途中频频回头,她根本没办法放心。 到了门口,问忠帮就在那里等着,刘静之先上了车。 但就在此时,那群枪手冲了出来,在门口处看见有车,还看见了站在车前的沈明慧与徐绍阳,他们找到目标,立刻准备开枪。 “不——”刘伟强发怒大叫,连开数枪,枪枪击中对方,可是子弹用完了,对方还剩一人,他愤怒,将没有子弹的枪丢在地上,直接冲向那个人,即便那人枪口转而对准他,他也不退缩! 他就用自己,来引开对准明慧的枪——他擒抱住对方,将对方撂倒在地,同时大声吼叫,“带着明慧先走——” 徐绍阳把握机会将明慧带上车,即便明慧不愿意,但是她还是上了车,迅速随着车子离开。 隐约间,她好像听见了枪声……她攀在窗户上,心不断发抖,泪水也不断掉落…… ★ 离开了豪宅,离开了今晚令人惊心动魄事发现场,他们在几公里外被放下了车,由徐绍阳拦车,送沈明慧回到她独居的住处。 他在那里待得很晚,将近十一点了,还没有离开——他担心明慧的状况,因为她一直不说话,默默的坐在窗前。 他不知道沈明慧的心里很挣扎,既酸又痛——她到底要拿阿汉怎么办?她宁可他不要理她,如同一开始一样,就救他的老婆就好,别理她。 可是最后,他在紧要关头还是冲出来救她,不顾自己的危险,他给她绝望,又给她希望,他到底想要怎样? “明慧,你还好吗?” 她泪水滑落,“绍阳哥,我真的没有办法忘记他……对不起。” “你……太傻了,这样值得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他了……” 她带泪水,既是微笑、也是苦笑。 她也不知道刘伟强竟然现在就在门外抽着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更不知道该不该按这个门铃? 他受了一点枪伤,子弹擦过手臂,状况还好,处理过伤口,裹上纱布,他坚持不待在医院。 其实有几颗子弹都冲向他的胸口,但是他预先穿上了防弹背心,才能逃过一劫。 那群老虎帮的家伙大部分都被他开枪打中,受伤被逮。这整起事件,最幸运的是,他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被揭穿。 警方很快控制了现场,问忠帮也没有涉入太深。至少,整件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还有一点时间…… 他坐在外头的阶梯上抽着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可以想像那家伙一定陪在明慧身旁,他嫉妒,却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安慰明慧。 十一点半了,刘伟强突然听到里头有了动静,他站起身,往一旁的柱子后面躲藏,他看见了会让他嫉妒到发疯的画面——果然是那个男人,这么晚了,从明慧的屋子里走出来。 “我先回去,你……保重。” “绍阳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摇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接受你的选择,不管如何,你保重。” 他抱了抱她,沈明慧也回以拥抱,方才,她正式拒绝了他的追求,她了解自己的心,这辈子难以摆脱那个男人的影响,既然如此,就别拖累绍阳哥了。 徐绍阳走了,沈明慧站在门口,看见徐绍阳开车离去,她正想走回屋内时,突然一愣——她闻到了一种气味,熟悉的气味,那好像是……阿汉的烟味…… 淡淡的,并不刺鼻,难闻的烟味在他身上却能让她镇定、冷静下来,让她感觉到舒服。 她走出来看看四周,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以为是自己太想念、太担心他了,今天晚上,她经历过太多事情,她或许需要冷静冷静。 正在她准备走回屋内时,她站在门口,依旧停下了脚步,轻轻喊了一声,“阿汉……是你吗?” 果然,一旁的柱子后面走出来的那个男人;沈明慧的心漏跳好几拍,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走到她眼前。 他气色略显苍白,让他下颚的胡碴更明显,但颓废的气质更诱惑人心。 沈明慧就这样看着他,心里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开心;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他先开口,“你……没事吧?” 她含泪,自嘲一笑,“你关心我?我真应该开心,对不对?” “明慧……” 她转过头看向他,“你不是选择先救她吗?那这样……你为什么要管我?为什么……” “我很抱歉……” “抱歉!抱歉!自从我遇见你之后,你到底说过多少次抱歉?” 他无言,对她的歉疚,让他羞愧到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既然选择救你老婆,那我就懂了,我也不是这么不要脸,一定要介入你跟你妻子之间!你可以不要救我,我不会做这么过分的奢求……”她边说,泪水边难以自抑的掉落。 从头到尾,他都安静的听着,看着她的哭泣,无从安慰她。 想起他让她面临的一切,一下子是希望、一下子是绝望,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又伤心、又愤怒,冲到他面前,捶打着他的胸口。 甚至有拳头落到了他方才包扎好伤口,他忍住,不痛呼出声,任由她发泄一切的悲伤。 尽管痛,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让她发泄她的愤怒。 沈明慧哭泣,全身没力,几个挥打不重不轻,却让她的气力用尽;她的眼神空洞,不再理他,迳自往屋内走,顺道关上了门,将他挡在屋外。 他看着深锁的大门,手臂上的伤渐渐痛了起来,他可以感觉到伤口好像又裂了,血流了出来,湿了他衬衫,湿了他的外套…… 屋内,沈明慧也没有走进去,依旧靠在门板上哭泣,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不想让自己哭出声。 她边哭,却隐约发现眼前一片红艳,她含着泪,不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讶异不已。 那上头有血,被 她抹开了,晕成一片,在夜色与路灯的映照下,显得诡异,显得不真切,可是她很确定那是血! 她停止哭泣,心跳不停跳动。下一个动作,她立刻转身,打开门,冲出去,他还在外头,抱着手臂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忍耐痛楚。 “阿汉……” 他张开眼,回过身看她,“明慧……” 她发抖的走向他,看着他抱住自己的右手臂,她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去,果然可以感受到一湿润。 “我没事,别担心……” 她的泪水再度滑落,“这是在我上车的时候,为了我而受的伤吗?”当时她都看见了,她也听见了枪声。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他受过更大的伤都有。 可是这让明慧震动,全身不断发抖,她哀伤苦笑,笑泪交加,“你……你是要让我下地狱吗?难道我注定要做第三者吗?” 她宁可他不救她,只救他老婆,因为那只会让她一个哀伤,至少比为了救她而受伤,因为这让她重拾一丝希望,心甘情愿沉沦。 “不是,明慧,我不是这个意思……” 摇头,摸着他的脸,任由泪水画过自己脸颊,“没关系,我认命吧!阿汉,我爱你啊……” 她主动吻了吻他的唇,泪水同时掉落,也沾湿了他的唇。 如果他能这样为她不顾一切,就算受伤也要保护她,那她无话可说,就下地狱吧! 从此斩断后路,什么都不管!眼前她只剩下一条路,就是爱他。 她紧紧抱住他,彻底投降。