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赌王》 第1章 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易经》 陈三爷退隐江湖前,无人能与之匹敌。 九姑娘就是他赢来的。 那一年齐家大院高手云集,陈三爷以整条右臂做赌注,一下赢下齐家三套大宅。 最终陈三爷退回宅契,微微一笑:“我只要九姑娘。” 就这样,九姑娘“典身”于陈三爷。 擦眼抹泪地跟着陈三爷走了,一出门就偷偷笑起来,早在陈三爷在赌桌上斗智斗勇时,九姑娘就眉目传情了。 多年之后,人们才发现,这是一个局。 陈三爷和九姑娘里应外合,赢下一份世俗不认可的爱情。 民国赌界有一句话:青鹤河边走,富贵凯鎏生。 青鹤,就是指普通赌徒,傻狍子。 凯鎏,就是顶尖高手,狡猾老千。 陈三爷就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凯鎏”。 他早年玩的最悬的一次,一晚上赢了八百块大洋,刚回到家,墙头上就翻过来四个人,刀子往他背后一顶:“回去!老老实实把钱输回去!” 陈三爷不敢怠慢,蔫乎乎地跟着回去了。 在牌桌上耗了一个时辰,才把大洋输干净,回到家,天已蒙蒙亮,裤裆里全是汗。 陈三爷之前“出千”,对方没发现,所以陈三爷赢了大洋,对方让陈三爷再次坐回牌桌,就是借机观察陈三爷如何“出千”,这里面危机四伏,稍有不慎,脑袋搬家。 陈三爷经受住了考验,自始至终没露出马脚,对方老大呵呵一笑:“你是个行家!以后别在我的地盘出现就行!” “大流马”去世时留下一本书:《弹指鹅幻》。 鹅幻,行业术语,变戏法的意思,西洋叫魔术。 当年马二爷创立“大流杂技团”,名震直隶,是唯一代表大清国外出巡演的杂技团,多次赴东南亚、欧美等地演出。 人们送马二爷一个绰号——大流马。 “大流马”的关门弟子叫陈三。 乃“大流马”最得意的门徒。 陈三排面特好,瘦高挑儿,双眸深邃,鼻梁笔直,眉飞入鬓,天生一双玩魔术的手,绵软修长。 既有天分,又肯努力,很快成了台柱子。 本希望这小子能将这套国术发扬光大,不料,陈三却改了路子,金盆洗手,偷偷离开了杂技团。 再次露面,小可陈三,已变成大名鼎鼎的陈三爷。 十年风霜,二十六岁,他从江淮来到山东。 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在山东曹县,靠赌钱,一战成名。 人称“鬼手陈”。 曹县历来有赌场。 清末闹义和团时,袁世凯来安抚,一夜之间就抓了二百多个赌徒。 袁大人倒不是借机替朝廷缉赌,而是缺乏运筹大事之资本,就这样拔出萝卜带出泥,二百多个赌徒一下供出幕后几十个老板。 老板们纷纷登门求饶。 老袁收了巨额银子,大笔一挥:既往不咎! 陈三爷在曹县第一次“推牌九”,就用了“鹅幻”手法,一响二宫,满钵赢,对方不服,配出个“至尊宝”,却在“文子”上栽了跟头。 一天一夜,陈三赢了五十块大洋,外加一块玉扳指。 中午回到家,喝了一碗羊杂汤,恢复元气,下午昏昏睡去。 晚上,他拿起从书局里买来的书仔细阅读起来,遇到不认识的字,便查《康熙字典》。 他渴望读书,年少时家境贫寒,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学了一肚子阴谋诡计,却无真才实学。 他骨子里想做个文化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还买来拓帖,学着写毛笔字,功夫不负有心人,久而久之,他的字连乡里的老夫子都赞不绝口: “颜筋柳骨,各参其半,汝师承何人?” 马家岗的土匪又蠢蠢欲动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可这帮人却是什么人都绑,谁有钱就弄谁,把人捉来后绑在地窖里,少了一百块大洋,别想把人赎走。 有经验的人被绑之后都沉默不语,偏偏有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双眼被蒙后,绑在柱子上,四周的绑匪正商量要价,老头支着耳朵一听,一个声音很熟悉,忙问:“是二娃吗?” 众绑匪一愣,其中一个问道:“你听清楚了吗?” 老头赶忙说:“我听清楚了,就是二娃啊!二娃,我是你五叔啊,咱是一家人啊!” 绑匪一刀砍下老头的脑袋,怒道:“真他妈晦气!” 这老头白活了六十多岁,岂不知遇到这种熟人作案是万万不能吭声的。 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家人交了赎金,捡条命也就完事了,第二天遇见绑你的熟人,依旧和颜悦色打招呼,对方觉得你懂事,以后也就不会再“办”你了。 你不明事理,偏要在土匪窝里认亲戚,这是跑步冲向阎王殿。 陈三爷在曹县赌场崭露头角,大把赚钱,很快引起土匪们的注意,土匪们怒不可遏:一个外来户在自家地盘上赚得盆满钵满,这还了得?办他! 一日深夜,土匪们翻墙入户,绑了陈三爷。 锃亮的大刀往陈三爷脖子上一架:“钱呢?都吐出来!” 陈三爷竟丝毫不慌:“你们可想好了,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绑错了人,日后可不好交待!” 土匪怒道:“谁跟你乡里乡亲啊?你都这个揍性了,还耍嘴皮子呢?一会儿就把你炖了!” 子夜时分,院中架起一口“八饮大锅”,熊熊烈火,热水沸腾。 这群土匪没找到一颗大洋,恼羞成怒,发誓要把陈三爷炖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群人轰轰走入院子,为首的正是县警察局局长。 局长院中一站,枪管挑了挑大盖帽,环视一番。 那土匪头子叫“七和尚”,七和尚赶忙屁颠屁颠跑过去:“大哥,你怎么来了?” 局长微微一笑:“陈三兄弟,是自己人,以后大家‘招子’都放亮点,别难为自家兄弟!” 土匪们恍然大悟,原来陈三早就越级献殷勤了,那些大洋肯定早就给了局长了。 这小子有一手好手艺,这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局长又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七和尚“偷鸡不成蚀把米”,当晚大摆筵席,款待陈三,一文钱没劫到,还搭了一顿饭,心里那个气啊。 但表面上异常豪爽:“来,陈三兄弟,今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陈三爷是不屑于与这群败类为伍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点头称是,与之推杯换盏。 第2章 王八 从此,陈三成了警察局长的摇钱树。 “六合义”赌档在曹县遍地开花。 陈三爷任大掌柜,眼见无数人抱着发财梦而来,又输得光洁溜溜而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觉得自己在造孽。 凡赌徒,均具备三个特征: 其一,好吃懒做,梦想一夜暴富。 其二,自认为很聪明,看谁都是傻屌。 其三,脑袋缺根筋,不计后果。 一个字:贪。 陈三爷八岁时就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开赌档的人让你赢了钱,那赌档老板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可陈三爷自己也满手血污,每一个悲剧,他都是背后主谋。 他想撤出,但这不可能,上了贼船,别想下来。 局长捧着他,是因为他有用,想弃恶从善,死路一条。 人生的路,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 有的人接连倒霉几十年,一辈子没出头之日,就是因为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陈三爷开始反思自己当初离开“大流杂技团”,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离开杂技团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愿被别人看不起,不愿被别人当猴耍。 那个年代,玩杂技的人身份低贱。 乡下有“饿死不入生意行,穷死不堕烟柳巷”的说法。 “生意行”就是指杂技行业,饿死穷死,也不玩杂技,也不做妓女。 每次他登台表演,场下的人哄堂大笑,他不知道这笑声是褒奖,还是嘲讽。 有一次,在国外演出,一个喝醉酒的洋人,竟然在身后点燃了他的辫子。 他一怒之下,口吐火焰,烧焦了洋大人飞扬跋扈的胸毛。 师父冲上来一口气扇了他十几个嘴巴子,他不怪师父,只怪自己命苦。 辛亥革命后,他剪了辫子,三七分头,油光锃亮,谦谦君子。 师父死后,他不辞而别,离开了杂技团。 如今,在曹县骑虎难下。 跑吧,十五家赌档都是他一手建立,他溜了,恶根不除,赌档的人继续作恶。 不跑吧,良心饱受谴责。 有一种人,注定做不了恶人。 他万分纠结,抑郁难发,半坛老酒下肚后,当机立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搞掉局长,彻底干净! 这就是江湖野路子趟出来的人,胆大包天,不走寻常路。 但他可不是脑子缺根筋的人,县警察局长虽说官不大,直接一斧劈死,也会天下哗然,届时国民政府追查起来,他也跑不了。 思来想去,想到一条妙计。 那局长叫潘召,人称“潘阎王”,铁城镇北八村出来的地痞,一个又矮又黑的死胖子。 满脸的麻子坑坑洼洼,整个脑袋就像一坨风干的大便。 擅长殴打百姓,没有来由,打上瘾了,一日不打,如隔三秋。 潘召有个狗腿子,叫谢四虎,是他的结拜兄弟。 谢四虎兄弟四人,老大叫大虎,老二叫二虎,老三叫三虎,老四必然叫四虎。 老大哑巴,老二少一只耳朵,老三仁义,老四霸道。 谢四虎娶了个媳妇叫婉君。 与其说娶,还不如说威逼利诱。 婉君有个哥哥是屠夫,在城南油坊街卖肉,因失手打死人,被打入县衙死牢。 婉君带着大洋去求情,谢四虎一眼就相中了这个长有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姑娘。 大板牙一龇:“好说!包在虎哥身上!” 很快,婉君的哥哥顺利脱罪,婉君也依照之前的约定,嫁给了谢四虎。 娶亲当天,潘召作为领导兼大哥,亲临现场,恭贺新婚。 瞅了婉君一眼,心里就扑腾一声:这样标致的小娘子怎么能嫁给谢四虎这个憨货呢?这不暴殄天物吗? 很快,潘召巧施诡计,不断地派谢四虎外出公干,自己偷偷潜入谢四虎家中,逼迫婉君和他行淫。 婉君一开始不从,后来逆来顺受,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可不敢得罪这个活阎王。 甚至有些爱上这个活阎王了,潘召比自己的丈夫更狠、更毒、更霸道,床上也更来劲。 这件事本是密不透风的,却被陈三知道了。 陈三爷从小在杂技团长大,深谙江湖“瓢把子”运筹帷幄这一套。 当年杂技团有一百多号人,都在师父“大流马”掌控之下,“大流马”布控眼线,精打细算,一切事务了然于胸。 草台班子管理。 陈三爷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学会了这套本事。 他收了一个小弟,叫铁良,长得古灵精怪,又瘦又小,三角脑袋,蛤蟆眼。 给人一种一见面就想一砖头拍死他的感觉。 但铁良聪明,会来事,深知自己从一个街头小偷变成赌档二当家,都是陈三爷提携,所以不计劳苦,效犬马之劳。 铁良依照陈三爷的吩咐,暗中监视潘召。 很快就发现了潘召和婉君的风月儿,马上汇报给了陈三爷。 陈三爷听后不动声色,他在等一个机会。 八月份,秋风乍凉。 省里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派下一名督察巡视,名为“督办”。 其实就是走过场,吃吃喝喝,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而后拿了银票滚蛋。 但这次不一样,据说来了位铁面判官,北洋陆军学校毕业,刚直不阿,包拯转世。 曹县明面上的赌档全关了,暗地里的赌局也极为小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夜里,陈三拎着一瓶酒,悄悄来到谢四虎家,两人秉烛小酌。 陈三爷为谢四虎斟满一杯酒,笑道:“四哥,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四虎一愣:“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讲?” 陈三爷眼神诡谲:“能否借嫂子一用?” “什么意思?” “陪我睡半年。” 谢四虎脸色骤变:“你他妈疯了吧?”一伸手揪住了陈三爷的脖领子。 陈三爷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看看你,还生气了?” 谢四虎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谁他妈不生气啊?你媳妇要陪别人睡,你愿意啊?” 陈三爷一笑:“我还以为四哥要做那‘水中一点绿,福寿万年长’呢!” “什么啊?” “王八啊!” 谢四虎勃然大怒,跃过桌子,“噌”地抽出腰间尖刀,抵在陈三爷的喉咙上:“我宰了你!” 第3章 疯狂逃窜 陈三爷一点也不慌:“四哥别急!你难道不知道嫂夫人和潘局长勾搭许久了吗?” “放你玛的屁!我扒了你的皮!”谢四虎怒不可遏,但刀子迟迟没插入陈三爷的喉咙。 陈三爷静静地看着他:“四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就是借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说这话啊!” 谢四虎一愣,松开了手:“我大哥是这种人?”刚说完就感觉自己放了一个屁,潘召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他俩干的事,枪毙八百回都够了。 谢四虎恨得咬牙切齿:“怪不得总是派我出去公干,原来早就勾搭成奸了!这个贱人、淫妇,我要杀了这婊子!” 陈三爷一笑:“杀了嫂子,正合潘召之意。” 谢四虎后脑勺一阵发凉:“那我就成了杀人犯了!潘召更有借口弄死我!” “四哥聪明!” “兄弟,那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办呢?” “两个办法,第一,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在潘召手下谋个一官半职,你好,他好,嫂子也好,都是兄弟,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去尼玛的!说第二个!” 陈三爷眼神犀利:“第二个,干掉潘召,你来坐庄!我辅佐你!咱哥儿俩共同发财!” 谢四虎一愣,很快缓过神来了:“弄了半天,是你小子要翻船啊?” 陈三爷正色道:“潘召手太黑,吃相太难看,贪,也得有个限度,否则早晚出事!到时你我都是陪葬品!” 谢四虎眨眨眼:“你什么时候有的二心?” “我是紧跟四哥脚步伐!” “什么意思?” 陈三爷嘿嘿一笑:“你不是已经和天津的蕉爷联系上了吗?蕉爷他爹是北洋元老,津海道‘瓢把子’,您搭上了这条线,潘召的船早晚都得翻!” 谢四虎冷冷一笑:“好小子,跟踪我?” 陈三爷呵呵一笑:“其实都在四哥掌控之中,嫂夫人的事您早就察觉了,只是忍辱负重,密而不发,待时来运转,一击致命!” 谢四虎眼睛死死盯着陈三爷:“要死,还是要活?” “全凭四哥一句话!” “好!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陈三爷差点笑出来:好熟悉的口号啊,这群混蛋都是这句话吗? 两人谋划一夜,第二天,谢四虎将潘召的罪证整理好,午时三刻,呈交督办。 那督办姓侯,身材魁梧,一身正气。 侯督办看过材料后勃然大怒:“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这样的人做局长,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查!一查到底,全都给我扥出来!” 谢四虎迟疑道:“长官……是让我去查吗?我……也是戴罪之身啊!” 侯督办笑道:“最合适了!戴罪立功,若查明白了,既往不咎;查不明白,我要你人头!” “是!”谢四虎转身出屋,高兴地带人去查办了。 不一会儿,陈三爷登门求见。 侯督办不认识陈三:“你谁呀?” 陈三爷一抱拳:“无名小卒,姓陈,名三。” “然后呢?” “听说侯大人铁面无私,刚直不阿……” “少拍马屁,说人话!” “好嘞!侯督办此番是来镀金啊,还是真想查案啊?” 侯督办喝道:“上峰有令,整顿政纪!你以为又是走过场?” 陈三爷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小的是来自首的!” “自首?你犯了什么罪?” “聚赌、参赌、诈骗!” 侯督办笑了:“你是潘召那根儿藤上的瓜吧?” “您火眼金睛!” “你是想说你身不由己、被逼无奈,此刻主动投案,求我轻判?” 陈三爷一摆手:“不不!您一定要重判我,杀鸡给猴,以儆效尤!” “你脑袋被门挤了?” “目前还很健全!” “牢里的饭可不好吃!” “肩头站着鹰抓孙!” 侯督办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一脸错愕:“你……到底什么来路?” “督办打破砂锅问到底,未必是好事!” “我让你说你就说!” 陈三爷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您认识天津的蕉二爷吗?” “你是他的人?”侯督办一惊。 “我问您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直隶的‘钻头’,天津洋场的二当家。” 陈三爷一摊手:“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侯督办狐疑地看着陈三,道:“如何证明?” 陈三爷道:“我十二岁跟着蕉爷混租界,英语、法语、南洋语我都通!” “说两句听听!” 陈三爷还怕说外语吗?早年跟着杂技团走遍五大洲四大洋,熏都熏会了。 当即说了一串英文,又说了一串法语。 恰巧侯督办早年在法国留过学,听出这是正宗的法语,不禁上前一步,握住陈三的手:“行啊,兄弟,有这口条,何必做线人?不如跟我做事,如今党国缺人才,我把你推荐到南京秘书科,有得是机会和洋人打交道!” 陈三爷笑道:“一仆不事二主,蕉爷待我恩重如山,我这辈子都是蕉爷的人!” “讲究!”侯督办一伸大拇指。 陈三爷从怀里掏出一沓材料:“这是曹县十五家赌档所有账目明细,还有,这是本地土匪的花名册!这些年悬而未决的绑票撕票案,也该有所了结了!祝侯督办平步青云、一路高升!” 侯督办大为感动:“兄弟,一路走好,替我向蕉二爷问好!” “回见!” 陈三爷从侯督办办公室出来,撒腿就跑,蹿出了县城。 城外刀兵坡,与铁良会合后,两人跨过黄河,直奔濮阳,一路北上,窜向北方。 一口气跑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暗,日落西山,两人跑不动了,又累又饿,挽起裤腿,在河里“摸”了几条鲫鱼和白鲢,拿到河床上,生火,烤着吃。 铁良眨眨鼓鼓蛙眼:“三爷,今后咱去哪儿讨生活啊?” 陈三爷想了想,叹道:“不如你跟我做回老本行吧?” “玩杂技啊?” 陈三爷点点头:“以前我讨厌这门手艺,现在看来,沿街卖艺总比刀尖上混日子强,辛苦挣钱,睡觉也踏实,平安是福!” 铁良点点头:“既然想玩杂技,为什么不回‘大流杂技团’?” 陈三爷沉思片刻:“我还能回去吗?当年我不辞而别,伤透了师姐的心!” 铁良嘎嘎一笑:“没事,女人心都软,您只要回去,她必然接纳您!” 陈三爷望着铁良的蛤蟆眼,噗地笑了:“眼睛挺凸出,脑仁太小!” 铁良很懵懂:“咋了,三爷?” 陈三爷抬手扇了他的脑瓜一下:“你忘了咱们的身份了?招摇撞骗!侯督办很快会发现我是个冒牌货!将这祸水引到‘大流杂技团’?” 铁良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差点忘了这个茬儿!” 深夜,两人在河床上幕天席地睡去。 铁良很快进入梦乡,鼾声大作。 陈三爷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起了跟随师父走南闯北的日子,想起了师姐甜甜的笑。 突然,河堤上一阵脚步声传来,几条身影徐徐走近。 第4章 土条子 陈三爷“骨碌”爬起来,铁良的呼噜声正响,陈三爷赶紧捂住铁良的嘴巴。 为时已晚,那几条身影发现了他们,高叫一声:“谁?过来!” 陈三爷赶忙叫醒铁良,两人蔫呼呼走上大堤。 对方四个人,上下打量了陈三爷和铁良一番,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一声高喝:“火点子当道,老戗来剪票!有票过手,无票摘瓢!俺们乃是……” “知道了,知道了。”陈三爷一摆手打断了他。 大胡子一愣:“你知道什么了?” 陈三爷一笑:“四位大哥不就是想要点盘缠吗?” “不是要点,是全拿来!否则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扎你苦胆!” 陈三爷赶忙道:“明白!大哥只须留我二人性命,身上的钱全给你!” 说完,掏出几块大洋递过去。 大胡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还有吗?看你们穿得人模狗样的,就这点钱?” 陈三爷摇摇头:“真没有了,我们是去平原县找亲戚,就带了这么点儿盘缠,不信您搜!” 大胡子果然不信,伸出手,在陈三身上划拉一番,连裤裆都没放过,抓了抓陈三的命根子,笑道:“物件儿不小啊!” “您客气!” 大胡子怒道:“滚吧!” 陈三爷赶忙一抱拳:“谢谢大哥!”说完一拽铁良的袖子,两人扭头扎入黑暗之中。 天亮后,来到一个镇子上。 寻了一个小酒馆,坐在饭桌前,两人相互一望,哈哈大笑。 陈三爷一抖手,一袋大洋从袖中“嗖”地飞出。 铁良乐得直拍大腿,敢搜“鬼手陈”的身?这不倒霉催的嘛! 原来昨夜趁大胡子搜身之机,陈三爷来了个将计就计、顺藤摸瓜,把大胡子身上的钱袋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了过来。 对方哪知道遇到个“鹅幻”高手啊。 两人点了一瓶酒、二斤烧肉、一盘摊鸡蛋,大吃起来。 突然,陈三爷感觉脖后一凉,一把菜刀架在了他肩头。 他瞬间不敢动了,刚要说话,对方一拳打在他鼻子上:“你妈的!敢玩老子?” 陈三爷眼冒金星,他后悔自己不该贪杯、不该在小酒馆逗留,昨夜那群抢劫的人,不是过路的“海嘴子”,而是当地的“土条子”,熟悉地形,追上来了。 四个贼人连推带搡,把陈三爷和铁良弄到一片树林中。 大胡子晃着手中的菜刀:“小杂种!本没想要你们的命,你他妈还抖机灵?现在由不得你们了!看到没,坟窝子都给你们挖好了!” 陈三爷抬眼一看,面前一个大土坑,这是要活埋,忙举手讨饶:“大哥,大哥,误会,误会!我昨夜就是跟哥哥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他说这话不假,以前表演魔术时,他经常活跃现场气氛。 但这话在大胡子听来就是侮辱智商:“你活跃尼玛的气氛啊!”一脚踹在陈三爷肚子上。 陈三爷扑通倒地。 大胡子怒道:“叫爹!磕头!我先解解气!” “爹——亲爹——”不待陈三爷发声,铁良抢先一步跪倒在大胡子面前,扯开嗓子喊起来,梆梆磕头。 陈三爷心下一悲,“爹”是个神圣的字眼,他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爹,但叫别人爹,不但侮辱了自己父亲,还侮辱了自己的母亲。 大胡子非常惬意,哈哈大笑,一伸手,解开裤腰带,掏出老二,在铁良脑袋上哗哗撒尿。 尿到一半,转身对陈三爷喝道:“过来,该你了!” 陈三爷再也忍不了了,假装下跪,突然袖子一抖,一把匕首出旋在手心,“唰”地一下,刺中了大胡子的阴囊。 大胡子先是一愣,随即嗷嗷大叫,捂着裤裆躺在地上打滚。 后面三个贼人见状,抡起棍子砸过来。 陈三爷杂技行出身,腿脚功夫特扎实,腾挪辗转,上蹿下跳,一眨眼,三个贼人全都抱着小腿,躺在了血泊中:“兄弟,饶命!饶命!” 铁良从没见过陈三爷这番身手,不由地亢奋喊道:“行啊,三爷,有这手绝活儿,怎么早不露?” 话音未落,大胡子竟强忍着疼痛爬起来,抓起一根棍子,往前一扑,一棍子砸在了铁良后脑勺上。 铁良白眼一翻,呃地一声,晕死过去。 “铁良!”陈三爷悲愤地大叫一声,一哈腰,将铁良背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林子。 第5章 三棵树 铁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列火车上,陈三爷正坐在他身旁,笑盈盈地看着他。 铁良一摸脑袋,挣扎起身:“三爷……” 陈三爷微微一笑,示意他躺下:“放心吧,没事了!” “我们这是去哪儿?” “东北。” 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是那个时代中原百姓的求生之路。 爬火车是陈三爷的强项,七岁他就偷摸爬过一列火车,颠簸几百里,又完好无损地回来。 那时没有拐卖儿童的事情,自家人都吃不饱饭,没人会弄个孩子来养。 火车走走停停,历经半个多月,终于在哈尔滨停下,人们纷纷下车,涌向一个叫“三棵树”的地方。 “三棵树”特别有名,是闯关东之人的聚集地,闯关东的人第一站,往往都是“三棵树”。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一定能帮你多大忙,至少可以让你喝口热汤。 这叫相互照应、抱团取暖,早年闯关东的人,有的混得不错,见老乡来了,都会施衣赠饭,有时还会给新来的人安排一些差事,让其谋生发展。 一个叫“七奶奶”的妇人收留了陈三和铁良。 收留,就是直接给饭吃,留在自己府上做事,这种事,一般人不敢干。 虽说都是老乡,但人心隔肚皮,做事最难测,不怕穷,就怕坏。 有些人被人家收留了,非但不感恩,还祸害人家,偷人家的马匹钱财,勾搭主家的小媳妇,有的还恩将仇报,联合东北的胡子夜里抢劫人家,人心黑了,钱遮了眼,什么事都敢干。 所以就有了另外一句俗语: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是坑你骗你,就是背后打黑枪。 大户人家如果收留新来的老乡,都是仔细观察,反复试探,确定人品无误,才肯出手。 七奶奶年过六旬,气质极好,一看年轻时就是个大美人。 气质这种东西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历练出来的,那是骨子里的东西。 七奶奶家大业大,祖上同治年间来到东北创业,历经三世,枝繁叶茂,有八个染坊,两个被服厂,最近还参与了当地的洋火生意,有名的大财主。 七奶奶慧眼识英才,她眼睛特“毒”,一个人从她面前走过去,她稍微搭一眼,就知道此人几斤几两。 茫茫人海之中,她一眼就相中了陈三,当所有逃难的人像叫花子一样从火车上跑下来,抢馒头和米饭吃时,唯有陈三,扶着铁良,慢丝慢理地走过来。 七奶奶远远地打量着陈三,吩咐下人,为他舀了一碗棒子面粥,拿了两个馒头。 陈三没像其他逃难的人那样狼吞虎咽、饥不择食,而是彬彬有理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七奶奶大感意外,“谢谢”这两个字很普通,但乡下人很难说出口,他们宁可给你作揖、鞠躬、磕头,也不好意思说。 七奶奶再次抬眼看时,陈三已扶着铁良坐到一棵大树下,正襟危坐,以食就嘴,不慌不忙吃起来。 吃饭有讲究,属于面相,老一辈的人重视这玩意,没福气的人吃饭时,“以嘴就食”,探着脖子、伸着嘴,像刺猬一样去吃,还“吧唧嘴”,腮帮子敲得啪啪响。 有福之人正好相反,吃饭时,无论多么饿,也不慌,身体笔直,将食物拿到嘴边,慢慢咀嚼,食不言、寝不语,绝对不“吧唧嘴”。 七奶奶远远望着棱角分明、一脸英气的陈三,微微一笑,心里有底了。 给老乡们施舍了干粮和米粥后,传下话去,留下了陈三和铁良,让他们在自家被服厂做事。 后来七奶奶才发现,这是捡到宝了,陈三竟然颇具管理才能,被服厂的伙计被他管理得服服帖帖、有条不紊。 陈三爷心下暗道:别说四五十人,就是给我一百人,我也能管得有头有陇,被服厂的工人总比杂技团的人好管多了! 一天夜里,七奶奶特地邀请陈三来府上吃饭,席间问道:“陈三啊,以前在哪里混事?” 七奶奶觉得不对劲儿,这小子太过机灵,不像刚从乡下走出来的“村儿里猛”,虽然他反复说自己家里遭了灾,才来到东北,但总感觉他隐瞒了什么。 陈三爷还没搭话,铁良差点说漏了:“您说我大哥啊,我大哥以前可威……” 陈三爷立马打断了他:“可谓‘身世浮沉雨打萍’,家里连年遭灾,庄稼欠收,地租都交不起。” 七奶奶眉眼一挑,笑道:“身世浮沉雨打萍,文天祥的诗,你还是读书人?” “不敢!小时候胡乱读了几本书。”陈三爷恭敬答道。 七奶奶知道他身上有秘密,但人家不说,也不好再问,只是这小子太过英俊,说话办事干净利落,典型的当家人做风,惹得人心头痒痒。 七奶奶的丈夫早年过世,留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在国外留学,本意不想回国,二儿子参军,在西北军冯玉祥麾下当副官,也无心商业之事,只剩老幺和女儿。 这一摊子家业,早晚都得托付个人,可惜小儿子不成器,是个混吃、等死、熬年纪的花花公子,女儿早晚要外嫁,终归是别人家的人,为此,她很发愁。 如今见到陈三,七奶奶感觉这是天意,如果招他为婿,将女儿嫁给他,他就成了自家人,而且他无父无母,将来生下孩子也随自家的姓,两全其美。 七奶奶夫家姓程,女儿叫程秀秀,石佛镇有名的大美人,早年被七奶奶管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争着吵着要去北平念大学,七奶奶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去了。 但这个丫头上了半年就回来了,七奶奶问她为什么,她说没意思。 “没意思?”七奶奶都惊呆了,“我花了这么多钱把你送进去,你一句没意思就回来了?” 程秀秀道:“就是没意思嘛!不自由,执政府的人天天找事!我们去游行,有时还会挨揍,幸亏我跑得快,否则就见不到您老了!我看呀,读书救不了国,还是实业救国,以后咱家买卖做大了,我联系北平的大军阀,所有军需处的被服都让咱家提供,那才叫威风呢!” 七奶奶知道自己女儿生性霸道,但就是因为是个女娃,从没想过将家族生意托付给她,此刻怒道:“我不跟你说了吗?碰到什么游行的事,你千万别掺和!” “您说得倒轻巧,同学们都去了,我不去?岂不让人笑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巾帼不让须眉啊!” 七奶奶眨眨眼,道:“我发现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敢和我顶嘴了?” 程秀秀笑道:“这叫物极必反!” “什么?” “娘,你以前就是管我管得太严了,我只能表现得乖乖的,不是我生性老实,而是我怕你打我,直到我十六岁,您亲口说了,女儿大了,打不得了,再打会被人说闲话!我当时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儿长大了就打不得了,现在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七奶奶问。 程秀秀咯咯一笑:“娘,你明知故问,女儿大了,除非偷野汉子,未出阁就跟别人睡觉,否则没什么再值得娘拳打脚踢的事儿了!” 七奶奶骂道:“不要脸!” 程秀秀又是一笑:“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难道只能做的,不能说的?没道理啊!” “滚出去!” 第6章 邪气 一转眼,程秀秀二十二岁了,这已经是老姑娘了,周围女孩基本十五六岁就成亲了,七奶奶愁得抬不起头:“你倒是什么时候成亲啊?” “我倒是想呢!可没有合适的啊!” “什么叫合适啊?不瞎不瘸,能说会道,家里不穷,不就行了?家里穷也没关系,只要对你好,娘接济你们!” 程秀秀笑道:“错了,错了!跟贫穷富贵没关系,我要的是一眼就能看上,一天不见,就睡不着觉,一见到他,心就怦怦直跳,一想到他,头就晕掉,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明白!”七奶奶怒道,“我看洋火厂李五爷家的二公子就不错,他家生意做得也好,门当户对!” “李二茅啊?不行,他太丑了,青面獠牙,跟野猪一样!” “那张督办上次给介绍的那个读书人行吧?人家现在可是银行的副经理!前途无量!” “更不行了!一个年轻人,却是个老封建!我上次去银行见他,穿了一双丝袜,他瞅了瞅,问我怎么穿这种东西?我说这东西咋了?他说妓女才穿这个!我气得差点把茶壶砸他脸上!” 七奶奶已经无言以对了,手捂胸口:“行了,行了,我不想跟你说了,你就由着性子来吧,早晚憋成老姑娘,大不了出家为尼!” “也好!” 机缘终于来了,陈三爷出现了。 但七奶奶做事向来严谨,虽招陈三做工,但从来不让陈三来家里,都是安排在厂房里,让他和伙计们睡大通铺。 后来陈三当上厂子经理后,才给他安排了单独的房子,直到完全放心了,才将他和铁良请到府上,吃了一顿晚饭。 醉翁之意不在酒,七奶奶摆下酒宴,一来是想再探听一下陈三的底细,二来是想让自己女儿“侧见”一下陈三。 所谓“侧见”,就是古代相亲的一个环节,古人都害羞,直接见面不成体统,而且女儿家浑身都是宝,花容月貌是不能被男人随便看的。 这才有了“侧见”一说,女方躲在屋里,男方来到客厅,和主人吃饭聊天,女儿在屋中轻撩纱帘,偷看一眼,如果感觉行,就继续,不行,就算了,反正女方也没被看到,不吃亏。 陈三爷完全不知情,只当是自己做工认真,惹得七奶奶满意,这才来到府上吃顿晚餐,七奶奶问什么,他就彬彬有礼地答什么,也没什么压力。 不料吃到一半,里屋的门突然咯吱一响,程秀秀忍不住了,冒了出来。 七奶奶惊得目瞪口呆,这也太唐突了,当时脸色就暗下来了:“你出来干什么?没个规矩!” 程秀秀羞涩一笑,怯怯说道:“母亲大人,见您和哥哥们聊得畅快,我出来给哥哥们倒杯酒。” 七奶奶看女儿这副腼腆羞涩的样子,就知道她碰到心上人了,故意表现得温文尔雅,像个乖巧的小兔子。 陈三爷一看这姑娘,唇红齿白,笑靥如花,表情羞涩,凤眼迷离,和七奶奶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忙起身道:“七奶奶,这是令千金吧?小的陈三,见过姑娘!” 程秀秀脸一红,羞涩说道:“哥哥叫我秀秀就行。” 七奶奶都快被女儿恶心吐了,怒道:“不知礼数!打扰了陈先生喝酒!快回屋里去!” 陈三爷忙道:“不妨事!不妨事!七奶奶言重了,言重了!” 程秀秀又娇羞地说:“母亲大人,女儿还不曾吃饭,腹中空空,闻得母亲大人和哥哥们在外面有说有笑,不由地更饿了!” 程秀秀的话就像是戏词,铁良听得一愣一愣的,陈三爷也是莫名其妙,感觉这姑娘还活在大清,抑或《西厢记》中,忙对七奶奶说:“七奶奶,小姐还不曾吃饭,不如让管家赶紧做些饭菜,您和小姐一同进餐,我和铁良就退下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情急之下,程秀秀一抬袖子,一把扯住了陈三爷:“不要走!” 七奶奶见女儿原形毕露,大声喝道:“一个姑娘家,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程秀秀赶忙将手放下来,柔声道:“母亲大人息怒,女儿只是在屋中听闻哥哥诉说早年经历,不由地心生怜悯,唉,这浮世如诗,阅历如画,母亲早年经常教导女儿,闻得他人辛酸事,但生慈悲菩提心,女儿实在不忍哥哥离去,但请母亲放心,女儿不打扰你们,你们坐着我站着,你们吃着我看着!” 陈三爷一看这姑娘也忒能说,忙对七奶奶施礼道:“七奶奶,小姐聪明懂事,我看不如让小姐入座,边吃边聊,我是个乡下粗人,不知道这符不符合府上规矩,但有冒失,请七奶奶勿怪!” 七奶奶就是喜欢陈三这股子劲儿,自己喜欢听什么,陈三肯定就能说出什么,张弛有度,有礼有节,遂瞥了女儿一眼,道:“那你就坐在我身边吧!” “是,母亲大人。”程秀秀乖乖地坐在了七奶奶身旁。 七奶奶在桌下悄悄伸出手,在程秀秀大腿上狠狠捏了一下,疼得程秀秀“嗷”地一嗓子,差点跳起来。 陈三爷和铁良不知何故:“怎么了?” 程秀秀强作镇定,勉强笑了笑:“呃……我刚才看到窗外有只野猫爬过去了,吓了一跳,哥哥们勿怪。” 铁良恍然大悟:“咳,猫有什么可怕的,狗我都不怕,一砖头拍死它!” 七奶奶笑道:“让陈先生见笑了。” 陈三爷忙道:“七奶奶客气了,您还是叫我‘陈三’比较好,我习惯了,听着自在。” 七奶奶道:“你我单独交谈时,我是主家,你是客家,可以直呼你名,可现在小女入座,我得让她识得规矩,懂得为人处世之道,对吧,女儿?” 程秀秀没有回答。 七奶奶一愣,转头一看,程秀秀像丢了魂儿的一样,一眼不眨地盯着陈三,满眼痴迷,竟然没听到母亲说什么。 七奶奶心下窝火,胳膊肘猛地一杵程秀秀,怒道:“对吧,女儿?” 程秀秀如梦方醒:“谢谢母亲,我不吃。” 答非所问,七奶奶的脸都涨红了,心道还是赶紧让陈三回去吧,否则要出丑了。 陈三爷也觉察到不对劲儿了,程秀秀一直忘情地看着他,弄得他很尴尬,忙起身道:“七奶奶,小姐,陈三吃饱了,也吃好了,明天还要起早做工,我和铁良就先走了!” 程秀秀刚要说话,七奶奶在桌子下狠狠踹了她一脚,对陈三说道:“失礼了,失礼了,下次再请陈先生来舍下做客!” 陈三爷和铁良对七奶奶鞠了一躬,而后转身离去。 陈三走后,七奶奶转头对女儿大骂:“你要疯了,是不是?” 程秀秀咯咯一笑:“娘!你介绍的这个真不错!我同意了!我同意了!” 七奶奶白了她一眼:“你同意了?人家还不知同不同意呢!你突然钻出来干什么?我还想多打听点他的底细呢!让你搅黄了!” “娘,探听啥啊!你都观察他这么久了,娘的眼光不会错!” “你就这么喜欢他?他哪里吸引你了?” 程秀秀想了想,道:“其实……要说长相吧,我见过的美男子有的是,要说能说会道吧,也有很多。但他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东西,异于常人,我说不出来,但我能感觉到,娘,你能感觉到吧?” “是邪气!”七奶奶怒道。 “什么邪气?” 第7章 东北第一赌 “这个小子没兜底,他身上有事!”七奶奶果断地说。 “什么事没兜底啊?” “我还不知道。但在我查明前,你不许接近他!” 程秀秀顿时不悦:“娘,看你!以前我不着急吧,你就着急,现在我同意了,你又说人家邪气,我怎么没看出他邪气来?” 七奶奶怒道:“你才吃过几碗干饭?老娘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听好了,这事由不得你,你敢造次,我打折了你的腿!” 程秀秀见母亲真的发怒了,忙嬉皮笑脸道:“娘,姑娘大了,不是打不得吗?” 七奶奶眼神决绝:“这次不一样!我宁可污了你的名声,也不会让你丢了命!” “没这么严重吧?” “有!” 七奶奶不愧是老江湖,一语成谶,很快陈三就现出原形,让七奶奶大吃一惊。 事情是由七奶奶的小儿子引起。 但凡家里有个最小的孩子,如果从小溺爱,长大后必烂泥扶不上墙。 这老幺叫程天顺,天天穿得人模狗样,貂皮大衣、西洋帽,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皮鞋踩得嘎嘎响,弄得像个归国华侨,其实一肚子大粪,专职吃喝嫖赌。 二十岁了,无所事事,不能一日没姑娘,不能一日没牌场,下了牌场就是酒场,烟熏火燎,酒色财气,身子都被淘空了,着风就倒的感觉。 就这样还一个劲儿地央求七奶奶将家里的生意交给他,七奶奶怒骂:“我就是一把火烧了,也不会交给你!” 当年三月份,程天顺遇到一个姑娘,叫玫瑰,身姿窈窕,前凸后撅,将他迷得神魂颠倒,最关键者,玫瑰好赌牌,这正中程天顺下怀,真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而且玫瑰还留过洋,在拉斯维加斯待过,声称有朝一日要带着程天顺去美国赌,做内华达州的赌王。 程天顺听得周身亢奋,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类人,从来不自己撒泡尿照照,从来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一无是处,却志存高远。 就这样程天顺被玫瑰带着穿梭于东三省各个赌场,一开始还挺顺利,程天顺还真赢钱了,赢得不少,阔少爷们下注都是以万起,不到一个月竟赢了20万现大洋。 此时玫瑰建议:“再赌最后一把,咱就离开中国,买上船票,去拉斯维加斯!” 虽然程天顺根本不知道拉斯维加斯在地球的哪个角落,但他志向远大,誓要做一代赌王。 在玫瑰的安排下,他参加了一次特大赌局,那一夜程天顺押上了所有大洋,整整二十万,结果输得干干净净,这还不算完,他还倒欠了对方六十万,手里没钱了,被人家扣下当人质,囚禁在一间破屋子里。 晚上,他瑟瑟发抖,趴在玫瑰的怀里哭鼻子:“玫瑰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怎么跟我娘说啊?” 玫瑰温柔一笑,道:“亲娘假不了,她还能不管你?” “我怕我娘打死我!” “不会的,但你要是不还钱,这里的人肯定能打死咱俩!” 当晚,七奶奶正在祭祖,仪式过后,全家吃团圆饭,突然,仆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七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七奶奶身子一颤,不用猜,肯定又是小儿子闯祸了,这种场景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了,但她万万没想到,儿子这次闯的祸比天都大。 饭局搅黄了,全家人陷入沉思,七奶奶愁眉不展,明知对方做局敲诈,但也没办法,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有文书字据,这钱必须得给,六十万现大洋,一下掏出去,数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那天正好陈三爷也在府上,帮着七奶奶祭祖打下手,眼见出了这档子事,他沉默不语,他深知自己来到东北能找到这份差事已是万幸,他不想再沾赌,更不想惹上江湖恩怨,但此刻,眼见七奶奶一夜白头,思考再三,想起了《西游记》里的一句话:知恩不报非君子,万古千秋骂罪名。 他心一横,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七奶奶,敢不敢让我去试试?” “你?”七奶奶一脸怀疑。 “只要你信得过我,敢把银票交到我手上!”陈三爷坚定地说。 七奶奶望着这个一脸严肃、平日不苟言笑的年轻人,思忖片刻:“我信你!” 她知道陈三从不说大话,凡是陈三答应过她的事,都做到了,比如布匹月产量翻倍、五岭屯的货仓转建四道口,她早就感觉这个年轻人骨子里有东西,正准备再行试探,家里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好,凭借这个事,能试出陈三水深水浅。 那时铁良头上的伤早已经好了,只是脖子不太灵活,不能过分扭头,医生说是脑部受重击压迫神经留下的后遗症,不管如何,铁良又可以跟随陈三爷征战江湖了。 两人拿了银票来到那家赌档,见了老板,老板是个山东人,早年闯关东过来的,身高八尺,很健壮,脸长长的,眼窝深陷,五十来岁,老谋深算的样子。 “钱带来了?”旁边一个小厮问。 “带来了!”陈三爷说。 “那就呈上来吧?”小厮叫道。 陈三爷一笑,指了指老板,道:“还不知这位老板尊姓大名?” 小厮怒道:“放肆!这是威震东三省的海爷!” “哦,海爷,久仰,久仰!小的陈三,见过海爷!”陈三爷赶忙一抱拳,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海爷是哪根儿葱。 海爷冷冷一笑,瞥了陈三爷一眼,没搭腔。 “你还磨叽什么?还不快把银票呈上去?”小厮急不可耐。 陈三爷微微一笑,又对海爷一抱拳:“海爷,银票我带来了,但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哪儿那么多屁话啊?”小厮怒道。 海爷淡淡一笑:“让他说!” 陈三爷笑道:“我想和海爷赌一把!如果我赌赢了,这银票就不用给海爷了,顺便把七奶奶不成器的儿子带回去!如果我赌输了,海爷您看到没,不但给您这六十万银票,我连七奶奶的房契、地契也带来了,七奶奶的全部家业都归您!” 海爷眼睛一亮,微微沉思,突然冷冷一笑:“后生,少来这套!自古赌场有规矩,一码归一码,离桌就下马!我和程少爷的赌局已经落停了,要想再赌,那得看我来日是否有心情!” “好嘞!海爷说赌就赌,说不赌就不赌!”陈三爷说完将手中一沓银票奉上,“六十万,您点点!” 海爷瞥了银票一眼,笑道:“七奶奶向来做事敞亮,不用点了!” “那小的就告辞了!”陈三爷转头就走。 铁良一阵懵懂,不知陈三爷为何放下银票就走,陈三爷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赶忙跟了过去。 两人刚迈出门槛,海爷从身后喊了一嗓子:“你回来!” 陈三爷微微转身:“海爷还有什么吩咐?” 海爷伸手一指:“我和你赌!” “麻将还是牌九?” “麻将!” “好!” 赌桌顿时支了起来,周边小厮都围拢过来,陈三爷当然知道旁边这些小厮都是给海爷传递暗号的,看似四个人在打麻将,其实一屋子人都在参与。 陈三爷心下一笑,每次摸牌都故意敞开,让身后的人看个清清楚楚,身后的小厮时而打哈欠,时而抠鼻子,时而剔牙缝,不停地给海爷传递着暗号。 海爷坐在对面不用算牌,就将陈三的牌面了解得清清楚楚,海爷技法高超,一上来就听二五八万,对面刚打出二万,海爷心下一喜,刚要说话,不料陈三爷却一推牌:“胡了!” 海爷大惊失色,不解地看着陈三爷身后那群人,那些小厮面面相觑,犹似做梦。 陈三爷一笑:“海爷,我可以把程少爷带走了吗?” 海爷知道遇到行家了,大脑急速运转,一番思想斗争后,豁然一笑:“来人,放了程少爷!” “海爷?”小弟们不解。 第8章 色戒 “愿赌服输!”海爷说完,示意手下将桌上的银票退还给陈三爷。 陈三爷久历江湖,自然知道水深水浅,他接过银票,对海爷深鞠一躬,而后从银票中抽出一张十万面值的,恭恭敬敬递过去:“海爷承让,让小弟捡了便宜!这点钱不成敬意,给海爷买酒喝!” 海爷眼睛死死盯着陈三,突然哈哈大笑:“小子,咱俩有缘!” 程天顺总算囫囵着回来了,七奶奶让家丁把他捆在树上,把井绳泡透了,用湿井绳狠狠抽了半个时辰。 程天顺被抽得血痕累累,鬼哭狼嚎,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当夜,七奶奶便拿出一张银票,交给陈三,道:“陈先生,大恩大德,永生难忘,你是高手,我这里留不住你,你……你还是走吧!” 七奶奶是个聪明人,她终于知道了陈三的底细,赌徒出身,江湖“凯鎏”,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身边,会招来灾祸。 陈三爷料到会是这种结局,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拿银票,而是对七奶奶深鞠一躬,带着铁良走出程家大院。 七奶奶目送二人离去,最终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陈先生,如果日后在外有难处,还可回到舍下来!” 陈三爷头也不回,道:“谢七奶奶!”大踏步离去。 两人刚走出村子,来到林间的小路上,就听到背后有声响,陈三爷警觉喝道:“谁?” 铁良也惊恐地打量着身后。 “我——”程秀秀从大树后闪出身来。 陈三爷一惊:“程姑娘,你……你怎么跟来了?” 程秀秀莞尔一笑:“我跟你一起走!”说着甩了甩身后的包袱。 陈三爷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程姑娘,咱不是一路人,如果以前有什么地方让姑娘误会了,还请见谅!我是亡命之徒,藏在东北就是为了躲仇家,如今暴露了,我得再寻藏身之地!” 程秀秀咯咯一笑:“我都知道啦!要不是你,我弟弟还回不来呢!你救我程家一条命,我得还你一条命,我把我自己还给你,怎么样?” 铁良惊得眼球硕大,心道: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好事呢?唉,还是能耐不够啊! 陈三爷淡淡一笑:“程姑娘误会了,我是有家事的人,家里有个婆娘,还有三个孩子!” 铁良听罢惊得扭头一瞥陈三爷,差点把脖子扭断,本来脖子就不好使,这下更转筋了。 程秀秀一皱眉,凝思片刻,噗嗤一笑:“骗我?” 陈三爷面无表情,冷冷看着她,一副坚定的神态。 程秀秀思考良久,突然咆哮起来:“畜生!畜生!你个骗子!那天在我家吃饭时,我娘问你是否成亲,你说没有,你个畜生!” 陈三爷冷冷一笑:“说对了!我就是畜生!当时就是想骗七奶奶,等把你骗上床,生米煮成熟饭,我就大功告成了!可惜我暴露了!” “王八蛋!”程秀秀猛地冲上来,“啪”地扇了陈三爷一巴掌。 陈三爷纹丝没动,程秀秀还想再打,被铁良一把拉住了:“够了!你没完了?” “恶心啊!恶心!”程秀秀恶狠狠地骂着,松了手,转头就走,“恶心——呸!” 不远处的黑暗中,七奶奶看得真真切切,不由地感激地点了点头。 程秀秀走后,陈三爷和铁良继续往前走,陈三爷默不作声,铁良也不知该说什么,自己大哥挨了一巴掌,略显尴尬,良久,铁良说道:“三爷,何必这样呢?” 陈三爷叹息一声:“唉,咱们这种人啊,江湖上漂的,不知哪天就挨刀,干嘛连累别人?” 铁良笑道:“您不会还想着您的师姐吧?” 陈三爷一愣,扬起手:“我一巴掌抽死你!我是怕对不起七奶奶,人家有恩于我们,我们拐了人家女儿走了,祸祸人家?这是人干的事吗?” “三爷,您真仗义!我这辈子就服您一个人!” “少废话了!走吧,天快亮了,先去吃点东西!” “然后爬火车,南下?” 陈三爷摇摇头:“没那么容易。” 他心里明白,海爷的人早就盯上自己了。 晌午时分,两人来到车站,在铁道边的包子铺里买了一些包子,坐在路边大吃起来。 正吃着,几双皮鞋闪现在眼前:“别吃了,走吧,海爷有请!” 陈三爷知道自己走不出哈尔滨,他根本没想逃,只想踏踏实实吃顿包子,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抹了抹嘴上的油:“走!” 两人被带到海爷的府上,深宅大院,光月亮门就穿了五六个,来到正厅,海爷满面春风,笑脸相迎。 二人落座后,海爷吩咐下人看茶。 海爷笑道:“陈老弟哪里人啊?” “山东。” “哟,咱是老乡啊!陈老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知老弟这手绝活儿,师从何人?以前在哪里发财啊?” 陈三爷赶忙一抱拳:“不敢,都是不入流的小伎俩,海爷承让,让小弟沾了光!” “说得好!”海爷一拍大腿,“年轻人有这个造化,可了不得!” 陈三笑道:“海爷才是宝刀不老,霸气侧漏!” 海爷仰天大笑,突然收拢笑容:“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说罢,对门外一招手,“进来吧!” 屋外走进来一个女人,身段婀娜,皮肤雪白,屁股扭来扭曲,像条蛇,正是玫瑰。 海爷笑道:“兄弟,从今天开始,咱就是一家人了!玫瑰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说着,转头一瞥玫瑰,“玫瑰,你要好生伺候我这位兄弟!” “海爷放心。”玫瑰妖娆一笑,将手搭在了陈三爷的肩上,“走吧,陈先生?” 陈三爷疑惑地看了看海爷,海爷呵呵一笑:“去吧,去吧,和玫瑰沟通沟通,你们年轻人志趣相投,有的聊。” 陈三爷知道此事是万万不能拒绝的,推尖斗、塞库果,这都是东北黑道规矩,把自己身边的女人推给你,叫“塞库果”,代表情同手足,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你不接,那就是“刀把子转向”,不识抬举,对方要“摘瓢”了。 陈三爷可不想这样死掉,海爷这种身份的人,一旦翻脸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情,忙一搭手,随玫瑰而去,留下铁良傻乎乎站在那里。 海爷瞅了瞅形神猥琐貌似青蛙的铁良,禁不住放声大笑:“人才,人才啊!” 铁良不明所以:“海爷,是说我吗?” “没吃饭呢吧?” “吃了,刚在车站吃了包子。” “那就再吃一次,陪我喝两杯!” “好,好。”铁良一阵忐忑。 五里外,蘑菇巷,一处宅子里,玫瑰上了大炕,慢慢脱下了外衣,露出崭新的红肚兜,胸脯高耸,勾魂摄魄。 陈三爷知道这是美人计,把一个漂亮女人塞进你被窝,巫山云雨、一身大汗后,你什么都会说,玫瑰是来探底的。 望着玫瑰光滑洁白的胴体,陈三爷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师姐洗澡的一幕。 有一年,杂技团在南洋暹罗演出,气候闷热,晚上师姐在屋里洗澡,他并不知情,一推门就进去了,一个白花花的后背正对着他,师姐捂着胸口转身一望,他吓得慌不择路地跑掉了。 此时此刻,面对妖艳的玫瑰,作为一个二十六岁发育正常的男人,如果说心静如水,那是扯淡,但他更明白这个女人毒如蛇蝎,一旦入了她的套,将被终生缠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先生,你还等什么?”玫瑰娇滴滴一笑。 陈三爷一俯身,将玫瑰按在床上,迅速脱下她的裤子。 “你轻点……”玫瑰口吐芬芳。 陈三爷一笑,突然拿起她的裤子,将她双脚捆了起来,又用她的上衣将她双手绑了。 玫瑰一惊,笑道:“你喜欢这样玩?”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好自为之吧!靠色相蛊惑他人,会死得很惨!这次遇到个傻狍子程天顺,你和海爷做局成功,下次遇到个亡命徒,没准就会把你砍了!” “吓唬谁呢?”玫瑰白眼一翻。 陈三爷眼望窗外,漠然说道:“你随便吧!” “你把我放开!” “你接着叫,你就这样大声叫,半个时辰后,应该会有人来救你!” 陈三爷转身就走。 玫瑰突然不叫了,沉默片刻,猛地抬头:“你带我一起走!” 陈三爷身子一颤:“我救不了你。” 玫瑰大声喊道:“你是个好人,你带我走!” “我不是好人。” “你是!你能替七奶奶伸张正义你就是!我十二岁就被我爹卖给了海爷,受尽折磨,这老东西带着我出入各种赌局,还带我出国,教我赌术,逼我做局,我就是他的工具,我完了,我烂透了,你带我走!你带我走!”玫瑰几乎是哭腔。 陈三爷一阵迟疑,心下打鼓,最终还摇摇头:“对不起。” 突然,玫瑰在身后一声惨叫:“啊——” 陈三爷回头一看,玫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如墨从口中涌出。 第9章 松花江上 陈三爷大惊,冲过去扶住她:“你这是何苦呢!” 玫瑰撑着藕断丝连的舌头:“带……带我走……” 陈三爷思忖片刻,点点头,将玫瑰带了出来。 两人藏在了七奶奶一个废旧染坊的地窖里,当年“大流马”就曾无数次告诫陈三:“万事都要留后手,不冷带衣裳,不饿捎干粮!” 他自从落脚东北就隐约觉得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平静之中透着丝丝危机,他总感觉自己有一天会重拾旧业、再踏江湖,于是早早就在这地窖中藏了银元和腊肉,这个破地窖只有冬天会启用,用来放白菜,现在是夏天,没人会来这个地方。 随后,他又冒险回到城中,逼着五道口的西医大夫拿着药箱来为玫瑰接舌头。 西医大夫看过伤情后,道:“都别急赤白脸的!舌头没断,只是咬了几个洞!我开点药,你让她吃!记着,不能吃热东西,不能吃辣的,多含冰棍,很快会好!” 大夫走后,陈三爷冒死跑到街上买来一兜子冰棍,而后带着玫瑰离开了地窖。 陈三爷还有一个伤心事,那就是铁良叛变了。 在海爷府上,当他和玫瑰手挎手离开时,他分明从铁良的眼睛里看到了羡慕、嫉妒、恨,铁良没有跟上来,必定是和海爷搅在一起了。 他师父“大流马”就曾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如果没有背叛你,那是因为对方加的砝码还不够!”现在砝码加够了,铁良原形毕露了,一头扎入海爷怀抱,彻底离开了陈三。 陈三爷不怪铁良,铁良跟着他混,图的就是吃好喝好、穿好玩好,如今当大哥的要走正路,不再参赌,弄得兄弟一同吃苦,离开他也是情有可原。 陈三爷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传给了铁良一些“鹅幻”手法,这家伙日后必定会以此谋生,陈三爷倒是不羡慕他赚多少钱,而是担心这门手艺最终会要了他的命。 陈三爷万万没有想到,几年之后,正是他亲手结束了铁良的性命。 五月的东北,天气并不怎么炎热,陈三爷和玫瑰只捡人少的地方走。 玫瑰问:“为什么还不逃出哈尔滨?” 陈三爷道:“你不懂,箱子里有没有人,谁也不知道。” 玫瑰疑惑:“什么箱子?” 陈三爷淡淡一笑:“大变活人的箱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三爷不置可否:“现在风声正紧,我们不能去车站,得先找个僻静地方安顿下来。” 玫瑰点点头,含情脉脉:“你不会抛下我吧?” 陈三爷笑道:“我担心你回去报信!” 玫瑰一愣,嗤地一笑,深情地望了陈三爷一眼。 此刻铁良已成了海爷的头号爪牙,带着一队人四处搜查陈三,他最了解陈三,知道陈三的生活习性,所有靠水的地方都搜了一个遍,因为陈三爷曾告诉他一个秘密:自己命里缺水。 曾有一个算命先生给陈三爷算过命,说他八字火炎土燥,得补水,但凡有难,要到靠水的地方,方才有救,所以就连陈三和铁良从曹县逃出来,也是一路沿着黄河走,晚上还睡在河边。 铁良的内心还是有稍许纠结的,毕竟是陈三带他入行,是他曾经的大哥,此刻带人捉拿大哥,有点不仗义,要怪就怪这位大哥心慈手软,总想脱胎换骨,与江湖草莽格格不入。 有吃有喝有女人,比什么不强?非要做什么善人?走什么正路? 当年在曹县混得风生水起,一顿吃四只烧鸡、喝三坛子老酒都不带心疼的,进了店铺买东西就没问过价,如今寄人篱下,在布匹厂里做苦工,这不是江湖中人该干的事儿。 “做人难,难做人。”陈三经常唠叨这句话。 铁良就纳闷了:有这么难吗?眼一闭,心一黑,管它天塌地陷、洪水滔天? 每当这个时候,陈三就告诫他:“这个世界,是有因果的。人,只有活得有尊严,要让别人发自内心地尊敬你,才是真人,才不枉此生!” 铁良作为一个街溜子,永远理解不了一个从小加入杂技团、在灯光下表演之人的痛苦,那是一种万众瞩目、又万众嘲笑的苦楚。 “都是下九流,一笑泯恩仇!”曾有梨园行的老师父对“大流马”这样说。那年,陈三因为一块糖果和梨园行的小崽子打起来了,将对方的头打破了,师父去求情,让对方别告官,对方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从那时起,陈三就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这种自卑深藏心底,时而搅得他无法入睡,为什么自己就是下九流?为什么自己就当猴,别人当看客?他苦苦地问师姐。 师姐温柔地告诉他:“三儿,人各有命,人不认命不行。” 陈三大声说道:“我不认命!我就是不认命!我一定要活成上九流!” 曾有一段时间,他进入一种无法自控的疯魔状态,他越是恨这门手艺,他越忍不住去练它,练完后更加愤恨,恨不得把自己手剁了,但他没有勇气,没有了手,他连下九流都算不上。 在这种矛盾交织中,他一边骂自己是个贱人,一边拼了命地练技术,他能从沸水中将湿滑的肥皂用小指甲瞬间勾出来;他能在十秒之内打开任何一把铁锁将师姐从水下救出来;他能把扑克牌藏满全身,一招袖里乾坤,可以把手中的牌瞬间换掉。 白天他会打扮成小丑在杂技团周围招揽顾客,晚上他苦练技艺,很快他成了大流杂技团最出色的学徒。 一元上古仙,二元仙家眷,三元铁饭碗,这是魔术行里对高手的一种赞誉。 一流高手,呼风唤雨,如上古神仙,受万人供奉,二流高手,如同神仙眷属,亦受人景仰,最不济第三流也能混口饭吃。 凡是从小做起,一路走来连中三元的绝顶高手,称作“大三元”。 陈三爷就是当之无愧的大三元,“大流马”曾称赞他是百年一遇的魔术奇才。 聪慧的脑子,颀长的双手,儒雅的长相,冷静的面孔,他具备了一代魔术宗师的所有潜质,可惜,“大流马”死后,师姐也出嫁了,陈三肝肠寸断,毅然离开大流杂技团。 松花江水波光潋滟,苍穹无际月儿弯弯。 陈三爷和玫瑰正漂流在松花江心的一艘乌篷船上,铁良做梦也想不到松花江上成百上千的船坞中就有自己要找的陈三。 小弟就是小弟,永远斗不过大哥。 竹篮里的冰棍已经融化殆尽,玫瑰拿起最后一支,放在嘴里吮吸一下,突然一皱眉:“怎么这么苦?有毒?” 陈三爷吓了一跳,赶忙夺过来,放在嘴中嗦了一口:“不苦啊,这不挺甜的吗?” 玫瑰咯咯笑开了,陈三爷脸一红。 玫瑰这种骨子里透着风骚,从小就辗转各种风月场所的人,风流成性,舌头都快咬掉了,还捉弄陈三爷。 陈三爷并没有怪他,更没有看不起她,相反,他深知这种人的痛苦,同是下九流,谁笑话谁? “哥,咱们去国外吧?”玫瑰仰望天上的明月说。 陈三爷淡淡一笑:“我去过,没意思。” 玫瑰一阵惊讶:“你去过国外?哪里?” 陈三爷笑道:“美利坚,法兰西,英吉利,西班牙,暹罗,渤尼,日本……” 玫瑰越发惊讶:“不会吧,你是跑船的?” 陈三爷一笑:“差不多。” “你到底干啥的?” 陈三爷笑而不语。 玫瑰抓着陈三爷的胳膊一阵撒娇:“你告诉我嘛。” “我是玩杂技的!”陈三爷回答。 玫瑰一愣,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会赌术,你肯定是变魔术的对不对?漂洋过海,巡回演出!” 陈三爷点点头。 玫瑰沉思片刻,突然问:“那你没找个洋妞成亲?至少尝过洋妞的身子吧?” 一句话让陈三爷陷入沉思。 曾经,在法国南部演出时,他遇到过一个美丽的戛纳姑娘,那姑娘一双清澈的蓝眼睛,高高的鼻梁,在演出结束后深情地对他说:“留下来吧,约瑟夫,这里有你事业的天堂!” 陈三那时十六岁,心里只有师姐,对蓝眼睛黄头发的女人不太感冒,他师父“大流马”太聪明了,为了迎合欧洲观众的胃口,给他起了个洋名叫“约瑟夫”,每当外国观众山呼海啸般呼喊他“约瑟夫”时,他都面皮发紧,肚囊发涨,一种要尿的感觉。 他骨子里还是规规矩矩的中国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带自己去国外演出,自己顶着“约瑟夫”的名号和洋妞私奔了,成何体统? 第10章 小姨太 在松花江上漂流了半个月,腊肉都吃光了,风声也不那么紧了,陈三爷和玫瑰偷偷上岸,爬上了南下的火车。 算命的曾说陈三爷一生“命犯驿马”,四海漂泊,不得安宁,还说“常人马多奔波,富人马多升擢”,陈三是富贵野马,越颠簸,越富贵。 颠簸是感受到了,富贵还没个影儿。但有一样儿,陈三命硬,属蒲公英的,落地就能生根,沾土就能发芽,有口饭都能活下去。 火车上玫瑰故意将头靠在陈三爷的肩头,佯装睡去,陈三爷也不躲闪,这样两人更像情侣,玫瑰一身华丽的风衣,雍容大方,陈三爷一身整洁的中山装,干净利落,两人如同富家子女,晃晃荡荡,又回到了山东。 陈三爷之所以眷恋山东这个地方,是因为师姐和师父的老家就是山东,小时候他经常跟随师父回老家,这里的风土人情让他宾至如归,加之自幼伴师父左右,他说了一口流利的山东话。 下了火车,来到安德县,此县紧邻运河,县北有个村子,叫双井村,村口有两口井,相隔仅一尺,一口是甜水,一口是涩水,传言井下有条龙,龙尾在村里,龙头在运河,凡是到这个村子的人都要先去拜龙王庙,否则诸事不顺。 陈三爷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感觉拜什么也不如拜自己,这里有他一个师弟,叫李茂森,两人当年曾一同跟随“大流马”学艺,李茂森因吃不了苦,中途退学回家务农了。 陈三爷来此,就是要先找个落脚地,再谋以后的生活。 哥儿俩十多年没见了,李茂森差点认不出陈三,陈三一身中山装,笔挺利落,李茂森愣怔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哥,是你啊!” “亏你还认得我!” 李茂森又一瞥旁边妖艳的玫瑰:“这是嫂子吧?” “是的,叔叔。”玫瑰故意戏耍李茂森,抢先一步走入屋中。 陈三爷一笑,也不辩解,走到屋中,仰望污渍麻黑的房梁:“兄弟,我在你这儿住几天可以吗?” “住一辈子都行啊!就怕你嫌我这房子破,住不习惯,我没本事,不像哥哥聪明又能干!”李茂森笑着说。 陈三爷心头一酸:“兄弟,感情归感情,生计归生计,我在你这儿住,按县里的客店给你钱……” 陈三爷还没说完,李茂森就急了:“哥,你说什么呢?当年我打碎了师父的花瓶,要不是你拦着,师父非打死我!你就在这儿住着呗!难得你来看我!” 陈三爷摇摇头,笑道:“你要不收钱,我马上走!” 李茂森万分纠结,最终点点头:“好好,我收,我收还不行吗?我听哥的!” 陈三爷之所以这样做,是想给李茂森一些钱补贴家用,又怕他脸皮薄不肯接受,故而说按客店结算。 陈三爷不愿住在客店就是担心客店人多眼杂,他在曹县得罪了潘召,蒙骗了候督办,还撒谎说是天津蕉爷的人,又在东北惹怒了海爷,拐了人家的玫瑰跑了,这东三省、天津卫,河北、山东一条线,万一暴露了,小命不保。 乡下最安全,没风没火又没电,村里一猫,深居简出,谋划未来,不失为上上之策。况且他本身就是下九流,来到乡野之地,更感觉接地气,心里踏实。 每天二斤肉,一壶酒,多年的漂泊让他染上了喝酒的毛病,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他时常想念自己死去的娘亲,无数次喝多了,梦中见到娘亲他都嚎啕大哭,醒来眼前漆黑,痴痴发呆。 九一八事变后,日寇野心昭然若揭,老蒋虽形式上统一中国,可中华大地帮派林立,军中有帮派,城中有帮派,就连穷山僻壤的地痞流氓也拉帮结派。 一个村子一个保长,十个村子有一个大保长,保长一般由村里的痞子充当,背后的大财主们为他们撑腰。 有人的地方必有纷争,有纷争必有灾祸,李茂森是个老实人,勤勤恳恳当长工,可老实人容易受欺负,有一天干完活回来唉声叹气。 陈三爷问:“怎么了?” “晦气,晦气!” “什么晦气?你说说,我听听。” “我看到地主吴老二的儿子和吴老二的小姨太通奸了!这不是乱伦吗?” 陈三爷听罢一乐:“看到就看到呗,你晦气什么?” 李茂森一脸哭相:“我不是故意看的,我去米缸里搓米,一推门就看到一个大白屁股,再一看,是吴老二的小姨太趴在吴少爷的身上,完了,完了,吴少爷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要倒霉了!” 陈三爷忍不住大笑:“瞧你吓得这个样儿,我告诉你个方法,准没事!” “哥,你快说!” 陈三随即告诉了他一条妙计,李茂森记在心里,第二天照常去上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傍晚时分,吴少爷把他叫进屋里,阴阳怪气:“李大肚子,我问你,昨天黄昏时你看到什么没?” 李茂森因为小时候挨饿观音土吃多了,肚子差点涨破,后来虽缩了回去,还是有点胃下垂,故而人们都叫他李大肚子。 听闻此言,李茂森一愣:“我昨天偷懒,一直在打谷场睡觉,什么也没看见!” 吴少爷点头一笑:“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否则挖眼割舌!” 李茂森赶忙说:“是、是、是!少爷说得对,以后黄昏日落,我就给少爷打更,凡是在咱们院中鬼鬼祟祟的,我替少爷记下来,谁不老实就挖他眼,割他的舌头!” 吴少爷一听,嘿嘿一笑,心想这厮还挺开窍,有他把风,自己老爹再也察觉不到,随即笑道:“你个狗奴才,本以为你一肚子草包呢,还他妈有点脑子!” “都是少爷提携得好!” “赏你几个核桃,回家补补脑!”吴少爷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核桃递给李茂森。 李茂森连连称谢,回到家中。 “哥,你的办法真管用!一开始我还想跪地求饶,如果那样我估计得被打死,现在不但没打我,还赏了我一把核桃。” 陈三爷笑道:“那你就吃呗。”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丧了身家性命,自古最狠莫过妇人心,陈三爷大意了,玫瑰早就提醒他,说这样不行,即便吴少爷过往不究,那个骚狐狸也会执意下毒手,陈三爷一皱眉:“为什么?” 玫瑰说:“你不是女人,你不懂。” 果真,没过几天,吴少爷请李茂森喝了一顿酒,回来后李茂森就变成哑巴了,声音嘶哑,发不出声来,被吴少爷下了“鹅喉毒”。 陈三爷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太他妈歹毒了!我这就去办他!” 玫瑰一把将他拉住:“别惹事!现在咱是人在屋檐下,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陈三爷并不是爱惹事的人,而是事儿经常惹他,他早就料到在双井村待不久,他已经想好了去路,可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即将离开这个村子时,李茂森惨遭毒手。 人家本来就长得丑,这么大了也没讨上媳妇,如今又变成哑巴,这不是断人香火吗,这个仇,必须得报。 陈三爷细细思考一番,把仅剩的三十块大洋交给了李茂森,让他去别的地方谋生,最好投靠远方的亲戚。 李茂森流着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陈三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是我害了你,这些钱能让你娶个媳妇,你好好过日子,将来无论你在哪儿落脚,我都能找到你!” 李茂森狠狠地点点头。 当天夜里,陈三爷踏着月色,潜入吴老二家中。 那天吴老二正好去李员外家打牌,没在家,他儿子吴少爷趁老爹不在,又和那小姨娘行快活之事,陈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背后。 二人干柴烈火,战得正酣,毫无察觉。 陈三看了许久,觉得不好下手,即便猫狗交配,也不能随便打断,最终轻轻咳嗽了一声。 第11章 蕉爷 女子听到背后有声响,吓得“嗷”地一嗓子从吴少爷身上挪开,慌不迭地用衣服遮住身体。 吴少爷也一愣,“噌”地坐了起来,不知面前是何许人,还以为是家里新雇的长工呢,指着陈三爷的鼻子大骂:“混蛋!哪个铺上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滚出去!” 陈三爷冷冷一笑,“嗖”地蹦上炕去,一脚踹在了吴少爷的胸口上,这一脚踹得踏实,吴少爷毫无防备,顿时岔了气,身子一歪,躺在床头,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陈三爷袖子一甩,尖刀抓在手里,一把薅住吴少爷的头发:“你这么风流,你老爹知道吗?” 吴少爷满头大汗,连忙摇头。 “那我就替你爹教教你!”陈三爷一手按下吴少爷的脑袋,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在吴少爷裆部一剜,当着小姨太的面切下了吴少爷的两颗睾丸。 吴少爷疼得“啊”地一声,身子一挺,昏死过去。 小姨太吓得脸色煞白,哆嗦成一团,瘫在炕下,说不出话来。 陈三爷抬起脚,在鞋底上抹了抹刀刃上的血,将尖刀收入袖中,随后快步出屋,在村外与玫瑰接了头,两人连夜逃离了双井村。 天亮了,二人跑了五十来里,来到了一个集市上。 街面很大,熙熙攘攘,远处的丁字路口处围了一群人,时不时地爆发出喝彩声,陈三爷和玫瑰很纳闷:这是卖大力丸的,还是说相声的? 玫瑰说道:“过去看看!” 陈三爷很谨慎:“少凑热闹!” “怕什么呀!我们都跑了几十里了!歇会儿再走!”玫瑰奔了过去。 陈三爷赶忙跟过去,两人拨开人群,发现是三个小孩在玩杂技,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街头卖艺,身后拉了一道横幅,上书五个大字:大流杂技团。 陈三爷一惊:哪个不长眼的敢冒充大流杂技团? 他不动声色,悄悄观察。 一个小崽子正在表演“单掌开砖”,这种手艺,只要不是中风偏瘫、生活不能自理,任何人都能表演,只是没人告诉大家这里面的猫腻。 开砖之前,将砖下面垫一块石头,将要开之砖微微抬起大概几毫米,形成一个夹角,此刻手上运力,一掌劈下,那微微抬起的砖会会重重磕在下面的石头沿儿上,惯性作用,砖石相碰,立马折断,其实不是手掌将砖块劈断,而是砖头撞击了石头棱儿,自己折断的。 手法要快,趁人不备,一掌劈下,砖头开裂。 可那小崽子似乎学艺不精,左挪右挪,来回劈了好几次,手掌都砍出血来了,砖头还是没裂。 旁边的看客一阵起哄:“不行啊,兄弟,你这功夫不到家啊!” 后面一个年龄稍微大点的男孩冲了过来,一把推开那个小崽子,道:“我来!” 由于太过着急,这个大男孩将砖块高高抬起,猛地一掌劈下,虽然砖块裂开了,但周围观众也都发现了猫腻,大声叫道:“你刚才把砖头抬起来了!不是你劈开的,是它自己撞断的!你这骗子!傻屌!” 身后一同前来卖艺的小姑娘脸涨得通红,频频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这年头玩杂技的都不实诚了!人心不古,天下要乱啊!”泼皮无赖一齐起哄。 三个孩子苦苦哀求,地痞流氓们不依不饶:“不行,不行!你们得赔钱!赔工夫钱!大热天的看你们在这儿骗人,这不扯淡吗?” 陈三爷整理了一下衣衫,挤了进去,对众人一抱拳:“各位兄弟,话不能这么讲,沿街卖艺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混口饭吃而已,表演失败也不是天大的事儿,母猪产崽还有个闪失呢,大伙说对不对?” “对个屁呀!你是哪根葱啊?谁裤腰带没系好把你露出来了?”一个地痞斜眼叫嚣。 陈三爷微微一笑,拱手道:“各位乡亲父老,鄙人姓陈,乃是这大流杂技团的老板,今日路过贵宝地,不揣浅陋,特献拙技,博大家一笑,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刚才小徒表演有误,愧对大家,接下来我给大家表演个绝活,怎么样?” “好!”众人欢呼。 陈三爷挽胳膊、撸袖子,从地上拿起一块老蓝装,举到周围看客面前:“各位看官,您检查一下这是不是货真价实的老蓝砖?您用手掰,用牙咬,用脚跺,都弄不开,大家试试!” 几个看热闹的人接过来那块蓝砖,轮流掂了掂,一人叫道:“没错!是真砖!” 陈三爷目视众人,左手高高举起老蓝转,右手暗暗运力:“老少爷们儿,看好了!”大喝一声:“开!”一掌砍向那块蓝砖,“喀”地一声,老蓝砖像萝卜一样齐刷刷折断。 众人倒吸冷气,目瞪口呆,连玫瑰都看傻了。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陈三爷的右手,半天才缓过神来,随机爆发出雷鸣般掌声,不少人掏出兜里的铜板,扔了过来。 那几个痞子也无话可说了,嘟嘟囔囔骂了几句走了。 杂技团收工后,三个小孩低着头跟着陈三爷和玫瑰来到郊外一片林子中。 陈三爷冷冷注视三个娃子:“谁让你们冒充大流杂技团的?” 刚才那个砍砖砍得右手红肿的男孩高声叫道:“我们没有冒充,我们就是大流杂技团!师父说过了,再苦再难,大流的招牌不能倒!” “谁是你师父?” “马文妹!” 陈三爷的心“咯噔”一下,马文妹正是自己的师姐,他感觉事情有些复杂。 陈三爷瞥了瞥三个孩子,道:“先找个馆子吃饭,你们饿了吧?边吃边聊!” 年纪稍大的男孩道:“你是谁啊?我们凭什么跟你吃饭?” 陈三爷哼哼一笑:“臭小子,我是你师叔!” “师叔?” “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有个师叔?” 陈三爷心下一凉:“行了,先吃饭吧!” 一行人又折回镇子上,陈三爷找了个偏僻的馆子,坐下后,故意挑起话茬,套这几个孩子的话,很快,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惊动了天津卫的“瓢把子”——蕉爷,蕉爷派人去东北海爷那里探听消息,铁良这个叛徒将昔日大哥出卖得根毛不剩,将陈三所有的底细和盘托出。 按理说,以蕉爷这种身份的人,根本注意不到陈三,可别忘了,陈三去年撒过一个弥天大谎。 陈三谎称是蕉爷的小弟,骗了侯督办,侯督办回到南京后,专门给蕉爷打了电话,直夸陈三会办事。 蕉爷为人老奸巨猾,看破不说破,明知侯督办上当受骗,却不把这层窗纸戳透,因为一旦戳透,不但侯督办脸上无光,自己也尴尬,非但没有戳透,还在电话里极力维护侯督办的颜面:“没错,没错,陈三是我的人,给候老弟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没有陈三,我还破不了这么多案子呢!” 挂了电话,蕉爷一阵沉思:蜂麻燕雀,金皮彩挂,自古骗子行,代代出人才!这是行骗行到我头上来了?可这个陈三,一不图财,二不贪色,将曹县的恶人全都捅了出来,他图啥呢? 蕉爷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会会陈三,但陈三早跑了,蕉爷的眼线遍布天下,哪里有点风吹草动他第一个知道,哈尔滨的海爷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事情很快传遍东三省,蕉爷也获悉了消息。 蕉爷派人去了东北海爷府上,通过铁良的嘴,摸清了陈三的底细。 这是陈三爷生平犯的最大的错误,他不该把自己的底细全都告诉铁良。人与人,是有感情的,当一个人独步江湖、流落他乡,面对自己的兄弟,会忍不住倾诉一些事情,可一旦吐露心声,那就是埋了一颗雷。 从那一刻起,陈三爷就深刻体味了一个道理:保守秘密的最好方法就是让秘密烂在心里。 蕉爷获悉陈三的底细后,立马派人去了江淮,联系当地警局查封了“大流杂技团”,那时马文妹刚刚率领整个杂技团在上海站稳脚跟,因为上海滩繁华,人多好卖票,没想到开业不到半年,即被查封。 蕉爷倒不是有意跟玩杂技的过不去,而是想借此把陈三逼出来。 第12章 入局 “大流杂技团”歇业了,孩子们自谋生路,其中三个小娃就流落到山东。 陈三爷听罢,百感交集,他感觉自己一生都困在大流杂技团的阴影里,当年在团里时,他就过得无比辛酸,发誓离开大流杂技团,没想到还是脱离不了干系,大流杂技团给了他一身的本事,也给了他满心的悲伤,他想忘却过去,逼着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因缘际会,他又落入大流杂技团的圈子。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他从没给师姐带来什么,更没给师姐创造过幸福,但他绝对没想过祸害师姐,老天真是瞎了眼了,越想挣脱越挣脱不掉,无形之中他又给师姐带来了亡派灭门之灾,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决定北上天津,面见蕉爷。 玫瑰神情忧虑:“蕉爷黑白两道通吃,万一他要杀了你呢?” “杀就杀呗,我连累了师姐和大流杂技团,为了师姐,我情愿一死!” 玫瑰脸上拂过一丝不悦:“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女人让你留恋?” “没有!”陈三爷斩钉截铁。 “行,你有种!有种你就去死吧!”玫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又折了回来,“老娘偏不走,老娘缠着你,看你个兔崽子能不能看上我!我就不信你眼瞎,看不到老娘的美!老娘落草为寇当野鸽子也是身不由己,身子脏但心里干净,我就不信我配不上你!蔡锷还娶了小凤仙呢,你他妈比将军还清高?” 劈头盖脸地一通骂,陈三爷愣怔片刻,淡淡一笑:“你随便吧。” 玫瑰一下擎在哪里,如鲠在喉,眨巴眨眼,差点噎死,可陈三这种状态越发让她喜欢,以往的男人见了她都是猛兽一般往她身上扑,现在她自己扑过去,对方却不接,她甚至怀疑陈三有独到的爱好:“陈三,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无聊!”陈三爷转头离开了。 “哎?喜欢男人你跟我说啊,我帮你找啊!”玫瑰跟了上去。 两人又行了二十里路,简单吃了点东西,随即爬上了去天津的火车。 几日颠簸,到了天津,一出火车站,人头攒动。 陈三爷和玫瑰向周围拉洋车的车夫打听十里洋场的方向,一个老车夫跑了过来,笑嘻嘻道:“先生,小姐,我带你们去,二十个铜板,行不?” “行!”陈三爷明知道对方耍诈多要钱,却答应得干脆利落。 车夫拉着二人绕来绕去,终于到了十里洋场,沿着巷子仔细找,来到了清居里十三号,之前蕉爷的人在“大流杂技团”留下口信,让陈三到青居里十三号找他。 一处宅邸前,陈三爷和玫瑰下了车,车夫伸手要钱。 陈三爷一摊手:“不好意思,没钱,你这车费也太贵了,你跟这家的主人要吧!” 车夫一愣:“没钱你坐车啊?没钱你怎么来到天津的,坐火车不花钱啊?” 陈三爷一笑:“我们不是坐火车,我们是爬火车!车顶子上一路呛风过来的!” 车夫重新打量了一番陈三和玫瑰:“穿得人五人六的,原来是穷鬼!真是倒了血霉了!”啐了一口痰,兀自离去。 车夫不敢向这个宅子里的主人讨钱,他知道清居里十三号住的是个什么人物。 陈三爷和玫瑰相视一笑,扣动门铃,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老太太:“先生找谁?” “我找蕉爷。” “先生贵姓?” “陈三。” “请进。” 南上海,北天津,双地演义,一部清末民国史。 天津的洋房不比上海差,格局仿欧仿美又仿俄,1860年开始,天津陆续出现租界,一直持续到1945年,最高峰有9个国家在天津卫设立租界。 蕉爷的宅子是独栋,三层洋楼。 一楼的客厅里,陈三爷见到了传说中的蕉爷,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长袍马褂,梳着大背头,天庭饱满,下巴肥硕,双目炯炯有神,一副宽宏仁义的样子,但那双犀利的眼睛,让陈三爷意识到这是个大智若愚的人。 “哟,我的人来了?”蕉爷笑道。 陈三爷此刻也无所畏惧了,拱手道:“蕉爷见谅,去年我派人跟踪谢四虎,知道他经常来您这儿走动,所以将计就计,谎称是您的人,将潘召谢四虎的材料交给侯督办后,就赶紧逃命了,多有冒犯,还望蕉爷恕罪!” “胆子够大啊!”蕉爷敲了敲烟袋锅子,将红酒泡制的烟丝从玻璃瓶中取出,往烟袋锅子里塞。 玫瑰眼疾手快,赶忙走过去,替蕉爷把烟斗点燃。 蕉爷斜眼看了看玫瑰:“嗯,不错,还有一位红颜知己!” 玫瑰笑道:“蕉爷取笑了,我家夫君不懂事,就是寻条活路,您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蕉爷哈哈大笑:“这么快就夫君了?东北的海震宇还在找你们呢!” 玫瑰面不改色心不跳,咯咯一笑:“在您的府上,什么都不怕,我就不信海爷敢来蕉爷的府上抓人!” 蕉爷点点头:“嗯,说得好,海震宇是不敢来我这儿抓人,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可只要你们迈出这个门,就凶多吉少了。” 玫瑰妩媚一笑:“谁不知道蕉爷是济世救人的大菩萨,您咳嗽一声,天津卫都得颤三颤,我见到您了,就遇到活菩萨了,我看谁敢动我!” 蕉爷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笑道:“小丫头片子,甭给我戴高帽,溜须拍马的话爷听多了,不过,陈三儿啊,有这样的红粉佳人陪伴,也是福分!” 陈三爷忙说:“我和玫瑰小姐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带她逃出来,也是一时性起,我犯的事,我自己扛,蕉爷如何处置,我都认!” “有魄力!”蕉爷仰了仰头,突然脑袋一歪,话锋一转,“你会赌钱,是不是?” 陈三爷一愣:“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蕉爷一笑:“曹县‘鬼手陈’,‘六合义’大掌柜,吃里爬外,干翻了自己的大哥潘召,有钱不赚,你咋想的?” 陈三爷微微一笑:“形势所迫,被逼无奈。” 蕉爷一瞪眼:“少说废话,我想听实话!” 陈三爷笑道:“盗亦有道,开赌档讲究个细水长流,潘召心太黑,手太狠,经常搞得别人家破人亡,这样下去,早晚出事。” “哦?这么说,你还是菩萨心肠?” “不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的只是想留条小命,自古赌生盗、奸生杀,赌徒急了眼,什么事都敢干,我生怕我晚上在赌档睡着觉,被人摘了瓢。” 蕉爷点点头:“有道理。不过,你这手绝活就这样荒废了,有点可惜啊?” 陈三爷一笑:“只愿人间无疾病,不惧案上药生尘。” “哈哈哈哈。”蕉爷仰天大笑,“说得好!” 玫瑰也附和着笑:“我家男人幼稚,让蕉爷见笑了。” 蕉爷瞥了陈三爷一眼,缓缓说道:“我这个人呢,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说我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我也不敢当,说我十恶不赦、丧尽天良,我也不敢认!吃喝嫖赌,我是全都占,只是有一样儿,老子就是不敢当汉奸!老子看见那些洋人就生气!给你个差事,你敢不敢干?” 陈三爷一愣:“什么差事?” 蕉爷一脸严肃:“你一双鬼手,赌技超群,现在英国人、法国人、日本人、意大利人,在租界里都开有赌场,灯红酒绿,通宵达旦,我让你堂堂正正地走进去,光明正大地赢光洋鬼子的钱!你敢不敢?” 陈三爷沉思片刻,道:“蕉爷……是跟洋人有什么过节吗?” 蕉爷霸气说道:“租界就是过节!就是耻辱!中华民族之耻!每个中国人都应该打倒洋鬼子!可惜,大家没你这身本事!” 陈三爷一笑:“蕉爷,恕我直言,您是通商口岸的二当家,这事关乎多国贸易和外交,您就不怕得罪洋人?” 蕉爷哼哼一笑:“所以才让你去做嘛,洋人赌不过你,是他们自己没本事,关我什么事儿?” 陈三爷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拿我当枪使啊。 蕉爷两眼直勾勾看着陈三爷:“替我做成这件事,咱俩的账一笔勾销!你和玫瑰可以远走高飞,我保证海震宇不会再找你们麻烦!大流杂技团正常开张,再也无人叨扰!做不做,在于你!” 一句话敲在陈三爷的七寸上了,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自己生死荣辱无所谓,最关键是大流杂技团,蕉爷的话里有刀子,这不是商议,这是命令。 陈三爷年纪虽轻,但却是个老江湖,丝毫不慌:“蕉爷,我有一个条件。” 玫瑰赶忙说道:“还谈什么条件啊?还不谢谢蕉爷给我们活路?” 蕉爷敲了敲烟袋锅子:“你说。” 陈三爷微微一笑:“赢来的钱,我要两成。” 蕉爷呵呵一笑:“年轻人,没人可以跟我谈条件。” 陈三爷毫不退让:“我不是自己要,我是替大流杂技团要,停业这段时间,杂技团没有任何收入,算是补偿! 蕉爷思忖片刻,点点头:“可如果……你赌输了呢?” 陈三爷目露寒光:“我自己拿命抵!” 蕉爷再次审视陈三:“嗯!还真有点我当年的气魄!开饭!” 第13章 吃白食 一声令下,仆人入室,饭菜上席:龙虾、鲍鱼、大螃蟹,鱼子酱、烤乳猪、煎鹅肝。 外加一大屉狗不理包子,还有一碟臭豆腐,中西合璧,都是硬菜,就是没蔬菜。 蕉爷有个毛病,从来不吃素。 玫瑰见多识广,知道每道菜怎么吃,时而给蕉爷倒酒,时而拿起刀叉帮陈三切肉。 那一刻,陈三爷竟对玫瑰有了一丝好感,人人都咒骂骚狐狸,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人就是招人喜欢,男人又不傻,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没有好感的那是棒槌。 境界的高低在于自制力,陈三爷稳得住,下盘纹丝不动,多年的江湖阅历让他识人甚深,他知道玫瑰这样的女子极端之至,爱你时,可以给你一切,恨你时,能用剪刀把你剪碎,天性的善良和后天的歹毒交织在一起,这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况且陈三爷一直对师姐念念不忘,如同着了魔,这么多年了,每念旧情,心中隐隐作痛。 陈三爷就是忘不了师姐那夜洗澡的样子,秀发散在后背,白玉一般的身体,回眸一望,神情楚楚,让他既激动又害怕,洗发水散出的幽香和师姐身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神思迷离。 他读过一本西洋翻译过来的书,有个哲人说过:人的一生都在弥补童年。 其实,师姐比他大八岁,他对师姐的爱不是男欢女爱,而是师姐在他童年的光影里扮演了母亲的角色,他幼年丧母,被师父收留进杂技团,练功时摔破了脚,是师姐为他涂药,在国外发烧了,是师姐为他熬药,有时他烧得迷迷糊糊,抱着师姐喊娘,师姐会把他紧紧搂在怀中。 对于他来说,师姐出嫁,相当于第二次失去母爱。 从蕉爷府邸出来时,天近黄昏,临行前蕉爷告诉陈三和玫瑰:“出了这个门,咱们就不认识了,你们从没来过,我也从没招待过,明白吗?” 陈三爷点点头:“蕉爷放心,十年前我在大流杂技团照过最后一张相,此后再也没有留影,江湖上没有陈三这个人。” “去吧!” 陈三爷和玫瑰走出小洋楼。 路上玫瑰频频回头,心里不踏实,不由地问陈三:“就这样把咱打发了?也没给点本钱,拿什么去赌啊?租界里的赌场可不是随便几个钱就能进去的!” 陈三爷笑道:“这叫试手,传说归传说,我有没有真本事,蕉爷并不知道,是骡子是马,得牵出来遛遛,我只有让蕉爷满意了,他才放心把大笔赌资交给我,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是关键,咱们得白手起家。” “多久?” “23天。”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23天?” 陈三爷一笑:“刚才吃饭时,蕉爷不是在饭桌上提了一句吗,说下个月初七,是他五十大寿,到时我们送多大的寿礼,决定我们的生死。” 玫瑰恍然大悟,对陈三爷更加佩服:“可以啊,陈三,明察秋毫,任何一句话都逃不过你的耳朵!”随后得意地一笑,“那咱就大显身手,有蕉爷撑腰,赢它个家财万贯、金银堆山!” 陈三爷突然冷冷地看着玫瑰:“你……还是走吧!” 玫瑰一愣:“我往哪儿走?你又放什么屁?” 陈三爷警觉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门:“你不觉得蕉老二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陈三爷拉着玫瑰的衣角,拐到一个僻静处:“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恨洋鬼子的人,怎么会住在洋人盖的洋楼里?怎么会满屋陈设西洋家具?怎么会在墙壁上挂这么多西洋油画?怎么会吃这么多西餐?爱屋及乌,恶其胥余,小孩都懂的道理,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在说谎!” 玫瑰一惊:“为什么?” 陈三爷眉头紧皱:“我暂时还猜不透,他让我替他赌钱,赢洋人的钱,看似大义凛然、合情合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正义,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只是有一点,我们已经来到天津卫了,再想走出去,绝无可能。” 玫瑰一笑:“那正好!死在一起也不错!” 陈三爷瞥了她一眼:“蕉老二的目标是我,你没有必要冒这个险,由我撑着,你或许可以脱身!” 玫瑰明眸一眨:“世间何以有万物?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男人为什么离不开女人?公母要配对!真以为买张火车票我就能逃离天津?没准儿半小时我就横尸杨柳青!” 陈三爷心下茫然:“当初带你从东北出来,也是见你可怜,可我没想让你跟我出生入死啊!” “从你救下我那一刻,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娶不娶我没关系,当个丫头使唤也行!”玫瑰笑道。 陈三爷五味杂陈:“别说得这么难听!都是草木之人,谁比谁低贱?你不怕死,咱就约法三章!” “你说!” “第一,任何时候你都不能擅自行动,大小赌局都得由我做主!” “行!” “第二,少卖弄色相,再苦再难,不吃皮肉饭!” 玫瑰不屑地一笑:“你当我是卖肉的?天底下能入老娘法眼的人还不多!” “第三,你别离我太近,我们分开住,最好是河东河西。” “为什么?” “狡兔尚且三窟,我们不能只有一个藏身地!” 玫瑰一阵沉思:“好吧。”转头看了看西天的残阳,“身无分文,今晚我们住在哪儿?总不能睡桥洞吧?” 陈三爷呵呵一笑:“这事好办!” 野生的就是比圈养的能力强,陈三爷自幼漂泊四海,一身的生存本领,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他都懂,弄顿饭吃、找个地方睡,还不容易? 很快,两人来到一家酒店门前,气势恢宏,门楣上四个大字:裕昌饭店。 玫瑰一阵诧异:“你要干什么?这地方我们可住不起!难不成你身上还藏了银元?” 陈三爷没答话,挽起玫瑰的手,像个绅士一般,径直走了进去。 门童一看这二人穿戴不错,忙鞠躬迎接。 陈三爷大大方方,要了一个吃饭的包厢。 随后,陈三爷吩咐:“好酒好菜尽管上!” 服务生问道:“先生不看菜谱吗?” 陈三爷一歪脑袋:“我还用看菜谱吗?捡最贵的上!” “明白,明白!”服务生连连点头。 很快一桌大餐端了上来,中西合璧。 陈三爷瞅了瞅桌上的菜品:“红酒呢?我吃饭能没酒吗?” “我去拿,我去拿!”服务生答道。 “没个规矩!”陈三爷骂道。 玫瑰以为陈三要吃白食,心下暗忖:总归是挨顿揍,吃就吃吧,吃饱了抗揍! 两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半炷香时间,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陈三爷一抹嘴,叫来服务生:“楼上开间房!我们要休息!” “好的,先生!您先把饭费结了!” 陈三爷一瞥服务生:“急什么?所有花销记蕉爷账上!” 服务生一愣:“二位是?” 陈三爷笑道:“你不用问,如果你做不了主,把老板叫来!” “小的真做不了主。”服务生转头去叫老板了。 不一会儿,一个长袍马褂、大腹便便的人走了进来,审视一番,微微一笑:“二位跟蕉爷是何关系?” 陈三爷一指玫瑰:“这是蕉爷的小姨子,我跟蕉爷什么关系,你应该清楚吧?” “哦?”老板一愣,“蕉爷有三房姨太太,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姓甚名谁?” 陈三爷脸一沉:“这样吧,你给蕉爷直接打个电话核实吧!这么大的饭店应该有电话吧?你不打,我打!” 老板又是一愣,迟疑片刻,满脸堆笑:“玩笑,玩笑,都是玩笑话!来福啊,快给先生和小姐开一间上等的客房!” “好嘞!”服务生答道。 老板随即恭恭敬敬退下:“您二位早歇息,早歇息!” 夜里,玫瑰沐浴之后,裹着浴袍,咯咯直笑:“可以啊,陈三!这种手段你都使得出?坑蒙拐骗,你是样样精通啊!” “少说话!多睡觉!”陈三爷拿了一个毯子躺在沙发上,蒙上脑袋,兀自睡去。 玫瑰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一会儿故意露出大白腿,说天热,一会儿发出呓语般的呻吟,不停地勾引陈三。 陈三爷毫不理睬,鼾声大作,如同死猪。 气得玫瑰大骂:“陈三!陈三!” 陈三假装没听见,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玫瑰大怒:“你就是只猪,也该开窍了!是块石头,也该捂化了!我他妈就是贱!” 陈三爷毫无反应。 玫瑰腾地坐起来,却又没了脾气,将被子往头上一捂,气呼呼睡去。 第14章 出千 翌日清晨,陈三爷和玫瑰吃过早饭,陈三爷喊来老板,道:“三天后,有人来送钱!” “瞧您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蕉爷的妻妹和妹夫来了,我蓬荜生辉,您常来,常来!”老板笑道。 陈三爷眨眨眼:“不知附近可有牌局?” 老板小眼一眯:“公子想玩两把?” 陈三爷点点头。 老板一指街尾:“您看到没?走到街头,左转,河沿儿上有一家‘小天杠’,十年老字号,诚实经营,童叟无欺,那是骗人的,您玩玩就可,可别太当真!” 陈三爷一笑:“行了,保密!” “明白,明白。” 陈三和玫瑰相互挎着走出饭店,快到“小天杠”时,陈三爷说:“你在旁边的林子里等我。” “不行,我也手痒痒了!” 陈三爷一瞪眼:“约法三章你忘了?” 玫瑰顿时没了脾气:“行,听你的!真没劲!” 陈三爷独自一人步入小赌场,里面几张破桌子,几条破板凳,烟熏火燎,一群码头扛洋包的苦力正赌得不亦乐乎,呼号声起,汗流浃背: “青龙五百……跟啦……” “朝天顺,再加一百……” “大猴小猴……配个至尊宝……来啊……” 赌场分三个档次,一流在租界,金碧辉煌,有美女陪伴;二流在洋场附近,陈设齐当,有茶水、瓜子;三流就是沿河的各种小赌档了,简陋阴暗,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陈三爷是底层走出来的草木之人,对这种环境很熟悉。 跑堂的见陈三进来了,赶忙招呼把他引领上牌桌。 陈三爷来到牌桌上,只扫一眼,就知道谁是“青鹤”,谁是“凯鎏”。 这得益于他多年的杂技生涯,玩杂技、演魔术,拼的就是眼力。 小偷行里有一句话:“贼输一眼。”魔术行也是如此,表演者和看客,考验的都是眼力。 陈三爷摸了摸身上仅剩几个铜板,微微一笑,先推“牌九”,一响二宫,三么四点,很快就赢了十几块大洋。 他又起身来到玩扑克的那张桌上。 当时天津卫有种玩法叫“顺金龙”,大小王最大,但接下来不是“a”,也不是“2”,而是“3”,随后才是“2”大,然后是“a”,其它牌从4到“q”按从小到大排列,可组对儿,可连牌,四个为“仙”,可单独出“仙”,也可“仙”带“童”,谁先将手中的牌出完,谁为赢家。 赢家可暂时“坐庄”,下一把由他来发牌,洗牌之后,闲家可以切牌。 陈三爷当然知道这些牌都被庄家做了手脚,只是“青鹤”们不知,他们认为每次牌好牌坏,都是天意,殊不知每次牌发到你手里,庄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门口有两个长得像叫驴一样的打手,眼睛一直盯着陈三爷,这是牌场里的“钩子”,生怕玩客“出千”,谁敢“出千”,就把他当场“钩”出来,剁了双手。 陈三爷看着这两个彪呼呼的壮汉,脑海瞬间浮现出两个字:傻屌。 他在心里早已打好算盘,今天既要赢,又要安全离开,绝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出千。 如何办?很简单,找个替死鬼。 这就属于比较高明的千术了,如果能让这个牌桌上的另一个人一直大把大把地赢钱,那么这个傻子就会吸引“钩子”的所有注意力,同时陈三爷作为第二个赢钱的人,就可以暂避锋芒,安全离开。 让别人赢一千,自己赢五百,行话叫“顶王八”。 坐在陈三爷旁边的赌徒是个年轻的瘦子,裤腿挽到了膝盖上,臭脚丫子踩在了板凳上,时不时地抠抠脚卡巴里的泥,抠完之后还拿到鼻子上闻,陈三爷选中了他,这是个十足的“青鹤”,毫无提防之心。 这厮是幸运的,他今天要发大财。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瘦子感觉自己撞了大运了,祖坟冒青烟了,把把都是好牌,想不赢都不行,本来发到的是一副杂牌,但重新组合后,立马成了一副上等好牌,这货神情激昂,赢得周围的人脸都绿了,连赌场里的庄家都快顶不住了。 最终瘦子把铜板兑换成大洋,足足上百颗,得意洋洋地走出了赌档。 陈三爷又玩了几把,随后掂了掂兜里的五十块大洋,也走了出去。 掌柜的早已派人盯上了那个瘦子,一路尾随,结果发现这小子就是个海河边跑船的,住在船坞里,穷得叮当响,背后也没人撑腰,赢了钱就买酒买肉,大吃二喝之后,去烟柳巷嫖姑娘了。 掌柜心里纳闷儿,今天真是活见鬼了,这小子手气这么好吗?突然他身子一颤,猛地想起了陈三爷的身影:坏了!这个人才是高手! 陈三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走出赌档后,赶快去树林找玫瑰会合,却发现玫瑰不见了,心头一颤:这个放荡不羁的姑娘去哪儿了?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离开了河沿儿。 傍晚时分,他草草地在街边吃了点东西,一直心神不宁。 他已经习惯了玫瑰伴他左右,突然没了这个人,心里还空落落的。 眼下也顾不得去寻玫瑰了,他得马不停蹄,继续赌。一天完不成蕉爷交待的任务,“大流杂技团”就一天解不了封,再耗下去,就得彻底解散。 “大流杂技团”是师父“大流马”一生的心血,满清末造,曾进宫廷表演过大型魔术“鱼龙漫衍”,慈禧老佛爷亲自为杂技团题词:“艺冠天下”。这是无上的荣耀,这个起源于山东、发展于直隶、最终名扬四海的杂技团,不能就这么毁了,尤其不能毁在自己手上。 晚上,他溜达到河东,在河床上找了几个窝棚,和一群跑船的汉子打“野牌”。 这里没有庄家,都是三五成群的小赌局,“千术”用起来比较安全,很快就把十几个赌徒赢得精光。 最终,一个赌徒给陈三跪下了:“大哥,把钱还给我吧,一家老小,就指着这俩钱活着呢!” 陈三爷心头一颤:坏了,不该来这种地方玩,急于求成,兵家大忌。 这些人都是海河苦力,穷掉腚、不要命,毫无道义,想到这儿,他淡定一笑:“兄弟我也是闲来无事,出来玩玩,输赢无所谓,打发时间而已。” 说罢,把赢的钱,全部退还。 那群人依旧死死盯着陈三爷的腰包,见陈三爷腰间鼓鼓的,知道还有很多硬货,他们要抢光陈三爷身上所有的钱。 陈三爷倒吸冷气,扭头就走。 那群人跟了上来,恶狼一般尾随。 陈三爷加快脚步,拉开距离,突然赌徒们纷纷弯腰,捡起河床上的鹅卵石,遮天蔽日投过来。 陈三爷躲闪不及,一块石头正砸在后心上,疼得他差点断气,又是一块石头袭来,砸在了他的小腿上,他变得一瘸一拐,跑不动了,一甩袖子,一把尖刀握在手里:“哪个敢上来,我挑了他!” 所有人瞬间寂静下来,幽灵一般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心下一叹:唉呀,又犯错了!早年他跟着师父来天津卖艺,知道天津卫有个规矩,街面上打架,永远不能见铁器,见了铁器,就要死人。 他露了刀,对方要下死手了。 他有“飞刀”的技术,在杂技团里练得炉火纯青,但他只有一把匕首,这么多人,根本应付不了。 抬眼一看不远处的河沿,上了河沿就是马路,马路上灯火通明,只要跑到马路上,就有救,他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冲向河沿。 赌徒们眼睛血红,乌压压追上来。 陈三爷踉踉跄跄冲上河沿,一跃来到马路中央,还没站稳身子,一辆汽车疾速而至,灯光闪耀,来不及刹车,“嘭”地一声,将他撞出两丈开外。 陈三爷眼前朦胧,昏死过去。 赌徒们跑过来,翻着陈三爷的衣服,想拿走钱袋,汽车上下来一个司机,掏出一把手枪,对天鸣射,赌徒们一哄而散。 第15章 沈心茹 再次醒来时,阳光明媚,光线透过窗子,洒在床头。 陈三爷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洁白的床单,粉白的墙壁,四周一片白。 他挣扎起身,可头痛欲裂,胸口也疼得要命,朦朦胧胧中一个白色身影在身边闪过,他以为是医护人员,忙问:“护士,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女子一愣:“我不是护士。” 陈三爷使劲眨了眨眼,这才看清女子只是穿了一件白纱裙,并非护士:“你是?” 女子说:“是我的车撞了你。” 陈三爷这才想起昨晚的事,他拼尽全力跑上马路,对面来了一辆轿车,司机刹车不及,把他撞倒了。 女子眼望陈三,道:“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陈三爷疲惫一笑:“跟你没关系。”说着挣扎着下床。 女子忙道:“你肋骨断了!” “这不是接好了吗?”陈三爷摸了摸胸口的绷带,随即披上外衣,走向门外。 “你到底是什么人?”女子追问。 陈三爷驻足,微微转头:“你把我撞成这样,我没讹你就不错了,其他的事儿,不用你管!” 女子脸一红:“你……” 陈三爷推门而出,门口站着一个黑衣人,正是昨晚那个司机,一瞪眼:“回去!” 陈三爷还没搭话,女子就冲了过来,指着黑衣人的鼻子,怒道:“滚,你给我滚!” 黑衣人被吼得脸红脖子粗:“小姐,我……” “滚——”女子怒吼一声。 黑衣人无奈地摇摇头,悻悻离去。 陈三爷颇感惊讶,细细打量这个女子,但见柳叶弯眉,樱桃口,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肤色白皙,乌发后盘,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端庄,一看就是读过书,若非豪门闺秀,必是书香门第。 只是发起脾气来如此吓人,不禁笑道:“姑娘好大的脾气啊。” 女子双颊绯红:“对不起……其实,我是不想让你走,你伤成这样,能去哪里?” 陈三爷笑道:“心意我领了,我死不了,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女子叹道:“可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的司机撞了你,得等你康复,才能让你走。” “不必!”陈三爷披着衣服,趔趔趄趄走下楼去,而后走出医院。 姑娘追到大街上,暗暗尾随陈三爷。 陈三爷走进街边一个馄饨馆,点了一碗馄饨,两个烧饼,吃起来。 吃完后,走出馄饨馆,在街上溜达了半里地,拐进一个布匹行,里面熙熙攘攘。 那姑娘一直跟在陈三爷身后,突然,她发现陈三爷不见了,急得直跺脚,翘首四顾,可再也找不到陈三爷,心中咒骂几句,只能恨恨作罢。 姑娘走出布匹行,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街边几个孩童正在打闹,横冲直撞,一个小孩冲过来,差点撞倒她。 很快,她来到一个教堂前,伫立片刻,走了进去。 坐在第一排,面对十字架,虔诚祷告。 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姑娘,你为什么跟着我?” 姑娘身子一颤,赶忙回头,陈三爷正笑盈盈看着她。 姑娘欢心雀跃,掩饰不住地高兴,忽而又收敛笑容:“谁跟着你了?” 陈三爷笑道:“那是我自作多情,我走了。” “哎?你?” 陈三爷从身下掏出一个钱包,笑着递给她:“你钱包被偷了,你都不知道!” 姑娘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忽地起刚才在街边打闹的那几个小孩:“哦,是那几个小孩!” 陈三爷一笑:“不是小孩,是小混混。” “你抓住他们了?” “还打了他们一顿。” 姑娘一惊:“啊?” 陈三爷呵呵笑起来:“没打他们,只是训斥了几句。” 姑娘莞尔一笑,顾盼流兮。 两人正交谈着,一群人冲进了教堂,四条汉子和三个小孩,其中一个小孩指着陈三爷说道:“就是他,断我们的财路!” 一个满嘴大板牙、牛头木耳的汉子叫道:“就是你小子管闲事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这是教堂,有什么事,到外面说。” “什么他妈教堂啊,你给我听着,把钱包交出来,别惹我生气!” 陈三爷还没答话,姑娘不乐意了,一步向前,怒道:“还有王法吗?你们这群混混!” 大板牙嘿嘿一笑:“哟——小妮子,挺刚烈啊,小心别把奶盘子气炸!” 姑娘羞得满脸通红:“畜生!” “就是畜生嘛,不是畜生能吃这碗饭?” 陈三爷慢慢站了起来:“你信不信我七步之内,取你狗命?” 大板牙哈哈大笑:“风大,别闪了舌头!” 陈三爷怒目而视,突然手一抖,一把匕首从袖子里飞出,如同一道光,贴着大板牙的耳朵擦过去,“嘣”地一声,扎在了后面的木梁上,深入数寸。 这是杂技绝活,劲力十足。 大板牙不由地摸了摸耳朵,一脸惊恐:“行,你小子有种!我们走!”一群人跟着他轰轰离开。 姑娘一脸惊讶:“你还会功夫?” “不是功夫,是手艺。” 其实陈三爷也捏了一把汗,就这一把匕首,扔出去就没有了,如果对方一窝蜂冲过来,他浑身是伤,根本没法抵抗,但对方不知道他袖子里是否还藏有匕首,只能认怂离开。 陈三爷拔下匕首,收入袖中,对姑娘说:“街上太危险,我送你回家吧。” 姑娘羞涩地点点头。 两人走出教堂,肩并肩在街头走着。 姑娘突然一抬头:“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陈三爷一愣:“陈若水。” 姑娘眼睛一亮:“《道德经》,上善若水?” 陈三爷点点头,这才是他真实的名字,当年他出生时,本家的一个大爷是个读书人,为他取了这个名字,他上面有两个哥哥,都夭折了,他行三,所以村里人都叫他陈三。 后来入了杂技团,“陈三”叫起来朗朗上口,久而久之,周围人竟忘了他的真名。 对于他这种命如草芥之人,真名假名并不重要,也没人在乎,在国外,他叫“约瑟夫”,在国内,他就是“陈三”。 陈三爷问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沈心茹。” “茹古涵今,人如其名。” 沈心茹羞答答地一笑。 还是有文化好啊,陈三爷庆幸自己苦读了很多书,否则人家能解释你的名字,你不能解释对方的,多尴尬。 很快,在沈心茹的引领下,两人来到一个宅子前。 陈三爷抬眼一看,是个四合院,忙说:“沈姑娘,你进去吧,我走了。” 沈心茹一皱眉:“不行!这次你得听我的,你身上都是伤,暂在我这里修养!伤好之后,我自然让你走!” “不必了。” “至少吃顿晚饭!”姑娘眼神肯切。 陈三爷思忖片刻:“也好。” 沈心茹轻叩房门,一个老妇人走出来:“小姐,回来了?” 姑娘点点头:“吴妈,这是我朋友,陈先生。” “陈先生好。”老妇人把陈三爷礼让进院子。 陈三爷放眼一望,庭院恬静优雅,几盆绿植和鲜花整齐地排在墙根,他生来漂泊,一直追求一份安宁,一份家的感觉,此情此景,心旷神怡。 进入屋中,来到书房,他捂着胸口缓缓坐在沙发上。 抬眼一看,满墙都是书,国文版,法文版,英文版,书香气浓,叹为观止。 只是有一件事萦绕心头:这个女子是什么身份? 沈心茹笑着问他:“喝咖啡,还是喝茶?” “都可以。” 沈心茹端来两杯咖啡,陈三爷喝了一口,假装不经意地问:“沈姑娘府上还有什么人?高堂二老可在?” 沈心茹低头不语,俄顷,道:“我父母都已过世,吴妈是我的奶娘,一直照顾我。” 陈三爷更加纳闷儿:父母过世,家里有个保姆,还有专车和司机,这太过诡异。 沈心茹岔开话题:“你先坐着,我去厨房,和吴妈准备晚餐。” 陈三爷忙说:“不用麻烦了,我刚在街边吃了午饭,一点都不饿。” 沈心茹一笑:“我们约定的是晚餐。”说罢,转身而去。 陈三爷只好点点头,靠在沙发上,从书架上掏出一本书看起来。 是郁达夫的《沉沦》,书中有一句话:他近来觉得孤冷得可怜,他的早熟的性情,竟把他挤到与世人绝不相容的境地去,世人与他的中间介在的那一道屏障,愈筑愈高了。 他感觉这句话就是在说自己。 第16章 艺术家 沈心茹和吴妈忙乎了一下午,傍晚时分,饭菜上桌,红烛摇摇,烛光晚宴。 吴妈将红酒打开,为沈心茹和陈三爷分别斟好,恭敬退下。 陈三爷就坐在沈心茹对面,晃了晃高脚杯,泯了一口,这玩意他在法国常喝,又酸又涩,感觉不如山东老酒有劲儿,看了一眼瓶子上的标签,顺口说了一句法语:“产于法国波尔多伊甘酒庄。” 沈心茹颇为惊讶:“陈先生还懂法文?” 陈三爷一笑:“我还懂英文、日文、暹罗语,想不想听?” 沈心茹惊诧地问:“你到底做什么的?” 陈三爷以前最怕别人问职业,曾几何时,他不愿说自己是玩杂技的,太低贱了,但经历了这么风风雨雨,他洒脱了:“我啊,走遍五大洲、四大洋,环游世界,您猜我是干什么的?” “外交参赞?” 陈三摇摇头。 “留学生?” 陈三再次摇头。 “航海家?” “算了,你别猜了,我是玩杂技的,变魔术!跟着师父各地演出。” 本以为对方会失望,没想到沈心茹听完眼睛一亮:“真的?” “如假包换!” “那你表演一个给我看看!” 陈三爷一愣,呵呵一笑,拿起餐桌上的两个盖碗儿,翻扣在桌上,又从盘子中拿了两颗梅子,一个盖碗里放一个,对沈心茹说:“看好了!” 沈心茹一眼不眨地看着两个盖碗。 陈三爷拿着一根筷子指着一个盖碗,叫道:“过去!” 再把盖碗掀开时,一个盖碗空空,另一个盖碗下竟出现了两颗梅子。 “三仙归洞”是传统戏法,玩杂耍的都会玩,但“二仙归洞”一般人就玩不了了,碗越少,难度越高。 沈心茹惊得瞠目结舌:“如何做到的?” 陈三爷笑而不语,又把一颗梅子放入沈心茹的手心:“抓紧了!” 沈心茹死死抓住。 陈三爷用筷子一指沈心茹的手:“出去!” 沈心茹把手打开时,发现梅子不见了,不禁惊呼:“哪儿去了?” 陈三爷将左侧的盖碗掀开,那只梅子乖乖躺在碗下。 沈心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也太神了吧?”随即脸一红,因为刚才陈三爷将梅子放入她手心时,触碰了她的手。 陈三爷一笑:“雕虫小技,障眼法。” “真是术业有专攻!”沈心茹忍住不赞了一句。 “下九流,不值一提!” 沈心茹登时不悦:“什么下九流?这叫艺术!没想到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还这么封建!” 陈三爷一愣,心道:艺术?对,老子玩的是艺术!臻入化境,渐登仙台!我早晚让世人对这门手艺刮目相看! 多年来,陈三爷一直以这门手艺为自卑,现在却在沈心茹这里找到了共鸣,他再次打量眼前这个美丽知性的女子,不由地心头一颤,进而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和现状,不免黯然神伤。 沈心茹看出他表情的变化:“你在发呆?” 陈三爷一愣:“没,没,想起了以前走南闯北的岁月。” “你给我讲讲呗。” 陈三爷微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的气氛欢快多了,陈三爷讲述了很多当年在国外演出的经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逗得沈心茹咯咯直笑。 他唯独把自己当赌徒的这段经历略去了,这才是拿不上台面的龌龊事儿。 沈心茹也敞开心扉,告诉陈三爷,她是一名教师,在袁世凯建立的女子学校教书法。 袁世凯当年在天津搞变法,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条就是:男女平等。建立了女子学校,让女子读书、识字、学习手工艺。 陈三爷听罢颇感惊诧:“”这年头还有人学书法? “ 沈心茹瞥了他一眼:“这年头还有人学国画呢!” 陈三爷笑道:“不是早就西学东渐了吗?大家都在倡导经世致用,如力学、电学、外文、工科?” 沈心茹莞尔一笑:“说你封建吧,你又很革新,说你革新吧,你刚才又妄自菲薄。” 陈三爷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活得很矛盾,非黑非白,非对非错。 一晚上的闲聊,两人暗生欢喜,陈三爷倜傥风流、阅历深厚,让沈心茹心有戚戚,沈心茹善良率真、端庄秀丽,令陈三爷渐生情愫。 两人似乎都找到了自己心仪的那个人。 沈心茹感觉陈三爷身上有一股侠气,长得就像古代传奇话本里描写的侠客,眉飞入鬓、棱角分明,眉宇之间带有一股悲情,撞断了三根肋骨,醒来后披上衣服就要走,似乎人间的伤痛触及不到他,更有剑胆琴心、侠骨柔肠,自己被偷了钱包,他又挺身而出,一记飞刀,吓退了街头混混。 虽然她不知道陈三爷背后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感觉这个男人就是一本厚厚的书,已深深地吸引了她。 而陈三爷,早就厌倦了五浊恶世、肮脏江湖,他想找一方僻静之地,寻一位红颜知己,云淡风轻,了此余生。 但两人都知道对方没交底,沈心茹多次询问昨夜在河沿上那群苦力为什么追赶陈三爷,陈三爷一笑而过:“都是误会。”陈三爷也几次问及沈心茹的家事,沈心茹也是敷衍了事:“我不想谈家里的事。” 双方都知道对方身上隐藏了巨大秘密,对方不说,也不便再问。 最终,陈三爷问了一句:“沈小姐信教啊?” 沈心茹淡淡一笑:“谈不上信与不信,我只信因果,我今天中午去教堂,是为你祈祷。” 陈三爷点点头:“多谢。” 沈心茹摇摇头:“是我应该谢你,我还从没见过一个人,被车撞了,不讨要钱财,起身就走,仿佛撞的不是你。” 陈三爷一笑:“我也没见过像沈小姐这样的人,别人不讹你,你还硬把对方拉进家里。” 两人彼此一笑,心有灵犀。 陈三爷看了看钟表:“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沈小姐也早休息。” 沈心茹急忙说道:“答应我一件事。” “沈小姐请说。” “你先答应我。” 陈三爷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在我这里住几天,我不苛求你完全痊愈,我只希望你度过最难的几天,你现在浑身是伤,万一有个闪失,我后半生不得安生!” “沈小姐,我说过了,我没事……” “你刚才答应我了!” 陈三爷一愣:“好,好。” 沈心茹眼睛绽放出愉悦的光芒:“你喜欢看书,你就睡我书房,我不会打搅你。” “多谢沈小姐。” 子夜,万籁俱寂,月光如水,倾泻而下。 待沈心茹和吴妈睡熟后,陈三爷悄悄打开窗子,翻墙离开了。 临走前,他把书桌上一张沈心茹的照片揣入怀中。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做贼”,他忘不了沈心茹甜甜的笑,虽然二人云泥之别,这辈子绝无可能,但还是忍不住留个念想。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任务,他不想祸害沈心茹。 江湖浪子,天煞孤星,他不适合爱情。 夜幕下,陈三爷孤寂地走在大街上,这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一个温文尔雅的姑娘称他为“艺术家”。 想着想着,他不由地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 苍穹浩渺,星河无际,人生坎坷,思绪无涯,远处海河上的渔火点缀着他孤独的世界,这人生往来,恰如船只穿梭,一去万里无迹,回首百年波涛,有时一旦分开,便是今生永别。 他忽地又想起了自己死去的老娘,想起了师父,想起了远在他乡的师姐,不由地泪流满面。 第17章 组局 算命的说过,他命“独”,靠山山倒、靠河河干,一生没贵人相助,一切都得靠自己。 换句话说,他天生就是做老大的命,必须自己戳摊子,笼络一帮弟兄,和各种势力明争暗斗。 眼下最紧迫的事情就是组建班底,招徕几个小弟,否则单凭一双手,办不成大事,甚至还会越走越窄,诚如古人所言: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但这一次他谨慎了,绝不会对小弟托底,有上次铁良那个教训,他记一辈子,小弟就是拿来用的,喂饱了他们就行。 什么肝胆相照、两肋插刀,都是说着玩的,当年岳飞含冤入狱,第一批跳出来“揭发”他的人,就是他的老部下、他的好兄弟,这群人咬岳飞咬得最狠。 他要像师父“大流马”当年那样,运筹帷幄,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赌博这个事,如果想挣大钱,必须团伙作案,没有所谓的“万里独行侠”,人身都是肉长成,谁也不是三头六臂的孙悟空,你再厉害,也得在赌桌上耗时间,如果求胜心切,出千频繁,会死得很惨。 这就需要有人打配合,也就是“做局”,局做好了,比千术厉害,千术是“术”,做局是“道”,一道一术,高下立判。 举个简单例子,一个人“千术”登峰造极,如果他进了一个赌场,频频赢钱,赢了一麻袋银元,你觉得他能带走吗? 不出五里地,横尸街头。我看不透你的赌技,我还要不了你的命吗? 当然,“做局”也是“千术”的一种,是更高级的尔虞我诈。 自古以来,全身而退的“千王”,凤毛麟角,少数几个寿终正寝的,是布局布得好。 昨夜河沿上那凶险的一幕,让陈三爷乍然清醒,之前听到“大流杂技团”被封时,他急火攻心,阵脚有点慌乱,现在冷静下来了,又恢复了镇定自若、有条不紊。 很快,陈三爷招了四个小弟,分别是肥牛、铁蛋、云鹏、棍儿。 这四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教堂里找陈三爷麻烦的街头混子,四人都是小偷,俗称“佛爷”,专干“挑皮子”的事,也即偷盗,带着一帮孩子专吃娘娘庙和劝业场一带。 四人之中,肥牛是老大,一嘴大板牙,又矮又胖,嘴特宽,那天在教堂里大放厥词,被陈三爷一飞刀差点削掉耳朵,后来灰溜溜走了。 陈三爷是多么聪明的人啊,培养赌徒,那可不是烂番薯、臭鸟蛋都可以入选的,赌徒的第一要务,就是手要快,当初陈三爷拉铁良入场,就是看上了他那双手,铁良也是街头小偷出身。 小偷和魔术师有个共性,就是手巧,稍加磨练,就可以进赌局一逞英豪。 陈三爷略施小计,便收服了四人之心。 过程很简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偷街上老百姓的钱,陈三爷就偷他们的钱,他们得手后,中午坐在馆子里吃饭,陈三爷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钱袋子就被陈三爷“顺”走了。 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的。 一连好几次,到嘴的肉飞了,他们甚至怀疑是老天降罪,神仙把钱袋拿走了,四个小偷竟然跑到娘娘庙里去烧香,乞求偷盗顺利,别再破财。 烧完香,回到家,惊讶地发现家被偷了。 埋在院中椿树下的两罐洋钱不见了,再跑到屋中,藏在墙壁中的金银首饰匣也被偷走了。 四个小偷几近崩溃,多年基业,毁于一旦,哪个混蛋在背后捣鬼? 必然是陈三爷啊。陈三爷草莽出身,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五行八作无所不晓,土财主一般怎么藏钱?要么藏在墙壁里,要么埋在地下。舍此无他。 墙壁这么长,周围几十米,院子这么阔,方圆上百米,怎么能精准地知道藏在哪个位置呢? 听声儿!拿一个木槌,敲地,敲墙,凡是埋有金钱的地方,都会发出空鸣之声,这个声音很透彻,如果是实墙或者实地,声音是闷闷的,唯有藏了钱的地方,是通透的。 陈三爷暗中尾随这几个小偷,找到他们的老巢,趁他们不在,掏光了他们的家底。 正当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时,陈三爷巧然出现:“哥儿几个,找什么呢?” 四人一回头,发现是当日在教堂会功夫的那个人,不禁大惊:“你……你……你……怎么来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给你们送钱来了。”说着,指了指门外。 四人奔出去,一看一辆小推车,左边两个罐子,右边两个匣子,不用说,这是大洋和金银首饰。 肥牛怒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三爷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沟平河满,哪有什么井水河水之分啊。” “你到底要干嘛呀?” “交个朋友。” “甭来这套!想黑吃黑?你还嫩点!” 陈三爷瞥了肥牛一眼:“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肥牛勃然大怒:“你别欺人太甚!上次在教堂,我给足了你面子,再得寸进尺,兔子急了也咬人!” 四人怒目而视,突然抄起墙根处的农具,有锄头,有大镢,有粪叉子,恶狠狠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一抖袖子,飞刀还没出来,四人就吓得后退几步。 陈三爷呵呵一笑,挠了挠脖子:“瞧你们吓得,我挠痒痒而已,我要真想杀你们,晚上趁你们睡着放把火不更好吗?我能悄无声息拿走你身上的钱袋,就能悄无声息割断你的喉咙,我能趁你们不在偷了你们的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你们见阎王!” 四人战战兢兢、面露恐惧,肥牛作为老大,硬着头皮往上顶:“你当我们是吓大的?你个外地人跟我们斗狠?天津话都说不利索,你想插杆旗?你也不打听打听,‘牛爷’在街上是什么名号!回家找二两破线头,好好纺纺(访访)我!” 陈三爷一摊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交朋友!” “交嘛朋友啊?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 陈三爷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攀不上高枝,尿不到一壶。日后如果各位想通了,可来凤鸣楼找我!” 肥牛喝道:“谁去找你啊?你赶紧滚!再敢打我们的主意,我绝不客气!” 陈三爷微微一笑,拱手辞别:“各位,再会!” 说罢,拂袖而去。 陈三爷走后,四人赶忙将小推车推进院子。 兄弟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大哥肥牛,铁蛋眨眨眼问肥牛:“大哥,这人有毛病吧?这是唱的哪出?” 肥牛晃了晃脑袋:“我他妈哪儿知道啊!” 云鹏说道:“他偷了我们的钱,又送了回来,不合规矩。” 棍儿也附和:“是啊,大哥,恐有奸计!” 肥牛不耐烦地叫道:“哎呀,都别吵了!钱回来了,就是好事!” “对对对!” 很快,四个人傻眼了,打开罐子和匣子,里面装的都是石头子儿。 四人都快气疯了,肥牛一直有头风病,西医叫血压高,现在更是头晕目眩,两眼发黑:“哎呀,可气死我了!” 铁蛋、云鹏、棍儿一块冲过来,搀扶着肥牛:“大哥,你可千万别死了!” 肥牛一愣:“会说人话不?” 三位兄弟满脸通红。 肥牛咬咬牙:“走!去凤鸣楼,会会那个兔崽子!” 第18章 凤鸣楼 这是陈三爷设的一个局。 陈三爷深谙江湖套路,杀人容易,诛心最难,要让对方彻底臣服,必须在心理上将其击溃。 天津卫的混混,举世闻名,从清末到民国,若问混混哪家强,天津混子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上海滩的黑帮厉害不,来到天津,也绕着走,尽量不招惹这群人。 别的黑帮斗狠,都是杀对方的人,天津的混混不一样,干自己人,自己干自己,先给自己胸口划一刀:“服了吗?” 对方不服,再给自己大腿上扎一刀:“服吗?” 对方还不服,不服是吧,一刀把自己手指头剁下来了:“服不服?” 对方顶不住了,点点头:服了。接下来就是谈判。 十八街曾出现过这样一幕,两个帮派斗狠,路中间架起一口大油锅,热油沸腾,双方的人排着队往里跳,跳前都喊一句话:“家里老的小的就交给兄弟们了!” 直到一方服软了,不跳了,而后谈判,划分势力范围。 这种做派谁受得了啊,不等对方动手,先把自己干残废了,你还有什么狠招可使? 自残是天津混子最大的特色,属狗皮膏药的,沾上你就撕下不来,直到你心服口服,赔一大笔钱。 陈三爷太了解这些人了,肥牛四兄弟虽然不是什么大混子,但绝不会轻易低头,所以,攻心,才是上策。 夜幕降临,肥牛带着三兄弟来到凤鸣楼。 这是一家着名妓院,跑船走镖的商旅经常光顾,紧挨着马场,一河相隔就是洋场。 灯红酒绿,不夜之天。 四人气势汹汹闯入妓院,这才发现不知道该找谁,他们根本不晓得陈三爷的名字,只得问老鸨:“姐姐,我来……找一个小白脸,有棱有角的,大概这么高!” 老鸨笑道:“哟,是牛爷啊,好久不来了,咱这儿都是姑娘,没有相公,牛爷改胃口了?” 肥牛气得翻白眼:“我不是来喝花酒的!我找一个人!是个小白脸,他欠我钱!” “哟,牛爷别这么大脾气嘛,您看我这儿人来人往,四楼五厅七十二房,客人中倒是有不少小白脸,不知您要找的这位姓甚名谁?” “我不知道!”牛爷晃了晃大脑瓜子。 “那我就没办法了,总不能把所有客人都喊出来吧?” 此刻,二楼一个人凭栏而望,正是陈三爷:“四位!我在这儿!二楼八房——‘怡红院’!” 四人推开老鸨,冲了上去。 屋内,红烛摇摇,纱帐飘飘,桌上一壶酒,四碟菜,四个酒杯。 陈三爷一笑:“请坐!” 肥牛怒道:“坐嘛呀?把钱还给我们!否则,今天你走不出去!” 陈三爷嘿嘿一笑:“不怕我的飞刀啊?” “有种你就弄死我!”肥牛不屑地说,“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 陈三爷逐一将酒杯斟满:“是个男人,你就坐下来聊!急赤白脸,没点沉稳意思,你们算什么佛爷?” 四人面面相觑,肥牛拉过凳子一屁股坐下:“坐就坐!” 铁蛋、云鹏、棍儿也纷纷落座,眼珠子猩红,怒视陈三爷。 陈三爷微微一笑:“还没请教几位名号?我刚才听老鸨喊牛爷,哪位是牛爷?” 肥牛一拍胸口:“我!绰号肥牛,道上的人都叫我牛爷!” 陈三爷点点头,又转向其他三位:“您几位怎么称呼?” “铁蛋!” “云鹏!” “棍儿!” 三人趾高气昂地回答。 铁蛋和云鹏这两个名字好理解,但“棍儿”这个名字,陈三爷都没听明白:“哪个棍儿?是棍子的棍吗?” 棍儿说:“对!烧火棍的棍!” 陈三爷差点笑出来:“不知这名字有何来由?” “没来由!我奶奶给起的!图个平庸吉利!” 陈三爷赞道:“好名字!简单明了!” 肥牛插嘴道:“别废话了!你小子什么号啊?” 陈三爷一笑:“你们可以叫我水爷!” “哪个水?”四人一同惊呼。 陈三爷一愣:“就是哗哗的那个水啊,海河里的水!” 陈三爷之所以自称“水爷”,是因为他的真名叫“陈若水”。 肥牛一皱眉:“你姓水啊?” 陈三爷笑道:“姓什么不重要,以后叫我水爷就行。” 肥牛脑袋一晃:“你别太张狂!你才多大啊?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象(相)?” “溥仪三岁即位,你不照样得喊皇帝?这玩意跟年龄大小没关系,萝卜不大,长在了背(辈)上!”陈三爷笑着说。 肥牛冷冷一笑:“我不想跟你废话了,把钱还给我们!” 陈三爷举起酒杯:“来,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从曹县土匪窝里学的口号,如今用上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是喝杯酒,喝完,我把钱还给你们!”说罢,陈三爷一饮而尽。 四人相互看了看,踌躇不定。 陈三爷把酒杯翻过来,一亮杯底儿,道:“怎么,你们怕有毒?我都喝干了,你们还怕什么?” 四人拿起酒杯,一仰脖喝光。 瞬间四人眼前朦胧起来,棍儿先迷糊的,伸手摸了摸空气:“大哥,我怎么有点晕呢?” 铁蛋也飘了:“我也看不清东西了。” 云鹏大叫:“不好,下了药!”喊完,咣当一下,倒在了地上。 肥牛使劲眨眨眼,指着陈三爷:“你他妈的……”噗通一声,趴在了桌下。 陈三爷推门走了出去,站在走廊里喊龟公:“兄弟,可以让姑娘们进来了!” 龟公高声唱诺:“好嘞,爷!” 不一会儿,一群花枝招展的窑姐奔了进来:“哟——都喝成这样了?还能做事吗?” 陈三爷笑道:“你们就坐在他们身上,把他们摇醒,谁先摇醒,我重重有赏!” 窑姐们七嘴八舌,挥着手绢:“这叫什么事啊!我又不是他奶妈,还得催他起床?” 陈三爷把十几枚大洋拍在了桌上:“谁先摇醒,大洋就是谁的!” 姑娘们扑了上去,坐在四人身上:“爷,快醒醒!快醒醒!” 只有一个姑娘没动,含情脉脉地看着陈三爷:“爷,你好英俊啊。” 陈三爷所料不及:“你快去摇啊,不想挣钱啊?” 姑娘莞尔一笑:“我想摇你,免费。” 陈三爷一愣:“骂我?我可不是‘拆白党’!” 姑娘上前一步,将手指放在陈三爷嘴角:“嘘——人家只是中意你。” 陈三爷不想和她调情,将她的手拿开:“既然你不想多挣钱,我也不逼你。你就陪着我一起看,看看她们什么时候把这四个人叫醒。” “爷,你不想抱抱我吗?”说着,姑娘挺了挺胸脯,一颤一颤的。 陈三爷是为了做局,不得已来这种地方,他师父“大流马”早就告诫过他:男人行走江湖,第一管住嘴,第二管住裆,话多没份量,裆松丢性命。烟柳巷,去不得,花柳病,没得治,一旦染了,皇帝也得死,同治爷就是这么殡天的。 窑姐靓丽,那是皮囊,皮囊之下,无比肮脏。 陈三爷跟着“大流马”走江湖,什么江湖门道他都懂,天津卫的混混天不怕、地不怕,一茬又一茬,但他们有个死穴,那就是万万不能钻女人的裤裆,尤其不能钻窑姐的裤裆,一旦钻了,就会沾上阴气、晦气,同行就会疏远他,他在街上就混不下去了。 这种规矩不知从何而来,但大大小小的混子都很在意。 陈三爷正是知道了这个猫腻,才在凤鸣楼布下此局。 第19章 捉五魁 清末,天津有个混混叫康小八,人称康八爷,这厮倒卖枪火、偷盗抢劫,胆大包天,无恶不作,最风光的一次,就是把外国公使给慈禧太后进贡的贺礼给劫了。 后来被抓,投入大狱,慈禧很纳闷儿,什么人这么大胆,破例见了他一次:“为什么劫皇纲?” 康小八斜眼一翻:“要劫就劫皇纲,要玩就玩娘娘!” 慈禧差点气薨了,她就是西宫娘娘啊,这不是当面侮辱妇女嘛。 既然你小子这么有种,那么除了凌迟,没有什么能与你的胆量相匹配的,最终康小八成了大清朝最后一位凌迟处死的人,割了三千多刀,每次快要割死了,便停下来,喂口米汤,待恢复元气,继续割。 一下把天津卫的混子震住了。但好景不长,新一茬的混子又成长起来。 后来袁世凯主政天津,混子们叫嚣捣乱,有人建议,效仿老佛爷,法办几个,必然老实,老袁哈哈一笑:“何必动刀动枪的呢?不文明!” 他买通了一个混子,获悉了这群人“不能钻裤裆”的忌讳,某日,将天津有头有脸的混子全请到酒楼,设宴款待,待他们酩酊大醉后,弄了一群窑姐进来,大屁股坐在混混们的脸上蹭来蹭去,混子们一觉醒来,发现窑姐的屁股对着脸,全都哭天抢地、如丧考妣:“完了!完了!全完了!” 老袁“杯酒释混混”,一顿酒,全搞定。 陈三爷用的就是这一计,只不过比老袁更毒,直接下了蒙汗药,用了鸳鸯壶,省去了醉酒环节。 肥牛、铁蛋、云鹏、棍儿醒来后,发现一群窑姐骑在自己身上,这就是钻裤裆了,恨得啪啪拍地板,誓要杀了陈三爷。 陈三爷面无惧色:“杀了我也没用啊?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天津卫,道上的人都躲着你们走!你们完啦!” 肥牛晃晃荡荡地站起来,张牙舞爪冲过来,陈三爷一侧身,顺势一推,肥牛倒地,蒙汗药的力度还没过去,身子还是虚。 铁蛋、云鹏、棍儿也起身攻击陈三爷,可也站不稳,陈三爷随便一划拉,纷纷倒下。 窑姐们都吓跑了,陈三爷搬了个凳子坐在三人面前:“听好了!人生在世,无非求财,堂堂七尺男儿,偷鸡摸狗,不羞耻吗?你还牛爷?我看你是牛腚吧!你还铁蛋?有多硬啊?我看是泥球吧?云鹏,一只大鹏在云中穿行,你配吗?棍儿,你倒是名副其实,搅屎棍,你看看你混得,衣衫不整,邋里邋遢,身上都臭了,咋地,偷来的银子舍不得花啊?还是你大哥牛腚分赃不均啊?” 四个人被损得颜面全无,赤裸裸的羞辱,气得全都手捂胸口,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陈三爷接着喷:“你们还别生气,你们四颗脑袋加起来,都斗不过我一个人,咋地,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啊?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现在又钻了窑姐的裤裆,道上也混不下去了,咋办?” 四个人的额头汗都冒出来了,陈三爷句句扎在他们心窝子上。 陈三爷继续喝斥:“如果我现在拿着银元和首饰跑了,你们就一无所有,养老都是问题。你们还敢再去街上偷吗?你看看其他佛爷不打断你们的腿!你们身上有晦气,同行唯恐避之不及,很快就会占领你们的地盘,把你们赶出这一行,我没说错吧?” 四人低头不语。 “说话!不说话,我走了!” 肥牛低声道:“没说错!” “大点声,我听不见!” 肥牛扯着嗓子大吼:“没说错——” 门开了,龟公带着一群打手冲进来,刚才窑姐们四散奔逃,到楼下通风报信了,说二楼厢房里打起来了。 陈三爷从怀里掏出一包大洋,扔给了龟公:“你先出去,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龟公接了大洋,笑道:“爷,咱这儿做的是买卖,讲究和气生财,不兴打架,如果您想打,到外面去打,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我们也不管。” 陈三爷一笑:“谁说我在打架?我和几个兄弟谈谈心,待会儿还要结拜呢,没看他们都跪下了吗?” 龟公一瞅地上四个人:“这不都是坐着呢吗?” “先坐再跪!休要罗嗦,再叨扰,以后我可不来了!爷有的是钱,到哪都能花!” 龟公一笑:“得嘞,爷,别闹事就行,小的先退下了。” 龟公带着人走后,陈三爷瞅瞅地上四位:“他们走了,你们可以给我磕头了。” 四人一愣:“什么啊就磕头?你小子疯了吧?” 陈三爷一抖手,一枚大洋出现在手心:“我知道你们手快眼快,看好了!”手一翻,再打开手掌,大洋不见了,四人一惊,正在纳闷儿,陈三爷又一翻手,拇指翘,四指绕,大洋就像活了一样,宛若一只老鼠,在陈三爷手指间蹿来蹿去。 四人眼花缭乱,突然陈三爷的手停下了,大洋又不见了。 “哪儿去了?”四人惊呼。 陈三爷一摸肥牛的后脑勺,将大洋拿了出来:“在这儿!” 四人连连点头,眼中迸射出钦佩的光芒:“厉害!厉害!” 陈三爷笑道:“怎么样,手比你们快吧?” 四人像四只狗狗,一同点头:“快多了!开眼了,开眼了!” 肥牛大嘴一咧:“哈哈,兄弟,原来是同行啊!” 陈三爷怒怼一句:“去你大爷的!谁跟你同行啊?” “那你是做什么的?” 陈三爷扭头看了看窗台旁的藏宝阁:“去,把麻将拿过来!” 这是妓院雅间标配,有麻将,有牌九,有扑克,客人喝花酒来了兴致,可以和窑姐打牌。 肥牛当着小弟被指使,有点丢面,转头对棍儿说:“去,把麻将拿过来!” 陈三爷一瞪眼:“我让你去!” 肥牛无奈地点点头,扶着腰站起来,走到木制藏宝阁,将西洋绒布包裹的麻将抱过来,放在桌上。 陈三爷说:“来来!都上桌!咱们打一把!” 肥牛知道陈三爷要展现技术,赶忙坐在了陈三爷对面,铁蛋和云鹏分别坐在左侧和右侧,棍儿起身较晚,没了他的位置:“我干什么啊?” 陈三爷喝道:“去给我倒杯茶!” 棍儿瞥了肥牛一眼,肥牛点点头,棍儿走向窗台,去拿茶壶。 陈三爷伸出修长的双手,稀里哗啦洗牌,而后掷色子打点儿,四人开始摸牌。 牌摸完了,肥牛打出一张幺鸡。 铁蛋打出一张六万。 二人将目光投向陈三爷。 陈三爷呵呵一笑,将牌推倒:“胡了!清一色,一条龙!” 三个人都傻了:“啊?” 陈三爷笑得直咳嗽:“再来!” 陈三爷又洗了一遍牌,四人再次摸牌,摸完后,肥牛刚打出一张五万,陈三爷一推牌:“胡了!捉五魁!” 三人大惊。 “再来!”陈三爷又洗牌。 四人摸牌码牌,这次轮到铁蛋说话,他似乎还没捋顺他的牌:“等会儿啊,我先看看……” 陈三爷笑道:“嗯,你慢慢看!” 铁蛋抠哧半天,打出一张西风。 陈三爷一笑,又把牌推倒了:“胡了!” 三人惊呼:“什么啊?” “自己看!” 三人把头凑过来:大四喜!东南西北,四风俱全! 陈三爷笑着问:“还打吗?” 肥牛不服:“我来洗一次牌!” 陈三爷点头:“可以!你们三个随便洗!” 三个人哗啦哗啦洗牌,都快把牌洗着火了。 而后四人打了点儿,开始摸牌。 牌刚码完,陈三爷摸了一张,就微微一笑。 三个人顿感不妙:“怎么着?你又胡了?” 陈三爷点点头。 三个人冲过来,低头一看:七对!自摸! 完了,这牌没法打了。 陈三爷笑道:“肥牛,你听二五八万,云鹏,你听四筒、九筒,铁蛋,你听幺鸡、白板,对不对?” 三人倒吸冷气,瞬间明白了,这是赌王之王,怪不得手这么快,脑子这么聪慧。 棍儿站在一旁,也惊得目瞪口呆,四人相互递了个眼色,一齐抱拳施礼:“水爷厉害,佩服、佩服!” 不用强迫,他们心甘情愿叫“水爷”,这就叫本事。 第20章 仗义每逢屠狗辈 陈三爷见火候到了,正色说道:“佛爷这行,你们是干不下去了,愿不愿意跟我干?” 肥牛思忖片刻,道:“敢问水爷,何方神圣?” 陈三爷道:“一介贫民,混迹江湖。” 肥牛摇摇头:“不像,不像,水爷年纪虽轻,气质非凡,以前在哪里发财?” 陈三爷微微一笑:“清末朝廷变法,实施新政,派遣孩童出国留学,那年我六岁,踏上火轮船,远涉西洋,旋走美利坚,游荡二十年,而今归来。” “哇,才子啊。”四人惊叹。 肥牛觉得不对劲儿:“恕我直言,水爷既然是留洋归来,应该在总理衙门或执政府谋个官差,怎么流落江湖了呢?” 陈三爷斜眼一笑:“我说我是留学生了吗?我只是偷偷爬上了那艘火轮船,混在人群之中,将这条贱命,付诸大海。” “胆子真大!六岁就敢漂洋过海!家中父母可知道?” “正是因为父母死了,无依无靠,才索性一搏!” “福大命大,造化大!”肥牛慨叹,“您这赌术?” 陈三爷笑道:“我在拉斯维加斯待过!” 四人顿时懵懂:“什么丝?” “美国的赌城。” “哦。”四人点点头,其实依然不明白。 “那……水爷祖籍?” “青州。” “噢。” 陈三爷一直在撒谎,虚构了一套新身份。 肥牛又问:“水爷今后有何打算?为何偏偏找上我们四兄弟?” 陈三爷一笑:“我做要津门富贵翁,赌场瓢把子。” 肥牛眼神闪烁:“赌博这行,水太深,一赌、二窑、三烟膏,四拆、五圣、六拔毛,前面三件事,普通老百姓干不得!” 陈三爷自然明白,赌,就是开赌场;窑,就是开火窑,也就是开妓院;烟膏,就是贩卖烟土;拆,就是拆白党,骗吃、骗喝、骗女人身子;圣,就是小偷,行窃;拔毛,就是碰瓷,耍无赖。 这都是偏门,前三项,绝不是普通人能搞起来的。 背后得有人站台,不是民国高官,就是各路军阀。 陈三爷目视四人:“事在人为。人这一辈子没有几次翻身的机会,老天赏赐一次,就得抓住一次,一旦错过,一辈子穷鬼!” 这句话戳到四人心窝去了,四人相互看了看,肥牛道:“水爷,我们愿意跟你干,只是隔行如隔山。” 陈三爷点点头:“很多事就是一层窗纸,一旦点透,茅塞顿开。” “请水爷提携!” 陈三爷思考片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有件事我一直没弄明白,江湖财,江湖散,不散有灾难,像这种偷来的钱,应该立马花掉,你们怎么还在家里存钱呢?” 四人默不作声,慢慢低下了头,最终肥牛说:“水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说吧。” 陈三爷点点头,五人下楼,龟公迎上来,陈三爷又掏了十几块大洋,打发龟公,尽管没让窑姐陪着喝花酒,也没行风月之事,但占了窑姐的时间,照样得付钱。 五人出了妓院,沿着马场往北走,走了二里地,进入一片槐树林。 天色漆黑,陈三爷心有提防,右手一直握着袖中匕首。 一行人来到一棵大槐树前,坐在土坡上,月亮划过云层,透过层层枝叶,投下斑驳的阴影。 随着肥牛的讲述,陈三爷获悉了一段陈年往事。 原来这四人之上,还有一个人,叫“义哥”,是他们的老大,他们是五人出道,一同行窃。 三年前,义哥提议“搬大闸”,就是做大活,他们打听到海河三岔口南滩码头,从西洋进来了一批珍珠,便顶着月色,将手伸向南滩货舱。 当晚很顺利,他们搞了一箱子,连夜带回了家。 到了家,油灯下打开一看,五人全傻了:不是珍珠,是红丸! 何谓红丸?一种毒品,由海洛因和冰糖合成。 当时遍布天津卫的毒品有三种:公班土、波斯红、红丸。公班土产自印度,是最便宜的一种烟土,波斯红产自伊朗,价格介于公班土和红丸之间,红丸最贵,产自日本。 毒品从满清末造流入中国,屡禁不绝,时入民国,表面上政府颁布了《禁烟令》,但私下里流毒更甚,大大小小的烟馆遍布犄角旮旯,除了专业烟馆,像妓院、赌场也都配备了烟枪,供嫖客和赌徒吸食。 瘾君子也分三六九等,有钱人吸食红丸,大口大口吞云吐雾,穷人吸食公班土,还舍不得吸,每次吸一口,赶紧憋住气,同时用大拇指塞住屁眼,防止气跑出来,这样整口烟都消化在体内了,等烟雾完全被身体吸收了,才把大拇指从屁眼里拔出来,长舒一口气。 陈三爷是见过这些烟鬼的,一个个形如枯槁,半死不活。 言归正传,五人发现自己偷的是红丸,一瞬间傻了眼,肥牛、铁蛋、云鹏、棍儿都非常害怕:“大哥,咱赶紧把这些东西扔了吧,这玩意咱玩不起!这都是大人物的生意,一旦见光,必死无疑!” 义哥微微一笑:“这不正是发财的机会吗?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咵嚓,砸咱们头上了!一箱珍珠,才值几个钱?这是一箱烟土啊,如果顺利出手,接下来三五年开销都不愁了!” 肥牛万分纠结:“大哥,跟人斗不跟神斗,能玩得起烟土的,都是神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义哥霸气地一瞪眼:“你们如果害怕,我自己干!” 第二天,义哥就拿着“红丸”到地下烟馆分销,很快就被人盯上了,警察厅的人把义哥抓了起来,罪名:贩卖烟土。 这个罪名可大了,放在哪朝哪代也是杀头的罪。 最终义哥被打入死牢,副厅长亲自审问他:“是否还有同谋,供出同谋,可免一死!” 义哥心里明白,供出四位兄弟,那就是一起死,不供出,就死自己一个,最终他没供出任何一个兄弟,临刑前留言:“请亲戚朋友照顾家中老小。” 这句话其实是对肥牛、云鹏、铁蛋、棍儿说的,四兄弟心领神会,含泪目送义哥走向法场。 义哥死后,留下一个遗孀和一个没出满月的孩子,从此肥牛四兄弟担负起照顾娘儿俩的重任,他们街头行窃,偷来的钱一大部分都给了义哥的遗孀和孩子。 后来“买卖”顺利,偷的铜板越来越多,他们就兑换成大洋,但不敢一次性都给那母子俩,因为穷人乍富会引起周围人猜忌,弄不好还会把命丢了,哥儿四个就想了个办法,替母子俩存钱,除了日常花销,剩下的钱都藏起来,等孩子长大成人,将这笔钱一并交付。 陈三爷听到这儿,有点感动,自古盗亦有道,好人未必真好,坏人未必真坏。 仗义每逢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眼下要带着这四个人做大事,首要任务就是处理好那对母子,陈三爷建议:“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 “水爷请讲!” “与其鬼鬼祟祟、藏来藏去,不如一次性都给了,日后再有收成,再行奉上!” 肥牛说:“万万不可!一下拿钱太多,日子过于奢华,会引起周围邻居嫉妒,身弱不堪财,财多必生灾!” 不愧是天津卫长大的混子,出口成章,这得益于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京油子,卫嘴子”,天津自古说书、唱戏的居多,耳濡目染,连街头混混都能说出一些工整对仗的文词。 陈三爷笑道:“你们这才是给那母子俩招灾呢!如果那些贩卖烟土的人发现你们经常接济这母子俩,会不会猜疑?况且,寡妇门前是非多,街坊邻居七嘴八舌,你想瞒也瞒不住!” 肥牛鼻尖冒汗:“那您的意思是?” “把所有钱财都给那母子俩,护送他们出津,找一个陌生地界,投靠一方亲戚,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树挪死,人挪活,这才是上策!” 四兄弟思考片刻,深以为然:“水爷说得对!” 第21章 千术 四人已对陈三爷心服口服,虽嘴上不说,但心如明镜,无论心机、技术、功夫、阅历,这个年轻人都高出他们多筹。 时年肥牛32岁,云鹏28岁,铁蛋27岁,棍儿25岁,除了棍儿,其余三人都比陈三爷年龄大,但他们甘愿拜在陈三爷麾下。 天近子时,月朗风清,四人依照道上的规矩行拜师礼,给陈三爷恭恭敬敬磕了八个头,正式成为门徒。 普通人拜师,一般是磕三个头,而天津混混有个规矩,必须磕八个,无论是义结金兰还是拜师学艺,以“八”为贵。 这正是陈三爷要的结果,他绝不会再和兄弟们平起平坐,他要高出一辈,才好管理。 陈三爷更知道这四人是一半真心、一半假意,说他们真心,是因为他们走投无路,只能跟着自己干,说他们假意,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佛爷”出身,贼性难改,日后见不到甜头,必然反水。 翌日清晨,四兄弟将所有钱财包裹了,送给义哥的遗孀,讲明利害关系,又雇了船,送母子二人南下,出了清河湾,挥手作别,双方约定:来年春暖花开日,便是再次相逢时。 四兄弟都知道,义哥遗孀的娘家在沧州,这些年常有来往,此刻女儿带着丰厚金银来投,娘家必然接纳。 了却这桩心事,四个人要和陈三爷踏上赌博的征程。 当务之急是学艺,赌技分三种境界:第一,手法,第二,抬轿(做局),第三,心理。 手法是最基础的,大大小小的“老千”都是从手法学起,手法有六种:洗牌、弹牌、发牌、收牌、藏牌、做焊。 洗牌的重点在记牌,先找到自己想要的,无论怎么洗,都保证那几张牌不丢失。 弹牌是一分为二,两沓对弹,需要记住最上面几张牌的顺序,叠来叠去,其实牌的位置始终没变。 发牌和收牌,讲究一个快,天下手法,唯快不破。“发二张”和“发底张”是老千常用的手法,最高境界是“发中张”,江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一个是“大流马”,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就是陈三爷。 藏牌和“做焊”最难,风险也最大,“做焊”也叫“打印子”,无论是扑克、牌九、骰子、麻将,只要经过老千的手,就被做了记号,对方甭管拿到什么牌,老千都一目了然。 初级做焊手法有窝牌、手指甲划印儿等等,但这都不入流,只能蒙骗乡下老太太,陈三爷的“做焊”手法独一无二,这师承于“大流马”,来源于魔术神书《弹指鹅幻》,只要本门不公开,世人永远猜不到。 至于藏牌,最高境界不是藏在袖子里或身上,那是初级水平,难登大雅之堂,真正的高手是藏在手上,以麻将为例,他每一次摸牌其实是摸的两张,打出两张,但你始终看不到,这是高手之高高手。陈三爷就有这个技术。 这些千术看起来眼花缭乱,其实在内行人眼里,一眼就能看穿,所以需要进入第二重境界:抬轿。 “抬轿”就是多人做局,一种是当场“抬轿”,比如通过打手势、抠鼻子、眨眼睛,串通信息,甚至女赌徒当场露奶子、露大腿,转移对方注意力。 另外一种是“抬大轿”,做长线,提前派出一只漂亮的“流莺”,迷惑对方,和对方巫山云雨、如漆似胶,弄得对方精神倦怠、腰膝酸软,再上赌场,他的注意力和提防心就没有那么强了。玫瑰就曾是海爷的“流莺”,让七奶奶的小儿子程天顺着了道儿。 做局的方法五花八门,手段异常卑鄙,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你是赌徒,有贪念,早晚必入局。 以上两种境界如果玩透了,一年弄个几百万不成问题,前提是,你得活着,如果被发现了,装入麻袋扔入海河,什么都没有了。 巅峰对决,是第三重境界——心理战。双方都是顶尖高手,手法、做焊、做局,都骗不了对方,此刻只能打心理战。勾心斗角,你来我往,各种使诈,各种偷鸡,曾出现过一副杂牌,逼退了一副“铁葫芦”的精彩赌局,就是因为对方心理顶不住了。 目前肥牛四兄弟,只能先练习基础手法和简单做局,能把这些学个八九不离十,就不错了。 学得最快的竟然是棍儿,这小子人如其名,长得横平竖直的,腰板挺拔,肩宽胸阔,就好像拿墨斗线量过一样,整个人成圆柱状,上下一样粗,从中间劈开就是个长方形,双手灵巧,进步神速。 肥牛就不行了,牛头木耳、呆头呆脑,也许是上岁数了,总是记不住牌,气得不停地打自己的大脑瓜子。 云鹏和铁蛋不相上下,循序渐进、有条不紊。云鹏人高马大,高耸入云,是四个人当中排面最好的,但他脸色铁青,肤色发绿,郎中说肝不好,体内毒素排不出来,憋得一身暗淡。这厮嗜酒如命,见了酒比爹亲,这是他的致命短板。 铁蛋整个人就像一个球,圆乎乎得,他谢顶,谢得一塌糊涂,脑门锃亮,能当白炽灯,两旁一圈毛,恨不得给他薅掉!性格也像个球儿,不沉稳,总是滚来滚去,溜溜达达。平生最爱烟柳巷,偷来的钱大多花在了窑姐身上。 陈三爷看着这四人奇形怪状又刻苦学艺的样子,不禁心下一笑,突然又泛起一丝凉意:我这是教他们本事,还是送他们去死? 四个“佛爷”原本可以在街头逍遥自在,即便被抓,最多也就是打个鼻青脸肿,一旦涉入赌场,搞不好就会送命。 这是从粪坑跳入火坑,他们还沾沾自喜。 陈三爷本想利用他们,现在却有些于心不忍,他饱经风霜,自幼在江湖这个大染缸里浸泡,侵蚀的只是外表,骨子里依然善良。 望着这四个人,他心下飘过一句话:尽快完成任务,而后一别两宽,各安天命。 一番历练后,四人登场了。 此刻离海爷的五十寿诞还剩十天,陈三爷能赚多少银子,决定事情的走向。 他带着四人马不停蹄穿梭于天津卫各个小赌场,码头窝棚、破败民房、桥洞子底下、柴火垛里、窑子的后院里,乃至寡妇的炕头、赶海的木船,只要能搭上线的赌局,他们都参与。 对手都是“青鹤”,傻得无比可爱,先故意输点,让对方尝到甜头,而后猛然“下刀”,狠狠“放血”,有人不服,暗里追上来耍无赖,这次陈三爷不怕了,身旁四个兄弟,都是混混出身,不用自己出手,对方人仰马翻。 他们从河西杀到河东,从潼关道干到杨柳青,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昼夜不歇,实在熬不住了,草草吃口饭,睡两个时辰,马上进入下一场。 但他们唯独不敢进大赌场,大赌场里高手如云,“钩子”林立,四个徒弟的技术还很粗糙,一旦露了馅,那就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陈三爷不想过早扬名立万,“水爷”这个名号不能在天津卫升起得太快,否则无数眼睛盯着自己,如芒在背,凶多吉少。 即便如此,还是出了三次险情。 第一次是铁蛋赌上瘾了,陈三爷频频使眼色,他还是不撤,陈三爷又不能将他拖出来,那样的话对方会识破这是一伙的,最终陈三爷来到大街上,花两个铜板雇了一个报童:“你进屋子,帮我把一个人叫出来,就说他爹死了!等他回去戴孝!” 小报童问:“哪个人?” 陈三爷说:“是个秃子,屋子里就他一个秃子!脑袋最亮的哪一个!” 很快铁蛋跟着小报童跑了出来,陈三爷一掐他的脖子,将他推入巷子:“你想死啊?” 铁蛋一脸不解:“怎么了,水爷?” “那几个人输红眼了!再赌下去要出事了!” “哦,我没在意,我想多赢点。” “赶紧走!” 早早等候在巷尾的肥牛、云鹏、棍儿也跑过来,对铁蛋一通大骂。 第二次,是云鹏发牌出了纰漏,发给肥牛的牌翻了过来,亮相了,是张“a”,亮相就亮相了,你只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发牌就行,他慌了,眼神诡谲,对方一把将他的手握住,说他出千。 是否出千,一看便知,只要翻开云鹏手中那沓子牌,看第一张和最后一张就知道。 危急时刻,陈三爷上去就扇了云鹏一个大耳光:“妈的,敢出千?我来看看!”陈三爷率先夺过那副牌,一招“袖里乾坤”,将最上面那张牌换了,而后当着大家的面将牌掀开,是一张花子5,毫无作用。 云鹏知道陈三爷在给他擦屁股,但他们必须装作素不相识,遂勃然大怒:“怎么样?我没出千!你小子刚才打我那巴掌怎么算?我弄死你!”说着,伸手要掐陈三爷脖子。 肥牛和铁蛋赶忙起身:“好了,好了,玩玩而已,何必发这么大火呢?想玩就接着玩,不想玩,就滚蛋!” 这一次,有惊无险,算是遮过去了。 第三次,就没那么幸运了。五个人连轴转,十几个时辰没睡觉了,疲惫不堪,眼也花了,棍儿给肥牛发了一副“铁葫芦”,肥牛没看清,以为是杂牌,直接把牌扣了,棍儿急了:“你看清楚再扣牌!” 一句话暴露了,整个赌场的人一齐追杀他们。 第22章 收服众人心 五人连滚带爬,冲出赌场,深夜大街上仓皇逃命。 肥牛腿脚不利索,崴了脚,跑不动了:“水爷,别管我了,你们走吧!” 陈三爷看了看另外三兄弟:“你们先走!” “水爷,你怎么办?” “别管我!快走!” 三人一头扎向黑暗。 陈三爷早就踩过点,对这条街非常熟悉,万事都有后手,这条街紧邻法租界,修有下水道,他借着夜色,抠开一块石板,把肥牛拖入下水道,而后又用手托着,将石板复原。 赌徒们追过来后,找不到人,徘徊片刻,往南方追去。 陈三爷和肥牛在下水道里待了半个时辰,确定外面没人了,才悄悄钻出来,一瘸一拐跑回家。 从此,肥牛对陈三爷死心塌地。 回到住处,陈三爷心有余悸,不能再这么赌下去了,得休息,每天最少睡三个时辰,否则要出大事。 天快亮了,四位徒弟昏昏睡去,陈三爷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他忽地又想起了玫瑰: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子去哪儿了? 如果玫瑰在他身边,今晚不会发生这样的险情。 陈三爷倒不是担心玫瑰跑了,如果真的跑出了天津卫,那是好事,捡了一条命,以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凭她的姿色和心机,定能嫁个富裕人家,过上上流生活。 可如果她没跑出天津卫,那就诡异了,是出意外了,还是躲起来了? 陈三爷一手将玫瑰带出东北,玫瑰若香消玉殒,他会深深自责。 除了母亲,他生命中经历过三个女子,一个师姐,对他关爱有加,他儿时对师姐的依恋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一个沈心茹,温文尔雅叩开了他尘封多年的心扉;再有就是玫瑰,美艳无双,狠毒刻薄,却是离开杂技团后和他相处时间最长的女人,虽无肌肤之亲,却有知己之情。 十天转瞬即过,五个人,拼尽全力,最终赢了五万大洋,在八仙桌上都堆成了山了。 当时全国各地都在发行纸币,这是军阀混战造成的,但陈三爷从不相信纸币,赢了纸币马上兑换成硬货币。 肥牛、铁蛋、云鹏、棍儿眼睛都绿了,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铁蛋迫不及待地叫道:“水爷,咱赶快把钱分了吧,这段时间累坏了,好好吃一顿,去凤鸣楼痛快几天!” 这厮就知道嫖,十日没沾腥,憋坏了。 陈三爷瞥了他一眼:“没出息!” “什么?” 陈三爷冷冷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只是本钱!我们要发大财、广置田宅,扬名天津卫!” 四人一愣,肥牛咳嗽一声,说:“那也不影响现在潇洒潇洒啊,兄弟们都累坏了,快活几天呗。” 陈三爷脸一沉:“明天去汇丰银行,把这些大洋兑换成本票!我有用!” 四人眉头一皱,面现不悦。 陈三爷哼哼一笑:“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听我的,咱们分了这些大洋,每人一万,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啊?”四人面面相觑。 屋内陷入寂静。 良久,棍儿说了一句:“反正我不走,我跟着水爷,我这手本事,都是水爷教的,水爷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肥牛、云鹏、铁蛋惊讶地看着棍儿。 这正是陈三爷的高明之处,早就开始离间这个四个人了,绝不能让他们抱团,十来天,陈三爷私下里偷偷拉拢棍儿,单独传他一些更高超的手法,趁人不备塞给他大洋,这正是当年师父“大流马”的草台班子管理之术,小恩小惠,话语暖心。 陈三爷只对棍儿说了两句话,棍儿就彻底臣服。 第一句:你和他们不同,你是最聪明的,手法学得最快,以后是你我二人走江湖。 第二句:你在四人中赢钱最多,理应多拿一点,记住,不要乱花,回家交给父母,二老在海河边打鱼,风吹日晒不容易。 第一句是对棍儿技术的认可,并画了一张大饼;第二句是对他家人的关怀,特别暖心。 棍儿大受感动,他打心底佩服陈三爷的技术,更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所以,双方出现裂隙时,棍儿坚定地站在了陈三爷一侧。 肥牛毕竟是老江湖,思忖片刻,点点头:“棍儿说得对,我们既然拜水爷为师,那就是一辈子的托付!况且水爷待我们不薄,上次漏局,水爷没有抛弃我,我这条命是水爷给的,我听水爷的!” 云鹏和铁蛋相互看看,也一齐说道:“我们也听水爷的!” 从这一刻起,陈三爷就对云鹏和铁蛋起了戒心,本来就有戒心,现在更甚,虽然四人都表态臣服,但陈三爷是何等人物,百年一出的魔术人才,一路过关斩将的“大三元”,是心口一致,还是口是心非,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棍儿和肥牛是真心服软,云鹏和铁蛋是身不由己。 因为他们眼里有“流光”,“流光”就是眼神飘忽、乱窜,眼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再能遮掩,眼睛会出卖他。 陈三爷捕获了这诡谲的眼神,但不露声色,瞥了众人一眼,冷言道:“我还以为船没出海,就要翻了呢!” 四人赶忙道:“不敢,不敢!” 陈三爷怒气上扬:“江湖规矩,你们都懂!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我知道,除了棍儿,你们年龄都比我大,拜我为师,也是不得已,明里喊我‘水爷’,暗里从没把我当回事,对不对?” 四人汗流浃背:“水爷,言重了,言重了!” 陈三爷一抖袖子,匕首飞出,快如闪电,嘣地一声,扎入墙壁,四人扭头一看,一只蟑螂被扎入墙中,半个身子还在动弹。 四人慌忙下跪:“水爷,息怒,息怒!” 陈三爷冷冷说道:“这一刀,是给你们提个醒儿!师徒有别,位有尊卑,纲常伦理,人神共鉴!别他妈忘了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是是是!”四人连连叩头。 这是陈三爷第一次端起老大的范儿,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但随后陈三爷照样拿出四百块大洋,每人一百,让他们去吃喝嫖,这叫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打一巴掌,再给个枣,恰到好处,否则,逼得太紧,他们会造反。 一来一往,让四个人明白一个道理:师父可以给你,但你不能主动要,主动要,就是僭越,给你,是恩赐。 四人满心欢喜,这比他们当小偷来钱快多了,在大街上偷半年,也碰不到几个带大洋的,普通百姓,身上也就几个铜板,他们为义哥的遗孀攒了这么多年,才攒了二百块大洋,现在一下子弄了四百,心花怒放。 但陈三爷知道,平静是暂时的,钱是人间一切照妖镜,金钱之下,鬼魅现形。 第二天一大早,铁蛋和棍儿将大洋用麻袋装了,在肥牛和云鹏的护卫下,用两辆小推车推到汇丰银行门口,银行刚一开门,他们就将大洋抬了进去,这是陈三爷嘱咐的,早起人少,否则人多眼杂,容易出事。 银行人员清点了一个时辰,确认无误,随即开出“本票”。 本票的特点:见票即付,不予挂失。尤其“无记名本票”,更是方便快捷,谁拿到票,谁就拿到了大洋,类似于古代钱庄的“庄票”。 四人一路小跑,回到居住地,将本票交给陈三爷,直到此刻,四人都不知道陈三爷要干什么。 铁蛋连连打哈欠,昨夜在窑子里用力过猛,元气大伤,体力还未恢复。 云鹏也是额头冒虚汗,昨晚喝了半坛子烧酒,酩酊大醉,今晨不到四更天就被肥牛叫醒了,也是精神萎靡。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陈三爷知道,这两个人,活不长。 第23章 五十大寿 肥牛也喝酒、也逛窑子,但有个尺度,棍儿自律性最强,昨夜没喝酒、也没逛窑子,而是回家和父母团聚了,将一百块大洋交给父母,父母问他钱哪儿来的,他说找了份新差事,在十八街倒卖狗肉、牛肉,自己赚的。 父母没说话,知道他在撒谎,倒卖多少狗肉牛肉能赚一百块大洋?二老默默地将钱收起来,一颗也不敢花。 棍儿有个妹妹叫花儿,花儿年方二八,要出嫁,对象也是渔民的儿子,门当户对,棍儿又悄悄地把二十块大洋塞给妹妹:“花儿,这是哥给你攒的,给你买嫁妆!咱不丢面儿!” 花儿眼中含泪:“哥,我不要,我只求你走正道!” 全家都知道他是“佛爷”,早晚栽跟头,父母让他跟着打鱼,他倒不是怕苦,而是觉得没前途,二老打了一辈子鱼,还不是住窝棚?家徒四壁,社会最底层。 所以他剑走偏锋,跟了肥牛,后来遇到陈三爷,他感觉陈三爷就是他的指路灯,跟着“水爷”定能翻身。 跟对人,很重要,鸟随鸾凤腾高远,人伴贤良品自高。 恢恢江湖,藏龙卧虎,民国乱世,枭雄辈出。 当年湖南那帮放牛娃就是因为跟对了曾国藩,后来都成了湘军将领,袁世凯小站练兵,很多兵油子来投奔,后来都成了北洋军阀,曹锟,以前就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因为跟了袁世凯,成为民国大总统。 这些事,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知道,天津卫又是北洋老窝,作为土生土长的天津人,棍儿心里门儿清。 辰时许,陈三爷将四个徒弟叫起来,他们都没睡醒,睡眼惺忪。 陈三爷将那张五万大洋的银票交给棍儿:“送到青居里13号。” 棍儿一愣:“青居里13号?那……那是蕉爷的府邸啊!” “对啊。水爷,您认识蕉爷啊?”三位徒弟迫不及待地问。 陈三爷微微一笑:“送了拜帖,不就认识了吗?” 棍儿想了想:“这拜帖好贵啊,5万啊。” 陈三爷说道:“提前拜山门,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肥牛想了想:“有道理。” 铁蛋和云鹏急得眼睛都发红了:“可……可……” 陈三爷瞥了他们一眼:“可什么?心疼这些大洋?” 铁蛋抓耳挠腮:“我就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陈三爷笑了:“不怕不回头,就怕狗不理!” 四人一愣,哈哈大笑。 陈三爷的语言艺术登峰造极,借天津名吃“狗不理”,阐明了事情玄机,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心目的“水爷”,是个魔术师,从小卖艺,小嘴特能叭叭,只不过独步江湖之后,变沉稳了。 蕉爷此刻正一身崭新的长袍马褂,容光焕发地迎接亲朋好友,过五十大寿,天津卫一半有头有脸的都来了,警局局长、警厅副厅长、贸易公司大老板、镖局镖头、武士会瓢把子、军方副官、外国领事,乃至官场名媛、梨园名角,纷纷到场。 光礼金就收了上百万,还有巴西的咖啡豆、缅甸的象牙、西洋的钟表、南非的钻石。 陈三爷的五万大洋本票,在这些滚滚贺礼面前,如同一滴水,丝毫溅不起浪花。 但就是这一滴水,蕉爷也没拿到。 一个时辰后,棍儿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鼻青脸肿:“水爷,不好了!不好了!” 陈三爷一愣:“别急,慢慢说!” 棍儿一脸哭丧:“本票……被抢了!” 陈三爷大吃一惊:“被谁抢了?” 棍儿说:“我还没到洋场,刚走到山东街,电线杆后面冲出来两个黑衣人,上来就一通打,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倒在地上了,两人抢了银票就跑了!水爷,小的办事不利,您打我吧!”棍儿泪流满面,噗通跪在了地上。 陈三爷沉默良久,他首先怀疑是棍儿私吞了,故意制造被劫假象,但很快否定了,棍儿如果私吞了银票,不会跑回来。 陈三爷瞥了瞥棍儿,问了一句:“对方露脸了吗?还是蒙面?” “没蒙面,露着脸,我记得他们,都二十多岁!” 陈三爷思忖片刻,点点头:“截胡了!” “什么?” 陈三爷拍了拍棍儿的肩膀:“不是你的错,你起来吧。” 棍儿擦擦眼泪站起来。 肥牛、云鹏、铁蛋恨得咬牙切齿:“他妈的,谁啊?敢偷我们的鸡?看逮住他,不弄死他!” 陈三爷一笑:“人家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我们。” “水爷,现在怎么办?”棍儿眨眨眼问。 陈三爷微微一笑:“吃饭!” 四人面面相觑,水爷心真大,一下没了五万大洋,还有闲心吃饭? 陈三爷心里明白,对方只抢了大洋,没灭口,而且还露了脸,这就不是“一锤子买卖”,这只是传递个信号,日后肯定会主动找上门来。 心疼是心疼,但于事无补,着急也着急,可着急也没用,此刻只能等,静待花开花落,坐看雾散景明。 忙乎了二十多天了,陈三爷也累了,身心俱疲,突然想起从蕉爷府上出来后,当晚和玫瑰吃白食,在“裕昌饭店”骗吃骗喝,他说三天后,会给那家饭店老板送钱,如今二十多天过去了,也该去还这笔债了。 他可不是吃白食的人,人在江湖,风骨为要。 “裕昌饭店”是天津卫仅次于“国民饭店”的第二大饭店,老板姓何,叫何文昌,故名“裕昌饭店”。 四个徒弟还从没涉足如此豪华之地,陈三爷走在最前面,一进门,服务生赶忙迎上来:“哟,公子,您来了?” 这个服务生正是上次接待陈三爷的那个人,名叫来福。 陈三爷呵呵一笑:“别这么叫,叫先生。” “好的,先生,您里面请!好久没过来了,我们老板前两天还提起您呢。” “怎么,怕我跑了?不给饭钱?” “不不不,您误会了……” 两人正说着,老板从二楼走下来,只瞅一眼,便认出了陈三爷,大踏步走过来:“哟,水爷,您来啦?里面请,里面请!” 陈三爷身子一颤:不对啊,“水爷”这个名号是自己新起的,只有四个徒弟知道,这饭店老板怎么会知晓? 陈三爷不动声色,先跟随老板进了一个包间,呵呵一笑:“何老板,上次我在贵地吃饭住宿,没留下名号吧?” 何老板笑道:“水爷大名,如雷贯耳,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三爷脸一沉:“你好好说话!” 何老板脸一红:“是你家夫人告诉我的。” 陈三爷一惊:“我夫人?” “就是上次和您一起光临的小姐啊,海爷的妻妹。” 陈三爷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玫瑰?随即不动声色:“我夫人来过?” “瞧您,贵人多忘事,昨天您还托夫人来送钱呢,给足了饭钱和过夜钱,还多给了二百大洋,说是水爷打赏!” 陈三爷倒吸冷气:“哦……我想起来了,呵呵。” “水爷今日吃点什么?咱这里新进了一批螃蟹,金秋十月,公的满肉,母的满籽,正当时!” “好酒好菜随便上!” “好嘞,水爷!” 何老板恭恭敬敬退下。 四个徒弟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套路啊?水爷是蕉爷的连襟?一担挑?藏得可够深的,有这关系,还赌什么钱啊,在蕉爷手下随便混个差事,必财源滚滚啊。 第24章 带刺的玫瑰 四个徒弟心下琢磨,沉默不语。 陈三爷笑问:“怎么了?” 肥牛嘟嘟囔囔:“水爷,您太深了!太深了!” “是水深,还是我深?” “都深!” 陈三爷放声大笑:“呵呵呵呵。以后听爷的不?” 四人挪起屁股,慌忙下跪:“全凭水爷调遣!” 大流马当年告诉过陈三一句话:江湖处事,得抻得住。 所谓“抻得住”,就是稳得住,无论面临什么局面,你得沉得住气,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抻着抻着,真相就抻出来了。 作为老大,最忌讳手忙脚乱,尤其不能在兄弟们面前失态。 其实现在陈三爷比谁都慌,他被玫瑰“偷鸡”了,再次审视这个女子,回想两人的一幕幕,不由地头皮发麻:这个女人太过阴毒! 也许当初玫瑰就是故意卖惨,早就想脱离东北海爷,自己的出现,正好是一个契机,海爷会把所有账都算在自己头上,玫瑰可作无辜状。 不用说,五万大洋的银票肯定是被玫瑰弄去了,玫瑰背后还有人。 想到这儿,陈三爷不由地笑了,折腾半天,给人家做了嫁衣裳,自己还天天惦记着人家的安危,真他娘的可笑。 男女之事,向来是陈三爷的短板,这归咎于他的早年经历,自从入了大流杂技团,情窦初开,他眼里只有师姐,再也没接触过任何女人,独步江湖之后,也是对师姐念念不忘,没有太多的感情阅历,便没有抚弄风月的能力,他那些阴谋诡计总是不忍心用在女人身上。 酒菜上来了,棍儿给陈三爷斟满一杯,陈三爷举起杯:“来,干一杯!” 四人慌忙举杯:“水爷,请!” 陈三爷一饮而尽,而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笑声凄凉,四人听得毛骨悚然。 深夜,五人回到住处,肥牛、铁蛋、云鹏都喝多了,躺下便睡。 棍儿一直服侍陈三爷,给三爷沏了一杯浓茶:“水爷,喝点水,解解酒。” 陈三爷一笑:“棍儿啊,跟了我,后悔不?” 棍儿摇摇头:“一点也不,水爷骨子里有东西,我一辈子学不完。” “什么东西?” “我说不出来,但能感觉到。” 陈三爷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炯炯:“记住,觉得不对劲时,你就跑!” 棍儿一阵懵懂:“水爷?” “记住这句话就行了。” 棍儿可不傻,知道要出事,忙说:“水爷,不行就先躲躲呗?” “一入江湖似海深,躲不了。” 棍儿茫然地点点头。 子夜,陈三爷睡下了,突然听到开门声,起身撩起帘子一看,棍儿溜走了。 陈三爷大失所望,他一直对棍儿寄予厚望,感觉这个小子还没坏到芯儿里,通俗讲,就是还有救,他不同于街头其他“佛爷”,他自律性强,很有孝心,对父母特好,对妹妹也很好,一直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一条江湖铁律:对家人不好的人,他的所有肝胆相照、义薄云天,都是假的。 现在棍儿却跑了,山雨欲来,自己只是稍微提醒了一下,棍儿就背信弃义,世道不堪,人心叵测啊。 五更天,门咯吱又一声响,陈三爷并没睡实,骨碌一下爬起来。 竟然是棍儿回来了,悄悄走到陈三爷床前,将一个物件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黑灯瞎火地一模,吓了一跳:“哪儿来的?” 棍儿挠了挠头皮,不好意思地一笑:“早年偷的。给水爷防身。” 是一把枪,洋枪,美利坚制造的左轮。 棍儿补充道:“我刚才又去了马场旁的鬼市,买了几十发子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兜,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一惊:“子弹比枪贵,你哪来这么多钱?” 棍儿一笑:“前天您给的一百块大洋,我没花,存我父母那里了,我父母更不敢花,刚回家我就拿了出来,买了子弹。” 陈三爷感激地看着棍儿,深深点头。 都说民国时期枪支泛滥,其实远非如此,枪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尤其是洋枪,进口量小,高级军官才会配手枪,一般军警就是毛瑟步枪。 乡下更是见不到洋枪,地主老财为了看家护院会在家里藏一把“沙喷子”,至多是弄一把清制“仿毛瑟步枪”。 天津乃至整个直隶,最早倒卖洋枪的是康小八,他从码头通过各种手段弄来世界各地的洋枪,在黑市上以昂贵的价钱卖出去。 通常情况下,枪比子弹贵,但黑市不一样,子弹比枪贵,十颗子弹能换一把枪。 因为如果没了子弹,枪就是生铁块子,没毛用,走私过来的子弹,型号不全,能匹配上那是万幸,故而非常贵。 尤其是急用,黑市上的枪火贩子更会坐地起价,棍儿花了一百块大洋,买了几十发子弹,这是天价。 自此,棍儿走入了陈三爷的内心。 但陈三爷也明白,单凭这把枪,走不出天津卫,现在23天期限已到,自己一颗大洋也没奉上,蕉老二会怎么想? 赌技再高,脑子不行,也是白搭。 被人偷鸡,恰恰说明脑子不够用。 蕉爷还会信任自己吗? 大流杂技团怎么办? 曹县赌场那帮狼崽子还看着自己呢,局长潘召下了大狱,但未及死刑,报纸上只说端掉了赌档,清剿了土匪窝,之后再没消息。 这就是民国官场,轰轰烈烈,喧嚣震天,最终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因为背后有银子在使劲,潘召和土匪七和尚,一旦疏通关系,很快就会出来,出来后第一件事,必是干掉自己。 东北的海震宇更不是省油的灯,本来可以吞并程家全部家产,自己横插一杠子,导致大局落败,自己又不识抬举,拐跑了玫瑰,海震宇必然冲过山海关,越过老龙头,把自己赶尽杀绝。 最可怕还是眼前这个蕉爷,猜不透,猜不透才是最可怕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更不要提那个遥不可及的梦,他和沈心茹这辈子无缘了。 所有的一切都压在陈三爷心口,枭雄渡劫,电闪雷鸣。 此刻,蕉爷也异常惊讶,陈三这个王八蛋怎么了?装傻充愣,还是跑了?跑了和尚跑得了庙吗?不顾大流杂技团生死了? 五十大寿,一文钱也没送来,什么套路? 陈三爷思考了一夜,第二天,乔装打扮,叩开了蕉爷的大门。 女佣瞥了他一眼,将他引入屋中。 蕉爷正在客厅练剑,旁边站着一个人,四十来岁,干瘦干瘦,山羊胡子翘翘的,像个师爷。 见陈三爷进来了,蕉爷并没停止,依旧悠闲地练着。 陈三爷一抱拳:“蕉爷!” 蕉爷手握宝剑,慢慢旋转身躯,一招“风卷荷叶”,而后收势,微微一笑:“你知道太极剑的要诀是什么吗?” “至刚至柔。”陈三爷回答。 “不,是掌中有剑,心中无剑。”蕉爷将宝剑归鞘,“坐吧。” “谢蕉爷。”陈三爷落座。 蕉爷拿起烟袋锅子,点燃后深吸吸了一口:“你应该有话要说。” 陈三爷一笑:“请蕉爷再宽限我几天!” 蕉爷眼皮一翻:“怎么,失手了?” “被截胡了。昨天,我派人来给蕉爷送贺礼,半路上……” “我只看结果。”蕉爷打断了陈三爷。 陈三爷点点头:“再给我七天!” 蕉爷一笑:“一寸光阴一寸金,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三天。” 蕉爷磕了磕烟袋杆儿:“就明天吧。” 陈三爷一愣,随即一笑:“好。” 突然,大门“咯吱”一响,有人进来了,就听女佣在院中说了一句:“小姐,您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女子推开屋门走进来。 陈三爷扭头一看,惊得身子一颤:沈心茹! 蕉爷也一愣,和蔼地说:“茹茹,你怎么来了?” 沈心茹目不转睛看着陈三爷,怒道:“你果然在这里!” 陈三爷大脑疾速运转,沈心茹和蕉爷是什么关系?她怎么突然到来? 蕉爷瞅了瞅陈三爷,笑道:“你们认识?” 陈三爷点点头:“沈小姐和蕉爷是?” 蕉爷一笑:“我女儿。” 陈三爷都懵了:沈心茹是蕉老二的女儿?姓氏不对啊?干女儿? 他赶忙问沈心茹:“沈小姐怎么知道我在蕉爷府上?” 沈心茹冷冷一笑:“你是个赌徒!” 陈三爷脸一红:“对。” 沈心茹一转身,摔门而去。 女佣追上去:“小姐?小姐?” 陈三爷当即明白了,这是蕉老二的亲女儿,干女儿不敢这么甩脸子。 蕉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陈三爷:“是你让茹茹来的?” 陈三爷一愣:坏了!蕉老二误会我了!他认为我没有完成任务,把他女儿找来,当挡箭牌!忙说:“不是我让沈小姐来了!” 蕉爷目光阴鸷:“我一直认为你有骨气,没想到是个软骨头,吃软饭!我生平最看不起这类人!下贱!” 陈三爷本想解释,可此情此景,根本解释不清,这也太巧了,他完全不知道沈心茹为什么突然驾到,只得起身,道:“蕉爷,我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 蕉爷在背后喊了一句:“你没机会了!” 这句“没机会了”,让陈三爷瞬间明白,蕉老二把自己抛弃了,凶多吉少了。 出了蕉爷的大门,一阵微风袭来,陈三爷一下想明白了:是玫瑰在背后捣鬼! 第25章 玫瑰传奇 自古最毒莫过妇人心,女人要是狠起来,男人全得靠边站。 玫瑰想得到的东西,必须得到,如果得不到,会亲手毁了它。 她十二岁被父亲卖给海爷,海爷亲手调教,培养了一条毒蛇。 玫瑰早就放弃了自尊,她要反噬,反噬所有给她痛苦的人。 人性的最后一道屏障是亲情,当亲情失去后,她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丝眷恋,她苟活于海爷的魔掌,用尽一切力量活下来,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复仇。 第一个复仇对象,竟是陈三爷。 陈三爷和她没过节,她为什么这么恨陈三爷? 因为情。 情是孽海之根,杀念之源。自古凶杀案,归根结蒂两件事:财与色。 玫瑰对陈三爷一见倾心,本以为这个小子就是个江湖赌徒,吃干抹净抬腿就走的那种,没想到陈三爷所做的一切让她怦然心动,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陈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陈三爷越是不接招,她斗志越勇。 直到沈心茹的出现,她醋性大发,动了杀念。 其实那天傍晚,在河沿“小天杠”赌档,她哪里都没去,一直在小树林等待陈三爷出来。 陈三爷出来后,她故意躲开,本想逗逗陈三爷,看看自己如果突然消失,陈三会不会心急如焚。 可陈三爷心里只想着赶快完成任务,解救大流杂技团,根本没去寻她,晚上去河床窝棚里继续赌钱了。 她心中已有三分怒气,后来,陈三爷被一群赌徒追赶,又被汽车撞了,她本想跑过去施救,却没想到车上走下一个女人,吩咐司机把陈三爷拉走了。 没开多远,就进了教会医院。 玫瑰一直暗中观察,发现陈三爷和沈心茹似乎心互有好感,陈三爷出院后,拖着病体,还帮沈心茹吓退了街头小偷,而后两人街头散步,最终去了沈心茹家里,红烛晚宴,好不自在。 那一刻,玫瑰悲从心起,我对你这么好,你都不正眼看我一眼,和沈心茹一面之缘,你却情有独钟。 如果换作别的女子,玫瑰无所畏惧,但沈心茹的魅力,是她不能比的。 她分明看到了陈三爷欣赏的目光和羞涩的神情,这种表情,陈三爷从来没对她做过。 玫瑰由悲生怒,毒性爆发。 她继续跟踪陈三爷,陈三爷整个收徒过程,尽收眼底,确定了陈三爷的住处和计划后,她又跟踪沈心茹。 沈心茹的司机暴露了一切,每天接送沈心茹往返学校与家,而后开车去蕉爷府上汇报平安。 玫瑰猜到了,沈心茹是蕉爷的女儿。 于是她撒下一张大网,要让陈三彻底完蛋。 那时,天津和上海盛行“拆白党”,拆白,是“擦白”的谐音,就是擦脂抹粉的男人,小白脸,打扮好了,勾引女人,吃软饭。 玫瑰故意出入咖啡厅和面包店,火辣的身材惹人注目,很快钓了一个小白脸。 小白脸做梦都想不到他想吃掉面前这个女人,却被这个女人吃掉了。 玫瑰两腿一劈,小白脸钻了进来,被玫瑰弄得神魂颠倒。 玫瑰谎称自己是商贸公司老板的女儿,天生叛逆,离家出走,小白脸就好这口,吃的就是大家闺秀、傻白甜。 玫瑰满嘴谎言、谈吐不俗,把小白脸骗得一愣一愣的,真以为自己马上要做金龟婿了呢。 他忘了,男有拆白党,女有仙人跳,红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扎你苦胆。 玫瑰说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又不想和家人联系,只能暂时苦日子,小白脸慷慨解囊,把以前骗其他女人的钱全拿出来,供二人挥霍。 玫瑰带着他出入赌场,说自己八字旺夫,小白脸起初不信,后来频频赢钱,笑得前仰后合。 这叫“借鸡下蛋”。 蛋下得差不多了,玫瑰移花接木、祸水引流,故意让小白脸在赌桌上漏了马脚,赌徒们发现小白脸“出千”,十几条大汉一通暴捶,把小白脸捶死了。 其实都是玫瑰在“出千”,和陈三爷如出一辙:顶王八。 只不过陈三爷没害人之心,玫瑰却有杀人之意。 她的身子不能白尝,得付出生命。 随后,玫瑰守在大烟店门口,专等抽大烟的烟鬼到来,有些烟鬼囊中羞涩,在烟店门口来回徘徊,玫瑰凑上去:“给我办件事,每人二十颗大洋!” 烟鬼一听,眼中放光:“姑娘,请吩咐!” 这才有了棍儿去送银票,半路被打劫的一幕。 两个烟鬼把银票抢过来一看,五万大洋,心想干脆把这姑娘杀了,自己拿这五万大洋不更好吗? 玫瑰早已料到,一切尽在掌握。 见二人归来,使出了美人计,声称二位壮士侠肝义胆,小女子愿以身相报。 两个烟鬼一合计,先玩玩,玩完再弄死她不迟。 这是玫瑰百发百中的杀手锏,她凄美无双,惊艳绝伦,一双桃花醉眼,迷离诱惑,雪白的肌肤,熠熠闪光,酥胸高耸,唇红齿白,吹一口气,都是香的,一般男人,抗不住。 二人都是光棍,家里穷得只剩四堵墙,玫瑰买了烧肉、米酒,来到一个光棍家,三人在炕头上一坐,两个光棍就把手伸进了玫瑰的胸口:“真软,真暖和!” 玫瑰咯咯一笑:“先喝酒,酒可助兴。” 二人如恶狼一般看着玫瑰,口水都流出来了。 玫瑰为二人斟满,先行举杯:“两位哥哥,请——” 唉哟,这声“哥哥”叫得,二人的骨头都酥了,慌不迭地饮下。 玫瑰又把酒斟满,莞尔一笑:“好事成双,再来一杯。” 二人色迷迷地举起杯:“小骚货。”一仰脖喝下。 玫瑰再次斟酒:“三阳开泰,哥哥们喝三杯,生龙活虎。” 二人嘎嘎大笑,一饮而尽。 突然,二人发现不对劲儿:“你怎么不喝啊?” 玫瑰冷冷一笑:“因为酒里有砒霜啊。” 二人大惊:“你……” “去死吧!”玫瑰站起来,每人胸口上踹了一脚,而后夺门而出。 二人追了出去,刚奔了十几步,腹中绞痛,口吐鲜血,挣扎片刻,趴在了地上。 一上午的时间,五万大洋归了玫瑰。 这只是刚刚开始,第二天,陈三爷去面见蕉爷,玫瑰当即雇了一辆黄包车,跑到女子学校,通知沈心茹。 沈心茹正在授课,玫瑰推开门一招手:“沈老师,您出来一下。” 沈心茹根本不认识她,但还是礼貌地走出去:“您是?” 玫瑰扑通给沈心茹跪下了,嚎啕大哭:“沈姑娘,您救救我,可怜可怜我!” 沈心茹大惊,整个教室的人都往外看,赶忙将玫瑰扶起来:“你怎么了?你是谁?” 玫瑰眼含热泪:“我知道您喜欢我丈夫,可糟糠之妻不下堂,他现在要甩下我,攀高枝,我只能求您高抬贵手!” 沈心茹羞得面颊通红:“谁是你丈夫?你胡说什么?” “陈三!就是那晚在你家吃饭的那个人!” 沈心茹倒吸冷气。 玫瑰添油加醋:“他是个赌徒,把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都输光了,还要卖掉我们的孩子!即便这样,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他!他活儿特好,床上来劲,弄得我死心塌地!” 污言秽语,粗鄙不堪。 沈心茹哪经历过这种场景啊,脸色绯红:“你胡说什么啊?我和你丈夫没什么!我只是撞了他,看他可怜……” “对对对!他特会装可怜,欲擒故纵!当初我就是这么上当的,他说他是魔术师,其实就是老千!” 沈心茹浑身颤抖:“你别说了!我不会和他再联系!” 玫瑰乘胜追击:“不行啊,你得联系啊,他现在就在你家!他要替你爸爸做事!他早就查了你的身世,那晚是故意碰瓷,他已经攀龙附凤了!” 沈心茹愤然离去,直奔蕉爷府邸。 玫瑰在门口探头冲教室里的同学一笑:“就这样的人还当老师呢?勾引人家的丈夫!我看你们也学不到什么,赶紧收拾书包回家吧!” 很快,沈心茹、蕉爷、陈三爷见面的那一幕出现了。 换句话说,玫瑰把陈三爷、蕉爷、沈心茹,全玩了。 第26章 起死回生 这件事最要命的地方,不是所谓的三角恋,什么乌七八糟的男欢女爱,而是让蕉爷对陈三爷产生了不好的看法。 陈三爷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 蕉爷给了陈三爷23天的期限,最终一颗大洋没送来,还把人家女儿搅和进来了,江湖大忌。 这就相当于在蕉爷头上撒了一泡尿,还问蕉爷温度合适不。 其实,蕉爷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遇到了陈三爷,当晚发生车祸,第二天司机便回到蕉爷府上,汇报了情况。 描述了长相和打扮后,蕉爷知道这是陈三,便让司机继续盯梢。 后来,司机告诉蕉爷,陈三和沈心茹吃了一顿晚餐,半夜,陈三翻墙走了。 蕉爷这才长舒一口气。 事情到这里,蕉爷觉得陈三还是个汉子,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不是下贱的“拆白党”。 后来司机反馈,陈三和沈心茹再也没见过面,陈三带着四个小偷在边缘赌场,赌得不亦乐乎。 蕉爷彻底放心了。 蕉爷威震天津卫,什么都不怕,唯独女儿是他的软肋,他不允许任何人给他女儿带来一丝风险。 可没成想,陈三弄丢了大洋,登门求情宽限几日,这已经让蕉爷十分不悦,你当蕉爷是卖布头的,讨价还价?这么大的人物,陪你玩呢? 所以蕉爷只给了一天的期限,就是要把陈三爷逼到绝境,能行,你就继续干,不行,拿命来换! 这也是当初陈三爷自己发的誓言。 陈三爷其实心里已经有谱了,他手里还有几百块大洋,准备当晚自己进一家大赌场,孤注一掷,不成功,则成仁。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沈心茹来了,一下把盘子搅翻了。 在蕉爷看来,陈三根本完不成任务,把自己女儿拉来,就是博取同情,利用男女感情,求蕉爷网开一面。 拿家人博同情,这是蕉爷最忌讳的,尤其是把他女儿搅进来,绝不能忍。 现在陈三爷是鸡飞蛋打,他一生最反感被别人当猴耍,而今,他又成了那只猴子。 他想找沈心茹解释一下,可知道这绝不可能,蕉爷的人已跟上了自己。 他更想找到玫瑰,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可也觉得没必要,行走江湖,愿赌服输。 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命。 如果说之前他对蕉爷还有点利用价值,现在因为沈心茹的介入,蕉爷已对他彻底失望。 褪去赌技的光环,陈三就是烂命一条。 一只蚂蚁,踩死! 出了蕉爷府邸,陈三火速来到河沿和徒弟们汇合。 肥牛、云鹏、铁蛋围过来,唯独没见棍儿。 三人忧心忡忡地对陈三爷说:“水爷,棍儿一大早就不见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陈三爷点点头:“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直到此刻三人依然懵懂:“水爷,接下来,我们干点什么?今晚去哪里赌?” 陈三爷警觉地看看周围,道:“我惹了大麻烦,不想连累你们,从今往后,各走各的,有缘再聚!” 三人一惊,肥牛问道:“惹了什么麻烦,大不了鱼死网破!” 陈三爷淡淡一笑:“不必了。我留给大家一句话,今后不要参赌,否则没后悔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肥牛眉头一皱:“水爷,您到底得罪谁了?” “蕉老二。” “啊?”三人大惊。 云鹏不解问:“您不是他连襟吗?亲戚啊!” 陈三爷一笑:“都是假的。我贱命一条,晦气特重,你们躲远点!” 三人面露恐惧,铁蛋已经挪动脚步了,滚得最快:“水爷,我……家里还有老人,别的事,我可以帮您,这事太大了,我……我先走了!”转身跑掉了。 云鹏支支吾吾:“水爷,徒弟不孝……” 陈三爷望着他:“不用解释了,走吧!” 云鹏一抱拳,也走了。 肥牛踟蹰片刻:“我不走,我跟着水爷!” 陈三爷怒道:“会死的!” 肥牛怆然一笑:“死就死呗!我一个老光棍,活一天,算一天,人死蛋朝天!” 陈三爷目不转睛看着肥牛:“不后悔?” “不后悔!” 陈三爷豁然一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同吃一碗饭,同穿一件衣!”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陈三爷怎么还能笑出来? 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陈三,万中无一的“凯鎏”,“大流马”这个老狐狸一手带出来的高徒,从进入天津卫那一刻,他就运筹帷幄了,绝不做砧板上的鱼肉。 你要知道,他八岁就跟着“大流马”闯天下,江湖中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他再清楚不过。 天津卫一直是北洋的势力范围,中原大战时,各路军阀集中争夺通商口岸的管理权,阎锡山和老蒋在天津海关杀得天昏地暗,最终老蒋使出杀手锏,联合英国公使,封锁了海关。 后来老蒋形式上统一了中国,天津海关由南京国民政府统一管辖,其实依然明争暗斗,各种势力继续角逐。 黑白两道都看准了这块肉,急不可耐地吞下。 曾经,蕉爷是通商口岸的二当家,北洋嫡系,但自从北洋政府被干趴下后,他的势力日渐衰微。 与此同时,另一个流氓头子粉墨登场了,这就是人称“八步合拢三岔口,一把镐头镇津门”的龙海升! 兄弟三人,他行三,道上的人都叫他“龙三爷”。 纯粹的地痞流氓,出身于老城“窝铺”,“窝铺”是天津方言,也就是贫民窟,乱世之中,这样的人物恰恰容易脱颖而出。 早年在码头做苦力,纠集一帮兄弟霸占两个码头,不服就干,豪气冲天。 后来自己建货仓,搞货物托运。 二次北伐时,山东军阀韩复榘攻入天津,天津警界改朝换代,龙海升趁机抱上了新任局长梁俊山的大腿,送去大笔金银,二人歃血为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任何一个能够崛起的混子,背后都有警界撑腰,只有不入流的小混混才会单打独斗,最后死得比猪都惨。 几年下来,龙海升混得风生水起,不禁开有货运公司,更涉足赌场、妓院、烟馆,几乎到了和老一代“瓢把子”平起平坐的地步。 起初,在蕉爷眼里,龙海升就是个小角色,不足为虑。 但后来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龙海升太猛了,这种底层上来的人,一旦翻身,搂都搂不住,由老城区干到英租界,又从英租界拓展到法租界、日租界。 并在豪华富人区——“五大道”,购置了一栋洋房,俨然过起上流生活。 普通百姓一提起天津卫的富人区,首先想到“五大道”,这里奢靡无度,纸醉金迷,汇聚了英、法、德、意、西班牙等多国风格的建筑,其实不然,“五大道”并不是九国租界,而是英租界的拓展区,兴建时间比较晚,底蕴和建筑水平比英租界的核心区泰安道差得远。 这个地方更像一个暴发户,突然拔地而起,一日金碧辉煌。 这恰似龙海升的人生,瞬间崛起,一飞冲天。 龙海升住在哪里,蕉爷并不在意,但龙海升染指海关生意,这让蕉爷忍不了了,两人明争暗斗,私下多次火并,双方伤亡,已超百人。 陈三爷最爱看报纸,这是他掌握信息的渠道,这段时间,他时常从小赌场里走出来,透口气,顺便卖份报纸,倚着电线杆看。 蕉爷和龙海升的名字时而映入眼帘,他知道这两个人在角力,读了一肚子书的陈三爷当然懂得纵横捭阖之术。 这便是他最后的底牌。 一旦蕉爷将他抛弃,他马上去龙海升那里毛遂自荐,敌之敌,即我之友。 他有十足的把握,因为龙海升和蕉爷经营的重点不一样,蕉爷的主业是贸易,龙海升的主业是赌博。 天津卫有名在号的大赌场,一半以上都是龙海升的,如着名的“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 赌场最缺的就是老千,龙海升求贤若渴,多次高价聘请发牌手,即荷官,并重金聘请武馆街的人,充当赌场打手。 陈三爷要想活着走出天津,只有投靠龙海升,而且一投必中。 第27章 长乐坊 那他师姐马文妹和大流杂技团怎么办? 陈三爷就是陈三爷,心比比干多一窍,一切尽在把握。 棍儿为什么凭空消失了?都是陈三爷的安排,在去蕉爷府上之前,他就写下书信,连同那把左轮手枪,一并交给棍儿,让棍儿连夜带着书信赶赴上海滩,告知师姐实情,请师姐火速撤离。 棍儿是去上海送信了,瞒过了肥牛、云鹏和铁蛋。 陈三爷刚才在河沿故意试探三人,看看生死攸关之际,谁忠谁奸,云鹏和铁蛋跑了,肥牛经受住了考验。 陈三爷只能无奈地发笑,留下来的,才能活下去,谁离开他,谁必死无疑。 云鹏和铁蛋最终会为自己的首鼠两端、不忠不义,付出代价。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陈三爷对肥牛说:“走,去赌一把!” 肥牛都没听明白:“去哪儿赌?您不是说得罪了蕉爷吗?咱不应该跑路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醉生梦死谁成器,拓马长枪定乾坤!” “水爷,我读书少,不懂。” “走吧!去长乐坊!” “啊?那是大赌场,我怕我手艺不精!” “你负责端茶递水!” 两人转身拦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去有点挤,陈三爷笑道:“别回头!” 肥牛忙问:“为什么?”说完,身不由己回头一望。 差点吓死,五个黑衣人,远远尾随。 陈三爷道:“别怕,一会儿他们必然退去。” 肥牛胆战心惊:“水爷,咱俩干不过他们。” “你老老实实坐着就行了。” 很快,黄包车来到马场西侧的“长乐坊”大赌场,陈三爷付了车费,回头一望,冲五位打手微笑着点点头,而后步入“长乐坊”。 他料到这五个打手必是蕉爷派来的,心下不禁发笑:蕉老二这么沉不住气吗?急不可耐地赶尽杀绝?好歹您也是洋场二当家啊,不至于吧? 突然他眉头一皱,心里扑腾一声:不对!这五个打手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只脚已经迈入“长乐坊”,他又缩了回来,猛地一回头,此刻,一辆汽车从五个打手背后,缓缓开过来,透过车窗,陈三爷看到了一张熟悉又狰狞的脸:铁良! 东北帮来到天津了。 难怪这五个打手面熟,都是昔日在东北,在海爷府上赌牌时,海爷手下的小弟。 现在由铁良带领,杀入天津卫。 忽而心头又一颤:还是不对!从天津卫到黑龙江,往返至少一个月,铁良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唯一的可能就是,铁良一直在天津。 陈三爷终于想明白了,蕉爷和海爷早就串通一气,设局让自己来到天津,暂时没动自己,是因为自己有用,现在毫无利用价值了,蕉爷顺手推舟,把自己推了出去,铁良早就等不及了,在天津蛰伏了两个月,恨不得马上割下昔日大哥的脑袋,回东北海爷那里领赏。 看着铁良冰冷的面孔,陈三爷一阵寒心,这是他第一个交心的兄弟,当年在曹县,他一手将铁良提携起来,由街头小偷,成为“六合义”赌档的二掌柜,传他赌技,教他做人,没想到这是一只喂不饱的白眼狼。 铁良在车中面无表情,他本计划找个偏僻的地方下手,不料陈三爷绕来绕去,专挑人多的地方走,最后竟然要钻进龙海升开的赌场,他不敢随意造次,命令司机将车停下,和五个打手守在门外。 陈三爷的心彻底凉了,一转身,阔步走入赌场,肥牛紧随其后。 大厅里金碧辉煌,宽敞明亮,二十几张赌桌,有玩扑克的,有掷色子的,有玩五马转投的,有打麻将的,人声鼎沸。 来这赌钱的,都是有钱人、阔太太,不乏俊男靓女。 女服务员都是丝袜长腿、西洋短裙,男服务员都是西服领结、分头皮鞋。 陈三爷排面极好,细高挑,瘦削脸,双目炯炯有神,七分侠气,三分书卷,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女人的目光。 陈三爷在一个牌桌前落座,将大洋交给肥牛去兑换筹码。 很快肥牛将一摞筹码抱过来,民国时期的筹码都是铜质的,上刻“福禄喜”三字,面值分百、千、万。 这桌正在玩“顺金龙”,陈三爷坐下不到半炷香时间,桌上的筹码全归他了,周围七八个人都傻了,从没输得这么快,怀疑自己在做梦。 陈三爷这是“清台”了。 而后微微一笑,让肥牛收拾筹码,又来到掷色子的桌上,先居“闲位”,掷了三把,就把“庄位”抢过来了,从此再也没下过庄,把把掷出“十八点”,周围赌客的脸都绿了,怀疑眼前是个非人类。 陈三爷又“清台”了。 肥牛都快抱不动筹码了,太多了,只得让赌场的服务生来帮忙。 陈三爷又来到了麻将桌,整理了一下衣衫,欣然落座。 这桌赌注比较大,桌前赌客也都雍容华贵,抽着雪茄,喝着红酒。 陈三爷更能装,除了抽雪茄,喝红酒,还时不时蹦出一两句洋文:“oh,yeah!wonderful!” 毕竟他曾是闻名戛纳的约瑟夫。 周围赌客向他投来惊异的目光,这小子是什么来历啊?这么有范儿吗? 几个富婆和名媛已暗送秋波,陈三爷不会怜香惜玉,送秋波也白搭,该赢你还是赢你。 杠!杠上杠!杠上开花!胡了! 一下子翻了四倍,在座的名流每人至少掏四万现大洋,一把弄了十二万。 陈三爷放了狠了,之前他怕暴露,只敢在小赌场慢慢赢,现在他就想吸引别人的目光,使出浑身解数,大闹长乐坊。 整个大厅的人都围了过来,没见过这种神人。 赌场里十几个“钩子”阴狠地看着他,但没办法,抓不到把柄,人家就是赢钱,你没治。 一个荷官赶忙跑到楼上,禀告龙海升。 龙海升正在三楼给手下兄弟开会,荷官敲门而入:“龙先生,来了个千手!” 龙海升一愣:“来了就来了呗,抓住他,剁了!” “抓不到,看不出猫腻。” “嗯?”龙海升放下手中咖啡,“十几个‘钩子’都抓不住?” 荷官满脸冒汗:“没破绽。” 龙海升微微一笑:“我去看看。” 一个女子凑过来:“我陪你一起去。” 女人挽着龙海升的胳膊,二人走下楼梯。 很快来到一楼大厅,众人见龙海升来了,纷纷致礼:“龙先生好!”,随后让开通道。 陈三爷抬眼一望,倒吸冷气,他在报纸上见过龙海升的照片,但真人出现在面前,还是后脊梁发冷,有一种人,身上是带煞气和阴气的,那种阴狠和歹毒,透过眼睛,一下能穿透人心。 龙海升就是这种人,西装革履,三十多岁,手中一根雪茄,一头精神的小寸头,剑眉星目,别的大老板都喜欢留大背头,他始终是寸头,就像当初住在贫民窟里那样,打架不会被抓到头发,现在不用亲自出手了,但依然保留这个发型。 更令陈三爷惊异是,龙海升身旁的女子,竟是玫瑰。 龙海升来到赌桌前,目视陈三爷:“兄弟,好手气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看了日子,今天撞财神。” 龙海升点点头:“接着玩。” 陈三爷也不客气,继续码牌,而后出牌,在龙海升的监视下,伸手来了一个自摸:大四喜。 龙海升频频点头,哈哈大笑:“好福气!”而后转头对玫瑰说:“就是他?” 玫瑰微笑着点点头。 龙海升对众人抱拳施礼:“各位,今天这位先生手气极好,也再次印证我长乐坊是个可以发财的地方,也是个快乐的地方,这位先生撞了财神,各位也得沾沾喜气,今日所有开销,折算银两,一律包在龙某人身上!各位尽情玩,尽情乐!” 众人纷纷鼓掌,不停叫好。 龙海升果真大气,能从一个贫民窟的娃子,混成一代大亨,是有道理的。 随后龙海升拍拍陈三爷肩膀:“兄弟,跟我上楼聊聊?” 陈三爷一笑,礼貌地一伸手:“您先请。” 第28章 三头聚会 陈三爷随龙海升来到三楼,玫瑰依旧挎着龙海升,肥牛乖乖地跟在后面。 来到屋中,龙海升一伸手:“请坐。” “多谢龙先生。”陈三爷落座。 肥牛不敢坐,懂规矩,站在了陈三爷身后。 玫瑰始终没拿正眼看陈三爷,就像不认识一样。 陈三爷甚至想冲过去扇她几个嘴巴子,要不是她捣乱,现在是另一番光景。 龙海升吸了一口雪茄,道:“玫瑰小姐一直推荐你,说你才华横溢,不可多得,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陈三爷笑道:“不敢,龙先生才是大智慧,起身布衣,发迹海河,逐鹿北洋,坐拥天津半壁江山!” 龙海升仰天大笑:“玫瑰,你为我举荐的人才,货真价实,高眼界,大格局!” 玫瑰妩媚一笑:“是您慧眼识英才。” 龙海升又对陈三爷说:“玫瑰小姐告诉我,你遇上事了,命悬一线,我想出手相救,玫瑰阻止了,她说如果今天你来了,说明你够聪明,命不该绝,如果你没来,那也是你的命!不过她赌你一定会来,你果真来了!” 陈三爷心下一颤,原来玫瑰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机。 是玫瑰把他逼上绝路,他才两害相权取其轻,投靠龙海升。 而玫瑰却先行一步,率先攀上了龙海升。 你说这可怕不可怕?玫瑰的智慧不在陈三爷之下。 所有一切都可以解释了,玫瑰是赌徒,更是勾魂摄魄的“流莺”,主动投怀送抱,结识了龙海升,而后大刀阔斧,抢了五万银票,干掉了两个烟鬼,将银票交于龙海升,算是纳了投名状,随后静观其变。 龙海升大开大合,来者不拒,只要能为己所用,一律收归麾下。 况且玫瑰长了一副好皮囊,阅人无数,经验丰富,龙海升龙颜大悦。 玫瑰玩这一出,就是给陈三爷立个威,让陈三爷认识到,她可不是省油灯,而是催命符,以后别再拿她当丫鬟使,什么“约法三章”,狗屁! 其实,她对陈三爷还是有爱,否则不会给陈三爷留一线生机。 转了一大圈,人又凑齐了:陈三爷、铁良、玫瑰、肥牛、蕉爷、龙海升。 一场东北局,三聚天津卫,更大的血雨腥风,即将来临。 铁良还守在门外呢,不干掉陈三爷,他没法回东北复命。 没人知道铁良内心是怎么想的,一个人究竟能坏到什么程度?面对恩比天高的昔日大哥,真能下得去手? 陈三爷待他不薄啊,像亲兄弟一样。 天地间,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个是太阳,一个是人心,一个至刚至阳,一个至阴至暗。 陈三爷也是真能稳得住,外面一个催命鬼,东北一个老瘟神,蕉爷将之抛弃,龙爷还未开启,沈心茹冰冷绝恋,玫瑰死活难缠,棍儿去了上海滩,吉凶难辨,他还能在端坐长乐坊,稳如泰山。 这就是独一无二的陈三爷,心有城府,镇定自若。 他一点都不害怕,只是感到无尽凄凉。 他第一次明白了“因果”二字的含义,现在这个局面,怨不得别人,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人间的一切都不是偶然,幸福、快乐、苦难、悲伤,哪怕一根针掉落地面,也是必然。 没有什么命运,没有什么天意,只有因果,一切吉凶祸福、穷通夭寿,都是自己作的。 善业善报,恶业恶报。神仙也管不了。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初不应涉赌,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这是一条邪路,一旦踏入,很难回头。 本质上和杀人放火没什么区别,就是想不劳而获,在最短的时间积累最大的财富,想在人生路上投机取巧。 一个人的福德是慢慢修来的,投机取巧只能折损福德,福德就是一根草,长在人的头顶,古人称之为“算”,每做一件善事,这根草就增长一分,每做一件恶事,草就削减一分,等这根草削减完了,就得拿命抵了,古人叫“算尽而亡”。 突发横灾,飞来横祸,看似没来由,其实都是日积月累的果报。 陈三爷再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 龙海升了解这些情况之后,呵呵一笑:“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陈三爷微微一笑:“可多可少,或一文不值,或价值连城。” 龙海升霸气一笑:“我赌你价值连城!来人!” 门外冲进来十几个赌场打手,都是天津武士会出来的,武艺高强。 龙海升转头吩咐:“把门口的车给我砸了!” “是!” 龙三爷做事,人狠话不多。 打手们手持木棍冲了出去。 铁良和五个小弟正在门外等陈三爷出来,他认为即便龙海升收留陈三爷,也得有个说道,况且龙海升也得掂量掂量,能否趟这个浑水,因为这次面对的不只一个蕉爷,还有一个威震东三省的海爷,山海关内外两大瓢把子聚齐,开玩笑呢? 铁良低估了龙海升的魄力,更没弄清龙海升的做事风格,十几个赌场打手冲出来后,二话不说,举起棍子就砸,瞬间汽车玻璃被砸得稀碎,车灯都砸下来了,车门子被砸瘪了。 铁良一摸腰间,想掏枪,被小弟制止了:“不可!良哥!这是天津卫,街面打架不能动铁器,更不能见火器!否则这事就没完了!” 铁良咬牙切齿,恨恨作罢。 陈三爷走了出来,满面春风,胳膊上挎着玫瑰。 铁良见二人如此恩爱、幸福的花儿绽满脸庞,更恨了,当初在海爷府上就是看这两人出双入对,才深受刺激,下定决定做个有钱人,背叛了陈三爷,如今这二人琴瑟之好、幸福美满,他落差更大了。 陈三爷扫了他一眼,笑道:“兄弟,别来无恙啊?” 铁良脸一红:“三爷,一向可好!” 陈三爷故作惊讶:“哎哟,可不敢当,在良哥面前,我可不敢称爷。” 铁良冷冷一笑:“三爷,别怪兄弟无情,你得罪了海爷,我只是执行命令!” 陈三爷一笑,转头问玫瑰:“你觉得他长得像什么?” 玫瑰看了看铁良:“蛤蟆。” 陈三爷摇摇头:“狗。他长得像狗,可狗是忠臣啊,不事二主,那就是狼,白眼狼!” 铁良狠狠地咬咬牙:“三爷,来日方长!” 随后钻到车上,车被砸得稀巴烂,但还能开,拖着排气管子、拉着半扇车门,稀里哗啦地走了。 其实,这是铁良故意为之,别忘了,铁良是陈三爷带出来的,陈三爷那些花花肠子他虽然没完全学会,但也学得八九成。 他这么做,就是给蕉爷看的,因为车是蕉爷提供的。 铁良从东北来到天津,作为海爷的首席代表,蕉爷必然隆重接待,蕉爷和海爷是老交情了,蕉爷能稳坐通商口岸二把交椅,海爷功不可没。 直奉大战期间,吴佩孚和张作霖兵戎相见,东路战场就在津浦线,蕉爷押宝押错了,押在了吴佩孚身上,最终吴佩孚战败,张作霖、冯玉祥主政京津。 是海爷替蕉爷说了话,蕉爷才平安渡劫,继续掌控海关。 两人算是过命的交情,所以铁良带着弟兄来天津执行任务,蕉爷全力支持,给铁良提供了汽车和司机。 这就是命运的跌宕起伏,铁良做梦也想不到一年前自己还是个乡下穷鬼、颠沛流离,如今坐在汽车中,路过十里洋场,看灯红酒绿。 穷人乍富,那必须得端起来,铁良也是西服领结、古巴雪茄,把小人得志的劲头演绎得淋漓尽致。 打狗得看主人,这砸的不是车,而是蕉爷的面子。 在蕉爷看来,龙海升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整个天津卫都知道二人有矛盾,高手过招,是不露丝毫,暗地里几个回合就把你搞死了,天津卫的“瓢把子”都是这么玩的,但自从龙海升发迹,独树一帜,这货就像没脑子一样,横冲直撞,气吞万里。 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龙海升是粗中有细,肥而不腻。 看着愣乎乎的、凶猛冥顽,但每件事都做得滴水不漏,就像这次砸车,你把车堵在人家门口,吆五喝六,这是影响人家做生意,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人家没把你的人打死就不错了。 蕉爷干吃哑巴亏,什么也说不出。 铁良出师不利,晚上去了窑子。 他得发泄,底层走出来的人,分两类: 一类是,自律性极强,生活的磨难并没让他变坏,反而越发坚强,走过苦难,更珍惜人生,更加善良。 一类是,迷失方向,破罐子破摔,在酒色财气中迷失自己。 凤鸣楼里莺莺燕燕,千娇百媚,铁良一口气点了八个窑姐陪他喝酒,周围兄弟也每人抱一个,早年陈三爷告诫他的话,他全忘了,其实当初也没听进去。 陈三爷说,万恶淫为首,贪淫折寿。 他不在乎,痛快了再说。 羊肠子也备齐了,这是那个年代的避孕措施,也是避免染病的方法,不过羊肠子不保险,容易破损。 顾不了那么多了,七分醉意,三分清醒,美人入怀,鸳鸯戏水。 第29章 桃花劫 陈三爷此刻也是桃花满身,龙海升在自家开的“月宫舞厅”隆重设宴,盛情款待陈三爷。 饕餮盛宴,美女如云。 其实都是花的陈三爷的钱,别忘了五万大洋,都归了龙海升。 龙海升是个玩家子,至今未婚,身边女人无数,但没一个被他扶正。 玫瑰也只是他的玩物和棋子,玫瑰心里当然明白,彼此利用。 此时陈三爷在沙发上左拥右抱,身边两个舞女作陪,龙海升频频举杯,二人喝得乐也陶陶,醉也逍遥。 玫瑰也在场,频频给龙海升斟酒、点烟。 陈三爷故意摆出一副江湖浪子相,其实是给龙海升看的,为这种人做事,如果畏首畏尾,像个腼腆书生,对方不敢委以重任。 玫瑰知道陈三爷在演戏,但还是心中不悦,看他那个德性,一手抱着一个女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跟个“凯子”一样。 陈三爷本以为龙海升会立马谈及赌场的事,给他指派任务,但龙海升只是天南海北地瞎侃,一会儿扯到渔场的打架事件,一会扯到五大道的富人生活,忽而又讲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和欧美经济危机。 陈三爷只能点头附和,心想这货是怎么了?后来,他明白了,看似闲扯,其实暗含玄机,龙海升这是告诉陈三爷,他的眼界和阅历要比陈三爷厉害得多,不要嘚瑟,不要耍心机。 陈三爷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他脑子里一直在想棍儿,棍儿能否顺利赶到上海,能否把信件交给师姐,师姐是否能明白利害关系,是否立马搬离上海。 蕉爷和海爷都是江湖老油子,手段毒辣,万一伤害了师姐和大流杂技团,自己就万劫不复了。 现在的陈三爷,已经由躲避海爷和蕉爷,转变成必须干掉这两个江湖大佬,否则他和师姐一辈子不得安生。 还有一件事萦绕心头——沈心茹。一想起这个女子,他就心痛,这恐怕是他心底最纯洁的一块净土,现在这方净土也不存在了。他在沈心茹眼里已成了赌徒,所有烛光晚宴中形成的美好印象,一扫而光。 还有,沈心茹姓沈,蕉老二姓蕉,父女为何不同姓? 玫瑰给了他答案:沈心茹是八岁时,随的母姓,之前叫蕉心茹,那一年,母亲和父亲断绝关系,母亲带着她远涉重洋,去了法国,后来又迁居英国,旅居五年后,十三岁又回到中国。 从此迷恋书法、国画,民国十年,专程去杭州玉泉寺,拜访她的老乡——一代大师李叔同,受李叔同指点,打下坚实的书法功底。 当年沈心茹父母为何断绝关系?形势所迫,那时的蕉老二势力还没有这么大,为了争夺上位权,和同僚明争暗斗、见骨见血,为了保护妻儿,不得已断绝关系。 后来大局落定,江山坐稳,将仇人赶尽杀绝,才将母女俩接回来。 但从此,沈心茹再也没把姓改过来,她反感父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风,厌恶父亲所做的一切。 父女关系一直水火不容,后来母亲生病去世,她便从家里搬出来,和女佣吴妈,单独居住。 女儿绝情,但父亲不会,派了司机兼保镖,每日接送沈心茹上下班。 这就是为什么陈三爷当初见到沈心茹时,她既有司机又有汽车,一个普通教师配备如此齐全,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一切全明白了,命运弄人啊。 玫瑰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从龙海升口里得知的,这些江湖旧事,只有土生土长的天津人才能了如指掌。 玫瑰太在意沈心茹了,倒不是关心,而是嫉妒,她必须把情敌的信息了解透透彻彻,才能放心。 现在她放心了,眨眨眼,调侃陈三爷:“不要再想你的梦中情人了,你死了这条心吧!这辈子不可能了!咯咯咯咯。” 玫瑰如花灿烂。 龙海升故意问道:“谁?哪家女子让我陈老弟这么上心?” 玫瑰笑道:“蕉爷的千金!” 龙海升哈哈大笑,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老弟啊,女人如衣服,别在一棵树上吊死,精诚合作,大把赚钱,女人有的是!你看看这偌大的天津卫,本地妞,外地妞、西洋妞、南洋妞,要什么有什么!” 陈三爷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在滴血。 龙海升已经喝嗨了,忽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拥着一个俄罗斯美女走入舞池,跳起了“华尔兹”。 玫瑰瞟了陈三爷一眼,手一伸:“约瑟夫,要不要一起跳个舞?” 陈三爷微微一笑,站起来,玫瑰以为他会把手搭过来呢,没想到他挠了挠头皮,径直离开了。 玫瑰气不打一出来,追上去:“你去哪儿?” “我去撒尿!”陈三爷忿忿地说。 “我陪你一起去!” “我撒尿!你陪我干什么?” “我给你把着!撒完帮你抖搂抖搂!” 陈三爷都气笑了,这就是玫瑰,狂野粗鄙,妖艳狠毒。 陈三爷不顾玫瑰叫喊,径自出了舞厅,左转进入盥洗室。 玫瑰果真跟了上来,陈三爷惊道:“你干什么啊?” “我陪你上厕所!” “你是不是疯了?” 玫瑰眼一瞪:“陈三!别给你脸不要脸!你今天能活着,全仰仗姑奶奶!” 陈三爷自然明白,微微一笑:“那你还是现在就弄死我吧。” 玫瑰一愣:“我就这么让你看不上吗?我哪里比沈心茹差?” 陈三爷答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玫瑰脸色骤变:“行!陈三!我这辈子如果不让你跪下给我舔鞋,算我白活!” 陈三爷毫无惧色:“甭来这套!过了那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你之前就应该在龙海升面前把我描述得下贱不堪,他就不会收留我了,可你心软,给我留了一条生路,现在你说了不算了,我要飞黄腾达了!” 玫瑰火冒三丈:“我跟你有仇是吧?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陈三爷一笑,突然目光冷峻,一把抓住玫瑰的脖子:“你给我听好了!你险些害死我和师姐!你再敢这么干……” 玫瑰丝毫不躲,被陈三爷掐着,反而很享受:“再使点劲儿,我舒服!掐啊,你掐啊!” 陈三爷软了,松开了手。 玫瑰叫道:“你知道什么叫女人吗?” 陈三爷一愣:“你说什么呢?” “你知道什么叫女人吗?” 陈三爷莫名其妙。 “女人是爱你时,可以给你一切,恨你时,天诛地灭!你当初为什么把我带出东北?你不喜欢我,你撩扯我干什么?” 陈三爷有口难辨:“是你求我的。” “我求你,你可以不答应啊。” “你把舌头咬断了!” “断就断呗,又不是你的!你还是怜香惜玉,看到了我的美,你只是被纲常伦理所禁锢,觉得我下贱,配不上你,觉得我脏,污染了你,对不对?说话!对不对?” 陈三爷无话可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娶我!” 陈三爷都笑了:“唉……” 玫瑰反唇相讥:“你唉什么唉?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娶我,再合适不过!沈心茹会陪你赌钱吗?她了解你的心思吗?你们是一路人吗?你自己也说过,都是下九流,现在你却要拔高,陈三啊,你有点飘了,都认不清自己了!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咱俩联手赚它个家财万贯,而后告别红尘,远走他乡!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生儿育女,相扶到老!” 陈三爷摸了摸鼻子:“谢谢。我没这个福。” 玫瑰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行,陈三!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这个世上,没有人像我这样懂你!”说罢,转身走掉。 陈三爷叹了口气,进入厕所,刚把阳具掏出来,门嘭地一声被撞开了,玫瑰赫然站在眼前。 陈三爷赶忙提了提裤子:“你到底要干嘛啊?” 玫瑰目光如炬,冷冷一笑:“小子,听好了!以后你是我手下,我是你上司,‘长乐坊’交给咱俩了,这是龙三爷的口谕!” 陈三爷惊得尿都憋回去了:“我是你手下?” “对!”玫瑰笑着点点头,“龙三爷安排的,你敢不听?” 陈三爷点点头:“ok。” 玫瑰大笑:“你少拽洋文!我要不把你整得服服帖帖,我给你跪下!” “说完了吗?说完了,请出去!” “谁稀罕看你啊?骚不拉几的!”玫瑰嘭地把门关上。 陈三爷站在厕所里,万般无奈,玫瑰太难缠了,一介女流,腹有韬略,文的武的,都在行,要高雅有高雅,要下贱有下贱,这就是女版的自己,她说得对,下九流,登不了大雅之堂,草芥之人,有口饭吃就行。 铁良说得也对,眼一闭、心一黑,有钱挣就行了,管它什么洪水滔天? 可陈三爷毕竟是陈三爷,他从小就在挣扎,希望做个人上人,有风骨、有尊严的人。 路虽崎岖,岂肯碰壁回头,天寒地冻,竹自节节清高。 他不会屈服于命运。 第30章 瓢把子 龙海升把“长乐坊”交给玫瑰和陈三爷也是一种试手,别看“长乐坊”经营得这么红火,但却是龙海升所有赌场中最不赚钱的一个,这个地方更像一个招牌,一个面子,声势浩大,宣示着龙三爷的威威霸气。 可龙海升毕竟做的是生意,干吆喝不赚钱,久而久之,也扛不住。 来这里赌钱的人,非富即贵,这是龙海升笼络人脉和提升威望的地方,怎么既能笼络这些达官贵人,又能大把大把赚钱,一直是龙海升头疼的地方。 下刀太狠,会得罪人,吃相太难看,会招徕灭顶之灾,当初创业时,龙海升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他成了穿鞋的了,谁能保证天津卫不会杀出第二个龙海升? 所以这个度,最难把握。 陈三爷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赠送筹码! 此举一出,轰动赌坛,在此之前,全国的赌场都没有这么干的,赠送就相当于白给钱啊,赌场无父子,只有借贷,没有赠送。 陈三爷首开先河,凡是在“长乐坊”输钱超过百万的,免费赠送十万筹码,想接着赌的,可以继续赌,不愿意赌的,可以拿着十万大洋离开。如此一来,既保证了“长乐坊”财源广进,又不失龙海升大气本色,同时,前来赌钱的达官贵人会更加佩服龙海升的气魄。 这其实更狠,免费的永远是最贵的,这是当年在杂技团时,“大流马”教给陈三的经营策略,杂技团门口贴出告示:免费表演,免费观看。观众鱼贯而入,等正式表演了,陈三爷开始卖惨,声泪俱下说着自己的身世,同时又表演了精彩绝伦的魔术,“大流马”再安排几个小女孩端着托盘求赏,观众此刻会掏空衣兜,拼命撒钱。 哪个赌徒会中途罢手?不把裤衩输干净,绝不离开赌场。 妙就妙在,这次你输干净了,怪不得龙海升了,人家给你维持生计的本钱了,你死赖着不走,怨谁? 黑白两道都没办法。 陈三爷一计解千愁,不到一个月,长乐坊入银二百万,龙海升龙颜大悦,要和陈三爷磕头结拜。 他非常欣赏陈三爷,感觉和陈三骨子里有相似的地方,其实说白了,二人都是穷人出身,底层爬上来的,一个尿性。 但二人心里都明白,义结金兰只是拴住对方的手段,龙海升需要陈三爷这个优良马仔,陈三爷要借龙海升的势力对战蕉爷和海爷。 腊月二十三,小年,二人焚香立誓,大摆筵席,结为异姓兄弟。 玫瑰又被边缘化了,本来她是“长乐坊”的经理,陈三爷是副经理,现在她被架空了,手下小弟全听陈三爷的,陈三爷成了“长乐坊”名副其实的“瓢把子”。 一个江湖新星在天津卫冉冉升起,人们逐渐知道了他的名号——水爷。 所有一切,蕉爷和海爷都看在眼里,一切矛盾都公开化了,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当初一脚就能踩死的一只蚂蚁,如今变成了大象。 铁良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他感觉陈三爷就是他的魔咒,只要陈三爷一日不死,他就永远活在陈三爷的阴影里。 天津卫的高官巨贾都知道陈三是老千出身,但就是愿意来“长乐坊”赌钱,尤其是阔太太,一掷千金,就是为了让陈三爷和她打牌。 陈三爷太帅了,帅到骨子里,风流倜傥,谈吐不凡,见解独特,高瞻远瞩,一般情况下,他只是维持赌场秩序,根本不参赌,只有贵客和名媛驾到,他才会上桌,陪对方打牌。 但每次都是合局,他故意不赢钱,惹得阔太太们开心,这是替龙海升拉拢人脉,更是为自己夯实人脉基础。 这小子从小就在灯光下拿着魔术球和扑克牌和观众打交道,一个眼神、一丝笑容,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总是能一个简单的玩笑,就逗得太太、小姐们咯咯大笑。 他自己却不笑,温文尔雅,内敛而庄重。 西服革履,背头锃亮,他再也不允许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取悦大家,他要靠智慧和魅力,征服众人。 玫瑰醋意大发,恨不得一刀捅死陈三,或者在茶杯里下点砒霜,弄死算了。 但龙海升发话了:“玫瑰啊,我和水弟已经结为兄弟,谁敢动他,就是不给我面子。” 玫瑰浑身冒汗:“我懂,我懂。” 夜里,玫瑰气得胸涨,久久不能平复,突然穿着睡衣冲进陈三爷的卧室:“陈三!” 陈三爷正在核算当日赌场收支,抬头道:“怎么了,玫瑰经理?” “你少他妈废话!谁是经理?你才是经理!” 陈三爷一笑:“我是副经理!” “你是垂帘听政!王八蛋!” 陈三爷放下手中的笔:“夜深了,不要大吼大叫。” “我就叫!啊——”玫瑰仰天大吼。 肥牛和几个打手从隔壁屋子里飞快冲过来:“怎么了,水爷?发生什么事了?” 陈三爷没说话,玫瑰也冷冷地看着众人。 肥牛和几个打手当即明白了,男欢女爱,无甚大碍,没准一会儿叫得更欢,几个人自觉无趣,脸红脖子粗地退了出去。 玫瑰无声流泪:“陈三,你变了。” 陈三爷面无表情:“每个人都在变。” “你变得厚颜无耻,你这个样子跟‘拆白党’有什么区别?取悦肥婆,取悦骚货,你不是说再苦再难不吃皮肉饭吗?你忘了你当初对我说的话!”玫瑰咆哮。 陈三爷冷冷地说:“我并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那几个肥婆、官太太为什么每天都来长乐坊?还不是冲你这个小白脸?陈三啊陈三,别以为穿上西装、蹬上皮鞋,你就是上流了!你始终是个最底层!你就是个卖艺的,要饭的!以前是,现在更是,将来也是!” 陈三爷一笑:“对。” 玫瑰一愣:“我看错了人,我看错了人!” 陈三爷点点头:“是。” 玫瑰惊讶地看着陈三爷,突然从衣服下抽出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胸口:“陈三,我从东北出来,就认定是你的人了,你辜负了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陈三爷大惊:“你别乱来!”说着就要从桌后走过来。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玫瑰大吼。 陈三爷不敢动了,屏气凝神:“好,好,你别冲动!” 玫瑰冰冷一笑:“陈三,你后悔去吧!”说罢,猛地将剪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陈三爷一跃而出,为时已晚,剪刀已刺入玫瑰胸膛,噗地一声,鲜血流了出来。 陈三爷赶忙夺下剪刀,将玫瑰紧紧抱在怀里:“你这是何苦呢!你这是何苦呢!” 玫瑰声若游丝:“陈三……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陈三爷强忍泪水,深深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总是伤我?” 陈三爷五味杂陈:“我有我的苦。” 玫瑰气息殆尽:“你……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陈三爷的眼泪滴下来,落在玫瑰的脸颊上,他一低头,重重地吻在玫瑰的嘴上,随即抬头大喊:“肥牛!叫司机,去医院——” 玫瑰扑棱一下直起身子,哈哈大笑:“哈哈!陈三!总算被我逮着了!小犊子装得挺像啊!一天到晚不苟言笑,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老娘这辈子吃定你了!哈哈哈哈!” 陈三爷这才发现,玫瑰的睡衣里藏有血泡,都是算命先生、巫师神棍常用的捉鬼道具,一剪刀扎下去,猪血流了出来,玫瑰太刁了。 陈三爷气得无言以对。 肥牛慌里慌张冲进来:“水爷?谁病了?去哪个医院?” 陈三爷一肚子气没处撒:“我病了!” “什么病?”肥牛眨眼问。 “精神病!”陈三爷怒道。 玫瑰咯咯大笑,对肥牛说:“他就是精神病!别理他!” 第31章 偷鸡 次年春天,正月十五过后,“长乐坊”开门大吉。 赌场给每位来宾都包了红包,虽然不多,只有一百大洋,但这也是陈三爷的主意,礼轻情意重,图个好彩头。 接二连三地推出营销策略,让“长乐坊”名声大噪,上海滩的富翁都慕名前来,更不用说北平、保定、山西等地的富商财主了。 租界的洋鬼子都来了,大鼻子一个个油头粉面,洋妞衣着暴露,手挽手,心贴心,走进“长乐坊”,享受这灯红酒绿不夜天。 陈三爷甚至建议龙海升和马场合作,在天津开辟赌马的业务,龙海升欣然接受,“长乐坊”的盘子越来越大。 只是有一点,陈三爷始终不放心,甚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棍儿还没从上海回来,快两个月了,即便交通不便、舟马劳顿,也该回来了。 师姐马文妹究竟有没有接到那封信,是否安全撤离上海滩?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姐和大流杂技团,如果师姐出了意外,他再也撑不下去了。 这不是他要的生活,他已行尸走肉、放浪形骸。 他苦苦撑着,就是等待师姐的消息,师姐平安,他才有斗志,而后用尽一切力量,扳倒蕉爷和海爷。 蕉老二和海震宇此刻正在密谋大局,这两个老狐狸岂肯善罢甘休,龙海升再厉害也是后起之秀,陈三再聪明也是无本之木、下九流出身,在民国的社会圈子里,这两个人都是“青头客”,只要把帽儿摘了,就能打回原形。 龙海升之所以能立得住,是他用金钱维系了庞大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抱住了警局梁局长的大腿,又通过梁局长,搭上了省厅黄厅长这条线,有这两个人站台,他才能稳如泰山。 而这两人背后,是一方军阀韩大帅,手握兵权,炙手可热。 这是拿钱垫出来的路,跟从北洋就传承下来的社会关系,不可同日而语。 姜还是老的辣,龙海升很快出事了。 不是自己出事,是他的两个亲哥哥被杀了。 龙海升在家行三,老大叫龙海旭,老二叫龙海腾,大概是龙海升一个人把本家族的聪明都用尽了,他大哥和二哥有点缺心眼,老大脾气异常暴躁,一言不合就开打,老二沉迷女色,整个人透着一股阴气,眠花宿柳,日夜不归。 龙海升曾对陈三爷慨叹:“我什么都可以选,唯独不可选家人,家人是注定的。” 那天老大和老二在凤鸣楼喝花酒,因为争夺窑姐,和几个小混混干起来了,小混混手里有刀,直接把二人捅了,肠子流了一地,当场死亡。 这太匪夷所思了,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却在窑子里翻了船,大名鼎鼎的龙海旭和龙海腾竟然死在了不入流的小混混手上。 而且凤鸣楼背后的股东之一就是龙海升,这是在自家地盘上被人家“做”了。 后来那几个混混跳海自杀,尸体被打捞上来了,经过验尸官和家属辨认,就是当天在凤鸣楼捅死龙海腾和龙海旭的人。 警局据此结案。 这么风光的两个人物,被小混混捅死了,龙海升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主谋,几个混混都是替死鬼,虽说他十分厌恶大哥和二哥,但毕竟一母同胞,出殡那天还是哭得泪水满面。 陈三爷也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玫瑰更是心惊肉跳:“陈三,我们赶紧走吧!要出大事了!” 陈三爷叹道:“往哪走?” “天涯海角!任何地方!” “我一天没得到师姐的消息,就一天不离开天津!” “她就那么重要吗?她有我美吗?她都结婚生子了,你还惦记个啥?她比你大那么多,你恋母吗?” 陈三爷眼放怒光:“不许侮辱师姐!” “她是你师姐,不是我师姐!一个半老徐娘,勾得你个年轻小伙神魂颠倒!也是个狐狸精!” 陈三爷抬手一巴掌扇过去,快到玫瑰脸庞时,又停下了,他实在不忍打女人。 玫瑰蹬鼻子上脸:“你打!你打!你打啊!” 两人在后厅争吵着,前厅的葬礼正在举行,龙海升在白塔寺前院答谢吊孝之人后,要抬棺奔赴墓地了。 肥牛突然跑进来:“水爷,出事了!” 陈三爷一惊:“什么事?” “‘长乐坊’来了一个老千,一个时辰,赢了二百万!” “你也看不出猫腻?” 肥牛一脸尴尬:“对不起,水爷,我看不出。” “龙三爷知道这个事吗?” 肥牛摇摇头:“我只向您汇报了,没跟龙三爷通气。” 陈三爷点点头:“龙三爷今日发丧,再不要让他分心。” “明白!那……‘长乐坊’那边……” “我去看看!” 陈三爷来到前厅,和龙海升聊了几句,如实通报了“长乐坊”的状况,不是说不让龙海升知道吗,都是场面话,陈三爷是试探肥牛是否越级汇报,自从铁良背叛了他,他时刻警惕手下小弟。 龙海升听罢眉头一皱:“这是算计好了,故意偷我的鸡!” 陈三爷喝道:“鸡可以偷,蛋得留下!” “水弟小心。” “三哥放心。” 陈三爷带着肥牛和五个打手疾奔“长乐坊”。 玫瑰追上来:“我也去!” 陈三爷一把将她扯到一边:“听着,你就跟着发丧的队伍,周边有警察和武师保护,不会出事!” 玫瑰神情楚楚:“我担心你!” 陈三爷心下长叹:我何德何能啊?博此女芳心一顾,是我太过鬼滑,还是我真的是个好人?随即一按玫瑰的肩膀:“我也担心你,你要给我好好活着!要听话!” 这是陈三爷第一次以这样的口吻对玫瑰说话,玫瑰大为感动,眼泪盈盈:“哥,我听你的!” 陈三爷一众很快来到“长乐坊”,大厅里一堆人围在一个赌桌前,都在观看那位老千的“表演”。 陈三爷拨开人群,探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铁良。 铁良见陈三爷来了,呵呵一笑,一拱手:“三爷,呃不,水爷,兄弟给您请安了!” 陈三爷坐在桌前:“不敢当,不敢当!良哥登门,蓬荜生辉!” 铁良斜眼一笑:“听不懂,文化浅。” 陈三爷笑道:“脖子好点没?” 突然这么一句,周围人都听不明白,这句话只有陈三爷和铁良明白,当年他俩从曹县跑出来,夜宿黄河边,遇到拦路抢劫的,陈三爷顺手牵羊,偷了对方的钱袋,第二天,那群歹人追上来,要把二人活埋了,双方对战,铁良脑袋挨了一棍子,重创后脑,后来虽然康复了,但有根筋还是转不过来,神经压迫,导致铁良总是不能很好地转动脖子。 铁良满脸通红:“别废话了,赌不赌?” 陈三爷一惊,哎哟,长本事了?敢叫板了?随即呵呵一笑:“赌呗!玩什么?” 铁良一笑:“您说了算!” 陈三爷大笑:“别介!您是客人!” “那就来点简单的!掷色子!” “good!” 这次铁良是真没听懂:“谁的?” “stupid!” 几个洋妞哈哈大笑,她们听懂了,陈三爷骂铁良是蠢货,铁良知道陈三爷嘴里没好话,只得怒道:“赌不赌?” “you go first!你先来!”陈三爷一摊手。 铁良冷冷一笑:“有没有庄闲之分?我如果掷出十八点,你也掷出十八点,怎么算?” 陈三爷冷冷看着他:“没有庄闲之分,我肯定比你大。” 铁良大笑:“哪儿大?头大,还是屌大?” 赌客们哄堂大笑。 这就是陈三爷一手带出来的兄弟,学会了他的油嘴滑舌。 陈三爷微微一笑:“哪儿都比你大。” “哼哼,赌注多大?” “我赌你身上所有钱财!” “我无所谓,反正已经赢了二百万了。” “那就赌二百万!” “好!”铁良拿过摇色子的象牙筒,猛地一扣,三个骰子进入筒子,稀里哗啦一摇,啪地往桌上一扣,慢慢掀开。 众人探头一看,三个骰子直挺挺竖起来,一个挨一个,最上面的是六点,铁良一个个拿下来,下面两个也是六点,总共十八点,最大! 众人惊呼:“哇!” 这个局面,陈三爷已经输了,因为不分庄闲,手魁为大,即便陈三爷再掷出十八点,也是输。 陈三爷呵呵一笑,拿过象牙筒,突然手一翻,将三颗骰子抄入桶中,哗啦哗啦一摇,迅速扣在桌面上,而后慢慢掀开,众人一看,大惊失色。 白莲花!没人可以掷出白莲花!这个概率太小了! 什么叫白莲花?就是三颗骰子不是上下排列,而是成六十度角,像个花瓣一样,往四下绽开。 铁良掷出的十八点,必须得一个一个挪开,才能看出来,而陈三爷掷出的十八点,不用挪开,明明白白展现在眼前。 陈三爷赢了。 第32章 生离死别 铁良输了,面红耳赤,本来到手的二百万大洋突然飞了,让谁谁都难受,他还是差点意思,只学到了陈三爷的形,没有具备陈三爷的神,挥挥手:“走!” 两个小弟随他而去。 陈三爷早就看到了,站在铁良身后的两个小弟正是铁蛋和云鹏。 陈三爷似乎和“铁”字辈的犯冲,一个铁良,一个铁蛋,都和他对着干。 再加一个云鹏,云在天上,天为乾卦,也属金,陈三爷五行忌金。 鱼找鱼,虾找虾,小蝌蚪找癞蛤蟆。 陈三爷没想到云鹏和铁蛋竟然投靠了蕉爷,如今是铁良的手下。 他亲手教出来的高徒,目前只有棍儿和肥牛死心塌地、鞍前马后,铁良、铁蛋、云鹏都叛变了。 这三个叛徒每人学到陈三爷三分本事,三三相叠,就是九分本事,只差一分,岂不知,赌术这种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们一辈子也赶不上陈三爷。 陈三爷出手不凡,反败为胜,为“长乐坊”省下了二百万现大洋。 傍晚时分,龙海升葬了大哥二哥,回到了“长乐坊”。 全程武师和警察队护卫,没出任何风险。 陈三爷将下午对战铁良的情况详细告知,龙海升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好兄弟!你给我保住了脸!” 龙海升没提钱的事儿,只提脸的事,几百万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但如果丢了脸面,他不能忍。 此刻暮色降临,天色大暗,突然龙海升话锋一转:“兄弟,我也送你个礼物!” 陈三爷一愣:“三哥,你我兄弟,客气什么?” “不是客气,是应该的!你跟我来!” 陈三爷心中疑惑,只得跟着龙海升上了车,三辆汽车,一字排开,缓缓开了十几里地,到了海河三岔口,随后下了车,一行人穿过浮桥,走到一艘轮船上。 陈三爷很纳闷儿:“三哥,什么礼物啊?” 龙海升哼哼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边聊边走,后面跟着一群武师打手。 登上甲板,进了底舱,龙海升一推门,陈三爷往门里一看,魂飞魄散:沈心茹! 沈心茹手脚被绑,嘴里塞了绦子,孤零零躺在木板上。 龙海升一笑:“兄弟,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女人,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你要好好享用!” 陈三爷心跳得如同击鼓,一浪高过一浪,他尽力抑制,表现得很平静:“三哥,怎么把蕉老二的女儿弄来了?” 龙海升恶狠狠地说:“他杀我大哥、二哥,我弄他一个女儿怎么了?” 陈三爷忙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小心别误杀。” 龙海升哈哈大笑:“天津卫,除了蕉老二,谁敢动我龙家的人?” 陈三爷道:“只恐有人浑水摸鱼,借刀杀人!”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走一个!” “三哥……” 龙海升一瞪眼:“水弟,你如果不忍心下手,你就去甲板上等着,我手下兄弟都憋坏了,个个生龙活虎,一身力气,一定会让沈小姐满意!再不行,我自己上!” 陈三爷倒吸冷气,望了望沈心茹绝望的眼神,忙说:“三哥,我来摆平!” 龙海升微微一笑:“那就摆吧!” 陈三爷一愣:“三哥……您不回避一下吗?” 龙海升呵呵一笑:“人有男女,兽分公母,就那点腥气事儿,你还怕见光啊?你做你的,我看着!兄弟如手足,不分彼此!” 陈三爷终于领略了龙海升畜生的一面,他这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陈三爷明白了,龙海升一直防着自己,甚至怀疑大哥二哥被杀,与自己有关。 沈心茹躺在地上,眼中都是怒火,眼角流着泪,她致死不相信陈三是和龙海升同流合污的人。 虽然那天在她父亲的宅邸里,她怒斥陈三爷,而后摔门而去,但她始终忘不了陈三,她感觉陈三眼睛里有话,但又说不出。 一见陈三误终生,她甚至多次在梦里遇到陈三,两人声泪俱下,抱在一起。 搞成现在这个局面,她也有责任,她父亲蕉爷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她出门,可吴妈一句话点醒了她:“小姐,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陈先生?” 沈心茹一阵沉默:“吴妈,你说什么呢?” “小姐,你从十几岁,我就陪着你,夫人说过,你心善,她走时,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如意郎君,一定要和他远走高飞,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夫人待我不薄,她把你托付给我,我也是很多话埋在心里,现在天津卫太乱了,如果有可能,你和陈先生就走吧!” “他是坏人,是赌徒。” “他不是。吴妈我一辈子看人就没看走过眼,他如果是赌徒,那天晚上就不会只偷走你一张照片,他把屋里任何一个东西带出去,都比照片值钱!” “吴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找到他,他喜欢你,一定会带你离开!” 于是,吴妈做掩护,在院子里大喊大叫,惹得门外的护卫冲进院子,沈心茹趁机躲入衣柜,吴妈声称小姐不见了,护卫们大惊失色,四处寻找,沈心茹趁乱从后门跑了出来。 吴妈是好心,但好心做了坏事。 龙海升就等这一刻,他大哥二哥被杀,恨不得把蕉老二一家斩尽杀绝,表面上他陷入极度悲伤,其实心里清醒得很,他故意大办葬礼,疏忽赌场管理,露出所有破绽,让蕉老二偷袭,暗地里却派出一众杀手,就等蕉老二疏于防范,揪住蕉老二的小辫子。 蕉老二老谋深算,但没算到女儿这么执拗,不顾一切,偷偷跑了出来。 就在沈心茹去“长乐坊”找陈三爷的路上,被龙海升的手下绑了。 现在,龙海升逼着陈三爷和沈心茹鱼水之欢,沈心茹并不忌讳和陈三爷肌肤之亲,只是在龙海升的逼迫下,这个事就变味了,如果是明媒正娶、洞房花烛,她求之不得,但此时此刻,江湖恩怨、尔虞我诈,周围还有人观摩,太恶心了。 如果陈三爷慑于龙海升的淫威,趁机糟蹋了沈心茹,沈心茹就一辈子看不起陈三爷了。 此刻陈三爷进退两难,总不能当着龙海升和一干兄弟的面,与沈心茹颠鸾倒凤吧,关键是陈三爷也是个雏儿啊,什么也不会啊。 陈三爷瞥了瞥地板上的沈心茹,突然大步走过去,一把掐住沈心茹的脖子,转头对龙海升说:“三哥,下贱的事儿,我不做,我不办她,我杀了她!” 说罢,没等龙海升发话,手上加力,死死扼住沈心茹的脖子,沈心茹呼吸困难,青筋暴起,很快失去了知觉。 不等龙海升反应过来,陈三爷俯身抱起沈心茹,走出船舱,来到船舷,大喝一声:“沈小姐,对不起了!”奋力一推,把沈心茹扔入滔滔海水之中。 龙海升大为震惊:“兄弟……” 陈三爷冷冷一笑:“无毒不丈夫!要做就做绝!现在三哥和蕉老二都无牵无挂了,接下来,可以结结实实干一场了!” 龙海升扑到船舷处,往外看,滔滔海水,早已淹没了沈心茹的身躯。 龙海升惊魂未定,回头看了看陈三爷:“兄弟,你挺有种啊!” 陈三爷茫然一叹:“三哥,以后别再怀疑我!” 龙海升一愣:“说什么呢?” “三哥心里明白。”陈三爷转身走入船舱。 阴暗的船舱里,陈三爷赶紧擦了一把眼角的泪,他祈求沈心茹能活下来,心疼得都快死了。 以前在杂技团时,他和师姐表演过这种闭气魔术,当掐住人类脖颈两侧的动脉时,人会暂时陷入昏厥,如果火候把握得好,很快会缓过来。还有一种是主动闭气,人类闭气的时间因人而异,有长有短,比如他每次都用绳索勒住师姐的脖子,师姐假装被掐晕,当着观众的面,他把师姐投入水中,师姐的最高纪录是在水下待五分钟。 但沈心茹是普通人,没经过专业训练,被动地被掐晕,至多也就能撑十几秒,再不施救,凶多吉少。 他在船舱里用手掐沈心茹的脖子时,身子正好挡住龙海升的视线,他用唇语告诉沈心茹:相信我。 他不知沈心茹是否看懂了,他祈祷她能看懂。 沈心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闭眼,任凭他扼住脖子。 但扔入水中之后呢? 手脚被绑,无法挣脱啊。 但沈心茹获救了,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起死回生之人,就是棍儿。 第33章 来龙去脉 其实,棍儿早就从上海返回天津了,只是陈三爷对此消息密而不发。 陈三爷故意当着玫瑰的面,显得焦虑不安,谎称至今没获悉师姐马文妹的消息,都是在演戏。 他太忌惮玫瑰了,有上次五万银票被劫走的那件事,他对玫瑰时刻提防。 这个女子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而且他不知道玫瑰在背后和龙海升勾兑了什么,万一玫瑰是龙海升的眼线呢? 陈三爷再也不会透露任何秘密,一旦泄密,就是致命把柄。 棍儿在半月前就从上海悄悄返回,到了天津卫,棍儿去了当初和陈三爷、肥牛等人的居住地,发现找不到“水爷”了,在街面上一打听,才知道“水爷”已经大红大紫,成了“长乐坊”的“瓢把子”,而且真名叫陈三。 其实棍儿早就知道“水爷”叫“陈三”了,陈三爷当初给了他一封信,让他去上海送给“大流杂技团”的掌柜马文妹,棍儿那时就问:“水爷,我即便到了大流杂技团,对方不认得我,也不一定相信我啊!” 陈三爷告诉他:“你就说是替陈三来送信的。” 棍儿在那一刻,知道了“水爷”的真名,但“陈三”这个名字太随意了,和“棍儿”这个名字一样,跟闹着玩似的,容易使人误解,不认为是真的。 直到从上海回来,天津卫满大街都在谈论“陈三爷”、“水爷”,棍儿才明白,原来“水爷”的名号真的叫“陈三”。 棍儿笑了,他知道自己发誓一生追随的“水爷”已经度过难关,如今已在天津卫站稳脚跟,意气风发。 当天深夜,棍儿混进了“长乐坊”,大厅里赌得正热闹,陈三爷正在各个牌桌间溜达,查看是否有“出千”之人。 棍儿太聪明了,没有直接和陈三爷打招呼,而是故意走在陈三爷前面,身形一晃,随即消失。 陈三爷一眼就看到了棍儿的身影,也没有声张,两人心照不宣,找了个机会,走出“长乐坊”。 阴暗的巷子里,棍儿给陈三爷猛然下跪:“水爷,我回来了!” 这是师徒之礼,陈三爷赶忙将他搀起:“那边情况怎么样?” 棍儿一脸惆怅:“水爷,我没找到您的师姐,我在上海滩转悠了三天,四处打听,人们都说‘大流杂技团’早就倒闭了,所有人员不知去向。” 陈三爷心里一紧:“找到杂技团的驻地了吗?” “找到了,在闸北,但人去楼空,只剩一个大院子。” 陈三爷满心迷茫,这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没找到师姐,有可能师姐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先行一步离开了,还有一种可能,是马文妹迫于生计,转移到其他城市或乡下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危险仍然没有解除,蕉爷和海爷的眼线遍布天下,很快就能找到师姐,师姐又会陷入危险之中。 陈三爷思忖片刻,拍了拍棍儿的肩膀:“回家好好休息。” 棍儿一愣:“水爷,您不带着我一起干吗?您都当了‘长乐坊’的经理了,牛爷也混上了差事,我也要陪在您身边,和您闯天下!” 陈三爷一笑:“不急。” 棍儿有些泄气,以为陈三爷不带他玩了,闷闷地说:“水爷,我知道我没找到您师姐,可……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啊,我在上海苦苦找了三天……” 陈三爷正色说道:“‘你误会了,事情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长乐坊’杀机四伏,我带着肥牛在明处,你在暗处,我们一明一暗,才能活下来,明白?” 棍儿摸了摸后脑勺,恍然大悟:“懂了,水爷!需要我怎么做,您尽管吩咐!” 陈三爷想了想:“把你当‘佛爷’的本领使出来!” “偷啊?您不是说不让我再偷了吗?” 陈三爷笑了:“是盯梢!我走到哪儿,你盯到哪儿,别被人发现,那把手枪还在身上吗?” 棍儿拍了拍腰包:“在!” 陈三爷点点头:“棍儿啊,爷这条命,就托付在你身上了。” 棍儿狠狠地点点头:“明白!” 从这天开始,棍儿就使出浑身解数,暗中保护陈三爷。 棍儿是职业“佛爷”出身,尾随人,跟踪人,是强项。 陈三爷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成了陈三爷的影子。 白天陈三爷在赌场,棍儿就守在赌场门外的街道上,倚着墙根抽烟,晚上陈三爷在赌场三楼睡了,他就守在窗外的巷子里,弄个破棉袄,扮作乞丐,凑合着睡一晚。 陈三爷出门办事,他就远远尾随。 这才有了龙海升绑架沈心茹,突然约陈三爷去三岔口的轮船上,拿沈心茹试探陈三爷,陈三爷一狠心,下手掐晕了沈心茹,将她抛入海中,那一刻,陈三爷知道棍儿就在周围,他坚信棍儿一定能救活沈心茹。 棍儿不愧是“佛爷”出身,反应极度灵敏,当陈三爷被龙海升带上浮桥,走向货轮时,他就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了,他海河边长大,从小跟着父母打鱼,水性极好,悄悄下水,一口气游了几十丈,率先到达货轮一侧。 那轮船就停靠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暮色笼罩,黑灯瞎火,海风吹,海浪堆,没人发现棍儿的存在。 当陈三爷将沈心茹从船舷上抛下来时,棍儿就守在海水里,扑通一声,沈心茹落水,棍儿赶忙将沈心茹抱起来,托着她的身躯,向左侧游动几米,依靠船体,隐藏下来。 此刻沈心茹已苏醒,一睁眼看到面前的棍儿,吓得刚要喊叫,棍儿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别喊!是陈三爷安排我救你的!” 沈心茹惊恐地点点头。 棍儿托着沈心茹的身体在海水里泡了半炷香时间,待所有人都走了,才敢爬上海岸。 棍儿搀扶着沈心茹,两人趁着夜色,匆忙离开。 很快,棍儿把沈心茹带到了老城区父母在海河边搭建的“窝铺”里,这里都是贫民窟,打鱼的,又脏又乱,容易藏身。 棍儿的父母见自己儿子带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儿子偷来的呢,你偷钱,偷东西,都行,但不能偷人啊,这是绑票啊,杀头的罪。 沈心茹倒是认识棍儿,她和陈三爷初相识时,她的钱包被偷了,后来陈三爷在教堂中还给了她,两人在教堂里交谈时,突然冲进来一群小偷,以肥牛为首,威胁陈三爷,其中一个就是棍儿。 但她不知道棍儿为什么救自己,更不知道棍儿和陈三爷是什么关系。 油灯下,棍儿的母亲把沈心茹拉到一边,悄悄问:“姑娘,你说实话,是不是棍儿把你拐来的?你不用怕,我给你做主!” 沈心茹还没答话,棍儿就急不可耐地说:“哎呀,妈,您说什么呢?是我救了这位姑娘!” 棍儿的母亲疑惑地看着沈心茹,沈心茹深深地点点头。 母亲由怒转喜,会心地说了一句:“我儿子也能做件善事了。” 棍儿着急地说:“妈,您就别啰嗦了,赶快找件干衣服,给这位姑娘换了!” 沈心茹身上湿漉漉的,春寒料峭,冻得直打哆嗦。 母亲还未及反应,棍儿的妹妹花儿,一步上前:“我去拿!” 花儿转身走进里屋,拿了一件崭新的红布棉袄和一个蓝布棉裤,撩开帘子对沈心茹喊道:“姐姐,你进屋来换吧!” 沈心茹走进里屋,脱下湿乎乎的衣服,换上了花儿的衣服。 随后,沈心茹在花儿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人靠衣裳马靠鞍,沈心茹刚才是靛蓝缎子上衣、下身米白色摆裙,外套一件西洋呢子大衣,现在好了,大棉袄套着二棉裤,鼓鼓囊囊就出来了,宛若农村小媳妇。 棍儿这一家子太善良了,花儿竟然把自己准备出嫁的嫁妆拿出来,让沈心茹穿了。 虽然都是粗布麻衣,但却是这家子最好的东西了。 直到此刻,棍儿并不知道沈心茹的真实身份,他只在教堂见过沈心茹一面,刚才他漂在水里,隔着船体,听更不见船舱里在说什么,他只知道陈三爷将一个女子推下来了,心有灵犀,他立马救了这个女子。 当沈心茹说出下面这句话时,棍儿全家震惊了:“我叫沈心茹,以前叫蕉心茹,蕉万山……是我父亲。” 棍儿从没想到自己救的是津门第一富贵翁的女儿,蕉爷的名号在天津太响了,洋场二当家,英租界、日租界“瓢把子”,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人物。 一时间,全家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待沈心茹了。 沈心茹以前是很不愿意说出父亲的名号的,但现在,她必须说,她知道棍儿是陈三爷的小弟,她没有必要再瞒着这一家老小,更是让这一家老小吃个定心丸,救命之恩,将来必会报答。 棍儿已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想陈三爷也太厉害了,一个外来户,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触这么多高档人脉? 随即棍儿身子一颤:好险啊,幸亏自己把沈心茹救活了,否则陈三爷还不把俺卵子挤出来? 想到这儿,浑身冒凉气:陈三爷是不得已才把沈心茹扔入海中,也就是说龙海升要置沈心茹于死地,龙海升的大哥二哥被“做”了,龙海升恼羞成怒,绑了沈心茹,这是拿对方家人开刀了。 短兵相接,肉搏战。 难怪陈三爷之前说“长乐坊”杀机四伏。 相比蕉爷,龙海升更狠,更坏,因为他破坏了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 龙老大和龙老二的死,并非无辜,当年“龙氏三兄弟”一同从“窝铺”里走出来打天下,每个人手上都沾满鲜血,他们不是无辜受害者,而是罪有应得。 而沈心茹就不一样了,她根本没参与蕉爷的事儿,她一直和父亲断绝关系,与这一切恩怨无关。 龙海升的狠毒,此刻暴露无遗。 第34章 裸睡 龙海旭、龙海腾、龙海升,龙氏三兄弟,在天津卫,那是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 当年龙家老爷子是多么望子成龙啊,给三个儿子起了这么三个大气磅礴的名字。 三个儿子也果然“争气”,虽身处贫民窟,不堕青云之志,从码头做苦力,到成立“龙头小刀会”,再到霸占码头干托运,最终杀进租界,进军赌博业,控制妓院、烟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兄弟三人,各有特色。 老大龙海旭,就像一头疯牛,再喝点猫尿,眼珠子通红,杀人不眨眼,提刀就干,和道上的人火并,每次都冲在第一线。 老二龙海腾,阴损毒辣,擅长杀人于无形,暗里使坏,把别人船底凿个洞,给别人酒里下点毒,放把火毁尸灭迹,是他的专长。 老三龙海升,博采大哥二哥之长,既狠又损,且脑子最好用,处事周全,擅长外交,所有帮会里对外的事情,都是他出面摆平。 三兄弟优势互补,做大做强,但就像陈三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是有因果的。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龙氏三兄弟,一晚上挂了两个。 这就是民国时期的天津卫,灯火阑珊,纸醉金迷,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 破败的“窝铺”里,冷风飕飕,沈心茹裹着棉袄终于听完了棍儿的汇报,她这才知道棍儿被陈三爷收为徒弟了,成了陈三爷的门徒。 良久,棍儿看了看父母和妹妹,对沈心茹说:“沈姑娘,我……我送你回府上吧!” 棍儿恨不得赶紧把沈心茹送到蕉爷府上,这么一位千金在自己家里,万一有个闪失,可赔不起。 沈心茹思考片刻,摇摇头:“我就住在你这里。” “啊?”棍儿一惊,“我这里条件……” 沈心茹一笑:“挺好!” “不是……沈姑娘,是这样的,您回到蕉爷身边,它不就安全了嘛!” 沈心茹眉头一皱,猛然抬头:“那陈三爷就危险了!” 一语道破天机,谁也没想到这个温文尔雅的姑娘思维是如此地活跃。 只要她回到蕉爷府上,龙海升必然知道陈三爷故意放走了沈心茹,他会把陈三爷大卸八块。 沈心茹的威力此刻开始显现了,她并非“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读圣贤书”的教书先生,她只是懒得牵涉这些江湖恩怨。 她可不是傻白甜,别忘了,她是什么出身,大名鼎鼎的蕉府千金,从小接触的都是官场、商界的高人,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不用刻意去学,耳濡目染,对各种商战、各种阴谋,都了然于胸。 而且她还留过洋,在欧洲待了五年,喝过洋墨水,吃过洋面包,博览群书,见多识广。 她的眼界和见识,要比普通百姓,高得多。 她只是天性善良,一直在躲避世间的纷纷扰扰。 她如果把心思用在江湖争斗上,那是一把好手,巾帼不让须眉。 现在她一语中的,棍儿全家都钦佩不已,连连点头。 棍儿说:“沈姑娘说得对,只是住在我这里,委屈您了。” 沈心茹一笑:“不委屈。我什么都能适应。” 棍儿嘬了嘬牙花子,愁容满面:“每日三餐,只能吃螃蟹,怕您受不了。” “无碍,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棍儿说的是大实话,在那个年代,穷人才会顿顿吃螃蟹,因为买不起米面、蔬菜、肉食,只能把海河里的螃蟹捞出来吃,这玩意免费,一顿吃三十个,一天三顿,九十个,吃得一闻螃蟹味儿就想吐,拉的全是蛋白质。 螃蟹是大寒之物,久食体寒,会痛风、指节禁锢、脾胃虚弱、腰酸背痛,还会得“鹤膝风”。 没办法,穷啊,只能吃螃蟹。 棍儿思量着先让沈心茹住下来,他明天一早马上联系陈三爷,让陈三爷拿主意。 夜深了,沈心茹跟着花儿,进了里屋,棍儿和父母睡在外屋。 花儿特意把一床新棉被从箱子里拿出来,铺在床上。 这也是陪嫁的嫁妆,五月初九,花儿要出嫁。 沈心茹异常感动:“谢谢妹妹。” 花儿不好意思地一笑:“姐姐,你身上真香,是搓了胭脂吗?” 沈心茹本想告诉她,她擦的是西洋香水,又怕伤到花儿的自尊,笑着说:“嗯,是一种胭脂,改天姐姐拿给你。” 两人钻了被窝,沈心茹突然起身,把肚兜和内裤都脱了下来,放在一旁,光溜溜缩进了被子。 可把花儿吓坏了:“姐姐,你这是?” “我喜欢裸睡。”沈心茹笑道,“裸睡健康。” 太可怕了,花儿惊得目瞪口呆,虽然辛亥革命之后,国人逐渐罗曼蒂克,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风俗依然存在,别说裸睡,未出阁的姑娘睡觉时,甚至连裹脚布都不解。 沈心茹脱得一丝不挂,如同一块白板,着实吓到花儿了。 沈心茹笑着对花儿说:“以前,我在法国时,那里的年轻人,提倡裸睡,好像是一个医生倡导的这项运动,从那时起,我就裸睡,很舒服,你也试试?” 花儿满脸通红:“我我我……我就不试了。” 沈心茹咯咯一笑,合被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棍儿就出发了,来到市里,准备和陈三爷接头。 此次接头,不同往日,现在这个时刻太危险了,他得想个办法,把陈三爷约出来。 他本来想扮个卖烟的,脖子上挂个托盘,在长乐坊门口溜达,但很快否决了,陈三爷不抽烟。 思来想去,还是用了当初陈三爷的办法,雇了个报童,在“长乐坊”门口叫卖。 陈三爷爱看报,每天的报纸都不落,很快陈三爷走了出来,给了报童两个铜板,拿了一份报纸,刚一打开,就发现报纸里夹着一根小树棍儿。 陈三爷一惊,报童一笑,说了几个字:教堂里捡的。 陈三爷明白了,棍儿在传递暗号,在教堂等他,很快,他吃了早餐,谎称去做弥撒,带着肥牛,来到了教堂。 里面人真多,果真有一场弥撒盛会。 陈三爷坐在最后一排,双手交叉在胸前,作祈祷状。 旁边一个人挪动身躯,凑过来,正是棍儿。 两人谁也不看谁,轻声交流。 棍儿说:“水爷,放心吧,沈姑娘安全了。”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了,从昨晚到现在,他的心一直悬着,他从没这么紧张过,脑子里不停地闪现沈心茹的面孔,一夜没睡,苦苦祈祷。 棍儿又说:“水爷,现在怎么办?我本打算把沈姑娘送回蕉爷府上,可她不愿意,说这样的话,你就陷入危险之中。” 陈三爷一激灵,这才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都忘记了自我,心里只有对方。 陈三爷在船上蒙骗龙海升时,根本就没顾及自己的生死,他只想救下沈心茹,只想她平安回家,现在沈心茹也同样对待他,不顾自己安危,只想陈三爷安全。 这就叫爱。 陈三爷自幼受苦,四海漂泊,除了在杂技团,师姐照顾他的那段日子,他再也没感觉到人间真情。 现在沈心茹走入了他的世界,这个世上,终于有一个牵挂他的人了。 陈三爷眼圈一红:“等我消息。”说罢,转身即走。 棍儿顺手把一封信塞入陈三爷口袋,“佛爷”出身,眼疾手快。 肥牛正在教堂大门外等着,见陈三爷眼圈红红的走出来,惊道:“水爷,哭啦?做弥撒做得感动了?” 陈三爷笑骂:“你哪儿他妈那么多废话啊!” 第35章 杀荷官 二人回到“长乐坊”,赌厅里稀稀落落,没有几个人,生意惨淡。 整个天津卫的人都知道龙海升和蕉万山较上劲了,没人敢去赌钱了,生怕溅一身血,搞不好还会送命。 除了那些以赌为生、冥顽不灵的赌徒,其余人都不来了,全作壁上观。 赌场是龙海升最大的收入来源,支柱产业,现在这么一搞,他有点入不敷出了。 光是调查他大哥、二哥被杀这件案子,他就给上面送了二十万大洋。 发誓要揪出幕后黑手。 可惜,对方做得天衣无缝,凶手畏罪自杀了,替死鬼做到这个份上,不是被逼无奈,就是心甘情愿。 蕉爷和海爷毕竟是老江湖,龙海升作为后起之秀,还是嫩了点。 可令蕉爷没有想到的是,沈心茹凭空消失了,他认为自己女儿凶多吉少了,他伤心欲绝,雷霆大怒,当夜,便对黑白两道通告了这个事情。 龙海升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祸不及妻儿”,多少年来,天津卫就没出过祸害人家妻儿的事,你这么干,让背后给你站台的人都没话说了,黑白两道都不敢帮你。 蕉爷站到了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一刻,他宛若成了受害者。 蕉万山心痛得都快死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视作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蕉爷早年很风流,和太太生下蕉心茹后,依然夜夜笙歌,女人不离左右,很快报应来了。 那些年,和政治对手争夺洋场、海关控制权时,一天晚上,对方获得情报,来掏他老窝,他正在和一个名媛睡觉,屋外响起枪声,他裤子都没穿,爬起来就从后窗户跳了出去,躲进了后花园的池塘里。 正值冬至,池塘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他憋着气,躲在冰窟窿里。 在刺骨的冰水里,蹲了半炷香时间。 后来,五十个兄弟荷枪实弹来救驾,他才从冰窟窿里哆哆嗦嗦站起来,肾被冻坏了,从此阳痿不举,失去了生育能力。 再后来,他又大张旗鼓娶了三位姨太太,其实是做给外人看的,证明他腰子还行,还能干,其实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是一个男人最后的自尊。 因此,沈心茹成了他的独生女。 现在这个独生女不见了,蕉爷知道是龙海升在背后搞的鬼,发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人试着调和,但龙海升矢口否认,说与此事无关。 蕉万山大怒,扬言要灭其九族。 天津军警两届三巨头都来劝慰蕉万山,蕉万山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他要杀了龙海升,杀了陈三,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矛盾白热化了。 本来,蕉爷之前的棋局走得挺好,不显山、不露水,悄无声息地搞掉了龙老大和龙老二,砍了龙海升的左膀右臂。 接下来只需蚕食对方的势力,龙海升就会一步步龟缩,待缩得没有空间了,一锤子敲碎他的龟壳。 这是蕉爷和海爷共同商量的计策,蕉爷忍了龙海升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动手,直到陈三加入了龙海升的场子,成了这场厮杀的导火线。 这个小混蛋吹牛皮、说大话,把自己给涮了,还勾搭自己女儿,本来踩死他就像踩死蚂蚁,但这小混蛋竟投靠了龙海升,发展壮大了。 两人如鱼得水,“长乐坊”名声大噪,搅动直隶,乃至山西、江淮的赌客都给吸引过来了。 按理说,蕉爷是做海关贸易的,龙海升是做赌场生意,井水不犯河水,龙海升赌场生意火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气得要死? 他又不开设赌场,生得哪门子气? 龙海升一语道破玄机:“蕉老二明里做的都是爱国生意,通商口岸商界代表,暗地里,他比谁都黑!” 陈三爷一惊:“难道他也涉赌?” 龙海升大笑:“岂止啊!英租界、法租界、日租界里的赌场,他都有份儿!” 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之前蕉老二可是雇佣过我,让我去租界的场子里赌,他说要赢光外国佬的钱,为国人争口气。” 龙海升哼哼一笑:“幼稚了不是?” “请三哥赐教!” “蕉老二这个老王八最大的特点就是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你想想,如果他不和外国佬勾兑点什么,他能稳坐洋场二把交椅?” 陈三爷笑道:“难道是他和外国佬起了矛盾,自己不好下手,让我去外国佬身上抠金?” “肤浅了!” “请三哥开示!” 龙海升想了想,说:“我猜测,还是贸易问题,赌,只是表面文章,这里面涉及巨额资金,只不过,是借你的手,收财散财。” 陈三爷终于嗅到了事情的真相,之前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虽然他知道蕉老二在说谎,但猜不到真相。 龙海升不愧是土生土长的大流氓,一句话点醒了陈三爷,所谓的“赢洋人的钱”、“为国争光”、“打倒洋鬼子”都是托词,蕉老二是想借自己这双“鬼手”调动资金。 至于这些巨额资金有什么用途,陈三爷和龙海升暂时还猜不透。 但真相已经慢慢显露了,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长乐坊”爆火之后,蕉老二如热锅上的蚂蚁,奋然出杀,做掉了龙老大和龙老二。 因为所有赌徒都去了“长乐坊”,租界里蕉老二参股的赌场就冷清了,没有了资金来源,背后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所以蕉老二再也忍不了了,一举灭掉了龙老大和龙老二,接下来就是收拾龙海升和陈三。 但蕉爷千算万算,没算到女儿对陈三爷的执念,偷偷溜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把吴妈绑在树上抽打,而后扔入地窖:“找不到小姐,我就用热油活炸了你!” 吴妈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泪水涟涟。 “丧”女之痛,更激发了蕉爷的斗志,虽然他肾不行,但肝火犹旺,老当益壮,派出自己的王牌刺杀队,共计十二人,都是多年来一直追随他的刺客,有中原“燕子门”的人,有沧州“八极门”的人,有“兴义镖局”的嫡系传人。 什么铁良、铁蛋、云鹏,统统靠边站。 刺杀队行踪诡异,神出鬼没,专杀对方“荷官”,一个月之内,清除了龙海升四大赌场的32位荷官。 赌场就靠荷官撑着,没了这些发牌手,赌场都得赔掉腚。 现在只剩一个荷官了,就是长乐坊的副经理,陈三爷。 龙海升为他提供了二十人的护卫队,都是天津武馆街出来的高手,还都配了枪。 玫瑰都快吓死了,天天足不出户,她知道这场血雨腥风,会将所有人卷掉。 夜里,她央求陈三爷:“陈三,我们走吧!这次可不是开玩笑,双方已经杀红眼了!” “走得了吗?” “赌一把!试一试!” 陈三爷郑重地看着她:“知道我为什么架空你吗?就是故意把你边缘化,淡化你的存在,这样蕉老二和海震宇才不会把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才能活到现在!” 玫瑰痴痴地看着陈三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又不娶我!你为什么总是撩扯我!让我恨你都恨不起来!” 陈三爷淡淡一笑:“当初我把你从东北带出来,我就得对你负责,只要我活着,我就让你也活下去!” 玫瑰泪水欲滴:“陈三,你是我见过最操蛋的人!你太能伤女人的心了!我恨你!我恨你!” 陈三爷长叹一声:“生死关头,别说恨与不恨了,咱们都好好活着。” 玫瑰突然一伸手,紧紧抱住陈三爷,泪水簌簌而下:“陈三,我爱上你了,我真的爱上你了,我心痛!心痛!你要了我吧!要了我吧!” 陈三爷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慢慢推开:“我身上煞气太重,跟着我,没好果子。” “我不怕!” “我怕。” 玫瑰突然停止了哭泣,眼神诡谲,眼睛眨了眨:“咦?陈三,不对啊!” 陈三爷一愣:“什么不对?” 玫瑰若有所思:“你最近好像没怎么提你师姐的事儿……你不管她了?还是说……你已经知道了她的消息……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棍儿就从上海……” 陈三爷一把捂住玫瑰的嘴:“别胡说!” 第36章 狗不理 玫瑰扑哧一笑:“噢——我明白了,小犊子,你挺能装啊,你背后有事儿,对不对?” 陈三爷一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猛地一推,玫瑰就势躺在了床上,眼神妩媚:“陈三,来来来,到老娘怀里来!今天你要不把我弄舒服了,明天我就把你的事儿告诉龙三爷!” 陈三爷怒道:“你放什么屁?我有什么事儿?” “有什么事儿,你心里清楚!棍儿从上海回来了!你不露声色,这就是秘密!” 陈三爷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告诉你,棍儿是回来了!可又走了!没找到师姐,我让他去武汉看看,那也是师姐的落脚地。” 玫瑰咯咯大笑:“你糊弄傻子呢?不过,没关系,明天我自己去棍儿家里看看,反正我知道棍儿住在哪儿!” 陈三爷心里扑腾一声儿,可坏了,玫瑰太狡猾,这要是让她发现了沈心茹的存在,那就天崩地裂了。 想到这儿,陈三爷镇定一笑:“去呗!要不要我陪着你去?还是叫几个人保护你?小心在半路上被蕉爷和海爷的人绑了,找几个彪形大汉欺负你,待你奄奄一息,把你扔进海河喂鱼!” 一句话把玫瑰吓住了,这绝非危言耸听,其他荷官就是这样悄无声息消失的,她冷冷一笑:“行,陈三,你真他妈有种!” 说罢,又要哭,泪水泛起。 陈三爷真是服了玫瑰了,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是多年修炼的“流莺”,你都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哪滴泪是心语,哪滴泪是诡计。 陈三爷最见不得女人流泪,忙说:“好了,不早了,你赶紧回你屋睡觉去吧。” 玫瑰一抬头:“你亲我一下,我就去睡。” 陈三爷喝道:“能不能别闹了?” 玫瑰咯咯大笑:“我稀罕你是吧?你想亲,我还不让呢!刷牙没?有口臭没?自作多情!”说完,拖着睡衣走了。 桌上的电话响了,龙海升打来的:“水弟,今天场子里情况如何?” 自从冲突加剧,龙海升就躲在五大道的小洋楼里,基本不来赌场了。 陈三爷说道:“惨淡!再这样下去,维持不了多久。” 龙海升说道:“你就给我把场子看好就行!场子在,面子在,一切都在!人手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多派点!” 陈三爷无奈地说:“三哥,咱这是帮派冲突,不是两军交战,你就是弄一个加强连过来,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看,还是谈判吧!” 龙海升怒道:“谈判?没门!杀了我这么多人,我必须让蕉老二好看!”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陈三爷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再这样打下去,他是非常高兴的,喜闻乐见。 他都快笑死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本来,蕉爷和海爷的势力这么大,他和师姐,还有玫瑰,时刻处在危险之中,现在借龙海升的手,和对方火并,最好是来个两败俱伤,全死掉才好呢,他和师姐、玫瑰才彻底安全。 但沈心茹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是他内心最后一块净土,也是他最柔软的地方,沈心茹是第一个称他为“艺术家”的人,也是第一个高看他一眼的人,更是第一个走入他内心的人。 谁的心不曾柔弱,谁的爱不曾冰洁,他活了二十多年,终于有一个懂他、疼他的人了。 他愿用尽一生的力量,去疼她、爱她、保护她。 沈心茹可是蕉爷的亲生女儿啊,他深深爱着沈心茹,却要置人家老爹于死地,这恩爱情仇,怎么这么拧巴呢? 如果他纵横捭阖、借刀杀人,真的把蕉老二干掉了,沈心茹会不会伤心欲绝? 如果他没干掉蕉老二,蕉老二会不会反杀自己和师姐? 陈三爷再次陷入矛盾之中。 所以,他才建议龙海升“谈判”,别再搞下去了。 他没有考虑自己的生死,只顾及沈心茹的感受。 可龙海升会听陈三爷的吗?不会! 这个以凶狠着称的大流氓,所有血债,必十倍偿还! 这段时间,龙海升可没闲着,频频派出杀手,一口气炸掉了蕉老二两艘货船、烧了蕉老二十三个仓库,其中有一个仓库是从巴西运来的咖啡豆,整个天津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此事惊动了市长和警厅厅长。 都知道是龙海升干的,尽管没证据。 再这样闹下去,就惊动南京国民政府了,到时候老蒋震怒,全他妈吃不了兜着走。 1933年的中国,本就风雨飘摇,各种势力明争暗斗,中华大地按下葫芦浮起瓢,谁都想在这乱世之中分一碗羹,但谁都不想被盯上,所以,争斗是在所难免的,但不能过火,否则整条船就会沉。 这一年也是世界经济大萧条最严重的一年,直隶地区又发生了巨大蝗灾,法国入侵南海九岛,日军侵犯中国山海关,内忧外患。 天津警界高层已经发出警告,让蕉老二和龙海升各退一步。 谈何容易啊,这两个家伙背后都有大军阀支持,拿你当警厅厅长,你就是个厅长,不拿你当厅长,你屁都不是。 最终,是陈三爷平复了这场争斗。 小人物出现在历史的转捩点上,有时会办成大事,这是历史的神奇,更是枭雄的崛起。 三月初四那天傍晚,陈三爷非要带着肥牛去吃“狗不理”,本来是可以饭店让伙计送来的,但陈三爷已经二十多天没出“长乐坊”了,打算出去走走。 肥牛惊恐地说:“别呀,水爷,危险!” 陈三爷一笑:“你怕了?” 肥牛点点头:“不瞒您说,真怕了。这二十多天,死的人太多了,我在天津卫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阵势!” 陈三爷笑道:“该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 “水爷,这个时候了,咱就别谈老俗话了。” “你如果怕,我自己去!”陈三爷说罢,转身出门。 肥牛无奈地摇摇头:“好吧,好吧,我跟您去!”说完,跟了上去,嘴里嘟囔了一句,“为了吃顿包子,把命搭上,值吗?” 陈三爷微微一笑:“这叫瞒天过海,蕉老二想不到我们敢出来!” 两人在楼道里路过玫瑰的房间,陈三爷敲了敲门:“我们去吃狗不理,你去不去?” 玫瑰在屋里以为听错了,“呼”地把门打开:“去干啥?” “吃狗不理啊。” “你疯了?” “你去不去吧?” “陈三,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吃包子啊。” “吃你妈!滚!”玫瑰“嘭”地把门关上。 陈三爷对肥牛笑道:“说脏话,不文明。” 肥牛额头汗都下来了:“我觉得……我觉得……玫瑰说得对,水爷,咱没必要为了一顿包子把命搭上。我不是怕死啊,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值。” 陈三爷拍拍他地肩膀:“今天你不必跟着我,我允了!” 肥牛急了:“水爷,您说什么呢?大不了一死!我怕啥?”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知道你忠心,但这次,你不要跟我去,这是命令!”陈三爷语气加重。 肥牛一阵疑惑:“为嘛呢?” 陈三爷没有回答,径直下了楼,屏退所有保镖,独自一人走出“长乐坊”。 玫瑰和肥牛一同追出来,玫瑰大喊:“陈三!” 陈三爷头都没回,摇摇手:“等我给你们带包子回来!” 穿过十八街路口,陈三爷进了“狗不理”包子店,点了二十个包子,蘸着醋,大吃起来。 吃完后,又打包了四十个,拎着纸袋走出来。 刚走了几十步,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在他身边猝然停下,一把枪顶在了他的后腰,耳边传来铁良的声音:“三爷,上车吧!” 陈三爷一愣:“良哥?” “甭客气!上车!” 陈三爷只好拎着包子钻入车中,坐在了后排。 铁良也钻进来,枪口一直对着陈三爷的脑袋,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启动,直奔郊外。 第37章 谈判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兄弟,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铁良冷冷一笑:“三爷,我送你回家!” “回哪个家啊?” “回老家!投胎做人!” “不跟蕉爷打声招呼吗?至少表个功,领个赏啊?” “夜长梦多,蕉爷有令,任何人只要捉到你,就地处决!我找个荒郊野岭,把你毙了,然后割下脑袋,带着你的头颅去领赏,蕉爷更高兴!” 陈三爷仰天大笑:“不愧是我兄弟,干净利落!” 铁良也笑了:“三爷啊,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抬举!” 陈三爷点点头:“铁良啊,你这个聪明劲儿,如果用在正道上,还真能成点事儿!你看呐,谁都想不到我会独自出来,只有你料到了,而且,你单独行动,甩开了铁蛋和云鹏,吃独食,领头功!” 铁良嘎嘎大笑:“知我者,三爷!” 陈三爷也爽笑起来:“不过,你还是有点笨。” “你说什么?” “目光短浅!” 铁良大怒,猛地把枪顶在了陈三爷太阳穴上:“你少耍嘴皮子!今天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会杀了你!” 陈三爷点点头:“你我兄弟一场,如果我这条命能够让兄弟荣华富贵,也值了!” 铁良恶狠狠地说:“那我就谢谢三爷了!每年忌日,我会给你多烧点纸,黄泉路上打发小鬼,助你早日投胎!” 陈三爷微微一笑:“你就算把我杀了,割下我的脑袋,蕉爷也不会高看你一眼,你依然是个马前卒。” 铁良不屑地一笑:“呵呵,至少不会矮看,自从在东北跟了海爷,又来到天津卫结识了蕉爷,我算是活明白了,之前咱们过的日子,都是瞎胡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鸟跟随什么凤凰?” 陈三爷笑道:“鸟随鸾凤腾高远,人伴贤良品自高。” “对对对!只有抱上富人的大腿,才能彻底改变人生!” 陈三爷眼神炯炯:“你不就是图一个出人头地吗?” “穷怕了,没办法。” “也没错。活着嘛,不丢人。” “就是啊。当初在东北,如果你脑子够活泛,乖乖跟了海爷,我死心塌地跟着你,咱哥儿俩还在一起打天下,现在是不是早就荣华富贵了?可你非要做好人,还拐跑了玫瑰,你这不是坟头上插烟头儿——缺德带冒烟的吗?海爷能饶了你吗?” 陈三爷哈哈大笑:“铁良啊,半年不见,口才提升!我给你指条明路吧!” 铁良一脸不屑:“指啥明路啊,你都快死的人了,黄泉路啊?我不去!” 陈三爷突然收敛笑容:“我问你,蕉爷最在乎的人是谁?” “你啊!还有龙海升!天天念叨你们!恨不得把你俩磨成碎末!” “错!蕉爷最在乎的人是他女儿——沈心茹!” 铁良一愣:“又能怎么样呢?已经死了!即便没死,也被龙海升贩卖到旧金山了,做妓女了!三爷啊,别逞口舌之勇了,今儿你死定了,别叨逼了!” 陈三爷一瞪眼:“支起你的狗耳朵来听好了,沈心茹没死!你把沈心茹送到蕉老二的跟前,你就是他的恩人,这个情,蕉老二得记一辈子!这样你才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铁良身子一颤:“玩我?” 陈三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铁良稳不住了:“你说的是真的?” 陈三爷喝道:“马上调头!带我去见蕉老二!” 铁良踌躇不定。 陈三爷怒道:“兄弟!机会只有一次!这辈子能不能翻身,就看你自己了!” 铁良嘿嘿一笑:“三爷,您告诉我沈心茹在哪里,我们一起去接她呗!然后再去蕉爷府上!” 陈三爷哼哼一笑:“甭来这套!你只需把我带到蕉老二跟前,就是大功一件!而且你对沈心茹有了救命之恩,她会不会以身相许?她可比玫瑰漂亮多了!” 最后这句话说得铁良心头痒痒,他思忖再三,服软了,吩咐司机:“调头!” 他也不敢不调头,司机是蕉爷给他配对,那是蕉爷的人,司机全听到了,如果铁良再一意孤行,那就是置沈心茹于死地。 汽车转了个弯儿,直奔蕉府。 已是亥时,蕉爷刚吃了晚饭,坐在沙发上抽烟,其实根本吃不下去,丧女之痛,痛彻骨髓,他只喝了一碗莲子汤,正和师爷谋划下一步的方案。 这师爷姓孔,叫孔麒麟,四十多岁,干瘦干瘦的。 祖籍绍兴,满清末造中秀才,本想继续科举之路,没想到大清改革,把科举取消了。 他经人举荐,来到蓟县当师爷,后来结识了蕉爷,蕉爷通过几件事试探,发现此人不简单,便留在身边,成了头号门客,蕉府大总管。 两人正交谈,仆人来报:“铁良带着陈三来了!” 蕉老二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铁良带着陈三来了?铁良已被自己排除在刺杀队之外,靠边站了,他竟然能把陈三带来?陈三这么狡猾的小狐狸,怎么会被铁良这个蛤蟆捉住? 蕉老二迟疑片刻:“什么?” 仆人回答:“千真万确!正在门口候着!” 蕉老二大喝一声:“带进来!” 他对陈三爷望穿秋水,恨不得一下抓住这个小杂种,像北平烤鸭一样,一刀刀,把他片了! 很快,铁良押着陈三爷走进屋子,陈三爷双手已被绑在背后。 蕉老二抬眼一看,果真是陈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咬牙切齿:“陈——三——” 陈三爷一笑:“蕉爷,别来无恙!” 蕉老二深吸一口气,转头问铁良:“你抓住的?” 铁良一躬身,满脸堆笑:“为蕉爷效力,在所不辞!” 蕉老二点点头:“我说过,凡是捉住陈三者,格杀勿论,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铁良笑道:“杀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只是他身上有秘密,我才把他带来!恭喜蕉爷,贺喜蕉爷,你猜怎么着?” 蕉爷怒道:“有屁快放!” 铁良一哆嗦:“令千金还活着!” 蕉爷的心怦怦直跳:“你说什么?” “小姐安然无恙!不信,你问陈三!”铁良一指陈三爷。 蕉老二上前一步,一把薅住陈三爷的衣领:“你知道茹茹的下落?” 陈三爷微微一笑:“蕉爷,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蕉老二一愣:“给他松绑!” 铁良赶忙给陈三爷解开绳索。 陈三爷环视四周,道:“我只想跟蕉爷一个人聊。” 蕉老二说道:“都退下!” 铁良瞬间感觉失宠了:“蕉爷,这……这小子可是会飞刀!他袖子里有一把匕首!” 陈三爷立马把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递给铁良:“你先替我保管,待会儿还给我哦!” 蕉爷急不可耐了:“都退下!” 铁良赶忙带着几个兄弟走了出去。 蕉爷回头对师爷孔麒麟说道:“你也出去!” 孔麒麟一愣:“蕉爷,屋子里只剩你和他,这小子年轻力壮……” “出去!”蕉老二一声大吼。 孔麒麟山羊胡子一颤,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屋内寂静,蕉爷一伸手:“坐吧!” 陈三爷坐在了沙发上,目视蕉爷。 蕉老二眼神切切:“我女儿在哪儿?”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蕉爷,收手吧。” “我问你我女儿在哪儿?”蕉爷加重语气。 陈三爷道:“心茹是个好女孩,不应该搅进这些纷纷扰扰,你放心,我把她安顿得很好。” 蕉老二很诧异:“你是龙海升的人,你会这么好心?” 陈三爷一笑:“我只是我自己!我把心茹交给你,你罢战休兵,别再和龙海升斗了。” 蕉老二眉头一皱:“唬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陈三爷不紧不慢,将手伸进怀里,拿出一封信,正是那日在教堂,棍儿塞到他衣兜里的那封信。 这是沈心茹亲自写给陈三爷报平安的信: 若水见字如晤: 我已平安,勿念。 沈心茹 仲春二月廿二夜 蕉老二手捧书信,热泪盈眶,是他女儿的笔迹,女儿还活着。 蕉老二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你想拿茹茹威胁我?” 陈三爷恨不得扇蕉老二一个嘴巴子,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阴谋上呢,人间就没有真情了吗,立马说道:“蕉爷!我没想威胁任何人!我救下茹茹是我心甘情愿!你和龙海升再斗下去,吉凶难料,我是怕茹茹受伤,才冒死见你!” 蕉老二一愣,父亲的直觉是很灵敏的,一个陌生男子称自己女儿为“茹茹”,这是爱的表现。 这也是陈三爷第一次称呼沈心茹为“茹茹”。 第38章 再铸辉煌 蕉爷再次打量这个年轻人,眉目放光,英年才俊,心想:是不是之前误会陈三了?这不是个阱阱小人,而是正人君子啊。 如今这世道,哪还有正人君子啊? 陈三爷看透了蕉爷的心思,赫然说道:“你就是误会我了!上次您五十大寿,我准备了五万大洋,兑换了本票,派小弟送到府上,可半路被劫了,第二天,我来府上解释,您根本不听,恰巧沈小姐也来了,您认为我吃软饭,拆白党,要置我于死地!” 蕉爷眉头紧皱:“不会这么巧吧?” 陈三爷道:“就是这么巧!”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要!我把沈小姐送到您身边,你让出日租界、英租界拓展区的地盘,让龙海生在这两个地方开赌场!” “什么?”蕉老二勃然大怒,“让出日租界、英租界?” “我说的是拓展区,租界里面的事,我们不管,租界外围,您得让出来!这样才能给龙海升一个下台阶!” 蕉老二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疾速思考。 陈三爷紧追不舍:“蕉爷,您还考虑什么?您的女儿最宝贵!这才是最重要的!还有什么能比茹茹重要?” 蕉老二沉闷不语,其实已经默认了。 陈三爷一气呵成:“蕉爷如果同意了,我马上回去和龙海升谈!” 蕉老二点点头:“后生,你这样做,图啥呢?” 陈三爷茫然一叹:“图心茹平安。” 蕉老二一笑:“我有点看不透你了。” 陈三爷也笑了:“我更看不透您。” “你喜欢我女儿?” “不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你都敢在长乐坊赠送筹码,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全天下的赌场老板,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怎么到了儿女情长上,你就怂了呢?” “蕉爷,说句心里话,如果之前不是你封了‘大流杂技团’,我也不会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也不会认识心茹。” 蕉老二一笑:“不如……你离开龙海升,替我做事,我绝不亏待你!” “不必了,蕉爷,陈三命浅福薄,就是个乡下人,您如果高抬贵手,放了我和师姐,我发誓,永不进天津卫!” 蕉爷终于听明白了:“后生,我还真小看你了!我可以放了你,放了大流杂技团,但你得把玫瑰交给我,这样我对东北的海震宇才有个交待!” 陈三爷无奈地摇摇头:“玫瑰交给海爷,必死无疑。” 蕉爷一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中意哪一个啊?你师姐,还是玫瑰,还是茹茹?你想干嘛啊?赌账你算得挺清楚,风流账你却算不明白!” 陈三爷都笑了:“蕉爷,我一点都不风流,我只是对着良心办事!” 蕉爷沉思片刻,点点头:“罢了,罢了,我答应你!” “多谢蕉爷!” “茹茹在哪里?” 陈三爷看了看墙壁旁的西洋闹钟:“快到了。” 蕉爷莫名其妙:“快到了?” 话音未落,女佣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老爷!老爷!小姐回来了!” 蕉老二大喜过望,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棍儿已经陪着沈心茹走入屋子。 一切全在陈三爷计划之内,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陈三爷布的局。 他故意独自上街,故意让铁良捉住自己,故意来到蕉老二府上,之前,他早就秘密通知了棍儿,让棍儿今日亥时,务必把沈心茹送到蕉爷府上。 沈心茹根本不知内情,棍儿只是告诉她:“带您回府上,这是陈三爷的安排。” 沈心茹知道陈三不是一般人,既然这样安排,必有其道理,便乖乖地跟着棍儿出了“窝铺”,夜幕下,两人雇了辆黄包车,回到自己家中。 蕉老二迫不及待奔过去:“茹茹!” 沈心茹似乎都没看到自己父亲,她发现陈三也在这里,有点惊讶:“你怎么也在这儿?” 陈三爷温柔一笑:“我和令尊商量一些事情。” 沈心茹想了想,道:“我回来了,你岂不是危险了?龙海升不会放过你。” 陈三爷笑道:“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只要令尊守口如瓶,我就不会出事。” 蕉老二有点嫉妒了,女儿和自己不亲,和一个外人挺亲,还有天理吗? 但蕉老二毕竟是过来人,豁然一笑:“茹茹!这些日子,爹担心死了!” 沈心茹一愣,她知道父亲担心自己,扭捏片刻,道:“我没事。” 蕉老二再次打量自己活蹦乱跳的女儿,一股暖流激荡在胸口,眼睛湿润了:“茹茹,你可不能出事,你是爹的命!” 沈心茹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孔,心下一酸:“爹,我知道。” 这一声“爹”,差点把蕉老二眼泪叫出来,十几年了,沈心茹再也没叫过一声“爹”,蕉老二把头转过去,泪水一下溢出来。 陈三爷起身道:“蕉爷,小的告退了。” 蕉老二没转身,而是挥挥手。 沈心茹却惊道:“你去哪儿?” 陈三爷说:“我回长乐坊。” “别!”沈心茹一把拉住陈三爷,“你回去就是送死!” “不会的!蕉爷已经答应我了,让出英租界、日租界拓展区,我可以交差了!” “不!”沈心茹迟迟依依,“你留下来!” 陈三爷深情地看着沈心茹:“我回去,你才安全!”说罢,转身离去。 “陈若水!”沈心茹在身后喊了一嗓子。 陈三爷驻足,微微回头:“艺术家。”而后,径自离去。 走到院中,铁良正傻乎乎站着,陈三爷走过去,一伸手:“刀子还给我。” 铁良都懵了,迟疑着拿出匕首,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一笑:“铁良啊,以后你可要小心了,否则蕉爷会铲了你!” “什么?”铁良不解。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有。”陈三爷仰天大笑,走出大门。 铁良一阵迷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陈三爷太刁了,这一来一往,铁良就被放在砧板上了。 这是一个交易,陈三爷偷偷把沈心茹送回来,蕉爷让出英租界、日租界外围地盘,龙海升见好就收,一切归于平静,唯一不能让龙海升知道的,就是沈心茹还活着。 陈三肯定不会说,蕉爷也不会说,知道内情的,就剩铁良和那个司机了,你想想蕉爷会怎么对待铁良? 一双蛤蟆眼,两根大青筋,铁良要倒霉了。 陈三爷拎着“狗不理”包子,带着棍儿,毫发无损回到长乐坊。 棍儿终于可以公开露面了。 玫瑰和肥牛都惊呆了,一齐问陈三爷:“就没人盯上你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开业大酬宾!挥泪大赠送!明天贴出告示,凡是来长乐坊的顾客,每人赠送三百块大洋!名额有限,赠完为止!” “疯了!疯了!”玫瑰叫道,“失心疯!没救了!” 肥牛怯怯地问:“水爷,什么套路啊?” “赶快拿笔,写告示!给我贴在大门口!马上,马上!” 第二天,告示就被贴了出来,天津卫的赌徒再也受不了诱惑了,纷纷涌入长乐坊,连街头玩皮影戏、吹糖人的小贩都来了,甭管赌不赌,都可以领三百大洋的红包,自从盘古开天地,还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长乐坊”再次爆火,陈三爷亲自下场,命令肥牛和棍儿一起行动,“鹅幻”之法尽管使出,千术猫腻淋漓尽致,一天时间,盈利二十万。 龙海升躲在五大道的小别墅里,很快获悉了这个消息,急忙打来电话:“水弟,什么情况?” 陈三爷笑道:“三哥,回来吧,没事了,蕉老二认输了!” “你说什么呢?” “蕉老二认输了!让出英租界、日租界拓展区!咱们可以大干一场了!” 龙海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水弟,别闹,好好说话。” “兄弟我什么时候说过空话?三哥尽管回来,我保证万事无忧!今天长乐坊盈利二十万,您过来清点一下!” 龙海升倒吸冷气,这么复杂的血仇被陈三摆平了? 他还是不放心,带了五十人的护卫队,荷枪实弹,从小洋楼里出来,小心谨慎来到长乐坊。 抬眼一看,灯火通明,熙熙攘攘,比以往更辉煌。 龙海升阔步走进去,周围赌客纷纷点头寒暄:“龙先生好!” “你好,你好。” “龙先生,恭喜发财!” “共同发财,共同发财!” 龙海升感觉走进岁月的长廊,这个画面好久不见了,这是陈三爷给龙海升长脸了,赌客们不知道内幕,都以为是龙海升摆平了这一切,所以更加佩服龙海升。 很快陈三爷迎面走过来,握住龙海升的手:“三哥!” 龙海升终于相信了这一切是真的,紧紧握着陈三爷的手:“兄弟!赶紧跟我聊一聊,我怎么有点懵呢!” “三哥,里面请!” “请!” 第39章 托梦 陈三爷是想继续做赌棍吗? 不是。 是贪得无厌吗? 不是。 是眷恋荣华富贵吗? 更不是。 他只想沈心茹平安,师姐平安,玫瑰平安。 表面上看,他成功了,摆平了龙海升和蕉爷的纠纷,但只是暂时的。 龙家死了两个儿子,蕉家“死”了一个女儿,现在蕉老二佯装认输,让出大片地盘,龙海升赚足了面子。 可沈心茹毕竟还活着啊,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藏不住的。 一旦龙海升发现沈心茹的行踪,必然知道上当了,背后捣鬼者就是陈三,他会把陈三爷剁成肉酱。 而且,蕉爷和海爷老奸巨猾,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偷偷出卖陈三呢? 如此一来,三股势力一旦合力绞杀陈三,陈三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谁还会帮他呢? 没人了! 所以他才会重新回到赌场,为龙海升卖命,他在争取时间,他得知道师姐和“大流杂技团”去哪儿了,他得妥善处理好沈心茹的安全问题。 他的下一步计划是,鼓励蕉爷将沈心茹送出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他不知道沈心茹是否会答应,蕉爷是否会同意。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良心,赌的是人性,只为师姐和沈心茹。 可惜,人间最不值钱的就是良心。 他赌输了。 第一个跳出来要弄死他的人,就是蕉爷。 蕉爷恨死这个小杂种了,自从陈三出现,他就没过一天好日子,这个山野村夫、地痞流氓,竟然惹得女儿相思成病,女儿对他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师爷孔麒麟也从命理学角度阐释了自己的意见,说陈三是个灾星,走到哪里,哪里遭灾。这种人必须尽快灭掉。 师爷说的在理,陈三在曹县,跟了潘召,结果潘召被投入大狱,到了东北,坑了海爷一道,弄走了人家悉心培养的玫瑰,来到天津,搞得蕉爷晕头转向、险些把女儿命搭上,投奔了龙海升,龙海升的大哥二哥死了。 这就是古人讲的“命硬妨主”,就像三国时期的“的卢马”,跑到哪里,哪里就有灾祸,只有真命天子,才能驾驭它。 师爷口若悬河地阐述着,山羊胡子一抖一抖,这老小子长得很着急,年龄比蕉爷小四岁,才四十六,但看着就像蕉爷他爸爸似地,满脸皱纹。 蕉爷心口犹如堵了一坨大粪,憋得难受,那夜在府上,他多次试探陈三,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女儿,并不是要招他为婿,而是想看看这小子和自己女儿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这小子心里到底揣的什么心思。 不料陈三嘴很严,答非所问,模棱两可。 蕉爷可曾有过那么一丝念头,要收陈三做女婿,将家业托付? 没有!一点都没有! 蕉爷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女儿嫁给陈三的! 蕉爷是什么人物,两朝遗老,北洋后裔,江湖上黑的、白的他都见过,他宁可把女儿嫁给一个政府文员、外交参赞,哪怕是个普通人,也不会嫁给陈三。 他身处江湖大半辈子,却最痛恨江湖中人。 这些人太坏了!陈三就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中人,这种人越聪明,越危险。 女儿根本玩不过他,而且这种人仇家太多,不知哪天就丧命,女儿会守活寡,更会波及家人。 蕉爷是深有感触的,他在官场、商海沉浮几十年,深刻明白了一句话:平安是福。 他不想女儿沾染一点江湖恩怨。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灭掉陈三,断了沈心茹的念想。 陈三爷也真是命苦,走到哪里都遭人恨,当然也遭人爱。 人生就是一张太极图,一半阴,一半阳,阴阳互易,悲欢离合。 弄到现在这个局面,不是他本意,而是情非得已,他只是为了救人,救师姐,救玫瑰,救心茹,救自己。 佛说:人生苦海。他终于体味到了。 夜里,他又做梦了,梦到了娘亲,娘远远地看着他,眼神里都是不舍,他猛地扑过去,跪在娘面前:“娘,儿想你了,想你了!” 