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的爱,那么幸福,那么伤》 小说简介 关于幸福,关于爱,关于伤,她以为,她是不会逃开的。那些爱情中的隐隐疼痛混合着青春独特的伤,在她的心间压出一道道孤独的淤痕。那心底单纯如一抹蓝色的玻璃丝的悲伤,花逝般明媚却无奈。让她知道,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大,并且充满了无尽的意外。疼痛过后,依然会挂着泪痕微笑。微笑,哪怕在地狱里,也是盛开的莲花…… 第一部分 一 (1) 这里是上海。 夏小诺踏出上海站的第一步,便被强烈的阳光给打倒了。 她曾经无数次在梦里走过这城市。 在梦里,她已爱上这座城市。 于是,在一个六月,她来到这里。 一直她觉得在西安的那一场生活是一场梦。 除了写作, 她只想蒙着头大睡。 现在,她也觉得在上海的生活是一场梦。 被人带到了一间明亮的房间,那人观望一下四周,对夏小诺说,这是你的住处,以后你可以经常站在这里看上海的夜景。 里面一间四人卧室,不大,不过非常干净。不介意的话你可以住到这里。 四楼,推开窗,她呼吸了一口空气,并不新鲜,却非常惬意。 她不得不暗喜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离开那个城市,是对的,最起码,新鲜的环境令她不得不改换掉以前习惯的表情、偏好的生活。 她真的满心都是喜悦。 忙了三天,去了几趟超市,把房间收拾干净了,买了床单被子枕头椅子垫等等,很舒适。 她四处转了转,觉得有点困。 世界真奇妙,十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另外一座城市里穿梭,不过眨眼光景,便全部都更换了。 她再也看不到西安灰暗的夜,再也不用在唐风汉古中追寻宿命的机缘,再也不用在那些乱糟糟的环境里越写越忧伤…… 那个房间有些狭窄,狭窄而闭塞,边边角角充满了她的一些零散的物件,有一些颜色各异的衣服——竟是这样的凌晨陪伴着这个孤独的女子。 夏小诺用一个夹子把头发别住,然后点了一根烟,很多感触,只是想想而已,一种看似浪漫的结局。 悲愁的、冷清的结局,那应该符合她设置的气氛吧。 她父亲在西安一间大公司做人事部经理,母亲是律师,走在人群中,听着偶尔传来的上海话,就觉得有了点过了气。看看自己,还不是一样。 一(2) 夏小诺住历史系寝室。 2004年9月,入住财经大学的第一个晚上,一个叫安沫沫的女生告诉她,高二时她有过一个孩子,是女孩。孩子的爸爸是一家画廊的画家。头发很长,眼睛很亮。 安沫沫说他画的画很好,身上带着那种让人相爱上的艺术家气质。后来,安沫沫得知有了孩子,就和家人谎称随同学去广西旅游,那画家陪同她下去了一家私人医院。 安沫沫说,那以后的很长时间里她一闭上眼,就看见她那还没见过面的孩子挥舞着胖胖的小手哽哽咽咽地哭。 那个晚上,夏小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她本只想把安沫沫的事情当做一个故事来听,可她做不到。 后来,她爬上安沫沫的床,才发现她满眼满脸的泪。夏小诺给她拉上被子,我们一起睡吧。 那晚,安沫沫躺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安静得像个孩子。 安沫沫是富家女,她爸在深圳有很大的房产公司。所以早恋甚至做过人流也是很平淡的事。何况类似安沫沫的故事,甚至比这更出格的故事,时时刻刻都在上演。 有的爱情一帆风顺,然而更多的还是兜兜转转。 在饮料店门前的遮阳伞下,夏小诺悠闲地晃着两条腿。 不能总是惯着男人!男人越惯越不像话!哎,安沫沫,别给张文生发短信息了,跟我说说话,闷死了…… 安沫沫抬起头,夏小诺,你不懂,他可以给我打电话,然后咱们顺手儿叫他出来为咱们要的咖啡买单。 夏小诺挺直腰:算了,我决心今天跟着你,再说,把张文生叫来,我往哪儿搁?而且就我一人,我可不想在路上傻等着你们。 安沫沫停了停,叹了口气: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人买了一咖啡吗?可以。 周可欣走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喝摩卡。夏小诺刚才在偷看你。安沫沫看着她说。 夏小诺裂着嘴苦笑:哪有!我真是太背了! 你不来一杯?安沫沫说。 周可欣没听安沫沫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一会儿回来,又接了一句:我怕又长肉。 之后,顺着校园里的柏油小路蜿蜒消失。白色的短袖t恤、深蓝的牛仔裤、一直垂在屁股上的银色挎包,这些也终于看不见了。 一(3) 天气闷热得要命,头顶上一轮烈日。 伞下夏小诺把赤脚穿拖鞋的腿蜷缩在椅子上,她冷静下来,沉思自己这时的狼狈。 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当庄小露看到这种画面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老天!她一定会发出杀猪似的尖叫,分贝之高也许连屋顶都能被掀翻。 幸亏这个时候,她不在庄小露身边——夏小诺有些好笑地胡思乱想——不然,她一定会被那个可怕女人的叫声震到耳膜破开的。 天空中没有云,没有风,庄小露的样子就在夏小诺脑里浮现。 她看到她是因为她长得美,一种厚实的美。她是沈阳的,父母的事业似乎很成功——这一点,从她日日与信用卡为伴就看出来。 这世界,有样东西叫世途,还有一样,叫命运。 很长一段时间里,夏小诺喜欢一个人坐在学校外面的墙根下,静静看校院外的马路,瘦得可怜的流浪狗在第一阵夏风吹来的时候在墙根下各自走散。 杨柳絮轻飘飘地飞上高空,艳阳催促它们洁白地绽放,夏天就是这么来的。 财大的院子里有建校时栽种的桃花,繁花落尽后的浓绿在日光中吞吐着夏日独有的气息,夏日的热气穿过浓密的爬山虎涌进学校。 聒噪的是教室里男生常吹的哨音,沉睡的是风扇上的灰尘,澄明的池水里残留着消毒水的淡绿色的痕迹。 一个个百无聊赖的午后,短短的时间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终于被打发了…… 那些平淡的日子,夏小诺生活得完全没有时间,每天按时到教室报道,按时吃饭睡觉,一切都跟昨天没有任何区别,似乎只能依靠这个校院里发生的细微变化提醒自己,时间在流逝,生活在继续。 大学生活很自在,也愉快,每天都只是静静等待,看着一天天轮回,想象着人生的长度…… 大概是2004年十月,她们在寝室置办电脑。有人陪着说说笑笑,日子容易过些。 一(4) 夏天清爽而惬意,夏小诺昏昏沉沉睡很久。 每次都有乱梦。梦见穿着白裙子作客,一个混血男人,他这样的爱她,约会的时候他的目光永远眷恋地逗留着她。可是后来他还是忘了她。一封信也没有写来。这么爱她尚且忘了她,梦中读着他的长信,一封一封,一封没读完另外一封又寄到来,每封信都先放在胸前暖一暖才拆开来阅读。 夏小诺醒来的时候,头痛,眼睛涩,她叹口气,早知如此,不如不醒。 从那天起,夏小诺就想,她的姻缘究竟还需要多久?在更多的日子里,夏小诺独自在深夜思考这个问题。 庄小露开始网恋了,那个毫无防备的夏天,他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靠近。 他的网名叫酷比海风上海海洋大学大三学生。 每晚对着电脑庄小露的眉眼就舒展起来。 第四天她和灌球男视频,安沫沫、周可欣、夏小诺她们也一起看。 没想到看上去很不错的男生。 富家子的雍容,读书人的气质,挑染着浅浅的黄发,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男生,他有个不可思意的名字——沈阳。 庄小露摸摸她发烫的脸,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他爸爸经商,想想家里也该有背景。 看得出沈阳挺喜欢庄小露,任何男人都会爱上她,真的,她毕竟是个漂亮女子。 我没有男朋友。她说。 我不信。 如果我有男朋友,她摊摊手,我还会在此处出现吗? 那么,林小姐,你可愿见见我? 庄小露说:看上帝份上,我们可以见面。 一(5) 你一定要来。他很坚决。 在知道庄小露是沈阳人后他就对她更有兴趣了。 庄小露可以感觉得到,女人对这种事往往有莫大的敏感,他对她确是另眼相看。 第一次约会,他穿牛仔裤短衬衣,显得很随意。像小说中描述的男主人公一样,秀气,明朗。他友好地对庄小露微笑。 她心里涌起一阵温暖。这个男生,像是一幅画。一幅从来不曾不存在她世界里的画。 沈阳驱着他的凯越行驶在宽阔的北京路上,高大的梧桐叶似蒲扇一般挨埃挤挤,犹如一把大伞。 他一直播放着一张王力宏的cd。摇来晃去的哼唱弥漫了一车,庄小露就坐在他右边。 倚着车窗看外面的世界,她有了空旷的寂寞。 正好是下班时间,车行得很慢, 她看着身边停停走走的车,每辆车里都有一个神情落寞的男人。她开始神情恍惚, 也许以后与她有缘分的某个人也在其中,这样的擦肩。这样想着,她就不禁有些脸红了。 沈阳带她到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高级烧烤店,走进去,随便找位置坐下。 他很自然,我最近迷上了吃烤肉,几乎天天来吃。你能吃辣吗? 庄小露说,以前不能吃,现在可以, 在上海,什么都会放辣的。 他说,不吃辣会令你错过很多人间美味,改天带你去吃湘菜,那种辣才是地道的! 庄小露眉尖轻蹙,看来你准备先把我的胃口撑起来。 他扬扬眉毛,我是应该感谢互联网啊,在你来之前,我差点不敢见你了。看了视频,我觉得你简直就是蔡文姬转世。 庄小露的心咯噔一沉,脸上的笑意凝固起来。说,你开玩笑了。 沈阳抿抿唇,一本正经的说,你这么优秀,我当真一定要追求你啊! 庄小露拉开话题:能点菜了吗? 沈阳尴尬了,轻点一下头,他挥手叫服务生。服务生过来,他点了菜,服务生写下,走开了。 一(6) 坐了一会儿,点的东西上了,沈阳倒了啤酒。他坐下,向烤炉放材料。 很快飘出酸麻的味道。肉片在烤炉上油星四溅。 沈阳拿筷子夹了些肉放进她碗里,庄小露乖乖地用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机械地嚼。 她从没有想像过,他会有那种别样的气质。即使是有点落寞的味道,仍然是那么优雅无限。那样的目光,那样的神情。是生疏的,又是熟悉的。是远的,又是极近的,无法言传。 当晚,庄小露回去,匆匆洗刷一下就上了床。身上明显带着酒精味。 周可欣单刀直入:你到哪儿去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周可欣是一个表面清高、内心八卦的人。 安沫沫闻到酒精味,轻笑:你和沈阳有没有怎么样? 周可欣嘀咕了一声:哇,现在问这话也早点,你跟你的那个青梅竹马没有下文了? 庄小露撇撇嘴:你说呢? 我?我怎么知道,我在问你。 庄小露睁开迷糊的眼睛,神智清醒些,说:我一共只喝了两杯青岛。 周可欣说,你真的喝多了! 庄小露看一眼天花便又一头栽在床上。 这一天,她觉得很满足、踏实。心忽然安定下来,生活上琐碎的不愉快之处荡然不存,踏在九层云上。 之后的几天,庄小露持续每晚熄灯后才回。 她跑回去。周可欣开门见山:已终止和沈阳的约会? 她点点头。周可欣的笑容装得好不诚恳:林小姐,今日贵人踏贱地,你到过什么地方? 我们今天那里都没去。 为什么? 有的地方不符合我的不成文规矩。 周可欣笑答:你两边走,兜生意,十分庸俗。 庄小露也笑:你是过来人,还特地找我烦? 这时,庄小露手机响起来,她看一看号码,是沈阳。 一(7) 她尴尬地想,这下热闹了。 她在手机上按一个钮,听见他的声音说:祝你晚安—— 她这样说:怎么又来,可是不舍得我这个人? 他笑了:林小姐,明日要用课本该一早准备妥当。 晚了,明天再谈吧。 也好,早点睡。 终于,静了。所有的一切沉浸在迷朦的夜色里。 周可欣笑吟吟:沈阳还没睡? 庄小露苦笑:他怎么睡得着。 周可欣说:大人到处为生活奔波,小孩谈恋爱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得到固定的生活模式,学业也不受什么影响。 自恋爱后,我心情开扬,证明你说得对。 周可欣叹口气:是你自己用功。 庄小露轻轻答:能够与他一辈子相处,他会发现真正的我爱上他并不容易,有时,连我自己也说不清看好他什么…… 庄小露,我担心你认识沈阳的真貌时,会失望的。周可欣的声音。 啊?你口气是多么像我妈。 周可欣咳嗽一声:你别见怪。 啊,其实大家是女性,你说是不是要为我想想办法。 不,庄小露,我很庸俗,你最清楚我,我是提醒你。周可欣尴尬了。 那个夜晚因为庄小露和沈阳的事故而变得温暖起来。 一(8) 从十四岁开始,夏小诺就有了初恋,对爱情,她是有野心的。 而且算得上野心勃勃。所在那个青黄不接的年龄,她在那个初恋男生身上种植的爱情即使是有很大的收获,但她也没有对那份感情有所留恋,毕竟她追求真正的爱情的信仰还存活着。 夏小诺她们学校的主教学楼和电教楼相对,这是一个精妙的设计。 据说一些眼尖的老师经常在电教楼观察对面的学生,有没有人作乱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雨天,夏小诺她们班在电教楼上公开课。中文系的老师们组成了一支队伍去听。 夏小诺很荣幸地被老师多次点名,到讲台上和同学互动。 当时她讲的话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看得最多的是教导部韩景然主任的笑容。 她在学校里经常见到他,一七高,五官平整,嘴角微微上扬,实在是不算漂亮,可是他的脸上有一种慑人的神情,这正是夏小诺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每次看到韩景然她的脸总会莫名其妙地红起来,她就只有摆出一副陌不相识的表情,然后低头走过去。 到了下课。韩景然走过来好奇地问夏小诺,你是新来的? 周围的同学都笑了。老师,她叫夏小诺。 韩景然淡淡地说,哦!是夏小诺。 那口气好像他早就认识夏小诺一样。 夏小诺只是笑,没讲一句话。 最后,韩景然说:夏小诺,你的讲课水平比你的老师就差了。 夏小诺抬头,看着韩景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大家开始散开。 结束课的时候已近十二点,中午韩景然请客。竟要请夏小诺一起去。因为不好回拒,夏小诺 就去了。 那家餐馆的红酒味道很不错。 最初的时候,夏小诺出于礼貌陪坐着,可实在是没有话说,就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红酒。 韩景然看夏小诺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显得很惊讶。其实,从小到大夏小诺一直喜欢喝红酒,因此训练出不错的酒量。和韩景然碰杯的时候,他看着她的手腕说,能喝这么多的酒,我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却不过是个瘦弱的女生,要多吃些啊!夏小诺端酒杯的手就停在空中。 一(9) 韩景然见夏小诺不说话,又道,夏小诺,女生喝太多酒可不好,还是应该多注意身体啊!夏小诺深深咽下半杯酒,慢慢道,没有这个必要啊,我的酒量一向是好的。 韩景然点点头,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夏小诺的碗里。夏小诺看着白瓷碗中的排骨,想着韩景然刚刚那一副少见的温柔神气,就有了一阵薄醉的眩晕。她惊羡一个将近四十的男人尚能说出这样细心的话。 见夏小诺沉默,韩景然又自顾自道,夏小诺,我想你要好好的努力,离开学校后就会有好一点的工作。那样,你才不会后悔。 这个男人,让夏小诺惊异了。他的每句话都是体贴而干脆的,像极了她爸爸。之后很长时间里,夏小诺想起韩景然的话都感到是那么透彻和温暖。她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对他在意的。 她很牢的记得韩景然对她说的第二句话:哦!是夏小诺。仅仅是一句话,却让夏小诺再也忘不掉了。每想起时,她的心底是一片温存的感觉,有一种朦胧脆弱的感觉和求助的感情在里面。 有时候,夏小诺会觉得目前先保持着单身是幸福的。那些或悲或喜的恋爱烦恼就不会前前后后向她奔过来。至少可以让她轻松些。 夏小诺跟安沫沫说,韩景然是最好的教授,他从来不当我们是孩子。 她笑,可惜他讲的是哲学。 夏小诺说,那没有关系,以后我们也可以选他那科。 安沫沫说:他那科很难,他出的题目也很高深,我最怕的。一说到他那科的课,我的头都昏了。你想想,一个人,有几大脑对付那样繁琐的科目? 夏小诺笑,我就可以…… 安沫沫说:好了好了,别说书了,你也是的,这么穷凶极恶地念书,但是你算好学生,同学也喜欢你。 夏小诺说:我对基本的常识有兴趣。你想想,念书有什么不好?我喜欢。 唔,那你就等着韩景然以后教你吧。我不是不喜欢韩景然教授,他的政治与哲学都合理得很,但我还是觉得他那科太难了。 她们一路走回寝室,六点钟,下微雨,一地的落叶。行人大半是学生,夏小诺嘴里哈白气,安沫沫撑伞遮着她。 回寝室走十五分钟。 安沫沫说:你真厉害,第一次的测试考了全班第三。 夏小诺笑笑。安沫沫比她大两个月,常常老气横秋地教训她。平时也很照顾她。她们在一起,相处极好。 到了寝室,暖烘烘的,她们坐在一起做功课,晚饭早在饭堂吃过了。 安沫沫冲了两杯咖啡出来,夏小诺一边翻书,一边说:韩景然教授的样子不漂亮,但是很特别,一见难忘。 安沫沫说:你一整天提他,大概是有点毛病了。 夏小诺说:什么毛病呢?我又不会爱上他。 一(10) 安沫沫说: 爱上他是没有用的,看他那个年纪该又有妻子又有孩子了,他人那么好,你想也是白想。 夏小诺看了安沫沫一眼,就不再说话了。 韩景然该是有了妻子孩子的人,爱上韩景然是没用的,不过,夏小诺还是对他有好感。因为他是一个好教授。 一次, 在饭堂夏小诺见到韩景然,忽然之间就钦佩地问:你是博士吗?他笑了,他说:我只是硕士。 夏小诺就很后悔,自己居然还有胆子问为什么一个硕士不是博士?天下有她这种人,非逼教授不做硕士做博士。 韩景然说:我读过博士后又读了好几个硕士,我现在还在读书。夏小诺睁大了眼睛,是吗?安沫沫在她身边使眼色提醒,她才不问了。 后来安沫沫说:他总是个教授,你怎么老问那种莫名其妙的事? 夏小诺才怕起来,以后看见韩景然,远远地笑一笑,然后躲得人影都没有。 有一天在图书馆,夏小诺与韩景然撞个正着,她称呼他一声:韩教授。 他站住,微笑:什么事? 她说,没事啊,叫你一声。 他诧异,为什么? 她答:理应如此啊。 他说:你家那边的老师是怎么样的?教授问他们?完全是脸上要有微笑,声音充满温情的。 夏小诺接着说,否则,学生恐怕要倒霉了,这是中学老师的民主化。 你觉得哪种制度好?他扬扬下巴。 我不知道,她老实说,这里的学生太放肆了,我觉得。我读的中学是很好的,老师也待我客气。 韩景然微笑,来这里你也别太拘谨,有什么想说的,不要犹疑。 夏小诺却低了头。 她跟韩景然说话,老是有点结巴。 安沫沫说:他好做你爹了,你几岁? 十九岁了,夏小诺的声音干脆。 可不是?他起码三十九。安沫沫说,看上去倒是很年轻的样子。 也不算特别年轻,夏小诺说,只不过头发未白而已,不过他一向不老气横秋。 你不是真看上他了吧? 哪里,别开这种玩笑,反正我是配不上他的。夏小诺摇摇头,人人都说他好。 一(11) 周可欣问夏小诺,她的理想是什么。 