之后她无路可走、无处可逃,他可以将他放在任何位置,最卑微、最不起眼的角落。 经过这一夜的恐怖,她想开了,只要他安好,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就算不是他的唯一也无所谓,只要她安好。 说她下贱、说她无耻都好,她都承受……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只要他能安好,她都不在乎了…… 第九章 那一夜,他就在明慧的家里住下。 他全身疲累,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撑不住了,面对她,在充满着她的气息的氛围中,他更想要好好休息。 于是在她的搀扶下,他进到她的家中。 她扶着他直接到她的房内,在她的床上躺下。周围充满了她的气息,让他觉得安心,他很快就睡去,彻底放松自己,不再用武装与伪装来束缚自己。 反倒是沈明慧一夜难眠,她忙进忙出的照顾他,先是帮他处理伤势。 他笨重的身躯靠着她,帮他将外套与衬衫脱下,看见那白色衬衫右边袖子上的红色血迹,她的心一痛,满是不舍。 将衬衫与外套放在一旁,让睡着的他靠着自己,他真的很累,竟然睡得这么沉。 那原先包覆住他的右手臂伤口的白色纱布,如今已经染成一片讶异的红。她小心翼翼的纱布解下,看见了他的伤口。 这就是枪伤,幸好那颗子弹只是擦过了他的手臂,虽然留下了一个长得吓人的擦痕,至少没长眼的子弹没再往里面钻。 她从浴室里端来一盆热水跟干净的毛巾,帮忙擦拭那手臂上的血迹,伤口还在流血,但已经变少。 将他手臂上的血迹擦完后,那盆热水也都变红了,相当刺眼。 她将毛巾放下,再拿起干净的棉布与纱布,用棉布盖在伤口上,再用纱布一圈一圈的将手臂缠绕住。光是帮他清理伤口就花了她好久时间,等到她全部完工,让他躺在床上休息时,已经快要一点了。 沈明慧坐在床边,帮躺在床上的男人盖上被子。他打着赤膊,还是盖上棉被比较好,免得着凉,而且他受了伤,难保等会儿不会发烧。 睡梦中的赵廷汉似乎有点不安稳,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沈明慧凑近去听,却听不清楚。 “明慧……” 她终于听清楚了,知道他在叫她。“我在这里。” 他没有清醒,沈明慧这才发现,原本他在作梦,可是一听,终于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不禁再度热泪盈眶。 “明慧,小心……” 他连在梦里都在担心她的安全,她真的认输,再怎么逃,再怎么抗拒都没有用。 她就这样陪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他睡着。这个她心爱的男人,睡着的样子竟是如此单纯,透露着一股稚气。 在她心中,她始终很难把他当成是坏人——就算在外人眼中,他做了很多坏事,但她还是相信,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一夜她都没有合眼,只是痴痴望着他;直到天亮,等她发现,窗外的日光已经照进屋内时,已经六点多了。 她站起来,忙了一夜,她竟不觉得累。能照顾他,她很开心,接下来,她要去做顿早餐。 他累了一夜,一定饿了。 她离开房间,到厨房去忙,将近一个小时后,她回到房内,将早餐都放在一旁,碰撞声让已经渐渐脱离睡眠状态的他听见了,也醒了过来。 他眨眨眼,看看四周,确定自己身处在何处,原来这是明慧住的地方。 “你醒了。” 他看向说话的人,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带着微笑望着他。 那个微笑让他感到全身舒服,尽管右手臂还略有疼痛,但他毫不在乎。“早。” 沈明慧靠近他,扶着他坐起来,然后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然后她端着早餐,来到他的一旁,“吃点东西,我想你应该肚子饿了吧?” 点点头,他自己动手,大快朵颐,一碗稀饭、几碟小菜,他很快就一扫而空——从昨晚到现在,他忘记自己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进食。 沈明慧还是看着他,似乎把照顾他,当成是自己最重要的任务。 “你吃过了吗?” “我在减肥。” 皱眉头,“你现在很瘦了,还减什么肥?” “还是要努力保持啊!不然很快就会胖回来的。” “该吃的时候,还是要吃。” “我知道。” 他望着她,她的眼神里就只有他,他多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别再前进了——有她陪伴就够了,他什么都不要。“明慧,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别说了,我不想听!以后你想来找我就来找我,随时都可以。”她已经想通,更心甘情愿。 第三者还是小老婆都好,只要他眼里有她,什么地位、名称她都不在乎。 “不会永远都这样的,明慧,相信我,时间一到,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只要你好,什么都没关系。”经过昨晚,她就只有这个请求。 只要他好……好好活着,好好的在她面前笑给她看,好好的参加她每一场音乐会,这样就好了…… 沈明慧将吃完的碗筷接过来放在一旁,回过头来看他,便就在她一回头时,他竟然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让她靠在他身上。 “阿汉……” “对不起,我只是想……确定你真的存在。” “傻瓜!”就靠在他怀里,温暖了彼此的心,也让彼此确定,对方就在身边。 过了许久许久,两人几乎都舍不得打破这温馨的气氛,直到他主动退开,让她坐在床铺旁。“明慧,我想联络个朋友来这里可以吗?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她摇摇头,他笑了笑,拿起一旁外套里的手机,开始准备拨打电话。 这时,沈明慧主动站起来,拿着餐盘走出房间。 打完电话,联络到对方后,对方说半个小时以后就会过来。这时,他从床上站起身,穿起了沾着血迹的衬衫,还有西装外套。 他走出房门,看着明慧在厨房里忙东忙西,心里一阵温馨。他走到厨房,从后头抱住正在洗碗的她,两个的动作就如同夫妻一样亲密。 经过一晚,明慧的态度都变了,对他也不再冷淡。他知道她不再挣扎,放弃了争取自己的地位,只愿意待在他身边。 他很心疼,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切都快结束了。 结束后,他会把一切都告诉她,把该给她的都给她……包括婚姻,让他们能永远在一起的婚姻。 半个钟头过去,来人果然准时,门铃瞬间响起。 赵廷汉主动去开门,门外的人就是马傲辰。 “你还挺准时的。” 马傲辰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命了,受伤不乱跑?”走进屋内,看了看四周环境,当然也看见那个边擦着手,边走出来的女人。“这就是那个女人?” “没错。” 沈明慧有点局促不安,看了看他,“阿汉……” 他则是眼神安慰她。 “她知道你的本名?” “当然,我们认识很久了。” 马傲辰一副审问犯人的样子,打量着沈明慧,“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女人,可以让身手一向俐落的赵廷汉受伤?” “我说过,我受伤跟她没有关系。” 马傲辰一双眼睛闪着精光,没理他,倒是直接对着她说:“你知道吗?阿汉要不是为了救你,他才不可能受伤。” 沈明慧很自责,看了他一眼。 这下赵廷汉生气了,“马傲辰,你够了没有?受伤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需要怪到明慧身上!”