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入梁祝》 第一章 梁祝 迷迷糊糊的,梁南听到有人在叫他。 “公子,公子?” 飘飘渺渺的少女声入耳,梁南定了定神,声音好似消失了,有人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嗯? 梁南睁开眼睛,被眼前的诡异场景吓了一跳。 一个身着杏黄小袄,面容俏丽可人的妹子,正眼巴巴看着自己。妹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段却凹凸有致,出落的亭亭玉立。 看到梁南回过神,直盯着自己,妹子白皙细腻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乖乖,这个梦还真是够真实! 梁南在心里赞叹,最近这几天确实太累了,项目和考证一起赶,每天都熬到后半夜,昨晚更是捧着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能有这样一场美梦,梁南当然不会便宜自己。 目光如刀,在俊俏小姑娘的胸前狠狠看了两眼。 这等孟浪的眼神,让旁边那些身着青衫头戴方巾做士子打扮的年轻人大感尴尬,厅堂上几个黑色袍服一副学问高深老学究模样的老头,也是摇头不已。其中一个更是大声叹口气,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梦里这具身体的老师了。 有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传入耳朵。 “这梁岚,当真不知道非礼勿视?“ “真是丢咱们读圣贤书的脸,不止学问不行,没什么才华,行为举止如此孟浪,真不知道咱们梁氏学堂为什么要推举他也参加尼山学院的初试,耻与为伍,耻与为伍啊!“ 反正是在梦里,梁南不管不顾,直接斜着眼睛看过去,那学子嘴上说的义正言辞,形容却是猥琐,一双眼睛不停偷偷的往那姑娘身上瞄。 假仁假义,道貌岸然。 梁南嗤笑一句,回转过头。 那学子听到了,脸涨得通红。 站在梁南面前的俊俏小姑娘面色更红,轻轻咳嗽了句,玉手伸出,露出青葱般的好看手指。 “公子,初试的题目可还顺手,不知答的怎么样了,老爷说,该收卷了呢?“ 收卷? 难道这还是个考场? 梁岚低头往桌子上看去,这才注意到上面铺了张白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早春。 下面备注着一行小字,诗词为裁,其余不限。 再回头看这俏丽姑娘,另一只手上早已捧着许多张写满字迹的试纸。 坑爹啊,梁南内心哀叹。 怎么刚过来就收卷了,真不知道刚才老子干了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目,怎么现在还是白卷? ...... “梁岚,这里岂是你胡闹的地方,老夫早知道你举止不端,才学不显,本想给你个机会,现在看来,让你进尼山书院,无异于痴人说梦!“ 刚才大声叹气的那个老学究,此刻更是面色激动,就差锤头顿足,仰天大吼了。 这个老学究,好熟悉,似乎是我的老师,许清吾。 念头刚触及此,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梁南感觉到有无尽的信息洪流突然间涌入脑海。 信息略做梳理,新发现顿时让他呆立当场。 原来不是做梦,我竟然是,穿越了? 大齐朝,临清城,清水梁氏,梁岚,字山伯。 梁山伯!!! 再加上,刚才大家话语里提及的梁祝曾经就读的尼山书院,梁南有些懵逼,难道我穿越到梁祝里去了? 原主的记忆里,尼山书院地位超然,是大齐六座天子书院之一,招收门槛很高,梁氏族中有前辈做了大官,这才说动了书院,额外给梁氏划拨了两个名额。 今天正是尼山书院对梁氏学堂的的初试。 怪不得大家都如此慎重,梁南内心已明白过来,内心却暗暗叫苦,现在都要收卷了,这个梁岚还是个白卷,能过初试那真叫见鬼了。 可如果进不了尼山书院,也就根本没法在书院里结识那个美貌与智慧并重,扮男装的绝世女子,祝英台。 难道自己的穿越已经影响到了梁祝的剧情推进? 梁南还在思考,却听见旁边有人朗声大笑。 “山伯兄不必含羞,白卷又有何妨,考试,最重要的是真实水平嘛。“ 这番话却又引得满堂哄笑。 连带着他的老师许清吾也是满脸屈辱,怒道。 “梁岚,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试卷交给学正大人家的白鹭姑娘,少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诶,许老先生莫要气恼。我这堂兄,实有高才。学生斗胆,恳请学正大人再给我堂兄一盏茶的时间,必有惊喜。“ 一个手握折扇青衫方巾的青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梁南顿时认得,这人是自己的堂弟梁文言,虽说有血缘关系,但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分外仇视,此刻站出来,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梁南猜的没错,这梁文言早就知道梁岚天资愚钝,虽用功苦读却没什么成就。别说是一盏茶,就是十盏茶,也做不出什么声响。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逮住一切机会狠狠的羞辱梁岚。 谁叫梁岚这种废物,才是货真价实的梁氏长房血脉呢! 众人都猜测出了梁文言的心思,但梁岚生父去世后,现在的梁氏实际管理者正是梁文言的父亲梁正则,因此也没人愿意去忤逆他的意思。 至于学政大人,来梁氏学堂之前,自然也摸清了情况,知道这梁岚应该没什么才学,占用不了尼山书院的名额。既然这样,给不给这一盏茶时间,又有什么分别? 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退一万步讲,倘若这梁岚真做出了什么好诗篇,自己也能博一个爱才的名声,何乐而不为? 念头及此,学政大人挥挥手,说道:“尼山书院纳贤若渴,本官自然不愿错过任何有识之士,既然各位恳请,那就再给这梁岚一盏茶的时间。” 只有梁岚的老师许清吾,在座位上替梁岚也替自己,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而这场风波的中心,没有人看好的梁岚,也就是穿越过来的梁南,在两世记忆融会贯通之后,却是泰然自若。他甚至轻轻的哼唱起不知名的小曲儿,嘴角也浮现出一丝冷笑。 这个世界在周朝之后,就与原来的世界大相径庭,什么李白杜甫苏轼都没出现过,对于从小就喜爱古典文化的自己来说,区区一个早春的题目而已,何必花费一盏茶时间? 梁岚躬身,朝学政和老师所在方向行了个礼,朗声道。 “学生谢过大人,实不相瞒,学生心中早有了两行佳句,只是最后一句不甚满意,一直拖延至今,方才感各位所言,最后一句已然成了。” “哦?说来听听。“学政大人看梁岚这番话说的坦然磊落,对这诗竟也报了几分期待。 梁文言脸上虽没有什么,心里却早哂笑不已,这货能做出什么佳句? 不知待会又要拿什么打油诗出来,贻笑大方了。 第二章 作诗 梁岚不管其他人反应,径直走回座位,提笔蘸墨,正打算挥毫写字,才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用惯了签字笔,这毛笔书法自从兴趣班之后就再没拿起。 阔别许久,早就生疏的很了。 还好眼下这地步,字迹也不是很要紧的事,当即深吸一口气,手握笔管,第一句诗在笔下慢慢写就。 这尼山书院初试,本就是书院委托本县学政进行初步筛选查探,对最后的选拔结果影响有限。再加上主要比试的是诗词歌赋,也不特别担心作弊情况,因此虽说是考核,但纪律并不是很严苛,这也是方才学政允许延长梁岚考试时间的原因所在。 现在梁岚最后一个交卷,有好事者早就围了过去,看到梁岚第一句诗,却都是满脸不以为然,更有人笑道。 “山伯兄,不愧是打油诗的高手。” 打油诗,多指那些用词诙谐,不拘于平仄韵律的诗词,开山祖师叫做张打油,因此得名。其中也不乏佳作,只是一直被视作旁门左道,登不得高雅之堂。 现在有人这么说,那就是嘲讽之意了。 梁岚微微一笑,对众人反应却毫不在意,他这次拿来应题的,是唐代大诗人孟浩然的名篇,地球上妇孺皆知的《春晓》。 这首诗广经传唱,初读似觉平淡无奇,反复读之,便觉诗中别有天地。它的艺术魅力不在于华丽的辞藻,不在于奇绝的艺术手法,而在于它的韵味。整首诗的风格就像行云流水一样平易自然,然而悠远深厚,独臻妙境。 现在纸上只有第一句,春眠不觉晓。 短短五个字,只能说是韵味初成,而且用词简单平易,被误会成打油诗也可以理解。 捋起袖子,梁岚慢慢书写第二句。 处处闻啼鸟。 这下,周围众人不屑者有之,嘲讽者有之,其中却有一部分人,在口中反复诵读,愈发觉得韵味无穷,短短十个字,竟已勾勒出初春万物复苏的生命力。 有人发出“咦”的惊叹。 梁文言脸上挂着笑,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合上纸扇,缓缓踱步到梁岚旁边,斜着眼睛偷偷瞄过去,此刻,梁岚正在埋头伏笔书写第三句。 夜来风雨声。 读到这里,梁文言笑容更盛,半悬着的心安放回去,心里对梁岚更加不以为然,本以为这蠢材今天走了狗屎运,突然开窍,没想到还是这般愚钝。 前面起笔两句,可说是上佳。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短短十个字,便感受到早春的朝气迎面而来,这切题不可谓不精妙,若是接下来继续白描一番,将视角从鸟啼扩大到山水,整首诗意境也将会豁然开朗。 偏偏这呆子,又去描绘什么夜晚风雨,风雨肃杀,岂不是坏了早春的彩头,更坏了这首诗开篇营造的朝气? 梁文言自顾自摇了摇头,对梁岚的诗词评头品足了一番。浑然没有注意到梁岚最新写就的那最后一句。 花落知多少。 这下,没有人嘲讽发笑了,笑意早就凝滞在他们脸上,也没有人再面露不屑,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严肃。 梁岚写完落笔,伴随的是周围众人的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安静的,在心里反复吟诵,耐心感受着诗中的韵味,愈发觉得妙不可言。 哦? 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堂前的学正大人挺起身子,看到众人满脸严肃的围着梁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的梁氏学堂教学先生,也大都感到莫名其妙,难道这梁岚,真的做出了能看的入眼的好诗? 不可能! 不说别人,许清吾自己就第一个不相信,老实说,他许清吾执教多年,梁岚这般天资愚钝朽木不可雕的学生,也是少见! 在他看来,必然是梁岚又做出了什么惊世骇俗贻笑大方的事情。 真是丢人! 许清吾气鼓鼓的从席位上站起,大步朝梁岚方向走了过去。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学堂里天资聪颖的外姓后辈高登云击节赞叹。 “山伯兄高才,这首诗,绝妙啊!” 他这一说,周围众人也都击掌称赞,这首诗,的确是妙极。 这高登云在学堂弟子中素有才名,性情也是高傲,是学堂中外姓学子的翘楚,和以梁文言为代表的梁氏学子,向来不怎么对付。 他这么说,必然是真心夸赞了。 难道这梁岚,当真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好诗? 许清吾心里突然有些激动,苍天开眼啊,他的学生终于开窍了,否则以后别人听说他教过梁岚这样不成器的学生,还怎么敢放心让他教导? 招牌保住了,保住了! 想到这,许清吾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向前,其余学子见先生过来,也都自觉让出一条通道。 通道的尽头,梁岚负手而立,看到老师亲来,连忙做了个揖,恭声道。 “见过先生,学生草成一首,还请学正大人和老师指正。” 看眼前之人,眉眼疏阔,气质坦荡磊落,眼神中却又透着灵动,不复之前让人见之生厌的呆滞。 许清吾也是微微惊异,这小子果然是开窍了,就连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 当即,看向梁岚的目光也变得柔和几分,他走过去,也不再像从前般直呼梁岚的名字,而是轻轻道:“山伯,把诗交给老夫看看。” 梁岚拱手呈上,只见许清吾接过纸张,轻轻在口中吟诵几遍,顿时眼睛睁圆,眉毛挑起,脱口道:“好诗,好诗啊!” 梁岚再度行礼,假装谦逊的说道:“学生驽钝,全赖先生指点有方。” 看到如今的梁岚不仅有诗才,举止也有法度,比起从前简直有若云泥之别。看起来也并没有对自己失去敬畏之心,许吾清心里对梁岚也是愈发喜爱,真正把他看成了自己的门生。 于是捻须笑道:“山伯心思细腻,果然是高才,为师总算没有看错人。且稍等,为师把佳作呈给学政大人鉴赏。” 一旁的梁文言脸上笑意早已不见,本来听到高登云等人为梁岚大声叫好,还在强自镇定,以为是高登云借着前两句让自己难堪,如今看到许吾清作为学堂先生也是如此震惊,当即心里翻江倒海难以平息。 这梁岚,还真是走了大大的狗屎运,做出了什么好诗词不成? 正在此时,只见本县学政钱居易拿着梁岚的诗稿,竟然直接站了起来。 “本官竟不知道治下有人做的如此好诗,真是惭愧!” 连学政钱大人,也如此佩服? 梁文言有些呆了,他自负也算薄有才名,可像如今这般惊动四座的作品,自问却是从来没有。 梁岚真是踩了好大的狗屎运,他有些眼红的看着,连指甲掐进肉中也没有知觉,说实话,此刻他对于这狗屎运竟然异常羡慕。 第三章 水妖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落款是,梁岚。 钱学政逐字逐句朗诵完毕,少数没有看过全篇诗词的人,也是皱着眉头品析,悟性好的很快就恍然大悟,悟性一般的,良久以后,也会长出口气,面露佩服之色。 诗词最讲究推敲,曾经有前朝的诗词文豪关于“僧推月下门”还是“僧敲月下门”而苦苦思索,成就一段诗家佳话。 如今梁岚这诗,乍看之下平平无奇,可竟然一字也修改不得,连成句之后如同陈年佳酿,余味无穷。 钱学政让梁岚来到面前,低声询问:“山伯,这首诗是你何时所作?” 梁岚道:“回学政大人,学生方才身体不适,在考场中竟控制不住沉沉睡去。待醒来之时,听见各位同窗为学生慷慨激昂,学生不知沉睡之时发生了何事,正如雨夜之后看到花落,才知道夜有风雨,因此一时有所感,方才成就此篇。” 他这话说的没错,他醒来就看到梁文言等人苦苦相逼,试图让他出丑,若非他是穿越者,今天定然被人耻笑。 这种解读,落在钱学政耳里,也是心有戚戚焉。 他本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进士及第后官拜翰林,投靠的是主张变革的王相,然而两年前,两相相争,主张守成的张相派系占据朝堂,王相苦苦支撑,门生也大都被打压贬嫡。 当年意气风发的钱翰林,却没落成了如今偏安一隅的学政。 当真是,一场朝堂风雨,不知多少花落。 念头及此,早就修炼的不动声色的钱居易,竟然罕见的面露萧瑟之意。 梁岚见状,知道自己这番解读,唤起了这位大人的心事,朗声道:“大人,方才学生执笔时,曾说最后一句不甚满意,因为学生想的是,春雨滋润大地,落花虽无情,化作春泥更护花。” 钱居易闻听此言,知道梁岚心思灵动,在宽慰于他。才思敏捷加之心思细腻,有才而又不锋芒毕露,更是难得。 心中对于梁岚的喜爱之情,更是浓厚了几分,当即坐下斟了杯酒,慨然饮下,道:“好一个化作春泥更护花!当饮酒一杯!” 饮罢,他对许吾清笑道:“山伯这是在劝我,做好教育,为国家育栋梁啊,许先生,恭喜你收了个好学生,本官欣喜不已,改日一定和山伯来我府上一叙。” 能被学政看重,自然是大好事,更何况这位钱学政来自江南钱氏,家族能量惊人,眼下虽贬为学政,但过几年难保不会借助家族力量再度起复。 许吾清赶紧应承下来,心里对梁岚也是更加看重。 钱居易命左右把梁氏学堂中各人的试卷小心收好,本次初试考卷,待他回到府上再仔细批阅,择优送往尼山书院。 众人心里明白,梁岚必然身在此列,再加上高登云、梁文言等实力选手,竞争只怕更加激烈了。 虽说本次初试对于最终遴选结果影响有限,但一开始就能留下好印象,无疑可以大大增加最后入选的概率,更何况,还能靠上钱学政这棵巨无霸大树! 心底里,对于梁岚的羡慕更加增长了几分。明明是一个愚钝小子,怎么偏偏开了窍了? 梁文言拳头紧握,带着笑意的脸皮下面,正滋生着极其阴毒的想法。 梁岚这小子进了书院,父亲多年来一直霸占的梁岚产业,就要必须归还了。 本以为梁岚没什么本事,为了保险,今天还是给他偷偷服用了让人昏睡的迷魂散,万万没想到,迷魂散功效没撑到最后,更要命的是,这小子今天显露才华一鸣惊人! 那就更留不得你了,梁文言嘴角露出阴涔涔的笑容,无论是你的家产,还是尼山书院的名额,都只能是我的!! 挡路的你,只能死! ...... 梁岚没有意识到梁文言内心深处的歹毒想法,在许清吾的指示下和各位同窗作别之后,他径直从学堂离去。 他并不着急回家,而是先去四叔梁正心的府上进行探望。梁岚从记忆中发现,父母故去这么多年,全靠四叔暗中资助,他的生活才容易了许多。 比如今日的尼山书院初试,按照过往的表现,梁岚根本没有参加的资格,更何况当代家主二叔梁正则对自己颇为忌惮,百般打压,不愿意看见梁岚有任何出头的可能。 若非四叔梁正心在学堂上坚持,又四下里打点,梁岚根本不会有今天的机会。 梁氏族人大都住在清水的县西,学堂自然也位于县西,四叔家却在几年前搬去了县东,中间横亘着贯穿县城的清水河。 清水河如其名,水清而甘甜,正是做酒水的好材料。因而多有酒馆坐落在沿河两岸。 临清人好饮,清水饮酒之风更盛,酒馆里全年都坐着很多好酒之人。 梁岚走在清水河上的问仙桥,恰好有个醉酒痴汉歪倒在路边,嘴里嘟哝着阿丽阿丽,应该是一位姑娘的名字。 人生最是有情痴,梁岚摇摇头叹道,此恨无关风和月。 只要有人,就会有悲欢离合,十全十美终究难求,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也只能是一句空话吧。 曾经他也算事业顺利,家庭美满,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却让一切化为乌有,今后再难相见,但愿我最爱的人儿,你们在那边一切都好。 走在这条再普通不过的县城道路上,看着人来人往世间百态,梁岚终于再次确认自己穿越的事实,此刻突然想起前世,忍不住悲从中来。 真是宛若梦幻。 梁岚站在桥上吹着冷风,朦朦胧胧中,似乎远处的天空传来一个声音:“南南,我们好好的,你在这里也要好好活下去啊……” 好好活下去,梁岚小声呢喃,突然间泪流满面,我已经不是梁南了,我是梁岚,我要好好活下去,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 曾经的梁岚啊,既然现在是我替你来活,那关于你的恩和怨,就由我全部偿还吧。 ...... …… “哗啦哗啦” 桥下河水中突然涌起波浪,水声激荡,水面突然像被煮沸般滚动。 除了那个醉酒痴汉,此时桥面上就只有梁岚一个人,他大着胆子朝下面看去,竟然看到水面下露出半截巨大的尾巴。黑色的鳞片覆盖其上,日光照射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河水的激荡声音,就是这不知名的水怪身体拍打水面导致。那怪物身体不知道有多大,只是飘在水面的尾巴就有足足三四米那么长。 梁岚吓得面色有些发白,他搜寻原主的记忆,也没有发现清水河有传闻活着这么巨大可怕的生物。 梁岚记起,地球上最大的水生动物之一抹香鲸,体长确实可以达到十几米,可它们只生长在海洋里,从没听说过陆地河流湖泊里有着这么巨大的生灵,说起来,只有前世看到的尼斯湖水怪可以与之媲美。 不,梁岚突然想起什么,比起尼斯湖水怪,似乎这条尾巴的主人,更像是传说中的……龙! 巨大的水中怪物似乎在追逐什么,只是露出水面翻腾一下,就极其迅速的消失在水中。 水面渐渐恢复平静,梁岚望着河面,有些失神。 刚刚的水中生物,到底是什么? 还是刚才自己出现了幻觉? 梁岚也有些糊涂了,他心里有种预感,这个世界和自己以为的古代世界并不一样。 如果刚才真的是龙,会有妖怪吗?会有神仙吗? 为什么周围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的呢? 这些问题都得不到答案,梁岚也不再想,收拾好情绪从桥上大步走下,桥边那家酒馆里传来大声呵斥。 “晦,哪来的假道士,跑到这里偷酒喝!” 第四章 神通 看热闹这个习惯,放诸四海皆准。 听到酒馆有人偷酒,顿时旁边围上了许多看客。梁岚自觉无聊,正好也想借此多了解这个世界,于是也跟着凑了上去。 酒馆外面撑着酒旗,上面写着“青云酒馆”四个大字,规模在附近还算可以,除了酒馆主人,还额外雇佣了两个打杂的伙计。 此刻,外表高壮留着大胡子的老板,正手指着一个道袍破旧邋遢衣冠不整的老道士,嘴上破口大骂。 看到围观的人多起来,酒馆主人更加底气十足,骂声也更大了。 “贼道秃,你没钱来我家吃酒,这恬不知耻,修的一定是畜生道!” 酒馆主人骂的难听,枯瘦道士却不甚在意,反而举起手中葫芦,笑嘻嘻道:“施主,你家酒水这么多,我只要这么一小葫芦,干嘛不可以施舍我些,也让老头子我熬过这苦寒。” 酒馆主人,闻言大叫:“我呸,没有钱,还喝什么酒,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那我酒馆直接改成慈善馆得了。” 眼看老道还要说话,酒馆主人更是指着鼻子骂道:“还熬过苦寒,我看今晚就冻死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老道人面露尴尬之色,挠挠头道:“施主这般得理不饶人,不是有福之人啊。” “有没有福,还用你这老东西说,刚才趁我不休息偷了一杯酒,这个账我还没和算呢……” 酒馆主人还要再骂,突然听到一个人问道:“店家,一碗酒而已,何必这么嘴上不饶人,这位道长欠你多少钱?” 酒馆主人脸色变冷,刚要看看是谁这么多事,转身却发现是一位书生装扮的年轻人,衣服上还带着梁氏学堂的标志。 梁氏在清水的县城中也算有些势力,这酒家不敢贸然得罪,只得瓮声瓮气的回答道:“一碗酒,两文钱。” 一碗酒,两文钱? 围观群众有些咋舌,寻常酒馆一碗酒只要一文钱,这青云酒馆要价竟然高了一倍,太不地道。 听到周围起哄,酒馆主人也是脸上微红,实际上它是看梁岚是梁氏族人,又有意替老道付钱,这才故意多说了一文。 有好事者认得这酒馆主人名叫吴大宝,为人最是抠门,背地里人都叫他铁公鸡,当即高声笑道:“铁公鸡,你家的酒真是好贵啊!” “贵什么贵,”吴大宝被人拆穿,微红的脸顿时涨成通红,却依然在强自争辩:“普通酒水当然是一文钱一碗,可这道秃刚偷喝的是我珍藏的青云酿,两文钱一碗已经是良心定价!” “好,两文就两文,”梁岚也不讨价还价,从口袋里径直掏出两枚铜钱,放到吴大宝手里:“这位道长的钱,我来付了,我看道长还有个葫芦,也装满吧,算我头上。” “那还要再来六文钱”,吴大宝伸出手指。 虽然有四叔梁正心资助,但梁岚并不阔绰,日子过的紧巴巴,八文钱对于他来说,也不是小数。 但刚才见这枯瘦老人遭人这样辱骂,心里大感不忿。这老道人让他想起来前世同样爱喝酒的爷爷,再看老人衣衫破旧单薄,现在虽是早春,气温仍然很低,老道人能不能熬过去谁也说不准。 说不定有了酒水御寒,老道人可以安然过冬,如此这八文钱成就功德一件,也算是值了。 围观的人有认得梁岚身份,知道他不是什么阔少爷,和旁边人说了,大家也都交口称赞梁岚的豪气。 老道士,朝梁岚做了个揖,算是表达谢意。然后笑嘻嘻的拿出酒葫芦,让酒馆伙计开始装酒。 这葫芦看上去平淡无奇,只是个发黑发黄的酒葫芦,只有葫芦口因为常年喝酒变得油亮无比。 酒馆伙计估摸着也就两舀酒,就能装满,谁知道一舀又一舀酒水下去,足足四舀酒,葫芦依然没有装满的意思。 “老板,这......” 酒馆伙计知道这葫芦不一般,顿时不敢往下继续装了,停下来等着吴大宝的意思。 “竟然是个妖道,不要给他再装酒了。” 吴大宝和伙计说道,他的内心并不惧怕,妖道他也不是没见过,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神通本领,而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障眼法。 “说好一葫芦六文,这才半葫芦多点,你说不装酒就不装酒,法理何在?”老道士不依不饶。 刚才看热闹的众人并没有散开,此刻因为老道士葫芦的神奇,反而聚集的越来越多。 梁岚本也以为老道士使了个障眼法,类似魔术表演之类的,只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难道这老道士竟是传说中的得道之人? 梁岚眼珠子转的飞快。 吴大宝刚才确实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了一葫芦酒六文钱,现在也只能认亏,颓然道:“那你说,怎么办?” “老道也不强人所难,施主找回我一文钱便可。” “这倒也不难,”吴大宝生怕对方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眼下听到只要返还一文钱,当即爽快的从身上摸出一枚铜板,丢到老道身上。 梁岚看了半天,除了葫芦神奇之外,这道长没有半点神奇之处,心里随即也就坦然。 这里是梁祝,又不是聊斋,哪里会有什么得道高人,即便真的有,又哪里有这么容易遇见?现在看到事情圆满解决,转身就要离去,突然听到老道在后面叫他。 “这位公子,请留步!” 梁岚立住身子,转过头看着老道士,却见他一手持着吴大宝还给他的那枚铜钱,嘴角含笑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何用意。 “道长,这......” “承蒙公子恩情,让老道我过了把酒瘾,无以为报,正好前些年云游四方时,有得道高人教了我种摇钱树,特地拿这枚铜钱作种,公子的八枚铜钱,老道愿以千倍相报。” 摇钱树? 围观看热闹的众人顿时发出嘘声,这老道刚才穷的一个子儿也没有,现在竟号称自己会种摇钱树,这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连梁岚,也觉得老道的话太过匪夷所思。 众人反应似乎也在老道预料之中,他根本不以为意,只是挖了个坑,把那枚铜钱丢了进去,小心埋好,然后朝周围人笑嘻嘻道:“树需水才生,贫道种下这颗种子,不知道哪位施主愿意赠予碗温水。” 旁边就是贯穿县城的清水河,早就有好事者接了碗清水端过来。道士谢过,把水洒到刚才种铜钱的地方,嘴里念念有词。 不多时,竟然真有一朵奇异的小苗从土里冒出头来。 第五章 摇钱 细小的树苗,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迅速长大伸长,变成一株藤蔓模样半人多高的奇特小树。 众人被道士这手法吸引住,一个个伸长脖子想要看清这摇钱树的模样。 道士双指并作剑,突然从手心里撒出把金光,金光点点散落在藤蔓枝叶上,只听得围观人群发出“哇”的惊叹,奇特小树所有的枝叶已经摇身一变,变成金光灿灿的铜币。 道士伸手,从树上随手摘下大把铜币,放到梁岚手上。 梁岚接过铜钱,用力捏了捏,确信这是货真价实的铜钱。老道士的这手,当真称得上点石成金的仙法了。 道士把摇钱树从泥土中拔起,果然看到这树没有根,全部依附在那枚铜钱上。他把摇钱树也交给梁岚,道:“这株摇钱树,可长出铜钱八千文,现在它是你的了。贫道千倍返还,必然言而有信。” 出乎道士意料,梁岚却是推辞掉他的好意,即便是刚才道士递给他的那把铜钱,也被悉数返还,只留下了最初属于梁岚自己的八文钱。 “梁岚谢过道长,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中生有不是梁岚之道。” 道士眼见馈赠被推辞,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嘴角泛起冷笑,道:“施主竟然也是迂腐之人,岂不闻天道给予不取,反受其咎!” 梁岚闻言只是一笑,两世为人早让他心志坚定无比:“梁岚未闻天道,所以只管践行自己的道。” 老道士看着梁岚坚定的眼神,也就不再坚持,直接把手上摇钱树丢在地上,呼唤众人上前自取。 见到这种好事发生,围观人群蜂拥而上,用力摘取树上的铜钱。 一片混乱中,梁岚看见道士身形飘远而去。 还真是个得道高人啊,梁岚感慨,虽然没有跟随道士学习道法,他的心中也没有太过遗憾。修道修道,倘若追求的不是自己坚持的东西,又怎么能得到正果呢? 这个道士的做派,着实和自己的坚持有些相违背了。 突然间,拥挤抢钱的人群中传来高声叫骂。梁岚回头看去,高声叫骂的正是那酒馆主人吴大宝。 原来吴大宝见钱眼开,听到道士招呼众人上前摘取铜钱,仗着自己膀大身宽,第一个挤到树钱,疯狂抓了几把之后,突然听到老婆在那里高叫,自家钱柜里存着的多年积蓄,竟然被人偷走了足足八千文。 吴大宝这才知道猫腻,摇钱树上的八千文,原来全都是道士从自家钱库里偷的钱! 众人也都明白过来,抢了钱的,没抢到看热闹的,俱都一哄而散。 只留下寥寥数人,和一株稀落落挂着几十枚铜钱的摇钱树。 “死贼秃,天杀的不得好死!” 吴大宝骂骂咧咧的,想要继续摘取树上的铜钱,却突然的起了一阵怪风,风吹过,摇钱树的铜钱全部枯落,甚至吴大宝手里原本抢到的铜钱,也都变成了枯落的树叶。 吴大宝面色一征,也顾不上叫骂,突然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青云酒馆规模虽不小,说到底也只是小本生意,每月赚取也就数百文。这说起来不算少,可街坊四邻都知道,吴大宝家的独苗吴小宝前些年突然生了怪病,四处求医问诊花了很多钱,却依然没有治好。 有临清的名医给他们开了方子,可照单子抓齐至少要几千文。为了给儿子治病攒钱,夫妻俩省吃简用,一文两文也锱铢必较,吴大宝因此被人称作铁公鸡。 眼看已经攒的差不多,儿子吴小宝救治在望,可转眼间这多年积蓄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贼道人偷走,想到儿子久被病痛折磨的脸,吴大宝这种硬汉子竟忍不住当街痛哭失声。 想不到因为自己帮助老道士,凭空惹出这么一场风波,梁岚看着痛哭的吴大宝,心里产生一种责任感。 心念及此,梁岚回首望去,竟看到那老道站在远处巷子口,远远也朝这边望来。 梁岚二话不说,拔腿朝着道人方向狂追。那道士看见梁岚追来,转身就走,他的速度似慢似快,在人群中如同滑溜的泥鳅,任凭梁岚怎么追赶,也没有接近半分。 道士轻盈的转过白墙巷子,梁岚喘着气跟上,却发现巷子竟是个死胡同,里面空无一人。心里顿时满是沮丧,扶着墙在那里休息。 “施主,你我恩怨早已了结,不知你一路跟着贫道,所为何事啊?” 老道的声音突然在梁岚身后响起,声音里并没有不悦,梁岚心里一松,转过身说道:“道长此言差矣,那吴大宝失去财产,原因却是由我而起,道长若不把钱财还给他,这恩怨便无法了结了。” 老道刚悄悄查看了梁岚根骨,本以为梁岚追赶是为了学习道法,打算考验一番。 没想到梁岚竟为了那吴大宝而来,顿时颇感扫兴,道:“施主何必如此迂腐,那吴大宝所作所为,自然都是有因果。” 梁岚道:“何为因果?” 道士道:“他祖上曾于贫道有恩,贫道本为报恩而来,若他今日慨然相赠美酒,贫道自然赠予它一笔财运,谁知此人吝啬无比,口舌歹毒,若不小施惩戒,恐有违天道。” 梁岚见这道士张口天道闭口天道,实际却不过是自己的主张,心里有些不喜,当即反驳道:“道长此言差矣,有恩便报恩,何必去管对方是什么人呢,难道因为对方是恶人便否认掉恩情了吗?” “无稽之谈!” 道士闻言,勃然大怒道:“不分善恶,天道何在,遇到恶人难道不该惩戒吗?” 梁岚知道这道士道法神奇,性子也古怪,但自觉有理,因此继续壮着胆子说道:“遇到恶人自然该进行惩戒,只是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不过是人自行制定的标准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若是一意孤行,岂不是拿自己的心意去当作天道吗?” “你......” 道士闻言一滞,想要继续反驳,却无处着手,良久,才叹道:“原来贫道一直以为的天道只是贫道的内心罢了,这么多年,贫道只是个任性而为的俗人啊。” 道士因为梁岚这三言两语,竟点化了心中多年的桎梏,道心升华,隐隐有提升的迹象。 心中对梁岚当即多了几分感激,道:“多谢施主点化,贫道愿满足你一个要求,不枉相识一场。” 第六章 传道 这个条件,好生诱人。 梁岚已经确定,眼前这位道长,正是传说中修习高妙法术的得道高人。 漫说前世自己根本没有听说过这等人存在,就是现在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关于修道者的事迹也是凤毛麟角。 想来是因为修道者大都行踪不定,道法传承讲究机缘,若非今天梁岚对待老道慨然解囊相助,只怕也不会误打误撞发现修道者的世界。 只消得自己说一句,“道长,求传授我道法”,普通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寻觅的修道坦途,大门从此就会朝自己敞开! 诱人吗? 相当诱人。 修道,长生,世上无人不想。 原本梁岚以为这只是宗教宣传的无稽之谈,现在亲眼看到这道士施展种种神通秘术,才知道原来这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从前的自己的坐井观天罢了。 只是自己此行,本是为吴大宝拿回儿子的治病钱而来,如果请求学习道法,那吴大宝该如何是好? 虽说他为人吝啬,说话歹毒,但也都是为了给孩子治病,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不把钱还给他,他的孩子怎么办? 这事因我而起,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只怕终生有愧。 学习道法,是为了践行自己的道,如果心中有愧,道法再高深也无法得到正果。那这道法,也就没有意义了。 倘若果真有仙缘,今后也还会再遇到。 梁岚主意打定,心中自我安慰。 “道长,梁岚只有一个请求,希望道长将那八千文还给吴大宝。” 道士看梁岚面色纠结,知道他也是渴望求道的。但如今竟然为了陌生人,甘愿放弃叩开道法大门的机会,心中惊讶不已。 想到方才梁岚口中所说践行自己的道,原本以为只是迂腐书生之言,如今来看,才发现对方是心志坚定之人,顿时心里大为赞赏。 他抚须长叹,道:“罢了,遇到施主,也是那吴大宝的福分,好歹他祖上也有恩于贫道,只是钱财散了当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既然他攒钱也是为了给小儿治病,贫道就帮他一帮。” 原来道长竟打算亲自给吴小宝治病,梁岚明白过来,也是欢喜道:“梁岚替吴大宝谢过道长。” “不必多礼。” 道士手上掐了个决,另一只手搭住梁岚袖子,口中念念有词,道:“走!” 梁岚只觉得眼前一花,扑面而来的劲风直吹得他睁不开眼,竟然是是凌空御风而行。 不多时,梁岚感觉身形突然定住,睁开眼再看,已经是到了青云酒馆的门口了。 吴大宝夫妇没了钱财,本来还在捶胸顿足的痛哭,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两个鬼魅般的身影,定睛仔细一瞅,竟然是那个偷走钱财的贼道士,旁边站着那个叫梁岚的青年书生。 “你......你,你还我钱来!” 吴大宝正愁找不到正主,哪想到人家竟然主动上门,当即仗着身高体大,挥拳就要向前,打算痛打一顿解气。 “哼”,老道士发出声冷哼,手指朝前一点:“定!” 吴大宝偌大的身子竟然就此生生止步,半分也前进不得。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这貌不惊人的老道,是方外高人! 顿时感到脑子里轰地一声,心中惊惧,坏了,这次有眼不识泰山,闯了大祸了。 梁岚心里直骂吴大宝这个蠢材太过莽撞,为了防止事情再度闹僵,赶忙开口解释道:“吴大宝,还不住手,道长这次来,正是为了医治你的孩儿。” 吴大宝妻子看到丈夫被道士一指制服,知道这衣衫破旧的道人非同一般,此刻听到梁岚这么说,心里顿时大喜过望,赶紧磕头跪拜,口中连忙道:“求求仙长救救小儿,求求仙长救救小儿......” 只几下,再抬起头,梁岚便看到她早已头破血流,眼中也磕出两行热泪,赶紧上前扶起,心里感慨,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道士对于吴大宝妻子还算满意,轻轻收了束缚在吴大宝身上的定身咒,从怀中掏出一枚奇特种子。 “吴大宝,你为人吝啬,所以招致此祸,你可知错?” 吴大宝赧然低头,口中连连称是。 “道长说的是,我吴大宝今后定然广做善事!” 道士捋了捋胡须,将种子交托给吴大宝,看见后者把种子小心拿好,这才悠悠道:“你嘴巴太过恶毒,极容易招致灾祸,为人吝啬,不容易积累福元,这才是你家小儿的病因。” “这颗种子,需要你夫妻二人多做善事,种子蒙受善缘,生长结出天元丹,到时让病儿服用,自然就会痊愈。” 听到种子如此神奇,吴大宝夫妇赶紧收好,千恩万谢的拜谢,并准备酒席好好款待。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就看见道士带着梁岚疏忽远去。 这种种神通,引得梁岚羡慕不已。 路上,道士问:“施主,可曾后悔不跟着贫道修行?” 原来这老道士目光如炬,早就知道了自己对于道学的向往之意,因此梁岚老实回答道:“没有机会学到这神奇道法,当然很遗憾。只是做事顺从心意,是我追求,不改初心,所以不后悔。” 道士沉默不语。 “道长,你当初学道的本心是什么呢?” 听到这话,道士沉思更久,最后更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忘初心,希望你能一直记住这句话,施主极具慧根,日后必有极大成就!” 道士说些,突然双手并作剑,朝梁岚额头猛的一指,顿时有无尽信息随着道士手指流入梁岚脑海。 梁岚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一指在道家中颇为讲究,叫做种道心,也称传道指或者开窍。需要施术者耗费极大的修为,将道法感悟送入受术者,帮助其在极短时间内道法入门。 不仅受术者需要具有慧根福缘,否则会爆体而亡,而且施术者也要愿意舍弃部分修行才行。 老道士感应到不久后会有奇怪劫难,能否度过仍是未知数,而门下没有徒弟传承,多方考验梁岚之后,这才下定决心接引梁岚入门。 老道士看着昏睡过去的梁岚,轻轻把他扶正。 “我们这一派,叫做养心观,贫道太一真人,祈愿梁岚将本派发扬光大。” 第七章 引气 道士所做一切,都没有事先说明。 梁岚感觉额头刺痛,海量信息涌入脑海,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昏迷过去。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变得透明空灵。 小腹处传来温热的感觉,气旋慢慢成型,像磁石般,努力抓取周围的一切进入体内。 “你会感应到什么本源呢?” 太一真人微微有些着急,他们养心观,最关键的便是感悟天地本源,本源的不同会极大的影响日后的修行方式。 日月星辰,风云雷电,世间万物都可以是养心观用来感应参修的本源。 像太一真人这法号,对应的是太一生水,他的本源正是这天地间最为广沛充裕的水气,因而他的修行进境也是极快。 开窍,筑基,阴神,金丹,阳神,人仙..... 如今他已是阳神修为,倘若达到人仙,哎,太一真人轻轻叹口气。 重新把目光放到梁岚身上。 ...... 梁岚感觉气旋在体内丹田处已经成型很久了。只是无论怎么用力,也没看到什么变化。 太一真人使用传道指给他种下道心后,梁岚已经明悟了本门的修习方式。 日月星辰,风云雷电,天地万物都可以是感应的本源。可对于接受过现在科学教育的梁岚来说,物质形态只是表象,构成他们的原子和分子才是真正的内核本质。 所以,是要和原子分子构建某些交互联系吗? 强相互力,弱相互力,万有引力? ...... 梁岚努力了半晌,并没有感应到原子分子对他的精神力作出什么回应。 因为此刻只是空想,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子结构,所以没法建立联系。后悔当初的原子结构背的不熟悉啊! 梁岚很快想清楚其中关节。 罢了,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退而求其次吧,水火土木,风云雷电,说到底其实不过是大气的变化。 气压高低起伏形成风,水汽上升为云,下落为水,云碰撞发出电,声音为雷。 原子的结构他虽然不知道,可作为地理倍儿棒的理科生,大气的成分对于他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 经过种道心强化,他的记忆也变得无比清晰,略一思索,便想起大气是由多种气体混合而成的,其中氮气最多,约占78%,其次是氧气约占21%,其余为氩、二氧化碳、臭氧、水汽等微量气体。大气中还悬浮着水滴、冰晶、尘埃等液体、固体微粒等等。 念头刚刚形成,梁岚便察觉到周围大气立刻发疯一般涌进他的体内,剧烈的大气变化甚至使得他的周围鼓荡起迅猛的大风。 难道岚儿感应的本源是风? 倒也尚可。 太一真人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风之力充盈天地,到时候找个山风呼啸不停的场所,修炼起来进境也相当快。 就在太一真人捋须微笑之时,鼓盈冲荡的大风慢慢停息下来。太一真人手指往梁岚丹田方向探去,竟然察觉不到丝毫本源之力。 他的脸色刷的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一般来说,若是感应风本源,丹田之内应该气息翻涌,雷火本源则爆烈异常,即便是其他比较少见的本源,比如寒冷,飞鸟,也都有相应的异相。 饶是太一真人见闻惊人,像如今梁岚丹田这般空空如也的,也是闻所未闻。 不会是什么天生不能感应本源的废物吧? 太一真人露出苦笑,不甘心的继续查探,这一下,才发现梁岚的丹田非同一般。 丹田虽然位于小腹,但却是道家开辟出来用于容纳本源的虚拟位置,并不是真正的器官。理论上,如果感应本源失败,丹田里应该空无一物。 如今梁岚丹田之内,虽看上去空荡荡,但实际上里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有气! 气无形无质,无色无味,在太一真人看来,本属于绝对无法感应的本源,毕竟感应首先要察觉到对方的存在,除了穿越者梁岚,这个世界还有谁知道,空气竟然是个超多元素的大杂烩? 修道这事,最讲究心境,心境通了,道法也就通了。 “似乎收了个了不得的徒弟呢。” 太一真人轻笑道,本来他还想等梁岚醒来,向其指点一番道法修炼。如今看到梁岚引气为本源,心境可说的上万中无一,贸然指点只怕会引入歧途,更何况,即便自己想指点也无从下手,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他想起白天时梁岚说的那句“每个人都有标准,何必拿自己的标准去强求别人?”,心中自觉各人自有各人福,梁岚,你的道路就由你自己决定吧。 心意已定,当即留下书信一封和一个黄色古铜铃铛,自己飘飘离去,几个呼吸之间身形便已消失不见。 ...... 第二天,梁岚起来,早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揉揉脑袋,茫然看着四周,不清楚昨日之事到底是真实发生还是只是一场梦。 坐起身,发现旁边桌上,道士留下的书信和铃铛,才知道一切真实,绝非虚幻。道士书信倒也简约,寥寥几句,表示自己有事离开,如果日后修行上遇到困难,清水0县城和临清城之间的小平山有一座桃花观,可以前往咨询。最后又叮嘱了几句,要坚持修行,秉持道心,不可作恶,弘扬道门威名。 梁岚在心里牢记,回想起昨天道士的一指,有些激动,这么说,我变成绝世大高手了? 兴奋的拿手作刀,用力砍向板凳,想象中板凳碎成两半的画面没有出现,倒是手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根本还是个普通人嘛。 除了记忆能力变强了许多,梁岚并没有发现自己变化了多少,顿时有些失落。不过好歹是门道法,苦练下去量变引起质变,日后变成老道士那种绝世高人也说不定。 再不济,能增加记忆力变成过目不忘对于科举考试也是极大的助力。 因此刚醒过来,便坐起身按照太一真人传授,认真修炼起来。 他却不知,太一真人这传道指,包含着多年功力感悟,又岂是他一朝一夕就能消化的? 至于身体强化,其实从感应身体本源之后就已经发生了,只是师父没有教授他任何功法,生成的本源法力无从施展,所以感受不到罢了。 吐纳之后,梁岚感觉神清气爽了许多,丹田也充盈鼓荡。 突然,他一拍脑门,想起昨天还有一件事没做,当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 收拾停当,再次朝四叔家赶去。 第八章 承恩 这次再出发,梁岚只顾着赶路,不再四下里看清水城镇的风俗。所以行程上比昨日快了很多,不多时就转到了四叔梁正心得府上。 梁氏族人大多习文,唯有梁正心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后来不知道从哪里结识了临清城的巨商金玉堂,帮助他代理操持清水的产业,家资也颇为丰厚。所以虽然梁氏族人都知道他和家主梁正则不对付,甚至因此搬到了县东,但梁正则却对他无可奈何。 几座高大屋子在沿街显得很是显眼,黑白砖瓦墙绵延一段,门口蹲着两座威风凛凛的青石狮子,朱色大门上挂着写有“梁宅”两个字的大牌匾。 看样子,四叔果然不差钱啊。 梁岚踱步到门口,看着四叔的宅邸,再想想自己住的屋子,不由得大为感叹。 实际上他的屋子是父亲梁正平留给他的,已经算是不错,只是后来他家道衰落,屋子久没有修葺,看上去自然没有什么气势。 敲了敲门,守卫宅院的家仆早就认得这位府上常客,寻思着这位少爷又要来讨生活费了。虽然这位少爷没什么长处,府上主人对待这侄子却非常看重,因此脸上也不敢有什么轻视之意,恭敬有加的把梁岚请进府内。早有另一个小厮飞快的跑进去通传。 梁岚随着家仆的指引,来到东边厢房,这是宾客等待的地方。 青黄木的太师椅摆上一排,梁岚随意找上座位坐下,家仆已经冲好茶水摆了上来,浓郁的茶香混着蒸腾的热气钻入梁岚鼻孔,不由人让人心旷神怡。 “好茶香!” 梁岚微微抿了一小口,赞叹道,他虽然不擅品茶,但也尝得出这茶入口微苦,清香余味却绵绵无尽,比他之前喝过的什么精品普洱精品毛尖之类的劳什子要好的多。 眼光随意扫视了一圈,厅堂前方挂着名家挥毫的泼墨山水的中堂,上面题着四个字“千峰竞秀”。敲了敲这座椅,也都是上等的实木。 四叔,果然是,真真的不差钱啊! 梁岚心里再度感叹,听说二叔也有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儿子,你说说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惨,没有穿越到什么富家公子哥身上呢。虽然不能游艇豪车模特一打,随便玩。好歹也能宝马香车美女入怀,好酒好肉的随意吃喝,那才是理想中的幸福人生啊。 正出神间,梁岚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洪亮笑声。 “哈哈,山伯过来了,听说昨日你在学堂上作了一首好诗,硬是在尼山书院的初试上拔得头筹,当真是让叔父脸上大增光彩!” 梁岚闻声抬头看去,好个精壮的汉子,身躯高大魁梧,走路虎步昂藏,呼呼带风。一身精壮的腱子肉,脸上长须长髯,面露精光,他哈哈笑着,过来赞许的拍了拍梁岚的肩膀。 “见过叔父,”梁岚躬身行礼,然后笑道:“叔父消息果然灵通,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小侄本想给叔父个惊喜,没想到叔父早就知道了。” 梁正心看上去是个豪爽的汉子,但心思也是细腻,否则如何在宗族之外又单独操持起这么大份家业。 他端详这侄儿半天,总觉得哪儿有些不一样了。最后才突然醒悟,是眼神! 往日这侄儿长相也算清秀,但眉眼中总带着呆滞,看上去木讷无用。如今还是这副面孔,但眼神坦荡磊落不失灵性,一举一动也是得体,真有了几分才子的迹象。 昨日学堂里和他交好的先生派人传信,绘声绘色的说了梁岚如何做得好诗,众人如何吃惊配合。梁正心虽然开心,心底里却有些疑虑,梁岚的才情他是知道的,断没有传信之人描述的那么惊人。 难道是作弊了? 今日重新看到大变样的梁岚,梁正心才是彻底放心,他拍着梁岚肩膀,开心的说。 “正平大哥福德庇佑,山伯你终于开窍了啊!继续努力,赶明儿中个状元出来!” 额 梁岚脸上笑着,心里满头黑线,之前那个梁岚的蠢材之名,真是够人尽皆知。 “借四叔吉言,山伯定努力在今年的秋闱上考取秀才。” 秋闱也就是三年一次的乡试,由各州县举行,优秀者授予秀才功名,考试时间定在每年的八月,现在才二月初,正好还有半年的时间。 “好,叔父就等你的好消息,山伯有什么钱财需要,尽管提!” 梁正心爽快回答,过了会,他好像想起什么事情,对梁岚问道:“山伯,叔父记得今年正是你和董家姑娘成亲的时间,打算什么时候请期?” “近来在准备尼山书院的初试,还没有来得及去董府请期。” “那女子董知仪据说才貌双全,董家也是清白的书香人家,山伯要好生对待,请期需要长辈出面,不如这个月叔父同你一起去董府把这事儿给定下。” “全凭叔父做主。” 梁岚赶紧答应,他也听说这董知仪貌美,内心十分欢喜。虽然这么做是对不起未来的祝英台,不过这是先父定下的婚约,根本推脱不得。 当时梁岚生父梁正平是梁氏家主,董家主人董明德与之交好。当时双方有些交情,又恰好儿女都是先后一年出生,两家人在兴头上,便定了这款娃娃亲。 如今梁岚分支不得势,董明德当上了清水的主薄,在当地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之前的梁岚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再上门求亲。偏偏又愚钝,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也没有上门请期。 古代结婚,可不像现在掏出戒指求个婚这么容易,而是要下三书,行六礼。 三书,分别指的是聘书,也就是订亲之书,礼书,也就是礼物清单,上面详尽列明礼物种类及数量。最后是迎亲书,结婚当日(亲迎)接新娘过门时用。 六礼,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 倘若这些礼节没有做到或者没有做全,就会受到街坊四邻的耻笑。 梁岚的亲事,两家早先已经定好婚书,所以梁岚只需要备好礼物,前往董府约定婚期,到时候上门迎娶就好。 上门请期需要准备礼物,梁正心担心梁岚没有钱财,让家仆拿出准备好的一袋银子,交给梁岚道:“结婚需要钱财,这五十两银子你拿好,好好置办些礼物,不要让董家瞧轻了!” 之前吴大宝夫妇,因为丢失八千文铜钱而痛哭,五十两相当于五万文,可想而知是多么贵重。 梁岚摸着钱袋子,激动的面色微红。 梁正心还以为梁岚不好意思接受,把银子用力朝梁岚一推:“和叔父还客气什么,当年叔父在梁家没少受你父亲照顾,如今你要大婚,我自然是义不容辞。如果真要是不好意思,你就当是借的,中了状元再还我。” 梁岚摸着怀里沉甸甸的银子,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的心里正激动的吼叫着,叔父,我真的没有不好意思,你就拿银子砸死小侄吧! 第九章 婚约 从四叔家出来,梁岚怀揣着巨款,施施然回到家里,四叔对于这门婚事颇为看重,现在的梁岚孤家寡人,董明德在本县也不失为重要助力。 如今他已成年,有了表字,父亲梁正平留下的家产一直以来被梁正则霸占,现在也该还给他了。只是如果现在就贸然去要,梁正则早买通了宗族,必然百般推辞。 若是考取功名,被尼山书院录取,自己就是县官门生。再加上四叔,未来岳丈董明德,谅那梁正则也不敢不还。 等拿回来了家产,到时候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再买几个俏丽的丫鬟锤肩捶背,那日子,可不要太爽哟。 梁岚眯着眼睛,躺在床上幻想着自己的幸福生活。 打听到这几天董明德正好外出,还未回来,梁也乐得悠闲,每日修炼打坐,前世他为人木讷,没什么朋友,因此现在也没什么人打扰。 连日修炼还是有效果的,不止小腹中丹田微涨之感越来越明显,每次练功之后呼出的浊气也是越来越长,浊气吐出,感觉身体身轻如燕,意识也更加通明。 连带着现在梁岚整个人的气质更加飘逸,学堂青衫再加上一把折扇,也称得上是浊世翩翩佳公子了。 ..... 算了算日子,足足五天过去了,自己那岳丈也该回来了。梁岚备好礼物,请上四叔一同前去董府上拜会。 董家虽比不上梁正心有钱,但也是清水有头有脸的人家。 顺着记忆里的旧道,梁岚和四叔等人一同拐进一条宽阔巷子。 董府的家仆听到来人是梁氏族人,认得当中是清水的名人梁正心,旁边那人更是未来姑爷,也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报。 梁岚一行人顺着指引,来到一处宽阔厅堂,堂上早就坐着一个笑呵呵吃茶的中年胖子,满脸世故圆滑,正是董明德。 “明德兄,今日梁某带侄子来府上叨扰了。” “山伯见过伯父。” 梁岚躬身行礼,身为未来女婿,这点礼节是应当的。更何况他早已听说董家二子一女,都面貌俊美,特别是独女董知仪,有沉鱼落雁之貌,和诗对月之才,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儿想要一亲芳泽,最后无奈发现梁岚这个蠢材竟然早就下手成功。 “哎呀,贵客来了,还不赶紧看茶。” 董明德朝下面人吩咐,随即站起身,把梁氏宾客迎接落座,笑眯眯道。 “立身兄,今天来府上,不知有何贵干呐,也好早知会明德,让府上早做准备。。” “哈哈,”梁正心笑道:“明德兄不必客气,大家都知道我梁正心喜欢舞刀弄剑,直接叫我正心就好。立身这种表字,虽是长辈所赐,但不叫也罢。” 这倒也正常,表字是长辈赐予后人的祝福,但在这个世界,大多是读书人喜欢使用,普通的平民甚至根本没有表字。成家后还是否使用,就全看个人意愿了。 比如董明德表字忠礼,听上去不如本名响亮,加上他本人也自称明德,也就没人叫他的表字了。 “也好,愚兄痴长几岁,就称呼你为正心贤弟了。” 梁正心也不以为意,董明德本就同他敬爱的正平兄长同岁,又是儿女亲家,自称为兄也是应当的。 “明德兄,正心今日前来,不为其他,正是为我梁董两家的大好事而来。” “哦?”董明德不自然的挑了挑眉毛,干笑两声道:“正心说的大好事……” 说到最后,他故意延长声调,果然听见梁正心接过:“明德兄,正是昔日我正平大哥的独子梁岚和府上小姐约定的大好事啊!” “哦哈哈哈”,董明德闻言抚须大笑:“原来是这件事,既然是相约,那自然是好说。董某爱女嫁给梁家的公子,我也是极为放心。” “董忠,”他挥手招呼管家,“去把春娘小姐叫出来,见见梁家公子。” 大齐朝民风开放,男女虽然不能有太多接触,但见面说话还是很正常的,董家小姐董知仪才貌双全之名,就是在一次诗茶会上技惊四座所得。 梁正心脸上闪过些微疑惑,开口问道:“明德兄,据我所知,董知仪小姐的闺名不是春娘吧?” “不错,正心真是消息灵通,”董明德一口承认下来:“这位春娘是董某的养女,同样视作掌上明珠,容貌才情也不输小女知仪,和山伯公子正是般配。” “养女?” 听到这两个字,梁正心脸色刷的变了,腾的从位置上站起,双目盯着董明德,一字一句道:“明德兄,这是怎么回事,婚书上约定的,可不是董家的养女!” 董明德看到梁正心大怒,也早有预料。 妻子从正牌小姐变成养女,任谁都忍受不了这种屈辱,更何况是清水名声很大的梁家? 当初约定的婚书,说的是他的爱女没错,可那是梁正平在任梁氏家主的时候,现在梁岚早已落魄,坊间流传又是个没什么才气的书呆子,老董真不舍得自家才貌双全的女儿董知仪,嫁给这种人! 更要命的是,那次诗茶会之后,董知仪和临清知府大人的儿子情愫暗生,前段时间知府顾知章派人送来礼物,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一边是知府家的公子,一边是梁家的落魄子弟,怎么选,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想起知仪哭红着眼睛哀怨:“爹,你真的要女儿嫁给那种人,明珠蒙尘吗?”老董的就一阵揪心。 不过梁家好歹也有势力,不能轻易得罪,愁的老董几天茶饭不思,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真被他寻出一个婚书上的漏洞来。 当初两家是指腹的娃娃亲,婚书约定时两家儿女都还没有名字,后来梁正平夫妇突然离奇去世,婚书上也一直没有补充姓名。 既然如此,何不来个偷梁换柱? 董明德火速从府上长得乖巧的丫鬟里,找出个叫做春娘的姑娘,当众收为养女。 春娘年方二八,身材娉婷袅娜,也有着养女的名分,如果梁家同意娶人,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梁家不依不饶,那告到县衙里也浑然不怕。 董明德的这副如意算盘,梁岚毫不在意,反正他心里牵挂的是那个女扮男装去学院读书的绝世女子,才华和容貌并重的祝英台。至于现在娶的是谁,进了家门相敬如宾即可。 只是董明德这番做派,实在让人感到羞辱! 梁正心却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他的胡须气的发抖,心里直想唾骂这个势利的狗东西,看我正平大哥血脉失势,就翻脸不认人,可曾忘了当初是谁腆着脸要结为亲家吗? 呸 梁正心唾了一口,冷着脸道:“董明德,你对我梁家真是好生羞辱啊!一个丫鬟片子,也想配我梁氏的少爷!” 第十章 休书 “少爷?” 董明德眯着眼睛,挺直身子,收住满脸笑容,冷声道:“梁正心,你这侄儿,现在还配的上这两个字吗?” “你......”梁正心气的语噎。 董明德继续道:“梁家家大业大,如果是你梁正心的亲儿子倒是可行,梁岚这种落魄户,叫他公子是给他面子,真要我把亲生女儿送过去受苦,那是万万不能。” “势利小人,”梁正心骂道:“你这掉进了钱眼里的狗东西,嫁女之后,我便给山伯白银千两,你可同意?” “梁正心,即便是你,赠予白银千两给子侄,也是好大的手笔,我董明德佩服,可你问问你身边的贤侄,争得过临清知府顾大人的公子吗?” “敢争么?!”董明德又补充了句。 “顾知章顾大人?......” “正是。” 听到这个名字,梁正心顿时生出些许无力感。自古民不与官斗,梁氏虽然是书香门第,这辈子孙大多经商,遇到知府这种一州之首只能无可奈何。 他目含萧瑟的看了眼梁岚,替侄儿感到惋惜。 就在这时,刚才去带春娘过来的管家董忠,带着一个俏丽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身段却发育的极好,脸上略施粉黛,已然是千百种风情。 “春娘见过父亲,”小姑娘走上前,怯生生的施了个万福。 “正心,你仔细看看我家春娘,容貌可还满意?我情愿把春娘许配给令侄,春娘从小识字,也会是良妻美隽。” 春娘听到董明德这么说,俏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被收为养女的那一刻起,这个聪慧的姑娘就知道自己的小姐名分只是个形式,实际不过是个被人交易的玩物。 厅堂上那个公子,应该就是自己的夫婿吧,看上去面貌清秀,只希望踏实本分,少在外面寻花问柳。自己好生服侍,过两年相夫教子也就罢了。 至于感情不感情,恩爱不恩爱,自己这种穷苦人家的女儿,又怎么敢奢望呢? 说心里话,梁正心也觉得春娘甚为貌美,如果是纳为侍妾,绝对满意。但作为妻室未免有些不合适,更何况原本要娶的是董家的正牌小姐? 小姐变丫鬟,这股气怎么能忍? 