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大帝》 第一章 内忧外患 大魏王朝,青云郡,秋烟镇。 绿草如茵,轻风细雨,最美人间四月天。 元正站在秋烟的城墙上望向远处的屋梁山,纵然春意盎然,白雾氤氲,也一点都不美丽。 “老话说得好,后娘养的,都是穿小鞋长大的。” “可后娘也没养过我,却给了我一双最小的鞋。” 元正很惆怅。 身为大魏武王庶子,元正一直都未曾去过武王府。 他一直生活在东海娘亲的老家。 十五岁,舞象之年。 按照惯例,便要从军而行,沙场历练。 寻常武将子弟的历练,都是主管后勤军需,或是打扫战场。 元正是武王的庶子,这等轻松活,自然轮不到他。 年初就被武王府将韩秀山从东海带来到这偏远的秋烟镇,交给了他两千军马,令他在屋梁山剿匪,时限半年。 这本来是一个轻松活。 当初给元正的情报,也是一股五百人的匪窝。 可来了之后,略微刺探敌情过后,元正如遭雷击。 屋梁山的土匪最起码有五千人。 敌方人多势众,屋梁山易守难攻。 秋烟镇地势狭窄,且无战略纵深之地,就是有,两千人去打五千人,元正没那个自信。 城墙上,猩红色的“武”字王旗迎风猎猎作响,透出浑厚的底蕴。 从东海来到秋烟镇,已有三月。 若非这猩红色的“武”字王旗着实震慑了屋梁山的土匪,恐怕现在的秋烟镇,已然血流成河了。 元正负手而立,远望屋梁。 “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一瞬间变老的。”元正道。 刘伯,刘春山,年近五旬,亦是来自于东海,追随元正而来。 “派往武王府求援的令骑到现在也没回来,应该是留在了武王府不打算回来了,那边的人,成心是让三少爷死在这里。”刘伯摩挲着手说道。 庶子,首先来路不正,来路不正的,天地不能容也。 元正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名堂。 手底下的两千军士,青壮汉子有八百人,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还不听使唤,多个小将军,表面上唯唯诺诺,令他们去刺探军情,派出碟子和敌方进行接触战,都是敷衍了事,不曾当真。 且这两千军士当中,有少数人,也是安插在元正后面的数把尖刀。 元正说道:“看来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后娘,不置我于死地,是不罢休了。” 武王膝下有两子,长子元青,次子元麟。 都是秋华王妃所生,属正统一脉。 秋华王妃可是当今陛下的胞妹,就连武王本尊,也不敢过分呵斥了。 元正能有什么办法? 渐渐地,淅淅沥沥的春雨停了。 元正一直看着城墙外屋梁山,他还剩下两个月时间了。 在规定的期限里面没有完成剿匪的任务,寻常而言,都是怠慢公务的罪过,要受几年牢狱之苦。 但对于有后娘的元正来说,那可就要按照军法处置了。 他输不起,也等不起。 忽然之间,城墙外,传来一阵强烈的马蹄声,浩荡的土匪大军如山洪倾泻般朝着秋烟镇奔腾而来。 打眼看过去,约莫有一千人骑着乙等战马而来。 一千骑兵奔腾开路,其气势宛若雷鸣,令人心悸。 秋烟镇里的将军纷纷披甲上了城墙处,和元正并列在一起。 元正观察了一边身边几位将军的脸色,脸色微红,有紧张,有心虚。 可是心律一如既往地平稳,并不是兵临城下应有的表现。 元正开口问道:“以王楚将军的眼光来看,这一战该如何面对?” 王楚约莫四十余岁,有些干瘦,脸上的轮廓也很干硬,长了一双象眼,透出阴飒飒的气质。 “土匪虽然人多势众,可在排兵布阵方面,实在是不敢恭维,而我们有城墙防御,他们想要破城,也不容易。”王楚这般应道。 元正干笑了一声,等于没问。 很快,城墙上弓弩手尽数到位,大多数将士们身上的铠甲已有多处磨损。 还有一部分军士,只是穿着寻常素衣,手握长枪短棒。 这样的景象,元正已经司空见惯了。 张仁凤率领的土匪大军停在了城墙下,一眼望过去,乌泱泱的一大片,看着都让人心慌。 近距离观看下,元正并不觉得这是土匪,而是一支劲旅。 胯下多数都是乙等战马,多人身穿并不粗制滥造的铠甲。 乙等战马,在大魏军方,若是战力不太行的军旅,都没资格拥有。 比如元正这支队伍,都没有匹配上乙等战马。 这些土匪们,多数都是精壮汉子,老弱病残也有,但很少。 别说对方有人数优势了,哪怕没有人数优势,元正率领自己的两千军士,和对方正面一战,也绝对不是对手。 张仁凤胯下战马,手握红缨枪,先是看了一眼城墙上那面飘扬的“武”字王旗。 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吼道:“谁是元正,滚出来。” 张仁凤三十岁左右,生的高大魁梧,面相硬朗,透出股英豪之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此番下山,对于张仁凤而言,也是无奈之举。 自从知道武王庶子率领一支军伍来到秋烟镇驻扎下后,张仁凤可是一直都不敢下山啊。 武王的名号,但凡天下的匹夫也好,土匪也好,军士也好,无不佩服,武字当头的王,都不是平白无故封的。 起初,张仁凤在屋梁山内部设置陷阱,伏兵布阵,等着元正上山。 可是元正一直都没有上山。 时间一长,屋梁山的粮草耗费的也差不多了,再不下山,张仁凤和自己的弟兄们不打秋风,就要喝西北风了。 元正身边的几位将军眼神怀疑的看着他。 刘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这些个老军痞,都等着看元正的笑话,再好落井下石。 元正也知晓这些,但他别无选择,该他迎难而上的时候,也绝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 “你们在这里看着,我下去会会。”元正对刘伯交代道。 刘伯脸色大变,还未来得及阻止,元正便纵身一跃,如沧澜出水,跳下了高厚的城墙。 王楚和身边的袍泽们脸色变了,变得紧张了。 刘春山的心在这一刻沉到了谷底。 元正翩若惊鸿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降在地上。 一席玄衣,长身玉立。 他孤身一人看着张仁凤率领的大军,面不改色道:“我就是元正。” 第二章 大将之风 张仁凤有些意外。 在他的想象之中,武王庶子,应该是一个二十几岁又不得志的年轻人。 本尊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身子骨还有些单薄,经不起几棒敲打。 