他就是不准别人骂明慧! 马傲辰则是一点也不受他怒气的影响,“可以走了吧!你不是要谈计划吗?” “你确定要现在执行?” “我都敢跟你见面了,就代表我承认时机成熟了。” 他点点头,正要转身出门时,沈明慧想起了什么,要他等一下,然后跑进屋里去拿。 她拿了一个信封,跑了出来。“阿汉,给你。” 接过信封,拆开来看,“你又有演出了?”脸上是高兴的表情。 点头,“这里有两张票,你可以带你老婆来看。” 两个男人对望一眼,马傲辰有点不爽,“别想!你要是敢再跟静之出去,你就等着自我了断吧!” 耸耸肩,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票,还给沈明慧,“一张就够了。” “可是……”沈明慧不解——阿汉带老婆去听音乐会,这个男的为什么要反对? “别担心,不管如何,我一定会到,我发誓。”上前,轻轻给她一个吻,一个安慰的吻。 一切风雨就要过去,他期待着雨过天青之后,他与明慧将重新展开他们的人生。 可是沈明慧却没想到,那场音乐会,那场她照例为他保留贵宾席的音乐会,他却缺席了…… ☆☆☆ 老虎帮在宴会上的偷袭事件并没有影响问忠帮太多,这件事情警方介入,他们反而不能直接去找老虎帮报仇,就让警方去办,反正闹这么大,老虎帮也已经是吃不完兜着走了。 况且问忠帮有自己的事要忙——那天,问忠帮从东南亚进的一批毒品已经到了,打算从台中这边偷渡上岸。 刘伟强为了这件事情还下到台中,亲自督阵。 这批毒品是问忠帮这几年来交易最大的一宗,价值上亿,如果成功,必能大赚一笔;但如果失败,被警方查获,问题可就大了。 刘伟强开着车,趁着夜色来到了港口边的一个小码头。 毒品就靠小渔船运入,问忠帮部署了许多弟兄在此接应,就怕出了什么楼子。 刘兆派他的心腹刘伟强亲自到台中,处理这么庞大的一批货,显见他非常信任刘伟强,信任他的得意助手兼东床快婿。 到了小码头旁边的小仓库前,刘伟强关掉车灯,熄掉引擎,现场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夜如此深沉,罪恶如此沉重,犯罪的事实在此发生,他亲眼看着,难以脱身——刘伟强也没想过要脱身,进来了,除非是死,不然根本脱不了身! 他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一行就是如此,不死,无以摆脱一切!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结束这一切。 “强哥!”车窗放下,外头几个小弟恭敬喊着。 刘伟强点点头,“小心一点,注意四周的状况,不要太松懈了。” “是!” 车窗关上,刘伟强还是在车上等着。他的手机里已经不知道传来几封简讯,甚至还留了好几个未接电话。 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六点了,他人还在台中,看来已经赶不回台北了。今天晚上,注定食言! 他叹气,干脆狠心将电话关上——今天晚上是明慧的音乐会,他没想到他计划办大事的日子,竟然跟明慧的音乐会撞期,因此他没办法出席,只能辜负明慧的好意。 甚至为了保密,他也不能跟明慧说。 这些电话跟简讯,应该都是明慧打来与传送过来的,他不知该怎么解释,索性不要解释了! 因为过了今天,一切都结束了——他结束了他的任务,一切回到原状,到时候他应该有时间好好跟明慧解释。 他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混在刘兆身边,算不算成功?应该算吧!刘兆竟这么信任他,让他处理这么大宗的毒品走私,显见刘兆有多相信他。 但是他也知道,刘兆毕竟经验老到,真要出事,也有他刘伟强扛——但刘兆忘了,全天下就他刘伟强是最不可能帮他扛的。 刘兆一世英名,现在也算是栽在他刘伟强手上。 他下了车,看了看四周,现场气氛宁静却显得肃杀,隐约间,他仿佛可以看见不分配权处有着红光闪烁。 那是暗号,是藏身在黑暗中,另外一群人所发出的暗号,等待他给予回应,然后展开行动。 刘伟强觉得很有趣,好像也有点无奈——同样在黑暗中,有的人代表的就是黑暗,也有人代表了光明;有人代表了正义,也有人代表了邪恶。 可是好像……只有他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他既黑也白,他不黑不白,他既是邪恶也是正义。 很多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这两年来,他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一开始他也很痛苦,但是后来,他麻痹了,更习惯了。 他杀人,也放火;打架、械斗,甚至还要帮忙策划一些非法勾当,很多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坏人。 但就在这时候,明慧回来了! 那个美好而善良的女人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连带为他昏暗的生活中带来一丝希望。 他突然知道自己的人生要的是什么——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与那个小胖妹的约定,这才发觉,原来当时他们就在预约往后的幸福人生,明慧期待与他重逢,与他接续在年少时期不得不中断的感情,期待多年以后能再度相逢。 她说她会努力减肥,努力呈现一个全新的她。这是她的承诺,虽然他并不在乎,但是现在看来,她真的做到了。 所以她希望他不要变成流氓…… 这个女人让他可以清楚分辨出真实与虚假,分辨出自己到底身处在什么世界,更庆幸自己不是真的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他还有脱身的一天。 “强哥,货到了,要开始运货了吗?” 他看了四周,就在这一刻,就是这一刻,一切就要揭开序幕了……“开始吧!” 一群人开始搬货,准备将货分成好几批,送往各地。 刘伟强看着,表面上是在监督,事实上他是在等待时间,等待这些问忠帮的人开始搬货,来个人赃俱获,成为现行犯。 他在心里暗数五秒钟,五,四,三,二,一,然后手一挥,手里握着的小型手电筒灯光一照,埋伏在远方的人接收到讯息,立刻开始行动! 就是现在! “统统不要动!我们是警察,你们已经被包围,全部站在现场,统统不要动……”扩音器传来声音,现场一片混乱。 刘伟强走到一旁,这时问忠帮的人纷纷掏出了枪,与警方爆发枪战! 刘伟强也将枪拿在手上,但是他没有开枪,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现场激烈的枪战。 许多问忠帮的人倒下了,但也有许多逃了出去,但统统被警方抓了起来,现场枪声不断,警匪双方激烈交火。 刘伟强一直冷眼看待这一切,但是他突然开了一枪,击中了一个正要开枪攻击警方的混混。 然而大部分时间,他只是看着这一切并不加入,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没有人知道他。 枪火歇、火力减,不像方才子弹如流星般流窜,一切好像突然间平静下来。 就在此时,刘伟强走上前去,走进激烈的战场中——他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做,他才能彻底结束这两年的这一切。 对面警方有人看见了他,拿起枪对准他。 当然刘伟强也看见了,他没有闪躲,果然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胸口,刺痛的感觉蔓延开来,他深呼吸,皱紧眉头,全身瞬间无力,只能瘫倒在地上。 身边许多人都中枪倒下了,现场有人不断呻吟哀号、哀鸿遍野。 问忠帮的人先开火,警方因此被迫还击,因为这些混混的火力太强大,他们只能用更优势的火力压制反击。 