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补小娘子 卷二》


 第一章

    【第十九章 大表哥的试探】


    待顾清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书房外面。


    她伸手碰了碰有些发红的脸颊，装作若无其事般的询问那忐忑不安的婆子，「里面的公子来咱们府做什麽？」


    这婆子一直在外书房伺候，认得书房里的人，小声回道：「韩公子是来还大姑娘的庚帖的。」


    顾清婉微愣，随即明白，秀眉轻蹙，「你说他是与大姑娘定过亲的韩家公子？」


    「正是。」婆子回答，「大姑娘不是要去忠勇伯府？之前夫人让人将韩公子的庚帖送了过去，刚巧韩公子不在家，这去的人便没能将大姑娘的庚帖带回来。这不，今日韩公子便亲自将大姑娘的庚帖送回来。韩公子虽未有功名在身，但谦逊温和。不过也是韩家根基太浅，怨不得大姑娘瞧不上……哎哟，瞧奴婢这张嘴，怎好在二姑娘跟前说这些，奴婢该打奴婢该打。」


    「行了。」顾清婉阻止那婆子继续打自己嘴巴，忍不住往身後紧闭的书房门看了两眼，「让人快些去请大老爷过来，别让客人等久了。」


    「是，奴婢这就让人禀告大老爷去。」婆子说完，急忙找人去了。


    白芷在她身後呸了一声，「那位公子来了这麽许久，都没人去禀告大老爷一声，这些人竟敢这般慢待客人，胆子委实太大了！」


    顾清婉领着白芷往内院走，闻言只淡道：「这些人确实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白芷扁了扁嘴，「不过是瞧着韩公子无缘做咱们顾家的姑爷，才没将他当回事。」


    那日明珠被抢，白芷是随在顾清婉身边的，故而她也认得书房里的韩公子，就是大街上帮助表姑娘拿回荷包的那位公子。白芷对韩公子印象颇好，故而见韩公子在顾家受此待遇，忍不住为他抱不平。


    顾清婉不知为何心头一悸，莫名烦躁起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往前走，「行了，别议论与咱们不相干的事。」


    明珠原还有些喜欢顾大老爷这位恍若谪仙的中年大叔，在听了他拐弯抹角要她远着二房、远着顾仕朗，不要任性胡为做出让顾家丢脸的事，以及有意无意提醒她银子要省着花的话後，她对这位大舅就不再有好感了。


    「珠姐儿，大舅与你大舅母都是为你着想，你切莫辜负了我们对你的一番苦心。」最後，顾大老爷以这句话作为这场谈话的总结。


    明珠微微一笑，垂了眼睫恭敬道：「大舅与大舅母对明珠的苦心，明珠铭记於心。」


    顾大老爷似看见她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仔细看去，只见明珠一脸的温顺恭敬。


    他疑心自己看错，正想再勉励几句，就听见有人禀告韩家来人。


    虽然韩家是寒门士子出身，在京城也没啥根基，但到底是顾家对不住人家，因而顾大老爷也不好怠慢韩家人，遂将明珠打发了出来。


    槐香等在门口，好不容易见主子出来了，忙迎上去，「姑娘，大舅老爷骂您了？」


    「那倒没有。」明珠扫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奴仆，道：「先回去再说。」


    「所以，大舅老爷的意思是让姑娘远着二房，不要再去二房？」槐香一边给明珠端来凉茶瓜果，一边将冰盆挪远一些，免得她刚从日头底下进来因贪凉而生病。


    明珠点头，边惬意的拿起一块西瓜啃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道：「是这样没错。」


    槐香不服气，「凭什麽？二房别说二姑娘跟三少爷，便是二夫人对您都很好、很客气，长房谁对咱们客气了，明里暗里欺负咱们不说，还不让咱们去二房？」


    「别生气。」明珠安抚槐香一句，指了指桌上的瓜果让槐香也吃，「他说他的，我去我的，他总不能绑着我的腿不许我去吧。对了，让人去跟二姊姊说一声，别让她担心。」


    「正要跟您说，二姑娘见您半天没信儿，跑去外书房解救您了。」槐香已经习惯她家姑娘大方的做派，让她吃那是真的让她吃，不是跟她客套，便也跟着拿起西瓜啃了一口，一边回话，「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心急，没打听清楚您到底是在内书房还是外书房，就直接去外书房了。要奴婢说，像二姑娘这样的才叫姊姊，三姑娘跟四姑娘还好意思跑来离间您跟二姑娘的关系。」


    「咱们就当看了场笑话，不过她们的演技委实太蹩脚了。」主仆两人一边快乐的吃着西瓜，一边说笑，「这西瓜怪甜的，外祖母院子里分了多少？」


    「总共也才五个，老夫人屋里分了一个。」槐香想了想，「长房二房三房各一个的话，应该还剩一个。」


    西瓜在这时候可还是稀罕物，顾府所得的西瓜，是顾大老爷这兵部侍郎的额外福利。听说兵部侍郎也才两个西瓜的份额，还有三个是曲相府送过来的。


    「那午饭过後你去正院找大舅母，说我还想吃西瓜，看她给是不给。」明珠眼珠儿一转，决定给曲氏添点堵。


    就剩一个西瓜，顾清月哪里舍得给她，可她开口要了，哼哼，总要让顾清月闹得曲氏头疼，才不枉她莫名其妙的听顾大老爷苦口婆心一番劝诫吧。


    不过还没等到午饭过後，就有人巴巴的将西瓜送了过来。


    明珠微讶的看着提着墨绿大西瓜站在她面前的顾仕循，「大表哥不是在学堂里吗？」


    「夫子知道过两日就是祖母的寿辰，让我回来多住两日，好陪陪祖母她老人家。」顾仕循将西瓜递给同样愣住的槐香，笑道：「表妹不请我坐坐吗？」


    明珠还没说话，他又道：「我刚回家就听说表妹喜欢吃西瓜，忙将西瓜给你带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呢。」


    他都这样说了，明珠也不好拒绝，只得道：「大表哥请坐。槐香，给大表哥沏茶来。」


    「听闻表妹这里用的是凉茶？」顾仕循适时的开口。


    「给大表哥倒凉茶。」


    顾仕循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多谢表妹。」


    「不用客气。」明珠垂下眼，将茶杯捧在手里，打定主意要用冷场的法子来令顾仕循自觉离开，便只盯着茶杯不说话。


    顾仕循似并未察觉到明珠的冷淡，他环视了一圈屋子，笑得温和亲切，「珠姐儿果然很爱看书，这一屋子的书可都看过了？」


    「大半吧。」明珠不冷不热的回道。


    其实这屋里的书她早看完了，也不知道是原主儿的确强大还是她的穿越使得这身体发生了改变，总之她看书的速度不但飞快，且还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


    「先前我让人给你送过来的书，珠姐儿为何没要？」从庄子里回来後，顾仕循又住进学堂，便让人将书给明珠送过来，只是明珠没有收。


    明珠义正词严的道：「既是大表哥答应带给别人的，我又怎好收下？若拿了大表哥的书，岂不真成了四姊姊口中贪小便宜的人？珠姐儿再不济，也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顾仕循紧皱眉头，「月姐儿竟这样说你？真是越发不像样了！珠姐儿，此事我定会好好教训她，让她来给你道歉。」


    「千万别。」明珠忙阻止他，「四姊姊已经很讨厌我，大表哥若再这般，四姊姊还不恨死我。算了吧，谁叫我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被人随口说两句，我早就习惯了。」


    顾仕循忽地倾身，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不许这样贬低自己！珠姐儿，你明明知道我最听不得你说这些。什麽小孤女，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只要有我在的一日，就会照顾你、保护你，绝不让任何人欺辱你！珠姐儿，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了？」


    明珠将快冲出口的尖叫咽了下去。


    她原是想将此事闹大，惊动顾老夫人，让顾老夫人看看这顾仕循是什麽嘴脸。可是转念一想，顾老夫人本就存了心要把他们两个送作堆，保不准见了他们这般，她老人家还乐见其成，那可就亏大了！


