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个美娇娘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墨竹跟着沈大娘去了地里,免不了被人询问。 沈大娘也不避讳,笑呵呵地解释道:「这是我家媳妇亲哥哥的书童,如今得了亲家哥哥的嘱托来这边找我家媳妇了。」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当初几家流放,却唯独江妙伽的哥哥江沉没受牵累,众人虽然不知这是何故,但是都道江妙伽好运气,能有良民身分的哥哥还在京城。而江妙伽只是女子,又有亲兄长帮衬,自然不会过得太差。 唐大婶乐呵呵地道:「那敢情好,你家媳妇也算苦尽甘来了。」 众人纷纷点头。那可不,苦是在陈家受的,甘却是在嫁给沈思阮之後。 沈大娘乐得合不拢嘴,给看热闹的人一人舀了一碗绿豆汤。 江氏虽然离的距离有些远,可到底听说了,而且还是从姚氏嘴里听说的。 姚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站在地头上,拿着蒲扇搧着,笑道:「哎哟,我的好大嫂,还忙活呢,小心灌了水又都跑人家地里去了,唐大婶若是去告你,那就不好了。哎呀,看我说的,你侄子可是出息了,听说在翰林院供职呢,多矜贵啊,大嫂不好好去巴结巴结?」 江氏听得一头雾水,可又拉不下脸皮去问姚氏。听她一口一个侄子,难不成是那江沉果真没事,还做了官?江氏想知道,便厚着脸皮问了其他人,待从其他人嘴里得知竟然是真的是江沉着人找来了,这才後悔不迭。 当初流放的时候不光陈家,就是江家也不信那江沉能摆脱罪名,都以为只是皇帝暂时碍於他探花郎的称呼,才暂且放过他。可谁知半多年过去,那江沉非但没有获罪,反倒做了清贵的翰林,而且还遣了之前的书童跑来这千里之遥寻找他的亲妹妹。 假若当时她好好对待江妙伽,好好地护着江妙伽,不让儿子将江妙伽卖了,那麽现在她侄子是不是该对她感恩戴德?自家是不是也就不用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江氏懊悔不已,却又无计可施,她偷偷凑近沈家地头,看着在和那些帮工忙来忙去的人正是墨竹,心下更是叫苦不迭。 墨竹看着瘦弱,挑起水来倒是步伐稳健。等他又挑了水过来,忽然被人拉住,转头一看,便见满脸沧桑的江氏正满脸凄苦地拉着他。墨竹从江妙伽嘴里知道了陈家人的险恶,再看见江氏,满眼的厌恶和憎恨挡也挡不住。 「墨竹啊,我侄子他……」江氏只着急地辩白,反倒没有看清墨竹眼中的厌恶。 墨竹甩开她的拉扯,冷笑道:「这位大婶认错人了吧,我可不认识你。」 江氏脸一僵,有些讪讪,「这怎能不认识了呢?才半年不见而已。」 墨竹竖起扁担,打量江氏,发现江氏变老了许多,鬓角甚至有了白丝。可在这些都是她自找的,墨竹并不想同情她,「我家少爷只有一个亲妹子,可没有什麽其他的亲戚。」说着,墨竹便担起水桶往地里走去。 江氏凄惶地看着,更加懊恼之前得罪了江妙伽。若不再去跟江妙伽认个错?江氏想罢,也不干活了,匆匆忙忙地便往沈家跑去。 而江妙伽因为有了哥哥的消息,心情变得很好,做着绣活都忍不住哼着小曲儿。 「妙伽啊。」江氏推开院门便喊。 江妙伽眉头一皱,便知江氏为何而来。她穿上鞋出来,也不请江氏进屋,问道:「你来做什麽?」 江氏搓搓粗糙的手,笑道:「妙伽啊,以前是姑母的不是,你最是善良,定不会与姑母计较的对不对?」 江妙伽笑,「不,我很计较,曾经我对你们良善的时候,你们不把我当人看,现在我怎麽可能不计较?你还是哪里来的回哪去吧,沈家永远不欢迎你。」 江氏的脸涨得通红,一会儿的工夫便被人责难了两回,再厚的脸皮也不好看。她抖了抖嘴角的肌肉道:「那什麽,我先回去了,等、等墨竹回去的时候,我再来让他捎些东西给你哥哥。」说着便走了。 江妙伽刚要将院门关上,就见陈语嫣推开门出来了。陈语嫣的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笑道:「妙伽姐姐,听说你哥哥派人来了?」 江妙伽点头,「是啊,我哥哥的书童。对了,上次托你问的事怎麽样了?」 陈语嫣一拍脑袋,懊恼道:「看我,忘记正事了。我爹说百户那边现在也还没消息,让再等等看看。」 虽然心里担忧,但江妙伽还是道了谢,将门关上了。 傍晚,墨竹跟着沈大娘回来。墨竹将江氏去找他的事说了,江妙伽笑,「怪不得,估计是从你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又找到我这儿来了。」 墨竹抓抓脑袋,「小姐别搭理她。哼,当初若不是咱们家,哪能有他们陈家好日子过?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等我回去和少爷说了,定让他们得不了好。」 江妙伽安抚道:「好了,别气了。他们一家已经流放到此处,只要不犯大的罪过,也只能待在这里了。」 外面,沈大娘准备好了晚饭招呼两人吃饭,「行了,有话待会再说,先吃饭。待会熊大过来,让墨竹去他家凑合几天。」 