她告诉周可欣,想做一名服装设计师。她要让服装设计界来一次空前绝后的变革。这样全世界的女人便可以真正舒适地感受服装带来的喜悦。周可欣就笑了,她说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夏小诺从来没有想过,韩景然就这样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线。他的眼神让她震惊。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干净的眼神。那轻盈的一泓春水,荡漾着永远的惊心动魄。可韩景然的笑容是灰的,如山那边的一片浮云,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让夏小诺很难懂。 夏小诺习惯敏感地感受着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她爱她认为可以爱的任何东西并把它们当成生活的全部。 在高二升入高三的那段时间里,夏小诺发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完全没有生活目标的人,每天的日子就只是和她的男友阿豪在一起,上课仅仅只是发呆,傍晚就逃到湖边上聊天说话。 更多的时候是她和阿豪就在湖边上接吻,她喜欢抚摸着他的脊背,她靠着他的时候就像是依赖着整个世界一般。后来,她总是能轻易地想起阿豪,这样的感觉让人觉得很煎熬,是分手了,如果不是分手,阿豪还会再来找她的。有时候她会幻想着阿豪有一天神采飞扬地再次回到她身边,可那还是原来的他么,并没有人可以告诉她答案。 她挎上橙色的背包挤在人群走进电影院里。独自看《我男朋友的罗曼史》看《2046》。她安静地坐下来,手里捏着电影票。 有时她会遇见一些老男人。挤进电影院,男人就说小姑娘坐我这儿吧。夏小诺看着他不说话。他笑了,夏小诺就去别处座位坐。 在寝室里的人热火朝天地讨论韩景然的时刻,夏小诺也会想起阿豪。 那一大片碧蓝的湖水仍然在她记忆的最深处,那里总是一大片的波光粼粼,湖水透着一股安宁的气息,湖面上泛起一些被风吹皱的波澜,岸边的灌木仍然透着夏末秋初的生机,不太茂密的深绿色水草在湖底的卵石堆里生长着,摇曳着身姿,太阳的红色投影在湖水上变成很淡很淡的一层,风吹过他们的头发,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想起阿豪的时刻,夏小诺第一个回忆起的竟是他头发上那一股淡淡的香味儿,紧接着就是阿豪说的那句话,要是死去了就像是躺在湖水里永远睡着了一样,那样安安静静的。 阿豪说的这句话她永远都忘不掉,也许能忘了关于他的所有事,但她忘不掉那句话。夏小诺翻了一个身,暗自说,阿豪,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这句话。 一(12) 平时上课,大家坐在大教室里看着讲台上讲的昏天暗地的教授,心里让自己慢慢沉寂下来。这种课很多人都会逃的,就算不逃也仅仅只是坐着发呆。 这样,周可欣就私底说要是大学里的老教授记性不好那多爽。夏小诺说你要想逃课,逃好了。又没人拦你。 可教他们语文的李老教授真是比较极端,要么一个月没作业,要么一次性留很多。这个时候,周可欣会大费口舌,把所有的气一股脑儿地骂出来。那样她就会服服帖帖地做作业了。 夏小诺常常在学校或者体育场或者大街上遇见李老教授,他总是那么优雅地对人微笑着。老教授毕竟是老教授,心宽体胖的,李教授的威严在夏小诺身上一点儿也没体现出来。 一部分没良心的同学说,看问题要看两面,好与坏没有明显的界限。有了那些上岁数的老教授才有了难熬的的课,有了难熬的的课,才有人逃课。逃不了,就像死缓一样趴在课桌上睡觉。 接下来,夏小诺、周可欣、安沫沫、庄小露开始了肆无忌惮的逃课生涯。打死也不去上语文课了,这才叫“公然”逃课,为的是不影响自己的好情绪。 零四年的夏天,夏小诺在自己的笔记上写道:仲夏被碰触,就是我开始很长时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漠的看着身边的小说。我感觉得到我心里空寂的凉,凉到很长时间我叙述不清楚生活的细枝末节。 以后每逢有李教授的语文课,她们几个便从图书馆抱回一摞小说,躺在硬板床上看。那个日光泛滥的夏季,夏小诺一度折服于毕淑敏对美的追求和那份对小说的热情。她写的那些温暖人的小说,也一直一直是她的向往。这样逃几次课,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妮宝贝的小说很唯美,美得像一场浪漫的电影。她的文字让人有种难以言表的感觉。总之,是能看到很深的折射。 合上书本,满是安妮宝贝小说里的春花落寞和妙不可言的温暖。她们就会静谧地入睡。书里有太多美好,无可挑剔的句子。世间的种种恋爱就呈现出来。 安沫沫总捧着本安妮宝贝的小说,然后感伤的流眼泪。她也看过安妮宝贝写的完美大结局。为此,她高兴了很久。后来夏小诺就一直忘不了安沫沫当时一脸委屈的样子。某种程度上,她认为安沫沫是那么善良。她总是说,人要好好的生活。 夏小诺就说,安沫沫你也是。 安沫沫能懂,在那些日子里她唯一的感受就是终于遇上了夏小诺,遇上了一个能懂她的人。 而夏小诺的感觉又何尝不是呢,就在那些最最寂寞和苦闷的日子里,她们一直陪伴着彼此,在记忆的最深处,散发出无可比拟的忧伤……就像那些盛开的茉莉,有着最娇嫩的花瓣,却能散发出强烈的香气,沁人心脾。 安沫沫捧着一杯温水在她面前来来回回地走着,等水已经凉了,她喝一口,掉下眼泪,夏小诺,其实你是知道的,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我不要她了。安沫沫还说,夏小诺,你看我总是在笑,可我的心底没有笑容。只是这样,我就受不到伤害了。 夏小诺镇定地听着,脸上专注的表情,抱住安沫沫的肩,她对她说,安沫沫,我来陪着你。安沫沫,我们像亲姐妹一样好吗? 那个没有风飘着小雨的夜晚,安沫沫就这样瑟缩在夏小诺的被子里。颓败的情绪燃烧着她。她的身上没有一丝温度。窗外一片阴沉。她看着夏小诺,表情苍凉而孤单。她知道夏小诺能理解她的感受,她一定能懂。最后,有泪漫过她的脸。暗淡地划落,落在夏小诺的床单上。 夏小诺,你太瘦了,不然我可以抱着你哭。安沫沫的脸上有了暗淡的笑容。她是那么认真,认真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诚恳。夏小诺赶紧地抱住她。她们都是那么瘦。这样紧紧抱着就不会寒冷。后来,安沫沫说我的肩膀好痛。夏小诺就轻轻地放开她,她看见她右手臂上那道神秘而美丽的疤痕,她知道,这是她为她第一个孩子留下的。她曾流着泪告诉她,夏小诺,我多希望生下她,让她过正常的生活,可我不能。夏小诺难以理解那么有生命力的安沫沫在那个时刻却变成一个柔弱明亮的女子。夏小诺心疼地抱起了她,用胳膊给她做枕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吻了吻她的额发,呢喃着哄她睡觉,让她安心地睡去…… 一(13) 安沫沫问过,夏小诺你说我是不是很贱。那个男人对我不好,我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夏小诺就说,安沫沫再找个爱你的男人一起去外滩看看海吧。没事儿,你可以看看湛蓝的天还有海浪。安沫沫说我讨厌一切人,那个男人和我自己。我恨他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我从头到尾都错了。我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他却抛下我钻进另一个女人的黑色轿车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恨他,他是个懦弱的男人,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可他离开的时候,我流不下来一滴泪。 安沫沫说起这些的时候,夏小诺读不懂她的表情。她的脸上没有失望或者悲伤的表情,不知道她是装出来的坚强还是时过境迁的安静。可她知道安沫沫是需要一个人来安慰的。她总是很忐忑,生怕伤害了安沫沫敏感的神经,她是那么脆弱了。 其实安沫沫的周围已经有了一个男生。他是安沫沫的高中同学张文生。他选修的是财大的艺术设计系,他长得像偶像剧里的少年,安沫沫说,他好像不是人间男子。对这句话,夏小诺和周可欣非常认同,因为距离的遥远,夏小诺和周可欣对艺术班的男孩儿们敬而远之,因为他们带着一种远离尘烟的味道,比如张文生,无论冬夏,总是穿着白色的成套装。还有,他们有一样忧郁的眼神,像永远站在小说里落寞的春天中一样,是那样的具有诱惑力。 大家知道他喜欢安沫沫。 其实喜欢安沫沫的男生很多,而只有张文生,看起来和安沫沫如此相配。他们站在一起风情万种。他们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夏小诺迷恋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安沫沫到底喜不喜欢张文生?她问安沫沫,安沫沫清高地一摇头,我不喜欢!多年我视他为哥们儿。 她明知张文生这样喜欢她,她却说,不喜欢! 可他们又常常在一起,爬山或者一起去外地郊游,一起看电影。艺术班的男女生恋爱的很多,张文生却是特例。因为他喜欢安沫沫。有一次张文生半路遇到夏小诺,他忽然问,夏小诺,安沫沫喜欢用什么样的洗发水?这句话很突兀,夏小诺一愣,旋及回答,她喜欢用飘柔。 夏小诺想,一个男生如果关心一个女生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张文生还曾经问过周可欣,安沫沫最喜欢什么? 周可欣答,她最喜欢有人宠有人爱。 这是真的,谁不愿意有人宠有人爱?谁都喜欢!因为安沫沫漂亮,所以,她有太多的要求! 这样过分吗?不过分! 漂亮女孩子总是得意的。因为漂亮,所以就有骄傲的资本。安沫沫这样骄傲而得意,她这样自恋,明知道自己美,却又诱惑着男生。 真烦人。周可欣骂她。 我就烦人。她艳艳地笑着,然后放下镜子。扑过来,追着周可欣,这次,她可急了。她把周可欣按倒在地,然后不停地咯吱她,笑得她喘不过气,而她就是不放过她! 一(14) 安沫沫的笑声清澈得就像小河里哗哗响的流水,连河底的沙石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的。 曾经,安沫沫用沙哑的声音问夏小诺,夏小诺你相信爱情吗?夏小诺没心没肺地笑了。她告诉安沫沫,她不要轻易地把自己交付出去,太盛大的爱,未必有男人可以承担。女孩子,要知道自己的美貌就是一切。 安沫沫说,这是什么答案呢? 安沫沫会用煤球炉褒喷香的汤冲到夏小诺面前,逼她吃下大块的排骨。夏小诺平坦的吃下去,嘴角不觉地上扬。 安沫沫告诉她,她从小就爱喝奶奶煲的老火汤。喝完汤躲进奶奶的怀抱,香甜的记忆里又有一份温暖的感觉。说这些的时候,安沫沫一脸幸福。那幸福像水里的月亮,有让人心痛的美丽。安沫沫对夏小诺说她现在还能在自己身上嗅出一种苍老而香甜的味道,这味道,是属于奶奶的。 安沫沫的童年是在奶奶的呵护下长大的。一扇很大的木门,里面有温馨的灯光,有轻柔的摇篮曲。奶奶总是抱着那个小小的女孩看向天空。 这些琐碎的、美丽得如梦一样的记忆,夏小诺没有想到,它们会出现在安沫沫身上,夏小诺说安沫沫你会不会在某天爱上某个人后就抛弃我?安沫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不会。夏小诺,你知道吗?我很在乎你! 那一刻夏小诺非常心痛。她发现自己是一个虚伪的人。 安沫沫睡着了。在她的怀里安静地睡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涌上心头。 庄小露第一次夜不归宿。当晚,夏小诺、安沫沫和周可欣都失眠了。其实他们学校里那些溜出校门共筑爱巢的学生很多。学院围墙外面是零零落落的楼房,进进出出的大都是租住房子的学生。下午五点钟之后走出学校逛逛,会看见很多对学生情侣手拉手去的壮丽景观,颇有些居家过日子的小温馨。 庄小露是她们寝室最早在上海有了爱情的人。那会儿她特牛,整天拿着手机娇滴滴地喂来喂去,弄得夏小诺、安沫沫和周可欣一个个又羡慕又嫉妒,同时也嗤之以鼻。本来她就像一只蜗牛好好地活在自己的壳里,现在沈阳把这个壳敲碎了,她知道,对于她来说,该来的还是来了。不过,庄小露与沈阳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们三个的生活倒丰富了不少。一行五人去大剧院看音乐剧。还可以把庄小露捧回的大把大把的血红的玫瑰,插进玻璃花瓶里。美化环境。 一(15) 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转眼一个冬天又走到尽头。接下来春天和爱情一起来了。 安沫沫拉着夏小诺的手,夏小诺,也许我要恋爱了,祝福我吧!夏小诺认真地点点头,是的,她们应该彼此祝福。生活本来就该这样的,守着一个人,和他终成眷属。3 周可欣和一个物理系的小白脸走到一起。他是学生会主席,叫陈萌。就是那个一脸忧郁会写几首小诗的家伙。 他有时会在校广播站发通知,周可欣爱听他磁性的声音,很多个黄昏,她坐在合欢树下,听着他的声音,无限地想……谁知道有一天让她坐在了他的身边呢? 安沫沫是她们三个恋爱女生之中最完美的一个,毫无疑问,她成为了张文生的女朋友,夏小诺和周可欣一直认为这样很好。尽管,她们自己有一点点喜欢张文生。 张文生的家庭并不一般,他父母都是生意人,除了有可观的经济条件外,他还弹的一手好钢琴弹。这样想的时候,夏小诺觉得自己很世俗,可是不世俗有什么办法?就像是她总不断地告诫自己,挑恋爱对象时把眼睛放在额头上的女人才是睿智的。 安沫沫是一朵玫瑰,刺很长,把别人伤害了,自己仍然可以无所谓地亭亭玉立在那儿。夏小诺曾经问她为什么最后会和张文生在一起。她眨巴着倦怠的眼睛,张文生很爱我啊。他可以给我买两百块一条的围巾,可以在圣诞节的夜晚送我整打的香水百合,可以在冬天坐车走半上海仅仅是为了给我买正宗的上海辣鸭。这些,是别的男生做不到的。夏小诺,你不知道,女人是世界上最贪婪的动物,永远不会拒绝别人的爱。夏小诺不再说一句话,她一旦感动的时候就说不出一句话。 安沫沫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是更深的幽暗,她问,夏小诺,你是不是爱上韩景然了?或许别人和你不一样,他们是来者不拒的。 说完这些,安沫沫自己也惊呆了。她是为夏小诺感到不平吗?抑或是怕她受到伤害…… 没……没啊。夏小诺的声音已有些底气不足。 安沫沫那美丽的脸上又调整出了一贯的笑容。傻丫头,韩景然毕竟是个男人,他不能给你他的全部。 夏小诺就更心酸。她终究知道这是宿命。心境开始漫长的荒芜。她们都不是为别人活的。每个人,永远是以自己为圆心,以别人为半径,然后就渴望弧线上站着的那些人能够死心塌地帮自己画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转眼一个冬天又走到尽头。接下来春天和爱情一起来了。 安沫沫拉着夏小诺的手,夏小诺,也许我要恋爱了,祝福我吧!夏小诺认真地点点头,是的,她们应该彼此祝福。生活本来就该这样的,守着一个人,和他终成眷属。3 周可欣和一个物理系的小白脸走到一起。他是学生会主席,叫陈萌。就是那个一脸忧郁会写几首小诗的家伙。 他有时会在校广播站发通知,周可欣爱听他磁性的声音,很多个黄昏,她坐在合欢树下,听着他的声音,无限地想……谁知道有一天让她坐在了他的身边呢? 安沫沫是她们三个恋爱女生之中最完美的一个,毫无疑问,她成为了张文生的女朋友,夏小诺和周可欣一直认为这样很好。尽管,她们自己有一点点喜欢张文生。 张文生的家庭并不一般,他父母都是生意人,除了有可观的经济条件外,他还弹的一手好钢琴弹。这样想的时候,夏小诺觉得自己很世俗,可是不世俗有什么办法?就像是她总不断地告诫自己,挑恋爱对象时把眼睛放在额头上的女人才是睿智的。 安沫沫是一朵玫瑰,刺很长,把别人伤害了,自己仍然可以无所谓地亭亭玉立在那儿。夏小诺曾经问她为什么最后会和张文生在一起。她眨巴着倦怠的眼睛,张文生很爱我啊。他可以给我买两百块一条的围巾,可以在圣诞节的夜晚送我整打的香水百合,可以在冬天坐车走半上海仅仅是为了给我买正宗的上海辣鸭。这些,是别的男生做不到的。夏小诺,你不知道,女人是世界上最贪婪的动物,永远不会拒绝别人的爱。夏小诺不再说一句话,她一旦感动的时候就说不出一句话。 安沫沫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是更深的幽暗,她问,夏小诺,你是不是爱上韩景然了?或许别人和你不一样,他们是来者不拒的。 说完这些,安沫沫自己也惊呆了。她是为夏小诺感到不平吗?抑或是怕她受到伤害…… 没……没啊。夏小诺的声音已有些底气不足。 安沫沫那美丽的脸上又调整出了一贯的笑容。傻丫头,韩景然毕竟是个男人,他不能给你他的全部。 夏小诺就更心酸。她终究知道这是宿命。心境开始漫长的荒芜。她们都不是为别人活的。每个人,永远是以自己为圆心,以别人为半径,然后就渴望弧线上站着的那些人能够死心塌地帮自己画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一(16) 蔚小辰给夏小诺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在看一本小说,还在感叹主人公的命运。安沫沫很累,已睡进深深的梦里。在她的熟睡里,应该会有张文生的笑脸和他手里的玫瑰。 摁亮手机,已是午夜十二点,天上飘着细小的雨丝儿。夏小诺压低声音愤怒地问蔚小辰有什么事要在这时候打电话。问完之后她后悔了。因为她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手机那边的蔚小辰声音迷迷糊糊的,夏小诺,我被打劫了。 蔚小辰,告诉我,是谁打了你,你现在在哪里? 在出租车上夏小诺又打通了蔚小辰的手机,一遍遍地问他在哪儿。他说我头很痛,这里是南京路,大概在离麦当劳不远的地方。她旁边的安沫沫睡眼惺忪地问出了什么事?夏小诺抱怨:出人命了。我觉着我们还是找找好了,安沫沫懵懂地睁大眼。 本来不想叫安沫沫。可周可欣和庄小露都没回来,夏小诺想着自己一个人出去,就不寒而栗。这之后经历了很多事,才知道她的害怕只是因为她不爱蔚小辰。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为他感到心醉。就像她爱的那淡淡的苹果味道,闻到就会心碎。爱情也许就是这样吧,刚刚好的时候太少了。你爱别人时,别人不爱你;别人不爱你时,你就苦苦相求。 看到蔚小辰的时候,他蹲在街边上,一动不能动。夏小诺惊呼一声,跑上去,她一急,一手去抓蔚小辰的胳膊,便紧紧地捏着不放。问他痛不痛。蔚小辰说,那群人心狠手辣,我受了重伤。周可欣大叫:快去打车,送医院!快。 出租车司机说快送医院吧!蔚小辰苦笑一下,说不,我不能动了。夏小诺心里忐忑不安。看来他很严重。后来他们三个人抬起蔚小辰放进了后座。蔚小辰昏昏欲睡的靠在夏小诺的肩上,她趋向前来,摸他的头,怪烫的。 她很有点懊恼:怎么搞的?突然发现自己衣服黏黏的,一股血腥味漫上来。她看见有血从他的右脸上淌下来。他虚弱地闭着双眼。这种神态她看着声音有些哽咽。 上海的第一人民医院坐落在一座幽静花园旁,一年四季总有不同的花层层叠叠地绽放,混合的花香味缭绕在淡淡的风里,像流淌在时光深处的悠长光影。