    正捧着凉茶进来的槐香也惊得想要尖叫，明珠一个眼神射去，槐香只觉得那眼刀子叫她心生寒意与怯意，她从未见过自家姑娘这般锐利的眼神，见状急忙闭上嘴，捧着凉茶慌慌张张的又退了出去。


    好可怕、好可怕，姑娘的眼神锐利得几乎有点凶狠，那真是她家向来爱说爱笑的姑娘吗？还是大少爷惹毛了姑娘？


    顾仕循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令明珠更加肯定这阴险小人的用意——顾仕循猝不及防的抓住她的手，倘若她当真忍不住尖叫出声，必定会惊动福安院上上下下，到时候老夫人也会知道。


    他就是打着惊动老夫人的主意！衣冠禽兽，作他的春秋大梦！


    明珠明白了顾仕循的用意，反倒不慌了，只使劲地要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大表哥，说话就说话，你这般动手动脚的，可是夫子教你的？」

 第二章

    顾仕循一怔。


    既然对方卑鄙，明珠也不客气的反击，「我还以为夫子只管教授大表哥怎麽做人以及怎麽做文章，没想到夫子连这都教，这样的夫子，也配为人师表？不如请大舅趁早给大表哥换个夫子，否则再这般下去，大表哥会不会榜上题名难说，但定会因轻薄姑娘家而坏了名声，到时候岂不要丢尽了大舅的脸面？」


    原以为她都这样威胁了，顾仕循定会惊得连忙放手，不想握住她手的力道却不减反增，顾仕循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笑，「表妹如今越发可爱，大哥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不知为何，他这话一出口，明珠只觉得自己後脖子上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只是此时她绝不能示弱，微微抬起下巴，骄傲的睨着顾仕循，「但大表哥这般厚颜无耻，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厚颜无耻？」顾仕循喃喃低语，露出一副好笑的神色，「倒是要请教表妹一番，这话从何说起？」


    明珠眸光微闪，她哪里知道这人的禽兽事蹟，便胡乱编造道：「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承认？你院子里头原先服侍你的那个大丫鬟为什麽送了性命？大舅母屋里的那个丫鬟又是因为什麽被发卖出去？大表哥当真以为能瞒得过所有人的耳目？」


    顾仕循立时敛容，「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不自觉的用力，令明珠觉得手腕像是要被他捏断了般，但这时候喊痛，像是在灭自己的威风，她强忍着痛意冷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表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忘了这宅子里多的是将一切默默看在眼里的人。」


    明珠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胡诌，竟真有其事，她只是听槐香偶然提起过府里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顾仕循身边原有个十分貌美又温柔的大丫鬟，却一夜之间染了重病死了，又比如曲氏身边很得用的一个大丫鬟，不知犯了什麽事居然被向来「好脾气」的曲氏喝令发卖了出去，连带那丫鬟的娘都没放过，显然是被什麽事气狠了。


    顾仕循目光阴沉，笑容阴狠，「是吗？珠姐儿跟我说说，都有些什麽人瞧在眼里了？」


    他这模样着实令人看了胆寒，但明珠知道，一旦被他吓到了，往後自己便任由他拿捏，即便她心里再害怕，面上也绝不能表现出来。她脸上的笑容越发冷冽起来，「怎麽，大表哥想要将知道的人全都杀了灭口？这恐怕不能如你的意，因为我决定，一会儿就去告诉外祖母她老人家，外祖母近来身子骨不错，想来这样的消息，她老人家是扛得住的。」


    顾仕循直盯着明珠，那阴鸷深沉的眼神令他看来犹如吐着蛇信的毒蛇般骇人，「珠姐儿想要我怎麽做呢？」


    「大表哥好好读你的书、考你的功名，不要有事没事来招惹我，我自然愿意为你守口如瓶。」明珠毫不客气的提出要求，「倘若大表哥令我不自在，我也只好对不住你了。」


    「珠姐儿。」顾仕循慢慢放松捏着明珠手的力道，大拇指摩挲着她白皙细腻的手背，态度暧昧又轻浮，「你果然已经长大了。」


    明珠强忍着反胃感，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到底没忍住，使劲将那只被顾仕循握过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彷佛沾染了什麽令人难以忍受的脏东西般，「幸好我已经长大了。」


    不然不知道还要被这禽兽吃了多少嫩豆腐呢！


    顾仕循回到正院，面对一脸期待的曲氏，他心头越发烦躁起来，「我方才已经试探过了，许明珠并不愿意。」


    「什麽？」曲氏显然不相信，「她以前最是黏你，月姐儿她们怎麽赶都赶不走她，怎麽会……」


    「您也说那是以前。」顾仕循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耐烦的打断曲氏的话，「您不是也觉得她比以前难对付多了？还有，我身边的丫鬟跟你身边丫鬟的事，那丫头是怎麽知道的？到底是谁在她面前嚼舌根的？」


    曲氏大惊，「她怎麽可能会知道？当初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早就被我打发了，这府里上上下下除了你我，便连月姐儿都不知道！」


    顾仕循气恼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可她却说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默默地看在眼里，您说，会不会是她身边那叫槐香的丫鬟？那丫鬟以前就喜欢东打听西打听，准是她坏了事。」


    曲氏神色亦是十分难看，「若是那丫鬟，想个法子除了她便是。也好，她身边唯一信得过的就是那丫鬟，等剪了她的羽翼，看她还能翻出什麽浪来。」


    「表姑娘，今日您来的可真早。」白芷笑咪咪的将明珠迎进顾清婉的屋子里，「我们姑娘刚起身，还未用早膳。您用了吗？不如在这里陪我们姑娘用一些？」


    「不吃了、不吃了。」明珠连连摆手，「我进去看二姊姊。」


    每天跟顾老夫人一起吃饭，最痛苦的就是她老人家秉持着一定要将她喂肥的信念，不将她肚皮填到鼓鼓胀胀的誓不甘休，害得明珠每顿饭後都要散好久的步才稍微舒服点。


    也幸好福安院离顾清婉这里有些距离，她每天吃了饭慢慢溜达过来，也就差不多了。


    明珠进去时，顾清婉正站在窗边往外望。


    一开始明珠还以为她在欣赏花花草草，待白芷发出一声惊呼——


    「姑娘，您怎的没穿鞋呢？地上凉，可别着凉了啊！」白芷急急忙忙的去帮顾清婉拿鞋子。


    顾清婉似吓了一跳，转过脸来，明珠这才发现她一脸茫然，似还没从她的思绪中醒过神来。


    这样的顾清婉令明珠很是吃惊，跟顾清婉交好的这段时间，她从没见过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关切的上前拉着她的手问道：「二姊姊，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顾清婉目光闪烁，低下头，「我只是一早起来觉得有些闷，所以……珠姐儿可用过早膳了？」


    「我每天都跟外祖母一道用早饭。」明珠越发肯定顾清婉有事，竟连这种问题都问出来，可见她一定藏着心事。「二姊姊可是遇到了什麽难办的事？俗话说一人计短，你真要有什麽烦心事，不如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说什麽傻话。」顾清婉避开她的目光，随口说道：「我哪儿有什麽心事，只是想着明日就是祖母的寿辰，不知道会有多热闹呢。」


    明珠还没回话，就见顾清婉身边另一个丫鬟白芨匆忙跑了进来，她满脸愤愤之色，因这愤然，使得她小脸涨得通红。


    「姑娘，大姑娘来了！」


    顾清怡？明珠与顾清婉都吃了一惊，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她怎麽过来了？」明珠不悦地皱起眉心，回想起上一回顾清怡那疯狂的模样，她就觉得她过来多半不是什麽好事。「二姊姊，你若不想见，就让人挡了。」


    顾清婉淡道：「都是自家姊妹，她过来找我，许是有什麽话要跟我说，让她进来吧。」


    「那我要不要先回避？」


    「回避什麽？」顾清婉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就不是我姊妹了？」


    明珠这才嘿嘿笑起来。


    不一会，顾清怡便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件簇新的石榴红遍地缠枝芙蓉花的夏裳，头上戴了金丝红宝头面，举手投足间尽是晃花眼的矜贵气息。