张仁凤没有轻敌,从元正纵身一跃跳下城墙来看,这少年的胆识过人,且有着不低的武道修为。 好歹也是武王的庶子,没有些本事,也不敢孤身一人面对自己身后的五千弟兄们。 张仁凤开口道:“小娃娃,你可是断了我和兄弟们的生路,这笔账该如何来算?” 整个冬季,张仁凤和兄弟们都在山上过冬,开春后自然要干上几票,老本是经不起吃的。 武道九重。 体、感、象、道、元、化、心、冥、天。 一步一重天。 元正已有象境修为,孤身一人面对张仁凤和他的五千弟兄,元正自然是敌不过。 可若是成心击毙张仁凤,元正还是有着相当大的把握。 这也是他敢下来会上一会的根本原因。 元正思量一二,淡然回道:“我给你个生路,不知道你要还是不要?” 张仁凤微微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声很有感染力,片刻后,五千多土匪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 良久后,笑声才逐渐停了下来。 张仁凤眯着眼笑道:“你该不会想要招安我们吧,效力于你的父王,你可要知道,我虽不势大,可有乙等战马千匹,弟兄们多数都正值当打之年。” “扎堆成土匪,虽然多数时候见不得光,可日子也算潇洒自在。” “真的归顺于你的话,去了军伍之中,就我们这种出生,自然会被排斥,然后受一肚子的窝囊气,可谓凶多吉少啊。” 元正有些尴尬,他还没有习惯尴尬的修养。 前辈们果然经验老道,元正还未开始游说,就已经被看破了心思。 这三月时间,元正没有出击,他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完成这一次舞象之年的历练。 正面一战不是对手,用其余的计谋战术,张仁凤又有着屋梁山这个易守难攻的根据地。 思来想去,除了招安没别的办法。 他之所以没有主动出击,就是在等张仁凤下山当面叙说此事。 若是他主动上山,那就是主动发难了。 土匪不同于军旅,没有两方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一旦见面就是生死搏杀。 因为元正很清楚,土匪窝里若是吃食不够了,肯定是会下山的。 元正认真道:“就你们这支悍匪而言,装备军资,已经不弱于大魏多数军伍,若是招安的话,也定然会被我父王以礼相待,绝不会负了你们。” “军伍和土匪其实没有区别,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你无需害怕被排斥,别的不说,光是你这千匹乙等战马,就够让你的腰杆硬起来了。” 战马,可是硬通货,还是乙等战马,只有精锐骑兵才能有的坐骑。 张仁凤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娃娃许下的诺言,哪怕元正的话说的很好听。 “不如这样,既然你也下来了,还是一个人,叔叔也不欺负你,咱俩单挑一场,你若是输了,就打开城门,将你秋烟镇的粮仓给开了。” “叔叔若是输了,我就离开屋梁山,另寻风水宝地,你看如何?” 闻得此言,元正是很心动的。 张仁凤就算输了,也不会离开屋梁山,他们能一直在屋梁山安营扎寨,自然有着里面的门道。 元正若是输了,他也不会开启城门的。 毕竟开城门这种事,元正一个人说了是不算的。 要是他说话算话,他也不会一个人下来和张仁凤对峙了。 “好,我赤手空拳,前辈你随意。”元正豪爽应道。 捉对厮杀,张仁凤是看不起元正这个娃娃的,他能看出元正有些武道修为,可毕竟是个娃娃,临阵经验不足,估计还没杀过人。 况且,张仁凤之所以如此,就是希望和元正近身,挟持元正,作为和武王谈判的筹码。 到了那个时候再说招安一事,张仁凤也能有一个不错的筹码。 这便是土匪的生存之道。 “好,爽利。” 张仁凤下马,提起红缨枪猛然快步上前,一枪刺出,卷起阵阵雷弧,直刺元正腹地。 一出手,元正就看出张仁凤竟然也在象境。 对于一个土匪头子来说,能有这样的武道修为,已经不易了。 象境便是具象,真元可具象,法则可具象,天地可具象。 元正身影微微摇晃,不偏不倚的避开了这一枪,瞬息间快步上前,一拳轰向了张仁凤的面门。 元正的速度很快,如离弦之箭,这一拳,宛若离弦的铁锤。 初次交手,张仁凤知道自己轻敌了,也来不及了。 结果,想象中让自己重伤的一拳并未轰在自己的面门上,关键时刻,元正便拳为掌,微微下滑,一掌落在了张仁凤的胸膛上。 透出一声轻微的轰鸣,张仁凤快步败退了七步,才勉强站稳了脚跟,脸上涌上了一抹潮红,体内气血一阵翻腾,很难受。 城墙上的王楚和其余的将军们暗自叹气,心里都在责怪元正为何不趁势下死手。 也对元正此时表现出的武道修为颇感意外,之前可没听说过武王庶子还有武道修为这回事,小小年纪,藏得倒是挺深。 张仁凤背后的兄弟们见状,立即做出驾马之状,企图一拥而上,围杀元正。 “都给我退下。”张仁凤对后方呵斥道。 刘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见到张仁凤并未下令冲杀,心里才宽松了几分。 真要是把武王庶子给杀了,别说一个张仁凤了,一万个张仁凤都不够砍头的。 他不知道武王庶子地位如何,但他很清楚,他的地位,还不如武王庶子。 张仁凤道:“我没有想到单论武道修为我不是你的对手,不愧是武王的儿子,你本可取我性命,继而让我方阵脚大乱,在下令开启城门,让你手下的军士们冲出来酣战一场完成剿匪任务。” “你为何不这么做?” 身为土匪,他骨子里从不相信有官身的人。 元正当然想怎么做,可他手下只有两千军士,还离心离德。 纵然敌方阵脚大乱,也绝不是对手。 元正平和应道:“既然是招安,那就说招安的事,我可不打算闹僵了,你也从未打算要离开屋梁山,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要拿出些诚意,这事才能继续谈下去。” “我的诚意是拿出来了,就看前辈你了。” 元正一直都称呼对方为前辈,并非场面话,而是比之张仁凤,他真的是晚辈。 张仁凤一时有些语塞,不知怎么回答元正。 想了许久,斟酌了许久,才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只是个庶子,你做出的承诺,能值多少钱?” 这一刻,元正觉得土匪没有文人墨客笔下那么的愚蠢。 不得不说,张仁凤的算盘打的很精明,很会看事象。 元正指向了城墙上迎风飘扬猩红色的“武”字王旗。 说道:“就凭这面旗帜,我若是没些斤两,这一次父王也不给可能将他的王旗赐我一面,我哪怕是庶子,可武王终归是我的父王,尔等招安归顺,本就是一件好事,这件事,晚辈还是能做主的。” 