灯光从一扇扇四四方方的窗口流泻出来,是看上去那种温馨的色调。 洁白的医院里散发着清幽的花香,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都仿佛是飞舞的小小花粉。司机帮他们把蔚小辰抬进医院放在一楼大厅的躺椅上就离开了。又是个善良的人。 一(17) 夏小诺深深地吸一口气,医生,外科在哪里?他伤得很重。看得出她很着急。七楼,值班护士故意做出一副鄙视的神情。 夏小诺拖着安沫沫把蔚小辰放上轮椅,推进电梯。 醒来的时候,蔚小辰躺在床上,鼻子嗅到那种医院特有的味道。他想要说话,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紧抓着夏小诺的手。护士提醒:不是很厉害,他不想说话,就别跟他说。 夏小诺的两只手紧紧地合着他的手,她发觉他的手在颤抖。安沫沫送食物进来,他们都饿了。夏小诺把牛奶瓶放在蔚小辰手里,拿着三文治,递到他嘴前,他接过吃。 事后,蔚小辰说,是承蒙夏小诺的厚爱,他才有被救的幸运。夏小诺对那天的事件有些难以置信。蔚小辰说那天晚上,他想到书店买那本郭敬明出版的新书《迷藏》给夏小诺。他像疯了一样跑出书店时,碰上一群小混混,他们抢了他的钱包还要来抢走他手里的书。 所以,蔚小辰当即和他们发生了冲突。 夏小诺哭笑不得,原以为蔚小辰欠下她一个大人情,现在才明白,他的遍体鳞伤都是拜她所赐。 然后蔚小辰的安眠药发作了,他昏昏地睡过去。 足足过了十日,医生来拆纱布,蔚小辰要了一面镜子。他朝镜子里一瞧,吓一大跳,心不住地跳,才两三个星期,他瘦了三四磅还不止,右眼皮上一道红色的疤,两只眼睛都是红丝,头发乱得打结。 安沫沫说:你看他瘦得那样子,平时多么淡定的一个人,这两个星期笑容都勉强的。 夏小诺静静地,你复元,我是最高兴的人。我差点害死了你这么一个好人。他笑了,用手摸了摸头发。 蔚小辰是她高中同学,他们高中三年都在一个班里,上课下课,日子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蔚小辰也曾在夏小诺的书包里放过好几次情书。她说算了吧,我们只能是朋友,我对你真的没感觉。毕业后,他们又在这所财大相遇了。一切都那么巧合。蔚小辰选择了生物系而她念的是历史。常常她与蔚小辰一起散步,讨论事情。两个人的影子,他是那么高大,她站在他旁边,越发显得他临风般的潇洒。他们一起吃兰州拉面,夏小诺会说,哎,把胡椒粉和辣椒递给我。蔚小辰把它递过去,然后,说很多笑话,这些笑话,或者是网上的,或者是手机上的,都是说给她听的。她一笑,他就很高兴;她不笑,他就不高兴。 每个周末,蔚小辰会提水果来找她。大家都以为蔚小辰是她的男友,他们如此相配。可是夏小诺解释,他不过是我的老同学。可是,蔚小辰还是喜欢她,任凭她怎么说,喜欢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一(18) 蔚小辰比夏小诺大两个月,他们同是出生在夏天,蔚小辰出生在七月,她出生在九月,凑巧的是竟然在同一家医院里。蔚小辰常常说,我刚满两个月,腾出一张空床来,你就出生了。夏小诺说,大我两个月,有什么了不起。在那些轻松而愉快的日子里,夏小诺不仅坐在蔚小辰旁边的位置上,她还会在午后的游泳馆里陪伴着他,但她不会仅仅安静地坐在池子边上,她会站在跳台的对面,冲着站在上面的蔚小辰大声喊:蔚小辰加油!蔚小辰记得绷直脚!她会满游泳馆乱跑,像充当起蔚小辰的临时教练一般。在那些时刻,蔚小辰都是快乐的。在那样的夏天里,夏小诺是这样幸福而甜蜜,当着他的牵挂。 夏小诺是蔚小辰的毒。 他们整整在一起呆了三年,整个高中,蔚小辰被一种气场罩着,他无力挣脱。好多女孩子喜欢他,他收到不少的情书,可是他只喜欢她。 现在也是。 庄小露在一连着半个多月不回寝室之后又来寝室睡觉了。那是她和沈阳闹僵之后,便搬出他住的那间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 夏小诺和安沫沫视她而不见。是的,恨往往是缘于爱。没有铭心刻骨便没有深深的伤害。庄小露和夏小诺挤在一张小床上,彼此挨得很近。庄小露不说一句话,用手支起下巴,眼泪肆无忌惮地滚落下来,弄湿了夏小诺灰色的睡衣。她就生硬地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清楚,夏小诺不敢碰庄小露。在爱情上,谁也不要嘴硬,爱情是最没有办法的事情。爱情有时是最近的事情,可是,有时爱情是最远的事情。 睡到半夜,突然觉得压抑,醒来发现庄小露的手在她胸前一阵慌乱的抚摸。夏小诺轻轻推开她的手,她惊恐地望着她说对不起。她说,庄小露,不要说对不起。是的,庄小露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和沈阳的爱情迅速地开放,迅速地枯萎,甚至比花还败得快。 庄小露一早起来收拾行李回沈阳的住处。送她去公车站。车子快启动的时候,她轻轻地对她说,夏小诺,让我抱你一下好吗?她点点头。她抱着她,很紧很紧,她的那只鼓鼓囊囊的背包滑落在地上。 庄小露,好好地过啊。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小露,不知道,她背转身出来的那一刻是怎样的泪水飞扬…… 一切都成过去,一切都是回忆。她们紧紧拥抱然后再转身离开。 有一段日子,深冬的校园里一切不再那么光鲜新亮。花坛里的杉树耷拉着脑袋,在11月的风中有气无力地喘息着。学生们低调的在这个学校里行走着。生活得笨拙而又迟缓。日子简单的只剩下吃饭睡觉量体温喝热水。他们像完成一个仪式一样拿出杯子,那张了无生气的脸便在透明色的液体里一漾一漾的。没有其他的表情。除了麻木和一丝恐慌。 一(19) 在课堂上,老师传授数理化、文史外,却从来没有人教过孩子们,什么是爱情?该如何去爱一个人?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一课,却被完全地忽略。甚至于,大人们自己面对爱情时,交的答卷也不及格。 也许对女人来说,爱情是她的全部;但对男人来说,只是他生活的点缀。 那些日子夏小诺是真的难过。这城市那么大,人那么多,走在街上,就觉得被淹没,有一种窒息的压抑,可是也自由。没有人认识她,人人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在这里开始的,是全新的生活。 哪怕只是为了轻松地等待。 夏小诺远远地看到韩景然尚年轻的背影,她看到那些重叠的岁月在他的身后若隐若现。有的感情是横冲直撞的,它来到你身边的时候毫无征兆,连一个心理准备的机会也不给。她开始张皇失措,左逃右躲。双手合十祈祷上苍不要让自己陷进爱情的漩涡里。 那一刻,夏小诺又觉得自己很幸福,毕竟有爱还在身边。她能天天看见他。这样一想,夏小诺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柔情和怜悯,那种烦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男生楼开始变得躁动。他们用疯狂的变了调的声音喊女生的名字。他们把书本一张张撕下来折成型,抬起头就能看着大把大把的纸飞机在空中陨落。他们在校园里旁若无人地大吼:他妈的,太冷了。老子要找个人取取暖! 那阵子天气无常,夏小诺又感冒,半夜里发起烧,睡不着,睁着眼睛打量天花板,浑身绵软,疼痛的碎粒在身体里蠕动,心里反而平静。 韩景然。 夏小诺开始写他的名字的时候,就是想他的时候。 她想他的时候,就是她在白纸上写他的名字的时候。 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夏小诺都重重重重地描,重重重重地划。最后将纸张划破。她很想将他划进她的心里,让她一生都不忘;同样,她也想将自己的心划进韩景然的名字里,让他们一生都有关联。 夏小诺一遍又一遍地掐自己的手臂,告诉自己,她将会和蔚小辰生活得很好!他们会很幸福很幸福!她爱的韩景然,他将来也会很幸福! 然后她就跑到肯德基的洗手间里偷偷地哭。 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晚上,夏小诺经常爬上顶楼,坐在栏杆上。很难找到一个比顶楼更适合她的地方了。她就安闲自在地坐在那里晃动着自己的双腿。手里燃起“红双喜”,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让一切从眼前掠过,什么都看不真切,她却心满意足。她安静的等待一切。要简单的黑白和明天的天花乱坠。 夏小诺在校园里碰到韩景然,她告诉他最近是如何颓败地过着。他说,你们这些孩子啊,遇到一点事儿就多愁善感的。他竟然觉得她是孩子。他的话,总是让她有些意外,这样她有事就总是喜欢和韩景然讨论。除了这个原因外,他可以和她讨论一个事情的所有细节,夏小诺总是兴趣盎然地听,从来没有不耐烦的时候。一个是她相信韩景然可以搞定这些事,另外他也很帮忙。 夏小诺问他可不可以借给她几本书。他从包里掏出纸和笔,你记下来吧,我明天带给你。夏小诺果然眼睛一亮,她慢悠悠地说:谢谢。韩景然总是能让夏小诺心里亮堂起来。 一(20) 也就是在心情彷惶时期,她看完了从韩景然那儿借来的《手术》,是盛可以写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知道了很多隐没在家庭之后的不完美的爱情。 突然觉得很悲哀。上帝左手拿着爱情右手握着家庭,仁慈地问孩子你选择哪一边。有些人,贪心地把两边都揽向自己。于是,他们在爱情的曙光里早出晚归辛苦的奔走。而她也只能在顶楼上深情地唱着情歌,想着她和韩景然的那些未来。 终于有一天,她可以闭上眼睛独自陶醉着这样的词句:我不是黄蓉,我没有武功,我没有靖哥哥完美的爱情……这其实都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啊!她又能怎样走进韩景然的内心,享受四面八方的爱情。 当学校里茂盛的树木落下纷纷的叶子时,路口的那几棵凤凰树早已怒放着火一样的凤凰花,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也许是离愁的滋味吧。 吃午饭时,夏小诺吃得很少,皱着眉头,安沫沫问她那里不舒服,她说没事。 在回来的路上,大家都夸夏小诺今天超级漂亮,简直是无敌青春美少女,而且是高贵清纯有着迷死人的活泼和忧郁气质混合的美少女。反正夸奖夏小诺的词乱糟糟的又多又肉麻。夏小诺一边听着一边羞涩地笑,不自在得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在人们的夸奖声中,夏小诺的笑容开始变得勉强,笑的时候还蹙着眉头,手也不断地揉着眼睛。安沫沫再一次问夏小诺:真的没有那里不舒服?夏小诺还是摇着头说:没有! 上海的天气风沙却越来越多,夏小诺的语言功能就像越来越不可思议的自然现象一样退化着。她找不到让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像闷嘴的陀螺一样在这个很大的城市的某一个或某两个角落之间旋转。没有人用鞭子抽动她,但她必须要旋转下去。 流感藏匿于干燥的空气中,窥视着哪一个免疫力暂时打盹儿的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乘虚而入,公交与地铁里随处可见咳着喘着的满面病容的上海人。 夏小诺与人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她不知道她还能说些什么,只是不知疲惫地捧书而读,目光似乎只有集中在书页上才会得到某种安慰。偶而的,她会拿着郭敬明的《1995~2005夏至未至》来读,之所以选择他的文章,是由此防止因为日益裁缩的与人接触带来的大脑停滞和发音功能的退化。当然,夏小诺日复一日地如一只寄居蟹寄居在一方斗室之内。 因为没有过速的心跳。安沫沫说,喜欢一个人,只有过速的心跳和活不下去的感觉才是真的,她说她十妻七岁那年曾经有过,爱上一个画家,安沫沫说,那是真的心跳啊。夏小诺嫣然一笑:算了吧,我知道你这样美的女子,没有人爱几乎不可能。 其实,夏小诺跟她一样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一说起来就没完,甚至觉得和每个女孩都很相似,内心都有着异常脆弱的一面,只是她的脆弱被自己过分地隐藏着,变成了有坚强外壳的铜墙铁壁。 一(21) 夏小诺抬起头认真地审视着蔚小辰,他的眼睛弥漫的也尽是忧伤。他的忧伤来源于她,而她的忧伤却来源于韩景然。 韩景然的教授身份依然不能阻止夏小诺爱他。她如此偏执,以至于这样的喜欢无可遏制,如海潮一般,不定哪一天就会汹涌开来。 最初,只是暗恋。这样的暗恋是如此隐秘,夏小诺常常一个人笑,一个人高兴一个人惆怅。一切注定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战争,她如过河小卒,无路可退。 安沫沫常常摇着头,无奈地说,夏小诺,你这个偏执狂,这么执拗,迟早会伤得一败涂地。爱情不是这样的,真正的爱情是两厢情愿,你来我往。一个人,构不成爱情。 不,你不会明白的,他已经深入到我的骨髓,在我的血液当中如影随形,这辈子只能是他了! 夏小诺呆坐在窗户边久了,觉得累了。又或者是这恬静而安然依然弥补不了她内心的空虚,终觉乏味。 她对着窗外拢了拢那如丝乌发,有点心不在焉。最后,再看了两眼外面的景物才回神。 阳光总算是暖洋洋的,暖得将她眉心的那丝落寞都不小心掩盖掉了…… 是的,她喜欢!喜欢这样的温度,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来的时候,穿了一件纯白色的棉质衬衫,宽大而柔软。蓝灰色的西装裤,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是看着很阔气。她笑了一下,他比她想象的要年轻要平和,颀长挺拔的身材真叫人有点怀疑他有没有三十岁。 一开始他拿起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幸福”。 然后他转身,在台上激情四溢地鼓动着学生们,轻轻地接着说:我们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诚……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几丝闷笑从角落发出,不知出自谁之口。 夏小诺喜欢韩景然写的字,随意中略带些张狂。看着看着她就发起呆了,调整过来,又继续思考。什么是幸福呢?两个真心相爱的人,真的在一起了,会幸福吗?见到韩景然仿佛是黑暗里遇到了光明,这片光明将引导我去往何方呢,夏小诺冥想着。也许不是每一个年轻的孩子都能拥有这样的一份光明,更多的人是懵懂的,甚至是恐慌的,可她的内心是多么甜蜜啊。 夏小诺低头想着,也许有极少数人是在这个年纪会喜欢上自己的老师,我也许,就是其中之一。是从韩景然开始,夏小诺才知道,原来她喜欢这种成熟的比自己大的男子,看起来有几分忧郁,带着淡淡伤感,和毛细血管一样,是红色的透明的纯粹与忧伤。想什么呢?庄小露的声音问夏小诺。她说关于现实。她是喜欢想问题的人,但韩景然讲的问题却让她展现了她骨子里除了冷漠的另外一种东西。她自己竟有刹那间的心酸,因为她突然有些害怕,至于怕什么,她不知道。它或许是一种感觉,一种隐隐存在的可能,或许什么也没有。 一(22) 韩景然很出名吗?我上回拿他的名片不知道放在那里了,这回亏大了。 庄小露絮絮叨叨的。夏小诺,来听他的讲座是对了,安沫沫知道,周可欣知道早就来了。庄小露拉着夏小诺的手,夏小诺机械地笑了。这也是她渴望要的答案。 韩景然的描述生动形象,像是亲眼所见,他们完全沉浸在紧张的氛围里。从韩景然口中描述出来的事物,总是奇怪地光芒焕发,夏小诺和庄小露有时候听得入神了,她们两就想,他不愧天生就是个人才,对于细节的描述简直无懈可击。他真是丰富, 竟然看过那么多的书看过那么多的电影, 知道那么多明星的花边新闻,不知道过了多久,韩景然又用他清脆悦耳的嗓音说:每个人都上了发条似地不停地寻找着幸福,可我怀疑,到底是我们选择幸福,还是幸福在选择我们。乐观地期盼,幸福是可以找到的,每个人都能找到。韩景然的话开启了夏小诺很多很多沉睡的意识,她多么希望能够得到他五彩缤纷的思维。他不愧为财经大学的教授,他令她发自肺腑地喜悦。 只有他的看法,才能激醒她身体内的每一根神经!这样,她,才知道,自己还并没有麻木!她,还是那个她…… 韩景然除了剖析小说中的人物外,还分析了人物的各样情感。似乎在很短暂的时间内,夏小诺发现她不能过寂寞的生活,她需要她生活的空间里有声音。所以她对她周围的人是宽容的。她和庄小露、安沫沫、周可欣、蔚小辰甚至韩景然都能很好地相处。她孤独但她受不了孤单。那样会让她自己难受。想着有一天,她能在儿子面前老气横秋地说你妈曾在大学时暗恋过一个教授,她就忍不住笑了。小小的儿子一定会仰起光洁的额头稚气地说妈妈你真笨! 夏小诺在第一次看到韩景然时,就觉得这个男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呢?他的手指细长,眼睛清澈,嘴角似笑非笑。他眯起眼睛看人时,怎么看怎么像某某品牌的代言人。夏小诺想怪不得那些女生们那么又亢奋又疯狂。夏小诺又抬头看了一眼韩景然,他笑得很年轻,并且单纯。一刻间她竟有拥抱这个男人的冲动。这个念头有点奇怪,她马上克制住了疯狂念想的滋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夏小诺是1987年出生的。她习惯了这个高楼林立铁门紧闭的年代。她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一直喜欢野百合花,她说花的颜色不张扬,花瓣也是厚厚实实的,看上去那么有质感。这些,蔚小辰一直记着。虽然他不知道质感是什么。他曾经问过她,她告诉他质感就是很舒服。 他一声不响地把百合花轻轻放在她的台面,再悄悄走开。夏小诺缓缓弯下腰,闻着花香。没想到会有这样雅致的百合。每个夏天蔚小辰也会送她大把大把的百合花。 夕阳的脸在山头隐没了,周围一片寂静。她突然想起侬努斯一句古老的诗:每天西沉的,都是同一个太阳。 后来,夏小诺不再说一句话。她麻木地看着桌台上大把的百合。机械地把一朵朵百合拿出来再放进去……那些百合花开得那么疯狂。她把它们一枝一枝插进她书架上的青瓷花瓶里。 或许蔚小辰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爱的人。他喜欢跟在她身后,总是把他爸爸出差带回来的特色小吃留给她一半。总是把向她借的书保持得特别整洁。那一年他邻居家的宠物狗咬伤了他的左腿,他一个月没上学,但他却记得每天准时打电话给她。在蔚小辰面前,夏小诺永远张狂不起来。 一(23) 没等夏小诺回过神儿来,先听见庄小露轻叹一声,夏小诺,托你一件事。 夏小诺问什么事。庄小露有些激动,你陪我向韩景然要一张他的名片。我想再要张留纪念。 夏小诺抬头望着她说好。 十分钟后,夏小诺仰着头看到韩景然的眼睛,黑色玻璃球像一面镜子,有些清澈的风景在里面闪烁跳跃。还没来得及细细清楚看清他眼睛里的风景,就听见一个声音在背后,韩景然——教授——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庄小露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 韩景然愣了愣,赶忙点头。