    她的气色比起前几日明珠见她时又好了不少，一进来见明珠也在，便掩唇一笑，「这一大早的，珠姐儿竟也在这。」


    也不等明珠回应，她又咯咯的笑起来，「都说近来珠姐儿跟二妹妹很是要好，我原还不信，二妹妹多麽清冷骄傲的人，向来不屑与府里姊妹来往，没想到……还是珠姐儿福气好，能得了你二姊姊的青眼。」


    槐香在明珠身後悄声说道：「昨日忠勇伯府上来人给大姑娘送了好些东西来。」


    明珠恍然大悟，这顾清怡跑来找顾清婉，是为了炫耀忠勇伯世子给她送的好东西。


    「大姊姊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顾清婉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微抬下巴迎视着娇笑不已的顾清怡，「不知大姊姊找我所为何事？」


    顾清怡得意的眼神在顾清婉面上轻轻一转，「二妹妹对我这般冷淡，不会是还在生我的气吧？」


    明珠正想挺身而出，顾清婉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双眼直视顾清怡，「大姊姊想太多了。原是想亲自跟大姊姊道喜的，只听说是贵妾而已，算不上什麽喜事，便不好过去，以免大姊姊生气就不好了。」顾清婉看似温和，却绝不是吃素的。


    顾清怡脸上的得意顿时僵住，不甘示弱的再出击，「二妹妹这想的才叫多吧。你一贯不理会旁人说什麽，怎麽这回倒在意起来了？」


    「事关大姊姊，我就不得不在意。」顾清婉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又问道：「大姊姊一早过来，就是为了要我恭喜你？既然如此，我便在此恭贺大姊姊得偿所愿，愿你日後进了忠勇伯府能越过越红火。若是可以，再提携提携姊妹们，我在这儿先谢过大姊姊了。」


    她说着，当真屈膝对着顾清怡福了福身。

 第三章

    顾清怡掩嘴笑道：「哎呀二妹妹，这样大的礼我怎麽受得起？」话虽这样说，她人却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生生受了顾清婉的礼，「不过二妹妹尽可以放心，只要姊姊好了，往後哪个妹妹需要姊姊，姊姊绝不推辞。」说得好像她才是忠勇伯世子夫人似的。


    明珠原还有些可怜她，如今看来，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表妹也是，」顾清怡眼珠子一转，眼神落在明珠不悦的脸上，「往後若有大姊姊能帮得上的地方，尽可以到忠勇伯府来找我。」


    「好。」明珠大方一笑，「既然大姊姊不嫌麻烦，以後我定然会常常去找你的。其实我现在就有事想请大姊姊帮忙呢。」


    「哦？」顾清怡微微一笑，「是何事？」


    她语气轻松，彷佛任何事在她看来都不是事儿一样。


    「你也知道我的亲事艰难，既然大姊姊要嫁去高门，想来以後有很多出门应酬的机会，大姊姊不妨帮我留意一下，看能不能帮表妹解决了这件大事？」出门应酬那是正室、是主母才有的资格，她就算是贵妾，也轮不到她！


    顾清怡神色变了又变，却到底没有发作，瞧着明珠笑意盈盈的模样，她也轻轻一笑，「好，好得很，既然珠姐儿信得过我，我自然不能叫你失望了。」


    她语气里明显的怒气与阴沉，自然轻易就叫明珠与顾清婉听了出来。顾清婉有些担心，明珠却毫不在意，任何人都别想在亲事上头拿捏她。之前她痴傻的事早传遍了，真的毫不介意的有几个？再说了，顾清怡往後进了忠勇伯府，能不能在忠勇伯世子夫人手底下挣出条活路来还是个问题，她怕她做什麽。


    不等明珠虚应两句，顾清怡便托了托她头上的金丝红宝钗，「我这一早过来，也是有事要请二妹妹帮忙。」


    「大姊姊太客气了。」顾清婉从容以对，「你往後便是贵人了，我能有什麽地方帮得上你？」


    明知顾清婉是在嘲讽她，顾清怡也毫不在意，还咯咯笑出声来，「什麽贵人，二妹妹这不是打趣人嘛。我素来知道二妹妹在穿衣打扮上很有自己的见地，这不，世子托人送了些衣裳首饰来，我自己搭配着，却怎麽也觉得没有二妹妹搭配起来看着舒服，这才想要请教二妹妹，我这一身可还看得？」


    前头二夫人为了讽刺她给她送了大红衣裳去，今次她便大剌剌的穿着红衣过来，只因为这衣裳是忠勇伯世子送来给她的。


    明珠忍不住想笑，一件衣裳到底能证明什麽？证明忠勇伯世子宠爱她？那又怎样？忠勇伯世子难不成还能休了他的世子夫人，再扶正她？


    忠勇伯世子真敢这麽做，只怕老伯爷能打断他的腿，再押着他上金殿请罪去——世子与世子夫人的亲事，乃是陛下亲自赐婚，谁敢休妻？


    顾清婉认认真真的打量了几眼，点头道：「大姊姊这一身很好看，越发显得你雍容华贵，金丝红宝头面也极衬大姊姊的肤色，就像是为你特地定制的一样。」


    「二妹妹还真是说对了。」顾清怡露出得意的神色，「这头面呀，的确是世子费尽心思为我特别定制的，我也没想到他竟对我这般用心。」


    明珠听了都想翻白眼了，顾清婉一时也不知该怎麽回话，毕竟她们都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家，顾清怡在她们面前说忠勇伯世子待她如何如何，本就是不合适，只是此时她兴致正浓，不让她说个尽兴只怕是不肯走的。


    果然，顾清怡很是炫耀了一番忠勇伯世子都给她送了什麽首饰来，又是如何值钱如何矜贵等等，炫耀完了，才终於肯走了。


    「明日祖母寿辰，忠勇伯府上定会来人，我也要回去准备准备，就不跟两位妹妹多说了。」说罢，扭着她婀娜的身姿款款走了。


    明珠舒一口气，冲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忠勇伯府来人关她什麽事？难不成还是来瞧她的不成？」


    大表姊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顾清婉也叹息，「有来咱们跟前炫耀的功夫，怎不去瞧瞧赵姨娘？听闻赵姨娘还关在柴房里，天天嚷着要见她呢。」


    对自己亲娘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进了忠勇伯府要如何风光如何好过，明珠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第二十章 寿辰抢风头】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顾府上下就进入了忙碌状态。


    好在一切都是早早就准备起来，因此众人虽然忙碌，却都井然有序。


    只是这忙碌在福安院就完全感受不到，毕竟今日的寿星是顾老夫人，她只需要穿戴打扮整齐，等着家人与客人来给她拜寿即可。


    至於明珠，这忙碌跟她更没有多大关系，她只需要像往常一样，照顾好顾老夫人的饮食起居，其他事也轮不到她插手。


    顾老夫人今日穿了一件绣着百种福寿花纹的深蓝色衣裳，因怕单单的福寿花纹显得太过单调，於是在襟口上的福字团花上都镶了玉片为饰。额上勒了条镶翡翠的额帕，显得有精神又贵气。


    明珠占着天时地利的便宜，自然是第一个给顾老夫人拜寿。当她献上那幅郭老先生的画时，顾老夫人惊喜的将她好一通夸奖，显然明珠这礼是送到了老太太心坎上。


    陪着顾老夫人用了早膳没多久，顾家三个老爷也相约过来拜寿。由顾大老爷带头，对着顾老夫人齐齐跪下，恭祝老夫人寿辰外，也感激老夫人的生育之恩。


    明珠平日里鲜少见到二老爷跟三老爷。二老爷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瞧着一身斯文气息，听说二老爷很不着调，但这不着调的二老爷却从不招惹女子，花街柳巷也从不涉足，这一点从二房连个妾室姨娘都没有就能看得出二老爷的不着调不在女色上头。他爱玩，玩的是斗狗斗鸡斗鸟儿，但凡可以斗的游戏，他都热衷得不行。