事实上,元正因为庶子身份,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王。 秋烟镇有两千军士,却比不上那猩红色王旗的微微一角之地。 张仁凤顿了一下,发现自己斗心眼,竟然斗不过一个小娃娃,打架也不过,着实有些倒灶。 “既如此,容我回去和弟兄们好好商议一下,招安一事,对你父王来说是件小事,对我来说,那可就是几千弟兄们生死存亡的大事。”张仁凤奸滑应道。 元正微微笑道:“不知道前辈屋梁山的粮草是否还够,要是不嫌弃的话,现在就能给前辈开仓放粮,既然是大事,自然要商议许久。” 张仁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含怒道:“不必了,万一你给我的粮食里面下了毒,我和弟兄们岂不是死不瞑目了,我虽然是土匪,可我屋梁山的屯粮,也比你想象中的多,还能管饱几天。” 元正抱拳道:“恕晚辈不远送了。” 张仁凤不情不愿率众驾马离开,走了一段路后,忽然间回头喊道:“小娃娃,你修炼的是什么厉害功法,竟然能轻松胜了叔叔我。” 元正闻声,干笑着回喊了一声:“这个真的不能说啊。” 第三章 左右之争 秋烟镇,议事堂。 大堂有十二个座位,坐满了人。 刘伯站在元正的身侧,主座上的元正,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位置踏实了几分。 看到张仁凤率众离开后,元正心里松了一口气,很多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没人愿意真的和张仁凤恶战一场。 王楚将军的脸色阴晴不定,思虑再三过后,说道:“三少爷为何不直接拿下张仁凤回城,擒贼先擒王这样浅显的道理,三少爷不懂?” 整日和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打交道,元正很不舒服,也很不习惯,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苦笑道:“莫非以王楚将军的战术,拿下张仁凤,那五千悍匪,就能轻而易举的战胜了?” 王楚应道:“虽不至于轻而易举,却也能先发制人,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先发制人。” 刘伯冷哼了一声道:“当时王楚将军的战术可是守城,依靠城墙和敌方僵持,现在张仁凤退了,也能少死很多人,难道王楚将军对此很不满意。” 王楚轻蔑的一笑,没有回应刘伯。 邱虎,邱将军此时却言道:“以末将的眼光来看,招安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王楚将军有些偏激啊,若是招安成功,我大魏可是多了五千好儿郎。” 元正放下茶杯,第一次认真的看向邱虎,生的膀大腰圆,熊脸虎目,第一次觉得这个邱将军非常的顺眼。 王楚依旧是淡淡一笑道:“招安不是儿戏,和土匪讲信义勇,着实有些天真可爱。” 自从来到这里后,元正一直和各位将军保持着距离,那段距离叫做互不打扰。 如今有人支持自己,有人反对自己,也算是打破了僵局。 元正看着王楚将军说道:“以我的眼力看来,王楚将军的武道修为,不过感境而已,不说率领将士和张仁凤决一死战了,和张仁凤捉对厮杀一场,将军能有多大的胜算?” 王楚顿时愣了一下,片刻后,说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行军打仗,岂是意气之争,古往今来,战场上的万人敌,有几个善终的?” 元正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大概看了一眼,和王楚站在一方的约莫有一半人,支持自己的有少数人,剩余的,都是看热闹的。 心想,若非自己和张仁凤过招露了一手,此时依旧是孤掌难鸣。 军伍中,稍微遇点事情,就能看出很多派别事象。 元正道:“令火头军准备一下,过几日张仁凤来了,好生款待,不得怠慢。” 王楚闻言,顿时怒道:“莫非三少爷将我们两千将士的性命当做儿戏,张仁凤五千之众一旦进城心生反意,后果不堪设想!” 元正站起身来,透出象境威压,整个议事堂的茶香静止,窗外的风涌不进来,肃杀之气铺满了整个大堂。 喝道:“若是王楚将军非要剿匪,我现在就让出我的位置,可让将军你率军入屋梁山一战,将军敢否?” 议事堂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王楚横眉以对,很硬气,但也说不出一句硬气话来。 “既如此,好生准备吧,谁有本事,谁就可将我取而代之,若无本事在身,再有异议者,军法处置。”元正撂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 邱虎见状,立即起来打了一个圆场道:“三少爷虽只有舞象之年,可智勇双,招安一事,自然有三少爷的道理在里面,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众人一时无话可说,才从议事堂徐徐散去。 回到内阁,元正虽不至于坐立难安,却也有些意难平。 刘伯在一旁安慰道:“招安确实是一条妙计,少爷费心了,可王楚将军的话也有道理,我们只有两千人,放他们五千人进来,风险颇大,还真要好生准备下。” 元正无奈应道:“张仁凤过来还需要些时间,这几日,咱们得梳理下自己的事情,若继续离心离德下去,这两千将士也活不昌盛。” “其实张仁凤并不惧怕我,也不害怕咱们秋烟镇高厚的城墙,更不害怕咱们的将士们,害怕的只是那一面王旗,我们人少,可武王的王旗,至少也能顶的上一万精兵。” “具体事宜,恐怕还得从支持我们的邱虎将军他们抓起来,至于王楚一派的人,暂时不理。” “两日后,你再去找邱虎商议一下招安的具体事宜,现在去找邱虎,显得有些慌张不妥。” “届时重点在于,不指望他们能帮忙,也别添乱,走个过场即可。” 刘伯谨记于心。 仍有些紧张的问道:“少爷对招安一事,有多大的把握?” 