好的,我请! 韩景然开车拉夏小诺和庄小露随便到了一家大餐厅,韩景然点了满满一大桌子美味, 小笼包、龙井虾仁、甜酸排骨、酥皮鸭和锅包肉。夏小诺瞠目结舌地看着韩景然,呀,你要这么多的菜吃不完浪费啊。韩景然笑起来,吓坏了吧?嗯,我胃口好。 庄小露不可思议的神情, 嗯, 我喜欢看到别人热爱美食的样子,那说明他心情好。 韩景然挑挑眉毛,那可不一定,心情不好的时候,狂吃暴喝也是不错的!庄小露反应过来,就是,就是。 夏小诺点点头,差点忘记了庄小露托她要名片的事。夏小诺又一番八卦,从韩景然那里又要来三张名片。末了,韩景然特意说,他跟她们寝室里的人真的缘分不错。 不一会儿,菜齐了。韩景然、夏小诺和庄小露啧啧的称赞菜的味道, 韩景然老练地开了瓶红酒,给夏小诺和庄小露每人倒一杯。夏小诺和庄小露尝了红酒,味道有些酸有些甜。 她们在包厢里坐了两个小时,夏小诺用筷子反复地拨着几根青菜,无论她看向哪里,眼前总是晃动着比她大二十岁的韩景然的姣好面孔。她直觉地感到,独自活了十几年,一向只为自己打算的她,往后可能还要顾及到另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负担得了多少,只是心头越来越沉重,沉重得积淀许久的恐惧感又涌了上来。 直到最后,夏小诺确信她是惊喜的,她怎么想到他们会再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更加地没有想到他们其实早就近在咫尺。所以,他们相视着竟然忽然间就无话可说了。但是,夏小诺竟然有几分欣慰,心有千千个结,忽然就解开了一些个。 这许多天来,夏小诺是落寞的,自从韩景然不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之后,他高大的影像也在渐渐地模糊而遥远了。而她,在他的身后拼命的追赶,却只能仰视着他的背影微微叹息。夏小诺并不难过,只是觉得凄凉。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他说过的话,他手心的温度。他是她一生都洗刷不掉的烙印,甚至遇见更好的,都没有办法再令自己那么去欣赏。 一场正常的恋爱。拌嘴,怄气,甜言蜜语哄过来,手牵手去逛街,他看别的女孩子时狠狠掐他,光明正大地吃醋,想亲近的时候就偎着他,无所畏惧地说我喜欢你,以后结婚,生孩子,互相挑剔着,互相扶持着,哭着笑着叹息着就打发了一场漫长的人生。 这一切原本都那么平常,可是对于她,却都是那么奢侈。也不是委屈,很早就知道的,她决定爱他的时候,就知道,这爱,不可以说,也不能靠近他,没有理由吃醋,甚至见到他时,总要固定的叫他一句,教授。 她才明白,自己选择的,就要自己承受。原来,感动与负疚都代替不了爱。 那个晚上,庄小露喝得有些多了。喝高了的她很不安静,脸颊通红,双手使劲搂住夏小诺的脖子迭迭重复:夏小诺,夏小诺,你一定要帮我拿韩景然的名片。韩景然听了笑起来,没想到庄小露这么买我的账。 夏小诺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喃喃地:韩景然,我也很买你的账啊。韩景然笑了,拜托,我不用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吧。她露出羞赧的笑容朝向他,仿若一朵疯狂盛放的百合花。韩景然在旁边尴尬地说,我送你们…… 一(24) 蔚小辰的好性格决定了他身边总围绕着各式各样的美女,或妩媚或天真。 他最初说爱夏小诺的时候她就问他:你该对多少个人说这个字。 他说:喜欢是可以对很多人说的词,爱不是。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干净地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少年,清澈如泉水,热烈如阳光。 夏小诺于是问:为什么是我。 他说:和你在一起,简单,而且欢愉。 夏小诺把手放在他的手心。她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他的话,信或者不信,其实完全都没有意义——是她先爱上了韩景然。爱这回事,对先走一步的那个人,总是一场劫。 可是蔚小辰……蔚小辰那么在乎她。 夏小诺看着碧蓝的天空,直到眼睛发涩,她低头揉眼睛,然后看到地面上大块的阴影,回头看见蔚小辰。她有些尴尬:啊,你怎么也在这里?他轻巧地笑:你怎么在这里,我就怎么在这里。夏小诺勉强道:这样啊……她转身要走,他跟在她后面说:不如去外面的茶室坐坐——晒了这半天的太阳。夏小诺想说不,可是口渴得很,便应了。 茶室设计得很别致,原木色壁,白木桌椅,贝壳串成风铃挂在窗口,微风到处嘤咛清响,灵秀悦耳。蔚小辰点了两杯印度大吉岭,问夏小诺要不要加牛奶,她说随便。 蔚小辰说常常听别人说起你,他一直很想她。 夏小诺说她没什么特别的,他念旧而已。 一般衣锦还乡的人会特别念旧,夏小诺刻薄地想。 蔚小辰说念旧的不只是他。 侍者送茶上来,夏小诺低头去,茶面上隐隐约约浮着一张脸,似喜似嗔,或者是疲倦。 夏小诺开始闭门写稿,写一些遥远的故事,在停笔的时候想起爱琴海沉灰色的水。那是一个古老的国度,青铜色的壁画上赤裸着上身的奴隶手执古代的兵器,眉宇间刚强和坚毅的表情。 她在很久以后想起那个下午,安静和悠长的时光静默,蔚小辰他朝她笑,眉目间竟是细致的温柔。 他说话十分有条理,而且诚恳,夏小诺忽然相信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也相信这场爱情的三角戏只是无妄之灾,她于是叹口气,低声暗自说:我信你,你说是,就是。 夏小诺原本是一个极难信任人的女子,可是蔚小辰,像是有种奇特的魅力,让人相信和亲近。或者是眉目间端方的气质,或者是举止中流露的儒雅。夏小诺没有太多的朋友,如她所说,她实在是一个不太信任人的女子。可蔚小辰还是日日去找她,日日去去看她,夏小诺乐得有人照顾,也并不拒绝。 一(25) 周末的下午蔚小辰约夏小诺打球,夏小诺换了一身白的运动服跑去赴约。他的球打得很好,夏小诺也不赖,一场球下来双方都筋疲力尽,倒在草地上看着彼此失笑。他亲昵地替她拨开垂下来的一绺湿发,夏小诺半仰着头看蓝得透明的天空。蔚小辰说你好像很喜欢看天空。夏小诺说为什么不,白天可以看白云苍狗,晚上繁星满天。蔚小辰说我以为只有内心寂寞的人才喜欢看云彩和夜星。夏小诺一下愣住了,转头看他,迷惘茫然。 他在她耳边低声唤她夏小诺。突然。 真是太突然的事,夏小诺一下懵住了,不知道该推开他,还是扬手打他一记耳光,像所有肥皂剧里演的一样,哭着跑开。但是夏小诺没有,夏小诺仿佛一下陷入到无限的虚空里去,空白,脑中一片空白,所有,蓝天白云草地,她,蔚小辰,四年,都是空白,手足酸软。 夏小诺回过神来,摊开手,她说这算什么。 他别过脸去看天,天高云远,轻轻地说:我聪明么,夏小诺,我若真是聪明,感情又怎么会一再的孤立无援四面楚歌? 夏小诺不知道他这是诉苦还是损她,所以只很认真地看着他。她忽然明白:这一场放纵,于他,是发泄吧。 他扶她的肩说:夏小诺,我们只能这样吗?恳切,真挚。 夏小诺说: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快乐。 蔚小辰茫然地看着她:夏小诺你从来不过问我的事,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心里是有你的。 夏小诺说是,可是她是夏小诺,爱上别人的夏小诺。 夏小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生气,也许这事会一直藏在她心底变成阴影——她早料到这样一个结局,只是无法阻止,所以无从抱怨。她像是被使了定身术,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美仑美奂的天空,晴得很美。 夏小诺不知道她坐了多久,太阳冷下去,风紧了,一阵一阵,打在身上如爱琴海的波浪,荒凉和绝望的冷。 有人把外套披在她肩上,说夏小诺你没事吧,他说话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模糊不真切,夏小诺胡乱应了一声,有人拉她的手,她用力摔开,她说走开啊不要你管。 夏小诺跌跌撞撞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回走,四面都是月光,她仿佛踩在水面上,每一步都惊涛骇浪。 其实夏小诺不过是见证了一个她早已预见的现实。 夏小诺原以为事情就告一段落,但是蔚小辰的电话依然十分殷勤,登山散步或者去某特色小食店尝鲜。也许是他长得太好,眉目干净,叫人心安。夏小诺和他的一段情,不见得能善终,可是蔚小辰对她,必然珍之重之,如天上星子。 蔚小辰对夏小诺的殷勤周到,多半也是爱她的缘故。 一(26) 蔚小辰的电话过来。夏小诺说不,我不想作你的棋子。直截了当,一针见血。电话那头默下去,然后是悠长的回音,一声接一声。 过得几日,再次接到蔚小辰的电话,夏小诺没开口他已经急急地说:不,不是,我没有把你当作棋子,不是。夏小诺,我想……我是爱上你了。夏小诺还是觉得意外,不知道答复。她说让我想想,我需要时间。他说自然,我等。 一个“等”字让夏小诺觉得矜贵:有人愿意等我,不计较时间和精力的虚掷。 夏小诺翻出前三年的照片,有独自一人的,也有和蔚小辰的合照,他们以不同的姿态游离于彼此身边,他们靠得很近,只是近,可是并没有融为一体。她和他的眉目都是干净和固执的自我。她一张一张看过去,觉得累极,眼睛酸涩,然后伏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夏小诺记得蔚小辰是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人,因为一些她不再记得的原因和事情。 那是校园里经常会上演的一些青春剧,同样的剧本,由不同的人演绎。她和蔚小辰,还有韩景然之间的故事并不比别人更曲折离奇。 她和蔚小辰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的她并不像现在隐忍和理智,因为年轻,或者是因为没有任何惨痛的记忆,她甚至比蔚小辰先说出口——她说蔚小辰我喜欢你投篮的样子。那时候他们趴在窗台上,一边说话梅一边吃话梅。蔚小辰是那个喜欢穿白衣白裤的少年,他的字写得很漂亮,功课很好,数学和物理尤佳,弱项是作文,夏小诺知道得一清二楚。 夏小诺不知道蔚小辰也知道她的很多事。 夏小诺以为已经忘得彻底,可是终究有影子沉淀下来,忽然间所有的记忆都回来,呼啸,如原野上的风。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只是没有机会记起,那样深切的记忆,如刀割的凌迟,青春的岁月,无忧的笑容,一刀一刀,直到留下深深的疤痕。 夏小诺提醒自己,同蔚小辰再怎样轰轰烈烈,都只是一个笑话。这一次,夏小诺还是选择放手。她不想给他机会,因为他是她命里不可缺少的朋友,也一直是朋友。夏小诺这样想。那样的深爱,也终有一日形同陌路。就这样吧,永不离不弃。 第二部分 二(1) 安沫沫一脸哀愁地说,夏小诺,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路边的树叶哗哗地响着,风透过窗户轻轻拂动着她水蓝色的发带,像一抹蓝色飘摇的海水。 夏小诺一愣,有什么事? 安沫沫的脸红扑扑的,你是知道的,张文生打球好帅呢,这个周末,我想请你们去看一场他和复大的比赛。她突然缓过神来,好,我们一起去。 安沫沫笑得极不自然,夏小诺,你真好。他是7号。 7号?她笑,那我们就多留心了。 贫嘴,安沫沫骂道。对,我们去看7号。夏小诺说。 那个周末午后的阳光里,看到瓦蓝的天空,会觉得无限的美。她们去体育馆看比赛。 体育馆是市里新建的,她们坐公车,穿过那些法国的梧桐,穿过城市中那些熟悉的街道。 进了体育馆,看到7号正在热身,几个漂亮女生当他的拉拉队。漂亮的女生穿着超短裙,她们跳着舞,为7号加着油。他不停地挥着手,看向安沫沫。她有微微的心酸。可是,并不太怪他,他这样帅,难怪女生会讨俏。 比赛很激烈,财大的篮球队是有些名的,每年里面都有好几个棒棒的运动员。张文生打中锋,满场是他的影子,尖叫声和吹哨声此起彼伏,很多女生是为他来的,因为他真的帅,有那种明星球员的魅力。他投篮,全场叫。他传球,全场叫。他投篮,好像流星一样美。安沫沫紧张地抓住夏小诺的手,她感觉她的脉搏跳得很快,她看着她,你好像比7号还紧张。 下半场开始,张文生打得很冲,他全心的想把分超出去。 忽然,篮球砸在了他身上,他落地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一下重重扑在了篮球场的地板上。 安沫沫站起来,草草地冲出看台跑进去。 张文生张文生!她的声音里有忧虑。冲过去的还有队医。 张文生没站起来,他满脸的汗,需要找个地方可以让好好地睡个觉,找一个很安静也很干净的地方好好地养伤。队医说,他腿骨骨折了! 骨折?安沫沫几乎冲口而出。夏小诺,庄小露,周可欣也跑进去,轻轻安慰她,没事,没事的。 担架来了,几个男生把张文生抬上了车,安沫沫跟着跑上去。夏小诺和庄小露,周可欣站在风中,垂着头往车站走着,大片大片的梧桐树叶在空气中张扬开来,她们走了很久.但是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张文生住院了,打了石膏,有熟悉的同学三三两两去看。 安沫沫煲了骨头汤送去。她用一个精致的陶瓷罐子盛着。 二(2) 夏小诺眼睛有些湿。原来,所有的女子都是这样心细。当喜欢上一个男生时,她会这样的细致,真让人心酸呢。 如果是韩景然折了骨头,她会如何呢?夏小诺想,她也会煲这样的骨头汤吧? 那天黄昏,她们四个,提着精致的陶瓷罐去医院。安沫沫一直沉默着,她走得很快,因为怕骨头汤凉掉了,她的神色里,有慌张也有惊喜。 到了门口,她嘱咐她们,就说是买的啊,就说是买的,好不好? 好好,夏小诺说,你真不自信。 张文生温和地招呼,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坐啊。 不坐了不坐了,夏小诺摆着手。祝你早日康复,这是安沫沫买的骨头汤,如果好喝,我们每天送。 安沫沫倒了一碗还热着的汤给他尝尝。张文生喝了一口,真的好喝,哪家炖的?好像我妈的手艺呢。 如果喜欢,明天再来送。安沫沫坚定地说。 好呀,张文生看了安沫沫一眼。 这样,每天黄昏,会有四个女生出现在张文生的病房里。她们送了二十天,直到他拄着拐出现在教室。张文生颇享受清静生活,他哪里知道,安沫沫为了煲这骨头汤,总是很晚很晚才睡觉的!看着安沫沫消痩的背影,就让人不禁有一些轻微的心疼。 他在一秒钟内清醒了。说: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二十天。 安沫沫温和地说:你的一生?还有一百年要过,许多良辰在等着你。 快乐?她一点也不记得。 那二十天,她每天都要煲骨头汤,很累很累,她哪里记得。 张文生拥抱她。她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安沫沫瘦了一点,多少有些委屈,也只有自己知道。 她该安安静静地睡一觉。明天醒来,太阳还是崭新的。 海棠花香,淡不可循。夏小诺知道,一切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包括那些天花乱坠过的时光。 二(3) 日子难过的时候,夏小诺喜欢背着她的包,去南京路的书屋淘书。运气好的话,可以花几块钱买到打折的好书。她总是在旧书摊上发现一些让她满心欢喜的名字。张悦然、毕淑敏还有安妮宝贝。看了安妮宝贝的书,她就开始难过。 书屋的老板走过来,你面前的旧书,一律六块钱一本。她把包扔在泛黄的书页上,埋下头一阵猛翻,挑出一本本她喜爱的小说。每次来书屋看书,她心里都是甜蜜的,抱着一本本散发出霉味的书她就觉得自己很富有。 夏小诺喜欢美丽的事物。有时候看到一个赏心悦目的男孩子与看到一件灵动的花瓶有着毫无二致的惊异。安沫沫骂她恶毒。她一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蔚小辰说她好色。好色没什么不好。至少还有一份心情去观看,人或者物。 自从2004年愚人节那天夏小诺的豆浆扣掉到了地上,早餐便永远是咖啡了。她喜欢那渗透在褐色的液体中的烧焦了的香味。咖啡是黏稠的,因为兑的水太少。夏小诺用不锈钢的勺子一勺一勺舀起它们,然后极有耐性地放进嘴巴里。 冬天的风一点一点的浸透这个城市,在强大的冬天面前夏小诺喜欢随身带着扁扁的水瓶。是用来装随时泡的咖啡。她喜欢蓝山咖啡浓烈的香味。她用不锈钢的勺子一勺一勺舀起它们,然后极有耐性地冲进热水。很多杂志上说喝咖啡不能代替喝水,女人是一株植物,一株需要充足水份的植物。可夏小诺讨厌喝水。可能她从骨子里觉得喝那么透明那么干净的液体有些不习惯。 蔚小辰曾说她像个忧愁的老女人。她听他说这些后往往很难过。她就想到了自己以后的死。她希望她可以赶在生命结束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冲一杯蓝山,然后喝下去,之后再也不醒来。那样的离开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蔚小辰说,你怎么连死都死得那么没出息。 夏小诺开始忧郁,什么叫有出息呢? 她开始喜欢在天黑之前出去买一堆新鲜的水果。她喜欢水果里面的纤维。每次去学校外面的那个小水果店,她都会抱回一些的红彤彤的苹果。她喜欢静静地坐在窗前,用水果刀细细地把苹果皮一点点削下来削下来。她把苹果切成一瓣瓣,再将它们吃下去。 老板,这些苹果我帮她付款。一个声音截了过来。她回过头,没想到会看到韩景然。 二(4) 他们在一个附近叫夜媚儿的酒吧坐下。这是一家十分火爆的酒吧,几乎晚晚人满为患,就更不要说周末了。 坐在吧台上,喝着暗红色的红酒,夏小诺窈窕的身段再加上精致的外貌,引起了酒吧不少人的注意。 韩景然整杯整杯地喝着,夏小诺看着他那雕刻一般的侧面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孤寂。 你很喜欢苹果?韩景然用很好看的眼睛盯着她。她端起酒杯咽下红酒,轻轻地点点头,我只是迷恋苹果酸酸甜甜的感觉。韩景然自顾自地笑了,我也喜欢苹果,淡淡的清甜和微微的酸。 坐在冰凉的吧台前,她大脑轰一下,吓得有些清醒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的老师,她突然很想和他在一起,之后发生一些香艳的事,她和他挤在一张大床里做爱。她的嘴唇在他脸上摩擦。直到有一天,在不经意间,她已经慢慢成长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让他习惯去疼惜和溺爱。 夏小诺的眼眸里有陶醉般的神情。这么想着就有股暖意从心底涌上来,瑟瑟的觉得鼻子有点儿酸。 其实没有人真正了解她的生活。偶尔会接到爸爸的电话。他关心她的生活和她的健康。爸爸在电话线那端说自己身体很好妈妈不错的话,然后听她说那些让他放心的话,最后挂电话。她就好久不说一句话。 冰凉的玻璃吧台让她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冷。这并不是个名正言顺的寒冷的季节,酒吧老板没舍得开暖气。