若是沈思阮在家,墨竹倒是可以在自家住着,眼下家里没个男人,留外男住在家里是不妥当的。 三人吃了晚饭,墨竹便跟着来接人的熊大走了。 沈大娘洗了碗,拉着江妙伽的手,有些忐忑不安,「妙伽啊,那个……你哥哥、你哥哥会不会派人再接你回京城啊?」其实江家来人找江妙伽,沈大娘既高兴又担忧,高兴是替江妙伽高兴,担忧却是担心江妙伽会离开沈家回京城去。 看着沈大娘担忧的脸,江妙伽将头枕在沈大娘的肩上,柔声道:「娘,既然嫁给思阮,我就不会离开。况且,我们江家是戴罪之身,虽然我哥哥免去罪责,可我却是不能轻易离开的。除非思阮再进几步,能够回京城,否则我是回不去的。」 沈大娘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而墨竹不可能在这里待太长时间,等沈家的地浇了一遍水後,便要告辞了。 江妙伽给哥哥写了长长的信,又将自己给哥哥做的鞋袜和衣服整齐地放进包袱里,这才将包袱递给墨竹,「到了京城,只管拣好的说给哥哥听就好,不该说的就不用说了。他现在官职太小,人微言轻,与他说了糟心事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墨竹听着,心里却不以为意。自家少爷什麽性子他一清二楚,他若是只说了好听的,少爷定是不信,还不如实话实说。将小姐的情况说个明白,少爷也许会有好的法子也未可知。但是为了让江妙伽安心,他也只能一一听着,然後答应。 出了门,熊大牵着牛车等在那里,待会好送墨竹去县城找同行的商队。 这时,突然见江氏抱着一个包袱跑来,边跑边喊:「墨竹啊,等一等。」江氏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将包袱塞给墨竹,「这是、这是我给侄子做的衣服。」 江妙伽眯了眯眼,将包袱取过来,然後又塞给江氏,用眼神示意墨竹上牛车,这才道:「衣服、鞋袜我已经给哥哥准备了,就不麻烦陈太太了。」 江氏眉头一皱,眼泪就流了出来,「妙伽啊,以前是姑母的不是,错待了你,让你受了委屈,可你现在也过了好日子了,再看看姑母,家里过得困难,紧巴巴的,你表妹也不得已去做了妾侍,都这样了,你还不能消气吗?」 江氏边哭边看墨竹,见他没什麽反应,继续哭道:「都是一家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姑母家里才是你的娘家啊,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姑母的心呐?」 而墨竹又不糊涂,只对江氏声情并茂的演戏嗤之以鼻,拍了拍熊大的肩膀,就见熊大甩了甩鞭子,牛车缓缓地出发。 江氏一滞,哭声顿时停住。 沈大娘瞪着江氏,呸了一声,「还嫌家门口的粪便不够多是吗,要不要我再去倒一桶?」 江氏的脸都白了,想起那日的恶心,她忽然觉得鼻端又闻见了那不好的味道。 第二章 江妙伽道:「少在我面前演戏,你当墨竹是傻的?放心,墨竹回去定会告知哥哥我在这里所遭遇的一切,你们陈家就等着吧。」 江氏脚步踉跄,差点真的哭了出来。 「我们回家。」沈大娘得意地扶着江妙伽进了家门,关门之前又狠狠地呸了江氏一下。 江氏站在沈家门口,欲哭无泪。本想着一个小书童好唬弄,说几句挑拨离间的话总能成,可为啥一个小书童也这麽硬气?还有那江妙伽,以前不是呆傻的吗,现在怎麽这麽厉害了? 墨竹走後,天气更加炎热了,江妙伽的孕期反应逐渐过去,人也爱吃饭起来。不过沈大娘心疼她,仍旧不肯让她出门下地干活,只让她在家做些轻省些的活计。 到了赶集市那日,沈大娘将江妙伽绣好的绣活拿去店里,与掌柜的结了银子,掌柜的对江妙伽的手艺赞不绝口,又让沈大娘带了些绣品回来。 江妙伽本就喜欢刺绣,只要闲暇便动针线,若不是沈大娘怕她眼睛坏了,时刻拘着,恐怕更为严重。 这日江妙伽在家里做绣活,沈大娘在院子里将菜浇了水,忽听门外传来熊大的呼叫声,「大娘,不好了!」 江妙伽只觉心咯噔一下,手上的针也应声戳进手指头里,在针扎处冒出血珠来。江妙伽顾不上这些,总觉得熊大过来与沈思阮有关,匆忙穿上鞋子就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熊大也气喘吁吁地进来了。沈大娘放下手里的水瓢,声音都打颤了,「是不是、是不是思阮有什麽事情?」 熊大满头大汗,喘了几口粗气,眼中的焦灼却是骗不了人,因为此次出门的还有他的亲兄弟熊二,他不可能不急。 江妙伽一看他这样,心跳得越发的快了,脸上白了白,问道:「出事了?」 沈大娘也焦急,「快说呀。」 熊大被一追问,突然号啕大哭,「大娘,沈大哥和熊二他们几个都失踪了,只有张凤成几个回来了。」 江妙伽的身子颤了颤,脚下踉跄,差点就晕了过去。再看沈大娘也是一脸苍白,紧接着便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沈大娘守寡多年,为人要强,将沈思阮独自抚养长大,已经耗费心力。平日遇事纵然泼辣,可这次到底涉及到儿子的生死,一时急火攻心,竟然晕了过去。 江妙伽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抱沈大娘。