元正咧嘴笑道:“初次和张仁凤过手,我能感觉出,他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 “俗话说,要想升官发财,先得杀人放火。” “做一个土匪头子,日后的下场如何,姑且不说,可若是真的进了军伍,升官发财不好说,最起码有个官身,可堂堂正正的屹立于天地之间。” “一千乙等战马,别说一个土匪头子了,就是一个杂牌将军,都能腰杆硬起来,去了地方军伍投靠,都是大爷级别的待遇。” “若真的归顺于武王这面王旗之下,日后前程可期。” “眼下大魏,大秦,大周,大夏,四足鼎立,战马壮丁才是硬货。” “估计张仁凤也是考虑到这些,才不择手段的搞了一千乙等战马。” “说白了,就是在等待时机起势或是招安,而我恰好作为武王和他之间的桥梁,这样的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我又是庶子,比起那两位殿下哥哥,又没架子可言,他在我这里,也能说得上话,可即便是庶子,我也是武王的亲生骨血。” “这么说起来,有点虚伪啊。” 刘伯从未想到元正在真的遇到考验的时候,还能有这般定力和头脑,他也没见过武王本尊,可作为武王的子嗣,元正的胆识才略算是过关了。 “对了,少爷的武道修为,恐怕此时已经被有心人飞鸽传书入武王府了,那件事怕是瞒不住了。”刘伯担忧道。 元正脸上涌上一抹凝重。 “无妨,该来的总会来,我也想看看那位后娘会将我如何处理。”元正从容道。 …… 第四章 书信一封 翌日。 早饭刚过,元正和刘伯便来了火头房这里。 火头房周围,飘散着一股剩菜剩饭的味道,亦有一股生肉的腥味。 已经下令让火头军这几日好生准备,考虑到当下自己掌权不稳,元正决定还是亲自来这里看看。 火头军的将军叫王越,是一个五十多岁,有些微驼的老汉,脸庞黝黑,皱纹连成长串,一脸的沧桑之相。 灶台上,砧板上剁肉的声音锵锵之声不绝于耳。 王越见到元正,微鞠了一躬,含笑道:“少将军大清早来这里,是不是担忧我火头军办事不力?” 元正没有生气,寻常而言,火头军在军伍中的油水不少,可话语权不大。 “哪里的话,只是张仁凤过几日还要来,五千多张嘴,对于你们来说,可是辛苦活儿。”元正笑道。 身为火头军的主事人,王越不懂行军打仗,他要做的就是准时准刻的将吃食做好,不能让将士们饿了肚子。 王越憨厚笑道:“我二十岁就成了一名火头军,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这几年只是上了年纪,很多事力不从心了,可五千多张嘴,我还是能照顾到的。” 元正很年轻,在军心溃散的情况下,他无法了解每一位将军的品性。 如今来到这里,应当是对王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故此,他姿态放得很低,轻声说道:“还望王老将军不要介意,这是我第一次身处军伍之中,又是主事人,自然有些小心谨慎,如有伤害到王老将军感情的地方,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 火头军,都是一群厨子。 王越也只是主厨加管事,被叫一声王老将军,心里也骄傲的紧,先前的芥蒂顿时一扫而空。 “哪里的话,分明是少将军心思细致了些,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书,很多事都不懂,言语直接,少将军不要介意才是。”王越含笑回道。 自从元正接管这支军队后,王越一直没见过元正本人。 如今稍微接触了一下,以王越老道的眼光来看,元正身为庶子,多少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可转念一想,何尝不是局势所迫。 其为人倒是真的不错。 “那便辛苦王老将军了。”元正笑道。 离开火头房后,元正并未在秋烟镇闲庭信步般的巡游。 招安一事,对元正是一件大事,他心里紧张,甚至有一丝慌张,但不能表露出来。 入夜,星汉灿烂。 初春的夜晚,略微有些寒意,多是潮气所致。 一只信鸽停在了窗外,鸣叫了两声。 内阁里的元正,颇感意外:“我以为再过上几日才会来信,没想到这么快。” 刘伯快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的取下书信,交给了元正。 元正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信纸,细致入微的看了过去。 刘伯在一旁候命。 良久后,元正道:“有人的确告了我一状,贻误军机的罪过,还好,王府那边对于招安一事还算是体谅,既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 刘伯顿时松了一口气道:“不添麻烦就好。” 元正看着刘伯,轻松问道:“刘伯不猜一下这封信是谁写的?” 刘伯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白牙咧嘴道:“应当是府将韩秀山的信,这次少爷舞象之年的历练,也是韩秀山主事,总不可能是武王的亲笔信。” 秋烟镇剿匪对于武王是一件小事,一个庶子,也不会令武王亲笔疾书。 元正起身说道:“也不是韩秀山的信,招安一事,虽然王府那边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但已经超出了韩秀山的权力范畴,这封信是陈煜的亲笔信。” 陈煜,武王府的幕僚。 武王的智囊。 武王元铁山的军旅生涯中遇到过多次死战,都是陈煜帮其渡过难关。 武王一派中,陈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信上怎么说的?”刘伯焦急问道。 陈煜都惊动了,这次事闹得不小。 元正将书信随手递给刘伯,淡然笑道:“都是一些不咸不淡的废话,多派些粮草兵马,也比这些强,唯一一句的重点就是如果招安成功,就去他那里交公。” 刘伯看了一遍后,推测道:“陈煜既然负责此事,恐怕少爷这次成功将张仁凤招安后,到时会给少爷一个并无实权的虚职。” 元正微微眯着眼睛,一语未发的摇了摇头。 …… 两日后。 大清早上,便有哨骑来报。 “禀告少将军,张仁凤派出使者来见。” 元正微茫了一下,消息过于突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让他进来。”元正应道。 内阁里,一张简单的文案,一副简单的桌椅家具,古色古香,不算体面,也不算寒酸。 “赶紧泡上一壶春茶,备上一桌子的菜肴。”元正对刘伯说道。 刘伯知晓事情轻重,快步走向灶房,亲自督办。 没过多久,那位使者就来了,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身形偏瘦,没有想象中的匪气,反倒是有几分书生气。 元正走出内阁亲自迎接。 “见过少将军。”张仁龙双手作揖柔声道。 张仁龙是张仁凤的兄长,学问不大,却也有些学问,屋梁山的大小事宜,几乎都是张仁龙亲处理。 元正单手邀请道:“前辈无需多礼,进来说话即可。” 