她开始结巴,说不清楚了。全乱了,她的心乱了,话乱了,脸绯红,手颤抖。他忽然笑了,把外套脱下来,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她内心里轰地一下,是铁马冰河,是杏花春雨!她明白,她都明白!她就愿意和韩景然一直这样呆下去,一直到永远。 夏小诺让韩景然看海岩的书,然后一脸坏笑地说知道什么叫“爱情”吗?韩景然说给一个善良的人爱叫作爱情,我要是给你爱,那肯定是爱情了。他的笑容很邪门儿。 韩景然说他喜欢余秋雨的《借我一生》,这让她吃惊不小。 韩景然说:他把一件东西描写的太真实了,就很多人喜欢了。 看来韩景然对《借我一生》研究得很深。合上《借我一生》这本书,夏小诺只知道自己很难过。她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带着一份善良读读这本书。 周可欣走过来,一种不良少女的调调。夏小诺,不至于吧?还这么热衷于余秋雨的书。她说周可欣,我是认真的欣赏余秋雨先生。 电脑里放着周杰伦的《千里之外》。夏小诺就觉得周杰伦的歌特凄美,他的歌词有着纯白的灵魂,和温柔的深情。 夏小诺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天空是铁蓝色的,有些阴霾,没有阳光。她眼神沉黯,在那些贫困儿童的世界里早已经没有阳光了,为什么她还要自虐似的去妄想韩景然呢。她的面容冰冷下来,点击进周杰伦的新歌《绝对零度》。 二(5) 电影画面流畅完美。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思绪却淡淡地从这场景中抽离了。其实她只是为了维持那一点虚伪的尊严。她喜欢上大她十九岁的老男人韩景然。在他叫出的孩子两个字里,她听出了一点怜惜还有一点心痛。 于是她装着一脸幸福的样子,只是不再和别人谈感情方面的事情。 有种苦味在心底晕染开来。 冬日,一切恍若都被冻僵了。 寒冷的风里。 唯有挂着的蕾丝袜仍旧悄无声息地飞舞着。 夏小诺知道自己长得很对得起观众。这是从她身边经过的流里流气的男人那放肆的目光告诉她的。他们看她的时候很贪婪。但不知道在她旁边放一沓人民币的话,他们的目光还会不会在她身上来回穿梭。不过他们有两只眼睛,夏小诺是够用的了。 她的感情像是在迷宫里为寻找出口而四处打转扑棱棱扇动着翅膀的鸽子。在每一条暗道的尽头都会狠狠地撞在墙壁上。 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话:爱上我的老师叫作茧自缚。那是她大学里的第一次日记,眼泪顺着手中握的笔流到了刚写的钢笔字上,水蓝色的字化开了,那时候她知道了什么叫凄凉。毕竟,她刚刚到了二十岁。 夏小诺常去一家叫文秀缘的碟店。那里有好听的音乐,赏心悦目的mtv,还有好看的男人。是真的,在那里,让她非常微妙,非常清晰地心动。这种感觉,很温暖。安沫沫问她是不是爱上了那个碟店的老板,她笑笑,怎么可能,她只是看那店里的东西比较全罢了。还有,在碟店旁边的那家水果店里,她能买到她想要的娇艳欲滴的苹果。看着那些苹果,她的嘴角突然绽放一抹伶俐的笑意,她希望看到韩景然同她一样美好的笑容。 韩景然把自己公寓的钥匙给了一把夏小诺。她捏着钥匙左看右看,半天来了一句:我……是不是先在你这里放几件衣服?买些新的吧!韩景然从口袋里把钱包掏出来:我的工资卡、奖金卡、工会卡全都交给你,够不够?夏小诺的心立刻就柔软了起来。 每次去文秀缘之后,夏小诺都会在水果店买一些鲜艳的苹果。提着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她就到韩景然那儿去。韩景然的住所很大,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公寓区,四层半的楼,环境幽静。 在寓所,夏小诺看了韩景然画的一些画,每看一张都说很好,她没想到他的画会画得这么好。他就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他们谈着话儿。 她总是会坐在韩景然的对面,用刀削下苹果皮,然后递给韩景然吃。他的目光透露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剔透明亮,让她竟莫名地心动。他们的故事真的开始了,两个善良的人相爱了。夏小诺接近韩景然只是让自己快乐或者说是更快乐。其实,她也希望一个笑容干净的男人抱着她说爱她。那是好甜蜜的屈服。 二(6) 看着韩景然一块块地吃下苹果,夏小诺就开心地笑了。韩景然总会把新打进卡的工资攒在一起,去咖啡店买价值不菲的蓝山,然后给夏小诺喝。这也许是对她的最好安慰。夏小诺喝着咖啡如沐春风般,朝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她偏执地爱上了蓝山。她喜欢透过晶亮的玻璃杯,看那的褐色的液体。她认真地看着咖啡,韩景然认真地看着她。他突然说,夏小诺,以后少喝点咖啡,女孩子喝太多的咖啡不好。她没有问什么不好。只是在听过之后点点头。 她没有告诉他,她曾经在那样的不眠之夜,喝着温暖的蓝山,想着他。 吃苹果的声音结束了韩景然就会吻她。他的手指在夏小诺脸颊上摩挲,她好半天都镇定不下来。他们累了,韩景然就把她抱起来,放进他的那张有着棉布味的大床上。对着落地窗,外头是城市明灭的灯光,和漫天的星星。他们钻进被里,拥抱在一起,紧紧贴着对方的身体。可他们还是什么也不做,就那样睡去。 在这个季节里,夏小诺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她每次回忆起韩景然总有种不可思议的冲动感觉,或许只是因为好奇心。他好像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火球,用巨大的炽热吸引着她。什么事情到了韩景然那里总会得出一个像样的结论,所以夏小诺也总是竭尽全力地标榜着自己的成熟。 夏小诺在去韩景然家的路上碰到蔚小辰。蔚小辰无奈地摇头道,夏小诺,你男朋友对你好不好?不好的话就不要了,好男人多的是。她若有所思,我恋爱着呢。你倒是该找个喜欢你的女生了。蔚小辰不曾想过,他多年以来郁积在心中的感情,就这样被她几句话截住了。她脸上尴尬三秒钟,而后释然一般微笑着。 蔚小辰,让她疼痛的蔚小辰,一切都那样的自然又不动声色,她来到韩景然的身边,蔚小辰就要不发一言的就此离开。也许她从未爱过蔚小辰,她这样想。 她开始难受起来。蔚小辰一直是这样的在乎她。让她怎么做呢?突然有点想韩景然了。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会不经意地摸她的头。你选得很好啊。她就会幸福地笑着。 安沫沫说夏小诺你的生活也太灰了点,若让我去涂改,我只会加上爱情了。 要是分手了,那样似乎更让我绝望,夏小诺淡淡的笑。 从文秀缘拿回潘玮柏的一张一张碟。塞上耳机一遍一遍地哼《我们都会错》。夏小诺喜欢那嚣张的声音传出的忧伤和温柔。她被这有穿透力的声音震撼。现实太残酷,她太沉浸了。 她要从南走到北,她还要从白走到黑,她要人们都看到她,却不知道她是谁。她有着长长的双腿,总有一天她要远走高飞,她不想留在一个地方。 有时候,安沫沫扬着一张邪气的脸问她她和韩景然到底做了些什么。她说我又没你和张文生那么浪漫。她就继续化妆,撇撇嘴说少来了,我只不过是问问而已。 二(7) 安沫沫和张文生还成为了她们四个人的一个笑柄。那天她在衣橱里找了一套非常个性的衣服,上衣是低胸的白色无袖体恤,后背上还挖了几个露肉的小窟窿。下身是一条短短的黑色皮裙,里面的性感紫色内裤再和黑色的网点丝袜连在一起,脚上穿一双高跟鞋。收拾好一切便和张文生牵手去一家宾馆。 去开房间的时候,安沫沫说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一直都在颤抖。颤着从总台领到一张卡,上楼插卡时手还在发抖,折腾了很久才把门打开。室内布置得不错,她刚刚关门的时候,被张文生一把抱住。他们疯狂地接吻。第二天安沫沫回来时,嘴唇还肿得老高,看上去像一根精心烹饪的香肠。 安沫沫还很得意。因为张文生那天晚上还是个处男。安沫沫激动得满脸通红。她对二十岁还是处男的男生有一种隐在的钦佩。张文生在黑暗中喘息,安沫沫从来不知道一个男生的亢奋是那样的粗暴。他把她的衣服脱下来,最后把她摁倒在床上压了上去。为自己的欲望找到了一条出路。安沫沫说他们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安沫沫就马上找来衣服穿好,最后他们离开了那家宾馆。 我们没用避孕套,安沫沫的手臂不安地放在膝盖上。膝盖上的蝴蝶结在晚霞黯淡的紫灰色光线里飞舞,妖娆瑰魅。 夏小诺有些吃惊地抬头。当安沫沫清晰地讲出这些时,她的心口像被钉上了一枚无法拔去的钉子,在空气中暖暖地痛着,坚固又惆怅。 安沫沫,以后你会后悔么?夏小诺凝望着她,微笑着问。 安沫沫愕然。目光与夏小诺相撞的瞬间,脸颊微微温热起来。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后悔?不后悔?哪一个答案她都不喜欢。 没有。只是……有些不安。她似乎不会撒谎。就像穿上一件不属于自己的极不合身的自己又非常喜欢的衣裳,全身感到不自在。也许,张文生就是那件不属于自己的极不合身的自己又非常喜欢的衣裳。 夏小诺握住安沫沫不安的手背,安沫沫,你是我从一开始就认定的朋友,不需要不安。相信我,没什么事的。 夏小诺微笑。 安沫沫不安的感觉在夏小诺的微笑中渐渐松弛下来,漆黑的眼瞳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恬静又激烈。她也是从一开始就认定她是她的朋友。 夏小诺点头,微笑。笑容里有些神秘。 二(8) 在安沫沫面前,夏小诺的宽容一点点扩张。她喜欢这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女生。她喜欢她抱着自己哭。喜欢她坐在床头声音沙哑地唱刘若英的《后来》。喜欢她小心翼翼地读张文生写给她的短信。这个女生有很多缺点,但她是可爱的。 她笑的时候很善良。夏小诺喜欢看她静静的笑容。周日的晚上,其他人都通宵去了,就留下夏小诺和安沫沫。蓝白色的窗帘有气无力地垂下来。昏黄的灯光打在彼此小麦色的肌肤上,她们静静地看着对方。一张床上,软绵绵的被子轻轻摩挲着身体,她们都习惯了一起睡觉。 夏小诺和安沫沫把对方读懂得很彻底,是那种深入的彻底。可是她们却弄不明白自己。 夏小诺曾经问安沫沫这是为什么。安沫沫笑了,我们都是笨孩子。她的唇角闪着动人的微笑,连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笑容。她以为她不会笑的,一向不为凡尘俗事牵绊,不为人生的悲喜而悲喜的安沫沫,也会因为一个儒雅的女孩子绽放微笑。冷漠和傲慢,在她那双柔和的眼睛里,此刻完全消失了。 夏小诺把手指插进她柔软的头发,一下一下划过去。安沫沫,我没你坏。安沫沫就说我是长大后不知道怎么就变坏了。其实她们都一样,总把身边的男人当过客。他们从她们生活的河流中踏过去,只溅起一串浅浅的水珠,太阳露个脸照一照便什么也没有了。窗外明亮的月光涂抹在她们有些消瘦的背上。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男人,能够让她们安心地把自己的心去寄存? 没课的时候,安沫沫坐在广场边上晒太阳,迷迷糊糊地拨通一串男生的电话号码,说过来陪我。她的语气里面带有微妙的责备。夏小诺微微皱起眉头,抱紧了白色的米奇包,面对着她。 安沫沫略微抬起头,夕阳残留的光线照出她半个侧脸,光滑干净。安沫沫放荡得像这个拥挤的小城的春天。疯狂过后她乖乖地拿起钢笔写字。她写散文。写到困倦的时候,夏小诺会给她一杯蓝山。有时候是一支“红双喜”。“红双喜”口感不错。她们并不看重文学。她们只是靠文字取暖。 韩景然也有时问夏小诺为什么与安沫沫走得那么近。夏小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托住曲线优美的下颌,似笑非笑地望着韩景然,好心地建议,说:那,我陪你一起如何? 韩景然看了看她,微微笑着,习惯性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夏小诺看了看他,转回脸去,没有说话,白皙的双腿在不知不觉之间轻轻地来回荡起。 韩景然不明白,有一个安沫沫生活在她的周围,她是多么欣慰。她和安沫沫同样的温顺和乖张。有了对方的存在,她们不再孤独。以至于各自,彼此在乎。 夕阳中,他的笑,看起来仿佛有些透明。 他的身上,传来的是淡淡的香樟树的味道。 夏小诺低了低眼睛,有些寂寞地一笑,然后有风吹进了无尽的黑色瞳孔里。 二(9)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夏小诺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号码是韩景然的。他问她有没有时间。夏小诺,晚上我来接你。盯着饭盒里刚打的豆汁排骨,西红柿炒蛋,她说可以可以。 夏小诺做菜的手艺进步很快,已经会烧西红柿炒蛋和豆汁排骨了。 出校门,她看见韩景然靠在街边的那株古老的柳树上,双手插在裤兜里,他们肩并肩走着。远远就看见很多私家车停在路上,宽阔的街道都有马上交通堵塞的势头。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韩景然的眼睛并没有看她,而是紧盯着水泥路面。我最近有点忙啊,她故作潇洒地耸耸肩。他们都不再说话。说什么呢?其实他们彼此还是陌生的。走到一起只是为互相取暖。她一直相信,两个人的寒冷,抱在一起就是温暖。她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身体逐渐变得温暖,可心还是冷的,这可能注定一辈子都是陌路人。 一段路,走了很久。起风了,透过车窗玻璃,她看见强劲的风更加肆虐了。车突然停下来,韩景然抱住她,抱得那么紧,没有一丝缝隙,她感觉他把自己勒得只剩下骨头了。 晚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夜渐浓,清凉的空气洒满大地。 夏小诺,我需要你。韩景然看着她醉目迷离的样子,禁不住探过手来,抚摸她的后背。她起初还以为自己会哭,后来才知道她是一脸的默然。 路过一家水果店,夏小诺对韩景然说你停一会儿车,她一路小跑,买回一些红艳的苹果。现在买苹果已成为她的一种瘾了。好像有一种东西在瘾里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会有这种瘾的。韩景然从她手中接过沉甸甸的袋子,一只手有条不紊的环住她的腰。她突然有些恐惧了,她不知道这只手能够让她温暖多久,疼痛多久。车内传来了cd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地感伤。s 在韩景然棉布味道很浓郁的大床上,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她竟然产生了想一直睡下去永远不醒来的幻觉。她看着他的嘴唇,突然有点怀念它的味道,有点甜,又有点苦,湿湿热热的,很深很近的感觉。她看看他的眼睛,笑叹着,鼓不起勇气。 落地窗只拉了一层纱。外头是城市明灭的灯光,看不见星星,天顶上只有一轮孤独的月亮。韩景然温柔地吻她的嘴唇,她就那样躺着,毫无生气地躺着。 接着夏小诺感觉到了撕裂般的疼痛,她快要叫出声来。韩景然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她的声音含混不清。韩景然只是用力地抱紧她,抱紧她。她终于沉沉睡去了。 早上醒来,看到白色床单上猩红的血迹,夏小诺心里一片平静。她安静地坐在冰凉的红木椅子上看韩景然小心翼翼地把床单抽出来叠了又叠,最后放进洗衣机里去了。弄好这一切,韩景然眉心微皱起来,像是刻意隐忍着一种痛,声音生涩地说夏小诺你是个纯洁的女孩子,我不能再退缩,也不能再沉默,我爱你。她凄凉地一笑,我只是想你不要把我忽略掉。韩景然把她抱进怀里,她冰冷的眼泪落下来,她想,这辈子,她只属于一个男人了。 二(10) 回到寝室,夏小诺头有些发晕,又想呕吐。从小到大,头痛像恶魔一样的缠绕着她。她怎么也摆脱不了它。去医院做ct,一切都很正常,含着眼泪笑得愈加灿烂。可在这种虚无的正常里,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仿佛下一刻就会隐去一般。没去上课,安沫沫告诉她,老师点名她会帮她请假。晚上韩景然打她手机,他问她有没有事。她说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其实她想说:我要你抱着我,永远不要松开。可最后,她还是优雅的按了电话。 这段短短的感情插曲,夏小诺就当它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小感冒,但这依然是她想要的。如果说,韩景然在夏小诺的心里,曾经让她有一丝丝疼痛的话,那么她那点小小的伤口已经在一夜之间愈合了。她也想过,这可能只是个华丽的传说,它仅仅属于记忆。那么,她就当它是一件发神经时买下的衣服,第一眼有要的欲望就要了,管它以后穿不穿。人们都避免不了做糊涂事。每个人都做过的糊涂事,但这应该算不上糊涂了吧?没有参照就没有愧疚。 那一夜夏小诺做了梦,梦中的情景非常逼真,清晨醒后夏小诺发觉,那个梦简直就像她和韩景然互相为伴的纪实电影——他们一起聊天,一起散步,一起游戏,他们真的就像一对相依为命的恩爱恋人。她爱他,他顺从她,也依赖她。每一个清晨,每一个午后,每一个黄昏,韩景然都属于她。梦中的韩景然,她的韩景然。 那梦的结尾不够理想,后来,韩景然就突然对她漠不相识了。她哭了,哭醒了,醒来后她急急地穿衣服下床,天还没有全亮,四周静静无声。她靠在走廊的墙壁蹲了下来,心酸的回顾着梦境。 一觉醒来,天亮的时候,她不是一个完整的自己,可生活依然继续。身边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抑或混乱抑或颓败地进行着。她照常吃饭睡觉上网逃课。没有什么改变。夏小诺,原本纯净的瞳孔中盛满了挣扎与忧郁,但是,这样会更让她浑天黑地,于是她抚摸着自己的眉心,说:我好喜欢现在的这个样子。w 晚上她打开电脑。看一部爱情电影,看着看着她有点难受了。韩景然他是属于她的吗?他能把心交给她吗?不管以后怎样,她想唯一不变的,她还是会去买苹果,一如既往的削皮喂给他。 韩景然和夏小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太忙了。每次见面他都会给她买一件礼物。一开始她是不怎么习惯收别人的东西。韩景然笑着说:夏小诺,你就不怕伤我的心。她笑得一脸幸福。韩景然见她还是会买东西给她。有时候是一本书有时候是制作精美的工艺品。这个男人对她越来越好。他是个好情人,他像父亲一样温和像大哥一样体贴像情人一样疯狂。 桌子上的小什物多了起来。安沫沫说想不到我们的夏小诺竟然是头号危险分子。各种年龄的男人都对你趋之若鹜的。你简直快成“单身公害”了。她勉强笑了。她和韩景然的事情她已无力去仔细揣摩。只是她有些恐惧。以后他们会怎么样? 韩景然越来越爱吃她做的菜。烧土豆鸡块的时候,她放入大把的花椒和野山椒。辣得他直吐舌头还是狼吞虎咽。 