可她怀着身孕,又不敢用力,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丈夫生死未卜,婆婆又晕了过去,江妙伽心里难受至极,总觉得老天不公,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却又横生事端。 熊大是男子,力气大些,赶紧将沈大娘抱进屋里放到炕上,「嫂子,这可咋办呀?」 江妙伽强撑着身子站稳了脚步,脸色苍白道:「我去、我去拿布巾给娘擦擦脸,兴许就好了。」说着,江妙伽扶着腰出了门去树荫下舀了井水,将乾净的布巾打湿,端着木盆便进屋给沈大娘擦脸。 好在沈大娘很快就醒了过来,见江妙伽忙前忙後,一脸焦急,心里愧疚。儿子生死未卜,儿媳还怀着身孕,她居然晕了过去,这不是给媳妇添乱吗?心里想着,沈大娘握住江妙伽的手,内疚道:「苦了我儿了。」 江妙伽擦去眼泪,摇头道:「不苦,遇见夫君和娘才是我最大的福气。」 若是没有沈思阮和沈大娘,她现在说不定早就和上辈子一样让陈又文折磨死了。而现在纵使沈思阮生死未卜,可她怀了他的孩子,只要好好的,到冬天她就可以为沈思阮生下孩子,传宗接代了。 江妙伽心里坚定下来,纵使沈思阮回不来,她也定然会好好守着婆婆,将孩子生下来,告诉孩子他的父亲是很疼爱他的人。 「大娘,我、我先回去牵牛车,这会儿张凤成应该还在李百户那里。」熊大也焦急得很,他和弟弟相依为命,这些年来吃过的苦比旁人都多,本想着熊二跟着沈思阮出去一趟,回来能得个好的差事,兄弟两个也能凭着这些年的积蓄娶房媳妇过日子。可这才出去几个月,竟然传来失踪的消息。 当时熊大未细问,可活着回来的却只有张凤成和另外一个人,剩下的八人却失踪了,找不到了。 熊大心里苦,可看着沈大哥家的孤儿寡母,心里又不忍心。临走之前,沈大哥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帮忙照顾妻子和母亲,熊大虽然不聪明,可也照着他沈大哥的话去做。 这会儿,沈大娘的情绪安稳下来,点点头让熊大去了。沈大娘撑着身子起来,虚弱地道:「走,咱们出去等着,去李百户那里问问。」 江妙伽将眼眶里的泪珠憋了回去,点点头,扶着沈大娘出了屋门。 去卫所的牛车上,不只有江妙伽和沈大娘,还有其他跟着去的军户的家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纵使边城妇人泼辣,可到现在这时候也是心里苦涩,有的已经哭了出来。 江妙伽一言不发,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们。沈大娘倒是强撑着精神安慰了几句,可到底自己的儿子也没了消息,再安慰也安慰不到哪里去。沈大娘揽着江妙伽,目光看着头顶耀眼的日光,只觉得一片凄凉。 到了卫所,李百户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显然李百户的心情也不好,眉头皱着,见众人进来,也只能站起来疲惫地道:「都来了。」 沈大娘白着脸点了点头。熊大将人扶着坐下,眼睛也是含着泪,问道:「百户大人,刚才走得急,没听清楚怎麽回事,能不能让张凤成再给大家说说?」 他话说得恭谨,不过是顾忌李百户的地位罢了。况且沈思阮等人此次出门去他国,也是李百户授意,现在出了事,众人自然有理由怨恨李百户。 这时,一个军户的母亲突然号啕大哭起来,「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啊,若是他没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怎麽活啊?」 在座的众人家中许多都是独子,也不乏家中妻儿和母亲都在的,这会儿听这妇人一哭,许多人家也都开始啜泣起来。 李百户皱着眉,看着底下一群人呜呜咽咽,心里烦躁得厉害,可人是他派出去的,而且又出了事,他实在责怪不出口。 「那两人累得狠了,我让他们说完便回去了。」 江妙伽闻言,看着他道:「那烦请百户大人跟我们解说一番,好让我们心里有个数。」 李百户看了她一眼,见小媳妇年纪不大,又怀着身孕,脸色虽然苍白,却极力忍着不落下泪来,心里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这才道:「他们一行人出了大齐,沿着之前从商人那里打听到的路线一路而去。 开始路上还好,也安全得很,谁知到了一个名叫大宇的国家,却在出城时遇到了匪徒。十个人对十多个匪徒本也能应付,可他们一行人却因其中几个水土不服,而落了下风。」 他顿了顿,接着道:「匪徒不知为何却要抓丁,张凤成等人逃过一劫,可仍然有四五个人被抓了去。沈思阮是带队的,自然不忍自己兄弟被抓,便带着熊二等人去追,却令张凤成和赵速两人原地等候。 可两人左等右等,等了十多天也不见那些人的踪迹,两人对那里又不熟悉,语言也不通,找了几天都没有丝毫的消息。两人毫无办法,只能沿着来时的路,一路乞讨回来了。」 「我的儿啊。」李百户的话刚一落地,就听一妇人也跟着号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苦命的儿、苦命的儿媳妇。 