娘抚摸着他的头:“我知道,我知道。” 他紧紧抱着娘的双腿,泪如泉涌:“娘,我太累了,太累了!” 娘低声啜泣:“是娘对不起你,不该留你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 “娘,别说了,别说了!”陈三爷嚎啕大哭。 “再苦再难,你也要做个好人。” “娘,我知道,我知道,儿一直拼命做个好人。” 突然,娘的身影不见了,陈三爷独自一人跪在地上,天地昏暗,日月无光,他悲痛大喊:“娘——娘——” 一阵挣扎,他醒了。 四周一片漆黑,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更多的泪水却滚滚而下。 “做个好人”,是母亲生前一直告诫他的,好人必有好报,母亲不识字,但识理,只会用朴实无华的话教育他。 他出生即丧父,六岁丧母,他拼命地记住母亲的面容,生怕随着岁月的流逝淡化了对母亲的记忆。 可有时越努力,母亲的面容反而越模糊,只有在梦里,母亲的音容笑貌才会栩栩如生。 无数次梦里哭醒,醒来后,打起精神,昂首挺胸,继续面对人生。 龙海升现在是越来越喜欢陈三爷了,甚至完全信任。 之前,他反复询问陈三爷是如何和蕉老二谈判的,怎么就能“赵子龙单枪匹马闯曹营”,毫发无损,满载而归。 陈三爷回答得很有水平:“老人打得头破血流,新人要出头!再这样闹下去,新一茬少年郎就要起来了,国民党新军虎视眈眈,少壮派拔地而起,一朝天子一朝臣,上面的人无所谓,无非是洗一次牌,老江湖们可就英雄迟暮了!问题是,自寻死路!” 龙海升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妙!中原大战之后,北洋最后一点气数也尽了!蕉老二也应该悟到点什么了!不过……”龙海升收敛笑容,“我早晚要干翻蕉老二!别以为他让出那些地盘,我就会放了他,我大哥二哥不能白死!” 陈三爷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还是稳定为要,待恢复元气后,我和三哥一同对付蕉老二!还有东北的海震宇!” 龙海升怒道:“海震宇算个基巴!” 陈三爷心里一笑,真是吹牛皮不带打草稿的,这话你之前怎么不说啊,现在得势了,霸气出来了。 遂微微一笑:“基巴都算不上,至多是根屌毛!” 龙海升笑得前仰后合:“水弟啊,咱哥儿俩就是这么投脾气!推心置腹地说,之前,我们八拜之交,其实,我并没拿你当亲兄弟!” 陈三爷笑道:“我知道!” 龙海升点点头:“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亲兄弟!我说到做到!” 陈三爷一拱手:“三哥,要不要再结拜一次,补个仪式?” “不用!”龙海升大手一挥,“都是扯淡!什么焚香立誓、鸡血酒、嘎手指头、磕大头,都是形式,兄弟是默认的,不是磕头磕来的!我如果防着你,就是磕八千个大头,也没用!” “三哥敞亮!” “来!干一杯!” “好!”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第40章 小刀会 龙海升能不高兴吗?之前龟缩在别墅里不敢露面,场子里的荷官都被杀了,这一仗打多久,他也不知道。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也不会先停手。 陈三巧妙地化解了矛盾,他打心底佩服陈三。 现在所有赌场重新开业,陈三爷亲自调教,培养了众多荷官,人才济济,辉煌一时。 业务已经拓展到英租界、日租界外围了,蕉老二屁都不敢放一个,龙海升犹如六月天喝雪水——痛快! 蕉老二最近在忙啥呢? 苦口婆心劝说沈心茹出国。 和陈三爷想到一块去了,两人虽然立场不同,但对沈心茹都是真爱,离开,才安全。 沈心茹太执拗了,不可能离开,她心里只有陈三。 她对父亲说:“离开也可以,你给我把陈三叫来,我和他一起走!” 蕉爷差点气炸了:“那是个赌徒!” “他不是赌徒!他是身不由己!” “幼稚!幼稚!” “我相信陈三是好人!” 蕉爷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看爹是好人吗?” 沈心茹抿抿嘴:“爹,你对我好,我知道。我已经长大了,我的事由我做主。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陈三呢?” 蕉爷长叹一口气:“茹茹啊,我知道你认为爹狠毒,爹如果不狠毒,咱们全家当年怎么活下来?陈三是草莽出身,骨子里就是不守规矩的人,跟着他,没好下场。” “可他救了我的命!” “那也是因他而起!你要不去找他,能被龙海升抓住?他是灾星!” “他不是灾星!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只想好好活着!” “我不跟你吵了,总之,你不能见他!” 沈心茹绝望地摇摇头。 此刻的陈三爷,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他得装得特别高兴,日进斗金,津门“水爷”,范儿得端起来。 他已经成了龙海升实际上的二把手。 龙海升的基本班底是当年在码头磕头拜把子的那群人——“龙头小刀会”。 大哥二哥已经死了,小刀会核心成员还有四个,分别是: 八步合拢三岔口,一把搞头镇津门——龙海升; 河西铁罗汉——张全友; 小诸葛——彭洪雨; 肉彪子——赵大彪。 眼下,“小刀会”将陈三爷吸纳进去,成为“小刀会”第五位核心成员。 陈三爷知道这些人都是狠人角色,手上都有人命,但他绝对不能露怯,“小刀会”增员那天晚上,陈三爷海量大饮,一口气干了四碗烧酒。 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喝完就吐了,胃里翻腾,吐了龙海升一身。 故意为之,吐了才代表你实在,没吐,就是还有心机。 龙海升轻轻拍着陈三爷的后背:“兄弟,今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敢欺负咱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陈三爷摇摇晃晃:“哥,我——哇——”又吐了一口。 “哈哈哈哈!”龙海升仰天大笑,“我弟实在,实在!” 深夜,陈三爷被棍儿和肥牛搀着,回到长乐坊三楼卧室。 玫瑰穿着睡裙走进来:“这是咋了?” 肥牛说:“喝多了!吐了!” 玫瑰一皱眉:“在哪儿喝的?” “龙三爷府上,洋房里,可豪华呢!” 玫瑰心下有怨气:“什么事啊,怎么没叫我去呢?” 棍儿抢话道:“没啥事,就是他们聚会,一群男人,喝酒瞎聊呗!” 玫瑰哼哼一笑:“你少骗我!喝成这样肯定是喝出真感情了!你们什么时候见他喝多过?这是玩命了!” 棍儿扶着陈三爷躺在床上,为他盖上毯子:“让水爷好好休息吧,咱们先撤吧。” 玫瑰莞尔一笑:“你们先走吧,我照顾他。” “合适吗?”棍儿一抬眼。 玫瑰冷笑:“合不合适轮到你说话吗?你算老几啊?我是长乐坊总经理!” 棍儿嘎嘎直笑:“别闹。” “谁他妈跟你闹了?瞧瞧你横平竖直的样子,把你打入地下,你就是个桩子!赶紧滚!” 棍儿被噎得直眨眼。 肥牛不乐意了:“玫瑰,说话别太难听……” 玫瑰冷眼一瞥:“还有你!牛头木耳,给你架上个牛套,你就能耕地!你快现出原形吧,去地里耕地吧!滚——” 肥牛大眼睛眨了眨,一句话说不出。 二人一合计,玫瑰对水爷早就频频示爱了,做徒弟的,不应干预师父的感情事件,遂闷闷地离去了。 玫瑰轻轻坐在床头,看着陈三爷烈酒作用下红扑扑的脸,她伸出手,抚摸着陈三爷的发际: “唉,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不是‘流莺’出身,你会不会爱上我,如果我们初次见面,不是在这些利益熏心的阴谋中,你会不会中意我。” 玫瑰停顿片刻,悲从心起:“你我一样,都无亲无故,我常想,如果我十二岁那年,没被我爹卖给海爷,现在是个什么样子。陈三啊,我的心,被你带走了,我可以从良,改过自新,我什么都不要,只求和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陈三爷虽然喝了很多酒,但脑子很清醒,他一字不漏地听着玫瑰的话,他知道玫瑰这是心里话,谁天生也不是贱种,谁从娘胎里出来都是冰清玉洁,可命运改变了一切。 自己又何尝不是? 赌场越红火,他造的孽越大,赌徒都是丧心病狂的,他亲眼看到一个赌徒在“长乐坊”连续赌了三天三夜,这个赌徒的妻子和老娘,跪在地上求他离开,他竟然还悠哉游哉地打着麻将,直到把所有钱输光。 他见过那些所谓的阔少爷,赌光了家产,最终众叛亲离,媳妇也决然离去,少爷受不了打击,跳海死了。 他见过一个名媛,被人做局,输了一切,最后拿身子偿还,进了凤鸣楼。 染了花柳病,浑身溃烂,死的时候,没人敢收尸,妓院用一张凉席把她裹了,弄到海河边,烧得灰飞烟灭。 此刻,听着玫瑰的肺腑之言,他甚至有点动摇了,能力有限,管不了这么多世俗苦难,干脆牵着玫瑰的手,远走高飞。 一念闪过,他忽地想起了沈心茹的面孔,沈心茹是第一个看得起他的人,称他为“艺术家”,这是泥潭里绽放的一朵白莲花,这种身份上的认可,比任何金银财宝都珍贵,是沈心茹让他拾起了自尊。 他不能随波逐流,他必须堂堂正正做人。 玫瑰已经将手慢慢伸进了他的胸口,撩开衣衫,顺着肚子往下摸,很快就要触碰到命根子了。 他骨碌一下坐起来,一把抓住了玫瑰的手。 玫瑰吓了一跳:“干什么啊,诈尸啊?” “我想吐!”陈三爷冲进厕所,哇哇吐起来。 玫瑰就在门口等着:“吐完没?” “没呢!你在我屋里干什么?你回你自己屋睡觉吧!” “我照顾你!” “不用!” “陈三,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我就不信你四大皆空!看看我这身子,看看我这大腿!” 陈三爷转头道:“我喜欢男人!” “我去你妈的!”玫瑰大怒。 这句话伤了玫瑰的自尊,陈三宁可改变自己的性取向,都不会和她同床共枕。 玫瑰摔门而去。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他知道玫瑰的美,也明白玫瑰的真情真意,可晚了,他心里住满了沈心茹。 第41章 四太太 第二天,一大早,陈三爷还在昏睡,龙海升就来到长乐坊,长乐坊依旧热闹非凡,从白天到晚上,通宵达旦,十二个时辰,连轴转。 赌徒源源不断,坐下就不起来,不输光所有钱财,绝不抬屁股。 他们是真能熬,肾上腺素飙升,赌,是一种阴魔,勾着人的灵魂,使人感觉不到累。 棍儿赶忙推门进了陈三爷的卧室:“水爷,龙先生来了!” 陈三爷睁开朦胧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楼下场子怎么样?” “没毛病!昨晚,至少进账十几万!” 陈三爷坐起来,下床,穿上拖鞋,进了盥洗室,刷牙、洗脸、抿头发。 龙海升推门而入:“水弟?” 陈三爷赶忙从盥洗室出来:“三哥!” “醒酒了没?” “不好意思,昨晚让三哥见笑了!” “无碍,无碍!这才说明咱兄弟感情深呢!” “三哥,坐!棍儿啊,去倒两杯咖啡!” “好的,水爷。”棍儿应诺。 陈三爷陪着龙海升坐在沙发上,道:“三哥,这里由我守着,您放心!还是要提防蕉老二,您尽量少露面。” 龙海升点上一根雪茄,道:“我今天是有事找你。” 陈三爷一愣:“什么事?” 龙海升诡异地看着陈三爷,似笑非笑。 陈三爷心里有点虚:“什么事啊,三哥?” “你有喜了!” “我?我能有什么喜啊?我又不是女的,还能怀上?” “哈哈哈哈。”龙海升大笑,“你还记得吗?之前,有一个叫‘四太太’的女人,经常来咱们这里赌钱?” “哪个四太太?往咱们这儿来的,除了太太,就是小姐。” “长得很好看,特有气质,出手阔绰,每次赢了钱,都给荷官打赏!” 陈三爷眉头微皱:“喔……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西北军一个副官的四姨太,住在租界的洋楼里,咋了?” “她可不是一般人,韩复榘的小姨子!” “然后呢?” “她看上你了!” 陈三爷眨眨眼:“所以呢?” “所以,人家托媒,让我牵这个红线!” 陈三爷清了清嗓子:“三哥,三哥,咱们捋一捋啊,大军阀韩复榘的小姨子,看上我了……让你来说媒……” “对!” “她是有夫之妇啊!既然是小姨子,必然有小姨夫,她是那个副官的老婆啊!哎?对了,那个副官姓什么来着?” “姓程,叫……叫几把什么来着?忘了!” “这不胡闹吗!” “一点都不胡闹!程副官死了!上个月,在热河,长城外,听说被奉军刺杀了。四姨太现在带着三百万家业,寻良夫!” 陈三爷赶忙摆摆手:“别了!别了!我可不是什么良夫!三哥,你赶紧替我拒了!” 龙海升嘿嘿一笑:“兄弟啊,我拒不了,她可不是一般人!话又说回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四姨太出身名门望族,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晓……” “嗯!还会赌钱,麻将牌九无所不知,扑克骰子无所不能!” “哈哈哈哈!”龙海升大笑,“这不正合适嘛!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多好啊!” 陈三爷无奈地说:“她都多大了,不合适啊!” “才比你大八岁,35,还能生!你一直惦记的师姐,和她同岁!” 陈三爷差点笑出声儿:“不行,不行,我接受不了。” 龙海升笑道:“兄弟,说句心里话,你喜不喜欢她没关系,玩玩呗,但她几百万的家业,你得上心,咱是亲兄弟,我才对你说这些话,况且……我可不想得罪韩复榘的小姨子,韩将军是冯玉祥‘十三太保’之一,你若娶了他小姨子,咱在天津的势力更稳固了!” 陈三爷当然明白,韩复榘非同小可,与张宗昌并称“绝代双雄”,张宗昌一首《大明湖》传遍天下: 大明湖,明湖大 大明湖里有荷花 荷花上面有蛤蟆 一戳一蹦跶 这种惊世骇俗的语句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吗,连老蒋都忌惮三分。 韩复榘就更神了,第一次陪老蒋观看足球,就发出了慨叹:兄弟俺就不明白了,十一个人踢一个球,抢来抢去多费事啊,一人分一个球,自己踢自己的,不好吗? 蒋介石无言以对啊。 张宗昌和韩复榘先后主政山东,去年9月3号,韩复榘派人把张宗昌杀了,从此成了新一代“山东王”。 龙海升继续对陈三爷说:“兄弟,张宗昌是奉系的人,你知道吧?” 陈三爷点点头:“当然。” “韩复榘是西北冯玉祥的人,表面上看,张宗昌和韩复榘是两代山东王之争,其实是背后西北军和东北军较劲,咱们这些人,也就是在道上混混,跟这些大军阀比起来,屁都不是,所以,双方都不能得罪!” “三哥,我听着呢,你接着说。” “今年程副官被刺杀,留下一个四姨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相互报复。” “三哥,政界军界的事,咱少掺和。” “问题就在这儿,无论是张宗昌还是韩复榘、程副官,他们主政一方,可他们的家人婆娘都在天津洋场购置了洋房,住在咱天津卫,这些女人们有时一句话,就能翻江倒海!兄弟,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拉稀,你得给我顶上,韩大帅是咱最硬的根子,可得罪不起!” 陈三爷长叹一声:“唉……三哥,我考虑考虑吧。” “别考虑了,人都来了!昨晚四姨太给我打了电话,今天点名要你坐陪,要不,我怎么这么早就来长乐坊了呢?” 陈三爷的汗都出来了:“来了?” “来了,就在楼下,等你呢!” “三哥,你这……有点……唐突吧!” “不唐突!我给你准备了淫羊藿、酒苁蓉,补肾壮阳,我常喝!”说着,龙海升从口袋里掏出一袋中药,“你用热水泡一泡,喝了就行!” 陈三爷都笑了:“谢谢哥!” “不客气!一定要拿下四姨太!这是人脉!不用我说,你也懂!” “我懂!” “一会儿,你把她领上二楼,开个包间,我给你匹配两个‘流莺’,你们四个打麻将,今天不怕输,输给她十万大洋都没事!” “了然!” “那就行动吧!” 陈三爷像吃了苍蝇一样堵心,自己真成了“凯子”了,拆白党啊? 男人分两类,一类是至刚,一类是至贱,这种事情多少“拆白党”梦寐以求,富婆包养,少奋斗二十年,但陈三爷是硬骨头,字典里就没有“软饭”这个词。 但他又不能拒绝,这事儿来不得半点马虎。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西服,打了整洁的领结,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走出了屋子。 一楼大厅,他彬彬有礼地将四姨太迎上二楼,四姨太肤色白皙,身姿丰腴,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一身华丽的旗袍,凹凸有致,一股无法拒绝的成熟美,扑面而来。 她微微一笑,痴痴地看着陈三爷。 刚刚丧夫,就这么痴情,可见以前的婚姻多么不幸。 陈三爷温文尔雅,托着四姨太的手,进了二楼包厢。 打麻将嘛,陈三爷太熟悉了。 把把“拆听”,给四姨太“点炮”,四姨太笑得前仰后合。 另外两个“流莺”也极力配合,直夸四姨太的手气好。 第42章 豪门浪女 陈三爷的心一直很忐忑,这种牌桌上撩骚的事,比比皆是,很多男女姘头就是打牌打到一起去的。 上面打着牌,下面腿脚就不老实了,两人的腿互相蹭。 可打了半天牌,四姨太只是眉目传情、顾盼流兮,没什么越礼行为。 陈三爷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低贱随意之人,这是豪门浪女,浪得委婉,浪得端庄。 四姨太果真是名门之秀,讲排面,有气场,最后伸了伸懒腰,笑道:“我知道你们都让着我,水爷把把‘拆听’,也是苦了,这样吧,今天赢得这十几万,我不要了,给各位买点心吃。” 陈三爷心下一震:点心?什么样的点心这么贵?十八街的麻花一文钱能买四斤! 四姨太不同凡响,解释道:“曾经,唐朝有个德山大师,某日赶路,腹中饥饿,想买半斤点心吃,卖点心的老婆婆问他:过去心不得可,现在心不可得,将来心不可得,你买点心,你要点哪个心?我今天花十几万大洋,就是想问问陈三爷,我能不能买到点心!” 陈三爷都听傻了,这是一桩禅宗公案,史书上有记载的,四姨太有文化,懂佛法,老高深了,如果回答不巧妙,那就露怯了。 幸亏陈三爷书读得多,微微一笑:“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就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点心就在您心里,买与不买,它始终在那里。” 四姨太莞尔一笑,点点头:“收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这是满意了,得到了正确答案。 “你跟我走。”四姨太瞥了一眼陈三爷。 四姨太这是要把陈三爷带回家里,巫山云雨。 陈三爷赶忙起身,像个狗子一样,一搭四姨太的手:“夫人,您先请——” “别叫夫人,叫小姐,我很老吗?” “不不,您花容月貌,天下第一美!” 四姨太嫣然一笑。 关键时刻,玫瑰突然出现了,堵在楼道里,一叉腰,破口大骂:“陈三!你个混蛋!不要脸!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却勾搭其他女人,畜生啊!” 说着,一阵干呕,手捂胸口,酸水直下。 陈三爷怒道:“别胡闹!” “陈三,我跟你拼了!一尸两命,我们娘儿俩都死给你!”说着,一低头,猛地撞过来。 陈三爷赶忙把她接住:“你胡闹什么啊?我只是陪四太太打打牌,你误会了!” 玫瑰一愣,转头对四姨太眨眨眼:“哦,是四太太啊!您好久不来了,哇,您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了,我说我刚才怎么没认出您呢!嗨!这误会闹得!对不起,太太,对不起!”玫瑰说着,连连鞠躬。 四姨太冷冷一笑:“陈三,这是你什么人?” 陈三爷支支吾吾:“呃……情人,让您见笑了。” 四姨太眉眼一瞥:“情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玫瑰不是长乐坊的经理吗?” 陈三爷嘿嘿一笑:“在一起工作,难免日久生情。” 玫瑰怒道:“情人?我每天晚上被你弄得汗水扒拉的,只是个情人?你到底有多少情人啊?长乐坊里的女服务员都被你摸了吧?小心染了花柳病,别他妈传给我!” 陈三爷怒道:“闭嘴!污言秽语,丢不丢人?” 四姨太冷冷一笑,转身下楼。 陈三爷赶忙跟上去:“太太,让您见笑了,改日……” “你也闭嘴!”四太太冷冷甩了一句。 “得嘞,得嘞,小的不说话了,小的送您。” “不必!” “那好,那好,那谁啊,棍儿啊,你替我送送四太太!” “好嘞,水爷。”棍儿赶忙跟在了四姨太身后。 打发走了四太太,陈三爷和玫瑰回到屋中。 陈三爷笑嘻嘻对玫瑰说:“谢谢啊!今天多亏你了!” 玫瑰一指陈三爷的鼻子:“以后别他妈让我给你擦屁股!用着我的时候,你看你这个贱样!用不着我的时候,你他妈都不搭理我!真把我当丫鬟使了?” 陈三爷继续赔笑:“今天这不是事发紧急嘛,所以我偷偷吩咐棍儿,把您请出来,替我解围!” 这是陈三爷在危急时刻想出的办法,他在牌桌上和四太太打牌时,一直在想对策,后来借口上厕所,把棍儿悄悄叫过来,于是才有了玫瑰大闹走廊这一幕。 玫瑰是来者不拒,但凡跟陈三走得近的女子,她都排斥,所以她嘴上虽然骂陈三爷,其实心里蛮高兴的,她可不想让四太太把陈三抢走了。 但这事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四姨太愤愤而去,龙海升很快得到了消息,打来电话:“怎么个意思,水弟?怎么把四姨太气跑了?” 陈三爷回复:“唉……玫瑰出来闹了一通!” 龙海升在电话那端大怒:“还反了她了?跟她有个屁关系?你让她接电话!” 陈三爷一笑:“三哥,我跟你实说了吧,我和玫瑰……其实……已经行周公之礼了!” 龙海升都没听明白:“哪个周公?送大多礼?” 陈三爷只好用大白话:“我和玫瑰那啥了!她好像怀了我的孩子!” 龙海升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啊?哎?你不是一直暗恋你师姐吗?” 陈三爷回答:“唉,遥不可及的事,就不想了,眼前一个玫瑰晃来晃去,我没忍住,三哥,你不怪我吧?” “我为什么怪你?” “之前您不是和玫瑰有过肌肤之亲吗?勾二嫂,江湖大忌啊!” 龙海升哈哈大笑:“你不说我都忘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有衣同穿,有饭同吃!” 陈三爷是草台班子出身,当年杂技团就够乱的,但没乱到这个地步,龙三爷真大气。 龙海升继续说:“你和玫瑰在一起,并不影响你拿下四姨太啊,该干什么干什么,下次四姨太来,你必须给我拿下!玫瑰如果想不通,让她来跟我说!” 龙海升“啪”地挂了电话。 陈三爷认为这件事暂时遮过去了,其实不然。 “小刀会”核心成员秘密开会了,当然瞒着陈三爷。 首先是“小诸葛”彭洪雨发言:“三哥,我总感觉陈三这小子不对劲儿。” 龙海升一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小诸葛又道:“您没发现吗?这小子不近女色!一个男人,不近女色,本身就是问题!哪个馋猫不偷腥?咱场子里这些大大小小的荷官,发了薪水就直奔凤鸣楼,挣钱就是为了花,醉生梦死图一快,人不风流枉少年!” 龙海升想了想:“他近女色了!不是让玫瑰怀上了吗?” 小诸葛一笑:“您看到了?核实了?” 龙海升一愣。 小诸葛接着说:“如果玫瑰怀孕这个事是假的,那就说明陈三故意不靠近四姨太,他和我们不是一条心!” 龙海升有些疑惑了:“为嘛呢?”突然哈哈一笑:“哎?你们说这小子是不是喜欢男人啊?就像有些梨园行的戏子们,喜欢男花旦,龙阳之好!” 小诸葛眨眨眼:“可他又迷恋他师姐,这不是当初他落难时,玫瑰对您讲的吗?而且,他还喜欢过沈心茹!” 龙海升点点头:“那就怪了!四姨太长得不错啊,骏马肥臀的,他怎么不下手呢?” “所以我说他有问题。” “铁罗汉”张全友插言道:“管他有没有问题,只要看出不对劲儿,立马做了他!” “肉彪子”赵大彪附和道:“这小子有点嘚瑟,三哥,您就是太看得起他了,把他捧得太高了,适当时候得敲打敲打!” 龙海升点点头:“可他确实为我们赚了很多钱,还化解了我和蕉老二的争斗。” 小诸葛眼珠子贼溜溜一转:“可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呢?三哥你想想,自从他来到我们地盘,蕉老二突然发难,害了大哥和二哥,紧接着刀兵相见,双方都死了不少弟兄,虽然他挣了不少钱,但也赔了不少啊!一进一出,咱们好像也没占多大便宜。” 龙海升陷入沉思,猛地划拉了一下小寸头:“确实不对劲儿!” 第43章 漏局 此刻,陈三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万一四姨太又来了呢?龙海升下了死命令,不从不行。 自己如果和35岁的中年妇女出双入对,沈心茹得恶心死。 他见过那些“拆白党”,挽着富婆的胳膊,出入灯红酒绿,夜夜颠鸾倒凤。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相互炫耀,相互比拼。 男人活到这个份上,干脆扎在尿桶里把自己淹死算了。 眼下,依然没有大流杂技团的消息,他天天看《津门报》,一点关于杂技团的信息都没有。 一个杂技团凭空消失了,也是怪事。 之前,“大流杂技团”在任何地方驻扎、演出,都会联系报社,花点钱,发布一则消息。 而今已经半年多了,师姐马文妹杳无音信。 还有沈心茹,目前被蕉老二留在蕉府,再也不允许她随便抛头露面,有上次那个教训,他怕了。 陈三爷想联系一下沈心茹,绝不可能。 千头万绪,择巴不开了。 是疖子,总得流脓。 很快,就出事了。 蕉爷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全面反击了! 一出手,就是大手笔,一下把天津卫搅沸了! 这是老一代“瓢把子”最后的任性,余威不倒,炉火纯青。 那天早晨,陈三爷起床后,眼皮就一直跳,他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来。 吃过早餐,巡视场子。 巳时许,玫瑰让他陪着自己去美珠商场买衣服,他不想去,玫瑰不依不饶:“这都快立夏了,我们都该换新衣服了!这是长乐坊的排面!” 陈三爷一想,也对,对肥牛和棍儿交代了几句赌场的事情后,他和玫瑰走出了长乐坊。 出门后,没走多远,就碰到报童沿街卖报:“号外!号外!特大号外!蕉爷大手笔,收购远东贸易公司,中、日、英三国角力!” 陈三爷一惊,赶忙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头条,附带一张特大照片。 陈三爷看了一眼,就毛骨悚然! 这是一张中、日、英三国商业代表谈判的照片,坐在蕉爷旁边的人,正是沈心茹! 沈心茹宛若一个秘书,正在记录着什么。 陈三爷心里扑腾一声,两眼发黑:坏了!这张照片一出现,全天津的人都知道沈心茹没死! 什么人发布的这张照片? 他第一个排除了蕉爷,他认为蕉爷是沈心茹的亲爸爸,不会把自己女儿推上风口浪尖。 可他万万没想到,正是蕉爷自己发布的这张照片。 玫瑰也惊讶地看着照片,仿佛见了鬼:“这不是沈心茹吗?她不是失踪了吗?” 陈三爷根本没听见玫瑰说什么,他浑身发冷,后脑勺一阵阵发麻。 “陈三!陈三!我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玫瑰大喊。 陈三爷如梦方醒,一把抓住玫瑰的手:“快走!” 玫瑰惊道:“去哪儿?” “跑!快跑!离开天津卫!”陈三爷拉着玫瑰的手拼命往街道对面的巷子里跑去。 “为什么啊?”玫瑰不解。 “你先别问了!快走!” 两人呼哧带喘地跑了十几里,出了市区,到了郊外。 玫瑰实在跑不动了:“不行,不行,歇会儿,歇会儿。” 陈三爷也满头是汗,心跳得如同击鼓。 长这么大,他从没这么害怕过,这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一种插翅难逃的压迫感。 他太了解龙海升那帮人的作风了,一旦龙海升看了报纸,那就天塌地陷了。 龙海升有一万种方法弄死陈三爷。 而且毫不留情。 玫瑰大口喘息,倚着一个破土墙:“到底怎么回事?” 陈三爷眉头紧皱。 “你倒是放个屁啊?”玫瑰大吼。 陈三爷目视玫瑰:“沈心茹本来就没事,是我把她藏起来了,而后交给蕉爷!不知道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发布了照片!” 玫瑰倒吸冷气:“你不要命了?你不怕死,我还想活着呢!龙海升如果看了那张照片,咱们全他妈完蛋!” “所以我们得赶紧离开!” “草!现在你知道害怕了?当初我说离开,你怎么不离开?肥牛和棍儿怎么办?龙海升一定会杀了他俩!”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不会!我相信棍儿,他一定会带着肥牛离开!” “笑话!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他俩现在还像个傻子一样,在场子里转悠呢!作为老大,一出事,你先跑了,你还是人吗?” 陈三爷怒了:“你懂个屁!我和棍儿之间有暗号!” “什么暗号?” 陈三爷皱眉不语。 “到他妈这时候了,你还在瞒我!我问你,是不是你和棍儿把沈心茹藏起来了?就藏在棍儿的家里?” 陈三爷漠然地点点头。 玫瑰突然咆哮:“你个混蛋!使得好招数啊!我还真以为棍儿去了武汉找你师姐呢!我早就应该想到,棍儿那晚和你一同返回长乐坊,就有问题!怎么会这么巧?你刚刚摆平了龙海升和蕉老二的恩怨,棍儿就回来了!我真笨,我他妈真笨!” 陈三爷怒道:“不让你知道也是为你好!肥牛也被瞒过了!谁知道这件事,将来就会把命搭上!” “现在还不是一样?龙海升一定会认为这是你我二人共同做局!我他妈跟着你,真是倒了血霉了!陈三,你拍拍胸口、摸摸良心,我有哪样对不起你?我劫你那五万大洋,也是因为我爱你!” 陈三爷沉默不语。 玫瑰满眼绝望:“我为你付出了一切!却赶不上你和沈心茹吃的那顿饭!我和你从东北死里逃生,坐火车去了山东,我陪着你在双井村住了两个月零十三天,又陪着你来到天津,我为了救你,把身子给了龙海升,虽然我每天都骂你,但你知道那是我喜欢你!” 说罢,簌簌落泪。 陈三爷这一刻,觉得愧对玫瑰:“只要我活着,一定把你带出天津卫!” “不用!我受不起!”玫瑰泪流满面,“陈三你听好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如果我食言,就让恶人再把我卖到窑子里一次,千人骑,万人跨!” 陈三爷大吼:“别这么糟践自己!” “啊——”玫瑰突然仰天长啸,泪水滚滚。 陈三爷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玫瑰奋力挣扎,最终没了力气,一下下拍打着陈三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陈三爷抹去她脸上的泪珠:“你听我说,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咱们得尽快离开天津。我和沈心茹的缘分到头了,我此生都不可能再回天津卫!” 玫瑰停止了哭泣,撇撇嘴:“怎么离开啊?龙海升的眼线遍布码头、港口、车站,这次真的是完蛋了!” 陈三爷眉头紧锁,这次真是无力回天了,事发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仰天一叹:“先藏起来再说。” “藏哪儿啊?这里也没地窖,也没腊肉。” 陈三爷想了想:“以前我跟师父来天津卖艺时,走街串巷,我知道城北有很多土谷祠和破庙,那里乞丐成群,我们先混进乞丐堆儿里。” “啊?”玫瑰睁大了眼睛,“我这么高贵,穿得这么好,这么漂亮,也不像乞丐啊。” 陈三爷被逗笑了:“先饿上三天,把衣服当了,换身破衣服,咱俩都是乞丐!” “那今晚住哪儿?我可走不动了!再走个十几里,我得累死!” 陈三爷四下观望,周围一片残垣断壁,都是破败的老房子,鸟不拉屎,人迹罕至:“今晚就先住这里吧!” 玫瑰一转头,眼望土坯黄墙:“唉!也罢!希望今晚别下雨,否则这个破房子都容易塌了!” “不会!老天有眼!” “晚上会不会冷?你会不会抱着我睡?”玫瑰楚楚可怜。 陈三爷知道玫瑰又恢复了常态,呵呵一笑:“如果冷,我把衣服给你!” “孤男寡女的,万一我把持不住,怎么办?”玫瑰依旧娇滴滴。 陈三爷豁然一笑:“我把持住就行了!” 玫瑰一撇嘴:“切!都这时候了,你还端着?就不能放开点?明天还不知道死活呢!” “一定会活着!” 两人一前一后,翻过破墙头,走进院子。 第44章 神仙驾到! 陈三爷说他和棍儿之间有“暗号”。 什么暗号呢? 陈三爷曾对棍儿说过一句话:感觉到不对劲儿,你就跑! 棍儿当时问,为什么? 陈三爷说:你别管了,你记住这句话就行。 棍儿记下了。 天入午时,棍儿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儿了,陈三爷离开场子从来没有超过两个小时,他和玫瑰是9点17分离开的,现在是中午12点半了,两人还没回来。 棍儿猛然想起了陈三爷那句话:感觉到不对劲儿,你就跑! 棍儿额头开始冒汗了,他悄悄把肥牛拉到一旁:“牛哥,不对啊?” 肥牛反应迟钝:“什么啊?” “水爷和玫瑰还没回来!” 肥牛看了看怀表:“可能是在外面吃午饭了吧!两人不是逛街去了吗?” “不可能!水爷如果在外面吃饭,都会提前告诉我,今天早晨他走的时候,说是一个时辰,必然会来!他放心不下场子!” “那你什么意思?” “我感觉……是不是出事了?” 肥牛晃了晃大脑瓜子:“能出什么事?” 棍儿眉头紧皱:“我也不知道,但预感不好,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肥牛大嘴一咧:“你想多了吧?” 棍儿思考片刻,猛然说:“不对!牛哥,咱们赶紧走!” “去哪儿?” “离开长乐坊!” “别逗了!你这不开玩笑吗?万一啥事都没有,水爷回来还不骂死咱们?没人盯场子怎么行?” 棍儿有点上火:“牛哥!你走不走吧?” “不走!” 两人正争执着,门外冲进来一群人,都是龙海升的铁血打手,拨开人群,气势汹汹,奔了过来。 棍儿眼疾手快,一拉肥牛的袖子,两人一转身上了二楼,急步进入一个包间,打开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 落地后,连滚带爬,扭头就跑,一溜烟跑出了街道。 两人狂奔十几里,找了片林子,钻了进去,气喘吁吁。 肥牛上气不接下气:“哎哟,卧槽,可累死我了!” 棍儿也呼哧带喘:“马勒戈壁的,差点被逮住!” 肥牛拍拍棍儿的肩膀:“兄弟,多亏你了!” “哥,你说嘛呢,咱们是兄弟!” “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水爷,忘了我这个大哥了呢!” 棍儿一笑:“不会!你永远是我大哥,水爷是咱师父!” 肥牛满意地一笑,突然神色一变:“水爷不会出事吧?” 棍儿满脸愁容:“不知道啊!龙海升那些打手突然查场子,估计就是来抓水爷的!幸亏咱俩跑得快,否则现在脖子都被拧断了!” “到底出嘛事了?龙海升怎么突然对水爷下手啊?” “不知道啊!” 他俩当然不知道,他俩不识字,也不看报纸。 龙海升也不识字,但他作为帮会老大,必须掌握时事动态,所以他每天都会让自己的一个小情人,给他念报纸。 这个小情人是北平女子师范学院的一个女学生,名叫柳爽,被他包养了。 每天早上,龙海升都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高喊一句:“爽——来,给爷念念今天的报纸!” 柳爽便温柔地偎依在他身上,用标准的北平话,声情并茂,一字一句地念起来。 龙海升认真听着,频频点头:“嗯!爽——接着念,爽——” 柳爽咯咯直笑:“你是听得爽啊,还是这新闻写得爽?还是叫我名字呢?” 龙海升哈哈大笑:“都一样!” 当天早晨,龙海升起床时,柳爽还在卧室睡觉。 昨夜两人烛光晚餐,柳爽喝了两瓶葡萄酒,烂醉如泥。 所以,她没能及时去洋楼门口的报箱,拿订阅的报纸。 龙海升洗漱完毕后,先打了几个电话,询问了赌场的情况,而后吃早餐。 正吃着,“小诸葛”和“肉彪子”来了,他们要和龙海升商量一下,验证玫瑰是否怀孕的事儿。 三人计划把玫瑰带到教会医院,让洋大夫查一查。 名义上就说是关心“水弟”的妻子,帮着做个妇科检查、孕期护理。 三个人商量得很精细,每个细节都想到了,毕竟他们也不想得罪陈三爷,万一玫瑰真的怀孕了呢? 如此猜忌,让陈三不高兴了,不利于班子团结啊。 商量完了,已经十点多了,三个人走出别墅,乘坐小轿车,奔向长乐坊。 路上遇到了游行队伍,一群学生手打横幅,抗议日本人炮轰山海关。 堵车了,一个报童从车窗探进头来,晃着报纸:“先生,买份报纸吧!” 肉彪子怒道:“滚蛋!” 龙海升呵呵一笑:“六弟啊,你得学着文明点!”说着,掏出两个铜板,“小朋友,我买一份!你真是个卖报的小行家!” 龙海升虽然不认字,但他认得照片,倚在后座上,翘着二郎腿,一张张翻看。 突然,那张载有沈心茹的照片映入眼帘! 龙海升一愣,怀疑自己眼花了,在他心中,沈心茹早被陈三扔进大海,变成水鬼了,现在赫然入目,这不成《聊斋》了吗。 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确定无误后,破口大骂:“我草踏马的!” 小诸葛吓得一哆嗦:“怎么了,三哥?” 龙海升的眼珠子都气红了:“召集所有兄弟!抓陈三!” 小诸葛不解:“三哥,发生什么事了?” 龙海升猛地把报纸甩给了他。 小诸葛接过来一看,惊得眼珠子往外凸:“卧槽!卧槽!卧槽——这个小逼崽子,玩我们!” 肉彪子一把将报纸夺过去:“哎吆卧槽!三哥,咱们着道了!” 龙海升咬牙切齿:“我一定活剐了陈三!” 随即一声令下,调动人马,冲入长乐坊缉拿陈三,却发现陈三、玫瑰、肥牛、棍儿,都不见了。 龙海升勃然大怒:“挖地三尺,也要把陈三找出来!” 放了狠了,车站、码头、大小出津路口,都安排了人,谁捉到陈三,不论死活,一律赏大洋十万! 龙海升快疯了,奇耻大辱啊! 本来,他还沉浸在战胜蕉老二的喜悦之中呢,现在才知道,被玩了! 蕉家一个人也没死,龙家死了两个壮汉。 蕉老二让出租界外围,是以退为进,陈三就是牵线搭桥之人。 一切成功的愉悦瞬间支离破碎,龙海升从出道以来,还没栽过这么大跟头。 他快吐血了,怒发冲冠,小寸头一根根竖起来,一身的狠毒,全面爆发。 要把陈三剁成肉酱,亲手做成狗不理包子。 小诸葛见自己的老大失去理智了,赶忙劝谏:“三哥!急则生乱!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 龙海升咆哮:“我稳他马勒戈壁啊!不抓住陈三,我把龙字倒过来写!” 小诸葛忧心忡忡:“三哥!千万别乱了阵脚!恐有更大阴谋!” 龙海升霸气一笑:“阴谋?我这次玩阳谋!这个时候谁敢跟我杠,我跟他玩命!” 愤怒已冲昏了头脑,就像三国时期的刘玄德,连失两个兄弟,听不进诸葛亮的意见了。 果真被“小诸葛”说中了,就在龙海升调集人马,全城搜捕陈三爷的时候,赌场出大事了。 黄沙漫卷津海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神仙”驾到!直捣黄龙! 这位“神仙”四十来岁,额头锃亮,发际线靠后,大背头整齐地往后抿着,皮肤雪白,胖乎乎的,长袍马褂,神态悠然。 脑袋上面细,下面粗,整张脸像个梨,浮浮囊囊,稳稳当当,来到长乐坊,。 一张嘴就说要玩“打沙蟹”。 “打沙蟹”,是社会名流玩的一种扑克赌博方式,在北平、天津、上海、汉口等地的大赌场很流行。 玩这个的都是有钱人,非富即贵,斗智斗勇,节奏极快,一般人输不起。 据说宋子文、张少帅、阎锡山等人,都是“打沙蟹”的高手。 玩法有三种:一明一暗、两明一暗、四明一暗。 以“一明一暗”为例,首先剔除大小王,每人两张牌,一张名牌,一张暗牌,名牌的点数显而易见,暗牌只有到最后才会掀开。 庄家先下注,闲家决定跟与不跟。 十点最大,两张十,就是无敌“铁葫芦”。 如果双方同时拿到了“铁葫芦”,则谁有“红葫芦”谁最大,也就是有一张红桃十。 最多十个人玩,最少两个人玩。 赌注无限,不设顶子,你就是把老婆押上也行! 这位“神仙”,来到长乐坊,点名要玩这个,荷官自然应允。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赌注就加到了300万! 荷官都吓傻了,面前这个长得像梨一样的中年男子这么有底吗,梨仙吗? 其余赌客全扣牌溜了,只剩这个荷官,他今天作为庄家,代表长乐坊和对方决一死战。 这荷官20岁,透着一股子机灵,是陈三爷一手培养的,他已经抓到了两张“10”,而且一张是红桃10,这是最大的牌——“红葫芦”,对方怎么还疯狂下注呢? 除非对方是神仙,能够偷天换日,再变出另外一副“红葫芦”,可四周有这么多赌场“钩子”盯着,对方不可能“出千”。 赌术的最高境界:心理战! 这荷官都怀疑人生了,使劲咬了咬腮帮子上的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开不开牌?”荷官心惊胆战地问。 “神仙”微微一笑:“不开!”随后说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我再加300万!” 哎哟——可把荷官弄傻了。 这是什么套路啊? 荷官的脑门子已经冒虚汗了,他猜测对方肯定是使诈了,手里绝对有“红葫芦”,一副牌如果出现两张红桃10,庄家又没抓到对方“出千”,那就只能归咎为扑克印刷问题,按照规矩,所有损失由赌场承担。 这荷官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上身发抖,两腿发颤,心脏和蛋蛋一起跳动。 整个大厅的人全都围了过来,这是天津卫历史上最大的牌局:600万! 阔太太们,手夹香烟,静静观看;大亨们,叼着烟斗,冷冷观察。 名媛、少爷们,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在看一场空前绝后的热闹。 第45章 主人,你惩罚我吧 荷官手心脚心都出汗了,一把定乾坤,这玩意要是一翻牌输了,600万就没了,龙海升会把他做成“刺身”。 现在已经被逼到绝境,如果不跟,就白白送掉300万,如果跟,很可能输掉600万! 600万大洋,长乐坊根本拿不出,还要从其他赌场和银行里拆兑。 荷官额头上的汗哗哗往下流,跟水洗了一样:“我休息一下。” 这种巨额赌局,是可以中途休息的,怕心脏病犯了,当场嘎了。 休息的时间一般不超过十分钟,而且要“封场”,任何人都得远离赌桌三米开外,周围有赌场打手把守。 荷官跑到三楼,赶紧给龙海升打了电话。 龙海升正趴在柳爽的身上挥汗如雨,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死死蹂躏柳爽。 中午没抓到陈三,龙海升回到家中,见柳爽还在撅着屁股昏睡,气不打一起出来,一巴掌拍在柳爽屁股上:“滚起来!” 柳爽吓了一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干什么啊?” 龙海升咬着牙:“你误了我的大事!” 柳爽觉得事情严重了,怯怯地问:“什么事啊?” 龙海升怒道:“就他妈知道喝酒睡觉!今天早晨没去门口取报纸吧?” 柳爽一阵懵懂:“我一直在睡觉,没起床,怎么取报纸啊?” 龙海升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要是今天像往常一样,七点起床,早早把报纸拿回来念给我听,陈三也跑不了!” 柳爽彻底懵了,被掐得青筋暴起,顿顿搓搓:“呃、呃……关……关陈三什么事?” 龙海升一松手,随后将报纸摔在她脸上。 柳爽打开一眼,目瞪口呆:“沈心茹没死?” 龙海升暴怒:“我他妈被陈三玩了!” 柳爽知道自己误了大事,她特迷恋葡萄酒,昨晚豪饮,现在龙海升杀了她的心都有。 柳爽真的害怕了,怯怯地走下床,光着身子,慢慢跪在龙海升面前,楚楚可怜:“主人,你惩罚我吧。” 龙海升就是抵御不了这一套,这是柳爽的杀手锏。 明眸善睐,巨乳童颜。 龙海升舍不得杀她了,一哈腰把她抱起来,猛地扔在了床上,随即扑了上去。 正酣畅淋漓,电话响了,龙海升听完荷官汇报,陡然一惊:“别慌,我马上到!” 说完,拔出物件儿,穿上衣服,叫了司机,直奔长乐坊。 “龙先生来了!”周围人大叫。 龙海升在四个贴身护卫的陪同下走进大厅,来到牌桌前,抬眼一看,赌桌对面坐着一只“梨”。 这个赌客长得太他妈抽象了,就像一个大鸭梨,上面细,下面粗,圆乎乎,胖乎乎,这是陈年老梨成精了吧。 龙海升对“梨精”一抱拳:“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梨精”微微一笑,拱手回礼:“龙先生好,小可庞华山,江湖中人给面子,叫我一声华爷!” 龙海升大惊失色,心怦怦直跳,这就是威震江湖的“老华爷”? 可基巴坏了!“老华爷”是上海滩第一赌神,曾经在“青帮”开设的赌场里做经理,黄金荣、杜月笙的座上宾,后来隐退,不知所踪。 龙海升一直想拜会这个人,甚至想把他挖过来,但“小诸葛”建议,还是不动为妙,青洪帮,尽量不要招惹。 今天见到真神了,不期而遇,而且人家还是来砸场子的。 龙海升赶忙说:“华爷驾到,有失远迎,幸会,幸会!” 老华爷呵呵一笑:“龙先生客气了,一介草民,安敢至此?” “不不不,华爷是前辈,小的仰慕已久!” 老华爷又是一笑:“龙先生威震津门,如雷贯耳,鄙人佩服,佩服!还是先开牌吧!” 龙海升脑袋一乍,他有一种预感,开牌必输。 尽管荷官偷偷告诉他,已经拿到了“红葫芦”。 龙海升骑虎难下,不开牌,干输300万,一开牌,没准就是600万。 他眉头紧锁,迟疑地看着荷官,这表情是在问:你到底有没有拿到最大牌? 荷官踌躇地点点头,这是告诉龙海升,他确实拿到了最大牌。 龙海升微微一笑,示意荷官坐到牌桌上,荷官乖乖地坐下了。 龙海升在荷官身后点了一根雪茄,深吸一口,对老华爷说:“华爷光临,长乐坊有面子,无论输赢,奉陪到底!开牌吧!” 老华爷呵呵一笑,一下将底牌翻开:一张红桃10! 周围人一阵惊呼:”哇——红葫芦!” 荷官吓傻了,脸都绿了,不可能啊,不可能! 一副牌只有一张红桃10! 荷官哆哆嗦嗦翻开自己底牌,定睛一看:竟是一张方片3! 自己的红桃10不见了?被对方换牌了!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荷官的心脏已经快停止挑动了,见鬼了! 什么时候换的牌?谁换的牌? 不可能!绝不可能! 荷官颤颤抖抖转身,惊恐地看着龙海升铁青的面孔。 突然,“嘎”地一声,荷官白眼一翻,身子一挺,吐出一口绿汁,倒在了地上。 活活吓死了! 苦胆破裂,当场挂掉。 让谁谁都吓死,他一把牌把龙海升一半的家业都折进去了。 吓死也好,免得被龙海升蒸了、煮了。 龙海升两眼猩红,不知所措,当着全天津卫的名流,被人家砸了场子,无言以对。 老华爷淡淡一笑:“龙先生,是开支票,还是给现金?” 龙海升紧咬牙关:“都可以!” “我老了,背不动那么多大洋,开支票吧!” 龙海升冷冷说道:“可以!” 老华爷又说:“场子是否要关门歇业?” 龙海升眼放怒光:“我为什么要关门?” 老华爷一笑:“那好,我明天再来!” 正是要整死龙海升的节奏。 很快,这场600万大赌局的消息见报了,头版头条,全天津沸腾了。 此刻的陈三爷和玫瑰,早已脱了华服,和郊外村民交换了几件破衣裳,脸上抹着泥巴,混在乞丐的队伍里。 白天去城乡结合部行乞,晚上回破庙里,和几十个乞丐睡在一起。 乞丐身上一股骚臭,打呼噜、放屁又磨牙,陈三爷和玫瑰根本睡不着。 每天深夜,玫瑰都扎在陈三爷的怀里,捂着耳朵,勉强入睡。 陈三爷也不躲闪,这一切都是他给玫瑰带来的,男人,就得负责到底。 有天晚上,玫瑰浑身滚烫,欲火焚身,把手伸进了陈三爷的裤裆。 陈三爷一把将她抓住:“不行!” “为什么?” “我还没准备好。” “你准备你妈那个铲铲啊?我是女的!你是男的!你矫情什么?” “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关!” “托词!托词!你还是忘不了沈心茹!” “我已经把她忘了,我和她不可能了!” 玫瑰一笑:“那你还等什么?你快摸摸我,摸摸我!”说着,抓起陈三爷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的白玉山上。 正巧一个老乞丐起来撒尿,上年纪了,吭喀的,又咳嗽,又吐痰,咳嗽了半天,一口浓痰喷出:“噗!” 可把玫瑰恶心坏了,差点吐了。 陈三爷趁机把手缩回来,对玫瑰说:“睡吧!别闹了!明天还要去讨饭呢!” 玫瑰一笑:“也好!我们俩现在身上都脏乎乎的,等过了这场劫难,我洗干净后,好好伺候你!” 很快,玫瑰沉沉睡去。 陈三爷仰望房梁,满心迷茫。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应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丧了卿卿性命。 他太能算计了,算计来,算计去,快把命快搭上了。 前途灰暗,何去何从啊? 他回想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吃尽了苦,受够了罪,伤透了心。 在杂技团时,天不亮就起来练功,稍有不慎,就会被师父拿棍子打。 他那么依恋师姐,可师姐嫁给了“天桥八大怪”之一的铁小栓。 他愤然离开了杂技团,孤身一人白云间。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江湖的落魄很无奈。 他突然发现自己除了变戏法,什么都不会。 在码头扛大包,他扛不过那些壮汉;在饭馆做店小二,他忍受不了那前来挑事的混混;去被服厂做工,流水线的乏味让他时而想吐。 原来上天赋予每个人的本事都是注定的,他还得靠“弹指鹅幻”活着。 于是,剑走偏锋,步入赌场。 他只要稍微使出一点本事,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很快在江湖上得一绰号:鬼手陈。 随后,北上三棵树,南下山海关,旋走燕赵鲁,流连天津卫,“水爷”冉冉升起。 可一夜之间,他又变回了穷光蛋,回到了社会最底层。 报应! 他还不知道,更大的报应,即将到来! 风刀霜剑严相逼,一片孤城万仞山! 第46章 我就是只狗 翌日清晨,乞丐们都起来了,做乞丐,也是要勤劳的,否则屎都吃不上热的。 大家拿着竹竿,托着饭碗,走街串巷,开始行乞。 玫瑰躺在陈三爷身旁,打了一个哈欠:“今天下顿馆子吧!” 玫瑰之所以这样说,是她身上有几十块大洋,别忘了,她和陈三爷那天是要去购物商场买衣服的,突发情况,才跑到郊外。 两人虽身上有钱,但不敢花,不敢去市里。 “不行!”陈三爷喝道,“再忍忍!” “我都吃了三天窝头了,还是凉的,我来月经了!我需要调养!你就这么狠心吗?” “命最重要!” “我要是绝经了,将来可没法给你生孩子!你自己考虑!” “别闹了行不行?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两人正在破庙里交谈着,突然,外面脚步声响起。 陈三爷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为时已晚,“小诸葛”彭洪雨带着一队人冲了进来:“哟!果真在这里!” 陈三爷刚一抖袖子,欲甩出飞刀。 小诸葛喝道:“别动!动一下,我打死你!我知道你会飞刀,但刀快不过枪!” 话音未落,一群人将枪口已对准陈三爷和玫瑰。 陈三爷倒吸冷气,玫瑰浑身颤抖。 二人想不明白,龙海升的人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 “小诸葛”微微一笑:“陈三啊,你也算是个精细鬼、伶俐虫!可你拉屎也不看地方,撒尿不找旮旯,跑到天津卫来抖精神,找死!” 陈三爷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没用了,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玫瑰。 最后一丝希望,他放下自尊,道:“五哥,我死是应该的,能不能放过玫瑰?她只是个浪女,对我的事丝毫不知,我一直在利用她,我漏局了,罪有应得,只求五哥在龙三哥面前澄清事实,放玫瑰一马!” 玫瑰一愣,她知道陈三爷在保护她,此刻也生死不顾了:“陈三!我不是浪女!我一直深爱你!所有事,都是我们合伙干的!你就别替我开罪了!” 小诸葛哈哈大笑:“真他妈一对活宝!还演戏呢!陈三啊,不是哥不给你面子,你和玫瑰的生死,龙三哥说了算!带走!” 一声令下,众打手涌过来,把陈三爷和玫瑰五花大绑。 很快,众人将陈三和玫瑰带到“长乐坊”。 龙海升正在三楼喝茶,等待“老华爷”再次上门“踢馆”。 赌神“老华爷”已经连赢三天了,只不过后两天的赌注比较小,荷官一看不对劲儿就扣牌认输。 龙海升奉陪到底、誓死不退,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倔强。 暗里他也在查访,“老华爷”背后到底是何人指使,为什么突然来到天津卫。 见陈三和玫瑰被带进来,龙海升噌地站起来,火冒三丈:“草泥马的,总算抓住你们了!” 陈三爷不知该说什么:“三哥……” “谁是你三哥?我是你祖宗!”龙海升暴怒。 陈三爷反而一笑:“别生这么大气,气大伤身。” 龙海升看着陈三这副面孔,越发气愤:“陈三!我非让你见识见识龙三爷的手段!来人!备车!” 陈三爷一惊:“三哥,去哪儿?” “杂种!送你去死!” 陈三爷紧张地盘算着,突然说道:“三哥,你先听我说……” “给我把他的嘴堵上!”龙海升一声怒吼,“我再也不想听他瞎逼逼!” 一个小弟冲过来,瞬间用绦子把陈三爷的嘴塞了。 龙海升又一瞥玫瑰:“还有她!” 玫瑰尖叫:“三爷,我又没得罪你,干嘛把我嘴也堵上啊?” 小弟不容分说,把玫瑰的嘴也封了。 三辆汽车,一字排开,开到了海河三岔口。 浮桥之上,早已摆好了两个铁笼子。 陈三爷和玫瑰被押到了浮桥上。 龙海升目视苍茫大海,波涛阵阵,转头对陈三说:“我这一辈子,最恨叛徒!那天,你当着我的面,假装掐死沈心茹,把她扔入海中,今天,我给你玩回真的!” 陈三爷嘴被堵住,奋力挣扎,似有话要说。 龙海升冷冷一笑:“什么也别说了!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了!我让你经历两次痛苦!我先把玫瑰沉入海底,让你看着她慢慢死,她死透了,我再弄死你!” 陈三爷一听这话,挣扎得更剧烈,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龙海升哈哈大笑:“别呜呜了!今天就是九天神佛来了,也救不了你!动手!” 一声令下,小弟们把玫瑰塞入一个铁笼子中。 铁笼子底部绑了沉重的铅疙瘩,只要扔入水中,立马沉底。 玫瑰蹲在笼子中,惊恐地看着陈三爷。 龙海升怒喝一声:“把绳子拴在笼子上!待会儿玫瑰死透了,提上来,让陈三爷亲眼看看玫瑰的死相!你们不是怀孕了吗?我剖开她的肚子当场验证一下!” 小弟们立马把一根粗草绳拴在了装有玫瑰的铁笼子顶部。 玫瑰吓得浑身颤抖,眼泪滚落。 陈三爷像疯了一样,冲向龙海升,几个小弟一下把他按在浮桥上。 龙海升冷冷一笑:“扔!” 四个人抬着装有玫瑰的铁笼子,奋力一举,噗通一声,扔入海中。 玫瑰不舍地看了陈三爷一眼,随着铁笼子瞬间消失在汹涌的海水中。 陈三爷拼尽全力挣扎,嘴里发出狰狞的叫声,连滚带爬,跪在龙海升面前,一个劲儿地磕头。 龙海升无动于衷。 陈三爷梆梆地磕,额头磕破了,鲜血直流。 龙海升仰天大笑:“水弟啊,感觉到绝望没?痛苦不?一会儿捞上来更痛苦!” 陈三爷依旧咣咣地磕头,眼里布满血丝,像要喷火一样。 龙海升瞥了他一眼,吩咐手下:“让他说句话!” 周围打手走过来,拽出陈三爷嘴中的绦子。 陈三爷撕心裂肺地大喊:“三哥!三哥!快把笼子拉上来!快把笼子拉上来!” “笑话!”龙海升一脸冷漠。 “三哥!三哥!我还有用!我还有用!我知道一个高手来到天津了,您赔了六百万!我给你赢回来!我给你全赢回来!” 龙海升一愣。 陈三爷紧紧抱着龙海升的双腿:“三哥!三哥!三哥——给我一个机会!快把笼子拉上来!求您了!” 龙海升还在思考。 陈三爷一下钻进龙海升的裤裆,将脑袋夹在他的裆下:“三爷!我就是只狗!您就拿我当只狗!我摇尾乞怜了!我错了!我认输了!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 龙海升终于松口了:“拉上来!” 四个打手赶忙把铁笼子拉出水面。 玫瑰已经没有了呼吸。 陈三爷冲过去,把玫瑰抱了出来,不停地摇晃:“玫瑰!玫瑰!” 玫瑰的脖子仿佛断了,左右摇摆,毫无声息。 陈三爷万念俱灰,声泪俱下:“哥错了!哥错了!玫瑰!哥错了——” 突然,玫瑰咳嗽了一声,喉咙里“咕噜”一声,哇地呛出一口水。 陈三爷赶忙拍打她的后背,又吐出几口海水,慢慢苏醒过来。 陈三爷把她紧紧抱在怀中,鼻涕眼泪全下来了:“你吓死我了——” 第47章 老虎不发威 玫瑰总算捡了一条命,但很快被龙海升拘禁起来了。 龙海升给了陈三爷三天时间,如果赢不回六百万,就杀了玫瑰。 超过一天,卸一条胳膊,超过两天,开始卸大腿,估计不等大腿卸完,玫瑰就死了。 龙海升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一向自信的陈三爷这次也有点肝儿颤,赌神“老华爷”威震江淮,十年前这个名号响得很,只不过,此人低调,不轻易露面,一般人见不到。 不拍照片,不凑热闹,赌场举行周年庆,他也不参加。 他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笼罩在黄浦江上空,操控着整个上海滩的赌局。 据说和黄金荣、杜月笙是拜把兄弟,但谁也没法印证。 这样一位神秘人物,怎么会突然在天津卫高调露面? 姜还是老的辣!姜还是老的辣!姜还是老的辣! 重要的事说三遍! 一切都是蕉爷在背后布局。 蕉万山可不是一般人物,不出手则罢,出手则繁花杀尽、寸草不生! 他是北洋的嫡系,北洋是谁建立的? 袁世凯! 袁世凯接的谁的盘子? 李鸿章? 李鸿章师承何人? 曾国藩! 你看看这些人物,哪个不是老谋深算、搅动乾坤的绝世高人? 蕉老二在这样的派系中长大,他会输给龙海升? 他会忌惮陈三爷? 他会老老实实接受现状? 老虎不发威,你当他是病猫呢! 蕉老二除了肾不好,脑子挺好用的! 那张载有沈心茹的照片就是他发出来的! 他出手了,要把龙海升、陈三一网打尽!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编织这张大网,他故意对女儿沈心茹变得和蔼,甚至主动认错,沈心茹做梦都想不到父亲会骗自己。 蕉老二谦恭地对沈心茹说:“茹茹,这段时间,爹想了很多,你是对的,陈三也许不是坏人。” 沈心茹一阵欢喜:“他本来就是好人!” “茹茹啊,爹就你一个女儿,爹希望你幸福,你懂吗?” “爹,我懂。” “嗯,等爹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儿,爹就把他请到咱家来,吃顿饭,爹亲自为你把把关!” 沈心茹羞涩地一笑:“爹——瞧您说的,还把把关?” “茹茹啊,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陈三现在在龙海升的场子里,我如果贸然把他叫过来,万一被龙海升发现了……” “爹,我知道。” “我和陈三都想保护你,一个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一个是男人对女人爱,性质不同,目的一样,爹也想明白了,爹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如果陈三真的对你好,爹愿意把你交给他,爹给你们买船票,带上所有家产,远走高飞!” 沈心茹心一酸:“爹,你也退出江湖吧,女儿不离开您,我们陪着您,好好过日子,安度晚年!” 蕉爷眼圈一红:“我女儿真的长大了,懂得疼爹了。” 沈心茹抱住蕉爷:“爹,我知道我这些年对你不好,您别怪我。” “不会,不会,你是我的亲骨肉,爹怎么会怪你。” 沈心茹眼泪滚滚而下:“爹,我想我妈了。” 蕉爷热泪滴落:“我也想她。每次看到你,我更想她。” 沈心茹泪如雨下:“爹,我以前误会你了,你真好。” 蕉老二擦擦了眼泪,拍了拍沈心茹的后背,一笑:“茹茹啊,爸爸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沈心茹一愣:“什么事?” “过两天,我和英国人、日本人有一场商务谈判,你早年跟着你妈在欧洲待了五年,英语很好,你可不可以给我当翻译?” 沈心茹想了想:“可以,可我就怕一些太专业的词汇我翻译不准。” 蕉老二大笑:“我女儿也有谦虚的时候啊。” “爹,我跟您说真事呢!您又逗我!” “好了好了,爹不逗你了,其实爹有专业的翻译,但我信不过他,我总怕他漏掉什么,有你在身边,帮我做个笔记,我踏实!” 沈心茹深吸一口气,信心十足:“爹,您放心!我保证把每个字都记下来!” “乖女儿。” 所以,那张照片就出现了。 传遍大街小巷。 沈心茹看到报纸后,花容失色,勃然大怒:“爹,你骗我?” 蕉老二一脸无辜:“茹茹,你说什么呢?” “你把我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龙海升就知道我没死,陈三就麻烦了!” 蕉老二故作懵懂:“什么照片啊?” “商务谈判的照片!”说着,沈心茹把报纸拍在了蕉老二桌前。 蕉老二拿起报纸一看,一拍桌子:“他妈的!这是谁透露出去的?我当时对报社的记者三令五申,所有照片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能刊发!《津门报》的记者编辑,不想活了?” 沈心茹一脸疑惑:“不是你提供的?” “当然不是!”蕉老二决然回答,“哦……我明白了,肯定是那些洋记者!洋人不守规矩!我之前给外国领事馆发过通报,照片刊载,须经中方同意!这些洋鬼子,言而无信!我找他们交涉!” 沈心茹冷冷地说:“不必了。”说完,转身出屋。 “茹茹!茹茹!”蕉老二在身后大喊。 沈心茹明白了,爹依然是那个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夜里,她捂着被子嚎啕大哭。 她把陈三害了,这张照片一出,陈三必死无疑。 吴妈轻轻叩门:“小姐……” 沈心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一头扎入吴妈怀中:“吴妈——” 让吴妈始终陪着沈心茹,是蕉老二控制沈心茹的手段,如果沈心茹敢迈出家门半步,蕉老二就拿吴妈问罪。 吴妈上次已经挨了一顿皮鞭了,差点死过去,可不敢让沈心茹出门。 沈心茹心疼吴妈,只得乖乖地待在蕉府。 吴妈也落泪了,紧紧搂着沈心茹:“小姐,不哭,不哭,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吴妈,我害了陈三,我害了陈三!” “小姐,陈先生福大命大,一定会逢凶化吉!” “吴妈,你别再胡说了!” 吴妈长坚定地说:“小姐,我真的没骗你,我会看相,陈先生是长寿相!” 沈心茹擦了擦眼泪:“您说什么呢?” 吴妈一笑:“小姐,我不瞒你,以前我年轻的时候,参加过义和团,红灯照,在法坛里,结识了一些神婆,学会了一些相人之术,陈先生鼻梁笔直、法令悠长、眉入彩霞、耳后有根,这都是长寿相!他死不了!” 沈心茹都听傻了:“您说的这是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 “那……什么是短命相呢?” “法令浅淡、鼻梁凹陷、羊目鱼眼、山根断裂!” 沈心茹感觉这些词汇很专业:“吴妈,您真懂相学啊?” 吴妈慈祥一笑:“我就是谦虚。” 沈心茹知道吴妈在宽慰自己,但确实起作用了,她紧紧搂着吴妈的脖子:“吴妈,你对我真好!” “小姐,打起精神来,别沮丧!” “唉,我只能祈祷。” “祈祷肯定灵验!不祈祷也没事!” 其实吴妈也慌得一批,她怎么知道陈三能不能逃出升天? 不过她确实参加过义和团红灯照,也确实接触过相术,但她从来不信,现在面对沈心茹,她必须做出神机妙算的态势,宽慰沈心茹。 吴妈真是一个好奶妈子。 至此,所有人都掉进了蕉爷布的大网里。 第一步,发布沈心茹的照片。 第二步,龙海升恼羞成怒,和陈三反目成仇。 第三步,长乐坊无人坐镇,空营了。 第四步,赌神“老华爷”驾到,掏空龙海升家产。 一环套着一环,新账旧账,一起算! 彻底、干净地将龙海升和陈三在天津抹掉! 第48章 鬼手陈对战赌神老华爷 社会,既是智慧的教堂,也是愚蠢的染缸。 没经历过足够的事,你就不可能增长足够的智慧。 年龄小就是年龄小,阅历浅就是阅历浅。 陈三爷再聪明、再能算计,还是输给了蕉万山。 他唯一算错的是人性,他天性善良,低估了别人的恶。 哪个爸爸会把自己女儿当诱饵? 蕉老二! 这个大腹便便、大奸似忠的五十岁男人,自从被冻坏了肾、失去男性功能后,心理就有点变态了。 男人活在世上,终其一生,就两件事:金钱和美女。 文雅点讲:事业和爱情。 现在美女和爱情与他无关了,他所有心思都用在了你争我斗上。 而且他在正常男人面前,有一种自卑感,虽然他从不表露,但内心隐隐作痛。 他忌妒全天下生理正常的男人! 因为这些男人,可以“春风得意马蹄轻,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女儿沈心茹就是一朵怒放的牡丹花,一想到将来某个男人会采下这朵鲜花,他就犹如吃了一口大粪,噎得上不去、下不来。 尤其是陈三这种玉树临风的男人,更让他天然就有一种排斥感。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都必须灭了陈三。 陈三爷到底还是陈三爷,最关键的时刻,还是留了一手,勉强活了下来。 他感谢他的恩师“大流马”,生前一直告诉他:万事留后手。 这个后手,就是在扮作乞丐,行乞过程中,获悉的那则《赌神入津,“踢馆”长乐坊》的头条新闻。 他和玫瑰虽然扮成乞丐,混在丐帮的大军里,但他一日不忘看报纸。 每天早起进城乞讨时,伫立城乡结合部,他不敢进城,但他可以雇佣小乞丐给他买报纸。 三个铜板就耍得小乞丐团团转,小乞丐买了报纸带回来,拿给陈三爷看。 陈三爷对天津卫的情况了如指掌。 成也乞丐,败也乞丐。 龙海升和小诸葛用的也是这一招。 乞丐也是有组织的,划分地盘,固定群体,固定地界。 “小诸葛”把天津卫的丐帮头头,召集在一起:“各位师傅,明人不说暗话!有劳各位,给找个人!哪家地盘上如果见到一男一女,年龄二十六七岁,请及时告知!” 说完甩出一袋大洋,付了定金:“这是龙三爷给的赏钱!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老乞丐们频频点头,拿了大洋千恩万谢,保证完成任务,他们可惹不起龙海升。 于是,陈三爷和玫瑰很快被发现了,尽管他俩装得很像,说是外地来天津看病的,女子患有妇科疾病,丈夫陪着前来寻医,花光了盘缠,病也没治好,只能流落他乡。 陈三爷之所以给玫瑰安一个“妇科疾病”的帽子,就是怕有些男乞丐半夜性起,做出一些不轨之事。 这才有了“小诸葛”提枪乍现,陈三爷和玫瑰被捉,那一幕。 陈三爷又回到了长乐坊。 他得对战赌神“老华爷”。 拼尽平生绝学,也得打赢这一仗。 其实,陈三爷也不明白,一向低调的老华爷,怎么突然从上海跑到天津与龙海升为敌呢? 天资聪颖的陈三爷开启了逻辑思维: 龙海升的死对头是谁?蕉老二。 龙海升被干趴下,谁最受益?蕉老二! 想到这儿,他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蕉老二发布的沈心茹的照片! 是蕉老二把老华爷叫到天津的! 可又有点说不通,虽然蕉老二坐镇津门,能量很大,但现在已经不是北洋时代了,历史已步入南京国民政府时期。 蕉爷在天津宝刀不老、余威犹在,在上海,不一定好使。 老华爷会听他的? 百思不得其解。 这恰恰是蕉老二的老谋深算之处。 蕉老二之前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老实?长乐坊重新开业,陈三爷和龙海升玩得风生水起,他无动于衷,龟缩不动? 天要令其亡,必先让其狂! 蕉老二是“尝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你龙海升和陈三就作吧。 作得紧,死得快! 灾祸的源头,就来自陈三爷当初那个天才的决定:赠送筹码! 一举得罪了全天下赌场的老板! 这不扯淡吗,你在天津卫赠送筹码,满100万,赠送10万,翻开二十四史,就没这种玩法。 客户全被你吸引去了,江淮、两广、两湖、环渤海、东北,天下赌客,云集长乐坊,你让其他赌场喝西北风吗? 有人说,天下赌徒这么多,还差这几个人啊? 错喽! 赌博这个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真正有实力的,就那几百人! 在某个历史阶段,达官贵人、商业巨贾,人数是固定的,这些高端赌客都被长乐坊吸引过去了,一骑绝尘,其他赌场怎么办? 其他赌场可以效仿啊,也赠送筹码啊。 晚了!长乐坊已声名大噪,遥遥领先! 况且,其他赌场有陈三爷这种风华绝代的人物吗? 标志的长相,文雅的谈吐,又懂法语,又懂英语,手下的荷官完全按照西洋餐厅的管理方式管理。 百年一出,冠绝天下。 这个东西是复制不来的。 陈三爷所做的一切,在那个时代都太超前了! 那些江湖老油条,跟不上节奏。 各地赌场的大老板们,早就看陈三和龙海升你不顺眼了。 换句话说,陈三爷出的这个妙招,无形中给自己和龙海升树立了众多仇敌。 蕉老二躲在暗处,洞若观火,恰恰抓住了这一点。 他偷偷给黄金荣、杜月笙写了信,陈述利害关系,希望请“老华爷”出山,砍掉长乐坊这颗毒瘤。 不仅仅是为自己,更是一种“公益”,为天下除害。 因此,老华爷才高调来到天津卫。 目的只有一个:灭掉龙海升、陈三。 老华爷胸有成竹,老练沉稳,天生的鸭梨脑袋,充满了智慧,他和陈三爷有一个共同之处:从没输过! 高手对决,王牌战王牌。 一场大战,拉开序幕。 陈三爷坐镇长乐坊,等候老华爷再次登门。 当天巳时许,老华爷翩翩而至。 岁数不小了,脚步还挺轻盈。 二十人的护卫队,整整齐齐站在老华爷身后,全是黑西服、黑领带、黑礼帽、黑皮鞋,一副专业的上海黑帮打扮。 陈三爷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赌神老华爷,好大一只梨啊,这脑袋是怎么长得,这玩意进了菜市场都容易被人当水果搬走。 但陈三爷很快就发现此人不简单,从哪里看出来的? 眼神! 眼睛不大,但眼神很犀利,扫你一眼,如芒在背。 陈三爷赶忙起身抱拳:“华爷,欢迎光临!小的陈三,恭候多时了!” 老华爷微微一笑:“别这么客气,老了,身体不好,屎尿多,来晚了。” “请入座!” 老华爷一撩长衫,坐在了赌桌对面。 赌场的人全都聚拢过来。 这里面有看热闹的,有给龙海升撑腰的。 都是天津卫有身份、有地位的达官贵人、富豪财主。 这场赌局不仅关乎长乐坊的生死,更关乎整个天津卫的面子。 上海“小赤佬”来天津卫逞英豪,说什么也得把他打出去!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赌局已演变成地域冲突。 陈三爷代表北派,老华爷代表南派,南北对战,一决雌雄。 陈三爷礼貌地问:“华爷,喝茶,还是咖啡?还是来点红酒?哦对了,不知您是否吸烟,我给您准备了上好的古巴雪茄。” 说罢一抬手,一个女服员托着托盘走过来,把红酒、咖啡、乌龙茶、一盒昂贵的雪茄,放在老华爷面前。 这女服员衣着暴露,丝袜长腿,低胸西洋杉,两只圆球呼之欲出,故意用胸脯蹭了蹭老华爷的胳膊。 老华爷呵呵一笑:“老弟啊,女人、雪茄、红酒、咖啡,我都喜欢,可我打牌时,从不沾这些东西。” 陈三爷一笑:“了然,了然!”说罢,挥挥手。 女服员端着托盘撤了。 第49章 一战封神 陈三爷目视老华爷:“华爷,今天想玩点什么?” 老华爷想了想:“我都可以。” “您是贵客,晚辈陪着您。” “那就继续‘打沙蟹’吧。” “得嘞!来人,上牌!” 陈三爷一声吩咐,一个女荷官走过来,拿着一副没拆封的扑克,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根本没触碰那副牌,而是直接指了指老华爷:“给华爷验牌!” 陈三爷绝对有面儿,这是告诉华爷:我这扑克,没毛病!你随便验! 老华爷心领神会,摆摆手:“不必了,长乐坊是大场子,讲信誉!” 高手过招,简洁明了。 女荷官把扑克盒封条打开,拿出那副新牌。 陈三爷笑着问老华爷:“需不需要荷官发牌?” “你来定。” “晚辈懂了。”陈三爷一挥手,荷官把牌放在桌上,退下了。 陈三爷拿起那副牌,推给老华爷:“长者为尊,您先洗牌!” “不不,客随主便。” 陈三爷一笑:“那晚辈就越礼了。” 说罢,拿起那副扑克,双手对弹,唰唰洗牌。 只洗一遍,了然于胸。 陈三爷已经把“红桃10”的位置固定了。 而后两人“搬点”,陈三爷搬了一个9点,老华爷搬了一个6点。 陈三爷坐庄。 陈三爷又洗了一遍牌,洗完后,微微一笑:“华爷,您请切牌!” 老华爷点点头,把手伸向那副牌,“唰”地一下,将一摞牌一分为二。 只此一下,陈三爷大吃一惊,红桃10的位置已经被换了! 手法之快,陈三爷差点没看清。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老华爷的手法,竟是“鹅幻”手法! 和陈三爷如出一辙。 陈三爷倒吸冷气,《弹指鹅幻》是本门绝技,从未在江湖上流传,他怎么会这种技术? 陈三爷之所以大胆地让老华爷切牌,是因为他把“红桃10”藏在了“脚位”,也就是一副扑克的最下面五分之一处。 对方无论怎么切牌,一般不会切到这个位置。 即便切到了也不怕,自己拿不到,对方照样拿不到。 固定在“脚位”,陈三爷就可以使出独门绝技——发中张。 面对老华爷这种顶尖高手,“发底张”和“发二张”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只有“发中张”才能偷天换日。 这个技术,只有大流马和陈三爷会。 可现在,老华爷这一切牌,把红桃10切跑了。 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 此刻,龙海升带着几个人,从三楼徐徐走下来,西服领带小寸头,一根雪茄袅袅升腾。 这是观看,也是监督。 陈三爷心里慌得一批,但丝毫不表露,微微一笑:“华爷,我发牌了。” 老华爷点点头:“请。” 陈三爷先给老华爷发了一张,而后一招“袖里乾坤”,打出一支“袖箭”,把提前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张红桃10发给了自己。 两人一同亮牌,陈三爷是红桃10,老华爷是黑桃10。 红桃为大,顺序是依次:红桃、黑桃、方片、梅花。 接下来问题就大了,一副牌只有一张红桃10,如果老华爷想稳赢陈三爷,就必须再拿到一张红桃10。 可如果桌面上出现了两张红桃10,那就归结为牌的出厂印刷出了问题,赌场包赔一切损失。 换句话说,就是庄家输了! 这正合老华爷心意。 所以老华爷刚才明明看到陈三爷打“袖箭”,并没拆穿。 陈三爷额头已微微冒汗。 老华爷却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个眼神,好像当年的师父“大流马”,似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压迫感、催命感,让人后心发凉。 陈三爷继续发牌,牌还没发出去,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接下来发给老华爷的这张牌,正是红桃10! 也就是刚才老华爷切牌,切掉的那一张。 陈三爷做了焊,他有手感。 老华爷微笑着看着他:“陈经理,发牌吧?” 陈三爷老老实实把这张红桃10发给了老华爷。 但现场观众是看不到的,第二张牌是扣着的。 陈三爷又给自己发了一张梅花10,也扣在桌上。 老华爷点点头,冷冷一笑,幽灵一般盯着陈三:“陈经理,你是庄家,你说话。” 陈三爷裤裆里出汗了,一个秤杆俩秤砣,晃来晃去。 思忖片刻,陈三爷猛地一抬头:“800万!” 周围人爆发出惊呼:“哇——” 陈三爷之所以叫800万,因为这正好是老华爷这些天,在长乐坊赢的所有钱。 龙海升坐在陈三爷背后,身子一颤,手里的雪茄差点掉了。 他没想到陈三爷会这么玩,这要是赌输了,自己就真一无所有了,直接回“窝铺”做贫民吧。 老华爷也吓了一跳,自从走入赌场,老华爷就稳如泰山,现在突然不稳了。 他眉头一皱,狐疑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表情坚定,从容不迫。 千术的最高境界:心理战! 心理战的前提是,手中有牌,还得豁得出去! 老华爷有点慌了,他本来信心十足,手握“红葫芦”,但陈三爷这副状态,让他怀疑人生了。 活了48年,还没遇到过这种人物。 他开始猜测了,陈三是不是刚才故意露怯,故意卖了个破绽。 但自己手里的“红葫芦”是铁定的了,即便陈三再拿出一副“红葫芦”,也是陈三输! 800万,老华爷输得起,一念闪过,立马说道:“我跟!” 陈三爷呵呵一笑,一摊手:“长乐坊只能出得起800万赌注,华爷跟了,让我怎么说?” 老华爷呵呵一笑:“你可以认输,扣牌走人。” 不料陈三爷豁然一笑:“不!我和你赌命!我把我这条命加上!如果我输了,您带走800万,砍下我的脑袋!如果我赢了,您只需留下800万!” 整个大厅瞬间寂静了。 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龙海升也傻了,震惊地看着陈三爷。 此刻,龙海升有点佩服陈三爷了,打归打,闹归闹,陈三爷这个狠劲儿,他打心眼里喜欢。 两人都是社会最底层出身,都知道穷人的不易和骨气。 龙海升认为陈三爷肯定是抓到好牌了,稳操胜券,他那股江湖义气油然而生,呼地站起来:“算我一个!把我这颗脑袋也搭上!华爷如果赢了,提两颗人头,如果输了,华爷除了留下800万,再留下一双手!” 老华爷鼻尖开始冒汗了。 这是偷鸡,还是真有实力? 他低估了陈三爷和龙海升魄力。 老华爷流汗了,这只大梨,忐忑了,有点蔫巴。 赌徒的本质是什么,欲望无穷,永无止境。 老华爷一抬头,猛然说道:“我跟!一双手,两颗头!开牌!” 说罢,老华爷一掀底牌:红桃10! 红葫芦,赢定了! 龙海升胸口一凉,腿都站不住了,噗通坐在了椅子上,心中大骂:陈三,你马勒戈壁! 尽管陈三爷的第二张牌还没翻开,现场观众已经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副牌有问题,陈三爷已经有了一张红桃10,现在老华爷又出来一张红桃10,两张红桃10,庄家包场,陈三爷输了! 陈三爷慢慢翻开第二张牌:梅花10。 此情此景,必输无疑了。 接下来,就是砍脑袋的事儿了,龙海升和陈三爷这两颗大人头,几刀才能砍下来? 会不会血溅三尺? 谁来行刑? 赌场内一阵骚动。 老华爷呵呵一笑:“陈先生,龙先生,是我动手,还是你们自己动手?” 龙海升恨死陈三爷了,转身对身后荷官说:“拿刀来!我先砍了陈三的脑袋!” 众人“嚯”地一声,陷入骚乱。 陈三爷慢慢站起来,微笑着目视众人:“calm down! calm down!各位,冷静!冷静!” 众人慢慢平复,静静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一低头,把没发完的牌拿起来,从中取出两张牌,右手高举,展现给大家:“各位,今天这场牌局,不作数!” 众人伸着脑袋,仔细一看:大小王! 卧槽!“打沙蟹”的首要规则是:先把“大小王”剔除! 刚才陈三爷和老华爷对战时,谁也没有要求剔除“大小王”! 作废了! 不算数了! 老华爷无话可说,因为赌局开启之前,陈三爷先让老华爷洗牌,老华爷自己装逼,没洗牌,也没提出任何异议。 老华爷算尽了一切,却忘了剔除“大小王”。 在最基础的地方,疏忽了。 还是紧张啊。 人在高压状态下,会犯常识性错误。 别看老华爷谈笑风生,内心也是慌得不行。 不光老华爷,现场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细节。 陈三爷一开始就留了后手,从老华爷步入赌场那一刻,他就“出千”了,一通白话,把老华爷抬得挺高,啪啪拍马屁,又是递咖啡,又是递雪茄,显得自己很心虚,轻描淡写就把老华爷玩了。 其实整个过程,陈三爷都在表演,老华爷切走那张红桃10后,他完全可以在发牌时,偷牌换牌,但他没这么干,故意显得紧张心虚,他到底要看看老华爷有多大本事。 谁也没想到,陈三爷会在“大小王”上做文章。 就凭这一战,陈三爷就可以封神! 载入赌行史册,流传千古。 第50章 老华爷尿洒长乐坊 赌技分两种:文赌和武赌。 文赌就是纯手法,共五个:洗牌、控牌、发牌、认牌、变牌。 天下手法,概莫能外。 武赌就是除手法之外,借助外部条件,如“抬轿”、“做焊”、“设局”、“诈胡”、“打鹧鹄”、“合吾鹰爪孙”。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比如双方都下了大赌注,赌得正酣,官差突然来了:“聚众赌博?抓起来!” 其实是一方告密,联合官方,坑对方的钱——这叫“合吾鹰爪孙”。 自古“老千”都短命,超过50岁的几乎没有,大多三四十岁就挂了。 原因有两个:被杀和犯病。 出千被弄死,这个就不用说了。 即便侥幸没被发现,也活不长。 为啥? 老千的心脏都不好,长期的过度焦虑、精神高度紧张,会摧毁一个人的心脑血管系统。 心脏病、中风偏瘫,是老千的高发病,古代叫“心疾”、“气鼓”、“坚郁”。 即便躲过这一关,还有一关等着他们——肾病、肝病。 老千都是拿命在挣钱,所以快活一天是一天,一旦手里有了钱,尽情放纵,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 其中,喝大酒和玩女人,是他们最爱的运动。 夜夜声色犬马,日日酒池肉林。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这两个东西,最伤神元。 很多老千,未老先衰,两腿浮肿如象腿,肤色黄得像泥人。 两个字:报应。 老千是过早地掏空了身体的菁华,走在“折寿”的路上。 老华爷就有肝病,他为什么像个梨?除了形状特别像,更重要的说肤色,乍一看,皮肤白花花,仔细一看,白里透黄,黄里透绿。 又黄又绿,更像个鸭梨。 这其实是“肝瘟”、“肝郁”。 肝肾同源,肝不好,肾就不好。 老华爷被陈三爷摆了一道,并不生气,而是微微一笑:“没关系,接着来!” 他要继续赌。 陈三爷当然奉陪,两人刚才一来一往,已经看透了,大家的技术都一样,师出一门,破不了招。 论手法,老华爷甚至比陈三爷更快。单单是切牌时,那招“弹中张”,巧妙地运用了五指和鱼际,就令陈三爷咋舌。 但逃不过陈三爷的眼睛,陈三爷看到了,将计就计,并没偷回那张牌。 陈三爷打袖箭,老华爷也一目了然,也没点破。 高手过招,惺惺相惜,双方都知道对方水平不在自己之下。 那么接下来,第二局,谁也不要“出千”了。 出千必被抓。 只有凭牌运,打心理战了。 中场需要休息一下,太紧张,浑身都是汗。 赌场女服务员为陈三爷拿来一瓶汽水,陈三爷打开盖,咕咚咕咚喝了。 女服务员又递过来毛巾,陈三爷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服务员又把汽水拿给老华爷,老华爷摆摆手:“谢谢了,我喝不惯那洋玩意。”他怕下药。 一转身,身后的护卫人员,拿出来一个暖壶,一个茶杯,为老华爷倒了一杯热水。 diy,自备。 大厅里也热闹起来,有人去撒尿,有人抽烟,嗡嗡地议论着。 龙海升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试试呗。” 龙海升刚才差点吓尿了,脑袋差点没了,听了这话,有点气愤:“小子,我告诉你啊,你别胡闹,你死无所谓,别搭上我,下一局,我不干预了。” 陈三爷忍俊不禁,笑起来:“三哥啊,霸气呢,拿出来啊!” “去你大爷的!霸气也不是傻气啊。你刚才吓死老子了,我可告诉你,赶紧给我往回赢钱,玫瑰可等不及!” 陈三爷点点头。 直到此刻,筹码都没摆上桌,普通人赌钱,得先买筹码,把筹码放桌子上,才能开赌。 老华爷来了,根本不需这个手续,因为赌注太大,筹码太多,桌子上根本放不下。 老华爷相当于vip,有专门的记账荷官。 老华爷身后的人拿着黑色皮包,里面必然是支票或本票,也可能是私人钱庄的庄票。 老华爷喝完水后,又上了一趟厕所,不知是拉了,还是尿了,回来后,一撩长衫,入座,一股骚气扑面而来。 双方休息完毕,第二局开始。 由于上一局是平局,这次重新“搬点”。 荷官把一副新扑克拆开,放在桌子上。 陈三爷一伸手,礼让状:“华爷,您请洗牌!” “还是你来吧!” 陈三爷点点头,拿起那副牌,哗哗洗起来。 洗完后,道:“您请搬点。” 老华爷呵呵一笑:“后生,你是不是欺我年老健忘啊?” 陈三爷一愣:“咋啦,华爷?” “你又没剔除大小王!” 陈三爷嘿嘿一笑:“哎哟,瞧我这记性,不是您健忘,是我健忘!” 众人哈哈大笑。 这就是主场优势。 陈三爷赶忙把大小王剔除,而后又洗了一遍:“华爷,搬牌吧。” 老华爷一伸手,翻了一张:梅花9。 陈三爷紧接着翻了一张:方片3。 老华爷坐庄。 老华爷将牌拿过去,瞬间洗了一遍,手法极快,固定了四张10的位置。 随后将牌一托:“切牌吧!” 陈三爷不偏不倚、稳准狠地把四张“10”切走了。 不是说两人惺惺相惜,彼此不再出千了吗。 这是高手之间的一种娱乐,彼此卖弄技术,明明知道对方会看透,还是玩一把,高山流水,互为知音。 很快老华爷发牌,现在不用千术了,刚才用千术,属于娱乐,现在再用,就是找死了。 老华爷发了第一张给陈三爷,陈三爷翻开一看:黑桃8。 这个牌不小。 老华爷随后给自己发了一张,翻开一看:红桃9。 比陈三爷大。 随后又各自发了一张暗牌。 陈三爷拿到的是方片a,小牌。 心里一计算,自己获胜的概率,是1\/10,根本没法打。 老华爷坐庄,先说话,微微一笑:“100万!” 陈三爷冷冷地看着老华爷,思考良久,最终吐出两个字:“跑了。” 老华爷都懵了:“跑了你至于思考这么久吗?还直勾勾看着我?” 陈三爷哈哈一笑:“仰慕华爷,看不够。”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老华爷赢了,但除了收五万元的底,其他的一分没赚到。 老华爷继续坐庄,重新洗牌,发牌。 这次陈三爷的牌是:梅花k、梅花q。最小的牌。 老华爷随便一张牌都比他大。 老华爷叫价:“二百万!” 陈三爷摇摇头:“不跟,跑了!” 老华爷一愣:“不比划比划?” 陈三爷笑道:“没办法,手气太差。” 第三轮开始了,老华爷牌面:红桃7,方片5。 陈三爷牌面:红桃10,黑桃6。 陈三爷一计算,这个赢面就比较大了。 老华爷这次谨慎了:“100万!” 陈三爷嘬嘬嘴:“跟!再加600万!” 嚯——人群沸腾。 老华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跟。” 陈三爷一下赢回100万。 龙海升眼睛一亮,露出久违的笑容,雪茄抽得更带劲了。 陈三爷开始坐庄了,洗牌发牌,都是规规矩矩,没任何手法。 全凭天命。 老华爷这次牌运不错:红桃10,红桃9,接近“铁葫芦”了。 赢面非常大。 陈三爷如果想赢,至少得拿到“铁葫芦”,概率紧紧是1\/20,赢面太小。 陈三爷当然知道,但他镇定地点点头,霸气地说了一句:“800!” 大厅里再次躁动起来。 老华爷身子一颤,龙海升又惊恐了,这都是拿他的钱做赌注啊。 老华爷觉得陈三在偷鸡,故弄玄虚,遂霸气一笑:“800万,我跟了!” 陈三爷忙说:“华爷,您听清楚了,我说的是800,不是800万!您如果耳朵不好使,我给您配个传话官!” 众人一愣,哈哈大笑,卧槽,还能这样玩,咬文嚼字啊? 不过,你还说不出什么来,人家陈三毕竟说的是800啊,没说那个“万”字啊? 老华爷点点头:“好,800,我跟,我再加800……万!” 最后这个万字,吐字清晰。 “我不跟了,我跑了!”陈三爷斩钉截铁回答。 老华爷气得胸口憋闷,脸色更黄了,哼哼一笑:“后生,你要是再没个正形,老朽就不玩了!” 陈三爷赶忙点点头:“华爷,别生气,下一把,我必定跟!” 老华爷得到了庄位,开始发牌。 陈三爷得到一对4。 老华爷是一对8。 老华爷的赢面很大,在双方都不出千的情况下,能发到一对8,绝对是大牌。 “哇——”陈三爷突然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突如其来,所有人毫无准备,他使出了最大嗓门,比走街串巷的小贩吆喊得声音还要大。 老华爷坐在对面,吓得身子一颤,心怦怦直跳:“你吼吼什么?” 陈三爷笑道:“我拿到了好牌!” 本来老华爷挺高兴的,但陈三刚才这一嗓子,把他心脏都快喊出来了,半天平复不了。 老先生身体本就不好,肝硬化,肾积水,心肾不交,身体浮肿,这才越来越像大鸭梨。 现在这个鸭梨一颤,差点爆了。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200万!” 陈三爷想都没想:“跟!200万!” 老华爷一愣,迟疑片刻:“再加200万!” 陈三爷毫不犹豫脱口而出:“400万!” 老华爷看了看底牌,扣牌了,不跟了。 在没有千术的加持下,大家都心虚。 陈三爷故意亮出牌,一对4!偷鸡成功! 可把老华爷气坏了,这种对方扣牌、跑了的情况,是不需要亮牌的,人家跑了,你就乖乖捡钱就行了。 这叫给对方留面子。 陈三爷故意把牌面打开,让大家看。 赤裸裸地羞辱。 不讲规矩,但不是硬性指标,没触发惩罚机制,因为他只亮了自己的牌,没动对方的。 老华爷满头大汗,梨汁外溢。 “今天就到这儿吧。走!” 老华爷一抬屁股,众人闻到一股尿骚,还有一股邪臭,大小便失禁了。 在二十人的护卫下,老华爷夹着一裤裆屎尿出去了。 留下一个护卫人员,拿着支票在清账,总共输了500万。 老华爷没有败在技术上,败在了身体和年龄上。 他的手法比陈三爷纯熟。 但身体扛不住了。 从上海过来,一路旅途劳顿,吃饭住宿也不习惯,带着药来的,不吃药,都兜不住尿,刚才陈三爷一惊一乍地,更把肾吓坏了。 中医上讲,肾主恐,肾不好的人,一吓唬,就拉尿。 陈三爷虽然赢了500万,但他总感觉不对劲儿,老华爷作为一代赌神,不至于这么衰。 而更让陈三爷不安的是,老华爷和大流杂技团有何渊源,他怎么会《弹指鹅幻》? 第51章 孤男寡女 人生几度,谁人不想富? 岁月飞逝,万事成蹉跎。 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是普通人。 踏踏实实、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已是万福。 钱够花就行了,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如果想突破命运的曲线,只有两种可能:大善和大恶。 大善之人,能够突破命运束缚,增寿添财,譬如明朝的袁了凡。 大恶之人,也能改变命运轨迹,只不过,高起高落,最终摔得粉身碎骨。 急匆匆过完一生,下一站:地狱。 老千就是大恶之人,不要相信世上有好老千。 老千就是老千,“千”字的解释,就是千变万化,变着法地骗别人钱。 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富了自己,穷了他人。 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当老千,就像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当杀人犯。 要做老千,须具备两个素质: 第一,先天因素。聪明机灵、记忆力强、心理素质好,有犯罪欲望,还得长一双好手,绵长灵活,这样才能遮住牌。 第二,能吃苦。为练成一个手法,不吃饭、不睡觉,通常一个成熟老千,对一个手法的练习次数,至少是十万次。 陈三爷对“发中张”这个手法的练习,超过了一百万次。 老华爷走了,第二天没有再来,龙海升的眼线看到他在护卫的搀扶下,上了火车,离开了天津卫。 他轻轻地走,正如他轻轻地来。 他挥一挥手,没带走一片云彩。 但他带走了300万大洋。这是龙海升不能忍的。 小头就不算了,大头一共输给老华爷800万,陈三追回来500万,账面上足足少了300万。 夜里,龙海升和陈三爷进行了一次谈判。 龙海升阴着脸说:“现在,老东西走了,你说怎么办? 陈三爷作无辜状:“他走了,我也没办法,不是我不赌,是他不赌了,我总不能把他拦下来吧,咱又不是绑票的!” 龙海升越听越不对劲儿:“你内涵谁呢?” 陈三爷一笑:“三哥,你多想了!” “我怕我少想了!别他妈以为拿回了500万,我就感谢你!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那股火还没消呢!” “三哥!都是我的错,我认了!你的裤裆我都钻了,足见小弟真心服软!” “我稀罕你钻我裤裆啊?大蛋碰小蛋,你知道我多恶心吗?别废话了,还有一天时间,凑不够300万大洋,给玫瑰收尸!” “三哥,再宽限我些日子,现在老华爷败北,长乐坊名声大噪,只要咱们稳住裆,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长乐坊必财源广进! “咱们?我跟你很熟吗?”龙海升眨眨眼。 “三哥,咱不是结拜兄弟嘛!” “你再说这句话,我弄死你!” 陈三爷赶忙一举手:“好好好,我不说了。可一天赢三百万,不可能。就算天津的富豪都来了,他们又不是老华爷,不会下太大赌注,至多输个十万八万,也就ok了。” “那是你的问题!我只管三天之内,拿回所有钱!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睡觉了,你自己想想办法,你是‘鬼手陈’嘛!”龙海升说完起身,在贴身护卫的伴随下,走出了长乐坊。 他不怕陈三爷跑掉,因为玫瑰在他手上。 陈三爷百般无奈,纵然三头六臂,明天来的赌客都是普通赌客,谁会下这么大注? 龙海升可是说到做到,明天凑不齐这些钱,玫瑰肯定缺胳膊少腿。 一朵娇艳的玫瑰,即将凋零。 夜深了,长乐坊依然灯火通明,不少赌客仍在亢奋地赌着。 但这都是小钱,充其量几万大洋。 陈三爷下了楼,来到大厅,众人纷纷致礼:“水爷好!水爷您真厉害!” “水爷,您给咱天津卫挣了面子!” “水爷,以后您就是赌神了!” 陈三爷淡淡一笑,一拱手:“各位,玩好,玩好。” 说完,他走出长乐坊大门,来到门前广场上。 独立街头,仰望苍穹。 天际昏暗,乌云涌动。 一阵狂风吹来,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凉意。 突然,一个霹雳,如血盆大口,撕裂了整个夜空。 瞬间,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马路上零星的行人,和黄包车夫,赶快四处躲雨。 街面瞬间清净了。 滂沱大雨,倾盆泄下。 陈三爷矗立雨中,也不躲闪,任凭大雨浇在自己身上。 他想让这场春雨洗刷自己一身的罪恶,洗涤自己疲惫的灵魂。 雨水疯狂地拍打在脸上,他无声流泪,热泪伴着冷雨,簌簌落下。 暴雨密织,天地混沌,将这漆黑的夜拖得更加孤寂,更加漫长。 突然,一把雨伞出现在陈三爷头顶。 陈三爷赶忙一转头,吓了一跳:“四四四……四太太?” 四姨太一身米白色西洋呢子大衣,黑色高跟鞋,风姿绰约地出现在他身后。 “豪门浪女”四姨太,上次在长乐坊想把陈三收了,不料玫瑰蹿出来,搅乱了一切。 昨天陈三爷大战老华爷时,四姨太也莅临现场,亲眼目睹了陈三爷的风流倜傥、睿智诡诈。 她就站在人群背后,抽着细支雪茄,静静欣赏着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今夜,她是去闺蜜乔太太家赴宴,晚饭后,又和乔太太等人打牌,一转眼到了凌晨,感到累了,才吩咐司机,开车回家。 她本来可以直接回去,可她心里总念着陈三,就让司机绕了个路,从长乐坊这条街道走过。 没想到,看到了大雨中的陈三。 她赶忙下车,拿了一把雨伞,走过来,为陈三撑起。 见陈三爷有些慌乱,四姨太温柔一笑:“雨这么大,陈先生是思考什么呢,竟全然不顾?” 陈三爷赶忙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其实是泪水,忙说:“哦哦,没事,小的在想赌场的事情。” 四姨太一手撑着伞,一手为陈三爷擦去脸颊上剩余的水滴。 陈三爷想躲。 “别躲!”四姨太说了一句,轻轻为陈三抹干净。 陈三爷忙说:“太太,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来这儿?” 四姨太莞尔一笑:“乔太太今晚请客,吃广东烧鹅,我去她家吃饭了。” 陈三爷点点头:“雨大,别着凉,我送太太回车上吧。” 四姨太微点香颔。 陈三爷接过雨伞,一手撑着,和四姨太肩并肩,走向汽车。 突然,四姨太转头说了一句:“你哭过?” “啊?没,没有!”陈三爷尴尬地一笑,“雨水!雨淋的!” 四姨太不再追问,两人来到车前,陈三爷打开车门,礼让四姨太上车。 四姨太凝立片刻,并没上车,突然夺过雨伞,倏地一下,将雨伞合了起来,而后扔进了车里,随后对司机吩咐了一句:“雷子,你先回去吧!我和陈先生有话说。” “好的,太太,多久来接您?” “再说吧!” 司机一踩油门,汽车消失在雨幕中。 陈三爷都惊了,把雨伞扔车上了,现在雨正大,哗哗地下,两人站在雨中,瞬间浇成了落汤鸡。 陈三爷赶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四姨太头上:“太太,雨太大了!别淋坏了!” 四姨太一把扯掉,笑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您身子金贵,比不得乡野俗人!” “咯咯咯咯。”四姨太爽笑起来,“我一点也不金贵,我吃的苦,不比你少!” 说完,四姨太放飞了自我,疾行几步,张开双臂,跑在雨中,拥抱雨水,拥抱夜空。 蓦地,身形辗转,转了一个圈儿,呢子大衣下摆飞扬,宛若一个顽皮的少女:“啦啦啦,陈三,来追我啊——” 陈三爷都傻了,想不到往日端庄内敛的四姨太竟是这么调皮:“太太,水滑!别跌倒!” 四姨太咯咯大笑,根本不顾陈三提醒,宛若小燕子,窜梭在雨中:“那就别让我跌倒——” 突然四姨太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趔趄。 陈三爷飞快地冲过去,一把将她托住。 四姨太动情地看着陈三爷,突然挣脱了,一个起势,跳起了华尔兹,舞步轻盈,一步一步沿着街道挪移:“陈三,你还不过来?华尔兹不是一个人跳的!”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这一刻,突然放下所有烦恼,这电闪雷鸣,这风雨交加,这奔放的四姨太,至暗时刻,春光乍泄! 四姨太犹如一道光,射入他漆黑的人生,带着他飞回无忧无虑的童年。 陈三爷紧跑几步,迎了上去,一搭四姨太的手,两人共舞一支优美的华尔兹。 雷声为节拍,雨幕做舞台,迎着道道闪电,共舞一曲人生精彩! 脚步轻盈,身姿旋转,乾坤挪移,天地轰鸣。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二人尽情地跳着,只有风雨雷电,在观看,在聆听。 陈三爷二十七年的人生片段,汇成灯火琉璃的浮光魅影,在他眼前不断闪过。 他看到了母亲,看到了师父,看到了师姐,看到了香榭丽舍大街,看到了气势恢宏的教堂。 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忧愁。 他从没这么高兴过,从没这么放开过,带动四姨太的身躯,飞快旋转,恨不得冲破云层,直达天心。 雨停了,万籁俱寂。 两人湿乎乎地走在大街上。 没有交流,此时无声胜有声。 突然,四姨太问了一句:“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陈三爷淡淡一笑:“没事。” “没事你会哭?眼睛都哭红了!” “我自己的事。” 四姨太俏皮地说:“你是我的舞伴,你如果不开心,下次我们可没法共舞了。” 陈三爷一笑:“太太,我真的没事。” “我命令你说!”四姨太突然严肃起来,面容瞬间由娇媚变成了霸气。 陈三爷长叹一声:“是这样,因为我的过错,龙三爷迁怒于玫瑰,我已经从老华爷手上赢回来五百万,可还差三百万,明天必须补齐,否则……” 四姨太听罢不屑地一笑:“嗨——多大点事儿啊?我以为是什么事呢!” 陈三爷一惊:“太太,您听准了,是三百万!” “对啊,是三百万啊,我听清了!” 陈三爷目瞪口呆。 四姨太扑哧一笑:“没事,我给你!” “别!”陈三爷断然拒绝。 “就当我借给你的!” “不不!绝对不行!” “我知道你骨头硬,我没让你吃软饭,我说的是借!”说到这儿,四姨太咯咯一笑,“记得还利息哦!” 35岁少妇,成熟里透着妩媚,她不似玫瑰放浪粗野,不似沈心茹内敛含蓄,却有一种母性的包容和世俗的练达。 她更懂男人心,却又不失少女之志。 “豪门浪女”,也许只是世人贴上的标签。 她只是一个女人,有血有肉的女人。 陈三爷心头一颤,他知道,为了救玫瑰的命,他欠了四姨太一个天大的人情。 “好冷。”四姨太抱了抱肩,哆嗦着说。 能不冷嘛,浑身都湿透了。 “太太,跟我来!” 第52章 欲火焚身 陈三爷领着四姨太,紧跑几步,进了长乐坊。 长乐坊的赌徒依然赌得热火朝天,外面雷电交加,丝毫没影响到他们。 也许能够阻止他们的,只有地震、海啸、天外来客了。 陈三爷和四姨太湿漉漉地走进大厅,所有人抬头一望,随即露出坏笑,纷纷打招呼:“水爷,四太太!” 陈三爷礼貌地点点头,领着四姨太快速上了三楼。 众赌徒羡慕地看着陈三爷和四姨太的背影,窃窃私语:“今晚必定有一场大战!” 荷官不耐烦地说:“还赌不赌了?大男人背后嚼舌头,有意思吗?” “赌赌赌,开牌,开牌!” 陈三爷把四姨太领进自己的屋子,这是一个套房,三室一厅,最外面是陈三爷开会的地方,往里走,是记账的地方,账房和卧室本来是隔开的,陈三爷为了工作方便打通了。 一墙之隔,就是玫瑰的屋子。 陈三爷赶忙从沙发上拿了一条毯子,裹在四姨太身上。 而后说:“太太,这边请。” 陈三爷又把四姨太领进了玫瑰的卧室,陈三爷打开玫瑰的衣柜,挑了几件衣服:“太太,这些都是洗好的,您换一下。” 说完,陈三爷转身就走。 “你等一下!”四姨太喊了一句。 陈三爷驻足,但没回头:“太太,我在客厅等候。” 四姨太突然不作声了,背后一阵寂静。 陈三爷不知道四姨太在背后干什么,他也不敢回头。 突然,声音再次响起,窸窸窣窣,是四姨太脱掉湿衣服的声音。 陈三爷抬腿想走。 “别走!”四姨太又喊了一嗓子。 随即解开呢子大衣,扯下真丝围巾,褪下裤子,脱掉内衣,湿衣服一件件扔在地板上。 陈三爷大气不敢喘,也不敢动。 很快,四姨太脱得一丝不挂,站在陈三背后。 俄顷,四姨太说了一句:“你转过头来。” “小的不敢!”陈三爷紧张地说。 “你转过头来看看我。” “太太……”陈三爷已艰于呼吸了。 “只看一眼。”四姨太言辞恳切。 陈三爷万分纠结,人家抛出300万帮了你的大忙,此刻让你看一眼,你再端着,就过分了。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陈三爷点点头,慢慢转过身来。 只此一眼,三生难忘! 四姨太玉体洁白,光溜溜站在眼前。 丰腴通透琉璃体,珠圆玉润白玉盘。 肤白似雪,凹凸有致; 凝脂粉砌,琼台高山。 陈三爷感觉头晕目眩、双颊发烫,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完整地看到异性的身体。 四姨太面含微笑,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陈三爷周身血脉喷张,紧张得心跳到了嗓子眼,赶忙把目光挪开,不敢再看。 他小时候读过小人书,终于明白了唐三藏遇到女儿王国时的处境了,他颤颤抖抖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 四姨太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陈三爷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起变化了,头脑轰鸣,浑身燥热,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突然,楼下有人大喊:“着火了!快救火!快救火!” 话音未落,一股浓烟已经从门缝钻了进来。 紧接着呼喊声迭起:“着火了!快跑!快跑!” 陈三爷身子一震:“太太,赶快穿好衣服!” 四姨太大惊,慌忙将玫瑰的一件风衣披在身上,来不及穿内衣,踩上皮鞋,便跟陈三爷跑出卧室。 陈三爷拉着四姨太的手,冲到客厅,刚一开大门,一股浓烟涌了进来,呛得二人一阵咳嗽。 楼道里浓烟滚滚,完全看不清过道了。 陈三爷嘭地把门关上,迅速来到盥洗室,拿了两条毛巾,用水打湿,一条递给四姨太,一条留给自己,而后紧紧握着四姨太的手:“太太,跟紧了我!” 四姨太用湿毛巾捂住嘴鼻,紧张地点点头。 陈三爷拉着四姨太,推开屋门,冲了出去。 楼道里烟雾弥漫,陈三爷摸索着往楼梯口走,刚到三楼楼梯转台,一股火苗如火舌般蹿上来。 烤得二人肉皮发疼。 四姨太满脸惊恐,直摇头:“不行,不行,我们冲不出去了!” 陈三爷大喊:“不是冲出去,是冲到二楼!我们从窗户里跳出去!三楼太高,恐太太出危险!” 四姨太这才恍然大悟,赌场的一楼大厅宽敞高深,占了两层楼的高度,虽然她和陈三身处三楼,其实是四层楼的高度,所以陈三才说怕她出意外。 陈三心思真细腻,临危不乱,四姨太越发动情。 面对火舌乱舞,陈三爷猛地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他的衣服还是湿的,一下盖在了四姨太的头上:“太太,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管!相信我!” 四姨太坚定地点点头。 陈三爷一哈腰,一个公主抱,把四太太抱在怀里,冒着浓烟烈火,奔向二楼。 穿过层层烈焰,终于到达二楼左侧楼道。 陈三爷的皮都快被烤化了。 他一抬脚踹开一个屋门,抱着四姨太冲进去。 迅速放下四姨太,来到窗前,扯下窗帘,在四姨太的腰间一系,猛地推开窗户:“太太,我拉着你,你慢慢往下跳!” 四姨太点点头,紧紧抓住陈三爷的手,慢慢爬出窗口,陈三爷一点一点把窗帘往下放,四姨太的脚终于落地了,踩到了街道上。 此刻火苗已蹿入屋子,沙发和家具瞬间着了起来。 陈三爷钻过窗子,一跃而下,跳到大街上。 回头一望长乐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烧红了半边天。 大厅的门好像被锁住了,里面很多赌徒、荷官鬼哭狼嚎,跑不出来。 几个打手在里面用凳子拼命砸玻璃,终于砸碎了,一群人嗷嗷叫着跑出来,抱头鼠窜。 很多人都变成了火球,边跑边拍打身上的火苗,刚下过雨,马路上有积水,他们躺下就在水里打滚。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搂着四姨太,赶忙离开。 走了两个路口、三个街区,终于到了四姨太的洋房前。 陈三爷说:“太太,赶快上楼吧,今晚让您受惊了。” 四姨太不舍地看着陈三爷:“怎么会突然着火?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三爷疲惫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这次的事,大了,天津卫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太太,您上楼休息吧!” “你去哪儿?” “我得赶紧去龙海升那里,否则他如果怀疑我放的火,玫瑰就危险了!” 四姨太点点头,转身进院,突然又跑回来,一下抱住陈三爷,在陈三爷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陈三爷还没反应过来,四姨太已经转身进屋了。 陈三爷来不及思考这些风月之事,一路小跑,奔向五大道,龙海升的住所。 已是凌晨5点,龙海升还抱着柳爽大睡。 陈三爷来到洋楼前,深按门铃。 按了半天,没人响应。 昨夜,龙海升和柳爽豪饮,龙海升高兴啊,赚回来五百万,又和柳爽玩起了主人惩罚女仆的游戏。 现在像死猪一样睡在床上,门铃响都听不见。 陈三爷咣咣砸门,又用脚踹:“三哥!三哥!龙海升!龙海升!” 很快,龙海升小院的偏房里冲出来几个人,陈三爷隔着栅栏定睛一看,都是龙海升的小刀会铁血护卫团成员。 几个打手怒道:“叫唤什么?你怎么来了?” “赶紧开门!我有要事禀告三哥!” 对方一笑:“草!你真几把不把自己当外人啊!你还以为你是小刀会成员啊?你现在就是龙三爷赌场的看门狗!” 陈三爷气得胸口疼。 此刻,正好几个印度保安在小区内巡逻,这是英租界拓展区,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所以很多印度阿三被弄过来,在租界周围巡逻,维持五大道秩序。 几个阿三晃了晃手中的棍子,用蹩脚的中文喝道:“你是谁?为什么来我们社区?赶紧滚!” 陈三爷都气笑了:“一股咖喱味儿!滚蛋!” 一个阿三一棍子打过来,陈三爷侧身一躲,袖子一甩,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马不敢动了。 另外两个阿三一看势头不对,把脖子上挂的哨放入嘴中,猛地吹去来:嘟——嘟——嘟—— 开始摇人了。 楼上的窗户突然打开了,龙海升凭栏而望,怒道:“怎么回事?” 陈三爷把匕首放入袖子:“三哥,我有要紧的事找你!” 龙海升打了个哈欠:“什么要紧事啊?” “赌场的事!” 龙海升一听这句话,赶紧一摆手,打手们赶忙将铁门打开,陈三爷走了进去。 龙海升又对那几个阿三说:“没事了,没事了,这是我朋友,你们继续巡逻吧!” “yes sir!”阿三们打了一个敬礼。 龙海升望着阿三远去的背影,骂了一句:沙比! 第53章 大力出奇迹 龙海升一楼客厅里,陈三爷落座。 龙海升穿着长袍睡衣,大拖鞋,倚靠在沙发上。 抬头看了一眼陈三爷,目瞪口呆:“咋了你这是?脸怎么黑乎乎的?你是打铁去了,还是挖煤去了?” 陈三爷刚从火海里冲出来,满脸烟灰污渍,黑不溜秋,故而龙海升有点惊讶。 陈三爷四下寻找一番,龙海升更纳闷了:“找什么啊?” 陈三爷把桌上的茶壶拿起来,也不用水杯,直接对着茶壶嘴咕咚咕咚喝起来。 刚才火海救急,他是又累又渴,此刻疯狂喝水。 龙海升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三爷放下茶壶,清了清嗓子:“长乐坊,没了。” 龙海升都没听懂:“没了?你给变没了?大变活人,你还能大变长乐坊?哈哈哈哈。” 身后几位打手也快活地笑起来。 陈三爷严肃地说:“长乐坊,着火了!” 龙海升身子一颤,站起身来,噌地拉开窗帘,往西方眺望,长乐坊赌场距离龙海升居住地有六七里,果真有红色的天幕在远方隐隐浮现。 龙海升大惊:“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打电话?” 陈三爷说:“来不及了!火势太大,从一楼烧起,很快蔓延到楼顶!” “人为纵火?还是意外失火?” “不知道!” “人呢,都跑出来没?” “大部分跑出来了!” 此刻门铃声又响起,一个打手去开门,很快,一个赌场荷官跌跌撞撞跑进来,满脸是灰:“龙先生,不好了,不好了,长乐坊失火了!” 龙海升一言不发,突然对荷官咆哮:“你为什么也不打电话?大厅里专门增设了一部电话,就是应急时用的!” 荷官战战兢兢地说:“我打了,打不通!电话线被剪断了!我已去了警察局消防队,他们正在灭火。” 龙海升沉思片刻,知道这是人为纵火,背后有人捣鬼,猛地一抬手,把桌上的茶杯打翻在地:“废物!全是废物!” 陈三爷轻声说:“三哥,眼下……” 龙海升上前一步,一把掐住陈三爷的脖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捣鬼?” 陈三爷被掐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三哥……三哥……你听我说……” 龙海升松了手,冷冷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咳嗽两声:“火势这么旺,突然从一楼蹿上顶楼,肯定是有人早就洒了火种,我从三楼跑出来时,闻到了汽油味!” “是不是你贼喊捉贼?”龙海升怒喝。 陈三爷叫道:“当然不是!” “怎么证明?” 陈三爷大吼:“玫瑰还在你手上!我把自己推上绝路吗?” 龙海升环视众人,目光阴鸷。 所有人都不敢和他对视,慢慢低下了头。 俄顷,那个荷官说:“龙先生,您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龙海升气不打一处来:“你嫌我死得慢,是吧?这时候去现场,黑灯瞎火的,有人在背后放黑枪,你给我挡子弹啊?” 荷官脸一红,不敢再言语。 “都退下!”龙海升一声怒喝。 打手和荷官都离开了。 陈三爷抬屁股也走,龙海升一把将他拉住:“你干啥去?” “您不是说都退下吗?” 龙海升冷冷一笑:“咱们是不是该算算账了?长乐坊,我八年前接手这个地方,花巨资,打造成津门第一赌场,现在一把火烧了,明天只剩承重墙了。” 陈三爷说:“三哥,节哀。” “你他妈少拽文!都是你一个人捅出来的祸!” “牵强了吧,这事怎么也算到我头上?” “谁放的火,你心里没数吗,不是蕉老二,就是上海黑帮!老华爷败北,青红帮会吃这个哑巴亏?” 陈三爷想了想:“也许有人从中作梗呢,离间计?现在我们更应该团结啊!三哥,放了玫瑰,你我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龙海升微微一笑:“好啊。不过,你得先把300万还给我,一文不能少,明天必须给齐!否则我杀玫瑰!” “三哥,场子都没了,我去哪里弄钱啊?” “那是你的事!还有,除了这300万,你还得再给我50万!” “为什么?” “长乐坊的装修费!这把火的损失,算到你头上!” 陈三爷一阵堵心,本来四姨太答应借给他300万,后来在长乐坊三楼脱光衣服,欲求鱼水之欢。 自己正彷徨踌躇,不知怎么办,一场大火突然烧起来。 四姨太差点丧身火海,惊魂未定,现在,自己还怎么有脸开口去跟人家提300借款的事? 这虽然不是吃软饭,但也不太硬。 此刻,天色微亮,东方泛起鱼肚皮。 柳爽穿着绸子睡衣,睡眼惺忪从楼上卧室走下来。 龙海升一愣:“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柳爽打了个哈欠:“我去拿报纸啊!自从上次出了那个事,无论我睡多晚,都会六点准时起床,去门口拿报纸,免得再被陈三那个王八蛋玩了!” 刚说完,就发现陈三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尴尬了,柳爽一笑:“陈三,你在啊?” “嗯嗯,嫂子,我在呢。” “那你们聊,你们聊。” 柳爽走了出去。 刚到大门口,就看到马路上稳稳地开过来一辆车。 在门前停下了。 柳爽正纳闷儿,车上走下来一个女人,雍容华贵,落落大方。 柳爽不认识这个人,迟疑问:“您找谁?” 对方笑道:“我找龙先生。” “您是?” “你就说四太太来访。” 哎哟,可把柳爽惊着了,龙海升平日总是提起四姨太,说是什么韩复榘的小姨子,程副官的老婆,丰乳肥臀,人脉特广,在天津卫倍儿有面儿! 柳爽赶紧把四姨太礼让进去:“四太太来了!” 听闻四姨太驾到,龙海升一愣,陈三爷更是一惊。 四姨太款款而来,一进门,彬彬有礼:“龙先生好。” 龙海升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脸笑容:“四太太,您怎么来了?稀客,稀客,快坐,快坐!” 陈三爷也赶忙起身,礼貌打招呼:“四太太好。” 装得真像啊,两人刚才还赤身裸体相见呢,现在假装陌生。 但这个事,瞒不过龙海升,因为在长乐坊陈三爷领着四姨太上楼时,荷官和赌徒都看到了,早晚曝光。 龙海升笑嘻嘻地说:“太太,这么早光临寒舍,有何指教?柳爽啊,快给太太倒杯咖啡!” 柳爽赶忙去厨房磨咖啡豆了。 四姨太微微一笑,从小皮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我给龙先生送钱来了。” 龙海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钱?什么钱?” 四姨太笑道:“昨夜我和陈先生打牌,手气不好,输了300万,我说今天我一定把支票送到长乐坊,陈先生客气,说都是游戏,长乐坊不会收我的钱。后来,长乐坊失火了,陈先生冒死把我救出来,本来啊,这300万我还真不想给你们,可转念一想,我这条命是陈先生救的,就当报恩吧!” 龙海升眨眨眼,低头一看,支票上签发的数额果真是300万,四姨太亲笔签名:孙美婵! 笔迹苍劲有力。 龙海升满意地看了看陈三爷,心道:这小子真他妈有本事!这事干的这么漂亮,还瞒着我? 但龙海升得装得大气凛然:“不不不!长乐坊绝不收四太太一文钱,太太能光临我的场子,就是给足了我龙海升面子!心意领了,支票您拿回去!” 四姨太一脸严肃:“龙先生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哪里,哪里。” “龙先生不收,那就是以后不让我再去你的赌场了。” 龙海升就等这句话呢,哈哈一笑:“那……那龙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四太太!那谁,陈三啊,赶紧谢谢四太太啊?” 陈三爷心里五味杂陈,他这二十七年,不欠男人的,只欠女人的。 四姨太如此聪明,巧妙化解危机,也是给足了他面子。 一念闪过,赶忙起身:“谢谢四太太!” 四姨太明眸一转:“陈先生,以后叫我美婵。” 说完,咯咯一笑,转身而去。 龙海升赶忙站起来:“太太,别走啊,吃完早饭再走呗?” “不用了。” “那我送送您。” “行了,留步吧。” 四姨太已出了院子,进入车子,车子启动,缓缓离去。 龙海升手握300万的支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以啊,兄弟!昨晚把四姨太拿下了?我就知道你能行!发挥你的特长!抱紧四姨太的大腿!别惜力,大力出奇迹!” 陈三爷看着龙海升牲口的样子,冷冷一笑:“三百万,我还齐了,玫瑰呢?” “你着什么急啊?我还想问问细节呢,四姨太是什么类型?是一言不发,还是嗷嗷大叫?” 陈三爷无奈地说:“没做!我们什么也没做!”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也是江湖上混的,还这么缅甸!” “我还越南呢!” 龙海升眨眨眼:“你说什么呢?” 陈三爷一笑:“三哥,你最好是说大白话,少用文词,那叫腼腆 ,不叫缅甸!” “哈哈哈哈!”龙海升大笑,“来人!把玫瑰放了!” 第54章 杀八方 玫瑰就被龙海升囚禁在小洋楼的地下室里,每日三餐倒是没落下,就是身缠锁链,不能自由行动。 很快,几个打手把玫瑰带到一楼客厅。 玫瑰都瘦了,蓬头垢面,表情呆滞,见到陈三爷后,大喊一句:“亲爹,你可来了!” 说罢,纵身一跃,跳入陈三爷怀中。 陈三爷紧紧抱着她:“哥来晚了,来晚了!” 玫瑰失声痛哭:“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死定了!” 陈三爷眼圈一红。 龙海升咳嗽了一声,冷言道:“差不多了吧?这是我家!鬼哭狼嚎的,晦不晦气?” 玫瑰怒目而视:“你真狠!不顾肌肤之亲,竟然要杀了我?好歹以前我也陪过你几晚上,肉贴肉,心贴心,你怎么下得去手?” 龙海升冷冷一笑:“要怪就怪陈三!是他不守规矩!” 玫瑰一听这话,拼命地拍打着陈三的胸口:“恨死你了,恨死你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柳爽在厨房听得不爽了,噌地走出来:“哪来的野猫,在我们家大喊大叫?” 玫瑰勃然大怒:“关你屁事?还你家?你就是鸡窝里的……” 陈三爷一把将玫瑰的嘴捂住:“行了!” 龙海升静静地看着众人:“闹够了没?” 所有人沉默不语。 龙海升瞥了众人一眼,道:“爽,你带玫瑰去楼上浴室洗个澡,给她找件你的衣服换上!” 柳爽一愣:“我?” “对!” 柳爽心中不悦:“好的。” 龙海升对柳爽的回答很不满意:“还有呢?” 柳爽赶忙补两个字:“主人。” “嗯!”龙海升高兴了。 玫瑰一阵执拗:“我不去你的浴室洗澡!我回长乐坊洗!” 陈三爷赶忙把她薅在身边,贴近耳根说:“长乐坊不在了!听龙三哥的话,快去!” 玫瑰一愣,长乐坊不在了?兹事体大,不敢再刺激龙海升了,乖乖跟着柳爽上楼了。 陈三爷看了看窗外,一道晨光射入,道:“三哥,天亮了,您不去长乐坊看一眼吗?” 龙海升冷笑:“现在肯定满大街都是记者,自找难堪吗?烧就烧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是有一点,我要不把蕉老二的脑袋打到裤裆里,算我白活!我杀他全家!祖坟也给他刨了!” 陈三爷想了想:“这把火,不一定是蕉老二放的!蕉老二办事,没这么糙,如果是他,我和四姨太跑不出来,即便跑出来,他也会补刀!” “都一样!甭管是蕉老二,还是青洪帮,还是其他蛤蜊子、琉璃球,我一个个算账!” “三哥,斗争的诀窍是合纵连横,把敌人的势力弄得越小越好,把自己的人脉弄得越多越好,你四面出击,跟这么多人对着干,恐怕……” 龙海升诡诈地瞥了陈三爷一眼,突然放声大笑。 陈三爷莫名其妙:“可笑吗?” “话不可笑,人可笑!” “可笑的点,在哪儿呢?” “陈三啊,蕉老二都要把你赶尽杀绝了,你还念着沈心茹呢?你刚才那些话,不就是怕我对沈心茹下手吗?” 陈三爷正色道:“祸不及妻儿啊,这是规矩!” 龙海升一瞪眼:“可我大哥二哥死了!谁讲规矩,让他去跟我大哥二哥讲!” 陈三爷心道:你大哥二哥是罪有应得,活基巴该!但这话绝对不能说出口,忙说:“大哥二哥,是道上的英雄,沈心茹不一样,就是个教书先生,女流之辈,三哥何必这么在意?” “一命抵一命!她骨子里流淌着蕉老二的血,就得承担这份血仇!” 龙海升越说越气,忽地一指陈三爷的鼻子:“上次如果不是你私自放了沈心茹,咱俩也不会翻脸,老华爷也不会来天津卫偷鸡,我的赌场也不会被烧!这一连串的事儿全他妈是你起的头!” “我认错!我全认!” “认错有屁用?杀人犯认错,能免死吗?” “那您说怎么办?” “场子被烧了,我得重新选址,重新装修,这钱,你出!” “我出不起!” “有四姨太呢,你伺候好她就行!把她弄舒服了,什么都有!以前江湖传言,她家产几百万,现在看来,远不止这些!” 陈三爷一阵恶心:“三哥,过分了吧?薅羊毛也不能可着一只薅,欺负一个军官遗孀,也不光彩!” 龙海升冷冷一笑:“你吃软饭,还立牌坊?你给我听清楚了,从今往后,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再敢吃里爬外,我整死你!你自己也说过,你就是我的一条狗!” 陈三爷额头上青筋暴起:“杀人不过头点地。” “我就是要杀死你!还要在你的狗头上踩上一万脚!” 陈三爷牙都要咬碎了。 龙海升一脸凶狠:“跟我比狠?你行吗?拿你当人,你不往人地走!给过你机会,你不中用!” 陈三爷憋得胸口都快炸了。 龙海升又道:“当然,你也可以偷偷溜走,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派人盯着你和玫瑰,天津卫你随便出入,但你给我记住,我一定弄死沈心茹!先奸后杀!抛尸街头!让中外记者拍照片,发到全世界,所有人都看到沈心茹的一身白肉!” 陈三爷听得后脊梁发冷,他知道龙海升这个牲口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沈心茹是他心中不能触碰的痛,每个人都把他当赌徒,只有沈心茹称他“艺术家”,高看他一眼。 现在师姐和“大流杂技团”仍然没消息,沈心茹时刻处于危险之中,还有四姨太那三百万,必须如数奉还,一文都不能少,否则就是矮了气节,辱了门风。 他已离不开天津卫,深陷泥潭,不得自拔。 突然,一个念头从陈三爷心中冉冉升起,就像地狱中钻出的幽灵:我为什么总是怕?总是在躲? 我为什么不反击?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味地躲闪,只会助长邪恶的气焰! 我再也不要寄人篱下!再也不要受人摆布! 我干掉所有恶人,自己做天津王! 这是一个大胆且疯狂的想法,在善良和罪恶、纠结和无奈中,应运而生。 以前的一切恩怨、厮杀、纷争,他都是被动还击,现在,他要主动出击。 浪子已无回头路,一把袖箭杀八方! 既然逃不掉,就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想到这儿,陈三爷霸气一笑:“三哥,我不会逃掉,蕉老二三番五次想整死我,弄得你我兄弟反目,还险些搭上玫瑰的命,此仇不报,枉为男人!” 龙海升一愣:“哟?支楞起来了?不顾及沈心茹了?” “生死有命!天下女人,落英缤纷,我顾得过来吗?” 龙海升狐疑地看着陈三爷:“心里话?” “事儿上见!” “你到底喜欢谁啊?”龙海升突然冒出一句。 陈三爷都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心茹,玫瑰,你师姐,四姨太,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陈三爷坏坏一笑:“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喜欢嫂子——柳爽!胸前那对大兔子,睡衣下晃来晃去,绝了!” 龙海升脸色骤变,随即仰天大笑:“这就对了!三儿,你总算上道了!” 第55章 不疯不魔不成佛 城隍庙有幅对联:阳间三世,行善作恶皆由你;古往今来,阴曹地府放过谁。 陈三爷要以恶制恶,等待他的是琼台祥云,还是罗刹阴风,他并不知道。 他没得选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龙海升见陈三爷突然洒脱起来,诡诈的脑子开始运转,奸邪地一笑:“水弟,帮我办件事,就可以重新加入小刀会,大家还是自己人!” “三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龙海升一愣:“嗯?” “何必用一个‘帮’字?鞍前马后,轰鹰赶鸟,都是小弟应该做的!” 龙海升豁然大笑:“哈哈哈哈……”突然收敛笑容,一脸阴森,“你去港口,炸掉蕉老二一艘货船!” 陈三爷一惊:“三哥,赌博我在行,爆破我不专业。” “都一样,无非是一颗脑袋、两只手!你总得让我给帮会兄弟一个交待吧!” 陈三爷思忖片刻,一抱拳:“领命!” “雷管、引线吾的,你和肉彪子、铁罗汉他们去要,就说我说的,要多少给多少。” “明白!” 话音刚落,玫瑰和柳爽从楼上走下来,两个美女,一前一后,妖娆而至。 柳爽坐在龙海升一旁,娇嗔地说:“主人,您吩咐的事,我做完了。” 玫瑰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这样说话,不别扭吗?” 柳爽瞥了玫瑰一眼:“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玫瑰不屑地一笑:“什么情趣!老娘喜欢直来直去!” 龙海升看了看柳爽:“爽啊,去看看薛姨是否把早饭做好了,我要留陈三和玫瑰在这吃饭。” “是,主人。” 薛姨是龙海升的女佣兼厨子,当年龙海升在贫民窟火并时,被人砍了三斧子,他跌跌撞撞找了个破房子躲起来,转头一看,屋内一个老太太惊恐地看着他。 他示意老太太不要出声,老太太把他藏在卧柜里,救下了他。 仇人走后,老太太把他扶出来,给他煮了一碗荞面汤。 他那时就发誓:如果有一天我功成名就,一定厚待这个老太太。 后来他扬名立万,兑现了诺言,将这个寡居的老太太接到别墅里,尊称她“薛姨”,让她为自己做饭。 薛姨只会做家常菜,但龙海升很高兴,在外面吃够了大鱼大肉,就喜欢回到家喝一碗薛姨做的疙瘩汤。 在龙海升整个家族里,管家、护卫、打手、小情人、园丁,没有一个对薛姨不尊敬的。 龙海升是好人还坏人?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 玫瑰不知道陈三爷和龙海升谈了什么,她以为洗完澡、换上衣服,陈三就要带她走呢。 现在听说吃饭,有点堵心,面对几天前把自己沉入海底的仇人,她怎么能吃下这顿饭? 陈三爷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过去的事,不提了!” 玫瑰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陈三,一脸疑惑。 很快,饭菜上桌,小米粥、煮鸡蛋、咸菜、馒头、小麻花。 四人低头吃起来。 龙海升很健谈,又聊起了天下大势、世界格局,什么罗斯福就任总统、柏林国会纵火案、希特勒上台,娓娓道来。 这一通瞎笔白话,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大学教授呢。 吃完饭,陈三爷和玫瑰就被扫地出门。 来到大街上,玫瑰疑惑地问:“什么意思啊?你和龙海升和好了?” 陈三爷一笑:“胳膊拧不过大腿。” “拧不过就跑呗,离开天津卫!这次死里逃生,我也明白了,活着最重要!” 陈三爷摇摇头:“no!” “no什么no?少放洋屁!” “我要干掉蕉老二!是他让你我差点丧命!是他让师姐和杂技团无处立足!不除掉他,我们到哪儿都不安全!”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蕉老二把上海黑帮的人弄来了,踢了龙海升的场子。” “谁?” “老华爷!” 玫瑰眨眨眼:“赌神老华爷?长得像鸭梨的那个人?” 陈三爷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以前,我跟海震宇去过上海,海震宇拜会过老华爷,我在场。你和老华爷赌牌了?” “对!龙海升输给他800万,只有我赢回来,龙海升才会放了你。” “你赢啦?” 陈三爷道:“废话!如果输了,你还能活着吗?” 玫瑰眉目放光:“可以啊,夫君,你岂不是新晋‘赌神’了?哎?不对啊,既然你赢了,怎么长乐坊不存在了呢?” “我赌赢了,老华爷走了,当天晚上,长乐坊就被人放火烧了!” 玫瑰倒吸冷气:“输不起吗?这点气量,怪不得他会输!” 陈三爷摇摇头:“我觉得……他是故意输给我的。” “什么?”玫瑰一惊。 陈三爷眉头紧锁:“我仔细回想了每个细节,他好像看透了我的手段和心思,但他一直没戳破,直到最后一局,他输了,拿走三百万,离开天津。” “越听越糊涂了!他不是输了吗,怎么还拿走三百万?” “我只赢回五百万!” “啊?那……另外三百万,你是怎么凑齐的?” 陈三爷发现自己语失,不该提这一壶,踯躅片刻:“我向四姨太借的!” 玫瑰的脸色一沉:“向四姨太借的?用你的命根子借的吧?” 若在平时,陈三爷肯定会反驳,但现在他心态变了,呵呵一笑:“即便是用我的命根子,也是为了你!” 玫瑰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真和她做了?” “你自己想象吧!脑补一下!” “陈三!”玫瑰大吼,噼里啪啦捶打陈三爷的胸口,而后抱住陈三爷的脖子一通狂亲,“你都没碰过我!你都没碰过我!” 陈三爷奋力把她推开,可根本推不开,玫瑰像疯了一样,亲吻着陈三爷的脖子和脸颊。 陈三爷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哎!有人!大街上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玫瑰一愣,停了下来,扭头一看,一群老头老太太,正驻足观看。 玫瑰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亲嘴的?” 一个老太太撇撇嘴:“不要脸!” 玫瑰咯咯大笑:“大婶,你是羡慕了吧?咱家大爷多久没亲你了?掉牙漏风的,嘬不住吧?” 老太太气得两腿发抖:“狐狸精!伤风败俗!” 陈三爷扯了扯玫瑰的袖子:“赶紧走吧!” 说罢,拉着她离开了。 走出了五大道,陈三爷计划去“窝铺”贫民窟逛一逛,也许能找到棍儿和肥牛。 他得把兄弟们聚齐,否则没法去港口炸货轮,这不是小事,一个人完成不了,他得商量商量。 隔行如隔山,“鬼手陈”再手巧,也不知道引线如何对接雷管,更不知道那些定时装置是怎么制造的。 陈三爷和玫瑰出了市里,直奔郊区,穿过一片榆树林时,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水爷!” 陈三爷和玫瑰回头一看,正是棍儿和肥牛! 陈三爷大喜过望:“你们怎么在这儿?我正想去‘窝铺’找你们呢!” 肥牛咧着大嘴说:“水爷,终于和你见面了!心里踏实多了!” 棍儿高兴地说:“水爷,我们都跟踪你好几天了,一直没机会接近您!” 陈三爷一惊:“别急,慢慢说!” 棍儿说:“那天,我和牛哥逃出长乐坊,没过几天,街上传出‘津门水爷大战上海赌神’的消息,我俩都懵了,可我们不敢进长乐坊,只能远远偷看,当我们发现您一个人入场,玫瑰没出现,就知道出事了!” 玫瑰插话道:“哎哎哎!玫瑰是你们随便叫的吗?以后叫师娘!” 棍儿一愣:“什么?” 玫瑰俏皮地说:“你们是不是管陈三叫师父?那我就是师娘了!我和陈三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棍儿和肥牛目瞪口呆,疑惑地看向陈三爷。 陈三爷无奈地点点头:“算是吧!” 陈三爷变了,他似乎一下看开了很多事情。 棍儿接着说道:“后来,我们都知道您赢了老华爷,那晚,您一个人走出长乐坊,天降大雨,我们正要上去和您接头,没想到四太太来了,我和肥牛赶紧躲入巷子!” 玫瑰瞪圆了眼睛:“这一段详细说说,我想听!我想听!” 棍儿反而不敢说了:“呃……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玫瑰追问。 棍儿瞅了瞅陈三爷,嘟嘟囔囔:“后来……您和四太太不是在雨中跳舞嘛,我们也没敢打扰,再后来,您和四太太就进了长乐坊,我们看到……三楼玫瑰……呃不,师娘的屋子里的灯亮了,我们就先撤到街对面的巷子里去了……” 玫瑰听得火冒三丈:“行啊,陈三,狗男狗女,在我房间里折腾?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吧?在我床上包饺子?跑马流汗!恶心啊,恶心!” 陈三爷嘿嘿一笑:“多好啊,妻妾同床,就像《红楼梦》里的贾琏、王熙凤、平儿,三人共榻,关系融洽!” 玫瑰莫名地看着陈三爷:“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被什么上身了?” “欸——夫人,不可胡言!” “夫你妈的人!你个疯子!” 陈三爷呵呵一笑:“不疯不魔,不成佛!” 第56章 嫉妒 棍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后来就着大火了,我们看到您和四太太从二楼跳了下来,想上去和您打招呼,突然听到旁边糖果铺里有动静,有两个人从糖果铺里钻了出来,您猜是谁?” “谁?” “您以前的小弟——铁良!还有铁蛋!” 陈三爷心下一颤:铁良!喂不饱的白眼狼! 棍儿紧张地说:“铁良和铁蛋嘀嘀咕咕,他们说……” “说什么?” “说……陈三这个狗日的,命真大!” 陈三爷警觉了:“他们放的火?” “对!后来,铁良掏出一把‘沙喷子’,枪口对准你,我和肥牛赶紧弄出动静,引开了他们!他们追到巷子深处,开火了,他有枪,我也有枪,而且我是洋枪!” 陈三爷拍了拍棍儿的肩膀,无形之中,棍儿又救了他一条命。 明白了,是铁良在捣鬼。 这就对了,只有铁良这种“村儿里猛”,才能干出这么蠢的事情。 黑帮争斗也得看个政治气候,现在是什么时候?日军大举进攻冀东,对北平形成三面包围之势,平津告急,“天津政务整理委员会”刚刚成立,就是肃清贪官、黑帮、汉奸卖国贼。 大佬们出手都很谨慎,谁敢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街头纵火? 上一次咖啡豆仓库被烧那个事儿,还在调查呢,弄得天津城连续三天,一股浓浓的烧焦味道。 蕉爷从不干这种蠢事,他都是杀人于无形,不留下任何口实。 “青洪帮”更不会这么干,上海的“瓢把子”精明着呢,和老蒋穿一条裤子,这个时候绝对不会给大哥上眼药。 陈三爷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他第一次发自心底地想要灭了铁良! 不把他蛤蟆尿攥出来,就对不起他那双蛤蟆眼! 人间的事,大抵是这样:恨人有,笑人无。 你长得美,混得好,别人嫉妒你,恨不得你家里突遭横祸,全死掉才过瘾! 你其貌不扬,混得拉稀埋汰,他嘲笑你,明面上不说,暗地里,拿你当笑话。 伤你最深、害你最狠的人,往往是身边的人。 无论是铁血弟兄,还是生死闺蜜,当肩头一齐时,为你喝彩,为你鼓劲。 可当你真的发财了、升官了、找到漂亮老婆、如意郎君了,提高了一个档次,对方就会嫉妒,想尽一切办法,使绊子! 铁良就是这种人。 陈三爷哪里得罪他了? 从来没有! 收他入门,传他千术,给他吃,给他喝,可他就是嫉妒陈三爷。 嫉妒陈三爷的玉树临风,嫉妒陈三爷的才华横溢,嫉妒陈三爷桃花纷飞、美女环绕。 《华严经》讲: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嫉妒心,就是嗔,罪恶之源。 你嫉妒有用吗? 你嫉妒拿破仑,你还和威灵顿打一架啊? 你嫉妒袁世凯,你也娶十几个老婆啊? 你嫉妒梁启超,你写得出《少年中国说》吗? 你嫉妒大太监李莲英,你还把蛋蛋割了? 万般阅尽皆下品,平常岁月平常心。 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 不怕穷,就怕坏。 穷有救,坏无医。 铁良真的是良心蒙蔽,又穷又坏。 上次他单独抓了陈三爷,交到蕉爷府上,本以为能换来荣华富贵,可没成想,中了陈三爷的计。 非但没受到重用,还被蕉爷监视起来。 后来,沈心茹那张照片见报后,他才恢复了自由。 蕉爷说:“铁良啊,这些天,委屈你了,也是无奈之举。现在,你可以回东北了,替我向海爷问好!” 铁良连连点头:“蕉爷客气。” 随后,他走出了蕉府。 来到大街上,都快哭了。 三角脑袋,蛤蟆眼,天天梦想富贵红颜,如今,还是六尺身躯、一身清贫。 蕉爷把司机和轿车都撤了,他除了身上那身西服,再也没有任何装备了。 西服都褶皱了,皮鞋都臭了,二十多天没洗澡了,袜子都能竖起来。 他哪敢回东北啊,他曾在海爷面前夸下海口:不把陈三脑袋拎过来,绝不回来见海爷! 现在好了,陈三安然无恙,左一个玫瑰,右一个四姨太,还有一个深闺娇娘沈心茹,红红火火,乐似神仙。 他嫉妒得肝儿都快炸了。 铤而走险,组团单干! 团队成员都有谁呢,不是别人,正是云鹏和铁蛋。 这不相当于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嘛! 铁蛋除了会逛窑子,偷窑姐的内裤和肚兜,拿回来闻,还会干啥? 云鹏每天喝大酒,喝得晕头转向,自己家都找不着。 但三人志趣相投,豪饮三碗竹叶青,达成一致意见:干掉陈三,扬名立万! 三人抽签,选出一个敢死先锋,带着汽油,去长乐坊放火。 云鹏不幸抽中了,但绝不懊悔,粘上胡子,穿上大袄,头戴毡帽,腰扎麻绳,一番精心化妆后,像个外地来做买卖的商贩,准备混入长乐坊。 这一刻,正是陈三爷走出长乐坊的那一刻,站在雨中,仰望夜空,怅然落泪。 三人埋伏在长乐坊对面的糖果铺里,有点发呆,不知道陈三爷在雨中叨咕什么。 但时机正好,陈三爷疏于防范,正好下手,云鹏低着头,裹着一壶汽油,趁着电闪雷鸣,绕了一个弧线,从陈三爷背后,溜墙根,悄悄钻进了长乐坊。 铁良和铁蛋躲在糖果铺里,透过窗子,静静地看着陈三爷仰天淋雨。 铁蛋怒道:“干脆现在干掉他呗,也别等云鹏放火了,直接给他一枪!” 铁良从东北来时,带了一把沙喷子。 铁良有点犹豫,他们的计划是下半夜火烧长乐坊,把陈三爷、荷官、赌徒一并烧死。 但没想到陈三爷伫立雨中,任凭冲刷,就是不回去了。 铁良心一狠,举起喷子,准备射击,就在此刻,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停在了陈三爷背后,四姨太举着伞走了过来。 铁良远远看着这个女人,衣着华丽,感觉不是一般人。 雨幕交织,视线受阻,他生怕一枪打不准,把这个阔太太打死了,万一是哪个大亨或军官婆娘,可就麻烦了。 很快,陈三爷和四姨太雨中翩翩起舞,铁良和铁蛋都看傻了。 铁蛋恨得咬牙切齿:“开枪啊!打死他!看他浪的!” 铁良这一刻反倒冷静了,为啥?雨水太大,外面气温低,屋里温度高,窗户上都是水气,两人又凑得近,哈气打在玻璃上,一片朦胧,啥也看不清。 铁良伸手擦了擦玻璃,喝道:“别叫唤!万一打不准,赌场的打手听到枪响冲出来,咱们都得完蛋!” “那怎么办?” “还是按原计划吧!狗日的陈三总不能一直在雨里待着,早晚回去!待会儿大火一起,全他妈归天!枪杀是阴谋,火灾才是意外!” “良哥高明!”铁蛋伸出大拇指。 “慢慢学着吧!”铁良眨眨蛙眼,自命不凡。 后来,陈三爷和四姨太回到长乐坊,很快,云鹏放火了,烈火熊熊,吞并了整座大楼,呼喊声、求救声、燃烧物发出的噼啪声,混在一起,乱作一团。 可陈三爷和四姨太很快逃了出来。 铁良和铁蛋再也稳不住了:冲出去,打死他! 两人这才从糖果铺里钻出来,准备伏击,不料棍儿和肥牛就藏在一旁的巷子里,不期而遇,发现了他们。 棍儿和肥牛一看他们要偷袭陈三爷和四姨太,二话没说,拾起地上的砖头,从背后投向铁良和铁蛋。 铁良和铁蛋都被砸懵了,稀里糊涂后脑勺挨了一砖头。 陈三爷根本不知道巷子里发生的这一切,一片喧嚣嘈杂中,他早已搂着四姨太走了。 棍儿和肥牛边跑砸边喊:“来啊,来啊!” 铁蛋听出来了,是昔日一同偷窃的哥们儿:肥牛和棍儿。 随即喊道:“打死他们!” 铁良猛地扣动扳机,嘭地一声,铁沙子打了出去。 这种“沙喷子”,射程短,威力小,属于乡下自制鸟枪,枣木板,小铁管,加个小炮台,枪管里塞些火药,用木棍夯严实,里面掺些铁沙子,扣动扳机,炮台引燃火药,把铁沙子催出去。 但别忘了,棍儿手里可是有一把美制左轮手枪,子弹满匣,一听对方开枪了,棍儿掏出左轮,毫不犹豫,砰砰砰开了三枪。 铁良感觉一发子弹贴着耳朵飞了过去,耳朵都发烫了,打掉一块肉。 铁蛋感觉大腿内侧一阵剧痛,啪嗒一声,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捡起来一看,肉乎乎,圆乎乎,是睾丸。 哎哟卧槽,阴囊被打漏了,蛋掉了。 两人一瘸一拐跑掉了。 第57章 刺杀蕉老二 还有一个云鹏呢。 裹着一壶汽油进了长乐坊,中间借口上厕所,把汽油洒在地毯和楼道上,而后拿出火柴,点燃了。 火苗一蹿,他慌了,拼命往外跑。 可大门打不开了,为啥? 是铁良和铁蛋用一根棍子别在了外面,把门锁了。 铁良和铁蛋就没想让云鹏出来。 小人对小人,毒辣对毒辣。 最终云鹏被烧焦了半个屁股,勉强从窗户里爬出来,捡了半条命。 常言道:养一身浩然正气,付三世慈悲情怀。 人一身正气,好运才会找上你。 正气不足,邪气入侵,什么事都干不成。 邪气就像小鬼一样,笼罩你,打扰你,牵引你,祸乱你。 这三个家伙有多次机会弄死陈三爷,结果老天不给面子,又是下雨又是刮风,半路还杀出了棍儿和肥牛。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有人间的争斗都躲不过老天那双眼。 所以才有了那句老话:人在做,天在看。 陈三爷、玫瑰与肥牛、棍儿汇合了,皆大欢喜。 但陈三爷说出下面这句话时,所有人陷入沉闷:“龙海升给我一个任务,让我炸蕉老二的货船!” 肥牛作为四人中唯一超过30岁的人,坦然说道:“水爷,这事不能做,动静太大,捂不住!” 棍儿也忧心忡忡:“水爷,不行咱们就撤出天津呗,您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何况我们特勤劳!” 玫瑰忿忿道:“他还是放不下沈心茹!为了一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宁可送命!” 陈三爷哼哼一笑:“我还放不下四姨太呢!哪个女人我都放不下!” “你?” “就是放不下嘛!欠人家300万!一走了之?” “是钱的事吗?你放不下她的身子吧?”玫瑰酸酸地说。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师姐不知所踪,大流杂技团至今杳无音信,龙海升盯上了蕉爷和沈心茹,所有事都是我引起的,你们走吧,我不走!” 肥牛坦然道:“水爷,我们都不会离开你!但炸货船,绝对不行!港口不但有警察把守,还有外国佬的治安官巡查,现在这个敏感时刻,如果砸了货船,我们就是全民公敌,黑白两道都饶不了我们!” 陈三爷一笑:“肥牛啊,不愧是上了年纪的贼王,这个政治觉悟,很高!” “您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肥牛咧着大嘴说。 陈三爷悠然说道:“我当然知道不能炸轮船,但你们想过没有,龙海升为什么非要给我安排这样一个任务?” “嫁祸于人?”肥牛说。 “不!是弃卒保帅!龙海升再也不会相信我了,这最后一步棋,就是引我上钩,等我炸了货船,他会亲手把我交给警察厅和蕉老二……” 玫瑰想了想,明白了:“这样一来……所有阴谋、纷争,死的、活的,都会算在你陈三头上!” 陈三爷闷闷地点点头:“到那个时候,龙海升和蕉老二,一笑泯恩仇,双方罢战休兵,握手言和,我就是那个替死鬼!黑道白道,皆大欢喜,洋场内外,一团和气!” 玫瑰点点头:“玩得够溜的!这些老狐狸!” 陈三爷道:“江湖,自古就是这么玩的,我们这些出身贫贱,没有根基的人,怎么折腾都是别人的白手套!脏了,立马扔掉!” 棍儿怒道:“草踏玛的!干脆鱼死网破,谁也别活了!” 陈三爷一笑:“你知道天枰为什么能保持平衡吗?” “什么天枰?” “因为两边的重量均衡。” “水爷您说什么呢?”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知道赌场是骗人的,赌徒们还是蜂拥而入吗?” “水爷?” “因为赌场懂得让利!” 陈三爷自问自答,把三人都弄糊涂了。 陈三爷扫了三人一眼,道:“如果我们想跟别人扳手腕,就得坐上那个天枰,如果我们能想掌控财富、掌控命运,就得自己做老大!” “水爷,你到底想说什么?”肥牛眨眨眼。 陈三爷一瞪眼,目光如炬:“我们不炸货船,我们炸蕉老二!炸死蕉老二,天枰就失衡了,我们才能跳上那个托盘,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 嚯——三人一听这话,豆粒大的额头汗流了下来,面面相觑。 玫瑰捋了捋鬓角的头发,眉眼一挑:“我支持你!全力支持!炸死蕉老二!” 她当然同意了,只要陈三爷炸死蕉老二,陈三爷和沈心茹再无可能。 陈三爷怎么敢有这么个想法?哪儿来的胆啊? 第一,被逼的。他不弄死蕉老二,蕉老二早晚弄死他。 第二,审时度势。中原大战之后,最后一缕历史的扫地风,几乎把北洋势力扫尽,袁世凯构建的北洋帝国土崩瓦解,什么直系、奉系、皖系统统走开,现在国民党中央军的历史舞台。 新军阀对老军阀穷追猛打,一朝天子一朝臣,蕉老二的虎皮椅已经不稳了。 天津后起之秀虎视眈眈,少壮派蠢蠢欲动,都想干掉他。 不久前,北洋遗老“平津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张敬尧,在北平刚被铲除了,这老小子见自己势力日渐衰微,竟投靠了日本人,做了汉奸,最终被国民党刺杀。 张敬尧就是一面镜子,蕉老二在这个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如坐针毡,所以才急启中、日、英三国贸易谈判,这里面都是猫腻。 陈三爷这是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就是狠的。 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沈心茹,他不知他真的干掉蕉老二后,如何面对沈心茹。 如果沈心茹拿起枪,对准他,扣动扳机,他不会躲。 他愿意让这颗复仇的子弹穿透他的胸膛,带着他对沈心茹的爱、带着他一世的哀伤,离开这个世界,飞往那遥远的天堂。 说干就干,四人立马找到“肉彪子”赵大彪和“铁罗汉”张全友。 这二人都是“小刀会”核心成员,龙海升的基本班底。 龙海升的另外两家赌场“海河十八号”、“大南门”,就在这两人控制之下,当然他们也有股份,自家买卖。 长乐坊被烧,他们一早就得到了消息,随后和龙海升通了电话。 龙海升告诉他们,把“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盯紧了,万不能再出差错。 他们问怎么处置陈三? 龙海升告诉他们:“陈三刚刚在我这里吃了早饭走了,我给陈三一个任务,陈三会找到你们,你们要满足他的一切要求,送行饭,得配齐!” 肉彪子和铁罗汉当即就明白了,哈哈大笑。 之前龙海升宠着陈三,铁罗汉、肉彪子、小诸葛,都忌妒了。 小刀会核心成员,歃血为盟,发迹海河,南征北战,血雨腥风,才打下这片天下,凭什么和一个外来户、27岁的小崽子平起平坐? 早就看陈三不顺眼了,现在龙三爷直接发出口谕,送陈三上路! 铁罗汉和肉彪子高兴坏了,感觉那个霸气狠毒的龙海升又回来了。 陈三爷一行进入“海河十八号”时,肉彪子和铁罗汉早已聚在一起,恭候光临! 陈三爷还没说话,肉彪子就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陈三爷的手:“水弟!我听龙三哥说了,你们冰释前嫌了!太好了,自家兄弟,何必闹得那么离谱?快,里面请!” 铁罗汉也一脸微笑:“兄弟一条心,才能干大事!走!楼上喝茶!”转头看了看玫瑰、肥牛、棍儿,“来啊!一起来啊!自家兄弟,客气啥?玫瑰妹妹,又变漂亮了!瞧着身段,瞧这通身的气派,比凤鸣楼的窑姐还漂亮呢!” 本来玫瑰挺高兴的,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夸啊,可最后这句话,让她像吃了苍蝇,会不会说话啊,拿我和窑姐类比? 铁罗汉,铁罗汉,哪天非把你放到打铁的炉子里,熔成铁疙瘩! 第58章 肉彪子和铁罗汉 一行人来到楼上会客厅,肉彪子和铁罗汉非常热情:“坐、坐、坐!别客气!” 赌场女服务员丝袜长腿地走了过来:“赵先生,喝什么茶?” “肉彪子”赵大彪呵呵一笑:“水弟来了!当然最好的大红袍!” “好的,赵先生。” 赵大彪之所以叫“肉彪子”,并不是因为他长得肥,当然他长得也不瘦,关键是早年他在十八街卖肉,为人特别“彪”,所以得了个诨号:肉彪子。 这货“彪”到什么程度?幕天席地,大街之上,为爱鼓掌。 他那个婆娘叫“牛二姐”,一身白肉,也特别彪。 有一次,肉彪子跟对面羊肉铺的段老四打赌,谁输了,谁就和自己老婆当街为爱鼓掌。 赌的是什么呢? 赌的是当年除夕夜,天上出不出月亮。 但凡有点天文学知识的人都知道,自古至今,年三十也罢,年廿九也罢,从来不会出月亮,因为是月末,月亮在地球背面,看不到。 只有农村老太太才会纳闷儿:哎呀,活了五十多岁了,年三十就没赶上过月亮天儿。 肉彪子当然不懂天文,和对方霸气打赌,他赌当年除夕夜,月圆满天。 肯定赌输了。 初八,十八街开市后,段老四哈哈大笑:“彪子,你赌输了!该兑现诺言了吧?” 本来是句玩笑话,没想到肉彪子当真了,把自己婆娘“牛二姐”从肉铺里拽出来,一下按在案板上,脱下裤子,为爱发电。 整个菜市场都惊了。 这种情况比年三十出月亮都罕见。 自此“肉彪子”这个绰号,声名远扬。 龙海升之所以吸纳肉彪子进入“小刀会”,就是看上了他这股彪劲。 敢为天下先,就是不要脸。 很快,女服务员把茶端上来,每人倒了一杯。 肉彪子呵呵一笑:“水弟,请喝茶!” 陈三爷微微一笑:“谢谢彪哥。” 肉彪子笑道:“彪哥就是个粗人,不似老弟这么儒雅,但彪哥的心,是实诚的!” “那是,那是。” “你看着海河十八号,红红火火,为啥?” “彪哥经营有方。” “屁!都是你水弟的功劳!海河十八号复制的都是长乐坊的经营模式,服务员、服务生规范化管理,微笑服务,态度第一,客户就是上帝!哎?上帝是谁啊?太上老君啊,还是玉皇大帝啊?” 陈三爷被噎得一瞪眼:“呃……” “管他是谁呢!能让咱发财就行!” “对对。” “水弟啊,之前你和龙三哥闹了点误会,我们都听说了,不就是因为一个沈心茹吗?蕉老二的闺女?” 陈三爷一笑:“那可不是一般人,那是蕉爷的千金!” 肉彪子不屑地一笑:“什么千金万两的!脱了裤子都一样!我跟你说,这个女人啊……” “好了,好了,彪哥。”陈三爷打断了他,“小弟前来,是奉三哥之命,取点雷管,三哥跟你说了吧?” 肉彪子点点头:“说了,说了。雷管、地雷、炸药、马克沁机枪,要多少有多少!” 陈三爷笑道:“怎么?海河十八号还是个军火库?” “不不不!”肉彪子摇摇头,“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从不碰军火,但凡有事,都是托道上的兄弟给弄!目前,咱天津卫,有三大军火商,蔡猫、麻六、孙二爷,其中麻六干的最大,美国货、荷兰货、德国货,都能弄到!” “马六?是姓马,排行老六?” “不,是麻子的麻,一脸麻子,叫麻六。” “也就是说,我要想搞到炸药、雷管,得通过彪哥,和他们接头?” “对!” 陈三爷微微一笑:“兄弟我有一事不明白?想请教彪哥。” “请讲!” “这么重要的任务,您说龙三哥为啥非让我一个老千去干呢?我也就是牌桌上逞逞英雄,像这种爆破行动,您和大友哥才是专家啊!” 肉彪子还没回答,“铁罗汉”张全友就把话接过去了:“欸——兄弟,话不能这么说,你得一专多能,全面发展,把自己搞成复合型人才。咱‘小刀会’的弟兄,都是上天能揽月,下海能捉鳖,这是龙三哥对你的历练!” 陈三爷点点头:“了然,了然。” 张全友又道:“水弟,当哥的说句不中听的,上次你私放了沈心茹,你知道给龙三哥带来多大麻烦吗?三哥暴跳如雷,也就是你,换做我们,早就被宰了!” 陈三爷笑道:“我不也是差点被‘做’了嘛!还险些搭上玫瑰的命!” 铁罗汉一笑:“所以啊,你就更应该珍惜这次机会,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投名状!从此咱们兄弟五人蛋子穿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龙三哥、你、我、彪子、小诸葛,完美团队,所向披靡!” 陈三爷发现天津的混混,无论大小,都特别能白话。 京油子,卫嘴子,名不虚传。 陈三爷一抱拳:“听大友哥一席话,豁然开朗!豁然开朗!” 铁罗汉很得意:“水弟啊,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佩服你!你就是茅坑里耍大刀……” “怎么讲?” “能文(闻)能武(捂)!” 陈三爷呵呵一笑:“那大友哥,您就是大拇指塞进了屁眼里……” “怎么说?” “处事(屎)圆滑!” “哈哈哈哈!” 陈三爷是要粗俗有粗俗,要高雅有高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玫瑰在一旁听得直撇嘴,什么玩意啊,一群粗俗的败类,当着女性说些恶心段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玫瑰的妖艳和狂野,只针对她喜欢的人,或者被她做局的人。 像铁罗汉、肉彪子这种没有干系的油腻男人,她是一点都不想卖弄风情。 铁罗汉看出了玫瑰的不悦,嘿嘿一笑:“玫瑰妹妹,越看越美!这身风衣真不错,适合你!身材全衬出来了!啧啧!瞧瞧!该高的地方高,该凹的地方凹,还浑身香喷喷的,你就跟那天上的嫦娥一样!” 这货在圆刚才上楼时说错的话,他刚才说玫瑰比窑姐漂亮,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可这又何尝不是第二次语言挑逗呢? 玫瑰咯咯一笑,一起身,脱下了风衣,露出鼓鼓前胸,把风衣递给铁罗汉:“你闻闻!” 铁罗汉一下懵了:“闻?” 玫瑰直接推给他:“闻闻!香不香!” 铁罗汉傻乎乎接过风衣:“玫瑰妹妹,我可真闻了?” “使劲闻!” 铁罗汉深吸一口,怒赞:“香!香死那个嘞!” “有奶香味吗?” 铁罗汉已经被玫瑰整傻了,不由地看了看陈三爷和肉彪子。 陈三爷微笑不语,肉彪子不知所措。 铁罗汉尴尬了:“玫瑰妹妹,过分啦,过分啦。往远里说,你是龙三哥的女人,眼下,你是水弟的女人,勾二嫂、着红鞋、洗马榄,江湖三大忌,可不要害哥哥哦!” 玫瑰咯咯大笑:“大友哥,你已经勾二嫂了!你知道这衣服是谁的吗?你的亲大嫂柳爽的!咯咯咯咯!” 铁罗汉目瞪口呆:“柳爽的?” “对啊,今天早晨我在龙三哥家洗了个澡,换的柳爽的衣服,怎么样,柳爽的衣服香不香?没准上面还有龙三哥的味道呢!” 铁罗汉满脸通红:“别闹,别闹!” 第59章 夜宴 陈三爷忍俊不禁,咳嗽了两声,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事!彪哥,雷管什么时候能弄到?” 肉彪子掐指一算:“明日午时。” “一般多少雷管能炸掉一艘货船?” “大船50根!小船20根!” “那我要100根!” 肉彪子一惊:“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如果有可能,我想炸两艘!” “有气魄!” 陈三爷想了想:“只有雷管还不行,彪哥和大友哥还得教我如何制造定时炸弹。我不可能拿着雷管上船当场点燃吧?那样我跑不掉,还有可能炸死自己!” 肉彪子呵呵一笑:“当然!水弟听我讲……” 很快,陈三爷获悉了这群江湖歹人制造定时炸弹的手段。 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那时没有电子定时的爆破技术,土鳖子有土鳖子的方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雷管上不是有引线吗?用火药棉线把引线连起来,然后把一根香绑在火药棉线上。 这种香,是特制的,烟很小,几乎看不到。 火药棉线要绑在香的底部,具体多大距离,看任务的紧迫度。 把雷管放在爆破的位置,偷偷点燃那根香,然后跑掉。 香慢慢燃烧,没有明火,都是暗火,像绿豆蝇,等燃到火药棉线的位置,哧——地一声,火药棉线被引燃,快速燃烧,而后再引燃雷管引线,嘭地一声,就爆炸了。 江湖歹人都是这样作案的。 半炷香,就是半小时,一炷香,就是一小时,四分之一炷香,就是十五分钟。 提前踩好点,看看自己逃跑的距离和时间,来决定香的长度。 换句话说,雷管爆炸时,人早就跑远了。 制作简单、使用方便、安全干净、高效节能。 实在是江湖杀手居家旅行,必备之良“药”。 陈三爷听后仰天大笑:“行行出状元啊!” 肉彪子一脸得意:“江湖百门皆是技,一招吃遍天下鲜!” “然也,然也!” “水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尽管问!” “没有了!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那就按计划行动?” “明日午时取货!” “得嘞!100根雷管,定然凑齐!” 陈三爷喝了一口茶,起身道:“彪哥,大友哥,兄弟就先告退了!” 肉彪子一抬手,笑道:“你现在身无分文,能去哪里?今晚就在海河十八号住下,晚上我找几个姑娘,咱们打打牌,喝喝酒,乐呵乐呵!” 陈三爷心下一惊:哟?这是绑定我了!遂微微一笑:“白吃白喝,小弟不好意思啊。” “说啥呢,水弟?咱是亲兄弟,海河十八号也是你的家!你只是暂时走了背字,让龙三哥有些不悦,等炸了蕉老二的货船,咱还是一家人!” “既如此,小弟就不客气了!” 铁罗汉插话道:“完全不用客气!今晚大醉一场!不醉不归!” 陈三爷大笑:“往哪儿归啊?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都是二位哥哥的,这不就是家吗?” 铁罗汉笑道:“归到女人的草坑里。夜深人静,鸟要归巢。嘿嘿嘿嘿!” 陈三爷一愣,心道:厚颜无耻、淫浪下贱,非你莫属!遂霸气一笑:“大友哥比喻恰当,栩栩如生,如画卷铺在眼前!马良来了再添一笔,鸟就要飞起来了!” “哈哈哈哈。” 棍儿和肥牛只能陪着傻笑,在这些高段位的人面前,他俩递不上话。 玫瑰只觉得陈三变了,变得下贱,变得龌龊。 她的心有些痛,以前她希望陈三放开点,现在陈三放开了,她又觉得有些失落。 她在想:唉——这世上的男人,是不是都一个屌样啊?所有的正人君子、坐怀不乱,都是装出来的,大恶似善、大奸似忠、大淫似正、大伪似真! 陈三之前谦谦君子、一表人才,也许是还没打开内心的罪恶阀门,一旦打开,很可能是“一表人渣”。 她有点看不透陈三了。 但陈三敢于刺杀蕉老二,这让她心情愉悦,干死蕉老二,沈心茹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陈三。 这是血仇,一辈子无法释怀。 但如果陈三真这么干了,玫瑰又有点后怕,念及于此,后脊梁阵阵发冷,陈三的心得硬到什么程度,才能杀死最爱的女人的父亲? 陈三命苦,大家都知道,陈三心善,有目共睹。 玫瑰当初就是看到了陈三骨子里流淌的那丝善,才义无反顾地跟他跑出来。 尽管她处处刁难陈三,天天咒骂陈三,但她对陈三的爱,从来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这一刻,玫瑰犹豫了,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她再也看不透面前这个男人。 夜幕降临,海河十八号熙熙攘攘,火树银花。 长乐坊被炸了,海河十八号成了天津卫赌徒退而求其次的地方。 这群赌徒也是真不要命,长乐坊火灾烧死了三个人,两个赌徒,一个女服务员,烧伤数十人,也算特大事故,但赌徒们该玩还是玩,只要有赌场,欣然驾到。 陈三爷看着这些人,摩肩接踵走进赌厅,他感觉这就是一群鬼,每副皮囊下面,都是罪恶的灵魂。 这世间仿佛是地狱,花花世界里包裹的都是血泪污泥。 名媛的一颦一笑,大亨的雪茄美酒,太太们的妖娆眼神,穷鬼们的忐忑不安,一屏屏,一幕幕,都像是阴兵过道。 这个世界太虚幻了,如梦似烟。 为什么会有黄、赌、毒? 因为它可以让富翁开怀一笑,让穷鬼暂时忘掉烦恼,在掏空神髓的快乐中,共同铺就一条阎王大道。 三楼会客厅里,肉彪子让服务生搬来了烧酒、红酒、黄酒。 至于菜嘛,他不如龙海升吃得那么精细。 全是实实在在的大硬菜:熏猪头、蒸卤蛋、手抓羊肉、烤牛鞭。 不愧是十八街卖肉出来的,深得动物器官之精髓。 玫瑰都傻了:“就没点素菜吗?” “有啊!” 肉彪子一招手,服务生端上来:大葱蘸酱! 玫瑰气得一皱眉头:“那你们吃吧!我不吃了!” “别啊,玫瑰妹妹,你想吃啥,你说!” “我想喝百合莲子羹!吃香酥地三鲜!” 肉彪子转头吩咐服务生:“通知伙房,百合莲子羹!香酥地三鲜!” “是!赵先生!” 玫瑰莞尔一笑:“谢谢彪哥——” “客气啥!来吧!先干一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下。 随后就是东扯蛤蟆西扯淡,天南地北,一通神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情绪都上来了,铁罗汉建议:“打牌!” 一声令下,扑克上桌,铁罗汉哗哗洗牌:“从来还没跟水弟对战过呢,愚兄想领教一下‘鬼手陈’的技术,哈哈哈哈!” 陈三爷笑道:“大友哥,客气了,能陪大友哥打牌,兄弟的荣幸!多大赌注?我身上可没几个钱。” 铁罗汉斜眼看了看肉彪子,随即坏坏一笑:“钱是身外之物,脏!在这个牌桌上,不动钱!” 玫瑰眨眨眼:“那赌什么?” 铁罗汉嘿嘿一笑:“自己人,玩点有意思的,赌……脱衣服!谁输了,脱一件衣服,脱光为止!” 玫瑰一听,就恶心了,全是这类货色,喝点猫尿,分不清东西,本性暴露,淫滥无比。 第60章 禽兽不如 玫瑰不悦地说:“我才不玩呢!想占我便宜?” “玫瑰妹妹,话不能这么讲,你要赢了,你还占我便宜呢!”铁罗汉笑着说。 “哎哟,我稀罕看你啊?你多长了一个啊?”玫瑰一撇嘴。 铁罗汉哈哈大笑:“鸡是一样的鸡,大小分高低!” 玫瑰冷冷一笑:“炮是一样的炮,就看啥火药!” “哈哈哈哈!”众人仰天大笑。 全是江湖混子,谁也不让谁,斗嘴闹乐子,全都不落话。 玫瑰年龄不大,可是老江湖了,小时候就被亲爹卖到了窑子里,这窑子正是海爷海震宇开的。 第一次就被海爷这个老棍占去了。 当海爷那一团肥肉把她覆盖时,她疼得直流泪。 她既恶心,又害怕,当床单上那一抹红出现时,泪珠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在极度惊恐和极度厌恶中,完成了第一次。 事后,肉体的伤害和心灵的摧残,让她如同一条脱水的鱼,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 她恨透了这个世界,恨透了男人。 但她非常聪明,懂得保护自己,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为了取悦海爷,她扮猪吃虎,故意放低姿态,向妓院里的其他窑姐求教闺中秘术,那些窑姐欺负她,让她给洗脚,给点烟,给捶背,她都答应了。 为了就是把这些窑姐的技术学到手。 后来,她学了一身好本领,故意接近海爷,每次海爷来喝花酒,都把海爷伺候得飘飘欲仙。 海爷这才把她从窑子里拎出来,放在身边,成了近身丫鬟。 玫瑰总算松了一口气,终于爬出了火坑,避免了一辈子待在妓院的悲剧。 后来,海爷见这个小丫头聪明伶俐,便带着她参加各种赌局,言传身教,把玫瑰培养成了一代“流莺”。 玫瑰知道自己的角色,对海爷百依百顺。 海爷让她陪谁,她就去陪谁,保证把对方弄得神魂颠倒。 但心里,她恨死海爷了。 每次海爷在她身上驰骋一番后,昏昏睡去,鼾声如雷,像只死猪,她都有一种一剪刀捅死海爷的冲动。 但她不敢,她知道逃跑不出哈尔滨。 直到陈三爷出现,她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凭借丰富的阅人经验,她知道陈三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是个好人。 曾几何时,她一度怀疑这个世上还有好人吗? 好人都死光了吧! 陈三爷的出现,让她眼前一亮,她终于又想起了孩童时,母亲曾对她说的一句话:世上还是好人多。 多不多,就不深究了,哪怕只有一个,她也觉得母亲这句话是对的。 母亲在她六岁时,就着了风寒,后来发展成肺结核,走了。 她和陈三其实是同命相连,都是苦命的娃子。 两人为了生存,历尽千辛万苦,各自练就了一身本领,玫瑰成了“流莺”,陈三爷成了“老千”。 玫瑰已经放弃自尊,可陈三爷没有,他还在苦苦守着底线。 可玫瑰真的放弃自尊了吗?也许是藏在心灵最深处吧。 “快点,快点!搬点了!”铁罗汉拿着扑克急不可耐地说。 陈三爷笑着问:“玩什么?” “打沙蟹呗,玩两明一暗!” “好嘞!” 六个人开始搬点,突然肉彪子说:“哎哎哎,等会儿,等会儿!” 陈三爷一愣:“怎么了?” 肉彪子微微一笑:“实力不对等啊!” 陈三爷问:“什么意思?” “实力啊。目前,海河十八号只有两个人,我和友哥,你们长乐坊出了四个人,你、玫瑰、肥牛、棍儿,你们如果一起出千,我们应付不了!” “那怎么办?” “我之前不说了嘛,叫几个姑娘来陪着打牌!我叫几个女服务员呗!那谁啊,弯头?弯头?” 一个男服务生推门进来:“赵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去楼下场子里转转,如果不忙的话,叫几个女服务员上来,别让她们偷懒,总躲在包间里抽烟!” “几个?” “两个!” “好的!” 很快,两个花枝招展的女服务员小鸟依人地走进来,讲文明,懂礼貌,柔声细语:“赵先生,您好,您找我们?” 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微笑服务,彬彬有礼。 肉彪子豁然一笑:“来来!坐坐!陪我们打打牌!” “好的,赵先生,只是我们牌技不好,恐拖了赵先生的后腿。”两个姑娘笑盈盈地说。 肉彪子还没答话,铁罗汉就叫道:“不怕拖了后腿,就怕拖了中间那条腿!哈哈哈哈!” 两个姑娘娇羞一笑,面颊绯红。 铁罗汉是个十足的色鬼,甚至是色魔,魔鬼附体,他为什么叫“铁罗汉”? 这是他20岁时得的绰号,他太丑了,四方脑袋,斗鸡眼,浑身发红发紫,就像是大便干燥、许久不拉屎,而后用尽全力拉出的一根翔。 由于巨丑无比,没有姑娘肯嫁给他,20岁了还是光棍。 每次相亲,姑娘看他一眼,就能把三天前吃的饭吐出来。 民国时期,男孩都是15岁、16岁就结婚啦,20岁还是光棍,那就跟爱情绝缘了。 为此,周围人给他起了个绰号:铁罗汉。 铁,是肤色,罗汉,是不近女色。 这简直玷污了“罗汉”这个词,降龙伏虎、八部天龙,在三十三天,都坐不住了。 铁罗汉20岁没沾腥,无法忍耐,在一个雨夜,潜入海边一户渔民家里,辣手摧花,欺负了一个80岁的老奶奶。 无耻透顶! 禽兽不如! 后来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当街骚扰过路的女性,而后尾随,待到人迹罕至之处,猛地从背后下手,拖入草丛中,任凭女子哭泣撕咬,他按部就班,完成一系列动作,而后将女子掐死,并毁坏尸体。 民怨民愤,舆情爆发。 警察局坐不住了,撒下大网,将之缉拿归案,判了死刑。 龙海升获悉了消息,感觉此人不简单,是个鬼附身的亡命徒,人才难得,惜才如命,当即花了一大笔钱,买通了法庭庭长,将他捞出来,法庭最终做出庄严判决:此人精神躁郁、神志不清,乃疯子也,所作所为,非能自控,上天有好生之德,且放之回家,以观后效。 意思就是说,这个人是个精神病,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从此,铁罗汉死死效忠龙海升。 牌局已经开始了,铁罗汉恨不得把把都赢,赶快让玫瑰脱光衣服,让他大饱眼福。 他早就对玫瑰垂涎欲滴了,之前碍于龙三哥的面子,他丝毫不敢表露。 现在玫瑰是龙三哥的弃子了,他恨不得一口把玫瑰吞下。 第一把就是铁罗汉坐庄,桌上八个人,每人三张牌,两明一暗。 铁罗汉先说话:“赌一件!” 两个女服务员都没听明白:“什么叫赌一件?” 玫瑰笑道:“就是谁输了,脱一件衣服!” 两个女服务员面面相觑:“哦,好的。” 轮到肉彪子说话了:“跟!一件!” 两个女服务员笑道:“我跟,我跟!” 肥牛一扣牌:“跑了!” 棍儿一扣牌:“跑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跟!加三件!” 众人皆惊。 三件加上铁罗汉提出的那一件,再加上底件,就是五件。 五件衣服,基本就是把外套、裤子、小坎肩、袜子、鞋子,都脱了。 不出意外的话,男人只剩一个裤衩,女人只剩一缕抹胸和一条内裤。 第61章 赤身裸体 玫瑰瞥了陈三爷一眼,一扣牌:“不跟!” 轮到铁罗汉说话了,他急了,他就想看玫瑰的身体:“玫瑰妹妹,第一把就扣牌啊?” 陈三爷在桌下踢了玫瑰一下,玫瑰立马笑道:“好好好!我不跑了,我跟!” 铁罗汉大喜:“这就是对了!都是自家人,不吃亏!我跟!” 肉彪子随即看了看牌:“我也跟!” 现在轮到那两个女服务员说话了,她们的牌不好,本应跑掉,可她们都是看肉彪子的脸色行事,不敢跑,犹豫半天:“我们也跟!” 坏了! 陈三爷本意是让肉彪子和铁罗汉出丑,他以为那两个女孩会扣牌,结果没扣,现在好了,两个女孩跟了,陈三爷肝儿颤了。 他如果继续下注,两个女孩的裤衩都剩不下。 没办法,陈三爷还是怜香惜玉,看了看牌:“跑了!” 可把玫瑰气坏了,瞠目结舌看着他:“你是不是有病?”说罢,扣牌跑了。 很快,铁罗汉继续加注,肉彪子和两个女服务员也都跑了。 铁罗汉赢了。 哎呀,这厮哈哈大笑,吃了蜜般开心,终于可以看玫瑰的三点式了。 浑浊的眼珠都冒绿光了,那种对美色的贪婪,淋漓尽现。 佛家的“六道轮回”是有道理的,有一种人就是畜生道来的,或者地狱中钻出来的。 虽然长了一副人形,但灵魂里是魔鬼、是畜生,也就是反社会型人格,俗称变态。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有人喜欢偷内裤,有人喜欢闻别人的袜子,有人喜欢偷吃大小便,有人色迷心窍,几乎疯癫。 人前六根全,背后一只鬼。 是鬼在操纵他,做一些龌龊的事情。 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被鬼上身了,直到犯下大案,判了斩监候,那只鬼灵魂出窍,于虚空中冷笑。 他才恍然大悟,晚了,等待他的是刽子手的手起刀落。 愿赌服输,桌上无论男女,对照赌注,各自脱衣服。 陈三爷脱得只剩一条内裤。 玫瑰万般无奈,脱得只剩红肚兜和内内,夹着腿,捂着胸。 两个女服务亦如此。 肉彪子也是只剩一只内裤。 肥牛和棍儿只是把外衣脱了。 铁罗汉得意忘形,不停底瞅着玫瑰的身体,一眼又一眼:“哎呀,玫瑰妹妹,羞涩个啥嘞?都是自家兄弟!” 玫瑰的确是风情万种,但也看对谁,面对这坨干燥的大便,她宁可去死,也不会眉目传情。 陈三爷的鼻子突然嗅了嗅:“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臭呢?” 棍儿也嗅了嗅:“好像是臭豆腐。” 陈三爷摇摇头:“不对,不对,像是屎坏了那个味儿。” 陈三爷出身乡野,深谙此味,在乡下,很多人会随地大便,找个犄角旮旯或者河边青草处,脱下裤子就排,过几天,风一吹,干了,再过几天,太阳一晒,馊了,比刚排放时,臭十倍! 肉彪子哈哈大笑,一抬腿把大脚丫子放在桌上:“我!应该是我,汗脚!赌输了,鞋脱了,没办法!” 玫瑰五脏六腑一阵翻腾:”yue——”差点吐了。 “玫瑰妹妹,习惯了就好了!” “我八辈子都习惯不了!” “哈哈哈哈,来来来!喝杯酒!压一压!”肉彪子举起酒杯。 众人得给他面子,一饮而尽。 铁罗汉继续坐庄,又发了一轮牌。 这次陈三爷放狠了,他不再可怜那两个女服务员,她们都是肉彪子的玩偶,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各安天命吧。 否则的话,岂不是让玫瑰跟着脱个精光? 陈三爷对玫瑰已经有感情了,拿她当妹妹。 陈三爷对棍儿和玫瑰使了个眼色,胳膊肘一歪,一招“偷梁换柱”,凑成一把“朝天发”:黑桃8、方片8、梅花8。 铁罗汉叫第一轮:“五件!” 这是疯了!谁身上还有五件衣服? 扒皮拔毛吗? 陈三爷笑呵呵地问:“就剩一件了,那四件怎么算?” “好办!摸摸也行!输几件,就让赢家摸几下!” 陈三爷问:“摸哪里?” “哪里都可以!由赢家来定!” 玫瑰怒道:“我不玩了!恶心!” 铁罗汉笑道:“不让摸也可以!自己撅起屁股来,面对大家扭四下!” 陈三爷点点头:“有点意思,我跟!” 除了陈三爷,其余人全跑了。 铁罗汉眨眨眼问陈三爷:“开不开牌?” 这厮心里早已打好算盘,开牌后,甭管谁输谁赢,玫瑰都得脱下一件衣服,因为有一个底注,要么脱肚兜,要么脱内裤,这两件衣服无论脱哪一件,都秀色可餐。 陈三爷喝道:“不开!我再加五件!” 铁罗汉懵了:“水弟,三思啊!现在就咱俩了,两个大老爷们,有意思吗?” 陈三爷笑道:“换换路子!玩点高级的,别这么庸俗!” “哎哟,到底是读书人,你给说个高雅的!”铁罗汉晃着四方脑袋说。 陈三爷思忖片刻,突然拿起桌上一根筷子:“谁输了,吞进去!” 铁罗汉大惊:“吞哪里?” 陈三爷微微一笑:“胃里!” 铁罗汉一愣,眨眨眼:“怕是有点危险啊!” “敢不敢吧?” 铁罗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底牌,他早已和肉彪子换了牌,三张6。 自认胜券在握,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忘了陈三是新晋“赌神”,于是豪气冲天:“跟!不就是吞筷子嘛,撑得住!” 陈三爷依然不开牌:“再加五件!” 铁罗汉陡然一惊:“这次怎么算?” 陈三爷低头满桌子找东西,忽地搬起桌上的熏猪头,掂了掂:“把它也吞进去!” 铁罗汉汗如瀑布:“哪里?” “和筷子一样,胃里。” “一口吞?” “一口吞!” 周围人捧腹大笑。 铁罗汉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犹豫片刻,再次看看手中的底牌,一咬牙:“草!吓唬谁呢?我跟!” “开牌!”陈三爷大喝一声,随即亮出底牌:888! 铁罗汉心口一凉,也挑开底牌:666。 陈三爷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托着熏猪头,恭恭敬敬递过去:“大友哥,请!” 铁罗汉脸都绿了,满脸堆笑:“水弟,这个恐怕是有点痛哦,容易出人命,你看……是不是……给老哥个面子?” 陈三爷想了想:“这样吧,筷子和猪头都不用吞了,您只需脱光衣服,给众人跳支舞!” “那太好喽!”铁罗汉如释重负。 陈三爷补充道:“别急!前提是,桌上的女性,都不需要再脱衣服了!大友哥同不同意?” 铁罗汉必然同意,否则把猪头和筷子吞进去,他做不到,他又不是鹅幻世家,更不会魔术杂技。 铁罗汉一拍桌子:“我同意!”说罢,迅速脱掉所有衣服,一跃跳上桌子,撅起大屁股,对着众人一通摇摆。 丑陋不堪,恶心至极。 玫瑰感觉喉咙里一阵翻腾,再也忍不住了,急忙起身,躲在陈三爷背后,“哇”地一声,吐了。 两个女服务员一言不发,默默地向陈三爷投来感激的目光。 陈三爷就是这么讨女人喜欢。 他懂得关爱女性,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形态下,在所有男人都把女人当作私有财产的时代里,他总是拼尽全力,托起女性的尊严。 他时刻记着母亲生前说的那句话:三儿,做个好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陈三爷境界非凡,聪明的女人,一目了然。 所以,沈心茹只见他一面,就终生难忘。 四姨太,只和他打了几次牌,就愿意抛出300万,为他解燃眉之急。 玫瑰,一个江湖“流莺”,最不在乎的就是男欢女爱,却对陈三爷情有独钟。 世间财富拔地起,不如至善一颗心。 突然,铁罗汉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从桌子上栽下来,仰面朝天,直挺挺砸向玫瑰。 他故意的,借着酒劲儿,想让自己这一身囊肉,去触碰玫瑰洁白的身体。 陈三爷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一下托住铁罗汉的身体,随即把他抱在怀里,笑道:“大友哥,你喝多了!” 铁罗汉挣扎起身,站稳脚跟,冷冷地看着陈三爷,突然指着陈三爷的鼻子:“我——草——你——玛!” 陈三爷最忌讳别人侮辱自己的母亲,脸一沉:“大友哥,你怎么了?” 铁罗汉恼羞成怒了,他本以为今晚来到自己地盘上了,可以趁机在玫瑰身上揩油,不料陈三左挡右挡,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他的好事,他爆发了。 气氛瞬间尴尬。 肉彪子一脸阴险,冷笑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这个情况,他本应该站起来,当个和事佬,拍拍两人肩头:“都是自家兄弟,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可肉彪子根本没有这样做。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彪哥、大友哥,饭我吃好了,感谢两位盛情款待,我们就先撤了!” 铁罗汉一抓陈三爷的脖领子:“我草泥马!你听见了吗?” 棍儿和肥牛眼珠子都红了,棍儿已经把手伸进口袋,握紧了那把左轮手枪。 第62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铁罗汉依旧死死抓住陈三爷的脖领,用更大的嗓门:“我草泥马!听见你就回个话!” 陈三爷淡淡一笑,用极其平和的语气说了一句:“我妈死了。” 这一刻,陈三爷已经动了杀念,铁罗汉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提陈三爷的母亲。 儿虽弱,母不可辱,辱之,必遭杀身之祸。 当陈三爷轻描淡写地说出“我妈死了”这句话时,内心排山倒海,宛如刀割。 一个极其强势的人,突然变得温和,就是要杀人了。 铁罗汉不知死活,一指陈三爷的鼻尖,恶狠狠道:“你听好了!我今晚必须把玫瑰办了!你再敢放一个屁,我整死你!” 陈三爷瞥了肉彪子一眼,肉彪子往后一仰,把大脚丫子担在桌子上,身子倚着沙发,点上一根香烟,冷冷地看着陈三爷。 欺负人啊,欺负陈三爷失势落魄,欺负陈三爷势单力孤。 玫瑰见情况不妙,再僵持下去,恐凶多吉少,她为了陈三可以付出一切,忙一抬胳膊,把芊芊玉手搭在铁罗汉的肩头,笑道:“大友哥,别生气嘛,喜欢妹妹,那就疼疼妹妹!” “玫瑰!”陈三爷一声怒吼。 这一嗓子,震得整个屋子嗡嗡作响,所有人都吓得一颤。 铁罗汉一仰头,怒视陈三:“怎么着?你非要跟我杠一杠,是吧?” 陈三爷面无表情:“玫瑰是我的人。” 玫瑰听闻此言,芳心乱颤,眼圈一红,差点落泪。 这句话,她等得太久了。多少次魂牵梦萦,多少次编织香梦,如今梦想成真。 铁罗汉冷冷一笑:“我今晚就把她变成我的人!我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疼玫瑰的!” 陈三爷一脸冷漠:“你试试?” 铁罗汉一愣:“草?”随即一伸手掐向玫瑰的脖子。 陈三爷快如闪电,一抬手,薅住铁罗汉的手腕。 两人僵持着,眼冒怒火,看着彼此。 肉彪子挠挠头,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过来,将二人慢慢分开,随后又拍了拍二人肩膀,哈哈大笑:“这才叫兄弟呢!能吃能喝,能打能闹,不分彼此,不分你我!” 铁罗汉眼神直勾勾盯着陈三爷,突然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陈三爷的脸:“真生气啦?我跟水弟开玩笑呢!你不至于这么不识逗吧?” 陈三爷淡淡一笑:“哪儿能啊,大友哥。” 铁罗汉还是忍住了,他不想坏了龙海升的大事,陈三这颗棋子还有用,走完最后一步,再杀他不迟。 肉彪子笑道:“接着玩,接着玩,接着发牌啊!” 陈三爷闷闷地说:“不了,明天还有事,早休息吧。” 肉彪子一愣:“也好,也好。那谁啊?弯头,弯头?” 男服务生推门进来:“赵先生?” “把大床房收拾两间,让水爷和其他兄弟入住。” “是!” 玫瑰扯了扯陈三爷的袖子,示意不在这里住。 陈三爷坚定地看着她,那意思是说,放心吧,没事。 夜深了,海河十八号一楼大厅依然热闹,楼上已变得寂静。 肉彪子给陈三爷一行准备了两间客房,棍儿和肥牛一间,玫瑰和陈三爷一间。 棍儿说:“水爷,你和玫瑰休息吧,我和牛哥在门口守着。” 陈三爷笑了笑:“不必,你和肥牛去另一间房,好好睡觉。” “水爷,我怕……” “不用怕,今晚没事。” 棍儿又把枪掏出来:“水爷,你拿着吧,放在枕头下,以防万一。” 陈三爷摇摇头:“还是你拿着吧。” 棍儿和肥牛退下。 月色妖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落在床头。 陈三爷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眉头微皱,思考着什么。 玫瑰静静地走过来,坐在陈三爷一侧。 两人都没说话,寂静无声。 俄顷,玫瑰把头慢慢靠在了陈三爷的肩上。 陈三爷也没躲。 玫瑰鼻子一酸,眼泪默默流下来:“哥,你抱抱我。” 陈三爷伸出胳膊,将她的肩搂过来。 玫瑰偎依在陈三爷的怀中,忧伤地说:“我不想这样了……” 陈三爷静静地听着。 玫瑰一阵哽咽:“我想离开,我想换一种活法,我再也不要金银财宝、锦衣玉食,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我累了,我累了。” 玫瑰的眼泪滚滚而出。 陈三爷紧紧搂着她,安慰道:“快了,快了,一切都快了。” 玫瑰流着泪问:“哥,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从来没有。”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苦命人。” 玫瑰点点头,泪如决堤之海,翻涌而出。 她把头深深埋在陈三爷的怀里,顿顿搓搓,哭出了一世悲伤。 这二十多年活得,皮不合肉,肉不合骨,身心分离,形神混沌。 她早已感觉不到人间温暖,放浪形骸,得过且过。 陈三爷的出现,宛如茫茫苦海中的一叶舟楫,将她从冰冷的海水中捞起来,重见天日,重见温暖。 这份感觉就像儿时被人欺负了,伏在妈妈的怀中,尽情地哭诉。 玫瑰哭出了心底的一切,所有委屈、无奈、绝望,化作泪水,滔滔而出。 她没有像往日那样放浪,也没要求陈三爷和他肌肤之亲,她就一直哭,一直哭。 直到身心俱疲,躺在陈三爷怀中,静静地睡着了。 月光怒放,洒在玫瑰的脸上。 玫瑰凄美的面孔,带着泪珠,沉浸在月光里,晶莹剔透。 陈三爷望着玫瑰洁白的面孔,思绪万千。 江湖坎坷,人生苦短,谁也不想做坏人,谁也不想做错事。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一个男人,在这个世上活得尚且踉踉跄跄、疲惫不堪,何况一个女子? 玫瑰是用尽全力,才走到了今天。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茶楼酒肆,贩夫走卒。 升斗小民,披星戴月,江湖浪子,贱如蝼蚁。 何期斩断娑婆恨,清风明月在人间! 陈三爷一夜没睡,卯时许,窗外明亮起来,鸟儿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公鸡一声鸣叫,阴阳割昏晓。 玫瑰突然醒了,眨眨眼,见陈三爷双眼微闭,似睡非睡。 她这才明白,陈三爷一晚上都靠在沙发上抱着她,这个姿势,有点累啊。 她赶忙起身,一动弹,陈三爷也睁开了眼。 玫瑰莞尔一笑,继续躺在陈三爷怀中,把手勾在陈三爷的脖子上,柔情似水:“你累不累?” 陈三爷疲惫地一笑:“还好。” 玫瑰扑哧一笑:“你一晚上就这样老老实实坐着?” “要不然呢?” 玫瑰故作娇嗔:“你还真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啊!” 陈三爷一笑:“我不是柳下惠,我是柳下惠的本家柳如是!” “你骂我是妓女?” “不不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咯咯咯咯。”玫瑰笑得如花灿烂。 “水爷,起了没?”棍儿和肥牛在外敲门。 陈三爷赶忙起身:“起了!” 一夜风月温存,该干正事了!拿雷管,制炸弹,剑指蕉老二! 第63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辰时许,肉彪子和铁罗汉推门而入:“水弟,昨晚休息得可好?” 陈三爷一笑:“非常好。” 铁罗汉瞅了瞅屋子,见只有陈三、肥牛、棍儿:“哎?玫瑰妹妹呢?” 陈三爷一指盥洗室:“在洗漱。” 铁罗汉斗鸡眼一眯:“哦,洗澡呢是吧?跟我一样,我也有早起冲澡的习惯,早晨洗澡,一天精神!” 话音未落,玫瑰梳妆完毕,走了出来:“哟,彪哥、大友哥来啦,早上好。” “妹妹好,妹妹好。”铁罗汉色眼迷离。 陈三爷道:“彪哥,去哪里取雷管?” 肉彪子一笑:“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准成!吃点早餐再去呗?” 陈三爷道:“不必了。先干正事吧。” “那……我们出发!” 一声令下,六人出屋。 来到海河十八号大门外,两辆轿车已在门口等候。 一行人上了车,汽车启动,直奔西方。 很快出了市区,路过杨柳青,穿过静海,快到青县了,才在一片松树林前停下来。 大家下了车,陈三爷一看这片林子,枝繁叶茂,幽深不见底,像是土匪出没的地方。 肉彪子站在车前,高喝一声:“水簸箕合细柳,五德托线水长流!” 陈三爷知道这是江湖黑话,肉彪子在和对方接头。 林子中没有动静。 肉彪子又喊了一声:“水簸箕……” 还没喊完,林中传出一句话:“风子回头,尾巴不干净!” “并肩子!合吾!” “什么万儿?通一声!” “念短吧!金杠子趟道,提货的主儿!” 林中呼啦蹿出来一群人,黑衣蒙面,人手一把驳壳枪。 肉彪子笑道:“哎呀,至于嘛,都是老朋友了!” 众土匪背后传出一个声音:“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 陈三爷一听这个声音,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七和尚! 哎吆,不是仇人不见面,不是冤家不聚头! 当年他在山东曹县起步时,靠赌牌声名鹊起,惹恼了当地土匪,土匪把他绑了,索要钱财,土匪头子正是七和尚。 陈三爷不给,七和尚架起油锅,要把他油炸了。 危急时刻,县警察局长潘召来了,解了围。 两人这才化干戈为玉帛: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从此陈三爷和潘召、七和尚、谢四虎等恶棍,紧紧绑在一起。 开赌档,设圈套,抠皮子,挂马子,除了人事不干,什么事都干,在曹县风生水起。 后来陈三爷感觉作孽太多,布了局,鼓动谢四虎,一起干翻了潘召。 而后又谎称是蕉爷的人,把侯督办给骗了。 并交出所有赌档账目明细,还把土匪窝里的案子都捅了出来,如此一来,局长潘召、土匪七和尚、狗腿子谢四虎,人仰马翻。 侯督办镀金心切,雷厉风行,一口气抓了200个土匪,300多个赌徒,破获三十几起绑票、撕票大案。 在曹县获得“青天大老爷”的称号。 侯督办收获满满,高兴地回南京复命了。 潘召、七和尚、谢四虎被打入死牢。 案子一拖再拖,半年后,潘召和七和尚竟然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谢四虎被却枪毙了,都是潘召使的阴招,反骨仔,必杀之。 谢四虎的老婆,婉君,也成了局长潘召名正言顺的姘头。 但此刻,潘召已经不是局长了,他下半生,和七和尚,都得隐姓埋名地活着。 潘召不愧是曹县的地头蛇,这么多年经营的人脉,生死关头,起作用了。 潘召在狱中时,运筹帷幄,指挥家人掏出巨额银票,联系死党,上下打点,买通了官府要差、监狱行刑官。 行刑官用两个死囚犯,做了替身,深夜拉上法场,执行枪决,对外宣称,潘召、七和尚都已伏法。 潘召、七和尚金蝉脱壳,跑出了曹县。 这两个人可不是踏踏实实、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这都是能折腾的主儿。 他们带着婉拒,来到天津外围、青县一带。 为什么来这个地方? 交通枢纽。 南北运河与海河在三岔口汇聚,先有三岔口,后有天津卫,静海、武清、青县,在那个年代河道交错,码头林立,过往商旅,川流不息。 背靠800亩黑松林,这不正是打家劫舍的好地方吗? 干一行,爱一行,重操旧业,恪尽职守。 潘召和七和尚又干起了土匪买卖,他们本来就是地痞流氓出身,曹县铁城镇出来的大混子,靠敲诈勒索、打家劫舍起家。 后来有钱了,潘召捐了个官,才慢慢爬上局长的位置。 和七和尚里应外合,快把曹县掏空了。 现在,胆子更大了,两人深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除了在青县绑架周围土财主、过往商人,甚至开始劫军火了,把晋军协防十三团从天津港口进口的一批驳壳枪、美制地雷,给抢了。 运输车队刚出天津卫,黑压压冲上来几十个土匪,压运人员拼死对抗,还是损失了50把枪,30颗地雷。 从此二人尝到甜头了,想尽一切办法囤积军火,跟港口走私贩子做交易,偷运各式各样的洋枪、地雷,并自制雷管,向周边有需求的团伙贩卖。 世界上两种生意最赚钱,一是军火,一是毒品。潘召和七和尚已经开始做大生意了。 而此刻,正是陈三爷的名号在天津卫冉冉升起的时候。 津门水爷,占据头条。 潘召和七和尚都傻了,他们之前根本不知道陈三跑哪儿去了,如果说他们这辈子临死之前有一个挂念的人,一定是陈三! 恨死这个小杂种了! 陈三把他们出卖了,而后踪迹全无。 他们哪知道陈三跑东北去了,后来又回到山东,再后来又进了天津卫。 地球太大了,陈三如果浪迹天涯,他们还真找不到。 冥冥之中,命运的大手,一挥一折,又把这群人凑在一起。 看来,缘分还是没尽,无论善缘,还是恶缘。 这一刻,七和尚拍案而起:“大哥,我明天带人,进天津卫,干掉陈三!” 潘召坑坑洼洼的麻子脸,肌肉一抽,微微一笑:“不急,咱现在事业刚起步,陈三大红大紫,背后有龙海升这样的‘瓢把子’撑腰,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放心,煮熟的鸭子,他飞不了!” 七和尚划拉划拉秃脑袋,恶狠狠说道:“一想起这个小崽子,我就心口疼,这辈子不把他做成肉酱,对不起家里的面缸!” 潘召哈哈大笑,而后一把将婉君搂过来:“妞子,去年谢四虎和陈三把我干翻了,谢四虎已经见阎王了,现在陈三也找到了,高兴不?” 婉君回答:“高兴,高兴!逮到这个小兔崽子,把他炖了!” 她也不敢说不高兴,本来她和谢四虎是明媒正娶、合法夫妻,可谢四虎是潘召的狗腿子,潘召看上了下属的老婆,偷偷潜入卧室,欲行苟且。 她誓死不从,吓坏了:“局长,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我是有夫之妇!您和四虎是兄弟!” 潘召伸出两只手,馋得直流哈喇子:“没事,没事,我不在乎!” 婉君吓得往后缩,潘召猛地扑上去,辣手摧花。 一来二往,婉君也就认了。 谢四虎这才勃然大怒,和陈三掀翻了潘召的船。 后来谢四虎死了,婉君知道是潘召捣的鬼。 她虽然也不喜欢谢四虎,当初也是因为救自己的哥哥,才以身相许,嫁给了谢四虎。 但她从没想过把谢四虎弄死啊,这婚结得,给人家戴了一身绿帽子,最后还给弄死了。 婉君有点愧疚。 她想脱离潘召,但“潘阎王”对她情有独钟,就喜欢这个人妻,属曹操的,以杀她全家作威胁,逼迫婉君和他跑出了曹县。 如今,在青县黑松林,婉君是土匪窝里名副其实的压寨夫人。 潘召真是畜生变得,毫无人性,每次和婉君交欢时,总是问:“我厉害,还是谢四虎厉害?” “嗯嗯,你厉害!” 谢四虎活着时,你这样问,还在人类所能理解的范围内。 现在谢四虎死了,他依然这样问:“我弄得舒服,还是谢四虎弄得舒服?” “别提他了,他都成鬼了。你这样说,我害怕!” “怕什么?就是让他听的!这个王八蛋变成鬼,我都不解气!快说,我弄得舒服,还是他弄得舒服?” “你、你。” 第64章 龙虎堂 陈三爷做梦也想不到,跟自己接头的这个军火商是潘召和七和尚啊。 刚才七和尚在土匪们背后喊的那一嗓子,把他的尿差点吓出来。 肉彪子、铁罗汉更不知道这里面的恩恩怨怨。 二人之所以亲自出马,带陈三来买雷管,就是因为这种军火交易,不是熟人不见面! 假如一个陌生人来提货,说是某某人派你来的,门也没有啊! 必须是熟悉的面孔,而且确定无人尾随,土匪们才会露面。 刚才肉彪子扯着嗓子喊出暗号时,土匪们在林中暗暗观察,七和尚一眼就看到了陈三,他也差点尿了,激动得。 他也做梦也想不到前来买雷管的人,竟是陈三。 以往都是肉彪子和铁罗汉来买货,接了货,就炸轮船、烧仓库,搞得天津卫鸡飞狗跳。 万万没想到,陈三来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既来之,则杀之。 七和尚从人群背后走出来,呵呵一笑,高叫一声:“陈三,别来无恙啊?” 肉彪子和铁罗汉当时就傻了,懵懂得像个孩子:“你们认识?” “大恩人!”七和尚冷笑道。 “哦?”铁罗汉晃了晃方块脑袋,“那么恩从何起呢?” “你问陈三!”七和尚喝道。 陈三爷冷冷一笑,对七和尚说:“七哥,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七和尚仰天大笑:“可惜啊,陈三,你没跟我们一同走啊!你上了岔道了!” 铁罗汉感觉话锋不对了,忙问:“和尚,几个意思啊?” 七和尚呵呵一笑:“罗汉啊,我谢谢你啊!” 铁罗汉不解:“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陈三带来!一会儿我设宴!隆重款待你和彪哥!” “不不不,吃饭不着急,先干正事。” “不不!一定要先吃饭!这道菜你没吃过!” “什么菜?” “油炸陈三!” 铁罗汉终于听明白了,两人有仇啊,不由地转头看了看肉彪子。 肉彪子走过来:“听这意思,和尚哥和陈三有点过节?” “不仅仅是过节。”七和尚哼哼一笑。 “那是?” “过命!” 肉彪子一笑:“和尚,陈三和你有什么过节,暂做冷处理,大局为重,我今天代表龙三爷来做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你和陈三的事儿,日后再说!” “哈哈哈哈!”七和尚仰天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彪子啊,你这是拿龙三爷压我呢?你清醒清醒,这是在黑松林,不是在五大道!” 肉彪子一愣:“和尚,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买卖了,‘小刀会’是什么名号,你也清楚!陈三现在是龙三爷的人,你不要动他!” “命令我?恐吓我?” “和尚,江湖处事,以和为贵!” 铁罗汉插话道:“就是啊,和尚,给个面子!” 七和尚仰望天空,想了想:“按理说,你是罗汉,我是和尚,我比你低一个档次,应该给你面子,但陈三是佛啊,佛来了,都得听他的,你问问他,今天他走得了吗?” 陈三爷微微一笑:“那本尊就说几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全傻了,所有人目瞪口呆。 铁罗汉四方脑袋一晃:“你叨叨啥呢?” 陈三爷道:“《心经》。” 七和尚一瞪眼:“陈三,还耍嘴皮子呢?今天你就是把《大藏经》都背下来,也救不了你!带走带走!全带走!” 土匪们一拥而上,把八个人全绑了,为啥八个人,还有两个司机呢。 铁罗汉怒道:“和尚,你行!你敢这么干?” 七和尚笑道:“我只是请你去吃饭!” 一行人,在林海中,迤逦而行,绕来绕去,到了林子深处。 几间土坯房显现出来。 房后是一片空地,圈了马场,几百匹马正在吃草。 周围有几十个土匪在放哨。 又走了几十米,一排木制房子隐隐约约出现。 都刷了黑色的漆,质朴厚重。 看来这是土匪窝了。 来到一个油亮的木门前,七和尚敲了敲门:“大哥,你看谁来了?” 潘召披着大衣从木屋中走出来,定睛一看,疯狂大笑:“哈、哈、哈、哈——陈三——我可想死你了!” 肉彪子怒道:“六爷!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和尚把我们绑了,这不是待客之道吧?” 他为什么称潘召为“六爷”?因为潘召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麻六! 还记得昨天在海河十八号宴会厅吧,肉彪子曾向陈三爷介绍天津卫三大军火商:蔡猫、麻六、孙二爷。 麻六就是潘召! 潘召小时候生水痘,落了一脸麻子,这个特征是抹不掉了,他从曹县跑出来后,重新混迹江湖,他不能用真名,必须取个绰号,看看自己脸上的麻子,想想自己兄弟姐妹排行老六,于是“麻六”这个名字,应运而生。 如今,江湖上都叫他“六爷”。 七和尚就无所谓了,反正是个秃子,走到哪里都是和尚。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其实他真名叫杜驷栏,无所谓了,“和尚”这个绰号很大众,便于大隐于世。 肉彪子、铁罗汉,乃至龙海升,都不知道“麻六”的真名叫潘召,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更不知道他以前是曹县的警察局长。 潘召见肉彪子生气了,忙挥挥手:“和尚,给彪弟和罗汉松绑!” 七和尚赶忙使了个眼色,两个土匪把肉彪子和铁罗汉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肉彪子眨眨眼:“六爷,您和陈三到底有啥过节啊?我们都懵了!” “别急!龙虎堂问话!”潘召一声令下,陈三等人被推进了一个木制棚屋,杆栏式结构,还挺宽敞。 屋内悬吊十二盏火盆,盆内黑油烈火,熊熊燃烧,正厅上一把虎皮交椅赫然而立,椅子后面一副宽大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龙虎堂。 土匪气息浓厚,草莽之味充足。 呐,这就叫专业。 潘召真不是一般人,干什么像什么,当过民国公务员,会带队伍,落草为寇,重回土匪窝,依然打理得井井有条。 众人落座,两个司机也松了绑,唯有陈三、玫瑰、棍儿、肥牛,被绑着,站在大厅中间。 现在,玫瑰、棍儿、肥牛,其实是最蒙逼的。 他们打心底里“佩服”陈三爷了,都想给他磕个头,别人是朋友遍天下,陈三爷是仇敌遍天下,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跳出来,要弄死他! 跟着这样的老大,何愁不早死? 第65章 杀人 潘召端坐虎皮椅,大喝一声:“陈三!当初为什么背叛我?” 陈三爷仰天一叹:“咱们做的事,太缺德了!” 潘召冷冷一笑:“你个赌徒装什么慈悲啊?说实话!谁指使的你?” 陈三爷摇摇头:“没人指使。我们当年搞得那些赌档,手太黑,那么多人家破人亡,我良心发现,金盆洗手,所以……” “所以,你就胳膊肘往外拐,调炮往里打!你想金盆洗手,你跟我说啊,为什么要翻我的船?” “我如果告诉你我想撤出,你会放了我吗?十二家‘六合义’赌档,全靠我撑着!” 潘召嘿嘿一笑:“哦,我差点忘了,你是‘鬼手’。谢四虎那个死鬼在狱里说,他是蕉爷的线人,你是不是也是蕉爷的人?”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要是蕉爷的人,还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我早就在通商口岸任职了,当个货场翻译也不错。” 潘召想了想,道:“可我还听说,当时侯督办提审你的时候,你自己亲口说,你是蕉老二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爷我手眼通天,南京国民政府那边的消息,我一个不落!” 陈三爷笑道:“我当时如果不说是蕉爷的人,侯督办会放了我吗?” “哈哈哈哈!”潘召大笑起来,“真聪明!陈三啊,你如果不背叛我,我们精诚合作,现在你早就家财万贯,娶妻生子了!你说你折腾什么啊,折腾来,折腾去,你……哎?这位女士是?” 潘召盯上了玫瑰。 玫瑰妖娆一笑:“我是陈三的老婆!” 潘召最爱人妻,这句话正中下怀,眼中立马迸射绿光:“噢?我三弟的老婆?行啊,陈三,艳福不浅!来人,先给我弟妹松绑!” 一个土匪走过来,解开了玫瑰身上的绳子。 “弟妹,坐!”潘召指了指大厅一侧的板凳。 玫瑰莞尔一笑:“谢谢六爷!六爷,听刚才这番话,您和我丈夫以前还是老交情呢!那您能不能给弟妹个面子,饶他不死?” 潘召脸一沉:“我问你答。” “什么?” “我问你答!假如一个赌棍在异地他乡,被人绑票了,对方要撕票,此刻,你把他救了,他应不应该感谢你?” 玫瑰想了想:“当然!” “然后你又提携他,完全信任他,给他资金,让他开赌档,大展拳脚,大发横财,他是不是应该感恩你一辈子?” “是!” “可这个人反咬一口,把你的前程毁了!把你从一个政府工作人员变成了土匪,背井离乡,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你会不会杀了他?” “呃……” “说话!” “我……” “呵呵呵呵。”潘召一阵冷笑,“叫什么?” 玫瑰都没听明白:“什么?” “我问你叫什么!” “玫瑰。” “绰号啊?” “不是!我小名叫玫瑰。” “大名呢?这么费劲呢!” “大名还没起,我爹妈都死了!” 潘召瞥了玫瑰一眼,突然又笑起来:“小可怜儿,别怕,六爷疼你!你想救陈三是不是?” 玫瑰点点头。 潘召道:“可以!两个条件!” “您说!” “第一,你得跟了我,做我山寨二夫人!” 玫瑰瞅了瞅潘召那张麻子脸:“啊?六爷,我是陈三的老婆啊,我跟了陈三很久了,我都不嫩了,您占山为王,威震四海,您从哪里不能抓几个小丫头填房啊?” 潘召仿佛没听到玫瑰的话,继续说:“第二,就得靠陈三自己了!” “什么意思啊?” 潘召瞥了瞥陈三爷,道:“陈三啊,别说爷不讲旧情,我给你一次机会!你不是‘鬼手’吗?今天就看看,是你快,还是鬼快!” 陈三爷一愣,不知潘召要干什么。 潘召突然喝道:“把美国货亮亮!” 一个小土匪跑进大厅左侧的小屋里,从里面搬出一个木箱子,放在地上,“咵”地一声打开。 众人低头一看:十把左轮手枪,油光锃亮。 潘召拿起一把,将枪管和枪膛分开,猛地一滑转轮,转轮飞速地旋转起来,随即得意说道:“m1847,美国柯尔特公司制造,稳定性高、火力强大、永远不会卡壳!” 陈三爷一眼不眨地看着潘召。 潘召又低头从木箱子里拿起一颗子弹,填入转轮枪膛,一拨转轮,而后猛地一合,枪支复原。 走到陈三爷身前,道:“陈三啊,爷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就用你那双鬼手,对着自己的脑袋,打到第五枪,如果你还没死,我就饶了你!” 厅内众人,“吁”地一声。 这个概率太小了,左轮手枪,可装六发子弹,现在潘召填入一发,刚才拨动转轮,谁也不知道这一发子弹在哪个位置。 连续打五枪,除非是佛祖开眼,神仙加持,否则小命不保。 有可能打到第二枪,脑袋就轰了。 潘召一声转头一喝:“来人,给他松绑!” 一个土匪把陈三爷的绳子解开了。 潘召将左轮手枪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接过了那把枪。 大厅内,所有土匪都举起了枪,对准陈三爷,生怕他突然给潘召来一枪。 陈三爷鼻尖上都冒汗了。 玫瑰、棍儿、肥牛惊恐地看着陈三爷。 肉彪子和铁罗汉也不知所措。 肉彪子壮着胆儿,说了一句:“六爷,陈三是龙三爷的人,他还有任务在身!” 潘召仰天大笑:“龙三爷?八步合拢三岔口,一把镐头镇津门!” “对,对。” “可陈三是我的仇人!害得我差点掉脑袋!毁了我仕途!散了我家产!让我漂泊异乡,做了土匪!” “六爷……” “休再多言!陈三,开始吧!” 陈三爷掂了掂左轮手枪,突然把枪管和枪膛分离,低头查看转轮。 潘召很纳闷:“哎?你干什么啊?” 陈三爷皱着眉头说:“我检查一下,里面是不是只有一颗子弹!” 潘召不屑地一笑:“行了!你又不是没跟我做过事?我说话向来算数!不会阴你!” 陈三爷点点头,微微一笑,而后猛地转动转轮,转轮嗖嗖旋转,一抬手,啪地一声,枪支复原。 绝对是讲究人,不作弊。 是生是死,全凭天命。 玫瑰却发现了陈三爷不对劲儿,刚才陈三爷露出的那丝微笑,怎么这么可怕? 她跟了陈三爷这么久了,从没见过这种笑容,一种杀气,从眉宇间射出。 陈三爷猛地一抬手,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眼睛一闭,沉思几秒,用力扣动扳机。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嗒”地一声,撞针击在了空弹巢上,没有击中子弹。 过了一关。 玫瑰、棍儿、肥牛,松了一口气。 陈三爷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心跳得如同击鼓,呼吸都不匀称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突然,他一睁眼,目光凶狠,倏地调转枪口,对着铁罗汉的脑门开了一枪。 “砰”地一声巨响,铁罗汉半个脑袋被打碎了,头骨四溅,脑浆子都飞到墙上去了。 应声倒地。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陈三爷一挥手,枪口对准了肉彪子,猛抠扳机,又是一发子弹击出。 一下穿透了肉彪子的胸膛。 肉彪子从板凳上跌落在地,满脸疑惑,抬起手,指着陈三爷:“你……你……为什么?” 陈三爷走过去,对着肉彪子的脑袋,补了一枪。 这一枪距离近,打得踏实,轰地一声巨响,打碎了,脑袋稀碎,只剩脖子了。 土匪们一下把陈三爷围起来,枪口抵在陈三爷脑袋上。 陈三爷把左轮手枪扔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和脑浆子,冲潘召淡淡一笑。 所有人大惊失色:枪里不是只有一颗子弹吗?陈三怎么能打出三发子弹? 还有,他为什么调转枪口打自己人?把肉彪子和铁罗汉轰了? 他杀的可是小刀会核心成员啊? 玫瑰吓得花容失色,棍儿和肥牛战战兢兢。 陈三爷在他们心目中,一直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从没想到他会这么狠! 第66章 质押玫瑰 潘召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少顷,挥挥手,土匪们把枪口压低,退到一旁。 潘召走到陈三爷面前,目光阴狠:“你什么意思?” 陈三爷冷冷一笑:“现在,你必须得放了我。” “我为什么放了你?” “你不放我,就是全军覆没,龙海升可是知道我们今天来交易,一个人也没回去,他会认为是你杀了我们,你不怕他起‘倾国之兵’来打你?” “我怕他龙海升?” “怕不怕,不是嘴上说的,龙海升势力比你大,军界警界都有人,你是个外来户,见不得光!” 潘召这才明白陈三刚才所做的一切,本来自己气势挺强,占主动地位,现在好了,一下子被架在火上烤了。 如果不把陈三放走,这个事还真不好说。 潘召低头沉思,突然一指旁边惊魂不定的两个司机:“不是还有这两个司机吗?我把他们放回去,真相大白!” 陈三爷哼哼一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能放他们两个回去吗?你刚才可是漏了底了!” 潘召心头一颤:然也!然也!刚才见了陈三,情绪激动,一番对话,把底漏了,包括以前的从业履历、侯督办查案事件、南京国民政府贿赂之事。 实属不该,实属不该,此等大事,万不可泄。 那两个司机一听这话茬,面面相觑,撒腿就往屋外跑。 潘召拔出腰间配枪,“磅磅”两枪,击中后背,二人趴在了地上。 潘召低头沉思,踱来踱去,突然把枪口顶在了陈三爷的下颚上:“我把你放回去,你照样可以嫁祸于我!” “呵呵呵呵!”陈三爷一阵爽笑,“龙海升是傻子吗?去了八个人,回来四个人,还都是我的人,假如你是龙海升,你会怎么想?” 潘召点点头,撤了枪:“你回去,难道会向龙海升自首?就不怕龙海升杀了你?” 陈三爷思忖片刻:“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杀了龙海升呢?” 潘召倒吸冷气:“陈三啊,几年不见,刮目相看!说说吧!” 陈三爷愤然道:“龙海升从没把我当自己人!本是一碗清水面,泪落碗中方觉咸!我必须反杀!” “陈三啊,你还真是妨主!谁当你老大,你干谁!这么多年,你这个习惯就没改过!” “被逼的!” 潘召哈哈大笑,突然脸色骤变,再次把枪口顶在陈三爷颚下:“可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绕来绕去,你还是怕死!我今天必须杀你!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说罢,用力一顶,枪口已深深陷入陈三爷肉中。 陈三爷被杵得生疼,怒道:“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失去的能找回来吗?无非是泻心头火!你是三岁小孩吗?” “不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潘召怒吼。 “我回去干掉龙海升!重修长乐坊,盘活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三大赌场都在我控制下!我们一起坐镇津门,共享荣华富贵!大哥,你是个体面人,你不想一辈子在穷乡僻壤当土匪吧?” “大哥,别信他!”七和尚吼道。 潘召斜眼看着陈三爷:“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干掉龙海升?” 陈三爷指了指地上铁罗汉和肉彪子的尸体:“那你相信我能干掉他俩吗?当年在曹县,你会相信我能把你干翻吗?” “你?”潘召刚要发作,突然又压了下来,阴柔一笑:“多久?” 陈三爷思忖片刻:“最少5天,最多10天!” “好,我就给你10天时间!提着龙海升人头来见我!” “谢大哥!” “别急!”潘召一笑,“你给我画了这么一张大饼,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一去不回头?总得留下点什么做质押吧?” 陈三爷道:“汽车上有1000块大洋!” “你少废话!这是正常交易,你本来就应该把大洋留下,把雷管拿走!” 陈三爷一愣,抖了抖袖子:“我身上再无分文!” 潘召微微一笑:“把玫瑰留下吧!” 陈三爷怒道:“不行!” 玫瑰却冲过来,翘着脚说:“行行行!我可以的!把我抵押给六爷,六爷就放心了!老公,你赶紧回去,干掉龙海升,回来赎我!” 陈三爷心疼地看着玫瑰,他知道玫瑰的用意,只有让他先逃出去,才有可能全面翻盘,否则谁也走不出去。 陈三爷的心,在滴血。 玫瑰故作轻松,嫣然一笑:“老公,我知道你一定能行!” 陈三爷心如刀绞,转头怒视潘召:“我回来时,如果玫瑰少了一根汗毛,你知道我会掀起多大的报复!” 潘召正色说道:“10天之内,我不会动玫瑰一个手指头!10之后,我就不敢保证了!” 说罢,一转头,喝令众人:“都听好了!对玫瑰女士,以礼相待,哪个敢造次,我绝不饶他!” “是!”众土匪回答。 陈三爷一狠心:“收货!” ”潘召一挥手:“抬进来!” 两个土匪抬了一个木箱进来,“哐当”打开,里面排列着整整齐齐的雷管。 潘召笑着问:“够不够炸死龙海升?” “我把龙宫都给他炸飞了!” “哈哈哈哈,马到成功!哎?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刚才是什么时候把另外两颗子弹装入枪膛的?” “就是我检查里面是否只有一颗子弹的时候!” 潘召赞道:“鬼手如初,不减当年!” 陈三爷哼哼一笑:“精诚合作,再创辉煌!” 陈三爷身上的子弹哪来的?棍儿给的。 还记得棍儿当初在鬼市上买了几十颗子弹吧?一手拿枪,一手拿子弹,送给陈三爷,让陈三爷防身。 陈三爷挂念师姐,把枪给了棍儿,让他带着枪去上海给师姐送信。 但子弹,两人分开保存了,大概五十来发,每人二十几发,否则一个人装在兜里,鼓鼓囊囊,根本盛不下。 那把枪,是美国制作的左轮,和潘召刚才拿出来的那把m1847,一模一样,都是柯尔特公司制造。 柯尔特公司在那个年代制造了大量m1847,泛滥全世界。 所以,子弹的型号对上了。 陈三爷这才巧施“鹅幻”之法,借检查转轮之际,迅速填入两颗子弹。 时也?运也? 造化也! 陈三爷和铁良、肥牛终于走出了土匪窝。 潘召又派了两个土匪,推着小推车,把雷管推到黑松林外汽车跟前,同时把大洋带回去。 土匪走后,陈三爷仰天一望,眼睛湿润。 把玫瑰留在这里,心都要碎了:这个苦命的姑娘,跟着自己跑出东北,何曾轻松,何曾享福,一路胆战心惊,处处刀光剑影,愧疚,愧疚! 棍儿和肥牛悄悄地把雷管抬到车上,肥牛对陈三爷说:“水爷,我们走吧?” 陈三爷点点头。 问题又出现了,三个人,两辆车,只有陈三爷会开车,他以前在欧洲时,就坐过戛纳女孩的车,在香榭丽舍大街,他学着开过。 后来跟了龙海升,经营长乐坊,龙海升给他配过车。 现在,必须把两辆车都开回去,才能暂时瞒过龙海升。 “你俩谁会开车?”陈三爷问。 棍儿和肥牛一阵懵懂,纷纷摇头:“水爷,别闹,我们哪会开车啊!” “谁他妈跟你们闹了?”陈三爷怒吼一声。 两人吓得身子一颤,水爷已经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人了,手上沾了血,两条人命。 还间接杀死两个司机。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陈三爷是折服,现在就是臣服,甚至有点卑服。 陈三爷怒道:“不会开是吧?学!” 棍儿战战兢兢:“现学啊?” “现学!只要撞不死,就给我把车开回去!过来,我教你们!” 陈三爷先坐上一辆车,按步骤演示:“看清了,红色这个,是点火,点火之后,踩离合,挂挡,松开离合,车就往前走!刹车时,踩这个!转向盘旁边这个红色的扳手,是手刹……” 棍儿和肥牛都懵了,脑电波紊乱。 “听懂了没?” 两人不敢说没听懂:“懂……懂……大概懂了。” “时间不早了!走!” 陈三爷自己驾驶着那辆载有雷管的汽车,让棍儿和肥牛开另一辆。 他也怕这两个人把车开沟里去,万一剧烈撞击,擦出火花,把雷管弄炸了,两人都得上天。 棍儿还是很聪明的,大概记住了程序,赶鸭子上架,没办法,陈三爷脸色阴沉,没人敢惹他。 一咬牙,启动汽车,顿顿搓搓,出发了。 肥牛坐在副驾驶位,胆战心惊:“你到底行不行啊?” 棍儿怒道:“别叨叨了!一会儿撞树上了!” 陈三爷开着车,缓缓地跟在后面。 他在思考。 他设了一个弥天大局,走错一步,就全盘皆输。 龙海升让他去炸港口货船,他本意却是去炸蕉老二,现在又在土匪窝里承诺,炸死龙海升。 他到底要炸谁? 只有他心里知道。 玫瑰,现在深陷贼窝。 沈心茹,已被龙海升瞄上。 师姐,不知所踪。 自己,更别说了,海爷、蕉爷、龙海升、潘召、七和尚、铁良、铁蛋、云鹏,都想弄死他。 局势已经压迫到极点,他自己快炸了。 最紧迫的还是眼下,回去如何交代,肉彪子和铁罗汉已经去阎王那里报到了,怎么跟龙海升解释? 总不能说,两人“噗”地一下,没了吧?就是一个屁散去,也是有味道的。 正思考着,前面的车熄火了,陈三爷刹车不及,差点撞上。 陈三爷走下车,来到棍儿驾驶的车前面,面无表情看了看。 棍儿吓坏了,慌不迭从车上下来,哆哆嗦嗦:“水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踩了刹车!” 陈三爷并没发怒,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慢慢来。” 棍儿大气不敢喘,回到车中,重启车子,颤颤抖抖继续开。 陈三爷的气场变了,不怒自威。 这比暴跳如雷更可怕。 杀人,是分水岭,血凝固,心变冷。 第67章 天才布局! 傍晚时分,三人开车进了天津卫。 街道上熙熙攘攘,陈三爷不敢再让棍儿开了,生怕撞到行人。 将两辆汽车停在一个僻静之地。 陈三爷让棍儿和肥牛下了车,看守那辆载有雷管的轿车。 随后,他自己开上那辆空车,直奔“大南门”赌场。 夜色笼罩,“大南门”赌场里人声鼎沸,陈三爷在“大南门”前慢慢减速,靠着墙根悄悄把车停下。 而后下车,转头就跑了。 半炷香时间,回到棍儿和肥牛看守车的地方,三人汇合。 陈三爷快速进入驾驶室,棍儿和肥牛也钻入车子,陈三爷一脚油门,直奔“海河十八号”。 到了“海河十八号”门前,停下车,三人耀武扬威走了进去。 赌场内荷官和服务员纷纷打招呼:“水爷!回来了?” “嗯嗯!”陈三爷频频点头。 突然,那个叫“弯头”的服务生问了一句:“赵先生和张先生呢?” 陈三爷不假思索:“彪哥和大友哥去‘大南门’了!” “哦、哦。” 陈三爷又道:“弯头,电话在哪个房间?” “在赵先生的办公室。” “带我去!” “好的,水爷。” 一行人来到三楼肉彪子的办公室,“弯头”一直警觉地盯着陈三爷,生怕他动办公室里的账本抑或其他。 陈三爷拿起电话,也不避讳“弯头”,直接要通龙海升别墅的线路。 很快,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声音:“喂?” 是柳爽。 陈三爷忙说:“嫂子,是我,陈三!三哥在吗?” “哦,在!在!啊、啊、啊!”柳爽呼哧带喘的。 陈三爷一看旁边的西洋钟表,才晚上8点,就战上了?牲口! 忙说:“你让三哥接电话,我有要事!” “哦,好、好、啊、啊、啊!”柳爽声嘶力竭。 棍儿、肥牛、弯头,在一旁听得表情凝重。 龙海升的声音传来:“水弟啊?怎么了?” 陈三爷说:“三哥,货拿到了!” “就这事?” “还有一件事……” “你说!” 陈三爷假装思考:“三哥,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龙海升喝道:“有什么不当讲的!” 此刻,电话里声音变得嘈杂起来:“啊、啊、啊、啊,啊——”伴随着柳爽一声由高及低的收音,整个世界清净了。 龙海升的声音再次传来:“说吧,我现在精力集中了。” 陈三爷说:“我感觉彪哥和大友哥,有点不对劲儿……” 龙海升一笑:“哪儿不对劲儿?” “今天和麻六的人接头,他们把我支开了,大概有一个时辰,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 龙海升警觉了:“怪不得你们回来这么晚呢!他们人呢?让他们听电话!” 陈三爷忙说:“不在!” “去哪儿?” “一路上,他们和两个司机开一辆车,我和棍儿、肥牛、玫瑰开一辆车,进了市区,他们让我们先来‘海河十八号’,他们去‘大南门’了!” “嗯?我知道了!水弟啊,货拿到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别让我失望!” “三哥放心,一定搞出个大动静!这几天我需要踩点,‘海河十八号’这辆车,我能不能借用一下?” “拿去!随便用!” “谢谢三哥!” 龙海升挂了电话。 陈三爷撂下电话,看了看弯头:“瞅啥啊?没有了!你还想听第二次啊?” 弯头脸一红:“我……什么都没听见。” “听见也无妨!男欢女爱,正常!” “哦,哦。” “别光听,要自己做,做是好汉,听是下贱!” “啊?”弯头都懵了。 陈三爷哼哼一笑:“真可爱。” 说罢,一转身,和棍儿、肥牛走下楼,钻入汽车,点火启动跑掉了。 将车开到郊外,停在一片水塘旁,芦苇荡漾,波光粼粼。 三人下了车,陈三爷眼望浩淼水面,下令了:“从现在开始,昼夜不歇!你俩要跑遍天津卫所有大中型饭店,裕昌饭店、国民饭店、东方饭店、便宜坊、狗不理,只要有名在号的,都给我跑一遍!” 棍儿和肥牛不解:“去干什么?” “听我说!”陈三爷一声喝,“想尽办法,打探这些饭店近期是否有贵宾预定,尤其是包场的预定,给我记下来!” “是!” “还有!你们之前不都是街头‘佛爷’吗?领着一帮小崽子街头行窃!现在把这些小孩都给我发动起来,让他们在码头、港口盯梢,只须盯梢,什么都不要干!” “盯谁?”棍儿问。 “蕉老二!把报纸上有关蕉老二的照片统统给我剪下来,拿给孩子们看,认准了!摸清蕉老二的行踪!” “明白!蕉老二家不用盯吗?” 陈三爷道:“蕉府人多眼杂,护卫太多,太危险,我自己盯!” “那……您小心。” “还有!明天开始,记着买报纸,最新的报纸,一天都不能落!” “您放心,只要报童走上街头……” “不要等报童!我要最早的!你守在报社门口,堵着印刷车间,只要一分发,你就给我弄一份!”陈三爷有点歇斯底里了。 “是!” “还有!三天内,给我搞到烟花、爆竹、黄磷、电影胶片!” “水爷,其他的好弄,电影胶片……” 陈三爷怒道:“我不管!你哪怕去偷,也得给我凑齐!” “您要胶片干什么?”肥牛皱着眉头插了一句。 陈三爷一瞪眼:“我说什么,你们做什么!” “是,水爷!” 陈三爷伫立片刻,一言不发,最后长舒一口气,恢复了常态:“现在这个时刻,一点都不能出错,否则……” 棍儿和肥牛一起说:“水爷,您放心,我们一定顶住!” 陈三爷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跟着我,吃苦了。” 二人齐呼:“不苦!” 陈三爷淡淡一笑:“你们是不是怕我?” 二人摇摇头。 “我枪杀两个人,你们不怕吗?” 二人一阵沉闷。 “没关系,把心里话说出来。我们亦师亦友,既是师徒,也是兄弟!” 一句话,把肥牛和棍儿的心暖了。 肥牛想了想说:“您最可怕的不是枪杀那两个人,那两个人该死,而是……” “说。” “而是,您一句话,又借刀杀人,麻六抬枪就把那两个司机干掉了!” “你觉得他们不该死?” “也许,他们只是想混口饭吃。” 陈三爷眼神犀利:“肥牛,你听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也许!自己选的路,自己承担后果!不杀他们,咱们三个现在还能活着吗?玫瑰还能活吗?” 肥牛点点头。 陈三爷仰望苍穹,看满天繁星,最终自信地点点头:“行动吧!” 棍儿问:“车和雷管怎么办?” “你们先走,我一会儿会藏好。” “是!” 棍儿和肥牛跑步进入市里。 陈三爷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凝立片刻,走到车前。 突然,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趴在了车上。 他勉强支撑起身体,大口大口喘息,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压力太大了! 整整一天,精神高度紧张,一个个生死劫,一个个解开,一个个迈过。 铁打的,也撑不住了。 他倚着车窗,慢慢坐下去,偎依在车旁,在布置完最后一道任务、送走棍儿和肥牛后,彻底瘫软了。 他才二十多岁,承受得太多,他不想杀人,他知道万物有灵,可今天他杀了四个人。 玫瑰还质押在潘召的手里,龙海升随时可能发现猫腻。 险象环生,惊魂不定。 他抱着脑袋,低声啜泣,痛痛快快地落泪。 万籁俱寂,长夜无语。 这是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还是通往地狱的无尽深渊? 孤寂的灵魂,疲惫的身躯,和这苍茫的夜色融化在一起。 晚风拂过,吹来浮世氤氲,万物蒸腾,掠过千娇百媚,当眼泪洗尽了过往,血色绞杀了青春,崇高的理想和下作的伎俩,都将落入滚滚红尘。 第68章 白小浪 此刻的龙海升也有点坐不住了。 陈三说肉彪子和铁罗汉去了“大南门”,他刚才给“大南门”打了电话。 荷官说,彪哥和大友哥没来大南门。 龙海升纳闷了:“你确定他们不在?” 荷官说:“龙先生,您稍等,我再去看看。” 荷官楼上楼下找了一个遍,终于在“大南门”门口,看到了那辆汽车。 忙跑到楼上给龙海升回复:“龙先生,大友哥的车在楼下,应该是回来了,只是不知他们哪儿了!” 龙海升有点忐忑了,刚才陈三说肉彪子和铁罗汉有点不对劲儿,私自跟麻六勾兑。 他心里长草了:这两个货搞什么呢? 赶忙派人唤来了“小诸葛”彭洪雨。 小诸葛这段时间没露面,是在英租界、日租界拓展区新开的赌场里主持工作。 长乐坊被烧了之后,小诸葛更加谨慎,每次巡查新设赌场的消防工作,都三令五申:见到可疑人,马上上报;闻到汽油味或柴油味,马上上报;发现雷管、炸药吾的,更要上报! 随后又情绪高昂,鼓舞士气:各位同仁,成绩来之不易,荣誉更要珍惜,回首过去,我们昼夜奋战,日进斗金;展望未来,我们荣华富贵,前途似海! 功勋属于大家,汗水浇灌芳华,让我们以财神的名义起誓,风雨无阻,飞黄腾达!努力,努力,努力! 荷官、打手、男女服务员一同鼓掌。 小诸葛在一片掌声中,走下台,一出门,就问司机:“我说的这些话,那些傻比能听懂吗?” “差不多吧。” “一群文盲,费我唾沫!” 小诸葛来到龙海升的洋楼里:“什么事,三哥?” 龙海升一脸阴沉:“彪子和罗汉不见了?” “不见了?不是陪陈三去买雷管了吗?” “陈三已经回来了,彪子和罗汉不见人。” 小诸葛一愣:“他们是开几辆车去的?” “两辆。” “回来几辆?” “两辆!” “谁开的车?” “我哪儿知道!哦,对了!陈三说,他和玫瑰、肥牛、棍儿,开了一辆,彪子和罗汉还有两个司机,开了一辆。” 小诸葛眼珠子一转:“这个组合不对啊!” “哪儿不对?” “两个司机坐在一个车里,一个开车,一个闲着,哪干脆让一个司机去就行了呗?干嘛用两个司机?” 龙海升若有所思:“嗯。可是陈三说,这是彪子和罗汉的安排!他还说……” 龙海升说到这儿,迟疑了,万一肉彪子和铁罗汉真有二心,他作为老大,脸上也无光啊。 小诸葛忙说:“三哥,我们自家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龙海升注视着小诸葛:“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彪子和罗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小诸葛懵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没有啊!三哥的意思是?” 龙海升眉头一皱:“陈三说,今天白天他们和麻六接头的时候,彪子和罗汉把陈三支开了,他们单独和麻六聊了一个时辰!” 小诸葛一听这话,也紧张了:“单独聊了一个时辰?” “嗯!” 小诸葛思忖片刻,哈哈大笑:“谎言!绝对的谎言!” “为什么?” “三哥,你想想,彪子和罗汉如果有二心,干嘛非要当着陈三的面表露呢?以往这么多次购买军火,都是彪子和罗汉去和麻六接头,如果他们想勾兑什么,任何时候都能勾兑!何必非要这一次呢?” 龙海升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这就对了!他妈的,陈三又在耍伎俩!离间计啊!” 小诸葛不愧是小诸葛,脑子反应极快。 突然,小诸葛脸色骤变,大吼一声:“坏了!” 龙海升一惊:“什么啊?” “彪子和罗汉凶多吉少了!” 龙海升一惊:“不会吧?谁敢啊?” 小诸葛目光冷峻,声音都颤抖了:“三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出大事了!彪子和罗汉,恐怕……” 龙海升身子一震:“陈三干的?还是麻六?” “陈三的可能性大!” “我不相信!彪子和罗汉人高马大,还有枪,干不过一个陈三?” “就怕出其不意!打冷箭!” “有没有可能是麻六呢?” “也有这种可能!如果是麻六,事情就更大了!麻六如果只对彪子和罗汉下手,放了陈三,那就是里应外合!陈三是内奸!” 小诸葛这个推理就有点过激了,但也不怪他,他不知道麻六和陈三爷之间的恩怨。 龙海升坐在沙发上,屁股底下都出汗了,黏糊了:“我们和麻六没过节啊!我们是他的大客户,财神爷啊!” 小诸葛果断说道:“那就是陈三!陈三干掉了彪子和罗汉!” 龙海升倒吸冷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真是他干的,他干嘛还要回到天津卫呢?直接跑了不好吗?” 小诸葛陷入沉思,良久,道:“是不是咱们的计谋被他看穿了?让他去炸货船,其实是诱捕,他猜透了?” “猜透了,也应该跑啊。怎么还带着雷管回来了?” “那就是要炸你!”小诸葛猛然一句。 龙海升都毛了,一激灵:“啊?” 小诸葛觉得说错话了:“炸咱们!” 龙海升额头上冒汗了,他对陈三爷刷新了认识,以前他一直认为陈三爷就是个多情种,心慈手软,不敢杀人放火,现在看来,这小子太可怕了。 “小刀会”纵横十七年,在天津卫没人敢惹,铁罗汉和肉彪子的名号也不是吹出来的,这二人以凶悍残暴、禽兽不如着称,让一个文弱的陈三给干死了! 魔术师把黑社会铲了,拍案惊奇! 蓦地,龙海升脑袋“嗡”地一声:陈三可不单单是魔术师,他是老千!进而眼前一黑,想起了那首《千门》绝唱: 一入千门离骨肉 幽幽黄泉挑鬼灯 六亲入棺脚抹油 杀尽青鹤不留行 老千,六亲不认,凡挡我财路、折我寿数者,格杀勿论! 无亲情、无爱情、无友情,冷酷无情! 陈三,骨子里就是个“千手”,一切温文尔雅、多愁善感,都是画皮。 龙海升已经感觉到危机了,以前小看陈三了! 小诸葛忙问:“陈三现在在哪里?” 龙海升一愣,都不好意思说,不但没识破陈三的谎言,还搭上一辆车,谁知道陈三现在拉着100根雷管去哪儿了? 踯躅片刻,道:“他傍晚回来后,在海河十八号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拿到雷管了,去踩点,开着车跑了!” “几个人?” “什么几个人?” “玫瑰、肥牛、棍儿在不在?” “我哪知道!他打的电话!我又没看见!” 小诸葛马上拿起桌上的电话,要通了海河十八号:“喂?我是谁?我是彭洪雨!你耳朵聋了?” 电话那端正是荷官“弯头”,弯头忙说:“彭先生你好!” “什么先生后生的!以后别娘娘们们的!我问你,今天傍晚,陈三回来时,身边几个人?” “呃……两个,肥牛、棍儿。” “玫瑰不在?” “没看到玫瑰。” 小诸葛挂了电话,对龙海升说:“没错了!他先把玫瑰藏起来了,他和肥牛、棍儿正找机会弄死咱们呢!”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嗒嗒的声音。 二人吓了一跳,目露惊恐,龙海升赶忙躲在窗帘后,轻轻拉开窗帘,悄悄往外看。 是印度阿三的治安巡逻队,一群阿三排着队走了过去。 两人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都吓破胆了。 谁能想象威震津门的龙海升,神机妙算的小诸葛,会被一个外地人陈三搞成这样? 这就是斗争的辩证法。 角色转换了,以前陈三爷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想着法地算计陈三爷,鼓捣陈三爷。 现在陈三爷猫起来了,他们站在了明处,谁不怕打黑枪啊? 晚上睡着觉,一捆雷管扔进来了,你受得了吗? 早晨一启动车,汽车炸了,你顶得住吗? 就算你不开车了,房子外围加固,但你有产业啊,你得开赌场啊,生意不能断流啊。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只要陈三爷不出手,他们就永远胆战心惊。 小诸葛想了想,道:“三哥,我看……还是让‘小浪’回来吧!” 龙海升一阵无奈:“那小子不守规矩,我烦他!” 小诸葛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再怎么说,‘小浪’也是自己人,” 小诸葛口中的“小浪”,全名白小浪,龙海升的亲表弟,这不是绰号,就是真名。 家族白姓,他命里缺水,五色五行,白为金,浪为水,金水相涵,所以取名白小浪。 这小子真是“浪”得很,多才多艺,才华横溢,像什么大烟、赌博、妓女、跳舞、歌剧、碰瓷、打架斗殴,样样精通。 还一身武功,天津武士会出来的,学过形意拳、八极拳、西洋拳击。 走路晃膀子,嘚嘚瑟瑟,红皮鞋,绿西裤,蝴蝶领结,白西服。 嘴叼香烟,手盘玉蟾,身后兄弟,一大片。 远看像小丑,近看像马猴。 就一个字:浪! 但打架特狠,而且,极度聪明。 第69章 最干净的爱 龙海升想了想,道:“那……谁把他叫回来啊?难道我去请他吗?” 小诸葛微微一笑:“三哥,这事不劳您大驾,我亲自出马!” “也别太惯着他!他爱来就来,不来拉倒!” “三哥您放心,他一准儿来!” 龙海升之所以这么没底气,就是因为当年是他亲自把白小浪赶走的。 五年前,龙海升事业方兴未艾,白小浪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差点把龙海升折进去。 白小浪挪用了赌场一笔巨款,整整五十万,模仿龙海升的笔迹,签了一张支票,骗过了赌场的账房先生。 拿这笔钱干什么去了呢,给梨园行的戏子打赏。 他看上了一个小花旦,叫云采薇,苏州人,这小花旦双眸明亮,嗓音优美,眉目传情,顾盼流兮,可把白小浪的浪劲吊足了。 台上,云采薇云袖舞动,身形辗转,金喉嘹亮,行云流水。 台下,白小浪带着一群兄弟,翘着二郎腿,吱哇乱叫,频频打赏。 那时候的打赏,是现场扔大洋,一把把往台上扔。 落幕后,云采薇回到后台卸妆,依照规矩,卸妆后,要在班主的带领下,答谢打赏之人。 突然,白小浪一撩帘布,走了进来。 云采薇一看这就是刚才在台下拼命打赏的人,忙道:“多谢公子赏赐,妾身感恩涕零!” 不愧是梨园行的,张嘴就是戏词。 白小浪哈哈一笑:“别客气!民国了,什么公子小姐的,我是个很摩登的人!” “先生贵姓?” “不贵,姓白,你可以叫我浪哥!” “白先生请坐。” “你这戏服……”白小浪抓过云采薇的青衣。 “戏服怎么了?” 白小浪嗅了嗅,嘿嘿一笑:“好香啊!还有汗味呢!” 云采薇脸一红:“先生休要取笑我!” 白小浪又看了看云采薇刚刚脱下的白色绣花戏鞋,一伸手拿起来,放在鼻尖,深吸一口:“嗯!又酸又香!” “还给我!”云采薇一伸手要夺过来。 白小浪顺势一个公主抱,将云采薇抱在怀里。 云采薇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有人,有人!” “有人怎么了?地球上都是人!” 云采薇急促地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已名花有主,张督办的儿子今晚会过来!” 白小浪哈哈大笑:“真不会用词!名花有主能形容自己吗?张督办?王督办我也不怕啊!” “你当真要找麻烦?” “恋爱自由嘛!你们戏子不开窍!真应该带你们去西洋歌剧院,看看《茶花女》、《图兰朵》!” 云采薇咯咯一笑:“哎哟,您还怪modern嘚嘞!” “一般般!” “在哪儿高就啊?” “浪子一枚,不官不仕!” “那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打赏?”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咯咯咯咯。”云采薇大笑。 白小浪自豪地说:“打赏这点钱算什么?大头还在后面呢!以后我包场,你唱到哪儿,我包到哪儿!” “不不不,有点赏钱就行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慎重!” “以退为进,我喜欢!” 两人一来二往,由生到熟,滚在一起,如漆似胶。 张督办的儿子张宪廷不乐意了,小野鸽子脚踏两只船,小逼崽子无法无天,一起办! 找了十几个打手,暗中盯梢,冲入白小浪家中,捉奸在床。 白小浪都没穿衣服,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高起劈挂,一脚拍倒一个。 转身一个后蹬,又踹倒一个。 西洋拳,直摆勾,八极拳,顶心肘,形意拳,劈、崩、钻、炮、横! 大步过水沟!阎王三点手! 刹那间,十几个人打手全倒下了。 白小浪在地板上踱来踱去,依旧没穿衣服,光腚牛子晃来晃去:“谁派你们来的?” 一个打手擦了擦鼻子上的血,道:“大哥,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天冷,别着凉。” 白小浪怒道:“我问你谁派你们来的?” “呃,张公子!” “我就知道是张宪廷那小子!回去告诉他,有种自己过来单挑!学学普希金,学学伽罗华,学学西部牛仔,为爱决斗!” “大哥,你不是马戏团的?好博学啊!早知道就不来打扰您了!” 白小浪一阵诧异:“什么意思?” “一直以为您是马戏团的呢,看来不是!” 白小浪越发疑惑:“为什么觉得我是马戏团的呢?” 那打手嘿嘿一笑:“跟踪您时,看您打扮,红皮鞋、绿西裤、蝴蝶领结、白西服,以为是马戏团的小丑呢!” “我去尼玛的!”白小浪一脚将对方踹倒,“这是最新潮穿搭!” 十几个打手跌跌撞撞回去后,张宪廷大怒,直接找到自己老爸张督办,声称要灭了白小浪。 张督办看着自己儿子,冷笑道:“你瞧瞧你这个德性!为了一个戏子,至于吗?” “这不是戏子,这是面子!” 张督办一愣,点点头:“爹就为你找回这个面子!” 张督办上面还有一个刘都统,手握兵权,炙手可热,两人是拜把兄弟。 张督办讲明事情缘由后,刘督统二话不说,直接派了一个连的兵力过来,把“长乐坊”给围了。 龙海升都懵了,跟刘督统没过节啊? 后来才知道,是自己的表弟白小浪闯的祸,最终龙海升又掏出五十万大洋,才把这个事了了。 可把龙海升气坏了:“你他妈脑子里是不是缺根筋啊?拿这么多钱去包一个戏子?” 白小浪一笑:“爱情是无价的。” 龙海升气得心肌都快缺血了:“无价的是吧?无价的……”说着低头打开抽屉,一阵翻弄。 “表哥,你找啥呢?” “我枪呢?”龙海升稀里哗啦地翻着抽屉。 白小浪一看龙海升真急了,忙说:“表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撤了,你大姨还等我回家吃饭呢!”说完,转身就跑。 龙海升提枪射击,啪啪啪,三声脆响,子弹呼啸而出。 白小浪上蹿下跳,左右挪移,浪步狂奔,逃掉了。 后来龙海升下了死命令:把白小浪赶出天津卫,不许再迈进天津卫一步! 白小浪无所谓,在哪儿都能混,和兄弟们挥手告别,转身离去。 兄弟们依依不舍:“浪哥,啥时才能回来啊?” 白小浪驻足,回眸一笑:“等龙海升请我回来的时候!” 他去了保定,五年,再也没踏进天津一步。 据说是跟保定的“瓢把子”合伙开赌馆了,也有人说他跟“特商”捣腾大烟。 黎明的曙光漂白了天际,晨曦洒落大地森林,天津卫又热闹起来。 陈三爷昨夜一个人又捋了捋整个计划,趁着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回到市里。 他买了一顶圆礼帽,戴在头上,尽量压低,遮盖自己的面容。 而后悄悄来到蕉爷府邸外围盯梢。 他不敢靠得太近,蕉爷的“王牌刺杀队”,共计十二人,昼夜轮流,护卫蕉爷。 都是武师出身,拳快脚狠,实打实的练家子。 他可不想和这群人迎面撞上。 他躲在蕉爷别墅街道对面的一个面包店里,点了一个大面包,一根火腿,找一个靠窗的位置,慢慢吃起来。 突然,蕉爷别墅三楼阳台上一个人影晃动,走来走去。 尽管离得很远,还隔着窗子,陈三爷一眼就看出,是沈心茹。 心立马疼了一下!就像是被刀尖戳了一下。 沈心茹手里拿着一本书,时而低头看一眼,时而仰头叹息。 陈三爷还不知道,沈心茹拿的那本书,正是当初他在沈心茹家里吃饭那晚,看的那本书,郁达夫的《沉沦》。 陈三爷当时没看完,在第六页,折了一个角。 沈心茹收拾书房时,发现了,知道陈三爷读过这本书。 心爱之人动过,已有了心爱之人的气息。 沈心茹把它珍藏起来,从那时起,每当沈心茹思念陈三爷,就会拿出这本书阅读。 陈三爷望着沈心茹的身影,百感交集,他默默地将手伸进胸前的口袋,拿出了那张沈心茹的照片。 这张照片,一直贴着心口存放。 照片上,沈心茹略带微笑,乌发后盘,那种纯真、知性、美丽、善良,跃然纸上。 陈三爷看着沈心茹的笑容,无比心酸,一滴泪,啪嗒,落在照片上,他赶忙擦干净,将照片揣入怀中。 生与死,爱与恨,复仇的烈火,情爱的雨露,交织在一起。 沈心茹就像一朵圣洁的白莲,在第一次见面时,将人间的最纯最美,注入他的心脾。 第70章 至暗时刻 晚上,陈三爷回到那个水塘边,棍儿和肥牛也回来了。 三人都已疲惫不堪,两天两夜没睡觉了,棍儿都咳嗽了,肥牛血压又升高了。 但三人都没获得好消息。 陈三爷在蕉府周围守了一天,也没看见蕉老二的身影。 肥牛和棍儿跑遍了洋场内外各大饭店,总计12家包场预定,有林公馆预定、许府预定、旗人贝勒爷预定,巡回法庭预定,等等。 就是没有蕉府预定。 陈三爷皱眉问:“人都撒下去了吗?” 棍儿说:“撒下去了,我找了十六个小孩,都很聪明,蕉老二的报纸照片也给他们看了,都很清楚!” “东西呢?” “什么东西?” 陈三爷一瞪眼:“烟花、爆竹、黄磷、胶片!” 棍儿赶忙把身后的背篓拎过来,往陈三爷面前一放:“烟花、爆竹、黄磷都有了!今天我也去电影院踩点了,放映室的门锁我也观察了,胶片明天必能弄到手!” 陈三爷点点头。 棍儿从背篓中拿起一个小玻璃瓶:“这些黄磷是从药铺买的,我也没见过这玩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水爷,您检查一下!” 说着,嘣地一声,把瓶塞拔出来。 陈三爷吓了一跳,赶忙夺过来:“你疯了?这玩意会自燃!小心把烟花弄炸了!” 说罢,陈三爷小心翼翼地从瓶中倒出一些黄磷,抹在手心,随着空气的流动,黄磷产生氧化,很快,噗地一声,燃烧起来。 陈三爷立马吹灭,笑道:“没问题!” 他对这玩意太熟了,以前表演魔术时,经常用。 棍儿非常高兴,得到了老大的认可。 肥牛则在一旁表情迷离,有些倦怠。 陈三爷问:“你怎么了?” 肥牛说:“头疼,头疼,脑袋瓜子轰轰的。” 棍儿说:“牛哥一直有头风病,怕累怕熬夜。” 陈三爷知道这个病的厉害,忙说:“你去旁边那个林子,汽车就被我藏在那里,上车休息一下!” “没事水爷,我能坚持。” “你快去吧!” 肥牛跑到车上睡觉去了。 棍儿眨眨眼说:“那我回市里,继续打探消息!” 陈三爷想了想,突然问:“报纸呢?买了没?” “买了,买了!差点忘了!”棍儿将手伸进怀里,掏了出来。 陈三爷拿过来,走入林中,生了一堆火,仔细阅读。 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棍儿说:“水爷,我出发了!” 陈三爷一拍他的肩膀:“先去车里眯一会儿吧,睡两个时辰,五更天出发!” 棍儿高兴坏了:“好嘞水爷,您也歇会吧。”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棍儿也去了车上。 陈三爷坐在火堆前,皱眉思考。 他眼睛都红了,布满血丝,熬得,一直在用脑,一直在思考。 他有一个天才的计划,如果成功了,他在天津就有一席之地。 但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是天塌地陷。 人力所能及的,他一定会做到,可人力之外的呢? 那就是天意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时间可不等人,10天后,玫瑰会怎样? 10天内,龙海升会不会找到自己? 还有,蕉老二最近怎么这么寂静呢? 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摸不准蕉老二的出行规律、行程安排,一切都前功尽弃! 陈三爷仰望夜空:老天啊,老天,帮帮我吧! 我本后山人,今为堂前客,造化弄人,无心作恶! 又是一夜没睡。 天蒙蒙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三人在水塘边洗了洗脸,抖擞精神,再次奔向市里。 晚上亥时许,三人各自回来了。 一无所获! 就连码头上的孩子,也没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报纸上依然是山海关爆发枪战的新闻,还有戏子名伶的桃色事件。 但棍儿带回来一盘电影胶片,这是唯一收获。 陈三爷一句话也没说,命令棍儿和肥牛马上休息,明天再探。 夜无声,乌云行。 一连四天过去了,毫无进展。 陈三爷快撑不住了,当晚他郁结难发,仰天长叹,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棍儿和肥牛一下扑过去:“水爷!” 陈三爷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辰时,晨曦穿透深林,柔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他发现自己躺在车的后排座上。 起身一看,棍儿和肥牛正在前排坐着睡觉。 听到动静了,棍儿和肥牛赶紧起身:“水爷,您醒了?” 陈三爷点点头。 “要不要去看郎中?” 陈三爷摇摇头。 第五天了,第五天了,一切都像死一般寂静! 时空仿佛隔绝了,大地仿佛昏睡了! 这该死的人间!这悲催的命运! 难道我的推算全错了? 难道一切都不会按照我设想地发展? 陈三爷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 又是三天过去了。 第八天了! 第八天了! 玫瑰要死了! 陈三爷也要死了! 他像狮子一样暴躁,像兔子一样忐忑,像猴子一样警觉,像丧家犬一样落魄! 心跳次数一直就没降下来,心脏仿佛要跃出胸膛。 焦虑不安,束手无策。 明月无声滑过云层,沟渠弯弯依然寂静。 突然,陈三爷解开衣衫,将外衣脱下。 棍儿和肥牛愣愣地看着他:“水爷?” 陈三爷走到水塘边,站在一个高岗上,一个深呼吸,纵身一跃,扎入水中。 “水爷!”棍儿和肥牛一起呐喊。 陈三爷在惯性作用下,任凭自己的身体沉入水中。 他翻了个身,静静地躺在水下,透过水层,遥望夜空。 明月怒放光彩,仿佛白玉盘挂在天心,月光穿透水层,洒在他的脸上。 水波晃动,光影折射。 这几十秒,他放空身心,仿佛子宫里的婴儿,被羊水包裹,温暖寂静。 又似临盆前的躁动,孕育着新生。 突然,他的心激灵一下:“有了!” 棍儿和肥牛还以为陈三爷自杀了呢,在岸上焦急等待。 蓦地,陈三爷破水而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声震九霄。 棍儿和肥牛已经傻了,怀疑陈三爷精神错乱了。 他俩其实一直就很糊涂,没搞明白陈三爷到底要干什么。 按照陈三爷在土匪窝的承诺,陈三爷应该去弄死龙海升。 但按照之前的策略,他们应该去炸死蕉老二。 到底弄谁? 陈三爷不说,他俩也不敢问。 陈三爷从水塘里走上来,二人赶忙把衣服递过去。 陈三爷穿上衣服,道:“肥牛,明天你不用去市里探消息了!” 肥牛还以为被踢出局了,忙说:“水爷,我身体还行,头风病没事。” 陈三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肥牛眼睛一亮:“啥?” 陈三爷搂着肥牛和棍儿的脖子,三人肩并肩走进树林,陈三爷慢慢阐述:“肥牛你这样,明天,买一张火车票……” 棍儿和肥牛静静听着,最终,哈哈大笑。 天亮了,三人返回街头。 既要打探消息,又要防止被龙海升的人发现,既在躲避,又在进攻。 也挺不容易的。 一个报童沿街跑过来,边跑边喊:“号外!号外!特大号外!中英日三国谈判结束,蕉爷成功收购远东贸易公司!” 陈三爷心头一颤,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就等这一刻呢! 赶忙买了一份报纸,躲在角落里仔细一看,千真万确! 成了!成了! 百折千回春风至,回眸一笑桃花开! 他即将登上天津卫最耀眼的舞台! 局中局,计中计,全面开启! 第71章 一箭三雕! 这些天陈三爷为什么这么焦虑? 就是等中、日、英三国贸易谈判的消息。 上次报纸上说,谈判时间是七天,他一直计算着时间,在土匪窝里跟潘召交涉时,已经是第六天了。 不出意外,第二天就应该发布消息。 所以他才敢对潘召夸下“最少5天,最多10天”的海口。 他深知,无论是上海财团,还是天津、北平财团,每次中外商务谈判后,依照外交惯例,双方要举行一场联合发布会。 届时会在一个大饭店,邀请中外记者出席。 所有记者一进门,就会发放一个红包,少则十块大洋,多则五十块大洋。 记者们收了红包,在发布会上问的都是不疼不痒、溜须拍马的问题。 所有问题都提前预制好了答案,那些财团大亨、政府官员们,侃侃而谈,说的都是利国利民的话。 至于背后的交易,一字不提。 有些有良心的记者,现场揭发汉奸卖国贼,问题直指幕后交易,新闻发布会结束后,他一定会消失。 这就是陈三爷一直等待的机会。 否则的话,他哪有机会接近蕉老二? 蕉老二身边这么多护卫,自己更是老谋深算,能让你随随便便靠近? 所以,陈三爷才让肥牛和棍儿探听饭店预定的事儿,这种发布会,都是提前预定饭店的大厅。 发布会结束后,还有记者、商界代表招待会。 也就是吃饭,有时是午宴,有时是晚宴。 甚至还会有“堂会”,请着名的戏班子,梨园名角,现场搭台唱戏。 这是那个时代,最上档次、最有面子的庆祝方式。 把整个戏班子都请过来,现场观众按照《戏谱曲目》随便点戏,京剧、越剧、昆曲、河北梆子,都可以唱。 中外记者济济一堂,商业代表推杯换盏,边吃边欣赏,非常热闹。 越是热闹的地方,越是陈三爷发挥特长的地方。 他就不怕热闹,在欧洲大剧院演出时,现场3000人,他一点都不紧张。 3000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卖弄鹅幻,行云流水,凭借口才、技术,牵着观众的鼻子走,弄得现场爆笑声迭起。 他特别熟悉这种“闹中取静”的感觉,人越多,他越清醒。 他深知这种大型活动都是怎么组织安排的,怎么入场,怎么出场,迎宾有几个,现场工作人员有几个。 后厨怎么上菜,怎么上茶水,怎么上果盘。 现场安保如何安排,应急措施有几套。 他都了然于胸! 他只要弄一张记者证,再化化妆,就可以携带自制炸弹,走进饭店大厅,干掉蕉老二。 人越多,越乱,越利于他行动。 而且炸弹,是他自己亲自设计的。 巧夺天工,不类凡品! 之前江湖上常用的那种方法,绝对不行! 把一根香,绑在引线上,先点燃香,香头暗火,慢慢燃烧,引燃引线,引线再引爆雷管,这种方法,炸港口轮船还行,炸赌场也行,现场炸人,绝不合适! 为啥嘞? 因为人是有眼睛和鼻子的,有嗅觉和视觉。 香燃起来后,有烟雾,有味道。 还没等引燃雷管呢,就被发现了。 无论卖香的人怎么吹嘘他的香无色无味,纯天然,无污染,都是胡扯。 再好的檀香,也会有烟雾升腾,也会有幽香溢出。 蕉老二身边的十二护卫是摆设吗?发现不了这点猫腻? 不能寄望十二个护卫都有鼻炎和重度近视。 所以,陈三爷坚决排除了这种引爆方法。 为此,他才让棍儿弄来了黄磷和胶片。 于是,一个精妙绝伦的设计方案出炉了: 靠黄磷自燃,引燃胶片,再引燃雷管! 天才设计,神仙伎俩! 黄磷易燃,燃点30°左右,即便现场温度达不到30°,依然能自燃,只要跟空气接触,产生氧化,就会着火。 就像人死后,下葬入棺,风吹雨淋,棺材腐蚀了,骨头露出来了。 晚上,一刮风,棺材里就冒鬼火。 其实是人体骨骼里的磷,夜幕下氧化燃烧。 但磷火脆弱,火力不强,只能做助燃剂,只有把胶片再引燃,那才大势可定。 电影胶片的主要成分是硝酸纤维,类似火药棉,这玩意特容易起火,而且烧起来不容易扑灭。 陈三爷的设计是,把雷管用胶片裹了,胶片上涂抹黄磷。 黄磷自燃,引燃胶片,胶片引燃雷管引线,雷管爆炸。 前后也就几秒。 等对方反应过来,早上西天了。 这应该是化学家干的事。 陈三爷虽然没学过化学,但他见识广啊,早年在欧洲见过电影播放时,胶片起火的场景。 作为一个魔术师,对此非常感兴趣。 这一幕深记脑海,他计划将来运用胶片,创造一个魔术,登台表演。 却没想到,第一场表演,竟是然杀人! 引爆方法已经准备就绪,可炸弹藏在哪里呢? 总不能抱着一捆雷管,放在蕉老二的面前,道:“蕉爷,您好,这是炸弹,请您签收。” 这不成体统。 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在桌下,因为现场有安保人员检查。 桌子底下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包裹,很可疑,立马就会被清除。 有鉴于此,又一个天才设计出现了——暖壶炸弹! 陈三爷如果不做老千、不做魔术师,做个职业刺客,客户需求量应该也很大。 他太能琢磨,太能算计。 那个时代,没有保温杯、没有饮水机,更没有电磁炉加热,所有大型活动,都是由送水工,现场拎着暖壶送水,每个桌上放一个暖壶,喝完了之后,换新的一壶。 那时的暖壶,和现在的暖壶也不一样,外壳不是铁、钢、铝等金属材质。 而是竹篾,俗称“竹皮暖壶”。 是用竹皮编织包裹的。 陈三爷正是巧妙地利用了这个设计,把暖壶拆开,把雷管绑在内胆上,绑一圈,外面再套上竹皮。 借送水的机会,把这个载有雷管的暖壶放在蕉老二桌上,静候爆炸。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为了这场刺杀行动,他耗尽心血! 那么,烟花、爆竹是干啥用的呢?之前他还让棍儿买来不少烟花爆竹呢。 这个玄机,后文再表。 此刻,陈三爷只需将炸弹制造好,明日九点,进入新闻发布会现场就可以了。 发布会现场,就设在裕昌饭店,一楼大厅。 陈三爷看完报纸才明白,饭店早就订好了,只是没用蕉老二的名义,而是以林公馆的名义。 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怪不得之前棍儿和肥牛无论如何打听,都没发现蕉老二的预定饭店在哪里。 明日上午,如果一切顺利,陈三爷将拿到他想要一切! 老天开眼了,今天是与潘召约定的第八天,凌晨那会儿陈三爷还纠结得无处发泄,跳入水中呢,现在一切豁然开朗! 他和棍儿火速赶回水塘旁的林子里,小心翼翼制造炸弹。 肥牛则按照陈三爷的安排,买了火车票,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肥牛南下,是陈三爷的另一步棋,他总是留有后手,以应对最坏局面。 处处设局,步步惊心! 这次,如果不把所有人都干翻,他就不是拎着脑袋走江湖的陈三! 憋屈得太久了,所有人都在踩他、逼他、弄他! 终于迎来了他这次大反杀! 莫欺少年穷,莫欺少年弱,你给我血与泪,我还你冰与火! 陈三爷要一箭三雕! 第72章 千钧一发 翌日凌晨,陈三爷和棍儿将制作好的炸弹,裹在怀里进入市里。 在裕昌饭店周围,很快弄了两张记者证。 如何弄得? 太容易了,给两个记者每人100块大洋:“兄弟,我们是国文系刚毕业的学生,也想当记者,可老板不给机会,您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开开眼界呗?“ 记者笑着说:“你们是想进去白吃白喝吧?“ “您看您说的,就是想见见世面!“ 只要钱到位,一切都ok。 陈三爷和棍儿一身中山装,架上个黑框眼镜,粘上两撇小胡子,压低礼帽,跟着记者队伍进入了裕昌饭店。 此时蕉爷和外国商务代表还没到,所有记者和工商界代表人士都在大厅恭候,大家磕着瓜子,热热闹闹聊着。 陈三爷和棍儿直接来到后院水房,水房里已经放了30多个大暖壶,锅炉旁整整齐齐排列着。 陈三爷掏出炸弹,棍儿在门外放风。 陈三爷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抠开竹皮暖壶底部的缝隙,将竹皮外壳卸了下来,而后将雷管制造的炸弹围着内胆绑好,又将暖壶复原。 随后将这个放有炸弹的暖壶藏在了风箱后面。 只要喝水之人将暖壶木塞拔出来倒水,内胆倾斜超过45°,就会触动炸弹上的油纸,油纸一脱落,黄磷就会暴露,很快就会自燃,引爆炸弹。 前提是这个暖壶不能接热水,一旦送水工拿起来,打开壶塞接热水,内胆温度过高,就会爆炸,送水工就会被炸飞。 所以,陈三爷将这个暖壶暂时藏在风箱后。 正在此刻,外面送水工的声音传来:“哎?干吗呢?” 棍儿笑着说:“没事,渴了,想找点水。” 陈三爷听到他们的对话,赶忙从水房里走出来:“师傅,哪有热水喝啊?” 送水工说:“还没烧开呢,一会儿吧!这是水房重地,你们不能随便进来的!” “我们有记者证,我们不是坏人!你看看这证件,《津门报》的!” “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但我们老板有交代啊,我得按规矩办事。” “了然,了然。” 陈三爷和棍儿赶忙走掉了。 送水工进了水房瞅了瞅,也没发现异样,又走了出来,倚在门框上抽旱烟。 陈三爷和棍儿来到大厅,往左一看,走廊里熙熙攘攘,一群人穿红戴绿的。 是戏班子来了,果真有“堂会”。 饭店给这群戏子,单独提供了三个包间,让他们上妆、换装。 还是一家着名戏班——“黄河戏班”。班主叫满黄河,河南人。 陈三爷和棍儿不敢在大厅逗留太久,因为这是裕昌饭店,陈三爷在这儿吃过两次饭。 一次是和玫瑰,吃白食。 一次是和棍儿、肥牛、云鹏、铁蛋,饮酒吃喝。 饭店老板何文昌,还有那个叫“来福”的服务生都认识他。 虽然他化了妆,万一被认出来,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两人跑到了厕所里,关了厕所门,假装在里面方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听到外面的迎宾员高喊一句:“蕉爷来了!” 紧接着就听到大厅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迎蕉爷! 两人赶快从厕所钻了出去,悄悄地挤进人群,站在了一堆记者的背后。 蕉老二容光焕发,喜上眉梢,站在大厅搭建的舞台上,左边是日本商务代表,右边是英国商务代表,背后站了一群天津本地工商界人士。 蕉老二伸手压了压,示意大家不要鼓掌了,安静,而后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工商界朋友,各位记者朋友,各位父老乡亲,蕉某不才,承蒙大家厚爱,屡任工商协会代表,寸功未建,惶恐之至,今番,和日本国使团、英吉利国使团,历经十几天友好谈判,终于达成合作协议,即日起远东贸易公司,为我天津工商协会管辖,三方精诚合作,广开贸易往来,造福天津,造福大众……” 蕉老二一番致辞后,众人热烈鼓掌。 随后就是记者问答环节。 蕉老二口若悬河、来者不拒。 一个时辰过去了,快中午了,蕉老二的师爷孔麒麟走到台前,对大家说:“各位朋友,各位来宾,时间有限,友情无止,咱们来日方长,今天的招待会,咱告一段落,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通过报社再行沟通。接下来,为表感谢,蕉爷请大家吃饭,听戏!” “好!”众人齐呼。 其实大家早就饿了,就等着吃大餐、看戏子呢。 大家陆陆续续入座,大厅里摆了二十多张桌子。 最前排中间主位肯定是蕉爷的。 蕉爷长袍马褂,在贴身护卫的陪同下,坐在了主桌上。 日本代表和英国代表,分别坐在蕉爷左右两侧。 厨子们开始托着传盘上菜,服务生收拾舞台,等待戏子登场。 很快饭菜上齐,烤鸭、乳猪、鲍鱼、鲤鱼,琳琅满目,十分丰盛。 有一个记者喊了一嗓子:“开餐前,蕉爷讲两句吧?” 真基巴会拍马屁。 蕉爷微笑着站起来:“就四个字:吃好,喝好!” 众人哈哈大笑。 记者们狼吞虎咽,下手抓了,平日里的斯文不见了,吃啊,喝啊,白吃白喝,最痛快!今天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这顿饭! 陈三爷和棍儿坐在最后排的最右侧一桌,角落里。 低着头,慢慢吃着。 突然,同桌的一个记者问陈三爷:“哎?兄弟,看着挺面熟啊,你哪个报社的?” 能不面熟吗?津门“水爷”,多次上过报纸。 陈三爷推了推眼镜,反问:“你哪个报社的?” “我《民风早报》的!” “我《津门报》的。”陈三爷回答。 “哦,大报社啊,怪不得眼熟!哎?你们一个月薪水多少啊?主编也是个煞笔吗?” 陈三爷一笑:“都差不多,差不多。” “哈哈哈哈,来来,干一杯!” 陈三爷烦透了,这个煞笔碎嘴子,吃饭都堵不住他的嘴。 此刻,送水工推着送水车,将两排暖壶推过来,给每个桌上放了一个暖壶。 这些暖壶都是安全的,蕉爷桌上那个必然也是安全的。 那个装有炸弹的暖壶还在水房的风箱后面。 陈三爷见机会来了,忙起身道:“各位兄弟先吃着,我上趟厕所!” 棍儿一抹嘴:“我也去!” 两人起身离开了。 两人来到水房前,惊讶地发现,水房的门被锁了! 卧槽!还是把老铜锁。 棍儿一步上前:“没事,我能打开!” 拿出一个铁丝,在锁眼里抠了几下,嘎嚓一声,拨开了。 陈三爷赶忙冲进去,将那个炸弹暖壶拿出来。 棍儿重新锁了门,两人藏在了水房后面。 很快送水工推着水车回来了,掏出钥匙,将水房的门打开。 陈三爷拎着炸弹暖壶,悄无声息跟在送水工后面,走进了水房。 趁送水工不注意,将炸弹暖壶放在了地上,和另外几只暖壶靠在一起。 送水工正在给锅炉里添加煤块,并没发现陈三爷。 陈三爷故意咳嗽了一声,弄出动静。 送水工一回头:“哎?你干嘛啊?怎么又来了?水都给你们送去了!” 陈三爷一瞪眼:“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能不能干啊?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别干了!” 送水工一阵诧异:“怎么了?” “怎么了?水都没烧开!蕉爷刚才发脾气了!说倒了一杯水,半温半凉,茶叶都没沏好,喝了一嘴茶叶沫子!” “啊?”送水工懵了,“不可能啊!都是滚烫的开水啊!” “有可能是那个暖壶里的凉水没倒干净!掺和了!我赶紧过来,再提一壶新的!” 说罢,陈三爷拎起了那个藏有炸弹的暖壶,炸弹的重量和水的重量相当,陈三爷计算好了,拎在手里,手头感觉无异。 送水工赶忙把暖壶夺过来:“还是我去吧!你去算怎么回事啊?让我老板看见,还以为我偷懒了呢!又得骂我!” “就是啊!老师傅,你得尽职尽责啊!这么大年纪了,找份工作不容易!” “行了你别说了,我马上送过去!” 送水工拎着炸弹暖壶快速走向大厅。 陈三爷跟在后面,心怦怦直跳。 棍儿也悄悄跟上来。 此刻戏班子已经登台了,锣鼓齐鸣,铙钹奏响:咚咚咚、锵锵锵、钛钛钛——京剧名段《锁五龙》! 锵锵锵锵锵锵锵……钛! 武生、花脸一亮相,掌声雷动。 陈三爷在走廊拐角亲眼看着送水工将炸弹暖壶放在了蕉老二的桌上,撤下了之前那个暖壶。 蕉老二好像还问了一句什么,现场太乱,听不清。 事情至此,就等待爆炸了,只要蕉老二拔出暖壶木塞,一倒水,十秒后,必炸。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对棍儿说:“兄弟,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你可以走了!” 棍儿一惊:“我去哪儿?” 陈三爷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事,我一个人去面对吧。你是个好兄弟,今天如果我活着走出去,以后我们再不分开!” 棍儿惊讶地睁大眼睛:“水爷,我陪着你!我不走!” 陈三爷摇摇头:“现在走,还来得及!你马上去车站,买上车票逃出天津卫!” 棍儿满心悲伤:“你呢?” 陈三爷疲惫地一笑:“我陪着蕉老二,我看着他!” “水爷!你不想活了?!待会儿爆炸,你跑不了!” 陈三爷眼圈一红:“我这一生,作恶多端……唉……不说了,你快走吧!” “水爷!”棍儿泪水噙在眼里。 “快走!快走!听话!听话!”陈三爷将他推出了走廊。 棍儿不舍地看了陈三爷一眼,快速进入后院,而后翻墙离去。 陈三爷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厅里热热闹闹的场景,水袖舞动,靓影飞转,欢呼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一切如梦似烟。 突然,一个身影从饭店门口徐徐走进来,步入大厅,陈三爷不看则罢,一看惊得魂飞魄散:沈心茹! 第73章 西厢绝恋! 她怎么来了? 陈三爷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沈心茹不是一直被蕉老二禁锢在家里吗? 蕉老二为了沈心茹的安全,不允许她走出家门半步。 再一看,沈心茹身后跟着四个护卫,都是蕉老二的贴身保镖,这是护送沈心茹来听戏了? 不至于吧? 沈心茹也没这么闲心啊? 蕉老二一看自己女儿来,忙起身打招呼:“茹茹,快来,快来,查尔斯伯爵已经等你很久了!” 原来是英方谈判代表要求沈心茹出席招待会。 第一次谈判时,沈心茹作为蕉老二的秘书,全程参与了谈判,给查尔斯伯爵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个女子英语太好了,纯正的伦敦音。 而且,很多英国俚语,现场的翻译官都翻译不准确,沈心茹却能自如地翻译出来。 因为她在欧洲待过五年嘛。 查尔斯伯爵非常喜欢沈心茹,事后打听这个女秘书什么来历,蕉老二笑道:“是我女儿。” 查尔斯伯爵热情邀请沈心茹共进晚餐,蕉老二都没敢跟沈心茹提这个事,因为他知道沈心茹绝不答应。 后来查尔斯伯爵多次询问,为什么后续几轮谈判,沈小姐都不参加了。 蕉老二说:“小女病体欠安。” 再后来,整个谈判结束后,查尔斯伯爵又邀请沈心茹吃饭,诚恳之至,盛情难却。 蕉老二向沈心茹转达了这个邀请,沈心茹直接拒绝了。 蕉老二感觉这样下去,总是驳了伯爵的面子,也不好看,最关键者,是有生意合作,背后的大买卖才是重头戏。 是伯爵暗地里支持他,他才在谈判中占据主动地位,顺利收购了远东贸易公司。 思来想去,他觉得不如在招待会上让沈心茹露一面,这样既不会让沈心茹与伯爵单独相处,又给了伯爵面子,两全其美。 沈心茹不想来,但蕉老二又给吴妈施压了。 吴妈战战兢兢说:“小姐,你还是去露一面吧,老爷这几天脸色不好,我怕他又找我麻烦。” 沈心茹这才姗姗来迟。 这一切,陈三爷并不知情。 他见沈心茹来了,整个人都毛了,暖壶就在桌上,沈心茹就坐在蕉老二身边。 此刻,万一蕉老二拎起暖壶给沈心茹倒水,那就…… 陈三爷出了一身大汗,像水洗了一样。 焦虑不已,徘徊不安! 又一次走到了绝境! 戏台上,《锁五龙》依旧唱着,但这声音在陈三爷听来,变得模糊飘渺,他眼里只有沈心茹。 蓦地,他一转身,进入了戏班子的化妆间。 推门就问:“下出戏是什么?” 一个青衣回答:“《西厢记》选段——《红娘》!” 陈三爷喝道:“红娘呢?” 一个正在描眉画睛的男花旦一转头:“红娘在此!” 陈三爷对那个青衣说道:“马上转场,改《西厢记》!” 青衣道:“《锁五龙》还没唱完呢!” 陈三爷怒道:“你瞎啊?蕉爷的千金来了!点名要听《西厢记》!快去后台跟班主说!” 青衣一愣,赶忙跑出去。 陈三爷一把夺过男花旦的假发辔头,戴在自己头上。 男花旦大惊:“你干什么啊?”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串一出!” “滚!你闹腾什么?”男花旦怒道。 陈三爷笑道:“今天蕉爷的千金来了,我想上台抖一抖!” 男花旦咯咯一笑:“你会唱吗?” 陈三爷眨眨眼:“会啊!” 男花旦白了他一眼:“你得了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砸了场子,瓢把子会生气的!快别闹了,把我的凤冠霞帔还给我!” 陈三爷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男花旦:“我是黄河戏班的忠实票友,给个面子!” 男花旦接过来一看,卧槽,一万两!惊得目瞪口呆:“哥们儿,你追女孩,下血本啊?” 陈三爷笑道:“追到后,本利全都回来了!别啰嗦了,帮我化妆,简单画画就行!” 男花旦见钱眼开,立马给陈三爷化妆:“我跟你说,《红娘》这出戏,要拿着棋盘出去,把张生藏在棋盘后面,让崔莺莺和张生见面……起调是这样唱的……一泓碧水鱼成双,粉蝶双飞斗春光,夜色撩人自消遣,深闺喜得片时闲——” 陈三爷喝道:“行了我知道了!” “你可别给我搞砸了!你到底会不会唱啊?” “相当会!” 仓促化妆后,陈三爷顶着旦角头饰,一身青衣,拎着棋盘,就奔了出去。 在后台对戏班子的伴奏人员使了个眼色,要求立马登场。 敲鼓打锣、拉二胡的人都傻了,这不是俺们戏班子成员啊,虽然扮相很红娘,但不是自己的男花旦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鼓点一响,红娘登场。 陈三爷举着棋盘就登台了,他尽量用棋盘遮住自己半边脸,你别说,这几步走得还行,挺像那么回事儿。 小时候杂技团紧挨着梨园行,一个杂技班子,一个戏班子,两家“瓢把子”多有来往,学徒之间也经常模仿打闹,他学过一些戏曲片段,今天派上用场了。 陈三爷以棋盘遮面,模仿花旦声音,高声唱道:“一泓碧水鱼成双,粉蝶双飞斗春光,夜色撩人自消遣,深闺喜得片时闲——” 戏班子一听,还行,立马来劲了,锣鼓铙儿一起响:锵锵锵锵锵锵…… 咚咚咚咚咚咚…… 钛钛钛……咚咚咚……锵—— 陈三爷都要急死了,他得等这个韵脚,不能窜折子啊。 随即唱道:“小姐,你快随我来——呀——” 戏班子全体伴奏一下子愣住了,丢了一段,怎么上来就叫小姐啊?还有一段唱词呢! 但也没法叫停,只能鼓点跟上:咚咚咚!钛—— 下面观众也傻了,这是唱的哪出啊?新版红娘啊? 陈三爷身体在台上走来走去,作寻找状:“小姐?小姐?你去——哪里——了?” 观众大笑,这个红娘太彪了。 但很可爱,陈三爷本来长得就有带点女儿相儿,腼腆温如玉,公子世无双。 此刻妆容满面,更像那女娇娘。 陈三爷始终用棋盘挡着自己半张脸:“小姐?小姐?你去哪里了……” 咚咚,锵锵锵锵锵…… 陈三爷随着鼓点节奏,在台上来回兜圈:“小姐!小姐!小姐——” 突然,他一抬头,从戏台上蹿下来,一指沈心茹:“呀~~~~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哟——” 观众哈哈大笑,气氛热烈。 蕉老二和身边的商业代表也都笑了。 戏班子唱戏时,有时为了烘托气氛,迎合主家,会搞一些有趣的互动。 沈心茹一脸漠然,根本不想搭理这个红娘,她没心情互动。 听着这出《红娘》,她更思念陈三了。 陈三爷,以棋盘遮面,款动“金莲”,疾步走向沈心茹。 后台也很给力,拼命击打乐器:锵锵锵锵锵锵…… 陈三爷来到沈心茹跟前,高叫一声:“小姐,我可找到——你——了——” 咚咚!锵锵! “小姐——那张生已经等急了——快快随我去——吧!” 说罢,拉着沈心茹的胳膊就往台上走,沈心茹先是一愣,而后身不由己,跟着陈三爷来到台上。 众人鼓掌大笑。 戏班子得意极了,心想这个客串可以啊,今天要领赏了,看把蕉爷乐得。 陈三爷一手拿着棋盘,一手拉着沈心茹,将二人隐于棋盘之下:“小姐——随——我——来——” 唱完这句,拉着沈心茹就进入后台。 众人全傻了,互动就互动吧,还真把小姐给拉走了?这个红娘太逗了,所有人鼓掌大笑,都快从板凳上翻下去了:哈哈哈哈哈! 戏班子更来劲了:咚咚咚……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蕉爷眉头一皱。 后台走廊里,陈三爷一把将沈心茹推入一个房间。 沈心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啊?” 陈三爷将棋盘一扔,猛地摘下头套:“我!” 沈心茹一愣,眼里迸射出欣喜的光芒:“若水?!” 陈三爷眼圈一红,一眼不眨地看着沈心茹。 沈心茹激动地看着陈三爷,突然,一头扎进陈三爷怀中!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眼泪簌簌而下。 沈心茹泪流满面:“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 陈三爷抽泣道:“我没事,我没事。” 沈心茹把陈三爷抱得更紧了:“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做梦,都会梦见你……” 陈三爷轻轻拍着沈心茹的后背,无言以对。 蓦地,轰地一声巨响!前厅大乱:“不好了!爆炸了!快跑啊——” 沈心茹一惊:“怎么回事?” 陈三爷一言不发。 沈心茹挣脱了陈三爷,突然缓过味来了,横眉冷对:“你是来杀我爹的?” 陈三爷不置可否:“心茹……” “你是来杀我爹的!爹——”沈心茹一转身跑向前厅。 “心茹——” 第74章 插翅难逃 整个裕昌饭店已经乱套了。 谁也想不到暖壶会爆炸啊。 所有人都涌出来,慌忙逃命。 饭店门口负责安保的警察吹响了警哨:嘟——嘟——嘟——嘟—— 一条街的警察都跑了过来,几十号人冲进了大厅。 陈三爷快速跑到后院,翻墙而逃。 跑得掉吗? 蕉爷身边的十二护法是闹着玩的吗? 刚才陈三爷将沈心茹拉入后台时,蕉老二就对一个绰号叫“草上飞”的功夫高手示意,让他跟过去。 “草上飞”点头称诺,快步进入后台。 刚来到后台走廊,前厅就爆炸了。 别人都慌乱四窜,他非常冷静,顺着走廊追了出去。 陈三爷在后院翻越墙头时,他看到了陈三爷的背影。 据说“草上飞”出身中原“燕子门”,轻功非凡,纵身一跃,狸猫上树,一搭手,两脚连提,“嗖”地翻过高墙。 但他肯定飞不起来,飞起来的那是孙悟空,所谓的轻功,就是比普通人跑得快,上树爬墙麻利而已。 民国时期有很多“草上飞”,就像有二十多个“燕子李三”一样,很多人都喜欢给自己弄个草莽气息浓厚的头衔,究竟哪个是真的谁也不知道。 陈三爷在街上撒丫子飞奔,“草上飞”紧追不舍。 外围的警力,这时候也缓过神来了,跟随“草上飞”一同追过去。 四十多人一起追击陈三爷。 陈三爷插翅难逃。 但他不能停下,事情到这一步,还在他的计划之内。 千万不能被抓住,被抓住,一切都打水漂了! 他玩了命地跑,提前踩过点,知道路怎么走,忽而一转身,钻入一个菜市场。 里面熙熙攘攘,陈三爷纵身越过一个肉摊,又快步冲刺,越过一个炸油饼的摊位。 忽而又闪身钻入一个布匹行。 拨开人群,直奔二楼,从二楼窗子里跳下去。 又回到街道上,再次往东跑。 双耳挂风,脚步不停,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那些警察都是酒囊饭袋,几个来回,全都气喘吁吁了,一副要死的样子。 陈三爷望着远远甩在背后的警察队伍,微微一笑,拐入一个巷子。 刚进入巷子,就发现巷子尽头走过来一个人:草上飞。 拦住了去路。不仅步伐快,还提前预判了陈三爷的路径。 陈三爷一看此人的眼睛,就知道是个高手。 目光犀利,一股杀气直射。 陈三爷毫无惧色,微微一笑:“既然躲不掉,就实打实地干一架!” 说着掰了掰手指,晃了晃脖子,骨骼一阵咯咯脆响。 而后又弯下腰,脑袋贴近大腿,前臂够地,做出热身的动作。 一番抻拉,准备战斗。 “草上飞”冷冷一笑,一言不发,也晃了晃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 陈三爷热身完毕,一指他的身后:“你们是一起上啊,还是咱俩单挑啊?” “草上飞”很纳闷儿,我没带人啊,不由地回头一望。 陈三爷扭头就跑! 一溜烟从从巷子里跑了出来。 他可不想跟对方拼拳脚,业余对专业,以卵击石。 “草上飞”气坏了,什么玩意啊,又是热身,又压腿的,跑了? “草上飞”火冒三丈,急速从巷子里追出来,刚一露头,陈三爷一砖头投过来,正砸在“草上飞”太阳穴上! 原来刚才陈三爷热身时,故意弯腰,趁机将一块砖头藏在了袖子里。 这一下砸得特狠,“草上飞”被砸懵了,眼前都出现重影了,找不到人了,不知道哪飞来的砖头。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下来,才发现陈三爷在几十米外飞奔。 他踉踉跄跄追过去。 此刻警察们也纷纷赶到,又和“草上飞”汇聚一起,直追陈三爷。 陈三爷拼尽全力,却也快跑不动了。 这些日子没吃好,也没喝好,更没睡好,体力严重透支。 而“草上飞”慢慢回血了,血条爆满,清醒了,足下生风,离陈三爷越来越近。 但他同时也在流血,太阳穴上被砸了大口子,鲜血滴滴答答,鬓角都被血水染透了。 他今天如果抓到陈三爷,一定会把陈三爷的胳膊和腿都掰断了。 陈三爷用尽全力跑着,大口喘气,速度却越来越慢。 快虚脱了。 那遥不可及的胜利似乎就在眼前,可他却再也无力抓到。 一个大土坡前,陈三爷不得已停了下来,再跑心脏就要骤停了。 他扶着一棵大柳树,不停地深呼吸。 体内的氧都耗尽了,严重缺氧了。 “草上飞”却快速冲到他身前,一脚踹下去,陈三爷应声倒地。 但这一脚的力度,也不如往日,毕竟“草上飞”也跑了这么久了,还挨了一砖头,头脑发晕,两腿发软。 最关键是“草上飞”太阳穴的血不停地往外冒,脑袋都成了血葫芦,有点失血过多。 “草上飞”深吸一口气,聚合能量,一拳打在陈三爷面门上。 这一拳特猛,陈三爷立马鼻血四溅。 “草上飞”一手薅着陈三爷的脖领子,另一只手接连捶打陈三爷的面门:“草!草!草!” 一下又一下,结结实实,陈三爷被打得头昏脑胀,几乎失去知觉。 也不觉得疼,就是感觉烫,脸热乎乎的,都是血流了出来。 陈三爷也变成了血葫芦。 “草上飞”打着打着,突然底下一个“提膝”,一膝盖顶在从陈三爷胸口上,陈三爷觉得钻心疼痛,似乎肋骨又断了。 “草上飞”下手真黑,一看就是江湖老手、见过血的。 大批警察也赶了过来,一个个呼哧带喘,几乎要断气。 陈三爷眼一闭:完了! 天绝我陈三啊! 天绝我陈三啊! 天绝我陈三啊! 心中大喝三声,等待死亡降临。 突然,砰砰,两声枪响。 两个警察倒下了,其余警察乱作一团。 一个身影从警察队伍背后慢慢浮现,不是别人,正是陈三爷的生死好兄弟:棍儿! 棍儿没走,舍不得放下陈三爷,从火车站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那把精致的左轮手枪玩得很溜,砰砰砰,又是三枪。 警察们四散奔逃,赶紧找旁边的大树、断墙、电线杆、石碾子,做掩体。 棍儿大吼:“水爷!快走!” 说罢,举枪对“草上飞”射击,嘭地一枪,子弹擦着“草上飞”的肩头飞过,把锁骨打穿了。 本来棍儿瞄准的是“草上飞”的脑袋,无奈枪法不准,打在肩膀上了。 就这一下,“草上飞”应声倒地,子弹的穿透力太强了,惯性的作用下,硬生生把“草上飞”带倒了。 陈三爷拼命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往土坡上跑,边跑边回头喊:“棍儿,赶紧撤——” 棍儿大喊:“水爷,你先走——” 说罢,棍儿躲到一棵大树后,清空弹壳,重新装满子弹。 而后双手握枪,一跃而出,对着众警察,疯狂开火。 吸引警察火力。 警察们也纷纷开枪,但都不敢露脑袋,都躲在掩体后面,胡乱打。 陈三爷爬上大土坡,跌跌撞撞,扎入坡后的树林中。 棍儿见陈三爷的身影不见了,才向相反的方向撤退,牵引警力离开。 陈三爷趔趔趄趄奔跑在树林中,一瘸一拐,几乎拖不动身体了。 一阵狂风吹来,天空乌云密布。 硕大的云团慢慢聚集。 大树哗哗作响,老鸹纷飞,阵阵哀鸣。 乌云如墨在天空翻滚蒸腾,天色很快暗下来。 陈三爷不敢停歇,依旧踉踉跄跄跑着,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他的脸都被“草上飞”打花了,额头、鼻梁、颧骨、下巴,都是口子,血一直往外涌。 他捂了捂脸,血水顺着他的手指缝儿滴滴答答流下来。 他用力甩了甩手指,边跑边擦眼睛,生怕血水遮挡了视线,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前面,陈三爷定睛一看:草上飞! 他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叫“草上飞”了,来无影,去无踪,像鬼魅一般穿行。 “草上飞”今天抓不住陈三,他决不罢休。 “草上飞”也很聪明,刚才枪战时,他趴在地上不动弹,一直盯着陈三爷逃跑的方向,现在赶上来了,而且速度比陈三爷更快。 两人脸上都流着血,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一道霹雳闪过,大雨冲破沉闷,从天而降。 按照常识,此刻他俩应该立刻离开林子,否则有被雷劈的风险。 但两人都伫立不动,怒视对方。 他俩心里都明白,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片林海。 第75章 最后一步棋 陈三爷仰望苍天,任凭大雨狂浇,突然发疯般喊了一句:“我不想杀人——”声音巨大,直上九霄。 唰——又是一道闪电,白光掠过陈三爷苍白的脸。 轰——雷声炸响,四野八荒将这雷声迅速吞掉,又尽情释放,发出隆隆的声音。 远处天际里,雷电交加,道道闪电如血红魔爪,在巨大的天穹上尽情勾勒。 两人已忘了生死,静静矗立,怒视对方。 突然各自大吼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彼此。 距离迅速拉近,近在咫尺!近在咫尺! 蓦地,陈三爷一抖袖子,一把锃亮的匕首飞出,如一道光穿破雨幕,嗖地扎入“草上飞”的喉咙。 “草上飞”瞬间凝立不动了。 双手抱着匕首,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呃,呃,呃……” 气管和食管都被刺穿,血很快涌了出来。 “草上飞”扑通倒地,抽搐几下,眼睛直勾勾看着陈三爷,一命呜呼。 陈三爷拔出匕首,仰天长啸:“啊——” 暴风骤雨,天高地迥,龙吟大泽,虎啸山川。 天色已大暗。 雨依然不停,似要将这世间的一切纷争和血腥冲刷干净。 陈三爷一瘸一拐走出林子。 风雨拍打在他的身上,闪电在他身边擦过,他就像赤焰战场的落魄战士,穿越了生死火线,走向渺茫的远方。 全城搜捕陈三, 到处警车闪烁,一排排的警察密布,穿着雨衣,打着手电筒,嗷嗷嚎叫。 陈三爷并不慌,直到现在,事情的主线还在他计划之中。 他捂着胸口,躲过一个个搜查警队,一步步,摸向英租界别墅区。 太聪明了,租界内,洋人有独立的司法权,外面的警察不能随便进入。 陈三爷终于走到了四姨太的别墅前。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按响了门铃。 铃铃铃…… 铃铃铃…… 雨水太大,不知对方是否能听见。 他耗干了所有气力,蜷缩在别墅的铁门前。 突然,门开了,一个女佣走出来:“谁呀?” 陈三爷赶忙站起来:“我找四太太!” “你是?” “陈三。” 女佣一愣:“你等我回禀太太一声!” 陈三爷点点头,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雨水里。 再次醒来时,他已躺在四姨太的床上。 头上和身上的伤口已做处理,缠着纱布。 他挣扎着坐起来,惊恐地问:“几点了?” 四姨太走过来:“别乱动,你伤得厉害。” 陈三爷迫不及待:“太太,几点了?” 四姨太看了看一旁的钟表:“晚上八点了。” 陈三爷一个激灵,从床上下来:“太太,电话在哪个房间?我想用一下您的电话!” 四姨太很疑惑,愣愣地指了指书房:“在那个房间。” 陈三爷疯了一般冲进书房。 这是陈三爷的最后一步棋,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来四姨太这里,并不是寻求四姨太的帮助,也不是想当小白脸,躲在四姨太这里保平安,他仅仅是要用一下电话。 这个电话太重要了! 否则,他没法传递消息。 整个天津卫,也没有几部电话,只有高官、阔太太、大亨、大饭店,才会有。 所以,在展开行动之前,陈三爷就想好了,最后一步,就是来四姨太这里借用电话。 那时的电话,不是直接拨号,而是要先接通电话局接线员,由接线员给你转接。 而且,查不到物理地址。 更没有所谓的终端号码。 何谓天才,非陈三莫属! 步步穿针引线,步步惊心动魄,步步设局,又步步成功。 陈三爷关了书房的门,在里面拿起电话,叽里咕噜说着。 四姨太在门外侧耳倾听,也听不清楚。 后来干脆不听了,坐在沙发上闷闷地抽烟。 约莫半个小时,陈三爷一开门走了出来:“谢谢四太太!” 四姨太白了他一眼,道:“给谁打电话呢?” 陈三爷淡淡一笑:“太太,我不想给您惹麻烦,您知道的越少越好。” 四姨太一愣,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陈三啊,这次我可帮不了你了,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蕉爷你也敢动?” “消息传得这么快吗?” “整个天津警界都炸锅了,我能不知道?” 陈三爷疲惫一笑:“太太,我来您这里,不是寻求帮助的,就是想借用您的电话,我走了!太太保重!” “哎?”四姨太呼地站起来,“你过分了吧?!” 陈三爷注视着四姨太:“太太!大恩大德,我记一辈子!若能逃过此劫,以后愿凭太太驱使,即便太太要我这条命,我也不眨眼!” 四姨太沉思片刻,突然扑哧一笑,用手指戳了一下陈三爷的额头:“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伤得这么重,往哪儿跑?” “我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太太就多一分风险。” 四姨太哼哼一笑:“我就不信谁敢来抄我的家!你给我坐下!老老实实坐下!” 陈三爷只好坐在沙发上。 四姨太对女佣说:“卢阿姨,去煮碗瘦肉粥给陈三吃!” “是,太太。” 陈三爷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纱布绷带,有点疑惑。 四姨太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很纳闷是吧?我亲手给你包扎的!” “太太懂外科医术?” 四姨太淡淡一笑:“你忘了我丈夫是干什么的?我丈夫生前是军人,吗啡、止血药、纱布、绷带,家里常备,都是从军需处拿的!” 陈三爷明白了,四姨太的丈夫曾是西北军的一个副官,难怪家里有这些珍贵的东西,这是普通老百姓遥不可及的,尤其是军用吗啡,黑市上论支卖,价格非常贵。 很快,卢阿姨端来了一碗瘦肉粥。 陈三爷真的饿了,慌不迭地吃起来,猛吞几口,禁不住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震动胸口,剧烈疼痛。 他赶忙捂了捂胸口。 四姨太走过去,抚摸着陈三爷的额头:“瞧这小可怜样儿,姐想疼你,都不知道怎么疼!” 陈三爷黯然说道:“太太,您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 “你为什么要刺杀蕉爷?” “这是我的事,与太太无关。” “好好好!”四姨太不悦了,“你的事,你就自己摆平吧!” 陈三爷用餐布擦了擦嘴,道:“太太,我得走了!” 四姨太想了想,突然眉毛一挑:“试试吧!” 陈三爷一愣:“试什么?” 四姨太用手指戳了戳陈三的胸口,笑道:“记住,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 说罢,四姨太冲进屋里,拿起电话,接通之后,道:“睡了没?现在能出海吗?” 对方说的什么,陈三爷听不清。 只听四姨太又说:“急用!什么船都行,无所谓!立马开到葫芦码头!对对!马上!” 四姨太挂了电话,回头一望陈三:“你把粥吃完,一会儿出发!” 陈三爷惊了:“太太……去哪儿?” 四姨太莞尔一笑:“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叫我美婵!” “不敢!” 四姨太咯咯大笑:“哎哟,我说陈三啊!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蕉爷你都敢炸,你还不敢?杀人放火你不眨眼,怎么面对我一个寡妇,你这么矜持?” 陈三爷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貌似有点道理。 四姨太收拢笑容:“你呀——唉,也许……我上辈子欠你的吧!” 陈三爷无以言表,何德何能,受此青睐,忙说:“太太不必大费周折,陈三这次闯的祸,比天都大,太太不要自找麻烦!” 四姨太冷冷一笑:“麻烦?我亲眼看着我丈夫死在我面前,血溅了我一脸,我还怕麻烦?我已经走过了最艰难,什么都不怕了!活着,就洒脱一些!” 陈三爷叹道:“值吗?” 四姨太一笑:“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值!” 说罢,对女佣道:“卢阿姨,把雷子叫醒吧,说我用车!” “是,太太!” 很快,司机雷子从楼下偏房里走出来,去后院启动汽车。 四姨太眼望陈三爷:“走吧!” 两人共同走出屋门。 来到后院,陈三爷爬到了车后备箱里,缩着身子,躺在里面。 雷子回头问了一句:“太太,去哪儿?” 四姨太坐在后排座上,道:“葫芦码头!” “是!”雷子一脚油门,车子驶出院子,直奔葫芦码头。 很快汽车使离英租界,刚行了两个街区,一个十字路处有警察设卡检查。 十几个警察摇摇手里的手电筒,喊道:“停车!” 雷子一脚刹车,车停下来。 一个警察凑过来问:“干什么的?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雷子根本没屌他,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把烟雾吐在警察脸上。 那个警察有点火了:“我他妈跟你说话呢?你喷什么喷?” 雷子指了指后窗户:“你看看后面坐的是谁?” 警察走过去,四姨太把车窗摇下来。 警察一看,立马打了一个敬礼:“四太太!不好意思,不知道是您!” 四姨太一笑:“没事,你也是例行公务嘛,天津卫正是因为有你们,老百姓才安全!” 警察一笑:“太太,这么晚了,这是去哪儿啊?” 四姨太微微一笑:“去我姐家打麻将!雨停了,出来玩会儿!” 警察一听,立马老实了,四太太她姐,那就是韩大帅的媳妇啊,俺可不敢造次,身上这身皮还想穿呢:“哦!那您赶快去吧!祝四太太今晚手气好哦!” 四太太把车窗摇起来,雷子脚踩油门,穿过了哨卡。 路上又碰到两个哨卡,也是用这种方法对付过去。 直到第四个哨卡,对方不依不饶,非要查看车内。 雷子大怒,嘭地把车门打开,一下把枪搥在警察额头:“查!查!你今天不查都不行!惊了四太太的驾,你自己跟韩大帅交代!” 警察蔫了:“算了,算了,不查了,都是自己人,何必这样呢?警厅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否则,我闲得蛋疼惹这麻烦啊?你们赶紧走吧!” 雷子转身上车,车子疾驰而去。 很快到了葫芦码头。 下半夜了,码头寂静。 骤雨初歇,天心挂明月。 林林总总的船只飘荡在海水里。 三人下了车,走上浮桥,雷子拿出手电筒,照了照,对面一艘货船上,有人用手电筒回应。 双方确认无误,三人登船。 来到甲板上,桅杆灯笼下陈三爷一看接头人,大吃一惊:程秀秀?! 第76章 被抓! 程秀秀也瞠目结舌:“陈三?!” 两人目瞪口呆。 四姨太也傻了:“你们认识?” 可不认识嘛! 当年陈三带着铁良逃难到东北三棵树,在七奶奶的大染坊和布匹厂里做工。 七奶奶相中了陈三,想招他为婿。 程秀秀是七奶奶唯一的女儿,对陈三也特别满意。 结果程秀秀的弟弟程天顺因为赌牌,欠了海爷六十万,被人家扣留在赌场。 七奶奶愁眉不展,陈三这才挺身而出,帮助程家度过了难关。 但七奶奶也知道陈三是赌徒了,下了逐客令。 程秀秀那时想跟陈三私奔,但陈三爷编了个谎言,说自己家里有老婆,还有好几个娃娃,程秀秀大怒,给了陈三一巴掌,转身离去。 陈三爷带着玫瑰逃出东北,自此和七奶奶一家再无来往。 这是什么错乱姻缘?为何在这儿碰上了? 三人走进船舱,油灯下一聊,陈三爷知道了一切。 当年在东北时,陈三爷知道,七奶奶有四个孩子,程秀秀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 大哥出国,在英国学习机械设计,毕业后在伦敦帝国理工学院教书。 二儿子参军,在西北军冯玉祥的部队当副官。 当时陈三爷只是随便听了一耳朵,也没当回事,跑出东北后,疲于奔命,更不在意这些事了。 来到天津,更是争斗不断,天天殚精竭虑,执掌长乐坊后,每天面对来来往往的赌徒,他只是逢场作戏,把对方哄高兴了就行。 四姨太第一次来赌钱时,他只觉得这个女的很豪爽,喜欢给荷官打赏。 后来,听龙海升说,这女的是西北军一个副官的姨太太。 他也没当回事,毕竟这样的姨太太太多了,天津卫就是不缺兵油子,西北军、东北军、山西军、山东军,除了大帅,就是副官,多如牛毛。 谁基巴在乎副官啊。 陈三爷做梦都想不到,四姨太的丈夫就是七奶奶的二儿子、程秀秀的二哥:程天生。 程家三子:程天赐、程天生、程天顺。 这么长时间,陈三爷就没把四姨太的亡夫和程秀秀的二哥联系起来。 虽然都是西北军的副官,虽然都姓程。 天下姓程的多了,而且四姨太35岁了,程秀秀25岁,她二哥至多也就30岁,怎么可能纳一个比自己大5岁的女性为妾? 现在才知道,程秀秀的二哥,比程秀秀大10岁,七奶奶生下第二个儿子后,身体出了毛病,宫寒,流产,坐不住胎,一直七八年,都怀不上孩子,直到第九年,才怀了程秀秀。 生下程秀秀后,又生了老幺,程天顺。 也就是说程秀秀的二哥,和四姨太同龄。 程秀秀一直和四姨太关系很好,对这个嫂子很认可,她俩一个脾气,都很豪放,二哥被刺杀后,四个太太,唯有四姨太没争夺家产,还自己出钱,厚葬了丈夫。 事后,四姨太还对程秀秀说:“秀秀,我永远拿你当妹妹!以后你做生意,来北平、天津,我给你牵人脉!” 程秀秀知道四姨太风流,也就是作风有点不检点,没出阁时,就声名远扬了,出身大户,父亲是晋商,公子帅哥,趋之若鹜。 但程秀秀并没怪四姨太,她上过几天大学,思想开放,凭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女的就得独守一人? 而且她自己的二哥不也娶了四个媳妇嘛。 二哥程天生就是在北平东郊民巷的牌场上,认识的孙美婵,两人眉来眼去,裹在一起。 程秀秀本以为四姨太和自己的二哥就是一场风月戏,没想到四姨太孙美婵却是最重情重义的一个。 今年,日本人炮轰山海关,在东北越发骄横,命令七奶奶的被服厂生产军服,为日军提供军需物资。 七奶奶严词拒绝! 很快遭受打击报复。 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程秀秀早就有承揽家业的野心,她之前就说过:“读书救不了国,实业才能救国!”她早就想把家族生意南迁,去北平或天津。 可七奶奶说:“人生地不熟,你二哥也走了,我们到那里没法支撑!” 四姨太获悉消息后,对程秀秀说:“你来北平吧!厂房、设备、人脉,我帮你弄!30万套军服、军用被褥,能不能让你在北平立住脚?” 程秀秀坚定回答:“嫂子,能!” 程秀秀这才和七奶奶举家南迁,来到北平。 在京西蓝靛厂,火器营,弄了200间厂房,第一笔买卖,30万套军服、被褥,一下立稳了脚跟。 之前程秀秀听二嫂孙美婵说过,她又相中了一个意中人。 程秀秀问:“嫂子,谁啊?” 孙美婵笑而不语:“以后成了,带给你看!” 程秀秀笑道:“切!还保密?” 程秀秀并不在意二嫂孙美婵找下家,二哥死后,孙美婵曾直言:“我不会为你二哥守孝,都是形式,生前做到了就行了,死后哭一百天有屁用?” 程秀秀深以为然:“对!你往前走一步,我们全家都不怪你!” 可程秀秀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嫂子的意中人,竟然是陈三! 她这次从北平来天津,是进货,一批棉花从山东威海出发,本来可以直接顺运河进京的,到了天津港,赶上了大风,不得已停靠。 孙美婵给她安排了六国饭店入住,等两天再回北平。 所以,刚才孙美婵才一个电话打到饭店里,问她是否可以启航,欲让陈三坐船,偷偷离开。 浮世姻缘,错乱不断。 现在,一个小姑子,一个嫂子,站在面前。 陈三爷无语了。 跟小姑子,有过一段,虽然没表明,但很喜欢。 跟嫂子……就别说了,看过嫂子的身子,在长乐坊,三楼,一览无余。 程秀秀也无言以对,这个陈三,真是冤家!当年就惹得自己神思迷离,好不容易放下了,如今他又出现了,还和自己嫂子勾搭上了。 这个男人是什么变的? 他为什么这么毒,这么辣,刀刀致命? 唯有四姨太孙美婵豁然一笑:“哎哟——这可是天作的缘分!原来陈三对咱程家还有救命之恩!我那小叔子是陈三救回来的!” 孙美婵故意跑偏话题,否则很尴尬。 她也不知道陈三和程秀秀还有过一段啊。 随后孙美婵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出发吧,一切事,等落停了之后再说!” 陈三爷低头不语。 程秀秀点点头,对舱外大喊:“柱子,开船!” 船夫柱子没有回应。 “柱子?柱子?” 柱子走了进来,两眼惊恐,后脑勺上顶着一把枪。 陈三爷、程秀秀、孙美婵往柱子身后一看,倒吸冷气:龙海升! 第77章 血色将至 龙海升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白小浪。 表兄弟俩又走到一起做事了。 白小浪手里拎着一个人:雷子。 雷子作为四姨太孙美婵的司机兼保镖,刚才在甲板上放风,被白小浪偷袭了,现在还半晕着呢。 龙海升见了陈三爷,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水弟!你好啊——八天不见,兴风作浪啊!” 陈三爷哼哼一笑:“你来了?” “来了!我不来,你岂不是跑掉了?瞧瞧!这么多红颜知己帮你逃命,陈三儿啊,你他妈的是女人的葡萄变的吗,个个离不开你?” 陈三爷冷冷一笑:“龙海升啊,你也算是庸俗到底,浪得透彻!” 一旁的白小浪不乐意了:“小子!说话注点意!‘浪’这个字不要随便用,津门敢称‘浪’的,只有我一个!” 龙海升怒瞥白小浪一眼:“这很重要吗?” “我只是强调一下!” 龙海升一抬枪口,对准陈三爷的脑袋:“水弟,跟我走吧?” 四姨太大怒:“龙海升!你想干什么?” 龙海升微微一笑:“四太太,今天,鄙人不能给你面子了,为啥呢?这不是私事,是公事!陈三在裕昌饭店招待会上投放炸弹,造成人员伤亡,扰乱中外贸易,危害公共安全,警察厅、巡捕房、租界内外、黑白两道都在找他!