二(11) 韩景然夹一块鸡肉放进夏小诺碟子里说你的手艺是大有长进了,不过这有我一半的功劳。 少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韩景然很体贴,吃完饭他会主动去洗碗。他说他平时,总是从超市买回大堆的速冻食品,没劲透了。 她微笑地看着他,这个很容易满足的男人,给他烧一顿可口的饭菜他便可以高兴好久。 推开韩景然的卧室。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但很舒适。书架上有很多书,从这些可以看出来,韩景然是个爱书的人。床头有一盏乳白色的台灯,呈荷花状,很精致。很难想象一个忙碌的男人能把家打理的这么妥帖。 夏小诺问韩景然累不累。他不做声,她借故走开了。她不忍心看那张好看的脸充满了忧伤。 人的内心总有无可言说不可被阳光照射的秘密,如果要复述于语言,多数需要一个相对昏暗的环境。韩景然和夏小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认为只要任何一个人一旦问出来,对方就必须要勇于去面对自己。 夏小诺知道曾经韩景然也拒绝她的关心,现在却是除了她,谁也无法走进他的内心。 你会一直喜欢韩景然吗?安沫沫问出这个问题,有点老套,有点无聊。夏小诺一下被问到愣住——长时间喜欢一个人就会已经把那个人排除在任何选择之外了,几年之后她还会喜欢韩景然吗?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问过自己,也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她。夏小诺居然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 我算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了。夏小诺把脸转向安沫沫。当然。安沫沫看到夏小诺的表情。 韩景然对我来说最重要。她俯视着看安沫沫。 所以在你心里韩景然是让你永远无法与外界沟通的人。安沫沫已经坐了起来。 夏小诺盯着她,眼睛里同样充满了笑意的疑问:你呀,为什么张文生没进到你心里去? 安沫沫只好尴尬地笑笑说:那,也行吧。 夏小诺摇头。她久久地想着安沫沫的话,或许,她在固执的等着,他把他们的爱情填完满。她的心情全在韩景然身上了,爱一个人的感觉原来竟是这样好!你为他哭,为他笑,为他操心,为他牵肠挂肚,那感觉真的好。然后她的眼神有点暗淡,有点忧伤,像这个没有风的夜晚。 二(12) 12月间,夏小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独自撑一把伞,在校园的林里散步。当然,这里不是西安,西安只有红得像火一样的木棉花,没有柔弱的雪花。 圣诞节很来临了。夜晚,夏小诺看到玫瑰花在花店里装了清水的透明玻璃杯里愤怒地开。人们在路灯下拥吻,有时还伴随着缠绵的情话。那个夜晚很有意思,竟然还下了点小雪。 上海的这个冬天变得好暧昧。 安沫沫和庄小露已早早出去。周可欣围好围巾,全副武装地等陈萌打她的电话。夏小诺凄楚地笑了。身边的男人那么多,她却找不到一个能留下来陪她过节的人。韩景然去北京学习了。如果这个时候他在,当然就不会忽略她的。她会准备一双加长加厚的长筒袜,和他一起去约会。这样想着,夏小诺就神经质地笑了。 夏小诺一不小心,竟成了圣诞节的局外人。她打开窗户,寒风放肆地钻进她的脖子。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尖锐的声音吓了夏小诺一跳。 夏小诺,可怜可怜我吧,不要让我一个人度过今晚。蔚小辰的笑听起来很轻松。 夏小诺撇撇嘴。她安心地抓起床上的白色小包走出寝室。 蔚小辰仍然站在他一贯站的那棵树下。仍然捏着手机摁她的电话号码。夏小诺走过去拍拍他的背,我们走吧。 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夏小诺柔软的头发上落了雪花,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晶莹的光芒。这光芒让蔚小辰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来。蔚小辰脱下自己的手套,递给她,他不知道,他递给她手套的时候,夏小诺的眼睛是湿润的。有时候,夏小诺也弄不懂自己。只是还是会很容易的忘掉一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这仍然让夏小诺很担忧蔚小辰的存在。 怎么样,想去哪家店?说真的,我还真有点儿不习惯温顺的你。蔚小辰兀自笑了。 夏小诺狠狠地拧了他一下,有病啊你。蔚小辰拿手揉着被夏小诺拧痛的地方,一脸无辜。 随便去哪儿。夏小诺看着空中飞舞成碎片的雪花,眼睛一眨不眨。 蔚小辰突然转身快步走向路边一家咖啡店。他回头,等我一会儿。回来时,他手中拿着两支热蓝山。他一边帮她插吸管一边说,看我是不是神通广大。你要的东西,没有我搞不来的。 夏小诺没有笑。她想起了高三的时候,那个灰蒙蒙的冬天,她发高烧,围着宽大麻织围巾的蔚小辰永远是第一个顶着大风,给她送笔记的男生,他也在常常在去学校的路上载着她一路狂踩,当她家庭出现问题时,也是他陪着夏小诺找到了她父亲的情人,看着夏小诺甩了几巴掌。他也曾经像现在这样把她的手牵着,紧紧的,最终夏小诺的父亲又回到了她母亲的身边,蔚小辰就这样一直紧紧地守在夏小诺的身边,和她面对一切。可是,拿出对爱情与多年的感情放在天平上一摆,夏小诺放弃了后者。 夏小诺,你在想什么?蔚小辰歪头看她。她发现,他的目光在雪花中出奇地柔和。 没什么。夏小诺浅浅的微笑。 二(13) 蔚小辰伸手想帮她拍掉头发上落的雪,被夏小诺推开。她可以对每一个男人无所谓,但除了蔚小辰。她只想能认真维持他们的友情。因为爱的人和最重要的人往往是两个。 她靠上蔚小辰肩头的那一刻起,只怪她自己是个女人。尊严受了伤害时,是需要退路的,或许也是反抗。她不想欺骗蔚小辰,她没办法爱他,她就不能伤害他。也许她的小心翼翼早已对他造成了伤害。她可以和其他的男人接吻,嬉戏,甚至做爱,但在蔚小辰面前,她总是自动退出了一段距离,她希望他能明白只有真正珍惜一个人,才能这般的小心翼翼。 还是选择了那家叫夜媚儿的酒吧。推开门,暗黄色的灯光就把他们淹没了。夏小诺觉得今晚的一切都是暖融融的。明天,也许会有新鲜的太阳,即使落雪不停,也一定是干干净净的。她和蔚小辰径直走向最里面靠墙角的位子。蔚小辰说,夏小诺,和你在一起真好。夏小诺不客气地说谢谢。 夏小诺,蔚小辰轻声地叫她。可能是怕打扰别人。今晚不要喝太多酒好吗? 她点点头。蔚小辰点了满满两杯红酒。夏小诺还没有跟一个男人相视而坐举杯喝过红酒。她一直觉得那不是她的风格。红酒该是为爱而喝的。在那个位子里,他们说了很多话,趁蔚小辰只顾着说话的时候夏小诺还喝了很多酒。她需要这种温暖的液体。 服务员端上来两杯咖啡,说是酒吧免费赠送的。显然是把他们当情侣了。夏小诺醉眼迷蒙地说,我们哪里像。 蔚小辰说难道不像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 夏小诺放肆地大笑起来。周围的人都扭头看她。 蔚小辰端一杯咖啡给她,说夏小诺,你以后真的要少喝咖啡,多喝水,女孩子怎么可以不喝水呢?她的头就痛起来,这让她想起韩景然。为什么身边的男人,老是让她喝水。那无色无味的液体,柔软,弱不禁风让她感到苍白。 走出酒吧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夏小诺的头开始疼痛,感觉很冷,一阵风吹过来,她的胃隐隐作痛。下了的士车,蔚小辰把她扶住。才发现学校大门已经锁了。坚硬的铁门在寒冷的雪夜里更让人寒冷。 抬腕看看表,零晨两点。蔚小辰和夏小诺站在雪中,一脸无助。去宾馆吧。蔚小辰的声音有些生硬。夏小诺笑了一笑,点头。蔚小辰亦报以微笑。风大。寒冷。夏小诺的手早已瑟缩在蔚小辰的掌心。那双温暖而厚实的手让她安全。头很痛。她喝完酒之后都会疼痛。她也只有在喝醉酒之后才会疼痛。所以夏小诺活得总是很矛盾。旅馆的房间很大。蔚小辰把夏小诺扶进去轻轻放在床上,就去墙角的冰箱找喝的。紫色的床单上,渲染着大朵大朵的白色花卉。床很大也很舒服,夏小诺把头陷在软软的枕头上,全身慵懒地舒展,犹如坠入白云的深处,荡漾着,失去了重量。 蔚小辰拿来一听奶茶,温柔地让她喝下。她觉得特别冷,在床上打战。蔚小辰开了空调的暖风,又从衣橱中抽出一张棉被子盖在她身上,可似乎都无济于事。 夏小诺慢慢转过头来,望着他,平和地说:如果没有这场悲剧,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把你藏在心里。但是悲剧发生了,我无法再将你藏匿……她抓紧蔚小辰的手臂。 二(14) 夏小诺,别说了。蔚小辰突然意识到今天到这里来是一种错误,他一脸无助。不行,我不能乘人之危的。他站起来走到床前, 夏小诺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但她真的很冷。前进与后退似乎都会让她立即跌入万丈深渊,失去安全感。 蔚小辰替她擦去眼泪。脱下外套。然后是毛衣。他把衣服撑好挂进衣橱。他的理智让她觉得不真实。做好这一切,他掀开被子,在夏小诺身边躺下。然后他紧紧地抱住她说,夏小诺,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蔚小辰,还记得我的话吗? 蔚小辰示意她不要说话。夏小诺,你说过,男人是用来取暖的。蔚小辰的脸上全是平静。没有喜悦没有悲伤。 蔚小辰,如果让你来温暖我,你会要我吗?夏小诺轻轻地搂住蔚小辰。 夏小诺,爱一个人就必须得到她吗?看见她快乐幸福也是一种爱,你不爱我。蔚小辰抚摸着她消瘦的脊背,故作深沉。 夏小诺流着泪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那里有温馨的香味。她的蔚小辰,会为她心疼的蔚小辰,真的是个好人。 夏小诺,我答应你,你不要哭,好不好? 蔚小辰,那你吻我的脸好了,唯独不要吻我的嘴。因为我的嘴被我的情人吻得太多次了。在唇上一直留着他的味道。夏小诺的泪又流下来。她真是没出息。蔚小辰,脱去我的外衣好吗?穿太多的衣服我睡不着。你知道我需要休息。现在就只剩下内衣了。蓝色的。你为什么不看一眼?请你不要再让我有理由跑出去让其他男人伤害好吗? 现在,我已经快忘掉韩景然的样子了。我看他的时候,心总是在跳。我注意力不能集中的了。每一次看他都不认真。我只记得他的样子很好看。是的,我没记错,他是个漂亮的男人。我总喜欢漂亮的东西。但现在,我再也不要去爱任何男人了。我要最熟悉的躺在我身边。夏小诺还是不松口 你不要只是低着头吻我的耳朵我的脖颈。你现在放弃了,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你知道吗?夏小诺就像幽灵一样,苦笑着说。 蔚小辰,或许,我真的不爱你。只是我的眼睛想念你,想你湖水般清澈的眼睛。谢谢你只是温暖了我,没有进入我的身体。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好。知道吗,在今天晚上,是你陪着我的。 蔚小辰,我先睡了。你也睡吧。 夏小诺睡着了,没有听清蔚小辰在她沉睡之后说了什么。真的没有听清。 一她醒来后,走出房间的一刹那,闻到了一股伤感的味道。蔚小辰这个眼神清澈的男生,他是她的天空中那颗闪亮的流星,他是她的天使。这段经历,将会是她感情大陆上那清晰的岛屿。它将停留在她记忆的某个角落,永不退去。 二(15) 一不留神,大二的尾巴就从夏小诺眼前扫过去了一半,等夏小诺意识到的时候,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寒假回来,夏小诺的其他三个伙伴等在寝室里,寝室乱哄哄的。 安沫沫和张文生一起去了杭州还去了西湖逛了一趟。带回来一沓照片并分给她们一人一答看,她说你们慢慢看吧。周可欣和陈萌去了海南岛。在海边她露出了风骚的笑。照片上看出陈萌晒黑了很多。夏小诺和安沫沫没出去,待在家里吃吃喝喝。她们见面只是讲述着各自无聊的长假。 刺耳的手机铃响了。夏小诺摁下接听键,蔚小辰说你真是个好孩子今晚睡这么早。睡眼惺忪的她含糊地说有什么事啊? 蔚小辰笑了,夏小诺,你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对我。暑假回来也不说一声,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 她笑了很久。这个可爱的男生。 她说明天给你吧。 他说好的,明天请你吃川菜。新开了一家。听筒里传来很响的风声。蔚小辰在大街上。她摁下手机的红键,风声没了。 下午五点,蔚小辰打夏小诺手机。她看见他站在楼下的桂花树旁边。每次他都站在那个位置,然后她打他的手机,告诉他,她就下楼。 其实她一直希望有个男人能站在楼下很响亮地叫出她的名字。 蔚小辰只是看着她,微微笑着把手伸向她。她昨晚答应他的。她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蓝色相架。相架上雕着一行小字:祝你幸福。蔚小辰很喜欢,接过来很认真地看。 夏小诺突然有些愧疚,这个相架并不是买给他的。在路上看到一个老艺人,觉得有意思,就买了下来。本想送给韩景然的,又嫌它太老土了些,就正好给了蔚小辰。 走进那家新开的川菜馆,还好,有空位。坐在古色古香的木桌木椅上,夏小诺的心情明朗起来。蔚小辰现在已不再提感情方面的事情,他在她面前也开始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让她觉得自己很下贱。老在他面前招摇过市。 其实,他是宁愿被她宰也不愿被她冷落的人。夏小诺是个很郁闷的人,一年到头喝蓝山也不觉得乏味。蔚小辰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永远是大方的。他把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都推到夏小诺面前。笑着说夏小诺这是对你的奖励。她说奖励我什么啊?他说奖励你的明智,夏小诺大小姐又恢复单身了。她死命地嚼着嘴里的菜。她知道,他想知道韩景然的情况。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夏小诺,不要轻易把自己销售掉,十年之后或许我还是那个在你身边的人。蔚小辰是个天生会调情的人。 夏小诺差点喷菜。十年,十年之后她都做孩子他妈了。 二(16) 这顿饭吃得很快,夏小诺吃得很饱。有人买单这对她来说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回学校的路上,蔚小辰说真快啊,两年就要过去了。是啊,就这样过去了。大三很快就来了。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再也不敢说自己还小了。 夏小诺转过头,眼光冷不防和裴予陌的相遇了。他直视着她,始终一言不发,静默的脸上,一双眼睛黑如深潭,目光清冷。 一眼万年。她恍惚想起一首流行歌曲的名字,随即摔摔头,从他身畔走了过去。 默默注视着她瘦弱却挺直的背脊,蔚小辰咬紧牙关,内心像有只虫子在疯狂啃噬,隐痛难忍。天知道!他多想批跑上去,紧紧抱住她。 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她一个人独自离开。 不,他不能再沉溺下去,否则他就会像所有陷入爱情中的傻瓜一样,变得狂热、嫉妒、贪婪、患得患失,变得不再理智冷漠,不再像他自己。 爱情就像是一场赌博,谁先动情,谁就是输家。况且,夏小诺眼里根本就没有他。 可是,为什么他始终不能忘记她?为什么即使是在四年后,他也无法把她舍弃?为什么等再见到她时,思慕的情绪反而更加强烈? 夏小诺越来越发现,蔚小辰有些反复无常。但没有办法,蔚小辰就是喜欢她,他说从第一眼看见她他就喜欢了她。可是她越来越喜欢的是有沧桑感的男人,因为有沧桑感的男人不会像小男人那样小气又小心翼翼,也不会像没有经历过世事的小男孩那样,整天无所事事的露出门牙不知人间愁苦的样子。 其实对于每个人,每天的忙碌和无奈都只能说明生活的辛劳。有几个人可以从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过着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好生活呢?大多数的人都在拼搏,奋斗。或者就是靠着父母的拼搏奋斗而慢慢成长。 可是,这都是在成长。因为成长,所以干脆。 夏小诺的生活干脆的透明而又没有任何不满。 她明白无论什么选择,好的坏的,只要能选择,哪怕是选错了,也依旧可以改正。 二(17) 生活并没有因为时间的一去不回头而改变些什么。夏小诺照样去上课去看电影打扑克听阿杜嘶哑又温柔的声音。这总比出去惹是生非好得多。 又回到学校。吃饭。上课。打水。睡觉。 夏小诺拿着不锈钢的饭盒去二号窗口买了她爱吃的西红柿炒蛋和豆汁排骨。找个位子坐下来,背对着架在头顶上的电视机慢慢地嚼。食堂里的人都一口口嚼着米饭,两眼紧盯着正在播放的松松垮垮的偶像剧。邻桌的一个女孩子一边嚼饭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那个女的就是夏小诺,别看她一副特纯情的架子,骨子里骚着呢!勾引蔚小辰还不够,又去招惹韩景然教授。韩景然现在都躲着她了。她还厚脸皮直接挺进人家家里去了。真不要脸! 夏小诺握着勺子的手突然一顿,先是激动了一阵,但很快就发觉其中的不切实际。马上离开?这怎么可能呢。她看了那个女生一眼,径直走过去拿起不锈钢的饭盒扑通扑通地打在了那女生的头上。之后,她一脸平静。拎着不锈钢饭盒走了出去。 夏小诺并不担心那个骂她不要脸的女生会变成残废或植物人。一开始她就没用多大力。这根本打不伤人。 学校到底还是把“夏小诺打人”这件事情传开了。夏小诺遭到了很多人的评头论足。这件事让夏小诺的情绪很不好,好在她和韩景然的秘密还没有被揭穿,所以夏小诺心里也就平衡了,感觉这份罪受得也值得。 回到寝室,只有安沫沫和庄小露在。她们给了她安慰。周可欣是和沈阳约会去了。 呦,夏小诺,我们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夏小诺,其实我们都担心死了,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们挺放心的。 这两个善良的女人,夏小诺真想把她们摁在床上强暴了。 安沫沫说:夏小诺你的火气怎么那么大呢?你知道你昨天用饭盒砸的是谁吗? 夏小诺眯着眼睛看看安沫沫,谁呀?大不了是校长的情妇。 庄小露笑得很夸张,刚吞的一口水喷了出来。 安沫沫清了清嗓子。夏小诺,你是够背的。你昨天泼的是一个暗恋韩景然教授几年的女生。 原来是这样。那么那女的在嚼饭时骂她不要脸就可以原谅了?不可以原谅的是她还暗恋了韩景然几年了。庄小露接了下句。 那女的没冲上来撕碎她都算好了。安沫沫摆弄着手中的水杯,那女的暗恋韩景然教授,那夏小诺就是她的情敌了。对待情敌才不会心慈手软。 夏小诺松下一口气。她还是幸运的。她感激成了韩景然的女朋友。她知道自己还是纯情的。毕竟也不能弄得自己太无良了。 二(18) 2006年末,冬天来了。 夏小诺一迳向寝室直走去,迎面走来蔚小辰。