江妙伽瞥了一眼,她认得这妇人,是之前陈家那条胡同里的妇人,早先她刚来,在井边洗衣服的时候,这妇人还为她说过好话来着。可这会儿这妇人已经没了之前的好说话,只心里惦记儿子,哭道:「我苦命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跟着众人来的唐大婶也有一子跟着出门,只是从出门到现在,唐大婶一反常态,一直沉默不语,眉头紧皱,这会儿听见这妇人哭得厉害,顿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哭什麽哭!我们的孩子定然无事,说不得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孩子们本来没事,你这哭得倒像是哭丧了,莫哭了,再哭看我不抽你!」 第三章 那妇人哭声一顿,显然也怕五大三粗的唐大婶当真打她,旋即转为了抽抽噎噎。 江妙伽的心也疼得厉害,这会听了唐大婶的话,出奇地静了下来。是啊,沈思阮他们定然会无事的,他那麽聪明,定然会带着其他人回来的。江妙伽看了一眼唐大婶,又低头安慰婆婆,「娘,思阮肯定没事的,都说母子连心,娘在听到消息之前可曾心口不舒服?」 江妙伽这一提醒,沈大娘愣了愣,随即摇头,然後强笑道:「是了,母子连心,从思阮出门虽然有些担忧,可却从未发闷或者心口痛,这说明他们肯定没事的。」 唐大婶满意地看了江妙伽一眼,也跟着点头,「是了,我也没有这些感觉。」 其他跟着来的妇人想了想,也只能这麽安慰自己。 李百户本来作好被辱骂的准备,可听她们自己三言两语的,倒停下争吵。安慰之余,李百户又让一直在旁听着的陈四爷取了银两,给每家分了五十两银子,让他们回去了。 当然,江妙伽等人都明白,这银子肯定是李百户自己掏私房补贴的了。可人现在没回来,他们就算闹下去也没个结果,等李百户保证派人去找之後,才结伴出了卫所。 回程的路上,还是有人抑制不住痛苦,呜呜地哭泣。 沈大娘脸色苍白,却也咬牙撑着,看着身旁同样脸色苍白,却一脸倔强的儿媳妇,沈大娘心里暗叹之下,更加咬住了牙。 回家後,两人也没心情吃饭,还是听说了这事的陈语嫣过来忙前忙後地给做了饭菜。可江妙伽现下哪有胃口吃下去? 陈语嫣焦急劝道:「妙伽姐姐,你不为自己想想,好歹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呀。」 江妙伽喉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恰好这时腹中胎儿忽然动了一下,江妙伽回神,端起饭碗吃了起来。是啊,她还有孩子呢,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孩子呀,这孩子是她和沈思阮的希望呢。 七月的天气闷热而乾燥,西北这边已经许久没有落雨了,江妙伽看着院子里的树木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叶子,想着远隔千里的夫君,不免有些难受。 沈大娘见江妙伽肯吃饭了,自己也好歹吃了一些。可娘俩都没心情招呼陈语嫣,好在陈语嫣也懂事,给收拾完东西,便回了自己家里。 又过了两日,肃州终於迎来一场大雨,江妙伽坐在屋内做着孩子的衣服,看着院子里的雨水,想像着过些天的丰收。 沈大娘从外面回来,放下斗笠,道:「这场雨来得真是及时,若是再晚上半个多月,地里的庄稼就不好了。」 现在是七月底,到了八月中下旬,地里的庄稼也该收了,现在这场雨下了,还算及时雨,若是到了丰收的季节就是灾难了。 江妙伽点点头,起身将饭菜收拾好,道:「百户大人那里还没消息?」 沈大娘摇头,脸色有些不好。 江妙伽刚想说什麽,忽然见陈语嫣冒着雨,披着蓑衣过来了,一进门便笑嘻嘻地道:「妙伽姐姐,有好事。」 现下他们最关心的就是沈思阮的安全了,没什麽比他的消息更重要了。而陈四爷是在李百户手底下当差的,说不得陈四爷从李百户那里得了消息也说不定。 江妙伽刚一喜,又觉得不对,因为沈大娘今日刚让熊大去问了,还是没消息,不可能这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了吧? 陈语嫣也是想让这两人高兴一下,飞快地跺着脚甩去雨水,进了屋将蓑衣挂起来,然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江大哥的来信。我爹爹是处理文书的,就恰好给带了回来,一起寄来的还有一个包袱,因为下雨,就先搁在卫所了,等雨停了,我爹就给带回来了。」 江妙伽想听到沈思阮的消息,听到陈语嫣的话先是失望,接着也欣喜起来。好歹有件好事不是? 沈大娘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便招呼陈语嫣坐下。哪知陈语嫣摇头,「不了,我爹在家呢,我先回去了。」说着又将蓑衣披上,飞快地跑了出去。 外面雨一直下,江妙伽靠在炕上,拆开信封,展开厚厚的一叠信纸,迎面扑来淡淡的墨香。 