刘伟强努力站着,那名警察又开一枪,再度击中他的胸口,一股致命的疼痛袭上他的身体。 接着再一枪,还是胸口;又一枪,同样的位置!几乎是笃定要他的命,每一枪都往致命要害击发,但也只往胸口锁定。 “强哥——” 枪声渐歇,现场倒了一地,多数只是受了伤,警方在对方显然已经失去还击能力时,立刻冲上前来制止那些还想开枪的人蠢动。 有人看到刘伟强倒地,不禁放声大吼,想冲上来救援,可是立刻被其他人拖走;许多人赶紧撤退——自己逃命要紧!刘伟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看就知道已经死了,干嘛还浪费时间救他? 活着的,只受一点伤还能自己逃跑的,纷纷四处逃窜;倒在地上的,不是伤了腿,无法动弹,但没有生命危险;就是显然已经失去了声息。 这场警匪驳火太过惊心动魄,警方边整理现场,边将伤者送医,同时扣留了大批毒品,堪称是一次成功出击。 而刘伟强依旧倒在原地动也不动,似乎没了气息。 他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昏死过去,他身上的伤口汩汩流着血,直到他被抬上救护车担架前,他没有再动过…… 一切,终于结束了…… ☆☆☆ 问忠帮目前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上周警方查获问忠帮自东南亚进口大批毒品,与问忠帮爆发激烈枪战,造成问忠帮帮主刘兆的女婿刘伟强当场死亡。 前天检警调持法院搜索票,兵分多路搜索问忠帮总部与刘家,带回刘兆侦讯,检察官马傲辰今天以杀人罪等重罪罪嫌,向法院声押刘兆,法院已经在刚刚做出裁定,准予羁押…… 电视里,主播播报着最近的重大社会新闻。 他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安安静静,沉默无语。突然间,他从当事人变成只能从电视新闻里得到最新消息,仿佛那惊心动魄的发展都与他无关。 这时,外头有人走了进来,他稳如泰山的坐在沙发椅上。 门一开,办公室的主人马傲辰出现在他面前,马傲辰皱着眉头,关上门看着他,“你真的很喜欢乱跑,受了伤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耸耸肩,不置可否。 马傲辰站在办公桌前面,脱下身上的法袍,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他才刚开庭回来。 “法院同意押人了?” “当然!”马傲辰笑了笑,“你功不可没,阿汉。” 刘伟强……不!现在不能再叫他刘伟强了,该叫他的本名赵廷汉,他就坐在沙发上,挥挥手,显然很不适应马傲辰的感性口吻。 “我说真的,如果没有你愿意进入问忠帮卧底,收集了这么多他犯罪的证据,我们根本动不了刘兆,这两年,你辛苦了。这是公事;于私,我也得感谢你愿意帮我保护静之……差点让你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丢了,我对你真的感到很抱歉。”马傲辰发自肺腑的说着。 “拜托!马傲辰,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特别恶心!”赵廷汉求饶,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 两个男人瞬间哈哈大笑。 他笑着,“好!不说……怎样?重新做回赵廷汉的感觉怎样?” “有点不真实。”其实也好像没差,他好像从来没变——不管是刘伟强,还是越廷汉,或许都是他个性的一部分。 那天他大胆闯入枪战中,任由子弹上身,就是为了要制造刘伟强已经死亡的假象,只有如此,他才能彻底脱离刘伟强那个身分,让那个刘伟强死掉,让他的真实身分赵廷汉重生。 没错!他的真实身分就是警察——在国中毕业前一直在混流氓的他,怎样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警察! 马叔是个刑警,有一次在派出所看见因为打架被员警训话的他,因此认识了赵廷汉。 马叔很照顾他,看得出来赵廷汉本性不坏,而且身强体壮、身手矫健,因此把他带在身边逼他好好念书。 在马叔的潜移默化下,赵廷汉对警察工作感到兴趣,高中毕业后就考上警大。 但是马叔因为调查问忠帮的犯罪事证时,遭到刘兆设计杀害,从此,傲辰与他一直想着要报仇。 他努力锻炼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位优秀的警察;而傲辰从法律系毕业后,考上了国家考试,当上检察官。 当傲辰向他提议由他卧底进入问忠帮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为了报答马叔,多危险的地方他都要去闯。 他隐姓埋名,以刘伟强为假名混进了问忠帮,一步步向上爬升。为此,他干过很多坏事,杀人,走私毒品,他都掺一脚。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能为马叔报仇,都好;如果没有马叔,他……不可能履行对明慧的承诺……不要真的当个流氓! 上星期的枪战中,他穿上了防弹背心,由傲辰帮他安排一名警察,对准他的胸口开枪,只由这个警察专朝胸口开枪。 当然,子弹都被防弹背心挡住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脱身的招数很险,不但要看自己的演技,更要看自己的运气,幸好当时警方的火力已经减缓,那名配合开枪的警察枪法也不差,不然他没有防弹背心可以阻挡的地方还是可能中弹,进而身亡。 他非得这样做不可,只有让刘伟强死在那场枪战中,道上的人才能忘掉这个人,他赵廷汉才能真正脱险。 所以一开始他就知道,刘伟强非死不可!这是他与傲辰的共识——只有让刘伟强死掉,将来如果问忠帮还有余众,他才不会遭到报复,他如果要展开新生活,这着险棋非走不可。 “刘兆定罪的机率有多高?” 马傲辰想了想,“我不敢说百分之百,毕竟对方也是会找律师辩护,在法庭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但根据你收集的证据,应该九成跑不掉。” “所以……应该可以告慰马叔在天之灵了。” 马傲辰红了眼眶,叹口气,“是啊……我想爸,会很高兴的。” 赵廷汉问着,“还有一个人,你别忘了。” “谁?” “刘伟强的老婆,刘静之。” 马傲辰声音很冷,“刘伟强已经死了!”那句话听来特别刺耳。 赵廷汉笑了,眼前这男人妒意真强——他假扮刘伟强的这段期间,因为跟刘静之是夫妻,所以傲辰每次见到他,简直就像是醋坛子打翻一样,说话酸得很,每一句都夹枪带棍,也不想想到底是谁逼他娶刘静之的。 “静之现在住在我那里……暂时不要让她出面,她的身分……很麻烦!”马傲辰简单说着。 点点头,“你安排好,就好了。” 轻松的坐在椅子上,马傲辰看着眼前这个多年好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赵警官?” “休息一段日子,而且我还有明慧那里的关要过。”他很苦恼,但也很轻松,现在雨过天青,只要好好跟她说,她应该能懂。 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切很离奇,很难解释,他要怎么告诉她,这个原先是个大流氓的男人,实际上是个警察。 “如果需要我出面解释,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帮你。” “谢了。” 马傲辰看了看桌上的文件,“你可以放假两个月,之后我再问问看警政署是否让你归建,还是调你去别的单位……” 马傲辰负责调查刘兆与问忠帮的案子,因此调了赵廷汉来帮忙,现在任务完成,应该让廷汉好好休息,同时也避避风头。 