这么大的校舍,他偏偏永远会在她面前出现。 他猛地抬起头来,她看到了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悲哀,还有晦涩的痛苦。这种眼神,让夏小诺感到陌生和不知所措,只能嗫嚅地说:你怎么了?你没刮胡子?看上去像个醉汉。 我很不好受。我们去饭堂坐坐。蔚小辰说。他的面色令她怵然而惊,他看上真有点憔悴,原本笑弯弯的眼睛现在很空洞。 夏小诺就跟蔚小辰一路走过去。他穿着紧窄的牛仔裤,大t恤。真漂亮。他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强壮的手臂,瘦小腰身,美丽的体形,温暖的身体,一时寸都是青春。夏小诺怎能告诉他,她只想紧紧的拥抱他,靠在他身边,走遍财大,听他说笑话…… 但是韩景然在这里。韩景然对她太重要。她知道蔚小辰会说最好的笑话给她听,但她肚子饿的时候,她十分怀疑笑话是否可以填饱她的胃。好的,她知道蔚小辰可爱,除此之外,尚有什么?一年、两年、三年,她会对蔚小辰的一切厌倦,不值得冒险,连考虑的余地都不必留下。 夏小诺看他一眼,低下头喝红茶。 蔚小辰坐在她对面。他说:我有个问题问你。韩景然是你的男朋友?他就是?他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你真了解他?你做了什么?蔚小辰几乎要哭起来,他是一个有钱的老头子,但他是这里的教授!蔚小辰气愤的说。 夏小诺的血凝住,手拿着红茶杯,可不知怎么办才好。气氛顿时陷入尴尬。 别在这种地方问这个问题。她声音中带一丝惶恐。夏小诺镇静下来,处之泰然,她说:你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她可以猜得到他要说的是什么。她的胃像压着一大堆铅般。谁说这茶好喝。全打背脊骨里落。 是个梦吧?她衷心地希望,这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夏小诺的眼睛瞪得很大,蔚小辰漂亮的五官放大了数十倍,却模糊一片,迷离在晶莹的泪光中。她呆呆地注视着面前的茶杯。她将怎么办?解释?推卸?还是听其自然?夏小诺按住蔚小辰:噤声!别响了,镇静一点。夏小诺站起来。蔚小辰,我很疲倦,不想和你说话了。夏小诺叹口气,看他一眼:我原谅你! 二(19) 难道是我错了吗?蔚小辰将头埋在膝间,手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好了,一切都算是我造的谣言,好不好?蔚小辰拉住夏小诺苦苦哀求。我真的没告诉别人。 蔚小辰,没关系,你听我说,真的没关系。夏小诺还得安慰他,真是啼笑皆非。现实本来如此,没什么好发脾气的。执著和坚持,两件在大多数女人眼睛里看来最傻的事儿都让夏小诺干了,而最可笑的是她还相信不远的将来就是满眼的幸福在等待自己。 没错,她就是傻。不过,不同的是,因为爱而傻。她给自己最大的鼓励也在这里,虽然听起来有些壮士断腕的悲哀和无奈。 见到你很好,我也好了,谢谢你。夏小诺说得很僵。我只是可怜我自己。夏小诺轻声说完走开。她捧着书在游离状态中离开饭堂。 回课室的路上, 夏小诺木着一张脸。她对这样的生活相当不适应。 上课的时候,她还是做梦了。信。很多的信。很多的信自信箱里跌出来。她痛快的看完一封又一封,甚至递给她丈夫看。她丈夫是一个年轻人,很爱她,饭后佣人收拾掉碗筷,他们一起看电视。 突然她打了一个冷颤。她一个人醒了。她昏昏沉沉的靠着椅子。努力地跟自己说:我要忘掉这个梦。她从没觉得这么寂寞。坐在这样的一间房子里已经是很多人了,可她还觉得寒冷彻骨。上课的时候天一直下雨。 下课后夏小诺并没有离开课室。小小的课堂里有很多的人气烟味,她把窗子开一条缝,外边清新的空气如幻景般偷进来,她贪婪地吸起一口气,想到刚刚的梦。可是这世界,没有人知道另外一个人的心中想什么。谢谢老天大家不知道,幸亏不知道。她心里想。 二(20) 时间一个猛转身,吓了夏小诺一跳。大二完了。大二将要结束的日子依然不痛不痒。韩景然说她越来越不像话了。她整天整天的沉睡在咖啡和爱情小说里。韩景然问她是不是要当作家了,才那样的沉迷。她说应该不是。但她深深地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麻醉住自己的恐惧。她太怕会离开韩景然了。原来韩景然是那么重要。 夏小诺开始很认真地把喜欢的诗用黑色钢笔抄在16k的草纸上。庄小露说她没有情欲没有风情。她懒懒地说,课本不是告诉我们了吗?文学应该是高尚的。 然后她就轻轻地笑了。笑得有些惆怅。她不再去想她和韩景然潮湿生锈的故事。爱情调戏着他们。他们以忍耐的方式调戏着爱情。 光亮的白炽灯下,夏小诺斜靠在满是资料书的棉被上背书。她强迫书上的文字挤进自己的眼睛。困的时候,就爬下床喝口蓝山。看进去的东西似乎就被裹住了。书背到滚瓜烂熟的时候,她就开始想其他的事情。 有时候突然有见韩景然的渴望。在夜的深处醒来,她都会有一些气若游丝的灵感。懒懒地躺着,摁亮手机,在记事簿里存简短的话,然后发送出去,留言给韩景然。之后入睡。 有时她也会在深夜里燃起一支“红双喜”,一个人细细的抽着。在床上的安沫沫就会坐起来,说你这女人不把我当人啊,你叫我怎么睡啊?夏小诺抽一口烟,吐出的烟圈扩散到黑暗中,我都没把你当外人看。 用尼古丁熏熏自己会让夏小诺可以遏制住内心的郁闷。她发觉她开始对自己骨子里的堕落钟爱起来。 在她发奋用功的时候,安沫沫总是挎在张文生的胳膊上,轻盈得像只蝴蝶。在他们学校里散步并把脚下的树叶踩得咔咔嚓嚓直响。 这样夏小诺觉得很不公平。为了安慰她,安沫沫总是从张文生那里收来半条半条的红双喜,交到夏小诺这里来。这样夏小诺总会有一些红双喜牌子的香烟。是一根根精致的香烟,让她在某个时候某个地点保持一份清醒。安沫沫,庄小露和周可欣一直处在热恋的状态。她们频繁地约会,频繁地赴宴。夏小诺不知道她们现在还有没有爱的心境。她们总让她觉得自己的感情在长时间流放。安沫沫说她是把感情隐匿起来了。可她又何尝不想不拒绝韩景然的爱。无意间,忧郁成为了夏小诺的心病。 夏小诺觉得很悲哀。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几乎等于零。韩景然难道就看不出她的心不在焉吗?一方面,她同情蔚小辰,另一方面又非常痛恨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背叛角色。 如果是以前,夏小诺绝不会喜欢这些弥漫着悲伤的情调,但现在,在她经历了一些伤痛之后,她深深地被它们所打动。 它们勾起了她遥远的记忆和类似的情愫,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不论它们是否被时光归于尘埃。 纯情的初恋不在,仅有的一次用心的爱若再不在,也许一切都不再,但怀念却永远沉淀在记忆深处,留在她青春的雕版上。 再见了,蔚小辰。她脑海中反复念叨,心下一片荒凉。 二(21) 很久没看书了,这让夏小诺觉得生活比别人慢下几拍。翻开海岩的小说,一遍遍看过去。海岩这个华丽而又自我的男人,给了太多的女人不幸的结局。《舞者》她看过很多遍。这是她最喜欢的小说之一。它有着不动声色的残忍。读那篇小说的时候,她一直觉得那个主人公就是她。 韩景然说海岩的文字什么都不缺少,唯独缺少快乐。夏小诺苦笑着告诉他,在爱情面前,我们一脸绝望,但我们都渴望有刻骨的爱情。她曾经问过韩景然他的信念是什么。他转着手中的笔,悠悠地说,活得像个好人。夏小诺很钦佩他的直白。 没事的时候夏小诺翻校报看。在第一版看到教授的奖金。韩景然竟然也赚到了三万元的经费。她打电话给他,说你应该请客。他那边很吵,他用很大的声音说好。 韩景然带她到那家他们常去的叫夜媚儿的酒吧。有韩景然在夏小诺也就没什么顾及了。这年代,找一个可以挽回面子的男人来买单实在太不容易了。韩景然穿一件米黄色的毛衣。质地很好,是净面的,看上去很温暖。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布很粗糙,有一种懒懒散散的美。夏小诺上下打量他,他有些诧异。衣着不合体吗? 不,你今天晚上真的很好看。夏小诺笑了。 夏小诺,你怎么也穿的是毛衣?韩景然笑着问她。 是啊。我也穿着。夏小诺看看那件很宽大的毛衣。 夜媚儿的确很古典。木的桌椅,仿古的台灯,深色的窗帘,一切那样的典雅。服务生送来啤酒,还有些精美的甜点。夏小诺让那褐色的液体毫无阻挡地流进胃里。其实,她每次喝酒之后她的心就会变得潮湿阴冷。她感觉到寒冷的时候,她就再喝酒,喝大量的酒。那些红褐色的液体流进她的身体,她就渐渐暖和起来。 我发现你很爱看我。韩景然笑笑。 夏小诺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她,于是她收回自己赤裸的眼神,是的,我总是不由自主。 这个男人总是一语中的。太聪明的男人是可怕的。女人总喜欢听反话。夏小诺突然明白她原来也是可以怕韩景然的。 夏小诺,你应该找点事做。比如写东西。那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空虚。 她笑了,有些痴。我这个人,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爱。你呢? 韩景然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指。过了很久,终于听到了他的回答。我仅存的一点爱被我一点点给了你。这样是很难再爱别人的。 夏小诺以为是一场幻梦,可是酒杯里那些透明的冰块告诉她这不是梦,嘴唇上残存的冰凉告诉她这不是梦。走出夜媚儿的时候,夏小诺回头看那闪亮的三个大字。 二(22) 他们俩在迷离的夜色中慢慢地走着。夜晚的城市像一座流光溢彩的舞台,霓虹灯处处闪烁着妩媚与诱惑。我想去你那儿过夜。夏小诺扯住韩景然的毛衣。 韩景然没说话,只是朝前走。她紧紧跟上他。我是想去你那儿找几本书。夏小诺的声音很大。风直朝她嘴里灌。说话的声音被冲得断断续续了。世界突然变得狭小,只剩下他们两人在黑夜里颤颤而立。 过马路的时候,韩景然很自然地牵了夏小诺的手,过完马路,他又很自然地放下。他们之间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一切又都在暗暗地滋生着,没有牵强,仿佛早已熟悉,只等待着靠近。他的手掌温厚而干燥,夏小诺的手掌却是潮湿柔软的。 韩景然的家她来过很多次了。一个四层的公寓被他布置得简单明澈。卧室里的颜色很单一。有一个大衣橱,和一个很大的书架。电脑桌上放一台手提电脑。夏小诺不懂他为什么买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真的搞不懂,却觉得格外显眼。 我睡哪儿啊?夏小诺躺在转椅上懒洋洋地问。 床啊。他指了指。那你呢?夏小诺不怀好意地笑了。 隔壁。他打开冰箱找吃的,里面塞的很满。韩景然其实是个井井有条的男人。 夏小诺去浴室洗了澡,出来的时候,穿的是他的浴袍。白色的。她穿起来显得过大,有很长一截拖在地上,像极了婚纱。爬上床。躺在上面,觉得床很大。可能是夏小诺太瘦了。 韩景然走进浴室,很久才出来。他穿的是和夏小诺身上一模一样的浴袍,干净得让她眩晕。 晚安。他说。韩景然无限温柔的语气,像张网密不透风地朝她兜头蒙过来。夏小诺还是努力地微笑着,她想,是不是这一生,真的就要在这样温暖却空洞的情谊中,在一片乐融融里一点点耗尽,她的心里很茫然,而这茫茫然间,渐渐就生出许多如果来。 夏小诺一直醒着。头开始疼了。韩景然在隔壁是睡着的吗?夏小诺知道,她在等他。她知道他会来的。夏小诺没有猜错。后来,韩景然还是钻进了她的被窝。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夏小诺在被窝里咯咯地笑。我习惯裸睡。从小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会来。夏小诺把手指插进韩景然的头发。你来了,床就更小了。她捏着韩景然胳膊上健壮的肌肉。 韩景然有力的手一寸寸滑过她的肌肤。夏小诺,知道吗?我很爱你。 夏小诺微笑,红红的眼睛含着泪,曾经她就用这种眼神看着蔚小辰,踩烂了他暖暖的围巾,踩碎了她的春暖花开。 二(23) 韩景然看着夏小诺的下一个瞬间不由分说的把她拉进怀抱,她头一次知道,原来他的力气那么大,好象要把她揉碎了嵌进身体里去。 夏小诺用力的推他,他丝毫不动,揽住她的头说,夏小诺,我喜欢你。 夏小诺凑在他耳边说,老师,你把我带坏了。韩景然恶作剧似的再一次抱紧她。生怕一放开,她就会消逝不见。 夏小诺,你是个干净的孩子。你身上有青草的香味。韩景然抚摸着夏小诺的脸。 你很老了吗?夏小诺凑到韩景然面前故意端详他的脸,就像一个熟悉的老朋友般自然。这种感觉真的很好,那些心动仿佛已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早已化成灰烬再难燃烧。然后韩景然用舌头轻轻碰她的嘴唇,她觉得很舒服。躺在蔚小辰怀里的时候,她说不要吻她的嘴。但她只许她爱的男人吻她的嘴。每次韩景然不吻她她就主动吻他。 你说,我们算不算未婚夫妇?夏小诺笑着问韩景然。 韩景然摇摇头。夏小诺,你要记住,你会幸福的。 夏小诺哽咽着说谢谢。泪水滴落在韩景然的嘴唇上。 夏小诺渴望韩景然进入她。因为她是爱他的。她染红过韩景然的白色床单。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爱上韩景然的。也许都是上辈子注定的。夏小诺一直等。他除了吻她抚摸她进入她,他还得爱她。夏小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她躺在韩景然的怀里。那铺天盖地的幸福淹没了她。这个温暖的男人。她要给他织好多的毛衣。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二(24) 从韩景然那儿拿回一本毕淑敏的诗集。夏小诺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得有些隆重。潇洒的开始读那本诗集。她懂幸福是要靠自己去珍惜的。不懂珍惜自己拥有的人永远不会幸福。 给韩景然买了一双手套,灰褐色的。夏小诺喜欢这些略有温度的东西,它们看上去都很有人情味。每次给韩景然买礼物的时候,她颇是浪费脑细胞的。像内衣、袜子、剃须刀。这些东西都是适合送给男朋友的。但那双手套的确好看,而且是很温情的东西。夏小诺就买了下来。 韩景然接过手套似乎有些意外,马上往手上套。他摸摸夏小诺的头,说你这个温暖的孩子。韩景然给她冲了一杯咖啡,夏小诺看见玻璃杯里的那些褐色液体,她知道这是她最爱喝的蓝山。 在韩景然对面坐下来。你还真适合这双手套的,夏小诺说的是真话。没有谎言的话说起来格外流畅。韩景然已经想到夏小诺会说这些似的。微微点头。夏小诺,我比以前快乐了,我真的要感谢你。韩景然看着她的眼睛。 夏小诺点点头。明年要毕业,要找工作,就没时间陪你了。可能我还要离开呢。 韩景然说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说完,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他们一直是这么客气的。 话题如果绕开毕业,夏小诺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落地窗里,她看到窗外那棵仅剩几片叶子的不知名的树,在风中摇晃着。树枝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这让她的心情沉重起来。 夏小诺,能说些别的吗?韩景然局促地搓搓手。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你如果留在上海,你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韩景然的笑自信起来。 夏小诺似乎有些听不懂这个将近四十岁男人的话了。过了几秒钟她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的下个大半辈子可能就留在上海了。夏小诺笑了。她笑着对韩景然说,你可以等我几年吗? 他声音嘶哑地说,我要你明年就过来住。她说,你知道吗?明年我或许就离开了。 韩景然的脸有些苍白。但他还是笑了。 送夏小诺出门的时候,韩景然给她一罐价格昂贵的蓝山。她最后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双手套。像一双温暖的手。风很大。路上的人似乎要飘起来。 走到舍楼下,夏小诺把手中精致的玻璃罐抱紧,胃开始隐隐的疼了。她快步向楼上走去。 回到寝室,夏小诺把自己摔在床上。她真的需要休息了。对窗外的寒风说再见。对她的眼泪说再见。对蔚小辰说再见。对她的过去说再见。 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安沫沫说夏小诺你快把我们吓死了。这里差点变成了你的停尸房了。你也真能睡。七个小时! 夏小诺从床上坐起来。被子软软地堆在腿上。是的,她睡了七个小时。她隐约记得。自己在睡梦中流泪。咸涩的泪水浸泡着她的思想,弄得她的头脑生疼。她还是醒来了。明天还是要继续的。一个人的悲愁还是阻止不了时间迈出的脚步。甚至,让它慢半拍也不可能。 睡醒了,夏小诺想一个人去人广场逛逛,只要有时间,她的脚步总是在这城市穿越。有时,会突然停在某一个地方,想起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笑或者哭。 庄小露说夏小诺你吃点东西再去吧,不要晕倒在外面,还得劳驾我们用担架去抬你。她很乖地吃了周可欣泡的康师傅,还喝了一大盒纯牛奶。 夜上浓妆,夏小诺的眼神停留在舞动的音乐喷泉上,当强劲的音乐响起,音乐喷泉一飞冲天,哗啦啦的水流飞溅而下。她有些累了,很自然地走到了那张熟悉的长椅前。 木制长椅因为长久的风吹日晒,油漆脱落,变得斑驳而苍凉。 一个人正坐在长椅上,喝着一杯奶茶,寥落地看着过往的人群。她旁边空了个位子,夏小诺大咧咧地坐下了。 二(25) 那个女孩穿一套黑色的工作服。这个年代,像夏小诺这么大的女孩子,不是一副休闲打扮,就显得别具一格。夏小诺看着她,那女孩的脸蛋很干净,身材很好,齐肩的头发削得很薄,发尾剪得很平,清清爽爽有些像是日本女孩。她对这个表面上如此神秘高傲的女孩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后来夏小诺却发现女孩的眼眶湿了。你怎么了?胃不舒服吗?夏小诺埋下头问她。 她揉揉眼睛:没有,可能进了一粒沙子。 夏小诺听见她手指的关节在咯咯作响。夏小诺点点头,再点点头。她起身,扬手走开。无数的小碎落叶哗哗散开,凌乱地铺满了一地。 圣诞节的余温渐渐退下去。学期接近了尾声,学生们自主地安排复习计划。夏小诺的课程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 几门选修课只要背背教授的笔记就能安全的通过。她终于可以逍遥自在地躺在床上看小说吃零食听歌。 寝室的气氛并没有明显紧张起来。安沫沫和庄小露偶尔会翻翻书。周可欣看书也不多。 庄小露这段时间则提前进入了贤妻阶段。从恒源祥专卖店里买60块一斤的羊绒线,着手给沈阳织毛衣。她把一绺一绺的毛线缠绕成线团,再拿几根织针像模像样地织起来。 