信里,江沉先是絮絮叨叨地说了自己在上京的现状,又问江妙伽现在怎麽样,然後还写着给未出生的外甥准备了些小礼物,随信一起。到最後则说他在兵部也有一二好友,等沈思阮归来,他可想方设法帮沈思阮升职,脱离军户。 江妙伽自幼没有母亲,和父亲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只自小到大,大哥江沉都在护着她。其实江沉不说,江妙伽也明白,江沉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很好,毕竟太子未登基,他只是站在太子的一边而已,若说得多大用,那也是不能的。可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地为她考虑,让江妙伽心里难以不感动。 到了八月中旬,地里的庄稼逐渐成熟了,江妙伽帮不上忙,只能看着沈大娘忙里忙外地带着雇来的人收庄稼。而由於地太多,收起来也麻烦,到了中秋节也还是没收完。好在肃州这个季节雨水少,天气晴朗,收起来的粮食晾晒起来也方便。江妙伽身子重,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围场看着晾晒的粮食,偶尔拿着木铲翻翻。 江氏一家分的荒地不好,开荒开得仓促,肥力又跟不上,加上灌溉的时候存不住水,庄稼难免长得也不好。 而这边军户每年是要按照亩产的一半上交粮食的,所有的军户都是这样。别家或者有经验的人家,产量高,即便交上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能让一家人这一年过个好日子,可陈家就不行了。等收起来放到围场一看,比别家的少了三分之一都多。 陈宇闷闷不乐地看着,又拽着明显不想下地的陈又文去了地里。江氏独自一人在围场看着成堆的粮食,看看自家的,再看看其他人家的,顿时悲从心来。 江氏火急火燎地摊开自家的粮食,冷不丁地看见不远处的江妙伽坐在树荫下,本来就俏丽的脸因为温度有些高,红扑扑的、水嫩嫩的,白里透红,一看就没出什麽力。而且据她所知,江妙伽在沈家确实过得很好。 想想自家的情况,再想想做妾做得不如意的女儿,江氏觉得心里不舒服,见这会儿人少,便扔下工具朝江妙伽走去。 江妙伽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江氏了,两家虽然隔得不远,但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江妙伽鲜少出门,即便出门也就是去陈语嫣家或者唐大婶家,再远的地方,沈大娘却不让她去了。 看江氏面上的皱纹和粗砺的皮肤,便知陈家的日子不好过。想也知道,有个好赌的儿子,日子又怎麽会过得宽裕? 而江氏和江妙伽关系不睦,这会看见江氏往她这边走,江妙伽不得不防备起来。她左右扫视,见手边有根小木棍,便握在手里放到身後。 江氏面色不善地到了跟前,越发看清了江妙伽因为在家养着而红润、细腻的脸。江氏心里头只觉得有一股火蹭蹭地往上冒,快要将她的理智燃烧了。她看着江妙伽,讥讽道:「哟,侄女,男人没了,自己倒是养得更好看了。怎麽的,这会坐在这里是要勾引谁家男人吗?」 江妙伽淡淡地看江氏一眼,只觉江氏现在更加的刻薄和无脑。她将目光撇了撇,不想与江氏说话。可她这样傲慢的样子落在江氏的眼里,却是显得她看不起自己了。 好吧,江妙伽现在确实看不起江氏。 江氏虽然是江妙伽的亲姑母,但是江氏却是将两人的亲情给磨没了。江氏如何对待她,陈又文如何对待她,这些江妙伽活了两辈子都不敢忘记。没拿石头直接砸在江氏的头上,江妙伽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地控制自己了,而江氏居然还敢来侮辱她。 江妙伽心里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为母则强这个道理发挥了作用,还是因为江氏说她没了男人这话刺痛了她,当即一个锋利的眼神刺过去,「江氏,别不知好歹,你看看你家的粮食,再看看其他人家的粮食,就该知道我不是你该得罪的。 第四章 你若是老老实实的,我说不定还能等我夫君回来给你们说说好话,换个地方,否则你们一家就在那里耗着吧。」 「你……」江氏睚眦欲裂,咬牙切齿,「果然是你这个小贱人,我就知道是你捣的鬼。一点心肝都没有的小贱人,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她本来就因为粮食的产量而不痛快,所以才想过来找江妙伽的麻烦,让自己出口恶气,可这一切却都是这个曾经叫自己姑母的人给捣的鬼。 江妙伽冷笑,「那我还该谢你不杀之恩呢。」她从来都不觉得欠江氏什麽,要说欠,那也是陈家人欠她的。上辈子欠她一条命,这辈子好歹活了下来,可她却不敢忘记。 江氏气得来回跺脚,一低头看到江妙伽已经显怀的肚子,嫉妒和愤怒冲上脑仁,江氏猛地出手就往江妙伽身上推去。 好在江妙伽一直防备着江氏,在她动作的时候,将身子一闪,靠在了树上,然後接着扬起手中的小棍子敲到江氏的头上。棍子太细了,只将江氏敲得懵了一下。 