现在全世界都以为刘伟强死了,但大家都不知道,刘伟强就是赵廷汉,他必须让廷汉先低调一点,过一段时间,等大家都忘记了刘伟强这号人物后,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赵廷汉跟刘伟强之间的关系。 卧底就是这一点麻烦——是他拜托廷汉冒险卧底,现在他自然要帮廷汉注意这些事情,不能让他这个好伙伴、好兄弟涉险。 “你干脆建议上面,调我去交通大队好了,这两年的生活太刺激,再多来几次,我心脏会受不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指挥交通,开开罚车,日子应该比较好过。” “你忍受得住吗?你要是忍受得住,我可以帮你安排喔!” 赵廷汉笑了笑,不言语。 马傲辰知道自己的兄弟,他冷静聪颖、反应迅速,绝对是在前线冲锋办案的好人才。 相信就连他自己,都不会想这么闲逸过日。“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跟我说你打算怎么安排,如果到时候你还是有同样的规划,我就帮你。” 点点头,赵廷汉笑着,现在的他,心情轻松,完成了一个任务,他正在盘算等会儿就去找明慧,安排跟她一起出游,趁着出游再与她好好解释。 可是就在这时,电视新闻传来一则消息,一则让他震惊的消息—— 上周在音乐会中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昏倒的知名音乐家沈明慧,至今已经失踪五天了! 上周五沈明慧在音乐会中昏倒后,立刻被送往医院,可是当晚医院方面就发现,沈明慧不见踪影,连着几日都下落不明。 沈家已经循各种管道寻人,而沈明慧的经纪人与经纪公司虽然不愿意正面评论,但还是将沈明慧接下来在台湾、日本与南韩的演出全部取消,观众可以进行退票…… 第十章 清晨,深山里浓雾弥漫,早出的人身处雾中,伸手不见五指,但不过一瞬间,太阳从东方山头升起,浓雾蒸腾散去,山间蓊郁林景重现眼前。 藏身在深山中,外人难以进入之境有着一座小精舍。 出家人在此离世修行,远离尘嚣,远离一切谷世纷扰;远离诱惑,更远离生死哀痛。 偶有登山客路过,看着这间山间小屋,赞叹它的清幽,喜爱它的遗世独立,却没有人真的愿意永远留下来,永远与外界隔离。 精舍里住了几位比丘尼,她们在此修行,多年不与外界接触,在这山林里自力更生、自给自足。 在这里环境清幽,但生活并不悠闲。 为了自给自足,这里的人自己辟建小菜园种植蔬菜。这里的生活,排除了许多对外界的物质需求与欲望,在这里,可以面对最简单的自己、最真实的自己。 承认自己的卑劣、承认自己的脆弱、承认自己的孤独、承认自己……其实随时都会被击垮。 清晨六点,精舍内早已开始运作,只有在左边的小房间内,里头的人依旧安安静静的睡着。 比丘尼们完成早课,正要用早餐,这时,一人前往这间小房间,将门打开,看见里头一个人躺在榻榻米上睡着了,一旁的小桌上散布着一张又一张的纸,上头写满了字,旁边还有一本又一本的佛经。 上前,摇了摇睡着的人的肩膀,“明慧,该醒醒了,六点了。” 沈明慧从书桌上惊醒过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茫然看看四方,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揉揉脸颊,让自己忙恢复精神。“谢谢你,我知道了。” 她将桌上那些上头已经抄满的纸都收起来,只留下那一叠空白的纸在桌上,另外她还将那一本一本佛经收起来,放进一旁的小柜子里。 她赶紧去刷牙洗脸,然后赶到食堂跟这里的师父一起吃饭。粗茶淡饭,全是素食,但是没关系,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食不知味了。 现在吃东西只是为了维系自己的生命,让自己能活下去,也让自己……能再为廷汉多做一些事。 吃完饭,沈明慧帮忙将碗盘都收到厨房,帮忙清洗。住在这里,能帮的忙,她都应该尽量帮。 毕竟她在这里白吃白喝,不做点事情,一来,她良心不安;二来,她必须让自己多做一点事情,这样才不会再胡思乱想,才不会继续哀伤下去。 她知道现在的她对于未来很茫然,甚至很绝望——她一度不知道该怎么一个人走下去,又能走到哪里? 他死了…… 她一个人只能面对着噬人的空虚,只能独自面对着日夜无情的更迭循环,再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明慧,走吧!” 沈明慧在水糟前发呆,她将碗盘都洗干净了。没事做的好只能这样胡思乱想,任由脑袋往死胡同里走。 这就是为什么她为了让自己很忙,从早上醒过来到晚上睡觉,她必须安排自己马不停蹄的做好多好多的事。 她跟着拿起锄头,陪着一名比丘尼来到粗舍后面的小菜圃,今天她要帮忙整地,准备种下菜苗,期待新的蔬菜能够长成。 这只是她在这里两个多月的生活中,其中要做的一件事,除此之外,她还会帮忙整理精舍,扫地拖地、整理书房,直到晚上,她才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可是她很怕晚上,她怕天黑了以后,即便是到了深夜,她还是会为自己安排做一大堆事情,只求不要下来、不要静下来…… “明慧,今天就是种新的蔬菜了。”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她当然不会,出生在沈家,吃好喝好,若非来到这里,她根本不知道菜是种出来的。 现在的她,穿着简单,牛仔裤加t恤,再也不是那个在舞台上演奏幽雅乐音的沈明慧。 “把土翻一翻,让土壤的养分可以均匀分布,然后再种下菜苗,这样就可以等待收成了。” 沈明慧点点头,她脱下鞋子,走进菜圃,土壤冰冰的,踩起来软软的,感觉还满好玩的。 她露出难得的笑容,看着不算大的菜圃,这时,她突然看见远方角落里有好几棵日前收成时没有拔起来的菜。 问这里的人,那是因为那些菜都长不好,菜叶枯黄,或者说没长成,整个菜瘦瘦小小的,一看就知道不能吃。 可是沈明慧不懂,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拔起来,然后丢掉呢?既然那些菜都不能吃,干嘛让它留在菜圃里? 沈明慧不懂,但是她想,既然现在要种新的蔬菜,要先整地,那么那些蔬菜应该也不能继续留在原地了。 所以沈明慧走上前去,打算将那数量不算多,约十几株长得不完全的蔬菜统统拔起来放在一旁,打算等一下拿去丢掉。 她努力的拔着,其实拔得很辛苦,因为蔬菜的根深藏在地底,有时候不太好拔。 难怪要收成时,一定要拿镰刀来,用割的把蔬菜都割起来。 沈明慧笑了笑,难怪那句名言会说,“凡含泪播种,必欢呼收割”,收成蔬菜的时候,真的是用割的啊!用拔的还拔不起来呢! 她用力的拔,拔了好几棵,但是每一棵都很费力,搞得她自己满头大汗,喘息连连。 老天!真麻烦,早知道那天就建议师父把这些菜都割起来丢掉,现在也不用费这么大力气了…… 边抱怨,沈明慧边继续拔菜,但就在此时,后头有人失笑,连连惊呼。 “明慧,那些菜不用拔!” 一回头,“为什么?不是要整地吗?” 这个比丘尼也走进菜圃里,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走到沈明慧身边。现场好几棵蔬菜都已经拔了起来,放在一旁,地上还有十多棵没拔。 “不拔起来,要怎么整地呢?” “傻孩子!不用拔,拔起来干什么呢?” “可是不是要整地吗?”沈明慧是真的不解,“而且不是说,这些蔬菜长坏了,也不能吃啊!就把它拔掉就好了………” 对方笑了笑,拿起锄头挥下去,将那些蔬菜砸烂,菜叶四处飞散;沈明慧看着,觉得好讶异。 “明慧,就这样做,来,你试试看。” 沈明慧拿起另一把锄头,比丘尼教着她,“挥下去,将这些蔬菜都打烂,然后等一下整土的时候,连着菜叶一起翻动,将这些菜叶埋进土里。” 她照做,尽管心里不解,顿时,十多棵蔬菜都碎,不管是拔起来的,还是没拔起来,这很轻松,至少比刚才试图将蔬菜拔起来更不费力。 可是,她不懂…… 比丘尼看着,笑了笑,“傻孩子,有些东西,干嘛急着把它除掉? 沈明慧翻着土,将蔬菜菜叶连同土壤一起翻动,同时她也聆听着比丘尼说的话。 