庄小露俏丽的脸上幸福的笑容让夏小诺想到少女为自己选婚纱的虔诚模样。 看着庄小露手上渐织渐长的毛衣,夏小诺的心也骚动起来。她拿150块去专卖店买回一捆柔软的毛线。灰蓝色,那是夏小诺喜欢的颜色。像傍晚的天空,凋零中又带着几分坚韧。是一种温柔的色彩。 夏小诺一直向往身上穿一件宽大的男式毛衣。毛衣上忽隐忽现的是淡淡的烟草味道,还有她所熟悉的一种体香。这香味久久萦绕在她的梦里。 学庄小露的样子,夏小诺安静地坐在单人床上,让长长的绒线在指间来回穿梭。小小的线环在眼前跳跃,跳跃成零零碎碎的幸福。 庄小露问夏小诺毛衣是织给谁的。她说韩景然。有一天,他会走近她,轻轻捧起她织好的毛衣,然后再吻她的脸。 那段时间,夏小诺一直会抱回一大堆艳红的苹果。她开始了买苹果削苹果的游戏。之后她把苹果一块块裸露在空气中。 夏小诺织出来的毛衣素净简单,没有夸张的花纹。净面的东西有一种剑拔弩张的美,她执拗地这样认为。 寝室的成员都有些神经,越是靠近考试的时候,越是无所谓了。也许只有夏小诺一个人还是有些所谓的。 周可欣是潇洒的,她老是说夏小诺,没搞错,这么上进干吗?不就一次考试吗?她这叫富人不知道穷人的苦。夏小诺有韩景然那样的男朋友,怎么也得争个气考好些好向他炫耀。 学期接近尾声了,任课教师似乎顷刻间灰飞烟灭。校园里很少见到他们的影子。可能都蜗居进家里过冬了。 韩景然打电话给夏小诺。问她是不是很努力的啃书。他说你也真是的,大三了还不紧张。夏小诺回答他,你真是幸灾乐祸!他说现在不抓紧复习将来就完了。在通话结尾,夏小诺说你还是管好自己吧。之后她自己也笑了。 二(26) 晚上去食堂,看一字排开的不锈钢大盆子里装着冒半丝热气的菜,夏小诺就没胃口了。她提着饭盒直接去了韩景然的寓所。 敲开门,看韩景然正在网上挂着。夏小诺捧杯蓝山看自己回给他的qq留言。 不说一声就来了?韩景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小诺。 这么介意吗?我不是来捉奸的,我只是想吃好的了。所以来找你。夏小诺回答。 韩景然一本正经地说:想吃好吃的就来找我啊?看来我在你心目中充其量也就是给你吃喝的人。 夏小诺提议她动手做饭,韩景然唯一要做的,就是洗菜、切菜什么的。夏小诺做了拿手的豆汁排骨,还有两份炒菜。三菜一汤看上去还算精美,这让韩景然有些吃惊。这几份小菜为夏小诺在他面前摆谱奠定了基础。 夏小诺,不错嘛,真人不露相。看来我挺有口福。 是啊。没听说过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夏小诺高深莫测地一笑。 她问韩景然,来造访他的女客该不少吧?因为她看见窗台上那盏插着百合花的细颈瓶一直保持着一份盎然生机。同她上次来时一样。只有女人才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韩景然嚼着排骨,笑着说,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夏小诺发现她在焦急地等待韩景然的答案。她希望他否定自己的猜测。接下来他引开了这个话题。夏小诺知道,韩景然缺少什么也不会缺少女人的。他把爱留给夏小诺,却也可以把爱留给每一个爱他的女人。这让夏小诺难过。有本爱情小说上说,只有一个女人真正爱上一个男人时,才会兴奋地为那个男人下厨。夏小诺没有检验过它的真实性。但她承认是爱上了韩景然。 夏小诺摇着韩景然的胳膊,说如果我毕业了,你一定要帮我。我会留在这个城市。你知道的比我多。你要毫无保留地帮帮我。 韩景然摸摸夏小诺泻在肩上的头发,傻丫头,会的。夏小诺点点头。她想,说来说去,一切颓败的,肮脏的,甚至变态的东西,概括起来也就两个名词:性,金钱。世界这么大,人们争来争去的,也就这一点微乎其微的东西。 韩景然说丫头,你也太郁愤了吧? 夏小诺说,我不仅仅是郁愤,我还绝望。可我不能死。我的日子是为你活着的。我不开心但还得活得有声有色。 韩景然说我这么重要啊? 夏小诺拿着筷子敲桌沿。我没办法,我没那么好的命生活在下下个世纪那个无产阶级的年代。我想我也只能这么麻木地活着。 韩景然只说,你们这些孩子啊!你不要这么老气横秋的!夏小诺夹一块排骨给他。 要吃肉的是你啊!他把盘子朝夏小诺面前推推。 以后你有空就来这里吧!我的生活质量也有待提高啊!韩景然朝夏小诺杯子里斟些红酒。 想得美,得寸进尺啊!夏小诺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开了花。 你可以来洗衣服,洗澡什么的。方便一点嘛!韩景然说得很轻松。 你不嫌烦就是了。夏小诺真的很开心,以后可以每天见到韩景然了。这个冬天毕竟没有白过。 第三部分 三(1) 夏小诺每天挎着书包走在校园里,孤孤单单的,头发被风吹在脸上,从校园后面那个废弃的花园走出来,总是会把搂在一起的情侣吓一跳。再后来,夏小诺就常常跑去图书馆呆着。因为,那时冬天已经来了。校园的石凳上变得很凉,坐久了会肚子疼。而图书馆全天都开空调,她坐在空调下面,枕着围巾,每一觉都睡得很安稳。 夏小诺的功课已经复习的八九不离十。一回寝室便吃吃睡睡。在韩景然这里就看看书,累了还能和韩景然聊天。 房间里开着暖气,韩景然穿得不多。一件蓝白色的毛衣,看上去像是有一层阳光轻轻泻在上面。这种颜色是属于韩景然的,她想。 夏小诺对韩景然说一到冬天,女生都给男朋友织起了围巾,有的还织毛衣。她问韩景然他上大学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织围巾给他。 韩景然没心没肺地笑了。我只想有一件我爱的女孩子给我织的毛衣。韩景然故作轻松地笑了。夏小诺的心隐隐痛了一下。 韩景然说他准备考博士后,哲学方面的。夏小诺说祝贺你这么上进啊。他问夏小诺明年打算到哪儿实习。她搔搔落在眼前的头发,除了去容易进的企业还能去哪儿。 韩景然说你才二十一岁,以后还得努力混个博士。这个社会,人们都习惯了先承认你的学历再承认你的能力。夏小诺笑了。那我就等你成博士后之后我做你的跟班。 那个时候我已经老了。韩景然一脸调皮地盯着夏小诺。 我找的是导师,又不是老公。你老了点,有什么关系。夏小诺很固执。 丫头,你敢损我!韩景然佯装打她。 夏小诺抱住他的胳膊说老师体罚学生了。她把他的胳膊抱得很紧。这一辈子都不想放开,可没办法,眼前这个叫她丫头的男人,他是不会永远属于她的。 夏小诺搂住他的脖子,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 他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他们拥抱。然后接吻。韩景然滚烫的舌头滑进夏小诺的喉咙,她便瘫软在他怀里。这种眩晕的感觉,其他男人吻她的时候,是不会有的。 夏小诺就这样任韩景然抱着。他一件件拿掉夏小诺的衣服。只剩下内衣内裤的时候,他把她抱起来,轻轻丢在床上,然后拉被子把她严严实实盖住。 她知道,他有一天终究要离开她的。她不敢睁开眼睛,她害怕他看到她汹涌的眼泪。 韩景然在夏小诺身边躺下。他轻轻地抚摸她,就像在抚摸一本蒙尘的诗集。她紧紧抱住他,想把他抱进自己的身体。 夏小诺,你一直穿蓝色内衣吗? 夏小诺点点头。 你应该穿白色的,你是个干净的女孩,应该搭配那种纯净的色彩。他轻轻解下她的内衣。夏小诺的身体滚烫。她对韩景然说我要去浴室。 韩景然先去浴室放好水,把夏小诺抱起来,朝浴室走去。 要我陪你吗?韩景然故作轻浮地用手指摸摸她的腰。 夏小诺摇摇头。他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浴室的门。 三(2) 夏小诺在流水中流泪。然后拿浴巾擦干身体。回到床上,夏小诺看见韩景然睁着眼睛看窗外毫无生气的天空。 她知道他在等她。她躺进他怀里,他爱怜地抱住她,她抚摸着他俊朗的脸。这样,她已经满足了。 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那幸福的深沉的睡眠至今还让她怀念。 整整一个礼拜,夏小诺一直待在韩景然那儿。他们谈文学他们喝酒他们接吻他们拥抱他们做爱。 韩景然说夏小诺,你不要很快忘记我,我也不要忘记你,好吗? 夏小诺点点头。眼泪流下来了。 要考试了,夏小诺又回到寝室。四个女生都齐了,这真的很难得。她们各个都是成竹在胸的样子。试题比夏小诺想象得还要简单。每场考试都是夏小诺第一个交卷。她不会做完题目傻坐在那儿,忍受寒冷。夏小诺捏着学生证、准考证、身份证风一样地跑出去了。 韩景然打电话问夏小诺考的怎样。她在电话这头兴奋地说,这次学校想不要我都难了。韩景然说丫头又吹牛了。夏小诺笑得更响了。韩景然总是能让她高兴起来。 考完试一身轻松。夏小诺的双脚照例把她带去了人民广场。本来打算去韩景然那儿的。她想还是先散散心再去见他比较好。 长椅依旧,夏小诺坐在那里,那个蛊惑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喷泉的雾气中,清爽的侧脸,夏小诺再熟悉不过的轮廓。夏小诺看见她从远处走来,她还是穿着黑色的工作服。是个娇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年轻女孩。 这么巧!女孩脱口而出。然后她们一齐笑了。夏小诺凑进女孩说看来我运气不错。女孩咯咯地笑了。声音悦耳。 我请你喝咖啡啊。夏小诺喊得很大声。 女孩笑着问夏小诺,好,你叫什么啊? 夏小诺立即回话,夏小诺!你呢? 女孩凑过头,柳西西。 和女孩并肩走出广场。她说你先回学校吧。我一会儿收拾妥当后打你电话。她飞快地掏出手机记下夏小诺的电话号码。夏小诺点点头。 提着米奇包回寝室,夏小诺走的很快。 走出寝室的时候,夏小诺打女孩的电话。她告诉她在正点咖啡屋等她。她说马上就到。 寝室另外三个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假期回家了。因为家在外省所以要提前张罗着去火车站的服务部订票。夏小诺是不用着急的。她和蔚小辰每次都坐同一趟火车,订票问题也就都由蔚小辰包办了。 三(3) 刚在正点咖啡屋坐下,柳西西就来了。她穿白色的毛衣配蓝色的牛仔裤。生动了很多。她走向夏小诺。 让你久等了。柳西西欠欠身。 我刚到。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吗?柳西西摇摇头,有些茫然。 第一次遇见是因为巧合。第二次再见的话就是缘分了。夏小诺一脸认真的表情。 你真的想认识我吗? 夏小诺笑道:当然,我真心实意。 柳西西点了一下头:会有机会的。 夏小诺点了一杯蓝山,柳西西要了鲜榨猕猴桃汁。c 你的工作是什么。夏小诺开口。 在财大东面的桑拿城做洗浴小姐。柳西西如实回答,我是不是很低级。 你没错啊。没人看不起你。你是凭能力赚钱。这是为了生存。错的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夏小诺用长柄的勺子一下一下搅着杯中的蓝山。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在夏小诺面前,柳西西不用故作坚强,也不用弄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在夏小诺面前,她展示出了一个真实的自己。柳西西说你是不是对我很感兴趣? 夏小诺点点头。已经不需要躲躲藏藏的了。她们的思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样阳光灿烂的午后,躲在城市的黑暗角落,像两只受伤的猫互相舔着对方溃烂的伤口。 夏小诺告诉她,我在财经大读书,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柳西西点点头。她说你是大学生,受过良好的教育,就更要多看些真实存在的不光鲜的东西。现在书架上都摆些骗人的书本子。不知道作家的良心哪儿去了。夏小诺说其实我也没什么理想。爱我的男人我不爱,我爱的男人不知道我正深深爱着他。 柳西西轻轻啜一口猕猴桃汁。她涂着蓝色眼影的眼睛很漂亮。我还是有良心的。我把赚的钱都给妈妈交医药费了。 她们都沉默。夏小诺有点嫉妒了。她现在还是一分钱不能挣到的。还要把一张忧伤的脸晃荡在大学里。 沉默之后,柳西西抬起头,她说的第一句话是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柳西西是善良的,她把她知道的都讲给夏小诺听。她说夏小诺,我心里我可以记住忧伤的回忆,却依然快乐地活着。柳西西轻声地讲述。夏小诺安静地坐在她对面。她是个很好的听众的。 柳西西说到浴城桑拿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专到那儿来发泄。他们除了有钱,别的什么也没有。 之后柳西西讲了关于她的故事。她一脸苍白地讲述着。有时,她的眼神因恐惧而变得直勾勾的看着夏小诺。 三(4) 柳西西的初夜给了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她说那个男人可以做她爸爸了。那是她才来浴城工作第二天。一天晚上,来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他洗浴后叫了服务。领班把柳西西安排给他。 柳西西说我找这份工作都是为了钱。因为我妈等着钱看病。但走到这一步,就没法回头了。 那个男人打开门,拉着我进去,还未等我欣赏一下里面的设施,身后的他已猛然抱住我,当他看到我身下的处女红时,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对不起,我有没有弄痛你,我无声地点点头。他用手摸了我的头,又闭上了眼睛。 那个男人走时从包里抽出一百块,扔给柳西西。柳西西和他吵起来。他说你一个婊子,根本不值一百块。柳西西就抡了胳膊,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嫖了还给不起钱。 柳西西抢过他手中的钱包,一不小心,抖落了一张报销单。那个男人也没把这事儿闹大。柳西西也没受什么处分。是那个男人走后柳西西才发现报销单的。柳西西看着夏小诺,说那个男人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叫王蒙。 夏小诺喝的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柳西西咬牙切齿地说,夏小诺,你知道吗?那个男人淫荡的笑,色迷迷的眼神,一直让我忘不了。我恨死他了。 柳西西的眼泪流下来,在光滑的桌面上蔓延,扩张。夏小诺,你有文化,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是有钱人的天下吗?夏小诺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那样的人,怎么配做大学的老师。柳西西喃喃自语。夏小诺只能握紧柳西西的手。她只能做这些。 柳西西说,我喜欢过一个男人。 柳西西叹口气。确切地说,是个男孩。也是你们学校的。那天晚上,他来浴城,桑拿后要服务。是我轮班。 我走进那个房间,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床上抽烟。他看起来比我小。仔细看他的脸,虽然柔美,但还是有股男人的气焰。我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抬手轻轻搭上他的肩,他躲开了。我笑他。不会吧,这么封建你也来这里啊?他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痛苦。 他扔掉烟蒂,突然对我大喊,他说我不爱你,我不能碰你。我爱着一个女生。爱了她很多年。我已经被爱冲昏了头脑,我无法控制自己,但她却不爱我。我们寝室的人都笑话我。我知道,我爱的女生不爱我。我只能把自己的痛苦转嫁到其他人身上。 我点头,上前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那个男生流泪了。我第一次看一个男人流泪。我轻声安慰他。我没有要他一分钱。只问了他的名字。这个男孩子,真让我感动。 说这些的时候,柳西西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笑容让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弯成好看的弧度。 柳西西说,直到现在,她还忘不了他,他叫蔚小辰。 夏小诺脸色僵了僵,那个男生竟是蔚小辰。 她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让自己痛苦,也让蔚小辰痛苦。可是,蔚小辰,柳西西,还有韩景然,他们都是痛苦的个体。没有出口,感情的路,被他们自己堵死了。不过,有爱,有爱在心里,这应该是一种幸福了。 三(5) 06年12月末的寒风早已寒彻入骨,刚下过一场雨,更添了几分清冷。 夏小诺趴在海滨木栈道的椅子上,大一的时候,夏小诺还感叹,哎,又要熬四年。漫长啊!可现在,两年半已干净利落地从她身边呼啸过去了。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掀起高高的白色浪花,气势磅礴。她想,她可能要离开了。 夏小诺的心里很空,很空,好像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很多时候,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这句话被很多人提起,却没有人在失去前真的好好珍惜。所以,生命里充满了遗憾。 夏小诺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变化,她的皮肤变得透明了,像亚麻布一样,她能摸到亚麻布的感觉。 我的一辈子……我的一辈子。她叹气……她的一辈子尚有多久?是一个未知数,想想不禁打个寒噤,难道她会跟足韩景然一辈子? 不不。等她读完最后一年功课,她也许要脱离他的,她叮嘱自己:2008年,我给他一年。一年也不算是一个短的日子,一个女人有多少个一年。然而这一年不善加利用,也是会过去的。 等毕了业,她可以领取毕业证书,她可以留在上海,也可以另创天地。 悄悄拍拍胸口,努力找回冷静。夏小诺脱下休闲装,换上高跟鞋,同样是明艳的笑容,整个人除了端庄,是一副成熟的样子。走上了实习的企业。 由学生到社会,夏小诺经历着突如其来的转变。她到底还是乖了一回,服从学校安排,参加了企业实习。 利远房产公司是上海屈指可数的重点企业之一。部门主管说夏小诺,要不是你有财大的学历,是进不了利远公司实习的。 夏小诺牵牵嘴角笑了。她想,其实去哪里实习并不重要。她对这群从事天底下国企事业的家伙已有些失望了。 看看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的教授去嫖娼,嫖完之后还想赖账。学生呢?好看点儿的跑去傍大款了,剩下的就是夏小诺这样的不伦恋了。 实习期限为一个月。12月13到1月13日。校车浩浩荡荡地开出了校园。车上的学生都很兴奋,一路上的聊,但似乎笑起来都带着无奈。利远房产公司离学院并不远,就在市中心。下车后,人事部的女副经理热情地和带队老师寒暄几句,便带夏小诺他们到办公室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