只短暂的时间,江妙伽瞥见唐大婶家的大嫂子正领着一七八岁的男孩过来,赶紧喊道:「嫂子救我。」 唐大婶一家和沈家关系素来就好,唐家嫂子赵氏一听呼救便看了过来。那孩子道:「娘,是沈家婶子。」 赵氏一惊,待看清江妙伽跟前站着的人,更是吓了一跳,顾不上自己的儿子,飞快地往江妙伽身边赶去。 江氏被打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过来,眼睛狠毒地瞪着江妙伽,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居然敢打我,你个忤逆不孝的畜生!」说着又朝江妙伽扑去。 江妙伽靠在树上挥舞着小棍子不让江氏靠近,这时赵氏赶了过来,一把拉住江氏,将江氏甩在地上。 「你疯了。」赵氏也不管江氏是否是长辈,直接指着鼻子骂道:「好歹也是你亲侄女,居然敢下这麽重的手。」妇人怀孕最是娇贵,哪里容得了闪失?赵氏瞪了江氏一眼,回头去看江妙伽,却见江妙伽满脸大汗,慢慢蹲了下去。赵氏焦急地问道:「他婶子你怎麽样?」 江妙伽白着脸摇头,强笑道:「多亏了你了,嫂子。我没事,就是没力气了。」 那边江氏从地上爬起来,扫了眼江妙伽,又看了眼泼辣的赵氏,吐了口唾沫,往自家围场那边去了。 赵氏听江妙伽道没事,便知没事了,长舒了口气,一抬头朝站在不远处的儿子道:「盛盛,去倒些水来。」 盛盛答应一声,跑了。 赵氏看了看天,也没移动江妙伽,只皱眉道:「你也太大胆了,这会儿人又少,若是出了事可怎麽得了?该低头的时候低头,何必逞这一时的意气?」 这会儿,江妙伽也缓过来了,「嫂子你不知道,江氏这人最喜欢得寸进尺,我若是对她低声下气,她今日能把我骂进泥巴里。」 赵氏也不说江妙伽了,等盛盛取了水来,小心地喂给她。 可这会江氏还虎视眈眈地坐在围场的另一头,赵氏索性也不走了,拉着孩子一起坐在树荫下,等着其他人过来。 到了中午,沈大娘带着帮工将收来的粮食堆到围场上晾开,赵氏抽空将事情告诉了沈大娘。 沈大娘果然怒了,动作一顿,扔下手里的工具就朝江氏冲了过去。好你个臭娘们,看我不弄死你! 沈大娘怒气冲冲地朝江氏冲了过去,恰逢陈家父子不在,江氏一人在围场看着粮食,冷不丁地就挨了沈大娘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江氏打懵了,只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沈大娘的巴掌又紧跟着上来了。两手左右开弓,三两下便将江氏的脸搧得红肿一片。 江氏的头发被打散了,终於缓过神来,放声大哭,「没天理了,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行凶,我要去衙门告你。」 「呸!」沈大娘怒瞪着江氏,抬脚将江氏踹在地上,「你欺负我怀有身孕的儿媳妇的时候怎麽不说去衙门?你还好意思去告我。你去告啊,你有证据吗?」 江氏一怔,指着脸上的伤道:「难道这脸上的伤能做得了假?」 这时休息过来的江妙伽被赵氏扶着过来了,江妙伽扶着腰,淡淡地看着江氏道:「陈太太素来见不得我好,自己弄了伤诬陷我家,想必也是有的。」 江氏睚眦欲裂,「我这伤是你婆婆打的,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江妙伽叹口气摇摇头,「那你问问这些婶子、大娘可看见我婆婆打你了?倒是赵嫂子看见你欺负我了呢。」 江氏见江妙伽颠倒黑白,自然不怕,立时去看围观的人。可这些边城人都和沈大娘熟悉,对江氏一家人的行为也看在眼里,又听了江妙伽的话,立即摇头都道:「没看见。」 赵氏笑道:「陈家婶子,你今日仗着年长,欺负有身孕的媳妇,我可是看见了的。」 「你们……」江氏的脸被沈大娘打肿了,脸面又被众人踩到脚底下去了,心中悲愤异常,恨不能立即撕了这些人。一抬眼,看见儿子陈又文拉着粮食过来了,当即号啕大哭将陈又文引了过来。 陈又文虽然不知好歹,但对母亲还是有些孝心的,只要不涉及钱财。过来一看江氏的脸都肿了,再看看一旁气愤的沈大娘和气定神闲的江妙伽,他当即便知道江氏又和沈大娘打架了。 上一次他娘亲欺负江妙伽,被沈大娘在门前泼了粪便就已经让陈家人抬不起头来了,这次沈大娘居然又将他母亲打了,先不问缘由如何,就已经让他气愤了,「沈大娘好大的威风,光天化日之下就将家母打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陈又文好歹也是读过书的,对着个粗鲁的妇人很不看在眼里。 沈大娘讥讽道:「你怎的不问问你的好母亲对我的媳妇做了什麽?」 江氏讪讪的,只号啕大哭,并不去听沈大娘说了什麽。 陈又文见母亲这样,心里也恼怒异常,却见江妙伽站在一旁对江氏的哭声不为所动,当即不满,「江妙伽,这是你的亲姑母,你就是这麽对待你的亲人?」 江妙伽不愿看见他,将头一撇,道:「敢问她做的是一个姑母应该做的事吗?」 陈又文被她一噎,接着冷笑道:「你如今成了寡妇,还怀着孩子,说不得就是这孩子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呢。」