这里的修道人,说话都很有智慧,她很喜欢。 “你看,这些蔬菜虽然都不能吃了,可是它不是完全没有用啊!”比丘尼笑了笑,和蔼的看着沈明慧,“不是有首诗说,‘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些蔬菜虽然不能发挥它的功能,但是却可以帮我们肥沃土壤,其实它的贡献并不比我们吃进肚子里的菜要少喔!” 沈明慧听着,全身一震,是啊!这话说得没错,为什么她从没想过? “孩子,这就跟人生一样,很多伤心难过、痛彻心扉的事,我们都急着想把它忘掉,想把它从心里拔掉,可是做起来好费力,不是吗?有些痛苦根扎得太深,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她停止翻土,看着这位有智慧的老前辈,沈明慧的眼眶一红,泪水盈眶。 “要不要干脆就不要拔掉,把这些痛苦的记忆留下来,学会跟它共处,就跟这些蔬菜一样,也许你会发现,原来这些痛苦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至少……让我们学会了成长,就跟这些蔬菜肥沃了土壤一样……” 她的泪水不断掉落,哭出了声音,她痛苦的哭泣着,哭声惹人鼻酸,但同时也点着头,承认比丘尼说得对。 比丘尼笑了,将整地的工作留给沈明慧,一个人离开。 沈明慧就在菜圃里整着地,她甚至跪在泥土上,用手将那些菜叶埋进土里,一边不停的哭泣,就算手弄脏了,也不停下来。“呜呜……” 她承认,要忘掉好难,也许要学会跟它共处比较简单。 也许她真的只能将痛苦打碎,像整土一样彻底翻遍,将每一片痛苦的记忆翻进自己心里、埋进自己心里,在刺痛中学会成长…… 这真的好难…… ☆☆☆ 晚上九点,沈明慧回到了小房间。在这里两个多月,她每天晚上都待在这里,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 晚上是最恐怖的时间,她没有事情可以忙了,可是她又不敢睡——因为她一定会想起那至今仍然让她痛彻心扉的恐怖事实。 她之所以要躲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不再去跟外界联系,不想知道外面的状况,想将自己永远彻底的关起来。 可是她忘记了,她还是得面对一个人,那就是她自己! 深夜时,孤独特别难熬,刚到时的每一夜,她只能不断的哭泣,甚至痛苦得自残。 后来这里的比丘尼教她让心情平静下来的方法,也就是抄写佛经,她开始在深夜里拿起笔,抄写着那些经文,抄了一张又一张纸。 每天晚上,她都重复同样的工作,直到疲累已极,趴在桌上睡去,或是直接躺在榻榻米上睡着。 今晚也是如此,她抄写着经文,嘴里边念着。这里的老前辈说,抄写经文可以安定心情,也可以……帮忙超渡亡魂。 于是她就把这当成是自己的工作,她要努力多写,她希望可以让……可以让廷汉安心的走。 但也因此,她每晚边抄写经文边不停的哭泣,但是她不停,努力的写着。 现在,她只希望廷汉在往后可以不用再受苦,可以安息,可以安安静静的追求来生…… 来生,他可以不要再做流氓,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不知怎的,今晚她或许特别累,边抄边哭,让她的力气迅速耗尽,写满了四、五张纸后,她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就在此时,后头的门打开,门外站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看来她睡着了。” “我终于找到她了……”这个男的就赵廷汉! 经过了两个月不眠不休的寻找,他不只亲自寻人,甚至动用了各地警力,终于在这个深山里找到了这个女人——这个几乎要让他发狂的女人。 天知道,他一得知明慧失踪时,几乎发疯…… 刚结束卧底、脱离“刘伟强”这个身分的那几天,他一直躲着不能出面,想暂避锋头,哪里也不能去;而那几天他也忙着整理证据,帮傲辰的忙,希望能顺利起诉刘兆。 因此他完全不知道明慧在音乐会上当场昏倒的事,当然更不知道明慧被送往医院的当晚就离开了医院,从此不知去向。 “两个多月前,我下山处理事情,在山路上看到她;她就坐在路旁,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她说她走了很远的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结果竟然走到这附近来。”比丘尼对着赵廷汉解释,沈明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廷汉眼睛看着那个趴在桌上睡着的女人,耳朵专心听着。 “我看她好像很绝望的样子,很担心她会寻短,所以就把她带回精舍,这段时间,她都住在这里。”比丘尼看了这个年轻男人一眼,“她跟我说,她喜欢的那个男生死了,她也活不下去……所以我让她在这里每天都做很多事,希望她可以忙到忘记要寻短。” 他听得很痛苦,没想到自己的假死竟让明慧这么伤心。事实上,死的是刘伟强,不是赵廷汉…… “你……就是明慧说的那个阿汉吧?” 苦笑,“是我。” 笑着点点头,“我就在想,明慧不像是个命苦的女孩,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她的身上。” “是我的错……” 比丘尼笑了笑,开口却是道歉,“我要说声抱歉,为了让明慧不胡思乱想,为了让她有事做,可以分散注意力,我骗她说,抄写佛经可以超渡亡魂,抄愈多愈好。所以这两个多月来,她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整晚都不睡觉,一直抄写佛经,没有间断的抄写。” 赵廷汉听了,全身震动,那种感觉无以言表,那种感动无以复加。明慧竟然为了他,做这么多。 “好几次我要她早点去睡,她却说她要多抄几遍,她希望……可以让阿汉安息,下辈子可以投胎到好人家,她想为阿汉多做一点事,她说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阿汉做的事情了。” 赵廷汉红了眼眶,握紧拳头。他死了,她竟然还在为他着想,他真的对不起她,他到底为她做过什么? 重逢以来,他让她失望、让她伤心、让她哭泣,现在又让她为了他,整夜不眠,只希望死去的他能安息。 这辈子,他真的对不起这个女人。“谢谢你,谢谢你这么照顾明慧。” “看来是有点误会啊!赶快把明慧带回家吧!”那位比丘尼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年轻男女。 赵廷汉脱下鞋子,走进屋内,轻声来到书桌旁。 明慧趴在桌上睡着,眉头紧皱,似乎睡得很不安稳,脸颊的泪水未干,显见刚刚才哭过。 来到她身旁,这两个月来他生不如死,每天都在寻找,就怕她想不开,他会终生遗憾;现在,终于来到她身旁了。 可是他竟然有点胆怯,这女人的爱怎么会这么深、这么强,他怕……他无以回报…… 除了拿出自己所有的爱,他别无回报之法。“明慧,明慧!” 沈明慧一惊醒,拍拍脸颊,“我怎么睡着了?不行……赶快写……” 她拿起笔,在纸上继续振笔疾书,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人——她将自己关在自己的情绪中,脑海只想着那个人,然后希望将所有的福报都传给他,希望他从此无忧。 “明慧。” 她一停笔,动也不敢动,只能慢慢转过头——她看到了,是他,是廷汉……真的是他…… 她的眼眶瞬间一湿,不能言语。 赵廷汉蹲下身子,眼神与她齐高,直接握住她握笔的手,让她感受自己的温暖。 她没有感觉到那双手的温暖,只是喃喃念着,任由泪水滑落,“你来了……我还以为你都不会来……” 赵廷汉知道她一定是把他当鬼了,他想笑,可却流出泪水,摇摇头,将她抱进他怀里。 沈明慧没察觉,只是靠在他宽阔的怀里,不断哭泣。