他冷哼一声,就要拂袖而去。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梁岚突然开口了:“四叔,且慢。” 怎么? 这小子看中了春娘的美貌? 梁正心和董明德闻言齐刷刷看向梁岚,只不过脸上神色一个是怒气,一个是惊喜。 “山伯,不要贪恋美色,此事传出去沦为笑柄,必然会让我大哥地下蒙羞!” “叔父小瞧侄儿了,”梁岚坐在那里淡然一笑,从椅子上缓缓起身:“只是这么一走,他日董小姐再度嫁人,传出去还都以为我梁家怕了他们董家。” 这小子竟然思虑这么深远,一言中的! 董明德突然觉得后背发冷,都说梁正平之子梁岚天资愚钝,真是小瞧了他。 梁正心外表粗犷,实际上却心思如发。很快想明白其中关节,怒气也变成笑意,道:“山伯,你是要......?” “正是,”梁岚缓缓点头:“我要休了她。” 本来请期就要有文书约定,笔墨纸砚都准备完全,现在换成休书倒也方便,当下运笔疾书。 “董明德之女无妇德,今日梁岚休董家女,夫妻情谊一刀两断,以此为证。” 看完梁岚写的休书,董明德顿时冒出冷汗,他指着梁岚道:“你当真这么决绝?你这么写,可是同知府家的公子作对!” 梁岚丝毫不惧:“作对又如何,你董家嫁女时可以看看我梁岚是否弱于他人?虽然我今日落魄,但到时必为人上人!” “徒呈口舌之快罢了,知仪也不小了,出嫁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到时候你梁岚能有什么翻天覆地变化?” “知府的儿子顾雍,今年和我同岁,半年后州试会考,我名次必然高过他。”梁岚虽两世为人,但终究少年心性,气不过说道。 “不自量力!”董明德反而冷笑:“顾雍公子名贯临清,你梁岚不过是个愚钝蠢材,半年后,自然知道谁才是癞蛤蟆!” 自家侄儿打赌,梁正心自然上前帮忙:“既然是赌约,不如有点彩头。” “多少?” “白银五百两!” 好大的手笔,围观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于梁正心的魄力。 这可是笔巨款,四叔这么相信自己,梁岚着实有些感动。 “赌就赌了,”董明德不以为意,五百两虽然多,但他可不认为梁岚真能胜得过顾雍。 只是这小子的休书着实让人头疼。刚才董明德自以为钻婚书漏洞很是巧妙,梁岚写休书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通篇没有写明所休之人到底是什么名字,然而在外人看来,这个人不是董知仪又能是谁? 有谁知道养女董春娘? 这么一来,知仪的名声算是被败坏了,如果被知府大人听到,甚至可能影响二人的婚事。梁岚的这封休书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梁正心只觉得此举非常爽快,赞许的看了两眼,接过梁岚手里的婚书,直接甩到董明德面前,大声道:“管你什么董家小姐,我们梁家今天休了!” 说罢,梁正心带着梁岚一行人径直离去,留下大堂上的董明德牙关咬的咯咯作响,却偏偏无可奈何。 春娘听罢,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娇弱美丽的面容上爬上了一丝悲哀。原来自己就连作为替代品也会被人嫌弃,容貌、才学、身姿,春娘都不觉得自己真就差在了哪里,可为什么连顶替大小姐出嫁都做不到呢?家世卑微,就这么被人看不起么? 哼,也没什么了不起,从小就被父母抛弃卖身于董家,春娘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被爱的感觉,那就作为贱种继续活下去。 大概,这就是命吧。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不知道自己今后归于何处。 “老爷,春娘她……” 管家董忠贪婪的看了眼小姑娘婀娜多姿的身影,回过身问董明德的意见。 梁岚已经退婚,这个原本就为了顶包才存在的养女已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接下来如何安排,全看董明德的意思。毕竟小丫头脸蛋身材都相当不错,被董明德看重收为侍妾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听见董忠这么问,董明德斜着眼睛瞥了眼春娘,所谓的养女不过是做给外人看,内心里并没有半点情分。小姑娘天生美人胚,确实让人心动,不过此刻他心里烦乱,没有这样的心思。 看得出董忠对春娘垂涎已久,这几年董忠尽职尽责正好作为奖励,因此挥挥手:“董忠,春娘就赏赐给你吧。” “谢老爷赏赐”,董忠笑着,舔了舔舌头。 “什么,老爷……”春娘嗫嚅着,眼神中满是惊恐:“求老爷饶过春娘吧,求老爷放过春娘吧......” 春娘扑通一声跪在董明德身前,泪珠子连成线条从眼里滚出来。 管家董忠家里有个母老虎,这是众所周知。董忠贪婪好色,偷偷收了几个侍妾,最后不是被活活逼死就是被卖入青楼,下场非常凄惨。春娘如果被送给董忠,必然难以逃过这般命运。 春娘的哭声并没有让董明德有丝毫恻隐之心,他冷漠的转过头去,董忠自然不会放过到口的肥肉,立刻张罗人把春娘拖了下去,送进他在不远处的居所。 …… 第十一章 魔女 夜色漫上来,厚重的云彩挡住月亮,夜空看上去就像被乱涂乱抹的水墨。 早春的天气还有些寒冷,鸟雀都沉寂了。街上的摊贩们逐渐收了摊子,行人稀少,只有偶尔听到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打更的更夫张狗蛋穿着厚重笨拙的厚棉袄,袖着手从门前走过,更鼓挂在臂弯,他缩着脖子,不时高声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走过一处种植花草的小巷子附近,突然有女子压抑的喊叫从里面传来。 难道是有贼? 张狗蛋直起身子,警觉的竖起耳朵,发现声音来源是旁边灰白墙面的小宅子。张狗蛋做更夫也有段时间了,知道这是董府管家董忠的别院,距离董府有段距离,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董忠好色那也是附近闻名,张狗蛋当即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去。 啧啧,可惜,不知道今晚是哪家的大姑娘被糟蹋了哟。 …… 小巷子宅院里,董忠正拎着一壶小酒,笑眯眯的自酌自饮。 屋子内,炉火烧的正旺。然而让董忠烧的面色通红的,却是来自屋子里面的另外一团火。 “美酒佳人,真是绝配啊~” 董忠喜滋滋的嘬了口酒,摇摇晃晃的走进屋子。最里面大床上,躺着个肤白貌美的姑娘,绣着大红牡丹的厚被子盖在她身上,掩盖住被绳子紧紧绑住的美妙身段,姑娘的嘴里也被噎着大块布头,只听的见时高时低的含混喊叫。 瞧着小娘子娇媚可人的模样,董忠脸色更红,他一手扶住床沿,一手隔空抚摸着姑娘的身体,淫笑着说:“春娘,相公来啦~” “呜呜~呜呜~” 看到董忠不怀好意的接近,春娘使劲扭动身子,含着布条大声喊叫。 “小宝贝,不要着急,老爷这就过来宠爱你。” 董忠嘿嘿笑着,一双大手隔着被子在上面摸来摸去,摸到开心处,董忠轻轻地把含在春娘嘴里的口布拔掉,肥头大耳就要凑上去亲。同时他猛地掀开被子,手上不停歇的就要把春娘的衣裳撕烂。 春娘大口出着气,刚觉得呼吸终于顺畅,突然看到董忠骑到自己身上,嘴脸凑过来就要亲吻自己的娇唇,顿时吓得慌了,手脚被绑住不能动弹,情急之下,张嘴朝着董忠耳朵咬了下去。 “啊~~~” 只听得一声惨叫,董忠捂住耳朵,停下手上的动作,他颤抖着手摸了摸,看到上面果然带着几分血迹。顿时怒从心中起,一扬手朝春娘重重的甩了一巴掌。 “臭丫头,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属狗的啊!” 春娘不说话,大口喘着气,硕大的胸脯跟着起伏。又听到董忠说着“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让老子爽快了,好吃好喝好穿,老子怎么着都依你……”她只在心里冷笑,难道自己就只配做个玩物吗,而且还是被这么粗俗不堪的人玩弄,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呐! 她面色冷静的看着董忠一步步接近,然后用力的呸了一口唾液。 董忠闭着眼,咬紧牙关抹了把脸上的唾液,气的冷哼一声,抬手重重的一巴掌扇在春娘脸上。 “你……臭婊子,信不信老子干了你还要把你卖到妓院,人尽可夫,看你还装不装清高!” 他嘴上说着还不解气,看着这丫头片子的倔强眼神,朝另一边脸又是狠狠一巴掌,左一下右一下,很快就把春娘娇嫩的脸皮掴出了血痕。 他老董御女无数,偶尔也曾遇到过烈女,也知道怎么制服她们。这些女人如果你好声好气的商量,她们好像很有气节,可你冷着脸掴打一顿,再猛地扯开衣服,她们多半就如同打懵的小绵羊一样任君蹂躏。有时候在床上收服这种姑娘,爽快感尤甚! 董忠没有发现,这次的春娘和之前的猎物不同,他每扇一巴掌,春娘眼里的倔强和仇恨就 更强盛一分,怨恨的情绪充盈了整个大脑,让她几乎癫狂。 为什么世上这么多和她这样有才有貌的女子,却没有能力挑选自己的如意郎君? 为什么世上的男人都这么浅薄,只会看重家世,而不去关注这个人? 为什么世上这么多粗鄙不堪的恶心之人,作恶多端却还作威作福? 从前她是信命的,她以为自己只是命苦,可如今她突然觉得既然这命不好,为什么自己要顺从它? 苍天真的在看吗,那弱小被欺凌的时候,天道在哪里?在哪里?! 我春娘一生没做过什么坏事,却屡屡遭受劫难,既然天道这么不公,既然天道不帮助我,那就要魔道来帮我! 为了杀尽世间逼良为娼的恶人,为了惩罚那些浅薄的男人,今日我春娘,愿意化身魔道! 随着春娘起誓,空气中突然有细小的黑色雾气突兀的出现,无声的钻进她的眼睛里,雾气越来越多越来越重,逐渐看不清春娘本来的眼神。妖艳诡异的黑色花纹从春娘的脸上产生,仔细看,是一朵模糊的曼陀罗花。 美丽,却有毒。 董忠感觉掌掴的差不多了,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再打下去可别打坏了。为了氛围更加旖旎,屋里的火烛刻意被点的很暗,董忠没有发现春娘的异相,看到小娘子身体一动不动,还以为过去的招式已经凑效。 他满意的点点头,走过去,想要用手去撕开春娘的衣衫,美妙的肉体已经近在眼前,可董忠的双手却再也前进不了了。 一条手腕粗细的黑色雾气突然冒出,直接勒住了董忠肥胖的脖子。 董忠的呼吸几乎停滞,肥胖的大脸不多时就变成了猪肝色。屋子外面,有几个董府跟着他做事的下属,他努力大声叫喊,想要叫人进来帮帮自己,大声喊出的音节却极为费力。 “有……妖……怪……救……救命啊……” 守在外面的董府下属隐约听到了里面的异响,可事先董忠早就告诉他们不论什么声响,都不允许进来。因此心里也大约猜到了现在屋里是什么勾当。有些机灵的想起坊间关于贵族喜欢皮鞭蜡烛等房事玩意的秘闻,心里更是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 董管家还真是会玩啊,他们在心里感慨。 双眼变成黑色的春娘,刚刚以心意触动了隐藏在天地间的黑魔气,魔气虽然强大,但一来春娘刚刚掌握并不熟练,二来入体的魔气并不算多,还需要缓慢培育,如果此刻真的几个精壮汉子冲进来,现在的她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因此听到董忠出口喊人,春娘有些害怕,更加用力的控制黑色雾气狠狠勒住董忠脖子。不多时,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董忠彻底失去生机,肥胖的身体也随即轰然倒地。 刺溜 喝水似的,春娘把董忠的生命精元吸入体内,黑魔气尝到新鲜血液,顿时强横数倍。巨大的腐蚀性让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寸寸断裂滑落,连带着厚被子也腐蚀出一个黑色大洞。 我终于,有力量决定自己了,你们等着吧! 无赖赵老三,泼皮刘生意,员外董明德,还有那个当众抛弃我的书生梁岚..... 春娘猛然张开双眼,绝美妖异的脸上,黑气萌动。 第十二章 杀心 (新书,求呵护,求各位收藏支持,破千加更两章。除了祝英台,还有一些很好的姑娘,当然不会全收,你们喜欢哪位呢?) ...... 梁岚一纸休书,休掉了董明德才貌双全的女儿,这件事很快就在清水镇传了开来,不用多说,四叔自然在里面出了不少力。 只是梁岚废物之名太过根深蒂固,仍然有不少人暗自猜测是董家嫌弃梁岚太过无用,首先提出的悔婚,否则谁会愿意放弃这么好的媳妇儿? 这些,许清吾现在自然是不信的,谁敢说他的得意门生无用,老许直接就和他死瞌。 梁岚回到家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来自许吾清的勉励书信,极为工整精致的小楷,告诫梁岚“勿焦勿躁,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段时间学堂没有开课,更要勤于律己,经史子集圣贤书万万不能懈怠,十日后尼山书院会进行复试选拔,选拔前还要同去府上拜访学政大人。” 虽然许清吾也曾看轻梁岚,但这封信还是让梁岚有些感动。字里行间的关心情意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最后一句话,看的心里一颤。 天啊,假期还要十日就要结束了? 前世的学生经历,让梁岚内心对于上学有些抵触,哎,想不到终究还是逃不过。早点考上秀才就好了,从学堂升入书院,到时候时间安排也会自由很多。 门外响起脚步声,梁岚抬起头,看到一个家丁模样的小厮过来送口信。 “公子,我家老爷梁正则想请公子到府上一叙。” 梁正则? 梁岚回想起自己这位叔父,自从父亲去世,他使用计谋夺了梁氏家产,自己这个长房长孙的身份就一直是他的掌中钉肉中刺。 从来都是避之唯恐不及,见面也是冷脸相对,怎么今天突然想起请自己了?难道是听说婚事黄了,过来看笑话? 不管了,正好去会会他。 心念及此,梁岚收拾停当,跟随这报信的家丁一起来到梁正则的府上。 梁氏书香门第,经商也是一把好手,祖祖辈辈积累下不小的财产。因而家主居住的梁氏宅院也是修的气派辉煌,占地广阔,其中还有假山湖泊枯荣山水等人工景观,被人称作梁园。 这座宅院,历来是家主居住。一定程度上讲,这座宅院还有梁氏布行的小半控制权,都应该是属于梁岚的,只是被梁正则褫夺了。 一路跟着到了客厅,梁正则和堂弟梁文言等一众家眷已经坐在那里,和记忆里分毫不差,梁正则眉眼清疏,面目颀长,儒雅书生的模样,看上去中正平和正气凛然。 也难怪父亲当初要他代理家产,谁曾想此人貌似光明磊落,实际上却阴毒奸诈,擅长权谋之术。 心里没有好感,但总归是亲叔叔,形式还是有的,当即躬身施礼:“侄儿山伯见过叔叔。” “山伯快快免礼”,梁正则和颜悦色,走过去扶起山伯打量,然后朝着众人笑道:“我这做叔叔的不称职啊,整日忙于生意,竟不知道自己侄儿已经如此人才!” 府眷都点头称是,只有梁文言目光恹恹,露出敷衍神色。 “叔父日理万机,侄儿不能帮助分忧已是不该,请叔父千万不要自责伤了身子。” “哈哈哈,我这侄儿有才学,神姿丰腴,又如此孝心,叔父打心眼里喜欢。” 梁正则拍着梁岚肩膀,沉思半晌道:“本来今天叔父是听说你和董家毁了婚约,设宴宽慰,今天却是突然有了个新的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凡说出这句话,最后必然都说了。这句话梁岚前世听了无数遍,早知道这是天地第一套路,但依然没有破解的法子。 只得,道:“叔父但说无妨。” 梁正则捋着胡须,道:“山伯,董家毁约,未必就没有看不起你现在落魄的意思,叔父当时和大哥感情深厚,看到大哥后人因为钱财而没了姻缘,心痛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老奸巨猾篡夺了我的家产?梁岚心里不屑,嘴上却说道:“叔父恩情,山伯铭记在心。” 看到山伯反应,梁正则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这笨小子,果然要上钩了。当即做出更为痛惜的表情,继续道。 “山伯啊,叔父如今身为梁氏家主,当年和大哥又是情谊深厚,如今想把你收为养子,如何?” “到时候送你好屋几间,钱财几百两,再帮你娶个美貌妻子,岂不快哉?” 收为养子? 狐狸尾巴露出的太明显了,一身骚! 梁岚心里泛起冷笑,看起来这是个买卖,平白无故就能得到梁正则许诺的这些好处,换做从前的梁岚可能真的会答应。 可现在的梁岚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破了其中关键。 现在梁氏的长房长孙是我梁岚,这宅院还有生意,理论上都会是我梁岚来继承。可如果被梁正则收为养子,那连带着这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也会被梁正则控制在手里。 到时候宅院还有生意,都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之所以现在才动这个心思,想必是原来的梁岚天资驽钝,又被梁正则打压,根本没有争夺家产的能力。如今梁岚学堂上突然开窍,可能考取功名,甚至进入尼山书院,威胁力大大增加,这才赶紧想了计谋。 可你们未免小瞧了我梁岚,岂会让你们得逞? 我要的可是整个长房的权益! 脑中转的飞快,梁岚微微笑道:“叔父好意,山伯铭记在心,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山伯一刻不敢忘记。如今山伯已自力更生,虽然是自己叔父,又岂能因为钱财抛弃父母名分?” “山伯不敢同意。” 梁岚一字一句说道。 梁正则脸色微微变了,在他心目中,梁岚还是原来那个痴傻的梁岚,难道是条件不够动人?这傻小子嫌少? 他眼珠转了转,继续说道:“山伯,我和大哥也不是外人,不如我们先去吃饭,此事在饭桌上慢慢商量也不迟。” “是啊,山伯,婶婶是真心疼爱你的。” “堂兄,你我志趣相投,变成亲兄弟该多好啊。” ...... 厅堂上梁正则家眷也出言劝说,这些话落入梁岚耳朵里,感到有些恶心。 继承原主记忆后,他知道原主从小失去父母,最是渴望亲情,可那个时候这些人却都落井下石对他白眼有加,才导致他内心闭塞,患上忧郁症之类的病症,看上去愚钝痴傻。 那个时候,这些人的所谓亲情和疼爱在哪里? 哎,这世道。 梁岚长叹一声,心里厌恶也不愿和他们废话,直接挑明了,道:“叔父,山伯长房长孙的身份,不会忘记,叔父婶母各位兄弟无需再劝。下午山伯另外有约,就先行告辞了,还请叔父婶母恕罪。” 说完,梁岚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这小子竟然一眼就看破了自己的目的,不简单啊,梁正则有些呆滞的看着梁岚离去的方向里,眼中牵动了一丝杀机。 看来言儿说的对,此子不能心软,必杀之永绝后患才行。 梁正则挥手让众人退下,偌大的厅堂里顿时只剩下了他和梁文言两个人。 “言儿,为父真被你言中了,既然梁岚不识抬举,自己选择了死路,为父也只能不顾血缘亲情了。” 梁文言平时的儒雅全部消失,只剩下狠厉,他抱拳道:“父亲,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梁家倘若真到了梁岚手里,岂有不衰败之理?” “嗯”,梁正则点头,“这次的杀手联络的谁?可靠吗?” 梁文言闻言十分得意:“父亲放心,言儿从小跟着武馆的蒋师傅习武,无意间结识了黑风山的刘师叔,这次派出的,都会是黑风山的好手!” 黑风盗? 梁正则微微惊异,既然是城外的那群家伙,这事就省事多了,本来就是刀口上舔血的家伙,又何惜多背上一条人命! 第十三章 筑基 这么简单粗暴的回绝,应该会遭到梁正则的嫉恨,考取功名进入尼山学院的事情容不得任何差池。钱学政那里也要好好维护,不失为靠山依仗。 梁岚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沉思。 对于考取功名的事,他并没有太焦虑,老道士传授的功法虽没有让他变成什么武功高强的大侠,但记忆力着实有了很大的提升,几乎达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再加上前世穿越记忆的名家诗篇,妥妥的才子一枚。 想到这,梁岚赶紧端坐好,继续修炼感悟。 闭目沉思,梁岚整个人入定,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吸足一口气,丹田气感更加明显,摸上去宛若实质,气体充盈鼓荡全身,梁岚身上的衣服无风自动。 终于砰的一声,像是冲破红酒的瓶塞被陡然弹开,这段时间精心炼化的气劲决堤般冲进四肢百骸。 坏了,难道是要破功? 神识恢复清明的梁岚,睁开双眼,惊觉丹田的胀感已经消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太一真人在,定然会大吃一惊,欣慰的感慨自己收了个好徒弟,因为这正是由开窍境晋升入筑基境的标示,虽说有太一真人耗费精元让梁岚开窍,但短短半个月就一举冲入筑基,就只能说是天资过人了。 进入筑基境界后,丹田元气进入身体,温养锤炼体内杂质,为今后的修行打好基础。部分悟性高的甚至可以驭使真气隔空伤人,真正算得上神通入门了。 梁岚还没有把太一真人留下的神识消化完毕,此刻也只是懵懂。他站起身,发觉身体较往常有了很大不同,举手投足充满了力量。 “砰” 他挥掌尝试着朝旁边的小方桌拍去,顿时把方桌拍的粉碎。 “这么牛逼” 梁岚兴奋的沉浸在一掌之威里,彻底被自己修习的功法所震惊,下决心从此更加勤勉。 “咕噜噜,”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练功枯坐了这么久,确实是饿了。 只是梁岚厨艺实在普通,有没有那么多钱请人做饭,每天的吃饭对于他来说都是极为头疼的问题。 有个老婆就好了,家无女主人不行啊。 正在此时,有人敲了敲梁岚的家门,有声音高声问:“山伯兄可在里面?” “在”,赶忙应答了一声,梁岚整理好衣服,出门迎接,来人不是别人,是那天在梁氏学堂对梁岚高声称赞的外姓学习高登云。他在其他地方吟游经过此处,因此过来拜访。 山伯把高登云请入屋子,找了半天才想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客人,待客的茶水糕点统统都是没有,挠着头有些局促的说:“说来惭愧,小弟这久没有人上门,缺少待客的物什,怠慢之处还请乘风兄无怪。” “哈哈哈,山伯兄不必客气,本来我也是茶道中人,白水即可。只是那天在学堂被山伯兄诗词折服,趁机想讨两句诗入茶,可好?” 高登云此人随和不拘小节,倒有些现代人的感觉,梁岚也有结交之心,他知道高登云看重文采,想必是借机考他,毕竟梁岚在上次作诗前是个知名的庸人。 想明白其中关节,梁岚摆上两只碗,往里面倒满热水。微笑着说:“久闻乘风兄才名,山伯就献丑,用名字和表字做句诗如何?” 高登云摆摆手,示意请自便。 梁岚放下水壶,沉思片刻,朗声念道:“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最后一句果然巧妙的把乘风和登云巧妙的结合在一起。 高登云感觉自己再度被震惊,梁岚果然有大才,看起来上次并非偶然为之,难道之前他只是故意不显露于人? 不过他也不是寻常之辈,知道人家这么做必然有这么做的道理。此时从容的端起酒杯,说:“这首诗随手成就,情感有如波涛汹涌。有如此好诗,当浮一大白。” 梁岚出言谦虚一番,更让高登云觉得梁岚不恃才傲物,更是大大的夸赞,一时兴起非要约梁岚三日后去清水有名的梦仙楼夜宴。 梦仙楼食色双绝,美食美酒,美人作陪,自然是极为尽兴。而声名更大的梦仙楼夜宴设置在清水河上的游船画舫。 夜色初起时,船只起锚出发,以缓慢的速度绕城航行,等到天朦朦亮才停泊在初始的港口。才子美人们玩乐整晚吟诗作对,若是运气好做出佳句,那就更会是流传一时的才子美人佳话。 梁岚对这些兴趣并不大,不过高登云盛情推辞不过,只好先应了。到时候出席的大都是清水有头有脸的青年人,出来长长见识也没什么坏处。 ...... 董明德察觉到有些不对,往常每日早早就来府上请安操持事务的管家董忠,如今却少见的旷工了。 昨日才把春娘赏赐给他,今天就这么没出息的起不来,未免太耽于女色。董明德心里骂过,可询问过左右,才发现事情并不寻常。 不止是董忠,连带着他昨天带走的几个精装家丁,今天也都不见踪迹。 早上起来右眼皮就跳个不停的董明德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赶忙召集左右,要去董忠别院里看看情况。 董夫人看那么大阵仗,心里也有些发怵,自家丈夫摆着张冷面,她也不敢问。只道是董忠偷了府上的东西带人逃了。 她见丈夫带人出门不久,就急匆匆的回来了,只是脸色变得更差。 “哎哟,老爷,怎么啦,可不值得为董忠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发这么大火。”董夫人迎上去宽慰。 谁料想这般体贴的举动竟招来丈夫的一通怒斥。 “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严令下去,这几日府上人丁没有要紧事禁止外出,我得赶快告诉县令大人,这次清水只怕要不得安宁了。” 平白挨了训斥的董夫人满心不乐意,一个管家又能出什么事,吓唬谁呢? 可看自家老爷严肃至极的模样,她也没敢反驳,默默的退下了。找随行的家丁一问,才知道事情还真不简单。 据说董忠和随行的家丁们都被吸成了人干,一个个脸上挂着惊怖的神色,倒像是活见鬼了。这样奇特的死法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遇见。 妖怪,咱们清水出妖怪了啊。 这件事风一样飞快的开始在县城传播。 第十四章 山贼 高登云走后,梁岚继续着每天打坐修炼,读书看书,偶尔出去走动的生活,两天时间眨眼间便过。 最近街上都流传,清水(叕)县城出了妖怪。 刚开始还只是猜测,多是酒肆茶楼的人们在那里谈论,后来更加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号称亲眼见过那妖怪的模样。头大如斗,双目如灯,血口獠牙,样貌比城边城隍庙里的恶鬼还要可怕。 初时梁岚还很上心,作为修道之人,他绝对不怀疑妖怪的存在。后来听的多了,每个人都说的不同,也就猜测不过是无聊之徒的谣言罢了。 妖怪传言以后,顶着妖怪名头作案的案子突然多了,县西李家少了牛羊,现场一片血腥,都说是妖怪偷的,紧接着县东王家的小儿子被人发现惨死路边,身子被剁成几段,也被人传成妖怪干的。 不过是恶人托着妖怪名头罢了,梁岚摇摇头,除了董忠之外,真正可能是那个“妖怪”犯下的案子最多不过两起,可这两天的案子比平常何止多了十起? 最可怕的还是人心啊。 整个清水已经人心惶惶,虽然县令周吉周大人已经加强了守卫看管,但大部分人晚上已经不敢出门。县令已经发出悬赏榜,缉拿凶犯者赏银五十两。 说实话,梁岚都有点心动了。 反正他现在有道法加持,身体素质也大大变强,遇到妖物怎么着也能抵挡一阵子吧。 ...... 城外三五十里地,黑风山。 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地形险恶,山半腰上建了个大大的山寨,气派威风。正是被称为黑风盗的山贼们居所。 本朝国号大齐,开国已有五百多年,气运国祚已经远超前朝,只是现在也已经呈现出了衰败气象,各地常有民众聚而成贼,为害一方, 临清经济较为发达,但清水也有过几次匪患。官方派军剿灭多次,都没有建功。现在百姓也都深受黑风盗之苦。 山寨里灯火通明,高层卧室里,一个精瘦却身形高大的中年人看了眼书信,随即放入火烛中烧了。他把和书信一同呈上的五十两礼金收好,想了想,从里面掏出五两,朝门口吩咐。 “刘通呢,让他进来,我有活儿吩咐。” 蹬蹬蹬蹬 没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黑衣汉子在外面敲了敲门,得到应许后,推开门大步走进。低头一弓手。 “四当家,什么吩咐?” “没什么要紧事,我在城中的师侄,最近遇到点麻烦,想了想这种事还是你干比较放心。” 说着,四当家把银子丢给刘通,继续说:“带几个人去杀了那个叫梁岚的,这点银子留着兄弟们喝酒。” 刘通一把接住银子:“四当家放心。” 没多久,有四五人骑着马从旁边的小门上鱼贯而出,顺着山间大路奔驰而下。 为首那人正是刘通,是号称四小黑的四位当家里刘黑手的得力下属。说起来,今天这事也算他的老本行了。 上黑风山之前,他刘通就靠替人花钱消灾来过活。杀过的人没有一百也得有几十,死在刀子的公子哥儿也有几个。倒也轻车熟路。从山寨里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弟兄,各自骑着马,飞快的朝着清水城奔去。 远远的距离城镇还有一二里路,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刘通嗅到了一股不对劲。县城他也去过几次,怎么今天守备这么严密? 来来回回的换防卫队,倒像是知道他们今天过来,故意等着一样。 他朝后面摆摆手,后面三四个人也都勒住缰绳停下。 “兄弟们,今天有点邪乎,招子都放亮点。” “是,通哥。” “今天守备太严,咱们这身装扮很难潜入”刘通略一沉思,做出决定:“咱们先在城边住一晚,明天和那梁公子回合,再做打算。” 几人跟着刘通悄悄的沿着小路走到城边一处简易客房,看得出这只是一个供人落脚的地方,门外连招牌都没有,只挂着两个显眼的红灯笼,上面写着客栈两个字。 值班的店家趴在柜台上哈欠连天,听到有人进来有些吃惊,显然想不到这么晚还会来客人,赶紧揉揉眼,强打精神招呼。 “几位爷,是要住店吗?” 刘通点了点头:“我们五个人,要三间客房。” “好嘞,几位爷稍等,这就给您收拾,一间客房五文钱,一共是十五文。”掌柜的赔着笑脸。 梁通掏出几枚铜板,拍在柜台上:“怎么办,爷爷只有这么多了。” 掌柜的数了数,立刻为难道:“几位爷,这也太少了,才给了六文钱,多少再给点把。” 刘通后面的几个粗旷兄弟刷的拔出刀,亮晃晃的白光很是刺眼。 “少他娘的废话,给你钱就是大发慈悲了。” 掌柜的也在江湖上浸淫已久,知道眼前这些人凶神恶煞,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自己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也当吃个哑巴亏。 只好苦着脸,朝二楼喊:“小丁子,来了五位爷,收拾客房三间。” 向来勤快麻利的小丁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楼梯上下来。 掌柜的顿时一通好骂:“狗崽子,把魂丢上头了,下来的这么晚。还不快给几位爷收拾。” 小丁子低着头唯唯诺诺,来到刘通几个面前:“爷,小的帮您拎上去。” 掌柜的听见又骂:“狗日的,拎什么包,大爷的东西丢了,卖了你也赔不起。” 刘通听了哈哈一笑:“无妨,这小子真要能从大爷手里拿走东西,算他的本事!” 说着,刘通把随身包裹朝小丁子身上一丢,虽然钱财辎重还有本次杀人任务的文书都在里头,但自己跟在后面,一个客栈小二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谁知这么晃晃神的功夫,那个小丁子竟背着包裹飞快的跑到楼上。 这小子有猫腻! 刘通脸色微变,三步并两步的跨上楼梯,追过去一看,真正的客栈小丁子早被人剥的光溜溜绑在了楼上。 不好,刚才那个小丁子是假扮的! 刘通心里反应过来,赶紧指挥后面的人道:“马,快去看住咱们的马!” 几个人身上都有功夫,闻言赶紧跑出去,速度已经比普通人快上很多,却依然没赶上,拴马的树边早已空空如也,只听见夜色下传来几声马匹嘶鸣,声音渐渐的远了。 爽朗笑声传来:“哈哈,千面郎君谢过各位赠礼。” “我日你仙人板板,千面郎君你给我等着!” 刘通在那里叫骂,这个千面郎君他早年也听过,是临清城有名的淫贼,手上功夫不怎么样,却最擅长易容术和轻功。 被他逃脱以后,再追就是千难万难。 刘通嘴上骂着,心里没有半点办法。 “大哥,怎么办,少了任务文书,咱们上哪里去找接应人,也不知道要杀的梁岚长什么样啊?” “是啊,大哥,要不今晚先回寨子里从长计议?” 刘通铁青着脸,心里却在盘算,如果就这么回去了必定被四当家的嘲笑,李老三向来和自己不对付,被他知道了肯定会落井下石。 心里后悔没有仔细看清楚任务文书就匆匆忙忙的出发,只记得是梁家公子委托刺杀另一个公子,姓名什么的却想不起来了。万幸的是,那个公子的画像自己却还留着,没有放入包袱。 摸进怀里掏出画像,刘通也稍微松口气,他佯装镇定的大声呵斥。 “慌什么,文书没了,画像不还在嘛,照着画像一问,还愁找不到人?” 第十五章 救鲤 对于已经逼近的杀机,梁岚还没有意识到。每天生活十分简单。 早早起床勤勉修炼,然后就是为了秋闱而认真看书。有了太一真人传授的奇妙道法,现在的梁岚过目不忘,读书考中秀才对于他来说反而成了件很简单的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书法,歪歪斜斜实在不像个苦读多年的书生,还好最近每天练习,看上去已经端正许多。 今日春风吹拂,阳光明媚。在家呆了半天多,梁岚决定出去透透气。他家距离清水河不远,那里树木夹道而立,早春时刻还能见到几朵不畏严寒的小花,正是散步的好地方。 清水是个小城,只得数条街道,约莫半刻钟,梁岚就来到了水边。 有白天下水打渔的渔翁现在刚满载而归,把船停在水边开始摆摊售卖。 “卖鱼咯,鲜美活鱼!” 看到梁岚走近,渔翁更加大声的吆喝声。 梁岚脚步一顿,停在摊前。两只胖肚小口的竹篓,因为黏糊了沥油,不漏水。里面各自装着十余条鱼,由于水少鱼多,鱼都拥挤在一起,不时有力气大的“扑腾”挑起,激起水花一片。 看得出都是新鲜捕捞的鱼,很有活力,这种鱼吃起来味道最为鲜美。 梁岚本就喜欢吃鱼,这几天粗茶淡饭的有些厌了,正好买条鱼改善改善生活。 “大叔,你这鱼怎么卖?” 梁岚问。 那渔翁也住在附近,知道梁岚是梁家的笨少爷,笑着回答:“卖给别的人,八文钱一斤,卖给公子你嘛,五文就好了。” 卖东西一般都会把价格往高了说,方便还价,实际上鲤鱼的正常市价,不过三四文一斤。 梁岚来到这里后,还不曾亲身买过两回菜,哪里知晓行情,看这渔翁面相忠厚老实,也就不讨价还价:“大叔,给我来两条。” “好嘞。” 渔翁见梁岚这么大方,更加热情,熟手地探入鱼篓中,捞出两尾鱼,用一根细细的青草穿了鳃。 这两条鱼,属于鱼篓中最小的。其中一尾,体表殷红,鲜艳非常,却是红鲤,身子有手掌宽窄,不够半斤重。 梁岚数出一串铜钱,然后提了鱼往回走。 被穿鳃的鱼儿,并没有死,尾巴使劲甩动,挣扎不休,希望能脱得身子,逃过一劫。 梁岚提起鱼儿放到眼前,恰和红鲤对视,见那鱼眼颇有不同,竟闪露出一抹难得的灵动,刹那间,有清澈的水珠从眼眸里流淌出来。 这条红鲤竟仿佛在流泪。 泪珠儿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润物无声,却如溅落心坎,令人心生恻隐。 梁岚霎时呆滞,望着垂死挣扎的鱼儿,有恍惚的错觉,感觉到这不是一条鱼,而是一个可怜的人儿,在哀伤求生。 “哥哥乃修道之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求哥哥饶过……” 脑海中竟然真的响起一个温柔清丽的女声。 是谁? 梁岚拎着鱼原地转了一圈,除了刚才的卖鱼老翁和新上来的街坊,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人。 难道是幻觉? 梁岚低头,看见手里红鲤流泪更甚,眼里甚至闪过一丝类似绝望的情绪。 原来是你,梁岚眼珠转动,知道自己手中鲤鱼可能已经通灵得道,不是普通之物。 普通牛羊猪狗鸡鸭鱼,都灵识未开,只有最原始的本能,所以只会是人类的食材。但如果有少数极其幸运的家伙,机缘巧合间窥得天地大道,灵识开启,那就再也不是普通凡物,而是和人类一样的智慧生灵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你有这番机缘,那我就送你继续修行。 他脚步一转,来到清水边上。此刻的清水河,好比一条碧绿的玉带,轻扣于县城腰间。之前走过的那座问仙桥,横跨河面南北,大块的石头桥身长满绿苔,显现斑驳的古意。 来到问仙桥下,梁岚轻轻抽掉了穿鳃的青草,将手中鱼儿放入水。 鱼儿得水,脱了束缚,立刻飞快游走,沉匿不见。 站在河边,梁岚微微一笑,正要转身离开。 猛地有风起于水面,风卷水动,河面上居然鼓掀起不小的波浪,颇为古怪。 梁岚探头探脑地好奇观望,见到波浪间一抹动人的嫣红,刚才放生的那尾红鲤直冲浪头,看起来倒像是这风浪受她控制一样。 眨眼间红鲤直达水边,与他相距咫尺。 红鲤在水中竖立而起,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小小的脑袋朝着他点头连连,两片胸鳍微微合拢拨动,如同人在拱手作礼般,仪态活泼稚趣。 梁岚虽然吃惊,但很快明悟,大道三千遍布天地,众生自然平等。既然自己能够修道,那花草树木虎狼鱼虾又有何不可呢? “竟然是个道友,”梁岚也朝着小鲤鱼的方向回礼:“道友不用客气,以后可要小心点,不要再被人捉住啦。” 听到梁岚这么说,小鲤鱼眨巴眼睛,好像也觉得被梁岚这么平等对待十分感动。 “回家吧,你家里人也在等你呢。” 梁岚挥挥手,红鲤点头,一晃尾巴,潜入水中。风浪随之消散,水面上,只剩下一圈圈泛动的涟漪,再无异样。 听到梁岚几次三番朝着水上说话,附近的人有听到的,都颇为好奇的打量,再三观看后,终于确认水面上空无一物。 且,神经病啊。 旁边那个淘米的大妈小声嘀咕。 **************************** 清水城内。 梁文言坐在屋子里,端起茶碗刚喝了一口,就又重重放下,心神不宁的站起身来回踱步。 过了会,低头拍手,再次问身边那个透着几分机灵的青年人。 “梁贵,我再问一遍,书信和银两都送到山上去了?” 梁贵恭谨着神色:“少爷,昨晚上小的确定送到了,亲自交给了黑风山的那些英雄们。” 他的心里却是在腹诽,少爷你这已经问了不下几十遍了。 可说来确实奇怪,明明约好的是今天派人过来接头,商议大事。这天都快黑了,黑风山的山贼们还是不见踪影,难道路上出了什么事? 梁文言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任务文书上写的详细,如果真被官军擒获了进城的山贼,他梁文言必然会进入排查范围,县令周吉清正廉洁,万一彻查起来将是个绝大的麻烦。 勾结山贼可是重罪!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梁文言啪的合上扇子:“梁贵,你陪我一道去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变故。” “少爷说的是,”梁贵谄笑着上前:“说不定黑风山的英雄没找到地方,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了,少爷放心。” 两个人穿好袍子出了梁园,一路来到人声鼎沸的闹市茶馆。 这里各色人马都有往来,消息最是灵通。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梁文言也没听到最近有什么山贼被官军抓获的流言,心里这才稍稍放心。 茶馆的另一角落,尾随一路的刘通那伙人正低着头,假装喝茶聊天。 “通哥,怎么办,我看画像上就是这小子!” “要不要现在就上去做了他?” “先别急着动手,这里人多,咱们找机会。” 刘通摸了摸怀里藏着的匕首,心里也有些高兴,没了任务文书,也就失去了联络信息,一路上像没头苍蝇般撞运气。看来运气不错,他们拿着画像问了许多人,终于确定了画像主人的大致位置。 刚走上街头,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下子,眼尖的吴猴子就在人群里瞄到了这小子。 “不要怪爷爷刀剑无情,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吧。” 刘通咧开嘴,露出森然冷笑。 …… 坐下喝茶的梁文言突然觉得后背发冷,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因为血缘关系他和梁岚面貌相像,而画像作为参考也不是特别精细,阴差阳错的,刘通这伙贼竟把他当成画像里的刺杀对象了。 第十六章 入梦 看到那尾鲤鱼的奇异后,梁岚也察觉到,这个世界果然和之前大不一样,不只是有修道者,妖魔鬼怪也都是存在的。那这道法修炼到最后,会不会也是有所谓的天劫呢? 天劫可不是个好玩的东西,稍不注意就灰飞烟灭了。 修士窃取天地间一丝气机,本就是逆天之举,自然千难万难。梁岚虽然做好准备,但真正开始面对的时候,才发现心思还是难以平静。 师父太一真人留书信告诉他有事前往桃花观,或许真的要尽快安排。现在对修行了解的还是太少,多和前辈们咨询是非常必要的。 梁岚躺在床上思考,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外面突然吹起一阵风,“哗啦”灌进窗棂,来到梁岚房间内。 那风在屋子里飘荡了半天,却迟迟不敢靠近床边。 床边的梁岚身体还在沉睡,神识却察觉到异响,睁开双目,目光灿然,好似神光。 此刻再看屋子里那风,才发现实际上是美貌妙龄女子的魂魄神识。 梁岚看她也没什么恶意,眼中神光收敛,问道。 “姑娘是谁,为何深夜来此?” 美貌女子身穿锦绣红衣,水灵的大眼睛含有万千风情。原本她似是忌惮神光,现在看到梁岚收了,娇俏脸上重新绽起笑意:“采荷多谢哥哥相救。” “哦,原来你就是个那尾红鲤。”梁岚醒悟过来。 采荷掩着嘴,又是低头一笑:“嘿,哥哥不愧是读书人,真是聪明。” “咦,你现在怎么可以化身人形了?” “妖怪要化身人形,需要‘化形’境界才可以,也就是你们人类的‘阳神’境,我现在还只是神魂出游的‘夜神’境,也就是你们人类的‘阴神’境。” 采荷见梁岚不清楚这些,开始慢慢讲解:“阴神境界只能神魂出体,靠入梦显行,若是碰到气血方刚或者阳气充沛的,还要远远避开,否则神魂就会被灼伤。” “原来如此,”梁岚点头,恍然大悟:“刚才采荷似乎有点惧怕我的神光,那应该就是你说的阳气或者气血光芒吧。 “才不是,”采荷不服气的撅起樱桃小嘴,脸上也气鼓鼓的,自然纯真的模样看起来分外可爱:“我可是有龙族血脉的,神魂厉害得很。根本不怕普通气血方刚或者充沛的……” “只是哥哥你的神魂里有一丝压迫感,让我不敢靠近。”说到最后,采荷脸微微一红,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不好意思承认。 梁岚被采荷逗笑了:“哈哈哈,采荷不要害羞,你这么小就进入‘阴神’境界,已经很厉害啦。” 道家修行分‘开窍’、‘筑基’、‘阴神’、‘元婴’、‘阳神’……等境界,许多修士奋斗半生也不过和现在的梁岚一样是筑基境,更多的人根本无缘修道。 采荷小小年纪就已经阴神,可以入梦,梁岚确实觉得很厉害,甚至很羡慕。 想想看,遇到美貌的女子,到梦里去勾引……咳咳,去和人聊天,也是美事一桩啊。 哪想到听了梁岚夸奖,采荷的脸更红了,她嗔怪的看了梁岚一眼:“采荷没有哥哥说的厉害啦,因为采荷有龙血传承,所以……所以生来就是阴神境界,一直都没有什么进步呢。” 汗,拍马屁拍歪了。 梁岚清清嗓子,转移话题:“对了,采荷,你今天怎么会被渔翁捉住?” 采荷原本还在气恼自己修行进境太慢,听了这句话,顿时勾起来满心的委屈,几乎都要眼泪汪汪了。 “哥哥你不知道,采荷命苦啊。小小年纪就独自被丢到了这个清水河,从此没人疼没人爱。前段时间,我在水里巡游,竟然发现了有从前的龙族前辈留下的洞府,于是我就在里面修炼,谁知被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一只龙龟发现了,他仗着自己比我高比我大,他就欺负我!” 采荷越说越委屈,小脸气鼓鼓的:“我打不过他,就拿了洞府里的东西出来,他穷追不舍,把我打成重伤,一不留神就被渔翁抓走了,要不是因为哥哥搭救,采荷这条小命都要没了呢。” “采荷乖”,小姑娘这么可爱,成功激发了梁岚内心深处的怪蜀黍人格,他眯着眼笑着,摸了摸采荷的头,虽然神魂摸上去没有真实质感,但感觉也是很美妙:“好好修炼,到时候把那条龙龟抓住交给我烤了吃。” “恩,”采荷忽闪着大眼睛,重重点头。 “对了,哥哥你叫什么啊?” “我叫梁岚,不过采荷你不用在意,还是叫哥哥就行。”梁岚赶紧说道。 “好,你救了采荷,采荷做什么都愿意的。既然哥哥这么说,以后我就一直叫你哥哥。”采荷乖巧的说道。 做什么都愿意? 梁岚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少儿不宜的画面,小姑娘身穿薄纱,鸽乳半露,裸着大长腿,轻轻在床上叫着,吐气如兰:“哥哥,不要……” “哥哥,你脸怎么红了?” 采荷突然凑上来,好看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她是水族,从小又在水里长大,对于人类社会中这些礼节都不怎么了解,所以才会有这许多本性率真的举动。 咳咳,梁岚赶紧收回思绪,尴尬的咳嗽两声。 “没什么,没什么。” “呀,时间不多了,”采荷突然说着,低头解释:“哥哥,我入梦时间不能太长,这次过来是为了报恩。龙族前辈洞府里除了我水族功法,还有一本书卷,哥哥也是修道之人,修炼也是极好的。” 说罢,神光一闪,采荷的手上突然多了本古朴卷轴。 “太上忘情剑,”梁岚轻轻念着卷轴上的文字,知道这绝非凡品,当即推辞:“洞府秘宝传承,这么贵重的东西,梁岚不敢接受。” “没关系啦,这本书卷好像是人族功法,反正采荷也没法修炼,呀……” 说到这,采荷脸红,急忙掩住嘴,知道已经说漏嘴,立刻自责道:“采荷真是坏人,哥哥对我这么好,却只送哥哥没用的东西。” 说着,又从手里拿出颗奇异果子,和卷轴放在一起:“这颗参心果,可以淬炼身体,请哥哥一并收下。” “哈哈哈”,梁岚大笑,既然人龙有别,这卷轴采荷不能修炼,手上也没有趁手的功法,不如就收着,不辜负小姑娘心意:“既然采荷这么有心,那功法我就收下,参心果你就收回吧。” “不要,”采荷一跺脚:“哥哥,我时间到了,要走啦。” “你……” 梁岚还要谦让,却看见眼前的佳人已化成清风飘散离去,心里顿时有些惆怅,他握着卷轴和果子,轻轻道。 “你要记得常来看看啊。” 第十七章 淬体 平常时候,梁岚早早就起床修炼。 昨夜好梦,直到日上三竿,梁岚才终于醒过来,只觉得这梦异常真实,却又摇摇头,可能是白天的锦鲤勾起期待,前世公子龙女的传奇故事又看了不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坐起身,看到床上的东西,梁岚顿时如遭电击。 卷轴:太上忘情剑! 参心果! 这两样东西竟然赫然在目,小姑娘采荷,原来真的存在,梁岚心里充满喜悦。如果说那个才华美貌并重的绝世女子祝英台是他此生的内心寄托,那么昨晚遇到的小姑娘采荷,则让他真实的浮现起一丝期待。 可惜,她现在还只是一尾小鲤鱼。 想起昨天采荷所说,心里竟然有些担心,小鲤鱼,你可要加油啊,打败那个可恶的龙龟。 …… 起床洗漱,梁岚平息心神,开始每日必行的修炼。 说来真是惭愧,采荷年龄这么小,就已经阴神境界,自己才是个战五渣的筑基境呢。如果自己实力强大些,比如和师父一样厉害,那就可以帮助采荷打败那个什么龙龟了。可现在的自己,顶多只能说在人间有些自保之力而已。 要好好增加实力才行,这个世界还很险恶,还有很多要保护的人。 梁岚看着眼前的《太上忘情剑决》和那据说可以淬炼身体的参心果,在心里重重下定决心。 首先从淬炼身体开始,参心果不过拳头大小,看上去通体发红,晶莹剔透。既然采荷没说,直接和啃苹果那样咀嚼下咽应该是可以的,梁岚洗干净,狠狠地咬下去,想不到竟非常可口,果肉脆爽而清甜,回味无穷。吃完后梁岚尤不满足,心底里火辣辣地腾升出想再来一个的欲望。 刚吃完不过半盏茶时间,他肚子里猛地一阵咕咕作响,像里面正烧开了一大壶水。 梁岚脸色一变,现古怪之色,飞快冲进茅坑,手忙脚乱解开裤腰带,还没有完全的蹲下,哗啦哗啦,似乎开闸泄洪般,污物呼啸而出,随即一阵奇臭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 “受不了啦!” 过不多久,脸色苍白的梁大秀才手捏鼻子,提着裤子仓皇逃出茅坑。幸好四周无人,否则他这般的不雅之举肯定会为人所诟病。 除此之外,还出了一身臭汗,黏糊糊的,粘着衣服非常难受,不过他的心情却是飞扬的。 排污除垢——简单地说,蹲完厕所发完汗后,梁岚立刻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种奥妙的变化,直如脱胎换骨般,充满了勃勃生机,精气神更像一块蒙尘已久的镜子,刹那间被拭抹干净,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清明清爽。 重新入定,打坐修行,并打开卷轴开始习练那太上忘情剑。 这些都极为耗费心神,往常修炼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疲惫不堪,可现在整整一上午,梁岚的精力气神越来越好,饱满,旺盛,似乎永不会疲倦般。 可以想象,这会让他的修炼进度大大加快。 不知不觉间,梁岚已经由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书生,变成了一名孔武有力的“壮士”——书生的体貌,武夫的身子骨,说出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大齐朝马上立国,虽然重文抑武,如今五百年过去了,武馆依然众多。据说那些武林宗师有一二三品之分,坊间传言三品宗师力大如牛,修炼出内劲,可以拳脚间打断碗口粗的大树。至于二品宗师已经可以做到气劲勃发,更是举手投足随意伤人。 原本梁岚以为只是口口相传的夸大,可如今,他尝试着全力一击,碗口粗细的大树竟轰然倒塌。 这种实力,已经可以媲美入品的武学宗师。 虽说一个是习武,一个是修道,就好像柴油和汽油的区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可十几天就达到别人付出半生心血才能达到的境界,梁岚心里也难免有些得意。 看那些赳赳武夫,挎刀佩剑,招摇过市的十分气派,从前的梁岚也很羡慕,但身子骨薄弱,佩剑反而不美。 如今身体强劲,修炼的也恰好是《太上忘情剑》,不如去买把剑! …… 梁岚锁好门,穿过几条行人稀疏的街道,来到临近闹市的一处铁器铺子,那里东西齐全,价格也合理。 看了看,梁岚最后走进一家名叫‘泰鼎轩’的店铺,这家规模比较大,总共有三间屋子,一间是工匠们制作修补铁器的工坊,眼下虽然是早春,但坊间炉子烧的足,工匠们大冷天光着膀子丝毫不觉得寒冷。另外两间是展厅,有农具、厨具等日常用品,另外还专门腾出块地方摆放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挝、镋、棍、槊、棒、拐、流星锤…… 十八般武艺俱全,只是冷门兵器数量寥寥几个,充作场面。刀剑枪棍作为售卖主力,被放到进门最显眼的地方。 店里的伙计看到梁岚气度不凡,自然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接待。 从几文钱的看到十几文,最后是几十文,甚至是几两银子,梁岚逐一把剑握在手里试了试,最后都不甚满意满意的放下。不是觉得太轻,就是觉得太重,要么嫌弃剑太钝,要么就嫌弃剑刃过于锋利。 陪同的店铺伙计从热情洋溢到满腹怨言,心里直叫苦:“这位公子,当真是来买剑的吗,不会是来耍我玩的吧。” 梁岚转了半天,见没什么收获,正要拔腿出去。 这时,突然有个道士身穿道袍顶着凌乱的花白头发走进来,他双目布满血丝,眼圈却黑色,显然是通宵达旦的纵情声色导致。 掌柜的姓王,能独立撑起这‘泰鼎轩’自然眼力非凡,认出这位道爷正是城南长生观的观主清明子。 这个人不学无术,却偏爱赌博,沉迷女色。十几年前,清平道长还在的时候,长生观也算是清水有名的道学圣地,鼎盛时门徒近百,如今都被这清明子败坏干净,聚集了十几个泼皮无赖虚张声势,领取朝廷分发的响银。 “掌柜的,我这剑能值多少钱?”清明子把佩剑拍在柜台上,哑着声音问道。 王掌柜心里猜测出这清明子八成赌了一夜,要抵押这剑偿还赌债。 这长生观的兵器向来知名,他也颇感兴趣,双手拿起剑,上下打量起来。 果然是把好剑! 第十八章 宝剑 宝剑出鞘,顿时一道寒光。 这等兵器,放在清明子这等人身上,真是埋没了! 只见宝剑通体光滑,剑身呈柳叶形,中脊凸起呈圆柱形,血槽较深,绝对是把杀人利器。 剑表面都呈灰黄色,组织细密,表面都进行了精细的锉磨抛光。这种锻造手法现在已经不多见,应该是从之前流传至今,不知经受了多少岁月。 难能可贵的是,虽历经百年,剑身依然坚韧如初,刃透寒光,显然有斩金断铁之锋利。 可惜,由于那个年代更注重实用性,导致剑身通体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装饰。如此一来,收藏价值大大降低。现在太平盛世,寻常人根本不会为了一把利刃出高价购买,除非是军人或者山贼。 售价在五两银子左右,比较合理。 王掌柜悄悄在心里盘算,然后伸手缓缓地伸出两根手指,道:“道长,这把剑的确不是凡品,小店愿意出二两银子收了。” “才二两?”清明子显然不满意这个报价,吹胡子瞪眼的说道:“奶奶的,掌柜的你再好好看看,这可是世代相传的掌门配剑。” “剑虽好,但愿意收下的人却不多。” 王掌柜摇了摇头,不肯再多出价。他看准了这清明子变卖财产是为了还债,根本没有时间拖。 果然,清明子沉默半响,咬牙答应道:“依你,二两就二两,现银拿来!另外再给我来个几文钱的小配剑。” 清明子虽然落魄,好歹也是长生观的观主,配剑用来装装样子还是要有的。 “这个请道爷放心,本店从不拖欠。至于普通铁剑,也不值多少钱,我就送给道爷了。” 王掌柜笑眯眯的把宝剑收好,从柜里掏出银子,又随手拿出把铁剑,一起交给清明子。 清明子拿手掂了掂,感觉分量没什么问题,拿了银子速速离去,方向正是旁边不远处的鑫源酒楼,那里的地下一层,是聚众赌博的好去处。 王掌柜踮着脚,看清明子走远了,这才吩咐伙计把那把剑擦拭干净,重新放到精品区域的架子上,价格赫然写着五两。 目睹了这一切的梁岚,心里感慨,果然商业都是暴利。这一买一卖,就有了三两的差价。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个月了。 他本来对那柄剑没什么兴趣,况且价格也超出了预算,正要离开。 突然,他感应到有阵阵法力波动从这柄剑上传来,顿时吃了一惊,这竟然是柄法器! 法器的珍贵程度无需多言,只是意识到真正价值地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对于普通人来说,即便知道这是法器,也没什么用处,因为根本无从驱使。只有修道者或者武术宗师,才清楚拥有一柄真正的法器代表什么。 传说只有阳神境界修者,被称为活神仙的人,才有能力锻造法器。一柄上好的法器,甚至可以弥补境界的不足,让人越级战斗。 梁岚心动了。 五两银子并不是什么小数目,但换取一柄法器,值! 梁岚咬咬牙,握住全部家当朝王掌柜走去。 *********** 清明子换取了银子,从鼎泰轩急匆匆走出。 王掌柜猜的没错,他正是要去鑫源酒楼的地下一层,赌博。 他走的飞快,几乎可以说是小步快跑。 因为还有一局牌,等着他一决胜负。 说起来今天运气不错,清明子气势如虹,大杀四方,很是赚了一大笔。可最后几盘一时不慎,竟然满盘皆输。 不仅把之前赚的都吐了回去,还欠了庄家银子。 不过这也正常,赌博嘛,当然是有来有回。下一局,下一局绝对可以赚大钱! 清明子对这点有着绝对的自信。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就在这局,他开出了五个骰子二十九点的必杀牌,仅次于极少出现的五个六盖世王牌。 对面那两个人看起来也点数不小。因而跟的也很凶猛。 哼,小子,你们就等着哭吧! 清明子已经想象到一局翻身的美好场面,他绝对的相信,这局赢的肯定是自己。 五个六极其稀有,一旦出现更是输赢翻倍,几个月也见不到一次。这次清明子摇出的四个六一个五,二十九点已经算是非常难得,几乎不会遇到对手,所以称作必杀牌。 可要命的是,由于欠了银子,庄家刘老大拒绝继续借钱。没有本钱就没法下注,这么好的牌,清明子岂能甘心! “刘老大,再借我点,我一定能还上!” 几乎是跪下请求。 可刘老大依然摇头拒绝了。 “不,不,求求你啊,刘老大。” 依然被拒绝。 “我一定要拿到钱,你们等着,我很快就回来,”红了眼的清明子已经输光了所有,此刻只剩下手里的配剑。 这是长生观掌门代代相传的信物,如果丢了那就是欺师灭祖的大罪。 可清明子已经管不了这么多,此刻他满脑子充斥着一个想法:我要赢! 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一路小跑的缘故,重回赌场的清明子满脸通红。 “让开!” 清明子粗鲁的推开挡在前面的赌徒们,挤到原来的座位,把银子重重的摔在赌桌上。 他像只野兽一样,粗重的喘着气,用力喊道:“跟平,开!” 桌上的筹码池已经加到了空前的二十几两银子,场上三个玩家几乎都是押上了全部家当。 巨大的筹码池,激动人心的对决,吸引了很多人围观。 有这么多人看着,清明子也不担心玩家作弊。再说赌场荷官也不是吃素的,一旦发现有人出老千,就会被刘老大断手断脚,彻底成为废人。 清明子二两银子压上,筹码池终于平了,荷官朝众人点头,示意可以开牌了。 按照开牌顺序,清明子是最后一个,他倒也不着急,脸上带着变态的狰狞笑容,打算给另外两个玩家最后的致命一击。 因为,他可是二十九点! 最左边玩家是个肥胖的中年人,肥头大耳油腻腻的,他的牌首先被翻开,围观人发出一群惊呼。 清明子听到反应,心里咯噔一下,斜着眼睛瞅了瞅,一个三,四个六,加起来是二十七点。 哼,也不算小了,怪不得会不舍得放手,可惜你遇到了我。 清明子心里想道。 第二个玩家,头戴黑帽,身穿黑衣,看起来不苟言笑,他眯着眼睛,甚至看都没看胖子的牌,显得极为自信。 荷官朝他示意了下,他点点头,荷官用带钩的长杆轻轻把压着的木筒挑起。围观的群众发出更大的欢呼声。 “王牌,竟然是王牌!” 清明子听到有人这么说,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他强打精神,朝着那黑衣人的牌看去,满脸不可置信,显然不愿意相信对方出了王牌。 一个六,两个六,三个六,四个六,,三五.....五个......五个六! 真的是绝世罕见的王牌! 他颤抖着数完,直感觉所有的血液都涌到头上,最后“噗嗤”吐出一口血。 “竟然是王牌,哪怕都是二十九点我们平分也好啊。” 由于王牌太过少见,赌场规定输赢翻倍,清明子算了算,还要再搭进去八两银子! 他根本还不起! 清明子忍受不了打击,面色死灰,咣当一声躺在凳子上。 就在这时,不苟言笑的黑衣人说话了:“道长,我可以不要你的八两银子,只要你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要你的剑!” 第十九章 圣门 什么? 清明子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恢复些许精神,重复了一遍要求。 “我的配剑,抵八两银子?!” “没错。” 有没有搞错,这不过是刚才卖剑时掌柜的送的便宜货,也就值几文钱银子。 难道这个黑衣人真正想要的,是那柄世代相传的掌门配剑,想不到竟然值八两银子这么多! 清明子暗暗心痛,可既然已经卖了,自然没有讨回的道理。 现在这黑衣人不知道这剑已经偷梁换柱,既然他要做冤大头,清明子也乐得装糊涂。 他十分爽快的把配剑给了不苟言笑的黑衣人,黑衣人收了银子和剑,以及那倒霉胖子的借条,径直离去。 屋子里,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管事,朝刘老大低声问道:“老大,要不要派人跟着?” 