张仁龙入城后,大概扫视了一遍,秋烟镇的将士们具体多少,他也不好判断,也只是一眼之力,无法看到更多。 可那面王旗是真的就行了。 春茶已经泡好了,元正亲自给张仁龙倒茶,礼数周到。 让张仁龙一阵不适应,心想元正哪怕是庶子,可也是武王的庶子,姿态也无需放的太低。 不过倒是挺有人情味,也让张仁龙的心里宽松了几分。 “我们已经决定招安了,当大当家的有个不情之请。”张仁龙道。 元正应道:“有什么请求,但说无妨?” 张仁龙正色道:“实不相瞒,我屋梁山总共八千余人,少数兄弟们的亲眷也在里面,拜入武王门下后,还希望少将军可以妥善的安置弟兄们的家眷,吃个饱饭。” “军伍之中的事,我们不甚了解,我们这些人,也不至于令武王殿下挂念,也只能寄希望于少将军了。” 元正也没去过武王府,作为庶子,他没有话语权。 可以做出的承诺很少,心想这一次若是招安成功,也算是大功一件,到时以自己的军功去和陈煜扳手腕,也能谋取一些好处。 “这理所应当,若是兄弟们后方都不稳妥,又怎会愿意披坚执锐呢。”元正诚声道。 张仁龙道:“有少将军如此承诺,我便放心了,也望少将军莫要介怀于心,我们也是生计所迫。” 元正无法做到和张仁龙坦诚相待,起码暂时不能。 可也一定会竭尽力帮助他和弟兄们谋得一个好去处。 此番剿匪于元正而言,只是舞象之年的历练,但他是庶子,需要的不仅仅是历练,也需要落得一个好名声,各方人情都要照顾到。 “既然来了,喝上几杯春茶,吃一顿饭再走,免得我背上一个怠慢客人的罪名。”元正柔和笑道。 张仁龙在元正面前没有太多拘谨,也有许多不适应。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有着不符同龄人的老道。 张仁龙是读书人,却做了土匪,自然不会讲究太多繁文缛节,况且以这少年的武道修为,若想为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那就盛情难却了。”张仁龙柔和笑道。 元正道:“这就对了嘛,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无需多礼。不知道仁凤前辈何时率众下山呢?” 张仁龙道:“还得收拾两日,屋梁山里的大件不多,可零碎东西实在太多,收拾起来也挺不爽利的。” “那就好好收拾,下山之日,必盛情款待弟兄们。”元正爽朗回道。 …… 第五章 小恩小惠 张仁龙从入城到出城约莫经过了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秋烟镇上下虽不至于如履薄冰,也绷紧了神经。 秋烟镇兵力不足的窘境,应当是被张仁龙看出来了。 这是很多人担忧,也在考虑的事情。 万一张仁凤率众入城后反水大开杀戒,后果还真的是无法收拾。 如王楚这类人,依然觉得招安一事实属天方夜谭。 元正走出内阁,看了一眼秋烟镇的天宇,雨后初晴,屋梁山铺上了一层绿纱,景色可人。 “咱们去看看邱虎将军在做甚。”元正道。 刘伯嗯了一声,紧随其后。 一座四方宅院里,一座小假山,一棵老松树,一条青石小路,一方院落。 邱虎在院落里光着膀子,正在挥舞他那有些偏重的斩马刀,力道苍劲,势大力沉。 刀法如何姑且不谈,首先这虎虎生风的气势,着实能吓人一跳。 除却两位守卫,再无他人。 行军打仗期间,丫鬟侍女下人,除了位高权重的将领可有,余者均一切从简。 元正来了,先是给了两位守卫一个暗示的眼神,并未出声。 打眼看了一下邱虎手中的斩马刀,长约两米,刀身狭长,约有半米,其上纹有青龙。 匹夫也好,侠客也好,亦或是军士,都喜欢在自己的兵器上纹上奇珍异兽的图腾,以示威武。 不过多以纹睚眦居多,战场厮杀讲究的也是睚眦必报。 这柄斩马刀约莫有二百斤,邱虎本就膂力过人,每次挥刀均可卷起一阵风吟,一刀出去的力道,起码有五百斤。 战场厮杀并无太多讲究,能快速将敌人简单利索的处死,就是王道。 大概挥刀了二十余岁,邱虎浑身汗珠淋漓,刀杆顿地,停下来大口喘息。 元正道:“将军之勇武,恐怕这秋烟镇里无人能出其右。” 邱虎猛然一惊,本就膀大腰圆,一转身挥洒出无数汗珠落地。 见到元正来了,立即咧嘴一笑道:“莫非三少爷不出声,一直都在看俺练习刀法?” 元正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起初邱虎和王楚等人都以为元正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谁知前几日在城外竟然力退张仁凤,让所有人都对元正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邱虎巧笑道:“三少爷勇武过人,我这些本事,杀个虾兵蟹将倒是可以,上不了台面,既然三少爷已经看过了,可否指点一二?” 元正微微一愣,邱虎将军都这么说了,元正不指点一二也下不了台。 沙场武将的武道修为,大多数都不敢恭维,真元浅薄,多数走的都是快刀斩乱麻的路线,持久战不足。 评书中所说白日大战八百回合,挑灯夜战三百回合。 也不是没有那般将军,只是少的可怜,是真的凤毛麟角。 多数武将,平日里要么饮酒作乐逛窑子,要么公务缠身,哪有时间去修行武道。 话虽如此,如邱虎这样的人,实战经验极其丰富,哪怕武道修为高于邱虎的人,一个不小心,也会被一记冷刀命中罩门殒命。 元正道:“将军膂力过人,却气息不足,应当在涌泉穴上和玉枕穴上多下些功夫,运转真元时勿要急躁,要循序渐进,假以时日,也可入象境。” 邱虎只是感境巅峰,元正则在象境,他听的很认真,武道修为,一步一重天,不是说说而已的。 能得其指点,邱虎很在乎。 毕竟指点这种事,可遇不可求,许多师傅教徒弟,指点的都是一知半解,说白了都是等着徒弟上交银子,才能好生教导一遍。 可银子这种东西,都不是平白无故来的。 “邱虎谨记于心,多谢指点。”邱虎抱拳回道。 元正道:“张仁凤派出了自己的兄长张仁龙来了一遍,招安一事基本上定下来了,接下来还有望邱虎将军助我一臂之力,仍有人给我作祟,就怕张仁凤诚心诚意来了这里,却被某些人暗中针对,闹出不好的事情。” “到时,还望将军能够照拂一下,防微杜渐。” 邱虎闻言,先是略作思考,才回道:“在军伍里无中生乱,可是杀头的罪过,没有人担待得起那样的责任。” 元正淡淡一笑,继而瞬息出手,并指为剑,点入了邱虎的任督二脉。 “将军常年沙场征战,闲暇时间又多以饮酒作乐为主,任督二脉里的真元有所郁结,将军都未曾察觉,日后还需多多在意。”元正笑道。 邱虎目瞪口呆,从头到尾,他都没看出元正是如何出手,如何梳理开自己任督二脉里郁结的真元,可现在,顿觉浑身上下轻松不少。 郁结的真元消散,如溪水般温润任督二脉。 