“我以为你都不会来……我晚上作梦的时候,你都没有出现,你为什么不来?我每天晚上都在哭……” “我这不就来了吗?” 她紧紧抱住他,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阿汉……我好舍不得你……真的,我好舍不得你……” 他含着泪水,苦笑摇头——是他自找苦吃,现在该怎么解释,她才可能相信?该怎么说,她才相信他还活着? “我也抄好多经文,统统是给你的……”她拉开桌子的抽屉,将里面那一大叠一大叠纸统统拿出来,然后塞进赵廷汉手里。“师父说,这样可以超渡亡魂,我会继续抄,阿汉……阿汉……” 赵廷汉看着自己手里那一大叠纸,上头写满了字,每一张似乎都有水渍,那应该是她泪水的痕迹。“这我到底该怎么用?” “我也不知道……” “傻瓜!”声音一扬,“我没死!只有你这个傻女人,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跑了,然后一个人做这么多,笨蛋啊……” “阿汉……” 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没死!感觉到了吗?” 沈明慧看着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同时也慢慢出现了光彩,喜悦终于出现在她的脸上。 赵廷汉紧紧抱住她,叹息,也流泪。 这女人太好也太傻,好到让他舍不得放手,傻到让他心疼…… 傻女人…… ☆☆☆ 夜深了,山里的夜晚什么声音都有,蝉鸣、鸟叫,甚至空谷回音,只要静下心来都可以听得见。 赵廷汉背着沈明慧离开了精舍,来到了一旁的一座小凉亭里。他背着她,她则紧紧抱住他,死也不放。 失而复得,真是太难得了,她很激动,当然也怕是一场梦!所以紧紧抱住他,就怕下一秒钟他会消失,然后梦会醒过来;如果真是这样,她只能再度大哭一场。 赵廷汉知道她的心情,就让她抱住自己,缠绕自己颈部的手紧到让他有点痛,但还是让她抱。 如果可以安抚她,还是让她抱…… 来到凉亭,他坐在石椅上;沈明慧虽然放手,但立刻换到前头,在他胸前抱住他,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那心跳,想再次确定,这是真的,他没死,他还活着! 赵廷汉摸摸她的头发,“不用听了,我还活着。” “你骗我!你知道我哭得有多惨吗?”她含着泪水抱怨着。 “对不起。” 继续靠在他胸前,她嘟着嘴问:“我看新闻,上面说你真的……死了啊……”她就是因为受到这个打击,才会在音乐会上当场昏倒的。 “是刘伟强死了,不是我,不是赵廷汉死了。” “你不就是刘伟强?” 苦笑,“简单说,刘伟强是我在问忠帮里面扮演的角色,我的真实身分还是赵廷汉。” “我听不懂……” 摸摸她的脸颊,“小慧,我是警察,我在问忠帮里其实是卧底,负责调查刘兆的犯罪证据。” 刘兆人脉广,政商通吃,过去几次想办他都不成,就连马叔也因此遇害,遭到刘兆派人枪杀。 所以他进去,进到核心里收集证据,希望一次就能成功。 他除了让刘兆孤立,逐步清空问忠帮的那些大老外,最后更直取刘兆,让他就算后台再硬,因为证据确凿,也没人救得了他。 “警察?”她张着嘴,“你不是流氓吗?” “我哪敢当流氓?我答应过你绝对不当流氓;既然你都瘦下来了,我也不能违背承诺啊!我当然不能当流氓。” “可是你……” “我在问忠帮里卧底,我算是卧底警察;那天我在你家,打电话联络那个男的过来,那个男的叫作马傲辰,他是个检察官,我就是与他合作。” 沈明慧听着他解释,这一切对她来说太离奇,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原来她还在哀伤他的死亡,结果现在峰回路转,他没死,更离谱的是,他竟然还告诉她,他不是流氓,他是警察?! “我在问忠帮卧底两年,唯一的目的就是收集足够的证据,让傲辰可以办刘兆,我现在的目的达到了,所以就结束任务,离开问忠帮。” “可是电视上说,你……不是你!刘伟强中了很多枪啊!” “那是我为了脱身,当时警方确实对我开枪,可是我有穿防弹背心啊!所以我没死……我真的很抱歉让你这么难过,但是我必须这样做,否则,我无法脱离问忠帮。” 他抱紧她,“刘伟强必须死,这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保护我身边的人,尤其是你。现在问忠帮等于瓦解了,如果刘伟强不死,大家知道刘伟强还活着,是由赵廷汉假扮的,你想我的日子会好过吗?” 她发抖,光是想到那个后果就害怕;但是他抱着她,很快就抚平她的担忧与恐惧,让她可以安稳的靠在他怀里。“这是真的吗?是不是你说来安慰我的?你……真的是警察?” 赵廷汉笑了,“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从口袋里拿出警用证件打开,“刑警赵廷汉,编号……” 她看了一眼,笑了笑,靠在他身上。其实他说,她就信了,也不是怀疑,只是心情落差太大了。 从悲到喜,从绝望到希望,这种心情与情绪的落差真的太大了,她不想再品尝第二遍…… 突然间,她又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他,“那……那刘静之呢?你不是娶了她吗?” “那是刘伟强娶了她,跟我没关系喔!” “都是你,刘伟强也是你啦!”她把嘴巴捂上,不敢再说。 想起阿汉就是想要摆脱这一切,一开始才会用“刘伟强”这个假名,现在她绝对不能乱说,不然会给阿汉带来危险。 握住她的手,“别担心,这里不会有别人……那个刘静之其实是马傲辰拜托我娶的,因为马傲辰爱她,所以他拜托我娶她。” “他爱他,可以拜托你娶她?”她听不懂。 “他拜托我娶刘静之保护她,你知道的,刘静之是刘兆的女儿,前阵子情势很复杂,问忠帮内……很乱,一言难尽,傲辰担心刘静之会受到伤害,所以才对我有此要求。” 沈明慧听着,很讶异会是这样的理由——没想到马傲辰身为检察官,竟然爱上了自己正在查办的黑帮老大的女儿。 赵廷汉抱着她,享受这份亲密,“你以为我脚踏两条船吗?其实我很痛苦,看着你伤心难过,我又不能跟你解释,我不想,更不能把你拖下水……我在你面前不是人,我在傲辰那边也不是人。” 他苦笑,“上回,刘静之跟我一起去听你的音乐会,听说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在闹别扭,刘静之才会跟我一起去,只为了让傲辰嫉妒;结果倒霉的是我,我被傲辰揍了一顿。” 沈明慧想通,“难怪!难怪那天我拿票给你,要你带你老婆一起来听的时候,他会那么生气。” “所以啰!我里外不是人。”他叹息,却笑了笑,而她也笑了笑,两人互望,心里前嫌尽释,此刻只剩下甜蜜、只剩下温馨。 他露出温暖的笑容,此刻,他终于可以恢复自己真实的本性,不需要再戴上面具过日子。“所以,拜托,别再说刘静之是我老婆,你多说几次,我真的会被傲辰揍死。” 他很夸张的说着,忽然他靠近她耳朵旁边,“而且我比较希望……你当我老婆。” 红了脸,低下头,靠在他怀里。 赵廷汉很满足,这两个月来的担忧与恐惧统统不再,心里那个洞也被填满了,不再感到空虚。 “对不起,最后还是没赶上你的音乐会。”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啊!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 亲吻她的额头,“小慧,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她眼眶一湿,却是喜极而泣,点点头。 赵廷汉很高兴,紧紧抱着她。“说真的,我比较喜欢你以前的样子耶……抱起来比较舒服。” “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好不好?” “我哪有啊?我说的是真的嘛!” “赵廷汉!” “是!员警赵廷汉在此,请问长官有什么事?” 