他见江妙伽的脸色变得不好看,心里对这个曾经的未婚妻表妹更加不满,但看她面色不好,又有些得意。 他继续道:「我好歹是你的嫡亲表哥,还曾是你好几年的未婚夫呢。现在你做了寡妇,还拖着着孩子,要不这样,你把孩子打了,再回陈家跟着我吧,虽然做不得妻,但我也不会委屈了你,就算做妾我也会好好待你,如何?」 陈又文此话一出,江妙伽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她身子重,本就容易劳累,这会儿将重量不着痕迹地靠在赵氏身上,语气冰冷地道:「陈又文,就凭你这无用的废物,也敢说这话?当初你将我卖了,我与你家便再也没有关系。实话告诉你,就是之前我也不想嫁给你。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给你,不被打死也被饿死,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再跟着你。莫说你是百无一用的废物点心,就算你现在是天潢贵胄,我都不会看你一眼。」她的声音里透着冰冷,声音略微抬高,不屑道:「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垃圾,是堆臭狗屎,是个人见人骂的畜生!」 江妙伽觉得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麽痛快过。上辈子她直到被陈又文凌虐致死也没敢开口骂一句,这辈子被陈又文卖了之前也未敢有多麽激烈的反击。可现在她能毫无忌惮地骂这个败类了,何其的畅快。 陈又文被江妙伽骂时,脸色逐渐变化,由红转白又转青,羞辱更是铺天盖地而来。尤其是被这麽多人围观的情况下,他更觉得难堪。 第五章 自从流放以来,陈又文觉得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所有人都嘲笑他。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以说是不想承认现实,不想承认自己从天上掉进尘埃里。所以当初即便知道江妙伽长相绝色,仍旧毫不心软地卖了她。 他就是看不惯江妙伽这副模样,看不惯有这麽一个人时刻提醒自己陈家的一切都是江家造成的。可是现在自己这个表妹当众羞辱他,说他是垃圾,是臭狗屎,是畜生! 陈又文不能忍,当即抬手朝江妙伽扑去。好在沈大娘等人一直戒备着陈又文,在陈又文动了的时候,赵氏扶着江妙伽退後几步,而沈大娘拦住了陈又文。 陈又文是男子,又做了这麽久的军户,也有了一把子力气,一个冲劲儿便将沈大娘撞倒在地。沈大娘这段时间身子好了很多,被陈又文一撞,虽然有些疼,但是飞快地爬了起来继续拦住。 「你这人莫不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唐大婶大喝一声,也冲了过来。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不敢置身事外,找人的找人、上前的上前。 江氏一看儿子要吃亏,也反应过来,大声叫骂:「江妙伽你这个贱人,你才是垃圾,你才是畜生,你这没人伦的畜生,看我不打死你!」 现场闹成一团,赵氏怕怀着身孕的江妙伽再被冲撞,便劝着她赶紧离开。见江妙伽皱眉看了看沈大娘,赵氏道:「沈大娘你就放心吧,我婆婆她们都在这呢,不会让江氏一家欺负了的。」 江妙伽皱着眉头一想,也只能答应,由着赵氏扶着她走了。 回到家後,江妙伽的心里也惴惴的,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好在天黑後,沈大娘好好地回来了,身上也没有伤,知道沈大娘没有吃亏,她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沈大娘却头一次将江妙伽训斥了一顿,「我正跟他们算帐,你过去做什麽?还有,只有你和江氏的时候,逞能干什麽?若不是你大嫂子过去,你以为你能得了便宜?不为了自己,难道不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吗?」 江妙伽被沈大娘说得脸一红,也知道自己冲动了,虽然出发点是怕沈大娘吃亏,可沈大娘根本不是吃亏的主,自己过去帮不上什麽忙不说,反倒给她留了弱点。 沈大娘以前很好说话,人也和气,是因为儿子听话、孝顺,现在变得如此泼辣,何尝不是因为儿子不在跟前,她还要照看怀孕的媳妇的原因在里面。 江妙伽虽然被训斥了,可想到沈大娘不惧江氏,给她讨公道,又挡在她跟前的情景,心里一点不恼怒,甚至有些惭愧,连连点头表示再也不敢了,沈大娘这才放过她。 沈大娘看她知道错了,这才缓声道:「我也不想骂你,可现在思阮不在家,生死未卜,你又怀着身孕,你若再有个好歹,我可怎麽活啊?」 江妙伽眼睛一酸,「娘,我知道了,再也不这样了。」 婆媳两个其实没有什麽胃口吃饭的,但是考虑到腹中胎儿,仍旧撑着吃了些。 饭後,两人早早地歇着了。劳累了一天,不免睡得有些沉,谁知到了後半夜却听见外面一片吵杂之声。 