大家都知道他是我龙海升的人,这个时候,我可不能护短,否则,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三爷怒道:“不是你让我炸的吗?” “我踏马让你炸的是货船!谁让你炸蕉老二了?” “不都一样吗?” “一样个屁啊!炸货船是毁坏财物,炸蕉老二,是故意杀人!一个财产权,一个人身权,你懂不懂啊?” 陈三爷笑了:“哎哟,三哥,不愧是津门老混子,懂法律啊?可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我炸了港口货船,你依然会绑了我,把我交出去!” “哈哈哈哈!聪明!水弟啊,谁都猜不到你会藏在哪里,只有我龙海升,知道你一定会躲在四太太家里!你俩是情人嘛!所以,我早早地就在四太太家周围盯梢了!嘿嘿嘿嘿!” 四姨太怒道:“你敢盯我的梢?你就不怕韩大帅宰了你?” 龙海升大笑:“太太啊,你不懂政治,韩大帅这次也会站在我这一边!党纪国法啊!韩大帅也是国民党员啊,陈三犯了国法,总得给天津市民一个交待!” 陈三爷怒道:“别废话了!既然落在你手里,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一旁的白小浪一瞪眼:“操蛋嘞,还是个文化人?我就不信天津卫还有比我更有文化的!你拽什么啊?一嘴的封建陈词滥调!接触过西洋文化吗?听过西洋歌剧吗?知道大仲马吗?知道莎士比亚吗?” 陈三爷哼哼一笑:“爱情似海,我给人越多,自己越富,只因二者无穷尽!” “说啥呢?”白小浪眨眨眼睛问。 陈三爷道:“莎士比亚的剧作——《罗密欧与朱丽叶》。” 白小浪咽了一口唾沫,很尴尬,但不服输:“不就是一个船长复仇的故事吗?” 陈三爷瞥了他一眼:“你说的那是《基督山伯爵》,跟莎士比亚没关系!” 龙海升都不耐烦了:“唉呀!什么伯爵、勃起的!有意思吗?讨论这个有意思吗?!带走,带走!” 程秀秀急切地说:“陈三,你不能跟他们走!!” 龙海升从瞅了瞅程秀秀:“小姑娘,我可告诉你,我不管你是跑船的,还是经商的,这事你少掺和!否则以包庇罪论,把你也带走!” 说罢,枪口往陈三爷脑袋上一顶:“走!” 陈三爷深情地看了看四姨太和程秀秀:“二位保重!” 说完,径直走出船舱。 白小浪瞅了瞅四姨太和程秀秀,狡黠一笑:“哎呀,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嘛!好男人有得是!鄙人姓白,名小浪……” “滚——”四姨太一声怒吼。 白小浪头也不回地走了:“你狠,你狠。” 龙海升和白小浪把陈三爷塞进车里,带回了五大道别墅的地下室。 这里曾经关押过玫瑰。 白小浪用绳子把陈三爷绑在一个铁椅子上,铁椅子靠墙,四根腿已固定在地下。 陈三爷也不抗拒,抗拒必挨揍,他今天挨揍挨得够多了,不想再挨打了。 龙海升坐在他面前,抽着雪茄,道:“水弟,说说吧,咋想的?” 陈三爷言辞恳切:“三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蕉老二是你最大的仇敌,我灭掉蕉老二,你在天津再无对手!” 龙海升一笑:“打打打!不打不说实话!” 白小浪冲上去,“嗙、嗙、嗙”,给了陈三爷心口三拳。 练家子,出手特狠。 陈三爷胸口一阵热浪翻滚,“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陈三爷缓了缓神,有气无力:“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龙海升哼哼一笑:“别耍心机!否则,我让你脱层皮!” 陈三爷点点头:“之前……你让我去炸港口货船,无非是设了个局,等我炸了货船,你一定会把我送给蕉老二,以我为筹码,进行谈判。我如果想自救,只有炸死蕉老二,这样的话,你们就谈不成了,而且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你指使的我,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就会重新启用我……” 龙海升静静地听着:“肉彪子和铁罗汉,是不是你弄死的?” 陈三爷点点头:“只有弄死他俩,你手下无人了,我才是唯一的人选,帮你打理三大赌场。” 龙海升咬牙切齿:“你这个杂种!” 白小浪冲上去又给了陈三爷两拳:“欺负‘小刀会’无人是吧?没想到还有浪哥吧?” 陈三爷一阵剧烈咳嗽,血喷了一地。 龙海升瞥了白小浪一眼:“你下手轻点,给他留口气,真死在咱手里,还说不清呢!” 白小浪得意地晃了晃拳头:“我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呢!一个小白脸!瞧他这个揍性!表哥,你夸大他的能力了!” 陈三爷仰天大笑,血水顺着嘴角汩汩往下淌。 龙海升和白小浪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道:“龙海升……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就看你有没有魄力了,蕉老二一死,天津卫再也没有人能跟你抗衡,我们精诚合作,打造一个赌博帝国!横扫平津、直插中原,干翻上海帮,收编武汉、广州博彩业,我们做民国赌坛最大的王!” 龙海升点点头,道:“陈三啊,如果半年前,你对我说这些话,我一定全力支持你。可现在的天津卫,已不是半年前的天津卫了,中、英、日三国谈判结束,蕉老二主持大局了!” 陈三爷怒吼:“你就这么怕蕉老二吗?” “我不是怕他!我龙海升怕过谁?远东贸易公司是个大盘子,背后站了很多高人,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重点督促的项目,这个时候谁要是跳出来捣乱,那是自寻死路!当然,只有你,这个亡命徒,敢去放炸弹!” 陈三爷绝望地看着龙海升:“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把我交出去?” 龙海升点点头:“水弟啊,我佩服你的胆量,可惜,时机不对!” 陈三爷疯狂咆哮:“龙海升!龙海升!你这么怂吗?你大哥二哥的仇你忘了吗?肠子流了一地啊!” 龙海升仰天大笑,突然走过去,猛地捶了陈三爷一拳:“你听好了!你就是一条狗,咬错了人!主人的家事,不用你掺和!” 陈三爷仰天纵泪:“可怜啊,可怜啊!我陈三瞎了眼了!” “哭吧,过了今晚,你就得去跟阎王报道了!” 陈三爷怒视而视,眼中迸射烈焰:“龙海升,你听我说!蕉老二已经死了,你就不能自己插手远东贸易公司吗?蕉老二能掌控一切,你为什么不能?我还有用,我懂英文、懂法文、懂日文,我辅佐你,我们通过远东贸易公司洗白自己,做工商代表、做协会会长、做市长、做省长!你再也不是贫民窟出来的混子,而是政府要员,封疆大吏!” 龙海升沉思片刻,道:“水弟啊,抱负远大,可惜,生不逢时!蕉老二没死,还提着一口气,现在伦敦教会医院里躺着呢。” 陈三爷大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龙海升冷冷一笑:“我曾经无数次幻想做掉蕉老二,可这一刻,我祈祷,他能活着,至少能活过明天,我把你带到他跟前,洗清我自己,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也算对黑白两道,有个交待。” 陈三爷疯狂吼叫:“为什么不趁机干掉他?!为什么?!龙海升,你的狠劲呢?!” “哈哈哈哈。”龙海升大笑,“我现在要是干掉蕉老二,所有人会一起打我!黑道,我不怕,黄道,我不怕,我怕的是白道!白道才是最可怕的!真惹恼了财政部长、三省督军,十个龙海升的脑袋都不够用!水弟,你还是嫩了点,死得不冤!” 陈三爷摇头苦笑,泪水哗哗而下。 此刻,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小诸葛走进了地下室,凑在龙海升耳边:“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蕉老二醒过来了!” 龙海升冷冷一笑:“水弟,听到没?蕉二爷从昏迷中清醒了,我想,他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你!” 陈三爷垂下了头,像死了一样,一言不发,任凭鲜血滴滴答答从嘴里流出。 第78章 我要沈心茹! 出岸桃花红锦英, 夹堤杨柳绿丝轻。 遥看白鹭窥鱼处, 冲破平湖一点青! 世间的事,总是由静致动,猝然爆发。 宛若禅宗,壁立千仞,见性成佛! 翌日清晨,龙海升和小诸葛、白小浪商量一番,托中间人胡八爷去伦敦教会医院递了个口信。 大痞子谈判,总得有中间人斡旋。 胡八爷在天津卫号称“不倒翁”,有“老好人”的美誉。 帮派对抗的缓冲带,黑白两道的润滑剂。 胡八爷来到伦敦教会医院,四楼418室,见到了奄奄一息的蕉爷。 胡八爷轻声道:“蕉爷,龙海升托我过来给您递个信,他说想见您一面,有要事相商。” 蕉老二躺在病床上,用尽全力,颤颤抖抖举起胳膊,又放下了。 这个肢体语言一般人看不懂,同意啊,还是不同意啊? 一旁的师爷孔麒麟说道:“蕉爷同意了。” 胡八爷赶忙说:“好的,蕉爷,我这就把话传过去。您好好休息。” 胡八爷下楼,走出医院,命令司机开车,来到龙海升的小洋楼。 “蕉爷同意了。”胡八爷对龙海升说。 龙海升总算松了一口气,亢奋地一拱手:“谢谢八爷!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以后咱道上慢慢走着!” 胡八爷呵呵一笑:“三爷,老朋友了,何必这么客气?” 龙海升笑道:“八爷稍等,我跟兄弟们商议一下,一会儿咱就出发。” 胡八爷点点头:“好。” 龙海升转头对屋内喊了一句:“爽啊,给八爷沏茶!” 柳爽走出来:“好的,主人。” 龙海升快步走下楼梯,来到地下室。 小诸葛和白小浪凑过来:“怎么样?” 龙海升点点头:“蕉老二同意了!” 三人转头一望浑身血渍、几乎昏迷的陈三爷,一起阴笑起来。 小诸葛想了想,道:“多带点弟兄过去,以防万一,小刀会全体弟兄整装待命,都在后院等着呢!” 龙海升摇摇头:“咱是去谈判,不是火并,弄二百多人过去,蕉老二都不一定见我!” 白小浪说道:“五哥放心,我一个人陪表哥去就行!” 小诸葛思忖片刻:“还是带点人吧。” 龙海升想了想:“就十个人吧!有个排面就行了!” 小诸葛点点头:“三哥,我会带其他所有兄弟在医院后面的药厂埋伏,但凡有异样,您在窗户里给个信号,我们立马冲进去!” 龙海升拍拍小诸葛的肩膀:“好!” 巳时许,四辆汽车从五大道缓缓开出。 第一辆车是胡八爷的,他是和事佬,打头阵。 第二辆车是龙海升和白小浪的,后备箱里塞着陈三爷。 第三辆车和第四辆车是负责警卫的,车上坐的都是龙海升的铁血打手,得力干将。 很快,来到了伦敦教会医院门前。 这是天津第一所西医医院,当年洋务运动时,由李鸿章主持建立。 龙海升透过车窗一看,嚯,戒备森严,看来蕉老二也担心有人来医院补刀。 蕉爷的护卫把医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乌泱泱,大概上百人。 还有警察厅和巡捕房的人,黑白两道都到了。 龙海升不敢直接下车,生怕引起骚乱。 胡八爷先下车,和门口的警察打了个招呼,又和蕉爷的人沟通了一下。 蕉爷的人这才闪出一条道,龙海升的车子缓缓开进了医院大院。 胡八爷的车也跟了进去。 另外两辆车,被留在了大门外。 病房区楼下,胡八爷和龙海升的车停稳,胡八爷钻进了龙海升的车子:“三爷,我先上去知会一声!” 龙海升点点头,鼻尖都冒汗了,他也紧张。 胡八爷快步上楼,很快返回来了:“三爷,跟我上去吧!” 白小浪忙说:“我也上去!” 胡八爷道:“这绝对不行!楼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你进去,很容易爆发冲突!蕉爷说了,只允许龙三爷一个人上去!” 白小浪怒道:“我表哥一个人上去,出了危险怎么办?” 胡八爷呵呵一笑:“后生!你当我胡八爷是骡子的基巴——摆设吗?叫我来干什么的?” 龙海升点点头:“有八爷在,没事。” 龙海升下车,和胡八爷走了进去。 进入大厅时,又经过了一番搜身,安保人员确定龙海升和胡八爷身上都没带武器,这才放行。 龙海升和胡八爷来到四楼418室门前,又经历了一轮搜身,这才推门而入。 胡八爷摘下礼帽,弯腰致礼:“蕉爷,龙三爷来了。” 蕉老二躺在病床上,勉强抬了抬手。 龙海升一看这个状况,心下一乐:蕉老二啊,你也有今天啊。 再瞅瞅旁边,师爷孔麒麟一脸严肃站在床侧。 龙海升赶忙一抱拳:“蕉爷,晚辈龙海升,看望您来了。” 蕉爷轻轻地挥挥手。 龙海升一愣:不能说话了,只能靠肢体语言沟通,不知道他啥意思啊,这是要把我轰出去吗? 孔麒麟道:“龙先生,蕉爷请您坐。” 龙海升一个愣怔:“哦,好,好。”赶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孔麒麟又对胡八爷说:“八爷,您也坐吧。” 胡八爷一撩长衫,坐在了龙海升一旁。 龙海升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蕉爷,晚辈知道,这么多年,我们有矛盾,红过脸,也死过人。如果说这个世间,有一种仇化不掉,那一定是血仇,但晚辈始终铭记一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所以,今天,我来了,带着诚意,和您谈点事。” 孔麒麟一瞪眼:“龙海升!你什么意思?趁火打劫?” 龙海升眼神犀利:“孔师爷,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就是谈点条件!” 孔麒麟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就凭你小刀会那些虾兵蟹将?蕉爷虽然贵体欠安,但动动手指头,天津卫照样得翻天!” 胡八爷一看火药味太浓了,忙说:“师爷,师爷,冷静,冷静!龙先生,你说话,也别这么冲!今天双方给我薄面,才坐在一起,这个屋子里,就咱们四个,有什么话,大家敞开说,但别动怒。” 龙海升哼哼一笑:“我可以给蕉爷提供一份厚礼,蕉爷收下这份厚礼,我和蕉爷冰释前嫌,同时,蕉爷也得给我回一份礼……” 孔麒麟呵呵一笑:“龙先生,你能提供什么厚礼?金钱,美女?你龙海升有的,蕉爷一样也不缺!你如果能提供个总统职位,蕉爷没准会感兴趣。” 龙海升冷冷一笑:“我这份厚礼,是个活人!” “活人?” “陈三!” 孔麒麟身子一震。 一直没动静的蕉爷,此刻在病床上身子一阵颤抖,恨不得从床上爬起来。 无奈四肢不给力,颤抖了一会儿,又消停了。 孔麒麟死死盯着龙海升,语气急迫:“陈三在哪儿?” 龙海升微微一笑:“师爷,我送给蕉爷这份大礼,蕉爷送给我什么?” 孔麒麟附下身,在蕉老二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蕉老二用手指尖,点了点孔麒麟的手背。 孔麒麟一抬头:“你交出陈三,蕉爷答应把英租界、日租界的场子都让给你!从此不再参与赌场的事!” 龙海升摇摇头:“不够。” 孔麒麟一愣:“龙海升,过分了吧?”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蕉老二突然咳嗽了两声,嗓子里咕噜一声,咽下了一口痰。 龙海升都怕他突然死过去,得抓紧时间了:“蕉爷,晚辈还想要一点港口的通商权,您吃肉,我喝汤,巴西咖啡豆这条线,是不是可以让给小弟?” “龙海升!”孔麒麟大喝一声。 胡八爷赶忙劝慰:“师爷,师爷,别冲动,听听蕉爷的意思。” 蕉爷一点动静都没有,悄无声息。 龙海升怀疑他是不是气死了。 突然,蕉爷抬起了右手,往下一指。 孔麒麟悲伤地说:“蕉爷!您……” 蕉爷坚定地把手指放在了孔麒麟的手背上。 孔麒麟点点头,抬头对龙海升怒道:“蕉爷答应你了!” “还有……”龙海升冷冷一笑。 孔麒麟勃然大怒:“你没完了?你再敢放一个屁,你看看你今天能不能走出这家医院!” 胡八爷赶忙站起来:“师爷,息怒,息怒!”一转身,对龙海升说,“海升!你有点过分了!差不多就行了!” 龙海升也站了起来,扫视三人:“龙某今天既然来了,就要把心里的话都亮出来!我接下来这个要求,蕉爷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孔麒麟噌地掏出腰间配枪,一下顶在了龙海升的额头:“你再敢说一个字?” 龙海升一脸镇静:“我要沈心茹!” 孔麒麟打开保险,扣动扳机:“我毙了你!” 胡八爷慌忙冲到二人中间,将二人分开:“还给不给我这个中间人一点面子?有没有把我胡八爷放在眼里?” 龙海升瞥了二人一眼,冷冷一笑:“我说我要沈心茹,这句话,只有蕉爷能听懂!蕉爷欠我龙家两条人命!我要沈心茹,就是勾了这笔血债!血债变血亲,从此,我和蕉爷是一家人!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我死去的大哥和二哥!” “龙海升,你疯了!”孔麒麟咬牙切齿。 “疯不疯,蕉爷心里明白!这是保护沈心茹最好的方式!她成了我的女人,没人敢动她!她不做我的女人,我第一个杀她!况且,除了我龙海升,天津卫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心茹?蕉爷心里清楚!” 蕉爷慢慢抬起了右手,手指向下,徐徐放下。 孔麒麟落泪了:“蕉爷……” 第79章 大反转! 龙海升所有目的都达到了,猛地一抱拳:“蕉爷,以后蕉家、龙家就是一家人了!天津卫哪个对蕉爷不敬,我龙海升第一个干他!” 孔麒麟瞥了他一眼,怒道:“陈三现在哪里?” 龙海升道:“我马上把他带来!”转头一瞥胡八爷,“八爷,您跟我下去一趟!” 胡八爷根本不知道龙海升把陈三塞在车后备箱了,一时懵懂。 “八爷,快随我来!”龙海升喊了一句,出屋了。 胡八爷只好跟随龙海升下楼。 两人来到龙海升的车旁,白小浪赶忙凑过来问:“怎么样?” 龙海升微微一笑:“一切顺利!” 说着,把车后备箱打开。 胡八爷瞅了一眼,惊道:“这是……陈三?” 龙海升点点头。 陈三爷脑袋上蒙着黑头套,两手被绑在身后,一身血渍,蜷缩在后备箱里。 龙海升和白小浪一哈腰,把陈三爷掏了出来。 龙海升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你不是骨头硬吗?站直喽!” 陈三爷勉勉强强支撑着。 龙海升掐着陈三爷的脖子:“走!”像拎小鸡子一样,将陈三爷推入大厅。 胡八爷紧随其后。 大厅的守卫人员喝道:“这是谁?” 陈三爷戴着黑头套,守卫看不到面孔。 幸亏看不到,如果看到了,这群蕉爷的打手能把他撕了。 龙海升早想到这一层了,在送给蕉老二之前,陈三得活着。 胡八爷赶忙说:“放心!这是蕉爷要见的人!” 守卫人员在陈三爷身上搜索一番,确保没有凶器。 三人来到四楼406门前,又经过一轮检查,龙海升才将陈三爷推入屋中。 胡八爷将屋门关闭。 龙海升一下将陈三爷的头套摘下:“蕉爷,师爷,陈三我给你们带来了!” 蕉老二在床上一阵躁动,但无法起身。 孔麒麟眼珠子通红,恶狠狠地看着陈三爷:“陈三啊,陈三,你这条小命,算是到头了!” 陈三爷惘然一笑,一言不发。 蕉老二在床上一阵抖动,高高举起右手。 孔麒麟忙道:“龙先生,蕉爷说谢谢你!” 龙海升呵呵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蕉老二的右手还在擎着。 孔麒麟心领神会:“龙先生,蕉爷要跟你握个手,希望双方信守承诺!” 龙海升赶忙一步上前,弯下腰,紧紧握住蕉老二的手:“蕉爷,您放心,我保证沈小姐平安无事!” 就在此刻,孔麒麟快速走到龙海升背后,手里一把匕首,在龙海升脖子上抹了一下。 龙海升感觉脖子一凉,脑袋嗡地一声:中招了! 他慌忙后退,手一摸脖子,血早已从喉管里汩汩冒出来。 喉咙已被割断,他双手捂着脖子,想跑,孔麒麟抢先一步把门锁上了。 龙海升想喊,可喊不出来,想呼吸,喉管已裂开,只能发出一阵怪声:“呃……呃……” 血不停地往外蹿,肺已缺氧,他拼尽全力挣扎,却两脚发软,像踩了棉花,跌跌撞撞,一个踉跄,摔倒在门后。 他想站起来,手脚不听使唤,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身体渐渐失去知觉。 被割喉,也就十几秒,必完蛋。 此刻,蕉老二早已掀掉身上的褥单,甩掉身上的纱布、绷带、输液皮管,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正襟危坐,冷冷看着龙海升。 龙海升还剩人生最后几秒钟,他绝望地看着蕉老二,又翻了翻眼珠,看了看一旁的陈三爷。 带着一腔怒火,满心的不服,白眼一翻,撒手人寰。 胡八爷早已吓傻了,这一幕完全出乎他这个“和事佬”的意外。 但他也是老江湖,立马明白这是一个局,但谁执牛耳,还猜不到。 孔麒麟拿着那把匕首,走向陈三爷。 胡八爷大气不敢喘。 孔麒麟绕到陈三爷背后,“唰”地一下,割开了陈三爷手上的绳子。 陈三爷活动了一下手腕,静静地看着龙海升苍白的遗容。 蕉爷对胡八爷喊了一嗓子:“八爷,坐!” 胡八爷如梦方醒,连连点头:“好,好。”老老实实坐在了椅子上。 蕉爷从怀中掏出两根雪茄,一根叼在自己嘴里,一根扔给胡八爷。 胡八爷赶忙接住。 蕉爷又摸出柴油打火机,捏在手里想了想,突然扔给陈三。 陈三爷一伸手接住,走到蕉爷面前,哧地打着火,恭恭敬敬给蕉爷把雪茄点燃。 陈三爷又走到胡八爷跟前,给胡八爷点雪茄。 胡八爷赶忙道:“不敢,不敢!”说着,自己抢过火机,点燃雪茄。 孔麒麟瞥了陈三爷一眼,道:“蕉爷口渴了。” 陈三爷走到床头小桌前,拿起暖壶,倒了一杯水,单腿下跪,双手呈上:“蕉爷,请喝茶!” 蕉爷接过来,抿了一口,哈哈大笑。 上一根烟,敬一杯茶,这是天津黑道规矩,意味着正式成为对方门徒。 胡八爷一下明白了:陈三和蕉爷联合做局。 瞒天过海,骗过了整个天津卫! 黑道、白道、政府、民众、亲人、仇人,都被这两个人玩了。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昨晚8点,陈三爷打给蕉爷的那个电话。 现在一切可以揭秘了。 陈三爷当初为什么让棍儿买烟花和爆竹? 因为他压根就不想炸死蕉老二。 他不想让沈心茹失去唯一的亲人。 而且,炸死蕉老二,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他想在天津卫立足,拥有一席之地,必须获得蕉老二的支持。 龙海升已经不信任他了,他无法再从龙海升那里攫取任何资源。 只有把蕉老二变成朋友,才能实现远大的抱负。 直接让蕉老二臣服,绝无可能。 只有一生一死,才能让蕉老二顿悟。 于是,制作炸弹时,陈三爷把雷管里的炸药换成了烟花火药。 农村土制烟花的成分是什么? 土硝、硫磺、铁屑、炭末、白泥、红泥。 这种东西是炸不死人的,至多吓一跳。 就像四年后全面抗战爆发,乡下民众自制地雷炸鬼子,轰地一声,鬼子吓得一激灵,眨眨眼,一脸黑,但没啥事。 因为土制地雷用的是黑火药,不是炸药。 陈三以前变魔术,经常用到土制火药,他知道如何调配火药和泥土的配比,让爆炸效果既剧烈,又不伤人。 精确配比后,他把雷管里的炸药倒出来,填入了土制火药。 昨天白天在裕昌饭店引燃的炸弹,都是土制火药制成,轰隆一声震天响,蕉老二弄了一鼻子灰,没啥大碍。 但现场大乱,保镖立马护送他回府了。 他根本就没去医院。 所以,陈三爷才能在四姨太家里把电话直接打到蕉府,和蕉老二直接对话。 蕉老二接通电话后,一听是陈三,第一句话就问:“为什么不炸死我?” 陈三爷回话:“我不想让心茹失去唯一的亲人!” 蕉老二一笑:“年轻人,重情者,必被情伤!一个男人,不该为情所困,婆婆妈妈!” 陈三爷说道:“人无情,与禽兽何异?” 蕉老二大笑:“你没杀死我,接下来,我必须杀死你。否则,我对洋人、对上面、对社会各界,都没法交代!你这个动静弄得太大了!” 陈三爷也笑了:“你非但不能杀死我,你还得保我!” “说来听听。” “你最大的麻烦是龙海升,我帮你干掉他,你饶我一命!” 蕉老二一笑:“不够!这点功劳,不足以免死!” 陈三爷继续说:“还有!我已经除掉了铁罗汉和肉彪子,龙海升再一死,三大赌场就空城了!我接手三大赌场,你执掌远东贸易公司,我源源不断为你提供资金!” 蕉老二想了想:“我自己也可以接管龙海升的赌场,何必用你?” 陈三爷呵呵一笑:“自欺欺人!谁能让赌场利润连年翻倍,谁能让赌场风生水起?你心里明白!” 蕉老二沉思片刻:“给我个数!” 陈三爷毫不犹豫:“五五分!” 蕉老二说:“我九你一!保证每年至少八百万现大洋!” 陈三爷一咬牙:“可以!” 蕉老二又是一笑:“那一成也不全是你的,你还要分一半给东北海爷!” 陈三爷拼了:“我认!但你要保证,从此,我在天津有一席之地!” 蕉老二呵呵一笑:“我不点头,没人敢动你!” 两人迅速达成协议,进而密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引龙海升入套。 龙海升是一个很鸡贼的人,很难把他一个人单独引出来,上次和蕉老二对战时,就看出来了,他躲在五大道小洋楼里不出来,长乐坊只靠陈三爷一个人顶着。 必须让龙海升放下所有警惕,他才能上钩。 陈三爷继续出牌,让蕉老二假戏真做,当晚火速从蕉府转移到医院,并故意放出假消息:蕉爷伤情重大,昏迷不醒。 这才引得龙海升一个人进入医院大楼谈判。 一切都在陈三爷的计划中,精确到每一步,每一分,每一秒。 为做此局,他耗尽心血,数日之内,苍老了好几岁。 他深知唯一能打动蕉老二的,不是亲情,而是利益。 他准确地把握了时局,蕉老二掌舵远东贸易公司,无论做什么生意,都需要大量资金。 而且他还要让利,能从中、日、英三国谈判中脱颖而出,必然是允诺了大量利益。 日本人、英国人可不是傻子,把远东贸易公司拱手让出,还踢掉了法国人,背后必然获得了巨大承诺。 这就叫审时度势。 都说时势造英雄,如果看不清时事,还造个屁的英雄? 无非是被时代的巨浪卷走,连个泡也冒不出来。 现在一切都落停了。 英雄出世,胜者为王! 陈三爷即将以“津门英雄”的身份登上市政府表彰大会的舞台,接受全天津市民的鲜花和掌声。 要么天堂,要么地狱,生死沉浮,只有两个极端。 一个爆炸犯,怎么会成为英雄? 老狐狸和小狐狸已经商量好了:陈三是受龙海升威胁才铤而走险,去投放炸弹。 但陈三一身正气,不向邪恶低头,偷梁换柱,把雷管换成了烟花,救了在场所有人! 为此,遭受了龙海升的无情报复,伤痕累累,险些丧命。 陈三为了天津的社会治安,为了老百姓的生命安全,为了中外贸易能够顺利进行,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苦难! 这不是英雄是什么? 如何溢美,都不过分! 铮铮硬骨似劲松, 滚滚志气贯长虹! 冲破阎罗玄关路, 再把香盏添佛灯! 至此,陈三爷终于迈出了成为一代赌王的第一步! 可沈心茹却对他说:“你终于活成了我厌恶的样子!” 却又是: 才下刀山崎岖路, 又入火海索命途。 儿女本无生死计, 剑胆琴心入江湖! 陈三爷即将接手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赌王的时代开启了。 香烟与美女缭绕,大洋与赌徒共舞。 美酒、咖啡、筹码、赌桌。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他是油光锃亮的流氓大亨,还是初心不改的处世佛陀? 生与死,爱与恨,他已看得太多。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都是为了心中那一方莲花长河。 第80章 分赃大会 龙海升已死,“小刀会”被整体摧毁。 但跑了两个人,一个是白小浪,一个是小诸葛。 这两个人都是脑子反应极快的人。 在龙海升押着陈三爷上楼之后,白小浪在车上待得无聊,下了车在住院部的楼下逛荡。 他进不去病房楼,只能在花坛周围转圈。 后来,往右一看,百米开外的急诊楼门口有三个漂亮女护士在交谈。 白小浪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放浪的机会,笑嘻嘻走了过去。 “聊什么呢,三位姐姐?”白小浪眨眨眼问。 三个女护士一看面前这位,西服领结、皮鞋礼帽,貌似很富贵,但颜色搭配太刺眼,大红大绿,又有点像马戏团。 其中一个护士笑盈盈地说:“我们没时间!” 白小浪一愣:“什么没时间?” “你不是来推销门票的吗?” “什么门票?” “马戏团啊!” 白小浪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穿搭了,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说他像马戏团演员了。 他微微一笑,掏出一摞大洋,都是用纸卷包好的,15个一摞:“我不是来推销门票的,我是来撒钱的!” 三个护士立马睁大了眼睛,她们工资微薄,一个月也挣不了两块大洋。 白小浪笑着说:“谁让我亲一口,这些大洋都给她!” 其中两个女护士白了他一眼:“切!流氓!”说罢转身进楼了。 只剩一个护士踌躇不定。 那两个女护士回头喊道:“走啊,莉莉!一会儿护士长该发脾气了!” 莉莉回答:“呃……没事,没事,聊会儿呗。” 那两个女护士瞥了她一眼,兀自走掉了。 白小浪笑呵呵看着莉莉:“还是你懂事!” 莉莉一撇嘴:“我可没想要你的大洋!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白小浪心道:小骚货,今天非拿下你!随即笑道:“不是你要,是我非要给!” “我才不要呢!无功不受禄!”莉莉一扭头,故作清高状。 白小浪指了指不远处的汽车:“看到没?我的车,德意志产的,今晚带你去兜风呗?十里洋场逛一逛?” “我才不去呢!我又不认识你!” “接触一下不就认识了嘛!”说着,白小浪一伸腿,踩了护士的小脚丫一下。 “你干什么啊?”小护士生气了,“白鞋都被你踩脏了!” “哦!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我赔!我赔钱!”白小浪说着,把大洋拍在了女护士的手心,“这些钱够了吧?” 女护士一愣,笑道:“用不了这么多钱!我整身衣服也不值一颗大洋。” 白小浪笑道:“还有姑娘的心情呢!我坏了你的心情,这个罪过大了,多少钱都买不回来!” 女护士咯咯直笑:“你可真会说话!” “晚上几点下班啊?” “到不了晚上,我中午就下班!” “哟?工作这么不饱和吗?这么轻松吗?” “轻松什么啊?我都上了一晚上了,我昨晚是夜班!忙死了!” “晚上还这么多病号啊?” “平时不多,但昨晚特殊,一位大佬入住,弄得二十个护士手忙脚乱!” 白小浪嘿嘿一笑:“你说的是蕉老二吧?” 小护士一瞪眼:“可不许这么多说!得叫蕉爷!” 白小浪嘎嘎一笑:“对对对,蕉爷!” 蓦地,白小浪心头一震:卧槽!坏了!上当了!上当了! 龙海升命休矣! 他撒腿就往回跑,想去住院部楼上救龙海升,可跑到一半,停下了。 他知道,来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今天自己能跑掉就不错了! 他扭头就往南侧跑去,来到院墙附近,左右观察一番,一搭手,两脚连提,噌地翻墙而出。 表哥也不管了,汽车也不要了,逃命重要。 他脑子反应太快了,当护士说昨天接待了一位大佬时,他就陡然一惊。 破绽在哪里呢? 时间差! 昨天蕉老二开新闻记者会,上午10点多到的饭店会场,简单致辞,记者问答,很快,就到中午了,大家开始张罗吃饭看戏。 戏班子登场,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出事了,炸弹爆炸。 此时,也就下午三四点。 即便蕉老二下午四点被炸,最迟四点半也到了医院了。 怎么可能耽误到晚上才入住呢? 只有一种可能:做局下套,请君入瓮! 白小浪反应机敏,逃过一劫。 小诸葛是怎么发现猫腻的呢? 他不是带着二百多人在医院后的药厂埋伏吗? 埋伏过程中,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儿:怎么这个事这么顺利呢? 凡事如果太顺利,尤其是这种决定生死的事,进行得太顺,心里总是不踏实。 小诸葛越想越心慌,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不会是陈三布局吧? 哎呀!是了!是了!上当了! 他怎么知道上当了呢? 就是抓陈三抓得太顺! 陈三和龙海升都是极度聪明的人,龙海升既然能猜到陈三会躲进四姨太家里,难道陈三猜不透龙海升的心思? 陈三是多聪明的一个人,明知龙海升会蹲守四姨太家,他为什么还躲进四姨太家自投罗网? 陈三的智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小诸葛想到这儿,脚心都出汗了。 望了望身边二百多弟兄,知道这些人都是行尸走肉了,淡淡一笑,道:“你们先在这儿守着!我出去看看!” 一个兄弟问:“五哥,你去哪儿啊?” 小诸葛镇定一笑:“没事,一切都在计划中!你们别动!我去去就来!” 他去了,再也没来。 假装走向医院,很快拐入一个巷子,撒丫子就跑。 战斗结束,尘埃落定。 陈三爷、蕉爷、胡八爷移步“杏花台大酒楼”,品酒赏花。 其实是商议瓜分龙海升家产的事儿。 这里面本来没有胡八爷的事儿,但胡八爷无形中帮了大忙,如果不是他做中间人斡旋,龙海升没有这么快来到医院。 胡八爷一直蒙在鼓里,直到龙海升被割喉,陈三被释放,才知道这是个大局。 初始不知局中计,再看已成局中人。 蕉老二做事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能照顾到,他得把胡八爷的嘴堵上,另外,还得给胡八爷一个面子,否则八爷没了下台阶,好歹人家也是津门“不倒翁”,50多岁的人了,这么玩人家,说不过去。 最终,把一个极品送给了胡八爷——柳爽。 今天早晨在龙海升别墅里,柳爽给胡八爷沏茶时,胡八爷就对柳爽的巨乳童颜感兴趣了。 老东西眼珠都蓝了,轻轻一瞥柳爽的胸口,心里扑腾一声,但表面上很镇定,一副和蔼长者的样子:“谢谢姑娘。” “八爷您客气。”柳爽笑嘻嘻地说,“八爷贵庚啊?” “噢,老朽五十有六了。” “看着不像,八爷红光满面,就像四十岁的,您怎么保养的?” “呵呵呵呵。姑娘折杀老朽了,一把老骨头,混吃等死熬日子。”胡八爷很谦逊,但脑海里已经想象柳爽脱光衣服的样子了。 后来在“杏花台酒楼”交谈时,蕉老二说:“八爷,这次的事儿,提前没跟您通气,实属无奈,龙海升凶狠刁钻,来不得半点马虎,还望八爷见谅!” 胡八爷呵呵一笑:“蕉爷,本来,我只是个中间传话人,为的是大家和气生财,可如今,龙海升一死,有些事,对内对外,我都说不清了。” “八爷无需担忧,剩下的事,蕉某来办,保证八爷不会牵涉其中。八爷高风亮节,处事公道,有口皆碑。我得感谢八爷!” “蕉爷啊,可不敢这么讲,我对蕉爷的布局,一无所知!” “哈哈哈哈。”蕉爷大笑,“八爷啊,多虑了!人死如灯灭,天津卫再也没有小刀会了。” 胡八爷叹道:“天津卫帮派林立,不仅仅一个小刀会那么简单,多少双眼睛盯着龙海升的摊子呢!” 蕉老二一笑:“所以,八爷必须拿一份!你不拿,兄弟们怎么拿?兄弟们不拿,梁局长怎么拿?梁局长不拿,黄厅长怎么拿?黄厅长不拿,褚市长怎么拿?说句难听的话,分赃大会上,你越清高,就越是众矢之的!恶名应该由我们来背,清高应该属于上面的!这才是咱们江湖中人该做的事!” 胡八爷惘然一笑:“我这个不倒翁,也快倒了。” 蕉老二笑道:“挑一件吧。港口,还是赌场?” 胡八爷蓝眼珠一转:“我老了,够吃够喝,钱财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蕉老二一愣:“那八爷意思是?” 胡八爷呵呵一笑:“人啊,上了年纪,总感到孤独,晚上清灰冷灶、凉炕头,总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 蕉老二当即明白了:“早就应该这样!龙海升家里有个保姆,叫……叫……薛姨!对薛姨!老太太和胡八爷年龄相仿,我把她请过去伺候八爷?” 胡八爷差点死过去,心道:蕉老二你自己肾虚,没有男女生活,是不是连男人的正常思维都没有了?我要个老太太干什么啊? 一旁的陈三爷早就猜到胡八爷想要柳爽,但此刻,他没说话,只是感到浓浓的悲哀。 蕉老二见胡八爷没搭腔,有点纳闷儿:“怎么?八爷还有别的意思?” 胡八爷干脆不装了,抖了抖长衫:“如果没记错的话……龙海升家里应该有个丫鬟,知书达理,如今龙海升一死,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也是凄惨啊。” 蕉老二大笑:“懂了,懂了!这有何难?您把那个姑娘收房呗,做个通房丫头!” 胡八爷摸了摸胡子:“只怕别人说闲话啊。老了,老了,成了老不正经了,呵呵呵呵。” 蕉老二心说,你装个蛋啊,忙道:“八爷千万别这么说,这是一桩善举!” “那……老朽就依了蕉爷?” “就这么定了!” 两人相互一望,哈哈大笑。 陈三爷内心五味杂陈,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龙海升虽不是好人,也配不上这句话,但柳爽的遭遇,却是他一手造成的。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个人的成功,总是伴随无数悲剧的出现。 这是历史演进的辩证法,也是六道轮回的生死结。 人类是一群很可怕的动物,比狮子凶猛,比狐狸狡诈,比蛇冷血,比鹰隼犀利。 几千年来,都是丛林法则,胜者王侯败者贼! 一场场厮杀,一次次轮回。 碾碎了累累白骨,成就了个人英名。 龙海升做梦也想不到,几个小时前,他还坐在五大道的洋楼里,搂着柳爽,喝着咖啡,坐拥千万资产,手下兄弟无数,一呼百应,前呼后拥。 几个小时后,房子被占了,汽车被开走了,事业被接手了,美人被人搂走了。 真应了《红楼梦》里那句话: 金满筐,银满筐,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为他人做嫁衣裳! 龙海升起身布衣,发迹海河,创立“小刀会”,盛极一时,而今,一命呜呼,人间一切,带不走一分一毫。 陈三爷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干掉龙海升,他并没有一丝喜悦,只觉得身上背负了累累血债。 如果不是为了师姐,为了沈心茹,为了玫瑰,他不会煞费苦心,这么折腾。 可师姐知道吗?沈心茹领情吗?玫瑰理解吗? 他得去接玫瑰了。 今天是第九天了,明天到期。 他为什么还不赶紧去?早一天,就多一分安全啊。 他在等肥牛。 一箭三雕,龙海升和蕉老二都射中了,还差一个潘召。 肥牛明天能不能顺利回来,关乎这一箭射的准不准。 第81章 抄家 玫瑰为什么这么喜欢陈三爷? 就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陈三爷是唯一惦记她的人。 玫瑰早就没有了亲情,她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敌意。 其实,她和陈三爷同命相连。 这两个人,都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 别看一个大大咧咧,一个心思缜密,一个放浪形骸,一个斗智斗勇。 好像世界都被他们玩转了。 其实,都是童年不幸留下的创伤。 一个人,如果童年过得不好,或痛失双亲,或极度贫困,或受人冷落,或吃苦太多,那么长大后,一直到老,他(她)都要弥补这种创伤。 一辈子缺乏安全感,对周围的一切保持警惕,极度敏感。 玫瑰如是。 陈三爷亦如是。 他们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获取廉价的安全感。 两个字:缺爱。 这是一种一生无法磨灭的悲哀。 陈三爷并没割下龙海升的脑袋,尽管他对潘召许诺带着龙海升的人头去赎玫瑰。 陈三爷干不出这种事,对手已经死了,毁坏尸体,下作之举。 活着,龙海升是桀骜不驯的流氓,死了,就是一摊肉。 中午在“杏花台酒楼”吃过饭后,蕉老二给了陈三爷一个任务:带人去抄龙海升的家! 这是陈三爷最不想干的事儿。 蕉老二却说:“非你莫属!你抄第一波,警察抄第二波,明白?要把这件事做好,你才能站上领奖台,接受市长表彰!” 陈三爷一阵犹豫:“我带人去,老百姓怎么看?毕竟我曾是龙海升的马仔,日后还要经营赌场,名誉问题,也要考虑啊!” 蕉老二仰天大笑:“老百姓?老百姓只是看热闹!他们才不管你是谁的马仔,他们只希望看到高官倒台、富人抄家,越惨越好,至于是非曲直,谁对谁错,抄的家产去哪儿了,不在乎!只要把权贵扳倒、把富豪搞破产,拉低到和他们一个档次,他们就痛快了!” 陈三爷听罢,后脊梁阵阵发凉。 不得已,他带着人去抄家了。 蕉老二让他抄第一波,就是掩人耳目,名义上不叫抄家,叫报复,黑帮火并。 这样才能把龙海升家的奇珍异宝弄到手,给上面进贡。 否则警察先到了,所有东西记录在案,就不好操作了。 柳爽正和薛姨在家择菜做饭,还等着龙三爷回来吃晚饭呢。 几个家丁在打理花园。 几个打手在院中逛荡。 陈三爷带着人,蜂拥而至,鱼贯而入。 打手们一看这情形,知道大事不妙了,一不反抗,二不骂街,抱头弯腰、蹲墙根。 家丁们也放下手中农具,站成一排。 柳爽和薛姨从屋里走出来,柳爽当即就明白龙海升倒台了。 薛姨有点懵懂,她认识陈三爷,对陈三爷印象不错,陈三爷一直很尊重她。 薛姨走过来,问道:“陈先生,怎么带这么多人过来?龙先生呢?” 陈三爷心下一颤:“薛姨……龙先生……出远门了……” 薛姨还是没听懂:“他去哪儿了,我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荞面……他几时回来?” 龙海升一生罪恶累累,唯独对薛姨非常尊重,像母亲一样侍奉。 “薛姨……”陈三爷心头一酸,“龙先生……近期回不来了,以后……我照顾你。” 薛姨一下就明白了,眼里泛起泪水,一阵喃喃自语:“我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荞面……我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荞面……” 陈三爷一挥手,所有人冲进了别墅。 陈三爷扶着薛姨,道:“薛姨,这里太乱了,你去我车上坐会儿吧。” 陈三爷搀着薛姨,走出去,来到门口,打开车门,让薛姨坐进去。 薛姨像傻了一样,目光呆滞。 陈三爷关上车门,一转身,柳爽迎面走过来,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而是怯怯地说了一句:“陈先生……” 这是柳爽第一次称陈三爷为“陈先生”,之前,她都是直呼“陈三儿”。 柳爽知道龙海升完蛋了,未来命运如何,生死未卜,她把希望寄托在陈三身上。 她知道陈三和龙海升不一样,她可不傻,北平女子师范学院毕业,有知识,有文化,有头脑,什么看不出来? 就是因为家境贫寒,虚荣心又高,才进了歌舞厅做舞女,后来结识了龙海升,被包养,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富裕生活。 但她打心眼里看不上龙海升,她喜欢英俊潇洒的男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就像陈三这样,可龙海升活着时,她一点都不敢表露。 现在她希望陈三能抛出橄榄枝,她一定会伸手接住,开启一段真正的爱情。 她天真了,在这些江湖老混子面前,她根本猜不到老家伙们有多邪恶,早就勾兑好了她的去处。 陈三爷冷冷注视着她:“柳爽,你……”不知该说什么。 柳爽一阵扭捏,试探着问了一句:“陈先生……我……我以后……能跟您吗?” 陈三爷默默地摇摇头。 柳爽一阵失落:“陈先生……我不是花瓶,不是摆设,我会做饭……会念报……我懂国文,懂算术……我……我……我可以帮您打理很多事情……我……” 陈三爷听得心酸:“你收拾一下吧!” 柳爽一愣,眉目放光:“您答应我了?谢谢陈先生!” 陈三爷闷闷地说:“胡八爷点名要你,你得跟他。” 柳爽大惊失色:“胡八爷?我……跟他?” “对!” “你就不能救救我?” 陈三爷摇摇头。 柳爽放下最后一丝自尊,祈求说:“你不是曾经说过……你喜欢嫂子吗?喜欢嫂子这对大兔子……我都听见了,现在我给你,我都给你,行吗?” “别再说了!”陈三爷一声怒吼。 柳爽吓得身子一颤,踯躅片刻,猛地一抬头,面现愠怒:“陈三,你应该救我!” 陈三爷低头不语。 “你应该救我!”柳爽泪水涌出,“你应该!龙海升被抄家,你平安无事,说明你把龙海升干掉了!是你把我变成寡妇,是你造就了这一切!” “胡八爷有钱,这不正是你要的生活吗?” “我是人!我有尊严!”柳爽咆哮,泪水飞溅,“我是人!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是猫狗,随便贩卖!” “对不起,我没办法。” 柳爽停止了哭泣,绝望地看着陈三爷:“陈三,你听好了,我不求你,我不求你,我认命!但你给我记住,是你把我从一个火坑推到另一个火坑!你记住!” 陈三爷此刻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将来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麻烦,几乎摧毁了他的一切。 女子虽弱,一旦反噬,能把天咬个窟窿。 吕雉反噬,诛杀大臣。 武曌反噬,坐拥大唐。 慈禧反噬,垂帘听政。 杜十娘反噬,怒沉百宝箱。 柳爽早就受够了龙海升,这个畜生不舍昼夜,想要就要。 在她心里,也一直希望龙海升死! 龙海升终于死了,她认为解脱了,至少恢复自由身,没想到,这群人将她像狗一样,踢来踢去。 她还不知道,更惨的还在后面,胡八爷是个老疯子,折磨女人的手段比龙海升有过之而无不及。 奇技淫巧无所不用,板凳木驴大小咸集。 三房太太都是被他折磨死的。 一个56岁的魔鬼,一个22岁如花似玉的姑娘,一曲哀歌,一出悲剧。 柳爽要爆发了。 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普通人,在被逼急了之后,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陈三爷出道以来,一路挣扎,一路杀伐,欠下累累血债,越挣扎,越禁锢。 他始终在想,他究竟错在哪儿了? 后来想明白了:贪。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佛家已经把话讲透了。 他最初为什么脱离杂技团? 贪!贪慕上流人的生活,贪慕金钱地位、锦衣玉食。 如果仅仅是追求美好生活,这并没错。 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得走正路。 他走的却是一条邪路,靠赌博发家。 罪恶的因果就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永无止境。 第二天上午,肥牛回来了。 回来的正是时候,十日之约已到。 肥牛满脸风尘,一身疲惫,紧赶慢赶,总算回来了。 之前他和陈三爷约定的碰头地点是自家的破宅,也就是当初陈三爷“偷”他家时,和他、棍儿、铁蛋、云鹏见面的那个地方。 因为两天前,陈三爷还不知道这场大局能不能顺利落幕,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所以对肥牛说:“你回来后,直接回家等我,只等半天,我如果没去找你,说明我完蛋了,你赶紧离开,自谋生路!” 肥牛回来后,直接推开家门,一进屋,就发现陈三爷正坐在破板凳上等他。 肥牛大喜:“水爷!” 陈三爷呵呵一笑:“顺利不?” “一切顺利!” “走!去接玫瑰!” 第82章 天津第一大帮派的诞生(一) 两人走出破宅子,出了胡同,往右一拐,一辆汽车停在路口。 这辆车正是肉彪子生前开的那辆,“海河十八号”专用车辆,陈三爷之前用它运载雷管,把它藏在了水塘旁的林子里,现在一切落停,把它开出来了,成了他的私人座驾。 按照迷信的说法,这辆车不吉利,死人的车,最好别碰。 但陈三爷都是鬼门关走过几次的人了,他还在乎这个吗? 人比鬼可怕。 肥牛认得这辆车:“呀,水爷,您扳倒龙海升了?” 肥牛对这两天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和棍儿一直都没弄明白陈三爷到底要干什么。 现在陈三爷可以揭底了:“肥牛啊,以后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你和棍儿一个人挑一个,你们执掌这两个档口。” 肥牛听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人生一飞冲天,街头小偷化作赌场大佬:“水爷,快跟我讲讲,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陈三爷笑道:“龙海升倒台了,我们和蕉爷合作!” “蕉爷?他会和我们合作?” “我给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肥牛终于反应过来了:“水爷,弄了半天,你是声东击西啊?”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应该叫瞒天过海!” “棍儿呢?”肥牛眨眼问。 陈三爷想了想:“一周之内,他必然会来找我们!龙海升死亡的消息已经登报了,他应该会听到,另外,下周我要接受市政府官员的表彰,更会登报,他也能看到!” 肥牛已经听傻了:“水爷,大翻盘啊!我这脑子都不够用了!” “哈哈哈哈。” 两人上了车,陈三爷启动车子,两人边开边聊。 肥牛听着陈三爷讲述惊险的一幕幕,佩服得五体投地:“水爷!您太厉害了!就像那诸葛亮,又似那张子房!赛过刘伯温,不让袁天罡!” 陈三爷大笑:“怎么?以后想说书啊?破茶壶——好嘴子!” “嘿嘿嘿嘿。”肥牛手舞足蹈,“哎呀,终于能喘口气了。跟着水爷,也算光宗耀祖了!” 陈三爷神色一沉:“不要轻敌,坐上龙海升的位子,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我不想做下一个龙海升,我们都得好好活着!” “嗯,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陈三爷呵呵笑起来,突然剧烈咳嗽两声,不由地手捂胸口。 肥牛忙问:“水爷,您怎么了?不舒服?” 陈三爷叹道:“整个布局中,有一段苦肉计,我就是黄盖。” 肥牛看了看陈三爷脸上的伤:“水爷,您受苦了!哪个狗日的打的?” “狗日的多了,有蕉老二的狗,有龙海升的狗,不过,都死了。” “死得好!不死我也把他们都整死!” 两人一路说着,车子开出天津卫,穿过杨柳青,直奔青县黑松林。 路不好走,坑坑洼洼,陈三爷遍体鳞伤,有点疲惫:“要不,你开会儿?” 肥牛赶忙摇摇头:“水爷,我可不敢开!上次您教我和棍儿开车,说实话,我啥也没听懂,怕您生气,只能不懂装懂。” 陈三爷大笑,突然笑容凝固:“人生可不能不懂装懂,走错一步,全盘皆输,以后你们坐镇赌场,千万不能犯肉彪子和铁罗汉的错误!” 肥牛点点头:“水爷您放心,我和棍儿都是您亲自带出来的,我们不为非作歹,我们规规矩矩!” “两件事,你要记住:第一,少碰女人!第二,别喝大酒!” “明白!” “老天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芸芸众生,作得紧,死得快!” “水爷放心!” 下午2点多,两人到了黑松林,陈三爷下了车,高叫一声:“水簸箕合细柳,五德托线水长流!” 这是接头暗号。 很快林中走出十几个土匪,领头的笑道:“哟?陈三爷来啦?” 陈三爷微微一笑:“说好的,十日期限,能不来吗?” “讲究!讲究!有诚信!” “快带我去见六爷吧!” “跟我们走!” 陈三爷和肥牛跟在十几人后面,绕来绕去,又来到了土匪窝。 “龙虎堂”门前,潘召笑脸相迎:“三弟啊,别来无恙?” 陈三爷一抱拳:“大哥,一切安好?” 潘召哈哈大笑:“屋里请,哨了牙淋!”黑话,请喝茶的意思。 陈三爷和肥牛随潘召进入龙虎堂大厅。 潘召一撩大衣,坐在了虎皮椅上,七和尚坐在他左侧,身后一群土匪荷枪实弹。 “三弟,请坐!”潘召一伸手。 陈三爷坐在一旁的板凳上,肥牛站在陈三爷身后。 潘召瞅了瞅陈三爷,道:“十日期限已到,不知三弟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超额完成!” “哟?还有意外收获?脑袋呢?” “什么脑袋?” “龙海升的人头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当天的报纸:“这是《津门报》今天的报纸,头版头条:龙海升殒命,三赌场易主!” 说罢,递给潘召。 潘召接过来一看,冷冷一笑:“唉呀,三弟啊,我让你带龙海升的脑袋过来,你弄了张报纸,这算怎么回事?” 肥牛插话道:“这不都一样吗?龙海升始终是死了!” 潘召摇摇头:“不一样!我要的是脑袋,你给我的是报纸,脑袋是圆的,报纸是扁的,脑袋是肉的,报纸是纸的!” 肥牛怒道:“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七和尚一瞪眼:“崽子!说话注意分寸!” 陈三爷知道潘召一定会耍无赖,即便他把龙海升的人头拿来,潘召也不会轻易放了玫瑰。 潘召的揍性,他在曹县就领教了。 这个家伙,善变,言而无信,得寸进尺,吃相太难看。 陈三爷呵呵一笑:“您的意思是,必须见到龙海升的脑袋?” 潘召笑道:“说好了的事,彼此得讲信用啊。你最好赶紧回去取龙海升的人头,现在下午3点了,离我们的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你拿不回来,我就得给玫瑰灌一壶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要是既不拿龙海升的人头,又要把玫瑰带走呢?” “卧——槽!”潘召开怀大笑,“陈三啊,八天不见,别的本事没涨,吹牛逼的功夫,倒是提升了!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儿!” 陈三爷点点头:“我现在马上开车回去,只要把人头带回来,你一定会放了玫瑰吧?” 潘召翻了翻眼皮,笑道:“之前行,现在不行了!因为你违约了,你得赔偿,除了把龙海升的人头带来,你还得带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银票!我早就听说龙海升家产千万,你既然把他扳倒了,家产就是你的喽!你得给我带一半过来!五百万现大洋,加一颗人头,我马上放人!” 陈三爷仰天大笑:“大哥啊,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揍性!我即便今天把龙海升人头带来了,你依然会这么说!你压根就没想放玫瑰回去!” 潘召哈哈大笑:“知我者,三弟也!要不说咱俩投脾气呢!” “大哥,你这么贪婪,愧疚不?” 潘召脸色一变:“你少废话!赶紧回去拿大洋和人头吧!兴许,你回来得快,我高兴了,还真就把玫瑰放了!你最好快点,我现在很燥,浑身燥热,我不知还能忍多久,玫瑰细皮嫩肉,奶盘子高耸,惹得哥心痒痒!” 陈三爷点点头,对身后肥牛说:“拿来吧!” 肥牛从怀中掏出一个裱纸信封,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拿在手里,晃了晃:“大哥,我就知道您会索要大洋,所以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这个东西,价值千金,比五百万大洋可贵重多了!” 潘召一愣:“有这好玩意?啥啊?” “您看看就知道了!” 陈三爷将信封交给肥牛,肥牛走过去,递给了潘召。 潘召看了看周围兄弟,打开了信封,不看则罢,一看魂飞魄散,随即怒吼一声:“陈三!” 陈三爷微微一笑:“怎么样,值不值五百万大洋?” 潘召的脸都绿了,咬牙切齿:“行啊,小子,你行!” 陈三爷收拢笑容:“潘召,把玫瑰带出来!我们要回去了!” 七和尚十分不解,急切地问潘召:“大哥,信封里是什么啊?” 潘召将信封递给七和尚,七和尚打开一看,目瞪口呆:“陈三!陈三!”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时间紧,没工夫跟各位闲聊,晚上五点我赶不回去,兄弟们就会动手!电话虽然不能跨省,但我兄弟多,天津一个电话到杨柳青,杨柳青的人马上到沧州,沧州一个电话到吴桥,吴桥的人立马杀到山东!” 潘召恶狠狠地看着陈三爷:“没想到你这么下作!” 陈三爷哈哈大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潘哥打交道,不下作点不行啊!” 信封里是什么?让潘召这么恐惧? 是潘召的全家福照片。 陈三爷让肥牛买火车票南下去哪儿了? 山东曹县! 第83章 天津第一大帮派的诞生(二) 陈三爷当年在曹县可是和潘召处得火热,好兄弟,喝过鸡血酒,拜过关二爷,十五家赌档,经营得红红火火。 潘召发了大财,越来越器重陈三。 经常带陈三回家吃饭,没拿陈三当外人。 潘召可是县警察局长,公务员,家里一个正妻,两个姨太太。 正妻生有三子,分别是潘龙、潘虎、潘豹。 二姨太生了两个女儿:潘凤、潘钰。 三姨太生了一子一女:潘震、潘芸。 再加上父母,全家十三口,多次拍过全家福,挂在正厅。 陈三爷多次去潘召家里吃饭,得到热情招待,陈三爷对潘召家里的摆设挂件很熟悉。 所以,他让肥牛跑到曹县潘召家里,偷了一张全家福回来。 这是潘召的最大软肋! 潘召扣留了玫瑰,以为抓到陈三爷的软肋了,没想到陈三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牙还牙,把他全家都搅进来了。 潘召落草为寇,隐姓埋名,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可陈三爷知道他的底细,一下抓住了他的命根子。 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 但对于不守规矩的人,陈三爷也只好这么办了。 两口换十三口,潘召不答应也得答应。 潘召的眼珠子都红了,沉思片刻,吩咐一声:“把玫瑰带来!” 两个土匪跑了出去,很快,玫瑰被带了进来。 玫瑰见了陈三,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一下扑入陈三爷的怀中:“亲爹!你真的来了!” 玫瑰已经绝望了,她认为陈三已经把她抛弃了。 陈三不可能完成任务,不可能干掉龙海升。 她已经做好被潘召收房的准备了。 她甚至都设想今后的生活了,可能就在这荒郊野岭度过余生了,每天吃野兔,吃野猪,胡萝卜,圆土豆,再也回不去繁华的天津卫了。 她没想到,陈三爷真的来接她了。 陈三爷抚摸着她的后背:“没人欺负你吧?” 玫瑰眼泪欲滴:“没有!没有!一日三餐,都有兔肉!你真的把龙海升干掉了?” 陈三爷点点头:“回去再说吧!” 说罢,转头一望潘召:“大哥,兄弟就先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带着玫瑰和肥牛就往外走。 潘召大喝一声:“且慢!” 土匪们立马将枪口对准了陈三爷。 陈三爷就等潘召叫停呢,他知道潘召心不死,伫立转头:“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潘召转头怒骂土匪们:“干什么啊?都把枪放下!” 土匪们一阵发愣,赶忙放下枪。 “你们都退下!”潘召一声吩咐。 土匪们都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潘召和七和尚了。 潘召一抬手:“三弟,坐!” 陈三爷又回到板凳前,抖了抖衣服,坐下了。 潘召眨眨眼:“三弟啊,做事不能太绝,我承认,之前我是藏了心眼,但现在我履行承诺了,把玫瑰交给你了。你也得守点承诺吧?” 陈三爷一笑:“我承诺什么了?” 潘召说道:“苟富贵,勿相忘啊!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你干掉龙海升,咱们一同坐镇三大赌场,共享天津荣华富贵?现在,这话还算数不?” 陈三爷想了想:“算啊!我从不食言!” 潘召眼睛一亮:“到底是我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陈三爷又道:“你赶紧打理一下行李,收拾一下铺盖卷,带上你所有兄弟,两天后,天津卫见!” 潘召一愣:“三弟当真这么豪爽?用不了这么多人吧?” 陈三爷一笑:“龙海升已死,三大赌场都是我的,添酒回灯重开席,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大哥、七哥,你们得帮我啊!” 潘召呵呵一笑:“好说,好说。毕竟咱们在一起搭过伙,彼此熟悉,就是不知,我和兄弟们过去之后,是个什么职位?有没有股份?” 陈三爷笑道:“职位肯定有得是啊!这么大的场子,需要很多服务人员,像保洁、打扫卫生的、扫厕所的、端茶递水的!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当主管,你不用亲自打扫,你管好这些保洁就行!” “陈三!”潘召一声怒吼,“欺人太甚了吧?你还能说句人话不?” 陈三爷仰天大笑,突然一脸严肃:“潘召,七和尚,你俩听好了,愿意跟我干,两天后,咱们‘海河十八号’见!不愿意跟我干,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干什么啊?干保洁啊?”潘召怒道。 陈三爷冷冷一笑:“带上你的队伍,跟我做事!我要在天津创立一个新的帮派!我要比龙海升的小刀会强大十倍!” 潘召终于听明白了,毛骨悚然:“你要收编我的人马?” “对!” “你做梦呢吧?你有什么底气?” “底气就是你必须答应我!” “你是我亲爹啊?我还必须答应你?”潘召怒吼,“你赶紧给我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不是你亲爹,但你亲爹在我手里,你全家都在我手里!我现在可是天津市政府的红人,过几天,我还要接受市长的表彰,这个时候,我如果一不留神,嘴秃噜了,把你的老底透露给警方或军方,那岂不又是大功一件?” 潘召气得面容扭曲,麻子脸都发红了,像烧猪蹄。 “你还别生气!这两年,你在青县黑松林打家劫舍,我听说连军方的物资你都劫了!现在你是刘督统缉拿花名册上的第一悍匪,天津军警两界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如果透漏了你的底细,再把你现在的土匪窝位置告诉他们,会不会一锅端?连家人带兄弟,全他妈完蛋!” “陈三——”潘召牙都要咬碎了,一声咆哮。 “我在呢!别这么大声!我耳朵好使!” 七和尚已经把枪拔了出来,疯狂叫嚣:“大哥,干脆鱼死网破!谁也别活了!” 潘召死死盯着陈三爷:“老七说得对,鱼死网破,今天你别想走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莽夫啊,莽夫!终究是乌合之众,难成大器!我这是帮你们,你们听不懂吗?” 潘召怒道:“你他妈想收编我的人马,这是帮我?” “对!”陈三爷赫然回答,“老潘你想想,没有你这二两面,我就做不了枣子糕了?我离了你照样行!我执掌三大赌场,日进斗金,广招人马,天津卫倒卖军火的不只你一家,还有蔡猫、孙二爷!只要钱到位,枪一箱箱从海上运过来,我马上就能戳起一个帮派!到那时,你想跟我,也来不及了!” 潘召和七和尚面面相觑。 陈三爷又加了一把劲儿:“现在是你们洗白自己的最好机会!从此不做土匪,做大亨!远离深山老林,走进灯红酒绿,只要我不透漏,没人知道你们的来历!时间一久,军警两界见土匪没了动静,也就把这笔账勾销了!你们在天津卫挺起胸脯,堂堂正正做人!逢年过节,也可以常回家看看!哪怕给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 “你真基巴能白话!”潘召都笑了。 但这段话,说到潘召和七和尚心里去了。 两人沉默了。 陈三爷,厉害了!风华绝代,睿智天聪! 一箭三雕!完美收官! 灭了龙海升,稳住蕉老二,现在,他要组建天津卫第一大帮派! 一个新的“字头”(帮会)即将诞生,为他的宏图霸业保驾护航! 第84章 放逐玫瑰 陈三爷终于带着肥牛和玫瑰走出了土匪窝。 他知道,他的话打动了潘召和七和尚。 别看这两人没有明确答应,但眼神中早已给出答案。 潘召作为民国公务员,那是相当恋家的,谁愿意在穷山恶水做土匪啊,他做梦都想回到办公室,喝着茶水、看着报纸,颐指气使,发号施令。 随便动动手指,大洋就哗哗地送来。 随便使个眼色,下属就会把老婆带来一起吃饭。 吃完饭后,下属自己先回家,让老婆陪他散散步。 散着散着,就散到床上去了。 潘召酷爱人妻,对黄花大闺女不怎么感冒。 他总感觉人妻有一种特殊的韵味,霸占别人的老婆,更有一种雄性争霸的胜利感。 老潘,口味独到,现在憋屈在黑松林,这个爱好也被节制了。 为啥呢? 土匪都没老婆啊,有老婆也不会带在身边,漫山遍野一百多号人,除了婉君,都是带把儿的。 他还要防着手下和婉君偷腥呢。 做土匪的日子,太难熬了,夏天蚊子多,冬天太寒冷。 风险越来越大,收入越来越少,周围方圆数十里的大户都吃光了,再也抢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军火生意也越来越惨淡,蔡猫和孙二爷恶意竞争,压低价格,西洋货卖得越来越便宜。 有时买家来提货,甚至质问潘召,为什么同样的驳壳枪,你这里这么贵? 哪里贵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价,不要睁着眼睛乱说,贩卖军火很难的,有时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提着这点大洋来买货,有没有好好工作? 潘召无比怀念办公室的日子,怀念办公室的恋情。 那时在曹县,冬日的午后阳光温暖,他经常抱着下属的老婆,坐在椅子上,把手伸进女子的胸口,慢慢探索。 即便他的拜把兄弟谢四虎,他也没放过,和婉君肆意偷情。 现在陈三爷邀请他去天津卫,他知道陈三在利用他,他何尝不想借此机会利用陈三呢? 七和尚建议:“大哥,还是谨慎为妙,万一陈三这小子耍诈,骗咱们去了天津,而他提前通知了警察,咱不是自投罗网吗?” 潘召摇摇头:“陈三是自己人!” 卧槽,听到这句话,七和尚都傻了:“大哥,千万别这么说!一听这句话,我就哆嗦!上次你说这句话,还是我要把陈三炖了的时候,就因为这句话,咱俩背井离乡了!” 潘召呵呵一笑:“别误会!我说陈三是自己人,是有道理的。” “道理在哪儿呢?” “陈三在天津是个外来户!他为什么拉我们入伙?是因为他势单力薄!别看他牛逼哄哄的,他离了咱们不行!他敢在天津卫公开招兵买马吗?他信得过那些卫嘴子吗?这个时候正是抱团取暖的时候,他利用我们,我们也利用他,最后把他剃掉,咱们自己坐天下!” “大哥,万一他把咱们剃掉了呢?” “不不不,你没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陈三现在抓住了咱们的软肋,等咱们去了天津卫,漂白了自己,就能抓住他的软肋了!” 七和尚一拍秃脑袋:“明白了!到了天津就给他介绍对象!让他尽快结婚!尽快生娃!他就有软肋了!” 潘召气得胸口一阵憋闷:“你这脑袋是让马踢了吗?我还给他介绍对象?我给他盖个婚房呗?天津的丈母娘一般要多少彩礼,我给他备齐呗?” 七和尚脸一红:“请大哥赐教!”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下,只要我们进入天津卫,和陈三搅在一起,他的赌场机密、账目流水、人际关系、个人隐私,我们就慢慢摸清了,当你完全了解了一个人,就有下手的机会了!” “大哥高明!这个小子长得一副好排面,肯定有不少妞子喜欢他,没准他早就有了私生子,只是没对外透露!” “对喽,你这才跟上节奏!但你太狭隘了!不只是男女关系,还有他在天津卫的关系网,只要我们挂上这张网,就能顺着往上爬,陈三送一百万,我们送二百万,当官的就看钱,钱是敲门砖,这点我最懂!” “对对对!吃私贪污,您最在行!” “还是不会说人话!素质有待提高!” “小弟文化浅,大哥多多提携!” 潘召微微一笑:“老七,你就看我怎么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怎么从赌场一跃跳到官场!将来我还是警察局长,我还要做天津警厅厅长!” “大哥平步青云,小弟鸡犬升天!” “嗯!这句话说得好!” 此刻,陈三爷正开着车,带着玫瑰和肥牛奔驰在回天津的路上。 玫瑰太兴奋了,抱着陈三爷一通猛亲:“老公老公,你真棒!什么也难不倒你!我刚才在龙虎堂都听明白了,你干掉了龙海升,执掌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你要收编土匪队伍,另立山头!太好啦——我的男人太能干了——” 陈三爷面无表情:“别闹了,我开车呢,安全第一!” 玫瑰还是一口口亲着陈三爷的脸蛋:“呜啊!呜啊!呜啊!陈三,我想死你了!今晚和你钻一个被窝,你要好好疼疼我!我这个月快来了,每次来之前的头几天,我都特想要!” 肥牛坐在后排有点尴尬:“玫瑰,你克制一下,后面还有一个人呢!” 玫瑰转头一笑:“肥牛,眼馋了?你自己也找个老婆呗,牛夫人!” 肥牛被噎得牛眼空洞:“行,行,我不说了,我说不过你!” 夜幕降临时,汽车进了市里,陈三爷将车开到了火车站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 玫瑰一愣:“来这儿干什么?” 陈三爷说:“下车!” 玫瑰莫名其妙:“干嘛呀?” 三人下车。 陈三爷冷冷地注视着玫瑰。 玫瑰心里有点发毛:“怎么了?” 陈三爷深吸一口,道:“你得离开了!” “离开?”玫瑰颇为不解。 陈三爷道:“离开天津卫!” 玫瑰大惊:“为什么?” 陈三爷思忖片刻:“玫瑰,这次,你得听我的!远走高飞,从此金盆洗手,远离江湖,过普通人的日子!” 玫瑰一脸不解:“为什么?为什么?” 陈三爷喝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我都命苦,从小没了父母!我们一直寻找一种安稳的日子,现在你有了!” 说着,陈三爷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一万大洋,你拿着,无论到哪里,都能置办田宅,过好日子!你聪明,一定能打理好自己的生活,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我不——”玫瑰一声怒吼,“我不——” 陈三爷伸出双手,按着她的肩头:“你听说我!人这一辈子,不要总被物欲牵着走!不能一味地由着自己的性子!你之前也对我说过,你不想过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了!现在有机会了,你解脱了!” 玫瑰的眼泪迸射而出:“我说的退出江湖,是和你一起退出!我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 “你听说我!你听我说!现在的局势,不是缓和了,而是更加危险了!我上了刀山了!下不来了!” “我陪你一起死!” 陈三爷死死按住玫瑰的肩头:“玫瑰!玫瑰!你冷静点!你知道人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是什么吗?结婚生子,过普通人的日子,看着孩子慢慢长大,自己慢慢变老,直到老眼昏花,儿女忽成行,最后躺在自己家里,寿终正寝!” “不,不……”玫瑰泪水横流,“没有你,我到哪里都不幸福!” 陈三爷喝道:“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会死得很惨!我会像狗一样死在大街上!没人收尸,甚至没人看一眼!” “哥,你怎么了?”玫瑰痴痴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神色忧虑:“三大赌场一开业,东北海爷有股份,海震宇一定会来!海震宇一来,他一定会收拾你!还有老谋深算的蕉爷,跑掉的白小浪、小诸葛,天津卫各种黑暗势力,甚至上海帮,也会扑过来!我没有精力保护你了!” 玫瑰沉思片刻:“我不用你保护,我能保护自己!” “你这是放屁!海震宇心狠手辣,他的手段,你应该领教过!” 玫瑰心下一颤,她对海震宇,真的很害怕,从小被海震宇调教,海震宇宛如她的克星,一见海震宇,就如同耗子见了猫,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一种植根于灵魂的恐惧。 玫瑰一阵犹豫:“这么多势力盯着你,你自己应付得了吗?我想帮你啊!” “你现在离开,就是帮了我了!” 玫瑰怅然问道:“离开多久?” 陈三爷想了想:“至少半年!” 玫瑰泪水滑落:“这半年,如果你死了呢?” “那你就再也不要回天津卫,找个人嫁了,隐姓埋名过日子。” “不行,不行!”玫瑰泪水飞溅,“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陈三爷深情地看着她:“玫瑰,人活着,有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亲人,哪怕天人永隔,也要好好活着!我相信,我们的母亲,只有看到我们在这个世上平安,才能含笑九泉!” 玫瑰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下来:“哥,你让我伤心了!你让我伤心了!” 陈三爷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听话!快走!” 玫瑰眉头紧皱,犹豫不决,但陈三爷神情坚定,她知道她今天必须得离开了。 陈三爷看了看肥牛:“把她送上火车!” “是,水爷!” 肥牛护送着玫瑰走向车站。 玫瑰三步一回头,不舍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挥挥手:“走吧!走吧!” 玫瑰走后,陈三爷仰天一叹,长舒一口气。 表面上看,他越来越成功,即将问鼎人生巅峰,可内心深处,却越来越恐惧。 后面的路,更凶险。 赌王崛起,万众瞩目。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稍有不慎,马失前蹄,粉身碎骨。 他甚至有点羡慕玫瑰,可以脱离江湖。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有因必有果,这一路离殇悲歌,都是他自导自演,自食恶果。 想挣脱,没那么容易。 罪恶的齿轮一旦转动,因果的链条就会越收越紧。 他必须强撑着身子走下去,用尽全力,去结束这一切。 他起的头儿,他必须收尾,自作自受。 所有的悲剧都源于当初那个愚蠢的决定:离开大流杂技团! 不甘平庸,又剑走偏锋,一身本事,却不走正路。 这叫报应。 他早已身心俱疲,他不会总是那么幸运,死亡的利刃随时悬挂头顶,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他这条小命,已如秋风扫落叶,飘荡在虚空中。 突然,汽车的后备箱里发出咚咚的声音。 陈三爷头皮一乍,以为自己幻听了。 走近仔细一听:咚咚咚…… 果真有声响! 陈三爷把匕首攥在手心,猛地把后备箱打开,定睛一看:婉君?! 第85章 柔柔和甜甜 陈三爷都惊呆了,什么意思啊,送走一个,又来一个啊? 压寨夫人怎么钻到后备箱里来了? 潘召知道了会怎么想? “扶我一把。”婉君在后备箱里伸出手。 陈三爷赶忙扶着她,让她从后备箱里下来:“四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婉君微微一笑:“你和潘召在龙虎堂谈话时,我偷偷跑出山寨,钻到你汽车的后备箱里了。” 那个年代的汽车,后备箱是不带锁的,一个扳手,往左一旋,就开了。 陈三爷倒吸冷气:“四嫂,你钻到我后备箱干什么?让潘召知道了,还了得吗?” 他之所称婉君为四嫂,是因为婉君的原配是谢四虎。 婉君冷冷一笑:“你还好意思叫我四嫂?当年你鼓动我丈夫跟你一起造反,结果你跑了,我丈夫死在了大牢!” “我也是自顾不暇,没有办法!” “好一个自顾不暇!谢四虎被杀,我变成了寡妇,都是拜你所赐!如今,我被潘召禁锢在黑松林,成了压寨夫人,我两年零三个月,没回曹县了,我都不知道我爹娘是否还活着?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四嫂……你想怎么样?” “摆平潘召!把我送回曹县老家!让我和家人团聚!” 陈三爷脑仁都要炸了:“这我做不到。” “那你就杀了我!现在就杀!掐死我!开车撞死我!” 陈三爷终于领略了女人的威力。 他想了想,道:“我先送你回黑松林,咱们从长计议。” “你放屁呢?回黑松林?潘召能活剐了我!” “那怎么办?就算我帮你,也需要时间,我得和潘召慢慢沟通啊!” “那我暂时就待在你身边!你什么时候说服了潘召,什么时候能确保我的安全,我什么时候离开!” 陈三爷无语了:“四嫂,我是黑社会啊,你待在我身边,不比土匪窝安全!” “唉哟——你谦虚了,你能耐多大啊,在曹县弄死了我丈夫,干翻了潘召,来到天津卫,成了新晋赌神,现在又扳倒了龙海升,我算看透了,你小子本事大!我要想重回自由身,就得靠你!你欠我的!” “上车吧!”陈三爷结束对话。 “这还差不多!”婉君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上。 不一会儿,肥牛跑了回来,一开车门,里面俩人,肥牛登时傻眼:“水爷,这……大变活人啊?” 陈三爷一脸严肃:“玫瑰走了吗?” “走了!正好有一班南下火车!” 陈三爷点点头:“上车吧!” 肥牛钻了进来。 陈三爷启动车子,直奔海河十八号。 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已被警方查封,暂停营业。 所有荷官、服务员、打手,都看了报纸,知道龙海升挂了。 一些忠于龙海升的人,怕被打击报复,偷偷溜走了。 剩下的人,还在等消息,坐在大厅里嗑瓜子、闲聊天,他们心里明白,陈三爷要接盘了。 陈三爷带着肥牛、婉君来到海河十八号,阔步而入。 荷官和服务员一看陈三爷来了,纷纷起身:“陈先生好!” 从“龙先生”到“陈先生”,津门赌场,江山易主。 陈三爷点点头,目视众人:“都打起精神来,准备准备,择日开业!” 众人一阵欢呼:“花开富贵,财源广进!四海通吃,大杀八方!” 陈三爷呵呵一笑:“说得好!那就别闲着了,各忙各的吧?” 大家立马分开了,荷官打理赌桌,服务员收拾茶点水果,打扫卫生。 陈三爷和肥牛、婉君来到三楼。 陈三爷推开肉彪子的办公室大门,走了进去,屋内漆黑,他伸手把灯打开。 婉君尖叫:“灯泡!灯泡!我都两年多没见过灯泡了!在山寨里一直是油灯!” 陈三爷吩咐肥牛:“肥牛,把屋子里所有肉彪子的物品都给我清理出去!” “是!水爷!” “还有,316会客厅也收拾一下,别弄得乱七八糟,只留书桌、茶几、烟缸!” “明白!” 陈三爷目视婉君:“你今晚暂且住这里。” 婉君往沙发上一坐:“真软和啊!比山寨木板凳强多了!”突然眨眨眼,“陈三,我还没吃饭,我饿了!” 陈三爷走出屋门,站在楼梯口对楼下喊道:“弯头?弯头?” 弯头跑了上来:“陈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弯头这小子,之前是跟肉彪子的,海河十八号优秀服务员,有点娘们儿腔,心思很细,上次陈三爷在肉彪子办公室给龙海升打电话,就看出来了,弯头一直在旁边盯着,生怕陈三爷动办公室里的东西。 陈三爷感觉这小子挺有责任心,那时就想,如果日后扳倒了龙海升,要提拔提拔这小子。 龙海升死掉后,弯头没跑,他跟谁都是跟,习惯赌场生活了,不愿离开,甭管谁掌管赌场,他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陈三爷笑着对他说:“去弄点吃的来!” 弯头立马说道:“是!陈先生!” 很快,弯头端着托盘走进办公室:“陈先生,您请用餐!” 将托盘放在桌上,恭恭敬敬退下了。 陈三爷对婉君说:“四嫂,吃吧。” 婉君走过来,一看:西洋面包、火腿、红酒、火鸡、奶酪。不由地笑道:“唉……我这两年,躲在黑松林里,净吃兔子肉了,好久没见过人间伙食了!” 陈三爷一笑:“随便吃,不够我再让他们送!” 说罢,转身离去。 “你去哪儿?” “你放心吧!这里没人敢动你!” 陈三爷关上门走了。 来到316会客厅,肥牛正在收拾厅内摆设。 陈三爷坐在沙发上,手杵额头,静静地思考。 八天前,就是在这个屋子里,肉彪子、铁罗汉、玫瑰、肥牛、棍儿、两个女服务员,济济一堂,一起热热闹闹地打牌,如今物是人非。 生与死,有时隔得很近,就像一张纸,对折一下,从生到死。 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咚咚咚。 陈三爷一惊。 肥牛走到门口:“谁呀?” “我们!”两个女人回答。 肥牛把门打开了,两个女子走进来。 陈三爷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这个屋子里,陪着大家打牌的那两个女服员。 “有事吗?”陈三爷问。 两个女服员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眨眨眼,道:“陈先生,我们想单独跟您谈谈。” 陈三爷看了看肥牛,肥牛自知礼节,赶忙走了出去,从外面把门带上。 屋内只剩陈三爷和两个女服务员。 这两个女孩走过来,羞涩地冲陈三爷一笑。 一个说道:“陈先生,我叫柔柔,柔软的柔。” 另一个说道:“陈先生,我叫甜甜,甜蜜的甜。” 陈三爷莫名奇妙:“然后呢?” 二人一起说:“我们给陈先生请安了!” 陈三爷摆摆手:“不必,不必!没那么多礼节,你们忙去吧!” 甜甜和柔柔相互一望,笑嘻嘻走近陈三爷。 一个绕到陈三爷背后,给陈三爷捶肩;一个跪在陈三爷面前,给陈三爷揉腿。 两人衣着暴露,圆臀爆乳,呼之欲出。 “停停停!”陈三爷喝道,“干什么啊?” 两人吓了一跳,甜甜说:“陈先生,以前,我们俩就是这样伺候赵先生的!我们粗通按摩之术,今后我们就服侍您!” 肉彪子啊?还赵先生?陈三爷心下一阵苦笑:“行了!今后改规矩了!你们是赌场服务员,服务好每天的客人就行了!不用管我!” 甜甜不依不饶:“陈先生,您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今晚,我们姐妹俩一起陪您,共度良宵,好好缓解一下您的疲劳!” 陈三爷脸一沉:“出去!马上给我出去!” 甜甜和柔柔一愣,满脸惊恐地退了出去。 楼道里,两人小声嘀咕,柔柔气愤地说:“咱们自己送上门,他还轰咱们?” 甜甜怒道:“就是!假正经,马勒戈壁的。” “说什么呢?”陈三爷在背后喊了一嗓子。 “唔……没说什么,陈先生,我们去打扫卫生了!”两人扭头跑下楼去。 第86章 杀入租界 陈三爷回到会客厅,把肥牛唤来,告诉他,明天五更,趁天不亮,把婉君藏起来。 肥牛问:“藏到哪里?” 陈三爷想了想:“你那个老宅吧!虽简陋了些,但安全,每隔几天给她送些米面、蔬菜、鸡蛋。” “懂了!” 第二天上午,柔和的阳光洒入屋子。 陈三爷从会客厅的沙发上缓缓醒来,他好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突然听到一楼大厅一阵躁动,似乎有人要闯进来,服务生正在拦截。 他赶忙披上衣服,走出去,二楼楼梯拐角处,放眼一望,不是别人,正是潘召和七和尚。 两人化作商人模样,正往里闯:“我们找陈三!” 服务生怒道:“你们是谁啊?陈三是你叫的吗?乡巴佬,不懂规矩!” 陈三爷招招手:“哎!放他们过来,这俩人是我朋友!” 服务生闪开了。 潘召和七和尚快步走上楼梯,潘召眼睛猩红,低声怒问陈三爷:“婉君是不是被你带出来了?” 陈三爷笑道:“走,去我会客厅聊!” 三人来到会客厅,一一落座。 “大哥,七哥,请喝茶!”陈三爷为他们斟满茶水。 潘召怒道:“甭来这套!我问你,婉君呢?” 陈三爷笑道:“唉……嫂子自己爬到我汽车的后备箱里,我根本不知情!” “她人呢?” “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我真不知道,昨晚,她让我把她送到火车站,她自己买了票上了火车走了!” 潘召咬咬牙:“看我不带人回曹县,杀她全家!” 陈三爷无奈地一笑:“大哥,我劝你冷静!别动不动就杀全家!婉君留下一句话,她说她也是土匪窝里混出来的,你敢动她家人,她也会杀你全家!杀人嘛,谁不会啊!你这个土匪职业就选择错了,你一大家子人,拖家带口的,玩什么狠啊?” 潘召一愣,啪地一拍桌子:“都骑在我头上拉屎是吧?别把我逼急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大哥,easy,easy!女人有得是!咱还是先干正事!大丈夫何患无妻?等以后事业发达了,你想找多少有多少!尤其是二婚,特别好找!” 潘召知道陈三爷把婉君藏起来了,婉君不可能回曹县,但无凭无据,也没法发火。 本来他是想明天来找陈三爷谈赌场的事的,今天既然来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聊吧。 想到这儿,潘召点点头:“不说女人的事了!三弟,我刚才也看到赌场的规模了,不小,你打算怎么经营?我和七弟,如何帮衬你?” 陈三爷忽地站起来,豪情万丈,侃侃而谈:“眼下,时局动荡,内忧外患,罗斯福就任总统,希特勒上台,日寇侵犯喜峰口,国民党剿共,察哈尔抗日同盟成立,冯玉祥北征……” “停停停!”潘召打断了陈三爷的发言,“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这跟咱们开赌场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大了!”陈三爷一笑,“时局动荡,天津市政府处于风口浪尖,刚刚发布了《禁赌令》,以后不允许开赌场了!任何人不准参赌、聚赌、招赌!都是龙海升闹的,他一死,上面把这个事件定性了,要像扫毒一样,扫赌!” “啊?”潘召和七和尚面面相觑,“那你还扯什么蛋啊?合着这几天你都在放屁是吧?行了,行了,我不跟你浪费唾沫了,我们走了,走了!” “且慢!”陈三爷一声大喝。 “我慢你奶奶那个爪儿啊!陈三,我算是被你玩明白了!自从和你相识,我是丢了工作,破了大财,落草为寇,没有未来,现在连媳妇也被你撬走了,我不能再跟你处了,再处下去,我命也没了!”潘召愤愤地说。 陈三爷仰天大笑:“天津市不让开赌场了,别的地方可以啊!” 潘召一脸不屑:“哪儿啊?黑松林啊?征地费、赌场建设费、装潢费、搬迁费,你掏啊?荒郊野岭,交通不便,客户群体在哪里?你懂不懂营销之道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果断说道:“不去黑松林!去租界!租界里,外国人有独立的行政自治权和领事裁判权,市政府管不着!我要把三大赌场搬进英租界、法租界、日租界!” 潘召思忖片刻,两眼放光:“好主意!三弟,我就知道你有办法!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聪明,点子多,跟你合作,有前途!” “还处不处了?” “必须得处啊!你这人能处!福星贵人,谁跟你走得近,谁发财!那么……就有请三弟,详细聊一聊吧?” 陈三爷霸气四射:“进了租界,我准备采取滚雪球的方式经营赌场,小而精,慢慢来,一点点滚起来,滚大之后,滚出去!” “滚出去?”潘召和七和尚一阵发懵。 “对!滚出去!滚出中国,冲向世界!” “听着有点别扭呢?” “不别扭!租界就是窗口,我们稳扎稳打、做大做强,吸引外国佬的目光,租界内媒体发达,一旦长篇累牍、大肆报道,全世界都知晓了,没准还能登上美国《时代周刊》,得个普利策新闻奖!” 潘召和七和尚听傻了,潘召挠了挠麻子脸:“那么,请问三弟,我具体负责什么工作?” “赌场治安!你的老本行!到时候弄三个编队,整整齐齐,皮鞋、西服、领带,都给你们配上,每人一条警棍,十人一条警犬,在赌场内外维护治安,每天面对的都是gentlemen、西洋妞,见面彼此喊‘哈喽’,高鼻子、蓝眼睛、屁股浑圆一道沟,怎么样,激不激动?兴不兴奋?” 潘召和七和尚的思维已经阵亡,完全跟不上陈三爷的节奏。 陈三爷继续喷:“怎么?潘哥不满意?您放心,外国女人也有二婚!到时候我经常给你打听着,哪个洋妞离婚了,哪个洋马躁动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西洋荡妇你接手,给老外戴绿帽,才是真英雄!” 潘召晃了晃脑袋:“三弟,三弟,别喷了,别喷了,说点正事吧!我带着兄弟们投奔你,这个薪水怎么算?咱们怎么分成?” 陈三爷微微一笑,霸气说道:“我们站在了时代的前沿,中外搏击的修罗战场,有光明的前途,美好的未来,只要精诚合作,努力进取,奋发图强,百折不挠,一切都会有的!” “不是,到底怎么分成啊?” “大哥,咱自己的家业,还分什么成啊?” “不给钱?白干啊?”潘召眨眨眼。 “不不,我们是股份制!这么一块肥肉,怎么可能让大哥立于盘子之外呢?大哥你这些年打家劫舍,贩卖军火,手头上应该有几十万吧?你都投进来,我给你折算股份,你放心,亏待不了你!” 潘召终于听明白了:不但不给钱,还得往外掏!我去你大爷的吧! 第87章 局中局中局 念及于此,潘召忽地站起来,一声怒喝:“陈三,过分了吧?!我看起来很像煞笔吗?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想忽悠我?” 陈三爷微微一笑:“大哥,这个钱,你必须投进来!” 潘召感觉在跨服聊天:“是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我脑袋被驴踢了?我辛辛苦苦做土匪,攒了点钱,我都投给你?土匪的钱你都骗,你比土匪还土匪啊!你坏透了啊!” 陈三爷面不改色、心不跳:“投进来,方才安全!否则你往哪儿藏?藏在深山老林?还是存入银行?你都不敢!因为你不放心!投到咱们自己的场子,你天天能看到,随时可查账,花一分你都知道,盈利多少,你更知道!钱生钱,利生利,往复循环,你很快就是津门富贵翁!再说得直白一点,你这些见不得光的钱,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白!” 潘召想了半天,唯一的感受就是:嗯,他说得对! 陈三爷总是能精准地把握对手的心理状态,敲在对方的七寸上,这源于他早年的杂技生涯,善于捕获观众的需求和兴奋点。 中午时分,潘召和七和尚回去了。 不虚此行,陈三爷画的这张大饼,够潘召吃三个月。 本来潘召是来找老婆的,现在老婆暂时不找了,回去收拾钱财,拱手送出。 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婆大洋,一并送出,难道他是傻子吗? 路上,七和尚问:“大哥,你真相信他啊?” 潘召冷冷一笑:“你没发现他不对劲儿吗?” 七和尚眨眨眼:“哪儿不对劲儿?这小子像吃了羊蛋一样,这么亢奋,一通胡喷!” 潘召哼哼一笑:“他心虚!只有心虚的人,才会靠话语掩盖内心的恐惧!他越是吹得天花乱坠,越说明他遇到大麻烦了!这一趟,咱没白来,我算是看透了,他离不开咱们!咱将计就计!” “真把大洋给他啊?” “给啊,为什么不给?” “可如果他耍诈,翻脸不认人呢?” 潘召拍了拍腰间的驳壳枪:“你忘了咱还有上百条枪呢?请神容易送神难,一百多号兄弟进入天津卫,他敢翻脸,我整死他!” “对!大不了鱼死网破!” 潘召思忖片刻,眼神诡谲:“明天带几个人回老家,树挪死,人挪活,让咱两家的亲人,挪挪窝!” “明白!可挪到哪里去呢?人生地不熟的。” 潘召微微一笑:“这你不用问,只需通知双方家人,我两年前离开曹县时,已与家中老爷子商量过了,一旦风吹草动,立即马踏连营!陈三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这个把柄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七和尚恍然大悟,钦佩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大哥!原来您早就想到了这一步!” 潘召呵呵一笑:“陈三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年头,出来混,谁还不留个后手?小逼崽子想吃大户,他还嫩点!” 潘召所料不错,陈三爷已经焦头烂额了。 早在“杏花台酒楼”分赃大会上,他就和蕉老二进行了“坦诚深入”的交流。 龙海升的所有家业,大概有1200万,蕉爷二话不说拿走1000万。 陈三爷一皱眉:“能否留下300万,我有急用!” 蕉爷一笑:“我拿走1000万,可最后没有几个钱落入我口袋,道理你自然懂。给你留下200万,是赌场搬迁、设备翻新、人员招募的启动资金!你怎么还敢开口要300万?” 陈三爷想了想,道:“我说留下300万,不是我自己用,是还给四姨太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扳倒了龙海升,这个节骨眼上不还钱,恐怕四姨太有看法!我们经营赌场,就要维护人脉。” “哈哈哈哈!”蕉爷仰天大笑,“陈三啊,人在江湖,切忌儿女情长!那是你和四姨太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陈三爷低头不语,他知道他面前的这个对手,比龙海升厉害得多。 蕉爷瞥了他一眼,道:“你该收收心思干正事了!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不能在原址经营了,你考虑考虑搬迁到什么地方?” 陈三爷淡淡一笑:“蕉爷肯定早就考虑好了。” “我让你说!” 陈三爷沉思片刻:“租界!” 蕉爷豁然大笑:“哈哈哈哈,陈三啊,好好用功,前途无量!” 老狐狸和小狐狸心知肚明,三大赌场,必须搬迁。 否则对上面、对下面都没法交代,干倒一个流氓大亨龙海升,你们二人接手了赌场,一个通商口岸商务代表,一个天津市优秀市民,公然组织赌博,这不是比龙海升更邪恶吗? 收敛一下,闷声发财。 蕉老二又补充了一句:“马上6月份了,我急需用钱,你最好在6月底,赢利400万!” 陈三爷大吃一惊:“一个月盈利400万?蕉爷,咱们之前说的是每年给你800万,请蕉爷信守承诺!” 蕉老二微微一笑:“我一直信守承诺啊!一年800万,半年400万,有错吗?” 陈三爷后脑勺一麻:“我们才刚刚开始!应该从本年6月份,到明年6月份,为一个计算周期!” 蕉老二摇摇头:“那是你的计算方式,我们天津卫的人做事,就是从本年度开始算,现在眼看一年过半,你应该用尽全力去打理赌场了!” 陈三爷面现不悦:“蕉爷,您是老江湖,做事得有底线。” 蕉老二阴柔一笑:“我的底线就是,如果你6月底弄不来400万,我就腾笼换鸟了!” 陈三爷身子一颤,蕉老二要卸磨杀驴!忙道:“蕉爷,还有谁比我更懂经营赌场?谁有我一双鬼手?” 蕉老二哼哼一笑,吐出三个字:“老华爷!” 陈三爷脑袋“嗡”地一声,倒吸冷气,他一下就明白了,自己入局了! 百折千回,润物无声,不显山,不漏水,已经收网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操控了一切、胜券在握,没想到只是别人棋局中的棋子。 人家的棋盘比他大,将他的小伎俩全部包裹了。 他早就知道赌神“老华爷”不会轻易败北,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这段时间,脑海里时而浮现老华爷的样子,但一个事接着一个事,他也无暇思考。 现在全想明白了:天津帮,上海帮,南北联手,以逸待劳,彻底干净地把龙海升和他从天津卫抹掉了! 龙海升为主,他只是个附带品。 还是最初那步棋,还是那群人,只不过,人家这才叫老成谋国、瞒天过海,笑到了最后。 老家伙们躲在暗处,洞若观火,就像看皮影戏一样,看着陈三爷和龙海升斗来斗去,最终两败俱伤,老家伙们收获了嫁衣裳。 陈三爷纵然有九转灵狐之智,也料不到这些老江湖们布局这么周密、这么长远,这么沉得住气。 现在蕉爷干掉了龙海升,“青洪帮”的老华爷协助蕉爷打理三大赌场,市长、厅长、局长都拿到了自己那一份,胡八爷要了柳爽,盘子里的肉分光了,他依然是个流浪汉,落魄浪荡。 人家这才叫“局”,陈三爷那只能叫“计”,赢了一计,输了全局。 战术成功,战略失败。 老华爷来天津卫的第一天,就和蕉爷密谋一宿:抹掉龙海升!将天津卫的盘子全部拿过来! 这是一桩南北黑帮交易。 蕉老二承诺事成之后,每年抽出赌场三成利润,让利“青洪帮”。 老华爷微微一笑:“鄙人全力支持蕉爷!” 这才有了老华爷登门长乐坊,陈三爷大战赌神那一幕。 老华爷故意输给陈三,拿了300万银票坐上火车回上海,那是带着蕉爷开出的条件去“青洪帮”复命了。 青洪帮的“瓢把子”们一番商讨后,得出结论:成交。但又附加了一个条件:老华爷作为“青洪帮”首席代表,入驻天津卫,协理天津赌场。 从那一刻起,蛋糕就分完了,陈三爷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无所知地蹦跶。 至此,陈三爷已毫无利用价值了。 蕉老二瞥了瞥陈三爷面如死灰的脸,笑道:“年轻人,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没有人可以跟我谈条件!可惜你不入耳!你就是一个底层出身的贱民,非得跳上盘子跟权贵争吃的,这叫自不量力!” 陈三爷怅然一笑:“您说得对,怎么折腾,都跳不出您的手心!” 蕉老二哼哼一笑:“如果不是怕茹茹伤心,我立马就能‘做’了你!茹茹苦苦求我,让我给你一条生路!现在,你可以走了,马上离开天津卫!” 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别人说这话,他信,蕉老二说这话,他得反着听。 让他走,就是让他死,只要踏上开出天津卫的火车,立马暴尸荒野! 所谓给他一条生路,只是掩人耳目,一出天津卫,必死无疑。 陈三爷终于靠自己的智慧,把自己玩到了穷途末路。 应了那句王熙凤的判词: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眼看就要在天津卫占有一席之地了,突然全面崩盘,一无所有。 最重要的是,命也要搭上了。 陈三爷鼻尖已微微冒汗,大脑疾速运转,蓦地,眼神决绝,猛地一抬头:“一个月,400万!6月底,付清!” 蕉老二一愣,斜眼一瞥:“陈三啊,命不要了?” “本来就是贱命一条,上秤约,不足二两,何必这么在意?” “哈哈哈哈!”蕉爷仰天大笑,突然收拢笑容,“如果你真能一个月赚够400万,我免你一死,邀你入局!” 这是“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便现在马上着手搬迁赌场,三大赌场装潢完毕,最快也得十天,还要重新补充人马荷官,再减掉三五日,就剩半个月了。 半个月,400万现大洋,神仙也凑不齐。 长乐坊最高峰,一天进帐20万大洋,那是在陈三爷最辉煌的时候,而且只是毛利,除去各种开支和需要日后退回的大洋,至多还剩十几万。 现在,经历了这场火并,三大赌场伤痕累累、人员凋敝,即便重新开业,大客户也都持观望状,一时半会儿不敢进场,根本不可能短时期捞这么多钱。 可陈三爷从来就不是一般人,甚至不是人,仿佛地狱幽灵,游荡世间,有佛性,但宿业深重,想做个好人,又泰山压顶。 一路血雨腥风,凭借一口气,点燃一盏灯,把一个个不可能,神奇般地变成了可能。 又到了九死一生的时刻,又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他如丧家之犬,垂死挣扎。 他能成功吗? 哪有什么常胜将军,只不过老天帮了你一把。 如果执迷不悟,那就是万丈深渊。 陈三爷一跃跳入了万丈深渊。 第88章 平安是福 三天后,陈三爷终于登上了市政府表彰大会的舞台,褚市长亲自为他戴上红花,颁发了优秀市民嘉奖令。 鲜花环绕,掌声雷动。 褚市长郑重地发表颁奖致辞:“陈若水先生,虽身处污淖,不染点滴尘霾,虽饱受恐吓,不失寸节风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他是我们天津市的骄傲,是全体市民的楷模!” 哗——掌声响起。 市长发言完毕,进入记者提问环节,一个女记者翘着脚问:“陈先生,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坚强地对抗龙海升?” 陈三爷想了想:“大概是爱吧。” 众人一片唏嘘,“爱”这个字,很难说出口,尤其大庭广众之下。 女记者一愣:“爱?您有心爱之人了?” 陈三爷点点头:“茹古涵今,沉稳庄重,心地善良,盖世无双。” 可不是嘛,他就是为了沈心茹免遭龙海升的毒手,才下定决心干掉龙海升。 女记者追问:“哪家姑娘?可不可分享一下她的名字?” 陈三爷环视众人,突然两手打开:“我的爱人就是——天津全体市民!” 众人一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台下就坐的蕉老二,却眉头一皱:这个混小子,一直惦记自己的女儿,也怪了,自己女儿就像着了魔一样,爱恋这个赌徒,自己旁敲侧击地介绍过几个男人,英国的查尔斯伯爵、通商口岸杜老板的公子、南京国民政府的王秘书、国立北洋大学的孙教授,个个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关键从事的是正经行业,女儿却眼皮都不抬一下,非要和陈三在一起,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蕉老二再次审视陈三,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底层走出来的年轻人,确实有一套! 很像当年的自己,有勇有谋,敢打敢拼。 可陈三越是这样,他越不敢让女儿和他走得太近。 蕉万山活了大半辈子,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平安是福。 眼看他人起高楼,眼看他人楼塌了,这种江湖浪子,自带煞气,仇家太多,谁做他的亲人,谁死得最惨。 蕉老二甚至畅想,如果陈三不是赌徒,他会不会把女儿交到陈三手上? 可不是赌徒,他又能是什么呢?玩杂技的?马戏团小丑?更不行了! 蕉家千金,嫁给了一个天天玩溜溜球的,台上窜来窜去,还不如个戏子呢! 门不当,户不对,会让整个天津卫,笑掉大牙。 人活着,一半为了自己,一半为了面子。 尤其是在那个年代,老思想根深蒂固。 蕉爷在心里也承认:陈三救过沈心茹,而且时至今日,没有任何越礼之行,但就是因为陈三严格自律、一身本事,又是江湖野路子趟出来的,所以更加不放心。 此刻陈三爷站在台上,面对记者、工商代表、政府人员,说出了心声,又以“天津全体市民”为掩盖,遮了过去,蕉老二尘封多年的那点人性,突然在心中一丝涌动。 他立马一哆嗦:不行,不能心软!必须除掉陈三! 这场表彰大会通过电台,向全天津卫直播。 那时候都是矿石收音机,上海、天津、北平、武汉、广州等大城市,已广泛流行,很多富裕家庭和菜市场的商户都购买了这种收音机,以收听时事消息。 沈心茹静静地坐在书房的收音机旁,认真地听着导播人员一句一句,重复着陈三爷的每一句话,当陈三爷说到“茹古涵今”时,不由地扑哧一笑,心下一暖。 很快笑容凝固,愁上眉头。 她知道陈三爷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能站到天津卫最高领奖台上,背后经历了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想象。 她更知道自己老爹的秉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只是求爹一件事:饶陈三一命。 蕉爷答应了,前提是:你永远不要接近陈三! 沈心茹只好点头答应。 灯火琉璃的天津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海风徐徐而来,千家万户炊烟袅袅,老百姓按部就班地重复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 大亨们的争斗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每个人都将继续自己的生活。 暮霭沉沉,繁星满天,陈三爷独立滩头,看着波涛汹涌,浊浪排空,再一次进入了涅盘般的寂静。 一颗火种已在他心中燃起,他要把所有的罪恶燃烧焚化,借一缕人间清风,将灰尘吹入虚空,弥散殆尽。 当时空掩埋了罪恶,佛子修成了正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又是一个清平世界! 1933年五月初九,正好是西洋历6月1日。 这一天,棍儿的妹妹花儿,如约出嫁。 农村有个习俗,人走三六九,凡是挑选出嫁的日子,都是初三、初六、初九,以此类推。 龙海升一死,天津卫的警戒已解除,棍儿也回到了陈三爷身边,之前棍儿一直藏在贫民窟的窝铺里。 花儿出嫁这天,陈三爷到场,感谢恩人一家,包了300块大洋的红包,可把棍儿的父母乐坏了。 更欣喜的是婆家那群人,本以为娶了个穷丫头,没想到,娶了个金山回来。 沈心茹也来了,当初就是棍儿救了她,带她回到沿海贫民窟,她换上花儿的衣服,躲了几天,期间一直裸睡,惊得花儿目瞪口呆。 沈心茹送给花儿一个“龙凤呈祥玉佩”,老值钱了,周围渔民都惊呆了,这都是什么亲戚啊,以前没听说呢? 敲锣打鼓吹唢呐,花儿坐上花轿,高兴地出嫁了。 中午婆家人大摆筵席,也是在贫民窟窝铺里,四邻八舍、远近亲戚,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吃的都是螃蟹、炸糕、猪肉、大白菜炖粉条子。 蕉老二之所以允许沈心茹出来,是因为大局落定,江山坐稳,天津卫再也没有人威胁他了,即便这样,还是派了两个护卫,寸步不离。 时隔这么多天,陈三爷又和沈心茹见面了。 上一次,还是在裕昌饭店“西厢绝恋”,沈心茹误以为陈三爷要炸死自己父亲,后来,她都明白了,陈三干不出这种事。 她没有看错,陈三骨子里始终善良。 席间,两人眉目传情,但没有语言交流。 突然,沈心茹站起来,走出窝铺,两个护卫赶忙跟出来:“小姐,您去哪儿?” 沈心茹暴跳如雷:“我上厕所!我撒尿!行吗?你们也要看吗?” 两个护卫满脸通红:“不敢!不敢!小姐息怒!” 沈心茹径直走向厕所,一闪身,不见了。 两个护卫眨眨眼,面面相觑,一个惊道:“跑哪儿去了?” 另一个摇摇头:“不知道啊!” “没进厕所吗?” “没看清啊!到底进了还是没进啊?” “快过去看看!弄丢了小姐,咱俩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快步跑了过去,站在厕所门口小心翼翼地喊:“小姐?小姐?” 肥牛提着裤子走了出来:“有病啊?哪有小姐啊?男女不分啊?” 两人大惊,慌忙四处寻找。 沈心茹早跑到旁边的林子里,和陈三爷接头后,两人一溜烟跑掉了。 跑哪儿去了? 沈心茹的家,不是蕉府,而是沈心茹自己住的地方,也就是陈三爷当初第一次和沈心茹共进晚餐的地方。 龙海升的威胁解除后,蕉爷允许沈心茹和吴妈搬回自己的房子住。 否则,沈心茹不吃不喝,郁郁寡欢,再这样下去,身体就垮了。 沈心茹终于恢复了自由身。 两人跑出窝铺区,搭了一辆黄包车,直奔那个小院。 一推门,把吴妈吓坏了:“小姐?陈先生?” 沈心茹“嘘——”地一声,让吴妈不要大惊小怪。 吴妈能不害怕吗,陈三来了,那就是灾难来了,老太太还想多活两年呢。 沈心茹和陈三爷快步走入屋中。 吴妈慌不迭地跟在身后:“小姐,小姐,陈先生来,老爷知道吗?” 沈心茹一笑:“嗯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知道啊,还是不知道啊?” 沈心茹并不回答,拉着陈三爷的胳膊就冲进卧室。 吴妈想追过去再问,嘭地一声,门关上了。 吴妈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离开了。 屋内,四目相对,沈心茹痴痴地看着陈三爷,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突然一头扎入陈三爷怀中,两人紧紧搂在一起。 此生无声胜有声,无需表白,无需倾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陈三爷百感交集,拼命闻着沈心茹身上的气息,就像游子归乡,孤寂的灵魂,得到了保障。 第89章 初吻 爱,本来很单纯,很简单,就是夹杂了世俗的纲常伦理、人间的尔虞我诈,才变得沉重不堪。 陈三爷没什么野心,当初来天津卫,是被逼无奈。 他逃出曹县后,已经准备金盆洗手,再不涉赌,可在东北为了报七奶奶收留之恩,不得已赌了一把,后来和玫瑰流落江湖,蕉老二威胁大流杂技团,这才进入天津。 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威胁恐吓,一浪接着一浪,打得他抬不起头。 起初,他对沈心茹没有丝毫非分之想,他知道自己贱如草芥,配不上这个温文尔雅的姑娘,他只想完成蕉爷交待任务后,离开天津,永不再踏进天津卫一步。 可风云涌动,时局变化得太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只有拼死一搏,用尽全力活下来。 经历了血与火的历练,他的心态变了:只要沈心茹不离不弃,他必生死相依! 又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缠烂打,两情相悦,我怕什么? 对天说话,问心无愧,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就是为了沈心茹的平安。 陪她一生一世,不可以吗? 杂技团的小丑,就没有追求爱的权利吗? 四百万!四百万!必须半个月之内弄到四百万,稳住蕉老二,一切就能实现! 沈心茹此刻也生死不顾了,她压抑得太久了。 被自己的父亲一次次欺骗,一次次威胁,她受够了! 陈三爷即便放了一个假炸弹,都不忍心让她受惊吓,冒死扮作红娘,把她引开,这就是爱。 眼里只有彼此,说也说不明白。 沈心茹搂着陈三爷的脖子,凝望着陈三爷,眼神里都是期待。 陈三爷一低头,轻轻地吻在了她的香唇上,沈心茹身子一颤,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陈三爷的炽热和柔暖。 两人的心怦怦直跳,隔着肋骨,彼此都能听见。 铛铛铛!吴妈在外面敲门了:“小姐,晚上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吴妈觉得不对劲儿,沈心茹和陈三这次来势凶猛,红男绿女,血气方刚,未免真的做出些什么,如果仅仅是拥抱接吻,形势还可控,蕉爷不至于打死自己,万一小姐把持不住,生米煮成熟饭,蕉爷能把自己放在蒸笼上蒸了! 陈三爷赶忙停下来,沈心茹扑哧一笑,转头道:“吴妈,陈先生不在这里吃,他一会儿就走!” “哦。” 沈心茹再次搂住陈三爷的脖子,陈三爷揽着沈心茹的腰,正准备再做个“吕”字,吴妈又是一阵砸门:“小姐!院里的花该浇了吧?” “嗯!您浇吧!”沈心茹回答。 “小姐!那盆紫罗兰,是不是该施肥了?” 陈三爷听出了吴妈的紧张,对沈心茹会心一笑,松开了手。 沈心茹嘭地把门打开:“吴妈,我们敞着门说话,你放心了吧?” 吴妈很尴尬:“哦,哦,小姐,我没别的意思,没想打扰你们聊天,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吴妈径直走向院子。 沈心茹轻声对陈三爷说:“我们一起离开天津吧!” 陈三爷沉思良久,说:“这样离开,蕉爷不会罢休,我们走到哪里都不安生。” “我们去国外!” 陈三爷摇摇头:“他会威胁大流杂技团,他会迁怒所有跟我有关的人,棍儿、肥牛,他们的亲人……” 沈心茹嗔道:“对!他们都重要,就是我不重要!” “心茹……我必须得到蕉爷发自心底的承诺,我必须让蕉爷真心实意地把你托付给我,我带着你,远走高飞。” 沈心茹摇摇头:“他不会的!你还要和他们斗多久?!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是嗜血的恶魔,你不要活成我讨厌的样子!” 陈三爷鼻子一酸:“我也不想活成这个样子!我自己都快认不清自己了!” 沈心茹抚摸着陈三爷的脸:“我已经为你讨了免死牌,我爹不会杀你,我们走吧!” 陈三爷深情地望着沈心茹:“心茹,蕉爷,在骗你……” “什么?” “四天前,他差点杀了我。” 沈心茹浑身颤抖:“不可能!不可能!我跪下来求的他!我跪下来求的他!” 陈三爷默然无语。 沈心茹惊道:“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了?” 陈三爷点点头:“经营赌场,月底,交出400万大洋。” “你不要命了?”沈心茹大吼,“你怎么挣400万大洋?再杀一个龙海升吗?” 陈三爷茫然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有心机,有手段!我这辈子最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别变成这样的人,答应我,别变成这样的人!” 陈三爷突然将手按在沈心茹的肩头:“我答应你!远走高飞!” 沈心茹眼睛一亮:“你……你……真的?” 陈三爷郑重地点点头:“给我一个月时间!” “你还是要聚赌?” “我还三个人情:师姐养育之恩,四姨太救命之恩,棍儿和肥牛知遇之恩!人情还尽,我们远走高飞!” “太难了!” “相信我!” 沈心茹再次偎依在陈三爷怀中,两人相默无声。 吴妈在院中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二人,时间差不多了。 二人走出小院,各自搭了一辆黄包车,沈心茹直奔窝铺贫民区的婚宴,陈三爷则去了法租界。 陈三爷为什么这么紧张的时刻,还抽身参加花儿的婚礼?就是因为他知道沈心茹必到,只有这样,两人才能见一眼。 法租界里,长乐坊正在装修,几十个小工忙碌,昼夜不停。 监工就是潘召和七和尚,这俩人干这种事,最拿手。 指责大骂,破口威胁,都是强项,一个警察出身,一个土匪出身,最善于恐吓威胁。 施工队员既有营造厂的工人,也有跟随潘召和七和尚进入天津卫的土匪。 一百多号土匪,化整为零,都来了。 三大赌场,火爆装修。 这恰是陈三爷掩人耳目之举,否则一下子涌出这么多人,哪里来的? 现在有说法了,都是民间散工,混口饭吃。 装修完毕后,营造厂的工人退去,留下土匪,就说这些人有力气,肯干活,留下来当赌场服务员、巡查员,乃至保安。 一百多支枪,藏在哪里了呢? 很简单,三大赌场装修,打了很多隔断,隔断里都是空心的,潘召和七和尚按照陈三爷的吩咐,趁人不备,分批将枪支藏入隔断中,需要用枪的时候,轻轻一砸,枪就取出来了。 潘召和七和尚终于过上了都市生活。 白天装修,晚上逛窑子,饮酒作乐,好不痛快。 他们吃定陈三了。 目前他们是装修人员,每天都要付工钱的,陈三爷故意让他们漫天要价,不怕贵,就怕慢,所有工人工钱翻倍,土匪们乐坏了,还没开始经营赌场呢,就大把赚钱,老板这么慷慨吗? 陈三爷故意的,这些钱,早晚让他们吐出来。 他只是应对蕉爷,否则200万搬迁费、装修费、购置费,花不出去,怎么办? 陈三爷要集中一切财力,为赚取400万,夯实基础。 陈三爷绝对不是凡人,六道轮回中,不知道在哪一世,哪一朝代,他一定是个将军或军师,他太聪明了,这一辈子,打开了第八阿赖意识,前世的智慧喷涌而出,总是能在走投无路的时刻,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而且每次出手,都亮瞎世人的眼。 这一次,他要做最后一搏,而后,携手沈心茹,远离红尘,告别纷纷扰扰。 他会如愿吗? 第90章 胯哥&肾先生&蒙娜丽莎 暗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有几个人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一个是白小浪,一个是铁良,一个是铁蛋。 白小浪绝非浪得虚名,这小子反应极度灵敏,从不服输。 而且生存能力极强。 当年被龙海升赶出天津卫,他投身保定府,没出半年,就在保定结识了一大群狐朋狗友。 到哪儿都能吃得开,混得开。 卖大烟、开赌场、搭戏台、逛窑子,浪哥的名号,响遍直隶总督署,黑白两道,都给面子。 保定黑道,和其他地方的都不同,个个会功夫,这是保定特色。 为啥捏? 自古有言: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勾腿子! 只不过传来传去,传错了,传成了保定府的“狗腿子”,其实是“勾腿子”,也就是摔跤术、勾腿功,正史记载为“保定快跤”。 这是一门从明朝永乐年间传下来的真功夫,可与蒙古摔跤术相媲美。 当年在杭州举行的第一次全国国术大赛,保定府的高手,就凭摔跤术,愣是把各路江湖高手,摔得不敢上台了。 什么南拳北腿,少林武当,峨眉崆峒,鹰爪铁掌,一个大逼兜子干过去,紧跟着一哈腰,旱地拔葱抱起来,猛地一扔,嗖地飞出十丈开外,摔吐血了。 还嘚瑟不? 白小浪是天津武士会出来的,南有精武门,北有武士会,他来到保定,如鱼得水,很快和各路江湖好汉打得火热。 如今,表哥龙海升挂了,大本营被人家抄了,他回到保定,搬救兵了。 浪哥被欺负了,这还了得? 神机营快枪手,赌场老千,大烟店“特商”,黑道风云人物,都吱哇乱叫:“怎么着?欺负浪哥?杀了人家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掏了人家老窝,还有王法吗?干他!” 一个个义薄云天、肝胆相照,声嘶力竭、嗷嗷待哺。 其实是因为白小浪手里有钱,都知道这五年,白小浪在保定府捞了不少,具体把钱藏到哪儿了,不知道。 以前他是龙海升的表弟,小刀会的骨干,没人敢动他,现在,大家都凑过来了,名义上为他复仇,实际是看中了他的银元。 只有三个人,是真心实意想为浪哥复仇。 这三人分别是:胯哥、肾先生、肥姐。 胯哥,人如其名,整个脸长得像个大胯,两个颧骨,就像两个胯骨轴子,异常突出。 以前是走镖的镖师,后来铁路的兴起,摧毁了镖局行业,他下岗了,无业游民。 擅长八极拳、形意拳、劈挂拳、梅花拳,凡是在北方流行的拳术,无所不通。 和白小浪情投意合,两人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白小浪花钱如流水,经常请他吃喝,还为他出过头,杀过一个仇人。 胯哥从此对浪哥,情有独钟。 肾先生,是浪哥在窑子里认识的,单名一个“肾”字,足见此人肾功了得! 其实原名叫彭三,这辈子没什么爱好,独恋窑子,有钱点,就去喝花酒,一年四季,常驻窑子,可以连续三个月不回家。 以窑为家,如家如家,宾至如归。 因此得了一个雅号:肾先生。 肾先生的本职工作是贩卖烟片,这玩意高风险,高利润,所以肾先生一般不缺钱花,但也存不住钱,都撩在窑姐身上了。 肾先生有一次私藏了大烟,被上线发现了,要剁了他的双手,白小浪出手相助,赔了对方3000块大洋,肾先生才得以完整,否则就是肾功能再强,没了手,动作也不协调,影响窑子生活。 肾先生从此对白小浪感恩涕零。 肥姐,白小浪在保定的情人,戏班子班主,一个女班主,带着草台班子行走江湖,那是相当不容易的。 此女长得并不是很肥,关键臀大,比普通女人,大两圈,细腰肥臀,独具韵味,宛若磨盘,一坐千斤,故得“肥姐”之称号。 白小浪颇具艺术细胞,喜欢看戏,一来二往,两人熟了,滚在了一起。 白小浪建议肥姐采纳西洋歌剧的方式表演河北梆子,弄得不伦不类,但大放异彩,观众就图个热闹,一个月弄了5000多块大洋。 肥姐在被窝里说:“给你一半!你应得的!” 白小浪摸着肥姐的肥臀:“有这个就行了!我不缺钱!” “姐老了,比你大这么多岁,你不嫌弃吗?” “情人眼里出西施,姐就是我永远的蒙娜丽莎!” “什么莎?” “你不知道,西洋一个叫达芬奇的人画的一个美人!” “你对姐重情重义,姐养你一辈子!” 哦吼,这句话一语双关,白小浪立马兴奋了:“来吧,姐,弟弟饿了!” 如今,白小浪惊魂不定地跑回保定,胯哥、肾先生、肥姐,义愤填膺,无论如何,也得报这个仇。 而铁蛋和铁良呢,两人更是对陈三爷恨得咬牙切齿。 铁良无良,铁蛋无蛋,铁良是骨子里的坏,铁蛋是生理受创伤了,少了一颗蛋。 缝缝补补,总算活下来了,但从此,没法和窑姐鱼水之欢了。 一弄就疼,会阴穴里像穿着一根线,由外到内,由下到上,牵引的小腹和胃部都疼。 这种疼,隐隐的,就像沉闷的驴叫。 铁蛋一生酷爱窑子,那是他的第二故乡,不能干这事了,这个仇大了。 他就没想明白,这是上天的惩罚,那晚,在长乐坊对面的胡同里,棍儿只是胡乱开了三枪,根本没瞄准,可其中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打中了他的阴囊,漏掉了一颗蛋,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铁蛋是想不到这一层的,只有恨,恨得仅剩的那颗蛋硬邦邦,他发誓要把棍儿、肥牛、陈三爷,变成太监。 别忘了,还有一个东北海爷呢。 这个老家伙,眼坑凹陷,眼神深邃,长长的脸,像个老猿,一肚子阴谋诡计。 玫瑰被陈三拐跑了,这件事在东三省都成了笑话了。 海爷向来以心思缜密、百战百胜着称,没成想栽在了一个小伙子身上。 玫瑰,是他的掌上明珠,栽培了这么多年,调教了这么多次,才养育成材,光是玫瑰那身床上功夫,就令海爷赞不绝口,更何况流莺做局的本事? 这是投资最大的一个女人。 却被陈三弄走了。 海爷这个老不死的,做梦都梦见玫瑰和他同床共枕。 醒来后,底下邦邦硬,正在弄板凳。 海爷都撒癔症了,梦游了,抱着板凳使劲儿顶。 家人将他唤醒后,他一阵发呆,感觉自己心理都不正常了,玫瑰的离去,让他患上了躁郁症。 海爷请来了东北神婆,出马仙,给陈三和玫瑰扎小人。 当年东北流行这玩意,很多军阀都深信不疑,扶乩占卜,一方特色。 神婆说,自己开天眼了,她能看到,玫瑰和陈三正在媾和,是在一片海边,应该是南方。 海爷问:“具体什么位置?” 神婆说:“好像是山东一带。” “山东算南方吗?” “呃……应该是西湖一代。” 海爷立马派人去了杭州,结果一无所获。 后来,天津的蕉爷派人来到东北,他才知道玫瑰和陈三到达了天津卫。 他勃然大怒,立马要把这两人弄死。 蕉爷说:“不可!海兄,眼下这两人还有用!” 海爷不得已给蕉爷面子,可后来,时局剧变,陈三和玫瑰投靠了龙海升,他派出去的人也没得手,几个打手蔫乎乎回来了,铁良也不知所踪。 海爷的后槽牙都疼了:这两个人命这么硬吗? 想起玫瑰,他就心痛,他把玫瑰视为私有财产,他恨不得抓住玫瑰,发泄一千遍,而后将她活活掐死。 如今,玫瑰去哪儿了呢? 她并没离开天津卫,在杨柳青就下车了。 这是她此生犯的最大的错误。 她本有一线生机,开启新的人生,慢慢变老,寿终正寝。 可她没按陈三爷说的办。 她在杨柳青租赁了一间房子,悄悄住下来,静观天津之变。 陈三爷如果知道她还躲在天津,非得拿个绳子把她捆起来,结结实实打包,而后把她托运出天津卫。 第91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什么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一念之差,或平步青云,或万劫不复! 玫瑰的作为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如果她听陈三爷的话走了,那就是天堂,拿着1000块大洋,置办田宅,隐姓埋名过日子;可她没听,一念闪过,她又留下来了,迎接她的就是地狱。 人间很多致命的错误,就是一念之间铸就的。 譬如:大街上两个陌生人相遇,谁也不认识谁,无冤无仇,就因为相互多看了一眼,或者拌了几句嘴,其中一人勃然大怒,一念入魔,要弄死对方。 结果真把对方弄死了,冷静下来后,立马后悔。 晚了! 哭?哭也算时间哦。死亡的脚步已临近,行刑官已经磨好了砍头刀。 杀人偿命,等待他的是手起刀落。 一念之差,两个家庭。 故而佛家有一句经典的话:善护念。 时时刻刻护住自己的念头,不生恶念,不生歹念,不生邪念,这样才能躲开灾祸,直至圆满。 吉凶祸福全在一念之间,因为意识支配行动。 造命在天,立命在人,福祸无门,惟有自招。 所有的灾祸都不是外来的,而是自找的。 当想不通时,对着镜子,照照自己。 人,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就到底。 坏这玩意,不用学,放开了就行,无非是吃、喝、嫖、赌、抽。 下三滥的东西,不需要专门进修。 有魔鬼引诱,有罗刹助力,一下就能把你推到火坑。 五千年来,生死轮回,佛魔之争,就是善恶之争。 佛想把人类拽到善良的彼岸,魔鬼偏要把人类拖入罪恶的沼泽。 所以释迦牟尼佛,成佛那一刻,发表的第一篇处女作,就是《心经》。 全称叫《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直译就是《到达智慧彼岸的心经》。 陈三爷那天在黑松林中背的经文,就是《心经》。 陈三爷也不是佛学家,但他读的书多,记忆力好,运用自如。 他始终记住母亲生前那句话:做个好人。 很多高深的学问,表述起来其实很简单,卷帙浩瀚的佛经概括起来就俩字:行善。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陈三爷有佛性,有善根,但更有业力,百千累劫,六道轮回,谁知道他在哪一世得罪了哪些人,又在哪一世,辜负了哪些人? 这一辈子都来讨债了,钱债、情债,都择巴不开了。 他要还三个人情:养育情、救命情、知遇情。 养育情,来自师姐,他八岁加入“大流杂技团”,师姐一直呵护他,像姐姐,更像母亲。 救命情,来自四姨太,两次出手,一次是给他300万,一次是把他藏在家里,又调动轮船,欲把他送出天津。 知遇情,来自棍儿和肥牛,彼此关系,亦师亦友,这两人都立下汗马功劳,多次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棍儿救过沈心茹一命,还救过陈三爷一命。 肥牛,不离不弃,最危急的时刻,跑到曹县,偷来了潘召一家的照片,来回一千多里,他只用了两天时间,下了火车就搭马车,没有马车,就两腿奔跑,鞋都跑破了。 陈三爷懂得感恩,他要找到师姐,让师姐化险为夷;他要还清四姨太的300万债务,还要由衷地说一声谢谢;他要为棍儿和肥牛准备好后路,让他们平安度过一生。 做完这些,他就和沈心茹手牵手,远离一切是是非非。 而这一切,他要在一个月之内完成! 他能完成吗? 他是一个天才,又一个天才计划诞生了! 为了心中那份挚爱,为了摆脱这苦逼的人生,他要做最后一搏。 长乐坊,开设在法租界。 海河十八号,开设在英租界。 大南门,开设在日租界。 这是和蕉老二商量后的结果,租界内的各种关系已经打点好了,就等竣工,择日开业。 三大赌场的服务人员,依旧待在原址。 也没啥活干,平日里就是喝茶水、嗑瓜子,私下里叽叽喳喳,讨论着赌场的前途。 所有服务人员,只剩下一半,另一半都跑了,跑掉的那一半都是龙海升的死党,自知罪孽深重,怕别人报复。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当年有龙海升这棵大树罩着,很多荷官、男女服务员,都设法做局,运用各种关系拉拢顾客,把人家骗过来,施展各种伎俩,骗光人家的钱,然后拿到20%的提成。 每一单20%,这就意味着,如果一个荷官或服务员,每月拉拢十个客户,每个客户输100块大洋,他就能拿到200块大洋,比大学教授挣得都多。 有些人输光后,发现被骗,前来要债,他们在龙海升的怂恿下,大打出手,不但不给钱,还把对方打个鼻青脸肿,甚至把胳膊、腿儿都敲折了。 这些赌徒大多是穷苦人出身,平时钱都穿在肋巴扇上,舍不得花,你这么弄,他很记仇,早晚会报复。 现在龙海升倒台了,这些人开始反击了,专杀荷官和服务员,目标明确,谁当年害的我,我就弄谁! 所以,一半的人,跑掉了。 剩下的都是比较老实的,或者说当时没有人脉的,当年正是因为没有人脉,所以拉不来客户,现在看来,反而成了好事。 祸兮福之所伏,福兮祸之所倚。 很多事,看起来是好事,最终却坏事;很多事,看起来很糟糕,最终却是个好事。 《道德经》里的辩证法,牛着呢。 半部《论语》治天下,半部《道德经》治地球。 柔柔和甜甜上次被陈三爷拒绝了,贼心不死。 她们经过商讨,一致认为:没有不好色的男人,没有不偷腥的猫。 又是一个夜晚,她们精心打扮,描眉画睛,穿上一双崭新的丝袜,下身超短裙,上身白色西洋低胸衬衫,敲开了陈三爷的房门。 陈三爷一直住在海河十八号原址,他也没地方去,白天在三大租界催促装修进度,晚上回到海河十八号三楼,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陈三爷一看这俩货又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又干嘛?”天津话都出来了。 柔柔妩媚一笑:“陈先生,您累了吧?” 陈三爷脸一沉:“有事没事啊?没事出去!” 甜甜凑过来,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陈先生,您先喝口茶。” “我不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柔柔和甜甜突然眼圈一红,泪水欲滴。 陈三爷无奈了:“什么意思啊?怎么还哭上了呢?” 柔柔泪光点点:“陈先生,我们疼!” 陈三爷一愣:“哪儿疼?头疼,还是脚疼?” 柔柔香泪滚落,指了指胸口:“心疼。” “心疾啊?明天去医院查一查!不算你们旷工!” 柔柔热泪盈眶,摇摇头:“不!陈先生!我们是心疼您!您都瘦了!这些日子,您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为了赌场,费尽心血,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负责的老板!” 一旁的甜甜几乎哭出了声儿,接连哽咽:“陈先生,其实您自己不缺钱花,您早就可以金盆洗手,远离江湖!可您为什么还这么操劳?您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这些出身穷苦之人!您一直把我们当作您自己的孩子,用心呵护,无比疼爱,您是为了给我们谋一口吃的,才这么累,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陈三爷感觉蛋都疼了,马屁拍得很焦灼,再怒不打笑脸人,也不好意思发脾气了:“那什么……你们知道就好,好好干,好好努力!” 柔柔擦了擦泪水:“人心都是肉长成,谁心里都有一杆秤!陈先生,您的大恩大德,别人不领情,我们领!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嗯嗯!”甜甜深深地点点头。 陈三爷呵呵一笑:“行了,差不多了,你们快去休息吧!” “不!”柔柔猛地一抬头,“爸爸,今晚,就让女儿们尽尽孝吧!千言万语不如实际行动,您待我们视若己出,我们待您贴心贴肉!” “对!”甜甜附和着,“爸爸,让女儿好好侍奉您吧!您也疼疼乖女儿!乖女儿好想让爸爸疼!” 陈三爷终于缓过味来了,深吸一口气,具足丹田之气:“滚——” 柔柔和甜甜吓得身子一颤,慌不迭地跑了出去。 楼道里,两人再次小声嘀咕。 柔柔说:“咋回事啊?伦理哏,他也不喜欢?” 甜甜说:“谁知道啊!马勒戈壁的,下次扮演他妈!” “嘀咕什么呢?”陈三爷在背后怒吼一声。 “没事,没事,陈先生,我们去休息了!”两人慌忙跑掉了。 第92章 以史为鉴 棍儿和肥牛在隔壁房间听到楼道里有动静,赶忙跑了出来:“怎么了,水爷?” 陈三爷摇摇头:“没事。” “我刚才听见还有女人的声音呢?”棍儿疑惑地问。 “两个服务员胡闹。没事了,没事了。” 棍儿点点头,望着陈三爷沧桑的面孔,突然伤感地说了一句:“水爷,您都有白头发了。” 是的,陈三爷年仅28岁,还是虚岁,已经有丝丝白发了。 这可不是家族传承,而是思虑过重。 陈三爷淡淡一笑:“伍子胥过昭关。” “已经干掉了龙海升,三大赌场也即将开业,您还愁什么?” 陈三爷招招手:“你俩过来。” 三人进入316会客厅。 落座之后,陈三爷表情凝重。 “咋了,水爷?”二人傻乎乎地问。 陈三爷轻声说:“蕉老二要卸磨杀驴。” “什么?”二人大惊,“这老东西也太不守信用了吧?一点江湖道义都没有啊!” “江湖很少有道义,道义都是嘴上说的,心里一个比一个黑。” “草他妈的!”棍儿勃然大怒,“干脆一块死吧!我日他婆……我就纳闷儿了,蕉老二这样的坏人怎么能生出沈小姐这么善良的姑娘?都不像亲生的!” 陈三爷一笑:“不要搞血统论,心茹……也许是随她妈妈吧。” 肥牛眉头紧皱:“水爷,蕉老二这样做,他也得考虑考虑,谁比您更懂赌场?谁比您更有技术?” 陈三爷苦笑一声:“老华爷!” 棍儿和肥牛终于明白了,惊呼:“蕉老二要把老华爷搬来?” 陈三爷点点头。 二人再次惊得目瞪口呆,这又是个死局。 良久,棍儿说:“水爷,实在不行,咱们就撤出天津吧!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陈三爷摇摇头:“我们走不了,只要离开天津,蕉老二就会下黑手,如果现在我们横尸郊外,死得正是时候,蕉老二完全可以推给小刀会余孽!” 肥牛叹道:“打得一手好牌啊!” 陈三爷道:“眼下,我暂时稳住了蕉老二,我答应他月底给他凑够400万!” 棍儿和肥牛大惊:“400万?不可能!咱又不是开钱庄的!绝没可能!现在三大赌场还没装修好,一切设施还没搬进去,等这些都落停了,满打满算,还剩半个月,没时间啊!” 陈三爷眼神炯炯:“听着!半个月400万,我能做到!我需要你们配合一件事!” 两人一愣,知道天才的水爷又要出大手笔了:“您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三爷点点头:“我需要你们配合是,在我凑够400万大洋,交给蕉老二之后,你们离开我!我会给你们提供一笔钱,你们带上家人,远走高飞!” 二人面面相觑,棍儿挠了挠脑袋:“水爷……我们不走!” “对!不走!”肥牛执拗地说。 “听我说!”陈三爷一声怒吼,“如果你们还拿我当师父,哪怕拿我当兄弟,这次一定要听我的!而且,你们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二人迟疑。 “此生永不沾赌!” 两人相互看了看,点点头。 “我要你们发誓!”陈三爷突然咆哮起来,“发誓!发誓!永不沾赌!” 陈三爷恨死赌博这件事了,如果不是参赌,他现在还在“大流杂技团”,没准已经是杂技团的二掌柜了,他可以陪着师姐周游世界。 虽清贫,但心安。 人生很简单,一口吃的,就能活下去,何必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路过、走过、错过、哭过,才明白人生真谛。 他是真的后悔了。 棍儿和肥牛一挺胸:“水爷,我们发誓,永不沾赌,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陈三爷冷冷地看着二人,点点头。 “但我们绝不离开你!”二人异口同声。 陈三爷眉头一皱:“我欠的血债太多!这辈子还不清了!你们跟着我,会遭灾!” 棍儿怅然一笑:“水爷,自从在马场北面那个林子里给你磕第一个头,我就暗下决心,这辈子跟定您了!我没什么本事,但我知道,跟一个好人,三生有幸!怎么都是过一辈子,哪里没有坎坷,哪里没有厮杀,哪里没有惊心动魄?凑合着过呗!” 肥牛点点头:“水爷,我也跟定您了!您和别的瓢把子不一样,您是好人!” “好人?”陈三爷茫然一顾,摇头苦笑,“也许以前是吧,现在不是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我和其他流氓一个德性!” 肥牛说道:“我文化浅,但我听戏听的多,我记得有一出戏,叫《千家斗》,里面有一句戏词:忠臣要比奸臣更奸,才能斗倒奸臣!水爷,您所有的心机谋略,哪怕杀人放火,也是为了制服罪恶!以恶制恶,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都是情非得已!您告诉过我们,城隍庙门口有一副对联,阳间三世,行善作恶皆有你,古往今来,阴曹地府放过谁?但城隍庙往里走,还有一副对联,您没说,那就是:无心作恶,虽恶不罚,有心行善,虽善不赏!” 哎哟卧槽,牛哥厉害了,这段话醍醐灌顶,把陈三爷喷住了。 陈三爷心里一直在跟自己较劲,他本来就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想云淡风轻地过日子,搅进江湖争斗,真的情非得已,他用尽心思,杀了这么多人,为的是心爱之人平安,为的是自保。 手上沾了血,洗也洗不净。 谁愿意杀人啊? 杀个鸡,都害怕。 鸡被砍掉了脑袋,都能支撑着身子狂奔十几米,何况人? 求生的欲望,死前的眼神,这是一个生灵最后的挣扎。 恶人罪该万死,恶人罪有应得,但他不该死在你手里。 法度不兴,导致私仇泛滥。 私仇泛滥,就是因果循环。 谁沾血,谁欠债,六道轮回,他一直追着你,上天入地,阴魂不散。 荒诞吗? 一点也不荒诞。 纵经百千劫,所造业不消,因缘相遇时,果报还自受。 翻开二十四史,一笔笔,一句句,都是因果。 宋太祖赵匡胤灭掉后蜀,掳来花蕊夫人,饮酒作乐,欺凌羞辱。 花蕊夫人面对亡国之恨,发出震天哀叹:十四万人齐卸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宋太宗赵光义也喜欢花蕊夫人,但碍于哥哥的面子不敢强突,后来借狩猎之际一箭射死花蕊夫人,又“烛影斧声”干死了自己的亲哥哥,从此正大位,君临天下。 这货淫荡程度比起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强暴南唐小周皇后,当着南唐后主李煜的面,逼迫小周皇后行淫,并令宫廷画师,现场作画,绘出多幅春宫图。 李煜遭受奇耻大辱,悲愤之余写下千古绝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后来靖康之变,北宋皇室、大臣、宫妃嫔女,超3000人被掠走,惨遭金人欺凌虐待,太后为娼,公主被卖,情景何其相似? 爱新觉罗氏当年入关前,灭掉叶赫那拉氏,叶赫那拉宗族最后一个族长发下诅咒:只要我叶赫那拉氏不绝,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将爱新觉罗氏灭掉! 多年之后,慈禧出现了,慈禧的原名:叶赫那拉?杏贞。 垂帘听政,搞翻大清。 大清是孤儿寡母入关,孤儿寡母出关,来的时候,孝庄带着顺治,走的时候,隆裕带着溥仪,一段因果,一个轮回。 以史为鉴,鉴的是什么? 因果。 陈三爷是饱读诗书之人,读书可以明理,他可不是街头那些烂番薯、臭鸟蛋、地痞流氓,一味地蠢、一味地坏。 肥牛的话,点醒了他,总得有人站出来,消灭罪恶吧? 否则恶人越恶,善人越善,那这个世界岂不是恶人的天下了? 关键是一颗心,你的发心是善还是恶,决定事情的走向。 肥牛不愧是老江湖了,岁数大,不白大,听戏也能听出文化。 关键时刻给陈三爷来了一剂强心针。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现在体现出来了。 要不说自古成功的团队,必须有主公、军师参谋、领兵打仗的执行者呢。 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总有欠缺的那一面。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可以不走,但家人要早做打算!” “明白!”棍儿和肥牛一同点头。 第93章 夜闯凤鸣楼 陈三爷拍拍两人的肩膀:“咱们仨,这一辈子,生死在一起!我只要活着,就给你们谋生路!” “水爷,我们跟定您了!以后别再赶我们走!” 陈三爷点点头:“休息去吧!明天还要去租界监工!” 棍儿和肥牛一愣:“水爷,您怎么凑齐400万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头发都白了,还想不出方法?对得起这几缕白发吗?” 棍儿和肥牛哈哈一笑:“又是秘而不宣?” “等时机成熟,自然让你们知道!” “好吧,我们听候吩咐就行了!” 棍儿和肥牛说完,转身离去。 陈三爷打开临街的窗子,面对灯火琉璃,陷入沉思。 突然,他转身出屋,下了楼。 大厅里几个荷官在打牌玩,一看陈三爷来了,都肃然立正:“陈先生!” 陈三爷呵呵一笑:“接着玩!” 几个荷官有点忐忑。 陈三爷笑道:“难得轻松,过几天,等赌场一开业,你们就要忙起来了,现在正好没事,放松放松呗!” 荷官们一笑,老板真好,人性化管理。 他们继续打牌,玩的是打沙蟹。 陈三爷在一个荷官身后伫立片刻,道:“你输了!你还加注?!” 这个荷官很诧异,回头问陈三爷:“啊?我输了?他还没亮底牌呢?” 陈三爷笑道:“他的底牌是红桃九!” 对面的荷官一愣,惊道:“啊?陈先生,您是开了天眼了吗?您怎么知道我底牌是红桃九?”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还知道旁边这两位,一副对子六,一副葫芦五呢!” 四个荷官赶忙一亮牌,果真如陈三爷所言。 四人都惊呆了:“陈先生!您怎么知道的?您也没动桌上的牌,您也没参与牌局,这是什么技术?您教教我们吧?” “放心,以后会教给你们的!” 说罢,陈三爷快速走出大厅。 来到门前,陈三爷钻入汽车,启动车子,直奔凤鸣楼。 他掐算好了每一步,在每一个节点,他都会精准出牌,经历了上一次做局的至暗时刻,他更加稳重、更加成熟。 凤鸣楼,天津卫最大妓院,昼夜不歇。 龙海升之前是有股份的,还是大股东,龙海升一死,谁接手了? 当然是蕉爷,还有一个人:胡八爷。 胡八爷,老狐狸,为蕉爷办成这么大事,弄死了龙海升,虽然之前并不知情,但客观上,效果是一样的。 他老谋深算,“津门不倒翁”,自然是有一股定海神针般的力量,让他稳如泰山。 这股力量,就是面厚心黑。 这家伙逢人三分笑,从来不正面得罪人,但私底下,他能整死你。 杀人于无形。 他知道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不能得罪的人,他是天天笑脸相迎,能得罪的人,也是笑脸相迎,只不过笑里藏刀,暗地里突然出手,斩草除根,绝不留后患。 他特别狠,但看起来特别善,江湖之道,玩得游刃有余。 胡八爷立了这么大的功,一个柳爽不足以犒劳老人家,他不掺和港口和赌场的事,那蕉爷只能把妓院一部分股份给他了。 蕉老二做事,滴水不漏,都是千年的狐狸,千万别玩《聊斋》,尤其对天津卫这些老戗头们,他向来谨慎行事。 蕉老二这些年能够独立潮头、屹立不倒,一次次涉险,一次次过关,靠的就是黑白两道的鼎力扶持。 历史从大清过渡到了民国,民国从北洋政府过渡到南京国民政府了,你看人家倒台了吗? 非但没倒台,还越混越好。 这就叫道行。 陈三爷是草芥之人,自然不在这些老江湖的盘子里,在他们眼里,陈三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 可陈三爷读过《史记》中的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天生就是富贵种吗?你天生就应该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吗? 往上推三代,你爷爷还不是和我一样,背井离乡? 陈三爷不服输,他在挣扎,他要获得一份安宁,一份不受别人打扰的安宁。 凤鸣楼,陈三爷推门而入。 老鸨惊呆了:“哟————陈、三、爷,您来啦?” 这老鸨是见过陈三爷的,当初陈三爷为了收服棍儿、肥牛、铁蛋、云鹏,就是在凤鸣楼设的局。 那一幕老鸨和龟公记忆犹新,一个小白脸,一口气点了七八个姑娘,也没干正事,就是让姑娘们坐在四人身上摇晃,把四人摇醒,就给了不少大洋。 后来陈三爷大战赌神老华爷,上了《津门报》,老鸨看过报之后,倒吸冷气:哎哟,原来是个凯鎏啊! 凯鎏都是有钱人啊,怎么不再来了呢? 老鸨做梦都梦到陈三爷再来凤鸣楼撒钱,可陈三爷再也没光顾过。 现在,玉树临风、誉满津门的陈三爷来了。 优秀市民,市长亲自颁奖的青年才俊,来了! 来逛窑子了! 蓬荜生辉,何其荣耀?! 老鸨都春心泛滥了,要是年轻十岁,必然自己把陈三拿下,不给其他姑娘机会,哪怕倒贴钱,也值啊。 睡一个新晋赌神、天津优秀市民、小鲜肉,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鸨的脸都笑成一朵花了:“三爷!三爷!三爷——” 满脸花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陈三爷都懵了:“你别这个样儿!你别这个样儿!我来找个人!” “三爷,三爷,三爷——”老鸨挥着手绢,上头扑面,动手动脚。 陈三爷喝道:“欸!欸!我来找人!” 老鸨这才反应过来,眨眨眼:“三爷,您刚才说什么?” “我来找个人!一个满脸麻子的人,在哪个房间?” 老鸨咯咯直笑:“麻子?哎呀,什么麻子瘸子的!三爷,您是稀客,多久没来咱这儿了?我跟您说,咱这儿的姑娘,个个顶花戴水,嫩着呢!江南的,塞北的,您随便挑,您是喜欢人高马大的,还是小家碧玉的?我马上给您安排!” 陈三爷呵呵一笑,掏出十几块大洋,甩给老鸨:“你是耳聋啊,还是心塞啊?我找麻子!” 老鸨接过大洋,再次笑开了花:“三爷就是大气!可咱这儿没有麻子姑娘啊,您想想,但凡姑娘脸上有麻子,咱能录用吗?” 陈三爷都无奈了:“大姐!大姐!你在听我说话吗?你听清楚!我找一个男的,麻子脸,在哪个房间?” 老鸨终于听明白了:“哦……倒是有一个麻子脸,在二楼,红袖阁。” “带我去见他!” “哦,好!好!三爷,您不点个姑娘啊?” “我点你,行吗?” 哎哟,陈三爷也会调情了,入乡随俗,还是近墨者黑? 混江湖的就是这个德性,好人也会变得市侩,面皮越来越厚。 老鸨一愣,四十岁的脸,腾地红了:“三爷,您……您净取笑我!我老了,年轻时,我也是……” “大姐大姐,先找麻子!” 老鸨还在神思迷离:“三爷啊,如果您真的眼光独到、口味特殊,我倒是也可以……”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 “您笑什么?” “真敬业!” “您骂我?” “我夸您呢!” 两人说着,来到二楼标为“红袖阁”的房间。 老鸨轻声叩门:“爷?爷?” 就听屋里一个人回答:“谁呀?” 正是潘召的声音。 陈三爷一脚把门踹开,眼前一幕,令人咋舌:潘召和七和尚正拥着四个女子,一丝不挂,行风月之事。 宛若地狱壁画,又如浮世春宫。 太不礼貌了,老鸨都吓坏了,赶忙对潘召和七和尚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二位爷了,这位陈三爷要找您二位……” 陈三爷冷冷一笑,对老鸨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吧!” 四个妓女很不悦,白了陈三爷一眼,其中一个怒道:“什么玩意啊?懂不懂规矩啊?把我吓得闭经了,你赔得起吗?” “你这个天杀的!你知道这是谁吗?”老鸨一步上前,打断了妓女,“这是大名鼎鼎的陈三爷!” “什么陈三爷陈四爷的!”妓女依旧不悦。 老鸨怒道:“一群不读书不看报的东西!这是长乐坊的新掌门人!” 四个妓女陡然一惊,喔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干死龙海升的那个人! 那个刚才乍刺的妓女忙道:“对不起,陈先生,我不知道是您,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 “都出去吧。”陈三爷面无表情。 四个妓女和老鸨相互看了看,拿着衣服,捂着要害,急匆匆退了出去。 潘召和七和尚穿上裤衩子和汗衫,面容不悦。 潘召怒道:“三弟,你疯了?大晚上不睡觉,你跑到这里来折腾什么?” 第94章 干掉老华爷 陈三爷呵呵一笑:“有要事相商!” 潘召无奈地说:“什么狗屁事不能等到明天啊?你没看我正忙着呢吗?这时候的人,最需要理解,最需要安慰,你一脚把门踹开了,我告诉你,我要是从此不举了,我跟你没完!” 七和尚也一脸忿忿:“什么玩意!没家教!没礼貌!” 陈三爷冷冷注视二人:“说完了吗?说完了谈正事!” “你说!” 陈三爷不慌不忙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长叹一声,右手托腮,作惆怅状。 潘召和七和尚面面相觑:“你倒是放啊?” “唉——”陈三爷又是一声叹息。 潘召和七和尚都摸不着庙门了:“咋了?你也痛经啊?怎么跟个婆娘一样,长吁短叹的!” 陈三爷摇摇头:“事情有变。” “什么变啊?” 陈三爷一锤桌子角:“我完了!我得离开天津了!” 潘召一惊:“几个意思?” 陈三爷一摊手:“我完蛋了!我得离开天津,浪迹天涯!我今晚来,就是跟二位哥哥道个别!” 潘召抠了抠耳朵,眨眨眼:“你放你妈的屁呢吧?” “说话要小心,上次侮辱我母亲的人叫铁罗汉,已经死了!” “我他妈不怕死!”潘召一声怒吼,从床头的外衣里掏出手枪,一下顶在陈三爷的额头上,“你他妈的又耍心机!你以为我是吃素的?我来到天津卫,就没想活着走出去!” 陈三爷斜眼一瞥:“不顾及家人了?” “托您的福!家人转移了!陈三,别以为自己多聪明!瞧瞧你这逼样,爷爷我陪你玩,显得你高深,爷爷我不陪你玩,你就是个宝器!” 陈三爷丝毫不慌:“放完了吗?放完了收收屁眼,听我说!” “你……” 陈三爷微微一笑:“好歹你也是官场上混过的,瞧瞧这揍性,还有一点沉稳意思吗?” 潘召都气笑了:“你他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门缝的风,拉满的弓,半宿的基巴,老山东!装硬汉?唬我?”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潘召用枪猛地一杵陈三爷的太阳穴,怒吼:“我媳妇呢?我媳妇呢?我媳妇呢?把我媳妇交出来,再好好说话!” 陈三爷颇感诧异:“大哥,在窑子里,您喊你媳妇?是我太年幼,还是你太离谱?四个窑姐陪着你,你装什么忠贞啊?” “一码归一码!你撬走我媳妇,我才来这种地方,我是一个很保守的人,都是被你逼的!” “哎哟,您要是染了花柳病,也怪我呗?” “那当然!你拆散姻缘,我孤独寂寞冷,不得已才来这种这地方!” 陈三爷赶忙抬抬手:“大哥大哥,好了好了,别演了,我没带人!没有官差!我自己来的!你害什么怕啊?” 潘召对七和尚使了个眼色,七和尚走到门后,猛地打开门,往外一瞅,走廊空空,果真没有人尾随。 陈三爷笑道:“怎么样?你过度紧张了!” 潘召嘿嘿一笑:“我以为你要把我卖了呢!” “大哥,您受惊了!” “我还怀孕了呢!你到底要干嘛啊?闲的蛋疼是吧?” 陈三爷神色凝重:“我真的是来道别的!我得走了!” 潘召脸一沉:“陈三,咱别闹了,我一百多号弟兄都来投奔你了,干得有声有色,你别没事找事!” 陈三爷呵呵一笑:“你倒有声有色!每天监工,吊儿郎当,大洋领着,窑姐搂着,吃香的、喝辣的、玩妞玩大的,你往这儿养老来了?” “苟富贵,勿相忘嘛,这是你当初承诺的!” “好日子快结束了!”陈三爷郑重地说,“本来,这种日子,可以一直享受下去,谁料,出意外了!” “出什么意外了?” 陈三爷一本正经,道:“你们也知道,我一个人撑不起三大赌场,背后肯定有人支持。” “蕉老二呗!”潘召笑道,“都知道的事儿!全天津卫传遍了,你是他的人!” “差矣!蕉老二现在要剃掉我!” 潘召一愣,满脸狐疑:“不可能!你是赌神!他离不开你!” 陈三爷一拍胸口:“我这个赌神,假的!有个真正赌神要出山,马上就要进天津卫!” “谁?” “青洪帮,老华爷!” 潘召一惊:“庞华山?” “对!蕉老二卸磨杀驴,要剃掉我,邀庞华山进津,主掌三大赌场!” “为什么啊?没理由啊?” “青洪帮和蕉老二勾兑好了,神仙交易,我只是个棋子!” 潘召眉头紧皱:“真的假的?” “有一句假话,你现在就崩了我!” 潘召沉思片刻,微微一笑:“那你就退出呗!我和兄弟们继续在天津卫混日子!无非是做赌场保安嘛!跟谁都是跟!” 陈三爷一愣:“你脑袋里是灌屎了吗?庞华山会重用你们吗?他只会用自己的人!没有我作掩护,你们的身份能隐藏到几时?蕉老二和庞华山可不是一般人,一旦发现你们的来历,立马把你们供出,你们最后连个全尸都没有!” “嘘——别吵吵!”潘召警觉地望了望门外。 陈三爷呵呵一笑:“放心吧!这里的窑姐规矩着呢,没人偷听!老鸨认为我是蕉爷的人,更不敢造次!” 七和尚一直虚掩着门,在门后放哨,冲潘召摇摇头,示意走廊里没有人。 潘召思忖片刻,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和兄弟们现在就打道回府,回黑松林,继续以前的生活!” “回不去了!” “咋地?我腿瘸了?” “大哥,你能不能别知难而退?遇到点困难你就往回缩,能不能有点上进心?我问你,狗不理包子,好不好吃?凤鸣楼的窑姐,漂不漂亮?你好不容易过上了都市生活,怎么又要返回乡下呢?” 潘召一阵沉思:“那你说怎么办?你基巴都自身难保了,你还吵吵个蛋?” 陈三爷想了想,目光冷峻:“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咱们一起干掉老华爷呢?” “嗯?”潘召一惊。 “大哥,现在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挡人财路,杀人父母,这老小子跟咱过不去,咱就得把他清理了!” “又来这一套!当初在曹县,你就说我们是自己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结果被你坑得啊,拉稀摆带!” “大哥,时过境迁,旧账不提!对于天津的老戗头来说,咱们都是外地人!想不想立足天津卫?想不想名扬十里洋场?想不想坐拥千万家产?想不想把黑道漂成白道,在政府谋个一官半职?眼看一切就要成功了,让一个上海老瘪三毁了?” “你这个饼啊,画得太多了!我都吃不下了!” “我句句肺腑啊!” “肺腑个蛋啊!洋妞呢?你不是说进了租界,西洋荡妇有得是吗?” “你没和洋妞打过照面?” “打过啊!可有什么用呢?人家也没搭理我啊!” “大哥,这个事,得有耐心!你这张麻子脸,老外一时适应不了,但你如果声名鹊起,成为一方大亨,外国妞就主动凑过来了,有钱能骑大洋马!老外也缺硬货币啊!我问你,洋妞靓不靓?” “还行。” “别拘谨!敞开说!好看不好看?” “好看!” “想不想吃一口?” “想一口吞下!” “有裹脚没?” “没有!脚趾头舒展,特好看!” “然也!为了不畸形的脚丫子,为了自然美,大哥,您也得和我一起努力,干成大事!” “你当我是草包?天天拿洋妞蛊惑我?我老潘除了洋妞就没别的追求了吗?” “非也!眼下,真是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要么,你现在一枪崩了我,要么,和我联手,铲除老华爷!没了老华爷,三大赌场依然由我统领,一切就能按原计划进行!” 潘召陷入沉思。 “利索点!行不行,一句话!别你妈的吭哧瘪肚的!”陈三爷大吼。 潘召吓了一跳:“你吼吼什么?跟谁说话呢?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嘚瑟了,谁你都敢骂!” 潘召还不知道,岂止是骂,以后还会打呢,把你治得服服帖帖,一个崭新的王者已冉冉升起,骨子里的强者气息,已慢慢溢出。 “行,还是不行?”陈三爷冷冷地看着潘召。 “干了!”潘召一拍大腿。 两人达成共识。 第95章 与魔共舞 接下来就是谋划刺杀方案,绝不能让老华爷进入天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私密的地方聊一聊!”陈三爷说。 潘召和七和尚相互看了看,点点头,两人穿好衣服:“走!” 三人下楼,楼下老鸨笑脸相迎:“哟?三爷,二位爷,你们这就走啊?” 陈三爷笑道:“走了!哎?对了,他们俩付钱了吗?” “给了,给了!还给的双份!您的朋友和您一样,阔绰!”老鸨笑嘻嘻地说。 陈三爷都笑了,看了看潘召:“可以啊,老潘,不是辛苦挣来的钱,花着就是自在!” 潘召呵呵一笑:“我就是厚道!” 三人大步走出妓院。 老鸨跟了出来,在陈三爷身后拽了拽陈三爷的袖子。 陈三爷一愣:“咋了?不是给过钱了吗?” 老鸨挤眉弄眼,羞涩得像个十八岁的姑娘:“三爷,您刚才的话……是真心话吗?” “什么话?” “您不是说,您想点我吗?我随时恭候,去您家里也可以,后半夜,我不歇。” 陈三爷赶忙说:“改日,改日!” 老鸨面现失落:“三爷,我当真的!” “好好好!以后说,以后说。”陈三爷附和着,走向汽车,打开车门,钻入驾驶室。 潘召和七和尚也打开后车门,坐在后座上。 汽车启动,沿着街道驶向河东。 潘召在后座上一阵坏笑:“三弟,我发现你心理有问题!” 陈三爷都没明白:“什么问题?” “你喜欢老女人啊?刚才和老鸨眉来眼去,撩得火热,她得有四十了吧,长辈你也吃得下?” 陈三爷在反光镜里看了看潘召的麻子脸,笑道:“我无所谓,捡到篮子里就是菜!能吃就行!” “哈哈哈哈!”潘召大笑,“兄弟,你要早这样,咱也不至于结仇!当年在曹县,你洁身自好,不沾女色,我还以为你肾有问题呢!你早就应该原形毕露,都是狼,你装什么羊啊?” 陈三爷笑道:“人嘛,总是慢慢改变的。少不经事,惭愧,惭愧!” “现在多好!不忌口!男儿本色!” 陈三爷笑得直发抖:“大哥你别再闹了,你再逗我,我把不住方向盘,一会儿开河里去了!” 潘召拍了拍真皮座椅,叹道:“哎呀,还是有车好啊!这车是哪个国家产的来?” “德意志!” “德国鬼子!行,活干得不错!我一直也想弄一辆!气派!有面儿!” 陈三爷回头一笑:“大哥,只要咱们精诚合作,干掉老华爷,汽车和脚丫子都会有的!” 潘召一阵发懵:“什么脚丫子?” “洋妞的脚丫子啊!不缠足的自然脚!不是您的最爱吗?” “草!能不能别总是把哥当傻子耍?天天大洋马、脚丫子,你拿我当三岁小孩玩呢是吧?” “哈哈哈哈。”陈三爷前仰后合。 “看路!看路!”潘召惊呼,“差点干河里去!” 陈三爷把稳方向盘:“大哥你有驾照吗?会开车吗?市政府公路局现在查得很严!” “这玩意不跟骑马一样吗?咦咦咦,就是往里,喔喔喔,就是往外,吁——踩刹车了!” “哈哈哈哈,大哥厉害,公务员就是不一样,见多识广!” “别笑话哥,哥也就是一脸麻子,没你白净,要论学识阅历,哥不比你差!” “那是,那是!哥,我嘱咐你一件事啊,如果将来你买了车,得把酒戒了。” “咋了?” “司机一滴酒,亲人两行泪啊!” “你哪儿他妈这么多屁话啊!碎嘴子!好好开车!哎?你往哪儿开啊?”潘召一阵惊呼。 他发现不对劲儿,陈三爷过了海河,径直往南开,已经上了小路了,有点奔向郊外的感觉。 陈三爷大笑:“你以为去哪儿?” “你不是说找个私密的地儿吗?难道不是去海河十八号吗?去你办公室聊!” “我办公室更不私密,都是荷官和服务员,人多眼杂,不妥不妥!” “那干脆去工地呗!租界里!现在都下班了,除了自己人躺在那里打地铺,其余工人都回营造厂了!” 陈三爷摇摇头:“不行不行,自己人就信得过吗?我们这是绝密事件,万不能透露一丝一毫!” 说话间,汽车已驶出市区,没有了路灯,蒿子满地,野草丛生,周围一片漆黑。 潘召有点肝颤,手握紧了枪,七和尚也惊恐地看着窗外,有点瘆得慌。 陈三爷在后视镜中看了看二人:“不至于吧?你们两个人,要说害怕,也该是我害怕啊!” 潘召喝道:“到底去哪儿啊?” 陈三爷一拐方向盘,汽车扎入一片荒地中,坑坑洼洼,剧烈震动。 潘召和七和尚都被颠起来了,屁股快成两半了。 潘召大吼:“再不说话,我开枪了!” “滋”地一声,汽车停下了。 潘召摇下车窗一看,坟地! 夜深人静,坟窝子里,一排排墓碑,一个个坟包。 瓦蓝的月光洒在每块墓碑上,墓碑都变成了靛蓝色,雾气涌来,更像幽冥鬼府。 潘召眉头紧皱:“你说的私密的地儿,就是这儿啊?” 陈三爷走下车:“多私密啊!除了我们三个是活的,其余都是死的。” “万一还有活的呢?”七和尚莫名其妙接了一句。 “会说话不?”潘召后脑勺一凉,“瞎几把说什么呢?” 七和尚一阵尴尬:“大哥,我就是嘴秃噜了,您别生气。” 陈三爷笑道:“可以聊正事了!” 潘召瞅了瞅四周的墓碑:“总觉得别扭。” “不别扭!都是朋友,五百年前没准是一家。” “你和他们是朋友,我不是。”潘召望着累累坟包,摇摇头。 陈三爷收拢笑容:“大哥,七哥,咱们兄弟这次是没有回头路了,往前一步,是大富大贵,退后一步,是万丈深渊!老华爷,必须干掉!” “你突然正经起来,我都不适应!”潘召说,“说吧,怎么干?清蒸,还是红烧,我保证把他做熟!” 潘召一旦进入状态,那才叫吓人呢,绝对凶神恶煞。 他是地地道道的土匪出身,当年在曹县,专绑大户,方圆百余里,祸害了不少人。 不给钱,就撕票,说蒸了,必然蒸了,蒸透之后,把尸体悄悄扔在失主后院,失主都不敢认领,面目全非,眼珠子都鼓出来了,头颅大出一半。 潘召的凶残程度,在土匪圈是出了名的。 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现在他说要干掉老华爷,那必然倾尽全力,非得把老华爷的肝儿掏出来,当下酒菜。 陈三爷以金钱和美色相诱惑,这是与魔鬼、野兽共舞。 驾驭不好,就会被反噬。 但陈三爷是驯兽师,当年在杂技团,驯过老虎,天生克禽兽。 他不怕。 他只是从一个有形的杂技团,走入了一个无形的杂技团。 偌大的社会,不就是一个杂技团吗,芸芸众生,皆是看客,你来我往,尽是小丑。 执牛耳者,永远是金字塔尖的顶尖人物。 豪强之下,都是碌碌众生。 有人哭,有人笑,喧嚣纷扰,好不热闹。 第96章 刺杀a计划 陈三爷看着潘召犀利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杀心已起,认真了! 他就是要把潘召的兽性勾起来,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摆平老华爷。 老华爷是青洪帮骨干,如果来天津,必然保镖护卫,一般人近不了身。 一般人也没这个胆,谁愿意跟青洪帮结仇啊? 只有土匪,军火都敢劫,还怕你青洪帮? 潘召之所以铁了心地跟陈三爷一起干,就是因为他也走投无路了。 别看刚才在窑子里他舞舞扎扎,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其实他也忐忑,如果陈三真的被挤掉了,他也就前途灰暗了。 这些日子的都市生活,让他流连忘返,他再也不想做土匪了,他要在大城市发展。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戏台影院、冰淇淋、可口可乐,这才是生活啊。 他要在大城市买房购车,彻底实现身份跨越。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退避山林。 三人坐在一个墓碑前,认真商讨着。 陈三爷说:“依我看,三个办法!” “请讲!”潘召全神贯注。 “第一,是在上海把他解决掉!第二,是在来天津的火车上把他解决掉!第三,是在天津卫把他解决掉!” “你这话等于没说!” “不然!第一个方法,二位哥哥需要带一干人马,潜入上海滩,趁人不备干掉他!第二个方法,二位哥哥需要带一干人马,混上火车,瞅准机会干掉他!第三个方法,二位哥哥需要带一干人马,在天津他下榻的饭店,择机干掉他!” 潘召还没说话,七和尚就挠了挠秃脑袋,道:“都是我们带一干人马干掉他,那你干什么?” “问得好!我负责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七和尚笑了:“你运筹个粑粑啊!我怎么听着这意思,像是让我们去送死呢?你什么都不干,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们就得去拼命?” 陈三爷不屑地一笑:“鼠目寸光!要不说你当不了帮派首领呢!你看潘哥就明白了,他不说话,代表他认可!” 潘召一抬眼皮:“我没明白!我也没认可!七弟说得对,你这是一箭双雕!” 陈三爷慨然说道:“大哥你狭隘了!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现在我还敢一箭双雕吗?我把自己射死吗?你们如果干不掉老华爷,我必然被清除出局!我彻底完蛋了!” 潘召冷冷一笑:“你总得干点什么吧?风险共担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负责情报!” “情报?” 陈三爷挽胳膊、撸袖子,情绪高涨:“赤壁战争为什么周郎能打赢?五路退兵为什么诸葛亮稳如泰山?萨拉热窝事件为什么能精准刺杀?奥匈帝国为什么兵败巴尔干半岛?第一次世界大战同盟国为什么战败?盖世太保刚刚成立,知道是什么组织吗?” “别喷!别喷!有事说事!”潘召赶忙打断了陈三爷,“千万别喷!说人话就行!” 陈三爷呵呵一笑:“情报!历次战争中,情报都起了关键作用!我如果能弄清老华爷哪一天从上海出发,坐哪趟火车来天津,几点几分的火车,到天津之后下榻在哪个酒店,二位哥哥是不是就轻松多了?” “有点意思。”潘召笑了,“三弟,我一直就看好你!有才!了不起!” “不敢!二位哥哥才是智勇双全,生猛如海鲜!” “哈哈哈哈!”潘召和七和尚大笑起来。 俄顷,潘召眼珠一转:“那么依三弟之见,哪种方案最稳妥呢?” “大哥,第一种方案,需要你们潜入上海,身入虎穴,在敌方阵地上作战,这太危险!” “对!” “第三种方案,得等老华爷入驻天津,而且还要突破酒店重重护卫,才能得手,一旦失手,那就再没机会了!” “对!” “唯有第二种方案,最稳妥,既不冒进,又有回旋余地,实乃千古刺杀之良机!” 潘召咬咬牙:“深以为然!那么,在哪个路段下手合适呢?上海到天津两千多里……” 陈三爷道:“别急,且听我讲!火车从上海出发,途径南京、徐州,再到济南,而后在沧县短暂停顿,然后入津!整个路程,唯有两个节点,是下手的良机!” “哪里?” “南京和济南!” “为何?” “因为一个长江、一个黄河!天险拦路,天赐良机!” “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火车在什么东西上跑?” 潘召和七和尚眨眨眼:“铁轨上啊?” “铁轨修在什么东西上?” “土地上啊!” “长江和黄河上面有土地吗?” 二人一愣:卧槽,这个问题从没考虑过,对啊,水上没法修铁轨,火车是怎么开过去的呢? 陈三爷微微一笑:“长江黄河,水利大动脉,天险横贯,隔断南北,凡是火车跑到这两个地方,都得停下来,把车头、车厢,一节节拆开,放在轮渡上,拉过去,到了对岸,再重新把火车组装起来,继续跑!这一拆一装,二位哥哥就有下手的机会了!” 潘召眼睛一亮,思忖片刻,拍着大腿赞叹:“妙!妙!妙!” “大哥你别激动,容易把猫招来!” 陈三爷毕竟是陈三爷,不是凡胎,见多识广,善动脑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早年跟着杂技团走遍五湖四海,什么地理民俗、风侯人伦他都见过了,他总是把见过的一幕幕储存脑海,时不时地翻腾一下,来回琢磨,久而久之,就成了见多识广的江湖老油子。 那个年代,长江黄河上,是没有横跨大桥的,基建重工还没兴起,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大家都是用轮渡过水。 火车也一样。 陈三爷曾见过长江江岸上,拆火车的场景,当时感觉很神奇,深深地记住了。 现在用来刺杀,知识改变命运。 潘召和七和尚感觉轻松多了,七和尚大嘴一咧:“只要火车停下,无论是长江还是黄河,我就炸铁路、拔线杆、水中捣毁火轮船!保证把老华爷送上天!” 陈三爷笑了:“拔线杆,捣轮船?你还焚黄表,生香烟吧?祖上参加过义和团啊?” 七和尚骄傲地一笑:“必须的啊!我爷爷是红灯照!不用兵,只用拳,要废鬼子并不难!大法国,心胆寒,英吉利,哭连连!洋鬼子,全杀尽,大清一统定江山!” “你爷爷是女的?” 七和尚一愣:“啥意思?” 陈三爷一笑:“红灯照是女妆组织,都是女拳民!” 七和尚脸一红:“是吗?” “另外,大清已经亡了,定不了江山了!” 潘召哈哈大笑:“三弟,三弟,扯远了,我们言归正传,枪支、雷管、引线,我们都不缺,就在济南和南京设两个埋伏点,把庞华山超度!” “别急!” “又咋了?” “这只是a计划!万一失手呢?” “会吗?” “天有不测风云,一旦失手,不动声色,马上执行b计划!” “b计划是?” 第97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陈三爷微微一笑:“b计划,就是大哥和七哥的看家本事了!” “什么意思?” “大哥、七哥,绑票你们最在行,当年在曹县,什么人都敢绑,那时你们才几十人的队伍,现在队伍壮大,上百号人,哪怕抽出50人的兵力,就能干成这个事!” 潘召和七和尚相互一望:“劫火车啊?” “对!南来的火车,在沧县都会作短暂停留,大概二十几分钟,到时候你们提前化作旅客,在候车大厅等着,火车一进站,你们一拥而上,直接把庞华山绑了,然后一哄而散,等铁路巡警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潘召想了想,道:“那我岂不是又成了土匪了?我要过都市生活!” “谁知道是你干的呢?行动之时,一人一个黑头套,只露两只眼,谁知你是何方神圣?事成之后,找个荒郊野岭,挖个坑,直接把庞华山埋了,然后火速返回天津!” 潘召眉头紧皱,突然嘿嘿一笑:“我能得到什么?” 陈三爷一愣:“您说什么?” “我立下汗马功劳,能得到什么?” “这还用问吗?只要这个事办成了,我统领三大赌场,咱们把雪球滚起来……” “少放屁!别再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这次我要实实在在的东西!” 陈三爷没想到潘召会来这一招,思忖片刻,道:“您说!想要什么?除了天上的月亮,我摘不下来,其他的,尽管提!” 潘召冷冷说道:“我要100万现大洋!你听清楚,不是银票,不是支票,是现大洋!有这100万垫底,即便在天津卫呆不下去,我也能找个地方安度余生!” 陈三爷脑仁都疼了,沉思片刻,点点头:“成交!” “拿来吧!”潘召一伸手。 “什么啊?” “现大洋啊!” 陈三爷笑了:“大哥你疯了?我现在哪儿有啊?” “说个时间!” “等赌场装修完毕,开业之后!” “不行!我等不及!” “大哥,咱是一条战线上的!您怎么也得给我点时间吧?” 潘召冷冷一笑:“小子,我一直看你表演,我知道你聪明,也承认你能干,但这次,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三天之内,你凑不够100万现大洋,我就带着众兄弟离开天津卫,剩下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 陈三爷咬咬牙:“三天就三天!一言为定!” 三人商议完毕,从坟圈子里出来,开车进了市里。 潘召和七和尚回了租界工地,陈三爷回了海河十八号。 陈三爷再一次失眠了,无法入睡,压力巨大。 又是一个生死局,千头万绪,稍有不慎,又是全盘皆输。 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凶险,上一次只面对一个龙海升,这一次要对付蕉爷和老华爷,这两个老狐狸都是高段位的人,很难摆平。 陈三爷已经允出去500万了,蕉爷的400万,潘召的100万。 他往哪里去搞这么多钱啊? 富贵野马!还记得早年有个算命先生给陈三爷算命这回事吧? 算命先生说陈三爷“命犯驿马”,而且是“贵人马”,越奔波越富贵。 什么叫驿马? 八字中的一个神煞术语,有个口诀:申子辰驿马在寅,巳酉丑驿马在亥,寅午戌驿马在申,亥卯未驿马在巳。 申寅巳亥,八字中有这四个字,叫命犯“驿马星”。 为什么叫驿马星呢,就是犯冲,动荡不安,如马奔波,原理来自八字三合局: 申子辰三合水局,寅这个地支在太极图360°周天中,正好和申这个地支成180°角对冲。 逢冲必散,其余仿此。 算命这点东西,太简单了,别看算命先生一个个神神叨叨的,其实都是装逼。 就这点玩意,除了天干就是地支,22个符号来回推,底层技术就是五行的生克制化,装什么高深啊。 凡命中有驿马,主此人一生多奔波。 驿马分两种,一种是穷马,一种是富马,穷马越跑越贫,富马越奔越富。 陈三是富贵野马。 钱财对他来说,总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财来如黄河泛滥,财去如江水东逝,过手财,留不住! 这个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类人,每天接触大量钱财,但都不是他的,存不下,命理学叫流水财,来得快,散得快。 像银行出纳,钱庄记账先生,都是这一类,过手的钱不计其数,但没有一分是自己的。 陈三爷就是这一类,他总是能聚起弥天财富,但很快就散尽了。 譬如他在长乐坊红得发紫时,一天进帐将近二十万,譬如他在东北,一把牌局赢回六十万,譬如他对战赌神老华爷,一天赢回500万。 再如他接受四姨太的馈赠,一下弄了300万。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天文数字,但他轻而易举就到手了。 现在他又要调动资金了,跟谁调呢? 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四姨太。 但这次不一样,他暗暗发誓,半个月之内,连本带利,全部还清! 实在是没有颜面啊,又不想睡人家,又不娶人家,利用人家的好感,得寸进尺? 一个男人,怎么能腆着个脸干这事? 还有脸吗? 有啊! 这是一步棋啊。 忍辱负重,也得干成。 他绝对不会亏了四姨太! 天刚蒙蒙亮,他就驱车来到英租界别墅区,叩响了四姨太的门铃。 女佣出来开门:“陈先生?” “阿姨您好,四姨太在吗?” “还在休息。” “哦,没事,我在门外恭候。” “陈先生,您进来等吧。” “不必了,我就在门外。太太醒了之后,您过来叫我。” “这样不好吧?你还是在院子里等吧。” “也好。” 陈三爷步入院子,坐在一个石凳上。 女佣进屋,给他沏了一杯热咖啡:“陈先生,喝杯热咖啡吧。” “谢谢阿姨。” 四姨太就是不醒了,陈三爷一直在看怀表,从5点等到7点,从7点等到9点,从9点等到11点。 快晌午了。 陈三爷一下明白了,四姨太不想再见他了。 陈三爷仰天长叹,苦笑摇头,而后起身离去。 女佣追过来:“陈先生,您不再等等了?” 陈三爷礼貌地回答:“阿姨,我没什么事,就是来探望一下四太太,等太太睡醒后,您说陈三来过,就行了。” “陈先生?”女佣很不解。 陈三爷大踏步走了出去。 刚要钻入汽车,四姨太在三楼打开了窗子,伸手捂了捂嘴,打了个哈欠:“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陈三爷回眸一笑:“太太,现在是夏天了!” “哟?陈先生来了?” 女佣忙说:“太太,陈先生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四姨太嗔道:“怎么不早叫醒我?让陈先生等这么久!” 陈三爷忙说:“太太,不要怪阿姨,是我不让阿姨打扰您的!” 四姨太莞尔一笑:“失礼失礼,快进来吧!” 女佣赶忙将陈三爷礼让进屋。 一楼客厅里,四姨太穿着天蓝色绸缎睡衣,笑盈盈坐在沙发上,点上一根细支雪茄:“陈先生稀客啊,怎么有空来我这寒舍了?” 陈三爷笑道:“早就应该来看太太,事情繁杂,不得脱身。” “哟,我可承受不起,您誉满津门,市政府红人,能来我这里,受宠若惊!” 陈三爷知道四姨太生气了,当初人家冒死救自己,自己绝地反击,干掉了龙海升,参加了市政府表彰大会,电台现场直播,名声大噪后,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望人家,有一种忘恩负义的感觉。 此刻,恰巧女佣用托盘,端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过来。 陈三爷赶忙起身,将其中一杯捧起来,恭恭敬敬递到四姨太面前,笑道:“姐姐,陈三不懂事,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哎哟,陈三会了,全会了! 什么都学会了! 女人靠哄,一哄就开心。 四姨太扑哧一笑,接过咖啡,眼里都是幸福:“坐吧,我可受不起!” 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已乐开了花。 “王姨,我和陈先生说几句话。”四姨太对女佣说。 女佣心领神会,忙道:“好的,太太。”恭敬退下了。 四姨太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缭绕,越发迷人:“以陈先生的作风,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我这里,有何见教?” 陈三爷嘿嘿一笑:“姐……” “可不敢当!我何德何能,担不起这一个‘姐’字!” 陈三爷抿嘴一笑:“姐,别生气了,我活过来了,这不第一时间来看您了吗?” “你命大!” “不!是姐姐保佑我,帮助我!” “我可没帮到你,你不是被龙海升带走了吗?” “姐,陈三这条贱命,几次涉险,都是姐姐出手相救,才得以存活!那晚我在府上说过,若能逃过此劫,以后愿凭太太驱使,即便太太要我这条命,我也不眨眼!现在,我依然这样说!” 四姨太听得感动又心痛:“没人想要你的命。记得姐姐的好,就行了。” “姐姐……”陈三爷欲言又止。 “说!” “我暂时还不了您那300万,龙海升虽倒台,但钱都被蕉爷控制了,我会继续想办法,我尽快把钱……” 四姨太咯咯一笑:“我从没想过让你还钱!当初给你的,就是给你了!我自愿的,你不用愧疚!” 大气! 名门闺秀,就是不同凡响。 可四姨太越这样,陈三爷越愧疚啊。 他本来还想向四姨太再借100万呢,现在嘴都张不开了。 真的张不开啊,这成什么了?比“拆白党”还“拆白”呢! 陈三爷猛然起身,道:“四太太,陈三退下了!您多保重,改日再来看望您!” 说罢转身就走。 四姨太一笑:“你还有话没说吧?” “没有了!” “你有没有,我看不出?你会平白无故跑一趟?” “我就是来探望太太的!” 说话间,陈三爷已走出客厅,来到小院里。 “陈三!”四姨太大吼一声。 陈三爷驻足,微微回头:“太太……” “过来!” 陈三爷伫立不动。 四姨太从沙发上起身,径直走出来,牵起陈三的手,将他拉入屋中。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须臾,四姨太突然搂住陈三爷的腰,紧紧搂住,将头贴在陈三爷的胸口:“想你了。” 自古美女爱英雄。 如果陈三不是独占鳌头的风云人物,四姨太会这般痴情吗? 四姨太打心眼里佩服陈三,美女总是崇拜强者,好白菜从来不会被猪拱,即便看着是只猪,也是“扮猪吃虎”的猪! 陈三爷接下来的举动,决定着事情的性质和走向。 他可以一个公主抱,将四姨太抱起来,直接进入卧室,来一场“雨润红自娇”,也可以一把推开四姨太,故作冰冷,像所有装逼男一样,摆个零度pose。 第98章 知心客 陈三爷既没把四姨太扔到床上,也没推开四姨太。 而是紧紧抱着四姨太:“这辈子,我可以把命抵给你!太太如果不嫌弃,就拿我当亲弟弟!” 四姨太明白了,慢慢松开了手,抚摸着陈三爷的发际:“我也是孤苦伶仃,大哥在东北战死,二哥去年在上海淞沪抗战中殒命,我们家的根儿都绝了,丈夫也死于热河,姐其实一无所有,认你这个弟弟,我高兴!” 陈三爷眼眶湿润:“我出身贫贱,受尽苦难,自从母亲去世,远离师姐,再也没感受过人间亲情,我辜负了姐姐,有愧,有愧!” “别这么说!”四姨太抹去他的眼泪,“你是个好人!别人都说我浪荡,我浪在哪里?我只是真性情,比起那龌龊的虚伪,我更干净!” “姐,这个世界太污浊了,好人活得很累,坏人流言蜚语,人生苦海,我体味到了!我一直就明白,你是最干净的人!” 四姨太眼泪迸射:“有你这句话!值了!值了!” 良久,四姨太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你是不是又遇到难处了?” 陈三爷一声长叹:“命不吉!斩不断!” “到底咋了?” 陈三爷直言:“姐,我需要100万,做个局!你能不能帮帮我?月底,我必还清!” “什么时候要?” “三天!” 四姨太沉思片刻:“我手上没这么多现金,折办股票、房产都来不及,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秀秀!秀秀有!先从她哪里调取!我作保,她放心!” 陈三爷万分踯躅:“不好吧,麻烦程姑娘,没必要!” “不!秀秀说过,你救过她程家一命,她得还你!她一定会帮你!” 因果。 绝处逢生之人,都是种下了善因。 最终结下善果。 陈三爷当初在东北,为了报答七奶奶收留之恩,毅然出手,和海爷赌了一局,救了程家老幺程天顺一命,这个情,七奶奶和程家老小记一辈子。 “王姨!让雷子备车!我要去北平!”四姨太吩咐一声。 女佣王姨赶忙跑到小院偏房,通知了雷子。 天津的电话无法打到北平,没法和程秀秀联系,所以四姨太直接叫车。 富贵人家的太太,天津北平来回跑,常有的事。 雷子是个忠臣,跟了四姨太十几年了,从四姨太未出阁时就跟着,一直对四姨太忠心耿耿。 上次在葫芦码头被白小浪偷袭,击中了脑袋,如今已经康复。 雷子很快打理好汽车,启动点火,等在门口。 陈三爷道:“姐姐,突然去北平,是不是有点唐突了?” “别废话了,跟我走!” 陈三爷有车,可以自己驾驶,可四姨太一声令下,他只得服从。 四姨太是女王,自信放光芒,柔情又傲骨,一般人扛不住。 陈三爷只好坐上四姨太的车,跟随四姨太驶出天津。 天津到北平,很近,半个时辰,即到。 穿过通县,路过潮白河,很快来到朝阳门下。 沿着护城河往北走,转个弯,到了京西四季青,蓝靛厂。 程秀秀的买卖做得很大,几百间被服作坊,连轴转,加班加点赶工。 雷子将车直接开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三人下车。 四姨太问被服厂工人:“程经理呢?” 一个老工人回答:“在车间!” 程秀秀正在工厂车间盘点被服,没料到自己嫂子会突然驾到。 当四姨太带着陈三爷出现在眼前,程秀秀都傻了:“嫂子?陈……陈……陈三……” 四姨太咯咯一笑:“秀秀,嫂子来蹭饭了!今天吃北平烤鸭!” “要的!要的!嫂子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其实程秀秀也一直惦记着陈三爷,那晚在船上陈三爷被龙海升带走后,程秀秀和四姨太都认为陈三死定了,没成想,一天之后,陈三爷再次登上《津门报》,优秀市民,把龙海升干掉了。 程秀秀和四姨太都傻了,彼此看了一眼,都为这个男人欣慰又心动。 但彼此也没再说话,不好意思啊,心知肚明,没法聊。 晚上,前门外大栅栏,全聚德,四人落座。 为什么是四人呢? 七奶奶也来了。 七奶奶要见见当初这个对程家有恩的“凯鎏”。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时代发展得太快了,用不了十年,两年,大变样! 在七奶奶眼里,陈三亦正亦邪,说他是好人吧,他是赌棍,说他是坏人吧,他对程家有恩。 说他单纯吧,他和自己儿媳妇有染,说他肮脏吧,儿媳妇说两人什么也没发生过。 七奶奶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却看不清陈三爷了。 程秀秀现在是一心扑在事业上,真如当初她自己说的那样,北平军需处的被服都由她提供,她做到了,巾帼不让须眉。 这个丫头不简单,颇有经商头脑,七奶奶也认可了,三个儿子,一个旅居国外不回来,一个死了,一个吃喝嫖赌不成器,只有这个女儿,成了家族的顶梁柱。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两年即逝。 回想当年陈三爷带着铁良闯关东的那一幕,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席间,七奶奶举起一杯酒:“陈先生,当年大恩,老身一直记得,今日有缘再聚,请满饮此杯!” 陈三爷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七奶奶这么慈祥,更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如果亲娘还活着,应该也有这么大年纪了,愣怔片刻,慌忙举杯:“七奶奶,您言重了,没有什么大恩,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陈先生啊,当年,别怪老身赶你走,很多事,情非得已。” “七奶奶,您当年给我一口吃的,我就铭记一辈子!陈三到现在仍记得,在三棵树,您第一次给我馒头的情景!” 七奶奶一愣,眼睛湿润了:“陈先生,严冬过后,百草丰茂,程家无福,错过了陈先生!” 这话说的,绝了! 毕竟是老一辈啊,经历的太多了,陈三是好人,但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七奶奶到现在,依然是把陈三拒之门外! 四姨太一看冷场了,忙笑道:“娘,今日团聚,您净和外人说话了,不管儿媳妇了?” 七奶奶豁然一笑:“我的闺女啊,娘天天惦念着你!” 七奶奶会说话,称儿媳妇为闺女。 “娘——我敬您一杯!” 四姨太洒脱,七奶奶大气,两人一饮而尽。 大户人家,其乐融融。 即便死了这么多人,依然是大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三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 一介草民,卑贱之至。 阶层的突破,哪有那么容易? 你就是个贫民,饭桌上相互恭维,可背地里呢,就是个社会最底层! 别以为别人奉承你两句,就高升了。 飘飘然,不知所云? 醒醒吧,你还是你。 一晚上的觥筹交错,陈三爷一直很低落。 深夜,送走了七奶奶后,四姨太、程秀秀、陈三爷,漫步在四季青的土路上。 月光洒落,陈三爷无言以对。 道路两旁是一排排蓝砖平房,静谧安然。 别看是蓝砖平房,但住在这一带的人都不简单,很多生意人,如磨豆腐的祁老二,吹糖人的徐老三,做臭豆腐的王致和家族二掌柜,都在这一带谋生。 突然,一间平房里传出一阵悠扬的歌声,不知是哪户人家,打开了矿石收音机,正在播放北平广播电台的戏曲节目。 是民国“明月歌舞团”的当红小花旦周璇的嗓音——《知心客》: “天涯啊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哎呀哎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江山啊,北望,泪呀泪沾巾……小妹妹想郎,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听着这柔情似水的歌曲,陈三爷百感交集。 夜深了,月亮划过云层。 程秀秀慨言道:“100万,我能拿出来,给陈先生解围!” 第99章 一流操盘手 陈三爷心里五味杂陈:“谢谢!月底,我必还清!” 程秀秀看了陈三爷一眼,眼神中有无奈,更有心疼:“不着急还,你照顾好自己就行!过了这个坎,如果有机会,就金盆洗手吧!” 陈三爷深深点点头。 四姨太笑道:“好了,明天银行一开门,我们去取钱!他还不上,我替他还!” 程秀秀扑哧一笑:“嫂子,瞧您说的,这家业也是在您帮衬下才建立起来的,您还说这外道话。” 陈三爷说道:“只取30万就行!” 四姨太和程秀秀一惊:“够吗?” “够!” 30万现大洋是什么概念? 一辆小轿车根本拉不走。 那么怎么运回天津呢? 程秀秀命令一个被服厂的工人把厂里的卡车开出来了,下面放大洋,上面用布匹覆盖,伪装成送棉布的货车,开回了天津。 到了天津卫,陈三爷先把四姨太送回家,而后开着自己那辆轿车,引领着程秀秀,将卡车开到既定位置,卸下大洋后,和程秀秀作别,程秀秀和货车司机返回北平。 陈三爷则返回海河十八号。 陈三爷消失了一天,棍儿和肥牛都忐忑了。 他们甚至都想溜了,因为陈三爷有言在先:感觉不对劲儿时,你就跑! 棍儿和肥牛几次涉险过关,就是遵循这句话。 黄昏时刻,两人在海河十八号三楼焦虑不安,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夜幕即将笼罩天津卫。 突然,楼下荷官喊道:“陈先生,您回来了!” 棍儿和肥牛悬吊的心才落下来。 陈三爷快步上楼,见肥牛和棍儿正在楼道等待,忙问:“租界里的工程进展得如何了?” “一切顺利!至多再过三天,可以完工!” “老潘呢?” “在工地!” “去把他叫来!” “是!”棍儿转身欲走。 “等下!”陈三爷说,“把枪给我!” 这是陈三爷第一次要枪,棍儿赶忙把腰间左轮手枪拔出来,递给陈三爷。 “去吧!” 棍儿转身下楼。 陈三爷和肥牛来到316会客厅,肥牛赶忙为陈三爷满了一杯茶:“水爷,您去哪儿了?” “北平。” “出啥事了?” “没事。借了点钱。” “借钱?跟谁借?” 陈三爷瞪了他一眼。 “好好,不问了,不问了。” 肥牛知道陈三爷不想说,不敢再问。 陈三爷看了看肥牛,道:“有些事,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明白!” “肥牛……”陈三爷眼神犀利,貌似想起了什么,“潘召的那些马还在吧?” “在!在我家呢!好着呢!每天好吃好喝,还挑食,最近老让我给她买炸糕和可口可乐!” 陈三爷都听傻了:“你说什么呢?” “您不是问潘召的马子吗?婉君嘛!” 陈三爷都气笑了:“我说的是真马,大马的马,咵咵咵,能骑的那种马!动物!” 肥牛很尴尬:“哦!在!在!” 陈三爷笑道:“老牛,你学坏了!” “惭愧,惭愧。” 陈三爷指的是潘召土匪窝里那些马匹,大概二百多匹骏马,当初都在黑松林圈养着,用来打家劫舍、袭击运输车队。 潘召率众弟兄进入天津卫时,曾一度想把这些马匹卖掉,陈三爷拦下了,说有用,现在即将派上用场。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非陈三爷莫属。 布局,从那一刻就开始了。 天才陈三,不类凡品,心机巧设神仙计,于无声处听惊雷。 不显山,不露水,大网已经撒下去了。 那二百多匹马,被陈三爷暂时寄存在劝业场北侧的马场里,答应每个月给马场老板100块大洋。 马场老板乐疯了,二百多匹马,无非是喂点玉米秸杆、小麦麸皮,这点饲料才值几个钱啊,人家一个月给100块大洋,一颗大洋就是1000文,祖坟冒青烟了。 陈三爷吩咐肥牛:“老牛,明天你去马场,通知老板,我要承包他的马场,一个月给他300大洋!” “通知?应该叫谈判吧?” “地位对等,叫谈判,一方强势,叫通知!” “他要是不答应呢?” “他一定会答应!别还价!一口价!那个老板肯定答应!他那个破逼马场,都快荒废了,我一个月给他300大洋,他得给我磕头!” “了然!了然!” 陈三爷前世是军师,这辈子智慧开闸了,算天算地,算透一切。 怎么才能月底凑够400万大洋?就靠这些马了。 马是引子,大局悄然开启。 生来就是帅才,注定统领全局。 什么叫赌王? 不是那些鬼手、快手、老千。 早就说过,赌术是术,做局是道,一道一术,高下立判。 真正的高手都是幕后操盘手,只有矮骡子才天天在牌桌上耗时间。 那只能叫赌徒,不能叫赌王。 陈三爷天生具有王者气息,一流的操盘手。 很快,潘召和七和尚来了。 潘召一进门,笑道:“什么事啊,三弟,这么急?” 陈三爷微微一笑:“坐!” 潘召和七和尚落座。 陈三爷为二人斟满茶水:“二位哥哥累不?” “肯定累啊!” “辛苦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 “晚饭吃了没?” “吃了,狗不理包子!” “哦,今儿天气不错,哈?” 潘召和七和尚都傻了:“你有事没事啊?唠家常呢?” “一会儿去凤鸣楼,消遣消遣呗?我请客!” 两人更加懵懂:“几个意思啊?” “哥!” “弟!你说!” “最近家里老人都挺好的吧?孩子上学了吧?在哪家私塾啊?学费高不高?” 潘召都无奈了:“你到底要干嘛啊?” “哥!” “弟!” “哥,大洋,我凑齐了!” 潘召眼睛一亮:“哦?这么快?” “大哥吩咐的事,小弟必然马不停蹄!” “大洋呢?” 陈三爷话锋一转:“哥,你的小孙子应该有六岁了吧?去年就上学了吧?我跟你说,乡下教育不好,得来大城市,正规学校,国学西学一起学,将来孩子出国深造,去牛津和剑桥,没准能培养成第二个牛顿!牛顿你知道吧,哥?” 潘召眨眨眼:“哪个村的?” “英国农村的。” “哦?英国也有姓牛的?” “那当然了,百家姓嘛,一笔写不出俩‘牛’字,天下牛姓是一家!对吧,肥牛?” 肥牛早就懵了:“对,对。” 潘召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听你扯淡了,你再不说正事,我走了!” “大哥!全中国的大城市,不只天津,还有很多,上海、杭州、广州、武汉、重庆、北平,只要有钱,就能把孩子送到更好的地方!你就说,对不对?” “不是……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你……” “你就说对不对?”陈三爷一声大吼。 潘召吓了一跳:“对,对,很对。” 陈三爷一脸霸气:“大哥,我不管你把家人藏到哪里了,但我知道,只有给家人提供更多的钱,他们才能过得更舒服!” “没错!” “大爷和大妈今年应该有七十了吧?” “陈三你到底要干吗啊?”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人肠胃都不好,容易拉稀!一鼓一肚子!” 潘召一皱眉:“你是不是疯了?” “大哥,我给你1000万!还你当年在曹县的人情!” 潘召脑袋“嗡”地一声,跟不上节奏啊:“你说啥?” “大哥!我错了!我太错了!当年,你那么看得起我,救我于水深火热,拔我于赌徒之间,十五家赌档全凭我做主,我忘恩负义,把你点了!我无知啊,幼稚啊!民国的天,太黑了!我不但毁了你,还毁了我自己!要不然,咱哥儿俩,现在早就家财万贯了!你和可以陪着大爷大妈安度晚年,我也娶妻生子了!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 陈三爷说着眼泪狂飙,嫩牛满面。 全傻了! 潘召、七和尚、棍儿、肥牛,目瞪口呆! 良久,潘召试探着说:“三弟,三弟?别哭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陈三爷擦了擦眼泪,对棍儿说:“去看看,走廊里有没有人,我是不是出丑了?” 棍儿说:“没有!刚才我吩咐了,任何人不准上三楼!” “哦,那就好。”陈三爷擦拭一下眼角的泪痕,突然高分贝喊了一嗓子,“大哥!” 潘召又吓了一跳:“弟,别一惊一乍的,你想说啥?” “跟我走!” 陈三爷起身出屋。 潘召和七和尚紧随其后。 三人下楼,出了海河十八号。 上了轿车,陈三爷一脚油门,直奔坟地。 第100章 我和蒋介石商量一下 又是一个夜晚,又是那个坟圈子。 潘召都狐疑了:“三弟,你是不是喜欢《聊斋》啊?怎么总往这地方跑呢?” “这地方安静啊。” “阴气太重,还是少来为妙!” “大哥,你是不是缺德事做多了,心虚啊?” 潘召一愣:“人来杀人,鬼来杀鬼,我怕个球?” “大哥,那个墓碑后面有个影子!” 潘召一哆嗦:“哪里?”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逗你玩。” 潘召已经疲惫了,陈三爷像个神经病一样,天上一句,地下一句,他累了:“陈三,别再闹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陈三爷指了指远处的坟包:“大哥,你往那里看!” 潘召不解:“看啥啊?不都是坟头吗?” “仔细看!” 潘召伸着脖子,用力看。 “看出啥来没?” “没有!” “瞎啊?仔细看!白花花的大洋,堆成了山!” 潘召顺着陈三爷指引的方向,往前走了十几步,喔!果真是大洋,堆成了小山!月光下闪闪发光,就隐藏在坟头之间。 潘召和七和尚一下扑过去,手捧着大洋,潘召激情亢奋:“可以啊,三弟!”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说到做到!” 突然,潘召一扭脖子,目光阴鸷:“三弟,不对吧,这些大洋有100万?” “这是一千万!” 潘召呵呵一笑:“你当我是傻子?我是见过钱的!这些充其量几十万!” “对!这是30万!” “还差70万呢!” 陈三爷呵呵一笑:“你是不是欺负我年幼?” “怎么了?” “你他妈的什么事都没干呢,我就给你100万?你当我是二啊?道上的规矩,三成定金!你干掉老华爷后,我付清剩下的70万!” “我不同意!” “你爱基巴同意不同意!想干,你就收下这30万!不想干,我另请高明!” 将军了! 陈三爷摸透了潘召的心思,面对白花花的大洋,谁不心动? 潘召眼看着堆积似山的大洋,脑子急速运转:“就算是三成定金,也是33万3千3百33!你至少再给我3000块!” “你吃屎去吧!” 潘召一愣,怒道:“你说什么?”说着,已经把手放在腰间,要拔驳壳枪。 陈三爷眼疾手快,先一步把自己腰间的左轮手枪掏出来,倏地对准了潘召的脑袋:“别动!动一下,我打死你!” 七和尚也想拔枪。 陈三爷枪口一转:“你也别动!你太慢了!你这智商和反应速度,只配在村里当个土匪!” “你他妈……”七和尚破口大骂。 陈三爷猛地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子弹呼啸而出,贴着七和尚的耳朵飞过去。 七和尚傻了,一动不动:“弟,冷静,冷静!” 陈三爷瞥了瞥二人,道:“机会给你们了!我自始至终拿你们当自己人,当年在曹县,我们是共过事的!就算有矛盾,也是内部矛盾,现在面对天津的老流氓、上海的老流氓,我们应该一致对外!对吧,大哥?” 潘召一直没敢动:“对!” “大哥,你说我现在一枪能打死你不?” 潘召鼻尖都冒汗了:“这么近,肯定能啊。” “大哥,你想死不?” “不想啊!弟,活着多好啊,空气多新鲜啊!” “大哥,人间最重要的感情是什么?” “爱情!” “放你妈的屁!” “友情!” “放你奶奶的屁!” “亲情……” “对!大哥,你不想一辈子和大爷大妈、正妻小妾、儿子孙子分居吧?” “不想!” “大哥,我们共同努力,一起洗白自己!你做天津市长,我做买办资产阶级!如何?” 潘召满头是汗:“我这水平,至多是个县长!” “大哥!不要妄自菲薄!县长是七和尚做的,你必须是市长!行吗?” 陈三爷手里握着枪,潘召不敢说不行:“行行行,我做总统都行,明天我和蒋介石商量一下,你先把枪放下就行。” “大哥!”陈三爷又是一声咆哮。 潘召的心脏都突突了:“弟,别总是一惊一乍的,我不聋,耳膜受不了啊!” “30万你收下!还有1000万等着你!” “不敢奢望!不敢奢望!” “大哥!你不敢奢望,我就开枪了!” “好好好!我收下!我收下!30万,我收下!” “大哥,关键是后面的1000万!保你三代富贵!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 “你没听懂!你给我解释解释,那1000万从哪里来?” 潘召都快哭了:“兄弟,你饶了我吧,我解释不清啊,我哪知道从哪里来啊?” “我帅吗?”陈三爷话锋又转。 “啊?” “我帅吗?” “特别帅!比蟋蟀还帅!” “我厉害吗?” “特别厉害!比牛顿都厉害!” “牛顿厉害,还是伽利略厉害?两个铁球,谁先落地?” “啊?” “米开朗琪罗和丰子恺,谁的画好?” “什么?” “约瑟芬的第一任丈夫是谁?” “啊?” “袁世凯是不是死于肾结石?” “三弟?” “润土厉害,还是猹厉害?” “三弟——”潘召已经哭了。 陈三爷仰天大笑:“老潘,老七,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财神!我保证让你们荣华富贵!一天我就能拿出来30万,一年,我能赚够一个亿!有概念吗?一个亿,让你子子孙孙,八辈子都用不完!祠堂里,烧高香去吧!” 潘召和七和尚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一尊神。 一天弄来30万大洋,一般人绝对做不到。 此人博通古今,思维跳跃,天马行空,无法衔接,不是疯子,就是个天才。 潘召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三弟,啥也别说了,你比哥哥厉害,当年在曹县,你耍了我一把,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但我没想到你志向这么远大,你刚才喷了这么多,只有一句话打到我心里去了,亲情!我是个公务员,喜欢和家人在一起,一家老小,团聚餐桌,有说有笑,热热闹闹,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1000万!保你全家老小吃喝不愁!”陈三爷果断地说。 “我当年在曹县大牢,为了免死,花了200万,家里都花空了!如果真能赚到1000万,三弟,咱俩的债,彻底消了!从今以后我拿你当亲弟弟!咱正式结拜一次,像关二爷、刘备、张飞那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大哥!” “三弟!” “大哥——”陈三爷扑了过去,紧紧搂住潘召。 “三弟……能不能先把枪放下?枪口戳到我乳头上了,别走火。” 陈三爷收了枪:“干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扫平蕉老二、老华爷,我们当天津王!行不行?” “行!” 一旁的七和尚悄悄把枪端了起来,对准了陈三爷的脑袋。 陈三爷根本没回头,轻声道:“老七,你现在一开枪,身后有几十把枪对着你,能把你打成筛子!” 七和尚陡然一惊,慌忙回头看。 陈三爷一侧身,抢步上前,一把夺下七和尚的枪,调转枪口,对着七和尚的大腿开了一枪,“嗙”地一声,击中七和尚大腿。 七和尚瞬间倒在了地上,抱着大腿鬼哭狼嚎:“啊——啊——” 陈三爷一抖手,枪口对准了七和尚的脑门:“我和大哥聊得这么投机,你竟然想打死我?” “三弟,三弟,误会,误会……”七和尚颤抖着说。 陈三爷冷冷一笑,突然调转枪口,把枪交到潘召手上:“大哥,你看着办!” 潘召接过驳壳枪,一阵迟疑,蓦地,扣开弹匣,把枪里的子弹都卸了出来,扔了一地,赫然说道:“从今往后,咱们是一家人!老七,再也不要对三弟不敬!” 七和尚鼻涕都冒泡了:“大哥,我懂了,我懂了!三弟,我错了,我错了!” 第101章 桃花带煞 月色朦胧,坟地静悄悄。 潘召在思考,陈三爷在微笑,七和尚在嚎叫。 “别叫唤了!叫得心乱八糟的!”潘召怒道。 七和尚哭诉道:“大哥,我疼啊,先送我去医院吧!” “你没看我正思考问题呢吗?你先等会儿!” 七和尚痛苦地哀号:“大哥,我在流血啊,再这样流下去,我就干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大哥,要不你先思考着?我送老七去医院?” 潘召一愣:“也好!”说罢,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点着后,吧嗒吧嗒抽起来。 潘召一直在犹豫是不是把这些大洋存入陈三爷指定的银行。 陈三爷刚才建议他,将这30万大洋,连同他这些年打家劫舍积攒的20万大洋,一并存入赌场的户头。 钱滚钱,利滚利,最后变成1000万。 否则,没地方存放。 潘召还是不敢完全相信陈三爷。 陈三爷扶起七和尚,将他塞到汽车后座上,而后自己进入驾驶室:“大哥,你慢慢思考着,我们先去医院!” “去吧去吧!”潘召不耐烦地说。 潘召之所以犹豫不决,就是因为他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这两年,穷怕了。 这种成规模的大钱,好久没遇到了。 带着上百号兄弟做土匪,风里来,雨里去,满打满算,就攒了二十万,现在陈三一天就弄来30万。 潘召感觉像做梦一样,穷人乍富,手足无措。 最关键者,他现在身份特殊,不似当年在曹县,如果他依然是警察局长,这个钱好处理,现在他是土匪,见不得光,如果想洗白这些钱,就得按照陈三的建议,入股赌场。 而且陈三承诺最终给他1000万,太诱人了。 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生怕落入陈三的圈套。 他还不知道,他一直在圈套里,只是套儿大小的问题,无论他收缩还是膨胀,套儿始终戴在他头上。 陈三爷带着七和尚,风驰电掣,奔向医院。 陈三爷在反光镜里看着七和尚痛苦的表情,笑道:“七哥,现在明白了吗?” 七和尚失血过多,都快晕了,努力眨眨眼:“啥?” 陈三爷冷冷一笑:“在咱大哥眼里,钱最重要!兄弟的命,不重要!你的血快流光了,他还在思考大洋的问题。” 七和尚身子一震,摇头苦笑:“我早就知道他这个揍性。” “那你怎么还跟着他?忠心耿耿像条狗?” “我能怎么办呢?当年在曹县我就一直跟着他,他提携我,保护我!” “他是利用你!” 七和尚沉默不语。 陈三爷道:“我问你,你做土匪这么多年,绑票撕票,存了多少钱?” 七和尚想了想:“应该有一万出头吧。”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连潘召的零头都不及!脏活、累活都是你干,他拿大头,对吧?” “这不都是江湖规矩吗,‘瓢把子’分账,小弟听风。” “规矩是他妈的人定的!你可以改规矩,自己立规矩!3000年的老规矩都改了,皇帝赶走了,科举废除了,老百姓不照样过日子吗?黑道这点规矩,算个屁!” 七和尚有点迷糊了:“你说得对,可我在流血啊,开快点吧,我要去医院。” 陈三爷却一踩刹车,把车停下了。 七和尚一惊:“三弟?咋停车了?” 陈三爷哼哼一笑:“老七,你说……假如今晚,你死在了我车上,潘召会伤心不?” “肯定不会啊。少一个人分钱,他高兴着呢。” “你说我会伤心不?” “你?你更不会。” “我会!”陈三爷怒吼,“我伤心的是,你这样的人,短暂一生,价值何在?黄泉路上,怎么总结自己这一辈子?” “三弟,你不会是要耗死我吧?”七和尚惊恐地问。 “你说,当年你爹和你娘把你生下来,你也白白胖胖的,谁能想到今后你是个土匪呢?” “三弟,别做胎教了,我身上的血不多了。” 陈三爷不搭理他,依旧自言自语,“你今晚死在这里,我怎么也得给你父母报个丧啊,得让他们把你骨灰领回去啊。” 七和尚毛骨悚然:“弟弟,别这样……” “害怕了?你也会害怕?当年你马勒戈壁的,在曹县,你想把我炖了,是你不?” “三弟,过去的事,不提了……” “你说不提就不提啊?那时你多么牛逼,多么霸气,没想到今天会栽在我手上吧?” 七和尚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三弟,饶了我吧……求求你了……” 陈三爷摇摇头:“就在刚才,你还想拿枪打死我,你这个品性,没救了!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我不会再让你拿枪指着我的脑袋!” 七和尚泪水滚滚而出:“弟弟,弟弟,我错了,我错了,你发发慈悲,救救我,看在佛祖的面子上,好歹我代号是‘和尚’,你不是会背经文吗,你发发善心!” 陈三爷一脸冷漠:“留个遗言吧,将来,我会带给你父母。其实,你比我幸福,至少你还有父母牵挂!” “三弟,三弟……”七和尚的血快流尽了,越来越虚弱,“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这些年我流亡在外,没有尽孝,父母六十多岁了,不容易,如今远在胶州湾,风寒湿痹,过得不好……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 陈三爷终于获得了想要的消息:潘召和七和尚的家人搬迁到胶州湾一带了。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青岛,这是个新兴城市,1929年南京国民政府接管胶澳商埠,设立“青岛特别市”,1930年更名为青岛市。 潘召和七和尚一定是把家人藏到青岛了。 自从青岛立市,鲁西北、鲁西南、鲁中山区,奔赴青岛市发展的人很多。, 陈三爷不动声色,启动了车子:“老七?老七?” “嗯……”七和尚血流殆尽,迷迷糊糊。 “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七和尚已陷入昏迷。 陈三爷把油门踩到了底儿,汽车像飞一样,来到伦敦教会医院门前。 陈三爷停下车,打开后车门,抱起七和尚就往急诊室跑:“快来人!快来人!急救!急救!” 三个护士冲出来,推着急救车:“快快快!放平!放平!” 七和尚被火速推进急救室。 两个外科医生,随后急匆匆走了进去。 陈三爷坐在长椅上等待,一身疲倦,手杵前额,低着头,稍事休息。 突然一双小白脚丫出现在眼前:“您好,您是……陈若水先生吧?” 陈三爷一抬头,是个年轻小护士,夏天了,她们都穿着平底小皮鞋、白袜子。 “我是。怎么了?”陈三爷很诧异,“急救室有消息了?” 小护士摇摇头:“没有!我只负责接待,不负责急救!陈先生,我好仰慕您啊,那天我收听广播了,您是天津市民的楷模,我还看报纸了,您的照片真英俊啊,没想到今天见到真的了,您真人比报纸上还帅气……” 陈三爷赶忙打断她的话:“你有什么事吗?” 小护士咯咯一笑:“我叫莉莉!”说着伸出手,要与陈三爷握手。 这个小护士,正是龙海升被杀那天,和白小浪在急诊楼门前调情的那个人。 她收了白小浪十五块大洋,白小浪说晚上开车带她去兜风,她正沉浸在幻想中,不料白小浪撒腿就跑,翻墙溜了。 她都看傻了,深度怀疑白小浪是隔壁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上一秒还在浪荡,下一秒像个兔子一样跑掉了。 白扔了十五块大洋,日后也再没找她。 什么玩意! 莉莉虽然是个护士,但野心很大,老想傍大款,眼见誉满津门的陈三爷驾到,急忙伸出了小手,求交往。 陈三爷没和她握手,陈三爷怕了。 陈三爷周围的女人已经够多了,忙不过来了。 师姐、沈心茹、四姨太、七奶奶、程秀秀、玫瑰、柳爽、薛姨、甜甜、柔柔、婉君、老鸨。 上到七十老妇,下到十八少女,中间贵妇人,跨越老、中、青三代。 滚滚而来,应接不暇。 桃花带煞,苦不堪言。 他现在一看见女人,就害怕。哪怕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胸肌稍微大点,他都哆嗦。 再也不想节外生枝了。 累心啊。 他突然发现,这二十多年,都是为女人而活。 最初,师姐结婚,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离开了杂技团。 后来在曹县,第一次做局,利用婉君和潘召的偷情事,使了离间计,把婉君变成了寡妇。 跑到东北后,遇到程秀秀,伤了秀秀的心,又把玫瑰带了出来。 来到天津,被沈心茹的车撞了,最心爱的女人登场了。 投靠龙海升后,又把柳爽变成了寡妇。 中间还出了个四姨太,也是寡居之人。 接手三大赌场后,又遇到两个小神经病,柔柔和甜甜。 还有凤鸣楼的老鸨,当然,这个可以忽略。 他是寡妇制造者,伤情永动机,地狱来客,悲情使者。 凡是跟他沾边的女人,都没好日子过! 他都想出家了。 第102章 赌神归位! 斜月拱照三星洞, 灵台又添方寸山。 强者为尊该让我, 英雄只此敢争先! 三天后,三大赌场装修完毕,盛大开业! 高端大气上档次,古朴奢华有内涵! 不怕花钱,就怕档次低!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英吉利的金黄色大吊灯! 斯里兰卡的大理石座凳! 诺曼底的古贝壳饰品! 拉斯维加斯的天鹅绒绿色赌桌! 棕榈泉的实木电动大转盘! 泰国、缅甸的象牙骰子! 老雀厂的道林纸扑克! 女服务员都是1米68,标准身材。 男服务员都是1米75,立立整整。 黑西服,白手套,香水喷上,走过来一阵香味儿。 至少会说中英两种语言:“你好,dear guest!wele! ” 世间自有公道, 付出必有回报, 说到不如做到, 要做就做最好! 陈三爷一向是把事情做到极致,这一次又登峰造极了! 问题是,这么短的时间,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设备呢? 还记得陈三爷说过,打入租界之后的发展模式吗? 小而精,不冒进,慢慢来,像雪球,一点一点滚起来。 这些设备,很大一部分都是以前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的。 长乐坊的设备已经烧光了。 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之前摊子铺得太大,老赌具、新赌具,满满当当,有上千件,搬来租界之后,空间没那么大了,陈三爷要求施工队,把老、破、旧全扔了! 只留下八成新的。 另外,又花巨资在租界内买了一批装潢饰品。 租界里洋人开的商场,货源四通八达,世界各地的商品源源不断流入,不怕花钱,要买就买最贵的! 赌具是需要定制的,远涉重洋,一时半会儿弄不来。 没关系,难不倒陈三爷。 单独把施工队的木匠、钳工、锻工挑出来,让他们去洋人开的赌场里转一圈,记下转盘、赌桌的尺码、颜色、材质,回来之后,给我仿造! 不要求完全一致,表面上看起来差不多就行。 全是伪造的! 转盘不能转,赌桌里面是空的,一碰就倒。 没关系,要的就是样子! 唬人就行! 陈三爷还把法租界洋人扔掉的一个破钢琴,给搬回来了。 擦吧擦吧,盖上天鹅绒,谁知道这是坏钢琴啊? 要的就是这个派! 一出一进,陈三爷又捞到几十万。 表面上跟蕉老二汇报,说这些赌具、灯具、各种陈设,都是花巨资购买,还有一部分是打造的,赶工赶点,工费非常贵。 其实一点都不贵。 中间的差价全被陈三爷吃了。 蕉老二巡查之后,都傻了:“你弄个钢琴来干什么?咱这是赌场,不是维也纳音乐大厅!” “蕉爷,咱要的就是这个派!听着钢琴赌钱,有品位!您设想一下,赌桌上筹码哗哗作响,钢琴之声如清泉泻下,一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再加一首《致爱丽丝》,赌客宾至如归,哪怕输了钱,他也高兴!” 蕉爷哈哈大笑。 现在,陈三爷有从程秀秀那里借来的30万,潘召的原始积累20万,装修过程中,黑下来的50万。 手里已经有100万了。 100万大洋,200匹马,15天,他要化腐朽为神奇,挣够400万! 赌神归位,终于干正事了! 开业之时,大剪彩! 黑白两道,到齐了! 中心c位,是陈三爷。 陈三爷特意理了个发,打了头油,锃光瓦亮,往后抿着。 一身崭新的西服,英吉利三接头皮鞋。 青年才俊。 雄姿英发。 陈三爷左侧是蕉爷,蕉爷旁边是梁局长、胡八爷、孔麒麟、商会的一干老混子。 陈三爷右侧是肥牛、棍儿、潘召、弯头、柔柔、甜甜等赌场荷官服务员。 柳爽竟然也来了,挎着胡八爷。 陈三爷发现她脸上有伤,心下一震,知道柳爽过得不好。 陈三爷也不知道胡八爷是个老变态啊。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记者也来了,是陈三爷邀请的。 不久前,在市政府表彰大会上,有个女记者频频提问陈三爷,给陈三爷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个女记者叫孙鹤。 口齿伶俐,思维敏捷。 国立北京大学高材生。 陈三爷派棍儿专程去报社,邀请孙鹤,前来采访。 因为躲也躲不过去,孙鹤嗅到气息,必然会登门造访。 与其面对不速之客,不如主动出击。 孙鹤提的问题果真刁钻:“陈先生,您作为优秀市民,公然涉赌,您觉得和您的身份匹配吗?” 一言甫出,在场的人全惊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全天津卫都知道陈三是赌徒出身,他不干这个干什么? 所谓的优秀市民,人间楷模,都是说着玩的,愚弄大众而已,听听就算了,你还真当真啊? 连卖臭豆腐的吴瞎子,都不相信陈三爷优秀。 优秀个屁啊,不就是黑帮争斗吗? 胜者王侯败者贼!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扯个蛋啊。 记者的天职,就是较真。 追踪实时,调查真相。 陈三爷微微一笑,开启了滔滔不绝的诡辩术:“孙女士,我问你,砒霜,是毒药不?” “当然!” “可砒霜能治病!附子有大毒,可它祛大寒!不能因噎废食!” “可你这是赌博啊?两码事!” “拉斯维加斯,因赌而名扬世界,一座沙漠上建立起来的城市,赌博成了它的支柱产业,养活了无数人,从民生角度讲,你是喜欢没有赌场的穷乡僻壤,还是灯火闪耀的赌城?” “可赌博,会让人家破人亡!” “目光短了,视角低了,你只是从单个人的角度去考虑,而我和蕉爷考虑的是整个天津地区的发展!历史的潮流滚滚向前,大浪淘沙,留下真金,我们不搞赌场,租界里的洋人照样会搞,说句下里巴的话,垒上茅坑,就有拉屎的!” 众人大笑。 孙鹤面颊一红:“陈先生,你这些宏篇大论,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我作为记者,关心的就是个体,每一个底层的命运,我会一直追着你,跟踪报道,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协调天津卫的发展的!” 陈三爷伸出双手:“欢迎!随时欢迎!有问必答!” 与此同时,另一个大手笔正在火爆进行。 108个报童,沿街叫卖,把整个天津卫都叫翻天了。 三道浮桥两道关,大街小巷噌噌转,逢人就发放传单。 免费发放,分文不取。 这些传单都是陈三爷亲自定稿的,用来宣传赌场。 定稿之后,交给棍儿,棍儿带着底稿,去了报社旁的印刷厂,印了张。 宣传文辞那么迷人: 朋友,你想一夜暴富吗?!朋友,你想衣食无忧吗?!朋友,你想三妻四妾吗?!6月16号,关注长乐坊赛马盛事! 免费赠送赛马券,每人限领20张! 赔付比率1:10! 早到早领! 送完为止! 朋友!您还等什么?您不需要花一文钱,就能变成津门富翁!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落款:长乐坊全体同仁欢迎您! 文字旁边,再配一张西洋美女爆乳照。 齐活了! 牛逼大了! 翻过来,背面还有字:惊喜不断,请持续关注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不定期推出香槟赛、金樽大奖赛、新马赛、业余赛、马夫赛。 哎哟卧槽,陈三爷撒欢了。 这才是王者气质,赌神手笔! 什么基巴推牌九、打扑克、藏牌、玩手法,那都是赌徒干的事。 陈三爷是王,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 什么都不要说,只须爱他,他是super star! 他从哪儿想到的这些点子呢? 世间的事,都是一件事。 人类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 穷人出身的孩子,从小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苦苦经营杂技团,国内国外,见多识广,为了多挣点钱,师父“大流马”绞尽脑汁,频频翻新营销花样儿。 怎么勾人怎么来。 这些营销手段,既有师父自己摸索出来的,又有借鉴西洋的。 陈三爷,是吃透了苦,流尽了泪,才破茧重生。 第103章 亲我! 陈三爷是想赚劳苦大众的钱吗?是想引诱老百姓赌博吗? 是想搜刮穷人身上的油水吗? 不是! 他在布局。 他要引大鱼上钩! 否则他往哪里去弄400万啊?! 再加上亏欠四姨太的300万,程秀秀的30万。 共计730万! 年纪轻轻,就背上这么大债务,这不是六个钱包就能还清的。 换作一般人,吓都吓死了。 这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但他是陈三,这货就不是正路上来的。 上一辈子可能是天仙,犯了天条,被贬到下界,受苦来了。 也可能是地狱幽灵,善根未泯,从地缝里钻出来,来到人间,想干点人事。 任何事,成败的关键,取决于发心。 重要的事,说三遍:发心、发心、发心! 一件事情,成与不成,最初的发心,非常重要。 发善心,虽百折千回、顿顿搓搓,最终的结果却是好的,甚至意想不到的好。 发恶心,发坏心,那就完蛋了,干啥啥不成。 求财,不得财。 求感情不得感情。 穷一辈子,孤独终生。 很多人慨叹:老天不公,为什么总让我事事干不成? 却从没反观自己,何曾有过一丝善念? 一念善起,与佛心相应。 一念恶起,与魔心相应。 佛魔,一音之差。 老天是最公平的。 否则,陈三爷无论如何也活不到现在。 他做了这么多事,奋力拼杀,有一件是为了私利吗? 他都是为了身边的亲人、知己。 吉人自有天相。 相,是帮助的意思。 老天为什么帮你? 看到了你的善。 心与天应,所求皆成。 红尘滚滚,众生碌碌,陈三爷不知不觉已到了忘我的境界。 赌马的赛事广告一发出去,全天津卫沸腾了。 白白赠送赛马券,赢了,立马收钱,输了,把赌马券扔掉,不用自己花一分钱,就有发财的可能。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还没有过这样的好事。 6月16号,法租界,长乐坊门前一条街,挤满了人。 整整三公里,水泄不通。 都是来领券的。 八十岁的老太太、拾粪的老头,都拄着拐棍,背着粪筐,来排队了。 当天就能兑换大洋。 下午2点,马场就有一场赛马。 3点就出结果。 结果一出,就能领钱。 谁押中了头牌宝马,谁就发财。 因为一张赛马券,面值一颗大洋。 太刺激了! 一颗大洋,等于1000文,孔乙己喝顿酒,吃个茴香豆,才几文啊。 陈三爷这哪里是赚钱啊,分明是撒钱! 赛马的马夫从哪里来? 土匪啊! 一般人不会骑马,骑马是需要技术的,骑不好,掉下来,会摔死,或者被马踩死。 土匪都是一流的马夫,扬鞭驾马,打家劫舍。 陈三爷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能利用的,全利用上! 50匹骏马,脱栏而出。 仰天长啸,奋力疾驰。 在此之前,陈三爷给每匹马,做了编号。 一号马:绰号“赤兔胭脂马”!并注明:此马来自包头,吕布的故乡,当年三国时期赤兔马的后代,祖上曾跟随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血统纯正。 二号马:绰号“三板斧”,祖上曾跟程咬金征战南北! 三号马:绰号“拿破仑”,祖上跟随欧洲战神,征服过阿尔卑斯山。 …… 以此类推,都有编号。 张赛马券,全发出去了。 有的人来得晚,没领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当天傍晚,核算赔付,陈三爷赔了2万多大洋。 都在陈三爷计划之内。 张券,40匹马,平均250张一匹。 加上爱国情怀,很多人,会买“赤兔胭脂马”,那就把“赤兔胭脂马”的数量乘以十,变成2500张。 按照1:10的赔率,就是块大洋。 接连四天,10万大洋没了。 《津门报》连篇累牍, 法租界、英租界、日租界,争相报道。 太平洋彼岸,马六甲海峡,非洲好望角,都知道天津卫出了个陈三。 黑白两道,密切观察。 新老混子,窃窃私语。 这个小子要干嘛啊? 蕉老二也有点诧异:“陈三,我是让你月底交足400万,不是让你扔出去400万!你别弄反了!” “蕉爷,月底见!” 陈三爷胸有成竹。 他的忐忑,只留在内心。 所有的不安,一个人慢慢消化。 这叫男人。 沈心茹都坐不住了,这是干啥啊? 陈三疯了! 这么搞下去,别说私奔,连火车票都买不起了。 陈三难道是想拉个大窟窿,破罐子破摔吗? 她让吴妈借买菜的机会,给陈三爷送了一个信,让陈三爷来家里见她。 陈三爷晚上12点,开着车,来到沈心茹居住地外围,停了车,步行。 来到院子外,观察了好久,确定没有人跟踪,才翻墙而入。 就像崔莺莺和张生,秘密幽会。 吴妈,就是红娘。 沈心茹一见陈三,心就怦怦跳。 这个男人太撩人了,独具魅力,别具一格。 总是让人躁动不安。 吴妈担心地说:“小姐,陈先生,你们私会可以,但千万别过火,否则老身兜不住!” 陈三爷笑道:“吴妈,您放心。” “陈先生,我可真的信任你了,你可别害了小姐,害了我!” “行了,吴妈,您说什么呢?”沈心茹不高兴了。 “小姐,老爷太厉害,我怕啊。” 沈心茹一笑:“吴妈,将来我们带你一起走!咱们远离这里,您始终是我的奶妈!我像对待亲妈一样侍奉您!” 吴妈两股战战:“小姐!八字还没个撇呢,先不要乱说!” “您就说您到时候跟不跟我们一起走吧?” “去哪里?” “america,france,or……ennd!” “小姐!洋文我听不懂!但我坚信一定能成功!你们赶快努力吧!我死前,就等这个事了!” 吴妈受够了蕉爷了! 沈心茹将陈三爷拉入卧室,睫毛忽闪忽闪,动情地看着陈三爷:“kiss me!kiss me in the summer gloom,my love!” 吴妈在门外,她不好意思直接说“亲我!” 还挺有诗意的嘞:我的爱,在夏日的黑暗中,亲吻我吧! 有文化就是好,亲个嘴,都能中英文转换。 陈三爷一下将沈心茹搂在怀里,猛地吻了上去,良久,一笑:“satisfied?” 沈心茹双颊绯红:“it’s really good!” 两人再次紧紧搂在一起,更加剧烈地接吻。 陈三爷胸膛炽热,沈心茹身体绵软。 两人都有点受不了了。 沈心茹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在陈三爷的耳畔轻轻说了一句:“i really want you to fuck me!” ——我真的很想让你“爱”我。 这倒好了,用外文,隔了一层直观感受,吴妈也听不懂,自己也不会尴尬。 陈三爷脑袋嗡地一声,心里扑腾一声,底下卜楞一声:“别害了吴妈!两情若是长久行,又岂在朝朝暮暮!” 沈心茹咯咯一笑:“你倒是翻译一下这句话!” “我没这水平!日常用语我还行,上升到专业高度,我差得远!” “咯咯咯咯。”沈心茹大笑起来,同时,也冷静下来,“你到底在干什么?每天赔钱,你怎么赚够400万?不如,你把我绑架了吧,向我爹索要400万,要到后,你就带我走!” “别瞎说!我是艺术家,岂能干绑票的事?” “你已经把我绑了!我的心早就绑在你身上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赔钱,是为了赚钱!月底,自见分晓!” “你和玫瑰做过吗?” 沈心茹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女人的思维总是很敏捷。 陈三爷吓了一跳:“你说啥呢?没有!绝对没有!” “天天在一起,没有?你是怎么忍住的?” 陈三爷都乐了:“你以前见这么多名门显贵,不也忍住了吗?” “好啊,你敢奚落我?”沈心茹伸手要打陈三爷。 陈三爷一下将她抱在怀里:“这辈子,只爱你一人!” “什么时候爱上的我?” “第一眼,第一面!” “我哪儿好?” “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 “你这坏蛋!以前可没见你这么油嘴滑舌!” 两人又吻在一起。 “小姐,陈先生,差不多了吧?”吴妈在门外说了一句。 沈心茹喊道:“吴妈啊,您能不能别这样?” “小姐,我怕啊。” “好了,好了,我们坐下喝茶,你去沏壶茶,我们在客厅里聊。” “嗯嗯!这样最好!” 沈心茹恢复了端庄,扑哧一笑:“请陈三爷移步客厅!” 陈三爷一鞠躬,做了礼让状:dy first!” 真爱无猜,两情相悦。 沈心茹绝对不是一般人,别看整天端庄,她可不是雕塑。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柔情又开放。 她要是机敏起来,可比玫瑰、柳爽、四姨太、程秀秀,厉害得多! 她能量最大,所以她能死死拴住陈三爷的心。 回溯她和陈三爷交往的历程,就会发现,她太聪明了。 汽车撞了陈三爷,带到医院,她见这哥们儿挺帅的,所以她没走。 否则,这点事,司机就处理了,她回家喝咖啡了。 她一直静静地守在病床前。 陈三爷醒来,她让陈三爷留院观察。 当然,这是发自内心的。 但陈三爷走了。 走就走呗,爱去哪儿去哪儿呗。 但沈心茹跟了上去,她发现这个男人不简单,换作别的男人,早就鬼哭狼嚎:“我肋骨断了,你得赔我钱!” 后来在大街上跟丢了,她生气了:“哼!无福之人!” 但陈三爷又回来了,还把她被偷的钱包还给了她。 她那时就知道陈三爷很聪明,明明知道她在跟踪,却不露声色。 男女之间,是有一种气味的。 这种气味,彼此相爱的人,一见面,就能闻到。 她知道陈三爷喜欢她,所以,邀请他回家吃饭。 陈三爷装了一路逼,还是落入她的手心。 唯一没想到的是,陈三爷半夜跑了。 她根本不在乎陈三爷的出身,她只是追求一份真爱。 她喜欢陈三爷,尽管那时不知道他是赌徒。 每个人都是“颜控”,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心灵美是看不出来的,但容颜美,只要不瞎,就能捕捉到。 她爱恋陈三爷俊美的容颜。 后面的事,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陈三爷是赌徒,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念陈三爷。 再后来,风起云涌,生生死死,陈三爷越挫越勇,屡屡化腐朽为神奇,频频起死回生,魅力四射,光芒万丈。 她彻底爱上了这个男人了。 三分邪气,七分正,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 此生,非他不嫁! 在爱情的竞技场里,她比陈三爷高一个段位。 陈三爷的短板,就是爱。 陈三爷是一见钟情,沈心茹是慢慢研究。 这也没办法,男人都是女人生出来的,再厉害的男人,也是女人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表面上是男人主宰。 其实,都在女人的苑囿里。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厚德载物。 男人再厉害,最终也回归女人的怀抱。 尊重老婆的男人,才有福报。 第104章 约见军火商 眼下,最火急火燎的是潘召。 他眼看着自己的大洋,一天天变少,狐疑之心再起。 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把大洋存进了陈三爷指定的账户,每天做梦都想1000万。 现在陈三爷日日输钱,用不了多久,他的血汗钱,就造光了:“陈三!你到底在干什么?有这么开赌场的吗?” 陈三爷微微一笑。 “你千万别笑!你一笑,我害怕!”潘召警觉地说。 “大哥……” “别叫我大哥!你是我大哥!你是我爷爷!我这辈子遇见你,可算是倒了血霉了!我怎么就相信你了呢?” “大哥别急!大钱,很快就到!” “哪儿呢?赌场门口,每天排队,都是来领钱的!” “且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了!我要回山东!我是山东的,山东曹县的,曹县铁城镇的,铁城镇北八村的……我得回去,我不跟你处了!” “大哥怎么还顺口溜上了呢?你冷静冷静!我什么时候食过言?” “你一向都没人话啊!你一向说话不算数啊!现在,老七还在医院躺着,据说大腿股骨被打穿了,可能下半辈子得拄拐了,我带来的这些兄弟,都被你收买了,全变成了马夫,都听你的!我被你剃了!除了老七,全背叛我了!” “大哥,你谦虚了,老七也背叛你了!” “啊?” “你还别不信!老七把所有一切都告诉我了,你们的父母,都藏在青岛,对吧?” 潘召大惊失色:“七和尚!他马勒戈壁!” “大哥,别说脏话!咱们赌场,是文明单位,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交给警察厅!” “你……” “大哥,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了?” “你斗不过我!要想活下去,以后全听我的!” 潘召一阵沉思。 “你敢说半个不字,我整死你!” “你信不信我鱼死网破?” “你不敢!你拖家带口的,我他妈的光棍一个!你跟我比狠?你再敢说这话,我大嘴巴子抽你!” “你?” 陈三爷一个打耳光扇过去,啪——清脆明亮。 “你?” 啪!啪!又是两个大耳光! 陈三爷目光阴鸷:“潘召!以后我是你老大!跟着我,有肉吃!敢造次,我立马灭了你!” 潘召想拔腰间的枪,陈三爷眼疾手快,倏地把左轮手枪顶在了潘召的咽喉上:“跪下,给我磕头!否则我打死你!灭你全家!” 潘召惶恐不定。 陈三爷扣动扳机。 潘召软了,扑通跪下:“我服了!” “我听不见!” “三爷,我服了!以后,我跟您!” “我不信!与其日后等你反击,不如现在送你走!” “三爷!三爷!我斗不过你,我真的服了!保我不死,保我全家平安,我这辈子跟定您!” 陈三爷微微一笑,收了枪,拍了拍潘召的肩膀:“起来吧!你的钱,分文没动,跟着我,一定有肉吃!” “那赔的钱是谁的?” “这你不用管!” 潘召满额头都是汗珠子:“陈三儿……爷……” “不习惯是吧?对着墙,喊一千遍!” “什么?” “喊一千遍,陈三爷!” 潘召一咬牙,转身面壁:“陈三爷!陈三爷!陈三爷……” 真的喊了一千遍,都喊累了,口干舌燥,快虚脱了。 陈三爷让弯头端来一杯饮料,潘召大口饮下。 “好喝吗?” “嗯嗯!”潘召连连点头。 “老潘,我知道你心里依然不服,但你记住,我是你的财神,跟着我,你财运不断,杀了我,你一无所有!” “了然,了然!” “我觉得你不是发自内心的!我还得打死你!”陈三爷又举起了枪。 “三爷!三爷!我服了!我服了!我弄不过你!我累了,你脑子里都是球形闪电,思维电光石火,我跟不上!保我家族平安,我跟着你干!咱一起赚钱!” “哎——这就对了!麻烦你一件事!” 潘召一哆嗦:“三爷,您客气了!有事,您吩咐!”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能平安待在天津?” “全仰仗三爷庇护!” “放你妈的屁!你再胡逼叨叨,我又要开枪了!” “因为没人认识我!都知道麻六是贩卖军火的,可没人见过我,‘麻六’只是个代号,脸上有没有麻子,谁也不知道!” 陈三爷笑道:“铁罗汉和肉彪子知道,可他们已经死了!有麻子的人多了,谁小时候还没生过水痘?” 潘召嘿嘿一笑:“三爷明鉴!” “那么,我就要问了,另外两大军火商,蔡猫和孙二爷,是不是也是如此呢?蔡猫,和猫毫无关系,甚至都不姓蔡,孙二爷,也不是行二,或者根本不姓孙!”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潘召说,“但我没见过他俩!” “你别拽!你给我联系上他俩!一同约出来,我要见他俩!” “约他们干什么?需要军火?咱自己有啊,赌场墙壁里一大堆呢!” “以后,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该问的,别问!懂规矩不?” 潘召还没答话,棍儿和肥牛从里屋里,一推门走出来:“老潘,从现在开始,你得识得规矩,我们就是这样跟随陈三爷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潘召这才明白,屋里还埋伏了两个人。 忙道:“棍儿爷,牛爷,我明白了!” “甭来这套!以后你敢有半点对陈三爷不敬,我俩第一个弄死你!”棍儿喝道。 “了然,了然!” 陈三爷怒道:“你要再说‘了然’,我就大嘴巴子抽你!” “明白了!明白了!”潘召连连点头。 “这就对了!”陈三爷笑道,“新文化运动没影响到你吗?还之乎者也?说大白话!” “记住了!” “老潘,你是行家,怎么能聚齐另外两大军火商?”陈三爷眼神幽幽地问。 “很好办!放出风去!就说要买大宗军火!鬼市、码头、娘娘庙后面的树林中,和卖枪的人秘密接头,他们自然会通知蔡猫和孙二爷!谁不想赚大钱啊?诱饵只要足够大,王八都上钩!”潘召笑着说。 陈三爷点点头:“这个事,你去办,两天之内,给我把蔡猫、孙二爷找出来!” “两天?” “两天!你是当市长的材料,还干不了这点事?你要干不了,我青岛的兄弟可等不及了,你全家老小还想过七夕不?我的兄弟已经盯上你的家人了,搬到哪里,跟到哪里,有种你就鼓动家人天天搬家!” “三爷!我这就去办!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 “领命!”潘召转身出屋。 陈三爷和棍儿、肥牛,冷冷一笑。 第105章 货币改革 潘召做到了,内行人干内行事,他熟悉这里面的门道,一击必中。 两天之后,蔡猫和孙二爷果真被聚在一起。 见面地点,竟然是船坞。 海河东南端,葫芦码头,一艘乌篷船上。 因为潘召吹了大牛逼:有大主顾,要买一万只枪! 如果有坦克,也可以考虑。 蔡猫和孙二爷还以为谁要起义了呢。 既兴奋,又紧张。 所以,才亲自现身,和大主顾面对面谈。 但二人也极为小心,葫芦码头严密布防,周围零零星星的船只上,都是他们的人。 苇荡子里,也埋伏了几十号人。 荷枪实弹,火焰喷射器,都架好了。 敢黑吃黑,那就一同毁灭。 月儿弯弯,海河静谧。 陈三爷、棍儿、肥牛,在潘召的引领下,走上浮桥,踏上船板,进入乌篷船。 一撩帘子,蔡猫和孙二爷大吃一惊:“陈三?!” 陈三爷不认识他们,但他们认识陈三爷,报纸上多次见过。 “哪位是蔡老板?”陈三爷问。 一个貌似象拔蚌的人,晃了晃脑袋:“鄙人就是!” 此人长得太像象拔蚌了,皮肤异常白嫩,不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皮肤,骨不合肉,软绵绵的,总感觉身上无骨,大白肥脸一笑,活脱一个象拔蚌。 果真让陈三爷猜对了,蔡猫,长得不像猫,和猫没关系,是一种海鲜。 “那旁边这位就是孙二爷喽?”陈三爷指着另一个人问。 “正是不才!”孙二爷回答。 孙二爷长得像海螺,整个人没长开,质地坚硬,小头隆背,比较旋转。 难怪二人能做海上生意,走私军火,都是水产品转世。 四十来岁,算是长辈。 陈三爷呵呵一笑:“两位,今日在此见面,是谈一桩生意!”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一望。 蔡猫道:“买枪?买炮?买坦克?你是想暴动吗?哪个党,哪个派啊?” 陈三爷摇摇头:“我不买枪,我给二位爷送钱!” 两人面面相觑。 孙二爷说道:“陈先生,我们知道你的厉害,但别忽悠我们,我们诚信为本,你交钱,我出货,其他的,免谈!” 陈三爷哈哈大笑:“陋!” “什么?” “陋啊!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蔡先生和孙先生,竟然这么陋!” 蔡猫冷冷一笑:“瘘,天津话里是痔疮的意思,我们屁股好着呢,没痔!” “不!”陈三爷霸气说道,“二位爷是身负大痔,凌云之痔,淋漓尽痔!” “别耍嘴皮子!我不是来听相声的!” “我是说你们孤陋寡闻,知生不知死!” “后生,你要是再口无遮拦,我们就走了!” “且慢!”陈三爷喝道,“二位,平时除了倒卖军火,享受生活,就不看报纸吗?” 两人相视一笑:“报纸有个屁看头?都是假消息!我们只关注军工和战事,我们有自己的渠道!” “错喽!假作真时真亦假!能从假消息里读出真新闻,才是高手!” 两人面面相觑。 陈三爷掏出一张报纸,啪地拍在桌子上:“二位看看,这条消息发布了不止一次了,今年发布了三次,去年发布了两次!” 二人凑近一看,孙二爷呵呵一笑:“戏子优伶,大长腿,歌剧院影视公司宣传文,有什么可看的?都是噱头!” 陈三爷惊道:“二爷您往哪儿看呢?我没让你看大腿!我让你看大腿下面那条新闻!” 蔡猫和孙二爷一愣,继续往下看,一条消息映入眼帘——《国民政府财政部研讨发行新货币暨国民经济振兴会议在南京再次召开》。 这条消息,屡见报端。 已经吹风吹了很久了。 南京国民政府从去年开始,就放出风来,要进行货币改革。 通俗讲,就是大洋、铜板收归国库,发行纸币! 很快,一年之后,大家都知道了,就是国民政府发行的所谓“法币”。 但此刻,没人知道新货币长什么样子,陈三爷也不知道,他捕捉到了这个消息,他就要利用这个消息:“蔡老板,孙老板,您二位都是老江湖了,这个世界,有两种钱,必须洗白,一个是贩卖烟土,一个是贩卖军火,否则你没法花,你敢公然置办田宅吗?有再多的钱,也是偷偷背背!” “没关系啊,我们一点一点花,不影响生活。朴朴素素,低调做人,挺好!”蔡猫笑着说。 陈三爷呵呵一笑:“以前行,以后就不行了!” “怎么不行了呢?” “货币第二轮改革!今年4月份,国民政府‘废两改元’,并没缓解财政危机,下一步,就是彻底收回硬货币,推行纸币!所有大洋铜板,必须都兑换成纸币!你再拿着铜板、银元去买东西,没人卖给你!” “我在黑市交易!朋友多,路子广!” “黑市能坚持多久?你一次能兑换多少?够花吗?财政部是傻子吗,不会打击黑市?” 二人相互看了看,有点发虚。 “二位爷,须知,大势不可挡!一旦推行新货币,所有人的手里的大洋、银元,都要兑换成纸币,普通人家无所谓,人家的钱来得正路,不怕曝光,也没几个钱!但你们就不一样了,成堆成堆的大洋,成箱成箱的银锭,你敢送到银行兑换吗?国民党那些老油条正瞅着这个事呢,本来抓不到你们的小辫子,这下好了,你自己送过去了?” 二人眉头紧皱。 “时代变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二位前辈征战半辈子了,不想最后阴沟里翻船吧?” “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怎样?” “把钱交给我!我给你们洗白!” 二人眼神诡谲:“说来听听!” “我开赌场,我赌马!二位只需按照我的指示,购买相应赛马券,我保证二位稳赢,一旦这些钱通过银行账户,回流您二位口袋,那就是合法合理的钱了!无论国民党如何货币改革,你们都不怕!” 两人眉头紧皱:“你怎么能保证必赢?” “我的赌场,我做主!” 二人狐疑:“你这么做,图啥呢?难道就是为了一心行善?咱们也没什么交情吧?” “错!我是个赌徒!没有善心,只有狼心狗肺!眼里只有利益!二位投的本钱,如果产生了利润,我抽取两成!” 二人点点头,笑了:“这才对味儿!借鸡生蛋!” “二位大叔聪明!” “大叔?” “难道是大爷?大爷是骂人的话!” “哈哈哈哈!”蔡猫和孙二爷大笑。 第106章 渐入佳境 突然孙二爷收拢笑容:“可陈先生,据我们观察,最近你一直撒钱啊,你没赚钱啊?” “说得好!撒钱,是为了更好的赚钱!我长乐坊的名气已经起来了,天津卫、北平、整个直隶,乃至上海、广东,都知道了!洋鬼子一报道,我都火到大西洋城了,旧金山、佛罗里达、南美的大亨,都在联系我!” “联系你干啥?”蔡猫呵呵一笑。 “求发展,求交往!” “呵呵呵呵,你这个牛逼吹得太大了,小心别爆了,崩着自己!” “吹不吹,用事实说话!二位如果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不妨试试!” “怎么试?”孙二爷眼神幽幽。 “明天把一笔小钱,存入我指定的户头,后天,看产生多少利润!少了,你们立马退出,我再也不找二位!多了,您给我抽头20%!”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看了看:“成交!” 玩呗! 蔡猫和孙二爷可不傻,天津卫的隐形富豪,虽然财富比不上龙海升、蕉老二,但每人手里至少也有个五六百万。 这二人,都是从辛亥革命开始就倒腾军火,二十多年了,老混子了。 先拿出一万大洋,试试水。 第二天,二人各自拿出1万大洋,购买赛马券。 存入陈三爷指定的户头。 当天,跑马赛事,火爆进行。 赤兔胭脂马,一马当先,最后冲刺阶段,却输给了“雪山小白龙”。 哪只马跑第一,还不是陈三爷和那些马夫说了算嘛。 一天时间,陈三爷就把蔡猫和孙二爷的两万大洋,变成了3万,日盈利50%。 当天晚上,就派肥牛和棍儿把大洋送到了船坞里。 蔡猫和孙二爷颇感惊奇:“果不食言?” “我家三爷向来讲诚信!我们只需抽头2000大洋就行了,其余的二位爷收下!” “不着急!”蔡猫说,“所有大洋,继续存入户头,明天再见!” 第二天,大洋变成了4万5。 接连两天,递增50%。 蔡猫和孙二爷还是不放心,又等了几日。 陈三爷都肝颤了,这两个煞笔万一不跟了,很麻烦啊。 但他坚信,利润,可以吸引一切! 利字当头,利欲熏心,心一熏,就黑了,热气一蒸腾,就迷糊了。 任何人,都抵御不了巨大利润! 利令智昏,钱是魔,是咒!一见钱,人类的智商就降低! 再厉害的江湖老油条,也抗不住一个“利”字。 尤其是这种天天噌噌翻倍的利润。 八天过去了,2万大洋,竟然变成了100万! 这不是几何式增长,这是爆炸式增长!不符合经济规律,不符合牛顿定律! 蔡猫和孙二爷再也坐不住了,乔装打扮,微服私访,来到长乐坊:“陈老弟,咋回事?不是每天递增50%吗?这个速度,远超50%了!怎么做到的?” 陈三爷呵呵一笑:“这是我的事,二位只管把钱取走就行了!我只抽取19万6钱的利润,其余连本带利,都是二位的!” 说罢,陈三爷面容镇定,表情泰然,将一张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其实他心里都吓死了,怦怦跳啊,万一这两个老东西真的把90多万银票拿走了,后面不再玩了,他就彻底完蛋了。 这就是心理博弈,背后是金钱作祟。 而且这出戏,是有长久铺垫的。 如果陈三爷只是刚刚横空出世的一个小逼崽子,蔡猫和孙二爷绝对不敢相信他。 但陈三爷自从去年来到天津后,翻江倒海,屡屡挑动天津卫的神经。 一个外来户,在帮派林立的天津卫竟然立住了脚,还干死了大亨龙海升,受到市政府的大肆表扬,如今死死抱住蕉爷的大腿。 这就是资历,这就是背书! 一般人做不到! 这是个操盘的行家。 靠他洗钱,稳妥!边洗,边赚,一举两得! 但蔡猫和孙二爷还是有点疑惑:“有这么多平民自己掏钱买赛马券吗?这个钱挣得太容易了吧?” 陈三爷微微一笑:“人人都贪,只不过是大贪和小贪的区别!有全体天津市民买单、直隶老百姓接盘,我还赚不了这点钱?你没看到涿州、霸州、河间的生意人,都赶过来买赛马券了吗?穷鬼们尝到甜头了,上钩了!我瞅准机会,再故意放放水,人来得更多!这玩意就像吸大烟,一旦上瘾,任何人戒不了!但这些穷鬼还不知道,他们再也赌不赢了!哪匹马跑第一,我的人说了算!” 蔡猫和孙二爷佩服地点点头:“高!实在是高!杀人于无形,敛财于无声!比贩卖军火来钱还快呢!” “别谦虚,都是辛苦生意,都不容易!” “哈哈哈哈。” “二位大哥,如果想接着干,就继续投,不想干,就把钱取走!我就当交了两个朋友!” “怎么又变成大哥了?前几天不是还叫大叔吗?”蔡猫不解地问。 陈三爷哈哈一笑:“这才显得您二位年轻啊!财富滚滚而来,二位越年轻,活得越久,越好啊,尝尽美酒佳肴,玩尽国色天香!” “哈哈哈哈!投脾气!投脾气!” 陈三爷突然收敛笑容:“二位大哥,但是,好事不能一家赚,扁担不能一头沉!” “什么意思?” “我抽成,是阶梯式的,100万以下,抽20%,超过100万,我抽50%!” 蔡猫和孙二爷一愣,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象拔蚌睁眼了,海螺也探出肉身。 陈三爷正色说道:“觉得可以,继续合作!觉得不行,就此别过!” 两人相互看了看,蔡猫笑道:“陈老弟,这有点不仗义了吧?之前你说的是,只抽取20%啊!言而无信非君子啊!” 陈三爷冷冷一笑:“二位也没想到赚钱这么顺利吧?我自己也没想到!都是老江湖,二位自然知道这里面的玄机,我这么招摇过市,上上下下如果不打点好,随时可能被削掉!” 二人点点头。 陈三爷继续阐释:“都知道我发了横财,可真正落到我嘴里的,有几个钱?警察局、警察厅、政务委员会、乃至租界里的外国佬、治安官、领事,都得进贡!否则,外国佬不用玩阴的,靠打明牌、玩法律,就能玩死我!” “什么意思?他们自己也开赌场!租界内都是合法的!” “他们可以提高租金!三大赌场,都是租的,租赁协议只签订了半年,半年后,他们可以提升十倍租金,我是接着干,还是滚蛋?” “他妈的!在中国自己的土地上,还要向洋鬼子付租金,什么世道!操!” “说得好!二位有这觉悟,说明咱们都是炎黄子孙!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我们应该抛弃成见,一致对外!” 蔡猫眨眨眼,一阵坏笑:“多给你抽成,就一致对外了?” 陈三爷霸气说道:“钱是万能药!我只有拿到更多的资金,才能稳住法国领事、英国领事、小日本领事!多说无益,二位都是聪明人!干不干,来句痛快话!”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一望,孙二爷笑道:“容我二人,回去商量。” “好!” 二人转身就走。 “且慢!” “咋了?” 陈三爷将桌上的银票拿起来:“带上银票!” “不急不急!90多万,丢得起!” “必须带上!”陈三爷把银票塞到了蔡猫的手里,“一码归一码!” 第107章 反水 二人深深点点头,一拱手:“陈老弟,讲究!” 随即,转身离开。 二人走后,棍儿和肥牛凑了过来。 棍儿不解地问:“水爷,怎么最后还提价了呢?抽成这么多,万一他们不上钩了呢?”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们必须把赌徒的贪念全暴露出来,他们才会相信!我越贪婪,他们越信任我!否则我一味地示好,他们反而警觉了!” 棍儿和肥牛频频点头。 但此刻,陈三爷已经快尿了,小腹坠胀,丹田亏气,心里很忐忑。 钱都花光了,蔡猫和孙二爷如果不上钩,那就只剩一条路了:跑路! 最下贱的手段,带着沈心茹跑掉。 能不能跑掉,先放到一边,这种做法,就让人看不起。 师姐也不顾了,啥也不管了,带着沈心茹、棍儿、肥牛,买上船票,先到菲律宾,再到爪哇岛,而后隐匿世界。 这是最臭的棋! 与其这样,还不如早就带着沈心茹私奔呢,好歹那时候,手里还有俩钱。 无论跑到哪里,都能住豪华宾馆,吃生猛海鲜,一杯热带果汁下肚,比基尼,碧海蓝天,依旧神采奕然。 现在好了,把千金小姐拐跑了,吃糠咽菜,甚至房子也租不起,睡桂河大桥的桥洞子,还是睡伦敦郊区的公园? 怎么谋生呢?去旧金山挖矿,还是去西西里做黑手党? 柯里昂家族收吗? 要不就去法国香榭丽舍的大饭店当服务员,他负责端盘子,沈心茹负责打扫客房卫生,棍儿和肥牛负责在厨房炸薯条。 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开个中餐馆呢。 真到了这一步,他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丝毫价值了! 愧对师姐,辜负四姨太、程秀秀,更对不起沈心茹。 艺术家,成流浪汉了。 流浪艺术。 印象派大师。 和梵高比谁更邋遢?还是比谁画的画更抽象? 国内欠了一屁股债,钱债、情债,都不顾了,自己带着沈心茹去欧洲流浪了。 男人混成这样,那就分文不值了。 沈心茹爱他,是因为他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耀眼的光芒,如果仅仅是开中餐馆,在街头做流浪汉,沈心茹应该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向巴黎警察报案,说自己被拐骗至此,非法入境,要求把自己送回中国。 物质,不是爱情的全部,但没有物质的爱情,一定是空洞、乏味、危险的。 夜深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一三五七八十腊,三十一天都不差。 偏偏赶上个6月,按西洋历,就30天! 明天就是30号了! 蔡猫和孙二爷能否上钩? 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拿起桌上的白酒,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又倒满一杯,再次仰脖喝下去。 人生就是两杯酒,一杯心酸,一杯愁。 他的焦虑和不安,只能自己承受。 潘召现在正睡在长乐坊新址的二楼,眼下,上百号土匪和以前三大赌场留下来的荷官服务员,总计200余人。 分别住在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的新场地。 很挤,没有单间,都是大通铺。 很多荷官和服务员开始抱怨了:条件还不如以前呢!以前好歹四五个人一个单间,现在好了,一个屋子里塞十几个人。 打呼噜放屁,磨牙说梦话,屋里划根火柴,污浊的空气就能爆炸。 而且,还没活干,长乐坊已经开业,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还在择日营业。 这半个月,都在赌马。 荷官和服务员,都站在街头发赛马券,跟面包店门前托盘试吃的服务员一样,这是赌场马仔干的活吗? 下午就像银行出纳一下,在一楼大厅兑换大洋。 与其这样,干脆去应聘出纳了。 陈三爷到底咋想的? 有人要反水了,有人要暴动了。 谁呢? 必然是潘召啊。 七和尚还在医院躺着呢。 潘召找到手下四大护法: 百步穿杨——吴玄通; 铁猴子——卢飞; 小骷髅——廖天; 赛伯温——李驷梦。 都是当年做土匪时,手下能征善战的弟兄。 潘召在厕所里悄悄聚齐四人:“怎么样,兄弟们,还都好吧?” “大哥,一切都好!” “情况都摸清了吗?” “摸清了!陈三手下可靠的人,就是棍儿和肥牛,其他荷官和服务员,都是以前龙海升的部下,和他不是一条心!” 潘召点点头:“现在,陈三就睡在楼上,你们的枪都在身上吧?” “大哥,都在!”四人拍拍腰间。 “好!这个狗日的,一点诚信都不讲,把咱们骗过来,钱都交给他了,现在都基巴撩光了!” “啊?大哥,不是天天盈利吗?” “赢个基巴!我刚才在三楼偷听了,他把钱都给了蔡猫和孙二爷了,全基巴撩光了!” “赛伯温”李驷梦思忖片刻,说道:“大哥,不可冒失!依照陈三的作风,必然藏了后手,他又不是傻子,干吗把钱都给蔡猫和孙二爷?蔡猫和孙老二又不是他爹!” 赛伯温,听这名字就不简单,赛过刘伯温,一看就是工于心计,军师级别的人物。 之前还有一个“小诸葛”,是龙海升的军师,不过现在已经跑了。 潘召怒道:“虽然我还看不出他要干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没憋着好屁!咱们及时止损吧!” 四人相互看了看,“铁猴子”卢飞问道:“怎么个止损法呢?大洋都给他了,现在止损,就是归零!” 潘召喝道:“至少能保住命!我对他的秉性太了解了,这小子手太狠,我估计最后会把我们一锅烩!” 铁猴子笑了:“大哥,这能怨谁呢?当时是你鼓动我们来大城市发展的!钱也是你把控,你说了算,现在……” “猴子你说啥呢?你要造反?”潘召怒目而视。 “不敢!大哥,我不敢!”铁猴子低下了头。 “小骷髅”廖天嘿嘿一笑:“大哥,别发火!眼下,好歹陈三给我们发着工资,每天几块大洋,在天津卫相当于中等收入发展水平,娶媳妇、盖房,都不成问题,而且还没风险……” “草你妈的!你说什么呢?瞧你这张逼脸!都嘬腮了!绰号‘骷髅’,真的没心没肺了吗?” “大哥,息怒!小弟就听大哥一句话,你说干他,咱就干他!”小骷髅闷闷地说。 潘召消了几分怒气:“兄弟们!保持清醒!咱们才是一家人!干掉陈三,带上枪支,回黑松林,占山为王,重操旧业!虽风险大,比这里挣得多!” “多?虽然是多,但一文钱也没落到我们手里啊,都是你把控着啊!”“百步穿杨”吴玄通终于发话了。 潘召一扭脖子,很诧异:“吴玄通,你再说一遍?” 吴玄通一笑:“大哥,咱是生死弟兄,心里话,难道不应该跟哥哥如实说吗?” 潘召倒吸冷气:“看来,你早就不服了?” 吴玄通赶忙说:“大哥,大哥,兄弟不敢!大哥如果今晚真的想干死陈三,我们四个人,一定支持大哥!” 潘召想了想,道:“以前,我可能是在钱上管得紧了点,但那也是替大家着想,我也没乱花啊!帮派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后咱们回黑松林,我一定改了这个规矩,所有钱财,一概平分!” “大哥,有您这句话,就够了!”四人眼睛炯炯有神。 潘召神情亢奋:“一会儿,我们慢慢摸上三楼,进门就把陈三打死!然后带着兄弟们,敲开墙壁,拿出武器,冲入马场,骑上马后,直接奔赴‘丰泰祥记’钱庄!我查清了,陈三并没把大洋存银行,而是钱庄!那里至少有上百万,今晚干票大的!” “大哥!您终于回来了!这才是我们的好大哥!”四人眼放光芒。 “行动?” “行动!” 五人走出厕所,拔出腰间枪支,慢慢摸上三楼。 第108章 二八佳人体似酥 陈三爷还没睡,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 以前在旧址时,他睡316房间,搬到新址后,他选择了317。 因为按照命理学说法,从后天八卦角度讲,《九宫图》的排列顺序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 6这个数字属土,7这个数字属金,1这个数字属水,3这个数字树木,他命里缺水,所以选择317,金生水,水生木,形成金水相涵,水旺木盛之象。 为了做成此局,他什么手段都用上了,都快神叨了。 突然,听到楼道里有悉悉簌簌的声音。 他一激灵,赶忙爬起来,躲在了门后。 伸手轻轻地敲了敲里屋的门,棍儿和肥牛在里屋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怎么了,水爷?” “嘘——”陈三爷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陈三爷从腰间把左轮手枪掏出来,攥在手里。 “嘭”地一声,大门被撞开了,五人闯了进来,屋内漆黑,啥也看不见。 潘召举枪便射:“开火啊!” 赛伯温一把将他拦住:“大哥!先别开!看不见人,别乱打!小心打草惊蛇!” 潘召都郁闷了:“惊个基巴蛇啊?都到这时候了,给我乱枪往里打!” 喀地一声。 陈三爷拽开了电灯。 屋内大亮。 陈三爷和棍儿、肥牛从门后走出来。 潘召一看陈三爷这张脸,一抬手,枪口直对陈三爷脑袋,扣动扳机,咔地一声,撞针一响,子弹没有射出。 潘召一愣,继续扣动扳机,咔咔咔,三声,还是没有子弹射出。 陈三爷呵呵大笑:“要不要把我这支枪,借给你?” 潘召的汗都下来了,招呼左右兄弟:“还等什么,干他啊!开枪啊!” 吴玄通、铁猴子、赛伯温、小骷髅,冷冷一笑,纹丝没动。 突然,四人一抬手,把枪对准了潘召的额头。 潘召脑袋嗡地一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坏了!全反水了! 哎呀——今天死定了! 陈三爷冷冷注视着潘召:“老潘,我知道你不服,本来,我打算饶你一命,但你自己作死,我就没办法了!” 潘召两股战战,裤裆里汗如雨下:“三弟……三弟……你能不能看在咱们多年共事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陈三爷淡淡一笑:“老潘,刚才你毫不留情,举枪就射,你给过我机会吗?你是真想弄死我啊!” “三弟,我错了!我错了!我糊涂了!我糊涂了!我该死!我该死!”潘召都快哭了,不停地用枪把砸着自己的脑袋。 “别这么不自重!”陈三爷冷冷一笑,“七尺男儿,虽死犹荣,别让我看不起!” “三弟!上有老下有小,饶我一死,我这辈子做牛做马,服侍您!” 陈三爷想了想,突然将手里的左轮手枪一掰,枪膛和枪管分离,一抖手,倒出转轮里的子弹,哗啦落了一地。 只剩一颗子弹,陈三爷猛地转动转轮,倏地一抬手,手枪复原:“老潘,别说兄弟不讲旧情,当初,在黑松林,你给我一次机会,现在,我也给你一次机会!规则一样,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你连续对着自己脑袋打五枪,如果没死,我就饶了你!怎么样,公平吧?” 陈三爷说着,将左轮手枪递给潘召。 潘召哆哆嗦嗦地接过来,颤颤抖抖对准自己的额头,眼泪流了出来,迟疑片刻,一闭眼,猛地扣动扳机,咔地一声,没有击中子弹。 潘召长舒一口气,泪水哗哗而下,鼻涕都冒泡了,心跳一浪高过一浪,他颤抖着再次举枪,对准自己的脑门,可再也没有勇气扣动扳机,腿一软,噗通跪在陈三爷面前:“三爷!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 陈三爷面无表情。 潘召突然扔掉枪,一下抱住陈三爷的双腿,声泪俱下:“我服了!我认输了!我彻底认输了!” 他真的没有陈三爷的胆量,陈三爷当初枪里可是有三发子弹的,死亡概率大多了,陈三爷都敢扣动扳机,潘召不敢了。 谁不怕死啊,谁知道下一枪能不能打响啊,不怕死这种话,都是愣头青说的,真到了死亡时刻,一个比一个尿得厉害。 说不怕死,那是死亡没有临近,站着说话不腰疼,死亡真的来了,全他妈哭爹喊娘。 陈三爷五味杂陈,良久,道:“都睡觉去吧,夜深了,别大吵大闹的。” 潘召都瘫了,腿都抬不起来了,棍儿和肥牛把他架起来,拖入二楼房间。 到了屋里,还哭呢,鬼门关里走一遭,这种惊吓,记一辈子。 他都不知道陈三爷何时将他四个弟兄摆平的。 很快,二楼一间女生宿舍里,走出两个人,一个是柔柔,一个是甜甜。 两人悄悄走上三楼,叩开陈三爷的房门,进门就冲陈三爷嘻嘻一笑:“三爷,这次我们俩做的事,您满意吗?” 陈三爷微笑着点点头。 甜甜笑道:“三爷,我们俩厉害不?” 陈三爷点点头:“厉害!以后,你们俩,一个是海河十八号的副经理,一个是大南门的副经理!” “谢谢三爷!”柔柔和甜甜欢欣雀跃。 她们俩之前频频诱惑陈三爷,无非是想傍上陈三爷,在赌场混个好职位,多拿点大洋。 陈三爷看穿了。 又是色诱,又是扮演女儿的,干啥啊? 直接说要职位不就行了嘛。 陈三爷又不是好色之徒。 陈三爷只对沈心茹好色。 陈三爷顺势而为,利用了柔柔和甜甜,交给她们一个任务,秘密监视新来的这群工人,其实就是监视土匪。 并亲自布置任务:把这群人的骨干——吴玄通、铁猴子、赛伯温、小骷髅拿下! 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拿下! 这是柔柔和甜甜的强项,不就是摆平几个男人嘛,除了陈三爷她们摆平不了,其他的,没失过手。 柔柔和甜甜施展全身之技,一会儿爸爸妈妈,一会儿儿子女儿,把吴玄通、铁猴子、赛伯温、小骷髅都弄傻了。 窑姐也没这么开放啊,玩伦理哏,得加钱。 柔柔和甜甜主动投怀送抱,又带了另外两个女服务员,四男四女,如漆似胶。 赌场装修那段时间,吴玄通、铁猴子、赛伯温、小骷髅都没力气监工了,每天晚上都通宵鏖战,第二天,腰膝酸软,一点精神都没有。 吴玄通,彻底通了。 铁猴子,没铁了,只剩猴子了。 赛伯温,赛不了了,肾通脑髓,抽干了,反应迟钝,1+1等于几,都得反应半天。 小骷髅,倒是名副其实,越来越瘦了。 应了吕洞宾那首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 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 暗里叫君骨髓枯! 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四个人,全沦陷了。 再也不想回黑松林当土匪了。 这里多好啊,繁华锦绣地,温柔富贵乡,躺进女人的胸怀,谁还想驰骋沙场? 每天大洋拿着,美女睡着,工作稳定,收入丰厚,我有病啊,还去当土匪? 当土匪为了啥,捞钱,捞钱为啥,吃喝嫖赌。 现在都有了,谁还愿意回去啊? 明明知道是陈三爷布的局,但甘愿入套,因为这个局实在,有酒有肉有女人! 陈三爷又打得一手好牌! 他就是抓住了人性的贪嗔痴! 人人都有贪念,都有色念,利用人性弱点,就能一击致命! 酒色财气四堵墙嘛,人人都在里面忙,要是有人能跳出,不是神仙寿也长! 可惜,大多数人跳不出来,都是冥顽众生,那么吃亏上当,栽跟头,就在所难免喽。 四个女孩立了一大功,除了柔柔和甜甜,另外两个,一个叫娇娇,一个叫香香。 柔柔和甜甜成了副经理,娇娇和香香成了大堂经理。 但四个人心有不甘,柔柔说:“我其实不稀罕副经理的职位,我宁愿陈三爷把他自己奖励给我!” 甜甜说:“就是!就是!每次看到他,我都流口水!” 娇娇咯咯大笑:“这么没出息吗?” 柔柔笑道:“你没流口水吗?” 娇娇咯咯一笑:“口水没流,另一个地方倒是在流!” “不害臊!” “咯咯咯咯。” 四人大笑。 香香说:“我觉得陈三爷不一般,将来能成大事!我们再接再厉,争取嫁给他,一妻三妾,我做小!什么大堂经理、赌场副经理,都是虚名,真把这个男人捞到手里,死死拴住,才是赢家!” “嗯嗯!”甜甜说,“咱们再想想办法,我不信他没爱好!” 柔柔叹道:“唉!所有手段都用了,色诱,伦理,都不行!” 甜甜思忖片刻:“我看他雷厉风行,估计喜欢暴力,我下次准备皮鞭和绳子!” “嗯嗯,试试!”娇娇和香香点头称赞。 第109章 万事俱备 蔡猫和孙二爷回去商量了一夜,准备出大手笔了,每人掏出200万,让陈三爷在一个月之内,变成1000万。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装扮成商人模样,来到长乐坊:“老弟,我们每人二百万,共计四百万,请在最快的时间翻倍!” 陈三爷正色道:“我保证不了!基数越大,翻倍越难!” “前段时间,不是翻得挺好得吗?” “就像上海华商证券交易所的股票,起起落落,庄家不能总是赢,我得适当放水,才能引来更多的鱼!但有一点,我保证绝对不赔!” “实在!这话实在!但不赔不行啊,你得保证赚啊!尽快赚,谁知道国民党什么时候货币改革?趁这个窗口期,大赚一笔!” 陈三爷悬吊的心落下来了,两个老贼终于上当了,但表面上不露声色:“二位老哥终于开窍了,国民党朝令夕改,政策瞬息万变,所以我们要以快制胜,这就需要两位大哥进一步策应我!” “怎么策应?” “多多买进!” “400万还不够吗?” “有人唱红脸,就得有人唱白脸!再拿出400万,分到几十个户头里面,大造声势,引燃市民的激情,左手倒右手,最后本钱还是自己的,老百姓的钱,就到了我们手里了!” 蔡猫和孙二爷一阵迟疑。 三人正沉默着,棍儿敲门走了进来:“三爷,文二爷和涂三爷来了!” 说罢,一侧身,将两个四十岁模样的人礼让进屋子。 陈三爷脸一沉,怒道:“懂不懂规矩啊?!” 棍儿脸一红:“这二位就是前几日京城姚副官介绍的……” “出去!出去!”陈三爷咆哮。 棍儿非常尴尬,文二爷和涂三爷也满脸惶恐。 棍儿赶忙说:“文二爷,涂三爷,咱们先到楼下茶厅等候!” 文二爷和涂三爷赶忙摘下瓜皮帽,向陈三爷鞠躬致歉:“叨扰陈先生了,叨扰陈先生了,您先忙,您先忙!” 三人退了出去。 陈三爷怒气未消:“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 蔡猫和孙二爷颇感诧异:“什么事啊,陈老弟,发这么大脾气?” 陈三爷苦涩一笑:“都他妈拿我这儿当银行了!京城票号的文三和涂二,听到风声了,打点蕉爷,也让我给他们洗钱!我他妈是生钱的工具吗?” “本金不是越多越好吗?”蔡猫问。 “那也得要命啊!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文三和涂二是什么人?京城‘六扇门’早就盯上的人!把他妈的祸水引到我这里来啊?拿我当二啊?别说给我五百万,就是给我一千万我都不收!马勒戈壁的!” “兄弟,消消气,消消气!” 陈三爷一愣,转怒为笑:“失态了,失态了,两位老哥,别见怪!咱接着聊!” 蔡猫和孙二爷听明白了,找陈三洗钱的人太多了,陈三不缺客户了,人家求得是稳妥。 不能再犹豫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一望,达成一致意见:“老弟,我们干了!再追加四百万,你信我,我信你!咱们道上共同走下去!” 陈三爷点点头:“一个月,我把这些钱,翻倍!而后,你们拿你们那份,我拿我那份!自此我金盆洗手了!” “怎么?兄弟要退出赌场?”孙二爷惊道。 陈三爷摇摇头:“不!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有了这些钱,我就可以把三大赌场盘下来!以后老老实实经营赌场,不再洗钱!” “了然!了然!急流勇退,一步好棋!这是兄弟和蕉爷共同谋划的吧?”蔡猫坏笑着问。 陈三爷呵呵一笑:“规矩都懂,不必深究!” “明白!明白!” 《资本论》说得好:有50%的利润,就敢铤而走险,100%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蔡猫和孙二爷总算上套了。 巳时许,800万,全部汇入陈三爷指定的户头。 陈三爷都想哭一场,胜利在望,胜利在望! 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出问题了,要不说老千心脏都不好呢,总是骗人,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 殚精竭虑,耗尽心血。 他根本就没赚老百姓的钱,之前赔给蔡猫和孙二爷的90多万,完全花的是自己那100万! 先把100万赔出去,让蔡猫和孙二爷尝到甜头,这是大诱饵。 老百姓哪有这么多钱买赛马券啊,即便是心存侥幸之人,也就是十几文,一颗大洋都拿不出来! 但账面上,陈三爷做的好,貌似每天几万人在买赛马券。 那些从河间、霸州、涿州、肃宁、保定过来买赛马券的商人,都是陈三爷让土匪们扮演的。 每天长乐坊门口络绎不绝,其中一部分是托儿,托儿下的赌注最大,一出手就是100块大洋。 甚至还有的拿1000块大洋,押“赤兔胭脂马”。 蔡猫和孙二爷的人,早就暗中观察,发现每日流水,果真有几十万。 蔡猫和孙二爷这才放心下注。 陈三爷倒来倒去,就是手中那100万,变着法地展现。 就连刚才那从京城赶过来的所谓“文二爷”和“涂三爷”,也是假的! 陈三爷故意演这出戏,整景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一来,飘洋过海。 令陈三爷万万没想到的是,中午时分,竟还有意外收获! 蔡猫和孙二爷介绍了几个黑道朋友过来,都是贩卖烟土的“特商”,又送来200万,要求洗白。 陈三爷手里已经有足足1000万了,出乎意料! 陈三爷感动了,他都想给天津黑道朋友,上炷香、磕个头,因为他即将用这些黑道人物的钱,还清所有债务,远走高飞。 他突然发现,奋斗半生,只求三件事:自由!自由!还是他妈的自由! 挣脱锁链,摆脱纷扰,获得自由! 他要搂着沈心茹,漫步灯火辉煌的巴黎街头,相拥气势恢宏的美利坚教堂,徜徉静谧安详的英吉利乡间。 他要在异国他乡,把所有的爱,在静悄悄的夜晚,全部注入沈心茹的心间。 午饭后,他让棍儿请来了《津门报》的记者孙鹤。 孙鹤一直在跟踪报道陈三爷赌场的事儿,很多老外对外发放的通稿,都是翻译的她的。 孙鹤很诧异:“陈先生约我来干什么?”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主动要求采访!” “噢?陈先生有什么要说的?” “孙记者,我问您,我说的话,除了《津门报》,你还能在哪里发表?” 孙鹤咯咯一笑:“行内都有联系,我还可以发布到《沪报》、《南粤报》、《汉口时报》、《晋地晚报》、《北平早报》,只要圈内朋友帮忙,我还能发到外国!” “好!”陈三爷一声赞叹,“你替我发首诗!” “什么诗?” “有感而发的诗!” 孙鹤大笑:“陈先生文采斐然啊,那就请陈先生诵诗吧?” 陈三爷起身,对着窗外,悠悠口诵: 师徒情谊真 姐弟感情深 汝等不知道 筷子要落掉 袍哥不拉套 吾睡耗子闹 想想就生气 你尿我不尿 孙鹤眼睛都睁大了,作为国立北平大学的高材生,震惊了:“这叫诗吗?” “叫诗啊!” “不是每五个字一断句,就叫诗!你这连大白话都不如!” “差矣!文学切磋,是没有衡量标准的,千年之后,也许我这就是传世佳作!” “万年也成不了佳作!你这是大粪!” 第110章 最后的表演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记住!题目就叫《赌徒陈三的心里话》!” 孙鹤越发诧异:“陈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自取其辱吗?” “不一定!能识此诗者,乃我知己,不识此诗者,形同陌路!” “我一辈子也识不了!但我可以给你发布!就凭这题目,这首……诗,你就能火爆各大城市!” 陈三爷微微一笑,掏出用卷纸包裹的一摞大洋:“这是采访费!请孙记者务必收下!” 孙鹤脸一红:“太多了!用不了!” “不不!您辛苦!要保证一字不差,原封不动,给我发表!”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即便是你主动邀请,我们这种工作,也就十几文。” 陈三爷突然洒脱起来,一下拉起孙鹤的手,啪地把大洋拍在她的手心:“姑娘,中国因你而骄傲!” 孙鹤的脸噌地红了,慌不迭地把手收回来:“这是记者本分!陈先生不必客气!” “姑娘!我没你命好!你是自由身,高学历,大才女!但要注意安全!作为过来人,我告诫你,如今这个世道,有些事,不碰为妙!” 孙鹤感觉陈三爷今天不太对劲儿:“陈先生今天怪怪的!” “怪吗?” “你今天……我说不出来,总感觉不对劲儿。” 陈三爷静静地看着她:“孙记者,十分之一的人有你这觉悟,中国就有救了。” “陈先生谬赞了!” “拜托拜托,帮我把这首诗发出去。” “陈先生不嫌丢人,明天必见报!” “多谢多谢!” 陈三爷这首诗,驴唇不对马嘴,但他的师姐马文妹一定能看懂,小时候,他和师姐在杂技团,经常猜灯谜,玩藏头诗。 这是一首藏头诗,每句话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师姐你快跑,我想你! 陈三爷反其道而行之了,之前他一直苦苦寻找师姐,但毫无音信,现在他自己登报,发布在各大城市,无论师姐身在何处,一定能看到这个消息! 师姐那么聪明,自然立马明白其中的玄机,同时也就会做出妥善的安排。 马文妹不是一般人,带着上百号人,国内国外来回跑,这可是一百张吃饭的嘴啊,若非江湖女豪杰,统领不了这么大的班子。 只要见到陈三这首“诗”,定能明白陈三发出的信号。 送走孙鹤之后,整个下午,他都在马不停蹄,安排棍儿和肥牛,调动资金。 把所有户头的钱,都注入汇丰银行。 而后变成三张本票。 一张400万,给蕉爷的。 一张330万,给四姨太的,其中有程秀秀30万。 一张260万,捐给天津规模最大的小学堂——袁世凯时期建立的“北洋学堂”,后更名为“天津初级学堂”。 棍儿和肥牛很诧异:“水爷?为什么捐给学堂?” 陈三爷慨然说道:“学堂里多一个学生,社会上就少一个流氓!我们这些人,就是因为小时候读不起书,才流落江湖!” 棍儿和肥牛深以为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懂了!水爷!” 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不知道!也许一张白纸吧! 引导他向善,他就是善,引导他向恶,他就是恶! 教育,很关键! 陈三爷深有感触,才作此决定。 他不是恶人,更不是财迷,他只给自己留了少许生存的钱财。 还剩10万大洋,他在汇丰银行,兑换成美元、法郎、英镑,整整一大皮包,交给棍儿和肥牛:“收好了!买明下午去南洋的船票!明白?” 棍儿和肥牛点点头:“明白!” “家里都安顿好了?” 棍儿和肥牛一起说道:“安顿好了!” “去吧!” “是!” “还有,安排好船票的事之后,准备我的生日宴!” “是!” 棍儿和肥牛走后。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坐在沙发上。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他即将离开这片国土,即将开辟新的人生。 28年,28岁,过得这个艰难! 他在无比惆怅的时刻,总会想起娘亲。 想起8岁之前的时光。 想起搬着小板凳,坐在母亲身边,看母亲洗衣服的样子。 想起日落黄昏,母亲在屋子烧饭,被浓烟呛得一阵咳嗽,他跑过去,心疼地拉着娘亲的手:“娘,你又咳嗽了。” “没事,没事。”娘亲总是笑着回答他。 “娘,我长大后要做郎中,那样娘吃药,就再也不用花钱了。” 母亲紧紧把他搂在怀里。 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却舍不得吃药,病情厉害时,才狠狠心抓几副草药,一旦减轻,又舍不得吃了。 母子俩相依为命,老天太残忍,还是在陈三爷8岁时,将这对母子分开了。 母亲走时,年幼的陈三哭干了眼泪。 家徒四壁,买不起棺材,用一个破卧柜,邻居帮着,把尸体装了进去。 更买不起寿衣,就穿着生前那旧得发白的破棉袄,下葬了。 当一抔抔黄土将母亲掩埋时,陈三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大哭着不让埋,天地动容,草木含悲,周围人,泪如雨下。 中医上,有一种脉象,叫伤心脉。 当一个人遭受巨大创伤,尽管日后平复,但是如果把手搭在他的左手寸脉上,还是能发现,有一道像弦子一样的东西,紧紧横在寸口,特别硬,这就是伤心脉! 巨大的刺激,留下的痕迹。 陈三爷就有这种脉象,一辈子抹不平这种创伤。 所以,日后,他越发达,越有钱,就越思念母亲。 人间最大的悲剧: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想尽孝,却早就没机会了。 这一刻,陈三爷又想起了娘亲,心潮浮动,眼圈一红。 直隶地区一直流传着一首民歌:小白菜,叶叶黄,两三岁,没了娘…… 每当听到这首伤心的歌谣,他都忍不住落泪。 此刻,脑海里想着母亲慈祥的样子,他竟不由自主地哼起这首歌谣,而后,热泪盈眶,泪水啪嗒啪嗒落在桌上。 他擦了一把眼泪,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坚定,透过窗子,目视远方。 当晚,陈三爷拿着400万的本票,叩开了蕉爷府邸的大门。 蕉爷正在喝茶,和孔麒麟聊得不亦乐乎。 陈三爷双手将本票奉上:“蕉爷,400万!您收好!” 蕉爷眉目放光,几乎不敢相信,仔细看了看本票,呵呵一笑:“陈三,怎么做到的?我知道你这半月在赌马,可也挣不了这么多吧?” 陈三爷微微一笑:“蕉爷,我记得您之前说过一句话,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蕉爷一愣,随即仰天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蕉爷,那……三大赌场……今后,是不是由我统领?”陈三爷延伸诡谲地问。 蕉爷想了想,一拍沙发:“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做到了,我绝不食言!” “蕉爷,那上海的老华爷——庞华山,还来不来天津?” 蕉爷思忖片刻,道:“他必然得来!后天中午12点半到!但你放心,这是帮派走过场,我会把他打发走!” 陈三爷一抱拳:“谢谢蕉爷!” “陈三啊,忙了半个月了,歇歇吧!我知道你苦,但苦尽甘来!” “为蕉爷效力,在所不惜!” “不不!你是为你自己效力!命,是自己挣来的,钱,是自己挣来的,这叫男人!站得稳,立得住!” “谢蕉爷夸赞!” 蕉爷呵呵一笑:“好了!陈三啊,你过关了!以后,你是我的人,谁敢动你,我绝不容他!” 陈三爷一抱拳:“蕉爷,晚辈正好有个请求!” “你说!” “明天,正好是晚辈的生日!在长乐坊摆下筵席,希望蕉爷赏光,出席一下晚辈的生日宴!” “哦?生日了?” “虚度二十八载,本不当时,今年润五月,初九,正值满岁!” 蕉爷看了看孔麒麟,笑道:“我明天一定到场!而且我把市政府关键人物都带过去,给你站台!” “谢谢蕉爷!” 从蕉爷府邸回来后,陈三爷直奔四姨太住所。 到了门前,叩响门铃。 女佣一看时陈三爷,赶忙礼让进去。 四姨太刚洗了澡,正要休息,一看陈三来了,立马来了兴趣:“弟弟,这么晚,怎么到我这儿来了?这段时间,你赌马赌得火热,怎么没给姐姐赠送点赛马券?” 第111章 生日宴 陈三爷二话不说,径直走过去,一下把四姨太抱在怀里:“姐,谢谢你!” 四姨太有点惊讶:“怎么了?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陈三爷紧紧搂着四姨太:“姐,我一辈子忘不了你!” 四姨太都快喘不上气来了,陈三劲儿太大了,压得胸腔和乳房都瘪了:“弟弟,弟弟,轻点,我快窒息了!” 陈三爷松了劲儿,但没松手,还是抱着四姨太:“我一个江湖赌徒、底层贫民,何德何能,让姐姐这么青睐!陈三是混蛋,陈三有私心,姐,我这辈子对不起你,下辈子再还吧!” 四姨太觉得不对劲儿,忙道:“你到底怎么了?” 陈三爷淡淡一笑,拿出本票,递给四姨太:“姐,这是330万,秀秀的30万,麻烦您转交!我食言了,没能给您利息!” 四姨太接过本票,皱眉细思:“哪儿来这么多钱?” “姐姐不必问,这是无记名本票,明天一早去银行,您汇入自己户头就行。” 四姨太更加诧异:“你千万别铤而走险,我说过,我的钱,从来没想让你还!” 陈三爷再次把四姨太拥入怀中:“姐,我明白!以后有机会……以后假如有机会……” “有机会怎么样?”四姨太不解地问。 “我们姐弟会再次见面的!” “你要去哪儿?”四姨太震惊地问。 “姐,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记着你,都会记着天津卫有一个姐姐,救过我两次命!” 四姨太听明白了,陈三要走了,她痴痴地看着陈三,纤手摸着陈三的脸庞:“舍不得,但也没办法。你……亲我一下。” 陈三爷这次没有拒绝,而是低下头,深深吻在了四姨太的红唇上。 四姨太身子一颤,泪水滑落。 她知道她和这个男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 亲吻的一瞬间,往昔的一幕幕浮现眼前,她想起了陈三在长乐坊春风得意的样子,她想起了陈三陪她打牌的场景。 想起了两人雨中跳舞,火海逃亡。 想起了陈三雨夜叩开她的大门,浑身是伤,她为他包扎伤口。 想起了两人开车去北平,一路有说有笑,在京西四季青、火器营,月下漫步。 人生就是一种经历,往事寄存心头,当时空转换、物是人非,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总是心潮浮动,倍感辛酸和幸福。 陈三爷走了,带走了四姨太的心。 四姨太万分惆怅,一个生性豪放的女子,第一次为情落泪。 陈三爷回到赌场,又是一夜没睡。 他就像一盏油灯,快耗干了。 他即将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这个时刻,万不能出一丝纰漏。 翌日凌晨,他早早就起来洗漱打扮了。 他得过好在中国的最后一天。 戏码,得凑足了! 最后一哆嗦。 不让任何人看出他要出逃。 法租界长乐坊张灯结彩,赌场全体同仁,为陈三爷盛大庆生。 这是陈三爷的瞒天过海之计,为自己的出逃,营造最大的假象。 自从一别“大流杂技团”,他12年没过生日了。 上一次过生日,还是他16岁时,在纽约街头,师姐给他买了一块蛋糕。 他第一次吃奶油蛋糕,吃在嘴里,甜在心里,他流泪了。 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那时就想,如果娘还在世,一定要让娘亲口尝尝。 今天,他在法租界的赌场里,手下马仔为他定制了一个两米高的大蛋糕,奶油、坚果、大草莓。 一张张笑脸,一声声祝福,鲜花环绕,掌声雷动。 副市长、厅长、局长、商会元老,都来了,天大的面子。 为了天津的赌神,为了青年才俊,为了优秀市民,市长屈尊,莅临赌场。 与此同时,沈心茹和吴妈也行动了。 那晚,陈三爷在沈心茹卧室里初吻时,两人就勾兑好了, 亲嘴,只是生理冲动,布局和逃脱,才是两人的终极目的。 这两个人可不是普通的红男绿女。 这都是人精! 初吻那晚,沈心茹就和陈三爷商量好了,7月1日,准时出逃。 陈三爷当晚给了她一包迷药,就是蒙汗药,当初在凤鸣楼蒙掉肥牛、棍儿、云鹏、铁蛋的那种药。 今天,沈心茹和吴妈将这些迷药倒入白水里,又兑了点橘子汁。 沈心茹知道,越是这种声势浩大的敏感时刻,父亲对自己看管得越紧,长乐坊在开生日宴,黑白两道聚齐,父亲派了两个保镖,守在门口,不让她出门。 天近晌午,两个保镖被晒得头昏脑胀,倚着汽车,解开衣衫,不停地扇乎。 那时的汽车是没有空调的。 吴妈端着两杯橘子汁走出来:“两位兄弟,天气炎热,喝杯橘子汁解解渴吧!小姐吩咐的,让我拿给二位!” 两个保镖受宠若惊,这可是西洋橘子汁啊,一般人喝不起,沈小姐心善,关爱下属,必须得喝啊。 两人一饮而尽,很快,眼前朦胧起来,四肢无力,身子一软,倚着汽车,倒了下去,晕了。 沈心茹和吴妈赶快拎着皮箱跑出来,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码头,按照陈三爷事先的安排,进检票大厅,找到船票,而后登船,等待陈三爷。 船票藏在哪里了呢? 在检票厅第二排3号座椅下,粘着呢。 这是陈三爷事先安排棍儿提前布置好的。 沈心茹和吴妈紧张地来到检票厅,找到第二排3号座椅,假装落座,伸手一模,船票果真在这里! 此刻,法租界长乐坊,陈三爷的生日宴正火爆进行。 陈三爷非常高兴,频频举起高脚杯,一杯杯喝香槟,一口口香烟,穿梭在各个桌子之间。 接受黑白两道祝福,并回敬各位高人。 棍儿突然登台,说道:“各位,各位!稍安勿躁,陈三爷有话对大家讲!” 众人恢复了安静。 陈三爷走上台,目视众人,微微一笑:“今日,鄙人生日,何德何能,受各位长者大贤青睐!陈某,能有今天,全仰仗蕉爷栽培!蕉爷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他就是我的指路灯!我记得,他曾对我说过一句话:陈三啊,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一心向善,仁者爱人,推己及人!我一直铭记这句话,并践行这句话!” 众人一起鼓掌,纷纷将目光投向蕉爷。 蕉爷虽然阳痿,但此刻蛋都疼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马屁拍得有点过了吧? 但他深深点头,那意思仿佛在说:嗯,陈三说得不错,我就是这样教诲陈三的! 第112章 人头滚落 津门赌神陈三爷过生日,好多人听到了风声,想来参加生日宴,但不够资格啊,没收到陈三爷的请柬,你来作甚? 很多人想巴结陈三爷,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正值良机,人虽然不到,但不能缺了礼,尽管没收到陈三爷的请柬,但我们自己懂事,主动送上拜帖! 送拜帖,就是拜码头。 拜帖里是银票,并附上祝福,落款留下名号。 这是黑道规矩。 主人看过拜帖,留下银票,日后通知下人回个礼,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有来有往。 无数街溜子、赌徒、生意人,都想攀附陈三爷,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背后站着蕉爷和市政府。 故而,一封封拜帖,一颗颗寿桃,一个个礼盒,不停地被送进来: 山东街“步连升”程老板送来贺帖,祝陈三爷生辰快乐,买卖兴隆! 河西“桂花坊”钱老板送来贺帖,祝陈三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劝业场“福兴记”钱庄周老板送来贺帖,祝陈三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 操蛋嘞,才28岁,就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了? 这些人,马屁拍得太过了。 没办法,谁让陈三是政府红人呢! 陈三爷频频点头,棍儿在一旁连连叫喝:“领了——领了——领了——陈三爷答谢各位!” 突然,一个报童走进来,看样子也就八九岁,抱着一个礼盒,举到陈三爷面前:“梅老爷送来贺礼,祝陈三爷财源广兴,福禄俱全!” 说罢,把礼盒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陈三爷有点诧异,梅老爷送来贺礼?哪个梅老爷?没跟姓梅的有交往啊。 他看了看蕉爷,还以为是蕉爷的什么旧交呢,蕉爷正在和市政府的人碰杯喝酒,根本没注意这边的事儿。 陈三爷慢慢将礼盒打开,一个木制匣子,有一个锁扣,他扭开锁扣,一掀匣子,登时魂飞魄散:玫瑰的人头! 血淋淋的人头,睁着眼,正看着他! 他倒吸冷气,身不由己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肥牛眼疾手快,立马将匣子关闭。 棍儿一伸手,将陈三爷扶住。 陈三爷浑身颤抖,心如同被刀子扎了一下,疼得揪在一起。 肥牛在陈三爷耳边说:“水爷!稳住!” 陈三爷双腿发抖,灵魂出窍,这种惊吓,第一次遇到。 玫瑰死了! 被他视为亲妹妹的人死了! 他的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涌,抑制不住,肥牛在他耳边喝道:“水爷,忍住!忍住!绝不能哭!” 陈三爷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随即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完了!今天走不了了!被人盯上了! 他用尽全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可手还是禁不住哆嗦。 他紧紧抓住棍儿和肥牛的手腕,棍儿和肥牛把手死死扣在了他的手背上。 兄弟同心,共同应对。 陈三爷终于恢复了平静,对棍儿和肥牛轻声说:“快去码头接沈小姐!快!” “明白!”两人不动声色,转身而去。 陈三爷悄悄把装有玫瑰人头的匣子搬到桌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他抬抬手,招呼周围荷官和服务员:“来啊,给我斟酒啊!没酒了!” 弯头、甜甜、柔柔赶忙跑过来,弯头拿起香槟,为陈三爷斟了满满一杯。 柔柔笑靥如花:“三爷,刚才那小孩送的匣子里是什么礼物啊?让我们看看呗!” 陈三爷呵呵一笑:“银票而已!” “银票用得着放匣子里吗?三爷净骗我们!肯定是金银首饰,猫眼绿石!让我们开开眼呗!”柔柔说着就要把桌下的匣子搬上来。 陈三爷一把将她抓住。 柔柔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陈三爷捏折了,疼得啊地一声:“三爷!三爷!” 众人听到柔柔的尖叫声,都停下谈话,目光投向这边。 陈三爷一愣,突然一把将柔柔搂在怀里,头一低,吻在了柔柔的嘴唇上,当着这么多宾客,深情舌吻! 吻得忘情,吻得缠绵,吻得天衣无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起哄鼓掌:“喔!喔!喔——” 在众人眼里,陈三爷喝多了,不装了,流氓本色,暴露无遗。 柔柔都化了,三爷吻技不错,直通咽喉,舌头搅拌,力度十足。 甜甜都嫉妒了:哼! 此刻的沈心茹,正等得心急如焚! 她和吴妈站在大不列颠邮轮的甲板上,翘首以待。 她们已经检了票,就等陈三爷。 邮轮的烟囱里已冒出青烟,汽笛轰鸣,即将出发。 可陈三爷还没来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陈三爷之前嘱咐过沈心茹一句话:万一我没到,你和吴妈先走,在菲律宾落脚,菲律宾有个华人商会,我会去那里找你! 现在邮轮即将启航,吴妈叹道:“小姐,别等了,我们先走吧!” 沈心茹焦虑不定:“再等等!再等等!” “轮船马上要开了,陈三爷不会来了!” “不不!他一定会来!一定会来!他没输过!他从没输过!” 吴妈无奈地摇摇头。 英吉利船长和大英帝国船员已经就位,一个船员吹响了启航哨:嘟——嘟—— 这是最后的提示和催促。 五分钟后,邮轮启航。 “小姐,我们进舱吧!”吴妈几乎是请求。 沈心茹面对涛涛海水,面无表情,突然身子一转,沿着踏板,飞快地跑下了邮轮。 “小姐!小姐!”吴妈提着箱子追过来。 船员也在呼喊:“miss! miss!what are you doing?” 沈心茹冲下邮轮,来到岸边,漠然说道:“他不来,我也不走了!” “小姐啊,小姐!唉——”吴妈摇头叹息。 此刻,棍儿和肥牛从检票口跑了过来:“沈小姐!沈小姐!” 沈心茹眼睛一亮:“你们来啦?陈三爷呢?” 棍儿上气不接下气:“沈小姐,赶快回家!我们护送你回家!” “出什么事了?” “先别问了,先回家!” 夜深了,酒席已散。 天气阴沉,黑云密布。 入夏后的第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陈三爷每次遇难,总会遇到大雨。 苍天落泪,还是命运救济? 他不是命里缺水吗? 老天总是及时给他来上一瓢。 千算万算,绞尽脑汁,还是没走了。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早已盯上了他。 奉上了玫瑰的人头,奉上了血腥的威胁。 子夜时分,霹雳闪过,倾盆大雨,如约而至。 陈三爷走出长乐坊,孤零零走在大街上, 此刻他什么也不怕了,什么对手,什么杀手,什么黑暗中的眼睛,尽管来吧,他活够了! 身心俱疲!伤心欲绝! 玫瑰的死,剜掉了他的心。 他曾给了玫瑰块大洋,让她远走高飞。 他以为玫瑰真的离开天津了。 他把玫瑰从东北带出来,他知道玫瑰的本性不坏,是这个操蛋的世界和悲催的命运,毁了玫瑰。 玫瑰的爱,他不能接受,但玫瑰的情,他领了。 天下谁无父母,谁无儿女? 玫瑰这短暂的一生,太苦了! 每分每秒都在挣扎,每时每刻都在挣命。 陈三爷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暴雨密织,狂风大作。 他迎着风雨,踉跄前行,他想起了第一次和玫瑰见面的情景,想起了玫瑰和他回山东,火车上偎依在他肩头睡觉的样子。 想起了两人在山东双井村住的两个月零十三天。 想起了两人为躲避龙海升,夜宿破庙。 想起了玫瑰为了救他,故意典身于黑松林。 玫瑰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个女孩,她只想活着,不行吗?! 蝼蚁偷生,她没资格? “哥!哥!哥——” 玫瑰的音容笑貌,伴随着道道闪电,在眼前频频闪现。 陈三爷仰天纵泪,玫瑰的苦楚,玫瑰的辛酸,只有他心里知道。 今天的雨,是玫瑰孤独的葬礼,她在虚空中呼唤,哥为她伸冤! 这龌龊的江湖,这卑鄙的恶人,血债必须血偿! 陈三爷伴着雨水,咽下眼水,他一定要为玫瑰复仇! 一定! 一定! 第113章 野性沈心茹! 直到这一刻,陈三爷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面对大奸大恶,他差得远! 忠臣只有比奸臣更奸,好人只有比坏人更坏,才能涤清这个污浊的世界! 棍儿和肥牛,带着枪,一直远远尾随,他们担心陈三爷出意外。 也不敢劝慰陈三爷,只能默默跟着。 这两个兄弟,真够意思,这辈子认准陈三爷了,鞍前马后,誓死效忠。 陈三爷一路失魂落魄,丑时许,来到了沈心茹的院门外。 门口那两个保镖早已清醒,二人都不敢向蕉爷汇报白天的情况,如果说自己因为喝了一杯橘子汁,晕过去了,不知道小姐去哪儿了,蕉爷能把他俩卵子挤出来。 二人只能认栽,下午醒来后,正踌躇不定,见小姐和吴妈回来了,便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小姐,您去哪儿了?” 沈心茹一脸愤怒:“十八街逛街!狗不理吃饭!行吗?” “行行。平安回来就行。” 此刻二人依旧蔫乎乎守在门外。 突然,见陈三爷来了,二人气不打一处来:“陈三!站住!没有蕉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入院子!” 陈三爷就像没听见一样,兀自走向沈心茹的小院。 两个保镖立马拔出枪,对准陈三爷的脑壳:“我他妈让你站住!聋啊?!” 陈三爷依旧往前走,突然一转身,手一抬,卸掉了一人的手枪。 陈三爷手多快啊,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手枪已经到了陈三爷手里。 另一个保镖一下把枪戳在了陈三爷后脑勺上:“别动!否则,我打死你!” 陈三爷怆然一笑:“开枪吧!” 说罢,不管不顾,继续往前走。 这保镖很诧异,正犹豫不定,棍儿悄悄地出现在他身后,把枪顶在了他的脑后:“你也别动!动一下,脑袋开花!” 这个保镖一哆嗦,顿时不敢动了。 陈三爷啪啪拍门:“心茹!心茹!” 暴风骤雨,依然未停,混沌的天地,将陈三爷的声音吞并。 “心茹——心茹——”陈三爷疯狂地喊着。 门“嘭”地打开了,沈心茹站在眼前。 陈三爷猛地扑了过去,将沈心茹紧紧搂在怀里。 沈心茹眼泪迸射而出:“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陈三爷泪如雨下:“玫瑰……死了。” 沈心茹身子一颤:“进来说!” 吴妈举着一把伞跑出来:“小姐,陈先生,雨太大,快进屋里说!” 随后一脚把院门踹关闭。 老太太也发威了,今天没走成,出国失败,气不顺。 卧室里,陈三爷一脸落魄。 沈心茹一言不发,静静地搂着他。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这次是真的受挫了。 成功,唾手可得,突然,烟消云散,这种落差,任何人都受不了。 更重要的是,玫瑰死了。 沈心茹对玫瑰,没什么好感,也没坏感,他知道陈三的秉性,相信陈三的人品。 陈三爷曾对沈心茹讲过他和玫瑰的事情,沈心茹听后一阵感慨:“玫瑰是个苦命人,但愿她能开悟,远离江湖,过好余生。” 沈心茹终于明白陈三爷为何没来码头了,玫瑰的死,就是一个信号,他们都走不了,怪不得陈三爷立马安排棍儿和肥牛来码头护送她和吴妈回家。 眼下,一切都完了。 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如此伤心,如此沮丧,如此无助。 沈心茹既心疼,又愤恨。 骨子里的野性要爆发了。 她是蕉万山的种儿,她有蕉爷的毒辣。 这二十多年,她只是埋藏了毒辣,培养了善良。 她总是以最大的善意来揣测世人,却屡屡受挫,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这些人形动物,总是一次次伤害她。 这片土地上充满着阴谋、谎言、罪恶、厮杀。 人与人之间,没有一丝信任感。 上一秒还在冲你微笑,下一秒就可能对你捅刀。 今天还和你肝胆相照、义薄云天,一转眼,就把你卖了! 人人为己,人人排他,人人提防,人人算计,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一点公德心。 这是一群麻木不仁,又阴损龌龊的人。 民国社会,已陷入空前的道德危机。 旧的秩序被打乱,新的体系没建立起来,碌碌众生,不明不白。 沈心茹看得很透彻,之前她只是想和陈三爷远走高飞,离开这一切是是非非。 现在一切灰飞烟灭,黑暗中的恶魔,搅碎了他们的美梦。 沈心茹火了:“今晚,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我这里!” 陈三爷摇摇头:“不必!我只要看到你平安,就放心了!我回长乐坊,从长计议!” 沈心茹没搭话,突然转身,打开行李包裹,翻了翻,掏出一把左轮手枪。 陈三爷吓了一跳:“哪儿来的枪?” 沈心茹一笑:“这是我爹一直让我藏在身上的,上次出了龙海升绑架我的那件事,我爹就塞给了我这把枪!” 陈三爷赶忙说:“你小心点,别走火!这不是闹着玩的。” 沈心茹冷冷一笑,拎着枪大步而出,来到院中,“嘭”地把院门打开。 雨停了,门外,棍儿和肥牛还举着枪,控制着两个保镖。 沈心茹二话没说,直接把枪口对准夜空,“砰砰”开了两枪:“滚!你们都给我滚——” 四人吓坏了,黑夜里,这两枪,火苗子窜出一尺高,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在他们眼中,沈心茹一直是温柔恬静、弱柳扶风,没想到,抬枪就射,手劲还挺大,左轮手枪后坐力很强,她竟然死死握住,纹丝没动。 “小姐,冷静,冷静!”两个保镖赶忙稳住沈心茹。 沈心茹枪口一转,对准了二人,道:“我让你们滚!” 二人赶忙举起手:“小姐,好说,好说!” 说着,连连后退,钻入车中,启动车子:“小姐,我们先撤了,先撤了!您别玩枪,容易走火!” 棍儿和肥牛看了看沈心茹:“沈小姐……” “你们俩也走!”沈心茹冷冰冰地说。 “可水爷他……” “他只需要我一个人!”沈心茹喝道。 “哦,好,好。”棍儿和肥牛悻悻离去。 沈心茹回到屋中,把枪往桌子上一扔,气呼呼沙发上一坐:“吴妈,我口渴了!” 吴妈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虎父无犬子,这气势就像山中女大王:“好的小姐,我马上给您炖燕窝!” “我是渴了!不是饿了!烧水沏茶!” “马上,马上,小姐,我这就去烧水!” 陈三爷也颇为震惊,踯躅片刻,慢慢走过去:“心茹,你……” 沈心茹“噌”地站起来,一把搂过陈三爷的脑袋,拼命吻在了陈三爷嘴上。 两人干柴烈火,如漆似胶。 身形旋转,碰倒了茶壶,碰掉了果盘,碰歪了台灯。 顾不了那么多了,沈心茹顺手把电灯拉灭了。 屋内漆黑,两人辗转不定,一同倒在了床上。 心跳得几乎要跃出胸膛,慌不迭撕掉对方身上的衣服…… 吴妈再次拎着暖壶来到卧室门前时,发现屋门关闭,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心头一颤:完了,生米煮成熟饭了! 熟透了! 小姐哪是口渴了,是饥渴了,刚才故意把她支开了。 也罢,也罢,早晚的事,这对儿男女,就是两条阴阳鱼。 旋转环抱,合成太极。 在经历了一番番风雨之后,也算圆满了。 第114章 命悬一线 棍儿和肥牛其实没走远,他们一直在房子周围徘徊,生怕有人对陈三爷下黑手。 那两个保镖也没走远,把汽车开出胡同,两人下了车,又悄悄返回来。 黑暗中双方都听到有动静,彼此喝道:“谁?!” 一听声音,双方都放心了,一方是沈心茹的保镖,一方是陈三爷的兄弟,虽各为其主,但大方向一致。 四人聚在一起,两个保镖很谦逊,主动伸出手:“二位,幸会,幸会!刚才是有误会,别往心里去,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没想得罪陈三爷!” 这俩家伙为什么这么谦逊?是因为手里没枪了,刚才一把枪被陈三爷卸走了,另一把被棍儿和肥牛缴获了,他们是赤手空拳。 棍儿和肥牛呵呵一笑:“客气了,客气了,二位尽职尽责,佩服,佩服!” “枪能不能还给我们?” “不能!” 问得利落,答得干脆。 “好吧,好吧,等明天陈三爷走时,再还给我们行不?” 棍儿想了想:“那得看陈三爷的意思。” “明白,明白。有烟吗,这漫漫长夜,陈三爷和我家小姐在屋里金风玉露,我们守在这里,也挺无聊的!抽根烟,打发时间呗!” 肥牛呵呵一笑,掏出烟盒,拿出四根烟,一人一根。 四人点燃,吧嗒吧嗒抽起来。 突然一个保镖坏坏一笑:“哎?你们说陈三爷和小姐现在处于什么阶段了?是睡了,还是二番战?你家陈三爷持久不?” 棍儿立马喝道:“你要再胡逼逼,我一枪崩了你!” 对方赶忙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至于嘛!” 事实是,陈三爷和沈心茹一夜没睡。 巫山云雨之后,沈心茹静静地躺在陈三爷的怀里,两人慢慢梳理着一切。 既幸福,又苦涩。 他们都知道,未来的路,太难了! 今晚是痛快了,明天陈三就可能被弄死。 沈心茹可不想做孤孀。 吴妈也一夜没睡,床上翻来覆去,陈三和沈心茹这么一弄,她害怕了,万一蕉爷知道了,她至少得挨顿暴揍。 五更天,陈三爷猛地一抬头:“我去找蕉爷!” 沈心茹身子一颤:“别!他不会同意!” “他必须同意!” 沈心茹疑惑地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蕉爷的女婿,名正言顺的女婿!” “你别再发疯了!眼下是保命!我和你一起去见他!我去求他!” 陈三爷捧着沈心茹的脸:“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听我说……” 沈心茹眉头紧皱,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 突然,沈心茹把自己胸口的玉佩解下来,戴在陈三爷的脖子上:“这是我母亲生前留给我的,保平安!” 陈三爷点点头:“我得出发了!赶早不赶晚!” 陈三爷穿上衣服,回望沈心茹一眼,大踏步走出门外。 一开大门,见棍儿、肥牛、两个保镖,正蹲在门前电线杆旁抽烟,陈三爷二话不说,掏出枪,对着两个保镖的大腿,砰砰两枪。 二人哇哇大叫:“哎呀,哎呀,哎呀——” 等了一晚上,等来两颗枪子儿:为什么打我啊? 陈三爷对棍儿和肥牛喝道:“送他们去医院!” 棍儿和肥牛一愣。 陈三爷转身寻找着什么。 “水爷,您找什么?”棍儿问。 “车呢?”陈三爷在找两个保镖的汽车。 “在胡同口!” 陈三爷头也不回地走出胡同,打开车门,钻入汽车。 棍儿大喊:“水爷,我们怎么把这两块料送入医院啊?车被您开走了!” “自己想办法!要么抱着他们去,要么拖着他们去,要么等天彻底放亮,叫黄包车!” 说完,陈三爷驾车离去。 陈三爷变得异常果断,以前他也果断,但果断中有一丝优柔寡断,现在不同了,雷厉风行! 已经凌晨5点多。 陈三爷来到蕉爷府邸,停了车,咣咣砸门。 很快,女佣打开了门:“陈先生?” “蕉爷呢?” “还在休息。” “叫醒!” 陈三爷说完,就往里闯。 “你马勒戈壁的,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站住!”蕉爷手下几大护法从偏房里走出来,拦住了陈三爷。 “操!”陈三爷微微一笑,“好狗!好狗!我他妈的有上百颗雷管,我要想害蕉爷,还能让你们拦住?” “陈三!别给脸不要脸!你算个基巴啊!瞧瞧你这揍性!真把自己当赌神了?你就是个基巴!” 陈三爷冷冷一笑:“那你们就是屌毛!一文不值!” “操!”几个人拥过来,要干陈三爷。 屋内传出一声喝:“谁呀?吵吵什么?” 一个护法回答:“蕉爷,陈三来了,要往里闯!” 蕉爷在屋中说道:“让他进来!” 陈三爷走入一楼客厅。 很快,蕉爷从二楼卧室走下来,穿着深紫睡衣,沙发上一坐:“这么早,什么事啊?” “什么事,您心里清楚!” “小子!别乱喷!有事说事!” “我问你,玫瑰是不是你害死的?” “玫瑰?”蕉老二故意作思考,“哦,那个小骚货,是吧?年纪不大,骚劲十足!她死啦?什么时候的事?” 陈三爷冷冷一笑:“敢做敢当!在天津地盘上,敢在我生日宴上给我送这么大的礼,必定经过蕉爷允许!” 蕉老二呵呵一笑:“哦,我想起来了!玫瑰是海爷的人,海爷发威了,要弄她!他们是主仆关系,我也没办法!” 陈三爷仰天大笑,无尽凄凉:“主仆关系?皇帝都他妈被赶走了,还他妈的有什么主仆关系?人人生而平等!蕉爷没看过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吗?” 蕉爷哈哈大笑:“《临时约法》如果管事,袁世凯就不会当皇帝了!这片土地上,只有主仆,没有平等!” 陈三爷摇摇头,目光坚定:“总有一天,这片土地上,会建立一个新政权,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男女平等,人民共和!” “那你就等着吧!我老了,等不到那一天!”蕉老二说到这儿,眨眨眼,“不是,你一大早跑到我这里来,给我普法来了?有事没事啊?” 陈三爷呵呵一笑:“当然有事,大事!” “你说!” “终生大事!我要娶令千金为妻,希望蕉爷成全!” “哈哈哈哈!”蕉爷仰天大笑,“陈三啊,如果你不说这句话,我还勉强让你多活两天,你既然自己说出来了,今天,你就得上路!” “蕉爷都安排好了?” “下来吧!”蕉老二对着楼上喊了一声。 楼梯上一个人走下来,胖乎乎,皮薄水嫩。 陈三爷抬眼一看,大惊失色,老华爷——庞华山! 第115章 十万火急 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蕉爷,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他中午才会到吗?怎么提前来了?” 蕉老二哼哼一笑:“老华爷不提前来,怎么躲过你们的暗杀啊?陈三,别以为你把麻六那群土匪弄进天津卫我不知道!” 陈三爷心下一惊:谁走漏了风声? 老华爷微微一笑,坐在了沙发上,鸭梨状的脑袋一晃:“陈三,上次长乐坊一战,舒服不?爷给你留足了面子了不?” 陈三爷一笑:“我就知道老华爷不简单,上次是故意输给我!” “后生,你是把好手,可惜,我们兵戎相见,我得干掉你!” 陈三爷满心失落,绝望到了极点:“蕉爷!我这么为你卖命,你还是把我卖了?” 蕉爷点点头:“没办法,你始终是个外人!” 陈三爷咬着牙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确实该死!一开始就不该跟蕉爷争吃的!但临死之前,我想问件事儿!” 蕉爷一愣:“你说!” 陈三爷将目光投向老华爷:“华爷怎么会精通《弹指鹅幻》?难道跟大流杂技团,有渊源?” 老华爷一抖长衫,呵呵一笑:“后生!告诉你也无妨!从你师父‘大流马’那里论,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陈三爷身子一颤:“请讲!” “你师父没跟你提过这段往事吗?早年,我和他共同学艺,拜在济南府陵县‘壳爷’的门下,我们是师兄弟,后来你师父创立‘大流杂技团’,容不下我,我不得已落草为寇,一正一邪,各自为生!可惜啊,你师父是个短命鬼,死了,我还活着!” 陈三爷浑身冒冷汗,他终于知道了老华爷的身份,就是当年师姐口中那个绰号“棺材瓤子”的人! 擅长表演起死回生的魔术,曾躺在棺材里,埋入地下,十五天后,破土而出。 这不但是个魔术师,还是个神棍! 遂得“棺材瓤子”的称号。 “棺材瓤子”本名叫霍四栏,字九岭,山东陵县人,早年和师父一起学艺,后来师父创立“大流杂技团”,他是二当家。 有一次,去南洋演出,海上遇到风暴,船翻了,霍四栏落水,不知所踪。 原来是金蝉脱壳,自己单干了,成了赌徒。 陈三爷曾多次向师父询问“棺材瓤子”的事情,但师父一脸震怒,每次都不允许提这个人。 “棺材瓤子”,是整个大流杂技团的禁忌话题。 一切水落石出,老华爷,原名并不叫庞华山,而是霍四栏,庞华山只是个假名,年龄也是假的,他至少五十多岁了,只不过皮肤不错,像鸭梨水嫩,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 陈三爷终于明白了,难怪老华爷的手法娴熟,原来师出同门。 陈三爷的额头汗都下来了,这个局面,他赢不了了,里里外外都是输,一念闪过,哈哈一笑:“那太好喽!师叔,今天正好您在这儿,您就做媒人,代表婆家人,保下我和沈小姐这桩婚事!” 老华爷一愣,鸭梨大脸笑容绽开:“操!你是不是惊吓过度,失心疯了?我还给你做媒?我今天一定‘做’了你!” 蕉爷冷冷一笑:“陈三啊,别耍嘴皮子了!你以为我最近忙远东贸易公司的事,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骗蔡猫和孙老二的钱,想嫁祸到我身上,我不知?手段,你是有的,脑子,你更有,可惜生不逢时,我必须做掉你!” 陈三爷一声怒吼:“值吗?!用一个上海的外人,也不用自己人?我是你的人啊,蕉爷!上海黑帮,靠不住!” 蕉爷瞥了陈三爷一眼,冷笑道:“后生,你死就死在没摆正自己的位置!黄泉路上,慢慢反思吧!不过,我不会亏待你,七月十五,我会带着茹茹,给你上新坟!” 蕉爷话音刚落,周围几个打手就拥过来,卸了陈三爷的枪,把陈三爷推出门外。 陈三爷扭头大喊:“蕉爷!就没缓了吗?” “去吧,去吧,赶个好时辰投胎!” 陈三爷还想说些什么,一个绰号“哑巴”的打手,狠狠扇了陈三爷几个嘴巴掌:“别你妈的叨逼了!赶紧走!” 陈三爷被推出蕉爷府邸,押上了一辆轿车。 这轿车不是陈三爷刚刚开来的那辆,而是另外一辆,上面一个司机,早已等待多时。 陈三爷万万没想到,蕉爷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今天就是要送他走。 本来,他还想反客为主,和蕉爷彻底摊牌,供出所有阴谋,不再逃跑,踏踏实实经营赌场,为蕉爷鞍前马后,没想到蕉爷早有预谋,被蕉爷反杀了。 汽车缓缓开车洋场,直奔郊区。 后座上,陈三爷被夹在中间,两边各有一个打手,枪口指着陈三爷的脑袋。 这可不是一般的打手,都是蕉爷十二护卫队里的人,会功夫,枪法好。 上次在“裕昌饭店”放炸弹行刺,一个打手追击陈三爷,被陈三爷在林子中用飞刀弄死了,十二人的刺杀团,还剩十一人,这十一人都恨得咬牙切齿,欲报此仇。 现在机会来了,坐在陈三爷两边的人,一个绰号“哑巴”,一个绰号“截子”,都是狠角色。 汽车开出了市区,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陈三爷的心拔凉拔凉,蕉老二太无情了,如果不是看在沈心茹的面子上,他早就应该弄死蕉老二。 他一生最忌讳别人拿他当猴子耍,如今他又成了那只猴子。 周围的树林、田野、村庄,倏忽掠过,这是他这一生最后看到的人间景色,他今天要被除掉了。 车子疾驰而行,陈三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时空仿佛凝固了,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 突然,陈三爷开口问:“咱这是去哪儿?” 哑巴和截子都没说话,不搭理他。 陈三爷怅然道:“一年前,我和沈小姐相识,沈小姐秀外慧中、温文尔雅,深深打动了我……” 哑巴和截子纹丝不动,枪指着陈三爷,他们权当这是死囚最后的留言。 陈三爷接着说:“我就是个贫民,自己走错了路,我怨不得别人!26岁,步入赌场,在曹县得罪了潘召,后入东北,得罪了海爷,来到天津,又惹恼了蕉爷,我投靠龙海升,最终把龙海升干掉,我以为可以扬名立万,没想到,还是一颗棋子!” 哑巴和截子一脸冷漠,一声不吭。 “你们其实和我一样,为钱卖命,什么义薄云天、情比金坚,都是假的!我之所以接近沈心茹,就是想抱上蕉爷的大腿!可惜,我失败了!” 哑巴和截子依旧一言不发。 “失败归失败,可人死挣扎,我不想死!我也留了后手,你们想听吗?” 二人一愣。 第116章 向死而生!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利用了沈心茹对我的一片痴情!来蕉爷府上前,我把沈心茹绑架了!蕉爷不是安排了两个护卫吗?被我开枪打死了!所以,我才能开着他们的车来见蕉爷!” 二人眼里已经露出一丝惊恐。 陈三爷继续说:“明白你们的苦衷,奉命行事,可你们听好了,今日巳时,也就是上午9点,我如果不能平安返回长乐坊,沈心茹的脑袋就会被送到蕉爷的府上!” 哑巴和截子身子一颤。 陈三爷说着一抬手。 两人立马警觉,将枪口顶在陈三爷额头上。 陈三爷微微一笑:“别慌!我只是让你们看样东西!” 说着,陈三爷解开扣子,把玉佩掏出来:“男戴观音女戴佛 ,这是沈心茹的贴身玉佩,现在你们相信了吧?” 哑巴和截子已经坐不住了,眼神闪烁,有点惊慌失措。 陈三爷大声喝道:“你们只是执行任务,但如果这个任务导致沈小姐死亡,你们想想蕉爷会怎么处置你们?蕉爷眼里,什么最重要,他女儿!” 哑巴再也稳不住了,吩咐司机:“去小姐住所看看!” 司机掉转车头,直奔沈心茹住所。 很快到达,哑巴命令司机:“进去瞅瞅!” 司机下车,走入院子,很快满脸惊慌地跑了出来:“小姐和吴妈都不在!” 哑巴惊恐地看了看截子,两人踌躇不定。 突然司机喊了一嗓子:“血!血!” 地上有血,正是陈三爷今早开枪打两个保镖的大腿,留下的。 哑巴和截子大惊,探头往车外看。 陈三爷借此机会,一抬手,迅雷不及掩耳,卸下了“哑巴”手里的枪,“截子”眼疾手快,把枪搥在了陈三爷的太阳穴上。 陈三爷微微一笑:“有种你就打死我!我一死,沈心茹必死!” “截子”不敢贸然开火,正在犹豫,陈三爷一伸手拨开“截子”的枪口,手指一拨,转轮脱落,同时把自己手里的枪对准“截子”的眉心:“别动!” “哑巴”在身后想袭击陈三爷,陈三爷都没回头,反手就是一枪,嘭的一声,击中“哑巴”的腹部,“哑巴”应声倒下,跌出车外,但紧咬牙关,捂着肚子,一声没吭,真他妈有牙! 陈三爷对截子喝道:“你去前面开车!” 司机问:“那我呢?” “你带着地上那个煞笔去医院!别让他死了!哎对了,这煞笔叫什么?” 司机惊恐地说:“哑巴。” 陈三爷冷冷看着“哑巴”,突然举枪,砰砰又是两枪,打在“哑巴”的大腿上,“哑巴”哇哇大叫:“啊!啊!啊——” 陈三爷笑道:“这就对了!非得让你这个哑巴说话!刚才中了一枪,你强忍,装呢?叫大点声,不叫,我还打!” “啊——啊——啊——”哑巴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陈三爷用枪指着截子,截子开车,陈三爷坐在后排,两人回到蕉爷府邸门前。 车停下后,陈三爷用枪管戳了戳“截子”的脑袋:“别乱说话,把我领进去,否则,我开枪!” “截子”连连点头,他知道陈三狗急跳墙了,说开枪必然开枪,刚才都开了三枪了。 二人下车。 截子走前前面,陈三爷把枪顶在截子的腰部,跟在后面。 截子伸手敲门。 门开了,女佣惊道:“怎么又回来了?” 截子故作泰然,笑道:“有点事,跟蕉爷汇报。” “哦,哦。” 陈三爷一推截子,两人进入院子。 很快,三两步,就来到客厅门前,陈三爷一脚把门踹开,掐着截子的脖子走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令陈三爷义愤填膺。 蕉爷和老华爷正在吃早餐,火腿、面包、牛排、香槟。 蕉爷和老华爷见陈三押着截子回来了,大吃一惊。 陈三爷冷冷一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去赴死,你们竟吃得这么痛快!” 蕉爷瞥了截子一眼,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截子战战兢兢道:“是这么回事……” 截子还没说完,陈三爷竟然一举枪,对准老华爷的眉心,猛抠扳机,嘭的一声,子弹射入老华爷的印堂! 老华爷嘴里还嚼着牛排,子弹就穿透脑袋,后脑颅骨被打飞了,一股脑浆,喷在了墙上。 老华爷睁着眼,身子一仰,从椅子上滚落下去,气绝身亡。 屋外的偏房里听到了枪声,一群打手冲了进来,纷纷拔枪,对准陈三爷。 陈三爷立马将手里的枪扔掉,双手举起来,笑道:“蕉爷!庞华山已经死了!死在你的家里!你说不清了!现在,你只有和我绑在一起,咱们共同对付上海黑帮!” 蕉爷眉头紧皱,心中翻江倒海,他他妈的做梦都想不到陈三会来这一招! 直接把庞华山击毙了! 真的说不清了,老华爷昨天刚来到天津,今天就死了,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蕉爷第一次领略了这个年轻人的阴狠! 正在犹豫,陈三爷噗通跪倒在蕉爷面前,一抱拳:“蕉爷!岳父!爹!我是你的人!有茹茹在,我生死都和您一条心!我给您磕头了!”说罢,梆梆梆,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番血腥柔情,把蕉爷震住了。 蕉爷第一次见陈三时,在饭桌上曾说过一句话,他说陈三爷有他年轻时的影子。 现在落实了,和他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蕉爷一挥手,满屋子的打手将枪放下。 蕉爷拍了拍陈三的肩膀:“起来吧!” 陈三爷说道:“是,爹!” 蕉爷注视着陈三,突然笑了:“还没吃早饭吧?” 陈三爷答道:“没有!” 蕉爷一伸手:“入座。” 陈三爷坐在蕉爷一旁。 蕉爷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什么得胃,就吃什么,别拘束。” 陈三爷点点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周围打手,把庞华山的尸体拖出屋外,有人用抹布,抹去地上的鲜血和脑浆。 整个屋子悄无声息。 生和死,悲与欢,就隔了几步远。 逝者如斯,新人狂欢,生者大快朵颐,死者魂落阎罗殿。 这便是江湖。 出来混,终归要还。 前赴后继,人鬼比肩。 一茬一茬,江湖再见! 第117章 苦海无边 陈三爷终于得到了蕉爷的认可,伴着血与泪,将这顿饭吃下。 他跳上了梦寐以求的天平,成了食肉糜者。 可他一点都不高兴。 如果上天给他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绝不会选这条路! 绝不会! 他宁愿平平庸庸,闲云野鹤。 如果不是卷进这些江湖争斗,他早就娶妻生子,孩儿总角,业已私塾。 妻子不一定多漂亮,也不必高贵,贞洁持家,便是贤妻良母。 少不更事,好高骛远,追求荣华富贵、国色天香。 归来伤痕累累,才知道平淡是福。 现在,他回不了头了。 一入苦海,业力无边,惊涛骇浪,无处栖身。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最后一定会像狗一样,死在大街上! 自古混江湖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你狠,还有比你更狠的,你聪明,还有比你更奸诈的。 你无情,还有比你更冷酷的。 冤冤相报,无休无止。 这就是蕉老二一直不愿意沈心茹和陈三交往的原因! 而现在,蕉爷,也不得不重新审视陈三了。 这个小子有什么神通,竟能一次次涉险过关、化险为夷?! 一个江湖小瘪三、人类之耻、赌场狂魔,怎么就蚂蚁变大象,越来越兴旺? 不也是一个脑袋,两只眼吗? 直立行走,并非两栖动物。 现在蕉爷大概明白了,这小子身上透着两个字:坚韧。 坚者,中正之气,骨子里的硬度; 韧者,百折无回,灵魂里的倔强。 这就是年轻时的自己! 其实,蕉爷到现在为止,看到的都只是表象,他一直没发现,陈三爷之所以能够次次闯关成功、化险为夷,是因为骨子里始终流淌着一丝善良。 陈三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所爱之人。 在每一个关键节点,这份善良都让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这是一个特别神奇,又特别科学的现象。 譬如此次,他必死无疑,板上钉钉,因为蕉爷和老华爷早已布好了局,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陈三爷和沈心茹春宵一刻值千金后,心里想的不是继续温柔缱绻,破罐子破摔,而是男人得负责,得对得起沈心茹,为此他宁愿来蕉爷府上认错,甘愿做牛做马,为蕉爷效力。 正是这个念头,让他马不停蹄来了,结果发现了老华爷在蕉爷府上,戳破了这层阴谋。 否则,他就完蛋了,第二天,必死无疑! 还有,在黑松林,玫瑰主动质押自己,让他逃出黑松林;四姨太抛出三百万,解他燃眉之急;程秀秀拿出30万,供他布局。 都是因为这些女子看到了陈三骨子里的善良,愿意为他付出。 否则,任何一个坎,他都迈不过去。 棍儿和肥牛能够忠心耿耿跟着他,也是因为他不同于其他江湖流氓,他们知道陈三爷一定会带着他们走正路。 谁也不是傻子,天有天眼,地有地听,世间万物,都有一双眼睛。 只是不知道,陈三的这份善,还能坚持多久。 从来就没有什么天堂和地狱,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地藏菩萨本愿经》里有言:业力所感! 陈三是在铸就迈向天堂的阶梯,还是通往地狱的大道? 他不知道,他能做到的,就是问心无愧。 他唯一懊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用魔术参赌,这个错误的开端,导致了后来一系列的恩爱情仇。 蝴蝶效应,欲罢不能。 本来,他计划和沈心茹远走高飞,斩断这条因果锁链。 现在看来,还不是时机,他的债,还没还完。 如今,他认贼作父,人生第一次喊出爹,竟然是对着蕉老二,这个阳痿不举的男人。 为了沈心茹,为了替玫瑰报仇,他甘愿臣服。 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个空前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让他行事风格大变,搅动了天津卫未来五年的风起云涌。 他成了赌坛教父。 眼下,最重要的是对付上海黑帮,老华爷这只大鸭梨,已经被打爆了,青洪帮肯定会兴师问罪。 早餐吃完后,蕉爷拿起烟袋锅子,点上一袋烟,烟雾缭绕。 陈三爷心下一痛,当初他和玫瑰第一次来天津卫,就是在这个客厅里,玫瑰给蕉爷点燃的烟袋锅。 一切就像昨天发生的事,玫瑰已经死了,他还活着。 蕉爷吸了一口烟,问陈三爷:“你觉得应该怎么应付青洪帮?” 陈三爷思忖片刻:“请您告诉我,庞华山具体何时到的天津?” “昨夜亥时。” 陈三爷点点头:“给青洪帮发电报!反客为主!庞华山昨天亥时才到,晚上电报局不营业,他肯定来不及给帮会发电报报平安!我们先行一步,马上给上海发电,就说老华爷未按约定时间达到天津,追问何故!” 蕉爷笑了,满意地点点头。 恶人先告状。 而且特别行得通,电话是无法跨省的,有钱人都是发电报报平安,而电报,如果不是军中急电,至少三天才能到达。 这三天,连续发报,就能以假乱真。 蕉爷沉思片刻,又笑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们未必信!”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这里是天津,不是上海!若有人敢来兴师问罪,我第一个冲在前面!” 蕉爷哈哈大笑,果真是乘龙快婿,有胆有谋。 一切都是该着的,心茹,就交给他吧! 转了一圈,还是便宜了这小子。 “去陪陪茹茹吧。蔡猫和孙老二的事,我想办法摆平。”蕉老二和蔼地说了一句。 “谢谢爹!” 成为一家人,就是不一样,以前蕉老二总是给陈三出难题,现在竟然帮着陈三解决问题。 走出蕉爷府邸,陈三爷仰望苍天,长舒一口气。 回到沈心茹的住宅,推门走了进去:“心茹!心茹!” 沈心茹和吴妈从屋子里走出来,沈心茹一看陈三爷的表情,就知道成功了,疾奔过去,扑入陈三爷怀中。 吴妈抿嘴偷笑,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两个孩子终于走到一起了。 她为沈心茹高兴,受太太之托,把沈心茹当亲女儿一样看待,如今找到如意郎君,太太可以含笑九泉了。 吴妈和沈心茹刚才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都是陈三爷的安排,让她俩躲进衣柜里,陈三爷不回来,她们别露面。 陈三爷总是留有后手,这一次,又成功了。 师父“大流马”影响他一生,“留后手”,就是“大流马”生前一直嘱咐的。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古代师徒,都是一辈子的托付。 徒儿敬师父一生,师父管徒儿一辈子。 不像后来的社会,全是金钱维系。 师父没个师父样,徒弟没个徒弟样。 伦理崩塌,一切向钱看,完犊子了! 陈三爷已获得蕉爷的许可,再也不腼腆了,当着吴妈的面,就将沈心茹环腰抱了起来。 吴妈连连躲闪:“唉哟,克制一下!克制一下!” 陈三爷笑道:“吴妈,情不自禁,不能自抑!” “抱吧!抱吧!我去买菜,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 吴妈再也不当灯泡了,拿起墙角挂的菜篮子,走了出去。 陈三爷拥着沈心茹,走入屋中,没克制住,两情相悦,又激情燃烧了一次。 二人压抑得太久,痛苦、幸福、哀伤、绝望、希望,在这一刻纠缠升腾,以青春的名义,尽情地释放。 一物生来有一身, 一身还有一乾坤。 天根月窟闲来往, 三十六宫都是春。 这就是人性。 玫瑰追求一生的陈三爷,生前索一吻而不可得,现在和沈心茹温存缠绵。 死者魂归地府,生者逍遥自在。 短暂的眼泪,一时的愧疚,终究是过往云烟。 人,不可无情,但不可痴情、多情、滥情。 贪、嗔、痴、慢、疑,痴情必受伤。 佛门所言:生死为大。 男欢女爱,不过水月镜花。 谁看不透这层玄机,谁就是傻瓜。 谁困在痴情的囹圄里,谁就绊住了人生。 情毒入骨,终生服毒。 生死一至,无影无踪。 玫瑰才是那个最傻的人。 第118章 设立堂口 陈三爷出逃失败,接下就得还钱了。 一屁股债。 每个债主都不是好惹的。 陈三爷不会依靠蕉爷,他不敢把宝都押在蕉爷身上。 两次大的溃败,都败在蕉爷手上。 他长记性了。 他已经想好了对付蔡猫、孙二爷、烟土商的办法了。 欠钱的逻辑是这样: 不怕欠的多,就怕不敢欠。 欠一万,心惊胆战, 欠十万,鼻洼鬓角全是汗, 欠一百万,慢慢泰然, 欠一千万,乐似神仙。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警察不敢抓,法院不敢判,债主见了你,都奉上笑脸。 谁也不敢弄死你,否则这些钱就没了。 天津黑白两道,要像保护总统一样,保护陈三爷身体健康、不受伤害。 他可千万别死了。 不过,目前,局面还没坏到那一步。 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外人并不知情。 蔡猫、孙二爷等人还被蒙在鼓里。 这些黑道人物,还等着发财呢。 赃款洗白,不折本金又生财,用不了多久,大家都是津门富翁,光耀门楣。 北洋货币枢纽,东方拉斯维加斯,一座崭新的赌城,拔地而起。 于国于民,大有裨益。 陈若水先生,善哉,像关爱自己的家人一样,关爱天津黑道。 朋友至此,夫复何求? 当天下午,长乐坊依旧按部就班地赌马。 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荷官、服务员,激情饱满,马场看客,热血沸腾。 今天“赤兔胭脂马”表现不错,挤掉了“拿破仑”,一马当先,随着一声嘶啸,率先撞线! 掌声雷动,山呼海啸。 只有棍儿和肥牛,心下忐忑。 别人不知情,他俩可是心如明镜。 本来昨天如果一切顺利,他俩就跟随陈三爷出国了。 南洋逗留片刻,直奔西洋。 大西洋彼岸,灯火琉璃的新生活正等着他们。 他们甚至私下里学外语了,生怕到了欧洲,语言不通。 陈三爷笑道:“不用学!你们看我学过吗?把你扔到那个环境里,不出半年,口语说得呱呱溜!” 现在,一切成空。 而且,玫瑰还死了。 肥牛和棍儿对玫瑰,没啥特殊感情,就是感觉她太霸道、嘴狠乱喷。 客观讲,玫瑰非常漂亮,骨子里的风骚。 但肥牛和棍儿从没有过一丝非分之想。 他们之所以不敢,不是碍于陈三爷的面子,陈三爷倒是巴不得玫瑰移情别恋。 而是因为他俩觉得驾驭不了玫瑰这样的女人。 野性十足,放荡不羁。 她曾骂棍儿是个木头桩子,肥牛应该去耕地,当时棍儿和肥牛都要气炸了。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棍儿的特色就是横平竖直,肥牛长得就像一头小牤牛,意会就行了,不能言传,非得骂出来,让二人十分不爽。 现在玫瑰死了,棍儿和肥牛也很伤感。 毕竟从长乐坊相识以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那个叽叽喳喳、风流不羁的女孩,脑袋突然被砍下来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知道陈三爷肯定会报这个仇。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债务危机。 1000万,去哪儿了,他们俩心里最清楚。 总不能再把四姨太和程秀秀的钱要回来吧? 更不能把捐给学堂的钱要回,那不成了诈捐了吗? 棍儿前天按照陈三爷的安排,亲自带着银票去了北洋学堂,将银票交到校长、校委会成员手上。 老学究们一再追问,捐款者何人?我们得让孩子们知道! 棍儿微微一笑:无名氏。 这个钱,无论如何都不能往回要。 这是陈三爷踏入江湖以来,做得最开心的一件事。 从此,北洋学堂的孩子们膳食大改,每天都可以吃鸡蛋,菜里也见到肉了。 住宿条件空前提高,图书馆新增了3000册图书。 聘请了很多德高望重的学界耆宿来授课,外国教师都请来了。 甚至校方还给沈心茹发了一份信函,诚邀沈心茹女士来北洋学堂教授书法和绘画课。 沈心茹以前是教师,民国才女,李叔同的徒弟。 校方还不知道,沈心茹的爱人就是捐款人。 这就是沈心茹对陈三爷痴心不改的原因。 行善不必声张,公道自在人心。 沈心茹总是喜欢把陈三爷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听,这是心跳的声音。” 陈三爷趴在沈心茹的胸前,像个孩童一样:“特别幸福。” 陈三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现在找到了幸福的港湾。 他的脆弱,只对真爱展现。 最富魅力的女性,就是既有妻性的温柔,又有母性的慈爱,沈心茹,都具备了。 陈三爷舒服了。 肥牛和棍儿彷徨了,彷徨深处是呐喊,呐喊无声,只能看社戏,打发时间。 戏台上王侯将相、才子佳人,这是三千年来的药,迷惑了众生,背后是吃人。 从长乐坊到三味书屋,黑钱洗成了白钱,孩子们露出了笑脸,只是不知道,陈三爷能否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 那碧绿的菜畦,轻捷的叫天子,是不会理解人间争斗的。 陈三当然能够直面现实,一路被打压,一路走过来,越挫越勇。 三天后,陈三爷召集了一场赌场高层会议。 创立了天津卫最大的堂口——水门堂。 他不知道几十年后,有个“水门事件”,尼克松倒台,之所以取名水门,就是他的名号叫“水爷”。 陈若水,上善若水。 堂口采取阶梯式架构、规范化管理。 老大,也就是总瓢把子,对外称“大掌柜”,必然是陈三爷,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其下设两大门棍,也叫“杆首”:棍儿和肥牛。 门棍之下,是四大“探花”: 百步穿杨——吴玄通; 铁猴子——卢飞; 小骷髅——廖天; 赛伯温——李驷梦。 当初为什么用美色收拢他们?就是为了日后用之。 潘召和七和尚去哪儿了? 跑了! 潘召在陈三爷枪口下躲过一劫,思考半宿,想明白了,他必须走! 走了,还能留条命,不走,啥也没有。 他和陈三犯冲,陈三“克”他,两次破大财,都折在了陈三手上。 攒了半辈子的钱,都被陈三祸祸了。 陈三以一己之力,把他从民国公务员干成土匪,又从土匪干成无业游民。 一无所有。 潘召跑到医院,找到七和尚,两人一拍即合,逃出天津卫。 全在陈三爷意料之内。 陈三爷为什么故意放他们走? 不忍再杀生。 只有恶魔,才嗜血如命。 陈三爷踏入江湖以来,亲手杀了四个人了。 肉彪子、铁罗汉、十二刺客之一、庞华山。 间接导致死亡的,不计其数。 谁也不愿意沾血。 刽子手为什么行刑前要喝酒?因为心里发怵。 见血就兴奋的人,那是变态。 潘召和七和尚已掀不起大风浪,钱财散尽,再无班底。 斩尽杀绝,暴露他们的身份,目前对陈三爷也无利。 水门堂,设一总帮主,两大门棍,四大探花。 其下又设八大“青衣”、十六大“白衣”。 白衣,有的帮会叫“小扇”,底层小头目,统领200余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陈三爷终于坐上了首领的位置。 成立了堂口,便有了堂规和计划,有了计划,就有了奋斗的方向。 有了方向,才能干劲十足。 三大赌场,焕然一新,精神面貌,积极向上。 陈三爷放言:“我们要打造民国最大的赌场,以赌场为基,拓展到渔场、商场、货运、码头,水门堂要遍地开花!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王侯将相从无种,向来热血染蟒袍!兄弟们,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众人大呼。 其实兄弟们大多是文盲,陈三爷说的啥,也没太听懂,总之跟着叫好就行了。 这些人算是看透了,跟着陈三爷,有肉吃。 这货比龙海升和潘召强多了! 第119章 一代新人换旧人 最亢奋的是柔柔、甜甜、娇娇、香香,还有弯头。 十六白衣之五,都是在帮派中有职位的,基层“小瓢把子”。 柔柔是被陈三爷吻过的,打心里把自己当作陈三爷的女人。 甜甜虽然没被吻,但一直准备着绳子和皮鞭,意欲再次试探陈三爷底线。 娇娇和香香自认比柔柔和甜甜更年轻,更水嫩,总有一天能征服陈三爷。 弯头,这个从龙海升时代就在赌场当服务员的小伙子,勤勤恳恳,从没野心,现在也心潮浮动了。 谁也禁不住陈三爷忽悠。 弯头,为什么叫弯头? 因为长得像圆月弯刀。 那张脸太有弧度了。 前额特别突出,下巴特别长,中间是凹下去的。 就像一弯月牙。 一巴掌抽过去,弯头不用动,你都打不着他的脸,因为有一道深深的弧线。 陈三爷要想教训他,必须瞅准了,拉过来,测量好了,才能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否则,就是空击,只能打到空气。 六道轮回,弯头可能来自第七道,弓弦转世。 班底有了,武器有了,都在墙壁里,纲领也有了,接下来就是实干。 空谈误派,实干兴帮。 帮派要想做大做强,需要实干家,不是演说家。 有一个演说家就够了,其他人只需埋头苦干。 赌马赛事,如火如荼。 同时,三大赌场完全开张,喜迎八方来客,广结天下赌徒。 有了蕉爷的支持,赌场里的赌具都换成真的了,骰子、扑克、转盘、牌九,应有尽有。 “dear guest!wele to changle house!” “wele to haihe pce!” “wele to dananmen!” 盛夏之际,女荷官、女服务全是丝袜美腿,低胸白衫,租界里大洋驴们都看傻了,蓝眼睛冒绿光,垂涎三尺。 什么西洋绅士,一个德性,这群人只不过是在文艺复兴之后,构建了契约精神,废除了君权,才走向文明。 他们喜欢东方女性,内敛、柔情、皮肤光滑无毛。 不像西洋女子,每天都得脱毛,挺费事的。 肥牛也恋爱了。 悄无声息地恋爱了。 另一半是谁? 婉君! 隔三岔五给婉君送吃的,婉君不是住在肥牛的老宅子上嘛。 本来陈三爷计划出逃,让肥牛给婉君留100块大洋,让她自谋生路。 肥牛给了200,另外100是自己掏的。 陈三爷为什么敢让婉君自谋生路?因为他早已写好了一封信,把潘召和七和尚做土匪的事揭露,只要他登船,这封信就会见报。 这封信,原本是要寄给记者孙鹤的,但因为出逃没成功,玫瑰的人头被送上了生日宴,陈三爷就没寄出这封信。 肥牛也是33岁的人了,一直没成家。 嫖过娼,崩过锅,醉生梦死地活着。 跟了陈三爷之后,深受教化,不嫖娼了,发誓做个好人。 但好人也需要爱爱啊,他还没修练到青灯古佛的程度。 男女之间,在于相处,日久生情。 肥牛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憨厚,个子不高,很壮实,平滑的脸成古铜色,像蒙了一层土,大板牙担在嘴唇上,一张嘴就是齐口。 总给人沉稳厚道的感觉。 婉君也32岁了,见牛哥每次来给她送吃的,表情都不太自然,就知道牛哥喜欢她。 婉君是结过婚的,还出过外遇,无论是常规战,还是偷袭战,都非常精通。 有一次,肥牛来送食材,婉君故意把鞋掉了,露出雪白的脚丫。 肥牛的身体登时发生了变化。 婉君历经两届男人,一个谢四虎,一个潘召,都不是好东西。 心想自己也是30多岁的人了,残花败柳,难觅知音,眼见肥牛懵懂憨厚,还有天津户口,至少是城市种长大的,不妨就嫁给他吧。 这厮虽牛头木耳,但他老实,不会打自己,也不会骂自己。 居家理短,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拾拾放放,是把好手。 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 差不多就行了。 关键是上两个也不俊啊,谢四虎长得像壁虎,放大了就是蜥蜴,潘召一脸麻子,坑坑洼洼,她是做了三个月的噩梦,才逐渐接受这两个男人的。 就嫁给肥牛吧,天津离曹县也不太远,将来回娘家,也方便。 十八街麻花和狗不理包子,经常给家里带回去,女儿和姑爷一起回来了,全家也高兴。 婉君是真的想家了。 婉君把脚丫蹬在了肥牛的胸口。 肥牛热了,体温飙升,到了38°2,但没敢干,扭头跑了。 “哎——你回来!你跑什么啊?!”婉君大吼。 肥牛像得了疯牛病,一口气冲出胡同,心怦怦直跳。 越是干净的爱情,越不忍下手,这不是窑姐,这是真爱。 将来要娶回家的女人,彼此需要尊重。 牛哥很忐忑,想向陈三爷坦白。 但又怕陈三爷骂他,让你去送返,你送出感情来了?!还能干点正事不?! 现在,局势落停,陈三爷走不了了,建立了帮派,要在天津卫长期鏖战。 肥牛想把这件事告诉陈三爷了。 一日早晨,帮派开完晨会,陈三爷带领员工喊口号:“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众人跟着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众人附和:“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苦心人,天不负,百二秦关终属楚;有志者,事竟成,三千越甲可吞吴!” 众人像打了鸡血一样:“苦心人,天不负,百二秦关终属楚;有志者,事竟成,三千越甲可吞吴!” 喊完口号后,大家各司其职,都撤了。 肥牛支支吾吾,貌似有话要说。 陈三爷一愣:“牙疼啊?” “不,不是。” “胃疼?” “水爷,我哪里都不疼。” “那你吭哧瘪肚,干什么呢?” “我……我……我……”肥牛鼻子旁边的肌肉都跳了。 陈三爷很诧异:“你咋了?孙悟空要来了?要拉你的牛皮弦啊?” “我有中意的女人了!” 陈三爷陡然一惊:“哪家闺秀?” “婉君!” 陈三爷惊得“苟”地一声,咽下一口吐沫:“实锤了?” “没有!未经允许,不敢擅动!” 陈三爷思忖片刻,哈哈大笑:“好事啊!恭喜!老牛漂泊半生,终于有了归宿了,要做新郎官了——牛郎!” “水爷,您不怪我吧?” 陈三爷很纳闷儿:“你情我愿的事,我为什么要怪你?” 肥牛嘿嘿一笑:“我以为她也是您的女人呢!” 陈三爷一愣,随即脸一沉:“你胡说什么呢?!跟我有点联系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啊?我有这么滥吗?!” “那我就放心了。” “大胆去干!爷支持你!只是有一样,好好对人家!别辜负了人家!” 说完这句话,陈三爷就神情一暗,心如刀绞,肥牛终于有了牛夫人了,那日从黑松林回来的路上,玫瑰开玩笑,说让肥牛找个牛夫人。 如今,牛夫人有了,玫瑰却没了。 风月轮转,江湖更迭,一代新人换旧人。 此情此景,怎能让人不伤心! 第120章 小诸葛之死 死者,埋于底下,活者,蹦跶于地表。 生死,就隔了一层薄土。 几千年来,生死轮回,白骨化作磷。 磷生鬼火,挑动阴阳二界,提醒着世人,慰藉着死者。 人鬼殊途,命运一致,都在轮回,都在哀嚎。 恰如唐伯虎那首诗: 生在阳间有散场 死归地府又何妨 阴阳阳间俱相似 只当漂流在异乡 聪明绝顶之人,大抵是有点慧根的,死前应该能悟到点什么。 唐伯虎这小子,一辈子风流。 但自古风流佳话,皆是地狱根苗。 风流就是色情,不用掩盖,才子佳人,撩动的就是人的色心! 《红楼梦》里借贾母的口,把这件事都说透了! 自古至今的传奇故事、风月佳话、戏词唱本,无非是才子遇到佳人! 才子落难,遇到名门闺秀,小姐心善,收留才子,日后,才子金榜题名,和小姐喜结连理。 就这点屁事! 东西方文学,都这一个套路。 贾母一针见血:之所以这样写,就是写这种故事的人,他羡慕豪门里的美女佳人,现实中得不到,只能在故事里意淫! 老太太绝了,一语中的! 真实的唐伯虎,死得非常惨,没有入殓的衣服,是朋友凑钱,把他埋的。 哪有什么唐伯虎点秋香啊? 点个毛线。 画了一辈子春宫图,写了一辈子情诗,怎么可能有好报? 后人杜撰,掀起的集体狂欢。 类似的情况,还有佛门的一位“高僧”,写了一辈子情诗,作为和尚,你好好念经就行了,要不你就还俗,踏踏实实搞地摊文学,你身许佛门,却挑动世人情色神经,所以,他早早地挂了。 还有民国的那几个才子,也是搞情色文化的高手,现代诗写得那叫一个漂亮。 流传甚广。 有啥用呢? 都是儿女情长,长吁短叹,掉膀子的文字,给这个世界没带来一点积极向上的东西。 所以,从飞机上掉下来了,英年早逝。 陈三爷自幼受母亲教化,读书也多,深谙因果,他不想做风流人。 目前来讲,他没滥情,也没花心。 更没随波逐流。 除了赌博、诈骗、杀了几个人,基本没做什么坏事。 赌博肯定是错的,一连串的悲剧都是由赌博引起。 诈骗,骗的是坏人的钱,而且也没自己享用,都捐了。 杀人,属于紧急避险、正当防卫,也在法律宽赦的范围之内。 但他的人生还是被锁死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又蹭一身。 走错路,就像掉入茅坑,越挣扎,越污秽。 周围仇人,已蓄势待发,磨刀霍霍,向猪羊! 且不说还被蒙在鼓里的蔡猫、孙二爷、烟土商,也不提不知实情的上海黑帮。 单是龙海升小刀会的余孽,就够他喝一壶的。 白小浪,白公子,已经招兵买马了,在保定成立“白浪帮”,手下三大骨干:胯哥、肾先生、肥姐。 纠集上百人马,不日向天津进发。 不把陈三灭掉,誓不为人。 角色转换了,现在是陈三爷成了穿鞋的,白小浪成了光脚的。 陈三爷家大业大,在明处,白小浪蠢蠢欲动,在暗处。 而且,陈三爷还有了一个巨大软肋——沈心茹。 浪哥可是个东西合璧的开放型人物,一专多能,有心机,有魄力,啥事都敢干。 他这辈子最不服的就是陈三,他准备了一桶水泥,要把陈三封存了。 封完之后,再请道士画符念咒,打上封印,让陈三永世不得超生! 陈三爷一直不敢举办婚礼,生怕这个事声张太大,引起仇家注意。 除了白小浪,还有“小诸葛‘彭洪雨,也在谋划东山再起。 小诸葛当日惊魂不定地跑出天津卫,去了廊坊藏身,起初,他还以为龙海升和白小浪都死掉了呢,后来听到风声,白小浪返回保定了。 他立即南下保定府,和白小浪汇合。 兄弟见面,抱头痛哭,两人谁也没指责谁,都是逃兵。 把龙三爷扔了,自己跑了。 没办法,形势所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两人随后在龙海升的牌位前下跪,焚香立誓:扒了陈三的皮,抽了陈三的筋,砸碎陈三的骨头,封入水泥! 铸成石墩子,再加盖封印。 这是一种地域情仇,更是一种颠倒的愤恨,陈三是个外来户,把两个土生土长的天津流氓给挤兑得生不如死。 宣誓仪式结束后,二人大吃驴肉火烧、大喝烧酒。 小诸葛馋坏了,好久没见荤腥了,从天津卫跑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带几个钱,到了廊坊,把怀表当了,才勉强吃上饭。 昔日锦衣玉食,今日居无定所,全是拜陈三所赐,焉能不怒乎? 逛窑子的钱更没有了,憋得血脉喷张,走在大街上,一见女人,眼睛就直。 酒足饭饱后,白小浪拍了拍小诸葛的肩膀:“走!五哥!逍遥逍遥去!” 小诸葛心花怒放:“还是自家兄弟好!安排得妥当!” 很快,两人来到直隶总督署西侧的“春香阁”。 这是白小浪经常光顾的一家妓院,从清朝末年,就存在于此。 窑姐和老鸨对他都很熟,挥舞着手绢冲过来:“哟——浪公子来了?” 白小浪哈哈大笑:“今日我不是主角,把我哥哥伺候好就行!” “瞧您说的,您何时都是主角!” 小诸葛眼看着花枝招展的窑姐扑面而来,已经“乱花渐欲迷人眼”了,这种场景好久没体验了。 他兽性大发,左拥右抱,一口气点了七个姑娘。 就是这一次,由于饥不择食,疏于防范,中招了。 不久之后,下体开始瘙痒,出现一块块白色的印记,像苔藓,后来又变成红色,像梅花绽开,肉里开始发芽,还起泡泡。 随后大面积溃烂。 又臭又腥。 病情发展迅速,脑袋上都鼓包流脓了。 中医西医,都束手无策。 土茯苓、萆薢都用了,没用。 西医用烙铁烙,肉芽烙下去了,后来又长出来了。 小诸葛浑身溃烂,奄奄一息。 死前躺在病榻上哀叹:出师未捷身…… 白小浪是有文化的,这么悲伤的时刻,竟差点笑出来,但强忍住了,心道:你快拉倒吧,嫖娼中病了,跟出师有屁的关系? 可别糟蹋这句诗了。 小诸葛死了,在最后一次酒足饭饱、逍遥自在之后,死了。 他自己曾说过一句话:醉生梦死图一快,人不风流枉少年! 这次他风流了,彻底风流了,风流到天上去了。 白小浪吩咐手下兄弟,带上手套,用苫布把这团烂肉裹了,拖到城外荒地里。 烧吧,浇上汽油,不烧不行,有传染性。 这件事给“白浪帮“的全体兄弟提了个醒,注意安全啊,快活一时,搭上一辈子,不值得! 那段时间,保定府妓院,生意惨淡。 黑白两道,都鲜于登门,在生命和快活之间,他们还是选择生命。 肥姐高兴了,对白小浪说:“长记性了不?你们这些男人,就是不老实!以后你就爱姐一人,姐干净,放心! “ 白小浪点点头:“嗯!还是我的蒙娜丽莎好!“ 说罢一哈腰,抱起了“蒙娜丽莎“,扔在了床上。 “蒙娜丽莎“仰面朝天,露出了微笑。 第121章 玫瑰之死 藏密讲究三脉七轮,人有三脉,上下七轮。 最底下一轮,叫海底轮,位于腰以下,生殖部位这一圈。 中医叫“坎”卦,两阴爻夹一阳爻,这是生命的源泉。 人体能量来自于此。 道家的三花聚顶,精化气,气化神,也来源于此。 纵欲过度,真元外泄,就会未老先衰。 各种倒霉事儿也会找上门来。 小诸葛就倒霉了,干得轰轰烈烈,走得灰飞烟灭。 还有一个人,虽然没走,但也生不如死。 此人就是海爷。 玫瑰当日在陈三爷的逼迫下,拿了银票,踏上火车,可她不死心,在杨柳青下车了。 此生犯的最大错误。 陈三爷用尽全力在救她,甚至羡慕她可以退出江湖,可她还是把自己毁了。 但凡地名,均有来历,杨柳青,就因为最初这里杨柳青青,一片绿植,池塘遍布、树林茂密。 芙蓉花,垂杨柳,人间美景。 因此得名。 袁世凯小站练兵时,曾在这里驻扎一军营,带队者,就是后来搞复辟的张勋。 这里水质特好,酿酒业发达,清末民国的津门女儿红、竹叶青,都产自这里。 玫瑰隐居此地后,一方面通过报纸密切关注市里的动态,一方面饮酒作乐,丝毫没闲着。 她天生就不是安分的人,手痒,又入了小赌场。 但她也谨慎,每次都不多赢,赢个几十文就撤,够明日花销就行。 陈三爷给她的1万大洋,她一颗都没动。 她要把这些钱存住,作为嫁妆,将来嫁给陈三,供夫妻二人使用。 她始终没明白痴情,会丢命。 她被人盯上了,此人就是云鹏。 云鹏好喝酒,每天三顿,无酒不欢。 早起就着咸菜,得喝一碗,中午喝三碗,晚上喝四碗,夜里醒来,酒瘾犯了,还得喝两碗,否则睡不着觉。 这是被酒鬼占领的人,每天酒精浸泡。 上次长乐坊刺杀,他抽中了行刺签,带着汽油进了长乐坊,放了大火。 后来,铁良和铁蛋在外面把赌场大门给锁了,所有人跑不出来,云鹏也被烧焦了半个屁股。 勉强逃命,躺在床上养了好久,才康复。 肉都烧烂了,那时没有植皮技术,只能熬着,等待新肉长出。 新肉长出来,是暗红色的,疙疙瘩瘩,和周围的肤色不一致。 不能碰,特敏感,他得慢慢适应新肉长出来的感觉。 但,酒不能不喝,甚至更加破罐子破摔。 每天瞪着迷离的醉眼,一口口喝着黄汤。 既麻醉,又惆怅。 当初陈三爷收了四个徒弟,棍儿、肥牛、云鹏、铁蛋。 肥牛是酒色全沾,但浅尝辄止。 棍儿是自律性很强,基本不碰酒色。 云鹏好酒,铁蛋好色。 陈三爷曾告诫他们,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他们点头称是,根本就没听到心里去。 云鹏养好屁股之后,又开始街头行窃了,不敢在市里行动了,地盘早就被人占了,只能转战边缘地带。 来到了杨柳青。 而且这里酒厂多,买散酒,不贵,成坛成坛买,喝得痛快。 偷来钱包就买酒,混混度日,行尸走肉。 偶尔有一天,他在一个酒馆门口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看来看去,正是玫瑰。 玫瑰也好喝酒,在赌桌上赢了钱,就来小酒馆自斟自饮。 她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放浪,一人独饮,心念陈三。 她终于学会了洁身自好,可却犯下了致命错误。 她应该离开。 陈三爷以半年为约,就是想让她先离开。 她没领悟,抑或是领悟了,却说服不了自己。 云鹏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是玫瑰无误,便暗中跟随。 玫瑰在小酒馆喝了二两酒,吃了点猪头肉、凉拌三丝,而后回到自己租赁的地方。 天过午时,日头正热,玫瑰想小憩一会儿。 云鹏破门而入,一把掐住了玫瑰的脖子:“别叫!叫我弄死你!” 玫瑰大惊:“你……你……别这样,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劫财劫色,我都给你!” 云鹏伸出舌头,贪婪地在玫瑰的脸上舔了一口:“陈三身边的人,都是我的仇人!” 玫瑰恶心得差点吐了,心怦怦直跳:“大哥,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哈哈哈哈!”云鹏大笑,“你还装?你是玫瑰!长乐坊的副经理,我观察你好久了!” 玫瑰惊恐不定:“大哥,我和长乐坊没关系,也不认识陈三,天下长得相似的人有的是,你别搞错了!” “搞错没搞错,搞完才知道!”云鹏一下把玫瑰扑倒在床上。 玫瑰急中生智:“大哥大哥,听我说,我……我……我先去洗洗身子,这两天来事了,不干净!” 云鹏呵呵一笑,松开了手:“好啊,你去洗。” 玫瑰起身,从床上下来,怯怯出屋,突然,云鹏从身后一抓玫瑰的发髻,一拳打在玫瑰心窝上。 玫瑰感觉胸口就像被铁锤砸了一下,气都喘不上来了。 云鹏人高马大,一拳下去,玫瑰根本受不了。 绝对力量面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云鹏薅着玫瑰的头发,奸笑道:“你还想玩我?我知道你的手段!今天,你就是再有心机,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玫瑰知道遇到狠岔子了,气息不定:“大哥,大哥,我不洗了,我不洗了,我这就伺候你!” 云鹏哼哼一笑,突然,一提膝,一膝盖顶在玫瑰的肚子上,玫瑰感觉腹部剧痛,五脏六腑一阵颤抖,身不由己瘫在地上。 云鹏不会给玫瑰一丝耍心眼的机会,他俯下身,扬起大手,拼命又给了玫瑰两个嘴巴子。 玫瑰顿时被打晕了。 云鹏扑上去,撕开玫瑰的衣服,欺负了玫瑰。 玫瑰以前阅人无数,做局无数,每个男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这次,没有缓冲阶段,云鹏这个酒篓子已经变态了,上来就玩狠的。 自从在长乐坊,差点被烧死,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玫瑰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发现云鹏趴在她身上,她拼命挣扎,想推开云鹏,但云鹏厚大的身躯,将她死死盖住。 她一怒之下,一张嘴,咬掉了云鹏下巴上的一块肉。 云鹏疼得哇哇大叫,双手掐住玫瑰的脖子,死死用力,玫瑰晕了过去。 云鹏走入厨房,拿起菜刀,想把玫瑰脑袋剁下来,突然想了想,又停下来,玫瑰是海爷的人,海爷一直在找玫瑰,他如果把玫瑰交出去,可以换一笔赏钱。 这都是铁良当初对云鹏说的。 陈三爷所有的底,都是铁良透露的。 眼下,去东北太远,带着玫瑰坐火车也不方便,根本来不及。 云鹏思考再三,想起了蕉爷。 这又是铁良透露的,海爷派铁良从东北来天津蕉爷府上,就是为了玫瑰和陈三爷。 蕉爷是海爷的旧交,只要把玫瑰交给蕉爷,海爷必然能收到信息。 云鹏把昏迷中的玫瑰五花大绑,嘴里塞了棉布,整个人团成一个球,装入麻袋,放在了小推车上。 小推车,一个轱辘,左右各有一个架子。 云鹏为了保持平衡,左边放着玫瑰,右边放着几十斤猪肉,就这样,从杨柳青一直推到十里洋场。 其间,玫瑰醒了,不停地挣扎,他就用砖头砸玫瑰的头。 玫瑰不敢动了,生怕被砸死。 来到青居里13号,天色大暗,叩响了蕉爷的房门。 一番交涉后,将玫瑰奉上。 而这一晚,海爷恰恰正在蕉爷府上。 何故? 大赌场重新开业,蕉爷当初约定和陈三9:1分成,而且陈三还要从自己那一成里拿出半成,给海爷。 蕉爷邀海爷来天津,就是要勾兑这个事。 第二天老华爷即将到达天津,三个老狐狸要分一下盘子里的菜。 半成,是打发不了海爷的。 海爷曾对蕉爷有救命之恩,直奉大战期间,海爷可是替蕉爷在张作霖面前说了很多好话,蕉爷才保住天津的半壁江山。 所谓的一九分成,都是蒙骗陈三的。 在蕉爷的心里,早就有了分成比例,他自己占四,老华爷代表青洪帮占三,海爷占三。 这才把海爷邀请过来。 没想到,就是这一天晚上,云鹏把玫瑰带过来了。 当云鹏把麻袋解开时,玫瑰已经奄奄一息。 海爷瞥了玫瑰一眼,对云鹏说道:“你捉住的?” 云鹏赶忙笑道:“对!对!在杨柳青,南记酒馆,我盯上的她!” 海爷点点头:“你打她了?” “不打不老实!小骚货太鬼滑,心眼子太多……” 海爷点点头:“你……欺负她了?” 云鹏一愣:“我……我……” 海爷突然拔出腰间的枪,对着云鹏的天灵盖来了一枪,嗙地一声,头盖骨掀开了,云鹏身子一挺,倒了下去。 脑浆子如豆腐脑,热气腾腾,整整齐齐。 在海爷眼里,玫瑰是他的私有财产,他可以杀了玫瑰、折磨玫瑰、虐待玫瑰,但其他人,不能动玫瑰一个手指头。 蕉府旁边,是一个四合院,这是海爷来天津的常驻地。 蕉爷当年为了报答那份恩情,为海爷置办的。 海爷命令手下将玫瑰从麻袋里掏出来,扛入四合院。 屋子里,海爷亲自为玫瑰松了绑,又命人拿来米汤,喂玫瑰。 玫瑰恢复了元气,蜷缩在地板上。 海爷踱来踱去,猛然喝道:“为什么背叛我?” 玫瑰有气无力,疲倦地眨眨眼:“想怎么处置,你随便吧……” 海爷一声苦笑:“白眼狼!我苦心培养你,给你吃,给你穿,像亲女儿一样待你,你却跟陈三跑了!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玫瑰仰天大笑,无尽凄凉。 海爷莫名其妙:“疯了?!” 玫瑰叹了一口气:“爷?爹?又见面了,这一年来,想女儿吗?” 海爷身子一颤:“你?” 玫瑰又咯咯起来,突然笑容凝固:“让我继续服侍您吧!我不跑了,我天天待在您身边!” 海爷冷冷一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你死都不能抵罪!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 玫瑰脑袋一垂,头发散乱在额前:“我错了,我错了——”潸然泪下。 海爷一愣。 “我后悔了。”玫瑰楚楚落泪。 海爷不出声,眉头紧锁。 玫瑰突然跪着扑过去,死死抱住海爷的双腿:“爷,我错了!让我服侍您吧!” 说罢,扯下肩头的衣服,露出洁白的臂膀:“女儿还是那么漂亮,这么久没碰女儿,您不想吗?” 海爷一阵踟蹰。 老贼此刻爱恨交加,恨不得一口将玫瑰吞掉。 玫瑰伸出手,轻轻解开海爷的腰带,将手伸了进去。 海爷身子一哆嗦,熟悉的玫瑰回来了。 玫瑰低下了头,海爷尽情享受。 蓦地,玫瑰满眼凶光,牙齿猛地一扣! 海爷“啊”地一声惨叫,身体的一部分掉在了地上,他疼得后退两步,拿起桌上手枪,对着玫瑰胸口连开三枪。 玫瑰身子一挺,倒在血泊之中。 死前,一生的碎片回光返照,浮光流影遍布虚空,蓦地,光影落幕,万物漆黑,吐出人间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 玫瑰以最凶残的方式,第一次对海爷做出了反抗。 她再也不想落入海爷的魔爪,再不想任人摆弄。 第二天,她的脑袋就被放在了陈三爷的生日宴上。 死不瞑目,两眼直瞪,似乎让陈三再看她一眼。 第122章 十大帮规 而海爷,当晚就被送到了伦敦教会医院,进行急救。 抢救很及时,命保下来了,但命根子没接回去,成了残缺不全的男人。 海爷彻底丧失了海底轮。 玫瑰虽已死,但海爷怒气不消,他更加迁怒陈三,当晚就下命,不惜一切代价,干掉陈三! 但这是在天津地盘上,还得经过蕉爷允许。 这一刻,正是6月30号,晚上戌时。 蕉爷苦口婆心,把海爷稳住了:“海爷,且听我一言,陈三答应给我400万,今晚必能送到,钱一到,再杀他不迟!” 海爷无奈地点点头。 两位年过天命的老人相互一望,唏嘘不已。 同病相怜了,海爷断了根子,蕉老二多年不举,这种痛苦,只有他们惺惺相惜。 当天晚上,陈三爷果真送来400万。 第二天亥时,上海的老华爷就到了。 蕉爷、海爷、老华爷在医院碰了面,简单勾兑了一下,决定除掉陈三。 问题恰恰出在这儿!这次碰面,无形中埋了一颗雷。 因为第二天清晨,陈三爷把庞华山反杀了。 形势大变! 蕉老二不得不重新启用陈三爷。 并认可了他和沈心茹交往,接纳了陈三。 眼下,蕉爷要应对上海黑帮,连续三天发电报,谎称老华爷根本没来天津。 但这个事,瞒过谁,都瞒不过海爷,海爷是知道真相的,他在医院的病床上见到庞华山了。 问题严重了,矛盾骤然加剧。 以陈三爷的脾性,他必报玫瑰之仇,一定会灭了海爷。 以海爷的尿性,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定会弄死陈三。 现在是蕉爷如坐针毡了,他必须稳住双方,否则一旦处置不当,青洪帮再趁机来个反扑,就是灭顶之灾。 大人物翻船,也是一瞬间的事。 蕉爷叫陈三爷来到蕉府,一脸严肃地说:“我知道你小子手黑,有仇必报,但现在不是时候,绝不能动海震宇!” 陈三爷沉思片刻,道:“爹发话了,晚辈必然听,只是不知缘由。” 蕉爷叹道:“庞华山来天津后,由我陪着,亲自去医院看了海震宇,海震宇知道庞华山到了天津。现在如果我们想蒙骗青洪帮,就必须把海震宇拉过来,和我们站在一起,有海震宇作证,庞华山没来天津,青洪帮或许真的会相信!” 陈三爷想了想,突然一抬头,眼神决绝:“既然这样,我看不如趁机‘做’了海震宇!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蕉爷摇摇头:“陈三啊,以前,你屡战屡败,就是目光不够长远,这个节骨眼上干掉海震宇,我脱不了干系,一个庞华山,一个海震宇,前后来到天津,又都殒命天津,是个人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我们有多大实力,能同时跟上海和东北两大帮派抗衡?” 陈三爷道:“那您的意思是,先稳住海震宇?可我和他水火不容,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不干掉他,他随时可能对我下手!” 蕉爷呵呵一笑:“差矣!只要利益分配得当,仇恨就会被掩盖。我把庞华山那一份,让给海震宇!我再做个均衡,和他五五分。而你,是替他赚钱的,他不会因小失大!” “可玫瑰……” “陈三你记住!人命并不值钱,古往今来,人命债多了,比你伤心的人有得是,两国战争死那么多人,都可以靠赔款摆平,玫瑰这点仇恨算什么?混江湖的,只求一个‘财’字,只有利,没有义!” 陈三爷听得满心失落,在金钱和利益交换面前,人命就是一缕青烟,风吹即散。 蕉爷瞥了瞥他,道:“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茹茹,而不是玫瑰!” “是!”陈三爷低头回答。 回到长乐坊后,陈三爷准备立规矩了。 就是这番谈话,让他意识到,尽管做了蕉家女婿,他和蕉爷依然尿不到一壶。 蕉爷是利字当头,如果自己站不稳,有朝一日,照样被抹掉。 他一定要有自己的铁血效忠队伍,只有这样,在关键时刻,才能自保,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快意恩仇,核算血债! 之前成立“水门堂”时,颁布了十大堂规,也即帮规: 一、不准欺师灭祖,凡爬香头者,斩立决! 二、不入二教,凡再拜山门、别有二心者,斩立决! 三、不准奸盗邪淫,凡扒灰倒笼、祸乱兄弟妻女者,斩立决! 四、不准开闸放水,凡私通他派、监守自盗、私闷财产者,斩立决! 五、不准欺压百姓,凡以强凌弱、为非作歹者,斩立决! 六、不准吸食大烟,凡涉烟土者,杖毙! 七、不准私藏枪火,凡私自持枪者,杖毙! 八、不准饮酒烂醉,凡贪杯误事者,杖三十! 九、不准昏睡懒惰,凡日高不起、怠岗误工者,杖三十! 十、不准衣不合体、狂言妄语、绮语两语,凡衣冠不整、胡言乱语者,杖三十! 复次:下不正者,上同罪! 当初颁布这些帮规时,全体人员听得心惊胆颤,心想陈三爷这是玩真的啊,弄得比梁山水寨的寨规还严格。 以前龙海升和潘召也没这么弄过。 虽然小刀会和土匪窝都有门规、帮规,但也就是禁止爬香头、禁止私闷财产、禁止兄弟相欺那么几条。 现在陈三爷颁布的这十大帮规,怎么连喝酒、抽大烟、睡觉、穿衣都管了? 按照这些帮规做下去,岂不个个都成了完人了? 这是黑帮啊,还是居士林啊? 后来,大家见陈三爷也没啥动静,也就散漫了,有人继续喝酒,有人吊儿郎当,男女荷官勾勾搭搭,前辈后辈嘻嘻哈哈,也没见陈三爷责罚谁,大家便认为陈三爷这都是闹着玩的,十大帮规,样子货! 摆设而已! 尤其那些女荷官和女服务员,觉得陈三爷倜傥风雅,绝不是龙海升那种野蛮角色。 她们便更加放肆了。 没大没小,时不时地跟陈三爷开个玩笑。 陈三爷冷眼相观,笑而不语。 陈三爷是读过书的,深知“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条铁律。 他故意让大家由着性子来,十天之后,算总账! 这叫兵法韬略。 古代领兵打仗的将军,都是先颁布军规,而后就不言声了。 躲在暗处看,就等那些不遵守军规的人犯错误,而后将之拎出来,杀一儆百,震慑军心! 一定要找个出头鸟,砍下脑袋来祭旗,借此人项上人头,稳定军心。 陈三爷就等这个人出现。 常言道:不打早的,不打晚的,专打不长眼的! 自古至今,总是有一些倒霉蛋,不合时宜地犯错误。 这个人出现了,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几个人: 柔柔、甜甜、弯头、娇娇、香香、福贵、文昌、德来,还有四大护法里的吴玄通、铁猴子、小骷髅。 除了“赛伯温”李驷梦,那三大护法都犯错了。 潘召手下的四大护法,在“水门堂”建立后,被封为“探花”,级别仅比棍儿和肥牛矮一级。 这十几个人,都认为自己得宠,是陈三爷面前的红人,所以肆无忌惮。 正中陈三爷下怀,就拿这十一人开刀! 7月15日开堂会。 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早早关门,对外声称业务盘点。 晚上9点,二百多人,齐聚长乐坊大厅,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陈三爷坐在台前的雕龙梨花椅上,肥牛和棍儿分立两侧,其下是四大探花、八大青衣、十六大白衣。 中间闪出一片空地,两侧和后面的人一层又一层。 大家见陈三爷面带笑容,还以为最近赌场生意不错,要领赏了呢。 全都窃窃私语,满心期待。 陈三爷今晚没穿西服,而是一身青色长袍,封建族长打扮,因为要执行家法。 手执一把白纸扇,轻轻起身,在台上踱步思考。 众人面面相觑。 突然,陈三爷一驻足,目视众人:“视己有功,得宠忘形,乱我帮规,该当何罪?!” 所有人一惊,不敢再叽喳了。 嘈杂的声音瞬间退去,大厅里死一般寂静。 陈三爷眼皮一挑,目露寒光:“谁犯了帮规,自己站出来!” 所有人,额头冒汗,很多人都没见过陈三爷这番颜色,以往陈三爷都是和颜悦色,书生气浓,这一刻,就像换了个人。 良久,柔柔自己站出来,轻声道:“三爷,我犯了帮规。” “犯了哪条?” “昏睡懒惰,日高不起。” “还有呢?” “醉酒误事,在海河十八号监场时,言语轻佻,惹得赌客嘲笑!” “犯了几条?” “三条。” “依帮规,该如何处罚?” “杖责九十!” 陈三爷点点头,猛地一瞪眼:“打!” 人群中瞬间冲出两个荷官,把柔柔一下按在了地上! 同时又有两个荷官从左右两侧奔过来,手里拎着棍子,都是碗口粗的榆木棍,去了皮,打磨得光滑坚硬。 众人大惊失色,这么粗的棍子,别说杖责90下,就是打9下,柔柔这小身板就被打成肉泥了,必死无疑! 第123章 立威! 肥牛率先站出来,一抱拳:“三爷,念她年幼无知,暂且记下这90棍,容其改过,以观后效!” 四大探花相互看了看,也拱手道:“三爷,念柔柔初犯,请三爷法外开恩!” 陈三爷冷冷地看着众人,一咬牙:“打!” 行刑的荷官举起棍子,一棍子砸下去,柔柔“嗷”地一声惨叫,泪如雨下,慌不迭求饶:“三爷,我错了,我错了!饶命!饶命!” 陈三爷并不喊停。 荷官再次举起棍子,还未落下,棍儿突然跳出来,一下跪倒在陈三爷跟前:“三爷,自古刑不上孕甲之人!柔柔已怀身孕,打不得!” 陈三爷一愣,惊诧地看着棍儿:“身孕?谁的?” 棍儿面红耳赤:“我的!” 陈三爷哼哼一笑,瞥了棍儿一眼:“那就打你!” 肥牛赶忙下跪求情:“三爷,打不得,名不正,则言不顺!十大帮规,并未禁止帮会兄弟通婚,棍儿和柔柔你情我愿,并未犯戒!” 陈三爷思忖片刻,点点头:“那就先记下这90棍。”随即冷扫一眼地上的柔柔,怒道:“拖下去!” 柔柔只挨了一棍,就丢了半条命,根本站不起来,几个荷官冲过来,把柔柔拖了下去。 大厅里死寂。 陈三爷面无表情:“下一个!” 甜甜、弯头、娇娇、香香、福贵、文昌、德来,面面相觑,目露惊恐,没有一个人敢主动走出来。 陈三爷一瞥这七人,怒吼一声:“甜甜!” 甜甜吓得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陈三爷冷眼相观:“平日里你和柔柔最要好,一个是海河十八号副经理,一个是大南门副经理,我对你们委以重任,你们不思尽职尽责,反而恃宠而骄,饮酒作乐,赌场事务,视同儿戏,你出来!” 甜甜几乎迈不动步了,哆哆嗦嗦走出来,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陈三爷怒道:“柔柔犯下的,你必也犯下了!同罪同领,杖责九十!” 左右荷官奔过来,将甜甜按在地上。 陈三爷瞥了棍儿一眼:“她没怀孕吧?” 棍儿满头大汗:“这……呃……” “打!”陈三爷一声令下。 两旁行刑官呼地举起了棍子。 “慢着!”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 众人转头一看,正是薛姨。 薛姨今已六十有五,早年寡居,因救了龙海升一命,后来被龙海升接入府邸,做了衣食保姆。 龙海升死后,龙家被抄家,所有钱财、金银首饰、日用体己,一概被抄走。 薛姨平日里也不攒钱,仅有的一点体己,也被拿走了。 薛姨年迈,无依无靠,陈三爷于心不忍,将薛姨接过来,像母亲一样侍奉。 他自幼丧母,每每看到年过半百的慈祥妇女,便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母亲,他赡养薛姨,其实是弥补不能尽孝的伤痛,寄托对母亲的哀思。 他曾对薛姨说:“薛姨,以后你做的饭,我吃,你沏的茶,我喝,龙先生的死,有我一份,你若对我心里有恨,随时可杀我。” 薛姨怅然泪下:“我心里没恨,我也没想杀任何人,我只是看到你们这些孩子斗来斗去,最后死亡伤残,替你们难受!” 从此,薛姨跟了陈三爷。 陈三爷眼下没有府邸,暂住长乐坊,薛姨也就在长乐坊三楼入住,平日里亲自下厨,为陈三爷熬粥做饭。 每每看到薛姨的身影,陈三爷总感觉是母亲在晃动。 此刻,见薛姨从楼上下来了,陈三爷一皱眉:“薛姨,你下来干什么?” 薛姨拨开人群,走过来:“三爷,老身是个吃闲饭的,本不该过问三爷帮派的事儿,你打也好,骂也好,与老身无关!老身不识字,但老身识理,这女孩子和男孩子能一样吗,这么粗的棍子打在一个女娃身上,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陈三爷闷闷地说:“国有国法,帮有帮规。” “你这个帮规设的就有问题!你没考虑男女有别!自古刑法,还区别男女呢,你倒是一视同仁!”薛姨怒斥陈三爷。 周围人大气不敢喘,也就是薛姨,换任何人都不敢这么跟陈三爷说话,竟然说帮规有问题,这不是打陈三爷的脸嘛。 薛姨继续说道:“我命苦,年轻时不能生育,无儿无女,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我就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我眼里,都是晚辈,哪个不是爹生娘养,哪个不是儿女骨肉?今天,老身就横插一杠子,三爷,这些女孩不能打,您要打,就先打我!” 陈三爷都无奈了,沉思片刻,道:“薛姨,上楼休息吧。甜甜,还不给我退下?” 甜甜惊魂甫定,赶忙给陈三爷磕头:“谢谢三爷,谢谢三爷!”而后转身又给薛姨连连磕头:“谢谢薛姨!谢谢薛姨救我!” “送薛姨上楼休息!”陈三爷一声令下,肥牛跑过去,把薛姨搀扶上楼。 现在,香香和娇娇松了一口气,但弯头、福贵、文昌、德来紧张了。 薛姨只护女娃,不护男娃啊。 陈三爷目视众人,突然说了一句:“规矩就是规矩!下不正者,上同罪!柔柔和甜甜是白衣小扇,归哪个青衣管?” 福贵都哆嗦了,提心吊胆走出来:“三、三、三爷,柔柔和甜甜归归归归……我管。” 陈三爷一脸冷漠:“那就杖责一百八十!” 左右行刑官把福贵按在地上,举起棍子就砸。 福贵鬼哭狼嚎,打到二十几下,哀嚎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眼看就要断气了。 屁股上皮开肉绽,模糊成一片。 两大门棍、四大探花,慌忙下跪:“三爷,三爷!不能再打了!” 大厅里所有人纷纷下跪:“三爷!法外开恩啊!” 这是心照不宣的帮派潜规则,今天别人受罚,你不求请、不吭声,明天你受罚,也没人替你求情了。 行刑的荷官,也有点肝颤了,起初打的那几下,实实在在,高起高落,后来,都不敢使劲了,再打真的出人命了。 陈三爷环视众人,冷冷一笑:“打了多少下?” 行刑官回答:“二十四下!” 陈三爷点点头:“就此打死,反而便宜了他,余下的,暂且记下,待恢复好了,再打!” 两旁荷官赶忙将奄奄一息的福贵拖了下去。 “都起来吧。”陈三爷吩咐一声。 所有人站了起来,却依然心有余悸。 陈三爷打开白纸扇,悠闲地扇了扇,蓦地,眼中又浮现凶光:“还有谁,犯了不赦之罪,自己站出来!” 没人敢站出来了,多活一秒算一秒。 陈三爷冷冷一笑,突然一转头,怒视“小骷髅”廖天,这是曾经潘召的四大护法之一,现在是水门堂四大探花之一:“廖天,你不觉得应该站出来说几句吗?” 小骷髅做梦也没想到,陈三爷剑指探花,这都是帮派骨干,即便责罚,也会提前通通气,现在陈三爷话锋一转,他一惊,赶忙出列,一拱手:“三爷,我……我……我有失察之罪,柔柔甜甜、福贵等人,乃我帐下青衣白衣,我……我……失察!” 陈三爷哼哼一笑:“失察?好一个失察!爷不怪你失察之罪,毕竟四大探花,每人统领五十几人,难免人多眼杂,看不过来!” 小骷髅松了一口气:“三爷明察,体恤下属,廖某敢不竭心尽力、以报三爷知遇之恩?!” “说得好!”陈三爷高赞一声,突然眼神犀利,“失察之罪,我可以不纠,但你滥杀无辜、连伤两条人命,这笔债,怎么算?” 小骷髅大惊:“三爷,三爷,这……这都是谁说的?我什么时候连伤两条人命?!” 陈三爷瞥了“赛伯温”一眼。 “赛伯温”李驷梦冷冷一笑:“廖天,前日你自己做的好事,怎么不敢承认了?赶紧向陈三爷坦白吧!” 小骷髅倒吸冷气,怒吼:“李驷梦!李驷梦!你这个混蛋!出卖兄弟!” 陈三爷高喝一声:“廖天!死到临头,你还怪别人!前天晚上,你饮酒大醉,而后和李驷梦一起去凤鸣楼逍遥,路上遇到‘何记茶馆’门前卖花的姑娘,你心生歹意,跟踪姑娘,在老土桥北侧,把姑娘拖下河床,暴行之后,又把姑娘掐死!同时,跟随姑娘卖花的,还有姑娘的弟弟,小男孩才六岁,也被你活活掐死,扔入河中!” 众人听得胆战心惊,此行此举,形同禽兽。 廖天满脑门子是汗,噗通跪倒在地:“三爷,三爷,我喝醉了,我糊涂了,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我错了……我错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十大帮规,不准欺压百姓,不准以强凌弱,不准为非作歹,否则斩立决!你匪性不改,连伤两条人命,卖花的姑娘和她六岁的弟弟,惹你了?姐弟俩沿街叫卖,清贫度日,却飞来横祸,惨遭毒手,我不替他们伸冤,天理何在?!来人!” 左右荷官冲上来,将廖天双手一缚,按在台前的板凳上。 “斩!”陈三爷一声令下。 “且慢!”百步穿杨吴玄通站出来,一抱拳,“三爷,我兄弟四人草莽出身,性子无羁,游荡惯了,廖天虽犯下大错,但念他对您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不妨将他这颗脑袋先寄存下,容他洗心革面、戴罪立功!” 陈三爷瞥了吴玄通一眼,冷笑道:“吴玄通,我问你,如果被廖天掐死的是你的妹妹和弟弟,抑或你的女儿和儿子,你还会这么说话吗?” 吴玄通眉头紧皱,一阵踌躇。 陈三爷走下台,突然将行刑官手里的大刀夺过来,而后又转身走上台,将大刀递给吴玄通:“既然这样,就由你亲自执行家法!送廖天上路!” 吴玄通鼻尖冒汗:“这……”还不如不求情呢,现在连自己也饶进去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再犹犹豫豫,我连你也斩!”陈三爷怒吼一声。 吴玄通吓得一哆嗦。 此刻,小骷髅廖天趴在板凳上拼命挣扎,脖子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哥!救我!救我!看在昔日兄弟情面上,快替我求求情,别杀我,别杀我!” 吴玄通默默走过去,思忖片刻:“对不起了,四弟!” 猛然挥刀,一刀砍下。 “喀嚓”一声,人头落地,颈动脉瞬间斩断,血滋滋往外喷,三尺开外,如同下雨。 众人惊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往后躲,几个女荷官已吓得晕厥,白眼一翻,倒在了人群中。 腔子里的血还在往外冒,一股一股的,很快气力不足,变成了滴滴答答。 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只是这个碗口太大,能看到颈椎断茬、气管喉管,乃至肺叶和血红的心脏。 吴玄通把刀一抛,几步上前,单腿下跪:“三爷,家法执行完毕!请您临验!” 这一刻,所有人都悟出一个道理:陈三爷比龙海升和潘召,狠多了! 第124章 出神入化 陈三爷满意地点点头,突然一转头,怒视“赛伯温”李驷梦:“该你了!” 李驷梦都没明白过来:“我?我怎么了?” 陈三爷怒道:“你这个猪狗不如、不仁不义的东西!来人!给我按在板凳上!” 两人荷官奔过来,将李驷梦按在了板凳上,板凳上还有热乎乎的血,是廖天的,板凳下就是廖天的身子。 旁边就是廖天的脑袋。 众人大惊:怎么回事?李驷梦刚才还立功了呢,揭发廖天滥杀无辜,怎么一眨眼,成了猪狗不如了? 李驷梦被按在板凳上,挣扎大吼:“三爷!三爷!何故啊?何故啊?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啊!” 陈三爷走过去,冷颜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机!你比廖天还坏!廖天杀人时,你明明可以阻止他,可你眼睁睁看着卖花的姐弟俩被掐死,你却冷眼旁观,而后,你偷偷回来报信,领功请赏!你坏透了!见死不救,是为不仁,出卖兄弟,是为不义,我骂你不仁不义,猪狗不如,还冤枉你了?!” 李驷梦额头汗珠滚落:“三爷,三爷!听我说,听我说!” “斩!” 四大护法中的“铁猴子”卢飞从台上一跃而下,捡起地上的大刀:“我来行刑!” 这番表态,既是对李驷梦出卖兄弟的愤恨,又是想在陈三爷面前表忠心,行动果断,不容分说,一刀砍下李驷梦的头颅。 又是血喷三尺。 整个大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赌场快成了屠宰场了。 陈三爷猛然喝道:“下一个!” 所有人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惊恐的灵魂再也撑不起颤抖的身躯,一排又一排,整整齐齐,全跪下了! “三爷——息怒——”众人含泪哀求。 “三爷——息怒——”二百多号人,不停地磕头。 “三爷——息怒——”声音盘旋在金碧辉煌的大厅。 陈三爷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了,绝对的权力,一呼百应。 连棍儿和肥牛都害怕了,他们见过陈三爷两次发狠,第一次是在黑松林龙虎堂,陈三爷接连三枪,击毙了铁罗汉和肉彪子,眼都没眨一下。 这一次,连斩两人,又是眉头不皱。 这个书生模样的瓢把子,骨子里透出的是绝对的震慑,儒雅的外表下包裹的是说一不二,镇静的面孔里写满了毫不留情。 他们知道,这个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的外地人,要在天津卫书写黑帮新历史了。 “兄弟们,都起来吧!”陈三爷坐回雕龙梨花椅,手抚白纸扇,神态淡定。 “谢三爷!”众人像朝拜圣人一样,纷纷起身。 “弯头,上茶!”陈三爷吩咐。 弯头都吓傻了,本来那张圆月弯刀脸就像拉满的弓弦,现在更扭曲了,如果今天这场处分大会不是到此结束,下一个恐怕就轮到他了。 他这小身板,一棍子下去,小命基本就售罄了。 他都没听清陈三爷让他干什么,迟疑片刻:“三爷,您说……” “给爷看茶!”陈三爷怒道。 “哦!好好!”弯头赶忙跑到茶几旁,端起暖壶,为陈三爷沏了一杯茶。 陈三爷手扶盖碗,推了推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道:“水门堂,赏罚严明,这次凡有过错者,免当月薪水,凡尽忠职守者,薪水翻倍!” 人群中有人喜,有人忧。 “从今天开始,兄弟们严格自律,我保证大家劳有所获!钱,我有,要多少有多少!技法,我更有,想学多少有多少!我要打造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赌场,你们都是元老功臣!如果哪个想退出水门堂,我今天给他一个机会,听好了!只有今天,我给机会!不责,不罚,不打,你走,我给你提供安家费,从此两不相干!” 众人默默地听着。 陈三爷站起身来:“哪个想离开?不妨现在举手!” 众人相互看了看,没有一个人举手。 陈三爷扫视一番:“这是唯一的机会!我说话向来算数,今天网开一面,想走的,尽管走!我再问一遍,有没有想走的?” 众人都摇摇头,这些人都不傻,走到哪里也是混饭吃,自己只要规规矩矩,跟着陈三爷,衣食无忧。 陈三爷冷冷一笑:“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后果自己承担!开赌场,就有风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只要一露头,江湖上的人就会看在眼里,以后免不了杀伐打斗,你们可想好了,今天不走,以后就没机会了!” 大家还是无动于衷,没人举手。 这个班子就是由赌徒、荷官、土匪组成的,都是见过世面的,无论男女,都吃过苦、受过惊,既然当初选择干这一行,就没想过风平浪静的日子。 这都是在人生道路上想不劳而获、投机取巧的人。 陈三爷心里一阵悲哀,机会给他们了,可没有一个人抓住。 甚矣!人之贪念,忘之生死! 既如此,阎王带路,小鬼出更,刀光剑影走一程! 第二天,陈三爷便将所有荷官聚在一起,传授他们《弹指鹅幻》里的技术。 陈三爷,有三大绝学: 第一,袖箭(袖里乾坤)。 第二,发中张。 第三,做焊,独一无二的“做焊”技术。 这三大绝学,融入到洗牌、控牌、发牌、认牌、藏牌、变牌六大环节中,千变万化,无往而不胜。 为什么要“发中张”? 因为永远不会被抓住! 漏不了局! 发底张和发二张,都容易被拆穿,一旦被对手抓住,掀开第二张或掀开底张,你就露馅了,百口难辨,弄死你! 但发中张,任何人都没办法。 因为发牌的一瞬间,作弊就完成了,即便对方发现了不对劲儿,也没办法,他能怎么办呢?这张牌是从中间发出来的,就算把所有牌都翻开,又有什么意义呢?它藏在54张牌之中,毫无规律,很难说作弊。 除非眼睛特快,在发中张那一刻,把对方的手抓住,但也没用,对方会及时把这张牌敲回去。 还是一无所获。 所以,发中张,是不可能拆穿的千术。 陈三爷细心地传授荷官发中张的技术:“五指微微并拢,鱼际放松,小拇指垫在自己想要的那张牌的牌角,食指盖住牌锋,发的过程中,突然启动无名指,无名指一推,右手一接,这张牌就发出来了。我先慢慢地演练一遍。看好喽!” 陈三爷洗牌之后,找出两张a,切牌之后,将两张a放在一摞牌中间,而后开始发牌,动作很慢,顺利完成。 大家终于看懂了,满意地大笑:“哦——原来如此啊!” 陈三爷一笑:“如果把动作做快了,就是这样!” 话音未落,陈三爷拿起牌,唰唰,一眨眼,发完了。 很多荷官还没反应过来,牌局落停:“哇——这也太快了,三爷!” 陈三爷呵呵一笑:“学会了吗?” 荷官都是聪明人:“学会了!” “来一遍!” 结果,所有人都弄了个稀里哗啦,丑态百出,脑子学会了,但手指头还没学会。 很明显,身体没跟上脑子。 陈三爷哈哈大笑:“十万遍打底!不发十万遍,达不到掩人耳目的境界!没事就练习,别荒废了手艺!” “是!” 发中张如果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那就是叫哪张来哪张,总共就54张牌,刨去大小王,还剩52张,如果洗牌的过程中记住牌的顺序,那就要啥来啥了。 这才是发中张的最高境界。 陈三爷为什么把本门秘籍公开了? 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刚柔并济,软硬兼施,否则一味地惩罚打骂,他们早晚会反。 这是其一。 其二,陈三爷料定,会跟上海黑帮有一场恶战,无论是不是主场作战,对方一定会派出“老千”来捣乱。 老华爷和陈三爷师出一门,上海赌场里的马仔肯定早就学会了发中张的技术。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必须把水门堂的弟兄们技艺提高,才能应付江湖上所有来拆台、踢场子的人。 赌技,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手法和眼力,熟能生巧,千锤百炼。 同样是发中张,陈三爷可以做到无论把牌放在四分之一处,还是三分之一处,还是五分之一处,他都能顺利地发出来。 而且他手法变幻莫测,发中张的过程中,突然发底张,而后又跳到中张,眼花缭乱,无法捕捉。 他还有一个独创的绝学:藏牌! 就是把他衣服都扒光了,裤衩都不穿,他也能把牌藏在身上,就凭这个技术,当年征服了欧洲马戏团魔术高手,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有人说他藏在了嘴里,有人说他藏在了头发里。 结果,他剃了秃子,把嘴用胶带缠了,依然能凭空变牌。 观众彻底傻了。 当然,他表演的时候,是穿着裤衩的,只不过当时有欧洲的三大魔术师现场检查了裤衩,里面除了蛋蛋,没有别的。 第125章 触发连招 陈三爷终于坐稳了帮派头把交椅,可内心无比苦涩。 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他无比怀念曾经干干净净的自己。 怀念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怀念在大流杂技团的生活。 怀念和师兄师弟们一起学艺的日日夜夜。 怀念每场演出之后,师父开坛老酒,整个杂技团热热闹闹吃团圆饭的场景。 虽不富裕,但图个洒脱,落个逍遥自在。 不似现在,刀尖嗜血,朝不保夕。 他忽然想起了师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三儿,人各有命。 这句话虽然有点宿命论,但也有些许道理,人是不能破格的,每个人都有大致的生命曲线,非要破格,就会误入歧途。 不是自己的东西,非要去抢,不是自己的境界,非要攀升,不属于自己的职业,非要去试试,那就会碰个头破血流。 走一段弯路,毁一段人生。 账房先生绝对成不了习武之人,挖煤打铁的也做不了文人秀才。 让李逵去绣花、让武大郎带兵打仗,那是赶着鸭子上架。 三百六十行,切勿这山望着那山高。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知足常乐,人生才稳定。 陈三爷现在做梦都想回到当初的岁月,聚光灯下,踏踏实实做一个魔术师。 蔡猫和孙二爷已经登门两次了,问及洗钱的事,陈三爷面不改色、心不跳:“放心!一切顺利!” 两人点点头,蔡猫微笑着问:“月底,可翻倍否?” 陈三爷呵呵一笑:“不出意外的话,问题不大!” 二人一惊:“能出什么意外呢?” 陈三爷笑道:“天塌、地陷、海啸、瘟疫!” 二人大笑:“哈哈哈哈!” 陈三爷突然一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银票,各一百万:“二位,如果缺钱,先把这二百万拿上!” 二人面面相觑:“这……” “二位别客气!我知道,这么多钱放在我这里,二位不放心,换作我,我也不放心!人之常情!这二百万,无关本金,都是盈利,二位白捡的!” 蔡猫和孙二爷脸上笑开了花:“这么快?这才过去七八天吧?” 陈三爷严肃说道:“这还慢了呢!最近风声紧,我不敢太冒险,政务委员会来查过两次,我和蕉爷都打点好了,最头疼的不是这些,而是三省督军刘督统让摊牌军饷,开口就是八十万!好说歹说,五十万,打发走了!” 蔡猫骂道:“这群兵油子,比土匪还土匪!年年摊牌军饷,次次打败仗,也不知道这些军饷都摊到哪里去了!” 陈三爷笑道:“难道不是进了二位口袋了吗?军饷必然用来购买军火啊!” 二人连连摇头,蔡猫怅然说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这点行市,差远了!无非是卖给土匪、黑帮、不成气候的那群人,真到了部队建制,我们根本插不上手,也不敢露头!” 陈三爷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二位走得谨慎、过得平稳,这才是江湖老戗头的风范!” 孙二爷叹道:“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从欧美运来的货,历经半年才能到达天津,路上碰到大风大浪、海盗袭击,那就连人带船都没了!好不容进了渤海湾,日本鬼子的军舰又经常封海,不得已从越南上岸,又碰上了法国人,他奶奶的,做点生意太难了!钱难挣,屎难吃啊!” 陈三爷明白孙二爷这话的意思,当即说道:“二位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放到我这里,这是对我巨大的信任,兄弟我保证把这件事干得漂漂亮亮!” 蔡猫眯着眼笑道:“若此事稳妥,我和孙二爷也就退出江湖了,” “二位还年轻,宝刀未老,正是大展宏图之际!” 蔡猫摇摇头:“活着才是赢家,再多的钱,死了,也没什么用了。三弟,接下来就指望你了,说句难听的话,棺材本可不能折进去。” 陈三爷点点头:“二位爷今日推心置腹与小弟交谈,也算是拿小弟当自己人了,你们就擎好吧!” 蔡猫和孙二爷高兴地点点头:“三弟,告辞!” “银票拿上!” “不急,不急!” “一定得拿上!”陈三爷将银票塞给二人,“以后每隔七日一结,让二位看得清楚、过得明白!” 蔡猫和孙二爷大喜。 他俩之所以频频光顾长乐坊,就是不放心自己的钱,别看表面上笑呵呵,但每句话都暗含杀机,陈三爷要是敢赖账,他们能把三大赌场夷为平地。 二人接了银票,袖子中一揣,刚要出门,陈三爷喊了一句:“二位稍等!” “嗯?三弟 还有何事?” “二位请坐!” 两人懵懂地坐回椅子。 陈三爷思忖片刻,眼神犀利:“掏心掏肺地说,现在翻倍太难了!二位已经看出来了,虽然刚才没点破,给足了小弟面子,但事实的确如此,前些日子,两万大洋,很快变成一百万,现在800万大洋,才盈利200万,这就是二位不放心的原因!” 二人相互看了看,尴尬一笑,蔡猫说道:“这就不错了,七八天,每人盈利100万,比贩卖军火快得多!” “不!二位爷知道为什么盈利变慢了吗?” “不是政务委员会在查吗?” “那只是一方面!最致命的原因是下刀太狠了!老百姓不跟了!” “此话怎讲?” “我现在盘子里有两千万,可这都是索命的鬼啊,说句到家的话,来我这儿托付家业的,哪一位都不比您二位差!都是等着发财的,有蕉爷那边介绍来的,有胡八爷那边领来的,有东北海爷那边送过来的,我是谁也得罪不起!我说这话,二位认可吗?” 蔡猫和孙二爷频频点头:“这是实话!” “前几期赛马,我开出10:1的赔率,可老百姓押中的概率越来越小,《津门报》的有些记者已经开始吹风了,说我暗箱操作!这个屎盆子要是扣在我脑袋上,消息传到国外,舆情爆发,租界里的领事碍于面子,也会取消我的赌场,真到了那一步,我就无力回天了!” 二人听得胆战心惊:“那……应该怎么办?” 陈三爷眼神炯炯:“我得大放水!” 二人陡然一惊:“拿我们的钱放水?” 陈三爷微微一笑:“如果真想拿二位的钱放水,我还会告诉您二位吗?二位是最早支持我的,我能这么干吗?” 二人这才平静下来,俄顷,孙二爷疑惑地问:“那三弟的意思是?” “我需要二位爷帮我一个忙!” “请讲!” 陈三爷清了清嗓子:“战国时期,有围魏救赵;三国时期,有夜袭乌巢;朱元璋、陈友谅大战鄱阳湖,也是声东击西;夫太公初钓,愿者上钩,八阵垒石,陆逊蒙难,天下之计,唯迷惑二字,铁拐李葫芦里装的是啥药,谁也不知道!” 蔡猫和孙二爷有点迷糊:“三弟,莫高谈阔论,有话直说!” 第126章 马文妹 “多多益善!”陈三爷说。 “怎么个多多益善?” “前几日,二位不是介绍了几个烟土商,送了200万过来吗?二位久在江湖,自然朋友遍天下,不妨多介绍几个朋友过来,钱不惧少,50万可入门槛,我用这些人的钱放水,引来鱼群,下个月狠狠下刀,保证二位收获满满!” 蔡猫和孙二爷面面相觑,良久,蔡猫道:“都是江湖上混的,可不能失了道义!” “差矣!这恰恰是重情重义!发财不忘兄弟,有钱大家赚!他们不也是想洗钱赚钱吗?只不过周期略长一些,我给他们承诺半年,他们等得起!我这样做,是为了二位,尽快把你们的钱连本带利付清!当然,也是解我燃眉之急!行与不行,二位自己掂量!” 肯定是行啊,在自己的利益面前,其他人的利益都可以往后排。 但必须装得道貌岸然,孙二爷眉头紧皱,神情凝重地说:“万不能亏了道上的朋友!” 陈三爷一拍胸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精诚合作,落个皆大欢喜!半年后,你们那些朋友得给二位爷磕头!” “干了!” 终于送走了蔡猫和孙二爷。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 这是陈三爷和蕉爷共同设的局。 陈三爷总计欠了蔡猫和孙二爷800万,还有烟土商的200万,合计1000万。 其中400万到了蕉爷的手里,想让蕉爷往外吐钱,绝不可能。 都到手了,还能再拿出去?门也没有! 如果不是老华爷被击毙,不得已让陈三做了登门女婿,200万他也不会往外掏。 这200万,是诱饵。 蕉爷和陈三爷要吸血了。 陈三爷说服了蔡猫和孙二爷,让他们去发动他们身边的朋友,都来投钱,购买赛马券。 不折本钱,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这些所谓的朋友,都是黑道上的,除了卖烟土的,就是开妓院的,还有大小会道门头子,手里都有俩钱,许之以大利,必然跟进来。 在蕉爷的眼里,钱是万能的,能摆平一切。 眼下他正是用钱的时候,远东贸易公司需要启动资金,政府大佬需要金钱维系,胡八爷、海爷之流的瓢把子更需要稳住,他只有安抚好了一切,夯实根基,才能集中精力对付上海黑帮。 而对陈三爷来讲,眼下更需要钱。 水门堂,这么大的帮派,二百多张吃犯的嘴,赏罚严明,只罚不赏,很快就会翻船。 为什么跟着你陈三干? 不是因为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那都是扯淡,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跟我有个球的关系? 混堂口,为的是一口吃的,如果混得还不如街头小贩,那干脆退出帮派,卖糖葫芦去了。 梁山好汉也得靠银子支撑,晁天王的第一桶金就是生辰纲,没有这个,镇不住场子。 宋江上山后,也得三打祝家庄、火并曾头市,获取大量钱财辎重,否则梁山好汉靠什么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经济基础很关键。 赌场现在是文体两开花,一方面,日常赌博项目照常进行,骰子、扑克、麻将、转盘,荷官、服务员笑迎八方来宾。 另一方面,马场赌马,声势浩大。 同时,陈三爷竟然开始做善事了。 有人说他沽名钓誉。 有人说他粉饰形象。 每逢初一十五,他都安排人在三大赌场门口,施舍粥米饭菜,供穷人吃喝。 每次街面上都能排起长长的队伍,有乞丐,有流浪儿,有寡居之人,举着碗,拿着篮子,来领粥和馒头。 另外,他还联合津门坐堂医、医馆、药铺,给治不起病的穷人,免费施医赠药。 这一举动,把所有人都搞懵了。 从来没有一个赌徒会这么干。 《津门报》的记者孙鹤颇为不解:“陈先生,您此举是沽名钓誉,还是自我救赎?” 陈三爷微微一笑:“既非沽名钓誉,也非灵魂救赎,我只是做了一点该做的事情!” “现在,津门老百姓都说您是善人,您觉得您自己是善人,还是恶人?” 陈三爷笑道:“公道自在人心!你觉得呢?” 孙鹤点点头:“我同意这句话!” “不,我是问你,你觉得我是善人,还是恶人?” 孙鹤脸一红:“我看不透。” “那就慢慢看、仔细看!” “不过,我会把您的事迹好好报道,总归是帮了很多穷人,我得让国民知道。” “那就谢谢你了!” 孙鹤莞尔一笑:“陈先生,上次您让我发的那首诗,我看出来了,是藏头诗,你在呼唤你的师姐,她有所回应吗?” 陈三爷神色一变:“我并没呼唤师姐,是你自己误读。” 孙鹤咯咯一笑:“陈先生,您还真是多情的种子,有消息说,您和蕉府的大小姐,沈心茹女士,喜结连理了,有这回事吗?” 陈三爷一惊:“谁说的?” “有人看到你频频出入沈小姐的府宅,起初,我也不相信,沈小姐知书达理,怎么会和一个赌徒,呃……一个从事赌博的人在一起?后来,我突然想到那次市政府表彰大会上,您在台上说,您的爱人,茹古涵今,我一下想通了,茹古涵今,不正是沈心茹吗?看来,早就两情相悦了!怪不得您能和蕉爷联手,扳倒龙海升!” 陈三爷冷冷一笑:“孙记者,你过度曲解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希望你牢记老祖宗这句话!”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威胁吗?” 陈三爷一笑:“你想多了。我和沈姑娘没什么,我酷爱书法,沈姑娘笔法精湛,乃弘一大师高足,我有时会去她那里,拜谒求字,被人看到,也就难免误会。” “是求字,还是求子?” 陈三爷脸一沉:“孙记者,你有点过分了!” “我只是实事求是!我之前说过,你开赌场,我会一直盯着你,你自己也说过,有问必答,你我各自践行诺言!” “得嘞!言出必行!今天采访到此结束,我还要会朋友!” “最后一个问题!您觉得您此生的追求是什么?” 陈三爷想了想,道:“自由。” “自由?您呼风唤雨,还不自由吗?” “身心的自由,不受一切羁绊的自由。” “不懂!” “你的追求是什么?”陈三爷反问。 “报道事实,追求真相,揭露罪恶,伸张正义。” “好!”陈三爷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 夜深了,陈三爷坐在沙发上,久不能寐,他近来总是失眠。 玫瑰的面孔,时而浮现眼前。 他恨不得一刀捅死海爷,为孤苦伶仃的玫瑰复仇。 他根本不想和蕉爷同流合污,不想再经营赌场,他从来没把自己定位为流氓,更没定位为赌场大亨,现在,却被逼得成了一帮之主。 没办法,他得保护沈心茹,他得对战小刀会余孽,对战海爷,对战青洪帮。 终于体味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滋味。 太累了。 这就是赌徒的宿命,早衰早死。 突然,窗户上“啪”地一声,玻璃被击了一个洞,像是有人在开枪。 他赶忙抱头卧倒,从沙发滚到地板上,侧耳聆听,外面悄无声息。 良久,他慢慢爬了起来,迅速把电灯关闭,而后猫腰走到窗前,在窗帘后面偷偷往外看,马路对面是洋人开的一家“kerry’s dinner”餐厅,三层建筑,灯火通明,并无异样。 陈三爷擦了一把额头汗,把窗帘完全拉上,而后转身打开电灯,四下一看,是一把袖箭射入屋内,正落在墙角处。 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看,袖箭上扎着一张折叠的纸。 他赶忙把这张纸打开,定睛一看,惊得魂飞魄散: 三儿: 明日亥时,葫芦码头见。 只许你一人来。 师姐:马文妹。 第127章 姐弟情深 陈三爷心跳不止,手捧书信,眼中噙满泪水。 这是师姐的亲笔,他认得师姐的字迹。 十二年了,光阴似箭,弹指一挥间。 那个熟悉的面孔刹那间浮现眼前。 魂牵梦萦的师姐,终于出现了。 马文妹,这三个字就像一柄利刃,瞬间戳透陈三爷的胸膛。 从8岁到16岁,他都是和这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师姐的一颦一笑,深印心底。 当年母亲死后,陈三流落街头。 没有近亲,远亲也无人收留。 甚至大街上走个对面,也不愿相认。 富在深山有人寻,穷在闹市无人问。 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世态炎凉。 恰逢大流杂技团来此地演出,他挤进人群,观看表演。 那一天,正是马文妹表演“顶大缸”,二百斤重的大缸,被马文妹顶在脚掌上,马文妹躺在一个板架上,娇小的身躯把大缸撑起来,脚尖拨动,大缸飞速旋转,引得阵阵喝彩。 陈三看得目瞪口呆,他太佩服这个姐姐了。 演出结束后,观众离去,陈三却迟迟不走。 杂技团收场了,伙计们在收拾器具,马文妹发现了陈三,走上前问他:“小弟,你怎么还不走?” 陈三钦佩地看着马文妹,懵懂的眼睛眨了眨:“姐姐,你真厉害!” 马文妹扑哧一笑:“你跟谁来的?家里大人呢?” 陈三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马文妹猜到了七八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陈三已经饿了三顿了,沿街串巷讨吃的,也没讨来半个饼子。 支支吾吾,小手放在嘴里。 马文妹一伸胳膊,拎起他的小手:“跟我来!” 撩开苫布,来到杂技班子后台,走入一间屋子,马文妹打开包袱,拿了一张大饼,又抠开一个坛子,拿了一块熏肉,夹在一起,递给陈三。 陈三接过来,不敢吃,表情忐忑。 “吃吧!”马文妹笑着说。 陈三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眼泪落下来。 马文妹吓了一跳:“怎么了?不好吃啊?是不是太凉了?给你热热?” 陈三摇摇头,眼泪簌簌而下:“是太好吃了。我好久没吃过肉了。” 马文妹心下一痛,摸了摸陈三的脑袋:“吃吧,不够还有。” 陈三狼吞虎咽吃起来,很快吃光了,马文妹又给他一张大饼,夹了更多的熏肉,陈三再次大吃起来。 马文妹生怕他噎着,忙道:“别急,别急,慢慢吃,喝点水!” 说罢,给他倒了一杯水。 陈三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接着吃大饼卷肉。 两张大饼,半斤熏肉,陈三终于吃饱了。 擦了擦嘴,怯怯地看着马文妹:“谢谢姐姐。” 马文妹摸着他的小脸蛋,心疼地问:“你爹娘呢?” 陈三,一言不发,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都死了。” 马文妹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你一个人生活啊?” “我娘上个月走的,我一直在街头捡吃的。” 马文妹看着他脏兮兮的小手,越发心疼:“你叫什么?” “陈三。” “你喜欢看姐姐表演杂技?” “喜欢!” “你想不想演杂技?” “我……我不会。” “假如姐姐教你,你愿不愿意学?” 陈三稚嫩的眼睛放光,深深地点点头:“嗯!” “告诉姐姐,你能不能吃苦?” “我能!” “以后听姐姐的话,好不好?” “好!” 此刻“大流马”走了进来:“丫头,跟谁说话呢?还不收拾铺盖,明天去邯郸!” “爹,我收了个徒弟!” 大流马一惊,低头一看,一个小玩意站在马文妹身后,怯怯的眼神,衣衫破旧,满脸污渍。 大流马面现不悦:“一个小叫花子,什么徒弟?丫头,这是一张吃饭的嘴!杂技团可不养闲人!” “爹,他很聪明,你看这双小手,又细又长,玩魔术的好手!” 大流马一阵无奈:“丫头啊,这个世界上的穷人太多了,我们管不了!” 八岁的陈三,在那一刻,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天性相激,也许是求生迫切,突然给大流马跪下了:“伯伯,您收下我吧!我能吃苦,能受罪,姐姐教什么,我都能学会!我不会白吃白喝!” 大流马惊住了,再次审视陈三,发现这小子有棱有角,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洗洗脸、打扮打扮,是个可爱的孩子,排面不错。 大流马心软了:“小子!学艺不精,我可要打屁股的!” 陈三还在思考屁股的事儿,马文妹却一推他:“还不快谢谢伯伯?伯伯答应收留你了!” 陈三连连磕头:“谢谢伯伯,谢谢伯伯!” 就这样,陈三加入了大流杂技团。 马文妹那时十六岁,特别照顾他。 他每天就像儿子一样,在马文妹身边转来转去。 一天看不到马文妹,他就不踏实。 晚上,他也和马文妹睡在一起,夜里做梦,喊娘,马文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他对马文妹的依恋,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大流马摇头叹息:“唉,你这是弄了个儿子来养啊?不能惯着他啊,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亏得咱是草台班子,走南闯北,否则你天天带着个孩子,周围人会说闲话的!” 马文妹笑道:“爹,他学得特快,顶碗、三仙归洞、软功,都学会了!我还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 “你就宠着他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三慢慢长大。 懵懂儿童,已变成茁壮少年。 他是玩魔术的天才,大流马总算发现他的长处了,《弹指鹅幻》,倾囊相授。 越看越喜欢,大流马是把陈三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 甚至大流马有过一念:陈三成年后,是不是可以把女儿嫁给他,老妻少夫,古来很正常。 马文妹一听就拒绝了:“爹,您想什么呢?我把陈三当弟弟!” 马文妹还是喜欢青梅竹马的铁小栓——天桥八大怪铁木奎的儿子。 两人早已私定终生。 但陈三不这么想,他眼里只有师姐,他想一辈子待在师姐身边。 十五岁后,他有了成人意识,经常跑到师姐跟前讨好,有一次在英国巡演,演出结束后,杂技团准备回国,他走进马文妹的屋子:“师姐!送你一个礼物!” 马文妹眨眨眼:“什么啊?” “戒指!”陈三从身后拿出来,“我在理查德的钟表店买的!” 马文妹脸一沉:“又乱花钱!当心被师父知道了,打你啊!” 陈三笑道:“姐,戒指在西洋人眼中,代表信物,我送给你,你永远不许离开我!” 马文妹咯咯直笑:“你个小东西!还信物?比起西洋戒指,我更喜欢咱们自己的扳指!” “那我回国给姐姐买扳指!” “快省点钱吧!三儿啊,你长大了,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得准备彩礼家当,你得学会过日子,别乱花钱!” “姐,我永远待在你身边,我谁都不娶!” “净说疯话!” 陈三那时感觉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冬季的午后,阳光透过干枯的枝叶洒满院子,他在院中练功,师姐穿着红棉袄,扎着麻花辫,笑盈盈地看着他。 天地虽寒,人心乍暖,冰凉的空气里溢满亲情的味道。 人间美好,总是短暂,千里筵席,无有不散。 一切喧嚣,终究归于寂寥。 后来,师父死了,师姐出嫁了,陈三伤透了心,离开了杂技团。 他要换个活法,不再做下九流,他要变成有钱人、有身份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自此,误入歧途,浪荡江湖,黑白之间,横冲直撞。 酒越喝越多,人越来越市侩。 完全是一副自暴自弃状。 直到来到曹县,经营十五家赌场,看到有的赌徒抵押了自己的老婆,老婆任人欺凌,而后投井自杀,他才灵魂触动,决定弃赌。 可鬼使神差,他又惹上更大的麻烦。 种下一粒种,这叫因,阳光雨露培养,这叫缘,结出果子,这叫果,卖掉换钱,这叫报——因缘果报。 可惜,他从离开大流杂技团那一刻起,种下的就是恶因,结出的都是苦果。 第128章 大喜大悲 大流马在世时,是严禁徒弟赌博的。 谁敢沾赌,立马逐出杂技团。 磕头也不行,大流马深知:赌徒没救,沾上赌瘾,改不了。 赢了还想赢,输了想捞回来,这就是赌徒离不开赌桌的邪咒。 赌急了眼,输光了,什么事都敢干,偷拐抢骗,卖孩子卖媳妇,六亲不认,毫无人性。 大流马更严禁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师兄妹、师姐弟可以互生情愫,可以成亲,但绝不能做有悖人伦之事,挖兄弟墙角,勾搭兄弟之妻,草台班子乱成一锅粥,绝不允许! 大流马知道,奸情出人命。 碰到个想得开的,吃个哑巴亏,戴个绿帽子,恨恨作罢,碰到个想不开的,那就是刀枪相见,杀个血流成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话有毒,害人无数,凡持此信条者,不是脑袋搬家,就是肠子落地。 大流马苦心经营杂技团,不想发生内讧,故而,但凡发现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者,一概清除出队伍! 所以,大流的班子,一直很稳固。 小时候的陈三,不谙世事,有一次在外地演出,学了当地一首民谣,回来后就扯着嗓子唱:“嫂子美,嫂子浪,见到嫂子往家扛,扛到家里把门插,插上门后抠蛤蜊,蛤蜊一张嘴,咕噜一口水!嘿,蛤蜊一张嘴啊,咕噜一口水啊……” 正兴高采烈地唱着,大流马一个大嘴巴子抽过来,啪—— 顿时把陈三抽懵了,都忘了哭了,半天才觉得脸蛋子火辣辣疼,泪水泛出:“师父,为什么打我啊?” 大流马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从哪儿学的淫辞艳调?!再敢唱这些东西,撕了你的嘴!” 陈三当时才10岁,根本不理解歌词含义,委屈地跑到马文妹屋里,一头扎进马文妹怀里,哇哇大哭。 但从那时开始,他隐隐约约觉得有关“嫂子”“蛤蜊”等字眼,不是什么好词,应该谨慎。 大流马生前常说:男人行走江湖,第一管住嘴,第二管住裆。 话糙理不糙。 陈三爷独步江湖后,才发觉师父是多么地伟大。 每一句话,都是保命要诀。 大流马最后的遗言就是:本本分分,踏踏实实,搞好杂技团。 可惜,他没听。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现在,朝思暮想的师姐,终于出现了。 陈三爷迫不及待地要面见师姐,但很快冷静下来了,师姐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是看到自己在报纸上发表的藏头诗了吗? 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为什么不直接见面?而是约定葫芦码头? 为什么夜里射进一支箭,而不是亲自登门? 一切都透着诡异。 字迹,肯定是师姐的字迹。 但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师姐会不会被绑架了,被逼写下的这封信? 他立马叫醒了棍儿和肥牛。 棍儿和肥牛这段时间累坏了,亲自盯着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因为柔柔还在医院里疗伤,甜甜被取消了副经理职务。 陈三爷黯然说道:“我师姐来了,约我明日亥时,葫芦码头见面,我怕有诈,你们带好武器,暗中策应我!” 棍儿和肥牛大为震惊,传说中的师姑出现了,陈三爷为了这个女人可谓煞费苦心,他们真想见见这位让陈三爷殚精竭虑的女人。 “水爷放心!可……为什么要提防您师姐呢?”棍儿有些不解。 陈三爷把信件交给二人:“突然从窗外射入这封信,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师姑的字,您不认识?” “字是真的,但背后是否有圈套?师姐为什么不亲自登门见我?” 棍儿和肥牛转头看了看窗户上的洞,点点头,肥牛说道:“要不要多带些弟兄?” “不必!师姐嘱托,只许我一个人见他!你们也不要跟得太紧!” “明白!” 翌日亥时,葫芦码头。 陈三爷驱车而至。 棍儿和肥牛开着另外一辆车,关了车灯,远远跟随。 陈三爷停了车,走上浮桥。 皓月当空,周围一片寂静。 月光洒落在水面,清风徐来,搅得一海灿烂。 陈三爷左顾右盼,不知师姐在何处。 突然,左侧一艘船上有人挥挥手:“这里!” 陈三爷腰间别着枪,子弹顶上膛,右手袖子里还有一把匕首,镇定地走过去。 穿过踏板,来到船上。 两个短衣巾小打扮的男人,警觉地往陈三爷身后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把陈三爷引入船坞中。 一撩帘子,马文妹正端坐舱内。 陈三爷一下子愣住了,十二年没见了,有些陌生,师姐的模样变了,发福了,但神韵犹在,清澈的眼睛依旧熠熠闪光。 马文妹也痴痴地看着他,陈三更是大变样了,再也不是那个毛头小子了,取而代之的是西装革履,挺拔大男人。 陈三爷犹豫片刻,猛地扑过去,噗通跪倒在马文妹面前:“师姐——陈三不孝!陈三不孝!” 说罢连连叩头,泪水滚滚而出。 马文妹屈膝和他抱在一起,眼泪洇洇,不停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知道到这些年我多么牵挂你吗?!” “师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陈三爷失声痛哭,懊悔不已。 只有在师姐马文妹面前,陈三爷能卸下所有伪装,将真实的自己暴露无遗。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场场苦难,一次次惊险,他都是一个人撑过来的,没人倾诉,没人安慰,现在,他又变回了那个八岁的孩子,扑在师姐的怀里,尽情哭泣。 马文妹心疼地抚摸着陈三爷的脸庞,喃喃说道:“我的三儿,长大了,长大了……姐看到了你的藏头诗了,姐看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累师姐了!”陈三爷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我都还活着,这就是老天保佑。”马文妹欣慰地说。 “姐,我误入歧途了,我误入歧途了!我走错路了!” 马文妹擦了一把眼角泪水,拍了拍陈三爷的后背:“起来,起来,起来说。” 陈三爷慢慢站起来,恭恭敬敬扶着马文妹坐下。 马文妹长叹一声,道:“自从你离开杂技团,我一个人苦苦支撑,我做梦都会梦到你,生怕你出意外,生怕你吃不饱、穿不暖。我一手带大的陈三,怎么就这么狠!” 陈三爷再次泪如泉涌:“师姐,我当年糊涂,铸下大错,愧对师姐,愧对师姐!” 马文妹掩泪叹息:“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陈三爷抹了抹眼泪,道:“姐,你怎么突然找到这里来了?” 马文妹想了想,道:“自从杂技团被封,蕉万山留下口信,我就知道你惹祸了,我是既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你平安无事,生气的是,你闯的祸,比天都大。” 陈三爷点点头,无比自责:“师姐,这一年多,你都躲在哪里?” “唉,先是解散了杂技团,后来……后来……” 马文妹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陈三爷感觉马文妹神色不对,忙问:“后来怎么了?” 马文妹眉头一展,眼神变得急切:“三儿,我问你一件事,老华爷可曾来过天津?” 这个问题,如果换别人问,陈三爷绝不会说实话,但这是师姐,恩比天高,他必须实话实说:“来过!” 马文妹身子一颤:“人呢?” 陈三爷一惊:“师姐,你问他干什么?” 马文妹急不可耐地追问:“我问你他人呢?!” 陈三爷不敢撒谎:“他……他……死了。” 马文妹大惊失色:“死了?!怎么死的?!蕉万山不是一直给上海发电报,说庞华山没来天津吗?” 陈三爷颇为惊讶:“师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问你他怎么死的?!”马文妹大吼。 陈三爷沉思片刻,道:“被我杀死的。” 马文妹瞬间凝固了,几乎窒息,两眼愣愣地看着陈三,仿佛不认识,又仿佛见了鬼。 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惊恐。 陈三爷非常不解:“师姐?师姐?” 马文妹浑身颤抖,蓦地一挥手,怒吼:“你走!你走!” “师姐你怎么了?” “你走——”马文妹撕心裂肺地咆哮,眼泪迸射而出。 第129章 造孽! “师姐你怎么了?”陈三爷惊得不知所措。 马文妹泪水涟涟:“三儿啊,你我缘分已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陈三爷莫名其妙:“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你滚!”马文妹一指门外。 陈三爷还从未见过师姐这番神态,唬得慌忙下跪:“师姐,让我死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马文妹茫然地摇摇头:“作孽,作孽。” 陈三爷把手搭在了马文妹腿上,小时候,师姐生气了,他都是这般求饶:“师姐……” “别碰我!”马文妹一声怒吼。 陈三爷吓得一哆嗦,赶忙把手收回:“姐,你打我、骂我、杀我,都行!你得让我死个明白!” 马文妹泪如雨下,绝望地吟道:“咱们今生不该相识,不该相识……” 陈三爷听得越发心寒:“姐啊,我求你了!到底怎么了?” 马文妹根本抑制不住泪水,满腹伤感:“你可把我害苦了……三啊,你可我把害苦了!!” 陈三爷越听越害怕,大胆追问:“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马文妹仰天纵泪,无助得像个孩子,良久,说出一句晴天霹雳:“庞华山……是我生父。” 陈三爷惊得倒吸冷气,三魂七魄险些出窍:“什、什、什么?” “你走吧,你走吧……”马文妹无尽哀伤。 陈三爷的脑子已经乱了,师父大流马、赌神老华爷,两副面孔交相辉映,他绝望地大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马文妹眼睛一闭,热泪滚落。 命运,就是看不见的因果,穿成的丝丝因缘线。 它无声无息,却遍布三千大千世界,在人头顶,在人身后,巧妙地织就一幅幅人间悲欢。 这出悲剧,还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 那时的大流马,还未创立杂技团,而是和庞华山一同在济南府“壳爷”的门下学艺。 两人都是年轻小伙,大流马年长庞华山一岁,为庞华山师兄。 大流马娶了本村老刘家的三儿女,刘月娥为妻。 刘氏生得端庄秀丽,自幼本分,性子温婉,针织女红,无所不通,由本村老族长马德忠马老爷做媒,成就这门亲事。 大流马那时也是风华正茂,小伙勤快聪明,干劲儿十足。 又拜在民间高人“壳爷”门下学艺魔术杂技,将来定是个生意人,糊口不成问题。 两人婚后,举案齐眉,日子倒也美满。 唯一不足者,两地分居,大流马在济南府学艺,半年才能回来一次。 后来,艺成出师,大流马和师弟庞华山共同创立大流杂技团,组成草台班子,游走江湖。 兄弟俩,肯吃苦,能受罪,很快打出名气,班子红红火火,攒下了不少钱。 刘月娥也被大流马接到杂技团,负责打理表演人员的道具服饰。 刘月娥手巧,总是能把武服、汗衫、马褂裁剪得天衣无缝,杂技团的人穿在身上,很合体,无论是表演上刀山,还是胸口碎大石,还是吞铁球,还是鹅幻魔术,都能衬托出一股浓浓的江湖气息。 杂技团的人都夸:“二嫂手真巧!” 那时的大流马,还未成就大名,团里的人都称呼他马二爷,刘月娥自然就被称作“二嫂”。 马二爷事业心很重,尤其对魔术,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他自己翻新手法,钻研各种技巧,甚至不惜重金,拜访民间高人,请求恩传一术。 他要做整个大清朝最厉害的鹅幻高手。 在所有人还沉浸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封建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时,他的心已飞到九霄云外,他在南京和上海见过外国魔术师的表演,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代表中国,出国表演,让鹅幻之术,震惊全世界。 常人眼里,这叫离经叛道,但马二爷不同凡响,山东马家庵村的普通村民,要做一些常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 时代造英雄,清末朝廷的分崩离析、康党的君主立宪、中山先生的民主共和、袁世凯的小站练兵,租界里的洋钟、汽车、洋面包,对一个常年在外跑江湖的人来说,这种在中华大地上不断上演的新旧碰撞大戏,都深深地感染了他。 他的心早已澎湃不定,发誓做世界第一等。 后来,他做到了,大清国第一家出国巡演的杂技团——大流杂技团,名震四海。 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由于他醉心于魔术,醉心于杂技,整日扑在鹅幻之术上,疏落了感情。 几乎没有陪伴刘月娥的时间,女儿家是需要细腻的沟通的,哪怕听她唠叨一句话,哪怕走过去抱她一下,都能让她温暖。 可马二爷走火入魔,除了每月例行公事,鲜有时间和刘月娥谈心。 毕竟,他要管理几十人的杂技团,他要钻研更高超的魔术技法。 庞华山,见缝插针了。 其实,他的本名叫霍四栏,字九龄,人称“棺材瓤子”。 霍四栏是中年之后才发胖的,年轻时小伙容貌不错,白白净净,还没呈现梨状。 眼见自己师哥每日忙于案牍,二嫂清清冷冷,无人来疼,他便时不时地嘘寒问暖,六时请安。 去各地演出,也会留心当地的特色,譬如到了北平,他会买京八件点心,送给二嫂。 到了苏州,他会买丝绸绫缎,赠与二嫂。 甚至在街头看到一只小花鼓,他也会买下来,逗二嫂开心。 人怕相处,日久生情。 久而久之,刘月娥的心扉打开了,两人无话不谈。 从乡下种田技巧、播种时日、纺线梭针,到城里的各种见闻、各地风土人情,悉心相交,幸甚之至,免不了捧腹大笑。 马二爷出去谈事或远赴他乡重金学艺时,二人更是窃窃接触,相谈甚欢。 终有一日,棺材瓤子买了一坛老酒,劝二嫂共饮。 刘月娥不会饮酒,碍于情投意合,洒脱喝下。 那一天,二人喝得飘飘然,刘月娥面色红润,如花绽放,仪态游逸,情思迷离。 “棺材瓤子”色从海底起,恶向胆边生,大胆拥二嫂入怀,来了一场久旱逢甘露,杏花沾春雨。 只此一次,便怀上了马文妹。 马二爷一直被蒙在鼓里,9个半月后,马文妹出生。 马二爷喜极而泣,与刘月娥紧紧相拥。 刘月娥五味杂陈、愧疚不已。 越明年,直隶起瘟疫,刘月娥染疾,不治而亡,死前拉着马二爷的手坦白了一切。 马二爷泪洒床榻,他早已习惯了马文妹天天叫“爹”的场景,对马文妹视若己出。 刘月娥死后,马二爷没有抛弃马文妹,而是像亲闺女一样,一把把把她拉扯大。 马二爷也在忏悔,弄到这个地步,他也有责任,本是一出良好姻缘,却鬼使神差,成了错乱悲歌。 马二爷要杀了棺材瓤子! 这才有了外出南洋,海上遇到风暴,船翻众人落水,棺材瓤子失踪那一幕。 风暴只是表象,马二爷要趁机除掉棺材瓤子。 棺材瓤子在水里呼救时,马二爷拿起桅杆,伸了过去,棺材瓤子以为马二爷要救他,没想到马二爷把他深深戳入水底。 旁人还看不出来,一根长杆,是拉是戳,狂风巨浪之下,根本看不清楚。 自此之后,“棺材瓤子”成了大流杂技团的禁忌话题。 所以,陈三唱“嫂子美,嫂子浪”那首歌时,大流马才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个大耳光。 而马文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大流马至死,也没说出这个秘密。 所有人都认为棺材瓤子死了,可他死里逃生,摇身一变,成了庞华山,再后来成了名震上海滩的老华爷。 但他行事谨慎,很少抛头露面,直到大流马去世,才敢公开露面。 第130章 隐瞒真相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知道马文妹是他亲生女儿。 几次想认亲,又觉得不妥,只能默默等待时机。 直到一年多前,大流杂技团进入上海,很快被查封,他才跳出来,保下了马文妹。 这就是为什么一年多来,马文妹悄无声息的原因。 她被庞华山保护起来了。 庞华山知道陈三惹了大祸,牵连了大流杂技团。 正好,他早就不想让马文妹演杂技了,此时的庞华山,早已家财万贯,在上海滩呼风唤雨,怎么还忍心让女儿辛苦走江湖? 天赐良机,就在马文妹解散大流杂技团第二天,他长袍马褂,登门造访。 马文妹根本不认识他,他“死”时,马文妹才三虚岁,没印象。 只是后来听团里的人提及过此人,但父亲不让谈及此事,她也就没兴趣了。 庞华山见到亲生女儿,险些失控,但他毕竟是多年修炼的狐狸,抑制情绪,呵呵一笑,拱手道:“小可庞华山,见过大流杂技团班主!” 马文妹很诧异,庞华山这个名号她听过,上海赌神,但不知为何来访,忙回礼道:“小女实不敢当,老华爷登门,有何赐教?” 庞华山笑道:“老朽是来报恩的!” “报恩?何恩?” “救命之恩!” 马文妹懵了:“老先生,大流杂技团何曾于你有救命之恩?” 庞华山悠悠说道:“早年,庞某落魄江湖,一日饥寒交迫,昏倒于涿州街头,适逢大流杂技团此地演出,马二爷的贤内助,刘氏月娥,将我扶起,赐饭赠药,救了我一命,我言,大恩大德,来日必报!可人生际遇,咫尺天涯,大流杂技团声名鹊起,四海巡演,我有报恩之心,却无报恩之机!” 马文妹越听越傻:“哦……那是家母之事,亦非小女之功,老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庞华山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久久不肯说话。 马文妹被看得不知所措:“老先生?老先生?” 庞华山如梦方醒:“后来得知令堂仙逝,又闻令尊往生,老朽碌碌尘寰中人,也不便再打扰大流杂技团。” 马文妹一笑:“这就对了!老先生,拿得起,放得下,家母救您,也是您命不该绝,吉人自有天相!” 马文妹这一笑,差点把庞华山眼泪笑出来,这个笑容,太像当初的刘月娥。 庞华山又一眼不眨地看着马文妹,一言不发了。 马文妹感觉这个老头不正经,总是用一种穿透性的眼光看自己,遂冷冷一笑:“老先生,老华爷,我还有事,得打理行装,明日离开上海!” “不必!”庞华山大喝一声,“当下正是报恩时!听说天津的蕉万山联合上海的人封了大流杂技团,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何恩怨,但我帮你摆平此事,以报当年令堂救命之恩!” 马文妹一愣:“不不不!此事和老先生无关!” “马班主啊,你就给老朽一个报恩的机会吧!否则,我死都合不上眼睛!” 马文妹见老华爷如此坚定,沉思片刻,道:“那……那就拜托老先生了!我替大流杂技团所有兄弟姐妹,谢谢您!” 庞华山终于稳住了马文妹。 这是第一步。 老狐狸很会算计。 他要一步步揭开马文妹的身世,慢慢告知马文妹真相,此事决不能操之过急,否则直截了当,说我当年和你母亲私通,生下了你,你不是马二爷的种,你是我的种,马文妹得疯了。 庞华山先是跟帮会里的大佬打了招呼,敬告黑白两道,在上海任何人不准动马文妹。 青洪帮二当家“大脚皮”疑惑地问庞华山:“华爷,这是何故?何必保一个素不相识的杂技班主?” 庞华山干脆将计就计:“皮爷,大流杂技团早年救过我的命!” 庞华山太诡诈,他深知江湖之复杂,他可不想透露马文妹是他亲女儿这层玄机,他是赌徒,一旦暴露了这一点,父女二人都没好日子过了。 所以,他又把谎言重复了一次,假言刘月娥在涿州救命之事云云。 大脚皮听后一阵感叹:“华爷知恩必报,真君子也!马文妹,我们保下了,任何人都不能找她麻烦!” 从这一刻起,马文妹已经安全了。 但马文妹不知,陈三爷更不知。 陈三爷还火急火燎地替蕉爷卖命呢,后来阴差阳错,投奔了龙海升,又辅佐龙海升在天津搞得风起云涌。 后来,蕉爷施纵横捭阖之计,派人来上海黑帮勾兑除掉龙海升和陈三之事时,老华爷借坡下驴:“忙,我们可以帮,但有一条件,不准再找马文妹麻烦!陈三之事与马文妹无关!” 他没说不准找大流杂技团麻烦,而是直接点名马文妹一人。 因为他再也不想自己女儿风餐露宿、游走江湖了,至于大流杂技团,最好赶紧死掉,他恨死“大流”这两个字了。 当年他和师兄马二爷一同创立大流杂技团,后来因刘月娥反目,大流马在南洋差点弄死他。 大流杂技团就该灰飞烟灭! 此时的庞华山已有数百万家产,还有两个媳妇,一个儿子、三个女儿,但他最牵挂的还是马文妹,他觉得愧对马文妹,他计划将一半的家产都给马文妹,以弥补多年离别之伤。 但这些事,他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他是赌徒,早就想退出江湖,可帮派不允许,江湖上的仇家更不允许。 只能找时机,想尽一切办法,择机金蝉脱壳。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最后安安静静死在自己家里,他不想暴尸街头,不想被人砍断手脚。 马文妹和杂技团的几个骨干,在上海租住的房子里一直在等消息,寄望庞华山能够翻云覆雨,让大流杂技团重新开业,可等来等去,毫无音信。 甚至有两件事,让马文妹更加不安。 第一,就是每日三餐,都有专人配送,吃的都是丽都大酒店最贵的饭菜,而且还不要钱,送菜的厨子说已经有人付过餐费了。 第二,就是房主不收房费,本来说的是按天计算,但房主没影了,一直没来催房租。 马文妹从小就谨记父亲大流马的教诲:天上不会掉馅饼,好事找不到咱头上,但凡感觉好运降临,背后必定是阴谋。 第131章 吹破天 马文妹坐不住了,直接去了老华爷的府邸,之前老华爷登门造访时留过地址。 老华爷见马文妹来了,赶忙命令下人看茶:“马班主,怎么亲临寒舍,有何指教?” 马文妹笑道:“华爷,不知大流杂技团重新开张的事,您老运作得如何了?” 老华爷神情凝重,故作高深:“嗯,此事复杂,需要从长计议。” 马文妹急了:“华爷,您千万别为难,能帮就帮,不能帮,也给我个痛快话!” 老华爷眼见自己女儿这副雷厉风行状,心里像吃了蜜一样高兴,不似另外三个女儿,一个个优柔寡断,不成大器。 更不似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儿子,根本挑不起大梁。 念及于此,老华爷发自内心地笑了。 马文妹觉得这老东西有问题,总是情不自禁地笑,她生气了:“华爷,有这么可笑吗?” 庞华山赶忙收敛笑容,清了清嗓子里的老痰,道:“马班主,天津的蕉爷可不是好惹的,据我所知,您的师弟陈四,得罪了他,牵连了杂技团,我已经派人去天津说情了,稍等几日,便有消息!” “不是陈四!是陈三!” 庞华山又笑了,他喜欢女儿生气的样子,故意把陈三说成陈四,逗女儿:“哦,对对,陈三。” 马文妹思忖片刻,道:“您能不能疏通关系,通融一下,让蕉爷放过陈三?我不知他犯了什么错,但陈三是我从小带大的孩子,品性没问题。” 就是这句话,让庞华山对陈三起了杀念。 陈三是赌徒,跟这种人有瓜葛,会引火上身。 庞华山半辈子混迹赌场,他太明白这里面的凶险了,一念闪过,笑问:“马班主,陈三不就是你杂技团曾经的一个小学徒吗,至于让您这么费心吗?” 马文妹惘然一笑:“他是我的亲人!更是我父亲的衣钵传人,我得照顾好他!” 这句话更火上浇油了,庞华山最恨马二爷,不说这句话,还有救,一说这句话,庞华山必然把陈三弄死。 老狐狸微微一笑:“明白了,那我马上派人去天津,向蕉爷求情!” 马文妹心花怒放:“若此事能成,小女一辈子不忘华爷救命之恩!” “马班主,客气了,客气了!恕老朽直言,陈三重要,还是您的杂技团重要?” 马文妹想了想:“都重要!” “哈哈哈哈!老朽懂了!” “还有一事!” “请讲!” “华爷,我暂住上海,住在悦来客店,师兄弟、师姐妹,每日饮食起居、打尖花费,是我们杂技团内部的事,华爷不必为我们掏钱,若再行此举,小女就得搬出上海了!” 庞华山点点头,心下不由地赞叹:我女儿真有骨气!比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强多了! 由是微微一笑:“马班主骂我?!” 马文妹一愣:“前辈何出此言?” “当年令堂救我一命,我知恩图报,区区打尖费用,何足挂齿?难道我庞华山的命,还不值这几个钱吗?” 一句话把马文妹噎住了。 “马班主如果不领这份情,老朽宁愿去死!” 马文妹第一次对这个老头产生了好感,人家说得在理,但这个花销太大了,有点承受不起,遂说道:“前辈的心意,我领了!但……但……小女是草木之人,下九流,带着杂技团的兄弟姐妹们走南闯北,讨口饭吃而已,如此美味佳肴,实在承受不起!华爷若想报恩,每日三餐馒头咸菜即可!待他日杂技团开张,我定如数奉还!” 庞华山听得心中苦涩,呵呵一笑:“食不厌精,圣人所教!马班主不必推辞,日后大流杂技团开张,给老朽几张门票即可,我带朋友们去欣赏马班主技艺,届时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这……” “马班主雷厉风行,是个痛快人,就不要再推辞了!” 从这天开始,膳食水准不但没下降,反而上升了,满汉全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上海滩有的美食,悉数送到。 周围兄弟姐妹都懵了,不停地问马文妹:“掌柜的,怎么个情况啊?天天山珍海味,又没活可干,吃饱了压炕头,都便秘了!” 马文妹气得白眼一翻:“那就别吃了!” 马文妹的丈夫铁小栓,甚至怀疑马文妹和老华爷有些暧昧:“这个老东西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马文妹怒道:“你什么意思?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娘早年救过他!他报恩!” 铁小栓还是不放心:“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你不会是和他……” 马文妹大怒:“铁头!连你也不相信我?!我当初嫁给你,是不是一心一意?!这么多年,我何曾有过二心?” 铁小栓满脸通红:“文妹,我不是不行吗,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是你妻子!你怕什么?” “我是个废物啊!” “你要再这么说,我真的看不起你了!” 铁小栓称自己是废物,是有原因的,天桥八大怪铁木奎的长公子,学艺不精,屡屡闹出笑话,吞个铁球,差点把自己卡死,胸口碎大石,险些把自己肋骨砸断,表演金钟罩铁布衫,菜刀把肚皮划破了,肠子差点流出来。 他最拿手的绝活,是吹唢呐,一曲《吹破天》,声震九霄,余音绵延,在民间很有声望。 可就是这手绝活,也闹出了笑话。 有一次,他在安德县搭台子,表演“吹破天”,口含唢呐,正用尽全力吹着,腮帮子鼓鼓,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台下兴奋地鼓掌:“好好好!” 这种夸赞,司空见惯,你只需继续吹就行了,他非要来个互动,停下来问小朋友:“果真很好吗?” 小孩点点头:“太棒了!像我爹!” 童言无忌,不必在意,可铁小栓想抖个精神,因为他看到了小孩旁边的少妇,正是小孩的母亲,他有意撩拨一下,以活跃现场气氛,遂微微一笑:“小鬼,你父亲也是吹唢呐的?” 小男孩摇摇头。 铁小栓一愣:“那你怎么说我像你爹?” 小孩郑重回答:“你一吹唢呐,腮帮子鼓起来,圆圆的,亮亮的,像我爹那个蛋!” 一言甫出,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铁小栓羞得满脸通红,本来想撩扯一下这对母子呢,没想到被小孩将军了。 这种现场互动,即兴表演,他比陈三爷差远了! 第132章 草台班子 年复日久,马文妹越发想念陈三,她特别怀念陈三曾经登台表演的情景。 聚光灯下,万众瞩目,陈三毫不紧张,一行一动,牵着观众的鼻子走。 陈三如果在,大流杂技团是另一番光景。 这段和铁小栓的婚姻,也越来越平淡,当初两人情投意合,更是门当户对,私下频频接触,许下了非你不嫁、非你不娶的诺言。 马文妹践行了诺言,婚后,两人一同支撑大流杂技团,没有了父亲和陈三,马文妹越来越累。 再也没有了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每天为生计奔波、生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马文妹是个很有气性、很有傲骨的人,她希望自己的男人挺拔、能成为她的靠山,可铁小栓并不是这种人,虽然这个姓氏很硬,但名字是小栓,一种贴地皮的味道,真的是戳不起来的主儿。 铁小栓除了对马文妹百依百顺,真的没有任何长处了。 每天表演吹唢呐,谢幕之后就去后台,给整个杂技团做吃的,或者给马文妹洗衣服。 这也不能怪他,他只是个游走乡间的手艺人,没那么大抱负。 充其量在天桥亮亮把式,周围几十个人观看,这对于他来讲就是大场面了,他不是独当一面、力压群雄的人。 马文妹对这段婚姻有点后悔了,她从小接触最多的两个男人就是大流马和陈三,这两人都是豪情万丈、志存高远的人。 现在,自己的丈夫成了杂技团的伙夫,杂技团大大小小都称呼马文妹“当家的”“掌柜的”,而称呼铁小栓为“姐夫”或“铁少爷”。 马文妹主外,铁小栓主内,女人当家,男人成了小脚女人,众人明里不说,暗里取笑。 这一切马文妹都知道。 可又能怎么办呢?自己当初选的,自己承担后果。 如果不是看铁小山憨厚老实,马文妹早就把他踹了! 她野路子出来的人,才不管什么三从四德呢,可每日见铁小山可怜巴巴地给她打洗脚水,她一时心酸,也就恨恨作罢。 一个家庭,当女人成了主导,那就不稳固了。 杂技团很多男人开始故意接近马文妹,都想关怀一下“当家的”,杂技团核心骨干有四人,除了马文妹,就是“铁砂掌”魏三、“仙人手”陈鹏、“火麒麟”谷中云。 这都是和马文妹一辈的,当年陈三的师兄。 “两朝元老”,马文妹的死党。 四人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商讨杂技团的事务前途,却把铁小栓排除在外。 铁小栓也看出来了,但无奈自己智商不够,心想:反正这三个人都是为自己媳妇服务,终归都是大流的生意,马家的产业,有她去吧。 铁小栓越这样,马文妹越生气:“你还有没有一点男人样?你就不生气吗?” 铁小山擦了擦唢呐,道:“我相信你。” 马文妹都气笑了:“你还真是大度!” 有时马文妹特别累、特别苦闷、压力特别大,铁小栓只会说一句话:“文妹,实在不行,咱就回乡下呗,乡下挺好的。” 马文妹就不愿听这种泄气的话,一脚把洗脚盆踹翻:“愿回你自己回!” 铁小栓悻悻退下了。 马文妹特别希望自己丈夫是她的主心骨,能为她分担忧愁、出谋划策,可小栓先生偏偏不是。 内物不及,心向外取。 某夜,马文妹和“火麒麟”谷中云商议杂技团外地演出的事儿,两人小酌,很快微醺,几分醉意之下,马文妹想起了老爹大流马、想起了陈三、想起了这两人走后自己的不容易,禁不住潸然泪下。 谷中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杂技团所有的事,他都知道,他替师妹难受。 同时,他也想起了大流马在世时,杂技团的风光无限。 两人感慨万千,抱头痛哭,最终情不自禁,越了雷池。 酒醒后,两人懊悔不已,默不作声。 后来,两人心照不宣,每每幽会,欲罢不能。 互诉衷肠,支撑前行。 杂技团的人都看出来了,但没人点破,既然班主如此,下面的人就更乱了。 大流马一生苦心经营的杂技团,终于变成了脏乱差的草台班子。 马文妹为什么这么做? 其一,她是真的压力大,丈夫不争气,她无处排解。 其二,她想用这种手段,笼络住杂技团三大骨干,三大骨干以“火麒麟”谷中云为主,只要稳住谷中云,“铁砂掌”魏三、“仙人手”陈鹏就不会脱离杂技团,否则,大流杂技团就散了。三人早就有离开杂技团的迹象,任何一个人走出去,都能自己戳摊子单干,和大流杂技团一较高下。 而铁小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办法。 草台班子乱,就是这种感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连襟,都是亲戚。 可怜大流马一生高风亮节、威震四海,没想到一手创立的杂技团,最后竟是这般模样。 现在,鬼使神差,陈三爷一枪干死了庞华山,也算是无形中为师父大流马报了仇。 马文妹为此肝肠寸断,也是一种逃不开的果报。 老天穿针引线,核算人间悲欢。 庞华山谨小慎微、精打细算一辈子,却没算到会在蕉爷府上被陈三一枪击毙。 来天津前,他写了一封信,派人潜入马文妹居住的客店,偷偷塞在了马文妹枕头下。 全文如下: 我儿文妹: 见字如晤!三十五年别离,无声哭诉。 昔我与汝母情投意合,真情难忍,莫说铸错,寻常离合,盲龟穿木,幸得儿身,今日忆及,再选仍择! 巧的是花花世界,爱的是秀慧月娥,一生实无憾,何言浪子蹉跎? 许是前世悲欢,亦或今生纠葛,汝母无错,乃父泪流成河! 错也罢,对也罢,汝是正果,惟愿吾儿顺遂,安享人间烟火。 今吾赴津,凶多吉少,八面埋伏,杀机四伏,或喜或悲,或生或死,五十知天命,六十一甲子,天道轮回,无惧无惑。 唯念吾儿,唯念吾儿! 家中结余,悉存汇丰银行,儿自取,银票信笺一并奉上。 自此再无“棺材瓤子”,父女情深,天人共鉴。 父去也,若旋归,乃平安,若不归,儿勿念。 须知江湖凶险,低调做人,切勿误入歧途,终生遗憾!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提笔忘字,老泪四溅。 完了。 父:霍四栏。 第133章 空前一致 或许是老华爷感觉到了什么,人死之前,是有预感的。 故而,他给女儿留下了这封信,揭开了这层谜底。 马文妹看到这封信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浑身颤抖,泪如雨下。 她终于知道老华爷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了,也知道了老华爷就是当初杂技团的霍四栏。 霍四栏和自己母亲偷情,生下了自己。 她嚎啕大哭,为父亲大流马,为这光怪陆离的人生,马二爷待她像亲女儿一样,甚至比亲女儿还亲,毕生事业,传到她手,谆谆教诲,犹在耳畔。 现在霍四栏口吐真情,原来她是个私生女,见不得光。 她想恨,却恨不起来,她想爱,却无人可爱! 她对这世间只有一句评价:脏!脏!脏! “火麒麟”谷中云、“铁砂掌”魏三、“仙人手”陈鹏,一看马文妹神色不对,一起凑过来,嬉皮笑脸,想宽慰一下马文妹。 马文妹勃然大怒:“滚——” 三人慌忙退下。 马文妹由自己的母亲联想到了自己,原来都是偷人的货,贱贱贱! 俄顷,铁小栓默默走过来,为马文妹打来了洗脚水。 马文妹一头扎进铁小栓怀里,放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 一份孽缘,两代绝恋,三生懊悔,四时不安。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马文妹感觉自己是一样也没做到。 很快,庞华山销声匿迹。 青洪帮也找不到他。 蕉爷连连发电报,坦言老华爷没来天津。 青洪帮二当家“大脚皮”,这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他深知此事谁也问不出真相,唯有马文妹出场,才能获取实情。 大脚皮是怎么知道马文妹是老华爷的亲生女儿的呢? 因为那封信。 帮派管理,细微之处见文章,你永远不知道谁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 你也永远不知道,身边的兄弟,是人,还是鬼。 庞华山的大徒弟,庞华山最信任的人,姓王,名道成,就是他,出卖了庞华山。 那封信,就是王道成替老华爷塞入马文妹枕头下的。 他看了全文,立马汇报给“大脚皮”。 大脚皮听后,眼前一亮:“有了!就让马文妹去天津,质问陈三,必能得到真相!” 之前,马文妹一直被蒙在鼓里,她从报纸上看到长乐坊赌场的消息,执意要去天津面见陈三,庞华山绞尽脑汁把她拦下来,利用信息的不对称,添油加醋,蒙骗马文妹。 庞华山劝言:“马班主,还是不去为妙!” “为何?” “龙海升和蕉老二是死对头!你这个时候去,万一被蕉老二发现了,擒住你,你就凶险了!” “我不怕!我倒是要问问陈三,为何要做赌徒?!” “马班主好气魄!你不害怕,难道陈三不害怕吗?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大流杂技团就完了!陈三会伤心欲绝!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去添乱,万一陈三斗倒了蕉老二,那便是皆大欢喜!你此时贸然出现,会成为陈三的累赘,陈三没法应对!你若真的心疼陈三,就听老朽一言,等我消息!” 像这种话,庞华山说过多次,马文妹思考再三,还是冷静下来,只能静候老华爷消息。 老华爷稳住了马文妹,暗地里却早已和蕉老二布好了局,必要取下陈三的脑袋,以绝后患。 直到不久前,马文妹看到了那首藏头诗,再也忍不了了,收拾行囊,欲奔赴天津。 而此刻,老华爷已经消失了。 很快,青洪帮二当家“大脚皮”登门造访:“马班主,老华爷不知所踪,我们知道他和您的关系,个中缘由,不必声张,请马班主亲自赴津,一探究竟!” 马文妹本来就要去天津,听闻此言,当即说道:“我今日出发!” “有劳马班主了!” 葫芦码头,静谧无声,海河之水,微微荡漾。 马文妹伤心欲绝,调转船头,启程回沪,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陈三爷。 陈三爷跪在浮桥上,望着远远离去的船只,一脸落寞。 这是他妈的什么错乱因缘?! 欲哭无泪,欲辩无声。 渔火已尽,灯盏无明,船已入海,缥缈无踪。 陈三爷满腔抑郁,无法伸发,突然感觉一股热浪在胸口翻腾,一张嘴,“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棍儿和肥牛赶忙从桥端冲过来:“水爷?!” 陈三爷身子一栽歪,倒在了浮桥上。 两人手忙脚乱将陈三爷扶起来。 而后,二人将陈三爷送到了沈心茹家里。 二人知道,此时此刻,只有沈心茹能劝得了陈三爷。 夜已深,人未眠。 明月无声,悄悄划过云层。 沈心茹倚在床头,陈三爷靠在沈心茹怀里,两人都没说话,月光如水,洒落地下,光线折射,映照着陈三爷惨白的脸。 陈三爷像傻了一样,愣愣的,呆呆的,一言不发。 吴妈在门外喊了一嗓子:“小姐,参鸡汤炖好了。” “端进来吧。” 吴妈端着鸡汤走进来,屋内漆黑,她赶忙把灯打开,将鸡汤放在桌上,扭头瞅了瞅表情落寞的二人,摇头叹息,走了出去。 “我有罪。”陈三爷漠然说了一句。 “人人都有罪,所以发配世间。”沈心茹回答。 “我手上都是血。” “这个世界就是血污地狱。” “如果不是我当初走错一步,也不会带来这么多灾难。”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重要的是以后怎么走。” “我被人生打垮了。” “累了就歇歇,马有驿站,船靠桥头,总得喘口气。”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该多好啊!” “你说什么?” 陈三爷叹道:“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永远停留在儿时,该多好!” “小孩总是盼望自己长大,长大后又怀念儿时,两头期许,正是人生永远解不开的遗憾。” “难怪人都是哭着来到这个世间,又都哭着离开这个世间,人生苦海,所言不虚。” “你快开悟了。”沈心茹莞尔一笑。 陈三爷抬起头,从沈心茹怀里挣扎起来,一伸胳膊,把沈心茹揽入怀中,两人调换了一下动作,这才是男人应该有的状态。 在沈心茹的句句开导下,他又复活了。 一个男人,千万不要失了阳刚之气,可以暂短地休憩,可以痛哭流涕,但绝不能变软,一旦软了,没了顶天立地的精气神,那就是易经里的凶卦:“天风姤”。女壮男弱,勿用取女,大凶也! 男人是顶梁柱,应坚如石,女人持家有道,为绕指柔,一刚一柔,才是天地之道。 如果倒过来,男儿娇弱,女儿豪壮,天地分裂,谓之“否”也。 沈心茹不愧是见多识广、学贯中西的奇女子,她没直接安慰陈三爷,而是循循善诱,让陈三爷慢慢恢复元气。 翌日清晨,陈三爷从沈心茹怀里醒来,两人相视一笑,陈三爷道:“我得赶紧回长乐坊,蔡猫和孙二爷介绍的人要过来了!” 沈心茹点点头:“打起精神来,做你该做的事情!” 陈三爷在沈心茹额头亲了一下,而后转身离去。 一出门,见棍儿和肥牛正守在门外,陈三爷甚是感动:“你们快回去休息吧,一夜没睡!” 肥牛说:“水爷,您没事了吧?” 陈三爷笑道:“没事了!结实得很!” 棍儿说:“那我们一起回赌场!” 陈三爷摇摇头:“你们先回去,让下面的人看好场子,你们休息一下,我去趟蕉爷那里!下午我们再碰一下!” “好!” 棍儿和肥牛拱手告别。 陈三爷启动汽车,拐出巷子,奔向洋场。 很快行驶在海河大道上。 六月天,车内有些热,他打开了车窗,夏日的暖风扑面而来,让人神思迷离。 窗外的景色倏忽掠过, 海河水波光潋滟,岸堤上柳树丝绦垂垂,玉兰花盛开,荷花怒放,行人如织,好一幅夏日美景。 就是这条海河,就是这个地段,当初陈三爷为了完成蕉爷交待的任务、尽快解救大流杂技团,晚上在海河边和一群跑船的苦力打野牌,后来对方输急了眼,要抢他身上的大洋,甚至要弄死他,他慌忙跑上大堤,来到马路上,被沈心茹的车撞了。 自此,结识了一生最爱。 而今,旧路重走,他再也不是那个流浪江湖的落魄户,而是津门第一赌神:水爷。 而那群苦力,依旧在海河边打鱼,依旧贫困,依旧混天度日,挣点钱就赌,要不就去嫖,不思进取,不求上进。 难怪会穷一辈子。 陈三爷看着海河边那群慵懒的汉子,一阵摇头,人是分三六九等的,这个等级,不是老天给划分的,而是自己划分的。 自己非要把自己归到龌龊卑微一类,谁也救不了。 天道酬勤,老天只眷顾勤奋的人。 很快,陈三爷来到蕉府,和蕉爷勾兑了一下接下来的对策,两人一致认为,刀不狠不见血,要做就要稳准狠! 蕉爷需要大量资金注入远东贸易公司,陈三爷需要巨额资金堵窟窿,在钱这个问题上,两人第一次达成空前一致的意见。 第134章 庞氏骗局 就像当初陈三爷对潘召夸下的海口:滚雪球! 虽然当时陈三爷并不是这个意思,现在雪球已然滚起来了。 从蔡猫和孙二爷入手,让他们介绍道上的兄弟,而后这些兄弟再转介绍,一圈又一圈,范围越来越广,人数越来越多。 50万,可入门槛,少于50万,不接! 骗局越高档,才越有人信,你想拿个仨瓜俩枣来凑热闹,没门儿! 陈三爷从来就不想赚穷人的钱,他瞄准的都是黑道邪财。 许下巨大利润,签订字据文书,一切都像模像样。 可最终如何承兑利益呢? 很好办,用张三的钱,来还李四的利润,用王五的钱,来堵张三的窟窿,送钱的人源源不断,盘子越来越大,所有人只看收益,没人猜透这里面的玄机。 譬如:欠蔡猫和孙二爷800万,如果他们能介绍十个朋友过来,每人掏100万,那就是1000万。 先从这1000万中拿出200万,给蔡猫和孙二爷承兑部分利益,稳住二人,蔡猫和孙二爷必然大喜。 而后这十个朋友又有各自的朋友圈,再介绍一批朋友过来,再收割几百万,进行第二梯队的利益承兑。 下线不停地自发介绍,陆陆续续有人送钱过来,用后来者的钱,补偿前者的利益,一层又一层,金字塔式结构。 站在塔尖的人,获益最大的,是陈三和蕉爷。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赌马所得的收益,其实和赌马没任何关系,就是空手套白狼,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但总有爆雷的那一天,没关系,等到了那一天,蕉爷和陈三爷早已飘洋过海,不知所踪,也许在巴西承包庄园,种植咖啡豆,也许在旧金山购买房产,经营商业街。 这种手法,西方叫“庞氏骗局”,由意大利人查尔斯?庞兹,在民国八年发明,当时他在美国虚构了一家公司,承诺三个月内给投资者40%的利润,导致无数人上当受骗。 庞氏骗局,说起来,好像挺挺高端大气的。 其实都是中国老祖宗玩剩下的。 春秋战国时期,就玩过。 本土说法叫:拆了东墙,补西墙。 晋文公、范蠡、齐桓公,都玩过这种手法。 孙膑和庞涓,也玩过,只不过是用于军事。 诸葛亮,更是玩这套把戏的高手。 虚以实之,实以虚之。 用a的钱,偿还b的利润,用b的钱,偿还c的利润。 操盘之人,什么都不用干,拿着麻袋装钱就行。 甚至到最后,还会起到“斯德哥尔摩”效应,被骗的人,即便发现猫腻,也不揭发,而是主动维护这个骗局,一层层往下骗,骗局越大,他的收益也越多。 这种骗局,屡屡成功,就是深深地抓住了人性的贪念。 为什么会上当受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有贪心,想赚大钱,幻想天上掉馅饼,幻想一夜暴富,结果没赚到钱,还赔了本钱。 只能用一个字总结:该。 这个伎俩,只有一个人看透了,就是沈心茹。 民国八年,就是1919年,那时,她正和她母亲旅居欧洲,大西洋彼岸爆雷了,《泰晤士报》连篇累牍,揭露骗局,她读过报纸。 如今,自己的爱人和自己的老爹,正在运作这种骗局。 她知道陈三爷的目的不是中饱私囊,陈三爷有自己的计划,她只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她要和陈三离开这肮脏的江湖。 陈三爷和蕉爷商议完如何布局的细节后,陈三爷迟迟不走,蕉爷有点纳闷儿:“快晌午了,你应该马上回长乐坊,接待蔡猫和孙二爷那边介绍来的朋友。” 陈三爷眉头紧皱:“爹,出事了。” 蕉爷头皮一乍,陈三说出事了,那必然是大事:“怎么了?” “上海青洪帮,知道老华爷被杀的事儿了!” 蕉爷大吃一惊,随即眼珠一转:“你透露的?” 陈三爷点点头。 蕉爷倒吸冷气:“你疯了?!” 陈三爷叹道:“爹,我也是没办法,我师姐来了,我必须实话实说。” 蕉爷一愣:“马文妹?” “对,她是我的亲人,一手将我拉扯大!” 蕉爷颇为不解:“那也可以撒个善意的谎言啊,她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老华爷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掺和什么?” 陈三爷迟疑片刻,黯然说道:“庞华山,是我师姐的亲生父亲!” 蕉爷一下愣住了,他和庞华山多次密谋如何除掉陈三和龙海升,但庞华山从来没提过马文妹是他女儿的事。 蕉爷这才明白,庞华山为什么要保下马文妹,不让任何人动她。 蕉爷还以为老华爷想老牛吃嫩草呢,看上了这个杂技班主。 没想到,是父女血亲。 蕉爷沉思片刻,无奈地说:“事已至此,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青洪帮很快会杀过来,明的暗的,都要小心!” 陈三爷点点头:“爹,你只需派人保护好茹茹,其他事,我来办!” 蕉老二满意地点点头:“你呀,扫把星,我真担心茹茹受你牵连……” 陈三爷果断说道:“爹请放心!茹茹是我的命,我有一口气在,也保茹茹平安!” 蕉老二叹了一口气:“把枪发下去吧,以防万一!” “是!” 潘召从土匪窝里带来了上百条枪,“水门堂”成立后,这些枪都被蕉爷控制了,这么大的帮派,蕉爷不放心,万一陈三武装一个连队,夜里冲入蕉府,把自己老窝端了,水爷取代蕉爷,也不是不可能。 蕉爷深知陈三臣服自己,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沈心茹,陈三爱的是沈心茹,不是蕉爷,甚至痛恨蕉爷。 陈三爷借坡下驴,拱手奉上上百条枪,只留了三把,他和肥牛、棍儿各一把。 陈三爷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怕手下造反,他也在提防。 现在蕉爷同意把枪发下去,是因为这个时刻,陈三不会造反,否则他一个人应付不了青洪帮。 陈三爷还是留了心机,每个赌场只发了六把枪,都发给了心腹之人。 两大探花,吴玄通和铁猴子,都没发枪,陈三爷始终不信任这两个人,因为他们都是潘召曾经的死党。 今日能出卖潘召,明日就能出卖自己。 陈三爷还是信任当初赌场里那批人,男女荷官、男女服务员,他们都是看着陈三爷一步步走上来的,而且都是陈三爷亲自培养的,当年在龙海升场子里,就传授过他们千术,这些人对陈三爷是五体投地。 从蕉爷府邸出来后,陈三爷开车来到教会医院。 小护士莉莉这天正在病房区值班,一看陈三爷来了,大喜:“陈先生,您好!您是……来看望朋友,还是亲人?” “柔柔在哪个病房?” “什么柔柔?” “全名,夏柔。” “哦,我帮您看看!”莉莉低头查看着登记单,“病房区,二楼,205室!陈先生啊,我跟您说啊,上次和您交谈,我有个想法……哎?人呢?” 陈三爷早已上楼了。 205室门前,陈三爷沉思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柔柔正靠在床头,甜甜陪在一旁,正给她削苹果。 二人一见陈三爷来了,吓得脸蜡黄,甜甜赶忙放下苹果,恭恭敬敬站立:“三爷!” 柔柔也挣扎起身。 陈三爷走过去,安慰道:“不用起来,好好养伤。” 两人大气不敢喘。 第135章 尿性 “甜甜,你也坐,不必站着。”陈三爷吩咐。 甜甜战战兢兢地坐在床一旁的椅子上。 陈三爷一弯腰,坐在床头,伸出手抚摸着柔柔的额头,轻声问:“伤怎么样了?好点没?” 柔柔还没见过陈三爷这番和蔼可亲的颜色,忙道:“我……我……我好多了,医生说,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陈三爷叹道:“你们都是聪明人,我下令打你们,是给其他人看。” 柔柔点点头:“三爷,我们早就领悟了,早就领悟了!我根本没怀孕,棍儿哥说我怀孕了,我就知道是您安排的。” 甜甜附和道:“嗯嗯!三爷,薛姨突然下楼求情,我也知道是您安排的。” 陈三爷冷冷一笑:“棍儿是我安排的,但薛姨不是!” 甜甜一愣,大失所望。 陈三爷道:“甜甜,口无遮拦,是会丢命的,你懂吗?” “我懂,我懂。” “你不懂!”陈三爷大吼一声,“再也不要拿我母亲开玩笑!记住了吗?” 甜甜大惊:“记住了,记住了!” 甜甜之前说过,要扮演陈三爷他妈,陈三爷当时就想给这个小丫头片子一巴掌。 母亲在陈三爷心里,那是最圣洁、最伟大的存在,谁敢侮辱他母亲,他一定会给对方颜色看看。 之前有个铁罗汉,三骂陈三的母亲,第二天就被击毙了。 有些人,你可以侮辱他,戏谑他,但千万别提他长辈,否则,他会发疯。 陈三爷就是这种人,最受不了别人侮辱他的亡母。 这是陈三爷心底最不能触碰的地方。 “甜甜,我问你,你为什么落草江湖?”陈三爷严肃地问。 甜甜想了想,叹道:“没办法,我爹娘让我嫁给村里的阿义,指腹为婚,收了人家的彩礼,绑也要把我绑到阿义家,我不喜欢阿义,他一双红眼睛,像兔子,我看到他就害怕!所以,我逃了出来!” “几年了?” “我十五岁逃婚,今年22岁了。” “既然这样,更要过好自己,以后衣锦还乡,再面见父母!” 甜甜心下一酸:“三爷……还是您懂我。” “你呢?为什么混江湖?”陈三爷转头问柔柔。 柔柔叹道:“我和她差不多,我是换亲。” 陈三爷都没听明白:“什么换亲?” 柔柔说:“我有一个哥哥,要娶邻村闫老汉的二女儿,可闫老汉夫妇俩提出来,非让我嫁给他们的小儿子,彼此交换,他们才肯把女儿嫁给我哥!这叫换亲!我父母竟然答应了!我气不过,才逃出来!” 陈三爷一愣:“听起来,你家貌似不吃亏啊?” 柔柔道:“什么啊!闫老汉的儿子是个傻子!说话都不利索,嘴角流着哈喇子,每次见他,我都反胃!我怎么能嫁给一个口水哗啦哗啦的傻子呢?” 陈三爷忍俊不禁:“既如此,逃得对!用女儿的一生去换儿子的幸福,你父母也是鬼迷心窍!这父母当得不好!” “三爷,您真是开明!”柔柔由衷地感慨。 陈三爷目视二人,少顷,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二人:“这是你们应得的,其实除了饮酒大醉,你们把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打理得不错!功归功,过归过,该罚的罚,该赏的赏!” 二人不敢接。 陈三爷将银票拍在她们手上:“省着花!以后择一良婿,踏踏实实过日子!哦,对了,到时候,如果我有时间,会亲赴你们婚礼!” 二人低头一看,各自1000块大洋。 二人都懵了,这就意味着她们彻底脱贫了。 大城市不敢讲,回到乡下,置办田宅,购买牲口猪羊,没问题。 二人激动得眼中含泪:“谢谢三爷!谢谢三爷!” 陈三爷弄这一出,并不完全是收买人心,他只是觉得打柔柔那一棍子,太狠了,两人都是迷失自我的女孩,尤其玫瑰死后,他更加体谅背井离乡、孤独在外的女孩的不容易。 都是下九流,这是底层民众之间的一种默契和惺惺相惜。 回到长乐坊,已是下午2点。 棍儿和肥牛急坏了,因为蔡猫和孙二爷介绍的三大巨头上午9点就来了,咖啡都喝了21杯了,午饭也吃了,人家拿着银票来投资,结果长乐坊老大不见面,气得三大巨头都要走了。 棍儿和肥牛苦口婆心挽留,三人才忿忿坐在沙发上等待。 三人当中,两个烟土商,一个开妓院的,都是北平过来的。 眼看三人就要摔门而去,陈三爷来了:“哟——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久等了,久等了!恕罪,恕罪!” 三人拱手道:“陈三爷,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三位爷,请坐!请坐!棍儿啊,快给三位爷倒茶!” 杨五爷一摆手:“不必了!茶水喝了四壶了!” “那就上咖啡!” “咖啡每人喝了7杯了!厕所上了8次了!” “可口可乐?” “喝不惯那洋玩意!三爷,咱还是谈正事吧!我们下午还要赶火车,返回北平!” “不急!”陈三爷笑着说,“三位爷从北平赶过来,今晚我安排,一切花销都由陈某承担,明天三位再返回不迟!” 三人相互看了看:“不必了,不必了!” 陈三爷笑道:“大老远来了,让小弟尽地主之谊!否则就是看不起陈某!” 三人呵呵一笑:“先谈正事。” 陈三爷点点头:“三位爷怎么称呼?” 三人一愣,好家伙,刚才又是寒暄,又是安排,弄了半天,不知道谁跟谁。 陈三爷笑道:“蔡老板和孙老板只是说出三位名号,究竟哪个名号对应哪位爷,我真不清楚!三位勿怪!” 杨五爷一拱手:“在下杨五。” 陈三爷细细打量此人,长得就像一只山羊,白胡子很长,眼睛鼓鼓的,嘴往前凸,声音也细细的,咩咩的,像羊叫。 “鄙人钱六!”钱六爷一拱手。 陈三爷差点笑出来,好一个钱六爷,喉结那么大,脖子又细又长,小脑袋,像一只丹顶鹤,给人一种总想伸手掐死他的感觉。 最后一位才是真正的人才——邢二爷! 邢二爷前世应该是受过刑罚,整个人都很扭曲,五官挪移,不对称。 尤其那双眼睛,不知道在看谁,一个眼球往斜上方看,一个眼球目视前方,一般人做不到。 还没等邢二爷自我介绍,陈三爷就一抱拳:“这位就是邢二爷喽!” “不敢,不敢!小可邢二,久闻陈三爷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邢二爷拱手说道。 “邢二爷,和我说话时,能不能看着我?你嘴上说三生有幸,可眼睛并没看我!”陈三爷故意挑理。 邢二爷一愣:“我一直在看着你啊?” “是吗?”陈三爷很诧异,“我怎么感觉你在看房梁啊?” 邢二爷一笑:“三爷戏谑我,我这眼睛,生来如此,乡下叫环眼,也叫鸽子眼!” “噢——”陈三爷点点头,“让郎中看过没?你这样聚光吗?怎么锁定一个物品?” 棍儿和肥牛都感觉陈三爷失礼了,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邢二爷面现不悦:“三爷,过分了!” “哈哈哈哈!”陈三爷拍了拍邢二爷的肩膀,“二爷,萍水相逢,开个玩笑,能彼此开玩笑的兄弟,才是好兄弟!” 邢二爷呵呵一笑:“先谈正事吧。” 陈三爷故意闲扯淡,就是试探三人的意向,现在看准了,他们是急不可耐要投钱。 陈三爷笑道:“谈谈谈!蔡老板和孙老板介绍过来的朋友,我一视同仁!” 邢二爷眨眨环眼,道:“我们三兄弟,想请……” 话还没说完,陈三爷就一抬手:“多少钱?” “呃……每人二百万!” “可以!棍儿啊,给三位爷入个账,然后马上安排裕昌饭店,那里进了一批鲈鱼,很好吃,让三位爷尝尝鲜!噢,对了,咱们自己带酒,饭店里的酒不好喝,带咱们从杨柳青购买的五十年陈酿!”陈三爷轻描淡写,貌似根本不把这些钱放在心上。 三人都惊诧了,“丹顶鹤”钱六爷说道:“陈三爷,我们可是每人拿了200万……” “我听清了啊,200万嘛,四个月,变成400万!利利索索!那谁啊,肥牛啊,你跟凤鸣楼的老鸨通个气,就说今晚把三大头牌都给我留着,有京城过来的贵客,需要招待!” “是,三爷!”肥牛回答。 陈三爷这一番言辞,俨然没把六百万放在心上。 装逼装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杨五爷捋了捋山羊胡子,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三爷这番神姿,比周郎也不次!” “杨五爷过奖了!现在时间还早,那谁啊,弯头?!弯头?!” 弯头从门外走进来:“三爷,有何吩咐?” “给三位爷每人领十万筹码,让三位爷在贵客厅打打牌,叫几个女荷官陪坐,让三位爷消遣消遣!” “是!” 邢二、钱六、杨三,相互看了看:“这……” 陈三爷豁然一笑:“三位爷放心,所有花销,都算在陈三头上,赢了,是你们的,输了,不用三位爷掏钱!你们先玩着,我还有事,市长等我去商议赈灾的事,今年直隶大旱,小麦没收成!咱们晚上见!” 说完,陈三爷抬屁股走了。 要的就是这个“尿性”,玩得就是这个派头! 第136章 一条龙 玩就玩大的,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玫瑰死了,师姐也走了,除了沈心茹,他再也无牵无挂,弄到这种地步,没什么可顾及的了,杀尽魑魅魍魉,抽干恶人钱财。 这是一场豪赌,也是一场救赎。 路怎么走,事怎么办,他心里清楚。 陈三爷走出长乐坊,他根本没去见市长,市长才不会见他,他还没达到随意出入市长办公室的地位。 他去了哪里了呢? 静月寺。 马场北行三里,一个破旧的庙子。 据说弘一法师出家前,与这里的一位高僧多有来往,这高僧法号“铁桥”,祖籍河北沧州,俗名李文莱,直隶有名的大禅师,当时保定大慈阁的住持,就是铁桥禅师的徒弟。 陈三爷自幼受母亲影响,亲近佛家。 他觉得自己造孽太多,无法排遣,更不知未来如何,想拜谒铁桥禅师,寄望指点一二。 铁桥禅师没见他,小僧通秉:“师父,津门水爷来了,想要拜访您。” 铁桥禅师正在打坐:“不见。” “他捐了1000大洋的香火钱。” 铁桥禅师依旧面色不改:“不见。” “师父,他可是大人物。” “不见! 小僧只得走出禅堂,面对陈三爷:“师父在打坐,不方便见客,施主还是……” “明白了!”陈三爷双手合十,“有劳小师傅了,我走了!” 一出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四姨太! 四姨太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在四姨太心里,陈三早已飘洋过海,不知去哪儿了。 陈三爷笑道:“我来上香,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也来上香!”四姨太说道。 “给谁上香?” “给我丈夫!每月初一十五,我都会来!” “哦,那您先去上香,我在门外恭候!” 四姨太惊得瞠目结舌:“你没走啊?” 陈三爷笑着摇摇头。 四姨太莫名其妙:“发生了什么?” “姐,你最近在哪儿?没在天津啊?” “我去北平了啊!你托付我30万,我得替你还给秀秀啊!我带着钱去了北平,秀秀陪着我在北平玩了十多天,我刚回来!” “难怪你不知情,我没走,我继续经营三大赌场了!” 四姨太眼前一黑,既高兴,又伤感,高兴的是,陈三没走,伤感的是,陈三走不了了,依旧刀尖度日、命悬一线。 “待会儿再聊!”四姨太在雷子的护卫下,走进了寺庙。 很快,四姨太上完香走了出来,瞥了陈三爷一眼,笑道:“你没走,也不言语一声!这是不想和姐来往了?” 陈三爷赶忙说:“岂敢啊!事情千头万绪,一直焦头烂额。” 四姨太咯咯直笑:“你呀,生来操心的命!走,陪姐去吃饭!咱姐弟俩叙叙旧!” 陈三爷一愣:“姐,我今晚有约。” “约的谁?” “京城来的贵客。” “男的女的?” 陈三爷笑了,他知道四姨太故意戏谑他,忙道:“男的,都是男的。” 四姨太咯咯一笑,走到自己车前,打开后车门,从后座上拎出一盒点心:“给!这是京城桂花坊的点心,我说不带,秀秀非要给我带,你有口福,拿去吃吧!” 陈三爷赶忙接过来:“谢谢姐!”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两人昔日以 “点心”结缘,今日又以“点心”存续姐弟之情。 当初在长乐坊,四姨太以德山大师的禅宗公案“点心”作问,陈三爷以“佛在灵山莫远求”作答,心有灵犀,就此结缘。 而今,在寺院门外,再以点心相赠,禅花初放,尘缘已了。 四姨太是陈三爷见过所有女人中最洒脱的人,拿得起,放得下。 佛曰:看破放下,清净自在。说的就是四姨太这种状态。 世间大部分人,拿不起,又放不下,所以活得很累。 两人约定,明日午时,陈三爷去四姨太家吃饭,而后两人在寺庙门前作别,各自离去。 陈三爷开着车在街面上绕来绕去,耗时间,等到傍晚再回去。 路过裕昌饭店,路过“小天杠”,路过火车站,他又想起了玫瑰。 这里有玫瑰的脚印,时空中有玫瑰的笑容。 物是人非,令人心痛。 人间最不能排解之事,就是“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风景犹在,故人已逝,让人久久无法平静。 海震宇,是一定要干死的。 陈三爷手上,不差这条人命。 本来,按照蕉爷的计划,还要稳住海震宇,共同蒙骗青洪帮,现在,假如师姐回到上海说出实情,一切都败露了,也就不用再在乎海震宇了。 陈三爷手把方向盘,缓缓而行,暗暗盘算着。 很快,天近戌时,太阳快落山了,他赶忙驱车回到长乐坊。 “眼神不聚”邢二爷、“丹顶鹤”钱六爷、“山羊胡子”杨五爷,早已等待许久。 这三个老家伙被陈三爷玩懵了,下午一直拿着免费的筹码打牌,美女荷官陪伴左右,一直夸赞三位爷手气好。 傍晚时分,每人赢了大概五万大洋,账房核对后,果真给开了支票,三人乐坏了。 再有钱的人,也是见钱眼开,白捡5万大洋,让谁谁都高兴。 见陈三爷来了,三人慌忙起身:“三爷!” 陈三爷拱手道:“失礼了,失礼了,一直在和褚市长商量赈灾的事,陈某不才,愿捐100万,用于直隶救灾。褚市长很高兴,晚上要留我吃饭,我婉言拒绝了,我得陪三位爷!” 三人受宠若惊:“三爷,我们的面子太大了,日后到北平,我们做东!” “北平我常去!不必客气!六扇门的冯厅长、南城瓢把子五贝勒、德胜门的文三,那都是我的旧交!到时我组个局,大家聚一聚!” 吹牛不需要成本,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就ok了。 唬得三人一愣一愣的。 而且,陈三爷没吹牛,通过蕉爷,他能很快搭上这群人。 很快,陈三爷安排车辆,拉着三人去了裕昌饭店。 裕昌饭店老板和服务员见陈三爷来了,笑脸相迎,今非昔比,陈三爷现在是优秀市民、津门赌神、蕉爷的红人:“三爷,请,里面请!雅间都给您安排好了!” “好——”陈三爷一声赞,随即掏出一张银票,“好饭好菜尽管上!” 老板接过银票,满脸堆笑:“三爷,您放心,擎好吧!” 一行六人落座,陈三爷居主位,左边是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右边是肥牛和棍儿。 开了一坛五十年陈酿女儿红,香气扑鼻。 很快饭菜上桌,六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嗨了! 话匣子也打开了,三位爷也不拘谨了,京城流氓佚事、陕西巷风流故事、东郊民巷洋人斗殴、冯玉祥张作霖争权,乃至琉璃厂、西单、东四老胡同里的古老传奇,娓娓道来。 陈三爷听得开怀大笑。 很快到了亥时,六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了。 饱暖思淫欲,服务一条龙,陈三爷立马将三人带到凤鸣楼。 为了踏踏实实骗取这600万,必须把这三个老王八蛋陪舒服。 第137章 鹅鹅鹅 老鸨期盼已久,早就知道陈三爷要来,刻意打扮了一番,胭脂擦了一层又一层,头发梳了一次又一次,旗袍换了一身又一身。 女为悦己者容。 陈三爷之前撩扯过她,她当真了。 陈三爷一进门就打赏,大洋扔了一摞又一摞。 老鸨心花怒放,三大头牌都给陈三爷留着呢,扯开嗓子对楼上大喊:“香玉——翠红——婉儿——来接客喽——” 三位花枝招展的姑娘走下了二楼:“来——啦——” “眼神不聚”邢二爷赶忙调整视线,左眼球从斜上方45°调整到60°,右眼球努力直视前方,但依然给人一种斜视的感觉。 “丹顶鹤”钱六爷细长的脖子通红,酒精拿的,也是见色起意,热血沸腾。 “山羊胡子”杨五爷胡须抖动,迫不及待要把窑姐揽入怀中。 很快,三个老家伙被窑姐拥着走上二楼。 各自去了一个厢房,宽衣解带,脸盆里盛满盐水,洗洗更健康。 三位头牌名不虚传,不仅国色天香,且秀外慧中,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香玉,搂着“山羊胡子”,笑道:“爷,您的胡须好迷人啊!” “是吗?”杨五爷一愣。 “嗯!道骨仙风!您的声音也特好听,像小羊羔。” “哦?” 其实,香玉快恶心死了,最烦长胡子老头,胡子邋遢,腌腌臜臜,老猫磕碜眼的,打个哈欠都是口臭,放个屁十分钟屋子里散不去,她恨不一把火把老贼脸上的毛燎光。 挣的是钱,卖的是命。 翠红,搂着“丹顶鹤”,笑盈盈地说:“爷,您的脖子好修长啊,比女儿家的还细嫩!” “哈哈,姑娘,你真会夸人。”钱六爷笑道。 “不不,爷,我看到您,不由地想起一首古诗。” “哪首?”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唉哟,还是个才女嘞!会唱陕西小调不?” “会呀!小妹妹走西口,情哥哥手腕手,哥哥亲一口,妹妹好害羞……” “哈哈哈哈!来吧!”钱六爷一把将翠红搂过来。 翠红一阵反胃,此刻就想把这只大鹅的脖子拧断,剁点葱姜蒜末,来个铁锅炖。 没办法,十年一觉青楼梦,卖身只为方孔兄。 婉儿,此刻也搂着“眼神不聚”的邢二爷,痴痴相望,单单这个眼神,就让邢二爷顶不住了,内心一阵躁动。 突然,婉儿扑哧一笑:“爷,您是对我不满意吗?” 邢二爷一愣:“没有啊?” “那您怎么总是不看我?您老是看旁边的茶壶干什么?” “我没看茶壶啊,我看你呢!” “是吗?爷,我在这儿!”婉儿伸出手,在邢二爷面前晃了晃。 邢二爷两个眼珠拼命往中间凑,还是不得聚拢。 婉儿咯咯大笑:“爷,你这是胎里带来的,还是后天修炼的?两个眼珠各自行动,也是旷世奇才!” “放肆!”邢二爷不悦了,“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你换了!” 婉儿嘻嘻一笑:“爷——伦家给你开玩笑呢!爷,您往这儿看,婉儿能治好您的眼睛……” 说罢,一下把上衣脱了! 亮瞎了邢二爷的畸形眼,两只眼球都失控了,四下乱窜,像豆子在锅里乱崩,又像爆米花,四处飞扬。 急不可耐地扑向婉儿。 婉儿咯咯大笑,心下却无尽凄凉:可怜我这身子,被一个“王八看绿豆”糟蹋,命苦啊!只盼早日赎身,跳出火坑! 陈三爷已吩咐棍儿和肥牛离去,二人赶赴赌场,得有人盯场子。 他独自一人,端坐一间厢房,等待那三个家伙翻云覆雨。 老鸨走了进来,一脸娇羞,欲言又止。 陈三爷疑惑地问:“怎么了?” 老鸨满脸绯红:“三爷,您就一个人坐在这儿干等吗?您自己不点个姑娘陪陪吗?” 陈三爷明白了,微微一笑:“就点你了!坐下来陪我聊会儿!” “诶!”老鸨大悦,表情更加羞涩,宛若小姑娘,怯怯坐在陈三爷身旁,为陈三爷斟满一杯茶,“三爷真汉子,不食言,上次您说点我,到底还是来了!你有情,我有意,今晚……” “呵呵呵呵。”陈三爷大笑。 “三爷……春宵苦短……”老鸨用胳膊肘杵了陈三爷一下,含情脉脉。 “现在是夏天了!” “三爷……”老鸨故作娇嗔,晃着陈三爷的胳膊,像小奶猫一样叫着。 “你这脸上擦了几层粉啊?”陈三爷突然来了一句。 老鸨差点被噎死:“呃……呃……” “改天我送你一瓶西洋搓脸油,可去皱纹,永葆青春!用不着糊粉,糊粉麻烦!” 老鸨像吃了苍蝇一样堵心:“三爷,我还有事,我先去忙了!”转身就走。 “站在!”陈三爷喝道。 老鸨驻足。 “跟谁甩脸子呢?这妓院是谁的?” “蕉爷的!” “我的!”陈三爷大喝,“蕉爷的,就是我的,听明白没?” “没明白!况且,还有胡八爷的股呢!”老鸨也生气了。 “胡八爷?冢中枯骨,一条腿埋进棺材的人,他算个屁!” “三爷,您不宠我,也别贬我,不稀罕我,也犯不着损我!” “你被解雇了!明天卷铺盖卷,走人!” “你?”老鸨大惊。 “不是明天,是今晚,马上走!” 老鸨浑身颤抖:“你……你……你,我去告诉蕉爷!” “你觉得蕉爷会听你的,还是会听我的?你个老鸽子,拿你当人,你就是个人,不拿你当人,你连狗都算不上!还敢跟我顶嘴?” 老鸨见陈三爷动真格的了,赶忙换了一副笑脸:“三爷,三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没大没小,不该跟您顶嘴!我该打,我该打!”说着,扬起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你当我放屁呢?我说过了,你被解雇了!马上滚蛋!” “三爷——”老鸨泪水溢出,“您让我去哪儿啊?!” “那是你的事!你可以接着去卖啊!人老珠黄,降低价格,五文钱一次,也够吃喝!” 老鸨被损得颜面全无,噗通跪下了:“三爷,我错了!求您饶了我!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待在凤鸣楼!”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这个老猪狗,我思来想去不知道是谁出卖了我,原来是你走漏了风声!” “什么风声?” “你还装?上次我来这里找麻子,这件事,是不是你告诉了蕉爷?” 老鸨一愣:“呃……” “你认识他,你知道他就是麻六,对不对?” 老鸨满脸通红:“三爷息怒,我只是替蕉爷办事,蕉爷吩咐过,有陌生面孔、可疑人员,一定要向他汇报!” “你还真是敬业!” “我当时并没认出麻六!我只是看他一脸麻子,就禀告了蕉爷,蕉爷让我务必盯紧此人!后来,我才明白,此人就是通缉告示上的土匪麻六!” “你怎么这么确定?” “他一直带着枪!做我们这行的,什么人都见过,一搭眼,就知道此人几斤几两,我们只是不说。普通人,谁天天带着枪?” “还有呢?”陈三爷冷笑着追问。 “还有……” “快说!”陈三爷一声怒吼。 “还有就是……你们去坟地里交易,我也派人跟踪了,所有情况,都汇报给了蕉爷!” 陈三爷点点头:“你还真是一条好狗!” “三爷,如今您和蕉爷是一家人了,看在蕉爷的面子上,您饶了我吧!”老鸨求饶。 陈三爷一惊:“一家人?你就这么断定?” “都知道您是蕉爷的人,三大赌场,蕉爷给您撑腰,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陈三爷警觉了。 “而且,有传言……您和蕉爷的千金……” “谁说的?”这才是陈三爷最在乎的事。 他虽然频频出入沈心茹府宅,但都是晚上,从不让人看到,上次记者孙鹤突然说他和沈心茹喜结连理,他就感觉不对劲儿,猜测谁在暗中盯梢。 老鸨沉思片刻,道:“三爷,我跟您说了,您可千万别把我卖了,你们这些高人,我谁也惹不起!” “只要实话实说,我会保你!” “是胡八爷的人说的!有一次胡八爷门下的两个小崽子来这里消遣,喝多了之后,胡言乱语,我听到的!” 陈三爷明白了,“不倒翁”胡八爷一直在监视自己。 陈三爷拍了拍老鸨的肩膀,将她扶起来:“他们都叫你雯娘,对不对?” 老鸨点点头。 “雯娘,你听着,以后,你是我的人,没人能动你。” 老鸨身子一颤,感恩涕零:“谢谢三爷!” “雯娘,你看着我!”陈三爷按着她的肩膀。 雯娘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左右为难,做你们这行不容易,但你要记住,我和蕉爷穿一条裤子,胡八爷是外人!蕉爷和胡八爷谁分量重,你清楚!” “我清楚,我清楚。” “你还要搞明白一件事,蕉爷所有的家业,将来都是我的!蕉爷就一个女儿,疏不间亲,对不对?” “对,对!” “我再多说一句,选对了人,一辈子平安,站错了队,脑袋就搬家!” “明白,明白。”老鸨的汗都下来了,胭脂都冲开了,弄了个大花脸。 “雯娘!从今天开始,凤鸣楼所有消息,你先向我汇报!漏一条,我要你脑袋!” 老鸨两股战战:“我听三爷的话。” 陈三爷点点头,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出一张银票:“拿着!这是给你自己的!不必入账!” 老鸨一看,1000块大洋,还不必入账,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好,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三爷,谢谢三爷!”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嗯嗯,我懂,我懂。”老鸨点点头。 陈三爷伸出手,亲自为老鸨拭去眼角的泪水,捧着老鸨的脸:“倾国倾城,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美不胜收!” 老鸨都快被陈三爷搞错乱了:“三爷,你……” “夸你呢!美人胚子,至死都是天仙!” 老鸨心里那个高兴啊,任何女人,任何年龄段,都喜欢被夸赞,不分老幼,闻赞则喜。 陈三爷已经变成老油条了,他熟悉了江湖规则,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次次功败垂成,一次次肝肠寸断,让他百炼成钢。 他终于明白了此生来这个世间的使命:斩妖除魔! 而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第138章 遇袭! 下半夜,陈三爷开车将京城三老带回裕昌饭店,开了三间高档套房,让三个老东西睡下。 他自己驱车赶回长乐坊。 后半夜,天空乌蓝,暑气已褪去,微风吹来,他平稳驾驶,心下盘算着,下一个目标,海震宇,尽快干掉这老狐狸! 老狐狸毁了玫瑰的一生,让玫瑰非人非鬼地活了二十多年,只有卸下老贼的人头,拿到玫瑰坟前祭奠,玫瑰九泉之下,才能合眼。 突然,一个黄包车夫拉着一辆黄包车,从旁边胡同里跑出来,这里是租界,很多大鼻子饮酒到深夜,时而有黄包车接送洋人,跑来跑去。 陈三爷拼命踩刹车,还是撞了上去。 “嘭”地一声,黄包车被撞翻了。 车夫也倒了。 陈三爷吓了一跳,赶忙下车查看,径直走向车夫,一伸手,想把他扶起来:“师傅,没事吧?” 车夫颤颤抖抖伸出左手,拉着陈三爷的右手:“哎哟,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开车不看人啊!” 陈三爷赶忙致歉:“对不起,师傅,对不起,我喝了点酒……” 突然,陈三爷身子一颤,目露惊恐,这车夫的手有问题! 只有陈三爷这种眼疾手快的人才能注意这个细节,车夫的手背上都是茧子,厚厚的,这不合常理,车夫拉车都是用手掌握着车柄,即便结茧,也是手心鱼际处结茧,这车夫恰恰相反,手背上都是茧子,只有一种可能:练家子!打拳打得! 一念闪过,陈三爷想把手缩回来,对方却死死抓住他,右手一刀捅过来! 陈三爷拼尽全力一躲,刀子还是扎入他的腹部左侧。 陈三爷只觉得腹部一凉,他一抖右手袖子,匕首飞出,左手一个接应,唰地一挥,割向对方的喉咙。 对方想躲闪,陈三爷也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脱身,对方脑袋往后一仰,虽没割断对方喉咙,但划到了右侧颈部。 随后,两人一撒手,各自后退几步。 陈三爷手捂腹部,不敢拔出刀子,人中了刀,是不能拔刀的,拔了刀,血流得更快,死得也更快。 对方手捂脖颈,怒目而视。 陈三爷知道这是个杀手,慌忙往自己车里跑。 对方疾奔几步追上来,一脚踹在陈三爷后腰上。 陈三爷本来想拉车门上车,赶紧逃掉,但这一脚把他踹趴下了。 他来不及开车门了,只能捂着腹部,绕车躲闪。 对方冷眼相观,步步逼近,单是这眼神,就能杀人。 陈三爷跌跌撞撞地绕着汽车躲闪,对方追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跟不稳,身子晃了晃,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响起,愣怔片刻,赶忙把手从脖颈处拿开,才发现血喷不止,顺着胳膊,滴了一地。 刚才陈三爷那一刀,划破了他的颈动脉。 在心脏的催发下,血流如注,不用手堵,血可以蹿出一尺远,用手堵住,血还是沿着手背,哗哗往外流,一滩滩掉在地上。 很快,此人失血过多,面临休克,脚下像踩了棉花,趁清醒之际,他猛地拔出了枪,对准陈三爷一阵射击,陈三爷掉头就跑,跑到车尾处,也掏出了枪,不停还击。 枪声大作,彼此对射,砰砰两枪,陈三爷击中了对方胸膛,对方偌大的身躯,像一座山,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陈三爷胸口也中了一枪,他身子一晃,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黑暗中,又有一人闪出,脚步轻盈走到陈三爷跟前,眼望奄奄一息的陈三爷,冷冷一笑,枪口对准了陈三爷的脑门:“陈三,上路吧!” 说罢,扣动扳机。 “嘭”地一声,夜空一颤,四周陷入寂静,陈三爷脑袋没开花,此人却木头桩子似地倒下了。 陈三爷恍惚之中,还以为自己中枪了,拼命眨眨眼,两侧灯火琉璃,分不清天堂还是人间。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传来:“陈三!陈三!” 是四姨太的声音。 陈三爷终于释然了,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快把他抬上车,送医院!”四姨太绝望地大吼。 雷子一哈腰,把陈三爷抱起来,胸前枪口里的血汩汩往外冒,四姨太吓得香魂顿散:“快!快!” 雷子快速把陈三爷塞入四姨太车中,奔向教会医院。 如果陈三爷命中有贵人,那一定是四姨太。 刚才,第二个杀手已经把枪对准了陈三爷,扣动扳机,必死无疑,是四姨太的贴身护卫兼保镖——雷子,危急时刻,拔枪直射,一枪穿透对方眉心,救下了陈三爷。 四姨太为什么深夜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四姨太是夜猫子,晚上经常和津门阔太太们打牌,一打一通宵,今天结束得还算早的呢。 她和雷子驱车回家,她的宅邸是租界里的洋房,陈三爷的三大赌场也在租界,所以才能碰到一起。 凌晨3点,她和雷子刚走到女王大道,就听到枪声,雷子立马警觉了,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把子弹顶上膛,他们根本不知道是陈三爷遇袭,但四姨太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陈三爷汽车的车牌,当即就明白是陈三爷被干了,大吼:“是陈三爷的车!” 第二个杀手举起枪,正对陈三爷脑门时,雷子根本没停车,隔着前挡风玻璃,一枪就把对方打死了。 雷子是军队上出来的,当年晋军的小头目,协防团突击连连长,追随过阎锡山,枪法极好。 后被军中同僚猜忌,险些丧命,四姨太的父亲保下了他,从此作为四姨太贴身护卫,终生追随。 雷子是人狠话不多,典型的军人作风。 陈三爷身中一枪一刀,生命垂危。 当晚蕉爷、沈心茹、棍儿、肥牛都得到消息了,兄弟们都来了,教会医院围得水泄不通。 陈三爷陷入了持久的昏迷。 他不停地做梦,脑中各种幻象频现,一会儿是母亲慈祥的脸,一会儿是大流马开怀的笑容,一会儿又变作龙海升狰狞的面孔,一会儿又是玫瑰低声哭泣,进而又是师姐绝望的表情。 冤亲债主,前来索命,恩人仇人,一同闪现。 整整两天两夜,西医大夫竭尽全力,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是幸运的,那一刀,没扎到肝胆,那一枪,也没射中心脏,否则必死无疑。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仿佛进入了曾经的岁月,白床、白墙、白纱窗,病房里,一切都是白色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当年在海河边赌钱,后来被苦力追赶,他跑上河堤,被沈心茹的车撞了,他第二天醒来时,也是这个情景。 他满脑子恍惚,往昔何在,今夕何年,他都搞不清楚了。 又是一个白色身影在面前晃动,又是一个夏天,又是一个生死劫,他努力眨眨眼:“茹茹?茹茹?” 沈心茹身着白纱裙,一看陈三爷醒了,赶忙扑过去:“你醒了?你醒了?”眼泪簌簌滚下。 陈三爷挣扎着说:“我我我……怎么了?” 沈心茹眼含热泪:“你都昏迷两天了!” 陈三爷还是有些发懵:“我我……是……是……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沈心茹伤心地说:“幸亏四姨太!四姨太把你救了!谁下的毒手,你知道吗?” 陈三爷沉思片刻,才慢慢反应过来,想起了前天晚上遇袭的场景:“我不认识,那两个人我从未见过。” 沈心茹眼睛一闭,泪水滑落:“你吓死了我,你吓死我了!” 陈三爷奋力举起手,抚摸着沈心茹的脸颊:“别哭,别哭……” 第139章 刺杀海爷 棍儿和肥牛在走廊里听到声音,赶忙跑进屋中:“水爷,您醒了?!” 陈三爷点点头。 “知道哪个狗日的干的不?” 陈三爷疲惫地摇摇头。 “生面孔?” “对。” 棍儿怒道:“一定是海震宇!这老王八蛋,我非拆了他!” 所有人都怀疑是海爷做的。 蕉爷为何不在陈三爷病房守候?蕉爷正在楼上,四楼海爷的病房里,和海爷对质。 伦敦教会医院都快被黑社会承包了,最近全是道上的人住院,先是海爷被玫瑰咬掉了egg,这是重伤,没几个月下不了床。 后来陈三爷帮派立威,打了柔柔和福贵,柔柔还好,福贵两条腿都被打骨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现在陈三爷又重伤入院。 每条楼道里都站满了黑衣人,弄得医院里像黑帮聚会。 眼下,海爷住在病房四楼,柔柔和福贵在二楼,陈三爷住三楼。 陈三遇袭,蕉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海爷。 海爷和陈三爷水火不容,都知道的事,之前蕉爷苦口婆心把二人的恩怨暂时给撂下了,但保不齐这二人会突然出手,杀死对方。 面对蕉爷质问,海爷一脸疑惑:“蕉爷,你是不相信我吗?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我海震宇敢做敢当,什么时候当过缩头王八?如果是我干的陈三,我绝对认领,不是我干的,我也不能承认!” 蕉爷眉头紧皱:“那能是谁呢?谁敢呢?” 海爷道:“会不会是上海的人察觉到什么了?” “不可能!”蕉爷说,“没人透露任何消息!” 蕉爷还在维护陈三,没敢说陈三与马文妹见面的事。否则海爷得炸了。 但蕉爷自己心里清楚,肯定不是上海帮干的,马文妹从天津港出发回上海,怎么也得半个月,上海人来不了这么快! 海爷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是小刀会的余孽干的?!” 蕉爷点点头:“白小浪?小诸葛?除了这二人,再无别人了!可是那两个杀手的尸体,我在警察局停尸房都看了,不是白小浪和小诸葛!” 海爷思忖片刻,道:“有可能是雇凶杀人!” “真不是你雇的?”蕉爷突然反问一句。 海爷气得海底轮又隐隐作痛了:“蕉爷,咱还是兄弟不?你还能相信我不?” “等陈三醒了,我问问他详情吧。”蕉爷叹道。 两人正说着,师爷孔麒麟从三楼跑上来:“蕉爷,陈先生醒了!” 蕉爷立马下楼,推门走进陈三病房,而后对周围人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和陈三有话讲。” 众人都走了出去。 唯独沈心茹陪在床头。 陈三爷想挣扎坐起来,却根本坐不起来:“爹……” 沈心茹心疼地说:“行了,你别动了。” 蕉爷低头看了看陈三:“谁下的手?” 陈三爷摇摇头:“生面孔,不认识。但出手利索,是个练家子。” 蕉爷一阵疑惑:“练家子?你跟武行的人结仇了?” 陈三爷叹道“没有。我跟武行的人,从没来往。” 蕉爷突然问:“你觉得是不是海爷派人干的?” 陈三爷一阵踌躇,他真的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的脑子是清醒的,想借刀杀人:“爹……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蕉爷身子一颤:“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陈三爷有气无力:“您的意思是……我和师姐马文妹接头的事,他知道了?如果这样的话……他从一开始就和您不是一条心,他一直在监视我。” 蕉爷眉头紧锁:“会不会是白小浪一众干的?” 陈三爷不能否定,只能点点头:“也有可能。爹,现在情势危急,眼下,最重要的是,您和茹茹的安全。” 蕉爷点点头:“你安心养伤,我盘算盘算。” “茹茹的房子周围,要加派人手!”陈三爷再次嘱咐。 “放心吧!我都撂了人了!” 二楼病床上的柔柔也听到了消息,本来她就要出院了,兴高采烈,听甜甜说陈三爷遇刺,差点送命,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棍儿和肥牛更是悲痛万分,于公,这是“水门堂”老大被干了,于私,这是自己师父乃至手足兄弟被刺了,让谁谁也受不了。 混社会混得是个情义,如果自己老大被人干得这么惨,下面的小弟还能稳如泰山,那就是没心没肺。 棍儿、肥牛、柔柔、甜甜,私下一合计:干掉海震宇! 他们认定海震宇是凶手。 当下正是良机,海震宇在四楼养伤,这里是天津卫,不是东三省,海爷难得在这里常驻,趁此机会,就让他长眠于此吧! “要不要跟水爷商量商量?”肥牛年纪大,想事周全。 棍儿怒道:“你看看水爷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只剩半条命了,怎么商量?别给他添乱了!况且一商量,就会惊动蕉爷,蕉爷万一阻拦,就干不成了!” 柔柔怒道:“对!杀了海震宇,为水爷报仇!” 甜甜说:“怎么杀啊?四楼都是他的护卫!” 棍儿想了想,说:“干脆,我就把水门堂靠得住的兄弟都摇过来,一窝蜂冲上四楼,枪杀老贼!他不如我们人多!” 肥牛眉头一皱:“那样事就大了,第二天就会见报,东三省会大地震,海震宇的人就会杀过来!海震宇可是有三个儿子,都是帮派头头,两个在奉天,一个在哈尔滨,都不好惹!” “不一定!我们不留活口,海震宇身边的人一概杀死,封锁大楼!只要海震宇一死,蕉爷也会站到我们这边儿,到时联合警界,封住消息,我看哪个记者敢来采访!” 肥牛无奈地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不是咱水爷的行事风格,你这样做,会惹大祸!水爷如果知道,绝不会答应!” “那你说怎么办?都让人欺负到这个地步了,我们不反击?!”棍儿怒吼。 柔柔呵呵一笑。 “你笑什么?”棍儿不悦地说。 柔柔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突然透出一股杀气:“我来办!” “你?怎么办?” 柔柔哼哼一笑:“杀人不一定动刀动枪!” “那动什么?” “动脑子!我们跟随陈三爷这么久,什么时候看到过三爷和别人硬杠?三爷都是牵着别人的鼻子走,杀人于无形!我们得学习三爷的行事风格!” “唉呀,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棍儿都不耐烦了。 柔柔想了想,轻声说:“海爷的蛋不是被咬了吗,天天用药,有外敷,有注射,我们就从注射液里做文章!” 肥牛微微一笑,点点头:“说下去!” 柔柔接着阐释:“直接上四楼给他打针,不可能!扮作护士给他的输液瓶里推入毒液,也不可能,他那群狗腿子聪明得很,盯得很紧!唯有一种可能,从源头上下手,我住院期间,观察了,药房和病区是分开的,这个楼上所有用药都是从药房提出来的,你们掩护我,我扮作护士,混入药房,把海震宇的用药换了,就能杀死老贼!” 三人听罢,豁然开朗,甜甜叫道:“柔柔姐,你身体还没彻底好,行动不利索,我去,我扮护士!我动手!” 柔弱摇摇头,道:“你我情同姐妹,我最了解你,你有点虎,平时虎了吧唧的无所谓,但这次,不能出一点差错!还是我去!” “我不虎!”甜甜反驳。 “你不虎能说出那些让陈三爷生气的话吗?一会儿扮演他妈,一会儿皮鞭绳索的,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说出来啊!” 棍儿和肥牛都听糊涂了:“能不能说正事?!” 柔柔果断说道:“还是我去!你们掩护我!” 第140章 还有高手! “不,我去!”甜甜争执。 “别争了!”肥牛喝道,“还是柔柔去吧!” 这里肥牛级别最高,一锤定音。 四人又细细密谋一番,方案如下: 先偷一套护士服,连同护士帽、口罩都弄到手,这对于棍儿来说,太简单,都不用列入计划之内。 而后,转移病区护士和药房医护人员的注意力。 如何转移?人为地制造一些大动静! 上次陈三爷从黑松林带回来的那100根雷管,一根都没用,都被陈三爷藏在了郊外。 棍儿和肥牛驱车,弄一些雷管回来。 然后,进入与医院一墙之隔的药厂,找个荒废无人的仓库,直接把雷管点燃了炸仓库。 雷管一响,医院这边肯定能听到动静,所有人都会跑到院子中查看情况。 此刻柔柔趁乱,混入药房,把海爷的注射液换成毒药。 速度要快,动作要稳。 计策不错,算是天衣无缝。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四人行动实施。 下午四点,肥牛和棍儿将雷管捆好,接好引线,棍儿留在仓库原地待命,肥牛则返回医院病房。 柔柔已穿好护士服,戴好口罩,在病床上躺着静候,甜甜在门口把风,确保无人闯入,一切准备就绪。 肥牛见一切妥当,返回楼下,四下瞅了瞅,趁无人注意,快速走到南侧墙根处,捡起一块砖头,扔了出去,砖头“啪”地落在了墙外药厂的仓库门前。 棍儿得到了暗号,直接引燃引线,而后一纵身从墙头上翻过来。 两人转身离去,走进病房楼。 不一会儿,“轰”地一声,地动山摇。 潘召做军火生意还是很实在的,这雷管足斤足两,威力巨大,一墙之隔,这边的玻璃被震碎了。 早知道用三根就行了,棍儿和肥牛用了六根。 病房区顿时躁动起来,医生、护士纷纷跑出来,惊道:“怎么了?地震了?” 药房里的人也跑了出来:“好像哪里爆炸了!” 墙外浓烟滚滚,药厂仓库的存储硫磺在燃烧。 柔柔一身护士服,包裹得严严实实,趁人群大乱,快步下楼,出了病房楼,直奔药房。 已是下午四点二十分,五点钟有一次换药,因为当班护士5点半下班,接下来便是轮班,夜班护士开始轮岗,晚上十点,还有一次换药。 柔柔住院这些日子,对这套流程摸得很透。 现在正是药房出药的时候,按照病房楼的楼层号、房间号、患者姓名,逐一配药,每个病患,都有一个单独的托盘。 托盘上压着一个条子,上面记载患者的姓名、年龄、伤情、病情,以及所用药品的名录。 柔柔快步进入药房,紧张地查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托盘,一个个名字闪过,终于找到了:海震宇! 柔柔都哆嗦了,急忙抠开一瓶药水,将携带的毒药全都倒了进去,又晃了晃,而后将药瓶复位,转身就走。 突然,身后一只手拍在了柔柔的右肩上:“哪个病区的?” 柔柔吓得魂儿差点出窍:“呃……2号病区的。” “你放屁!这里是4号病区!” 柔柔惊魂不定,心下暗忖:不能慌,不能慌!我戴着口罩呢,没人认识我!她尽量让自己镇定,慢慢转身,“哦,对4号病区,太忙了,有点焦头烂额!” 对方冷冷一笑:“你个骗子!整个教会医院就一个病区!哪有什么2号和4号? 柔柔心跳得快跃出嗓子眼了:“我、我、我……”突然心一狠,反客为主,怒吼一声,“你他妈谁啊?2号4号的关你屁事?别耽误姑奶奶工作!” 对方呵呵一笑,突然一伸手将托盘里的药瓶拿起来,举过头顶晃了晃、看了看,随即一甩手把药瓶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药水四溅。 柔柔知道露馅了,两腿发抖,她不知道对方是谁,对方也是一身护士服,戴着口罩,严严实实,蓦地,柔柔心头一颤:卧槽,这个人的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呢?好像在哪儿听过! 脑子疾速运转,一时还是想不起来,不管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柔柔移动脚步,转身就要尥。 此人猛地抓住柔柔的胳膊,低声喝道:“不想死,就跟我来!” 柔柔的心怦怦跳,身不由己,被这个人拽着走出药房。 楼道尽头已经有很多医护人员返回来了,此人一转身,将柔柔拽入楼道左侧的厕所里,嘭地把门关上。 柔柔惊恐不定,对方一抬手把将柔柔的口罩拽下来:“柔柔!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柔柔惊诧不已:“你是?” 此人猛地拉下自己的口罩:“我!” 柔柔愣怔片刻,惊道:“爽姐?” “嘘——”柳爽示意她不要乱叫。 此人正是柳爽,柔柔为什么称呼柳爽为“爽姐”,因为她们之前就认识,当初柳爽可是龙海升的姘头,三大赌场经常举行庆典活动,柳爽每每陪同龙海升出席宴会,赌场里的服务员都识得柳爽。 尤其是女服务员、女荷官,特别羡慕柳爽,甚至有些忌妒,柳爽是女子师范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气质脱俗,而且十分漂亮,那对大兔子,不但令男人垂涎三尺,女人也钦羡不已。 私下里,女荷官都说,柳爽身材太好了,难怪龙先生宠她! “爽姐,你怎么在这儿?”柔柔惊讶地问。 柳爽冷冷一笑:“说出来,吓死你!我问你,你把海震宇的药换了,是不是想杀死他?” 柔柔死不承认:“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穿一身护士服鬼鬼祟祟?” 柔柔想了想,道:“我从小想当护士,觉得这身制服特好看,我抵御不了这制服诱惑,所以偷了一件,过过瘾!” “放你娘的屁!你这点小伎俩还想瞒过我?”柳爽怒道。 柔柔无奈地摊摊手:“随便喽,你爱信不信,反正药水都被你摔了,无凭无据,不要血口喷人!” 柳爽哼哼一笑:“小丫头,我跟你说,胡八那老东西让我杀死陈三,我也是去药房换药的!” “啊?!”柔柔听罢倒吸冷气,“胡八爷?!他为什么要杀陈三爷?他不是和蕉爷一伙的吗?” 柳爽冷冷一笑:“傻瓜!如果蕉爷不点头,胡八爷敢下手吗?” “啊?!”柔柔惊得瞠目结舌,“蕉爷想杀陈三爷?不可能!外人不知道,咱们可是知道内情的,当初龙海升在世时,陈三爷舍命救下沈小姐,为此还和龙海升翻了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小姐和陈三爷是一对儿!哪有杀自己姑爷的?” 柳爽不屑地一笑:“利益面前,姑爷算什么?陈三只是个赘婿,他背叛了蕉爷,蕉爷没办法,只好除掉他!” “什么背叛啊?我咋不知道?” “不知道更好!知道了,死得更快!” 柔柔沉思片刻,追问:“爽姐,我都懵了!难道是蕉爷安排的刺客,要除掉陈三爷?” “这话我可没说!我只知道陈三透露了老华爷的事,让蕉爷没法跟上海帮圆场,这才惹来杀身之祸!”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跟老华爷有什么关系?老华爷不是上海人吗?现在在上海啊!” “上海个屁!老华爷已经死了!现在变成肥料了!” “啊?!”一连串的惊险信息,让柔柔应接不暇。 柳爽又道:“陈三杀死了老华爷,蕉爷想隐瞒,但陈三的师姐从上海过来了,陈三说了实情,让蕉爷动了杀念!” 柔柔都冒冷汗了,眼珠一转:“爽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柳爽一阵冷笑:“小丫头,你省省吧!现在不是你套我话的时候,你得赶紧去救你的陈三爷了!” “什么意思?” 柳爽笑道:“你我都换了药,我比你到的早,你那瓶药水被我摔了,我那瓶药水现在已经被护士托着托盘,拿出药房了,估计已经到了陈三病房的床头柜上了!快 5点了,护士马上就要给陈三爷换药了!” 柔柔大惊失色,疯狂地冲出厕所,拼命往病房楼上跑:“闪开!闪开!闪开!” 第141章 诡秘柳爽 一口气跑上三楼,嘭地推开陈三爷病房的房门:“三爷!” 屋内,一个护士正在给陈三爷换药液,柔柔疯了一样冲过去,拽过输液瓶,啪地摔在了地上。 玻璃四溅,药水流了一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三爷见柔柔一身护士服,莫名其妙,沈心茹更是目瞪口呆,换药的小护士愣怔片刻,怒道:“你谁呀?你干嘛把药水摔了?!” 柔柔根本不搭理这个护士,转头对陈三爷说:“三爷!这个药有问题!” 此刻护士也认出柔柔来了:“咦?你不是205那个病患吗?你怎么穿我们的衣服?你在这里捣什么乱?” 柔柔脱下护士服,甩给护士:“谁稀罕你们的衣服!拿走!” “胡闹!”护士大怒,“药水你打碎了,这事我得报告院长!” 柔柔咯咯一笑:“随便报告!我打碎的我认!赔你就是了!” 沈心茹看出猫腻来了,礼貌地护士说:“张护士,您先出去吧。我来处理。” 护士托着托盘忿忿地走了出去。 陈三爷挣扎着坐起来,目视柔柔:“怎么回事?” 柔柔还没回答,棍儿和肥牛还有甜甜就从门外冲进来,棍儿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回事,柔柔?” 原来,刚才三人在药房门外策应柔柔,突然看到柔柔像脱缰之驴从药房楼道跑出来,三人本来想问问柔柔是否把药换掉了,没想到柔柔跑得如离弦之箭,三人紧赶慢赶,都追不上她。 柔柔面对陈三爷,又看了看棍儿、肥牛、甜甜,欲言又止。 因为沈心茹就站在这里,她没法把真相告诉陈三爷,总不能说:“三爷,你老丈人要干死你!” 这话一出口,让沈心茹情何以堪?! 柔柔眼神闪烁,偷偷地瞄了瞄沈心茹。 沈心茹心领神会,冷冷一笑:“看来是你们帮派的事情,我先出去。”说罢,转身出屋,把病房的门带上了。 陈三爷眼睛直勾勾看着柔柔:“说吧。” 柔柔这才一股脑把换药的事说出来,包括在药房里碰到柳爽云云。但她声音极小,生怕被楼道的沈心茹听到。 陈三爷听罢,大怒:“胡闹!”吼了一嗓子,胸口枪伤隐隐作痛,不由地咳嗽起来。 “三爷,您别生气,我们只是想给你出口气!”柔柔怯怯地说。 “对!三爷,您不用怪柔柔,都是我和棍儿的主意!”肥牛说。 “三爷,您要罚就罚我们吧!”棍儿附和着说。 陈三爷无奈地说:“你们啊……这种事,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 “商量了怕您不同意!”甜甜还是心直口快。 陈三爷摇头苦笑:“乱上添乱!” 甜甜忿忿地说:“三爷,你愿打就打,愿骂就骂,但是非曲直必须说明白,今天要不是柔柔姐冒死去换药,碰到了柳爽,您就完了!” “甜甜!”肥牛一声怒喝,“瞎说什么呢?!” “就是这么回事嘛!马勒戈壁的,早晚弄死胡八爷那个老王八羔子!还有……”甜甜说不下去了。 陈三爷黯然点点头,沉思片刻,道:“柳爽的话也不能全信!”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柔柔说,“三爷,从今往后,这个医院咱不能住了,把所有药品打包,带回家,让沈姑娘亲自给您换药!” 陈三爷呵呵一笑:“考虑得周到,这次,我听你们的!” 其实陈三爷心里现在是最难受的,如果柳爽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蕉老二就把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他本不想和蕉爷把关系闹僵,他在死死维护这层面子,他更没有害蕉爷的心,因为中间有沈心茹。 现在,因为自己向师姐马文妹透露了老华爷的实情,蕉爷要下杀手了。 但他又觉得不对劲儿,即便蕉爷想弄死自己,何必雇胡八爷出手?胡八爷又何必让柳爽亲自下药? 环节越多,事情越不保密,这不是蕉爷的风格。 现在最令陈三爷不解的,就是柳爽的所作所为。 巨乳童颜高材生,风华绝代俏佳人,也卷入江湖恩怨了? 陈三爷的脑子有点乱了,如果真的是蕉爷出手,安排的刺客,在街道上拉黄包车行刺,那么蕉爷会做到万无一失,但从那天晚上那两个刺客的表现来看,完全不够水准,这不是蕉爷的手笔。 如果街头行刺的那两个杀手不是蕉爷雇的,那就说明暗地里还有一拨人,只不过第一波人行刺失败后,蕉爷借坡下驴,才暗通胡八爷,让柳爽来补刀。 可最诡异的事出现了:柳爽明明能成功,为什么手下留情呢? 抛去所有表象,陈三爷抓住了本质:是柳爽救了他! 这件事,柳爽才是关键,柳爽主动放弃刺杀行动,对柔柔说出了真相,这才让陈三爷得以逃过一劫。 念及于此,陈三爷眼前一晕:柳爽图啥呢? 回想当初抄家那一幕,他带人冲入龙海升府邸,柳爽在大门外苦苦求他,让他不要把自己送给胡八爷。 可陈三爷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柳爽跟了那个老东西。 他从柳爽的眼神中看出了绝望、恐惧、愤怒、无情。 现在柳爽终于跳出来了,如果她对陈三爷有恨,应该弄死陈三爷才对,可为何还救了陈三爷? 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了看面前的棍儿、肥牛、柔弱、甜甜,叹道:“我听你们的话,马上办理出院,你们最近要把场子盯好,防止他人偷鸡!” 肥牛一抱拳:“水爷放心!” 当天深夜,陈三爷就出院了。 由棍儿和肥牛亲自护送,来到沈心茹的住处。 随后,二人离去。 他们明白,这里最安全,只要沈心茹寸步不离,陈三爷就性命无忧。 沈心茹瞅了瞅躺在床上的陈三爷,问道:“下午到底怎么回事?” 陈三爷叹道:“有人想补刀,弄死我。” “谁?”沈心茹警觉地问。 陈三爷嘬嘬嘴:“不知道。柔柔在药房中看到,有人换了我的药!” 沈心茹哼哼一笑:“我和你虽无夫妻之名,早有夫妻之实,你对我还不讲实话?还有比我们更近的人吗?” 陈三爷一愣,淡淡一笑:“没什么事儿。” 沈心茹怒道:“你当我是傻子?柔柔闲着没事去药房干什么?还伪装成护士?你们到底要干吗?” 陈三爷叹道:“我这次遇刺,他们认为是海爷干的,背着我,想行刺海爷,柔柔是去药房换药的,没想到碰到了柳爽!” 沈心茹一惊:“哪个柳爽?” “就是龙海升以前的姘头!” 沈心茹眉头一皱:“柳爽换了你的药,所以柔柔才慌不迭地跑进病房,摔了那瓶药?” 陈三爷点点头。 沈心茹沉思片刻,道:“柳爽是胡八爷的人,也就是说胡八爷想补刀?” 陈三爷神情黯然、一阵失落。 沈心茹突然心头一颤:“我爹?!” 陈三爷赶忙摆手:“不!千万别这么想!” 沈心茹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电话,就要给蕉爷打电话。 “茹茹!”陈三爷大吼一声。 沈心茹吓了一跳。 陈三爷手捂胸口,痛苦地咳嗽。 沈心茹赶忙放下电话,奔过去,把他搂在怀里:“你放心,有我在这儿,谁也别想动你!谁也别想!” “茹茹,如果还想让我安全地睡在你身边,就不要给蕉爷打电话。” 沈心茹满心悲伤,黯然点点头。 “茹茹,这件事我会查清的,如果冤枉了蕉爷,那可就麻烦了。” “还能有谁?”沈心茹伤心地说。 “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保定的白小浪!三大赌场本来是他们家的家业,如今全在我的麾下,假如我是他,我也不甘心,一定会报复,一定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142章 喷死他! 陈三爷暂避锋芒,住在了沈心茹小院。 每日吃喝,都是吴妈亲自下厨。 所有药品,无论吃的,还是输液的药水,都是沈心茹亲自给他换。 沈心茹没学过医,扎针扎得不太熟练,前几次都把陈三爷的血管扎穿了,惊道:“没事吧,疼不疼?” 陈三爷看着沈心茹惊慌失措的样子,呵呵一笑:“不疼!” 这点疼痛对伤痕累累的陈三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还有一次,沈心茹扎针扎得太浅了,液水输到一半,跑针了,手背上鼓起一个大包,沈心茹心疼地说:“我太笨了!太笨了!” 陈三爷哈哈大笑:“多好看啊,我这双手还从没这么胖过!” “你还笑,都成熊掌了!” “值钱了!” 沈心茹莞尔一笑:“你快好起来吧!” “好起来做什么?躺着多好啊,从小到大,我就没这么放松过!” “傻瓜……”沈心茹脸一红,“人家……想跟你亲热了。” “现在也可以啊!” “你快拉倒吧!再把你肋骨压断了!” “我在上面!” “不害臊!”沈心茹扭头,满脸通红。 院外有人敲门,吴妈赶忙走出去查看,很快棍儿跟着吴妈走进来。 棍儿进门后,神色忧虑。 陈三爷一愣:“怎么了?” 棍儿说:“水爷,您遇袭的事,被登报了,蔡猫和孙二爷频频登门,问你伤情如何。” “不放心了?” “对!两个老东西话里话外,是想把本金提出去!” “告诉他们,我没事,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棍儿一阵为难:“您不露面,他们不信啊。” 陈三爷想了想,道:“把前几日收的京城那三个家伙的600万,从中拿出200万,交给蔡猫和孙老二!告诉他们,想继续合作,就耐心点,不想合作直接说!” “他们如果说不想合作了呢?” “那就给他们一张空头支票!一分钱都不给了!” 棍儿听完,都冒汗了:“啊?这么做,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钱在我们手上,他们敢撕破脸吗?他们还没傻到智商归零的程度!” “明白了!”棍儿转身要走。 “慢着!”陈三爷一瞪眼,“不用带什么支票了!空手去!一分都不给!直接告诉他们,耐心等待,再敢上门催债,别怪我不客气!你就说我发了大火了,既然不信任,当初就不应该合作!两个老江湖,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棍儿想了想:“原话复述?” “对,原话复述!你也可以添油加醋,草娘日奶奶的骂他们一顿!” “好!那我带甜甜去,甜甜骂人有一套!” “尽管带!我没露脸,你们就是安全的!让甜甜使出她骂人的本事,骂个狗血喷头!” “得嘞!” 棍儿拱手辞别,而后回到长乐坊,和肥牛交代一番。 然后驾车,奔向海河十八号。 甜甜正在海河十八号一楼大厅走来走去,官复原职,只不过和柔柔做了个对调,大堂经理,管理几十号人呢,频频发号施令:“山杏儿,12号桌的咖啡没有了,快去给客人倒咖啡,没个眼力价!春梅,4号雅间的客人点的糖果还没送到,赶紧催催后厨!秀兰?秀兰?6号桌的客人等你打牌呢,你干嘛去了?怎么总是上厕所啊?懒驴上磨,屎尿多!” 一转身,看到几个男服务员在门口抽烟:“干嘛呢?干嘛呢?又偷懒是不?” “不不,甜甜姐,我们出来透口气!昨晚夜班,今天没睡几个小时,抽根烟,提提神!” “提尼玛的神啊!看看姐姐的胸,提神了不?” “甜甜姐,别闹。” “谁他妈跟你们闹了?赶紧滚回屋里去,要抽去后面厕所抽,站在这里叭叭抽烟,让客人怎么看?一点也不专业!” “好好好!”几个小子赶紧跑了进去。 “哟——mr. smith! it’s been a long time!”甜甜一转头,看到了英租界的史密斯先生,这是个洋赌棍,每周必到,“wele!wele!” 甜甜快速地中英文转换,热情洋溢,有这样的赌场荷官,何愁赌场不爆满? 都是陈三爷调教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熟能生巧。 “hi,my friend, i miss you so much!”史密斯的蓝眼珠已经盯上了甜甜鼓鼓的前胸,他说他很想念甜甜。 “e in please!”甜甜挎着史密斯的胳膊,两人步入赌场。 很快,棍儿到了,走进赌场,对甜甜使了一个眼色,甜甜正在陪史密斯打牌,赶忙礼貌地对史密斯一笑:“excuse me,i have to meet my coworker!” 说罢,起身来到棍儿跟前:“咋了?” “跟我出去一趟!” “干啥去啊?” “骂人!” “骂谁啊?”甜甜一愣。 “蔡猫和孙二爷。”棍儿低声说。 “水爷知道吗?”甜甜担心地说。 “水爷让骂的。” “为啥啊?” “车上说!” 两人快步从海河十八号走出来,钻进汽车。 路上,棍儿把实情跟甜甜讲明了,甜甜手舞足蹈:“没问题!我喷死他们!” 双方每次见面,都在码头那个船坞里,蔡猫和孙二爷很狡猾,从来不透露自己老窝位置。 一撩帘子,棍儿和肥牛走了船舱,蔡猫和孙二爷等候多时了。 蔡猫象拔蚌脸微微一笑:“怎么样,跟陈三爷通气了吗,陈三爷怎么说?” 棍儿还没来得及搭腔,甜甜就喷了一句:“通什么气?!说什么说?!裤裆里拉风箱,你当你是排气管啊?” “咦?小丫头怎么这么说话?”蔡猫很惊诧。 “那我应该怎么说?我给您磕一个?爷,我跟您请安了?” 蔡猫和孙二爷面面相觑,孙二爷晃了晃海螺身躯,道:“姑娘……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草!撅着屁股看天!” “你说什么?” “有眼无珠!” 蔡猫和孙二爷都傻了,小姑娘长得挺漂亮,满嘴脏话,蔡猫怒道:“小丫头片子,说话太难听了吧!” “难听?南听往北听去!” 蔡猫看了看棍儿,怒道:“你带来的这是个什么东西?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你也不管管她!” 棍儿把手一摊,无奈地说:“我插不上话啊!” “你?”蔡猫憋得满脸通红。 “你什么你?”甜甜开始倾泻了,“瞧瞧你俩这德性!我家陈三爷跟你们合作,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们还有点大人样吗?跟三岁小孩过家家有什么区别?年纪一大把了,胡子邋遢,还不如个吃屎的孩子!” “混账!”孙二爷大吼一声。 “哟——可吓死我了!”甜甜手抚胸口,“您可别生气,别嘎巴一下子死过去!” 象拔蚌和海螺已经被气得头昏脑胀了,孙二爷指着棍儿怒道:“你们到底想干吗?!陈三也不敢这样和我们说话!” “我插不上话啊。”棍儿笑着说。 “你……你……”孙二爷的手一直抖。 甜甜扑哧一笑:“二位爷,别生气嘛,今天我是陈三爷的首席代表,来跟二位爷做个解释!” “解释什么?” “你们不就是见陈三爷遇袭了,担心你们放在赌场的钱吗?直接说出来不就行了嘛,磨磨唧唧,吭吃瘪肚,什么玩意!” 蔡猫喝道:“对!我们就是担心我们的钱了!我们想撤出来!回去告诉陈三,明天给我准备好支票!” “你当陈三爷的赌场是茅房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尿就尿,想拉就拉?” “小逼崽子,你说什么呢?” “你也是小逼崽子养的,难道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蔡猫胸口已经被怒气胀满了,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死在这儿,转头看看孙二爷:“二爷,我们走,不聊了!明天拆了陈三的赌场!” 甜甜哈哈大笑:“我替陈三爷谢谢您二位爷了!你们赶快回家准备家伙,明天一定要来!赶紧来,赶紧拆!夷为平地才好呢!” 蔡猫和孙二爷一愣:拆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文钱也要不回来了。 二人终于明白了:陈三耍孬了! 蔡猫目露凶光:“陈三想黑吃黑?” “吃个蛋!”甜甜冷眼一瞥,“本以为你屁股上挂暖壶,有一定的水瓶!没想到,你是老太太喝稀饭,无齿下流!” “你还能说句人话不?”蔡猫气得象拔蚌皮肤都红了。 “对人说人话,对狗说狗话,狗脸不长毛,你翻脸不认人!” “谁翻脸不认人啊?”孙二爷怒吼,“是你们耍坏!” “草!”甜甜不屑地一笑。 孙二爷怒怼:“一个丫头,别总是草,你没那物件!” “我有没有物件不重要,二爷如果有需求,擀面杖也能把你开了!” 孙二爷眨眨眼,好悬没噎死:“你嘴比腚都脏!” “你腚比嘴干净!”甜甜反击得痛快淋漓。 “你马勒戈壁!”孙二爷终于不拘谨了,破口大骂。 “你妈没有吗?”甜甜一句反杀。 完了,蔡猫和孙二爷叱咤江湖半辈子,今天折在一个小姑娘手里了。 第143章 黑手出现 两人喘着粗气,蔡猫怒道:“小丫头,我们不想和你逞口舌之勇!你既然代表陈三来谈事,不妨说说陈三的意思!” 甜甜一笑:“这才像句人话!” 两人都懵了,到底谁不说人话啊? 他们终于明白了“水门堂”的堂口文化了,就是能喷,能逼逼,和陈三一个尿性! 别的不说,若论吵架,估计江湖上的堂口没几个能吵得过“水门堂”的。 甜甜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二位爷,你们也太不仗义了!” “此话怎讲?” “黑道白道,都得讲个仁义!你们之前和我家三爷合作,三爷有没有亏待过你们?是不是真情实意,为二位爷洗钱赚钱?” 两人默不作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很正常!我家三爷被偷袭了,但他命大福大,安然无恙,只是休息几天,二位爷就坐不住了?要知道,你们现在每人手上的钱,都是陈三爷辛辛苦苦帮你们洗的!这钱你花着放心!你们心里清楚!” 二人还是不言语。 “我真替我家三爷难过!我家三爷把二位当生死兄弟,你们却把他当下蛋的鸡!远的不说,陈三爷遇袭,受伤住院,别说你们和他有这么亲密的合作关系,就是普通朋友,也该露个面去探望探望吧?陈三爷在医院待了三天,你俩连个龟头都没露!好意思吗?你们现在就应该拿着狗不理的包子、便宜坊的烤鸭、十八街的麻花、海河市场的水果,去看望陈三爷!可你们倒好,心里只想着自己那点钱,咋地,不拿我家三爷当人啊?” 二人相互望了望,蔡猫笑道:“身份特殊,不便露面。” “理解!人不到,礼得到啊!你们不会吩咐几个下人,带几个果匣慰问一下吗?陈三爷也不图你那点东西,就是要个面儿!” “疏忽了,疏忽了。”孙二爷笑道。 “陈三爷躺在病床上之际,还惦记着你们,他说可不能亏了蔡老板和孙老板啊……我们这些小字辈的,守在床前,听得都流泪!”甜甜说谎不带眨眼的。 孙二爷一拱手:“明白了,请转告陈三爷,继续合作,只是风云突变,尽快变现为好。” “风云一点都没突变!是你们二位太沉不住气了!而且,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也有责任!” “我们有什么责任?” “责任大了!你们把钱交给陈三爷打理,是对陈三爷的信任!陈三爷帮你们把脉,是肝胆相照!你们和陈三爷是一体的!谁对陈三爷不敬,就是对二位爷不敬!就是挡二位爷财路!是不是这么个理?” 二人沉思片刻,点点头。 “所以,不管是谁在背后下黑手,二位爷都应该和陈三爷站在一起,共同把这个黑手揪出来!弄死他!这才是江湖处事,有里有面!” 蔡猫问:“陈三爷有眉目了吗?知道是谁干的吗?” 甜甜说:“已有些许眉目,但还不完全确定,等陈三爷确定了,必将除之后快!” “了然,了然!” 甜甜接着说:“陈三爷曾私下里对我们说,他这辈子最感激的人就是您二位,他说当初他赌马,第一批信任他的人,就是您二位,是您二位让他在租界站稳了脚跟,这个情,他记一辈子!” “不敢,不敢!彼此受益,共赢,共赢!” “陈三爷说了,他马上就能回到赌场,继续主持赌场事宜,所有收益,先给二位承兑,保证二位收获满满!” 蔡猫和孙二爷相视一笑:“那就有劳陈三爷了!替我谢谢陈三爷,改日登门造访,当面致谢!” “不用改日!现在就可以致谢!” “姑娘啥意思?” 甜甜一笑:“你们身上有大洋吧?不妨给我几块,我一会儿回去的路上,置办几个礼盒,就说是二位爷送的,如此一来,陈三爷岂不快哉?” 棍儿在一旁差点笑出来,好家伙,不但不给钱,还往回要钱,甜甜算是学到了陈三爷的精髓。 蔡猫摸了摸袖子,掏出几块大洋,递给甜甜:“不成敬意,略表寸心,望陈三爷早日康复!” 甜甜接过来,道:“您放心,我保管做的漂亮,让陈三爷开心!” “多谢姑娘了!” “二位爷客气,咱是一家人!” 甜甜和棍儿走后,蔡猫和孙二爷一番商议:坏了,陈三要耍滑! 但他们也没办法,当初给了陈三1000万,现在只回来200万,大头都握在陈三手里,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刺激陈三。 万一翻脸不认人,还真麻烦了。 拿枪去拼命?屌用没有! 上面的人恨不得你们这些败类打打杀杀,互相残杀,最终,银行账目锁死,所有钱都冲了公,没有赢家。 蔡猫和孙二爷现在才缓过味来,他们被陈三爷套牢了。 眼下陈三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不但不能报复陈三,还得暗中保护他,帮他查出幕后黑手。 很快,黑手就自己出现了。 果不出陈三爷所料,是旧人复仇。 陈三爷在床上躺了五天,就下床了,沈心茹让他再休息几天,他说不行,他必须去长乐坊露一面。 这就是江湖残酷之处。 你就是下一秒死,这一秒也得强撑着,站在堂口。 否则,别人就会猜忌,会捣鬼,会认为你陈三完蛋了。 陈三爷是门面,是招牌,是灵魂,他不能缺失,他必须站在那里。 这是向黑白两道宣示,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健康! 那天,他从沈心茹的小院出来后,坐上了汽车,棍儿亲自驾驶,棍儿很聪明,当初陈三爷在黑松林外逼着他学车,他学会了,现在驾驶技术非常好,开得很平稳。 很快,两人来到长乐坊。 长乐坊张灯结彩,荷官服务员夹道欢迎。 必须造势,给周围群众看,给报社的记者提供材料。 陈三爷又回来了! 其实,他身体很难受,枪伤和刀伤还没痊愈,隐隐作痛。 但他满面春风,霸气十足,频频挥手致意,迈着大步,走进赌场。 中午时分,他请赌场高层吃饭,在三楼会议室,十几个骨干都来了,陈三爷坐正位,开了一瓶红酒:“兄弟们,这些天,辛苦了!” 大家一同举杯:“三爷康复,我等高兴!风雨无阻,再展前程!” 陈三爷很满意,有上次铁血立威,大家都服服帖帖,心往一处用,劲儿往一处使,众人拾柴火焰高:“好好工作,前途无量!” “是!”众人齐呼。 陈三爷一仰脖,把酒喝了。 早晨出门时,沈心茹嘱咐他,千万别喝酒,不利于伤口愈合。 陈三爷点头答应,但现在他依然喝了,有时,男人是很无奈的,也是很苦的,为了应酬,没办法。 何况他还是个黑帮头头。 陈三爷特地让后厨准备了西餐,大家都是刀叉牛排,吃得不亦乐乎。 肥牛有点笨,还是不太会用刀叉,拿反了,棍儿笑了笑,帮他换过来:“哥,左手叉,右手刀。” “哎呀,太麻烦了!不如咱们的筷子,用着方便!”肥牛不耐烦地说。 陈三爷笑道:“这正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 肥牛一愣:“您说什么?” 陈三爷举着刀叉,道:“西方文化,是一分为二,东方文化,是合二为一!西方注重细节和演化,东方讲究天人合一的大一统!” 众人一愣,可不是嘛,刀叉一分为二,筷子合二为一,陈三爷博学,吃饭都能吃出文化。 柔柔和甜甜一阵神思迷离,哇哦——我家陈三爷真厉害,可惜,名花有主,还很暴躁,一言不合就棍棒伺候,唉—— 众人正吃着,一个荷官跑上来:“三爷,有您一封信!” 陈三爷一愣:“谁送来的?” “一个报童!” 陈三爷心口一紧,不祥之感瞬间袭遍全身,上次一个报童突然驾到,送来的是玫瑰的人头,现在又一个报童登门,他赶忙接过这封信,慢慢打开,不看则罢,一看魂飞魄散! 第144章 战书! 这是一封挑战信,全文如下: 陈三: 见字如晤! 你爹白小浪,这厢有礼!昔我兄龙海升,与汝歃血为盟,视同手足,阶下生意,交与你手,肝胆相照,绝无猜忌! 汝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毁我兄弟性命,乱我小刀堂口,认贼作父,厚颜无耻! 匹夫何以怒,余幸何以苦,叛徒当道,贼子逍遥! 你爹不才,血肉之躯,若非血海深仇,怎敢横笔乱句,以战狗熊? 还我家业,还我声名,手足之痛,以命抵命! 本月廿三,会猎保定,五湖四海,天地作证,谁是赌神,决一胜负! 望汝准时,不见不散! 你爹:白小浪。 赤裸裸的挑战,白小浪要在牌桌上打败陈三爷,让陈三爷声名扫地。 这是最致命的袭击,让陈三爷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声名狼藉。 蛇打七寸,正值此理。 陈三爷不敢不答应,因为这封书信中还夹着一个信物:一只银钗! 这是师姐马文妹头上的那只钗子!陈三爷从小就看着师姐发髻上的这只银钗,他再熟悉不过。 陈三爷瞬间明白了,冷气攻心,透心凉:马文妹已经落入白小浪之手! 陈三爷从没顾及过自己的生死,他只在乎身边的亲人,马文妹,就是他的第二个母亲,当日在葫芦码头,马文妹含恨离去,他伤心欲绝,没想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盯候。 马文妹一定是出了海河,入了运河,在婆陀河被白小浪抓住的。 那里是天津、沧州、保定的交叉地。 一条婆陀河,北接海河,南接运河,古代镖师走镖,都是从这个地方中转,南下北上,东奔西行。 陈三爷终于明白了,师姐马文妹并没回上海,而是想回老家——山东。 她如果想回上海,直接沿着渤海湾走就行了,她入了京杭大运河,就是回山东。 陈三爷的眼泪差点涌出来,师姐还是疼他啊!还是把他当亲弟弟、亲儿子来看待!他是师姐一手带大的,师姐不忍心对青洪帮说出老华爷遇害的实情,不想让陈三遭受青洪帮报复。 所以,由海入河,船头转向。 马文妹只是无法再面对陈三,只想回乡下,远离世俗纷扰,安安静静,一了余生。 却没成想,被白小浪抓住了。 白小浪,暗中窥探多时了。 他一直死死盯着陈三爷的动向。 他可不是只知吃喝嫖赌的二货,他不是铁良,目光短浅、钻头不顾腚,他不是铁蛋,色心太重、又蠢又滥,他更不是云鹏,嗜酒如命,喝得晕头撞向,像个煞笔。 他所有的浪劲都是外表,心思缜密又狠毒。 当初陈三爷和蕉爷布下天罗地网,四面埋伏,他能跑掉,就说明他不一般。 陈三爷和蕉爷,自认为聪明无比,布局万无一失,可最终还是走了白小浪。 哪有什么聪明,只是暂时春风得意。 诸葛亮聪明,最后哭师五丈原,蜀国家底掏空了,也没光复汉室。 刘伯温聪明,最后被朱元璋一锅端。 没有战无不胜,只有冰冷因果。 因果面前,一切聪明,危如累卵,摧枯拉朽,烟消云散。 此刻,饭桌上,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陈三爷。 他们不知道陈三爷手里那封信的内容是什么,眼见陈三爷脸色骤变,大家大气不敢喘。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来,喝酒!再干一杯!” 他只能用喝酒掩盖自己的慌乱,师姐在白小浪手上,他必须应战。 这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挑战,而且他必输无疑! 无论他是鬼手,还是赌神,无论他手法和技术多么巧妙,都没用! 他敢赢吗?师姐就在对方手上,他一赢,师姐人头落地。 软肋被彻底抓住了,魔抓深入肺腑,揪得五脏六腑都疼。 他还不能表现出慌乱,作为堂口的瓢把子,他得稳住。 下午,他回到沈心茹的身边。 沈心茹很高兴:“没喝酒吧?” “没呀!”陈三爷假装若无其事。 沈心茹鼻子嗅了嗅:“我怎么闻到一股酒味呢?” “熏得!他们都喝酒,我被熏透了!” 沈心茹伸出舌头吻了在陈三爷的口中,随后怒道:“你放屁!你嘴里都是酒味!” “喝了一点点,浅尝辄止,赌场的兄弟见我康复,为我高兴,面子上得过得去啊。” “面子值几个钱?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你最重要!” 一言甫出,沈心茹的心都化了:“巧舌如簧!” 陈三爷一笑:“茹茹,假如我是个穷鬼,你还会爱上我吗?” 沈心茹扑哧一笑:“我当初见你时,你也不富裕啊。” “那你为什么中意我?” “我只需要一个好人,相伴终生。” “你笃定我是好人?” “目前看来,还算是。” “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怎么办?” “别胡说!”沈心茹怒了,“再说这些屁话,我急了啊!” 陈三爷把沈心茹搂在怀里:“茹茹,这辈子有你,我知足,老天待我不薄,我何德何能!” “得了便宜,又卖乖!”沈心茹笑着说。 “真不知道,这一切,未来如何。”陈三爷叹了一口气。 沈心茹笑道:“别想那么多了,这人生,本就错乱不堪,我遇到你,就认准了你,无论前方有什么,共同承担。” 陈三爷点点头,慨然说道:“真希望早点遇到你,如果我不是赌徒,如果我在民国十八年之前,就遇到了你,那该多好啊!我干干净净,也染不上这么多江湖恩怨,你我携手同游,另一番光景!” 沈心茹叹道:“人生没有假设。你若不来天津,我们也不会相识,我哪知道碌碌红尘中有一个陈三,你又怎么知道偌大的天津卫有一个沈心茹?” “茹茹,你信命吗?” “我信,也不信。我信人有命数,更信相由心生,古人云,造命在天,立命在人,一半天定,一半自为!走过的路,别回头,今后怎么走,才是关键!” 沈心茹这句话,饱含哲理,过去不可改变,未来不可预见,能把握的就是今天,过好今天,就是对昨天的完美了断,对未来的积极期盼。 “若水,我们走吧!”沈心茹再一次提起这个话题,“离开这一切!你改变不了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谁也救不了谁!玫瑰的仇,不要报了!” 陈三爷听得黯然神伤,沈心茹说得对,佛陀威力,菩萨情深,但佛与菩萨,都动不了因果。 他们只能点化、加持、用尽一切力量教化众生,如果众生执迷不悟,他们也救不了。 否则的话,以佛菩萨的威力,早就把世人一起超度,共入极乐世界,无饥饿,无烦恼,无灾难,无恐怖,无颠沛流离。 以佛菩萨之大慈大悲都做不到,可见因果链条是多么地坚硬。 纵经百千劫,所造业不消,因缘相遇时,果报还自受。 陈三爷何尝不想一走了之,但他走不了:“茹茹,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师姐……被抓了!” 沈心茹大惊:“被谁抓了?” “白小浪!” 陈三爷说罢,掏出那封挑战书,连同那只银钗,递给沈心茹。 沈心茹看完,倒吸冷气:“这可怎么办?” 陈三爷叹道:“没办法!我只能应战!” “你怎么赢啊?你师姐在他手上!” 陈三爷惘然一叹:“我想想办法吧!” “没办法!没办法!”沈心茹咆哮着,眼泪夺眶而出。 第145章 单刀赴会! 这是个死扣,解不开。 白小浪会让他一败涂地,毁了名声,散尽钱财,丢了性命。 最终人财两空! 很快棍儿驱车赶来,进门后将一张报纸交给陈三爷:“水爷,您看!” 陈三爷接过来一看,好手笔!白小浪将那封挑战信登报了! 这下全天津卫都知道了! 不仅天津卫,估计北平的报社也收到同样的稿子,整个直隶很快就都知道了。 “白浪帮”帮主白小浪,要挑战“水门堂”堂主陈三,多年宿怨,牌桌上解决! 津门赌神,成名之后,第一次遇到了公开挑战,而且对方毫不留情,一出手就搞得沸沸腾腾,人尽皆知,看样子,势在必得! 大街小巷都议论起来,浪公子这是没给自己留后路啊,多大的底气,敢挑战赌神? 有人说:“估计是虚张声势,靠挑战陈三爷的噱头,拉拢名气!” 也有人说:“非也!浪公子一直是津门一霸,远走他乡,卷土重来,东山再起,时不我待!” 更有人说:“陈三肯定不敢去!在天津,他是赌场老大,到了保定,强龙难压地头蛇,他有去无回!” 更多的人说:“这下有热闹看喽!最近一直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新闻,现在好了,把西瓜切了,茶水沏上,吃瓜、喝茶、看大戏!” “对对对!最好是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死几个才好呢!” “嗯嗯嗯!不死人不好看,死人越多越有看头!” 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说:“陈三爷是好人,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就再也没有人给我们这些穷人施舍粥米了。” “滚滚滚!老太婆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陈三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夜,一言不发。 沈心茹叩门,他打开门,两人相拥,默默无语。 两人都知道,这次这个坎过不去了,要么陈三爷就做个无情无义之人,不管师姐的死活,就是赖在天津,不出窝,不应战;要么,就接下战书,去保定送命。 他倒是不怕死,可他死了,沈心茹怎么办? 左右掣肘,挪腾不开了。 沈心茹知道他一定会应战,他宁可舍了自己的命,也会去救师姐。 她太了解面前这个男人了。 凌晨时分,陈三爷走出书房,站在院中,仰望苍穹,启明星正亮,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据说当年释迦牟尼佛菩提树下打坐,睹明星而悟道,看到的就是启明星。 一刹那,陈三爷有了主意! 立马返回屋中,沈心茹已身心俱疲,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他轻轻叫醒沈心茹:“茹茹,茹茹?” 沈心茹抬起头,伸出手,紧紧抱着陈三爷,将头贴在了陈三爷的胸口。 陈三爷轻声说:“我有主意了。” 沈心茹眼睛一亮,困意全无:“什么主意?” “你听我说……”陈三爷慢慢讲解。 沈心茹越听越心惊肉跳:“这……这样行吗?万一你回不来呢?” “我一定回来!我一定能成!”陈三爷坚定地说。 沈心茹黯然泪下:“不行……不行……我不让你去,我不让你去!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你不会每次都赢!你不会总那么幸运!” 陈三爷捧着沈心茹的脸:“茹茹,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只有这样,我才能救师姐,才能对得起师姐养育之恩!” 沈心茹绝望地摇摇头,泪水滚滚而出。 “茹茹,茹茹,你听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陈三爷拍了拍沈心茹的肩膀,“你还要帮我一个忙,这个忙,只有你能帮!” “什么忙?”沈心茹抬起头。 陈三爷在她耳畔悄悄说出所有的计划。 沈心茹点点头,擦了擦脸颊的泪水:“放心吧!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我就死给他看!” 陈三爷一笑:“没那么严重!再怎么说,在和我白小浪之间,蕉爷还是会站在我这一边!” “你还笑得出来?”沈心茹嗔道,“都火烧眉毛了!刀架脖子上了!” 陈三爷将她拥入怀中:“茹茹,这次成与不成,就看你了!夫君这条命,就交在娘子手上了!” “我这边没问题,关键是你那边!”沈心茹皱着眉头说。 “我那边更没问题!” 陈三爷故意把沈心茹这边的事说得如此重要,就是让沈心茹的心思先从生死上挪开,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不想让她太担心。 陈三爷交待给沈心茹三件事:见蕉爷、见记者、见老外。 其实,最危险的还是他自己这一环,他要单刀赴会! 去哪里? 上海! 这个计谋,是想了整整一晚上才突然开悟的,呕心沥血,而且身上还有伤,又添几丝白发,从内到外,都快折腾废了。 吴妈已煮熟了瘦肉粥,陈三爷草草喝了几口,便起身出门了。 沈心茹百般不舍,站在门口痴痴望着陈三爷的背影。 陈三爷一驻足,想回头。 “别回头!”沈心茹喊了一嗓子,“往前走!你一回头,我就舍不得让你走了!” 陈三爷含泪离去。 他要马不停蹄,赶往上海,面见青洪帮首领。 在白小浪约定的日期之前,返回天津。 2000多里地,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往返?火车靠谱还是汽车靠谱? 火车,不靠谱,走着走着,遇到路基塌陷,就停了,而且这一路,并不是铁路直通,铁路是分段的,有些地方没铺设铁轨,下了火车,就得步行,或转黄包车、马车,赶到下一个车站,再次登车。 汽车,也不靠谱,都是土路,坑坑洼洼,弄不好坏在路上,就撂挑子了,而且燃油是个问题,那时可没有加油站。 火车+汽车,就靠谱了! 大亨都是这么出行的。 民国的火车,有五层三档之说,上下五层,类分三档。 为啥是五层?因为车顶上坐一层人,车厢货架子上趴一批人,座位上坐一批,座位靠肩上坐一批,地板上坐一批。 挤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 为啥叫三档?第一档,在前几节车厢,那是豪华车厢,都是有钱人,包括外国佬,空间大,一点也不挤,西餐中餐,供应及时。 第二档,就是中间的普通座位,挤得密密麻麻。 第三档,是最后面的几节,拉的都是鸡鸭鹅。 如果有大亨出行,提前和车站勾兑,第三档车厢就会作为大亨的货舱使用,比如拉大亨的汽车,大亨的宠物,到了地点,大亨下了火车,开上自己的汽车带着宠物去游玩。 陈三爷作为天津卫赌坛大亨,这点事不是问题,早早地派棍儿去了车站,给了大洋,告知对方,今天有大人物出行,南下,预留豪华包厢座位,并告诉对方,有一辆汽车要一并上火车,第三档车厢作为货舱,存放汽车。 对方见了银票,满口答应,没问题! 当天午时,陈三爷和棍儿就出发了。 登上了南下的火车,直奔上海。 这是他整个计划的第一步。 第146章 白小浪搞刺杀 与此同时,第二步也在秘密进行。 兵贵神速,来不得丝毫迟疑。 和时间赛跑,一直是陈三爷的宿命。 他这半生都马不停蹄,从一个关隘,奔向另一个关隘,来不及停下来休憩片刻,来不及静静思考人生。 他和棍儿上火车前,吩咐柔柔和弯头,安排十几个可靠的人,乔装打扮,从天津出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保定府,依计行事。 柔柔亲自带队,十几个荷官潜入保定城…… 同时,陈三爷嘱咐肥牛和甜甜:“赌场大小事务,照常进行,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不对劲儿,赌牌、赌马、每月初一十五的救济粥米发放,如期进行!” 肥牛和甜甜领命:“是!” 此刻的陈三爷和棍儿,已经坐在火车头等舱里,列车疾驰,路过沧县。 过了沧县,就是泊头,而后是东光,吴桥,随后就进入山东地界了。 头等舱里一群大鼻子洋人正在车厢餐厅里喝酒,有说有笑,他们应该都是天津租界的人,从天津赶往上海租界,会朋友,聊事情。 棍儿和陈三爷坐在餐厅一个靠窗的位置,陈三爷目视窗外,一言不发。 窗外的景色倏忽掠过,旷野,柳树,河流,逃难的民众,明明是盛夏,可一切都显得萧条破败,无声无息,死一般沉寂。 棍儿看了看陈三爷憔悴的面容,想安慰两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深知陈三爷太累了,一身枪伤刀伤,现在硬挺着南下,以前,他一直羡慕陈三爷的睿智天聪,现在他不羡慕了,聪明人的光环都是血与泪堆砌的。 “水爷?水爷?”棍儿连呼两声。 陈三爷才从思考中清醒过来:“嗯?” “咱们吃点东西吧?” 陈三爷一笑,知道棍儿饿了,早晨没吃饭,就被安排去车站沟通,忙对列车服务员道:“小姐,上两份鸡蛋牛排!外加一瓶葡萄酒!” “好的先生。” 很快餐品上桌。 陈三爷笑道:“吃吧。” “您不吃啊?” “我不饿。” “那您点两份?” “都是给你点的。” “水爷,您吃点吧!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做事!” 陈三爷一笑:“你是司机,你得多吃点,等过了济南,就没铁路了,我们得开车走一段,到徐州再转车,你吃饱了,有力气开车。” “那我吃啦!”棍儿狼吞虎咽吃起来,边吃边瞅了瞅周围嘻嘻哈哈的洋人,不由地说了一句,“水爷,您说这外国佬怎么每天都这么开心?活得这么洒脱?您看他们,眼里有光,好像没什么发愁的事儿!” 陈三爷淡淡一笑:“羡慕了?” “也不是羡慕,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人家活得这么轻松,我们活得这么累,我们的表情都是呆滞的,麻木的,疲惫的,每天被各种各样的事压得喘不过气来,来不及开心,来不及谈笑,甚至来不及休息!我们好像并不是生活,而仅仅是为了活着,苟延残喘地活着!” 陈三爷身子一颤:“棍儿,你最后这句话,很好!学会了思考!” “水爷您还没回答我呢!” 陈三爷微微一笑:“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只知道工业革命我们没赶上,当蒸汽机和电灯在全世界广泛传播时,我们还在之乎者也,八股取士;当新式钟表和轮船进入我国时,我们还嗤之为奇技淫巧,根本看不上;当外国的坚船利炮叩开国门时,我们还认为外国人如果喝不上我们的茶叶就会便秘致死!” “有这事?” “当年鸦片战争,有大臣建议,只要英国敢开战,我们就不再出口茶叶,让英国佬喝不上我们的茶叶,全都便秘,拉不出粑粑憋死!满朝文武,竟然信了!” 棍儿都笑了:“天呐,这太不可思议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呢!满清昏庸,朝纲崩坏,从上到下,就一个字:骗!欺上瞒下!明明打了败仗,偏偏说自己打胜了,搞得全国上下欢欣鼓舞,老百姓热血沸腾!” “什么仗?” “甲午战争!甲午战争战败,李鸿章代表大清去签字,大清铺天盖地宣传,大清打赢了,李鸿章大人是去训斥小日本,给日本鬼子上一课!大清随行记者频频发回胜利消息,报纸上伊藤博文似乎要给李鸿章大人磕头!全国沸腾,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弄得日本人自己都不自信了!到底谁打赢了?后来深入调查一番才知道,是大清的官员在捣鬼,故意遮盖真相,欺骗民众,以维护所谓的脸面!” “唉……”棍儿一声叹息。 “国弱民贱,国富民强!三千年来,我们一直是世界第一,三百年来,我们一败涂地!自从明末清初,清廷把握了江山,拒绝一切外来事物,闭关锁国,混混度日,砸断了汉人的脊梁,禁锢了学子的思想,便毁了中华民族的大好前途!” 棍儿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所以满清倒台了!现在是民国!” “不彻底!中华民族还没有真正的浴火重生,总有一天,这个民族会废除所有不平等条约,收回租界,拾起自尊,迎头赶上,再次站在世界之巅!” 棍儿听得情绪高昂:“水爷,如果不是跟了您,我这辈子都不会开悟,听不到这些振奋人心的话。” 陈三爷淡淡一笑:“我反而怕我害了你!你父母就你一个儿子,跟着我天天刀光剑影的,你不害怕啊?” “水爷,我是您的门徒,您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这是徒弟应该做的!” 陈三爷一阵感动:“为你这句话,来,干一杯!”说罢拿起红酒,为自己满了一杯。 “水爷,您身上的伤……” “死不了!” 两人一饮而尽。 夜深了,火车继续前行,车身轧过铁轨接茬处,发出咯嗒咯嗒的响声。 苍茫夜色,火车穿行,恰似龙行地穴,又如见龙在田,越过苍茫,许是飞龙在天。 陈三爷和棍儿已各自回了包厢,民国火车的头等舱,包厢都是单人的,没有所谓的上下铺。 盥洗室和厕所是独立的。 陈三爷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 他始终睡不着,师姐在白小浪手上,他不知白小浪会做出什么。 回想起那夜在葫芦码头师姐悲伤的面孔,他就心如刀绞。 他从来没想伤害师姐,甚至一直为12年前的不辞而别,而愧疚。 没想到折腾来,折腾去,把师姐的生父给杀了。 师姐伤心而去,又落入白小浪之手,自己真是罪大恶极。 蓦地,陈三爷心里激灵一下,他突然想通了:那晚上,街头那两个杀手是白小浪的人! 白小浪一定是早就秘密潜入天津,一直跟踪自己,在葫芦码头发现猫腻,这才兵分两路,一路尾随师姐,一路行刺自己。 事实正是如此。 白小浪在保定重整旗鼓之后,一直谋划复仇的事。 小诸葛死后,他和胯哥、肾先生、肥姐秘密商议,如何在最短的时间扳倒陈三爷。 这四个人聚在一起,这可不是虾兵蟹将,这都是深谙江湖套路的人。 白小浪自不必说了,这是帮派混出来的。 胯哥,早年是镖师,走江湖的,什么形形色色的人、千变万化的阴谋,他都见过。 见识广,武艺高,如果不是铁路兴起,现在依然是镖局的镖头。 肾先生,虽说沉迷女色,可他是大烟贩子出身,江湖诡计、尔虞我诈,他都通。 肥姐,戏班子班主,草台班子走江湖,阅人无数,白的黑的,都领略过,笑里藏刀,八面玲珑,这一套,她很熟。 这都是“白浪帮”核心成员,胯哥又拉来了一大批当年和自己一起退役的镖师,肥姐的草台班子成员也都归白小浪统领,瞬间帮派扩展到100多人。 如果论打斗、拼拳脚、刀法、枪法,“白浪帮”胜出“水门堂”好几筹,水门堂里的荷官、土匪,根本不是这些镖师的对手。 镖师走镖,风餐露宿,对付的就是土匪强盗,世人都怕强盗土匪,镖师不怕,吃得就是硬杠强盗这碗饭。 但白浪帮却不敢贸然杀入天津。 为何? 火枪的出现,尤其火枪流入江湖,功夫就退居二线了。 镖师武功再高,也怕枪子。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所以,白浪帮核心成员商量一番之后,还是决定以计取胜,不硬杠,暗地里刺杀陈三为妙。 第147章 乌合之众 他们计划秘密进入天津,陈三爷在明,他们在暗,悄悄跟踪,总有机会下手。 但人数不宜过多,太多人突然出现在天津市面,会引起注意。 于是搞了一个八人刺杀队。 白小浪亲自统领,成员有:胯哥、胯哥的二师弟秋哥、胯哥的三师弟柱哥、肾先生、肥姐戏班子的骨干梆子哥,以及肥姐的侄子臭哥,还有一人:铁良。 如果不是铁良,白小浪根本不会猜到那夜和陈三爷接头的人,就是陈三爷的师姐马文妹。 铁良又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铁良怎么会和白小浪搅和在一起? 铁良和铁蛋雨夜刺杀陈三爷失败后,铁蛋被打掉了一颗蛋,两人就逃走了。 铁蛋光养伤就养了好几个月。 后来,时局变化太快,陈三爷干掉了龙海升,小刀会覆灭了。 两人如惊弓之鸟,逃出天津,在霸州暂时隐藏下来。 铁良不愧是陈三爷带出来的,聪明诡诈,两人又都在陈三爷那里学习过千术,于是两人在霸州的一些小赌局上施展神通,收益虽不大,但勉强能生存。 尔时的陈三爷已接管三大赌场,势头正旺,他们不敢再回天津。 思来想去,铁蛋建议:“去保定!” “为什么?”铁良问。 “投靠白小浪!一起对付陈三!”铁蛋狠狠地说。 铁蛋是天津卫长大的,深知这些“会道门”的来龙去脉,他知道“小刀会”有一个白小浪,早年被龙海升逐出天津,后来又回来了,这次陈三爷釜底抽薪,没听到白小浪的消息,那白小浪必然是逃走了。 保定是白小浪的第二个大本营,白小浪必然返回了保定。 二人一拍即合,窜入保定府。 很快和白小浪接上头。 白小浪一开始根本看不上这两个货色,何况他们还投靠过蕉爷,蕉爷是龙海升的死敌,这种不忠不孝、三姓家奴的玩意,白小浪就想一拳捶死这两人。 铁良抱拳说道:“浪哥息怒,我来投靠,必然是有本钱的!” “什么本钱?” 铁良一拍胸脯,信心十足:“我跟随过陈三,我知道陈三的一切!当年我和陈三在曹县,共同经营十五家赌场,他那些手法、猫腻、心眼子,我都清楚!” 白小浪一愣:“不错!” “还有!陈三所有的软肋我都知道!你们只有了解他的软肋,才能一击致命!” “说下去!” 于是乎,铁良把陈三爷的老底全交代了。 包括祖籍、家中状况、何年丧父、何年丧母、何年加入大流杂技团、何年撞破师姐洗澡、何年去欧洲、何年去南洋,等等,乃至到了东北之后,遇到七奶奶、程秀秀,如何得罪的海爷,又如何来到天津、结实蕉爷、遇到沈心茹……等等,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 白小浪听罢,高兴地连连点头:“兄弟,你把自己昔日大哥出卖得根毛不剩,图啥呢?” 铁良怒道:“我踏马就是看他不顺眼!他不但毁了他自己,他还毁了我!” “此话怎讲?” 铁良怒道:“我以前就是个街头小偷,是他,把我收编,让我跟他经营赌场,教我赌术,教我做局,我才变成了有钱人,从此吃饭不看菜谱,买衣不问价格,窑子随便逛,穷街溜子端起了爷的范儿!” 白小浪十分不解:“那你应该感谢他啊?” “感谢个屁!古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是他燃起了我的欲望心!是他把我带入灯红酒绿!我以前从来都不敢奢望这种生活!好不容易过上了这种生活,结果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从良向善,我去他妈的吧!我没那么高的境界,他把我带入天堂,又一棍子把我打入地狱,这个落差我受不了!我他妈就看不惯他那个假惺惺的仁义劲儿!他他妈的自己一群女人围着,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让我跟他从善,拿我当傻子吗?我必须弄他!” “说得好!说得好!”白小浪鼓掌,“陈三就是个伪君子!良哥火眼金睛,咱们共同戳破这个伪君子!为民除害!” 铁良冷笑道:“白帮主,也别抬举我!我没那么高风亮节!我就是嫉妒!我就是报复!想起他那个逼样,我就堵心!陈三不死,我心里不舒服!我就是见不得他好!他不是招女人喜欢吗?非把他身边的女人都变成小孤孀!全都抢过来!” “够坦白!我喜欢坦白的人!别人都是满口仁义道德,假装正人君子,唯有我良哥,坦坦荡荡,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白小浪口才不错,恭维人不带眨眼的。 “过奖!” “来人,上酒!我要和良哥、蛋哥,痛饮一番!” 乌合之众,一下子凑齐了。 白小浪、铁良、铁蛋、肥姐、胯哥、肾先生、柱哥、秋哥、梆子哥、臭哥,济济一堂,开怀畅饮。 刺杀队其他成员自不必多述,唯有三人,需要介绍: 秋哥,是因为秋天出生的,十月份下生,叫李秋生,所以叫秋哥,功夫不错,是胯哥当年在镖局的最要好的师兄弟。 梆子哥,是肥姐戏班子里的元老,敲梆子敲得好,梆子是木制品,枣木的,空心,本来是卖豆腐的用来吆喝的,敲起来,声音透亮,十里八乡都能听见,他加入戏班后,把梆子作为一种乐器,每次用来打点,伴随鼓声,很渲染气氛。 戏班子里的主打曲目本来就是河北梆子,这下好了,用梆子伴奏,再唱河北梆子,一种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乡土气息。 其实就是瞎胡闹。 无所谓了,票友图个热闹,白小浪都把西洋歌剧引入河北梆子了,不差这一两件乐器了。 梆子哥非常狠,善于用梆子砸人,梆子虽然是空心的,但只空了中间那一点点,周围都是厚厚的实木,一梆子砸下去,凡是外面来挑事的人,基本都消停了。 臭哥,有必要重点介绍一下。 他是肥姐的亲侄子,肥姐和自己的亲大哥差10多岁,侄子比他小八岁,肥姐30岁,侄子22岁。 这货以前在乡下就是给地主老财干活的短工,负责掏茅房、抬大粪,连长工都混不上,因为他不着调,总是偷东西,总是偷看东家的娘子洗澡。 生性猥琐。 被东家发现后,打了一顿,扔出门外。 但他贼性不改。 每当夜色朦胧,他就悄悄从家里钻出来,围着村子转,眼中幽幽冒绿光,看谁家没关房门,没关窗户,他躲在暗处,偷偷往里看。 一旦偷窥到妇女洗澡,便喜不胜收,每有所获,欣然忘食。 后来父母没办法了,村里的妇女都被他偷窥一个遍了,大家洗澡、上厕所前,都前后左右观察,确定黑暗中没有一双贼眼,才敢行动。 父母只好把他送入戏班子,远离本土。 得离开村里,否则村民要集体“替天行道”,打死他了。 跟着戏班子,来到城里,花花世界,大开眼界。 从此,这哥们儿不偷窥了,开始付诸实际行动,偷袜子了。 偷各大城市妓女的丝袜、裹脚布。 戏班子走到哪里,他偷到哪里。 但凡路过窑子,发现有袜子或裹脚布晾在门外,他一概偷走,宛如秋风扫落叶,一只都不留。 偷回家就拿着闻,恋物癖。 这种怪癖,正常人难以理解,正常人看到别人的袜子和裹脚布,躲都躲不及,生怕沾身上,恶心死。 但他不是正常人,每次戏班子安营扎寨,别人的行囊都是锅碗瓢勺,他是满满的几箱子丝袜。 有新的有旧的,赶上雨季,返潮发霉,臭气熏天。 遂得一绰号:臭哥。 第148章 弃闻从武 肥姐感觉自己这个侄子应该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于是请了个算命先生给他推命,算命先生一番掐算之后,道:“恕我直言,这小子就是臭鼬转世!喜欢脏东西,闻来闻去!” “能给破破吗?有解吗?”肥姐心惊胆战地问。 “破不了!没解!这就是个下贱胚子!一辈子改不了!” “哦。”肥姐失落地回答。 后来,臭哥的癖好越发严重,不满足于洗完晾干的丝袜和裹脚布了,喜欢新鲜的,每次逛窑子,都真诚地邀请窑姐穿着丝袜先在屋里跑几圈,热热身,而后趁着脚出汗,赶忙把丝袜脱下了,热气腾腾地收好,拿回家仔细闻。 某次,赶上一个窑姐是汗脚,出汗比较多,味比较浓,都顶鼻子。 他拿回家,如痴如醉地闻了半宿,第二天,就感觉肺部不适,总是咳嗽。 止不住地咳,咔咔地,肺气往上涌,抑制不住。 后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血都咳出来了,胸闷气短、浑身发冷、出虚汗。 肥姐一看事情不妙,赶忙找到保定城的着名医仙——全大通,全医生给他下了猛药,总算控制住了病情。 那时的人们还不知道有一种病,叫肺部真菌感染,更不知道这种病会发展成肺囊肿,肺栓塞,最终挂掉。 人类的脚上是有很多真菌的,正常人都不会闻别人的袜子,而是避而远之,神经病啊,别人穿过的袜子多脏啊,还闻?但臭鼬转世的人不一样,就喜欢这股臭气。 上帝惩罚,真菌终于逮上臭哥了,断断续续咳嗽了两个月,一喘气肋叉子都疼,瘦得也不成样了,皮包骨头,即便神医全大通用猛药稳定住了病情,也是时而胸闷气短,从此之后,一着凉风或一着热气,就会咳嗽,有时吃碗面条,都受不了热气蒸腾,咔咔一阵咳。 无论如何,命算保住了,也开始反思人生了。 鬼门关走一遭,臭哥痛定思痛,痛改前非! 扔掉了所有丝袜和裹脚布,弃“闻”从武! 天天和胯哥习武,站桩、行桩、打拳、踢腿,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 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不那么猥琐了,胸闷气短的情况也大幅度减轻了。 以前他就像吊死鬼,猥琐、下贱、卑微、忐忑,现在生龙活虎,开辟了新的人生。 可惜,倒霉专找穷命鬼,厄运专访薄命人,正在臭哥洗心革面的时刻,铁蛋来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下三滥凑在一起,只会传播下三滥的伎俩。 就像恶人进了大牢,不但没有改造成良民,反而和大牢里的其他下三滥,学到了更多的犯罪手段。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两人志同道合,一拍即合! 一个喜欢闻内裤,一个喜欢闻袜子。 高山流水,相见恨晚! 铁蛋最喜欢偷窑姐的内裤和肚兜,按这个猥琐程度推算,铁蛋应该是獾转世,比臭哥体内的臭鼬魔力要大一些。 臭哥本来都学好了,改邪归正,铁蛋的出现,让他覆辙人生。 那是一个晚上,铁蛋正在自己屋子里观摩女人的内衣,臭哥推门进来了:“哟,蛋哥,哪来的女人的东西?” 铁蛋虽然少了一颗蛋,但肚兜内裤不离身,一直带着,哪怕四海漂泊,这些战利品不能丢。 铁蛋微微一笑:“此物出自一个洋马身上,我偷来的!一直珍藏!” “只偷了这两件吗?” 铁蛋一愣:“要不然呢?” “就没袜子吗?”臭哥不解地问。 “袜子臭乎乎的,有什么可把玩的!” “内裤也不干净啊!万一有梅毒和阴虱呢?” 铁蛋一哆嗦:“兄弟,你别吓唬我啊,没这么巧吧?” “谨慎啊,蛋哥。” 两人落座,一番畅聊,最终决定组团行动,下次去窑子,偷个全套回来。 臭鼬死灰复燃,獾精跃跃欲试。 本来,白小浪的刺杀队里,根本没有臭哥,白小浪打心底看不起这种货色,这就是个变态,跟一只臭鼬有什么可合作的?! 一个大男人天天对女人的袜子情有独钟,能干成什么大事? 这就是被命运扫入垃圾堆的一类人,属于人类残次品。 肥姐却建言:“让他跟着你历练历练呗!” 白小浪无奈地说:“我的姐啊,这是去刺杀,不是去偷丝袜!” 肥姐咯咯一笑:“所以我才让他跟着你,让他干点正事!经经风雨,经经血腥江湖,也许他才会醒悟!” 白小浪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担待不起。” 肥姐央求浪哥:“你就答应我吧,重要差事,你别安排给他,就让他待在你身边,当个跟班的,学学你身上的侠骨柔肠、艺高人胆大!我大哥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管他谁管他?” 白小浪不得已接受请求:“可以,但咱事先声明,万一出了差错,伤了、残了、死了,可不能怨我!” “有你在他身边,我放心!” 很快,八人刺杀队全副武装,夜间奔赴天津。 铁蛋本来也想参加刺杀行动,但被集体否决了,没有蛋的人是不能参加这种重要行动的,不吉利,就像当年清廷王爷视察李鸿章的北洋舰队,随行太监是被禁止上船的,军工战事,没有蛋的人不能踏入,否则太晦气,有辱军威。 刺杀队进入天津之后,找一些小客栈打尖,每天兵分三路,一路监视长乐坊,一路监视海河十八号,一路监视大南门。 无论陈三从哪里出现,他们都能盯上。 只要盯上陈三,那就成功了一半,择机动手,一雪深仇。 白小浪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干死陈三是第一步,他还要扳倒陈三背后那尊大神——蕉老二。 他深知蕉老二才是主菜,但他也知道,扳倒蕉老二,没那么容易。 但蕉老二有个软肋——沈心茹。 只要绑了沈心茹,就可以逼迫蕉老二吐出当初吞的龙海升的那1200万,这是第一步,先把钱抓在手里。 有钱就能运作一切。 而后就是长期的对垒鏖战,白小浪知道自己短时期之内返不回天津了,他也没想返回天津,他就在保定厉兵秣马,贿赂各路军阀,联合保定武行的瓢把子,稳住阵脚,将长乐坊等三大赌场的招牌拿过来,在保定盛大开张,和蕉老二打持久战。 别看蕉老二现在春风得意,收购了远东贸易公司,但民国政坛时局动荡,江湖格局瞬息万变,说变天就变天,白小浪也是个中西合璧的人物,各种消息很灵通,他在等一个机会,就像当年大军阀韩复榘带兵打入天津的那一幕,一切都会从新洗牌。 白小浪有得是时间和蕉老二耗,他才二十多岁,蕉老二50多岁了,他还熬不过一个老头? 最终,他是要杀回天津的,拿回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待到七月十五鬼节,他亲自去龙海升、龙海旭、龙海腾三位表哥的坟头祭奠,告诉他们,一切都拿回来了,小刀会东山再起,三位表哥,安息吧。 世间所有关系,如果非要挑出一种靠得住的关系,那就是血亲。 有血缘管着,比其他关系更可靠。 很多所谓的江湖朋友关系,到最后都靠不住,就是因为相互之间没有血缘,朋友是社会关系,亲情是血缘关系,不可同日而语。 八人刺杀队跟踪了数日,发现陈三特诡诈,一般不出长乐坊,即便出来,也是低调行事,有棍儿在身边保护。 而且陈三的行动轨迹,就三点一线,赌场——蕉府——沈心茹居所,每次出行,都很警觉,不好下手。 白小浪是吃过一次亏的,他生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即便陈三爷没有保镖跟随,他也总觉得陈三爷布了局。 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陈三爷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在街上开车行走,也是基于这一点,他从不带成群结队的保镖,似乎总是胸有成竹。 白小浪的刺杀队成员耐不住性子了,胯哥说:“浪哥,还等什么,干他啊?!” “这里是闹事繁华区,动静太大!” “动静大怕什么啊,我上去一拳就能把他捶死,再不行补两枪!让他死得透透的!等周围人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不可!你不知道陈三的狡诈,万一周围有他埋伏了人呢?我们跑不掉!” “浪哥,我看你是被陈三吓怕了。”胯哥笑道。 第149章 吃一堑,长一智 白小浪白了他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陈三不好对付,我们不出手则罢,出手必须致其于死地!” “丝袜!丝袜!”臭哥突然盯着街上的女人,兴奋地喊起来。 白小浪瞥了他一眼:“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正事?上次肺气肿没死掉,又嘚瑟了?” 臭哥嘿嘿一笑:“姑父,我去过上海、去过保定、去过济南,唯独没来过天津,天津的妞不错啊。” 白小浪怒道:“什么姑父?以后叫浪爷!白帮主!” 臭哥笑道:“你和我姑天天钻一个被窝,还客气啥?” “你再胡逼咧咧,我就让你滚回保定!”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脾气大,你脾气大。” 陈三爷那晚在葫芦码头见师姐马文妹时,刺杀队跟上了。 白小浪并不知道陈三爷见的是何人,因为陈三爷进入船舱,许久没出来。 再出来时,泪流满面,跪在了浮桥上。 船只离去,陈三仰望夜空,久跪不起,突然胸口一挺,吐出一口血。 白小浪莫名其妙:“他咋了?怎么吐血了?这么激动吗?” 臭哥插话道:“很可能他也有闻袜子的爱好!肺气肿了!” “去你妈的!你当所有人都是你这个屌样啊!”白小浪骂了一句。 一旁的铁良沉思片刻,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是马文妹!” “谁?”白小浪警觉地问。 “他以前在杂技团的师姐!” “你怎么知道?” “陈三说过,这辈子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他不会给任何人下跪!他视马文妹为再生父母,对马文妹尊敬有加,此番长跪不起,又哭成这个逼样,一定是马文妹在船里!”铁良坚定说。 白小浪微微一笑,一拍大腿:“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们就兵分两路,我带几个人跟上马文妹!胯哥,你带几个人,跟上陈三,择机下手!无论哪一队人马成功,咱都胜券在握了!天赐的机会!” 胯哥呵呵一笑:“对付一个陈三,何必这么多人手?我一个人去就行!” 白小浪道:“不可!胯哥,我知道你身手不错,但陈三绝非凡人,谨慎为妙!” 胯哥的师弟秋哥自告奋勇:“我随胯哥去!我们师兄弟二人都是镖师出身,对付陈三,不在话下!” 白小浪点点头:“记住!不动手则罢,动手就取他命!如果事情有变,安全第一!你们迅速撤离!” “明白!” 于是,兵分两路,胯哥和秋哥跟上了陈三爷。 白小浪带领其他人,雇了一艘船,入了海,远远尾随马文妹的船只。 胯哥和秋哥本来当晚就要动手的,但棍儿和肥牛一直陪在陈三爷身边,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 后来陈三爷去了沈心茹家里,棍儿和肥牛也一直守在门外。 胯哥和秋哥不得已作罢。 第二天,就是陈三爷会见京城三老的那一天,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来天津送钱,陈三爷热情招待,一条龙服务。 晚上,陈三爷让棍儿和肥牛先回赌场盯场子,他将京城三老安顿好后,才孤身一人开车回租界。 这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第一,陈三爷身边没人了,第二,陈三爷喝了酒,有点迷糊,第三,凌晨时分,街上人少。 胯哥和秋哥立即采取行动。 两个镖局出来的练家子,杀一个赌场老千,本来是手到擒来的事。 但陈三爷万事警觉,观察力极强,他是魔术师出身,特敏感。 当胯哥扮作黄包车夫,冲出来,被撞倒时,陈三爷上前一搭手,就发现胯哥的手不对,手背上都是茧子,这是打拳打得。 就是这一念警觉,陈三爷后退一步,救了自己一命,否则陈三爷如果毫无防范,胯哥那一刀就扎入陈三爷胸膛了。 胯哥拔刀时,陈三爷死死抓住胯哥的右手,拼尽全力一躲,胯哥扎偏了,没刺入心脏。 但他没想到陈三爷袖子里藏有一把匕首,陈三爷在杂技团里练就的刀术很厉害,猛地一挥,划破了胯哥的颈动脉。 这是铁良的失误,忘了把这件事告诉刺杀队成员了。 随即胯哥和陈三爷爆发枪战,最终两人倒地。 秋哥这才走出来,收拾战场。 秋哥如果早一点从胡同里冒出来,陈三爷就完蛋了。 但秋哥自己藏了心眼,他虽是胯哥的师弟,但多年来在镖局,胯哥是头号镖头,他是二号镖头,胯哥总是压着他,凡事都是胯哥说了算。 无论是银两分成,还是接镖走镖,秋哥没有任何发言权。 秋哥一直不服,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后来在胯哥的引介下,秋哥入了白浪帮,胯哥依然对秋哥颐指气使,这让秋哥很不爽。 胯哥认为自己给了秋哥一碗饭,秋哥应该感激才对。 岂不知,秋哥心里一直埋着怨气,总想找机会搞掉胯哥、代替胯哥。 人心叵测啊。 这世间,最靠不住的关系就是哥们弟兄、酒肉朋友,没事时一个个义薄云天,真到了关键时刻,彼此下手最狠。 最终,两人都死了。 一个被陈三爷杀死,一个被四姨太的司机雷子杀死。 阴间里继续做师兄弟,黄泉路上争论去吧。 但白小浪得手了,在婆陀河,擒住了马文妹。 马文妹被捉后,一脸懵懂,她根本不认识白小浪:“你是何人?为什么劫船?” 白小浪色迷迷一笑:“我是陈三的故人。” 马文妹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既是故人,岂能这番无理?” 铁良一步上前,笑道:“马文妹,果真又几分姿色!怪不得陈三爷总是惦记你!” 马文妹怒道:“你是哪根葱?陈三是我师弟,休要污我姐弟名声!” “草!你装什么正经啊!草台班子里有好人吗?”铁良诡笑,“陈三这么多年对你念念不忘,你俩肯定有一腿!陈三还告诉过我,有一年,在南洋演出,你在洗澡,他不知情,推门走了进去,你们都好尴尬,对不对?嘿嘿嘿嘿!” “你到底是谁?”马文妹怒问。 “我啊,姓铁,名良,以前是陈三的小弟,哦对了,我和你丈夫铁小栓是本家!都姓铁!铁氏一族,又高又硬,姐姐要是不嫌弃,改天可以试试我的物件!” “呸!”马文妹啐了一口唾沫,“下贱!” “真刚烈!”铁良阴险一笑,“我就喜欢刚烈女子!尤其是陈三身边的女人,我恨不得都折磨死!你再敢骂我,我现在就办了你!” 白小浪见铁良有点情绪失控,忙道:“良哥,别激动,到嘴的鸭子飞不了!先把她带回去!有她在我们手里,就不怕陈三不低头!哈哈哈哈!” 一行人将马文妹及其两个随从带回保定后,白小浪一直在等胯哥和秋哥的消息。 等了两天,不见胯哥和秋哥回来,后来线人送来报纸,白小浪一看才知道,陈三遇刺,虽重伤,但没死,天津警厅发布缉拿告示,要找出幕后凶手,白小浪明白了,胯哥和秋哥已经挂了。 挂得好,又少了两个人分钱,白小浪一直许诺核心团队,待事成之后,每个人赏大洋50万! 这才是最大的凝聚力,只凭江湖义气、两肋插刀,根本拢不住人心,浪哥和胯哥、肾先生、肥姐虽是知己、生死之交,但浪哥深知没有比钱更能抓住人心的东西,大家帮你白小浪拼命,嘴上都说是义气,其实心里最在乎一个钱字。 他看得透透的。 防备身边一切人,这是白小浪多年行走江湖不败的经验。 这一点他比陈三爷做得好。 陈三爷毕竟不是帮派出身,也不是祖传黑社会,褪去杂技团的光环,他就是个平民百姓,所以他在铁良身上吃了亏。 陈三爷是吃一堑,才长一智。 第150章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从此陈三爷防备身边一切人,后面所有的行动,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他一点都没跟肥牛和棍儿透露。 从投靠龙海升,到刺杀蕉老二,到干掉龙海升,收编潘召的队伍,他是滴水不漏。 这大概就叫城府。 他的城府越来越深。 此次南下上海,棍儿依然不知道陈三爷心里作何打算,突然就说让买火车票,突然登车,棍儿其实有点懵。 他了解陈三爷,陈三爷不想说的事,就是还没到时机,他只有听从吩咐就行了。 月阑珊,夜未央,夜幕之下,火车急速行驶。 陈三爷躺在包厢的卧铺上,历历往事,搅得他无法入睡。 此去上海,更不知道是吉是凶。 夏至已至,夜短天长,很快天已蒙蒙亮。 陈三爷看了一下怀表,才4点半。 他干脆不睡了,坐在小桌前,撩开车窗窗帘,等待着地平线上的旭日东升。 5点多,东方泛红,很快,太阳冉冉升起,6点多,已霞光万丈。 他洗了一把脸,棍儿很快敲门,端来了早餐。 两人就在包厢里简单吃起来。 于此同时,天津卫也热闹繁忙起来,同一片蓝天,同一个太阳。 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三大赌场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队,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在等待赌场发放的粥米食粮。 当然,三大赌场的荷官也不是傻子,是不是穷人,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有些二溜子冒充穷人,前来领粥和馒头,荷官发现后,会识破他的身份,把他赶走。 陈三爷有言在先:我们免费发放食物,救济的就是老弱病残,真正的穷人!都给我把眼睛擦亮,别他妈让街溜子把咱当冤大头! “是!” 其实,所有荷官都不知道陈三爷为什么这样做,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前来领粥充饥的穷人越来越多,本来只是租界周围的老人,后来津门三岔口附近的穷人都来了,现在连蓟县、青县、霸州的乞丐也来了。 即便荷官火眼金睛,发放对象只针对老人、女人、孩子、残疾人,发放的食品只是玉米饼子、稀粥、咸菜,但照这个速度下去,三大赌场也会被吃穷。 但过了一段时间,荷官们发现,陈三爷的钱总是源源不断,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总之账房里不缺钱。 只有沈心茹知道陈三爷在干什么。 只有沈心茹明白陈三爷的内心。 陈三爷在忏悔,在救赎。 他自己就是底层出身,深知底层不易。 他参赌之后,设局做局,甭管是赌场老油子,还是普通傻狍子,都被他玩得团团转,他欠下累累血债。 现在他走在刀刃上,没有回头路,他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以平复内心的罪恶感。 他没有图名,更没想让大众感恩,甚至他都不想让人们记住他的名字,如果能化作一缕清风,此生无声无息地刮过,那才好呢。 阳间三世,行善作恶皆由你。 自从玫瑰死后,陈三爷悟到及时行善的重要性了。 尽孝趁早、行善趁早,不能等,不能找借口,因为人生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挂掉,自己会挂掉,亲人也会挂掉。 沈心茹说他做得对,既然躲不过,就顺势而为,他骗了蔡猫、孙二爷、“眼神不聚”邢二爷、“丹顶鹤”钱六爷、“山羊胡子”杨五爷这么多钱,除了拿出一部分打发蕉爷,再拿出一部分维持赌场开销,剩下的几乎全用来救济周围穷苦百姓。 这是一笔巨款,需要精打细算。 陈三爷早就算计好了,一部分捐给了学堂,另一部分细水长流,救济吃不上饭的鳏寡孤独。 只要是年轻人,有胳膊有腿,无论他混得多么惨,一分钱都不给,一碗粥也不施舍! 这是陈三爷下的死命令。 因为这都是懒汉,无论男女,年纪轻轻,就靠救济粥活着,还不如去死。 你施舍给他们钱粮,不但没帮了他们,反而害了他们,让他们继续好吃懒做,不思进取,这不是行善,这是作恶。 而且陈三爷底层出身,深知底层某些人的尿性,这个尿性就是: 你天天打他、骂他、拿他不当人,突然有一天,你给他一个馒头,他就感恩涕零,给你磕头,说你是菩萨! 相反,你天天给他施舍粥米、可怜他、帮助他,突然有一天,你没经济条件了,不能再帮他了,他就骂你、恨死你,说你是坏人、说你是杂种! 分不清好歹香臭,这便是某些人一辈子的悲哀。 陈三爷深谙人性,沈心茹更是看得透彻,所以这个免费发放食品的主意,是两人共同想出来的,只针对老人、残疾人、儿童、孕妇。 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全滚蛋。 这就避免了那些乞丐前来蹭吃蹭喝,荷官和赌场打手可不留情,只要是蹭吃蹭喝的人,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把此人扔出去,第三次,那就拳打脚踢了,弄死你丫的。 所以,那些想前来占便宜的乞丐,都跑了。 陈三爷也算是把钢用在了刀刃上。 此刻,赌场门前大街上,甜甜正忙得不亦乐乎,肥牛负责监工,他们共同指挥荷官给老弱病残发放粥米。 每天发放两个小时,从6点到8点,因为8点半,赌场就要营业了。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肥牛、甜甜、众多荷官,通过每天发放粥米,精神也得到了洗礼。 他们感觉做善事,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 陈三爷说过一句话:行善的过程中,最感动的不是受善者,而是行善者。 他要教化这些赌场荷官,他接管了三大赌场,他收编了这些人,就要对这些人负责。 直接告诉他们行善,他们肯定听不进去,需要潜移默化、润物无声。 这个主意是沈心茹想出来的,“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最早是一句西洋话,沈心茹在法国时就听过,那时她就感觉到,这句话点透了行善和授善的真谛,她告诉了陈三爷,陈三爷把它翻译出来,就是:行善的过程中,最感动的不是受善者,而是行善者。 以此来鼓励所有赌场荷官。 陈三爷和沈心茹是绝配,他们在一起可不只是男欢女爱、卿卿我我,沈心茹能帮助陈三爷处理很多事情,能打开陈三爷的很多心结。 这源于沈心茹的智慧,她的智慧不是天生的,她早年漂泊欧洲,见识很广,后来又师从一代大师李叔同,深受教化,她有佛性,又有佛心,机缘也好,比陈三爷开悟得早。 看似陈三爷一直把她压在身下,其实,自从和沈心茹合二为一,陈三爷一切决定都是沈心茹主导。 每次陈三爷失败迷茫时,静静躺在沈心茹怀中,沈心茹都能唤回他的自信和勇气。 三大赌场门前,热闹非凡。 甜甜是个场面人,有点虎,有点彪,但这种人特能咋呼,维持秩序,发放食粮,是她的强项: “都排好队,别急,别抢,每个人都有份!大婶,大婶,您别着急,少不了您的!” “哎哟,大姐,您挤什么,挺着个大肚子,再把胎儿挤坏了!” “大叔,大叔,您哪儿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什么?你病了?什么病啊?肝病?我去你妈的吧,又来一个蹭吃蹭喝的,来人,给我打!” “小朋友,别怕,姐姐只打坏人,不打好人!来来,我给你盛粥,四个饼子够不够啊?不够?哦,家里有奶奶啊!再给你四个!” “哎哎哎!干嘛呢?饼子都掉地上了!都注意着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珍惜粮食啊!” 这一套,甜甜处理得登峰造极。 肥牛在一旁看得直笑,这小丫头,厉害,井井有条! 第151章 外滩九号 潘召和七和尚逃出天津后,婉君也可以抛头露面了,她不是早就和肥牛私定终生了嘛,此刻挎着肥牛的胳膊,看着这一切,不禁感叹:“我还真小看陈三了,当年在曹县,我还真没想到他能折腾这么大,我一直认为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现在看来他是活菩萨啊!” 肥牛一笑:“娘子注意言辞,陈三不是你随便叫的,得叫三爷。” 婉君一愣:“瞧你这个揍性,我认识陈三时,他一直管我叫四嫂!” 肥牛脸色一沉,深感不适,婉君提起早年的事,让他如同吃了苍蝇,婉君两代丈夫更迭,他是接盘侠,不愿意提以前的事,一提就感觉头上绿油油的。 婉君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老牛,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肥牛这才高兴起来。 突然,一个老太婆拉住了甜甜的手,甜甜吓了一跳:“大娘,大娘,你干嘛啊?你别这个样,我会给你盛粥啊!每天都少不了您的!您别着急!” 老太太还是不松手,枯瘦的双手死死抓着甜甜的胳膊:“姑娘!姑娘!我有话对你说!” 甜甜一愣,肥牛赶忙走过来,甜甜问:“大娘,你想说什么?” 老太太把甜甜拉到一旁,叹了口气,道:“姑娘,我知道你家陈先生遇到麻烦了,我昨晚在家上了香,我求了菩萨,菩萨一定会保佑陈先生渡过难关!老身一直受陈先生救济,没什么可报答的,请姑娘把我这句话捎给陈三爷,他是好人,好人有好报!” 肥牛和甜甜大为感动,这么多吃白食的,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感恩过陈三爷。 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就是那天在街头巷尾,大家都议论陈三爷不敢对阵白小浪,都在看陈三爷热闹时,她说“陈三爷是好人,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就再也没有人给我们这些穷人施舍粥米了”的那个人。 芸芸众生,良莠不齐,总有一些人,懂得感恩。 甜甜和肥牛异常感动:“婆婆,我替陈三爷谢谢您!我们一定会把您的话带给陈三爷的!您老多多保重!家里有什么困难,随时对我们说!” “谢谢姑娘,谢谢少爷!”老太太连连鞠躬。 这个老太太,棍儿和肥牛都认识,每天早早地来排队,就领一碗粥,三个饼子,多给她,她也不要,她说家里就她一个人,她吃不了,别浪费。 不像一些老不死的,又穷又坏又自私,多领几个饼子,领一箩筐,回到村里,贩卖,无耻透顶。 人性丑恶,人性善良,两个极端,总是在阎浮提世界交相辉映。 肥牛上前一步,拉着老太太的手:“婆婆,您真好,有任何困难,别客气,尽管说,我们一定会帮你!” 老太太说:“我没什么困难,我就等我儿子回来,我儿子个子高、有力气,等他回来,我让他登门道谢,谢谢陈三爷这些日子的救济!” “您儿子去哪儿了?” “东北。做生意去了,去年冬天走的,走了多半年了,也快回来了。” 甜甜安慰道:“婆婆,别担心,您儿子一定会回来了的!衣锦还乡,回来后给您买烧鸡,买各种好吃的!” 老太太笑了,面容慈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儿子,也保佑陈三爷。” 此刻的陈三爷,已经和棍儿到了济南。 两人下了火车,开上汽车,油是加满的,只不过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直奔徐州。 路上打尖住宿,在城里又加了一次油。 到了徐州,停了汽车,又坐火车,马不停蹄,三天后,到达了上海滩。 黄浦江外滩上,棍儿开车汽车,陈三爷坐在后排,两人沿江而行。 东方巴黎,与众不同,高楼大厦,气势恢宏。 棍儿看着外滩上鳞次栉比的银行、商会、工会、饭店,一阵慨叹:“哦——水爷您看,这里比天津的洋场气派!” 陈三爷微微一笑:“记住了吗,这次来上海,就一个字!” 棍儿点点头:“记住了:横!” “对!”陈三爷满意地点点头。 很快,两人来到了南京路的“外滩九号”赌场前,这是青洪帮的势力范围,也是当时上海最大的赌场。 当年龙海升之所以为自己的一个赌场取名“海河十八号”,就是仿照的外滩九号。 两人下车,陈三爷整理了一下衣服和礼帽,走了进去,棍儿紧随其后。 门口两个服务生,迎了过来,热情洋溢:“您好,二位先生,玩玩啊?” “废话!吃饭谁往你这儿来啊?”棍儿怼了对方一句。 两个服务生一愣,没见过这么横的赌徒,其中一个一笑:“二位里面请——您小心台阶!” “别嬉皮笑脸的!我们又不瞎!”棍儿又怼了一句,他记住了陈三爷的吩咐,此次来上海,就一个字:横! 两个服务生被怼得都没脾气了,只能点头陪笑:“好,好,里面请。” 突然,一个服务生瞅了陈三爷几眼,感觉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愣怔片刻,忙问:“先生,有点面熟啊?” 陈三爷冷冷一笑:“咋地?像你爹啊?” 陈三爷噎人,那是炉火纯青,服务生被噎得干眨眼说不出话。 在服务生的引领下,陈三爷和棍儿来到赌场大厅。 好生热闹,扑克、麻将、转盘、骰子,赌得不亦乐乎。 大厅的东南角落,还有一个荷官专门卖赌马券,这是上海赌场借鉴陈三爷在天津的手笔,报社报道,消息传播的快,上海滩的大亨也在东施效颦。 陈三爷走过去,盘桓了几句,发现不是东施效颦,而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上海赌场开辟了“双押”和“独赢”,可以同时押两匹马,也可以独押一匹。 甚至还开辟了更高难度的“连位赌”,同时押两匹马,同时押第一名和第二名,一旦赢了,那就是大发横财,终生脱贫。 尽管胜算微乎其微,但太有诱惑力了,很多人掏空腰包,也愿意赌上一把。 上海滩的赛马场已成为都市中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棍儿忿忿地说:“水爷,这里都是学的您的手笔!” 陈三爷微微一笑:“好事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你学我,我学你,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会抄不会抄!我们的四大发明被人家抄走了,人家的蒸汽机、发电机能不能抄回来,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两人说着,来到一个赌桌前,最简单的赌术,时针轮盘赌。 这种伎俩,都是骗三岁小孩的,但成人也会上当,因为贪念作祟。 陈三爷掏出十几块大洋,换了十几个筹码,押大,荷官搬动转盘,时针开始转动,转来转去,指针颤颤抖抖要停在“小”的位置。 突然,指针又动了起来,最终晃了晃,停在了“大”的位置。 荷官目瞪口呆,眉头紧锁,不解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磁石,笑道:“你那块磁铁有我这块大吗?” 荷官一愣,陈三爷哈哈大笑。 荷官刚要发怒,陈三爷“嘘”地一声:“怎么?不想做生意了?老老实实,给我赔钱,否则我把你的伎俩拆穿!” 荷官只好给他赔付了100个筹码。 陈三爷拿着100个筹码,转战扑克区,这是陈三爷最拿手的本事,半炷香时间不到,陈三爷面前的筹码已如高山堆起,足足有上千颗。 而后,陈三爷又去推牌九,几轮下来,十几颗大洋,已变成上万大洋。 随后,他进入麻将区,一轮麻将下来,杠上开花,又翻三倍,一下变成八万大洋。 荷官们已窃窃私语:“哟呵,这个小赤佬不简单啊!来者不善!” “不行就拖出去做了他!” “别冲动!大总管交待过,不可鲁莽行事!” “这是个老千!剁了他双手!” “侬抓到人家了吗?侬没抓到,就不能说人家是老千!” 第152章 对战王道成 “那怎么办?不能由着他一直赢啊!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到晚上,咱这赌场至少得赔20万!” 一个荷官眉头一皱,看了看春风满面的陈三爷,惊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其余荷官连连点头:“是有点面熟!这小赤佬是谁来着?” “面熟个屁啊!一群废物!这是陈三!”一个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 众人赶忙回头,见是赌场的大总管来了,正是王道成。 王道成是赌神老华爷的高足、最信任的徒弟,从南洋时就一直追随老华爷,得到了老华爷的真传,但就是这个最得意的徒弟,出卖了老华爷,老华爷给马文妹的那封信,就是他透露给青洪帮高层的。 青洪帮瓢把子这才知道马文妹就是老华爷的亲闺女。 众荷官听到“陈三”这两个字,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子似曾相识,报纸上多次见过啊,津门赌棍,陈三! 就是这个人,曾打败上海赌神老华爷。 上海赌坛各路英豪颇为不服,一直想教训教训这个后生。 其实这些赌场小瘪三并不知道实情,当初老华爷和蕉爷布的局,故意输给陈三爷,这里面的猫腻只有帮派高层知道。 现在所有荷官都把眼珠子瞪圆了,恨不得一口吞掉陈三,男荷官嫉妒,咬牙切齿,而女荷官却恰恰相反,全眉目含情,面露钦羡之色。 陈三爷一直是那种特别招恨,又特别招人爱的人。 从小到大就是这个德行,当年在杂技团学艺,很多师兄就欺负他、捏固他,但他很受马文妹及一众师姊妹喜欢,姐姐们愿意带着他玩,私下里还偷偷给他很多好吃的。 独步江湖之后,也是如此,但凡男人,看他都不顺眼,七和尚、谢四虎、潘召、程天顺、海爷、铁良、铁蛋、云鹏、蕉爷、白小浪、龙海升、孔麒麟,一个比一个对他狠。 这里面当然有些人和陈三爷有过节,但即便没过节,别人也想毁了他。 譬如铁良,他和陈三爷从无过节,却发了狠地跟陈三爷过不去。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越优秀的人,越遭人忌,在陈三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女人,如沈心茹、玫瑰、程秀秀、七奶奶、吴妈、薛姨、四姨太等等,都很稀罕他。 哪怕一面之缘,也是生死难忘。 现在,这种爱恨分明的分水岭又出现了。 荷官们挤在一个角落里,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北方乡巴佬来上海了,民国时代,南方人看不起北方人,北方人也看不起南方人,南方人骂北方人是乡巴佬,北方人骂南方人小瘪三。 王道成在人群背后目视陈三片刻,转头对一个荷官使了个眼色,这个荷官立马跑到陈三爷身边,在陈三爷耳畔说了一句:“三爷,借一步说话。” 陈三爷微微一笑:“先把筹码给我兑换了!没记错的话,我赢了28万!” “您放心,一定给您核算好!您这边请!” 陈三爷和棍儿被荷官带到赌场一楼后院的一个房间里,屋内有一张桌子,前后各一把凳子,像个审讯室。 荷官为二人倒了两杯咖啡,放在桌上:“三爷,您请。” 棍儿脸一沉:“这里只有三爷吗?还有你棍儿爷!狗眼看人低啊?!” 棍儿始终记着陈三爷的嘱咐,就是一个字:横! 荷官赶忙说道:“棍儿爷,您也请。” 不一会儿,王道成就来了,身边跟随两个护卫,南方护卫和北方护卫不同,北方护卫虎背熊腰,靠块儿吓唬人,南方护卫则是西服墨镜,一脸冷峻,靠状态震慑人。 王道成一撩长衫落座,眼睛死死盯着陈三爷,一言不发。 陈三爷根本不认识他,见此人大约三十六七岁,留着背头,打了头油,头发整齐地往后抿着,鼻子高高的,有点嘬腮,尖下巴,一身长袍马褂,收拾得干净利落。 这是南方瓢把子独有的气质,北方人粗犷,南方人细致,从南宋开始,便是南北特色。 陈三爷等了良久,王道成也不说话,陈三爷只能呵呵一笑,对旁边的荷官说:“哑巴啊?你也没提前告诉我啊!” 荷官还没答话,王道成就冷冷一笑:“你才是哑巴呢!” 陈三爷又是一笑:“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王道成哼哼一笑:“陈三,胆子够大啊!只身一人来上海?” 陈三爷微微一笑:“上海是中国的国土,我不能来吗?” 王道成点点头:“我听过你的名气,也知道你的手段!既然来到上海了,就得按上海的规矩办!你最好收敛一下你的性子!”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威胁我?恐吓我?” 棍儿插话道:“他就是憨货,您别在意!” 王道成脸上挂不住了,怒道:“陈三!你来上海干什么?!” “赌钱啊!你开的不是赌场吗?还怕客人光顾?”陈三爷反问。 王道成一脸阴鸷:“很好!青洪帮正找你呢,你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次,你走不了了!” 陈三爷一耸肩,转头问棍儿:“我说过我要走吗?” 棍儿嘻嘻一笑:“没有啊!” “傻子!” “嗯嗯!” 陈三爷和棍儿一同大笑。 王道成恼羞成怒,啪地一拍桌子:“陈三!别逼我动粗!” 陈三爷淡定一笑:“好了,谈正事!敢问老哥尊姓大名?” 王道成一瞥陈三爷,高傲地说道:“王道成!” 本以为陈三爷会大惊失色,没想到陈三爷脸上波澜不惊,只因他根本不认识王道成,以前听龙海升唠叨过这个名字,但也没当回事,在陈三爷眼里,上海只有一个老华爷让他忌惮,其余人,入不了他的法眼:“哦,王老板,您好。” 王道成颇感诧异,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王道成!”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嗯。”陈三爷点点头。 “你就……没听过我的名号吗?”王道成有点不解。 陈三爷摇摇头,故作茫然:“没有啊。上海滩的人,我只知道黄大老板、杜大老板、老华爷,其余人,恕我孤陋寡闻,概不认识。” 王道成狠狠地点点头:“你有种!我再问你一遍,你来上海干什么?” “谈判!” “跟谁谈判?” “跟你主子!” “谈什么?” “你不够资格!” “你……” “你就是不够资格嘛!我是水门堂之主,你个赌场经理,我跟你说这么多话,已经是抬举你了,让青洪帮的主事人出来!” “你信不信我现在宰了你?!”王道成眼珠子猩红,咆哮一声。 陈三爷毫无惧色:“你安分点!我来上海,必然是有大事相商,耽误了大事,你吃罪得起吗?” “我是赌场大管家!”王道成喝道。 陈三爷轻蔑地一笑:“王老板,说句不当听的,你这个身份,就是个看家护院的!我天津的赌场里像你这样的人物,有得是!你赶紧让你的主子出来说话!我不想跟你浪费唾沫了!” “你……”王道成气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蓦地,换了一副颜色,微微一笑,“陈三啊,百闻不如一见!你还真是茅坑里的砖,又臭又硬!” “你闻过?” 王道成冷冷说道:“想见我的当家人,先得过我这一关!” 陈三爷呵呵一笑:“怎么个过法?” 王道成怒道:“和我赌一局!赌赢了,我引荐你见我的当家人!赌输了,那就怪不得我了!我让你横着出去!” 陈三爷点点头:“赌什么?” “打沙蟹!” 陈三爷点点头:“可以,可以!一明两暗,还是两明一暗?” 王道成哼哼一笑:“我刚才说了,来到上海滩,得按上海滩的规矩办!这里没有一明两暗、两明一暗,我们都打三张暗牌!你敢吗?” 陈三爷哧地一笑:“那就开始吧!” 打沙蟹,一般情况下,都是两明一暗或一明两暗,完全打暗牌,一般人不敢玩。 王道成在自己地盘上胸有成竹,他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号称“津门赌神”的后起之秀,到底有多大本事。 荷官很快将一副新扑克拿来,递给王道成。 王道成拆封后,将牌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剔除大小王,唰地洗了一遍牌,而后将牌递王道成。 王道成冷冷一笑,突然一伸手,快如闪电,切了一下牌。 就这一下,陈三爷大惊,这是《弹指鹅幻》里的手法,他立马就明白了,此人是老华爷的高徒。 “搬牌吧!”王道成说道。 第153章 大脚皮 陈三爷不敢大意了,一挥胳膊,将牌扇形平铺,一抬手,唰地从里面抽出一张,翻开一看,是梅花6。 王道成也一抬袖子,抽出一张:方片8。 王道成点数大,王道成坐庄,遂得意地一笑:“小子,别说我欺负你,需不需要荷官发牌,你来定!” 陈三爷想了想:“当然需要了,你我最好都不沾牌!” “可以!”王道成转头将一整副扑克都递给身旁的荷官。 其实陈三爷知道,王道成亲自发牌和荷官发牌,效果是一样的,都是老华爷教出来的,主仆早就串通好了,无论怎么发,都是局,外人赢不了。 既然如此,陈三爷为什么非要让荷官发牌呢? 道理很简单,如果王道成使出独门绝技——发中张,陈三爷即便发现了,也没法制止,发中张,永远抓不到现行。 但荷官就不一样了,荷官发牌,需要把整副牌扇形铺在桌子上,或者放在一个象牙盒子里,行业术语叫“牌囊”,这种情况下,是没办法“发中张”的。 这一招,就排除了王道成靠发中张“出千”的可能。 王道成毫不慌张,微微一笑,对荷官道:“发牌!” 荷官开始发牌,第一张发给王道成,第二张发给陈三爷,如是反复,各发三张,都是暗牌,谁也看不到谁的牌面。 王道成以手遮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三张牌面,猛然说道:“你初来乍到,我以礼相待,但你身份特殊,叫少了是对你的不尊重,就叫个50万吧!” 陈三爷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面:“初来乍到,我更要以礼相待,不跟,自然是说不过去的,跟少了也是对王老板的不尊重,我跟,再加50万!” 王道成心下一惊,这厮果真不同凡响,已经叫到了100万。 他抬眼看了看荷官,荷官也有点紧张。 王道成思考片刻:“我跟!再加50万!” “那就是150万喽!”陈三爷看了看自己的牌,淡定地说了一句:“我跟!再加100万!” 王道成手心里出汗了,拿起自己的牌,反复看了看,一咬牙:“200万!开牌!”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说开牌了吗!我再加200万,你跟就跟,不跟你就跑!” 王道成怒道:“这里是上海!我说了算!庄家说开牌,就得开牌!” 陈三爷笑道:“好吧,好吧,客随主便!开牌,开牌!” 说罢,陈三爷一抖手,即将把三张牌掀开。 “且慢!”王道成大喝一声,“不开!” 荷官在旁边惊得目瞪口呆,心道:王老板今天是失了水准了,怎么能这样呢,出尔反尔,和小孩过家家一样。 