脸上布满疤痕的中年汉子,摆了摆手:“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赌神华江龙。” “华江龙?” 管事大吃一惊:“这两位可真是输的不冤枉,可华江龙为什么会过来专门赢取这把剑,他早就隐匿江湖,能请动他的人可不多。” …… 华江龙离开赌场,径直来到县城的一处客栈,屋子里早有个身影坐在那里等待。华江龙把赢得的铁剑,朝屋子里那人丢去。 “千面郎君,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 屋子里站着的那人,正是前几日乔装成客栈小二偷了刘通等人东西的那个千面郎君,只见他带着张奇特脸谱,脸谱随着他的情绪不断变化。 据说千面郎君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除了易容成其他人模样,便是挂着奇特脸谱,他的真面目江湖上无人知晓。 他收了华江龙扔过来的剑,似乎笑了笑,脸谱也跟着变成绿色。 “这就是长生观那把神奇的剑?看起来果然不凡。” 赌神华江龙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既然这是他亲手从长生观道士那里赢过来的,那就绝对错不了。 千面郎君把铁剑小心收好,背在身上。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仔细的从里面抖出几粒绿色药丸,交到华江龙手里。 “多谢赌神帮忙,这是今年的续命丹,舵主让我交到你,好生珍惜这快乐的日子吧。” 华江龙向来不苟言笑,此刻却小心的双手接过药丸,把它紧紧地攥在手里,这才道:“属下多谢舵主,千面郎君这次完成任务,排名必然上升,以后还请在舵主面前美言几句。” 千面郎君脸谱变成灰色:“你我都是玄字辈教徒,不过是本教的忠实走狗,除非升入地阶,否则舵主怎么会看在眼里。” “哎”,华江龙沉默了会,低声喊:“圣门千秋万代。” “圣门千秋万代,告辞。”千面郎君拿了东西,从窗外跃出,不多时就消失在远处。 ********** 梁岚提着宝剑,心满意足的从‘泰鼎轩’里走出。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他终于从王掌柜那个老狐狸那里讨得便宜,花了四两银子购买宝剑。 幸亏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是价值万金的法器,绝对赚大了,按捺住内心的些许激动,梁岚提着剑走到无人角落。 根据前世小说,法器都是会认主的,需要用自己的鲜血喂养。 梁岚拿起剑,果断的朝手心用力一划,顿时割出一道寸许的伤口。他攥紧拳头,让血液顺着手掌滴在剑身上。 然而等了半天,梁岚并没有看到什么奇特反应,这才知道所谓滴血就能认主,纯粹是无稽之谈。 除非在炼化时就使用自己的精血,让法器具备了自己的气运,否则任何的法器都很容易被人夺走,以后要小心藏好。 尝试着朝宝剑注入些许真气,梁岚感受到自己和宝剑之间有了种微妙的感应,心意一动,宝剑刷的一声飞出,在他神念的控制下在空中上下翻飞。 “走!” 梁岚手指并拢成剑,朝着不远处一颗拳头粗细的椿树用力一划,空中白光闪过,那棵树哗啦一声倒地,已被飞剑拦腰斩断。 这种威力,就连梁岚自己都有些吃惊。 他全力一击可以击碎碗口粗细的大树,可那需要提前蓄力,而且那种强度的攻击,最多三四招就会力竭。 如今驭使飞剑,能够轻松斩断同样粗细的大树,按照刚才那一击的消耗量来看,挥舞个十几下不成问题。 更重要的,驭使飞剑伤人,已算得上神仙手段。 别说三品高手,就是二品高手也只是气劲勃发,远远做不到隔空杀人。 只有一品高手修炼出内功,才会有类似的种种神奇功法。不过除了隔空伤人,一品高手身体也是坚硬无比,堪称钢筋铁骨。梁岚自认为还差得远。由于没有交过手,他也不清楚现在到底什么水平,加上飞剑有没有二品高手的实力?? 记忆里,似乎真的有绝世高手能施展出类似北冥神功、乾坤大挪移之类的神奇功法。还好练武练到这种境界的变态,也是万中无一,如果遇到还是乖乖避开比较保险。 寻常武者要修炼到宗师巅峰,不仅要天资卓越加上后天勤奋,还要有莫大的机缘才行。练得无上功法,从功法里参悟天地本源,从而获得种种神奇之处。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练武也成了修道的一种。 万法殊途同归,当然最快的捷径非修道莫属,梁岚只要进入阴神境界,必然不会弱于那些一品武者。 现在距离这些还很遥远,梁岚收回思绪,‘蹭’的把宝剑收回手上,朝家里走去。 刚拐进小巷子,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颀长,面貌俊朗的书生。正是那高登云,他面色有些焦急的在门口踱步,看到梁岚走进来,赶紧上前拉着梁岚衣袖就走。 “山伯你可回来了,等你半天了都,快,跟我走。” “去哪呀?”梁岚迷迷糊糊。 “去哪?”高登云笑着说:“山伯你是在说笑,还是真的晕了。难道忘记三日前,咱们约的醉仙楼夜宴?” “呀,正是。” 梁岚一拍脑袋,这两天沉迷修炼,加上今天得了法器十分欣喜,竟然把这件事抛到九州云外去了。看得出高登云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顿时感到很不好意思。 “让乘风久等了,抱歉。” “哈哈哈,这夜宴的目的就是一同玩乐,山伯不用这么见外,”高登云性子却洒脱的很,他把头凑上来,笑着说道:“待会见了醉仙楼的姑娘,你要还这么拘束,可就辜负了今晚的好韶光。” “醉仙楼的姑娘有那么好?”看到连高登云这种人都如此推崇,梁岚也有些好奇。 “那是自然,醉仙楼的姑娘各有千秋,环肥燕瘦任君自取。而且听说最近几日,醉仙楼里来了个春十三娘,更是艳压群芳,我昨天有幸见到,果然是绝世佳人,哎,可惜呀……” 高登云喟然长叹了口气:“十三娘卖艺不卖身,多少公子重金求欢,都被拒绝了。” 春十三娘? 梁岚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也就作罢,跟着高登云朝着醉仙楼画舫一步步走去。 第二十章 乌龙 夜色慢慢的上来了,一轮明月从水边爬起,挂在半空上。 气温渐渐地回升,有花儿不畏早春严寒傲然盛开,也有几只不怕冷的虫子从土地里慢慢复苏。 一声长,一声短,虫鸣回荡在夜声里。 这声音落在梁文言的耳朵里有些聒噪,他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却心烦意乱根本静不下心。 “梁贵,梁贵……” 他朝着门口大声喊,不多时,梁贵麻溜的从门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不等梁文言开口问,喘着气抢先回答:“少爷不用说了,小的安排人日夜看守,没有发现黑风山客人的踪迹,也没有听说官府捉到过什么黑风山的人。” 好吧,梁文言皱起眉头,难道是黑风山那伙人嫌弃钱少不愿意下山,在故意拖延? 看到梁文言不悦,梁贵突然想起个事,上前笑着说:“少爷,今天小的倒是听到一个趣事儿。” “什么事?”梁文言抬起头:“说。” 梁贵凑到梁文言耳边,悄悄地说道:“听说梁岚去醉仙楼喝花酒去了。” “醉仙楼?”梁文言眼珠子转了转:“那地方可不便宜,走,瞧瞧热闹去。正好这两天在府里等黑风山的山贼,憋出了一肚子火,让醉仙楼的姑娘给本公子泄泄火。” “好嘞,少爷。” 梁贵答应着,赶紧忙前忙后收拾停当。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直奔醉仙楼而去。 …… 不远处的墙边上,乔装打扮监视梁园动静的吴猴子赶紧悄悄地起身,他一把推醒身边几乎快要睡着的牛大力,压着声音道:“别睡了,别睡了,快去告诉通哥,那小子趁晚上,偷偷溜出来了。” “恩?” “我先去跟着这小子,你去叫通哥他们,到时候跟着我的记号。” 牛大力揉揉惺忪睡眼,点点头。看到吴猴子身形轻快地越过矮墙,很快的消失在夜色里,他搓了搓脸,朝着刘通所在的方向快速走去。 “什么,确定那小子出来了?” 刘通被牛大力从睡梦里叫醒,本有些不爽,听到他带来的消息,顿时又有些惊喜。 “他奶奶个熊滴,还以为这小子一辈子龟缩在家里不敢出来了呢。” “通哥,咱们可别和昨天那样婆婆妈妈了,要我说,昨天咱就该直接下手,砍了就跑,怕啥!”刘通旁边的汉子,此次下山的五名山贼之一,张冲说道。 “恩,干!” 刘通也不犹豫,实际上他也有些后悔昨天的决定。 昨晚发现梁文言后,他们几个跟着在茶馆等了半天,考虑到周围人流太多,茶馆到梁园路上又都是闹市,常常看到巡逻官差,刘通几个尾随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吴猴子几个都摩拳擦掌的表示要干,可刘通拒绝了。周围邪了门似的,到处都是官兵说要查什么吸人血的妖怪。动起手来,风险太高。 结果一犹豫,就白白等了一天一夜。 而且那小子回府以后,就派出几人守在街上,明显加强了警惕,以后会更难下手! 如果梁文言知道自己派出去守在街上去接应黑风山贼的人,被刘通这么理解,估计会吐血的吧。 …… “这次趁着天黑,正好下手,说什么也不能再等了,兄弟们抄家伙!” 蹭蹭蹭,刷刷刷 众人从床下摸出趁手兵器,白晃晃的,满屋子的刀光剑气。 “走,杀!” 刘通手握两把短刀,带头冲出去。剩下人都拿了兵器跟上去,吴猴子在沿途留下来特殊标记,几个人快步如飞,很快赶上。 “猴子,人呢?” 刘通追上吴猴子,压着声音问。 吴猴子朝左边努努嘴:“刚拐进去,正好,咱们把他包抄在巷子里。” “好,”刘通答应着,点了个人向左,另外一个人向右,牛大力跑到后面守着,以防万一。众人都有功夫在身,身手俊朗,很快就翻墙越瓦,到达了指定位置。 看到人员已经就位,刘通拿起刀,率先冲进去。 “兄弟们,咱们上!” 寒冽的刀光闪过,山贼们从四面冲杀过来。 看到有贼人拿着刀剑杀过来,梁贵顿时有些慌了,他张大嘴巴,就要喊人。 “啊,救……” 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人一刀砍翻,胸膛上划拉着长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来人身手不弱! 梁文言大吃一惊,早就拔出剑握在手上,他从小跟着临清为数不多的高手蒋虎臣学习武艺,身上有两下功夫。 他眼睛死死的盯住为首那人,对方身手很快,直接双刀杀了梁贵,他根本来不及救。这么快的速度,来人莫不是练出了内气,摸到了三品宗师的门槛? 倘若只有这一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他后面还带着几人埋伏,硬拼的话根本走不过三招。 到底是谁这么大手笔,请来这些人刺杀自己,更可笑的是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危机! 冷汗浸湿了他的背,他强自镇定,开口攀关系。 “阁下好身手,不知师从哪位前辈?” “哪来那么多废话,受死吧!” 刘通几个落草也有一两年,早就杀人如麻,不像江湖正派任务那样讲究。听见梁文言问话,也不搭腔,冷着脸直接朝梁文言砍去。 梁文言心里暗暗叫苦,想不到这群人雷厉风行,连拖延时间都不许。只好架着长剑左拆右挡,疲于招架。他的功夫本来也是不弱,前段时间更是感应到了传说中微妙的气感,摸到武术宗师的门槛。 只是这群山贼中为首那人功夫甚至还要强过他,缠斗中已落入下风。再加上还有其他人冷不丁就刺过来,根本难以抵挡。 没多久,身上就布满了道道血痕,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狼狈,如同一个血人。 “咔嚓” 重重一棒击打过来,梁文言持剑挡在胸前,可此刻的他早已没有多少力气,棍棒上的巨大力气透过剑身,砰的一声打在胸前,撞断了几根肋骨。 “噗嗤。” 梁文言口中吐血,身子直接倒飞在地面,想要起身,却早已没有半分力气。 刘通面无表情,上前一脚重重的踏在梁文言脸上,咔嚓一声,踩断了梁文言原本高挺的鼻梁。 “哼,小子,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可别怪你黑风盗爷爷心狠!” 黑风盗?! 一个他不敢相信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出现,难道这帮蠢材,认错了人!!! “咳咳……且慢!” 梁文言咳出一口血,忍着剧痛喊道:“你们看仔细了,我是梁文言,师从蒋虎臣,黑风山的刘黑手前辈是我的师叔!” “什么,原来你才是……” “啊?!” …… 听到他们几个惊讶的声音,梁文言心里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刹那,就被满腔的怒火所代替。 这帮蠢材,连人都认错,他妈的神经病啊!!! 第二十一章 今夜 临清城内。 比起清水这种下属县城,作为区域中心的临清城要繁华更多,横横竖竖,数不清的街道,密密麻麻,高大的房屋鸟瞰上去鳞次栉比。其中一处区域,是占地数亩的精致宅邸。 面积虽然不大,里面却种着数不清的奇花异草,旁边人工湖泊旁,耸立着一座三层亭阁。 三楼房间里,千面郎君毕恭毕敬的把铁剑呈给花白头发的老人。 “舵主,小的幸不辱命,把您要的这柄长生观佩剑取来了。” “哦,不错。” 花白头发老人抚摸胡须,双目炽热的接过铁剑,手指在上面轻轻抚摸。 “若不是机缘巧合,老夫也不会想到,这小小的长生观里竟会有这么一柄不凡的法器!” 老人说着,转身问后面闷声站着的极魁梧大汉:“铁山,你可知道这剑有什么不凡之处?” 叫做铁山的魁梧大汉举手投足间都给人压迫的感觉,绝对是个宗师级别的高手。然而在那枯瘦老人面前,他的神色一直很恭顺,有幸见识过老人出手的他十分清楚老人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舵主,铁山不知道具体,只是听说过传闻,当年长生观有幸得到仙人指点,莫非这柄剑……?” “呵呵呵呵,正是,”老人笑着,手掌轻轻催动内力涌入剑身:“老夫当年遇到过一个奇人,虽然没有缘分拜入门下,但也有幸学到了入门法决。我在二品巅峰已经呆了足够久,一直没有突入一品的契机。修仙和练武,本质都是修行。老夫现在只希望能借助这宝剑,突破境界。” 想不到这宝剑竟然是神仙所留,看舵主一脸严肃的模样,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 千面郎君低着头,大感惊骇。他也算见多识广,听说过乡里那些降妖伏魔的奇人,但总觉得三分真七分假。现在听到舵主竟当着他说起这种大秘密,心里有些震撼,也有些喜悦,这说明舵主对于他十分信任。 铁山也深深的看了眼铁剑,说道:“舵主修为深厚,突破一品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 “但愿如此,”花白头发老人按照早些年奇人传授的法决,催动内力,却没有在上面感受到任何回应。 难道是这法决太低微,催动不了这神仙器物? 老人皱起眉头,有些懊恼,他目光扫到剑身,竟然发现剑柄上写着“宣和九年造”,这把剑是今年才铸造,根本不是那柄长生观掌门佩剑。 “哼,”满心期待转化成愤怒,他重重的冷哼一声,把剑‘咣当’扔在地上,硬生生把地面砸出一个小坑。 “废物,这把剑根本就不是长生观那把剑!” “什么?” 千面郎君顿时冷汗直流,舵主的手段他可是听说过的,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舵主息怒,请再给属下一天时间,属下保证这次肯定把您要的东西拿回来!” “三天,三天内我要看到东西,否则,你也就不用过来了。”花白头发老人说完,摆摆手。 “是,属下告辞。” 千面郎君行个礼,从房间出来后,只觉得后背被汗水浸透,他赶忙去马舍牵了跑的最快的马,朝着长生观策马狂奔,看来只有用强了,虽然他向来不擅长武力夺取,但要想速度快只能这么干了。 城区和下属县本来距离就不远,千面郎君拼命赶路,总算在刚入夜就来到了长生观。他的运气不坏,赌资全部输光的清明子也回到道观,在床上和衣而睡。 房间里的蜡烛突然熄灭。“吱呀”,门被人打开,清明子刚要出口喝问,一双大手突然捂住他的口鼻。 “有毒?!” 清明子心里闪过一句,整个人直接晕倒过去。 再醒来时,已身在一处荒废已久的山神庙,面前站着佩戴奇异脸谱的男人,夜色下显得很是瘆人。 “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问你,你们长生观的掌门佩剑,在哪里?” 千面郎君手拿着锥子,猛地扎进清明子股间,恶狠狠地逼问:“快说!” 清明子痛的鼻涕都要流出来:“别打别打,我说我说,剑被我卖给泰鼎轩了。” “鼎泰轩,我让你卖,卖你妈啊卖,没出息的东西!”千面郎君打的更狠了。 “我都说了,你怎么还在打啊……” “妈的,如果不卖老子早就拿到剑了,败家的东西,我打死你!” “啊~~” 清明子的惨叫声响彻着偏僻的山林。 ********** 清水镇(县),醉仙楼。 梁岚和高登云一起,走进这整个清水最有名的青楼,雅间里已经坐着十几位才子,看到高登云来了,都起身招呼。 除了他们所在的雅间之外,还有其他几个房间也都有人高声谈论,这些人也都是醉仙楼夜宴的宾客,等到时间到了,都会一起随着指引上船,总共约莫有六七十人。 梁岚和屋子里的人并不熟络,其他人也没有过来攀谈的意思。他乐得清静,开始仔细打量这醉仙楼的构造。 和预想中不同,没有莺莺燕燕浓妆艳抹的高叫:“爷,进来玩呀。”这里装修风格简约而不简单,房间都挂有名人字画。青楼里的女子衣着工整,或抚琴,或起舞,或劝酒,表情姿态看起来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 果然不愧是让清水才子们也魂牵梦萦的地方。 房间三面是墙,露出的一面正对着舞台,上面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红的蓝的,长袖飘飘,舞娘的身体都软的仿佛没有骨头。 高登云是此间有名的风流倜傥人物,他闪转腾挪于人群中,看起来和每个人都很投机。这一点让梁岚大大的佩服,他对于交际应酬这些事向来不怎么擅长,索性也就不去做,一个人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过了一会,音乐停了,舞娘们也都散去。 门外醉仙楼的龟奴在外面提醒:“客官,咱们醉仙楼的夜宴要开始了,请随我来。” 高登云他们显然都是花丛老手,知道夜宴才是今晚的重头戏,一个个都兴致勃勃的随着那龟奴前往画舫。 “好戏开场了!” 高登云手搭在梁岚肩膀,道:“刚才怠慢了山伯兄,真是抱歉。待会上船之后,山伯可不要像现在这么拘谨。说来也巧,今晚画舫夜宴的花魁不是别人,正是那春十三娘!” 高登云兴奋地说着,这时就听见旁边人群中传来嗤笑。 “顾兄,看来有人也要争睹春十三娘风采呢。” “哈哈,夜明珠也敢和皓月争光?” “临清多才子,顾兄依然拔到头筹,我们小小清水,自然难入公子双眼,只希望今晚顾兄给我们留点薄面就好。 …… 旁边那伙人都衣衫华美,看起来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中间那人身穿白衣,剑眉星目,极为英俊。此刻面对周围人的吹捧,手持折扇道。 “各自太谦虚了,我顾雍不过有些虚名而已,听说春十三娘美貌非常,才学过人者才会被邀请入帐对酒,倒是令人十分好奇。” 高登云被人无故羞辱,脸色有些差。但那些人没有指名道姓,他也不好发作。 梁岚听见中间那人说话,顿时愣了。 顾雍这个名字,他印象深刻,正是因此此人,董家才会这么有恃无恐的悔婚,说是夺妻之恨并不为过。 自己和董明德打赌,要在今年的秀才考试上力压此人,正好今晚摸摸底。 第二十二章 花魁 众人随着指引出了醉仙楼的后门。 一轮皓月当空,点点清辉洒落江上,映照的整个清水河面都是波光嶙峋。水边停泊着一艘巨大的花船,约莫十余丈,上面建有两层高的阁楼,周身挂着红彤彤的大灯笼,帷幕轻纱,灯火通明。 梁岚跟着登上船,发现上面摆了五张桌子,众人按着提示顺序入座。 桌子前面搭着一方台子,五六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女在上面弹唱跳舞。 论姿色,比起方才在醉仙楼里的姑娘又上升一个台阶。 “起锚~” 有人喊道,听见“哗啦”声响,花船开始缓缓地破水前进。 高登云的朋友们坐在那里,高声谈论。梁岚偶尔听两句,见他们语气虽然慷慨激昂,谈论却都是粗浅不堪。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的大路货,根本没有自己的见解。却又俨然一副指点江山的高人做派。 梁岚最不喜这种没什么干货却喋喋不休的,也就摇摇头不再说话。 “开宴~” 又有人大声喊,有穿着稀少的,露出大半酥胸翘臀的姑娘,端着各色菜肴走进来。书生们坐着端正,眼睛却都不老实的朝着上菜姑娘们的身上看,恨不得目光化作熊熊火焰,把姑娘身上的布片全部烧光。 “别看了,这些姑娘不过都是开胃菜,好吃的还在后面呢。” 高登云笑道,举起酒杯:“来,我给大家介绍下,这位就是我高某刚结实不久的鬼才,梁山伯。” “鬼才?” 听到高登云临时取的这个绰号,梁岚不禁莞尔,看到众人举起酒杯,他也就一杯而尽,道:“山伯见过各位,幸会。” “久仰久仰。” “见过山伯兄。” …… 众人都举杯,说着场面话。 高登云的这帮朋友,对于清水的读书人也都比较了解,之前根本没听过梁岚这个名字,心里都有些轻视。 高登云的才华都知道,有好事者评比清水的十大才子,第五位便是高登云。而这位梁岚梁公子,连候选人的边儿都没有摸着吧。 高登云介绍完梁岚之后,又指着其中一位面色有些发黄的书生说道:“这位是许超,许越前,是清水学堂的。” 清水学堂在qs县位列前三,虽然比不上青云学堂,但也底蕴深厚。这位许超在其中也有几分名气。 众人又是举杯,比起刚才要热情许多,明显听过许超名字,对他有结交之心。 许超喝了酒,却冷着张脸,他虽就读清水学堂,家却住在县西梁园附近。早就听说梁岚不仅没有才华,更是有名的驽钝呆傻。今晚夜宴,高登云先介绍梁岚后介绍他许超,介绍时语气明显不如梁岚来的看重,更是让他窝了一肚子气。 难道在高登云心里,我竟然还不如这个梁岚? 闷头喝了几杯酒,许超再也忍不住,端起酒杯,起身走向梁岚。 “在下许超,字越前。久闻山伯兄大名,今日有幸,想请梁兄为今晚赋诗一首,如何?” 他语气是询问,手上却把杯中酒一口干了,这就是明摆着胁迫了。 若是寻常读书人,被人如此相激,肯定忍不住回应。这正是许超的目的,他根本不相信梁岚可以即兴做出什么好诗。 其他人也都怀着同样想法,整桌人齐刷刷看过来。 梁岚却不管不顾,拿筷子夹了个肥美的鸡腿,大口咬了下去,嘴上含糊道:“原来是越前兄,久仰久仰,在下今天酒喝得多太多,怕是做不了诗了。” “你……山伯兄果然不同常人。” 许超完全想不到这梁岚脸皮如此之厚,读书人最看重的才名竟被他如此看轻。当即拂袖而去,回到座位上。 这梁岚竟然如此怯懦,连作诗都不敢,想必根本没有真才实学。 众人也都在心里想道,看梁岚的眼神有些不屑。 梁岚对他们的反应也不在乎,场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突然看到二层阁楼上亮光突起,有大把的花瓣在光照下翩翩洒落地上。几道倩丽的身影借着绳索,轻盈的飘上舞台,脸蛋比刚才那些女子更加清丽。 吃饭的人,无一例外,都抬头看着舞台上众人。 梁岚的目光也被吸引住,这就是今晚的花魁吗,果然美丽,只是不知道哪个才是那什么春十三娘。 正盯着出神,听到旁边有人喊:“十三娘来啦~” “刷” 二楼垂下一根长长的绳子,一道倩影长衣飘飘顺着绳子蜿蜒而下,她人在半空中,身子和绳子一起翩然舞动,看起来好像是刚从广寒宫下凡的月下仙子。 即便是梁岚这种见多识广之人,也觉得她的舞姿里隐藏着一种魔力,让人情不自禁。 他赶紧深吸口气,体内真气流转,顿时觉得神识清明,再看向那十三娘时,也就不觉得有方才那样迷人了。 这女子,有些古怪! 梁岚目光看向前方,正迎上春十三娘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看上去十三娘年龄并不大,美艳无比的脸蛋儿透着摄人心魄的美。但不知道怎的,梁岚总觉得这姑娘有些面熟,让他想起前段时间他在董府见过的董春娘。不过董春娘虽美,却远远不及今日十三娘这般勾魂似的迷人。 舞台上,舞姿优美翩若惊鸿的十三娘,眉目里也透着震惊。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 她心里想着,脸上又显现出淡淡的若隐若现的黑色雾气,这雾气让她看起来更加迷人。 梁岚,果然你也是这种沉迷声色的人,正好今天我就让你付出代价。 …………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登云从这舞姿中醒来,头脑有些昏沉,好像才喝了一大坛酒。 已经是第二次见到十三娘的舞姿,依然被震撼的无以复加。这等神仙人物,别说同床共枕,颠鸾倒凤,就是坐在一起对饮聊天,也是人间难得的美事儿。 十三娘曾放言只有做出让她满意的文章诗词,就有资格进入她的帷账。 自己苦思良久,终于做得一首比较满意的诗词,希望可以成功! 高登云握紧扇子,手心竟然沁出点滴汗水 …… “十三娘,听说谁的文章诗词让你满意,你就和谁睡,我这里有一首好诗。” 前面坐着的一桌人,有一个胖子高声喊叫,粗鄙话语引发哄堂大笑。 那胖子脸涨的微红,赶紧大声念诗:“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若是……若是……” 胖子挠挠头,却是想不起来后两句了,原来这首诗根本不是他所做,而是他重金向一个举人求来的。 看到胖子连背诗都磕磕巴巴,又是哄堂大笑。 胖子脸色通红,不再说话,灰溜溜的坐回了原位。 “这位公子,诗词倒是不错,下次可要念得顺当些。”有个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上台笑着说道:“可还有哪位才子,愿意献诗的吗?” 众人听到这话,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想要上前却又信息不足的模样。 高登云捏着扇子,深吸一口气,正要把自己构思良久的诗词念出。 第二十三章 斗诗 高登云还没有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桂姨娘,小生过来试试如何。” 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人是一位俊俏公子,这人许超却认得,正是清水学堂才名压过他一头的浪荡才子万青。 “这个人虽然举止轻浮,却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许超朝高登云说道。 能被许超这么说,可见万青着实有些不简单,他扫了眼在场的人,朝着舞台上的春十三娘远远揖手,站直身子朗声说道。 “在下每每想起十三娘,总觉得心疼,所以成诗一首。” 听到舞台上女子似乎轻笑一声,万青大感兴奋,开始大声吟诵:“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 万青微微停顿,才轻声叹道:“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台下有人鼓掌叫好,这首诗仅仅连用叠词,就描绘出了闺房女子的虚像,最后一叹,更是把闺房心事写活了。 许超皱着眉头,有些不悦。他和万青同在清水学堂,都有些才名。如今万青当众做出了好诗,他想了半天,也都觉得根本无法相比。心里很是有些失落。 听完万青的诗,台上的女子似乎也颇为属意,她朝着桂姨娘耳语几句。 难道万青要成? 不! 春十三娘的第一位闺房客,这等殊荣,高登云怎么会允许其落入他人之手。 他霍的站起身,大声道:“的确是好诗,可在下恰好也有几行句子,想说给十三娘姑娘听听。” 十三娘又朝着中年妇人耳语几句,中年妇人道:“这位公子,请。” 终于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念出这首几乎是生平最佳的诗词,更甚至有可能借此一亲美人芳泽,高登云有些激动,他整整衣衫,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美人抱瑶瑟,哀怨弹别鹤。 雌雄南北飞,一旦异栖托。 谅非金石性,安得宛如昨。 生为并蒂花,亦有先后落。 秋林对斜日,光景自相薄。 犹欲悟君心,朝朝佩兰若。。” 才刚念完,众人已经哄堂叫好。梁岚等人也是第一次听到高登云的这首诗,也觉得声色俱全,是首上佳的好诗。特别是那许超,听完之后使劲鼓掌叫好。 他和那万青同在清水学堂,今日万青吃瘪,他也喜闻乐见。 “不愧是高登云高大才子,这首诗,说是冠绝清水也不为过。” “乘风兄才华,让我等汗颜!” …… 周围人都开口赞美。 梁岚也过去朝高登云伸了个大拇指:“厉害啊,乘风兄。” 高登云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笑意。 之前作诗的万青,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虽然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高登云的这首诗却比他的余味深远,仔细品味之后,他还是差了些许火候。 果然,桂姨娘朝着高登云挥手道:“这位公子,十三娘想要请你上来一叙。” “哦?” 高登云脸上笑意收不住,躬手致意:“多谢姑娘垂意。” 他迈着阔步,朝着台上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十三娘的容颜就在面前,他从未感觉自己距离她如此之近。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放声大笑。 “哈哈哈,这样就能让十三娘满意,难道整个清水真的没人了吗?” 高登云脸上笑意消失,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去,正是今晚登船之前口出狂言的那个顾雍。 高登云交游广阔,也听说过当今知府顾知章的儿子,就叫做顾雍。但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知府大人的儿子哪里会专门来到清水逛青楼? 这个顾雍,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浪荡子,只会大放厥词,令人无比讨厌。就算他是知府大人的儿子,今晚美人当前,又岂能失了风度? 高登云厌恶的皱起眉头,冷着声音问:“阁下好大的口气,必然有传世佳句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却是满满不屑,刚才他念出的那首诗,是他苦思多日所得。高登云博学多才,又整天构思,这才天时地利人和,做出了近几年最满意的一首诗。 一般人怎么可能比得过? 谁知道,这个叫顾雍的人,竟然毫不谦虚。他用一副嗤笑的口吻说道:“传世佳句自然不敢当,不过还是要比你强些吧。” “你……!” 高登云闻言大怒,努力压制着火气,道:“愿闻其详。” 顾雍合起扇子,从座位上起身朝十三娘所在的舞台走去,每走一步,他便念出一句,全诗念完恰好走到了舞台下面。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 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顾雍诗词一出,台下顿时安静了许多,只剩下几声窃窃私语,在讨论这个顾雍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生生的压住高登云一头。 这首诗韵律工整,辞藻华丽却没有堆砌之嫌。引经据典,俯拾皆是。每一句都在夸赞女子的容貌绝美,每一句却都使用不同的描述手法。 这顾雍,的确有些才华。 梁岚手捏着筷子,还在那里夹菜。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刚才的比拼,清水赫赫有名的才子高登云已经是输了。 想起半年后的秋闱赌约,梁岚微微有些庆幸。若不是自己有着穿越者的优势,再加上练习的功法可以让他精准回忆起从前读过的每一本书,自己连高登云都比不过,更别说顾雍了。 但是现在嘛,梁岚稍微思考,就回忆起好几首绝佳的好诗。 没必要说而已。 纵然春十三娘是绝色,但自己已有了祝英台,又何必为了一个风尘女子暴露实力? 心里这样想着,梁岚继续旁若无人的夹菜,还轻轻的嘬了一口:“好酒!乘风,来一起喝……” 高登云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的脸色刷白,头也嗡嗡响,这个顾雍行为浪荡,嚣张至极,偏偏又确实诗词压过自己一头。胸中一口气压着,好像大山一样。 如果少活十年可以做出压过顾雍的诗词,高登云一定毫不犹豫。可惜,上天并不会给他这样的选择。 听到梁岚呼唤,高登云深吸一口气,有些踉跄的走过去,刚一坐下,整个人就无力的软在了凳子上。 “别太在意,诗词,一时之兴也。今后乘风兄定会做出更佳的诗句!” “乘风兄刚才那首诗,已经是出类拔萃了。” 众人低声宽慰着,高登云长叹口气,他是见过梁岚在学堂作诗的,端起酒杯问梁岚:“山伯,有没有做出什么好诗?” 许超等人大为诧异,高登云为什么如此看重这个梁山伯? 顾雍这首诗,用词已经到了今晚的极致,一般人绝对没有可能胜过他,更何况是这个不起眼的梁岚。 果然,只见梁岚笑着摇摇头。 …… 第二十四章 入帐 几家欢喜几家愁。 高登云一伙气势颓然的时候,顾雍那一桌人气焰嚣张,旁若无人的大声谈论。 “顾兄出手,果然无人能挡。” “这是自然,就是在临清,顾兄也是有数的才子,更何况是在这清水。” “张兄可别这么说,我可是听说清水有那什么朱子君,高登云等人,厉害的很啊。”有个人故意看着高登云说道。 “哈哈哈,刘兄,据说今晚他们可都是在场啊。” “哈哈哈哈” 一群人说着,轰然大笑。 …… “可恶”,许超手上酒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说着:“欺负我清水无人!” “那又如何?”旁边有个年龄稍长的反问,语气里满是无奈:“人家是临清的顾公子,打也打不得,作诗也做不过人家,清水的文坛怕是要被人耻笑了。” 听了他这话,众人都不再说话,低头默默喝酒。 舞台那里,顾雍在台下抱着扇子问着:“桂姨娘,顾雍这诗词,十三娘可还满意?” 中年妇人摇着手帕,笑着回答:“公子简直文曲星下凡,十三娘当然是满意的。” “哈哈,那我可就上来了。” 顾雍掀起衣服前摆,蹬蹬蹬跑到舞台上,近距离的看着那十三娘,心里更是一动。 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自家那个董知仪已经是少见的美人,这个十三娘不遑多让,甚至还多了份妖异的美感。若是有机会收了在床上,可是大大的美事。 据说十三娘账内还从没有留过恩客,今晚若是聊得尽兴,自己很可能会有这个机会。 想到这,顾雍心里一振,他问道:“十三娘,我们去楼上清幽的地方?” 十三娘微微点头,她的眼角余光朝梁岚看了一眼,看见对方看也不朝这里看,只顾着在桌子上大吃不喝,顿时心里有些不喜。那天在董明德府上,被此人休书嫌弃的情景再次浮现。 虽然现在已经改名春十三娘,容貌也和以往大不相同,但她依然难以忘记从小被父母卖掉的感觉,梁岚的休书强化了这种被抛弃的感觉。每次想起这种被当做货物一样的场景,都觉得异常气恼。 必须让他也体会这种当众出丑的感觉! 春十三娘心里恨恨想着,正好眼前场景让她心里一动,想出一条好计谋。 当日杀了董忠逃出去后,她也留意了下,知道梁岚是个有名的蠢材。顾雍的才华已经算是出类拔萃。连赫赫有名的高登云都输了,她可不认为梁岚有可能赢。她要当着这么多人,让梁岚和顾雍对比,好好羞辱梁岚一番。 打定主意,春十三娘微微皱眉,朝着梁岚的方向问道。 “那边那位公子,奴家看你嘴里念念有词,是有超过这位顾公子的诗词吗?” 还有人不服气这位顾公子? 舞台下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梁岚,想知道这位到底是哪路神仙。 “啧啧啧啧……” 有人不住摇头,这小子光看上去就没有顾雍有那种才子风流的做派。很难指望他做出什么好东西。 春十三娘看梁岚依然坐在那里,心里更加认定他是怕了,于是再次出言相激:“怎么,公子连说也不敢说吗?” 她这样问,如果梁岚再不回应,就不是低调了,而是怯懦。 身为读书人却怯懦,就好像身为武将却怕死一样,是一辈子的污点! 哎,还真是躲不过啊。 梁岚心里叹口气,在那里吃完鸡腿上的最后一口,又喝了口酒,终于站起身来。 “姑娘问得好,在下喝了一杯酒,文思如尿崩,正憋出一首诗来。” 听到梁岚当众说憋尿这么粗俗的话,有人哈哈大笑,大家更不觉得他能做出什么好诗,才子起码都要是文绉绉的嘛。 别太丢脸就行,毕竟还家伙还带着清水学子的身份。 众人的想法梁岚也懒得管,他今晚喝了几杯,索性就借起了酒中诗仙李太白的名篇《清平调》,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念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 沉香亭北倚阑干”。 第一句诗刚出来,就像是一道春雷炸响,众人嘲笑谈论的声音低了下去。 第二句诗出来,已没有几个人说话,只有少数几人在窃窃低语。 之后梁岚每念一句,周围便安静一分,等到全诗念完,全场已经鸦雀无声。 “呼呼”是清风吹拂大船的声音;“哗啦”是鱼儿越过水面的声音…… “咣当”~ 梁岚喝完酒,酒杯落在桌子上。 “姑娘,我的诗念完了。”梁岚朗声说道。 …… 沉默了一会,有人出声赞叹:“诗才,天生诗才!” “惊才艳绝,我他娘的今天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前有高登云和顾雍,后面有梁岚,今晚真是绝了!” …… 高登云心里百感交集,喜的是梁岚终于还是作出了压过顾雍的好诗,替清水学子们好好出了口恶气,此刻再看那些顾雍的朋友,一个个都面色赧然气焰不再;悲的是这种扬名立万的机会,可惜却不是自己。看向梁岚的眼神里多了份落寞之意。 他对待朋友从来都是真心实意,朋友的荣耀也被他看做是自己的荣耀,当即长出口气,挥拳朝台上喊:“梁岚上!” 许超等人早就忍受不了顾雍等人的嚣张气焰,此刻听到高登云带头,也立刻高喊:“梁岚上!” “梁岚上!” 又有人跟着喊,不久之后,就变成了台下大部分人的共同呼声。 “梁岚上” “梁岚上” …… 顾雍站在台上,大感尴尬。 刚才那首诗也算是他精心准备,百般推敲,自认为清水已经无人可以比过。没想到闯过大江大河,最后却在阴沟里翻了船,这个叫梁岚的小子,到底什么来头,竟敢坏了我的好事! 他牙齿咬的咯吱响,表面功夫却要做足,非常用力的在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笑容,朝下面道:“阁下诗词,顾雍佩服。今日自当让贤,改日有机会再去讨教。” 说完,他拂袖而去。 架不住高登云带头起哄,梁岚起身上台,这春十三娘长相绝美,和美人聊天也是种绝妙享受。 既然已经在青楼出了风头,总要揩点油水吧。 “公子万福,”春十三娘浅浅的行了个礼,脸上微微一笑,自有千百种风情。 她万万没想到不仅没有羞辱梁岚,反而使得他一举成名,成了自己首位入帐客。 这倒也正好,今晚黑魔气要吸食的血食还没有着落,梁岚也在报复名单中,那就吸食掉你的大半精血吧。吸走大半精血后注入黑魔气,人并不会死去,但会精神错乱且丧失五感,和活死人无异。 她每三天就会选取行为浪荡不端的目标进行吸食,由于很少闹出人命,一直也没有被发现。即便家属请医生诊治,也都发现不了异常。 今晚就是你了,梁岚。 春十三娘心里想着,青葱白嫩的手臂伸出,轻声道:“公子,请~” …… 酒楼不起眼的角落,一个面容雍容华贵的青年公子和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人正坐在那里吃菜。 中年人嘿然笑着:“公子,我看这个十三娘面貌确实极美,你就不动心?” 青年公子嘴角轻轻一动:“本来是有些兴趣,可现在本王……本公子对那个梁岚更感些兴趣。” 中年人斜着眼睛瞧了眼:“年纪轻轻,能做出这种诗,确实不可小觑。公子要不要上前结识?” “不急。” 青年公子喝尽杯中酒。 “春宵一刻值千金,何必那么扫兴。” 第二十五章 春光 就在画舫上诗词正酣时,一道人影悄悄地逼近了画舫。 来人轻功绝佳,足尖点水,身子借着力道在水面滑行。只几下就来到画舫下面,手搭在船身上轻轻用力,身体极轻盈的飘飞到船上。 到船上之后,他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人面模具贴在脸上,稍微揉捏一番,整个人就摇身一变,成了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这般神奇的手段,正是千面郎君。 逼问清明子之后,他立刻便是赶到了鼎泰轩。还没等他使出手段,那个软骨头的掌柜就全部都说了。买剑的人姓甚名甚,长什么样子,家住哪里,甚至连梁岚无意间和他说起今晚要来醉仙楼的事情,王掌柜也都记在心里,并告诉了千面郎君。 既然掌柜的这么配合,千面郎君也就不多为难,留下腿脚发软的王掌柜,直奔醉仙楼画舫而来。 他本就极其擅长易容,手法早已出神入化。此刻变作书生的模样,寻常人根本难以看破。只要悄悄地溜进大厅,找机会接近那个什么梁岚,千面郎君有着绝对的自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走那柄宝剑。 咳咳,千面郎君清清嗓子,昂首挺胸,朝着画舫一楼大厅走去。 “公子留步!” 角落里突然走出两个人,一个是高头大汉,身着黑色劲服,身上肌肉鼓鼓当当,正是这醉仙楼画舫的守卫,他瞪着一双牛眼,面带狐疑的朝千面郎君问话。 “请出示请帖。” 旁边跟着一位仆人打扮的中年人,看模样是这船上打杂的。 千面郎君第一次过来醉仙楼,根本没有准备什么请帖。索性装作气焰嚣张的纨绔公子模样,大声训斥。 ”放肆,本公子干什么还要和你知晓?给我滚开!” 千面郎君作势要推开那人,强行走过去。 哪知道守卫根本不吃这套,他冷笑着问:“公子面生的很,难道你不知道这个方向是通往下人的住所吗?” 什么? 点这么背?! 千面郎君心里一惊,强自镇静:“要你管,疑神疑鬼,你不是要看请帖吗,喏,给你。” 他作势像怀里掏去,冷不丁的猛地撒手,一团白雾朝守卫和那打杂小二洒出,顿时将二人迷倒在过道上。 没有请帖就扮不成公子,只好扮成打杂小二混进去了。 千面郎君看着倒下的二人,心里打定主意,立刻快速的扒了小衣服,给自己换上。 …… 换上这套行头之后,果然便利了许多,不过坏处就是碍于小二身份,没法和这些读书人直接攀谈。 眼睛瞄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那个梁岚的影子,千面郎君在大厅里走了几圈,心里微微有些急躁。 “你,过来,给本公子满上!” 一个衣袍精美看起来身世不凡的公子,朝他挥了挥手,看他的样子已经有几分醉了。千面郎君忽然记起自己此刻是一个打杂的小二,赶紧拎了酒壶走过去给那个公子倒满。 旁边有人劝道:“顾兄,今晚已经喝了不少,酒多伤身啊。” “什么酒多伤身,本公子没醉!” 顾雍脸色都有些红了,今晚莫名其妙的输给了一个无名小卒,心高气傲的他实在是烦闷的紧。 “那个梁岚我记住了,改天一定要再会会他。” 梁岚? 这位公子认识梁岚? 千面郎君心里一喜,他堆出笑脸,故作木讷的问道:“这位公子,那位梁岚公子现在哪里啊?” 顾雍听到这句话,醉醺醺的脸抬起来,满是怒意。 “砰”的一脚踹在千面郎君身上,顾雍手指着他骂道:“狗奴才,你也来嘲讽我,是不是觉得你的梁岚主子正在二楼和美人卿卿我我,你就得意忘形,恩?看我不打死你!” “你他娘……!” 千面郎君莫名挨了一脚,怒气腾腾,可一想到周围这么多人在看,只好压住火气,心里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还好已经知道梁岚在二楼……” 顾雍发了疯一样连打带踹,将怨恨借机释放出来。 千面郎君咬牙挨着,心里直骂娘:“这个梁岚到底干了什么,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 非常艰难的知道了梁岚踪迹,鼻青脸肿的千面郎君终于偷偷潜行到了二楼。他趴在春十三娘房门口,悄悄等待着机会。 时间慢慢的流逝,千面郎君等了半天,屋子里的人却没有停止聊天的意思。他娘的,千面郎君提气想要破门而去,直接打昏了众人,来个强取豪夺! 反正不过是几个女人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千面郎君心里绝对的自信,好歹他也是摸到三品门槛的高手。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异响,来人步伐沉稳,踏地无声,明显都是练家子。千面郎君赶紧纵身翻到窗外,只露出半只眼睛观看,看清楚来人面貌后,他心里也大吃一惊,这几位好像是前些日子被自己偷过东西的蠢山贼! 当日见他们在客栈里嚣张的很,千面郎君气不过就出手教训了一番,到手的东西除了银两,还有一份杀手文书。 千面郎君想起来了,杀手文书的图像,可不就是屋里这位梁岚?! 正好,人你们杀掉,东西,留给我了。 千面郎君心里想着,悄悄地隐藏好身形。 …… 奴婢给二人添了茶之后,十三娘将奴婢遣散。顿时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梁岚两个人。 “公子,可困了?” 十三娘打了个哈欠,笑着说:“不如我们到床上聊会天吧。” “不太好吧?” 梁岚挠挠头,虽然十三娘很迷人,但他总觉得有些古怪。况且他已经“名花有主”,会对不起未来的祝英台的。 “有什么不好?” 十三娘咯咯笑着,腰肢款款的坐过来,把手搭在梁岚胸膛上,轻轻抚摸着。 “公子难道不喜欢奴家吗?” “这……” 梁岚虽然觉得不妥,可身体却本能的有了些反应。他感觉到小腹有些燥热,尝试压制住欲望。 十三娘依然不饶,媚眼如丝,罗裳轻解,整个身子几乎都贴了上去。 “呼呼……公子……” 她吐气如兰,更有道道黑气从她的嘴里吐出,慢慢飘进梁岚的口鼻。 别说书生,就是寻常壮汉吸入这么多黑魔气,此刻也要喝醉一般慢慢神志不清,昏迷在地。到时候是杀是剐可就任她十三娘了。 可催动半天,梁岚丝毫没有昏睡的意思,反而上下其手,让十三娘的身体也有了一丝奇怪反应。 “……公子……不要……” 十三娘一边娇喘着制止,一边全力催动神念,释放出更加浓郁的黑气,这个剂量,就是头牛也要倒了。 她万万想不到梁岚也是修道者,本源更是万中无一的气,黑魔气虽然腐蚀性和毒性均不容小觑,但本质上也是气,除非她境界远远高过梁岚,否则根本不会对梁岚身体有什么明显效果;反倒影响梁岚神志,产生了类似春药的某种效果。 “哈……” 梁岚感觉全身发热,气息如牛喘,憋了许久的欲望被引起,下身的反应更加难以压制,他一把将十三娘揽入怀中,嘴巴朝着娇嫩红唇直接亲吻上去,一双大手紧握住双峰,然后“刺啦”一声扯开衣衫,露出大半个白嫩诱惑的肉体。 十三娘入魔之后,又杀了人,丫鬟肯定没法做,然而身为女子一时找不到委身之地,这才来到了醉仙楼。 虽然身处烟尘之地,但她洁身自好,身子却最是清白,从没被人这么碰过。平时真遇到不依不饶想要用强的客人,几道黑魔气过去,也就服服帖帖的听话了。 可恨的是,平日里最为依赖的黑魔气,今晚却起不到半点作用! 嘴巴被梁岚霸道拥有,身体也被摸来摸去,十三娘心里急的快哭出来,赶紧用手推脱阻挡,可她的力气怎么比的过发情状态下的梁岚? 她的反抗反而激起了梁岚的征服快感,两个人滚在地上。 眼看着十三娘阵地就要失守。 第二十六章 魔气 两具身体在地上翻滚,身上衣衫转眼间去除了大半,只剩下少量贴身内衣还在身上。 由于大量黑魔气入体,梁岚身体虽没什么大碍,理智神识早已大受影响,根本控制不了欲望。 十三娘被逗弄的娇喘连连,初时心里大感后悔,自己怎么会引狼入室!眼见阻挡不了,身体有了反应,也就欲拒还迎,脸色红扑扑的,目眩神迷。 …… 就在这时,只听见“咣当”一声响,门被人强行破开,三四个黑衣大汉手持刀枪闯了进来。 看到这满屋子的旖旎春光,吴猴子和牛大力顿时大流口水,眼睛被吸引住,唉呀妈呀,这小姑娘长得跟仙女似的。 刘通各自踹了一脚,挥刀上前:“别看了,完成了这单生意,哥几个好好快活快活!” 牛大力满脸可惜:“通哥,女的不带回寨子爽爽?” 刘通又踹了脚,道:“满脑子女人,留了活口,以后怎么进城!况且还可能有更大的祸患!” “啊——” 门外响起短促的女子惊叫,声音还未来得及彻底发出,便戛然中止,刀剑剁砍皮肉的声音传来。 “噗通” 一具带血的尸体被扔进屋内,胸口被洞穿,可怖的伤口里血液汩汩流出,仔细看正是刚才屋子里服侍梁岚和十三娘的侍女。 “啊,小翠?”十三娘口中轻呼,侍女跟在她身边几天,两人已有了几分感情。 刘通压着声音问门口那个放风的大汉:“张猛,怎么回事” 大汉道:“这个小妞想偷偷下去报信,幸亏我发现的早。” “好”,刘通点头,然后朝吴猴子等人喝道:“动手,这醉仙楼的侍卫也都不简单,尽快解决,省的夜长梦多!” 几个人都是黑风山刀剑里杀出来的好手,谁身上不背着几条人命? 多年摸爬滚打,心里早就锤炼的冷酷无情,牛大力等人压下心里的可惜,挥动手中兵器朝梁岚和十三娘身上招呼。 眼看着几个人杀进来,说动手就动手,梁岚和十三娘都是一愣。危险的本能胜过了欲望,梁岚的眼神都恢复清明。 “竟然有杀手?!” 他有些意外,还好淬体之后身体矫健,又有飞剑防身,心里并不害怕。 神念催动,刚要动手,听见耳边传来恨恨一句。 “无耻浪子!我们的账等会再算!” 十三娘跳起来,从旁边扯过来一条布裹在身上,眉毛皱起,冷着眼神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敢杀了小翠,老娘今天就吸干你们!” 她嘴里说着,双臂撑开,像是虚空握着什么东西。抖抖肩,有两道手腕粗细的黑烟瞬间沿着手臂发出,看起来像是她的手臂突然变长许多,黑烟手臂在十三娘的控制下,朝着最先逼近的牛大力和另外一人猛地抓去。 “啊~”“啊~” 两声惨叫传来。 牛大力反应很快,急忙避开,黑烟抓住他的左臂,顿时将其腐蚀的血肉模糊,另外一人则没他这么幸运,他本想用大刀格挡,可黑魔气无形无质,直接穿过刀身,扼住他的脖子,很快就把他的脖子腐蚀出一个血洞。 这十三娘修炼的功法好古怪,威力也异常惊人! 梁岚心里暗道,看来她确实很喜欢我,否则我刚刚这么对她,她对我也来上一招,即便我修炼真气,也难保不会受伤。 若是十三娘知道了他此刻想法,必然会吐血三斗,大哥,你想多了,我刚才已经想干掉你,只是我的黑魔气对你有点不好使…… 同样被十三娘功法震惊的还有刘通。 只是他没有接触过妖魔神鬼的世界,以为这黑魔气是十三娘修炼的某种武林秘籍,心里暗暗叫苦。 这趟差事,真是点背到家了! 刚下山就被天杀的千面郎君偷走了画像,接着又闹乌龙把雇主梁文言差点打死,幸亏误会及时解除,哥几个把梁文言送回梁府,又得知梁岚今晚在醉仙楼画舫,这才火急火燎的赶来,打算快点完事。 谁知,就连这醉仙楼卖笑的都怀揣威力奇高的武林秘籍! 现在武林秘籍这么烂大街了吗?会不会等下街头乞丐都跳出来打一套降龙十八掌啊?我说姑娘,既然你有这么厉害的功法,老老实实跟着师门修炼不好吗,为什么要来青楼啊? 心里奔腾着一万头草妮马的刘通,面色铁青,不过他也看出来,十三娘黑魔气虽然厉害,但根基不稳,今晚豁出去打一场,未必没有赢的机会! 他握紧手中双刀,朝门口招呼:“张猛,快进来!你和猴子取左路,我去右路,先解决这娘们!” 说罢,右脚发力一蹬,整个人高高跳起,双刀借着下冲势头,直取十三娘脖颈。 “找死!” 十三娘冷哼一句,右手挥动黑雾手臂,直接把牛大力甩在半空,挡住了刘通的势头。接着两条黑烟手臂朝着左路的张猛和吴猴子而去。 这几人中刘通战力最强,比较难缠,若是形成了合力,她现在对付起来会很麻烦,不如各个击破,趁他们还一头雾水。 “哼”,刘通狠下心,一脚把牛大力踢向地面,整个人跃到更高处,从怀里掏出几把飞刀,向十三娘面门洒落。 几乎得手的黑气极快速的撤回,变化成一面护盾,堪堪挡住了那几把迅猛飞刀。 “哈哈哈,”无意间发现了对手的短板,刘通爽朗大笑:“猴子,这娘们的黑气厉害,身子却不行,最怕远程攻击,交给你了!” “好!” 吴猴子应着,退后半步,敞开衣襟,里面挂着各色飞针,赫然是个使用暗器的高手。 “刷刷刷” 一波飞针过去,虽然没有飞刀力大,但数量却多出不少,有两根十三娘躲闪不及,被打在黑气盾牌防护最弱的脚踝和膝盖处。 “就这么干,我们掩护,你继续攻击!” 刘通见飞针建功,心里终于安稳下来,他和张猛守在吴猴子前面,也不敢贸然上前。还有两把飞刀被他藏在腰间,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这娘们的黑气也不是无止尽的,用飞针耗光了她,咱们手起刀落!” …… 刚才十三娘占据上风,梁岚本想隐藏自己,现在刘通已经发现短板,梁岚也觉得情形有些危险,好歹十三娘也和他肌肤相亲,男人要有责任感,催动飞剑正要上前帮忙,听见十三娘在那里冷哼道。 “是么,那这样呢!” 更多更大的黑气涌出,蔓延全身,除了两臂之外,还有更多条黑气肢体形成,隐约是一只蜘蛛的形状。十三娘身处最中间,眼睛变得赤红,只是脸上露出些微痛苦神色,显然这个状态已经超出她此刻的能力。 若非刘通看穿了她的短板,她不会轻易使出这魔化状态。 第二十七章 龙龟 什么? 寒意从心底升起,刘通脸色大变,本能告诉现在的十三娘战力要远胜刚才。 这娘们,得有二品高手的实力了! 刘通练出气感,摸到三品的门槛,已经是寨子里的好手。二品高手,即便是黑风山也不愿轻易得罪。 想到这,刘通毫不犹豫,身子率先向外冲出,道。 “快走!” 然而还是迟了,颜色赤红的十三娘手掌朝前虚空一抓,三四条舞动的黑臂‘倏’的朝前伸出,后发先至,“咚咚咚”,连续三次重重击打在刘通的后背。 这次的魔气竟然是实质的! 刘通“噗嗤”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跌倒在门口。 刚才的一击,震碎了他的肺腑,即便不死,也会重伤。 “通哥!”“通哥~” 连战力最强的刘通都被一招击溃,吴猴子和张猛情知自己更难逃脱,今晚已是绝路,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握紧收紧兵器,毅然上前。 “妖女,纳命来!” 气势虽然很足,但实力的差距实在难以弥补。 十三娘手掌再度前推,剩余的黑气肢体“刷刷刷”飞向二人身体,甚至在空中直接将张猛的小腹洞穿。 “这是你们杀她的下场!” 十三娘冷冷说着,挥动黑色雾气一把抓住张猛身体,没多久,张猛的身体快速干瘪,成为一具可怖的尸体。他的生命精华已经入了十三娘的肚腹。 “下一个,该你了……” 十三娘挥动黑色雾气,又一把抓住昏迷不醒的吴猴子…… 梁岚站在旁边,觉得场面实在有些恶心,心里却十分感慨。 十三娘真心爱我啊,这些杀手仅仅因为杀我,就触碰了她的底线,残酷折磨。 如果这句话被十三娘听到,大概又会吐血三斗吧,大哥,请停止自作多情,我说的她指的是侍女小翠,不是你啊。 …… “我他娘……这他娘是……怪物啊……” 守在屋外,打算等刘通等人得手后就进去拿剑的千面郎君,心里翻江倒海,胃里也是翻江倒海。 他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吐出来。 这么残忍的死法,让他想起来极为久远的江湖,曾经有一位魔头练的武功《吸星大法》。 被他盯上的人,功力全失,血肉也都被吸干干瘪,变成干尸。因为那位魔头太过肆无忌惮,得罪人太多,竟然使得一盘散沙的江湖联合起来,付出惨痛代价后,将其剿灭。 难道这位美艳的青楼女子,就是那位魔头的后人,余烬未灭,东山再起?! 如果真是这样,这很可能会影响到我圣教的大业,千面郎君心里想道,有这女子在旁边,宝剑是拿不到手了,希望这个情报,可以让自己将功赎罪。 毕竟女子的实力,至少要“地”字辈的人出手,才有擒获诛杀的可能。 他心里打定主意,刚要使用轻功,跳船逃走。 突然,原本平静的河面异变陡生,不远处凭空起来一道巨浪,直接向画舫而来。 巨浪翻涌,导致这极为动荡的水面难以借力,无法施展轻功。就连高大的画舫此刻也摇摇晃晃,船舷和船舵传来船工和掌舵者的大声喊叫。 “用力转左,转左,左边有码头!” 大厅里,原本和女子饮酒作乐的书生,也开始骚乱,守卫赶紧上前安抚。 …… 怎么回事? 这种内陆河,不起风不下雨的,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浪! 千面郎君脸色微变,他目力极好,顺着巨浪望去,俨然看到其中露出一条巨大的龟首,得有磨盘大小。 我的天! 千面郎君揉揉眼睛,保证不是自己的幻觉。 …… 大浪过来的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船的近前,大量的水被带着涌进船舱,宾客和醉仙楼的女子们都顾不上游乐,大声哭喊。 高登云带着众人也随着惊慌的人群走出船舱,喝醉的顾雍从他身边路过,两人都各自不爽的发出一声冷哼。 高登云不会水,出来时顺便把醉仙楼大厅的木桌也带了出来,真掉进水里也有个支撑。 “山伯,山伯出来了吗?” 众人皆摇摇头,高登云面色焦急:“山伯兄,希望你不要卷入这个无妄之灾啊。” 威力惊人的巨浪在眼前翻涌,维持秩序的守卫们也开始惊惶不安。 先前坐在角落里,仪容华贵的青年,此时脸上也不像刚才那么淡定,他悄悄问身边的汉子。 “保山,待会真要出什么事,你有把握带着我回到岸上吗?” 叫保山的精装汉子,面色恭谨,不复刚才的玩笑笑容:“王爷放心,这条河虽然古怪,卑职即使拼了命,也要过!” 青年微微颔首:“好,不愧是锦衣卫里最得手的干将,本王信得过你。” 保山听了夸奖,依然低着头,无他,只因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夺嫡的热门人选,当今圣上的第八子,睿王爷周见深。如今被圣上派遣,来临清督查三年,恰好今晚来了这清水体察民情。 将来登了大宝,他王保山就是从龙之人,若是今晚出了意外,他王保山就是株连九族的罪人! 只不过,今晚确实古怪啊,刀剑里出生入死才爬到如今位置的王保山,望着风浪,眉头紧锁。 突然,风浪落下,一只巨大的乌龟怪物露出上半身。 这怪物何其巨大,仅仅头部就有半个人身那么大,偶尔挥出的尾巴上竟然覆盖有龙族特有的甲片。 非凡物,王保山全身力气蓄满,肌肉更是快快炸起,撑得衣服都快碎裂。 他入了二品,已经从内力变成了内劲,全力一击可以可以把磨盘大小的巨石打成碎片,他还可以气劲勃发,三寸之内可以洞穿金铁,可即便是这样的高手,王保山面对着初露面容的怪物,心里也是发憷。 不求建功,只求王爷平安! 王保山挡在睿王前面,紧紧盯着那乌龟怪物,不敢有丝毫放松。 …… “啊,怪物~~” “啊————” …… 浪花高处,那头身长两三丈的巨龟,从风浪里高高仰起头,他的眼睛里充满睥睨神色,眼珠转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的头缓缓转到了二楼,朝梁岚和十三娘的所在望去。 “黑魔气,竟然又有人感应到了它,有了它,我就可以吸取水之道韵,省我百年之功,交出来!” 巨大的声音同时在梁岚和十三娘脑海中炸响,宛若奔雷。 这是传音秘术,只有道法传承之人才可以感应的到,至于船上普通人,都只觉得头脑嗡嗡鸣响,根本听不清说什么。王保山武功高深,可以用力将声音逼出,至于睿王周见深,则满脸痛苦神色。 “这是什么东西,保山,他能承受住你的刀剑吗?” 王保山苦笑:“王爷,倘若只是普通乌龟,不管多大,我也能斩得,可物久必通灵,活了这么大的乌龟,只怕早就有神通了。面对这种存在,自保或有可能,斩杀至少要入一品!” 周见深皱着眉头:“你都如此说,看来今晚没人制得住它了,只能自求多福。” 第二十八章 一剑 这乌龟怪物竟是冲黑魔气而来? 鼻子还真是灵。 十三娘脸色难看的放下吴猴子尸体,仰头看去。 她瘦小的身影在携风裹浪的巨大龙龟面前,渺小的不值一提。 十三娘并没有很惧怕,反而满脸坚毅神色,她性子便是如此,不论面对的是什么,力量微弱,也要斗它一斗。 