    鉴於他从不在外头乱搞男女关系，二夫人对二老爷还是相当容忍的，甚至在顾老夫人责备二老爷不务正业时，还会帮着二老爷说话。也因此，二老爷对二夫人十分感激亲厚，夫妻两个眉来眼去的，一看关系就很好。


    三老爷不是顾老夫人亲生的，却是顾老夫人养大的。三老爷模样生得极好，身板结实，不过肤色有些黑。因为是庶子，於课业上也不行，便帮着府里打点外头的庶务，故而这般风吹日晒的，将他打磨成了个有些糙却绝对男人味十足的汉子。


    三老爷为人恭谨，笑容谦逊，听说与三夫人王氏亦是恩爱有加，虽然抬了两房姨娘，却从未专宠过谁，膝下除了双生花小姑娘，再无所出。听闻三夫人是卯足了劲儿要给三老爷生儿子，可这些年不管是求神拜佛还是吃尽各种苦药，都没管用。


    但这丝毫没影响两人的感情，加上两人都是谨慎的性子，在顾府的人缘算是不错。


    三房众人都给顾老夫人拜了寿，也送上了各种各样的寿礼。


    顾老夫人满面红光，笑得阖不拢嘴。「乖，你们都乖。」


    接着，就到了孙子辈的了。


    顾仕循带头，领着顾仕涛、顾仕朗等人拜了寿，也都送上了寿礼，相较於顾大老爷三人的大手笔礼物，顾仕循等人的礼物就显得不够看，不过对顾老夫人来说，这些自己亲手写的字啊画啊，对出身书香世家的顾老夫人来说，极是安慰。


    孙子们退下，就到了孙女们。


    瞧着打头一身樱桃红衣裳的顾清怡拜下身来，顾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倏地淡了下来。


    顾清怡却像什麽都不知道一般，送上她的寿礼——是一尊羊脂玉雕琢而成的观音菩萨，「这是世子特地给孙女找来，让孙女在祖母寿宴上献给祖母的，希望祖母瞧在世子的分上，能喜欢这份寿礼。藉此，孙女也想在这里给您磕个头，求您老人家不要再生孙女的气了。」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众人齐齐看向跪在顾老夫人跟前的顾清怡。


    显然大家都在想，顾家怎麽出了这麽个不要脸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去忠勇伯府做妾一样，口口声声将忠勇伯世子抬出来，便是要去忠勇伯府做正室，也没有这样张扬的。


    顾大老爷气得精心蓄养的胡须抖了又抖，曲氏忙压住他的手，冲着他摇了摇头。顾大老爷也不好在自己母亲寿辰这样的大喜日子发火，只得狠狠瞪了顾清怡一眼，压低声音对曲氏吩咐道：「母亲寿辰一过，让她安静在自己屋子里待着，直到忠勇伯府将人接走，不许她再出来丢人现眼！」


    曲氏温顺的回道：「妾身都听老爷的。」


    她看向顾清怡那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冷冷地一勾唇。跟她亲娘一样蠢，到了忠勇伯府不知道怎麽找死。

 第四章

    顾二老爷向来是个看不惯什麽就说什麽的主，更何况他再不着调也知道大侄女这贵妾还是踩着自家女儿谋到手的，此时见了顾清怡的张狂模样，故意开口道：「这忠勇伯世子出手倒是大方，人还没抬过去呢，这是显摆忠勇伯府有银子还是怎的？既然这样大方，怎不接济一下他可怜的二叔？昨日他二叔见了我，还跟我哭穷，连买只斗鸡的钱都是向我借的。怡姐儿啊，你往後进了忠勇伯府，少不得要劝劝世子对他二叔好一点，毕竟是一家人，不好让别人看笑话啊。」


    顾清怡袖下的手紧紧绞在一起，一张娇艳的脸变了又变，她自然知道众人落在她身上都是什麽样的目光，但她将背脊挺得更直，微微一笑，「多谢二叔提醒，来日我定会提醒世子，请他多留意。至於世子的二叔向二叔借了多少银子，若您急着使，我可以先替他还给您。」


    顾二老爷才不是会嫌银子多到烧手的人，更何况他最近看上了一只凶悍的斗鸟，正愁没地方弄银子买，於是张口就道：「不多，也就三百两……」


    「行了！」顾老夫人在顾清怡脸色彻底僵掉前沉声开口打断了他，「外头客人都快到了，就别躲在这儿偷懒了，都散了吧。」


    顾老夫人开了口，顾二老爷再不情愿，也只得闭上嘴。


    只不过明珠瞧见他在出门时，还磨磨蹭蹭的等着顾清怡提醒一句——


    「大侄女，记住啊，是三百两。」


    顾清怡的脸上都能开染坊了，踩着又急又快的步子飞快的走了。


    她只是一介庶女，平日里的月例银子也就二两，就算这些年巴着顾清月存了些银子，顶多存个四、五十两而已，哪来三百两给他。


    顾清婉则是又好笑又好气的摇摇头，将顾二老爷拉到一边，「爹，您又缺银子了？」


    顾二老爷立刻涎着脸道：「好闺女，你手上可有富余？」


    「等祖母寿辰後，我让人将银子给您送去。不过您也省着点花用，万一让母亲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念叨您一顿，您又得头疼了。」


    顾二老爷皱眉瞪着顾清婉，「你爹现在就被你念得头疼，行了、行了，到底我是你爹还是你是我爹？我都这样大的人了，还能不知道轻重吗？小丫头片子，管好你自个儿的事就行了——对了，有人欺负你，比如你大姊姊，你一定要跟我说，我叫你大伯父好好收拾她！」


    「知道了。」顾清婉摇头失笑，「爹快去招呼您的朋友吧。」


    顾二老爷这才心满意足的迈着轻快的脚步，哼着小曲往外走。


    将他们父女俩的互动瞧在眼里的明珠差点笑出声，这活宝一样的二舅还满可爱的，同时又羡慕顾清婉，有个这样护短的爹。


    今日这样的场合，除了明珠跟顾老夫人不用出去应酬外，顾清婉也是有自己小圈子，故而与明珠陪着顾老夫人说笑了一阵，就被二夫人派人叫了出去。


    「我先去见她们。」顾清婉对明珠道：「她们都是心地好的姑娘，一定会接纳你的。」


    顾老夫人满意的点头笑道：「姊妹之间就该这般相互帮衬。」


    等顾清婉离开後，顾老夫人拍着明珠的手背，「你先陪外祖母待在这儿，一会儿再去跟你二姊姊她们玩。」


    明珠乖巧的点头，她当然知道顾老夫人的用意，今日她是寿星，来的客人都要过来见她一见，明珠跟在她身边，第一时间就能让人注意到。


    最先前来见顾老夫人的是曲氏领着前来的文沁郡主。只看文沁郡主与曲氏手挽手的亲热劲，便可知道她跟曲氏有多要好。


    明珠也是听说过的，这位郡主是当今陛下已逝亲弟的唯一血脉，虽然那位亲王在世时与皇帝有诸多不和，甚至还在别人的挑唆下起过异心，不过人都死了，就留了这麽一个血脉，皇帝不忍皇太后太过伤心难过，便开恩将文沁郡主接到宫里，在皇太后膝下养育长大，待她长大了，又亲自为她择了夫婿。这文沁郡主也是可怜的，好不容易挑了个皇帝满意、皇太后满意、她自己也满意的郡马，没多久倒楣的郡马就坠马摔死了。


    众人理所当然的觉得文沁郡主定然要改嫁，毕竟她身分不同寻常，又没个一儿半女，她想改嫁谁也拦不住。更何况，皇帝跟皇太后也支持她改嫁。谁也没料到，这位文沁郡主竟在皇帝与皇太后跟前断发明志，表示一女不嫁二夫，坚决要一辈子为她的郡马守节！