因为王道成知道,自己输定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输了呢? 因为他从头到尾没看到陈三爷“出千”! 这是最可怕的! 两个人打牌,双方都是老千,如果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看出对方怎么出千,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对方根本没出千,而是拿到了好牌,不需要出千,稳如泰山。 其二,对方的千术比自己高明,你根本看不出来。 第二种情况最可怕,也就是说对方的千术水平远在你之上,你根本发现不了,就像两个人比武,你舞舞扎扎一通比划,对方纹丝不动,冷眼相观,此刻你就心虚了呃,根本不知道对手有多深。 屋内瞬间陷入可怕的寂静。 王道成眼神诡谲,沉思片刻,突然,瘦削的脸庞露出一丝邪笑:“陈三,你来上海,带了多少钱啊,刚才我们叫了大几百万了,你身上的钱够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从西服内兜里掏出一沓空白支票:“我随身带了汇丰银行的本票,再多的钱,我也可以现场签发!” 王道成摇摇头:“不不不!老弟啊,我不是说了吗,来到上海,得按上海的规矩办,我们这里,不认支票,赌桌上,有多少筹码,开多大牌面!” 陈三爷微微一笑:“那我去账房兑换一下?” 王道成笑道:“更不行!一码归一码,离桌就下马!” “那……我让我徒弟棍儿去兑换筹码?我不动,我不离桌!”陈三爷说。 王道成依旧摇头:“是你在赌,不是他在赌。” 陈三爷知道王道成要耍无赖了。 但,这个无赖耍得天经地义,几乎所有赌场都是这么干的。 开赌场,就得能预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赌客是个高段位的老千,瞒天过海,拿到了大牌,庄家确定无法战胜赌客了, 此刻,就会使出这种无赖招数,疯狂加码,一直加到赌客身上没钱了,筹码不够了,就是不开牌,赌客没办法了,想回家拿钱,不可能,因为不能离开赌桌,离开赌桌这场赌局就不作数了。 赌客万般无奈,只得向赌场借高利贷。 但赌场这个时候肯定不借,理由是不能保证借的钱能收回来,你的资质不够。 其实全是托词,假如这个赌客拿到的不是最好的牌,庄家稳赢,此刻一定会借给对方高利贷,一环套一环,弄得赌客家破人亡。 借与不借,全在庄家。 都是庄家控局。 这一招,专门用来对付江湖上来捞金的“老千”,你想吃庄家一口肉,庄家给你一头牛,撑死你! 现在王道成不开牌,甚至还会疯狂往上叫,其实也不用叫了,陈三爷刚才进入赌场后,前后赢的钱也就二十几万,陈三爷现在拿不出几百万现金放在牌桌上。 这种情况,陈三爷有两种选择: 第一,不跟了,认输。 第二,做个合局,给庄家留足面子,双方都不输不赢,谁也没多赢一分钱。 陈三爷当然会选择第二种,遂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就合局喽。” 王道成这才如释重负,精明的眼睛绽放出解脱的光芒:“只能如此了!” 其实,王道成都快吓死了,几分钟的工夫,就差点输进去大几百万,如何向上面交待?万一上面的人知道了,不但赌场大总管做不成了,甚至会被执行家法。 他从业以来,还从没见过陈三爷这样的人物。 其实,到现在为止,王道成都不知道陈三爷到底拿到的是什么牌。 只是陈三爷一脸轻松、满面春风,让他心惊胆寒。 陈三爷给了他下台阶,王道成有了面子,拱手笑道:“‘鬼手陈’技艺高超,名不虚传,愚兄佩服,佩服!” 不直呼其名了,改称“鬼手陈”了。 陈三爷回礼笑道:“师兄啊,咱们师出一门,我这点猫腻,您早就看穿了,您是给了我脸面,没让我在上海滩拉胯!” 王道成仰天大笑。 陈三爷称呼王道成为师兄,王道成心里自然明白,他是老华爷的徒弟,陈三是大流马的徒弟,他们的确是同门师兄弟。 之前陈三爷没有确定他的身份,刚才看了他的手法,便猜到这个王道成就是老华爷的门徒,故而称呼他“师兄”。 陈三爷可是八面玲珑、见风使舵的人。 他来这里,可不是找事、踢场子,他的目的是面见青洪帮高层。 既然已经折服了王道成,就不要赶尽杀绝,他还要哄着王道成,让王道成搭线,尽快办正事呢! 打一把掌,再给颗枣,一直是陈三爷惯用的手法。 所以,他才突然客气起来,师兄长,师兄短,叫得王道成很开心。 王道成还不知道,就在两人客套之际,陈三爷又给他下套了。 王道成只顾高兴了,根本没发觉自己入了套,不知不觉又中招了。 王道成中了什么招? 陈三爷在这里做了一个扣,当初马文妹来天津见他时,说出一切实情,但马文妹是秘密来津的,也就是说马文妹和老华爷的关系是保密的,青洪帮不知道老华爷和马文妹的父女关系,如果王道成此刻应了这个茬,说明青洪帮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而透露秘密的人,就是王道成! 如果王道成听到“师兄”二字后,一脸懵懂,则说明青洪帮还不知道内情。 陈三爷此番前来,就是要试探真假,挑开这层关系,否则无法救师姐。 所以,他才突然恭维王道成,亲切地喊“师兄”。 王道成果然上当了,大笑之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师弟,客气,客气,师出一门,情同手足,今晚我做东,把酒言欢!” 陈三爷一下就明白了:马文妹被做局了,青洪帮早已识破她的身世! 念及于此,陈三爷说道:“师兄,吃饭喝酒是小事,赶快引荐当家人,我有要事相商!” 王道成屏退左右护卫,轻声道:“眼下杜先生不在上海,去南京办事了,二当家的在家,他可以决定一切!” “哪位?” “皮爷!” 皮爷,陈三爷听说过,是青帮的二号人物,青洪帮其实是个概称,青帮和洪帮是两个帮派,皮爷外号“大脚皮”,从十几岁就追随杜月笙,后来青帮成立,他成了青帮大总管,二当家。 大脚皮,原名冯全来,早年在码头做苦力,穿不起鞋,赤脚上阵,脚掌上磨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一直住在闸北贫民窟,染上了脚气,俗称“香港脚”,脚皮里长鸡眼,发白脱落,脱下一层,又长一层,又黄又硬,故而得了“大脚皮”的称号。 发迹之后,衣食丰足,有皮鞋穿了,脚气也用药水治好了,手下兄弟建议:“二哥,改个绰号吧,您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码头苦力了,‘大脚皮’这个称呼不雅,有损您的身份!” 大脚皮听后豁然大笑:“我还是我!长袍马褂,西装革履,也改变不了我的穷苦出身!大脚皮,挺好!道上的朋友叫着顺嘴,我听着也舒服!” 但手下的人可不敢叫他“大脚皮”,没办法,只能称呼他为“皮爷”。 第154章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王道成现在是由衷地感谢陈三爷,否则陈三爷拿走几百万,他没法跟上面交代。 老华爷作为赌场瓢把子这么多年都没栽过这么大跟头,现在老华爷消失了,他以老华爷的第一高徒自居,顶了老华爷的职位,号称上海滩第二赌神,接受赌场不到半个月,险些赔了几百万,是可忍,孰不可忍? 现在陈三爷主动叫了个平局,王道成如释重负,当即说道:“师弟先去茶厅稍事片刻,我和皮爷联系一下,今晚即可登门拜谒!” 陈三爷拱手:“有劳师兄了!” 荷官引领着陈三爷和棍儿去了茶厅。 众人走后,王道成偷偷掀开陈三爷那三张牌,定睛一看:卧槽! 差点没气死! 啥也不是,啥也没有,一张2、一张j、一张q,属于打沙蟹里低阶位的牌! 王道成摇头苦笑:陈三!真他妈坏! 一副杂牌愣是将他一对10加一张9给吓跑了。 这就叫心理战。 陈三爷是什么千术都没用,赌的就是王道成的怯战心理。 王道成出道以来,第一次被“洗白”了! 在上海滩赌界里,有一些特殊的俚语: 赢钱了,叫“翻红”。 输光了,叫“洗白”。 庄家,叫“狗庄”。 赌徒,叫“点子”。 如果刚才真的是一场实打实的赌局,陈三爷这次偷鸡,明显把王道成“洗”了! 王道成也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赌棍,怎么上来就让陈三爷洗了? 原因很简单:陈三爷在赌命,王道成只是赌钱。 陈三爷没有退路了,只能孤注一掷。 王道成有的是容错空间,他不敢拼命。 他得想他在上海青洪帮的职位,想自己的前途,想自己的地位。 而陈三爷不一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师姐! 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生就是一场豪赌,有人在赌运气、有人在赌心机、有人在赌良心。 有人完全为了自私自利,有人却是舍己为人。 善与恶是一张纸的两个面,只隔了毫厘距离,可正面就是正面,反面就是反面,好人至死是好人,坏人至死是坏人,幡然悔悟的很少。 王道成望着桌上的杂牌,笑容渐渐凝固,一股悲凉从心底泛起,他恨死老华爷了! 他是老华爷一手带出来的高徒,为何这么憎恨老华爷? 有一句话,爱之深,恨之切! 越是有感情的双方,无论亲情、友情、爱情,一旦翻脸,比陌生人要厉害得多! 师徒反目、兄弟反目、夫妻反目,那是要下死手的! 自古至今就是这样。 王道成之所以出卖老华爷就是源于日积月累的恨。 按理说,师父传技术,徒弟学本事,师父爱徒弟,徒弟敬师父,这才是伦理常情。 但这都是文学幻想,自古至今,血淋沥的事实是:师父防徒弟,徒弟干师父。 老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古来师父授徒,都是带有私心的,我之所以收徒弟,第一是要钱,要学费,第二是找个伺候我的,端茶倒水,洗衣服倒夜壶,我得端起来,享受一下做人上人的感觉。 第三,才是慢慢传本事。 而徒弟为什么拜师?更是有私心的,是我看到了师父的本事可以养家糊口,甚至扬名立万,我要把师父这本事学到手里,我也要挣大钱、出大名。至于孝敬师父,那都是礼节性的,没办法,自己父母都不孝敬,我跑到这里来给师父倒痰盂?还不是看上了师父的本事? 所以,矛盾点就产生了: 师父将徒弟当奴隶使唤,或仆人使唤,至于本事嘛,慢慢教,像挤蛤蟆尿,一点一点挤给你,我不进棺材,我是不会把最后的绝活教给你的,否则,你就成圣了,把我一脚踢开,另立门户了! 而徒弟呢,恨不得一天学会师父身上所有的本事,时间拖得越长,越没耐心,越烦躁,恨不得榨干师父身上的所有技能,赶快让师父死掉,就可以自立门户,扬眉吐气了。 这层玄机,虽然自古以来都不曾戳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 老华爷和王道成就是这种关系。 《弹指鹅幻》里有一些做焊的技法,老华爷玩得登峰造极,可他就是不传给王道成。 王道成气坏了,当他不敢表露,依旧老老实实侍奉老华爷。 老华爷肾不好,兜不住尿,每晚起夜数十次,王道成都小心翼翼地架着老华爷上厕所,恭恭敬敬将老华爷扶到床上,侍奉老华爷睡下。 老华爷感动了,本来打算将最后的绝活传给王道成了,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有一天夜里,老华爷拉稀,拉了十几次,王道成伺候在左右,也不嫌臭。 拉完最后一次,老华爷上床睡觉。 王道成扶着老华爷躺下,给老华爷盖上被子,转身离去。 老华爷本来都脱水了,眼皮都睁不开了,倒头就睡的状态,可鬼使神差,老华爷睁眼看了一眼王道成,王道成正转身离去,后背对着老华爷,可老华爷卧室门口处的桌子上有个铜镜,王道成的脸从铜镜里反射出来,老华爷分明看到了王道成咬牙切齿的样子。 这一幕,把老华爷吓坏了,原来王道成一切谦恭孝敬都是装的,他恨不得掐死老华爷。 老华爷心里有数了,不露声色。 既然看透了王道成的嘴脸,老华爷为何还把自己那封信交给王道成去送给马文妹? 这是老华爷最后的局。 老华爷猜到王道成必然会看那封信,故意为之,他是主动挑开这层关系,让青洪帮高层看到,这样,马文妹就是青洪帮的嫡系了,一旦戳透这层关系,青洪帮的元老都好面子,讲究人,万一老华爷自己在天津遭遇不测,马文妹也有个保护伞。 这是他能为马文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虎毒不食子,老华爷一生罪恶累累,最后的时光里,却依旧念着女儿。 当晚亥时,在王道成的引领下,陈三爷来到大脚皮的府上。 外滩英租界豪华别墅,红地毯,大吊灯,幸亏陈三爷以前在蕉府和龙海升府邸逛游过,更在四姨太的别墅过过夜,否则还有点不适应的迷离感。 一楼客厅,王道成引领介绍:“陈先生,这位就是青帮二当家、外滩说一不二的皮爷!”转而又对皮爷说,“皮爷,这是天津长乐坊的老板陈先生!” 陈三爷赶忙一伸手:“皮爷,久仰,久仰!” 皮爷一笑:“气宇不凡,后生可畏!坐!坐!” 没见到皮爷之前,陈三爷以为皮爷是个五大三粗的人,码头苦力嘛,没想到一见面,发现皮爷是个貌似太监的人。 个子高高的,脸长,颧骨突出,像个老太太,杏花眼,鱼尾纹特重,一说话,声音细细的,就像被骟了一样。 从内到外透着一个字:奸! 总是一副笑容,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 陈三爷落座后,一抱拳:“皮爷,晚辈此次前来……” 话还没说完,皮爷就一摆手:“陈先生喝点什么?咖啡?奶茶?乌龙茶?” 陈三爷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呃……都可以。” 皮爷微微一笑:“那就给陈先生……” 话音未落,陈三爷插话道:“可口可乐!” 皮爷一愣:“可乐吗?” 陈三爷点点头:“可乐!” 陈三爷不能露怯,他绝不在别人的节奏里走,他得把控节奏。 “给陈先生来一大杯可乐!加冰吗?”皮爷说。 “天热!加冰!” “加冰!”皮爷对下人吩咐。 可乐上来了,陈三爷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下:“痛快!谢皮爷!” 周围人有点懵,陈三爷太不顾及礼节了,怎么能一口喝干呢,至少矜持一下吧。 别忘了陈三爷此番来沪的基本准则:横!豁出去了! 皮爷仰天大笑,声音细细的,像敬事房的太监:“实在!陈先生实在人!” 陈三爷看了看棍儿和王道成,道:“我想和皮爷单独聊几句。” 棍儿和王道成拱手退下了。 陈三爷瞅了瞅皮爷,道:“皮爷,晚辈此番前来……” “老华爷是不是被你做掉了?”皮爷突然发问。 这一句,直插心扉,陈三爷面不改色心不跳:“皮爷,此话怎讲?!” 皮爷冷冷一笑:“敢做敢当!出来混,打打杀杀,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三爷微微一笑:“弄了半天,果真是这个样子!” 皮爷阴险地点点头:“难不成还有别的样子?” 陈三爷正色道:“皮爷,晚辈此番前来,就是要说这个事儿!老华爷说好的进津,可他没来!蕉爷很纳闷儿,几番电报催促,您应该收到了!怎么也不回个信?究竟出了什么事?” 皮爷哈哈大笑:“好——恶人先告状!你和蕉老二玩得不错!” “皮爷真这么想?” “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我们为什么要杀老华爷?” “杀了庞华山,你才可以登台表演!” 陈三爷怒道:“不杀庞华山,我也能登台!本来就是一桩生意!无非是分龙海升那点家业!蕉爷答应给你们三成!可青洪帮得寸进尺,非要派个庞华山入驻天津,协理赌场,插个眼线在天津,他能活得长久吗?” 第155章 一诺千金 皮爷仰天大笑:“这是实话!接着说!”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可您弄错了!即便蕉爷要除掉庞华山,也不会用这么蠢的办法!庞华山择日启程,奔赴天津,突然就消失了,这个账,无论怎么算,都会算到蕉爷头上,蕉爷能傻到这种地步吗?” 皮爷冷冷一笑:“这正是蕉老二的诡诈之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看似不可能,实则大有可能!” 陈三爷笑道:“皮爷言之有理!可您再想想,但凡蕉爷这样做,必然有好处!没好处的事,没人肯冒险!如果蕉爷真像您说的,这样做了,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除了和青洪帮结仇,他又能得到什么?以蕉爷无利不起早的秉性,他何苦这样做呢?” 皮爷眉头一皱,微微沉思。 这正是青洪帮高层想不通的,因为没理由。 即便蕉老二想拔掉老华爷,也不会在老华爷刚到天津当天就干掉老华爷,这不符合常理! 当然不符合常理了!青洪帮、蕉老二、老华爷,这三股势力谁也没想到那天清晨陈三爷会独闯蕉爷府邸,一枪崩了老华爷! 甚至陈三爷自己也没想到,他那天是被逼上绝路了,老华爷不死,他必死! 这一枪射出,搅乱了所有棋局,天津卫、上海滩,都惊诧了,猜不透啊! 陈三爷瞥了瞥皮爷,道:“皮爷是老江湖,过眼的鬼把戏是蒙不了您的!我再举个例子,当年宋教仁先生在上海火车站遇刺,舆论铺天盖地说是袁世凯干的,袁世凯百口难辨,最后说了一句话:这个节骨眼上,宋先生遇刺,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老华爷的失踪,和此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皮爷眼睑微颤:“说下去。” “皮爷,您想想,除非我和蕉老二蠢成了猪,才会在老华爷刚刚抵达天津,就干掉他,这不是明目张胆地与青洪帮为敌吗?天津的盘子还没开启,真金白银还没见到,就给自己树立这么大的敌人,我们疯了吗?与其这样,我们抽丝剥茧,慢慢弄死老华爷,再给老华爷扣一个里通外贼的罪名不更好吗?” 皮爷眉头紧皱:“可老华爷怎么就无故消失了呢?” 陈三爷双目炯炯:“金蝉脱壳!” 皮爷一愣:“什么?” 陈三爷答道:“据我所知,老华爷早就想金盆洗手了!只不过你们盯得太紧,他脱不了身!” 皮爷眼珠一转:“你和华爷交往不深,你如何知道?” 陈三爷斩钉截铁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们都是老千!青洪帮用老华爷,蕉老二用我,一个道理!杜老板有个夜壶的比喻,用在我们身上,也不为过!” 皮爷哼哼一笑:“后生,你错了,帮派是讲义气的,大家都是兄弟,不同于国民党那些官宦!” “青洪帮固然是忠孝礼义,但也抵不过老华爷去意已决!” 皮爷微微沉思:“为什么他早不归隐,晚不归隐,偏偏在这个时候归隐呢?” “因为马文妹!”陈三爷一语道破玄机。 皮爷身子一颤,故作不知:“什么?马文妹是谁?” 陈三爷呵呵一笑:“皮爷老道!城府深,晚生敬佩!马文妹就是庞华山的亲闺女!三十多年后父女认亲,料理后事之后,老华爷选择归隐了!他大概是想人生的最后几年,享受天伦之乐!只不过,他的徒弟王道成出卖了他,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帮派高层,所以,您才鼓动马文妹去天津见我,了解实情!” 全说透了!陈三爷不给对方任何反驳的机会。 皮爷内心澎湃不定,但表面上波澜不惊:“既如此,你此番前来,又想做什么呢?” 陈三爷霸气说道:“第一,消除误会,我和蕉爷没动老华爷!第二,马文妹涉险,您得救她!” 皮爷呵呵一笑:“我为什么要救她?” “因为她是庞华山的亲女儿!是你青洪帮的种儿!庞华山为帮派服务至少二十年了吧,没功劳,也有苦劳,青洪帮后代嫡系,被人绑架了,你们如果不干涉,帮派颜面何在?青洪帮向来以重规矩着称!兄弟手足,骨肉亲情,老华爷为青洪帮奉献了一辈子,他的女儿遇险,青洪帮坐视不管?让帮派其他兄弟怎么想?这事要是传出去,队伍就不好带了!” 皮爷收敛了笑容,沉思片刻:“那庞华山现在就应该出来!” “他可得知道啊!”陈三爷无奈地说,“也许庞华山出国了,也许是暂时去了边陲,他怎么知道他女儿被绑了?你们手眼通天,不也不知道吗?!我是接到了挑战书,才知道的!”陈三爷大吼。 “被谁绑了?什么挑战书?”皮爷皱眉问。 “小刀会余孽——白小浪!” 皮爷一愣:“跟白小浪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绑马文妹?” “您别忘了,是我干掉的龙海升,是我摧毁的小刀会,而马文妹,是我师姐!” 皮爷眯着眼,点点头:“所以,你来求我?” “不是求!是通告实情!” “对不起,爱莫能助!庞华山一日不现身,我们帮派一日不插手!上海帮和保定帮一向和气生财,现在庞华山不现身,单凭你一面之词,我们就和保定帮开战,未免太草率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1000万!” “什么?” “我出1000万!干掉白小浪,救下我师姐!您刚才说和气生财,这个财字用得好!我们不谈感情,谈金钱!1000万,为了师姐,师出有名,千万到手,大发其财,这叫名利双收!于公于私,对青洪帮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句话才打动了皮爷。什么帮派兄弟、江湖情谊,那都是嘴上说的,关键时刻,钱最管事! 皮爷微微一笑:“小子,有点道行。说说你的计划。这1000万从何而来?” 陈三爷说道:“白小浪这些年在保定经营赌场、贩卖大烟,家底丰厚,我们一起干掉他,我要他的命,钱,都归你们!” 皮爷呵呵一笑:“原来是空头支啊!” 陈三爷喝道:“不空!实实在在!我保证让你们拿到1000万!” “你怎么保证?上嘴唇碰下嘴唇?陈三啊,这种大事,可不能逞口舌之勇!”皮爷抬头说道。 “怕您担心,我先交300万定金!”陈三爷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张本票,“汇丰银行承兑!您现在就可以让帐房先生验票!” 任何人都抵不住真金白银,皮爷也不例外,看了看本票,微微一笑:“陈三啊,以后有机会,跟我干吧!” “承蒙皮爷抬举,天津卫那个烂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如果皮爷不嫌弃,此事过后,我追随皮爷!” “好——”皮爷一声大喝,“马文妹,我们保下了!” 陈三爷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300万大洋,换来一句承诺! 值吗? 为了马文妹,一切都值! 没有马文妹就没有他,他的命是马文妹给的。 他为什么深入虎穴来见青洪帮骨干,因为他知道青洪帮的头头和国民党高层素有来往,老蒋、戴笠等等,这些人从“蓝衣社”开始,和青洪帮瓢把子就是拜把兄弟。 只要青洪帮的骨干发话,保定的军阀都得给几分薄面。 白小浪再浪,也是在保定地盘上混,黑社会再大,大不过政府,大不过军阀,老兵油子们一发话,白小浪必然也得老实。 保定北洋陆军学院,那是新军的摇篮,后来大部分军官都归附了老蒋,以青洪帮和老蒋的关系,保定地界的脉络,必然能打通。 陈三爷书读万卷,把握时局,自然知道权谋之斗,正是瞅准了这层玄机,才只身来到上海,和青洪帮头领谈判。 谈不好,谈崩了,他走不出上海滩,但为了师姐,他铤而走险。 这就是姐弟情深,知恩图报。 陈三爷的命是马文妹给的,哪怕马文妹再绝情,打他,揍他,他也把马文妹当作亲人,粉身碎骨,也得换马文妹平安。 但这仅仅是第一步。 要想彻底打败白小浪,他还需要沈心茹那边的事情逐一落实。 陈三爷知道,既然人家白小浪敢摆下擂台,让你陈三去保定一赌,必然是所有事都做得天衣无缝,纵然你是老千、赌神、魔术奇才,但人家都想到了,一定会规避所有千术,让你一败涂地! 陈三爷不是神,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在这个时刻,又一次考验他的侠肝义胆了,白小浪不会给陈三爷任何出千的机会,这次要把陈三爷连根拔起! 第156章 疯狂布局 一场战争,之所以能打赢,是因为你掌握了对方的动向。 一场赌局,之所以能获胜,是因为对方在你的棋局里。 要想干掉对方,就得把对方做到自己的棋局里,自己的棋局够大,完全涵盖了对方的棋局,对方就变成跳梁小丑,无论怎么蹦跶,都是吊线下的皮影人。 白小浪的布局已经够周密了,第一,抓住了马文妹,这是陈三的致命软肋,第二,主场作战,把陈三弄到保定来,自己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让陈三有来无回! 白小浪恨陈三爷恨得牙根痒痒,浪公子那是津门第一浪、都南第一帅哥,从北平到天津到保定,一提小刀会浪公子,那都得竖大拇指,现在好了,老窝被陈三掏了,寄居保定,保定算是第二个老窝,但毕竟大本营没了,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一个比一个死得惨,这一切都是陈三所赐。 陈三是没有背景的人,一个走街串巷的玩杂技的底层穷鬼,愣是把天津第一帮派顶翻了,现在攀上了蕉老二,还抱得美人归,这不气死人吗? 白小浪正愁没法对付陈三,结果马文妹出现了,加上铁良这个“狗头军师”一介绍,白小浪可算抓住陈三的小辫子了,报仇的机会来了! 陈三爷也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更知道自己欠的血债太多了,是债就要还,钱不够,拿命顶。 混江湖,就是这个结局。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王八羔子一样,从踏入江湖那天起,就被人骑在盖儿上打,现在王八折盖——翻天了!不是被人弄死,就是弄死别人。 他突然觉得人生特没意思,他耗干了一切,一身枪伤刀伤,他得到什么了呢? 啥也没有! 仔细想想,貌似也有! 得到了棍儿和肥牛的信任,两个好徒弟,也是两个好兄弟。 得到了四姨太的垂青 ,多次出手相助。 得到了沈心茹的爱,身心交融。 可生活这玩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本来可以不走这条路,他可以平平凡凡,娶妻生子,安度余生。 得到肥牛和棍儿的信任又有啥用?还不是一起担惊受怕,每天刀光剑影?搞不好三个人的脑袋全搬家! 得到四姨太的垂青又如何?四姨太还是四姨太,陈三还是陈三,相爱而不可能,反而多欠了一份人情! 得到了沈心茹,最幸福,却是最不应该! 沈心茹本来有自己靓丽的人生,跟了他,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份感情一勾连,沈心茹一辈子没好日子过! 陈三爷心里明白得很! 全是恶果,都不甜,很苦涩! 他想断舍离,可断不开了! 被命运推着走,迈向下一个风口! 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集中精力,想尽一切办法,干掉白小浪! 陈三爷三大布局: 第一,自己来上海,获得青洪帮的承诺,先保师姐平安。 第二,让沈心茹见蕉爷、见记者、见领事,发动一切关系,把事态搞大,让黄河以北都知道保定这场赌局。 第三,安排柔柔、弯头等人深入保定,摸清保定赌界的虚实。 这第二招,把白小浪搞蒙了。 白小浪自己本来就想大造声势,让直隶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旷世赌局,为的就是让陈三身败名裂,所以他才把挑战书登报,他万万没想到,陈三爷推波助澜,没过几日,《津门报》、《北平早报》、《保定日报》等报纸连篇累牍,全文刊载陈三爷的应战宣言。 当然,这些宣言都是沈心茹替陈三爷写的。 然后找到记者孙鹤,一并转发。 沈心茹还来到天津英租界,找到了英租界的英国领事——查尔斯伯爵。 查尔斯这头大洋驴,对沈心茹那是念念不忘。 当年,蕉老二启动中日英三国商务谈判,商量远东贸易公司的归属问题,沈心茹作为蕉老二的秘书,参加了第一轮谈判。 沈心茹在欧洲呆过五年,那口语是相当熟练,震惊了查尔斯。 查尔斯对沈心茹一见钟情,本来洋驴们对东方女性就颇感兴趣,沈心茹秀外慧中,让查尔斯蓝眼睛都发绿了。 蕉老二自然是希望自己女儿嫁给查尔斯,以后去英国生活,因为民国这个烂江湖他是看透了,没救了,他希望自己女儿将来生活在另一片安宁的蓝天下。 但沈心茹那时心里已经有了陈三爷,对其他男人不感冒。 后来在裕昌饭店举行发布会,蕉老二碍于查尔斯的面子,让沈心茹出席,本来是想牵连一下感情的,没想到陈三爷布下炸弹,全搅乱了。 后来,沈心茹就投入了陈三爷的怀抱。 查尔斯几次问蕉爷,沈小姐怎么不露面了,蕉老二都含糊其辞。 查尔斯明察暗访,才知道沈心茹被陈三爷追求到手了。 查尔斯很失望,那晚喝了两瓶威士忌,酩酊大醉,扎在了马桶里,差点淹死。 醒来后,他感觉沈心茹身上有一股魔力,让他欲罢不能,他发誓,今生必须把沈心茹揽入怀包。 陈三一介贱民,怎么能和尊贵的伯爵争女人呢? 就在这个时刻,沈心茹主动登门求见。 查尔斯乐疯了,赶忙对着镜子抿头发,整理西装,喷香水。 而后面见沈心茹:“miss shen,你好!” 沈心茹莞尔一笑:“您好,查尔斯先生,您的中文进步很多!” 查尔斯大悦:“沈小姐过奖了。你们有句俗语: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小姐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这几句中文讲得,很蹩脚,但单刀直入,很明了。 沈心茹又是一笑:“我想请查尔斯先生帮个忙。” 查尔斯怀疑听错了:“帮忙?can i help you?” 沈心茹微笑着点点头:“我想请查尔斯先生把英租界赌场里的发牌手借我用一下!” “what?!” “就是把你们英国人赌场里的赌牌高手,借我用一下!” “for what?” “这个你不用管!我花重金雇佣!只需两天!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查尔斯先生联系一下法国领事、日本领事,把这两个国家赌场的荷官也借用一下!” 查尔斯微微一笑:“my pleasure!” “谢谢!” “不过,沈小姐得告诉我,要他们做什么?” “监场!” “监场?” “对!不久之后,有一场世纪赌局在保定举行,我想请英、法、日三国代表参加,作为公正裁判,现场监督!” “good!我们大英帝国最喜欢做裁判!” 沈心茹一笑:“thanks!” “不不不。”查尔斯摇摇头,“不够,沈小姐,不够!” “什么不够?” 查尔斯色眼迷离,走近沈心茹,将大手按在了沈心茹的肩头:“i love you!” 沈心茹嫣然一笑,轻轻推开了查尔斯:“i got married!” 沈心茹告诉他我结婚了,查尔斯邪魅一笑:“it doesn’t matter!” 查尔斯无耻地说没关系。 沈心茹脸一红,故作娇羞,查尔斯手一揽沈心茹的腰肢,搂得更紧了。 沈心茹感觉一条硬邦邦的东西硌了自己下身一下,恶心得差点吐了,赶忙挣脱,却挣脱不掉,忙道:“wait a minute!” “i have to……” 沈心茹奋力把他推开。 查尔斯一愣。 沈心茹怕查尔斯生气,赶忙又贴近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 沈心茹点点头:“事成之后!” “一言为定?” “absolutely!” 说罢,沈心茹咯咯笑着,转身离去。 查尔斯摸了摸额头,深思迷离:“what a preety girl ……” 第157章 马文妹遭难 沈心茹出了英国领事馆,蕉爷手下十二太保之一的“哑巴”等候门外,打开汽车车门,沈心茹钻入车子,车子启动离去。 为了陈三爷,沈心茹豁出去了。 早就说过,沈心茹不是省油的灯,两面三刀、逢场作戏、卖弄风骚,她比任何女人都强,可她不卖弄,因为她觉得脏,更懒得搞这些事。 人可以善良,但不能笨,危急时刻,得懂得变通,否则就是纯傻瓜,活活让生活逼死。 守住底线就行,与恶人斗,得有恶人的套路。 回到家,蕉爷怒目而视:“回来了?” 沈心茹点点头。 蕉爷怒道:“值吗?” 沈心茹默不作声。 蕉爷大吼:“我这大半辈子,用尽一切力量,让你远离江湖,现在你为了陈三,你看你这个下贱的样子!” 沈心茹面无表情:“爹,我并没有做什么。没给您丢脸。” “你去了英国领事馆!” “对!” “你见了查尔斯?” “对!” “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我蕉万山的女儿怎么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蕉万山的女儿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你……” “爹,陈三现在命悬一线,我是他的女人,为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 “是爹重要,还是他重要?!”蕉老二怒吼。 “爹只有一个,当然是爹重要!男人有得是,我可以随便找!可只有陈三走入了我的内心!陈三走到这一步,身不由己!全是被你们逼的!” “你糊涂啊!” “我一点都不糊涂!爹,有些话,我埋在心里好久了!你们这些江湖老戗头,太坏了!陈三入津,为了师姐,你完全可以网开一面,放了他,可你利用他,利用不成,你就下令杀了他!你和龙海升斗,你把他当作棋子,卸磨杀驴!爹你知不知道,如果陈三不是爱我,那天在裕昌饭店,你早就化成灰了!” 蕉老二恼羞成怒,一巴掌打过去,啪—— 沈心茹发髻被震乱,面色通红,怒目而视。 蕉老二一下心疼了,懊悔不已,扬起手,对着自己的嘴巴子,啪、啪、啪,连扇自己三个嘴巴子! 吴妈从厨房冲出来:“老爷,小姐,怎么了?” 屋内陷入寂静。 蕉老二老泪纵横。 沈心茹走过去,轻轻抚去父亲脸上的泪珠:“爹,别生气了,女儿错了。我知道,您拼杀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我,可女儿已经长大了,您得让我自己活一回。女儿遇到了陈三,对也罢,错也罢,他真心,我实意,又有什么不可呢?” 蕉老二泪如雨下。 沈心茹伏在蕉老二怀里:“爹……” 蕉老二紧紧搂着女儿:“爹帮你,爹帮你。” “爹,时局动荡啊,您也得想想自己的前程了……我们蕉家,何去何从……您不可能一辈子屹立不倒,不可能总是天津卫头号大拿,去年北平那几次兵变,您也看出来了,荣华富贵,一夜俱毁,爹,平安是福啊——” 蕉老二点点头:“茹茹,爹……没有回头路了,远东贸易公司,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沈心茹泪如雨下:“爹,这正是我担心的,娘在世时,经常跟我唠叨一句话,她说:你爹折腾得越大,我越担心,生怕一夜之间,我们全家都遭难!爹,娘为什么一直郁郁寡欢,就是她一直担惊受怕。” 蕉老二愧疚不已:“茹茹,爹为什么一直刀尖上过日子,爹也想隐退,可这个社会就是狼虫虎豹,你不把别人踩在脚下,别人就把你踩在脚下,爹想掌控全局,掌握命运,不想被别人掌控!你还记得吗,爹当初和津门四少斗,他们半夜杀入我们家里,你和你娘藏在床下,我被他们追到房顶,我脱光衣服跪下来求他们,他们把我狠狠打了一顿,踩着我的脑袋,扬长而去!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人踩在脚下!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你和你娘受半点委屈!” 沈心茹香泪滚落:“爹——你做到了,你做到了!我和我娘都很安全,娘有时候不理解你,我理解你!爹,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收手吧……” 月色妖娆,月亮寂静无声,划过云层。 陈三爷和棍儿正坐在回程的列车上,从上海返回天津。 陈三爷太累了,疲惫到极致,却又睡不着。 这是精神和肉体的分离。 极度的焦虑,极度的耗神,明明很累,却异常清醒。 严重失眠! 他还不知道沈心茹那边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柔柔和弯头在保定摸排的怎么样。 还有蔡猫、孙二爷、京城三巨头的巨大债务,如何继续拖延。 盘子越大、棋局越深,越费神。 骗子也是很辛苦的,不劳累,不努力,不耗神,都做不了一个好骗子。 更有师姐,生死未卜,虽然在上海时,皮爷许下承诺,当着陈三爷的面发电报,给保定新军首领郭撼山,郭撼山接到电报后,会不会立即行动,白小浪在郭撼山面前收敛几何,他不得而知。 这一切只有到赌局开启那天,才能知道。 师姐马文妹是一个很傲气的人,这就坏了,身处魔窟,如果傲气十足,不懂变通,那就危险了。 果不出陈三爷所料,马文妹遭受了有生以来的最大屈辱。 马文妹被擒后,绝不求饶,每天面对送饭的人,破口大骂。 歇斯底里地骂。 若在平时,可能还会收敛一点,但现在,马文妹正处于癫狂期,自己一手养大的陈三击毙了自己的生父,这种伤害本来就无处发泄,现在被白小浪捉住了,她除了发泄怒火,别无选择。 马文妹并非国色天色,但自幼顶大缸,练就了一双好大腿,勤于练功,吃苦耐劳,身体很健硕,胸脯高耸有形,臀圆、丰胸、紧致的农村大姑娘气息。 白小浪倒是没起色念,因为有肥姐在身旁。 有一个人,起了色念,暗中眼神幽幽,盯上了马文妹。 此人就是铁良。 良哥绝对下贱,对陈三爷恨之入骨,他这一生都活在陈三爷的阴影里,只要陈三活着,就没他出头之日。 陈三当在东北,一顿饭的工夫就俘获了程秀秀的芳心。 很快,又被玫瑰挽着胳膊离去。 良哥都看傻了,同样是人,都是带把儿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后来陈三又遇到丰腴饱满的四姨太,秀外慧中的沈心茹,乃至天津名媛、赌场女荷官,都对他青睐有加,良哥嫉妒坏了。 嫉妒一个人,就毁掉一个人,如果暂时毁不掉,就先毁他的亲人、爱人,让他痛不欲生! 铁良将魔抓伸向了马文妹。 马文妹在牢房不吃不喝,乱叫乱踹。 铁良半夜子时,潜入牢房,吹了迷魂烟,扒下马文妹的裤子,欺辱了马文妹。 那一刻,他是惬意的,感觉终于战胜陈三爷了。 马文妹醒来后,发现铁良正在穿裤子,马文妹悲愤交加、合衣大骂:“你这个畜生!禽兽!下贱的狗东西!” 铁良微微一笑:“味道不错!比窑姐紧致!” 马文妹想撞墙自杀,忽而想起自己肚子中可能怀了孩子,她来天津前,和铁小栓了有过一次,23天了,这个月没来月事,她觉得自己怀上了。 她此生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铁小栓,她不能死,她得给铁家留个种儿。 从这天开始,她不吵不闹了,送来的饭,她也含泪吃下。 她得活着走出保定府。 尽管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走出去,谁会来救她。 夜里,她又梦到了陈三,当年在杂技团的情景: 她在后台高喝一声:三儿—— 陈三全副武装答道:哎—— 她喊:该上场了—— 陈三回答:好嘞,姐—— 这是姐弟俩最幸福的时刻,他们准备完毕,登台表演魔术,享受万众瞩目,享受雷霆掌声。 醒来,夜漆黑,牢房空,马文妹热泪盈眶。 第158章 直隶十二钗 这是何等的孽缘! 老天为什么总是将一切美好打破?! 爹非亲生、娘已故,唯一的惦念陈三,又弑杀了生父,自己给丈夫戴了一顶绿帽子,现在深陷囚牢,想死,肚中有宝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苦苦苦! 心有灵犀,姐弟情深,此刻的陈三爷躺在列车卧铺中,迷迷糊糊,半寐半醒,做了一个梦: 师姐浑身是血,披头散发,伸手求救:三儿,救我——救我—— 陈三爷一个激灵坐起来,满头是汗,大口喘气。 撩开窗帘,向车窗外望,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亮光。 陈三爷拿起桌上的葡萄酒,倒了一大杯,一口全吞下,再也睡不着了,静静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 终于回到了天津。 下了火车,卸下汽车,棍儿开车,两人直奔长乐坊。 门口甜甜和肥牛正在迎宾,见陈三爷的车来了,赶忙迎上去:“三爷,您回来了!” 陈三爷下车,一身华丽的风衣,油亮大背头,容光焕发。 这是必须要做到的排面,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一丝疲惫。 必须意气风发,必须踌躇满志。 因为整个直隶,乃至山东、河南、山西,都在看着陈三爷。 人在最难的时候,不能掉精神,装也得装下去,尤其作为老大,绝不能泄气,底下的人,才能斗志昂扬。 既要面子,也要里子,讲究人。 办公室内,肥牛、甜甜、柔柔、弯头等人规规矩矩汇报。 陈三爷仔细听着,频频点头。 一切尽在把握。 陈三爷会用人,他能深刻洞察每个人的长处,这源于他在杂技团的经历,当年大流马就是这样摆弄每一颗棋子的。 赌场里的荷官可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也不会参赌、聚赌。 从某种角度讲,这些不务正业的人,都是聪明人,只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那都是后话了,现在陈三爷就是要用他们! 看看陈三爷身边这群人,有一个好人吗? 棍儿和肥牛是小偷出身; 柔柔、甜甜、弯头,赌徒出身; 剩下的荷官、服务员,要么土匪出身,要么职业赌徒,都是社会边角料,游走在犯罪边缘的人。 陈三爷用的就是这些人! 好人敢杀人放火吗?好人敢坑蒙拐骗吗? 坏人有坏人的用处,用好了能对社会起点积极作用,就像砒霜,是毒药,用好了,能救人。 况且陈三爷每天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的面孔,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流氓头子、赌场瓢把子、杀人犯、诈骗犯,他是恶人之首,集万千罪恶于一身——罪魁! 从东方文化讲,他就是魔王,从西方文化讲,他就是撒旦。 只不过心中有一颗善良的种子,始终不灭,也许能让他成仙成佛。 结束了赌场会议,他回到了沈心茹的小院。 沈心茹一看夫君回来了,大喜过望,一下冲进陈三爷怀里,陈三爷枪伤还没好呢:“疼疼疼!” 沈心茹不管不顾,抱着陈三爷就亲:“担心死我了!你可回来了!” 两人来到屋内,吴妈奉上香茶。 而后,吴妈很知趣地离开了。 沈心茹急切地问:“情况怎么样?” 陈三爷慨然点点头:“青洪帮,拿下了!” 沈心茹长舒一口气:“我这边也没问题!声势已经造大了!我爹联系了陕西、山西、北平、东北的赌场瓢把子,塞北三圣、满城老叟、东北赌王、关东神手、秦关四杰,各界高人,各路元老,都愿意做赌局见证人,为你站台,出席你和白小浪的赌局!政界、军界的人,我爹也打了招呼,他们会派人参加!” 这正是陈三爷所要的! 陈三爷就是要把这个事情搞大!越大越好! 让这场赌局完全暴露在天下赌徒的眼皮子底下,人越多,高手越多,白小浪就越不能出千,越不能耍猫腻! 这些人都是江湖中的老赌徒,什么都见过,想在他们眼下出千,不可能! 一双眼睛不够,十双眼睛,十双眼睛不够,一百双眼睛! 况且还有军界、政界的人物现场监督呢? 全天下赌坛高手云集保定,陈三爷要在这些同行的监视下,和白小浪实打实地干一场,一决雌雄! 现在双方消息都发出去了,报纸上大肆报道,黑白两道都知道了! 刘督统、赵司令、姚副官,据说都会临场观看。 各路记者,更是摩拳擦掌! 赌局还没开启,半个中国就震动了。 这一切都得感谢蕉爷,蕉爷为了救女婿、帮女婿,将自己的老脸都豁出去了,动用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人脉,发动各路高人来为陈三站台。 白小浪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得不接招了,不赌也得赌了! 况且,保定大军阀郭撼山已经找到他了,告诉他:“小浪啊,你和陈三对战,哥支持你!但你不能动马文妹!” 白小浪都懵了,自己每年给郭撼山进贡大洋二十万保平安,怎么郭撼山突然胳膊肘往外拐、调炮往里打呢:“司令,这是什么意思?马文妹是咱们的底牌啊!” 郭撼山大笑:“小浪啊,马文妹是青帮的人!青帮传话过来了,弄死陈三,他们不管,但马文妹要是少了一根毫毛,他们会算账!” 白小浪大惊:“马文妹是青帮的人?” “是滴!她父亲是庞华山!” “啊?那更应该弄死她!庞华山曾经伙同蕉老二欺负我表哥!” 郭撼山一笑:“贤弟勿急!青洪帮虽然发令了,但我们可以不听啊!青帮算个屁!他妈的拿老蒋来压我?!保定府,我说了算!京城屏障、冀北干成,我是老大!靠他妈当年‘蓝衣社’的名头吓唬我?那都是江南混子的组织,戴笠牛气是吧,又怎么样呢?老哥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保定是我的家,天津卫、保定府,咱们是一家人!他还能把手伸到我这里来?阎老西都不服他,我能服他?” 白小浪忙道:“大哥!肺腑之言啊!” “大哥保你!” 白小浪:“谢大哥!” “只是……最近军饷掣肘……老哥也是难啊……” 白小浪自然明白,一拱手:“大哥,军饷勿忧,拿下陈三,夺回三大赌场,干翻蕉老二,所有收入,都归大哥!” 郭撼山一笑:“嗯,有点久远啊,远水解不了近渴。养这么多人,三军统帅,不给饭吃,恐怕……” 白小浪立即说道:“大哥勿忧!小弟肝脑涂地,也保大哥江山不改,舍下还有大洋百万,我都拿来,给大哥分忧!” “好——”郭撼山一拍桌子,“这才是我兄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保定新军十四旅,是你的坚强后盾!” “谢大哥!” “干死陈三,夺回小刀会千万家产!” “大哥放心,让他有来无回!” 白小浪从郭撼山府邸出来后,一路骂娘,这个王八蛋,又敲诈了100万,但他不能不给,郭撼山这厮认钱,只要钱到位,他力撑白小浪。 郭撼山更好色,白小浪曾亲自买下十二名窑姐,号称“直隶十二钗”,送入府上,郭撼山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十二个如花似玉的窑姐,一并送进郭府,郭撼山也不嫌骚气,照单全收,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就跟皇上的后宫一样,一推门,十二个媳妇笑脸相迎。 撒尿都不用自己手扶,有人给把着。 军阀土、皇帝都是这个德行,起家时,拼死拼活,打打杀杀,笼络一帮弟兄跟着他干,一旦成了气候,就开始声色犬马、骄奢淫逸。 这些年,白小浪是把郭撼山伺候舒服了。 付出必有回报,郭撼山力挺白小浪。 浪哥是懂人际关系的,天津保定来回窜,一直玩得有声有色,有郭撼山做后盾,再加上保定黑道兄弟、白浪帮所有成员,届时,四百新军荷枪实弹,把赌场围起来,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陈三插翅难逃! 更重要的是,白小浪布了一个神鬼难测的局,一定能击败陈三爷! 这个局,只有白小浪自己知道,身边所有人都不知道,郭撼山也不知道,肾先生、肥姐等人更不知道。 他瞒过了所有人,这是他必胜的杀手锏! 第159章 必胜杀手锏! 什么杀手锏呢? 话还得从头说起: 当年白小浪被龙海升逐出天津,他来到保定,仅仅五年,他的财富呈几何式增长、爆发式扩容,存款直逼龙海升! 要知道,龙海升奋斗了一辈子,才攒下千万家产,白小浪五年就做到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众所周知,白小浪不是魔术师出身,也不是职业老千出身,他最拿手的是西洋歌剧和泡妞,他只是够浪,什么都爱玩,弄了个博学多才的名号,但其实他什么都不精通,任何一行都是浅尝辄止,看起来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其实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那么问题来了,他在保定,异地他乡,搞赌场,竟然能做得风生水起,岂非奇迹乎! 开赌场,那是需要千术的,没有老千加持,没有高人坐庄,没有大把荷官,请神容易送神难,赌场必赔! 但白小浪在保定开设的赌场,却大肆赚钱,而且,从来没让外人挑出来任何毛病,所有来赌博的赌徒都心悦诚服,甭管输钱的,还是赢钱的,都说这里最公平、最公正! 口碑极好! 老厉害了! 没有什么出色的荷官,没有声名远扬的老千坐镇,甚至没有发牌手,大家进来随意赌,但赌场就是月月盈利,大把发财,你说怪不怪? 没人能看透! 陈三爷也看不透! 这件事,从本质上讲,白小浪是一个外行,一个外行把内行的事干得漂漂亮亮,这本身就是奇才! 保定的黑白两道,都服人家! 因为你挑不出毛病! 甚至,浪哥,在保定,还落了一个“实在”加“义气”的美名。 他不像龙海升,飞扬跋扈,他不像蕉老二,老谋深算,他不像陈三爷,威名远扬,他风平浪静、蔫乎乎,谈笑间,把钱赚了! 他给外人的印象,就是个花花公子,爱玩,爱闹,花钱大手大脚,喜欢交朋友,出手大气,讲义气,所以道上的人,对他评价很不错。 这就是陈三爷最担心的地方! 陈三爷不怕老千,就怕不是老千的老千! 这种局外人弄出的套路,是局内人无法想象的! 陈三爷根本搞不懂白小浪是怎么操作赌场的,五年内,财源如大海决堤,滚滚而来, 陈三爷甚至有点自愧不如! 都知道开赌场讲究个细水长流,刀太狠,或让人看出猫腻,久而久之,就没人来了,大骂你是“狗庄”! 可白小浪,一个局外人,愣是在陌生地面把赌场经营得红红火火,他有什么神仙术,有什么高超技法,能蒙骗过所有人的眼睛,让其闷声发大财? 他一定有一个制胜的法宝,才能保证稳赚不赔! 可这个法宝是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陈三爷才让柔柔和弯头,潜入保定,探听虚实。 柔柔和弯头乔装打扮,进了赌场,发现管理很松懈,完全没有天津的赌场规范,有点嗤之以鼻。 陈三爷听完柔柔和弯头的汇报,更加诧异了。 夜里,沈心茹躺在陈三爷怀里,小别胜新婚,迟迟依依:“英国领事馆,也会派人观战,你放心吧!” 陈三爷一皱眉:“你求了查尔斯?” “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我是让你请蕉爷出面,让蕉爷亲自去交涉!” 沈心茹一笑:“在查尔斯面前,我爹不如我好使!” 陈三爷心里一阵酸意泛起:“你怎么求的查尔斯?” 沈心茹故意一笑:“就恳求呗!” “然后呢?” “然后他色眼迷离,抱我,亲我……” 陈三爷醋坛子一下打翻了,感觉头上绿油油的:“什么?!他亲你了?” 沈心茹感觉玩笑开大了,忙道:“没有!没有!我推开他了!” 陈三爷感觉膀胱都不好了,一股尿意惹得小腹酸胀,整个人被羞辱感瞬间包裹,突然翻身,把沈心茹压在身下:“你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心茹故意逗他:“我不说,我就是不说!” 陈三爷醋意大发,伸手掐住沈心茹脖子:“你是不是被他碰了?!” “你自己想!”沈心茹越发放肆。 陈三爷急了,用力扼住沈心茹喉咙:“我掐死你!” “使劲儿!” 陈三爷拼命吻上去,沈心茹呼哧带喘:“快来疼我!快来疼我!再不疼我,我就被别人抢走了!” 陈三爷把沈心茹裹在身下…… 吴妈敲门:“小姐,陈先生,你们吵架了?” 她听到陈三爷怒吼“掐死你”,以为是起冲突了,赶忙过来问一声。 她不知道这是年轻人开玩笑,打情骂俏。 陈三爷和沈心茹立马平静了,仿佛拉满的弓,突然松懈下来。 沈心茹咯咯一笑:“没事吴妈,我们聊天呢!” “哦,小姐,早点休息吧,大晚上不压音,别惊了四邻。” “知道了,吴妈。” 陈三爷虽然热胀冷缩了,但还是不踏实,皱眉问:“他到底有没有亲你,你说实话!” 沈心茹一笑:“没有!你神经病啊?!我怎么会让他亲?” “那个混蛋一直惦记着你,他会平白无故答应你的要求?” “我许以重金!老外也是见钱眼开啊!” “我还是心里别扭!”陈三爷闷闷地说。 “你别扭个屁!”沈心茹靠在床头,一声怒骂。 陈三爷一惊:“怎么了?” 沈心茹怒道:“你自己沾花惹草,你还管我?” 陈三爷诧异:“我什么时候沾花惹草了?” 沈心茹怒喝:“孙鹤!孙鹤!” “孙鹤怎么了?” “一个记者,你都勾搭!你可真是风流倜傥!”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勾搭孙鹤了?”陈三爷不解。 沈心茹嗔道:“我去找孙鹤,让她发稿,我和她交谈时,她言辞里流露的都是对你的喜爱!说你是大善人,赌场的盈利都用来施舍粥米了,救活了津门无数穷苦百姓,说你是男子汉,大英雄!” 陈三爷一愣:“这是事实啊!你从哪里看出来她喜爱我?” “还用看吗?!我是女人,我最懂女人!她一个眼神,一句话,我就能感受到!还有你赌场那些女荷官,一提起你,哎哟,那个自豪,那个兴奋,跟吃了合欢散一样,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恶心啊,恶心!” 陈三爷一笑:“这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至于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沈心茹反唇相讥:“那好啊!我也是做我该做的事!查尔斯怎么想,我也不管!他亲我、抱我,没关系,我心里只有你!” “我打你啊?” “你试试?” 两人又战在一起,上下互博,咯咯直笑。 在无尽的罪恶和滔天的阴谋中,他们也只能靠这点情趣打发日子了。 这是他们唯一的闲暇时刻,也是唯一的放松时刻。 激情过后,归于惆怅。 因为白小浪,阴魂不散的白小浪。 直到此刻,陈三爷依旧没有破解白小浪的制胜法宝,也不知道他经营赌场的杀手锏是什么。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了。 青洪帮暂时答应保下马文妹,蕉爷也出面邀请了半个中国的大赌棍来坐镇,沈心茹也说服了英国领事,派出外国代表来观战。 报纸上的舆论也造够了。 但最终呢? 最终还是陈三爷坐在赌桌前,对战白小浪。 白小浪这么胸有成竹,那自然是十拿九稳了。 陈三爷对白小浪的伎俩一无所知,外援是把双刃剑,这么多中外赌徒坐镇,白小浪不能出千,陈三爷照样不能出千,难道真的只能靠运气战胜白小浪? 别逗了! 赌场从来没有运气! 就像魔术从来没有真实! 现在才是陈三爷最忐忑的时刻!他的牌出完了!对方依旧跟进! 他本以为,他这么一造势,白小浪就软了,乖乖放了马文妹,稀里糊涂就把赌局搅散了。 但没想到,白小浪再次在报纸上回应:血战到底!一决雌雄! 陈三爷有点蔫了。 300万扔出去了,700万如果不到账,凑不够1000万,青洪帮就会撤,才不管师姐是死是活呢。 而今,自己必须硬着头皮去保定,可万一赌输了呢? 这一次,他输不起啊! 一旦赌输,师姐死,自己挂,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英名无所谓,可沈心茹怎么办? 一想到沈心茹将来变成孤孀,被别的男人欺负,陈三爷就心如刀绞! 这一刻,陈三爷才发现,自己就是个俗人!俗得不能再俗!他以前总是清高,即便一贫如洗、两袖清风,他也自认为比别人强! 这种天生的自我感觉良好,不知从何而来。 现在,他发现,他就是个普通人! 他怕输,怕死,怕自己的媳妇将来被别人抱! 凡人有的恐惧,他都有! 第160章 世纪赌局! 他的境界差远了! 得道成佛的前提,是做好人,人都做不好,第一个台阶都垒不踏实,还谈什么次第而上,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从杂技团到赌场,一脚踩入大粪坑,拔都拔不出来。 他了解赌徒的心思,却不了解自己。 赌徒贪财,明知赌博会输,依然去赌,不能自控,明知都是“狗庄”设的陷阱,却甘愿去踩,因为财迷心窍。 他就是“狗庄”,他利用了赌徒的贪念,总认为能把控一切。 现在他明白了,他什么也把控不了! 他才是最贪的那个人——大贪!贪图掌控一切,贪图超脱尘凡! 超脱尘凡的前提是看破、放下,他却死死抓住,一样都不想放下! 最终什么都没有! 万事成空的迹象已显现:爹死娘亡、师父挂,财富高起化成灰,玫瑰走了,师姐伤了,甚至对手也一个个死去,他这二十八年得到了啥呢? 沈心茹的肉体? 可这四大之躯,又能持续多久? 百年之后,一具骷髅。 带着满心的惆怅和无尽的茫然,陈三爷走进了赌场! 当月廿三,约定的赌局日期到了! 陈三爷必须去保定,迎战白小浪! 这是一场世纪大赌局! 中外聚焦,全民关注! 黑白两道、军方政界,能到的全到了。 地点就在保定府的“雀子堂”——白小浪开设的赌场。 紧邻保定直隶总督署,四合大院,可容纳几百人。 四股势力,明争暗斗。 第一股:以陈三爷为代表的津门派,包括蕉爷、蕉爷请来的各路赌场老棍、刘督统派来的副官、天津政商界人物。 第二股:以白小浪为代表的保定派,包括大军阀郭撼山、保定黑白两道、肥姐系班子成员、铁良铁蛋等人。 第三股:青洪帮派来的人马,及南方各路赌场瓢把子。 第四股:英国领事馆、法国领事馆、日本领事馆、俄国领事馆的领事和荷官。 还有各路中外记者,齐集赌场内外,等着发消息。 更有看热闹的老百姓,暂时放下生意,密切关注这场赌局。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势力,是看不见的,那就是国民党高层,在静静观看。 本质上讲,这就是两个底层出身的人之间的争斗,但背后却是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每一股势力,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陈三爷和白小浪的死活,并不重要,背后的金银和势力划分,才重要。 这一刻,陈三爷和白小浪竟有了一丝惺惺相惜,两人都知道,自己就是玩偶,万众瞩目之下的玩偶,底层再怎么挣扎,也是高层碗里的蛐蛐。 如果不是个人恩怨,这两个人应该走在一起、同仇敌忾才对,可惜,他们都被高人玩弄了。 宽阔大厅,灯火通明。 是夜,赌局开启,激情燃烧。 仅仅入场仪式,就花费了半个时辰。 双方人员都经过公认的二十个赌场元老的验身,才能进入赌场大厅,确保身上没有藏牌、没有带凶器。 赌场外,郭撼山四百护卫队荷枪实弹,戒备森严。 这场赌局,把直隶黑白两道一半的关键人物都搬来了。 陈三爷一身青色长衫,满面春风, 背头梳得锃亮,指甲也修得特别好看,整个人干净利落,把最好的风采,留给了现场记者。 白小浪也是整齐打扮,一身白西服,这次不穿红裤子了,避免了马戏团小丑的误会,白西服,红领结,也梳了分头,油光锃亮。 现场女记者赶忙拍照,镁粉闪光灯砰砰响,烟雾时而腾起,先不说谁输谁赢,就是这两个帅哥往赌桌前一坐,东方男人的气势就震翻全场。 外国记者也是频频照相,这里似乎是天堂,和门外的贩夫走卒、破破烂烂,不是一个世界。 这里确实是天堂,灯火辉映,金碧辉煌。 雕梁画栋,古朴庄严。 陈设已显大气,来的人物,非富即贵,更是平添会场高雅气氛。 这里没有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只有金光闪闪、雍容华贵。 大厅中间,是一张八仙桌,这是赌桌,陈三爷和白小浪分坐东西两侧。 北向,是二十个赌场老前辈,现场监视。 南向,是记者、老外团体、青红帮的人。 东向,是蕉爷的人。 西向,是白小浪的人。 这就有讲究了,青洪帮的人为何和记者们坐在一起? 这是青洪帮会办事,之前发来电报,让白小浪不要动马文妹,但青洪帮做事圆滑,和记者团坐在一起,意在表明:我们是中立的,不偏向任何一方。 二十个监场的赌场老前辈,10个是陈三爷指定的,10个是白小浪指定的,公平合理。 赌局正式开始前,白小浪一派作为主办方,得发表陈词。 铁良站起来,叫道:“各位来宾,五湖四海的朋友,欢迎来到保定府,赌局开始之前,有请白浪帮的帮主白小浪先生致辞!” 陈三爷冷冷地看着铁良,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堕落到这种地步。 白小浪站起来,对众人抱拳施礼:“各位前辈、各位官爷、各位同道、各位记者朋友,小可白小浪,不知天高地厚,设下这一赌局,惊动四海亲朋,诚惶诚恐,然,血仇不报,睡不踏实,恩爱分明,是为君子,白某还是那句话,此番请战,就是复仇,陈三欺我太甚,杀我兄弟,毁我堂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今天,我既要和他赌家产,更要和他赌命!” 众人一阵哗然。 白小浪笑道:“列位不必惊慌,冤有头,债有主,各位只是观看,做个见证即可!” 白小浪说完,拱手坐下了。 铁良瞅了一眼陈三爷,道:“下面有请应战方,陈若水先生,讲话!” 陈三爷起身,拱手环视一番,道:“陈某……没什么可说的!卑鄙小人做到底,无毒不是大丈夫!白先生赌家产,我奉陪,赌命,我跟上!就是不知刀斧手藏在哪里?刀是否磨得锋利?” 众人哄堂大笑。 陈三爷表面风趣,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因为直到这一刻,他依然不知道白小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小浪誓死不退,要和陈三爷一决雌雄,难道白小浪不知道陈三是“鬼手”吗?不知道陈三是战胜老华爷的新晋赌神吗?不知道陈三爷是魔术师出身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以卵击石? 自不量力? 绝对不是!白小浪是何等聪明之人,他不会干傻事!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白小浪有必胜的把握,稳操胜券! 可惜,陈三爷猜不透,所以陈三爷心虚。 陈三爷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但这次,破例了,没办法,时间是白小浪定的,陈三爷必须应战! 陈三爷来保定前,已经交待了后事,如果他回不来,就让沈心茹离开天津,独自去欧洲。 这次,沈心茹没有拒绝,她一定会按照陈三爷说的办,因为她这个月身上没来,八成是怀了陈三爷的骨肉。 这是唯一能让沈心茹离开的原由。 陈三爷,作为一个职业老千,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进入赌局,本身就是大忌,可陈三爷没办法,陈三爷能做的全做了,剩下的,只有坦然面对。 但陈三爷能装,这是他的特长,杂技团里练出来的,无论现场局势如何紧迫,他都能镇定自若。 他把全场的人都骗了,刚才他笑容满面,镇定陈词,所有人都认为他胸有成竹。 但有一个人心里清楚,知道陈三这是在装,这个人就是蕉爷。 蕉爷的脑仁都快炸了,他不是心疼陈三,而是心疼自己女儿,这么年轻,就成了寡妇,以后可怎么办? 来保定前,陈三向蕉爷交了底,直言心里没底,届时随机应变。 蕉爷都懵了:“没底?没底你还去?干脆认输,不应战了!” “我得把师姐救出来!” “那茹茹怎么办?” “茹茹只要活着,我就安心!” 第161章 克星 “你这是不负责任!”一向寻花问柳、早年浪荡轻浮的蕉老二竟然说出这句话。 陈三爷惘然一笑:“爹,蕉爷!您何曾拿我当自己人?您何曾真拿我当女婿?您一直防着我,我死了,你就彻底放心了!” “你……” “爹,咱俩的相遇,是前世的孽缘,我和茹茹的相识,是今生的缘分,茹茹没有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为我一直以来给你制造的麻烦道歉!陈三命浅福薄,够不上茹茹,但我们就是相爱了,您是茹茹的亲生父亲,是我一辈子的岳父!对也罢,错也罢,您都别在意,我死后,请照顾好茹茹!” 蕉爷一阵心痛:“陈三啊……” 陈三爷正色道:“爹!千万别心软!您曾经对我说过,一个男人,儿女情长,成不了大器!我离开茹茹,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蕉爷怒道:“你这不是去赌,你这是去赴死!” “爹,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死吗?你是对的!我活着,任何人都没好日子过!我也发现了,我是万恶之源,罪魁祸首,我罪该万死!我没说气话,我是实话实说!” 蕉爷一惊:“陈三,是条汉子!这么多坎都闯过来了,这一次,你不能输!” 陈三爷一笑:“爹,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大战开启! “雀子堂”内鸦雀无声。 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屏住呼吸,观看这一空前赌局! 双方之前达成协议,陈三爷和白小浪都不沾牌,由荷官发牌。 而荷官,也不能由一方指定,而是双方各出一个。 每人发一局,相互轮换。 在赌界、政界、军界面前,这场赌博,要做到绝对公平! 白小浪一方的荷官,是肥姐;陈三爷一方的荷官,是甜甜。 公对公,母对母,平分秋色。 铁良高喝一声:赌局开始! 肥姐先发牌,这是“搬点”环节,肥姐先后给白小浪和陈三爷各发了一张。 双方亮牌: 白小浪是方片9,陈三爷是梅花5。 白小浪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坐庄!” 陈三爷也一笑:“在保定,本来浪公子就是庄家!” 肥姐再次洗牌,而后,给白小浪和陈三爷各发三张。 双方玩的是“打沙蟹”,三张暗牌。 白小浪拿到牌后,看了看,笑道:“我怕你不跟,先叫少点,两万!” 陈三爷也看了看牌,笑道:“我也怕对不起浪公子,客随主便,我跟两万!” 白小浪哼哼一笑:“叫少了,恐辱了陈三爷的身份,5万!” 陈三爷呵呵一笑:“浪公子大气,贴贴膘,跟5万,再加50万!” 白小浪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津门赌神,名不虚传,可惜,我表哥龙海升,阴魂不散,我为他叫一次,100万!” 整个大厅发出“哇”地一声,众人沸腾。 陈三爷一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三张牌,有些犹豫,思忖片刻:“龙三爷对我有知遇之恩,你为他叫了,我得奉陪!跟!100万!” 白小浪点点头:“我表哥看得起你,可惜了,他这辈子,就看错这一次,我得为他招招魂,500万!” 陈三爷额头沁汗,思量片刻,咬咬牙:“也许吧,是非对错后人说,龙三爷肯定恨我,但绝不会怪我!我不跟了!” 现场观众“哦——”地一声,陈三爷第一把认输了。 记者纷纷举起相机拍照。 眨眼的工夫,陈三爷输了150多万! 这对平民百姓来说,是天文数字,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水门堂”的荷官们坐不住了,柔柔、弯头、棍儿、肥牛,惊得瞠目结舌,在他们眼里,陈三爷是神、是霸主、是高手中的高手,从来没有“输”这个字眼。 军阀们表情淡然,不露声色。 蕉爷眉头一皱,但很快平静下来。 上海帮冷眼旁观,默默点头。 二十个赌界元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白小浪一方喧嚣了,肾先生、肥姐、臭哥、铁良、铁蛋、柱哥、梆子哥,手舞足蹈,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一局150多万,够刺激! 很快,第二局开启了。 这局由甜甜发牌,甜甜的手都颤抖了,作为一个赌场资深女荷官,在天津卫时,她从来没这么紧张过,现在,客场作战,自己老大首战失利,她都肝儿颤了。 她紧张地瞥了陈三爷一眼,陈三爷冲她点点头,微微一笑,那意思是说:放心发牌,别露怯! 甜甜洗牌后,给陈三爷和白小浪各发三张,都是暗牌。 白小浪上一把赢了,依然是庄家,以手遮掩,看了看牌,道:“《茶花女》你看过没?” 陈三爷一愣:“看过!” “她胸大不?” 大厅里的人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没测量过。”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白小浪直视陈三爷,道:“100万!” 众人大叫:嚯—— 不小打小闹了,上来就是百万起。 陈三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沉思片刻:“我……跟!” 白小浪瞥了陈三爷一眼,道:“再加100万!” 陈三爷眉头紧皱,迟疑片刻,道:“跟!” 白小浪微微一笑:“陈先生,玫瑰去哪儿了?” 白小浪想刺激陈三爷。 陈三爷冷冷一笑:“可能去找龙三爷了吧?” 反刺激。 白小浪点点头:“也许吧!再加200万!” 陈三爷身子一震,面现犹豫,良久,道:“我跟200万!开牌!” 白小浪哼哼一笑:“我是庄家,我说开,才可以开,我说不开,就不能开!本来我可以不开,但你是客,我得照顾你,开了!” 双方一亮牌: 陈三爷是a、9、9。 白小浪是3、10、10。 厅内一阵躁动。 平心而论,这两个人的牌面都不大,属于中等牌,但这是高手对决,又是400万进去了。 陈三爷又输了,400万,没了! 刚堵了两局,550多万,输进去了! 蕉老二有点坐不住了,郭撼山大嘴一咧,嘿嘿笑起来。 赌界元老依旧不动声色,这是职业道德。 上海帮,皱眉沉思,感觉陈三完了。 “水门堂”的弟兄窃窃私语,百战百胜的陈三爷今天是怎么了,大失水准啊! 难道陈三爷是欲擒故纵? 兄弟们还不知道,陈三爷不是欲擒故纵,是真的没底,陈三爷自己也有点慌了,但他强作镇定,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保定帮的人手舞足蹈,浪爷,名不虚传!今天这一战,新的赌神即将诞生! 气运转到保定地面上来了,以后保定就是民国第一赌城! 军界、政界高官也在交头接耳。 陈三爷额头上的汗珠渗出,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面颊往下滴。 心跳得如同擂鼓,心脏几乎跃出胸膛! 完犊子了! 直到现在,他都没发现白小浪是如何出千的,两把牌,把把拿捏,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可他却看不透! 他一直盯着白小浪的手,盯着桌上的一切,没有任何技术能躲过他的眼睛,可他却没发现一丝猫腻! 白小浪没沾牌,第一局是肥姐发的,肥姐甚至不会发牌,很笨拙,更不会出千,也不会做焊。 第二局,是自己人,甜甜发的,更不会有意外。 可偏偏就是白小浪赢了。 难道真是运气? 幸运之神今晚站到了白小浪一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赌场没运气! 全是做局! 可局在哪里?看不清! 洗牌、发牌、看牌、叫牌,所有环节,都没有问题! 但凡有一点猫腻,陈三爷都能看出来,他那双眼睛,火眼金睛! 可从头到尾,都中规中矩,没有任何人耍诈。 可基巴坏了! 太可怕了! 陈三爷后脑勺拔凉拔凉,一阵眩晕,终于碰到了高手中的高手,人精中的人精! 白小浪——他命里的克星! 浪哥似乎看穿了一切,把控了一切! 柔柔在人群中见陈三爷满头大汗,赶忙起身,递过来一个手绢。 陈三爷接过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我有一个请求!” 白小浪一笑:“请讲!” 陈三爷道:“我想换一副新牌!” 第162章 失禁! 白小浪眼都没眨,道:“可以!随便换!来人,换新牌!” 陈三爷厉声道:“不!不用你赌场的牌!我要派人去外面买!我要买雀厂生产的新牌!” 白小浪思考片刻,斩钉截铁道:“可以!但必须我的人跟随!” 陈三爷起身拱手,面对20位监场,恳求道:“各位前辈,在下这番请求,不知可否?” 二十位赌场老戗头交流片刻,一人喝道:“准了!” 陈三爷一招手,叫来棍儿:“去街上买一副新牌!” 棍儿一抱拳:“是!” 白小浪对肾先生使了个眼色,肾先生跟随棍儿走了出去。 铁良起身道:“休息片刻,稍后继续!” 陈三爷起身回到自己的兄弟们身边,柔柔担忧地问:“三爷,您怎么了?” 陈三爷紧咬牙关,道:“怪了!他好像看透了我的牌!” 柔柔急切道:“他出千了?” 陈三爷摇摇头:“他没碰牌!” 肥牛紧张地看着陈三爷:“水爷……难道暗中有高手指点?” 陈三爷拍了拍肥牛的肩膀,表情黯然,不知可否。 “水门堂”的兄弟姐妹总算看出来了,陈三爷这次是真的栽了,他们从没见过陈三爷这副表情,完全是被击溃的状态。 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风流倜傥、不可一世的陈三爷,现在是强作镇定,无计可施。 在此之前,“水门堂”所有人都把陈三爷当神灵一样供奉,陈三爷永远不会输,陈三爷永远都是赢家,这个观念,根深蒂固,现在,陈三爷面容疲惫,败相尽显! 很快,棍儿拿着三副新扑克牌,火急火燎奔了进来:“水爷,这是新买的!没拆封!” 肾先生紧随其后,对白小浪说:“在西市‘老雀厂’杂货店买的,都是新牌!” 白小浪点点头。 陈三爷也点点头。 白小浪瞥了陈三爷一眼,道:“陈先生,这次你放心了吧?” 陈三爷笑道:“放心!绝对放心!” 白小浪喝道:“发牌!” 陈三爷一摆手:“可不可以由我的人拆封?” 白小浪一愣,道:“当然可以!” 甜甜走过来,拿起一副新扑克,撕开条索,将扑克拿出来,洗了一遍,递给肥姐。 轮到肥姐发牌了,肥姐又洗了一遍,给双方各发三张。 白小浪依然坐庄,低头瞅了瞅,笑道:“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宝贵啊,马班主也等不起,我叫500万!” 马班主就是马文妹,白小浪这是给陈三爷施加压力。 陈三爷用手遮住牌,低头看了看,呵呵一笑:“风水轮流转,这次到我家!终于来好牌了!我跟500万!” 嚯——屋内一下炸锅了! 记者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老军阀们也坐不住了,眼神乱窜。 赌注太大了!玩命啊! 四大势力,同时躁动起来,嗡嗡作响,屋内像进了一堆绿豆蝇。 连监场的20位老赌棍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了。 这种牌局,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一生能见一次,已是幸运,一把就叫到500万! 500万大洋是个什么概念? 可以武装20个营! 可以买下300套顶级豪宅! 是保定府两年的税银! 可以开1000个妓院! 蕉老二已如坐针毡,因为钱都是他的,陈三爷自己没钱,300万都给了青帮了,今番来保定对战,都是蕉爷掏的家底。 没办法,为了沈心茹不变成孤孀,做父亲的,也是拼了。 在蕉老二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侥幸心理的,他认为陈三一定是留了后手,别看表面上陈三说自己无计可施、铤而走险,但之前的一番番经历告诉蕉老二,陈三睿智天聪,一定藏了后手,陈三一定会赢! 他认为陈三现在是在表演,很快陈三都能绝地逢生、反败为胜! 蕉爷坚信陈三正在做局,一个只有陈三自己知道谜底的局,陈三之所以卖惨、示弱,是想瞒过所有人! 蕉爷不知道自己这是幻想,还是假象,还是妄想,总之,他不相信陈三今晚会输掉。 但,现在,蕉爷越看越不对劲儿,陈三似乎真的没底,今天晚上,陈三悬了! 陈三爷跟了500万,白小浪竟然也有点迟疑,眼神里有一丝犹豫,毕竟数额太大了,毕竟陈三是津门赌神! 白小浪思忖良久,猛然说道:“再加500万!1000万!” 嘎——一个记者晕了过去,镁粉闪光灯落地,身子一歪,躺在地上。 吓晕了! 赌客没晕,观众晕了! 这是多么大的赌注?!引发了看客的心脏病! 全场躁动喧嚣,无论军阀、商贾、黑道、白道,都叽叽喳喳,这玩意太吓人了,赌是魔,赌是鬼,万贯家私,一句话,多少钱,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全出去! 刺激!激动!高燃!毁灭! 棍儿和肥牛吓得脸色惨白,“水门堂”众兄弟都喘不上气来了,这一把要是输了,陈三爷就只能上吊了! 蕉老二刚才还强作镇定、不动声色,可现在,他也肝儿颤了,心脏直突突! 上海帮也没见过这种局面,赌注叫到1500万,宋子文、张学良来了,都得皱眉瞪眼! 1500万! 相当于江南一个富省,全年的财政收入! 疯了!疯了!全疯了! 现在,轮到陈三爷说话了,陈三爷可以跑掉,甘输500万,也可以跟,再押1500万! 陈三爷看了看牌,再三思考,猛然喝道:“我跟!” 嘎、嘎、嘎——又晕过去三个记者! 外国记者也疯狂大吼:“what the fuck?!really?! really?!” 柔柔、弯头等人都站不稳了,左晃右晃,幸亏身边兄弟姐妹扶住,否则就趴下了。 肥牛和棍儿两股战战,裤裆里都是汗,阴囊潮湿如雨打。 铁良、铁蛋、肾先生、柱哥、梆子哥、臭哥,已经肛门抽搐,丹田涌动,亢奋得快拉了。 蕉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几颗药丸,吞下去,他心脏实在受不了了。 这把要是输了,蕉老二奋斗一辈子的家产,就全搭进去了,40年基业,瞬间归零! 郭撼山已经把军装脱下来了,浑身燥热,胸口都是汗,这口肥肉要是叼在嘴里,他就是中原第一军阀! 刘督统派来的副官观察员也不镇定了,这笔钱,要是充了军饷,购买德国马克沁,那战斗力就一飞冲天了! 上海帮,纵然见多识广,也快拉稀了,北方佬这么玩,吓着南方贵客了! 王道成作为青帮首席代表,前来观战,惊得大气不敢喘,眼前情景,如梦似幻。 这是两个亡命徒!陈三、白小浪,后起之秀,震惊赌坛! 赢了就是亿万富翁、富可敌国,输了,就是彻骨贫寒,投胎八次,都还不清债! 陈三爷,白小浪,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时势造英雄,他们做到了99.99%的人不敢做的事情! 这是两个十足的疯子! 这不是赌钱,这是赌命! 肥姐,已经小便失禁了,磨盘肥臀水蛇腰,尿了一裤裆,顺着大腿往下流。 甜甜,也已呆若木鸡,她向来生性泼辣,口不择言,现在只剩下一句话:马勒戈壁的…… 却喊不出声,只是在心里呐喊,嘴唇微动。 白小浪眼睛死死盯着陈三爷,喝道:“开不开牌?” 陈三爷决然回答:“不开!” 第163章 一双眼睛、两只手! 白小浪仰天大笑,猛然喝道:“我是庄家,我说了算!我说开牌就开牌!” 陈三爷点点头:“开牌需要再加1500万!你加了就能开!” 白小浪眼珠猩红,恶狠狠地咬咬牙:“好——我再加1500万,开牌!” 现场鸦雀无声,空气凝固,时间停止。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不敢呼吸,盯着双方的三张牌。 陈三爷唰地拨开牌面,一亮:777。 哇——众人惊叹。 白小浪哼哼一笑,啪地撩开三张牌:999! 卧槽——众人惊呼。 陈三爷又输了! 2000万!没了! 蕉老二从光绪年间积累的家底,被陈三爷一把售罄了! 津门赌神,马失前蹄,鬼手陈三,折戟保定! 完蛋了! “哈哈哈哈!”白小浪仰天大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三!不过如此!我真以为你是神仙呢!今天你死定了!” 陈三爷面色惨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每根头发都炸了起来,头皮发麻,手心脚心里全是汗! 胸口一阵热浪往上涌,他想抑制,却怎么也抑制不住,一张嘴,身子一倾,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老毛病又犯了! 这是他第二次吐血了! 抑郁难发、紧张至极,血气逆行,鲜血涌出! 身上的枪伤、刀伤也一并崩裂,血水染透了青衫! 肥牛和棍儿冲过来,忧心喊道:“水爷!” 陈三爷一摆手,拦住了二人,示意他们别过来。 陈三爷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用手绢把桌上的鲜血擦干净,而后深吸一口气:“接着赌——” 玩命了!不活了! 所有记者都将相机对准了陈三爷,拍下了他那张惨白的脸。 白小浪冷冷一笑,目光阴森:“你没本钱了,拿什么和我赌?双方银票、本票、支票早已核算过了!你输光了!再赌,就是赌命了!” 蕉老二慢慢起身,对陈三爷喝道:“陈三,别赌了!” 此时此刻,蕉老二心里哇凉哇凉,棺材本都被陈三折进去了,他大意了,他高看陈三了,这个烂摊子,已经没法收拾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劝说陈三认输,不要管马文妹了,自己留条命就行。 陈三爷摇头苦笑:“浪公子,你看我这双手,值多少钱?” 白小浪仰天大笑:“鬼手无价,我算你100万!” 陈三爷点点头:“我再加我这双眼珠子!合计200万!跟你赌!” “水爷!”棍儿肥牛大喊一声,一起给陈三爷跪下了,悲痛地喊,“别赌了!” “水爷——”水门堂众兄弟一齐呼喊,眼中含泪,央求陈三爷不要再继续了。 甜甜冲过来,搀扶着陈三爷的胳膊,眼泪簌簌流下:“水爷,咱回家!咱回家吧——” 陈三爷默默将她推开,怒视白小浪:“浪公子,敢不敢接着赌?” 白小浪仰天狂笑:“呵呵呵呵……有什么不敢的?!肥姐,发牌!” 厅内寂静无声,所有人紧张地看着这场生死赌局。 肥姐又拆了一封新扑克,依次发牌。 陈三爷眼睛血红,死死盯着白小浪。 发牌完毕,陈三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面,喝道:“200万!” 白小浪也看了看牌,冷冷一笑:“那就是把眼珠子和手都押上了?” 陈三爷表情冷峻,点点头。 白小浪又是仰天狂笑,而后猛地一瞪眼:“我跟!再加200万!” 陈三爷厉声道:“我跟!” “你拿什么跟?” 陈三爷一愣,他疯了,癫狂了,失去理智了,白小浪说得对,你拿什么跟? 眼珠子和手都押上了,还有什么器官值钱? 作为一个老千,手和眼是最重要的,其他零件不值钱。 白小浪恶狠狠道:“跟不起,你就输了!我不开牌,你只有弃牌!你完了!” 大厅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应声,陈三跟不起,接下来就是挖眼剁手! 时间一秒秒过去,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厅外传来一声女人的叫喝:“多大点事啊,搞得密不透风,重重设防,我还以为戒严了呢!我看哪个敢拦我?” 话音未落,四姨太走了进来,一身华丽的旗袍,足下高跟鞋,雍容华贵,气场十足! 雷子紧随其后,高喊一声:“四太太驾到!” 众人纷纷转头,目光投向四姨太。 四姨太的威名在北平、天津、保定很响,民众闻之,如雷贯耳。 因为大家都知道,四姨太的姐夫,是新一代山东王——韩复榘! 冯玉祥十三太保之一! 老蒋器重的封疆大吏! 江湖传说,四姨太贵气十足,多少人梦寐以求,想看一眼这位阔太太。 现场,有的人见过四姨太,有的人没见过,见过的,终生难忘,没见过的,求之不得。 现在,风姿绰约四姨太,就站在大家面前。 刘督统、郭司令、姚副官等军界人物,在普通老百姓面前,霸气十足,但在韩大帅面前,那就是小弟! 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 有韩大帅这棵大树罩着,今晚,这里最尊贵的客人,就是四姨太! 军界、政界、商界、20位赌场元老,纷纷起身致敬:“四太太!” 他们不是给四太太一介女流面子,而是给韩复榘面子。 上海帮的人也纷纷起身,脱帽致礼:“四太太!” 四姨太的气场太强大了,绝对能镇场子,环视一番,微微一笑:“这里真热闹!难得今天聚得这么齐!这里有很多老朋友,也有很多新面孔,我替韩大帅问候大家!” “四太太吉祥!”众人齐呼。 四姨太瞥了陈三爷一眼,嗔道:“出来赌牌,也不告诉我一声,好歹通知我啊,我也凑个热闹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白小浪不乐意了,怒道:“四太太,光临寒舍,不曾远迎,小可失礼了!您要是看赌牌,请入座,您要是有其他想法,一切等赌完了再说!” 四姨太冷冷一笑:“白小浪!做大了,长出息了!” 白小浪冷言道:“不敢!背井离乡,讨口饭吃而已!” 四姨太咯咯大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打牌的!” 白小浪也笑了:“那您可来着了!待会儿挖眼剁手,精彩着呢!” 四姨太走到陈三爷背后,抚摸着陈三爷的肩膀:“怎么?都到了剁手剁脚的份上了?” 陈三爷摇头苦笑:“让姐姐见笑了!” 四姨太捧着陈三爷的脸,心疼地说道:“看把我弟弟折磨得,都憔悴了!别人不心疼,我心疼!” 说着,拿出手绢,为陈三爷擦了擦脸上的血渍。 血渍有些风干,擦不掉,四姨太竟然吐了点唾沫在手绢上,帮陈三爷把血渍擦干净。 陈三爷也不躲,任凭四姨太折腾。 在场所有人员都惊呆了,陈三和四姨太是什么关系啊? 相濡以沫啊?! 男女姘头也不至于这么关爱吧? 这番动作,俨然超越了男女感情,四姨太难道是陈三他妈? 不对啊,年龄对不上啊!四姨太三十多岁,陈三爷二十多岁,不可能十岁生子! 可这番宠爱,已不是风月关系所能涵盖的了,更多的是亲情! 最生气的是蕉爷了,蕉老二都快气炸了,心中咒骂:行啊陈三,把我女儿搞怀孕了,把我家产输光了,现在攀上高枝了,当着几百人的面,卿卿我我,你还是人吗?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就够无耻了,你比我还无耻?! 白小浪没耐心了,怒道:“陈三,还赌不赌了?” 陈三爷面色回春,微微一笑:“赌啊!” 白小浪喝道:“赌就加钱啊!钱呢?!” 四姨太哼哼一笑:“钱我出!多大点儿事儿啊!大呼小叫的!” 陈三爷呵呵一笑:“谢谢姐姐!” 四姨太莞尔一笑:“我可不是白借哦,我是高利贷,你得按印子钱给利息!” 陈三爷哈哈大笑。 白小浪目光阴鸷,怒道:“四姨太想凑这个热闹,小弟欢迎!但赌场有规矩,必须真金白银,四太太,您带了多少钱过来?” 四姨太转身坐在一张椅子上,二郎腿一叠,点燃一根香烟,烟雾缭绕,大白腿,对雷子一挥手:“拿过来!” 雷子快步上前,将一个皮箱递上。 四姨太道:“打开!” 雷子将皮箱放在桌子上,一按锁扣,嘭地打开。 众人一瞅,里面是满满的本票、银票、庄票、支票,还有地契、房契。 四姨太笑道:“这里面的银票加起来,有1000万!我把地契、房契都带来了,包括天津洋场的两套洋宅,上海外滩一处豪宅,霞飞路四个铺面,山西太原的十二套老宅,按市价折算,至少1500万!我给你打个折,算1000万!总计2000万!” 哇哦——大厅里的人沸腾了! 再次炸锅! 第164章 把把梭哈 2000万!四姨太拿出2000万为陈三爷站台! 所有人躁动,大家心里都合计:陈三这辈子算是值了,两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陈三一定是把四姨太弄舒服了!从里到外舒服透了,才能让四姨太这么慷慨! 这个陈三不但是赌场高手,更是情场高手,“拆白党”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宗师级的! 殊不知,恰恰相反!四姨太和陈三爷清清白白,正是因为陈三爷没那么滥,才博得四姨太的真心! 当初两人在长乐坊,深陷火海时,陈三爷拼了命地把四姨太救出来,从那刻一起,四姨太就对陈三爷倾心相待了。 富婆养小白脸,不会倾家荡产,只是玩玩,但美女遇到知己,会以命相付,这就是低贱和崇高的区别! 白小浪看着满满一箱子银票和地契,眼睛都绿了,恶狠狠地说:“既如此,陈三,那就接着叫牌,你跟,还是不跟?” 陈三爷微微一笑:“跟呐,干嘛不跟?我跟200万,再加……1800万!” 嚯—— 一把全跟进去了!2000万都押上了! 现场沸反盈天,人们再也受不了了,每个人心里那根弦都快绷断了! 能见此赌局,三生有幸! 这大概是民国史上,最大的一次赌局。 白小浪颤抖了,军阀黑道颤抖了,蕉老二干脆把药瓶子打开了,把药丸一股脑都倒进嘴里,以镇定心脏。 王道成和上海黑帮也惊得瞠目结舌。 水门堂的兄弟姐妹已经快窒息了,不停地咽唾沫。 现场的记者迫不及待地拿起相机,砰砰照相,颤颤抖抖记录下这一经典时刻。 四姨太也有点慌了,本来她抽着香烟,神情自若,现在夹着香烟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暗忖:弟弟啊,姐姐把身家性命都给你了,你能不能稳着点,你这一把“show hand”,万一输了,咱姐弟俩就全完了! 唯有陈三爷,面带微笑,镇定地看着白小浪。 白小浪额头沁汗,思忖片刻,看了看自己的牌,道:“我不跟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这一把赢回400万。 陈三爷仿佛换了一个人,跟刚才判若两人,他好像一下子有底了,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有底。 津门赌神,长乐坊瓢把子,终于又恢复了往日气定神闲的状态。 陈三爷一方,松了一口气。 白小浪一方,忐忑了,肾先生、肥姐、臭哥、铁良、铁蛋、柱哥、梆子哥都把目光投向白小浪。 白小浪冷冷一笑:“可以啊,陈三,绝地逢生,这个时候,你敢’show hand’,不愧是津门赌神!” 陈三爷笑道:“不敢,在浪公子面前,我只能搏命,时间宝贵,这么多前辈都看着呢,我得加快速度,况且,我现在还输着呢!” 白小浪一拍桌子:“好!发牌!” 甜甜又打开一副新扑克,依次发牌。 这成了这场赌局不成文的规定了,每赌一局,都拆一副新牌。 每人三张牌,分发完毕。 白小浪冷冷一笑:“这次你坐庄,你先叫!” 陈三爷审视自己的三张牌,赫然说道:“2000万!” 人群“嗷”地一声,陈三果真是赌徒啊,标准的赌徒,不计后果,不计生死!又一次叫到了2000万! 白小浪仰天大笑,突然笑容凝固,面色铁青:“陈三,你还真是个亡命徒!” 陈三爷微微一笑:“你跟,还是不跟?” 白小浪咬咬牙:“不跟。” 不跟,就是弃牌了,两把牌,双方都没翻牌,直接把牌收拾起来,现场的人也没法看到牌面。 大家都不知道陈三爷到底拿到的是什么牌,这正是“打沙蟹”的玄妙之处,一方弃牌,那就预示着另一方连看牌的机会都没有。 但双方都有一个“1万”元的底注,白小浪又输了1万大洋。 陈三爷连庄了,看了看肥姐:“发牌!” 肥姐刚才都尿了,幸亏穿着长裙子,可以遮丑,现在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去后房换裤衩子和衣服了,生死时刻,颤颤抖抖打开一副新牌,每人分发了三张。 陈三爷看了看牌面,道:“我怕你不跟,我先叫个50万!” 白小浪瞅了瞅自己的牌面:“我跟,我当然跟了!跟50万,再加100万!” 陈三爷点点头:“我跟100万!再加500万!” 白小浪脸都白了,咬牙说道:“陈三,你就这么有底?” 陈三爷笑道:“赌嘛,玩得就是心跳!” 白小浪咬牙切齿:“好——我就跟你500万!开牌!” 陈三爷大笑:“你糊涂了?这次我是庄家,我还没下庄呢!我说开牌,才能开牌!” 白小浪一愣,恶狠狠地问:“那你开,还是不开?” 陈三爷喝道:“不开!我再加1800万!” 又“show hand”了! 外国记者惊得大吼:“jesus christ! it''s crazy! ” 四姨太倾情一笑,她知道她熟悉的那个陈三又回来了。 水门堂的弟兄们眼睛里迸射出希望之光,他们知道陈三爷稳了。 蕉老二终于镇定了,钦佩地点点头。 二十个赌界元老一阵聒噪,频频点头。 这些老戗头们,都是有深厚的江湖阅历的,之前,他们听说陈三爷“津门赌神”的名号,其实并不在意,什么赌神啊,无非就是一个后生,小人得志而已,现在,他们懂了,陈三爷,名不虚传! 上海帮也投来敬佩的目光,陈三,北方汉子,后生可畏! 唯有保定军阀郭撼山,眉头紧皱,他感觉白小浪今天似乎要栽跟头。 肾先生、肥姐、臭哥、铁良、铁蛋、柱哥、梆子哥更不淡定了,这三把牌,浪公子都是被陈三压着打,浪公子是欲擒故纵,还是被拴住了? 白小浪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休息一下!” 这是被允许的,这么大的赌局,神经太过紧张,中途是可以休息的,只是不能退场。 双方人员马上离开牌桌,各自回到自己的阵营。 二十个监场官站起来,目视牌桌,其中一人喝道:“三米开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四个当兵的走过来,在牌桌三米之外,分列东西南北,荷枪实弹,把守着牌桌。 陈三爷回到四姨太身边,坐在板凳上,四姨太拿出香帕 擦了擦陈三爷额头上的汗,笑道:“怎么样,累不累?” 陈三爷呵呵一笑:“不累,就是有点口渴、嘴干。” 四姨太咯咯大笑:“来!姐姐给你润润!”说着,一把揽过陈三爷,红红的嘴唇吻在了陈三爷的嘴上。 吻了一会儿,唾液交织,问道:“还干吗?” 陈三爷笑道:“好多了!”说着,擦了擦嘴角的红色唇膏。 太不可思议了!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男女戏谑,风月调情! 纵有十面埋伏,宛入无人之地,纵然杀机四伏,似游太虚幻境! 俨然没把周围人放在眼里。 一时间大家都恍惚了,这是赌牌啊,还是青楼戏凤啊? 我是谁?我在哪里? 一个江湖赌徒,一个都市名媛,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毫不避讳地演绎了一场激情饱满的风花雪月! 这一刻,蕉爷才真正领略了陈三的可怕之处,这番峰回路转、起死回生,楚楚风流、从容不迫,已超越了他当年的境界。 如果蕉爷是一个奸人,那么陈三就是奸中奸! 白小浪越发忐忑了,本来他一直控局,从陈三走进这个赌场,他就压着陈三打,白小浪是做好万全准备的,神仙来了,也救不了陈三! 可现在,陈三爷来了一个180°的大转弯,要反败为胜! 把把“show hand”,就像个疯子! 白小浪已做好万全准备,有绝对的把握干死陈三,可最关键的时刻,四姨太来了,四姨太这么一搅合,仿佛给陈三爷吃了春药,陈三立马兴奋了。 但白小浪很稳,所以连着两把扣牌,故意扣牌,他不想被陈三带节奏。 他深知,陈三是出了名的诡诈,他生怕中了陈三的圈套。 白小浪凑在肥姐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待会儿我还是不跟,故意认输,你收牌时,看一眼他的牌面是不是a、k、9!我不想出任何差错!” 肥姐点点头。 白小浪又喝了几口茶水,对监场人员道:“可以了!” 监场人员点点头。 护卫人员退去。 白小浪和陈三爷重新回到牌桌上。 陈三爷注视着白小浪:“继续!跟,还是不跟?” 白小浪呵呵一笑:“着什么急啊,时间还早着呢,多玩会儿。这把……我不跟了!”说罢,扣牌。 众人“吁”地一声。 这就预示着白小浪又输了650万,算上刚才那四百万,已经输了1000多万了。 陈三爷已经赢回了一半了。 现在陈三爷的筹码比白小浪多了,白小浪家底千万,赢了陈三爷2000多万,现在又输进去1000多万,本利都算上,也就剩2000多万。 而陈三爷,现在手上握有3000多万,这是变被动为主动了。 赌过牌的都知道,手中有筹码,心里才不慌,谁手里的筹码多,谁更有底气。 尤其是连赢三把,一下把对方锐气杀下去了,手气来了,就得乘胜追击。 肥姐收牌,轻轻上提15°,看到了陈三爷的牌面,正是a、k、9,果真不出白小浪所料,她瞥了白小浪一眼,微微点头。 白小浪终于放心了,这三把,都是白小浪故意输给陈三爷的。 那就意味着:白小浪自始至终都能看透陈三爷的牌! 把把都能看透! 就像开了天眼,可以透视! 在能看透的情况下,突然输给陈三爷三把,为啥呢? 第一,前两把他拿的牌,确实比陈三爷小,他不敢硬拼。 第二,陈三爷不是一般人物,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玩命、疯狂show hand,一时间让白小浪也不自信了,白小浪生怕陈三爷玩猫腻,毕竟陈三是做掉龙海升、坑过海爷、折服蕉爷、击败老华爷的人,不得不防。 现在看来,多虑了,陈三就是在搞心理战,在偷鸡! 白小浪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笑道:“接着来!发牌!” 第165章 赌命! 轮到甜甜发牌了。 甜甜已如释重负,心里终于踏实了,看到陈三爷连赢三把,她心下暗赞:马勒戈壁,我家陈三爷终于回来了! 只是有一样让她不爽,就是四姨太刚才嘴对嘴给陈三爷涂口红,相濡以沫。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甜甜和柔柔始终是爱着陈三爷的,在她们心里,陈三爷是白马王子、是津门赌神、是谁也无法替代的男神! 但接下来三把牌,运气似乎又转换了,陈三爷把把臭牌,接连扣牌,一把都不跟:不跟!不跟!不跟! 虽然只是输了三个底儿,总计3万,但气势上,明显不如刚才了。 白小浪哈哈大笑,心想:陈三啊,别想在我这儿偷鸡了!今晚,你的死期到了!干掉陈三,接下来就是剑指蕉老二,扬名保定,收复天津,小刀会东山再起!届时就可以祭奠表哥龙海升在天之灵! 血亲是割不断的,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身体四分之一的血统是相同的。 陈三爷用手绢擦了一把汗,满脸狐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突然说了一句:“下一把,我可不可以洗洗牌?” 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开局之前,双方已经议定,参赌的二人谁都不能碰牌,一切牌都由荷官发出,现在陈三爷贸然提出这个要求,就看白小浪的态度了。 这不是现场监场官能确定的,即便二十个赌界元老点头,但如果白小浪不答应,也无法施行。 其实,赌局赌到现在,所有人都看明白了,白小浪肯定是出千了! 但怎么出的千,现场几百号人,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 这是让二十个赌场老瓢把子都感觉后脑勺发凉的地方。 这些赌界耆宿,都是大半辈子耗在赌场的人,虽然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有的人被挖了一只眼珠子,但几十年的赌场生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有的人已经退隐了,有的人仍然活跃在赌场,今天为了这场旷世赌局,从天南海北赶来,聚在这里,就是想做个见证。 给老一辈一个交待,给晚辈立个规矩。 所以,没有人出千能躲过他们的眼睛! 但白小浪躲过了,现场二十位监场高手,看不出白小浪如何耍的猫腻。 陈三爷刚才那三把“梭哈”,他们也看出来了,是心理战,是偷鸡。 但现在,陈三爷锐气又下去了,白小浪不给陈三爷偷鸡的机会了。 局势再次由白小浪把控。 这样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赌局,如果真的让白小浪赢了,那就是世纪悬案,人类未解之谜,除非白小郎自己解密,否则没人能看透猫腻在哪里。 事到如今,二十位赌坛耆宿反而希望陈三爷反败为胜,能够戳穿白小浪的阴谋。 否则的话,这是打脸啊。 赤裸裸地打脸! 什么赌界元老、什么后起之秀、什么上海帮、天津帮、东北帮,白小浪把全天下赌徒玩弄于股掌之间! 除了郭撼山,现场所有人都已经后脊梁发凉:如果不能戳破白小浪的伎俩,那就意味着,未来的赌坛,白小浪一统天下! 这个狗日的如果把这套千术复制到全国,就没各路英雄什么事了。 大小赌徒,提前退休,回家喂猪吧!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难道白小浪真的精通法术?彼时保定府正流行各种巫婆、神棍营造的法术,号称可以开天眼、神足通,只要加入香堂,30天就可以练成神仙术,上天入地,神元出窍,隔空取物,穿墙遁地,不在话下。 莫不是白小浪真的开了天眼,可以透视? 大家都急切地等待白小浪表态,所有人都认为白小浪不会让陈三爷洗牌,陈三爷是“鬼手”,“鬼手”沾牌,就会“做焊”,那还了得吗? 事实正好相反,出乎所有人意料! 白小浪微微一笑:“可以!你随便洗牌!” “哇——”众人惊呼。 这是何等的气魄,若非胸中大有丘壑,绝不敢如此舞文弄墨! 这一刻,白小浪已然封神! 甜甜的脚底板都出汗了,小脚丫在绣花鞋里热腾腾的,恨不得拔出来透透气。 四姨太眉头微皱,丰腴的玉体,香汗渗出,屁股下的旗袍都湿了,但强作镇定,表情显得泰然,又点上一根烟,手却不由地颤抖。 陈三爷从肥姐手里接过扑克牌,刷刷,洗了两遍,微微一笑,交给肥姐。 白小浪一摆手:“且慢!我也要洗一遍!” “哦?”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这声惊呼,有惊讶,也有慨叹,甚至有些戏谑,本以为白小浪是神呢,现在看来至多是个仙,还没到神那一列,天神地仙,他依然在地表层,没有达到天神的境界。 因为众所周知,谁最后洗牌,谁就把握了牌局,之前甭管怎么洗,都没用了,最后一次洗牌,才决定每张牌的位置。 所以,陈三爷刚才白忙乎了——无用功。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二十个赌界元老的眼皮子底下洗牌,你是没法“做焊”的,但凡你有一点猫腻,都能看出来! 无非就是打乱牌的次序而已。 陈三爷和白小浪这次洗牌,二十个元老都没提出异议,那就说明是正常洗牌。 顺利通过。 “肥姐,发牌!”白小浪一声令下。 肥姐接过牌,给双方各发了三张。 白小浪用手遮掩,看了看自己的牌面:9、9、9。 同时,他也看透了陈三爷的牌面:10、10、7。 白小浪是“9葫芦”,陈三爷是对牌,白小浪稳赢。 白小浪高叫一声:“100万!”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跟!” 白小浪点点头:“好!再加500万!” 陈三爷面不改色:“我跟!” 白小浪思忖片刻:“1000万!”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陈三爷身上。 陈三爷低头看了看牌,仰天一叹,似乎难以抉择,踌躇片刻,喝道:“我跟!再加2000万!” “哇——”众人沸腾。 四姨太手指一颤,烟卷掉在了地上;蕉爷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紧张注视;王道成和上海帮目光惊恐、交头接耳。 各路军方代表眼珠子都红了。 “水门堂”的兄弟们鸦雀无声,忘记了呼吸。 甜甜和柔柔傻了般看着陈三爷,几乎窒息,没有语言,没有表情。 二十个监场官再也不淡定了,齐刷刷站起来,探着头往牌桌上看! 白小浪冷冷一笑,进而仰天大笑,突然笑容凝固,恶狠狠说:“你脑袋被驴踢了?你哪还有2000千万?你已经押进去1600万了!” 陈三爷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和你赌命!桌子上所有的钱,如果不够,我拿命抵!而且,你也没有2000万了!你跟,还是不跟?不跟,你就认输!跟,你也把命押上!” “哈哈哈哈!”白小浪纵声狂笑,“陈三,你就这么有把握?” 陈三爷死死盯着他:“没把握的事,才叫赌!有把握的事,叫顺理成章!你敢不敢?” 一下把白小浪将住了,陈三赌命,浪哥你敢不敢跟? 大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喉咙痉挛,一口气夹在中间,上不去下不来,紧张地盯着这一幕。 白小浪被逼到绝境了,不跟,就再输1600万!跟,就是生死之战! 白小浪都游魂出体了,紧张、焦虑、忐忑、不甘,他已经看穿了陈三爷的牌面:10、10、7,而他,是9、9、9,陈三必输,他必赢! 可陈三为什么像疯狗一样赌命呢? 他已经猜不透陈三爷的心思了,如果是心理战,如果是偷鸡,这个鸡,偷得也太大了吧?! 这是奔着投胎去的! 赌场如战场,兵者,诡道也!决生死、定天下、社稷存亡也! 就像威灵顿当初看不透拿破仑,就像庞涓看不透孙膑,就像陆逊走不出八卦阵,白小浪被陈三爷这个亡命徒震慑住了。 “陈三,你疯了吗?”白小浪咬着牙说。 “你怕了?”陈三爷一脸阴森。 “我怕过谁?”白小浪一脸阴鸷,“我白小浪纵横平津、出入保定,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在我表哥的洋楼里没打死你!我表哥没听我的,留了你这个祸害!”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最后悔的应该是,今天不该和我赌牌!小刀会覆灭,你捡了一条命,本应该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可你却跳出来,逼我杀你!” “哈哈哈哈!”白小浪仰天大笑,“陈三,你听清楚,天津卫,是小刀会的地盘,没有你立足之地,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 “你跟,还是不跟?”陈三爷目露寒光。 “跟!”白小浪吼道,“谁输了,当场枪决!” 一言甫出,全场鸦雀无声。 四姨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蕉爷的心怦怦直跳,水门堂的人全体灵魂出窍,身体和神识已然分离,心都系在了陈三爷手下那三张牌上。 赌棍、军阀、看客,一眼不眨地盯着陈三爷和白小浪。 时空静止,生死时刻。 这一刻,一切江湖争斗都黯然失色,生死玄关,系于牌桌。 所有人屏住呼吸,这是一笔巨款,更是两条人命! 白小浪沉思片刻,猛然翻牌,三张牌齐刷刷展现:9、9、9! 众人“哦”地一声惊呼。 白小浪冷冷说道:“你只有一种可能赢我,就是铁葫芦!” 陈三爷紧咬牙关,眼中浸满泪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人这一生,挺没劲的,为了一口吃的,你杀我抢。两脚兽,披了人皮,比禽兽更猛!我从没想过害人性命,都是被逼的!” 白小浪哈哈大笑:“别废话了,陈三,亮牌吧!” 陈三爷“唰”地亮出底牌:10、10、10! 不但是铁葫芦,而且是红葫芦! “哇————”现场犹如春雷乍响,全体躁动! 这是沉闷许久的鞭炮炸燃,这是阴云密布后的霹雳惊雷,这是赤壁之战的东风乍现,这是孙悟空解除了五百年封印! “水门堂”的人一下子蹦起来,欢欣雀跃! 甜甜泪如雨下,冲上去,死死抱住陈三爷:“爷!爷!你可吓死我了!” 四姨太也站了起来,香泪溢出,无声滚落。 蕉爷凝望这一切,老泪纵横。 棍儿和肥牛疯了般大喊:“水爷!水爷!” 在场的所有人被感染了,跟着棍儿和肥牛的节奏一同大喊:“水爷!水爷!水爷!” 山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二十个赌界元老齐刷刷鼓掌,钦佩地点头。 白小浪面色惨白:“不可能!不可能!陈三,你出千!你出千!” 第166章 大揭秘 陈三爷仰天大笑:“赌场是你家的,牌桌是你家的,扑克也是你家的!现场20位赌界元老盯着,你说我出千?!” 白小浪怒道:“你的底牌明明是……” 陈三爷笑道:“10、10、7,对不对?” 白小浪怒道:“对!你换牌了!你把红桃7换成了红桃10!” 陈三爷目露寒光,断然喝道:“我想问一句,在我没开牌之前,你怎么知道我的牌面是10、10、7?” 白小浪一愣,坏了,把自己绕进去了。 陈三爷怒道:“是你始终在出千!从一开始,你就能看穿我的牌面!” 白小浪冷冷一笑:“我拜了高人,开了天眼!” 陈三爷哼哼一笑:“不好意思,我也开了天眼!” 说罢,陈三爷拿起桌上一副新牌,撕开包装,面对大家,随便抽出一张,牌面对着观众,背面对着自己:“这张是梅花2!” 又抽出一张:“这张是黑桃8!” 复次:“这张是方片k!” 复次:“这张是红桃3!” 众人一阵惊呼。 自始至终陈三爷都没看牌面,随便抽出,随便报出牌面数字花色。 魔术师变魔术,用特制的牌,可以这样表演,但陈三爷拿的是一副新牌,而且这副牌还是白小浪赌场的。 这就炸裂了。 陈三爷果真开了天眼,目光能穿透牌背,直达牌面。 二十位赌界元老也是惊得瞠目结舌。 这可不是魔术,陈三没用手法,直接抽牌,直接报数。 白小浪大惊失色,汗流浃背。 陈三爷冷冷一笑,道:“诸位!起初,我也像你们一样,惊得目瞪口呆,怎么都看不透这里面的猫腻,所以我把把都输!直到我让我的人去外面的杂货铺买了三副扑克,我才看出这里面的门道!” 白小浪惊道:“你看出了什么门道?” 陈三爷微微一笑:“别着急,且听我讲!我让我的人出去买新牌,你竟然不反对,而且三副新牌拿过来后,你依然能看透我的牌面,这就是门道!从这一刻起,我就是故意输给你了!直到把我的钱输光!让你彻底失去提防!” 白小浪脸上红一阵、紫一阵,十分难堪 。 陈三爷大声喝道:“诸位!盗亦有道,三百六十行都得有个底线!白小浪,破了底线了!” 众人惊恐不定,眼神飘忽,期待陈三爷揭开谜底。 陈三爷高高举起扑克牌:“白小浪,从源头上造假!联合雀厂,在生产、加工阶段,就把每一副扑克、每一副麻将、每一副骰子,都做了焊,所有的赌具,从出厂那一瞬间,就是带记号的!这记号就隐藏在牌后的花纹里,普通人很难看出来!” 众人大惊:哦—— 陈三爷继续阐释:“我摸过白小浪的底,他的赌场是两年前才开始盈利的,他在保定府待了五年,也就是说,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把保定地界所有的扑克牌、麻将、骰子,都换了一个遍!整条街,整个保定府,乃至整个直隶,用的都是他的牌!” 众人倒吸冷气。 陈三爷排山倒海、一气呵成:“所以,任何人,来到保定,肯定赢不了!而他,走到任何地方,想赢谁就赢谁!遍地都是他的牌!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这种做焊,是源头做焊、厂家做焊,牌背面的花纹,眼花缭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出来!行家也不会察觉,因为根本想不到!谁会对比54张牌背面花色的微小差异?如果不信,散场之后,大家可以拿一个水晶老花镜,仔细观察!” 众人一片哗然,愤怒的目光投向白小浪。 陈三爷喝道:“自古至今,千门无情,各家有各家的绝活,但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用这种下贱的伎俩蒙骗全天下人!在座各位朋友,有不少人在白小浪的赌场赌过吧,现在想明白了吗?” 场下赌徒眼睛猩红,怒视白小浪:怪不得无论使用什么千术都赢不了呢,原来釜底抽薪了!缺德缺得都冒烟了! 棍儿和肥牛一看火候到了,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杀了他!杀了他!” 众人死死盯着白小浪,蓦地,一同跟着呼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白小浪仰天大笑,声音凄凉:“哈哈哈哈……” 众人一愣。 白小浪怒视陈三爷:“要死一起死!你看透了我的牌,我也看透了你的牌,你刚才自己也承认了,你的牌面是10、10、7,突然变成了10、10、10,只有一种可能,你换牌了!我们都出千了,要死一块死!” 众人一惊。 四姨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蕉爷眉头一皱。 水门堂的人也不亢奋了。 白小浪说得对,两个人都出千了,都该死。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根本就没出千,也没换牌,我若出千,面前这二十位老前辈能看不出?” 白小浪怒道:“那红桃7,怎么会变成红桃10?” 陈三爷将目光投向四姨太,呵呵一笑:“很简单!刚才四太太亲我,口红沾在我嘴角了,我用手擦了擦,而后又洗了一遍牌,洗牌的过程中,手上的口红不小心沾在牌的背面了,正好遮挡了你做焊的痕迹,你看花了眼,一直认为我拿的是红桃7,其实自始至终就是红桃10!” “噢——”棍儿和肥牛兴奋地鼓掌。 众人一愣,随即也跟着欢呼鼓掌。 太绝了! 陈三爷这一招,天衣无缝! 陈三爷看透了白小浪在牌上做的印记,却不点破,而是故意输牌,欲擒故纵,而后以口干为借口,向四姨太索吻,亲完之后,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红,而后要求洗牌。 白小浪自认胜券在握,根本没在意,任凭陈三爷洗牌。 陈三爷洗完后,白小浪又洗了一遍,白小浪就认为万事大吉了。 陈三爷将计就计,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就连20个赌界耆宿,也没回话说,他们只盯着陈三爷洗牌的手法,没注意口红这个环节。 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你说陈三爷出千吧,可任何人都没反对啊,只不过口红不小心沾牌上了,没人觉得不妥; 你说陈三爷没出千吧,口红恰恰盖住了纸牌出厂时的印记,跟牌后面的红色花纹融为一体,等于是更改了痕迹,白小浪一眼看过去,确定是“红桃7”。 这就是陈三爷的厉害之处,手指甲一勾,把印记更改了,一击致命! 白小浪面无血色,脸像纸一样惨白,额头汗哗哗直下。 嘭——蓦地,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众人循声一望,白小浪胸口被打了一个大洞,身子一晃。 众人炸锅,慌忙往后退,不知谁开的枪。 郭撼山早已屹立人群之中,快速退掉弹壳,再次拉起枪栓,对准白小浪胸膛,扣动扳机,嘭——又是一枪! 白小浪连中两枪,胸口两个大洞,血咕咕往外冒,眼睛血红,死死盯着郭撼山。 郭撼山怒道:“我亲手除了这个祸害!” 白小浪再也站不稳了,他是个练家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眼中怒火迸射,要吃了郭撼山的样子,突然仰面朝天,轰然倒下。 眼睛瞪得大大的,和他表哥龙海升一样,死不瞑目。 肥姐扑上去,嚎啕大哭:“小浪——” 白小浪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大哥郭撼山是第一个跳出来弄死他的人。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第167章 拍马屁 白小浪自从来到保定,就靠金钱和美色抱上了军阀郭撼山的大腿,二人兄弟相称,彼此利用。 现在白小浪捅下这么大的娄子,郭撼山再不清理门户,就要沾包了。 都知道白小浪背后的人是郭撼山,现在白小浪的伎俩全被陈三爷戳穿了,郭撼山再不表态,那就说明二人是同谋! 这才是郭撼山最生气的地方。 郭撼山也好赌牌,经常去白小浪的场子赌,但每次都是输,输的很多,虽然每次白小浪都会把银票送回来,郭撼山倍感兄弟情谊之深,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现在明白了,合着你是用我的钱,来孝敬我,羊毛出在我身上,你还弄个你仗义? 白小浪的聪明之处,就是他作为一个局外人,把局内人耍了! 白小浪的失败之处,就是他做事太绝了,没留后路,聪明反被聪明误! 白小浪的可悲之处,就是他遇到了陈三爷! 既生浪,何生三? 如果没有陈三爷,白小浪十年之内不会倒台,他会是直隶第一首富! 陈三爷就是他命运的终结者,报应的结算师,来索命了! 大局落幕,硝烟散尽。 血色凝固,万籁无声。 郭撼山作为保定瓢把子,军界一把手,要尽地主之谊,当晚在保定“鼎泰楼”大摆筵席,款待各路英豪。 所有花销,自掏腰包。 这是给自己往回找面子。 也是讨好各路好汉,更是取悦当天来的中外记者。 这场盛世赌局,必然是连篇累牍,大肆报道。 他可不想戴一个幕后主使者的帽子! 问题是,他真的不知道白小浪耍的猫腻,他也被白小浪骗了! 这口黑锅,可背不得! 陈三爷,会办事,宴席期间,悄悄把郭撼山拽到一旁,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掏出一张百万银票,递给郭撼山:“郭司令!天不藏奸,高风亮节!我服您!” 郭撼山眼望银票,一阵懵懂:“陈三兄弟,这是何意?” 陈三爷呵呵一笑:“兄弟此番来保定府,全是被逼无奈,郭司令不护短,清理门户,兄弟心服口服!山不转水转,以后咱道上,共同走着!今天这番花销,算是小弟的,剩下的钱,给郭司令买酒喝!” 郭撼山假装推辞:“不行——到了我的地界,怎么能让兄弟花钱?” 陈三爷笑道:“哥哥不收,就是嫌少!哥哥把守都南重镇,护国安民,屈尊下架,观草民赌局,陈三实感万幸!陈三就是再蹦跶,也是哥哥麾下草民,赌场千术,不过镜花水月,哥哥从戎跃马,为天下社稷计,才是伟丈夫!” 哎吆卧槽!这个马屁拍得,啪啪的! 郭撼山都不好意思了,一个吃喝嫖赌的土军阀,愣是给说成了出将入相的定海神针,明明知道是客套话,但听起来就是舒服啊。 郭撼山哈哈大笑:“陈三啊,相见恨晚!” “哥哥收了这买酒钱!就是拿陈三当自家兄弟了!” 郭撼山仰天大笑,接过银票:“得嘞!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三爷越来越油滑了,这种事,他以前都懒得干,不屑于干,但他深知,郭撼山得罪不得,别看郭撼山嘻嘻哈哈,两枪干掉了白小浪,可他心里的恨,陈三爷很明白。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除掉了白小浪,谁再给郭撼山进贡? 保定离天津这么近,陈三爷的仇人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结仇家了。 沈心茹这个月身上没来,应该是怀孕了,陈三爷也期许自己的血脉降生,他是陈家唯一的一根苗,这个香火不能断。 算命先生说过,他命独,十里不见苗,八里不长草,他命中无子。 作为一个在传统纲常伦理、忠孝礼义氛围里长大的男人,他和其他人一样,希望看到自己的后代。 他害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平复这些江湖争斗,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斩断这些恩爱情仇。 可时间催人,他的爱人沈心茹本来就是一个软肋,现在他的孩子在爱人的肚子里渐渐长大,越发紧张。 二十年浪里浮萍,三十载潦草人生,拳拳之志终化无声叹息,风花雪月俱是虚幻泡影。 岁月凝固了悲伤,时空铸就了伤疤,血肉之躯渐行渐老,年轻灵魂行将就木。 人未老,心已衰,浪子回头,已无归路! 酒宴上,军阀、赌徒、黑白两道,频频举杯,弹冠相庆,陈三爷向蕉爷打了个招呼,又在四姨太耳畔说了两句,在一个士兵的引领下,径直奔向白小浪生前的府邸。 这里关押着马文妹。 这才是他来保定的初衷。‘ 白小浪被击毙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马文妹彻底安全了。 况且还有上海青红帮的人坐镇,他只是不敢贸然见马文妹,想见,又忐忑,始终犹豫。 因为他让马文妹伤心欲绝,他击毙了马文妹的亲生父亲——老华爷! 他不知如何面对马文妹——这个在他八岁时,就收留了他,把他像亲儿子一样带大的女人。 没有马文妹,就没有陈三爷。 青春期的躁动,那只是人生乐章中的一个音符,后来他想明白了,他对马文妹的感情,是依赖,不是男欢女爱。 他只是离不开马文妹。 马文妹既是母亲般的存在,又是姐姐般的体贴。 作为一个男人,他排他性地拒绝一切男人接近马文妹。 所以,后来马文妹结婚了,成了他离开大刘杂技团的直接促发原因。 他后悔了,但后悔无济,新的人生轨迹已经开启了,时光不可倒流。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关押马文妹的后堂牢房。 当兵的说:“就在里面!” 陈三爷给了当兵的几颗大洋:“有劳兄弟了,你回去吧!” 当兵的差点乐死,这是他应该做的,现在陈三爷给他大洋,他都想脱了军装,追随陈三爷。 当兵的离去后,陈三爷默默走进那间牢房。 一进门,透着栅栏,就看到马文妹头发蓬松,表情失落地坐在草席上。 陈三爷心如刀绞,轻轻喊了一句:“师姐……” 马文妹都麻木了,以为幻听了,慢慢转过头来,蓦地,缓过神来:“三儿?!” 陈三爷打开牢门,扑过去,噗通跪倒在马文妹面前:“陈三来晚了!师姐受苦了!受苦了……” 说罢,泪如雨下。 马文妹紧紧抱住陈三爷,一句话不说,簌簌流泪,右手一直捶打着陈三爷的后背,恨不得把陈三爷打死,有感动、有悲伤、有无奈、有怨恨。 姐弟俩抱头痛哭,无言以对。 马文妹恨死陈三了,又爱死陈三了,爱恨交织! 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却给了她最大的痛苦! 不用猜,陈三一定是冒着生命危险,摆平一切,才跪倒她面前! 在她最无望的时刻,还是她一手带大的陈三舍命救了她! 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就像冰霜遇到火,火熄了,冰化了。 但火温暖了冰,冰消融了火。 阴阳交织,成了易经第六十三卦:水火既济。 突然,马文妹目露凶光:“三儿,给我杀一个人!” 陈三爷身子一震:“谁?” “你的好兄弟,铁良!” 第168章 鸭子 陈三爷颇为不解:“为什么,师姐?” 马文妹面无表情:“他玷污了我!这个畜生!” 陈三爷倒吸冷气,腿肚子拔凉,又伤害了师姐一次,又是因为自己! 他早就想干掉铁良了,这个白眼狼屡屡捅黑刀,他恨透了! 现在,这个畜生又糟蹋了师姐,师姐话里有话——“你的好兄弟”,这是又迁怒于陈三爷了! 陈三爷后悔死了! 此生犯的致命错误,就是收了铁良这个小弟。 从玫瑰开始,铁良就一直给他制造麻烦。 此刻,陈三爷怒火中烧,他要把铁良做成肉酱! 但,铁良呢? 脚底抹油,早跑了! 赌局进行到一半,铁良就拉了拉铁蛋的袖子,尥了! 铁良是跟过陈三爷的,他最了解陈三爷,当四姨太款步而入,陈三爷和四姨太接吻时,铁良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当年在曹县,铁良是陈三爷的跟屁虫,甚至是肚子里的蛔虫。 陈三爷指到哪儿,铁良打到哪儿。 陈三爷一个眼色,铁良就知道该干什么。 所以,曹县十五家“六合义”赌档,搞得风生水起。 骗过少东家,骗个老糊涂蛋,骗个过往商贾,骗个小寡妇,都是陈三爷安排,铁良实施。 陈三爷的心机,铁良学了八九分。 现在,铁良把学到的一切,都用在了陈三爷身上。 当赌场里所有人还认为牌局有悬念时,铁良早已看出端倪,他知道陈三爷一定会赢!白小浪必输无疑! 因为四姨太的出场,太诡异了! 四姨太早不出场,晚不出场,偏偏在陈三爷输光一切、口吐鲜血时到场了,本身就是一个局!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陈三爷导演,其他人,都不知情。 陈三爷早年说过一句话:一路赢钱,不是真人,峰回路转,才是高手。 这意思是说,要想吃大户,得扮猪吃虎,得让对方放下一切戒心,而后突然拔刀,手起刀落,胜负立判! 铁良记住了这句话,赌局刚开始时,他也认为陈三爷输定了,后来四姨太一入场,他就知道事情不妙,陈三爷在演戏。 彼时,他顾不得许多了,拉着铁蛋就溜了。 这种赌局有规矩,可出,不可入,你借口上茅房,不回来了,可以! 铁良拉着铁蛋,来到大街上,月朗星稀,铁蛋很不解:“咋了?” 铁良紧张地说:“白小浪输定了!咱们赶紧逃!” “啊?不会吧?”铁蛋惊呼。 “要走就跟我走!不走,你自己在这儿待着,我走了!”铁良拔腿就跑。 铁蛋想了想,只好追上去。 两人消失在莲池河畔。 浮云初开,月色明亮。 黑白两道,举杯痛饮,江湖豪杰,互诉衷肠,蕉爷草草喝了几杯,赶紧让司机驾车,连夜返回天津。 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他得把这个胜利的消息赶紧通知沈心茹。 沈心茹心里还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呢! 沈心茹的妊娠期反应特别大,总是干呕。 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没人指点,她有点害怕,不知如何应对。 这种事,都是母亲耳提面命,悄悄告知,她母亲早已离世,无人参谋,幸亏有个吴妈在身边,但吴妈没什么成功经验,早年三个孩子都是小产,生下来都是死胎。 沈心茹的头都大了。 再加上担心陈三爷命丧保定,焦虑得一宿一宿睡不着。 这份爱,是一种煎熬。 爱上一个江湖浪子、亡命赌徒,注定是悲剧。 郭撼山收了陈三爷100万的银票,高兴了,放开了,不停地要求加菜,深夜子时,他愣是把保定府着名的厨子都叫起来,那是当年给老佛爷做饭的御膳房厨师,统统喊醒,满汉全席,挨个儿做。 保定名酒——玉兰香,五十年陈酿,统统搬出来——喝! 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赌徒是一家,今晚来到保定府,就要玩个痛快。 这都是黑道有排面的人,必须招待好,白小浪的死,成就了这一场花天酒地的盛宴。 酒入半酣,窑姐入场,声色犬马一条龙。 不仅有窑姐,还有“先生”,也就是“面首”,拆白党、小白脸,专吃这碗饭,鸭子分队,恭候多时了! 早就嗅到气息了,这场赌局,富婆云集,无论谁输谁赢,必定大摆筵席,鸭子们一定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郭撼山一声令下,鸭子们嘎嘎嘎,粉面郎君涌进来。 有的奔向富婆,有的跑向女记者,总之陪好了,就有红包拿,另外还能白吃白喝。 保定府的鸭子,偏瘦,伙食不好,成色也一般,好鸭子都去了北平和天津卫了。 矬子里面拔将军,两只成色不错的鸭子,奔向四姨太,偎依在四姨太两侧,给四姨太斟酒,用筷子夹起食物,喂四姨太。 四姨太咯咯大笑。 四姨太什么没见过啊,这种货色,就是高跟鞋下的泥巴,踩来踩去的玩意,四姨太给他们面子,不停地扔钱打赏。 一个鸭子,自恃英俊,想亲四姨太一口,四姨太一瞪眼,吓得他赶忙缩回去。 满脸通红,吓坏了。 四姨太大笑:“乖哈。” 那个鸭子才如释重负,像条狗,伏在四姨太的跟前,给四姨太捶腿。 浑身上下透着一个字:贱。 既然贱,就让他们贱到底。 四姨太像个女王,踩着他们,如对待宠物一般,抚摸着他们。 柔柔和甜甜就没这么客气了,几个小白脸刚冲过来,甜甜就大骂:“滚尼玛的!恶心!” 小白脸全变成了小红脸,丧眉耷眼地走了。 英、法、日、俄来的男记者们高兴了,大洋驴们每人一个窑姐,借酒发疯,又亲又摸。 只有《津门报》的女记者孙鹤,在寻找陈三爷,她刚才明明看到陈三爷在场,在敬酒,突然就不见了,她很疑惑。 她不知道陈三爷早已去了马文妹那里。 孙鹤见证了这场赌局,更被陈三爷的魄力和手腕所折服。 当初,陈三爷在天津卫龙争虎斗、声名鹊起时,她是第一个采访陈三爷的,也是第一个向陈三爷提问的,更是第一个质疑陈三爷的。 陈三爷那首寻找马文妹的藏头诗,也是她发表的。 她作为国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向来看不起这些黑道人物,她认为赌徒就是赌徒,在法租界长乐坊门前,她和陈三爷有一场辩论,陈三爷说自己在做善事,她讽刺陈三爷是沽名钓誉,她说她会跟着陈三爷,跟踪报道。 调查陈三爷越久,她就越迷惑,她发现陈三爷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烂仔,陈三爷捐款给北洋小学、施舍粥米给鳏寡孤独,这个男人背后似乎有说不出的故事。 不知不觉中,她觉得陈三爷身上有一种魔力,让她欲罢不能,她几乎每天脑海里都是陈三爷,晚上睡觉也会梦到陈三爷。 她预感不妙。 已经晚了!当一个女人预感不妙时,就是爱上了一个男人。 嘴上不说,但心头似猫抓。 她对自己的状态很不解,她一介高材生,往日仰慕都是徐志摩、梁启超、胡适、李叔同之类的大才,怎么会对一个赌徒产生好感? 她已经无法解释自己的心境了。 这个男人有毒,慢性毒药,杀人于无形。 次日清晨,陈三爷告别各路英雄好汉,尤其是和四姨太告别,真是“执手相看泪眼”。 四姨太又救了他一次。 这个恩情真的还不清了! 来保定前,他密会四姨太,并告诫四姨太:“姐,我不输光,你不许进来!我什么时候输光了,逼入绝境,你再进入赌场!” 这是陈三爷布的局,里面的门道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输光时,就是看穿对方时,此刻四姨太入场,一切都在计划中。 如果他还没输光,那就是依然没看透白小浪的猫腻,此刻四姨太如果入场,会输得更惨。 四姨太也发觉这一次陈三爷心里似乎真的没底,凝望陈三爷:“值吗?” 陈三爷黯然道:“没有师姐,就没有陈三。师姐的命,就是陈三的命。” 四姨太深深地点点头。 这正是四姨太钟情于陈三爷的地方,重情重义,知恩图报。 第169章 人味儿 四姨太不是一般女人,他看出了陈三爷的善,所以力挺陈三爷。 四姨太更有魄力,变卖家产,都鼎力支持。 冲冠一怒为红颜,无论男女,只要找到内心的知己,都会倾囊以付。 夫妻都做不到这般慷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尤其是在道德崩塌、社会失序、人人自危、人人提防的民国社会,除了亲情、血缘,没什么能靠得住! 只有四姨太和陈三爷,还依稀保留了古代中华儿女传统纲常里的仁义道德,诠释了什么叫高山流水、知己换命! 告别四姨太,陈三爷陪同马文妹登上了南下的船只。 他要护送马文妹安全回到山东老家。 马文妹经历了这番血雨腥风的洗礼,什么都看淡了。 她再也不执着于大城市里的灯火琉璃,此刻她特别能理解自己的丈夫铁小栓了,铁小栓曾说过一句话:文妹,实在不行,咱就回乡下! 当时,她对这句话特别反感,认为铁小栓是烂泥扶不上墙,现在她懂了:平安是福。 她宁愿回到乡下,走街串巷,街头杂耍,温饱度日,也不愿再卷入江湖的是是非非。 这些年,国内国外,起起伏伏,她累了,身心俱疲。 也伤了,身心俱碎。 她只想安静地回到老家,和铁小栓平平静静过日子。 至于大流杂技团,一切随缘,她撑不起来,那就放下。 此时,铁小栓和杂技团四大骨干还在上海等着呢,马文妹之所以不去上海而是直接回老家,就是太累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待陈三爷将她护送回老家后,她可以在县城发电报,告知铁小栓返回乡下。 她只想待在自己老家那三间老宅里,摒弃一切江湖恩怨,闭门不出,才感到安全。 游子归乡,满身疲惫,繁华落尽,俱是虚空。 这几年的经历,足够她消化半辈子。 青洪帮的王道成也率众回上海了,拿了700万的银票走了,陈三爷兑现了诺言。 作为上海帮赌界瓢把子、老华爷的门徒,王道成亲眼见证了师弟陈三爷的厉害之处,他的回去复命,跟青帮头子杜月笙好好汇报一下。 陈三爷启程前,让肥牛、甜甜、柔柔带着水门堂的兄弟们赶紧返回天津,主持三大赌场,并将陈三爷获胜的消息大肆宣扬,给蔡猫和孙二爷等人吃个定心丸。 他只带了棍儿一人,陪同马文妹登上了南下的船只。 临行前,记者孙鹤追到渡口,望着远去的船只,高喊一声:“陈先生——我会好好报道你的事迹的!” 陈三爷伫立船尾,拱手叫道:“谢谢孙记者!” 孙鹤脸颊一红:“陈先生,您什么时候回天津?” 陈三爷呵呵一笑:“很快!很快!” 陈三爷此刻还没有想到,这句“很快,很快”,差点成了永别,他几乎再也回不到天津卫! 七天之后,舟马劳顿,陈三爷终于陪同马文妹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山东安德县老家。 京杭大运河的水绕城缓行,二十里湿地尽收眼底。 安德县,马家庵村,这是马文妹出生的地方。 也是陈三爷多次来过的地方。 当年陈三爷从东北带着玫瑰跑出来后,为什么选择安德县双井村,因为他对安德县太熟了,多次跟随师父和师姐来过。 这里就是他的第二故乡。 十字街的烧肉铺,城北的老砖窑,一花一木,既熟悉,又陌生。 多年不见,旧地重游。 马文妹累了,陈三爷也累了。 陈三爷后悔死了,如果当年不是一意孤行,擅自离开杂技团,现在他和师姐两人共同经营杂技团,一定红红火火,师父九泉之下也会心安。 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国内,姐弟俩都能玩得风生水起,挣钱多少先放在一边,至少过得心安。 试想,如果当初没有私自出走,凭借陈三爷的聪明睿智,加上马文妹的待人接物,杂技团现在是个什么境界? 国际上不敢说,本土绝对是第一。 彼时马文妹结婚了,陈三爷也早早结婚了。 两人都有了孩子。 其乐融融,阖家欢乐。 国内战乱频发,可以定居国外啊。 南洋、欧洲、美洲,都可以。 二人都会说外语。 这是何等地逍遥自在! 可就是当初陈三爷那“一念无明”,误入歧途,当了赌徒,造就了后来一系列的血雨腥风、悲欢离合。 谢四虎死了、龙海升死了、玫瑰死了、老华爷死了、白小浪死了,还有无数的殉葬者,都拜陈三爷一人所赐! 他身上这个罪,大了! 一念之差,命运的涟漪开始激荡,一圈又一圈,波及无数,无穷无尽。 马文妹爱吃猪耳朵,进村前,陈三爷特意在县城下了马车,买了一斤猪耳朵和二斤猪下水,又称了二斤烧肉,沽了一壶酒。 其实,从保定到安德县,整个行程,马文妹都是表情失落,没跟陈三爷说几句话。 她不知该说什么,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亲手杀了自己的生父,又舍命救了自己,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不能想,不敢想,一想就落泪。 更想起远在上海的铁小栓,再摸摸肚子里的孩子,愧疚啊。 孩子肯定是铁小栓的,但她之前出过轨,和杂技团的骨干有染。 她是那样地看不上铁小栓,现在才明白,铁小栓说的都是真理,老实人,浑然天成,规划的就是一份宁静。 哪有什么聪明和愚蠢,都是因果。 聪明人,最后往往伤痕累累。 傻人有傻福,是因为傻人符合天道,不算计人,不勾心斗角,老天眷顾,寿终正寝。 三间茅草房内,陈三爷将猪耳朵和猪下水剁了,切了满满一盘子,洗了两个茶碗,倒了两碗酒,陈旧的八仙桌前,双手举起一碗酒,道:“师姐,终于到家了,您平安了,我放心了!” 一言甫出,眼泪溢出。 这是时隔十二年,姐弟俩再次端坐对饮。 曾几何时,两人在杂技团时,晚上完工后,兄弟们时常痛饮,马文妹都是逗陈三爷:“三儿,给大家打个样儿!” 陈三爷立马点头:“我干了!” 说罢,举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马文妹赞叹:“三儿,爷们儿!” 现在,马文妹眼圈一红:“我怀了孩子,就不喝酒了。” 陈三爷赶忙说:“对对对!师姐有喜了,不喝了!我喝!师姐吃菜!” 说罢,一仰脖全喝了。 马文妹看着陈三爷,眼中渐渐噙满泪水。 陈三爷心里很不是滋味:“师姐,都过去了……没事了……” 马文妹抬头打量着漆黑的房梁:“你还记得吗?当年爹在世时,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说你我一定要团结!好好做生意,好好做人,大流杂技团一定会红火!” 陈三爷眼睛一闭,热泪滚落,马文妹真是句句如刀,刀刀入心,其实,今天他迈入这间屋子时,就想起了师父大流马,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他极力抑制,不想掉泪。 现在马文妹一句话,直插心扉,陈三爷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簌簌而下。 陈三爷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十二年来,他从没这么哭过。 他一直是刚毅、自立、坚强,砥砺前行,现在他再也无法抑制,释放了一切,不停地抽泣。 他想起了师父,想起了在杂技团的日日夜夜,想起了玫瑰,想起了四姨太、沈心茹,想起了刀光剑影、九死一生。 想起了一次次被逼上绝境,又一次次熬白了头,化险为夷。 他再也找不回那个干干净净的陈三了,他脏了,浑身污秽。 马文妹看陈三爷哭成这个样子,也禁不住落泪:“三儿啊,收手吧,带上你最爱的人,远走高飞。” 陈三爷点点头:“姐,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最尴尬的是棍儿,棍儿还从没见过陈三爷这番模样,哭得鼻涕邋遢,这就是个普通人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霸气十足、不可一世,就是个普通汉子,被生活逼得无所适从。 但棍儿反而觉得心安了,如果陈三爷一直是冷颜冷色,他反而觉得可怕,陈三爷暴露了最真实的一面,他释然了,陈三爷再厉害,也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人,必须有人味儿,没有人味儿,要么在装,要么是畜生。 第170章 风云再起 八仙桌下方位还坐着两个人,频频给陈三爷、马文妹斟酒倒茶,这二人是谁? 别忘了,当初马文妹从上海出发去天津,可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带了两个贴身护卫,这两个随从,都是大流杂技团的门徒,马文妹信得过的人。 两人当日在天津葫芦码头,陪同马文妹一同静候陈三爷,后来陈三爷来了,姐弟俩船舱内交谈,二人也在场。 所有的一切,二人心里都清楚。 后来,马文妹泪洒葫芦码头,调转船头回山东,不想在婆陀河被白小浪劫持了。 这两个人也一并被绑了。 此二人,一个叫杜君剑,一个叫庄立强。 都十八九岁,是马文妹五年前收的徒弟。 马文妹是多么地想念陈三爷啊,他收的这俩徒弟,眉眼轮廓都特像陈三爷,她想复制陈三。 可失败了。 陈三爷是百年一出的魔术人才,复制不来。 没有人能像陈三爷那样机灵,那样勤奋,那样天赋异禀。 好在这两个人态度非常好,虽然没有陈三爷的本事,但对马文妹言听计从,马文妹也就把他们留在了大流杂技团。 他们二人也愿意留在杂技团。 原因很简单,离开杂技团,他们吃不上饭。 去码头干苦力,干不过五大三粗的汉子,没文化、不识字,也干不了文职差事。 做买卖又不会做,也没本钱,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上海滩的零工很便宜,没法糊口。 跟着马文妹,在杂技团修炼修炼,表演个杂耍什么的,起码温饱不成问题。 马文妹当初就是看上了这二人的长相,有点神似陈三爷,所以才力排众议,将他们招进杂技团,杂技团三大骨干早就看这两个人不顺眼了,这就是吃闲饭的,除了对马文妹百依百顺,没什么特长。 现在酒入半酣,马文妹看了看杜君剑和庄立强,叹道:“你俩今后也自谋出路吧,大流杂技团要解散了,我和我丈夫要在家务农,偶尔走街串巷玩生意,也是糊口。” 杜君剑和庄立强赶忙拱手道:“师父,徒儿愿意一辈子跟在您身边!” 马文妹苦笑着摇摇头:“你们的孝心,我领了,跟了我这么久,忠心耿耿,但现在,我已无心经营杂技团了……” 这意思是说,我已经养不起你们俩了。 两人面面相觑。 马文妹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二百块大洋,你们拿了,谋生去吧!” 二人慌忙下跪:“师父!徒儿不敢!徒儿在大流杂技团白吃白喝五年,还没来得及报答师父,心中有愧!有愧!” 陈三爷赶忙摸了摸袖子,掏出一张本票:“师姐,大洋您留着!我这里有钱,我给二位世侄!” 马文妹思忖片刻,黯然点点头。 陈三爷把本票递给杜君剑和庄立强:“这些年,你们二人服侍师姐,鞍前马后,也是替我尽孝了,拿上钱,做点生意!” 杜君剑和庄立强相互看了看,忙道:“孝敬师父是应该的!我们不能拿师叔的钱!” 陈三爷把本票拍在杜君剑手里:“让你们拿你们就拿!我还有个要求!” “师叔请讲!” “尽快去上海,把我姐夫铁小栓接回来!让姐姐、姐夫,夫妻团聚!” “遵命!” 天色渐暗,夕阳斜射,一片片村郭笼罩在暮色苍茫中。 安顿好了马文妹,陈三爷要返回天津了。 天津还有一烂摊子事等着他处理呢,庞氏骗局得骗下去。 否则就露馅了。 马文妹心里舍不得,她好久没跟陈三爷长时间相处了,但嘴上却不挽留,因为想起老华爷,心里就隐隐作痛。 临行前,陈三爷劈开枣木,给师父大流马制作了一个牌位,并亲自书写:慈父并恩师大流马之神位。 供奉在西厢房里。 陈三爷和马文妹给大流马上了香,磕了头,随后陈三爷又拿出50万银票,悄悄递给马文妹,并轻声说:“师姐,这些钱,你收着,千万别声张。” 马文妹推脱不要。 陈三爷小声说:“师姐,财不外露,尤其在乡下。师姐不收,就是还不原谅陈三。” 马文妹泪水再次泛起,凝望陈三,接过银票,深深点头。 “师姐,我走了!”陈三爷恭恭敬敬给马文妹磕了一个头,起身欲走。 “三儿……”马文妹喊了一句。 陈三爷驻足:“师姐还有什么吩咐?” 马文妹欲言又止,迟疑片刻:“什么时候……再回来?” 陈三爷深情地望着马文妹:“师姐,等我把天津的事处理好,立即回来看望师姐!师姐保重!” 当晚,陈三爷便带着棍儿从安德县出发北上。 同时,杜君剑和庄立强也启程南下,去上海接应铁小栓。 运河渡口处,芳草萋萋,暮霭沉沉,双方拱手作别。 陈三爷慨然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二位师侄,一路平安。” 杜君剑和庄立强抱拳回礼:“师叔一路平安。” 陈三爷和棍儿转身上船,一撩船坞帘子,顿感不妙,舱内乌压压十几人,西服领带黑礼帽,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全是上海黑帮的人! 棍儿刚要拔枪,对方一人举起枪口:“别动!动我打死你!把枪扔下!” 陈三爷冲棍儿点点头,棍儿只好把左轮手枪扔在甲板上。 陈三爷微微一笑:“什么意思啊?” 对方冷冷一笑:“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 陈三爷一摊手:“我明白什么?该给的钱我都给了,我答应给青帮1000万,在上海我付了300万,在保定我又补齐了700万!王道成不是都拿走了吗?” 对方目光阴鸷:“我问你,老华爷是怎么回事?” 陈三爷一愣:“什么怎么回事?” “他怎么死的?” 陈三爷脑子急速运转:“他没死啊?!谁说他死了?!他躲起来了吧?” 对方咬咬牙:“还嘴硬!”,抬头看看舱外,高喝一声,“进来吧!” 话音未落,舱外走进来两个人,正是杜君剑和庄立强! 这二人鬼头鬼脑地钻进来,诡异一笑:“陈三,你就别装了!” 陈三爷心头一震,立马明白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两个小子吃里爬外!背叛了马文妹!走漏了风声! 陈三爷猜对了。 走漏消息的正是杜君剑和庄立强。 那一夜,在葫芦码头,陈三爷和马文妹见面,马文妹问老华爷是怎么死的,陈三爷如实说出是自己杀的,马文妹悲愤交加。 这段对话,杜君剑和庄立强也听到了。 马文妹还不知道,这二人早就被青帮收买了,跟随马文妹去天津打探实情,就是青帮安插在马文妹身边的眼线。 二人收了王道成的大洋,被策反了,表面上是保护马文妹,其实是监视马文妹。 这两个小赤佬,见钱眼开。 当晚在葫芦码头,二人得知真相后,恨不得马上回上海复命、领一大笔赏钱。 但不巧的是,白小浪出现了,把二人连同马文妹一同绑架了。 二人被囚禁在保定的牢房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但很快,峰回路转,陈三爷和白小浪的赌局开启了,上海帮的人也来保定坐镇见证。 当晚,陈三爷在牌桌上对战白小浪时,上海帮的人早就和杜君剑、庄立强秘密接触了。 杜君剑和庄立强把在葫芦码头听到的实情全盘托出。 上海帮这才知道,原来是陈三爷杀了老华爷! 这个事可大了! 这相当于把天捅了个窟窿! 青洪帮是什么帮派?那是上海滩第一大黑帮! 跟军界、政界都有密切的联系! 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从“蓝衣社”开始,就跟青洪帮的头子多有来往。 八拜之交,铁哥们儿! 第171章 东方巴黎——上海滩 蕉爷当初为了斗倒龙海升和陈三爷,合纵连横,请出青洪帮的老华爷,后来又允诺股份,邀约老华爷入津协理三大赌场,青洪帮给足了蕉爷面子。 结果,老华爷刚到天津就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弄了半天,是被陈三做掉了! 陈三背后是蕉爷,二人合谋把青洪帮赌场的瓢把子干掉了,这个仇大了!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上海滩赌神、青洪帮骨干老华爷! 这是天津黑帮向上海黑帮公开叫板! 当这个消息挑明后,王道成都惊呆了,他感觉陈三就是个王八蛋,太能花言巧语了,当初在上海滩差点把他骗了。 甚至几乎把青帮二当家“大脚皮”骗了! 这货太不诚实了,太鬼滑了,还有背后那个蕉老二,一老一小,全是没屁眼的东西! 道上混的人,得讲规矩啊,说好了的事,你突然反悔,还把人给杀了,杀了之后,还不敢承认,编造谎言,瞒天过海。 最可气的是,陈三还只身来到上海滩,和青洪帮谈判,牛皮哄哄,不可一世,还见到了青帮二当家“大脚皮”,皮爷还盛情接待了他,他还喝了人家的可口可乐,还在人家的赌场赢了二十多万,最后云山雾罩地一通瞎逼白话,扔下三百万银票,让青洪帮保马文妹。 大脚皮还真上当了,派了声势浩大的队伍来保定坐镇。 这一通折腾,最终马文妹平安了,陈三获胜了,赢了白小浪将近2000万大洋,给了青帮700万,事情圆满结束了。 陈三名利双收。 如果不是安插了杜君剑和庄立强这两个眼线在马文妹身边,青洪帮就被陈三骗了! 王道成知道真相后,恨得咬牙切齿,但不露声色,暗中安排人,跟上陈三,务必把陈三擒住,带到上海,带到皮爷面前。 一定让陈三尝一尝青洪帮的刑罚,见识一下青洪帮的厉害。 对于王道成来说,这是大功一件。 另外,王道成更是有私心的,他在保定亲眼见识了陈三的诡诈多端,王道成自知,他远远不是陈三的对手,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和陈三对阵赌局,必将输得裤衩都不剩。 只有杀了陈三,灭了陈三,王道成在上海青洪帮麾下的赌场里,才能坐得安稳。 从这一刻起,陈三爷就是个死人了。 上海帮的打手依照王道成的吩咐,一路暗中尾随陈三爷,从保定跟到安德县,为啥不早点动手? 没必要,一条京杭大运河贯穿南北,本来去上海就是往南走,待陈三把马文妹送回家后,再擒他不迟。 青洪帮和马文妹没有任何怨仇,况且马文妹的生父老华爷还为青洪帮立下汗马功劳,陈三护送马文妹,他们没异议。 只待陈三从马文妹家出来,天色渐暗,在渡口,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眼下,陈三爷心中一阵凄凉:马家祖传眼瞎,祖传遇人不淑,当初师父大流马就识人不淑,结交了师弟庞华山,庞华山勾搭嫂子,生下了马文妹,马文妹依旧识人不淑,收了杜君剑和庄立强为徒,现在事情坏在了这两个门徒手上! 此刻,狡辩已苍白无力,佯装镇定也是无济于事。 事情败露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再扯皮就没意思了,念及于此,陈三爷哼哼一笑:“既如此,是杀是留,你们说了算!” 对方冷冷一笑:“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当青洪帮是小孩过家家啊?你和蕉老二犯了江湖大忌!有一百种死法等着你!但究竟你怎么死,得皮爷说了算!给我绑了!” 一声令下,众打手蜂拥而上,三下五除二把陈三爷和棍儿绑了。 塞到舱底,领头的一吹口哨,船只入河,顺着京杭大运河南下而去。 皓月当空,舱内昏暗。 陈三爷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他不怕死,也觉得自己该死,他只是有牵挂。 牵挂沈心茹,牵挂沈心茹肚子里的孩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命特苦,生下来就没了父亲,六岁又没了母亲,好不容易加入了大流杂技团,也是吃尽了苦头,正要扬名立万时,师父死了,师姐出嫁了。 偷偷离开杂技团,混入赌场,又被潘召和七和尚打压,受人把控,为非作歹。 跑出曹县后,本想在东北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可又遇到了程天顺赌钱的事,为了报七奶奶收留之恩,他再次出手,得罪了海爷。 拐走了玫瑰,回到双井村,却又害了师弟李茂森。 不得已去了天津,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结识了沈心茹、四姨太,害死了玫瑰。 杀了师姐的亲爹老华爷。 如今,总算作到头了,善恶到头终有报,是时候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死前,他想给沈心茹肚子里的孩子留一句话:走正路,千万别走邪路,一朝误入歧途,终生再难翻身! 未来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他只希望自己的儿子或女儿,千千万万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穷,就穷过,富,就富过,踏踏实实过完一生,就是福分! 转头望了望棍儿,心下又是一阵剧痛:棍儿和肥牛跟了自己,也是倒了血霉了,这两人骨子里都不坏,一直想做个好人,可自己,带着他们都做了些什么?杀人放火,惊心动魄! 愧疚!愧疚! 沈心茹,世间最美最善的女子,可惜,跟了自己,惹了一身麻烦,自从二人相识,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果不是嫁给自己,而是随便嫁任何一个公子哥,都是另一番光景!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造业也越大,果报也越大。 历史上无数丰功伟绩的人物,死前都是万分痛苦,刘邦死前出现幻觉,武则天死前害怕猫叫,诸葛亮在火烧藤甲族之后就知道自己阳寿殆尽,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个都不是安然离世,而是纠结万分,幻象频出,害怕、忐忑、恐惧,吐出最后一丝阳气,撒手人寰。 业力缠身,生不如死,鲜龟脱壳,活牛剥皮。 所以,历史上才有了一味药——禅宗。 佛法东渡后,五百年后出现大乘,儒释道汇聚一家,形成了“禅”。 解决生死问题,解决轮回问题,是为大智慧。 沈心茹的师父李叔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最终放弃世间繁华,隐遁佛门,大概是明白了世事无常,早归极乐的真理。 陈三爷这一刻,似乎有点顿悟了。 人间的爱恨情仇、穷通夭寿,都不重要,执着于相,就会犯错,犯错就会受苦、受罚。 陈三爷突然坦然了:死就死,也算把罪孽核销了! 十几天后,到达上海。 当然,过了济南之后,就换了火车了。 一路上,黑帮分子把陈三爷盯得很紧,他们知道面前是个什么人物,鬼手陈三,如果看管不好,让他解开绳索,就麻烦了。 连上厕所都有人跟着。 吃饭时,也是黑帮分子用手喂,不给陈三爷解套。 上海黑帮分子,还是很专业的,这里面不乏杀手、刺客,一个个面无表情,铁血冷峻,跟个真事似的。 杜君剑和庄立强算是高兴了,一路上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马文妹看走了眼,收了这两个孽畜当徒弟。 这两家伙好吃懒做,没什么本事,却总想着挣大钱,跟随马文妹之前,是戏院卖票的,同时负责沏茶倒水、打扫戏院卫生。 马文妹率杂技团有一次在“丽华戏院”表演魔术,这二人惊呆了,主动要求见马班主,声称要拜师学艺。 马文妹一看这二人的眉眼轮廓,恰似当年的陈三爷,毫不犹豫就收下为徒。 思念至深,铸成大错。 现在这二人即将去青洪帮领赏了,没准还能加入青洪帮,成为帮派分子。 念及于此,欣欣然,飘飘乎,好不亢奋! 陈三爷到达上海滩时,已是晚上了,外滩上灯火闪耀。 他对上海并不陌生,早年跟随师父、师姐来多次来此次演出,城隍庙、外滩、英租界32号路都逛过。 还在城隍庙买过两把菜刀,据说那里的菜刀特出名,王麻子牌的。 师姐当年问他买菜刀干什么,他说给师姐做菜,炖排骨。 逗得马文妹哈哈大笑。 又经十几年发展,此刻上海滩越发繁华,有东方巴黎之称。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歌声嘹亮,响彻百乐门、丽都大饭店门前。 如果非要找出上海和北方城市的一个不同,那就是上海处处透露着高雅细致。 上海人特别精致,穿衣打扮很讲究。 穿西服,必打领结,穿礼服,必戴礼帽。 哪怕是穿一件长衫,也是收拾得干净利落,胡子刮得很干净。 而女子,更是透出“文章锦秀地,温柔富贵乡”的江南女子独有的气质: 一身靓丽的旗袍,衬得线条起伏优雅,细腰丰臀,左摆右摆,秋风纨扇,步履婀娜,尽显高贵典雅。 换一句粗俗的话就是:腚大臀深,爱着放心。 但这一切,在陈三爷眼里,都是浮云。 他没心思欣赏这玩意,他满脑子都是沈心茹。 第172章 养鸡下蛋 他在想,今晚如果自己死了,沈心茹将如何面对未来。 很快,他被带到青帮二把手“大脚皮”皮爷的府上。 已是亥时,大厅里灯火通明。 皮爷端坐梨花椅,旁边坐着王道成,皮爷身后还站着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五十来岁,精瘦精瘦的,有点酒糟鼻,满脸通红如烧猪蹄,长袍马褂,戴着黑色圆顶礼帽。 棍儿先被押下去,他不够资格聆听。 陈三爷五花大绑,站在了皮爷面前。 皮爷是老江湖,没有像疯狗一样乱喊乱叫、大声叱喝,而是冲陈三爷冷冷一笑。 陈三爷也微微一笑。 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的起因、经过、发展、高潮和结果,都门儿清。 皮爷拿出一根雪茄,叼在嘴里,身后师爷用柴油打火机给他点燃。 皮爷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白烟,瞥了瞥陈三爷,道:“还喝可口可乐不?” 陈三爷摇摇头:“不喝了,这次不渴。” 上次来皮爷府上,陈三爷要求喝可口可乐,皮爷给他弄了一大杯,还加了冰,所以皮爷这次有此一问。 皮爷哼哼一笑:“陈三啊,告诉我,为什么杀了老华爷?我想听真话。” 陈三爷想了想,道:“就像今天,你如果不杀了我,改天我必杀了你,这就是当初我杀庞华山的原因!” 王道成怒道:“放肆!小赤佬,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敢……” 皮爷沉思片刻,却一点也没生气,反而是钦佩地点点头:“说得好!我爱听真话!这件事,我后来捋了捋,我猜蕉老二不会主动和青洪帮作对,你杀老华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不过,他趟了这个浑水,说不清了!对不对?” 陈三爷点点头:“对!皮爷有这个见识,晚生打心眼里佩服!在我杀庞华山之前,庞华山和蕉老二合谋想弄死我!我如果不反杀,死的就是我!” 皮爷点点头:“我爱听实话。”突然目露寒光,“可你毕竟杀了老华爷!他是我青洪帮的人!还有蕉老二,将错就错,事后和你沆瀣一气,蒙骗青洪帮!这都是不可饶恕!你知道吗?!” 陈三爷黯然点头:“皮爷,我只有一个请求,祸不及妻儿,您处理我一个人就行!杀了我,为庞华山报仇,一命抵一命!” 皮爷仰天大笑:“陈三啊,你把这事想简单了!抑或是你装糊涂!杀你太容易了,一命抵一命,只是低级江湖策略,你作为天津赌界的瓢把子,认知不应该这么浅薄!只有那些江湖矮骡子才会大喊一命抵一命,报仇雪恨云云,对不对?” 陈三爷点点头。 皮爷说道:“我爱听实话,也爱说实话,此情此景,你心里应该有想法了,你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这是黑帮大佬的考题。 更是对陈三爷智慧的临检。 答对了,或许网开一面,有一线生机,答错了,直接装入麻袋,扔入黄浦江。 陈三爷何等聪明,深吸一口气,答道:“假如我是皮爷,现在不会急于杀了我,一条命才值几个钱?皮爷之所以养鸡,是为了那个蛋,我和庞华山都是鸡,鸡窝还在,借鸡下蛋,才能弥补损失!等到这只鸡老了,无法下蛋了,最后一次——杀鸡取卵!那才是我命该终结的时候!” 皮爷哈哈大笑:“我就喜欢听实话!” 王道成眉头一皱:坏了!皮爷暂时不想杀陈三了,而是想留下当狗,充当老华爷的角色,经营上海滩的赌场,靠陈三这双手,弥补所有损失! 陈三爷呵呵一笑:“命是皮爷的了,皮爷怎么驱使,我都照做!” 陈三爷只能这样应对,这是唯一的生机。 “你服了吗?”皮爷挑眼问。 陈三爷摇摇头:“我从来不服任何人,眼下只是为了活命,皮爷用我,可要小心,千万别被我翻了船!” 皮爷再次放声大笑:“瞧瞧!瞧瞧!这就是我要找的人!坏得透彻,孬得敞亮!我当然防着你了,你就是爷的手套!你的命时刻抓在我的手里,你得用尽一切力量,让我高兴!千万别惹我,但凡有一点让我感觉到不对劲儿,杀鸡取卵!” 陈三爷微微一笑:“缘分。” “什么?” “皮爷您还记得吗?上次我拜会您时,您说了一句话,让我跟着你干!当时我满口答应了,其实是骗您的!我只想救我师姐马文妹!没想到,没想到,阴差阳错,今天果真成了您的门徒!” 这话说得,油而不腻、外焦里嫩,既敞开心扉道出无奈,又顺便恭维了皮爷一把,一句“门徒”,那就是归顺皮爷了。 皮爷自然很高兴,微微一笑,道:“小子,我听过你的事迹,也知道你的为人,更晓得你的毒辣!青洪帮做事,向来大气,功过存照,赏罚严明!你作为天津赌界头号瓢把子,现在为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你听好了,你在天津拥有的一切,我在上海都让你拥有!名利、势力、女人,只多不少!” 这番话更高级,恩威并施的味道。 名利、势力、女人,这是混江湖的男人永远的追求。 有名必有钱,有势力就有面子,不受人欺负,而女人,更是男人奋斗的目标,上海滩的美女,那是千娇百媚、姹紫嫣红,而且个个都有才,民国花旦、上海滩歌后、昆曲名角、评弹佳人,应有尽有。 金钱美女,滚滚而来,财富高起,大若须弥,这是要把陈三爷彻底折服。 陈三爷心里当然明白,软硬兼施,为的就是让自己踏踏实实为青帮服务。 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他厌倦了江湖! 厌倦了厮杀! 厌倦了赌博! 一出出,一幕幕,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混江湖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今天纸醉金迷,明天就嘎了! 龙海升,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今日门庭若市、少长咸集;明朝门可罗雀、荒草丛生。 他只想回到天津,带上沈心茹,远走高飞! 命运又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九曲回折,拍到了上海滩。 不得已而为之。 只有答应皮爷的要求,才能活下来。 他深知,皮爷的目的只有一个:榨干他身上的一切!以弥补老华爷被杀带来的空前损失! 当晚,陈三爷就入住了丽都大酒店。 棍儿都惊呆了,棍儿本来都打算和陈三爷一块步入黄泉路了,忽然几个黑帮分子走过来,给他松了绑。 而后他就见到了陈三爷。 再后来,一辆汽车把他俩带到了丽都大酒店门前。 直接办理了入住。 这地方是最高档的打尖场所,一晚上的住宿费够普通人活一年的,棍儿已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几个意思啊,水爷?” 陈三爷笑道:“洗澡,吃饭。” 十几天不洗澡了,身上都臭了。 棍儿惊讶地追问:“水爷,您和对方谈了什么条件?他们放了您了?” 陈三爷一笑:“我是屁吗?还放了我了?” 棍儿脸一红:“不是,我的意思是……” 陈三爷大笑:“把心放到肚子里,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两人洗漱完毕,楼下餐厅服务人员端来饭菜,二人大快朵颐。 三居室套房,陈三爷睡主卧,棍儿睡次卧。 棍儿就纳了闷了,陈三爷有几条命?为什么每次都能绝境逢生?是菩萨保佑,还是命不该绝? 而且每次都反转得令人诧异。 眼看就到地狱了,突然升入天堂。 棍儿越来越崇拜陈三爷了,一路走来,一路见证,这就是枭雄的魅力。 每个人的造化不一样,有些人生来就是干大事的,所作所为,普通人在梦里都遇不到。 棍儿庆幸跟对了人,这辈子能跟随这样一个风流人物,见证这么多高危事件,老来想想,也不白活,讲给孙子听,脸上也有光:瞧瞧,当年你爷爷多么厉害,跟随过陈三爷这样的高人! 棍儿整理被褥,准备入睡,陈三爷突然出屋。 棍儿一惊:“水爷,你去哪里?” 陈三爷回头一笑:“放心睡觉!我还能把你扔了?” 棍儿嘿嘿一笑,不再过问。 陈三爷走出套房,来到楼梯口,步入楼下。 第173章 超越陈三 出门左转,路过两个十字路口,来到另一家客栈门前——“悦来客栈”,抬腿上楼,叩开了317的房门。 里面住了一群人,有人在里面问:“谁呀?” 陈三爷不回答,依旧砰砰砸门。 门开了,一个人探出头来,正是铁小栓。 别忘了,大流杂技团骨干,在老华爷的安排下,都住在这家客店。 好吃好喝好待遇,老华爷为了亲生女儿,亲手签了支票,够吃半年的。 只是大家不知道,老华爷和马文妹是什么关系,更不知道老华爷已经死了,马文妹被白小浪捉住了。 现在陈三爷突然出现在面前,铁小栓一愣。 他根本认不出陈三爷了,陈三爷离开杂技团时,才16岁,现在快30岁了,变化太大了。 “您是?”铁小栓迟疑着问。 陈三爷却认得他,因为铁小栓长得很有特色,比较腼腆,鼻子左侧有个瘊子,说话时总是习惯性的把左手揣在腰间,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 陈三爷一笑:“姐夫,您好,好久不见。” 铁小栓都懵了:姐夫?哪来的小舅子? 屋内其他人也走过来,杂技团三大骨干“铁砂掌”魏三、“仙人手”陈鹏、“火麒麟”谷中云走在最前面,谷中云瞅了瞅陈三爷,疑惑道:“你是?” 陈三爷笑道:“谷哥,不记得我了?我是陈三啊!” 谷中云大吃一惊,上下打量了陈三爷一番,惊呼:“三儿?!果真是你!果真是你!”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了,亲切呼喊:“三儿!三儿!” 可见,陈三爷当年在杂技团是多么地出名。 这些师兄们这么多年,就服陈三这一个人。 陈三爷当年离开杂技团,他们既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一代英才,不知所踪,高兴的是,没有竞争对手了,陈三如果在杂技团,这些人都排不上号,陈三离开,才有他们的位置! 如今,他们早已知晓了陈三爷的名气,每每上报纸,如雷贯耳。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寻嘛,人性就是这个德行,尤其这次对战白小浪,消息早已传到上海了! 这些老家伙们都知道陈三赢了,弄了将近2000万! 他们是羡慕嫉妒恨啊,都想改行当老千了。 陈三爷对各位师兄一一施礼:“师兄好,师兄好!” 步入屋内,铁小栓赶忙给陈三爷沏了一杯茶。 这就看出门道来了,铁小栓真是顶不起来,这个局面,无论如何都不该他敬茶,他是马文妹的丈夫,大流杂技团的掌柜,任何人端茶倒水,都轮不到他。 而其余人,都谈笑风生,根本没人在意。 也就是说,大家都习惯了铁小栓端茶倒水的样子。 这你麻笔还了得吗? 没个规矩啊! 陈三爷就是要立这个规矩! 不是为了铁小栓,而是为了马文妹。 陈三爷突然一躬身,单腿下跪,接过茶水:“使不得,姐夫!”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鸦雀无声。 一代赌神陈三,给烂泥扶不上墙的铁小栓下跪,这就是做给周围人看的! 三大骨干缓过味来了,慌忙搀扶起陈三爷,谷中云对铁小栓说道:“掌柜的,三儿不是外人,自家兄弟,您不必这么客气!” 谷中云这个老东西,是给铁小栓戴过绿帽子的,他和马文妹有一腿。 马文妹身上每一寸肌肤,他比铁小栓都熟悉。 他从来没把铁小栓放在眼里,在他心里,他才是马文妹的正牌丈夫。 现在,陈三爷来了,陈三可不是省油的灯,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饱含深意。 这是人精。 在场所有人的尿性都得收敛,虽然陈三是师弟,但今非昔比,陈三不仅是师弟,更是名扬四海的赌神。 黑白两道都玩转了。 大流马当初指定的接班人,就是不一般。 本来,陈三爷是托付杜君剑和庄立强来上海滩宣布大流杂技团解散的消息,并接铁小栓回山东。 现在杜君剑和庄立强叛变了,陈三爷和皮爷谈好了条件、为青帮服务,所以他自己来宣布了。 虽然陈三爷并不知道谷中云和师姐马文妹有一腿,但刚才看了这个局面,又联想起当年铁小栓的废物样,他猜也能猜到,以师姐的秉性,出外遇并不稀奇。 师姐那个傲气,那个迎来送往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场面人,如果不是当年鬼迷心窍,和铁小栓私定终生,铁小栓是不会娶到师姐的。 草台班子乱,陈三爷是深有感悟的,无论师姐怎么抉择,他都站在师姐一边。 这毫不影响他对师姐的爱和崇敬。 寒暄了几句,陈三爷说道:“各位师兄,我此番前来,是替师姐传个话,大流杂技团就地解散,师姐回乡务农了,大家各自寻找出路吧!” 一言甫出,所有人震惊不已。 只有铁小栓掩饰不住地高兴,搓搓手,叹道:“好好好,解散了好,解散了好。” “火麒麟”谷中云、“铁砂掌”魏三、“仙人手”陈鹏,眉头紧皱,这三个家伙是杂技团元老,彼时都是以离开杂技团要挟马文妹的,马文妹软硬兼施,才把他们留下,现在陈三传话,杂技团就地解散,这三个人都懵了。 一下子没把柄了。 以前还威胁马文妹涨薪呢,甚至谷中云还趁机占了马文妹的身子。 谷中云眼神诡谲:“师弟,这是马班主的原话?” 陈三爷微微一笑:“当然!” “马班主还有什么嘱托?”谷中云不死心。 陈三爷干净利落:“没有了!各谋出路!各安天命!” 谷中云的心一下子凉了,从头凉到脚,他还以为马文妹眷恋他呢,他器大活好,身材魁梧,本以为马文妹离不开他,现在看来,就是个玩偶。 多年的幻觉,一朝破碎,他还真把自己当马文妹的丈夫了,岂不知马文妹早已幡然悔悟,不想再和他有一丝瓜葛。 “这……这……”谷中云上不去下不来。 陈三爷呵呵一笑:“各位师兄,师姐不忘旧情,给每人准备了一个红包,托我带过来。没多有少,权当心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红包,每人分了一个。 大家想打开看,又觉得失礼,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嘴上说使不得,手上抓的很稳,没人退回。 陈三爷心下一阵慨叹:什么鸡巴玩意!我如果在杂技团,一定把这群人弄得服服帖帖!可我没在啊,苦了师姐了! 陈三爷转头对铁小栓说道:“姐夫,我给你订了明天的火车票,您早日登程,和师姐团聚!” 铁小栓满心愉悦:“谢谢师弟,谢谢师弟!”说着就作揖打拱。 陈三爷赶忙把他拦住:“姐夫折杀小弟了,都是小弟应该做的!” 这一刻,陈三爷没有看不起铁小栓,只是感觉浓浓的悲哀,甚至有些可怜铁小栓,老实人啊,戳不起来,但转念一想,也是好事,如果是个猴精,师姐不一定玩得了。 在男女关系上,陈三爷已百炼成钢。 经历了程秀秀、玫瑰、四姨太、沈心茹、老鸨、柔柔、甜甜、婉君、柳爽、孙鹤,他什么都见识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天性善良的,心思毒辣的,温柔婉约的,单刀直入的,虽然肌肤之亲的只有沈心茹一人,但所有女儿家的心思和谋略,他都领教了。 所以现在,他反而看好师姐和铁小栓的感情。 互补型婚姻,稳定! 陈三爷拱手说道:“各位师兄,就此别过了!江湖再见,擅自珍重!” 三言两语,把草台班子解散了,三十多年的杂技团,注销了。 大家犹在梦中,谷中云咂巴咂巴嘴,咽了一口唾沫,道:“师弟,马班主就没给大家指条明路?” “路在脚下,各自寻找!” “呃……也对!” 没话说了。 陈三爷从来不废话,斩钉截铁。 但凡说废话,就是要骗人了。‘ 谷中云看了看“火麒麟”,又看了看“铁砂掌”,对陈三爷拱手道:“师弟……我们都是师父一手调教出来的!同门同宗!” “师兄有话直说!” 谷中云点点头:“打断骨头连着筋,咱是一家人!” 陈三爷听出话中有话,道:“对!” 谷中云继续说道:“师弟,你现在是声名鹊起,名震四海,可不可以带着师兄们一起做事?毕竟是一家人,自己人,用着放心!” 卧槽!谷中云终于托底了! 这三个骨干早就对陈三爷的事业垂涎三尺了,从踏马的去年开始,陈三爷屡屡登上报纸头条,动辄赢几百万,后来又成立了天津第一大帮派,震动直隶,他们就羡慕不已了! 都是大流马的门徒,你看人家陈三混得,锦衣玉食金腰带,一呼百应大洋马,咱们还憋屈在杂技团,像个猴子似地表演。 有意思吗? 跟上陈三、学习陈三、成为陈三,超越陈三! 第174章 怒怼大洋马 这是谷中云三人的心思。 他们不知道,繁华背后是阴影,辉煌尽头是眼泪,陈三爷本不想这样! 他们更想不到,这一切光环后面,是数不尽的生离死别! 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 陈三爷听后,哈哈大笑,笑得几人莫名其妙,最终陈三爷说了一句话:“各位师兄,我爱说实话,师兄们莫怪……” 谷中云一伸手:“请讲!” 陈三爷深吸一口,道:“别怪兄弟太坦白,想跟我混江湖,各位师兄……还不配!” 一句话噎得谷中云干瞪眼说不出话来。 直截了当,毫无遮掩。 本来,陈三爷是想苦口婆心给他们讲大道理,比如:千万不要赌博啊,赌博误终生啊,不要误入歧途啊,等等。 但转念一想,这些话都没屌用! 就像大人告诫小孩不要摸电门,说一万遍,小孩也不听,只有他自己摸了,差点电死,他才能记住! 与其啰里啰嗦,苦口婆心,还不如一句话:你们不配! 这话伤人,也救人。 翻译一下就是:你们别做梦了!我陈三看不上你们!你们这点尿性差远了!我陈三也不想提携你们!陈三无情无义,你们滚犊子,该干嘛干嘛去! 伤自尊了,当年在杂技团,陈三岁数最小,这些师兄都是把陈三捏来捏去,现在人家成王成圣了,根本不尿咱们! 谷中云极为尴尬,用尽全力假装平静:“师弟,我懂了,懂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这句话已经透露出愤恨和不悦。 陈三爷继续补刀:“师兄,这就对了!今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绝了,话说绝了! 陈三爷是用尽全力在救他们,不想让他们误入歧途,否则以这几个老梆子的智商,一旦踏入赌场,不出半年,就被别人弄死。 谁能有陈三爷的睿智天聪?谁能和陈三爷比肩谋略? 以陈三爷的八面玲珑都险象环生,其他人,还是省省吧! 面对三人错愕的样子,陈三爷都觉得可笑:人这个贪念啊,太可怕了,当年师父大流马在世时,立下规矩,严禁赌博,现在师父不在了,几大高徒竟全然不顾师父的教诲,直接说出要跟随陈三爷赌博的话,真是一点逼脸都不要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种急不可耐想挣钱的样子,就是飞蛾扑火,必死无疑! 满脑子里都是银票、大洋、美女、美酒,却从来想不到,人头滚落,一无所有! 夜深了,陈三爷离开悦来客栈,回到丽都大酒店,自己的套房。 棍儿还没睡,这套房太舒服了,洁白的床单,温馨的灯光,床头还有电话,随时可以叫服务员上来。 餐桌上还放了点心、水果和红酒。 陈三爷笑道:“还没睡啊?” 棍儿爬起来,嘿嘿一笑:“睡不着,这环境太好了,不适应。水爷,您干什么去了?” 陈三爷坐在桌旁,淡淡一笑,答非所问:“棍儿啊,短时期内,我们回不了天津了!” 棍儿点点头:“我大概也猜到了,您和青洪帮谈了条件,所以他们才没下杀手,我想这个条件就是,您得服务于他们赌场,把因老华爷的死造成的损失,都捞回来!” 陈三爷点点头:“这还不够。以青洪帮的秉性,这事没这么简单,我被他们挟持了,替他们服务,这无所谓,我担心的是,这个事早晚会波及蕉爷,波及到天津……” “您是担心沈小姐?”棍儿眼神炯炯。 陈三爷闷闷点头。 “要不要明天我给蕉府发个电报?”棍儿问。 陈三爷思忖片刻:“现在已经是打明牌了,不用我们发电报,青洪帮一定会把消息透露给蕉爷!我只是担心我回不去水门堂,天津三大赌场怎么办,万一有个闪失,蔡猫、孙二爷,还有北平的三个老家伙,会不会发难?” 棍儿一脸忧虑:“水爷,牛哥、柔柔、甜甜,还是靠得住的!” 陈三爷点点头:“现在唯一有利的一点是,我赢了白小浪,整个直隶都知道了,蔡猫、孙二爷等人暂时会心安,但也会马上登门,要求核算付款,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赢了将近2000万!这个数字,现场记者会报道出去!” 棍儿眉头一皱:“可……这些记者并不知道,您把所有的钱几乎都给了蕉爷,落到您手里的,没有多少!” 陈三爷叹道:“所以,接下来就看蕉爷如何应对了,蕉爷如果处理得好,三大赌场就可以稳定,如果处理不好,就是血雨腥风!” 棍儿眉头紧锁:“可……以蕉爷的作风,只要进了他口袋的钱,任何人别想掏出来。” 陈三爷正色道:“这正是我担心的!如果天津黑白两道知道我被上海青洪帮挟持了,回不了天津卫了,就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水门堂的兄弟姐妹,乃至蕉爷、心茹,都会面临危险!” 两人正交谈着,铛铛铛,叩门声响。 棍儿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excuse me?” 棍儿听不懂:“说啥呢?” 陈三爷赶忙走过去,打开门,只见两个洋妞,金发碧眼,身着旗袍,浓妆艳抹,站在门前。 陈三爷一愣:“can i help you?” 两个洋妞眨眨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摇臀晃尾,骚劲十足,一个人说道:“hi,my friend!your boss asked me to take care of you!”——你的老板让我来照顾你。 陈三爷立马明白了,这是皮爷安排的洋妓女,眉头一皱,一摆手:“no,thanks!”——不用了!谢谢! “are you serious?”洋妞不解。 “yes!i’m fine!”陈三爷回答。 另一个洋妞按捺不住了,揉了揉自己的大胸,对陈三爷说道:“e on, baby!shoot your dirty cum all over my face!”——来吧,宝贝,颜she我吧! 陈三爷气坏了,怒道:“shut up!” 第一个洋妞一惊:“what?!” 另一个洋妞也生气了:“he’s a fucking moron!”——他就是个傻x! 陈三爷大怒:“get out!bitch!”——滚粗去!婊子! 两个洋妞转头走了。 陈三爷嘭地把门关上。 走廊里传来洋妞的愤怒一骂:“asshole!”——混蛋! 棍儿眼睛睁得大大的,上海滩的洋妞比天津卫的好,这两个大洋马眉眼轮廓特符合东方人的审美,丰乳肥臀,胸前大兔子快把旗袍撑爆了,棍儿还从来没看过这样高耸的女人。 虽然棍儿听不懂双方说了什么,但知道吵架了。 棍儿嘿嘿直笑 陈三爷一愣:“你笑啥?” 棍儿清了清嗓子:“水爷,你怎么走到哪里,都有桃花啊?我第一次看您和外国人吵架,还怪有意思得嘞,你们都说的啥啊?” 陈三爷哼哼一笑:“桃花?羡慕了?馋了?馋了我把她们叫回来,你和她俩睡!” 棍儿脸一红:“不敢!不敢!水爷您戏谑我!” 陈三爷哈哈一笑:“棍儿啊,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也该找个女人了!要不,我真的把那两个洋妞叫回来,你挑一个?” “不不不!水爷!您说啥呢?现在咱们生死难定,被囚禁在上海,哪有心思谈这事啊,水爷您可别羞辱我了!” 陈三爷仰天大笑:“不妨碍!肥牛有了婉君,你也该找一个了,人之常情!只不过,洋马还是别打主意了,靠不住,你也喂不饱!” 陈三爷要是流氓起来,比任何人都流氓。 一句“喂不饱”,让棍儿立马自惭形秽,感觉自己这身板,可能真的驾驭不了。 夜深了,黄浦江水滔滔不绝,高楼大厦里传出的歌声渐渐渺茫,明月当空,蜿蜒的外滩马路和庄重的西式建筑都沐浴在柔和的月色中。 陈三爷躺在床上,久不能寐。 沈心茹的一颦一笑,闪现在眼前。 他太想念沈心茹了。 第175章 美女荷官&贴身保镖 如果说老天在他的人生道路上对他有过那么一丝眷顾,那就是沈心茹,这应该是老天赐给他的最好礼物。 沈心茹是典型的东方女性代表,知性、温柔、内敛、自信,一尘不染。 不似洋马那么躁动,不似欧美女子那么放浪,也不似黑奴那么卑微。 身体和灵魂都陶冶于书卷气之中,没有畸形的巨乳肥臀,唯有恰似黄金分割的自然美。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蕉家之女,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浑然天成,恰到好处。 东方女性——造物主的杰作。 其实,这都不重要,重要是,沈心茹是陈三爷的媳妇,陈三爷现在想媳妇了! 牵挂,揪心,焦虑,不安,恨不得胁生双翼,振翅高飞,一下飞回沈心茹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回到天津,甚至能不能活着回去,还是个未知数! 皮爷说了,先挣够3000万,再谈接下来的事! 因为以庞华山的造诣,假如不死,再活十年,每年入账300万,总数正是3000万! 陈三爷,成了挣钱的机器。 青洪帮高层希望他高速运转,借陈三爷之手,在国民乱世捞一席饕餮盛宴。 这是陈三爷第一次和南方黑道面对面打交道。 南方人聪明、精细,不似龙海升、潘召、邢二爷、孙二爷、蔡猫、白小浪那么冥顽莽鲁。 一处上海滩,半部民国史。 这是当时中国最前沿的城市。 南方瓢把子见多识广,聪明绝顶,想在这里耍猫腻,占便宜,难着呢。 先不提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三大巨头,就是青帮二当家“大脚皮”,就够陈三爷喝一壶的。 你看“大脚皮”那个眉眼,那个笑里藏刀的样子,高高的鼻梁,瘦削的面孔,微微一笑,浓郁的鱼尾纹泛起,满脸写满了奸诈。 陈三爷知道,这是比蕉爷、海爷、胡八爷,更厉害的对手。 陈三爷出道以来,玩心眼,没输过,但这次,一出师,就被皮爷捏了睾丸,本以为瞒天过海,骗过去了,没想到人家布了局,拆穿了谎言,现在把自己“请”到上海来了,还不杀你,要用你,榨干你。 皮爷总是表情镇定,笑嘻嘻的,但每一句话,都如利刃突起,吹毛断发。 谈笑间,就把杀气推到你面前,让你应接不暇。 这光怪陆离的上海滩,这霓虹闪烁的租界,这杀气腾腾的青洪帮,何时才能走出去啊! 次日清晨,陈三爷即入驻上海滩最大赌场——外滩九号! 担任“外滩九号”的新一届总经理。 本来“外滩九号”的总经理是王道成,老华爷的门徒,现在被陈三爷剃了! 王道成兢兢业业、立下汗马功劳,怎么还被剃了呢? 这就是青洪帮的做事风格——讲规矩。 王道成是老华爷一手提拔起来的高徒,最终却背叛了老华爷,今日他能背叛老华爷,明日就能背叛大脚皮! 这种反骨仔、三姓家奴,任何帮派都防备。 自古以来,无论政治对手、军事对手,佩服的都是有气节的人,输就输了、败就败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最忌讳的就是叛变!把自己的主子往死里整! 王道成自认为很聪明,出卖了老华爷,可在大脚皮眼里,这就是个二五仔! 老华爷失踪后,赌场出于虚空,没办法,只得先让王道成上位,但在皮爷眼里,王道成始终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与之类似的还有杜君剑和庄立强,这都是卖主求荣的货色! 大脚皮只是在利用他们,用完了之后,就踢出盘子! 气节!气节最重要! 黑道最重视这个东西! 当年关二爷为什么受曹公如此青睐?不是喜欢他的美须髯,而是气节! 我败了,我输了,我可以死,但你不能羞辱我,更不能收编我! 我心向大汉,身系皇叔,为了嫂嫂,我可以委曲求全,也可以为你上阵杀敌,但只要有备备的消息,我一骑绝尘,必然追过去! 自古黑白两道都爱忠臣,谁也不尿奸臣。 青洪帮作为上海第一大黑帮,从上到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像王道成、杜君剑、庄立强之流,难免就被疏远了。 青帮二当家“大脚皮”恨陈三,但更敬佩陈三,陈三能够为了马文妹,单刀赴会进入上海滩,允诺1000万,又深入保定,客场作战对战白小浪,这本身就是重情重义。 “大脚皮”在上海滩混了半辈子了,什么都见过,陈三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 他得用好陈三、收拢陈三、折服陈三。 青洪帮,需要这样的人才。 但他也知道,陈三不好摆弄,弄不好就是养虎为患,鉴于此,他布下了四道防线: 第一道,给陈三爷安插了四个贴身荷官。全是美女,精明能干,精通多国语言,你陈三不是会讲外语吗,我给你配四个靓女,又好看,又有才,雷厉风行,和你陈三一个品性,你在这里可以找到知音,同时,你说的所有话,都会传到皮爷耳朵里。 这四个女子,分别唤作红袖、珠珠、蓝月、采薇,都是绝世美女,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倾城倾国,不类凡品。 第二道,给陈三爷配备了四个贴身保镖。都是功夫高手,南拳北腿、少林武当,西洋拳击、欧洲剑术,样样精通,而且颇通枪械,左轮驳壳,长枪短炮,都会用,名义上是保镖,其实就是看守陈三爷的,只要陈三爷有风吹草动,必下狠手。 此四人唤作:阿杰、阿成、阿贵、阿顺。 第三道,陈三爷必须三日一总结、五日一汇报,所有情况,必须亲自到皮爷府上交待,迟一秒钟,定斩不赦! 第四道,也是最重要的,陈三爷没有财政权,所有赌场收益,不计隔夜账,必须当天结算清楚,计入账房!现金、支票、本票,全由账房先生过手,陈三爷不得沾钱! 上海佬精明,完全把陈三爷当作下蛋的鸡,看似“外滩九号”头号经理,实则没有一点实权。 棍儿呢? 棍儿负责打扫厕所,根本不让他沾牌桌。 避免了陈三爷和棍儿勾勾搭搭、商量猫腻。 棍儿都快抑郁了,从没见过这么多粑粑。 赌场里的高档厕所还好说,关键是高档厕所没几个,都是给尊贵的客人准备的,大多数人用的都是赌场后面的长排公用厕所——三十几个坑位,也没有隔板,坑位下面是一个斜坡式的便池,拉屎撒尿都落入这个地方。 每隔几天就得掏一次。 棍儿好歹也是街头佛爷出身,现在打扫厕所、抬粑粑,一桶又一桶,各色粪便,千奇百怪,有怪石嶙峋形,有草莓蛋糕形,有肆意流淌形,有羊粪算珠形,五谷轮回,纷至沓来,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问棍儿能有几多愁,恰似一肚薄屎顺腚流! 陈三爷有言在先:棍儿,别挑剔,人家给咱安排什么,咱就做什么,老老实实,完成任务。 棍儿都无语了,心道:您说得倒好,您天天西服领结,接待各方富豪美女,谈情说笑,香水扑鼻,我这弄粑粑呢。 其实,棍儿明白,陈三爷比他苦,陈三爷得尽快挣够3000万,才能脱身! 左一个2000万,右一个3000万,民国不是穷吗,哪有那么多钱啊? 民国穷,穷的是老百姓,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那些军阀、富豪、寡头,哪一个抄起来都是身价过千万。 四大家族就别说了,其他二流土皇帝,也是富可敌国。 张宗昌被抄家时,一个金库就抄出了700万,你敢想象吗?! 陈三爷就是要挣这些富人的钱。 但3000万可不是个小数目,陈三爷就是三头六臂,短时期内也凑不齐。 况且,当年他在天津三大赌场使的手段,上海这边的赌场早就复制了,比如赌马、赠送筹码,陈三爷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难不成在这里再搞“庞氏骗局”? 不可能! 第一,陈三爷也不想这样搞了,天津那个烂摊子还没收拾呢,再搞,那是疯了,你有几条命? 第二,“大脚皮”也绝不会允许陈三爷这么搞,皮爷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那是要老死在上海滩的,他可不想卷钱跑路,作为青帮二把手,不干这种没屁眼的事。 这就难了,陈三爷恨不得尽快回到天津卫,可“外滩九号”的收益基本是固定的,一个月也就20来万,再刨去成本,按照这个数字算下去,陈三爷需要至少15年,才能回到天津卫,回到沈心茹身边。 估计那时,沈心茹都老了,孩子都快成年了。 这是假设不出变故的情况下,万一出了变故,沈心茹能不能活着,也未可知。 这可等不得! “大脚皮”丝毫不着急,也不催促陈三爷挣钱,这正是“大脚皮”的诡诈之处:反正我不着急,你陈三自己看着办! 都不用“大脚皮”催促,陈三爷自己就得绞尽脑汁想办法——毛驴拉磨,跑起来! 第176章 赌场底层逻辑&冰美人 陈三爷熟悉赌场,熟悉赌场里的一切操作,自然还是要在赌场里做文章。 赌场有三大底层逻辑:概率、抽水、出千。 古今中外,所有赌场,都是构建在这三大套路之上的。 先说概率。 概率都是经过“算师”核算过的,注意,这里的算师,不是算命师,而是“精算师”,精通数学的人,皮爷给陈三爷配备的四个美女荷官,就是上海滩“精算师”出身。 精算师早已核算过概率了,但凡支起摊子开赌场,赌场必然稳赢。 譬如:掷骰子,1-10点为小,11—17点为大,看似赌小的获胜概率大,其实经过精算师核算,如果把骰子掷上100万次,大小点获胜的概率几乎持平,没有什么所谓的“小点优势”。 同时,几乎所有赌场都有一个规定,如果出现了“围骰”,也就是“豹子”,就是庄家赢,据此,庄家当仁不让地拿走了2.8%的获胜概率。 奥妙就在这里! 千万不要小看这2.8,因为庄闲各有50%的获胜率,当庄家拿走这2.8,闲家的胜算就少了2.8,天秤一下子就失衡了,从大概率来算,经过海量数据充斥,庄家稳赚不赔! 再比如:轮盘赌,轮盘上有37个数字,只要你能猜准其中一个数,那么赔率就是1:35,这看起来太诱人了,其实精算师都算过了,100万次转轮押注,你获胜的概率指数只有0.27。 否则的话这么高的赔率,赌场就输掉腚了,正是因为精算师算出了这个指数,所以赌场才敢放心让赌客下注。 再说“抽水”。 任何赌场都是有“抽水”的,无论谁赢,赌场都会抽5%—10%的水。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大,但每天赌场的翻台率是巨大的,流水不断,单靠这一招,赌场就盆满钵满了! 凭上面这两项(概率和抽水),赌场都不用出千,就财源滚滚! 更何况,还有出千呢! 哪个赌场不出千?不出千是不可能的! 赌场出千,可比个人出千厉害得多,因为整个赌场从装潢到赌具,再到人员配备,都是可以做手脚的,各种千术五花八门,大到一个赌桌,小到一杯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骰子、麻将、扑克做手脚,抬大小轿、放长短线,所有赌具、所有荷官,随时都可以耍猫腻,弄死你! 现在知道为什么赌徒逢赌必输了吧? 无论从数学、概率学、心理学、千术,任何一个方面来讲,赌场都是碾压式地降维打击赌客。 赌客永远赢不了! 从你迈入赌场那一刻起,你已经输了,你所有的家产最终都是赌场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但对于陈三爷来讲,这些常用的赌场手段和逻辑都太慢了,多久才能挣够3000万? 陈三爷等不起! 天津那边的局势更等不起! 蔡猫、孙二爷都是军火商出身,北平的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也不是闹着玩的。 这些人要么走私军火,要么贩卖烟土,要么开妓院,全是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人,一旦他们窥透这里面的猫腻,就会合围“水门堂”,攻击三大赌场,鱼死网破,血流成河。 还有,虎视眈眈的“海爷”海震宇,老谋深算的“不倒翁”胡八爷。 玫瑰那笔账,还没销呢! 更有大胸柳爽,这个龙海升遗孀、胡八爷新姘头、在教会医院横插一杠子的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都是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 身在上海,陈三爷对天津那边的事,一刻也放不下。 上任“外滩九号”总经理第一天,陈三爷啥都没干,就在赌场里溜达来溜达去,虽然表情泰然,可内心忐忑。 他在思考赚钱的方法。 赌场里的荷官和服务人员,无论男女,都仰慕陈三爷,上百号人以崇敬的目光打量着陈三爷。 陈三爷的名号太大了,以往都是在报纸上见,今天见到活的了。 再加上前段时间在保定大战白小浪,戳破白小浪的旷世阴谋,更是名声大噪,只是,这些荷官和服务员,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陈三爷为何屈尊来到“外滩九号”当经理。 本来,新经理上任,是需要开个会,点个卯的,至少发表一番讲话,相互寒暄一下。 但陈三爷下令“免了”,他没心思搞这些形式主义。 赌场内所有赌客,俊男靓女,男女老少,也都不停地跟陈三爷打招呼。 这些赌客更纳闷儿:津门赌神陈三爷怎么给青洪帮打工了呢?无论如何,能一睹新晋赌神风采,已是三生有幸。 陈三爷礼貌地一一回礼。 四个贴身女荷官和贴身保镖,寸步不离。 就像陈三爷的尾巴,跟在身后,甩都甩不掉。 陈三爷都无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多大排面呢,故意装比呢。 《沪报》记者疯狂了,推出头版头条:“津门赌神”陈三爷入驻上海“外滩九号”! 多大的噱头啊,当天报纸销量猛增300%。 这都是“大脚皮”安排的,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到天津,断了陈三爷的后路! 陈三爷第一次领略了南方黑帮的刁钻诡诈。 晚上回到丽都大酒店,陈三爷又头大了。 皮爷有令:四大美女荷官,红袖、珠珠、蓝月、采薇,要时刻陪在陈三爷身边!形影不离!美曰:伺候陈三爷、服侍陈三爷! 陈三爷不是残疾人,不用服侍,但皮爷不管,这是帮派规定,陈三爷作为“外滩九号”的大总管,理应享受这样的待遇。 陈三爷想把这四个女子轰出去,但四个女子一脸冷峻:“您别赶我们!我们是奉命行事!您要是觉得不妥,去和皮爷谈!” 陈三爷望着她们冷若冰霜的面孔,无话可说了,他自然知道,这都是监视,自己的一行一动,皮爷必须了如指掌。 这四个女子,平心而论,长得很好看,肤白、鼻直、双眸明亮、眉艳如黛,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训练有素,只是不苟言笑,冷冰冰——全是冰美人。 身着赌场发放的统一服饰:黑色西裤、白色衬衫、银灰色马甲、黑色皮鞋。 立立正正,面无表情。 陈三爷当然知道,庄荷如此,是对的。他天津赌场里的女荷官也是这番打扮,也是这般表情。 所有赌场都有个铁的规定:荷官不能暴露表情,无论男女,只要发牌,必须面无表情,不能和赌客对视,更不能有眼神交流,发牌就是发牌,一个多余动作都不能有! 这就是为什么赌徒进入赌场后,从来看不到荷官的笑脸。 为何如此? 因为避免荷官和赌徒联手做局,坑骗庄家! 有的荷官吃里扒外,发牌的时候通过表情和小动作,发暗号,联合赌徒,坑赌场的钱,这样的内鬼,屡见不鲜。 所以,赌局一旦开启,荷官立马进入状态,没有笑脸,没有表情,头发掉了一根,都不能自己去捡,耳朵痒,鼻子痒,也不能伸手去挠,否则一概视为出千! 天津的甜甜和柔柔,都是经过这样的严格训练的,她们现在在天津长乐坊、大南门、海河十八号坐镇,每天迎接客人,有说有笑,来者不拒,那是因为她们的身份暂时不是荷官了,而是大堂经理,一旦她们亲自下场做荷官,立马又会恢复冷若冰霜的状态。 这是铁一般的规矩。 所以,在赌场内,荷官和服务员,是两个不同的分工,荷官冷峻,服务员热情,服务员可以端茶、倒水、递果盘,和客人嘻嘻哈哈,陪客人打牌,甚至搂着客人脖子撒娇,因为这是两个工种。 可问题是,这种规矩,只是在赌场内,现在出了赌场了,下班了,来到酒店了,红袖、珠珠、蓝月、采薇还是这副死人表情,一点笑模样都没有,陈三爷不能理解了:弄啥嘞?职业病啊,还是故意演的这一出啊? 全他妈的跟死了爹的一样,特务一样看着你,再漂亮也不行啊,陈三爷很不舒服。 其实,陈三爷根本不想住丽都大酒店了,这里花销太大了,随便找个闸北贫民窟的老房子,陈三爷也能住。 但皮爷不答应,必须住豪华酒店,才能和陈三爷的身份匹配。 可问题是,所有花销,都由陈三爷自己付! 从赌场盈利中扣除! 坏吧?大脚皮坏吧? 陈三你别想偷懒,否则的话,你连房费都付不起,有种你就抻着,看你什么时候能够兑现3000万! 陈三爷是底层出身,桥洞里都能睡,可皮爷偏偏让他睡丽都,整死你。 三居室大套房,一天300块大洋,这是睡在黄金屋里。 陈三爷只有马不停蹄,赶紧赚钱,才能解套。 棍儿呢? 棍儿被赶到“外滩九号”职工宿舍大通铺了,和其他男荷官睡在一起。 这间大套房,只住陈三爷和四个女荷官。 陈三爷依然住主卧,两个次卧,红袖和珠珠住一间,蓝月和采薇住一间。 这就尴尬了,因为只有一个卫生间,一男四女,洗澡上厕所,都得排队完成。 第177章 蓝月 以往在天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陈三爷喜欢睡前泡个热水澡,洗去汗渍,也洗去一天的疲惫。 他喜欢躺在浴缸里,享受那片刻的安宁和恬适。 如今,屋里多了四个女子,而且都是监视他的,他洗不踏实了。 已是半夜子时了,陈三爷瞥了瞥四个女荷官,道:“洗漱休息吧!” 陈三爷的意思是让她们先洗,洗完后都睡去了,陈三爷可以享受一会儿安静的时光。 不料四人一同回答:“陈三爷先洗,我再后洗!” “这有什么讲究吗?”陈三爷不解地问。 “皮爷吩咐的!” 陈三爷一听又是皮爷,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进了浴室,嘭地把门关上。 撒尿、洗头、洗澡,喷头下随便冲了冲就走了出来,左手托着衣服,身上裹着浴巾,右手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我洗完了!你们请便!” 说完,径直去了卧室,把门关闭。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一身疲惫。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关了台灯,蒙上毯子便睡。 可噪音搅得他睡不着,浴室里传来四个女子的洗澡声,喷头开得挺大,水哗哗作响。 他看着窗外明月,深深思念沈心茹,他知道《沪报》那篇报道很快就会被津门报业转发,没准早就收到了通稿,假如沈心茹看到消息后,如何作想? 蕉爷如何打算? 水门堂的兄弟们如何应对? 考验他们智慧的时刻到了! 以往陈三爷在天津,所有事都是由他统筹安排,现在他被隔离了,与天津一方断了联系,自己的爱人、亲人、朋友、门徒,能否心有灵犀、机智应对? 敌对势力会不会缓过味来? 辗转反侧,两个小时过去了,一看怀表,凌晨三点了。 肚子里憋了一泡尿,起床,去撒尿! 刚一开门,一个黑影站在眼前,吓得陈三爷一激灵:“谁?!” “我!三爷勿慌。” 陈三爷啪地把灯拽开,一看是四荷官之一“蓝月”站在跟前,陈三爷惊道:“干什么啊,闹鬼啊?” 蓝月一袭蓝绸子睡衣,因为洗了澡,头发散落在肩头,香气扑鼻,但依旧面无表情:“皮爷有令,夜里,须守在三爷门外,静候三爷吩咐!” 陈三爷听得都牙疼,怒道:“我没什么吩咐!你睡觉去吧!我生活能自理!大晚上门外站一个人,跟守灵一样,谁能睡得踏实?” 蓝月一脸冷峻:“这是皮爷的命令。” 陈三爷刚想发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怎么就你一个人执行命令,她们三个呢?” 蓝月道:“轮班。每人两个小时。” 陈三爷再也忍不了了:“看守犯人也不至于这样吧?!我他妈不会跑,不会逃!给大脚皮回话,不用24小时盯着我!” 蓝月冷冷注视,一言不发。 “行!你有种!有种你就一眼不眨在这站着!”陈三爷怒吼,突然又问了一句,“你们只把门,就不怕我在窗户里跑了?” 蓝月冷冷一笑:“这是五楼,跳下去会摔死的。” 蓝月竟然笑了,这是陈三爷和她相处整整一天后,第一次看到这个冰美人笑,笑容里充满不屑和高傲。 陈三爷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径直走向厕所,嘴里嘟囔了一句:“fucking asshole!”——臭傻比! 他不能直接骂国语,否则显得自己太没素质,让蓝月听见也尴尬,故而骂了一句英文。 可他忘了蓝月、珠珠、红袖、采薇,都是皮爷万里挑一的才女、上海滩着名精算师,每个人都懂英文。 陈三爷话音未落,蓝月就不悦了,在陈三爷身后怼了一句:“cocksucker!”——杂种! 陈三爷一愣,还从没有一个女的敢这么骂他,遂回怼:“what’s wrong with you?don’t talk to me like that!”——你有毛病吗?别跟我逼逼! 蓝月反唇相讥:“who do you think you are?”——你以为你是谁啊? 陈三爷一愣:“what were you thinking?”——你脑子进水了? 蓝月冷笑:“shut up! you’re nothing to me!”——闭嘴吧!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陈三爷哼哼一笑:“you got a lot of nerve!”——你真有种! 蓝月再次冷笑,道:“don’t threaten me!”——甭吓唬我!随后又说:“you’re a professional gambler, i’m not!”——你就是个职业赌徒,我不是! 陈三爷听完都觉得可笑,一个荷官说自己不是赌徒,随即反讽:“what do you do for a living?”——敢问您是做啥滴? 蓝月收拢笑容,恢复了一脸冰冷,劈头盖脸一通喷:“i got stones enough not to chase card actions of fucking pipe dreams! i’m not ying for the thrill of fucking victory there! i owe rent, alimony, parents support! i y for money! my parents eat! i learn to forget the yesterdays and to non-think of tomorrows! because yesterday is history,tomorrow is a mystery,but today is a gift,that is why it''s called the present! that’s all!” 语速极快,排山倒海,一下把陈三爷喷蒙了。 以往,都是陈三爷喷别人,伶牙俐齿,这次明显火力不足,被蓝月反喷了,还是英文版喷辞。 陈三爷词汇量都不够了,毕竟不是英文系毕业,无非是草台班子走江湖,在欧洲学过一些俚语,蓝月这样一通喷,陈三爷支着耳朵听,勉强听了个大概,蓝月的意思是: 我才不是为了傻逼白日梦去参赌!更不是为了成为傻逼赌王!我迫于生存,我得付房费,我得赡养父母,我的父母得吃饭!我学着忘记昨天,学着不去思考明天,因为昨日皆过往,明天还未知,只有今天,才是一份礼物!我说完了! 陈三爷沉思半天,蔫乎乎吐出一句话:“还是讲国语吧。” 蓝月扑哧一笑:“好的,陈先生。” 陈三爷灰溜溜地回到了房间,尿都憋回去了。 “陈先生不上厕所了吗?”蓝月在身后问。 “不上了!”陈三爷把门猛地关上。 上海滩藏龙卧虎,他惊诧的不是蓝月的流利口语,而是话语中的道理,以及所表达的浓浓的无奈和面对生活的坚韧。 本以为是四个花瓶呢,无非是懂点手法和千术,抑或算术,不料都是有思想、有学识,又有钢儿的女子。 陈三爷发现坏了,跟这群人打交道,很难脱身。 青洪帮不愧是上海第一大黑帮,手下笼络各色高人,在这样的黑帮窝子里想左右逢源、纵横捭阖,太难了。 这只是四个女荷官,还有四大男保镖呢,功夫高手,都在隔壁屋子里躺着呢,这边有点风吹草动,四个保镖必然冲进来,料理自己。 从蓝月身上,就能看出其他三个女荷官也不简单。 从四个女荷官身上的素养,就能推出四个男保镖的能量。 皮爷为了稳住自己,也是下了血本了。 自己如果不能创造让皮爷满意的收益,那么自己会死得比狗都惨! 想到这儿,陈三爷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汗毛都竖起来了! 窗外已经蒙蒙亮了,陈三爷一夜没睡。 破晓时分,他起身下床,打开房门,果真,值班的换了,现在是珠珠站在门前。 珠珠面无表情说道:“陈三爷,早。” “早。”陈三爷默默回答,他已经习惯了这四个僵尸,所以他也是面无表情地回答。 无所谓,冷漠对冷漠,谁欠谁的?! 陈三爷走入浴室,一推门,震惊不已,蓝月正坐在马桶上小解。 陈三爷倏地退了出来,转头怒视珠珠:“你怎么不告诉我里面有人?” “你也没问啊!”珠珠回答。 陈三爷没好气地说:“昨夜你们不是说过吗,卫生间,我先用!怎么又改规矩了?” 珠珠说道:“洗澡的时候你先用,可人有三急,出恭小解,不分先后!” 陈三爷咬咬牙,狠狠地点点头。 此刻,蓝月从卫生间开门走了出来:“陈三爷,我好了,你上吧!” 第178章 软刀子 陈三爷抬腿刚要往里走,红袖和采薇急匆匆从卧室跑出来,边跑边喊:“借过,陈三爷!”一下挤开陈三爷,先一步进入厕所。 陈三爷气得胸口疼,但也没法发作。 又等了几分钟,采薇和红袖陆续出来了:“三爷,您请。” 陈三爷膀胱都快憋炸了,这泡尿从昨夜就囤着,赶忙走进卫生间,从里面把门插上。 抬眼一看,震惊了:卫生间收拾得干净利落,地板拖得光可鉴人,洗手池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个洗漱杯子,里面各插一个牙刷。 浴池也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根毛发都没有。 旁边的手架上搭着整洁的四条毛巾, 最令陈三爷惊讶的是,卫生间里还散发着一阵幽香,女人用过的卫生间与男人用过的大抵是不同的,这四个女子用了上海滩最好的皂角洗澡,身上还时常洒香水,香味挥之不去,又加之四人勤快利落,整个卫生间一尘不染、香气扑鼻。 能够跟这个卫生间媲美的就是沈心茹家里的卫生间,也是干净利落,阵阵幽香。 其实,这对于贫民出身的陈三爷,都有点不太适应。 陈三爷小时候是在乡下长大的,茅房都在屋子外面,院子的西南角——坤位,屎尿直接拉尿在坑里,尤其夏天,绿豆蝇满厕所飞,上万只蛆在屎里蠕动,臭气熏天。 后来加入杂技团,条件也没改善多少,走到哪里,拉到哪里,尿急了,在街边找个旮旯掏出来就尿。 后来跟随杂技团到欧洲,本以为欧洲人文明呢,大出所料,在大小便这个问题上,基本差不多,欧洲人也当街大小便。 法国为什么香水出名?因为大街上太臭了! 欧洲人曾一度盛行不洗澡,一生只洗两次,出生时洗一次,死的时候洗一次,香水就是用来遮臭的。 他们认为洗澡会折寿,脑回路特别清奇。 当然工业革命后,随着文明的推进,医学的发达,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了。 陈三爷这泡尿尿得时间特长,前列腺都憋肿了,随着热尿刺出,浑身一哆嗦,舒服了。 撒完尿,洗了一把脸,一推门,四大荷官又直愣愣站在眼前。 陈三爷一愣:“干什么啊?被总是这样行不行?” 红袖拿着一件新衬衣:“三爷,这是新衬衣,已经让酒店的专属裁缝熨平了!” 珠珠拖着一身西服:“这是您的新西装,也已经熨平了。” 采薇拿着一双袜子:“这是新袜子,新皮鞋在门口。所有东西都准备了两套,供您换洗。” 陈三爷看了看蓝月:“你呢?你拿的什么东西?” 蓝月把手张开:“新领结、新领带。” 陈三爷冷冷地点点头:“没猜错的话,这些东西,都得我自己花钱吧?” 蓝月冷冷一笑:“皮爷交待了,说从陈三爷的薪水里扣。” 陈三爷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有劳了,有劳了!亏得皮爷这么心细!感恩涕零!” 蓝月说道:“三爷客气!” 陈三爷晃了晃脖子,道:“你们四个也真是……不简单!堂堂赌场荷官,仪表靓丽,上海滩精算师,心思聪颖,现在下架伺候一个赌棍,还心甘情愿,佩服,佩服!我以后回到天津,一定也找四个像你们一样听话的,指到哪儿,打到哪儿,好用!” 陈三爷这是讽刺她们,就差骂她们是好狗了。 不料蓝月阴柔一笑:“陈三爷客气了,我们四个还得感谢你!” “嗯?”陈三爷一愣。 “三爷有所不知,我们在赌场工作,除了月薪,就是抽头,月薪很少,抽头得看赌场每月盈利状况,现在,我们侍奉您,是旱涝保丰收,皮爷给我们开出了每天300块大洋的丰厚薪水,和这间屋子的打尖费一样,这笔开销,都由您陈三爷自掏腰包,月底结算,所以,我们四个得谢谢您!”蓝月阴阳怪气地笑着说。 陈三爷心里咯噔一下:恁娘的,住宿费每天300,雇工费每人300,加起来1500,不吃不喝,一个月就得掏出去四万五千大洋,这还了得吗? 陈三爷自幼过惯了苦日子,从最难的时候一路走来,到成了赌神,赚了这么多钱,但他还是保留着省吃俭用的作风——舍不得花钱。 他挣的钱,都用来摆平大事和救济他人了,用在自己身上的很少。 在天津时,因为赌场业务需要,除了置办几身行头,为了做局请邢二爷等人吃了一顿大餐,再也没花过什么大钱。 可一下子就给北洋学堂捐了260万! 为了帮扶孩子,他花钱丝毫不眨眼。 这就是为什么沈心茹、四姨太、棍儿、肥牛等人,对陈三爷念念不忘、誓死追随。 钱,是人间的照妖镜,钱,能照出一切善恶。 江湖上,会吹牛逼的人有很多,但一提钱,一到真章,全完蛋了。 现在,面对蓝月的陈词,陈三爷都明白了,大脚皮老谋深算,把一圈软刀子插在了自己周围。 陈三爷在上海滩的一行一动、一分一秒,都是拿自己的钱铺就的,陈三爷如果不能尽快帮“外滩九号”赚钱,日常开销都支撑不起了! 别忘了,还有四大保镖呢,按照四大荷官的日薪,四大保镖只多不少,这样一算,陈三爷每月的开销就超过八万大洋了! 在保定府“雀子堂”,陈三爷赢了将近2000万,可所有支票、本票、庄票,几乎都给了蕉爷,因为是蕉爷掏家底帮姑爷站台,这也是蕉爷应得的。换一个角度讲,当时那种情况,他只能给蕉爷,因为他要护送马文妹去山东,不可能带这么多钱在身上。 他自己身上只带了50万银票,是准备送给马文妹的。 其余还有一些散碎的大洋和小支票,总共也就上千块,50万已给了马文妹,他现在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了。 算命的没说错,他就是过手财、流水财,来的快,去的快。 现在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陈三爷和四个荷官吃了早餐,隔壁四个保镖也准时出现,八人“护送”陈三爷来到了“外滩九号”。 “外滩九号”里早已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赌徒,是最懒的一群人,也是最勤快的一群人。 说他们懒,是因为他们不思劳作、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天天做白日梦,说他们勤快,是因为在赌钱这件事上,特及时,特自觉,不用任何人催,只要手里有俩臭钱,不吃不喝,都要赶紧到赌场输干净。 一旦进入赌博状态,废寝忘食,可以在赌桌上趴三天三夜! 有这个精力和决心,干点正事不行吗? 不行!赌徒就是赌徒,是一种病态的勤奋,是声嘶力竭地呻吟,是跟赌桌死磕,是不输光不上吊不回头! 又是一天过去了,陈三爷依旧在场子里溜达来溜达去,依旧没想出破局的主意。 如何在最短的时间聚齐3000万?这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时间抻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一遍遍地构思计谋,又一遍遍地推倒抛弃。 难啊!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现在比上蜀道都难,九天之上挂云梯,一失足,便飞流直下、迅速气化。 七八月份的上海,梅雨季节,又潮又热,一动一身汗。 晚上回到酒店套房,浑身都湿透了,蓝月、红袖、珠珠、采薇也是浑身黏糊糊的,脖子上很潮,手绢擦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冒汗,身上的西裤也都粘在了屁股上。 陈三爷在赌场时,把外衣脱了,只穿一件衬衣,而她们四个不行,必须职业装,西裤、衬衫、马甲, 另外,还有一个女性独有东西——乳罩。 当时上海滩管乳罩不叫乳罩,而是叫“义乳”,义者,假也,辅助的意思。 乳罩是西洋人发明的,20年代末,被贸易公司引进上海,一经面世,就轰动上海滩,不到半年,风靡江南,女性戴义乳,蔚然成风。 这玩意塑形,凸显女性轮廓,提升女性自信。 赌场规定,女荷官必须穿这个东西,因为她们都是西式打扮,西洋衬衣都是中间开扣,不像本土妇女传统的服饰,都是侧边开扣,这就要求荷官必须戴胸罩,否则赌徒就没心思赌牌了,眼睛直勾勾总是盯着荷官的胸口。 但这玩意闷汗啊,前有梅雨,后有三伏,两只兔子,又闷又热,恨不得出来透透气。 回到酒店套房,蓝月、红袖、珠珠、采薇恨不得赶紧脱掉身上的一切,冲个澡,换上凉爽的绸子睡衣。 但有个规矩:得陈三爷先洗澡,她们后洗。 这是她们自己说的。 陈三爷看着她们热得汗流浃背的样子,微微一笑,坏水突然涌上心头:有主意了! 第179章 太热了 陈三爷这些年行走江湖,就总结出一点:千万别掉进别人的节奏里。 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否则就如狂风揽叶、巨浪卷萍,最终失去自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何时候都要有主心骨,不可随波逐流。 他冷静地判断了一下眼下的时局: 首先,大脚皮暂时不会要他的命,这一点是确定的,命有了,一切皆有可能。 其次,四大荷官也好,四大保镖也好,无非是看守自己的狗狗,没有皮爷的命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第三,天津的事,鞭长莫及,只能等消息,既然无法操盘,暂时不想了,静下心来,专心搞上海的事。 确定了这三点,陈三爷朦朦胧胧有了个计划,第一步:搞定这四个荷官! 搞定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是和她们上床,玩1+4的游戏。 而是:摸底! 陈三爷终于静下心来了,在炽热的夏天,诡谲的脑瓜又开始转动了。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得把上海滩的赌场风云、水深水浅,彻底摸清,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 这四个美女荷官,就是他的探路之石。 当然,他也知道,这四个人都是聪明绝顶,不好拿下,但没关系,魔术师出身的陈三爷,最大的特长就是取悦他人,深谙交往之道。 要高雅有高雅,要庸俗有庸俗。 人与人的接触,往往是这样: 高雅的人,吃惯了山珍海味、尝够了珍馐佳肴,反而想吃一口青菜。 卑贱的人,受够了萝卜咸菜,厌倦了榆钱饼子,就想饕餮盛宴。 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幼享受下人的庇佑奉承,突然出现一个江湖浪子,口不择言,她反而觉得新鲜,愿意与之交往; 穷苦人家的丫头,忍饥挨饿,遭受冷眼,恨不得嫁入朱门、官宦之家,一旦有公子哥抛来橄榄枝,便喜不胜收、投情忘我。 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芹菜掐两头,以相反的方法对付两个极端,就是攻破人之防线的利刃。 于是乎,骗子就诞生了,疯马燕雀,金皮彩挂,投其所好,每投必中。 当然陈三爷不是骗子,他设局做套,都是自保。 目前为止,还没有陈三爷拿不下的人。 尽管昨晚,蓝月用英语劈头盖脸一通喷,但无所谓,陈三爷肚子里的货多着呢,他的阅历就是一张大饼,四个荷官最多四只芝麻。 扬长避短呗,你英语说得好,我不跟你拼英语,我又不是翻译家,英语好怎么了,爪哇语你会吗,爱斯基摩语你会吗,非洲土着语你会吗? 陈三爷也不会,但他会编,随便像怪兽似地捂着嘴叫两声,你听得懂吗? 念及于此,陈三爷嘿嘿一笑:“天儿真热,哈?” 蓝月、红袖、珠珠、采薇,均一愣,接触两天来,陈三爷都是面容冷峻,心事重重,突然换了一番颜色,貌似很高兴的样子。 四人莫名其妙,蓝月说:“那陈三爷快洗澡吧,你洗完,我们也洗。” “急啥嘞?这一天,累得腰酸腿痛。”陈三爷说着,突然把衬衫脱了,随手挂在了衣架上,光着上身,晃荡晃荡地站在四人面前。 四个姑娘大惊,目光躲避,羞于直视:“你……” 陈三爷走到沙发跟前,四仰八叉躺在了沙发上,皮鞋一脱,二郎腿一翘:“开个会!” 四人面面相觑:“开会?” “对!开会!总结一下今日赌场的工作!蓝月啊,你先说说吧!”陈三爷说。 蓝月一愣,心道:我说?我说什么啊?侬这一天晃来晃去,啥也没干,我们都跟在你屁股后面溜腿,有什么可说的?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不能这么说,沉思片刻,道:“赌场一切运转正常,陈三爷管理有序。” 陈三爷哈哈大笑:“好——说得好!那你再说说明天的计划吧?” 蓝月皱眉道:“全凭陈三爷吩咐!” 陈三爷叹道:“哎呀,别这么拘谨,别这么客气嘛,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说什么,承蒙皮爷厚爱,愧领经理一职,鄙人敢不殚精竭虑以效犬马之劳?!你们作为我的下属,得为我分忧啊!” 蓝月冷冷一笑:“三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陈三爷豁然大笑:“蓝月啊,你口才不错!其实我知道,你们都是皮爷派来监视我的,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做荷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终极目的,就是赚钱!你们敢说不对?” 四人沉默。 陈三爷继续说:“挣钱,不丢人,财乃养命之源嘛!我佩服你们!作为民国女性,比大多数男人混得都好!这是你们的本事!那句民间小调怎么唱的来着?男子无毛贵如金,谁说女子不如男!” 四个女子忍俊不禁。 陈三爷突然话锋一转:“但你们绝对不敢对家中父母说你们在赌场工作!” 四人身子一颤。 陈三爷笑道:“因为你们也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差事!” 四人脸一红。 陈三爷继续敲打:“我知道你们都是贫民出身!别看穿得光鲜亮丽、混得人模狗样,其实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四人默不作声。 陈三爷怎么一言断定她们都是贫民出身?废话!富人家的女孩子谁进赌场做荷官? 浩大民国,恢恢江湖,你见过哪个富家女儿在赌场、妓院、烟馆工作? 工资再高也不去啊! 这都是捞偏门,不是人间正业! 陈三爷直插心扉:“我和你们一样!江湖上都称我为赌神!其实我屁都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死掉!我比鸡蛋都脆弱,鸡蛋还需要磕一下才能碎,我可能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四人抬眼看了看陈三爷。 她们不知道为什么陈三爷说这些大实话。 陈三爷茫然道:“我作恶多端,骗人无数,赌场本来就是骗术,你们都懂,我的声名鹊起是建立在别人家破人亡的基础上的!我有罪!身上沾满血与泪!” 这句话点到四人心坎上了,她们也有罪,也是骗人无数。 陈三爷瞥了四人一眼,又道:“穷人家的女儿,能识字、懂英文、成为精算师,必然是有人在背后下了大本钱,我猜,就是皮爷!你们是皮爷养大的!或者是皮爷供你们留洋读书!” 嚯——这句话把所有遮羞布都扯掉了。 洞察心扉,陈三爷的绝活。 他能喷,但从来不是瞎喷,必是看透了对方的死穴。 他喷过潘召、七和尚、龙海升、蔡猫、孙二爷、北平三老,每喷必中,是因为喷到了他们心坎上。 这一次,又喷中了。 自从昨晚,蓝月那一番英文陈词,陈三爷就开始琢磨了,蓝月有苦衷,其余三个女的必然也有。 进而又想起甜甜、柔柔,当初在医院讲述进入长乐坊当荷官的原因,都是因为家庭不幸、出身贫困,才孤注一掷,走上邪路。 一个屌样! 包括陈三爷自己,也是如此。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越作越惨,越作越贱。 路是自己选的,后果自己承担。 只有一种情况值得可怜:就是被人设了套,做了局,身不由己,进入赌场。 但目前,四个女荷官是不是这种情况,陈三爷还不得而知,所以,需要继续摸底。 陈三爷擦了擦额头汗:“好热啊,上海真热,比南洋都热,我去过南洋,十四年前,那时我才十几岁,就学会了一句南洋话,萨瓦滴哈!南洋人黑不溜秋,如丛林猴子,全国上下都会说一句英文:money!伸手就要钱!” 四个女子嗤嗤笑起来。 陈三爷在调节气氛,刚才喷得太猛了,怕把四人喷急了,所以开始打趣。 蓦地,陈三爷在沙发上起身,毫不犹豫把裤子也脱了下来:“不行,太热了!这风扇也不管事啊!扇得都是热风!” 只剩一个裤衩。 当然,那时的裤衩可不是三角裤衩,民国时期男人的裤衩和女人的裤衩,都相当于现在的短裤。 即便这样,四个女子脸腾地一下红了,心下咒骂:什么东西!这就是津门赌神陈三爷?纯粹的流氓啊! 蓝月捋了捋额前被汗水浸透的湿发,不悦地说:“陈三爷,我以为您是个体面人呢!” 陈三爷呵呵一笑:“体面不能当饭吃!我快中暑了,身体第一!哎?你们不热吗?”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四个女子要热死了,本来当天就是多云,傍晚又隐晦起来,乌云层层叠叠,密布上海滩,又闷又热! 四个女子的汗哗哗往下流,但热又能怎样呢,难不成和你一样,脱得只剩个裤衩? 红袖实在忍不了了:“三爷,有话待会再说呗,先冲个凉,我们也随后冲个凉!换身衣服,咱们慢慢聊!” 陈三爷不置可否,突然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民国十四年,我在去暹罗的船上中暑了!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迷糊了十几天,差点死掉!这个中暑啊,中医上叫热伤风,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说道,六经辨证,先从太阳经治疗……” 珠珠擦了擦脖子上豆粒大的汗珠,道:“三爷,三爷!先别聊了!我们想冲凉!” “你说啥?”陈三爷眨眨眼。 “我们得换衣服,冲凉!”采薇闷闷地说。 采薇算是四人之中话最少的,最腼腆的,也热得受不了了。 “哦——”陈三爷一愣,“那得我先去,这是规矩!”说完,从沙发上鱼跃而起,走进了卫生间。 一洗就是两个小时,就是不出来了,哗哗地冲啊,边冲还边唱:“天涯啊,海角,觅啊觅知音啊……小妹妹……”唱着唱着声音戛然而止,吐了一口痰,“噗——舒服!真舒服!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四个女子在门外听得火冒三丈:什么玩意儿! 第180章 将流氓进行到底 陈三爷终于洗完了,擦干身子,在卫生间内隔着门大喊:“蓝月!蓝月!” 四个女子正在诅咒陈三爷,听闻叫喊,蓝月赶忙答应:“怎么了,陈先生?” 陈三爷喊道:“把我的睡衣拿进来!我洗澡前忘了把睡衣拿进来了!” 蓝月恨得咬牙切齿,走到陈三爷卧室,拿出睡衣,来到卫生间门前,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儿,把胳膊伸进去,递过睡衣。 这白皙的小手,像葱白一样,白得发粉,陈三爷眼前一亮,嘿嘿一笑:有点意思。 他没有直接接过睡衣,而是故意抓住蓝月的嫩手,攥了一会儿,才把睡衣接过来:“谢谢!” 蓝月慌不迭地把手缩回去,一阵恶心:“不必!”嘭地把门关上了。 随即来到客厅中央,蓝月对其余三女子惊道:“那个混蛋刚才摸我手!” “嘘,你小点声!小心让他听见!”红袖说,“是故意的吗?” 蓝月忿忿不平:“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真下贱!这就是个伪君子!” 珠珠笑道:“蓝姐,男人都一样!这样也好,免得虚与委蛇,彼此装相!” 采薇道:“都小点声!小点声!他可是赌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话音未落,陈三爷已身着绸子睡衣,站在她们身后:“喳喳什么呢?” 四人一惊,怎么没听到卫生间的推门声,他就出来了? 蓝月脸一红:“哦,没什么,陈先生,您洗完啦?我们接着洗。” 陈三爷一耸肩、一摊手:“那就赶紧去吧!” 四人点点头,依次去洗澡。 她们从来都不是一起进去洗,而是一个一个挨着洗,总是保留三个人在现场,看守陈三爷。 陈三爷也不在意,像个富家大少爷一样躺在沙发上,时而抠抠耳朵,时而晃晃湿湿的头发,再用手划拉两下,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四个女子终于都洗完了,凉爽多了,身着睡衣,坐在陈三爷对面的沙发上。 俄顷,蓝月打了个哈欠,说:“陈先生,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陈三爷心下暗笑:休息?没门儿!爷当年大战龙海升时,可是七天七夜不睡觉,都熬过来了,昨晚,你们四个轮班,搞得我一夜没睡,今晚,我熬死你们! 西部地区,有一种驯服鹰隼的方法:熬鹰! 抓来的鹰隼不服气,不认输,不听主人摆布,主人就会和它拼定力,一眼不眨地看着它,熬死它,最终鹰熬不住了,就臣服了,自此,一切听主人安排。 烈女如鹰,陈三爷必须折服这四个女子。 熬夜的伤害性这么大吗? 必须的啊。 有些犯人,进了牢房,老虎凳、辣椒水都用上了,不管事。 但只要一熬他,熬上三天三夜,不让他睡觉,他就崩溃了。 全撂! 陈三爷钢筋铁骨,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早日回天津,回到沈心茹身边,他可以使出一切手段。 陈三爷微微一笑:“睡觉不着急,赌场业务为重!你们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让赌场的收益成十倍、百倍增长?” 四个女子相互看了看,蓝月说道:“我们只是荷官,统筹全局还靠陈先生!” 陈三爷呵呵一笑:“别这么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齐心协力,才对得起皮爷的厚爱和栽培啊!” 这话说得没毛病,言外之意,你们要是不配合我,那就是毁了皮爷的生意。 四个女子其实早就想睡觉了,天天盯着陈三,精神高度紧张,昨晚每人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也没睡踏实,今晚想尽快休息,但陈三爷把这个话茬提起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上顶。 红袖想了想,道:“赌场每天的客流量基本是固定的,差不多就是那些人,陈三爷莅临外滩九号,很多人慕名前来一睹三爷风采,这两天,客流量增加了两成,基于此,陈三爷还需要多多露面,和客人多多接触!” “说得好——”陈三爷一拍沙发怒赞,“可赌场的流水也就20来万,增加两成,也就是24万,离十倍、百倍增长,还远着呢!” 珠珠思忖片刻,道:“三爷可以钓几个大鱼,上海滩隐形富豪很多,如果三爷能够亲自出手,也许局面就打开了!” 陈三爷本来是躺在沙发上的,听闻此言,一下子坐起来:“这正是我要说的!钓大鱼,才是迅速敛财之道!单凭客流量,短时期很难有成就!可问题是,怎么钓大鱼?” 陈三爷这番话击中了问题的症结! 没法钓! 都知道你陈三爷是赌神了,谁还敢跟你赌?以卵击石啊? 除非脑子进水了,谁会主动来找陈三爷打牌? 陈三爷声名鹊起,这是一把双刃剑! 当初,在天津,刚进龙海升的场子时,陈三爷没什么名望,那段时间,他赚钱了,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哪根葱,有些傻狍子就着道了。 现在陈三爷誉满江湖,黑白两道都知道陈三爷的名号了,谁还敢跟你叫嚣? 拿着全部身家来求羞辱,有病吗? 傻子也不会干! 这正是这两天陈三爷头疼的地方! 他想施展千术,可没有机会了! 出名,有时不是一件好事。 万众瞩目,如芒在背,你再也做不了“坏事”了。 陈三爷一句“怎么钓大鱼”,把四个女子都问住了。 四人沉默不语。 陈三爷瞥了四人一眼,道:“说句实在话,你们如果能帮我想出办法,我也能尽快完成皮爷的任务,报答皮爷知遇之恩,你们想不出办法,那只能耗着!你们认为我耗不起,恰恰相反,我耗得起!而你们,才是真正的耗不起!” 采薇眨眨眼,问道:“陈三爷此话何意?” 陈三爷拍了拍胸脯,笑道:“我,陈三,贱命一条,什么赌神,什么津门瓢把子,我从来不在意!我就是个街头流浪儿,20年前,就应该死掉!我多活了这么多岁,每活一天,都是赚的!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什么金银财宝、功名利禄,对我来说屁都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甚至一年、两年、三年,我可以耗下去,至多是完不成皮爷交待的任务,皮爷弄死我!不就这点事儿吗?死就死,无所谓,我早就活够了!但你们,一文钱也拿不到!因为我没赚到钱!你们认为旱涝保丰收,那是皮爷给你们的许诺,我从没许诺什么,我一个大子儿都没有!耗呗!” 四人陡然一惊。 这才是致命杀手锏:钱。 四个女子得挣钱,得养家糊口,她们认为陈三爷为了付房费、雇工费、吃喝拉撒费,必须马不停蹄,没想到陈三爷反将一军。 蓝月瞅了瞅陈三爷,凝视片刻,扑哧一下笑了。 陈三爷一愣:“你笑什么?” 蓝月嘴角上挑,满脸蔑视:“陈先生,戏有点过了吧?我们都是小字辈的,您犯不着这番表演!” 陈三爷心里扑腾一下,面不改色:“蓝月,此话怎讲?” 蓝月冷冷一笑:“陈先生刚才慷慨陈词,无非就是想传达一个信号,你不怕死!可以破罐子破摔!” 陈三爷一摊手:“本来如此啊!” 蓝月咯咯大笑:“你摔不起!如果说原来的陈三爷是一介贫民、江湖浪子,我们都信,可自从您结识沈姑娘后,事情就变了!蕉府千金沈心茹,您的最爱!以前您无牵无挂,不惧生死,可现在,为了沈小姐,您也得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比一般人好!” 陈三爷头皮一麻,蛇打七寸,敲到关键部位了。 但陈三爷一点也不慌,反而笑了。 因为这都在他计划之列,他终于套出对方的真话了! 他今晚耍这一出,就是要摸底,对赌场、对青洪帮、对皮爷掌握的自己的信息,全面摸底。 陈三爷和沈心茹的关系,一直是严格保密的。 从未公开,从未举行婚礼! 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只有格外关注陈三爷,或者秘密监视陈三爷的人,才会知道。 那么问题来了,青洪帮远在上海,两地相隔两千多里,青洪帮的人是怎么知道陈三爷和沈心茹的事情的呢? 而且知道得这么准,这么快! 须知,陈三爷才刚刚来到上海滩啊,即便派细作去排查,往返至少也得半个多月啊。 在此之前,青洪帮和陈三爷只有过一次接触,就是探讨马文妹和老华爷的事,青洪帮的关注重点都在老华爷消失这件事上,双方互发电报,未曾派人马对接。 一定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青洪帮对陈三爷的个人隐私,才了如指掌! 想到这儿,陈三爷又出汗了,脑子疾速思考,各种信息电光石火般在脑中碰撞,各色面孔交相辉映,倏地锁定一个人:胡八爷! 没错!正是胡八爷! 陈三爷为什么这么笃定? 还记得吗,当初陈三爷在天津“凤鸣楼”折服老鸨——雯娘,破口大骂把雯娘一通损,还扬言把雯娘辞退,雯娘哭得脸上的胭脂都花了。 雯娘透露过一个信息:胡八爷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陈三爷!陈三爷跟沈心茹喜结连理的事,胡八爷是第一个知道的! 从那时起,陈三爷就一直提防胡八爷。 现在,胡八爷的手,伸到上海来了。 第181章 美人计 津门“不倒翁”胡八爷,近半个世纪的起起伏伏,义和团攻入天津,他没没事,八国联军炮轰大沽口炮台,他没事,李鸿章主政时,他没事,袁世凯主政时,他也没事。 历史过渡到民国,从孙中山到徐世昌到段祺瑞到张作霖到蒋介石,他依然没事。 他的资历比蕉爷都老! “不倒翁”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这是个老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消息灵通! 早年有个绰号——胡百通,百事百通。 他总是能通过各种渠道获得想要的消息,全天下的冷热温凉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的钱,很大一部分用来购买消息和布控眼线了,哪里有个风吹草动,哪里有个掩人耳目的猫腻,他都是第一批知道的人。 因此,他才能在每个历史艮节上、每一场险象环生的争斗中,从容应对,处事不慌,准确地抱上某些人的大腿、坚定地站在正确的一方。 从未站错队,所以从未跌过大跟头。 胡八爷就是风向标,他向谁靠拢,便代表那股势力要崛起了。 相反,他疏远谁,就代表此人要沉船了。 现在他在天津偷偷摸摸给青洪帮传递消息,向青洪帮靠拢,不言而喻,这便预示着蕉爷这条大船要沉了。 这都是后话,现在容不得陈三爷考虑这些事情。 陈三爷被蓝月点破了他和沈心茹的伉俪玄机,哈哈一笑:“你们消息够灵通的!这点破事都被你们知道了?” 蓝月冷冷一笑:“陈三爷是光耀九州的人,名人没有秘密,我们不但知道您和沈小姐的事,还知道玫瑰、四姨太,都是你的红颜知己!陈三爷艳福不浅啊!”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起来,“唉——都是过往云烟,不过现在,我好中意你们四个哦!” 四人相互看了看,不置可否,蓝月笑道:“陈三爷打趣了!我们四个哪比得上蕉家千金、豪门四姨太?” 陈三爷眯眼一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要不这样吧,今晚别分开睡了,你们也别轮流值班了,大家睡在一张床上,岂不乐哉?你们看守我也方便!既能睡好觉,又不会让我逃掉,一举两得!” 四人一愣,咯咯大笑。 陈三爷问道:“咋了?有这么好笑吗?” 蓝月正色道:“三爷啊,太越礼了吧?您还没为皮爷做出点什么来,如此行事,皮爷会生气的!我们脸上也不好看!” 又中了! 陈三爷又探到实情了! 皮爷安排这四个女子作陪,就是美人计! 美人计用了三千年了,屡试不爽,百发百中。 这个计,是这么地俗套,这么地容易看穿,但几乎所有猎物都躲不过去。 小到一个赌场,大到一方江山,细如儿女情长,宏如国祚延续,都是在美人计中完成的。 王司徒用貂蝉离间老董和小布,宋押司指挥小青密会小李,孝庄皇后亲自出手拿下洪承畴,都是这个套路。 皮爷是想用这四个女人瓦解陈三爷的归乡之志,永久留在上海滩为己所用。 所以刚才陈三爷提出同床共枕时,四个女子并没强烈反对,也没破口大骂,而是接着话茬往下说,让陈三爷先干出点成绩,才好共启一帘幽梦。 这必然是皮爷的策略,他知道陈三自制力特强,绝不容易拿下,所以告诉四个女子,不要贸然出手,要一点点渗透,欲擒故纵,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吊他胃口,处久生情,不经意间让陈三拜倒在花丛中。 经济上,死死把控,武力上,四大保镖严格把守,感情上,切断和天津的联系,弄四个美女+才女围绕周围,全方位腐蚀陈三。 再硬的硬汉,也扛不住。 其实,这都是表象,还有更狠的呢,皮爷和胡八爷早已秘密联手,意欲彻底捣毁陈三的老巢!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干就干绝! 陈三爷在天津的一切,事业、爱情、名誉,都将烟消云散、化作尘霾! 此刻,陈三爷已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儿了,皮爷越是为他安排好了一切、打理好了一切,就越让他有一种预感:他似乎永远回不到天津卫了! 这种预感,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从脚底板涌起一股凉气,直达心口,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 沈心茹的面孔倏地浮现在眼前,他的媳妇,怀了他的孩子,正翘首以待等他回去,莫名的伤感瞬间涌上心头,一阵一阵,宛如刀割。 至亲至爱,天各一方,星河寥廓,相思难了。 想起和沈心茹相处的一幕幕,心头就发酸,从相见相识,到相知相爱,一步步走入彼此的内心,真情破除了隔阂,炽热消解了羁绊,迈过一道道沟沟坎坎,总算走到一起,拥抱着沈心茹,就仿佛拥抱了全世界。 可风云再起,妖风弥漫,生死云端,又是遥不可及的两两相盼。 陈三爷情绪一下子低落了。 四人颇为不解,面面相觑,她们不认为陈三爷动思念之情了,而是认为陈三又在耍什么花样,这是个老千,表情变化万千,心眼子也一日万变。 红袖试着问:“陈三爷,您肿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陈三爷硬是把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呵呵一笑:“感动了!” “为何感动?”珠珠眨眼问。 “为皮爷所做的一切!还有你们!” 蓝月和采薇相互一望,蓝月笑道:“那就请陈三爷大显神通,让‘外滩九号’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 句句不离生意!时时不忘使命! 呐,这个就叫不辱使命! 陈三爷猛地一拍茶几:“说得好!” 这一巴掌下去,啪地一声,枣木茶几都快被震裂了,桌上的茶具都崩了起来,吓得四人一哆嗦。 突然之举,猝不及防。 蓝月的心脏突突直跳:“三爷,别一惊一乍的,大晚上,酒店还有别的客人呢!” 陈三爷豁然大笑,突然笑容凝固,茫然吟诗一首:“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升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四人大惊,因为听不懂,别看这四个女子外语好,那是特殊训练的,但国文典籍,她们远不如陈三爷读得多,更没有陈三爷过目不忘般的聪明脑瓜。 别看陈三爷泥腿子出身,闲着没事就读书看报,自学成才,孜孜不倦,从大流杂技团跑出来,一直到在曹县发迹,十年来,书读万卷,笔耕不辍。 采薇算是有点文化水,看她这名字就知道小时候读过书,或者家里有读书人,“采薇”这两个字就出自《诗经小雅》: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采薇明眸一眨,温柔笑道:“陈三爷还懂诗词?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陈三爷一笑:“这诗不是我作的,是唐朝李商隐作的。不过,此情此景,我也想自己作首诗。” 采薇追问道:“三爷是喜欢作古体诗,还是现代诗?七律还是五绝?一般作多大篇幅?” 陈三爷想了想,道:“作多大篇幅,取决于我今晚喝多少水!” 四人一愣,莫名其妙,说啥呢,前言不搭后语。 陈三爷解释道:“我要是喝一暖壶水,今晚坐湿,大概就这么大一片!”说着用手比了比,“我要是喝三暖壶水,应该就是这么大一片!”又用手划了一个更大的圈。 四人都糊涂了,蓝月率先反应过来,嗔道:“三爷,又戏弄我们!过分了啊!” 采薇依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蓝月说道:“陈三爷说的坐湿,是尿床的意思!” 陈三爷哈哈大笑:“然也!” 四人都懵了,这就是个神经病!从高雅到低俗,一句话,原形毕露。 天上一句,地上一句,一直是陈三爷的特长。 陈三爷当年就是靠着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把潘召和七和尚喷懵的。 四个女子觉得无聊,蓝月又打了个哈欠,道:“三爷,如果没其他事,早休息吧!”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急,时间还早着呢!我们今天必须得商量出个结果。” “什么结果?”珠珠困得不行了,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 陈三爷道:“赌场财源广进的方法!” 四人一阵无奈,红袖说:“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商量出来的,不如……先睡了吧!” 陈三爷脸一沉,怒道:“哪那么多觉啊!睡什么睡?外滩九号现在是我主掌!你们四个听令!” 一下子拿出了瓢把子的气势! 四人一愣,慌忙从沙发上起身,站成一排,恢复到工作状态,齐齐拱手道:“请三爷吩咐!” 陈三爷却又换了一副笑脸:“别这么紧张,把沙发往这边拉一拉……” “什么?”四人不解。 “把你们的沙发推过来!咱们坐近点!” 茶几东西两侧,各有一个长条沙发,陈三爷自己坐一个,她们四人坐一个,本来也是两两相对,只不过离得有点远,现在陈三爷要求她们把沙发推过来,贴近茶几,这样便于面对面交谈。 四人赶忙合力把沙发推近了茶几。 陈三爷一招手:“坐坐坐!” 四人莫名其妙地坐下了。 陈三爷脱了拖鞋,一盘腿,呈跏趺状,又瞅了瞅四人,笑道:“别这么拘谨啊!你们也把拖鞋脱了,盘腿坐啊,盘腿多舒服!穿着皮鞋待一天了,脚不累啊?” 四人眼神交流,感觉陈三的流氓属性又暴露了。 一会儿表情严肃,一会嬉皮笑脸,令人琢磨不透。 脱了拖鞋,那就要露出脚丫,除非是情侣、夫妻,没有女子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打赤脚。 陈三爷见四人犹豫,又沉下脸来:“怎么,我说话不好使,是吗?” 四人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脱就脱,齐刷刷脱了拖鞋,迅速盘腿,把粉白的小脚丫都盘在了腿下。 隔着茶几,双盘静坐,两两相望,听候吩咐。 第182章 炫酷赌技痴情女 陈三爷露出了笑容,思忖片刻,猛然说道:“现在,我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赌技!但有个前提,你们必须仔细看,谁要能抓住我的破绽,我重重有赏!听明白没?” 四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这才是她们最想看的! 陈三爷勾起了了她们的欲望,这叫对症下药。 作为赌场荷官,最想见识的就是高超的千术! 这四个人一直对陈三爷不冷不热,是因为有任务在身,她们得听皮爷的,既看守住陈三爷,又不能太接近陈三爷,既要使美人计把陈三爷拿下,又不能表现得太暴露。 这个度很难把握。 所以任务才落到了蓝月、红袖、珠珠、采薇四个卓越才女身上。 这四个人秀外慧中,各有千秋,可以从多个维度腐蚀陈三。 蓝月是冰冷傲气型,一言不合就开怼,昨夜怒怼陈三爷,就是一种表现。 红袖是老好人型,善于调和各种矛盾,也就是和稀泥。 珠珠是装傻充愣型,总是打哑巴缠,一副无辜状。 采薇是小鸟婀娜型,寡言少语。 她们彼此配合,先以冷面孔示现,给人一种六亲不认的感觉,再在生活中慢慢展现袭人性格,让陈三产生一种别开生面、重新认识的相见恨晚感。 譬如今天早晨挤兑厕所,就是她们故意设计的,蓝月故意坐在马桶小解,红袖故意不说话,就等陈三爷推门而入,造成所谓的尴尬局面。 看似陈三爷贸然闯入,一览蓝月的半边香臀,占了便宜,其实都在四人计划之列——优秀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呈现。 陈三爷当然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了,他是干啥的,啥样的女人没见过?! 他再也不是那个刚刚出道,懵懂无知的傻青了。 他深知一切都是皮爷做的局,四个女子都是局中的靓丽棋子。 既如此,那就将计就计。 四个女子其实早就想见识一下陈三爷的赌技了。 早在一年前,陈三爷就誉满津门了,后来还以“优秀市民”的名号,登上了《津门报》,《沪报》转载之后,整个上海滩都为这杰出的风流才俊而疯狂。 那张头版头条照片就是记者孙鹤拍的,角度特别好,把陈三爷的眉宇轮廓尽显无余,上海服装界的人看过之后,赞叹陈三爷:民国第五大美男! 赌场的男荷官都以他为榜样,尽管心存嫉妒。 赌场的女荷官都梦寐以求和他见上一面,不求琴瑟之合,但求一日宠幸。 追星,在任何时代都有。 在这种情况下,陈三爷突然驾临上海“外滩九号”,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但这四个女子得端着,不能把内心暴露。 甚至还要假装嫌弃陈三爷的状态,比如蓝月不悦地说“他摸我手”,红袖竟然还配合,问了一句“是故意的吗?”,都是在演戏,对陈三爷表演,彼此也相互演,都心知肚明,彼此不拆穿罢了。 这四个女子又不瞎,平均智商在109之上,从见陈三爷第一眼开始,就神思迷离了。 鱼找鱼,虾找虾嘛,赌徒唯一佩服的人,就是更厉害的赌徒。 何况,陈三爷还那么英俊。 当年才十几岁,在杂技团里就深受男女观众之喜爱,现在长大了,更是气死宋玉、不让潘安。 四个女子在赌场工作多年,看厌了老华爷那张鸭梨脸,见惯了王道成那副阴损面孔,受够了大脚皮奸诈的鱼尾纹,恶心了师爷那红如火烧的猪蹄脸,陈三爷的驾到,仿佛一股清泉,把她们的眼睛洗了一遍,让人感觉这个世界还是有美存在的。 女人,只崇拜强者。 四人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陈三爷的手法。 陈三爷见她们来了精神,知道这一招奏效了,眨眨眼对蓝月说:“你去我西服兜里,把扑克拿出来!” 蓝月一愣:“您西服兜里有扑克?” 陈三爷笑道:“作为一个老千,牌不离手。” 蓝月一惊,心道:这西服是今晨新换的,当时兜里什么都没有,他是什么时候把一副牌装入口袋的? 其余三人也一惊,也就是说她们像个尾巴似地跟在陈三爷身后,竟然没发现陈三爷在赌场里什么时候藏的牌! 蓝月起身,穿上拖鞋,走到衣架前,在陈三爷西服内兜里一摸,果真有一副新牌。 蓝月拿过来,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说道:“坐吧!仔细观看!” 蓝月又坐回了沙发,和其余三人呈一字型。 陈三爷把牌封拆了,拿出新牌,微微一笑:“今天,我们不玩别的,就玩扑克!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随时可叫停,谁发现猫腻,谁抓到我出千,谁就是大功一件,我重重有赏!” 四个美女荷官一同点头。 这是一代赌神对上海滩一流荷官的当场考验。 属于针尖对麦芒,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四个女子激动不已,如果能抓住陈三爷出千,那就说明自己的水平和赌神是一个境界了。 陈三爷将牌分成两摞,交叉混洗,刷刷刷,很快洗完。 随后,陈三爷把整摞牌扔在茶几上,道:“你们随便抽一张!” 四人相互一望,蓝月伸手:“我来!”身体前倾,抽出一张。 她可是盘着腿的,在沙发上身体前倾,那就预示着高度下降,西式睡衣,是交叉折叠式的,这么一前倾,白花花的胸口整个都露出来了,雪白的半球若隐若现,睡衣下晃来晃去。 这就叫专业! 这一刻,她是对战陈三爷的荷官,很自然地就“出千”了,美女露胸,就是千术之一,分散对方注意力。 她想迷惑陈三爷。 陈三爷微微一笑,道:“选好了吗?” 蓝月把那张牌捏在手中:“选好了!” 陈三爷又问:“看清牌面了吗?” 蓝月点点头,同时又给另外三个女子看了看牌面,大家一同点头。 陈三爷接着问:“什么牌面?” 蓝月一愣:“呃……红桃8。” 陈三爷一伸手:“拿过来!” 蓝月莫名其妙,将牌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接过牌,反复看了看,一扬手,把牌摔在了茶几上,字码朝上,红桃8完完整整展现在大家面前。 四人不知什么意思,面面相觑。 陈三爷冷冷一笑:“看懂了吗?” 四人都丈二和尚了,蓝月不解地问:“看懂什么了?这不还是红桃8吗?也没变啊?” 陈三爷叹道:“眼睛还是不够快!你们三个看懂了吗?” 红袖、珠珠、采薇眉头紧皱,一阵摇头,心道:看懂个屁啊,这不还是红桃8吗,玩呢?! 陈三爷哈哈大笑,瞥了蓝月一眼,诡谲道:“看背面!” 蓝月一惊,赶忙把那张牌从茶几上拾起来,翻过来一看,四人目瞪口呆! 集体惊呼:“三爷,怎么做到的?!” 陈三爷仰天大笑:“第一局,你们输了!” 四人看到了什么?让她们如同见了鬼般惊呼。 看到了“乾坤大挪移”,牌面的数字没变,的确还是红桃8,但背面的花纹变了! 刚才这副新牌是红色底纹,现在变成蓝色的了! 那就意味着,整张牌都被换了! 陈三爷只是从蓝月手里把牌接过来,看了看,再扔到茶几上,牌就换了,四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破绽。 鬼手神技,恐怖如斯! 四人惊得一身冷汗,这个手法还没有任何人玩过。 老华爷也不曾玩过。 陈三爷大笑,又把那张牌从蓝月手上拿过来,随便插入整副牌中,随后对四人说道:“找一找!” 四人一阵疑惑,赶忙把整副牌拿过来,寻找那张蓝色底纹的红桃8,可翻遍了54张牌,再也找不到那一张! 蓝色底纹消失了,又变回了红色底纹,整副牌,只有一张红色底纹的红桃8,再无蓝色的纸牌。 卧槽,这一出一进,可把四人震住了。 她们也是上海滩赌坛的精英人物了,在眼皮子底下,竟无法看穿陈三爷的手法。 肃然起敬! 赌神,名不虚传!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陈三爷的手太快了。 手比眼快,是老千成功的秘诀。 四人都知道,一定还有另外一张牌!一定!但陈三爷把它藏在哪里了,不得而知。 四人不死心,相互看了看,蓝月叫道:“三爷!您藏了牌!您得让我们知道牌藏在哪里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不急,不急,这才刚刚开始!” “肯定在睡衣的袖子里!”珠珠叫道。 “嗯嗯!”红袖附和。 采薇眼神楚楚:“三爷,您还不揭密吗?” 陈三爷摇摇头:“我都说了,不要着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接下来,我们玩顺金龙,我们五个玩,我发牌,每人11张,当然最后一个人,是10张,这无所谓,谁先出完,谁赢!” 四人点点头,摩拳擦掌,身体前倾,八只兔子睡衣下活蹦乱跳。 很快,震惊鬼神的一幕出现了,这将是四个人到死都无法忘怀的一幕: 陈三爷左手拿牌,右手发牌,按照顺时针,一张张发下去,先发蓝月,再发珠珠,再发红袖,再发采薇,最后给自己发。 她们明明看到陈三爷把一张张牌发出来,放在茶几上,可就在接触茶几的一瞬间,牌没了,消失了。 陈三爷不停地发,牌不停地消失,发到最后,陈三爷手里没牌了,可桌面上也一张牌都没有,干干净净! 最终陈三爷两手一拍:“发完了!” 四个女子都忘了呼吸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陈三爷空空的双手。 牌呢?牌呢? 见鬼了!! 被天神地鬼吃了?! 从没见过这么玄妙的手法! 这不是赌技,这是神技! 人在极度惊恐的状况下,会漏尿,蓝月摸了摸小腹,起身冲进厕所! 珠珠大喊:“干什么去啊?” “撒尿!”蓝月顾不得礼仪了,小腹热浪攒动,慌不迭进了卫生间。 坐在马桶上,大口喘息,随即眼泪迸射出来。 她被陈三爷彻底击垮了,更准确的说法是,彻底征服了! 蓝月是骂陈三爷骂得最狠的人,也是四人当中最喜欢陈三爷的人,她只是藏在内心,从不表露。 她早就对陈三爷暗生情愫了,她有一个首饰小木匣,里面全是她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陈三爷的照片! 这两年,陈三爷的一行一动,只要消息见于报端,她都悉心珍藏。 她疯了一样思念陈三爷,尽管之前她从未跟陈三爷见过面! 一个在天津,一个在上海,素未谋面,她却对陈三爷爱得如痴如醉! 这玩意最可怕了,一方并不知情,一方已丧失自我! 蓝月昨夜为什么用英文怒骂陈三爷,因为爱,爱一个人才会在乎一个人,才会在一个人面前表现得强势,更会故意显露自己的才华。 当她用大篇幅的英文怒斥陈三爷时,其实是沾沾自喜的,她要让陈三爷知道,自己并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普通女人! 当从皮爷口中得知陈三爷已和沈心茹比翼双飞,更有四姨太之红颜知己时,她一阵心寒,发誓要把这两个女子挤掉,必须把陈三爷抢过来。 但这一切,她都是深埋心底。 这是一个比玫瑰更厉害、更有心机、更痴情的女人。 当她给陈三爷递睡衣,陈三爷隔着卫生间的门,抓住她的手时,她的心怦怦直跳,当时就有了反应,那几秒钟,如同触电,一片汪洋。 她回到客厅,向珠珠、红袖、采薇,怒斥陈三爷流氓,其实心里无比幸福。 她一直以高傲的姿态示人,是因为她看不起眼前的一众,唯有陈三爷,和她命运相仿,虽无任何接触,她却断定,陈三爷是她此生要找的人。 鬼迷心窍了! 就像梨园行的女票友,暗恋男花旦,达到了痴迷忘我的程度! 可以为一个戏子死,为一个戏子狂,为一个戏子背叛爹娘! 蓝月就是这种情况,她觉得陈三爷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她这一生就是为陈三爷而来。 尤其当年老华爷从天津返回后,带来陈三爷的履历消息,她知道了陈三是草芥出身,受尽苦累,她感觉陈三的身世和她一样,都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感觉自己和陈三爷同病相怜。 当陈三爷在天津大手笔行善,资助北洋学堂,资助鳏寡孤独,记者孙鹤把这篇报道发到全国后,蓝月读着报纸,香泪欲滴,她感觉陈三爷像她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无形之中,她已经把自己当成陈三爷的终生伴侣,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白天,她是不苟言笑的荷官,晚上,她对着陈三爷报纸上的照片发呆,每次把照片贴在胸口,才能入睡。 梦里,都是陈三爷。 和她温柔缱绻。 醒来,逆流成河。 她已经病态了,但她自己不知道。 如今,陈三爷就在眼前,本来她觉得自己英文特棒,可以折服陈三爷,没想到陈三爷一通神仙手法,把她惊得目瞪口呆。 她又自卑了,跑到厕所,边尿边落泪。 她生怕自己配不上陈三爷。 生怕这样出类拔萃的人被别人抢走。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佛经说的一点都没错,蓝月好痴情,犯了痴戒! 第183章 手太快 陈三爷对蓝月的状态一无所知,他卖弄技术,炫酷,唯一的目的就是试探四个荷官的赌技,因为四个荷官基本代表上海滩的赌术水平。 尽管她们比老华爷差一点,但也是老华爷调教过的,否则无法胜任赌场荷官一职。 蓝月在厕所里默默哭了好久,还没出来。 珠珠在客厅里大喊:“蓝月,蓝月,你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 蓝月忙说:“哦,没事,我有点困,洗把脸,精神精神!”说罢,赶忙打开水龙头,把冷水扑在自己的脸上,以洗去脸上的泪痕。 洗完之后,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状态,随即返回客厅。 陈三爷和三位女子一同惊呼:“你眼睛什么了?” 蓝月眼睛通红,刚才哭得。 蓝月笑了笑,道:“刚才洗脸,皂角进眼睛里了,唦的!” 红袖笑道:“真是的,大晚上洗脸你还用皂角,洗给谁看啊?给陈三爷看啊?” 红袖说这句话,是按照计划来的,色诱陈三爷嘛,整体协作,一步步推进。 不料蓝月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别胡说!” 红袖心道:演得真像! 红袖不知道,蓝月是真的害羞了。 陈三爷哈哈大笑,随即一招手:“来,蓝月,坐到我身边来!” 陈三爷并不知道蓝月暗恋他的事,更不知道蓝月中毒已深,他只当逢场作戏、将计就计呢,遂摆出一副浑不吝的状态。 蓝月一惊,双颊绯红,支支吾吾。 红袖笑道:“蓝月快过去啊,三爷赏识你,还不快坐过去?你不坐,我可坐啦!” 蓝月噌地坐到了陈三爷的左侧,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珠珠叫道:“三爷,现在该揭秘了吧?您把整副扑克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在你袖子里?” 陈三爷微微一笑:“别着急!珠珠,你也过来,你坐在我右侧!” 珠珠立马起身,坐在陈三爷右侧一旁。 蓝月眉头一皱,面现不悦,但不悦之情随即消失。 陈三爷又对采薇说:“采薇,你过来,你站在我身后!” 采薇起身,跑到陈三爷身后。 陈三爷笑道:“现在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前后左右,四个方位观察,看看能不能抓住我出千!” 四人点点头,目光如炬。 陈三爷一抖手,那副红底扑克牌唰地出现在手心,陈三爷将之扇形铺在茶几上,而后手一噙,快速抽出一张,“啪”地反扣在茶几上。 陈三爷抬头问四人:“看到牌面了吗?” 蓝月和采薇点点头:“看到了。” 珠珠和红袖摇摇头:“没看到。” 蓝月在陈三爷的左侧,采薇在陈三爷的身后,陈三爷刚才抽牌时,上提15°,在蓝月和采薇的角度,都能看到牌面。 这说明两个荷官,技术过关。 而珠珠在陈三爷右侧,牌被手挡住了,她当然看不见,红袖在正前方,更看不见。 陈三爷扭头对蓝月说:“告诉珠珠和红袖,我刚才拿的是什么牌?” 蓝月说道:“梅花4。” 陈三爷点点头,随即将手伸向茶几上扣着的那张牌,手扶牌背,突然快如闪电翻过来,四个女子定睛一看:方片5! 梅花4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方片5! 四人刚要惊呼,陈三爷大吼一声:“别动!” 陈三爷又将这张方片5,扣在了茶几上,而后对蓝月说:“翻过来再看看!” 蓝月迟疑了一下,伸手把牌翻过来:梅花4! 须臾之间,两个反转! 四人一并惊呼:卧槽—— 丫头们急了和男人一样,出口成“脏”。 蓝月一把薅住陈三爷的手腕,道:“三爷,我得检查一下你的手!” 陈三爷呵呵一笑:“随便检查!” 蓝月在灯下把陈三爷的双手反复看了看,光洁溜溜,没有任何问题。 陈三爷笑道:“怎么样,满意了吗?” 蓝月不死心,一把抓住陈三爷的睡衣袖子:“我还得检查一下袖子!” 陈三爷哈哈大笑:“何必这么繁琐呢?我把睡衣全脱了!你们随便检查!” 说罢,陈三爷起身,把睡衣整个脱了下来,又只剩一条内裤了,肌肉健硕,威风凛凛:“查吧,随便查!” 四个女子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对真相的渴望盖过了世俗的伦理纲常,四人前前后后围着陈三爷转,把陈三爷的胳肢窝都看了,还是没找到任何猫腻。 不可能啊! 四人知道这是假的!牌色和牌面换来换去,一定是两张牌,那就意味着陈三爷身上还藏了另外一张牌!甚至是另外一副牌! 这是铁定的! 这个世上没有神仙,更没有神通! 老千从来不迷信,只相信客观技术。 可她们把陈三爷身上每个汗毛孔都看了,一无所获! 只是陈三爷身上的历历枪伤和刀伤,让四人惊讶不已。 她们这才知道,赌神的崛起,不是风平浪静的,而是血腥争斗换来的。 蓝月看得一阵心疼,凝视陈三爷片刻,道:“三爷,您身上的伤,好多啊,痛不痛?” 陈三爷还没回答,红袖便跟着起哄:“瞧,我们家蓝月都心疼了!三爷,您还不多赏识赏识蓝月?赶快给蓝月解密吧,告诉她您把牌藏在哪里!” 红袖以为蓝月是装的,是色诱陈三爷而故意表露的关爱神情,殊不知,蓝月是真的心疼了。 一旁的珠珠等不急了:“我不信!我不信查不到猫腻!还有一个地方没查!” 珠珠是真愣,愣得可爱,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地方没查,就是陈三爷的内裤里。 但谁也不好意思让陈三爷脱掉内裤。 可珠珠追求真理,世俗的内裤已经阻挡不了她对真相的追求了! 今天必须搞明白,陈三爷到底是不是在屁股里藏了牌! 陈三爷怒道:“别过分啊!内裤里没东西!” 珠珠振臂一呼:“姐妹们!赌场无父子,落千无师徒!今天咱必须搞个水落石出!来呀,一起上啊,把陈三爷的内裤扒下来!” 红袖、采薇一听这话,一起奔过来。 三人开始择巴陈三爷。 “蓝月,你还等什么呢?快来帮忙啊!”红袖招呼蓝月。 蓝月迟疑了一下,也加入扒掉陈三爷内裤的队伍里。 这是陈三爷没想到的,奋力挣扎,极力推开四人:“放肆!放肆!我急了啊!我急了啊!” 他其实一脚可以踹飞一个,一拳再打飞一个,但他下不了手啊。 这四个美女,八只爪子,在身上挠来挠去,把他痒痒得不行:“别闹!别闹!” 陈三爷挣扎着逃掉了,四人不依不饶,紧随其后,又拉又拽,内裤猴皮筋都被拉长了,半个屁股差点裸露出来。 嬉笑打闹声,响成一片,吱哇乱叫,呼喝连起。 “嘭”地一声,门开了,四个保镖赫然站在门口。 这四个家伙在隔壁听到动静了,还以为这边出了什么变故呢,赶忙跑过来看看。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 四个保镖定睛一看,陈三爷只穿着一个裤衩,光着身子,四个女的又拉又扯,蓝月抱着陈三爷的脖子,珠珠扯着陈三爷的大腿,采薇和红袖正准备脱掉陈三爷的内裤,此情此景,让人无法解释啊。 陈三爷挣脱四个女子,瞥了瞥四个保镖,问道:“有事吗?” 四个保镖乃阿杰、阿成、阿贵、阿顺。其中阿杰是老大。 阿杰疑惑地看着这一幕:“没事,陈先生,我们只是听到这边有动静,怕您不安全,所以过来看看。” 陈三爷提了提裤衩,道:“看明白没?” 阿杰脸一红:“呃……” 陈三爷突然暴怒:“还有没有点规矩?擅闯瓢把子寝室,要造反啊?” “不敢!” “赶紧回去睡觉吧!以后没我的吩咐,别随便进来!” “是!” 四个保镖蔫乎乎退去了。 红袖咯咯一笑:“真扫兴!”忽而一瞥陈三爷,又招呼其他姐妹,“来啊!接着上!脱啊……” 陈三爷大吼一声:“放肆!我看谁敢?!” 陈三爷是真的怒了,这一嗓子震得整个屋子嗡嗡作响。 四人身子一颤,不敢言声了。 陈三爷怒视四人:“我告诉你们!仅此一次!仅此一次!以后再敢没大没小,别怪我不客气!” 四人默不作声。 俄顷,蓝月整理了一下心绪,冷冷说道:“陈三爷,那你也得给我们揭秘啊!胃口吊足了,我们得知道真相!” “废物!一群废物!”陈三爷怒骂,“前后左右,四个人看,都看不出猫腻,废物啊!” 蓝月脸一红,怼了一句:“就你能!行了吧?” 陈三爷一阵诧异:“你敢顶嘴?” 蓝月忽地挺起胸脯,厉色道:“为什么不敢?” 陈三爷一下被震住了,他感觉蓝月的眼神里是无所畏惧,这种感觉好像是当年玫瑰训斥他,又像是沈心茹在家里发威了,总之,不是下属对上级的顶撞,而是女性对男性的不服和挑衅。 这不是上下级起冲突,而更像是情侣对骂。 陈三爷感觉一股冷气袭遍全身,蓝月的眼神太有杀伤力,直勾勾看着他,毫不躲避,似有愤怒,又有哀愁,还有痴情,更有道不尽的万语千言。 这不是临时起意,更像是经年日久沉淀的感情宣泄。 陈三爷解读不清,他哪知道,蓝月在心目中早已把他当成丈夫了。 陈三爷嘬了嘬牙花子:“行,你有种!” 其实蓝月刚刚这个举动,把红袖、珠珠、采薇也吓了一跳,她们认为蓝月的戏过了,万一激怒了陈三,不好收场。 但现在看来,似乎效果出奇地好,陈三爷软了。 气氛异常尴尬,陈三爷善于化解尴尬,思忖片刻,穿上睡衣,呵呵一笑:“谜底就在那副牌里!你们查一查吧!” 采薇赶紧跑过去,拿起茶几上的牌,散开一看,惊诧地发现,不是54张了,而是56张,多了两张,一张是方片5,一张是红桃8。 都是陈三爷刚才出千,用来换牌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整副牌就是56张。 只不过陈三爷的手太快了,没人捕捉到。 至于陈三爷发牌时,把整副牌都发没了,那是标准的“袖里乾坤”,藏在了袖子里。 道理谁都懂,可陈三爷的手太快,揭秘了也没用,依然挡不住他出千。 陈三爷瞅了瞅四人,道:“今晚就到这儿吧!休息吧!” “不!”蓝月脸一沉。 陈三爷一惊:“你还想怎样?” 第184章 赌王大赛! “我有话对你讲!”蓝月漠然说道。 陈三爷看了看其余三人,道:“那就讲吧!” “我想单独对你讲!”蓝月说。 陈三爷还没搭腔,红袖就赞道:“好哇!蓝月,今晚你去陈三爷屋里,和他单独探讨!我们先睡了!” 说罢,红袖一拉采薇和珠珠的袖子,转身进了卧室。 客厅内只剩陈三爷和蓝月二人。 陈三爷感觉大事不妙,男女之间,是有一种直觉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彼此就能感应到。 陈三爷感觉蓝月的眼神里有东西,一种无畏生死,誓死向前的东西。 陈三爷一下子悟了,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这个丫头对自己有意思! 这就麻烦了! 假戏真做,弄巧成拙了! 可坏了!可坏了! 陈三爷不怕蛇蝎女子,不怕刁蛮女子,不怕青楼浪种,就怕这种动了真情,迟迟依依的女子。 陈三爷都不知道自己哪个动作,哪句话,让蓝月一往情深了。 他在紧张地思考,在反思,在检讨。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两年前,蓝月就关注他了,一直收集他的报纸照片,一直枕着他的名字入眠。 他只知道完犊子了! 这是陈三爷最头疼的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情来没办法。 管得了自己,管不住别人啊。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 蓝月一声令下:“不必说!随我来!” 说着,蓝月疾走几步,率先进入陈三爷的卧室。 陈三爷惊得目瞪口呆,随你来,你算老几啊?另外,那是我的卧室,你反客为主啊? 踌躇片刻,无法抉择,原地打转,两脚晃荡。 蓝月坐在卧室的床头,嗔道:“瞧你吓得这个样,我还能吃了你啊?你进来!” 这已经不是下属对上级对话了,而是媳妇训斥丈夫。 敢这样对陈三爷说话的,只有沈心茹。 陈三爷怀疑自己在做梦,这还是在地球上吗? 倒反天罡了?! 可为什么蓝月语气平平,却独有一种威慑力,让他欲罢不能,明明刚刚相识,可蓝月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你进不进来?!”蓝月在床头嗔道。 珠珠、红袖、采薇在另一间卧室里静静地听着,都要笑死了。 她们集体暗赞:蓝月真他妈有手段!单刀直入!这不三下五除二就把陈三拿下了嘛!皮爷交待的任务,完成了! 她们哪儿知道,蓝月已苦恋陈三爷许久,更不知道蓝月早已对陈三爷一往情深。 蓝月是把自己当成陈三爷的媳妇了。 她游离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徜徉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缘。 她想把控爱情的全局,驾驭珍贵的自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可她就是做了,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情不自禁”。 陈三爷犹豫良久,走进卧室,心中早已做好打算,大不了一脚把蓝月踹出来。 任你千娇百媚、变化万端,我自八风不动,端坐如钟! 绝不能对不起沈心茹! 一生的最爱,八辈子还不起的恩情。 沈心茹爱上他,就是仙子拾起了大粪,佛陀超度了摩登女,如来割肉饲鹰,观自在普渡众生。 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沈心茹。 让他孤苦贫寒的灵魂,找到了依怙。 他一辈子都不能做一丝一毫对不起沈心茹的事,否则天怒人怨,阴阳不容! 陈三爷缓缓坐在了蓝月身旁,理了理思绪,道:“有什么话,说吧!” 蓝月冷冷一笑,甩出一句:“你把门儿关上!” 陈三爷一惊:“开着门不能不说吗?” “不能!”蓝月断然喝道。 陈三爷感觉胸口一阵憋闷,这女子比玫瑰都倔强,冷若冰霜,言出必行。 行!就依了你,陈三爷伸手把门嘭地关闭,而后转头说道:“说吧!” 蓝月低着头,沉思片刻,黯然说道:“i don’t wanna lose you again!”——我再也不想失去你! 陈三爷陡然一惊,什么话?!再也不想失去我?我们以前也没在一起啊? 沉思片刻,说道:“蓝月,你怎么了?我们并不熟啊!” “我们认识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it''s a long story!”——一言难尽。 陈三爷颇为不解,震惊地看着蓝月,脑瓜子嗡嗡的。 良久,蓝月扑哧一笑:“行了,不逗你了。” “逗”这个字用得好,这不是逗,这是调戏。 陈三爷咬了咬嘴唇,道:“蓝月……” “嘘——”蓝月突然起身,走到门后,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别让她们听见!” 陈三爷更加莫名,咋了这是?弄得像做贼的似的,干什么呢? 蓝月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啊? 正思考间,蓝月坐回床头,悄悄说:“我知道你现在特费解,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我想出办法来了!” 陈三爷越发迷惑,说啥呢,眉头紧皱,问道:“什么意思?你想出什么办法来了?” 蓝月一脸高傲,甚至略带得意:“破局的办法!” 陈三爷抠了抠耳朵:“破什么局?” 蓝月轻声道:“你不是被皮爷挟持到上海来了吗?你得赚够足够的钱,皮爷才能放了你!皮爷派四个保镖、四个荷官,就是防止你逃跑!” 陈三爷点点头:“对!你能这么坦诚,我很欣慰!” “欣慰个屁,别老是拽文!”蓝月白了陈三爷一眼。 一句话把陈三爷噎得干瞪眼不说话,愣怔片刻,才道:“你对我说话能不能文明点?” “文明个屁!你还想不想听了?”蓝月怒道。 盐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陈三爷感觉被这个女人桎梏住了,这女人的眼神、话语,宛若构建了一个无形的樊笼,让他没法还击,没法挣脱,一种“欲起平之恨无力”的感觉。 只好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听着。 蓝月见陈三爷不说话,又吼了一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听着呢!”陈三爷皱着眉头说。 蓝月咯咯笑起来,冰霜消融,笑靥如花。 陈三爷不耐烦地说:“快说吧……” 蓝月收敛笑容,轻声道:“你不知道怎么才能赚够3000万!所以自从你迈入外滩九号,就愁眉不展。” 陈三爷点点头:“对!” “所以今晚你才卖弄千术,摸我们的底,以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没错!” 蓝月春情一笑:“你计划好了吗?下一步怎么办?” 陈三爷沉思片刻:“没有!没想出太好的办法!” 蓝月瞥了陈三爷一眼,狡黠一笑:“我想出来了!” 陈三爷大惊,胸口仿佛遭受了一记锤击,一眼不眨地看着蓝月。 蓝月噗嗤笑开了:“干嘛这么看着我?跟看见鬼一样!” 陈三爷迫不及待:“你快说,你快说,什么办法?” “你求我,我才说。” “好好,我求你,我求你。” “怎么求?” “你说怎么求?” “你亲我一下!”蓝月眉目含情,一脸羞涩。 陈三爷一下愣住了。 “亲不亲?”蓝月明眸闪烁。 陈三爷眉头不展,默不作声。 “咯咯咯咯。”蓝月大笑起来。 陈三爷莫名其妙。 蓝月轻抿发髻,怅然说道:“你要是当真亲了我,我反而不中意你了!那说明你薄情寡义,喜新厌旧!你是有老婆的人!咯咯咯咯……我没看错,我没看错!” 陈三爷被彻底搞懵了:“蓝月,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赶紧告诉我,你想出什么策略来了?” 蓝月目光炯炯,思忖片刻,突然说道:“赌王大赛!” 陈三爷一惊:“赌王大赛?” 蓝月点点头:“对!赌王大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爷手法这么好,可以摆下擂台,给出超高的赔率!必有大鱼上钩!” 陈三爷一愣,瞬间豁然开朗,对对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个利字,解决一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是易经原话,易经,诚不欺我! 陈三爷喜得手舞足蹈,差点跳起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常规手段,已经无法吸引大狍子了,没人敢应战,只有开出超高赔率,再冠以“赌王大赛”的名号,江湖赌棍、民间高人,必然闻风而动、纷至沓来! 名正言顺! 是了!是了! 好一个蓝月!好一个江南女子! 陈三爷喜不胜收,忙问:“你怎么想到的这个方法?!” 蓝月见自己的意中人这么高兴,竟然羞涩了,面色红润:“我在美国待过两年!每年一度的赌王大赛,我都参与过!” 陈三爷怒赞:“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蓝月,谢谢!谢谢!” 蓝月眯眼一笑,如花绽放。 陈三爷真想抱起她来,亲一口, 但,忍住了。 第185章 夜会皮爷 时不我待,争分夺秒,陈三爷忽地起身往外走。 蓝月惊道:“你干什么去啊?” 陈三爷扭头道:“我去皮爷府上,和他商量赌王大赛的事。” 蓝月一皱眉:“不差这一晚上吧?” 陈三爷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完成任务回到天津,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他对蓝月感激地说:“蓝月,你且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我和皮爷聊定后,一旦开启赌王大赛,还得多靠你们帮衬!到时候你们就闲不下来了!” 蓝月笑了笑,道:“我吃的就是这碗饭,无所谓了。只不过,三爷见到皮爷后,可别说是我想出来的主意。” 陈三爷一愣:“怎么?直言不讳,有什么不妥吗?” 蓝月凝思片刻,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啦,都是为帮派赚钱,你随便说。” 陈三爷点点头,转身出屋。 其实陈三爷没听懂刚才蓝月话里的意思,蓝月之所以不想让陈三爷告诉皮爷是她想出来的主意,就是要凸显自己心爱之人的智慧。 她想把这一切都归功于陈三爷,她要把这个男人推上上海滩的最高峰。 陈三爷拉开大门,走出屋子时,另一间卧室里珠珠、红袖、采薇听到了动静,赶忙跑出来:“陈先生,你要去哪儿?” 陈三爷一笑:“我去皮爷那里,怎么,你们也要跟着去?我无所谓,你们想跟来就跟来,不想跟来,就睡大觉,你们自己选!” 三人当然想睡大觉了,已经是下半夜了,熬死了。 她们知道,陈三爷去皮爷府上,肯定是隔壁四个男保镖陪着,陈三爷跑不了。 珠珠笑道:“那……那就委屈陈先生一个人去了,我们恭候陈先生回来。” 红袖和采薇一同点头:“嗯嗯!” 陈三爷仰天大笑,关门而去。 来到隔壁门前,抡起拳头来就砸门,哐哐哐! 四个男保镖刚睡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得他们心脏怦怦跳。 阿杰吼道:“谁呀?” 陈三爷喊道:“我!” 门开了,阿杰揉揉惺忪的睡眼:“怎么了,陈先生?” 陈三爷吩咐道:“赶紧起来!我要去趟皮爷府上!” 阿杰一愣:“这么晚了……皮爷恐怕已经睡了……” 陈三爷厉声道:“有要紧事!耽误不得!” 阿杰、阿成、阿顺、阿贵赶忙换好衣服,跟随陈三爷出了丽都大酒店。 此刻,红袖、珠珠、采薇早已跑到陈三爷卧室里,询问蓝月:“蓝月,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去找皮爷了?” 蓝月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夸他千术好,民国赌坛,所向无敌,古往今来,谁与争锋!” “然后呢?” “然后他就突发灵感,说要搞一个什么赌王大赛,然后就慌不迭地跑了出去,说要去找皮爷商量!” 珠珠叹道:“唉!我以为什么急事呢!” 红袖打了个哈欠说:“行了,这个活阎王走了,我们也可以好好休息了!咱们睡觉去吧!” 蓝月迟疑片刻,道:“你们去睡吧!今晚,我在他的屋子里睡。” 三人一惊,随即红袖眼睛一眯,仿佛悟道了什么,咯咯笑道:“蓝月啊,蓝月,好手段!对对对!你今天就在他屋子里睡,脱光了睡,我们也不说,等他凌晨一回来,推门一看,哈哈哈哈……” 蓝月脸一红:“行了!按计划行事!” 四人各自睡去,暂且不表。 单说陈三爷和四个保镖,驱车连夜赶到皮爷府上。 已是四更天。 由于是阴天,乌云笼罩,天空一片漆黑。 唯有皮爷的书房里泛出微微的亮光。 皮爷竟然也没睡! 做大事的人,熬夜是惯例。 只有没心没肺的人,才吃得饱,睡得着,倒下就打呼噜。 陈三爷伸手叩皮爷的大铁门,咣咣咣,一通砸。 阿杰提示道:“陈先生,有门铃。” 陈三爷当然知道这种豪宅必有门铃,可他就是不按,故意制造噪音。 很快,院子里跑过来一个人,长袍马褂圆礼帽,正是皮爷的管家兼师爷,面皮通红如火烧,跟烧猪蹄一样,绰号“老骚”,人称“骚爷”。 骚爷挑着灯笼照了照五个人,惊诧道:“有事吗?” 陈三爷笑道:“有紧急情况,要面见皮爷。” 骚爷满脸疑惑,瞅了瞅四个保镖:“稳妥不?” 他这意思是说,你们搜过陈三的身了吗,这大晚上的,万一陈三带把枪,和皮爷聊着聊着一枪把皮爷干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陈三善于干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四个保镖点点头,阿杰回复道:“骚爷放心,车上就检查过了,稳妥!” 骚爷点点头,打开大铁门:“进来吧!” 在骚爷的引领下,陈三爷来到了皮爷的书房。 骚爷轻轻叩门:“皮爷,陈先生来了,说有要紧的事。” 皮爷在房内回答:“进来吧!” 骚爷推开门,把陈三爷礼让进去。 皮爷正坐在书桌前,桌上笔墨纸砚,各种电报堆在一起,皮爷身体往后一仰,对陈三爷说:“坐吧!” 陈三爷坐在了皮爷对面的椅子上。 皮爷吩咐骚爷:“上壶龙井!” “是!皮爷!”骚爷转身去沏茶。 皮爷看了看陈三爷:“什么事?” 陈三爷道:“我有个主意,跟皮爷商量一下,请皮爷务必支持我!” 皮爷一笑:“说说看。” 陈三爷道:“是这样……” “那四个姑娘怎么样?”皮爷突然插了一嘴。 陈三爷一愣:“嗯?皮爷是说……” “蓝月、珠珠、红袖、采薇,对你照顾得怎么样?” “呃……好,非常好,有礼有节,干净勤快。” 皮爷哈哈大笑:“她们就是伺候你的,该打打,该骂骂,如果觉得不满意,我再给你换一批!” “不用换了!都挺好!”陈三爷赶忙说,“皮爷……是这样,我计划搞一个赌王大赛……” 皮爷一愣,思忖片刻,翻了翻眼皮:“说下去。” “就在外滩九号搞!打出告示,联系报社,通告全国!以体育赛事为名,名正言顺,开出超高赔率,引大鱼上钩!”陈三爷斩钉截铁地说。 “摆擂台?对赌擂台?” “可以这样理解!” 皮爷想了想,老谋善算的眸子一阵转动:“看来你是急疯了。” 陈三爷点点头,道:“只要赛事做得稳,青洪帮还怕赚钱吗?您跟钱有仇吗?” 皮爷仰天大笑:“我爱听实话!可这里面有几重风险,你料到了吗?” 陈三爷说:“有所考虑,第一,是声势太大,恐引起上面的人的注意,第二,是真的引来了猛虎恶狼、民间高手,我们没吃掉对方,反而落得身败名裂,第三,牵涉的赌资太大,就怕有人铤而走险,祸及青洪帮!” 皮爷满意地点点头:“胜算又有几成?” 陈三爷满怀信心地说:“赌技,我们和江湖中人平分秋色,纵有隐世高人,也是凤毛麟角,此一处,有四成胜算;其二,主场作战,人员配备、局势把控、舆论宣传,都在我们手里,此一处,又加两成胜算!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皮爷须与帮派高层商议,上达庙堂天听,若官家不染指此事,则又加三成胜算!总共九成,大事可定!” 皮爷微眯着眼,频频点头。 陈三爷接着说:“唯有一处,需要皮爷佐力。” “你说。” “前期,我需要2000万资金!” 皮爷一愣,拿起大雪茄,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不是小数啊,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所以,需要皮爷知会帮派高层。” “喝茶,喝茶!”皮爷一指茶壶。 骚爷早已把茶壶和茶杯放在桌上,静静地站在皮爷身后。 陈三爷赶忙拿起茶壶,为皮爷倒了一杯茶,又为自己斟满一杯。 皮爷仰望屋顶,想了想,道:“此事容我考虑几天。” 陈三爷道:“皮爷,您爱听实话,我也爱说实话,此事越快越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此话怎讲?” “现在这个局势,天下大乱,谁知道好日子还能过几天?国民党频频剿共,河北蝗灾饿殍千里,日本关东军侵占山海关,何应钦进攻抗日同盟,前不久松潘又发生了大地震,听说第五次围剿又要开始了,时局千变万化,上海滩能独善其身?越快越好啊,皮爷!钱抓在手里,才是真钱!” 皮爷听罢,长吁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回天津心切,但这又何尝不是实际情况?我会考虑此事的,你回酒店等我消息!” “那我就退下了。”陈三爷起身,鞠躬,出屋。 回到丽都大酒店时,已是凌晨5点,天色放亮,因为阴天,呈现出一片乌蓝色。 陈三爷又是一夜没睡。 来到五楼房门前,拿出钥匙,轻轻开门,生怕惊了四个睡觉的姑娘。 四个保镖也赶忙进了隔壁屋子,计划休息片刻。 陈三爷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客厅,脱下外衣,换了拖鞋,感觉好累。 他轻轻走到自己卧室门前,推门就进,一开门,眼前白花花一个肉团子,蓝月正光着身子躺在自己床上,睡得正香。 天热,也没盖毯子,或者是盖了毯子,半夜睡觉又蹬开了。 陈三爷吓得“吘”地一声,退了出来。 第186章 风月铁血 他慌忙把门掩上,退到客厅。 坐在沙发上,大气不敢喘。 蓝月的皮肤太白了,白得都扎眼,在光线昏暗的卧室里越发熠熠闪光。 虽不是裸睡,但只有一个贴身内衣,上半身光着,和全裸也差不多。 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他知道考验他的时刻又到了。 男人在外,寂寞乏味,老婆又不在身边,偷个腥,吃口野味,在当时那个年代,不算什么大事。 贩卖货物的生意人,南来北往的旅客,甚至走镖的镖师,旅途乏累,酒足饭饱之后,都会钻入窑子,快活快活。 反正自己老婆也不知道,身边人不说,永远无法察觉。 知道了也无所谓,历史虽然从大清过渡到民国,但女子的社会地位依旧低下。 怎么能看出来低下,死后看牌位,男人死后都是姓名俱全,女子死后,都是王氏、徐氏、刘氏云云,连个名字都刻不齐全。 所以男人就有恃无恐了,只要别染上病,回去别祸祸老婆孩子就行。 所以,走江湖,是个技术活,更是个良心活,大流马在世时一直告诫众弟子:男人行走江湖,第一管住嘴,第二管住裆。 祸从口出,病从裆入。 这都是一辈子的老江湖,给晚辈的忠告。 陈三爷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所以,这么多年,他没嫖过。 而现在,蓝月不是妓女,而是风华绝代的荷官。 他已经离开沈心茹快一个月了,生理也正常,不似蕉爷阳痿不举,不似海爷断掉天根,他是个正常人,有所需求也是在所难免。 加之压力又大,独在异乡无人倾诉,更感寂寥孤独。 刚才看了蓝月那一眼,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身体充血,体积增大。 他一个箭步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把凉水扑在自己的脸上,后来干脆冲了个凉水澡,清凉入心,欲火消晦,终于平静下来了。 他知道这种事,永远不能做,天有天眼,地有地听,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一个人的真正品性,只有在他独处的时候才能显示出来。 人前君子,人后龌龊,绝不能做这种人。 沈心茹当初之所以选定了他,就是看中了他的人品,如果这一条失准了,沈心茹的整个世界观都会被推翻。 脑子里浮现出沈心茹的面孔,便不再胡思乱想了。 陈三爷躺在沙发上,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正睡得香,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呀——” 陈三爷一个激灵坐起来,心脏险些蹦出喉咙,抬眼一看是珠珠站在眼前,不由地怒吼:“干什么啊?要死啊?” 珠珠诧异道:“陈三爷,你怎么睡在这儿啊?吓我一跳!” 陈三爷怒道:“你还吓我一跳呢!鬼哭狼嚎的,疯了?!” 珠珠一阵憨笑:“我也没料到您会睡这儿啊!我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吓死我了!” 陈三爷睡意全无,无奈地说:“行了行了,你赶紧上厕所吧!” 珠珠狡黠地一笑:“您怎么不睡卧室啊?” “我乐意睡沙发!有问题吗?”陈三爷反问。 珠珠咯咯大笑:“没问题,您随意。” 两人锵锵着,惊醒了卧室里的红袖和采薇,也惊醒了另一间卧室的蓝月。 蓝月倏地坐起来,捂了捂自己的胸口,赶忙穿上睡衣,侧耳聆听,终于听明白了,陈三爷回来后,睡在了沙发上。 蓝月凝眉舒展,抿嘴一笑,她知道陈三爷凌晨看到她的身子了。 这正是她所要的。 昨夜她故意褪去睡衣,轻装入睡,就是想等陈三爷回来,不速而见,成就一番情深意浓、秀色可餐,不料自己太困了,2分钟就睡着了。 但目的达到了,陈三爷将她一览无余。 现在,所有人都起床了,客厅里乱哄哄的。 蓝月含情脉脉走到陈三爷面前,道:“你回来了?” 这话就像家庭主妇问丈夫,没有问候,没有称呼,特随意。 陈三爷只好点点头。 “谈得怎么样?” “挺好。” “挺好就好。赶紧洗漱吧,一会儿还要去赌场。” “嗯。” 陈三爷有点做贼心虚了,芳华入目,一念永恒,他看到了蓝月那对白玉盘,那双娇艳欲滴的红樱桃,那副富有曲线的胴体,那双晶莹剔透的脚丫。 蓝月皮肤那种白,是白得如粉,粉堆玉砌,他终于明白了汉语词汇里为什么会有“粉白”一词了。 本来一通凉水澡,整个人都冷静了,现在蓝月又穿着合体的睡衣,亭亭玉立站在眼前,他脑子里瞬间回放了一遍刚才那一幕。 此情此景成追忆,欲罢还迎又上头。 “那什么……今天你们先洗漱吧,我不着急。”陈三爷支支吾吾说。 “这是规矩,不可更改!”蓝月嗔道。 陈三爷感觉被蓝月压制住了,生来怼天怼地、喷遍魑魅魍魉的他,现在如鲠在喉,喷不出来了。 因为蓝月帮了他的大忙,提出了“赌王大赛”的绝美计划。 还有,他发现蓝月眉宇、气息、话语,透露的都是不容争辩的震慑力。 陈三爷自己都纳闷了,不就是个赌场荷官嘛,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制服不了她了? 因为蓝月早已爱他至深,情毒入髓,蓝月在自己构建的虚幻世界里,早已把自己当作陈三爷的人了。 身份的对调,让蓝月无论说话,还是办事,都有恃无恐。 所以,陈三爷连连败退,应接不暇。 四个女子小解之后,陈三爷钻入卫生间,刷牙洗脸,澡就不用冲了,刚才冲了,洗漱完毕,用梳子拢了拢头发,走了出来:“我好了,你们赶紧吧!” 又折腾了一个小时,所有人收拾利落,向赌场进发。 皮爷为陈三爷配了两辆车。 一辆是陈三爷乘坐,一辆是四个保镖驾驶跟随。 陈三爷自己会开车,但皮爷不允许,说是陈三爷身份尊贵,只能坐车,不能开车,每次都是蓝月驾车,陈三爷坐在副驾,珠珠、红袖、采薇坐在后座。 皮爷还是很谨慎的,他生怕陈三爷驾车,突然踩油门,把车开出上海滩,一溜烟跑了,以陈三的尿性,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皮爷已经把陈三研究透了。 青帮二当家,仅次于杜月笙的人物,那不是闹着玩的。 有脑子,有伎俩,有手腕。 如果说皮之前对陈三爷不甚了解,那是从未把陈三爷放在眼里,现在,他可是把陈三爷研究了一个透彻。 陈三爷所有的事,他都知道了,如数家珍。 皮爷是如何知道的? 还记得昨夜陈三爷登门造访时,皮爷书桌上那一封封电报吗,这就是全面获悉陈三爷履历的信息来源。 谁发来的电报? 胡八爷! 百事百通胡八爷,现在疾速向青洪帮靠拢! 每天电报不断,因为电报比书信快,书信来往已经来不及了。 对付陈三,必须要快! 发电报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胡八爷全然不顾,这点花销算什么,为了迎合大脚皮,深交青洪帮,笔耕不辍、连连发电。 电报按什么收费? 按字数! 一个字多少钱! 所以,普通老百姓是发不起电报的,只有有钱人、政府、军队,才用电报沟通。 而且,都尽量用文言文,尽量简洁明了,节省字数,如: 母病危,速回; 父病重,速回; 安康否,盼复; 妻待产,望归! 兵至雨花台,遭围! 等等。 都是十万火急的事,才发电报。 而一般老百姓,都是托人捎带书信传递信息,不容易,所以才有了“家书抵万金”的说法。 皮爷这老家伙整夜整夜不睡觉,就是在审阅、研读胡八爷发来的电报,各种信息,纷纷而至,去伪存真,去粗取细,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人虽在上海滩,可对天津卫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为了避免消息在电报局遭泄露,皮爷和胡八爷都是用暗语发电报,他们给蕉爷取了个代号,叫“一哥”,给陈三爷取了的代号,叫“乌贼”,赌场叫“火盘子”,海爷叫“老猿”,沈心茹叫“墨客”,等等。 皮爷昨晚收到的电报内容就是:墨客入火盘,撑船握瓢。 这玩意正常人读不懂,不知道的还以为电报局出了乱码,发错了呢。 翻译过来就是:沈心茹进了赌场,当了赌场老大,统领全局! 这封电报要是被陈三爷获悉破解了,他得急死! 会吐血!会发疯! 沈心茹是怀有身孕之人,出身大户,温文尔雅,一直远离江湖,不涉娑婆之事,她怎么会突然进入赌场,撑起全局? 你说彗星撞地球我都信,你说沈心茹做黑帮瓢把子,我是万万不能信的! 陈三爷现在还不知道,天津的斗争,已达到你死我活的白热化程度! 朱门暗透绮罗香,冲天杀气震玄黄!一骑千里人无迹,风月铁血落云裳! 第187章 色痨 且说那日保定的赌局结束后,蕉爷惦记女儿,在酒宴上草草喝了几杯,应付了一下周围朋友,便连夜返回天津卫了。 沈心茹正心急如焚地等待消息,院中转来转去,七上八下。 吴妈几次劝说:“小姐,回屋休息吧,身子重要。” 沈心茹都无动于衷,仰望夜空,担心陈三爷。 正焦灼不定,蕉爷推门而入。 沈心茹一看父亲来了,急不可耐地奔过去:“爹,怎么样?!” 蕉爷看着女儿望眼欲穿的样子和消瘦的脸庞,一阵心疼,默默点点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将女儿揽入怀中:“陈三大胜,斗倒了白小浪!马文妹安然无恙。” 沈心茹激动地伏在蕉爷怀中,泪水簌簌而下。 俄顷,沈心茹问:“他人呢?” 蕉爷说道:“护送马文妹回山东了,几日便回来!” 沈心茹点点头。 可二人谁也没有想到,陈三爷这次一去不回头。 十来天过去了,杳无音信。 这令蕉爷大为诧异,不可能啊,保定到安德县并不远,从安德县返回天津更不远,往返最多也就两三天,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蕉爷坐不住了,派手下精兵强将,绰号“截子”的那个护卫,开着汽车,去了一趟安德县马文妹老家,探听情况。 “截子”来到马家庵村,打听街坊邻居,找到了马文妹家,讲明来意。 马文妹惊得目瞪口呆:“不可能啊!当天陈三就赶回去了,应该早就到了天津了!” “截子”一听,就知道出事了,马不停蹄,当即驾车返回天津卫。 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蕉爷后,蕉爷大惊失色:怎么回事,陈三跑哪儿去了?! 随即,立马担心起女儿来,可不能让沈心茹知道这件事,否则天又要塌了。 一婚痴三月,一孕傻三年。 女人怀孕后,会变得特脆弱。 自从女儿怀孕后,蕉爷的性格都变了,女儿怀孕,孕育新生,这让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亡妻,他觉得愧对妻子,愧对女儿。 年纪越大,越思念死去的妻子,想起当年自己年轻时拈花弄柳的样子,心下无比愧疚。 越愧疚,越怀念,抬眼再看看女儿,就如同当年的妻子站在眼前,只能把满腔的爱都付诸女儿身上,才对得起妻子在天之灵。 现在蕉爷对女儿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一丝一毫地冒犯,不敢让沈心茹生一点气。 这些日子,沈心茹也是等得惴惴不安,频频来蕉爷府上询问陈三的消息。 她依然住在自己的小院里,蕉爷曾建议她搬回蕉府,说她怀了身孕,生怕吴妈一个人照顾不周,府里下人多,照顾起来方便。 沈心茹不依,她还是觉得在自己小院里自在,更多的是替陈三爷着想,这样两人才可以过二人世界。 蕉爷听完“截子”的汇报后,立马吩咐:“千万不能让小姐知道!” 截子点点头:“蕉爷放心!不会让小姐担心的!” 话音未落,沈心茹登门了,推门见蕉爷和截子都在,忙问:“爹,怎么样了?截子,你见到马文妹了吗?” 蕉爷瞥了瞥截子,呵呵一笑:“茹茹啊,瞧你急得这个样,放心吧,没事的。” 沈心茹问:“那若水呢?人在哪里?” 蕉爷笑道:“这个小子,也不知来个信儿,那什么……马文妹病了,害了风寒,一直卧病不起,又没人照顾,陈三暂时留在马家庵村,照顾她,等过几日,马文妹康复了,他就回来了!” 沈心茹一阵疑惑:“啊?什么风寒啊,这么长时间?” 蕉爷指了指截子,道:“你让截子跟你详细说说吧!” 截子都慌了,心道蕉爷你可真会转移焦点,心下赶紧构思,脱口而出:“是这样的小姐,陈三爷护送马文妹回安德县,路上害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咳喘不定,到了马家庵村,又请了郎中,郎中说长期劳累,积劳成疾,患上了肺痨,后来通过望闻问切,四诊疗法,最终断定是肺痨中最难治的一种——色痨!” 沈心茹大惊:“啊?色痨可具有传染性!” 沈心茹学贯东西,自然知道“色痨”的厉害之处,色痨,就是现代人所说的肺结核! 为何叫色痨?因为中医认为肺结核是一种“毒虫”感染,在古代没有细菌、病毒的概念,所有病毒、病菌感染,一律称为“毒虫入侵”,尽管中医郎中没有显微镜和现代检测手段,但凭借多年的观察和治疗经验,发现肺结核具有高度传染性,一定是某种毒虫侵入肺腑,导致正气坍陷,邪虫肆虐,才出现人传人的状况。 总结得非常对。 同时,在患病期间,病人身体虚弱,不能有房事,房事越频繁,身体越虚,冷汗迭出,咳喘不止。 进一步观察,又发现,越是好色贪淫之人,身体越羸弱,就越容易患这种病,所以又叫“色痨”。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马文妹好色,她有可能是被其他载体传染的。 “截子”真他妈聪明,直接给马文妹安了个“色痨”的重病名头,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陈三爷迟迟不归了。 这玩意高度传染,在那个年代,几乎是不治之症,能不能活下来,全靠接诊的郎中医术高不高明,还有病人自身的免疫力。 莫说马文妹现在正在发病期,就是治好了,陈三爷也得观察一段时间,才能返回天津,否则没法接触沈心茹,人传人,沈心茹肚子里还有宝宝呢。 沈心茹听完脑仁都疼了:“唉,这是怎么了?一个恶事接着一个恶事!那陈三爷没有被感染吧?” 截子忙说:“没没没!陈三爷底子好,身体棒着呢,郎中还开了汤药预防,啥事没有,活蹦乱跳,小姐放心!” 沈心茹长叹一口气:“好吧,这个没心没肺的!他至少可以让棍儿回来,知会一声啊!” 截子笑道:“小姐,棍儿也不是金刚之躯啊,也有可能被传染啊。” 沈心茹点点头:“是了,是了。那……陈三爷有没有嘱咐你些什么?” 截子嘿嘿一笑:“陈三爷说他特想念沈小姐,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马上飞回天津,和小姐团聚,呃……呃,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沈心茹脸一红:“别了,还是让他在马家庵村好好待着吧,我们娘儿俩可不想被感染,他得好好隔离些日子,我才敢见他。” “对对对,小姐想得周全。”截子附和。 这件事,总算遮掩过去了。 沈心茹走后,蕉爷看了看截子,截子不由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蕉爷微微一笑:“没看出来啊,你编谎编得挺瓷实啊。” 截子痛苦地说:“蕉爷,下次您千万别搞这出其不意的事了,您刚才把话锋一转,引到我这里来,我都慌了,生怕说漏了嘴。” 蕉爷收敛笑容,脸上再次布满愁容:“陈三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呢?他能去哪儿呢?” 截子也一筹莫展:“不知道啊,按照陈三爷的行事风格,即便临时起意,日后也必定会知会一声,这次突然消失,令人费解。” 蕉爷眉头紧皱,微眯双眼:“截子啊……” “蕉爷,您说。” “把师爷叫来!” “是!” 师爷孔麒麟,正在远东贸易公司货运码头,接应南美过来的货船,截子驾车去了码头,直接把师爷喊回来了。 很快截子和师爷推门而入,截子禀告:“蕉爷,师爷来了!” 蕉爷点点头,把陈三爷失踪的事,如实告知了孔麒麟。 孔麒麟听完也是眉头不展,陷入沉思。 良久,蕉爷说:“我看,应该是出事了。” 孔麒麟点点头:“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蕉爷想了想,道:“师爷,通知兄弟们,打起精神,高度警惕,公司、赌场、妓院,加派人手,不能出半点纰漏!” 孔麒麟答道:“明白!” 蕉爷又道:“还有,小姐性子犟,不肯搬回来住,多派些人,在她院子外围布防。” 孔麒麟一抱拳:“蕉爷放心!” 蕉爷又看了看截子,道:“去医院,把海爷请过来!” 截子拱手道:“是!” 截子转身欲走。 “等一下!”蕉爷喝道。 “蕉爷还有什么吩咐?”截子问。 “去八爷府上,把胡八爷也请过来!” “是!” 第188章 女王 少顷,海爷先到了。 海爷被玫瑰咬掉天根,缝缝补补,已基本痊愈了。 眼下住在教会医院,属于后期调养。 陈三爷去保定对战白小浪的事,他都知道,因为蕉爷还让海爷给介绍了东北的赌界前辈,前往保定为陈三爷站台。 海爷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正是因为当年陈三裹走了玫瑰,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件,导致海爷失去了男人的自尊,但现在,海爷和蕉爷的命运是一体的,大局为重。 蕉爷承诺了三大赌场巨额股份给海爷,甚至还抛出橄榄枝,让海爷加入远东贸易公司的盘子。 这才把海爷稳下来。 本来,海爷是一天弄不死陈三,就一天睡不着觉,现在,看蕉爷誓死保陈三,也就明白七八分了——疏不间亲,人家陈三和蕉爷现在是岳父和贤婿的关系,蕉爷即便不顾陈三,难道能不顾沈心茹吗? 沈心茹和陈三爷的关系,是纸里包不住火的,早晚都会让全天津人都知道,只不过陈三爷希望这个时间来得越晚越好。 起初,海爷并不知道陈三爷和沈心茹已经暗渡陈仓了,之前听铁良和手下人的汇报过,陈三和蕉家千金走得很近,海爷以为也就是年轻人之间的躁动,陈三和沈心茹肯定走不到一起。 原因很简单,门不当,户不对,海爷和蕉爷都是老江湖,心有灵犀,认知一致,蕉爷绝不会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赌徒! 这个判断是对的,从陈三爷和沈心茹接触那一天开始,蕉爷就横加阻拦,处处设绊子,甚至几次都想杀死陈三爷。 可事与愿违,最终二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蕉爷本来都默认二人的关系了,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马文妹出现,问及老华爷的事,陈三爷说了实情,泄露了一级机密。 虽然这个事,陈三爷及时跟蕉爷汇报了,当时蕉爷也没太发火,可在蕉爷心里,又动了杀念。 这是蕉爷最后一次对陈三爷动杀念。 于是,才有了柔柔在教会医院药房意欲换药,谋杀海爷,不料碰到柳爽也来刺杀陈三爷的那一幕。 柳爽是胡八爷的人,她来药房搞事,必然是受胡八爷指使。 而胡八爷敢动陈三爷,必然是经过蕉爷点头。 陈三爷当初在病床上推测是对的,就是自己的老丈人蕉爷再一次想把我自己除掉! 事情败露了,沈心茹悲愤欲绝,想来质问蕉爷,被陈三爷拦下了,因为这个事,永远无法对证,一切都是推测,谁也拿不出真凭实据。 这件事的关键点,在于柳爽。 是柳爽以一人之力,破坏了双方的刺杀行动。 柳爽为什么这么做?她不是恨陈三爷吗? 