恍惚间,一个大胖子都有了身轻如燕的错觉。 “多谢少爷赐教之恩,末将心里感激不尽。”邱虎双手作揖诚声道。 元正拍了拍邱虎宽厚的肩膀,淡然道:“举手之劳,日后武道修行上若是遇到了疑难杂症,尽可来找我,我虽不才,可也愿意同将军坦诚以待。” 邱虎低头回道:“末将定不会让招安一事出现任何意外。” 元正浅笑离开,心中有了数。 走出院落后,刘伯忍不住好奇问道:“以少爷的武道修为指点邱虎的确绰绰有余,毕竟修行的是那样的功法,可我没想到邱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元正回道:“那是自然,邱虎武学根骨只能说是稀松平常,但在武将里算是上等根骨了,他只是个小号将军,干的都是率领兵士身先士卒的粗活儿,以军功换仕途的希望较为渺茫。” “可若是真的勇武过人,入了象境,日后他就可以靠军功更上一层楼了,他人脉根基如何并不清楚,但能站在我这个庶子的阵营中,估计也并不如何。” “除了积累敌军人头外,在也无别的上升余地了。” 武将有两种,一种是发号施令,指挥大局,另一种就是前线作战了。 从后者混到前者,亦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事,只要有希望,邱虎都不会放弃。 第六章 无眠之夜 元正满怀歉意的看着王越,王老将军。 “若不是张仁龙来了,我也不知道屋梁山有八千多张嘴,情报不周,是我的错过。”元正尴尬笑道。 火头房这几日一直都在忙活灶台上的事,按照五千人的准则忙活。 如今忽然多出来了三千人,令王越措手不及。 “实不相瞒,如果他们明日下来,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晚些日子下来,还有补救的余地。”王越黑着脸回道。 元正含笑道:“同理可得,接下来就辛苦王老将军了,招安成功后,我定会为王老将军讨一份额外的军功。” 王越干笑了两声,摆了摆手,转身雄赳赳的走向了火头房内部。 在世人的想象之中,行军打仗,只要主帅的命令下来,一切事宜都可水到渠成。 事实上,路都是从脚下走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疏忽。 这算是一个很小的疏忽。 但元正是幸运的,过了五天,张仁龙才率众走屋梁山上下来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秋烟镇的城门打开,邱虎的心腹亲自在城门口迎接张仁凤大军的到来。 依旧是一千骑军开道,依旧是张仁凤在最前方。 当看到秋烟镇张灯结彩锣鼓声天的布置后,张仁凤原本一些小顾虑消失的荡然无存。 在一千骑军的后方,约莫五十辆马车缓缓驰来,马车上有物资,有孩童,有女人,有老人。 后方,后方则是精壮汉子们尾随,守护着中间的亲眷。 张仁凤拖家带口而来,声势浩大。 只要是拖家带口而来,那招安便没有悬念可言了,无论军匪,在行军打仗烧杀抢掠期间,都不会带着亲眷上场。 元正率领刘伯,邱虎,王楚等人在城中心等着。 张仁凤入城后,发现城内军士竟然只有两千人左右,这一刻,张仁凤觉得自己上当了,也放心了,众多弟兄们亦是如此想法。 元正的诚意,在张仁凤入城后,展现的一览无余。 张仁凤微微举手示意,屋梁山八千多人停了下来。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职位高低,此时都心神荡漾。 张仁凤率先单膝跪地,双手作揖,高呼道:“末将张仁凤拜见少将军!” 接下来,八千之中齐呼:“见过少将军!” “见过少将军!” “见过少将军!” 声势滔天,摄人心魄,秋烟镇里豪气冲天。 这一刻,元正心里有太多感触,出来军伍,他真的被这样的大场面给镇住了。 一直都想着张仁凤进城之后是怎样的光景,从未想过自己成了主角。 元正真元扩散,卷起阵阵罡风,瞬息而至张仁凤身前,高呼道:“各位弟兄们,姐妹们,袍泽们,勇士们,我元正不过一庶子,能承蒙各位交心,厚爱!实乃我元正之造化!” “各位快起身一叙,我不过少年,受此大礼,怕是要折寿啊!” 元正亲自扶起张仁凤,八千之众起身,秋烟镇里再度锣鼓声天。 “前辈这份大礼,涨了晚辈的大志气啊!”元正诚声对张仁凤道。 “少将军功力深厚,风采过人,我理当如此。”张仁凤笑道。 “别总是少将军的叫了,你我都是性情中人,不妨我叫你一声张老哥,你叫一声元小弟,往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何至于太多礼数牵绊。”元正道。 “好,爽利!”张仁凤没有客气。 元正看向刘伯吩咐道:“你先带着兄弟姐妹们,在秋烟镇的民方里暂时安顿下来,晚上大家喝他个一醉方休,明日便启程去往瀚州去拜见陈煜军师。” 陈煜之名,大魏皆知。 张仁凤此时心中荡漾,没想到还真有机会去见到那传说中的大人物,大军师! “晚上还早,张老哥随我走走,寒暄一二。”元正邀请道。 这是双方最高首领之间的对话,无人知晓到底他们谈了些什么。 可有些人始终是没有闲着。 火头房中,两位厨子第一时间被王越处死,带出城外,埋在郊外的树林里。 这才开始了盛大的晚宴。 晚宴之中,酒过三巡后,便是自由的推杯换盏,人数众多,有些人没来,也并未引起注意。 元正坐在主席,张仁凤在他身侧。 这对于元正而言,应当是经历的第一个大场面,他还有些不太会说场面话,可终究是读过书的人,也并未冷场。 屋梁山的土匪,和秋烟镇里的军士,但凡喝过酒之后,自然而然的熟络了起来,开始天南地北的胡诌,气氛颇为融洽。 屋梁山的亲眷,无论男女老少都上了桌子,却被张仁龙派人守护在最中间的位置。 有些小姑娘,生的虽不算姿容可人,可来到秋烟镇后,众多将士们可是许久都未曾碰过女人了,该小心提防的,也不能马虎了。 直到晚宴结束,有些人昏睡在了酒桌上。 勉强还有几分理智的人,摇摇晃晃的去向了自己的住处。 深夜,回到内阁的元正,脸色潮红,他喝了不少酒,第一时间运转真元,将酒力逼了出来。 刘伯在一旁笔墨伺候。 深夜,元正飞鸽传书向瀚州的那位大军师。 “死了两个厨子,我倒是意外,王老将军是个明事理的人,日后不能怠慢了。” “今夜是无眠之夜,还望刘伯辛苦一晚上。” 刘春山微微点头,神色凝重。 外患都解决了,内忧依旧悬而未决。 元正推开窗户,今夜的月色很撩人。 秋烟镇东门的某个死胡同里,邱虎甲胄在身,手握斩马刀,将王楚堵在了里面。 两人的体积天差地别,邱虎膀大腰圆,熊脸虎目,王楚体积消瘦,眼神阴鹜。 邱虎道:“死了两个厨子,你派出了的十六个心腹,在此时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死了。” 