她的眼睛更红,几乎要流出血泪,更浓郁的黑气从后背发散,蜘蛛形状更加明显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吗?” 龙龟眼中不屑神色更浓,他冷哼一声,周边的温度急剧降低,水滴在前方悬停,变成无数颗细小锋利的冰晶。 “去!” 龙龟神念喝道,无数悬停的小冰晶在空中骤然加速,速度越来越快,化成了无数把飞针。 十三娘身后的魔气骤然开合,形成一面巨大的后盾将她完全遮挡住。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护盾也挡在了梁岚的上方。 看到梁岚浮想联翩的模样,十三娘脸一红,随即白了梁岚一眼:“别乱想,我只是不想你死在这乌龟手里,待会我要亲手杀了你这登徒浪子!” 哎,女人真是心口不一。 梁岚心里美滋滋的叹口气,不消片刻,这种感觉便被龙尾乌龟巨大的破坏能力震惊到。 “咔咔嚓嚓。” 除了十三娘雾气护盾守卫的地方,整个房间几乎都被这些高速运动的冰晶洞穿,留下数不清的细小洞口。还好攻击范围并不是很大,否则片刻间,龙尾乌龟就可以把整艘画舫的人全部团灭。 这只巨无霸的乌龟应该就是那天在问仙桥见到的龙尾的主人,想不到本体竟然这么凶悍,还好那天龙龟没有动什么凶念,否则梁岚刚刚穿越第一天,就要再度挂掉。 小鲤鱼采荷说的那只龙龟,恐怕也是它,它凭借着强悍的力量抢夺了小鲤鱼的机缘。怪不得小鲤鱼说起来就很委屈,这么大个,确实很难对付。 大概知道了这只龙龟的来历,按照小鲤鱼的说法,它也不过是阴神修为,只是个头实在比小鲤鱼大了许多。 十三娘尝试着发动攻击,可黑魔气没办法驱使太远的距离,否则威力大大减弱不说,也会来不及防护攻击。相比之下,这只龙龟的攻击就有效的多,轻轻吞吐就能把水滴变成冰晶,神念控制,就可以将冰晶瞬间转化成杀人于无形的飞针。 再加上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不多时,十三娘就已经气喘吁吁,黑气浓度也明显变稀了不少。 “喂,不要硬撑着,”,梁岚对十三娘说道:“咳咳,毕竟这里还有男人在。” “要你管!” 十三娘习惯性的毒舌,听完梁岚的话,又忍不住来了个狐疑的白眼:“就你?” “其实我很厉害的。” 梁岚拔出手中的飞剑,静静的把真气注入其中,然后回过头笑道。 “怎么,你不信啊?” 十三娘不说话,好看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喉咙一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果然,维持这种状态,还是有点太勉强了吗? 梁岚竟然鬼使神差的,手指伸过去揩干净十三娘嘴角的血渍,这个动作甚至吓了他自己一跳。 “你干什么?”十三娘不太习惯,咬着牙齿道:“少来这些伎俩!” “我……”梁岚也不知道刚才脑袋怎么抽了,只好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道:“死乌龟,看我飞剑的厉害!” “倏” 一道白色剑芒突然从船上飞起,直奔龙尾乌龟的眼睛而去。 龙龟虽然皮糙肉厚,身体表面甚至进化出了龙鳞这等天生护甲,但眼睛总归是最薄弱的地方。 梁岚全力控制着飞剑,第一次对敌伤人,心里多少有些小紧张。 希望飞剑可以和砍树时一样锋利,千万不要掉链子啊! …… “哦?飞剑?” 龙尾巨龟看到剑芒,眼睛微微睁圆。他活了无数年头,也算有些见识,但凡能够驭使飞剑的人类,都不是寻常之辈,要么是学习了道法传承的修士,要么是进入一品境界的绝世武者,即便它已经修炼多年,太过大意的话也会有丢掉性命的风险。 飞剑极快的朝龙尾巨龟眼睛射去,巨龟赶紧运转神念,凝聚起厚厚的冰障企图阻挡飞剑的痕迹。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 飞剑势不可挡,龙尾巨龟凝聚而成的十几道冰壁全部被一一穿破。 什么? 十数道屏障竟全被破开? 一剑就有如此威力,来人是大修士? 龙尾巨龟心中惊骇,赶紧偏过头颅,这才堪堪躲过了这一剑。 飞剑击打在龙尾巨龟的脸颊,划出一道微小的剑痕。然后重新滞在半空。 “快滚!” 梁岚抬头,朝着巨龟一字一句道。 龙尾巨龟谨慎的望着这柄飞剑,又看了看负手昂首而立的梁岚。 眼珠子转了转。 方才一口气布下十几道冰壁,对于巨龟来说是不小的负荷,这人类修士一剑尽数破开,虽然威势惊人,但必定也极耗费心神。现在要赌的便是,这书生到底是只能挥动这一剑,还是可以继续挥动好多剑? 一剑不足无虑。 五剑敌死我伤。 十剑我必死无疑。 这个书生到底是隐居的高人还是虚张声势? 龙尾巨龟思考了半晌,最终慢慢的沉下水面,它活了无数岁月才成就今天,靠的就是“谨慎”二字。小心驶得万年船,等回去再好好调查一番,倘若真是个徒有其表的小子,本座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毕竟那可是蕴含水之道韵的黑魔气啊! 龙尾巨龟不甘的想道,巨大的身体慢慢沉入水底后,稍微呆了片刻,发现梁岚依然神气十足的一把收回飞剑,这才含恨潜行,不一会儿,便到了极远的地方。 巨龟离去,整个水面重新归于平静,惊魂甫定的人群哪还有游玩的心思,赶紧催促着船工把船停泊岸边。 二楼,感应到巨龟的气息终于远了,梁岚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般倒在地上。 龙尾巨龟实力果然了得,转眼间就用神念布下五道冰晶屏障,后来见被破开,又赶紧在后面补上。若是普通剑士看到这种情况,必然会暂停进攻,再做图谋。 可梁岚知道这绝不能停,老龟实力在他和十三娘之上,慢慢耗根本耗不起。此刻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一剑震慑对方! 好在自己可以驾驭飞剑进行远程攻击,好在巨龟果然还保留龟族本性,谨慎至上! 总之,这场赌博,成功了! 第二十九章 绝杀 十三娘收回了黑魔气,一双美目望着梁岚,充满震惊之色。 这个登徒子竟如此有魄力,明明身法比不过巨龟,却敢拼命赌在一剑,硬是吓走了巨龟怪物。 看到梁岚虚弱的坐在地上,十三娘心神不定。 这梁岚藏得倒严实,根本没发现他也会是修道者,若在平时我还不一定能杀了他,正好现在他身体虚弱,我一刀下去,必然可以报当日董府羞辱之仇,还可以把他的死推到山贼的手上。 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时机! 十三娘看着满地的山贼尸体,面露复杂神色,她忽然想起今夜的种种,被这个男人抱在地上轻薄时,她竟然没有多少恼怒的感觉! 十三娘的俏脸微微一红。 她还想起刚才他替她擦拭嘴角的血渍,还有方才,他握着剑挺身而出的样子…… 其实巨龟明明想要的只是我的黑魔气,这个登徒子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啊,十三娘咬紧嘴唇,想到这里,她竟然发现自己已经淡忘了那天在董府被他羞辱的感觉。 算了,不想了。 十三娘微微跺脚,梁岚,你刚才救了我一命,我今晚不杀你,就扯平啦。 她走过去,把梁岚轻轻扶起来,二楼墙壁被破坏,河风呼呼的吹进,继续呆着必然会受风寒。梁岚体力透支虚弱的很,需要扶下去好好休息。 梁岚手搭着十三娘肩膀,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身体无力,整个人几乎都贴在十三娘身上。 他看十三娘脸色微红,出言笑道。 “突然想起来家乡的一句话,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用力的女人。” “家乡?”十三娘有些好奇这个词语:“你不是本地人吗?” “这个....”梁岚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开起玩笑:“我看到身边有这么俊俏的姑娘,还以为自己已不在人间,到了阎王爷那里。” “且,就会花言巧语,”十三娘故意绷着脸:“而且阎王爷那里都是鬼差,哪里有什么俊俏姑娘。” 梁岚笑起来:“哈哈,就是就是,我再仔细一看,只有母夜叉,哪有什么俊俏姑娘。” “你......!” 十三娘砰的一声把梁岚摔在地上,气呼呼的走了下去:“母夜叉可不会扶人下楼,你自己走下去罢!” 梁岚被摔在地上,知道十三娘耍起了小女孩性子,故意抱着腿,在哪里大声叫痛:“好痛好痛,哎哟哎哟,摔断了!” 十三娘停下脚步,心里道,刚刚那下力道也不重,哪里有那么容易把人的腿摔折? 忍不住回头瞥了眼,看见梁岚额头甚至有汗水,心里顿时有些打鼓。 她走回梁岚身边,问道:“喂,你哪里痛?” 梁岚松开腿,一本正经的指着自己胸膛:“你刚才摔我,我心痛!” 十三娘顿时明白过来:“果然是油嘴滑舌!” “哈哈哈,”看着佳人起身,梁岚大笑起来。 ...... 楼下,眼看船舶距离岸边越来越近,众人也都放下心来。 宛若鬼门关里走一遭的氛围,还没有完全消退。 高登云许超等人额头上甚至还保留着几滴汗珠,心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到梁岚从二楼缓慢的走下,高登云赶紧上前接应:“山伯,你怎么了,没有受伤吧?” “不碍事,刚才那乌龟怪物袭击了二楼,我和十三娘侥幸逃过,但是有几个黑衣打扮的汉子被乌龟怪物给打死了。” 梁岚缓慢说着,这也是他和十三娘串通好的台词。十三娘替他除了这些山贼,他为十三娘遮掩黑魔气的存在。 一个很公平的交易。 如此一来,刚才二楼上发生的一切,就永远的成了秘密。 高登云扶住梁岚,道:“山伯,你人没事就好,否则我邀请你到此,必然会心里不安。” 梁岚笑道:“乘风不必自责,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来,拿酒来饮。” 高登云道:“你现在的模样,还能喝吗?” ...... 睿王周见深站在角落里,正满脸震惊的听着王保山在推测。 “什么,你说刚才是这梁岚用剑逼退了巨龟?” “不错。”王保山点了点头。 若非刚才锁定了那柄剑的气息和模样,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瘦弱书生模样的人,竟然是一位武道宗师! 隔空驭剑,十步杀人! 这是只有一品高手才能使出的手段,更何况他一招就击退了那身长数丈的妖异巨龟。 若非亲眼所见,的确匪夷所思。 “有如此诗才,又是连保山你都自愧不如的高手,这种人在清水这种偏僻地方,和本王相遇,正是天意。” 睿王周见深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结识这位文武全才。 当即端了一杯酒,来到梁岚和高登云面前,一饮而尽。 “置身险地而面色不改,山伯兄豪气,真是让人佩服。” 说着,又从腰间摘下一块随身玉佩,交到梁岚手里:“宝剑配英雄,美玉赠儒生,初次见面,小小礼品不足以表达敬佩之情。” “哦?”梁岚和高登云同时抬头,看着这个突兀出现的土豪粉丝。 “沈建州,”周见深颠倒名字,自我介绍道。 ...... 二楼残破窗外,千面郎君心有余悸的看着屋内。 有种怀疑世界的感觉。 今晚这是怎么了? 醉仙楼的姑娘是个身怀魔功的高手,清水河里隐藏着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最后那个书生更是变态,能够驾驭飞剑杀人于无形! 这个世界怎么了? 究竟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眼珠转动,去除伪装,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 屋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小翠和那几具山贼的尸体。 千面郎君看也不看其他人,径直走向刘通的尸体。。 刘通被十三娘一击毙命,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被吸成肉干,具备很高的情报价值。把它带回圣门,舵主必然会宽恕他丢掉宝剑的罪过。 “嘿......” 千面郎君吃力的把刘通尸体翻过来,突然,早就断气的流通,竟然气血通畅,重新睁开了眼睛。 “咳咳”,刘通艰难的吐了口血水,仔细辨认一番。 千面郎君?! 他看着眼前之人的怪诞脸谱,终于认出来他是谁。 “日你仙人板板……” 刘通嘴巴含着血,含糊不清的说着。 “你说什么?” 千面郎君知道,即使现在醒来,刘通也已经活不成了,他还以为刘通在交代什么秘密。 “日你……日你仙人……板板……” 刘通另一只手悄悄在腰间摸索着,终于他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扬手,用尽最后力气把仅剩的那把飞刀扎透了千面郎君的后背。 刘通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要不是你偷了老子的画像,老子早就杀了那小子……还好,苍天有眼,让我亲手报了仇...... 第三十章 拜会 从醉仙楼回去之后,梁岚呼呼大睡了整整三天。 他听说,官府派出了本县全部兵丁,甚至发动周围所有渔户,去清水河搜寻那龙尾巨龟的踪迹。 可惜一无所获。 当晚的遭遇也越传越邪门,最后那巨龟更是被说成了清水河神显行,甚至真的有人去水边祭拜。 …… 期间高登云探望过一次,见他未醒来便在门口留下一封书信。 梁岚的老师许清吾,听说爱徒被水里的怪物所伤,心里放心不下,亲自到家里探望。 梁岚开窍后,就被他视作自己的得意门生。特别是听说梁岚在画舫做诗才惊四座之后,许老头更是把他当成了宝,到处和人说梁岚是注定可以中进士的。 “山伯,怎么样,可好些了?” 许老头让仆人洗了些水果,放在梁岚床头,满脸关切的样子。 梁岚接过水果,放在嘴里咬了几口,笑着道:“老师不必担心,就是晚上风大,被吹着了。你看现在早就活蹦乱的了……恩,老师带的这果子真不错,清脆可口,好吃!” 现在是早春,是水果的淡季,这个世界有没有冷藏、温室大棚等技术,因此这小小的果子,倒有几分奢侈的感觉,也足以见许清吾对梁岚的看重。 “山伯,这两天身体不适,每天花费半天功夫读书就可以了。”许清吾一副很体贴的样子。。 梁岚正吃着水果,听到这话,差点被呛到。 他崇尚道义,却不喜迂腐的经书教条,再加上修炼道法要占用大量时间,梁岚用来读书的时间根本不值一提。 “咳咳,咳咳,”他赶紧把嘴里的水果全部咽下:“老师放心,今年就是秋闱了,学生不敢稍有懈怠。” “好,呵呵,好,”单纯的许老夫子被梁岚的纯良表情欺骗,捋须笑着说:“来,为师考考你。” 这考试还真是随手就来啊。 好在修炼了道法之后,梁岚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地球的思维方式又让他具备了极强的整理归纳能力,根本就不是这里的普通书生可以比拟。 许清吾随手考察了几处,梁岚都是对答如流,偶尔更有几处精妙见解,让他眼前一亮。 老夫子更加开心,道:“山伯,钱学正自从初试见了你,对你是大大的赞赏。奈何公务繁忙抽不开身,这两天终于得了些空,邀请你我二人去府上拜访,你看如何啊?” “学生自然听老师安排。” 梁岚答应下来,学正钱居易才学过人,家族势力也庞大,能入得他门下自然是好事一桩。无论是尼山书院的选拔,还是向族里夺回家产,有了钱学正门生的身份,阻力都会减小很多。 当然这一切还要建立梁岚自身实力出众的前提上,一个普通人,自然不值得钱学正大力栽培。 许清吾继续说:“择日不如撞日,为师本以为你身体不适,可以晚两天去府上拜会。现在看来,山伯你恢复的倒是很快。” “本就不碍事,老师稍等,学生收拾下即刻出发。” …… 钱学正属于官吏,住在县衙后面的巷子。平日里也都会有卫兵走动,最是安全。梁氏属于本地望族,和县衙离的也不算远,两人步行,边走边聊,不多时就到了钱学正府上。 门卫早得到钱居易交代,知道这梁岚是钱居易邀来的宾客,虽见其穿戴普通,可也不敢怠慢,赶紧入府通传。 钱居易的居所,并不像梁正心、梁正则等修建的那样气派堂皇,而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左右两边厢房供家眷休息,中间厅堂是待客的地方。 钱居易正和两位儒生模样的中年人攀谈,看到梁岚来了,赶紧招呼:”山伯,来得正好,快来见见刚从尼山书院远道而来的两位先生。” 尼山书院? 梁岚一惊,这两位就是尼山书院派遣来选拔考生的先生吗? 也就是说,如果能够他们俩人看重,就可以进入尼山书院,从而遇见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祝英台。 梁岚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一世的我们,又会发生怎么样的故事。 “山伯,”许清吾见梁岚愣住,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提醒:“傻愣着干什么,快上去啊。” 梁岚顿时从沉思中回过神,赶紧上前施了一礼。 “学生梁岚,表字山伯,见过两位先生。” 左边那位瘦长身形不苟言笑的大儒,伸手示意不必多礼。 问清楚梁岚是两个字后,嘴中称赞:“《说文》里曾说,梁,水桥也,岚,为山间雾气,水桥雾气,这是青云路啊。是个好名字。” 钱居易闻言,笑道:“好你个孔逸夫,几年不见,竟然学会夸人了。” 边说着,边指着那人向梁岚介绍道:“山伯,这位便是尼山书院有名的冷面书生,孔云,孔逸夫。” “嘿,依我看,山伯二字也是妙,山伯本来山神,山之伯亦为雾气,一字两意,这个表字也是有趣的很啊。” 孔逸夫旁边那位矮胖先生,也开始发表见解。 这个人叫做周兴瑞,也是尼山书院的先生。钱居易一一介绍过了,又把许清吾拉出来,和孔云周兴瑞二人见过。 书院里收到了钱居易的推荐名单,便派遣这二位,作为尼山书院此次招生的全权代表。复试的时间就在三日后。 孔云之前和钱居易有些相熟,后者又是本县的学正,这才一到地方,就来府上拜会。 恰好许清吾梁岚两人也赶在今天,钱居易吩咐下人准备酒席,为孔周二位接风洗尘,也有提携梁岚之意。 孔云岂能不知? 只是选才这种事,他也无法做主,只能装作听不懂钱学正话外之意。 为了保证取才公平,防止有人贿赂考官徇私舞弊。派出来招生的两位先生,往往也都是政见不合之人。 比如这周兴瑞所在的格物学派,和孔云所在的心学派一直不和。两个人也是互相不对付,这点从两个人刚才点评梁岚名字就能看出一二。 除此之外,复试时的考生答卷,还要原封不动的带会书院回复。一旦发现异常,书院必然严惩。 因此能不能选拔上,最终还是要看复试时答卷如何。 每次书院出题,都会别出心裁,不能以常理度之。多少名满乡里的才子,都因为迷信于从前的套路而名落孙山。 这次的题目据说更加变态,做出《早春》的梁岚是否就一定行,真的难说! 第三十一章 不见 晚宴之后,梁岚陪同许老头儿一起从钱居易的府上告辞。 学正大人的邀请,还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况且还有来自尼山书院的贵客,许老头儿有些拘谨,但脸上的喜悦是掩盖不住的,席上多喝了几杯,此刻走路都有些踉跄。 他笑着道:“山伯,你可觉得为师今天醉了?” 梁岚扶住他有些歪斜的身子:“学生觉得老师还算神识清明。” “不,”许清吾摆摆手:“我明明就是醉了。” 他移开梁岚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悲从中来,叹口气,念出两句:“哎,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许清吾知道自己不善变通,也不是才华过人之辈,因此才年过六十,也没有什么建树。几次考取举人不中后,他也就认命做了个教书先生,自诩治学严谨,可手下学生却不甚得意。 转眼间已两鬓斑白,可回首六十多年,一场空,如此怎能不伤感? 梁岚的出现,给了他一点朦胧的希望。 他已没有多少年可以等。 想到这,许清吾回头认真的说道:“山伯,你一定要……认真读书啊。” “学生谨记。” 梁岚低头答应,然后见许清吾挥了挥手:“你回吧,为师让庆余扶着,再走走。” 旁边叫庆余的仆人看到自家老爷身子有些晃荡,赶紧上前扶住,道:“梁公子,你请回吧,老爷这有我看着呢。” “那好,学生就不送了。” 梁岚不再坚持,告别了许清吾和庆余,回头朝自己家走去。 明月高悬,月朗星稀。 天气愈发的暖了,路边不时传来几声昆明的鸣叫。仔细听,甚至还能能分辨出哪些是雄虫求欢,哪些是雌虫的低声羞涩回应。 春天真的到了。 梁岚想起那句几乎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声音,“春天到了,草原上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不禁莞尔一笑,突然想知道十三娘现在如何了,当初在船上看她的功法血腥狠毒,不像是什么名门正派的法术。这么练下去,迟早要出问题。 不如去看看。 趁着酒兴,梁岚变换方向,朝醉仙楼走去。 虽然经历了前几日的龙龟事件,但这里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只是小二们在迎接客人时,都会强调画舫已经加派了高手防护,安全的很。 “在下梁岚,不知道十三娘在不在呢?”梁岚问着身边正竭力向他推销夜宴席位的小二。 “十三娘?”小二脸上闪过一丝警惕:“稍等,这位爷,我去通传下。” 过了没多久,有个俏丽的姑娘下来了,她瞪着眼睛,直接走到梁岚面前。 “你就是那位梁公子?” 看到梁岚点头,继续说道:“十三娘小姐那天吹了江风,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客人还是请回吧。” “风寒?” 梁岚有些诧异,她有功法修为,抵抗力不应该这么弱。不过既然不方便,那自己回去就是。 于是朝俏丽丫鬟说道:“那在下告辞,改天再来拜访。” “公子,十三娘小姐特意叮嘱过,如果公子你来,就把这封信交给你。” 梁岚接过书信,低头打开,四行工整瘦长的楷体小字写在上面。 “凤之所趋,与子异域。永从此诀,各自努力。” 什么意思,从此江湖不想见? 不就是摸了摸身体嘛,再说那也是因为魔气催发,我也是受害者诶。 那可是初吻。 梁岚有些无奈的摇头,女人心海底针,果然不能以常理揣测。 他向来不是喜欢强迫地人,回了句“告诉她,梁岚知道了”,也就转过身子回去。 走出醉仙楼门口,拐进旁边的巷子,梁岚突然停住身子,向后喝道:“出来吧。” 果然从后面的黑暗处,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影,看清来人模样,梁岚不禁有些愕然。 “你跟着我做什么,不是不相见了吗?” 十三娘有些被撞破的局促,活像个被人发现偷吃糖果的小孩,仍然不承认。 “谁跟着你了,我只是恰好也要往这里走。” “好,那你接下来是往这边还是那边?”梁岚朝两边指了指。 “这边,”十三娘随便指了个方向。 “嗯,那我就走那边。” 梁岚故意选了个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去。 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对方留给他这封书信,就没必要再多做纠缠。 再说,本来今晚的目的就是讨论十三娘功法的危害,看看有没有调和的法子。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十三娘看着梁岚故意选了另一边,渐行渐远。气的跺了跺脚。 她想起来上次被这小子放弃的情形,似乎也和现在差不多,只是那次心里是羞辱和怨愤,这次心里只剩下满满的伤心。 你是否知道,如果你出言挽留,我可能就会跟你走。 倏忽,有个服装艳丽妆容精致的半老徐娘从墙角里出现。 “春娘,你果然是动心了”,她朝着梁岚离去方向看了一眼,这才走到春十三娘身边。 “哼,这小子有什么好,我还以为是多么俊俏的公子哥儿。” 春十三娘看到来人,顿时满脸恭敬深色,说道:“桂姨娘,春娘早就发誓以身许教,怎么会看上这些臭男人。” 妇人打量了一眼,柔着声音说道:“春娘,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不要怪姨娘心狠,你是被黑魔气感召的天命法女,道心是不能被个人情感羁绊的。” 她顿了顿:“努力修行下去,圣女地位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明王降世,你可是要入佛位的。” 春十三娘低着头不说话。 她觉醒黑魔气不久,就由着眼前这女子接引入了白莲社,教义里明王降世会净化一切的恶,世间将只有纯粹的善。这正是她追求的,因此决心追随。 入教时立下重誓,从此放下儿女私情。找到圣地踪迹,迎接明王降临。 只是,只是写下绝交信时,心里的惆怅伤感,为什么依然难以止息? ...... 后半夜,清水河突然有了异状再生。 趁着夜色打鱼的渔翁王老汉,看到水面上突兀生出两道巨大的漩涡。 想起最近的清水河神传闻,王老汉吓的脸色刷白,连手中渔网被网中鱼儿带跑都顾不上,赶紧撑起小舟远远的避到一边。 有风雷异响从漩涡中心传出。 “咔嚓”,“轰隆”…… 不多时,两股漩涡飞速远去了,水面平静下来,间或有丝丝血气冒出。 当夜,小鲤鱼采荷再度入梦。 “岚哥哥......” 第三十二章 阴神 “岚哥哥。” 梁岚听到这声熟悉呼唤,神识“腾”的从床上坐起。 看到眼前的俏丽姑娘,再回头瞅瞅依然鼾睡床上的肉身,梁岚明白过来,笑着问:“采荷,你又入梦了,是想哥哥了吗?” 梁岚玩笑还没有开完,就看到采荷的身影已经有几分虚幻,脸上的神情也颇为痛苦。顿时意识到出了状况,赶紧收敛笑容,下床扶住采荷的魂魄。 语气里也多了几分焦急。 “采荷,你怎么了?” 小姑娘皱着眉头,似在努力忍着痛楚。虽是神魂,梁岚也觉得有些面色发白,没有了初见时的活泼灵动。 “岚哥哥,”采荷又叫了一声,眼睛一眨,竟然扑簌扑簌落下泪珠:“采荷这次来,是和你告别的......” 告别? 梁岚突然又想起傍晚春十三娘留下的书信,心里苦笑,你们这是商量好了在玩我吗? 一个个都挑在今天,难道这是什么黄道吉日,宜绝交,忌秀恩爱? 不过看怀里采荷虚弱又惹人怜爱的模样,梁岚知道小姑娘必然是遇到了难处,赶紧道:“采荷,告诉哥发生了什么事?” 采荷想说,却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道:“岚哥哥不要问了,采荷要去很远的地方,只想走之前再见到哥哥一面。” “不要骗我,”梁岚早就看穿了采荷的拙劣演技,什么要去很远的地方,分明是遇到了极大的危险,却又不想让自己为她担心。 “龙龟!是不是龙龟在欺负你?” 想起清水河里那只实力叵测的怪物,梁岚觉得心里发冷,难道采荷已经被它逼近了生死绝地? “不,岚哥哥,别猜了,采荷要走了,只求你多多保重……” 采荷强忍着眼泪,扭头就要离去。 梁岚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又想起她的本体尚处在巨大的危险下,只是留住她的神魂根本无济于事。 可恨啊! 梁岚看着采荷身影渐渐远去,心底突然发出悲鸣,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要眼睁睁看这可爱的俏佳人香消玉殒了! 一念及此,梁岚神识迈动,想要追上伊人的脚步。 “砰!” 像是撞到了无形的屏障,梁岚再难前进分毫。 他没有达到阴神境界,无法施展神魂出游的手段。若非采荷入梦,叫醒他的神识感应,就连现在这种状态梁岚也无法达到。 采荷远去,梁岚察觉到这种状态也难以维系了。肉体对神魂的吸力越来越大,眼看着灵识就要重回身体。 只是因为巨大的情绪念力,还在支撑着不被身体吸力完全扯入。 这巨大的情绪念力,自然就是梁岚对于采荷的牵挂之意。 “虽踏上修仙一途,果然还是做不到忘情。” 梁岚心里苦笑,所谓修道忘情,讲求不为情动,不为情牵,几乎将情欲遗忘。 道祖曾在《太上忘情》里教化世人,“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道祖境界无比高深,说的自然也都是至理。 然而梁岚心里中意的,却是另外一句。 晋朝王戎死了儿子,他悲不自胜。他的好朋友山简去看他,说何必如此。他回答说:‘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若是没有了这些情欲,人又因为什么才能称得上人呢? ...... 修道,修的就是心境。 念头通达,心境也豁然开朗。 一直没有入门的《太上忘情剑》似乎突然有部分涌入脑海,融会贯通。 剑意扩散开,波及到桌上的无名宝剑。 “裎” 一声铁石交鸣,清脆仿佛鸟啼。 无名宝剑剧烈震动,原本古朴无华的剑柄处突然生出一道光直入眉心。 光芒速度极快,梁岚躲闪不及,被剑上异光打个正着。 定神一看,发现异光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反而脑海中多了个石头模样的异物。 仔细看去,上面写有两个古朴无华的古篆大字,幸好前世选修过古语言这堂课,梁岚勉强认得,是“气机”两个字。 这东西有什么用? 听上去,气运表示的是机缘,那么是否可以助我暂时达到阴神境呢? 古朴石头约莫有拳头大小,悬停在梁岚脑海,感应到梁岚念头,突然开始高速转动。 有淡淡光华从中蔓延到梁岚魂魄,与此同时,它的体积也变成了眼珠大小,似乎它的等级也跟着降低了。 来不及惋惜,梁岚便察觉到,随着光华入体,肉体的吸力陡然消失,魂魄轻易的从身体溢出,飘在半空。 魂魄神识更加通透,五感变的极为敏锐,甚至可以听见昆虫落在草木上的细微声音。 这就是阴神境? 果然奇妙无比,整个人和天地之间的那种联系感更加明晰,道心隐隐有了升华。 梁岚知道,自己进入筑基时间不久,断然不会这么快就达到阴神境,现在这种神奇境界,多半是拜那神奇的“气机”石的功劳。 借助外力,难以长久,要抓紧时间去救采荷。 神魂梁岚微微张手,心念一动,桌上无名宝剑“刷”的飞到手上,手捏住宝剑,整个人穿过门窗,飘飞到半空。 夜色下,附近景色一览无余。 鳞次栉比的房屋,横竖交错的街道,远处的梧桐树,宅院里农户偶尔的狗吠...... 梁岚在半空中行走,觉得神奇无比。 他的参修本源是气,阴神状态下,神魂和大气完全接触,更觉得气力浩浩荡荡,无穷无尽。 真气在神魂聚集,越来越浓郁,最后更是双目爆发出湛然神光。 有只鬼魂逃脱了城隍缉拿,本欲入门索命,远远的瞧见梁岚,以为是神祗下凡,吓的瑟瑟发抖,飞速逃离。 梁岚也不去管他,握着剑立在那里,双目沿着清水河寻找着什么。 良久,他望着远处河面上的一处水花激荡处,神情一冷,道。 “找到了!” ...... 河面下,采荷面对着龙龟以及若干手下,苦苦支撑。 方才借着祖传天赋,水中匿形术,她争取了短暂时间见了梁岚最后一面。 也算是满足了临死前的愿望。 岚哥哥,希望你可以一直记着采荷。 采荷眼中显现出一丝决绝。 此时的她,还是小鲤鱼形态,面对着身长数丈的巨大龙龟,身上早已遍体鳞伤,鲜艳的红色鳞片大片脱落。 反观龙龟一伙,几乎没受到什么伤害。 “龙女,把传承交出来,饶你不死。”面对比自己弱的人,龙龟眼中还是那股睥睨神色:“你没有选择,你该知道没有谁可以救你。” 小鲤鱼怒道:“呸,你以为我会信你这头死乌龟,我绝对不会让你这种人得到古神传承!” 她想起因为保护自己而被这可恶龙龟残忍杀害的小伙伴,忍不住又有些泪眼汪汪。 龙族分水而生,同族之人早早的就分配了不同水域,彼此相聚甚远,联系也不多。而她的父母很久前就不知所踪,她的修行又差龙龟不少,眼下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只有燃烧精血一条路了,拼了我的命,即使不能同归于尽,也要让死龙龟身受重伤! 小鲤鱼心里绝望,就要催动口诀。 第三十三章 又一剑 “采荷,不要怕。” 水面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小鲤鱼抬起眼珠,竟然又见到了熟悉的岚哥哥,随时满眼欢喜。只是瞬间,欢喜就变成了忧虑,她使用神魂之力说道:“岚哥哥,你……你为什么要过来?” 神魂梁岚一袭青衫,提着剑,轻飘飘立在水面上,听见小鲤鱼的焦急劝告,却只是一笑:“因为采荷你有危险了呀,我怎么会不来救你呢?” 小鲤鱼只觉得满心温暖,还想再说什么,却都化作眼泪,“哇”的大哭起来。 她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一旦梁岚陷入危险,就立刻使用燃烧精血的秘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岚哥哥因为自己而受伤。 “够了,死到临头还卿卿我我!” 单身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龙龟,只觉得内心受到暴击。不过他道心坚毅,一心求取成仙大道,否则这清水河里自然不缺少乌龟伴侣。 龙龟卷动尾巴,水面一阵激荡,它探出头来,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屑还有愤怒。 “梁岚,你竟然还敢来,前几天被你装神弄鬼糊弄了一番,真当本座是好对付的!” 梁岚根本不看他,只是摸了摸剑,道:“是不是装神弄鬼,你试试便知!” 龙龟的身边,还有两个修行差了许多的精怪下属,一个是只张牙舞爪的螃蟹,气焰嚣张的举着两只大钳;一个是磨盘大小的蚌精,向来自豪于自己的防御。 “大王,这个书生哪里用得着您动手,小的现在就收拾了他!” 螃蟹怪豆大的眼珠转悠着,显然是在巴结这只龙龟。 妖怪成精,就连思维都变得相像起来。弱肉强食的世界,崇拜强者,也就成了不变的法则。 “小子,记住爷爷我的名字,我叫蟹……”螃蟹怪挥动大钳,上来自我介绍。 梁岚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我还不习惯和死螃蟹说话。” 螃蟹怪刚成精怪没多久,思维还比较迟钝,非常认真的说着:“这里没有死螃蟹啊,听着,小子,爷爷我叫……,哦,我明白了,你竟然敢说我是死螃蟹,爷爷我要夹断你的脖子!” 巨钳有三尺长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看得出来,这只螃蟹很得意自己的这双巨钳,平日里没少打理。 可惜,你没有继续打理的机会了。 梁岚在心里默念,一剑递出,剑没有飞出,还握在手中,冷冽的剑气已经沿着剑尖蔓延飞射。 螃蟹怪还在前冲,两只巨钳在前面张开,慢慢的,两只并列的大钳突然变成了一前一后,再然后,螃蟹怪的眼睛只能看得见一只钳子…… 怎么回事? 螃蟹怪察觉到不对劲,眼珠转动一百八十度,朝后面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天呐,我的半个身子怎么跑到后面去了? 不对,我怎么只剩下半个身子了? 啊? 我被劈成两半了,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 被剑气斩成两段的死螃蟹,一先一后,就这么慢慢沉到了水底。 可惜了,这么大的螃蟹,煮着吃一定很肥美。 梁岚顿了顿剑,对龙龟说道:“接下来,是你吗?” 龙龟确实又被梁岚的这一手震惊到,不过想起前两天被梁岚欺骗的事,龙龟一贯的谨慎被抛到了脑后,认定了梁岚不过是虚张声势。它愤怒道:“不要嚣张了,区区人类,你的底细,本座早已调查清楚,不过是道行低微的筑基修士!” 梁岚真诚的反问:“筑基修士可以像我这样,出窍神游吗?” 龙龟根本不听解释,一口咬定:“肯定又是你装神弄鬼,本座绝不吃你这套,纳命来!” 梁岚抚额,满头黑线。 看来,要改变对一个人的初始印象真的很困难,这一点对于妖怪也成立。 小鲤鱼一直在下面紧张观战,看到梁岚随手一剑,就斩杀了那只笨笨傻傻又聒噪的螃蟹怪,她才稍微放下心来。然而看到龙龟怒气腾腾的全力攻击,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岚哥哥小心,这只臭龙龟擅长控冰!” 龙龟的能力梁岚已经见识过,此刻听到小鲤鱼焦急提醒,十分担心自己的安危,心里还是一暖,他笑着道:“采荷放心,这龙龟不足为惧。” “欺人太甚!” 龙龟巨大的身子因为发怒而有些发抖,这个梁岚,竟然面对自己的全力一击,还有心思和龙女调情,置自己于何地! 必杀汝! 龙龟拿出十二分的念头,集中神念,不止空气中充满了悬停的无数冰晶,甚至他的周围也都凝结成了冰块,温度骤然下降了许多。 “杀!” 龙龟大喝,口吐一道白气,所有空中的冰晶慢慢凝聚在这道白气上,隐隐形成一条远古巨龙的身形,张牙舞爪,飞速朝梁岚奔来。 龙龟不愧是摸到化形门槛的妖物,活了这么久,当真有了些道行。 冰晶凝聚而成的巨龙,长啸一声,引得空气鼓荡。龙龟愤怒之下的一击,威势更胜过平常。 面对这气势非凡的一击,梁岚并不慌乱,他借助“气运”石进入了阴神境界,神魂和天地之间的大气融为一体,时时刻刻处于本源之中,几乎就先天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今晚还因为心境突破,领悟了《太上忘情剑》的第一式。杀这只龙龟或许有些困难,但伤他绝对可以做到。 “呼~” 他提了口气,抬头迎着那条冰晶巨龙,再度缓缓提起剑。 “上次击退你用了一剑……” 随着这句话,冰晶巨龙前方的空气陡然变得粘稠起来,速度也是骤降。 “……这次尝尝这一剑……” 随着这句话,梁岚递剑飞出,无数空气乱流依附在他的剑身表面,金属剑身依然是二指宽窄,可剑身周围凝聚的气剑却越来越宽,最后更是变成肉眼可见的数丈巨剑…… “……滋味如何!?” 一句话说完,太上忘情剑第一式‘飞仙’也终于成了,梁岚身子已经飞起,整个人直接冲入巨龙头部。 “咔嚓,咔嚓,咔嚓……”,连绵不断的冰晶破碎声传来,梁岚从龙尾钻出的刹那,整条冰晶巨龙也如同螃蟹怪一样,被极为平整的切成两半,化成碎雪飘落入水中。 “这小子,竟然有如此实力,真是如城隍所说,仅仅是个筑基吗,一般的阴神也没有这么恐怖啊!” 龙龟心中惊骇,看梁岚如此从容的破掉这条冰晶巨龙,心道不好。 赶紧化攻为守,一口气在面前凝聚了足足十道冰壁,不求挡住余威,只求拖延个一时半刻,整个身子已然悄悄退入水中遁走。 “逃得掉吗?” 梁岚携带方才一剑之威,喝道:“剑去!” 飞剑脱手,和巨大气流剑身一起,直接撞破冰壁斩入水中。 “噗嗤” 一剑斩的波涛汹涌,血液冒出,染红了这处水面。 第三十四章 两剑三剑四五剑 剑光斩破汹涌浪流,倏忽飞回梁岚手中。 水面波涛翻滚更加剧烈,头上顶着一道硕大伤口的龙龟,从风浪中探出身子,左半边脸已被削去,看上去颇为恐怖。 “梁岚,你……你怎么敢,伤我如此!” 方才见梁岚出剑犀利,龙龟扭动巨大身子本想暂避锋芒,谁曾想这一剑威力巨大,破开冰晶巨龙之后,依然势如破竹般削开了十几道冰壁,几乎没有停滞。 龙龟心里懊恼,早知道前两天游船画舫上,就应该杀掉这个小子,此刻也没了这么多麻烦。 同样的错误,龙鬼不想犯第二次,既然今日已经是死斗之局,那就拼了性命和这小子斗上一斗! 龙龟的心里还残留着上次见面时对梁岚的印象,它在赌,赌梁岚真气有限,斩出几招之后就会力竭。 肉身不足是人族修士的通用弱点,只要熬过开头几式,之后陷入缠斗,必然是身为妖族的自己占得上风,杀了这小子报此仇,绝后患! 伤口痛楚让他愤怒,愤怒之火让他失去理智,只剩下杀意。 修炼这么多年,从一只寸余长短的小乌龟变成如今这一方巨擘,身为清水河面的实际王者,还从没有谁让它受过如此大的创伤! 这股气难平! 从清水不知名洞府得到部分传承,它已入得几分门路。 龙龟尝试着催动磅礴真气,寒冷气息笼罩方圆几百米,水汽遇冷化为水滴,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江面。 细细的水花溅开,让此地看上去宛若方外世界。 雨滴落在梁岚身上上,竟有丝丝凉意,显然水滴并不普通,而是蕴含了龙龟真气。 “呼呼!~” 龙龟吐气如剑,前足重重拍打水面,登时浪头涌起,把它身子抬向高处。 “喝!~” 大喝一声,身边水滴凝成透明巨剑模样,直飞过来。 梁岚轻飘飘一剑荡开:“就凭你这乌龟,也配使剑?” 透明水汽大剑被打向旁边,化成水滴散落江上。 龙龟早就料到,根本没想凭此剑立功,神念再起,水滴凝聚的长刀再度劈砍而至。 梁岚再挥剑。 透明水汽大刀被荡开,同样化作水滴散落。 长枪。 梁岚挥手,荡开。 巨棒。 短戟。 狼牙棒。 …… 龙龟见单一兵器无用,一口气凝聚七八种武器,俱都比正常兵器大了数倍,浩浩荡荡攻了过来。 梁岚微微皱眉,这龙龟真的蠢到凭借数量就可以伤到自己? 挥舞手中剑气,所有的水雾兵器俱都被一击破开,化作水滴洒落。 随着这么多兵器散开的水汽进入,这方区域里雨水更大,原来还是是丝丝雨滴,雾蒙蒙的。不知不觉间,已变成滂沱大雨。 江上白茫茫的一片,雨流狂落,仿佛上面有个什么水闸开了闸门,不是什么雨点,而是指头粗的水柱贯通这片江面。 龙龟仅剩的眼睛微微眯起,神念催动更甚,雨水更大,江面已经被暴雨彻底打翻了,布满水流击打落下的坑洼。 小鲤鱼潜游在水底,龙龟这声势浩大的蓄息,她认出来,是被抢走的洞府传承里的招式【水牢·鱼龙舞】。气息覆盖之内,所有水流,尽供驱使。四面八方同时攻击,几乎无法防御。 “岚哥哥,快跳出这方水域!”小鲤鱼赶紧提醒。 “晚了,梁岚!” 龙龟眼珠子里涌现出得意神色:“若是方才,你还有可能离开,现在我【水牢·鱼龙舞】已经成了,你必死无疑!” “【水牢·鱼龙舞】?”梁岚重复了一遍,这个仙家术法名字怎么这么中二,远远不如我习练的太上忘情剑来的好听。 “哼,蠢小子,你刚才的那式仙,威力确实惊人,本座也要让你几分。因此使用水雾兵器和你缠斗,一来可以拖延时间,让我形成阵法,二来水雾兵器击溃后也会化作水汽,更能够增加我这方区域的力量。没想到吧?” 龙龟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计谋,得意万分的讲解道。 看到梁岚面色依然古井无波,龙龟心里有些生气,这小子为什么没有被自己的计谋震惊?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没有惊惧于自己已落入圈套?! 那种将猎物捕入网中偏偏又不着急杀死对方的快感,是龙龟最喜欢的。眼下见梁岚丝毫不惧,不免有些失落。 怒道:“不要心存妄想了,本座早就看穿你的那式‘飞仙’,攻击有余,防守不足,绝对挡不住本座的鱼龙舞!” 龙龟气息一凛,手指粗细的水流突然暴涨至手臂粗细,水柱连接江面,生生不息,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水落江中,还是江中水被倒吸至半空。 “鱼龙舞,开!” 随着龙龟大喝,本来倒垂江面的水柱仿佛突然间失去控制,一个个扭曲舞动,仿佛过江猛龙在纵横翻腾,又好似巨鱼跃出水面…… 倒是对得起这个名字,梁岚握紧手中剑,剑身因为气力催动而不断震颤,发出鸣响。 这龙龟说的没错,第一式飞仙的确注重攻击,不擅长防守。可他不知道,倘若只凭进攻就杀的对方疲于招架,又何须防守? “飞仙,起!” 梁岚人踏在半空,半步向前,手中白光闪过,剑已飞出。 和方才稍有不同,在梁岚的控制下,飞剑速度比之慢上些许,只是每前进升高一寸,剑身携裹的气流就越大,等到逼迫龙龟近前时,剑身外围的气剑已经三尺粗细。 “落!” 巨大气剑包裹着飞剑,从半空中急速斩下。 望着声势甚至强过刚才那一剑的飞仙,龙龟不自觉心生颤栗,不过它也算久经厮杀,很快安定下来。 此刻鱼龙舞已成,这方区域内水柱水流尽供驱使,又有何惧? 它神念催动,水牢区域内巨浪涌动,暴走的水柱一分为二,一部分前去拦截空中飞剑,另一部分只取梁岚本尊。 “哼”,梁岚一声冷笑,手指引动巨大飞剑,从左到右,纵横一周。 “噗”,“噗”,“噗”..... 剑过处,气焰嚣张的水柱全部压迫爆裂,重新化为江水。 斩尽鱼龙水柱,这式飞仙势头也尽了,重新回到梁岚手中。 龙龟虽惊异此招威力,但很快缓和过来,强打精神再度催动神念,水牢内再次爆出无数水柱,只是无论气势还是数量,比起之前都差了一些。 显然,这一招对于龙龟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但他自诩身为妖族,肉身力量更强,咬着牙道:“梁岚,我倒要看看,凭你的真气,还能斩出多少剑!” 梁岚微微一笑。 龙龟倒也不傻,慢慢消耗的话,人类确实难以比肩妖怪。实际上倘若今晚对阵龙龟的是另一位阴神修士,谁输谁赢还真是难说的很。 可惜,它面对的梁岚,偏偏本源是气。其他本源倘若转化成真气,需要吐纳修炼,麻烦的很。可气本源和真气同样都是气,转化起来的速度何止快上十倍?! 因此两剑下来,梁岚真气得到快速补充,毫不吃力。 他再度挥剑,道:“既然你想知道我还能出多少剑,不妨数数看。” 剑出。 声势浩大。 气机压着此处水柱几乎动弹不得。 梁岚轻声数。 “两剑三剑四五剑......” 第三十五章 翩翩(卷尾) 剑光斩破汹涌浪流,倏忽飞回梁岚手中。 剑气纵横,风浪四起。 一声惨叫传出,有青色光芒从中突然逃出,仔细看去,竟是龙龟阴神,舍了肉身,逃的飞快。 人修灵魂,妖修肉身,肉身对于妖怪来说非常重要,龙龟虽然神魂逃出,但失去肉身,却也让它元气大伤,除非重新生出龙尾,否则以后再难有什么成就。 “梁岚,本座誓报此仇!” 愤恨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龙龟阴神早已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水面慢慢的平息下来,恢复了几分清澈,龙龟早已不知去向,水中冒出半截覆盖黑色鳞片的尾巴,几只残足,还有几片龟壳碎片...... 采荷在水里看到乌龟逃远,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欢快的游曳到梁岚脚边,道:“岚哥哥你真厉害。” 梁岚叹口气:“可惜还被这家伙阴神逃了,倒也不足为虑,只是采荷你如今受伤,这清水河对于你来说还是不够安全。” 想了想,他张开手轻轻一握,小鲤鱼连同身边的一团水突然被提到半空,透明的空气篮子包裹住水,被梁岚提在手中。 小鲤鱼不解:“岚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梁岚道:“先回我那里,你现在这个模样,万一再被渔翁捉住,小心被做成鲜鱼汤。” “咕噜咕噜……” 小鲤鱼鼓着腮吐泡泡表示抗议,人家哪有岚哥哥你说的这样弱…… ************** 江南,祝家。 阳光明媚,清风吹拂,满庭花树送去芬芳。 春色正好,湖心精致的二层亭阁上,有个公子打扮的俊美少年凭栏而卧,狭长双目闭着,睫毛忽闪,却是睡着了。 …… 又是这个奇诡的梦。 俊美少年在梦中张望,眼前场景有些熟悉。回廊转折,亭台楼榭,和祝家几分相像。 只是偌大庄园里,仆人家眷都神色匆匆,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少年孤零零站在那里,每个人却都对他视而不见。 人影闪烁,模糊不清,仔细听似乎有人在喊叫:“来人呐,英台小姐溺水了,大夫!大夫!” 英台小姐? 是那个时候吗? 少年心中疑问,跟着奔走人流前行,来到一间华美屋子旁,外面已候着多位秀美丫鬟和仆人。 一个个低着头,满脸紧张神色。 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伸手想要推开门,却发现身体竟毫无阻碍的穿门而入。 挂着粉色轻纱帷帐的大床上,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神情和母亲有几分相似,此时正哭哭啼啼的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粉嫩小女孩儿,嘴里说着什么, 旁边站着大夫模样的山羊须老头,似在劝解宽慰,面色颓然的说着什么。 少年走的更近些,心神更专注些,却依然听不见具体的谈话内容。 …… 他飘着走到床边,顿时被床上小女孩的面容吓了一跳,这……这女孩儿竟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小时候我是这个样子吗? 少年突然笑了笑。 亮光突然照进屋内,门被一个面容奇特的女尼姑打开,“吱呀”一声。 终于可以听到声音了,少年心里竟微微有些紧张,他听到女道士说道:“祝夫人,贫尼愿意救这女娃儿的性命。” “你说什么?” 祝夫人黯淡的眼神突然有了些许亮光,顾不上追问这尼姑为何能轻易穿越祝府的森严守卫,直接“噗通”伏拜在地,流泪道:“求求仙长,救救小儿英台。” 女尼姑道:“祝夫人,救是救得,不过这逆天改命之法,非同等闲。对于贫尼来说也凶险万分,贫尼有两个条件:其一,你祝家要在江南为我佛塑金身十座,弘扬我佛教义;其二,这女娃儿年满十八岁后要拜我为师,为避免完璧之身受到破损,在那之前,灵蝶气运遮蔽,外人都会以为她是男儿之身。你可愿意?” 许夫人有些迟疑:“仙长,那英台十八岁之后如何是好?” 毕竟忽男忽女的,名声传出去实在不好。 女尼眼睛微垂:“十八岁之后,若她愿意随我深山修行,贫尼自然会让她恢复女儿身,若她尘缘未了,贫尼自施展妙法,让她变为男儿身侍奉你二位,也算是消解你祝家长房一脉没有男儿传承的遗憾。” 祝夫人心里稍稍放心,急忙道:“如此甚好,多谢仙长搭救英台。” “好”,女尼姑掐动手指,嘴中念念有词。 须臾间,晴空万里突起惊雷,一道红光从极远东方飘来,随着尼姑双指缓缓进入女娃儿体内。 红光全部入体,大床上昏睡不醒的女娃儿果然缓缓睁开双眼…… …… 往常这梦每每到了这里,就会戛然而止。 正在此时,突然有只灵动蝴蝶一路寻花采蜜,误打误撞的竟横越湖面飞到了这二楼亭阁,它随风微微舞动翅膀,最后竟停在了俊美少年的脸上。 …… 与此同时,本应戛然而止的梦境,毫无阻碍的继续了下去。 少年身在梦里,只见不知何时无数只蝴蝶,翩翩然飞进屋子,绕床飞舞,有异香从床上飘出。 原本粉嫩可爱的女娃儿,竟突然间变成了俊俏男童。 少年突然摇头笑了笑,转身望向那神秘尼姑。 只听得后者伸手拈花一笑,道:“灵蝶命数里有此尘缘,我引来灵蝶气运让英台复生,也算是借此了却灵蝶的劫数。只是灵碟气运虽能遮掩男儿身,却最忌真情。若在十八岁前破了灵蝶气运,就回天乏术了。” …… “……最忌真情……” 少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满脑袋都是这句话。。 …… “英台,你要记住,从此你就是男孩子了。” “英台,你是祝贺家男儿,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被封存的记忆涌出,脑海胀痛,祝英台痛苦的皱起眉头,眉峰耸立,贴在脸上的明艳蝴蝶被惊动,轻轻扇动翅膀飞走了。 …… “公子,醒醒啦,老爷叫你去书房了。” 俏丽丫鬟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少年衣襟,少年比姑娘还俊美的脸庞,让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祝英台睁开眼睛,想起刚才所梦,神识有些恍然。 第三十六章 读书 打斗停止,河面也平息下来。 月光清辉洒落下来,水面波光嶙峋,光点流转,煞是好看。 梁岚手提一团水,行走空中,斩杀龙龟之后,思绪放松,只觉得一切还宛若做梦,有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可眼前的龙女采荷,江面上不时跃动的鱼儿,还有远处宅院里传来的狗吠,却又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虚假。 体内真气还充足,神识却有些乏了。 梁岚回到家中,把小鲤鱼安顿在自家喝水用的大水缸里,简陋的居住环境遭到采荷大小姐的严重抗议。 “岚哥哥,水底要有沙石,还有铺水草,否则我会睡不着的。” “岚哥哥,这水缸太小了,游不开” “岚哥哥,快把水缸对着月亮,人家要修炼了” “岚哥哥,人家没有穿衣服,你不要偷看人家女孩子睡觉啦……” …… 就这样,‘正当妙龄’尚未娶亲的梁岚,突然间体会到了初为父母抚养儿女的感觉,只差喂奶了。 真是累啊。 折腾了半天,终于找齐了砂石水草等若干器物。小鲤鱼表示勉强接受,然后停在一处土石水草旁,进入梦乡。 梁岚也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两条大懒虫都很默契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一直到太阳升了老高,阳光都快打到被子上,梁岚才终于睁开眼。 “咕噜咕……” 首先是肚子不争气的抗议,梁岚无奈,打算下床洗漱并做饭,开启“煮夫”的一天。 有的时候,人就得逼自己一把,才会知道自己还可以更厉害。原本的梁岚只会鸡蛋炒辣椒,辣椒炒西红柿,经过这么多天的磨砺锻炼,他已经成功解锁了鸡蛋炒辣椒炒西红柿…… 眼角瞥到水缸,梁岚突然想起家里还多了个小客人。 顿时屏住气,蹑手蹑脚的走到水缸旁,突然跳出来大叫道:“啊哈哈,采荷小懒虫,起床啦~” 他本想恶作剧吓小姑娘一吓,哪知道水缸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了小鲤鱼的踪迹。 “采荷,你在哪里?” 梁岚收敛玩笑的心思,朝着屋子里四处呼唤。 见没有回应,梁岚心猛地一沉,难道是晚上有什么野猫野狗的跑进来,或者是什么飞鸟? 念头升腾起,梁岚看向院子,只觉得无论是那只土黄野猫还是屋子前的聒噪山雀,脸上都挂着饱餐之后的满足感。 再仔细一看,土黄野男干枯的毛发竟然有一片被水花打湿,一双眼睛不时死死盯着鱼缸,露出贪婪神色…… 你这个贼猫! 梁岚腾的怒火生起,懊恼自责道:“采荷,我真傻,真的,鱼儿是会吸引野猫的,昨晚应该在水缸上给你加上遮挡,你放心,哥哥一定杀了这夜猫为你报仇~” 正欲催动飞剑,一剑杀猫。 忽听得耳边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想起:“嘻嘻,岚哥哥,这只野猫才打不过我呢。” 采荷? 梁岚转过头,见声音赫然还在水缸里,顿时放下心来,跑到缸口一看,空无一物的水面里,小鲤鱼缓缓地显现身形,接着更有个小女孩从水缸里飘了出来。 “你突破‘化形’了?”梁岚惊喜道。 “恩,岚哥哥,”采荷有些害羞:“昨晚一番恶斗,让我心境得了进步,虽然现在距离化形还有点距离,但已经修出灵体,只是维持不了多少时间。” “灵体?” 梁岚念叨着,打量着采荷有些透明的身体。然后捏住采荷有些圆润的小脸,左右摇晃。 “修成灵体就厉害了是吧,就可以故意躲起来吓唬我是吧,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眼看着皮肉之苦来袭,采荷赶紧祭出卖萌法宝:“哎呀,岚哥哥,采荷知错了。” 看着小姑娘娇憨可爱的模样,梁岚揉捏了一番,终于放过。 心里暗道可惜,如果小妮子能够化成人形该多好,和这么动人的美人胚子玩养成游戏,‘水缸藏鱼’变成‘金屋藏娇’,想想就觉得很奇妙。 看到梁岚收回手,采荷做了个鬼脸,眨巴着眼睛凑上来:“岚哥哥,你这么有公子气质,一定是个很厉害的读书人吧?” “少来拍马屁,”梁岚白了一眼,脸上却早笑成了一朵花:“来,采荷你说说看,书生气质是什么样的?” 采荷非常认真的想了想,点头说道:“我有次路过一个叫醉仙楼的地方,看到那里许多被称做公子的人,脸上的表情和岚哥哥你很像呢,我在想,这会不会就是书生气质。” 听到这话,梁岚有些脸红的干咳道:“咳咳,那个,表情真的很像吗?” “恩。”采荷重重的点头。 “这倒也正常,那醉仙楼正是我们清水极有名的一处书院,所谓‘江湖醉仙,笑谈便是编修院’,所以取名醉仙楼。” “哦,原来那里是个书院,”采荷恍然大悟状,突然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听说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采荷要多去看看。” 恰好听到这句话的梁岚,顿时恶狠狠说道:“不准去!” 看到采荷有些疑惑,梁岚脸色缓和几分,解释道:“因为只有最厉害的读书人才可以去那里,你读书太少,以后少往那里去。” “不如岚哥哥教我读书吧,采荷也想做个读书人呢。” “好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教你读书写字。对了,你不会写字,怎么修习功法呢?” “采荷认识字的,小时候父母教过我一点点,只是很佩服岚哥哥这样读过好多书的。” “采荷你看人真是精准,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是嘛是嘛,岚哥哥是第一个说我眼光精准的人。” “咳咳,难得你这次看人这么精准,来来来,我们先从《论语》开始……” …… *********** 新书还是幼苗期,需要大家的呵护收藏。 接下来开始第二卷,会逐步进入祝英台的主线,还有精心构思的江湖以及命运气机的设定,慢慢展开,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实在不喜欢,那就假装喜欢好了(哈哈,书评区吐槽俺也都会看的。) 第三十七章 题目 鸡鸣数声,几缕晨光落入院子。 梁岚躺在床上还没有睡醒,就觉得有人在耳边吐着气:“岚哥哥,起床啦,起床读书啦。” “采荷,这连辰时都没到呢?” 梁岚睁开惺忪的双眼,无奈的看着无比精神的灵体采荷。 采荷对于读书兴趣异常浓厚,每天都要早起晚睡的学习。这才不到三天,《论语》、《孟子》两本集子就已经被她读完了。原本作为教书先生的梁岚,地位骤降,变成了伴读小书童,被逼迫着很早就要起床。 看到梁岚睁眼,采荷作揖道:“岚兄,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切莫辜负了好韶光啊~” 梁岚被解锁了古文的采荷击溃,无奈道:“什么岚兄,还是岚哥哥好听些。” 采荷只觉得这种文绉绉说话的方式非常好玩,故意道:“岚兄,子曰......” 见采荷“”冥顽不化“,”梁岚本着能动手就绝不吵吵的原则,直接捏了捏采荷的俊俏脸蛋。 采荷推开梁岚的手,鼓着腮帮子,道:“岚哥哥,你不能这么摸采荷脸了,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梁岚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古人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了。书读的少才好骗嘛。 不过采荷方才那句话,荼毒人可谓甚矣,梁岚敲打采荷的头,道:“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是百姓的意思,一般指百官,授受指交付和接受,礼是制度,这句话的意思是官员交付和接受财物不偏向亲近的人,这是制度。和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和我捏你脸又有什么关系?” “原来是这样,岚哥哥真厉害,那你捏吧。”采荷满脸星星眼的崇拜神色。 梁岚顿时无语凝噎…… 陪小妮子读书修炼,眨眼间便已接近上午,梁岚吃过饭,留采荷在家里,独自出门采购笔墨纸砚。 前日学堂派人挨个通知,复试的时间便定在明日,三天时间的准备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反正对于梁岚已经是够用了,将书架里的书籍翻阅一遍,就全部把它们收入脑中。这等人型复印机的天赋,让他直呼爽快。 接下来的复试,他心里有了几分信心,英台,我来啦…… 县城主干道上,有家“漱书斋”,在当地很有名气。梁岚在其中选了所需,和掌柜的寒暄片刻,付钱从门里走出。 恰好一辆马车从书斋门口经过,车上窗帘挂起,露出一个美丽的妇人侧脸。 梁岚抽抽鼻子,竟然嗅到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臭气,好像过期的茶叶蛋。 马车渐渐地远了,梁岚凝望着,皱起眉头。 漱书斋的刘掌柜看梁岚望着马车出神,笑着走过来道:“公子不必看啦,方才那小娘子已经有主了,呵呵,王家的公子真是艳福不浅啊。” 梁岚知道他会错了意,但也没有解释,只是在心里沉思,方才经过的这女人到底什么来路。 