作为女子师范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为了过上奢华生活跟了龙海升后,就一直养尊处优,后来龙海升挂了,她本想另寻新欢,贴上陈三爷,不料却落入胡八爷的魔爪。 她央求陈三爷救她,陈三爷无能为力。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犹如丧家之犬,任人欺负,她发誓,一定要让陈三付出代价。 在她眼里,是陈三的出现,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让她成了任人摆布的玩偶。 后来她被胡八爷收了房,本以为胡八爷这个老东西年老体衰,没那么大性\/瘾呢,不料胡八爷宝刀不老、老当益壮。 变态程度,比起龙海升,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接触那一个月,老东西几乎24小时不停歇,变着法地折磨柳爽。 这老东西出生于大清朝,还保留着乡下变态财主折磨小妾的木\/驴和马鞍,每天都给柳爽套上,玩小孩骑大马的游戏。 这么大岁数了,一会儿管柳爽叫妈妈,一会儿又怒骂野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柳爽稍不配合,便会招来一通皮鞭伺候。 真打,打得柳爽遍体鳞伤。 每次把柳爽折磨得奄奄一息,他才肯罢休,而后沏上一壶茶,抽上一袋烟,像看待战利品一样,静静观赏着柳爽。 柳爽从最初的极力反抗,到后来的慢慢顺从,再到后来,变着法地迎合老东西,甚至发明很多新的玩法,以取悦胡八爷,她深知,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来,因为她早已获悉,胡八爷之前的六房姨太太,都是娶了半年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他家的女人,都活不长。 都是被折磨死的。 谁能想到啊,胡八爷,这个素有“和事佬”之称,外表和蔼可亲、言语彬彬有礼的老人,竟然是天津卫第一大变态。 人皮之下,魔鬼现形。 柳爽毕竟是读过书的,深知虎口脱险、铡刀下活命的方法,她一定不能反抗,她得想尽一切办法让胡八爷高兴,否则,她就是胡八爷身边死去的第七个女人,黄土掩埋,连个墓碑都没有。 有几次,柳爽趁老东西熟睡之后,想用剪刀捅死他。 但老东西突然睁眼,笑道:“别动这个心思,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柳爽吓得魂儿都没了,幸亏没付诸行动,赶忙把身后的剪刀悄悄放下,扑到胡八爷怀里:“哎呀,你好坏啊,人家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老态龙钟胡八爷,为什么这么机警?因为是大清“神机营”出身,早年当过兵,神机营,就相当于清朝的特种部队。 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高手,飞檐走壁,上树爬墙,不在话下,而且精通各种西洋火器,什么洋枪、洋炮、重机枪、手雷,都玩得炉火纯青。 体格子特壮,体能爆表,胡八爷正是有这个身体底子,才宝刀不老,将变态进行到底。 一个“神机营”高手,对付一个柔弱女子,无论体能,还是心机,都绰绰有余。 柳爽要想逃脱魔爪,需要从长计议。 她得让自己更变态,更放浪,才能让胡八爷沉浸在极乐世界之中,舍不得杀她。 为此,柳爽练就了十二种手法,二十四种身法,三十六种口技,七十二般变化,悲如嫦娥望月,喜如鹊桥相会,痴如商女遗恨,笑如灿烂桃花,猛如母虎出更,怯如玉兔还俗,一天可以扮演无数种角色,让胡八爷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看起来可笑,其实都是贫民之女,贪慕虚荣,走错了路,不得已付出的代价。 胡八爷安排她给陈三爷换药,刺杀陈三爷,她和柔柔在药房相遇,阻止了柔柔刺杀海爷,同时自己也放弃了刺杀计划。 回到胡八爷府上,便对胡八爷说:“八爷,很遗憾,没完成您老交待的任务,失败了!” 胡八爷一惊:“为何?” “我碰到了水门堂的人,她们竟然要刺杀海爷,彼此撞破,不得已放弃!”柳爽说。 胡八爷瞅了瞅柳爽,冷冷一笑:“说实话!” 柳爽知道骗不了这个老东西,只好身子一扑,搂着胡八爷的脖子,笑道:“哎呀,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是我故意放弃的!” 胡八爷一抬眼,怒道:“为什么?今天你要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我就把你炖了!” 柳爽用大胸蹭了蹭胡八爷的老脸:“炖了不好吃,还是生吃吧!” 胡八爷哈哈大笑,蓦地,眼神阴鸷:“说!为什么放弃?!” 柳爽不慌不忙,一字一句地说:“海爷不能死,陈三更不能死!这二人如果死了,您就危险了!” 胡八爷一愣:“细细说来!” 柳爽明眸一眨:“八爷,您还记得龙海升吗?” 胡八爷点点头。 柳爽说道:“杀龙海升时,您就背了黑锅,被蕉爷摆了一道,您想想,如果这个时候威震东三省的海爷死在天津卫,道上的人会怎么想?毕竟现在是您和蕉爷走得最近啊!分赃大会上您拿了第一手!至少黑白两道都这么认为!” 胡八爷面色变得冷峻,不由地点点头。 柳爽继续说:“再说陈三,他可是蕉爷的姑爷,蕉爷借你的手杀了他,这又是一个套,将来沈心茹怪罪起来,蕉爷矢口否认,将矛头指向你,届时,水门堂将近200号人,要是冲入八爷府上,您也挡不住!” 胡八爷再次点头。 柳爽一气呵成:“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蕉爷到时候反戈一击,打出替贤婿陈三和海爷报仇的旗号,翻脸不认人,您想想,会出现什么后果?” 胡八爷听后惊出一身冷汗:柳爽说得对,蕉老二就是这种人!纵横捭阖,过河拆桥! 这么多年,蕉老二就是这么玩过来的!被他玩死的人,不计其数! 他太了解蕉爷了! 柳爽最后又补了一句:“您和陈三没仇,何必趟这个浑水?让陈三和海震宇、蕉老二斗去呗!斗得三败俱伤,到时候您老再出来收拾残局,才显八爷威风!” 胡八爷仰天大笑:“爽啊——说得好,有长进!来,爷饿了!” 柳爽赶忙将一对大兔子奉上:“吃\/奶,吃\/奶。” 总算应付过去了,柳爽的阴谋开始运转了,她做这一切,并不是她起了慈悲心怜悯陈三爷,而是恨死陈三爷了! 只是现在,陈三爷不能死,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对付胡八爷、蕉爷、海爷的人,只有陈三,将来有一天,把这些老家伙干死的人,一定是陈三! 她很清楚自己一介女流,势单力薄,办不了胡八爷,更摆脱不了任人摆布的悲惨命运, 她只有使出左右牵线的手腕,挑动男人的神经,让男人互相残杀,她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她要借陈三的手,杀死胡八爷,铲除蕉爷和海爷,而后,她再偷偷在陈三爷背后扎一刀,所有的仇都报了! 于此同时,她色诱胡八爷的小弟,收拢帮派人心,让一众男人把自己托起来,成为天津卫一代女王! 她要做天津黑社会的女老大! 何故口出狂言? 皆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凭什么四姨太就可以肆意驰骋天津卫? 凭什么沈心茹生来就富贵雍容,高高在上? 谁规定我柳爽就要做一辈子穷人? 武则天一开始不就是个宫中才人吗? 刘邦只是个乡下小混混! 朱元璋当年饿的没饭吃,出家当和尚! 后来不都成王成圣了吗? 柳爽,不愧是高材生,书读万卷,学富五车,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事,巾帼英雄的豪情万丈散发出来了! 为自己活一次,为自己死一次,成了,富贵三代,败了,独赴黄泉! 总之一句话:再也不想做男人的胯下之物! 第189章 蕉海斗法 海爷到蕉爷府上时,胡八爷还没到。 海爷坐着轮椅,被手下推进蕉爷的客厅。 蕉爷赶忙起身迎接:“海兄,身体可好些了?” 海爷回礼:“你我兄弟,客气什么?喊我过来,有什么事?” 蕉爷心思缜密,虽然陈三失踪了,但不能上来就点破,他得试探,他第一个就怀疑是他妈的海爷下了毒手! 海爷和陈三的仇,化不掉! 这两个人,不共戴天,必须有一个人搬离地球! 蕉爷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海爷派了刺客,把陈三悄无声息地做掉了! 所以才把海爷请到府上来。 一想起陈三,蕉爷就头疼,本来蕉爷和海爷是生死之交、过命的兄弟,直奉大战期间,蕉爷押错了宝,差点被剃掉,是海爷在奉系军阀面前说了话,蕉爷才重新坐回洋场二当家的宝座。 这个情,蕉爷记一辈子。 陈三没出现之前,两家交情甚好,一年大三节,都派人互送礼物。 平时没事了,海爷经常来天津作客,两人痛饮几天,蕉爷再跟海爷出山海关,回东北,打打猎,吃吃野狍子,喝喝烧酒。 友谊深厚,可以同穿一条裤子。 蕉爷就一个独生女,沈心茹,而海爷有三个儿子,两个在奉天,一个在哈尔滨,分别叫做:海志广、海志高、海志波。 黑白两道,各自做着自己的生意。 海志广,捣腾药材,是东北药材协会的副会长,人参鹿茸什么的,都是人家垄断。 海志高,开了一家营造厂,修路、建学校、建教堂、建银行,都是他承包,敢饶过他?沙石都让你运不进来!建好了也给你用雷管炸掉! 海志波,联合老毛子,做皮草生意,什么东北虎、北极熊、西北狼,统统抓来,杀死扒皮,做成皮草,卖给上流社会,钱赚大发了! 有一年春节,这三个儿子随同老爸海爷来天津旅游,蕉爷盛情款待,在酒宴上,三个儿子见到了沈心茹。 三双眼睛六只眼,都被沈心茹的倾国倾城惊得目瞪口呆。 沈心茹的那种美,是一种含蓄美,知性美,跟窑姐、名媛啥的,不一样。 沈心茹本来不想参加这场宴会,但蕉爷说:“茹茹,当年爹的命,可是你海伯伯救的,你就算替爹挡脸,给爹个面子,行不?” 沈心茹这才陪同父亲吃饭。 海志广、海志高、海志波同时相中了沈心茹,酒宴散了之后,哥儿仨开始商议,究竟沈心茹归谁,或者说,谁有资格追求沈心茹。 三人都知道,这可不是玩闹,如果要追求,就要锁定终生,真心相爱,明媒正娶,沈心茹做海家的正式太太,至于以后再碰到比沈心茹更漂亮的女子,至多也就是纳妾,沈心茹作为正牌太太的地位,永远不能撼动。 因为有蕉爷啊,谁敢欺负蕉爷的千金? 三人争执不下,大哥海志广发话了:“长兄为父,都听我说……” 老二海志高立马插话:“咱爹还没死呢,怎么就长兄为父了呢?” 老三海志波说:“对啊,你是大哥,理应让着小弟!” 海志广反讥:“孔融让梨,没学过吗?” 海志高笑道:“这不是梨的事啊,沈心茹是梨吗?大哥你要吃梨,我给你买一百箱雪花梨!” 海志广一拍桌子:“还有没有点规矩?我看我就是平时对你们太好了!再说了,你俩想追求沈姑娘,你们有什么资格吗?也不撒泡尿照照,一个是搬砖锄泥的包工头,一个是倒腾死狗烂猫的皮草商,你们的气质和沈姑娘格格不入!不像我,一代药王,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受人景仰!” “哈哈哈哈!”海志高和海志波大笑起来,“大哥你要这么扯淡,咱就好好扯一扯,你算什么药王啊?你以次充好,用西洋参冒充人参,用驴蹄子冒充鹿茸,去年你用一棵假人参骗了李副官一万两银子,咱爹没弄死你?” 三人正争执着,海爷走了进来,瞅了瞅三人,道:“不要惦记沈姑娘了,你们没机会,死了这条心吧。” “为何?” 海爷怒道:“瞧瞧你们一个个这个逼样!一见到女人,就丧失理智,平日里那些聪明机智全不见了!糊涂蛋啊!” 三人沉默不语。 海爷继续训话:“我和蕉爷是生死之交,这个关系来之不易!别因为儿女情长,搞坏了这层关系!沈心茹为什么姓沈,不姓蕉?你们心里没点逼数吗?沈心茹恨蕉爷,父女不合,沈心茹从来不参与蕉爷的事,那就意味着,她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还不明白吗?两个世界!别想了!男人立世,事业为重,儿女情长,难成大事!” 三人还是惧怕老爹的,老爹的一番话,三人立马蔫了,爹爹说的没错,好男儿志在四方,可俺们就是有一样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也沉溺玫瑰的温柔胸怀呢? 彼时的玫瑰,正娇艳欲滴,和海爷出双入对,海爷都不避嫌了,虽然没公开收房,但俨然是海爷的小妾了。 无论如何,海爷按住了三个儿子,不让他们打沈心茹的主意,海爷对蕉爷,还是相当尊重的。 结果,来了个陈三,一切都打翻了。 从命理学角度讲,三儿绝对是煞星、灾星、扫把星、克星,他能把周围所有人“克”得五马分尸、形神俱灭。 但,换个思路想一想,恶人的克星,不就是善人的守护神吗?陈三不正是捉鬼的钟馗吗? 三儿,六道轮回,来路不明,也许真的是阎罗殿派出的杀手,收缴人间罪恶。 现在,蕉爷怀疑是海爷动手干掉了陈三爷,但又不能直接开宗明义地问,先让师爷孔麒麟为海爷沏茶倒水,而后笑道:“海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请你过来,我就是想说说心里话,这么长时间来,咱老哥儿俩也没坐下来好好唠唠嗑了!一年多了!” 这句话说到海爷心里去了,海爷怅然道:“是啊,都陌生了,怎么感觉就是找不到当年那个味道了呢?” 蕉爷点点头,沉闷说道:“都是我的错!” 海爷一愣:“蕉爷,可别这么说,生死之交,肝胆相照,咱老哥儿俩,这个关系断不了!” 蕉爷慨然说道:“实话实说,你我关系出现裂痕,就是因为我的女婿,陈三。虽然没有大造声势,举行婚礼,但什么也瞒不过海兄的眼睛,海兄一直没提这个事,是维护我们彼此的面子。” 蕉爷一语道破玄机,海爷又是一愣,由衷地叹道:“蕉爷,今天你能说出这番话,我海震宇这辈子,都是你的好兄弟!” 蕉爷频频点头:“我也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弄得这么别扭,可茹茹爱上了陈三,作为父亲,我没办法,我总不能亲手杀了陈三吧?况且,之前,我几次想要陈三的命,阴差阳错,都被他逃掉了,我也是尽力了,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 这番真是大实话。 海爷听得一阵感动:“你的做事风格,我了解,蕉爷啊,说句不好听的话,茹茹跟了陈三,并不是一个好归宿。” 这也是大实话。 蕉爷见火候到了,恳切说道:“海兄,你……能不能给我个薄面,就像当初你救我于水火之中那样,再救我一次,放过陈三?” 海爷一愣,这真的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蕉爷言辞恳切,翘首期盼。 海爷还能说什么呢,答应蕉爷吧,自己那口闷气咽不下,蛋没了,不可再生资源,不答应吧,那就是真的跟蕉爷撕破脸了,即便现在不撕破,将来有一天,必然反目成仇。 海爷陷入两难,良久,闷闷地说:“蕉爷,容我思考思考吧,是否放过陈三,我得好好问问我自己。” 就这一句话,蕉爷就吃了定心丸,这说明,陈三爷的失踪和海爷没关系! 蕉爷终于可以说出实情了,看了看海爷,道:“海兄,我也不瞒你,现在你想杀陈三,也杀不掉了!” 海爷一愣:“几个意思?” “陈三,失踪了!” “失踪?” “前不久他对战白小浪,后来护送马文妹去了山东……” “这我都知道啊,你跟我说了啊!”海爷纳闷儿。 “十几天过去了,他没回来!我派人去山东安德县打听了,马文妹说他当天傍晚就启程了,没回天津,消失了!”蕉爷说。 海爷这才明白过来,噢,怪不得最近一直没听到陈三的消息呢,失踪了? 随即恍然大悟,合着刚才你蕉老二一番动情陈词,是试探我呢?怀疑我杀了陈三? 泥马勒戈壁的,蕉老二,你还是人吗,我都残缺不全了,你还跟我耍心眼子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破裂,就像镜子上的裂痕,永远无法修复。 双方再也没有信任感了,都是演戏,旨在别撕破脸,别弄得太难看。 海爷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暗动心思了,陈三消失了,好事啊,本来老狐狸蕉爷和小狐狸陈三一并矗立天津卫,联手运作公司,经营赌场,谁还是他们二人的对手? 蕉爷承诺的股份,最终能兑现吗? 海爷一直为这些事纠结,现在陈三不见了,那就好办了! 不过,这毕竟这是天津地盘,不能太造次,念及于此,海爷假装关切:“呃……这个事……陈三……不见了?蕉爷是不是给他安排了新任务?” 海爷也开始说昏话了,那意思是说,真的消失了吗,还是假的?不会是你们又谋划什么了吧?整景呢?做局呢? 蕉爷听罢,气得一阵胸闷,心道海震宇啊,海震宇,咱们俩的交情,算是完了!这不是伤口上撒盐吗?我姑爷没了,你不关心也就算了,还几把说风凉话?!你还是人吗?! 但蕉爷也不没发作,现在绝不能和海爷撕破脸,遂微微一笑:“海兄这是说的哪般话,我还没老糊涂,我若给他安排了差事,还能想不起来?” “那他去哪儿了呢?”海爷故作分析,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第190章 龙争虎斗! 此刻,胡八爷到了,在女佣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抬眼一看,海震宇也在。 胡八爷感觉此事不简单,赶忙打拱施礼,他一向很有礼貌嘛:“哦,蕉爷,海爷,都在啊。” 蕉爷和海爷赶忙回礼:“八爷好,八爷好。快坐,快坐。” 三人落座,胡八爷瞅了瞅二人,忙问:“蕉爷,这么急把我叫来,有什么事?” 蕉爷开门见山:“陈三失踪了!” 胡八爷一惊:“嘛意思?” “陈三从保定走后,再也没回来,十多天了!”蕉爷说。 胡八爷皱眉思考,道:“随行人员还有谁?” 蕉爷答道:“棍儿。” “两人都消失了?” “对!” 胡八爷又是一阵惊诧。 此刻,胡八爷的表现,是真实的,但从这一刻开始,往后所有表现,都是假的了。 陈三突然消失,让胡八爷陡然一惊,但他立马就猜到了,陈三,要么自己跑了,退出江湖,要么被青洪帮抓了! 舍此无他! 自己撂挑子跑掉,从此隐匿江湖,不可能,因为有沈心茹。 那么还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青洪帮的人押解到上海了! 胡八爷为什么这么笃定? 他是胡百通嘛!百事百通,消息最灵通! “神机营”特种部队出来的,提督营正牌“管带”,一级武官,特级火枪手!闹着玩的吗?! 手下兄弟都服他,后来大清灭亡,“神机营”解散,但形散神不散,所有士兵都被民国各路军阀收编了。 为什么胡八爷消息这么灵通?奉系、冯系、蒋系、皖系、滇系、桂系、川系、晋系,每一方势力范围内,都有他当年的小弟,都有“神机营”的种子。 胡八爷已离开军旅好多年,已不做大哥好多年,可实际上,他从未离开。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他特会搞人际关系,当年那些小弟,进入各个军阀的队伍,新人报道,不受待见,更得不到提拔,胡八爷慷慨解囊,资助小弟,让小弟送礼,送大洋,送美女,送大烟,很快这些小弟们都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这都是胡八爷的功劳,更是胡八爷布下的人脉大网。 他自己呢,则深居天津,埋头做生意,有这些关系网罩着,大发其财。 发了财,还是不忘小弟,继续给小弟资助,小弟节节攀升,他则财源广进,如此,良性循环,财富泼天。 但他越来越低调,逢人三分笑,总是充当好人,调解一些纠纷,于是便有了“和事佬”,“不倒翁”的称谓。 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大小流氓,都给他面子。 他他妈的这辈子最不爽的一件事,就是调和龙海升和蕉爷的矛盾时,被蕉爷摆了一道! 蕉爷把他蒙在鼓里,当棋子了! 弄得他这个老好人,灰头土脸,黑白两道,都对他有看法了! 认为他和蕉爷穿一条裤子,坑了龙海升! 别看他事后和颜悦色,假装无事,其实在那一刻,他就对蕉爷产生了巨大的成见! 千万别得罪这种面厚心黑的人,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胡八爷正是这种货色,他记仇,而且,有仇必报,出手就是狠的,斩草除根。 虽然事后,蕉爷把妓院一半的股份都给了他,以弥补他受的创伤,但这远远不够! 蕉爷也知道不够,所以邀请他加入远东贸易公司的盘子,建议给他港口的股份。 但胡八爷婉言拒绝了。 胡八爷这么贪,这么坏,怎么到嘴的肥肉,不吃呢? 因为他是胡百通! 远东贸易公司是个什么东西,他早就有所耳闻! 他才不趟这个浑水呢! 天津一直是北洋的势力范围,北洋政府被推翻后,蕉爷就是秋后的蚂蚱了,左右腾挪,才勉强续命。 后来的天津卫,一直在晋绥系和奉系的势力夹缝中生存,先后被晋、奉两系接手,1930年冯玉祥、阎锡山、桂系、粤系联合讨蒋,中原大战爆发,最终老蒋获胜,形式上统一了全国。 为什么强调“形式”二字,就是因为各方势力依然在角逐。 按下葫芦浮起瓢! 不省心呐。 蕉爷也是使出浑身解数,以保家族平安。 1933年,何应钦派熊斌和日本鬼子签订《塘沽协定》,这是是一个丧权辱国的协定,签署地点在天津塘沽,天津人都气疯了,奇耻大辱啊。 这个协定是啥内容呢? 主要内容就是中国军队撤退至延庆、昌平、顺义、通州、香河、宝坻等地连线以西以南,不得在这些地方驻兵,不得有越线、挑衅行为。 这不扯几把蛋吗?中国军队不能在平、津地区驻兵? 这实际上等于当时的蒋汪政府默认了日本人侵占东三省和热河的事实,为以后日本人鼓动的“华北五省自治”这一恶劣事件埋下了伏笔! 很快,冯玉祥振臂一呼,和蒋汪政府决裂了,成立“抗日同盟”,双方干起来了。 何应钦出兵,对战冯玉祥。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蕉爷虽然不是小鬼,但依然没有位列仙班,充其量是个大鬼,鬼王。 也跟着受拖累。 他背后的人,是平津卫戍司令员刘督统,刘督统之前是冯玉祥的老部下,这个节骨眼上,刘督统的表现,直接关乎蕉爷的命运。 老蒋下令,让刘督统率领平津戍防第三团,立马北上张家口,策应何应钦部队,夹击冯玉祥。 刘督统犯难了,老冯是他的老上级啊,这不成叛徒了吗? 可如果不执行命令,就是叛国。 刘督统只好开拔部队,慢悠悠地出发了。 就是在这个敏感时刻,蕉爷组织了中英日三国谈判,获取了远东贸易公司的实际控制权,亲日派军阀幕后支持,让蕉爷拿到了这块肥肉。 这是一个巨大的祸端! 这场所谓的贸易谈判,看似中国赢了,实际是日本人和英国人捞到了好处,目的就是挤掉法国、美国、俄国在天津港口的势力。 德国就不用挤了,一战战败了,早就没人尿它了。 这番操作,极大地刺激了天津和北平民众的神经,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现在是国破家亡的时刻,蒋汪政府腐败无能,签订了《塘沽协定》,大片国土沦丧,置人民于水火之中。 蕉爷你作为天津工商界的老大,不但不带头抗日,还和日本人勾勾搭搭,这是名副其实的汉奸啊! 冯玉祥抗日,你们还打人家,驻守天津的部队不打日本人,反而北上张家口,去打抗日英雄,这不是疯了吗? 蕉爷和刘督统的信誉,一落千丈! 蕉爷当初对沈心茹说的那句肺腑之言——“远东贸易公司,不得已而为之”,道出了蕉爷的千般无奈,他已经成了棋子了,骑虎难下了! 背后那些大神仙,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远东贸易公司,只是个招牌,背后的实质是天津通商口岸的控制权! 蕉爷这么厉害的人物,也成了白手套了! 胡八爷的眼线遍天下,当然知道其中玄机,所以,他誓死不参与远东贸易公司的事儿。 但胡八爷看出来了,蕉爷这条大船,快沉了。 蕉爷在最风光的时刻,突然下沉,势不可挡。 恰如易经之道:盛极而衰! 这些事,蕉爷都没跟沈心茹和陈三爷提过一个字,原因是不想让沈心茹担心,至于陈三,蕉爷那时根本没把陈三当自己人,更不能透露半个字。 保定大战白小郎之后,本来蕉爷是计划等陈三爷回到天津后,把这些事推心置腹,统统告诉陈三爷,然后让陈三爷带上沈心茹,赶紧出国,远走高飞! 这是一个父亲,对家庭最后的支撑,对亡妻由衷的忏悔,对女儿永恒的爱。 他宁愿自己承担一切,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沈心茹和陈三爷赶紧离开。 人性很复杂,蕉爷大奸大恶,可面对亲情,又是这么地单纯、舍生忘死。 沈心茹如果知道自己父亲为了她,可以去死,也许再也不会怪罪父亲以前的过错了。 可令蕉爷没想到的是,陈三爷消失了,打乱了蕉爷的计划。 所以蕉爷才把海爷和胡八爷请到府上,辨别真假,探听虚实。 海爷,已经排除了,不是海爷干的。 但胡八爷,蕉爷还得试探。 毕竟,胡八爷曾和蕉爷密谋,干掉陈三,胡八爷出手了,安排柳爽去医院下毒,后来,没成功,说是碰到了水门堂的柔柔。 蕉爷并没看到现场情景,事实究竟如何,他并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陈三死里逃生,自己的女儿沈心茹没有和自己决裂。 这件事,也就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现在,陈三突然消失,蕉爷除了怀疑海爷,第二就是怀疑胡八爷。 道理很简单,当初蕉爷要做掉陈三,胡八爷欣然同意,那一刻,蕉爷就知道胡八爷貌似也想干掉陈三。 为啥呢,陈三爷和胡八爷没过节啊?! 胡八爷是老狐狸,蕉爷当时摆他一道,在医院里割喉龙海升,那一幕,把胡八爷吓坏了,随后,陈三给蕉爷点烟,上茶,成了蕉爷的门徒。 胡八爷当时一下子就明白了:是陈三和蕉老二联合做局! 那一刻,胡八爷就对陈三爷心存忌惮了,这个蛤蜊子、琉璃球,杂技团出来的小丑,竟然联合蕉爷干掉了本土流氓龙海升,这还了得吗? 天津卫,不允许这么牛逼的外来人存在! 进一步观察,噢,明白了,陈三勾搭了沈心茹,很快就会成为蕉爷的乘龙快婿。 这就更了不得了,这一老一小,如果成为一家人,联合起来,还有其他人的饭吃吗? 甚至还没成为一家人呢,就联合做局给了胡八爷当头一棒,让胡八爷在天津卫这么多年积攒的“老好人”名声,一下子没了! 胡八爷绝不能忍。 所以,当蕉爷最后一次要除掉陈三时,胡八爷顺水推舟,欣然答应。 可最终,失败了。 现在,陈三爷莫名消失,胡八爷非常高兴,即刻断定,必是青洪帮所为! 因为当初老华爷第一次来天津,大闹龙海升的赌场时,胡八爷就和老华爷秘密接触了。 本来胡八爷和青洪帮就有联系,从此,越发紧密。 唯有一件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甚至没有任何消息来源,那就是老华爷凭空消失,谁也想不到陈三会在蕉爷府上,一枪干掉老华爷啊。 老华爷消失后,上海的“大脚皮”给“百事通”胡八爷发电报,希望查出实情。 胡八爷查来查去,没有任何线索,但他朦朦胧胧感觉,一定和陈三、蕉老二有关! 此刻,面对蕉爷和盘托出陈三失踪一事,胡八爷一下子明白了:老华爷就是陈三干掉的,所以被青洪帮绑架了! 蕉爷把胡八爷叫过来,一是试探是否是胡八爷干掉了陈三,如果不是,就进入第二步,让胡八爷探听一下消息,毕竟他是胡百通嘛。 面对蕉爷的开门见山,胡八爷淡定一笑:“蕉爷,你我相识四十年了,贵婿陈三的失踪,和我无关!” 蕉爷没想到胡八爷会这么爽快地应答,忙道:“八爷误会了,我请八爷过来,是帮我参谋参谋!” 胡八爷笑道:“我当然知道蕉爷不会怀疑我,但我自己要先声明立场,我和陈三无冤无仇,即便有所摩擦,也是误会!况且陈三,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这句话是暗示蕉爷,你别怀疑我了,我都是按照你的安排行事的,当初是你教唆我杀陈三的,咱别闹了,行吗? 非得让我当着海震宇的面,把你的遮羞布扯掉吗? 蕉爷点点头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胡八爷杀害陈三的理由,要杀早杀了,医院里有一千种方法,可柳爽“失误”了,这就表明胡八爷不想再参与此事。 只是蕉爷不知道,柳爽所谓的失误,是柳爽留了心机。 第191章 围攻赌场! 事已至此,蕉爷没办法了,只得说:“八爷,您路子宽,消息灵通,看看是否能通过江湖上的朋友,打听打听,陈三到底去哪儿了?” 胡八爷拱手说道:“蕉爷,义不容辞!老朽一定全力以赴!” 胡八爷真的是全力以赴了,不过不是为了陈三,而是为了自己,回到家,就安排柳爽,发电报,联系青帮二当家——大脚皮。 他要疾速向青洪帮靠拢,因为他知道,天津要变天了。 将消息源源不断地发往上海,皮爷对天津地一切,了如指掌! 陈三爷搞“庞氏骗局”的手段,也没瞒过胡八爷,骗了这么多钱,总得吐出来,这是一笔大钱。 还有,陈三爷战胜白小浪,又弄了一千多万,也得吐出来。 胡八爷和皮爷商定:釜底抽薪,把陈三的三大赌场,彻底搞垮! 搞垮了陈三,就等于断了蕉爷的臂膀,至于收拾蕉爷,那是高层的事,不必过多上心。 于是,天津卫开埠以来,最混乱的一幕出现了: 500人,包围了陈三爷的三大赌场: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 声称要陈三爷兑现承诺,把赌马的钱,连本带利,如数赔付。 幕后操纵者,就是蔡猫、孙二爷,还有北平的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这五个家伙,各自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把陈三爷的伎俩全讲透了,就是骗局,你们上当了! 这封信,是胡八爷写的。 不过,经过柳爽润色,都变成了仿宋体,没法辨认字迹。 夜里,用箭射入五人宅邸,射箭之人,快速隐遁,不见踪迹。 五个老家伙,看完之后,都惊呆了,哎吆卧槽,上当啦? 随即冷静下来,这封信是谁写的?目的何在? 最终达成一致意见,甭管谁写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到陈三的赌场里闹一通,把本金拿回来再说! 于是,五百个流氓,浩浩荡荡,短衣巾、小打扮,手持砍刀,进入了租界,包围了三大赌场。 而这一天,正是《沪报》发表《“津门赌神”陈三爷入驻上海“外滩九号”》的那一天,整个天津卫都炸锅了,《津门报》收到了通稿,同时转载刊发! 所有人都认为陈三爷跑路了,跑到上海,躲在青洪帮的势力范围内,受青洪帮庇护。 水门堂的兄弟姐妹们也慌了:什么情况啊?陈三爷怎么去了上海了?不要我们了? 肥牛急得头风病都犯了,血压飙到220,血管差点爆裂,本来他就不是统领全局的人物,陈三爷迟迟不归、杳无音信,他都肝儿颤了。 幸亏有柔柔、甜甜、弯头等一干赌场老人在他身旁,否则他更加手足无措。 陈三爷和棍儿都不在,他就是名义上的老大,可这个老大哪见过这种大场面啊,有点顶不起来了,他偷东西还行,带四五个小偷偷东西,他能操作好,管理赌场,应对混乱局面,他差得远。 外面人山人海,堵着赌场大门大骂:“陈三呢?让陈三出来!瓢把子躲了,让小弟顶缸吗?!” “让陈三滚出来!还我们血汗钱!” “陈三滚出来!长乐坊设局诈骗!” “都是骗局!都是骗局!” 肥牛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关键时刻,婉君发挥了作用。 婉君,这个山东曹县的农村姑娘,早年为了给哥哥脱罪,不得已嫁给了谢四虎,后来又被潘召霸占,再后来,陈三爷举报潘召,潘召被投入大狱,她以为自己自由了,不料,潘召贿赂法庭,逃了出来。 带着她进入八百里黑松林,在三岔口周围打家劫舍,成了山寨夫人。 这几年的山寨夫人,没白当,如何带领队伍,如何应对危机,都学到了。 此刻,面对五百人围攻,肥牛躲在屋里,愁得抱头不语,婉君走了出来:“老牛,你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一死!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像样儿吗?!” 肥牛这个接盘侠,自从和婉君钻了被窝,就把婉君当作此生最爱,婉君平时对他恭恭敬敬、举案齐眉,他一直很享受,认为婉君欠他的,没想到面对今天这个局面,婉君霸气的一面显示出来了。 肥牛皱眉道:“你说怎么办?这么多人围着赌场要债,怎么打发他们?” 婉君冷冷一笑:“对付要债的,他们狠,你只有比他们更狠,才能吓退他们!” 肥牛不解:“怎么更狠?” “砍掉自己一只手!当众砍掉!然后把砍下的手举起来!就说所有收益,肯定会按盈亏兑付!不会拖欠大家一分钱!哪个再敢闹事,就来和我拼命!我奉陪到底!” 肥牛吓了一跳:“砍手?” “对!你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你必然知道,天津的混子,就吃这一套!砍手、断脚、开肠破肚,把自己的肠子拿出来,绕三圈,再塞回去,吓死他们!” 肥牛冒了一身冷汗:“夫人,咱别这样行吧,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婉君怒道:“那就没解了!看到这五百人了吗,他们不退去,人会越聚越多,最后会成千上万,会把我们吃掉!” 二人争执之际,柔柔和甜甜,还有娇娇、香香、弯头,这些曾经赌场的骨干,早已躲在角落秘密商议了,赶紧汇报给蕉爷,让蕉爷处理! 这个局面,肥牛把控不了。 柔柔走到赌场大厅,一个电话打到蕉爷府上。 蕉爷此刻正干啥呢,正焦头烂额呢!面对女儿沈心茹咄咄逼人的讯问! 沈心茹都快疯了,拿着《津门报》质问蕉爷:“爹,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我这么相信你,你为什么总是不对我说实话?你看这报纸上写的,陈三爷入驻上海滩,他根本没在马文妹家!你为什么总是欺骗女儿啊?!” 蕉爷一阵沉默,而后道:“茹茹,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沈心茹眼泪狂飙:“爹啊,你可把女儿害苦了!你应该早对我说出实情!我们一起想办法,一起面对!你女儿不弱,蕉家没有懦夫!你瞒了这么久,一切都耽误了!一切都耽误了!若水一定是被控制了,他希望我去救他!” 蕉爷黯然道:“你怎么救?” 就在此刻,电话铃响了,正是柔柔从赌场打来的,蕉爷拿起电话:“喂?” 柔柔在电话那段大喊:“蕉爷,蕉爷!不好了,来了几百人,围攻赌场,要求兑现盈利!” 柔柔的声音特大,一旁的沈心茹听得真真切切。 蕉爷惊得目瞪口呆,啥玩意,围攻赌场?谁这么大胆子,随即说道:“别慌!我马上到!” 立马挂了电话。 沈心茹怆然一笑:“爹,现在明白了吧,你真不应该瞒我!事情已经无可救药了!” 蕉爷喝道:“先不说了,我去赌场!” “你去了也没用!你怎么驱散他们?”沈心茹反问。 “我带上兄弟,然后给褚市长和黄厅长打电话,调动警察!” 沈心茹冷冷一笑:“爹,刘督统都带着部队上了张家口了,您觉得警察厅还会听您的号令吗?” 蕉爷听罢,陡然一惊,浑身冒冷汗,女儿说得对,刘督统去打冯玉祥了,此番赌场闹事,警察厅的人必然早已知晓,为何到现在迟迟不出面阻止暴乱呢,只有一个原因: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甚至,这些混子早已得到警察厅的默许和支持! 蕉爷猜对了!警局梁局长,警厅黄厅长,市政府褚市长,都不再给蕉爷站台了! 这些人虽然平日里吃私贪污、奢靡无度,但在民族大义面前,来不得半点马虎,《塘沽协议》一签,投降派和抗日派泾渭分明,大家已经纷纷站队了。 这些警界、政府人物最后一次为蕉爷站台,是为了获取龙海升的巨额家产,从此之后,就有意冷落蕉爷了。 当初龙海升炸了蕉爷那么多货船,浓烟滚滚,笼罩天津卫,为什么迟迟破不了案,就是因为警界默认龙海升的行为。 龙海升虽然是大流氓、大牲口,但龙海升从来没跟洋人勾搭,没卖国。 蕉爷从南洋和东洋运来的货物,都是日本人和英国人的“盘中餐”,龙海升让铁罗汉和肉彪子放雷管给炸了,大家其实都暗中拍手称快。 尽管龙海升并不是出于民族大义,而是为了泄私愤。 还有一点,令天津警界和政府不满,那就是蕉爷在保定回来后,并没有像上次分割龙海升的财产那样,给大家分一杯,白小浪的巨额银票,蕉爷一张也没往外掏。 蕉爷为什么不再进贡了? 因为他都给沈心茹和陈三留着呢,想让他们带上这最后一笔财富,远走高飞! 蕉爷早已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很多“老朋友”,都有意疏远他。 现在,面对沈心茹的一语道破,蕉爷很诧异,他突然发现自己一向内敛恬静的女儿,竟是这么地聪明,这么地精通江湖套路。 蕉爷一眼不眨望着女儿:“茹茹,你说现在爹该怎么办?” 沈心茹说道:“马上联系报社,让记者过来!来得越多越好!警察靠不住了,只有靠记者!我去现场,亲自面对采访,或许能迈过这个坎儿!” “你去?”蕉爷大惊。 沈心茹坚定地点点头:“对!我去!我是陈三爷的妻子!只有我出面,我应对,才有分量!爹,你只需准备好银票,我知道你和若水在搞庞氏骗局,我们只需兑现眼前的利润,定能把他们说服!” 蕉爷惊得都岔气了:“茹茹,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 “爹!事不宜迟,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快叫司机,带我去租界!” 蕉爷想了想,只得叫来截子、哑巴等誓死追随的贴身护卫,纠集了五十多个兄弟,荷枪实弹,启动汽车,带上沈心茹去了赌场。 第192章 厉害了,我的姐! 一行人先到了法租界的长乐坊,这里聚集的人最多,甚至来了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 水泄不通! 司机”截子“频频按喇叭,两旁的护卫拼命推开人群,才闪出一条路。 现场的流氓看了看轿车,还以为是蕉爷来了呢,有人高喊一声:“蕉老二来了!” 听听,不再叫“蕉爷”了,而是直呼”蕉老二”,可见大家已经不怕蕉爷了,也从侧面反映出,蕉爷在抗日这件事上的站队,副作用有多大,让他名声扫地! 此刻,突然人群中有一人振臂高呼:“打倒蕉老二!打倒买办资本家!打倒卖国贼!” 完犊子喽,这口号一出,完全站在了民族大义的至高点! 所向无敌! 群众的情绪被点燃了,大家一同大喊:“打倒蕉老二!打倒买办资本家!打倒卖国贼!” 讨要赌资的流氓行动,竟然演变成了一场推翻买办资产阶级的爱国运动! 现场喧嚣震天,已经有人开始捡起地上的石头,砸沈心茹乘坐的汽车! 砖头瓦块,噼里啪啦,落在车顶上。 沈心茹坐在后座上,面无表情,一点都不慌,这个女子体内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显示出比蕉爷和陈三爷更沉稳的气质。 她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局面,欧洲五年,不是白待的,这种声势浩大的游行,她看惯了。 车子终于停在了长乐坊门口。 人群一下涌了过来,几乎要把汽车淹没。 车门打开了,沈心茹一袭白裙,米色高跟鞋,钻了出来,面对众人,微微一笑很倾城。 面前嗷嗷大叫的流氓顿时鸦雀无声了。 他们以为车子里是蕉老二呢,没想到是沈心茹。 截子、哑巴等贴身护卫紧紧围绕在沈心茹周围,手里拿着枪,护送沈心茹走上台阶。 三层台阶上,沈心茹抬头看了看烈日骄阳,抿了抿秀发,对众流氓说道:“乡亲们,朋友们,我是沈心茹,蕉爷的女儿,我先对大家宣布一个事,这件事,有些人或许知道,有些人不知道,我不但是蕉爷的女儿……更是陈三爷的老婆!” 一言甫出,众人“哇”地一声。 叽叽喳喳,听取蛙声一片。 大家都知道蕉爷给陈三爷撑腰,也知道蕉爷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甚至街头传说陈三和沈心茹暧昧不清,但传说归传说,谁也没见到,现在沈心茹就在眼前,直接挑明,她是陈三的女人! 此刻柔柔、甜甜、肥牛等人也打开赌场大门跑出来,簇拥在沈心茹身后。 柔柔惊诧地问:“沈小姐,你怎么来了?” 沈心茹微微一笑,点点头。 台下一个流氓叫道:“沈心茹!你是陈三的老婆,现在陈三不出来,你这是替陈三出来顶?还是替你老爹出来发声?” 沈心茹莞尔一笑:“我既代表我父亲,也代表我丈夫!” 众人一愣,乱糟糟一阵议论,突然,有人喊道:“你父亲是大汉奸,你丈夫是大流氓!你代表他们,你就是汉奸加流氓,打倒沈心茹!打倒汉奸卖国贼!” 这一次,没有那么多人跟着喊,只有几个流氓附和,声音稀稀拉拉。 沈心茹咯咯一笑:“各位是来要钱的,还是来喊口号的?如果要钱,就谈钱的事,如果喊口号,我跟大家一起喊!咱们喊到天黑,从天黑再喊到天亮!” 流氓们面面相觑,被沈心茹喷住了,要回本钱和利润,才是他们这次前来的真意。 一个流氓说道:“沈姑娘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就先谈钱的事,陈三以赌马为由,收了大笔钱财,许下巨大利润,一直不予承兑,现在跑到上海避风头了,沈姑娘既然出面替丈夫挡事,那今天就必须拿出真金白银了!否则打发不了我们!” 沈心茹微微一笑,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陈三爷在上海啊?那你们刚才还大喊让陈三爷出来?要钱就谈钱的事,没必要搞这么大声势,更没必要打着爱国的旗号!” 流氓脸一红:“废话少说了!先兑现利润和本金吧!” 沈心茹一伸手:“拿来吧!” 流氓都懵了:“拿什么啊?” 沈心茹笑道:“证据啊!字据啊!你说你在我家赌场购买了大量赛马券,投入了资金,凭证呢?你拿出字据、赌契、合同,哪怕一张欠条,也行啊!你拿出来,我马上给你付讫!” 流氓们立马蒙了。 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周围群众也感觉沈心茹说得对,你连一张赌马券都没有,空口无凭来要钱? 这不合逻辑啊,农村人彼此拆借几两银子,还有个欠条呢! 沈心茹面对围观群众,真情说道:“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姐、弟弟妹妹,大伙都看清楚了吧?也听清楚了吧?我家丈夫从来不赖账,每个月给大家都有兑付,而且每天都会免费给周围鳏寡孤独提供粥米,现在这伙人聚集闹事,不就是看到我丈夫目前在上海,欺负我们家无人嘛!” 沈心茹一番话,说得周围群众低下了头,这都是实话啊,陈三爷行善,有口皆碑。 做人要有良心啊。 陈三爷和蕉老二不一样,确实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老百姓的事啊。 蓦地,一个老太太在人群中高声喊道:“沈小姐,别怕,谁要敢欺负你,老身和他拼命!” 沈心茹定睛一看,是个七十多岁老妇,不认识。 但柔柔、甜甜都认识啊,这个老太太每天来领一份食物,而且特别懂得感恩,上次还托甜甜带话给陈三爷,祈祷陈三爷度过难关,平平安安。 在陈三爷大战白小浪前夕,街面上的人都纷纷议论陈三爷的吉凶,兴高采烈地吃瓜时,只有这个老太太怆然地说了一句:“陈三爷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就再也没有人给我们这些穷人施舍粥米了!“ 这个老太太,给柔柔、甜甜、肥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老太太姓卢,赌场发放食物的人,都亲切地叫她“卢妈妈”。 为什么叫妈妈?而不是叫阿姨、婆婆? 之前甜甜称呼她“婆婆”,后来,陈三爷从上海面见王道成、大脚皮回来后,甜甜汇报了此事,并将老太太的祝福转达给了陈三爷。 陈三爷非常感动,随后详细打听这个老太太的具体情况,甜甜告诉陈三爷,这个老太太目前一个人住在海河边窝铺里,老伴早死了,只有一个儿子,去了东北做生意,眼下无人,孤独度日。 陈三爷就看不了这个,马上说:“给这个老太太租个像样的房子,年纪这么大了,住在海河边,风寒湿痹,对身体不好。以后一日三餐,都送到她面前。“ 甜甜崇拜地看着陈三爷:“是!三爷!” 陈三爷又说:“她一个人,儿子又不在身边,一定很孤单,你们记住,以后见了她,都称呼她‘卢妈妈’!” 陈三爷的心太细了,也太善了! 一声“妈妈“,让老人不再孤独,感动得声泪俱下。 陈三爷正是因为早年丧母,怀着对母亲的巨大愧疚和思念,才以慈悲的心态,看待世间一切鳏寡孤独。 种下善因,换来善报。 现在老太太力挺陈三爷和沈心茹。 老太太肯定不会打架,也不是武林高手,但就是口头上的支持,也让沈心茹倍感幸福。 而且在这种群体事件中,一旦有人喊出一句话,周围人会有从众心理,老太太的支持,太重要了。 甜甜和柔柔赶忙把老太太搀扶着,走到沈心茹身边,道:“沈小姐,这是卢妈妈,我们是老街坊、老邻居了!” 沈心茹何等聪明,一把捧住老太太的手:“卢妈妈,您好,您好。谢谢您支持我,保护我!” 这话说得绝了,津门两大瓢把子的女儿和老婆,现在需要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保护,降低了身价,抬高了境界。 卢妈妈听得高兴,周围人听得心酸。 大批记者已赶到,手拿笔记本、钢笔、照相机。 查尔斯伯爵竟然都来了! 蕉老二在关键时刻,头脑还是聪明的,他知道查尔斯喜欢沈心茹,立马将沈心茹去赌场应对暴动的消息告诉了查尔斯。 查尔斯早就接到流氓围攻赌场的消息了,三大赌场都在租界里嘛。 巡捕房第一个知道了暴动事件,随即上报领事馆。 但英租界、法租界、日租界的领事,集体沉默,彼此似有默契,就是不管,任凭事态恶化。 他们为什么不管? 都是因为陈三爷把赌场经营得太好了,风头太大了,盖过了洋鬼子自己开设的赌场。 陈三爷每个月纳的税,远不及进入陈三爷自己腰包的多。 而且陈三爷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感觉到害怕,这个小子是中国人当中的出类拔萃者,典型的东方才俊,和目光呆滞、表情冷漠的贫民不一样。 这是洋鬼子最不愿意见到的人物。 现在流氓围攻赌场,中国人窝里斗,他们喜闻乐见。 中国人自己内斗得越狠,洋人越能获益。 但是蕉老二一通电话,查尔斯伯爵坐不住了,他没想到沈心茹会被搅和进来。 他本来想坐山观虎斗,最好是把陈三的三大赌场都砸了才好呢,陈三落魄了,沈心茹就可以投入他的怀抱了。 现在查尔斯伯爵带着一群印度阿三士兵走过来,喝令大家闪开,径直来到沈心茹面前,绅士般地一伸手,微笑道:“miss shen!how are you doing?”——沈小姐,最近怎么样啊? 沈心茹大方地跟他握手,嫣然一笑:“fine! thanks!how about you ?”——很好,您呢? 查尔斯说:“i’m terrible!”——我过得很糟糕。 沈心茹一笑:“why?what happened?”——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查尔斯说:“i feel a void without you!”——没有你,我感到空虚。 沈心茹咯咯大笑:“is this some kind of joke?”——你在开玩笑吧? 查尔斯摇摇头:“no、no、no! i miss you so much!”——不不不,我非常想你! 沈心茹咯咯一笑,眼神妖娆:“are you hitting on me?”——你是在泡我吗? 一言甫出,查尔斯的脸腾地红了。 沈心茹咯咯大笑,紧接着补了一句:“savage!bro!”——屌炸天了,我的哥! 沈心茹的英文太地道,什么乡间俚语,歪门邪道,她都懂。 此时此刻,心系陈三爷,肚子里怀着陈三爷的骨肉,却能和查尔斯逢场作戏、打情骂俏,实属奇女子。 查尔斯哈哈大笑,伸出大拇指,赞道:“go get them tiger!my girl!”——厉害了,我的姐! 第193章 爱的结晶 两人一唱一和,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捧腹大笑,周围流氓和群众目瞪口呆:弄啥嘞? 一个流氓不耐烦了,大声喝道:“沈心茹,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陈三弄的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 沈心茹冷冷一笑:“我还真不清楚,麻烦您给说说?” 打死他也不敢说! 这个流氓要是不经过蔡猫、孙二爷等人的同意,就把赌场的秘密公布于众,他会死得非常惨。 因为钱还在陈三爷和蕉爷手上,你敢孤注一掷,那就玉石俱焚! 最终,蔡猫、孙二爷、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等人,一个大子儿都拿不到! 须知,这几个老家伙的目的不是拼命,是要回自己的钱! 这个流氓被沈心茹喷住了。 一时无语。 沈心茹笑道:“我丈夫的场子合法经营,依法纳税,不能说比肩拉斯维加斯吧,至少也是环渤海的一颗明珠!赌场盈利,反哺百姓,津门父老,有口皆碑!现在,你们拿不出任何凭证,就拎着刀,聚众闹事,扰乱我方经营,阻塞租界交通,你们该当何罪啊?!” 反客为主了。 流氓冷冷一笑:“沈心茹,别以为你身后的大洋驴给你站台,你就无法无天了!吓唬谁啊?你要点脸吧,家里有丈夫,外面还勾搭个洋驴,咋地,吃不饱啊?瘾这么大吗?” “shut up,man!”查尔斯大吼一声,随即转换成中文,“不许侮辱沈小姐!另外,不要叫我大洋驴!你的思想太肮脏了!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流氓嘿嘿一笑:“卧槽?会讲中国话啊?那我就直接告诉你,今天,必须给钱,没钱不行,谁说也没用!” 查尔斯怒道:“不要太放肆!这是租界!租界有独立的司法权和领事裁判权,你再敢胡言乱语,我把你抓起来!” 流氓一愣:“好大的官威啊!你是哪国人?” “ennd!” “哦,意大利人啊!” 查尔斯都傻了:“英国!大英帝国!” 流氓一笑:“又怎么样呢?英国人也得讲理吧,沈心茹欠我钱,总得归还吧?” 查尔斯说道:“这是民事纠纷、债务纠纷,属于债权法的调整范围,你可以诉诸法律,不能采取野蛮的手段!” 流氓都没听懂:“啥玩意?” “法律!” “你说法律我都觉得好笑!哪朝的法律啊?俺们从来不信法律,俺们就信皇帝,信青天大老爷,俺们就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沈心茹大吼一声:“够了!回去跟你的主子说,陈三爷言出必行,答应你们事,必然做到!如果还有什么疑问,麻烦让你的主子亲自来和我说!别搞得这么下作!” 流氓沉思片刻,眼珠一转:“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有事找你?” “我全天坐堂长乐坊!随时来找我!” 沈心茹拿出了山寨女大王的气势。 基因传承,必竟是“三朝元老”蕉老二的骨血。 此刻现场记者纷纷涌了过来:沈小姐,沈小姐,可以接受一下采访吗?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沈心茹微微一笑:“当然!欢迎,欢迎!” 而后目视众记者,指了指人群中的孙鹤——《津门报》第一女记者,说道:“这位女记者先问吧!” 沈心茹和孙鹤是打过交道的,前不久,陈三爷对战白小浪前夕,给沈心茹布置了三大任务:见蕉爷、见记者、见老外。 中外记者团赶赴保定,跟踪报道,都是沈心茹一手策划的。 那次,沈心茹和孙鹤交谈时,沈心茹凭借女人直觉就发现,孙鹤似乎喜欢陈三爷,为此,陈三爷从上海回来之后,沈心茹还质问过陈三爷。 现在沈心茹从记者群中第一个指定孙鹤提问题,两人心有戚戚,都知道怎么回事。 孙鹤拿着钢笔、笔记本,问道:“沈小姐,您对今天租界内发生的事,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这些人为什么围攻陈三爷的赌场?陈三爷为何不在天津?陈三爷与上海的青洪帮有什么联系?他几时回天津?” 沈心茹点点头,从容答道:“今天,完全是一场误会!津门的老朋友、老前辈,一直看好陈三爷的赌马赛事,因为公平公正,大家愿意购买赌场的赛马券,这是对长乐坊、大南门、海河十八号的支持!与其说赌博,我更愿意把它称之为公益事业,因为:赔了,是我们自掏腰包,赚了,陈三爷把钱都用于公益事业了!陈三爷有三大愿望:教育、养老、遗孤,他曾对我说过,他此生愿尽绵薄之力,让更多的孩子进入学堂,让更多的老人老有所养,让更多的孤儿不再流浪!” 说到最后一句,沈心茹眼圈一红,眼泪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她是真的动情了,因为最后这句话,的的确确是陈三爷说的! 陈三爷如此说,也如此做。 现在陈三爷生死未卜,吉凶难料,她又怀了身孕,父亲也失势了,她一个从不沾染世俗恩怨的女子,现在孤独一人站到了台前,此情此景,怎能让人不心酸! 周围老百姓也被深深地感染,老妇老叟,擦眼抹泪。 这都是因为陈三爷一直在救济他们,他们感恩陈三爷。 纵然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可听起来,就是为陈三爷喊冤。 甜甜眼疾手快,马上为沈心茹递上一个手绢。 沈心茹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人间处事,误会在所难免,陈三爷最近不在天津,有人就造谣他跑路了,可大家睁开眼睛看一看,仔细看一看,《津门报》上是怎么说的?‘赌神陈三爷入驻外滩九号’!如果是跑路了,他怎么还能大张旗鼓地在赌场露面?本来,这是我们的家事,不便公开,现在面对各位父老乡亲,为了消除疑虑,我说出实情:陈三爷去上海,是帮扶上海那边的朋友了!很快他就会回来!” 孙鹤抓住时机,赶忙问了一句:“您为什么就笃定陈三爷必然回来?” 这就叫心有灵犀,孙鹤知道沈心茹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故意打断,欲扬先抑,等待沈心茹的掷地有声。 沈心茹莞尔一笑:“因为他的老婆在天津啊!”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话糙理不糙哦,沈心茹还在天津呢,陈三爷能单独跑掉? 沈心茹目视众人,傲然说道:“我,沈心茹,现在替我的丈夫陈三爷向大家做个保证:赌场,照样营业,马,照样跑,赔率,不变,慈善,不变,一切都不会变,从来就没变过!一场误会,过去了,太阳照常升起!只要日本鬼子一天没占领天津,陈三爷的事业就持续一天,国难当头,万众一心,炎黄儿女,众志成城!我们要团结啊,乡亲们!” “好——”台下有人带头高喊。 随即,整条大街的人热烈鼓掌。 沈心茹曾对陈三爷说过,你千万别活成我厌恶的样子,现在,她自己是否活成了自己厌恶的样子呢? 她刚才还怒斥流氓扛起爱国的大旗呢,现在自己不也是故技重施? 沈心茹是坏人吗?不是! 双方的目的不一样,关键在于一颗心。 故而,才有了城隍庙那幅着名对联:有心行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 为了行善而行善,那是沽名钓誉、形式主义,甚至佛口蛇心,满肚阴谋;相反,有些事看起来似乎是作恶,其实行为人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善。 人生在世很艰难,不但要有阳春白雪,还得学会搓泥丸,对付坏人,得用坏人的套路。 行善更是一门学问,一味地行善,就变成了愚善,臭傻冒!坏人专门坑骗这类人! 所以,改命宝典——《了凡四训》里才有专门对行善方法的辩证解读。 沈心茹终于把这一事件的火苗子压下去了。 流氓们感觉再耗下去,也没意思了,只好暂时退去。 老百姓们也随之散去。 查尔斯和沈心茹交谈几句,约定后天“lily’s dinner”餐厅吃饭,随即也离去。 记者团体也撤了。 沈心茹面带笑容,目送大家离去,那番镇定,那番从容,比陈三爷有过之而不及。 所有人都走后,她随柔柔、甜甜、肥牛等人回到赌场大厅。 柔柔搬来了一椅子:“沈小姐,歇会儿吧。” 沈心茹不置可否,突然问:“厕所在哪里?” “呃,走廊尽头,左转。” 沈心茹慌忙跑过去,进了厕所,嘭地把门关上,趴在洗手池上,一阵呕吐。 她不敢让别人知道她怀孕的事,刚才在门外应对流氓时,她胃里就翻腾了,一直在拼命抑制,用尽全力支撑着身子,高度紧张之后,突然松懈下来,再也忍不了了,哇哇大吐。 吐得一塌糊涂,最终都没力气了,勉强抬起头,看了看镜中憔悴的自己,泪水再次流下来。 妊娠期的女子,应该被关爱,被照顾,被理解,可自己的丈夫远在上海,父亲又陷入低谷,津门风起云涌,局势瞬息万变,左右无源,孤独作战,她必须撑起来,一个自幼读书、不涉江湖之事、怀了孕的弱女子,茕茕孑立,撑起一个家。 她知道,这事远远没有了结,麻烦还在后面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透过肚皮,感知孩子的神识,尽管现在只是一个胚胎,还没成型,可她依然觉得这是一个生命在蠕动,这是她和陈三爷爱的结晶。 “沈小姐?沈小姐?您没事吧?”柔柔和甜甜在门外喊道。 沈心茹洗了一把脸,道:“没事。” 随后,推门走了出来。 平静地目视二人,微微一笑:“洗了个脸,刚才太热了。” 突然,大厅里弯头一声高叫:“四太太到——” 第194章 姐妹 沈心茹和四姨太早就认识,沈心茹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四姨太也落户天津六七年了,一个是都市名媛,一个是蕉府千金,必然相识。 只不过联系得不紧密。 沈心茹从没主动找过四姨太吃饭、喝茶。 一是因为沈心茹本来就好静不好动,平时就是读书、练字、在学校授课,日子过得清清淡淡,不喜欢迎来送往。 二是因为沈心茹打心眼里看不上四姨太的某些作风,沈心茹是多清高的一个人啊,四姨太那种左右逢迎、人前做戏的风格,难入法眼。 尤其,四姨太爱打麻将,爱熬夜,爱聚会,爱喝酒,还抽烟,这在沈心茹眼里更是不能容忍。 当年四姨太刚落户天津,搬入小洋楼时,第二天蕉爷就派人送上请帖,邀请四姨太来蕉府吃饭。 蕉爷为啥这么积极? 蕉爷从来是无利不起早。 那时候龙海升不是刚刚抱上新任局长梁局长的大腿吗,梁局长是山东王韩复榘的心腹,而韩复榘又是冯玉祥的老部下,同时刘督统也是老冯的部下,这不就关系接洽了嘛!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是亲戚啊。 蕉老二不想让龙海升升起得太快,那就必须拉拢刚刚上任的梁局长! 由于韩复榘攻入天津,天津这次警界大换血非常厉害。 蕉爷需要重新布局。 可这和四姨太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了! 四姨太原名孙美婵,出身晋商大户,她的姐姐嫁给了韩复榘,她是老韩名正言顺的小姨子! 同时,她丈夫,也就是七奶奶的二儿子,程天生,也在西北军冯玉祥的麾下做副官。 这不就关系到位了嘛! 以蕉爷的尿性,必然是把所有关系网都摸透了,才肯出手。 所以,第二天就在家里设下酒宴,盛情款待四姨太,并请了几个市政府的人作陪。 这个面子可大了,互相给面子,蕉爷尽了地主之谊,四姨太也释放了善意的信号。 蕉老二后来在和龙海升的斗争中一直占上风,就是打通了这层关系。 但龙海升也不是吃素的,双方激烈角力。 如果不是后来陈三来到天津,和龙海升绑在一起一通搅和,蕉老二收拾龙海升没这么麻烦。 陈三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尤其是四姨太向陈三示爱之后,街头风言风语,传言两人在赌场三楼颠鸾倒凤一晚上,蕉爷和四姨太的关系从此变得微妙了,几乎是不见面、不说话、不聚餐。 蕉爷气坏了,因为那时候陈三是龙海升的人,四姨太和陈三这么暧昧,万一陈三凭借年轻力壮,把四姨太弄舒服了,两人喜结连理,四姨太全面倒向龙海升那一派,再给韩大帅递个话,就麻了大烦了! 要不那时候蕉爷恨陈三爷恨得牙根痒痒呢! 这种恨,不仅是利益纠纷、江湖争斗,更是生理上的天然反应,蕉爷阳痿不举,眼睁睁看着一个后起之秀、手握长枪,埋头钻入鸳鸯被,一树梨花压海棠! 后来蕉爷才发现,他错了。 陈三不是那种人。 在陈三爷和四姨太交往的过程中,沈心茹比父亲高明得多,她从来不担心。 沈心茹甚至担心过玫瑰,都不担心四姨太。 因为她知道,绝不可能。 陈三和四姨太差八岁呢,又不是童养媳,女大三,抱金砖,大八岁,那就不是抱金砖了,抱啥咱也不知道,总是,在清末民国的婚姻氛围内,男比女大,可以接受,甚至盛行,女比男大,非常少见。 这只是从伦理角度,更重要的是,沈心茹知道自己死死抓住了陈三爷的心,陈三爷每次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陈三如果不是脑袋被驴踢了、被门弓子抽了、被大象踩了,他是绝对不会放弃沈心茹而追求四姨太的。 陈三的智慧、人品、定力,沈心茹心里有数。 但,沈心茹也有点恶心四姨太了。 本来之前就没什么联系,现在更加不搭理四姨太。 两人第一次在蕉府见面时,四姨太亲切地叫她“茹茹”,她称呼四姨太“四姐”。 都是面子上的事。 后来,直到陈三爷祭出大杀器,风雨夜巧做局,用四姨太的电话和蕉爷沟通,联手拿下龙海升,一切才真相大白。 蕉爷和沈心茹才知道,四姨太帮了陈三很大忙。 两人清清白白,姐弟相称,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 后来,陈三爷对战白小浪,四姨太更是倾尽所有,帮陈三赢下整个赌局。 这一切,蕉爷回到天津后,都跟沈心茹说了。 沈心茹对四姨太的看法,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她认为四姨太就是个交际花,上流掮客,无非就是发发浪、喝喝酒、勾引勾引男人,穿梭在男人堆里, 现在,她发现,四姨太,重情重义,只是性格外向,活得洒脱! 为了报答四姨太在保定支持陈三爷的所作所为,沈心茹甚至亲自去了一趟四姨太的家里拜访,这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 当四姨太一开门,见是沈心茹拎着一盒点心站在眼前,惊得目瞪口呆:“茹茹?” 沈心茹笑道:“四姐,好久不见。” 四姨太赶忙把沈心茹礼让进屋,问她喝咖啡,还是喝茶,沈心茹说:“我就喝白水。” 两人亲切交谈,沈心茹转达了父亲蕉老二对四姨太的真诚谢意,四姨太也表达了她对蕉爷的亲切问候,双方对陈三爷在保定赌牌的事,以及长久以来四姨太对陈三爷的帮助和街头的风言风语,坦诚交换了意见,沈心茹指出,真诚和信任是双方交往的前提,在面对天津卫内忧外患的大前提下,双方应解除误会,摈弃前嫌,共续姐妹之情。 四姨太表示,沈心茹的话真诚、客观、理性,凸显大家闺秀智慧,沟通创造未来,真诚破除坚冰,孙、蕉两家建立友好关系已逾六年,双方本着互信、互惠的原则,夯实交往基础,不断把两家关系推向更高峰,在陈三爷这一事件上,恪守原则,互通有无,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和平和发展始终是天津卫的两大主题,孙、蕉两家都是天津卫的大家族,理应携手共进,为天津的发展贡献应有的力量。 两人越谈越投机,沈心茹突然起身,跑入卫生间,一阵干呕。 四姨太赶忙跟了过去,为沈心茹轻拍后背。 “茹茹,你怎么了?”四姨太问,“是吃得不舒服了吗?” 沈心茹淡淡一笑,脸红了,扭捏片刻,道:“四姐……告诉你个秘密,别跟别人说,我……有了。” 四姨太一愣,随即高兴地手舞足蹈:“真哒?真哒?” 沈心茹郑重地点点头。 四姨太激动得都快哭了:“oh, my god,my god!太好了,太好了!”仅会的几句英语,也用上了。 她一伸手,把沈心茹搂在怀里。 沈心茹怀上了陈三的孩子,四姨太激动什么? 这就体现出四姨太的善来了,无论谁的孩子,这是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是人类这一生物群体的延续。 看到别人结婚,会流泪,看到别人怀孕,会感动,这是人性的共鸣! 爱哭的人,大多是善良的。 曹雪芹懂这个原理,所以在《红楼梦》里把至善至美都给了林黛玉,让她哭了一辈子,绛珠仙草,下凡还泪。 这是沈心茹和四姨太第一次交心。 从此,沈心茹真的把四姨太当姐姐,以前叫“四姐”是面子问题,现在是发自内心的。 而四姨太,也真的把沈心茹当亲人,她知道自己和陈三爷有缘无分,那她就祝福陈三爷和沈心茹。 拿得起,放得下,一直是四姨太的作风。 正如《华严经?普贤行愿品》里的境界: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现在,危急关头,四姨太来了,她就住在租界,听到了消息,500流氓围攻陈三爷的三大赌场,沈心茹拖着怀孕之体,应对局面,这还了得吗? 天津卫还没变天呢,怎么,都反了吗?! 四姨太叫上雷子,开车,直奔长乐坊! 长乐坊一楼大厅,沈心茹和四姨太一见面,就跑过去:“四姐!” 四姨太握着沈心茹的手:“怎么样?没受伤吧?” 沈心茹摇摇头:“没有,没有。” 四姨太怒问:“谁这么大胆子啊?光天化日,没王法了?!” 沈心茹说:“四姐,借一步说话,咱们去楼上!” 两人来到二楼,陈三爷的办公室,关了门,细细交谈。 沈心茹把陈三爷搞的“庞氏骗局”,对四姨太和盘托出。 四姨太听后惊得灵魂出窍:“啊?陈三的胆儿也太大了吧!” 沈心茹说:“这个事不怪陈三爷,是我爹逼的,他没办法了!” “那钱都去哪儿了?”四姨太睁着大眼睛问。 沈心茹道:“一部分,被我爹注入远东贸易公司了,还有一部分,陈三爷用来救济穷人了,每天三大赌场门口排队领救济粮,都是花的陈三爷的钱!” 四姨太长叹一口气,道:“陈三啊,陈三!” 沈心茹黯然说道:“四姐,你我都了解他,他从来没为自己捞过一文钱,他来天津,是被我爹和海爷逼的,他投靠龙海升,是走投无路了,他杀死龙海升,是因为龙海升威胁要杀死我,他搞庞氏骗局,是我爹逼他15天拿出400万!他去保定和白小浪赌,是因为白小浪绑架了他师姐马文妹!” 四姨太一阵怅然:“我当然知道他的为人,我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都没动我,在火海里冒死我把救出来,那时我就知道,他是个靠谱的人!” “嗯?”沈心茹一惊,四姨太后面说什么,她都听不清了,她只听到了四姨太脱光了站在陈三爷面前,“四姐,你刚才说……谁脱光了?” 四姨太一愣,发现自己说秃噜了,这件事本来是深埋心底的:“呃……我,我,那时,那时……我不知道你们的事嘛,我以为他单身呢!” 沈心茹咯咯笑起来:“四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脸红,你也害羞啊?” 四姨太双颊绯红:“臭丫头,你敢取笑我?” 说着,伸手挠沈心茹的痒痒。 沈心茹急忙躲闪,忍不住大笑:“咯咯咯咯,别闹了,四姐,别闹了!陈三这个家伙,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个事!看他回来我不跟他算账!” 四姨太收住手,道:“以后咱们俩,谁都不许提这个事!” 第195章 胡八爷的勾兑 沈心茹点点头:“好,好。”沉思了片刻,突然问,“真脱光啦?四姐你比我丰腴,陈三就没两眼冒绿光?” 四姨太一下冲过去,佯装要打沈心茹:“没完了,是吧?” “咯咯咯咯。”沈心茹大笑着躲闪,“四姐,四姐,我错了,我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收敛笑容,表情凝固,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沈心茹一阵黯然:“四姐,眼下,左右掣肘,腾挪不开,他远在上海,真不知他是吉是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四姨太说道:“我也是今天看到报纸,才知道陈三在上海的,他为什么去了青洪帮的地盘,你跟我说实话。” 沈心茹思忖片刻,点点头,最终冒出一句:“他杀了庞华山。” 四姨太一听,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什么?!他杀了庞华山,老华爷?” 沈心茹再次点头。 四姨太感到脑壳疼:“陈三啊,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吗?!老华爷是青帮的摇钱树,他一定是被青帮软禁了!青帮要借他的手,挽回所有损失!” 沈心茹深深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得站出来,替他稳住天津的局面。” “你怀了身孕!你不知道吗?!”四姨太吼道。 沈心茹凝视四姨太:“我能怎么办呢?” 四姨太怒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事有多凶险?你知不知道现在天津卫是个什么形势?你知不知道蔡猫、孙二爷那批人有多狠?!” “我知道。”沈心茹黯然答道。 “你应付得了吗?!” “我必须撑下去!” “茹茹,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可江湖叵测,你不懂!我是过来人,我懂!我亲眼看着我丈夫被人一枪打死在我面前,鲜血溅了我一脸,我用了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才把那可怕的一幕淡化!我差点疯了!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是我丈夫血肉模糊的样子,我不敢闭眼,不敢睡觉!血是红的,脑浆是白的!你最爱的人,只剩了半张脸,躺在你面前!那段时间,我仿佛死了!谁也理解不了我,谁也安慰不了我……”四姨太泪水涌出。 沈心茹听得怅然,掏出手绢递过去:“四姐,我懂,我懂……” 四姨太擦了擦泪水,道:“你永远猜不到人能恶到什么程度?!” 沈心茹点点头,叹道:“四姐,人为什么活着?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至亲至爱,生又何苦,死亦何哀!我当然害怕,非常害怕,我焦虑得整宿整宿睡不着,我扑在吴妈的怀里嚎啕大哭,可我总得面对。” 四姨太长吁一口气,点点头:“我帮你!” “四姐,兹事体大,你得想好了,你得为自己的考虑!” 四姨太扑哧一笑:“趁着能用,赶紧用!有权不用,过期不候!趁我姐夫韩大帅现在还没和老蒋彻底决裂,我得赶紧利用这层关系!你放心,最危险的时刻,你告诉我,我想办法调兵!” 沈心茹听得满心感动:“四姐,值吗?” 四姨太正色道:“救一个好人,值,救一个坏人,不值。你和陈三都是好人,好人活下来,就播下了善良的种子,可以救助千千万万的人!” 沈心茹一头扑向四姨太怀里,潸然泪下。 有了四姨太这句话,沈心茹心里有底了,当天下午便召开三大赌场高层会议,200多号人齐聚长乐坊听令。 沈心茹目视众人,当场宣布:“都听好了,有我在,你们不用慌!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的命令,就是陈三爷的命令,天津三大赌场,依然在陈三爷麾下,而且永远在陈三爷麾下!” 柔柔和甜甜反应机敏,立马单腿下跪:“全凭沈小姐号令!” 其余人相互看了看,也一并下跪:“全凭沈小姐号令!” 沈心茹,成了三大赌场的实际掌门人。 这就是主心骨,没人可以替代沈心茹,因为她是陈三爷的爱人,分量最重,只要她在,水门堂众兄弟就不会作鸟兽散。 而蕉爷呢?蕉爷还是少露面吧,这个节骨眼上,蕉爷能够熬过去,就是胜利了。 但这里面还有一个祸根,这个祸根是陈三爷自己播种下的,之前他忽悠潘召、七和尚,带着上百号土匪来天津投奔,这些土匪都成了赌场跑马仔,他们心甘情愿留在天津卫,因为挣得多,又没风险,比打家劫舍强。 当时潘召手下有四大护法: 百步穿杨——吴玄通; 铁猴子——卢飞; 小骷髅——廖天; 赛伯温——李驷梦。 后来,潘召自知斗不过陈三爷,带着七和尚跑了。 “水门堂”成立后,陈三爷将四大护法封为“四大探花”。 再后来,“水门堂”立威大会上,陈三爷斩了“赛伯温”李驷梦和“小骷髅”廖天,四大探花死了俩,还剩“百步穿杨”吴玄通和“铁猴子”卢飞。 吴玄通和卢飞就是祸根。 陈三爷在的时候,他们绝对不敢造次,因为知道不是陈三爷的对手,现在陈三爷不在,他们看出猫腻来了,蠢蠢欲动了。 土匪的秉性就是打家劫舍,他们想反水。 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得考虑后果。 而且,还得找到能庇护他们的人,否则,造反之后,孤立无援,不就成了挨打的对象了嘛。 很快,靠山出现了。 那群闹事的流氓回去后,直接对幕后指使者蔡猫、孙二爷做了汇报,将现场情况,完整复述。 “象拔蚌”蔡猫,“海螺”孙二爷,听完一阵诧异:沈心茹出场了?蕉老二没露面?把自己女儿顶在最前面了?大洋驴查尔斯还来了?沈心茹算个屁啊! 随即挥挥手,让流氓们退下。 蔡猫看了看孙二爷,道:“二哥,你怎么看?” 孙二爷想了想,道:“你我一共扔出去800万,再加上道上的朋友,共计1000多万,现在陈三在上海躲风头,蕉老二不露面,让一个女娃顶在前面,这就是要赖账的节奏!不来点狠的不行了,得下狠手!” 蔡猫说:“二哥,有没有想过那封信?谁发给我们的?” 蔡猫的意思是指,大半夜从墙头上射入屋中的那封匿名信,拆穿陈三和蕉爷骗局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胡八爷写的,柳爽做的润色。 一切幕后主谋,都是胡八爷。 两人正商议着,下人来报:“猫爷,二爷,胡八爷拜会!” 蔡猫和孙二爷都惊了:胡八爷?津门“不倒翁”,没来往啊?! 俺们二人,就是走私军火,赚点黑钱,不同于街面上混的瓢把子,俺们是纯黑,见不得光,胡八爷此次造访,意欲何求? 况且,俺们都躲在大沽辛子庄,这里是俺们贩卖军火的基地,河流纵横,九曲十八弯,地势盘旋,易守难攻,没人知道俺们的住处啊? 胡八爷怎么找上门来了?而且还精准定位,分毫不差。 胡八爷的突然造访,让蔡猫和孙二爷大吃一惊,念及胡八爷的身份,二人赶忙起身,出门迎接。 胡八爷已来到门前台阶下,身旁一个女子,正是柳爽,身后四个护卫,都挎着枪。 蔡猫和孙二爷赶忙拱手致礼:“胡八爷,光临寒舍,不曾远迎,失敬,失敬!” 胡八爷哈哈大笑:“哪里,哪里。老朽不请自来,实属冒昧了!” “八爷客气了,快请,快请,屋里坐!” 一行人进了屋,纷纷落座,蔡猫让下人上了茶。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蔡猫和孙二爷不知道胡八爷这个老狐狸来干甚。 胡百通,百事百通,果真名不虚传,竟然能找到蔡猫和孙二爷的老窝,这可不是小事,蔡猫和孙二爷现在高度紧张,万一胡八爷身后藏有部队呢,带着国民党的兵来剿匪,来捣毁军火库? 或者代表政府来谈判,缴枪不杀,招安投降。 蔡猫和孙二爷现在心里七上八下。 胡八爷看出他们紧张来了,喝了一口茶,吹了吹茶叶末,又喝了一口,慢慢品:“嗯,好茶!” 胡八爷多聪明啊,这是故意做给蔡猫和孙二爷看的,意在告诉你们:你们端上来的茶,我敢喝,我拿起来就喝!我不怀疑你们,代表我没敌意!你们也不要怀疑我! 随后,胡八爷放下茶碗,微微一笑:“猫爷,二爷,今天忙乎了半天,钱要回来了吗?” 这是指白天流氓们在租界赌场闹事要钱的事。 蔡猫和孙二爷陡然一惊,异口同声:“那封信,是您……” 胡八爷豁然大笑,点点头。 蔡猫和孙二爷惊出一身冷汗,太可怕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是胡八爷,是张三、是李四、是王二麻子,哪怕是阿猫阿狗,都不可能是胡八爷。 因为整个天津卫都知道,胡八爷和蕉爷穿一条裤子!他怎么可能背叛蕉爷!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看了看,蔡猫问:“八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和蕉老二,可是挚友啊,40年的交情了!蕉老二一直管您八爷八爷的叫着,您怎么会……” 胡八爷仰天大笑,突然戛然而止,冷言说道:“八爷八爷的叫着,我就得维护他?对他好?我还管我爹叫了一辈子爹呢,我爹也没对我好啊,没给我撇下一分一毫!” 这个比喻太生动了,让人无法回击。 孙二爷笑道:“那就请八爷开示,我等洗耳恭听!” 第196章 绑架沈心茹! 胡八爷眼神倏地犀利起来:“黑白两道,盗亦有道,什么事,都得有个分寸,不能过线!蕉老二杀死龙海升,这件事,本与我无关,可我被蕉老二玩了,背了一口大黑锅!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从中作梗,引龙海升上钩,与蕉老二共同铲了小刀会!” 蔡猫、孙二爷一愣,心道:难道不是吗? 胡八爷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这个黑锅我背就背了,可远东贸易公司呢?日本人有股份,全天津卫的人都知道,这是汉奸公司,这个骂名,我可背不起,我必须和蕉老二划清界限!大义问题,民族气节,来不得半点马虎!” “好——”蔡猫和孙二爷一声怒赞,心里却说:你这个老狐狸也谈民族气节了? 胡八爷又说:“还有,陈三和蕉老二得罪了上海青帮,必死无疑!” “啊?”蔡猫孙二爷一阵疑惑,“愿闻其详。” 胡八爷一笑:“我刚才说凡事都有个界限,不能过界,陈三踩过界了,杀了老华爷!” “哦?”蔡猫和孙二爷目瞪口呆,心道:陈三可以啊,还有他不敢干的事吗?! 胡八爷瞥了瞥二人,道:“我是不忍心看你们继续上当受骗了,你们钱,都被陈三和蕉老二吞了,永远不可能还给你们了!赌马,只是表面文章,实质就是诈骗,手段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暂时稳住你们,待时机一成熟,老泰山、女婿、女儿,一张船票,飘洋过海!你们呢?还他妈的干巴巴地等着收益呢!在这穷水荡子里,倒腾军火,风里来,雨里去,容易吗,一辈子的积蓄被卷走了!” 蔡猫、孙二爷倒吸冷气:“八爷开示,醍醐灌顶!多谢,多谢!” 但很快二人心里就长草了:胡八爷可不是什么善茬,老油子了,他怎么会突然揭开这层阴谋,告知真相呢? 他又不是菩萨, 他想得到什么呢? 胡八爷看透了他们的心思,笑道:“我当然有私心,我所要的就是:将来扳倒蕉老二和陈三后,在二位爷的军火盘子里,给我加双筷子!” 一言甫出,蔡猫和孙二爷心怦怦直跳,啥玩意?胡八爷要插手军火生意?! 这不是老胡的作风啊!胡八爷不碰军火的,胡八爷只做正经生意,如妓院、布匹、马匹等等。 他们二人不知,这恰恰是胡八爷的作风! 他们对胡八爷的认识太浅薄了! 胡八爷一向是瞅准时机,见风使舵! 胡八爷做的买卖,都是顺应历史潮流的,这是个做生意的天才!有极其敏锐的市场眼光! 义和团兴起时,胡八爷倒腾黄表、烧纸、檀香、白布、蓝布、拂尘、戏服,大赚一笔,因为义和团团民需要这些东西,装神弄鬼。 八国联军攻破北京城时,胡八爷倒腾骆驼、马、牛、驴、骡子,3000贝子、阿哥,需要跑路啊,家财万贯,得带着,妻妾老小,得带着,骡马、牛车生意火爆十足。 西洋服饰登陆天津港口时,他做服装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又做香水生意、鼻烟壶生意。 33年河北蝗灾,他倒腾粮食,又大赚一笔。 这么多年来,他只有两个东西没倒腾:军火和大烟。 现在,胡八爷敏锐地察觉到,军火生意,是下一个风口,这个风口是时代给予的发财机会,因为日本鬼子步步紧逼,狼子野心绝不会止步于东三省,中日大战,在所难免。 所以,他想搞军火生意,当然是卖给中国军队了,这点基本的觉悟,他还是有的。 而且,他在军队人脉最广,只要有货,肯定能推销出去。 这就是他穿针引线、秘密勾兑,非把蔡猫和孙二爷搞到他棋局里的原因。 而且是一箭双雕,用蔡猫和孙二爷的手,干掉蕉老二和陈三,同时,获得蔡猫和孙二爷的信任,搭上军火生意这条线,只要让他搭上,早晚把蔡猫和孙二爷挤出盘子。 倒腾军火,最重要的就是货源,那些美国货、英国货、荷兰货,哪里来的? 通过哪些渠道,运入天津港的? 胡八爷要把整个走私网络,摸清,而后拿下这条生意线,统领全局。 所以,才抛出橄榄枝。 蔡猫和孙二爷也不是傻子,胡八爷太刁了,怪不得透露陈三赌场里的机密呢,原来早有所图,但现在,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押在赌场里的钱就没了,而且,胡八爷知道他们的藏身地,这就预示着胡八爷早就在他们的队伍里安插了眼线,立马换地方,也无济于事,上百号兄弟,谁是内鬼,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来。 还有一种选择,就是杀了胡八爷!就今晚,就现在!立马弄死胡八爷,死人封口,一了百了! 但蔡猫和孙二爷不敢,胡八爷既然敢带着这么寥寥几个人来拜访,那就是胸有成竹,你敢造次,水荡子给你炸平了! 谁知道外围有没有胡八爷的队伍? 胡八爷猜到二人在想什么了,笑了笑,道:“猫爷,二爷,我今天能坐在这里,跟二位交谈,就是带着诚意来的,我完全可以换一种说辞,不跟二位托底,可我没有,我实话实说,我亮了底牌,就是为了省去相互猜忌的环节!是否同意,二位爷看着办!” 蔡猫和孙二爷面面相觑,良久,蔡猫说:“八爷,够坦诚!那晚生就直言不讳了,阴谋,你戳破了,可钱呢,我们依然没要回来!没见到真金白银,我们也没法答应您的要求,您别怪我说话难听,大饼,谁都会画,个个都是神笔马良,从陈三那里,我们已经吃得太饱了,没有特殊情况,不想再吃了!” 胡八爷哈哈大笑:“说得好!我和陈三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从不画饼,我得让您们见到真东西!我既然写信给你们戳破陈三的阴谋,我就有十足的把握,让你们要回本属于你们的本钱!” “请讲!” 胡八爷看了看蔡猫和孙二爷,目光犀利,一字一句说道:“绑、架——沈、心、茹!” 蔡猫和孙二爷吓得身子一颤,这个提议可从未想过,虽然恨蕉老二和陈三,但绑架沈心茹,这个事可大了! 沈心茹可是蕉老二的独生女,就这么一个女儿! 天津卫着名才女,女子学校高级书法教师,一代大师李叔同的高足,英国大使查尔斯伯爵的梦中情人,新晋赌神陈三的老婆,龙海升当年可遇不可求的追求对象,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好姑娘,丰子恺、张大千的同门,中英日三国谈判首席翻译官,南京国民政府认可的外交翻译,这玩意能随便动吗? 而且蕉家和四姨太一族多有来往,四姨太与沈心茹关系不一般,动了她,四姨太能坐视不管? 四姨太只是一介女流,可背后是韩大帅啊。 另外,隔行如隔山,倒腾军火的人,干绑票,不专业啊。 所以,尽管蔡猫、孙二爷对本金心急如焚,却从未想过走这一步。 胡八爷呵呵一笑:“时过境迁了!绑票别撕票,别把人弄死就行,我们对付的是蕉老二和陈三!明白吗?蕉老二就这么一个女儿!陈三爷就这么一个老婆!所以这是他们唯一的软肋!绑了沈心茹,一切迎刃而解!你们可别忘了,蕉老二现在手上有的是钱!刚刚吞了白小浪将近2000万的巨款!” 蔡猫和孙二爷一阵踌躇。 胡八爷冷冷地说:“办法,我替你们想了,是否采取,在于你们!我走了!” 说罢,起身就走。 柳爽搀扶着他,开门走了出去。 蔡猫和孙二爷这才如梦方醒,赶忙追出去,拱手道:“八爷训示,我们定当好好考虑,八爷慢走,很快给八爷回话!” 胡八爷头也不回,兀自离去。 胡八爷断定:他们必然会绑架沈心茹! 因为在军火商眼里,钱就是命,是爹,是娘,没了钱,他们什么也干不成了! 只是有一点,他们绝不敢撕票。 胡八爷也不想让沈心茹死,不是因为胡八爷不忍杀生、菩萨心肠,而是因为这个老变态,早就觊觎沈心茹了! 老东西藏得很深,变态深埋心底,一般人发现不了。 而且老东西特别有定力,为了吞下一个猎物,他可以等,十年几十年地等,就像狮子趴在草丛中,静候猎物靠近。 早在沈心茹13岁回国时,他就开始惦记沈心茹了。 那时的沈心茹豆蔻年华、亭亭玉立,穿着一身西洋碎花裙,戴着英伦贵妇麻纱帽,脚下法国纯手工小牛皮鞋,跟着妈妈回到阔别5年的天津卫。 彼时蕉爷正是春风得意时,在裕昌大饭店摆下十八桌宴席,欢迎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回国。 胡八爷也是受邀之列,那一刻,他就对沈心茹垂涎三尺了。 谁能想到一个叔叔伯伯辈的人,会对一个小丫头心存邪念啊! 这个老家伙心理不正常,他像狼一样,窥视着沈心茹一天天长大,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当沈心茹年满十八,出落成大姑娘时,老家伙心里越来越痒痒。 但碍于蕉爷的威力,他不敢有丝毫表现。 每次去蕉府谈事或者聚会,他都恭恭敬敬、满面慈祥,甚至他还给沈心茹买过昂贵的宣纸、毛笔、西洋染料,作为长辈对晚辈的关怀,送给沈心茹,让沈心茹写字画画。 沈心茹还高兴地说:“谢谢胡伯伯。” 沈心茹根本没发现,胡八爷慈祥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巨大的禽兽之心。 蕉爷更没发现,他与胡八爷相交40年,从没想过这个老狐狸会打自己女儿的主意。 第197章 开启赌王大赛! 海河的水川流不息,正如黄浦江的水,滔滔不绝。 彼时的陈三爷正在上海丽都大酒店和四个美女荷官搅在一起,他对天津的情况一无所知,孙鹤发了全国新闻通稿,报道了赌场的暴乱事件,但上海滩却见不到一点消息,因为被皮爷扣下了,没有一个报社敢发布天津的消息。 陈三爷为什么能抵住蓝月、珠珠、红袖、采薇的诱惑,因为深爱沈心茹。 也幸亏他没移情别恋,幸亏他有良心,否则怎么对得起在天津苦苦支撑的沈心茹? 老天都会看不过去,一个雷劈死他! 现在,陈三爷唯一能做的就是集中精力搞好“赌王大赛”,尽快赚够3000万,偿还皮爷,早点回天津。 但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天津那边出事了。 因为一点消息都没有,陈三爷每天看报纸,都是上海滩的明星广告、汉口的军工备战、南京的对日宣言,天津方面的消息,一条都没有。 这不合逻辑。 又在“外滩九号”晃荡了一天,傍晚时分,皮爷的管家兼师爷——“烧猪蹄”——骚爷,来到赌场,替皮爷传话:皮爷说了,同意你搞赌王大赛,着手准备吧! 四个美女荷官向陈三爷投来兴奋的目光。 陈三爷点点头:“资金是否到位?” 骚爷笑道:“皮爷既然点头了,你就不要担心了,干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当晚,回到丽都大酒店,陈三爷召集四个女荷官开会:“你们听好了,赌王大赛,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得制定一个详细的方案,每一局、每一场、每一步,怎么走,都要反复推演,不能出半点差错!” 四人一笑:“全听您的!” 陈三爷一皱眉,面现不悦:“都听我的,还要你们干什么?!摆设吗?!” 四人一愣,低下了头。 只有蓝月抬起了头:“有话好好说,你发什么火啊?!” 其他三人发现了,只有蓝月敢顶撞陈三爷。 陈三爷好像被蓝月捏固住了,就是发不起飙来,冷静片刻,道:“蓝月,你在美国观摩过赌王大赛,你讲讲他们的赛制!” 蓝月轻撩秀发,将当年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 陈三爷频频点头,听完后,沉思半响,突然一抬头:“有了!我们就采取淘汰制和晋级制相结合的赛制!” 四人洗耳恭听。 陈三爷兴奋地说:“赛级越高,奖金越丰厚!先分十组,第一轮淘汰一半,第二轮再淘汰一半,以此类推,十组各有一个人晋级,这时候产生十个人,这十个人分五组,再淘汰一半,还剩五个人!这五个人实行晋级制,车轮战,赢的次数越多,积分越多,最后产生前三名,前三名再进行最后一轮厮杀,胜出一人,这最后胜出的一人,和我赌!我来摆平他!最后一场比赛,就冠名‘赌王王中王大赛’!《沪报》的记者一定要安排好,所有稿子都由我们撰写,声势一定要造大!” 四人听得周身亢奋,蓝月思考片刻,道:“赔率是多少?” 陈三爷一锤定音:“1:100!” 嚯——四个人差点原地爆炸。 纵观赌博发展史,古今中外,没有这么高的赔率! 这要是玩不好,会出大乱子! 拉斯维加斯的赌王,当年就是因为没玩好,被大西洋城的人“做”掉了。 蓝月白了陈三爷一眼:“你还是稳着点吧!压一压赔率!” 陈三爷笑道:“错喽,不但不能收低,还要抬高赌注,最少一万块大洋,否则入不了局!拿几个铜板就想进来参赛,对不起,恕不接待!” 四人面面相觑:“你这么弄,还有人敢来参赛吗?” 陈三爷眼神诡谲:“这就需要你们出马了!否则要你们干什么?须知,赌徒的本质,是财迷心窍、不计后果!疯狂,是赌徒的唯一特性!为了赌,他们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不顾媳妇,不管孩子,老爹老娘跪在他面前,恳求他们戒赌,他们也不答应!心里只有一个字:赌!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对付这种饿鬼,就得下狠刀,只要诱饵够大,直钩也能把鱼钓上来!” 四人听罢,深以为然,她们在赌场这么多年了,深刻了解赌徒的品性,陈三爷说的没错,赌徒是没有自制力的,就像抽大烟,只要沾染,终生难戒,有的人拿刀砍掉自己一个手指头,发誓戒赌,可没过多久,心里又痒痒了,迈入赌场,重操旧业,接着赌啊! 而且赌得更大! 反弹了! 赌瘾如毒瘾,戒不干净,会疯狂反弹! 蓝月眨眨眼问陈三爷:“您需要我们做什么?” 陈三爷道:“做局!先把赌王大赛的消息发出去!我要的是铺天盖地!每条街,每个码头,火车站,贫民窟,都必须给我发到了!我要让上海滩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只要会喘气,就得知道赌王大赛的消息!” “这个很容易,我们一直和报社有合作!” 陈三爷一抬手:“别急!重头戏在后面呢!大赛开启的前几天,你们需要和皮爷接洽,找几个帮派的生面孔,冒充赌徒,来外滩九号赌牌,故意输给他们,让他们满载而过!必须要营造出穷鬼一夜暴富的假象!必须!这是最大的噱头!只要攒够一万大洋,只要赢下一局,就是100万收入!三辈子花不完!第二天,马上把这个消息登报,安排记者现场采访,让这个穷鬼把心里话说出来,比如,我终于发财了,我要吃好的喝好的,我要买最时髦的衣服,我要孝敬父母,我娶个漂亮的媳妇,生一堆孩子,云云!穷鬼最需要什么,一定要宣扬什么!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打到穷鬼心里去!” 四人连连点头,蓝月忧心忡忡地问:“可是……真正的穷鬼无论如何,都拿不出一万大洋来参赛!” 陈三爷一笑:“说对了!我们大造声势,难道真的是给穷鬼看的吗?no、no、no!打过太极拳吗?声东击西,指上打下,我们是做给真正的赌徒看的!我们收割的是蠢蠢欲动、利欲熏心的江湖赌徒!他们一开始不是在观望吗?我们就把戏码做足!每天诞生一个百万富翁!让这个富翁大吃大喝,大嫖大炫,三妻四妾,前呼后拥!你放心,赌徒绝对会心里痒痒,铤而走险!” 蓝月点点头,凝思片刻,道:“嗯嗯,这很有诱惑力!可是……假如,我说假如啊,假如一些真正的贫民禁不住诱惑,借了高利贷,来参赌呢?是让他赢,还是让他输?” 陈三爷想了想:“必须让他输!输得根毛不剩!输得他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他可就惨了!会被催债的人,大卸八块!他的家人,也会陷入极度贫苦和危险之中!每天被骚扰,食不果腹!” 陈三爷大声喝道:“该!活该!人,为什么会上当受骗?因为贪!一开始,他就是想占便宜,想发财,所以才借高利贷,最终债务缠身,生不如死!没人逼他们借贷,没人逼他们去赌,都是自找的!自作自受!” 陈三爷一番话,说得四人默默无语,可不是嘛,有贪念,才会上当,老老实实的人,从来不幻想天上掉馅饼,从不打这个念头。 不起贪念,便没有灾祸,佛曰“无欲则刚”,《金刚经》里早就说透了。 陈三爷接着说:“等真正的赌徒上钩了,我们就可以大显身手了!记住!记住!记住!”陈三爷大吼三声。 四个人都傻了:“记住什么?您倒是说啊!” 陈三爷大声说道:“江湖赌徒,大多都会千术,你们一定要记住:只要发现他们出千,千万别拆穿!” 四个人都听懵了:“三爷,您是不是说反了?是一定要拆穿吧?” “不不不!千万别拆穿!任由其发展!赢得越多越好!看破不说破,由他往前冲!”陈三爷声嘶力竭地说。 四个女子鼻尖都冒汗了:“这样我们还不赔惨了?外滩九号很快就会倒闭!” 陈三爷仰天大笑:“傻姑娘!忘了我刚才说的赛制了?淘汰制和晋级制结合!前面的五轮比赛,我们都不参与!他们是自相残杀!我们只负责抽头!仅凭这一点,我就能盈利上千万!哈哈哈哈!” 四人一惊,恍然大悟。 少顷,蓝月抬头问道:“那最初制造穷鬼赢钱的假象,不得赌场自己掏钱?” 陈三爷笑道:“左手倒右手啊!傻孩子!都是自己人!” 四个女子豁然开朗,激动之余禁不住笑起来:“咯咯咯咯,陈三爷,您好厉害哦!” 雄性崛起,雌性钦佩,陈三爷刚才说她们“傻姑娘”、“傻孩子”,这是一个霸气的汉子在女性面前的绝对自信! 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卖弄! 女人就佩服这样的男人,拿捏到位,心服口服。 蓝月的小心脏跳得啊,扑腾,扑腾,这个男人太勾人了,太有魅力了,受不了了,一股热浪在小腹翻滚。 她慌不迭冲入厕所。 红袖扭头问:“干什么去啊?” “上厕所!” “又上厕所,尿真多!” 其实不是尿,是热辣滚烫的爱。 四人全听明白了,陈三爷先抛出诱饵,制造贫民中大彩的假象,引真正的赌徒上钩,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陈三爷出场,收拾那个一路晋级的状元赌徒,让他把吃的一切都吐出来! 这一招,够毒! 有赌场作保,开出1:100的赔率,任何人来到这里,都必须遵守这个规则,你想上来直接挑战赌场庄家,不可能,你得遵循赌场赛制,你们得先相互比划,胜出者,才有资格对战陈三爷! 赌徒相互厮杀,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没冤没仇的,公平竞技! 只是这个过程中,陈三爷作为组织方,抽头,10%啊,刁得透彻! 赌徒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吗? 当然能猜到! 可为什么会上钩呢? 钱啊! 利益啊! 控制不住自己啊! 面对金钱的诱惑,任何人,智商下调200%! 都知道大烟有害健康,可为什么有这么多吸毒的人呢? 心魔作祟啊,馋的慌啊! 都知道进窑子,就有染上花柳病的风险,可为什么嫖客接踵而至呢? 心里痒痒啊! 欲望啊! 民国为什么盛行拆白党、仙人跳? 还不是男的想娶白富美,女的想嫁高大帅? 想占便宜,才会吃亏! 自古至今,为什么有高利贷? 明明知道这玩意一旦还不上,就全家遭难,可经不住诱惑啊! 只要签了协议,真金白银立马到位! 钱的诱惑! 贪官明明知道自己贪多了,会遭受刑罚,可为什么还要贪呢? 白花花银子,娇滴滴的美女,摆在面前,顶不住啊! 人,总是被欲望勾着走,能控制欲望的,是真人,控制不住的,那就听天由命了。 第198章 神秘人 蓝月已经被陈三爷彻底折服了,她本来就深深爱着陈三爷,相思病重症患者,陈三爷这一通运筹帷幄、排兵布阵,颇有周郎赤壁大战的风采,更让她情思迷离。 她想一头扎进陈三爷的怀里,任凭陈三爷欺负。 可陈三爷的心,始终在天津,在沈心茹的身上。 五人又细细商量了一些细节,随后,洗漱完毕,各自睡去。 陈三爷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仰望窗外明月,不由地想起了第一次进入沈心茹小院的那一晚。 那一晚的月亮,也是这么圆,这么亮。 他知道自己是江湖浪子,一无所有,沈心茹接纳了他,是铁树开花。 他只求一切顺利,迈过刀山火海,穿过火鏖地狱,翻过大铁围山,与自己的真爱,执手相看,彼此温暖。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今生无悔,一笑千年。 陈三爷正心酸地想着,突然,门咯吱一声,蓝月穿着睡衣进来了。 陈三爷赶忙坐起来,把睡衣披上:“干吗啊?” 蓝月羞涩一笑:“我想……陪你睡。” 够直接! “我有老婆!”陈三爷说。 “我不在乎!” “我还没干出业绩,恐皮爷……” “你少放屁!你明知我们四个是来干什么的!” “蓝月……” “你不喜欢我吗?我不美吗?你都看过我身子了!” 陈三爷一阵纠结:“这个……其实吧……” “其实什么啊?你别装了!你喜欢我!你今天这一整天,都不敢正眼看我!” 陈三爷无奈地一笑,思忖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喝道:“好!来吧!来呀!” 蓝月被陈三爷的状态吓了一跳,愣怔片刻:“来什么啊?” “来呀?脱啊!脱光上来啊!e on ,baby!i really want to fuck you! ”陈三爷张开双臂。 直译就是:来吧,宝贝,我真的很想“爱”你! 蓝月可是留过洋的,英语思维深入脑海,她完全能感觉到这话语中的语气和情调,眉头一皱,道:“怎么这么恶心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来来来!反正我一个人漂泊在外,孤独寂寞冷,不干白不干!” 蓝月怒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没当什么啊?男欢女爱,各取所需,来嘛,别客气!我迫不及待了!” 蓝月羞得面红耳赤,大怒:“shame on you!”——不要脸! “你看,我让你来,你又不来,还骂我?!赶紧的吧!一会儿天亮了!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性起时,别耽误时间了!” “i hate you!”——我恨你!蓝月大吼一声,摔门而去。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心道:总算躲过去了。 他不想伤害蓝月,更不能对不起沈心茹,他知道这种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是千万次,到时候他就择巴不清了,玫瑰的死,犹在眼前,他不想重蹈覆辙。 夜深了,无法入寐,辗转反侧。 突然,枕头下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声,好像什么东西压在枕头下面了。 他赶忙起身,用手一抠,竟然是一张纸条?! 谁塞的纸条呢? 快速打开灯,低头仔细一看,惊得魂飞魄散,上面两行字,第一行:沈心茹危在旦夕! 第二行:有什么话要带给沈心茹,写在纸条上! 陈三爷倒吸冷气,一阵哆嗦,单单“沈心茹”三个字,就让他惊魂不定,更何况,危在旦夕!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窗户,疾奔过去,打开窗子,左右张望,没有人! 丽都酒店没有露天阳台,不可能有人爬上来。 而且,这是五楼!燕子李三也飞不进来! 陈三爷心潮起伏不定,自己的媳妇,危在旦夕,这还了得吗?! 他就知道天津出事了! 草、草、草! 他心里一阵咒骂。 高度紧张,腿一直哆嗦,沈心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对人间的最后一丝眷恋,也消失了。 他会发疯,会发狂,会大开杀戒! 沈心茹,就是他的命! 可转念一想:会不会是皮爷和骚爷布的局?故意套我的话? 他不敢赌,事关沈心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自从来到上海,他就被“软禁”了,失去了一切消息来源。 这张纸条,是他和天津沟通的唯一渠道。 来不及多想,他赶忙拿出钢笔,趴在床头柜上,准备在纸条上写出心语和对天津的安排。 至于谁在枕头下塞的纸条,这个神秘人,一定会出现! 也许就在今晚,也许就是明天! 这个神秘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他的屋子,塞下纸条,就必然会再次到来! 只是现在心急如焚,得赶快写下心里话,和沈心茹建立联系。 突然,梆、梆、梆,敲门声又起。 陈三爷警觉地将纸条塞入枕头下,转头道:“谁呀?!” 门外没动静。 陈三爷走到门后,猛地把门打开。 蓝月眼含热泪,楚楚可怜,站在眼前。 蓝月伤心了,刚才陈三爷一通胡喷,像个流氓一样,把蓝月当成了炮友,这是蓝月最不能接受的。 在蓝月心里,她和陈三爷的爱情,应该是纯真的,无瑕的,尽管陈三爷和沈心茹结婚了,但后来者居上,她和陈三爷的爱,依然是人间最美的花朵。 此时此刻,陈三爷必须稳住蓝月,否则就没法写纸条了。 念及于此,陈三爷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把蓝月搂在怀里:“对不起,刚才我不该胡言乱语。” “我很贱吗?”蓝月抽泣着问。 “不不!奈何七尺之躯已入赘,不敢胡思乱想!” 陈三爷交底了,而且是自降身价,他的意思是说,我作为一个男的,入赘了,倒插门,娶了沈心茹,做了上门女婿,就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入赘,在现在看来,似乎是某些男人梦寐以求的归宿,但在清末民国,乃至整个封建社会,这都是男人的巨大耻辱! 这种事,都搬不上台面!丢人! 但凡你有点本事,也不会倒插门,到女人府上当上门女婿!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传宗接代的问题! 上门女婿,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不能随父姓,得随母姓! 奇耻大辱! 当时的人,没学过生物学,不知道染色体,xy,就认姓氏!姓什么,很关键! 男人姓张,女人姓王,生出来的孩子如果姓王,那就意味着男方断了香火。 愧对祖宗! 现在看来,还得秉承科学发展观,破除迷信,姓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基因和染色体,他就是姓个王八羔子,也是你的种儿,姓什么,无所谓啦。 但在当时,不行。 蓝月大概明白了陈三爷的苦衷,擦擦泪,道:“我真的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说来,我并不比沈心茹晚,只是你不知道。” 陈三爷一惊:“什么意思?” 蓝月娇嗔道:“我早就观察你了,从你第一次登上《津门报》,我就注意你了,我把你每篇报道,每张照片,都剪下来,悉心收藏,我对你的爱,不比沈心茹差!” 完了!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是阆苑奇葩! 一个挑着担,一个牵着马! 总之,必须在一起。 陈三爷终于听明白了:蓝月,痴情已久! 他现在就想捅自己两刀!扎死自己算了! 姑娘们一个个都眼瞎吗,干嘛喜欢一个流氓赌棍? 我有这么优秀吗? 要不是当年师姐收留了我,我就饿死在街头了! 要不是师父“大流马”传我“鹅幻”之术,我屁都不是! 我就是乡间的下里巴,民间的土坷垃,一无是处,一文不值! 我就是摘了仙人的果子,站在了巨人的肩头,显得光芒万丈,其实嘞,扒下这层皮囊,阴暗无比! 但现在,跟蓝月解释这些,没用! 她听不进去。 陈三爷只能假意逢迎了,顺着蓝月往下说,否则,蓝月不依不饶,陈三爷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卧室,写下纸条啊? 陈三爷紧紧抱着蓝月:“你听好了,现在不是时候,你等我,好吗?” 蓝月痴痴依依:“什么时候?” 陈三爷思忖片刻:“赌王大赛之后!” 蓝月心潮浮动,呼吸急促,胸脯起起伏伏:“my love, kiss me!”——亲我! 这句话怎么像当初沈心茹说的那句话呢,她们懂英文的女子都喜欢这样表达吗? 陈三爷来不及分析了,一低头,吻在了蓝月的香唇上。 蓝月身子一颤,双脚踮起,迎合着陈三爷。 蓝月的小蛮腰是那么地柔软,陈三爷隔着她的睡衣,都能感觉到她的柔滑和炽热。 这是蓝月无数次魂牵梦萦,梦里见到的情景,一朝梦想成真,香泪无声滴落。 这也是陈三爷吻的第四个女人。 第一个是沈心茹,第二个四姨太,第三个是甜甜,一个是真爱,一个是生离死别,一个是逢场作戏,现在,对蓝月的吻,他解释不清了。 没法用语言表达。 既是逢场作戏,似乎又不太像,蓝月太美了,肌肤如脂,身体柔软,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芬芳,搂着这个女人,就像搂着一块璞玉。 关键她有才,美女有才,魅力倍增。 突然他激灵一下,立马清醒,不行!不行!我老婆还在天津等着我呢!我这是在这里干球呢?! 我老婆挺着个大肚子,危在旦夕,我还在这儿亲嘴,我还是人吗?! 陈三爷瞬间冷静下来,断开了嘴唇的链接,双手按在蓝月的肩头:“你相信我吗?” 蓝月一愣:“我……相信。” “回屋睡觉!我自有安排!” 蓝月低头不语。 陈三爷摇晃着她的身子:“蓝月,蓝月!你听我说!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完不成皮爷的任务,一切都是虚幻泡影!” 蓝月点点头:“我懂!” 陈三爷恳切地说:“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 “为你,还是为我?” “你和我!我说到做到!” 蓝月眼睛一亮:“不反悔?” “不反悔!” 蓝月莞尔一笑,伸出食指,戳了戳陈三爷的胸口:“记住你今天的话,敢食言,哼哼!” 说完,转身离开卫生间,回自己卧室睡觉了。 陈三爷如释重负。 出了一身大汗啊! 本来就是夏天,热,加上紧张激动,大汗百流。 把门关了,从里面上了锁,又侧身听了听,确认门外无人,回到床头,拿起钢笔,在纸条上颤颤抖抖写下: 吾妻见字如晤: 尚安否?千丝万缕,轻重缓急,择其最要告之! 吾日夜思念,祈福平安! 写完后,陈三爷眼睛湿润了,他知道天津的局势不容乐观,否则纸条上就不会出现“沈心茹危在旦夕”的字迹了,这就意味着蕉爷这个老丈人,罩不住了! 可怜吾妻沈心茹,最不愿意和江湖打交道的人,也被逼上了绝路! 陈三爷双眼一闭,泪水滑落,滴在纸条上。 他赶忙擦了擦,把纸条叠好,放入枕下。 现在,他就期盼那个神秘人立马到来,最好是像孙悟空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第199章 沈心茹对战王道成 陈三爷等了一夜,那个神秘人也没出现。 又是一夜没睡,自从陈三爷踏上赌博这条邪路,失眠一直困扰着他,也就是命硬,否则早废了。 他一向以“不按常理出牌”着称,且引以为傲,这次碰到一个更不按常理出牌的。 偷偷进入他的卧室,在他枕头下藏纸条,来无影,去无踪。 丽都大酒店,是高档场所,不是谁都能进来的,门口有门卫,进门得亮门牌,否则不让你进来。 这里面住的非富即贵,还有很多大洋驴,普通人难以混入。 这个神秘人是谁呢? 天亮了,晨曦穿透薄雾,洒满繁华的上海滩。 黄浦江水波光粼粼,船夫撑船,穿梭游弋。 陈三爷赶忙起床,又伸手摸了摸枕头下的纸条,生怕自己没放好。 而后来到客厅,四个女子正在轮流上厕所。 蓝月瞥了陈三爷一眼,眼中含情,略带羞涩,抿嘴一笑,走进卫生间。 俨然把自己当成陈三爷的人了,昨天晚上吻了嘛。 上午9点,一行人到了“外滩九号”,陈三爷召开了赌场高层会议,蓝月传达了陈三爷的指示和安排,荷官们听后都很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因为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陈三爷要在上海滩举办有史以来第一场“赌王大赛”,比肩拉斯维加斯,创造东方神话。 让谁谁都兴奋,这一场大赛下来,可以见到很多民间高手,什么赌王、赌圣、赌仙、赌神、赌鬼、赌霸,三山五岳,大江南北,各路高人,各显神通。 中午,陈三爷就拟了新闻稿,要大造声势,下午蓝月就联系了报社,第二天早晨消息必然见报。 晚上,陈三爷和四个女荷官回到酒店,陈三爷一直惦记着纸条的事呢。 四个女子很兴奋,还沉浸在赌王大赛的策划中,个个都不困,想要和陈三爷再聊聊细节。 陈三爷打了个哈欠:“我累了,我得早睡。” 四个女子感觉很扫兴,但也不好发作,蓝月瞥了陈三爷一眼,道:“那你就去睡吧!” 她这是给陈三爷解围呢。 陈三爷也没洗澡,直接进入卧室,锁好门,赶忙跑到床头,一伸手,枕头下一摸,掏出纸条。 纸条已经换了,说明神秘人已经把昨夜那一张拿走了,这是一张新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字:沈心茹即将对战王道成,速给破解之策!不要啰嗦,一招制敌! 陈三爷看完后,整个人都懵掉了:沈心茹对战王道成?! 他生怕自己看错了,赶忙又仔细阅读了一遍,没错!就是沈心茹对战王道成! 陈三爷万分诧异,直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沈心茹是教书先生,教书法的,王道成是老华爷的高徒,搞赌博的,他们俩对战什么? 比书法?王道成肯定不是个儿!那个干巴老头能写出什么好字?沈心茹的墨宝在整个民国都是数一数二的,欧颜柳赵,狂草瘦金,魏碑小楷,样样精通。 不比书法,还能比什么?比谁岁数大,比谁不洗澡? 肯定不是了! 那么,排除所有可能,就剩下唯一的答案了:比赌术! 噢——明白了!陈三爷倒吸冷气:王道成去了天津,踢场子去了! 釜底抽薪,直捣黄龙! 一刹那,陈三爷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大脚皮”在上海把他圈住,让他替青帮卖命,同时派出赌仙王道成,去天津赌场砸场子,就像当初老华爷杀入龙海升的赌场一样! 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那么问题来了,为啥沈心茹出战呢?她又不是赌徒!她连麻将都没碰过! 三大赌场里的骨干呢? 肥牛呢?柔柔呢?甜甜呢?弯头呢? 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那就是这些人都败下阵来了! 三大赌场的荷官全军覆没了! 都没顶住,被王道成击败了! 王道成,毕竟是老华爷的嫡系传人,和陈三爷比,差一大截,但对付肥牛、甜甜之流,绰绰有余! 怪不得陈三爷最近没看到王道成呢,本以为皮爷卸磨杀驴,直接把王道成逐出上海滩了,没想到,物尽其用,派到天津卫去搞事了! 沈心茹肯定是没办法了,才亲自应战。 其实直到现在,陈三爷都不知道沈心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灾,就是那件绑架之事,由胡八爷教唆,蔡猫和孙二爷实施的绑架行动。 沈心茹死里逃生,但她没躲起来,而是坚强地站了出来,这是一个妻子,为了丈夫的声誉,替丈夫守住的最后一丝尊严。 现在,这个局面,面对纸条上的字迹,可愁死陈三爷了! 陈三爷纵然再厉害,也不能隔空取物,更不能千里传音,他没法指挥沈心茹啊! 况且沈心茹根本就没接触过赌博,现教现学,也来不及啊! 这不要了命了嘛! 太阳穴、百会穴、四神聪,一并轰鸣,脑仁都要炸了! 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没招儿! 陈三爷急得眼睛红肿,布满血丝,他决定去找皮爷谈一谈,挑开一切阴谋!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干什么啊?! 转念一想,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跟这种人讲道理,无异于与虎谋皮,没卵用! 搞不好,沈心茹死得更快! 陈三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彻底地绝望了!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在脑海中回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无计可施! 古今中外,大大小小阴谋,快速过了一遍,依然束手无策! 死局!没解! 焦躁不安,心神不宁,连累了沈心茹,自己罪该万死!千刀万剐,不足抵罪! 完了,完了,这次是全完了! 谁说人间无报应?来得多么爽快! 陈三爷抓耳挠腮、揪头发,踱来踱去,徘徊不定,痛苦地砸自己的脑袋! 门外,传来四个女子嬉戏打闹的声音,她们在洗澡,咯咯大笑。 陈三爷一下把门打开,怒吼一声:“别你妈的叫唤了!” 声若洪钟,卫生间里顿时寂静下来,蓝月悄悄探出头,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听到你们叫唤,我他妈心烦!” “谁惹你了?!” “没人惹我!” 此刻,套房的大门“嘭”地开了,四个保镖听到这边有动静,赶了过来,阿杰、阿成、阿贵、阿顺站在门前:“怎么了,三爷,喊什么?” 陈三爷气不打一处来,怒骂:“我喊你老娘来陪床!行不行?” 四个保镖一愣,阿杰说道:“三爷,不要……” “不要你爹!只要你娘!好不好?” 四人傻了,呆若木鸡,阿杰有点生气:“陈先生,有什么事说什么事,不要……” 陈三爷倏地上前一步,袖子一甩,一把匕首抵在阿杰的喉咙:“爷爷今天不高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割了你喉咙!” 四个保镖都是武行出身,但没想到陈三爷步伐这么快,更没想到他袖子里还藏有一把匕首,之前藏在袖子里的那把匕首都被卸掉了,不知什么时候藏的新的。 四个保镖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喘。 此刻四个女子也裹着浴巾出来了,她们还从没看过陈三爷这番阵仗,都吓得不敢言语,少顷,蓝月走向前,手抚陈三爷的胳膊,轻声说:“三爷,别乱来,有什么不痛快的,您跟我说。” 陈三爷撤回了匕首,怒视四个保镖:“滚!” 四个保镖悻悻离去。 蓝月扶着陈三爷的胳膊,将他推入陈三爷的卧室。 随即转身关门,关门的一瞬间,陈三爷眼疾手快,把小桌上的纸条藏在了枕头下。 蓝月并没发现异常,轻轻地走到陈三爷跟前,双手抚摸着陈三爷的肩头,将他按坐在床头。 陈三爷坐在床上,蓝月站在他身前,陈三爷的脑袋正好在蓝月的胸口位置。 蓝月轻轻抚摸着陈三爷的头发,慢慢的将陈三爷揽入怀中,柔声说:“知道你压力大,凡事,慢慢解决,雷霆大怒,只会乱了方寸。” 陈三爷走投无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只能把头深深地埋在蓝月的胸口,静候命运发落。 就像当年在大流杂技团,委屈了,趴在马文妹怀里寻安慰。 蓝月像母亲摸小孩一样,抚摸着陈三爷的头顶,叹道:“当年,我一个人在美国,压力也特别大,语言不通,文字不通,身负皮爷交待的任务,我每天都会对镜中的自己说一句:蓝月,你一定行!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久而久之,我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当遇到困难,我都会对着自己微笑,后来,回到上海,这个习惯保留下来,结果呢,同事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就是我不能笑,我一笑,就预示着赌场有困难,其实,有时候我是发自内心地笑,我是真的开心,可大家都认为赌场出事了,他们越怀疑,我越笑得厉害,你说可笑不可笑?” 蓝月想通过这个小故事,宽慰陈三爷,逗陈三爷开心。 没想到陈三爷听完之后,凝思片刻,脑袋一下支楞起来,仿佛见了鬼,两眼直勾勾看着蓝月。 蓝月有点害怕:“你怎么了?直勾勾看着我?” 陈三爷突然一拍大腿:“哈哈哈哈……” “你疯啦?”蓝月越发不安。 “哈哈哈哈……”陈三爷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别这样好不好?怪吓人的!”蓝月叫道。 “有了!有了!有了!”陈三爷大呼三声,脸颊上鸡皮疙瘩泛起。 “有什么了?” “什么都有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陈三爷从蓝月的话中悟出了真谛。 激动之余,陈三爷一把将蓝月搂在怀里,搂得特别紧,仿佛要把蓝月融化掉:“谢谢你,谢谢你!蓝月,你真好,你真好!” 蓝月莫名其妙,但她能感觉到陈三爷这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她整个人都被陈三爷厚大的身躯包裹着,像只小鸟,被陈三爷紧紧拥抱。 蓝月故作娇嗔:“你干什么啊?也不告诉我怎么回事,跟个疯子似的!” 陈三爷这才发现自己严重失态了,没办法,太激动,他找到了帮助沈心茹战胜王道成的秘诀! 这个天才,要在上海,相隔两千里,遥控沈心茹,击败赌仙王道成! 第八阿赖耶识又打开了,智慧喷涌而出! 这要是成了,又是一个奇迹!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牌赌! 一个在上海滩,一个在天津卫,基于爱,发于情,谋于智,成于勇! 君家劫数有几许,妾身守定曹溪亭! 夫妻踏破浮屠阵,五亩方田卧高楼! 陈三爷现在就想给自己磕个头,上炷香,把自己的照片供起来,摆上仙桃果木,陈设花盏香茶,每月按时给自己上供,否则对不起自己的大聪明! 第200章 神秘人现身! 蓝月看着自己的意中人如此高兴,便踮着脚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跟我解释清楚啊!” 陈三爷眨眨眼,嘿嘿一笑:“那什么……呃……我刚才之所以苦恼,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个死结!” 蓝月一惊:“什么死结?” 陈三爷说道:“赌王大赛的死结!之前我们计划得井井有条,可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啊?”蓝月迫不及待。 陈三爷黯然说道:“跳水!” 蓝月脸色骤变:“跳水?” “对!如果一个赌徒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决赛,可他突然弃赛了,不赌了,怎么办?”陈三爷盯着蓝月问。 蓝月眉头紧皱,一时无解,陈三爷说得对,万一这个赌徒,赢了一大笔钱,最后和陈三爷对战时,人家跑了,不赌了,拿着钱,隐居江湖,过逍遥日子去了,咋办? 能杀进决赛的,至少已经赢了几千万,这货万一面对记者,发表声明,甘愿退出决赛,不和陈三爷争夺“赌王王中王”的名号了,你能怎么办? 不图名,只图利,拿钱走人,看似输了,其实是赢麻了。 如之奈何?! 真到了那个时刻,外滩九号,里里外外,忙乎了半天,相当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一切周密计划和人力资源,成了人家问鼎财富之路的踮脚石,所有荷官和赌棍成了人家聚敛财富的工具,借用一句老话:本想打雁,反而被雁啄了眼! 蓝月浑身冒汗:“那……你说怎么办?” 陈三爷微微一笑:“所以我苦恼啊,这不,刚才听汝一句话,胜读十年书!我有解了!” “怎么解?” 陈三爷冷冷一笑:“文赌不保险,那就武赌!” “绑票啊?” “不不不!至多是监视居住、非法拘禁!总之,他迈入上海滩,不完成最后一局,他走不了!” 蓝月撇嘴一笑:“我以为什么高超手段呢!这种办法,任何一个赌场都会,下三滥的手段,难登大雅之堂!” 陈三爷点点头:“最笨的,也是最有效的!” 蓝月摇摇头:“不保险,不保险,江湖上的老千,有一万种转移赌资的方式,他可以寄存银行,可以电汇,上海和南京刚刚开通了电汇服务,人家如果在进入决赛前把所有钱都转移了,最后假装和你对赌,每次下注1万,连输三局,至多损失3万,人家不往上叫了,送给你一个‘赌王王中王’的空名,而后拂袖而去,你干吃哑巴亏,怎么办?!” 陈三爷眼冒寒光:“真到了那一步,我自有办法!非得让他把吃下的全吐出来!” “你要杀人啊?”蓝月惊恐地说,“你……你……你不是那样的人吧?我……我……我心目中的陈三爷,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他全家!”陈三爷吼道,“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我的伪善,都是别人没触动我根本利益,一旦触动我根本利益,我必杀之!龙海升就是我和蕉老二联手杀死的,他手下的两大金刚,都是我亲手击毙的,还有……我说出来,你别害怕……” 蓝月忽闪着眼睛:“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陈三爷眼神炯炯:“你们曾经的赌场老大,上海赌神,老华爷,也是我杀死的!” 蓝月大吃一惊,老华爷失踪这个事,赌场人员都知道,但老华爷被陈三杀死,这是高层机密,蓝月这个层次的人,无法获悉这个消息,她只知道皮爷把陈三爷弄到上海来,一定是利益纠纷,皮爷安排她们四个女荷官陪陈三爷,就是软禁陈三爷,让陈三爷替青帮卖命。 现在陈三爷一语道破天机,蓝月惊得倒吸冷气:“你杀了老华爷?!” 陈三爷冷冷一笑:“所以,大脚皮才把我绑到上海,弥补损失!我只剩下半条命了,我如果赢不了赌王大赛,拿不下3000万,必死无疑!所以我必须活着,凡挡我财路者,格杀勿论!” 蓝月看着陈三爷凶神恶煞的样子,有点害怕了,踌躇片刻,道:“我懂了。你这不是举行赌王大赛,你这是请君入瓮,你要绞杀江南,乃至全国的赌徒!” “对!” “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蓝月怒问。 “想过,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是你的仇敌遍天下!与所有赌徒结梁子!你的下半辈子,别想过好了,你的亲人、朋友,都会被斩杀!”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是个孤儿!爹娘早死了!” “那沈心茹呢?”蓝月问。 陈三爷果断说道:“她也不是我的亲人!我当初在天津,就是看她家大业大,所以才接近她,为的是抱上蕉爷的大腿!女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不,你来了嘛!她死后,你续弦!” 蓝月扬起胳膊,啪地给了陈三爷一个大耳光:“你混蛋!” 陈三爷并不生气:“对,说对了!我就是混蛋!我狐狸尾巴一直藏得很好,可惜,现在暴露了!可话又说回来了,你矫情什么啊?你不是一直想上位吗?这不机会来了吗?” 蓝月一句一句听着,眼中慢慢浸满泪水。 陈三爷阴笑道:“哭啥呢?激动啦?委屈啦?男人行走江湖,哪个没有个三妻四妾啊,以后我多宠宠你就行了!你比沈心茹年轻,嫩,滑,白,润,有优势……” 啪啪啪,又是三个大耳贴子,蓝月的手都打麻了。 陈三爷连挨三个大耳光,纹丝不动,冷冷地看着蓝月。 蓝月咬着牙说:“你真让我恶心!” “呵呵呵呵。”陈三爷无耻地笑了,“都是裤裆里那点腥气事儿,你装什么纯啊?你就没被皮爷那个老鬼碰过?没被骚爷摸过?没被老华爷宠过?没被男荷官钻过被窝?” 蓝月绝望地看着陈三爷,浑身颤抖,眼泪簌簌,呼吸越来越急促。 陈三爷发现不对劲儿,忙道:“蓝月,蓝月!你怎么了?” 蓝月止不住地颤抖,活人能被气死,在蓝月身上完全展现,她被陈三爷气得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毛细血管破裂,眼球充血,脸颊上青筋暴起,血丝弥漫,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下去。 陈三爷抢先一步,把她抱在怀里。 蓝月牙齿紧扣,身体不停地哆嗦。 “蓝月!蓝月!”陈三爷大叫,“来人啊,来人啊——” 珠珠、红袖、采薇听到陈三爷呼喊,慌忙跑了进来:“怎么了,三爷?” 低头一看,蓝月躺在陈三爷怀里,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皮肤下的毛细血管破裂,赤脉穿行,如蜘蛛网布满脸颊。 红袖惊道:“陈三爷,你怎么蓝月了?!” “我我我……我……”陈三爷哆嗦了,口不择言。 “送医院!送医院!”红袖大喊,“杰哥、贵哥!你们快过来!救命啊,救命啊!” 四个保镖在隔壁,听到呼救声,穿着大裤衩子就奔了过来! 一进门,看到这个惨状,忙道:“怎么回事?” 陈三爷厉声道:“别问了!先送医院!” 一行人手忙脚乱,把蓝月抱起来,赶快下楼 ,放入汽车,直奔医院。 夜深了,医院急救病房灯火通明。 门外长椅上,陈三爷呆呆地坐着。 这次,他玩砸了。 他本想说几句狠话,断了蓝月的念想,为的是保护蓝月,现在可好,差点把人家气死。 跟皮爷也不好交代,皮爷派了最得意的女荷官兼精算师来陪着你,什么事还没干呢,一点业绩没创造,硬生生把头牌荷官给弄到急救室去了。 陈三爷的话太伤人了! 这种话,对潘召、七和尚、龙海升、铁罗汉之类的流氓汉子,可以刺激刺激,对一个痴情女子,未免太残酷。 现在他蔫了,不嘚瑟了。 蕉爷曾经说过,儿女情长的人,成不了大事! 可陈三爷始终不这么认为,儿女情长,才是人之天性,如果这点感情都没有了,还叫人吗? 红袖瞅了一眼陈三爷,道:“三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三爷黯然道:“没什么,为赌场的事,争执了几句。” “不可能!蓝月的性子我知道,赌场的事,难不倒她。” 陈三爷不耐烦了:“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红袖淡淡一笑:“三爷,大家都是聪明人,陪你演戏,也是我们的任务,你每天吆五喝六、颐指气使,我们都忍了,可你把蓝月气成这个样子,过了吧?!” “我……” “你先别说话!理论上,大家都是人,谁就比谁高雅?谁比谁尊贵?挣口饭吃而已,差不多就行了!你看你这些日子折腾的,真把自己当爷了?我告诉你,蓝月是皮爷最器重的女人,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哼哼,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三爷一笑:“吓唬我?” “那就走着瞧呗!” “你跟我哈喇什么?轮到你教训我?” “咱可不敢,你是三爷,咱可不敢教训你。”红袖讽刺道。 正说话间,一个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众人赶忙冲过去:“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没事了,已度过危险期。不过现在病人很虚弱,不能再刺激她!” 陈三爷赶忙说:“谢谢,谢谢大夫!” 说完,就要往急救室里走,去看望蓝月。 红袖一把将陈三爷的袖子拉住:“你得了吧!你快在这儿歇着吧!”说完,一挥手,带领珠珠、采薇、四个保镖,兀自走了进去。 四个保镖路过陈三爷时,狠狠地瞪了陈三爷一眼,要吃掉陈三爷的感觉。 陈三爷冷冷一笑,心道:草!吓唬谁呢? 陈三爷倒不是怕,而是愧疚了。 正愣怔着,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护士,白衣白帽白口罩,从身后撞了陈三爷的肩头一下。 陈三爷有点窝火:“瞎啊?!” 护士说了三个字:“艺术家。” 说完,转身推开门,进入楼梯间。 陈三爷大惊失色,艺术家,是沈心茹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评价,这是他和沈心茹的暗号! 护士能说出这个暗号,说明是沈心茹派来的联络人,这就是那个神秘人! 陈三爷周身像触电一样,一阵发麻,心怦怦直跳,几乎窒息,慌不迭地追了过去! 第201章 中原第一杀手 楼梯间内,陈三爷一把将对方抓住,迫不及待地问:“你到底是谁?” 对方一抬胳膊,轻轻一挑,便把陈三爷的手打开,动作之干净、力道之大,令陈三爷咋舌。 陈三爷寻思这家伙肯定是个练家子,只是戴着白色护士帽、捂着白口罩,只露两只眼,看不到面容。 正迟疑间,对方主动把口罩摘了,哼哼一笑:“三爷,好悠闲啊!我在等你消息,你却在这里风月调情!” 陈三爷这才看清,面前这个人是个男的,30岁左右,目光犀利,印堂开阔,太阳高起,一看就是个精湛的练家子,忙道:“我枕头下的纸条是你塞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此人呵呵一笑:“我说三爷好悠闲,你没听到吗?” 陈三爷一愣:“我?我悠闲什么?” 对方笑道:“天津沈心茹那边都火烧屁股了,等着你给出破解王道成之策,你却在这里和蓝月卿卿我我、男女斗气,你还真有闲心!” 陈三爷赶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和蓝月不是那种关系!” 对方一摆手:“我误不误会并不重要!关键是沈小姐!她可是挺着肚子、卖着命地给你撑场子呢!” 陈三爷心头一震:“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到底是谁啊?!” 对方一瞪眼:“别跟我急赤白脸的,现在你知道着急了?!我给你留了纸条,让你赶快写出对战王道成的策略,你倒好,一晚上和蓝月叽叽喳喳,现在好了,把蓝月气晕了,你也没时间写纸条了,害得我不得已追到医院,和你接头!” 陈三爷终于听明白了,对方就是沈心茹安排的接头人,纸条是他留的,他在等答案,没料自己气晕了蓝月,一行人全都来到医院,此人不得已也跟随到医院,弄了套护士服,和自己面对面交谈。 忽而又想到一件事,后脊梁发冷,忙道:“不对啊!我和蓝月交谈,你怎么会知道?难道……难道……”陈三爷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方微微一笑:“猜对了!我一直在你屋里!” 陈三爷大惊失色:“你你你藏在哪里了?床下?!” “对!”此人点头。 陈三爷出了一身冷汗:“你藏了多久?!每天晚上都在我床下吗?” 对方笑道:“三爷勿惊!我只是白天进入你房间,放下纸条,立马离开,第二天早晨,待你们走后,我再去取纸条,只不过,今天事出紧急,我想赶快拿到你的答案,所以傍晚时分,早早潜入你屋中,待你写出破解王道成之策,趁你们熟睡,我便拿了纸条走人!” 陈三爷一愣:“我睡觉很轻,且经常失眠,你怎么保证不被我发现,能成功溜掉?” 对方诡秘一笑:“我有迷魂香,吹一口,可以让你像死猪一样睡三个时辰!” 陈三爷越发感觉此人不简单,沉思片刻,道:“你要连夜发报?” 对方点点头:“对!” “电报局晚上不上班!” “三爷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电报局即便晚上上班,平民电报,从上海到天津,至少三天才能到达,当天也不会打个来回啊!” 陈三爷倒吸冷气,蓦地,恍然大悟,惊呼:“军用发报机?!” “是了!”对方微笑着点点头。 陈三爷全想明白了,怪不得此人的消息这么灵通,第一张纸条写道“沈心茹危在旦夕”,只隔了一晚,第二张纸条就写道“沈心茹对战王道成”,那就说明沈心茹暂时安全了。 从上海到天津,两千多里地,发电报,哪怕加急,来回至少五天,而且加急费特别贵,一份加急电报的加急费,可以买20—40斤猪肉,再加上电报按字数计算的本金,那就是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口粮。 能够当天传递消息,肯定用的是军用发报机,走的是军用专线。 陈三爷更加疑惑了,面前这个货到底是谁啊,赶忙一抱拳:“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此人微微一笑,拱手回礼:“不敢当!在下郑小俊!” “不认识!”陈三爷摇摇头,他不想再废话了,一个大男人,叫“小俊”,这不扯淡吗,他觉得此人在胡乱调侃。 郑小俊冷冷一笑:“我还有个绰号,你听好了——中原千罗刹!” 陈三爷脑袋“嗡”地一声,说别人他不知道,说“中原千罗刹”,如雷贯耳,小孩都不敢哭。 这是中原第一杀手,行刺过蒋、汪、宋、张、戴等人,民国十七年,长河县的“五毒县长”——袁坤,就是他杀的。 此人是特务头子戴笠点名要清除掉的人,和江淮第一刺客王亚樵齐名! “中原千罗刹”是正宗“燕子李三”沧州李云龙的传人,功夫好,轻功妙,刺杀时善于伪装,有时扮作老婆婆,有时扮作小姑娘,故而得“千罗刹”的美名。 此刻,陈三爷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杀手报了真名,要么想除掉你,要么跟你交心,陈三爷感觉背后冷飕飕的,甩了甩袖子,暗暗把匕首抓在手里。 郑小俊不屑一笑:“三爷不必紧张,我若想杀你,这几日都可以,我既然帮你和沈心茹联络,就是和你一条心!” 陈三爷都糊涂了,自己和杀手、刺客什么的没什么来往啊,以前也不是道上混的,最初就是玩杂技的穷娃子,后来进入赌场,不得已卷入江湖恩怨,虽然接触过蕉爷、龙海升之类的大流氓,但都是台面上的人,至于行走江湖的暗中刺客,他从未接触,更谈不上交情,难道是蕉爷的人?没听蕉爷提及过啊! “你为什么帮我呢?”陈三爷不解地问。 “因为你帮过我。”郑小俊回答。 陈三爷更糊涂了:“我……帮过你?什么时候?” 郑小俊长吁一口气,沉思片刻,道:“去年冬天,我去了东北,去杀一个人,本来几天就能解决的事儿,没想到出了变故,来来回回拉扯了多半年,这期间,我被对方追杀,不敢回老家,我的母亲没人照顾,又赶上大灾,衣食没了着落,是你,接济了她,给她吃,给她喝,还给她赁了房子,老太太生病,也是你派手下的人为她请了郎中、抓了草药,我母亲能活到现在,全仰仗你……” 陈三爷不由地惊呼:“你是卢妈妈的儿子?!” 郑小俊深深地点点头。 陈三爷毛骨悚然,这才叫“大隐于世”啊,谁能想到海河边住在贫穷窝铺里的老太太的儿子,竟然是中原第一杀手! 藏得也太深了! 陈三爷当初在三大赌场门口广开善举,施衣赠饭,其实是一种忏悔,他把赢来的钱全用于做善事了,也不图什么,只图个心安,他只是觉得从赌棍那里赢来的钱,只有救助贫民,才是正道,反哺社会,才对得起良心。 卢妈妈只是众多接受救济的人员中的一个,却是最懂感恩的一个,这个老太太一直念着陈三爷的好,陈三爷大战白小浪前夕,街头巷尾都在吃瓜,唯独她为陈三爷祷告,并说出那句“如果陈三爷有个三长两短,就再也没有人救济我们这些穷人了”的肺腑之言,她还曾托甜甜和肥牛把自己的祝福带给陈三爷。 老太太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杀手,郑小俊肯定向母亲隐瞒了真相,所以当甜甜和肥牛曾问及老太太的家人时,老太太说,她儿子去东北做生意了。 的确是做生意,只不过是人头生意,杀人去了。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郑小俊骗自己的妈妈,为的是不让母亲担心。 而今,郑小俊摆脱了东北的纠纷,回来了,没敢直接回家,而是在海河边暗暗观察,很快就发现了一切,原来自己的母亲被陈三爷抚养了,在他最艰难的时刻,陈三爷无形中帮了他一把。 陈三爷根本不知情,但现在,郑小俊来报恩了。 这大概就叫因果。 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帮陈三爷了! 郑小俊的出现,弥足珍贵! 蕉爷自顾不暇,天天防着别人打黑枪,远东贸易公司的货船频频被炸,里外乱成一锅粥,沈心茹硬着头皮往前顶,四姨太本来打算自己来趟上海,面见大脚皮,看看能不能把这个事情撮合一下,缓解一番,可她和沈心茹一合计,绝对不行! 为啥呢?这个时候正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时候,一旦四姨太离开天津,后果不堪设想,沈心茹一个人应付不来! 有四姨太在,沈心茹至少是安全的。 更重要的是,韩复榘和老蒋的嫌隙已现,虽然还没到完全撕破脸的程度,但因为蒋王政府进攻冯玉祥战事已打响,老蒋调兵,韩复榘虚与委蛇,双方已经闹得不悦,貌合神离了。 老蒋感觉“山东王”越来越不听话了。 此刻四姨太来上海,青帮不会给面子!因为青帮是老蒋的人。 此时此刻,急需一个人,能够快速到达上海,迅速发回消息,架起上海和天津沟通的信息桥梁,而这个人,必须是心腹,必须机警,来不得半点马虎! 沈心茹和四姨太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甚至四姨太想把自己的贴身护卫雷子派上场,沈心茹否决了:“四姐,雷子是保护你的,绝对不能动!” 沈心茹不想因为自家的事,让四姨太陷入危险之中。 万般纠结之际,郑小俊,登场了。 来得真是时候! 初次见面,就救了沈心茹一命! 第202章 韩大帅的布局 前不久,胡八爷这个老鬼,教唆蔡猫、孙二爷绑架沈心茹,蔡猫和孙二爷还真干了,一番踩点观察后,发现在赌场不好下手,在沈心茹的住处更不好下手,唯有在路上动手,才是最佳选择。 沈心茹有洁癖,恋床,只有在自己家里,才会睡得安稳,所以,她虽然主持赌场大局,却从不住在赌场的,每天早晚,往返于赌场和小院之间。 从赌场到小院的五里路,就是下手的最好地段。 蕉爷为了自己女儿的安全,已经下了血本了,贴身护卫都给沈心茹配上了,荷枪实弹,这些护卫都是武行出身,警觉性极高,功夫极好。 但没用。 在热武器面前,武师,就是挨打的靶子。 千万别忘了蔡猫和孙二爷是什么出身!军火商!最熟悉热武器! 各种新式武器,都是他们先尝鲜,美制勃朗宁手枪、德制20毫米机关炮、马克沁重机枪、法式马尾手雷,等等,这些当时最先进的玩意,都是人家先摆弄。 手下兄弟,更是将这些新式武器,玩得炉火纯青。 用最先进的近战武器,打击只配有左轮手枪的所谓功夫高手,那是碾压式的。 如果不是顾及沈心茹的安危、不想撕票,就直接把“斯托克斯”迫击炮弄过去了,一发炮弹就把沈心茹的汽车炸飞。 最终,蔡猫和孙二爷弄了一个二十人的绑架团,在女王大道设下埋伏,欲生擒沈心茹。 沈心茹乘坐的汽车,子时三刻,穿过女王大道和山东路的交汇口时,二十个贼人埋伏在暗地里,稀里哗啦扔出手雷,沈心茹车旁的十几个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炸乱套了,有的当场毙命,有的腿折胳膊折,但依然掏出枪,和贼人对射。 枪声大作,双方混战。 无奈贼人躲在暗处,沈心茹的护卫都在明处,很快被对方全部击毙。 此刻,二十个贼人才从黑暗中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向沈心茹的汽车。 沈心茹在后排座上大喊:“开车啊!开车!” 司机似乎已经吓傻了,呆坐着不动,哆哆嗦嗦地说:“小姐,开车,我们就会被乱枪打死,还是老老实实等着,静待对方发落。” 沈心茹怒骂:“你这个叛徒!胆小鬼!” 这个叛徒,正是“截子”,当年蕉爷十二护法之一,曾经也是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现在,面对这个局面,也动摇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蕉爷大势已去!他不想给蕉爷卖命了! 当你威风凛凛、权倾一方时,身边的人前呼后拥、一呼百应! 当你突然失势、一落千丈时,身边的人跑得最快,甚至反戈一击! 二十个歹徒越走越近,突然,身后传来“骨碌骨碌”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在地上滚,久经百战的军火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手雷! 为时已晚,轰地一声,四五颗手雷在二十个歹徒身后爆炸。 瞬间倒下七八个。 其余人刚要跑,又是两个手雷滚过来,又放倒一片。 此刻黑暗中枪声响起,弹无虚发,仅剩的几个歹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一命呜呼了。 沈心茹一直抱着脑袋趴在车内,不敢抬头,弹片震碎了玻璃,玻璃碴子落了她一脑袋。 汽车的车门和车体上都是被弹片击打的小坑,车身在爆炸中,也是摇晃不定。 这一刻,沈心茹就担心一颗手雷扔到车里,她和肚子里的宝宝就全完了。 她还不知道,投掷手雷的这两拨人,都没想要她的命,否则,她躲不过去。 第一波,是蔡猫和孙二爷的人,是来绑架沈心茹的。 第二波,只有一个人,就是“中原第一杀手”——郑小俊。 局势转换得太突然,沈心茹懵了,司机“截子”也懵了,那些贼人更懵,不过已经死了,只有在黄泉路上慢慢琢磨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中原第一杀手——千罗刹,来了! 此刻,郑小俊已经快行几步,来到汽车跟前。 沈心茹抖落脑袋上的玻璃碎片,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车窗外的郑小俊,她不知道面前这个汉子是干啥的,更不知道是敌是友。 郑小俊二话不说,突然举起枪,一枪击毙了“截子”,“截子”本来还想解释一下,郑小俊不会给他机会,在一流刺客面前,你就别玩心机了,刚才沈心茹大呼开车,“截子”无动于衷,郑小俊就知道这是个反水的狗。 沈心茹在后排座上,大气不敢喘,眼睁睁看着郑小俊把“截子”的尸体从驾驶位上拖下去,扔在路边,而后郑小俊自己坐到驾驶位,回头一笑:“沈小姐,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说罢,启动汽车,一脚油门,驶出女王大道。 沈心茹惊得瞠目结舌,她完全不认识郑小俊,不知道这货是从哪儿钻出来了,不过这男子还挺帅,身手干净利落,杀人好不眨眼,英雄救美,回眸一笑,这一刻,血色都变得浪漫,杀戮散发着美感。 沈心茹支支吾吾地问:“你……你到底是谁啊?” 郑小俊淡淡一笑:“恩人不必客气,小可姓郑,您叫我小郑就行。” 沈心茹越发懵懂:“恩人?我何时有恩于你?” 郑小俊笑道:“小姐,只须相信我!个中缘由,以后再说!我知道你和陈三爷遇到麻烦了,今晚只是开胃菜,以后会更加凶险,兄弟俺只说一句话,小姐若有所需,鄙人愿凭驱使!” 沈心茹激动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既如此,话不多谈,快带我去四姨太府上!” “小姐确定不回蕉府吗?” “我得先去四姨太府上,给我爹打电话,否则,我们父女俩,会被一锅端!” “小姐考虑得成熟!” 郑小俊拨动方向盘,直奔四姨太府邸。 很快,来到四姨太大门前,月朗星疏,叩开四姨太的家门,四姨太将二人迎入屋中,听闻所述之后,吓了一跳:“对方狗急跳墙了!茹茹,你没受伤吧?!你的头怎么了?” 沈心茹抹了抹头发上的血渍,道:“我没事!都是玻璃碴子划的!” “我给你包扎!” 四姨太拿来纱布、绷带、药水,为沈心茹清创。 沈心茹急切地说:“四姐,眼下最重要的是和若水联系上!这位郑先生肯帮忙,我们有解了!” 四姨太根本不知道郑小俊是哪根葱,但,就是这个人,救了沈心茹一命,说明不是坏人,虽然刚才沈心茹也说了个大概,但跟没说一样,还是不知道郑小俊的身份。 四姨太有点犯嘀咕了,疑惑地瞅了瞅郑小俊。 郑小俊心领神会,笑道:“四太太,不必疑惑,您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兄弟这点机灵,也瞒不过您的法眼,我是好是坏,太太自有定夺,只是事情紧急,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你们和陈三爷取得联系,才是当务之急!” 四姨太点点头。 沈心茹想了想,猛然说道:“四姐,这事,只有你能帮忙了!民用电报来不及了,也不安全!帮我发军用电报,用军用电台,麻烦您求求韩大帅,借用一下军用发报机!” 四姨太沉思片刻,陡然说道:“好!我试试!” 这才有了郑小俊火速抵沪,日夜发报,沟通津、沪信息的一幕。 韩复榘为啥会动用军用发报机帮助四姨太? 难道是四姨太魅力太大?韩大帅垂涎小姨子美色、姐夫和小姨子有一腿、磨不过面子?! 非也! 那都是下三滥的想法! 须知,能做到一方霸主、成为封疆大吏,绝对不是一般人! 这些土军阀看起来傻不拉几、一个个土老帽、二五八蛋的,其实一点都不傻!心里明镜似的! 傻人能够拥兵百万、权倾一方吗? 傻人能够在历史的波涛汹涌中,独立潮头、脱颖而出吗? 都是装傻,装傻充愣! 背后是大智若愚的饱满智慧! 韩复榘曾是冯玉祥的老部下,后来审时度势,民国十七年,因被冯玉祥免去师长职务,才萌生了去心,投靠了老蒋,又在中原大战时,瞅准时机,开赴山东,从此成为新一代山东王。 他总是能精准地把握历史脉搏,突然出手,越做越大。 其实他谁也不服,名义上臣服老蒋,其实山东在他麾下,是一种半自治状态,很多事,他都不尿老蒋,国民政府发过来的公文,他如果心情好,就会看一眼,如果心情不好,直接当擦屁股纸了。 现在,冯玉祥现在被老蒋和汪精卫追着打,老韩的小算盘又开始拨动了。 乱世中,别人打得越厉害,自己越容易获得利益,各路军阀都是这么玩的,你争我抢,此起彼伏,就看会玩不会玩。 韩复榘早就看老蒋不顺眼了,名为“山东王”,其实势力范围已经扩充到直隶、江苏、安徽、河南了。 和老将决裂,分庭抗礼,早晚的事。 此时此刻,陈三,这个小角色,进入韩复榘的眼界了。 斗倒龙海升,联姻蕉老二,力战白小浪,摆平潘召七和尚,诈骗蔡猫、孙二爷,都没逃脱韩大帅的法眼。 韩大帅只是不言声,看你们这些小喽啰折腾。 现在,韩大帅羽翼丰满,要向天津港伸手了,拿下天津海关的控制权,就拿下了华北地区的经济命脉。 这才是韩大帅最看中的。 陈三,只是个小瘪三,但小瘪三有时能办大事,“鬼手陈”,实属奇才,在保定军阀郭撼山的眼皮子底下,击败白小浪,弄走一千多万,这件事,轰动大半个民国了。 不光赌博圈里在议论,军阀圈里也在议论。 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到钱上,还有那双鬼手上。 这种货色要是用好了,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当年孟尝君养了很多鸡鸣狗盗之人,关键时刻,不也派上用场了嘛。 韩复榘很清楚,上海帮是老蒋的人,陈三现在等于是深入虎穴,如果能够九死一生、虎口脱险,甚至再倒打一耙,弄个几千万大洋回来,那对山东军,是大有裨益啊! 谁会嫌钱多呢? 还有一层关系,毕竟,陈三背后是蕉老二,蕉老二是刘督统的人,刘督统是冯玉祥的人,从根上讲,大家都是嫡系,此刻,理应站到一个战壕里。 韩大帅,才是在下一盘大棋。 所以,四姨太苦苦哀求之际,韩大帅顺水推舟,答应帮助陈三。 韩大帅虽然拥兵山东,可手早就伸到周围省份,北到北平、天津,南到江苏、浙江,西到山西、甘肃,东边就没了,都是大海。 凡是能触及到的地方,都秘密设立了军事观察点,下发了军用电台、发报机,二十四小时不停地传递消息,随时掌握一切动向。 徐州、上海、杭州、蚌埠、嘉兴,都有他的特务联络处。 人在山东,却对全国局势,了如指掌。 第203章 平行时空 郑小俊正是有了四姨太的密令和韩大帅的手谕,才敢潜入上海,联络军方站点发报,沟通上海和天津的信息。 这样做,不仅信息传递快,更重要的是,避开了青帮的耳目。 青帮的皮爷,在电报局安插了很多眼线,如果发明电,任何信息都逃不过青帮的眼睛,现在走的是军线,青帮一无所知。 唯一的难点,就是郑小俊必须接近陈三爷,才能传递消息,沈心茹和四姨太慷慨解囊,让郑小俊入住丽都大酒店,郑小俊选了一个房间,就在陈三爷的楼下。 陈三爷住五楼,郑小俊住四楼。 每天早起,陈三爷一行人去了赌场后,郑小俊便从四楼悄悄来到五楼,前后观察,确认无人盯梢后,快速用铁丝捅开房门,将纸条放在枕头下,而后赶紧离去。 第二天清晨,再以同样的方式,置换纸条。 之所以非要入住酒店,是因为丽都大酒店的管理太严格,有二十四小时执勤的保安,有穿梭于各楼层的保洁,有随时待命的陪侍,陌生人很难混入,所以,必须名正言顺地住进来,成为尊贵客人,才能有机会下手。 中原第一杀手,为何能堂而皇之地入住上海着名的大酒店? 因为没人知道他是杀手啊!谁会把“杀手”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这就要感谢民国的户籍制度了,太他妈宽松了,宽松得形同虚设。 民国是没有身份证的,直到1941年,为了防止抓来的壮丁跑掉,才在军中设立了军人身份证,后来到了1947年,才颁发了普通民众的第一代身份证,而且各地政策不一样,身份证五花八门,都是纸糊的,很容易伪造。 同一个人,今天可以叫张三,明天就可以叫李四,后天就能化身王二麻子。 乡下人就更随意了,名字起的都特别抽象,比如铁柱、铁锁、狗剩子、大瓜、二瓜、丑瓜、粪叉子、婆婆丁、驴打滚、大肚子,这种名字,即便报出真名,也感觉像闹着玩,户籍册上,一眼望过去,全是农作物、农耕产品,没法甄别啊。 一个村有三个剩子,谁能分清哪个是狗剩子,哪个是猪剩子,哪个是驴剩子? 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故而,郑小俊用了个化名“卢生”,顺利入住。 寓意,他是卢妈妈生的。 但别人都不知道这层含义。 现在,陈三爷获悉了一切,感慨万分:“郑兄,谢谢,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郑小俊笑道:“你别害我就行了!” “兄何出此言?” “我的身份只有你知道,我亲娘也不知道!你要是把我卖了,我必死无疑!” 陈三爷正色道:“你太小看我了!” “就怕日后韩大帅和四姨太追问起来,你会说出实情!” 陈三爷大声说:“我就是死,也不会说出实情!不过……你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呢?” 郑小俊冷冷一笑:“以陈三爷的鬼滑,我若不说实情,您会相信我吗?你会对我吐露心声吗?事情这么紧急,我犯不着跟你扯皮!你救我老娘一命,我救你一命!” 一言道破天机。 陈三爷可不是四姨太,也不是沈心茹,他可是猴精猴精的,纸条虽然放在枕头下了,可他心里一直打鼓,不知道放纸条的是人是鬼,万一是故意钓鱼,他和沈心茹就完犊子了! 所以他回复第一张纸条时,回复得很含蓄——“千丝万缕,轻重缓急,择其最要告之!”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什么都没说。 他就是让沈心茹先说话,以核对真假。 结果,没想到第二张纸条送来时,就是沈心茹对战王道成的急电了。 他虽然想出了破解之策,但内心深处还是犹豫不决,要不要把计策写出来、递出去,毕竟,那时候,他还没见到“神秘人”郑小俊的真身,万一这是皮爷设的套儿呢? 假如把策略都说了,如果是皮爷布的局,那就彻底完蛋了,王道成必胜无疑! 老天有眼,因祸得福。 本来,陈三爷是想故意在蓝月面前摆出一副浑不吝的流氓样,想劝退蓝月,陈三爷是好心,不想让蓝月接近自己,因为自己是灾星,是煞星,谁接近,谁倒霉,他不想看到第二个玫瑰! 却没想到,差点把蓝月气死。 蓝月来到医院,大家都来陪护,郑小俊不得已也跟过来了。 这反而成就了陈三爷的大局,提高了陈三爷的布局速度。 否则的话,陈三爷那个战胜王道成的妙计,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须知,沈心茹可不是赌徒啊,什么都不懂,陈三爷要想通过纸条,用最简单的话,把这个千术说清楚,太难了! 而且,万一“神秘人”在发电报过程中,疏忽了重要信息,没讲清楚,可就要了命了! 现在好了,郑小俊就在眼前,可以直接面对面交流了。 陈三爷马上对郑小俊说:“郑兄,你我都是爽快人,现在我把对战王道成的策略,告诉你,你听好!” 郑小俊把耳朵凑过来,陈三爷小声地着说。 随着陈三爷的讲述,郑小俊眉头绽开,频频点头,最终忍不住赞叹:“可以啊!陈三爷!这种手段你都想得出?!佩服!佩服!真他妈的术业有专攻!厉害!厉害!我这就去发电报!” 陈三爷一把拽住他:“郑兄!发电报时一定要说清楚!一个字都不能错!不怕花钱,越详细越好!拜托了!” “放心!”郑小俊胸有成竹。 陈三爷还是不放心:“郑兄,恕我直言,您是什么文化水平?” 郑小俊呵呵一笑:“安啦!我也是读书人!学问不比你差!只是时局所迫,我才做了杀手,书生剑客,毫不自吹!发报时,我会盯着发报机前的兵蛋子,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错!” “了然,了然!拜托,拜托!” 陈三爷之所以这么不放心,就是因为民国时期,读书人的比例太小了,还不及宋朝,宋朝的读书人曾一度达到了惊人的8%,民国时期才5%,遍地都是文盲。 字都不认识,更何况操纵发报机?! 去年淞沪抗战,中国军人赶赴上海和小日本对战,可歌可泣,但也暴露出诸多问题,其中之一,就是文化太浅,刚到上海滩,还没开战,就牺牲了一批,不是战死的,而是电死的,没见过灯泡,看见灯泡发光发亮,以为这玩意像蜡烛一样能点烟呢,把灯泡敲破了,拿着灯丝点烟,一不留神触电了,旁边的人不懂电流原理,赶忙伸手去解救,结果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一下电死一大片。 正规军尚且如此,况平民乎?! 科技的落后,知识的贫乏,已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 毕竟,英国牛津大学建立时,我们还处于北宋绍圣时期,郭靖和杨康还没出生,黄老邪和洪七公等人还处于青少年,蛤蟆功和降龙十八掌还在开发阶段; 麦哲伦团队完成人类首次环球航行时,我们正处于嘉靖元年,朱厚熜正忙着炼丹呢; 哈佛大学成立时,我们还在明朝崇祯年间,朱由检在正频繁更换首辅,和清兵打仗呢; 牛顿发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时,我们是康熙二十六年,韦小宝正协助康熙打雅克萨之战,首战告捷,估计回来开庆功宴呢; 耶鲁大学成立时,我们处于康熙四十九年,康熙正微服私访,在曹雪芹家喝酒呢; 瓦特蒸汽机问世时,全世界进入工业时代,我们是乾隆三十四年,红花会和清廷激战正酣,陈家洛作为红花会第二位总舵主,意气风发,百花错拳,无出其右; 华盛顿在国会做总统述职报告时,乾隆皇帝正在宰相刘罗锅和大贪官和珅的见证下,传位于皇十五子爱新觉罗.永琰; 世界第一架飞机上天时,是光绪二十九年,慈禧太后还忙着抓权和吃桂花糕呢! 我们落后得太多了!仿佛进入了平行时空,不在一个地球上。 从大清到民国,既愚昧,又无知,还自嗨,总认为老子天下第一,容不得别人说自己不好。 一挨揍,就哭天抢地,一松手,就疯狂吹牛逼,记吃不记打,一味地蠢,一味地坏,一味地自我感觉良好。 陈三爷出过国,深知自高自大、愚昧无知,救不了国。 他担心郑小俊没文化,所以一再叮嘱。 他多虑了,郑小俊非同小可,那是举人的材料,一肚子墨水。 “陈先生?陈先生?”楼道里传来红袖的呼喊声。 陈三爷看了看郑小俊:“兄台,就此别过,万事小心!” 郑小俊嘿嘿一笑:“你我都是亡命徒,不必客气!” 说罢,转身下楼,突然,又驻足,回望陈三爷,道:“三爷,我提醒你一下,沈小姐是个好姑娘,你别辜负了她!” 陈三爷一愣:“当然,当然。” 郑小俊点点头,急速下楼,消失在楼梯尽处。 “陈先生?陈先生?三爷?三爷?”楼道里又传来红袖、珠珠、采薇的声音。 陈三爷赶忙推开楼梯口的门,走到楼道中:“我在这儿!” 红袖疑惑地问:“你干什么去了?” 陈三爷一摊手:“撒了泡尿!蓝月醒了吗?” 红袖撇嘴道:“醒了!指名要见你!” 陈三爷点点头:“我这就过去。” “你可别再犯三愣子!别再刺激她!” “切!”陈三爷转头走向急救室。 第204章 赌鬼张万历! 一推门,看到了孱弱的蓝月,陈三爷赶忙奔过去,俯在床头,轻声问:“没事了吧?” 蓝月眼圈一红,泪水溢出:“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我爱你爱得太深。” “爱我就伤害我?” “就像孩童在母亲面前装病,妻妾在丈夫面前争宠,我想让你在乎我!” 蓝月哧地笑了:“你骗我。” “我没骗你。谁能抵御你的才华和美貌?谁不爱慕你绝世的容颜?我只是个男人,和所有男人一样,我抑制不住!明知是错,却情不自禁!我怕我犯错,我怕爱你太深,我故意气你,刁难你,我都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可我,就是做了!改天,我向皮爷坦白一切,希望皮爷成人之美!”陈三爷说。 陈三爷在说谎,这个时刻,蓝月奄奄一息,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为的是对付门外偷听的红袖、采薇、珠珠,还有四个男保镖。 陈三爷知道,那七个人肯定都在门外猫着呢,事情闹到这一步,要出事了,四个荷官、四个保镖,都是来蛊惑、监视陈三爷的,四个女子恨不得早点把陈三爷拿下,也好给皮爷复命,现在蓝月和陈三爷闹得鸡鸣狗跳,其余三个女子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假戏真做啊,还是真戏假做啊? 她们一直认为蓝月在勾引陈三爷,凭借出色的才华和粉白的身躯,独领风骚,拔得头筹,率先拿捏住了陈三爷,但现在看来,貌似苗头不对,蓝月似乎真的爱上陈三了,这可犯了大忌,皮爷知道后,会很不高兴的! 所以,陈三爷将计就计,在蓝月病床前表白,让门外的人都听到,让他们认为蓝月成功了。 蓝月当然不是一般人,听完这段话,立马清醒了,陈三爷这是给她发暗号呢,尤其最后一句“向皮爷坦白”,如霹雳惊雷,一下震醒了她,她如果再卿卿我我,不但害了自己,还会害了陈三爷。 陈三爷这是在告诫她:别忘了你的身份和使命,皮爷会发疯的! 一念及至,蓝月咯咯一笑:“你还向皮爷坦白?皮爷不会答应的!因为你还没做出一点成绩!想得到我,你得努力!赌王大赛,就看你的了!” 陈三爷慌忙回答:“我知道!我知道!定全力以赴,让天下人看一看,什么才叫真正的赌神!” “陈三,到底爱不爱我哇?”蓝月突然俏皮地问。 “爱哇!”陈三爷傻傻地回答。 “有多爱啊?”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咯咯咯咯……傻子!” 两人一唱一和,打情骂俏,门外七人,终于放心了:蓝月,高啊! 陈三爷终于松了一口气,和郑小俊接头成功,沈心茹那边就没后顾之忧了,蓝月很快也会康复,火烧眉毛的事情都解决了,接下来,稳住心神,全力备战赌王大赛! 几日后,五湖四海,各路豪杰,都看到了《沪报》赌王大赛的消息了。 1:100的赔率,这是天赐的良机,发财的龙门,只需赢一把,后半生就不愁了! 什么美女啊、豪宅啊、仆人啊、美食啊,统统都来啦! 古人说得好,出人头地,翻译一下,就是装逼! 光耀门楣,通俗讲,就是嘚瑟! 中国人骨子里有个概念:要么我是爷爷,你给我跪下,要么我是孙子,我给你跪下,总之,咱俩必须有一个跪下的,没有平等相处! 故而才有了那句儒家豪言壮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最终,我是要平天下的,我得把众生踩到脚下!都是我的奴隶,你们都不行,就我厉害,我才算成功人士! 所以,国人骨子里爱虚荣,既自卑,又自傲,不行的时候,唯唯诺诺,一点气节都没有,一旦自己得势,立马抖起来,我是爷,我得显摆,我得告诉你们我有多少钱,你们都得给我跪下,不知道我是富翁吗,不知道我有多少女人吗,讲给你们听听! 公共场所,大呼小叫,喝点猫尿,忘乎所以,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甚至有些穷鬼,本来啥都不是,却疯狂吹牛,动不动就是我认识市长、县长、乡长,我四姨父、三姑父、二舅姥爷是高官,我有人脉,有关系,拜把兄弟十几人,大街上,我可以横着走! 其实呢,啥都不是,要啥没啥,只有极度自卑的人,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真正有实力的人,不会这么嘚瑟。 上海三大亨,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没有一个说自己兄弟多、钱多、人脉多,人家不需要说,事上见。 四川“赌鬼”张万历,就是极为低调的一个人,他有得是钱,却从不炫耀。 张万历是个奇人,精通奇门遁甲,擅长阴阳之术,每次赌钱,都看黄道吉日,准确地把握了必赢三原则: 第一,在“用神”得力的日子去赌,“用神”得力,就是自己的八字如鱼得水,在这个时辰赌,八字中的金木水火土最亢奋,最和谐,财星最旺,十赌九赢。 第二,不坐对冲之人,凡是和自己属相对冲的牌局,不参与,如自己属虎,不和属猴的人赌,自己属兔,不和属鸡的赌,严格遵循十二属相的对冲规律。 第三,开坛做法,逢赌之前,燃黄表,撒孤坟,用一张大网抛向一个处女的孤坟,一张大网撒下去,在丑时,趁鸡不鸣、狗不叫之际,循着孤坟周天旋转,在哪里绊倒,就在哪个方位下注,必赢! 这家伙是湖南“半仙”刘德白的徒孙,刘德白是何许人也? 两湖之地的大神仙!深谙玄门五术,通灵天地鬼神,算命看相,百发百中! 当年刘德白在湖南游历时,有一天傍晚,在一个土坡上观望星象,突然看到一群放牛娃陆陆续续回村。 刘德白可是精通八字、六爻、面相、骨相的人物,看相算命,天下一绝,就没失过手!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群放牛娃,惊讶地发现,这些娃子个个都是王侯将相的面相! 刘德白诧异了:不可能啊!这些放牛娃都是穷苦之人,怎么可能出将入相呢?!没理由啊! 揉了揉眼,再次观察,没错!都是大将之才!全是做高官的材料! 坏了,坏了,刘德白不自信了,自己深研相术几十年,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怪事,究竟是自己错了,还是相术错了?! 一怒之下,抑郁难发,病倒了。 想不通啊。 这一堆堆的穷人,怎么可能拜将封侯?! 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纠结,自己看了一辈子相,算了一辈子命,就没遇到过这种怪事,原来我所学所悟,都是假的啊! 十几天后,竟然郁郁而终。 挂了! 气性太大了。 都说算命遭报应,算准了是泄露天机,算不准是误人弟子嘛,总之都是错,所以自古以来的算命先生,都死得早。 刘德白享年48,算是应验了。 他死后,他的徒弟冯才,痛哭不已,自己老师一辈子挺牛逼,怎么就这么想不开,硬生生把自己郁闷死了,后来才想明白,大概是报应。 五年之后,太平天国运动兴起,席卷大半个中国,清廷摇摇欲坠,八旗绿营不堪一击,清廷统治者不得不重新启用汉臣,以曾国藩为代表的地方武装崛起。 朝廷军队不行,那就得用地方武装了,曾国藩招募乡勇,组织团练,成立了湘军,十年鏖战,打败了太平军,延续了清朝的统治。 刘德白当初没看错!当年那些湖南放牛娃,后来都加入了湘军,在对抗太平军的战斗中,功勋卓着,剿灭太平天国后,都拜相封侯,做了大官! 谁也想不到,历史会出一个洪秀全,洪秀全会造反,更想不到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会席卷中国十几年! 前后死了一亿人! 冯才感觉自己老师太厉害了,厉害得都英年早逝了,我得好好继承衣钵,争取自己也英年早逝,呃不,争取好好活着,不随便泄露天机。 后来冯才把刘德白的算命术、遁甲术整理成册,临死前传给了爱徒张万历。 张万历是冯才的关门弟子,也就是刘德白的徒孙。 张万历这个人很聪明,浓眉大眼,骨骼怪异,前额特别突出,有点像寿星,十五岁时就长得像八十的,天生异相,与众不同,会来事,懂交际,就是吃饭时的动作,不太儒雅,恶鬼相,普通人吃饭,都是只在一边嚼,他不是,他是嘴里塞得满满的,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两边的牙床一起嚼。 而且,一口没嚼完,另一筷子就塞满了,仿佛在抢东西吃,俗语叫“吃抢食”,总是给人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冯才说,这样不好,你得改正。 张万历也有意识地去改,吃饭时,故意放慢速度,用一个腮帮子去嚼,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真的饿了,还是原形毕露,满口海塞,大吃大嚼。 冯才给了这种面相一个断语:无后。 恶鬼扑食,无子嗣。 冯才死后,张万历继承衣钵,走街串巷算命,偶有一日,接触赌博,感觉找到了改变命运的法门,他想,如果能把预测术和赌博结合起来,岂不是无往而不胜了?! 赌博就是八字里的“偏财”嘛!在自己偏财最旺的日子里去赌,肯定赢啊! 什么也大不过天命啊!我今天命里就该有偏财,谁也没办法,谁也不能跟五行抗衡! 而且,我懂奇门遁甲,更有“五鬼运财”之术,在赌博当日作法,点石成金、画阵成形,剪纸成人、散豆成兵,天神地鬼我都聚齐,雷公电母都来帮我,我还赢不了你?! 我弄死你! 财神爷都得听我号令,必赢无疑啊! 很快,张万历把奇门遁甲之术应用于赌博之中,果真灵验,一发而不可收拾,在赌场里呼风唤雨,盆满钵满! 谁也赢不了他,他把把必赢! 有如神助! 鉴于他能把神仙鬼怪都招来,为他摇旗助威,帮他偷牌藏牌,遂得一绰号“赌鬼”。 为什么不叫“赌神”呢? 因为他太阴暗了,玩的都是阴兵借道,阴间的东西,见不得光,一个“鬼”字,最能突出他的气质。 而且他祖籍“丰都鬼城”,湖南只是他的第二故乡,他只是当年跟随冯才在湖南学了五年的遁甲阴阳之术。 成名后,他返回四川,在西川领地的牌局上,一直称霸至今,没人是他的对手。 这些年,就连四川的“大神仙”刘从云也奉他为座上宾,二人共同参与大军阀刘湘部队的营建工作,已经上升到治国、治军、治党的境界了。 “赌鬼”张万历,巴蜀奇才,人们都说他是明朝“万历皇帝”转世,因为名字里有“万历”两个字嘛,带着财星下凡的,骨子里就是家财万贯! 万历皇帝贪财,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一个胖子,一天到晚啥事不干,就知道盘在龙床上数银子,盘得双腿都血脉不通、静脉曲张了,晚年成了瘸子。 而张万历恰恰有点小儿麻痹,左腿有点踮脚,有点瘸,这更让大家相信,他是万历皇帝转世了。 任何赌徒,别进四川,进来就把你撂倒,没你逞能的机会。 当然,张万历也不出川,就在四川晃荡,主要活动地点就是成都、重庆等地。 “袍哥会”元老,都和张万历磕头拜把子,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而今,张万历看到陈三爷发布的“赌王大赛”消息,不知道这哥们儿是怎么想的,一向低调行事的他,竟然按捺不住性子,从四川跳出来,沿江而下,来到上海,要和陈三爷争夺“赌王之王”的称号! 而且噱头造足了,报纸上标题赫然:赌鬼张万历出川,赌神陈三爷接招! 这是术数与赌术的对决,神仙与鬼手的纷争,是奇门遁甲厉害,还是陈三爷的技术厉害,江淮百姓,拭目以待! 第205章 六指赌魔董元辰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万历这么谨慎的人,却明目张胆地出关宣战,一路乘船,顺流而下,颇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味道。 大船过处,频频向岸边的纤夫挥手致意,江边苦力根本不知道他是干啥的,还以为这人有毛病呢,造势嘛,随行记者得拍照啊,引得山上的猴子乱叫,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众星捧月之中,“赌鬼”张万历来了! 船入江左,人至姑苏,不日即可抵沪。 陈三爷都纳闷了,这老小子财迷心窍了吗,这么多年低调,老了老了,年过半百,激情澎湃了? 有些人隐忍了一辈子,最后发狂了,谓之:老夫聊发少年狂! 其实就是憋不住了,想浪一下,嘚瑟嘚瑟! 发浪,不分男女老少,人这种动物,骨子里都是浪劲十足,只不过碍于条件和面子,忍住了,一旦时机成熟,就会尽情释放,爆燃上天! 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平日里看着挺端庄的,可扭起秧歌来,不也激情四射嘛。 但陈三爷转念又一想:不对!以张万历的秉性,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是个贼王八,这么多年趴在西川不动弹,突然冒出来,必然是有所打算。 他来江淮,必有原因! 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不是皮裤无毛,就是棉裤太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陈三爷必须得摸摸张万历的底,派谁去摸呢? 四大荷官?四大保镖? 绝对不行!对方肯定不会跟你青帮的人过多接触!张万历还怕被你方做局呢! 同时,陈三爷本心也不会让青帮的人去摸底,因为这是陈三爷自己布的局,整个局特别缜密,比干掉龙海升、击败白小浪、蒙骗蔡猫孙二爷,还要精细,每一步怎么走,他心里很清楚,绝不能走错一步,走错一步,他就再也见不到沈心茹了! 他在心里给这个局起了个名字:钢丝局。就像当年在杂技团走钢丝,十几米高空,拿着个竹竿在一根细细的钢丝上行走,稍有差池,就粉身碎骨。 他向来是刀尖上度日,这是他的宿命,做局中局,一直是他的特长,这一次,他要把整个青帮都做进去,虎口拔牙,反戈一击。 表面上他和青帮的皮爷穿一条裤子,所有“赌王大赛”的赛事安排都如实汇报,可私下里,他藏了心眼,一旦此局做成,会亮瞎所有人的双眼! 每一次都是被逼上绝路,他才会反杀,而且,他胆子特大,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生死置之度外,大概就是这个境界吧,勇气从何而来?皆因从始至终,他没有一件事是为自己考虑的,全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忘记了自己,也便看淡了生死。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佛曰忘我,恍惚如此境界。 可让谁去接触张万历呢? 棍儿,本来是最好的人选,可惜,被青帮分子绑定了,目前一直在“外滩九号”打扫厕所,掏大粪。 棍儿都掏了半个多月的大粪了,肺部每天被臭气充斥,胸闷气短了,晚上睡觉都梦到吃屎,吃千奇百怪的屎。 他一天只能见陈三爷一面,就是陈三爷巡场的时候,他感觉陈三爷把他忘却了。 今年开春的时候,他就应该算算命,如果算到自己流年不利,跟粑粑结缘,就不出来走动了,可惜,他没算,现在只能在茅房里埋头苦干。 陈三爷左思右想,一番纠结后,有了!郑小俊! 这事交给他去干,绝对稳当! 只是郑小俊比陈三爷大两岁,也不是陈三爷的小弟,而是来报恩的,给人家安排任务,人家会领命吗? 人家可是中原第一杀手啊,不顾生死来到上海,就是报答赡养老母之恩,现在自己再给人家安排额外任务,有点得寸进尺的感觉。 陈三爷久久徘徊,琢磨不定。 就在此刻,又一个消息传来,蓝月把一张报纸拍在陈三爷面前:“你看!‘六指赌魔’董元辰也来了!这下热闹了!” 陈三爷眉头一皱,随即微微一笑:这个退隐多年的老狐狸也来凑热闹了! 要怪就怪“赌王大赛”的声势造得太大,完全搅动了民国江湖,金鳞闹海,沉渣泛起,各种犄角旮旯的老戗头,都粉墨登场了! “六指赌魔”董元辰,十年前,名气和老华爷有一拼,这是个十足的疯子,赌起钱来,不要命!早年出千,被人发现,切了四根手指,左右手各切掉食指和中指,只剩下大拇指、无名指、小拇指了。 但依旧孜孜不倦,迎难而上,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将上下而求索,仅凭六根手指头,依然把千术玩得登峰造极。 遂得“六指赌魔”的绰号。 六根手指头怎么玩呢,譬如一副扑克,他用左手的大拇指和小拇指夹着,无名指拨动,同时右手的三根手指发牌,灵活程度让人眼花缭乱,十指健全的人自愧不如!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种身残志坚、百折不挠的拼搏精神,值得天下所有赌徒学习。 五年前,董元辰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因为栽了个大跟头,赌桌上出千,把麻将牌放在了大腿上,靠近膝盖的位置,被对方发现了,对方一怒之下用刀切下了他的膝盖骨,从此“六指赌魔”变成了瘸子,不能直立行走了,得坐轮椅。 含恨退隐了。 而切他膝盖骨的人,正是四川“赌鬼”张万历! 董元辰赴四川赌牌,双方在扑克牌上不分胜负,后来又打麻将,这才出现了惨烈的一幕。 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董元辰此刻重出江湖,就是冲着“赌鬼”张万历来的! 冤有头,债有主,这口气,董元辰憋了五年了! 报仇来了! 这个情景,完全在陈三爷计划之中,陈三爷设置的赛制,就是让江湖上的赌徒先进行几轮厮杀,狗咬狗,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我们“外滩九号”保持中立,只是提供场所,严格维护赛制,切实履行1:100的赔率。 哪个敢赖账,青帮为你做主!保证把钱要回来! 我们只抽头10%就行。 董元辰的千术,属于“徽派”,也就是安徽那边的老千的手法,特点是柔滑细腻,绵里藏针,手法十分干净。 这么干净,当年为什么还被“赌鬼”张万历发现了呢? 肯定是自己人出卖的啊! 高级老千,但凡翻船,大多是自己人出了问题。 董元辰的弟子蔡孝仁被张万历买通了,提前透露了猫腻,这才抓个正着,成了血案,两个膝盖骨,被砍了。 陈三爷在“外滩九号”发布“赌王大赛”的消息后,董元辰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他苦苦祈祷一个人的到来,这个人就是张万历,果真,张万历来了! 消息见报,董元辰老泪纵横,激动得差点从轮椅上翻下来,报仇的机会到了! 这种狗咬狗的状况,陈三爷是喜闻乐见的。 正高兴地沉思着,红袖拿着一封电报,风风火火跑入陈三爷的办公室,喊道:“三爷,您看!有人发来电报,要求参赛!请我们提前预留名额!” 陈三爷一看电报日期,是四天前的,也就是说,对方已经动身了,再看发报人的名字,陈三爷大吃一惊,这个人他认识,前不久在保定对战白小浪时,此人还是评委、监察官,是蕉爷的人脉,给陈三爷站台的。 陈三爷心下疑惑,她怎么来了?她不缺钱花吧?! 第206章 塞上赌后云步婵! 此人是谁?正是“塞北三圣”之一,有着“塞上赌后”之称的草原女侠——云步婵! 蒙古族大美女,一身蓝紫相间的蒙古长袍,腰扎红色腰带,脚下棕色靴子,头上戴着珍珠、玛瑙、金银制成的头饰,珠光宝气,气宇不凡。 之前在保定时,陈三爷一直称呼她“云姐”,云步婵这个名字很特别,根本不像是蒙古族的名字。 陈三爷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她,为何取了个汉族名字,云步婵告诉陈三爷:“我虽然在蒙古草原长大,但我不是蒙古血统,我是汉人,亦或是满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被蒙古族的一位老妈妈收养长大,我还有个蒙古族名字,叫乌仁图雅。” 陈三爷知道这是云步婵的身世问题,属于个人隐私,也便不再刨根问底。 但云步婵的赌技可是名震华夏、大杀八方,打遍草原无敌手,东到乌兰布统、赤峰,南到北平、长城一带,北到俄罗斯,西北到西西伯利亚,中间横跨呼和浩特,罕逢对手,所向披靡,故而有“塞上赌后”的美誉。 跟俄罗斯人、波斯人、阿拉伯人,都交过手,边境榷场作战,理论上属于国家队。 但使草原女侠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有人会问,蒙古族有啥赌博方式?跟中原能比吗? 此言差矣,您太孤陋寡闻了! 蒙古族的棋牌游戏多着呢!一点也不输中原牌局,光是蒙古纸牌就有数十种,俗称“叶子戏”。 当年在蒙古包里,彻夜灯火通明,都在打牌,赌注还特别大,除了赌金银财宝、玉石玛瑙,还赌骆驼、马、羊、耗牛,弄不好一晚上就是几十只羊输光了。 这是最直接的生产资料,更是优秀的食材。 优秀的食材,不需要过多地烹饪,只需烧烤,撒点孜然,即是美味佳肴。 除了五花八门的纸牌,还有骨牌、康乐牌,蒙古语叫“阿木尔巴义斯朗图”,牌分四组,共36张,从大到小,分别是四大力士、如意宝、红马、螺号、盖伞、羊、鸡、猪、狗。 四大力士,即龙、凤、狮、虎。 据说这种玩法,是当年铁木真发明的,成吉思汗征服欧亚大陆,把这套骨牌也带到多瑙河流域,时至今日,奥地利、斯洛伐克、克罗地亚、土耳其、波兰、乌克兰等地,都有这种玩法。 云步婵最厉害的一次,是从一个俄罗斯赌徒手里赢了四十只熊掌,满满的两麻袋,真正的俄罗斯棕熊熊掌,营养丰富,宫廷用品,卖给发配新疆的清廷王爷补身子,老值钱了。 云步婵不仅赌技厉害,还会骑马,会射箭,会摔跤,英姿飒飒,巾帼雄风,一般二般的男人,不是她的对手。 云步婵来上海参战,这是陈三爷最不愿意见到的情景。 陈三爷不想伤害朋友,虽然云步婵和他交情不深,仅仅一面之缘,但云步婵毕竟是为陈三爷站过台啊,和白小浪对赌时,她是二十个监察官之一,火眼金睛,不允许白小浪出千。 如今,云步婵不知何故,也来上海凑热闹,陈三爷的头都大了。 赌场无父子,这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就是倾家荡产,甚至命丧黄泉。 没办法,云步婵要来,谁也挡不住。 当晚,陈三爷和四个女荷官从“外滩九号”回到丽都大酒店。 大家都很亢奋,这么多江湖赌棍都来上海了,而且都是来送钱了,能不高兴吗? 唯有陈三爷眉头紧皱,沉默不语,他有心事,堵在胸口,必须马上解决。 凡事,必须要快,不能迟,迟则生变! 蓝月瞅了瞅陈三爷无精打采的样子,上前搭话:“你又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陈三爷抬头说道:“没怎么啊?” “没怎么你没个笑模样,像谁欠你200吊钱似的!” 红袖、珠珠、采薇一同起哄:“就是!就是!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三爷还是不高兴,究竟为哪端?” 陈三爷还没答话,红袖就笑道:“依我看啊……就是缺爱!是蓝月疼得不够!” 珠珠附和:“嗯嗯!” 陈三爷看了看珠珠憨态可掬的样子,不由地笑了:“你嗯嗯个屁啊!” 珠珠笑道:“陈三爷,会跳舞不?和蓝月跳支舞呗?一起热闹热闹!” 红袖立马起哄:“对对对!陈三爷可是天津卫过来的,十里洋场,什么没见识过啊!三爷,和蓝月跳舞!跳舞!跳舞!” 蓝月羞得双颊绯红,眼神频频躲闪。 红袖等人都认为蓝月是装的,其实蓝月是真的。 陈三爷思忖片刻,从沙发上赫然站起,一伸手:“来!华尔兹?探戈?踢踏舞?” 蓝月羞涩地说:“我都行!” “那跳探戈吧!”陈三爷说道。 “对对对!跳探戈好!”珠珠添油加醋,“探戈搂得紧!” 陈三爷牵着蓝月的纤纤玉指:“开始吧!” “等一下!”红袖喊了一句,“我打开留声机!得有音乐伴奏啊!” 留声机打开了,唱片转动,音乐响起,陈三爷拥着蓝月,在客厅中间翩翩起舞,舞步迅捷,轻舞飞扬,很快进入状态。 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强,从常步分身连步,到侧行左转并步,再到飞速360°旋转,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起来。 宽阔的胸膛、曼妙的身姿,一男一女,一阴一阳,搭配得天衣无缝。 红袖、珠珠、采薇跟着节奏,一同鼓掌起哄:“哟、哟、哟!” 楼下住的是中原第一杀手郑小俊,可把郑小俊气坏了,扰民啊,噪音太大,他今天早早地把纸条放在陈三爷枕头下了,就想睡个好觉,这几天忙着发电报,反复核对每一个字,生怕发错了,眼睛都看花了,就想休息。 杀手,也是人,也得睡觉。 可现在,楼上吱哇乱叫,嗷嗷待哺,又跳又唱,嘎嘎作响。 如果是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情形,郑小俊早就上去敲门了:怎么着?还要不要睡觉?大晚上鬼哭狼嚎,有没有点公德心?有没有考虑楼下人的感受?! 但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了吧。 没想到,忍不过去,楼上开始地震了,一群人跳起了踢踏舞,集体狂欢,楼板都快震塌了。 咚咚咚,铛铛铛,塔塔嗒,滋——还有拉桌子的声音,啪——花瓶掉地板上了,碎了! 哟吼—— 耶—— 这两嗓子都是陈三爷发出来的。 疯了! 而后又是喝酒的声音,起瓶声、碰杯声,连绵不绝。 蓦地,窗户“嘭”地打开了,陈三爷奔到窗前,凭栏而望,扯着嗓子对着灯火琉璃的外滩大喊一句:“我日你妈——上海滩——” 随即传来女人爆笑声:“哈哈哈哈……三爷喝多了!” 啪——又是一声脆响,葡萄酒瓶掉在地上了! “三爷——三爷——”一众女声娇嗔卖乖。 “来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再调兑!喝——”陈三爷豪情万丈。 “三爷海量——” “哈哈哈哈……海量不敢当,对付你们几个绰绰有余!蓝月,你好白噢,白得都刺眼!珠珠奶盘子好大噢,红袖就是闷骚,采薇,采薇?你咋不说话嘞?哦,给我倒酒呢,你人还怪好嘚嘞——”陈三爷撒欢了,极尽油嘴滑舌。 “三爷,你醉了!” “我没醉!醉了更好!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三爷好文采!” “我好文采个几把啊!” “咯咯咯咯,三爷粗俗!” “粗,但不俗!哈哈哈哈!” 郑小俊都听傻了,这都是什么玩意啊!平日里一个个打扮得油光锃亮、穿得人五人六的,现在原形毕露了! 须知,这栋大楼住的还有很多老外呢,老外不愿意了,推开窗子,探出头大喊:“what are you doing, man?” 陈三爷毫不知耻,伸出中指,探头回击:“fuck you!idiot!” 蓝月一把将陈三爷从窗口拉回去,道:“别闹了!消停一会儿吧!” 陈三爷不依不饶,继续扯着嗓子大喊:“fuck you! motherfucker! e on!汤姆、杰瑞、山姆、皮特……e on ,bro! e on!来啊!上来打我啊?!” 郑小俊在楼下听得真真切切,突然心里激灵一下:莫不是陈三在呼唤我?陈三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放荡失态,他今晚这么闹腾,是不是催促我上去和他见面呢?什么事啊,这么急? 第207章 吃人 陈三爷依然在大喊:“你上来啊!你上来!有种你上来!” 郑小俊越听越不对劲儿,披上衣服快步走上五楼,咣咣敲门。 门开了,陈三爷醉眼迷离地站在门前,假装不认识:“你谁啊?” 郑小俊不悦地说:“我是楼下的房客,你这里制造的噪音太大了,影响我休息了,麻烦你小点声,好么?” 陈三爷说道:“不好!我生来如此!就喜欢大动静!你住不习惯,你可以换酒店啊!你去大街上住啊,住桥洞子,就没噪音了!” “先生,话不能这么讲,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相互理解,相互照顾。” “我照顾个屁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津门赌神陈三爷!听没……听说过,我的名号?这个月,我就要对战四川来的赌鬼,张万历!我非灭了他!” “那是您的事,你只要别再蹦跳,别再大喊大叫就行了!”郑小俊说。 陈三爷醉醺醺说道:“我他妈就喊!就跳!你管得着吗?再在这里叨逼,我……我……我弄死你!” 郑小俊不知陈三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阵沉默,不解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恶狠狠说道:“还看?!还敢看我?!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说着,一伸手掐住郑小俊的脖子,郑小俊赶忙躲闪,陈三爷趁势往前一扑,另一只手把一张纸条塞入郑小俊的口袋里。 郑小俊何等警觉,立马察觉到了,他就知道陈三爷这么闹腾,肯定有事。 郑小俊得了纸条,猛地推开陈三爷,喝道:“先生,你别太过分!” 此刻,蓝月、红袖、珠珠、采薇一并涌出来,拖回陈三爷:“三爷,您别闹事了!”又对郑小俊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先生喝多了!您多担待!” 楼道里已聚集了很多人,酒店大堂经理和保安也赶来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陈三爷大放厥词:“什么怎么回事?!我他妈喝酒、唱歌、跳舞,惹着谁了?这里是上海!国际化大都市!” 大堂经理和保安都是认得陈三爷,忙赔笑道:“三爷 ,三爷,您消消气,我看您喝多了,我给您上壶茶,解解酒!” 陈三爷还是骂骂咧咧,楼道里的其他房客都纷纷指责:“没素质!” 陈三爷回怼:“你有素质!” “什么东西!” “你什么东西!” 郑小俊,趁乱悄悄溜走了。 回到四楼自己的房间,郑小俊将门锁反锁后,赶忙拿出纸条,打开一看,上面一行字:郑兄,帮我探探“赌鬼”张万历的底,越快越好!大恩不言谢,待乌云散去,弟当俯首,把酒言欢! 这话说得,让郑小俊还能说啥呢? 陈三爷的时间概念特别强,一秒钟都不想耽误,他要做的事,必须第一时间办到。 白天,他在“外滩九号”办公室时,就偷偷写好了纸条,晚上,必定交给郑小俊,让郑小俊立马付诸行动。 赶早不赶晚,时间不等人。 陈三爷谁都不怕,唯独对张万历有点忌惮,因为张万历和他一样,从没败绩。 最关键是的是张万历这些年几乎和神仙划等号了,时不时地就能把财神请下来,坐在他身旁,再把太乙真人、天月二德、太极贵人、文曲、武曲都请下来,为他护驾。 再焚个符,念个咒,把狐仙、长仙、白仙、黄仙都聚来,甚至兴致来了,还会把吊死鬼、屈死鬼、水鬼等孤魂野鬼招来,一同助兴。 看似他一个人在打牌,其实周围坐满了神仙鬼怪,亲友团特别庞大,这玩意谁还能赢得了啊? 陈三爷也不懂奇门遁甲,也不懂九宫八卦的,怎么和人家斗? 你说陈三爷信这些妖魔鬼怪吗? 不信! 越是不信越害怕,那说明张万历有更高超的千术! 转念又一想,也许人家真有法术呢?!世上的高人,多着呢,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况且奇门遁甲之术自古有之,当年黄帝大战蚩尤,就是遁甲之雏形,后来姜太公撰写《太公兵法》,多引用遁甲之术,再后来黄石老人桥头赠书,送给张良的就是《太公兵法》。 东汉末年,三分天下,诸葛亮不耕地了,跟着刘备打江山去了,他多次运用遁甲之术,将阴阳之法演绎得淋漓尽致,借东风、八卦阵、祈禳之法,那都是奇门之术,后人评价他: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 再后来,历史到了元末明初,刘伯温出现了,他也懂奇门之法,鄱阳湖大战陈友谅,据说就是用的八卦反斗之术。 这玩意都是有历史记载的。 甭管正史,还是野史,至少有这么一笔。 陈三爷现在就想拿一把枪,对着张万历的脑门,直接开火,看看他能不能挡住子弹,能挡住,就是有神仙护体,没挡住,那就说明……也不用说明了,人都死了,还说个啥? 把纸条偷偷塞给了郑小俊后,目的达成了,陈三爷也累了,折腾一晚上了,身心俱疲,也没洗澡,自己进入卧室,四仰八叉,倒头便睡。 刚才喝了两瓶红酒,头脑有点晕,半寐半醒间,又想起了沈心茹。 自己的媳妇,能不想吗? 想着想着,突然闻到一股幽香,进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像是什么动物爬上床来了。 陈三爷睁眼一看:蓝月! 蓝月一身新洗的绸子睡衣,刚冲了澡,全身肌肤柔滑,散发着阵阵芬芳。 陈三爷一下子就清醒了:“干什么啊你?” “嘘……别说话。”蓝月温柔一笑。 陈三爷本来就“独在异乡为异客”,孤独寂寞燥,又喝了酒,自制力下降,此刻面对蓝月这妖娆一笑,有点把持不住了。 蓝月慢慢地扑在陈三爷身上,两座白玉山已抵达三爷胸口,山尖轻轻划过,上下浮动,雌性的气息,把陈三爷完全包裹。 居高临下,俯视陈三,窈窕淑女,春意浓浓。 陈三爷感觉今晚躲不过去了。 突然,他身子一歪,脑袋探在床头:“等下!等下!” “怎么了?”蓝月不解地问。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蓝月非常诧异:“啊?还没开始,就不行了?还没接触呢!” 陈三爷摆摆手:“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哇——”一口吐了出来。 刚才喝的红酒,连同傍晚吃的饭菜,一股脑喷射而出。 蓝月吓得赶忙从陈三爷身上翻下去,惊呼:“怎么了,你?” 陈三爷想说话,无奈胃里的东西往上冲,一张嘴,哇——又是一口喷出来。 吐得稀里哗啦,满地血红。 唉呀,蓝月的头都大了,一手捂着鼻子,一手轻轻拍打着陈三爷的后背:“没事吧?还以为你多大酒量呢,你看看你,吐成这个样!” 陈三爷摆摆手:“不是,不是。” “你别说话了!还吐不吐了?” “不是酒的事,是香水的事,蓝月,你身上擦的什么牌子的香水啊?我怎么刚才闻着这香水味,突然胃里就翻腾呢!西医叫‘过敏’吧?我对这个香水过敏!” 蓝月顿时不悦:“我看你是对我过敏!”说罢转身离去。 “蓝月?蓝月?别走啊!打扫一下啊!” 蓝月搬救兵去了,把红袖、珠珠、采薇叫来了,大家一起打扫,她一个人可弄不了这么大一片。 红袖、珠珠、采薇推门一看,恶心得差点全吐了,心道:这是请了个爹来啊! 四人打扫完毕,已是半夜了,疲惫不堪,又冲了一次澡,各自回屋。 蓝月再也没有风月雅兴了,毯子往头上一蒙,气呼呼睡去。 一旁的采薇轻声问:“这么热,你还盖毯子啊?” “我乐意!” 采薇微微一笑:“没事,今晚不成功,明晚再试试,你肯定能把他拿下!” “还睡不睡觉了?” “睡,睡。” 陈三爷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头脑顿时清醒了,端坐在床头,透过窗子,呆呆地看着外面静谧的马路。 路灯散发着柔和的灯光,黄包车夫在电线杆下打盹,拾荒的佝偻老头一瘸一拐地翻着路边的垃圾,豆腐坊里的灯还亮着,三更点卤,五更出锅,起早贪黑,百姓不易。 一时间,陈三爷仿佛回到了天津海河十八街,大城市的情景,都是大同小异,白天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晚上大街空旷、寂静无比。 一切喧嚣繁华,瞬间归于寂寞。 普通老百姓,只是大城市的过客,繁华与他无关,他只是繁华之下的蝼蚁,在人潮人海中拼命活着而已。 五千年沧桑,八万里纵横,上下都是吃人,横竖都是压迫,二十四史,只为一口饭,是谁设计了社会不公,是谁构造了江湖险恶? 如果人心是托底的饭碗,那勤劳就是夹菜的筷子,可为何一代代的老百姓,自始至终这么勤劳却一生穷困潦倒呢? 陈三爷算是个读书人,夜深人静,喜欢思考,而且容易发散性思维,他悲悯苍生,其实也是悲悯自己。 眼下大战在即,明天还不知啥神下界,沈心茹能不能击败王道成,自己的布局能不能顺利进行,这都是未知数。 不是吃掉别人,就是被别人吃掉。 他又失眠了。 第208章 三秦赌霸苗海川&赌王之王赌穿肠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陈三爷凌晨时刻睡了一个小时,元气瞬间恢复了,他从小在杂技团练功,身体底子不错。 穿上真丝白衬衫,换上麻纺西裤,蹬上皮鞋,精神抖擞,直奔外滩九号。 一路上,蓝月、红袖、珠珠、采薇都不说话,她们感觉累了,跟陈三相处,太费心了。 陈三爷倒是异常兴奋,跟打了鸡血一样,坐在汽车后排,侃侃而谈:“今儿天不错,哈?” 没人搭理他。尤其蓝月,还在生昨晚的气,她知道陈三爷呕吐,是故意的! 都上了你的床了,你都不接,硬生生抠自己嗓子眼,制造呕吐之象,你可真行! “夏天快过去了,立秋了。秋晌午,热死牛,更热!”陈三爷又说了一句。 还是没人搭理他。 “我是北方人,俺老家山东的,他们都说山东人特硬,有个顺口溜:门缝的风,拉满的弓,半宿的基基,老山东!山东人还特直,也有个顺口溜:电线杆,火车道,半宿的基基,高射炮!你们觉得有道理吗?” 四个女子默不作声,俄顷,红袖撇了撇嘴说:“有意思吗,三爷?说这些腥段子有意思吗?你一会儿低沉,一会兴奋,谁跟得上你的节奏啊?今晚要是再吐了,你自己收拾!” “卖报卖报!号外!号外!特大号外——‘三秦赌霸’苗海川、‘赌王之王’赌穿肠、‘湾仔赌棍’猪头彪,即将抵沪,参加赌王大赛!”一个小报童抱着一摞报纸,疯狂地叫卖。 陈三爷赶忙喊了一句:“停车!” 蓝月脚踩刹车,停在了路边。 陈三爷从车后窗探出头去:“小鬼,过来,我买一份!” 小东西赶快跑过来,定睛一看,是陈三爷,这小家伙认识陈三爷,每天卖报,陈三爷又屡屡登报,他对陈三爷非常熟悉,激动地说:“哇!是陈三爷啊!真的是您啊!三爷您好,您好!您可真气派!我可崇拜您呢!” 陈三爷呵呵一笑,接过报纸,而后掏出一颗大洋,递给小鬼:“小子,三爷不值得你崇拜!这颗大洋给你,答应我一件事!” 小孩眼睛都绿了,一颗大洋啊,能买多少猪肉和烧鹅啊,忙道:“三爷您说!” “有时间,多读读书,哪怕上不起学,但你天天分发报纸,跟报社、印刷厂打交道,近水楼台,可以向报社、印刷厂的师父们多学习,让他们教你识字,只要人勤快、懂礼貌、虚心请教,学问就会一天天增长!记住了吗?” 小鬼点点头:“记住了!” 陈三爷把大洋塞到他手里,笑道:“接着卖报纸去吧!” “好嘞,三爷!谢谢三爷!” 小孩跑掉了。 蓝月启动汽车,车子驶向外滩九号。 陈三爷在后排座上仔细看着报纸,越看越想笑,本来还想忍一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仰天大笑。 把四个女子都笑懵了:“什么事啊?有这么可笑吗?” 陈三爷笑道:“唉,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赌王大赛的消息一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来了!这些蛤蜊子、琉璃球,全蹦出来了,都想在外滩九号捞一碗羹!钱啊,杀人不见血的刀!” 蓝月冷冷一笑:“这不正是三爷想要的吗?这些烂番薯、臭鸟蛋如果不来,赌王大赛怎么开启?” 陈三爷点点头:“是啊,是啊!我只是觉得报纸上的稿子写得太逗了,咱们联系的报社记者,真给力!这篇报道,着实吸引眼球,但凡识字的人,都会被吸引!这个记者太能写了,好文笔,好风趣,好形象!” 陈三爷之所以笑得前仰后合,就是被这篇描写参赛选手的新闻报道给逗得。 红袖把报纸夺过去,仔细瞅了瞅,道:“三爷,可别轻敌,这篇报道,虽然有吹嘘戏谑之嫌,但这三个赌徒,都是有名在号的,都是当地的地头蛇,能在一个地方呼风唤雨,肯定是有点本事的!三爷经过大风大浪,可别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陈三爷点点头:“说得对!” 这三个赌棍,的确不简单。 “三秦赌霸”苗海川,陈三爷之前听过这个名号,陕西人,八百里秦川,独占鳌头苗海川。 以前在长乐坊时,晚上有时没事了,他和龙海升等人喝酒,会谈及周围地区的赌徒,这个苗海川,赌品不行,输不起,一旦输了,就开始用下三滥的手段了。 要么绑架人家老婆,要么偷了人家孩子,逼着人家坐回赌桌,接着赌,直到他赢了,才把人放了。 还有一个他常用的招数,就是联合官家做局,他召集一大帮赌徒,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聚赌,刚开始,警察就冲进来了,所有赌资,一概没收! 然后,背地里,他再和官家分钱。 这种“炸猫局”太可怕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警察就来了,拳打脚踢,身上的钱全部搜走。 久而久之,没人跟他赌了,都躲着他。 “三秦赌霸”的名号,也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特要面子,张口就是“我是三秦第一”、“赌坛一霸”云云,其实周围人,都不服他,甚至他手下的小弟,都纷纷离他而去,这个大哥太不讲究了,赌钱就是赌钱,你干嘛总是绑票啊,与其这样,干脆别赌钱了,直接绑票不就行了吗,绑票之后就要钱,没钱就撕票,多好啊? 何必再辛辛苦苦组织赌局呢,费劲吧啦的,又伤脑细胞,起火着急的,何必呢? 直接抢就行了。 苗海川自有道理,微微一笑,道:“你们不懂!直接绑票,那是杀头的罪,赌桌上因为赌博产生纠纷,再绑票,那叫债务纠纷!一旦闹到县衙法院,咱也有说辞,警察局、巡回法庭里的兄弟,也好帮咱说话!” 一语道破真谛——任何一个黑社会头子后面,必定站着一个官方大哥,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才能捞钱。 自古以来,赌场、妓院、烟馆,背后的真正主人,都是官差! 苗海川祸祸三秦之地多年,如今再也没人跟他赌了,估计是缺钱花了,才斗胆来参加赌王大赛。 除了苗海川,报纸上报道的另外两位,陈三爷就不甚了解了,这两位,一个叫“赌王之王”赌穿肠、一个叫“湾仔赌棍”猪头彪。 一个来自广东,一个来自香港。 陈三爷看着这篇报道内容,感觉字里行间充满着幽默,赌王大赛还没正式开启呢,竟然有人敢自称“赌王之王”? 是谁给了他勇气? 再细看报道,终于明白这个人为啥自称“赌王之王”赌穿肠了。 其实,这个人姓杜,原名杜大海,广东江门人,鉴于他高超的赌技,遂得一绰号“杜穿肠”,谐音,便是“赌穿肠”。 为啥绰号叫“穿肠”呢? 肯定跟肠子有关。 新闻稿里写的很清楚,这个绰号,来自一场赌局。 那是民国元年,也就是公元1912年,杜大海和一个叫阿强的人对赌,双方打麻将,赌注大洋100颗。 有杠翻倍,杠上杠,再翻倍。 自摸翻倍。 大四喜翻倍。 清一色,一条龙,翻两倍。 最终,杜大海是清一色、一条龙、自摸,一下翻了四倍,400块大洋! 阿强输得冷气攻心,汗珠滑落,面色蜡黄,疝气犯了! 阿强有疝气,疝气这种病,怕着凉,怕受惊,怕劳累。 阿强是既紧张,又劳累,又冷气攻心,又受惊,一下子犯病了! 疝气犯病,要人命! 这种病,通俗讲,就是气不统血,肠子改道,正常人的肠子都是按规律盘着的,胃部连十二指肠,小肠连大肠,大肠连肛门,九曲回肠,荡气回肠。 一旦得了疝气,肠子就不按正道走了,改道了,直肠下坠,直接扎入阴囊,钻到睾\/丸里,和睾\/丸作伴,穿肠了! 这还了得吗? 一旦穿肠,阴\/囊肿得像茄子,走起路来哈巴哈巴的,裆里像夹着个西瓜,疼死你! 杜大海凭借高超赌技,战胜阿强,阿强穿肠了,被人抬回家里,一身豆粒汗,差点死过去。 从此,杜大海得了个威名——杜穿肠! 谁敢和他对赌,一定让你穿肠! 现在,他来江淮了,自封“赌王之王”,要让陈三爷穿肠。 现在知道陈三爷为啥笑了吧? 陈三爷感觉这些人就跟神经病一样,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从没和陈三爷交过手,就扬言让陈三爷的肠子改道。 第209章 湾仔赌棍猪头彪 这还不是最搞笑的,最搞笑的是“湾仔赌棍”猪头彪。 香港仔也来凑热闹了。 陈三爷就纳闷了,就不能起个好听点的绰号吗? 猪头彪?跟猪头挂钩,还能有多大智慧? 这哥们是“九龙城寨”长大的,“九龙城寨”这个地方说来话长了,最早在宋朝时,叫“官富寨”,清朝初年,叫“九龙村”,后来清廷颁发了迁海令, “九龙村”改名为“九龙寨”。 鸦片战争后,清政府割让香港岛给英国,清政府在“九龙寨”周围架起城墙,正是因为这道城墙,“九龙寨”的名字也就变成了“九龙寨城”。 后来估计是“九龙寨城”叫着不顺嘴,叫着叫着,就变成“九龙城寨”了。 再后来,清廷灭亡,“九龙城寨”逐渐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带,0.026平方千米的地方,住了好几万贫民,成了人口密度最大的贫民窟,这里黑道猖獗,赌博、贩毒、色情行业,超级发达。 能在这里长大的人,绝对是真金不怕火炼。 猪头彪,原名雷彪,长得像个小猪头,脑袋有点怪石嶙峋,下颚特别宽大,腮帮子比较突出,比耳朵宽,据说这样的人,比较狠。 猪头彪,对记者放言:“我和陈三同岁,都系(是)青年才俊,我要和他公平竞争!以前,我一直想和他赌一把,没机会,现在他公开举办赌王大赛,我就来了!” 记者问:“你是为了打败他而打败他吗?就是为了争个‘赌王王中王’的称号?” 他霸气回答:“这只是其一,我听说他的老婆沈心茹,好靓女,我还看过他老婆的照片,我好中意她的,我打败陈三,就可以迎娶靓女。” 记者都懵了:“你怎么这么了解沈心茹?你跟她很熟吗?” 猪头彪大笑:“我难道不看报吗?我也识字的!中英日贸易谈判,照片辣么大,我有看过的!最近,《津门报》又发消息,被香港的报纸转载,沈心茹入驻长乐坊,成了赌场领军人物,我也知道的!我超喜欢她的!” 但,猪头彪最后这句话,没被记录,《沪报》上是没有的,只记录到“中英日贸易谈判”那句话,因为皮爷严密封锁消息,不让陈三爷知道天津的丝毫信息。 天津的消息,通过孙鹤的报道,传遍全国,唯独,上海,没有任何消息。 可皮爷不知道,陈三爷,通过郑小俊,早已洞察了天津的一切。 在你死我活的争斗中,情报,是多么地重要! 虽然沪报记者,只报道了猪头彪的前边半段话,在陈三爷看来,已经笑掉大牙了。 陈三爷看着报纸上猪头彪的照片,感觉自己都穿越了,穿越到《西游记》里,猪头彪特别像小人书里画的猪八戒的形象。 今天看到这份报纸,是陈三爷来到上海后,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陈三爷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他本来是个很开朗的人,当年在大流杂技团,他是个开心果,每次表演魔术之后,全场掌声雷动,师父大流马都满意地点点头。 晚上,师父花钱,请大家吃饭,为他开庆功宴。 酒席之上,师兄弟,师姐妹,都捧着他,师父也宠他,他绘声绘色地讲笑话,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那段时光,现在想来,真的太美了。 可他没珍惜。 离开杂技团,踏入江湖之后,他再也没这么开心过。 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了,全是愁事,全是眼泪,全是血光之灾。 当一个人,连续几年,都在压抑中度过,他的性格,就会改变,变得沉默,变得寡言少语,即便开个玩笑,也是皮笑肉不笑,为的是逢场作戏。 他的童真,已经失去了,天性里的快乐性格,渐行渐远。 生活,把他塑造得疲惫不堪。 怪谁呢? 只能怪自己。 当年,没人逼他离开杂技团,是他自己非要走的。 “三秦赌霸”苗海川、“赌王之王”杜穿肠、“湾仔赌棍”猪头彪,给他带来了快乐,尤其是猪头彪,竟然惦记沈心茹,咋想的? 自己老婆被别人惦记,这是无上的荣耀,说明自己老婆是真的太美、太迷人。 从天津卫,到尖沙咀,沈心茹的魅力已经辐射半个地球了。 否则的话,当别人一看到自己老婆,就想吐,毫无勾引之心,那说明太失败了。 男女之间,就这点事,说透了,就是“色”。 嘴上不说,心里痒痒,这叫伪君子。 曾国藩当年写日记,坦言自己就是喜欢同僚和下属的小妾,每次都偷看,一边看,一边骂自己是畜生。 这是人性和人伦的斗争。 曾文正公肯坦白,是人性的自白。 面对美女,人类的第一反应都是一致的,境界的高低,在于第二反应。 第一反应:哇,好漂亮! 第二反应,分两类,第一类:我得搞到她,弄她,至少意淫一下。 第二类:今生貌美为何因?前世摘花献佛前。无论男女,长得好看,是修来的,前世的积累,今生的福分。 这是《三世因果经》上说的。 猪头彪惦记自己老婆,陈三爷一点都不吃醋。 陈三爷甚至想早一天见到猪头彪,和他好好盘盘道。 此时的沈心茹,早已接到了郑小俊发来的密集电报。 她和四姨太悉心研读,面对陈三爷给出的计策,拍案叫绝! 陈三爷,就是不简单,心事浩渺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他的计策总是沉闷之后,突然炸响,搞得龙腾虎跃,凤嗥九天! 陈三的前世,一定是菩萨尊前的童子,或者玉帝麾下的差官,至少是瑶池边的柳树叶,沾了仙气,犯了天条,下界受苦,渡劫来了。 王道成早已抵津多日,当初一到天津,就和胡八爷秘密接头了。 身边还跟着两个狗杂种,杜君剑和庄立强,马文妹收的门徒,两个叛徒。 大脚皮是真会用人啊,这种货色,全甩到天津来了。 都是三姓家奴,破锅子炒料豆——噼里啪啦,就看你如何蹦跶。 胡八爷有点恼闷,绑票行动失败了,不知道谁横插一杠子,救走了沈心茹。 蔡猫和孙二爷更是胆战心惊,他们认为蕉老二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支持,自叹捅了马蜂窝,命不久矣。 胡八爷安慰他俩:“别这么丧气!你们再不自信,也得相信我胡八爷!八爷的眼界,四通八达,蕉老二背后没人!你们要相信我!” “那谁把沈心茹救走的呢?” 胡八爷喝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并没暴露!沈心茹和蕉老二也不知道是谁突然绑票!” “他们肯定能猜到!” “猜,就是不确定,不确定的事,就不敢大张旗鼓!蕉老二至今没反应,就是拿不准!” “ 八爷,我们听您的,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你们什么也不要管,静静地看戏即可!” “看什么戏?” “看一场天津卫有史以来的大戏!” 此刻的胡八爷,已经放飞自我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干就干到底。 赫然下令:指使王道成立马去长乐坊赌钱!掏空赌场的财产,把陈三爷的三大赌场都干翻! 王道成虽然尊号“赌仙”,但比老华爷差得远,他更忌惮陈三爷的技术,不知道陈三爷培训的赌场荷官能量几何,万一输了呢? 甜甜、柔柔、香香、娇娇、弯头、肥牛,都不是等闲之辈,陈三爷亲传弟子,混迹赌场多年,有技术,有经验,弄不好被反咬一口,可就有辱皮爷的使命了。 胡八爷微微一笑:“道成老弟,多虑了!咱有内线!保证只赢不输!” 胡八爷并没吹牛,他是最擅长搞情报的,胡百通嘛,陈三爷麾下的三大赌场,并非铜墙铁壁,而是两伙人凑起来的。 一伙是当年龙海升的班底,一伙是潘召的班底。 潘召手下四大金刚,被陈三爷杀了两个,还剩“百步穿杨”吴玄通和“铁猴子”卢飞。 这两个人,就是突破点。 虽然陈三爷早就用肥牛、棍儿、甜甜、柔柔等人,架空了这二人,但陈三爷没下死手,没杀了这二人,埋下了祸根。 这两人早就想造反了,陈三爷在保定赌局结束后迟迟不归队,他们就知道出事了。 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寻找一个靠山,现在靠山来了,胡八爷抛出了橄榄枝。 八爷承诺:干翻蕉老二和陈三之后,让吴玄通和卢飞执掌三大赌场!成为一堂之主! 吴玄通和卢飞听后,兴奋不已,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么多年来,只是做老二,从没做过老大,拨云见日,终于迎来这一天! 早年,在潘召和七和尚手下干,黑松林做土匪,打家劫舍,潘召爱财,手黑,拼死拼活跟着他干,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后来被陈三收编,来到天津卫,日子虽然过得比以前好了,但得不到陈三的信任,而且随时有生命危险。 甜甜柔柔等人,几夜快活后,再也不搭理他们了,明摆着是美人计。 再想接近甜甜、柔柔、香香、娇娇,人家根本不拿正眼看你! 瞬间明白了:都是陈三的诡计! 猫,吃过鱼,就总惦记那点腥味,甜甜、柔柔、香香、娇娇,二八娇娘体似酥,吴玄通和卢飞久久回味这四个女孩的身子,恨不得再吃一口,可这四个女孩,心向陈三爷,这不气死人嘛。 第210章 这才叫千术 再往深处一想,坏了,更吃亏了!被玩了! 世人有个观念:男女同床,便是男人占了便宜。 可仔细一想,没道理啊,都爽了,凭啥是男人占了便宜?不是互相占便宜吗? 都特别舒服,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一样的。 尤其是赌场里的女人,阅人无数,身经百战,还差你一个吗? “百步穿杨”吴玄通、“铁猴子”卢飞越想越郁闷, 投靠胡八爷,开辟新人生,掀翻陈老三,霸占长乐坊,干了! 于是秘密联系胡八爷,把赌场里的千术、猫腻,和盘托出,胡八爷和王道成听得哈哈大笑,知己知彼,此仗必赢! 王道成,抹了头油,刮干净胡子,信心十足,踏入长乐坊! 津门后就自报家门:鄙人,江淮赌仙——王道成!此番来陈三爷贵宝地,就是想和陈三爷切磋切磋! 甜甜等人喝道:“陈三爷不在!想要切磋,等陈三爷回来再说!” 王道成仰天大笑:“人不在,赌场在,我就在这里赌,你们不都是水门堂的门徒吗?赌场不是还在正常营业吗?咋滴?不接待客人?不接待客人,你就打烊呗!关门就行!” 肥牛知道此人来者不善,忙道:“老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行此无礼之举?” 王道成打量了一番肥牛:“你谁啊?长得牛头木耳的!今天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老华爷的徒弟,老华爷当初折戟天津卫,今天,我要为师父争口气!你们接待也得接待,不接待也得接待!” “接待啊,为啥不接待?”沈心茹在一行人的簇拥下,从二楼走下来。 王道成抬头一看,哟嚯,想必这就是陈三的老婆了,你别说,还真他娘的漂亮,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不是骚,而是飒,靓丽又知性,端庄之中不乏文人傲骨,明眸闪烁透着果敢刚毅。 这种女人最能引起男人的征服欲望,把她压到身下,不仅征服了她洁白的肉体,更是穿透了厚重的文化。 那种秀外慧中、含苞待放、欲拒还迎的小犟性,能把男人的欲火撩到三尺高。 胡八爷这个老鬼,从沈心茹十三岁时,就垂涎欲滴,正是看中了沈心茹的独特韵味。 王道成眼睛有点迷离了,一直看着沈心茹缓缓而来,都到了跟前了,王道成才反应过来:“您是……沈小姐?” 沈心茹微点香颔,冷冷注视。 “佩服!佩服!听说陈三爷不在,您主持大局,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王道成假意赞叹。 沈心茹笑道:“本来就是我自家的买卖,我替我丈夫打理,不是名正言顺吗?” “对对对!”王道成一阵点头,“沈小姐,既然这么敞亮,咱们就开赌吧?” 沈心茹点点头:“好啊!” 这一刻的沈心茹,还不知道王道成的厉害,她自己不会赌钱,当即派出肥牛出战。 肥牛心里一阵打鼓,他是老江湖,自然知道这种上门踢场子的人都不简单,但师母沈心茹要求自己应战了,那就必须站出来。 肥牛一撸袖子:“王先生,请坐!” 王道成坐到一张赌桌上,身后站着杜君剑和庄立强。 肥牛问道:“赌什么?” 王道成微微一笑:“客随主便。” 肥牛点点头:“先玩点简单的,掷骰子,如何?” 掷骰子,是陈三爷最初传授给肥牛、棍儿等人的技术,肥牛感觉比较拿手,最有信心,故而有此一举。 王道成点点头:“可以!有没有庄闲之分?” “没有,手魁为大!” 王道成呵呵一笑:“好嘞!我带的银票不多,只有20万,就先押20万大洋吧!” 一言甫出,长乐坊全体同仁“喔——”地一声。 这不是奔着赌钱来的,这是奔着要命来的! 纯粹的砸场子。 肥牛心下一惊,赌注太大,他做不了主,不由地转头,将目光投向沈心茹。 沈心茹眉头微皱,随即说道:“跟!” 肥牛都肝儿颤了,不愧是陈三爷的老婆,这夫妻俩都挺有气魄的,只是她不赌,是俺在赌啊,压力都在俺身上啊,万一赌输了,愧对陈三爷和沈心茹啊。 沈心茹看出了肥牛的忐忑,笑道:“肥牛,大胆赌,陪好了王先生,就是大功一件!” 行嘞!有师母这句话,俺就不怕了,赢了领赏,输了无责,来吧! 肥牛拿起一颗骰子:“先打点!谁的点大,谁坐庄。” 说罢,把骰子往桌子上一扔:“你是客,你先打!” 王道成冷冷一笑,抓起骰子,往天鹅绒布上一扔,骰子一阵滚动,最终停下,打了个六点。 那就不用再打了,可以直接开战了,因为肥牛即便再打出六点,也是手魁为大,刚才说好了规矩了。 王道成坐庄,正式开赌! 三粒骰子聚齐,王道成拿起桌上的象牙筒,猛地一焯,唰地把三粒骰子都焯进象牙筒里,哗啦哗啦一阵摇晃,猛地往桌上一扣,而后目视众人,微微一笑。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象牙筒。 肥牛也是大气不敢喘。 王道成呵呵一笑,把象牙筒猛地掀开,众人一阵惊呼:卧槽—— 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白莲花! 这是陈三爷才应该有的手笔! 三粒骰子,整整齐齐呈六十度分开,像一个花瓣,每一粒,都是六点,总计十八点! 这是掷骰子的最高境界! 肥牛惊得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憋死,脑袋嗡地一声,血压高又犯了,脸上发烫,满颊血红。 不用掷了,肥牛输了! 手魁为大!强者为先! 肥牛还没出手,就输进去20万! 老牛感觉脑袋里一阵轰鸣,太阳穴一鼓一鼓,头皮一乍一乍,头维处疼得要裂开似的! 这是脑溢血的前兆。 柔柔赶忙走上前,道:“牛哥,您先歇会儿,我来!” 肥牛被弯头扶着退到一旁,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沈心茹。 沈心茹面含微笑,冲肥牛点点头,示意他不必自责。 柔柔上场,对王道成温柔一笑,道:“王先生厉害啊,小女不知天高地厚,愿意和王先生比划比划。” 王道成阴险一笑:“好哇。” 柔柔一伸手,对身后荷官说:“拿副新扑克过来!” 一个男荷官赶忙递过来一副新扑克。 柔柔撕开包装,拿出新扑克:“王先生,有没有雅兴打沙蟹呢?” 王道成笑道:“和美女打沙蟹,乐趣无穷!” 柔柔咯咯一笑,伸手在脖子前扇了扇风:“好热啊。”说着,解开了衬衣领口上的扣子,把白花花的胸口露了出来,两个肉球,露出一半。 上手段了。 王道成笑眯眯地看着柔柔:“姑娘,请发牌吧!” 柔柔一惊:“王先生不打点吗?” 王道成大笑:“原则上来讲,我刚才赢了,还没下庄,我见姑娘漂亮,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把庄位让给你!你尽管发牌!” 嚯!这就看出王道成胸有成竹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 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啊。 这种二流选手,如果遇到陈三爷,屁都不敢放,现在,在这里,也开始卖弄风骚了。 柔柔心里也打鼓了,这老小子可以啊,这么自信吗? 柔柔拿的这副牌,是做了焊的,柔柔的手法也不错,从陈三爷那里学过“发中张”,这种情况下,双保险,难道王道成还能赢? 柔柔思考着,同时挑出大小王,扔到一边,而后唰唰洗牌,对洗、混洗,很快把牌洗好了:“王先生,切牌吧!” “好嘞!”王道成,一伸手,唰地一下,切掉一半牌,“可以了,姑娘请发牌!” 柔柔一笑:“底注是多少?” 王道成哼哼一笑:“姑娘漂亮,下少了对不起姑娘的花容月貌,我有20万,刚才又赢了20万,我全押上了!” 周围荷官听罢,眼珠子都红了。 甜甜就站在柔柔身后,心下咒骂:马勒戈壁的,草你娘!非得用擀面杖开了你的后门,捅死你个狗日的! 柔柔觉得赌注有点大,回头看了看沈心茹。 沈心茹依旧是面含微笑:“柔柔,王先生夸你呢,来而不往非礼也,提提价!” 柔柔心里扑腾一声,俺娘嘞,不愧是赌神的媳妇,真敢赌啊,姐姐,你大概不懂赌博的规律,这玩意不是买瓜买菜,可以讨价还价,这是真金白银往外扔啊,姐姐俺知道你家里有钱,自己家有,娘家也有,但也不能这么傻乎乎地挥霍啊,你是不是对数字不太敏感啊。 柔柔迟疑了。 沈心茹看出了柔柔的犹豫不决,咯咯一笑:“怎么了,柔柔?下注啊!我给你说个数吧,八十万!” 周围几十个荷官、服务员齐刷刷转头,惊恐地看着沈心茹。 额滴妈呀,陈三爷这是娶了个什么媳妇啊,败家娘们儿啊,以前没看出来,以为她是个腼腆人呢,不食人间烟火的踏古仙子,现在看来,这是个女阿飞啊,简单训练一下,就是江湖大姐大。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赌博可不是拼面子啊,拼的是技术和心机啊。 沈小姐,收了神通吧,回屋休息吧。 柔柔见沈心茹目光坚定,也不好再劝说了,转头看着王道成:“我家当家的说了,赌注80万……” 这句话刚说出口,突然心头一震,头皮发麻!浑身像触电一样,打了一个寒颤! 哇!沈心茹厉害啊! 太猛了!太叼了! 是陈三爷附体了吗?! 为啥这样讲?! 因为王道成刚才进门时只带了20万,算上刚才赢的,他一共才40万! 他下不起这个80万的注! 还差40万呢! 下不起,就得滚蛋! 沈心茹这是及时止损,避免更大的损失! 直到这一刻,赌场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哇哦——陈三爷这个媳妇,娶对了! 柔柔此刻眼睛也亮了,心里也畅快了,高兴地问王道成:“王先生,我方下注80万,你意下如何?跟不跟?下不下?哎,问你呢!老王,说话啊!” 王道成沉思片刻,冷冷一笑:“当然!我奉陪到底!” “钱儿呢?!”柔柔高傲地反问,“支票本票啥的,拿出来啊!” 王道成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杜君剑和庄立强,笑道:“二位老弟,我今天带的钱不够,二位可否借给我一些?待会儿我赢了,立马双倍归还!” 杜君剑和庄立强哈哈大笑:“当然,当然!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哈哈哈哈!”三人一齐大笑起来。 看到没?这才叫老千!从进门那一刻起,就考虑好了一切,从说第一句话,就已经出千了,这个千,出得非常高明,故意说自己带的钱少,让你疯狂抬价,你想把赌客抬走,没想到正中赌客下怀! 在古代计谋中,这叫将计就计! 千术,不一定在牌桌上,千术,弥漫虚空,隐于无形,有包藏天地之力,吞吐宇宙之能,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动作,都是千。 千网巨大,恢恢乎可揽日月,隐遁遁触及幽冥。 九天之上可扬兵,九地遁藏可立营,绝世老千,都是人中龙凤! 第211章 沈心茹出马 现在这个局面,沈心茹知道上当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能反悔,接下来,就看柔柔的技术了。 自家的扑克,自家的赌桌,主场作战,只要柔柔稳定发挥,问题应该不大。 谁也没料到,问题大了! 双方下定赌注之后,柔柔开始发牌,突然,王道成说了一句:“姑娘,发中张,不要紧张,手要稳!” 吓得柔柔一下愣住了。 手法都让人家看透了,这脸打得,啪啪的。 没面子了。 可怜柔柔等人不知道王道成是陈三爷的师兄啊,师出同门,都是《弹指鹅幻》的传人! 这下可麻烦了,现在整个赌场里的人,鸦雀无声,心怦怦跳。 柔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关系,不用手法也行,毕竟扑克牌都是做焊的,有记号,相当于打明牌,就看运气了。 遂微微一笑:“哎哟,王老师,您可别吓我,我可不懂什么发中张,您说的这都是什么啊!” 王道成哈哈大笑:“不懂最好,不懂最好,懂了反而麻烦了!发牌吧!” 柔柔只好规规矩矩,每人发了三张。 都是反扣在桌上。 柔柔通过牌背面的焊迹,看透了双方的六张牌。 柔柔自己是:红桃5、黑桃10、梅花a。 王道成是:红桃6、方片3、黑桃j。 按照打沙蟹的规则,10最大,十以上都是半点。 这个牌面,柔柔稳赢。 这个时候,就得假装打暗牌了,双方都不看牌,否则一旦打明牌,王道成一看自己牌面小,就跑了。 柔柔高声笑道:“王老师,咱们是来明的,还是来暗的?打暗牌吧,暗牌刺激!” 王道成微微一笑:“我就喜欢刺激。打暗牌!” 王道成自始至终没碰牌,况且,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也不容易出千。 柔柔胸有成竹地回望了一眼沈心茹。 沈心茹此刻反而不淡定了,她有一种预感,觉得今天要坏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 正在柔柔要加注叫牌之际,沈心茹突然高喝一声:“柔柔,打明牌!” 柔柔一愣,沈小姐这是咋了?胜券在握,怎么自毁长城? 没办法,当家的发令了,就得听,柔柔拿起牌,用手捂着,看了看自己的牌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三魂七魄都吓飞了! 三张牌,根本不是红桃5、黑桃10、梅花a! 而是:红桃2、黑桃3、梅花q! 柔柔倒吸冷气,从脚心凉到手心,整个人惊得都凝固了,干眨眼不说话。 这意味着牌上做的焊,失效了!有人偷梁换柱,更改了痕迹! 刚才她通过牌背面的焊迹,精准地识别出每张牌的数字花色,自认为准确无误,没想到,全是假的! 有内鬼! 有内鬼! 有内鬼! 柔柔在心中大喊三声。 幸亏刚才沈心茹叫打明牌,否则要是疯狂加注,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王道成拿到的是什么牌,柔柔根本猜不到了! 因为牌背面的焊迹,都是假的。 但对于王道成来说,却是真的,人家反客为主了! 无奈之下,柔柔向沈心茹投来绝望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姐,今天,咱完蛋了。 沈心茹慢慢走过去,对柔柔说:“牌不好,就弃牌吧,胜败兵家常事。” 柔柔只能弃牌了:“弃了!” 把牌摔在了桌上。 王道成哈哈一笑:“那鄙人就不好意思喽。这一把,我赢了80万!你们太客气了,真厚道!” 长乐坊全体员工都气炸肺了,眼珠子猩红,这牌输得,窝囊啊! 第一把掷骰子,肥牛都没来得及摸骰子,就输了20万。 第二把打沙蟹,柔柔都没权利看到对方的牌面,就弃牌了,又输80万! 赌场开业以来,还没栽过这么大跟头。 王道成伸了伸懒腰,晃了晃脑袋:“接着赌!” 沈心茹冷冷一笑:“对不起,王先生,今日盘点,关门打烊。” “那我明日再来喽?” “明日依旧盘点!” “那我哪天来呢?” “择日开业!您看告示!” “哈哈哈哈!”王道成大笑,“沈小姐,您尽管盘点,我有的是时间等着,三大赌场我来回转,您要是耗得起,咱就耗下去,耗不起,就关门喽!唉呀,可惜了,陈三爷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即将成为历史!” 沈心茹冷笑道:“甜甜,给王先生兑换支票!送客!” 王道成拿了100万,仰天大笑,扬长而去。 长乐坊,不到半天,就输进去100万! 都知道有内鬼,但现在查内鬼已经来不及了,火烧眉毛了! 肥牛走过来,怯怯地说:“沈小姐,我看不如……就此关门,一切等陈三爷回来再说!” 沈心茹喝道:“绝对不行!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是陈三爷的招牌!一旦关门,马赛停止,就会引起连锁反应,江湖上的仇人会蜂拥而至,能把我们撕了!” 肥牛叹道:“可再这样输下去,恐怕是个无底洞!” 沈心茹冷冷一笑:“我自有办法!” 众人一惊,娘哎,您还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还不知道,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就是从当天晚上,沈心茹和四姨太给陈三爷发的第二封电报,让陈三爷马上给出破解王道成之策! 这件事,沈心茹没跟任何人透露,还有自己被绑架的事,她也是只字未提,不想引起赌场员工的骚乱。 但女王大道的枪声,已经响彻云霄,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 沈心茹身边的护卫换了新面孔,大街上无端多出了几十具尸体,荷官们不傻,知道暗中有一股势力在向沈心茹一家下死手。 这一幕,和当初龙海升被干那一幕,何其相似!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有些荷官和服务员害怕了,自己偷偷溜走了,又不是自己的家业,自己只是个打工的,犯不着卖命。 三大赌场的人员锐减。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沈心茹第二天晚上,就收到了陈三爷的锦囊妙计,要对王道成反戈一击! 蕉爷呢? 蕉爷现在已急得如热锅的蚂蚁,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把女儿送出国! 别基巴管赌场这个烂摊子了,活命要紧! 只要女儿平安,什么血雨腥风,他一个人都能顶! 当沈心茹拿到锦囊妙计,告诉蕉爷,她要名正言顺地和王道成对赌时,蕉爷气得都跳起来了:“赌赌赌,赌个屁啊!” “爹,你怎么了?”沈心茹诧异地问。 蕉爷痛苦地说:“茹茹,爹就你一个女儿!你明不明白?!你马上给我出国!马上!” 沈心茹问道:“那若水怎么办?” “管不了他了!”蕉爷一声咆哮,“女儿,你睁眼看看,现在是个什么局势了!你清醒一下!” 沈心茹沉默许久,眼泪泛起:“爹,我知道,我是您的亲女儿,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您有没有想过,若水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您逼的!当初要不是您逼他来天津,不封了大流杂技团,不逼他23天聚齐赌资,不追杀他,不出尔反尔,不用老华爷替代他,他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吗?!” “我不管!”蕉爷大吼一声,“他自己选的路!他活该!” “爹……”沈心茹的泪水流下来,“承认错误就这么难吗?你明明知道若水是好人,你明明心里有愧,你为什么不敢面对?!” 蕉爷一时语塞,沉默不语。 沈心茹的眼泪滚滚而出:“爹,我们蕉家欠人家的!是你硬生生把人家逼上绝路!你知道他爱我,你就利用他这个弱点,疯狂地算计他!爹,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我和他的骨血已经融在一起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我没什么期许,我就希望用我的余生,善待陈三,补偿陈三!因为我们蕉家欠人家一条命!这个事,你得认!” 一番话,说得蕉爷黯然神伤。 沈心茹说的没错,当初在裕昌饭店,陈三爷完全可以炸死蕉老二。 女儿的话,句句扎心,这一刻,蕉爷无言以对。 沈心茹擦了擦眼泪:“爹,他只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他其实挺苦的,他只是想活着,他没做过一件伤害你的事情,你为什么就不能从心底接受他?” 蕉爷的眼泪掉了下来:“茹茹,爹是担心你,生怕……生怕……” 沈心茹扑入蕉爷怀中:“爹,我知道,我都知道。一家人,最重要的是要在一起,我如果离开,我也放心不下你,千难万难,我们一起顶,这不正是家的含义吗。” 蕉爷老泪纵横。 良久,沈心茹擦了擦眼泪:“爹?” “嗯?” “给我准备1000万,我明天和王道成赌。” 蕉爷本来挺感动的,一提钱,又头疼了,他倒不是舍不得,而是这些钱都是为沈心茹出国准备的,生怕打了水漂。 “你行吗?”蕉爷不放心地问,“你个读书人,从小写字画画、文房四宝,你又不会手法,不会赌技,我不放心。” 沈心茹一笑:“我是您的女儿,蕉爷的女儿能不行吗?” “能不能换一个人去赌?你指挥就行,或者干脆我去赌吧,我出马,至少我经常打麻将!” 沈心茹笑道:“爹,若水布的这个局,就得需要我亲自出马,否则这个事成不了!” 蕉爷长叹一声:“唉……行吧,就依了你!” 穆桂英挂帅,沈心茹出马,一场天津历史上最精彩、最热闹、最香艳的赌局开始了! 第212章 交锋! 翌日清晨,沈心茹来到长乐坊,员工们都在摸鱼,赌场又打烊了,没事干。 见沈心茹来了,纷纷起身:“沈小姐!” 沈心茹满面春风:“今日开张营业!” “啊?”所有人惊愕。 开张就意味着输钱,王道成肯定马上登门,谁能迎战王道成呢? 难道沈心茹从别处搬来救兵了? 看看沈心茹背后,也没人跟来啊。 肥牛疑惑地看着沈心茹:“沈小姐,三思啊,恕我直言,场子里,没有人是王道成的对手。” 沈心茹微微一笑:“王道成如果登门,我和他赌!” “你?”肥牛以为听错了。 柔柔和甜甜也投来诧异的目光。 所有荷官一脸错愕。 从没听说沈心茹会赌钱啊?她只是个教师啊。 甜甜走过来,道:“沈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您还是……还是……慎重!” 沈心茹呵呵一笑:“放心吧!” 能放心吗?!这不胡闹嘛! 说句不好听的,沈心茹连洗牌都不会,给她一副扑克,她能洗到天上过去,普通人根本把控不了洗牌的节奏,噼里啪啦掉一地。 赌技,不是一时一晌的功夫,那是经年日久的千锤百炼。 隔行如隔山,沈心茹和赌博就不沾边! 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写个字,画个画,还行,颜筋柳骨,铮铮有力,谈谈诗词歌赋,西洋文学,大仲马、小仲马、三个火枪手,这种东西,她是内行。 赌牌? 可别逗了! 这就好比让一个三岁小孩,去解释牛顿的三大力学定律,去阐释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去组装瓦特的改良蒸汽机。 所有人都认为沈心茹失心疯了,肯定是急得,头脑发热,忘乎所以了。 沈心茹咯咯一笑,霁云初开:“我意已决,只管开门迎客!” 众人再想劝解,沈心茹脸一沉:“休再多言!” 大家只好散去,各司其职,把赌场大门打开,张贴告示:今日营业! 这一招,不仅惊呆了自己人,也惊呆了王道成和胡八爷。 王道成和胡八爷做梦也想不到,刚隔了一天,三大赌场就重新开张了。 他们还沉浸在上次赢的100万的喜悦之中呢。 正在密谋下一次行动,他们认为,短时期内,沈心茹和蕉老二肯定不敢开门营业了,如果开张,一定是聘请了高人来坐庄,否则,三大赌场里再也没有人敢应战。 王道成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八爷放心,只要陈三不来,任何人我都不怕!来一个,我灭一个!” 胡八爷高兴地点点头:“道成老弟,辛苦了,不过,也不用过度担心,我们有内线嘛!”他是指“百步穿杨”吴玄通和“铁猴子”卢飞。 就是这两个狗日的透露的赌场的机密,把各种赌具上做焊的猫腻都说了,而且还把赌场里的牌掉包了,险些害死柔柔。 两军交战,最怕内鬼。 在陈三爷回复沈心茹的电报中,指出:“百步穿杨”吴玄通和“铁猴子”卢飞很可能是内鬼,但也不要轻下结论,免得误伤,一定要坐实之后,再把他们揪出来。 千里遥控,妻子登台,夫唱妇随,演绎一场赌坛精彩。 胡八爷这个老色皮,已经开始幻想霸占沈心茹身子的场景了,他在背后合纵连横,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终极目的,就是干翻蕉老二和陈三,把他窥探了十五年的沈心茹,搂入怀中,骑在胯下。 这个老变态,从沈心茹13岁时,就垂涎三尺,邪恶的念头一直深埋心底,现在全然爆发了。 他的设想是,让王道成赢光三大赌场的所有家底,最好是把蕉老二的棺材本都赢过来,有了钱,他就可以打点一切,政界、军方、黑道,钱最管用。 当蕉老二的经济基础不在了,政治人脉就会轰然崩塌。 到那时,蕉家就剩了个空壳子,捏死蕉爷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蕉爷一旦失势,猎捕沈心茹,就像猎捕当初的柳爽一样,手到擒来。 高层怎么处理蕉爷,那是高层的事,但沈心茹,他是要定了,惦记了十五年,他死前,得把这口嫩肉,叼在嘴里。 蚕食其经济,瓦解其人脉,离间其关系,祸乱其妻女,一直江湖黑心贼的阴险招数。 只是有一点,让胡八爷不安,就是那夜绑架沈心茹时,究竟是谁救了沈心茹。 他派人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一丝一毫的线索。 毕竟中原第一杀手,做事干净利索,不留痕迹。 真的是一个活口都没留。 现在,三大赌场突然开门营业,让胡八爷和王道成震惊不已,他们希望三大赌场开门,只有开门,才能进去赌,才能吸干赌场的血,但这次开门开得太早了,出乎意料,难道真有高人帮忙? 情急之下,两人一合计:干脆,直接登门拜访,看看哪路高人来给沈心茹站台了! 当天上午,王道成就来到了长乐坊。 长乐坊的服务员一看到王道成这张脸,都怕了,弯头尖叫:“王道成来了!” 众人赶忙聚过来,眼睛死死盯着王道成。 弯头直接奔上二楼,告知沈心茹,边跑边惊恐地喊:“沈小姐!王道成来!王道成来了!” 沈心茹猛地把门打开,大声喝道:“来就来了呗!大呼小叫的,见鬼了?!” “王道成来了。”弯头支支吾吾地说。 “弯头,我不聋,我听到了,昂?”沈心茹安慰弯头。 在弯头的陪同下,沈心茹款步下楼,表情泰然,一脸轻松。 所有荷官和服务员都不知道沈心茹是如何做到这番“临泰山崩而不惧”的神色的。 这必然是陈三爷附体了,只有陈三爷才有这番气定神闲的风韵。 “难道陈三爷是孙悟空,会分身术?”一个小荷官喃喃自语。 “你有病啊?”甜甜白了他一眼,骂了一句。 王道成见沈心茹来了,高高拱手:“沈小姐,又见面了!一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沈心茹冷冷一笑:“托您的福,一切安好。” 王道成呵呵一笑:“沈小姐之气魄,正好比‘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沈心茹嫣然一笑:“可不敢当!小女至多是,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项羽是莽夫!”王道成讽刺道。 “刘邦是小人!”沈心茹回怼。 “哈哈哈哈。”王道成大笑,“沈姑娘博通古今,可谓当世李清照!” “不敢当!王先生才是技压群雄,才冠天下,实乃当世李芳!” 王道成一愣:“李芳是谁?” 沈心茹微微一笑:“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说啥捏?” “唐朝李翱的《问道诗》,明世宗的口头禅,嘉靖皇帝的悟道诗。” 王道成哈哈大笑:“不敢当,沈小姐把我比作皇帝,我可……” “你误会了,李芳是太监,嘉靖身边的贴身老太监!” “你?”王道成一怒,“哼!我不跟你逞口舌之勇!你开场营业了是吧?我就是来赌钱的!来吧,来吧,开赌吧!” 沈心茹哼哼一笑:“你着什么急啊?有的是时间!你要赌,得听我安排!” “安排什么?你摇人啊?请高手了?高手在哪里?喊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咯咯咯咯。”沈心茹一阵爽笑,“王先生,小家子气了不是?三大赌场姓陈,耳东陈!我丈夫的堂口,岂能让外人染指?和你对赌的人,就在眼前!” 王道成四下看了看:“谁呀?哪儿呢?” 他根本没想到会是沈心茹,所以扭着脑袋,伸着脖子往周围看。 “这儿呢!这儿呢!”沈心茹招招手,“别你妈的四下看了,就是我!” 这句话说出来,惊得周围人瞠目结舌:妈呀,沈心茹也会说脏话啊?! 温文尔雅的姑娘,突然一股痞子气,好不适应啊。 众人不知,这正是沈心茹,沈心茹什么都懂,只是懒得表达。 文明人,并不是不懂龌龊,也不是不懂邪恶,而是修得好,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用古圣先贤的教诲,优化自己。 谁还不会说脏话啊? 谁不会发浪啊? 谁不会骗人啊? 只是懒得去做,不屑去做,羞于去做,不忍去做。 所以,别欺负老实人,老实人急了,那是要翻天覆地的。 王道成也被喷懵了,更被沈心茹震住了,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愣怔片刻,道:“你?你是说……你和我,赌牌?” “嗯呢。”沈心茹笑着说。 王道成越发懵逼:“不是,你……你……和我赌?” “还让我重复几次呢?”沈心茹一摊手。 王道成彻底晕了:“这可是你说的!” “嗯!”沈心茹点点头。 “你会赌牌吗?!”王道成不屑地说了一句。 “试试不就知道了嘛!一个大男人,啰里啰嗦,你不烦,我都烦了!”沈心茹讽刺道。 “行!沈心茹!”王道成咬咬牙,“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我闯进来!行了吧?”沈心茹瞥了他一眼,“你们这些男人是怎么了,就会这句戏词是吧?发狠的话,就那么几句,文化多么贫乏啊!天地不容兴社稷,邦家无主失忠良,南望九原何处是,尘沙黯淡路茫茫!男人啊,你争口气吧!” 王道成被怼得都翻白眼了:“行!有种!” “又来了!能不能换个说辞?” “好了,好了,不跟你斗嘴了!咱开赌吧!” 沈心茹呵呵一笑:“想赌啊?刚才我说了,听我安排!” “我听你安排?我凭啥听你的?” “废话!我是一堂之主!你什么身份?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那……你说吧!什么安排,我都奉陪!” 沈心茹微微一笑:“我这种身份,是不轻易出来抛头露面的,既然要赌,就得轰轰烈烈!” “咋地,你要死啊?” “你急着戴孝啊?”沈心茹毫不落话。 肥牛、柔柔、甜甜等人都听傻了,他们从没见过沈心茹这般伶牙俐齿。 王道成感觉遇到个泼妇,无奈地甩甩头:“你说!你到底想咋地?!” 沈心茹厉声道:“明日辰时,你准时来这里,我恭候大驾!你最好是把棺材本都带来,我要和你赌家产!家产赌光了,我就和你赌命!” “哎哟,卧槽!”王道成哈哈大笑,“唬我呢?你当我是吓大的?我什么都见过!我常杀人!” “你湖北人我也不怕!别说长沙!” “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啊?我说我常杀人,赌桌上,大杀八方,寸草不生!” “是你嘴有问题!年纪不大,就瓢了!透风漏气的!” 周围荷官和服务员再也忍不了了,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感觉面前站着一个崭新的沈心茹。 之前的内敛、文静,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比荷官还荷官,比市侩还市侩的刁蛮女子。 王道长一抱拳,狠狠说道:“明天见!” 沈心茹回礼:“see you tomorrow!” “骂谁呢?”王道成一歪脑袋,“骂谁是猫狗?” 沈心茹哧地笑了:“我说的是英文,明天见!文盲!” 第213章 厚颜无耻 王道成回到胡八爷那里,将所见所闻,悉数告知。 胡八爷听罢,立马说道:“假的!假的!有诈!有诈!” 王道成一惊:“八爷,何出此言?” 胡八爷说道:“沈心茹根本不懂牌技,她就是个读书的女娃,我看着她从小长大,她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 “可她真的是信誓旦旦,约我明天去长乐坊一战!” 胡八爷决然说道:“背后一定有高人!她这是诓你呢!等明天把你骗过去,大门一关,高人出现!恐怕凶多吉少!” 王道成听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会是谁呢?” 胡八爷眉头紧皱:“我也不知道,他妈的吴玄通和卢飞这两笨蛋还没把今天的消息传过来!别着急,再等等!” 很快下人来报,递上了一个纸条,正是吴玄通和卢飞送来的消息。 胡八爷赶忙打开一看,更加不解。 王道成急不可耐:“八爷,纸条上写的什么?是不是透露了高人信息?” 胡八爷将纸条递给王道成,叹道:“怪了!吴玄通和卢飞也说没有什么高人助阵!就是沈心茹自己应战!” 王道成一下轻松了,微微一笑:“这还有何惧哉?我定让沈心茹输得裤衩都不剩!” 胡八爷狠狠地瞥了王道成一眼,怒道:“你说话注点意!注意你的素质!” 王道成一愣,他还不知道,胡八爷早已把沈心茹视为自己囊中物,胡八爷的女人,不允许别人亵渎,只允许八爷摧残。 蓦地,胡八爷心头一震:“你这些日子往我这边跑,没被人跟踪吧?” 王道成微微一笑:“八爷放心!每次我都走水路,海河绕三圈,确定无人尾随,才敢登门!” 胡八爷点点头,他生怕王道成尾巴不干净,万一被蕉老二的人盯上了,那自己的阴谋就彻底暴露了。 蕉老二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怀疑到胡八爷的头上,就是因为胡八爷这些年一直藏得很深,老好人,而且蕉老二自认为对得起胡八爷,把妓院的股份分给他一部分,还邀请他加盟远东贸易公司,天可怜见,蕉爷做梦也不会想到,胡八爷对他闺女有邪念啊! 同时,蕉老二现在重点的盯防对象是官场,那些昔日的“老朋友”,如褚市长、黄厅长等人,都在有意躲避他。 现在整个天津卫都说蕉爷是大汉奸,那么官方表态就至关重要了。 刘督统又不在,上面的人现在越级指挥他经营远东贸易公司,里里外外,他都疲于应付了。 还有海爷海震宇,上次两人闹翻了,海震宇现在赖在教会医院不走,不知道会憋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蕉老二一直没想到是胡八爷捣鬼。 现在,胡八爷最忌讳暴露,如果自己暴露了,蕉爷就会集中精力干他,蕉爷这条大船是要沉了,但还没沉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蕉爷要是倾其所有,汇集人脉、财力、物力,和胡八爷拼命,胡八爷也扛不住。 况且,胡八爷不想死,他还想好好享受年轻女子的身体呢。 这一点,他比蕉爷有先天条件,蕉爷阳痿不举,早就失去功能了,他却老当益壮、生龙活虎。 看把柳爽折腾得,都怕了。 胡八爷和王道成正勾兑着,突然下人又来报:“八爷,蕉府的请帖!” 胡八爷脑袋嗡地一声:“谁的?” “蕉府师爷孔麒麟派人送来的请帖!” 胡八爷和王道成相互一望,胡八爷接过请帖,挥挥手:“你下去吧!” 下人转身离去。 胡八爷很纳闷儿,蕉府的请帖,蕉老二要干啥?过寿?还没到日子啊! 哪门子的请帖! 他疑惑地打开请帖,定睛一看,卧槽!是蕉爷口述、沈心茹亲笔: 八爷砚右: 暌违多日,未悉近况,拳念殊殷! 津海入秋,风雨飘渺,寒暑易节,六气布道,兄当珍摄,弟敬祈安。 念春秋几度,忆弱冠交谊,恍惚几十载,俱老矣,烛火幽冥,燃香殆尽,残年色衰,无力回天。 欲罢江湖,风云涌动,生死茫茫,进退不能。 潇潇兮,芦苇知寒意,荡荡乎,江水阅人情。 一世皮囊,欲拂长袖卷北斗,七尺硬骨,卧视中原鹿正肥!岂非少年志?老骥喑咽已无声! 兄当知我意,昆仲比肩,共享余年。 明日小女坐镇,会猎某君道成,兄当莅临长乐坊,雅兴观摩,权当为证。 不胜感激之至! 弟:蕉万山。 这封信的主要内容就是叙旧、怀旧,同时邀请胡八爷明天去长乐坊,观看沈心茹对战王道成的赌局。 蕉爷的口吻,沈心茹执笔,蕉爷不愧是大户人家出生的,小时候正经读过私塾,文化功底深厚,肺腑之言,感人至深。 沈心茹则更不简单,娟秀的行楷小字,轻盈典雅,婀娜飘逸,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坚实的书法功底。 看着这俊秀的字迹,仿佛沈心茹本人跃然纸上。 甚至,信纸上还残留着一丝幽香,应是纤手执笔,女儿家的香水所致。 胡八爷看着这封信,都神思迷离了,一股暖流在小腹激荡,下体瞬间充血了。 变态之至,睹物思人,情不自禁之余,竟然忘乎所以,低下头在信笺上深深闻了一下子。 王道成惊呆了:“八爷?八爷!?闻啥?” 胡八爷这才如梦方醒:“呃……不是闻!我是看看这墨迹干没干,推测何时写的这封信!” “哦。”王道成点点头,“信上说什么?” 胡八爷豁然一笑:“我无忧矣!你明天尽管去赌!” “此话怎讲?” 胡八爷抖了抖手里的信:“蕉老二约我明天去长乐坊观看你和沈心茹的对赌,说白了,就是让我去给他女儿站台!信中言辞恳切,不乏怀旧之情,依我看啊,这个老小子是没招了,所以,你不用怕了,明天无论是不是沈心茹应战,你都无需担心!只要蕉老二没怀疑到我头上,则万事大吉!你有信心吗,老弟?” 王道成慨然一笑:“八爷,我说过,只要不是陈三出战,任何人我都能对付!” “好——”胡八爷一拍大腿,“明天你放手去干!沈心茹不是要和你赌命吗?和她赌!” “对!我一定弄死她!”王道成愤愤地说。 胡八爷白了她一眼:“老弟,别这么凶残!做人要厚道,杀人绝非我本意,一片丹心对苍穹!” “八爷的意思是?”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只须击败沈心茹和蕉老二就行了,掏空三大赌场的财产,沈心茹如果最后赌命,你可以和她赌,只不过,我们不要沾血……” “那怎么处理沈心茹?她赌输了,她就得抵命!” 胡八爷微微一笑:“可以让沈心茹写个《典身契》,典当自己身子,权且留她一条性命。毕竟她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蕉老二作孽,罪不容诛,可沈心茹,罪不至死!” “典给谁?” 胡八爷沉思片刻,叹道:“唉,典给我吧,让她来我家,就说当个佣人,实则,我对她视若己出,把她当亲女儿养,相当于把她保护起来了!否则的话,蕉老二一旦倒台,江湖上的仇家闻风而动,会斩草除根啊!” 王道成终于听明白了:敢情是胡老八要收了沈心茹啊?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不能这么说,遂呵呵一笑:“明白了,八爷!八爷慈悲!好心肠!” “不敢当!我只是尽了一个长辈的责任!我老了,无所求,要不是蕉老二欺人太甚,我已拂袖清风,退出江湖!” “八爷之言,至情至理,愚弟惭愧,受益颇深!” “准备明天的战斗吧!”胡八爷说。 王道成一抱拳:“只需八爷财力支持!” “你想要多少钱?” “200万赌资,杀它个片甲不留!” 胡八爷点点头:“前天你不是赢了100万吗,我再给你追加100万!” “多谢八爷!” 第214章 香艳赌局(一) 次日辰时,王道成和杜君剑、庄立强三人如约来到长乐坊。 刚到赌场门口,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太热烈了,门前的大街上来了好多看热闹的老百姓。 黄包车夫也不拉车了,停下来靠墙站,抽着旱烟观看;卖豆浆、卖油条的师傅们,也都裹着白围裙,站在街道两侧,议论纷纷; 起早买菜的老婆婆们,也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更有不少街头无业游民,三五成群,叽叽喳喳; 最离奇的是,就连“凤鸣楼”的妓女,在老鸨和带领下,都来了,聚在门口,咯咯说笑着。 这些看热闹的人虽然不被允许进入赌场,但聚在门口,人山人海,气势压人啊。 王道成一阵纳闷儿,谁透露的消息,怎么来了这么多看热闹的? 必然是沈心茹,沈心茹之所以推迟一天赌,就是抽出一天的时间,散布消息。 乌压压的人群,给王道成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王道成还不知道,这只是开胃菜,等他和杜君剑、庄立强走进赌场,抬眼一看,嚯——黑白聚齐、三军待命! 大厅内早已布置妥当,鲜艳的红地毯一直铺向大厅中央。 琉璃吊灯皆已打开,灯火通明,大厅中央放一张崭新的赌桌,四周桌椅全部清空,腾出空旷的空间。 再看大厅内的人员,更是震破人的苦胆: 正东侧上方位,是蕉爷,长袍马褂,威风凛凛,坐在雕龙梨花椅上,蕉爷左侧是天津卫“政务委员会”黄文赞处长、平津戍卫第三团姚立忠副官,右侧是市政府刘金良秘书、警察厅罗家仁科长,身后是师爷孔麒麟。 孔麒麟身边簇拥着一群人,都是天津商会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群人左侧,是天津武士会和武馆街的元老,右侧,是兴义镖局和振武镖局的老镖师。 这都是蕉爷多年的交情,来给蕉爷捧场了。 什么叫大家族?什么叫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此处可见一斑。 蕉爷已经走下坡路了,依然有这么多人和他坚定地站在一起。 这还不是算完,在蕉爷群体的左前方,是风韵十足、气场逼人的四姨太,四姨太身后是贴身护卫雷子,四姨太左右两侧都是天津卫高官的太太,四姨太的牌友兼闺蜜,如乔太太、阮太太、宋太太等豪门女人。 而右前方,是外国使团,英吉利大使查尔斯伯爵,法兰西大使莫里斯先生,日本大使藤田次郎,及其参赞。 整个大厅下方位,是记者团体,几十名记者早已恭候多时,以孙鹤为代表的报道团,手执钢笔,身旁立着照相机,翘首以待。 这都是昨天一天的时间,沈心茹和蕉爷的杰作。 而背后的主使人,正是陈三爷。 上方位和下方位都坐满了人,但赌桌的左右两侧,是清空的,不允许坐人,也不允许站人! 所有荷官和服务人员,都站在四个角落,远离赌桌。 胡八爷坐在哪里了?就在蕉爷身边,紧挨着蕉爷。 这是陈三爷的精心布局,首先,这个座次排位,和赌场布局,就切断了一切场内人打暗号的可能! 因为赌桌左右两侧,都是清空的,对赌的两个人身后,不允许站人。 不允许站人,就看不到牌,就无法发暗号。 这叫物理隔绝。 王道成、杜君剑、庄立强三人,哪见过这种阵势? 王道成虽自称“赌仙”,可他并没有什么单飞的经验,老华爷才死了多久,之前他就是老华爷的跟班的,没见过太大场面,没打过硬仗。 这一眼望过去,光是这个排面、这个阵势,就让他胆寒三分。 刚进门,肥牛、弯头就奔过来:“欢迎王先生,按照规矩,先要检查一下身上的物品。” 而后,两人上下一通摸索,把王道成、杜君剑、庄立强三人,划拉了一个遍,排除了身上藏牌、藏武器的可能。 搜身完毕,肥牛一伸手:“王先生,请入座!” 王道成故作镇定,迈着四方步,走到赌桌右侧,一撩衣服,坐在椅子上。 杜君剑、庄立强二人,则被肥牛和弯头引领到屋子的东北方角落。 王道成心怦怦直跳,不由地抬头看了看人群中的胡八爷,胡八爷不敢和他有目光交流,心道:你看你马勒戈壁啊,好好打牌!还没开始呢,你就要露怯?! 王道成见胡八爷故意不看他,立马清醒了,深吸一口,慢慢平静下来。 只是有一点:沈心茹呢?怎么还不来? 正愣怔间,楼上甜甜一声高叫:“沈小姐,入场——” 众人齐刷刷往二楼看,只见沈心茹在甜甜和柔柔的陪同下,云鬓花颜,款款下楼。 亮瞎了所有人的双眼! 一身紧身合体的玉洇蓝丝绸旗袍,身材凹凸有致,西洋古兰香长筒肉色丝袜,大腿在双侧开叉中若隐若现,足下银白色高跟鞋,更衬得身材高挑。 脖颈上一串白龙珍珠项链,熠熠闪光,西洋宫廷手推波浪纹发型,更添尊贵之气。 她甚至还上了妆,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靓丽的口红,娇艳欲滴,目光所至,顾盼生辉,尽显东方女性风韵。 这份打扮不仅惊呆了王道成,更惊呆了现场的荷官和服务员,也惊呆的蕉爷的狐朋狗友。 因为大家都没见过沈心茹这番装扮! 在大家的印象里,沈心茹是书香女子,教书先生,她总是穿搭得很含蓄,很内敛,甚至有些庄重,本来也很漂亮,无需打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而沈心茹自己,往日里也是不喜欢张扬,尽管家财万贯,可她穿衣很朴素,尤其是在学校教书那段时间,她一直穿学校的统一服装。 她是个很低调的女子。 而现在,她一反常态,极尽奢华、典雅、优美、高调。 从二楼走到一楼,仅仅二十几秒,却仿佛换了人间,夺去了一切人的目光,现场上百号人,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位集美貌与才华于一体的女子,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大家闺秀”、“秀外慧中”。 这一刻,所有男人都怦然心动,所有女人都渐生忌妒,这是一种遥不可及的美,这是一种难以望其项背的尊贵,她让周围一切黯然失色,百花无语,落雁沉鱼。 尤其胡八爷,眼睛都直了,衰老的心脏怦怦跳,几乎不堪重负,浑身一阵燥热。 但他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因为蕉爷就坐在他旁边。 很快,沈心茹来到牌桌左侧,微微一笑,轻撩旗袍,坐在椅子上。 身体所至,一阵芳香。 整个大厅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水味。 王道成有点傻眼,如果说昨天的沈心茹只是一个教书姑娘,今天的沈心茹就是珠光宝气的女王。 气场很重要。 它让猥琐的人自惭形秽,不敢抬头。 王道成从进门那一刻,就被各种阵势洗礼,现在沈心茹端坐对面,冷笑着看着他,他心里都发毛了。 第215章 香艳赌局(二) 此刻,甜甜走了过来,站在赌桌中间,手捧合折纸,环视众人:“各位贵宾、女士们、先生们,欢迎莅临长乐坊,观看沈小姐与王先生的精彩赌局,下面我宣布一下赌局规则!” 众人静静地听着。 甜甜清了清嗓子:“第一,对赌双方,均不能沾牌,待会儿从现场人员中随机选取一人,当发牌手……” 王道成一抬手:“等一下!现场人员,包括你们的荷官吗?” 甜甜微微一笑,礼貌地说:“王先生稍安勿躁,我还没说完呢,请不要打断我。为了公平起见,待会儿的发牌手,从记者朋友当中选取,长乐坊的工作人员不参与。” 现场顿时喧嚣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记者哪会发牌啊?也不懂牌技啊。 甜甜点头微笑:“大家放心,待会儿会有一个象牙牌匣,出牌口是玻璃的,完全透明,每次只需发牌手在底部抽出一张即可!不需要发牌技术!” 众人如梦方醒,点点头。 王道成又一抬手:“等一下!我怎么知道现场记者当中,有没有你们安插好的荷官呢?” 甜甜又是一笑:“王先生——我说过了,不要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今天来了30多位记者,为了避免王先生猜忌,我们待会儿采取打网球的方式,随机产生发牌手,打中谁就算谁,如果王先生认为30多个记者都是我们的荷官所扮,那今天的牌局就没法进行了,况且现场,这么多前辈看着呢,长乐坊犯不着用这种低级伎俩。” “怎么个打网球方式?”王道成不解地问。 “王先生,别着急,一会儿您就知道了。”甜甜笑着说,“现在我宣布第二条规则,对赌双方,要把手上的戒指、扳指、手表,都摘下来,由赌场统一寄存保管,赌局结束后,一并奉还。” 这都是陈三爷想到的策略,因为戒指、扳指、手表,是可以作弊的。 甜甜接着说:“第三,桌面上不准放玻璃茶杯,不准放玻璃瓶汽水,凡是一切反光的物品,都不得上桌,对赌过程中,如须喝水,由我们提供木制杯子的白开水。” 众人佩服地点点头。 “第四……”说到这儿,甜甜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沈心茹,有些不忍,“第四,对赌双方,须脱掉上衣和裤子,还要脱掉鞋子,以免有出千之嫌疑!” 众人“哦”地一声,又躁动起来。 这才是必杀技,陈三爷在电报中着重强调的环节,因为所有老千,如果出千,必然借助服饰鞋帽,如常用的“袖里乾坤”,就是借助袖子,“偷梁换柱”,借助衣服或裤子上的口袋。 还有靴子里,也可以藏牌。 胳肢窝里,可以夹牌。 膝盖窝里,可以撤牌。 领口处,更可以插牌。 屁股底下,可以坐牌。 大腿上,可以黏牌。 但如果,把一个人脱光了,这些千术就都失灵了! 为此,沈心茹要做出一个牺牲,和王道成一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脱光外衣。 这在当时那个年代,实属大逆不道,女子身体贵如金,肌肤怎么可以随便裸露在外呢? 但沈心茹不怕,本来,她就出过国,见识过欧洲女子的开放,她喜欢裸睡,并不以为耻,她认为人体是最美好的、最健康的造物主杰作,她还学过西洋油画、人体素描,认为并不色情,只要心里干净,看到的就是巧夺天工。 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无佛,所见皆魔。 所以,电报中,陈三爷提出这个策略,沈心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更何况,这是救命之举啊,为了自己的丈夫、父亲、家庭,莫说脱光衣服,干啥都行! 此刻,王道成有点心惊胆战了,脱光衣服,就真的没法出千了,看来今天要打心理战了。 当千术无法施展时,考验的就是心理。 转念一想,心理战就心理战呗,我一个常年混迹赌场的老千,还打不过一个素人? 其实,王道成是藏了一张牌的,藏在哪儿?藏在鞋垫下面。 肥牛刚才故意不搜查他的鞋,就是因为不能当场拆穿他,否则赌局就没法开启了。 现在甜甜宣布了规则,待会儿双方都把鞋脱了,这张牌,他就拿不出来了。 甜甜宣布规则之后,看了看沈心茹和王道成,随即说道:“现在,请二位脱掉衣服、鞋子。” 王道成瞅了瞅沈心茹,无动于衷,那意思是谁先脱啊? 沈心茹冷冷一笑,率先解开旗袍侧面的扣子,把旗袍拉到腰间,而后像脱裤子一样,把整个旗袍脱下来,随后,把鞋子也脱了。 现场鸦雀无声,都咽唾沫呢。 白皙的身子,一下展现在众人面前。 上身只剩一个胸罩,光滑的后背,下身是一个西洋四角绸子内裤,大腿上是肉色丝袜,一直延伸到脚趾头。 柔滑的曲线,呈现出浑然天成的女性美。 她刚怀孕不到两个月,肚子还没隆起,小腹如天鹅绒般柔滑光洁。 她只是把手捂在了肚脐上,没人知道她这个动作的含义,只有四姨太知道,这是母子连心! 现在最心疼的是蕉爷和四姨太,蕉爷心疼自己的女儿为了陈三,付出了一切!四姨太心疼沈心茹是有孕之身,不得已才行此下策! 王道成看着沈心茹的身体,一阵发愣,甜甜高喝一声:“王先生,该你了!” 王道成这才缓过神儿来,快速脱下汗衫,又褪下裤子,脱掉鞋子,只穿一个大裤衩,坐在了沈心茹对面。 工作人员,把二人的衣服鞋子抱走,分别放入两个竹篾筐中。 现场记者已经等不及了,慌忙架起镁粉照相机,砰砰拍照。 旷世奇闻,亘古未有,从远处看,就是两团白肉,分坐赌桌两侧,只不过,一团是仙女下凡,一团是豪猪成精。 甜甜高叫一声:“现在,选出一名发牌手!” 说罢,一伸手,后面一个女服务员跑过来,递上来一个球拍和一个黄色毛绒绒网球。 甜甜一手拿拍子,一手拿球,转过身去,背对着记者团:“我背对着大家,随便把球击出,球击中了谁,请这位记者过来!” 说完,嘭地一下,击出网球。 网球腾空而起,掉到一个男记者身上。 甜甜转头道:“来,来,这位记者先生,你过来!” 这个男记者乐坏了,可以近距离观察沈心茹了,光是看沈心茹的丝袜美腿,感受沈心茹周围的温度,闻着沈心茹身上散发的气息,就是一种享受啊。 可没想到,他上来后,甜甜把球拍和网球递给他,说道:“我刚才说了,要做到绝对公平,我击中了你,你还要像我一样,背对着大家,接着把球打出去,打到谁算谁,以避免王先生怀疑,我刚才是故意打向你的方位。怎么样,大家说,公平吧?” 众人齐呼:“公平!” 甜甜又补了一句:“王先生,如果你觉得还是不公平,那你来打!打到谁,让他上来,反复击打,直到你说停,咱就停,可以不?” 王道成已经看出来了,这绝对公平,没猫腻,不用打了,再矫情,就显得自己没品位了。 遂呵呵一笑:“我不用打了,这位男记者再打一次,就可以了!” 男记者,心里哇凉哇凉的,还以为今天有桃花运呢,没想到便宜了别人,干脆,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男记者环视一番,背过身去,故意避开男记者群体,打向女记者聚集的方位。 正巧,打在了孙鹤身上。 孙鹤一愣,五味杂陈。 孙鹤喜欢陈三爷,但陈三爷和沈心茹结婚了,现在,沈心茹为了陈三爷,豁出命去,两人情比金坚,此情此景,怎让人不心酸。 孙鹤只能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和钢笔,走上前去。 甜甜笑道:“敢问这位女记者尊姓大名?” 孙鹤说:“我叫孙鹤。” “哦,孙女士,这次赌局就有劳您发牌了!” 孙鹤苦笑:“我真的不会发牌。” “没关系!来人,把牌匣拿上来!” 一个荷官跑过来,递过牌匣,甜甜拿着在手里,解释道:“孙女士,您看,这个牌匣是长方体,里面是空的,待会儿把牌放进去,底部可以出牌,您每次抽一张,分发给对赌双方即可。发牌的时候,尽量平衡,不要让牌面翻过来。ok?” 孙鹤点点头:“ok!” 第216章 香艳赌局(三) 甜甜如释重负,随即高声宣布:“今天,长乐坊瓢把子沈心茹女士,和江淮赌仙王道成先生,进行一场公平切磋,赌场无情,生死由命,各位大贤,做个见证!”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对赌项目,打沙蟹!现在开始!上牌!”甜甜说道。 王道成一摆手:“且慢!打沙蟹有多种玩法,各地规则不一,是葫芦局,还是金枪局,还是三桃局,必须说清楚!” 甜甜还没回答,沈心茹就冷冷一笑:“王先生随意,我都奉陪!” 王道成思忖片刻,道:“江南更喜欢打金枪局,a为大,天顺盖地顺,我们就打金枪局!” 他是怕沈心茹及赌场荷官在四张10上做手脚,所以提议打金枪局。 “可以!”沈心茹满面春风,信心十足。 甜甜转头道:“拿一副新牌过来!” 一个女荷官跑过来,递上一副新牌。 “我要验牌!”王道成喝道。 “当然!”沈心茹示意甜甜把牌递给王道成。 王道成拆封,把扑克拿出来,唰地平铺在桌面上,仔细观察一番后,将牌敛起来,调整整齐后,倒过来,唰地又平铺在桌面上,再次检查。 如此正反两面各检查两次,确认没有做焊,将牌还给了甜甜:“可以了!” 自始至终,王道成没洗牌,因为洗牌就犯规了。 但陈三爷早在电报中就提醒过沈心茹,王道成即便没洗牌,也有可能在验牌的时候做焊,但不用怕,验牌不同于洗牌,王道成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52张牌都做焊,他没这个本事,只需每一局换一副新牌,所有焊迹就都失灵了。 甜甜将牌递给孙鹤:“孙女士,不要紧张,先把大小王剔除,把牌多洗几遍,然后打开牌匣,放进去,我说开始,你发牌!” 孙鹤点点头,剔除大小王,还剩52张,笨拙地洗了几遍牌,她真的不会洗牌,散落了一桌子,但没关系,都是反扣着的,捡起来,重新洗,即可。 终于把牌洗好了,小心翼翼放入牌匣。 甜甜后退十几步,闪开几丈远:“开始!” 所有人屏住呼吸,目光系于牌桌。 孙鹤从牌匣下方抽出一张牌,突然迟疑了:“先发谁啊?” 沈心茹微微一笑:“别紧张,孙记者,这是搬点,先发谁都可以,让王先生定!” 王道成呵呵一笑:“女士优先,先发沈小姐吧。”这老小子竟然绅士风度了,应该是心里有底了。 因为这场牌局,就是打心理战,没有任何作弊的可能。 陈三爷想尽了一切办法,排除了王道成出千的可能,双方只能凭运气拿牌,打心理战了。 所以,王道成反而轻松了,他还干不过沈心茹吗?开玩笑呢! 但也有一种可能,他会输掉,那就是沈心茹命好,把把都能拿到好牌。 但这个几率有多大呢,微乎其微! 孙鹤将第一张牌发给沈心茹,又抽出一张,发给王道成。 沈心茹将牌翻开:黑桃8。 王道成也将牌翻看:红桃4。 沈心茹一笑:“不好意思,王先生,我坐庄。” “请!”王道成彬彬有礼。 孙鹤又问:“接下来怎么办啊?”她都不知道流程。 沈心茹一笑:“把这两张牌放入牌匣,然后再洗一遍牌,就可以正式发牌了!” “哦,好。”孙鹤把两张牌,插回牌匣,而后整副牌拿出来,又洗了一遍,再次将牌放入牌匣。 沈心茹莞尔一笑:“发牌吧,先发我,再发王先生,轮流发,每人发三张。” 孙鹤点点头:“好。” 很快,沈心茹和王道成每人发了三张牌。 沈心茹将牌拿起来一看:红桃6、梅花6、方片8。 第一把,就出对子,这个牌不小,可以博一下。 王道成看了看自己的牌:梅花a、黑桃k、红桃10。 这个牌,也不小,毕竟是金枪局,a最大,可以博一把。 沈心茹先叫牌:“我敬王先生是条汉子,就像前天您登门造访一样,我打个底,20万!王先生意下如何?” “可以!” 沈心茹微微一笑:“好。20万的底,我再叫20万,王先生跟不跟?” 王道成一笑:“跟啊,第一把就弃牌,岂不是让沈小姐笑话?” 沈心茹咯咯笑道:“开门红,次次赢,我是庄家,得赢第一次,再加20万!” 王道成思考片刻:“我跟,20万,开牌!” 沈心茹呵呵一笑:“我可以开,也可以不开,但你是客,我遂了你的愿!”说罢,咵嚓一翻牌:668。 王道成冷冷一笑:“沈小姐厉害!”说罢,也将牌翻开:ak10。 沈心茹赢了。 王道成却一点都不慌,这叫试探,心理战,试探为先,得先试一下对方水深水浅,江湖老油条,用三把牌,就能试出新手的心机和段位。 是真有大牌?还是偷鸡?还是犯二愣子?三把牌就能试出来。 王道成作为老华爷的亲传弟子,还点本事还是有的。 第一把,沈心茹就赢了40万。 孙鹤将双方的牌捡起来,归置好了,直接扔掉。 甜甜又递给孙鹤一副新牌,王道成验牌后,孙鹤重新洗牌,归置入盒,继续发牌。 沈心茹,王道成,各得三张。 沈心茹低头看了看牌,这把完了:红桃4、梅花6、方片a。 王道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更完蛋:黑桃2、方片3、红桃7。 沈心茹想了想,自己有个a,值得拼一轮,遂说道:“20万!” 王道成心里早有了规划,呵呵一笑:“跟!再加20万!” 那就是40万。 沈心茹有点肝儿颤:“40万,开你!” 王道成笑道:“本来,我可以不开,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敬我,我敬你,我开!” 一翻牌:237。 沈心茹一看,咯咯笑了,顿时松了口气,翻开自己的牌:a46。 王道成赞道:“沈小姐手气好啊!” 沈心茹笑道:“不好意思,没让您偷鸡成功!” 王道成哈哈一笑:“哪里,哪里,毕竟,我输的是沈小姐的钱,前天我赢了100万嘛!”不愧是老赌徒,一点都不失方寸,反而刺激了沈心茹一下。 沈心茹闷闷地说:“也对。不过接下来,您可要小心了,前天赢的,你已经都输进去了。” 可不是嘛,第一把40万,第二把20万的底儿加40万的叫牌,共计60万,眨眼工夫100万没了。 王道成毫不慌张,他已经看出来了,沈心茹如果有大牌,就会往上顶,没大牌,至多顶一轮就撤退,那接下来,就看沈心茹会不会偷鸡了。 “发牌!”王道成轻松说道。 这就是老千和普通人的区别,面对沈心茹这个新手,他完全可以把控牌局、应对自如。 第三把开始了。 又换一副新牌,孙鹤洗牌后,又给双方各发了三张。 沈心茹翻看自己的牌:红桃4、梅花5、方片8。 小得可怜。 王道成低头一看,来牌了:梅花2、梅花6、梅花j。同花! 两个人打沙蟹,出这种牌的概率不大,王道成运气相当不错。 沈心茹眉头紧皱,陷入思考,一边思考,一边不自觉地用右手揪了揪自己的耳垂,眼皮一直在眨,一看就是在做艰难决定。 王道成心下一笑:小丫头片子,还想和我斗?紧张了吧?焦灼了吧?已经赢了两把了,是不是想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偷偷鸡?把我吓跑? 突然沈心茹深吸一口气,说道:“50万!” 王道成一愣,嗯?难道沈心茹也拿到了大牌?也是同花? 不可能!这个概率太小了。 即便有可能,也值得一拼! 宁在一念进,不在一念退,拿到好牌,就得冲一冲,王道成冷冷一笑:“我跟,再加50万!” 赌注加到100万了,算上20万的底儿,那就是120万了。 沈心茹眉头一皱,汗都下来了,洁白的后背上,挂满汗珠,一滴滴往下流:“我……不跟了!” 随即扣牌。 偷鸡失败。 果真在偷鸡,现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心道:沈心茹可以啊,还知道偷鸡呢,不愧是陈三的老婆,陈老三在被窝里传授的技艺? 可惜,他对面的人是王道成,如果换一个人,可能真的被吓跑了。 王道成已经全然看明白了,而且看到沈心茹骨头里去了! 三把牌,全看透,把沈心茹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把赢就赢回70万! 从这一刻开始,牌局已经由王道成把控了! 这就叫老千。 贼输一眼,棋差一招,老千打心理战,可不是全凭运气,而是靠实力,这里面也有精湛的技术,而且是高超的技术——眼力。 心理战拼的不是手艺,而是眼力。 老千除了练手,还要练眼,高级老千,眼睛特毒,通过捕捉对方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就能推断出对方在想什么。 贼输一眼,正值此理。 一个人拿到好牌,必然会高兴,喜上眉梢,尤其是攒竹部位,想藏都藏不住,只有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千,浸淫赌场几十年,才能做到面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普通人,门儿都没有! 拿到好牌,一定开心,拿到孬牌,必然沮丧,越想掩饰,却暴露,想诱敌上钩,却不知,对方早把你看透。 在真正的老千眼里,普通赌徒想掩盖自己的表情,那种装腔作势的样子,十足可笑。 普通人为什么藏不住表情? 因为心物一元。 心里怎么想,眼睛里立马能表达出来,俗语叫: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这是有深厚的理论基础的。 眼耳鼻舌身意,是相通的。 肝主筋,开窍于眼,肾主骨,开窍于耳,心主火,开窍于舌,脾主运化,开窍于口,肺主皮毛,开窍于鼻。 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 人的七情六欲和五脏六腑具有传导性,一高兴,心门大开,肝火明亮,瞳孔会不自觉地放大,口腔肌会舒展,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你能管住眼皮,管不住瞳孔。 一作弊,会紧张,会害怕,肾水跌宕,心神不宁,耳朵会发红充血,眼睛周围会加深颜色,眼皮眨得频率也会加快。 这都是心物一元的传导。 七情六欲都写在脸上,沈心茹作为一个赌场新人,当然藏不住自己的表情。 而且她还有一个附带动作,就是作弊时、偷鸡时,由于紧张,下意识地用手摸自己的耳垂。 有的人是摸下巴,有的人是抬屁股,有的人佯咳嗽,但都是紧张的表现,欲盖弥彰。 这一切都被王道成尽收眼底。 刚才沈心茹偷鸡时,眼睛一直在眨,伸手摸耳垂,现场所有人都看出她紧张来了。 她实在太嫩了,无法和王道成过招。 现在,沈心茹只能靠老天眷顾了,把把给她好牌,否则,打死她也赢不了。 “发牌!”王道成非常高兴,志在必得。 第217章 香艳赌局(四) 换新牌,孙鹤洗牌后,又发了一轮。 沈心茹低头看了看牌:梅花8、梅花7、红桃10。 王道成轻轻掀牌:红桃k、黑桃5、梅花6。 都不大。 但王道成拿捏住了沈心茹的心理,赫然说道:“50万!” “不跟!”沈心茹弃牌了。 又输进去20万。 又发一轮。 沈心茹低头看牌:红桃a、红桃k、方片j。 牌面可以。 不料王道成拿到了:梅花10、方片k、黑桃k。 一个大对子。 王道成微微一笑:“50万!” 沈心茹思忖片刻,鼻尖上香汗滚落,不甘心弃牌,叫道:“跟!50万!” 王道成一看沈心茹上钩了:“100万!” 大厅里“哇”地一声,赌注上百万了,加上底注,是170万! 沈心茹眉头紧皱,后背全湿了,汗水哗哗往下淌,蓦地,决然一断:“我跟!开牌!” 王道成微微一笑:“沈小姐,刚才你的恩,我已经报了,现在你想开牌,得加双倍,还得看我心情!” 沈心茹似乎疯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狠狠地咬咬牙:“好!我加200万,开牌!” “哈哈哈哈!好!我就依了沈小姐!”王道成一掀牌:一对k,加一个10。 沈心茹倒吸冷气,眼前一阵眩晕,险些从椅子上翻下去。 “沈小姐,开牌啊!”王道成阴笑道。 沈心茹被打了个透心凉,失魂落魄地掀开牌,大伙一看,只有一个a大。 四姨太急得大喊:“茹茹,稳着点啊!” 一把输了270万,沈心茹胸口一阵憋闷,妊娠反应突然上来了,胃里的酸水直往上冲,险些吐出来,她拼命咽了几口唾沫,用手捂住嘴,勉强压了下去。 现场人员一阵疑惑,沈心茹这是怎么了?毕竟不是赌徒啊,这样的大起大落,估计她受不了。 只有蕉老二和四姨太知道,沈心茹由于过度紧张压抑,妊娠反应加剧了。 四姨太高喊一声:“甜甜,给沈小姐拿个痰盂!” 甜甜答道:“是!” 很快拿来一个痰盂,刚要走过来,王道成就一摆手:“慢着!按照赌场规则,任何人不准接近对赌人员!” 甜甜怒道:“王先生,过分了吧?我家小姐不舒服,你没看出来吗?” 王道成反讥道:“试问,假如我现在不舒服,可不可以让我的人来给我端茶递水、送痰盂?!” 众人不由地点点头。 王道成说得有理。 沈心茹向甜甜轻轻地摆摆手:“不用了,我没事,不要过来。” 王道成冷冷一笑:“沈小姐,咱们是不是接着赌?” 沈心茹点点头,有气无力:“接着赌,接着赌……” 众人感觉沈心茹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发牌!”王道成一声令下。 孙鹤也有点心疼沈心茹了,孙鹤心眼多,猜到沈心茹怀孕了。 沈心茹在极力抑制妊娠反应,浑身憋出一层冷汗。 脖子上的头发都打湿了,脸色蜡黄,整个人快虚脱了。 沈心茹冲孙鹤淡淡一笑:“孙记者,没事的,发牌吧。” 接下来,两把牌,沈心茹牌运不错,竟然出了一把567顺子,和一对a,每次开门就叫50万。 只可惜,都被王道成看穿了,沈心茹控制不住表情,尤其控制不住眼睛。 王道成把把弃牌,就是不上钩。 沈心茹有点恼火了,也急躁了:“发牌!” 孙鹤颤颤抖抖,又发了一轮。 沈心茹看了看牌,瞳孔突然放大,眼皮又疯狂地眨起来,小手又不自觉地去摸耳垂,赫然说道:“100万!” 王道成知道她急了,想偷鸡,估计牌面也不错,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 王道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卧槽:黑桃a、黑桃k、黑桃q。 同花顺,而且是天顺! 天赐良机! 行嘞,这一把他要整死沈心茹,不是赌家产吗,不是赌命吗?一把让你形神俱灭! 但他藏得好,脸上毫无表情,还故作犹豫,思考良久,道:“跟一轮,100万!” 沈心茹一惊,目露惊恐,犹豫片刻:“200万!” 王道成想了想,道:“搏一搏,我跟200万!” 沈心茹胃里剧烈翻腾,一阵干呕,赶忙用手捂住嘴,不停地咽酸水,汗如雨下,鬓角全湿。 四姨太担忧地喊道:“茹茹,稳着点啊!别冲动!” 王道成不悦了:“四太太,是沈小姐赌啊,还是你赌啊?” 沈心茹微微转头,冲四姨太感激地一笑:“四姐,放心。”沉思片刻,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 王道成一眼看穿:这个丫头笃定要偷鸡! 沈心茹紧张得手在抖,时而皱眉思考,时而仰天凝望,百千纠结,万难抉择,大汗淋漓,整个人就像被水洗了一样,蓦地,眼神犀利,一拍桌子:“我跟!再加500万!” 蕉爷紧张地忽地站起来。 外国公使也开始交头接耳,查尔斯伯爵没想到自己的梦中情人如此豪放,甚至有点鲁莽,他在考虑还要不要追求沈心茹,这玩意有点可怕,万一娶回家,宫廷俸禄都不够她输的。 长乐坊的荷官和服务员早已惊呆,真是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沈心茹可以啊,这气势和陈三爷有一拼。 只是,您有陈三爷的本事吗,可别胡闹啊。 记者团,疯狂拍照,记录下沈心茹这豪放的举动。 胡八爷更是心潮浮动,他就喜欢烈女,他更知道今天王道成赢定了,拿下沈心茹,美梦成真。 不容易啊,等了十五年了,终于要把这个姑娘搞到手了。 世间自有公道,付出必有回报,此番也对得起自己多年布局了。 此刻,王道成心跳得一浪高过一浪,沈心茹上钩了,他知道现在这丫头骑虎难下了,尽管他还不知道沈心茹拿了什么牌,但他知道,必然不会太大,至多是对子或顺子,顶破天是同花,他赢定了! 遂呵呵一笑,霸气说道:“我跟500万!” 沈心茹冷冷一笑:“你哪里还有500万,你进门时,核对了支票,就200万,刚才你赢了270万,算上之前的,不过600万!你已经跟进去300万了!你的钱不够了!不够,你就得认输!” “哈哈哈哈!”王道成大笑,“我就知道你就会来这套!你最好搞清楚,脑子清醒点!你也没有500万了!刚才开赌钱,你也核算了支票本票,总计1000万,你输给了我300多万,只剩600多万,刚才押进去300万,你也凑不够500万了!当然赌场是你的,周围朋友都是给你坐镇的,你可以向他们借,但今天记者朋友在这里,你胜之不武!” 沈心茹脸色一暗,心怦怦直跳,长叹一声,突然两眼放光,决然喝道:“你说得对!我们的钱都不够了!可我不会胜之不武,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你我都有一条命!我和你赌命!我把我自己押上!你敢不敢?” 众人“嚯”地一声,全场炸裂。 “你当真要赌命?”王道成一阵狐疑。 “赌场无戏言!”沈心茹断然回答。 这一刻,王道成才感到有点害怕,这个丫头疯了吗? 想死,我就成全你! 这就是赌徒,老千也是赌徒,一旦疯狂,生死不顾,因为他有同花天顺! “好——”王道成大喝一声,“我就跟你一条命!你输了,你跟我走,我输了,凭你发落!” “茹茹!别赌了!”蕉爷大声说,“认输吧!钱,我输得起,你的命,爹输不起!” “对!茹茹,别赌了!你不是王道成的对手!”四姨太忧心忡忡喊着。 沈心茹浑身颤抖起来,额头上的汗哗哗直下,背后的汗像雨滴一样频频流淌,她攥紧双拳,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紧咬牙关,说道:“不,我要赌,我要赌……开牌!” 一声怒吼,声震九霄。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屏住呼吸。 王道成仰天大笑,似高兴,又似阴谋得逞,突然将三张牌翻开:黑桃a、黑桃k、黑桃q! 众人探头一望,“哇”地一声:同花天顺! 全场躁动起来。 王道成眼睛死死盯着沈心茹:“我是同花顺,而且天顺,能打败我的,只有豹子!” 沈心茹眼睛一闭,眼泪滑落下来,仰望屋顶,喃喃自语:“老天啊,老天……” 所有人心疼地看着沈心茹,甜甜、柔柔、肥牛、弯头,乃至所有荷官,眼泪抖在眼眶地打转,沈心茹完了。 赌场无戏言,她算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蕉爷老泪纵横,四姨太眉头紧皱。 沈心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字一句说道:“王道成啊,王道成,你看好了!”蓦地,一下将三张牌翻开! 众人循声一望:红桃2、黑桃2、梅花2! 豹子! 最小的豹子,也是豹子,也比同花顺大! 哇——全场沸反盈天。 蕉爷眼含热泪,欣慰地点点头,他知道,陈三和自己女儿的计策成了! 四姨太终于流下了热泪,她也知道,陈三爷和沈心茹终于迈过了难关! 蕉爷和四姨太,刚才一直在配合沈心茹表演,现在大戏落幕,他们暴露真情。 所有人荷官和服务员,高兴得都像驴子,已经疯了,弹冠相庆,满场飞奔! 他们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陈三爷的计策,但他们知道沈心茹赢了,自己的老板娘赢了! 孙鹤也忍不住掉下眼泪,她离沈心茹最近,完全能感受到沈心茹的紧张和不安,尽管她不知道沈心茹是怎么赢的。 蕉爷的老朋友们,纷纷和蕉爷握手,以表祝贺。 记者们疯狂拍照,赶紧写稿子,准备发消息。 沈心茹浑身大汗,面色惨白,她用尽全力,撑到现在,突然放松下来,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晃了晃,一弯腰,哇地一口吐出来。 四姨太赶忙冲过去,一把扶住沈心茹:“来人!把茹茹的衣服拿过来,赶紧扶她上楼歇息!” 此刻的王道成,已呆若木鸡,麻木了。 傻傻地坐在椅子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还在回想刚才的牌局。 他一直觉得自己把控全局,他精准地捕捉了沈心茹的每个表情。 胜券在握,不可能输,却突然倒反天罡,一败涂地。 正愣怔着,肥牛率领几个弟兄冲过来,将他擒住:“王先生,你得跟我们走了!” 王道成这才缓过味来,这才想到了死,他拼命挣扎:“不!不!不!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肥牛呵呵一笑:“别这么失态嘛,王赌仙,道成兄!你也是混社会的,社会王,你振作一下!我们不会要你命的,只想跟你好好唠唠!” 其实,肥牛现在捅死王道成的心都有,但碍于记者在场,他只能说得浮皮潦草。 王道成依然疯了般挣扎:“我不信!我不信!你们一定会弄死我!八爷,救我!救我!” 胡八爷就怕他喊这句话,刚才那个豹子反转,已经把老鬼惊得心惊胆战,现在正佯装镇定,和蕉爷握手呢,听到王道成喊自己名字,知道彻底暴露了,杀了王道成的心都有! 但他打死也不能承认,必须紧咬牙关顶过去,随即怒骂王道成:“你这个狗娘养的,你当我胡八爷是什么人?我的确是慈悲为怀,黑白两道,有口皆碑,但赌场无父子,这种事,我可不能插手!” “八爷!八爷!你怎么翻脸不认人了?是你让我来赌的啊!” 一言甫出,全场立马寂静。 胡八爷脸都气紫了:“你……你……你……血口喷人,疯狗乱咬!我和蕉爷是四十年的交情,你竟然敢离间我们老哥儿俩?说!谁派你来的?” 王道成凄凉大笑:“哈哈哈哈……胡老八,要死一块死!指使蔡猫、孙二爷围攻赌场的是你!派我来赌钱的,是你!让我拿下沈心茹,给你做妾的,也是你!” 蕉爷本来还不露声色,听到最后这句话,脸色大变。 胡八爷赶忙解释:“蕉爷,可不能听他胡说啊!这王八羔子疯了!他是青帮的人,老华爷的门徒,这是青帮离间我们的计策!” 蕉爷冷冷一笑:“我当然知道!”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过。 第218章 将计就计 赌局结束了,王道成被软禁了,胡八爷暴露了,这一盘大棋,都是远在上海的陈三爷的手笔。 陈三爷当初得知沈心茹要对战王道成的消息,差点急死,后来因为蓝月的一句话,醍醐灌顶,突然开悟。 蓝月说当年她只身一人在美国时,举目无亲,为了鼓励自己,每次都会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微笑,久而久之,形成一个习惯,每次遇到困难,她都会微笑,这个习惯带到了赌场,赌场的同僚只要一看到她莫名地发笑,就深感不妙,似乎大难临头。 后来,即便她真的是很开心,开怀大笑,赌场的人依旧认为有麻烦了。 这就叫: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陈三爷瞬间开悟:既然沈心茹是个新手、素人,完全不是王道成的对手,何不将计就计,让沈心茹“蠢”到底? 妙计就此诞生了:他让沈心茹故意暴露自己的意图,拿到好牌时,一定要面带喜悦,但不能太过分,得装得恰如其分,拿到不好的牌时,更要露出失落之色,重点是偷鸡,偷鸡时,一定要暴露自己的表情,显示内心的忐忑不安,还要加一个附带动作——用手摸自己的耳垂。 这些都是给王道成看的,一定要反复几次,加深王道成的印象!造成完美的心理暗示!让王道成认为他完全把握了沈心茹的心理和表情——只要沈心茹眨眼睛、摸耳垂,就是要偷鸡! 这个观念一定要树立起来! 这样,一旦拿到好牌,依然疯狂眨眼、不停地摸耳朵,王道成就会误认为沈心茹又要偷鸡,就会拼了命地下注。 唯此,才能一举击败王道成。 否则,别无他策。 沈心茹是个新手,本来就紧张,只需将计就计,多藏一个心眼,在偷鸡时放大表情和动作就行。 如此一来,当她真正地拿到了好牌,再次眨眼摸耳朵,王道成就会上当。 以假乱真,瞒天过海。 这在心理学上,叫习惯势力、心理暗示,制造一个假象,让对方信以为真。 诸葛亮玩过这种策略,代表作就是空城计。 城头上安然抚琴,造成胸有成竹、伏兵百万的气魄,由于他谨慎惯了,没人料到他会冒险,所以司马懿上当了。 沈心茹击败王道成,如出一辙。 本质上,这也是一种千术,千变万化,难以捉摸。 但这里面,也有一重风险,那就是当沈心茹拿到好牌假装偷鸡时,如果王道成也拿到了超级好牌,那就前功尽弃了,甚至会丧命。 为此,陈三爷在电报中告知了出豹子、出同花、出同花顺、出对子的精准概率,让沈心茹择机行动。 譬如,一把牌,两家打,一方出豹子的概率低于0.13%,如果拿到豹子,就要毫不犹豫地加注,因为对方同时拿到豹子的概率太小了。 沈心茹根本没奢望能拿到豹子,当三个2出现时,她一下紧张了。 这个豹子太小了,万一王道成拿到了更大的豹子呢。 忽而想起自己老公的话,双方出豹子的概率,如果没有千术加持,小于0.02%,所以她赌了,成败在此一举。 赌赢了,天意! 也把自己累虚脱了。 至于开战前夕,蕉爷和沈心茹合力给胡八爷写的那封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信,也是陈三爷的安排。 陈三爷是第一个怀疑胡八爷在背后捣鬼的人。 他为什么会怀疑到胡八爷头上? 因为柳爽。 还记得当初柳爽在教会医院,故意撞破甜甜换药之举,救了陈三爷一命吧? 从那时起,陈三爷就知道胡八爷要弄死自己。 背后肯定是经过蕉爷点头,但胡八爷也是求之不得。 只不过柳爽从中作梗,让这个暗杀计划流产了。 陈三爷这个家伙,每一件事都记得特别清楚,他的心,细得像针鼻,没办法,行走江湖,如履薄冰,脑子如果反应得不快,心思不够缜密,那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赌场被围攻,王道成突然杀入天津,必定是有人指使,陈三爷首先怀疑胡八爷,第二怀疑海爷。 所以,让沈心茹和蕉爷写了两封信,分别邀请二人参加赌局。 但海爷这个老鬼没来,只说病体欠安,不掺和蕉家的事儿。 胡八爷来了。 陈三爷虽然怀疑胡八爷,但没想到胡八爷暴露得这么早,陈三爷在电报中说,击败王道成后,把王道成软禁,谁来营救王道成或谁来杀死王道成,这个人,就是幕后主谋。 可没想到的是,王道成太沉不住气了,当场喊出了胡八爷的名字。 一下让胡八爷暴露了。 如果王道成不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他喊了,那就死定了。 就像贪官被抓,如果不往上咬,不咬出大人物,没准还能活,一旦咬出通天的人物,那必然死翘翘。 道成兄,段位太低了。 而今,天津的局势,缓解了,沈心茹和四姨太当天中午就给陈三爷发电:王道成已败,背后主谋胡八爷! 陈三爷看到电报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爱妻安全,真凶现身,接下来,就看老丈人蕉爷的道行了。 陈三爷,可以在上海滩,放手一搏了。 此时,报名参加赌王大赛的人物,已逾上百人,有名在号的二十几人,还有七十多个江湖下三滥,都想捞一杯羹。 王道成被软禁后,肥牛准备了烙铁、鞭子、火钳子等刑具,准备给王道成修理一下,结果,还没动手呢,王道成就哭爹喊娘,全撂了,还尿了一裤裆,说幕后主使就是胡八爷,水门堂的内鬼是“百步穿”杨吴玄通和“铁猴子”卢飞。 蕉爷下令,就地处决吴玄通和卢飞。 可吴玄通和卢飞却先一步跑了,当时沈心茹和王道成赌到最后一局,掀牌时,吴玄通和卢飞就感觉事情不妙了。 后来王道成当场喊出胡八爷的名字,吴玄通和卢飞就知道彻底暴露了。 赌局结束后,这两人趁着现场混乱,偷偷溜出赌场,一溜烟跑出天津卫。 至此,潘召留下的骨干,已全部清理出水门堂。 当日,胡八爷回到自己家里后,气得后槽牙疼,他知道蕉老二一定会疯狂反扑,他没想到王道成这么没钢儿,更没想到沈心茹一介女流竟然能赢了王道成。 他赶忙给上海青帮大脚皮发电报,将这边的事如实告知,说王道成尿了,赌场失利,输给了沈心茹,还被蕉爷的人给抓起来了。 言外之意就是,皮爷你派来的这个赌仙是什么货色啊,要技术没技术,要胆量没胆量,要气节没气节。 皮爷收到电报后,也深感诧异:王道成输给了沈心茹? 没理由啊! 现在的老千都不用进修了吗,是个人,就能当老千了? 难道有速成班? 皮爷和胡八爷还不知道,是陈三爷,相隔两千里,通过军用专线,遥控指挥,拿下此局。 皮爷当然知道王道成的品行不优,但赌技还是相当过关的,所以才把他发配到天津去,本打算如果王道成能够拿回来几千万,或许可以网开一面,留下王道成继续服务青帮,现在一看,技术也不行啊。 青帮没了老华爷,真的是失去了灵魂。 所以,更要死死抓住陈三。 此时的陈三爷,心情大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一整天,陈三爷那嘴角子就没放下来过,掩饰不住地高兴。 蓝月、红袖、珠珠、采薇,都迷惑了:这小子又咋了?高兴得合不拢嘴,跟吃了蜜一样。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蓝月忍不住问。 陈三爷笑道:“参加赌王大赛的人员已经超过100人了!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这都是给咱送钱来的!今晚,开个庆功宴!热闹热闹!” 蓝月一惊:“庆什么功?赌王大赛还没正式开启呢,谁知道中间会出什么幺蛾子?钱还没拿到手呢,你高兴得太早了吧!” 陈三爷嘿嘿一笑:“我于此事,如瓮中捉鳖,探囊取物耳!” “别太自信!”蓝月白了他一眼。 “实力在这儿摆着呢!不允许低调!”陈三爷笑着说,“今晚必须吃大餐,庆贺一下!” 第219章 生日 “要庆贺你自己庆贺,我们可没这闲心,到时候你喝多了,又哇哇大吐,谁给你收拾啊!”蓝月讽刺道。 陈三爷呵呵一笑:“今晚谁不参加都可以,唯独你,必须参加!” “我卖给你了?” “蓝月……”陈三爷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今天……是你生日,我说开宴会,是祝你生日快乐!” 蓝月瞬间凝固了,痴痴地望着陈三爷,这太出乎她意料了,以往,她在外滩九号,每年过生日,都是皮爷或老华爷操办,她是赌场一级精算师、高级荷官、优秀员工,为赌场立下汗马功劳,值得赌场为她庆生。 可今年,没人提这个事儿,因为老华爷挂了,皮爷也没吱声,赌场上下都忙着准备“赌王大赛”呢,没人想起生日的事儿。 万万没想到,陈三爷突然提了出来,令蓝月既诧异又感动。 蓝月愣怔片刻,道:“你……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是你的上司嘛,理应知道!” 蓝月转头看了看珠珠、红袖、采薇,恍然大悟:“噢——是你们说的!” 红袖咯咯大笑:“蓝月,可不是我们主动说的,是前几日陈三爷问起你的生日,我们才说的,陈三爷真的很关心你,不问别人的生日,就问你一人。” 蓝月心潮浮动,双颊绯红,情不自禁地看了陈三爷一眼,目光交错,又赶忙躲避,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陈三爷是疯了吗,明明知道蓝月喜欢他,他还主动挑逗?不知道男女感情是不能随便玩弄的吗? 玩不好,会出人命的。 非也,陈三爷有自己的打算。 陈三爷已经看透了,他必须表现得深深爱上蓝月,才能躲过皮爷的监视,至少可以让皮爷放松警惕。 否则,他无法施展接下来应对赌王大赛的各种伎俩。 他的瞒天过海、偷梁换柱、釜底抽薪、走为上策,都需要皮爷的绝对信任! 这是其一。 其二,蓝月痴情太过,情毒入髓,再这样若即若离地搞下去,总有一天,蓝月会失控!蓝月一旦失控,皮爷发现猫腻,就会雷霆大怒,让你来蛊惑陈三,你还真爱上他了?这对蓝月是巨大的危险。 有玫瑰那一缕离殇,陈三爷至死都不能原谅自己,蓝月绝对不能重蹈玫瑰的覆辙! 所以,他必须稳住蓝月。 其三,他由衷地感谢蓝月,若不是蓝月启发了他,他根本想不出对付王道成的办法,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蓝月救了沈心茹,救了陈三爷一家。 陈三爷这个人,非常懂得感恩,他没法公开表达对蓝月的感谢,只能借助生日宴,让这个痴情女子高兴高兴。 所以刚才什么庆功宴云云,都是托词,他就是想给蓝月过个生日。 故而,前几日,他才秘密问珠珠,蓝月生辰八字几何,珠珠说八字不知道,六字知道,过两天正是蓝月生日。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当晚,在丽都大酒店一楼大厅,陈三爷为蓝月举行了豪华的生日宴。 葡萄美酒夜光杯,三尺蛋糕地上堆,不但邀请了四大保镖,还邀请了全体酒店员工,大家一起为蓝月庆生。 蓝月激动得热泪盈眶。 席间,很多在酒店住宿的客人也来凑热闹,分蛋糕吃。 大厅里聚集了上百号人,熙熙攘攘,热闹嘈杂。 这里面就有中原第一杀手郑小俊。 这是直接交谈的绝佳机会,陈三爷走到郑小俊身边,首先佯装为上次制造噪音的事儿道歉:“不好意思噢,老兄,上次我喝多了,听我朋友讲,我很没礼貌,打扰了您休息,抱歉,抱歉,海涵,海涵!” 郑小俊吃着喝蛋糕说:“哪里,哪里,老弟性情中人,理解,理解!” 突然,陈三爷压低嗓音:“赌鬼张万历的情况摸得怎么样了?怎么一直没消息?” 郑小俊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扫视一番周围轻歌曼舞的人群,轻声说:“这老鬼是个神棍,非常警惕,几乎不出客栈的门,我很难接近他,经过几日秘密观察,我发现他每晚睡前必打坐念咒、焚香祷告,身边跟了三个徒弟,不知他在担心什么,每日三餐,都是徒弟品尝过之后,他再吃,生怕被药死的感觉。” 陈三爷听罢眉头紧皱,突然又舒展开了:“我今晚写封信,你替我带给他,别惊动他,窗子里射入即可。” “明白。”郑小俊点点头。 “大恩不言谢,我……” “陈先生客气啦!”郑小俊突然抬高嗓门,“那晚我也有错,我态度不好,敲门的声音太大了!相互理解,相互理解,在家靠亲人,出门靠朋友嘛,哈哈哈哈……” 郑小俊突然转变话题,陈三爷自然知道身后来人了,一转头,正是四大保镖之一的阿杰。 阿杰很警惕,他发现陈三爷和郑小俊聊得很热闹,故而凑过来,听一听。 陈三爷一伸手,搂住阿杰的脖子,勾肩搭背:“阿杰啊,爷今天高兴,来来来,我为你介绍,这位老兄就住在我们楼下,那晚,我喝多了,又唱又跳,打扰了人家休息,我今天正式道歉,人家大度,根本没怪我!” 阿杰伸出手,和郑小俊握手:“你好,我叫阿杰——陈三爷的保镖,敢问老兄怎么称呼?” 郑小俊呵呵一笑:“鄙人姓卢,单名一个生字。” 阿杰点点头,道:“噢,卢兄,老兄哪里人啊?来上海,是游玩,还是做生意?” 郑小俊说道:“我是北平人,来上海,进一批丝绸,我是做布匹丝绸生意的。” “噢,苏州刺绣现在多少钱一尺?”阿杰突然发问。 “上等的丝绸,三元贰角,中等的,两元一角,下等的,就论斤称了。”郑小俊回答得有条不紊。 阿杰点点头,笑道:“老兄,祝你生意兴隆,恭喜发财!” 郑小俊拱手道:“谢谢,谢谢,借您吉言,借您吉言!” 郑小俊是中原第一杀手,这点问题能难住他吗,早就伪装好了。 此刻,有几个老外走过来,和陈三爷打招呼,之前双方是对骂过的,因为陈三爷那晚大喊大叫,影响了大洋驴休息,双方互喷,彼此问候对方父母,现在,陈三爷彬彬有礼,先是一通英文寒暄,紧接着英文致歉,什么“sorry”、”apologize”,说了一大堆,进而又问这些大洋驴都是哪个国家的。 大洋驴们有的来自英国,有的来自法国,有的来自美利坚。 陈三爷中文、英文、法文,来回切换,惊得大洋驴们目瞪口呆。 纷纷和陈三爷碰杯喝酒,表示尊重和敬佩。 洋人就爱凑热闹,蓝月的生日宴,成就了他们的狂欢,红酒随便喝,蛋糕随便吃,又唱又跳,还给蓝月献花,表达生日祝福,一首《happy birthday to you》,唱得那叫一个整齐。 蓝月被宠得面容娇羞,频频看向陈三爷,这是陈三爷给她的荣耀和爱意。 郑小俊则趁乱走掉了。 第220章 二人世界 夜深了,所有人陆陆续续回屋休息。 大厅内冷落下来。 趁蓝月上厕所之机,陈三爷招招手:“珠珠、采薇、红袖,你们过来!” 三人喝了一肚子红酒,吃得滚瓜溜圆,赶忙走过来:“三爷,什么吩咐?” 陈三爷一笑:“没什么吩咐,今儿高兴不?” “当然高兴!” 陈三爷点点头:“高兴就好!我们是一个团队,心往一块用,劲儿往一块使,无坚不摧,无往不胜!” “嗯!全听三爷吩咐!” 陈三爷一拍大腿:“好!从今往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什么……今晚的花销,我大概算了一下,总计1000大洋,我现在手上没钱了,你们三个先垫上!待赌王大赛之后,我加倍还给你们!” “啊?”三人大惊,“这生日宴……是您操办的,而且是给蓝月过生日……” “几个意思?你们和蓝月情同姐妹,咋地,不愿意啊?是我操办的,我不是没钱嘛,我借你们的,日后还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也没钱。”珠珠嘟囔着说。 “没钱是吧?行嘞,那就耗着吧,我也没有,今天结不清,就挂账,等皮爷来付。” 红袖想了想,说:“听说皮爷给您2000万,作为赌王大赛的启动资金,你还缺这点钱?” 陈三爷笑道:“公归公,私归私,我这个人,就是公私分明,一向廉洁,我是借你们的,又不是要你们的,咋这么小气呢?” “您真没钱吗?你上次可是赢了白小浪将近2000万,您说没钱,谁信啊?”珠珠翻着白眼说。 陈三爷哈哈大笑:“你还真是憨得可爱!谁会把这么多钱带在身上呢?只有穷鬼才会把钱缠在腰上。我从保定来得匆忙,身上没带几个钱,要不怎么连你们的工资也无法付讫呢!” “不用争了!我自己的生日宴,我来付钱!”蓝月从众人背后走过来。 尴尬了。 陈三爷忙说:“不是那个意思,还是我来付,我……我……” “行了,三爷。”蓝月莞尔一笑,“您能为我过生日,有这个心意,我就很感动了,我知道您身上没带钱,这点小钱不用您操心,我自己付清就行了。” 陈三爷挺不好意思的,吵吵着给人家过生日,最后让人家结账,不过他真的是没钱啊,从保定带出来的50万都给了马文妹了。 他兜里没几个大子儿。 这货生来如此,都是流水财,经一下他的手,很快就散去。 此刻珠珠、红袖、采薇赶忙凑过来,采薇说:“月姐,今天你生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自己掏腰包,我们情同姐妹,这钱我们三个出!” “好好好!”陈三爷拍手称快。 “干什么啊,一惊一乍的!”蓝月吓了一跳,“你别说话了!老老实实待着!” 最终,还是蓝月自己签的支票。 已是半夜子时,黄浦江上的风徐徐而来,带着湿气,带着一丝凉意,宣示着寒暑易节,秋意浓浓。 蓝月突然提议:“我想和三爷单独待会儿。” 珠珠、红袖、采薇睁大了眼睛:“去哪儿待啊?回屋里不好吗?” 蓝月笑道:“我想去外面走走。” 珠珠尖叫道:“野战啊?” 一言甫出,众人一惊,进而捧腹大笑。 陈三爷无奈地说:“珠珠你说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别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珠珠咯咯大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今晚为蓝月庆生,不就是表达爱意吗?” 