王楚一时惊怒交加道:“他终归是个庶子,竟也值得你卖命!日后王妃和两位殿下成心追究此事,你难道还会有好下场,你的亲眷能有好下场!” 深夜中,多数人熟睡,王楚不指望能杀了张仁凤,可那些孩童女人老人,随意杀上几个,也定能让张仁凤反水,令元正葬身在这秋烟镇。 一个庶子,那恢弘气派的武王府是容不下的。 邱虎一改往日粗糙,沉声道:“三少爷对我有恩,我知恩图报,你想要通过此事获得那两位殿下的赏识,怕也是痴人说梦。” “我不知晓你背负着怎样的任务而来,但今夜我不会杀你,你我之间,只是立场不同。” 王楚怎么都没想到,邱虎被收买,王越被收买。 一个通向仕途的完美计划,被无声无息的敲碎了。 天明之后,两千军士,和屋梁山八千之众,共约一万余人,在元正的率领下,去向了大军师所在的瀚州之地。 秋烟镇郊外的树林里,到底是埋了十八具还是十九具尸体,元正也记不清了。 第七章 一座孤城 瀚州,大魏军事重城。 这里有精锐步兵三十万。 这里有重甲骑兵二十万。 至于那些稀松平常的步兵,骑兵,更是不计其数。 大军师陈煜便镇守在这里。 元正也是第一次来瀚州,他本来以为,此番招安成功后会进入那座自己从未去过的武王府一观。 身为庶子,终究是难等大雅之堂。 张仁凤也是第一次来,倍感新鲜。 当元正率领一万之众入了瀚州城后,无论瀚州的世家豪门还是官府军阀,均派出了斥候探子潜伏在瀚州大街小巷,想要一睹武王庶子的风采。 以两千军士,招安五千悍匪,着实属一段佳话。 若非有些人刻意暗中为难,这一段佳话,将会传遍整个大魏。 此番来接应的元正的是一位还算年轻的将军,约莫二十五岁,身着银甲,手握长枪,生的高大威武,颇为体面。 郑业率领一千轻骑而来,为元正开道。 两人初次见面,都很拘谨。 郑业也并未对元正行礼,只是平常般说道:“军师的意思是先带着少将军前往瀚州西北面的青玉城暂时安顿下来。” 元正道:“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去见军师?” 郑业回道:“不是明早,就是明日中午。” 两人的对话,显得有些很生硬。 一个武王的庶子,让郑业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但他知道,元正不是平白无故的被军师接手的。 张仁凤一行人到没有去想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们也无需去想。 身为土匪,他们有一千乙等战马,底气很硬。 在土匪里面,算是有龙凤之姿了。 可和武王麾下的劲旅比较起来,很是寒酸。 那些质地坚硬,却又轻巧华丽的铠甲,那些明显比乙等战马高出一个头的甲等战马,让不少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就连张仁凤,都隐约失去了几分男人的矜持。 颇有山里农户进城见世面的感觉。 有郑业一千轻骑开道,那些看热闹的人,并未过分拥堵驿道,过了半日便抵达了青玉城。 来到青玉城后,元正和众人所看到的是一座空城。 城墙有些磨损,城墙破旧,阁楼建筑颜色斑驳,一派岁月沧桑之感。 元正的心里并不意外,他只是担心张仁凤的心里会有些问题。 可张仁凤并未在意,身为土匪,他也不是讲究场面的人。 以前他们只是在深山野林里盘踞,如今有了一座青玉城,哪怕这座青玉城的品相如何难看,在土匪们的眼中,都显得气派磅礴,恢弘雄伟。 郑业开口解释道:“眼下尚无战事,瀚州驻军着重于演练军阵战术,对于修补城墙此等事宜有所怠慢,是有些难看。” “但也只是表皮难看,作为军镇,青玉城的城墙绝对是厚实高深的。” 元正微笑点头,打眼看过去,这里有马场,这里有演武场,亦有可供亲眷们修养生息的名宅,城外,约莫有二三十亩的荒地。 好生拾掇一遍后,也会面目一新。 完可以自给自足,可在战略地势上,这里属西北,距离瀚州中心太远,背后也无战略纵深之地,实属孤城一座。 都到了这一步,元正也没什么讲究,有个歇脚修养的地方就好。 元正对张仁凤道:“待会儿略作修整后,让弟兄们一起出动,将咱们的这座城好生打扫一遍。” 话刚说出口,便有两三千的热心人冲向了青玉城里,开始了打扫工作,扫地的扫地,泼水的泼水,好不热闹。 元正无声而笑。 张仁凤高喊了一声:“娘们和娃娃们就不要去了,这些事都是大老爷们的,都老老实实的。” 妇道人家对于打扫家务一事颇为热心,尤其是拥有了一座城后,到时候他们都会拥有自己的民宅府邸,日后自己家的男人也有了官身。 自然是无比的热心。 听到张仁凤这话后,不知道多少女人那颗燥热难耐的心一下子凉了,只能干巴巴的看着男人们去干女人的活儿。 郑业看了一眼,很有感触,没想到元正如此得人心。 亦是觉得,招安悍匪这种事,很不可思议。 “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少将军先暂时整顿一下,明日无论早晚,都要去云中阁面见军师大人,这是军师大人的交代。”郑业道。 元正嗯了一声,淡然道:“那我也不送郑将军了。” 旋即,郑业率领一千轻骑离开青玉城。 打扫房屋一事颇为麻烦,幸亏好在人多,起初也只是张仁凤麾下的人去做这些事。 随后邱虎也是派出了自己的部众参与了此事。 再到最后,少数懒散惯了的军士也不得不去随大流的去打扫整个青玉城。 直到黄昏时分,青玉城才可住人,元正也只是简单的分配了一下住宅,至于粮草,用的还是从秋烟镇带回来的。 哪怕只是一座空城,可来了人之后,自然会涌出无限的生机。 将军府内。 一桌简单的菜肴,一壶春茶。 元正,张仁凤,刘伯,邱虎,张仁龙等人齐坐一桌。 “这里不比咱们山高皇帝远的秋烟镇了,本想着喝上几杯,可军中是有禁酒令的,初来此地,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元正笑道。 张仁凤爽朗笑道:“哪里的话,都有一座城了,别说不能喝酒了,哪怕不能逛窑子都乐意啊。” 刘伯和张仁龙的脸色有些难看,也许他们都是文人的原因。 对于这种彪悍的对话内容,很不适应。 将军府外,灯火通明,大桌小桌依序摆放,万余人吃肉喝汤聊家常,岂是能用生机勃勃可言的。 整个青玉城,喧闹却恣意,毫无忌讳。 元正道:“明日一早,张老哥,刘伯,邱虎随我去云中阁拜见军师,赏赐是一回事,主要是确认一下咱们这里的粮草饷银,军需物资这些事。” “顺带,也看看军师大人对我们青玉城是怎样的安排,到时又会有怎样的官职分配,暂时城内的大小事务,就有劳仁龙前辈了。” 一听到官职分配一事,各有想法。 张仁凤倒是无所谓,到时怎么着也有个将军的头衔。 张仁龙则是担忧是否会有别的幕僚文官来到这青玉城,从而在很多地方上被限制。 