仅凭着气味,也说明不了什么,万一人家娘子就喜欢吃臭鸡蛋呢? 即便真是妖怪,这世界上,妖魔鬼怪多了,严格来说,采荷也算是妖怪的一种。只要本性良善,又何必管这许多? 梁岚想开,把念头放下,回头对刘掌柜笑了笑,转身离去。 ………… 第二天,梁氏学堂的的学子们都早早来到了大厅,一个个长衫一尘不染,头发梳的齐整,几分紧张又几分期待的盯着门口。 待会尼山学院的两位先生就要从那里进来。 初试的结果众人已经知晓,排在第一位的正是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梁岚。 但众人知道最后的考试结果,是经过某种计算后,将两次考试成绩按照不同比重进行相加,即便初试结果不如人意,复试表现的好,也是有希望逆转结果的。 据说尼山书院出题向来不拘一格,难以常理揣度。常常有经史子集并不出众的学子,凭借着旁门左道赢得书院青睐。 比如前几年有次招生,题目竟然是难度各异的几十道字谜。内容包罗万象,三炷香内解出数目多者胜。 这种考题形式在当时闻所未闻,因此难倒了很多人,后来题目流出,其中一道为:“不失人,亦不失言(《论语卫灵公》”,答案为“信”。 不知道这次复试题目到底是什么,在座不少人早就偷偷地搜集了海量字谜,彻夜背诵,以备不时之需。 有个胖子学子嘴巴微动,在默念什么,突然他眉头皱起,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 半晌,这胖子眉头更深,终于忍不住悄悄的问后面一人:“季礼,你知道‘孔雀东南飞’是什么字吗?” 叫做梁季礼的年轻人本来面色淡然,思索片刻之后,面容有些焦急道:“这个字谜我也不会,万一考到怎么办,我们赶紧问问吧。” 这时旁边有人实在忍不住,道:“孔字和雀字分别去掉东部和南部,留下子和少,谜底是孙。” 胖子和梁季礼闻言终于松口气:“多谢伯阳,你字谜背的这么熟悉,今天成绩必然不错。” 梁岚站在旁边,忍住笑意。心想这尼山书院每年考试形式都有变化,今年还考字谜的可能性自然是微乎其微。 这几个人如此认真准备字谜,实在有些费力不讨好。 人群中,梁文言鼻青脸肿的站在那里,俨然一副鹤立鸡群的模样。听人说他是练习骑马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岚总觉得他看向这边的眼光有些掩饰不住的愤恨。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梁氏学堂的诸位先生陪着钱居易以及尼山书院的两位先生走了进来。 众人坐好,钱居易指挥手下仔细搜查了学子门的桌椅衣物,防止有心人携带作弊物件。后排果真有个偷偷把几张字谜藏在裤裆的的同族,意图蒙混过关,被当场抓住,面红耳赤的逃了出去。 一切排查妥当,钱居易示意可以开始了。 孔逸夫和王文瑞二人各自从随身衣袖里掏出一个木盒,盒口封有细泥和软纸,一旦打开就再难恢复,避免题目泄露。 木盒打开,各自都有一张纸。 第一张上面有句诗。 “深山藏古寺。 第二张上,写了题目要求。 “作画,得此诗精妙者获胜。” 第三十八章 奇石 题目竟然是这个? 梁岚不禁莞尔。 他想起前世那道更有名的题目“踏花归去马蹄香。” 北宋宋徽宗考试画家,诏命下去,名家纷纷聚集京城。考试那天,主考官出了命题,让画家按照要求作画,题目也是一句诗:“踏花归去马蹄香”。 开始,画家们个个面面相觑一筹莫展。过了会儿,才先后动起笔来。 有的画家绞尽脑汁,在“踏花”二字上下功夫,有画面上画了许许多多的花瓣儿,一个人骑着马在花瓣儿上行走,表现出游春的意思; 有的画家煞费苦心在“马”字上下功夫,画面上的主体是一位跃马扬鞭的少年,在黄昏的疾速归来;有的画家运思独苦,在“蹄”字上下功夫,在画面上画了一只大大的马蹄子,特别醒目。 只有一位画家独具匠心,不单纯着眼于诗句中的个别词,而是品读诗句后着重表现诗句末尾的“香”字。 他的作品上:落日近黄昏的时刻,游玩之后的官人骑马归家,马儿疾驰,马蹄高举,几只蝴蝶追逐着马蹄蹁跹飞舞。 考卷交上来以后,宋徽宗一幅一幅地审看。看了一张不满意,放在一边;又看了一张还是不满意,又放在了一边…… 等到看见蝴蝶追逐马蹄蹁跹起舞这一幅时,他脸上立时现出了喜悦的微笑。他连称赞:“好极了!好极了!” 于是选中了这一幅。 ...... 今日尼山书院复试的题目,和前世的宋徽宗有异曲同工之妙。 “深山锁古寺”,这句诗描绘的便是深山中古寺难寻的意境,倘若笔墨着力深山或者古寺,反倒落入圈套,无法表现出这种感觉。 这出题的先生,也是位趣人。梁岚略一思索,心中有了答案,当即蘸墨,在纸张上泼墨挥毫。 方才两位先生说起,这句考题乃是院首一时兴起所为,正好前世背过一首诗词,和这题目非常相似,不如一并写进去,当做画题。 梁岚闭眼,心中回忆默诵。 《深山藏古寺》 登临古寺前,小草何芊芊。 …… …… 孔云见了梁岚这么早动笔,心里叹口气,这么看来,只怕老友钱居易看重的这年轻人与尼山书院无缘了。 这题目看上去平淡无奇,可真想画出诗句意境非得跳出这首诗才可。孔云不认为这儿有人能这么快就正确的破题。 想不到院首竟然拿了这首诗过来选拔,这道题目在书院里都算有些难度,放在梁氏学堂,很可能最后无一人解出。 王文瑞和孔云想法差不多,他看过梁岚等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心里道:“蠢材,这题目岂会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么早就落笔,必然没有体会到题目的精妙。” 方才那个忘记“孔雀东南飞”字谜的胖子,本在抓耳挠腮的冥思苦想。看到梁岚已动笔,心里焦急,也赶紧着手绘画。 他的画工不错,不多时便勾勒出了一处云遮雾罩的大山,山上画了个古朴小寺,寺前又赶紧点上树木,一棵两棵三棵四棵...... 既然题目说了是锁古寺,那我就使劲遮遮遮,胖子愉快的在心里想到。 也不管合不合理,直接用无数棵大树遮盖住古寺。 等了片刻,陆陆续续又有一波人开始动笔,他们神色各异,有的面容淡定从容,有的皱眉苦思,似乎思路还没有最终确定。 高登云自然是前者,他方才诵读几遍,脑海中逐渐浮出一副画面,茫茫大山中,一座古寺隐匿其中,只露出一角,暮鼓晨钟,激起林中几处鸟雀...... 他并不打算过多着墨在古寺上,而是通过鸟雀被钟声震飞,来揭露那藏在山林的所在。 他心里满意这个构思,自信画工在学堂里算是出类拔萃,复试夺魁应该大有希望。 只是他突然想起梁岚,抬起眼睛看了看,对方正在专注作画,心里沉思:“山伯文思奇妙,不知道最后画的是什么呢?” 梁文言也在默默盯着梁岚,面前放置的画卷上面只有寥寥数笔。 这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此刻他根本画不了画。 原本他绘画功底也还不错,只是手臂被刘通他们打断,没那么快恢复。因此下笔歪歪斜斜,仿佛刚学会握笔的稚童在涂鸦。 倘若其他考题形式,或许还有几分机会,偏偏题目是作画,注定了他与尼山书院无缘了。 梁岚,这一切可都要拜你所赐! 梁文言咬着牙恨恨想道。 上次邀请的杀手不仅没有伤害梁岚半分,反而让他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 想不到那几个蠢货在山上颇得四当家刘黑手看重,这次莫名身死,竟然惊动了刘黑手最得力的干将“血手”胡七亲自下山。 “血手”胡七,可是三品境的武术宗师,更传说有一身出神入化的符甲咒术,实力比起刘黑手都不遑多让。 被这种人盯着,梁岚,你根本逃不掉。 仿佛看到了梁岚身首异处的惨状,梁文言脸上浮现一丝狞笑,忍痛握住笔管,硬着头皮继续勾勒画作。 ...... 学堂里的诸位先生还有钱居易站在前面,巡视考场,保证公平公正。 没有一人耳语,安静的可以听见笔墨和纸张的细微摩擦声。 时间很快过去,门外响起黄钟敲击,提醒考生还有一刻时间便要交卷。 有还没有完成画作的学子,都开始加快进度。 梁文言还不死心,只是手臂伤痛的厉害,连涂鸦都算不上,看上去就像是胡乱涂抹。 “啊~” 稍一用力,伤口被牵引传来剧痛。手跟着一抖,在纸上甩下大片墨水。 “不画了!” 梁文言心里赌气,放下毛笔。眼睛看向周围,竟发现梁岚不知何时已完成画作,在闭目养神。 “这小子不会真的会得第一吧?” 梁文言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梁岚闭着眼睛,并不是养神,而是在思索此时发生在他脑海的怪事! 就在刚才,他完成画作不久,闭眼揉捏了几下额头,竟发现昨晚那个神秘“气机石”再次突兀的出现在脑海,几道色彩斑斓的淡淡气体被吸入体内,最终融入小石头中。 色彩斑斓的淡淡气体,来源似乎是房屋内的众位学子。仔细看去,不同人身上气体颜色浓淡俱是不同,高登云、梁文言等人身上浓些,且有淡淡的黄色,其余人身上淡些,几近透明。 难道这神秘石头在主动吸收周围的才气? 梁岚内心隐隐有个猜测,这个石头吸收运气后会变大,被宿主也就是梁岚掠走运气后,石头就会变小。 石头只能吸食才气吗? 还是说各种各样的运气都可以吸收? 目前这一切都是石头的自主行为,自己怎么样才能施加控制呢? 问题堆积在脑海,梁岚找不到答案,更加觉得这石头原本寄宿的长生观佩剑来历非凡,或许长生观里隐藏着一些线索。 …… “咚!咚!” 恰在这是,黄钟声响起,考生的时间到了。 在巡视老师的监察下,大家都放下笔,等待画卷墨迹变干之后,整齐交了上去。 钱居易身为学正,对于这等事自然驾轻就熟。早吩咐手下人拿出蜡泥封住名字。将试卷收好,放到箱子里。 今晚孔云,王文瑞,钱居易等人将一同判定考卷得分,明日确定之后,再公布考试结果。 第三十九章 王子服 尼山书院的两位连同钱学正,收了卷子之后,快速离去。 这批考卷,今晚还要审阅评比,是个不小的工作量。他们身为考官,自然都有几分爱才心里,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有人能带来几分惊喜。 若是能从中找出两个不错的苗子,日后带到书院里,必然会得到院首嘉奖。 …… 学堂里众人见钱学正等人走了,顿时放下口气。平时关系比较近的几位也都开始大声讨论。 考前忘记“孔雀东南飞”作何解的胖子,心里对自己的画卷还存了几分得意,他故意装出一副沮丧的样子,问旁边的人道:“季礼,你试卷答的怎么样啊?” 梁季礼是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孩子,叹了口气,道:“留山,实不相瞒,我到现在也没参透这题目的精妙,这次我恐怕是没戏了。” 叫做梁留山的胖子,装出一副谦虚的模样,安慰道:“季礼不要难过,这道题很难,我也没有参透,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 他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挂着笑容,分明是觉得自己画的不错。 突然梁留山看到梁伯阳从旁边经过,赶紧喊道:“伯阳,你答的怎么样啊?” 梁伯阳回转过身,脸色有些凝重,认真说道:“深山锁古寺,大多数人必然会在画面上下功夫,或山林遮挡,或瀑布横栏,都是下乘,只是我苦思良久,也没有想出上乘的解答,我的画是老僧凭栏望远山,借此反映出老僧也是在深山中,应该算是中乘把。” 一旁的梁季礼拍手道:“不愧是伯阳,这个视角果然独特,能比上你的很少了。” 梁留山本来还想炫耀自己的画卷,听到梁伯阳这么说,顿时觉得自己借助山林遮挡,果真是下乘,顿时心里沮丧无比。 借口家中有事,怏怏不乐的走了。 …… 梁岚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高登云走过来,也不问考的如何,直接搭住梁岚肩膀,道:“山伯,待会什么安排?” 梁岚道:“回家看看我小鱼儿。” 高登云当然不知梁岚说的小鱼儿并不是普通的小鱼儿,直接扬起手,朝着门外一指:“整体沉迷花草鸟鱼算什么大丈夫,走,去酒馆喝酒去。” 梁岚推辞不得,只好答应一起去了。 酒馆多数集中在清水河两岸,两个人随便找了个两层酒家,坐在二楼勾栏上。 叫了几碟花生米、河藕,又炒了两条鲜嫩肥鱼,桌子上放了一大坛酒。 好在这个年代的酿酒技术并不先进,即便是上等佳酿,度数也并不高。梁岚陪着高登云喝了几杯,看上去很吓人,实际上更多的是有几分水饱。 高登云又喝了一杯,说道:“山伯,可听说最近的两件大事?” 梁岚停住酒杯,道:“不知是哪两件大事?” 他这两天只顾着和小鲤鱼嬉闹,又不如高登云交游广阔。这个信息传播缓慢的世界,很容易变得消息闭塞。 高登云见梁岚确实不知,也不卖关子。 “这两件事有趣的很,恰好一个是江湖,一个是庙堂。” “第一件,传承数百年的江西龙虎山掌教近日仙去,留下一本点评当代江湖的高手榜,叫做‘武谱’,不分正邪人鬼,将散落天下的高手尽数编入此册。这一下,把偌大个江湖搅和的风生水起。” “哦,还有这等事?”梁岚道:“如此一来,原本就不怎么平静的江湖,为了排名高低,只怕又要多出许多厮杀了。大齐开国几百年,民间练武之气仍然昌盛,这次的武谱很难说背后有没有朝廷的意思,挑起一波风雨,让这些江湖人厮杀凋零。” 高登云抚掌笑道:“英雄所见略同,目前这武谱之事还在以惊人的速度散播,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江湖中人为了武谱的排名,必然厮杀不休。争夺那武谱天下前十人的顶尖称号。” 梁岚喝了口酒,问:“乘风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高登云收敛笑意,面色突然变得沉重,猛地把杯中酒一口干了,酒杯放在桌上,愤恨的说:“这第二件事,乃是我大齐国的耻辱,圣上征调重兵讨伐北燕,如今却传来消息,我军大败,被北燕乘胜占了燕云十六州中的北面六州,大齐开国五百年,从未有过这样的大败。” 梁岚知道高登云素有报国热忱,宽慰道:“大齐开国这么多年,安逸的太久了。乘风才能,将来必然可以入朝为官,到时候一扫乱象,必在我辈!” 高登云叹口气:“如今求变的王相走了,朝堂都是主张守成的张相的人,进入朝堂又有何用?实不相瞒,我如今愈发觉得读书无用,还不如投军杀敌来的痛快……” 高登云还要再说,突见一个相识的青年也走上二楼,顿时闭嘴,这番话倘若被有心人听见,妄议朝政非同小可。 那个青年人在楼上张望片刻,似在寻找座位。突然间,他看到了高登云和梁岚,顿时朝这里走过来,自行找了个凳子坐下。看上去是个自来熟的人。 高登云介绍了一番,知道这面目俊秀的青年人叫王子服,家里在清水打理些生意。 王子服? 梁岚听着这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 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缘故,梁岚总隐约觉得这王子服面色发黑,灵识萎靡。身上隐约散发出和昨日那女子一样的淡淡臭气。 他压低声音问高登云:“乘风,你闻到臭鸡蛋味了吗?” 高登云摇摇头,感觉莫名其妙。 奇怪,梁岚皱眉,难道说这淡淡的臭鸡蛋气味只有我能闻到? 王子服和高登云也有些时间没见了,如今闲聊起来,自然少不了女人。 说到这,只见王子服突然兴致大涨,笑道:“近日来,兄弟还真是艳福不浅。” “哦?” 高登云顿时大感好奇,连忙催促王子服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王子服前段时间出门运货,路上竟然发现有人晕倒路边,马夫停下来报告说是个美貌女子,王子服还有些不信,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美貌女子独自出门? 当时正值隆冬,外面雪下得紧,地面积雪盈盈,王子服跳下车,果然看到路边斜倒着一名身穿红色小袄发髻凌乱的年轻女子,看情形,可能是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被冻晕了。 路上遇到这种事,多少是个麻烦,王子服微微皱眉。 走前两步,看清女子相貌时,顿时怔住了,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美色! 第四十章 聊斋? “还有这等好事?” 高登云也来了兴致,这个王子服他是知道的,虽然喜好流连烟花之地,常常留娇妻独守空房,但品味还是相当不错的,能让他惊为天人的女子,必然是绝色。 “你们猜,最后如何了?”王子服笑着咂摸一口酒,卖了个关子。 “休卖关子,快说,然后如何了?”高登云催促道。 王子服正要接着往下说,却听见梁岚突然开口。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女子该说自己不是本地人,乃是从外地过来投奔亲戚的。不料到了地头却找不着人了,投奔无门,又冷又饿之下就晕倒在路边。” 王子服眼睛顿时睁大,满脸不可思议:“山伯怎么知道?” 梁岚见果然猜中,暗道一声“老套”,又道:“你是不是见她楚楚可怜,无亲无故,又无地可去,就收留她别院里暂住了。” 王子服一拍大腿,笑着道:“山伯是不是早就听人说起过,哈哈哈,正是,我见晚秋无依无靠,甚是可怜,就暂时收留了在我家别院暂住。” “暂住?我还不知道你?”高登云手指王子服,满脸我不信的表情:“你小子那别院就是狗窝,肉包子进去,焉有不被吃的道理。” 王子服居然难得地老脸一红:“嘿嘿,乘风果然懂我,这个夜深人静的,我有点把持不住,就和她做了些颠鸾倒凤之事。” 果然如此。 梁岚听完王子服这段经历,顿时想起来这名字为何这么耳熟了。 王子服正是《聊斋志异》里画皮的男主角。 这段经历,除了时间地点之外,几乎和画皮分毫不差,思绪瞬间流转,梁岚想起昨天在书斋门口遇到的那个妖异美颜妇人,顿时恍然大悟。 那个少妇,就是王子服收留的晚秋吧,就连二者身上的臭鸡蛋气味都如出一辙。梁岚见过那妇人的侧颜,确实是美艳无比。 可是谁能想到,这美艳女子的皮囊下,实际上却是一只可怖的恶鬼呢。 只是眼下梁岚也不好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呢? 毕竟这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 更何况,他和王子服,只是萍水之交。看他自得的神情,就算直言相告,人家未必会相信,还可能产生反面作用,只能敲敲边鼓—— “子服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晚秋有什么不对之处?” 王子服一愣:“不对之处?没有什么不对之处呀,晚秋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 “原来是这样。” 梁岚摇摇头,笑得有些牵强。 这一顿酒喝得有点烦躁,大部分时间都是王子服在说,说得眉飞色舞,例如说晚秋多么温柔似水呀,如何贤良淑惠呀,还能做一手好菜云云。 最后,他甚至提及准备把晚秋娶进家门为妾。 高登云听了直言羡慕,约了改天一定看看到底如何美色,让王子服如此迷恋。 梁岚姑且听之,心不在焉。 按照采荷的说法,这晚秋竟然能扮作美颜女子,只怕已经到达化形的地步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实力,但论境界,还要超过清水河中那只巨大的龙龟。 真撕破脸,正面相斗,梁岚还真没有把握可以胜过那妖物。 既然这王子服沉迷美色,不见面前危机,梁岚也犯不着为了一个泛泛之交去冒险。 …… “哎,红粉骷髅,总叫世人参不透,心也牵挂,身也牵挂,日日夜夜,如何放下……” 旁边桌上,袍服遮住全身的高大青年人,高声念出一句偈语,头上兜帽放开,露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 竟然是个年轻的小和尚? 梁岚有些诧异,齐国尊崇道教,龙虎山掌教更是被封为天师,享受无尽荣华。 独享尊崇的道家,对于其他流派自然无情打压,异域传来的佛教影响力大大不如原来的世界,因此和尚在市井中并不多见。虽然各地都有寺庙,但大都人丁稀少。 和尚面貌俊秀,倘若还俗,定然是个让无数少女失身的祸害。此刻他面带讥讽神色,自嘲道:“也难怪,别说普通人,便是贫僧修心数年,依然难以放下。” 说着,他抓起面前的鸡腿,大口咀嚼,然后又自斟了一杯,大口饮了。 竟然是个不戒酒肉荤腥的和尚,真是有趣。 梁岚转过身,问道:“大师方才此言,可有深意?” 年轻和尚拿手背抹抹嘴,不好意思的笑了:“哪有什么深意,只不过小僧偶然听施主等人谈论几句,突然想起师父教诲,心有所感罢了。” 王子服也听到了年轻和尚的那句偈语,字句中似在嘲讽自己沉迷表象不知道事物的内在。顿时心里气恼,你们一个个都装神弄鬼,连晚秋一面都不曾见过,就言之凿凿的怀疑她别有用心,真是可笑! 刚才梁岚这么说,王子服已经有几分生气,只是碍于面子,不便发作,如今听到和尚这么说,当即出言反驳。 “吃酒吃肉不戒荤腥,你是哪里来的妖和尚,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蛊惑民心!” 青年和尚闻言也不生气,伸出一根手指:“小僧性子自由,师父特地赐我法号不戒,许我酒肉女色,有灵隐寺度牒为证。所以第一,贫僧不是妖和尚。” 接着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师父常说面色晦暗,耳根发红,小僧看施主模样,分明就是妖物缠身而不自知,所以小僧并没有胡言乱语,惑乱人心,这是第二。” 最离经叛道也最是认真礼佛的不戒和尚,认真回答完,然后继续大口吃喝,也不管旁边满脸怒气的王子服。 梁岚见他能辨别妖气,知道这和尚修为不低,又听见他说来自灵隐寺,不戒酒肉,顿时有个想法冒出,这和尚,和传说中被称为济公的灵隐寺道济有何关联? 当即上前敬了一杯酒:“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大师见识果然是高。” 不戒和尚重复了一遍这话,大感满意,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甚妙,小僧留着了。” 梁岚问:“大师,敢问寺里可有叫道济的?” 不戒和尚脸色微红:“道字辈正是贫僧下一辈,师父圆寂之后,整个灵隐寺就只有小僧一个,至今还未找到传承。” 似乎怕这么说让人觉得灵隐寺太小,又补充了句:“师父说小僧还有个师叔,只是目前失了联系。”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灵隐寺只是名字有些巧合,梁岚明白过来。 和不戒和尚闲聊了几句,回到桌上,发现王子服闷闷不乐,借口家中有事先走了。 梁岚正好邀请了不戒和尚过来共饮,不戒和尚性子耿直,对于事物每每有不同见解,三人畅谈,饮酒吃肉,兴致更加高涨。 第四十一章 画皮 此时日头西沉,天色已经有些微暗。 王子服喝了酒,脚步有些轻浮,朝着偏院书斋走去。 …… 自从晚秋住进这里,他已有半个多月没有回正宅见过妻子,甚至连父母有时候都不去拜会。 晚秋美艳的容颜,婀娜的身姿,都令他不可自拔;近日来,不分白天黑夜,两人天天欢娱,感情好得如胶似漆。 不知怎的,每当他和晚秋享受床笫之欢时,都会变得十分生猛,金枪不倒,插完幽门换深庭,似永不知厌倦疲惫,兴致勃勃;而晚秋对他更是千依百顺,予取予求。 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王子服虽然好色,却有个难为外人道的事情——他虽然看起来身形高大,却是个银杆蜡枪头,往往几回合就丢盔弃甲,败下阵来,能在晚秋面前雄风大振,真是极大地满足了男性的自尊心。 他本意是等过些时日,便迎娶晚秋过门,虽然只是侍妾,但宠爱绝对不输正妻,晚秋也羞答答的同意了。 …… 然而今天竟接连有人告诉他晚秋是妖怪? 不可能,晚秋这么好,怎么可能是妖怪呢? 一定是他们嫉妒我有如此艳福! 王子服心中想着,可不知怎的,这个念头被提起后,如同生根一般从脑海中挥之不去。 没过多久,他到了书斋门口,发现门从里面关上了。 若在往常,王子服就会大声叫门,今天他突然很好奇,现在天色还不是十分晚,晚秋关上门在里面做什么? 于是翻过倾颓的围墙,发现卧室的房门也关上了。他蹑手蹑脚的靠近窗户偷看。 顿时大惊失色,里面哪还有什么美艳的女人? 只见晚秋伸出十指,只一瞬间,片片乌黑尖锐的指甲便从指尖处疯狂长出,尔后举手往自身上一划,对中,自眉心割下,嗤嗤作响,随即反手一拉,剥掉披在体表上的一层人皮。现出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原形,双瞳似灯,利齿如锯,森然伸出唇外,足有半尺长短。 它把人皮铺在床上,拿着彩笔在绘画,完了扔下笔,举起人皮,端详半天,似乎觉得不甚满意,重新描绘了眼睛眉毛,就像抖衣服一样往身上一遮,于是就又化作了女子。 王子服酒意早就被吓醒,差点被吓出屎尿。 他嘴角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 梁岚!!和尚!! 满脑子只剩下这两个名字,王子服竟尖叫出声:“救我!” “刺啦~” 屋子里的恶妖听见声音,眼睛突然迸发出杀意,快步朝门口走去,左手虚空一拉,卧室房门直接被砰的打开。 王子服腿脚发软,本欲逃到门外高声呼救,看见这个情景,非常害怕,知道这恶妖道行惊人,倘若让她发现行藏被识破,根本逃不掉。 恰好此时,感觉到裤子一片温热,竟然是吓尿了。 生死之间,王子服竟然急中生智,立刻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手胡乱在裤腰间摸索,假装找不到腰带,嘴里嘟哝着:“晚秋……晚秋,过来帮我把裤子解开,找不到……腰带了……” 恶妖化作的晚秋,收敛杀气,恢复了平日那种温婉美艳的模样,她眼珠动了动,似乎在观察王子服是否真的醉了。 她从那个可怕的牢狱逃出不久,外面风声还紧。况且最近又是采阳补阴的关键时刻,只要行迹没有败露,她暂时不想杀人,免得引来那些人的注意,得不偿失。 她笑语盈盈,走到王子服身边,果然闻到满身酒气,心里稍微放心:“官人,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也不怕伤了身子。” “男人嘛,总要有应酬,”王子服说着,抬眼望去,只见晚秋身着白色绫罗衣裙,外罩绣花皮袄子,眉目灵动,风情万种,只看外表,端的是美艳至极的尤物。 然而见识过她真正模样的王子服,此刻哪还敢有半分旖旎心思,只盼望赶紧寻个什么理由,能逃到外面去。 他内心着急,偏偏又不敢表露的明显,生怕引起怀疑。 突然想起自家的米醋好像用完了,非常欣喜,道:“晚秋,我喝了酒,胃里难受,米醋可以解酒,你帮我拿些米醋来。” 说完,又假装自言自语道:“哦,对了,昨天你是不是说咱们家米醋用光了来着?” 晚秋轻戳了他胸膛,嗔怪道:“指望你们男人呀,奴家该早就饿死了。诺,今天拜托了王姨娘买好了米醋,奴家这就给你拿。” “哦,真是感谢王姨娘啊。”王子服心里流泪,心里把这多事的王姨娘一家骂个遍。 晚秋把他扶进屋里放好,转身进入厨房,没多久,就端着半碗米醋进来,还顺带拿了一身干净衣服,放在旁边。 王子服喝了米醋茶水,躺在床上。 晚秋又把他身上衣服扒了,身子擦拭干净,之后自己也坐在床上,一双美目就这么直直看着。 王子服心里叫苦,知道这是求欢的意思。 可他现在下面老二早就吓得软绵绵的,趴在裤裆里。哪里有什么欲望? 他裸着身子,假装不解风情,就要拿起旁边的干净衣服穿上。 哪曾想手臂直接被按下,晚秋温热的身子直接贴上来,柔弱无骨的手指轻轻在小腹婆娑着。脸上无限娇羞道:“官人,人家想要嘛~” 恐怕你想要的是我的命吧,都这份上了,还想采集老子的阳气! 王子服也听过关于妖怪的传闻,心里怒道,但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惹恼了这位祖宗,落得破肚剜心的下场。 “晚秋,今天身子有些不适,能不能改天……” “官人,之前你患了风寒,也要强行和奴家行那房中之事,今晚这么推脱,难道是嫌弃奴家了么?”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王子服赶紧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心里只恨前两天色迷心窍,如今若是冷淡下来,只怕会让这妖怪生疑。 当即强打精神,忍住心中恶心和恐惧,一双手抱住晚秋身体,开始缓缓解下衣衫…… “嗯哼~” “呃呃~” “嗯哼” “呃呃~” “嗯哼~” …… 男女交错的喘息声,不多时就在床上响起。 第四十二章 念经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街道上小贩和行人依然众多。 酒楼里,桌上堆积着好几个大坛子,菜肴洒落,有些狼藉。 高登云付了酒钱,三个人俱都脚步些微踉跄的从二楼走下。迎面正看到方才拂袖而去的王子服,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高登云醉笑着:“子服,你屁股上着火啦?” 王子服哪还有心情开玩笑,不顾一路狂奔过来的气喘吁吁,双手紧紧扯住梁岚衣袖,带着哭音道:“我错了,我错了,山伯救我,大师救我,求求两位一定救我啊!” 三人等他缓和几分,这才问清楚缘由。 王子服如倒豆子般把方才经历一一说了,恶鬼如何可怕,自己又如何假装如厕逃出。 梁岚转身问身边的不戒和尚,见后者面色庄重道:“祸事虽由王施主色心而生,但食色性也,这也是人的本性,世间能看破的又有几人,我佛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愿往。” 梁岚问道:“大师有何手段?” 不戒和尚缓缓从怀中掏出经书一卷,极具高人风范:“贫僧会念经。” 前世里听多了关于道济和鲁智深等人的故事,梁岚心里早就知道这种不戒酒肉的和尚才是战斗力最恐怖的存在,要么天赋非凡有长辈罩着,要么本身实力高深。想想也是,若是寻常和尚敢这么惊世骇俗,早就被掌门方丈打的爹妈都不认了。 高登云只是普通书生,连傍身的武艺都没有,喝了酒后也豪气大发,有了三人作陪,王子服心情稍微平静。 来到别院书斋,院子里一片寂静。 只是地面上多了几摊血迹。 怎么回事? 几个人循着血迹,走进屋子,顿时被眼前惨状震惊到。 屋子里多了几具尸体,残肢断腿散落一边,脏器倒出,胸口被人用利器挖开一个大洞,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已被拿走了。 “这是……?” 看清尸体面容的王子服面色怔住,突然悲号出声,倒在屋里的几人,赫然便是他的母亲和妻儿。 想不到这恶鬼如此凶残,察觉到王子服逃脱,竟跑到家中杀害了他的至亲骨肉。还故意将尸体破碎陈列在别院,有意让他看见。 “母亲,娇娇,阿正,是我害了你们啊~” 王子服瘫倒在地,痛苦不已。 内心极为懊悔因为贪恋美色,竟招致如此横祸! …… “阿弥陀佛,善哉。” 不戒和尚双掌合十,似乎有些不忍。 高登云初次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忍住要呕吐的冲动,问梁岚:“这恶鬼真是残忍,只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没跑远,就在附近。” 梁岚抽了抽鼻子,远远地再次闻到那股臭气,笃定的回答道。 这诡异妖气发散的臭味,只有梁岚可以嗅的见,虽不知道好好地鼻子怎么会突然多出这功能,但梁岚很快也就接受了。毕竟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桀桀桀桀~” 门外突然传来阴森恐怖的笑声,听的人头皮一阵发麻。 “王子服,你好大的本事,竟然还想带人祛除我,你如此不念旧情,今日就怪不得我要杀你了!” 梁岚转身朝门外望去,果见一个青面獠牙的狰狞厉鬼走进来,嘴角兀自流淌着鲜血,想来是啃噬屋里这几人的心脏所留,她的左爪还提留着半颗血肉模样的东西,右爪抓着一张人皮模样的东西,应该就是王子服所说的那张画皮了。 这等魂魄修炼而成的恶鬼,梁岚还是第一次见,只见它一走进来,屋里温度顿时降低了几分,显然是阴气极盛。 梁岚有些奇怪,照理说青面恶鬼的已经达到化形境,可感觉是,修为并不比龙龟强上太多。甚至还略有不及。 不过即便如此,此刻的梁岚也不是她的对手,除非他可以再和上次一样,借助神奇石头的力量,再度跃升至阴神境界。 上次之后,梁岚也试过,虽说他已领悟了太上忘情剑第一式飞仙的剑意,但凭借筑基修为,却难以施展。即便强行催动,也威力平平,根本没有那晚的半分气势。 “看你了,大师。” 梁岚回转头,满怀希望的看着不戒和尚。心里也想见识见识佛家的经书威力。 只见不戒和尚不慌不忙,眼睛微垂,朝着青面恶鬼缓慢诵读起佛门《金刚度厄经》。 “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 不戒和尚朗声诵经,声音在屋子里嗡嗡回响,王子服的哭声也随着渐有止息。 不愧是高僧。 梁岚和高登云心中稍定,互相点了点头。 青面恶鬼面色警惕的看着不戒和尚,这个和尚看起来宝相庄严,似乎修为不弱,只是此刻她心中对王子服愤恨不已,不甘心就此退走,而是站在原地,随时准备一旦有什么变故就远远遁走。 “滴答” “滴答” …… 屋子里有用水滴计时的滴漏,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不戒和尚把《金刚度厄经》中的‘正心伏魔篇’诵读完毕,眼睛缓缓睁开。 突然看到面前的青面恶鬼也在圆睁双目,望着自己,顿时轻“咦”了一句,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似乎有些不解。 “怎么这《金刚度厄经》没有功效?” 师父灭真法师圆寂前,不戒曾亲眼见师父诵读经书超度亡灵,一串经文如有实质,连接环绕,撞击到妖鬼身上,会有淡淡雾气滋生,一篇念完,怨灵怨念便会消解,重新落入六道轮回之中。 他从小跟着师父空闻和尚修行,空闻从不肯教授他佛家法门,只说经书心诚则灵,说他悟性非凡,修行路和常人大为迥异,每日只需诵读那几部经书即可,未来成就自会无量。 这第一部便是《金刚度厄》,他从来勤勉,几年来每日练习不缀,空闻大师圆寂前说他通了几分,如今施展开来,为何还是没有奏效? 我心不诚吗? 不戒和尚心中发出疑问,面前经书无风自动。 …… 青面恶鬼见状,嗤笑一声,把手中血肉放入嘴里吞咽下去,又桀桀笑道:”我还当是为什么了不得的大师,原来只是个装模作样的小和尚。” “呼呼~” 恶鬼动了,身形倏忽间飘至三人面前,挥动鬼爪直取三人心脏。 “大师,她过来了!” 高登云察觉到不对劲,赶紧出言提醒。 “我看到了,怎么办,咱们跑路吧?”不戒和尚合十双手微微有些发抖:“这是贫僧第一次单独捉妖,经验不是很足。” 高登云眼珠子都快掉了:“大师,你……?” 不戒和尚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今晚喝了太多酒,一时冲动就……” 原来这不戒和尚也是个菜鸟? 梁岚心里叫苦,真是被这和尚害死了,果然佛祖不让和尚喝酒的规定是对的,连人家妖怪底细都不知道,就嚷嚷着过来除妖。 变生肘腋,情况紧急,他还不及做出反应。 只见额头金光闪过,腰间长剑竟自动盘旋飞出,悬在半空中,体表有丝丝淡淡的金光激射出来。金铁声急,剑好像长了眼睛般刺向恶鬼。 梁岚凝聚神念,发现脑海中的神秘石再次缩小几分,心里大感心疼。这石头好生神奇,今后要尽快找到如何让石头变大的方法才是。 哧哧哧! 金光入体,仿若刀剑。 恶鬼受到创伤,浑身流出碧绿色的血液。但它异常凶悍,竟然不退,奋然扑身上前,誓要将梁岚几人碎尸万段。 第四十三章 佛光 劲风袭来,梁岚全身绷紧,长剑荡开恶鬼的锋利爪牙,发出“咣当”声响。身子借力敏捷后退,堪堪躲避开去。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换了没修道法的普通人,只怕早手脚酸软,动弹不得,成为青面恶鬼的爪下亡魂。 “乘风,你带着王子服先走。”梁岚手持剑,和青面恶鬼对峙。 “大师。”梁岚又喊。 “是不是要我也先走?”不戒和尚迅速收好东西,认真说道:“不瞒施主,小僧早准备好了!” 梁岚满头黑线,称呼也从大师变成了法号:“不戒,我是想说今晚就靠我们俩了。” “原来是这样,小僧听施主的便是。”不戒和尚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满是为难,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道:“只怕小僧帮不上太大忙。” 哎,小僧真的只会念经了。 高登云听了,本想说他也要留下相助,但最终还是没说。看得出梁岚有功夫在身,不戒和尚也是个修行出家人,都能和恶鬼拖延片刻。自己留在这里不仅没有作用,反倒是累赘。不如先和王子服出去,再做打算。 他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一咬牙,拉起旁边如一滩软泥的王子服,径直朝门口逃去。 山伯文武双全,真是命运所钟之人,我此生比不过了。高登云微微叹口气。 见高登云搀扶了王子服就要离去,青面恶鬼更怒,放下梁岚不管,转身朝门口疾掠而去。在恶鬼看来,王子服今晚的行为简直就像背叛,必杀之方能后快。 恶鬼最是自私,她只记得王子服背叛了她,却根本不想若是不反抗,王子服只会落得阳气枯竭衰死的惨状。 “王子服,我岂能让你这无义小人离开!” 青面恶鬼厉声尖叫,两只乌黑手爪眼看就要触及高登云王子服二人脖颈,若是抓实了,二人必然殒命当场。 鬼物本无实体,轻飘飘的,速度极快,梁岚想要阻拦,却已无力回天。 来不及了! “乘风小心!” 他出言提醒,却无济于事,青面恶鬼的速度快如闪电,普通人根本无法避开。 气机石! 梁岚突然想到藏匿在脑海中的神秘石头,心念一动,只能靠它了。 希望可以再像那晚一样,入得阴神境界。 梁岚心里祈愿,脑海中悬着的气机石微弱光芒闪了闪,旋即黯淡下去。 看着鸡蛋大小的石头毫无反应,梁岚顿时醒悟,上次入阴神使得石头从拳头大小变成鸡蛋大小。虽在梁氏学堂吸收了几道才气微微复原了一些,但也被刚才挡住青面恶鬼的一剑耗费大半。如今已没有更多气机支撑他再入阴神了。 那就再来一剑吧,只求挡住这青面恶鬼。 梁岚救人心切,集中心念朝着气机石发愿。 “嗡嗡嗡~” 果见气机石微微震颤,释放出一道金光,指引着飞剑再度刺向恶鬼。随着这剑出手,神秘气机石再次缩小几分,上面的金色光芒已黯淡不可见,只剩下其他颜色光芒。 “铛铛”两声,青面恶鬼的巨爪印在飞剑上,身形随之一滞。剑身上传来的磅礴巨力,更是让她心神嗡的一震,伤到了五脏肺腑。青面恶鬼只得停下身形,吐息调整。 借着这片刻功夫,高登云连忙背上王子服,逃得更快。 “嗯嗯啊啊啊~” 青面恶鬼气的发抖,仰天大叫一声,知道眼前使飞剑的书生不除,根本没有机会去杀王子服。 当即回转身形,再度扑向梁岚。 爪风带着恶臭,倏忽便至。 梁岚赶紧运起真气,一剑劈过去。“咣当”金铁交鸣声,梁岚剑刺恶鬼,再想抽身撤回,却感觉手臂一滞,前方传来大力扯住自己。仔细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这飞剑竟已被青面恶鬼抓在手中。 哎,又要借助气机石了。 梁岚虽心疼气机石的消耗,但性命攸关,也就顾不得这许多。 他还不清楚如何催动石头,只能再次集中心念发愿,石头连续发出几道金光,上面的金色光芒已黯淡不可见,此时虽有感应,‘嗡嗡嗡’在脑海震颤,却不像前两次这般可以驭使飞剑伤敌了。 “糟了!” 梁岚背后的依仗突然失效,心扑通一声沉下。 ……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在不戒和尚看来,几乎就是突然间,梁岚陷入了险境。 眼看恶鬼双爪泛着冷光朝着梁岚胸膛抹去,跟着师父行走江湖数年却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形的不戒和尚,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身上没有功夫,更没有佛家那诸般神通手段。从小到大,最擅长的是诵经,唯一会做的也只是每日诵经。 心心念念的那位富贵不可言的少女出嫁江南,他两天不吃不喝坐在禅房里,为少女诵经祈福。可惜,少女嫁过去没多久,相公便突然死在贼人手里,可见自己连诵经祈福都做不好。 师父让他诵读经书,小和尚都不求甚解。 此情此景,不戒和尚心中只剩下佛祖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阿弥陀佛,小和尚虽只是肉体凡胎,但若看到朋友有危险而不救,却是不行的。 不戒和尚收好经书,深吸一口气,咬牙闭眼,拎起凳子朝着青面恶鬼冲了过去。 …… 青面恶鬼猛地一抓,被梁岚腾挪闪过。 再一抓,忽见一凳子直奔手臂而来,转头看去,竟然是那个没用的和尚。 “凳子?” 青面恶鬼满脸不敢相信,会有人蠢到拿凳子打鬼吗? 喂,别这么看不起我们恶鬼啊! 青面恶鬼一爪将凳子拍打粉碎,乘势将拳头重重的印在不戒和尚胸膛。 “呜噗~“ 不戒和尚喉咙一甜,口中吐出鲜血,身形却不倒,他对着梁岚喊道:“高施主已经走了,你也快走吧,留下小僧一个就够了。” 梁岚瞪大眼睛,看着手提半个破烂凳子的不戒和尚,竟觉得有几分庄严之意。 小和尚口中鲜血落在胸前佛珠上,佛珠猛然金光大盛,隐隐可见有各样符文凸显,流转如水波。呼的,化为流星,猛然撞向青面恶鬼。 蓬! 巨响震动,那恶鬼没想到有这番变故,躲闪不及,赶紧运转法力,强行挡住那颗粲然佛珠。 “哞~” 威严声响,青面恶鬼惨叫一声,身形急急后退,仔细一看,一条臂膀竟被‘轰然’撞成碎片,绿色血液喷溅,掉得到处都是。它望着空中金光灿灿的佛珠,眼中闪现深深的忌惮。 “哼”,青面恶鬼冷哼,终究没敢硬碰硬,双足一顿,残躯没入地下,嗖嗖嗖,肉眼可见一道泥土翻涌的痕迹,往北面而去,很快就消失掉了。 土遁! 不过好歹击退了这恶鬼,梁岚长出一口气。回首一看,只听“噗通”一声,小和尚晕倒在地。 威力惊人的佛珠随之金光尽敛,重归平淡,直愣愣掉到地上。 第四十四章 入选 “喂,醒醒啊。” 梁岚赶紧上前扶起不戒和尚,伸手探察,鼻息还算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不是凡物的佛珠滚到了墙角,梁岚起身去捡,犄角旮旯里,又被他寻到一个其他物件。 一个雕花绣鸟的锦囊。 梁岚扯了扯袋口,凭如今媲美三品高手的身体,竟扯不开这个东西。 难道是那种使用真气才能打开的储物袋? 梁岚想通关节,不再用蛮力,神念探入其中,方才不动如山的锦囊此时被轻巧打开,里面别有洞天,约莫有小半间屋子大小,摆放了好多物件。 果然是修仙者的储物袋,梁岚沉思,这东西非常珍贵,也不知青面恶鬼如何得来。 粗略看了看,里面大都是女性物件,零星摆放着少量丹药财宝,想来是之前劫掠王子服这样的人所得,那件画皮法器陈列在正中间。 怪不得打斗时不见了这张画皮,原来被她藏匿到了这里。 梁岚合上储物袋,放入怀中。 这妖孽被佛珠打退,仓皇间丢了这储物袋而不自知。这东西对她而言必然十分重要,万一折返回来,难对付的很。不如尽快出了这别院,再做图谋。 梁岚打定主意,运力背起不戒和尚,速速离去。 …… 过了一会儿,一阵阴风“呼”的吹进来,惨淡月光下,浑身浴血的青面恶鬼立在窗外,神色怅然若失。 “锦囊呢,我的锦囊呢……锦囊呢?” 她走进屋内,双目不住地寻找,她本身实力也不过就是‘阴神’巅峰,并没有晋入‘化形’,能化身美妇,靠的正是从那可怕牢狱中侥幸盗取的画皮,除此之外,还有几颗辅助修行的神奇丹药。 二者对她而言,都极为重要。靠着它们,她才有机会晋入‘化形’,杀了那个始乱终弃害自己成为如今这幅模样的王八蛋,报仇雪恨! 怎能没有画皮? 怎能没有丹药? 即便深深的忌惮那佛珠威力,可她还是不得不来。只是找遍了院落,哪有锦囊的影子? 青面恶鬼双目迸射出疯狂眼色,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那个用剑的书生,是他,是他拿走了我的锦囊…… 还我锦囊! 青面恶鬼周身散发出一股狠厉怨气,周围几步远的花朵,触之尽数枯萎。 …… *************** 县城,钱学正府上。 夜色已深,厅堂里依然灯火通明。 侍卫守在门外,严禁任何人打扰,尼山书院招生,可不能有什么差池。 钱居易命下人端了茶水糕点,放在桌上,上前招呼还在那认真阅卷的孔周二人。 “逸夫,兴瑞,过来吃些糕点,休息下吧。” 孔云回头笑道:“多谢老友招待了,眼下还有三份考卷,且稍等,我和兴瑞很快批阅完成。” 钱居易见他面露喜色,笑着问:“逸夫,看来此番选才结果还不错?” 孔云哈哈一笑,低头继续看卷子:“你这学正劝导有方啊,虽然还剩下两份考卷,但今晚的前两名已算是定下了,才气涌动,都是可造之材。” 钱居易起身,走过去查看,果见两张卷子被单独列出,摆放在桌上。 考题为:深山藏古寺。 第一幅,老僧站在寺中,凭栏眺望,远处是绵延无尽的山林树影。借助远景描绘,让人直接顿悟古寺乃在层层山峦之间。 角度别出心裁,的确有进入尼山书院的资格。 钱居易捋捋胡须,放下这张画卷,又拿起第二幅端详。 画面上没有古寺,只见深山,隐约可见山间小道,一处矮小山峰上,鸟雀惊飞,却有一头灵猴站在树上远眺,面露虔诚之意。让人联想起定然有深山古刹隐藏其中。 立意不凡,钱居易仔细端详,直觉笔锋圆润,描绘细腻,被孔周二人选为第一也是实至名归。 孔云见钱居易放下两幅画卷,问道:“钱兄以为如何?” 钱居易面带笑容:“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 心里却有些好奇,不知梁岚的画作会是哪一副? …… 周兴瑞还在那里阅卷,兴致却有些寥寥。 考卷被分成两组,他和孔云各自一半,如今两幅出色画卷都出自孔云这组,他审阅半天,却没见到什么好苗子。不免心里有些恹恹。 翻到倒数第二张考卷,更是有些气结。 这是什么鬼东西,画面上东一块西一块,胡乱涂抹,真是贻笑大方。 他却不知这是梁文言手臂受伤的缘故,只觉得此子如此轻薄,名次定好之后,必然要问问这幅画究竟是什么人所画,然后当面斥责一番。 心里这样想着,周兴瑞把这幅卷子也拿开,这也是本场考试的最后一份试卷了。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惊喜,谁曾想定睛一看,这最后一幅画竟是真正的压轴之作。 周兴瑞眼睛一亮,赞道:“这才是魁元之作啊。” “哦?” 本以为名次已定的孔云和钱居易,闻言都凑了过来,想看看究竟是何佳作,让周兴瑞如此推崇。 只看了一眼,二人便相互对视,赞许的点了点头。 “不错。” 只见画卷上根本就没有画庙。 水墨泼染的崇山峻岭中,一股清泉飞流直下,跳珠溅玉。泉边有个老态龙钟的和尚,一瓢一瓢地舀了泉水倒进桶里。就这么一个挑水的和尚,就把“深山藏古寺”这个题目表现得含蓄深邃极了。 和尚挑水,当然是用来烧茶煮饭,洗衣浆衫,这就叫人想到附近一定有庙;和尚年迈,还得自己来挑水,可以想象到那庙是座破败的古庙了。取水之地乃是在瀑布下面的深潭,那这庙一定是在深山中。 “深山藏古寺”的题意,在画作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倒也还罢了,更为难得的是,这画作上竟还题了一首诗,正是《深山藏古寺》。 “登临古寺前,小草何芊芊。 云雾山间绕,孤峰耸碧天。 野花红烂漫,茫茫树生烟。 日落余晖后,声声响杜鹃。” 孔云轻轻念出这首诗,当即鼓掌叫好:“诗画双绝,皆是上佳,当选为第一!” 周兴瑞也很高兴,毕竟这幅考卷是他首先发现,选为第一他也自觉光彩,当然是万分同意。 “有诗有画如此,日后必然是进士及第之才,即便是一甲,也不是没可能。” 钱居易笑着捋须,却不说话。 原本他还期望方才的两幅画作当中会有梁岚的答卷,若是如此,等梁岚真正考入书院,他便水顺推舟的认下这门生。 谁曾想,还是小看了这小子,梁岚画作根本不在其中,反而在最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最后那首诗,从字迹来看,必然是山伯所作无疑! 看来这个门生,真是收对了,钱居易心里想到。 第四十五章 司徒三刀 临清城,金明堂宅邸。 府邸占地数亩,连环画廊,奇珍异草,不知其几也。 门前两只石狮高大丈余,威风凛凛,连带着旁边当值四名锦衣家仆也有了些不凡气势。 “蹬蹬蹬蹬……。” 一骑人马从当街急急赶来,眼看就要冲撞门第,马上的精壮汉子才勒住缰绳,翻身跳下。 “站住,金府……” 眼看汉子的这番举动,四名锦衣家仆顿时上前喝止,待看清来人手上所持之物,顿时恭谨低头:“这位大哥,您里面请。” 汉子收敛眼中轻蔑之意,把手中的玄铁牌子放入兜内。 家仆早把汉子缰绳拿在手中,躬身引路。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从中分开,汉子虎步昂藏走了进去。 …… 宅院内,花白头发的精瘦老头儿坐在暖阁里吃茶,手捏几张书信。 后面两名美妾轻捶肩背,玉葱般的手指轻轻用力,俏丽脸庞带着些许紧张,生怕哪里不对,惹恼自家这位临清赫赫有名的财神爷。 “哼。” 金明堂看罢书信,拍在桌上,随手端起茶碗轻抿半口。 旁边立着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思虑谨慎,看出金玉堂眉眼中的淡淡怒色,道:“总舵那边的消息?” “不错,”金明堂眼眸微微眯起,其中精光闪烁:“我停在二品甚久,一直未能突破,偏偏又拿捏着圣门最重要的财源,这几年在圣门大会都被人压过一头。” 接着道:“若非当年和门主的交情,只怕我这家底早被虎视眈眈的那些人给瓜分了。” 中年文士叹口气:“可惜,那长生观宝剑,如今没了下落。” 金明堂起身,旁边的小妾登时停手,退到一旁。 他轻轻踱步到窗边,望着外面景色,良久,说道:“秀臣,这几年我不惜财力,四下搜罗名器,也算不少了。如今真是觉得有些看不到希望。所谓借助仙家气韵突破一品,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一线期待。” 中年文士收敛神色:“那个奇人,听你数次谈起,当真是神奇的很。我心里总觉得,坚持下去必有所成!” “如此便好了。” 金明堂思绪仿佛一瞬间回到从前,那个神奇方士赐予他‘富贵齐天’的那天,他才知道世上竟真的有人可以操控命运。 忽感慨:“我这一生富贵,其实都是那奇人所赐,只是遗憾从此之后,再没有消息,连当面道谢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有,依那方士逆天改命的神奇手段,必然可以让自己轻易入一品了吧。可惜...... 金玉堂长出口气,不再做这些无妄之想,对文士道:“对了,江南祝家来信,祝连城的儿子来尼山书院读书,要我照拂一二。这件事你来安排吧。” 中年文士点头:“六座天子书院,江南的岳林书院名声甚至还要更盛些,祝连城不让儿子去江南岳林,偏偏要来河东尼山,难道发现了什么?” 金玉堂冷哼一声:“江南分舵再胡闹下去,必然会被有心人察觉,本朝龙气虽然式微,却也不是目前的圣门所能承受,祸患近在眼前了!” 又道:“江南分舵的徐老怪虽然乱来,却也不是没有头脑之辈,他既然敢窃取岳林书院的气机,想必暂时也有应对之法。祝连城没那么大本事。” “河东道的罗晋,据说和祝连城有些交情,罗晋女儿和祝连城儿子年龄相仿,恐怕祝连城更多是想让小辈们培养些情感。” 说话间,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 门打开,那个叫铁山的高大魁梧汉子走了进来,屋内侍妾见状,赶紧低头退了出去。 见四下无人,铁山躬身行礼,道:“舵主,朱先生,‘地字阶’的司徒三刀来了。“ “来得正好,让他进来。”金玉堂挥手示意。 被称为“临清六刀”之一的精壮汉子被人引过来,纳头就拜。 “司徒三刀见过金老爷子。” 金玉堂上前扶起,笑着道:“三刀,武功愈发精进,已入得二品了?” 胡三刀脸上浮现一丝羞涩的兴奋:“瞒不过老爷子,前些日子侥幸突破了。” 金玉堂招呼他坐下,笑着道:“三刀如此年轻就入得二品,可喜可贺。既已二品,应该在本门任职了。” 司徒三刀脸上掩饰不住喜色,假意推辞着:“无功不敢受禄。” 金玉堂摆摆手,正视着司徒三刀:“我给你一功!” “玄阶的千面郎君被人杀了,对手实力在三品之上,你擅长追踪之术,此番去清水一趟,杀了此人,可领玄武堂副堂主之位。” 说着,金玉堂站起身,不看司徒三刀脸上的惊喜和朱秀臣、铁山脸上的微微诧异,道:“倒不是我当真有多看重那把剑,而是我金玉堂看上的东西,岂能让无名小辈给搅和咯。” …… *************** 今天是个阴天。 空气里透着几分要下雨的湿气,梁氏学堂门口,‘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连绵不断。 硕大的烘漆大门边上,挂着几幅字,内容大致相当于:“热烈祝贺我院学子梁岚、高登云成功考入尼山书院”云云。 许清吾等学堂先生身着长袍站在门口,脸上喜气洋洋。 “恭喜清吾,梁岚是你门生,未来成就自会不可限量啊。” …… 同入尼山的高登云在学堂周老夫子门下读书,且高登云自幼名声显露,众人早有预料。而从前籍籍无名的梁岚竟然也入了,而且还是头名,老许地位水涨船高,不免让众人有些羡慕。 他们也是上午才接到榜单,得悉此番尼山书院的录取人选。虽说上次梁岚作诗技惊四座,但看到这位自小驽钝的学生真的拿下第一,成功入选,心里还是未免有些不敢相信。 那可是尼山书院,本朝六大天子书院之一的尼山书院。 据说入读尼山书院的学子都被称为“临门相公”,意为入尼山书院读书,相当于来到了官场大门的面前,只差推门而入。 这句话并非全是夸张,尼山书院的学子,要么非富即贵,要么怀有大才,鲜有籍籍无名之人。 许清吾笑呵呵的,头发齐整,一丝不苟。身上更是穿着几年都不舍得穿一次的丝绸长袍,他看着报信人远远地从街头过来,问道:“辛苦李老弟,怎么样,山伯什么时候过来?” 周老夫子也问道:“乘风呢?” 第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 “嗳,两位相公都寻不见人。” “什么,山伯不在家里?” “乘风去哪了?” 许清吾和周老夫子都很诧异,脸色也都有些慌乱。 放榜之后,入选学子拜见先生和尼山书院来人的,是不可缺少的礼节。这二人怎么会在今天齐刷刷的玩消失? 周老夫子甚至还在心里嘀咕一句:“山伯也就罢了,怎么乘风,也如此不稳重?” 报信的老李头叹口气,心里甚至比许周两位更无奈,报喜对象没了,谁给他老李头发贺钱? 起这么早,屁都捞不着。 “对了,”老李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与许清吾,道:“梁相公倒是留了书信,挂在门前,俺不识字,就给带回来了。” 许清吾接过来读了,皱起眉头才微微有些舒展。 周老夫子凑上前,也想看看写了什么,二人同时消失,很可能结伴同行。 许清吾正要回答,听见耳后突然响起:“许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回头看,钱居易连同尼山书院的孔周两位先生一同来了。 顿时苦笑道:“钱大人,山伯和乘风发生变故,今日怕是没法前来参加宴席了。” “哦?” 钱居易眉毛微微竖起,心里不喜,梁高二子才入了尼山书院,竟狂妄至此?! 他接过许清吾递上来的书信,看了半响,脸色才逐渐缓和。 收了书信,对孔云、周兴瑞二人解释道:“两位,山伯信里说,昨晚他和乘风以及那城西王子服外出聚会,归家途中竟撞见匪徒残忍杀害了王家几人,王子服也被人劫持,事出有急,二人拜托人上报官府,带人追击去了。” 许清吾赶紧上前,替门生作揖道歉::“山伯与乘风两人,见贼奋进而不见师长,殊为无礼,置身险地而不顾,殊为不智,不过实在事出有因,还望大人多多海涵。” 周老夫子在旁边轻哼腹诽,心道你说山伯也就罢了,还非得拉俺家乘风下水。 钱居易却道:“见人有危急而施援手,是为大礼;追击匪徒并上报官兵,事发突然而安排得体,是为大智。有大礼大智在前,小礼小智却不要再提了。” 孔云和周兴瑞见钱居易如此说,也不好说什么,都道:“本来今日宴席也没什么事情,不吃也罢。” 虽然此事已报给官府,但本县人手不充裕,倘若调度不及时,耽误了二人性命可不是小事。钱居易想到这里,顿觉紧急,和几人说了缘由,赶紧朝县衙赶去。 孔云、周兴瑞二人见录取之人遭遇危机,也只得改变行程,在清水多停驻几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好早做准备。 …… 忽然,周兴瑞想起昨晚阅卷时看到的那幅惨不忍睹的画卷,东一块西一块胡乱涂抹,每每想起总觉得生气。后来特地专门取了这画卷出来,想要看看这画作的主人梁文言到底是何方神圣。 起身径直走到学堂学子那里。 大声问:“谁是梁文言?” 人群里闻言顿时寂静,只有一个略微有些兴奋地声音响起:“回先生,梁文言乃是学生。” 周兴瑞面色平静的走过去,在那名学子面前书桌上,铺展开那幅画,道:“是你画的?” 脸上似笑非笑,补了句:“画的不错啊。” 梁文言脸上兴奋神色更浓,难道自己狗屎运,胡乱画的东西也引来了青睐? 这是个机会,好好表现,未尝不会出现什么契机。 嘴上却谦虚着:“哪里哪里,学生画的不好,其实……” 他还要再谦虚下去,突然却见周兴瑞“啪”的将画卷拍在自己脸上。 “知道画的不好,你还这样画!?” “真是气死老夫。”周兴瑞这才感觉有些解气,甩手离去。 顿时,哄堂大笑,梁文言脸色涨得通红。 *************** 清水大县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急速狂奔。 车厢内,右边胸膛被扯的血肉模糊的王子服流泪哭嚎:“乘风,山伯,我是不是要死了?” 高登云摇头,梁岚笑着道:“子服,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肯定死不了。” “哦。”王子服应了一声,突然明白过来:“乘风,山伯他骂我!” 高登云踢了一脚王子服,笑骂:“屁大点伤口,你小子叽叽歪歪一路了,要是死早死了,还能活到现在?” 他瞥了眼车上昏睡不醒的不戒和尚,话里透着几分担心:“要是不戒和尚也和你这样咋呼就好了,昏睡一路了,气色还是那么差。” “先是在别院书斋被恶鬼打的吐血,才醒过来,又被那恶鬼偷袭重伤,和尚现在还能安然睡着,已经是他的佛祖在保佑了。” 梁岚看了眼不戒和尚,继续专心驾车。 “山伯,你留下的书信真的管用吗?”高登云问。 “放心吧,乘风,必然不会误事。”前世制作了无数假的请假条的梁岚,自信满满。 请假这种事,重要的不是看你有没有事,而是看你有没有让人信服的好理由。 昨晚好不容易逃离书斋别院,几人在街道会和,商讨接下来的动向。 清水城里能降服这恶鬼的,几人闻所未闻。正慌乱无措的时候,梁岚想起师父太一真人所说的桃花观。和众人一说,都点头同意。 当时想到今日就是尼山书院出结果的日子,录取者是要参与拜师宴席的。梁岚和高登云虽不敢说必中,但自觉也有七八分可能。本想着参加拜师宴席之后,再一同前往桃花观,请高人除妖。 谁曾想,那青面恶鬼虽受了伤,却极有韧性,竟然悄无声息接近再度袭杀过来。 刚醒来的不戒和尚再次受到重创,好在佛珠虽失去主人,却依然发挥了功用,阻拦恶鬼片刻,为众人驾驭马车逃离争取了宝贵时间。 恶鬼不除,几人是再不敢在清水待下去了。 留了封信,趁夜从清水驾车掏出,一口气跑到现在,马都累得有些脚步虚浮了。 梁岚这才敢放慢速度,生怕青面恶鬼再度追来。 虽然此时他已有三品高手实力,更有神出鬼没的飞剑相助,几乎可抗衡三品巅峰高手。可面对一只阴神巅峰的恶鬼妖怪,还是感觉无从下手。 普通招式对于恶鬼无用,厉害些的功法,又不是现在筑基期的他可以可以驾驭的。 如果知道怎么能让那神秘石头变大就好了,到时候再入阴神,甚至更高境界都有可能,一剑斩杀过去,这等阴神妖怪,还不是手到擒来? 梁岚想起脑海中的气机石,叹口气。 可惜,这石头太过神秘,现在根本摸不着门路。 …… 道路蜿蜒前伸,直到远处。 天色阴沉的更厉害,黑云翻滚,路边开始吹起大风。 不多时,有细密雨丝从天空倾斜落下。 第四十七章节 百里人屠 泥泞中赶路,困难许多。 一口气跑了这么久,马也疲惫,人也乏了。 前方渐入坦途,远远看见有家茶馆开设这僻静处,供来往行人歇脚。 今天茶馆生意格外好,老天爷赏饭吃。 雨下的大了,过往行人都停住脚步,前台茶馆避雨。总不好意思白坐店家的桌椅,茶水糕点多少都是要吃些的。 梁岚三人把马车放好,要些草料犒赏了马匹,留不戒和尚在车上歇息。 茶馆内,只有角落里还有个方桌。 