    此举堪称感天动地，以至於後头这位郡主生活奢侈、作风豪迈，甚至坊间还有传言说她养了不少面首供她取乐，众人也对她诸多宽容。


    明珠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文沁郡主。她长了张极英气的容长脸，年纪与曲氏相差不大，更神奇的是，明珠总觉得那位文沁郡主的眉眼神态与曲氏有些相似，尤其两人亲昵说笑时，那相互注视以及唇角上扬的弧度是那麽相似。


    槐香见明珠一脸疑惑，便负责在她身後替她解惑道：「大夫人与文沁郡主自小相识，是最要好的手帕交。姑娘是不是觉得她俩眉眼笑容颇为相似？很多人都这样认为，大家觉得定是相处久了，才这般有姊妹相呢。」


    就跟夫妻脸一样，明珠点头表示理解。


    文沁郡主极为爽朗大方，顾老夫人起身要给她行礼，她便忙忙托住顾老夫人的手臂，扶她起身笑道：「老夫人不必多礼，今日你是寿星，本该我们给你行礼才是。」


    「这怎麽敢当？」顾老夫人不敢当真，「郡主肯屈尊前来，老身已是荣幸之极，还望郡主不要嫌弃顾府简陋才好。」


    「老夫人太客气了。」文沁郡主笑吟吟，「顾府我也不是头一回来，只是之前因着老夫人身体的缘故，我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老夫人瞧上去气色不错，想来身体已是大好？」


    顾老夫人趁机将明珠推出来，「不瞒郡主，老身能有今日，全是我这小外孙女的功劳。明珠，快来见过郡主。」


    明珠忙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垂首，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这还是老夫人让乔嬷嬷训练她许久才有的成效。「明珠给郡主请安，愿郡主青春永驻、康健快乐。」


    文沁郡主一边拉起明珠打量着，一边含笑道：「瞧这可人疼的小嘴。」


    打量完了，又转头问含笑立在一旁的曲氏，「这明珠姑娘，可就是一直住在顾府的那位表姑娘？」


    「正是。」曲氏忙回答，见文沁郡主目露诧异与不解，又道：「这也是珠姐儿的机缘，不知怎的，珠姐儿全好了，不但好起来了，还特别懂事，将她外祖母照顾得妥妥帖帖。咱们老夫人身体能好转，还真多亏珠姐儿用了她在古籍上瞧见的饮食疗法。您瞧瞧，咱们老夫人这精气神是不是都不错？」


    顾老夫人要明珠在客人们面前完美亮相，曲氏虽然心有不愿，但当着老夫人的面，自然要为明珠多说话。


    「饮食疗法？」文沁郡主眸光微闪，「这倒是新鲜。」又问明珠，「明珠姑娘能否告诉我，何谓饮食疗法？」


    明珠没想到文沁郡主会对这个有兴趣，当然她也许并不是对饮食疗法有兴趣，而是给老夫人与曲氏面子，所以特别找了话题跟她聊。


    「回郡主的话，明珠也是小时候在古籍上看到的，饮食疗法便是利用食物来影响身体各方面的功能，使病人获得健康的一种方法。」


    「这意思是，食物还能治病？」文沁郡主越发兴致勃勃。


    「古籍上有载，食物『病人服之，不但疗病，并可充饥。不但充饥，更可适口，用之对症，病自见癒，既不对症，亦无他患』。可见食物本身便具有『养』和『疗』的作用，因此我们完全可以用食疗来调理身体。」


    文沁郡主赞赏道：「真是个蕙质兰心的好丫头！我这头一回见你，没备下什麽像样的东西，这镯子倒还能见人，就给你了。」


    说罢，将自己腕上的红玛瑙手镯褪下来，就势套在明珠的手腕上。不过明珠手腕太细了些，晃晃荡荡的，并不如何赏心悦目就是了。


    顾老夫人先出声，「这怎麽使得，她一个小姑娘家，如何能戴这样贵重的镯子？」


    「老夫人这话我可不爱听。」文沁郡主微微一笑，拉着明珠的手笑道：「明珠这般年纪已是这麽厉害，说不得哪一日我也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这不趁早贿赂，到时候她才不好拒绝我啊。」


    屋子里的人便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时间十分融洽愉悦。


    明珠却有些笑不出来，她总觉得文沁郡主这话不像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


    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文沁郡主未必真的会将她放在眼里，许是她自己想太多吓自己而已。


    客人陆陆续续的来了，虽然二夫人没有文沁郡主这样的好闺蜜来撑面子，大长公主也没有亲自前来，却特地令人送了贺礼来，二夫人忙前忙後的带着大长公主府的嬷嬷见过顾老夫人，当众献上贺礼，得到众人羡慕的注目後，才觉得扳回了一城，扬眉吐气的继续忙去。

 第五章

    明珠这小半天见了多少客人，行了多少礼，说了多少吉祥话，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得到的夸奖真是满箩筐都装不完，顾老夫人逢人便将她夸赞一番，可说今日最风光的人，都快变成明珠而不是顾老夫人了。


    不过对於这样的抢风头，顾老夫人显然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顾老夫人乐见其成，这落在其他人眼中，就显得太刺眼了些。


    「祖母也太偏心了！」顾清莲扯着帕子瞧着被众人围着争相夸奖的明珠，「月妹妹你才是她老人家嫡亲的孙女儿，凭什麽这时候被众星捧月的却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野种？月妹妹当真看得下去？」


    特意装乖巧的顾清月，这时清秀小脸满是阴霾，听了顾清莲挑拨的话语，反而轻松一笑，「三姊姊这是什麽话，大家都是姊妹，珠姐儿能让大家这麽喜欢，不是好事吗？」


    顾清莲显然没料到顾清月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愣了愣，方道：「可这样一来，大家都注意到珠姐儿，反倒你我姊妹却被人遗忘了似的……」


    顾清月微笑道：「其实三姊姊有句话说的还是挺对的，祖母她老人家的确太偏心了些，我原以为今日跟在祖母身边的会是三姊姊，毕竟三姊姊年纪也到了，祖母很该为三姊姊好好打算一番才是，没想到倒叫珠姐儿占尽先机，今日三姊姊这样用心的妆扮……啧啧啧，只怕是白费心机了。」


    顾清莲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庶女出身，自然比顾清月更着急、更紧迫。原本想趁着今日顾老夫人的寿宴好好在众人面前露一露脸，让人家都知道顾家还有个年纪正好的顾三姑娘，如此她的机会也会多一些。


    却没想到，一个许明珠，竟将顾家所有姑娘的风头都盖了过去！


    原还想撺掇顾清月对付她，不管是想法子令许明珠当众出丑还是让她在人前消失，总能给她们博得一些机会。可这顾清月今日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居然不上当，还反过来讽刺她，实在叫她着恼不已。


    确实，顾清月还未及笄，又有曲氏不遗余力的为她谋划亲事，哪需要像她们这些庶女一样战战兢兢的自己谋划？


    既然撺掇不了顾清月，那就换其他人来。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许明珠一个人占尽风头！


    计画煽动别人对明珠出手的顾清莲，悄无声息的忙她的去了。


    顾清月瞧着她不动声色的靠近顾清怡，忍不住冷冷一笑。正逢平日里与她要好的姊妹前来拉她去园子里看戏，她便高高兴兴的随着去了。


    明珠能从一群热情的中老妇女的包围下脱身，还是托了顾清婉的福。


    瞧着明珠直呼可怕的模样，顾清婉佯装嗔怒道：「你可知道你这样的风光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偏你还诸多嫌弃，让人听到了，不恨你才怪。」


    明珠翻了翻白眼，「有什麽可羡慕的？那些夫人们不过是瞧在外祖母的面儿上对我好，你没见她们一听说我是出生商贾之家，那脸色立刻变得微妙了起来。可怜外祖母一心为我谋划，只怕要让她老人家失望了。」