自从江妙伽怀有身孕後,沈大娘为了方便照顾江妙伽,便让江妙伽也在堂屋炕上睡了,这会儿两人都听见外面的动静了。 江妙伽要起身去看看,被沈大娘摁下,「你躺着,我去看看。」说着快速地穿了衣服出了屋门。 到了院子里,外面的喊叫声更加清晰了,「着火了,围场着火了,快起来救火啊!」 沈大娘皱眉,想到自家已经收了一半的粮食,顿时心头提了上来。她焦急地回到堂屋门口,嘱咐道:「妙伽,围场起火了,你在家好好待着,哪都别去,知道吗?」 江妙伽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点点头,「娘,我知道了,您也小心些。」 沈大娘只答应了一声,抄起家里的水桶便快步出了门。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她便又跑到隔壁,见陈语嫣也起来了,便道:「语嫣,你嫂子在家我不放心,你能去看着她吗?」 陈语嫣本来想去帮忙的,陈四爷这会儿已经带了水桶去帮忙了,她却是没有力气的,只略微思索便答应下来。 陈语嫣过来的时候,江妙伽正靠在墙上,隔着窗户,她都能看得到围场那边火光冲天,可见火势之大。只是现在的天气虽然乾燥,但是也没到乾燥到起火的地步,难不成有人故意放火? 陈语嫣进门,将院门关了,陪着江妙伽靠在炕上等着天亮。 快到天亮时,围场那边还是浓烟滚滚,火光倒是压下去了。上千亩的军田,虽然现在收了不到一半,可若是都烧光了,损失也是不小。 可等到中午的时候,沈大娘还是没回来。江妙伽心里急躁,恨不能马上去看看,可想到沈大娘的嘱咐,又不敢出去了。外面现在肯定很乱,她若是出去了,沈大娘回来找不到她,肯定更着急。 江妙伽按捺下性子等着,这期间又做了饭菜和陈语嫣两人凑着着吃了。 直到後半晌,院子门突然被敲响。江妙伽一喜,以为是沈大娘回来了。陈语嫣赶紧去开门,却见是江氏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地站在门口。 江妙伽出了屋门,本来是要迎一迎沈大娘的,可却看到了江氏。 江氏一看见江妙伽,犹如见到了救星,一把拨开陈语嫣,冲了两步到了江妙伽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妙伽啊,以前是姑母糊涂,求求你看在血缘亲情的分上救救你表哥啊。你表哥不是故意的啊,姑母求你了。」江氏说着,砰砰地将头磕在地上,不多时,额头便肿了起来。 江妙伽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被江氏这一通磕头给磕懵了。昨天还恨不得喝她血的人今日突然就跪在她跟前求她了,这人可真善变。 陈语嫣也被自己这大伯母给弄糊涂,赶紧上前去扶她,「大伯母您这是做什麽?快点起来啊。」 江氏哭着甩开陈语嫣的手,对江妙伽磕头道:「求求你了,只要你肯救救你表哥,我愿意将命给你,随便让你出气,求你救救你表哥啊,不然可怎麽办啊?」 江妙伽快被江氏气笑了,她什麽都不知道呢,就要她救人,好歹告诉她发生了什麽事吧。 等等。江妙伽抬头看了看远处围场的方向,再看看哭得凄惨无比的江氏,江妙伽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陈又文连夜点火烧了围场的粮食,非但如此,还被李百户抓住了。 一想之下,江妙伽都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围场的粮食虽然是军户种植的,可有一半是要上交当军粮的,陈又文这一把火烧的不仅仅是粮食,也是朝廷的军粮呢。这种事情被抓,绝无可能逃脱。可江氏为何此刻能跑到她这里来? 还未等江妙伽问出口,就见门口突然跑来几个军户,进门便道:「终於找到了,居然跑这里来了。」 江妙伽一看,正是他们这边的军户,可这几人俱是一脸愤恨地看着江氏,那眼神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 江妙伽认得其中一个军户,便问道:「乔大哥,这是怎麽回事?这妇人突然跑到我家来磕头求我救她儿子,我都被整糊涂了。」 这姓乔的军户以前和沈思阮的关系也还不错,声音也算缓和,「这妇人的儿子陈又文昨夜居然敢在围场放火,被巡逻的弟兄抓个正着。因为着急灭火,便先将人关了起来,现在百户大人要审这一家人,却不想被这妇人跑了。」 江妙伽听了,点头道:「嗯,那乔大哥快将人带走吧。」 江氏一听江妙伽要军户将她带走,当即大惊,「妙伽啊,求求你了,救救你表哥啊。求求你了,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只求你救救你表哥啊。」 江妙伽不为所动,往後挪了挪,离江氏远些。 乔军户和其他人点头,将人架着便往外走去。 过了半晌,陈语嫣才回过神来,语气颤抖地道:「怎麽会这样呢?」 出了这样大的事,陈语嫣不免又想到自己惨死的母亲。想到江氏刚才的惨样,陈语嫣心里竟然是雀跃的。母亲,您地下有灵,大伯母一家的报应终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