几个人坐在那里。 严格意义上,这还是梁岚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远门。 虽在逃难途中,心里却依然有些新奇,幻想自己是小说里江湖大侠的梁岚,大声叫了份大侠标准套餐:“老板,三碗阳春面,半斤切好的熟牛肉,再要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几位大哥,本店地方偏僻,小本生意,熟牛肉和女儿红都没有。” 好吧,梁岚无奈接受现实:“那就三碗阳春面吧。” 没过多久,小二端着三碗清汤白水挂面过来,放在桌上:“几位大哥,阳春面三碗来咯。” 原来大侠的日子这么清苦。 梁岚看着清的都能倒映出人脸的面汤,感慨。 …… 雨幕里,一个浑身被淋个通透的老头儿,走进了茶馆。 由于人太多,竟一时找不到空座。 小二为难的看了半天,和老头儿说了几句,老头儿点点头,就要再度回到雨水中去。 “店家,让老伯坐在这里吧。” 梁岚指着身边空座,朝小二喊着,冒这么大雨赶路,老头儿年纪大了,很容易得风寒。 高登云对此无所谓,他不会像梁岚这样对路人施加善心,但也不会刻意为难。 蓑衣老头儿神色淡然的谢过,然后坐下,在外面赶路久了,很难及时洗澡,身上还有些许泥垢。 王子服看在眼里,微微皱起眉头。 几人表现,蓑衣老头儿都看在眼底,他摇头笑了笑,自顾自喝茶。 老头儿这番气度做派,却不是普通农家老翁能够拥有的。 梁岚留意,这老头却不像什么高手,看身着打扮也不像富贵人家,或许是从前富贵过现在家道中落了吧。反正也是路上结识的萍水之交,也不必关心这些。 留这老人一同吃茶不过举手之劳,也没有刻意攀交情的意思。 梁岚几人吃完了面,付过钱,就要再度上车赶路。 恰在此时,远处突兀的响起一声炸雷,众人抬头看天,并不似有雷,真是奇哉怪哉。 刚才在桌上木讷不语的老头儿,听到响声,却细微不可察觉的皱起眉头。 似乎沉思了片刻,终于,老头儿放下手里茶碗,开口道:“几位公子,是要去临清吗?” 梁岚回转过身,看了老头儿两眼,点点头。 老头儿依旧木着脸,问:“可愿意捎带老叟一程?” 梁岚问:“不知道老丈去哪里?” 老头儿手指前方一处矮小山坡,随意道:“就到那儿吧。” 梁岚示意老头儿上车,根本不管王子服在那里的挤眉弄眼,“山伯,加上这老头,就五个人了,车速必然下降,别忘了咱们后面可还跟着个厉鬼。” “反正距离也不远,咱们马车很快就到,可如果步行,老丈要在大雨中走很久。” “哎,”王子服气呼呼的上车了,其实他倒也不是担心恶鬼,只是觉得老头儿身上脏乱,不愿同处一车。 …… 虽说车上多了个瘦弱老头,可马匹吃饱了,反而跑的更快些。 梁岚爱惜马匹,此刻道路泥泞,却不舍得快马催动。 从茶馆出来,马车沿着道路奔驰,距离老头方才所指的那山头逐渐进了。 王子服心里稍微松下来,右胸伤口还在火辣辣的疼,只是老头儿坐在那里,他宁愿受累坐着,也不愿躺在那不知几天没洗澡的老头儿旁边。 在这个问题上,王子服倒显得颇有立场。 老头儿话语不多,心里却亮堂,一路上故意在王子服面前假装扣鼻屎、砸吧嘴,看的王大少爷面色铁青。 “阿嚏~” 老头儿朝着王子服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王子服抹了抹脸,表情精彩无比,龇牙咧嘴的,都快委屈出泪水来:“老头,你是不是故意的,哪有朝人脸上打喷嚏的!”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人老了就管不住自己的鼻子。” 老头儿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沾着泥巴的双手借机朝王子服衣服上摸了摸。 “你,你别碰我,快住手!” 王子服活像个被调戏的小媳妇儿,嘴巴哆嗦着,朝高登云和梁岚诉委屈:“山伯,乘风,你们看看这脏老头!” 梁岚在外面笑出声来。 高登云手拿湿毛巾,边擦拭不戒和尚额头的汗珠,边说道:“子服,我看到了,老丈也不是故意的。” “你们……” 王子服抖抖手指,不再说话,直接扭头看窗外。 “哈哈,老丈,你别逗他了,这么大雨,何必赶路这么急?”高登云笑着问。 老头儿道:“要去河西云台山会会老朋友,因此雨天也要赶路。” “云台山?”高登云手一怔,问:“老丈就这么步行,中间可差着百余里路?” “这又如何。”老头儿丝毫不以为然:“若非碰上下雨,此刻老叟应该快到了吧。” 高登云转过头,看着依然木着脸的老头儿,想要分辨这老头儿到底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倘若真是如此,这老头儿难道会仙人的缩地成寸? “真是吹牛皮不脸红,”脸朝着窗外的王子服,支愣耳朵听到车里谈话,故意大声道:“就是马车,遇到泥泞天,也跑不了这么快。要是某人真有这本事,也不会死皮赖脸过来蹭马车了。” 老头儿也不解释,眼神打量着不戒和尚,似乎很感兴趣。 “小友,你们这僧人朋友,受了不轻的伤啊。” 高登云一时摸不清老头儿深浅,肃然道:“老丈好眼力,我们这朋友却是被恶人所伤。” “呵呵,恶人?”老头儿顿首:“阴气入体,非同小可。你们这样耽误下去,恐怕有性命之虞,我看这小和尚有趣,不如跟了我吧。” “这……” 高登云一时也没了主意,他看向梁岚,听见后者问:“不知老丈门派何处?” 老头儿眼神闪过一丝自傲,道:“门派有何用,人多又有什么用,前几天老夫经过铁刀门,几百人咋咋呼呼的,还不是被老夫一掌劈了个七零八落。” 说起这,眼神忽有落寞神色:“可惜,如今世上,还有几人知道这柄百里人屠的名号?” “我呸,就这为老不尊还百里人屠,我还万里人屠呢……” 王子服依然盯着窗外,不敢当老伯面说,生怕再遇到几个大喷嚏。 突然,他脸上表情僵住,眼神陡然睁圆。 “山伯,快,快停车,前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 春雨贵如鱼,现在这片天地简直就是油泼了。 斜斜细雨如今已大如帘,前方不远处,立着一尊身高丈余的挎刀甲兵。 第四十八章 雨中杀 滂沱大雨中,巨大披甲卫士四周只见雾气弥漫。 巨大甲兵站在雨水中,双足陷入泥沼,显然已在道路中等了许久。看到马车停下,甲兵抬头,铁甲覆面,只露出空洞洞的眼睛。“噗嗤”,挎刀甲兵拔刀,雨水落在刀身,化成阵阵水汽。 众人看着栩栩如生的巨人和符甲,心中惊骇,世上哪有这么高的人? 高登云从马车中伸出头,嘴唇有些发青:“这甲兵,难道是清水那青面恶鬼的同伙?” 梁岚摇头,面前这巨大披甲卫士,气势极盛,比起青面恶鬼本尊甚至还要强上一线。有这等实力的人,哪个肯屈居于他人之下? 若说这甲兵主人是青面恶鬼所请,可能性也不是很大。青面恶鬼有请人的功夫,何不亲自上前击杀? 反正最忌惮的小和尚,此刻早已没了意识。 梁岚脸色难看,不再纠结个中关节,知道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拔剑死斗。 王子服早被这两天的见闻吓破了胆,一看到这诡异场景,身子就吓得哆哆嗦嗦的,躲在车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偶尔瞥几眼昏睡不醒的不戒和尚,祈愿这位佛爷早点苏醒,能多吐几口血,多用几招那神奇佛珠。 蓑衣老头儿远远地看了眼,古井无波的木然脸上,眉头舒展。 不错,方才那惊雷炸响,便是符咒请来阴兵的声音, 这甲兵主人,该是十余年前被人捣碎老巢的阴兵宗余孽。 实力本来也就是三品接近圆满,可阴兵力量来源于天地阴气。不只是筹谋已久,还是恰好赶上了这场滂沱大雨,这阴兵力量极盛,已直入二品宗师境。 不过,阴兵宗消失已久,余孽又怎么会在这里? 蓑衣老头儿没想明白,也就不再想。气力凝聚在手掌,本欲出手。却看到面前的持剑小子,已蹬了出去,闯入雨中。 也好,先让你打打看。 蓑衣老头儿散开气力,重新恢复了那木然懒散的模样。 …… “咳咳,咳咳……” 气机带着水汽激荡,不戒和尚竟因此醒转过来,胸中气血不畅,连咳几声。 “我,现在是哪儿?” 不戒和尚睁眼,眼光扫了扫马车以及车内众人。 高登云听见声音,回转身,扶起不戒和尚身子,回答道:“咱们在去桃花观的路上,你受了伤,要好好歇息,别乱动。” “大师,你可醒了,”王子服以为是自己祈祷有了功效,顿觉心里充满希望:“外面又出了个狠角色,比那个恶鬼还吓人!” “啊,山伯是不是在和他打斗?” 看到王子服点头,不戒强行撑起身子,:“扶我出去看看……” “扶你看个屁!” 不戒话还没说完,蓑衣老头儿怒喝一声,出手如电,点了不戒身上几处关键穴窍。 “……你……”不戒和尚登时再度晕倒。 “臭老头,你干什么!” 之前两次都是借助不戒和尚佛珠逃出生天,王子服潜意识里早就把不戒当成了依仗,看到不戒好不容易醒来,却被这蓑衣老头儿点晕,顿时火起,怒吼着:“你这是要害死我们……” 蓑衣老头儿陡然转过头,双目如电,竟吓得王子服生生咽下了这后半句话。 蓑衣老头儿收了凌厉眼神,手指不戒和尚:“我再不出手,恐怕你就会害死他。这蠢和尚如今这个样子,哪还受得了再次催动气机?” …… 马车外 梁岚借一蹬之力,跃下车,朝披甲巨人狂奔。 一步,两步,三步…… 梁岚催动功法真气,走的越来越快。 狂奔变成了飞奔,飞奔变成了飘起,等到迫近披甲巨人身前时,整个人俱都飞上了半空。 双手举剑,原本只能阴神方才能驭使出的太上忘情剑意,在此刻竟有如神助,疯狂上涌升腾,聚集在剑尖。 气本源在周身鼓荡,隐隐形成一个透明气罩,把梁岚和周边的雨隔绝开来。 “喝!” 梁岚一声怒喝,挥剑朝甲兵头颅斩落。 看上去高大笨拙的披甲巨兵,竟极为灵巧的偏转过头,五指张开,竟要靠蛮力握住宝剑。 灌注了真气的长剑岂是普通凡物,气力抖动,直接把披甲巨兵的双臂拧碎。 剑招余势,凶猛异常,将巨兵身体,从上劈斩而下。 这么容易? 梁岚一剑到底,抬头看去,已被劈开的披甲巨人身影稍微晃了晃,然后极迅速的愈合。巨大右手伸出,朝梁岚身形所在猛地一抓。 梁岚不顾泥泞,顺势滚到旁边,偏过头一看,方才所在位置被甲兵震荡出一个水洼。 自动愈合? 这可真是麻烦! 梁岚心里骂了句,手中剑飞出,朝着披甲巨人身上乱斩。 巨剑在披甲巨人身上来回斩杀,看似凌厉,可甲兵身上被斩出的无数伤口,借助这雨天的滂沱阴气,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恢复正常。 …… 远处几百米的密林里,有中年汉子立在雨水中,他没有任何遮蔽,双目紧闭,一双朱红色手掌在身前挥舞。 有淡淡极细的真气丝线从手掌蔓延,没入巨大的披甲巨人身上。 每当巨人身形被斩碎,开始愈合,中年汉子身上都会散发出一丝红色雾气。 显然,这红色雾气便是披甲巨人的能量消耗。 “想不到这小子还有这般能耐,怪不得刘通他们几个会把命交代在清水河上。” 中年汉子催动周身气机,朱红色水汽蒸腾,他整个人面上也充满狰狞神色。 “可我血手胡七,又岂是寻常之辈。看我‘天阴斩’!” …… 远处,巨大披甲巨兵感受到胡七的指令。 身形蓦然定住,手握大刀,往后举过头顶,朝着梁岚方向重重砍下。 “砰~” 第一击被梁岚挡下。 巨大力道震的梁岚手臂发麻。 这东西真麻烦,只要没找到它的命门,斩多少下都是无用。 梁岚闪到一旁,思虑如何找准这披甲巨人的命门。 …… 蓑衣老头儿不知何时,竟掀开帘子走到了战场。 “喂,老丈……” 梁岚刚想要出声提醒,忽觉老人浑身气机不知何时已完全放开,此刻站在面前,竟如一座巍峨高山。 蓑衣老头儿单手画圆。 身前水滴竟不再飘落地上,而是以蓑衣老头儿的手为圆心,慢慢形成了一道龙卷。 初始,水龙卷只有几分高。 然后是几尺 几丈 数十丈 …… 浩浩荡荡的水龙卷,如同巨龙直冲天际,原本巨大的披甲巨人,在水龙卷面前,竟如婴儿般大小。 “这个麻烦,老夫就帮你除尽吧。” 蓑衣老头儿轻轻挥手,整个披甲巨人的气机全被巨大水龙卷携裹而去,一丝一毫不剩。虚影留在原地闪了片刻,随机轰然消散。 “继续去。” 水龙卷从老头儿手上飞出,直冲几百米处胡七本体所在。 “噗砰!” 水龙卷炸开,竟在原地形成一股溪流。 水慢慢流远了。 原地留下一具中年人的尸体。 方才庞大无匹的的水龙卷过来,这位雨天已有二品境的宗师,生生被水中磅礴的气机冲撞致死。 第四十九章 一品三境(求推荐) 蓑衣老头儿收了被惊为天人的一击。 被漫天气机阻滞的大雨终于再度洒落,老头儿躲避不及,浑身衣衫被打湿,顿时失却了方才那举世皆敌的高人风度。 刚看了蓑衣老头儿如何杀退披甲巨人的王子服,眼珠子瞪成了一个大大的核桃。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旁边的高登云。 “乘风,这……这臭老……啊呸,这老丈竟是位高人?” 高登云也有些惊骇,不过看起来还是比王子服淡然许多:“恐怕还很高。” 他想起前两天疯传的那本龙虎山仙师掌教所定的武谱,空缺了前十名留给世人去争。这老头儿,怎么着也得有候选的资格。 这等身手,恐怕已经入了传闻中身如金刚的一品宗师境了。 梁岚站在雨中,收了剑。 心里不断回放着蓑衣老头儿方才那一招,没有真气外溢,这老头儿不是修真之人。 可只凭借着武者气机,随手就能凝聚成一个几十丈的大龙卷,即便是修真者,又有几人能做到? 之前他总以为习武之人顶多就是力气大了点,可以耍刀弄棒,对于这江湖,心里是有些不屑地。今日这蓑衣老头儿实在让他大开眼界。 别的不说,单单刚才那一手水龙卷,修真者不入阴神,能挡下来?! 梁岚摇摇头,即便是阴神境,也只能说接下这招,至于蓑衣老头儿本身的实力,恐怕至少相当于‘金丹’期了。 这等人,不论修仙练武,都是得了个中真味,有幸见识一招半式,对修行有莫大收益。 蓑衣老头儿走进马车,木然脸上挂着笑容,方才那式“水龙天”自觉圆润无比,足以让这些晚辈后生们惊骇了。 他本想找个人炫耀一番,可唯一入门的用剑后生还在车外。给车里的这两个小子说什么气机心意,无异于对牛弹琴。 顿觉心里寥寥,也就不开口说话。 梁岚掀开车帘,猫腰钻了进来。 “刚才那个披甲兵士真是邪门,这次若不是老丈仗义出手,我们几个非折这里不可。” 蓑衣老头儿道:“刚才在茶馆里,你给老夫让了座,我这次出手,算扯平了。” 梁岚心里暗自庆幸,尊老爱幼,传统美德,古人诚不我欺也。 老头儿又道:“那披甲大兵乃是几十年前名噪一时的阴兵宗绝学,方才被我击杀的那小子,也就学了些皮毛。倘若真得了真传,别说你小子,就是我亲自出手,也要耗费不小的功夫。” 梁岚诧异道:“这阴兵宗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头,老丈这等一品宗师,身法化神,对付他们还不是信手拈来?” 蓑衣老头儿脸上笑意更甚,嘴上却说:“你小子少拍马屁。这阴兵宗如今在江湖上声名不显,那是因为它并非普通门派,而是使用秘法召唤阴魂替阳人作战的魔宗。因为惊扰亡灵实在是千夫所指,有人请了当年威名赫赫的韩湘童出手,这才灭了这祸患。” 高登云问:“就是那位曾公认武林用剑第一的剑仙,韩湘童?” 蓑衣老头儿给了一个算你有点见识的眼神,道:“不错,江湖这么多用剑之人,都以这小子为标杆,可到头来,又有几人能翻过这座山?” 敢用“这小子”三字称呼韩湘童的人,手指头能数的过来,再不济,加上脚趾也总该够了。 这些人如今早就是名动一方的巨擘,高登云心里盘算,愣是没能把面前这蓑衣老头儿对上号去。 倒是有个据说风流倜傥的刀客,当年极为年轻,也极锋芒毕露。一柄刀杀的漠北鸡飞狗跳,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没了踪迹。 风流倜傥! 高登云在心里又默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看了看蓑衣老头儿布满皱纹的脸。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 王子服缩在旁边,大气不敢出。后来见老丈并没有教训他的意思,此时也对这江湖话题感兴趣。 只是他之前对于江湖了解不多,更何况这蓑衣老头儿牵扯的,都是久远旧事,因此发问:“剑仙韩湘童,也是老伯这样的一品高手咯?” 蓑衣老头儿翻个白眼:“一品又有什么了不起,一品三境,肉身,洞玄,成圣。我看现在的这些江湖后生,不过摸到了一品肉身的门槛,就自以为了不起。却不知一品境的真正妙用。当年韩湘童灭魔时,就已是一品洞玄,凭他的天赋,现在也该摸到成圣的门槛了。” 高登云眼睛一亮:“老伯,那种成圣的高人前辈,是不是真的就像传闻中龙虎山第七任掌教那样,羽化飞升?” 蓑衣老头儿摇头:“据说久远之前真的有远古仙门,不过我却没听过什么飞升。即便真的有,也不会出现在龙虎山这种虚有其名的门派里。” “远古仙门?”梁岚趁机问:“老伯可遇见过真正的求道修真者?” “见过几个高深莫测的道士,不过仙门只是传说罢了。” 修仙门派如此神秘,就连蓑衣老头儿也不知道。不过蓑衣老头儿实力高绝,见识也广博,梁岚对他愈发好奇。 “老伯如今什么境界?” “我?” 蓑衣老头儿眼中闪烁复杂情感,最终却是没说话。 “老丈,你刚才说的那个山头到了,是不是该下车……” 王子服以为蓑衣老头儿忘记,讨好似的提醒着。可话还没说完,脚上就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王子服吃痛:“山伯,你踩我干嘛?” “真是蠢材!” 梁岚心里暗骂,心道蓑衣老头儿之前说在此地下车,恐怕是早就察觉到了披甲阴兵的踪迹,存的是护送几人的心思。 如今在车上,蓑衣老头儿早说此行要去河西云台山,正好与几人顺路。老头儿不主动说下车已经是求之不得,哪有赶人下车的道理? 有这么一尊大神保佑,路上还用担心青面恶鬼? 梁岚倒希望青面恶鬼此时过来寻仇,然后被蓑衣老头儿一掌拍出屎来。那场景一定很美妙。 “咳咳,”蓑衣老头儿干咳两声。 梁岚赶紧说道:“老丈,你刚才也说了,我们这和尚朋友受伤严重,路上还需要你多加照拂,不如一起同行,反正到临清也顺路。” “这......倒也可行。” 蓑衣老头儿假装沉吟片刻,答应道:“这小和尚和老夫有些渊源,老夫就等他醒来,到时候问他一问。” 说着,他用力在王子服头上敲了个大大的爆栗。 “你小子,跟人学着点,来,起开,老夫我要眯会儿。” 蓑衣老头儿霸道抢占王子服的位置,半躺下去,顿觉马车确实比轻功行走要舒服些,很快沉沉睡去,发出打鼾的声音。 王子服原本位置被抢去大半,缩在角落里,也不敢抗议,唯恐惹怒了这实力恐怖至极的老头儿。 心里直犯委屈:“我又怎么了,好心提醒你下车,都不领情啊。” 。 看完后顺手来个票票吧,本周推荐票变弱了。 第五十章 桃花观 马车一路颠簸,不戒和尚脸色一直不见好转。好在蓑衣老头儿在路上已将阴气逼出,并先行护住了不戒心脉,这才没了性命之虞。 清水到临清路途并不十分遥远,虽道路泥泞,行车入夜,终于赶在天黑城门关闭前入了城。 先找了医馆,在胡须花白的老大夫的叨叨不休中,梁岚几人买好药,回到客栈里小火细细煎熬后喂与不戒和尚服下。 入体阴气被祛除,又喝了好几碗固本培元的汤药,不戒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不戒和尚醒来第一句话:“茅厕在哪里,我想撒尿......” 也不知道蓑衣老头儿用了什么法子,眼看不戒身体逐渐恢复,竟蛊惑了不戒跟着他同行。 梁岚几人知道蓑衣老头乃是了不起的高手,既然不戒同意,他们也不反对。 在客栈吃过早饭,前往河西云台山的蓑衣老头儿,同接下来去小平山桃花观的梁岚等人,就此别过。 “我会想念他的。”高登云看着不戒和尚离去的背影,悠悠说道。 “我也是。”王子服说着,往嘴里塞了个大包子。 高登云看着食欲大涨的王子服,道:“为什么我感觉你现在很开心呢?” 梁岚打趣道:“那是因为压制他的老伯终于走了的缘故吧。” “谁说的,那是因为我从前天晚上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王子服咬着包子,竟发现自己从这粗茶淡饭中吃出了难得的幸福感:“经过这几天的鬼日子,我真的体会到了老祖宗的那句话。” 梁岚:“色即是空?” 高登云:“平淡是福?” “不,”王子服还在咀嚼包子,含糊说道:“人是庙饭是香,一顿不吃饿得慌。” ....... 没有了不戒和尚和蓑衣老头儿,马车重量陡轻,速度也快了不少。 虽有深山古寺一说,但寻常道观寺庙为了香火鼎盛,都会建立在距城不远的地方,方便香客往来。桃花观在城外数里的小平山,已算是远离人间烟火,不过由于声名在外,每日上香礼道的访客并不算少。 梁岚循着书信指引,恰好遇到有车夫驾着华美马车也朝小平山方向而去。梁岚一路跟着,不多时,就到了道观门口。 桃花观名副其实,坐落在山脚桃树林中。眼下正是春天,千树万树,粉红桃花漫山遍野,煞是好看。 沿着山脚阶梯,信步而上。 这道观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最下是雕花牌楼,然后是山门,当先大殿是供奉本教守护山门的灵官,之后就是道祖神像所在的道祖殿。 香客们大都跪拜在此,虔诚祷祝。 王子服最近刚刚遭遇妖鬼,心里不安,跑到神像前使劲磕了几个响头。又咬咬牙往箱子里放入大把香火钱。 嘴里念念有词:“道祖爷爷,请多多保佑,百鬼莫近,家族康安......” 梁岚既已拜入道门,这道祖也是师祖,于是也跪拜下去,只是左手拇指穿过虎门按到右手小指处,阴抱阳,行的却是道门礼。 道门中左吉右凶,行礼大多为左手在前。有小道士专门在门前答谢香客,见王子服投了香火钱,特意上前作揖行礼。 梁岚率先回礼,问道:“请问道长,可知道青木前辈道所何处?” 小道士听见来意,脸色有些为难。桃花观声名在外,青木师尊功不可没。因此常有人慕名求见。 不过师尊性子怪癖,素来不喜见生人。回绝道:“师尊近来专心修炼,怕是不方便见客人。” “道长不必为难,我师父与青木前辈有旧交,劳烦道长把书信通传上去,真人一看便知。” 梁岚把书信交与小道士,劳烦他前往通传。小道士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书信,朝着后院方向,蹬蹬蹬跑远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小道士拿着书信气喘吁吁的走过来,朝梁岚揖礼道:“客人久等了,里面请。” 青木道人并不住在桃花观内,而是在道观后面不远的别院,小道士引着梁岚三人,沿着山间小道逐级而上,来到清幽院落门口。 院落周边都种了小树,看似杂乱,却隐隐透着章法。院子已有些年头,石墙上的黄色涂层已斑驳脱落,隐约看出原本写着的道家境界,“坐忘静心”。 院落里应该种了许多花草,有淡淡清香飘出,闻之心旷神怡。 小道士站在那里,不再前行,只垂着手道:“贵客请进,小道就不进去了。” 高登云笑道:“青木大师果然好大排场。” 王子服一路上来,也是额头冒出轻微汗珠,但想到还要依仗真人来除掉那青面恶鬼,顿时心里牢骚去了大半。 推开门,有一小路直通向前。 “道长,我们.....”梁岚回转身问话,却见小道士已不知哪里去了。 “跑的还挺快,”梁岚嘀咕道,迈步走进去,有花香扑面而来。 院落里红的白的黄的,万紫千红,梅兰竹菊月季玫瑰,不论春夏秋冬,俱都绽放在此处。 联想起太一真人的神奇道法,梁岚心里感慨,不愧是师父的朋友,这青木前辈果然有些道行。 无数花香混杂,梁岚闻见了,忽然一阵眩晕,感觉身子飘飘悠悠,像是驾着云雾。 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走入院落楼阁内部。 有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坐在大厅蒲团上闭眼观想,看上去仙风道骨,宛若得道高人。 四周围绕坐着几个面容可爱的小道士,有模有样的,也学老道士打坐。 梁岚站在堂前,不知道做什么好,忽然发觉高登云和王子服竟不知去向。他找不见人,却也不敢高声呼喊,唯恐惊扰了了老道士修习。 四下里张望一番,瞧见周围并无他人,梁岚蹑手蹑脚,悄悄的往外挪动身子。 退到门口,有人偷偷牵他的衣襟。 梁岚扭头看去,原来是个长相精致的垂发少女,看上去约莫二八芳华,美丽面容俊俏可爱。 瞧见梁岚微微有些惊愕的眼神,小姑娘掩嘴偷笑,也不说话,笑着走了几步又扭头回身盯着梁岚看。 这是要我跟她走吗? 梁岚心里沉思,脚步却不自觉的跟了过去。 第五十一章 皆是心动 垂髫少女看梁岚果然过来,脸上浮起一片红晕。娇羞低头,眼波流转,小小年纪却自有媚态。 “请问姑娘,可曾见过我的两位朋友?” 少女低着头不好意思搭话,径直跑开了。 梁岚自诩也见过不少美丽女子,特别是前世影像发达,什么样的绝色没有见过? 可此情此景,竟让他心猿意马,唯恐失却了少女踪迹,实在是奇怪。 跟在身后走了片刻,穿过层层楼台亭榭,来到一处湖边小筑。小筑内已备好石桌菜肴,连同玉湖琼浆几瓶立在那里。 梁岚心里忽觉的有些异样,方才小道士引领入门时,青木真人的居所看起来并没有这么大。 心念及此,梁岚看到方才那少女款款走了进来,面容依然没变,身上衣衫却变成了男装打扮。 “梁公子,可愿意陪饮一杯?” 女扮男装的少女虽看上去宛若俊俏少年,声音却仍旧是清丽女声,她手持玉杯,轻轻送了过来。 梁岚接过酒杯,厉声道:“请问姑娘是谁,且不要愚弄在下了。” 少女见状,脸上竟露出慌乱害怕的神色:“梁公子,可是不喜欢英台吗?” 说着,自称英台的少女嘤嘤哭泣,美丽容颜顿时哭的梨花带雨。 梁岚心中惊骇,只如翻江倒海。 他看着面前少女,眼睛睁圆,嘴里不住呢喃着:“英台,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祝英台吗?” 看到英台哭泣的模样,梁岚心中想起前世梁祝的凄美结局,不由的心中剧痛,忍不住上前抱住少女的瘦弱双肩。 道:“英台,你不要难过,我今生再也不会让你哭......” 梁岚还要再说下去。 忽然住口。 英台如何知道我在这儿? 不对,英台是怎么认识我的? 这一世,梁岚还没去尼山书院读书,梁祝还没有相识相恋,这个自称祝英台的女人,有鬼! 梁岚神色恢复些许清明,急忙把少女一把推开,厉声道:“你根本不是英台,快说你到底是谁!” 梁岚按住剑,面色紧张的看着面前女扮男装的少女。 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化身为面容可怖的厉鬼或者其他,少女就这样站在那里,面容凄婉。 “山伯,你果然还是不要我了吗?” 一阵风起,吹过来。 少女突然身形破碎,化作无数蝴蝶飞去。 “啊,不要......” 梁岚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只觉得头脑再度晕眩,身后传来猛烈的皮靴走路的铿铿声,并伴随着绳锁哗哗啦啦的声响。旋即又传来乱纷纷的喧哗争辩的声音。 耳边响起炸雷一般的响声:“汝在何处?” 梁岚心神一震,赶紧找地方藏匿好身形。偷偷地往外看去,见有个穿着金色铁甲的巨汉,身高有丈余,黑脸如漆,手握绳锁,提着水桶粗细的大槌。 很多俏丽女子面容紧张的围绕着他。 金甲神说:“汝在何处,到了没有?” 梁岚心神放松下来,原来这金甲巨神并不是同自己说话。 只听众女回答:“已经全到了。” 片刻又有人说:“哎呀,英台好像没来。” 金甲神闻言冷哼一声,好像很生气。 众女中出来一位看起来端庄贤淑的女人,低声出言宽慰了几句。 金甲巨神这才说道:“好吧,不过若有藏匿下界凡人的,你们要立即告发,不要自己找罪受!” 众女子赶紧说:“不敢。” 金甲神反转身来,眼神如同鱼鹰般凶狠地看着周围,像是在进行搜查。来回数次,金甲神似乎终于确认一切正常。 扛着巨大棒槌,轰隆轰隆的远去了。 梁岚心里紧张,屏住呼吸,趴在那里不敢乱动。待到确认金甲神已走远,众女也都散开回到各自居所。 这才从藏身地方小心站起身来。 远远的看到有个粉衣少女,走路慢慢吞吞,姿态也有些奇怪。 梁岚仔细看去,发现她一只脚上穿的是男人制式的靴子。模样竟与高登云的鞋子有几分相似! 梁岚悄悄跟过去。 见少女进了远处一间屋子,房子里寂静,少女没发现有人跟随,跑过去用力打开床板,轻轻呼唤道:“高公子,没事了,请出来吧。” 高登云闻声从床板下爬出,竟直接伸出双臂抱住少女,少女也不太抗拒,于是两人亲热起来。 兰花麝香的气味沁人心脾。 梁岚转过头,不再观看,打算寻找机会点醒高登云。 只过了片刻,“吱呀”一声屋子木门打开,方才那少女面色通红的打开门走了出来。 原本还是垂髫少女打扮,此刻发型已换作妇人装束,像云一样形状的发髻高耸着,束发髻的凤钗低垂着,比垂发时更加艳绝人寰。 “乘风,乘风!” 梁岚趁机跑进屋子,对着高登云大声呼喊,哪知道向来机敏的高登云竟根本听不见,直坐在那里喝茶傻笑。 梁岚还要说什么,只听“逛当咣当”锣鼓敲打,唢呐鼓奏。 天色突然亮了。 远远一队人马直接朝梁岚方向走过来,有官差模样的人下车行李,恭贺道:“恭喜梁相公,中的一甲进士榜首,乃是新科状元及第。” 奏乐声音更大,众人欢呼。 梁岚见周围所有人都用艳羡眼光瞧着自己.......... 心里却古井无波。 他闭眼,突然想起禅宗六祖惠能的那句偈语。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人的心在动。” 《坛经》中云:“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无论是祝英台,还是状元及第位极人臣,其实都是他内心深处的欲望。 眼前所见,都是欲望的折射罢了。 心里想清楚这点,只见忽然间日月失色,天地崩裂,方才吹奏鸣乐还有围观恭贺的众人,尽数化为黑色鸟雀飞走,然后再片刻后消失不见。 睁开眼,有一身着道袍的俊俏美貌道人,坐在木椅上品茶。看到梁岚醒转过来,如星美目中闪过些微惊异。 站在美貌道人身后的小姑娘惊呼:“师父,他醒了怎么办?” “我看见了,”女道人放下茶杯,走过来打量了几眼,赞道:“倒是有慧根。” “慧根你妹,这幻境还没完没了了!” 刚从幻境里出来的梁岚,哪里肯相信道士有这样貌美如花的? 定然还在幻境无疑了,他心里这样想,突然出手搂住美貌道人肩膀,凑到近前,玩味笑着问:“先是蝴蝶,再是黑鸟,来啊,继续变,看这次还能再变出什么花样?!” 第五十二章 有桃花面 美貌道人一时不察,竟被梁岚靠近身子,虽道心修持日久,对于男女之事已不那么看重,但身为女子,难免依然有些羞涩,她下意识的退到墙角,连忙摆手道。 “梁岚,这里已不在画壁内了,我正是你要寻找的青木子。” “青木子?” 梁岚突然发笑,哪里肯信道人的话? 他上前一步,凑的更近了,死死盯着面前女子。 片刻后,仍觉察不出有什么破绽,不由心里叹道:“这幻境果然厉害,接连出现的人物,祝英台,状元及第,求青木道人相助,俱都是我真实想法。” 只是青木道人这种名字一听就该是个老头儿,就算是道姑,也该是上了年纪的老尼,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突然,他想到什么,脸色一红。 “完了完了,都说幻由心生,想不到我内心深处竟然把老头子道士意yi淫成这副俊俏模样,被人知道真是羞耻啊!” “这位道友,我真的是青木子。” 美貌道人见梁岚仍然不信,急道。她脸色有些微红,觉得二人此时姿势实在不妥,伸手想要把梁岚手拿开。 谁曾想眼前这家伙非但不信,反而行为更加孟浪,竟直接按住青木道人的手,另一只手捏了捏青木真人从未被其他男人摸过的粉嫩俏脸。 完了之后还满脸不以为意,自顾自说着:“幻境质感倒是挺真实,沉浸感比前世那些虚拟现实的vr好多了。” “啊咧!” 方才站在美貌道人后面的小姑娘,嘴巴微张,满脸惊讶神色。 看到几乎算是被公然非礼的美貌女子眉头皱起,小姑娘赶紧捂住眼睛,只敢悄悄的透过指缝儿往外看。 平时里总爱绷着脸色好为人师的师父,竟有人敢这么大胆子去调戏,这下子可惨咯。 之前抄写那些枯燥晦涩的道门典籍时,每出错必被打屁股。这个人这么调皮,屁股肯定要被师父打开花啦。 小姑娘心里想着,盯着梁岚屁股,脸上竟不自觉的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美貌道人眼睛睁圆,还沉浸在被人摸了脸的震惊当中。 等回转过神,脸上飞快的浮现红晕。 虽说道门修行不注重性别,都以道友相称,但无论修道前还是修道后都是货真价实的黄花大闺女的青木真人,却从没有和男道友这样身体接触过。 “出家人,我是出家人.....” 青木道人赶紧在心里安慰,免的乱了道心。 她虽不修习功法,却是使用符咒的大师。身上离火符,借水符,搬山符等随便掏出一枚,都能让面前这人彻底记住如此做的代价。 可偏偏这人是太一真人门下养心观传人,师父早年间受了养心观莫大恩惠,时常教诲她,遇到养心观门人要以礼相待。 若是养心观门人是登徒浪子怎么办,关于这个师傅倒是没说。 青木道人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梁岚从幻境出来会有这后遗症,她绝对不会意气用事,用画壁幻境来考验他们了。 就这样,面对人生中突如其来的第一次壁咚,素来机敏的青木真人头脑空白,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还是梁岚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美貌女子的呼吸起伏是如此真实,他自觉身体也没有了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似乎现在已经,额,脱离了幻境? 看着身边面色越来越不对的美貌道士,梁岚好像明白过来,赶紧松开手,尴尬神色从脸上闪过。 “咳咳,这幻境太厉害,我不行了,不行了......要晕倒要晕倒,晕倒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梁岚故意脚步踉跄,在屋子里晃了晃,作势倒在地上。 如此浮夸的演技,本来气呼呼的青木道人心里觉得好笑,就连身后那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都看不过眼。 “嗖。” 小女孩从怀里掏出一张鬼画符模样的黄色纸片,指尖青黄微光浮起,顿时黄色纸片飞快的燃烧起来,化为飞灰。 空气中出现一阵法力的波动。 梁岚即将扑倒的地面,突然凭空长出几株浑身长刺的荆棘树。 “啊!哦哟哦哟!疼疼疼!” 本打算继续装晕的某人,一个鲤鱼打挺鹞子翻身,极麻溜的站起身来。 捂着屁股痛道:“是谁这么坏?” 小姑娘做了个鬼脸,道:“坏人,谁让你吃我师父豆腐。” 美貌道人本已恢复几分神色,闻言脸上又是一红,道:“什么吃豆腐,雀儿你这哪里学来的胡话。。” 心直口快的小姑娘闻言不再说话,低着头鼓着腮帮子嘀咕道:“书里说这明明就是吃豆腐嘛。” 她还小,不太明白男女之事,便是吃豆腐这个词还是从观里其他道童偷偷传阅的书里看到的。 那些观里的小道童又从山下买来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连雀儿都被带坏了,青木子心里思忖,回头一定要主持观里事务的张四环好好惩戒一番。 “雀儿,你再乱说话,便罚你去抄写“古经校注”整整十遍,还不许你晚饭吃肉。”青木真人威胁道。 听了这话,最爱吃肉的小姑娘吐了吐舌头,赶紧隐藏在柱子后面。 “咳咳,”梁岚干咳两声,努力在想要说点什么才能缓解这有些尴尬的微妙气氛。 哪里想青木道人竟然先开口了。 “你就是太一前辈的门下弟子梁岚吧。”她问道,脸色已经如常,重新恢复那股淡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梁岚本还在想怎么缓解尴尬,见她这样淡然略过,也就顺水推舟,赶紧顺着话答道:“正是,梁岚见过青木......额......青木前辈。” 青木道人道:“我虽入门比你早,但先师和太一前辈是平辈故交,说起来我们其实是平辈。” 梁岚道:“那就是青木师姐了。” 青木道人又道:“我道号虽是青木子,却喜欢别人称呼我原来的名字,我原本叫木云芝,你就叫我云芝师姐吧。” “木云芝,好名字。” 梁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拍了个马屁,然后一拍脑袋,假装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哎呀,云芝师姐,本来有两个朋友和我同行,你可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第五十三章 借符(一) “他们在......” 木云芝本想说他们此时正在画壁里逍遥快活,忽觉这种话女子来说,未免有些露骨,改口道:“他们还在画壁幻境里,你放心,画壁幻境只会磨练心神,不会有什么伤害的。” 说完,木云芝心里却察觉异样,自己什么时候竟在意起说话露骨这种事了。 “他们要在画壁呆多久?”梁岚问道。 此行来桃花观求得诛杀青面恶鬼的妙法,还要速速回去,毕竟留给钱学正书信里的理由没办法拖延太久。 木云芝看梁岚神色着急,不知气他刚才举止冒犯还是气自己竟在男人面前紧张,故意道:“九九归一,倘若无法看破幻境,神识便要在其中四十九天,方能解脱出来。” “一个半月?” 梁岚果然急的差点跳脚,云青芝心里稍微舒坦。 “师父,你不是说人有生死,天有阴阳,画壁最多困人一天一夜吗?” 藏在柱子后面的雀儿,露出半颗脑袋,问道。 闻听此言,梁岚眼神玩味的看着木云芝,仿佛在说,好你个会骗人的女道士。 木云芝被梁岚眼神看的发毛,她瞪了雀儿一眼,暗道“这吃里扒外的小妮子真是白养活了。” “哦,是一天一夜,刚才可能是我记错了。”木云芝说着,脸上平静如初,一点没有没有谎言被戳破的那种尴尬。 然后飞快的转移话题,问:“对了,你这次上山,有什么事?” 第一次见到说谎如此脸不红心不跳的奇人,梁岚大感佩服。 不过来桃花观是有求于人,梁岚也就不在意这种小事,慢慢把这两天遇到的青面恶鬼经历一五一十的抖落了出来。 木云芝听了,微微有些诧异。接近化形期的妖怪鬼物,对于她来说也有些费力,对梁岚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凶险了。 于是脱口而出问道:“你不知道这青面恶鬼的可怕么?” “知道。” 木云芝诧异道:“知道你还这么做?” 梁岚答道:“一开始以为那小和尚够厉害,到后来看到王子服家人惨状,心里觉得这恶鬼罪孽深重,实在可恶。既然遇到了,总要想办法除掉她免得继续为恶才好。” 闭口不提青面恶鬼追杀不得不除妖的缘故。 木青芝听了,微微惊异,想不到这梁岚还是个心性如此秉直之人,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梁岚躬身行礼,道:“此事关乎清水安危,还需云芝师姐相助。” 木云芝嘴巴一歪:“我有要紧事,一时半刻还不得下山,若凭你现在的实力,还不是那恶鬼对手。不过.......” 说着,她拿出一摞符咒出来,道:“我这炼制了些符咒,教授秘法后就可驱使。虽是二品符咒,但对付恶鬼应该是足够。” 梁岚顿时欣喜:“多谢云芝师姐。” 木云芝狡黠的眨眨眼,歪头轻笑:“谢什么,我只说这符咒足以应对恶鬼,几时说过要给你使用了?” 梁岚心里猜测木云芝多半还是在怪罪刚才自己的行为冒犯,哄女生这个技能梁岚早就熟稔,笑着道:“云芝师姐美丽温柔善解人意,简直就是七仙女下凡,怎么可能见人有为难而不施展援手呢?” 木云芝轻轻翻了个白眼:“呸呸,少拿这些没用的手段来哄我,我可不像你说的这样好。身为行道之人,言行还这么……” 她顿了顿,一时想不起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要说孟浪吧,行事倒算得上周正,要说轻浮,倒也没有什么过分言语,偏偏听起来就是同其他人有些不同。 她却不知,梁岚身为穿越者,沟通交流时往往不自觉就会带上现代人的一些习惯,再加上观念差异,看起来很容易就显的与众不同。 木云芝在那里“不知……”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恰如其分的词语,索性跳过,继续道:“而且你刚才还说什么七个仙女下凡,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七个仙女? 梁岚一愣,顿时明白过来,这个世界并没有董永和七仙女的传说,七仙女这个典故对于木云芝来说确实新奇,于是解释道:“我哪有这么花心,这个七仙女可不是七个仙女,而是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 身后叫雀儿的小姑娘听了,顿时大感好奇,非嚷嚷着要听故事。 梁岚见木云芝似乎也有些兴趣的样子,便绘声绘色的讲起这个在原来世界几乎是家喻户晓的故事。 仙人境七仙女因感天宫孤独寂寞而思慕人间生活。一日随六位姐姐往凌虚台游玩,偶见下界卖身葬父的青年农民董永,被他的卖身葬父的孝心打动而萌发爱慕之情,便私自下凡来到人间,经土地爷说合,槐荫树作媒,与董永结为夫妻。 后来更是利用仙术帮助丈夫董永赎身,夫妻双双愉快返家。 说到这,梁岚随口唱了两句耳熟能详的:“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这个世界还没有黄梅戏,因此颇为新奇又韵味十足的唱法,也让木云芝和雀儿印象深刻。 ”然后呢?“ 雀儿拽了拽梁岚衣角,敦促梁岚快点讲。仿佛早就忘了刚才还偷偷用荆棘扎了人家的事。 ”后来,只见天空原本晴空万里,突然间狂风骤起,一堆金光闪闪的天兵天将按下云头,传下玉帝圣旨,限七仙女午时三刻返回天宫,违命则将董永碎尸万段。” “……七仙女不忍丈夫无辜受害,只得将自己的来历向董永说明,并在槐荫树上刻下“天上人间心一条”的誓言……有情人就这么遗憾的分开了。” 木云芝听完之后,批判道:“这故事简直是胡编乱造,满足你们男人的幻想。堂堂仙人境的仙女,怎么会屈尊爱上一个凡人?” 咦,按照剧情难道不是木云芝被故事吸引,央求梁岚再来一个么? 怎么自己讲的这个故事影响力这么弱,怀疑自己可能当了假的穿越者的梁岚,摸着额头问:“那七仙女该爱上什么人?” 木云芝顺着这话:“七仙女要爱上......” 心里忽然明白过来:“呸呸,仙女哪里还需要爱什么人,就不该拘泥于儿女小情,而是要修炼天地间大道。” 梁岚反问:“那什么是天地大道?” 木云芝脱口而出:“当然是逍遥长生。” 第五十四章 借符(三) “逍遥长生?” 梁岚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置可否,然后笑道:“小时候听过一件趣事。村里有个非常长寿的老人家,有高人曾告诉他,人如果不吃荤腥就可以长寿,于是这个老人家就每天坚持吃素,最后果然活了一百多岁。” 木云芝睁着眼睛,有些不解为什么他突然说起这个。 梁岚接着说道:“老人家虽然长寿,但终归还是普通人,某日他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子女聚拢到床前问他还有什么心愿,老人家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肉,反正现在要死了,你们就喂我吃口肉吧。然后老人家吃了肉,突然就是嚎啕大哭。” 梁岚说到这故意一顿,木云芝问:“为什么嚎啕大哭?” 梁岚笑一句,讲:“他的家人也赶紧问啊,是不是老人家吃不惯这肉,老人家哭完摇摇头,说了句‘早知道肉这么好吃,我宁愿少活几十年,也要天天吃肉啊。” 木云芝立刻明白过来梁岚讲笑话的用意,也是轻轻笑道:“山伯师弟这个故事当然是有趣,我也觉得很有道理。不过山伯以为男女情爱是这故事中的肉,我倒是恰恰相反,逍遥长生其实才是肉,倘若有机会吃一口,这辈子不碰情欲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岚耸耸肩:“随便师姐怎么理解咯,我就是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而已。” “这个故事的确是有趣,山伯师弟想必也口渴了,最近山上春上的毛尖茶刚刚炒好,雀儿你拿些来,我给你山伯师叔泡些。” 小姑娘乖巧的跑去后院了,临走前调皮的眨了下眼睛。 恰在此时有山下的小道士在门外有事禀告,木云芝泡好茶,放在桌上,起身向外去了。 梁岚百无聊赖,端起茶碗仔细观看,桃花观风水宝地,此处产的毛尖也和别处不尽相同。只见叶子片片匀整,柔嫩鲜绿光滑圆润光滑,热水浇煮后茶叶舒张开来,慢慢沉入杯底,香气香远悠长。 梁岚品了几口,只觉得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鲜爽、口舌间回荡着醇香回甘。 …… “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回吧,容我想想。” 院落里传来木云芝的声音,梁岚悄悄站起身,朝门外张望,木云芝皱着眉在和那个小道士讲话,看起来她口中的这个事情有些棘手。 “多谢师尊,这次观里的供奉据说要运到京城里,谨献给那些大人们服用,实在非同小可。否则师父他们他不会劳烦师尊了。那我过两日再来确认消息,先告退了。” 小道士恭谨的行个礼,转身朝山下走去。 看木云芝和雀儿起身回屋,梁岚赶紧先回到座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云芝师姐,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木云芝眉头早已舒展,恢复了平静神色,闻言道:“你刚才听到了?” 梁岚心里苦笑,知道瞒不过这个聪明的女人,点头道:“听到一点,但没有听清楚。” 木云芝沉思片刻,道:“我也不瞒你,本朝皇室推崇道家,在各地广兴道馆。作为报答,每年道馆都会出具供奉上缴朝廷。今年桃花观炼制了七七四十九颗有延年益寿功效的天康丹,颇得州府看重。谁曾想紧要关头,竟有一颗丹药配料被道童放错,炼成了一颗废丹。” 梁岚道:“直接把这废丹拿出来不就行了?” 木云芝微微摇头,叹口气:“这次的废丹配料虽然不对,但却机缘巧合的成形了,模样看起来和正常丹药别无二致,只有重量上有极其微小的差异。” “既然这废丹已经成形,看起来也和正常丹药别无二致,不如干脆就当做正常丹药,直接奉送上去不就完了吗?”梁岚道:“反正这延年益寿的功效,一时半刻根本没有效果。” 木云芝摇头:“这个他们也这么想过,根本行不通。那废丹虽然成形,到底还是配料错了,如果误服,甚至可能有毒。” 看来这些道士到没有想象中这样刻板,梁岚本以为他们是不愿意做缺斤少两的‘无良奸商’,原来不是不愿,而是不可,倘若误服这毒丹的是位达官显贵,那么不只是桃花观会面临灾难,说不定还会牵连整个道家道统。 梁岚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问木云芝:“你刚才说丹药有细微的重量差异,对不对?” “恩,”木云芝点头。 之后又有些苦恼的说道:“因为丹药的配方有些许差异,所以这颗丹药会比正常丹药轻上些许。但丹药重量本就很小,差异就更加细微了。想要拿出秤来挨个挨个称重,这个法子也根本行不通。” “哈哈哈。” 梁岚突然大笑,笑声让木云芝和雀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雀儿有些疑惑的问:“师父,山伯师叔是走火入魔了吗?” 梁岚闻言面色一滞,回头道:“小丫头,你才走火入魔了呢。” 雀儿做鬼脸:“那你干嘛要突然大笑?” 梁岚站起身,看着木云芝道:“我是在想天助我也,再过几天,官府的人就会上来收丹药了,七七四十九颗也不是小数目,几天时间根本无法重新炼制一批。师姐和桃花观的各位是不是都没有办法了?” 木云芝思忖片刻:“除非剖开丹药,查看丹药中心的颜色,不过这样的话,丹中蕴含的药力也会流失大半。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这么做。” 梁岚摆摆手。 “我倒是有个方法,不用剖开丹药,就能帮你把这颗废丹找出来。” “什么办法?”雀儿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你这次真的不是吹牛吗?” 梁岚走过去,恶狠狠道:“小姑娘,我是你师叔,请注意你的言辞,不仅这次没有吹牛,而且我从来没有吹过牛。” 转过头,看到木云芝的眼神中也有些怀疑,脸上就差写着“真的吗?”三个字了。 梁岚顿时抚额,心里叹道:“别人穿越都是带主角光环,路人看起来就觉得很牛逼,为什么我穿越带的好像是智障光环,别人都觉得我是弱鸡?” 还好这次她们遇到的难题,梁岚确实有解决之法,有些狡黠的笑道:“方法呢,我当然是有的,不过有个条件。” 第五十五章 借符(四) “什么条件?” 木云芝和雀儿齐刷刷问道。 梁岚道:“我去观里帮你找出那颗丹药,你给我本次下山除妖需要的符咒,作为报酬,很公平吧?” “的确公平,我答应你。” 木云芝答应的很爽快,反正一时间也没有其他法子,既然梁岚说有办法,干脆就死马当作活马医。 …… 木云芝在这里传唤,年岁上比木云芝大不少却依然得捏着鼻子自称后辈的桃花观掌门张四环,不敢怠慢,立刻差身边的小道童上去引路。 他资质一般,修习不了本门的种种神奇道法,却胜在勤能补拙,武功上早已稳入三品境界。再加上刻苦修习,前辈传下的基础炼丹术已炉火纯青,因此在临清周围有着不小的名气。 可即便如此,张四环依然深知,师祖临走前收的这个关门弟子虽然年轻,却早已是符咒术名家,远不是自己可以比肩。 道门讲究清静无为,自家这个女师叔又是从小修道,不怎么熟悉这俗世的人情世故,这才没有像有名的那几个前辈那样当上什么大齐客卿。 单论修为,不见得就真比那些老前辈弱多少。再加上眼前观里上呈朝廷的供奉丹药出了这档子事,还需要这位小‘师叔’摆平。 这声师叔,叫的真不冤。 张四环捋了捋胡须,从屋子里取出盛着丹药的精美木盒,小心摆在桌上,泡好茶点好香,等待年轻女师叔的到来。 下山路上,木云芝和雀儿旁敲侧击,试图了解梁岚自信满满的寻丹妙法到底是什么,梁岚守口如瓶,只说到时便知。 “那我待会要好好看看你的手段了。”木云芝道。 梁岚笑笑,没有应声。 他跟随引路的小道士,一路来到道馆后院大厅,看到掌门张四环早就带人在这里等着,一个个都隐有白发,看起来年岁不小。见到木云芝,却都躬身齐齐行礼:“见过师叔。” “还有我呢。”雀儿站在门口叫道。 ”见过雀儿小师姐。”张四环闻言皱眉,却是赶紧道。 梁岚走到雀儿面前,好奇笑道:“你年纪要小,入门也早不了,怎么反倒成师姐了?” 雀儿脸上有些得意神色:“张师弟他们敬重我少年英雄,就推举我做了师姐。” 说到这,故意粗着声音问:“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张师弟。” 再过段日子就要年过花甲的张四环,对这看起来不过十余岁的小姑娘却甚是听从,闻言苦着脸点头:“小师姐说的自然极对。” 后面跟着的几个师兄弟也跟着点头,有几个想起之前被这小丫头逼着叫师姐,否则就烧掉头发胡子或者身上衣服突然消失的恶作剧,脸上也都闪现一丝苦涩,低着头不敢说话。 雀儿有些不满的说道:“一个个都苦瓜脸,看上去倒好像我逼迫你们似的。” 张四环几人闻言立刻在脸上堆出和哭差不多的笑脸,心里想你这话说的好像真不是你逼迫俺们一样。 木云芝看在场各位神情,哪还不知道实际是什么情况,嗔怪雀儿道:“什么师姐,雀儿你不要太过胡闹,否则我就……” “别别别,师父,你千万别罚雀儿抄写经书,也别罚雀儿不吃肉好嘛。” 方才还有种天老大她老二气势的雀儿,闻言顿时恢复了在山上别院里那种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瘪着嘴巴委屈道:“哎呀,师父,人家真的没有胡闹,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张师弟、王师弟,你们几个快说是不是?” 张四环等人连忙道:“回师叔,小师姐说的没有半分虚假。” 心里却道,‘小师姐’这话当然没有半分虚假,而是整个儿都是假的。 木云芝其实也清楚自家这徒儿的调皮本性,不过雀儿本体便是活泼好动,也不好太过禁锢本性。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指着梁岚道:“这位是梁岚师弟,本次供奉丹药的事,还要多多依仗他的帮忙。” 张四环心道,得,又多了个年轻长辈。 摇摇头不想这些,而是弯腰行礼:“这位……师叔,丹药的事你有办法?” 梁岚点点头:“应该算是有,其实我的方法也不是什么神奇法门,不过是数理之学的一些简单妙用。“ “数理之学?“ 木云芝心里思忖,想不到这梁岚还如此博学,竟然懂得数理之学。 科举考试,考的都是经学教义,对于诗词文章要求很高。而数学、农学、物体理学等自然学科虽然实用性更强,由于对科举考试并无裨益,因此学习的人并不多。 虽然各领域均有惊才艳绝的大家出现,也出现了比如《九章算术》、《齐民要术》、《天工开物》等各领域的门派经典著作,但通晓数理学科的人,依然极少,大多是学识渊博的通才。 在这里,勾股定理还是数学前沿理论,前世高中时代就会接触的二分法,更是普通人没有注意到的经典数学思想。 梁岚命人拿来一根细小的木枝条,左右各自挂上枚小铜钱,中间搭建好架子,成了一个简易版的天平。 之后小心调试,让两边在都没有放置物体的情况下保持平衡。 “成了,请把丹药给我吧。“梁岚松口气,对张四环说道。 “这……这就成了?” 张四环看着搭建的这个简陋玩意儿,有些怀疑这个东西能顶什么用?但还是把装有丹药的的精美木盒递了过去。 “这个思路倒是巧妙,只是废丹和正常丹药之间的重量差异太轻,似乎不足以破坏你这杆奇怪秤的重量平衡吧。“木云芝试探着问道。 “你这就明白了?”梁岚有些吃惊的问道,木云芝的悟性确实非凡,放在原来的世界,绝对是个学霸级的校花。 木云芝轻轻点头:“大概明白了,如果这杆奇怪秤做的精细些,可以直接度量哪个药丸更重,说不定真的可以。“ “看来没有全部明白,不过领悟能力也绝对是惊人了。”梁岚心道,转头看向木云芝。 “你说的这个问题嘛,山人自有妙计。“ 他伸手从木盒里拿出一颗丹药,然后把剩下的四十八颗分成了均匀的两份。 第五十六章 借符(五) 木云芝轻轻咬住嘴唇,看梁岚在那里摆弄,心里思索其中道理。。 梁岚把丹药分好,接下来的操作就是二分法的经典思路了。 坏掉的那颗丹药稍微轻些,倘若两堆丹药重量相同,那么坏掉的丹药就是单独拿出的那颗。倘若两堆丹药重量不同,那么坏掉的丹药就在总体比较轻的那堆里。 之后再把这堆丹药继续如此类推,就可以找到那颗坏掉的丹药了。 而通过聚拢成堆的方法进行比较,一方面可以减小称量次数,另一方面也可以减小操作误差。 只需重复操作几次,就可以规避掉误差的影响。更精确的判断出哪颗是废弃丹药。 不过确实如木云芝刚才所言,丹药重量差异太小,很容易造成误差。 梁岚屏住呼吸,额头上甚至冒出细密的汗珠。 好在功夫没有白费,随着最后一次左边的丹药落下,梁岚从中拿出那颗特殊标志的丹药,手指捏着给大家展示道。 “就是这颗了。“ 张四环小心接过,用专门切割丹药的锋利匕首轻轻剖开。 他本来心里还有些怀疑,待到丹药被切开,露出里面不正常的黯淡红色时,终于松口气,不由得佩服道:“哎呀,佩服佩服,小师叔果然厉害,这颗丹药就是那颗废丹了,总算找了出来。“ 木云芝也道:“想不到你还通晓数理,这次多谢你了。” 梁岚看着木云芝:“也没什么,况且也拿了你的符咒使用。” …… 眼看着快要傍晚了,山里的天空更有几分晦暗,张四环等人同木云芝又商议了些其他事项,很快就上山回去。 通往后山别院的小路,周围都是些山里长出的大树,松杨竹柏,郁郁葱葱的。 空气清新,闻之若醉。鸟雀也都“呼啦啦”归巢了。 旁边有小片竹林,梁岚眼睛瞥了眼,竟发现有露出的小小笋尖。 眼下正好是春意正盛,笋儿也正是最清新鲜嫩的时候。梁岚想起小时候,父母带着他和姐姐,拿着铲子和袋子绕着山坡找笋的事情,其实也挖不到太多。 小小的他,总爱喜滋滋的抱着硕大的笋,朝母亲喊:“妈,你给我煮笋香排骨汤好不好……” …… 梁岚心意一动,停住身对木云芝和雀儿道:“你们吃过笋香排骨汤吗?” 两人摇头,雀儿甚至还悄悄地吞咽了下口水:“听起来很好吃诶。” 梁岚笑:“今晚我给你们煮汤喝吧。” 说着,跑到竹林里开始挖笋。 虽然只是一时兴起,没有带挖笋的铲子,但用飞剑挖笋似乎更为顺手。遇到生长位置太偏僻的笋尖,根本不用跑过去,直接一剑刺进去,登时就连笋带泥直接挖了出来。 木云芝和雀儿虽然怕麻烦自己煮饭,但原材料都是山下观里专程送过来,平日里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现在看到梁岚挖笋,觉得很有趣的样子,也都整理好裙子衣物,下山动手寻找。 “我挖到了一个。” “我也挖到一个。” “哼,我又挖到了一个。” “这么巧,我也又挖到一个。” “哼哼,我又又挖到一个。” “哈哈,我也又又挖到……诶,不对,是挖到两个……” “师叔……我一定要挖的比你多。”落了下风的雀儿瞪大眼睛,绕着竹林寻找。 …… 不多时,第一阶段的战果排名出来了。 梁岚挖到六个排名第一,雀儿挖到五个,屈居第二。 排在第三名的木云芝,脸色有些微红的拿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笋尖,有些不好意思。 “奇怪,为什么我就找不到笋尖在哪呢。” 梁岚和雀儿憋着笑,互相对视了一眼,突然间有种惺惺相惜的意思。 原来这个学霸师父,动手能力不够强啊。 …… 找了会,依然毫无所获的木云芝终于放弃:“哎呀,我不找了。今日不宜挖笋。” 梁岚道:“其实笋也够了,我们分头准备下其他食材吧。” “还要准备什么?” “当然还需要排骨啊,而且我看旁边松树林里有松茸蘑菇什么的,还有其他的果子,都很好吃的。对了,还有葱啊蒜啊辣椒什么的,你这都有吧?” 一旁的雀儿问:“做饭还要放葱和蒜吗?” 梁岚张大嘴巴:“那你们平时都怎么吃的?” 雀儿道:“师父说,直接把送来的食材放在锅里煮就好了。” 木云芝红着脸,一溜烟跑开:“我去那边的林子去摘点你说的蘑菇。” “怪不得你们师徒俩身材都保持的这么好。”梁岚看着木云芝的背影,小声说道。 …… 笋挖的差不多了,梁岚顺手还摘了些这边独有的淡淡清香的果子,见木云芝还没有过来,便带着雀儿拎着采摘成果过去找她。 看到木云芝正绕着松树,认真的看来看去。手里捧着一堆榛果。 脸上沁出淡淡的汗珠,又沾了泥土,早就变成了可爱的小花脸。看到梁岚和雀儿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说的松茸和蘑菇我都没有找到。” 梁岚笑道:“松茸蘑菇都是长在地上的,你在树上当然找不到啦。” “噢,这样子,”木云芝低头,片刻后又扬起脸羞恼道:“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哈哈,我哪里知道,聪慧美丽的云芝师姐,竟然不知道蘑菇是地上长出的……” 木云芝羞恼道:“你……你不准笑!” “哈哈哈,好,我不笑,哈哈哈……” 忽见一团火“扑腾”一下从面前闪过,还在大笑的梁岚顿时赶紧闭嘴,抗议道:“作为女人,你怎么可以这么暴力!” “吱吱,吱吱……” 听到梁岚的抗议,树上那只小松鼠顿时大叫,对梁岚表示声援。 梁岚见它跟随已久,又看了看木云芝手里的榛果,顿时明白过来,问:“这个榛果你哪里来的?” “我看到树上有个洞,洞里竟然放着这些,就顺手拿过来了。” 梁岚听完,有些同情的望着树上的那只满眼悲伤的松鼠,知道这位也是个苦命松鼠,安慰道:“松鼠兄弟,以后出门家里一定要记得锁门,这次的女强盗很厉害,东西是拿不回去了,你就死心吧。” 木云芝明白过来,原来这榛果所在的洞是松鼠住所,脸一红,接着想起什么,气道:“你……你竟敢说我是个强盗。” “啊呀,救命啊~” 梁岚赶紧抱住竹笋果子,大叫着逃开。 “梁岚,不要跑,你给我站住。” 后面传来木云芝的清脆声音。 第五十七章 借符(六) “噗嗤……噗嗤~” 食材放进油水沸腾的锅里,冒出阵阵白色雾气。 梁岚边控制着火,边在那灶台前忙活着。 他把锅里煮熟的竹笋捞出,放入油锅轻轻煎炸。雀儿站在门前,鼻子嗅了嗅厨房传出的香气,开心的说道:“好香呀。” 梁岚回头给了个眼神:“待会做好后,师叔偷偷先给你吃点儿。” “恩恩,”雀儿满脸欢欣的点头。 …… 来到这里之后,虽是个公子,却是个落魄户儿,没有仆人丫鬟打理照顾,梁岚的厨艺倒是精进不少。 花了没多久功夫,梁岚把做好的菜肴端上来,顿时满桌子都是浓郁的香气。 “来,师叔,我给你把汤盛上。”刚刚被教唆偷吃了肉块的雀儿,对梁岚好感大增,主动示好。 “恩,你把咱们的汤都盛好,师叔去厨房把煮好的面端上来。” 窗外月光皎洁,春风正好,院子里花草茂盛,虫子在下面叫的欢腾。 木云芝面带笑意,看着梁岚还有雀儿忙活的身影,突然感觉到一丝家庭的温馨。 她从小被师父妙云上人带在身边修行,不知道家在哪里,也不知道亲人都是谁,唯一的亲人就是身为出家人的师父。后来师父走了,她整日便在这里带着练功,雀儿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梁岚今日的到来,突然为这里注入了不同的感觉。 