    「你呢？」顾清婉随口问道，取出帕子将明珠额上的汗珠擦拭了去，「你失望吗？」


    明珠撇撇嘴，「早料到了，有什麽可失望的？倒是二姊姊你，我见方才不少夫人都拉着你说话，可见对你很有好感。」


    见明珠不正经的对自己挤眉弄眼的，顾清婉又好气又好笑，「就你眼尖，行了，快走吧，吴妹妹她们都还等着见你呢。」边走还边嘱咐她，「待会可得好好表现，我可是跟她们说了，我这小表妹文武双全、文韬武略绝非一般人。」


    「好姊姊，你这是要害我。」明珠大骇，「什麽文武双全，一会人家要是让我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岂不是要我小命啊！」


    顾清婉憋着笑，「胸口碎大石没有，不过赤手空拳追小偷倒是可以。」


    明珠原还以为她在说笑，等被顾清婉拉着到了一座全是养眼小姑娘们的凉亭时，便有个穿着淡紫衣裳的美貌姑娘迫不及待站了起来，迎着明珠笑着打量道——


    「这就是珠姐儿吧，长得可真俊俏。」


    一个穿着嫩黄衣裳的小姑娘也站起来，拉着明珠的手，一脸兴奋的问：「珠姐儿，方才你二姊姊说你竟敢赤手空拳去追小偷，可是真有其事？不是你二姊姊编了来哄咱们的吧？」


    眼瞧着一群小姑娘围着自己兴致盎然的叽叽喳喳个不停，纷纷表示出对自己的喜欢与接纳，明珠愣了愣，才感激的对着顾清婉笑了笑。


    她深知这些官家姑娘们根本不可能愿意搭理像她这样出身的姑娘，不知顾清婉为此努力了多久，才让众人没有轻视、没有鄙夷的接受了她。


    顾清婉轻轻将她往姑娘中间推了推，笑道：「这种事岂是我能编得出来的？珠姐儿，你就跟姊姊们好好讲一讲你当日的英勇之举吧。」


    众人兴致勃勃的期待着，明珠便不负众望的讲了起来。她年纪小，笑起来本就乖巧讨喜，又兼之讲述时讲得活灵活现的，更是逗得姑娘们笑得差点忘了维持形象。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紫衣姑娘便是与顾清婉最要好的刑部尚书之女吴含烟，她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手指着明珠边笑边道：「你就那麽跑啊跑的追上去，没想过万一那歹人是个恶贯满盈、心狠手辣的，怎麽办？」


    「我当时就想着要把荷包追回来，没想那麽多。」明珠露出憨傻的笑容，「还好有惊无险，遇到了一个助人为乐的好人，才能将荷包追回来。我家二姊姊当时就骂我了，说我是要银子不要命，这大概跟我的出身脱不了关系吧。」


    她坦然的自嘲着，即便一开始有人真是瞧在顾清婉的面上松口愿意见她，此时见她如此毫不做作的模样，倒是真心喜欢她。


    吴含烟伸手拉住明珠的手，「好妹子，什麽出身不出身的，我们几个能玩在一起，可跟出身没有任何关系。」


    「就是。」嫩黄衣裳的小姑娘也笑着拉住明珠，「我刚到京城时，那些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也瞧不上我，说我是从边寒苦地过来的野蛮人，还说我是吃生肉、喝人血的，都不肯同我玩哩，幸而遇到了婉姊姊跟烟姊姊她们。那些个娇娇女瞧不上我，不爱跟我玩，如今我还瞧不上她们呢。」


    顾清婉适时的在一旁替明珠介绍，「这是悍勇将军家的秦三姑娘，你叫秦三姊姊。」


    原来是武将家的姑娘，难怪就算穿上最柔美的衣裳，也始终带着洒脱不羁的味道。


    「多谢秦三姊姊开导，明珠以後定向秦三姊姊学习，那些不好听的话，明珠便当耳聋听不到，只捡那好听的话来听。」明珠笑吟吟的对秦三姑娘行了个礼。


    秦三姑娘听着她的话，笑着摇头道：「你这小家伙，心态倒是比我那会儿好了不少。」


    「好了、好了，光这样说话有什麽趣味儿，咱们来玩游戏吧。」有人提议道。


    「玩投壶吧。」吴含烟建议，「我最近专门练习，你们那些嘲笑我不会投壶的家伙，给我等着瞧吧！」


    顾清婉忙叫人准备投壶的玩具，众人便嘻嘻哈哈的玩闹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不小心中圈套】


    「曼文表姊，你终於来了！」当顾清月瞧见嫋嫋行来的柔美少女时，惊喜的迎了上去，「我还当你今日不来了呢。」


    曲曼文任由她亲热的拉住她的手，抿嘴一笑，柔柔说道：「与姑母说了阵话才过来，叫你等急了吧？」


    「不只我一个等急了。」顾清月嘻嘻一笑，附在曲曼文耳边小声说道：「你可见过我大哥了？」


    曲曼文面上微微一红，似嗔怪的瞪了顾清月一眼，「胡说什麽？大表哥此时怕是正在外院招呼客人，我还能去外院见他不成？」


    「要不你去我屋子里坐一会，我有好多东西想给你看。」顾清月拉着曲曼文就往她院子里走去，「上回给你送信，让你来顾府玩，你也不肯赏脸，现在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一定要与我好好说会儿话才行，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她边说边对自己的丫鬟瑞雪使了个眼色。


    瑞雪领会了她的意思，悄悄地退了下去。


    将这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的曲曼文却只当自己什麽都没看见，嘴角轻轻地勾了勾。「你给我写的信上说你最近过得不甚好，可是出了什麽事？我早就想过来瞧瞧你，不过你也知道我这身体不争气，一到暑天就不能出门，让你等了这麽久，你不怪表姊吧？」


    「表姊说的这是什麽话？」顾清月显然很喜欢曲曼文，嘟着嘴儿撒娇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身体吗。其实我也没什麽事，就是府里那个小野种，你知道的，她莫名其妙就不傻了，做了好些事，可把我气坏了！表姊，你是不知道，我娘还曾因为那小野种打了我，我长这麽大她从没打过我，这回你来了，一定要帮我想个法子，让我出口气！」

 第六章

    曲曼文诧异的问道：「你说的是住在府里那个表姑娘？往日里最爱跟在大表哥身後，任人怎麽赶都赶不走的那个？」


    「就是她！」顾清月气呼呼的道：「大哥以前护着她，如今她不傻了，大哥就对她更好了。那天曲府送来的西瓜，本来多出来那个该是我的，结果大哥硬是拿给了那个小野种，你说气不气人！」


    「是吗？」曲曼文脸色有些难看，不细看却也看不出来，「不过大表哥以前就护着她，现在对她好也是应该的吧。」


    「什麽应该的？」顾清月不满的反驳，「大哥对你好才是应该的！还有，之前你托大哥帮你找的游记杂书，大哥一回来竟送去给那小野种，结果吃了闭门羹。只是个小野种，架子摆的比谁都大，真当自己是世家千金。表姊，还有件事，是我偷偷听母亲跟大哥说起的，这儿先给你提个醒儿，你可一定要小心那小野种。」


    「我？」曲曼文惊讶的瞧着她：「我为何要小心她？」


    顾清月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母亲跟大哥他们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竟想在你进门後抬了那小野种做大哥的贵妾呢！」


    曲曼文脸色大变，立时呵斥道：「表妹不许胡言乱语！什麽我进门後，这样的话让别人听了去，岂不是要羞死我了？」


    「哎哟好表姊，我又不是傻子，这话我还能拿去别人跟前说吗？」顾清月撒娇的抱着曲曼文的胳膊哄着她，「还不是因为在你面前，我才这般百无忌惮。还有啊，方才那话可不是胡说，你定要当心她些。」


    「既然姑母与表哥已经有了决定，哪还有我置喙的余地？」曲曼文轻叹一声，柔美的面上尽是挥不去的轻愁。


    「你就这样认命了不成？」顾清月不屑的撇撇嘴，「好表姊，你也不想想，那小野种在我祖母心里是何等分量，她若真的成了大哥的贵妾，别说日後你这当家主母要对她礼让三分，便是礼让七八分恐怕也不能让祖母满意，到时候你岂不是要将她供起来，让她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曲曼文眨眨眼，似无比迷茫又无比无助，「那、那表妹说，我应该怎麽办呢？」