陈三爷点点头:“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 红袖想了想,说道:“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跟个人吧!让杰哥跟你们出去吧!” “好啊。”陈三爷说。 就这样,红袖、珠珠、采薇回楼上,休息了。 陈三爷和蓝月,肩并肩,走出丽都大酒店,身后跟着阿杰。 月光如水,万籁俱寂,恢弘的外滩大楼鳞次栉比,两人一路迤逦而行,穿过英租界32号马路,路过两旁的银行、证券市场,左转,很快下了江堤,来到黄浦江边。 江水激荡,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洒落江面,丝丝涟漪,揉碎月光,一闪一闪,和天上的银河交相辉映,以无声的灵动,沟通着云泥之别的天上人间。 陈三爷和蓝月,默默地走着,徜徉在黄浦江畔。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起风了,凉意袭来。 陈三爷赶忙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蓝月身上。 蓝月也不拒绝,而是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身后远远跟着的阿杰,有点恼火,你们在这里压马路、压江畔,卿卿我我的,搞得还挺有诗意,我累了一天了,我还得跟着你们,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怎么这么有闲心呢?还散步? 你直接回去干,不就完了嘛! 哪那么多事啊! 所有花前月下、缠缠绵绵、凄凄戚戚、温柔缱绻,不都是为了最后上床嘛! 你直接上不就完了嘛! 费这些事干嘛! 正愤愤不平地思考着,一抬眼,陈三爷和蓝月不见了! 阿杰都懵了:人呐?人呐? 再往江面上看,陈三爷和蓝月早已上了一艘乌篷船,江边有很多打鱼的小船,船夫会在三更天出海,趁涨潮之前,撒下一网,陈三爷和蓝月上了小船,进入江心了。 阿杰大吼:“三爷!蓝月!你们怎么上船了?危险啊,赶紧回来!” 蓝月咯咯笑道:“杰哥,你先回去吧!有我在,陈三爷跑不了!我们不想让人打扰!今晚,我和三爷就在船坞里过了!” “回酒店不更好吗?有床,安稳!” “我喜欢颤动,不喜欢安稳!你回去吧!你追也追不上了!明天卯时,我和三爷准时回酒店!” 阿杰没招了,心道:爱几把去哪儿去哪儿吧!皮爷怪罪下来,就说是蓝月大包大揽!反正我也不想当灯泡了,你们相互撩骚,跟我有个球的关系? 阿杰愤然转身,回酒店了。 江面深处,薄雾冥冥,一团团雾气幽幽腾起。 船夫撑着船,喊道:“先生,小姐,你们给我100大洋,让我带你们出海,咱们去哪儿啊?” 陈三爷笑道:“随便划!您划到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天亮前,赶回来就行!只是有一点,没我的吩咐,你不准进船舱!今晚,你的船,我包了!” “好嘞!先生,小姐,你们就在船舱里坐好,我们出海了!” 船夫只当是青年小情侣,寻刺激,有钱人的生活,贫民不懂。 船舱里有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蓝月痴痴地看着陈三爷,突然,蓝月把风衣脱了,又把自己的衬衫脱了,云想衣裳花想容,秋风抚肩露华浓,洁白的臂膀,在油灯的映衬下,羞得一脸女儿红。 陈三爷目视蓝月,静静地看了十几秒钟,突然拾起风衣,裹在了蓝月身上。 蓝月很纳闷儿:“你……什么意思?” 我都脱了,你却给我穿上,弄啥捏? 第221章 忆玫瑰 陈三爷眼睛直勾勾盯着蓝月,道:“来,蓝月,咱俩说说心里话。” 蓝月一阵诧异:“干什么啊?搞得这么正式!要不要让亲家母先坐下?” “别闹!我说正经的呢!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坏不重要,关键是我中意你。”蓝月笑着回答。 陈三爷漠然摇摇头:“你只知道我有沈心茹、四姨太,你可知道还有一个姑娘,叫玫瑰?” 蓝月摇摇头。 陈三爷面色一阵低沉:“当初,我在东北,遇到一个女子,叫玫瑰,她是东北瓢把子海爷海震宇的手下,也是赌徒,配合海爷做局,类似赌场荷官,她央求我,让我把他带出东北,我答应了,冒险把她带了出来。” 说到这儿,陈三爷突然伤感,脸色凝重:“这个女孩,很早就没了母亲,她父亲嗜赌,赌输了,没钱还,把她抵押给放印子的人,放印子的人,正是海爷,十几岁的小丫头,就被典进了妓院,受尽折磨,后来,海爷把她带在身边,教他赌术,教他做局,她成了海爷的摇钱树!” 陈三爷眼圈发红,泪水欲滴:“她跟我从东北跑出来后,我们一起在山东安德县双井村待了两个月零十三天,这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远离江湖厮杀,远离仇恨,远离尔虞我诈,她说她从小一直做噩梦,只有在双井村这两个多月,她睡得最安稳。” 陈三爷的眼泪滚落下来:“后来,我搅入江湖争斗,不得已带着她去了天津,她向我表达了爱意,我没法接受,因为那时,我遇到了沈心茹,我并没看不起玫瑰,相反,我和他同病相怜,我和玫瑰是一样的!” 陈三爷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船舱的小饭桌上:“我们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我们苦苦挣扎,就是为了活着,玫瑰的不易,只有我知道,只有我感同身受!你知道人世间最悲伤的事情是什么吗?是痛失双亲!爹和娘,是最普通的两个字眼,人人都可以喊出,可我和玫瑰再也喊不出了,人间最普通的两个字,我们再也没有权利喊出!” 陈三爷的眼泪簌簌而下:“我所有对生活的美好记忆,都停留在八岁之前!因为那时候,我回到家,可以喊一声娘,娘亲会从屋里走出来,无论她手里忙着什么,都会放下,擦擦手,把我抱在怀里!” 陈三爷已泣不成声:“这样的时光,在我八岁之后,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玫瑰也一样!她对我示爱,我把她当亲妹妹看待,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内心,我做不到,但我对天发誓,我希望她一辈子平安!可最终,在我的生日宴上,她的人头,被海爷砍下来了,摆在了我面前,血淋淋的人头,直勾勾瞪着我,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我觉得我死了!和她一同死了!我们这些贱民不配活着!我们就是草芥,就是蝼蚁,任人砍伐,任人杀戮!” 陈三爷擦了一把眼泪:“江湖的凶险,人性的残暴,你永远想象不到!玫瑰只是个孤儿,她只想活着,她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大好的时光还没来得及领略,她就死了!死了,就会变成一滩烂肉,腐蚀,腐败,腐烂不堪!天下谁无儿女?从娘胎里出来都是肥嘟嘟的可爱娃娃,凭什么她就不能寿终正寝,凭什么她就不能好好活着?我和她一起死了!从那时起,我心里只有复仇,玫瑰就是我,我就是玫瑰!玫瑰贱,我也贱,我们是一类人!” 蓝月静静地听着,默默掏出一个手帕,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擦了擦眼泪,道:“我知道我错了,本来,我是个杂技演员,我贪图富贵,我入了邪道,我想收手,所有事,总得有个了结,我起的头,我必须收尾!我罪孽深重,将来肯定下地狱,我不想再牵连无辜的人!包括我的爱妻沈心茹,如果能用我的命,换她一世平安,我可以立马去死!在这条道路上,我再也不想有人因我而丧命,无论仇人,还是亲人,我都不想再沾血!” 蓝月沉思片刻,仰望上空,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懂了。” “你懂与不懂,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平安,蓝月,你看着我,看着我,答应我,答应我,一辈子,这一辈子,你都要平安,平安到老!你一定要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携着篮子,街头卖菜,回到家,佝偻着身躯做饭,被浓烟呛得咳嗽,捶捶后背,拍拍胸脯,这是幸福!” 蓝月深深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不是记住!是必须做到!活着,什么都有,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有没有来生,我只希望这辈子,过得踏实,吃一口人间的饭,呼吸一口人间的空气,既然来了,就要过好此生!” 最后这句话,说到蓝月心里去了。 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时度此身? 今生能变成一个人,是很难得的事,人是万物之灵。 为什么狐狸的眼里总是夹着眼泪,因为它五百年才能修得人身,它羡慕。 此生为人,已在上三道,得珍惜人生,广做善事,才能次第渐进,成仙成佛,哪怕不成仙成佛,下辈子还能做人。 不至于落入下三途,变成畜生、恶鬼、地狱幽灵。 七十古稀,八十耄耋,争什么财源滚滚,说什么恩爱情仇。 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心中若无烦恼事,便是人生好时节。 只要贪念没那么大,人生处处是惬意,一花一草,一木一崖,都是禅海慧心,度我的菩萨。 陈三爷开悟得有点晚了,但他毕竟懂了,所以说给蓝月听。 蓝月聪明,一下就听明白了:陈三爷是怕她成为第二个玫瑰。 已是五更天了,素月下沉,启明星发出夺目的光彩。 蓝月深情地看着陈三爷:“你今晚的话,我都懂了,今晚为我举行生日宴,折腾这一大圈,就是为了说这番话,对吧?” 陈三爷点点头。 蓝月疲惫地一笑,茫然说道:“我还有未来吗?” “有!”陈三爷坚定地说,“择机金盆洗手!远离赌场!过正常人的日子!” “我没那么多钱,我还有父母要赡养,我走不掉。” “我给你!我保证做到!赌王大赛,就是契机!20万,50万,100万,我都给你!” 蓝月的眼泪一下浮出来:“我是你什么人?我不配!” “你是我的朋友!我的恩人!像四姨太一样的恩人!” “我什么时候有恩于你?” “你对我的感情,就是对我最大的恩。” “你别说了!”蓝月眼泪飞溅,“我爱你又能怎么样呢?你这辈子都不是我的人!” “我短命!这样更好!我死后,只伤心茹一人,这是我和沈心茹的孽缘,我认,她也认!” “别说了!”蓝月嚎啕大哭。 陈三爷已经预感到自己结局不妙。 身上的债太多,躲不了。 人间最朴素的一句话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惜,很多人,都不信。 直到头撞南墙,大灾速至,才想起这句话,晚了! 第222章 相术 天蒙蒙亮的时候,陈三爷和蓝月回到了丽都大酒店。 回到房间,蓝月脱下风衣,凝望陈三爷片刻,突然一头扎入陈三爷怀中,陈三爷也不躲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两人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恰巧红袖出来上厕所:“哟——还这么亲热呢!酸死了!酸死了!” 陈三爷笑道:“一起来呗?” 红袖咯咯大笑:“不了!我还是喜欢单打独斗,一起来,我接受不了!咯咯咯咯!” 红袖进了厕所,蓝月回到自己卧室,陈三爷也回到自己的卧室,掏出钢笔就写信,这事可不能耽误,他和郑小俊说好了,他写一封给赌鬼张万历的信,让郑小俊传过去。 陈三爷又是一夜没睡。 熬夜成了他的常态。 殚精竭虑,耗尽心血。 写完信笺,陈三爷长吁一口气,躺在了床上,刚休息了不到半小时,天色大亮,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 他赶紧起床,来到洗手间,洗了几把脸,又刮了刮胡子,抿了抿头发,得工作了。 上午九点整,来到外滩九号。 马上召集赌场高层开会:“报名参加赌王大赛的人数已超百人,都住在咱上海滩,为尽地主之谊,你们一会儿派人发请帖,按照花名册上登记的地址,每一个人都务必送到,邀这些江湖高人,晚上到丽都大酒店赴宴!就说‘外滩九号’及青帮,恭候大家光临,聊表寸心,不成敬意!” “召集所有赌徒吃饭?”珠珠瞪着大眼问。 陈三爷微微一笑:“对!请柬上附上我的名字!就说陈三爷亲谏。” “哪得花多少钱啊?”珠珠眨眨眼。 “花多少钱,也不会花你的钱,一切开销,有爷听着!” “好嘞!” 这是公事,陈三爷可以动用皮爷给的2000万巨资了。 “为什么要请他们吃饭呢?”红袖不解地问。 “待客之道啊!人家有的是从香港过来的,有的从四川过来,有的从塞北过来,有的从关中过来,还有一个傻逼,是从南洋乘船过来的,这么大老远,人家给咱送钱来了,怎么也得客套客套啊!” “咯咯咯咯……”红袖大笑,“以陈三爷铁公鸡——根毛不拔的作风,您一定是藏了心机,您是想探探这些人的底吧?” 陈三爷一笑:“就你聪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我会相面,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谁是高手,谁是笨蛋!谁能发财,谁会破财!” “三爷会相面?懂相术?” “然也!你以为我逢赌必赢,只靠技术啊,我还靠相术!我知道和哪类人对赌,他必然会输!我会看流年运气,五行三停十二宫,看对方是否有霉运,是否破财,这都是带相的,印堂发暗、彩霞不明、山根断裂、卧蚕发青,这都是破财相!这种穷鬼,即便技术再高,也斗不过命运,他肯定输!” 众人一阵惊呼:哦——三爷果真懂数术?!岂不是可以比肩赌鬼张万历? 陈三爷看透了众人心思,哈哈笑道:“张万历算个屁啊!他那点装神弄鬼的伎俩,岂是我的对手?我早年在终南山,飘渺峰,遇到过一个仙人,传我奇门遁甲之术、阴阳五行之法,而且我还出过国,跟南洋巫师、欧洲巫师、北美巫师,多有来往,玛雅预言、暹罗鬼术、古印第安占星术,我都懂!张万历,有来无回!” 众人面面相觑,卧槽,这是赌神陈三爷啊,还是神棍陈三爷啊,怎么突然像跳大神? 陈三爷微微一笑:“你们还别不信!我露一手给你们看看!” 众人更是诧异:露一手,露什么? “站成两排!”陈三爷一声令下。 所有荷官规规矩矩,站在了办公桌两侧。 陈三爷背着手,溜溜达达,路过每一个荷官。 突然驻足,站在一个男荷官面前,绅士片刻,道:“你5岁丧母,你母亲不是好死!” 这个荷官一愣,惊得心怦怦直跳:“三爷……” “你就说对不对?!”陈三爷吼道。 荷官低下了头:“对对!我母亲是在我5岁时,上吊死的。” 众人大惊,陈三爷厉害啊! 陈三爷呵呵一笑:“这才叫相术!真正的相术!铁口直断,分毫不差!” 很快,他又溜达到另外一个男荷官身前,观察片刻,道:“你家的老宅,犯少亡,从你太爷爷那辈,代代出少亡!” 这个荷官鼻子都冒汗了:“对,对。” 什么叫少亡?就是夭折,英年早逝,一辈出一个! 众人已惊得目瞪口呆,这玩意太可怕了,陈三爷随便看一眼,就能把祖宗八辈的事都说出来,有这本事,还干什么老千啊,干脆干算命去得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继续踱步而行,走到一个女荷官面前,看了看她的面相,说道:“你祖上有当兵的!你老家,老宅东北角有棵大槐树,枝繁叶茂,老宅周围的地势是,东边高,西边底,一下雨,水往西流!” 女荷官都傻了:“对对对!陈三爷!都对!太厉害了,您就像去过我老家似的!从面相能看出老宅的风水?!” 众人惊得都岔气了,蓝月也瞠目结舌,啥情况啊,陈三爷还有这番本事? 陈三爷背着手,接着溜达,突然停在一个男荷官面前,凝视片刻,道:“你裆里,大腿内侧,右大腿内侧,有一颗痣!黑痣!对不对?” 这个荷官惊得差点死过去:“呃……对!陈三爷,您怎么会知道啊?” 陈三爷哈哈大笑:“别急!我看相算命,极其精准,且毫不留情!接下来,我就要说你的真正隐私了!你……是你爷爷生的,你爸爸是你哥!” 哎吆卧槽,此语如霹雳惊雷,震翻全场。 大家都捋不清了,他是他爷爷生的,他爸爸是他哥?有点糊涂啊,计算不出来了。 其实很简单,他妈妈和他爷爷有一腿,生下的他。 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如果一个男的不能生养,或者因故去世,家族为了传承血脉,就让老公公上,老公公和儿媳妇结合,生下儿男,传递香火。 问题是,陈三爷是怎么知道的? 这属于一个家族的高级机密。 此人被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陈三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不好意思!不是你的错!这事不是由你主导的!但你听好了,你的面相,是大富大贵的相,在场所有人,将来都不及你!” 一句话温暖了此人的心。 的确不是他的错啊,他只是五亿分之一,像其他兄弟一样,满天飞,只不过他幸运,一头扎进了卵子。 阴阳结合,诞下儿郎。 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无辜的。 眼下,几十个荷官都低下了头,不敢让陈三爷看了,陈三爷太神了,神机妙算,百发百中,万一算出点见不得人的隐私,可就太丢人了! 陈三爷肯定绝不放过他们,突然走到另一人面前,笑道:“你……不对劲儿!” 此人一愣:“三爷,别闹,我……我……我哪里不对劲儿?” “你色心太重,祸乱人伦,你是牵着大姨子的手,揽着小姨子的腰,姐妹三人,你都有染!” 这哥们儿喉咙里吘地一声,咽下一口唾沫,差点没呛死:“三爷,可不敢乱说。” 陈三爷哈哈大笑:“面相如此,我只能照本宣科,也许错了,但你这个面相,就是风吹桃李满树花,一根藤上三个瓜!哈哈哈哈!” 此人羞得满面通红,像猴屁股一样。 所有人大汗淋漓,像接受阎王的审判一样,静候陈三爷发落。 陈三爷太厉害了,仅凭面相,就能道出所有人的隐私! 这不就是神仙吗? 如果说,赌技,让陈三爷大放异彩,那么阴阳之术,就让陈三爷登峰造极、成王成圣! 有这样的瓢把子坐镇,咱还怕什么? 什么几把赌鬼张万历、赌霸苗海川、赌后云步婵、湾仔猪头彪,都是来凑数的,陈三爷,才是风华绝代,一骑绝尘! 陈三爷,在上海滩,外滩九号,第一次,收服众人心! 这就是陈三爷的本事。 他从不浪费一分一秒,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步行事,都是有计划的,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他都精打细算,熬白了头,精确地布置了一切。 这样也不好,容易早死。 太聪明的人,容易夭折。 他为什么能获得这么多信息? 难道真如他说的,他早年拜访过隐世高人,串联过国际巫师? 肯定不是了! 拜访个粑粑啊。 哪有什么高人啊,都是俗人,就像当年闹义和团时,很多人自称何仙姑、吕洞宾、赤脚大仙下凡,刀枪不入,袁世凯直接把手枪抵在了一个神棍脑袋上,扣动扳机,啪地一声,脑浆四溅,全老实了! 什么狗屁的未卜先知,什么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什么呼风唤雨、天机神算,都是为了骗钱! 他要不说得这么玄乎,你能信他吗,你会给他香火钱、卦灵钱吗? 一切所谓的大师,和你我一样,都是人身肉长成,他也得吃饭,也得拉屎,也有喜怒哀乐,一天不吃饭,他就饿得慌,一天不拉屎,他就憋得慌,看见美女,他也眼直,气急败坏,他也骂人,而且,心更黑,手更狠。 这一点,陈三爷,早就知道。 他是江湖老油条,这么多年的杂技团生涯,他什么没见过啊? 走南闯北,正的邪的,他都领略了。 一切有为法,皆是虚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金刚经》把这一切,说得透彻。 那么,陈三爷为什么能神机妙算呢? 第223章 搅屎棍 必然是早就获悉了消息!陈三爷早已把赌场每个荷官的个人信息摸得透透彻彻! 谁摸的呢? 棍儿! 棍儿自从被皮爷从陈三爷身边调离,安排在厕所掏粑粑,他就知道了,皮爷不想让他和陈三爷在一起搞串联。 棍儿和陈三爷表面上都假装服从命令,彼此互不往来。 但私下里,他们是能见面的,每天在赌场见一次,一个老千,一个小千,小千还是小偷出身,这两个人如果想传递一下消息,那不是很容易的事儿嘛! 陈三爷每日在“外滩九号”巡场,毕竟得上厕所,上厕所时,虽然有阿杰跟着,但陈三爷随便弄个纸条,放在抽水马桶水箱的上方,阿杰也顾及不到。 陈三爷手快。 而且陈三爷说拉屎,阿杰总不能陪三爷一起拉吧,只能在门外候着。 陈三爷当然上的是赌场的高级厕所,但无论高级,还是低级,都归棍儿打扫。 棍儿待陈三爷走后,便进入厕所,陈三爷一个眼神他就明白,立马进入厕所隔断,全面搜查,很快就发现了纸条。 陈三爷在纸条上下令:用尽一切办法,搞到所有荷官的个人信息! 棍儿瞬间明白这是陈三爷又布局了,他和陈三爷必须一起努力,才能虎口脱险,逃出上海滩。 粑粑,还是要掏的,大粪,还是要抬的,但这都是表象,陈三爷终于给他下令了,他的人生又有了航向,在漆黑的粪池中,找到了心灵的灯塔。 掏粪掏得更来劲儿了! 他是陈三爷的门徒,跟随陈三爷来到上海,他的任务就是要配合三爷做局,无论是在赌桌上配合,还是在其他地方配合,他都责无旁贷。 他就是陈三爷的搅屎棍,搅动整个上海滩的五谷轮回,搅动黑白两道的风起云涌。 陈三爷把身上仅有的几百大洋银票都给了他,作为他的活动经费。 棍儿开始行动了。 白天掏粪,晚上和男荷官们睡大通铺。 别看这些男荷官白天在赌场都西服领带、打扮得油光锃亮的,其实没多少钱,晚上回到集体宿舍,也是叫苦连天,臭袜子满地扔,公共澡堂子里洗洗澡,街头买点馄饨、烧饼、馒头、咸菜,吃点便宜饭。 他们不是蓝月、珠珠、红袖、采薇这样的一级荷官。 他们只是普通员工。 任何一个群体,都分三六九等。 底层基数最庞大,收入也最低。 这些荷官,晚上,吃饱喝足后,要么去值夜班,不值班的就在集体宿舍扯淡,疯狂吹牛逼,兴高采烈地谈论女人。 谈论自己的女同事,谈论赌场新来的女赌客,谈论上海滩的女富婆。 男人这种动物,只要聚在一起,话题都会指向一个目标——女人。 这是千古颠扑不灭的真理。 必须谈论女人,否则睡不着,谈论女人的身材,女人的长相,女人的眉目传情,女人的风骚妖娆。 评头品足,哈哈大笑,彼此共鸣,猥琐顿生。 有的男的还总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某某女人对他有意思,好像他是情圣,被女人爱得死去活来。 甚至有人吹嘘同时拥有多个女子,这些女人都哭着喊着要嫁他,为他打得不可开交。 哎哟,这种自吹自擂、自我感觉良好,其实就是自卑、不自信的表现,能骗得了棍儿吗? 棍儿可是见过大世面的。 真正拥有众多女子的男人,从来不会炫耀。 只有一个也捞不着的男人,才会疯狂地装裱自己,以掩盖自己那点廉价的自尊。 棍儿,一开始,在宿舍里,是不说话的,也不认识他们,没什么可聊的。 只是闷闷地听着,捕捉各种信息。 后来,这些男荷官,主动和棍儿搭讪:“棍儿哥,你成亲没?” 棍儿摇摇头:“没有,我一个穷鬼,谁会跟我?” “棍儿哥开玩笑了!谁不知道棍儿哥是津门赌神陈三爷的门徒,陈三爷赚了那么多钱,他吃肉,你喝汤,也该喝饱了!” 棍儿听完,差点笑出来,陈三爷是赢了很多钱,但没有一分是陈三爷自己挥霍的,陈三爷的钱,都用来抵债和行善了。 这正是棍儿佩服陈三爷的地方。 棍儿的妹妹花儿,结婚时,陈三爷和沈心茹都到场了,陈三爷随了300块大洋的红包,须知,那时候,可是陈三爷最缺钱的时候! 沈心茹更是给了一个龙凤呈祥玉璧,价值连城。 这个恩,棍儿一直记着。 最大的恩还不在这里,而是当初陈三爷料理完一切,准备和沈心茹出国时,陈三爷计划带上他和肥牛,这是一辈子的拉扯。 陈三爷拿他当亲人了! 棍儿心里都明白。 棍儿在天津跟着陈三爷,陈三爷按照赌场的职位,给他发工资,一文不少,每月几十块大洋,如果换作别人,肯定会记恨陈三爷,我跟你出生入死,你他妈的挣了这么多钱了,还给我发这点死工资? 你应该给我一半!至少十分之一! 才对得起我! 否则,我就造反! 但棍儿和肥牛没这么做,也没这么想,这哥儿俩私下交流过,他们明白,陈三爷挣的钱,陈三爷一分都没花,左一个三百万,右一个八百万,可陈三爷并没据为己有,更没大花大造、纸醉金迷。 手下的人,为什么不反? 就是因为当老大的,行得正,走得直。 否则的话,陈三爷如果自己大吃大喝、大嫖大赌、广置田宅、酒池肉林,还依旧给棍儿和肥牛发那点工资,两人早就不干了! 开玩笑呢? 分赃不均,是历史上所有帮派分崩离析的根本原因。 也是所有农民起义最终土崩瓦解的致命原由。 棍儿和肥牛一直对陈三爷忠心耿耿,就是觉得陈三爷是个好人,有血有肉的好人。 这些事,上海的荷官当然不知道,他们继续问棍儿:“棍儿哥,你是陈三爷的手下干将,咱们是同行,你一个月,薪水多少啊?怎么也得上千大洋吧?” 听听这话,问别人工资,其实不是关心别人的收入,而是生怕别人比自己挣得多。 就像问别人家的孩子,是否有出息,在哪里高就,其实不是关心别人家孩子,而是生怕别人家的孩子超过自己家的孩子。 说白了就是忌妒,生怕别人比自己过得好。 一看到别人过得好,眼珠子都红了。 一看到别人倒霉,就高兴了,挺着个肚子、掐着个腰,说一些不疼不痒的话,其实心里快乐死了。 因果相报,共业共偿。 如果一个群体中,只有一个人心存忌妒,那么只有他一个人受果报,如果整个群体都是孬人,那就是集体受报,大灾大难会不停地出现在这个群体头上,无论是千年轮回,还是万年轮回,始终走不出这个圈儿。 棍儿笑着对众荷官说:“哪里有一千大洋啊,我一个月的薪水就是40块大洋。” “啊?”荷官们不相信,“不可能!你是陈三爷的左膀右臂,挣得还不如我们多?” 话虽这样讲,可荷官们脸上已经露出喜悦之色,只要别人比自己混得差,他们就高兴了。 棍儿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天津的赌场有抽头,如果月底业绩好,我们是有提成的!” 众荷官一愣,眼睛睁大了:“提成多少啊?” 棍儿微微一笑:“基本都是几千大洋吧!” 嚯——棍儿这个牛逼吹得,真是杠杠的! 棍儿自从跟随陈三爷以来,别的本事没学会,吹牛逼、说假话的本事学得活灵活现。 耳濡目染嘛,棍儿天天在陈三爷身边,陈三爷骗潘召、七和尚,骗龙海升、蕉爷,骗蔡猫、孙二爷,等等,巧舌如簧,天衣无缝,他都是见证人。 说谎,本质上是对对方心理的一种完美拿捏。 吹牛逼必须吹得恰如其分,否则吹得不合时宜,被人识破了,容易崩着自己 。 第224章 汗马功劳 棍儿也是底层贫民出身,深知底层某些人的忌妒、贪婪、自私的尿性,所以,先是谦虚地玩了对方一把,而后开始疯狂地吹牛。 如果一开始上来就吹,对方不一定信,现在信了。 忌妒之情,油然而生,都是荷官,你看看人家棍儿,一个月就好几千大洋,咱挣二十年都挣不来。 唉呀,人比人,死,货比货,扔。 接下来就是动心眼了,起哄架秧子,让棍儿请客吃饭。 忌妒只是心理活动,只有让有钱人出血,才能解气,我不如你,我没你挣得多,我叨你一口,让你请客吃饭,我才稍微解恨。 这正中棍儿的下怀。 陈三爷给他的几百大洋,就是干这个事的。 不吃饭,不喝酒,怎么能交心呢? 尤其是烂番薯、臭鸟蛋、各种下三滥,就是喜欢聚在一起,吃点便宜菜,喝点穷酒,七分醉意,三分清醒,各种伟大理想和伟大抱负涌上心头,牛逼立马吹起来。 仿佛三山五岳都在他脚下,古今中外,无人与之争锋。 那一刻,地球是他的。 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没有他拌不了的馅子,没有他拿不下的女人,没有他挣不来的大钱。 最后越喝越多,喝得酩酊大醉,又吐又拉,又哭又叫,第二天醒来,擦擦身上呕吐的痕迹,拖着虚弱的身体,继续搬砖锄泥。 陈三爷当初一直告诫棍儿和肥牛,不要喝大酒,就是这个意思,出丑,对生活没有一点帮助,还容易泄露机密。 棍儿现在就是要利用这些底层荷官的弱点,套出信息,当即答应:“走!吃饭去!来个夜宵!” “去哪儿吃啊?”一个荷官眨眼问。 “‘江南宴’!”棍儿一拍胸脯。 “哦!那地方可是高档地方,一桌酒席得上百大洋!棍儿哥,大气啊!” 棍儿微微一笑:“吃的就是这个品味,我听说,还有美女作陪,我来上海也好些日子了,按理说,早就应该和大家聚聚,热闹热闹,是我失礼了!” “不不不!棍儿哥来上海,应该是我们尽地主之谊!无奈,兄弟们囊中羞涩……” “唉呀!都是兄弟!不谈钱,谈钱伤感情!吃就完了!我挣得比你们多嘛!”棍儿霸气地说。 最后这句才扎心呢,立马燃起了荷官们的报复心,吃死你! 当晚,一行人便到了马路对面的“江南宴”饭店,饭店都快打烊了,突然来了一帮人,老板有点无奈。 棍儿把银票往老板手里一拍:“今晚我和兄弟们在这里小聚,劳烦师傅们做几道好菜!” 老板一看这小子这么大气,忙点头哈腰:“了然,了然!公子驾到,小店蓬荜生辉!公子,里面请——” 十几个荷官,连同棍儿,坐了一个大包间,弄了满满一桌子菜。 有些荷官心里嘀咕:早知有夜宵,我就不吃晚饭了! 一行人又吃又喝,弄到凌晨2点了。 全喝多了,话匣子都打开了,一个比一个疯狂,有的说自己是赌场第一快手,有的说自己是上海滩第一美男子,有的说他和蓝月钻过被窝,有的说他看过采薇的四角白色内裤。 有的说上海第一富婆要包养他,被他严词拒绝了。 有的说上海商会恒信贸易公司老板的女儿对他有意思,他也拒绝了。 有的说自己的鸡鸡比驴的都大,大腿内侧有一颗定海神针黑痣,保证久勃不倒、持久不泄。 有的说他是女人堆里撸出来的,从小到大尝过数百女人的身子。 有的说他可以再喝五十坛女儿红,一直喝到天亮,他长了四个肝。 有的说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是他妈妈和他爷爷同床,生下的他,他和他爸爸论哥们儿。 一个比一个狂躁,一个比一个能吹。 棍儿,把这些信息都记在脑海,回去后慢慢梳理,去伪存真,深藏心底。 后来,又聚了几次,棍儿把整个“外滩九号”所有人员的信息,都摸得差不多了。 立马汇报给了陈三爷。 这才有了陈三爷“神机妙算”的那一幕。 所有荷官都没想到是棍儿捣的鬼,因为都喝多了,断片了,自己说的什么,吹的什么牛逼,都忘了。 棍儿为什么没喝多呢,废话,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一开始就说自己酒量不行,喝了两杯,就佯装要吐,惹得众荷官哈哈大笑。 众荷官没想到这里面有阴谋,他们眼里只有好酒好菜,白吃白喝,吃啊,喝啊,往死里吃,往死里喝,不花钱嘛! 棍儿,再一次立下汗马功劳。 上一次,是救沈心茹。 这一次,是救他自己和陈三爷。 陈三爷,收了棍儿做门徒,这一次,他没看走眼,不像上次,收了铁良,铁良差点把他弄死,一直到现在,还是阴魂不散。 人与人的际遇,是个概率问题,人就是有好坏之分的,就看你什么命,赶上什么人了。 就像养狗,有的狗,一辈子养不熟,翻脸就咬你,有的狗,一辈子温顺,忠心耿耿。 话糙理不糙。 人这一辈子,遇到贵人还是小人,都是前世的缘分,贵人是来报恩的,小人是来报仇的,哪怕亲生儿女,也是有报仇和报恩之分。 陈三爷之所以要用“神机妙算”折服“外滩九号”的众荷官,就是要立威,要让对方琢磨不透自己的套路,让大家佩服他,他才好施展他的“阴谋诡计”。 否则这么多双眼睛,天天盯着他,他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暴露。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四大女荷官,和四大男保镖,这都是明面上的,相反,那些荷官和服务员,才是无法预料的地雷。 谁知道皮爷给他们下达了什么任务? 陈三爷必须神化自己,才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现在,所有荷官见了陈三爷都害怕,不知道陈三爷通过算命术又算出了什么,是否把他们心底都看透了。 陈三爷发号施令,他们都洗耳恭听,一切按照陈三爷说的办。 立马给参加赌王大赛的各路赌徒,送上请帖,静候对方到来。 所有赌徒,接到请柬后,都懵了:什么意思?主办方,陈三爷,邀请吃饭?是不是想在宴会上,下个毒,把我们都药死啊? 大家有这个怀疑,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这是中国境内,第一场赌王大赛,以前没有过。 赌博这个事,又是搬不上台面的事,他不像体育赛事,主办方会亲切接待,至少给你安排住宿,伙食虽然不好,但能吃饱。 赌王大赛,说白了就是一群混混来这里淘金了,明摆着的杀人放火,虽然没那么激烈,但就是非法获得收入,赌赢的人,一夜暴富,赌输的人,家破人亡,这是通过邪恶手段,对财富的一次再分配! 这玩意还哪有接待一说啊! 你愿意来就来,不来拉倒,来了,你自己找个地方住宿,等开赛时,你来拼命就行了。 但陈三爷,向来与众不同,一出手,就是领先二十年。 他的意识总是很超前,勇于改革,锐意进取。 因为他出过国嘛,见识过国外各种赛事的组织运营,否则的话,当年他就不会把钢琴抬到赌场里了,把蕉爷都弄懵了。 他不是井底之蛙,他顺着砖沿爬出过井口,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 第225章 赌徒聚会 所有参赛的赌徒都在分析:为嘛呢?请我们白吃白喝?陈三控得了局面吗?须知,这里面可是有很多死对头,来报仇的,你把所有人聚在一起,万一酒桌上互相看着不顺眼,打起来呢? 到时候酒瓶子满天飞,桌椅板凳当凶器,一顿饭,干死三五十个,大赛还没开启呢,巡捕房的人来了,全抓起来了,如之奈何?! 不去参加宴会吧,好像又不行,请贴上落款可是:青帮恒社“外滩九号”陈三。 青帮、恒社、陈三爷,这三个要素组合在一起,哪一个也不好惹。 尤其“青帮恒社”这四个字,它意味着这是上海滩第一大帮派发出的邀请,它意味着背后站着三个人: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 如雷贯耳,惹不起。 去参加宴会吧,又觉得不放心,生怕中了什么诡计。 左右为难,踌躇不定。 还是“赌鬼”张万历霸气,第一个派人回复:愚兄定准时赴宴,面见陈三爷! 张万历不是小心谨慎的人吗,连三顿饭,都不敢直接吃,都是徒弟品尝后,确认无毒,他再吃,他怎么这么积极? 因为他收到了陈三爷写给他的信,昨夜陈三爷让郑小俊给张万历送信,郑小俊今日辰时,已经把信传递给张万历。 张万历正坐在屋里吃早饭、喝玉米粥呢,突然一柄羽箭射入,差点把他吓死,定了定神,才发现箭头上插着一封信,打开一看,是陈三爷亲笔。 从这一刻开始,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开始心有戚戚地斗法了。 来了这么多赌徒,陈三爷唯一忌惮的就是张万历。 他的地盘,他的主场,他得主动出击,所以给张万历写了信。 张万历自然是老狐狸,丰都鬼城出产的神棍,当然明白陈三爷的用意,陈三爷主动接触,他必然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都是人精,一点就透。 至于信上写的什么,其实就一句话:万历兄,曲突徙薪,未雨绸缪! 13个字,张万历秒懂! 所以,张万历回复了请帖,告知必然赴宴。 张万历答应赴宴,“六指赌魔”董元辰,必然驾到! 这是一对死对头,董元辰太思念张万历了,一想起张万历,两个腿,就隐隐作痛,膝盖骨没了,只能坐轮椅行走。 当年张万历切了他两个膝盖骨,他的意思是,如果有机会,他会把张万历浑身206块骨头,都一个一个拆卸下来。 董元辰立马给陈三爷回复:老朽,必赴宴!承蒙款待,不胜感激之至! 张万历和董元辰都承诺来了,那些还在听风,还在打听的赌徒们,都坐不住了,赌鬼和赌魔都赴宴了,咱们必须去啊,否则就是不给青帮面子。 一时间,“湾仔赌棍”猪头彪、“三秦赌霸”苗海川、“秦淮圣手”丁大鹏、“南洋赌侠”周之春、“两广泰斗”宋元吉、“三只耳”岳洪峰、“赌坛小霸王”邹世冲,还有一些猪不吃、狗不嚼的无名之辈,都来了,纷纷回柬:承蒙三爷厚爱,鄙人自当赴宴! 唯独“塞上赌后”云步婵,没回话,没搭理陈三爷。 陈三爷好纳闷儿啊:姐姐你怎么了?你是来啊,还是不来啊?我还想和你提前勾兑一下,咱姐弟俩可不能兵戎相见啊! 我不是弄不过你,只是,你对我有恩,我下不了手啊。 你说你提前也不打个招呼,轱辘轱辘就来了,你要干嘛啊? 陈三这一辈子,命犯“姐姐”,在杂技团有个师姐,弄得他伤心欲绝,后来又遇到四姨太,让他深感愧疚,现在又来了个云步婵。 不知道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云步婵没回信,他忐忑了。 是夜,丽都大酒店,一楼宴会厅,灯火通明。 陈三爷包场了! 能来的,都来了,一百多人,济济一堂。 为安全起见,进门之前,先搜身,不能带火枪,不能带匕首,这是宴会,不是决斗,任何人不可造次。 搜身任务就交给“四大保镖”了,阿杰、阿成、阿贵、阿顺忙得不亦乐乎。 陈三爷在四大美女荷官的簇拥下,缓缓走下楼。 众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传说中的赌神陈三爷,终于看到真身了。 你别说,这货还是真英俊! 一身崭新的深蓝色西服,翡翠蓝领结,洁白的衬衣,光可鉴人的皮鞋,身高七尺有余,身材挺拔,大背头整齐地往后抿着,打了发蜡,熠熠闪光,肤色白皙,棱角分明,两道秀眉,铮铮有神。 犀利的眼神,透着坚定刚毅,信步而下,满是东方男人神韵。 女赌徒们都看直眼了,这里面有十七八的小姑娘,有五六十岁的老太太,都是混迹江湖的女赌徒,斗胆来到上海滩,想吃一口肉,现在,面对风流倜傥的陈三爷,她们感觉来对了,一睹陈三爷风采,三生有幸! 陈三爷的帅气,是横跨不同年龄段,涵盖老中青三代,只要是女性,就为他痴迷。 他不是故意装逼,而是他年轻的躯体内,藏着疲劳的灵魂,他走过千难万险、迈过生死关隘,这种由内到外的从容气度,既有青年人的朝气蓬勃,又有江湖老油条的内敛含蓄,所以惹得所有女赌徒,吱哇乱叫。 这大概是陈三爷最高光的时刻,在东方巴黎上海滩,在金碧辉煌的丽都大酒店,将一代赌神的气息,完美展现。 掌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陈三爷几次示意大家停下来,依然有很多女赌徒奋力鼓掌,并不停地大喊:“陈三爷!陈三爷!陈三爷!” 究竟是谁这么亢奋啊? 是陈三爷安排的托儿,都是“外滩九号”的女荷官,造势嘛,必须造足。 蓝月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替陈三爷害臊,在陈三爷耳畔悄悄说:“差不多行了。” 陈三爷再次打出手势,示意大家不要鼓掌了,掌声终于慢慢停歇了。 陈三爷站在众人面前,面带微笑,扫视一番,道:“各位前辈,各位朋友,各位同仁,欢迎大家来到上海滩,参加赌王大赛!鄙人不才,斗胆邀约,为的是让江湖上的朋友,来上海坐一坐、聚一聚、玩一玩!输赢无所谓,图个热闹!都说同行是冤家,我看未必,大家彼此交流、互通有无,整个行业,可以更上一层楼嘛!” 众人哈哈大笑。 第226章 人生如赌,三思而行 陈三爷接着霸气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江湖上的人,对我们这类人,有个定义:赌徒!看不起我们,说我们好吃懒做、不劳而获,总之,就是搬不上台面!可这些人有没有照照镜子?他们虽然没有涉足赌坛,可他们也一直在赌啊!一次投资,胜算五成,他们就敢开厂,这不就是赌吗?一次战争,胜算不定,脑门子一热,就开打了,这不也是赌吗?一次感情邂逅,不知对错,脑子一懵,结婚了,这也是赌啊,赌上了自己的一生!人人都在赌,凭什么只骂我们是赌徒?” “好——”众人疯狂地鼓掌。 陈三爷这番谬论,虽说有强词夺理之嫌,却道出了人生实质,不仅仅坐在赌桌上的才叫赌博,很多人生抉择,都是赌博,遏制不住自己的贪念和欲望,一脚踏出去,后悔终生。 明知一段感情不对,偏偏欲罢不能,草草结婚,惨了一生。 明明不是商贾材料,非要做生意,赔得一塌糊涂。 明知贪污必遭刑,却赌自己幸运,结果东窗事发,锒铛入狱。 明明是个癞蛤蟆,却赌白天鹅会垂青,最终倾家荡产,人财两空。 明知勾搭别人媳妇是高危行为,却赌对方不会发现,最终被堵在了床上,打得腿折胳膊折。 贪念一起,人皆赌徒。 陈三爷一番慷慨陈词,让众赌徒心悦诚服:这小子不简单,挺能扯几把淡的! 接下来,就是吃饭了。 豪华晚宴,满汉全席,一百多号人,满满地坐了十大桌。 都是硬菜,都是好酒。 陈三爷怕座次混乱,提前排好了编号,谁坐在哪里,都是编排好的。 本来,陈三爷告知了皮爷,想请皮爷也参加此次酒宴,最好是把青帮老大杜月笙也请来坐镇,但皮爷回绝了,说这个事,陈三可以自己做主。 皮爷没露面,只派了他的管家兼师爷——“骚爷”来了。 “骚爷”那张红烧猪蹄脸,通红通红地就进来了,更添加了全场的欢庆气息,这相当于过年了,这么一颗红烧猪蹄,晃来晃去,色香味俱佳,分明是年的味道。 就差挂起家谱,摆上香炉碗,上大供了。 陈三爷在四位美女荷官的陪同下,拿着酒杯,穿梭在各个桌子之间,频频举杯,以尽款待之谊。 这都是提前安排好的,珠珠托着酒盘,蓝月负责给陈三爷倒酒,而酒壶里的酒,都是做过手脚的,都是白开水。 陈三爷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喝真酒呢! 他布置这一场酒宴,是有精妙的打算的。 陈三爷从来不白花一分钱! 铁公鸡嘛! 但凡陈三爷出血,那必然是要吸血。 就像当初花巨资款待北平三老: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 又是赠送筹码,又是上咖啡、香槟、可口可乐,还请他们吃大餐,喝好酒,酒足饭饱后,还带着他们去“凤鸣楼”泡窑姐,这一通下来,花了好几十万大洋。 最终,骗了三个人整整六百万! 到现在为止,这三人还亏空着呢。 “眼神不聚”邢二爷、“丹顶鹤”钱六爷、“山羊胡子”杨五爷,都快愁死了。 本来这三个家伙都依附胡八爷,认为胡八爷呼风唤雨、神通广大,可以把这个钱要回来,没料到,胡八爷派出的要债队、绑架队、赌博队,都败下阵来,三战三败,现在,胡八爷自身难保,陈三爷的三大赌场,屹立不倒。 这不气死人嘛。 北平“瓢把子”在天津卫栽了跟头,上哪说理去? 而且败在一个后生身上。 “眼神不聚”邢二爷的眼睛更畸形了,以前是斜视60°,现在是80°了,天天翻白眼。 “丹顶鹤”钱六爷的脖子,更长了,由于天天生闷气,脖子上都出现甲状腺结节了,而且有甲亢的预兆,脖子越来越粗,“丹顶鹤”变成“长颈鹿”了。 “山羊胡子”杨五爷,本来说话就咩咩的,像羊叫,现在起火着急,嗓子都嘶哑了,由纯正小山羊,变成了山城老绵羊。 这三个老东西可算是被陈三坑苦了。 而且,他们上当受骗的事,都在北平天津两地传开了,正如甜甜当初那句骂人的话:脱了裤子拉磨——转着圈儿地丢人! 现在,陈三爷又要在上海故技重演,空手套白狼,只是这次,没那么容易,因为面对的都是聪明绝顶的赌徒。 业内斗法,彼此互知,谁也不是吃素的。 陈三爷在各个酒桌游走,频频敬酒,面带微笑,豪爽洒脱。 先敬东南亚过来的赌徒,人家飘洋过海,来一趟不容易,陈三爷举杯笑道:“萨瓦滴哈!久闻‘南洋赌侠’大名,今日一见周兄,果真神采奕奕,名不虚传!” “南洋赌侠”周之春呵呵一笑:“陈三爷,客气了,我也是中国人,祖籍福建,光绪年间下南洋,先到菲律宾、马来西亚,后来到了暹罗,乡音未改鬓毛衰,不过,陈三爷的泰语发音好纯正啊,很多人都说‘萨瓦迪卡’,其实不是卡,而是哈,萨瓦滴哈!我见过这么多人,唯有你,发音纯正!佩服,佩服!” 陈三爷哈哈大笑:“周兄谬赞了!我就是一跑江湖的,学了几句俗语,不敢说发音纯正,既然周兄是国人,咱们就不分彼此了,虽远涉重洋,但心依然是中国心,请周兄给个薄面,满饮此杯!” 说罢,陈三爷一仰脖喝了。 周之春点点头:“好!陈三爷痛快,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也一饮而尽。 “吃菜,吃菜,吃那螃蟹,吃那鱼,那鳖!”陈三爷礼让周之春。 周之春笑道:“三爷不必客气,您还要招待其他客人,请便,请便。” 第227章 各安天命 陈三爷继续举杯转悠,又来到“湾仔赌棍”猪头彪那一桌,猪头彪正吃得不亦乐乎,“九龙城寨”贫民窟出来的,小时候饿怕了,对美食有一种天然的贪婪,眼见酒菜琳琅满目,如小猪抢食,咵咵吃,腮帮子啪啪响。 他只顾低头吃了,根本没发现陈三爷站到他跟前。 “彪兄?彪兄?”陈三爷喊了两句。 猪头彪这才抬起头来,满嘴酒菜:“哇哦,陈三爷!雷猴(你好),雷猴(你好)!”说着擦了擦手,跟陈三爷握手,话语带有浓重的广东口音。 陈三爷笑道:“怎么样,饭菜还可口吧?” “好,好!”猪头彪赞叹,“陈三爷,大气,大气!” 陈三爷大笑:“放开吃!别拘束!吃不完还可以打包!” 猪头彪一愣,冷冷一笑:“陈先生嘲笑我是吃货?” “哪里,哪里,民以食为天,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办大事!我敬彪兄一杯!”陈三爷说着,将酒杯高高举起。 猪头彪赶忙拿起酒杯:“谢三爷盛情!” 两人一饮而尽。 “听说你喜欢我内人?”陈三爷突然来了一句。 猪头彪所料不及:“呃……呃……都系面对记者的玩笑话啦。”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好好努力,你要真赢了我,我把媳妇让给你!”随即拍了拍猪头彪的肩膀,走开了。 留下猪头彪一脸错愕地站在那里。 谁也不知道,此刻的陈三爷手里,已经多了两颗扣子,一颗是从“南洋赌侠”周之春身上取下来的,一颗是从“湾仔赌棍”猪头彪的身上取下来的。 陈三爷刚才敬他们酒时,就施展了“鹅幻”手法,快如闪电,干净利索,将二人身上的纽扣瞬间摘下来,对方竟然浑然不知。 这就是说明,猪头彪和周之春,根本不是陈三爷的对手。 陈三爷出招了,他们根本没察觉。 这种水平,怎么和陈三爷赌? 蓝月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脸上不由地露出微笑,她就知道陈三爷不会白白设宴,不会浪费钱财在这些赌徒身上。 陈三爷一行人又来到“秦淮圣手”丁大鹏那桌上,丁大鹏称为“圣手”,那就意味着手快,陈三爷很想试试他的底,呵呵一笑,道:“丁先生,饭菜得胃不?” 丁大鹏赶忙起身,微微一笑:“陈三爷盛情款待,我等受宠若惊,改日恭请三爷到舍下做客,聊表寸心,答谢款待之情!” 还挺有礼貌的嘞。 陈三爷笑道:“丁先生暂居何处?” 丁大鹏脸一红,有点尴尬,愣怔片刻,道:“哦,鄙人暂住福星客栈。” 陈三爷早就拿到了花名册,知道他住在闸北贫民街,这是所有赌徒当中住得最寒酸的一个,福星客栈,五毛钱住一晚,睡得都是大通铺。 二十人挤一张铺,磨牙、放屁、打呼噜。 看来“秦淮圣手”混得不咋地,属于落魄型老千。 陈三爷就想刺激刺激他,遂微微一笑:“丁先生不必不好意思!虽然住的地方破了点,岂不闻刘禹锡的《陋室铭》?所谓山不在高,能爬就行,水不在深,能游就灵,死室露尸,没捂得紧,抬腿上街绿,曹操入殓青,谈笑有红薯,往来五百斤,可以调素琴,月今经,无死猪之烂耳,无暗肚之老腥,南洋诸葛驴,西蜀子龙听。孔子云:何陋之有?” 一桌子人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反应过味儿来,好像是《陋室铭》,又好像哪里不对劲儿,一时间全愣住了。 他们不知道陈三爷早年街头卖艺,经常用这些乱七八糟的灌口,招徕顾客。 陈三爷哈哈大笑:“丁先生,赌王大赛,您只需赢一局,就腰缠万贯了!我提前祝你大获成功!” 说罢,举起杯。 丁大鹏被奚落了一番,有点不悦,但的确是穷困潦倒,也没什么可辩驳的,只得举杯,和陈三爷碰杯。 就在这一瞬间,陈三爷左手突然出手,想摘下丁大鹏的纽扣,丁大鹏侧身一躲,一亮杯底儿:“三爷,我干了!您呢?” 一语双关。 陈三爷一击失手,知道丁大鹏不简单,微微一笑,也仰脖把酒喝掉:“丁先生,痛快!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丁大鹏冷冷一笑:“不敢!我道行不够,无法和三爷比肩,我‘谈笑有红薯,往来五百斤’,就是个街头小贩!” 陈三爷哈哈大笑,这厮还生气了,刚才那首《陋室铭》刺激到他了,忙致歉:“丁先生,言谈戏谑,都是玩笑,何必当真呢?先生圣手鬼才,是为大智慧!” 丁大鹏听完高兴了:“哪里,哪里,陈三爷才是……” “你先吃着啊,我去别的桌转转!”陈三爷没等他说完,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丁大鹏又尴尬了,脸红成了猴屁股。 陈三爷拿捏人,那是分毫不差,“秦淮圣手”丁大鹏虽然技术不错,但心理素质不行,怪不得混得这么惨,估计是经常被人偷鸡,倾家荡产了。 这种货色,再赌下去,很可能变成残疾人。 陈三爷转来转去,来到了“六指赌魔”董元辰的桌前,这是个大赌棍,也是“赌鬼”张万历的死对头,所以,陈三爷把他和张万历的桌子安排得远远的,两人一个坐东北角,一个坐西南角,中间隔了好几张桌子,生怕两人干起来,坏了大事。 这是陈三爷第一次见到董元辰的真身,六根手指头,也能用筷子,只是每只手都少了两根,那指节处光秃秃的断茬,让人感觉冷飕飕的。 膝盖骨也被切除了,坐在轮椅上,探着身子,三根手指夹菜,三根手指端汤。 活脱一个怪物。 这种怪物动作越熟练,就越让人感到可悲、可怕。 董元辰就像个老猿一样,而且是秃头老猿,花白的头发向后抿着,发际线靠后,额头亮晶晶,嘴往前凸凸着,由于膝盖不能使劲儿,他只能身体前倾,才勉强能吃到食物。 陈三爷心头一凉,暗忖:我可千万别混到这种地步!如果变成这副模样,还不如去死! “董爷!”陈三爷一抱拳,“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陈三爷在今天的酒宴上,这是第一次称呼对方为“爷”,一来,是表示对老前辈的尊重,二来,是表达对残疾人的怜悯。 董元辰呵呵一笑,拱手道:“恕老朽不能起身,我这儿拱手回礼了!” “董爷客气了!”陈三爷上前一步,捧住董元辰的六根手指,“晚辈越礼,不揣浅陋,在上海滩恭迎大贤,实则想结交天下朋友!来者都是客,输赢不重要,董爷莅临,晚辈蓬荜生辉!” 董元辰微笑着点点头:“江湖事,江湖了,陈先生牵线搭桥,也是让我们这些老东西又年轻了一回!我不是来求财的,我只求一口气,是生是死,我都踏实!” 陈三爷心下一悲,这就是赌徒宿命,赌桌上全是恩仇,银子里都是血债。 赌生贼,奸生杀,这种仇恨化不开。 陈三爷惘然一笑:“董爷,恕晚辈斗胆,说一心里话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花花世界,大好时光,还等着您享受呢!何不隐居山林,一了余生?您要不嫌弃,以后,晚辈天天陪您喝酒!” 陈三爷这是在劝他放弃比赛。 陈三爷为什么起了怜悯心了? 陈三爷的心,比铁都硬,赌王大赛,志在必得!怎么突然菩萨心肠了? 因为他看到了董元辰的真身,看到了董元辰的惨状。 道听途说,和现场看见,是不一样的。 当你真正看到董元辰因为被切掉了膝盖骨,只能坐在轮椅上,膝盖那个地方,是凹陷下去的,两个小腿都萎缩了,当你真正看到董元辰的左右手都被切掉了食指和中指,那种光秃秃的断茬,你会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一个人,已经变成了怪物。 陈三爷不想让他赌了,再赌下去,身体上其他零件也可能保不住了。 董元辰听出了陈三爷话中的劝退之意,茫然一笑,道:“老弟,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我活着,迈过这个关口,我们把酒言欢!” 陈三爷心下一叹,唉,劝不动,各安天命吧。 第228章 急则从神,缓从门 陈三爷恭恭敬敬地敬了董元辰一杯酒,而后又去其他桌上转悠,挨个寒暄,试探深浅,最终,他来到了“赌鬼”张万历桌前。 张万历道骨仙风,穿着黑色道袍来的,头上道冠高耸,背后绣着阴阳鱼、先天八卦图,身边三个徒弟,也是道士打扮。 精通玄门五术、玩转奇门遁甲的人就是不一样,吃饭之前先念咒,浊酒一杯,洒在地上,这叫敬地仙,桌子底下画个圈,半碗米饭叩在圈里,这叫飨恶鬼。 特别有礼貌,特别讲究,跟神仙鬼怪友好相处。 本来,他这个桌上,安排了八个人,经过他这么一折腾,只剩他师徒四人了,其余人全跑了,挤到别的桌上去吃了。 他又是敬神,又是敬鬼的,神神叨叨,万一把孤魂野鬼招来,附在人身上,晚上跟着回家了,这还了得吗? 没人愿意坐在他那一桌,晦气,这倒好了,他师徒四人,吃满满一大桌子菜。 见陈三爷来了,还没等陈三爷发话,张万历主动起身,眼珠子贼亮,颧骨峥嵘,赫然说道:“陈三爷,勿动!” 陈三爷一愣:“嗯?” 张万历上下细细打量了陈三爷一番,又探着头往陈三爷身后看了看,而后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沉思片刻,厉声说道:“我能看前世今生!陈三爷的前世是大将!” 陈三爷呵呵一笑,一抱拳:“准!万历爷果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我是山东人!大酱和大葱,是山东人的灵魂!” 张万历晃了晃脑袋:“不是,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将军,王侯将相,大将军!” “哦?”陈三爷故作惊讶,“万历爷是怎么看出来的?” 张万历微微一笑:“天眼通!你背后有个灵魂,前世的灵魂,每个人都背着前世的灵魂行走世间,只是凡夫俗子看不到,我们修道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背后驮着孙武!你是孙武将军转世!” “哈哈哈哈!”陈三爷忍不住大笑,“承蒙夸奖,实不敢当!那劳烦万历爷看看她,前世是谁?”陈三爷指了指身边的蓝月。 张万历端详片刻,道:“褒姒!” “怎么骂人呢?”陈三爷不悦了,“薄屎?五谷排泄之物,它就不在六道轮回之列!你不能这么羞辱一个姑娘!” 张万历有点发懵:“陈先生耳朵不干净吗?怎么总是听错?不是薄屎!是褒姒!烽火戏诸侯的褒姒,大美人!” “噢——”陈三爷若有所悟,“呵呵,万历爷,你说话有口音啊,容易听错,抱歉,抱歉!” “理解,理解。”张万历笑着回答。 “那敢问您是谁转世?您的前世是哪位高人?”陈三爷突然问道。 张万历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陈三爷仰天大笑:“我看出来了!我知道您前世是谁!” “哦?陈三爷也开了天眼?” “开天眼,只是道门小儿科,我三岁开天眼,五岁神足通,十二岁洞彻阴阳,二十二岁霞举飞升,游遍三山五岳,阅尽古往今来,魂入天庭地府,足踏宇宙鸿蒙,与韩非子对弈,听老子讲法,伴孔夫子闲游,交苏格拉底入圣,抬头仰望九重天,俯察黄泉十八盘,三界之物,六道众生,皆听我号令!” 一下把张万历喷住了,张万历心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啊?只听说陈三是鬼手,怎么口活也这么好? 思忖片刻,笑道:“陈三爷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我,我前世是谁呢?” 陈三爷微微一笑:“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山。” “菩提老祖?哈哈哈哈,实不敢当!” 陈三爷摇摇头。 “孙悟空?更不敢当了!再说了,那是个虚构人物!” 陈三爷笑道:“蒲团。” “什么蒲团?” “菩提老祖座下的蒲团。” 张万历当即不悦:“老弟,我知道你伶牙俐齿,常以铁齿铜牙羞辱他人,不过这都是小聪明,不是大智慧!” “怎么了?” “你说我是蒲团转世,那不就是屁股底下的垫子吗?况且蒲团都是草篾编织,不是血肉之躯,不在轮回之列!”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老兄须知,您不是一般的蒲团,是菩提老祖座下的,沾了仙气,才得以投胎做人,我并非羞辱老兄,而是实话实说!我分明看到一个草垫子,在您背后悬浮!” “呵呵呵呵!”张万历大笑,“陈三爷啊,睁着眼睛说瞎话,会遭雷劈,你没有天眼通,就不要信口雌黄!”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谁是画皮谁是鬼,万历爷心里清楚!” “哼哼,陈三爷自恃高明,我就成全你,甘愿做那个蒲团,可老朽有件事不明白,您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靠赌博为生呢?你完全可以摘下摇钱树、遍采金钱花,点石成金、剪纸成人啊?要什么有什么,何苦在赌场搏杀呢?” 陈三爷微微一笑:“您也是成仙圣体,不也来参加赌局了吗?” 张万历仰天大笑,俄顷说道:“我和你不一样,累劫缘分,挥斩不断,我在人世间还有一些事要办,办完了,我就升天了。” 陈三爷哈哈大笑:“此言甚是!小弟如出一辙!缘聚缘散,且行且珍惜!小弟愿同万历爷一起,拨开红尘迷雾,共结天下情缘!” 这一番对话,旁人听不懂,但陈三爷和张万历心里可是明镜似的。 张万历,是今晚陈三爷的重头戏,他弄了这么大的场面,就是为了好好试探张万历。 张万历有一万个理由不来参赛,他犯不着从四川出来趟这浑水,可他来了,这本身就是问题! 但话不能挑明,都是试探性的,因为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 此刻张万历呵呵一笑:“陈先生啊,大才!某有一问,请贤弟赐教!” “哦?请讲!”陈三爷笑着说。 “奇门遁甲,有八门九宫之说,有天地人神四盘之论,分旺相休囚死,察主客生衰之玄关,古时用于兵战,九天扬兵,九地立营,神出鬼没,难以捉摸!鄙人想问,若客犯主家,身陷死绝,马乘湿地,猴跨沼泽,或神煞吉,而八门不吉,或八门应吉,而神煞狰狞,虽拼死而无法战胜,虽绞尽脑汁,无法抉择,若临此奇门死局,当如何破解?请老弟教我!” 不愧是奇门大师,上来就问到了问题的真谛。 奇门遁甲难就难在了破解之术、应用之法,排盘谁都会,可极少有人能够借此趋吉避凶,这个问题用人类能听懂的语言,翻译一下就是:我被敌人包围了,现场起卦,得出神煞和八门相矛盾的结果,我应该怎么办?我是沿着八门指定的方向逃走,还是按照神煞的指示逃出生天? 陈三爷思考片刻,道:“奇门遁甲有一句精髓:急则从神,缓从门!这是奇门之术解灾的要诀!先人诚不欺我!真若兵临城下,四面楚歌,就不要管什么生门、死门、休门、景门、杜门,只需跟随神仙,腾云驾雾而去!小弟愚见,望老兄审度!” “哈哈哈哈……”张万历豁然大笑,突然笑容凝固,“陈先生,果真大才,年纪轻轻,如此造化,实在难得!赌王大赛,就是四面楚歌,而我,就是神仙,决赛之际,希望你记住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急则从神,缓从门!” 陈三爷一愣,笑道:“好!我也希望如此!无论如何,晚辈奉陪到底!” “再多说一句,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夺得‘赌王之王’的称号!不成功,便成仁!你我都是誓死不退的人,最终只有死一个,这次大赛才能画上句号!”张万历冷冷地说。 “嗯!我相信你能成功!”陈三爷点点头,“接着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吃饱了!不吃了!”张万历突然起身,拂袖而去。 三个徒弟赶忙跟上。 陈三爷遥遥喊道:“慢走啊,万历爷!” 张万历根本不回头:“赌桌上见!” 大厅里依旧喧嚣,陈三爷若有所思地站着,有点发愣。 蓝月疑惑地问:“你刚才和张万历都叨叨的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陈三爷摇摇头,茫然说道:“没事,这老小子不上道。我本想和他和解,他却反打一耙,撂下狠话!” “那就干死他!”蓝月愤然说道。 陈三爷怅然一笑:“没那么容易。” “你怎么了?”蓝月不解地问,“你好像怕了?我看你刚才斗嘴,没输给张万历啊?” “赌牌,可不是斗嘴,我心里没底。” “你就这么怕他?” “他的眼神告诉我,他赢定了!” “眼神?眼神有个屁用!都是装腔作势!”蓝月怒道。 “你不懂!张万历胸有成竹!他一定有高超的技法,他必赢!” “你……害怕了?”蓝月惊恐地问。 “我不是害怕了,我是太害怕了!”陈三爷有气无力地回答。 蓝月还从未看过陈三爷这副样子:“你怎么了?你至于吗?还没开战,你就泄气了?” “我死后,记得为我立一个碑,上写:死于赌鬼张万里之手。不丢人!” “滚蛋!”蓝月大怒,“别说这些丧气话!” 由于声音过大,惹得全场人往这儿看。 陈三爷赶忙笑着对大家说:“没事,没事,大家继续,继续。她说的是‘滚卤蛋’,一道菜,一道菜!” 第229章 陈三爷再婚! 当晚,宴席进行了几个时辰,一直到半夜,众人才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陈三爷就被大脚皮召唤过去了。 皮爷的书房里,大脚皮静静地看着陈三爷,道:“听说你心里没底?” “谁说的?”陈三爷反问。 “蓝月说的,蓝月昨晚给我打电话,说你忌惮张万历。”皮爷说。 “这嘴怎么都跟棉裤腰似的,怎么都这么松呢?”陈三爷怒道。 皮爷一笑:“你也不要怪蓝月,她是担心你的安危。否则她也不会大半夜急匆匆给我打电话,她心里有你嘛!” 陈三爷呵呵一笑:“赌场大事,可来不得儿女情长!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干掉所有赌徒,赢光他们的钱!” 皮爷皮笑肉不笑:“你说实话,是不是心里真没底?我可是向帮派的老大立了军令状的,支了2000万出来,供你做局!昨晚,一场晚宴,你就花了2万大洋,你要是真没底,我们就及时止损!免得到最后,你输了大赛,没法收场!” 陈三爷哈哈一笑:“皮爷,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绝不可半途而废!” 皮爷也哈哈一笑:“可关键是,孩子是我的,你是空手套白狼啊!废话不多聊了,你跟我交个底,到底有几成把握?” 陈三爷收敛笑容:“之前,我只有八成胜算,经过昨晚那场酒宴,我现在……” “只剩六成了?” “不!是十成!十成胜算!我们赢定了!” “那怎么蓝月说你忧心忡忡呢?”皮爷狐疑。 “我那是做给周围人看的!” “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皮爷您是没看见,现场那些赌徒,个个都是人精,谈笑之间,察言观色,他们的眼睛,亮着呢!” 皮爷点点头:“给我个保证吧!怎么才能让我相信,你一定能赢?!” 陈三爷一愣:“这……我怎么保证?我人在您手里,我如果输了,就拿命抵呗!您砍下我的脑袋即可!” 皮爷阴险地一笑,沉思片刻,道:“后生,我不吃这一套!你这一套,或许对龙海升、蕉老二等人管事,对我,没用!你如果真输了,你那条贱命一文不值,杀了你,又能怎样呢?你把我也拉下水了!” 陈三爷眉头一皱:“那您说,您想怎么办?我怎么做,您才能放心?” 皮爷呵呵一笑,扔出一句惊雷:“你把蓝月娶了!今晚圆房!蓝月的身体周期,我很熟悉,她月事刚过,这几天正是容易受孕的日子,你娶了她,就在上海安家了!赌王大赛,你如果输了,我杀你全家!” 陈三爷陡然一惊,没想到大脚皮能想出这般下作之计,望着皮爷奸诈的鱼尾纹,断然否决:“不行!皮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凡事得讲个江湖道义!蓝月只是个小喽喽,犯不着把她卷进来!” “哈哈哈哈!”皮爷仰天大笑,“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她是个小喽喽吗?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在乎她!陈三啊,你始终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而我们混帮派的,吃的就是你这类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天津那边的事,是我搞的!本来是想绝了你的念头!可你老婆沈心茹厉害啊,破了我的局!” 陈三爷脑子急速运转,这个时候如果说错一句话,那就全盘皆输,立马说道:“皮爷,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天津那边出什么事了?我每天看报纸,就没看到过天津的任何消息!” “哈哈哈哈!”皮爷再次大笑,“陈三啊,我还没查到那只黑手,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坐镇上海,就能千里传音,指挥沈心茹在天津击败王道成的!你不用说,你也不会说!我也不会问!但你给我记住,斗法,斗到最后,会有一个人失败,败了,就会死!” 陈三爷微微一笑:“皮爷,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您今天说的这都是什么啊?我一句听不懂,您都把我搞晕了!” 皮爷扑了扑长衫,冷冷一笑,眼神犀利:“陈三啊,你打暗牌,我打明牌,你用阴谋,我用阳谋!咱看最后谁能胜!” “皮爷,我真的听不懂,您就别戏弄我了!” 皮爷哼哼一笑:“你听好了!我的明牌就是,你今天必须娶了蓝月!待会儿,我在外滩九号为你们隆重举行婚礼!记者我已经联系好了!现场拍照!明天见报!发遍全国!题目就叫:赌神陈三爷与上海滩第一美女精算师喜结连理!我要让记者大肆报道,文辞中都是俊男美女之赞叹,我要让这番郎才女貌传遍全国,人人羡慕!尤其是,让沈心茹和蕉老二看到!” 陈三爷听完汗都下来了:“皮爷!杀人不过头点地!” 皮爷仰天大笑:“我说过了,我是阳谋!阳谋就是死死地把你按在地上!我摊牌了!” “我誓死不从!”陈三爷喝道。 “由不得你了!不从,我就杀了蓝月!现在就杀!来人!”皮爷一声令下。 骚爷从屏风后走出来:“皮爷,您吩咐!” 皮爷怒道:“通知赌场打手,立即处决蓝月,尸体扔入黄浦江!” “是!”骚爷一抱拳,领命而去。 陈三爷惊得心惊肉跳,气儿都喘不过来了:“慢着!慢着!” 骚爷驻足。 皮爷冷眼相望。 陈三爷惊讶地说道:“皮爷,您来真的啊?” 皮爷哈哈大笑:“阳谋嘛!” 陈三爷无奈地点点头。 皮爷瞥了陈三爷一眼:“答不答应?我可没闲工夫跟你拉锯!” 陈三爷鼻尖冒汗,心突突直跳,思忖片刻:“我……我……” “还是不相信我的阳谋!”皮爷大喝一声,“骚爷!去赌场,把蓝月的脑袋砍下来,带回来给陈三看!” “我答应!我答应!”陈三爷被逼到绝境,只得大声喊出。 皮爷微微一笑:“我说过了,我是阳谋,阴谋是干不过阳谋的!今天上午举行婚礼,下午给你放假,你和蓝月四处玩玩,去城隍庙转转,求个贵子啥的,晚上圆房!” 骚爷叫道:“三爷,还不快谢谢皮爷?” 陈三爷咬咬牙:“谢皮爷。” “谢皮爷什么啊?”骚爷追问。 “谢皮爷……成人之美,让我和蓝月,喜结连理。” “哈哈哈哈!”皮爷和骚爷一同大笑起来。 “走!咱们去婚礼现场!今天你是主角!”皮爷抬起屁股,对陈三爷说,“你来我这里这段工夫,我早就吩咐赌场的人为你布置了婚礼现场,我想蓝月现在已经穿上了婚纱,翘首以待,等着新郎官入场呢!哈哈哈哈……” 陈三爷脑子疾速运转,忙道:“今天是好日子吗?要不要让城隍庙的张大仙给看个黄道吉日,再举行婚礼?” 皮爷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你就别耍心机了!怎么都是钻被窝,看什么日子啊!” “哈哈哈哈。”骚爷在一旁大笑。 这一刻,陈三爷才真正领略到南方瓢把子的阴狠和刁钻。 拥有绝对的实力,阳谋就胜过阴谋,全是明牌,但你必须得接。 “我要不要换身衣服?毕竟是结婚啊。”陈三爷还在推脱。 “不用换了!你天生丽质,这西服领带,立立正正,不挺好的吗?”皮爷笑道。 “我没刷牙……”陈三爷又道。 “别你妈的废话了!赶紧走!”骚爷推搡陈三爷赶紧离开。 皮爷笑道:“老骚,别这么没礼貌嘛,陈三和蓝月结婚后,他就是咱青帮的姑爷了,一家人!” “哦哦,对对对!姑老爷,您请——”骚爷做了一个礼让的姿势。 陈三爷见无解了,只得整理衣衫,随皮爷和骚爷走了出去。 脑海中却一下浮现出沈心茹的面孔,心里疼得咯噔一下,宛如刀戳! 第230章 世纪婚礼 很快,三人来到了“外滩九号”。 果真如皮爷所言,“外滩九号”已经布置成婚礼现场。 长长的红毯从门口一直铺向金色的赌场大厅。 数十位男女荷官、服务员分列两侧,手捧鲜花,整整齐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洁白的百合花,堆满了礼台四周,象征着四面八方、天长地久。 百合花周围是一圈粉剑兰,象征着福禄与安康。 在外一圈,就是马蹄莲和满天星,铺满了整个大厅,象征着永结同心,吉祥如意。 最出彩的是礼台之上,堆满了火红的玫瑰,大概有几千朵,把人间最美的娇艳,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礼台后侧,有一个镀金的彩虹门,上面镶嵌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永结同心! 真难为皮爷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弄来这么多花,布置出这么庄严喜庆的婚礼现场,这完全是豪门大亨嫁女儿的感觉。 珠珠、采薇、红袖,还有一个叫娟娟的女荷官,早已化作伴娘,手捧“情人草”,簇拥在蓝月身边。 再看蓝月,今天绝对是上海滩最耀眼的新娘! 一身洁白的西式婚纱,衬得她光彩熠熠,她本来就皮肤粉白,此刻宛若一块玲珑剔透的羊脂白玉,在巧夺天工的神仙手里,打磨成震古烁金的玉体仙子,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旭日东升,阳光穿透东侧的窗子,洒落蓝月的肩头,蓝月身披婚纱,沐浴在晨曦中,仿佛上天赐给人间的女神,高贵典雅。 足下蹬着西式粉白色平底小皮鞋,她故意没穿高跟鞋,为的是衬托陈三爷的高大威猛。 见陈三爷来了,蓝月眼睛里迸射出期待和羞涩的光芒。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陈三爷都有点懵了,这一幕着实来得太快,纵然他八面玲珑、沾上毛就是猴,但也不及大脚皮布局神速。 南方人钻营,远比北方大老粗缜密快速。 陈三爷算是北方人中的心细者,还是有点跟不上皮爷的节奏。 四个保镖:阿杰、阿成、阿贵、阿顺,早已身穿西服、足下皮鞋,领结胸花,恭候一旁,这是皮爷安排的伴郎。 西洋鼓乐队早已恭候多时,都是租界里的音乐家,洋鼓洋号,手风琴,小提琴,钢琴,一应俱全。 婚礼进行曲——《仲夏夜之梦》,突然奏响。 陈三爷被四个伴郎簇拥着,踏着红地毯,走向蓝月。 这婚结得,省事,不用自己操心,被别人硬按着往前走。 幸亏铁良不在,否则铁良又嫉妒了,得死过去。 陈三爷都有点不会走道了,不知道先迈哪条腿,他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啊,之前和沈心茹是暗渡陈仓,根本没举行婚礼,当年在欧洲表演魔术,面对几千人,他都不怯场,现在他有点“缅甸”了,因为表演魔术和结婚是两码事! 表演魔术是骗众人,结婚,是骗自己。 骗自己一生幸福,骗自己情有独钟。 过来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他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结婚的场景,不过那时候他还小,至多是幻想在村里的大场院里,破桌子、破板凳,摆上几桌酒席,自己的新媳妇也是农村姑娘,穿着红棉袄,扎着红头绳,插着红玫瑰,涂着红脸巴,羞涩地被一群村民拥进屋子。 在他小时候的脑海里,这是最幸福的时刻了。 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在上海滩,来一场西式婚礼。 新娘子不穿红衣服,穿洁白的衣服,这在传统中国人眼里,不太接受。 白主丧,红主喜,这种观念深印国人心底,走到哪里,心里都是靓丽的中国红。 前面还有小女孩拎着花篮,撒花呢! 伴随着《仲夏夜之梦》的婚礼进行曲,整个时空都变得神圣庄严。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蓝月,一步步向蓝月走过去。 蓝月含情脉脉地看着陈三爷,心潮澎湃,激动得胸口起伏不定。 这是她梦寐已久的时刻,这是她单相思702天之后的硕果,这是无数次魂牵梦萦的念力所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无论是痴念,还是执念,恶果,还是善果,这一刻,她都欣然接受了。 蓝月手里还捧着一束“蝴蝶兰”,这是新娘子对爱的寄托,待会儿她会把蝴蝶兰抛出去,这是爱的传递。 陈三爷作为标准的“村里猛儿”和乡村里爬出来的土鳖,他哪懂这些门道啊,虽然接触过西洋文化,也懂得营造浪漫,但对这些西洋婚礼的繁文缛节,他根本懒得上心,此时此刻,他看到蓝月手里捧着一束花,忽然发现自己手里什么也没有,不禁扭头问阿杰:“兄弟,我是不是也该拿点什么?” 阿杰微微一笑,将一个戒指盒塞到陈三爷手里:“三爷,您一会儿单腿跪下,把戒指戴在蓝月左手的无名指上。” 陈三爷轻声说:“这我知道。不过,有必要跪下吗?我站着给她戴不行吗?” “跪下显得虔诚啊!”阿杰坏笑着说,“这么好的美人给你了,晚上弄得 汗水巴拉的,跪下不应该吗?偷着乐去吧!” 陈三爷差点笑出来,瘪三们都一样,见色起意。 20米的红毯,陈三爷仿佛走了半个世纪。 终于走到蓝月身前。 婚礼进行曲停止了,司仪跳上礼台,也是赌场里的一个男荷官,这货身穿银光闪闪的燕尾服,不伦不类,但特别亢奋,像吃了春药,一蹦三跳,来到扩音器面前,公驴般大叫:“女士们,先生们dies and gentlemen!欢迎来到外滩九号——赌神陈三爷和上海第一美女精算师蓝月女士的婚礼现场!欢迎——” 台下掌声雷动。 司仪甩甩头,非常得意:“接下来,我要问新郎官几个问题,大家想不想听?” “想——”全员亢奋。 “第一个问题,陈三爷,您今天高兴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高兴啊!” “为什么高兴?”司仪明知故问。 “因为娶媳妇啦!”陈三爷爽快回答。 众人哈哈大笑。 “娶媳妇为什么就高兴呢?”司仪绝对有水平,知道观众爱听什么。 陈三爷想了想:“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这是人生四大喜啊!当然高兴了!” 司仪坏坏一笑:“洞房这件事,麻烦陈三爷详细说说!洞房深深,深几许?长宽高,给俺们解释解释!”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陈三爷现在就想把这个小子的蛋子儿噶下来,塞他嘴里,但见蓝月满脸娇羞,也不想破坏气氛,遂说道:“洞房深深,深几许,迟迟探花,花不语,落红不是无情物,金风飞过秋千去!” “好!”众人齐鼓掌,懂的都懂。 蓝月的脸更娇羞了。 司仪微微一笑,眨眨眼又问:“陈三爷,蓝月漂亮吗?” “漂亮啊!” “有多漂亮?” “赛西施,胜貂蝉!” “比你的妻子,沈心茹呢?” 蓝月瞬间变脸了,一脸阴沉。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问题是,还有很多人不知道陈三爷结婚了,这个事捅出来,确实是大煞风景。 陈三爷倒是丝毫不慌,瞥了一眼台下的皮爷,笑道:“各有千秋!” 司仪继续追问:“陈三爷在这里和蓝月喜结连理,就不怕沈小姐生气吗?” “哈哈哈哈!”陈三爷放声大笑。 “您笑什么?”司仪不解地问。 陈三爷说道:“像我这种身份的人,哪个没有个三妻四妾?我这还晚了呢!我早就应该娶二房,以后还要娶三房、四房、五房、六房……” “您身体吃得消吗?”司仪故意问道。 “吃得消,吃不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馋啦?” “哈哈哈哈!”司仪大笑,“也就是说,您不怕沈心茹知道?” “不怕!” “那就大声地说出来,你爱蓝月!” “我爱蓝月——”陈三爷震天一吼。 这番问答,都是皮爷安排的,讲给谁听?不是在场的荷官和服务员,而是几十号《沪报》的记者! 记者们把陈三爷说的话,一字一句记下来,完完整整登报! 司仪趁热打铁:“来吧,陈三爷,把你的定情信物拿出来吧!” 陈三爷目视蓝月,从怀中掏出戒指盒,轻轻打开,要给蓝月戴上。 “是不是应该跪下,才显得正式?”司仪提醒。 陈三爷点点头:“对啊!差点忘了!” 说罢,单腿下跪,庄重地托起蓝月葱白似的玉手,凝望着蓝月。 蓝月呼吸急促,痴痴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刚要把戒指给蓝月戴上,司仪大叫一声:“且慢!我今天不仅是司仪,我还要扮演一把神父,得按程序来,陈三爷我问你,你愿意娶蓝月为妻吗?” 陈三爷回答:“我愿意!” 司仪又问蓝月:“蓝月女士,你愿意嫁给陈三爷吗?” 蓝月脸一红:“我愿意。” 司仪:“你们发誓,海枯石烂,心不变吗?” “我们发誓,海枯石烂,心不变!”陈三爷和蓝月一起回答。 “交换信物吧!” 陈三爷将戒指缓缓戴在了蓝月的无名指上,蓝月也从珠珠的手里接过一个戒指,戴在了陈三爷的无名指上。 司仪此刻又亢奋了,疯狂大吼:“此时此刻,是不是该亲一个?” “是!是!是!”台下众人起哄。 陈三爷一眼不眨地看着蓝月,蓝月羞赧地看着陈三爷,脸儿微红,粉白中透着红润,这大概是女儿家最美的时刻。 “亲!亲!亲!”荷官和服务员一同大喊。 陈三爷一把将蓝月抱在怀中,俯身亲在蓝月嘴上。 几十个记者疯狂拍照,各种角度,各种体位,有个小子都快钻到陈三爷裤裆下面去了,从底下往上拍,也不怕镁粉闪光灯炸了,燎了三爷的裤裆。 这都是要发头版头条的。 皮爷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包揽了报纸整整三个版面,从a版,到b版,到c版,全用来报道陈三爷的婚礼! 只要不是瞎子,只要瞅一眼明天的报纸,就知道陈三结婚了! 大大小小几百张照片,充斥着三个版面。 旁边密密麻麻都是陈三爷在婚礼上所说的话,记者们精雕细琢,添油加醋,保管让沈心茹吃醋。 堂堂的《沪报》,几乎变成了婚庆宣传单,不知道的还以为陈三爷把报社买下来了,要搞传媒呢。 蒋介石和宋美龄结婚时,也没用这么大版面报道啊。 这就是明牌,阳谋,皮爷的绝活。 第231章 洞房花烛(一) 婚礼举行完毕后,赌场照样营业。除了值班人员,所有人连同记者,都移步丽都大酒店,尽情吃席。 记者来干啥了?除了拿红包,就是大吃二喝。 荷官和服务员,也很高兴,借着陈三爷和蓝月的新婚之喜,大吃一顿。 赌场嫁女儿,排面必须到位,做给世人看,也做给荷官看,好好跟着皮爷干,最后都会有好的归宿的。 蓝月出嫁,皮爷作为老板,是陪送了昂贵的嫁妆的。 这种嫁妆可不同于乡间的嫁妆,什么被褥啊、脸盆子啊、大卧柜啊,对于皮爷这样有身份的人,都不入流,他给的是什么? 赌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戒指! 那两颗西洋大钻戒,陈三爷和蓝月互换的定情物,都是无价之宝。 这玩意比真金白银厉害多了,随便卖一颗,在上海置办个宅子没问题。 低调奢华有内涵。 这几天,陈三爷满是吃喝局,前天给蓝月过生日,昨天宴请赌徒,今天参加自己婚礼,中午时分,丽都大酒店宴会大厅,他和蓝月在红袖珠珠等人的簇拥下,挨桌敬酒。 这次他没法喝假酒了,不能用白开水冒充,因为有皮爷在,皮爷亲自安排荷官给他倒酒,一杯又一杯,喝的都是陈年佳酿。 纵然酒量大,也抵不住这么喝,很快就有点上头。 头晕目眩之际,他很纳闷儿,棍儿去哪了? 婚礼上,怎么没见到棍儿呢? 棍儿依然在赌场后面的厕所里忙碌着,这是皮爷的命令,所有人都可以暂时休息一下,掏粪工不能休息,因为粑粑不等人。 棍儿分明在茅房里听到了前面的赌场大厅里热热闹闹,还有音乐声,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趁着歇息的工夫,问了问门口的荷官,荷官说:“棍儿哥,你不知道啊?陈三爷结婚了!婚庆大典啊!” “啊?!”棍儿一下子懵了,“跟谁结婚?” “蓝月啊!怎么,三爷没告诉你吗?” 棍儿倒吸冷气:嘛玩意?和蓝月结婚? 随即追问荷官:“你看清楚了吗?你确定吗?是陈三爷吗?” 荷官大笑:“废话!我还不认识陈三爷?你去大厅里看看!东西都在!气球啊,鲜花啊,喜糖啊,还有条幅!怎么,陈三爷真没通知你啊?” 棍儿已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下万般疑惑:怎么个情况啊?陈三爷正气光辉的形象崩塌了?难道是个深藏不露的伪君子?哎哟卧槽,如果真是这样,我还追随他干嘛?这货喜新厌旧,忘了沈心茹,收了蓝月,当了青帮的女婿,我还在这里掏大粪,木天理了! 在棍儿的心目中,陈三爷一直是正直、坚强、隐忍、骨头硬的代名词,现在好了,无情无义第一人啊,当初和沈心茹情比金坚、卿卿我我,发誓只爱沈心茹一个,简直是男人的楷模,雄性动物的布道者,那是没遇到更年轻的,更好看的,如今异地他乡和别人再婚,看来也是不能免俗的种儿啊,甚至比一般人更加卑鄙龌龊! 棍儿越想越生气,半个多月了,一直和大粪为伍,臭气已经充斥了整个肺囊,肺叶都泡透了,无论怎么呼吸,都是一股屎味儿,吃饭都是粑粑味儿,洗澡连洗三次,还是去不了臭哄哄的味道。 但为了一身正气的陈三爷,他可以忍,现在陈三爷的形象土崩瓦解了,事实就摆在这儿呢,无法辩解。 结婚还有假的吗? 难道只结婚,不入洞房? 我信你个鬼! 蓦地,棍儿心头一颤:不对!不对!当初玫瑰也是妖艳十足,别管玫瑰人品咋样,身材长相没得挑!玫瑰死死往陈三爷怀里扎,陈三爷但凡松一下弦子,两人就在一起了,至少温存几次,但陈三爷没做。 移情别恋,这不是陈三爷的作风,肯定有苦衷。 话虽这样说,但棍儿心里还是别扭。 一边是宽敞明亮的酒店豪宅,一边是狭小逼仄的漆黑茅房,一边是金钱美女、锦衣玉食,一边是无尽的屎尿和洗不净的粪桶,陈三爷在天堂,他在地狱,怎能不胸闷? 考验师徒感情的时候到了,棍儿是选择跑掉,还是继续等待陈三爷? 棍儿如果现在跑掉,绝对没人管,现在都打明牌了,爱基巴去哪儿去哪儿,棍儿跑了,皮爷反而高兴。 甚至棍儿跑回天津报信,反而增加了陈三爷结婚事件的可信度,这比报纸更有公信力。 最终,棍儿选择了留下来,他还是相信陈三爷的为人。 幸亏!幸亏!幸亏棍儿没跑,否则牵一发动全身,会坏了陈三爷的大事! 陈三爷和皮爷打对攻,明局暗局、阴谋阳谋,已经呈犬牙交错状了,陈三爷固然有得有失,但拿下赌王大赛的念头,越发强烈! 所有计谋,所有安排,所有恩爱情仇,在即将开始的赌王大赛中,都将完整地展现出来! 但现在,他得和蓝月如期入洞房。 这是皮爷的明牌。 酒足饭饱之后,众记者和赌场同仁陆续离去,陈三爷和蓝月也喝得头晕脑涨,相互搀扶着上了酒店五楼客房。 天色渐暗,落日的余晖普洒大地,最后一抹斜阳用尽全力把血色布满整个街道,红彤彤的火烧云映射进窗子,整个屋子满堂红。 陈三爷醉醺醺地躺在卧室沙发上,蓝月为他解下领带,脱掉西服,又脱下他的皮鞋,为他拿来拖鞋。 陈三爷揉着额头,道:“今天,所有的这一切,你早就知道吧?” 蓝月一愣,点点头。 陈三爷虽喝了不少酒,但心内极度清醒:“蓝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给你带来多大风险?” 蓝月茫然一笑:“我有的选吗?我只是个棋子。” “皮爷,给你承诺了什么?” 蓝月默默地摇摇头:“什么也没承诺,而且我随时有杀身之祸。现在我是你的妻子了,我愿意和你一起赴死。” 陈三爷噌地坐起来:“我一直想救你!你知不知道?!” 蓝月默然:“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往前冲?” “救我的前提是,你得先救你自己!你都自身难保了,你靠什么救我?” 陈三爷怒道:“谁让你把我昨天的话传给皮爷的?” 蓝月冷冷一笑:“我不传,也有其他人传,我是真的担心你的安危,我才禀告了皮爷!” 陈三爷突然朝门外看了看:“哎?那三个家伙呢?珠珠、红袖、采薇呢?” 蓝月莞尔一笑:“新婚大喜,今天这间套房,归你我二人,她们暂时离开了。” “皮爷就不怕我带着你跑了?” 蓝月苦笑:“我跑不了,我父母在乡下,由皮爷的人看管。而且,四大保镖在隔壁呢。” 说着,蓝月脱掉了婚纱和皮鞋,只穿着胸罩和内裤,在陈三爷面前走过去,回到自己卧室寻来睡衣,穿在身上,整个过程毫不避讳,就像夫妻二人过日子。 而后俯身为陈三爷整理被褥:“今天喝了太多酒,你也累了,一会儿早些歇息吧。”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我们是名义夫妻……我不能……” “别说了!我懂!”蓝月打断了他,而后径直走出陈三爷卧室。 陈三爷顿时轻松了许多,这整整一天,他都在思考一件事:晚上怎么办? 婚,的确是结了,但皮爷,盯得紧,且蓝月,痴情万分,同床不入身?分床睡? 能瞒到几时? 能瞒过皮爷的眼睛吗? 蓝月作何感想? 现在见蓝月如此洒脱,也便有了回旋的余地。 其实,皮爷已经抓住了事情的精髓,不管你是不是同床,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在皮爷那里都无所谓,在皮爷和公众眼里,你们就是夫妻,赌王大赛一旦失利,夫妻二人脑袋一同搬家! 只是,陈三爷不想对不起沈心茹。 夜色笼罩,屋内昏暗,蓝月愣愣地站在客厅里,似乎在思考什么,眉头紧皱,难做决断。 蓦地,双眸一亮,似乎下定了决心,她微微回头,见陈三爷依旧躺在沙发上,卧室的门半掩着,陈三爷看不到她。 她径直走到餐桌前,拿起一个杯子,深吸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快速打开,将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倒入杯子,而后,拿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白开水,晃了晃,端着杯子走进陈三爷的卧室。 陈三爷的确是累了,也醉了,虽没大醉,但也是七分醉意,浑身疲倦,躺在沙发上差点睡着。 突然听到脚步声,一睁眼,是蓝月进来了。 蓝月手捧着一杯白开水,温柔地说:“喝杯白开水,赶紧睡觉吧。” 陈三爷正口干舌燥,想都没想,接过水杯,一股脑地喝下去。 第232章 洞房花烛(二) 蓝月见陈三爷喝光了白水,接过空空的杯子,嫣然一笑:“三爷,去床上睡吧。” 说罢,用手搀扶着陈三爷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床侧,陈三爷身子一仰,四仰八叉躺在了床上。 蓝月拿了一个毛毯,轻轻地盖在了陈三爷身上。 陈三爷手抚额头,疲惫地说:“蓝月,你也休息去吧。” “好的,三爷。”蓝月脚步轻盈退到门外,轻轻地把卧室的门关闭。 夜色如墨,屋内没有开灯,整个客房沉浸在黑暗中。 蓝月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蜿蜒的马路灯火琉璃,喧嚣的街道依然热闹。 她一动不动,眼神空洞,仿佛在思考什么,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蓝月就像雕塑一般,融化在漆黑的夜色中。 突然,卧室内,陈三爷迷迷糊糊问了一句:“蓝月……你给我喝的什么水啊?” 蓝月身子一颤,想说话,又忍住了,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假装没听见。 陈三爷喃喃地喊着:“蓝月?蓝月?” 蓝月站起身来,走到卧室房门前:“三爷,您喊我?” “你……你给我喝的什么水啊?” “白开水。” “我怎么这么热啊?头……头晕得厉害。” “三爷,那是您下午喝酒喝得。您好好睡觉吧。” 此刻的陈三爷已痛苦万分,浑身燥热如火烧,头晕得天旋地转,他已是极力压制自己了,还是忍不住痛苦地喊着蓝月。 这种燥热是平生从未遇到过的,由内到外烧透的感觉,皮肤都热得发烫。 丹田和胸口如同点燃了两堆火,火苗上下窜动,彼此照应,串通十二经络,炙烤任督二脉,直搅得肾水跌宕、心神不宁。 他挣扎着坐起来,想去盥洗室冲个凉水澡,可刚起身,就头晕得不行,整个屋子仿佛倒过来了,一头栽倒在床上。 他最后一丝理性告诉他:蓝月在水里下药了。 不知道是什么毒,什么药,只知道药力十足,身心已不由自己做主。 人在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会呼唤身边的人,陈三爷一遍遍呼喊着蓝月的名字:“蓝月……蓝月……蓝月……” 陈三爷感觉自己整个身体热得都快被焚化了。 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蓝月静静地伫立在门外,始终没走进来,只是隔着门,静静地听着陈三爷一声声痛苦地哀号。 此刻的陈三爷,难受得在床上打滚,浑身冒汗,整个人水洗了一般,胸口如火烧,他拼尽全力坐起来,大吼一声“啊——”,双手奋力一扯,撕开了自己的衬衣。 蓦地,陈三爷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一个火球从自己胸膛飞出,火球绕着屋顶飞,一圈一圈转,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流星,又像游鱼,有赤色的,有蓝色的。 突然,窗户打开了,一道瀑布挂在窗外,飞流直下,微风吹来,水滴和雾气被吹入屋内,迎面而来,打在他的胸膛上,他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身体立马不热了,冷风伴着水雾绕在他身旁,他无比惬意,喃喃自语:“蓝月,我不热了,头也不晕了。蓝月,蓝月?” 当听到陈三爷喊出“我不热了”这句话时,蓝月在门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沉思片刻,一件件脱掉身上睡衣和内衣,光溜溜站着,又深吸一口,长吁而出,推门走了进去。 陈三爷一抬头,见一个洁白的身躯走过来:“谁?” 蓝月莞尔一笑:“你看看我是谁?” 陈三爷傻傻地看着蓝月:“你是谁?蓝月?” “老公,我是心茹。”蓝月明眸闪烁,笑靥如花。 陈三爷用力甩了甩头,使劲儿眨眨眼,咧着嘴幸福地笑开了:“心茹!心茹!真的是你!” 蓝月羞涩地摸着脸颊:“老公……” 陈三爷万分惊讶:“茹茹,你怎么来了?屋子里冷,窗外有瀑布,我先关窗子。” 说着,陈三爷走向窗台。 蓝月一眼看过去,窗子紧紧关闭,根本没打开,她知道陈三爷已出现了严重幻觉。 随即紧跟几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陈三爷:“老公?” 陈三爷赶忙转身,抚着蓝月白皙的肩膀:“老婆,我太想你了!你过得好吗?你还是那么美,那么漂亮!” 蓝月不说话,笑盈盈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两眼痴痴,突然一俯身,深深吻在了蓝月的香唇上。 蓝月身子一颤,随即泪水滚落。 陈三爷全情释放了,拼命吻着蓝月,从香唇到脸颊到脖颈,忽然把蓝月抱起来,两人一同扑倒在床上。 陈三爷迫不及待地压在蓝月身上,蓝月几乎不能呼吸,用尽全力配合着。 虚无缥缈的瀑布,淡淡的雾气,还有屋顶飞舞的流星和游鱼,共同点燃了陈三爷憋屈已久的激情,陈三爷陷入疯狂,恨不得和自己的“妻子”融为一体。 浩浩江流俱是阳刚之气,弱柳扶风尽是声声娇嗔,彩云追月共游碧洗九天,惊鸿一瞥翩若咸池仙女。 纵是纱帐暖,红烛摇,古今鸳鸯苦今宵,不及幻似梦,恨离别,千里咫尺尽逍遥。 风停风又起,潮起潮又落,如梦似幻,虚虚实实,几次绛唇微启,汗浸打湿鬓角,美玉点金丹,通灵血骨漫,夜深沉,爱无眠…… 翌日清晨,随着黄浦江边一声公鸡叫,陈三爷从昏睡中醒来。 头痛欲裂,口干舌燥。 他坐起来,使劲儿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转头一看,惊得目瞪口呆:蓝月光溜溜睡在自己身旁! 他的脑袋轰地一声,急速思考昨晚发生了什么。 碎片化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他拼命衔接,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惊,他好似做了一场梦,又好像不是梦。 他拼命地摇醒身边的蓝月:“蓝月!蓝月!你醒醒!你醒醒!你怎么在这儿啊!” 蓝月慵懒地醒来,睡眼惺忪,微微一笑,幸福滴将头贴在陈三爷胸口。 陈三爷大惊失色,一把推开她,怒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蓝月淡淡一笑:“什么都发生了。” 陈三爷惊得眼睛硕大,恍然大悟,怒道:“你给我下药了!你给我下药了!” 蓝月丝毫不慌,光着身子走下床,捡起门口的睡衣,穿在身上,目视陈三爷:“对,我是给你下药了,你是想捅死我,还是掐死我?你随便!” 陈三爷出了一身冷汗,眉头紧皱,对沈心茹的巨大愧疚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忽而又是一阵头疼,不由地手抚额头。 蓝月赶忙奔过去,关切地问:“怎么,头还疼?” “你滚!”陈三爷怒吼。 “你不要这么暴躁。” “你让我失信于我的爱人!我还有何脸面见我老婆?!” 蓝月微微一笑:“你也是混江湖的,江湖瓢把子这点事算什么?你是赌王!” “我他妈不是混江湖的!我不是瓢把子!我不是赌王!我是人,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唉呀,妈呀,疼死我了。”陈三爷又揉了揉额头。 蓝月咯咯大笑:“瞧瞧你,跟个孩子一样!霸气十足的陈三爷,怎么到了儿女情长这种事上就这么幼稚呢!再说了,你也没吃亏啊!况且,我们已经结婚了!” 陈三爷气得胸口憋闷,脑袋更疼了,太阳穴一乍一乍:“你到底给我下的什么药?” 蓝月笑道:“皮爷给的!说是德国军方最新生产的致幻剂!” 陈三爷暴怒,一伸手,掐住蓝月的脖子。 蓝月顿时呼吸困难,青筋暴起:“掐死我吧!” 陈三爷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松了手。 第233章 琴瑟和鸣 屋内一阵寂静。 良久,蓝月怅然道:“你也不用愤恨,也不用自责,皮爷用计撮合,我是心甘情愿,你呢,并不知情,把我当成了沈心茹,你没有错,是我无耻,玷污了陈三爷。” 随即泪水滚落。 陈三爷听得黯然神伤。一个姑娘说自己玷污了一个男的,这是对自己自尊的彻底践踏。 陈三爷最怕这玩意,儿女情长,他玩不转。 他当然明白,这不是蓝月的错,都是皮爷背后捣鬼,但蓝月的痴情是真的,蓝月顺水推舟,也不乏假公济私之嫌。 陈三爷深知,蓝月爱他至深,可他早已有了沈心茹,蓝月的爱,他接不起,也接不住。 现在阴差阳错,一日夫妻百日恩,蓝月泪流成河,陈三爷的心一下子痛起来,不忍再骂蓝月了。 他只能在心里咒骂自己: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自己就不该来这个世间,拖累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天生一副好皮囊,还浑身的本事,最容易招蜂引蝶,无论故意还是无意,效果是一样的,那就是勾起一段情债,成就一番离殇。 还不如长成“猪头彪”的模样呢,小猪头,活灵活现,女人看一眼,就会联想到六畜家禽,燃起修建猪圈的欲望。 也可以长成“眼神不聚”邢二爷的模样,那双各司其职的眼球,让女人无法会聚他的眼神,同一个世界,不同的目光。 甚至可以长成“弯头”的模样,那张圆月弯刀脸,镰刀似的弧度,会让女人感觉很环保,别人都是圆圆的脑袋占领圆圆的空间,弯头是把自己的脸变成了一张弓,节省了人类的生存空间。 美若冠玉,才高八斗,有时也是一种错,控制不好,容易惹祸。 一念及至,陈三爷目视蓝月:“不是你的错,你不要糟践自己。” 蓝月听罢抬头凝望陈三爷,一头扎进陈三爷怀里,眼泪滚滚而出。 陈三爷也不躲闪,将手慢慢搭在蓝月的后背。 从这一天开始,陈三爷和蓝月就出双入对了,每次进入“外滩九号”赌场,蓝月都挽着陈三爷的胳膊,两人心里都明白,必须把戏做足,皮爷才能放心。 但真的是做戏吗? 至少对于蓝月来说,不是。 有一种情,叫纠缠不清。 有一种爱,叫欲罢不能。 有一种债,叫生死与共。 陈三爷这次玩大了,把自己都玩进去了。 以往做局,他从未失算,这次面对皮爷,第一回合,他败了。 以陈三爷的智商和心机,他在上海滩折腾了这么久,肯定是胸有成竹了,所以,他稳步出牌。 前天,宴请一百多号赌徒,就是他关键的一步。 他和赌鬼张万历一番唇枪舌战后,当场对蓝月说,他惧怕张万历,这是故意说给在场的人听的,他就是想让蓝月或其它荷官把这个话传到皮爷的耳朵里。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开启神鬼难测的生死之局,才能大获全胜,才能钉死皮爷!钉死青帮! 这是他深藏心底的阴谋,更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这一个月来,陈三爷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布局的事,他本来就有跟随师父“大流马”多年跑江湖的经验,他在无比绝望之际击败了龙海升,他瞒天过海骗过了蕉老二,他费尽心机忽悠了潘召、七和尚,他把蔡猫、孙二爷玩弄股掌之间,他把白小浪活活逼死在赌桌上。 一番番血雨腥风,他已百炼成神,在智斗的苑囿里,他就是权谋的奇葩,无人与其争芳斗艳。 皮爷很厉害吗?不也是一个脑袋两只眼吗?鼻孔也没长到头顶上!照样拿下! 青帮很厉害吗?在生死面前,一个普通老百姓和一个黑帮的杀伤力是一样的,没什么可怕的,照样摆平! 陈三爷早已忘乎生死,不但要在上海滩全身而退,还要在青帮的身上撕下一块肉! 这一切都是因为沈心茹。 皮爷和胡八爷,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打沈心茹的主意,找沈心茹的麻烦。 这犯了陈三爷的大忌。 千万别欺负草根出身又聪明绝顶的人,这种人有与生俱来的善良,又有乡野村氓的粗鄙,当善良被碾压,良心被挤压,他会反扑,一旦反扑,那就是惊天动地,对方连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陈三爷就是这种人。 皮爷那老奸巨猾的鱼尾纹、骚爷那火红的烧猪蹄脸,他早就厌倦了。 从皮爷和天津的胡八爷合伙密谋,踢场长乐坊,陷害沈心茹时,陈三爷就发誓,一定搞掉大脚皮! 沈心茹,是陈三爷唯一的至爱,你可以在陈三爷头上撒尿拉屎,或许陈三爷能忍,但你欺负他老婆,这个仇,他记下了,接下来,将是谁也无法阻挡的血腥报复。 爱江山,更爱美人,自古枭雄标配。 吴三桂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李自成大兵压境,这货本来都投降了,一听爱妾陈圆圆被掠走了,整个人都炸毛了! 拼命!干死丫挺的!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江山可以不要,总兵的职位可以不要,但你抢俺的女人,俺得跟你玩命了! 男人为阳,在卦为乾,女人为阴,在卦为坤,一阴一阳之谓道,男女之事,是天地大事。 石榴裙下,那是天罗地网,两腿之间,那是出人命的地方。 开不得玩笑! 本来,陈三爷设想的是,尽快为青帮赚够3000万,然后寻机会从上海滩脱身,但,从这一刻开始,他改主意了,不但不会为青帮赚3000万,还会把青帮杀个人仰马翻! 他一想到沈心茹怀有身孕,还要挺着肚子面对这些丑恶的男人,他就心疼。 好男人,都会心疼自己老婆。 陈三爷,自幼缺爱,更甚! 皮爷和胡八爷不知道,无形之中,已犯下巨大的错误。 这二人已同海爷海震宇一样,被陈三爷牢牢地记在了生死簿上,只待时辰一到,三人性命,一笔勾销。 而今,皮爷先出一招,用蓝月捆死陈三爷,堵死了陈三爷的退路。 陈三爷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豁出去了!放浪形骸!俨然一副抛妻撇子的状态,每夜与蓝月鱼水之欢,颠鸾倒凤。 这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因为他深知,在这个关口,如果还唯唯诺诺、迟迟依依、哭哭啼啼、优柔寡断,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走不出上海滩,就永远无法回到沈心茹身边,再多的思念和守身如玉,还有个屌用? 在儿女情长这方面,陈三爷最缺的就是魄力,他对付男人,颇有一套,一涉及女人,他就手忙脚乱! 这些年来,就吃这个亏! 这是致命短板! 现在,他要补齐这个短板! 而且,红袖、珠珠、采薇,每天晚上,都在陈三爷卧室门外听着,听陈三爷和蓝月的动静和对话,听完第二天向皮爷如实汇报。 陈三爷心道:听吧,听就听个痛快!我让你们听得心潮澎湃,夜不能寐! 一副巍然身躯,满腔炽热激情,全都倾泻在蓝月身上。 蓝月明知道这都是假的,但欲罢不能。 有时陈三爷压在她身上时,她本能地躲闪,奋力推开陈三爷:“你心里想的根本不是我!你走开!你走开!” 陈三爷直勾勾看着她:“别废话!” “你让我感到害怕!” “闭嘴!”陈三爷继续耕耘。 陈三爷越是这样野蛮无礼,蓝月反而越动情,心怦怦直跳,呼吸越发急促,他已被陈三爷强大的荷尔蒙气息完全包裹。 陈三爷和蓝月成亲的消息早已传到天津卫了,报纸早就满天飞了,郑小俊偷偷给他塞了纸条,是否要向沈心茹解释一下。 他直接回话:不用! 一下把郑小俊震惊了! 这活脱一个畜生啊! 难道真的是干大事不拘小节? 问题是陈三爷就住在郑小俊楼上,每天晚上弄得龙吟大泽、凤嗥九天,郑小俊听得真真切切,百爪挠心,这不像是演戏啊。 整个酒店,所有客房,都知道陈三爷结婚了。 一到晚上,琴瑟之音,从窗户里飞出,凄厉的幸福之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搅得上下五楼,心神不宁。 没必要这么高调吧! 陈三爷要的就是高调!高调!再高调! 棍儿也惊呆了,每天早晨在厕所门口看着陈三爷和蓝月手挽手、肩并肩走进赌场大厅,陈三爷面含微笑,蓝月娇羞红润,俨然才子佳人、伉俪之情。 棍儿傻乎乎地和陈三爷打招呼:“三爷?三爷?” 陈三爷假装没听到,兀自和蓝月说说笑笑进了大厅。 棍儿追了上去:“三爷!” 陈三爷微微回头,怒道:“掏你的大粪去!” 棍儿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眨眨眼,差点死过去。 陈三爷变了,变得薄情寡义,厚颜无耻!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陈三爷复仇的烈火已熊熊燃烧,他要滴水不漏地拿下赌王大赛,一分不少地带走3000万,毫不留情地取下皮爷的脑袋,在上海滩拉一泡屎,恶心青帮一万年! 第234章 赌徒亮相! 赌王大赛终于开启了,参赛人数已超过200人,比前几天,整整翻了一倍,天南海北,有名的没名的,都来了。 诱惑太大,都想捞一碗羹。 这就是赌徒的宿命和固执,明明知道是圈套,甘愿飞蛾扑火,哪怕烈火焚身,也愿意试一试。 开赛当天,所有人都聚集在“外滩九号”大厅里,熙熙攘攘。 光介绍参赛人员,就介绍了两个时辰。 长长的名单是由陈三爷的爱妾、聪明睿智的冰美人——蓝月宣读。 蓝月的痴情和任性,只在陈三爷面前,出了房门,来到工作场所,蓝月立马端起美女荷官的范儿。 黑色西裤,黑色皮鞋,洁白衬衫,银灰色马甲,乌发后盘,一脸冷峻,干净利落。 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手握名单,对着扩音器,逐一宣读参赛人员的信息。 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这人是谁啊?” “外滩九号的首席荷官,上海滩一级精算师。” “哦,还怪漂亮的!” “那是!外滩九号的排面!” “声音也好听,听说陈老三就是和她结婚了?” “嗯嗯!陈老三艳福不浅!” “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得到!”一个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 众人回头一望,一个黢黑的汉子,个头不高,约莫40来岁,趴趴鼻子,正是来自广东江门,自称“赌王之王”的杜大海。 “敢问阁下是哪根儿葱?”三秦赌霸苗海川问。 “赌王之王——杜大海!”杜大海霸气说道。 “没听说过!”苗海川故作不知。 杜大海冷冷一笑:“无所谓了,你们终归都是手下败将,知与不知,又有何妨?!” 苗海川哼哼一笑:“听没听过‘三秦赌霸’的威名?” 杜大海笑道:“当然!就是赌输了就赖账,绑架别人妻儿老小的土匪!” 苗海川勃然大怒:“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攮死你?” “肃静!肃静!”阿杰在蓝月身后大喊,“各位朋友,名单还未宣布完毕,请各位保持安静!” 杜大海和苗海川相互瞥了一眼,不再作声。 所有参赛人员,当听到蓝月介绍到自己名号的时候,都需要上台,亮个相,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座位。 整个亮相过程,热闹拖沓,赌徒们终于相互见到了传说中的高人。 之前赌徒聚餐时,也有所碰面,但不正式,更不如今天人多。 所谓高人,只存在于传说中,一旦真见了面,会略显失望,那些以讹传讹的三头六臂、神通广大,不过是人云亦云,任何高人也是两脚直立的动物,也是两只耳朵、两只眼,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 但有这么几号人物,上台亮相时,的的确确与众不同,给现场所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其一,就是“塞上赌后”云步婵。 当蓝月念到云步婵的名字时,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台上,云步婵在众人注视之下,款步上台,一身蒙古族服饰,英姿飒爽。 马背上长大的姑娘,举止投足,豪迈利落,环视众人,一抱拳,算是给江湖中人行礼了。 目光犀利,洒脱回座。 人们窃窃私语:“云步婵,果真巾帼英雄,谁言女子不如男,夜夜龙泉壁上鸣!” “此言甚是!搁在古代,这就是花木兰!” “搁在现在,她也不简单啊!看那眼神,看那风姿,活脱一个女霸王!这女子,野性十足!” 杜大海又在人群中说了一句:“这个女人,我要定了!” 苗海川讽刺道:“你是来找老婆的,还是来赌牌的?想女人想疯了吧?谁你都想要,你有那个本事吗?” 杜大海微微一笑:“我是赌王之王,王的女人,自然是队队排成行,我,就是王!” 苗海川呵呵一笑:“你就是王八!” 杜大海眼睛一瞪:“我不与你聒噪,咱们赌局上见!” 两人正小声互骂着,陈三爷却在第一排座位起身,径直来到后排,此刻云步婵已从台上走下来,陈三爷赶忙跟上去。 陈三爷一直想和云步婵取得联系,但云步婵就是不露面,上次丽都大酒店宴请众赌徒,云步婵接到了请帖,但未赴宴。 陈三爷还纳闷儿呢:这姐姐为什么躲着我呢?难道真的是公私分明、毫不留情,要与我决一死战? “云姐?”陈三爷在云步婵背后轻声打招呼。 云步婵一转头,冷冷一笑:“陈三爷,恭喜了!” 陈三爷一愣:“恭喜什么?” “新婚之喜!” 陈三爷脸一红:“同喜,同喜。” “我有什么喜?我又没结婚!”云步婵冷言相讥。 陈三爷被噎得够呛,赶忙转移话题:“前几日,我在丽都大酒店设宴,云姐为什么没参加?小弟一直恭候,未见姐姐身影!” 云步婵一笑:“身上来事了,不舒服。” 陈三爷又被噎了一次,什么意思啊,对我有意见是吧?我没得罪你吧? 遂尴尬笑道:“云姐幽默。” 云步婵脸一沉:“我哪有闲心跟你逗乐子?” 陈三爷感觉心口就像堵了一块石头,交流十分不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云步婵冷冷一笑:“陈三啊……” 这种场合,也就云步婵敢直呼其名,皮爷为了维护现场面子都得管陈三爷叫“陈先生”。 陈三爷也不生气:“哎,云姐,您说!”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击败白小浪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吧?” “云姐记得准,当初多亏云姐坐镇……” “你不用奉承我,我没做什么,是你自己当场揭穿了白小浪的伎俩。” “呃……” “陈三儿……” “姐,您说!” “当初,蕉爷为了你,可是豁出老脸,邀请我们这些赌场旧人去保定,为你撑腰。” “我知道,岳父大人为了我的事,殚精竭虑,耗尽心机!” 云步婵冷笑一声,瞥了陈三爷一眼:“你还记得有个岳父啊?那你更应该记得你的结发妻子沈心茹了?” 陈三爷目光冷峻:“当然!分秒不敢忘!” “那台上那位算怎么回事?”云步婵指了指正在宣读名单的蓝月。 陈三爷一阵憋闷,心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转念又一想:当然有关系了!云步婵是蕉爷的旧交,那天去保定站台的人,都是蕉爷的多年好友,否则人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过去为你陈三站台。 云步婵这是为蕉爷和沈心茹打抱不平了。 陈三爷没法解释,只得说:“姐,咱聊点别的吧!您怎么也来凑赌王大赛的热闹了?” “我不能来?”云步婵反问。 “当然可以来。” “你怕我赢了你,还是怕我输给你?”云步婵诡笑着问。 陈三爷呵呵一笑:“姐姐如果能赢了小弟,小弟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云步婵笑道,“既然弟弟这么洒脱,待你输个精光,落魄街头时,我养你!” 陈三爷心下一颤,刚要说话,云步婵又狠狠讽刺了一句:“你都纳了蓝月为妾了,也不差姐姐一个!姐姐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肌肤容貌不输年轻小姑娘,我养你,你也不丢人!” 如果是以往,陈三爷必定会解释,但现在的陈三爷不一样了,微微一笑,道:“好啊,如果姐姐愿意,陈三愿和姐姐共骑骏马,驰骋草原,做一回套马的汉子!” “一言为定!”云步婵冷冷地说。 “一言为定!”陈三爷点头回答。 云步婵之后,上台亮相的是“湾仔赌棍”猪头彪。 猪头彪一上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因为这小子之前在报纸上大造声势,说要和陈三爷争夺沈心茹。 这是放话最狠的一个,要夺取陈三的妻子。 现在猪头彪就站在台上,众人看了一眼,便全场躁动,哄堂大笑。 这货的外号是真没起错,那脑袋瓜子,就是一颗栩栩如生的小猪头,猪头架在脖子上,灵活转动,扫视众人,高高拱手。 现场大多数人是看过绣像画本《西游记》的,民国期间发行了好几版,猪头彪特像民国十三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那套连环画中的猪八戒,稍加打扮,就可以直接进入梨园行,演出一幕《高老庄》。 猪头彪下台之后,“六指赌魔”董元辰登场。 全场目光再次聚焦台上,董元辰是坐在轮椅上,被两个徒弟抬上场的,六根手指,向全体人员抱拳致敬。 四个断茬,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都赌得残缺不全了,还赌呢,这也给现场参赛人员提了个醒,如果赌输了,没钱承兑,每一个人都可能变成董元辰! 董元辰亮相下台之后,大人物出现了——赌鬼张万历。 张万历的登台方式与众不同,仙气飘飘,仪式感十足,惊呆了现场所有人。 左右各一个护法,也就是张万历的两个徒弟,都穿着青色道袍,手持法器,左手天蓬尺,右手老君令,身后一把桃木剑,背后一副阴阳鱼,开道先行。 张万历则更加夸张,一身黄色道袍,绣着猩红花纹,背后先天八卦图,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排列清楚;胸前金黄色护领垂搭,又绣七星图、双龙八卦印。 橘红色紫薇道帽,冠头嵌着阳升阴降太极图。 手持一把马尾拂尘,跟在徒弟后面,迈着阔步,庄严肃穆,走上台去。 这番阵势,宛若元始天尊下凡,又似镇元大仙出宫,不愧是天府之国、丰都鬼城出来的高手,一举一动,自带仙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外滩九号”请了法师来现场作法了呢。 台上,师徒三人站成一排,张万历居中,目视众人,以道教手势,抱拳作揖。 台下鸦雀无声,都被震慑住了。 江湖传说,张万历有通天彻地之能、天地造化之术、神鬼难测之机,以法术游历四川各大赌场,百战百胜,从不失手。 现在看来,句句属实啊,单单这身装扮,就够专业。 而且张万历气势压人,那双贼亮贼亮的眼睛,寿星般的前额,清奇的骨相,让人感觉就是神仙附体。 有些赌徒已经打退堂鼓了,感觉弄不过他。 毕竟他是奇门大师,可呼风唤雨,可聚天地鬼神,看似师徒三人出征,没准背后伏兵百万,都是天兵天将,武曲星君、太上老君、二郎神、托塔李天王,很可能都是他的同僚,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阎王判官,都是他的伙伴,又有千里眼、顺风耳、土地老儿助阵,张万历赢定了!没人可以击败他! 要不然,二十年不离四川,他怎么会突然来上海滩参加赌王大赛呢? 肯定志在必得! 连皮爷和骚爷,都眉头紧皱了,心道:张万历这是要干嘛啊?神神叨叨的!不就是来赌博吗,你至于弄得跟封禅大典一样吗!这身道门打扮,和“猪头彪”汇合在一起,再找个和尚,牵匹马,遛个猴,就能上演“偷吃人参果”。 陈三爷坐在皮爷左侧,面无表情地看着张万历,他知道,张万历是他的终极对手,一个从不离开老窝的人,突然降临上海,必定是破釜沉舟,没留后路。 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 陈三爷从一开始就觉得此事不对劲儿。 以张万历的尿性,绝不打无准备之仗。 张万历素来以谨慎着称,从不离川,多少人邀请他出战,给足了赔率,甚至以江南美女、秦淮头牌、上海滩影后做赌注,他都不来。 叫爹也不来,打死也不来,就是不动地儿,现在,他主动来了,陈三爷焉能不肝儿颤? 不按常规出牌,向来是陈三爷的操作方式,现在,陈三爷遇到了一个更不按常规出牌的人,巴蜀怪才——张万历。 而且,还有一个特别惊悚的细节,别人都没注意到,陈三爷注意到了。 张万历有点跛足,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个事,他自称明朝万历皇帝转世,万历皇帝是个瘸子,所以他生下来就有点小儿麻痹,走路有点颠脚儿,但就在刚才,他登台亮相时,是迈着四方大步走上台的,一点都不瘸!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本来就不瘸,而是装瘸,自从出名之后,就以瘸子示人,能够装二十年的瘸子,这是高手! 第二,就是他道法高深,瘸与不瘸,全看心情,想瘸就瘸,想不瘸就不瘸,随时都能把腿复原,就像八仙之一的铁拐李,瘸子只是一个法身,如果需要以健康的姿态示现,立马就能化作手足健康、高大威猛的汉子。 无论哪种可能,都挺吓人的。 皮爷微微转头,看了看陈三爷,陈三爷的鼻尖都冒汗了。 第235章 灵魂契约 皮爷瞥了陈三爷一眼,道:“瞅你这状态,好像心里还是没底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皮爷放心,别看张万历嘚嘚瑟瑟,赌桌上,我一定击败他!”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皮爷说。 “当然是真的了!赌牌靠的是赌技,不是装神弄鬼,皮爷要是觉得张万历的道袍、拂尘体面威风,待会儿我亮相时,穿个袈裟,敲个木鱼上去!必须在气势上把张万历干下去!”陈三爷说道。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啊!”皮爷一瞪眼,“小子,我告诉你,事已至此,可没有回头路了,我不管你藏了什么心眼,耍了什么手段,赌王大赛结束时,你必须缴足3000万!少一分,我都会要了你和蓝月的脑袋!” “皮爷放心!我保证,一分都不会少!”陈三爷坚定地回答。 皮爷点点头:“上海警局、租界巡捕房,我都打好招呼了,黑白两道,都安排好了,赌王大赛一开启,我就会封场子,到时候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陈三爷说道:“还须加强安全防控,谨防突发事件!” 皮爷笑道:“这你放心,恒社300骨干随时待命,整个场子密不透风,哪个赌徒敢造次,我让他记一辈子!进了‘外滩九号’的大门,都得给我规规矩矩!” 陈三爷点点头:“皮爷安排得周到!大赛持续七天,我会提前让所有赌徒抽签,200多赌徒,先分10组,按单双号匹配,第一轮是晋级制,第二轮是淘汰制,这样话,前五天,所有赌资就锁住了,最后两天,我们收网!” 皮爷微微一笑:“好!陈三啊,早就想回天津了吧?” “归心似箭!”陈三爷回答。 “我爱听实话,你坦言以对,我很欣慰!我告诉你,我在杜大老板面前,可是打了保票的,挪动2000万资金,供你做局,事情若成了,皆大欢喜,万一……” 陈三爷抢先一句:“没有万一!皮爷,你信我,我信你,我们都没回头路了,我比您还输不起!” 皮爷呵呵一笑:“蓝月怎么样?” 皮爷突然转移话题,陈三爷一愣:“什么怎么样?” “味道!” 陈三爷想了想,狡黠一笑,回味无穷:“味美多汁,妙不可言!” 皮爷哈哈大笑,蓦地,笑容凝固:“我把蓝月交给你,是忍痛割爱,蓝月是我的掌上明珠,现在交到你手上,你要搞清楚,蓝月的生死不在我手上,而在你手上!” “了然!皮爷成人之美,我必须对得起皮爷,对得起蓝月!届时,赌王大赛一结束,我奉上3000万银票,皮爷复命杜大老板、功德圆满,我带上蓝月返回天津,过一妻一妾的生活,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皮爷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皮爷呵呵一笑:“好——” 现场的人都不知道皮爷和陈三爷在嘀咕什么,因为整个大厅太嘈杂,皮爷和陈三爷坐在第一排,身后是青帮恒社方队,所有赌徒只见陈三爷和皮爷交头接耳,时而皱眉,时而大笑,虽听不清声音,但都知道这一老一小肯定在勾兑阴谋。 无所谓了,既来之,则安之,赢了钱,就走人! 这是绝大多数赌徒的心态! 也是陈三爷和皮爷最担心的地方! 这些赌徒才不在乎什么赌王大赛的冠军名号呢,爱基巴谁赢谁赢,他们眼里只有钱,更知道青帮不好惹,夜长梦多,捞一把就走,才是上策! 1:100的赔率,只要赢一局,手里的1万大洋,就会变成100万! 手里有10万,就会变成1000万! 赢了就跑,绝不恋战! 比赛是分阶段进行的,上午9点到12点,下午2点到6点,晚上8点到11点,每天进行三场,比赛期间,所有赌徒不能随便离开赌场,外人也不能进入,但比赛结束后,赌徒可以自行离开。 比如,上午9点到12点这一场,赌赛结束了,中午时分,赌徒可以离开,去街头吃饭,下午回来接着赌,也可以就此弃权,永远不回来了。 是战是走,全凭赌徒个人意愿。 虽然皮爷和陈三爷最怕赌徒拿着银票跑掉,但面子上的事必须做足了,因为这场大赛,造势已经近一个月了,全国上下都在关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要做到公平公正。 绝大多数赌徒,就想钻这个空子,咬一口肉,立马就走! 因为所有赌徒都听过陈三爷的威名,更晓得他的光辉事迹,又加上青帮恒社这个大黑帮坐镇,你想最终战胜陈三爷,赢得“赌王王中王”的桂冠,拿走几千万大洋,那是做梦! 赌徒可不傻,每个人都揣着心眼来的。 所以陈三爷要做的就是:不能让任何一个赌徒,把任何一颗大洋,带出上海滩! 这正是陈三爷最阴狠的地方,也是他这些天一直苦苦谋划的策略。 他唯一的短板,就是感情,现在这个短板补齐了,迈过了情关,再也无所顾忌。 江湖的凶险,对手的残酷,一步步把他逼成了心狠手辣的人。 如今这个局面,他和参赛的所有赌徒,也是打明牌了,双方心知肚明,陈三爷是要榨干所有赌徒身上的钱,而众赌徒,就是来上海滩捞一杯羹,谁的速度快,谁的计谋高,谁就能得胜! 阴谋不可怕,阳谋才可怕。 阳谋就是摊牌,实力碾压,绝望至极。 陈三爷现在已经没有恻隐之心了,确切地说,是没有妇人之仁了,以往他屡屡遭碾压,处处受欺负,就是因为妇人之仁。 心太软,不够狠,导致一系列悲剧爆发! 这次,他一定要赢,必须得赢,只有这样,他才能回到沈心茹身边! 才能疼自己的老婆,爱自己的老婆,带着唯一让他拾起自尊的女人,或隐匿江湖,或远走高飞! 陈三爷一生自卑,唯独见到沈心茹,第一次拾起自尊,就是在沈心茹的餐桌上。 那句“艺术家”,让陈三爷陡然一惊,心潮澎湃,这是穿透阶层的三个字,是人与人生来平等的最直接的表达。 所有恭维之词都不如这三个字来得实在,沈心茹发自内心的一句赞叹,让陈三爷品尝了有生以来从未品尝过的自尊味道。 社会的巨大不安和底层的滚滚愤懑,多源自于身份的不认可,底层得不到尊重,庙堂之上,挟权自重,朱门之内,自视清高,吸尽民脂民膏,却不肯正眼看一眼底层大众,底层失去了财产权,苦苦挣扎,却被视为蝼蚁,岩浆涌动,火山爆发。 人人生而平等,才是社会稳定和谐的基石。 巧的是,从8岁到13岁,沈心茹都是在欧洲度过的,在人类心智亟需完善成熟的时刻,她见到的都是人人生而平等的天赋人权,听到的都是卢梭的《社会契约论》,阅读的都是《英国大宪章》、《拿破仑法典》。 在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人,生来平等。 她亲眼所见,在巴黎街头,一个将军和一个油漆匠相遇,身份是对等的,互相致礼,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人们不会因为工作的差异而自豪和自卑,首相和农民只是职位不同,灵魂是对等的。 更不需要作揖打拱,三叩九拜。 欧洲人,文艺复兴和资产阶级革命之后,没有“官”的概念,不像大清民国,以当官为荣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哪怕是乡政府的一个小喽喽,都感觉与众不同,家人更是扬眉吐气,处处炫耀显摆。 “官本位”的思维不解决,任何社会都是奴隶社会。 沈心茹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艺术家”,一句话,一辈子,锁定了陈三爷的灵魂。 陈三爷誓死都要回到沈心茹身边。 这是灵魂契约,生死之托。 第236章 薄情寡义 陈三爷正闷闷思考着,蓝月在台上叫响了他的名字:“最后一位,是本次赌王大赛的组织者,也是终极应战者——陈若水——陈三爷!有请三爷上台!” 众人热烈鼓掌。 陈三爷在掌声中,众星拱月,起身上台。 蓝月轻瞟一眼自己的男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虽然她极力克制,还是能看出内心的春情荡漾。 有了男人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腮略红,春意浓,时已仲秋,却在这肃杀季节,依旧春情四射。 应了那句老话:春,不是叫出来的,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 她已和陈三爷同床共枕数日,每晚赤膊相见,阴阳环抱,销魂周天。 而且,蓝月有绝对的自信:自己这次肯定能怀上! 能否怀上,只有等到下一个月,看月事来不来,才能确定,但蓝月就是有一种直觉:肯定怀上了! 一婚痴三月,一孕傻三年,现在的蓝月,眼里只有陈三爷。 都怪陈三爷力气大,有心栽花,花也开,无心插柳,柳荫浓。 陈三爷就像疯了一样,似乎是一种发泄,又似乎是憋屈已久的突然放飞,更似压抑到极致的突然反弹,信马由缰,肆意驰骋。 直到蓝月毫无力气,像一条脱水的鱼,静静地偎依在陈三爷的怀中。 现在,蓝月要做的就是全力协助自己的男人,拿下赌王大赛,而后和陈三爷离开上海。 她无意取代沈心茹,只要待在陈三爷身边,她就高兴。 至于沈心茹怎么想,她暂时不想考虑。 陈三爷现在就在台上,面对众赌徒,微微一笑,一拱手:“陈某不才,恭请各位大贤前来上海,参加首届赌王大赛,赌王大赛始于西夷,煌煌中华,岂肯落后?各位皆人中豪杰,技艺各有千秋,乘此良机,尽管大显身手!扬我中华赌坛之威名,亮我华夏儿女之智慧,金钱名誉如浮云,只要各位玩得高兴,便不虚此行!” “好!”众人鼓掌。 心里却都在嘀咕:陈三真他妈能白话,百闻不如一见,这身材,这长相,这派头,这口活,即便不干赌博,撂摊说相声也能糊口。能把赌博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是独此一家。 棍儿就在站不远处看着陈三爷,从今天开始,棍儿不用掏大粪了。 这是陈三爷在皮爷那里专门申请的,皮爷点头答应了。 因为赌王大赛事关重大,陈三爷需要得心应手的助手,棍儿是陈三爷唯一的亲传弟子,一直跟随陈三爷,两人配合默契,陈三爷一个眼神,棍儿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所以棍儿必须跟在陈三爷身边。 棍儿,终于脱离苦海了——此生再也不想见到“茅房”二字。 但他对陈三爷也有看法了。 上午稍早的时候,他曾悄悄地问陈三爷:“三爷,您和蓝月真的结婚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这是你该问的问题吗?想跟我,就继续跟,不想跟,你现在就可以滚!哪那么多屁话?!” 棍儿感觉陈三爷完全变了一个人:“三爷……您……怎么这么说?” 陈三爷冷笑道:“我应该怎么说?我给您磕一个?你算哪儿根葱啊?” “您到底还爱不爱沈小姐?”棍儿不解地问。 “跟你有关系吗?” 棍儿都被怼懵了,本来一直和大粪为伴,脑子就缺氧,现在更糊涂了,沉思片刻,道:“沈小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背叛她?” 陈三爷哧地一笑:“棍儿,你怎么了?咱是混江湖的!不是寒蝉凄切的酸臭文人!女人如衣服,谈什么背叛不背叛啊!” “三爷,你好像变了……”棍儿怅然地说。 “我每天都便!大便一次,小便数次!你是不是掏大粪把脑子掏傻了?你给我讲道理?教我做事?”陈三爷吼道。 “我……我……我好像是看错了人。”棍儿十分伤心。 “那就滚!赶紧滚!滚回老家和你父母一块打鱼!跟肥牛一起做小偷!你本来就烂泥扶不上墙!” 棍儿满脸通红,都快哭了。 陈三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嘲笑道:“瞧瞧你这个德性,一个大男人,尿济什么?!还嫌自己不够丑啊?!” 棍儿的心,彻底凉了,陈三爷已经不是昔日的陈三爷了,这一个月,被青帮的糖衣炮弹征服了。 棍儿万念俱灰,无比惆怅。 “闪开!”陈三爷推了他一把,从他身边走过去,蓦地,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阿杰在我身后,你跟我哇啦什么?!” 于此同时,陈三爷“鬼手”一动,迅速将一把枪揣进了棍儿的衣兜。 一瞬间,棍儿起死回生,眼睛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哈哈,陈三爷还是陈三爷啊! 随即扭头一看,阿杰果真在陈三爷不远处,正盯着陈三爷。 棍儿一阵自责,真是掏大粪被臭气熏傻了,怎么能在赌场当着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人,问陈三爷的心里话呢! 陈三爷一定是有苦说不出,这不,把一把枪交给我了,这是给我安排重大任务了。 唉呀,我差点错怪陈三爷啊! 我就知道陈三爷不会变,品性没问题! 只是有一点,陈三爷的枪哪儿来的? 棍儿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棍儿和陈三爷从保定护送马文妹回山东时,棍儿身上是有一把枪的,后来被青帮的打手绑架了,枪也给缴了,就连陈三爷袖子的匕首也给没收了。 现在,陈三爷凭空变出一把枪,这太匪夷所思。 这枪,绝对不是皮爷给的,青帮不可能给陈三爷配备武器。 而且,陈三爷身边每天都有四大荷官、四大保镖跟随,陈三爷更不可能单独去黑市上买枪。 枪,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众生平等器,男人有了枪,胆子就会无限增大。 棍儿万分诧异。 因为他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和陈三爷单独联系,并起到了穿针引线的关键作用,这个人,就是中原第一杀手——千罗刹——郑小俊! 枪,就是郑小俊秘密给陈三爷的。 陈三爷布的这个局能不能成,关键就在郑小俊! 陈三爷救济过郑小俊的母亲卢妈妈,算是救了郑小俊的母亲一命,郑小俊现在要还这个人情,也要救陈三爷一命。 否则陈三爷纵然八面玲珑,这次也腾挪不开了,这次做局,他系的是死扣,把自己都系进去了,一旦解不开,那就只能上吊了。 这么大的盘子,这么多赌徒,每一个都是机灵鬼,一网打尽,谈何容易? 本来,郑小俊都不想帮陈三爷了,他认为陈三爷是个薄情寡义的人,那一封封来往于上海和天津的电报,都是郑小俊亲自收发的,沈心茹耗尽体力、殚精竭虑为他撑场子,四姨太合纵连横、拉下脸来为他说情,这些事,郑小俊都是第一个知道。 结果,陈三爷在上海和蓝月大办婚礼,夜夜洞房,如胶似漆。 郑小俊知道陈三爷是逼不得已,但你可以低调点,没必要每晚上都弄得凤鸣九天,这很难不让人误会,你是被逼的,还是真的很享受? 后来,他收到陈三爷一个纸条:郑兄,立即搬离丽都大酒店,大脚皮已怀疑,另,我和蓝月之事不必向心茹解释,兄只需依计行事,待大局落定,我自会解释一切!还有,帮我搞一把手枪! 郑小俊看着纸条上的字迹,陷入沉思,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依计行事,帮陈三爷渡过这一关。 此刻的天津卫,已经炸锅了:薄情寡义陈三爷,凄凄惨惨沈小姐! 陈三爷抛妻撇子,另寻新欢了! 豪门闺秀被甩了,蕉老二惨遭报复! 整个天津卫都在谈论这件事,老百姓茶余饭后总算有话题了,难怪这段时间江湖上没什么动静,原来是憋个大新闻。 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个大新闻降临,供老百姓消遣一番。 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的荷官和服务员也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柔柔、甜甜、香香、娇娇,一时懵懂,咋回事啊,当初俺们那么勾引陈三爷 ,陈三爷都不应,怎么到了上海,就另寻新欢了呢? 她们纷纷自我检讨,反思自己勾引陈三爷的方式是否有待改善,究竟是话语不对,还是风骚不够,还是策略不及。 四姨太也傻了,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急匆匆来到蕉爷府邸,安慰沈心茹:“茹茹,陈三一定是被逼的!你可不能瞎想!” 此刻的沈心茹,内心已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明明知道陈三爷是身不由己,但看着报纸上陈三爷和蓝月的婚礼照片,她心如刀绞,胃里越发难受,不停地呕吐。 蕉爷下令,收缴所有报纸,全给我烧了!派出20个流氓,要冲进津门报社,打砸抢。 沈心茹一把将蕉爷拦住了:“爹……不必了,报纸已经发出来了,我都看到了,你烧了报社也没用!现在这个关头,还是谨防胡八爷和市政府作祟!” 蕉爷看着女儿憔悴的样子,心下一阵剧痛:陈三啊,你可把我姑娘害苦了!你若敢变心,我这辈子绝不会饶了你! 第237章 开赛! 随着陈三爷简单地宣布了赌王大赛规则,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件事,就是吃饭! 因为入场仪式和宣读名单,就用了将近两个时辰,已经是中午12点了。 这些天南海北的赌徒还以为“外滩九号”会管饭呢,尤其是后几天来的那100多位赌徒,听说前些日子陈三爷设宴款待,还以为一直包吃包喝呢。 他们想错了,陈三爷是铁公鸡,根毛不拔,陈三爷花的每一文钱,都是有目的的。 老话讲: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好,就会穷。 钱怎么用,心里得有数。 所有赌徒都从“外滩九号”走出来,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去街边的馆子里吃饭。 周边开铺面的小贩高兴坏了,这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万分感谢陈三爷。 这场赌王大赛,带动了外滩的经济发展。 唯独张万历没有去街上吃,他和两个徒弟,每人吃了一颗仙丹,而后便在二楼6号赌厅打坐休息。 他好像非常在乎自己的衣食住行,生怕遭人陷害的感觉。 陈三爷过去敲门:“万历爷,您吃饱了吗?” 张万历说道:“陈三爷不必客气,我等吃饱了。” “我见您只吃了一颗仙丹,那玩意管事吗,什么食材配置的?” 张万历呵呵一笑:“这无需陈三爷操心!” 陈三爷笑道:“我这里有英租界大厨送来的西式牛排,万历爷要不要尝尝?” 张万历摇摇头:“陈三爷,大战即将开启,鄙人想休息片刻!” 陈三爷点点头:“那好!您小憩!小憩!” 陈三爷回到楼下,来到后厅,和蓝月、采薇、珠珠、红袖、棍儿,围在一个餐桌旁吃饭。 果真是西式牛排,不仅陈三爷桌上如此,其他荷官、服务员的桌上也是如此。 陈三爷深知,时间紧,任务重,所有员工必须吃好喝好,才能打起精神来干事。 陈三爷给他们下达了一个重中之重的任务:眼珠子都给我瞪圆了!看到谁‘出千’,不要拆穿,立马汇报给我!哪个厅出了事,哪个厅没看到别人‘出千’,我定斩不赦! 所有荷官、服务员一致点头。 陈三爷再次重复:“听清楚了!哪个厅漏看了,我把他眼珠子挖下来!” 众荷官和服务员立马打起精神,感觉这次陈三爷动真格的了:“三爷放心,我等全力以赴!” 这一步太关键了! 如果稍微不留神,没看到某个赌徒如何出千,很可能会导致全盘皆输! 看破不说破,这是陈三爷最妙的一招。 这个局,细得比针鼻都细! 这一次,陈三爷万万输不起! 200多号赌徒,分10个厅,每个厅20人,而“外滩九号”所有荷官,总计不过50人,用50人盯200人,显然是不够用的。 所以,陈三爷在赛制规定上,又加了一条:为节约时间,在晋级赛阶段,全部实行集体赛制,也就是不允许点对点对赌,至少四人对赌,如四人打麻将、四人打扑克、四人掷骰子,当然也可以五人,六人。 这样一来,就解决了人力资源配备的问题,每个赌厅,有20个赌徒,假如四人一桌麻将,总共五桌,厅里放五个荷官即可。 十个厅,正好可以分配50个荷官。 另外还有服务员配合,基本可以覆盖一切场景。 为保证万无一失,开赛前一天,陈三爷又熬了一晚上,反反复复给所有荷官和服务员讲解出千的常用手段。 这些荷官都是当年老华爷培养的,从根子上讲,算是和陈三爷师出一门,所以陈三爷的讲解,他们听起来并不陌生,很快融会贯通。 陈三爷很鬼滑,脑子异常好用,他为什么等到200多人报名参赛,突然就宣布报名截止,立马开赛? 因为“外滩九号”的人力配置,最多可以监控200人。 心思缜密,非他莫属。 人少了,不够赚,人多了,看不过来,200人,不多不少,正合适。 至于多出来的那几个零头,无所谓,陈三爷一个人就能监督十个,何况还有棍儿呢。 细微之处见文章,是陈三爷次次布局成功的关键。 荷官们都很欣慰,能够陪同陈三爷做这么大的事,也是三生有幸,男荷官都以崇敬的目光看着陈三爷,把陈三爷当作榜样、楷模。 女荷官,更是心生钦佩,频频投来爱慕的目光,只是蓝月捷足先登,让她们望洋兴叹。 唯有棍儿,低头拼命地吃着牛排。 馋坏了,这些天,陈三爷给他的那几百块大洋,他为了做局套信息,请宿舍的人吃饭,早就撩光了,工资也没发,他天天啃馒头咸菜。 总算见到荤腥了,咵咵吃。 “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啊?”珠珠突然捂着鼻子看了棍儿一眼。 棍儿满脸通红,已经洗澡了,但每个汗毛孔乃至汗毛根部,都被臭气熏透了,一时间,挥发不完。 陈三爷呵呵一笑:“棍儿啊,坐到爷身边来,别挨着珠珠了。” 棍儿愣怔片刻,端着牛排,来到陈三爷左侧,坐下来。 陈三爷本来脸上挂着笑容,吸了一口气,突然笑容消失了,又呼吸了几口,哈哈大笑:“棍儿,你是真臭!” 棍儿尴尬至极,不知所措。 陈三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臭点就臭点!怕啥?臭男人,才有魅力!爷早年,走南闯北,风餐露宿,身上的味儿,和你一样!这味道,闻起来,亲切!” 转头看了看右侧的蓝月:“对吧,媳妇?” 蓝月白了陈三爷一眼:“对个屁!” 虽然是骂人的话,但语气中尽是俏皮,是夫妻间浓浓的爱。 陈三爷上午给了棍儿一把枪,棍儿作为佛爷出身,自然知道藏在哪儿,藏在兜里不安全,太硬,鼓鼓的,容易被发现,他绑在了小腿肚子上,裤筒一耷拉,什么也看不出来。 直到现在,棍儿都不知道陈三爷的安排,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按照陈三爷说的做,准没错。 棍儿的体型是个圆柱体,这些天饿得,有点弯腰了,棍儿弯了,这可不是吉兆,陈三爷拍了拍他的后背:“挺起胸膛来,别罗锅!” 棍儿立马挺直了腰板。 陈三爷好面子,他的兄弟、他的队伍,都要立立整整。 人活一口气,千万不能掉精神,越艰难,越挺拔,陈三爷就是这样一路挺过来的。 “珠珠啊,给我开瓶红酒!”陈三爷突然吩咐。 珠珠一愣。 蓝月眉头一皱,忧心忡忡:“下午就开赛了,你还喝什么酒?” 陈三爷一笑:“无碍!” 珠珠拿来红酒,起盖打开,为陈三爷斟了满满一杯,陈三爷一饮而下:“痛快!” 所有一切,都是做给周围人看得。 陈三爷越来越有黑帮老大的气质了,老大,必须能够镇住场子,必须给手下的人以信心,虽刀山火海,我无所畏惧,虽泰山压顶,我谈笑风生。 千军来袭,岿然不动,万籁嘈杂,卧听雨声。 老大,就是一个团队的定心丸。 让周围的人,猜不透,看不透,但能感觉到,信心十足。 其实,陈三爷心里紧张得要死,但他咽下去了,就像以往所有苦难、血泪,他都咽下去了。 咽下去,就是城府,消化了,就是智慧。 当他和蓝月融为一体的那一刻,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心里最后那道坎迈过去了,一个亦正亦邪的黑道大佬,冉冉升起。 这是陈三爷踏入江湖以来,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第238章 张万历请神 下午一点半,抽签仪式完成后,所有赌徒都按照自己抽到的签码进入相应的赌厅。 两点,正式开赛。 每个赌厅的荷官都在掐着怀表,短暂的寂静后,时间一到,大声宣布:开始! 外滩九号,全场封闭,300恒社骨干,荷枪实弹,封锁了赌场,任何人出不来,任何人也进不去。 赌场内,顿时喧嚣热闹起来。 十个赌厅,都是搓麻将、掷骰子、打扑克的声音。 晋级赛是否需要荷官,由对赌的人自行决定,可以要荷官,也可以自己搬牌发牌。 几乎所有赌徒都选择不要荷官,因为这样才可以发挥自己的千术。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圣手鬼技,谁与争锋?! 每个赌徒都有自己的看家绝活,晋级赛就是千术大比拼! 能当场捉住,算你行,捉不住,那就是你倒霉。 出来赌,就得认命,挨打,就要立正。 一时间,十个赌厅炸裂了,全是眼花缭乱的手法,包括洗牌、查牌、摸牌、码牌、弹牌、发牌,每个人都在卖弄自己的技术。 “湾仔赌棍”猪头彪在一楼1号赌厅,啪地一拍桌子,震得麻将蹦蹦跳跳,他双手搓起一排麻将,先来了一个“通天洗”,整排麻将竖了起来,一柱擎天,在手心里摇摇晃晃,屹立不倒,而后将麻将放倒,双手像和面一样,搬牌、运牌、码牌,很快将麻将码平,呈四排长城状:“掷点吧!” 这番卖弄惊呆了另外三位赌徒。 湾仔赌棍,名不虚传。 整副麻将就像粘在他手上一样,任他摇晃摆布。 陈三爷倒背着手,正在巡场,站在猪头彪身后,看完猪头彪的表演,微微一笑。 在陈三爷眼里,这都是小儿科。 陈三爷微笑着离开了。 转身来到了2号厅。 “赌王之王”杜大海正在卖弄技术,一副扑克,混洗、对洗、交叉洗,两手中的扑克弹射而出,交相叠摞,沙沙作响。 陈三爷又笑了。 摇摇头,兀自离开。 身后跟着棍儿,连棍儿都忍俊不禁,可见杜大海的技术有多粗糙。 两人来到3号厅,正赶上“六指赌魔”董元辰坐庄发牌,陈三爷一看这手法,不由地倒吸冷气:好技术!手里藏牌! 董元辰早把一张a拿在手里,但对方三人就是看不到。 这种千术,叫“敲牌”。 为什么叫“敲牌”? 现在手里藏一张牌,比如打沙蟹,三张暗牌,手里有四张怎么办,最后亮牌时,右手出牌,左手一敲,将那张多余的牌敲回整副牌里。 这可能吗? 这太可能了! 这个手法的要诀就是:一拔二、二拔三!三张牌一倒,身体前倾,让对方的注意力全在头三张牌上,第四张顺势一敲,放回整副牌当中! 因为自己坐庄,整副牌就在自己左手下面。 手法极快,根本看不出来! 牌只要敲回去,作弊完成,身上手里都没牌,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猫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干净,是对老千最基本的要求,干净就没瑕疵,没瑕疵就抓不到把柄。 董元辰能靠六根手指完成这个动作,实在令陈三爷佩服。 陈三爷点点头,转头走出3号厅,来到4号厅。 正赶上“塞上赌后”云步婵掷骰子,云步婵将三粒骰子抄入象牙桶中,哗啦哗啦摇晃。 陈三爷一听这声音,眉头一皱,他知道云步婵把骰子换了。 这是带水银的骰子,和单纯的象牙骰子声音不一样。 至于什么时候换的,现场监督荷官根本没发现,还傻乎乎地看呢。 陈三爷没有拆穿云步婵,径直出屋。 转身进入5号厅。 苗海川正在和三个赌徒打麻将,苗海川听二万、白板,但他大腿上早已放了一张白板,随着他摸了一张幺鸡,快速将两张牌换了,然后一推牌:“胡了!” 那张幺鸡已落入鞋内。 陈三爷呵呵一笑,出屋上楼。 二楼6号厅里,正鼓乐大作,还没开始赌呢。 原来是张万历在作法,他赌牌之前,有个习惯,得先作法,请天神地鬼。 两个徒弟,一个拿铜铙,一个拿铜钹,哐哐地敲,声音脆亮,在墙壁间来回激荡,震耳欲聋。 张万历则双盘而坐,微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念经,又像是念咒。 周围赌徒都可抗议了:这不合规矩吧? 荷官不管,因为陈三爷有言在先,任其折腾,不加阻拦。 见陈三爷进来了,赌徒们纷纷投诉:“陈三爷,这样不行吧,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别的赌厅都开赌了,张万历还在请神呢!” 陈三爷笑道:“本次大赛规则中,没有禁止作法的规定。你们可以先赌着,待万历爷请神完毕,再赌不迟。” 众赌徒不停地嘬牙花子:“唉呀,吵死了!耳朵嗡嗡的!我们想赌都赌不了,他又是敲锣,又是打钹,您看,旁边还放着香炉碗,跟他分到一个赌厅,真是倒了血霉了!” 此刻,张万历突然一睁眼,眼中迸射两道寒光:“好了!诸神下界,加持护佑,开赌!” 三个赌徒围过来,此三人正是“秦淮圣手”丁大鹏、“南洋赌侠”周之春、“两广泰斗”宋元吉,这是陈三爷有意安排的,抽签的过程,是陈三爷控制的,想让谁抽到什么签,必然就能抽到什么签。 无非是在签桶里做些手脚。 陈三爷知道这三个人心高气傲,故意安排他们和张万历一桌,彼此对冲一下,看是三人的阳气重,还是张万历的阴气重。 陈三爷在这个厅里待的时间最长,重点观察张万历。 看了三把牌,陈三爷就倒吸冷气,眉头紧皱。 张万历根本没触牌,对方发完牌,张万历微闭双目,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赢了。” 其余三人一愣:“什么啊,你就赢了?” 张万历语气平淡:“你们自己看!” 丁大鹏赶忙将张万历的三张牌翻开:红桃7、红桃8、黑桃9。 顺子! 三人目瞪口呆,因为他们都是杂牌。 张万历赢牌之后,宠辱不惊,根本不搭理赌桌上的人,而是双手相扣,行道家礼,对苍天大吼一声:“感谢太乙真人加持!” 言外之意就是,太乙真人临空显灵了,给他分配了好牌。 随即,他点燃一炷香,插在身后的香炉碗里。 为此,荷官还专门给他搬了个凳子,让他放香炉碗。 接连三把,张万历都是这番状态,无论自己发牌还是其余人发牌,无论是庄,还是闲,他都不看牌,开口就说:“我赢了!” 牌桌上的筹码很快都转移到他面前了。 陈三爷自制筹码,最小面值1万,最大面值1000万。 棍儿在陈三爷背后看得惊讶不已,难道世上真有请神降鬼的道术? 这么自信吗? 陈三爷面色凝重,低头离开了。 出了厅门,棍儿忧心忡忡地问:“三爷,张万历这狗日的是怎么猜到牌面的?” 陈三爷摇摇头:“不知道。” “啊?您也看不穿?” 第239章 圈套 陈三爷再次无奈地摇头。 棍儿登时就紧张了:“会不会是像上次白小浪那样,扑克上做了手脚?” “你是不是真的傻了?扑克、麻将、骰子、轮盘,都是我们提供的。” 棍儿面现惊恐:“那就怪了!难道张万历真的有点道行?您说这世间真的有精通阴阳之术、会算命看卦、开天眼的人吗?” “算命看卦的人,肯定有,但开天眼的人,我从未见过!”陈三爷说。 “那请神聚鬼的人呢?我小时候,在天津看到过一个会旁门左道的人,能请神聚鬼!俺们隔壁村,有个神婆,能请神!” “怎么个请法?”陈三爷问。 “就是谁家死了人,如果在世的亲人想知道死者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是落入十八层地狱了,还是进入天堂了,还是投胎做人了,都能看出来!” “怎么看?”陈三爷追问。 “先燃一炷香,然后烧黄表,黄表上画的有小人,黄表升天后,神婆开始念咒,念着念着,死者的灵魂就附体在神婆的身上……” “呵呵呵呵。”陈三爷打断了他,“这种伎俩你也信?” “不不!是真的!一旦灵魂附体,神婆的声音、姿态、眼神,都变成死者生前的样子!女人声能变成男人声,特别可怕,就像死者复活一样!然后告诉在场的亲人,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陈三爷一皱眉:“你亲眼看见了?” “亲眼所见!” 陈三爷沉默不语。 棍儿焦虑地说:“张万历会不会真的精通这种邪门歪道?毕竟世上还是有高人的。万一他真的会法术,以法术对赌术,我们恐怕……” “别说了!”陈三爷喝道。 走廊拐角,不远处,阿杰正静静地看着陈三爷,阿杰始终是寸步不离,即便赌王大赛开始,人手这么短缺,阿杰还是负责“保护”陈三爷。 陈三爷冲阿杰招招手:“阿杰啊,你不用一直盯着我,比赛开始了,外滩九号已经封场,我跑不了!” 阿杰一笑:“三爷您误会了,这是皮爷安排的,主要是为了您的个人安全。” “我很安全,你帮着珠珠、蓝月她们,巡巡场吧!” “不不不!什么事都不如三爷的安全重要。” 陈三爷冷冷一笑,不再搭腔。 随即转身上了三楼,三楼一个会议室里,皮爷和骚爷正在品茶。 这种关键时刻,皮爷也不回府邸了,亲自坐镇“外滩九号”,时刻盯着赌场的动向。 见陈三爷走进来,皮爷一抬眼,笑道:“怎么样?” 陈三爷道:“一切顺利!今晚至少可入账400万!” 皮爷满意地点点头:“坐,喝杯茶,歇会儿。” 一天进账400万,这是陈三爷和皮爷商量的策略。 如何既能锁住资金,同时又能稳住赌徒,陈三爷为此煞费心机。 他向皮爷提供了一个方案: 晋级赛阶段,采取积分的方式,古语叫“揲摞”,每一天,结算一次,积分自上而下排列,每个厅,每天必能淘汰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共计400万到500万大洋。 十个厅,赌场抽水10%,至少400万收入。 胜负以天算,以积分定夺,而不是你上来赢了一把,就能拿走100万。 这个规则,得到了所有赌徒的认可。 毕竟赌徒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每个参赛的赌徒,都想凭自己的本事挣钱,如果仅仅是一把牌定胜负,这个偶然性太大,就跟小孩过家家一样,不足以体现赌徒的真实水平,更不能体现赌王大赛的威信和公正。 而积分制,就给了所有赌徒发挥的空间,您不用担心第一把牌运气不好,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千术还没发挥出来,我给您一整天的时间,共三场比赛,前后十个小时,最后以积分,来决定谁胜谁负。负者,掏出100万银票即可。 这样,您就心服口服了。 同时,最重要的圈套就显现出来了: 那些想赢一把就溜的人,或者当天结算后就要溜的人,就会左右为难。 因为是积分制,按照积分多少,来分配当天的盈利,一个赌厅20人,淘汰4到5人,盈利总计400到500万,以400万为例,赌场抽取40万,还剩360万,十五六个人一分,到每个人手里就没多少钱了。 赌徒的心态,是赢了还想赢,输了想捞回来,这点钱打发不了他们。 陈三爷准确拿捏住了赌徒的心理,在赢了钱而又没赢够的情况下,赌徒不会收手,会继续赌,参加第二天的晋级赛。 而第二天,这些赌徒就不一定赢了,肯定有一部分会输,一番大战后,有的人输干净,有的人没输干净,想翻盘,赖着不走,可以参加加时赛,而赌场,不管谁输谁赢,照样抽水,钱倒来倒去,都到了赌场的手中。 而再次赢钱的人,自信心越发膨胀,他会继续赌。 一环套一环,全都进了陈三爷圈套。 就是利用了人类的侥幸心理和贪念。 陈三爷干一行,爱一行,这次毫不手软。 为了防止“爆庄”的情况出现,赛制规定,晋级赛阶段,底注就是一万,所有加注,只是体现牌技,赢了兑换成积分,不作实际金钱兑现。 这种做法,恰到好处,既满足了赌徒的高傲心态,又让他感觉还差点意思,必须冲进淘汰赛,才能捞到大钱。 当陈三爷把这套规则讲给皮爷听时,皮爷哈哈大笑,内心无比赞赏陈三爷,所以皮爷才下定决心,全力支持陈三爷搞赌王大赛。 皮爷心想,如果陈三这次赌王大赛搞成了,那么就把陈三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第二年,再搞第二届赌王大赛,一直搞下去。 只是有一点,皮爷还是不太放心,那就是赌鬼张万历。 晋级赛阶段,赌场凭借抽水,可以大赚一笔,但进了淘汰赛呢,尤其是决赛呢,如果陈三马失前蹄,所有收入都可能一把售罄! 到了决赛,可就不是积分制了,那是真刀真枪,真金白银,赌注无限加,上不封顶,一掀牌,定胜负。 不到最后一刻,皮爷的心里始终不踏实。 现在,会议室里,陈三爷、皮爷、骚爷喝着龙井茶。 棍儿站在陈三爷背后。 阿杰站在棍儿一旁。 皮爷瞥了陈三爷一眼:“张万历那边,你有把握吗?” 陈三爷点点头。 皮爷觉得不对劲儿:“这不像你的风格啊?你那豪情万丈的劲头哪里去了?” 陈三爷思忖片刻,一抬眼,道:“我说的有把握,是指,万一……张万历洗白了外滩九号……” 皮爷一下子警觉了:“怎么样?” 陈三爷目透寒光:“杀了他!” 在场之人倒吸冷气,一个老千,如果靠杀人来制胜,那就真是掉价了。 技不如人,全凭杀戮,这不是合格老千,这是屠夫。 这种话从一向温文尔雅、镇定自若的陈三爷嘴里说出来,真是大煞风景! 皮爷明白了,看来陈三真的是没有看透张万历。 青帮恒社杀人,那得经过杜大老板点头,赌王大赛声势造得这么大,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知道了,如果主办方干不过客家,最终以杀人结束比赛,青帮的威信会一落千丈! 之前皮爷在杜大老板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把陈三吹了一通,说陈三天资聪颖,此局天衣无缝,陈三必能操盘,现在陈三突然提出这个最没水平的策略,把皮爷惊呆了。 “陈三,这是你的心里话吗?”皮爷狐疑地问。 第240章 剁手指! 陈三爷不置可否,眼神里满是凶光,他眼前晃动着击毙肉彪子和铁罗汉的那一幕,晃动着一枪射入老华爷的眉心。 他手上是沾过血的,而且他非常清楚,今晚又要杀人了。 一念闪过,他倏地抬头:“皮爷,一切交给我!您就坐等3000万就行了!” 皮爷从未见过陈三爷这番神色,以往陈三在他面前都是恭敬谦卑,偶尔戏谑,但今日,陈三身上有杀气。 这种神态让皮爷突然后背发凉,他感觉陈三好像换了一个人,他对陈三的认识远远不够,陈三深不见底。 晚上亥时三刻,一天的赌局即将结束。 陈三爷将所有赌场打手汇聚在大厅,吩咐道:“待会儿赌局结束,各个厅要清算账目,凡是手上没钱的、赖账的、想玩滚刀肉的,都给我抻到这里来!听清楚没?” 以阿杰为首的打手赫然回答:“听清楚了!” “大声点!” “听清楚了!” 晚上11点,子时已到,各厅荷官掐表:“各位,请放下手中的牌,今天赌局,到此结束!” 随即,以蓝月、珠珠、采薇、红袖为代表的赌场精算师,立马清点账目,每人一副珠算盘,劈里啪啦,键指如飞。 很快,所有赌局账目和积分都誊写出来。 即时张榜,以红纸裱于每个赌厅的墙上。 输赢成败,一目了然。 每个厅淘汰4人,共计40人。 这40人,积分最低。 果不出陈三爷所料,其中一半的人,拿不出钱来! 这20人,只想到了赢,没想到输,大多数就拿了1万大洋来开赌,还有的拿了3万,最多的不过20万大洋。 须知,要想参加这样的赌局,并且全身而退,最少得准备100万。 因为你不能只想到赢,还得准备输。 赢是100万,输也是100万。 最初陈三爷和蓝月、珠珠等人商讨赌王大赛的时候,蓝月就提出来,万一有些穷鬼铤而走险,借高利贷来赌呢? 这不,果真出现这种情况了。 想钱想疯了,忘了死了! 晚上11点半,所有赌徒聚集在一楼大厅。 灯火通明,热热闹闹,赢者,满脸喜悦,输者,愁容满面。 陈三爷端坐北侧主位,今晚他是判官,决定淘汰者的生死。 陈三爷目视众赌徒:“列位辛苦,请坐!” 大厅里早已摆好了二百多张椅子,二百多人,哗啦落座。 陈三爷扫视众人,呵呵一笑:“今晚,我们先解决输赢承兑问题,赢了的师傅不必着急,输了的师傅,请站到最前排来!” 40个赌徒,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依次来到众人前面,面对陈三爷,排成两排。 陈三爷瞥了一眼身旁的蓝月,道:“蓝月,收缴这40位师傅身上的银票,每人100万,共计4000万!” 众赌徒发出一阵惊呼,之前大家都没概念,或者概念朦朦胧胧,现在一听到4000万这个数字,还是吓了一跳。 “是,三爷!”蓝月带着珠珠、红袖、采薇,走到40位赌徒身前。 40位赌徒各自从兜里、袖子里掏出一沓沓银票,蓝月、珠珠、红袖、采薇验票,账房先生跟在四人身后记账收票。 最终,10个赌徒,无法付讫,钱不够。 陈三爷冷冷一笑:“赌场无父子,10位师傅既然来了,肯定懂得赌场规矩。” 10人胆战心惊,额头冒汗。 陈三爷说道:“家有田宅财产的,请站出来!” 10个人当中,有四个人,站了出来。 陈三爷冷冷看着四人:“请四位师傅如实说明!” 一人说道:“我是霞飞路布匹行的,家里有12个铺子,丝绸、铺面,全部典掉,能换60万大洋。” 第二人道:“我家是镇江的,家有桑田800亩,可抵今晚所有债务!” 第三人道:“我家有三套老宅,都在闸北洪武镇,东西大院,四进门,算是体面,可抵70万赌债。” 第四人道:“我家做古董生意,我可以向家父求救,不会欠三爷债务。” 陈三爷哼哼一笑,转头对账房先生说:“吴师傅,明天你带几个人,拿着赌契,去这四位师傅家里看一看,告知家属,债务明细,核算资产,签字画押!” “是,三爷!” 陈三爷瞥了阿杰一眼:“阿杰!把这四位师傅带下去!好生款待!什么时候他们的家人把银票送来,什么时候放人!” “是!” 阿杰将四人押了下去。 陈三爷瞥了瞥剩下的6个赌徒,六人浑身颤抖,汗如雨下。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们六位师傅打算怎么承兑今晚的债务?” 六人扑通扑通下跪,声泪俱下:“三爷,饶命——” 陈三爷面不改色,冷冷说道:“我饶你们,你问问在场的列位师傅答不答应?” 众赌徒齐呼:“不可!不可!” 陈三爷冷笑道:“我饶了你们,这些师傅的钱怎么办?他们赢了,你们输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三爷英明!”众赌徒一起叫道。 六个赌徒,就像六只无助的狗,颤颤抖抖,跪在地上。 陈三爷看了看最左侧的胖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胖子哆哆嗦嗦回答:“蛤蟆二。” “你叫蛤蟆二……” “对,在家行二,小名蛤蟆。” “做何营生?” “码头苦力,扛大包。” “你没有那么多本钱,为什么来赌?” “鬼迷心窍,想发财。” 陈三爷点点头:“说得好。你今晚欠赌场多少钱?” “小的手里只有一万银票,还是借的印子钱。” “也就是说你还差99万。” “嗯。” 陈三爷怒目而视:“爷看你这个德行,一辈子也还不清这个债了,你还不起,我的赌场就得包赔损失,你懂吗?” 蛤蟆二泪如雨下:“我懂。”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蓦地,目露凶光,骤然喝道:“来人!把他的九根手指给我剁下来!留一根给他擦屁股!” 众人鸦雀无声。 蓝月惊恐一瞥。 陈三爷怒道:“阿杰!棍儿!聋了?!” 阿杰、棍儿、阿成、阿贵、阿顺,一拥而上,把蛤蟆二按在了地上。 蛤蟆二声嘶力竭,用尽全力挣扎:“三爷,饶命啊,饶命啊!” 阿杰拼命掰开蛤蟆二的手指,但始终掰不直,人的抓合力是很大的,尤其是拼命的时候,蛤蟆二死死攥拳,就是不伸手。 这难不倒阿杰,阿杰干这种活,轻车熟路,对阿贵说:“去门口拿块砖!” 阿贵转身出了大厅,在门外烟摊的货架下捡来一块老蓝砖,递给阿杰。 阿杰用脚踩着蛤蟆二的胳膊腕子,举起老蓝砖,拼命砸在蛤蟆二的拳头上,砸了几下,蛤蟆二的手就张开了。 平铺在地上。 阿杰从腰间拿出匕首,一根一根,切下蛤蟆二的手指。 蛤蟆二哀嚎震天,九根手指,一个个和躯体分离,摆在地上。 血,是暗红色的,流了一地。 现场所有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蓝月则把头转过去,不忍再看。 第241章 毫不留情 蛤蟆二几乎疼昏过去了,从杀猪般大叫,到声若游丝般哀号,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陈三爷喝令:“拖出去!” 阿杰提醒陈三爷:“三爷,门口有记者!” 陈三爷怒目圆睁:“传我的话,告诉那些记者,哪个敢拍照片,哪个敢报道,我让他永远闭嘴!” 阿杰吓了一跳,这种命令一般是皮爷发布。 阿杰不由地转头看了看陈三爷背后的皮爷,皮爷坐在梨花椅上,一言不发,他也被陈三爷的气场震慑到了。 阿杰只好和阿贵拖着蛤蟆二的身子,扔到了赌场大门外。 《沪报》的记者们等了一天了,翘首以待,突然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人被拖了出来,正要拍照,阿杰喝道:“陈三爷有令,哪个敢拍照,让他永远闭嘴!” 记者们顿时蔫了,纷纷放下手中的相机。 大厅内,陈三爷目光冷峻,审视剩下的5个赌徒。 五个赌徒已哆嗦成一团,跪都跪不住了。 陈三爷看了看第二个赌徒:“你叫什么?” “阿正。” “爹妈给你取这个名字,是不是希望你走正路?” “是,一身正气,好好做人。” 陈三爷点点头:“你差多少钱?” “我手里只有两万大洋,差98万。” “做何营生?” “营造厂,木材生意。” “那你应该有点钱啊?” “做生意做赔了,就剩两万大洋,想靠赌钱翻翻本。” 陈三爷想了想,问道:“家里有老婆孩子吗?” “一个婆娘,两儿一女。” 陈三爷点点头:“那就给你留一条手!来人,砍了他的左手!” 阿杰、阿贵立马走过来,将阿正按在地上。 阿杰一伸手,阿成递过来一把菜刀,阿杰眼都没眨,高高举起,一刀砍下,喀嚓一声,手腕齐刷刷断裂。 阿正“嗷”地一声惨叫,疼得喘不上气来,右手死死抓住自己的断腕,趔趔趄趄,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 血咕咕往外流,染透了裤子,血水蜿蜒,将其环绕。 陈三爷命令阿杰:“派一个人,把他送到医院!” “是!” 很快,两个荷官把阿正抬了出去。 剩下的4个赌徒已艰于呼吸了,不敢喘气,胸口起伏不定,脖子上的汗哗哗往下流。 “你叫什么?”陈三爷目视其中一人。 此人五十来岁,哆哆嗦嗦:“回三爷的话,我,我,我叫老茅子。” “哪里人?” “邯郸。” “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赌,为何?” “家有七十老母,生病无药医治,又加之妻子瘫痪,实属无奈,铤而走险。” “哦?你还是个孝子?” “不敢!” “做何营生?” “算是佃户,给东家耪地,春耕秋收,闲暇之余玩玩牌。” “那就是农民喽?” “赤贫老农!” 陈三爷仰天大笑:“老东西,你当我是傻子?” 老茅子一惊:“三爷,此话怎讲?” “人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在你身上体现得真清楚!你这个老混蛋满嘴谎言,你是邯郸人?你分明就是保定口音!你还老农民?你回想一下你刚才说的话,文邹邹,老农民能说出那些词?” 老茅子身子一震:“三爷……” “你就是个江湖老混子!想偷鸡占便宜!老贼眼珠都蓝了,一辈子耍心机!来人!砍下他双手!是生是死,全凭他命!” 老茅子大惊,转头就要跑,阿杰、阿贵、棍儿,一起将他拦下,棍儿都生气了,这种老混蛋花言巧语骗陈三爷,该当死罪。 棍儿和阿贵将老茅子按在地上,每人踩着他一条胳膊,阿杰手起刀落,两只手瞬间被砍了下来。 老茅子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两只断手,再看看手腕上白骨带血的断茬,仰天惨叫:“啊——”晕死过去。 “扔出去!”陈三爷喝道。 阿杰和棍儿每人拉着一条腿,将老茅子拖出门外。 剩下三个赌徒,已哆嗦得不成样儿了,心跳得几乎跃出喉咙,其中一人险些撑不住,身子晃了晃,差点倒下。 陈三爷瞅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怕了?” 此人像狗一样跪着爬过来,梆梆磕头,磕得都流血了:“三爷,三爷,饶命,饶命,做牛做马都行!” 陈三爷摇摇头:“你差多少钱?” “我差98万。” 陈三爷黯然道:“跟老茅子一样,剁掉双手!” “慢着!慢着!”此人声泪俱下,“我我我……我有一个物件,可以还债!剩下的,我慢慢还!” 陈三爷问道:“什么物件?” 此人解开上衣扣子,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色泽明亮:“这是唐代雕龙玉佩,和田黄玉,市面上几乎见不到。” 陈三爷冷冷地说:“你说唐代就唐代啊?” “三爷可以找个掌眼人,好好看看,但凡有假,您砍了我的脑袋都行!” 陈三爷接过玉佩,看了看玉中沁纹,是块老玉,点点头,递给身后的蓝月,而后说:“你叫什么名字,做何营生,哪里来的这黄玉?” “我叫杨秀,四邻八舍都叫我‘秀才’,读过几年书,怀才不遇,在妓院里写戏本,供花楼弹唱,跟龟公学会了赌博,不知天高地厚,来此撒泼,望三爷恕罪!至于这块黄玉……” 说到这儿,秀才黯然神伤,涕零不止。 陈三爷一皱眉:“大男人别哭哭啼啼的,说!” 秀才怅然道:“这块玉佩,本是家母的嫁妆,当初跟随母亲大人嫁于我父,家母命舛,四十仙逝,留下这个信物给我,算个念想,我却把它输了……” 陈三爷一瞪眼:“再哭,割下你的舌头!你这块破玉,我得请行家核算市价,你欠了98万,我估计远远不够抵债,既然你是个酸臭文人,那么爷给你个差事,符合你的身份,让你干一辈子,赚钱还债!” 秀才一听,破涕为笑:“三爷,您吩咐!” 陈三爷看了看棍儿,道:“棍儿啊,一会儿你带秀才去茅房,告诉他如何掏粪,如何打扫,如何刷马桶!” “是,三爷!”棍儿回答。 “啊?三爷让我掏粪?”秀才惊诧不已。 陈三爷大喝一声:“你掏还是不掏?要死还是要活?” 秀才身子一颤:“掏,掏!谢谢三爷不杀之恩,谢谢三爷不杀之恩!” 还剩最后两个赌徒,两个赌徒已身如触电,哆嗦得停不下来。 第242章 超度! 陈三爷看了看这两个赌徒,冷冷一笑:“就剩二位师傅了,二位差多少钱啊?” 一个回答:“我差95万!” 另一人回答:“我差96万!” 陈三爷点点头:“别等我问了,自己撂吧!” 一人赶忙说:“我叫大喜,涉县人,做骡马生意,牲口贩子,手里有点余钱,平生好赌,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三爷,该死,该死!” 另一人说:“我叫二坟子,蠡县人,倒腾皮毛生意,走南闯北,学会了赌牌,万分该死,不该来三爷场子凑热闹!” 陈三爷悠悠说道:“你叫大喜,你叫二坟子,都是生意人……” “对对。”二人一同回答。 “家里没有余粮了?”陈三爷问。 大喜回答:“真没有了!今年骡马生意不好做,先是大旱,又是大涝,百姓手里没钱了,没人买骡马。不瞒三爷,我现在还拉着饥荒呢!参赌的五万大洋,也是找人攒换的!” 二坟子说道:“我折办了所有皮毛,倾家荡产,凑了4万,就想来贵地捞一把,唉,财迷心窍!” 陈三爷面容冷峻:“废话不多说了!规矩就是规矩,每人留下一双手!” 阿杰、阿成、阿贵、阿顺、棍儿一同奔过来。 大喜突然跪着前行几步,慌忙喊出:“三爷!我可以抵老婆!” 陈三爷身子一颤,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大喜流着泪恳求道:“我用我老婆抵债!我可以替我老婆签下卖身契!把老婆抵给你!我老婆姿色还行,三爷可以自己收房,也可以让她接客!还完债务为止!” 犯了陈三爷的大忌! 陈三爷一生爱老婆,想起沈心茹就辛酸,听完这番畜生话语,怒火自心底熊熊燃起,眼珠子都红了:“当真?” 大喜迫不及待:“当真!” “舍得?” “女人嘛!有的是!” “她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风流成性,还是不孝敬公婆?”陈三爷又问了一句。 “都没有!我保证我老婆不偷汉不养汉,身子特干净!持家有道,三爷若收了房,保管伺候得您舒服!” 陈三爷听罢,咬了咬牙:“好!” 二坟子一看大喜抵押老婆貌似成功了,也跪着前行,恳求道:“三爷!三爷!” 陈三爷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抵押老婆?” 二坟子说道:“不不,三爷,我没老婆,我老婆肺痨,死得早!” “那就是要抵押老娘?” “不!抵押女儿!我有三个女儿,大女儿14岁,三爷稍加调教,即可端茶倒水,洗衣叠被!稍等两年,三爷也可收房!” 陈三爷心里咯噔一下:“是你亲女儿吗?” “如假包换!” “舍得?” “丫头片子,终究是别人家的人!一个不够,我还可以抵押二姑娘!” 又犯了陈三爷的大忌!玫瑰就是因为小时候他父亲好赌,才把她抵押给妓院的。 陈三爷面色铁青,紧咬牙关:“好。” 大喜和二坟子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陈三爷仰望上空,喃喃自语:“一个抵押老婆,一个抵押女儿……”突然一转头,目光犀利,“阿杰,杀了他们!” 阿杰一愣。 陈三爷一拍椅子,呼地站了起来,怒吼一声:“杀了他俩!” 阿杰不敢行动,杀人的事他做不了主,随即向皮爷投去请示的目光。 皮爷咳嗽一声,缓缓说道:“陈先生,关乎人命的事,得请示杜大老板!” 陈三爷扭头看着皮爷,厉声说道:“杜大老板怪罪下来,我顶着!” “陈三!你冷静一下!”皮爷喝了一嗓子。 陈三爷一愣,再看跪在地上的大喜和二坟子,已周身颤抖,不知所措。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慢慢走到大喜和二坟子身后,踱来踱去。 时空仿佛凝固了,大厅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皮爷也收敛了火气:“陈先生,你先坐下来……” 话音未落,陈三爷倏地从袖中甩出一把匕首,在大喜和二坟子的脖子上噌噌划了两刀,就像当初在天津师爷孔麒麟抹龙海升的脖子。 背后出手,猝不及防。 大喜和二坟子感觉脖子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动脉的血已经窜了出来,形成一道抛物线,喷出三尺,吓得蓝月一众女荷官“啊”地一声,转头躲避。 大喜和二坟子本能地将手捂在了刀口上,无济于事,颈动脉已被划断,心脏的压迫下,血喷不止。 所有赌徒,大惊失色。 阿杰目瞪口呆。 皮爷和骚爷倒吸冷气。 棍儿震惊地看着陈三爷。 很快,大喜和二坟子倒下了,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动脉里的血颜色厚重,红褐色,浇满了地板。 两人气绝身亡。 皮爷眉头紧皱,怒视陈三爷,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反了吗?! 陈三爷在鞋底上擦了擦匕首的血迹,冷冷看着皮爷:“皮爷,我刚才说了,杜大老板怪罪下来,我一个人顶着!” 皮爷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陈三爷将匕首扔在一旁的桌子上,回望众赌徒,一抱拳:“各位师傅,规矩就是规矩,承若就是承若,这十人亏空的钱,外滩九号给大家补齐,保证一个子儿都会少!” 众赌徒这才从惊恐中反应过来:“三爷处事公正,我等佩服!” 所有人都不会再小看陈三爷了,刚才这血腥的一幕,让大家意识到,陈三不仅是赌徒,还是黑帮老大,他不是只靠沈心茹、四姨太上位的面首,他够狠,够毒。 张万历在人群中,面无表情。 猪头彪神色慌乱。 杜大海低头不语。 云步婵冷冷地看着陈三爷。 董元辰坐在轮椅上,表情漠然。 陈三爷突然冲张万历高喊一句:“万历爷,今天赌场死了两个人,你给超度超度?” 张万历冷冷一笑:“对不起,那不是我的业务范畴,我是来赌钱的。” “您不是能够聚仙聚鬼,经常给别人做法事吗?” “得加钱!”张万历阴狠说道。 陈三爷狠狠地点点头:“好!多少钱,你说个数!” “至少1万大洋!” “我出了!请万历爷现场作法,超度这二人!” “一手交钱,一手作法!” 陈三爷回头看了看蓝月:“蓝月,拿一万大洋的银票,给万历爷!” 蓝月已经被陈三爷整晚的表现,惊得香魂顿散,她几乎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了,迟疑片刻:“你……你说什么?” “给万历爷拿1万大洋银票!做法事!” 蓝月哆哆嗦嗦走到账房先生跟前,从桌上抽出一张银票,走到人群中,递给张万历。 张万历收了银票,带领两个徒弟,现场作法,在大喜和二坟子尸体面前,燃香祷告,升腾黄表,又击铙击钹,大半夜哀乐声起,整个赌场像出殡一样。 众赌徒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第243章 压抑 法事进行片刻,旋即结束,已是半夜12点了,陈三爷拱手说道:“各位师傅,想继续赌的,明天接着来,外滩九号热烈欢迎,不想赌的,今晚可找账房吴师傅兑换银票,自行离开!” 众赌徒一阵聒噪。 陈三爷笑道:“各位师傅,咱们明天见!恭祝各位旗开得胜、财源广进!” “多谢三爷!” 大部分赌徒起身离去,少数几个凑到账房先生那边,要求兑换银票。 皮爷从椅子上站起来,冲陈三爷招招手:“陈三,你过来,我有话说!” 陈三爷转头说道:“皮爷,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今天累了,明天还要巡场! 说完,挽起蓝月的胳膊:“蓝月,回酒店睡觉!” 两人径自离去。 皮爷眉头紧皱,心下愕然:可以啊,你小子,敢跟我撂脸子了?也罢,我忍,3000万最重要! 赌场门前,陈三爷挽着蓝月走出来。 记者纷纷奔过来:“陈先生,您对今天的赌王大赛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三爷微微一笑:“每人十块大洋,回家睡觉!有关报道,我明天给你们通稿!” 记者们一愣。 陈三爷故意说道:“怎么,嫌少?” 所有记者这才反应过来,齐呼:“谢谢三爷!” 陈三爷打开车门,坐在后排,蓝月是陈三爷的专职司机,刚要绕到车前,进入驾驶室,陈三爷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你坐我身边,今后,珠珠开车!” 珠珠眨眨眼:“好的,三爷!” 全老实了,今晚这一通大开杀戒,珠珠、红袖、采薇,乃至阿杰、阿贵、阿成、阿顺,都对陈三爷另眼相看:陈三,太狠了! 车子沿着外滩马路,蜿蜒而行,蓝月坐在陈三爷右侧,默默无语。 她终于明白了陈三爷为什么在大赛正式开始前,不验赌资,不兑换筹码,这招欲擒故纵、请君入瓮,玩得太妙。 如果逐一验资,100万以下的不敢进场,那赌场的损失就大了。 不把他们放进来,怎么能让他们欠下赌债呢,不欠下赌债,怎么能掏空他们的家产呢。 明明知道穷鬼赌资不够,偏偏高接远迎,榨干他们身上最后一颗大洋。 蓝月惊恐地回想着这一切,她感觉身边这个男人既陌生又可怕。 路灯散发的光线透过车窗,照在陈三爷的脸上,陈三爷的脸忽明忽暗,就像黑白无常,交相辉映。 蓝月甚至不敢和陈三爷对视。 很快到了丽都大酒店。 陈三爷和蓝月、珠珠、采薇、红袖坐电梯,到了五楼客房。 大家都不说话,闷闷地跟在陈三爷身后。 进到屋内,蓝月顺手打开了电灯。 红袖说:“三爷,您和蓝月先洗澡吧!” 陈三爷想了想:“我不洗了!” 说着,拥着蓝月走入自己的卧室。 蓝月有点迟疑,内心忐忑,被陈三爷裹挟着,来到卧室。 她赶紧把灯打开,屋内顿时明亮起来。 陈三爷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 蓝月越发紧张,看了看陈三爷袖口杀人时所沾的血迹,忙说:“你……你……你袖子上沾有血迹,你把衣服脱了,我去给你洗洗!我先去卫生间接水……” 陈三爷一把将她拽回来,双手重重按在蓝月的肩头,死死禁锢着她。 蓝月吓了一跳:“啊!” 陈三爷冷冷注视,猛地将她推倒在床上,随即扑了上去。 蓝月挣扎片刻,放弃了抵抗…… 她感觉这不是爱,这是发泄,是苦闷和压抑的输出,是霸气侧漏之下的心底求助。 一番折腾后,两人汗流浃背。 陈三爷搂着蓝月,静静地靠在床头。 俄顷,蓝月痴痴地说:“你让我感到害怕。” “这才是真实的我。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人人心口一尊佛,佛座下面压个魔,千万别把佛挪开,否则魔会跳出来!” “你的魔跳出来了?” “要听就进来听!别他妈在门口鬼鬼祟祟,小心我杀了你们!”陈三爷突然对着门外大喊一声。 门外,珠珠、采薇、红袖正依照皮爷的吩咐,每夜倾听陈三爷和蓝月的对话,此刻正在侧耳倾听。 陈三爷这一嗓子,把三人吓坏了,慌忙跑回卧室,大被蒙头,不敢再听了。 “你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蓝月不解地问。 陈三爷冷冷一笑:“害怕了?” 蓝月香眉紧蹙:“你为什么要杀那两个人?砍手砍脚不行吗?那是两条性命!” 陈三爷哼哼一笑:“那是两条狗命!他们不是人!用自己的老婆和女儿抵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皮爷和骚爷都听到了!” 蓝月瞬间明白了:“你是在救他们的老婆和女儿!” 陈三爷黯然说道:“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如果不死,早晚都会把老婆和女儿搭进去!这不是男人,这是畜生!” “你是不是想起了沈心茹?”蓝月突然问。 陈三爷一翻身,死死掐住蓝月的脖子:“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永远不要拿你和她比!永远不要亵渎她!永远别想替代她!” 蓝月被掐得喘不上气,惊恐地点点头。 陈三爷松了手,蓝月一阵咳嗽,愣怔片刻,眼泪流下来。 陈三爷冷冷说道:“睡吧!明天还要监场。” 蓝月此刻的心,如同锥子在扎,扎烂了,扎透了,也就不痛了。 陈三爷很快进入梦乡,打起了微鼾,月光皎洁,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蓝月望着陈三爷的面孔,静静地伏在陈三爷一侧,将头靠在陈三爷的胸口,带着忧伤慢慢睡去。 陈三爷突然把手搭过来,轻轻搂住蓝月。 蓝月这才知道,陈三爷根本没睡。 众所周知,这种时候,陈三爷是睡不着的,极度失眠! 他只是静静地躺着,因为今晚的局,还未结束,他在等消息。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三爷!三爷!” 陈三爷噌地坐起来,疾步走出卧室。 第244章 锁死账目! 来到房门前,将门打开。 棍儿正站在眼前:“三爷!如你所料,有几个小子兑换了银票要溜!” “堵住了吗?” “堵住了!” “进来说!” 二人来到客厅,陈三爷目光犀利:“几个人?” “7个人,码头堵住3个,火车站的路上堵住4个!” “干净吗?” “干净!阿杰的人都蒙了面,没露脸!” “阿杰呢?” “回皮爷那边复命了。”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他之前说过,不让任何一个赌徒把任何一颗大洋带离上海滩。 今晚他在赌场许诺大家,想赌的继续赌,不想赌的拿着银票离开,都是虚伪之词,赌王大赛结束前,任何盈利赌徒都走不出上海。 否则他就赔掉腚了! 今天一天的抽水是40万,但由于十个赌徒拿不出来钱,六个赤贫,这些窟窿都得赌场补,他必须留住所有赢钱的赌徒,把债务转换成账面上的数字,待熬上几日,赢钱的越来越少,输钱的越来越多,最后他巅峰对决,一把赢过来,账目就填平了。 为此,他暗中安排阿杰和棍儿,盯紧赢钱的赌徒。 走,可以,钱,留下,人,滚蛋! 陈三爷和棍儿又细细商量了一番明日的安排,此刻天已微微亮,陈三爷又是一夜没睡。 蓝月也没睡,就静静地躺在卧室的床上,听着陈三爷和棍儿对话,她也不参与,她已被陈三爷完全征服,只有服从和执行。 红袖、采薇、珠珠也没睡踏实,总是做梦,梦到陈三爷杀人。 翌日清晨,陈三爷早早地和蓝月等人来到了“外滩九号”。 赌场门前已聚集了很多赌徒,叽叽喳喳。 都听到风声了,昨晚有几个赌徒出事了,拿了银票想走,被人打劫了,银票抢走了,牙也被打掉了。 陈三爷挥挥手,招呼众赌徒进入大厅。 本来还没到开赛时间,不允许进入赌场,陈三爷临时起意,有话说。 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陈三爷身上,心下暗忖:陈三爷必须给个说法!给个交待!这明显就是赌场做局! 陈三爷目视众人,慨然说道:“今天凌晨,我听到了消息,有几个朋友想离开上海,半路被打劫,我知道各位现在心里怎么想,一定是我们做的!但我可以对天发誓,青帮恒社,不干这种龌龊事!” 众人面面相觑:错了? 陈三爷继续阐释:“我们外滩九号,已经报警了,巡捕房正在查,警察局也在查,这是给恒社抹黑!我必须把这些贼人揪出来!” 众人狐疑地点点头。 陈三爷又道:“之前我有言在先,愿意继续玩的,就留下来,各凭技艺,大发其财!不愿意继续的,恭请离开!现在,我还是这样说,只是有一句话,希望大家记住:进了外滩九号,兴衰荣辱我们包到底,出了这个门,与我们无关!” 突然,人群中一个年轻赌徒叫道:“陈三爷,恕我直言,在上海滩,青帮的地界,有谁敢半路抢劫?” 陈三爷冷冷一笑:“问得好!上海滩有青帮,有洪帮,有斧头帮,有三和帮,有一贯道,有清天会,有名在号的十几个,无名社团,数不胜数,各家有各家的势力范围,既然提到这个话茬,陈某想问一句,难道各位就没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众人疑惑。 “趁火打劫!恒社麾下外滩九号,搞了这么大的阵势,有人眼红,有人生气,趁火打劫,嫁祸于人,挑唆离间,坐山观虎,不正是下作之人的手段吗?” 众人疑惑地点点头,同时佩服这个年轻赌徒,问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只是他们不知,这个年轻赌徒,是陈三爷安插在众赌徒中间的细作。 年轻赌徒承接陈三爷之言,趁热打铁:“三爷,您说的或许有道理,我刚才仔细想了下,昨夜被打劫的朋友,3个在蚌口码头,两个在南浦路,两个在杭沪路,都不是恒社的地盘!兄弟刚才言语冒失,望三爷海涵!” 陈三爷微微一笑:“贤弟客气了!心里话说出来,才敞亮!有误会,就解决!外滩九号全体同仁,始终就在这里,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众人不停地点头。 陈三爷话锋一转:“针对此次打劫事件,陈某有一想法,供大家参考!” “三爷请讲!”众人齐呼。 “各位师傅,从今天开始,无论谁赢了,都暂时不要离开上海,可以继续赌,也可以观摩休息,盈余都挂在外滩九号的账上,一分都不会少!待大赛结束之日,一并承兑,大家拿了银票,由恒社子弟护送,结伴而行,既稳妥,又安全!” 众人听罢,目露兴奋之光,纷纷点头。 陈三爷又加了一句:“各位师傅放心,挂在账上的钱,我按汇丰银行的利息给大家补齐,同时,这几日的食宿,外滩九号全包!出了这档子事,我也很堵心,但作为主办方,我能做到的就是这些了!” 全体赌徒非常感动,这是仁至义尽,于是一同拱手说道:“三爷大气,做事公允,我等全听三爷安排!” 陈三爷心里那块巨石终于落下了,账目锁死了!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棍儿拨开人群跑了进来:“三爷,破案了,破案了!抓住了!抓住了!” 众赌徒陡然一惊。 陈三爷佯装不知情:“什么抓住了?” “昨晚打劫的歹徒,抓住了!巡捕房破的案!” 众人惊呼:“哦!” 陈三爷咬牙切齿:“何人所为?” 棍儿说道:“几个街头混混,小瘪三!巡捕房已交付警察局,李局长亲自过审!” 陈三爷点点头,恶狠狠地说:“侮我赌场名声,欺我同行兄弟,给李局长带个话,下午我亲自面见这几个混蛋!” “是!” 众赌徒欣慰而敬佩地点点头,一起说道:“三爷,误会一场,请勿见怪!” 陈三爷低头看了看怀表,微微一笑:“吉时已到,继续开赌!各位,请——” 众人哈哈大笑,一团和气。 第245章 张万历发威! 很快,各赌徒就位,随着荷官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陈三爷依旧带着棍儿巡场。 今天的比赛,手法干净多了,越往后越干净,不干净的都被过滤掉了,赌到最后,没有手法,只有心理战。 陈三爷来到云步婵所在的赌厅,这是他重点观察的对象。 云步婵昨日坐庄,一直没下庄,牌局完全由她把控。 观察了片刻,陈三爷就倒吸冷气:手法太精妙,这是他涉足赌坛以来,看到的唯一一个和他手法不相上下的女子。 云步婵天生一双巧手,绵软纤长,遮牌、盖牌、翻牌、挡牌、偷牌、换牌,天衣无缝。 相学上,这叫绵囊手,抓财的,长有这种手相的人,一生不缺钱花。 云步婵正在“做牌”,交叉洗、混洗、叠洗,手法干净得没有一丝纰漏。 鱼际微贴,食指顶在牌后,大拇指、无名指、小拇指拨动,中指和无名指娴熟地抽出自己想要的牌,按照“隔三藏一”的规律,做出一副完美之牌。 对方必然切牌,无碍,切到哪个位置,就从哪里发起,切齐口,顺序不变,隔一加一,隔二隔三皆不动,最多失一轮,很快顺序就会调过来,好牌滚滚而来。 四人玩得不是“打沙蟹”,是“顺金龙”、“仙带童”。 牌发完了,云步婵坐庄,收了底牌,陈三爷在云步婵背后一看,佩服地笑起来:大小王、四张a、四张k,其余2至6顺子。 这局牌面,先出手,打个“通天”,至少翻三翻。 云步婵心理素质特好,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陈三爷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心忖:倘若几天之后,我和她对决,该如何应对? 陈三爷杀伐果断,那是恩怨分明,对待恶人,十步一杀,千里不留行,对待恩人、旧人,完全没有绞杀之念。 他一直想和云步婵深入沟通一次,但云步婵不给他机会。 他始终不知,云步婵为何来参加赌局。 忧心忡忡,走出了赌厅,来到了“六指赌魔”董元辰所在的赌厅。 董元辰一直表情冷漠,他前来的目的就是要和张万历一决雌雄,报当年致残之仇。 面对眼前这些江湖晚辈,董元辰轻松应对,他少了四根手指,很难遮牌,但他手腕宽厚,双骨合肥,把牌向下打一寸,利用手腕完美遮挡。 技术都是逼出来的,只要手指还能动,千术就在拓展。 手法与角度完美结合,对方三人,完全看不出一丝猫腻。 陈三爷佩服地点点头,突然后脑勺一凉:董元辰如果不是少了四根手指,那就是赌坛绝顶人物,输给张万历,可见张万历何等凶狠。 一念闪过,眉头微蹙,来到二楼张万历所在6号赌厅。 昨天刷下去四个人,这屋子还剩16人,分四桌。 张万历依旧道袍加身,身后放着香炉,一根高香插入炉灰,请神仪式刚刚完毕,张万历一撩道袍,坐在了赌桌上。 椅子够大,他甚至盘腿而坐,双目微闭,不怒自威。 旁人赌牌,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漏掉一丝猫腻,他却胸有成竹,必胜之态。 和他同一赌桌的人,面露忐忑之色,昨日,就是这个赌桌,其余三个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赢了几把,否则积分垫底,要被清理出局。 这三人可不是等闲之辈,“秦淮圣手”丁大鹏、“南洋赌侠”周之春、“两广泰斗”宋元吉,一方翘楚,却被张万历打得几无还手之力。 甚至到最后,他们一致认为是张万历故意放水,他们才涉险过关。 今天张万里还会放水,保三人晋级。 张万历菩萨心肠? 非也,这种集体大战,就像困在兽斗场的一群角斗士,厮杀殆尽,只有一个能胜出,但在胜出之前的晋级阶段,是要结盟的。 几个人抱团,形成一个小团体,彼此打掩护,逐一干掉对手,至于最后这几个人兵戎相见,那是后话,至少一路晋级,大洋赚足了。 所有赌徒都有这个念头,心照不宣,通过放水、眼神、释放善意,暗示对方,秘密结盟。 陈三爷看出张万历故意放水,这老神棍正在收拢人心,为接下来的淘汰赛做准备。 张万历的可怕之处,就是他极少碰牌,别的牌桌上的炫酷牌技、抖手换牌、袖里乾坤、偷天换日,在他这里根本看不到。 他仿佛高了一个维度,就坐在那里,道骨仙风,俯视众生。 偶尔会皱一下眉头,自然是牌不好,但依然稳坐如钟,只是伸出金刚指,立在胸前,嘴唇微动,默默念咒。 待翻开牌一看,又是豹子! 他一念咒,周围人就毛骨悚然,似乎虚空之中,真有鬼神在帮忙,无形中把张万历的牌换成好牌。 遁甲之术,有水遁、火遁、金遁、木遁、土遁、空遁之说,最高境界,为空遁。 隔空取物,信手拈来。 陈三爷正站在张万历背后皱眉思考,突然张万历微微抬眼,道:“三爷,巡场辛苦,口渴否?” 陈三爷一愣:“渴又如何?” 张万历一抖手,手中出现一杯子,杯中清水晃动:“玉泉营的山泉水,三爷北方人,应该喝得惯!” 陈三爷一惊,接过那杯水,见杯子为汝窑所制,赌场无此茶具,果是北方来物。 汝窑官厂位在河南,玉泉水地处北平,千里之外,伸手俱得,真是遁甲神术! “三爷不敢喝?那我喝!”张万历从陈三爷手中拿过杯子,一仰脖,把清凉的泉水饮下。 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这番神仙术,还如何对赌? 陈三爷额头冒汗,门口处,阿杰静静看着陈三爷,他知道陈三爷心里没底,不由地摇摇头。 “三爷消息灵通否?”张万历突然又是一问。 陈三爷一愣:“万历爷所指何事?” “津门风流韵事!” 陈三爷一皱眉:“几多风流?” 张万历呵呵一笑:“那得问你的妻子沈心茹!” 陈三爷脸色一沉,怒气萦绕:“休得胡言!” 张万历不置可否,从袖中抽出一张黄表,两指相夹,念动咒语,黄表突突燃烧起来,纸灰升腾,弥漫空中,蓦地,张万历一瞪眼,大喝一声:“来!” 手在烟雾中一抽一伸,隔空取物,快如闪电,一张《津门报》出现在手中。 烟雾散尽,崭新的《津门报》,呈现眼前。 “三爷自己看!”张万历将报纸递与陈三爷。 陈三爷犹豫地接过来,定睛一看,标题赫然入目:海氏兄弟登门求亲,沈心茹带孕嫁人! 一时间,陈三爷头脑轰鸣,天旋地转,胸口一股热浪翻滚,他极力抑制,身体还是微微摇晃。 棍儿从身后扶住陈三爷,忧虑地喊了一句:“三爷!” 第246章 逼死! 陈三爷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又要吐血,每当他受到巨大的刺激,血气逆行,抑郁难发,便会口吐鲜血。 用尽全力,忍下去了。 心跳的如同击鼓,头皮一乍一乍的。 棍儿文化水平不高,识字不多,但“沈心茹嫁人”这五个字,他认识,惊恐一瞥,毛骨悚然:啊?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恢复了平静,将报纸一扔:“雕虫小技!旁门左道!” 张万历微微一笑,目光阴鸷:“信与不信,全凭三爷!” “安心赌你的牌,活到最后,你我对阵!”陈三爷喝道。 “期盼之至!” 陈三爷拂袖而去,棍儿赶忙跟上去。 阿杰却走入屋子,捡起了那张报纸。 楼下大厅,陈三爷神色凝重,棍儿不敢言语,任何事,棍儿都可以劝慰陈三爷,唯独此事,他不敢插嘴。 三爷绿了。 而且绿得合乎逻辑,一定是沈心茹在天津看到了陈三爷和蓝月结婚的报纸,伤心欲绝,为作报复,改嫁他人。 棍儿隐隐约约还觉得刚才在报纸上还看到“海氏”两个字,一念闪过,心里咯噔一声:海爷! 棍儿大气不敢喘,海爷海震宇发威了,这是陈三爷最大的死对头,当即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往下想。 陈三爷瞥了他一眼:“认识报纸上的字吗?” “没……没太看清。”棍儿嘟嘟囔囔。 “海震宇的三个儿子上门求亲,茹茹嫁给了其中一个。” 棍儿大惊失色:“不可能!不可能!沈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妖术!妖术!我这就做掉张万历!”棍儿疯狂咆哮。 陈三爷面无表情:“隔空取物是假的,但报纸是真的!” 棍儿几乎无法呼吸,瞪着眼珠子望着陈三爷,急切地说:“三爷,三爷!您一定要相信沈小姐!一定要相信!” 几乎是恳求状。 棍儿之所以这么害怕,是替陈三爷难受,一旦此事落实,那就是信仰的全面崩塌! 陈三爷和沈心茹在棍儿和肥牛的心目中,是忠贞之爱、伉俪之情,在这漆黑的民国江湖,两人就像一盏灯,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周围的人。 它使人看到希望,看到人间还有真善美。 一旦这盏灯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棍儿和陈三爷相识以来,构建的所有世界观、人生观、理想、追求,都会轰然倒塌。 陈三爷会发疯,会不受控,会如魔鬼般狰狞升腾。 “我们不一样”,一直是棍儿心中的呐喊,我们是人不是鬼,无论这个社会如何变迁、无论周围之人几多邪恶,我们走自己的路,因为心里有一盏灯。 棍儿惊恐不定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眉头紧皱,回望楼梯拐角处的阿杰,阿杰快步过来,道:“三爷,要不要我带您去皮爷府上,和皮爷商议一下?” 皮爷今天没来赌场,昨夜四更天还在向杜大老板汇报赌场的情况,天亮之后,布置完所有的任务,才合衣睡去。 陈三爷默默地摇摇头。 这番状态如霜打的茄子,和昨夜的果断杀伐判若两人。 阿杰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三爷,进会议室聊吧,大厅里服务员走来走去,人多眼杂。” 三人直上三楼,进入会议室。 棍儿赶忙将门关闭。 陈三爷坐在沙发上,表情落寞。 阿杰思忖片刻,猛然说道:“我看,不如干掉张万历!” “对!”棍儿凑过来,“阿杰说得对,此刻不能心软,今晚就除掉他!” 陈三爷眼神空洞,默默思考。 “三爷还有什么疑虑?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这是赌场规矩!”阿杰说道。 陈三爷还是不说话。 棍儿看了看陈三爷,道:“三爷,此刻不是考虑名誉的时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杀了张万历,一切迎刃而解!” 陈三爷突然一抬头,目露惊恐,疑惑地问:“你们听到了吗?” 阿杰和棍儿一惊:“听到什么?” “张万历的声音!张万历在说话!”陈三爷眼睛直勾勾,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阿杰和棍儿相互看了看,惊恐不已:“三爷,您怎么了?” 陈三爷噌地从沙发站起来,疯狂咆哮:“张万历在我耳边说话!张万历在我耳边说话!” 阿杰和棍儿吓了一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三爷,冷静,冷静!” “他听到我们谈话了!他隔空传音!告诉我不要放肆!”陈三爷大吼,“你们没听到吗?你们没听到吗?” 棍儿和阿杰倒吸冷气:三爷中邪了! 陈三爷两眼发直,仿佛见了鬼。 棍儿轻声试探:“三爷?三爷?” 陈三爷愣怔片刻,如梦方醒,转头看了看棍儿:“我刚才是不是幻听了?我好像听到了张万历的声音!” “三爷,您太累了,几天没合眼了?”棍儿关切地说。 陈三爷冲入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拼命洗脸,又拢了拢头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随即来到客厅。 “三爷?”棍儿怯怯地喊。 陈三爷坐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叹道:“我可能真的是太累了。没事,你们巡场去吧,我自己安静一会儿。” 棍儿和阿杰对视片刻,转身出屋。 陈三爷往后一仰,全身瘫在沙发上。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 陈三爷抬抬眼皮:“进。” 蓝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阿杰和棍儿。 这两人不放心,刚才陈三爷跟闹鬼似地一通折腾,万一头脑发懵,跳楼了,可就大事不妙。 蓝月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陈三爷面前,将手轻轻按在陈三爷的手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赌场是咱家的,我们的地盘,我们说了算。” 阿杰已经告诉了蓝月那张报纸上的事情,但蓝月不敢提沈心茹三个字,只能就赌场事宜,就事论事。 陈三爷面无表情。 棍儿皱着眉头说:“三爷,我还是那个观点,尽早下手,铲除张万历!” “对!尽快杀了他!”阿杰附和。 蓝月想了想:“不一定见血,逐出上海即可。” 陈三爷摇摇头:“张万历此行是带着记者来的,川报的记者跟他沿江而下,一路上大造声势,如果不明不白地死了或消失了,其他赌徒也会一哄而散,届时消息走漏,天下哗然,赌王大赛就会半路夭折!” 蓝月一脸忧郁,无奈地点点头。 整整一天,陈三爷都在混沌迷离中度过。 晚上核算输赢,驱逐淘汰者时,他越发凶狠。 不问来历,不问姓甚名谁,只问所差赌债数目,有田宅者,签字画押抵债,无田宅者,砍手、砍手、再砍手! 昨天侥幸入围的人,本应见好就收,但赌徒贪念作祟,赌瘾包裹前行,都认为自己还能赢,直到积分张榜,才冷气攻心。 这些赌徒较前一晚稍加富贵,毕竟每人手里有几十万了,但是还是有十几人,被剁掉了手指头。 甚至有一些上海滩的熟客,以前经常来外滩九号赌钱,请求赌场宽限几天,陈三爷概不答应,一律按规矩办。 当晚,回到丽都酒店,陈三爷倒头就睡。 蓝月轻声问:“不洗澡了?” “头疼。”陈三爷拉过被褥睡去。 蓝月洗漱完毕,也躺在陈三爷身边睡下。 子时许,鬼门开。 陈三爷陷入梦魇,他看到沈心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和一个陌生男人走在一起。 陈三爷在背后大吼:“茹茹!茹茹!” 沈心茹回眸,脸上没有表情。 陈三爷追过去:“茹茹!茹茹!” 沈心茹默默转过头去,挎着那个陌生男人离开了。 黄沙飞舞,天地昏暗,陈三爷包裹在沙尘中,看不清路径,疯狂大喊:“茹茹——茹茹——”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三儿……” 陈三爷一激灵:“娘?” 母亲的身影从沙尘中走出来。 “娘!”陈三爷奔过去。 母亲却不等他,转身而去,越走越远。 “娘——”陈三爷扑过去。 黄沙在母亲背后腾起,掩盖了一切,他再也找不到母亲的身影。 陈三爷仰天痛哭:“娘——”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三儿……” 陈三爷一回头,是师父“大流马”慈祥的面容。 “师父!师父!”陈三爷慌不迭地冲过去。 师父也扭头便走,宛若腾云驾雾,消失在漫漫黄沙中。 “师父啊——”陈三爷撕心裂肺地大喊。 “三爷,你醒醒,你醒醒!”蓝月急促地摇晃着陈三爷的身体。 她发现陈三爷睡梦中身体不停地抽搐,眼角挂泪,嘴里喊着至亲之人。 陈三爷一个激灵坐起来,满头大汗。 “三爷,三爷,做梦了?”蓝月轻声地问。 陈三爷喘息不定,大口喘气,蓝月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突然,陈三爷怒目圆睁:“杀了张万历!” 蓝月陡然一惊:“什么!” 陈三爷断然喝道:“杀!杀了张万历!叫醒阿杰,马上行动!” 第247章 刺杀张万历 深更半夜,阿杰、阿贵、阿顺、阿成在隔壁被叫醒,纷纷来到陈三爷这边的客厅。 阿杰看着陈三爷,眼神幽幽:“三爷,您决定了?” 陈三爷正端坐沙发,茶几上有个高脚杯,蓝月已给他倒了半杯葡萄酒,让他缓解焦虑。 同时蓝月站在陈三爷身后,伸出纤手,为三爷按揉太阳穴,缓解头痛。 陈三爷晃着杯中酒,思忖片刻,一仰脖,把半杯葡萄酒全喝下去,眼珠子通红,目光决绝:“杀!” 阿杰点点头,领着三个兄弟走了出去。 阿杰没有直接去张万历所住的客栈行刺,而是先带着三个兄弟,来到皮爷府上请示。 杀人,阿杰做不了主,必须经过皮爷点头。 皮爷刚刚睡下,就被阿杰唤醒,听完阿杰所述,陷入沉思:“陈三真的拉胯了?” “毫无斗志,一点信心都没有!”阿杰回答。 “你今天中午在电话中说的张万历凭空变报纸的事,是你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是不是抖彩障眼法?” “不好说,即便是魔术抖彩,也是高手境界!” “报纸呢?” “在这里!”阿杰递给皮爷。 皮爷接过来,灯下一看,微微点头:“果真是《津门报》,版号、发行编码都对。” 又看了看那则有关沈心茹的消息,冷冷一笑:“张万历,有两把刷子!” 本来皮爷对陈三爷异常放心,两天的赛程,抽水近百万大洋,陈三雷厉风行,皮爷非常满意。 即便中午接到阿杰电话,皮爷也没慌张,认为张万历不过是装神弄鬼,陈三不会因此乱了方寸。 皮爷这一整天,都在给陈三擦屁股,打电话和巡捕房、警察局沟通赌徒被抢之事,让警局配合演出戏,完美结案。 陈局长有些不悦,以往这种事,都是提前和巡捕房、警察局打招呼,但这次没有,搞得措手不及。 只因赌王大赛涉及的资金太大,恶狼猛虎都盯着,陈三爷对皮爷有言在先:万不能透露丝毫消息,警察局和巡捕房也不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帮派走漏了消息,事情失败,我概不负责! 皮爷已经和陈三爷拴在一条绳上了,只能配合陈三爷。 所以现在唯有向陈局长赔脸笑,暗示事成之后,重谢陈局长。 事情到这儿,一切顺利,再熬五天,大事可成。 皮爷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陈三爷怂了,要使出最没水平的手段,直接干掉张万历。 此举非同小可,一旦弄不好,会出大事。 皮爷犹豫不决,张万历可不是小喽啰,名气太大,开赛之前,杜大老板还接到西川大军阀刘湘的电报,言辞客套又暗含玄机,要求杜大老板多念昆仲之情,照顾张万历,公平竞技,无论输赢,秋安为盼。 这是暗示青帮,别做的太过分,我的人去你那里参赛了,无论输赢,都得毫发无损地回来。 大赌徒,背后都是有军阀和黑道撑腰的。 张万历不仅仅代表他自己,还代表西川军阀势力。 皮爷本以为陈三能凭技术,必能拿下张万历,现在陈三却让阿杰去刺杀张万历,完全是崩盘的前兆。 皮爷脑瓜子都疼了,嘬嘬牙花子,道:“张万历真这么厉害?” 阿杰点点头:“张万历已把陈三的心智搅乱了!尤其是祭出沈心茹这张牌,把陈三彻底打垮了!” “陈三看不出猫腻?” “据我观察,他是真的看不透张万历!世上有无神仙高手,我们不知,但即便是手法,陈三也无能为力!” 皮爷的杏花眼眨了眨,鱼尾纹更加深重,急速思考,突然问道:“陈三看到沈心茹嫁人的消息,当真慌了?” 阿杰说道:“非常在乎!整个人方寸大乱,刚才我来的时候,还头疼呢!蓝月在给他揉头。” 皮爷眉头紧皱,微微点头,俄顷,背着手,走到窗前,仰望天上明月,自言自语:“张万历,杀不杀呢……” “杀!”阿杰表情决绝,“必须干掉张万历,否则一切前功尽弃!我们不能等到最后,不能把宝押在最后一场比赛!保陈三,就是保赌场,保赌场,就是保恒社!” 皮爷听罢,思考良久,点点头:“我得给杜老板打个电话。” “不能打!”阿杰喊了一嗓子。 皮爷一愣。 阿杰急切说道:“您给杜老板打电话,杜老板肯定会衡量利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杜老板,不是皮爷的作风,万一有事,先把杜老板择出去,一切过失,我们顶着,甚至您也不知情,都是我自己单干的!” 这番言辞,简直是人精中的人精,寥寥数语,把江湖机密全说透了。 皮爷眼睛一亮,欣赏地看着阿杰,频频点头:“阿杰啊,跟了我多久了?” “回皮爷,七年了。” “嗯!”皮爷满意地点点头,“这几年,成长很快,以后恒社排座次,你就在我后面。” “谢皮爷提拔!” 皮爷微笑着点点头,突然眼神变得凶狠:“既如此,那就干!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今晚干掉张万历,然后缩短赛程,七天缩为四天,让陈三赶快收网,等西川那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领命!” 阿杰转身离去。 “阿杰?”皮爷在背后喊了一嗓子。 阿杰赶忙回头:“皮爷还有什么吩咐?” 皮爷静静地看着阿杰,思忖片刻,黯然说道:“没有了。” “那我退下了。” 阿杰径直走出屋门。 皮爷望着阿杰的背影,眼神茫然,他知道,阿杰,死定了。 干掉张万历后,阿杰必须出来背锅,四川军阀如果死咬着不放,那就得一命抵一命。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社会。 小喽啰拼命往上爬,却是大佬的盘中餐、垫脚石。 阿杰带上阿贵、阿顺、阿成,检查了枪支弹药,以黑布蒙面,直奔张万历所住客栈。 已是凌晨三点了,整个上海滩,进入深度睡眠。 四人来到客栈门前,大堂内的伙计正在柜台内打瞌睡,阿杰把枪顶在了他脑门上,伙计一惊:“谁?” 阿杰摇摇手指,示意他别说话,低声询问:“张万历在哪个房间?” 伙计哆哆嗦嗦:“谁是张万历?” “道士打扮,一行四人。” 伙计立马明白了:“2楼,207房间。” 阿杰留下阿贵,看守伙计,自己带着阿成、阿顺,小步轻盈,冲上二楼。 207房间门前,一脚把门踹开,三人举枪,对着床上密集射击,一阵砰砰作响,打了个稀巴烂。 阿杰一挥手,三人停止射击。 阿杰伸手拽开电灯,被褥之下,一阵抽搐,殷红的鲜血顺着床帮流了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由点成线,有线成面,床下已血水汪洋。 “杀人啦——”楼道人有人惊呼。 是客栈的巡夜人员,一个老头,大声呼喊。 阿杰、阿成、阿顺赶忙从房间里撤出来,疾速跑下楼去。 张万历所住的客栈虽不如丽都大酒店豪华,但在上海滩也是中等偏上,晚上看缸巡夜的打手有十几个,听闻老头叫喊,纷纷从值班室跑了出来,提枪握斧,奔上二楼:“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阿杰四人早已逃之夭夭。 这不是青帮的地盘,这是斧头帮的地盘,阿杰不敢逗留。 这家客栈背后的掌舵人是斧头帮二号人物张心武。 张心武是仅次于斧头帮老大王亚樵的人物,九一八事变,张学良撤出东北,东三省沦陷,张心武和王亚樵放出狠话,要拿张学良的人头祭奠东北父老,张学良来上海旅居,国民党特务戴笠接到情报,得知斧头帮要行刺,赶忙电报告知,张学良一晚上没住就离开了。 斧头帮,是青帮唯一忌惮的帮派。 第248章 锤子 已是五更天,天空阴晦,空中乌蒙蒙,似孕育一场大雨。 陈三爷还是坐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 蓝月劝解了几次,让他回屋睡觉,他都无动于衷,蓝月实在熬不住了,自己躺在床上,侧身小憩。 没人知道陈三爷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等郑小俊的消息。 因担心郑小俊被皮爷发现,陈三爷让他搬离了丽都大酒店。 如此一来,消息接洽就不那么方便了。 以前是枕头下面传纸条,现在陈三爷得必须等上一整天,消息才能到位。 而联络人,就是棍儿。 棍儿从厕所里被解放出来了,陈三爷秘密告知他:“每天检查霞飞路和沪杭路交界处的广告牌下面的石墩,有纸条就拿过来!” 这是陈三爷和郑小俊约定的新的传递消息方式。 而霞飞路和沪杭路的交叉路口,正离棍儿所住的赌场职工宿舍不远,每天上下班必经之路。 对于小偷出身的棍儿来说,做这种事,轻车熟路。 可令陈三爷万万没想到的是,自从上次郑小俊传来最后一次消息,至今再无音信。 陈三爷又是一夜没睡,凌晨睡的那十几分钟,也是在噩梦中度过。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三爷!三爷!” 陈三爷忽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猛地将门拉开。 阿杰站在门外,看了陈三爷一眼,快步进入屋内。 陈三爷问:“怎么样?” “成了!”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噗通坐在沙发上,似卸下千斤重担。 阿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三爷,再也不用担心了,张万历死了!” 蓝月本来在卧室小憩,听到这番话,起身走过来,急促问道:“真的?” 阿杰看了看蓝月,道:“三个人,打了70多枪,换了一次弹匣,两张床,弹无虚发,连同他三个徒弟,一并超度!” 蓝月听完,神色黯然,陈三爷也没表现得多么喜悦,表情落寞。 “阿杰,你去歇息一会儿吧。”陈三爷说了一句。 阿杰一拱手,道:“三爷,打起精神,皮爷有令,缩短赛程,四天结赛!” 陈三爷点点头:“明白。” 阿杰转身离去。 陈三爷慢慢起身,疲惫地走到卧室,仰面朝天,躺在了床上。 蓝月思忖片刻,跟了过去,心疼地看了看陈三爷,道:“你也眯一会儿吧,你都三天三夜没睡觉了,7点整,我叫你。” 陈三爷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张开双臂:“蓝月,过来。” 蓝月一愣。 “把门儿关上。” 蓝月回手将门关闭。 她知道陈三爷又想要了,极度压抑下的释放,她爬上床,脱掉鞋子,随即解开了睡衣的扣子。 这次,她想错了。 陈三爷将她睡衣的扣子一个个系上,而后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是不是觉得我特下作?” “没。”蓝月淡然一笑。 “你心目中的陈三不是这样吧?” 蓝月一阵迟疑:“箭在弦上。” “再选择一次,你还会这样吗?” 蓝月茫然长叹:“会。” “为什么?” “我锁定了记忆,陈三爷永远是陈三爷。” 陈三爷怆然一笑:“这句话,你记住,我也记住!” 珠珠在门外敲门:“三爷,蓝月,该起床了!” 此刻,窗外闷雷轰轰炸响,一道霹雳闪过,雨刷刷下起来。 陈三爷和蓝月、珠珠、采薇、红袖,简单洗漱后,珠珠开车,直奔外滩九号。 阿杰四位保镖的车紧随其后。 雨特别大,雨刷左右摇摆,眼前还是一片混沌。 上午8点半,到达赌场大门前。 蓝月打伞,陈三爷穿戴整洁,走下了车。 一副去除心头大患,灵魂得以解脱的感觉。 赌场大厦门前的檐子下,早已挤满了赌徒,9点开赛,8点45才能入场,今日大雨,各位赌徒生怕路上耽搁,所以来得都很早。 不到点,不开门,大家只能在大厦的房檐下避雨。 陈三爷一身崭新的西装,宝石蓝领带,头发整齐地向后抿着,意气风发,向众赌徒打招呼:“各位,久等了!”转头对蓝月说,“蓝月,通知荷官,开门!” “是!” 大门打开了,众赌徒鱼贯而入。 陈三爷逐一审视赌徒,果真没见张万历。 所有人聚集在大厅,浑身湿漉漉,陈三爷对蓝月说:“吩咐服务员,一会儿给各位师傅每人上一杯热茶!” “好!” 此刻,人群中已有人小声议论:“哎?张天师怎么没来?” “是啊,怎么没见到张万历呢!” “他不会退赛了吧?” “不可能!他是要杀进决赛的。” 陈三爷掏出怀表,紧张地看着表针咔哒咔哒地转动,指针终于落在了8点45分,陈三爷心里的石头落地了,高喝一声:“开赛!” “张天师驾到——”门外突然一声高叫,划破大厅短暂的寂静。 所有人循声而望,大门外,雨幕中,四个身影隐约浮现。 张万历一身金黄道袍,外披猩红大斗篷,头扎五彩紫金冠,手搭七星马尾拂尘,精神抖擞,阔步而来。 身后三个徒弟,皆道袍加身,一个给他撑伞,另外两个,手持杏黄道幡,高高举起,道幡细布织就,上绣靛蓝大字,一幡写道:道法高深,技冠天下! 另一幡写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师徒四人,宛若神仙下凡,气势汹汹,穿雨而来。 陈三爷登时变了脸色,不由地转头看了看阿杰,阿杰目瞪口呆,一股冷气从脚底板升起,过九曲回肠,直达国老中宫,又窜入心肺,搅得全身冰凉。 蓝月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陈三爷。 须臾间,张万历师徒四人已迈入门槛,来到陈三爷身前。 张万历道骨仙风,拱手笑道:“三爷,今日雨大,老朽晚来几分钟,不影响参赛吧?” 陈三爷呆若木鸡,愣怔片刻,才拱手回礼:“天有不测风云,万历爷冒雨参赛,鄙人深感荣幸!请!快请!” 众赌徒见张万历出现了,心里踏实了,叽叽喳喳,纷纷走进各自的赌厅。 待所有人归位以后,大厅里没人了,陈三爷不解地看着阿杰:“怎么回事?” 阿杰懵懂费解:“不可能啊!打了那么多枪,不可能活下来!” 陈三爷怒目而视:“你没验尸?” “我想验尸,但当时来不及,斧头帮的人冲上来了!” 棍儿在陈三爷背后听出了玄机,敢情昨夜搞刺杀了,没成功。 棍儿气得溜溜达达,嘴里嘟嘟囔囔,突然跑入大厅后侧,进了赌场维修间,翻动杂物,拎出一把锤子,抬步就往二楼冲。 陈三爷一把将他拉住:“你干什么啊?!” 棍儿义愤填膺:“不是天师吗,不是奇门遁甲吗,不是会变报纸吗,我他妈背后给他一锤头,看能不能把他的脑壳敲碎!” “你放下!”陈三爷把棍儿手里的锤子夺下来,“注意你的素质!注意形象!” 第249章 情报交接 棍儿无奈地摇摇头。 蓝月走到陈三爷身边,轻声问:“现在怎么办?” 陈三爷冷冷一笑,眼神倏地坚定起来:“该怎么办怎么办,广开大红门,笑迎天地客,和张万历死磕到底!” 随即一转头,对阿杰说:“阿杰啊,行动失败了,得告知皮爷一声,我知道你昨夜必然是请示了皮爷才采取行动的。” 阿杰身子一震,事情办砸了,他觉得没脸给皮爷打电话。 陈三爷瞥了他一眼,道:“纸里包不住火,还是尽快通知皮爷吧!” 阿爷悻悻地走到上三楼,去办公室打电话了。 陈三爷正要和蓝月、棍儿去巡场,突然赌场大门外有人敲门:咣咣咣、咣咣咣…… 大厅里的服务员一愣:“谁呀?!” 比赛已经开始,大门是关闭的,今天雨大,记者团也没来,只等晚上雨停后再采访。 赌场周围都是恒社的打手,打着伞,揣着枪,围着赌场巡逻。 老百姓也不会来这里凑热闹。 门外无人应声,还是咣咣地敲门。 几个服务员看了看陈三爷,陈三爷点点头,示意把大门打开。 两个服务员走过去,把门轻轻打开。 一个老乞丐,衣衫褴褛,花白的头发和胡子,弯腰驼背,拄着个拐棍,浑身湿漉漉就进来了,脸上的皱纹深得如同刀刻,皮肤黢黑,受尽苦难的样子。 进来之后就作揖打拱:“先生好,小姐好,先生善,小姐善,赏个馒头赏口饭!” 几个服务员一阵无奈:“老先生啊,这是赌场,不是饭店!您走错地方啦!” 老乞丐继续作揖:“赌场好,赌场行,给口吃的您不穷,一文喜舍万文收,保您月月都翻红!” 众服务员一愣,哎吆卧槽,满嘴顺口溜,你想考状元啊? 老乞丐继续唠叨:“天苍苍,地茫茫,老可自小命不强,这家生,那家养,再苦再累不能讲,人生匆匆几十年,不虚荣,不比攀,先生小姐都心善,赏我俩钱我喜欢!” 服务员们呵呵一笑,听懂了,一说没饭吃,张嘴就要钱,这乞丐十有八九是个骗子! 一个男服务员喝道:“老头,这是正式场所!现在正进行重要比赛!再在这儿唠叨,我把你打出去!” 老乞丐赶忙赔笑,继续唠叨:“说比赛,就比赛,车怕撞,船怕翻,庄稼就怕大水淹,要想成功得流汗,要想成佛得修炼,山不转,水也转,赏俩钱,行行善!” 几个服务员都听傻了,面面相觑,这老乞丐以前是说书的吧,起承转合,一套一套的。 男服务员忍不了了:“老头!别叨叨了!出去!出去!” 说着,就把乞丐往外赶。 陈三爷高喝一声:“慢着!” 陈三爷听出来了,这是郑小俊! 郑小俊的化妆术太厉害了! 不愧是中原第一杀手,难怪江湖上称他为“千罗刹”——千面罗刹,变化万端。 连声音都变了。 一个年轻小伙,化妆成一个六十多岁的叫花子,毫无易容痕迹。 一开始,陈三爷也没看出来,更没听出来,后来细细琢磨老头说的词,再仔细观察老头的容貌,那双贼亮的眼睛提醒了他,这是郑小俊。 郑小俊来接头了! 妙哉,妙哉,妙不可言! 陈三爷大步走过去,对老乞丐说:“老人家,我们这里确实是赌场,没有饭吃,今日雨大,您可暂时在厅内歇息,保持安静就行,待会儿雨停了,您可以自行离开。” 郑小俊一脸笑嘻嘻,满脸的褶子堆起来,拱手笑道:“先生好,先生善,先生聪明又能干,娶美妻,生贵子,活到二百都不死!有钱路好走,没钱路难行,端人碗,受人管,吃人饭,看人脸,就请先生赏俩钱,你行善,我喜欢!” 陈三爷差点笑出来,心道:没完了是吧?你从哪儿弄这么多词啊?我知道你在讽刺我,用不着鞭来鞭去吧! 他差点忘了,郑小俊以前自我介绍过,说自己是文化人。 随即陈三爷从兜里掏出两颗大洋,递过去:“老人家,你说话,我爱听,人怕懒,桩怕动,山有势,水无形,这两颗大洋赏给你,希望你把嘴停停!” 陈三爷这是告诉他:我他妈有苦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别再挖苦我了! 但周围的人不明白啊,棍儿、蓝月连同周围服务员,还有阿成、阿贵、阿顺,都惊讶地看着陈三爷,咋了这是,还传染了,怎么陈三爷也顺口溜了? 郑小俊一见大洋,眼冒金光,伸出双手将陈三爷的手紧紧握住:“谢谢先生!谢谢先生!今天真是遇到大善人了!唉呀,不容易啊!男人身上一根棍,走到哪里都不好混,女人身上两个碗,走到哪里都有人管……” 又来了! 陈三爷笑道:“老人家,老人家!您要是实在闲得没事,舌头痒痒,可以找个缸沿蹭蹭去!话多伤气,气弱伤身,你还是歇会儿吧!” “好好好,我听先生的!我就不打扰先生了,我走了。”郑小俊转头就走,拄着拐棍,弓着背,走出了赌场大门,嘴里还在嘟囔,“行也难,坐也难,睡觉只需三尺宽,八十四,七十三,谁也逃不过鬼门关,人生巅峰谁都有,别拿刹那当永久……” 还讽刺陈三爷呢! 两人天衣无缝地完成了一次情报交接——刚才陈三爷递给郑小俊大洋时,郑小俊紧紧握住陈三爷的手,把一张纸条塞到了陈三爷的手心里。 蓝月、棍儿、阿成、阿顺、阿贵,还有那几个服务员,都没发现猫腻,他们还沉浸在顺口溜中,表情懵懂,这老乞丐像旋风一样进来,一通白话,骗了陈三爷两颗大洋,旋即跑了。 大家一起提醒陈三爷:“三爷,您上当了!这老乞丐是个骗子!”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知道!我就是图个乐呵,就凭他那一套套的小词,我也得给他打赏!” 郑小俊刚才的话,只有陈三爷能听懂,从头到尾,郑小俊都在说陈三爷,他生怕陈三爷听不出来,所有顺口溜都是在编排陈三爷的身世和经历。 郑小俊做事稳妥缜密,因为之前在丽都大酒店时,他和陈三爷假装吵过架,蓝月等四位女荷官都见过他。 后来蓝月过生日时,阿杰等四位保镖也见过他。 所以,他这次易容行事,不但容貌改变,声音也改了。 就怕陈三爷认不出,所以一直说陈三爷的身世顺口溜。 陈三爷当然够聪明,听出了猫腻,将计就计,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情报的交接。 第250章 反噬 “行了,没事了,各司其职,各就各位吧!”陈三爷吩咐一声。 所有人散开了。 陈三爷带着棍儿继续巡场,突然陈三爷走进了二楼的卫生间:“棍儿,你先巡着,我方便方便。” “好的。”棍儿兀自离去。 陈三爷将厕所的门关闭,又检查了一下隔断,确保无人,赶忙将那张纸条从袖子中拿出来,定睛一看,眉头紧皱,心下暗忖:天津的情况不妙啊! 他心急如焚,但鞭长莫及,眼下,最重要的是马上完成赌王大赛,将自己苦心设计的大局,完美收官。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了。 中午时分,棍儿急匆匆走进三楼的办公室,陈三爷正和阿杰喝茶,安慰阿杰,毕竟阿杰把事办砸了,皮爷很不悦。 棍儿把一张《沪报》递给陈三爷:“三爷,您看,出事了!” 陈三爷接过报纸,定睛一瞅,硕大标题映入眼帘:《青头客深夜行刺,张天师化险为夷》。 陈三爷眉头紧蹙,将报纸递给阿杰。 阿杰一看,倒吸冷气:“不可能啊?我们行动时,是下半夜,报纸都是刊载前一天的内容,当天晚上定稿,印刷车间在次日凌晨印刷,这件事不可能这么快被登报!当天登报,来不及!” 陈三爷想了想,道:“只有一种可能,报社提前预留了版面!” 阿杰大惊失色:“您的意思是说,报社早就知道昨晚会发生这件事?” 陈三爷点点头:“对,我们中计了!” 阿杰满脸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张万历神通广大,未卜先知吗?” 此刻,桌上的电话响了,陈三爷拿起来:“喂?” 是皮爷打来的,皮爷说道:“陈三,你来我这里一趟!” 陈三爷挂了电话,径直下楼,来到大门外,拉开车门,进入汽车驾驶舱,启动了车子。 阿杰还想跟着过去,陈三爷在车窗中探出头:“皮爷没说让你去,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是不要随便走动!” 阿杰无奈摇头,只好退回了赌场。 终于甩掉了这个尾巴,陈三爷一身轻松! 一脚油门,车子在雨中疾驰。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自从他来到上海滩,每日每夜都被人监控,他生来向往自由,一生追求自由,他想化作一只苍鹰,在蓝天白云间,自由翱翔。 他想变成一条鱼儿,在蔚蓝的大海,尽情游荡。 雨大风疾,路上没有人,陈三爷尽情地驰骋。 片刻的安适,须臾的自由,弥足珍贵。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村庄旁的田地里,肆意地奔跑,捉蝴蝶,追蜻蜓,跑累了,就躺在大地上,头枕泥土,眼望蓝天,无比地舒畅和宁静。 岁月是悲欢离合的光影,人生是苦辣酸甜的组合,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具象化的片段,抽出一张,就少一张,牌出尽,万事空,这就是人生。 空空如也,空而不空,想不通,阅《心经》。 不到半炷香时间,陈三爷就来到了皮爷府邸。 皮爷现在已焦头烂额,他也看到报纸了,这件事本来是瞒着杜月笙干的,杜大老板也看到报纸了,刚才一通电话,把皮爷骂了个狗血喷头。 皮爷愁得鱼尾纹都分叉了,赶忙叫陈三来商议。 陈三爷进门后依然不忘礼节,一抱拳:“皮爷!” “别那么多礼节了!赶紧过来,坐下!” 陈三爷坐在皮爷书房的沙发上。 “报纸看了?”皮爷问道。 陈三爷点点头:“看了!” “你怎么想?” “死不认账!没人看到阿杰他们四个的真容,没人敢说是青帮干的!” “你当四川的军阀都是傻子?” “猜测归猜测,得讲证据!” 皮爷咬咬牙,道:“陈三啊,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陈三爷故作诧异。 皮爷一愣:“你……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杀张万历,不是为了保你吗?” “保我干什么?” 皮爷都糊涂了:“保你顺利拿下赌王大赛啊!你小子疯了吗?年纪轻轻就糊涂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哦,对了,赌王大赛。”突然眼睛一瞪,怒吼一声,“赌王大赛是谁出的主意?” “你啊!” “我为什么策划赌王大赛?”陈三爷反问。 “赚够3000万啊!” “为什么要赚够3000万?” “因为你把老华爷杀了,你得补偿啊!” “我为什么杀老华爷?” 皮爷一下愣住了。 陈三爷眼圈通红,悲愤直言:“自始至终,我没惹青帮,我只是自救!该发火的是我!我他妈只是想活着,我在你们这些大佬的夹缝中生存,是你们这些大人物一步步把我逼上绝路!皮爷,你也穷过,你也曾是底层大众,你外号大脚皮,根子就是码头苦力,现在穿上皮鞋了,你来教育我?” “怎么跟皮爷说话呢?!”骚爷在一旁怒斥一声。 骚爷做为皮爷的师爷,必须维护主子的颜面。 “你给我滚出去!这里轮不到你说话!”陈三爷一指骚爷的酒糟鼻,“我看见你这张烧猪蹄脸,就恶心!你父母一定是烧肉铺里的伙计,烧猪蹄时忍不住性起,一不留神怀上了你!” 骚爷听完都惊呆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怒发冲冠,破口大骂:“陈三!你个小瘪三!我我我我……” “你什么你?话都说不利索,我现在就想把你这张猪蹄脸用刀切了,浇点蒜汁,弄点酱油,你就是一盘凉菜!” 骚爷气得胸脯起伏不定:“你……你……你……我告诉你,蓝月和我睡过,你就是个活王八,你接手的是二手货!你就是个‘男填房’!” 骚爷实在想不出攻击陈三爷的话语,只好用蓝月的话题刺激陈三爷。 陈三爷仰天大笑:“和你睡过又怎样?我也结过婚啊!我也不是金童玉女!我就喜欢二手货!轻车熟路,妙不可言!况且女人月事,月月更新,蓝月在我心目中,就是一尘不染,我特别喜欢蓝月!” 骚爷气得满脸发紫,烧猪蹄已变成酱猪蹄:“你……你……你……” 陈三爷呵呵一笑:“瞧瞧你这个样子,词不搭言,言不搭意!我懂中医,你这气色,红里发紫,紫里发黑,你身上不是一种病,你是杂症!” 骚爷气得快吐血了:“你才是杂种!” 陈三爷哈哈大笑:“我是说你是杂症,疑难杂症!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归为杂种一类呢!” “够了!”皮爷大喝一声,“一个师爷,一个赌场经理,像泼妇似地骂街,成何体统?!” 第251章 请神 两人都不作声了。 陈三爷偷偷瞥了骚爷一眼,又轻声骂了一句:“烧猪蹄。” 骚爷勃然大怒:“我日你姥姥!” 陈三爷声音极小,皮爷没听见,但骚爷破口大骂,皮爷听见了,登时怒道:“没完了?!老骚,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是他先骂我的!”骚爷辩解。 “我没骂他。”陈三爷否认。 皮爷无奈地咬咬牙:“怎么都跟三岁小孩一样?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还吵嘴架?谁再骂人,我把他嘴缝起来!” 两人再次沉默不语。 皮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扑了扑胸脯,排解郁闷,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真闹心,随后看了陈三爷一眼,道:“陈三,现在这个局面,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你的人办事不牢,导致全面崩盘,我能怎么办?” “我的人办事不牢?是你办事不牢!” “我也是你的人啊!” 皮爷一愣,随即怒道:“小子!别耍嘴皮子了!用手摸摸脑袋,看看你这颗脑袋还能在脖子上待几天!” “我无所谓!”陈三爷决然说道。 “哟呵?长本事了?还有蓝月!蓝月也得死!” “蓝月也无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陈三爷洒脱说道。 皮爷惊诧地看着陈三爷:“跟我玩滚刀肉?” 陈三爷一笑:“阳谋嘛,跟你学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皮爷怒吼一声。 “你不敢!2000万的盘子,你托不起!宰了我,杜大老板就会切了你!” 皮爷呵呵一笑:“小子,玩得挺溜,可惜,操之过急,还是年轻啊。” “此话怎讲?”陈三爷问。 皮爷笑道:“2000万资金,还没正式启用呢!无非是你请那群赌徒吃了一顿饭,花了几万大洋而已,我赔得起!2000万,是给你准备的赌资,决赛时用,现在用不着了,我杀了你,赌王大赛就此结束,杜大老板没什么损失!”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 皮爷和骚爷莫名其妙 “疯了,疯了,吓疯了,皮爷,这小子吓疯了!”骚爷冷笑着说。 皮爷不解地看着陈三爷:“你笑什么?” 陈三爷收敛笑容,赫然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再厉害的老江湖,也会马失前蹄!” 皮爷哼哼一笑:“说来听听!” 陈三爷冷冷一笑:“大赛进行三天了,每天必定淘汰40人,七成人可以自行兑付,还有三成,是穷鬼,无法兑付,赌徒无法承兑,赌场包赔到底,这是我们事先的承若!你那2000万虽然没有启动,但账面上,您已经亏欠赌徒1000多万了,现在结束比赛,债务就得立马承兑,你敢赖账,你看那一百多号赌徒会不会跟你拼命!” 皮爷听罢,心里扑腾一声:坏了!掉进去了! 陈三爷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皮爷。 皮爷眉头紧皱,鱼尾纹更加深重,宛若蜘蛛网,挂在奸门,思忖片刻,厉声说道:“既如此,那就一起死!我先弄死你!老骚,拿枪,把他毙了!” 骚爷正求之不得呢,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陈三爷的脑袋。 陈三爷忙道:“慢着!” 皮爷目光阴鸷:“还有什么屁要放?” “落日归来复明朝,一片残阳映海潮!凡事都有翻盘的……” “我不想听你啰嗦了,我受够了!开枪,开枪!毙了他!”皮爷大吼。 骚爷猛地扣动扳机,陈三爷一伸手,快如闪电,夺下手枪,枪口一转,倏地对准骚爷。 骚爷根本没反应过来,枪就到了陈三爷的手里,此刻他才明白,陈三,为什么叫“鬼手陈”。 皮爷大惊失色,现在屋子里就三个人,枪到了陈三手上,局势骤然紧张。 陈三爷用枪指着骚爷的额头,对皮爷说道:“皮爷,现在你俩的命都在我手上,你怎么说?” 皮爷冷眼相对,怒道:“那你就开枪!我若眨一下眼,就不是大脚皮!” 果真是码头混出来的汉子! 门外两个守卫听到里面动静不对,啦啦冲进来,抬枪对准陈三爷的脑袋。 陈三爷丝毫不慌,手指一拨,退掉弹匣,轻轻一抖,子弹落地,枪弹分离,往桌上一扔,对皮爷说道:“事情还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外敌未至,自乱阵脚,兵家大忌!” 皮爷听罢,沉思片刻,对两个守卫挥挥手,两人退到门外。 皮爷瞥了瞥陈三爷,道:“你还有什么招?” 陈三爷目光坚定:“为了活着,什么招我都使得出!” “赢不了张万历,你活不了!” “我说过我赢不了他吗?” “你不是害怕了吗?你怂恿阿杰去除掉张万历!” “害怕,不代表一定输!曹军南下,会猎东吴,孙权害怕了,他输了吗?武松景阳冈上遇大虫,酒都吓醒了,他输了吗?林黛玉进贾府,小心翼翼怕出丑,她输了吗?唐三藏夜会女儿国王,胆战心惊,他失身了吗?” 皮爷眼睛一亮:“你还有牌?” 陈三爷微微一笑:“虚以实之,实以虚之!” “别拽文!说人话!我们这些人,都是大老粗,码头上混起来的,你就说老百姓能听懂的话就行!”皮爷咆哮。 “需要皮爷助我一臂之力!” “又阴我?” “不然!张万历不是会奇门遁甲吗?” “装神弄鬼!不知真假!”皮爷愤愤地说。 “我承认,我的确没看透!但我可以给他来个以假乱真,鱼目混珠之法!” “你说!” 陈三爷目光犀利:“接下来几天,我们广发告示,在报纸也发布悬赏广告,高价募集民间术数高人,懂奇门遁甲的,精通风水的,会算命的,通灵的,出马的,聘几个高手,为我所用!” 皮爷疑惑:“你要和张万历斗法啊?” “本来就是斗法啊!” “赌王大赛快被你整成跳大神比赛了!这不成了笑话了吗?你还嫌我恒社不够丢人?” “张万历怕不怕丢人?”陈三爷反问。 皮爷一愣。 陈三爷赫然说道:“能赢就行!” 皮爷眉头一皱:“高价悬赏民间高人?万一招来一群骗子呢,真假我们也弄不清啊!” “皮爷你怎么还不明白?真假并不重要!张万历也不知道我们招来的是真是假啊?民国术数大师,江南占据大半,你把袁树珊、韦千里、铁版道人、张拐子、黄半仙,都招过来!韦千里不是还给宋美龄算过命吗,名气比张万历大多了,泰山压顶,势不可挡!” 皮爷思考片刻,悠悠说道:“我明白了,你要造势!” “只有这样才能扒下张万历的画皮!” 皮爷哈哈大笑:“故伎重演!上次在保定,你就是这么玩的!” “皮爷火眼金睛!” 皮爷高兴地点点头,突然又满脸阴郁:“如果这样做了,最后还是输了呢?” 陈三爷断然说道:“那就认栽!我先死,您送我一程!你如果跟过来,黄泉路上咱俩再交谈!” 皮爷终于正正规规地看了陈三爷一眼,端详片刻,道:“最后这句话,让我把你当人看!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投机取巧的地拔邋!” “我也一直以为您是干瘪带刺的苍耳子!” 两人相互一望,哈哈大笑。 俄顷,皮爷眉头一皱,貌似又想到了一件事:“你刚才说的那些有名在号的术数高人,本质上属于文人,文人清高,就连杜大老板,都得礼让三分!我可以重金去请,可万一他们不来呢?” “不来你就打他啊!把枪顶在他脑袋上!绑架他老婆孩子!杀他全家!” “你是不是疯了?”皮爷怒吼一声,“恒社是正经社团!不是屠宰场!帮规与党国理念一致!凯旋作国士,战死为国殇,精忠长耀史册上,万丈光芒!” 陈三爷冷冷一笑:“那你私通胡八爷,欺负我内人,怎么讲?你以蓝月一弱女子为要挟,逼我就范,又怎么讲?” “记仇?” “当然记仇!” “一码归一码!谁的债,谁自己还!” “好!” 第252章 火并 又达成一计,陈三爷按照自己的步骤一步步推行着自己的计划。 只是他还不知道,天津卫的局势已急转直下,空前恶化。 郑小俊之所以这么多天没传递消息,就是因为天津那边一直没有电报发过来。 郑小俊也快疯了,他生平行刺无数,每次都是干净利索脆,即便中间有变故,也在他掌控之列,现在陈三爷搞的这个大局,他也有点看不懂了。 郑小俊给陈三爷的倒数第二封电报内容是:蕉爷血洗胡八爷! 陈三爷知道自己的老丈人发威了,蕉爷是佛面蛇心的一个人,从来不吃素,胡八爷联合王道成踢场长乐坊,还觊觎自己女儿,蕉爷雷霆大怒。 蕉爷是那种不动则罢,一动就龙腾虎跃、天崩地裂的人。 北洋最后一根草,在民国新军林立的江湖内,要做最后一搏。 他这一生,最在乎的是家人,谁敢对他家人不敬,他就要弄死谁。 沈心茹,是他手心里的宝,被逼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光衣服,和一个中年汉子对赌,这对一个父亲来讲,是奇耻大辱! 蕉爷的忍功,特别厉害,局势对自己不利时,他特别能忍,他所有的隐忍,就是为了最后致命一击! 从保定回到天津,他就在忍,褚市长疏远他,他忍了,黄厅长给他上眼药,他忍了,虾兵蟹将围攻赌场,他忍了,海爷虚与委蛇,他忍了,胡八爷虚情假意,他忍了,沈心茹半路遭绑架,他也忍了。 暗地里,他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他那双贼亮的眼睛在暗中扫视,在等敌人跳出来。 一场“香艳赌局”,水落石出,背后主谋——胡八爷。 蕉爷不是没对胡八爷采取防范措施,暗地里,他派人调查过胡八爷,但胡八爷狡兔三窟,蕉爷人手不够,消息不明朗。 蕉爷身边的十二护法,只剩“哑巴”了。 最先被陈三弄死一个,后来他把剩下的十个中的九人,都用来保护沈心茹,只留一个哑巴在身边。 那九个人,在护送沈心茹回家的路上,八个被蔡猫和孙二爷派出的绑架队给突突了,一个被郑小俊击毙了。 蕉爷在江湖中沉浮大半辈子,再血腥的场面他都见过,眼下的局势虽然极为不利,但他依然能稳住。 他还有码头,有港口,有远东贸易公司上千员工。 有天津武馆街老武行的铁哥们。 有租界的洋鬼子可以利用。 还有,正在张家口和冯玉祥激战的刘督统,期盼凯旋。 树大根深,枝繁叶茂。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要拼尽全力,干掉胡八爷。 怒发冲冠,却不失阵脚,蕉爷面对人才凋零的局面,大胆提拔新人,将一批码头青年才俊笼络到身边: 第一位,就是“秃鹰”,原名宽子,十五岁谢顶,十八岁谢尽,偶尔会长出来几根毛,他都刮掉了,光秃秃,亮晶晶,就像一颗牛蛋。鹰钩鼻子,眼神犀利,果敢干练,敢打敢拼。 第二位,“灰狼”,原名梁长柱,和秃鹰正相反,头发茂密浓厚,只是年纪轻轻就长白头发,黑白相间,那种白,是灰白,瞳孔发黄,宛若狼视,为人凶狠残暴,故名灰狼。擅长布局,狼的诱惑,被他盯上的人,必死无疑。 第三位,“阿毛”,整个人长得就像一盆热气腾腾的“毛血旺”,浑身发红,情绪稳定时,是暗红,一旦发怒,整个人变得血红,眼中赤脉穿行,血丝密布,打架最狠,在码头以亡命徒着称。 因爱吃“毛血旺”,故而叫阿毛。“毛血旺”出现于清末,年籍无考,在当时那个年代并不是着名美食,达官贵人都不吃,只有码头苦力、出船的船夫,才会吃。所有食材都是下脚料,如毛肚、鸭血,肺叶,富贵人家都弃之不要,码头苦力、沿江船民收集起来,放在火锅里,加姜,加辣椒,吃完一身大汗,除湿祛寒,立马出船。 一鹰、一狼、一毛、一哑巴,再加上师爷孔麒麟,又从码头抽出50条精壮的汉子,蕉爷的班底又建立起来了,只有一个目标——灭掉胡八爷。 且蕉爷不差军火,本来码头就有枪,后来潘召被陈三爷忽悠进来,又多了一百多条枪。 还有德制手雷,几百根雷管,定能把胡八爷超度上天。 胡八爷此刻已如惊弓之鸟,自从那天从赌场回来,胆战心惊,夜不能寐,王道成将他的阴谋全抖落出来了,尤其是提到了沈心茹,胡八爷知道,这是蕉老二的底线,决不能触碰,蕉老二要发狠了。 而且,这次,胡八爷名声一落千丈,在道义上,先失了一招,本来上次弄掉龙海升,他“老好人”的威名就有所受损,道上的兄弟议论纷纷,而今,王道成在赌场当着黑白两道那么多人的面,指出他教唆蔡猫、孙儿爷等人搞绑票,还对沈心茹图谋不轨,狼心狗肺,昭然若揭。 有些事,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一旦说了,事情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胡八爷,当然手下也有不少兄弟,其中以蛇哥、黄冲、三炮仗最为着名,都是多年追随胡八爷的痞子。 蛇哥白腚,长得像一条蛇,脸特白,三角脑袋,往前探出着,脸长,从颧骨到下颚,就像蛇脸放大,整个人一摇三晃走过来,就像大蛇成精了。 白腚,是天津俚语,当时对脸长得白的男人,统称白腚。 在江湖中,叫白腚可以接受,叫白脸,绝对不行。 蛇哥女人缘不错,一白遮百丑。心机也最多,经常给八爷出谋划策。 黄冲,道上都叫冲哥,一马当先往前冲,先撂倒四五个人再说,打架急先锋,拼命钉子户,乃八爷手下干将。 三炮仗,脾气暴躁,点火就着,发起疯来谁也拦不住,只有八爷能治得了他,早年欠赌债,是八爷帮他还清的,身高八尺,练过几年武,因嗜赌成性,被武馆师父逐出师门,第二天他就把师父的武馆放火烧了,为此坐了三年大牢。 胡八爷与蕉爷最大的差距,就是他的队伍不整齐,胡八爷手下大大小小的弟兄也有上百号,但分散全国各地,收集情报,名义上都是八爷的门徒,但平时天各一方,各干各的,八爷给钱,他们发回情报,如今要拼命,这些人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甚至多数人一听是和蕉老二火并,更不愿意回来了。 胡八爷手下还有一人,就是许久不曾露面的柳爽。 柳爽忍了这么久,一直细细编织着自己的阴谋,现在,时机终于来了。 大战的气息弥漫天津卫上空,她毫不慌张,独坐厢房,看着镜中的自己,抚云鬓、点绛唇、施铅粉、画秀眉,待上浓妆,好戏开场,刀光剑影,独自吟唱,一场震惊津门的大火并开始了! 第253章 血浴津门! 蕉爷赫然下令:“秃鹰,你带二十人,先去丁字沽,掏了胡老八的老窝!见人杀人,见狗杀狗,没有活物,把房子烧了!” 秃鹰领命:“是!” 蕉爷又道:“灰狼,你带十个人,拿上重武器,埋伏在丁字沽外围的水荡子里,谨防蔡猫、孙老二掺和!” 灰狼领命:“是!” “切记,敌不动,我不动,但凡看到胡老八或蔡猫的人,跟上!明白?” “懂!蕉爷放心!”灰狼回答。 蕉爷一转头:“阿毛!带二十人,去洋场商街,把胡老八名下的铺子全给我砸了!” “是!” 三人领命而去。 蕉爷看了看哑巴:“哑巴,三大赌场的人都编织好了吗?” 哑巴回答:“蕉爷放心,一切安排就绪!” “小姐那边呢?” “小姐那边放的人最多,肥牛亲自带队,布置了50人,都发了枪!赌场的人,和小姐关系最近,柔柔、甜甜寸步不离!” 蕉爷扭头看了看师爷孔麒麟:“码头那边安排好了?” 孔麒麟回复:“铁板一块,滴水不漏!” 蕉爷想了想:“师爷,你去小姐那边,我担心肥牛镇不住场子!” 孔麒麟道:“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蕉爷一愣。 “只是……蕉爷,您把人都分下去了,蕉府就空了,就怕胡老八调虎离山,他万一搞突袭……”孔麒麟忧心忡忡地说。 蕉爷冷冷一笑:“他要真敢来,我反而高兴!就怕他没那个胆儿!” 哑巴目光犀利,拍了拍腰间的枪:“师爷放心,有我在,蕉爷必安然无恙!” 孔麒麟点点头,带着些许疑惑,转身离去。 亥时许,大战拉开序幕。 丁字沽火光冲天,秃鹰冲入胡八爷府邸,见人杀人,见鸡杀鸡,见狗杀狗,杀了三五个佣人,始终没见胡八爷身影。 又按照蕉爷事先给的地址,窜入丁字沽18号院、水锥路32号院,这都是胡老八的宅子,又是一通杀人放火。 三处大宅,宽檩实木,木头是真好,烧了三个时辰,天都快亮了,火势仍然不减。 灰狼带着人,在外围警觉地埋伏着,只要有胡老八和蔡猫的人蹿出来,先击伤,抓活的。 洋场商街,也是浓烟滚滚,阿毛腰间配枪,手持汽油桶,手下兄弟拎着斧头、铁棍、砍刀,将所有胡老八的铺面全部撬开,冲进去砸了稀巴烂,汽油浇在货物上,一把火,全部点燃。 看铺的伙计,一个不留,全部杀死。 一夜之间,整个天津卫沸腾了。 沈心茹在自己的小院中,焦灼不定,几次想冲出去面见自己的父亲,被师爷、肥牛、柔柔、甜甜死死拉住:“小姐!不可!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 沈心茹伤心欲绝:“我爹这样做,是同归于尽!他这是拿自己当诱饵,引胡老八出来!” 孔麒麟黯然说道:“小姐,老爷自有安排。” 沈心茹悲愤交加:“有什么安排?!所有人都调出去了!只有他和哑巴在家,他一定是在家里埋置了大量雷管!他要最后一搏!师爷,你心里比我清楚!” 所有在场人员听罢,黯然神伤,沈心茹一语道破天机,蕉爷就是以自己做诱饵,要引胡八爷上钩。 果然,凌晨时分,蕉府外围有动静了。 乌压压一群黑衣人掩杀过来,一眼望不到边,足足上百人,趁着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逼近蕉府。 全都短衣巾,小打扮,手持盒子炮,脚步轻盈,动作利索。 带队者,正是胡八爷手下干将——黄冲。 黄冲为主帅,三炮仗为副帅。 来到洋楼墙根下,黄冲一摆手,队伍散开,分为两股,如黑蛇蔓延,将蕉府围了起来。 队伍落定,各就各位,黄冲将拳头举在空中,挥了挥,所有人立马从腰间掏出手雷,每人一颗,抠开保险,攥在手中。 黄冲一声令下:“扔!” 一百多号人一起将手雷扔入院中,遮天蔽日,如同雨下,片刻的宁静过后,手雷炸响,砰砰砰,爆炸声连成一片,赤焰一股股冒出,整个院子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黄冲一声令下:“杀!”第一个冲过去,手持一把“捷克式”机枪,一阵密集扫射,将蕉府的大门打烂,一脚踹开,所有人蜂拥而入。 见人杀人,见狗杀狗,见鸡杀鸡。 最终一通折腾,什么都没看到。 蕉府静悄悄,除了地上的蛐蛐,没有活物。 “搜!”黄冲喝道。 所有人冲入屋子,挨个房间查找,翻箱倒柜,又踢又砸。 一个小子钻入沈心茹的厢房,见到书桌上沈心茹的照片,拿起来看了看,闻了闻:“真他娘的好看!”又亲了亲,揣入怀中。 随即俯视沈心茹的床头,被褥整洁,床头放着一本书,正是沈心茹和陈三爷第一次见面时,陈三爷在沈心茹书房读到的那本郁达夫的《沉沦》,旁边还放着一本西洋翻译过来的新书——《女人的弱点》。 这货不认字,瞅了瞅:“沉……沉什么玩意?女人的……粥点!粥点?粥点是哪里?哈哈哈哈,这闷骚的沈心茹,应该是奶点!” 言罢,又一瞅床头,发现枕头旁边有几件叠好的内衣,这是早前吴妈给沈心茹洗好的,还没来得及收拾。 这厮如获至宝,拿起来使劲儿闻了闻,揣入怀中。 转身打开墙边的衣柜,亮瞎了双眼,里面琳琅满目,全是沈心茹的衣服、胸罩、袜子,最下层是沈心茹的鞋子。 这货都来不及挑选了,乱花渐欲迷人眼,浅鞋刚好探猪鼻。 如此危急关头,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寻找蕉老二,唯有他,嗅着沈心茹的内衣鞋子,色眼迷离,猪蹄抚弄,猪鼻子拱又拱,将下贱、卑微演绎得淋漓尽致。 “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搜?”背后传来同僚一嗓子。 这货回头一笑:“快来,快来!这有很多战利品!沈心茹的衣服、鞋子、袜子!” “是吗?”那人眼睛一亮,把枪揣入怀中,也奔了过来。 别的贼人都在趁机抢古董,抢墨宝,抢珍贵摆设,他俩在分配服装鞋帽。 蓦地,院中传来“嗒嗒”两声枪响,像是马克沁重机枪的声音,先是点射,进而是连发: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密集的枪声交织在一起。 一多半的人已进入楼内搜查、翻东西,留有几十人在院中负责警卫,院中这些人都不知道是哪里开的枪,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下一片。 这群人慌了,举枪四顾:“那里!那里!楼顶上有人!” 所有人举枪往楼顶上射击。 蕉府是三层小洋楼,机枪手就埋伏在楼顶的阁楼上,居高临下,高屋建瓴,瞬间把院中的几十号人打乱套了。 楼内的人听到外面有枪声,赶忙撤出来,正中计策,当所有人从一楼客厅涌到院子中时,洋楼东山和西山阁楼里又冒出两挺机枪,疯狂扫射。 所有贼人赶紧往回跑,龟缩在洋楼大厅内。 却没料到院子南侧门房里,又探出了一个枪口,正对大厅,连续击发,火舌窜出:嗒嗒嗒…… 数十人被压在屋内,打得抬不起头。 黄冲拼死一搏,大吼一声:“兄弟们,跟我冲出去!” 一马当先,跃出客厅大门,瞬间被打成了筛子,身上几十个枪眼,头骨被打飞,弹速极快,瞬间将他的躯体带倒! 第254章 宝刀未老! 主帅阵亡,还剩副帅三炮仗。 三炮仗本来以脾气暴躁着称,现在没脾气了,只有恐惧。 蕉府已化作一片火海地狱。 手雷炸燃导致院中杂物燃烧,四挺机枪吐着火舌,不停击发,院中满是尸体,哀嚎震天。 这是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他们却活不到明天,只能长眠在这阴阳相接的生死线上。 “往楼上冲!去楼顶!”三炮仗终于缓过味来了。 一声令下,几十号歹徒顺着楼梯往上冲,来到三楼拐角,抬头仰望,玄关处架着一个铁梯子,正是通往楼顶的通道。 “上!”三炮仗指挥一个小厮。 小厮有点害怕,这货正是刚才盗窃沈心茹内衣的人,腰间藏的都是沈心茹的胸罩和内裤,鼓鼓囊囊的,副帅发话了,他不敢不听,硬着头皮爬上梯子,伸手捅了捅楼顶合叶铁板,竟然没有关闭,刚把铁板打开,咣当一声,一个东西掉了下来:“卧槽!手雷——” 小厮大吼一声,从梯子上翻滚下来,和手雷同时落地,嗙地一声巨响,炸飞了周围十几人。 小厮半个身子都被炸没了,内衣散落一地,胸罩也崩得满墙都是。 物欲血泥,一同糊在墙上。 三炮仗一看势头不对,掉头往楼下跑:“不行!不行!回去!回去!” “三哥,先把头上的东西摘下来!”一个兄弟提醒道。 三炮仗都不知咋回事,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是刚刚被炸烂的半个胸罩,落在了头上。 型号不大不小,扣在脑袋上正合适。 三炮仗扔了胸罩,带领兄弟们疾步下楼。 突然,院外变得寂静,枪声停止了。 三炮仗和一群人猫着腰,藏在大厅玄关的隔断后面,不知所措,警觉地往门外观察,院中昏暗,看不到任何身影。 三炮仗指使一个小厮:“过去看看!” “啊?”这小厮正是第二个进入沈心茹房间的人,身上也藏了不少沈心茹的内衣,还有一双法国平底小皮鞋。 三炮仗一瞪眼:“快去!” 这厮战战兢兢走向门口,破碎的玻璃窗前,刚一探头,啪地一声枪响,头盖骨被掀开了,小厮两眼一直,木头桩子似地直挺挺倒在地上。 三炮仗浑身汗如雨下,看了看身边众兄弟,叹道:“不行了,今天算是栽了,咱投降吧!冲不出去了!” 兄弟们大喜,就等三炮仗这句话呢。 “投降了——”三炮仗对着门外大喊。 所有人一同大喊:“投降了——”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把枪都扔出来!” 三炮仗催促众人:“快快快!把枪都扔出去!” 一声令下,所有歹徒都把手里的枪扔到了院中。 门外又是一声大喊:“你们双手抱头,慢慢走出来!不许有多余动作,否则格杀勿论!” “好!好!我们听话!”三炮仗对门外喊道,然后转头看着众兄弟,“都把手举起来,跟在我后面,不许基巴乱动啊!” “都听三哥的!” 所有贼人举起双手,跟在三炮仗身后,三炮仗举着手走在最前面,慢慢从大厅走出来,天色已蒙蒙亮,院中的尸体七零八落,未死之人还在痛苦地呻吟。 几十人来到院中,还是未见蕉爷一方人员的身影。 三炮仗抬头四顾:“蕉爷,我们投降了!都是胡老八指使的,请蕉爷恕……” 话音未落,四挺机枪突然开火,火舌密密交织,子弹快如闪电,嗖嗖而来,像遮天蔽日来了一场雹子! 几十人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四挺机枪以最猛的火力击发,不到半分钟,把几十人全部打死,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院中。 蕉爷有言在先,一个不留! 天终于放亮了,几百米见方的院子,成了一个小战场。 尸体堆积如山,地上血流成河。 北、东、西,三个阁楼里,分别钻出两个人,手一搭房檐,翻身到了二楼走廊,身子一纵,落入院中。 门房里也钻出两个人,八人彼此看了看,呵呵一笑。 就是这个八个人,灭了上百人。 因为他们是正规军,刘督统平津戍防第三团的机枪手! 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演绎了一场经典的军事战术——“围点打援”。 这就叫专业打业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门外脚步声响起,蕉爷抽着象牙烟斗,表情轻松,大踏步走了进来,哑巴跟在身后。 八个机枪手一见蕉爷,纷纷致礼:“蕉爷!” 蕉爷呵呵一笑,高高拱手,中气十足:“各位兄弟!辛苦了!” “为蕉爷效劳,在所不辞!” 蕉爷从袖中摸了一沓银票:“拿去!兄弟们买茶喝!” 这一沓,至少几十万。 八人连连推辞:“不可!不可!刘督统有令,蕉爷事,就是都统的事!” “拿着!”蕉爷将银票拍在一人手中,“兄弟们先回营寨歇息,待我活捉胡老八,我们把酒言欢!” 八人连连称是,随后卸了机枪,装入军用背包,辞别蕉爷,转身离去。 蕉爷转头对哑巴说:“通知师爷回来,打扫战场!” “是!” 看着满院尸体,蕉爷深吸一口烟斗,缓缓吐出,蒸腾的烟雾环绕着他坚毅的脸庞,他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 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大战了,蕉爷用这一场血腥屠杀,向整个天津卫宣示,他宝刀未老! 谁都不知道,刘督统在张家口和冯玉祥鏖战,首战告捷,击败冯玉祥的军队,平、津、冀部队大换防,刘督统凯旋,率大军撤出河套,路过北平,穿过廊坊,昨晚抵津,就驻扎在天津近郊武清县。 刘督统,才是蕉爷最后的底牌! 蕉爷一直和刘督统保持密切联系,两人电报往来不断,几个月前,部队开拔时,刘督统特意留下一部电台,两个军需处的干事,专门负责天津和张家口的情报传递。 天津的一切情况,刘督统了如指掌,张家口的战事,蕉爷也时刻关注。 两人是死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蕉爷忍了这么久,没有大开杀戒,就是等刘督统的消息,刘督统一旦赢了,高层的关系就稳固了,蕉爷就可以反戈一击。 蕉爷熬了一天又一天,熬了一夜又一夜,终于得到了刘督统班师回营的消息,迅速排兵布阵,对胡老八做出了斩尽杀绝的一击。 八个机枪手,马不停蹄,大部队还没进入武清,他们就来到了蕉爷府上,观察楼体构造和周围地势后,埋伏于阁楼和门楼,就等胡八爷的人进来。 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场碾压式的厮杀。 蕉爷和刘督统的利益是死死拴在一起的,彼此深知,谁都不能倒下。 当年刘督统刚刚抵津,还没站稳脚跟,蕉爷就看中了这个人,从那时起就开始培养这层关系。 江湖上有一句话:用钱,得早问,用人,得早围。 不能临上轿了,再扎耳朵眼儿。 关键时刻能靠得住的关系,都是平时积攒下来的交情。 关系,就是一棵树,全靠平时培养,直到根深叶茂,势不可挡。 刘督统四个姨太太,都是蕉爷亲自挑选的,花大价钱撮合,连嫁妆都是蕉爷陪送的,一个凤鸣楼头牌窑姐,一个女子师范学校的女学生,一个蕉爷远东贸易公司的女会计,一个教会医院的女护士,蕉爷连人带物,一并送给刘督统。 并在五大道为刘督统置办了两套豪宅,妻儿老小,都住在那里。 衣食花销,全是蕉爷提供。 四个姨太太生了孩子,蕉爷聘请医护人员,全程照顾,孩子三四岁,要识字了,蕉爷让孔麒麟找了天津卫有名在号的秀才、文人,高价聘请,给孩子当教师。 刘督统的父亲去世了,蕉爷全程操办,亲自抬棺,下葬时,哭得比刘督统都伤心。 这一套从摇篮到坟墓的体贴入微,让谁谁也扛不住! 刘督统和蕉爷焚香立誓,八拜之交,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今,在蕉爷最难的时刻,多年培养的关系见效了,刘督统毅然出手,把胡老八的队伍杀了个片甲不留! 这仅仅是开始,蕉爷和刘督统,这股天津最大的势力,卷土重来了! 第255章 姨太太们 很快,师爷孔麒麟带人赶了过来,此刻阿毛、秃鹰也带人回来了,集体动手,搬运尸体。 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当和煦的阳光再次洒落蕉府的院子时,院子里已打扫得干干净净。 码头开过来三辆卡车,在太阳升起之前,将所有尸体拉到三岔口沙石滩,早已挖好大坑,直接埋掉。 蕉爷坐在被子弹打得墙皮剥落的客厅里,悠闲地喝着茶、抽着烟,孔麒麟等人在一旁收拾打烂的家具,擦拭地上的血迹。 仆人们也被哑巴从外面的临时住所接回来了,大家各就各位,该打扫院子的打扫院子,该浇花的浇花,该做饭的做饭,该收拾房间的收拾房间。 花盆被炸烂了,没关系,再去街上买。 “老爷,今天早饭吃什么?”一个女佣问。 蕉爷想了想:“小米粥。” 女佣诧异:“小米……粥?”暗忖:蕉爷从来不吃素,怎么今天突然喝小米粥,这么简朴? 蕉爷长吁一口气,笑道:“二十年前,我和津门四公子恶斗,我被他们追着打,无处可逃,三天三夜,一口饭没吃,后来逃到码头上,藏在一个小船里,一个老婆婆给我熬了一碗小米粥,那一次,我觉得小米粥是那么地香甜,今天,我想喝小米粥。” “好的,老爷。” 女佣走到厨房,发现乱七八糟,瓶瓶罐罐都被打翻了,重新收拾,找到小米,放入锅中,倒上清水,开始熬粥。 “师爷!”蕉爷喊了一句。 孔麒麟赶忙放下手中的拖把,走过来:“蕉爷?” “中午,把三个姨太太都接过来,好久没和她们一起吃饭了!” “是,蕉爷!” 蕉爷,除了正房,也就是沈心茹的母亲,还纳了三房姨太太,这样做是为了掩人耳目,维护自尊,他的肾不是冻坏了嘛,竖不起来,为了遮丑,大张旗鼓地纳妾。 多年来,这三房姨太太都住在外宅,蕉爷给她们置办的房子。 沈心茹不允许她们进蕉府,沈心茹自13岁随母亲从欧洲回来后,就对自己父亲和三个姨太太深恶痛绝。 那时她还是小丫头,叉着腰对蕉老二说:“你要是敢让那三个臭婆娘进咱家,我就不再认你这个爹!” 蕉爷都笑了:“好好好,我听闺女的。” 对于蕉爷来说,三房姨太太是撑面子的事儿,他也没生理需求,所以住在哪里无所谓。 随着沈心茹年龄越来越大,父女关系也越来越差,尤其是母亲死后,沈心茹自己搬出去住了。 蕉老二始终遵循着自己对女儿的承诺,不让三个姨太太进门。 但今天,他想破这个例,因为今天是他的重生。 他消灭了胡八爷的有生力量,胡老八再也组织不了这么多人马了。 砍下胡老八的脑袋,只是时间问题。 师爷孔麒麟叫来司机,刚要出发去接三个姨太太,蕉爷又把他喊住了:“等下!” “蕉爷还有什么吩咐?” “把茹茹也接过来。” “嗯?”师爷一愣,心里打鼓了:沈心茹和三房姨太太势不两立啊! “按我说的办!” “是!” 孔麒麟点点头,径自离开,他必须按蕉爷说得办,蕉爷太高深了,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跟了蕉爷这么多年,今天才发现,蕉爷是深不见底。 蕉爷连他这个贴身师爷都瞒了,刚才一进门看到满院尸体,又看到门房里马克沁机枪弹壳,他就知道刘督统回来了。 但蕉爷对谁都没说。 蕉爷的三房姨太太,大姨太叫周国香、二姨太叫于巧贞、三姨太叫孙莲蓉,都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也是大户人家出身。 当年蕉爷纳妾的时候,人家可不知道蕉爷阳痿,那时蕉爷风华正茂,财大气粗,正是春风得意时。 三个女人都是十七八岁,就嫁给了蕉爷,如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全成半老徐娘。 这二十年,三个女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蕉爷有手腕,安排得极好,他允许三个姨太太找“面首”,只是有两样,要死死记住: 其一,绝对不能透露蕉爷阳痿不举的事。 其二,无论怎么玩,不能生下孩子。 胆敢违反,蕉爷必杀之,不但杀女人,还要杀孩子。 杀孩子的手法,在大文豪柔石的小说《为奴隶的母亲》中有记载:把刚生下来的小孩,扔进沸水中。 蕉爷说到做到。 三个姨太太知道蕉爷心狠手辣,没有一个敢违令的。 蕉爷也算大度,知道自己不行,不可能让三个女人守活寡,暗示三人可以找男人,三人一开始不敢,以为是蕉爷试探她们,后来蕉爷天天把戏班子往外宅领,通宵达旦唱大戏,都是津门名角,男花旦,三个姨太太有点忍不住了。 夜过子时,浮云遮月,酒入半酣,丹青如画,回眸一笑,风情万种,哪个女人不心动? 在那个时代,这是演艺界最亮的角儿,相当于后来的电影明星。 男女富豪,趋之若鹜。 很多阔太太,都养过梨园行的小白脸。 慈溪太后,也干过这种事。 火候差不多了,蕉爷就抬屁股走了。 留下男花旦和姨太太们在一起。 男花旦后台卸妆后,要接受太太们打赏,然后陪太太们喝酒。 半推半就,欲拒还迎,这些货们,心里一万个想着扑倒太太,但他得装,装得彬彬有礼,装得衣冠禽兽,勾得太太们忍无可忍,才办事。 但这次面对的是蕉爷的姨太太,不是死了丈夫的富婆,或者丈夫无能、女子主外的女豪强,戏子们也不敢越雷池,生怕快乐一晚,痛苦一辈子。 姨太太们已经对蕉爷的心思心领神会了,直接把“面首”推到床上,完事之后,扔了一把大洋:“嘴要严,敢透露半个字,小心脑袋!” 戏子们连连称是,绝不敢透露。 睡了蕉爷的女人,那就相当于猪圈里待劁的公猪,睾丸已悬在半空,他们可不知道蕉爷阳痿,只以为是姨太太们风流成性,才做此一举,他们会守口如瓶,既保护自己,也保护姨太太们。 二十年,就这样过来了。 辛亥革命之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观念依然根深蒂固,三个姨太太,没有一个敢提出离婚,只有男休女,没有女休男。 况且,他是蕉爷。 蕉爷自知有愧,一直善待三个姨太太的家人,通商口岸的肥差,都留给三房姨太太的兄弟们了,也就是蕉爷的小舅子们。 后来,远东贸易公司盘过来后,各位小舅子,也是身担要职。 只是蕉爷的丈母娘们都纳闷儿:“怎么你们就不给蕉爷生个孩子呢?有了孩子才稳妥啊!” 三个姨太太分别对自己的母亲说:“是我不能生养,蕉爷重情,没休了我!” “一个人不能生养可以理解,你们三个同时都不能生养?” “蕉爷心疼女儿,为了茹茹,不再要孩子!”三个姨太太均如是回答。 聪明! 每当深夜,她们都想燃炷香,给蕉爷磕个头,她们终生感谢蕉爷,是蕉爷让她们脱下了女人与生俱来的枷锁,不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不用为生不出孩子而被公婆喝骂,不用为没生出男孩,被整个家族呵斥断了香火,不用谨小慎微、胆战心惊过一辈子。 她们吃喝玩乐,游山玩水,身材和皮肤保养得都极好。 只是随着年龄增大,看到同龄人的孩子渐已成人,母慈子孝其乐融融,想想自己膝下无子,免不了晚景凄凉,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事已至此,也无办法。 中午时分,三房姨太太都来了,昨晚为了避险,蕉爷把她们都藏在了码头的公司里,和几百员工在一起,三人知道出事了,蕉爷的事,她们一般不问,但这次如此兴师动众,她们知道出大事了。 一进蕉府的大门,就感觉氛围不对,大门上全是枪眼,半扇门都打烂了,来到院中,地面貌似被水冲洗过,但还是透着一股血腥味。 进了屋子,家具减少了一半,墙上都是弹孔。 三人见蕉爷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茶,一并扑过去:“老爷——” 第256章 自尊! 蕉爷哈哈大笑:“都来了?” 三个姨太太全都眼泪洇洇:“老爷,家里出什么事了?看这阵仗,事情不小啊。” 蕉爷笑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哭什么,我又没死!” 大姨太周国香擦擦眼泪环视一番,道:“老爷,去外宅住吧,这里不能住了,您看都打成什么样了!” “对对!”二姨太和三姨太附和。 蕉爷摇摇头,笑道:“我哪里都不去,我就住在这里,这个地方风水好!” 一百多个冤魂,蕉爷说风水好,也不怕晚上鬼魂索命。 蕉爷委实不怕,他从小不怕鬼,胆子超大,郎中给他把过脉,说他胆囊肥厚,一个顶两个大,小时候沈心茹晚上睡觉,怕鬼,蕉爷循循善诱讲述了一套理论,从此沈心茹不再怕鬼了。 蕉爷问沈心茹:“你为什么怕鬼?” “鬼可怕,鬼是阴间来的,长得可怕,吓人!”幼小的沈心茹趴在被窝中说。 蕉爷哈哈大笑:“闺女,爹问你,按照你的说法,鬼是不是人死后变的?” “嗯!” “如果人死后会变成鬼,那就说明灵魂不灭,既然不灭,大家都能变成鬼,哪个鬼敢欺负我女儿,我到了阴间就揍他,爹在阳间能掌舵,到了阴间依然掌舵!爹在阳间能保护你,阴间照样能保护你!” 沈心茹眨眨眼,貌似听懂了。 蕉爷又说:“可世人还有一种说法,人死后不会变成鬼,鬼都是人幻想出来的,如果这样就更不用怕了!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鬼?” 沈心茹默默点点头。 蕉爷笑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有没有鬼,都不用怕,闺女你记住,鬼可不怕,人才可怕!” 从此,沈心茹不怕鬼了。 民间有言:一分胆量,一分福。 蕉爷的胆子是真大,上午就告诉师爷了,让营造厂的工人下午来干活,将小洋楼重新装潢,重新购买家具,他依然住在这里。 死一个人,叫凶宅,死100人,叫圣地。 死一亿人,叫江山。 此规则,全世界通用。 随即,蕉府大摆筵席,厨房里的食材不够用了,都被昨夜的贼人糟蹋了,火腿偷走好几根,但没带走,都炸飞了。 蕉爷让下人去“杏花楼”叫了一桌酒菜,三个饭店老伙计,亲自拎着匣子送过来。 都特别乖,再也不敢背地里骂蕉爷是汉奸了,昨晚那一夜的枪声,丁字沽和洋场商街的火光冲天,让全体市民意识到,威武霸气的蕉爷,回来了! 饭菜已上桌,就等沈心茹。 师爷孔麒麟牙花子都疼了,在去请沈心茹的路上,就心情忐忑,他太了解沈心茹的性子了,万一不来,咋办? 到了沈心茹的小院,嘿,还挺热闹,大部分人都回三大赌场了,留下肥牛、柔柔、甜甜,在陪沈心茹和吴妈做饭。 警戒解除,蕉爷大胜,所有人,无不心欢。 沈心茹也露出了许久没有的笑容。 小腹已经慢慢隆起来了,一想到陈三爷,笑容立马消失,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突然,师爷孔麒麟大步走进来:“小姐,哟,做饭呢?” 沈心茹赶忙礼让师爷进屋:“孔二爷快进屋,待会儿一起吃。” 孔麒麟赶忙摆摆手:“是这样,小姐,老爷那边,邀请您过去吃饭。” “嗯?”沈心茹一愣,“不是说让我待在原地不动吗?今天早晨我说过去看我爹,你们都不让啊。” “老爷改主意了,另外,现在局势没那么紧张了,老爷想你了。” 沈心茹心下一痛,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拼尽全力,昨夜那密集的枪声,让她胆颤心惊,早晨哑巴来报,说蕉爷大胜,安然无恙,她才松了一口气。 想立马去见父亲,可被师爷拦下了。 现在师爷又来二番请,让沈心茹有些疑惑。 “那……那就走吧……”沈心茹说。 师爷赶忙答道:“小姐请上车,车就在门外。” 吴妈从厨房里奔出来:“怎么,不吃饭了,小姐?” 沈心茹回头说道:“你们吃吧,我去我爹那里。” “安全吗?” 师爷笑道:“放心吧!两辆车,六个保镖!” 这种你死我活的恶斗,让吴妈一个洗衣做饭的奶妈子,都有了忧患意识。 路上,师爷孔麒麟抓耳挠腮。 沈心茹坐在后排,有点纳闷儿,沉默片刻,禁不住问:“孔二爷,您怎么了?心里有事啊?” “啊?没有啊。”孔麒麟说道。 “你肯定有事,你平时不是这个状态。” “我……那什么……待会儿啊,您进了家门,得有个心理准备……” 沈心茹一惊:“我准备什么?我爹怎么了?受伤了?” 孔麒麟忙道:“哎呀呀呀,小姐误会了!唉!我还是直说吧,今天蕉爷设宴,还请了三房姨太太,都在!” “什么?!”沈心茹一瞪眼,“停车!停车!” 司机看了看师爷,不得已,把车停下了。 沈心茹一拉车门,就下车了。 孔麒麟赶忙追出来:“小姐!小姐!听我说!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去蕉府吧!我自己走回去!” 孔麒麟一把拉住是沈心茹的袖子:“小姐啊,小姐——你听我说!我说的如果不对,您再走不迟!” 沈心茹一愣怔。 孔麒麟赶忙把沈心茹推上汽车。 车内寂静,孔麒麟想了想,叹道:“小姐,我跟了老爷这么久,我最了解他的心思,他这一生最在乎的人就是你!而最不给他面子,最让他下不来台的人,也是你!这么多年,您父女二人,水火不容,后来因为陈三的事,又险些决裂,蕉爷为此伤透了心!这次大难不死,反败为胜,蕉爷是想趁这个机会,拿回一个做父亲的尊严,拿回他应有的面子!他是想让你感受到,他依然是你的天,是你的地!是永远把你捧在手心里的好父亲!” 沈心茹听着听着,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师爷,不愧是师爷,猜透了蕉爷的心思,蕉爷为什么让他去接沈心茹,这点事如果办不好,还当什么师爷? 沈心茹潸然落泪:“师爷,我们走吧,开车吧。” 师爷点点头,司机车子启动,直奔蕉府。 很快来到蕉府门前,孔麒麟和沈心茹下车,沈心茹一瞅这破烂的大门,就知道昨夜枪火不小。 她径直走了进去,很快来到一楼客厅,见蕉爷和三个姨太太正坐在桌前,饭菜堆满桌子,还没动筷。 蕉爷赶忙说:“来,来,茹茹,我跟你说啊,今天……” 蕉爷还没说完,沈心茹就对三个姨太太微点香颔,礼貌地喊了一句:“大姨,二姨,小姨,茹茹来晚了,请见谅。” 一语惊煞桌上人! 三个姨太太慌忙站起来,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受宠若惊! 蕉爷更是眼圈发红,他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这么懂事,忽地又想起了自己的亡妻,如果妻子健在,茹茹就能喊出一声妈妈,此情此景,既感动,又难受,心如刀割,欲罢不能,几番隐忍,差一点老泪四溅! 第257章 阴沟翻船! 三个姨太太一起热情喊道:“茹茹,茹茹,快来,快坐!” 沈心茹看出自己父亲激动来了,赶忙走过去,坐在蕉爷身边,安慰父亲:“爹,昨夜恶斗,您辛苦了!” 说罢,亲自拿起酒壶,为蕉爷斟了一杯酒。 这是蕉爷数十年来未曾有过的待遇。 沈心茹给足了父亲面子,让蕉爷在家人面前,收复了一家之主的威严。 蕉爷龙颜大悦,笑得合不拢嘴:“我闺女,越来越懂事了!” 沈心茹又拿着酒壶,给三个姨太太斟酒:“三位姨娘,你们也喝。” “可不敢!可不敢!使不得!使不得!”三姨太孙莲蓉赶忙夺过酒壶,“我来,我来,茹茹,你坐,你坐!” 当然不敢了,封建礼教,根深蒂固,媳妇是外人,女儿是嫡传,能在一个桌上吃饭就不错了,没见到林黛玉进贾府第一次吃饭时的情景吗,陪林黛玉吃饭的是贾母和四春,王夫人、邢夫人都得靠边站! 即便你是贾宝玉他娘,林黛玉她舅妈,也不行! 这顿饭,是蕉爷有生以来,吃得最舒畅的一顿饭。 席间三位姨太太对沈心茹极尽溢美之词:“茹茹越来越漂亮了,咱蕉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嗯嗯!关键茹茹书香气浓,秀外慧中,才情堪比李清照,容颜赛过杨玉环!” “没错!茹茹的鼻子长得特好,鼻子是夫宫,咱茹茹的鼻子又直又白又亮,旺夫贵子,荫庇家族,我们啊,都跟着沾光!” 蕉爷仰天大笑。 沈心茹自知三个姨太太是讨好她,不由地莞尔一笑,回赞:“大姨娘才是容颜赛过杨贵妃,大姨娘富态,花间一富贵,牡丹令先行,姨娘宴群芳,灼灼百花羞!” 嚯——大姨娘周国香笑得脸都红了,大姨娘确实富态,丰乳肥臀,但长得不赖,沈心茹夸她是牡丹,可把她高兴坏了。 沈心茹话锋一转:“二姨娘才是才情堪比李清照,二姨丹青妙笔,或诗或画,瘦金一绝,独步天下!” 二姨太确实喜欢写字画画,尤喜瘦金体,多作虫鸟鱼,笔迹瘦劲,风姿绰约。 沈心茹此番夸赞,让她欣喜若狂,这是来自行家的认可,沈心茹可是书画高手,幸甚之至,不由地起身端起酒杯:“知我者,茹茹也,就凭茹茹这句话,二姨干了!” 一仰脖喝了。 沈心茹又把目光投向三姨太孙莲蓉:“三姨的鼻子才是长得最好的,笔直玲珑,透亮无暇,从山根到年上,再到寿上、准头,一笔直通,恰接三停,据古籍记载,西施就有这样的鼻子,三姨莫不是西子转世?” 三姨太听完笑得前仰后合:“咯咯咯咯,茹茹,茹茹,你这番赞美,三姨都要受不起了!快来快来,到三姨身边来,让三姨好好看看!” 三位姨太太这才明白,原来沈心茹什么都懂,恭维逢迎,油而不腻,夸人悦人,恰如其分。 沈心茹为了让父亲高兴,不吝赞美之词。 可她心里,一直不安,时时刻刻,念着陈三爷。 众人正吃着笑着,突然哑巴从门外急匆匆走进来,在蕉爷耳边密语几句,蕉爷一愣,看了看沈心茹和三位姨太太,说道:“茹茹,你陪三位姨娘先吃着,爹有点事,出去一下。” 沈心茹见父亲脸色不对,忙问:“爹,什么事?” 蕉爷一笑:“没什么事,市政府、警察厅那边要求接洽一下,没事,你们吃着,我去去就来!” 沈心茹疑惑地看着蕉爷,蕉爷转身随哑巴离去。 两人来到大门外,师爷孔麒麟也从门房里钻出来,三人一阵嘀咕。 蕉爷问哑巴:“在哪里抓到的?” 哑巴说:“东沙滩,胡老八要出海,想坐船跑!” “几个人?” “就三个,胡老八、柳爽、白腚!” 蕉爷一瞪眼,怒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淫词艳语?!柳爽的腚白不白,跟抓胡老八有关系吗?” 哑巴一愣:“不是,蕉爷,您弄错了!白腚就是胡老八手下的得力干将,绰号‘蛇哥’的那个人!” 蕉爷喝道:“接着说!” “灰狼在丁字沽埋伏了整整一晚上,凌晨5点多,白腚出现了,冒着浓烟烈火蹿入胡老八的宅子,像是取回什么东西!灰狼带人盯上了他,在东沙滩,堵住了三人!” “我们的人有伤亡吗?” “没有!十一个人,一枪没发,就把胡老八生擒了!” 蕉爷的眼珠子亮起来,咬牙说道:“人呢?!” “全被灰狼带到码头42号货仓!” “走!” 师爷孔麒麟说道:“蕉爷,我跟你去!” 蕉爷回头道:“不行!家里不能空营,你待会儿把茹茹和太太们平安送回去,切不可掉以轻心!” “明白!” 哑巴转身将门口汽车的后门打开,蕉爷上车,坐在后排。 哑巴径直进入驾驶室,启动汽车,一脚油门,直奔码头。 路上,蕉爷脑海里不停地闪烁胡老八的面容,这个相识四十年,藏得最深的老狐狸,就要被他收拾了。 收拾完胡老八,就要清理蔡猫和孙儿爷。 届时,天津卫,蕉爷一家独大。 “带枪了吗?”蕉爷突然问了一句。 哑巴回答:“带了!” “再开快点!”蕉爷吩咐。 “蕉爷,这段路不好走,安全第一。” “怎么不走大路?”蕉爷疑惑地问。 “大路被村民封了,正闹事呢。” “为什么?赈灾粮的事?” “对!” 蕉爷点点头,透过车窗目视路边的荒地,一望无垠的荒地上长满了茅草,时入深秋,茅草依然挺拔,叶子变黄了,风一吹,一尺多高的草浪阵阵翻滚,发出沙沙的声音。 蓦地,蕉爷身子一震,仿佛遭受雷击,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了。 蕉爷在反光镜中看了看哑巴,哑巴也在反光镜中看了看蕉爷, 两人都没说话。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突然,蕉爷一拉车门,猛地跳下车,硕大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儿,爬起来就跑,蹿向路旁的茅草地。 哑巴急踩刹车,转动方向盘,直接追过去。 蕉爷不顾一切地跑,双耳挂风,足下疾奔。 “蕉爷!”哑巴在背后大吼一声。 蕉爷倏地停下脚步,不敢动了,慢慢转身。 哑巴早已将汽车停下,站在车旁,手持一把左轮手枪,枪口对准蕉爷。 蕉爷淡淡一笑,道:“没想到……会是你。” 哑巴面无表情:“对不起了,蕉爷!” 第258章 志在必得 “谁在背后指使?”蕉爷镇定地问。 “海爷。” 蕉爷点点头,道:“在我最难的时候,你都没背叛我,如今我活过来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哑巴眉头一皱,道:“当初我们12个人跟着你,现在只剩我一个了,我想退出。” “退出,可以,需要多少钱,我给,为什么要爬香头?”蕉爷不解地问。 “蕉爷,您大概忘了,不只您有家人,我也有家人,您为了沈小姐可以拼命,我为了我家人,也可以。” 蕉爷顿时明白了:“海震宇抓了你的家人?” 哑巴漠然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沈小姐和王道成赌局结束之后,海震宇的人去了我沧州老家。” 蕉爷勃然大怒:“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可以帮你!” 哑巴冷冷一笑,表情凄然:“蕉爷,我跟了您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江湖规矩,我都懂!有时候,有些事,您想帮,也帮不了!你们这些大人物,权衡利弊,最后牺牲的都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况且,海爷是什么人,您心里比我清楚!” 蕉爷默默点点头,俄顷,缓缓说道:“不怪你,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干。” 哑巴鼻子一酸:“对不起,蕉爷!” “大男人不要婆婆妈妈,你是要现在一枪崩了我,还是要等海震宇?” “海震宇马上就到。” “难怪你刚才故意把车开得这么慢,这是约定地点?” 哑巴点点头。 蕉爷举目四眺,好地方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片茫茫茅草地,连个人影也没有。 蕉爷思忖片刻,又问:“海震宇不是离开天津了吗?” “他从来都没离开,上次我给您的是假消息。” 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背着手,仰望苍天:“哑巴,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几次难过的坎儿,你是个好兄弟,是我做的不够。” “蕉爷……”哑巴黯然神伤。 “不用说了,是生是死,我都不怪你!”蕉爷决然说道。 很快,东面的小路上疾驰来一辆汽车,车速之快,腾起一阵尘土。 霎那间,汽车来到蕉爷和哑巴跟前。 车停,车门打开,四个人走下来,正是海震宇和他三个儿子:海志广、海志高、海志波。 “蕉爷!”海爷皮笑肉不笑,主动走过来,拱手打招呼。 蕉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四人走近蕉爷,海爷一伸手,做出要与蕉爷握手的架势:“蕉爷!再不济,多年情谊,握个手总可以吧?” 蕉爷冷冷一笑,伸出了右手。 突然,海爷一抖袖子,一把铁钳子出现在手心,钳口一张,一下夹住蕉爷的小拇指,蕉爷想撤回,已来不及,咔嚓一声,夹断了蕉爷的小拇指! 犀利的钳口,将蕉爷的小拇指齐刷刷夹断。 蕉爷竟然忍住了,一声没吭,后退两步,用左手捂住伤口,豆粒大的汗珠立马从额头上渗出。 别忘了海爷是干啥的,赌场老手,手特快,虽不及陈三,但对付蕉爷,绰绰有余。 海爷冷冷一笑,捡起地上的断指,递给哑巴:“带上它,去请沈小姐!” 哑巴愧疚地看了看蕉爷,将血淋淋的手指接过来,用一块白布包了,而后转身上车,开车离去。 海爷为什么要夹断蕉爷的小拇指?因为蕉爷的右手小拇指上一直戴着一个铜戒指,夹断这根手指,拿回去给沈心茹看,沈心茹便认识这是老爹的手指。 蕉爷这么富有,为何会戴一个铜戒指? 因为这个铜戒指是沈心茹的母亲,在夫妻二人最不行的时候买的,那时蕉爷被津门四少打得抬不起头,家业被毁,穷困潦倒,蕉爷为了妻子和女儿的安全,把手上的金戒指当了,买了船票,把母女二人送上了开往欧洲的轮船。 临行前,妻子拿出一个铜戒指,扣在了蕉爷的小拇指上:“当家的,金戒指变成了铜戒指,这是我给你留的念想,也是咱俩永不分离的见证,你把它戴在小拇指上,我和女儿终究会回到你身边!” 这么多年,蕉爷一直戴着,尤其妻子死后,他再也没摘过。 现在被海爷摘下来了,连同手指头一块摘下来了。 海爷海震宇,出手便是狠活,否则,他为什么是东三省黑道老大? 他这辈子唯一吃的一次亏,就是在玫瑰身上,确切地说是在陈三身上,现在海爷露出了獠牙,第一个就拿蕉爷开刀! 蕉爷疼得汗珠子直掉,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愤怒地看着海爷。 “怎么了,老蕉?你的狠劲儿呢?过来打我啊?”海爷阴险地笑着,“蕉万山,你听着!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杀老华爷的事,我替你保密了吧?青帮和胡老八联手干你,我没掺和吧?陈三和我血海深仇,我恨不得把他一刀刀片了,你让我暂时不动,我没动吧?老蕉,你糊涂啊!分不清远近亲疏啊!” “多说无益,动手吧!”蕉爷咬牙说。 海爷仰天大笑:“你怎么了,老蕉?肾不行了,脑子也不够用了?直奉大战,你押错了宝,吴佩孚战败,张作霖要废掉你,我是不是站在你这一边了?在张小个子面前,我说尽好话,就差给他跪下了,换来了你在天津通商口岸屹立不倒,我对得起你吧?” “我没给你股份吗?通商口岸,你吃干股,每年五十万,账面上见不到,你连税都不用交!”蕉爷愤愤地说。 “这不就是交情吗!这不就是江湖规矩吗!你怎么了,蕉爷?难道你认为我是菩萨,还是你认为你自己是菩萨?” “你我的事,不要把我女儿搅进来!” 海爷豁然大笑:“蕉爷啊蕉爷,越老越天真,我都不认识你了!不把沈心茹搅进来,我怎么能拿捏得住你?你现在是虎啸山川、龙归大海,你回春了,未来五年,天津卫还是你的天下!”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蕉爷怒道。 “远东贸易公司一半的股份!” 蕉爷哈哈大笑:“老海,不是我天真,是你天真了,远东的盘子,是中英日三家,这里面的事,上可通天,你应该很清楚!” 海爷呵呵一笑:“我当然清楚!把英国佬挤出去!” “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你已经是汉奸了,还在乎这一哆嗦?” 蕉爷无奈地摇摇头:“老海,高层分三派,亲英、亲美、亲日,你不是不知道,远东贸易公司,我只是前台小丑,背后有人提线!” “小丑,演好了也是大戏!上层政策,还得看下层民意,总得让老百姓把气撒出来,老百姓难缠,也好骗,抽一巴掌,立马哭,给个枣,就欢喜,记性不好,蕉爷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办!” 蕉爷眉头紧锁。 海爷瞥了瞥蕉爷,道:“蕉爷,时间不多,你最好是在沈心茹到来前,做出决定,否则,待会儿沈姑娘来了,我会当着她的面,一根根切下你的手指!我这次既然敢这么干,就志在必得!” 第259章 沈心茹中计 蕉爷身子一震,随即陷入沉思。 哑巴开车疾驰,很快到了沈心茹的小院。 沈心茹已被师爷孔麒麟送回来了,午饭吃得很惬意,给父亲做了脸,和三个姨太太聊得不错,回到家心情舒畅。 柔柔、甜甜、肥牛、吴妈,见小姐笑着回来,也便放心了,他们很久没看过沈心茹笑了。 孕妇得笑,否则对胎儿不好。 几人把沈心茹围起来,坐在茶几旁,叽叽喳喳。 突然,敲门声起,吴妈打开院门,哑巴进来了,走到屋门前:“小姐,蕉爷让我来接您。” 沈心茹一愣:“接我?去哪儿了?” 哑巴道:“码头,公司。小姐,别耽搁了,蕉爷还等着呢。” 沈心茹觉得不对劲儿,疑惑地看着哑巴:“什么事?” “小姐去了就知道了,喜事。” 沈心茹思忖片刻:“好吧。” 起身欲走。 肥牛、柔柔、甜甜一同站起来:“小姐,您一个人行吗?我们陪您一起去!” “不不!”哑巴说,“蕉爷有令,只许小姐一个人过去。况且有我在,你们担心什么?” 肥牛、柔柔、甜甜只得懵懂地点点头。 沈心茹想了想,道:“好吧!” 直到此刻,沈心茹都没有怀疑哑巴,因为哑巴向来忠心。 沈心茹起身,随哑巴走了出去。 “小姐?”柔柔在背后喊了一嗓子。 “没事,你们在家等我。”沈心茹回眸一笑。 很快,沈心茹和哑巴进入汽车,沈心茹坐后排,哑巴启动车子。 车子缓缓驶出了巷子。 肥牛等人追到门口,沈心茹在窗子里探出头:“回去吧,嘱咐吴妈给我熬参鸡汤,我晚上回来喝!” 路上,汽车疾驰,很快驶出了市区,哑巴一言不发。 沈心茹越来越感觉气氛不对,蓦地,心下一惊,再看看车窗外,汽车走的是小路,荒无人烟,不禁大声叫道:“停车!停车!” 哑巴仿佛没听见,兀自加油,不但没停车,反而开得更快了。 沈心茹眉头紧蹙,用手抠了抠门把手。 哑巴在后视镜中一望,道:“小姐,我劝你别做傻事!你怀有身孕!” 沈心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哑巴一脚刹车,把车停下了,递给沈心茹一个物件:“小姐,你看看这个!” 沈心茹接过来一看,是团白布,血渍浸透,打开一看,蕉爷的小手指,登时惊得魂飞魄散:“我爹怎么了?!我爹出什么事了?!” 哑巴低沉说道:“小姐,不要大喊大叫,蕉爷还活着,您坐好,我们继续出发!” 沈心茹刹那间明白了,自己的父亲被控制了。 哑巴脚踩油门,汽车再次疾驰。 沈心茹越想越害怕,禁不住问:“哑巴,你告诉我,我爹到底出什么事了?” “被海爷抓了。” 沈心茹大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哑巴沉默不语。 沈心茹的脑子疾速运转,中午是哑巴陪着蕉爷出去的,现在哑巴回来了,自己亲爹的手指头被弄下来,一念闪过,惊道:“你出卖了我爹?” 哑巴表情黯然:“我爹娘,我媳妇,我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被海震宇的人绑了!跟着蕉爷,走这条路,我知道会有么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没办法!” 沈心茹心里七上八下,胃里一阵翻腾,突然口吐酸水,干呕不止,呛得眼泪都下来了。 哑巴立马停了车,眼神关切:“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突然疯了一般大吼,“对不起,沈小姐!对不起!我是被逼的!我没办法!对不起!对不起!” 说罢,把头哐哐地磕在方向盘上。 沈心茹香泪滚落,沉思片刻,擦了把眼泪,道:“走吧,走吧。” 很快,汽车来到了那片茅草荒地。 哑巴停了车,沈心茹赶忙下车,迫不及待冲向父亲:“爹!” 蕉爷看着自己女儿挺着个肚子奔过来,心如刀绞:“茹茹!你不该来!你上当了!” 沈心茹捧着父亲血淋淋的右手,伤心欲绝:“爹——” 突然,沈心茹上一转身,把自己的身子挡在蕉爷和海爷之间,怒视海爷及其三个儿子:“你们不要伤害我爹!要什么条件,你们尽管提!” 海爷还没说话,三个儿子的眼睛亮了,尽管沈心茹怀孕了,但在他们看来,依然国色天香,绝世无双。 这个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类女人,哪怕怀了孕,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老大海志广微微一笑:“沈小姐勿怕,家父找令尊,只是谈些生意上的事!” “对!小姐勿忧,都是生意,business!”老二海志高附和。 老三海志波迫不及待:“沈小姐,海家和蕉家是世交,一辈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这一刻,沈心茹才明白为什么国人都喜欢生儿子,女儿生一沓都不够,必须得生出一个儿子来,现在这个局面就看出来了,海爷一父三子,四条汉子,威风凛凛,站在眼前,都是至亲,彼此绝无嫌隙,而自己老爹,只有一个女儿,孤苦伶仃,势单力薄。 念及于此,她越发想念陈三爷了!心中呐喊:若水,你要是在,该多好! 但她很快就平复下来,道:“海伯伯,大哥、二哥、三哥,既是一家人,为何对我爹下此毒手?” 这是沈心茹第二次称呼海震宇为海伯伯,上次还是在蕉爷第一次引荐她见海震宇和三个儿子时。 这也是沈心茹第一次称呼三个家伙哥哥,上次在饭局上,尽管蕉爷一直提醒这是大哥、这是二哥、这是三哥,但沈心茹只是笑了笑,微微点头,并未喊哥。 现在她毫不犹豫地喊出来。 海爷一看自己三个儿子色迷迷的样子,丹田都亏气了,他就纳闷了,三个儿子平时都是聪明睿智、威武凶猛,那个心眼多得数都数不过来,颇有乃父遗风,怎么一见沈心茹,就像个傻子一样! 就是过不了沈心茹这一关! 沈心茹都结婚了,肚子都被陈三弄大了,三个儿子还这么痴情! 海爷不可理解! 海爷向来不喜欢沈心茹这种类型,沈心茹太孤高气傲,他喜欢玫瑰那样奴性十足、柔情蜜意、主动往上扑的女人,海爷这辈子,从来不会哄女人! 家中三个婆娘,经常揪过来就打,海爷有一句至理名言:女人的母性,是与生俱来的,女人的妻性,是打出来的! 第260章 带孕嫁人! 拳打结发之妻,脚踢拙荆贱内,一拳能把大太太打入水缸,一脚能把二太太踹出三丈远,一巴掌能把三太太抽得找不到北,年轻时的海爷,以打女人闻名东三省。 那个年代有很多打老婆的男人,往死里打,很多女人受不了虐待,选择投井、上吊,还有的更干脆,把洋火头搓下来,攒成一包粉,直接喝下去,胃立马烧出个大窟窿,死状极惨。 现在面对三个儿子这副德性,海爷心下冷笑,瞅了瞅沈心茹,道:“茹茹,伯伯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 沈心茹忙道:“海伯伯,您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您和我爹情同手足,有什么说不开的?即便我爹有对不住伯伯的地方,您看在侄女的份上,也请慎思!” 海震宇仰天大笑:“蕉爷啊,你如果有一半你女儿的活泛,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局面!” 蕉爷沉思片刻,道:“海爷,话不多谈,远东贸易公司,我答应你,一半的股份,归你!”一看女儿被带来了,蕉爷立马服软了。 “想通了?”海震宇笑着问。 蕉爷点点头。 海爷眼神诡谲,突然暴怒:“可我不信!一次又一次,你出尔反尔!当初说杀掉陈三,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主意!最终,陈三活蹦乱跳,可我蛋没了!我蛋没了!你听到没?!我觉得你就是故意的!自己不男人,也要把我拉下水!” 堂堂的东北海爷,盛怒之下,一直强调自己蛋没了,完全不顾风度。 这是一个男人发自心底的怒吼,是阴阳之道的崩塌绝望。 现场鸦雀无声。 俄顷,沈心茹道:“海伯伯,你的痛,我能理解。” 海爷都惊了:“丫头,你说什么呢?” “我懂。”沈心茹漠然说到,“易经讲阴阳,六十四卦,卦卦建立在阴阳两爻之上,阳爻一根棍,阴爻一断口,男人失根,就是卦中无阳。伯伯,你说吧,怎么才能让你解恨?” 这番话一下把海爷及其三个儿子震住了。 蕉爷也懵了,作为一个父亲,永远把自己的女儿当孩子看待,他都不知道女儿是什么时候研究的易经,还研究得这么古灵精怪。 良久,海爷长舒一口气,道:“茹茹,你三个哥哥,一直对你情有独钟,你挑一个吧!蕉家海家联姻,从此一笑泯恩仇!” 蕉爷一听,耳朵险些炸了:“海震宇,你说什么呢?!你想拿我女儿当人质?” 海爷冷冷一笑:“人质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茹茹嫁入我海家,海家会以正堂正妻对待,规矩礼节,一样都不会少!” 海爷三个儿子听罢异常高兴,摩拳擦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不行!”蕉爷怒道,“老海,做事得有底线!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这个事,绝对不行!” 海爷仰天大笑:“老蕉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辈子,谁都不在乎,唯独在乎你女儿!”说着,审视沈心茹一番,“也是孽缘!我也纳闷了,三个逆子,就中意你,哪怕你已嫁人,他们还是贼心不死!” 沈心茹思忖片刻,突然说道:“我听懂了!我若答应伯伯,伯伯今天就肯放过我爹,对吗?” “当然!你只要进了海家的门,就是一家人!” 蕉爷气得肝儿都要炸了,大声咆哮:“海震宇!下作!下作!你干脆就此杀了我!来!来吧!”说着,冲向海震宇。 “爹——”沈心茹幽怨地喊了一嗓子,“我觉得海伯伯是对的!我若嫁给三位哥哥中的一个,蕉海两家就是世交联姻,以后东三省、天津卫,蕉海两家,无人撼动!” “妹妹远见!”海志广赞道。 “妹妹高瞻!”海志高说道。 “妹妹不同凡响!”海志波赞叹。 蕉爷怒视女儿:“你糊涂了?!你结婚了!你已经许配人了!” 这句话从蕉爷嘴里说出来,既是无奈的呐喊,又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后的提醒。 沈心茹淡淡一笑:“陈三在上海纳了妾,我为什么要独守空房?我为什么不能嫁人?他无情,我无义!他就是一个走江湖的下三滥,撞了大运,沾了我的身子,不知珍惜,活该如此!” “你怀了陈三的孩子!”蕉爷歇斯底里地咆哮。 蕉爷向来视陈三爷为眼中钉、肉中刺,第一次帮陈三说话,却是陈三不在场的时候。 蕉爷,宗族观念甚深,他可以玩死陈三、杀死陈三,但自从知道女儿怀上了陈三的种儿,他的态度就彻底转变了,蕉爷重亲情。 沈心茹咯咯一笑:“爹,我怀了陈三的孩子,三位哥哥不嫌弃,我应该高兴才对!您怎么还生气呢?现在是我们理亏,海家大度能容,我们应该感恩!” 海志广立马说道:“然也!妹妹在我心中,万年冰清玉洁!” 海志高赶忙说:“孩子是无辜的,妹妹心随何人,才是关键!” “不错!”海志波说道,“妹妹风华绝代,怀一孩子又如何,我愿抚养,视若己出!” 蕉爷心口就像堵了一堆大粪:这是三个傻子啊! 非也,三个家伙一点都不傻,鬼灵鬼灵的,装疯卖傻,扮猪吃虎而已。 海氏父子,早有磋商,以蕉家海家联姻为名,控制沈心茹,控制了沈心茹就彻底拿捏了蕉老二。 海爷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俄顷,笑道:“茹茹,时间不多了,挑一个吧!” “三个哥哥,我都喜欢!”沈心茹嫣然一笑。 “不行!只能挑一个!”海爷知道沈心茹要耍心机了。 沈心茹瞥了瞥三人,道:“我若选大哥哥吧……” 老大海志广赶忙前倾身躯,急不可耐:“好!” “就怕二哥哥伤心!”沈心茹补了下半句。 海志广立马蔫了,老二海志高来了精神。 “我若选二哥哥吧……” 老二海志高翘首以待:“嗯!” “就怕三哥哥不愿意。” 老二也蔫了。 “我若选三哥哥吧……” 老三顿时精神抖擞。 “唉!难以抉择!要不……”沈心茹媚眼一眨,“我还是选大哥哥!长子长孙,名正言顺!” 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长子长孙。 这四个字太关键了,老大海志广一直以长子定位自己,沈心茹再加把劲儿,更让他感觉除了父亲海震宇,这个家就应该他说了算。 蕉爷心下剧痛,看自己女儿眉飞色舞、故作轻松的样子,明知是装腔作势,还是心如刀割。 “好!承蒙妹妹垂青,大哥不胜感激!日后举案齐眉,不负今日之托!”海志广激动得泪水差点蹿出来,关键是“长子长孙”这句话,让他立马威风起来了,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提气,此女要定了。 “大哥,心茹愿以带孕之躯嫁你,化解蕉海两家的恩怨,行吗?”沈心茹恳切地问。 “一定,一定!” 沈心茹转头看着海爷:“海伯伯,假戏真做也好,真戏假做也罢,从今天开始,我就正式做你海家的儿媳妇,你保证不再伤害我父亲,对吗?” 海爷冷冷说道:“那得看蕉爷!” “我爹一切都看我!我跟了大哥哥,我爹就会全力扶持大哥哥,我是谁的人,我爹就帮谁!从此蕉海两家干戈化玉帛,对吗,海伯伯?” 海爷一阵沉思,道:“丫头,我还是那句话,得看蕉爷。” “爹?”沈心茹喊了蕉爷一嗓子,“您还不表态?” “茹茹!你疯了!”蕉爷断然喝道。 “我没疯!爹,今天这个局面,你得认清!海爷掌舵,我们输了,输了就得认!爹,我累了,再也不想过这种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的日子,我本出身豪门,理应过极乐生活,可一念无明,嫁给陈三,一路坎坷、生离死别,我后悔了!爹,今日认输,为的是东山再起,您和海爷联手,才是正道,东三省、天津卫就应该是您二老的!” 蕉爷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其实女儿说得对,只是,太晚了。 沈心茹看了看海志广,道:“大哥,我嫁给你,只有一个请求!” “妹妹请讲!” “我分娩之前,你不能碰我身子。待我产下儿郎,我会尽一个媳妇的孝道!伺候你,伺候公婆,我都能做到!绝不会给海家抹黑!” 海志广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你!” 沈心茹又看了看海震宇:“海伯伯,您是东北第一瓢把子,今日之约,你是见证,你可答应?” 海爷思忖片刻,道:“你还是念着陈三的旧情,你还是在耍心机。” “这不是念旧,这是不能杀生!伯伯也是十月怀胎来的,令堂六甲之期,可染房事?三位哥哥做胎之时,伯伯忍心折腾婶婶?我父女二人今天已经输了,我们认了!我和陈三恩断义绝,腹中胎儿,是我的!谁敢碰他,我跟谁搏命!伯伯若不答应,现在就处死我父女二人,一了百了!” “不不不!茹茹妹妹!切勿这么想,答应,答应!”海志广叫道。 “你闭嘴!”海爷怒斥大儿子,随后一阵沉思,眼睛一瞪,“丫头,今天就跟我们回东北!半个月,我要见到蕉爷发布的股份公告!户头上,我要见到现大洋!届时,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儿媳妇,见不到公告和大洋,你肚子里的孩子不保!” “爹?”沈心茹回望蕉爷,“您一定要办到!” 蕉爷想了想,万般无奈,最终说道:“一个月!最少一个月!” “不行,就半个月!”海爷怒道。 “一个月!”蕉爷眼神决绝,“老海,我不是三头六臂,半个月,根本时间不够!” 海爷咬咬牙,点点头:“好,一个月就一个月!迟一天,给你女儿收尸!” 说罢,一挥手,四人带着沈心茹走向汽车。 哑巴也跟了过去。 “茹茹!”蕉爷万般不舍,喊了一句,眼泪溢出。 沈心茹回眸,表情冷静:“爹,一定要办到!” 蕉爷突然怒吼一声:“老海!我还有个要求!” 海爷一回头:“什么?” 蕉爷一指哑巴:“杀了他!” 海爷想都没想,从腰间拔出枪,一枪击毙了哑巴。 第261章 阎浮提 随后海爷摸了摸哑巴的尸体,把哑巴腰间的枪卸了,揣在自己怀中,而后对蕉爷冷冷一笑:“蕉爷,期盼下次再见时,你我功德圆满!” 说罢,转头对海志波说:“老三,你开哑巴那辆车,我们爷儿俩坐一辆,老大和老二还有沈姑娘开另一辆!” 分配得当,海爷知道老大海志广现在得了沈心茹,一定沾沾自喜,脑子不够用,故而让老二和他同车,避免出意外。 同时,把蕉爷的坐骑掳走了,避免蕉爷开车回市里叫人。 随即,五人上车,两辆车疾驰而去。 留下蕉爷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沈心茹坐在车后排,透过车后窗,回望一眼自己苍老的父亲,泪水唰地溢满眼眶,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心疼过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一直是高大伟岸、霸气侧漏,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父亲是那么地普通,那么地脆弱,就像千千万万的老父亲,形影落寞,一筹莫展。 蕉爷眉头紧皱,突然调头就往回跑,一直向市里的方向奔去。 五十多岁的人,肥硕的身躯,此刻为了女儿,他豁出去了,不要命地飞奔,他想尽快跑回市里,调动自己的兄弟,调动刘督统的队伍,拦截海震宇。 跑了二三里,大口大口地喘气,胸闷得几乎要炸裂,但丝毫不停歇,他的心头肉被人剜走了,他每前进一步,女儿得救的机会就增加一分。 跑着跑着,被草团绊倒了,爬起来,接着跑。 脚步越来越踉跄,呼吸越来越困难,再次摔倒,再次爬起来,坚定地向着市里的方向,心里都是怒,眼里都是火,火中带泪,蕉爷已老泪纵横。 歪歪斜斜,步履蹒跚,却一步也不敢停留。 谁能想到,叱咤天津卫的蕉爷,今天会这么地绝望和无助。 他老了,但这一刻,年轻时的执拗和拼命的劲头再次显现,体力已严重透支,脚步依然在挪动,要么救回女儿,要么死在救回女儿的路上。 不服输,不服老,骨肉亲情,让他再一次玩命! 最终,他跑不动了,大口大口喘气,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 趴在地上也不认输,往前爬,一尺一尺往前爬,江湖瓢把子的狠劲儿一览无余。 没有了颜面,没有了威严,就是个胖乎乎的老头,身上满是尘土,眼泪簌簌,巨大的恨和巨大的爱,支撑他前行。 师爷孔麒麟和肥牛终于带着一群人赶来了,三辆汽车,后面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尘土飞扬。 远远地就看到地上一个人在爬,赶忙下车,一看是蕉爷。 孔麒麟和肥牛冲过去,赶忙把蕉爷扶起来:“蕉爷!蕉爷!” 蕉爷满脸泥土,深吸一口气,大呼:“快回市里,快打电话!通知刘督统,拦截海震宇!” 孔麒麟看着蕉爷憔悴的样子,心痛地说:“蕉爷!你冷静!冷静!” 蕉爷悲愤交加,发疯般大喊:“拦截海震宇!派兵!蓟县设防!尖子沽设防!塘坊镇设防!山海山设防!拦住他!” “蕉爷!你冷静一下!”师爷悲凉地喊了一声,“来不及了!” 真的来不及了,蕉爷自己心里也清楚,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况且海震宇既然敢这么干,早就想好了退路,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根本猜不到。 蕉爷深吸一口气,只觉天旋地转,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蕉爷——”众人齐呼。 蕉爷却再也听不清身边人的声音,意识逐渐模糊…… 夜深了,大地无声。 通往山海关的土路上,两辆车在疾行。 沈心茹坐在车中,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有点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只身一人,离开天津。 海志高紧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海志广和她一同坐在后座。 海志广偶尔看看沈心茹,嘘寒问暖:“冷不冷?要不要我把大衣脱下来给你?” 沈心茹淡淡一笑,摇摇头,这一刻,她心情非常忐忑,海氏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必须主动出击,主动示弱,才不至于使形势失控。 