让她想起了那个从未见过的家。 木云芝抬头,看着窗外明月,心里突然升起的这百千心绪,可以通过明月相寄吗? …… 吃过晚饭,木云芝进屋,把之前承诺好的符咒交给梁岚手上。 ”你要降服接近化形的青面恶鬼,需要二品符咒才行。这个等级我炼制起来颇为耗费心神,所以也没有太多,不过这么多应该是够了。“ 梁岚伸手接过去,约莫有十张符咒,上面的花纹并不是普通笔墨写就,而是散发着淡淡的真元气机。 拿手轻轻触摸,可以感受到里面隐藏着的磅礴气息。 道家功法,主要是符、咒、诀、步四部分,养心谷擅长其中的决字,只是太一真人第一次看到有人感应到了气本源,因此有所顾虑没有传授。至于桃花观门人,主要传承便是符字。 不过”符“”咒”“决”“步”,都是靠存想和气法施展。根本上其实是相通的。 符咒等级越高,炼制也就越困难。 用来对付青面恶鬼的是“驱光”、“搬山”、“画牢”等二品符咒,木云芝也不舍得随意浪费,因而摸出两张最为初级的闪光符,递给梁岚一张,演示道:“炼制符咒虽然麻烦,使用却比较简单,只需要引导真气流淌其中,就可以催动了。” 说着,真气引动,手中符纸挥出,骤然化作一道白光。 倒是有几分闪光弹的效果,只是威力要弱上几分。 梁岚循着木云芝教导,有样学样,催动真气进入符咒。很快就有种神奇感觉传来,仿佛符纸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梁岚信手挥出。 “砰~”的轻响,符纸化成了白光。 这样就完了?确实简单,梁岚心道,把手中符纸小心收好,脑海里已开始幻想驭使二品符咒痛殴青面恶鬼的场景了。 忽然有微弱的波动从空中传入眉心,脑海中神秘石头虽没有异常,却似乎有了些许感应、 梁岚心神一震,神秘石头不知道什么来历,口味却刁钻的很,除了上次在学堂里偶尔让它吸收了气息,其余时候都没有任何波动。就连蓑衣老丈挥舞那式气机磅礴的水龙卷击杀埋伏的阴兵宗杀手时,外泄气机都没能让神秘石有所感应。 如今,似乎刚才的闪光咒爆炸后的气机,竟能被石头吸收?! 梁岚内心有些激动。 神秘石头来历不凡,定然还有其他神奇之处,之前总想找方法让它变大,如今似乎有点门路? 梁岚假装不太熟练,又和木云芝讨要了两张闪光符。接连实验两次后,终于确定,催动符咒之后留下的波动确实能够让神秘石头感应吸收。 符咒是施法者精诚达意,发自肺腑引发的天地道韵。神秘石头感应的那股波动,应该就是封存在符咒中的纯粹道韵气机,符咒等级越高气机越浓郁。 只需要多释放些道韵气机,就可以让这神秘石头吸收变大! 梁岚心里思忖,现在所有符纸不过十余张,终究是有限。若是有机会学习这桃花观炼符之法,才能好生温养脑海中的神秘气机石。 …… “你想和我学习画符?” 屋子里,木云芝放下手中茶杯,有些惊讶的问。 “是的,不知是否可以传授?” 看到梁岚郑重的点头,木云芝迟疑道:“这符咒术告诉养心门人,是无妨的。只是画符最讲求心境空灵,否则难以感应符咒所需的最纯粹的道韵。符纸也就成了普通的白纸了。师弟你现在还沉迷俗世,心境纷杂,在画符上钻研不是好的选择。” 梁岚本担心桃花观符咒不便外传,听到这句话,顿时松口气。 他本就没打算成为符咒大师,只要能画出符咒来温养神秘石就可以了,因此道:“这个倒不用担心,我学习符咒是为了在道法有所成之前,可以用来防身。” “好吧,”木云芝不再劝解,道:“过了今晚,你的两个朋友便可以从画壁幻境中出来。到时候你也该走了吧。” “恩。”梁岚点头。 “时间有限,这次我就先传授你些入门的驭气画符手段,你可以先修习着。本门的《符术道藏》汇总记录了古往今来的种种神奇符术,我把它赠与你习练。” 木云芝说着,从后面拿出本薄薄的黄色画卷册子,看起来古朴厚重。 梁岚接过翻了翻,只见上面画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符咒,猜想就是符中的真气脉络了。又摸了摸这画册材质,感觉年头比自己还要大得多,怕不是桃花观传家宝之类的吧? 于是推辞道:“这《符术道藏》如此贵重,我怎么好意思贸然收下。” 木云芝“噗嗤”一笑。 “你就放心收下吧,你看到的这《符术道藏》不过是个拓本。我们门人都有的,至于是否能够得其精髓,还要看个人资质。” 第五十八章 借符(七) 符咒,就是运用自身真气,牵引天地间纯粹道韵,做种种神奇之事。祷祝时,符咒可召使神灵祈诉如愿;治病时,符咒可法术显灵百病俱消…… 施术者等级越高,召唤牵引的天地道韵也就越强,可以实战的符咒品阶就越高,而不论等级高低,所有符咒术士都要掌握的,便是道家“存想”法门。 存想,又名存思,若存想专精,则为“精思“。 木云芝随意坐在那里,真气流转,隐隐有白气蒸腾。 她抬手,在虚空中按照某种规则画出图案,一气呵成,青葱手指停在那里。有炎热干燥的气息被禁锢在手指面前的虚空区域,木云芝手指青光闪现,前方“彭”的爆出一团大火焰来。 她轻轻摆手,驱散了那团火焰,解释道:“这就是存思画符,你们门中叫感应本源,其实本源的另外叫法天地道韵,你按照我说的试试看。” 梁岚按照木云芝方才讲解,驭使真气按照书上所说的轨迹行走。 木云芝所说没错,梁岚身在俗世洪流,又不注重专门的修心养性之法,驭使真气设置符术法阵时,常常就会突然停滞。 梁岚这才知道原来符术也如此难学,如此复杂的图文,竟然必须在一笔之内化完,而且还有时间限制。道韵感应他倒是没问题,真气的应用他也算有些心得。但偏偏画符却怎么也画不好。 梁岚满头大汗,努力操控真气按照固定的轨迹转动,但其中几个转折就像《英雄联盟》里面的单刷buff,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而他显然不知道怎么应对。笔势一凝涩,真气就跟不上,前面画的就算是白画了。 学了快一个时辰,竟然连这一个符都没成功施展。他却不知,他这样已经是极难得的了,还是仗着自己的真气深厚运转如意,才能迅速有如此水准。平常人想也不用想呢,否则桃花观里张四环等人也不会年近半百都没有真正入门了。 画图案固然是熟能生巧就行,但再要蕴含天地道韵,那非得有极为精准的操作才行。 “噗嗤~” 最后一道符咒勉强出了些声响,这已算是摸着点门路了,比起之前几次已算是成功。 梁岚心中欣喜,屏住呼吸,有些激动的牵引那丝微弱道韵气机,眼看就到了最后几步,神识稍微松懈,那符咒灵气就忽的消散。 又失败了,梁岚看看面前古井无波的空气,颓然住手。 木云芝本想出言宽慰,待看清梁岚辛苦练习的符咒之后,惊讶问道:“你刚才差点成形的也是这个?” 梁岚点点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木云芝有些哭笑不得,指着那本《符术道藏》道:“我本来让你习练的是入门符咒,谁知你竟然找了个入品的符咒。难度提高了何止几倍。” 梁岚心里气馁消退了些,道:“原来是这样,看来并不是我在符咒一途上没有天分。” 木云芝笑着鼓励:“当然不是,我方才说你心境纷杂修符难有成就,恐怕也太武断了。第一次练习入品符咒能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梁岚恢复精神,立刻又兴冲冲的把书卷翻到最开始的入门符咒,问道:“师姐,这个气泡符,是不是真的可以出现许多气泡?” 木云芝迟疑道:“应该是吧,这些入门符咒只是为了辅佐弟子修习,千奇百怪,有些我也不太清楚。” “好吧。” 梁岚按照气泡咒的描绘,耐心练习了十几遍,果然觉得难度比起刚才低了很多,真气的控制也容易了不少。再次失败了几十次之后,终于把那个入门级的‘气泡符’成功使用了出来。 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几个泡泡,梁岚大呼口气,一头趴在桌上:“终于是成了。” 泡泡出现时,果然有波动传入眉心神秘石头处,只是波动强度比起方才木云芝的闪光符要弱上许多。 …… 木云芝也有些满意的看着他:“不错,虽然符咒灵气溃散的时间会比较短,总归还是成了。” 梁岚问:“灵气溃散?符咒还会失效吗?” 木云芝微微点头:“那是自然,符咒实际不过是灵气汇聚的法阵,自然会有阵法破碎的时候,符咒也就没法再用了。” 说着,她走到窗外,美丽容颜看着外面夜景,叹息道:“世间万物,又有什么是永恒的呢?树木会枯萎,朝代会更迭,就连江海会干涸,所以我们修道之人,才会那么渴望长生吧。”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而鸟儿已经飞过。” 梁岚念起泰戈尔这首脍炙人口的诗,道:“其实只要精彩的活过,就已经无憾。长生当然好,但永生不死之后倘若失去了让人开心的东西,永生不就成了牢笼么?” “让我开心的东西,我想要追求的又是什么呢?”木云芝看着窗外静静思考着,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迷茫起来。 …… “哈哈,师姐别想了,看招!” 梁岚站在那里,准备半天,终于驭使真气,成功的再次施展出刚才的气泡符。 由于熟练了些许,这次梁岚一口气在面前形成了几十个泡泡。 轻轻催动真气,周围的大气本源受到鼓舞震荡,形成一阵轻轻地风儿,吹拂着这些气泡飘向木云芝的方向。 “什么招?” 木云芝转过身,突然看见梁岚吹过来的这些小气泡,顿时笑了。 月光洒落窗台,还有些溅落在木云芝如黑瀑的长发上,屋子里点了灯烛,朦朦胧胧中,在几十个气泡的梦幻舞台效果里,梁岚看到了最美的一张脸。 不由得有些呆了。 气泡逐渐被吹远了,像是透明的孔明灯一样,被轻轻捧到了天上。 “好美啊。” 木云芝扬起好看的脸,嘴角微微翘着,道:“想不到这个气泡符这么好看。” 转过身,却看到梁岚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脸上竟然又微微发烫,问:“你在看什么?” 说着,她双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恩,”梁岚重重点头。 “啊,真有什么东西?”木云芝有些慌乱。 “哈哈,”梁岚笑着,开启了玩笑:“你脸上有特殊的磁石,可以吸住人的眼光。” 木云芝低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氛围突然有些奇怪。 …… “这是什么地方,朕要回宫?” 外面突然想起了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第五十九章 逆天改命(一) 屋里气氛有些旖旎,木云芝和梁岚均觉得氛围有些微妙。 此时听到外面有异响,两人几乎是同时道:“我出去看下。” “那好吧,一起出去看看。” …… 外面的院落里,有着阵法调节温度的各色花卉,依然不分季节在尽数绽放。空气里蔓延着阵阵香气。 有个头发披散的男人,穿着脏兮兮的青色袍子,茫然的站在那里。 看到有人从屋子里走出,那个男人拿手拨开自己的头发,喝道:“你是何人,见朕为何不跪拜?” “乘风?” 看清那个人的面容,梁岚微微有些惊讶,连忙上前扶住:“你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谁知面前这人竟用力挣脱梁岚的手,怒喝道:“竖子!竟直呼朕的名讳,当斩!” 木云芝在后面摸出一张符来,高登云周围突然爆射出一团烟雾,原本高登云对有人竟敢偷袭他这位九五之尊还颇为愤怒,待到吸了两口烟雾,二话没说直接乖乖的晕倒在地。 梁岚见状明白过来,高登云在画壁幻境里呆了足够久,环境又太过真实,使得他即便从幻境中出来,也暂时难以分辨真实和虚拟了。他的神志恐怕至少要到明早才能恢复。 高登云都是如此,王子服那自然更不必说了。 正想着,又听见前方“噗通”一声,从画壁里再度弹出个人来,模样比高登云好不了多少。 看清那人模样后,梁岚不由得手抚额头,这个人不是王子服却还是谁? …… “美人,来,美人,陪孤王跳舞!……美人你在哪里~!” 王子服刚刚爬起,就睁着茫然眼睛看向四周,寻找他口中说的那个美人。待到看到面前的木云芝,顿时咧开嘴笑了。 “咦,这又是哪里来的美人,来,让孤王看看……“ 他歪歪斜斜的走过去,眼睛看也不看身前的梁岚,径直来到木云芝身边,伸出手,想要抬起面前这美貌女子的下巴。 王子服的手越来越接近,眼看就要触碰到。忽然有只狂犬虚影从空中突然显现,张大嘴巴,直接朝着王子服的咸猪手用力咬下。 ”啊——————“ 一声极为悠长的惨叫。 世界三大男高音帕瓦罗蒂都自愧不如的超高男高音。 王子服痛的昏了过去。 …… 额,虽然结果都是晕倒,但是区别真的很大啊。 梁岚在旁边看的后怕不已,暗自庆幸当初自己从幻境中走出时,木云芝没有放出这狂犬虚影。 假如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先捏住符术师的手。 梁岚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拖着两具昏睡身体进了木云芝安排好的房间,梁岚和木云芝告别,忙活了一天,身体也累得够呛,回到房间里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梁岚被从床上醒来的高登云轻轻摇醒来。 ”喂,山伯,你知道咱们是在哪儿吗?“ 高登云压低声音,带着宿醉之后特有的惶恐。真奇怪,昨天的记忆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昨天那个美梦。 “你想不起来了?” 梁岚看着高登云,忍住笑,把昨日情形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高登云听了,满脸震惊神色:“昨天那梦,竟然是真的幻境?真是神乎其技,匪夷所思。” 不过他也算见过恶鬼妖魔的人,自然也就接受了法术的存在。面色恢复了几分,高登云干咳道:“咳咳,山伯,这件事就不要让子服知道啦。” 梁岚指了指他的身后。 高登云转过头:“子服,咦,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就你过来不久啊,”王子服走过来,脸上堆笑:“山伯兄,昨晚的经历还请保密哈。” 看到梁岚点头,高登云和王子服放下心来。 王子服突然看着自己手指,疑惑道:“乘风,你昨晚有梦到一人多高的恶犬吗?” 高登云摇头:“我不知道啊。” ”奇怪,要不是今早没看到伤口,我一定怀疑自己昨晚是真的被狗咬了。” …… 三人走出卧室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梁岚伸了个懒腰,问在院子里练功吐纳的雀儿:“雀儿,你师父呢?” “做菜呢。”雀儿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神秘道:“师父今天起了很早,说要做早饭给你们吃。” “这么好,走,一起去吃早饭。” “算了,师叔,我……我不饿……”雀儿面色为难的说道。 …… 又是不爱吃早饭的年轻人。 梁岚摇摇头,走进屋子,木云芝恰好刚刚烧好饭菜,正在手忙脚乱的摆放在桌子里。 “你们醒了?” 木云芝见到梁岚几个进来,轻轻把头发撩在耳后,美丽的容颜顿时让高登云和王子服俱都看呆了,王子服转身悄悄地问:“山伯,你最清醒,快告诉我,现在我是在幻境吗?” 梁岚看到木云芝闻言笑了,也笑着对王子服说:“子服,你就记住一点,如果姑娘主动对你投怀送抱,那就是幻景无疑了。” 王子服本以为梁岚真有什么妙法,结果发现在开玩笑,也跟着笑道:“山伯,你这么说话简直是昧着良心了。” 王子服见不是幻景,感觉刚才有些言语有些唐突了,行礼道:“王子服见过道长。” 木云芝招呼他们看座,把桌上盘里扣着的饭菜掀开:“你们都饿了吧,来,快吃早饭吧。” 又补充了句:“我不太会做饭,味道不好不要介意啊。” 高登云和王子服只觉得木云芝说不会做菜是谦虚,也学着梁岚匆匆扒了几口饭,登时动作齐齐停住,面色各自都有些不正常。 天呐,怎么会有如此难吃的饭菜! 两人忍住要吐的冲动,不约而同的看着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夹菜的梁岚。 “还真有些饿了,”没有注意到二人异状的梁岚端着米饭,拿筷子把菜放进碗里。 才吃了一口,梁岚就想起了方才雀儿说的那句话。 …… “算了,师叔,我……我不饿……” …… 师姐,你果然比较适合做白水煮饭。梁岚心里流着泪道,脸上装着饭菜很香甜的样子。 第六十章 逆天改命(二) …… 桃花观下,一辆马车徐徐的朝着清水方向进发。 初始时,马车速度还算正常,等到马车行至偏僻无人的官道时,只见坐在最前面那个面貌清秀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怀中掏出张黄纸,朝马屁股上一拍。 顿时,马匹就像烧了屁股一样,速度骤然狂飙! “这神行符果然厉害,虽然不过是三品,却有五菱之光秒变法拉利的感觉。” 劲风拂面,梁岚看着两边飞速倒退的树影,心里感叹道。 只是由于马上缺少防震措施,迅猛速度造成的颠簸感也异常强烈。 后面的高登云、王子服二人,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快的速度,紧张之余也有些小小的兴奋。 忽见前面前面有个大弯道,急忙出声提醒:“山伯,快快,要转弯了!” 在这个转弯全靠缰绳的年代,梁岚猛地拉扯缰绳,同时大力抽打马屁股向左,马车直接转过弯道,竟有几分秋名山车神的感觉。 “可惜没有方向盘和轮胎,否则倒是可以玩玩漂移,”梁岚心里道。 “虽然这个世界的科技树不行,但有了这些符咒,应该都不是问题……飞剑练好了可以取代飞机,声符可以当音响,留影符可以电影…… 沉浸在某种幻想生活之中的梁岚面带微笑。 行走了几十里路,神行符的灵气慢慢减弱,车速也逐渐恢复正常。 看起来已经到清水的地界了。 梁岚等人马车后面,有辆黑色的高大马车在后面快速奔驰赶上。坐在车前的中年车夫在车厢里那位的连声敦促下,只能咬牙使劲抽打拉车的高大马匹。 “哈,驾,驾!” 车厢里神情轻浮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在后面道:“快,阿福,前面又有一辆车,这种小车,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给我超过他!” 叫阿福的车夫,知道自家少爷从小就争强好胜,仗着车马高大又不爱惜马力,一路下来见车便超。赶紧答应道:“是,少爷,咱们马上就可以超越了!” 阿福驾驭的马匹本就比王子服的高大些许,车上只有两个人,重量上也要轻些,不久就逼近到梁岚马车后方,又过了片刻,就超出梁岚的马车半个车身。 本来这等事,并不会引起梁岚的注意,甚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超车。 结果黑色马车上那年轻人故意朝车夫嘚瑟道:“走,阿福,这辆车太慢了,咱们去赶超下一辆!” “还有人敢超我的车?”梁岚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 后面的王子服立刻叫道:“山伯,超回去!” 黑色马车上的年轻人,听了这话,反而故意道:“那郑某就等着你们追上来。” 他并非清水本地人,乃是回乡省亲,因此也不顾忌车里会坐着什么达官贵人。更何况,小小的清水县城,也没什么让他深深顾忌的达官贵人。 梁岚的马车只是路上他赶超的数十辆当中的一个,如无意外,即便全力追赶,也只会落在后方越来越远。 他心里不以为意,看着前方并无其他车辆,就想着先在车厢里闭目养养神。 后面突然想起“啪嗒啪嗒”的紧密声响。 姓郑的年轻人刚要掀开车帘观看,就听见阿福在那里叫着:“少爷,他们追上来了。” “谁们?” “就刚才那辆车。” 姓郑的年轻人不信这个邪,微微皱眉,探头出去,只见后面烟尘滚滚,梁岚满脸优哉游哉的神情,对着马儿喊:“慢点儿,慢点儿,别这么着急忙慌的……” “你……” 姓郑的年轻人气急语噎,朝着阿福喊道:“全力,一定不要让他超过去!” “啪啪~” 皮鞭重重的抽打骏马,黑色马匹全力跑动,车身都有些摇晃起来。阿福自知这已是自己速度的极致,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前面的小车越来越远,极快的消失在远处。 从小就喜欢赛车赛马的年轻人,朝着前方大声喊。 “你叫什么名字,改日再比斗一场!” “我叫雷锋。” 前方飘飘渺渺的传来这个声音。 郑姓年轻人眼睛望着前方,片刻后嘴角掀起一个弧度。 竟能在这里碰到一个如此强劲的赛车手,我记住你了,雷锋! …… ********* 鑫源酒楼地下一层。 灯光有些昏暗。 …… 清水最有名的赌场。 大笑声、喝叱声、咒骂声…… 数十上百人在这里用赌注瞬间与他们的人生决胜负,每个人都眼睛睁圆,脸上挂着疯狂的意味。 现在是上午时分,熬了整宿的赌客们都聚在当中的那张桌子旁。 坐在那里的老道士已经连赢二十七场,钱财堆得像座小山似的,教人眼红。 …… “又是清明子,这家伙今天也还是没有输过吗?” 一个满身彪悍精肉的赌客挤到前面,和旁边的同伙低声耳语。 “真羡慕他的赌运啊,已经连续两天了,之前输给庄家的钱,这次都要统统回本了。” 赌场管事以及请来震场的几位高手,此刻都面色凝重的集中到这边,眼睛想要看清这老道士的每一个动作。 可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除了偶尔挖挖鼻屎之外,双手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桌面。 赌场管事皱眉,这个老头儿他有些印象,之前在这里洒落了不少银子,并没有什么高超的赌技。 前两天重新回到赌场,突然间就大杀四方,普通赌客根本都不敢迎其锋芒。 按照规矩,赌场庄家是不能拒绝赌客请求的。硬着头皮接了两晚,赌场已亏了几百两银子。 他叹口气,眼睛朝围绕四周的镇场高手们扫视一眼,却只看到了几双无奈的脸。 …… “庄家开!二十五点!”在桌前和清明子对阵的庄家喊着,这个点数已经不算小,可他还是紧张的全身大汗。 清明子哼哼一笑,将桌面上盖着骰子的木筒慢慢打开。 又是三十点王牌!! 周围几乎沸腾了,然而每个赌客的心中都嫉妒得不是滋味,为什么这个老头的赌运这么好,偏偏不是自己。 庄家擦擦脸上没有停过的冷汗,作为这里最会抓作弊的镇场高手,然而他根本就看不出到底这人用了什么手法,却又绝不肯相信真有人运气如此霸道。 “这两天真是走运。” 清明子笑笑,将大把钱财再度推到面前。 他准备再赌今天的最后几把,就回客栈休息。到时候偿还债务,购买些女人田地,享受享受那神仙般的舒服日子。 还回道观当道士? 清明子摇头,老子可是受够了这种日子。 当初穷困潦倒,饭都吃不上。本以为这长生观里会有些家底儿,这才在死了不知几年的师父面前装了这么久的孙子,谁想到,这个道馆早就只剩下个空架子。 …… 庄家看向不远处满脸阴沉神色的管事,不知道如何是好。 “道长,今天也玩够,不如就此收手如何?”管事上前,和清明子说道。 “还不着急,我运气旺多赢点再说,怎么,你们不会怕了吧?” 清明子哈哈笑着,自顾自开着玩笑,全然没听出管事语气里的警告意味儿。 第六十一章 逆天改命(三) “哈哈,好,客人既然鸿运当头,就请尽兴吧!” 管事周子豪气极反笑,心里埋下杀心,继续玩吧,待会出去做了你,钱还不是乖乖的回到我这里。 他皮笑肉不笑,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点头示意庄家发牌。 …… 桌子前人流突然分开,有什么大人物到了。 “等等,我去场上玩玩吧,领略下客人的牌技。”一个瘦瘦高高、身着黑色长衫的男子冷着脸穿过人群,将刚刚惨输的那个人换下。 清明子抬头看了眼,拧着眉头,脸上稍微有些郑重神色。。 他认得这个人,赌场刘老大重金请来的高手,人称魔幻手的乌金。据说已经到了听声辨位随心所欲的高超地步。 乌金冷着脸,走到周子豪身边,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道:“这两天的事刘老大也听说了,他差我过来看看。” 刘老大也知道了? 周子豪有些心虚,不过还是松了口气,老大派了乌金过来,即便那清明子真的鸿运当头,凭借乌金那双手也大可偷梁换柱。 “乌先生,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周子豪恭敬道。 乌金点点头,慢步走上桌子,把装有骰子的竹筒轻轻推到清明子面前。 此时赌场全都静了下来,所有眼睛都心情复杂地专注于这场赌局上。 这些人当中,很多昨晚都输了不少,他们期待清明子能狠狠将赌场削一顿,却又更期待清明子瞬间就将几百两钱财输个精光,如此他们才会有“至少我不像某个不知见好就收的笨蛋”的自我安慰。 “客人,每人两个竹筒,共五个骰子,赌大小,全部加起来大者通吃,有问题吗?”乌金问。 这种玩法比起刚才的一个竹筒,中间会多出两个额外加注的环节,输赢也更为迅速。 “没有。” 清明子眼神复杂的看了乌金一眼,下定决心,咬牙将身边大部分赌注推到桌子上。 他感觉到心“扑腾扑腾”狂跳,眉心中似乎有团火焰在猛烈燃烧。 浑然不知乌金已经用超高速手法与耳力,听出了场上竹筒里的点数。 左边竹筒有三个骰子,清明子是十六点,自己是十八点,右边竹筒里两个骰子,清明子是十一点,他故意摇出来十点。 这样翻开第一个竹筒时,十比十一的微弱落后可以让猎物在牢笼里深陷,最后加起来却是二十八对二十七,稳操胜券! “庄家第一次开牌!十点!”阿久津将左边的竹筒掀开,大声说道。 清明子平复下有些紧张的心情,同样掀开左边的竹筒,十一点。 还好,他松口气。 开始就占据领先优势,总归是个好事。 身处劣势的乌金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他看了眼自己右边的竹筒里的数字,反而率先加注。 “五十两,”旁边的小童喊道。 周围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手笔,眼神都齐刷刷的看过来。清明子看也不看自己的牌,直接把剩下的赌注全部压上,低声道:“我跟!” “客人,你确定不看底牌?”乌金挥手再加了一百两,笑道。 “继续跟!”清明子瞪着眼睛。 如果这一把牌输掉,他就远远逃走,或者就是自杀。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行!”两轮加注机会完毕,乌金大吼一声,开牌。 “十八点!” 三个骰子,满数! 清明子双手按在桌上,感觉有些眩晕。 接下来他的点数至少要十七点才有机会平局,只有同样是十八点,才能赢。听起来机会异常渺茫! 但我今晚可是赌神,连续赢了二十六把,这一把我依然能赢! 清明子心里大吼,拳头紧紧握着。 此时他觉得掌心有股劈劈啪啪的灼热感,好像快要烧起来似的。他的手微微颤抖,要去掀开盖在右边的那个竹筒。 “你完了。”乌金看着前方冷笑。 所有人凝视着清明子的表情,期待看见崩溃扭曲的神色。 “今晚我不可能输!”清明子的表情变得相当狰狞。 血管里窜流着滚烫的血液,直要沸腾起来。他猛地将竹筒掀起,“啪!”的一声,露出里面的骰子。 三个六! 加起来是十八点! 全场哗然,然后爆出如雷呐喊与吼叫。 “二十九点!”清明子大笑,不断地大笑,好惊险,但好在还是赢了。 乌金惊愕不已,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难道是我搞错了?我居然搞错了点数? “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吧!周管事,帮我把这些银子换成银票,剩下的零头就分给在座各位吧,哈哈哈!”清明子看着四周,大方道。 全场大呼,又陷入一阵疯狂。 周子豪目瞪口呆的看着场中,不明白为什么魔幻手乌金出手事情还会变成这样子。 乌金深深吸了一口气,杀机已经确立。 今天,他立誓要为赌场夺回那张几百两的巨额银票。 …… 今天是清明子这辈子最幸运的一天。 “哈哈哈!这下子赚大了!老子终于可以住豪宅,吃山珍海味,每天玩他娘的最好看的女人!” 清明子难以压抑心中的兴奋,他将银票悄悄藏在鞋底,几天没洗的脚可以有效防止意外时有人搜到银票。 早春的上午还有些冷清,清明子穿着破旧的袍子进入暗巷,左拐右拐,绕了好几个圈之后,他才起身前往一条偏僻无人的小道。 清明子也不是笨蛋,知道赌场输了这么多,肯定不会心甘情愿。 “鑫源已经不能去了,过几天要去哪里赌好?恐怕我的名声已经传播整个清水。也好,待会去醉仙楼找个姑娘好好放松放松,然后出发去临清,赢他娘个上千两银子。”清明子盘算着这个数字,心里竟然又几分激动。 一阵冷风吹过,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真他娘的冷,清明子心里道,明天先买个马车。 手心里还残存着刚才滚烫血液留下的温度。 这几天赌运亨通,在决胜负的最关键时刻,清明子的周身血液往往灼热无比,几乎要沸腾蒸发似的。仿佛皮肉里藏了炭火,双臂颜色变深的血管在皮肤上明显可见。 “自己身上的血管之前没这么明显的?” 清明子打量着自己的手腕,细小的红色脉络从那里开始,一直绵延延伸到胸膛的心脏处。。 看起来依稀像是一颗悬崖边上的参天大树。 第六十二章 逆天改命 (四) “大概是老天看我前段时间过得太惨,现在好报来了吧?” 清明子心道,看着手臂上的奇异血管脉络。脑海中想起前几天的悲惨遭遇,至今仍觉得心悸不已。 前段时间运气奇衰,简直倒霉到了姥姥家。赌输了门派祖传的那把剑不说,还突然被一个带面具的怪人挟持到远处的土地庙里,一通逼问,还挨了几刀。 真是差点就死在那里了,幸亏山里打猎的猎户带着猎犬及时发现了他,这才保住了奄奄一息的他剩下的那半条命。 在猎户那里休养了几天,没想到大病过后一切否极泰来,峰回路转,从跟村里猎户赌的第一把起就不知道什么是输的感觉。 回到清水赌场,然后就这么赢回了所有。 …… “喀兹”,传来什么声响。 感觉到后面有什么不对。 清明子警觉地回转过身,后面窄窄的小巷子空空如也,并没有半个人影。有只硕大老鼠咬着什么,仓皇跑过。 他奶奶的,吓老子一跳,原来是只老鼠! 清明子松了口气,嘴上骂骂咧咧的,正要继续向前,突然身形停住了。 “他是哪里冒出来的?”清明子面色慌张,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这个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站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 前面身着黑色长袍、铁着脸的瘦高男子正满脸愤怒地瞪着清明子。 鑫源赌场的镇场庄家,乌金。 “把银票交出来!”乌金手倒提着一柄长长的马刀,另一只手怒指着清明子,气冲冲的样子跟刚刚在赌场时的平静无波判若两人。 巷子旁边宅院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经过,惊飞了一群鸟雀。 清明子的神经紧绷到极限,胸口剧烈喘伏。他呆在那里,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老子叫你交出银票!银票!银票!”乌金吼道,他把刀举起来,眼神森然。 见清明子依然没有反应,乌金“哐当”一声砍在旁边的花树上,生长繁茂有几根手指粗细的花树顿时分成两段,落在地上。 “乌先生……我......我错了……请你饶……饶了我……”清明子声音颤抖。 他被这突然的刀光吓得浑身冷汗,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发觉双脚根本不听使唤。膝盖一软,整个人跌落跪倒在地,而他手臂的血管也开始变的冰冷。 “刚刚你到底耍了什么花招!是怎么把十六点变成十八点的!在老子砍碎了你之前快说!” 乌金挥了挥刀,把它架在清明子的脖子上,试图增加对清明子的威慑力。 这样不过是谨慎而已,实际上纯属多余。清明子的表现他已经看透,一个贪生怕死没有骨气的人,又能出什么意外? 清明子瘫坐在地,看着面前泛着冷光的长刀,简直完完全全崩溃了。 “我没有什么花招......真的,我......”清明子因为惊惧控制不住的流下眼泪。浑身血液犹如进了冰窖,冷得喀喀发抖。 “银票……我不想要银票了……只求乌大人你大人大量放过我一马。” 清明子想起前两天在土地庙里的可怕遭遇,上前抱住乌金的脚痛哭要求。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啊,乌先生,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还在嗷嗷吃奶的孩子......” 乌金冷笑:“少废话,银票在哪里?” 继续晃了晃手中的钢刀,刀锋已经抵住清明子的喉咙:“把银票交出来,说不定心情好就会饶你一命。” 清明子感觉到自己灵魂都吓得飘飞了出去,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 “呼啦啦”,似乎有阵风吹过周围,周围空气突然一冷。 或者是有什么人接近? 乌金提着刀看向周围,探查一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能是多想了吧,乌金再次转头看着前后左右,确定空无一人, …… “喂,开赌场的,总要有点能输能赢的气量嘛!” “见鬼,在上方?!” 声音来自高高的天上,警觉地的乌金赶紧抬头,长刀不自觉的收回架在身前。 一道黑影从半空轻飘飘落下,踩在摇曳的树枝上,好像飞舞在空中的黑色羽毛。 乌金看清楚了,是一个身着黑色袍子体形精瘦的中年汉子。他的后背很怪异的背着三把刀,眼睛有些轻蔑的瞧着这里。 “可惜了,“决胜逢生”竟然遇到你这样没用的主人,这大概是它最后一次救你了。” “他口中的‘绝处逢生’,这又是什么东西?” 乌金看着突兀出现的这样,竟然不自觉的就开始紧张,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路数,但此人散发出的气息,很危险! 乌金握紧刀柄,微微转动刀锋,调整到最舒服的角度,他心里知道自己在面对难缠的敌人。 “敢问阁下有何指教?”乌金望着面前这人。。 “我要找的,是你旁边这个人,如果你现在就夹着尾巴逃走,我不拦你。”中年汉子指着乌金旁边的清明子。 这嚣张的语气,听起来真是让人愤怒。 乌金心里道,努力压抑着情绪道:“我是鑫源的人,这个人欠了我们几百两银子,既然阁下插手,我只拿走一半,还请阁下帮忙。” “咔嚓” 对方脚踩的小树枝突然断裂,那个人沿着树干轻飘飘走下,闲庭信步,这等轻功,是武林入品宗师级的实力。 至少是三品巅峰,才可以把浑身气劲拿捏的这么精准,乌金心里庆幸,幸好对这个人一直很客气。 黑衣人笑了,问道:“拿走一半?” 乌金也跟着笑了:“是的,完全是看在阁下的面子,我们鑫源欢迎阁……” 他的话没有说完,突然间,他的双脚不由自主离开地面。乌金的笑容僵滞在脸上,整个人直接被巨力轰在墙上,然后重重摔了下来。 后面的砖墙被撞出几道蜘蛛网般分布的裂痕。。 “……”乌金感觉半身骨骼直接碎掉了,他倒在那里动也不能动,肚子里不断有鲜血上涌。 “咳咳,”用力咳出一大口,鼻子也有种咸湿的感觉。 还有耳朵,眼睛…… 黑衣中年男人刚刚甚至没有拔刀,只是用了力大无比的肘击,乌金全身气机被尽数击溃。 “额。” “要死了。” “刚才就应该直接掉头就跑啊,为什么还要蠢得不可救药,竟想在这种高手面前拿走一半银子?” 金脸上流淌着血泪,身体逐渐发冷,后悔来抢这要命的银票。 意识溃散之前,乌金耳边听到黑衣人的最后一句话。 “我说的是夹着尾巴立刻逃走,晚一分,晚半分,都会丧命的,桀桀。” …… 第六十三章 逆天改命 (五) 黑衣男子笑着,走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清明子。。 “……饶命……饶命啊……” 清明子看到乌金被一击轰成死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手抖抖索索的就要从鞋袜里掏出银票。 “给你,大侠……银票我全部给你……全部给你!” 清明子手抓着皱巴巴的银票,跪在那里痛哭流涕。 黑衣男子一脚把他踢了个趔趄,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你身上的另一件东西可比它值钱多了。” 哈? 清明子听了更加惊惧,赶忙道:“求大人高抬贵手,高手贵手啊!就留我一条狗命吧……” 黑衣男人再度冷笑,喝道:“谁稀罕你这条贱命,抬头!” 清明子乖乖照办。 黑衣男人口中念念有词,右手在空气中快速结印,手指附近的气流急速震动,有一股肉眼看不见的能量在窜流着。 “‘过来吧。”黑衣男人对着什么叫道,手指极快速的画动着不久前机缘巧合得到的古老咒符,然后伸掌抓向清明子的额头。 “啊~不要杀我~” 清明子吓的叫出声,被黑衣男人的大手用力一抓,仿佛全身堕进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他想张口大声呼救,却无法动弹半分。 身体忽冷好热,好像一会儿浸泡在冰冷的冰窖里,转眼间又来到了凶狠燃烧的火焰中,就好像那天在山神庙里躺在地上快死的感觉。 …… 真的有什么东西藏在我体内吗? 清明子梳理着自己这一生的脉络,突然有所感悟。 说起来,好像自己每次都很命大,小时候掉进河水中被人救你,父母被流寇所杀失落街头时被道馆的师父收留,师父去世后也是千难万险的才得到了这道馆……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沉迷赌博了呢? 从流落街头时被人看不起的那天?还是从第一次看到富贵人家奢靡生活的那天?亦或者是从张家那个姑娘被有权势的那个大户给抢走的那天? 太久远了,都记不清了。 生活本是件那么美好的事情,是自己硬生生把它搞的这么糟糕,简直如一团乱麻。 清明子内心被无尽的后悔所包围。 …… 黑衣男人全身专注,额头开始渗出细密汗珠,他和清明子之间,有某个看不见的东西被抓取到了他的体内。慢慢地,他的身体起了奇异的变化,方才显现在清明子身上的血管脉络在他身上完美重现,甚至是更加清晰。 蜿蜒的肉线诡异地扭曲,血肉滚烫、甚至冒起蒸蒸白烟。 清明子感觉抓在额头上的巨力消失,整个人重新跌坐在地,他疲惫地张开眼睛,感觉到身体里确实有个陪伴自己许久的什么东西消失了。 有一瞬间,已有些老迈的清明子,突然无比清晰的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娘……” 清明子的眼泪不自觉的又流下来。 …… 大概是因为从清明子身上取走了什么东西,黑衣男人的语气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你身上的‘绝处逢生’已经被我拿走了。” 生怕清明子不明白,他又解释道:“简单来说,你这两天的赌运已经被我拿走,所以记住了,回去拿着这笔钱财好好生活,找个其他地方置办些好田地,过一辈子你理想中的舒服日子,再让我碰到你赌博,我直接把你剁碎。一天到晚把钱丢来丢去,就算你是临清首富也会输光。” 说到这,黑衣男人突然想起金玉堂那张脸,又自顾自说道:“不过如果是他的话,气运已经如此强横,也不见得就真的会输。” 清明子继续不知所以然地发呆。 黑衣男人从口袋里翻出一个铜板,抛在空中接住。 “正面还是反面?”黑衣人把手放到清明子面前。 “正面吧?”清明子恍恍惚惚地说。 出乎意料,黑衣男人根本没展示到底是正面还是反面,而是把铜板重新放回口袋。 清明子还来不及反应,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刚和你说不要赌博!还不长记性,滚吧。”黑衣男人怒道。 “你……你放我走?” 清明子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今天已经是必死无疑,而且是人财两空的那种。 黑衣男人点头:“还不立刻快滚,趁我现在还没改变主意。” 看着清明子屁滚尿流的走远,一丝淡淡的惆怅神色格格不入的出现的在黑衣男人那张杀气纵横的脸上。 “真是可怜的蠢女人,临死前竟然立下重誓,以下一世的福缘护佑儿子的今生,这才能让他处处逢凶化吉。想不到儿子却是沉迷赌博的无用之人,白白浪费了这份机缘。不过也正是因为你的执念,我才会放过你儿子一马,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黑衣男人凝集神念,开始慢慢消化刚从别处掠夺而来的这份气运机缘。 有什么波动消失了,气运机缘逐渐化身为磅礴无比的力量融入到他的体魄中。 黑衣男人睁开眼,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这次的力量更为强大,结合最近的修习,努努力近期差不多能够突破二品中期,黑衣男人愉悦想到,同时心里也对这份功法更为恭谨。 《逆天改命决》果然强大,现在还只是可以吞噬机缘力量,若是他日有机会成为真正能够逆天改命的练气士,又该是何等强大! 必须尽快拿到那样东西了,还有金明堂身上的“富贵齐天”,到时或可真正摸到到练气士的门槛。 这次的任务完成之后,潜伏在金明堂身边,就可以有更多机会。 黑衣男人正是那天在府上接受了任务的司徒三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意味。 方才抽取这份名为“绝处逢生”的大气运机缘时,有些许记忆被跟着被抽离出来,融入他的神识中。 所以他才能够知晓这气运机缘的由来,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了,自己一路追寻而来的那个千面郎君,也确实前来逼问过清明子。 千面郎君想要寻找的,是关于梁岚的线索,所以,长生观宝剑是在这个人这里咯? 司徒三刀冷笑,循着千面郎君的痕迹,侥幸找到了清明子。 而今终于从清明子这里,找到了下一步线索。梁岚,希望你能给我惊喜哟! …… 隔壁巷子旁边,一辆马车从旁边道路上“哒哒哒哒”的经过。 “终于到清水了,”梁岚放下缰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借助神行符的力量,路上时间缩短了何止几倍。 “嗡嗡嗡嗡~” 脑海里那个神秘气机石突然自己出现在脑海。 “想要……想要吃点什么东西……” 梁岚的内心突然升腾起这种奇怪的想法。 等到隔壁巷子的司徒三刀完全消化掉“绝处逢生”时,神秘气机石才终于再度沉寂下来。 第六十四章 逆天改命 (六) 进了清水,虽然不用担心这里有人查超速行驶什么的,但梁岚也不舍得再浪费神行符。毕竟现在还没办法炼制二品符咒,现在可谓是用一张少一张。 梁岚盘算了下,身上还有神行符,搬山符,画牢符各两张,趋光符稍微多些,也不过只有三张。 每张都有神奇妙用,让现在还停留在气泡符阶段的梁岚心痒不已,以后找个时间段,一定要好好再研究下那本《符术道藏》,看看还有没有更多好玩的东西。 《太上忘情剑决》也要继续好好感悟,虽然筑基境界还不能施展出它的真髓,但这本功法能施展的最低境界要求是阴神境,可想而知有多么变态。 而练到最高境界后,这剑法的威力该有多么惊人。 心里就这么想着,马车已徐徐来到清水城里。 路上遇到几个熟识,皆面色惊讶,连道惊喜。攀谈了几句,才知道二人果然被尼山书院录取。 “恭喜山伯和乘风,”王子服有些局促道:“都是因为我连累你们两位受到牵连,连拜师宴都没有参加。真的是对不起。” 王子服耷拉着头。 这短短几日,经历波折奇诡,说起来简直比书里的故事还要令人惊异。三个人共患难,早就建立了真正的友谊,王子服发自心底的为两位朋友高兴。 但想到他们二人因为自己而缺席非同小可的拜师宴,更可能因为行踪不明而让学院有所顾虑改录其他人,王子服心里就满是愧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梁岚过去抱住王子服肩头,拍了拍,宽慰道:“不用担心,子服,我们之前已给老师和学正留了书信的。” 高登云也是心思疏阔之人,他也知道王子服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却坦然道:“子服,你再这么说,就是不拿我和山伯当朋友了。” 王子服闻言,长出口气,笑道:“我王子服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我今生最自豪的事了。” 又称赞道:“我这辈子难有什么大成就,以后我如果出名了,一定是因为认识你们两个。” “少在这儿拍马屁,”高登云笑着推搡了一把,对梁岚道:“山伯,看来要先去钱学正府上拜会了。” “正有此意。” 梁岚驾车朝钱居易府上进发,清水本来就不大,不多时,就到了门口。 前不久梁岚刚和许清吾一同上门拜访过,钱府的门房本就有些印象,待听得梁岚、高登云两个最近经常在老爷客人嘴边挂起的名字,原本看上去像是几年也睡不醒的门房老头儿,顿时精神抖擞的跑去通传去了。 ...... 恰好今天屋子里也格外热闹。 大厅堂上,钱居易、孔云周兴瑞,许清吾连同其他几个也都有些头脸的人儿,坐在一起,济济一堂,面色严肃,在讨论什么重大的事情。 “孙捕头,可曾有关于梁岚、高登云二子的消息?” 身着带有朱色花纹皂衣的清水捕头孙成义,闻言摇了摇头,黑黢黢的脸再加上那无奈的神情,更显得气氛严肃。 “某带着手下几个兄弟,沿着梁公子书信里的方向搜了几天,没发现任何线索。” 众人闻言叹气。 周兴瑞道:“你们不说,我可要说了。钱兄,已经四天了,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和逸夫总不能在这干耗下去吧。” 孔云孔逸夫见钱居易看过来,只能苦笑着避开对方目光,佯装喝了个口茶水。 他虽然和钱居易有交,却也不能这么等下去了。早日确定好尼山书院本次在梁氏学堂的录取人选才是正事。 两个身形瘦弱的书生竟追击凶名在外的匪徒,虽的确称得上勇气可嘉,但也着实有些鲁莽了。 等了几天没有消息,只怕已经凶多吉少。着实可惜了此二子的才情。 “再等等,两位先生请再等几日,”偏座上的许清吾见气氛不对,赶紧出声道。 周兴瑞皱眉,责问道:“许先生,这几日都是受你的劝,我们才一等再等。你却要我们再等几时?!” “在等三......两天。”许清吾本伸出三根手指,见周兴瑞面色不对,赶紧悄悄变成两根。 “两天?” 周兴瑞道:“没用的,大家心里都明白,都不说,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两个学子去追匪徒,怎么能敌得过?” 说到激动处,周兴瑞直接站起,走到场中激动道:“说的好听是大仁大勇,说的不好听,那就是愚。我虽然心里可惜,但也只能做黑脸了。” “来来来,诸位喝茶。”钱居易见周兴瑞还要再说,适时的举起茶杯道。 毕竟这里是钱府,主人这么说了,客人也都只好端起茶杯。 一口饮毕,杯子重新放回桌上。 “钱大人,我知道你......”周兴瑞还要再说,突然听见座位有惊人言语。 “山伯其实武功过人,所以才会追击匪徒。” 众人眼神齐齐看去,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众所周知性情刚直的许清吾。 其实许清吾也不知道梁岚到底会不会武功,刚才只是见形势危急,这才脱口而出。 此刻见众人都看过来,老许知道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他心里想起那件传闻。 那天醉仙楼画舫在水中遭遇怪物时,外面风传是梁氏学堂的书生出剑震慑了对方。 不管真的假的,为了说服众人,眼下只能当成真的了。 老许横下心,捋了捋袖子,开始讲述连他自己都没有见过的故事。 “山伯早年师从江南剑术名门万剑阁传人江一鹤,实际身怀秘技。不知道大家是否记得前些日子,清水的醉仙楼画舫在水中遭遇怪物?” “这和梁高二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大大的关系,那日若非山伯乘风在场,只怕船上众人都会变成那水怪口中的饵食!” 一生刚直几乎从不出言哄人的许清吾,竟意外的发现自己在做骗子方面竟有如此天赋。说的故事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他小时候偶尔听过几段江湖奇闻的评书,就连所谓的万剑阁传人江一鹤,也是从茶馆说书先生嘴里听来的。 如今说起那晚水怪如何恐怖,梁岚高登云如何悍不畏死,伪装身份最终护佑众人平安而潇洒离去,详略得当娓娓道来,宛若亲身经历一般。 他满脸言之昭昭的严肃神色,竟也能唬的众人莫辨真假。 “所以山伯主动追杀匪徒,并非心头一热。而是胸有成竹。可能匪徒跑的远了些,我们只需要再耐心等待片刻,自然就能听到消息。” 老许坚定无比的说道。 场上众人睁着眼,不说话。 第六十五章 逆天改命(七)【第一更】 众人听了许清吾如此说,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周兴瑞转着眼睛,场上竟一时无人说话。 钱居易只道是许清吾护梁岚心切,心里觉得这件事八成是三分真七分假的。但既有真的可能,梁岚也是他心里头早就认下的门生,干嘛不顺手推舟? “兴瑞,不如我们就多等两天看看吧。”钱居易说道。 “钱大人,非是我不愿意等,而是梁高二人四天了依然音信全无,实在让人焦躁。”周兴瑞有些为难的说。 “哎,”旁边的孔逸夫叹口气,实在受不了钱居易几次三番使眼色,只好出面道:“兴瑞,既然钱兄这么说了,我们就再多等两日吧。” 说着,孔逸夫回转身,和钱居易以及在场诸位确认:“钱兄,可说好了,只等两日,两日之后,我二人即重新选录,返回书院。到时候钱兄可别……” “这是自然,我也不会让二位太过为难,谢过两位先生了。”钱居易笑道,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为了门生豁出脸皮去求人。 …… 门外,门房老张头跑到管家钱尚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钱尚脸上本无什么神色,听完顿时大喜,赶紧跑进屋子里,到自家老爷耳边低声耳语。 钱居易皱着眉头,听完眉头却是舒展,把茶杯放下,问道:“现在哪儿呢?” “两位公子此刻正在门外候着呢。”钱尚回答。 “让他们快些进来。” 管家听了吩咐,躬着身子退下,朝门外小跑着去了。 钱居易站起身,见各位眼巴巴看过来,笑道:“各位,刚才管家告诉我,梁岚、高登云二人,此刻已经候在门外了。” “刷刷刷……” 众人俱都神色微变,朝着门外看去。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们二人倘若真是追击匪徒回来,捕头孙成义在心里嘀咕着,难道事情还真的像许老头儿所说? …… 王子服暂时留在外面,梁岚和高登云二人在家仆引导下,一路来到大厅。 路上管家也稍微朝两人透了点口风,因此看到屋子里站着这么多人,并不感到太过吃惊。 ”学生拜见钱大人,拜见老师。” 两人首先躬身朝屋子里的钱居易以及各自老师行了礼,接着又一一拜会了场上其他人。 “山伯,你可知错!” 只听得一声大喝,许清吾在人群中指着梁岚训斥道:“你二人入书院学习而不先拜见师长,这是无礼,孤身犯险追击贼人,这是不智,四天未有音信传回,让诸位师长亲友担心,这是不仁,因你二人而耽误孔周两位先生的行程,这是不信!学堂教授的‘仁义礼智信’,被你跑到哪里去了?!” “学生知罪!” 梁岚低头行礼,知道许清吾这是为了自己好。他的责备看似严厉,实则不痛不痒。而且这样一来,其他人也就不好再拿这事过于责备了。 老师如此为自己着想,梁岚心里有些感动,接过许清吾话语回答道:“圣人训诫学生未曾敢一日遗忘,只是当时形势危急,学生两人见好友被贼人胁迫,危如累卵。心里只想着救人心切,却没想其他这么许多。实在是愚钝。” “好一个没想这么许多,”高登云的师长,学堂的周老夫子,闻言朝其他人称赞道:“诸位,这二人虽行事考虑不周,但一片热忱之心,实在是难得。圣人尝言‘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二人这是得了精髓啊。” 在场众人除了武夫孙成义,哪个还看不出来这徐清吾和周老夫子这番应和,是在唱那黑红脸。好坏赖话都让他们给说了,其他人还怎么好意思再进行责备? 孔逸夫周兴瑞对视了眼,没有说话。 钱居易看了,捋须笑道:“哈哈,许先生,周先生,你二人就无需这样为他俩开脱了,我看逸夫和兴瑞方才也是担忧安危,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转过头,看着孔周二人:“逸夫,兴瑞,我说的是也不是?” 周兴瑞无奈笑道:“钱大人这么说,那自然是了。” 孔逸夫也是哈哈笑道:“既然你们都这么爱才,我和兴瑞又怎么忍心看到珠玉蒙尘,眼下二人无事,自然最好不过。” 他眼光看向梁岚和高登云:“山伯,乘风,来,和诸位讲讲你们此行经历吧。” 梁岚见事态果然没有发酵,哪有不打蛇随棍上的道理。 虽然实际上几人是躲避恶鬼追杀,但这种事听上去未免有些匪夷所思,恰好此行去桃花观,路上还真的遇到了棘手的贼人,当即润色丰满,一个贼人劫掠王家书生当即拔刀相助追击几十里并诛贼与山下的故事在口中逐渐成形…… …… “山伯,你说那贼人怎么死的?” “被路过的大侠斩杀。” “”咳咳,山伯,你不是师承江南万剑阁的传人江一鹤吗?”许清吾干咳一声,使眼色问道:“干嘛……干嘛不亲手斩杀啊?” 万剑阁?江一鹤? 这些都是什么鬼? 梁岚见许清吾诡异神色,心里不明觉厉,赶紧道:”是是是,学生师承万剑阁,本来也是亲自出手和那人战斗,想不到那贼子竟也是了得……愈战愈勇……大战一百回合……不分胜负……“ 就这样,一个无中生有的故事,被打上了更多虚假的补丁。 一个谎话,果然是要靠十个谎话来填的。 梁岚和许清吾对望着,会心一笑。 好在故事里那个死去的阴兵宗弟子的尸体总是真的,因此当捕头孙成义问起的时候,梁岚当即给出了尸体的具体位置信息,孙正义听了,赶紧差人搜寻去了。 …… 清水醉仙楼,阁楼里。 一个云鬓玉钗的的女子,坐在梳妆镜前,镜子里倒映着她美丽的容颜。 “玉儿,你说他回来了?” 旁边站着的俏丽丫鬟,梳理着女子的头发,道:“是的,小姐,梁公子不仅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而且据说还追杀了山贼,傍晚捕快运回尸体验明正身,死的竟然还是黑风寨的一个小头目,据说武功厉害,一直擒拿不得。这次县里高兴,还专门公告发赏呢。” 云鬓女子,笑了。 丫鬟叹口气:“小姐,虽然你和梁公子算得上郎才女貌,可他马上要去尼山书院了,而且上次还这么绝情,你对梁公子这么上心,只怕……” 云鬓女子被说的脸红,嘴里说道:“玉儿,瞧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对他没有你想的这样。” 丫鬟不再说话,在心里道,小姐,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能怪我多想么。 第六十六章 逆天改命(八)【第二更】 傍晚,钱府通火通明,仆人忙上忙下,准备今晚的晚宴。 在钱居易的提议下,众人今晚都在钱府用餐,有点补上拜师宴的意思。 虽然有些波折,且梁岚和许清吾的解释也有诸多牵强之处。不过大家爱惜梁岚高登云二人的才华,也都难得糊涂,不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了。 文能进取尼山书院,武能诛杀黑风山贼。两全其美殊为难得,这次的小子们不一般啊。 孔逸夫周兴瑞二人心里也觉得如此,各自都动起来将来要重点观察培养的心思。 …… 今晚万里无云,月色上佳。 清风吹拂进来,更显得春日温润可爱。 桌子上热气蒸腾,下人们端着饭菜鱼贯而入,把硕大一张八仙桌撑得满满。 由于历史在之前的某个关口拐了个弯,因此这里并不像古代华夏那样缺失五谷种类,水稻、辣椒、土豆等餐桌必备都阴差阳错的引入过来,菜肴款式也种类繁多。 比如今晚,餐桌上宴席便是由诸多菜系组成。菜名也都别有寓意。 “来,各位尝尝这道‘凤凰振翅’。”钱居易夹起筷子,对着正中一道主菜道。 这菜名如此霸气,实际上不过就是原盅鸡炖翅,但做工要比之前吃过的精致许多。梁岚吃了两口,菜汤入味浓郁,鸡翅先蒸后煮,口感恰如其分,果然不错。 “恩,口感上佳。” “不错不错。” …… 听得众人称赞,钱居易也有些高兴,介绍道:“这道菜来源于岭南三黄鸡、需要将香菇、姜片、枸杞、红枣、草果等二十余种调料放入砂锅中大火蒸煮,最是考验火候。我府上烧菜的文叔,师承真正的岭南名家,这道菜做的尤其地道。此番我就职清水,一切都是从简,但这文叔却是点名必须要跟着我的。” 做道菜有这么多讲究,见微知著,钱家这种江南大族,真正的世家风范可见一斑。 接下来又一一品尝了其他。 比如名为‘金鸡贺寿’的脆皮烧鸡、名为‘福如东海’的清蒸大海斑…… 还有贺同喜六味拼、鸿运烧味、鲜人参炖珍珠鸡、福星高照、十全美德如意盅(花胶炖北菰)、春色满园(北菇扒芥胆)、、龙马精神、仙鹤贺寿(脆皮三喜鸽)等等,种种菜肴让梁岚食指大动,顿觉自己之前在吃方面简直就是个土包子。 当然,但凡是宴席,自然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建立关系。钱居易略作引导,梁岚和高登云站起来一一恭祝敬酒。 桌上菜肴热气蒸腾,场上诸人几杯酒入肚,面色微红笑着谈论,气氛看起来非常热烈。 席间宾主尽欢,暂且按下不说。 …… 就在此时,有个体态臃肿的中年妇人走到了钱府面前,门房见她身着荆钗布裙,又面生的很,怕出了什么篓子影响老爷的心情,便出门让她离开。 “这位大哥,我就是想问下,梁岚梁公子是不是也在里面?”妇人怯生生的问道。 门房心里一时吃不准,难道这位是梁公子的什么远方亲戚? 既有这个可能,门房老张头嘴里也就客气了几分,问道:“你是梁公子什么人,找他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小子果然在这里! 中年妇人眼珠子里闪过狠戾怨毒神色,脸上却笑着,道:“大哥,我是隔壁临平县人氏,和梁公子姨娘家做了邻居,现在他姨娘病重,听闻自家侄儿消息,特地让我捎句话。” “梁公子姨娘?” 门房老张头挠挠头,只知道梁公子父母去的早,姨娘姑母什么的倒是很少听到消息。哎,想必也是趋炎附势的主儿,落魄时没人疼爱,如今见人要发迹了,却想起自家这个侄儿了。 老张头心里对这种人有些不屑,但毕竟是梁公子亲眷,就先把妇人安顿在门房,等晚宴之后禀告了老爷和梁公子,由他们处理就好。 他把妇人请进来,转身关上门,口里道:“现在我家老爷在和梁公子谈论要紧事,你呢,就先在这里坐着等等,等我……”老张头絮絮叨叨的还在告诫,转过身睁眼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门房小屋里空空如也,哪还有半个人影? 不好,今天可不能让外人乱跑进来! 老张头赶紧往院落里瞧去,空荡荡的,也不见那妇人。 这下可奇了怪了,这妇人体态臃肿,不像跑这么快的,而且刚才自己根本就没听到什么走动的声响。 想到这点,老张头莫名的脊背一愣,自己这莫不是撞邪了吧? “真武大帝保佑,诸邪辟易不得近身!” “道祖保佑,真灵佑我,天灵灵地灵灵!” “佛祖保佑,菩萨罗汉保佑!“ 老张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嘴里把听过的天地神明名字念叨个遍,这才心惊胆战的重新坐到门房。 人老了,身体精气神跟不上咯,不一会儿,老张头就半眯着打了个瞌睡。 朦朦胧胧,半睡半醒的。 老张头手支着脑袋,忽觉得有什么东西靠近过来,接着感觉身子摇摇晃晃,如同腾云驾雾。他想到刚才经历,心中有些害怕,难道是被妖魔鬼怪魇住了? 便眯缝着眼悄悄地偷看,见一青面獠牙的恶鬼原形,双瞳似灯,利齿如锯,森然伸出唇外,足有半尺长短。恶鬼指尖处片片乌黑尖锐的指甲疯狂长出,泛着森然冷光。 老张头吓得肝胆欲裂,往旁边再一看,方才那个荆钗布裙的妇人,竟歪倒在门后,已没了声息。 这个恶鬼要附身! 老张头突然想到,顿时爆发全部力气往后一跳,张嘴就要大喊。 “呼哈哈~” 只见青面恶鬼嘴里吐出一道乌青色气体,整个可怖外形迅速瘪了下去。 这乌青气体该是青面恶鬼的精魄了,只见它极快速的吹来,正好老张头半张着嘴,为它提供莫大便利,把握住这时机,乌青气体瞬时全部涌进老张头嘴里。 气体进了嘴,嘴巴没了知觉,接着下沉到肚子,肚子没了知觉,然后是脚,脚瘫;靠着腿,腿软…… 老张头原本的意识被挤压的逐步溃散。 