    顾清月神秘一笑，「咱们先看看顾清莲能弄出什麽花样来，若顾清莲将她整治的差不多，咱们就只管看戏。若顾清莲是个没用的，咱们再想法子，左右今日来的人这麽多，我就不信没有机会教训她！」


    没多久，明珠便与顾清婉的朋友们打成一片。大家都同情明珠小小年纪便失去父母，又都喜欢她乐观开朗的好性子，虽然她年纪最小，游戏时不需要人让着她，输了也不赖帐，大方的接受惩罚，这样坦然率性的性子，让人不禁对她生出好感来。


    正玩闹着，就见一个尚未留头的小丫鬟跑过来，「表姑娘，老夫人请您立刻去一趟。」


    「外祖母要我过去？」明珠也未疑心，今日宾客众多，外祖母许是又要将她介绍给别的客人认识，便与顾清婉道：「那我先去外祖母那儿看看。」


    「可要赶紧回来，这游戏若没了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好玩。」吴含烟忙叮嘱明珠。


    这话惹得众人齐齐唾弃她，「珠姐儿走了就该你垫底了，你当然觉得不好玩了。」


    明珠便在姑娘们的哄笑声中跟着小丫鬟走了。


    难得交到这麽多朋友的明珠还沉浸在快乐中，因此没发现小丫鬟带的路有什麽问题，直到她发觉不对劲，正想出声质问时，眼前的小丫鬟不知为何竟一跃跳下了莲池。


    明珠还未回过神来，便听见不远处一道女声扯着嗓子惊慌的尖叫道——


    「来人啊，杀人啦！快来人啊，表姑娘杀人了！」


    明珠心头一震，也顾不得去看那跳进莲池里的小丫鬟如何了，转身就要逃离这是非之地。只是她还没跑出去一步，就叫人拦了下来。


    顾清莲一脸狰狞，「珠姐儿，那小丫鬟不过出口不逊得罪了你，你竟狠心将人推下莲池，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啊！你做人歹毒至此，可见连祖母也看错了你！」


    明珠恼怒的瞪着她，「到底谁卑鄙歹毒，谁心里有数！快让开！」


    顾清莲身边的丫鬟还在扯着嗓子喊杀人，也幸而这地方偏僻，客人们尚未被惊动，明珠想趁着众人还未被惊动前先逃离这个地方。


    但顾清莲拦住了她的去路，摆明了不会让她轻易离开。


    明珠眼珠子一转，一眼扫到不远处的石头，正要跑过去捡起来当武器，心想先把顾清莲这害人精敲晕了再说。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顾清莲那丫鬟便压低声音提醒她——


    「姑娘，有脚步声过来了，有人来了，快！快！」


    明珠还没看明白这两人打的是什麽哑谜，顾清莲已经提着裙摆越过明珠，扑通一声也跳进了莲池里。


    「我咧，现在到底演哪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明珠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跟着跳下去时，之前大声嚷嚷的丫鬟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原本还叫得欢快，忽地没了声音。


    明珠被这一连串的事故弄懵了，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大鹏展翅般从她头顶一跃而过，脚尖在荷叶上轻轻一踩，连滴水珠都没溅出来，就见他伸手一抓，一手抓着顾清莲，一手抓着先落水已昏过去的小丫鬟。


    显然顾清莲也傻了，因为这跟她设计的剧本不一样，待回过神来，她张嘴就要尖叫，却觉得後脖子一痛，人便失去了知觉。


    明珠瞠目结舌瞧着从天而降出的唐遇出手俐落的解决了顾清莲主仆。「你、你怎麽在这儿？」


    唐遇没好气的白她一眼，「还不走，等着别人来捉杀人凶手不成？」


    他随手将先溺水的丫鬟丢一旁草丛，接着，一手提着顾清莲，一手提着顾清莲的丫鬟，率先跑了起来。明珠只得跟在他身後，在树丛与假山之间穿梭，很快便离开了那处是非之地。


    「唐遇。」明珠忍不住好奇的问他，「这是顾府不是你们宣平王府吧，你怎麽跟在自家後园子似的？我都不知道顾府这儿还有座草庐，你对顾府怎麽这麽熟悉啊？」


    顺手将门关上的唐遇不可能告诉明珠他之所以对顾府这麽熟悉，是因为当初得知自己跟明珠的亲事後，为了探明他的傻未婚妻到底有多傻曾经潜入过顾府。


    将顾清莲主仆随手丢在地上，唐遇故意转移话题，「你是怎麽回事？以为在顾府就可以掉以轻心？要不是我及时赶到，等别人闻讯赶来，你可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明珠撇撇嘴，低头承认，「难得有人喜欢我承认我，我一时有点得意忘形，才让顾清莲钻了空子，我以为今日是外祖母的寿辰，她们多少会收敛些，哪想到……」


    更没想到的是，顾清莲竟然亲自出马，这人一向爱挑拨他人，难不成今日没人被她撺掇，她这才亲自出马？


    「其实刚才我也打算跳下去，等人来了，顾清莲要指控我是杀人凶手，我就说人是她杀的，她杀人被我撞破了，没脸见人才跟着跳湖，我是跳下去救她——反正都是胡说八道，就看别人相信谁。」虽然她还没有弄明白顾清莲最後一跳到底是什麽意思。


    难不成是想诬陷她不但要杀小丫鬟，还想杀她？


    「她才是顾家的姑娘，你说别人会相信谁？」唐遇白她一眼，看她不服气还要争辩，又道：「谁会信一个痴傻之名满京城的人说的话？」


    明珠不高兴的扁了扁嘴，为自己辩解，「人家早就不傻了。」


    「还顶嘴！」唐遇板着脸教训她。


    不知为何，明珠总觉得这样的唐遇让她有些害怕，老实立正站好，也不敢再斗嘴。


    见她那副委屈的模样，唐遇满腔火气才算稍稍平息了些，「顾家姊妹平日里对你满是恶意你就该时时警戒，犯下这样的错误，你还好意思委屈？」


    明珠可怜兮兮的瞄他一眼，「不敢委屈。」她嘴上说着，却暗暗腹诽着，凭什麽她连委屈都不能啊？


    唐遇算是她什麽人？凭什麽像训孙子一样的训她？明珠有心想反抗，想反驳，但一想到他刚刚帮了她大忙，那满腔的不服气也只得咽了下去。


    就算她没请他帮她，就算是被动欠下的人情，但是欠就是欠了，大概因为如此，此时面对唐遇，明珠觉得自己底气不足。


    她也小小的反省了下，的确自己太不小心了，才会落入顾清莲的圈套中。


    想到顾清莲，明珠就气不打一处来，趁着她昏迷之际用力踢了她屁股两记来泄愤，「莫名其妙，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麽要害我？」


    唐遇黑眸微微一闪，「想要害人的人，才不会管你跟她之间有没有冤仇。」


    「你说她刚才到底为什麽要跳进水里？是不是想冤枉我连她都想杀？」明珠蹲在顾清莲身边，仍然对这个问题纠结不已。


    唐遇却有不同的见解，「她既跟你无冤无仇，那麽她害你，必定是想透过这件事来达到她的目的。譬如，她跳下去其实是为了『救』那个小丫鬟，而後当别人赶过来，她『恰好』救起了小丫鬟，你想想，你存了心害人，她却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水去救人——」

 第七章

    明珠听了不住点头，觉得唐遇这番分析才合情合理。「她嫉妒我被人喜欢，她也想被那些夫人们喜欢……真坏啊，简直太坏了！想要被人喜欢，那就做一些会让人喜欢的事情啊！踩着我突显她自己，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明珠越想越气，平日里见到顾清莲，只当她喜欢说些酸溜溜、不中听的话，哪想到心肠这样黑、这样坏。「尽做些卑鄙无耻的事，别人会喜欢才怪！哼，活该没人喜欢她！唐遇，你把她弄醒，我非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