她哈哈笑着,他也微笑以对,用笑容将两人走过的路、经历的哀伤,统统掩盖。 唯一鲜明的,似乎只有年少时期对彼此的承诺,而他们,都没有违背承诺…… 尾声 赵廷汉带着沈明慧下山,远离了山林,回到了台北。 明慧很感谢精舍里的师父收留她、照顾她,也开导她,至少没让她傻到真的去走上绝路;虽然在这里每天都要做很多事,可是至少她没有真的伤害自己,否则她真的会后悔。 回到台北,她要面对的麻烦比廷汉更多——她得面对经纪人与经纪公司,得面对亲朋好友的讶异与追问。 只有徐绍阳一脸意料中的事的样子,所有人当中,也只有绍阳哥知道廷汉与刘伟强的关系,沈明慧当然拜托他保密。 除此之外,每个人对于沈明慧在短时间内交到个警察当男朋友都很讶异,尤其是陈姊,不断的追问着她的状况。 陈姊甚至还害怕的说:“你是不是真的跟前阵子死掉的那个刘伟强在一起啊?”根据她的观察,以及刘伟强曾多次进出明慧独居的住所,她忧心的猜测。 而陈姊的忧心是理所当然,开玩笑,一个国际知名音乐家,竟然跟流氓谈恋爱,这传出去还得了? “才没有呢!人家怎么可能跟流氓在一起……不过陈姊,改天我介绍我男朋友给你认识……他是个警察喔!” “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的?而且还是跟警察在一起?”不过陈姊心想,如果是警察,那就好多了。 沈明慧笑得很灿烂,但没有回答。同样的问题,在她带着廷汉回家去给父母看的时候,又重新被问了一遍。 脱去流氓气息,廷汉穿着西装,高大的身材、英俊的外貌,其实很称头,再加上警察的身分,沈父与沈母倒也没什么话好说。 虽然沈父一直希望撮合女儿跟绍阳那孩子,可是女儿既然心有所属,而且这男人是个警察,还算正当,那他们也就没什么话好说。 只是沈父看着眼前的赵廷汉,一直想着,反覆打量,就是觉得这个男人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面。“我们是不是认识?” 赵廷汉看着沈父,再看看身旁的女友,他笑了笑,该怎么说?明慧的父亲似乎不太记得了,其实他对于往事也有点模糊。 十多年前的事情,他也不太想再提起,总不能跟明慧的父亲说,他就是当年明慧国中时期缠着明慧的那个流氓,就是那个被明慧的哥哥揍得很惨的赵廷汉吧?“我想……我应该不认识。” 沈父还是看着,但就是想不起来,脑海里只有隐约一点印象。 赵廷汉知道这不能怪他,就算记得的人,恐怕也很难将当年的赵廷汉,跟现在的赵廷汉相提并论。 而若非与明慧的约定,他也不会拚命的催促自己要努力——他不想让明慧失望,更知道如果他没有一点成就,绝对很难跟明慧的出身匹配。 沈父看着他,“未来有什么打算吗?你说你现在是二线一星,将来有打算再升迁吗?” 沈明慧翻白眼,“爸!可以不要问这么现实的问题吗?” 沈父不理她,而赵廷汉只是笑了笑,“这也不是我说了算,我只能多办一些案子,多争取一些绩效,努力争取升迁了……” 虽然在他自己看来,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点点头,“我说这个并不是非得要你升官不可,相反 ,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危险,如果你要跟我女儿在一起,请你把重心放在她身上,以她为重,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先想到她。” 沈明慧很讶异,但也很感动,原来爸爸是这个意思。 赵廷汉牵着女友的手,笑了笑,“我知道,我会继续努力,但我也不会让明慧伤心的。” 这份工作很危险,过去的他不以为意,但自从与明慧重逢后,他也开始以明慧为重,担心明慧的感受。 明慧体谅他,他相信明慧可以做他的后盾。 可是她愈体贴,他就愈为她感到心疼,也愈要告诉自己以明慧为重,别让她再次伤心了。 沈明慧笑着,牵着男友的手,要把男友拉到自己的房间,她有好多话想跟廷汉说,而且廷汉从未到过她的家里,她真的想跟他独处。 随便再跟父亲说了几句,沈明慧就带着男友走了。 沈父一直看着那个男人的高大背影,看着他一脸温柔而专注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觉得很欣慰,欣慰女儿找到了好的归宿,可是他却觉得对这个赵廷汉的熟悉感愈来愈强烈。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赵廷汉…… 沈父张大嘴,“是你!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明慧国中时期遇到的那个男生。 沈明慧回过并没有,“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两个年轻人消失在楼梯间,沈父看着,一旁的沈母还有其他明慧的家人都很讶异,不知道沈父想起了什么。 沈父看着,不禁笑了,那个孩子竟然做了警察,他还以为他就会继续当流氓下去。 人的发展,际遇的变化,真是难以预料啊! 沈明慧带着赵廷汉来到位于二楼的房间,她带他认识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的琴房、她的书房、她的卧房。 赵廷汉看着,直说沈父、沈母真的很照顾这个女儿,给了她最好的环境。他有点感慨,明慧是在这样幸福的环境下长大,难怪她会成为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就算年少时期因为身材关系,整个人灰心丧志,很快还是可以振作,努力走向自己的目标。 不像他,他从小就是在灰暗中长大,一度以为自己从此只能坠落、只能自暴自弃,若非明慧与他约定,他也许真的就在歧路中沉沦,走不出那暗无天日的生活。 明慧真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以后我们的家庭一定也是个幸福快乐的家庭啊!可以好好补偿你没有过过的家庭生活。”她笑看着他,他也微笑以对,两人紧紧相拥,房内的电视开着,播报着新闻,说着严肃的新闻事件,但他们完全听不见。 直到傍晚,楼下有人喊着要明慧带廷汉下去吃饭,明慧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下了楼,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快乐。 她发觉廷汉其实是个很幽默的人,总能说着笑逗乐她。这样的他,还真不是她印象中的赵廷汉。“我发觉你根本就是个爱搞笑的人。” 揽着她,“拜托,生活这么辛苦,不说说笑笑,人早就发疯了好不好?” “我比较喜欢又酷又冷漠的刘伟强耶!”她说得很小声,深怕别人听到。 “来不及了!就跟我说我比较喜欢胖胖的沈明慧一样,都来不及了。” 她捶了他好几下,不满他又拿出她以前的身材来开玩笑,但她知道,那是因为她现在瘦下来了,如果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因为她胖而嘲笑她,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喜欢上他。“可是……说不定我到了中年以后,又变胖了啊!” 他笑了,“那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我到时候也会中年发福,说不定到时候我会秃头,说不定我也会变成看起来怪怪的中年欧吉桑……” 沈明慧大叫,“我不要——” “嘿嘿!来不及啰!”他哈哈大笑,揽着她,楼下的人又喊了一次,要他们快点下来,他们赶紧下楼去。 身后房内的电视忘记关上,持续播报着新闻—— 为您插播一则最新消息,几个月前遭到收押的问忠帮老大刘兆的女儿刘静之,今天也遭到法院裁定羁押…… 注:欲知马傲辰与刘静之的故事,敬请期待莫霖的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