片刻后,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张头,已换了另外一幅神情。 梁岚,你想不到吧,对你的怨恨让我实力提升,竟领悟了夺舍附身的本事。 虽然感谢你,不过你夺了我法宝丹药,只能让你死! 第六十七章 逆天改命(九)【第三更】 若是气血充沛之人,生命之火烧的旺盛,青面恶鬼的夺舍附身本不会如此顺利。 但老张头早已年过半百,人老体弱气血精气早就衰退,加之内心惊惧而魂魄虚浮,因而青面恶鬼的魂魄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反抗,便成功入主了这具身体。 不过这具身子骨实在不怎么样,浑身劲力溃散,宛若生锈的铁器。站起身刚走动两步,由于夜晚湿气较重,周身明显有些酸痛的感觉。 真是好差的皮囊,又脏又臭,不中看也不中用! 青面恶鬼面露嫌弃之色,心里无比怀念自己那具画皮法宝,可恨被那叫梁岚的书生偷拿走了,今晚要设计拿回法宝不说,定还要那梁岚付出代价! 被恶鬼附身的老张头,推开门从门房中走出,弓着身子朝后院缓缓走去。 厨房的方位正在那里,老家在岭南的厨子文叔和老张头年龄相仿,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有时候会趁着天气好活儿闲的时候,在太阳底下唠唠嗑。 “噗嗤~”“噗嗤~” 油烟在灶台上作响,周围飘荡着菜香气。 虽然现在入主的灵魂已经换了一个,可这具身体的本能记忆还在,鼻子依然不自觉的闻了闻,算是过了把瘾。 “文大哥,还在忙呢?” 老张头走进厨房,熟稔的打了声招呼。 厨师文叔和两个算是半个徒弟的下手正在厨房忙活,闻言手上动作不停,打招呼道:“是张老弟啊,怎么晚上有空来我这转转了,我今晚挺忙,改天再找你唠唠吧。” “你忙你的,文老哥,我就随便过来看看,”老张头趁机溜达进去,看着后面的鸡鸭鱼肉各色时珍果蔬,赞叹道:“今晚的宴席真是丰盛啊,瞧这满满当当一屋子。” 说着,老张头顺手摸了一把这些做菜原料,道:“文大哥,今晚你们可要忙活咯。” 帮着在厨房打下手的小伙子满仓抹了把脸上的汗,淳朴笑道:“今晚算是忙活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两道菜加上清口茶汤,端上去就完事了。” “最后两道菜,那都是压轴的大菜,可是了不得,不知道咱们做的是什么?” 满仓指了指旁边还在水里扑腾的二尺长的大鲟鱼,还有旁边笼子里满眼凶性的野山鸡,道:“张叔,这菜可有讲究,正好是‘龙游四海’‘凤舞九天’,放一起寓意龙凤呈祥,味道也是极好,是俺们文叔压箱底的绝活,老爷他们吃了几次,都是交口称赞呢。” “啧啧,真是有讲究。”老张头佯装恍然大悟,走到放鱼的大盆还有装野鸡的笼子前,手抖擞几下。有些黑色粉末飘进了水里还有野鸡的身上。 这是他精心准备的药粉,融化后无色无味,难以发觉。药性并不立刻发作,然而发作起来,就是头大野牛也要登时被晕翻。 他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在饭菜里下毒,一来毒药隐蔽性太差,寻不到好时机下手。二来他还想先留梁岚个活口,逼问出储物锦囊的下落。 现在一切进展顺利,老张头满意的拍拍手,面带诡异笑容,朝门外走去。 “文老哥我先走了,你们接着忙,改天我再找过来找你们。” 他背着手起身,不多时就消失在远处。 “文叔,我看这鸡怎么看起来不精神了?”满仓瞅了瞅,觉得有点不对劲。 忙前忙后顾不上这些的文叔头也没抬,直接道:“八成在笼子里呆久了,你先杀了拾掇干净。” “哦,好嘞。” 满仓虽有些惊异,但也没有多想,直接提着腿把野鸡从笼里拉了出来。 ...... 另外一个帮忙的伙计名春早,满仓和他一起杀掉鸡和鱼,小心的用清水冲干净。最后都按照文叔吩咐,把各种配料切好放在桌子。 鸡鱼配料到了文叔手里,就像是笔墨到了画家手里,顿时有了自己的生命力。随着火焰蒸腾,文叔拿着勺子站在锅旁。或蒸或烤,或炒或炖肉,不多时两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出现在灶台上。 果然不愧是压轴菜,满仓凑着鼻子闻了闻,飘香四溢,隔老远就让人流口水。 “臭小子们,别闻了,我这里留下几块尝味道的,快吃了吧。” 文叔见状,笑呵呵的把装有小份肉块的瓷碗递给满仓和春早,见他们狼吞虎咽的两口下肚,道:“看你们俩猴急的,快,先把菜给老爷端过去。” 满仓和春早吃完了,意犹未尽的看了眼,赶紧拿手背抹抹嘴,端着给屋里送过去了。 旁边院子里,被恶鬼附身的老张头躲在黑漆漆的树旁边,眼神森严。 见满仓春早二人把菜送进屋里,他咧嘴露出诡异笑容,轻声道:“还有一炷香时间,就让你再闹腾会儿。” 脚下青草地里,蛐蛐儿在夜色中尖叫。 …… 第六十八章 逆天改命(十)【本节终章】 (本章今晚会润色修改,剧情不变) 众人在屋子里饮酒,不觉外面夜色更加深了,原本温润的清风偶尔有些吹进来,竟也有丝丝凉意。 许清吾自饮了一杯,微微有些醉意,他越看梁岚越是喜欢,感觉自己虽在这偏僻学堂默默耕耘了几十年,但能碰到这么个学生,也算此生可期。 虽说到底,自己最多不过是梁岚的启蒙老师,更多的不过是个名分。但心底里许清吾却把梁岚当做了从前的自己。 飞吧,山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我是飞不起来的鱼儿,就指望你来飞龙在天了。 许清吾心里想着,忽然就觉得眼前景象有些花了。 他把手里杯子放到桌上,只觉得头脑发沉,今晚的酒后劲好大,许清吾心里想着,就这么趴在桌上没了知觉。 …… “清吾,不是说今晚就和我再喝三杯嘛,怎么就……嗯……额……” 周老夫子本欲出言嘲笑,话都没有说完,整个人也是歪倒在凳子上没了声息。 接着是孔云周兴瑞…… “噗通”“噗通”两声响,周兴瑞甚至直接倒在了地上。 不大对劲啊,钱居易手端着杯子。 初时他还只道是大家喝多了,但当醉倒的人接连不停时,他顿时意识到这事不对劲,然而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钱居易只觉得手腕疲软,黄铜浇铸的杯子咣当掉在地上,整个人也随之没了意识。 “琤”的一声,身形高大的黑脸捕头孙成义挣扎着刀拔出鞘。 他练了几年的拳脚功夫,身体要比在场其他人强壮得多。然而依然没有什么卵用。孙成义死死握紧刀柄,努力睁大眼睛,虽然药性发作早就让他看任何东西都蒙上了层层白影。 该死的,竟然有人在学正府里下毒,真是贼胆包天! “乘风,乘风……” 梁岚轻轻呼唤着,却见旁边的高登云早就不知何时歪倒在桌子上呼哈大睡了。 除了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侍女外,在场所有人就只有梁岚和孙成义还在站着了,不过看那位脚步摇摇晃晃的样子,显然也支撑不了太久。 这到底是怎么了? 梁岚看着这一切,内心是崩溃的。他现在特别清醒,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感。然而这看起来并不像什么好事,特别是在孙成义满脸惊疑的看着自己的情况下。 “难道是你?”孙成义眯着眼,试图看清楚梁岚的表情,身子已摇晃的厉害。 可不能让他倒在我前面,否则到时候就很难解释了。 梁岚见状不好,赶紧手中杯子一扔,整个人快速歪倒在地,总算惊险万分的抢在孙成义前面‘晕倒’。 “噗通”……“咣当”…… 孙成义巨大身体连同手中长刀,一起倒在地上。 面色苍白的侍女看起来有些受到惊吓,赶紧放下手中活儿,慌乱推开门,想找人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吱呀~” 门开了,有个熟悉的人站在那里,门房的那个老张头。 “张叔,太好了,你过来看看,屋里有些不对。”侍女急忙道。 老张头走进来,脸上挂着和煦笑容:“小翠,我知道了,你先睡会吧。” “噗嗤~” 老张头手中的匕首从后面用力刺进了侍女的后背。 她整个人在不解和不甘心中,缓缓倒在了地上。 血,流了出来。 …… 月光虽然黯淡,屋子里点亮了灯烛,其实颇为亮堂。 梁岚刚才似乎听到了有人痛苦的呻吟,他继续趴在地上,睁开眼睛往外瞧去。 有道人影在慢慢朝这里接近,并伴有铿铿的靴声,他鼻子动了动,竟然再度闻到那股熟悉又难闻的臭鸡蛋味儿,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是你在捣鬼! 他闭着眼睛,假装也被中了这恶鬼的迷药。 见那道身影弓着身子塞了进来,矗立在桌前,面似老瓜皮的颜色,目光闪闪,向屋内四面环视。忽然见他身上碧乌色气息涌起,手指上飞速长出乌黑的指甲,原本的老翁模样也随即扭曲变形,如盆大口张大,犬齿交错,舌头伸出来,散发出一股恶臭。 “哈哈哈,梁岚,我要把你周身骨头尽数折断!” 恶鬼狞笑着,无形声波震得四面墙壁微微震颤。 虽不知这恶鬼因为何故变成了这副模样,但梁岚心里也不十分担心,他手悄悄的向飞剑里灌输些许真气,趁其不备。飞剑猛地飞出向大鬼刺去,正砍中它的肚子。青面恶鬼附身的虽是人身,肉体被周身阴气加固可与刀剑抗衡,只听“噗嗤”一声,飞剑在他身上只刺出淡淡血痕。 “你竟然装晕!” 青面恶鬼感觉自己再度被愚弄,登时大怒,长着尖锐黑指甲的大爪子直取梁岚而来。 爪子大如簸箕,散发出阵阵妖气,戳在哪里哪里就被穿透。梁岚驭使飞剑与之缠斗,不多时就就压制到了屋子里一角。 该你们出场了。 梁岚抓住机会手朝袖子中突然抽出一张符纸,黄色纸张悬浮于半空之中,忽然散发出十几道黄色光芒,光芒如同藤蔓般快速长出,以青面恶鬼为圆心笼成一个半圆,结成符阵。 符咒最擅长的便是使用各种方法,操纵天地灵气,化外力为己用。 这道名为“画牢”的二品符咒,更是可以凝聚天地无形法则为实质,与原地凭空生出一座光柱牢笼。 符箓上的朱砂字迹,本是暗红色,却慢慢变得鲜红,一笔一划,如同鲜血写成的一般。结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光球将青面恶鬼笼罩在内。“刺刺拉拉”的声响,青面恶鬼在里面愤怒的用力抓着缠绕自己的光柱,越用力便感觉这这光柱围的越紧。 梁岚见符咒生效,悄悄用力,阵法在慢慢缩小。 “咔嚓,咔嚓” 梁岚本想着凭这道符便已然可以建功,但谁曾想这“画牢”符咒威力虽然大,持续时间却实在有些短。青面恶鬼继续垂死挣扎,灵气已消散大部分的“画牢”光柱竟微微有些碎裂断开的趋势。 娘的,不能心疼符咒了! 梁岚心痛的咬咬牙,“嗖嗖嗖”,又有两道符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打在恶鬼身上。 砰砰砰! 无形巨力陡然在恶鬼头上生出。 恶鬼被光柱缠住,躲不开这无形巨力,整个身体径直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然的惨叫,在地上痛苦蠕动,大口鲜血从嘴里涌出。 周身骨骼已被压的粉碎。 二品符咒“搬山”。 第六十九章 闺人忆 青面恶鬼全身气机被压的溃散,知道即便符咒失效,这具身体也不堪再用。 本想着附身夺舍后在饭菜里下药会省却功夫,谁曾想这小子竟不受药物半点影响。 心里恼怒,却无可奈何,今天附身夺舍这个老头儿已经浪费不少元气,只能暂且退让,等来日休整后夺取个更健壮的身体再做图谋。 青面恶鬼想着,神念微动,整个阴神精魄浓缩一点,从老张头躯体里猛然钻出,朝窗外极速奔去。 “想走?” 和龙龟一战后,梁岚早就防备了妖鬼们的这招魂魄遁,因此特意准备了专攻妖怪阴神的驱光符。 只听的“嗤嗤”作响,符咒被梁岚真气催动,化成万千白色光刃,直奔恶鬼的阴神精魄而去。 “啊-----” 凄厉惨叫声起,恶鬼最怕烈日阳光,而这驱光符凝聚的恰恰是最浓郁的烈日阳气,此刻恶鬼阴神没了外壳保护,顿时被光芒灼烧洞穿,冒出丝丝白烟。 白烟渐盛,终于火焰升腾,阴神竟直接焚烧起来。 “救......救我!......” 青面恶鬼的阴神精魄初时还凄厉嚎叫,不消片刻,也就逐渐没了声音,烧成了几块光点。 梁岚心里松口气,总算顺利除掉了这祸患。 今晚接连引动了四张符,而且还都是二品,里面蕴含的纯粹道韵波动全部被脑海中的气机石一口吞下,可谓是饱餐一顿。 就在青面恶鬼阴神精魄几乎要被焚烧殆尽时,气机石突然猛烈震颤,似乎对恶鬼剩余的残魂异常渴望。 好饿。 早上路过清水巷子时的饥饿感再度出现,难道早上时气机石就感应到了这恶鬼,想要吞噬她? 梁岚虽有些不解,但气机石一直高冷,很少有这般表现,于是赶紧催动真气,将恶鬼失去了意识的残魂拖回面前。 脑海中神奇气机石震颤更烈,突然升出巨大吸力,把恶鬼残魄整个吸收在内。 那种感觉,就像是饿了好几年的乞丐突然遇到了满汉全席。 想不到这气机石竟喜欢吞食魂魄。 梁岚皱眉思考,不知不觉间,有段根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出现在脑海。 ...... 南三复! 似乎有个声音怨恨的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衣冠禽兽,害得我好惨啊! 突兀的女声响起,似乎是那个女鬼的声音,梁岚闭目,忽有眼前多出了些陌生的生活片断。 眼前是一处斗大的小屋,虽然简朴看上去却干净整洁,有个虽荆钗布裙却面容清丽的女子在那里望着窗外发呆。 今天突降大雨,有个公子模样的年轻人本骑马经过,见状赶紧拿手遮面,顺势跑到这家门下避雨。 ...... 我家爹爹见有人来避雨,认得他是附近庄园大户南家的公子,因而出来邀请他进屋休息。 他进屋坐下后,爹爹对他恭敬客气,又进屋来差我们几个拿扫帚殷勤扫地,我去后厨浸了坛蜜水,权当做茶水端出来招待与他。 南三复坐在那里,他出声叫爹爹坐下,爹爹才敢坐。过了一会儿,他问我家有没有酒,于是爹爹又张罗着献上酒,烹来鲜雏,伺候非常周到。 我知道爹爹这么做的用意,这附近田地都是南家的,恰好最近搬迁进许多外乡人,外面风传南家要把我们耕种的田地分一些与那外乡人。 或许爹爹以为伺候好了南公子,就可以保住家里的耕地了吧。 那时我刚到束发年龄,听了吩咐来给南三复烫酒,我看他常常拿眼睛来看我,便不想继续待着,只时时等在门外,听屋里爹爹叫,败稍稍露出半侧身子来。 后来我才知道,从第一面起,南三复就一见动了心。 他喝了几杯酒,走出屋子来拦住我,闹着说问我家人姓名,爹爹出门来替我回答说:“小老儿姓窦,名廷章。” 南三复又指了指我,问:“她呢?” “窦墨儿。”我施了万福,小声回答。 他站在那里与我聊天,我知道他是晋阳豪富之后,家中宅院占地广阔,有良田数百亩。 还知道他在离家十几里的地方,有处别院,景致优美他很是喜欢,时常骑马去那里小住游玩。 那个时候,他也的确是个有趣的人儿。 雨停以后,他就走了,我当时也没有多想,谁知才过了一天,他就差人带了布匹粮食,又借故来我家吃饭。 此后,他常常经过,有时是去收租,有时是恰好与同窗郊游,有时候又是迷路了,他的理由总是那么傻,其实我是知道的。 带了酒肴来我家留连几次。我也渐渐与他熟悉了,不大避讳他,时常我在院子里浇花,瞥见他在看我。 后来一日,南三复又过来,正好爹爹不在家,我见他一个人坐了很久,恐爹爹怪罪我招待不周,只好出来招待客人。 南三复见别无他人,竟直接拉住我的胳膊想要亲近。我哪里见过这等事,非常羞惭,严肃地抗拒说:“我家虽穷,要嫁,也不能仗势欺人!” 这时,正好南三复死了妻子,便对我作揖说:“我若能得到你的爱怜一定不再娶别人。” 我当时鬼迷心窍,竟信了他的胡话,便叫他对天发誓,南三复果然指天发誓表示永不相负,我......我便应允了与他欢好。 此后,每得知窦翁不在家,南三复就来与我私会。我那时便怀孕了,心里异常焦急,便时常催促他婚期。 我常常道:“我们这样往来,终日在帐篷底下过日子,总不是常法。若是找媒人来提亲,父母必然以为荣耀,一定不会不同意。你应该快一点办。” 可他每次都是嘴上答应着,含糊其词的拖延着。后来大约是烦了,就再也没有过来。 有天我在街坊上,听人说南三复竟然要结婚了。 原来就在我催促他的那段时间,有个媒人来他家提亲,据说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长得漂亮,家中又富,他当场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我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只是大哭,全身如遭雷击般颤抖。过了不久,就因为身体虚弱,提早生了个男孩。 未婚先育是个大大的丑事,自诩门风甚严的父亲当即大怒,我见父亲伤心,又担心孩子安危,便如实告诉了父亲,那时候我还傻傻的相信南三复一定会娶我。 至少也不会放任自己骨肉流离吧。 爹爹忍住屈辱,叫人去问南三复,可这个禽兽生怕自己婚期受到影响,矢口否认不说,还派人责打了爹爹。 爹爹气不过,便不顾我苦苦哀求把孩子抛弃了。我偷着哀求邻家妇女去告诉南三复自己的苦楚,可他铁石心肠,仍是不理。 晚上,我趁爹爹睡了,便偷着跑出门,看到被抛掉的儿子竟然还有一丝生机。 我哭着抱起来去南家,看门的拼命拦住我。 我便大喊:“南三复,你可以不念我们的旧情,难道你要看着自己的儿子活活冻死饿死吗?” 看门的熬不住我哭闹,便禀告南三复,回来只是站在那里叹气。 我倚着南家的大门嚎啕大哭,一直到五更天才渐渐平息。 ...... 画面里,一母一子,已在门前僵死了。 第七十章 咒怨 想不到这恶鬼竟也是个苦命可怜之人。 感受着残魂散发出的无尽怨恨,梁岚明白这恶鬼变成如今模样的原因。 对于那个男人怨恨的执念。 这窦墨儿死后神魂本应被拘到地府,否则阴魂便会失去肉体灵力支撑而消散。 但她心中恨意难消,竟借此因缘际会逃脱了拘束。怨恨能维持形态不散,又靠着采集阳气修炼,最后逐渐成了这副模样。 被仇恨吞噬的人啊。 梁岚心里生出些许怜悯。 脑海中那残魂波动越来越微弱,女子讲述的声音也低了不少,似乎她很快就要消散了。 ...... 我和小儿死在南家门口,想到被这人害得如此地步,心中怨恨实在难消! 听说人死后会再入轮回,前世记忆都会忘记,我不愿!我一定要亲眼看到那负心人横祸而死才甘心! 大概是苍天可怜我,我因为死在丑癸年子时,阴气炽盛入体,竟真的因此逃过地府拘束,得以继续流连世间,化成孤魂野鬼游荡。 我飘回家中,见爹爹闻说消息,坐在桌前只是默默流泪:“我苦命的墨儿,爹虽然责怪你,但怎么忍心看到你如今这幅惨状,你放心,我就算搭上这条老命,也要让你死的瞑目!” 我听见爹爹说着,想哭却没有眼泪,只在心里苦楚,南家在这里根基深厚,我们升斗小民,怎么斗得过他? 果然,爹爹上告官府之后,反被县令责罚,而那畜生不如的南三复,竟毫发无损,继续过着他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其实晋阳县令也知道南三复品行不端,然而南家势大,早把上下级打点了一通。 罪行再大,又怎么会大过五百两银子? 此情此景,我好恨啊! 为什么如此不公,为什么这等人竟然有如此福禄好命? 从此我每天跟在南三复身边不远,他气血旺盛阳气充足,我对他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在心里诅咒。只要能让这个人不得好死,我情愿付出任何代价! 我就这样每天生活在仇恨里,终于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的仇恨也不是一无所用。 恨意让我心灵污浊,失去了再转化为人的机会,我的面容因此衰败丑陋,看起来是个恐怖的怪物。但于此同时,它也给了我显化现行的能力。 这意味着再过不久,或许我便有机会亲手杀了他! 此后不久,到了南三复求娶那户人家小姐的日子。我见过那姑娘一面,面容俏丽周身皮肤白嫩细腻,确实不是我这种农家女可比。 我不想她跳进火坑,便化作披头散发的模样入他父母之梦告诫:“一定不能把女儿许给南三复那个负心人,若是许给他,我就杀了她!” 可他父亲竟贪图南家富贵,还是同意把女儿嫁过来。 娶亲那天,场面可真大啊。 我站在路边默默看着,曾经我做梦也希望有这么一天,可这梦却被南三复亲手捏碎了。 我现在还记得,那户人家陪送的嫁妆很丰盛,新娘子也很漂亮,她脸上带着好看的笑容。 然而她却没活过自己婚礼那一天。 我把她杀了,吊死在后院的桃树上。 这个女人死了,我因此操控了她的身体,前往大厅,去找南三复那个畜生。 我本可杀了他,谁曾想那恶棍竟然福大命大,有个游方的和尚路过此地,过来讨取斋钱。他识破了我的真身,动用佛家八字箴言,逼得我现出原型。 “汝为何人?” 他大声喝问。 当初法力低微的我,就这样被和尚收走,流落进一个更可怕的地方,魂牢。 ...... “魂牢?” 梁岚神思微动,问:“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可怕的地方,他们自称圣门,然而对于魂魄来说不啻于地狱。他们有特殊的法子改造魂魄,我就是在那里,被激发强化出了自己的气运机缘“咒怨”。” “气运机缘?咒怨?” 梁岚身体一震,他突然想到,自己脑海中的神秘石头上,印的正是“气机”二字。 难道指的便是这窦墨儿口中的气运机缘? 名叫“咒怨”又是什么鬼? 这个名字,梁岚第一反应便是那个吓哭了很多人的东南亚恐怖片。 仿佛知道了梁岚心中疑惑,窦墨儿的魂魄道:“我现在也不太懂他们所说的气运机缘到底是什么,有点像是我们平常说的命数。改变气运机缘,甚至能够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气运机缘“咒怨”,容易被仇恨情绪牵动。仇恨情绪越重,拥有它的人能力便可以大大增强。只是随着恨意越来越深,拥有它的人也会慢慢迷失自己。” “我已经迷失在仇恨里了......”窦墨儿声音恢复了几分轻灵,再也不像恶鬼状态下那样呕哑嘲哳,宛若破锣。 “只可惜,”她叹道:“我终究没有机会亲手杀了他。” ...... 倏忽。 淡淡的光团洒落在脑海中的气机石上,石头一阵颤动,便将这股能量吞入其中。 那些光团应该就是方才说的那个气运机缘“咒怨”了,随着光团被气机石吸收,窦墨儿附着在上面的残余神识波动也完全消失。 “嗡嗡” 气机石微微膨胀了一圈,悬停在那里颤动,有信息随之流入梁岚脑海。 原来是这样。 梁岚轻轻揉捏额头,消化刚刚涌入的这些信息。想不到这气机石还有解析气运机缘的功效,这一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 “咒怨”:黄阶气运机缘。 常出现在执念深重或者苦大仇深的宿主身上,不可主动弃除。短期内可大幅度提升宿主防守能力以及精神攻击力,以帮助宿主尽快完成心中执念。 若导致其产生的执念彻底消除,将退化消失。 吸收宿主怨气成长,可成长为玄阶气运机缘:“扫把星”。 ...... 信息流传输之后,梁岚脑海中的气机石再度恢复沉寂。 “老爷,里面出了什么事?”钱府管家的声音。 他听到屋子里异响,似乎有人在里面争斗,于是带了护院家丁赶到这里,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梁岚闻言,赶紧找了个距离老张头尸体最远的位置佯装躺到。 第七十一章 上路(一) 屋子里没有动静。 府上管家钱尚见没人回应,心里一沉,赶紧带人闯进屋子,只见满屋子狼藉,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根本没一个站着的。 原本服侍屋子里众人饮酒用餐的侍女,背上被人扎出个血窟窿,满地都是红色的血,腥气凝重。 再往旁边一瞅,心又吓飞了半个,门旁老张头也倒在那里,浑身遍布淤青伤痕,整个脸都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 钱尚站在那里,手吓得直抖索,满屋子环视了一圈,这才找出钱居易的位置,直接扑过去喊:“老爷你醒醒……你醒醒啊老爷……” 过了会,旁边眼尖的护院侍卫瞧出点端倪,这才壮着胆子道:“钱管家,老爷他们几个没怎么受伤,八成只是晕过去了。” 钱尚听了,手扶着钱居易身子,眼睛在他身上仔细打量了遍,真没看出来半点受伤的痕迹。这才稍稍放心,对着手下人讲:“你们快请回春堂的盛大夫过来,再去厨房里拿点米醋茶水过来,剩下的人都赶紧把这里给我收拾好。” 府上人听了,立刻分成三路开始行动。 梁岚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感觉地面有些凉。两个瘦弱的钱府下人过来把他驾到旁边。一人搬着两只脚,另一人却是拦腰抱着他的肚子,虽然感觉有些痒,梁岚也只能忍住。 不多时,去回春堂请的盛大夫来了。 盛宣和年过半百,一手创办的回春堂牌子响亮,很是有几分名气。他留着山羊胡须,气色精神剧都是不错。身边有药童背着药箱,朝着大厅快速走来。 虽然现在已是入夜,但病症入山倒,一刻也容不得耽误。更何况这次问诊的乃是本县的学正大人。 远远地看见钱居易躺在那里,呼吸平稳面色红润,便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 医学上讲究“望闻问切”,望便是观气色,闻便是闻气息,问是问不了了,接下来若想确诊,那便只有切了。 盛宣和走过去坐着,掀起钱居易袖子,伸出两根手指搭在腕上,闭起眼睛。 良久,松开手,然后缓缓地走向孔云,周兴瑞处,然后又是孙成义、许清吾…… 完全相同的症状,盛宣和心里已知道怎么回事,然后慢慢走向最后一个人—梁岚。 手搭在脉上,盛宣和轻轻按住。 过了会儿,他眉头忍不住拧起,摇摇头,嘴里轻轻道了个:“咦?” 守在旁边的钱尚等人原本见盛宣和面色淡然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放下心来。 现在看到盛宣和在梁岚这里遇到了问题,也是有些紧张,毕竟梁岚此子已被尼山书院录取,又是老爷颇为看重的后生,地位也是非同小可。 钱尚小声问道:“盛大夫,梁公子可有什么不对?” 盛宣和手指仍然放在梁岚手腕处,抬起头来道:“钱管家,不瞒你说,场上其余人等心脉有些虚弱杂乱,正是中了蒙汗药之类的症状。待会开副醒神补脑的方子即可。” “只是……”盛宣和迟疑道:“这位公子脉搏稳健清晰,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哦?”钱尚闻言惊道。 梁岚躺在那里,心里暗道不好,倘若不把这老大夫糊弄过去,到时候解释起来实在太过麻烦。这个世界虽然的确存在神鬼妖魔,但大多数却都是没有亲身见过。传出去玄之又玄,不利于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不说,还有可能沾染上可能的麻烦。 既然这老大夫觉得自己脉搏太过正常,那好,我就让控制脉搏让它‘虚弱’些不就得了? 梁岚这样想着,悄悄运转真气,全身气血周转速度随之变慢。 “且慢,”盛宣和搭在手腕处的手指突然感觉到异常,面露奇异之色道:“让我再仔细看看。” 又过了一会。 盛宣和眉头微微舒展,然后拧起,表情比刚才还要凝重。 钱尚有些不明所以,问:“盛大夫,这次怎么样?” 盛宣和苦笑:“梁公子脉搏确实杂乱无力,可问题正在于此。脉搏如此杂乱无力,周身气学不畅,正是医学上气血亏空,不治之象。可看梁公子面色如常,周身气血充沛,和此象实在是不符。” 这次是脉搏太慢了? 梁岚也是无奈,再度运转真气,稍微让气血运转的快了些。 “咦?真是奇怪。” 盛宣和皱着眉,自顾自说道:“脉搏突然间又强壮了几分,这次虚弱杂乱,总体却康健有力,和其他几位有些相像了。” 钱尚听了,松口气:“盛大夫,这是好消息啊,为何你还皱着眉?” 盛宣和又把了把脉,良久,才终于松开手,起身道:“虽不知道哪里不对,可老夫总觉得有些奇怪。罢了,救人要紧,此事我也不去想了。” 拿起笔在纸上写好方子,交与钱尚手中,盛宣和嘱咐道:“钱管家,你差人随我回药房抓药,晚上煎熬给这几位服用。最迟明日早晨,也就都醒了。” 钱尚听了,千恩万谢,让人护送了盛宣和回去。 想了想,又把大家聚集起来,严令道:“大家听好咯,今晚的事,谁都别给我多嘴。看的听的全都给我埋心底里,半个字儿也别朝外边吐露。否则被我发现了,没他的好果子吃!” …… 第二天早上,天刚微微亮,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 守在外面的下人脸上早就堆满了倦意。 屋子里逐渐传来声响,却是钱居易、孔云、周兴瑞等人都逐渐醒转过来。 昨晚的记忆戛然而止,几次三番都回忆不起。 旁边人把昨晚事情说了,众人脸上都是惊异,跑到昨晚吃饭的屋子里去看,侍女小翠连同门房老张头的尸体都还陈列在那,隔了大半个夜晚,尸体早就僵了,还出现了淡淡尸斑。 “竟然有人在我府上晚宴下药!” 钱居易醒来后,听说了昨晚情形,又见了府上下人尸体,心中有些怒气,道:“昨晚做菜的文叔他们呢?” 钱尚干咳道:“回大人,他们三个想必是菜做好后,偷偷尝了些,现在也都还昏迷不醒呢。” 第七十二章 上路(二) 昨晚梁岚本是佯装昏迷,由于太过疲惫,最后竟然真的睡着了。 大早上,被其他人吵醒的梁岚,打了个哈欠,他其实已猜出大约什么缘故,却装作糊涂询问左右:“外面怎么这么吵?” 旁边站着的家丁道:“梁公子,你是不知道,昨儿府上出事啦。” 梁岚拿出媲美奥斯卡的演技,眼睛微微睁大,惊讶道:“出事了?” 家丁手挡着嘴巴,小声说:“昨晚丫鬟小翠和门房老张头离奇死在屋子里头,惨得很呢。” 其实还有半句话,家丁却不敢说出来,下人们都疯传昨晚府上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最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的梁岚,继续装傻,起身笑道:“那我瞧瞧去。” …… 厅堂里头坐着许多人,还有几个捕快模样的人,似乎在调查取证。 后厨里帮着做菜的满仓和春早垂着头,面色惊惶的站在门口。 昨晚的饭菜出了问题,那可是捅下大篓子,想到有可能会被钱府辞退,俩人就一阵担心。 “老爷,小的绝不敢在饭菜里动什么手脚,如有半句谎言,让我出门便被雷打死。”春早赌咒发誓。 钱居易道:“莫说其他,好好配合公差调查案子。” 孙成义黑着脸,责问:“昨晚经手饭菜的就只有你俩和侍女,不是你们捣鬼,难道还有其他人?” 春早更怕了,赶紧道:“还有张叔,他昨晚也来过。” 孙成义嗤笑:“你说的这两个,如今可都是成了死人。” 满仓回忆起昨晚,抬起头说道:“老爷,小的想起,昨晚门房张叔过来和我们闲聊,他走后,做菜的鸡和鱼都变得蔫头耷脑,没有什么精神。” 孙成义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钱居易在后面道:“听你这么说,倒也符合推理。那老张不过是个门房,突然死在屋子里,确实古怪。” 众人觉得这个思路很有道理,继续盘问满仓和春早,也没有什么发现。 仵作仔细检查了侍女和门房的尸体,道:“禀各位大人,我查验这两具尸体,侍女死于利器扎破脏器,凶器就在不远处的,刀柄上还有那门房的痕迹,杀死侍女之人应当就是这门房。” 顿了顿,又道:“只是门房死因太过古怪,周身骨骼被压碎,似乎是被那那千钧巨力压迫致死。然而搜遍周围,却找不到这巨力来源。真是奇也怪也。” 学正府上的怪事已有不少人知道,有人开始传言乃是学正招惹了邪祟。 这并不是梁岚所愿,却苦于没法解释。 此刻听仵作这样讲,梁岚站在旁边听了,突然心思一动。 他朝厅堂里瞧去,见大厅中堂上,正书写着一副堂堂正正气意凛然的对联:“学者当以天下国家为己任;我能拔尔抑塞磊落之奇才。” 这对联乃是钱居易刚遭贬嫡时所做,当初他来到这小小清水担任学正时,心中实在苦闷,因此写了这副对子挂在堂前,以做勉励。虽官途坎坷,字里行间却不见悲苦,反而充盈着读书人特有的豪迈之气。 梁岚悄悄从怀里伸出一张黄色符纸,正是“祛光”符。 真气驭使,符纸悄悄的来飘至那副对联上方,轰然炸出几道耀眼白光。 白光之中,写有对联的宣纸也随风鼓荡,猎猎作响。 “这是怎么回事?” 突发异象让众人惊讶。 梁岚突然道:“我听人说读书人心意所至,一身浩然正气是可以鬼神辟易的。学正大人这副对联坦荡磊落,让人见之动容。会不会也有祛除奸邪的效果?” 那仵作呆了半晌,想起了关于读书人的某些传闻秘事,恍然道:“文思可动天地!我确实听说过有读书人凭借笔锋诛杀奸邪的传闻,难道这竟然是真的?” 倒不是他被梁岚三言两语所迷惑,而是依据他多年经验,门房老张身上伤痕绝非人力所为,梁岚的说法倒是可以提供一个合理解释。 “我也不敢确定,只是猜测罢了。”梁岚心里笑笑,既然场上真的有人朝这个方向去想,也就不枉费他使用了这枚“驱光”符了。 “学正大人乃是进士出身,这副对联更是非凡,刚刚大家又亲眼看到这异象,结合起来……” 在场众人心中思考。 更巧的是,有衙役在老张房间里发现了失去了气息的中年妇女尸体,此事顿时更加匪夷所思。 事发在学正府上,大家都不想事情闹得太大。 既然有了现成的解释,很快就有各色证据呈现出来。 有家丁言之凿凿的出面作证,表示看到过自家老爷书写的这副对联在晚上散发光亮, 有护院家丁声称昨晚亲眼看到这对联镇压了杀人越货欲行不轨的老张头…… 既然有了证人,孙成义等人也乐得悠闲,很快就同仵作一起结了案子。 县城钱学正心怀天下,书法足以驱邪,这等事也随之流传开来。 …… 孔云、周兴瑞事情已毕,中午乘着车子离开清水,启程回书院。 临走前再三嘱咐梁岚和高登云,学院新生入学的日子定在了下个月的初十,千万不要耽误了入学报道。 梁岚和高登云赶紧答应,又拜别了学院和各位先生,回到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入学报到事宜。 …… 刚出了学正门口,高登云朝梁岚挤眉弄眼,笑道:“山伯,昨晚诛杀那恶鬼累不累?” 梁岚也不瞒他,笑着抱怨道:“累死了,结果你们一个个都睡的和死猪似的,也没人起来帮我。” 高登云道:“老实说,看到那老张头的面容,我还真吓了一跳,想不到这青面恶鬼的鼻子这么灵,咱们刚来,就被他闻到了。” “是啊,还好有云芝师姐的符咒相助,否则想要摆脱这个麻烦还真是不容易。” “恩,这个恶鬼真是可恶,若是我也有机会学习道法就好了。诛杀恶鬼,扬恶惩善。” 梁岚轻轻摇头,却没有接话。 乘风,你却不知道,这情面恶鬼,虽然可恶,实际上却也是可怜人。 真正可恶的,是那些欺凌弱小的混蛋才是。 …… 第七十三章 上路(三) 今天是本月十六,距离去书院报道的日子已经余日不多。 眼下最麻烦的青面恶鬼也已伏诛,终于不用再担心被它纠缠,梁岚和高登云王子服俱都松了口气。 王子服之前情绪颇为不错,但回到清水后睹物思人,想起母亲妻儿受自己所累而丧命于恶鬼爪下,不免心中伤感。 几天前他匆忙逃离,甚至来不及让他们入土为安,现在回来,恨不得立刻就去操持此事。 梁岚知道这种至亲离去的伤痛一时间根本难以消弭,轻声安慰了几句,道:“想喝酒的时候,叫我。” “还有我。”高登云手拍了拍王子服肩膀。 王子服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 辞别二人,想到家中小龙女已经好几天无人照看。梁岚竟感觉有些归心似箭。 想不到自己还有‘贤夫良父’的一面。 梁岚心里笑笑,幸好家中这位只是个妹妹,若真是有妻子守候在家,早就该腻歪的不得了。 自己不辞而别,一晃就是好几天,只怕小妮子在家里早就等的焦躁了吧? 想到这,梁岚心里忍不住有些愧疚,眼前甚至已浮现起采荷眼泪汪汪的抱怨:“岚哥哥,你去哪里啦,这么多天没有消息,采荷都要担心死了呢……” “真是幸福又温馨的烦恼啊”,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梁岚忍不住啧啧道。 “不如给采荷买点零食补偿下。” 数了数身上零钱,梁岚跑到附近的糕点铺子里,打算称些糯米糕点回去。 眼下正好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糕点铺子里新上了桃花酥与桃花糕,看上去白里透红,闻着也是清香怡人,应该甚是可口。 “店家,这个怎么卖?”梁岚忍住口水问道。 “十文钱一斤,来,公子你尝尝,特别美味。”店家热情的切出小块递给梁岚试吃。 梁岚接过去轻轻咬下,嘴巴里顿时弥漫着面粉的糯香以及花瓣的甜香。纯手工制作的糕点,果然远非前世那些混杂了无数工业原料的面团相比。 “好吃……” 梁岚顿时被这桃花糕所俘虏,掏出钱道:“店家,给我来半斤。” “好嘞。”店家热情招呼,似乎是随口问道:“公子,小店的五元羹也广受好评,要不要也一起来点儿?” …… 热情的店家称完五元羹之后,似乎又是随口一问:“公子,小店还有果儿酥也广受好评,要不要也一起来点儿?” ...... 就这样,本打算花几文钱买点零食的梁岚,最后付出了身上的大半钱财,拎着几个小袋子,心满意足的走出店门。 穿过熟悉的大街小巷,梁岚推开家门。 院子里被人打扫的干净,屋子也是一尘不染,简朴的家里此刻竟有一种淡淡的温馨感觉。 “采荷,我回来了。”梁岚大声道。 “……” 想象中小妮子激动地声音并没有传来,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 梁岚有些奇怪,又补了句:“采荷,你岚哥哥回来了。” “哦。”采荷不咸不淡的回答。 “咦?” 梁岚有些奇怪,小妮子怎么变得这么淡定了?此刻他回来,竟也不出来见个面。 几天没见,小妮子变白眼狼了啊,梁岚在心里小声嘀咕,好奇问道:“采荷,你在干什么呀?” “嘘,你别出声,我在和屋角那只山雀比赛呢。” “比赛?比什么赛?” “谁先眨眼睛谁先输,看谁坚持的时间长。” “你们一个是鱼儿,一个是雀儿,永远都不会输的好不好。” 梁岚瘪嘴,这小妮子根本没有半点担心自己的意思。 咳咳,可能采荷是那种只知道在心里担心却不爱说出来的人,梁岚自我安慰,把拎着的糕点放在桌子上,换上挑逗十足的声音道:“看,采荷,我买了好吃的哦。” “哦。” 梁岚听了大为受伤,认真说道:“采荷,当你说出“哦”这个字时,我真的很难回答,你知道吗?” “哦。”采荷答应着。 梁岚登时败退,拿起桌上糕点自顾自吃了起来。 吃了几块,还是忍不住问:“采荷,你没发现我离开了几天吗?” “恩,发现了。” “你不关心我做什么去了吗?” “……” 梁岚没听到回应,走近水缸一看,只见小鲤鱼根本没和什么山雀比赛,而是蜷缩在一角,显得非常难过的样子。 梁岚柔声问道:“采荷,你怎么啦?” “……” ”这几天谁欺负你了吗,别怕,有岚哥哥呢,说是谁欺负你,我帮你打他。” 哪知道听了梁岚的声音,小鲤鱼突然幻化出虚影从水里飘出,眼泪汪汪的嗔怪道:“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她想要伸手打梁岚,没有实体的手臂却径直穿了过去:“坏人,欺负我的人就是岚哥哥!” 梁岚有些纳闷道:“我哪里欺负你了?” 小鲤鱼眼睛里有些水汪汪的,孩子气般的哭道:“岚哥哥,你这出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回来,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梁岚一怔,突然想起小鲤鱼说起过,她曾经被父母遗弃在这条河里,身边的同伴也大多被龙龟所杀,小妮子心里最怕的就是这种同伴突然消失的感觉吧。 对于她来说,某个早上睁开眼看不到,可能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了。 当即心里一软,摸着采荷的神魂虚影,柔声道:“傻丫头,别怕,我会永远在身边在陪着你。” “呜呜……呜呜……”听了这话,小鲤鱼哭的更凶了。 …… 过了好久,小鲤鱼才逐渐止住抽噎, 念在梁岚初犯,小鲤鱼这次就暂且原谅了他,一边品尝梁岚丢在水里的桃花糕,一边听梁岚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讲述这两天的经历。 听到恶鬼如何凶残境况如何危险时,她会紧张的忘记吃东西; 听到桃花观的神奇经历,她会忽闪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梁岚最终借用符咒成功击杀了恶鬼,小鲤鱼终于放下心来,道:“那恶鬼没伤了你就好。” 梁岚方才受到冷落的‘幽怨’,此刻全部被治愈。 他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摸出来个锦囊,道:“对了,采荷,我之前在路上一直想,这恶鬼阴神境界就能凭着画皮法宝化为人形,你也是阴神修为,看看是不是也能使用这法宝?” 第七十四章 上路(四) “法宝?” 采荷瞪大眼睛,看梁岚满脸兴奋的从锦囊小袋里掏出个人皮模样的东西。淡淡荫翳气息从中透出,让人见之不喜。 虚影采荷眉头微微皱起,岚哥哥怎么拿出了这等阴秽之物? 这东西正是梁岚从恶鬼那里拾到的画皮,虽说也是阴邪之物,但被梁岚使用真气炼制洗刷数遍,阴气早已比初时淡了许多。 梁岚把画皮法宝递过去,道:“采荷,你操纵这法宝试试,应该可以直接化为人形,若是果真可行,我把剩下的阴气也冲刷干净。” 虽然这画皮被恶鬼祭炼,早就沾染了阴秽之气。但恶鬼道行并不算太过高深,若是使用真气使劲冲刷清洗,多来几次,定然可以彻底驱散这阴秽之气。 毕竟下个月初十,梁岚就要同高登云一起入尼山书院报道,带着小鲤鱼形态的采荷,路上多有不便。若是可以化为人形,可就省却了这烦恼了。 采荷歪着脑袋结果,虽然有些不喜画皮法宝透着的这股气息,但想到可以化为人形,可以以人类的形态真正的去了解这个世界。心底也有着几分期待。 她体内本就流淌着龙族血脉,龙天性高贵,远非寻常妖魔精怪可比。虽无人教导,但却是天生阴神。 轻轻催动灵气,采荷觉察到自己和那画皮法宝间,渐渐生出一种奇妙的联系。神念更加投入,整个神魂轻飘飘的,直接钻了进去。 画皮似乎是个兼容万物生灵的容器,采荷神魂完全探入,睁开眼,发现自己凭空多了具人类躯体。 “哇!” 采荷不停地打量周围,尝试迈动双腿走了两步,身体与地面切切实实的触感,让她大感兴奋。 “岚哥哥,化形后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吗?真的好奇妙诶。” 她兴奋地说着,突然转过身定住,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梁岚,伸出手摸了摸梁岚的胳膊,然后慢慢是肩膀,最后碰到了梁岚的脸,手指微微颤抖,还有些冰凉。 “岚哥哥,这就是你吗?” 看她此刻激动兴奋的样子,宛若小女孩得到了她最喜欢的芭比娃娃。哪还有一开始对这画皮的嫌弃之意? 梁岚稍微放心,伸手捉住采荷微凉的一双小手,放在手心里暖了暖,笑着道:“你现在碰到的人,就是我。怎么样,这个礼物还喜欢吗?” “恩恩。”采荷不停点头。 …… 外面晴空万里,韶光正好,梁岚架不住采荷的央求,便答应一同出去逛逛,正好采购些入学报道所需的物件。 两人穿过寻常小巷,来到坊市。 太平日久,人物繁阜。时节相次各有观赏。 今日赶上五天一次的市集,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有垂髫之童,在路边习练鼓舞;还有耍猴戏的江湖艺人,敲打铜锣吸引人气然后开始表演。偶尔有马车经过,或竞驻于天街,空气中时而飘散脂粉香气。 街边常见有青楼画阁,绣户珠帘。 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采荷久居水里,对于这司空见惯的世俗场景颇为新奇。蹦蹦跳跳的从一个摊位跑到另一个摊位,已经逛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看日头快要西沉,然而采荷依然元气满满,似乎不知疲倦为何物。 果然,逛街对于女孩子来说是天赋。 梁岚在后面跟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遇到间茶馆,顿时停住脚步,一头扎了进去。 “老板,给我来两大壶凉茶,再来份花生米。” “好嘞,客官,您两位请落座。” …… 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吃着花生米,梁岚这才觉得有些惬意。 “岚哥哥,走走走,再陪采荷去逛逛嘛。”采荷催促着。 梁岚有气无力的说道:“哎,我是真不行了,咱们歇会再说。” “不休息,哎呀走啦~。”采荷噘着嘴。 梁岚对她杀伤力巨大的卖萌颇为头疼,正想找个什么好理由,突然有个卖糖葫芦的小摊贩从茶馆门前经过,嘴里吆喝着:“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你看,冰糖葫芦!”梁岚伸手指了指那个小贩,见采荷果然咽了下口水,得意道:“没吃过吧,想不想吃?” “恩恩。”采荷眼睛一亮,头点个不停。 梁岚从口袋里掏出六枚铜币,放到采荷手里,道:“去吧,买几根糖葫芦尝尝,路上慢点,自己多逛逛。” “好嘞。”采荷虽初次化成人形,却也知道这钱是个好东西,当即收好铜板,喜滋滋的去了。 哎,总算可以休息会了。 梁岚看着她很快消失在人群中,赶紧趴在桌上,头枕着胳膊眯起眼睛。 刚休息没多大会儿,就感到头被人推搡了一把。 梁岚睁开眼,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糖葫芦没买到?” 采荷砸吧嘴,似乎仍然在回味:“买了山楂的,那个大叔说还有橘子的糖葫芦要更好吃哩!” 梁岚道:“那就去吃啊。” 采荷垂着眼睛,小声道:“木钱买了。” 梁岚无奈,又掏出十几个铜板,交到采荷手里,道:“去吧,这下可以买好多根了,路上慢点吃,慢点逛~” 采荷答应着,喜滋滋的又去了。 一刻钟后,梁岚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神速归来的采荷:“这么快就全部吃完了?” 采荷手上还捏着小半个焦糖人儿,舔了舔,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我发现了更多好吃的,一不小心就花光了。” 梁岚咬咬牙,有些心痛的掏出几十个同伴,吼着道:“省着点花儿,去吧!” 终于,梁岚等了片刻,没看到采荷有再回来的迹象,心里稍微松口气,继续趴在桌子上休息。 没多大会儿,周围桌上有人在议论什么把他吵醒。 “……嘿……真打起来了……快看,还是个姑娘……。” 梁岚迷迷糊糊睁开眼,顺着周围人方向看去,街道上似乎有几个人在那里厮打。 仔细看,似乎是几个健壮汉子围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 再仔细看,采荷?! 梁岚揉揉眼睛,顿时来了精神,围着的那个姑娘似乎正是俺家采荷! 梁岚赶紧拿起东西冲了过去。 留下茶馆老板在那里跳脚大喊:“客官,客官,你这茶钱还没付呐……苍天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吃茶不付钱天理何在啊……” …… 第七十五章 上路(五) 今天是五天一会的市集,街上来往人群比平时多了一倍。 坊间升斗小民最爱看热闹,此时见有人斗殴,其中还有个俊俏小姑娘,顿时兴致勃勃凑上前,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 梁岚扒开前面站着的大叔大妈,用力朝前挤去。 人群最中间,几个衣衫脏兮兮的汉子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痞气。 打头的是个面容白净的年轻男人,身着黑衣。他一抚头发,把前面的几绺头发撩到后面,道:“怎么着姑娘,还不想让爷几个走了?” 说着,他贼笑兮兮的和后面几个兄弟笑道:“妹子模样也俊俏,难道是想跟了咱们做堂主夫人?” “哈哈哈……” 后面几人听到这话,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呸,你再胡言乱语,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采荷忿忿。 打头的年轻男人闻言一愣,看了看左右,哑然失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这些健壮汉子竟然被一个半大姑娘给恐吓了。 “姑娘,我们几个不喜欢为难女子,你快让开,少管我们几个的闲事!” 说着,几人绕过采荷,朝后面那个吐着血蜷缩角落的老头儿围过去。 领头那个年轻男人,脸色冷下来,沉声道:“躲躲藏藏这么久,也够不容易的,东西快拿出来吧!咱们几个的行事作风,你心里该清楚。” 那老头儿退后几步,蜷缩在墙角,脸上表情变幻。听见年轻人这么说,他只捂着胸口,没有言语。 采荷捏着糖葫芦,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人突然间就要对这个卖糖葫芦的老伯痛下杀手。 之前被龙龟欺负的久,她向来讨厌倚强凌弱的坏人。几个突然动手打人的强壮男人,一个慈眉善目突遭横祸的小摊贩,孰强孰弱,已经很显然。 哼,有本姑娘在,哪能让你们坏人这么猖狂? 采荷依仗着自己阴神境修为,再度上前挡在几个人面前,叫着:“不许你们胡乱放肆欺负人!” 被采荷护住的老头儿本来脸上闪过几分狠厉神色,听到这话,顿时计上心来,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叫了几声,又朝周围道:“各位,小老儿本本分分营生,偏遇到这几个凶徒欺凌,今日感谢侠女相助,小老儿求各位施个援手,做个见证。” 他这样说,并不指望真的有人能挡住他们,只求场上再混乱几分,找个空挡逃脱。 那个年轻男人听了,冷笑更盛,面上更是有些许杀气蒸腾着,咬牙说着:“老六,事到如今了,你还想着欺瞒糊弄,当真觉得我这么好说话?” 采荷会转过头,问:“”老伯,他们叫你老六,你认识他们?” 老头儿赶紧摇头否认:“不认得不认得,老头子是做本分营生的,怎么会和这几个凶徒混迹一起?” 年轻男人听了,道:“耍滑的东西,再不拿出来,管叫你命丧当场!” 说着身子骤然发力,轻飘飘越过采荷,径直来到老头儿身前,一脚踏了上去。 “噗。” 老头儿受伤躲不过,气机震荡,再度喷出口鲜血。脸上惊慌着:“你……你练成了踏波功?” 年轻男人冷哼一声,正要回答老头儿,忽感到脊背突然一阵发冷。 后面自家兄弟出言提醒着:“二哥小心!” 转头看去,竟是刚才那个小丫头身形冲过来,速度奇快,想不到也是个练家子。 他武功早已入得三品,寻常健壮汉子也根本不惧。听到耳后有劲风传来,立刻反应过来,双臂抬起架在胸前。 “砰”的一声,年轻男人面色难看的后退几步,脚步踉跄。他看着湿漉漉的袖子,有些惊异神色。 想不到这款爱管闲事的小姑娘,竟有如此手段。正面较量下,明显是这小姑娘占据上风。 还有那水柱,突然出现使的自己周身气机一凛,这是什么,难道是暗器? 年轻男人思索着,也不再逞强,招呼众人道:“既然这女子非要插手此事,兄弟们,一起上!” 其他几人见到采荷手段,顿时收了轻视,不在把她当做普通小姑娘,而是当做棘手的敌人,直接冲了过去。 采荷见了,张开五指,手心微微用力,灵力波动从手心处往外扩散。随着这波动,有透明水气在空气里显现。 水气中灵气磅礴,已成龙卷之势。这乃是采荷从清水洞府里学到的术法“石卷千层浪”。讲究层层叠叠连绵不断。 第一招刚避开,后招也紧跟着纷至沓来。杀伤力不可小觑。 采荷虽不喜这些人欺凌摊贩老伯,却也没有下什么杀手 一来这里是闹市众目睽睽,二来她心地善良,只想着小施惩戒便可。 那几个男人可察觉不到这些,只管“锵锵”拔出刀剑,就要朝采荷身上招呼。 ...... 刚刚穿过人群,挤到近前的梁岚,看到此情此景,顿时呼道:“且慢!” 领头那个年轻男人,手上刀剑动作根本不停,冷笑道:“现在才后悔,怕是晚了!” 他心里打定主意,定要给这女子几分颜色瞧瞧,好叫她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 “呼呼-” 耳朵边传来什么东西破开空气的声音,速度应该是极快。 领头青年人面露警觉,觉察出什么不对。身体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面前突然出现的沛然巨力撞的后退几步。 甫一落地,他便运气稳住身形。手上刀横在前面,以备不测。 “呼呼” 声音响起,沛然巨力再度出现,连绵不断。 那青年人被撞的再度后退,握住刀柄的虎口隐约可见血痕。 他眼睛睁的老大,满脸不可思议神色。 看清楚了,这下子看清楚了,沛然巨力的来源是空气中那道几乎透明的水气浪头,澎湃涌动,一浪高过一浪,浪头拍打过来的力度威压也是愈发深重。 “这是......”那领头年轻人想起什么,骇然道:“二品高手的内气外放,显形伤人?” “呼呼” 水气浪头的呼啸声再至,彻底将他的身体拍打到旁边的墙头。 ...... 那年轻人已是三品,功夫更是几人中领先,他都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早就被拍打倒在地上。 这几下说来话长,落在围观群众眼里,那就是俏丽姑娘挥挥手,就把这几个气势汹汹的汉子斥退倒地。 大齐武风昌盛,然而这等高手也是寻常难见,此刻觉得精彩,周围顿时叫起好来。 采荷也有些得意,拍拍手,来到梁岚身前,脆声道:“岚哥哥。” 梁岚拍拍她的头,嗔怪道:“我刚才叫你且慢,没听见呐?第一天出来就给我惹事生非,还想不想出来玩了?” “哦。”采荷拉着梁岚胳膊,作低头认错状。 ...... 领头年轻人倒在墙角,被巨力震伤,一时难以动弹。 此刻回想起梁岚那句“且慢”,顿时羞愧不已。 感情人家是担心伤了我们几人,让那姑娘且慢的啊。 第七十六章 上路 (六) “两位!” 那个倒地的年轻人躺在地上,唾了口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拱手抱拳道:“插手我们临清三口帮的事,定不是无名之辈,不如留下名号,日后也好讨教!” “讨教就不必了,”梁岚摆摆手,问:“临清三口帮?你们是临清的?” “我们三口帮是临清三大帮派之一,自然是临清的。” 梁岚皱眉,这就有些难办了。下个月就要去临清的尼山书院读书,他可不想现在就给自己惹下什么麻烦。 于是也抱拳回礼:“这次舍妹莽撞,实在是误会。” 那年轻人没有回礼,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 他看到此行追击目标已经逃离,知道再留在此地也是枉然。不管眼前这二人是什么来路,回去都要上报堂主大哥。本以为清水也就下马刀蒋虎臣,清风棍梁文言等有数几个三品高手,想不到竟突然冒出这么年轻的两位来! 形势比人强,他沉着眼色挥挥手:“兄弟们,我们先走。” 梁岚见了,心里苦笑。 看来这个误会有些难以消弭了,不过只要没闹大就好,即便是真闹大了,那就硬着头皮接便是。 叫上采荷正要回去,冷不丁的却觉得后背突然发冷,似乎被什么野兽给盯住了。 梁岚警惕的看了四周,见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四下里散开,街道上又恢复了那种市集该有的模样,道上多是寻常人家出来采办物件,并没有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可能是想多了吧,肾虚什么的也有可能导致后背发冷,虽然他绝不认为自己会肾虚就是。 摇了摇头,带着采荷转身准备回家,却看到那茶馆店家带着个身形高壮的店小二挡在前面。 茶馆老板冷笑:“这位公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家的霸王餐是那么容易吃的?……” …… 远处墙角阴影里,司徒三刀身穿标志性黑衣,已在那里站了许久。 他面露冷冽神色,看了看梁岚,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快速掠去。 远远在前方,方才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正捂着胸口快速逃命。 司徒三刀速度极快,没多久就追了上来,缀在不远处,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心里涌起兴奋神色,手上血液传来的灼烧感越来越明显,红色脉络逐渐形成狼狗的形状,这个状态他已非常熟悉。 越是遇到好东西,自己身上这气运机缘的反应就越是猛烈。这个程度的反应并不多见,所以司徒三刀心里也是 好东西,三口帮的这个老六,身上一定是带了好东西! 司徒三刀咧开嘴笑了。 他想起不久前的江湖传闻,三口帮下口的兄弟在山外偶然截到了一个大宝贝,却引发内讧,被自己人给盗取了。会不会就是这个老六? “逐肉之犬”,伴随他许久的黄阶气运机缘,已经热血沸腾。 …… ********** 城外三五十里地,黑风山巨大山寨里。 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干,生长在半山腰布满巡逻的山路上,地势险恶,易守难攻。 官府率领大军围剿了几次,结果这群山贼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山贼悍勇,官府死伤惨重之后,却只得到了个空寨子。一旦大军离去,山贼又是再度啸聚山林,占据一方。 遇到这么个烫手山芋,官府也是头疼得很,后来索性也就不管了,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捅出太大篓子就好。 周围好汉,不论是好的坏的,或者是民众活不下去的,纳下大当家要求的投名状来,俱都可以在这里求得一席之地。 这也使得黑风山成了山贼通缉犯们的乐园,号称临清的法外之地。 只是有一点。入了寨子便是自家兄弟,对待自家兄弟需别无二心,敢有害自家兄弟者,天涯海角,立斩不饶! 没有人敢去质疑,只因这是大当家立下的规矩。 大当家“活死人”呼延黑山,便是这块法外之地的王。 此刻呼延黑山立在聚义堂前,虎头椅上,面色愠怒,询问堂前报信小厮:“你确定?” 那小厮低着头,似乎被呼延黑山身上的赫赫威势所镇住,唯唯诺诺道:“回大当家,我看的仔细,那清水县城还放出榜了,说书生梁岚斩杀悍……悍匪胡七有功,赏金五十两。” 呼延黑山听了,别过头,问旁边的刘黑手道:“老四,胡七的死是怎么回事?” 刘黑手迎上呼延黑山的眼神,粗犷脸上竟有细密汗珠留下,虽和眼前这男人并称“四小黑”,但实际上剩下三个加起来,也难是这男人一合之敌。 胡七虽在自己名下,但也是入了黑风山天煞榜的人物,平日里颇得大当家看重。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实力高强的胡七,竟也折在了据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里。 想了半天,也不知作何解释,只得出来道:“大当家,是我处事不周,害的胡七兄弟没了性命。这次我愿亲自出手,必杀了这梁岚为我胡七兄弟报仇!” 呼延黑山听了,沉声道:“好。” 旁边黑影里立着一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听了半天,却“咦”了一句。 呼延黑山显然对着中年文士有些看重,问道:“军师,你有何高见?” 中年文士名叫朱文武,本是屡试不中的落魄书生,小时候随游方道士学了点天文命理,却也是一知半解。 后来因缘际会,随府上小姐被掠夺到这座贼窝里,谁曾想竟如鱼得水,突然间文思泉涌,更兼得神机妙算,思虑周全。就连那天文命理也有了感悟,时时能够料得先机。 之前和官府周旋缠斗,此人立下不小功勋。 因此才这么得呼延黑山看重。 只见他面露讶然神色,轻轻合上上书“文以载道”的纸扇,上前对着呼延黑山耳语了几句。 呼延黑山听了,也是表情凝重,道:“你确定是他?” 朱文武摇摇头,道:“我刚才心生感应,所以算了算,不敢说确定,不过大当家的命理困局,十之八九落在此人身上。” 呼延黑山,突然朗声笑了:“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我因为先师的谶语,在此地苦等了数十年,终于遇到了我命中的风云吗?” 然后喝问堂下:“这个人在哪里?” 呼延黑山气机凛然收放,下方小厮只觉得胸前一迫,赶紧道:“”回大当家,梁岚被尼山书院录取,此刻应该还在置办行礼。” 朱文武听了,赶忙道:“大当家,此事宜速速行动,否则入了学堂沾染大齐气运,就有些难办了。” “嗯。” 呼延黑山点头,朝刘黑手道:“我此番修炼关口在即,不能立刻下山。此次你和军师一起,务必生擒了此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