邱虎却是志得意满,自从投靠武王麾下后,他可还未见过什么大人物,明日就可见到传闻中的大军师了,心里美得紧啊。 刘伯亦是心中隐忧,最好这一次别再给少爷下套了。 元正无所谓,总得见过军师后,才能知晓。 青玉城孤单而又热闹,青玉城的月色也很撩人。 第九章 名剑开花 元正道:“军师还有什么交代?” 陈煜神秘一笑,走向柜台,打开暗格,取出一只深棕色的剑匣,长约三尺二。 “这里面有一把剑,是你父王专门托我转手于你的。”陈煜正色道。 元正接过剑匣,打开看了一下,剑柄精美,还有剑鞘,是一柄形式华丽的长剑,仔细一看,却发现这是一柄木剑。 不禁疑惑的看向了陈煜。 陈煜示意元正坐下说。 元正再度坐在了先前的位置上,等着陈煜揭晓谜底。 陈煜道:“这把剑叫开花,是你娘亲生前的佩剑,具体跟脚等你回东海问问你的姥爷就知道了。” 娘亲生前的佩剑!? 元正心神摇曳,他未曾见过自己的娘亲,听姥爷说,娘亲是难产而死的,为此事,元正自责过很长一段时间。 沉思片刻后,元正问道:“武王可还有别的交代?” 陈煜听到元正说出武王二字,而不是父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道:“交代倒是有,可我也想知道你的一句实话。” 元正怀抱剑匣,沉声道:“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煜没有在眯着眼睛,而是凝望着元正,庄重问道:“你在秋烟镇展示出的武道修为很深奥,我和你的父王都有所耳闻,我和你的父王都想知道,你是不是修炼的《沧海六合》?” 不愧是军师,无形之中让自己上套了,元正很后悔自己先前所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话。 事已至此,纸是包不住火的,既然已经出手,再去否认,反倒是画蛇添足了。 元正点了点头。 陈煜顿时愣了一下,思虑再三又问道:“你将《沧海六合》修炼到了何种地步?” 元正淡然应道:“只是粗略的大成,勉强都会,却也很难更进一步。” 陈煜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了不起!” 元正继续问道:“那武王对我交代又是如何?” 陈煜轻轻一笑道:“这虽然是一把木剑,可王爷也不让你拔出它。” 元正:“……” “受教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元正心服口服。 这次,陈煜才是真的目送元正离开天朗楼。 待得元正走出天朗楼片刻后,陈煜转身道:“王爷可以现身了。” 柜台里不但有暗格,也有一暗门。 暗门徐徐打开,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浮现,走出一位约莫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此人身高八尺有余,面容英俊,轮廓硬朗,身着一袭金黑色素衣,素衣袖口,肩部都纹有紫蟒,整个人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磅礴之气。 此乃武王元铁山本尊。 陈煜微鞠一躬,玩笑道:“那个小侄子我看了,身材偏瘦,典型的少年人身材,可目光如炬,生了一副比王爷还要俊美的模样。” “王爷先前就如此心硬,不偷偷摸摸的看一眼吗?” 名剑开花是何等重要的器物,武王又岂会放心他人之手,故此亲自来了。 元铁山干笑道:“军师在这云中阁修养的越来越有闲情雅致了,都敢玩笑本王了。” 元铁山坐在了元正之前坐的椅子上。 对元正的印象,武王也只是在元正尚在襁褓中见过,多年后,已成长为少年了。 陈煜这次倒茶很细心,开水浇烫茶杯,倒茶时以纱网过滤茶渣,才缓缓地给武王放在了身前,丝毫没有先前的亲切随意。 “小侄子对正字骑的编制毫无意见,在青玉城单门独户,也并无异议,有种说不出来的从善如流,连我也不好推敲他的心性如何。” “《沧海六合》一事,也是瞒不住了,才说出来的,但我也不相信他如此年轻,便能将《沧海六合》粗略的学会。” “不知王爷对此如何看法?”陈煜徐徐言道。 元铁山从容道:“也不看看那是谁的种,又岂是你这种不正经的人能看出深浅的,坊间流传你这天朗楼的第三层是金屋藏娇之地,就你这磕惨相貌,倒真的有这个可能。” 陈煜呆住了,并非因为武王的言辞打击。 而是当下的武王,根本不愿意在庶子元正一事上多说什么。 “今夜我便离开了,日后瀚州大小事宜,多劳军师费心了。”元铁山沉声道。 陈煜也没有多问,武王也不愿多说。 从头到尾,元正都不知道,他距离自己的父王真的只有一墙之隔。 …… 回归青玉城的路上,元正心绪复杂。 去的时候三匹乙等战马,如今,元正,邱虎,张仁凤三人则是骑着气派的龙鳞马。 龙头马身,浑身覆麟,折射日光,岂是威风凛凛能形容的。 本来是邱虎并无资格骑在龙鳞马上,但是刘伯年事已高,龙鳞马生性狂烈,害怕身子骨经不起折腾,这才让给了邱虎。 张仁凤笑道:“邱虎将军的胆子着实太小啊,见到大军师后,屁都没放出来一个。” 邱虎也不在意,反正他已经是和大军师一起喝过茶的将军了,够吹嘘一辈子了。 “少说这话,我看你也不敢太猖狂了,军师随意展示了一下武道修为,我明显感觉到你的真元被动压迫了。”邱虎回道。 张仁凤一脸尴尬。 大军师陈煜的武道修为,还真的是深不可测,张仁凤觉得一百个自己,都不是大军师的一招之敌。 “还有黄金千两,甲等战马五百,估计明日才会被郑业将军送过来,咱们回去之后,着实得好好的编制一下咱们的正字骑了。”刘伯才是最正经的一个人。 张仁凤和邱虎同时神色一凝看向元正。 元正道:“咱们正字骑的正将军就是张老哥了,副将军自然是邱叔,至于余下来的偏将军,文官,武吏等编制,都由张仁龙前辈来决定。” “暂无战事,接下来几年,你们就在青玉城休养生息,也别忘了厉兵秣马,那几亩荒地最好也开了,多些余粮总是好事。” “唯一麻烦的就是甲等战马的分配了,这可是会让弟兄们眼红的宝贝,实在不行,到时候演武场上见高低吧。” “对了,这三匹龙鳞马可是宝贝,军师很厚道,给了一匹公马,两匹母马,腾出一块空地,让这三个宝贝尽情的风花雪月。” 如此任命,邱虎没有意见,他手下的将士也没有张仁凤的多,况且,他距离自己的仕途又进了一步。 张仁凤做梦都没想到,和弟兄们成为了正字骑,头上有武字王旗罩着,脚下又有青玉城,岂是翻身致富那般简单。 印绶虎符都到手了,元正心想,也应该将王楚几人收拾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