    唐遇淡淡睨她一眼，「你要怎麽教训她？」


    明珠一怔，「就、就骂她啊！要是不解恨，再打她一顿出气好了。」


    「就这样？」唐遇长眉忍不住揪了起来。


    「不然呢？」明珠被他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弄得有些忐忑，他是嫌自己的教训手段不够看吗？


    唐遇忍着怒气问道：「你这次放过她，她下次再变本加厉的对付你，你怎麽办？」


    他还能来得及再帮她一次吗？


    其实他一直对明珠的「心慈手软」很忧心，从上回顾清月派人用毒蛇要她性命一事就看得出，她这人虽然聪明，却不够心狠手辣。像上次对付顾清月，只是将条死蛇丢进她屋里就算是报仇，这回对顾清莲亦是，只打算教训教训便揭过此事，却不想想被她放过的人是否会愿意就此放过她？


    「我下次就会对她有所防备了啊。」她又不是傻瓜，被人阴了一次还会再被阴第二次。


    唐遇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你先走吧。」


    「咦？」明珠不解，「那你呢？」


    「我是说你先走，这里交给我！」唐遇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强忍怒气的模样看得明珠心头一颤，不明白为什麽他突然很生气，但直觉告诉她这时候千万不要问，很有可能会惹得这人暴走，於是乖巧的点头，试探着往外走一步，「那，我先走了？」


    唐遇一副已经不想看见她的样子，很敷衍的点了下头。


    明珠再也不敢停留，拉开草庐的门，一溜烟跑了出去。


    跑得老远後，她才敢捂着怦怦狂跳的心往回看。「奇怪，他到底为什麽生气？还有，我为什麽要怕他？他到底会怎麽对付顾清莲呢？」


    她的疑问太多，以至於走着走着，忍不住弓着身踮着脚尖折了回来。


    刚到草庐，打算扒着窗子看看唐遇到底在里头做什麽，草庐的门突然悄无声息的打开，露出唐遇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如寒星的黑眸盯着明珠尴尬的笑脸。


    「你又回来做什麽？」


    明珠腆着脸，朝他挥手，「我觉得，你也许需要我的帮忙，所以我就回来了。」


    唐遇直瞅着她，看得她心虚不已，方才冷冷地道：「进来吧。」


    明珠一进去，吓得险些跳起来，因为躺在地上的顾清莲身上的湿衣已经被唐遇脱了一大半，露出白花花的胳膊和腿。


    「好重口味……」明珠不禁喃喃自语。


    连顾清莲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下得了手，唐遇实在太重口味。


    明珠没想到唐遇为了帮自己报复顾清莲，竟连自己的清白都不要了，立时感动到不行。她眨着眼望着唐遇，一副拿他当再生父母似的感激模样，「其实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唐遇早发现她的神色不对，正要开口问她，就听见她说了这麽一句话，不能理解的又皱起眉头，「你在说什麽？」


    「我在感激你啊！其实你这人看起来虽然凶巴巴的，但除了第一次见面你跟我之间闹得不太愉快外，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唐遇，你用不着为了帮我，搭上你自己。」


    唐遇眸光微闪，「搭上我自己？」


    明珠没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自顾自的道：「你不是打算收了顾清莲吗？我反而觉得你这不是在报复她，顾清莲若知道你的身分，她还巴不得，定会哭着求你收了她！」


    这对顾清莲来说，真的不是惩罚好吗！搞不好在她眼里，还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唐遇已经懒得再理会她，没好气的吩咐她，「既然你来了，那就由你给她脱了衣裳。」


    明珠挑着眉，「还脱？」再脱可就精光了！


    他不会是要当着她的面做啥，让她做见证人吧，这也太……太侮辱人了好不好？


    唐遇瞥了眼明珠那悲愤的神色，就转开了视线，「那就这样吧。」


    明珠蓦然松了口大气，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麽？在这之前她明明对活春宫还满好奇的，甚至在穿来这里前还摩拳擦掌的打算仔细观摩小电影的，可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她怎麽会抗拒、感到不舒服呢？


    大概是因为表演活春宫的两个人她都认得，难免觉得尴尬的缘故吧。


    唐遇已经放弃了询问她此刻正在想什麽念头，因为直觉告诉他，那定然不会是令人愉快的答案。「把这丫鬟的也脱了。」


    「嗄？」明珠傻眼了。


    怎麽连丫鬟都不放过？他难不成想主仆两个都收了？


    这丫鬟脸蛋是好看了点，身段是凹凸了点，但但但……宣平王府的世子爷，想要睡多少丫鬟睡不到，这丫鬟的姿色对他而言，也不过尔尔吧。


    「快点！」唐遇不耐烦，一副「你不动手就换我亲自来」的模样。


    「好好好。」遭到他的喝斥，明珠立刻蹲下身，开始剥丫鬟的衣裳。


    她拒绝去想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句「与其他脱还不如她脱」的缘由，动手将小丫鬟脱得跟她主子一个模样才住手。


    唐遇往外看了一眼，「有没有什麽想问的？」


    「你怎麽会在这儿？」明珠脱口问道。


    「我代太子殿下给顾老夫人送贺礼来。」唐遇简短的回答。


    明珠愣了愣，「我外祖母过生日，竟连太子殿下都惊动了？」


    她家外祖母面子有这麽大吗？还是因为顾大老爷的关系？


    唐遇觉得明珠瞪圆眼睛的傻愣模样有些可爱，冰冷的表情才缓和了些，「因为太子殿下想要拉拢顾大老爷。」


    「我就说嘛。」明珠点点头，又摇头道：「我大舅只是个兵部侍郎而已，太子殿下要拉拢，拉拢兵部尚书不就好了？」


    再说，太子到底是正统出身，只要他刺杀太子妃的秘密没有曝光，又没有犯下什麽天怒人怨的大错，不出意外的话，这皇位迟早是要落在他手上，朝中大臣只要不是傻子，定然都是支持太子、站在太子这一边的，哪需要太子出马去拉拢朝臣？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兵部侍郎？明珠怎麽想都觉得事有蹊跷。


    「因为……」唐遇一字一字慢慢的道：「太子殿下有心想要迎娶顾清月为太子妃。」


    明珠目瞪口呆，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才颤巍巍的开口，「太、太子妃？」


    唐遇紧紧盯着明珠的眼睛，唇角似嘲弄般轻轻一勾，「因为太子殿下感念顾四姑娘竟有舍身救福王殿下的勇气，深觉顾四姑娘勇气可嘉，遂生出了爱慕之心——需要我跟太子殿下说明，其实救福王的不是顾四姑娘，而是明珠姑娘吗？」


    明珠想起先前唐遇曾叮嘱过她灵泉寺里救人的不是她而是顾清月，顿时明白了过来，将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似的，「你从那时候就知道太子殿下会有这样的打算？」


    这是要将顾清月弄进东宫，慢慢审问、慢慢折磨的意思？


    明珠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要不是有唐遇帮着她，随时可能没命的保不准就要变自己了。「所以，是顾清月帮我挡了灾？」


    明珠纠结了，那她以後要不要对顾清月稍微好一点点？


    唐遇一见她那挣扎的模样，就猜到她的心思，不由得冷冷一笑，「等顾清月成了太子妃，你觉得最倒楣的人会是谁？」


    「我。」明珠顿时不纠结了，叹口气，「既然她注定要成为太子妃，我只怕注定要成为倒楣鬼。」


    「还同情她？」唐遇又问。


    明珠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我现在同情我自己，你有什麽好办法吗？」


    「想办法拿捏住顾清月的错处，这错处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但要足以震慑她不敢轻易对你不利。」唐遇忍住叹息，耐心地提点。


    见明珠还在努力理解思索他说的话，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现在能将顾清月弄到这里来吗？」


    明珠闻言，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难不成你要……」


    难不成唐遇又要牺牲他自己，来成全她想要的顾清月的把柄？


    「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想办法将顾清月带到这里来。」唐遇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能不能做到？」


    明珠下意识立正站好，「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