突然,沈心茹慢慢伸出手,抓住了海志广的左手,和他十指相扣,随后眼神楚楚,说了一句:“有点害怕。” 这一动作,让海志广所料不及,他感觉沈心茹冷若冰霜、浑身带刺,虽然答应嫁给他了,他也不敢太过造次,现在沈心茹主动把纤纤玉手伸过来,和他紧紧扣在一起,他怦然心动,当即拿出大丈夫的豪迈:“妹妹,不要怕!你放心,有我在,万事大吉!海家上上下下,都不敢欺负你!” 沈心茹莞尔一笑,头一歪,靠在了海志广的左肩上。 沈心茹从来没碰过别的男人,除了陈三爷,她不会触碰任何男人,这一次,她主动和对方牵手,还靠在对方肩头,心里恶心,但表情平静。 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软肋,但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孩子是她和陈三爷的救星、护身符,孩子还没出生,就知道报恩,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今晚会发生什么?还有什么借口,能躲过海氏父子的魔爪? 佛经有言,胎儿是罗汉,受热受冷,言语无声,只是熬着。 娘亲吃一口热的,他就感觉到热,吃一口凉的,他就感觉到凉,娘亲高兴,他便高兴,娘亲受苦,他也难受,十月怀胎,历经八十一难,穿过280天的冷热煎熬,才能降生。 有报仇说,有报恩说,这个孩子,是来报恩的。 海志广被沈心茹靠在肩头,心里扑腾一声,一时心潮浮动,未免有些忍不住,不可行房事,但亲吻总可以吧,想到儿,海志广突然转头,去亲吻沈心茹的面颊。 沈心茹大气不敢喘,心怦怦直跳,海志广一伸手,捧着沈心茹的脸,要和沈心茹接吻,情急之下,沈心茹一下把他推开了。 海志广一愣:“怎么?亲亲都不行吗?” 海志高开着车,在反光镜里看了沈心茹一眼,冷冷一笑。 沈心茹故作羞涩,脸颊绯红,道:“不行。” “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不行!”沈心茹嗔道。 “怎么了?”海志广疑惑。 沈心茹正色道:“你一亲我,我也有反应,我一激动,就会宫缩,对孩子不好。孩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独活。” 海志广立马蔫了:“也罢,也罢。” 沈心茹睫毛忽闪,含情脉脉看着海志广:“大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这点时间,难道你还等不了?” 海志广点点头:“能等,能等。” “大哥对我最好了,跟着你,我踏实。”沈心茹又把头靠在了海志广肩上。 这一刻的陈三爷,正在上海,和蓝月颠鸾倒凤,老天似乎真有一双眼睛,默默看着芸芸众生,每一条生死线,每一条因缘线,每一个孽缘,都在因果的促发下,慢慢编织。 夫妻关系,无论哪一方有了外遇,另一方一定有感应,或能说出口,或说不出口,当一个男人在外和另一个女人肌肤之亲时,他家里的女人一定也被别人窥视,甚至主动出轨,这是老天给予的报应,也是阴阳之道的错位排列。 淫人妻女者,妻女必被淫。这是古人总结的。 陈三爷虽非自愿,但事已铸就,老天扯开了沈心茹这个口子,稍有不慎,这对夫妻,就会各奔东西。 所以,陈三爷接到消息后,几近崩溃,夜夜噩梦。 消息,是四姨太发的。 蕉爷血洗胡老八,根本没给四姨太消息,这种事,蕉爷当然心里门儿清,黑帮火并,各凭本事,绝不能求助四姨太,更不能让人家搅和进来。 可第二天,形势急转直下,沈心茹被带走了,四姨太获悉了消息,立马给郑小俊发了电报。 这是陈三爷收到的来自天津的倒数第一封电报,自此,再无消息。 一个月的时间,对陈三爷来说,足够了,但前提是,不能出任何差错! 否则,他会死在上海滩,沈心茹和肚子里的孩子,会死在东北!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从阎浮提世界,彻底消失。 第262章 五鬼搬运! 现在陈三爷要做的就是集中精力、使出浑身解数,拿下赌王大赛。 所有的智慧、计谋、狠毒,都得拿出来,平生所学,付此一局! 又过三天,齐集六天赛程,晋级赛结束了,共决出8名晋级者。 本来是10名,每个赌厅产生一名,但有两个人中间赢了牌,一激动,心疾猝发,死在了牌桌上。 岁数大了,高度紧张,一赢牌,心脏受不了了,乐极生悲,高兴死了。 其余赌徒更加兴奋,这两个人一死,他们的赌资进入整个池子,最终就是大家的了。 这8个胜出者,分别是:赌鬼张万历、赌魔董元辰、赌后云步婵、赌棍猪头彪、赌霸苗海川、圣手丁大鹏、赌侠周之春、赌王之王杜大海。 第二天,淘汰赛开始,这是整个赌王大赛的最后一天,真正的“赌王之王”在今天诞生,胜者最少可以获得3000万大洋。 3000万,震动江湖,声达庙堂,《沪报》用了整整一版,报道此事。 整个“外滩九号”被围得水泄不通,《沪报》记者倾巢出动,苏州、杭州、镇江、南京、武汉的记者也赶过来了,就等今天决赛结果,第一时间发消息。 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有两个人弃赌了,正是“三秦赌霸”苗海川和自诩“赌王之王”的杜大海。 这两个人眼看局势越来越紧张,就像登山,越来越陡峭,本来就是想捞一把就走,现在晋级决赛了,手里的大洋赚了几百万了,就此落停,见好就收。 他俩深知自己的本事干不过其他六人,能杀到这一步,已是万幸。 陈三爷算定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早有对策,大洋几百万,都在账面上趴着,大赛不结束,你取不走,不是不赌了吗,老老实实在这儿坐着,看爷赌! 这是第一步,第二步,会发生在今天晚上,赌王大赛结束之后,一颗大洋也带不走。 现在8个人,弃权两个,还剩了6个人,分三组,随后开战,输者淘汰。 由陈三爷主持,再次抽签,划分小组。 张万历对阵云步婵,董元辰对阵猪头彪,丁大鹏对阵周之春。 陈三爷之所以这样安排,就是想让云步婵尽快撤出,不是怜香惜玉,过了蓝月那个坎,陈三爷再也不会婆婆妈妈,而是报恩,云步婵为他在保定站过台,他希望张万历一击致命,将云步婵踢出决赛。 云步婵已赢了很多钱,只要脑袋不发懵,别下血本,把赢的钱都输进去,就能毫发无伤地离开。 陈三爷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再不领情,死不足惜! 至于张万历、猪头彪、董元辰、丁大鹏、周之春,这都是亡命赌徒,杀疯了,有的为了赚钱,有的为了报仇,不到最后一刻,绝不退出! 这是真正的赌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每一个人都把生死置之度外,具有崇高的职业精神和高尚的竞技情操。 两个字:敬业! 来干啥了?问鼎赌王大赛!知道你陈三厉害,但我不怕,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就会挥舞双手杀下去。 大不了我把赢的钱都输干净,反正我也不赔本。 万一赢了呢?门外这么多记者,你还能杀了我? 就一个字:干! 这是陈三爷最愿意看到的局面,梦寐以求,狭路相逢勇者胜,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陈三爷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蓝月一声高喝,比赛开始! 不打麻将,就玩扑克,这玩意节奏快,三局定胜负。 三张暗牌,打沙蟹,金枪局,带倒钩,掀牌定输赢。 三张赌桌,在大厅内一字排开,每个赌桌由一个荷官发牌,其余赌徒、荷官、服务员,都位列两侧,规规矩矩观看、监场。 皮爷和骚爷也来了,亲自坐阵,今天的比赛太重要了,来不得半点马虎。 到现在为止,陈三爷都不知道云步婵为什么千里迢迢从塞外奔赴江南,参加这场赌局,这不是草原赌后的作风。 一定有隐情。 陈三爷看不透。 但很快,他就看透了。 云步婵就是冲这张万历来的。 云步婵冷冷地看着张万历,突然说了一句:“张万历,今天,我要和你赌命!” 周围的人一惊,都知道张万历和董元辰有仇,没想到和塞上赌后云步婵也有恩怨。 张万历微微一笑:“我奉陪!先把钱输光,再说命的事!” 云步婵冷冷一笑:“我全押,我带了千万银票,再加上近几日赢的600万,总计1600万!” 众人“哦”地一声,场内一阵躁动。 蓝月高声叫道:“安静!安静!” 三张赌桌,所有风头都被云步婵和张万历这桌抢了,猪头彪和董元辰,丁大鹏和周之春,那两桌,略显寂寥。 没关系,荷官都盯着呢,该怎么赌怎么赌。 张万历仰天大笑:“既如此,我也跟1600万!一把定输赢!发牌!” 发牌手是珠珠,她没经历过这么大的盘子,忐忑地看了看陈三爷,陈三爷微微点头,示意她正常发牌。 牌是从象牙牌盒中发出的,荷官做不了手脚,而且所有扑克都经过晋级赌徒验牌,不可能造假。 是胜是负,全凭对赌双方本事。 珠珠给张万历和云步婵依次发了三张牌。 云步婵低头瞅了瞅牌面:红桃a、红桃8、红桃6。 这个牌面可不小,金枪局,同花,a在手,运气非常好。 张万历也瞅了瞅自己牌,面无表情,突然张万历眼睛一闭,二指禅立在胸口,嘴中念念有词,脸色逐渐发青,不一会儿,头发上热气蒸腾,须臾间腾起一阵蓝色烟雾。 “姐姐!捂住你的牌!张万历遁甲妖术,会换牌!”陈三爷在云步婵背后大吼一声。 云步婵一惊,赶忙用手捂住自己三张牌。 张万历的两个徒弟不乐意了:“陈三爷,过分了吧?你是东家,不能插言!” 陈三爷冷冷地说:“你们用旁门左道,也是作弊,我作为场裁,只是提醒,你们妖术过硬,尽管换牌,我绝无二言!如果仅仅是我喊了一嗓子,你们就法术失灵,那接下来,我外滩九号,可要集体大喊了!” 此刻,张万历突然一睁眼,目露凶光:“道法天尊,五鬼搬运,七星斗转,乾坤挪移!开牌!” 说罢,猛地一掀牌:红桃a、红桃8、红桃6! 这分明是云步婵那副牌! 云步婵大惊失色,不可能!不可能!再看自己的三张牌,已变成:黑桃9、方片4、梅花j。 完全一副杂牌! 三张牌都被张万历换掉了,一副同花,瞬间转移到张万历的手中。 云步婵绝望地大喊:“妖术!妖术!你换掉了我所有的牌!” 张万历呵呵大笑:“不是妖术,是仙术!我本道门仙人,尔等肉眼凡胎,不恭不敬,活该受罚!” 陈三爷惊得倒吸冷气,皮爷、骚爷更是目瞪口呆。 发牌手珠珠,连同周围荷官、服务员,乃至观战赌徒,瞠目结舌。 张万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五鬼搬运、偷天换日”。 这是神仙技法,不是人间技术,老千再厉害,隔着桌子,也换不了牌! 之前十个赌厅,很多人没见过张万历的神仙术,今天是张万历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奇门道术,技惊四座! 蓝月、红袖、采薇、珠珠,阿杰、阿贵、阿成、阿顺,乃至棍儿,都冷气攻心,这种情况,还怎么赌?别说陈三爷,就是陈大爷、陈二爷来了也不行,你是千术,人家是仙术,根本不是一个境界! 谁说人间无高人?那是你头发长、见识短! 天神地鬼都围绕在张万历身边,二十八星宿帮他换牌,魁罡华盖为他护身,阎浮提世界,没人能赢得了张万历! 除非把西天佛祖请出来! 或者把净琉璃世界佛,请出来! 抑或把诸行圆满佛请出来! 遍搭坛城,施《楞严咒》,布《大方广佛华严经》,才可上镇八部天龙,下伏阴魔恶鬼,否则,无解! 第263章 云步婵赌命 云步婵香眉紧蹙,冷气攻心,二十年来,纵横塞外,从来没遇到过对手,更没人能从她眼皮子底下出千,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张万历换了牌,大失“塞上赌后”颜面。 而且还说不出任何怨言,张万历就是玩法术,谁也抓不到一丝猫腻,且赌王大赛并未规定不准使用法术。 即便你规定,也没用,他可以把法术亮出来,也可以暗中作法,今天这番当众显露遁甲之术——“五鬼搬运,神仙一把抓”,就是给在场的人看的,意在告诉大家:我张万历早已是得道之身,人间的圈圈囿囿奈何不了我! “云姐,别赌了!就此打住!”陈三爷忧虑地提醒云步婵。 云步婵冷冷一笑:“不!我接着赌!我说过,我赌命!” “云姐!钱财乃身外之物,输就输了,权当玩玩,命只有一条……” “陈三爷,你话太多了吧?!”张万历的两个徒弟又不悦了。 云步婵哼哼一笑,目露寒光:“张万历,还敢不敢接着赌?” 张万历仰天大笑:“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云步婵,你听好了!上次,念你一介女流,我饶了你,把你放回大草原,实属慈悲,今天,你又来找死,我得顺天承命,超度你了!” 众人一惊,这才明白,原来云步婵和张万历对赌过,赌输了,这次是来寻仇。 云步婵紧咬牙关,眼睛直勾勾盯着张万历,突然甩出一句晴天霹雳:“就你会法术吗?小看了草原萨满!” 一言甫出,惊煞所有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云步婵在草原蒙古族长大,萨满教是蒙古族原始宗教,法分三界,道有六术,可祈福,可占星,可预言,可解梦,可医病,可洞彻阴阳、沟通天庭地狱。 大巫师都是神通广大的人物,以通古斯语为咒心,中国从女真族开始,便有萨满一支,源远流长。 现在云步婵甩出了这张底牌,全场人瞠目结舌。 这不是赌王大赛,已成法术大赛。 是真是假,拭目以待。 陈三爷眉头紧锁,既诧异又狐疑,脸上的表情半阴半晴,无法解读。 皮爷和骚爷也不解地看着云步婵,在上海滩混了大半辈子了,刀光剑影见了不少,现场斗法,还是头一次见。 蓝月及众荷官,也是不停地嘬嘴,在赌场工作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样的赌局。 “发牌!”云步婵一声怒喝。 “别急!你当真要赌命?”张万历恶狠狠地说。 “赌你这条狗命!”云步婵冷冷地说。 “哈哈哈哈……”张万历放声大笑,“你搞清楚,我刚刚赢了1600万,现在是你赌命,我赌钱!” “别废话了!你若赢了,我把命抵给你!你若输了,我赢回1600万!第三局,我取你人头!”云步婵怒道。 张万历哼哼一笑:“你值1600万吗?你是阎罗大王的干闺女,还是玉皇大帝的亲妹妹?你身上哪块肉值钱?值得让我下1600万赌注和你赌?” 云步婵讽刺道:“这得问你了!你不是经常上天入地吗?你看看我是玉皇大帝的亲妹妹,还是阎王爷的干闺女?看不出来,便是肉眼凡胎!” “哈哈哈哈……”张万历仰天大笑,俄顷,一瞪眼,“云步婵!我今天就成全你!这一局,你抵命,我下1600万!发牌!” 珠珠已额头沁汗,又转头看了看陈三爷,陈三爷面容冷峻,点点头:“发吧!” 珠珠的手都哆嗦了,颤颤抖抖给云步婵和张万历各发三张。 云步婵这次根本没看牌,更没护牌,而是从发髻上取下一颗蓝宝石,捧在手心,深吸一口气,微闭双目,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张万历更是没碰牌,金刚指胸前一竖,嘴中念念有词。 蓦地,张万历的发髻间再次腾起青烟,云步婵面前的三张牌突然抖动起来。 所有人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一幕。 云步婵依旧微闭双眼,双手紧紧合十,嘴里更急切地念着咒语,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滚落,心无旁骛,虔诚十足。 没人能听清云步婵念的是什么,也听不清张万历的咒语,只见两个人嘴唇微动,各自拼尽全力念动咒语,暗中较劲。 突然,张万历面前的三张牌也抖动起来,像是被风吹了一下,可大门紧闭,周围没有一丝风。 众人一下就猜到了,这是云步婵在换张万历的牌。 张万历惊得一瞪眼,脑门子上也出汗了,猛地一挥手,“金刚指”化作“太极印”,手指一翻,又变作“反天印”,“反天印”加叠“五岳印”,最终一收式,做定“五品莲花印”,大吼一声:“太上星宗,三界卫侍,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云步婵面前的三张牌再次抖动起来。 云步婵已大汗淋漓,却依然紧闭双目,不停地念咒,心神合一,用尽全力,身体却止不住抖动,双珠头饰哗哗作响,玛瑙、翡翠一同晃动。 她本来是默念,在张万历煞气的催逼下,奋力还击,不由自主念出了声:“嚄锝了沽唗弯诹喉头噢,啊是噜郭了栽了呜了鸠,阿在护噜么呜威威的,谙嗒了困呆泥嗒喔了嗒,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所有人都听不懂,因为是蒙语,稍带卷舌音,但陈三爷听懂了一部分,即最后四句,早年跟着师父大流马走江湖时,在北平天桥亮把式,遇到过一个蒙古族高僧,高僧念过类似的话,这是蒙语的六字真言诵。 看来云步婵既通萨满,又通藏密。 一番苦苦对峙,张万历面前的三张牌又剧烈抖动起来。 周围人看得心惊肉跳,这是来来回回彼此换了几次牌啊! 大脚皮和骚爷本来是表情镇定地坐在椅子上,现在齐刷刷站起来了,伸着脖子,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切。 大厅内人头攒动,却丝毫没有嘈杂之声,只有云步婵和张万历两人的咒语在虚空中盘旋震荡。 所有人宛若集体被超度,沐浴在梵音环绕中。 张万历久攻不下,突然一瞪眼,甩出拂尘,大喝一声:“埵——”一记“黄龙盖顶”,心与意合、意与气合,将一股真气从拂尘中打出,直奔云步婵而去。 云步婵所料未及,正全神贯注念咒,真气所至,洞彻六腑,就像被重击了一拳,仰面朝天,从椅子上翻落下去,随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所有人惊得灵魂出窍,因为刚刚果真看到了人体“真气”,从拂尘间射出,青白混间,划破虚空,直给云步婵胸口一击,此等脉气只在经书中有记载,今日一见,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众人正愣怔间,张万历怒吼一声:“开牌!”拂尘一扫,将自己面前三张牌掀开:黑桃a、黑桃k、黑桃q——同花天顺! 众人“哇”地一声,群情亢奋。 陈三爷疾奔过去,将云步婵搀扶起来,忧心问道:“云姐,没事吧?” 云步婵仰面朝天,凄凉大笑:“哈哈哈哈……” “疯婆子!别笑了!开牌吧!”张万历目光阴鸷。 “张万历,你急什么?!”陈三爷怒喝,“你手段卑鄙,我可以宣布此局作废!” 张万历冷冷一笑:“道法不济,就说卑鄙?你就是作废一千局,我也必胜!” “这是文赌,不是武赌!你动手袭人,已是犯规!”陈三爷怒道。 “笑话!在场这么多人,谁看到我打她了?肢体可有接触?真气激发,道术使然,这是天意,诸神护体!” “你……” “陈三,别说了!”云步婵打断了陈三爷的话,“愿赌服输!” 陈三爷再次打量云步婵,只见面色惨白,嘴角带血,再无“塞上赌后”往日风姿。 云步婵目光呆滞,表情失落,有气无力地将自己的牌慢慢掀开:黑桃j、黑桃2、黑桃3。 众人“哦”地一声,知道云步婵输定了。 很明显,张万历换掉了云步婵的黑桃a,否则云步婵便是“同花地顺”,张万历仅仅是同花顺,赢不了云步婵,可他把自己的黑桃j换成了黑桃a,凑成一把“同花天顺”,云步婵就再也无法对抗了。 两人刚才争来争去,就是争夺那张a。 张万历冷冷一笑:“云步婵,你的命是我的了!” 第264章 世外高人 云步婵表情漠然:“要杀要剐,你随便!” “好——”张万历大喝一声,随即目视陈三爷:“陈先生,两军阵前无父子,赌场之内无爹娘,对不对?” 陈三爷眼睛猩红,狠狠地点点头。 “那就按规矩办!”张万历喝道,“陈三爷,请为我拿一把刀来!” 陈三爷身子一颤,一阵踌躇。 张万历眼神阴狠:“陈三爷,我们这些五湖四海的朋友,进入你的赌场,都得先搜身,我们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也无刀具,眼下,只有你的人身上有,没记错的话,你的右手袖子里,有一把匕首,前几日血刃大喜和二坟子,十足锋利,现在,我想借你那把匕首一用!” 陈三爷一惊,不由地看了云步婵一眼。 云步婵一脸淡然:“陈三,今日如此,我认了,赌王大赛,你是东家,别因私作难!把匕首给他!” “姐……”陈三爷眼神凄楚,于心不忍。 “这是我的命,做我们这行,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 “姐,你何苦呢?我一直劝你……”陈三爷眼眶湿润。 “不说了,不说了。”云步婵叹了一口气,突然抬头看了看陈三爷,眼神明亮起来,“陈三啊,若真感我恩,就替我击败张万历,姐九泉之下,谢谢你了!” 陈三爷心如刀绞,差点落泪,忍住了,他还是心软,骨子里的东西变不了,这辈子注定做不了大奸大恶。 俄顷,陈三爷心一横:“姐,我保证击败他!” 说罢,一甩袖子,匕首飞出,铎地一声,扎在了桌面上:“张万历,匕首给你!” 张万历冷冷一笑,一伸手将匕首拔出来,抬腿来到云步婵面前,左手一薅云步婵的头发,右手持刀一划,“噌”地割开了云步婵的脖子。 鲜血一下溅出来,众人吓得后退几步,一阵惊呼。 “姐——”陈三爷悲愤一吼,上前一步,托住云步婵的身躯。 云步婵面色蜡黄,惨淡一笑,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陈三爷的牙都要咬碎了,眼中怒火翻腾:“张万历!” “别急!”张万历竟呵呵一笑,突然一挥匕首,斩下自己一缕头发,口念咒语,头发在掌心突突燃烧起来,少顷,化作一团灰炭。 张万历手执灰炭,反手一扣,将灰炭敷在云步婵的伤口上,随即手执拂尘,念动咒语:“天地玄黄,万籁无根,三界内外,唯道独尊!六甲秘祝,慈悲心门,幽冥鬼界,转生亡魂!” 惊异的一幕出现了:血,止住了。 张万历上前一步,一伸手,快如闪电,扯下云步婵脖子上的灰炭,那细碎软绵的灰炭,竟然凝固成膏药状,被活生生撕了下来,最为诡异者:云步婵的伤口不见了,须臾间长出细嫩皮肤,恢复如初,一点伤痕都没有! 卧槽—— 无论男女老少,这一刻,集体惊呼汉语精华。 唯有此二字,能宣泄现在的情绪! 张万历又露了一手:奇门还阳术! 这是道法巅峰,精通此术者,可起死回生! 云步婵活了过来,面色回春,血色荡漾,脸红扑扑的,满血复活。 地上的血水犹在,可云步婵重生,慢慢睁开了眼睛,依然躺在陈三爷怀中。 陈三爷惊得喉咙里仿佛卡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云步婵眨眨眼,恍若隔世,见陈三爷抱着自己,忙把陈三爷推开,惊道:“我怎么了?我我……我怎么了?我死了吗?” 陈三爷欣慰地一笑:“云姐,你没死!” “怎么回事?”云步婵大为惊诧。 陈三爷看了看张万历,道:“万历爷慈悲,将你起死回生!” 云步婵更加震惊,回望张万历,不知该说啥:“你……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用的什么妖术?我死我愿,你不必救我!” 张万历手捋须髯,呵呵一笑:“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我修道之人?人间争斗,皆过往云烟,我岂能跟一凡夫俗子斗气?云步婵啊,这一生一死,你可明白了吗?” 云步婵沉默不语。 张万历悠然接叙:“云氏步婵,乃东方青龙七宿之一——心月狐星下凡,八万四千劫前,我于毕月山修炼,曾与心月狐有一面之缘,自此结下缘分,万千累劫,缘聚缘散,今日,新仇旧恨已了,你我再无瓜葛。云步婵,你走吧。” 完了,完了,全完了,张万历这是小母牛的爸爸遇到了小母牛的妈妈——牛逼大了。 这番纵贯八万四千劫的因果陈词,境界已非人类语言所能概述。 这一刻,张万历,蔚然成神。 云步婵一言不发,闷闷地思考着,突然转头就走,径直走向门外。 “云步婵!”张万历喊了一声。 云步婵驻足,微微回头。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于俗世中还有三次轮回,切记不可造业,远离赌博,过好余生!”张万历嘱咐。 嚯——临走了,还劝赌,真慈悲。 云步婵不置可否,拂袖而去。 赌王大赛,先是变成斗法大赛,现在又变成了度化大赛。 这个局面,已令大脚皮毛骨悚然,他悄悄走到陈三爷身边,轻声说:“你能顶住吗?张万历非同小可啊。” 陈三爷点点头:“嗯。” “嗯是几个意思?” “就是嗯的意思。” “你少废话!别跟我打哑巴缠!” 陈三爷冷冷一笑:“别忘了,咱也有法师团!高薪聘请的法师,下午对赌时,法师团全员出动,儒释道拧成一股绳,我就不信干不过他!” 皮爷皱着眉头:“咱那法师团行吗?合着事到如今,不是拼赌术了,是拼法术?不容乐观,张万历是法术在身,你是依靠他人,能行吗?”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行不行,也得试一试了,大不了一死呗!” “我还没活够呢!”皮爷怒喝一句,“这次要是栽了,杜大老板能把我皮扒下来!你记住,我一定会先摘下你和蓝月的脑袋!” 陈三爷点点头:“我记住了!” 两人再次望去,张万历已坐回休息区,休息去了,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张万历似乎根本不惧怕陈三爷的法师团,这几天,陈三爷和皮爷在大街上张贴告示,在报纸上发布公告,重金悬赏各路神棍,江湖上各类高人,来了上百个,经陈三爷亲自筛选,留下三个: 一僧、一道、一儒。 僧是盲僧,天生瞎子,没见过世间光明;道是跛道,瘸一根腿,得拄拐才能走动;儒是酸儒,就是走过来浑身一股酸臭,通俗讲,就是臭要饭的,没有差事,居无定所,称之为“丐”更为贴切,而且也是瘸子。 皮爷看着陈三爷挑选的这三个高人,将陈三爷拉到一边:“你能不能挑点手足健全的?至少打起来也是个帮手,你弄了三个残疾人,法术就这么高吗?” “对!”陈三爷胸有成竹,“我检验过了,这三位师父,道法高深,在江淮这块地面上,基本无人能敌!” “高在哪里?那和尚都看不见道,进场的时候还得扶着,一不留神别摔死!那道士瘸腿拉脚的,再绊倒,把自己磕死!还有那个叫花子,你非说他是儒生,是不是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哦——我明白了,你是想熏死张万历!”皮爷愤愤地说。 陈三爷笑道:“岂不闻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自古世外高人,都是骨骼怪异,长相惊奇,再说了,我让您去请袁树珊、韦千里这些高人,您不是吃了闭门羹嘛,也没请来啊!” “人家婉言拒绝,不参与赌场的事,我能如何?” “这不就对了嘛,说一千,道一万,还得靠我挑选的这三个高人!” 第265章 胜过当年姜太公! 皮爷还是不放心,下意识地摇摇头:“不行,我得亲自试试活儿!” 陈三爷点点头:“我已经试过了,稳妥起见,皮爷可以再试一次。” 很快,三个高人被依次领进一个房间,皮爷亲自坐镇,检验三个人的道术及法术。 眼、耳、鼻、舌、身、意,佛家叫六根,由此产生的触觉,叫六触,如果身体的某个地方出了问题,叫六根不全。 盲僧便是眼根不全,没有视觉,当视觉消失,其他五根就会超级发达,以弥补眼根的缺陷,所以盲僧的听觉、嗅觉远远高于常人。 按理说六根不全的人,很难出家,更无法正式剃度,获得僧林度牒,不知何方机缘,让此盲僧遁入空门。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个骗子。 皮爷可是老江湖了,一般二般的人骗不了他。 他端坐木椅之上,瞅了瞅盲僧,道:“师傅,哪里人啊,在哪儿修行,僧龄几何……” 陈三爷之前已经交代过这些信息了,可皮爷还是从最基本问起。 盲僧肥头大耳,赫然打断:“休要啰嗦!贫僧九华山人士,已告知多次,若不信我,我自离去!” 皮爷被噎得眨眨眼:“嘿?” 陈三爷赶忙圆场:“皮爷,高僧性情怪异,情理之中,您直接试活就行!” 大脚皮清了清嗓子:“那我也得知道他的法号啊,怎么称呼来着?” 盲僧翻翻白眼,大声说道:“贫僧,法号——‘圆华’!” 皮爷又是一愣:“圆滑?还刁钻呢!高僧修行高深,怎取如此不雅之号?” 盲僧气得直拍胸脯:“圆者,圆满也,华者,光辉也,圆华,即圆满、丰硕、成就也!此‘圆华’非彼‘圆滑’!” 皮爷终于听明白了,是圆华,而不是圆滑,遂呵呵一笑:“高僧勿怪,我等俗世中人,不谙法号玄妙,敬乞恕罪!只是,我也到访过九华山,和那里的方丈有所来往,据我所知,僧林法号,依字而排,您法号圆华,也就是‘圆’字辈的了?” 盲僧点点头:“不错!我叫圆华,我师弟叫圆通!上有三位师兄,乃圆融、圆净、圆妙也!” 皮爷觉得说的在理,点点头,道:“圆华师傅,不知您精通何等法术?” 圆华哈哈大笑,不停地摇头。 皮爷莫名其妙,不由地看了看陈三爷:“有这么可笑吗?” 陈三爷忙道:“皮爷勿怪,高僧都这样,性子怪异。” 话音未落,圆华说道:“一切法术都是虚幻泡影,如电如露,稍纵即逝,当作如是观!” 皮爷佩服地点点头:“高僧此番妙论,正合我意!我从不信邪!只是不知高僧有何神通?” 佛家讲神通,道家讲法术,儒家讲技艺,学得文武艺,贩于帝王家,各有专用名词。 圆华惘然一笑:“一笔直通西天路,两扇顿开大千门!神通绝非佛家所追求,那都是修行的障碍!” “好!”皮爷高声赞叹,“高僧有如此境界,鄙人心悦诚服!” 皮爷是由衷地赞叹,感觉陈三果真眼光不错,圆华这番对答,已超脱世俗一众谬论。 陈三爷松了一口气,高兴地看着皮爷。 皮爷突然话锋一转:“既如此,那就轰出去吧!” 陈三爷一愣:“啊?” 皮爷冷笑道:“他什么也不会,就会玩嘴子,我要他何用?我不是让他来谈经论道的,我要的是法术!” “非也!”圆华高叫一声,“法术虽镜花水月,佛门不屑一顾,但贫僧也没说我不会啊!” 看来,和尚还是想挣钱,一听轰出去,立马表白了。 皮爷正色道:“那就别啰嗦了,露了一手吧?” 陈三爷忙说:“皮爷,要不,先让高僧给你算一卦?高僧算命极准,我第一次聆听教诲时,惊得五体投地!何生、何死、何贫、何贱,穷通夭寿,富贵姻缘,皆娓娓道来,我和高僧素未蒙面,他能将我以前发生之事如数家珍,真乃高人也!” “有多高啊?”皮爷不屑地问。 “有……大概这么高……”陈三爷指了指房梁,“能到屋顶。” “少废话!”皮爷厉声一喝,“圆华师傅,就请深演道术,为我算上一卦!不知圆华师傅用哪种术数?八字?六爻?奇门?紫微?相术?三壬?大衍筮法?铁版神算?梅花易数?心易断?称骨算?” 皮爷滔滔不绝,不愧是上海滩的老混子,跟随杜月笙多次拜谒术数高人,对术数常识,多有涉猎,一般人骗不了他! “哈哈哈哈!”圆华仰天大笑,“皆无稽之谈耳!” “那高僧就说个有稽的!” 圆华霸气说道:“佛门神通,从不借助任何外力,况我双目失明,声闻通达,我耳朵特别好使,无需皮爷报出生辰八字,我听皮爷的声音,就可断定吉凶祸福!” “哦?”皮爷眼睛一亮,“相声?” 陈三爷赶忙说:“不不,皮爷,不是相声!高僧说不了单口相声,此番言语,有失礼貌!” 皮爷喝道:“你滚一边去!捣什么乱啊!我说的相声,是相术的一种,相术分六类,有相形、相骨、相气、相神、相声、相心之论,圆华师傅刚才说听声音就能辨吉凶,这是相术的一种!” 圆华满意地点点头。 皮爷又道:“圆华师傅,既然你声相精湛,就请不吝赐教吧?你我交谈这么久了,我的声音你也听透了,烦请指点一二!” 圆华悠然晃头,高深莫测地样子:“声音分五种,金声、木声、水声、火声、土声,洪钟之音,大富大贵,尖涩之声,贫贱之人!而贫贱亦非一体,有贫而不贱,有贱而不贫……” “行了,行了!高僧莫高谈阔论,直接断我命数即可!”皮爷打断了圆华。 圆华沉思片刻,突然说道:“皮爷之命……” 皮爷面现警觉:“如何?” 圆华说道:“此命推来大不通!” “哦?”皮爷眉头一皱。 “拿着扫把撞木钟!”圆华继续说。 “是吗?”皮爷深感忧虑。 “有朝一日时运起……”圆华提高嗓音。 “怎么样?”皮爷迫不及待。 “胜过当年孙悟空!” 皮爷晃了晃脑袋瓜子,愣怔片刻:“猴啊?孙悟空一生就干了两件事,造反和当和尚,我既不想造反,也不想剃度,我干嘛要胜过孙悟空?一派胡言!” 陈三爷也觉得圆华这番批断有失体面,不由地眉头紧皱。 圆华话锋一转:“我刚才说错了!是胜过当年姜太公!” 这就对了: 此命推来大不通, 拿着扫把撞木钟, 有朝一日时运起 胜过当年姜太公! 皮爷也是军师的角色出身,一直跟着杜月笙,这样的师爷级别人物,终极偶像就是姜太公!辅佐文王,成就八百年基业! 圆华修改了最后一句,皮爷大悦,鱼尾纹再次绽放。 第266章 贫道法号绝绝子 但皮爷心里清楚,这都是恭维之词,没实际内容,遂冷笑道:“圆华师傅,来点干货吧!” 圆华微微一笑:“干货就是皮爷是先贫后富之命!早年命犯将军箭!所谓:一箭三岁死,两箭六岁亡,三箭九岁伤!皮爷命过三坎,都是血光之灾!” 皮爷听罢大惊失色,早年阅历,他怎么会知道? 好一个圆华妖僧,果不简单! “高僧再看看我近些年运势!”皮爷追问。 “我看不了,我是瞎子!” “高僧勿怪,刚才我言语有失,不甚恭敬,高僧海涵!” 圆华呵呵一笑,铁口直断:“比劫重重定克父,财多伤印必克母!皮爷声音清亮,富贵堆山,令堂近些年身体不妙!” “然也!”皮爷兴奋地一拍桌子,“家母多病,身体一直欠佳!高僧有何指点?” “初一十五,燃香祷告,以红布盖剪刀,烧纸蒙铜镜,对月祭黄表,此灾可解!” “是了!是了!去年有一高人,也如是说!高僧果真道法高深!”皮爷十足亢奋,“那么就请高僧再帮我……” “皮爷,皮爷!”陈三爷拉了拉大脚皮的袖子,“来日方长,您是临检,先让高僧歇息片刻,皮爷可以继续下一位了!” 皮爷一愣,随即笑道:“对,对,来日方长!高僧先请隔壁落座,吃点水果,喝盏香茶!” 圆华双手合十:“善哉,善哉!”转身就走,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谁扶我一把啊?没礼貌呢?” 陈三爷赶忙对门口的棍儿使了个眼色,棍儿搀扶着圆华进入隔壁房间。 屋内还剩两人,道士和儒生,岁数都不小了,至少五十,和刚才那个和尚差不多。 都拄着拐呢,站了半晌了,皮爷不点头,他们也不敢坐下。 皮爷仔细打量这两人,笑道:“二位,是何尊号?仙府哪里?” 道士一拱手:“贫道——绝绝子!武当山,清风观,近来游历四方,偶见街头告示,特来降妖除魔!” 皮爷点点头:“道士下山,天下有难,扶危济困,道法使然!只是惊闻法号,深感奇妙,吾听过逍遥子、玄机子、香鹤子、阴明子、洛神子、通明子、遁觉子、震乾子,唯独没听过绝绝子,恕我直言,这个道号不吉利,你是多么希望无后啊——绝绝子!” 绝绝子道骨仙风,呵呵一笑:“绝而绝之,绝而未绝,绝而方绝,绝又不绝,是为绝绝!道门有火居修行和出家修行之分,火居道士,可以娶妻生子,而贫道,早已不恋红尘,许身道门,有后无后,有何惧哉?况且,人间事,多纷扰,黄粱一梦,俱化滚滚东逝波涛!” “说得好!”皮爷赞叹,“你这腿?”皮爷是想问他怎么断的,为何拄拐。 绝绝子笑道:“故意为之!” “装瘸?” “不!是故意砸断的!” 皮爷一愣:“还有这等爱好?莫非出家前是天津混混,尤喜自残?” “非也!”绝绝子霸气说道,“古有二祖断臂求法,今有绝绝子断腿修道!断一根腿,以示虔诚!” 皮爷面露敬佩之色:“果真与众不同!这番绝绝,定修得不少道门仙术吧?” “不多,不多,也就是上天入地、扶乩占卜、长生不老、捉鬼驱妖,曾俘获厉鬼三名、吊死鬼四名、狐妖一只、猪妖两只,还曾助花仙子一臂之力,霞举飞升!” “何花?” “桃花。” “桃花仙子?” “正是!” “容颜俊俏否?”皮爷的鱼尾纹舒展开了,再厉害的老江湖,一听到女人,也眼直,男人至死是少年。皮爷这个面相,就是好色之徒,这杏花眼、泛滥鱼尾,年轻时也是夜夜笙歌,只不过近些年,身体不济,少了风月之事。 但蓝月,他是尝过鲜的,从这个角度讲,他和陈三爷是连襟。 “皮爷?皮爷?”陈三爷提醒大脚皮跑题了,“咱不说桃花仙子的事了,还是有请绝绝仙士,显露一下道术吧!” 皮爷如梦初醒,遂道:“嗯!请绝绝大士,一展仙术!” 绝绝子架着拐,冷冷一笑:“张万历那妖人,所玩仙术,不过小儿科!遁甲之术高深莫测,千里取物,贫道也会!” 说罢,一手夹拐,一手空中一扬,“铛”地一声脆响,一枚袁大头和一枚孙小头,出现在手里。 两颗大洋,凭空取来。 绝绝子架着拐,上前两步,递给皮爷:“皮爷请看,这是民国元年的袁大头和民国二年的孙小头,我刚从北平菜市场取来!” 皮爷一惊:“果真可以隔空取物,只是不知如何证明是北平物件?” “北平菜市口‘姚记醋坊’的存钱罐里取来的,皮爷可以闻闻,上面定有一股酸味!” 皮爷低头闻了闻:“的确如此!不过……”皮爷眼珠一转,“江湖戏法,也可以做到,大洋上是有酸味,但如果是提前藏在袖中的呢?仙士恕我冒昧,我只想解开心中疑惑!” 绝绝子一笑:“凡夫有此疑惑,实属正常!那贫道就献丑了!”说罢,把拐杖放下,坐在地上就脱衣服。 “你干吗啊?”皮爷一惊。 绝绝子不置可否,埋头脱衣,上衣裤子,裤衩子,鞋子,袜子,全脱了,光溜溜,黑乎乎,丛林茂盛,暴露在大家面前。 皮爷差点恶心吐了:“你……你要干吗?快穿上!别冻着!” 绝绝子架着拐站起来,牛子一晃一晃的:“皮爷,现在我脱光了,身上再无他物!我再隔空取物!”说罢,一扬手,“来!” 手中一阵白烟腾起,白烟散尽,一只泥鳅出现在掌心,扭曲摆动,钻来钻去。 绝绝子将泥鳅递给皮爷:“这是济南府大明湖里的泥鳅,趁鲜,煲个汤!滋阴补肾!” 皮爷都不愿接,嫌脏:“行了,行了,绝绝大士道法高深,我领教了!先把衣服穿上吧!” “不然!我见皮爷依然有疑惑!再来!”绝绝子又是一声大吼,掌中白烟再起,烟雾散尽,这次更神奇,一条蛇出现在手心,三角脑袋,吐着芯子,扭曲盘旋,“皮爷,拿着!让厨子扒皮,做个蛇羹!” 皮爷这辈子就怕蛇,别看他杀人放火不眨眼,唯独对蛇,不敢直视,人人都有一怕,有人怕蛇,有人怕老鼠,有人怕蟑螂,遂连连后退,吼道:“别过来!别过来!拿回去!拿回去!” 陈三爷将蛇接了过来,拎着尾巴,甩了甩:“皮爷,做羹吗?” “做个屁!扔出去!”皮爷大吼。 “不必!”绝绝子将蛇夺过去,伸手一甩,“走——”烟雾腾起,蛇消失了。 皮爷看得胆战心惊:“厉害,绝绝仙士!有来有去,可谓圣手仙踪!有此仙术,张万历,我无忧矣!” “他还会变媳妇呢!让他给您变几个美人出来,晚上陪您睡觉?活不全,不赚钱,焊暖壶,补灯泡,劁虱子,骟跳蚤,个个身怀绝技!”陈三爷笑着说。 “行了,行了!”皮爷摆摆手,“眼下不是睡觉的时候,“先击败张万历,再说睡觉的事!陈三啊,你推荐的这位高人,果真不同凡响!” “谢皮爷夸奖!”陈三爷高兴地说。 此刻,绝绝子也穿上了衣服,恢复了常态,架着拐,伫立一旁。 皮爷目视绝绝子,虔诚道:“仙士道法高深,可否帮我一观命数?方才高僧说我胜过姜太公,我觉得是恭维之词,请仙士帮我权威一断!我的生辰是……” 绝绝子豁然一笑:“不用看生辰八字!我看面相,即可断吉凶!穷通夭寿,都写在脸上!” “仙士请讲!” 绝绝子审视皮爷片刻,道:“此命推来不简单!” “哦?” “困龙伏爪卧泥潭!” “何解?” “只等一日春雷响……” “怎么样?” “胜过当年潘金莲!” 皮爷怀疑自己听错了:“潘金莲?!” 陈三爷赶忙提醒绝绝子:“仙士,您是不是说错了?” 绝绝子呵呵一笑:“说错了,应该是胜过当年胡雪岩!” 这才对嘛: 此命推来不简单, 困龙伏爪卧泥潭, 只等一日春雷响, 胜过当年胡雪岩! 胡雪岩是大户,满清首富,皮爷爱财,早年在码头穷怕了,泥腿子翻身,就喜欢钱,一听说自己胜过胡雪岩,那自然是乐开花:“不敢当!借仙士吉言,待大事落定,定和仙士痛饮几杯!” 第267章 念力! 绝绝子考验过关。 皮爷拱手礼让:“请仙士移步隔壁,吃些水果,喝点香茶,休息片刻。” 绝绝子一抱拳:“多谢皮爷!”转身拄着拐走了出去。 屋内仅存一人,即那个落魄老儒生。 年过半百了,胡子花白,弯腰驼背,破衣烂衫,拄着个拐,浑身一股发馊发霉的味道,这个气味,至少20年没洗澡了。 皮爷瞅了瞅他,道:“高人……何方神圣啊?” 老儒答道:“我不高!我一不僧、二不道,就是个寻常人!” 皮爷微微一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是有这么句诗词吧?先生果真是高士,张嘴与众不同。” “不敢当,鄙人就是一迷途小书生。” 皮爷嘲笑道:“你都多大了?至少五十了吧,还小书生?此番谬论,不敢苟同。” 老儒呵呵一笑:“甚矣,汝之不惠!像老可这种云淡风轻之人,清心寡欲,不吃肉,不漏丹,至少能活500岁,以此推算,眼下正值孩童总角!” 皮爷哈哈大笑:“你比刚才的圣僧和高道还能喷,不知有何仙术?” 老儒摇摇头:“没有!自幼四书五经,牢记圣人教诲,子曰:不语怪、力、乱、神!” 皮爷顿时来了精神:“果真是孔圣人门下,不搞封建迷信!只是某有一问,你不懂法术、不谙道术,你来我们这里干什么呢?” “玩。” “玩?”皮爷脸一沉,“放肆!我这里都是性命关天的事,容不得你胡闹!” “游戏人间,顺便帮帮你铲除妖孽,有何不可?” “你一个酸臭儒生,当然,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我就是这么直,事实也是如此,你破衣烂裳的,靠什么铲除妖孽?你看看人家刚才那高僧和高道,神通、道术,一大把,你有什么?” 老儒仰天大笑,随即喝道:“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有屁用?”皮爷反问。 “唉——此言差矣!岂不闻‘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圣贤书读得多了,腹有诗书气自华!这种气,是文曲真气,自丹田而发,从天灵盖射出,直冲穹宇!整个人气宇轩昂,神鬼难侵,邪魅难近!” 皮爷陡然一惊,这番高论,的确符合常理,随即变得恭敬:“雅士,望不吝赐教!” 老儒呵呵一笑:“皮爷刚才只见一僧一道,便大受震撼,岂不闻三教合一,我儒、释、道三家皆通,妖僧和妖道那点东西,在我面前,就是一滴水!” “那雅士就是大海?” “不!是大洋!” “大牛!牛比羊个大!”陈三爷又来搅和。 “你少废话!”皮爷瞪了陈三爷一眼,随即转向儒生,“雅士,说下去!” 老儒得意地一笑:“我博览群书,学贯古今,毫不自谦,从盘古开天辟地,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到今天民国22年10月28日,地球上产生的一切知识,我牢记于心!” 皮爷嘿嘿一笑:“这话说的有点大吧?” “不大!” “你还知道地球?” “我还知道地球是圆的呢!” “按照古籍记载,天圆地方,古人的认知水平不高,你读圣贤书别被带到沟里去!” 老儒大笑:“古人还说过,天如鸡子,地如蛋黄,地球就是包裹在宇宙中,这句话皮爷没听过?” 皮爷一愣:“可以啊,雅士!果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莫大惊小怪!读书少,认知就浅,井底之蛙,被人玩得团团转!好好学习,天天读书!自然越来越聪明!” 皮爷一抱拳:“受益匪浅!定多多读书,向雅士看齐!” “看不齐了!我自幼苦读,一骑绝尘,你们赶不上了!” “所读何书?寻迹探源,不妨给个名录!” 老儒拄着拐,踮着脚,踌躇满志,豪情万丈:“我读过先秦诸子之学、汉代经学、魏晋玄学、隋唐道学、宋明理学、明清实学,诸子百家,滚瓜烂熟,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乃至诗词歌赋、元杂剧、各类话本小说、古今传奇,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了!” 皮爷惊得哑口无言:“呃……恕我直言,雅士这么厉害,怎么混成这个屌样?” “哈哈哈哈……”老儒大笑,白胡子一抖一抖,“说一千,道一万,睡觉只需三尺宽,一口水,一口饭,花花世界我随便转!心情好,没烦恼,头枕地,眼看天,快乐一天是一天!花开灿烂,靠阳光,人生幸福,靠健康,我不买衣,不置田,清心寡欲寿延年,我不进青楼,不嫖娼,洁身自好赛神仙!” 哎吆卧槽,顺口溜上了! 令大脚皮错愕不已! 没错!此人正是郑小俊!千面罗刹,中原第一杀手! 还记得前两天,“外滩九号”进来的那个老乞丐吧,满嘴顺口溜,向陈三爷讨了两颗大洋,而后走了,那是给陈三爷传递情报。 现在,他来了,就站在陈三爷身边。 这是陈三爷精心设计的一步棋。 陈三爷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马上就到收网阶段了,他必须把郑小俊叫到身边,陈三爷这个局能不能成,全靠郑小俊! 前两天,郑小俊化妆成乞丐,现在化妆成儒生,其实容貌一点都没变,还是那副乞丐相,一身破衣服,拄着拐,胡子邋遢,皱纹满面。 他只是揭了街头的告示,声称自己是儒生,前来报到,助力除妖。 陈三爷刚把告示贴出去,他就明白了,这是陈三爷在呼唤他,大街小巷2万张告示,报纸上整版的招聘广告,就为郑小俊一人。 郑小俊何等聪明,立马揭榜,欣然前来。 谁也想不到,这个乞丐一样的老儒和陈三爷,是穿一条裤子的,二人就站在皮爷这个老狐狸面前,瞒天过海,操纵大局。 赌场的几个服务员认识老乞丐,首轮面试那天,曾提醒陈三爷:“三爷,这个老东西不是骗子吗?您忘了,前几天,他刚骗了您两颗大洋?” 陈三爷微微一笑:“非也!这是高人!你们仔细琢磨琢磨他的顺口溜,朴实无华,却透着人生真谛!即便是骗子,也是高超骗子,对付张万历,正合适!” 服务员没话说了,陈三爷高瞻远瞩,咱们听呵就行了。 这才叫大隐于世,破衣烂衫穿到底,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换服装,换一次,就多一重风险。 因为面容妆,已登峰造极,毫无破绽。 此刻,皮爷还没缓过神来,被郑小俊喷糊涂了,一会儿雅词高调,一会儿乡间陋语,一会儿宛若博学大才,一会儿就像个村氓白丁,此系高人,绝非一般,只是不知道他靠什么对战张万历,一念闪过,清醒了,忙道:“雅士,刚才民间小调,颇为生动!只是不知雅士有何高招,敢揭下告示,来此助战?” 郑小俊微微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孕妇!” “孕妇?” “说错了!必有勇夫!高薪聘请,我岂能不来?” 皮爷一阵纳闷儿:“您不是清心寡欲,不爱钱财吗?” “那我也得活着啊!我也得吃饭啊!谁养我啊?” 皮爷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实在!实在!我爱听实话!你若满口仁义道德,我还不敢信了呢!那就请雅士,露一手吧?有何技艺,尽管展现!” 郑小俊夹着拐,一抱拳:“承蒙陈先生和皮爷厚爱,如此信任,甚为感动,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当咏春拳相报!我定……” “等会儿,等会儿,你要打我啊?咏春拳相报?”皮爷一惊。 “涌泉相报!” “莫再啰嗦,直说技艺!” 郑小俊微微一笑,胡子料峭:“天上下雪不下面,要想取胜得流汗!” “如何取胜?” “扎纸人、设法坛、空对空、面对面,他有拂尘甩,我有金刚扇,拂尘甩就似那潘金莲,金刚扇就似那西门庆,男人不要脸,立马扑到潘金莲,女人一摇腚,开门迎来西门庆,世间道术千千万,一阴一阳来制胜,君莫怕,君莫惊,到时我变出个狐狸精,枯木逢春变化大,妖魔也当姑娘嫁!” 皮爷眨眨眼:“美人计?扰乱张万历心智?”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后庭花,后庭花,花前两个大木瓜,花怕晒,瓜怕霜,风刀霜剑冬夜长,纵你还有千般计,邪魅一笑也白忙!” 皮爷眉头紧皱,脑子有点不够用:“你可以不用顺口溜,你就说大白话就行。” “没办法,才华横溢。”郑小俊笑着说。 皮爷思忖片刻,道:“我听明白了,你会幻术!” “然也!烟搭桥,鬼铺路,人间烟火一处处,彼岸花,望乡台,魑魅魍魉都超度!一声令下孟婆来,一碗金,二碗银,三碗喝出聚宝盆,四碗五碗喝不够,六碗登科跃龙门,七碗喝出福禄寿,八碗心死变游魂,九碗十碗阎王笑,生死簿上来报到!” 皮爷的脑子里像刮了一阵大风,有点懵,愣怔片刻,问陈三爷:“他一直就这么说话吗?” “嗯!我面试的时候就这样,才华特别的横溢,挡不住!” 皮爷又瞅了瞅郑小俊:“就是幻术,对吗?” 郑小俊呵呵一笑:“非也!其实,更准确地说,是念力!” “什么念力?” “我苦读圣贤书,深谙道学、佛学、儒学、心学,我用念力,直达张万历的心扉,扰其心智,乱其所为,让他什么妖术都使不出来!届时,陈三爷就可以趁虚而入,一击致命!” “好——”陈三爷啪地拍了一下子桌子。 皮爷吓了一跳:“干什么啊你?一惊一乍的!” 第268章 血战上海滩!(一) 随即皮爷回了回神儿,一眼不眨地看着郑小俊,突然冷冷一笑:“既然你懂幻术……” “不是幻术,是念力!”郑小俊重复。 皮爷冷笑:“幻术也罢,念力也罢,你不妨现在就施展一番,否则,我凭什么相信你能蛊惑张万历?!” 郑小俊一笑:“皮爷的意思是让我在您身上试一试?” 皮爷点点头:“尽管试!” 郑小俊一脸严肃:“皮爷金体尊贵,万一出现什么闪失……” 皮爷大气说道:“不怕闪失!尽管来!” 郑小俊微微一笑,随即大笑,而后狂笑。 “你笑什么?”皮爷莫名其妙,转头看了看陈三爷,“他笑什么?” 陈三爷摇摇头:“不知道。” 皮爷再抬眼看时,心下一惊,眼前一幕,让他费解:郑小俊不知何时已转移了位置,本来就站在自己面前,此刻却伫立在墙角处,须臾间挪动了位置,速度之快,未及察觉,这个跨度少说五六米,别说是拄着拐的老者,就是四肢健全的年轻人,也不可能这么快蹿过去,至少得有点动静。 皮爷惊道:“你什么时候跑到墙角去的?” 郑小俊冷冷一笑:“皮爷,我从来就没挪动位置,我一直待在墙角!” 皮爷更为惊诧:“那刚才站在我面前和我谈经论道的是谁?” 郑小俊厉声说道:“是幻觉!我们的谈话,根本就没开始!” 皮爷无比惊愕:“胡说!刚才明明是你和我在交谈!” 郑小俊面无表情:“我说了,是幻觉!灵魂对话!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梦境!” 皮爷摸了摸后脑勺,突然暴怒:“放屁!胆敢戏弄我?来人!” 陈三爷上前一步:“皮爷,别急!看看怀表就知道了!刚才谈话开始的时间是9点整,如果是幻觉,时间不会变!如果不是幻觉,现在至少9点半!” 皮爷赶忙拾起桌上的怀表,定睛一看,倒吸冷气:9点整!一分都没多跑! 身后一直没说话的骚爷此刻也凑过来,低头察看,果真是9点整! “老骚!看看你的怀表!”皮爷惊恐地大吼。 骚爷慌忙掏出自己的怀表,只看一眼,浑身冒汗,也是9点整! “你的呢?”皮爷又问陈三爷。 陈三爷赶忙将怀表掏出,仔细一看,也是9点,递给皮爷,皮爷看罢,再无脾气。 皮爷和骚爷对视一眼,不由地眼前发黑,惊叹自己不知不觉中了幻术,不仅仅自己,屋中三人同时中了幻术,面前这个老儒,才是绝世高人! 冷静片刻,皮爷赶忙冲墙角处的郑小俊虔诚地打拱:“雅士,大师!厉害,厉害!鄙人佩服之至!” “磕个头吧?”郑小俊冷冷一笑。 “磕头?”皮爷一愣。 郑小俊捋了捋花白胡子,道:“凡夫有眼无珠,等闲识得真人面,已是万千缘分,此时不磕,更待何时?” 大脚皮一阵犹豫,放不下身段,突然转头看了看陈三爷:“陈三,你代替我磕!” 陈三爷本来正在看热闹,心下狂喜,忽闻此言,不由地一愣:“我磕?” “对!你代替我磕头!以表示恒社全体同仁对雅士的尊敬!”皮爷吩咐道。 陈三爷心下咒骂:郑小俊你玩得太过了吧?事已至此,不得不磕,转头看了看骚爷,笑道:“我一个人磕,显得不虔诚,骚爷,你和我一起吧?” 骚爷一愣:“我?我不磕,雅士没让我磕,皮爷也没让我磕。” 陈三爷嘿嘿一笑:“你也是道门中人,给上师磕个头怎么了?” 骚爷不解:“我什么时候是道门中人了?” “你本来就是啊!你们都是有法号的,像什么玄机子、坤凌子、香鹤子、绝绝子,你们都是‘子’字辈的!” “我是什么子?” “猪蹄子。” “我日你……” “够了!”皮爷一声怒喝,“老骚,给大师磕个头,是你的福分!和陈三一起磕!” 骚爷只得走过来,和陈三爷肩并肩,走到郑小俊面前,双腿下跪,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郑小俊呵呵一笑:“凡夫,平身吧!” 至此,郑小俊完美过关。 事后,皮爷和骚爷悄悄商议,骚爷说:“皮爷,您真相信这三个神棍?” 骚爷思考片刻,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都是江湖戏法!” 骚爷点点头:“戏法也罢,道术也罢,关键是我们始终没看透!张万历或许玩的就是这一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正是击败张万历的良策!陈三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玩得不错!上百人中筛选出这三个人,个个都是人精!” 骚爷连连点头:“但愿能戳穿张万历的阴膜!” “阴谋!什么阴膜?!他有阴膜吗?!你这些骚话还是得改改!年轻时骚话连篇,获得‘老骚’的称号,一辈子改不了是吧?” 骚爷咧嘴一笑:“习惯了,习惯了,我注意,我注意。只是……” “只是什么?”皮爷瞥了他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 皮爷微微一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老骚啊,女人如衣服,别再惦记蓝月了,我既然把她送给陈三了,你就别行这个心了!舍一个蓝月,获一座金山,这个买卖,值!” “值!值!值!”骚爷连连附和。 “大战在即,现在得哄着陈三,供着陈三,配合陈三,拿下赌王大赛,豪取3000万大洋,届时在杜大老板那里交差,你我都是大功一件!” “不不不,都是皮爷运筹帷幄,小的只是个打杂的,小的永远是皮爷的看家狗,永远是皮爷的马前卒,永远不冒进,永远不贪功!” “哈哈哈哈……”皮爷仰天大笑。 此刻的皮爷,信心十足,可惜,淘汰赛一开赛,他就有点蔫了,因为他亲眼看到了张万历的“神仙一把抓”、“偷天换日”,击败大名鼎鼎的云步婵,而后在云步婵喉咙割了一刀,又施祝由术,将云步婵起死回生,这一系列神仙操作,让他瞠目结舌。 故而,他才在陈三爷耳畔嘀咕,生怕陈三爷的法师团不敌张万历。 这一僧、一道、一儒,到底行不行,皮爷心里是真没底了。 与此同时,另外两桌赌棍,即董元辰对阵猪头彪、丁大鹏对阵周之春,这四个人也被刚才张万历那番惊天神技所震撼。 本来三张赌桌一字排开,每张相隔五米,中间有荷官监场,各赌各的,但张万历和云步婵那桌风起云涌,惹得全场躁动,这四人几乎赌不下去了。 尤其是张万历拿刀抹云步婵脖子那一幕,四人一同盖牌,将目光投向云步婵。 都知道张万历善于装神弄鬼,可云步婵鲜血四溅,又被张万历救活,着实让四人胆战心惊,这番神技,已不是旁门左道所能概括。 猪头彪已决定放弃,可眼下骑虎难下,他已经被董元辰缠住了,他在董元辰面前,就是个“青鹤”,董元辰一步步诱他上钩,两进一退,三局下来,已让猪头彪押上了所有赌资。 猪头彪悔之晚矣,垂死之际,灵光一现,突然一举手:“陈三爷,我有话说!” 陈三爷大步走过去:“什么事?” 猪头彪晃了晃小猪头:“我可以投降吗?” “当然!这还用问吗?” “投降输一半,可以吗?” 陈三爷怒道:“投降就是弃牌!弃牌就是全输!” “在香港九龙城寨,投降输一半!” “这里是上海!没那规矩!” 猪头彪满脸通红:“也罢,也罢!我弃牌了!” 董元辰冷冷一笑,轻松赢下此局,共计450万,尽收囊中。 陈三爷瞥了瞥猪头彪,这小子两眼发呆,一看就是后悔不该和董元辰对赌,他心里一定在想如果早早收手该多好啊,弄几百万回九龙,花天酒地过日子。 这就是赌徒的悲催,只有输光了,才会有那么一点醒悟,但这点醒悟没用,下一次,还是赌到精光为止。 陈三爷料定他必然输给董元辰,绝不会放过他,因为这厮之前在报纸上大放厥词,要和陈三爷抢沈心茹,这是对三爷的大不敬。 今天的三爷,已经不是往日的三爷了,手比墨黑,心比铁硬! 谁惹他,他干谁,分毫不让,最好是绕着走,大街上碰他一下,他都可能给你两个大嘴巴子。 他的最爱沈心茹被带到东北,他的二房蓝月岌岌可危,他要通过这次赌王大赛向全世界宣誓:别惹陈三,一根毛都不能碰,否则,他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再也不是那个底层小瘪三,也不是入赘蕉府的上门女婿,更不是心慈手软的江湖浪子,他是一介大亨、江湖瓢把子、水门堂堂主、职业黑社会,和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平起平坐,津门第一流氓! 陈三爷瞅了瞅失魂落魄的猪头彪,道:“最后一把输了多少啊?” 猪头彪呆呆地回答:“全输进去了,450万!”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忘了还有一个底注吧?” 猪头彪一哆嗦,坏了,刚才只顾着赌了,想着自己账面上的450万,把底注忘了,底注1万,念及于此,心怦怦直跳:“三爷,我……的确忘了。请陈三爷,给个面子……” 陈三爷冷冷注视:“面子?你这个猪脸子值几个钱?有钱,才有面子,没钱,你分文不值!” 猪头彪汗如雨下:“三爷,三爷,我不会赖账,等我回到香港,我,我,我给您……” 陈三爷一脸冷酷:“一码归一码,离桌就下马,人来码洋,人走清账!” 猪头彪感觉陈三爷要动真格:“三爷!三爷!有话好说!别动怒,别动怒!” 陈三爷哼哼一笑:“有话好说?你倒是嘴硬!我记得你来上海前,在报纸上大放厥词,要娶我老婆沈心茹?” “不不不!那都是玩笑话!我上次已经给您解释过了!” “玩笑?你以为是玩笑,我可不这么认为!这种玩笑,你敢跟青洪帮大佬开吗?你敢跟九龙城寨瓢把子开吗?你敢跟蒋介石开吗?敢跟宋子文开吗?你就是看不起我!拿我老婆当笑料!再说得直白点,你是把我当王八看,在报纸上公然宣称给我戴绿帽!” “不不不!三爷!三爷!您误会了!误会了!我这个人,就是嘴不加力……” 陈三爷仰天大笑,蓦地,怒目而视:“既然嘴不加力,那我就给你拾掇拾掇!” “我该死!我该死!”猪头彪突然扬起手,啪啪地扇自己嘴巴子。 陈三爷根本不在乎,转头喊了一嗓子:“阿杰!” 阿杰快步走上来。 陈三爷怒道:“我记得你砖头使得好,上次切蛤蟆二的手指时,你一砖拍下去,他就把手指头伸直了,现在,你去拿一块砖,把猪头彪的牙,都给我拍下来!算是一万底注的补偿!” “是!”阿杰转身走出大厅。 很快拎着一块蓝砖走进来,直奔猪头彪。 猪头彪吓得扑通跪在地上,抱着陈三爷的大腿,苦苦哀求:“三爷!三爷!饶命!饶命!” 陈三爷不为所动,一伸左手,薅住猪头彪的头发,往后一扯,猪头彪整个面门朝上,陈三爷从阿杰的手中夺过那块老蓝砖,亲自手动,扬起来,冲着猪头彪的嘴砸下去,啪地一声,四颗门牙被砸掉,带着血筋,落在地上。 猪头彪的嘴被砸豁了,血肉模糊,刚要说话,陈三爷再次举起砖头,啪、啪、啪,一连三砖,又是十几颗牙齿脱落,豆子一样掉在地上。 猪头彪已经被砸晕了,嘴里的血一股股往外涌。 陈三爷一松手,猪头彪咣当倒在地上。 陈三爷喝道:“阿杰!去拿把钳子,把他剩下的牙,一颗颗拔下来!拔光!一个不剩!” 阿杰惊住了,一阵发愣。 “聋了?!”陈三爷大吼。 “是!”阿杰转身去了赌场维修间。 整个大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心中暗道:真他妈狠啊! 第269章 血战上海滩!(二) 此刻,丁大鹏和周之春的赌局也结束了,“秦淮圣手”丁大鹏击败了“南洋赌侠”周之春。 这完全在陈三爷意料之内,上次在丽都大酒店宴请众赌徒,陈三爷就试探出来了,丁大鹏的水平在周之春之上。 周之春是从南洋坐船飘洋过海过来的,此刻输得一干二净,才想起来没有回去的盘缠了,他倒是没忘记底注,却忘了衣食住行。 或许他没忘,只是赌瘾作祟,不输光,不罢手。 周之春一脸彷徨,看了看陈三爷,祈求道:“三爷,我远涉重洋而来,忘乎所以,今番输得一干二净,只有一事相求!” 陈三爷冷冷说道:“你说。” “祈请三爷给点盘缠,我好坐船回去。几颗大洋就够。日后,我定还来上海拜会,届时本息一并还清,并厚谢三爷!”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也这么大年纪了,输得就像一条狗!既然你是狗,狗吃屎,狼吃肉……”说着一转头,看着棍儿,“棍儿啊,你去茅房挖一坨屎过来,喂周先生吃,周先生如果吃下去,我就借给周先生两颗大洋做盘缠!”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陈三做事,真绝啊,毫无人性。 周之春羞得满脸通红,咬牙说道:“陈三爷!胜负乃兵家常事,人可以得意,但不能忘形,风水轮流转……” “轰出去!”陈三爷一声怒吼。 根本不给他叨逼的机会。 阿杰、阿贵等人一拥而上,把周之春赶了出去。 陈三爷环视众人,微微一笑:“各位,大赛继续!再次抽签,合字者歇息,分字者对赌!” 这是最后一轮抽签,因为还剩三人:张万历、董元辰、丁大鹏。 抽到“合”字签,暂时歇息,抽到“分”字签,即可开赌。 都在陈三爷掌控中,不出预料,张万历抽到了“合”字签,暂时观战。 董元辰和丁大鹏马上回到赌桌,开启新的一轮赌局。 董元辰是誓死不退的,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和张万历决一死战。 这一路赌局下来,唯一令陈三爷稍感意外的是丁大鹏,这厮一直混得不咋地,属于老千中的穷人,本以为他捞一把就走,没想到,他坚持到了最后。 这一刻,陈三爷明白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八个字,在赌桌上,淋漓尽致。 越是没见过大钱的人,越控制不住自己,每赢一局,脚下的大洋就增高一米,完全沉浸在金钱的包裹中。 穷鬼,是不能见大钱的,容易迷失,他控制不了这么大的财富。 丁大鹏是穷怕了,窝囊够了,做梦都想过富贵“凯鎏”的生活,吃香的、喝辣的、骑马骑大的。 那胭脂红粉、千娇百媚、细皮嫩肉、顾盼生情,在梦中频频向他招手。 他曾发过一个毒誓:要么成为有钱人,要么死在追求钱财的路上,总之,再也不想穷困潦倒地活着! 为此,他来到上海,实现这个誓言。 他住的客栈很寒酸,之前陈三爷在宴会上还讽刺过他,说他“谈笑有红薯,往来五百斤”,硬生生把《陋室铭》改成了街头小贩般的顺口溜,他深受刺激,虽然当时没机会反唇相讥,但这个债,他记下了。 这种人,记仇,感觉整个世界都针对他,穷,使他抬不起头,使他心理变态,使他敌视一切。 尤其是当时陈三爷身边跟着蓝月、采薇、珠珠、红袖,四大美女,这种天壤之别,让他恨得牙根痒痒。 所以,他暗暗咬牙:誓死不退! 欲望和贪婪,会让人丧失理智。 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本来,陈三爷讽刺他几句,是试他深浅,没想到在他变态的心理上,雪上加霜。 夜里,回到客栈,他盖着破毯子,闻着客栈发霉的味道,幻想自己干掉陈三爷,取代陈三爷,成为“外滩九号”瓢把子,穿一身崭新西服,头发整齐地往后抿着,雄姿英发,神采奕奕,把蓝月、采薇、珠珠、红袖,都拥入怀中,置八尺大床,痛痛快快地来一场巫山云雨。 每晚,都枕着幻想入睡,次日醒来,一柱擎天。 丁大鹏,已走火入魔。 很快,在第二局,他就被董元辰偷鸡,输了400万,此刻,他应该考虑停手,但他又顶了上去,第三局押上仅剩的30万赌资,董元辰不开牌,他没办法,向陈三爷申请借款,陈三爷冷冷一笑:“不借!丁先生太穷了,没有任何田宅铺面,借给你,就是打水漂!” 大庭广众之下,揭人不揭短,这番言辞,让丁大鹏羞愤难当。 其实陈三爷是想逼退他,让他弃牌,至少可以留条命,可丁大鹏领悟不到,他认为陈三在挖苦他,羞辱他。 他想起了自己的毒誓,一咬牙,豁出去了:“我赌命!押上这条命,开牌!” 董元辰老猿般阴险地看着他,哼哼一笑:“可以。” 一掀牌,董元辰是黑桃j、红桃q、方片k,大顺子。 丁大鹏是黑桃q、红桃j、梅花10,正压一个点! 倒霉透顶,就差一个点,恰恰被董元辰拿捏。 董元辰冷冷一笑:“后生,你以为我还是偷鸡?你错了!鸡不偷二!” 丁大鹏眼中布满血丝,浑身颤抖,突然一闭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随即转身,目视陈三爷:“我输了!砍头吧!” 陈三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俄顷,道:“好。”转头吩咐阿杰,“阿杰,砍下他的脑袋!” 阿杰转头看了看皮爷,皮爷点点头,阿杰和阿贵一同扑过去,阿杰一伸手将丁大鹏按在一把椅子上,阿贵举起了砍刀。 女荷官们都把头转过去,不敢直视。 突然,丁大鹏扭头怒视陈三爷,喝道:“陈三,我今日败了,下辈子投胎,十八年后,我还是赌徒,我希望你能再活十八年,等着我,我必摘下你的人头!” 陈三爷冷冷一笑,说了一句最伤人自尊的话:“下辈子,你还是个穷鬼!” 丁大鹏临死受辱,陷入疯狂,破口大骂:“陈三!你就是条狗!在津门你当狗,在这里你还是狗!你也是个穷鬼,小人得志,操了沈心茹,以为自己身份提高了?你就是个贱民,祖祖辈辈都是贱民!你爹贱,你娘也贱!” 陈三爷一拍椅子站起来,几步就来到丁大鹏身边,喝令阿杰:“闪开!” 阿杰赶忙退到一旁,陈三爷抓住丁大鹏的头发,将他薅起来:“你再说一遍!” 丁大鹏目光阴狠:“你就是个贱民!小人得志,操了沈心茹!”说着,一口痰吐在了陈三爷脸上。 陈三爷提膝一顶,一下顶在丁大鹏的心窝上,丁大鹏顿时泄了力,陈三爷掐住他的脖子,猛地一推,疾行几步,把他推到东侧的柱子上,另一只手也搭上来,两只手死死掐着丁大鹏的脖子,一齐用力,丁大鹏顿时憋得喘不上来气,两眼猩红,眼珠子几乎掉出来。 陈三爷手上加力,两人怒目相视,血水从丁大鹏的眼角流出。 陈三爷再次发力,丁大鹏脑袋一歪,再也没有声息,陈三爷,众目睽睽之下,活活把丁大鹏掐死! 第270章 血战上海滩!(三) 陈三爷一松手,丁大鹏的尸体顺着柱子倒下去。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震惊之中还有难以言表的害怕。 无论皮爷、骚爷、阿杰等人,还是大小赌徒、赌场服务员,乃至蓝月一众,都没见过活活掐死一个人的情景。 陈三的手,真黑。 张万历依旧在椅子上打坐,双目微闭,似乎眼前的情景丝毫拂乱不了他的道心。 董元辰亦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 最为震惊的,是棍儿,跟随陈三爷以来,他见过陈三爷杀人,但直接用手掐死一个人,还是第一次。 这样狠毒的手法,让棍儿不寒而栗,他感觉陈三爷心底的魔鬼已全面释放,几乎不认识陈三爷了。 陈三爷眼神幽幽,环视众人,如狼端顾,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蓦地,呵呵一笑:“各位!赌局继续!接下来,是万历爷和董老前辈的较量,请二位入座!” 厅内鸦雀无声,大家都不明白陈三爷是怎么从杀人的氛围中孑然而出,以微笑的面孔继续主持赌局,刽子手也做不到这般泰然,一条人命,在他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 阿杰赶忙吩咐阿成和阿顺把丁大鹏的尸体抬入后院,否则大厅里陈列一具尸体,赌局无法继续。 张万历微启双目,大喝一声:“无量天尊!”随后,从休息区的椅子上下来,径直走向赌桌,而后,一撩道袍,洒脱落座。 三个徒弟都跟在身后,一个拿着铜钹,一个拿着铜铙,一个拿着桃木剑,都是道家法器。 张万历看了董元辰一眼,一伸手,叫道:“董师傅,请入座——” 董元辰在两个弟子的陪护下,坐着轮椅,被推到赌桌左侧,和张万历面对面而坐。。 所有人屏住呼吸,都知道这两人是死对头,今天绝无弃牌、和局之说,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你死我活。 董元辰的六根手指特别扎眼,加之光秃的前额,没有膝盖的残腿,佝偻的身躯,盘在轮椅上,就像一具风干五百年的僵尸,怨气不散! 这不是赌博,这是玩命。 董元辰就是来报仇的,名誉、金钱和他无关,他只想在赌桌上击败张万历,卸下张万历身上208块骨头。 所以无论张万历显示何等神通,他都不怕,一个人,如果抱定必死的决心去干一件事,那就无所畏惧了,没有膝盖的六指怪物,每活一天,都是痛苦,要么今天在赌桌上重生,要么彻底了结人生。 张万历自然明白,走到这一步,和董元辰对赌,是逃不掉的。 他仍然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开赌之前,三个徒弟环绕着他,击铙、敲钹、挥舞桃木剑,请神降神。 张万历又点上一炷香,插入身后的香炉碗。 随后,张万历回到座位,微微一笑:“元辰老兄,今日,我虽请下各路神仙为我坐阵,但你我渊源甚深,个中恩怨一言难尽,我就卖个人情,不用天神地鬼帮忙,我独自和你对赌,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张万历的意思是说,虽然天神地鬼都环绕在我身边,但我不调动他们偷牌、换牌,我凭自己的本事赢你。 “哈哈哈哈……”董元辰放声狂笑,“张万历,知道我为什么不怕邪门鬼祟吗?因为我就是鬼!我比鬼可怕!你有什么旁门左道,尽管使出来,我若怕你,便不是董元辰!” 张万历呵呵一笑:“这么多年,老兄的脾气还是那个样儿,固执,不服输,如果不是孽缘搅扰,你这个性子,我很喜欢,我愿与你八拜之交!” “屁话就不用说了!荷官,发牌!”董元辰断然一喝。 珠珠依然是发牌手,今天这份差事,真是难为她了,因为把把性命攸关,她惊心动魄,但也得硬着头皮往上顶,瞅了瞅面无表情的陈三爷,而后给张万历和董元辰各发了三张牌。 董元辰六根手指刚把牌拢过来,还没来得及看,张万历就微微一笑:“元辰兄,你的牌面是a、2、3!地顺!” 董元辰一惊,低头仔细看,果真是方片a、梅花2、红桃3。 张万历哈哈大笑:“老兄,我早就说过,我开了天眼,任何与我对赌之人,所持牌面,我都清楚,我是梅花a、梅花k、梅花5,金枪同花,我比你大!所以,这一把,我不用借助任何神仙之力,我就稳赢!” 说罢,张万历啪地把三张牌亮开,众人探头一看,果真是同花ak5。 董元辰面如死灰,沉思片刻,道:“我不信邪!你突然报牌,不合规矩!” “好!”张万历微微一笑,“这把不作数,算是给元辰兄提个醒!接下来,可就真刀真枪了!发牌!” 珠珠的手已经颤抖,心道:不可能啊!外滩九号的牌,都是经过所有人验证的,没有做焊,张万历怎么能一眼看穿呢?! 怪哉!怪哉!卧槽他妈的,见鬼了! 珠珠作为江南文雅女子,也忍不住心中大骂。 但该发牌还是发牌,珠珠又给张万历和董元辰每人又发了三张。 董元辰低头看了看牌面,心下一震:红桃5、红桃9、红桃7,同花!两人对赌,这个牌面,算是非常大了。 当即叫道:“500万!” 张万历根本没碰牌,呵呵一笑:“1000万!” 董元辰眉头一皱,一把推到了悬崖边,跟,还是不跟?不跟就弃牌,白输500万,这些天赢的钱一把全进去了,这倒无所谓,他不恋财,但下一把就没有本钱了;跟,就面临被张万历吃掉的风险,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没钱了,只有500万,跟不了这么大的赌注,除非赌命,把这条老命押上,还得看张万历接不接招。 第一把就骑虎难下了,董元辰思忖再三,惘然一笑,突然一瞪眼,喝道:“我跟!” “你拿什么跟?”张万历阴笑。 “我赌命!” “你的命,不值钱!”张万历极尽嘲讽,“你老了,落发秃顶,六根手指,没有膝盖,你又不是女的,也没那口井,你这条贱命,两文钱都不值!你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你一身尿骚,拉尿不方便,经常蹭在裤子上,你还不如一条狗!” 董元辰气得脸上青筋暴起,六根手指不停颤抖,更像狰狞的老猿:“张万历!你他妈……” “别这么暴躁!”张万历冷笑着说,“五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你仍然不是我的对手!我折就把你折到家!你听好了,这一辈,我克你!你永远都会被我踩在脚下!你在我眼里,不如一块土坷垃,不如一条女子的月经布,不如我拉出来的一坨屎,我拉的屎,狗可以吃,但你这种人,狗都不闻!” 董元辰浑身颤抖,血气逆行,整张老脸憋得血红:“张万历,你这个杂种!你……” 张万历喝道:“我建议你,从轮椅上下来,蹲下,撒泡尿,低头,照一下自己!你不人不鬼,脸比尿黄,秃头谢顶,像个马猴,不能直立行走,就是个低级动物!你不如猪,不如羊,不如鸡,不如狗,它们都能健步如飞,你连拉尿都得需要别人伺候,我如果是你,早就找根绳子,吊死自己了!” 董元辰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几欲吐血,突然,他冷静下来了,眼神诡异,呵呵一笑:“张万历,想凭口舌之勇击败我?” “我击败你还用口舌吗?我拔一根汗毛,就能灭了你!” 董元辰冷冷一笑:“想乱我心智?还没开牌呢,你就大放厥词?戏,未免太过了吧!我赌命,1000万开牌,你敢不敢接?” 张万历仰天大笑,蓦地,一瞪眼:“良言难劝该死鬼!成全你!开牌!” 说罢,张万历一掀牌:梅花6、梅花9、梅花7! 两人都是同花,一个红桃同花,一个梅花同花,董元辰是579,张万历是679,张万历恰恰比董元辰大一点。 张万历果然胸有成竹,早就看穿了董元辰的牌面。 董元辰神色大变,一脸死灰,沉默片刻,怅然一叹,绝望地掀开了牌:红桃5、红桃9、红桃7。 众人一阵惊呼,张万历果然正克董元辰,董元辰输得太憋屈,这大概就是命。 一阵嘈杂过后,董元辰长吁一口气,叹道:“张万历,我这条贱命是你的了,你随便处置!” 张万历眼神诡异,突然冷冷一笑:“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修道之人,岂能睚眦必报?你不敬我,我敬你!你这条命,我暂且留存,今天在外滩九号,当着这么多同行,我把话挑明,我只要你剩下的那六根手指!” 更为歹毒! 董元辰只剩六根手指了,再切了,就干净了,只剩两个手掌,还不如把双手剁掉呢! 第271章 血战上海滩!(四) 董元辰凄然大笑:“呵呵呵呵……” 笑中有泪,透着怨气。 突然,董元辰一声大喝:“愿赌服输!我认了!可以把我的手指剁光!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张万历阴森一笑:“什么要求?” 董元辰突然转头,将目光投向陈三爷:“麻烦陈先生,你来动手,亲自切掉我六根手指!” 陈三爷一愣,黯然说道:“董老前辈,谁切都一样!” “不!我就要陈先生动手!望老弟成人之美,老朽感恩涕零!”董元辰边说,边远远地给陈三爷作揖。 陈三爷心绪起伏不宁,他用砖头砸猪头彪毫不手软,他掐死丁大鹏眼睛都没眨一下,但对于董元辰,他有点下不了手,因为董元辰自从来到上海赌王大赛,就没给他制造过一点麻烦,而且董元辰不是来赢钱的,而是来对战张万历的。 从这个角度讲,董元辰和陈三爷是一个战壕的。 还有一件事,天知地知,其余人不知,只有陈三爷自己心里明白:他利用了董元辰! 利用了一个风烛残年、残缺不缺的六指老人! 他要用董元辰的血,染红今天的赌场,为这场血腥的赌局,再添一丝狰狞和绝望! 尽管董元辰是赌徒,是冥顽不灵的赌徒,是誓死不归的赌徒,甚至根本不知道陈三爷的计策和阴谋,但这是陈三爷第一次用一个人的躯体,来做局! 为了赢得这次赌王大赛,为了彻底击败张万历,为了早日回天津救沈心茹,为了使蓝月逃脱魔掌,他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狠,都阴,都坏。 猪油蒙了心,只有一个念头:拿下大赛,挥师津门! 念及于此,陈三爷起身,踱步来到董元辰面前。 他甚至不敢和董元辰对视,这苍老的面孔,一生被赌博浸染,这唏嘘的头发,再无年轻时的风华,这残缺的手指,就像垫板上的鸡爪,这佝偻的身躯,就是逢赌必输的活标本。 董元辰缓缓抬起头,竟露出一丝和蔼的笑,仿佛万事都解脱了:“陈老弟,年轻有为,举办这次赌王大赛,让老朽又年轻了一回!事已如此,愿赌服输,老朽没有一点遗憾,你……动手吧!” 陈三爷痴痴地看着他,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点点头,一伸手:“把匕首给我!” 阿杰赶紧将匕首递上。 陈三爷手握匕首,眉头紧蹙,静静地望着董元辰:“董老前辈,麻烦……您把手指担在桌子上。” 董元辰将两手伸出,突然身子往前一倾,六根手指捧住陈三爷握有匕首的右手,淡淡一笑:“老弟,替我击败张万历!” 说罢,死死握住陈三爷右手,猛地一挥,将匕首划向自己的咽喉! 陈三爷想撤回匕首,已经来不及了,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瞬间划破董元辰的喉管,血“滋”地一下喷出来,溅了陈三爷一脸。 董元辰自杀了! 身子一歪,从轮子上掉下。 残缺不全的身体、花白的头发、殷弘的鲜血,像是无声的葬礼,送走了这个一身怨气、疲惫孤寂的灵魂。 陈三爷满脸是血,大惊失色,血还是热的,血腥味刺鼻,他胃里翻江倒海,心尖不停颤抖,想喊一句“董师傅”,想掉一滴眼泪,以祭奠这个被他做局的老人,但他咽下去了,没流泪,没说话,面无表情,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将匕首扔在地上。 随即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道:“阿杰,将董老前辈厚葬!” “是!”阿杰和阿顺走过来,将董元辰的尸体抬入后院,待赌局结束后,隆重厚葬。 现场一片死寂,这就是赌博,赌徒的悲歌,贪者的宿命,大洋与怨气齐舞,鲜血共灵魂一色。 蓝月递过来一个帕子,陈三爷接过来,再次擦拭脸上的血迹,随后冲张万历冷冷一笑:“万历爷,一路过关斩将,杀入最终决赛,晚生佩服!接下来,只有你我二人了,午时过后,我们正式开赌!” 张万历呵呵一笑,高高打拱,目光坚定:“期待已久!” 上午的赌局就此结束,人们这才发现,赌王大赛最终只会产生状元,没有榜眼、探花,因为董元辰和丁大鹏已经死了,下午决赛,陈三爷和张万历肯定会疯狂对赌,陈三爷一定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欲彻底击败张万历。 而张万历更是信心十足,绝不退缩,绝不投降!他要在上海滩,向全世界宣告,他才是唯一的赌王! 这两个人最后一定会赌命,最终,只有一个人,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中午时分,赌局暂停,进入吃饭休息时间。 服务人员,打扫大厅,除去血迹,重新整理桌椅,为下午的决赛做准备。 张万历还是像之前一样,就在二楼休息,不吃饭,吃仙丹,大枣一样的仙丹,和弟子们每人吃了三颗。 其余观战赌徒,在红袖的引领下,进入后院吃饭,饭菜由赌场提供。 皮爷和骚爷,抬屁股上了三楼,给杜月笙打电话。 陈三爷毫无胃口,一粒米都吃不下,他来到四楼的盥洗室,脱掉衣服,放了满满一池子清水,将自己泡在水中。 蓝月跟了进来,拿了一条浴巾,给陈三爷擦拭头发和脸上的血渍。 “你出去吧,我想单独待会儿。”陈三爷说道。 蓝月点点头,无言以对,面前这个男人,就像魔鬼,斯文魔鬼,她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起身走了出去。 浴缸头顶处的怀表嗒嗒的响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陈三爷静静地躺在水里,下午,将迎来他人生中最关键的一战,所有的面孔在他面前交织:张万历、丁大鹏、董元辰、云步婵、骚爷、皮爷、棍儿、蓝月,乃至龙海升、铁罗汉、肉彪子、白小浪、蕉爷、海爷、玫瑰…… 最终,光影停留在沈心茹的面孔。 茕茕孑立的沈心茹,正在遥远的大东北,向他招手。 已经离别四十多天了,且羊入虎口,下午的成败,关乎六条人命,他自己、沈心茹、沈心茹肚里的孩子、蓝月、棍儿、郑小俊。 下午的成败,会波及无数。 会引起整个上海滩的山呼海啸。 会让黄浦江沧浪之水,跌宕起伏。 会震动整个民国赌坛。 会改变未来20年的江湖格局! 第272章 血战上海滩!(五) 下午一点半,所有人陆陆续续进入赌场大厅,并且,来了一批新观众,有市政府的官差,有租界巡捕房的人,杜月笙也来了,身边跟随着一众恒社骨干,还有一些和杜月笙交好的上海滩大佬。 之前这些高人不露面,是因为没到最终决赛,他们只看最后一场,因为这才是巅峰对决。 大厅内气氛骤然不同,杜大老板的气场就跟别人不一样,一身黑色长袍,圆顶礼帽,周围的恒社骨干也是长袍马褂,圆口布鞋,一撩长衫,跟随杜月笙坐在了观众席。 整个阵势,庄严肃穆。 很快,又走进来一个军阀模样的人,身后带着几个士兵,杜月笙一看此人驾到,赶忙起身,抱拳相迎:“徐司令,欢迎,欢迎!” 徐司令是谁? 是西川大军阀刘湘的属下,四川军阀沿江而下,来给张万历助威了。 幕后瓢把子都盯着最后这场决赛呢,之前刘湘给杜大老板发过电报,现在派人来亲自坐镇,无论谁输谁赢,不能欺负人,不能搞猫腻。 张万历的娘家人来了,万历爷再也不势单力孤。 徐司令昨晚已经和杜月笙见过面了,杜月笙设宴款待,并安排了下榻饭店,现在徐司令准时驾到,杜月笙赶忙将徐司令邀请至身边落座。 徐司令年龄四十有余,留着小胡子,一身戎装,和杜月笙握手寒暄,而后洒脱落座。 明眼人都看清了,这场赌局,不仅是陈三和张万历的对赌,更是上海帮和四川军阀的较劲。 一点四十五分,对赌双方进场。 张万历从二楼阔步而下,身后三个徒弟,一人举着道幡,另一只手与另一人撑起一面杏黄大旗,第三人敲着锣,气势喧嚣,轰轰而至,杏黄旗上八个大字熠熠闪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神仙态势,昭然天下。 很快来到赌桌旁,张万历环视众人,行道家稽首礼,向所有观众致敬,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 无论真神通,还是假神通,张万历毕竟一路过关斩将,走到决赛,让人不得不佩服。 张万历一撩道袍,坐在椅子上,静候陈三爷入场。 不仅张万历,现场所有人都在等待陈三爷入场,这一赌场后起之秀、风流才俊,搞了这么大的一场大赛,无论魄力、心机、操作能力,都不是常人所能比的。 杜月笙和徐司令也在翘首以待,他们都想看看这个搅动上海滩风起云涌的后生,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之前报纸上见过,那是死的,今天,要见活的。 之前,陈三爷一直想通过皮爷亲自面见杜月笙一次,但皮爷都不答应,其实不是皮爷不答应,是杜月笙不允。 现在杜月笙来了,恒社元老都来了,上海滩除了恒社的死对头,其余大亨也都到了。 甚至有的大亨,还带来了太太,太太们也想一睹陈三的风采。 整个大厅座无虚席,人们窃窃私语,都在等待从陈三入场。 眼看就两点了,陈三爷还是没出现,厅内不禁躁动起来,人们议论纷纷:“怎么回事?陈三怎么还不出场?” “不会跑了吧?” “不会,他跑不了!” “可能是惧怕张万历,正纠结呢!” “也许,也许!” 众人正聒噪着,蓦地,赌场后院传来一声脆响:叮—— 像是铜铃,但声音比铜铃细,宛若游丝,透人肺腑。 叮——又是一声脆响。 叮——三声脆响过后,整个大厅安静下来。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所有人都歪着脑袋,盯着后院大门。 有懂行的人,已经听出来了,这声音是佛门引磬发出来的,一种铜质法器,也是一种乐器。 咯吱——门开了。 叮、叮、叮,又是三声脆响,余音绕梁,声停,寂静……突然,鼓声突起: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锵! 以铜钹落定。 人们再次抬眼看时,陈三爷已率领法师团走了进来。 嚯——这个阵势,比佛道两家的法事都大! 陈三爷一人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身崭新白色长袍,干净利落,手持佛门引磬,目视前方,引领众人入场。 身后,三个纵队: 左侧,由盲僧统领,乃佛家法团,十几个和尚,身披袈裟,手持念珠,前排每人一个引磬,后排每人一个木鱼,虚闭双目,缓缓前进; 右侧,由跛道统领,乃道家法团,十余个道士,身穿道袍,手持拂尘、天蓬尺,三清铃,后排配以铜钹、铜铙、牛皮鼓,肃穆而来; 中间,由“老儒”郑小俊统领,乃儒家法团,十余儒生,峨冠博带,士大夫气息浓厚,前排手持玉圭,中排手持笙箫,后排抬着古筝,儒家六艺,果不欺人。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赌博,需要把三教声乐团都弄来吗? 正愣愣地想着,陈三爷引磬一甩,叮—— 一声起引,万声跟,钹声传来:锵锵、锵锵锵! 鼓声紧至:咚咚、咚咚咚! 随即收音,万籁寂静,寂静之中,箫声突起,一声长鸣,如云鹤升空。 随即,锣鼓声至,古筝奏响,肃杀之音,倾泻而下。 笙箫和鸣,气势喧嚣,排山倒海,滚滚而来。 躁而不乱,很有节奏,陈三爷就在这梵音环绕中,一步一步走向大厅。 杜月笙和徐司令的眼睛都直了,杜月笙不由地回头看了看皮爷,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是在干嘛啊? 皮爷笑了笑,点点头,那意思是说:陈三自有分寸。 其实皮爷心里也没底,但事已至此,他必须按照陈三爷的安排行事。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才是陈三爷最擅长的东西,调动大场面,闹中取静,一直是他的绝活,当年在欧洲表演,数万人观看,他一人统领“鱼龙漫衍”大型魔术,搞得井井有条,场面越大,越利于他发挥。 这佛道儒三家声乐团,或者说法事团,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陈三爷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之前不是贴出告示,悬赏高人吗,来了一百多个,陈三爷挑出三个,其余的很失落,刚要走,陈三爷喝住了:“别走!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 “按我说的办,有钱拿!” 一听有钱,这些江湖术士、妖僧、妖道、跳大神的、出马的、通灵的,自然是很高兴,他们会个屁啊,但骗钱的本事还是很大的,装逼的本事也不小,尤其是做法事,装神弄鬼,搞点声乐烘托气氛,都是拿手绝活。专骗老百姓。 陈三爷精挑细选,把他们编成三个编队,一队扮演和尚,一队扮演道士,一队扮演儒生。 其实很多人,不用化妆,本来就是扮作和尚、道士游走江湖。 全他妈是骗子,正经的和尚和道士,谁会出来满大街嘚瑟啊! 但和尚编队人员不够,需要其他人来凑,其他人一阵吭哧瘪肚,不想剃秃子,陈三爷笑道:“谁剃秃子,多得两块大洋!” 哗——所有人都奔过来:“三爷!三爷!我剃秃子!我扮和尚!我有一颗佛心!” 陈三爷都惊了:“你不是道士吗?你看这一身道袍多好啊!” “无所谓,佛道本一家!” “去泥马勒戈壁的!”陈三爷骂上了,“乖乖滚回道士团队!要不,我不给钱了!” 编排半日,法师团成立了,就等今日一用。 张万历不是带了三个徒弟吗,又是升黄表,又是作法,又是燃香,又是祷告,陈三爷弄了个更大的法事团,无论从声音、队形、表演、气势、唬人程度,都要盖过张万历! 场面一乱,陈三爷就有下手的机会了。 况且,那盲僧,那跛道,都是深不见底的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张万历不一定吃得住。 第273章 血战上海滩!(六) 法师团进入大厅后,陈三爷一撩长衫,于赌桌前落座,但法师团依然没有停止走动,围着大厅转了一圈,敲锣打鼓,像是给整个场子驱邪。 很快,法师团回到陈三爷身后,整整齐齐,三个编队,盘膝而坐。 张万历微微一笑:“陈先生,阵势不小啊!” 陈三爷呵呵一笑:“万历爷道法高深,小弟不请点世外高人坐阵,很难和万历爷对弈!” 张万历大笑:“道法之玄妙,和人多人少没关系,并非人多势众,就可制胜。” 陈三爷咯咯笑起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禅心荟萃,三教合一,愚不信旁门左道,只信黄钟大吕!” 张万历轻蔑一瞥:“可以开赌了吗?” “当然!”陈三爷转头看了看红袖,“红袖,发牌!” 珠珠因为高度紧张,被替换下去,本局由红袖发牌。 “且慢!”张万历喝令一声。 陈三爷一愣:“怎么了,万历爷?” 张万历冷冷一笑:“赌资呢?” 陈三爷表情诧异:“赌资不是都挂在账上了吗?您放心,有现场荷官记账,不会出错!” 张万历目光阴鸷:“不行!必须把银票摆在桌面上!” 陈三爷一惊:“不至于吧?大家都是挂在账上,待比赛结束后……” “至于!”张万历打断了陈三爷,“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赢了至少2000万了!我要求马上承兑!把银票都给我摆出来!你陈三爷,也需要把赌资摆出来!” “万历爷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而是今天是赌赛最后一天,也是最后一局,之前,你说怕大家拿了银票单独返程,会出风险,今天不一样了,赌王大赛旋即结束,我如果输了,银票都归你,我若赢了,拿了银票,立马走人!”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不是说好了吗?大赛结束后,统一核算,由青帮恒社的人护送大家离开。” “不必!”张万历眼神决绝,“我道门中人,无需护送!况且,西川的徐司令也来了,即便护送,也不需要你的人,我方自有正规军,就不麻烦恒社的兄弟了!” 陈三爷倒吸冷气,转头看了看皮爷和杜月笙,皮爷和杜月笙面无表情。 陈三爷沉思片刻,转头一声大喝:“蓝月!你和账房吴师傅,马上核算一下万历爷的盈余,把银票都给他承兑!” “是!”蓝月转身走向人群,和吴师傅嘀咕两句,转身去了账房。 很快,蓝月返回,手里抱着一个黑色皮箱:“三爷,这是万历爷所有的收益,总计2400万!” “打开!让万历爷过目!”陈三爷吩咐。 蓝月把皮箱打开,摆在了张万历面前。 张万历瞥了一眼,用手摸了摸厚厚的银票,从下到上一沓沓拨动,最终呵呵一笑:“我的赌资已到位,就请陈三爷也亮亮吧?” 陈三爷立马对蓝月说道:“去账房再取2000万!” “是!” 很快,蓝月又拎着一个皮箱走回来:“三爷,这是2000万!” “好!”陈三爷接过来,将皮箱放在桌上,“现在,可以开赌了吧,万历爷?” “我要验资!”张万历目光阴狠,“我这箱子银票是真的,我还要保证陈先生那箱子也是真的!” 陈三爷脸一沉:“外滩九号,青帮恒社,输得起!不会耍这些小伎俩!” “小时使得万年船!对赌双方互相验资,也是赌场规矩!” “好!”陈三爷咬咬牙,将皮箱推到了张万历面前,张万历用手一摞摞查验,轻轻拨动,很快检验完毕,呵呵一笑:“都是真的!可以开赌了!” 说罢,将皮箱推回陈三爷面前。 陈三爷冷冷一笑:“万历爷是客,打点吧!” 张万历一笑:“今天满天神佛就位,天神地鬼聚齐,沿江婴灵呼啸而至,谁是主,谁是客,还不一定呢!” 陈三爷点点头:“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拿起骰子,一丢,一二三,共6点。 张万历哼哼一笑,拾起三粒骰子,一把甩出,一二一,共4点。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还是庄家!” “尽管发牌!”张万历冷笑。 “红袖,发牌!”陈三爷一声令下。 红袖大气不敢喘,这种赌局她一辈子都没见过,光是赌资就4400万,能在南太平洋买十个岛国。 手有点颤抖,但还是抑制情绪,从容地给陈三爷和张万历每人发了三张。 陈三爷低头一看,牌面甚好:梅花k、梅花5、梅花9,同花! 张万历依然没看牌,还是神仙般地淡定,他是高人,早已声称开了天眼,能够透视,不会像陈三爷那样看牌,否则便是有辱神仙尊威。 突然,张万历双手一叠,做了个金刚法印,双目微闭,念念有词,启动遁甲挪移之术。 陈三爷面前的三张牌突然颤动起来,他赶忙用手盖住,转头大喝:“金钟护体,华盖除魔!” 法师团早已各就各位,盲僧高高举起一副铜钹,啪地一拍,锵——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随即锣鼓大躁,钹铙齐鸣: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盲僧虽然看不见,但一身蛮力,闭着个瞎眼,使劲儿敲,在他的带领下,法师团持铙持钹之人,撒了欢地挥洒,五金之音,鸣鸣震颤,刺得整个大厅的人耳膜嗡嗡作响。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陈三爷面前的牌,不再抖动,恢复了平静。 陈三爷赶紧看了看自己的牌,仍然是梅花k、梅花5、梅花9,谢天谢地,没被张万历换掉。 陈三爷一挥手,法师团骤然停止,唯独盲僧还在敲,他是瞎子,看不见手势,正敲得兴高采烈。 “老儒”郑小俊赶忙用胳膊肘戳了戳盲僧:“行了,行了!停,停,停!” 盲僧这才停了下来,满头大汗,意犹未尽。 陈三爷微微一笑,冷冷注视张万历:“底注1万,我先叫一轮,100万!” 张万历此刻也睁开了微闭的双眼:“我跟100万!” “再叫100万!” “跟!” 陈三爷一笑:“200万!” 张万历哼哼一笑:“400万!开你!” “这么沉不住气吗?” “我按赌场规矩办事,双倍开你,无关气度!” “好!”陈三爷冷冷一笑,“唰”地将自己的三张牌掀开,众人探头一看:梅花k、梅花5、方片2!杂牌!啥也不是! 陈三爷大惊失色,脸色惨白,额头登时渗出一层冷汗:自己的梅花9被换掉了?什么时候换的?同花变成了杂牌! 张万历得意地一笑,拂尘一甩,瞬间将自己的三张牌掀开,众人俯首一看:黑桃7、红桃8、梅花9!789,顺子! 很显然,张万历用自己的方片2换掉了陈三爷的梅花9! 陈三爷倒吸冷气,嘴唇一阵哆嗦,不由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张万历霸气一笑,“陈先生啊,莫小视玄门道术!你向来自视清高、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本尊这次从西川过来,就是要教训你这个后生!” 一把输了401万,皮爷有点坐不住了,挪了挪屁股,骚爷也面露惊恐,烧猪蹄脸一阵充血。 杜月笙依旧面无表情,周围大亨,乃至阔太太,心下一叹:陈三,不过如此,长了个好皮囊,腹中是草莽,真不及奇形怪状的张万历! 蓝月面现忧虑,开门就被闷了一棒槌,陈三爷今天凶多吉少,如果三爷输了,就死定了,她也死定了,死就死吧,只可惜,她肚子里的孩子。 蓝月一直有一个感觉,就是怀上了,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她知道自己的排卵期,留过洋的人就是不一样,会计算周期,那几天,她和陈三爷巫山云雨,她有十足的把握,肚子里应该有了一个小陈三。 唯有西川军阀徐司令,脸上洋溢着无法自抑的笑容,一种此行必胜的从容。 第274章 血战上海滩!(七) 赛制三局两胜,如果第二局,陈三爷再输了,那就不用进行第三局了,所以,第二局,陈三爷无论如何都不能输,拼了命,也要拿下。 已是深秋,寒意袭人,可陈三爷脖子上、脑门上、鼻尖上,全是汗。 蓝月心疼,递过来一个手帕,他接过来,擦了擦,咬咬牙:“红袖,发牌!” 红袖已经肝儿颤了,陈三爷的手法和技术,她是见识过的,但技术斗不过法术,张万历会五鬼搬运、隔空取物、偷天换日,这就不是人间的东西,没有高人加持,今天陈三爷很可能败北。 现场所有人,和红袖的想法一致,刚刚就在眼皮子底下,张万历施展奇门道术,无人看出破绽,不禁心下慨叹:民间还是有高人的,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不能一概斥之为封建迷信,得道之人,自古有之,而今张万历现身说法,给大家生动地上了一课,旨在告诉大家,这个世界,有法术,有高人。 很多人,尤其是阔太太们,已经有拜张万历为师的打算了,豪门阔太不缺钱,就喜欢撒钱亲近高人,大赛结束之后,礼至拜师,不求赌技,只求修道,不求长生不老,只求自在逍遥! 这便是江湖神棍能够瞬间聚集泼天富贵的原因!笼络富贵人,以讲经论道、传授法术为诱饵,不仅得财,还可猎色! “发牌啊!”陈三爷大吼一声,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红袖这才缓过神来,赶忙给张万历和陈三爷各发三张牌。 上一把张万历赢了,这次张万历坐庄,刚要说话,陈三爷一摆手:“且慢!” 张万历一愣:“怎么了,陈先生?” 陈三爷喝道:“把琉璃碗拿过来!” 场下一人回复:“是!” 此人正是棍儿,快步跑入后堂,很快,捧来一只硕大的琉璃碗,通体透明。 陈三爷接过琉璃碗,对众人展示一番:“各位,碗是空的,没东西!”随后目视张万历,“万历爷,要不要检查一下?” 张万历横扫一眼,哼哼一笑:“不必!” 陈三爷点点头,随即把琉璃碗扣在了自己的三张牌上,道:“万历爷道法高深,小弟只好用这种办法了,把牌扣住,琉璃透明,大家看个清楚,这次再输了,陈三认了!” 众人一阵唏嘘:看来陈三是真没办法了,碗都扣上了! 张万历仰天大笑:“陈先生啊,别说是琉璃碗,你就是弄个紫金钵盂,我也无惧!隔空取物,穿越万水千山,逢山过山,逢水过水,一个琉璃碗,岂能阻挡?” “试试呗。”陈三爷冷笑道。 随即,陈三爷拨开碗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红桃a、黑桃a、梅花a! 豹子!最大的豹子! 菩萨开眼,佛祖显灵! 发一万次牌,都不一定遇到这种牌面,得到即是福气。 只要不被张万历掉包换牌,这次稳赢! 一念闪过,陈三爷赶忙将琉璃碗扣好,免得被瞬间换牌。 怪异的是,张万历这次没发功,而是笑盈盈看着陈三爷,缓缓说道:“这次我坐庄,我先说话。” “没人跟你抢啊?”陈三爷笑道。 张万历呵呵一笑:“500万!” 大厅内一阵躁动,张万历就是不一样,这气魄,完全超越陈三。 陈三爷沉思片刻,道:“跟!500万!” “1000万!”张万历直接翻倍。 哦——所有人喧嚣起来,上嘴唇一碰下嘴唇,1000出去了!对于“凯鎏”,这只是一个数字,对于普通人,八辈子遥不可及,莫说寻常人,就是今天在座的各位大亨,哪个敢轻易掷出1000万? 张万历,先声夺人,不同凡响,若非三清护驾,必是玉帝莅临。 陈三爷鼻尖上的汗啪嗒啪嗒落在桌上,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蓝月就站在陈三爷身后,她呼吸都不匀称了,这是她的男人,虽然有些陌生,但肉体的接触,直接打通灵魂的隔阂,亲者莫过父母,近者莫过夫妻,心有所属,完全能感受到陈三爷的忐忑。 “跟!1000万!”陈三爷突然咆哮一声,目光如炬。 哇——整个大厅沸反盈天!说一千,道一万,陈三还是陈三,这个亡命徒,从来不会认输,若非心中有底,就是意气玩命。 所有人呼吸都不顺畅了,紧张得心怦怦直跳,眼眶充血,眼珠子发红。 双方赌资加起来3000万了!还有个零头,共计3002万。 富可敌国,大抵就是这样,前线作战,50万军饷难死司令员,上海滩赌场,一甩手,就是几千万。 贩夫走卒,一颗大洋,能活一年,还不如江湖“凯鎏”,一顿饭! 这是谁的国? 谁的江山? 阎浮提已混乱,红尘颠倒,十界回旋! “2000万!”张万历突然大喝一声,拂尘一甩,双目圆睁,宛若金刚怒目。 大厅内本来喧嚣嘈杂,这一嗓子喊出,整个大厅瞬间寂静。 所有人惊得魂飞魄散、哑口无言,甚至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就像冷血动物,蛰伏在三冬,说死不死,说活不活。 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一言甫出,揪住灵魂,所有人只剩一个空壳,愣愣地看着张万历。 压力排山倒海,瞬间涌到了陈三爷这一边! 陈三爷眉头紧皱,汗如雨下,白衫都湿透了,回望一眼自己的法师团,又看了看皮爷和杜月笙,而后又瞥了一眼蓝月,仿佛在和整个世界告别,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跟!2000万!” “我受不了了!”一个观战的老赌徒,一头撞向柱子。 观众的心态崩了,阿杰赶忙上前制止,把他拉住:“别!老先生,跟你没关系!输赢都跟你没关系,你就是个看客!” 乡间陋语说得好:当局者迷,膀胱者清! 现在,这句话全然应验,现场三分之一的人,已经尿了,清空了膀胱。 还有一部分人,清空了大肠。 这种赌局,要命,所有人都癫狂了,鼻洼鬓角全是汗,已有看客失心疯,大喊:“杀!杀!杀——” 全场的人,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 第275章 血战上海滩!(八) 张万历冷冷注视陈三爷:“你拿什么跟?你总共2000万!第一把输了400万,刚才又跟了1500万,你只剩100万了,你不识数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您也一样啊!开局2400万,赢了400万,跟进去1500万,你也没有2000万了!” “我至少比你多!” “多管个屁用啊!2000万就是2000万!少一个子儿也不行!拿不出来,就滚蛋!” 张万历哼哼一笑:“我可以拆借!几百万,还是借的起的!” “对不起,不借!我的场子,我说了算!” 张万历咬咬牙,沉思片刻,蓦地,冷冷一笑:“那就只有赌命了!” 陈三爷眼神阴鸷,恶狠狠地说:“就等你这句话呢!自从我赌王大赛开启,你沿江而下,屡屡造势,给我制造巨大麻烦,装神弄鬼、偷梁换柱,搅乱我赌场秩序,我今天必须把你这条老命留在这里!” “哈哈哈哈……”张万历仰天大笑,“陈三啊,你是山东人,应该知道一个谚语: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堆的,蛤蟆嘴大不是噶的,兔子尾巴短不是轧的!装神弄鬼也罢,神仙道术也罢,你没看透,我赢了,就是我赢了,作为此次大赛的东家,你刚才这番言辞,有点狗急跳墙了!况且,你凭什么能赢我?你拿什么赢我?你靠什么取我性命? 说到这儿,目露凶光:“没有人敢对我不敬!从来没有!今天既然你把话说绝了,我奉陪到底!陈三,你听好了,咱俩谁输了这一局,就地处决!” 众人的心一下子揪起来,赌场无戏言,两人都是硬汉,谁也不服输,今天必死一个。 陈三爷点点头,突然大吼一声:“阿杰!” 阿杰赶忙走了过来:“三爷!” 陈三爷决然说道:“把枪拿出来!” 阿杰立马从腰间拔出一把左轮手枪,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抓在手中,掂了掂,“啪”地拍在桌上,厉声说道:“张万历!如果你赢了,当场击毙我!如果我赢了,别怪我手黑!” “哈哈哈哈!”张万历纵声狂笑,“有种!我就依了你!” 皮爷和骚爷眉头紧皱,焦虑不已,杜月笙也眉头微蹙,再也不那么淡然。 他们倒不是心疼陈三,而是心疼自己那2000万!万一陈三输了,这笔巨款,就打了水漂了。 而且外滩九号元气大伤,从此会一蹶不振。 只有蓝月,眼神痴痴,她是真的担心陈三的性命,她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死掉,但眼下看来,陈三的胜算几乎为零。 “开牌!”陈三爷怒吼一声。 张万历一瞪眼:“你是不是疯了?我坐庄!这种顶子局,我说开牌才开牌!这点规矩都不懂了?” 众人看出来了,陈三爷是想在张万历作法之前,赶快开牌。 可张万历不允,一方坐庄,如果另一方想开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加倍下注,陈三爷现在加不起,所以只能静候张万历发令。 张万历果真故技重施、卷土重来,突然做了一个“大无明”手印,嘴里念动咒语,头发上青烟腾起。 这次应是用了多半功力,嘴唇不停地颤抖,所念咒语,与以往不同,而且声音也较以往更大。 陈三爷一惊,突然发现琉璃碗中的三张牌微微抖动起来。 张万历的法力果真能穿透琉璃碗,又要换牌! 陈三爷一看事情不妙,马上对身后法师团打了一个手势,郑小俊立马用手戳了戳盲僧,盲僧心领神会,一举引磬,拼命一敲,“叮”地一声,随即背后所有人拿起引磬,一同敲动,“叮叮叮”的声音顿时响作一团,像一群知了鸣叫着飞过,又如百鸟嘶鸣振翅飞翔。 这种民间引磬,声音更像摄魂铃,哗哗作响,摄人心魄。 一番冲击,琉璃碗中的牌安静下来,不再抖动。 张万历一击不中,再次发功,怒目圆睁,直视琉璃碗,“大无明”手印变“金刚托杵”,二指横立,嘴中咒语杀气十足:“五鼠遁五虎,流星赶月钳,马翻沼泽,月落燕,喳喳喳,颤颤颤!” 琉璃碗中的牌再次抖动起来。 陈三爷一看张万历这次发功更狠,立即转身,对着法师团打了一个强劲的手势,大吼一声:“起!” 三教合一,木鱼响、铃声震、钹铙鸣,竹笙合、箫声随、古筝奏,所有法器一同奏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排山倒海,纷至沓来。 琉璃碗中的三张牌,在跳动中,突然宁静,扣在了桌上。 张万历大怒,两手一叠,“金刚托杵”化作“天龙探爪”,怒吼一声:“嘶嘶斯、颤颤颤,刺破死、丧门现!朱雀飞、白虎啸、吊客临、长生笑!” 此咒一出,一股煞气刺破虚空,直奔琉璃碗而来,碗中三张牌,剧烈颤动,竟然全部直立起来,犹如跳舞,又如鸽子乱飞,劈里啪啦,在琉璃碗下一阵翻腾。 众人看得倒吸冷气,这番法力,绝非常人所能驾驭,杜大老板也坐不住了,伸着脖子,瞪着大眼,一眼不眨地看着琉璃碗。 陈三爷情急之中,一伸手按住琉璃碗,生怕三张牌把碗掀翻,转头大喝一声:“符咒!” “接令!”盲僧忽地站起来,一甩袖子,一道灵符从袖中飞出,不偏不倚,正落在琉璃碗上,碗下的扑克牌登时停止了跳动。 张万历额头沁汗,用尽全身之力,支撑法印,大吼一声:“幽冥探,死墓绝,焚——” “呼”地一声,灵符竟然自燃,焚烧起来,很快燃烧殆尽,化作灰尘,碗下的牌再次跳跃起来。 陈三爷再次转头,声嘶力竭大喊一声:“符咒——” “接令!”跛道拄着拐,一甩袖子,一道黄表灵符飞出,重重地扣在琉璃上,随即念动咒语,“天尊速至,不二法心,埵埵埵!” “焚——”张万历拼尽全力一喝。 黄表灵符也燃烧起来,突突冒烟,化为灰烬。 琉璃碗下的扑克扑棱扑腾翻动,似要着火。 “我来!”郑小俊突然一声怒喝跳出来,将一把古筝放在面前,手指一拨,梵音突起,如一股清泉泻下。 扑克牌,像是突然没了灵魂,“啪嗒”落在桌上。 张万历做了一个“倒转乾坤”的手印,怒吼一声:“起——” 扑克再次跳跃。 郑小俊一按筝弦,左右一捋,两手一拨,交叉发力,清泉之音,顿时变得浑浊,如万马奔腾,又似寒光箭弩,穿破浮屠,刷刷而来! 这番古筝怪音已令现场观众苦不堪言,音中杀气十足,似金戈铁马,勇往直前。 张万历大叫一声:“布阵!” 身后三个徒弟,盘膝而坐,金刚指竖立,一同默念咒语。 张万历汇聚徒弟之念力,一指金刚,将真气射出,额头青筋暴起,大吼一声:“开——” 琉璃碗“啪”地一声破碎,琉璃四溅。 陈三爷被真气所震,险些从椅子上翻下去。 真气所至,如利刃闪过,削断了郑小俊的琴弦,“嘣”地一声,筝弦断裂,郑小俊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张万历丝毫不给陈三爷喘息之机,拂尘一甩,将三张牌亮开:“开牌!” 众人循声一望,张万历的牌是:红桃a、红桃k、红桃q。 同花天顺! 那张红桃a明明是陈三爷的,张万历换牌成功,成就了这副同花天顺! “陈三!开牌吧!”张万历冷冷一笑。 陈三爷一脸失落,面如死灰,还开个屁啊,他本来是:红桃a、黑桃a、梅花a,最大的豹子,现在被张万里换走了红桃a,他完蛋了。 game over! 第276章 血战上海滩!(九)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陈三爷。 完犊子了。 今天不是大赛结束日,而是陈三的忌日。 陈三爷身子晃了晃,身体不由地前倾,一张嘴,噗地吐出一口浓血。 蓝月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什么赌场规矩,什么皮爷、杜大老板,她一步冲过去,一把抱住陈三爷,痛彻心扉地喊了一句:“老公——” 眼泪簌簌而下。 张万历仰天大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陈三爷轻轻拭去蓝月脸上的泪水,低头想吻蓝月,可想到了自己口中有血,停住了,蓝月一把揽过陈三爷的脑袋,拼命吻了上去。 她知道陈三爷今天死定了,她也死定了,反而轻松了。 红尘路,路艰难,痴人情,情中梦,是梦又如何,她愿意一直做下去,和自己最爱的人,生死无妨,就当漂流在异乡。 杜月笙、皮爷、骚爷,心口哇凉哇凉,陈三啊,陈三,把恒社的招牌砸了,全完了,全完了。 “还不开牌?”张万历阴笑着问。 陈三爷抚了抚蓝月的鬓发,捧着她的脸颊:“明天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蓝月一阵懵懂,六神无主:“老公?” “挑一个你最喜爱的地方,我们休息几天。跟着我,吃苦了,你的心,我知道,我有时混蛋,原谅我,今后,我会对你好。” 蓝月的眼泪如决堤之海,滚滚而下:“老公……” 她不知道陈三爷为何有这番言词,但听起来,是那么地暖心。 “别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我的女人,是世间最美。”陈三爷笑道。 蓝月都被他逗笑了,擦了擦眼泪:“你又逗我。” 大厅内所有人都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伸脖子瞪眼,个个都像懵懂的大鹅:什么意思啊?离别感言啊?陈三这是在干吗? 陈三爷,一向这样,永远别想猜透他! 为何? 因为他是陈三爷,独一无二的陈三爷! 张万历大吼:“陈三,你疯了吗?赶紧开牌!” 陈三爷呵呵一笑,慢慢地,一张张,把牌掀开,第一张:黑桃a。 第二张:梅花a。 翻到第三张时,他停顿了一下,先给蓝月看了一下,蓝月一看,惊得差点死过去:方片2! aa2,这是死局! 一副对子,怎么跟张万历的同花天顺抗衡?! 也罢,也罢,输了就输了!能死在一起,也是幸福! 蓝月认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把这张方片2拿在手里,高高举起,猛地往桌上一甩,啪地一声,牌面显现出来! 众人迫不及待地探头一看,卧槽——方片a! 陈三爷是黑桃a、梅花a、方片a! 依然是豹子!杀得张万历片甲不留! 蓝月都没敢看,听到众人惊呼,低头一看,方片2竟然变成了方片a,惊得灵魂出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慌忙拿起那张方片a,仔细察看,随后热泪狂飙,举着牌对着全场大吼:“方片a!方片a!方片a!” 眼泪哗哗流下,一头扎进陈三爷怀里,伏在陈三爷胸口:“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全场掌声雷动,如黄河决口,一浪高过一浪。 杜月笙,噌地站起来,亲自为陈三爷鼓掌。 张万历和三个徒弟,大惊失色,脸上的表情就像见了鬼,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张万历战战兢兢,语气急促:“不可能!不可能!陈三,你出千!你出千!” 陈三爷仰天大笑:“万历爷!就像你刚才自己所言,被抓住,能看穿,才叫出千!你没有看出任何猫腻,输了,就是输了!” 张万历面如死灰:“王八蛋,你阴我!” 陈三爷冷冷喝道:“狗东西!装神弄鬼!你是有些道行,可我有一招绝学,这是我师父大流马珍藏了一辈子的本事——凭空变牌!你停了法术,收了神通,须臾之间,这个缝隙,就由我做主了!” “你他妈偷鸡!王八蛋!” “别这么说!当年我在欧洲表演,现场几万观众,把我内裤扒了,都没看透,这叫本事!” 张万历脸色铁青:“你……你……你……狗日的!” 陈三爷断然一喝:“蓝月,收银票!” 蓝月走过去,把张万历面前箱子中的银票都拿过来,一并放入陈三爷面前的箱子。 陈三爷突然抄起桌上那把转轮手枪,眼睛死死盯着张万历:“张万历,你不是精通奇门遁甲吗?奇门遁甲有穿墙遁地、移形换影的本事,我给你十秒钟时间,看你能不能穿墙遁地逃掉!” 张万历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陈三爷开始读秒:“十……九……八……七……六……五……” 枪口对准了张万历。 “张万历,检验你真本事的时候到了!跑得了,我就承认你的奇门遁甲,跑不了,那就说明你一直戏弄苍生,我替老天收了你!来吧,看看是你的速度快,还是我的子弹快!四……三……二……一!” 张万历浑身颤抖,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时间到!”陈三爷怒喝一声。 张万历突然发疯,张牙舞爪冲过来,掀翻了桌子,直奔陈三爷,要同归于尽:“我弄死你!” 陈三爷骤然开枪,“嗙”地一声巨响,一枪击中张万历胸膛,枪口冒烟,张万历胸口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张万历瞬间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 嗙、嗙、嗙、嗙、嗙,陈三爷一口气打光枪里的所有子弹! 张万历瞬间被子弹催倒,仰面朝天,硕大的身躯倒了下去,胸口六个大洞,血立马涌了出来,打穿了肺,血又从嘴里溢出来,一股一股。 张万历想说些什么,血液倒灌,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出咕咕几声,气绝身亡,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陈三爷依然不解恨,疯了一样冲过去:“我草!我草!”一脚脚踢着张万历的尸体,眼中都是怒火,“王八蛋!险些逼死我!王八蛋!王八蛋!” 棍儿赶忙冲过去,一把搂住陈三爷:“三爷!三爷!别踢了!他已经死了!现在就是一滩烂肉!” 徐司令坐不住了,忽地站起来:“陈三!差不多就行了!” 陈三爷的发型已混乱,伸手抿了抿头发,抬起头,看着徐司令:“徐司令是吧?又怎么样呢?张万历输了,他的命是我的,赛前都签了生死契!我若输了,也像他一样,一滩烂肉!谁可怜我?!” 陈三爷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打赢了,有杜月笙给他撑腰。 徐司令冷瞥陈三一眼,对手下挥挥手:“走!” 说罢,起身离去,几个当兵的赶忙跟上去。 陈三爷瞥了一眼张万历的尸体,怒吼:“扔出去!剁碎了,扔进黄浦江!喂鱼!” 这是恨透了! 棍儿赶忙和阿贵将张万历的尸体拖出去。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环视众人,突然将右手高高举起,大喝一声:“谁是赌王之王?” 众人鸦雀无声,因为都没反应过来。 珠珠率先一呼:“陈三爷!”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跟着大呼:“陈三爷!” 陈三爷又重复一句:“谁是赌王之王?” “陈三爷!陈三爷!陈三爷!”众人齐呼。 蓝月眼泪簌簌而下,红袖、采薇,也忍不住香泪滚落。 杜月笙频频点头,以示认可。 所有大亨和阔太太,齐刷刷鼓掌。 这就是陈三爷——一代赌神的绝世风采! 第277章 血战上海滩!(十)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金秋十月,日短夜长,天色已暗。 皮爷此刻走了出来,对众人拱手说道:“各位,各位,历经七日,赌王大赛圆满结束,鄙人代表杜先生、外滩九号,恭请大家移步‘江南宴’,今晚新老朋友欢聚一堂,不醉不归!” “好——”众人齐呼。 这是江湖规矩,在上海的地盘上参赛,最终肯定是恒社做东,得请大家吃一顿,尽地主之谊,况且,外滩九号还赢了比赛呢。 为何不去丽都酒店吃? 傻啊?!皮爷老奸巨猾,他才不会像陈三那样花两万大洋请所有赌徒去“丽都酒店”吃呢,那就不是正经吃饭得地方,特贵,没必要,“江南宴”就不错了,况且今日吃完这顿,今后谁认识谁啊? 皮爷能为帮派省钱,是出了名的。 “陈三,这是杜先生!”皮爷走过来,为陈三爷引介,之前陈三爷多次要求面见杜月笙,都没能实现。 陈三爷郑重地打量了杜月笙一番,微微低头,礼貌地伸出手:“杜先生,您好!” 杜月笙呵呵一笑,伸出手,和陈三爷紧紧握在一起:“后生可畏!” 皮爷添油加醋:“陈三啊,杜先生赏识你,还不致谢?” 陈三爷微微一笑:“承蒙杜先生青睐,小弟受之有愧!” 这话说得,大有乾坤,小弟?这是直接跨越了两个层次,和杜月笙平起平坐了,称兄道弟。 皮爷都傻了,忙道:“不是小弟,是晚生!” 杜月笙呵呵大笑:“陈三兄弟爽快,我喜欢!” 完了,皮爷被甩到一边了。 杜月笙笑道:“贤弟,今晚,陪我多喝几杯,我要和你好好聊聊!” 陈三爷摇摇头,笑道:“任何时候都可以,今天不行!” 皮爷都惊了,杜月笙邀请,多少人求之不得,这是天大的面子啊,这个傻逼还说这些浪话,这是疯了吗,忙道:“陈三,你听清楚,杜大老板抬举你!” 陈三爷淡淡一笑:“我懂!但,今晚不行!” “你……”皮爷气得差点炸了,“你是心长到脑袋上了?还是肺叶挂在了肛门上?” 他这是在骂陈三爷没心没肺。 杜月笙呵呵一笑:“贤弟,是有什么重要安排吗?” 陈三爷微微一笑:“没有,就是睡觉!” “睡觉?”杜月笙疑惑。 “杜先生,我忙了半个月了,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斗倒了张万历,我累了,我要和蓝月睡觉!” 杜月笙一愣,进而哈哈大笑:“真性情!” 陈三爷将蓝月搂过来,亲了蓝月的脸蛋一口,道:“杜先生,小弟先撤了,明天,我去府上拜会!” 说罢,陈三爷拥着蓝月走向门外。 皮爷感觉陈三爷太失礼了,拼命挥手:“哎?哎?陈三!陈三!” 杜月笙哈哈大笑,随即道:“由他去吧!真性情,真汉子!” 皮爷赶紧吩咐阿杰:“跟上!” “是!”阿杰称诺。 陈三爷搂着蓝月走出“外滩九号”,门前数百位记者正在等候,一见陈三爷出来了,全涌了过来:“陈三爷!陈三爷!说两句吧!您对本次赌王大赛作何感想?” 所有记者都看到张万历的尸体被抬出来了,大家都明白,陈三爷赢了。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比赛就是比赛,有输就有赢,很正常,没什么可说的!” “陈三爷,您是怎么赢的张万历?” “我啊?我靠爱!” “爱?什么爱?” “人间真爱!” 众记者一阵踌躇,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陈三爷倏地把蓝月搂到胸前,一口亲在蓝月嘴上,吻了片刻,抬头道:“看懂了没?这就是人间真爱!赶紧拍照!记住,一定要刊载我接下来的这句话:蓝月是我的女人,是她支撑我,走到了现在!陈三能有今日,全仰仗蓝月!” 所有记者疯狂拍照,留下俊男靓女,永恒一刻。 陈三爷拨开人群,进入门前的汽车中。 “你坐副驾,今天我开车!”陈三爷对蓝月说。 蓝月欣然应允,进入副驾舱,陈三爷启动汽车,笑道:“darling,我们出发了!” “go!”蓝月笑着喊。 珠珠、红袖、采薇没跟来,因为她们要陪杜月笙参加晚宴。 但阿杰、阿成、阿顺都跟了过来,开着一辆车,紧随陈三爷之后。 皮爷终归是老狐狸,任何时候,不能让陈三独行。 很快,两辆车,来到丽都大酒店。 陈三爷拥着蓝月上楼,阿杰等人紧随其后。 到了五楼,陈三爷回望阿杰几人,道:“阿杰啊,辛苦了,你们也去歇息吧。” 阿杰莫名其妙:“呃……应该的,应该的。” 陈三爷和蓝月进了自己房间,嘭地把门关闭。 阿杰等人自觉无趣,也进了隔壁他们的房间,兀自喝茶。 客厅里,陈三爷一眼不眨地看着蓝月,蓝月呼吸都紧张了,痴痴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陈三爷突然说道:“快脱衣服!” “嗯!”蓝月一声应和,慌忙解开自己的银灰马甲,脱掉皮鞋,又解下衬衣,脱掉裤子。 最终解开胸罩,两只白嫩的木瓜一下蹦出来,上面两颗鲜红樱桃,娇艳欲滴。 蓝月是木瓜形,特别可爱。 陈三爷一回头,惊住了:“你?哎——呀!不是这个意思!”赶忙帮蓝月把胸罩戴好,“我是让你脱外衣!没让你脱内衣!你这身职业服装太显眼了!赶紧换衣服!” 蓝月不解:“为什么啊?” “别说了!换衣服!”陈三爷冲进卧室,把蓝月的日常衣服甩给她。 “到底怎么了?”蓝月诧异。 陈三爷将双手死死按在她的肩上:“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不许说话!不许问!” 蓝月愣愣地点点头。 “快快快!换衣服!时间来不及了!”陈三爷催促道。 第278章 撒手人寰! 而后陈三爷自己也脱掉长衫,换上西服、裤子。 隔壁的阿杰、阿成、阿顺还侧耳倾听呢,听这边的动静,他们认为陈三爷如饥似渴,必定和蓝月有一场大战。 按照这个迫不及待的程度,蓝月今天叫的声音应该比以往都高。 听了一会儿,隔壁没动静儿,不由地一阵诧异:咦?怎么没动静呢?难道是学会了谦虚?无声沟通?或者还在前奏阶段,没有深入交流? 阿杰心里长草了,起身来到陈三爷门前,铛铛敲门:“三爷?三爷?” 陈三爷正在客厅内坐在沙发上系鞋带呢,吓得一激灵,抬头目视蓝月:“叫!” 蓝月刚把衣服换好,不由地一愣。 “叫!” 蓝月立马心领神会:“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啥也没干,陈三爷在穿鞋,蓝月站在厅内,却叫得无比销魂。 陈三爷系好鞋带,转头对门外大喊:“什么事啊?” 阿杰听到了蓝月幸福的叫声,不敲了:“没事,三爷,你忙着!我就是想问问您,需不需要准备晚饭!” “不需要!我正吃着呢!” “嗯嗯,明白!” 阿杰转身回了隔壁房间。 蓝月停止了吼叫,冲陈三爷嘻嘻一笑。 陈三爷却一脸严肃,起身走到窗台,往窗外的马路上看了看,似乎在等待什么。 蓝月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有点不悦,嗔道:“你看什么?” “别说话!”陈三爷低声喝了一句,而后转身回到门后,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楼道的动静。 “怎么跟做贼似的?”蓝月忍不住问。 “嘘——”陈三爷示意她不要出声,随即掏出怀表,紧张地看着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楼道里传来几声鸟叫,像画眉的声音。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目视蓝月:“走!” “去哪儿?”蓝月一惊。 陈三爷不由分说,抓着蓝月的胳膊,嘭地把门打开,径直左转,走向楼道西侧。 阿杰、阿成、阿顺在隔壁反应机敏,一听这边门开了,赶忙冲出来,见陈三爷正领着蓝月走向楼梯拐角,阿杰在陈三爷和蓝月背后喊了一嗓子:“三爷,您去哪儿?” 陈三爷依旧抓着蓝月的手,快步走着:“继续走!别回头!” “三爷!三爷!”阿杰、阿成、阿顺追上来。 “杀了他们!”陈三爷突然大吼一声。 蓝月一惊,杀了谁?陈三爷这是给谁下命令呢? 话音未落,楼道里“嘭嘭嘭”几声枪响,阿杰、阿成、阿顺,瞬间倒在了地上。 有人在阿杰三人背后开枪。 不是别人,正是棍儿和郑小俊! 郑小俊和棍儿从楼道的另一端跑过来,棍儿卸下了阿杰、阿成、阿顺身上的枪,揣在怀中,又摘下了阿杰身上的车钥匙。 蓝月惊得目瞪口呆,棍儿她认识,但郑小俊她不认识,郑小俊早已去除了老儒妆饰,恢复了原形,蓝月从未见过这个人,却感觉面熟,忽地想起来了:那个曾经住在楼下的房客! 棍儿对陈三爷说道:“三爷,都办妥了!” “走!”陈三爷一声令下。 四人快步离开。 谁也没想到,阿杰身上还有一把枪,绑在裤腿里,阿杰趴在血泊中,用尽全力把枪掏出来,枪口对准了陈三爷的后脑勺。 扣动扳机的一刻,力气不够,咔地一声响,棍儿非常机灵,听到了这个声音,眼前一黑,猛地回头,见阿杰举着枪,枪口正对着陈三爷,棍儿猛地一扑,用身子护住陈三爷:“三爷,趴下!” 与此同时,枪响了,子弹呼啸而来,瞬间穿透棍儿的胸膛。 陈三爷大惊:“棍儿!棍儿!” 郑小俊举起手中的枪,对准阿杰,“砰砰砰”连射三枪,把阿杰打死。 本来,刚才放倒阿杰三人,依照郑小俊的作风,必然补枪,不可能给阿杰再次反击的机会。 但陈三爷在做局,这个局还没结束! 是陈三爷有言在先,打伤阿杰三人即可,留活口,让他们给皮爷和杜月笙报信。 这是陈三爷计策中的一环。 无比完美,却搭上了棍儿的命! 天意! 此刻的棍儿,被打穿了肺叶,满口吐血:“三爷……三爷……” 陈三爷眼睛血红,抱着棍儿,心疼地大喊:“棍儿!棍儿!你撑住!撑住!” 郑小俊极度理性,对陈三爷说道:“三爷!来不及了!我们走吧!再不走,谁也走不了了!” “不!不!”陈三爷声嘶力竭地大喊,眼泪飞溅,“我不能扔下他!我不能扔下他!” 棍儿躺在陈三爷怀中,虚弱地说:“三爷……三爷……郑爷说得对,来不及了……你们走吧,走吧……” 陈三爷一哈腰把棍儿抱起来,大吼一声:“走——十六铺码头!” 三人踉踉跄跄,冲下楼梯。 来到一楼大厅,大堂经理都不知怎么回事,听到楼上有枪声,不知发生了什么,见陈三爷抱着满身是血的棍儿,急忙奔过来:“陈三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滚开!”陈三爷怒喝,随即抱着棍儿冲出大厅,进入自己那辆汽车。 随后吩咐蓝月:“你开车!” 蓝月赶忙进入驾驶室,启动车子。 与此同时,郑小俊拿着钥匙,进入阿杰驾驶的那辆汽车,也启动了车子。 两辆车一前一后,疾驰而去。 车内,后排座上,陈三爷紧紧抱着棍儿,泪水横流:“棍儿!棍儿!” 棍儿已经失血过多,极度虚弱,断断续续地说:“三爷……三爷……听我说……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三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陈三爷悲痛大喊,伤心欲绝。 棍儿的眼皮几乎睁不开了:“三爷……听我说……回到天津后……如果能救回沈小姐……就和她……远走高飞吧……别再和这些恶人斗了……你斗不过他们……他们是真狠,你……你的狠都是装出来的……你和他们……不一样……” 陈三爷仰天纵泪:“别说了,兄弟,别说了……我的心,要疼死了!” 棍儿的泪水流出:“三爷……跟着你……我不后悔……从来也没后悔……我知道……你是好人……只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家里父母……七十多了……拜托三爷……替我照顾他们……” 陈三爷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棍儿的脸上,深深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准办到!” “三爷……棍儿……走了……”说完,棍儿吐出最后一口气,脑袋一歪,撒手人寰。 陈三爷用尽全力抱着棍儿,将头死死贴在棍儿的胸口,泪水哗哗往外涌。 第279章 银票! 蓝月不敢言声,只是牢牢握住方向盘,拼命踩油门,紧紧跟在郑小俊那辆车后。 幸亏蓝月留过洋,早就接受过驾驶训练,否则她都跟不上郑小俊的车。 郑小俊作为中原第一杀手,样样精通,车开得跟飞一样,争分夺秒! 半炷香时间后,两辆车都开到了郊外,在一片林子前停下来。 蓝月熄了火,在反光镜中看了看陈三爷,怯怯地说了一句:“三爷?” 陈三爷面无表情,怀里抱着棍儿的尸体,脸上挂着泪。 很快,郑小俊走到一棵大树后,拨开厚厚的树叶,将一个皮箱拎出来,转身回到陈三爷车前,打开车门,将箱子递给陈三爷:“都在这里!” 陈三爷点点头,将棍儿的尸体轻轻地放在后座上。 嘭地打开皮箱,里面整整齐齐,4000万银票! 陈三爷看着银票,眼泪再次泛起:“钱有了,棍儿却没了,这孩子跟着我,没得一点好!吃了这么多苦,陪我走过了最艰难,我正要厚待他,他却走了!” “三爷……”郑小俊安慰陈三爷,“现在不是愧疚的时候……” “我怎么能不愧疚?”陈三爷泪光点点,“这孩子跟着我,忠心耿耿,我欠他的太多了!他救过茹茹一命,他救过我两次,第一次是裕昌饭店,我被围追堵截,第二次,是铁良和铁蛋在我背后打黑枪,我这条命,是棍儿给的!” 郑小俊点点头,叹道:“混江湖,就是这个样子,你我都一样,三爷,别太自责了,还是收拾一下心情,待会儿面对张万历!” 陈三爷点点头,突然目露凶光:“这4000万,我一分都不会给他!” 郑小俊一惊:“三爷,别树敌太多,毕竟一路走过来,大家彼此有承诺!” 陈三爷冷冷一笑:“可棍儿走了,这不在计划之列!这些钱,是棍儿用命换来的!” “三爷,我知道你伤心,可一定要理性!张万历不好惹,要么,把钱分他一半,要么,待会儿……做掉他!” 陈三爷一惊,果真是杀手思维,沉思片刻,摇摇头。 此刻,天已经黑了,月亮爬上柳梢。 月光下的小路上,走过来两个人,陈三爷、郑小俊、蓝月一同看过去,一个是张万历,另一个是云步婵。 很快,二人来到陈三爷面前。 张万历早已脱了道袍、去除了道冠,身着一身崭新西服,打着领带,脚下白色皮鞋,挽着云步婵的胳膊,微微一笑:“三爷,久等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高高拱手:“万历爷,云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就此别过!小弟,祝二位百年好合、一切顺遂!” 张万历哈哈大笑,云步婵也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容。 张万历一抱拳:“我这辈子,没服过任何人,三爷,你是第一个!若非我已决定退出江湖,我一定和三爷再干一番大事业!” 陈三爷笑道:“一次就够了!二位,就此别过!” 张万历点点头:“银票呢?” “没有银票。”陈三爷冷冷地说。 张万历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没有银票!” 云步婵眉头一皱:“陈三,这不对吧?这么玩,有点过了吧?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在我这里,从来就没有任何规矩!”陈三爷喝道。 张万历登时大怒:“陈三!人,不是这样做的!男人,说话得算数!我配合你做局,让你一路成名,5000万,我们一人一半!少一个子都不行!” “我提醒你一下,不是5000万,是4000万!” “你少废话!我要我那一半!” 陈三爷冷笑道:“张万历,你听好了,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张万历咬牙切齿,面容狰狞:“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一点底线都没有了吗?” 陈三爷笑道:“别说得这么无辜!我们是互相成就!什么叫你配合我做局?我也在配合你做局啊!否则,你能活到现在?你能金蝉脱壳?你能逍遥自在过下半生?‘假死’——是一个老千脱身的最好计策,从此江湖上的仇人再也不会找你!这个‘假死’之局,是我配合你做的!是我给了你一条命!你要明白!” 云步婵终于忍不住了,怒道:“陈三!我以前敬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你这么无耻!言而无信到这种程度!你还是人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云姐!正是因为上次你在保定帮我站台,我一直感恩,否则,我今天会杀了你们!你和张万历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说话,得感谢我!” 云步婵陡然一惊:“陈三——你真下作!” 陈三爷冷冷一笑:“云姐,你就不应该骗我!你来上海的目的,就是和张万历远走高飞,从晋级赛骗到决赛,我如果少看一眼,都不会明白你和张万里的伎俩!” 云步婵冷笑道:“大家都一样!你不是也藏了巨大心机吗?你会跟我推心置腹?” 陈三爷笑道:“那你就不要怪我了,既然姐姐明事理,就当这次是我计谋中的一环,总之,钱,我是肯定不会给你们了,你们最好赶紧走,免得待会儿我改主意了,杀了你们!” 张万历死死盯着陈三爷,突然把手伸进胸部,要掏枪,郑小俊抢先一步,把枪口对准了张万历:“别动!动一下,我打死你!” 云步婵恶狠狠地看着陈三爷,最终咬咬牙,拉了拉张万历的衣角:“我们走!” 张万历眼中怒火迸射,但没办法,只得转身和云步婵离去。 “云姐!”陈三爷在背后喊了一嗓子。 云步婵驻足。 陈三爷一抬手,将一卷银票扔给云步婵:“这是100万!不是给张万历的,是给云姐的!云姐和张万历以后隐姓埋名过日子,应该用得着!” 云步婵手握银票,不知该说啥,说感恩吧,100万和2500万差得太多了,说不感恩吧,这100万银票的的确确能让他和张万历过好下半辈子。 毕竟,她和张万历身上都没钱了,全在陈三爷的盘子里。 云步婵已经看不清陈三爷了,没说话,更没感谢,思忖片刻,拿着银票和张万历转身离去。 月亮悄悄划过云层,林子一片寂静。 陈三爷转身从车内箱子里拿出厚厚一沓银票,递给郑小俊:“老兄,这是你的!” 陈三爷极度谨慎,在蓝月面前,始终没提郑小俊的名字,甚至都没提姓氏,为了郑小俊好,也是为了蓝月好。 郑小俊哈哈大笑:“老弟啊,我如果是为了钱,不会帮你这么久,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你救过我母亲,现在,这个人情,我还了!咱俩以后,两不相干了!” 陈三爷点点头:“钱,你还是收下吧,毕竟,耽误了老兄这么长时间,没有老兄,这个局,我做不成!没有老兄,茹茹早已凶多吉少!” 郑小俊摇摇头:“我都知道,这些钱,你还有大用,我不缺钱,你收回去吧!” 陈三爷执意给他,最终郑小俊想了想,道:“好,好,我收下!但存在你那里!什么时候需要用钱了,我自会找你!” 陈三爷心下一阵佩服,暗赞郑小俊风骨,随即点点头:“认识老兄,是我的福分!你还了我的人情,但你对我的恩,我记下了!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说!” 郑小俊摇摇头:“三爷啊,我劝你一句,还是远离赌博这行吧,瓢把子不好当,陪着你做局这段时间,我看出来了,你始终不是大奸大恶,也成不了大奸大恶!” 陈三爷黯然点头:“无论如何,我们一起回天津,到了天津卫,各奔东西!” 第280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郑小俊忙道:“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蓝月大惊:“不行!不行!我不能跟你们回天津!我父母还在宝山县!” 陈三爷说道:“放心吧,此事早有安排。” 蓝月迟疑,陈三爷把她推上汽车。 三人驾车离去,直奔北方。 行了一个时辰,来到宝山县罗店镇,两辆车转来转去,最终在蓝月老家门前停下。 蓝月震惊不已,她根本不知道陈三爷是何时知道她老家的准确地址的。 已是深夜,皮爷之前为了防止蓝月和陈三爷跑掉,在蓝月老家周围放了两个人,负责盯梢,这两人早在前天,就被郑小俊拿下,五花大绑扔进了地窖里。 蓝月下了车,轻轻叩门,但两位老人听不见,蓝月又不想弄得动静太大,不敢使劲敲,怕惊醒了四邻。 郑小俊直接走过去,一脚把木门踹开,对蓝月说:“赶紧叫醒你父母!跟我们走!” 很快,蓝月扶着两位老人走出来,老头老太太都懵了,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的女儿在上海市某银行当精算师,并以此为自豪,逢人便说自己女儿有出息。 的确,蓝月每个月都托人捎钱回来,而且半年回来看望老人一次,家庭条件在四里八乡,那是相当好的。 他们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赌场工作,更不知道自己女儿已被鱼尾纹皮爷和烧猪蹄骚爷糟蹋过,已被黑社会控制。 尤其不知道自己女儿已和陈三爷成亲,甚至陈三爷是哪根儿葱,他们完全不知情。 老两口一直生活在乡下,信息闭塞,大城市的风起云涌,与他们无关。 在每一对父母的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永远不会走邪路,永远是最优秀、最孝敬的。 现在,女儿大晚上急匆匆从上海返回,把两人从睡梦中叫醒,慌不迭地往外推,连衣服、盘缠都不让拿,直接推出门。 老两口被弄糊涂了,母亲问蓝月:“月儿,怎么回事啊?咱们这是去哪儿?” 蓝月忙说:“阿妈娘,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父亲也一阵踌躇:“月儿,你不会是惹什么事了吧?” 蓝月说道:“阿爹,女儿从来不惹事,快走吧。” 三人急匆匆走出来,一抬眼,门口两辆汽车亮着灯,父母刚要说话,蓝月便把二老推上车:“先上车!” 陈三爷赶忙从车上下来,指了指郑小俊那辆车:“先上那辆!” 蓝月当即明白,这辆车上还有棍儿的尸体,于是赶快把父母推到了郑小俊开的那辆车上。 陈三爷快行几步,走到蓝月的院子里,四下寻找,找到一把镐头,拎出来,放在自己车上。 很快,两辆车启动,开出了宝山县。 又北行了数十里,已是下半夜,到了一片樟树林,陈三爷和郑小俊把棍儿的尸体抱下车,用镐头在林中挖了一个坑,就地埋掉了。 陈三爷十分不舍,但没办法,从上海到天津,道路崎岖,至少得十来天,棍儿的尸体放不住。 埋完后,陈三爷潸然泪下,回想一个多月前,他和棍儿一起从山东安德县被绑到上海,那时两人都没想到,有一个人,再也回不去天津。 棍儿,人生中最后的四十天,是在茅房中度过的,好不容易熬出来了,眼看就要杀出上海,却被一枪打死了。 陈三爷每每做局成功,却每每伤痕累累,每成功一次,就会痛彻心扉一次。 干掉了龙海升,玫瑰却死了。 摆平了白小浪,师姐被糟蹋了。 干翻了皮爷骚爷,棍儿丢了命。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在这一方面有所得,在另一方面必有所失。 这是因果核算下的能量守恒。 而此刻,青帮恒社已经炸锅了。 丽都大酒店的枪声,震惊了酒店经理,他又看到陈三爷抱着血淋淋的一个人冲出去,赶忙上楼查看,一看阿杰等三人躺在血泊中,慌忙给皮爷打电话。 皮爷正陪着杜月笙在“江南宴”宴请各路赌徒呢,根本没在家,管家接到电话后,急匆匆赶到“江南宴”,将此事告知了皮爷。 皮爷听完,当即炸毛了,知道出事了。 火速赶到丽都大酒店,血泊中的三人,已经死了两个了,还剩一个阿成,阿成还有一口气,告诉皮爷,是陈三反了,陈三爷带着蓝月去了“十六铺码头”,这是陈三爷故意当着他们的面说的。 为的就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皮爷马上带人赶到“十六铺码头”,挨个船搜查,却一无所获。 立马知道中计了,赶忙下令,让手下的人赶到宝山县蓝月的老家,抓蓝月的父母回来。 已晚矣,一切都比陈三爷慢一步。 正在此刻,更大的打击来临,账房先生吴师傅战战兢兢跑过来:“皮爷!皮爷!不好了!不好了!” 皮爷已经焦头烂额了,各种坏消息接连不断,一听不好了,而且是账房吴师傅送来的消息,他立马意识到金库出了问题。 但他做梦都想不到,吴师傅会喊出这句话:“皮爷!银票都是假的!” 大脚皮差点心梗了,他本以为陈三爷就是拐了蓝月跑了而已,至少4000万的银票抓在手里,这就是巨大成功,没想到,银票是假的! 皮爷脑仁都快炸了,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所有好事突然间都变成了坏事,从一切尽在掌握,到一切失控,就他妈几个小时的时间。 此刻才恍然大悟:坏了!被陈三耍了! 但怎么耍的,他不知道,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 想不清楚就对了,这个局千头万绪,比他眼角的鱼尾纹还错乱。 比“老骚”的猪蹄子脸,还狰狞。 时空轮转,大戏不变,陈三来到江南吴地,神机妙算,让东吴的流氓又上演了一遍“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杜月笙仿佛那“孙十万”,皮爷就似那周公瑾,气得要吐血了。 根本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唯一确定的就是人财两空。 饭也不吃了,桌子也掀了,凡是当晚没走的人,留下来吃饭的人,一个个审。 尤其是那盲僧和跛道,还有庞大的声乐团,这全被认定为配合陈三做局的,严刑拷打。 盲僧被打得都睁眼了:“别打了,别打了,我实话实说,我不瞎,我是扮作瞎子,我没啥法术,就是假扮和尚,混口饭吃。” 跛道被打得都能两脚直立行走了:“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招,我不瘸,我是扮作瘸子,那天给皮爷变出来的泥鳅和蛇,都是提前夹在拐杖里的,我没什么道术,都是戏法、抖彩,闹着玩的!” 皮爷听完,更生气了,一拍桌子:“你叫圆华是吧?” 盲僧赶忙说:“我不叫圆华,我叫尿憋子,小时候总尿炕,大了还是有点尿急、尿痛、尿不净。” 皮爷都气笑了:“好嘞,尿不净是吧?今天我非得让你尿净了!”呼喝左右,“来人,给我打!打得他一滴尿都不剩!” 两个壮汉冲上来,拳打脚踢,一通暴揍。 皮爷一抬眼,目视跛道:“你叫绝绝子是吧?” “不不不!”跛道赶忙摆手,“那都是玩笑,我就是一普通百姓,绝绝子,是我自己瞎编的道号,我小名叫狗子。” 皮爷摇摇头:“狗子不行,还是绝绝子好听!那天,你对我一通胡喷,什么绝而未绝,绝又不绝,太啰嗦了,今天我给你来个痛快的,我让你彻底变成绝绝子!来人!” 身后又走上来两个壮汉。 皮爷拿起桌前一个刑具,是一把火钳子,递给两个壮汉:“你俩用这把火钳子,把他两颗蛋给我夹碎了,让绝绝子大师,名副其实!” “是!” 第281章 特变态! 夜深人静,刑房里传出阵阵哀嚎。 盲僧被打得大小便失禁,彻彻底底的“膀胱者清”,跛道已被“锤骟”,成了真真正正的绝绝子。 锤骟,本来是对付不听话的牲口的,乡下有些公牛不服管教,不干活,总是去找母牛撩骚,为了制止这种行为,农民会把公牛的蛋蛋割下来,当着公牛的面,放在一个木桩上,一锤砸烂。 公牛亲眼目睹自己的蛋蛋被砸碎,灵魂一颤,再也没有任何欲望,下半辈子,老老实实拉套干活。 跛道被“锤骟”了,火钳子夹出蛋蛋,一锤定音。 其余假和尚、假道士,也都受到了残酷的拷打。 这群神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傍晚时分还在“江南宴”吃大餐呢,眨眼的工夫被上了大刑。 皮爷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把火全发在这群人身上。 这叫报应。 这群人,全是坏到骨子里的人,打着僧、道的旗号,走街串巷,招摇撞骗。 专骗善良人。 不善良的人不可能信道、信佛。 善良过度,成了愚善,经常被这群人骗。 他们一骗财,二骗色。 常以算命、驱鬼、作法、调风水、画符念咒为借口,大肆敛财,碰到有姿色的女子,或寡妇,或少女,或少妇,或老太太,只要不是太丑,他们都能吃下去。 朱元璋对这群假和尚、假道士有一句见骨见血的评价: 国家懒虫、民间蛀虫、色中恶鬼、财上罗刹。 这十六个字,扒下了这群人的画皮。 现在皮爷深度怀疑他们是和陈三一伙的,不停地在旁边呼喝:“打!照死里打!” 最后把这群人都打迷糊了,问啥答啥,所有的罪名都安在自己身上,有的没有的,全说是自己干的。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陈三爷的计谋,他们也被陈三爷玩了,只当是来凑个热闹,挣点钱,没想到会惹上这么大麻烦。 “是和陈三一伙的不?”皮爷问。 所有人都回答:“是是是,求皮爷给个痛快!” 宁可被当场处决,也不愿意挨打了,实在是熬不过去了,老虎凳、辣椒水、火钳子、锤骟啥的,能把人折磨死。 很快,杜月笙来了。 皮爷赶忙凑过去:“大哥,他们全招了,就是和陈三一伙的!” 杜月笙看了看半死不活的这群人,冷冷一笑:“你要是继续打他们,他们能告诉你辛亥革命是他们发动的,满清是他们推翻的!” 皮爷何尝不知道这是屈打成招,但他必须这样做,因为是他把事儿办砸了,他害怕杜月笙不原谅他,甚至害怕杜月笙怀疑他和陈三爷是一伙的。 好几千万被弄走了,元气大伤,这个账终究会算到大脚皮身上。 所以,皮爷必须表现得嫉恶如仇。 杜月笙一脸阴沉,思忖片刻,道:“又中计了!” “什么?”皮爷一惊。 杜月笙说:“你随我来!” 两人从刑房里钻出来,来到院中,杜月笙说:“别打那些人了,这件事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慢慢把它压下去。” “为什么?” 杜月笙冷冷说道:“我们现在还在陈三布的局中!还在他的节奏里!他拿了银票带着蓝月走了,这件事,本来没人知道,对外,别人可以理解为他自己逃了或者我们把他放了,青帮恒社的名誉一点也没受损,我们只是吃个哑巴亏。结果,我们大张旗鼓地一折腾,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被陈三干了,不仅没了里子,面子也没了!那些赢了钱的赌徒,更会咬死我们,你别忘了,挂在账上的那些钱,还没承兑呢!” 皮爷陡然一惊:“大哥!都是我的错!您惩罚我吧!” 杜月笙瞥了瞥皮爷,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先想办法承兑账目,稳住那些赌徒,另外,今晚这个烂摊子,你想办法收拾,那群假和尚、假道士,得安抚好了!” 皮爷点点头,突然眼睛一瞪,伸手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我看,不如把他们都咔嚓了!” 杜月笙一愣,随即怒道:“你是不是被陈三玩傻了?这是几十条人命!不是阿猫阿狗!摊子已经够烂的了,现在我得给你擦屁股!上面的人还等着分红呢,给人家送几十颗脑袋过去?我看你是痴呆了!” 皮爷满脸冒汗:“懂了,懂了。” 杜月笙仰望夜空,深吸一口气,道:“没想到,能碰到陈三这么一个对手,事情才刚刚开始,功夫在诗外。” 还是杜大老板沉得住气,此言一出,皮爷知道自己脑袋保住了。 杜大老板这是要跟陈三慢慢算账,这件事,没完! 陈三不就是逃回天津了吗,未来一段时间,杜大老板会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拍死陈三。 杜月笙的脾气,整个上海滩都知道:讲规矩、不认输。 他要是盯上的人,咬住的事,绝不罢休。 皮爷松了一口气,随即按照杜月笙的吩咐,回到刑房,去安慰那群神棍。 那群人一看皮爷又回来了,吓得把膀胱里的最后一滴尿都滴出来了。 本来刚才已经清空了,由于身体不停分泌,又存储了一丢丢,现在,全尿了。 “皮爷!饶命啊!饶命啊!”所有人神棍一同哭喊。 皮爷迈着稳步走过去,挨个抱了抱每个人的脑袋,贴在胸口:“受苦了,受苦了……” 像慈父一般,哄着孩子。 所有人神棍都惊呆了,这番态度反转,是送行的信号吗? 哭得更厉害了:“皮爷,别杀我们,别杀我们……” 皮爷和蔼一笑:“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嗯?”众赌棍擦了擦眼泪。 皮爷走到盲僧跟前,盲僧都条件反射了,下意识地后退,捂着膀胱。 “高僧莫怕。”皮爷温柔至极,“莫怕。” “我不是高僧!”盲僧惊恐地大喊,“我是骗子!我是杂种!” 皮爷抚摸着盲僧的肩膀,继续安慰:“圣僧修行路上,多灾多难,今日也是一劫,但完全是误会,刚才我们查明了一切事情,跟各位无关,都是陈三自己捣的鬼!” 盲僧一愣,不敢相信,他觉得皮爷特变态,刚才还像个凶神恶煞,一转眼笑呵呵地像个善人,太可怕了。 皮爷摸了摸盲僧的秃头:“看给圣僧打的,都开瓢了,医药费,我们包!” 众人莫名其妙,感觉大脚皮精神不正常。 皮爷又来到跛道绝绝子身边,绝绝子的下身已经空荡荡了,一裤裆血,奄奄一息。 刚才被“锤骟”了,蛋碎了。 皮爷看了看地上的蛋皮,咂咂嘴:“唉——太鲁莽了,也安装不回去了。不过,道长不用怕,西洋有一种技术,可以移植大猩猩的物件,听说康有为康圣人就移植过,改日我打探一下详细情况,你别着急。” 这件事并非瞎说,当时报纸上报道过,小道消息,“维新变法”的康有为媳妇多,正妻小妾一大堆,晚年力不从心,为了保持雄壮,请西洋医生移植了一对猴子的蛋蛋,但没成功,排异了,挂了。 绝绝子本来都昏迷了,听着皮爷的话又从鬼门关返回来了,他也感觉皮爷特变态。 第282章 复盘 此刻的陈三爷一行,已经到了苏州太湖了,风驰电掣,人不歇,车不停,尽快逃出上海帮的势力范围。 只要过了江苏,进入山东地界,就安全了,那里是韩大帅的地盘。 本来一开始,陈三爷自己开车,蓝月和父母坐郑小俊那辆车。 埋葬了棍儿之后,蓝月过来了,和陈三爷乘一辆车,坐在副驾座位。 蓝月不敢贸然把父母弄到这辆车上,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对父母解释,更不知如何介绍陈三爷。 总不能说:阿妈娘,阿爹,这是你女婿,姓陈名三,字若水,津门第一大流氓,把我睡了,我怀上了。 父母得惊得晕过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成亲这么大的事,高堂二老竟然不知道,这还了得?况且任何父母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流氓。 而且今天这个氛围也不对,本来应是皆大欢喜,结果棍儿死了,陈三爷一直一脸阴沉。 其实,陈三爷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蓝月的父母。 叫爸,叫不出口,叫妈,有点早,叫老太太、老头,太没礼貌,叫大婶子、大叔,太土,叫叔叔阿姨,太现代,叫大哥大嫂,差辈儿了。 他这辈子唯一喊出的一声“爹”,是为了沈心茹。 母亲死后,他再也没喊过一句“娘”,正巧赶上沈心茹母亲早丧,他也不用喊“妈”了。 二十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无父无母的状态,喊不出来了。 但是, 陈三爷是懂规矩的人,不是下三滥,八岁跟着大流马,深受“大流马”教化,懂得忠孝礼义这一套,和蓝月的关系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再分析谁对谁错了,如果怠慢了蓝月的父母,那就是看不起蓝月,不拿蓝月一家当人。 甚至,就是欺负蓝月。 这种事,陈三爷干不出来。 所以,他一直没说话,就把着方向盘,默默地开车。 可愁死郑小俊了,郑小俊开着另外一辆车,老两口坐在车后座,本来是默默无语的,后来憋不住了,怯怯地问:“大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和我女儿是同事吗?多大了?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幸亏刚才埋葬棍儿的时候,郑小俊和陈三爷提前作了安排,没让这老两口看见棍儿的尸体。 否则,两位老人得吓死。 郑小俊脑瓜子都疼了,没法回答,总不能说:我叫郑小俊,中原第一杀手,今天刚杀了几个人,我和赌徒陈三带你们回天津。 后来郑小俊干脆说了一句:“大叔,大婶,我就是个司机,开车的,那辆车的人,才是老板,有什么事,到时候你问他就行了。” 老太太瞅了瞅郑小俊,犹豫片刻,道:“我看我女儿什么事都听他的,他是不是和我女儿……和我女儿……” 老太太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到了,就是想问郑小俊,蓝月和那个男的,是不是在处情侣。 还是当娘的心细,蓝月的母亲从走出家门那一刻,就一直观察蓝月、陈三爷、郑小俊三个人的动作和对话。 虽然蓝月和陈三爷没说几句话,但老太太发现自己女儿对陈三爷言听计从,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看出来。 老太太是过来人,这是夫妻才应该有的眼神和举止。 所以,她才问郑小俊,但话只说到一半。 郑小俊思忖片刻,道:“大婶,这……我真不知道,我只是个雇来的司机。” 老太太心领神会,不再问了。 同时,心里也长草了:自己女儿一定是惹了大麻烦,才举家搬迁! 老太太以为女儿把银行的账目弄乱了,或者是偷了银行的钱了,她想不到自己女儿是赌场荷官,在场子里混了多年了。 更想不到,女儿为了父母,忍辱负重,远涉重洋,又返回来,被黑社会控制,成了青帮恒社的女马仔。 她不知道自己女儿每天过的都是惊心动魄的日子。 也不知道女儿已经掉进龙争虎斗的漩涡。 她更不知道,那个和她女儿坐在同一辆车上的男人,一身煞气,双手沾满鲜血。 老两口也怪可怜的,大半夜,傻乎乎地被弄出来,长途颠簸,对一切懵懂无知。 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任何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走邪路,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 另一辆车上,陈三爷和蓝月已经静默很久了,谁也不说话。 陈三爷静静地开着车,蓝月偶尔看他一眼,想说话,又不敢说。 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 怎么做的局,怎么拿到的银票? 到了天津,如何向沈心茹交待,当然现在不是向沈心茹交待,而是向蕉爷交待,道理一样。 自己全家到了天津,住在哪里? 什么时候告知父母,两人的关系? 以后的日子怎么办?继续在天津经营赌场,还是远走高飞? 陈三爷知道蓝月在想什么,思考片刻,道:“当初我为什么组织赌徒吃饭?” 蓝月一愣:“摸底。” “那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我和张万历接头。” 蓝月点点头:“可接头并不成功。” “你错了,非常成功!还记得当初在饭局上,我和他谈论奇门遁甲吧?他问我四面楚歌,怎么解?我说‘急则从神,缓从门’,谁是神?我,我是津门赌神,我让他和我做局,他答应了。” “为什么选定他?” “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张万历盘踞四川二十年不出来,这样的贼王八突然挪窝,意味着什么?” 蓝月想了想:“金蝉脱壳。” “对,任何一个老千,最大的愿望,就是寿终正寝,摆脱江湖恩怨,摆脱所有仇敌,张万历在四川,得罪的人太多了,他装神弄鬼这么多年,不知骗得多少人倾家荡产,这些人都在寻仇,伺机报复,所以,他才借着赌王大赛的由头,来到上海。” 蓝月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他才大造声势,让四川的记者跟来,这样,所有的仇人都知道他来上海了。” “对。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假死,一个血债累累的人,只有死一次,才能彻底摆脱恩怨,在大庭广众之下死去,就再也没有人找他寻仇了。” “他怎么知道你一定配合他?” 第283章 老公,你太厉害了! 陈三爷一笑:“他不知道!但大赛是我组织的,我必然要取胜,所以我是他的第一个人选。就像我并不知道他是否会配合我,我也要试探。” 蓝月想了想,道:“如果当初试探失败了呢?” “没关系啊。没有张万历,还有李万历、王万历、赵万历。” 蓝月笑了:“我明白了。没有陈三爷,还有张三爷、李三爷、王三爷。总之,你和他,都必然要找一个人配合。” 陈三爷点点头:“庆幸的是,我们一触即通,彼此默契,达成协议。” “谁传递的协议?”蓝月刚问出这句话,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另一辆车,“我真笨,肯定是后面那位!” 蓝月虽然还不知道郑小俊的真实身份,但她明白,能和陈三爷做局,生死换命的人,一定是高人。 “那云步婵和张万历的关系,你是什么时候看透的?” 陈三爷道:“就是她和张万历决赛时,她故意输给张万历。” “所以,你就配合他们做局,那一刀划在云步婵脖子上,血是假的,你还哭。” 陈三爷点点头:“都是戏法。” “最后你拿枪打张万历,也是空包弹?” “对。血泡是张万历自己制作的,这对于一个神棍,太简单。” “可枪是阿杰的!” “被掉换了!我曾经给棍儿一把枪,和阿杰的m1847一模一样,只有从阿杰手里接过枪,才能骗过大脚皮和杜月笙。” “银票是什么时候掉包的?” “就在你把银票装箱之后,我拿枪指着张万历,张万历那一刻为什么发疯,为什么掀翻桌子?” 蓝月恍然大悟:“掀翻桌子,皮箱才能掉在地上,你再开枪,现场大乱,棍儿趁机掉包。” 陈三爷点点头:“棍儿是街头佛爷出身,办这种事轻车熟路。” “可棍儿很快就拖着张万历的尸体离开了,他没时间拿走皮箱。” 陈三爷道:“现场还有我的人。” 蓝月一下明白了,又回头看了看另一辆汽车:“都是他!” 陈三爷点点头。 “他到底是谁?” 陈三爷想了想,道:“你永远不要问他是谁。他是我朋友。” 蓝月低头不语,而后又问:“那……他是怎么把皮箱带出去的呢?很容易被看到。” “还记得现场有一把古筝吧?正常古筝的长度和宽度是多少?” 蓝月兴奋地喊道:“明白了!藏在了古筝内侧,古筝有弧度!” “筝弦为什么会断?” “用来包裹箱子!” “从赌场出来,我为什么自己开车?” “拖延时间!让他藏好箱子!” “后来,我为什么又拼命催你,让你跟上他的车,我们半炷香就到了郊外?” “因为张万历也知道那个地点,那是你们的会合地!谁早到,谁拿箱子!” “我为什么让棍儿把张万历扔进黄浦江?” “这样趁着夜色,他才可以逃掉!” 陈三爷微微一笑:“现在你都明白了?” 蓝月激动地看着陈三爷:“老公,你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陈三爷突然神色黯淡:“可是,棍儿死了,这是最大的失败!人算不如天算,我失去了最好的兄弟!” “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是我带着他做事,带着他出来,带着他赌博,带着他……送死。我……我……怎么跟他的父母交待啊!”陈三爷面现痛苦。 蓝月知道陈三爷又伤心了,赶忙将手轻轻地搭在陈三爷的腿上,以示安慰,突然猛地一抬头:“不能说!” “什么?” 蓝月说道:“这件事,暂时不能告诉棍儿的爹娘,老人受不了打击,只能瞒,瞒一天算一天。就说棍儿因工作安排,留置上海。” 陈三爷长叹一口气,不置可否。 良久,蓝月看了看陈三爷,轻声说了一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陈三爷一愣:“什么?你说。” 蓝月深吸一口气,道:“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你的妻子?还是,我也是局中人,你的一颗棋子?” 陈三爷会打太极:“你觉得呢?” “你?”蓝月一愣,“你混蛋!” 陈三爷一声不吭。 俄顷,蓝月低下头,泪水默默流下来。 陈三爷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抚摸蓝月的脑袋:“我和张万历打最后一局时,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蓝月一愣,回想起了陈三爷的那句话:跟着我,吃苦了,你的心,我知道,我有时混蛋,原谅我,今后,我会对你好。 蓝月潸然泪下,伏在陈三爷腿上,呜呜哭起来。 天色已微微放亮,蓝月的哭声伴着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在车内激荡。 陈三爷突然“呛”地一声,也泪流不止。 40天的煎熬,40天的炼狱,40天的殚精竭虑,40天的绞尽脑汁! 巨大的压力,无尽的绝望,一次次濒临死亡,一次次垂死挣扎! 有爱有恨,有情有伤。 他们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甚至在某些父母眼里,还是孩子,陈三爷只有28岁,蓝月只有24岁,已经历得太多太多! 40天,仿佛过完了一生。 世人总是从看客的角度,去欣赏英雄的传奇,但对于传奇中的人,但凡有一丝希望,谁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闯过来了,就是传奇,没闯过来,就是悲剧。 就像棍儿,埋在地下,再也不能呼吸。 车在前进,两人痛痛快快地落泪,彼此不需要语言,这是青春对苦难的控诉,善良对宿命的审判。 只有眼泪和哭声,才能慰藉疲惫的灵魂,软化冰冷的心扉。 这一刻,蓝月不用再问那个愚蠢的问题了,她已经和陈三爷融化在彼此的泪水里。 第284章 爽爷冉冉升起 勾搭老大身边的女人,是每个小弟应尽的义务。 就像贪恋师娘的美色,是每个徒弟应尽的责任。 对于社会渣滓来讲,这就是他们的行动标配,脏心眼一直揣在怀里,如狼耽视,如兔子般惴惴,就等一个机会。 此刻的柳爽,在天津胡老八的帮派内,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胡八爷手下有三大金刚:蛇哥、黄冲、三炮仗。 已经折了两个了,黄冲和三炮仗带领百余人冲击蕉府,非但没抓到蕉老二,反而一夜之间都变成了肥料。 胡八爷的小弟散落全国各地,按理说是凑不齐这么整齐的百人队伍的,班底从哪儿来的呢? 蔡猫和孙二爷的人。 蔡猫和孙二爷见胡八爷和蕉爷摊牌了,双方鱼死网破,必有一伤,他们坚定地站在了胡八爷这边。 他们倒是想站在蕉爷这边呢,想和蕉爷和好,至少把投进赌场的钱要回来,但自从他们受胡八爷鼓动,围攻赌场、绑架沈心茹、踢馆长乐坊,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被陈三爷忽悠的钱,一分也别想要回来了。 两大军火商,怒发冲冠,出人、出钱、出装备,武装了百人队伍,拿着先进的武器,由黄冲、三炮仗带领,浩浩荡荡涌进蕉府,结果一个也没出来。 这是胡老八、蔡猫、孙二爷的有生力量,此役一败,一时半会儿缓不起来。 他们又想怂恿北平那边的人进攻蕉老二,如“眼神不聚”邢二爷、“丹顶鹤”钱六爷、“山羊胡子”杨五爷之流。 这三位爷在北平消息灵通,当刘督统大兵过境,路过北平时,他们就有所耳闻,知道蕉老二的护身符来了,他们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机会,眼下,不敢有任何动静。 都知道蕉老二杀疯了,谁敢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 胡八爷一辈子四平八稳,号称“不倒翁”,现在“不倒翁”眼看就要倒了,底座破了。 恶贯满盈,现世报! 等不到下辈子,因为太坏了。 别的不说,就是被他折磨死的那三房姨太太,还有没收房就被他折磨死的那些贴身丫鬟,就冤魂不散,必须把他勾入阴间。 这是一个标准的伪君子,表面上和蔼可亲,背地里阴损龌龊,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没法用语言描述。 身体脏透了,就会招蛆,灵魂脏透了,就会被老天收去。 现在,胡八爷要翻船了。 第一个瞄准他的,就是他的得力干将兼门徒——蛇哥。 蛇哥是大蛇转世,三角脑袋、郎君面,脸粉白、红扑扑,大白脸总是向前探着,充满着狠毒和妖娆。 江湖人称“白腚”。 跟随胡八爷七八年了,常以灵活机智、善于出谋划策着称。 深得胡八爷喜爱,乃胡八爷鼎力门生。 蛇哥本来对胡八爷忠心耿耿,至少表面上挑不出任何毛病,但自从柳爽来了之后,情势大变。 柳爽可不是一般人,丰硕的胸脯,傲视群雄,靓丽的肌肤,震煞群芳,一脑子东西合璧的才华,荡古烁今。 胸大还有才华,完美颠覆了“胸大无脑”的无稽之谈。 蛇哥本来是冷血动物转世,极少动情,但自从见到柳爽,便毫不犹豫地被柳爽傲人的身材所征服。 蛇哥蠢蠢欲动,柳爽欲拒还迎。 但二人深知胡老八的贼性,表面上做得密不透风,蛇哥依然对胡八爷恭恭敬敬,尿盆子都替胡老八清理干净,对柳爽敬称“师母”。 从不单独和柳爽相处,从不主动和柳爽说话,做到了滴水不漏。 柳爽心里更是明白,更加谨小慎微,从不挑逗蛇哥,以师母之姿态,落落大方面对白腚。 连个眼神都不给,就是怕胡老八发现。 但二人不是一般人物,胆子大、情商高,润骚情于无声,化龌龊于无形,在最不可能的场合,瞒天过海,动手动脚。 什么场合呢? 就是胡老八在场的时候。 这在常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虎口拔牙。 但蛇哥和柳爽心有灵犀,知道这叫灯下黑,越危险,反而越安全。 因为胡老八想不到。 比如,胡老八召集开会,蛇哥在会议期间起身拿起暖壶给胡老八倒水,然后转身再给“师娘”柳爽倒水,脚下轻轻踩一下师娘的脚丫,没人注意这个细节,但二人已经完成了一次感情的传递。 胡老八开会期间,兜不住尿,要去厕所,这是胡老八故意试探二人。 二人岂肯上当? 蛇哥立马起身,扶着胡老八出去撒尿,绝不和柳爽有片刻的独处。 柳爽更加避嫌,也站起来,声称扶着胡老八出恭。 最终,还是蛇哥抢先一步,架着胡老八的胳膊,慢慢走了出去。 其实,另一只手,在背后,快速摸了柳爽一下,瞬间完成感情交接。 眼皮子底下,最安全,只要你有胆。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偷情不分时间地点,只要你敢干,就能播下一片绿草原。 成功属于敢于拼搏的人。 前提是,别被发现,发现了,这片绿草原就是埋葬你的肥沃土壤。 蛇哥是蟒蛇转世,擅长偷袭,每击必中,让柳爽芳心乱颤、欲罢不能。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亢奋,更是心灵上的崛起,她知道大蛇上钩了,这就是她在帮派内的基本盘。 柳爽一直憋着一口气,她是读书人,深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道理,什么达官贵人、名门望族、贵族世家,往上推三代,都是穷光蛋! 这片土地上,就没有贵族!2000多年的农耕社会,哪来的贵族? 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扯什么蛋啊? 柳爽的境界比陈三都高,陈三就没受过什么正规教育,而柳爽可是女子师范学校的高材生。 由于柳爽经常能为胡老八出谋划策,渐渐地,博得了胡老八的信任,她为自己在帮派内取了个绰号“爽爷”。 胡老八听后哈哈大笑:“爽啊,你这是要做男儿身?” “谁说女子不如男?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霸气!”胡老八赞道,“我有点饿了……” “来!来!”柳爽将兔子奉上。 第285章 柳爽反噬 有几次,蛇哥伸手触碰柳爽,差点被胡老八发现,每每想来,心有余悸。 但蛇哥不抛弃、不放弃,面对困难,勇于进取。 这就是男人的楷模! 在偷情的道路上,就应该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 失败乃成功之母,成功就是1%的灵感+99%的汗水,一定得坚持不懈! 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就应该向蛇哥看齐! 不能停留在幻想、偷窥、偷袜子、偷内裤、偷鞋的初级阶段,得突破自我,勇于实践! 怕什么? 是男人,就干! 至多是被对方发现了,砍两刀而已,打个腿折胳膊折。 最坏的结果就是被对方砍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依然下贱,依然无畏,谁能奈你何? 反反复复被砍死几次,总有一次成功,这辈子不就值了嘛! 就在胡老八如惊弓之鸟,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之时,蛇哥终于和柳爽有了亲密接触的机会。 第一次是站着,因为时间紧迫,胡老八在书房打电话,柳爽说出去给他倒茶,蛇哥说去召集一下街面上的兄弟。 两人一起从书房退出来,客厅里完成了第一次。 就这么快! 一点都不怕,因为耳朵里能听到胡老八在书房打电话的声音,通过声音就能判定胡老八的距离。 这种方式,太刺激,胡老八就在隔壁,玩的就是心跳。 2分钟,结束战斗。 这个节骨眼,不能恋战,必须速战速决。 对于厉兵秣马、养精蓄锐很久的蛇哥来讲,足够了。 提上裤子就跑了。 柳爽赶紧清扫战场,怕胡老八晚上发现残兵败将。 给胡老八出主意,让胡老八奇袭蕉老二的人,就是柳爽。 只有这样,才能把胡老八打回原形。 别人说,他还不一定信呢,柳爽说,他信。 柳爽是他的枕边人,从最开始的提防,到后来的虐待,再到后来被柳爽的72般技艺折服,这老家伙慢慢丧失了戒备心。 柳爽说:“八爷,蛇哥已经派人去踩过点了,蕉老二府上空了,正是偷袭的最佳时机!” “万一设了埋伏呢?”胡八爷是慌了,不是傻了,脑子还够用。 “设了埋伏也不怕!鼓动蔡猫和孙二爷,用最新式的武器,和蕉老二面对面打一场,无论谁输谁赢,都是两败俱伤,八爷稳坐钓鱼台就行了!” “蔡猫和孙二爷,不一定听话!” “他们已经没退路了!绑架沈心茹的事漏出去了,他们必死无疑了!” 胡八爷浑浊的眼球顿时清亮了:“好!爽啊,不愧是我的门徒,进步很快!” “都是八爷调教得好!” “又有点饿了……”胡八爷瞅了瞅柳爽的胸脯。 “别着急!饭一口口吃,吃得太快,容易呛着!”柳爽笑着说,“等今晚拿下蕉老二,我好好伺候您!” 胡八爷哈哈笑起来。 结果一场恶战,100多号人,一个都没回来,可把胡老八吓傻了。 谁也没想到,刘督统的正规军回来了。 连夜逃窜,直奔杨家泊,往唐山方向逃去。 身边就跟着四个人:蛇哥、柳爽,还有两个小弟,一个唤作豆圈儿,一个唤作炸糕,听名字就知道是吃货。 但身手不错,都是武馆街出来的,胡八爷的贴身保镖。 两辆车,星夜疾驰,不敢停歇。 蛇哥开一辆车,后座上坐着胡八爷和柳爽。 两个保镖开着另外一辆车,跟在后面。 胡八爷如惊弓之鸟,但故作镇定,面容冷峻。 柳爽看了他一眼,怯怯说道:“八爷……” 胡八爷反手就给了柳爽一巴掌,啪地一声脆响,随即怒道:“都是你这个贱种,出的馊主意!” 柳爽冷冷一笑,抚了抚额前乱发,道:“八爷,您做为男人,斗不过别人,就拿女人撒气?” 胡八爷一愣,没想到柳爽敢顶嘴,迟疑片刻,一把抓住柳爽的头发:“我宰了你!” 蛇哥开着车,在后视镜中看着狰狞的胡八爷,突然说道:“八爷!柳爽也是为了帮派好!” 胡八爷一惊,白腚也敢插嘴了?忽地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蛇哥的后脑勺:“你他妈再说一遍?反了你了?” 蛇哥呵呵一笑:“八爷,你除了对自己兄弟发狠,你还会啥?你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只有一样,你玩得炉火纯青,就是骑大马!” 胡八爷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二话不说,扣动扳机,咔嚓一声,撞针发出空响,枪里没有子弹。 柳爽冷冷一笑:“八爷,您就歇歇吧。” 胡八爷大惊失色:“你俩反了?” 蛇哥一笑:“八爷,不光我们俩,豆圈儿和炸糕也对您很有意见!” 胡八爷眼前一黑:完喽,我命休矣! 思忖片刻,胡八爷说道:“白腚,我对你不薄啊?” 蛇哥笑道:“八爷,这跟薄厚没关系!你已经输了,以后天津卫没有你的坑位了,兄弟们跟着你,只有一个结局——被斩尽杀绝!八爷熟读经史,自然知道树倒猢狲散!八爷,您已经倒了,该歇歇了。” 柳爽咯咯一笑:“八爷,您还饿吗?还想吃吗?” 胡八爷突然一伸手,死死掐住柳爽的脖子,蛇哥立马踩了刹车,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对准胡老八的太阳穴:“老东西!放手!” 胡老八沉思片刻,松了手:“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蛇哥笑道:“不早不早,也就是近两个月。” “奸夫淫妇!欺师灭祖!下贱!”胡八爷骂道。 “唉哟卧槽!”蛇哥大笑,“八爷,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真他妈侮辱汉语!你老了,耳聋眼花,霸占爽爷,天理不容!您该进棺材了!不过您放心,我会给你多烧几个纸人,窑姐头牌什么的,都烧给你,阴曹地府你不孤单!” 胡八爷胆战心惊,犹豫片刻,语气变了:“蛇弟,看在师徒多年情谊的份上,可否饶我一命?我退出江湖,从此不再过问任何事情!” “哈哈哈哈。”蛇哥仰天大笑,“你问问爽爷答应吗?” 胡八爷转头看着柳爽,祈求道:“柳爽,我以前……的确……对不起你,你就当我老糊涂了,我是个老糊涂蛋,老畜牲,我不是人,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您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您是文明人……” “咯咯咯咯。”柳爽大笑,“八爷,我还是喜欢您桀骜不驯的样子!您再狠狠给我一拳!” “不敢!不敢!”胡八爷都出汗了。 “放心啦——”柳爽妩媚地看了胡八爷一眼,把手搭在胡八爷肩头,“您老还没到寿终正寝的时候,我们怎么会舍得杀您呢?” 胡八爷不敢相信,惊恐大叫:“不不不!你骗我!你骗我!” “我真的没骗你,八爷。”柳爽莞尔一笑,“八爷,您下车!” “不!不——”胡八爷绝望地大吼,“我有钱!我藏了钱,饶我一条命,我把金库地址告诉你们!都给你们!” “乖啦——”柳爽伸出细嫩的手指戳了胡八爷额头一下,“让你下车,是让你和蛇哥做个调换,你开车,我和蛇哥坐后面,你听我们指挥就行。” 胡八爷胆战心惊:“真的?” 柳爽眨眨眼,点点头:“真的。” 胡老八哆哆嗦嗦走下车,和蛇哥调换位置。 蛇哥坐在了后排座上。 柳爽吩咐一声:“八爷,继续往前开!” 胡老八都五六年没开车了,这么大年纪了,又成了司机,脚踩油门往前开。 蛇哥和柳爽坐在后排,卿卿我我,真抓实干。 “八爷,专心开车哦,注意安全。”柳爽不忘提醒胡老八。 胡老八在反光镜里看着蛇哥和柳爽目中无人的样子,既愤怒又酸楚,牙都要咬碎了。 第286章 女子有才便是德 胡八爷这么厉害的人,素有“胡百通”之称,怎么混到今天这般境地? 他不是情报网四通八达吗,怎么关键时刻,情报失灵了呢? 按理说,刘督统大军凯旋,他应该第一个知道消息啊,他军中有内线啊,怎么这么重要的信息漏报了呢? 不是漏报,是瞒报! 他一个人不可能天天等着接电报,他需要迎来送往的事很多,所以收发电报这个重要差事,以前是蛇哥负责,后来柳爽来了,由柳爽负责了。 三炮仗、黄冲、蛇哥,三个优秀门徒,为何让蛇哥负责? 因为蛇哥是三个人当中,唯一认识几个字的。 电报就像奏折,有急电、有密电,接电报的人至少得认字,才能把最急迫的事情及时呈给胡八爷。 蛇哥虽然认识一些字,但还经常闹出笑话。 有一次,给胡八爷念电报:“岭南军变,一士兵手持大爹,冲入训练场,制造血案!” 胡八爷都听懵了:大爹? 夺过来一看:大斧!当即怒骂:“什么脑子!有空多看看书,多识识字!” 柳爽能得到这个差事,就是沾了有文化的光,爽爷是正规师范学校毕业,闹得玩的吗,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西学国学、文学艺术,门儿清。 那个年代,能拿起报纸来就念的女性,天津卫没几个。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宋代那帮老儒鼓捣出来的。 一群神经病,净鼓捣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还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这不是跟地球较劲吗? 宋代理学大师朱熹,一辈子宣扬“存天理、灭人欲”,最终却和儿媳妇偷情,妥妥的扒灰啊,难怪鲁迅先生会骂他! 幸亏宋朝出了个李清照,奇女子,敢爱敢恨,敢离婚,让女子夺回了尊严,她那首《夏日绝句》怎么来的? 就是为了讽刺她的丈夫赵明诚,靖康之变,金人南下,赵明诚这小子一看势头不妙,有点害怕了,消极抵抗,劝李清照快逃,李清照悲愤交加,赋诗一首: 生当作人杰, 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 不肯过江东! 此诗一出,羞得赵明诚满脸通红,瞬间口吐几十两鲜血,嘎——晕过去了,不久郁郁而终。 那时候的男人,至少知道廉耻。 赵明诚一死,李清照立马改嫁了,直接挑战封建礼教。 李清照是什么人物,整个一个混不吝!皇帝也拿她没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由她去吧。 女人有才,便是德,有才,才有生存的资本。 否则,居里夫人都发现镭元素获得诺贝尔奖了,大清朝的女性还在讨论该不该缠足,是不是差距有点大? 柳爽来到胡老八身边,很快接管这个收发电报的任务,其实她早就获悉了刘督统要班师回津的消息,却把这封电报扣下,烧了,因为这是扳倒胡八爷的绝佳机会。 爽爷,够毒,出手便是不同凡响。 爽爷,熟读历史,各种宫斗、内斗、外斗、外戚斗、宦官斗、兄弟斗、父子斗、母女斗,都懂。 斗来斗去,都是斗自己人。 同时,爽爷拿下了大蛇,用温暖的胸膛,俘获了这一冷血动物。 现在,爽爷和蛇哥在车后座如胶似漆,就是做给胡八爷看的。 爽爷知道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地践踏胡老八的尊严,才能最大程度地报复胡老八。 一切才刚刚开始,她会一点点折磨胡八爷,否则爽爷以后就不会被称为津门第一狠人。 武则天为了做皇上,能亲手掐死自己女儿,无情最是帝王家,爽爷这点狠,算啥? 二十四史就是血泪史、循环史,一波人造反当了皇帝,另一波人推翻,接着当皇帝,如此轮回两千年,有啥值得骄傲的? 皇宫秘闻倒是记录得挺详细,百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不忍心吃自己的孩子,相互换着吃,寥寥几笔带过,还是人吗? 史官都是吃屎的,只为皇权唱赞歌,不为百姓书疾苦。 再说说京城三宝——邢二爷、杨五爷、钱六爷。 西单东四,四九城,就没栽过这么大跟头。 郁闷之情,无法排解,前门大栅栏,吃东来顺! 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再多吃几顿。 吃着涮羊肉,喝着惆怅的小酒,可心里在滴血啊,600万啊,没啦! 能吃多少羊肉啊! 当初怎么就相信了陈三这个混蛋了呢? 前门楼子九丈九,哥儿仨微醺愁更愁,陕西巷的窑姐都无法抚平心底的创伤,酒足饭饱之后,还得吃根糖葫芦。 酸碱中和,心里才不那么苦闷。 护城河的河水波光荡漾,驴屎路的驴粪月下发光,这条路就是驴粪马粪特别多,所以叫“驴屎路”,后来,因为嫌难听,取了个谐音:礼士路。 其实跟“礼贤下士”,没毛关系! 但现在,遍地驴粪球,这哥儿仨就感觉自己像那驴粪球,应了那句谚语:驴粪蛋子——外面光。 看着穿得绫罗绸缎,但没钱啦,被掏光了。 邢二爷一晃眼球,恢复了左眼60°,右眼45°:“我早晚会逮住陈三!把他眼仁砸出来!” 杨五爷清了清嗓子,恢复了羊羔音:“这个债,记下了!只要有一口气,必弄死陈三!” 钱六爷晃了晃细长的脖子:“都别说了,先回家睡觉吧,酒劲上头,熬不住了。” 三人拱手作别,各自回家。 刚行了几十步,就听噗通一声,紧接着就是邢二爷呐喊:“快来救我!我掉河里了!” 邢二爷还是眼神不好,又喝了酒,一个踉跄,直接扎护城河里去了。 此刻的沈心茹,已随海氏父子过了山海关,进入东北地界了。 沈心茹想撒尿,又有点不敢,怀孕期间,本来就小腹下坠,存不住尿。 这个时候应该用杜仲、续断等中药,温宫保胎,稳固膀胱之开合。 沈心茹终于忍不住了,怯怯地对海志广说:“老公?” 海志广都没反应过来,没享受过这个词,他在老家的女人都叫他“当家的”或者“大爷”,没人用“老公”这个词。 志广兄,心下大悦:“咋了,老婆?” “我……我……我想撒尿。”沈心茹干脆直截了当。 “二弟!停车!你嫂子想方便一下!”海志广对海志高喝道。 海志高在后视镜中瞥了沈心茹一眼,脚踩刹车,将汽车停在路边。 海爷那辆车紧随其后,海志波摇下玻璃问:“怎么了?” 海志高答道:“撒尿!” 海志波也将车停下来:“正好,一起撒吧!我也憋着呢!”转头问海爷,“爹,您撒不撒?” 这傻儿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海爷因玫瑰反噬受重伤,一般不当着人撒尿。 海爷脸一沉:“不撒!” 海志广、海志高、海志波,走到路边,三条汉子,三个喷头,哗哗尿起来。 沈心茹感到一阵阵恶心,又害怕,小步盈盈地往路边的玉米地里走,已是深秋,玉米叶子都发黄了,风一吹,哗哗作响。 “你去哪儿啊?”海志广踮着脚,大声问道。 “我我我……我去地里。”沈心茹小心翼翼回答。 可怜豪门闺秀,如今要去玉米地里撒尿。 海志高笑道:“大哥,你去看看,别让她跑了!” “她往那儿跑啊,荒郊野岭的!” “还是小心为妙!” 海志广点点头,跟了上去。 沈心茹心下一震:天呐,海志广如果在身边,我可怎么尿啊!从来没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嘘嘘,真是落入人生最低谷了,还能不能比现在更惨? 海志广猜到了沈心茹的心思,呵呵一笑:“妹妹,别怕,我不看你!我背过身去!” “看也无妨,我们是夫妻!”沈心茹竟然这样回答。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陈三,沈心茹拼了! 第287章 重回天津卫 可陈三在干什么? 当时的他,正和蓝月夜夜笙歌,因为要迷惑皮爷,拿下赌王大赛。 夫妻俩都是为了对方,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现在的陈三,正在返回天津的路上,想起沈心茹,就心如刀绞,再看看副驾位置的蓝月,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蕉爷。 从上海滩死里逃生回来了,带着几千万银票,还带了一个二房。 不仅带来二房,还带来了第二梯队的岳母和岳父。 怎么交待啊? 蕉爷,可以先瞒着,不让蓝月及其父母露面。 但沈心茹呢? 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茹茹救回来再说! 陈三爷的脑子还是清醒的:沈心茹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 哪怕救回沈心茹后,沈心茹打他骂他、和他决裂,他都能接受,只要茹茹平安!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棍儿。 棍儿的父母才是他最难以面对的,还有棍儿的妹妹花儿。 这一家子,对沈心茹有救命之恩,花儿把自己出嫁的衣服拿出来给沈心茹穿,何等的善良? 陈三爷此刻方才明白,当初他带着棍儿入赌行,错了!错了啊! 再也回不去了,痛得无法呼吸! 回程的路上,陈三爷几次眼圈发红,都是因为棍儿。 蓝月心里明白,但她也不知该怎么开解陈三爷,只能将手搭在陈三爷手上,默默安慰。 在徐州加了一次油,继续往北开。 那时没有加油站,只有炼油厂,大城市才有。 很快,进了山东地界。 但陈三爷并没跟“山东王”韩大帅打招呼,也没去拜访。 为何? 因为他明事理,会办事。 他如果直接拿出一沓银票,递给韩大帅,韩大帅当然高兴,没准还会设宴和他探讨一下足球怎么踢才科学的问题。 但这样做,就错了。 你让四姨太怎么想? 从始至终,都是四姨太穿针引线,现在你小子成功了,直接拜会韩大帅?越俎代庖,往上爬? 陈三爷自幼混江湖,自然晓得这里面的门道。 绝不能绕过四姨太。 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把银票给四姨太,让四姨太交给她姐夫韩大帅。 这样,四姨太才有里有面。 韩大帅当初为什么帮陈三?还不是为了钱,军饷? 拿出一部分,给四姨太,让四姨太把这个人情还上,功德圆满。 三儿,别的本事没有,人情世故,特别通。 从小跟着大流马混,精通国人的处事方式。 所以,陈三爷和郑小俊就是拼了命地开啊,一路往北。 又开了几日,到了德州,买了几只烧鸡,大家充饥,那时不叫扒鸡,叫烧鸡。 “天下第一鸡”,是后来才有的称呼,当时人们只知道德州烧鸡好吃,没有第一第二的概念。 陈三爷开着车,蓝月摘下一只鸡腿,喂陈三爷。 蓝月真的是把三爷当丈夫了,蓝月越这样,陈三爷越愧疚,双重愧疚,对蓝月愧疚,对沈心茹愧疚。 最关键者,他害怕,莫名地害怕。 他已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因为沾上赌博这个事,身上煞气太重,所有对他投入感情的人,都没好下场。 无论是男女情,还是兄弟情,都完蛋,都得死。 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他自己不怕死,老天就用愧疚和无情的打击折磨他。 一路颠簸,十余天,终于到了天津卫。 进城之前,郑小俊和陈三爷把车烧了,这两辆车就是祸害,绝不能进天津卫。 在市郊,五人就打了黄包车,直奔市里。 已是黄昏,车夫不愿意拉,变着法地要钱。 陈三爷直接掏出几颗大洋,丢给他们,他们立马心悦诚服。 没人认出陈三爷,因为陈三爷戴了墨镜,不戴不行,他这张脸在天津卫太熟了。 大晚上,戴墨镜,黑夜给了他一双漆黑的眼睛,他却要戴着墨镜,寻找光明。 到了租界,陈三爷下车,将几枚大洋交给蓝月:“你去马路右侧那个‘宏福客栈’定房间,我不能露面,明白?” 蓝月点点头:“明白!” 陈三爷又走到郑小俊跟前:“老兄,就此别过!大恩不言谢!” “行了!”郑小俊笑道,“我走了!” 郑小俊转头就走,走了十几步,突然驻足,回头道:“老弟,我感觉你的事……还没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别客气,只管说!” 陈三爷大为感动:“老兄!保重!没事了!” 郑小俊转身走掉。 蓝月已去定客栈房间,只剩蓝月的父母和陈三爷站在马路上。 老两口都哆嗦了,南方人,来到北方,怕冷。 差好几个维度呢。 深秋,天津卫大降温,树上已凝了一层霜。 二老看了看陈三爷,不敢冒昧。 陈三爷最怕的就是老头和老太太,尤其是老太太,总让他想起娘亲,此刻见二老战战兢兢,忙道:“伯伯,婶婶,别着急,蓝月马上就会定好客栈,您二老暂住客栈,以后……我会安排。” 老太太知道这个男的就是自己女儿的姘头! 瞧他这个德性,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天这么黑,还戴个墨镜,肯定是亏心事做多了,没脸见人! 把自己女儿弄到千里之外的天津卫来了,我女儿蓝月真傻! 但老太太也没法发作,只得说:“先生贵姓啊?” 走了一路,都不知道姑爷贵姓。 “免贵,姓陈。” “哦,陈先生。” “不敢!婶婶,您叫我小陈就行。” 还怪有礼貌得嘞。 “你和蓝月?”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 “婶婶,蓝月是个好姑娘。”陈三爷转移话题。 “我女儿,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你和蓝月……” “房间订好了!”蓝月跑过来,“两间!” 老太太一看自己女儿眉飞色舞的样子,就更坚定了猜测,两间,还用问吗,肯定是老头老太太一间,女儿和这个小陈一间。 “蓝月!我有话对你说!”老太太脸一沉。 甭管是赌场大亨,还是发牌荷官,在父母面前,都得收起来,父母面前没有黑社会,只有儿子和女儿。 蓝月赶忙凑过去:“阿妈娘,你说。” 老太太和蓝月咬耳朵:“他到底是谁?” 蓝月羞涩一笑:“他是……您姑爷。” 老太太呃地一声,心里算踏实了,她知道自己姑爷不简单,大晚上戴墨镜,这个世上,只有两个人敢这么干:一个是瞎子阿炳,一个是自己姑爷。 关键是阿炳创造了流芳百世的《二泉映月》,自己姑爷创造了什么? 况且阿炳爱嫖娼,常年带梅毒,自己姑爷是不是也要紧随其后? 第288章 贵人 很快,四人进了客栈,陈三爷尽量低着头,不让客栈堂倌看到自己的正脸。 来到二楼,见是两个挨着的房间,陈三爷示意蓝月先把父母送入一个房间,他自己拎着箱子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是满满一箱子银票。 很快蓝月走了进来,冲陈三爷莞尔一笑:“都安顿好了,我爹娘累了,先睡了。” 陈三爷点点头,手里数着银票,似乎在思考什么。 蓝月见陈三爷又在思考,便兀自去了洗手间,租界内的客栈虽然不及丽都大酒店豪华,但洋人持股,引进西式格局,都非常干净,设备齐全。 蓝月在卫生间里脱下衣服,都十多天没洗澡了,身上都快馊了,放了满满一浴缸水,抬脚踩了进去。 赤身躺在浴缸里,身心放松。 又用皂角洗了头发。 很快,洗白白,起身出浴,裹了毯子,走出浴室:“你也去洗洗吧。” 抬眼一看,陈三爷不见了。 蓝月心下纳闷:哎?去哪儿了? 箱子也带走了。 蓝月心下不悦:去干什么也不说一声,真是不懂夫妻相处之道! 长途跋涉十多天了,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也洗干净了,夫妻还不说说悄悄话,竟然跑了,没有情调。 陈三爷现在可没心思弄这些事,他心里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雇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四姨太府上。 夜深了,陈三爷按动门铃。 很快女佣走了出来:“您是?” 陈三爷把墨镜一摘:“阿姨,是我。” “陈……” “嘘——”陈三爷警觉地看了看四周。 阿姨心领神会,把他领入院子。 边走边说:“太太刚睡下,您客厅里稍坐,我去把太太唤醒。” “有劳阿姨。” 陈三爷在客厅落座,等待四姨太。 四姨太也刚洗了澡,正准备睡去,女佣敲门:“太太?太太?” “怎么了?”四姨太问。 “陈先生来了。” 四姨太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几步来到门口,把门打开:“哪个陈先生?!” “陈三爷。”女佣回答。 四姨太都来不及系睡衣带子了,边走边系,三步并作两步,从二楼直奔而下。 来到一楼客厅,陈三爷也赶忙站起来,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姐……”陈三爷首先说话了。 四姨太以惊讶地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陈三爷一番,最终说出一句:“囫囵着回来了?” 陈三爷差点笑了:“一根汗毛都不缺!” 刚说完,就想起了棍儿,不免神色有变。 四姨太一脸狐疑地往门外瞅了瞅。 陈三爷忙问:“姐,你看什么呢?” 四姨太说:“二房呢?” 陈三爷一愣:“什么?” 四姨太说道:“二房没带来?报纸上说你和一个叫蓝月的姑娘结婚了,真的还是假的?” 陈三爷点点头:“真的。” “是名义上的,还是有夫妻之实?” “都有。” 四姨太一愣,随即冷言相讥:“行啊,陈三,没看出来啊,你能耐还挺大!我原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呢,看来你无师自通,玩得挺好!” 陈三爷一阵无奈:“我被做局,没办法,我被下了药,米已成饭,木已成舟。” 四姨太一惊,随后慢慢坦然,俄顷,道:“我知道你都是被逼的,可这件事对茹茹打击很大!” 陈三爷黯然道:“我知道。” “你真把蓝月带来了?” 陈三爷默默地点点头。 四姨太伸出手指在陈三爷额头上杵了一下:“你——呀——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狠的心!不过,我可告诉你啊……” 陈三爷一愣:“告诉我什么?” 四姨太冷冷说道:“我这个门,只对茹茹敞开,其他人,不得入内!我也不想认识其他人!” 陈三爷忙道:“明白,明白。” 随后一转身,将箱子拿到桌子上,嘭地打开:“姐,这是4000万,韩大帅那边如何分配,您来定!” 四姨太惊得目瞪口呆:“你把青帮恒社的钱卷来了?!” 陈三爷点点头。 四姨太倒吸冷气,半晌不说话,震惊地看着陈三爷,良久,才说:“你胆子也太大了!没有你不敢干的事!” 陈三爷惘然一笑:“姐,都是被逼的。我原打算自己逃回来就行,可中间他们设计联系胡老八,围攻我的赌场,绑架茹茹,我才铁了心地要撕他们一块肉!” “青帮不好惹!”四姨太训斥道。 “水门堂更不好惹!”陈三爷回答。 四姨太一惊,再次打量陈三爷,发现一个多月不见,这个男人的目光比以前更加刚毅,面容也变得沧桑,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像个久经沙场的老流氓。 她不知道陈三爷在上海经历了什么,当然不能明白陈三爷的怒气。 四姨太沉思片刻,道:“什么都别说了!眼下救茹茹最重要!茹茹被海震宇带到东北了!最后那封电报,你看了吧?” “看了。”陈三爷点点头。 “你有什么好的计策?” 陈三爷摇摇头:“眼下还没有。但如果茹茹少一根汗毛,我保证让海氏父子血债血偿!” “没人知道你回到天津卫吧?” “没有!” “他们都能猜到。” “猜归猜。救回茹茹之前,我不能露面!” 四姨太想了想,点点头:“有道理。” 随后看了看箱子里的银票,叹道:“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这些钱,你留着救茹茹吧!海震宇定会狮子大开口!我姐夫那边,我自己处理!” “不行!”陈三爷决然说道,“这不是儿女情长的事,这是军饷大事!” 四姨太淡淡一笑:“我可以变卖一些家产,就说是你从上海带回来的,我替你先堵上!” “姐——”陈三爷悲伤一吼,“你折杀陈三了!你就让陈三做回人吧!” 四姨太轻轻抚摸着陈三爷的额头:“谁让我认了你这个弟弟呢?当姐的不替你挡,谁替你挡?” 陈三爷眼中唰地浮起泪水,一把将四姨太搂在怀里:“姐,我这辈子,欠你的,太多太多了!” 言罢,眼泪簌簌而下。 四姨太拍了拍陈三爷的后背:“不只你欠我,茹茹也欠我,谁让我喜欢你俩呢?你从上海回来,能第一个到姐姐这里来,我就知足了!” 这正是陈三爷刚才在客栈纠结的地方,他不知道该给四姨太多少钱,给少了,韩大帅那边不好交待,给多了,就没数了,而且,有时给的越多,对方反而觉得越不够,反而认为你还有更多的钱! 这就是人心。 所以,他干脆提着箱子过来了,让四姨太自己裁决。 四姨太才是菩萨化身,关键时刻,救苦救难,她知道陈三急需用钱,所以一分不留,韩大帅那边,她自己去摆平。 四姨太随便收拾收拾家里的支票,再把股票折办折办,轻轻松松就能拿出几百万,先把韩大帅的嘴堵上。 四姨太,才是陈三爷人生道路上,最大的贵人。 陈三爷感动得流泪了,他深知,要想救回沈心茹,得拿钱铺路,砸也得砸出一条路来,这一箱子银票,还不一定够呢! 他紧紧地抱着四姨太,泣不成声。 良久,四姨太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身上都酸了。” 陈三爷哧地一声,被四姨太逗笑了,赶忙松开手,擦了擦眼泪,道:“姐,我得赶紧走了,我得去蕉爷府上。” 四姨太点点头:“万事小心。” “这箱子银票先放在您这里。”陈三爷说。 四姨太一愣:“你不带上吗?” 陈三爷道:“在您这里最安全!” 说罢,转身而去。 第289章 视死忽如归 马不停蹄,陈三爷很快又来到了蕉爷府邸门外。 已是下半夜了,瓦蓝的月光洒在静谧的小洋楼上。 陈三爷瞅了一眼大门,发现不对劲儿。 这已经不是以前的大门了,要怪就怪陈三爷对此不知情,他只是通过电报上的寥寥数语知道了蕉爷血洗胡老八,但细节他并不知道,蕉府大门被胡老八的人当晚拿着“捷克式”冲锋枪打烂了,这是新换的大门,他全然不知。 这一刻,他有点迷惑,咋回事啊?怎么换门了? 迟疑片刻,轻轻敲门。 门内传来一个警觉的声音:“谁?” 陈三爷脑袋嗡地一声:坏了,陌生人! 以前蕉府上的十二金刚他都见过,也都听过声音,但这个声音很陌生。 陈三爷心怦怦直跳,思考片刻,轻声道:“我。” 门内问:“你是谁?” 陈三爷心下大颤:果然!蕉府被掏了!一定有贼人在里面,否则的话,怎么会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 一念闪过,转头就走。 却不料一个黑影从背后蹿出来,举起棍子,猛地挥下,正砸在陈三爷后脑壳上,陈三爷脑袋一懵,晕死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躺在蕉府二楼沈心茹的卧室里,他懵懂四顾,挣扎起身,蕉爷走了过来,和蔼一笑:“醒了?” 陈三爷莫名其妙:“爹……怎么回事?” “躺下,躺下。”蕉爷安慰道,“我这宅子里换了人,他们对你不熟,刚才你突然敲门,也没通报姓名,他们打了你一棍。” 陈三爷这才明白,打错了,对方以为自己是坏人呢。 刚从上海死里逃生回来,还没进老丈人的家门,就挨了一闷棍,这是对自己在上海滥情的惩罚吗? 的确是误会了,蕉爷提拔的这些新人,都对陈三不熟。 秃鹰、灰狼、阿毛,都是从码头新调过来的,这三人可不像哑巴、截子那样,对陈三爷的身形、容貌、声音了如指掌。 眼下这个危急关头,三人日夜值班,生怕有人来蕉府搞事,所以刚才陈三爷不报姓名,他们便从背后袭击了。 陈三爷还是挣扎着起来了,坐在床头,摸了摸后脑勺。 蕉爷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陈三爷忙问:“爹,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蕉爷摆摆手:“没事。” 怎能没事?蕉爷大病一场,差点驾鹤西游! 沈心茹被海爷带走,蕉爷拼了命地往市里跑,这么大年纪了,如此剧烈的运动,当天就晕倒了,心疾猝发,教会医院的医生用尽全力,才把蕉爷从鬼门关拉回来。 蕉爷身心俱疲,一蹶不振,心里一直念着自己女儿,越来越憔悴。 陈三爷看出蕉爷气色不好,忙道:“爹,我回来了,我们一起救茹茹。” 蕉爷点点头:“什么时候到的天津?” “刚刚。” “棍儿呢?”蕉爷问。 看出来了吧?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思维方式的不同,四姨太先问的是蓝月,而蕉爷先问的是棍儿。 因为蕉爷知道棍儿陪着陈三爷去了山东马文妹老家,而后被绑架到上海,现在陈三爷回来了,所以蕉爷问棍儿在哪儿。 陈三爷看了看蕉爷身边的秃鹰、灰狼、阿毛,欲言又止。 蕉爷心领神会,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秃鹰、灰狼、阿毛退下。 陈三爷长叹一声,道:“爹,棍儿……死了。” 蕉爷身子一震,俄顷,道:“吃了不少苦吧?” 陈三爷黯然点点头。 “回来就好。”蕉爷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 这是老岳父对女婿的安慰。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以长者的身份这样安慰陈三爷,陈三爷百感交集,心下一酸:“爹,都是我不好,连累了茹茹。” 蕉爷摇摇头:“狼吃羊,不是羊的错。” “爹,海震宇要了什么条件?” “远东贸易公司一半的股份,一个月,要看到股权声明,户头上要见到大洋。” 陈三爷大惊失色:“这不可能!股权声明,需要中日英三国签字盖章,这不是您一个人能左右的事!” 蕉爷点点头:“可为了茹茹,我必须答应。” 陈三爷猛然抬头:“爹,钱好说!要多少有多少!我带回来4000万!可以都抵给海震宇!” 蕉爷一惊:“你敲了青帮恒社?” “对!” 蕉爷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女婿了,端详片刻,豁然一笑:“好——就应该这样做!” “爹,4000万,马上就可注入海震宇的户头!” 蕉爷茫然一叹:“就怕是钱都给了他,他依然咬住远东贸易公司的股份!” “做个假声明呢?” “瞒不过他!他既然敢提这个要求,就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陈三爷陡然一惊:“有人在背后指使?” 蕉爷点点头:“幕后有高人!远东贸易公司这个盘子,涉及国民党几大家族,海震宇敢这么干,一定是有人授意!” 陈三爷冷汗迭出:“爹,如果这样的话,无论我们怎么做,海震宇都不会放了茹茹!” 蕉爷叹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 陈三爷思忖片刻,咬咬牙,赫然说道:“还有一个办法!” 蕉爷一愣:“什么?” “您把我交给海震宇!海震宇最恨的人是我,把我交出去,这个事情或许有解!” 蕉爷一惊,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对这个男人情有独钟了。 把陈三爷交出去,陈三爷必死无疑,海爷能把陈三爷做成料理,一刀刀片了,蘸酱油芥末生吃了。 但为了沈心茹,陈三爷舍生忘死。 蕉爷沉默片刻,苦笑着摇摇头:“若水啊,有你这句话,茹茹就没看走眼。” 这是蕉爷第一次称呼陈三爷的名字:若水。 以前总是“陈三、陈三”,再往前是“小崽子、王八蛋”,最初是“后生”,现在作为老岳父,终于肯叫一声陈三爷的大名了。 陈三爷听出了端倪,但眼下不是感动的时候,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把沈心茹搂在怀中。 他比任何人都难受,沈心茹只身一人在东北,他的心都碎了,但必须冷静,发狂发怒,无济于事。 “爹,我不是故意在您面前表态,而是,假如真的没有办法了,这就是最后一招,把我交出去,海震宇杀了我,就会解气,就会信任您,然后您一定要说服茹茹,千万别难过,别复仇,蕉家和海家联合,天津卫还是蕉家的!” “若水……” “爹!听我说!我这辈子,能遇到茹茹,是我最大的幸福!可对于茹茹来讲,是最大的不幸!茹茹本应有风平浪静的生活,她不该遭这样的罪,是我们这些爷们儿把她卷入了江湖恩怨!爹,你要知道,茹茹从没单独一个人离开过天津,她又怀有身孕,只身一人在大东北,这个情景,我不敢想!” 蕉爷眼圈发红。 “爹!您说我怕死不?我怕!我怕我死的不值!我本来就是个街头流浪儿,我经常做梦会梦到娘亲,我早就想去和她团聚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我为他献出生命,一定是茹茹!” 蕉爷阵阵心酸。 “爹,别犹豫了,以前一切的恩恩怨怨、是非对错,都不重要了,您和茹茹好好活着,才重要!我走后,您替我好好照顾茹茹,让她放下一切仇恨、怨恨、悲伤、苦恼,您一定要告诉她,能用我这条命换她平安,是我28年来,最幸福的事!我是笑着走的,一点都不遗憾!” 蕉爷眉头紧皱:“别说了!” “爹,下决心吧!你我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让海震宇松口!” 蕉爷怒道:“你死了,茹茹怎么办?” “说服茹茹!该怎么办怎么办!你告诉茹茹,她一定要好好活着,否则,我这条命,就白死了!” “别说了!”蕉爷已眼噙热泪。 这是陈三爷从上海出发,一路思想斗争,得出的办法。 用自己的命,去换沈心茹的平安。 除此之外,没有办法。 只要沈心茹平安,他怎么样都行。 哪怕沈心茹真的嫁给了海志广,他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把女人死死攥在手里,这叫自私,放开手,让女人幸福,才是大爱。 陈三爷正是因为太爱沈心茹了,所以才放下,换得沈心茹一世平安。 第290章 搓澡 已是四更天了,蕉爷不停地咳嗽。 爷儿俩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子午卯酉。 蕉爷始终不应口,最终摆了摆手,道:“先休息吧,你也累了。” “爹,我回茹茹那里。” 蕉爷一愣,随即点点头:“让秃鹰送你。” 陈三爷说回沈心茹那里,是指沈心茹自己单独的小院,他和沈心茹就是在那个小院结缘的,相识、相知、相恋、相爱。 陈三爷无比眷恋那个小院,因为那里的一切,都有沈心茹的气息。 很快,秃鹰开车送陈三爷来到了小院门前。 秃鹰自行离去,陈三爷叩响了院门,很快吴妈走了出来,惊道:“陈先生?” “嘘——吴妈,小点声。” 陈三爷走了进去。 如果说陈三爷一生飘零,这里就是他的家。 是沈心茹,用爱,营造了这个家。 来到屋子里,陈三爷睹物思人,书房里的书,卧室里沈心茹的衣服,床头上的鸳鸯枕头,墙壁上沈心茹的墨宝,一切都那么熟悉。 就好像茹茹还在,每件物品上都散发着沈心茹的气息。 陈三爷怆然泪下。 吴妈也忍不住掉泪:“陈先生……您先坐,我去……我去给您沏茶。” 陈三爷擦了一把眼泪:“不必了,吴妈,我想单独待会儿。” “好。”吴妈退了出去。 陈三爷坐在床头,愣愣发呆。 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和沈心茹第一次吃了烛光晚宴,他第一次摆明身份,第一次给沈心茹变戏法。 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融化彼此。 无数次,两人靠在床头,沈心茹开导她、安慰她,他最放松的时刻,就是躺在沈心茹怀里。 一别快俩月了,上次出发,还是夏日炎炎,而今已是秋花惨淡。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哪堪风雨助凄凉! 陈三爷潸然泪下。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陈三爷哭得一阵抽搐。 沈心茹是他的心,是他的肝,是他的命。 如今一个人在天寒地冻的大东北,冷不冷,怕不怕? 罗裘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嗖嗖,灯前似伴离人泣! 陈三爷从没这么伤心过,眼前都是沈心茹的一颦一笑,心痛得无法呼吸。 此刻他全然体味到了“亲者莫过父母,近者莫过夫妻”这句话的含义,上一次这么哭,还是娘亲去世时。 夫妻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彼此交融在一起,构建出一支世袭血脉,繁衍生息。 肉体的亲密无间,灵魂的死死交织,缠成了灯芯,点燃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的人间传奇。 沈心茹又何尝不是?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哈尔滨三棵树,海爷府上。 她是筋疲力尽,车上也不敢合眼,生怕海志广造次。 “妹妹,风尘困顿,洗洗身子吧?”海志广建议。 以沈心茹生来有“洁癖”的性格,她迫不及待想洗个热水澡,可现在犹豫了:“我……我……明天再说吧,今天太晚了。” 海志广呵呵一笑:“妹妹莫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在令尊面前答应不碰你身子,我就必然做到。你放心,我也不会偷窥。我一会儿让下人把火炉点起来,把屋子烧得热热的,让女仆打来热水,妹妹尽管洗,哪个下人敢对妹妹不敬,我挖他眼睛!” 沈心茹怯怯地点点头:“有劳大哥了。” 海志广嘿嘿一笑:“叫我什么?” “呃……有劳当家的了。”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老公,亲切!” “好的,老公。”沈心茹乖乖地回答。 “那什么……你洗吧,我出去了!”海志广转身离去。 很快,下人提来火炉,又弄来炭盆,沈心茹都怕中了毒气,这屋子够严实,弄这么多炭盆,别再熏晕了。 一个叫山杏的女仆笑道:“小姐莫怕,这屋子里窗台处,有个通风口。” 沈心茹点点头。 很快,洗澡的大木桶被两个仆人抬进来,里面热水晃动,热气蒸腾。 随即,两个仆人退下。 只剩山杏一个女仆陪着沈心茹:“小姐,我帮您脱衣服。” 沈心茹有点不自在:“我……我……我还是自己来吧。你出去吧。” “可使不得,小姐,大爷说了,您怀了身孕,万一脚滑,摔了,奴婢可承担不起。” 沈心茹一惊:“奴婢?都什么年代了还奴婢?” “小的就是海家的奴婢。” 沈心茹眨眨眼,叹道:“你叫什么名字?” “山杏。” 沈心茹点点头,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山杏赶忙接过去,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小姐,您好白啊!不像我们这些下人,皮糙肉厚。”山杏笑着夸赞沈心茹。 沈心茹还从没在同性面前脱光衣服,吴妈除外,吴妈在她眼里是长辈、亲娘一般的存在。 上次在棍儿的家里,和花儿睡觉,也是脱光了就钻进被窝了,没有停留,更没彼此欣赏身材。 现在脱得溜光,暴露在山杏面前,有点尴尬。 这种感觉就像两个男人,赤身裸体澡堂里相见,彼此都觉得挺恶心的。 山杏倒是挺大方,扶着沈心茹坐在木桶里,拿起瓢,舀水,轻轻浇在沈心茹身子上:“小姐,水烫吗?” 沈心茹说:“不烫,正好。” 山杏又拿来皂角,在手上搓了搓,一下把手放在了沈心茹胸前。 沈心茹惊得赶忙一撤身:“不不!这里还是我自己洗吧。” “没事,小姐,都是女的,不用害羞。”山杏大大咧咧,还挺洒脱,“待会儿,我再给小姐搓搓身子,我会搓澡,可舒服呢!” 沈心茹忍俊不禁:“山杏,你帮我揉揉脖子就行,我坐车坐得脖子很酸。” “好嘞,小姐。” 第291章 柳爽邀约 沈心茹故作镇定,其实心里很忐忑,就像陈三爷,满腹离愁,却要顶着巨大压力,一步一步走下去。 后来,陈三爷哭累了,躺在床上抱着沈心茹的睡衣睡着了。 忽然发现沈心茹就睡在自己身边,柔情蜜意地看着他,眼睛忽闪忽闪:“若水,你回来了?” 陈三爷大惊,张开双臂把沈心茹紧紧搂在怀里,热泪滚烫,生怕再次失去。 蓦地,窗外一声鸡叫,陈三爷一个激灵坐起来,才知道自己在做梦,枕边空空,枕头上全是泪。 天已亮了,吴妈敲门:“陈先生,我给您做早餐?” “不必了,吴妈。”陈三爷推门走出来,“我还有事。” 说罢,径直走了出去,又回头看了看吴妈,鼻子一酸,道:“吴妈……照顾好自己。” 吴妈眼圈一红:“陈先生,我们全家一定会团圆的!” 陈三爷坚定地点点头,转身走出大门外。 很快,回到了“宏福客栈”,来到楼上,一推门,见蓝月正坐在床头掉眼泪,陈三爷一愣:“哭什么?” 蓝月擦了擦泪水,委屈说道:“你也太不拿我当人了。” “怎么了?”陈三爷疑惑。 “你说走就走,昨晚一夜未归,我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好歹你也打声招呼,我知道我是二房,我没有任何攀比,也没有任何野心,可你也不能把我们全家晾在这儿啊。”蓝月一阵哽咽。 陈三爷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叹道:“现在事情处处紧急,回到天津卫,并不代表我们安全了,所以,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各种事情。” “我知道。”蓝月伤心地说,“我就是觉得你没把我当自己人,我觉得我和你一直隔着一层东西,我始终走不进你的内心。” 陈三爷安慰道:“我都把你父母接过来了,难道我还有二心?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得用尽一切力量,把茹茹接回来!” “我也希望茹茹姐平安回来!”蓝月说道。 陈三爷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希望茹茹姐……平安回来。” “你怎么知道茹茹不在天津?”陈三爷惊呼,因为沈心茹被带到东北,这件事只有郑小俊和陈三爷两人知道,他们是电报单线联系。 “在上海时,张万历不是变出一张报纸吗,报纸上说的。”蓝月回答。 “胡说!”陈三爷大怒,“那张报纸没人可以断定真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说实话!”陈三爷眼珠子都红了。 蓝月吓了一跳:“我……我……” “快说!”陈三爷怒喝。 蓝月嗔道:“我是女人!” “什么?” “我是女人!女人最懂女人!我昨晚以为你去了茹茹姐那里,我有点伤心,今天你一回来,我就知道茹茹姐不在!” “为什么啊?”陈三爷诧异。 “因为你衣服没换!也没洗澡!也没刮胡子!还是昨晚那个德性!但凡茹茹姐在家,必然会给你收拾一下!”蓝月喊道。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叹道:“是。你说得对。” 说完,径直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看,吓了一跳:“这是谁啊?” 蓝月咯咯一笑:“你啊!” 陈三爷太颓废了,十几天没洗脸,没刮胡子,沧桑尽显。 那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子,苦大仇深的表情,几乎让他判若两人。 “你快洗个澡,刮刮胡子,收拾一下自己吧!”蓝月把毛巾扔给陈三爷。 陈三爷无奈地笑了笑,赶忙洗脸、洗澡、刷牙,将自己收拾利落。 随后戴上墨镜,转身出门。 “你去哪儿?”蓝月惊呼。 “我去趟赌场,你在这人待着别动,下午我会让人赁个房子,把你和二老接过去。” 蓝月走过去,将陈三爷拦腰抱住,头贴在陈三爷胸口:“早点回来。” 陈三爷点点头,转身离去。 来到长乐坊门前大街上,陈三爷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躲在旮旯里观察。 他都不知道现在赌场是个什么状况了。 见里面人声鼎沸,依然赌得很热闹,才明白肥牛、柔柔、甜甜,将赌场经营得不错。 马,虽然不跑了,但扑克、牌九、骰子、麻将,照样进行。 赌徒们才不管什么江湖争斗,只要赌场不关门,他们就义无反顾地走进来赌。 陈三爷正观察着,突然看到肥牛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挺着个牛肚子,点上一根烟,悠闲地抽着。 嘿,这狗日的,过得挺舒服嘛。 陈三爷低头捡起一块小石头,猛地朝肥牛投了过去,嗖——啪—— 正中肥牛小腿,肥牛疼得一阵咝哈:“哎吆卧槽?哪个混蛋?” 陈三爷转头就走,肥牛只看到一个身影进了巷子,他拼命追过来:“小逼崽子站住!敢袭击牛爷,我看你是……三爷?!” 肥牛惊得都灵魂出窍了,使劲眨了眨牛眼,确定无误:“三爷!真的是你啊!” “别叫唤!”陈三爷喝了一嗓子,“过来!” 两人走到巷子拐角处,肥牛高兴得手舞足蹈,泪流满面:“三爷,您可回来了!您可回来了!怎么还戴着个墨镜啊?” 陈三爷笑道:“暂时不想露面。” “棍儿呢?” 陈三爷一阵低沉:“他……留在了上海。” “啊?被青帮的人扣下了?” 陈三爷点点头。 “那咱赶紧回赌场,让兄弟们给您接风!” “你是不是耳塞啊?我刚才说我暂时不想露面!” “为什么?” “因为茹茹还没回来。” 肥牛思考片刻,点点头:“对!沈小姐没回来,您一露面,目标就大了!” “赌场最近怎么样?”陈三爷问。 “自从上次王道成踢馆失败后,我们这里特别红火,尤其是蕉爷干倒了胡老八,再也没有人来捣乱了!哎?对了,三爷,有一件事,得赶紧告诉您……” 陈三爷警觉:“什么事?” “柳爽想见您!” “谁?!” “柳爽!” 第292章 压力很大 陈三爷身子一震:“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天!前天她带着几个人来到赌场,专门下的请帖!” “她不是一直跟着胡老八吗?胡老八也来了?”陈三爷急切地问。 肥牛摇摇头:“没见到胡老八!当时我想让兄弟们把她一窝端,给他们全拿下!” “那为什么没拿下呢?抓住她,就能顺藤摸瓜,逮住胡老八!”陈三爷喝道。 “因为她说胡老八在她手上!她会等您回来,把胡老八亲手交给您!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再也找不到胡老八了!” 陈三爷一阵思考:“爬香头了?” “应该是!造反了!”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怎么和她接头?” 肥牛说:“她说过了,如果您回来,就用电话,叫裕昌饭店,她会在那儿等您!” “蕉爷知道吗?” 肥牛摇摇头:“没跟蕉爷说。” 陈三爷很高兴:“不错,懂得守口如瓶了。” “不是,三爷,是柳爽吩咐的,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对你一个人说,否则她就不露面了。” 陈三爷一愣:“我他妈刚想夸你两句呢。不过,你做的也不错!” 肥牛嘿嘿直笑。 “马上给裕昌饭店打电话,把话暗示过去,就说我回来了!” “是!” 一个小时后,陈三爷戴着一顶礼帽,鼻梁上架着墨镜,进入了裕昌饭店。 大厅里人声鼎沸,很多客人都在吃饭。 几个堂倌跑来跑去,也没太注意陈三爷,肥牛叫住一个堂倌,道:“柳姑娘定的包间,在几楼?” 堂倌赶忙说:“哦,二楼,206!您跟我来!” 陈三爷和肥牛跟随堂倌上楼,来到206房间门前。 堂倌伸手礼让:“您二位请进。” 陈三爷一推门走了进去,见柳爽正坐在桌前,身边两个护卫,笑盈盈地等待。 肥牛赶忙把房门关闭。 柳爽冲陈三爷微微一笑:“三爷!请坐!” 陈三爷摘了墨镜,坐在桌前椅子上:“我是该叫三嫂呢?还是叫柳女士?” 三嫂,是从龙海升那里论的,柳女士,是对女性的尊重。 柳爽咯咯一笑:“叫爽爷!” 陈三爷哈哈大笑:“几个月不见,变爽爷了?你这是要在天津卫起山头啊?” 柳爽冷冷一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陈三爷好歹算是读了几本书,怎么不懂这个道理?” 陈三爷这才发现,柳爽的气质变了,像个女大王。遂笑道:“爽爷就爽爷,不知爽爷把八爷藏在了哪里?” 柳爽一笑:“别这么急嘛,怎么,三爷在上海待了40多天,做事风格都变了?您一向是沉得住气啊!” 陈三爷点点头:“你很聪明。我早就应该想到,你会翻了胡八爷的船。” 柳爽冷冷一笑:“陈三爷啊,知道我为什么笃定你一定会回天津吗?江湖上都传言,你带着蓝月跑了,远走高飞,只有我坚信,你一定会回来!” “愿闻其详!” 柳爽莞尔一笑:“因为我懂你啊!陈三,你过往所经历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当初,你为了救沈心茹,和龙海升斗智斗勇,干掉了龙海升,后来你为了救你师姐,又布下大局,击败了白小浪,这次去上海,是因为老华爷的事漏了,你被青帮绑定了,陈三啊,你始终是个多情的种子!我是女人,我最懂男人!你绝不可能放下沈心茹,你必然会回天津卫!而且,我还打赌,蓝月你也带回来了!” 陈三爷一抱拳:“知我者,爽爷也!” “咯咯咯咯!”柳爽一阵爽笑,“三儿啊,别耍嘴皮子了!当初姐也是待见过你的,可你不接,姐只好自己成仙成佛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姐,呃不,爽爷,您今天约我来,是叙旧来了?” 柳爽脸色一变:“谈条件!” 陈三爷沉思片刻,道:“压力很大!” 柳爽一愣:“谁压力大?你压力大,还是我压力大?” “桌子。” “桌子?”柳爽不解。 陈三爷瞅了瞅柳爽鼓鼓的胸脯,道:“爽爷,风采依旧,玉兔饱满,桌子压力很大。” 柳爽坐在桌前,前胸正担在桌子上,脸一红,随即咯咯大笑:“摸摸?” 陈三爷摆摆手:“不了,家里有。” “家里的有我的大吗?” “我不喜欢大的。” “你喜欢小的?” “我喜欢不大不小的。” 肥牛都惊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啊,江湖瓢把子谈判是这么谈的吗? 柳爽背后的两个小弟也懵了,就是豆圈儿和炸糕,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套路,没见过这种谈判方式。 没见过就对了,陈三爷向来神出鬼没,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他见柳爽牛皮哄哄,知道柳爽拿到了大牌,所以,他才故作轻松,往闲扯蛋的话题上引,跳出柳爽的节奏。 不料柳爽却是顺水推舟,从容应对。 柳爽笑盈盈地看着陈三爷,道:“三儿啊……” “哎!爽爷,您说!” “当初,我是不是高看过你?” “对!” “你不接,后悔不?” “悔得肠子都青了!” “咯咯咯咯。”柳爽大笑,“这趟上海行,貌似变成熟了?” “不敢!三儿永远是小弟,嫂子永远是嫂子,以前是龙三嫂,现在是胡八嫂,呃,不对,胡八婶,差点差辈儿。” 柳爽面不改色,微微一笑:“你谦虚了,你本事多大,在天津卫拿下了沈心茹,到了上海滩又俘获了蓝月,那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和蓝月结婚的消息,真是羡慕不已!看来你的功夫,很厉害哦!” 陈三爷哈哈大笑,随即挺了挺小腹:“试试?” 柳爽摆摆手:“不了,家里有。” “家里的有我的大吗?”陈三爷问。 “我不喜欢大的。” “你喜欢小的?” “我喜欢不大不小的。” “哈哈哈哈……”两人纵声狂笑。 肥牛、豆圈儿、炸糕的思维已接连阵亡。 这不就是两个神经病嘛,这么庄重的场合,这么高级的谈判,有必要花1分45秒的时间来探讨彼此大小问题吗。 突然,柳爽收敛笑容,道:“陈三,说正事吧!” “请讲!” “我帮你解救沈心茹!” 陈三爷一惊:“什么条件?” “我在天津要有一席之地!胡老八所有的地盘都归我!哪个山头敢打我,你要站在我这一边!” 陈三爷惊愕地看着柳爽:“不怕我变卦?” “不怕!”柳爽眼神决绝,“因为你需要我!” “我家里有,我不需要……” “别放屁了陈三!我们说正事呢!三足鼎立,总胜过两虎相争!” 卧——槽!这句话,一下打到陈三爷心里去了! 不愧是熟读经史的女高材生,蛇打七寸,稳准狠! 第293章 穿鞋 陈三爷呵呵一笑:“看来爽爷是熟读三国啊?” 柳爽轻蔑一笑:“三国的精华是什么?” 陈三爷想了想:“权谋,智斗。” “是忍。司马懿能忍,所以最后三家归晋。”柳爽说。 陈三爷点点头:“爽爷于胡八爷,正如司马懿于曹氏父子。” 柳爽微微一笑:“曹氏父子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勾搭别人老婆。” 柳爽白了陈三爷一眼:“俗!是胸怀天下,曹操是历史上第一个替平民百姓发声的贵族,‘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是他对天下苍生的悲悯。” 陈三爷频频点头:“爽爷既有曹公之气魄,又有司马懿之忍功,大事可成!” “非也!我一弱小女子,没有男人衬托,难成大事,潘金莲为什么被杀?” “因为淫荡。” “不,因为西门庆不负责,她没有遇到好男人。” “阎婆惜为什么被杀?” “因为淫荡。” “错,因为张文远不值得托付,就是个又穷又贱的小白脸。” “潘巧云为什么被杀?” “因为淫荡。” “错,因为杨雄只知道舞枪弄棒。” “卢俊义的老婆贾氏为什么被杀?” “因为淫……” 柳爽怒吼:“你要再说淫荡,我给你一巴掌!” 陈三爷一笑:“因为卢俊义不懂得疼她爱她!” “是了!”柳爽嫣然一笑。 “都是男人的错呗?” “必然啊!男人压迫女人三千年,搞什么三从四德,是不是女人该翻身了?三千年母系,三千年父系,女人又该登场了!三儿啊,你记住我这句话,将来神州大地,必是女人做主,男人跪地求饶,无论财产权、择偶权、婚配权,主动权都抓在女人手里!这叫因果。” “爽爷厉害,能说出因果二字,骨子里有佛性。” 柳爽微微一笑:“何谓佛?” “佛即觉悟,觉悟即佛,觉悟而有情,谓之菩萨。” 柳爽点点头:“很好!我问你,孙悟空是佛吗?” “斗战胜佛。” “你会拜孙悟空吗?” 陈三爷摇摇头:“我不会拜猴子。” “你会拜猪八戒吗?” “我会吃猪耳朵。” “你会拜沙僧吗?” “不会!” “唐僧呢?” “如果寺院里有他的塑像,我会拜。” “为什么?” “因为唐僧是真实存在的,他受唐王委托,不辞千辛万苦,历经无数磨难,取得大乘真经。” 柳爽摇摇头:“你错了!大唐是实行宵禁政策的,更有禁边政策,不允许百姓出境,唐僧是偷渡出去的,差点被戍边人员一箭射死!” “有这种事?”陈三爷一愣。 “书读少了吧?回到刚才那个话题,你之所以拜唐僧,是因为他是真僧,皈依三宝:佛、法、僧,对不对?” “对啊。” “大错特错!这就是芸芸众生上当受骗的原由!” “请爽爷赐教!” “皈依三宝:佛法僧,佛,是十方三世佛,僧,是僧之团,法,是法之众。不是某一个人,某一个和尚,某一本佛经,世人常常炫耀自己皈依某某高僧,显得自己善良虔诚、与众不同,其实就是十足的傻子!释迦牟尼佛灭度之前说过,依法不依人!只要是人,无论他是多高的高僧,多大的大和尚,他也吃喝拉撒,也有贪嗔痴慢疑,你皈依他,他很可能把你带到沟里去!故而自古有言:地狱门前佛道多!” 陈三爷深以为然:“爽爷见教的是!” “佛在哪里?”柳爽突然发问。 “佛在大殿!” “错!一年修佛,佛在眼前,两年修佛,佛在大殿,三年修佛,佛在西天!越修离佛越远,为何?” “方法不对!” “是执念!是着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佛,就在眼前,高堂之上两尊佛,父母就是佛,一切众生皆俱如来智慧德相,众生就是佛,甚至你的仇人也是佛!无论爱你的,还是恨你的,都是菩萨化身,前来度你的!开不开悟,在于你自己!” 陈三爷频频点头:“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是真懂,我是马马虎虎。” 爽爷得意地一笑:“曹公笔下的和尚和尼姑,为什么都是坏人?就是因为他经历过恶僧和恶尼,你一片虔诚皈依,和尚却看中你口袋里的钱财!” 陈三爷一愣:“不可能啊,曹操只写过《蒿里行》、《观沧海》,没写过和尚尼姑啊?” 柳爽脸一沉:“我说的是曹雪芹!《红楼梦》!不是曹操!” “哦、哦,误会了,误会了。” 柳爽又问:“《红楼梦》里最善良的男人是谁?” “林黛玉!” “男人!你男女不分啊?!”柳爽吼道。 “呃……贾宝玉!” “错!是贾雨村!” “不可能!贾雨村是坏蛋!忘恩负义!” “你懂个屁!贾雨村对林黛玉最好,林黛玉诗词一绝,全仰仗贾雨村教学有方!最关键者,贾雨村是在林黛玉死了之后,才大开杀戒,向贾府露出青面獠牙!他骗了所有人,唯独没骗林黛玉!” 陈三爷脑壳已嗡嗡作响,大小脑一同围着脑干极速运转,脑子明显不够用了,读闲书的就是比不上正规师范学校的,业余干不过专业,遂呵呵一笑:“爽爷纵论四大名着,最终想说啥?” 柳爽微微一笑:“女人要想成事,必须找个好男人,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男人!” “你确定我是好人?” “试试呗。你长得这么英俊!” 陈三爷哈哈大笑:“别这么自信!岂不闻:人不可貌相,海水不会尿黄?” “尿黄?”柳爽一愣,“污言秽语!” “说错了,海水不可斗量!” “三儿啊……”柳爽媚眼一眨。 “爽爷您说!” “你我有缘。” “善缘,还是恶缘?” “那得走着看。” “三儿?”柳爽含情脉脉。 “嗯?” “说句心里话,喜欢姐姐吗?” 陈三爷想了想:“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比我小,应该是妹妹。” “你少废话!天津卫称呼女孩,都是姐姐。有没有对我有一丝动心?有没有被姐姐饱满的学识所征服?” “姐姐的学识和兔子一样饱满!” “咯咯咯咯。”柳爽大笑不止,俄顷,“三儿,你说你现在贱不贱?” “相当贱!” “你的骨气呢?” “磨没了。” “为了沈心茹,你真是什么话都能接,什么话都敢认!” 陈三爷笑道:“爽爷有解救良策,小弟当洗耳恭听!” 陈三爷为了救回沈心茹,放下了所有尊严。 “三儿?” “您讲。” “我鞋掉了。帮我穿上。” 陈三爷一低头,果真柳爽的小皮鞋脱落了,脚丫穿着袜子,正在桌下晃动。 陈三爷思忖片刻,附身钻入桌下,把小皮鞋拿起来,正要给柳爽穿上,柳爽咣地一脚踹过来,把陈三爷蹬了个仰面朝天,随即大笑:“咯咯咯咯……” 陈三爷一愣。 “生气吗,三儿?” 陈三爷一笑:“不生气。”说罢,又钻入桌下,右手拿着鞋子,左手托着柳爽的脚丫,恭恭敬敬给柳爽穿上。 “唉,没想到啊,没想到,风光无限、不可一世的陈三爷,竟然跪在地上给我穿鞋,哈哈哈哈……”柳爽狂笑。 “不寒碜。”陈三爷起身笑道,“高力士还给李白脱靴呢!况且爽爷玉足玲珑,实乃小弟之荣幸!” “咯咯咯咯……”柳爽爆笑不止,“你贱起来真可爱!” 第294章 卧虎藏龙 陈三爷笑道:“本来就是天生贱命,草芥之人,只不过每天装得人五人六,今天在爽爷面前,才是物归自然。” “哈哈哈哈。”柳爽大笑, “三儿啊,别怪我刚才贬你!我长得大,是爹妈给的,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被你们这些下贱胚子指指划划?我每天花一个时辰上妆,走在大街上,没人看我这张脸,都他妈盯着我的胸看,你们这些男人是怎么了?” 陈三爷嘿嘿一笑:“没办法,都是哺乳动物。” “咯咯咯咯。”柳爽再次大笑起来,“三儿,你真幽默,做你的女人,每天一定很快乐吧?” 陈三爷漠然摇摇头:“正好相反,和我在一起的女人,都痛苦不堪!爽爷,您也解气了,也贬了我了,请告知解救我媳妇的良策吧?” 柳爽明眸一眨:“三儿,现在感觉到被人拿捏的痛苦了吗?” “感觉到了!” 柳爽脸一沉,怒道:“陈三!当初龙海升倒台,我那么求你,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把我像狗一样扔给了胡老八!这笔债,怎么算?” 陈三爷想了想,道:“只要能救回茹茹,怎么处置都行!我认打认罚!” 柳爽冷冷一笑:“你不是清高吗?你不是骨头硬吗?你不是看不起我这种下贱胚子吗?你听好了,我要让你发报,电告全国,你,陈三,津门赌神,和我柳爽有染,我们是男盗女娼!你和我一样,我贱,你也贱!坐实这件事之后,我就告诉你解救沈心茹的办法!”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 “这有何难?别说搞成男女姘头,就是说我是您养的面首,我也愿意!我都想好了新闻的题目了——《津门第一鸭》,怎么样,解恨不?” “你?” “爽爷,功名于我如浮云,其实,您误会我了,我一不贪名,二不贪财,我本就是个走江湖玩杂技的,您和我比贱,是辱没了您的学历,能和爽爷共同见于报端,是我高攀了!” 柳爽颇为不解:“你……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才是我本来的面目!敢于面对自己,敢于解剖自己,不也是一种进步吗?” 柳爽咬牙切齿:“你这个混蛋!你为了沈心茹,真是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她就这么金贵吗?” “对!”陈三爷说道,“沈心茹比我脖子上这颗脑袋金贵!” “为什么?” “因为,她是第一个把我当人看的人!爽啊……听哥说……” 柳爽一愣:“你叫我什么?” “爽啊?你不是姓柳,名爽吗?” “你敢直呼我名?” “我为什么不敢?你不也和我一样吗?穷苦出身,只不过,比我好点,有书读,你鲤鱼跃龙门了!可根儿上呢,一样!你也是最底层!” “你……” 陈三爷反攻了:“你还别不爱听!我玩杂技,取悦于人,你玩兔子,也取悦于人,咱俩都是卖!我卖艺,你卖身!” “陈三!” “别打断我!你我都一样,都是剑走偏锋、入了魔道,我参赌了,你卖身了,照照镜子,一个屌样!底层何必为难底层?底层互杀,食肉糜者冷眼相看,国民党四大家族奢靡无度,你我百姓,苦不堪言!皇帝被赶跑了,却依然有人下跪,因为跪了3000年,膝盖生根了,长在地里了,起不来了!你站起来,他拉着你,他是猪,还要把你变成猪!你不想当那只猪,对吗?” 柳爽的心怦怦直跳。 “爽啊,你是个正经的读书人,这个社会的弊病在哪里,你比我清楚!该爱谁,该恨谁,你更清楚!中华民族的病根是什么?奴性十足!总是呼唤青天大老爷!哪儿他妈有青天大老爷啊,24朝,500多个皇帝,一半以上是暴君昏君!剩下的那些,还心智不健全!能算得上明君的,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还不明白吗?你我都是一粒尘沙,但天崩地裂的那一刻,没有一粒尘沙是无辜的!因为我们只懂窝里斗,没为这个社会做一点贡献!”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柳爽闷闷地问。 “我和你交心啊!你刚才喷了那么多,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劝你再读读《警世钟》、《猛回头》、《与妻书》,看看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下一代,别再生活在强权、专制、愚昧、无知的旧社会!你我吃的苦,不想让下一代再吃了!对吗?” 柳爽沉默不语。 “爽啊,我们是同一个阶层,你的心,我知道,你的苦衷,我明白,如果你我是贱种,是贱民,那么丢人的不是你我,而是这个民国!” “别再叨叨这些无干的废话了!”柳爽突然咆哮。 “疼了?说到你心里去了?”陈三爷冷冷一笑,“我还有最后一句,虽然你刚才旁征博引,大侃佛学,但你对佛学的认知并不透彻!说的越多,反而越乱,懂的越多,不代表境界高!” 柳爽冷冷一笑:“那你告诉我,什么是佛学?” “很简单,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柳爽心下一颤。 “人间的大学问,往往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这叫大道至简,乡下老太太没有你读的书多,但她就知道一辈子不能做坏事、不能发坏心,这凭这一点,她的境界就比你我这些读书人,高多了!” “你比乡下老太太如何?”柳爽反问。 “差得远!我读了一肚子书,什么道理都懂,可就是做不到,这是世人的通病!学历高,不代表境界高!” “你讽刺谁呢?” “你想多了。” 柳爽哼哼一笑:“我今天来,不是和你探讨佛法的。” 陈三爷一笑:“是你起的头!” 柳爽反驳:“你起的头!” 陈三爷力争:“你起的头!” 柳爽一拍桌子,咆哮:“我起的!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随便说说。” 柳爽噗嗤一笑,瞅了瞅陈三爷,说出一句:“沈心茹现在很安全,你暂时不用担心。” 陈三爷一惊:“你怎么知道?” 柳爽笑而不语。 陈三爷忙道:“呃……不,不是你,是您,是爽爷,爽爷,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手里有‘胡百通’啊。”柳爽阴柔一笑。 陈三爷心下一颤:是了!难怪柳爽爬了香头,却没杀死胡老八,她要控制胡老八的情报线,这个女人的手腕,太厉害了! 柳爽瞥了瞥陈三爷:“三儿,接下来,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陈三爷点点头:“爽爷尽管发迹,哪个山头不服,我干他!” “no!no!no!”柳爽摇了摇手指,笑道,“沈心茹平安回来之前,你不能露面,我要做声东击西、鱼目混珠之法!” 又说到陈三爷心里去了,高人做事,心有灵犀一点通! 陈三爷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爽爷,高!” “哪里高?” “山高水深,卧虎藏龙!” “咯咯咯咯!”柳爽大笑起来。 第295章 阿胶 双方达成协议,旋即离去。 临走前,柳爽突然转头问了一句:“你知道女人洗澡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陈三爷一愣,摇摇头:“不知道。” “你想知道吗?” “不想。” “我非得告诉你!女人洗澡的时候总是感觉虚空中有一只鬼,在打量自己的身体。” “哦。”陈三爷莫名其妙。 “陈三啊,现在你我都脱光了,咱们得共同对付那只鬼!” “明白,明白。” “哎?你们男人洗澡的时候在想什么?”柳爽眨眨眼问。 陈三爷呵呵一笑:“什么也不想!稀里哗啦洗,洗完拉倒!” “咯咯咯咯……”柳爽大笑,“走了!” 说罢,转身离去。 很快,陈三爷和肥牛也离开了裕昌饭店。 胡同里,陈三爷吩咐肥牛:“把赌场的车开过来,我需要车。” 肥牛点点头:“三爷,您真的相信柳爽啊?” 陈三爷黯然说道:“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让蕉爷托北平那边的人打听打听呢?或者花点钱,在东北运作一下呢?” 陈三爷摇摇头:“自从去年日本鬼子在东北建立了伪满洲国,那边的官员任命都是日本人说了算,看似溥仪当皇帝,其实都是鬼子在操控,自成体系,和关内的官员少有来往,所以海震宇才有恃无恐,敢把茹茹带回东北!” “就怕柳爽是虚张声势,借您之手稳住阵脚,到时候根本无法营救沈小姐,反而贻误了时机!” 陈三爷欣赏地看着肥牛:“可以啊老牛,我不在这两个多月,智慧见长!” 肥牛嘿嘿一笑:“都是蕉爷教育得好。” “你放屁!”陈三爷一瞪眼,“是婉君教育得好!这两个多月,婉君没少给你出主意吧?” 肥牛额头冒汗:“三爷,什么也躲不过您的眼睛,婉君在土匪窝里待过,和我讲了很多打家劫舍、声东击西的事情。” 陈三爷眉头一皱,道:“你回去告诉婉君,如果想好好过日子,就别再掺和帮派的事,再敢搅和,别怪我把她赶出天津!” “是是是!”肥牛连连点头。 “还有,今天我和柳爽谈及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给婉君!”陈三爷厉声说。 “明白!”肥牛大声回答,“三爷放心,哪头轻,哪头重,我还是拎得清的!” 陈三爷拍了拍肥牛的肩膀,沉思片刻,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肥牛眨眨牛眼:“什么?” “棍儿……死了。” “啊?!”肥牛大惊,“怎么死的?” “被青帮的人一枪打死的,打穿了肺,死在我怀里。” 肥牛浑身冒汗,惊得不知所措:“这……这……这……” 陈三爷眼睛死死盯着他:“肥牛,以后如果有机会,你就离开赌场吧,手里有俩钱了,带着婉君踏踏实实过日子去吧,我不想看到你重演棍儿的悲剧。” 肥牛神色黯然,不知该说什么,俄顷,木讷问道:“三爷,您什么时候退出江湖?” 陈三爷一脸茫然:“我还有机会吗?走到这一步,我回不了头了。” “一定有机会!三爷,您什么时候退出江湖,我再和您一起退出!您不走,我不走!” 陈三爷摇摇头:“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棍儿死后,我改主意了,我不想看到我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 肥牛沉思片刻,道:“三爷,我活了30多岁,没遇到几个好人,远的不说,就是您资助北洋学堂、救济鳏寡孤独,这件事,天津卫就从来没人做过,婉君也说这些事让她对您刮目相看……” “不要再提那个女人!”陈三爷怒道,“当初你和婉君互生情愫,我允了你们,现在看来,似乎是错了!” “为什么?”肥牛惊诧。 “老牛……你是个老实人,你脑子没有棍儿转得快,我怕你被婉君带偏了。” “三爷不要担心,我也是街头佛爷出身,婉君什么心机,我都懂!” 陈三爷眼睛一亮:“那你还纵着她?” 肥牛叹道:“我脑子笨,您走后,我统领不了这么大的盘子,又不想丢面子,所以……” 陈三爷一笑:“是怕柔柔、甜甜等人架空你吧?” 肥牛闷闷地点点头。 陈三爷又拍了拍肥牛的肩膀:“行了,不说这些了,把车给我开到茹茹门口,晚上我用车。” “是!” 肥牛转身就走,刚走了几步,突然伤感地回头:“三爷,棍儿的爹妈那边……” 陈三爷长叹一口气:“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来办。” 晚上,陈三爷开着车,夜幕下沿着海河缓缓而行,很快,来到了窝铺区,将车停在僻静处,自己走下来,走向棍儿的老家。 上次棍儿的妹妹花儿结婚时,陈三爷来过这个地方,路径很熟悉,现在站在简陋的棚房外,久久徘徊,无法入内。 透过门缝儿,他看到棍儿的爹娘正在吃饭,窝头、咸菜、小咸鱼,昏黄的灯光映在老两口黢黑枯瘦的脸庞上。 两位老人还不知道,他们唯一的儿子,已经命归黄泉。 陈三爷心如刀绞,始终没有勇气敲门,最终,将一包大洋扔在了门口。 老两口听见门外有动静,老头忙起身,推门探头:“谁呀?” 黑乎乎,不见人影。 老头突然发现脚下有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包大洋,更加疑惑:“怎么回事?” 陈三爷早已闪身离开了。 返回车上,开车原路返回,一阵秋风刮来,地上的落叶被卷起,迎面扑来。 自古逢秋悲寂寥,陈三爷越发感到孤寂,玫瑰死了,棍儿死了,沈心茹被抓到东北,明明他是在用尽全力救身边的人,可身边的人却一个个离去,明明他是在拼尽全力挣扎,却在命运的沼泽里越陷越深。 很快,他回到了蕉爷府上。 蕉爷听完陈三爷所述,眉头紧皱,道:“柳爽的话,未必全信!” “但她手上的确有胡老八的人脉网!这一点,我们要充分利用!” “三分天下你答应她了?” 陈三爷点点头:“爹,您没发现吗,自从灭了龙海升,天津的盘子就失衡了,多少年来,都是三足鼎立,中间有火并,有和好,存续了十几年,不是我们不想一家独大,而是上面的人不允许一家独大,所以海震宇就插进来了。” “你也认为是亲日派的人把海震宇放进来的?” “也许不是一股势力,东北的遗老遗少呢?爹,刘督统那边有没有消息?”陈三爷问。 “他一直在查,上面口风很紧。” 陈三爷眉头紧蹙,似乎下定某个决心:“爹,宝……能押在他一个人身上吗?如果靠谱,我们就砸大钱!把刘督统戳起来!他如果能像冯玉祥、张宗昌、韩复榘那般魄力就行!就怕他不是那块料!” 蕉爷愕然地看着自己姑爷:“你要干嘛啊?革命啊?我发现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黑道都不够你趟得了,涉足军方?” “再也不允许褚市长、黄厅长之流对您不敬!”陈三爷断然说道。 蕉爷陡然一惊。 陈三爷赫然说道:“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当官的都是走马灯,实权必须抓在您手中!我再也不允许任何人对蕉家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蕉爷倒吸冷气:“凭什么?” “脑子、胆子、银子!还有枪!” “现在茹茹在海震宇手里,投鼠忌器!” “不怕!”陈三爷眼睛炯炯有神,“海震宇控制茹茹,终极目的是想要挟您,他不会傻到鱼死网破,否则他对上面没法交代,我们越是害怕,他越是有恃无恐!所以,我们得同时做两件事,营救茹茹,同时拿下天津市政府的人事任免权,届时故意打开城门,把海震宇放进来,表面上看三足鼎立,实际还是一家独大。” 蕉爷仰天思考,而后点点头:“这样对上面也有交代了,海震宇可以借坡下驴,刘督统那边也可以在高层斡旋。” “对!只要这头驴来到天津卫,我一定把它的驴皮剥下来,熬成阿胶!” 第296章 消业 一个人做错了事,受到应有的惩罚和报应,佛家叫消业。 此刻的胡八爷正在消业。 柳爽和蛇哥把他囚禁在一间地下室,用尽一切手段折磨他。 胡老八生不如死,一听见台阶上有脚步声,就胆战心惊,跪地磕头。 已经晚了,落在柳爽手里,那就是进入了刑房,爽爷读书破万卷,对历史上的酷吏了如指掌,对各种刑罚深入了解,如大唐来俊臣,请君入瓮,把你装在坛子里,烧火,烤熟了,倒出来,坛子肉,外焦里嫩。 还有炮烙之刑、水刑、点天灯、腰斩、车裂、凌迟什么的,爽爷都非常精通。 她会一点点折磨胡八爷,让胡八爷尽情享受人间一切刑罚,可以单选,也可以选套餐,可以一击致命,也可以组合死。 胡八爷苦苦求饶。 柳爽咯咯大笑:“八爷,八爷,别这么不自重,天津男子汉,冻死迎风站,别失了气节!”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胡八爷不停地哀求。 柳爽冷冷一笑:“八爷,您这一辈子,残害女人无数,也痛快了,也享受了,也舒服了,销魂到了极点,现在,我这是在做善事,替你消业,否则你无法带业投胎,你轮回不了,我折磨你,慢慢帮你把业消了,下辈子你就能投胎做个好人了!怎么样,八爷,感动不感动?幸福不幸福?” 胡老八紧咬牙关,双目猩红:“你这个蛇蝎女人!” “哈哈哈哈……”柳爽仰天大笑,“我若是蛇蝎女人,你就是淫贱怪胎!万恶淫为首啊,八爷,您从小读私塾,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邪淫之人,要么贫困,要么早死,您活到五十多岁了,算是有福报的人了!我都羡慕你!” “柳爽!你这个贱种!贱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咯咯咯咯。”柳爽大笑,“那得等你做了鬼再说!今天你敢骂我,就是想激怒我,给你个痛快!我偏不上当!来人,在他舌头上打个洞!” “你这个杂种!杂种!”胡老八畏缩在墙角大喊。 胡老八已经动不了了,柳爽和蛇哥第一天就把胡老八的脚丫子旋转了180°,两脚朝后,脑袋朝前,站不起来。 都变成怪物了,两个脚丫子和屁股一个方向,前面是脚后跟,一眼看过去,令人毛骨悚然。 浑身锁上链子,链子从墙体穿过去,柳爽和蛇哥在另一间屋子就能控制八爷的行动。 柳爽还有更毒的手段,用桑蚕丝把胡八爷的十二条经络上的主要穴道穿起来了,把胡八爷制作成了提线木偶,只要一拉桑蚕丝,胡八爷浑身的穴道剧痛,有的发麻,有的发痒,更多的是疼痛,生不如死! 柳爽有文化,懂经络,深谙人体结构,她一旦反扑,那就是人间最狠。 她被胡八爷折磨了这么久,现在一切痛苦,十倍偿还。 胡八爷还无法自杀,穴道和经络被锁住了,他很难自由行动。 不出意外的话,上半生荣华富贵、阅女无数,下半生受尽刑罚、生不如死,他得一点点熬,直到柳爽把他熬死。 地狱在哪里?不在地下,就在眼前。 胡八爷终于明白了天堂地狱就在眼前的真谛。 一生安康,就是天堂,一生受罪,就是地狱。 现在才明白,晚了。 天堂地狱都是自己一手建造,怨不得别人。 胡老八都被折磨疯了,见了柳爽叫爽爷,叫姑奶奶,发自心底地哀求。 柳爽咯咯大笑,毫无怜悯之心。 她要登上事业最高峰,第一个拿胡老八练手。 胡老八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里只有诅咒,无尽的诅咒。 所有的金库地点都供出来了,银票都被柳爽拿到手了,柳爽深谙财拢人心的道理,重新组建团队,按层级发钱,迅速笼络一批街头混混。 柳爽更知道自古黑社会“不犯官家”的道理,主动和市政府的人靠拢。 之前她不敢这么干,和陈三爷达成协议后,她的手伸向了政界人士。 爽爷出手,所向披靡。 身材卓绝,才华横溢,横侃三千里,纵贯五千年,有学识,有长相,有手段,很快,不少达官显贵、公子哥,趋之若鹜。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柳爽的危险,一口毒奶下去,让你终生残疾。 人类有时意识不到自己和低等生物有同样的兽性和贪婪,所以会上当受骗,会色迷心窍,会罔顾人伦。 灾祸源于人性,福德来自人伦,人伦崩塌,人性就会泛滥,结局就是泯然众人的罪恶滔天。 陈三爷就守住了人伦,固定了人性,他和柳爽不一样。 沈心茹更是如此。 此刻的沈心茹正在东北海家,小心翼翼地活着。 她不敢太放肆,也不敢太收敛,这个火候太难把握。 她要假装内心无事,更要警惕海氏父子突然发难。 在海家,她已被称作“大少奶奶”。 这是一种封建称呼,但在当时的民国,很普遍。 她嫁给了海家的长子,自然被称作“大少奶奶”。 满庭上下,都对她恭恭敬敬,山杏成了她的贴身丫鬟。 她管海震宇的三个婆娘,分别唤作婆婆、二太太、三太太,管海震宇叫爹。 海志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竟然向父亲提议:“爹,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大办一场婚礼?热闹热闹?” 海爷脸一沉:“你是不是傻了?陈三一日不死,沈心茹就一日不是你的!” “可我见茹茹持家有道,温柔贤惠,孝敬公婆,善待丈夫……心已经很踏实了。” 海爷冷冷一笑:“你别忘了,沈心茹是谁的女儿,虎父无犬子……” “爹,她是女儿,不是儿子。” “别废话!我只是打个比喻!” 海志广一阵嘟囔:“反正我觉得茹茹已倾心于我,我们不能再这么防着人家!” “你碰了她的身子了吗?”海爷反问。 “有言在先,她得诞下儿郎,才能肌肤之亲!” 海爷大笑:“你他妈真是个棒槌!” 第297章 命格(一) 很快,立冬了。 节气管着气候,东北气温骤降。 二十四节气,用现代天文学解释就是地球的公转轨道在天体上投射的大圆圈的24等分。 古人以大地为中心,认为太阳围着地球转,所以就形成了现代物理学的“相对运动论”,以地球为参照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谓之黄道。 节气是地球在太空中的坐标,由于地轴和黄道不是垂直的,所以形成了黄赤交角,正是这个交角,才产生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才有了天干地支、生辰八字、命格高低。 如果不存在黄赤交角了,就不存在四季更替了,术数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沈心茹本来就是身弱格局,文人嘛,以前是教书先生,也没什么体育运动,所以特别怕冷,早早地就把棉袄棉裤穿上了。 肚子也越来越大,整个人像个熊猫,一跃成为国宝。 亟需要特殊保护。 饮食起居更需格外注意。 东北的大户人家,冬天吃什么? 不是普通人想象的满桌子酒肉,而是饺子。 晚年的张学良先生和赵四女士曾回忆,当年在东北,一入冬,全家仆人就包饺子,包一大堆,一层层码在厨房,很快就冻上了,家里来客人了,便取出一些,用热水煮着吃,这是对贵客最好的招待。 因为天太冷了,零下几十度,不可能切肉炒菜,肉冻得比石头还硬,蔬菜都冻烂了,生火极难,炒菜很不方便。 所以,沈心茹从入冬那天开始就吃饺子。 她倒是不忌口,鸡蛋韭菜、猪肉大葱、羊肉芹菜,都能吃得下,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得吃。 但天天吃饺子,她也受不了了,酸男辣女,她特别想吃糖葫芦,估计怀的是个男孩。 她就托山杏出去买糖葫芦,每次买两支,冻得嘎嘎硬,她喜不胜收,一颗颗把山楂吃下。 只是一个月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她还不知道陈三爷是否已从上海回到天津了,更不知道陈三爷和自己的父亲用什么方法把自己救出东北。 她不敢想那么多了,想多了就失眠,对宝宝不好,她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和山杏在院子里散散步,晒晒太阳。 把一切都交给命运。 而陈三爷现在,更是心急如焚。 首先他让蕉爷联系海爷,先用钱把海爷稳住,海爷在北平那边的银行有户头,先给海爷注入了500万。 海爷等到北平那边的银行转入东北银行的户头后,才发来电报:500万已收到,还差1500万,望蕉兄信守承诺,令爱一切安康,勿念。 他倒是算得清楚,远东贸易公司这个盘子有多大,他如数家珍,同时通报了沈心茹的平安状况。 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看似都很顺利。 但陈三爷和蕉爷却如热火上的蚂蚁,因为他们根本做不到转让一半的股份给海震宇。 眼看半个月过去了,爷儿俩已经扔出去1600万了,给海爷500万,给刘督统1000万,从上到下打通关系。 还有100万,给了柳爽。 这是柳爽要的活动经费,柳爽承诺10天之内,获得海震宇那边的真实消息,想尽一切办法,让海震宇坐下来谈判。 陈三爷问:“什么办法?” 柳爽回答:“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办到!” 陈三爷不得不相信她,因为她传过来的消息和海震宇在电报中的描述,基本一致。 胡八爷的情报网还是够硬的。 每晚,陈三爷夜不能寐,焦虑等待各方消息。 他已让肥牛赁了一间房子,把蓝月及其父母转移到租赁的房子里去了。 蓝月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知道他为沈心茹的安危着急,也不知该怎么劝他,话说不好,反而会激起他的反感。 蓝月每天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两人也无夫妻生活。 陈三爷每晚都驾车出去,也不在租住的屋里睡。 蓝月以为他又去沈心茹的小院了,他宁可守着一个空房子,都不愿和蓝月同床。 蓝月的心受伤了,眼泪滚动:“你是宁可在那个空房子里待着,也不愿在这里和我说几句话吗?” 陈三爷一愣:“你误会我了。我晚上睡不着,开车在大街上逛。” “有什么好逛的?” “我也不知道。总之,我的心静不下来,开着车沿着海河一圈圈逛,我反而能安静下来。” 陈三爷说完,走到蓝月身前,为她拭去眼泪。 蓝月伏在陈三爷怀中,柔声道:“我可能有了。” 陈三爷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了?” 蓝月擦了擦泪痕,扑哧一笑:“我们从上海回来已经半个月了,早前我和你在一起,已有8天,8加15,正好是23天,我23天来一次,这个月身上没来。” 陈三爷陡然一惊:“啊?” “嗯!”蓝月坚定地点点头。 陈三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赶忙把蓝月搂在怀里,心里却一下想起远在东北的沈心茹,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深夜,蓝月已睡去。 陈三爷满腹惆怅,从租赁的房子里走出来,启动汽车,行驶在夜幕下的天津卫。 他真的睡不着,天津卫给了他太多的伤感,太多的苦难,太多的幸福,他只有穿梭在每条街道,看着熟悉的景物,思念着过往的旧人,内心才能稍稍平静。 初冬的寒意,透过车窗扑面而来,海河水无声流过,杨柳皆已落叶,枯燥的虬枝蜿蜒盘旋。 他平稳地驾驶着汽车,在十里洋场路过。 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天太冷了,下半夜,黄包车夫都很少见。 突然,他看到一个人,蜷缩在路边电线杆下,偎依在墙角里,不停地咳嗽。 他降低了车速,借着昏黄的路灯仔细一看,此人在吐血,大口大口地吐血。 他赶忙停了车,打开车门,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一看,此人二十来岁,面容憔悴,喘息不定,咳嗽不断,每咳一声,都会吐出浓浓的一口血。 这是肺痨,而且已病入膏肓。 再仔细一看,不由地惊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此人认识,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298章 命格(二) “哥们儿?哥们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陈三爷试探着问。 那人奄奄一息,缓缓睁开眼皮,他没看出是陈三爷,因为陈三爷戴着墨镜,有气无力地问:“你是……哪位?” 陈三爷赶忙摘了墨镜:“我。” 那人一惊,随即苦笑:“陈三啊。” 又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浓血。 血水顺着下巴往下流,全流到衣服上。 如今天津卫的江湖,没人敢直呼“陈三”,可这个人却敢。 陈三爷不会和他一般见识,他一个快死的人了,只是个小喽啰,陈三爷虽认识他,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当初陈三爷在保定大战白小浪,此人就是白小浪阵营里的。 陈三爷魔术师出身,眼睛特毒,面对成百上千的面孔,他都能精准捕捉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何况白小浪区区几十人的阵营? 当初这个人就站在白小浪背后的队伍里,和铁良、铁蛋一起,为白小浪加油。 不是别人,正是“臭哥”。 前文中已经提过,臭哥是肥姐的亲侄子,生来没什么爱好,就喜欢闻袜子,曾经因为闻袜子,导致肺部真菌感染,差点死了,后来痛定思痛,痛下决心,扔掉袜子,弃“闻”从武。 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访薄命人”,正在臭哥洗心革面的时刻,铁蛋来了,铁蛋偷内衣,臭哥偷袜子,两人一拍即合,重蹈覆辙。 凡是跟贪欲有关的东西,一旦戒不干净,会反弹,如戒烟、戒酒、戒色、戒赌,一旦反弹,形势更峻。 白小浪死后,肥姐痛不欲生,消沉了好几个月。 也无心再管臭哥这个侄子了。 那时臭哥的知音铁蛋,已经和铁良跑了,胯哥和秋哥也死了,只剩肾先生了。 臭哥就跟着肾先生混。 应了那句老话:人,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就到底! 跟肾先生混,能学到什么好处? 肾先生自己都快死了,离鬼门关就差三尺远,天天用肾,已经把肾水熬干了,枯瘦如柴,肋骨像排骨,眼圈发黑,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嘴唇发青,腰膝酸软,佝偻驼背,他都站不直,他如果躺在床上不出声,说他死了,绝对没人怀疑。 纵欲过度,如同僵尸,飘在世间。 肾先生带队,臭哥频频踏入妓院,和窑姐温柔缠绵,而后偷了丝袜离去。 回去继续闻。 上天不会给一个人第二次改过的机会,臭哥旧病复发了。 这次保定名医全大通没招了,猛药硬攻,无济于事,臭哥病情越发严重,肺气肿、肺囊肿、肺栓塞,引发肺源性心脏病,一连串的恶疾传来,完蛋了。 咳得连口水都喝不下,一喝就咳嗽,大口呛水,大口吐血。 最多的一次,吐了半海碗。 无力回天,行将就木。 他后悔自己不该重蹈覆辙,他应该一直弃“闻”从武,好好锻炼身体,他恨死铁蛋了,如果不是铁蛋到来,他不会死灰复燃,更不会英年早逝。 晚了,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人,是有命格的,有的人命格好,有的人命格不好,如何判断? 看出身。 根本不需要找算命先生,自己出生在什么家庭,心里没点数吗?自己过的什么生活,心里不清楚吗? 每天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不晓得吗? 甚至你的前世是什么,你自己也清楚。 南怀瑾老先生说过:现行观前世,后世观现行。 命格有高有低、有好有坏,这是事实,一个人如果命格不好,这叫先天不足,更是不可改变的,总不能塞回娘胎里再生一次。 就是在那个时辰、那个经纬度、那个公转坐标出生的,没办法。 但,后天可以自己矫正,这才是《易经》存在的意义,它告诉人们后天改命的方法——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这是易经原话。 易经六十四卦每一卦都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而不是屈服命运。 知道自己命格不高,就要谨慎行事、行善积德,培养慧命,便可安度此生、平安到老,否则,破罐子破摔、胡作非为,那就是作得紧、死得快,谓之:先天不足,后天失调。 永远不要模仿别人,因为每个人的命格不一样,别人吃喝嫖赌,可能暂时没事,因为他的命格够硬,暂时撑得住,你就不一样了,本就是命格失衡、贫困交加之人,还作,那就会把小命搭上。 当然,命格再硬的人,也禁不住声色犬马地折腾,享福就是消福,很快就会把福报折腾完了,而后大灾速至,很多贪官佳丽三千,一朝入狱砍头,这就是“福报售罄,算尽而亡”的活例子。 这番论断陈三爷早在杂技团时就听过,那一年,马文妹请了一个道人来给大伙算命,道人讲了很多话,陈三爷大受洗礼。 道人反复强调让大家戒色。 好色之人为什么短命又贫困? 道人一语道破天机: 人身就是两个卦,一个离卦,在心,一个坎卦,在肾,“离”和“坎”就是阴阳鱼里的两颗鱼眼睛,一上一下,命门所系。 “离”卦和“坎”卦如何形成? 由乾卦和坤卦形成的,乾为天,坤为地,有天有地,才有了人,天地人,谓之三才。 从乾卦的中间抽出一根阳爻,和坤卦中间的一条阴爻对调,就形成了离卦和坎卦,这叫天地相交,诞生人类。 离主心脏,坎主肾。 坎卦为肾,肾主水,这是生命的种子,卦象为两个阴爻包一个阳爻。 人这一生,所有的财运、官运、名气、子孙、寿数,都在这根阳爻上,所以中医管它叫“真阳”或“君火”。 “火神派”创始人郑钦安老先生的所有着作,如《医理真传》、《医法圆通》,都由坎卦展开论述,可见这一根阳爻的重要性。 为什么好色会导致短命和贫困? 谜底即将揭开: 在八字算命术中,女人和财运是用一个字来代表的,都是“财”,正财既代表自己的正规收入、日常薪水,同时又代表自己的正妻;偏财,既代表灰色收入、投资所得、意外收入,又代表二房、三房,各类情人。 根据六亲十神的判断规则,我克者为妻财,如我为金,那么木就是妻财,代表财运和女人。 命格好的人,正气足的人,才能克制住妻财,才有财运,才有女人,才有美好的生活。 正气不足,就完犊子了,克制不住妻财,贫困潦倒,连个婆娘也娶不起。 而正气足与不足,全看肾,也就是坎卦,两阴爻裹一阳爻。 郑钦安老先生毫不避讳地指出:人体全靠这点阳气活着。 越好色的人,阳爻越弱,越撑不起这一卦,命理学上叫“身弱”,当你“身弱”,就无法克制妻财,就没有钱花,就没有百年好合。 越淫荡,身体越弱,越不能镇守妻财,而且“财多伤印”,印,是保护自己的,当把印都伤破了,小命就没有东西保护了,风吹即散。 所以,好色之人,既贫困,又早死。 反之,只要戒色,财运立马好起来,运气也会好起来。 陈三爷当年虽然不能全懂,但听了个大概,知道好色不是好事,所以,谨记于心,一生洁身自好。 他知道自己命就不好。 命好能幼失双亲吗? 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这是人生三大不幸。 当年道人告诫他,要好好修行,切勿误入歧途。 他知道自己走错了路,所以他在尽力挽回。 眼下他和臭哥面面相对,他不知道白小浪的小弟为何会来到天津:“哥们儿,你来天津干什么?” 臭哥怆然一笑:“找你。” 陈三爷一惊:“找我干啥?” 臭哥剧烈咳嗽:“报仇。” “报什么仇?” “铁良、铁蛋。” 陈三爷身子一震,惊呼:“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臭哥颓废地点点头:“我是从保定爬过来的,我死也要见到你,我知道铁良、铁蛋是你的仇人,你替我杀了他俩。” 陈三爷莫名其妙:“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臭哥苦笑摇头,眼泪流出,从怀里掏出一双女人丝袜,往前一递。 陈三爷本能地后退一步:“哥们儿,别客气,我不需要这玩意!” 臭哥咳嗽了几声,拼尽全力吸了一口气:“呃——我就死在了袜子上!都是铁蛋害的,当初要不是他来保定,我也不会重蹈覆辙,我恨死他了,我告诉你他和铁良的地址,你收拾他俩,为你自己报仇,也为我报仇……” “哥们儿,你贵姓啊?”陈三爷眨眨眼问。 “臭哥。你可以叫我小臭。”臭哥虚弱至极。 “你怎么会大口吐血?所患何病?” “闻袜子闻得,肺栓塞,肺源性心疾,没救了。” 陈三爷不知该说什么:“哦……那……那铁蛋和铁良在哪儿?” “北……北平。咳咳咳……”臭哥又是一阵咔咔咳嗽,大口吐血。 陈三爷还从未看过一个人口吐这么多鲜血,相隔一尺,血腥味很刺鼻,眉头紧皱,思忖片刻,环顾四周,而后道:“先别说了,我带你去医院吧!” 臭哥摇摇头,怅然道:“不……不用了……来不及了,我完了……我知道你和铁良、铁蛋有仇,杀了这两个祸害!” “北平哪里?”陈三爷追问。 “德胜门,‘秦淮赌坊’,他俩在那里当荷官。”臭哥回答。 陈三爷狠狠地点点头:“哥们儿,你放心,我一定杀了这两个人!不单单为你,更是为我自己!” 臭哥淡淡一笑,笑容已泛黄:“三爷,你是个汉子,我挺佩服你的,我也想做你一样的男人……” 陈三爷悯然说道:“我没什么值得佩服的,我也是个烂人!” 臭哥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将丝袜奉上:“我快死了,没什么相赠,这双丝袜跟随我多年,赠于你,望你引以为戒。” 陈三爷赶忙摆摆手:“不用了,我真的没这嗜好!你先别胡思乱想了,我不便于抛头露面,我给你叫个黄包车,把你送医院……” 陈三爷举目四眺,已是丑时下半夜,哪有什么黄包车,冬风吹来,遍地的落叶哗哗作响。 再回头看时,臭哥已经死了。 “哥们儿?哥们儿?”陈三爷喊了两句。 臭哥再也没有回答,魂魄已出窍,跟随黑白无常走在了黄泉路上。 朔风大起,寒气逼人,纸屑纷飞,尘土飞扬,臭哥死在了冬季。 一身臭皮囊,蓬头垢面,吐了一身血,偎依在墙角,像个雕塑,手里还握着丝袜。 陈三爷小心翼翼地把他手中的丝袜拿下来,地上画个圈儿,掏出打火机,将丝袜点燃,烧给他。 既然这小子一辈子迷恋这东西,黄泉路上也别孤单,好好把玩。 烧完之后,陈三爷看了看臭哥凝固的面孔,寒风刺骨,破衣烂裳,陈三爷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盖在了臭哥身上。 而后转身离去。 启动汽车,回望臭哥的尸体,心下嗟叹,不知所言。 但他知道了铁良和铁蛋的消息,他要秘密进入北平,干死这两个人。 第299章 夜袭秦淮赌坊 说干就干,陈三爷立马调转车头,开出天津卫,直奔北平。 他从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一生都在跟时间赛跑。 腰下别着一把枪,这把枪实际是上海阿杰的,当初棍儿把阿杰的枪调包了,空包弹给了阿杰,这把枪到了陈三爷手上。 已是凌晨2点多,陈三爷猛踩油门,计划天亮前赶到北平德胜门,出其不意,干掉铁良和铁蛋。 陈三爷每一次杀人都是被动的,唯独这次,是主动的。 这两个祸害给他制造了太多的麻烦,如果往头上倒,玫瑰的死、棍儿的死,都是拜这两人所赐。 陈三爷要直接进入赌坊,轰掉二人脑袋,然后开车返回。 这种突发性案件,是最难防的,出其不意,轰完就走,人群大乱,趁机溜掉。 北风正疾,月朗星疏。 北方的冬天,是异常寒冷的,虽是初冬,可陈三爷刚才把风衣盖在了臭哥的尸体上,现在手把方向盘,冻得有点哆嗦。 冰凉的空气打在玻璃上,很快结成了霜。 陈三爷不得不把车停下,拿了块抹布,把霜除去。 又打开后备箱,翻了翻,有一个破麻袋,这个破麻袋还是当初在黑松林购买潘召的雷管时,覆盖在木箱子上的。 陈三爷顾不了那么多了,把麻袋拿出来,披在自己身上。 启动汽车,继续前行。 月下开车,非常安静,皓月当空,把土路照得十分明亮。 如果不是去杀人,而是和自己最爱人的,夜晚开车兜风,这番宁静,倒是充满诗情画意。 布谷鸟偶尔在林间的树梢鸣叫,老鸹见车来了,振翅飞翔,草丛寂静,没有蚊蝇,只有枯黄的叶子,在庄稼地里随风抖动。 大地褪了色,北国之冬,宛若素描画卷。 陈三爷脑海中时而浮现铁良和铁蛋的面孔,尤其是铁良,让他内心很不是滋味。 铁良当年是小偷,偷钱包,吃小笼蒸包、吃拍黄瓜。 当年陈三爷第一次见铁良,是铁良挨揍的时候。 偷了钱包,进了一家临街的馆子,沽了一碗酒,一屉小笼蒸包,一盘拍黄瓜,在铁良的世界里,这就是最好吃的了。 光着脚丫子,也没穿鞋,民国时代,尤其是夏天,乡下男子大部分都不穿鞋。 对方捉住了铁良,一通暴揍,抓着头发像拖死狗一样,在大街上拖来拖去,拳打脚踢,铁良鼻子被打断了,眼珠子差点被砖头砸出来。 陈三爷看这货混得这么惨,出手相助,还了失主的钱,把铁良救了。 农夫与蛇的故事就此展开。 自此,铁良有鞋穿了,有好衣服穿了,还能经常跟着陈三爷下馆子,第一次品尝了烧鸡、烧鹅、烧猪蹄,不限量吃,敞开吃。 能够瓷瓷实实吃一顿肉,普通人想都不敢想。 从此对陈三爷言听计从、俯首帖耳。 跟着陈三爷有肉吃。 陈三爷指到哪里,他打到哪里,狗腿子做得登峰造极。 陈三爷做局骗人,摸排对方家底,都是铁良先行,将对方的田宅商铺、家中女眷,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陈三爷才能在牌桌上对症下药,把对方家底掏空。 曹县十五家“六合义”赌档,风生水起。 只是后来,陈三爷看到有赌徒的老婆上吊自杀、赌徒父母无家可归,他实在受不了了,才金盆洗手。 但,凡所过往,皆有痕迹。 做过的孽,总要偿还。 铁良反噬他,也是罪有应得。 隆冬季节,夜长天短,两个小时后,陈三爷进京了。 此刻已是凌晨4点多,但天色漆黑,北平多云,伸手不见五指。 沿着护城河行驶,很快来到了德胜门——秦淮赌坊。 怪不得叫“秦淮赌坊”呢,紧邻护城河,盏盏红灯笼挑起,几只乌篷船在河面上荡弋,赌坊的后侧已经扩展到护城河的石堤上,打开窗户就能看到荡荡河水,一种“小江南”的感觉。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首诗用在这里无不合适,日本鬼子都占领东三省了,河套地区也被染指,长城以外就有日本鬼子的屯兵,北平护城河下,竟然歌舞升平,赌徒在赌,妓女在歌唱,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陈三爷将车停在赌坊对面的松树林中,自己下车,戴了墨镜,摸了摸腰间的枪,径直走入赌坊。 “哟——客官,您好!里面请——”一个女服务员奔过来,揽住陈三爷的胳膊。 陈三爷放眼一看,屋内十几张在桌子,几十个赌徒赌得正欢,没人在意陈三爷的到来。 陈三爷怕打草惊蛇,赶忙把女服务员拽到一个僻静处,道:“阿姨,我打听个人。” 女服务员顿时不悦:“阿姨?我有这么老吗?” 平心而论,这里的女服务员确实不如天津和上海,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掮客,虽说没到七老八十,但个个都四五十岁,脸上搓了不知几层粉,皱纹还是掩盖不住。 已经尽量打扮自己了,依旧遮不住岁月的沧桑。 这里的女服务员很多是陕西巷那边的老窑姐过来的,黄赌毒不分家,搭上一个皮条客,随时可以相互攒兑。 “大姐……”陈三爷自觉冒昧,赶忙改口,“我打听个人……” 女服务员一笑:“大姐也不行啊,你外地来的?叫妞子!” 陈三爷差点吐了,哎呀妈呀,还妞子呢,都多大岁数了,老妞子,这玩意就像榆木疙瘩,经年日久,怎么刮皮,也无法焕发青春了。 陈三爷警觉地扫视四周,不想废话了,掏出一摞大洋,直接拍在老妞子手里:“妞儿,告诉爷,铁良和铁蛋是否在这里撑场子?他们二人是我的旧交!” 嚯,气势出来了,气势是用钱堆起来的。 老妞子喜笑颜开,态度立马转变:“撑场子的有几个,但不知是不是您要找的?我在这里待了两年了,没听说过什么铁良和铁蛋。” 陈三爷知道二人换名字了,忙道:“都是年轻人,二十多岁,一个长得像蛤蟆,眼球鼓鼓的,一个谢顶,谢得根毛不剩!” 老妞子眼睛一亮,尖叫道:“有有有!” 第300章 蓝靛厂 陈三爷急不可耐:“人呢?!” 老妞子知道陈三爷迫不及待,反而嘿嘿一笑:“得加钱!” 陈三爷又从兜里掏出一把大洋,全拍在老妞子手里:“快说!” “走了!” 陈三爷一惊:“走了?走哪儿去了?” “东北。” 陈三爷眉头紧皱:“什么时候走的?” “两天前。” “怎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呢?” 老妞子一笑:“他俩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一直等山海关放行,日本鬼子侵占东三省,上半年炮轰山海关,封了关口,火车、汽车,连行人都不让通过,现在听说又通关了,关内关外的人可以随意走动了。” 陈三爷顿时明白了,铁良和铁蛋去投靠海爷了。 一念闪过,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坏了!茹茹在海爷手上,铁良和铁蛋这两个混蛋会不会出什么馊主意? 真他妈的“破屋偏逢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铁良当初是在蕉爷府上混过的,一直爱恋沈心茹绝世容颜,铁蛋更是津门混子,对沈心茹这等豪门闺秀早有耳闻,这两个货色去了东北,更增添了营救沈心茹的难度。 想到这儿,陈三爷倒吸冷气,沈心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的人生就结束了。 他甚至突然闪过一念:自己连夜赶赴东北,单枪匹马,把茹茹救回来? 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是不可能的,玩不好,还会把沈心茹的命搭上。 落寞惆怅,转头就走。 老妞子赶忙拉住陈三爷:“哎?别走啊!进来玩会儿啊,你的旧交不在,你可以玩牌啊!麻将、扑克、骰子、叶子戏,都有!” 陈三爷甩开她的胳膊,径自离去。 老妞子骂了一句:“神经病!”忿忿地回屋了。 陈三爷开着车,行驶在德胜门大街,天色微微放亮,他知道,他得加快进度了,否则沈心茹凶多吉少。 哪怕掏空所有的钱,哪怕赔上自己这条命,也得把沈心茹迎回来。 汽车的声音不对,发出铿铿的响声,坏了,快没油了。 陈三爷赶忙驱车来到朝阳门外北侧的炼油厂,却见大门紧闭,贴出白纸,上写“售罄”二字。 陈三爷就纳闷儿了,炼油厂售罄,这就相当于酒厂没酒了,都被谁买去了? 很快想明白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打仗,中国军民抗击日寇,各路军阀也在互相打,油厂的汽油都被征收了。 这可麻烦了,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正站在车前茫然四顾,突然一辆卡车迎面开过来,陈三爷赶忙跑过去,招招手:“停车!停车!” 他想买点汽油。 这种大卡车,都是带着油桶上路。 卡车停了,副驾位置跳下来一个人。 陈三爷定睛一看:“秀秀?!” 程秀秀都没认出陈三爷,凌晨乌蒙蒙,陈三爷戴着墨镜,一听声音才反应过来是陈三爷,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陈三爷赶忙摘了墨镜:“我……我……我来办点事。”总不能说我来杀两个人。 程秀秀打量了一番陈三爷:“你怎么了?” 陈三爷叹道:“没油了。” 程秀秀赶忙转身对卡车里的司机挥挥手:“王师傅,把大绳拿出来,帮我把这辆车拖回蓝靛厂!” 陈三爷忙道:“不不,就不添麻烦了,你给我灌一箱油就行。” 程秀秀笑道:“我也缺油!卡车上没有了!我刚从唐山回来,送了一车上等的棉禳子!你先跟我回家!” 回家,就是回四季青、蓝靛厂,程秀秀的厂子。 自从七奶奶和程秀秀举家搬迁到北平,就在四季青火器营落脚了。 经营被服厂,给北平及周围的驻军提供军需被褥。 上次一别,还是“桃花依旧笑春风”,四姨太带着他来北平向程秀秀借钱,现在已是“冬风劲疾满地霜”。 陈三爷不想再麻烦程秀秀,但眼下没办法,总不能推着汽车回天津。 只好依照程秀秀安排,将大绳拴在车位,由卡车拖着,一同去往蓝靛厂。 陈三爷手把着方向盘,百感交集,他本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自幼家庭不幸,造就了他胆战心惊的状态,他特敏感,特在意别人的看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能解读。 江湖的大风大浪,并没有改变他的本质,本质上,他还是一个自卑的人。 所有的大气磅礴、排山倒海,都是为了掩盖心底深深的自卑。 幼年的痛失双亲和贫苦生活,一辈子都没法弥补这种创伤。 小时候,他总是怯怯地对待周围的事物,贫困,让他没有自信,他甚至不敢走进一家饭馆、一个布衣店,因为他买不起,那里面的东西与他无关。 娘亲死后,他跟随了大流马。 沿街卖艺,也是被人当猴耍,冷嘲热讽,不停地摧残着他残存的自尊。 他极度聪明,又极度敏感,这种痛,只有沈心茹能慰藉,因为沈心茹心里早已植下了“人人平等”的理念,不恭维陈三爷,也不贬低,而是平等对待,沈心茹越是这样落落大方,陈三爷的自尊拾起来得越快。 如果自卑是一种病,那沈心茹就是一味药。 让这种骨子里的痛,得到了舒缓。 上次人家七奶奶喝酒的时候说了:“程家无福,错了过陈先生。” 这句话,得反着听,别迷迷糊糊的,以为夸赞自己呢,这是不想再跟陈三爷有任何来往! 陈三爷再也不想打扰七奶奶和程秀秀了。 但汽车没油了,不得不借力。 很快,来到了程秀秀的厂房。 车间里的灯亮着,工人们在加班加点制作被服。 程秀秀把陈三爷引领进财务室,关了门,开了灯,拿起茶壶,道:“先喝杯水。” 陈三爷接过来:“谢谢。” 程秀秀脸一红:“客气!我一会儿喊醒我娘,她还在休息。” 陈三爷忙道:“不必了!不要麻烦老人家了!我灌一箱油,马上返回天津。” 程秀秀惊讶地看着陈三爷:“你到底来北平干什么了?风风火火的!” 陈三爷叹道:“我不瞒你。杀人。” 程秀秀惊讶不已:“啊?杀谁?” “铁良,铁蛋。” 程秀秀想了想,道:“铁良我认识,当年和你在我家做长工!铁蛋是谁,他弟弟吗?” 陈三爷摇摇头:“两个兔崽子,害我不浅!我得到消息,他们在北平一家赌坊,凌晨赶到,却发现他们走了!” “去了哪里?” “东北。” 程秀秀点点头:“两天前,山海关的日军撤了,关内关外可以通行了。” 陈三爷黯然点头。 程秀秀凝望陈三爷片刻,道:“你是越陷越深了。” 陈三爷又是深沉地点点头。 程秀秀怅然道:“你在上海,兴风作浪,屡屡登上报纸,我生怕你回不来了。” 陈三爷苦笑:“九死一生,菩萨保佑。” 程秀秀眉头紧蹙,叹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不能总这么折腾下去吧?” “没办法,等救回茹茹,我就带她离开。” 程秀秀想了想,道:“上个月,我在报纸上看到沈姑娘带孕出嫁,是不是被海震宇捉去了?” 陈三爷点点头。 程秀秀慷慨说道:“需要什么帮助,你说!需要钱,我给你!” 陈三爷摇摇头:“这不是单靠钱就能摆平的事。我岳父的能耐再大,手也伸不到关东,那边被日本人占领,他说不上话。也在运作,我在等消息。” 程秀秀叹道:“是啊,国土沦丧,国耻家仇,中国人的地盘竟然由鬼子行走,我们程家老宅、十几个铺面,只留了一个老伙计看守,我娘一直说变卖,自己的家却回不去。唉,不说这些了,你打算怎么营救沈姑娘?” 陈三爷眼神直勾勾:“必要的话,献出我自己!” 程秀秀一惊:“你不想活了?” 陈三爷惘然道:“我是个凯鎏,你也知道,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也没做过好事,罪有应得。” “你不是!”程秀秀悲愤地说,“你骨子里是个好人!你只缺一条回头的路!” 第301章 特商! 陈三爷苦笑摇头:“我走得太远了,没有回头路了。” 程秀秀争辩道:“你知道佛家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可我离岸太远了,到了苦海深处了。” “所以说你不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是说岸就在你身后,一直跟着你,只要你回头,立马就能接你上岸!” 陈三爷眼睛一亮,随即又恢复了冷静:“但愿吧。” “打起精神来,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程秀秀激励陈三爷。 陈三爷感激地点点头:“我信!” “迈过这道坎儿,你就带着沈小姐出国,可以去英国,我大哥在那里留学,我给你写封信,他可以接待你们!” 陈三爷一眼不眨地看着程秀秀,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虽然此事现在说来尚早,但程秀秀的话太暖心了。 陈三爷都纳闷儿了,他这半辈子,怎么遇到的女人都是好人,遇到的男人大多数是坏蛋呢? 女人用尽全力帮他,男人想尽一切办法干他。 念及于此,陈三爷洒脱一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我和茹茹打心底感谢你。” “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当年你因为我弟弟的事,得罪了海爷,我们程家的家业,是你保住的,否则,程家也没有今天。” “你言重了,我受七奶奶收留之恩,只是顺水推舟,我得罪海爷,是因为带走了玫瑰,与你程家无关。” “行了!咱俩就别客套了!我让王师傅马上给你加满油,我给你做碗面条,你吃完再出发!” 陈三爷赶忙起身:“不不不!不吃了!来不及了!我得赶紧赶回天津!” 说着,陈三爷走出门,抬眼一看,王师傅正抱着汽油桶,通过漏斗给汽车油箱加油。 “王师傅,加满没?”程秀秀问。 “马上!”王师傅回答。 陈三爷走过去,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把大洋,递给程秀秀:“这是油钱,你务必收下!” 程秀秀一愣:“你骂我是吧?神经病啊?” 陈三爷摇摇头:“我知道现在汽油紧缺……” “行了!你赶紧走吧!”程秀秀打发他上车。 陈三爷进入驾驶室,启动汽车:“替我问候七奶奶。” “知道了。” 陈三爷脚踩油门,汽车缓缓驶出院子。 程秀秀愣愣地站在院中,心头突然痛了一下,高喊一声:“等一下!” 陈三爷赶忙踩了刹车,车窗里探出头:“怎么了?” 程秀秀跑过去,脱下自己身上的呢子大衣,卷巴卷巴,塞给陈三爷:“天这么冷,你穿得这么单薄,我这衣服有点小,你凑合着穿吧!” 陈三爷刚想说声感谢,程秀秀已快速转身,跑回自己屋里。 陈三爷心下感激,沉思片刻,将逆子大衣披在身上,开车离去。 车里有油,心里不慌,此刻天色大亮,陈三爷加快速度,直奔海淀,穿过海淀,就到德胜门,绕城向东,南下天津。 路过海淀菜园子时,陈三爷突然看到一个身影,是个老头,正在遛早。 陈三爷眼睛特尖,只看背影就识得身份,这不是“眼神不聚”邢二爷吗? 老东西背着手,哼着小曲,正在溜达。 邢二爷的正宅在南礼士路,一般不往北边来,但这货是“特商”出身,贩卖大烟膏子的,手里有俩钱,三妻四妾必须配备齐全,海淀菜园子这边,有个外宅,邢二爷昨晚在这边过夜,早晨起来溜达溜达。 自从被陈三爷骗了一大笔钱,元气大伤,上次夜里和钱六爷、杨五爷喝酒,回家的路上,眼神不好又掉入河里,一直处在倒霉之中。 人若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倒霉是一连串的,少则一二年,多则七八年。 因为流年的干支和大运相互作用,排比两个五行,才能进入缓冲阶段。 所以,人一旦发现自己倒霉,更要谨慎小心。 邢二爷不管那一套,依旧我行我素,昨晚在外宅这里,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下半夜做梦,梦到陈三跪地求饶,给他送来了600万大洋。 邢二爷都笑醒了。 梦是反的,今晨,他和陈三爷不期而遇。 就在陈三爷发现他之际,他背着手听到身后有汽车声,也赶忙一回头。 陈三爷本来不想惊动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从上海回来了,准备调头,但此刻已经来不及了,虽然他戴着墨镜,但以他和邢二爷的深仇大恨,他就是化成灰,估计邢二爷也认识。 邢二爷蓦然回首,眼看目光就锁定陈三爷了,千钧一发之际,陈三爷一踩油门:看你麻痹啊! 直接开车撞上去,车速虽不太快,但足够把邢二爷掀翻。 邢二爷两个眼球都没来得及聚拢,就被陈三爷干到旁边道沟里去了。 陈三爷脚下加力,汽车飞一般离去,很快消失不见了。 邢二爷都被撞懵了,这么大年纪了,仰面朝天,骨盆开裂,两个眼球撞分散了,左上角一个,右上角一个,使劲眨了眨,才复位。 他根本没看清车上的人,甚至没看清是什么形状的汽车,嗖一下子就过去了,再抬眼,自己已经躺在道沟里了。 “哎——哟——可撞死我了!来人啊,救命啊——”邢二爷在道沟的枯草丛里呻吟。 这大清早的,哪有什么人啊。 邢二爷判断,尾椎至少是受伤了,盆骨应该是开裂了,老年人骨质酥松,哪个混蛋开车这么没素质,撞倒老人也不扶,肇事逃逸?! 民国社会的道德滑坡太厉害了! 邢二爷哼哼了半天,果真来人了,是两个中年汉子,约莫40来岁,一个面容黢黑,个子矮,一脸麻子;一个脑袋锃光瓦亮,像个和尚。 没错,正是潘召和七和尚。 这二人怎么出现在北平了呢? 很简单,这俩货都是曹县人,当时的民国,有几个经济圈,中原地带的人,往天津、北平靠拢,长江流域,往上海、南京靠拢,两广地区,往广州靠拢,云贵川,往重庆靠拢,陕西、山西、宁夏,往西安靠拢。 哪里有大城市,哪里就有生存的机会。 哪里就会吸引四面八方的人。 潘召和七和尚逃出天津后,本来是一路南下,跑到了青岛,先是面见了一家老小,当时陈三爷就是获悉了他们二人的家人在胶州湾,才拿捏了二人,他们认输了,远离陈三爷,和家里老小团圆了。 本是好事,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但很快,问题就凸显了。 没钱了,潘召和七和尚这两大家子,都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鱼大肉吃惯了,让他们吃萝卜咸菜,难以下咽。 老的老,小的小,一睁眼就要吃要喝,大人哭,孩子叫,把潘召和七和尚烦透了。 “不行啊,大哥,咱得想来钱道子啊!”七和尚摸着秃脑袋说。 潘召想了想,道:“无论干什么,都得远离陈三!这货克咱们!离他远远的!” 彼时的陈三爷正在上海,被青帮控制了,二人在《胶州民报》上看到相关消息了,潘召多么聪明啊,看完消息后哈哈大笑:“哎哟卧槽,陈三也有今天啊,看到没,他去了上海外滩九号,那就是被青帮绑定了!他完了!” “大哥,何出此言?”七和尚眨眼问。 潘召微微一笑:“他是赌场瓢把子,他的根基在天津三大赌场,他去了外滩九号,迟迟不归,那就是有大问题了!” 后来,潘召又看到陈三爷和蓝月结婚的消息。 潘召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陈三完了!再也回不来了!” 七和尚激情亢奋:“怎么,大哥?咱杀回天津卫!掌管三大赌场!” 潘召瞥了七和尚一眼:“你是不是傻啊?陈三不在,还有蕉老二呢!天津卫这个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去了!一想起来,就悲伤,全是泪!” “那大哥的意思是?” “北上!去北平!陈三在江南,咱划江为界,我这辈子都在长江以北活动,永远都不想跟陈三有交集!” “大哥你这是吓破胆了?就这么怕陈三吗?” 潘召一瞪眼:“不是怕,是忌惮。” “鸡蛋?以卵击石?” 潘召气笑了:“那什么,你就按你的意思理解吧。咱们收拾行李,择日启程!” “小弟还有一事不解,华北地区这么大,为何独去北平?” “问到点子上了!还记得当年在曹县,我对你说的人生信条吧?” “记得!吃香的,喝辣的,骑马骑大的!” 潘召一愣:“不是这句!” “大姑娘美,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 “混账!”潘召脸一沉,“就知道这点屁事!难成大气!” “大哥请明示!” 潘召悠然一笑:“浑水好摸鱼!哪里越乱,哪里越有买卖可做!” “请大哥细说!” 潘召霸气十足:“眼下时局动荡,日本鬼子进犯山海关,蒋介石冯玉祥开战,河套地区战事胶着,而北平,成了兵家必争之地,跳进长城来,就是北平,翻越长城,就是塞外,北平警察自顾无暇,乱成一锅粥了,在这个地方起买卖,趁乱下手,一旦有事,就往塞外跑,三不管地带,好藏身!” “厉害啊大哥!”七和尚赞叹,“不过,大哥这口吻,有点像陈三,哇哇地一通叫,真热闹!” 潘召得意地一笑:“这不叫哇哇叫,这叫足智多谋!” “对!那么大哥,咱到北平起什么买卖呢?” 潘召大笑:“这个世界,遍地都是钱,就看你会捡不会捡!” “明白了!继续绑票!” 潘召脸一沉:“草!咱就不能干点文明的买卖吗?” “文明绑票,只要钱,不撕票!” 潘召气得胸口一阵憋闷:“唉呀,你这个脑袋啊,总是少点什么。” “大哥勿怪,小弟粗鲁,请大哥继续明示!” “和尚啊,咱玩过绑票,玩过官场,玩过土匪,玩过赌场,唯独没玩……” “明白了!开妓院!” 潘召险些噎死,吘地一声,咽了一口唾沫,怒道:“还有点正事吗?” “那大哥的意思是?” “做特商!卖烟土!” “好主意!”七和尚抚掌赞叹,“一本万利!发家致富!” 潘召瞥了他一眼:“那我就要问了,烟土从哪里来?” “从……”七和尚一阵迟疑。 “卖给谁?” “卖给……”七和尚答不上来。 潘召呵呵一笑:“你看看,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买卖如何做?” 七和尚摸摸秃脑袋,大嘴一咧:“全凭大哥做主!” “和尚,你听好了!民国毒品三条线,一条在东北,由日本人掌控,输入红丸,一条在大西南,由西南军阀控制,输入的都是印度的公班土、伊朗的波斯红,还有一条来自北方,从俄罗斯入境,北平这边的特商,主要接应东北和蒙古那边过来的货,我知道北平这边有几个大特商,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收货容易散货难,我们只要把控了下线,能够快速散货,就能在北平站稳脚跟!” “横插一杠子,恐怕别人不愿意!” “错喽!这买卖,不是谁都能干的!没看到前几天报纸上说吗,京城票号的几个瓢把子被警察枪毙了,涉嫌贩毒!菜市口当场枪决啊!高风险,高回报!” “大哥我不认字!都听您吩咐!” “那就别叨叨了,收拾家伙,枪、子弹,都备齐了,明天出发!” 第302章 驮爷 两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收拾枪支弹药,从胶东半岛出发,直奔北平。 到达北平后,先在东四簋街一片找了个便宜的客栈,勉强住下。 二人不敢花钱了,因为兜里没几个大洋了。 这些年辛辛苦苦做土匪所得的收入,都被陈三忽悠走了,如今来到北平只能住小客栈,吃点驴打滚、糖耳朵,喝点豆汁。 大鱼大肉不敢吃了,路过烧肉馆门前,只能闻味儿。 七和尚瘦得都脱相了,做梦都梦到在啃猪蹄,啃着啃着被潘召一脚踹醒了,潘召大骂:“你抱着我的脚丫子啃什么?!疯了?!” 七和尚这才明白,刚才做梦撒癔症了,抱着潘召的臭脚丫子在啃,难怪感觉有点咸。 七和尚被骂了一通,垂头丧气:“大哥,再这样下去,不行啊,得赶紧跟大烟贩子接上头,否则混不下去了!” 潘召冷笑:“你以为我不着急吗?可这种事,急不得!我们初来乍到,对方根本不信任我们,前几天我们在神路街周边的小树林里,不是和几个烟土贩子接头了吗,他们很谨慎,这说明我们找对人了!” 潘召所言不虚,他和七和尚这几天频频出入地下烟馆,又把烟馆的伙计约出来,试探性地表明来意。 一开始,人家根本不接茬,后来反复试探,对方也把背后的高人引出来。 但这些所谓的“高人”,也是矮骡子、小喽啰,如果想往上摸,那得等机会。 毒品集散是个很精致的网络,金字塔式结构,越往上的人,越难约见。 潘召和七和尚不愧是土匪出身,有魄力,有耐性,有胆量,敢跟踪,终于摸到了一个叫邢二爷的人。 据说此人就是一个大庄家。 要怪就怪潘召当初在长乐坊,跑得太早了,他差点被陈三爷弄死,吓破胆了,直接逃了。 如果他不逃跑,继续在陈三爷手下干,很快他就能见到京城三宝:邢二爷、杨五爷、钱六爷。 也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费劲,才摸到邢二爷。 其实,邢二爷并不是北平烟土行业的大总管,他只是第二梯队的,当时北平最大的毒枭,是驮爷。 真名不知道,绰号就叫“驮爷”。 据说当年驮爷刚起步时,一个人用一个麻袋,装了五十斤大烟膏子,愣是从东北到北平,一个人背回来的,像骆驼一样,脚步不歇,赚到了第一桶金。 故而在江湖上获得“驮爷”的美誉。 勤劳致富第一人,黑道创业急先锋。 驮爷行踪诡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手下第二梯队,就是邢二爷等人。 潘召和七和尚摸到了邢二爷,但邢二爷不搭理他们,认为这都是江湖流寇,偷鸡摸狗的东西,况且,这一行风险太大,弄不好就掉脑袋,不经驮爷点头,他是不会随便招人入伙的。 眼看潘召和七和尚的盘缠就花光了,再见不到邢二爷,他俩就被从小客栈赶出来了,只能睡大街了。 潘召心一横:“盯上邢二爷!绕过接头人!直接和邢二爷谈!” 七和尚忧心忡忡:“如果人家不屌咱们呢?” 潘召冷冷一笑:“那我就得使出杀手锏了!” 七和尚眼中冒光:“宰了他?” “不!给他跪下!长跪不起!直到他收下我们!真诚,是最好的敲门砖,打动人的最佳方式,就是真诚!” 七和尚都懵了:“这有点掉价吧?” “韩信,受过胯下之辱!刘备,卖过草鞋!关二爷,卖过绿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必须获得这份工作!” 七和尚一拍大腿:“跪!” 两人立即行动,跟踪邢二爷,昨晚,邢二爷从南礼士路来海淀时,他俩就跟上邢二爷了。 邢二爷在外宅和小妾缠绵一晚上,潘召和七和尚一直在房后的墙根下裹着棉袄静候。 听得心里痒痒,后来困得不行了,两人睡着了。 再一睁眼,日头高升,邢二爷出去遛弯了。 他俩慌了,房里没动静了。 赶忙寻找,发现邢二爷正背着手,哼着小曲,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两人赶忙跟上去,心情忐忑,因为一会儿就要下跪了,不知邢二爷是个什么反应。 正在两人远远跟着邢二爷,忐忑、犹豫、徘徊、躲在大树后商量之际,一抬头,邢二爷不见了。 两人有点懵:人呢?! 举目四顾,不见人影,只看到一辆车,急速驶去,腾起一阵尘土。 两人还以为邢二爷上车了,被手下接走了。 赶忙跑过去,定睛一看,邢二爷正躺在道沟里呻吟呢。 这才明白,刚才那辆车把邢二爷撞了。二人根本没看见开车的就是陈三爷,更想不到陈三爷会出现在北平海淀菜园子。 机会来了,两人赶忙试着把邢二爷扶起来。 邢二爷痛苦地大喊:“轻点!裂了!” 潘召惊道:“哪里裂了?” “骨盆!” “哦,那我们小心点。” 两人慢慢把邢二爷搀扶起来,走出道沟,倚靠着坐在一棵枯树前。 邢二爷这才看清潘召和七和尚的面目,长得与众不同,潘召又矮又黑又胖,黑得都发青,脸像铁皮,打磨一下,就能泛光,满脸麻子,坑坑洼洼,密集恐惧症受不了。 七和尚脑袋很大,亮晶晶,脖子很粗,但肉皮有点松,饿得。 “您二位是?”邢二爷调整了一下眼球,不解地问。 潘召和七和尚相互看了看,突然,共同下跪:“二爷在上,受晚辈一拜!” 邢二爷的眼球周天旋转,随即落定:“二位壮士,何故行此大礼?” “在下,麻六!七和尚!给二爷磕头了!”潘召和七和尚一同行礼。 邢二爷当即明白过来了,前几天,有小弟频频介绍这两个人,声称这二人要入伙,一个号称麻六,一个号称七和尚。 邢二爷听过麻六的名号,黑松林的土匪嘛,他不敢相信麻六会改行,当然,他不知道陈三爷忽悠潘召的事儿。 陈三爷搞庞氏骗局时,潘召已经跑了,所以邢二爷完美错过了潘召。 因此,邢二爷认为这是江湖小喽啰,冒充麻六。 现在,麻六和七和尚就跪在眼前,邢二爷一下全想通了:“你们跟踪我?” 潘召大声说:“对!前番几次邀约,二爷不肯下架,今番冒昧至此,望二爷海涵!” “你当真是黑松林的麻六?” “如假包换!” “土匪你不当,改行当烟贩,这两个职业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说来话长!我被陈三骗了,不得已……” “等会儿!等会儿!谁?”邢二爷来了精神。 “陈三!” 邢二爷身子一颤,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一股苦韵:“好哇,好哇,陈三!” “二爷认识陈三?”潘召惊恐地问。 “岂止认识!简直很熟!” 潘召和七和尚吓得赶忙站起来,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邢二爷,他们还以为邢二爷是陈三爷的二姨父、表姑父、二舅姥爷之类的呢,这不撞虎口上了嘛。 邢二爷瞅了瞅潘召和七和尚,笑道:“二位勿怕!陈三也是我的仇人!他也把我骗了!” “啊?”潘召和七和尚如释重负,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啊!” 邢二爷一瞪眼:“怎么?我被骗了,你们很高兴是吗?” “不不不!”潘召赶忙解释,“陈三不讲究,没礼貌!我们和二爷有共同的敌人,这是天作之合!望二爷给次机会!” 邢二爷点点头:“缘分啊!行!我就介绍你们入伙!” 潘召和七和尚大喜,齐齐拱手:“谢二爷!” 邢二爷点头微笑,两只眼球进入放松状态,自动游离。 七和尚突然问:“二爷,树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邢二爷一愣:“嗯?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总是往树梢上看呢?我以为有埋伏呢!” “我没看树梢啊!我看你俩呢!” “是吗?”七和尚不解。 潘召狠狠瞪了七和尚一眼,随即岔开话题:“那我们就先送二爷去医院,二爷病体康复后,我们再慢慢聊!” 邢二爷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搭潘召的胳膊,撑着站起来:“刚才谁撞的我啊,你们看到了吗?” “没有啊。就看到一辆汽车,嗖过去了。”潘召回答。 “他妈的!没素质!” “就是!”潘召和七和尚扶着邢二爷,走向城里。 邢二爷可能骨盆真的受伤了,半个屁股往外倾斜,胯骨和耻骨不太合拍,一走就开裂。 潘召干脆一弯腰,洒脱说道:“二爷,我背您!” 邢二爷大受感动:“行嘞!小子!咱这买卖,算成了!” 第303章 黑话! 很快,三人打了两辆黄包车,来到协和医院门前。 协和医院是民国十年建立的,口碑极好,三人还没进入大厅,就看到医院门前悬挂着一只肾。 确切地说,是一个肾形的标志。 邢二爷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自然知道这个肾的来历。 但潘召和七和尚就不懂了,潘召问:“二爷,怎么门前挂着个肾啊?” 邢二爷叹道:“唉!医疗事故!当年梁启超来这里看病,医生认为他肾坏了,给摘除了,结果人家肾没事,白摘了。” 潘召陡然一惊:“啊?大名鼎鼎的维新变法骨干梁启超先生,被错摘了肾?” “嗯!所以说,医疗事故要不得,得谨慎啊。这个肾挂在这里,就是警示!” 潘召点点头:“一会儿您看骨盆时,我得反复问医生,别让医生误诊,把您骨盆摘除了!” 邢二爷点点头,笑道:“你很有孝心啊。” “小的早有拜您为干爹的想法,就怕二爷嫌弃,看不上小的!” 邢二爷哈哈大笑:“走吧,先看骨盆。” 三人进入大厅,挂了号,来到外科医生门诊,医生检查一番,道:“骨盆没事!就是有点肌肉组织拉伤,没大碍!” “大夫,您看清楚了吗?”潘召问。 “当然看清楚了!我专注外科二十年,从没误诊!本来我要留在美国工作的,家人都希望我留在海外,但我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毅然回来了,报效国家!” 潘召一伸大拇指:“爱国者,佩服!佩服!” “没什么事,你们回去吧,回家休息几天就行了!”医生说。 “不开点药吗?”潘召问。 “没事开什么药呢?回家自己弄点红花油搓搓就行了!” 邢二爷想了想,道:“我怎么感觉我很严重呢!走路都迈不开步!” “不是说了嘛,肌肉组织损伤,养两天就好了。心理负担不要过重!” “好吧,好吧。”邢二爷点头。 三人花了两毛钱挂号,看完病出来了,出来后邢二爷感觉自己又行了,扭扭屁股、跺跺脚:“嘿?你别说,还真没大事,我感觉轻松多了!还得听医生的,有时医生一句话,就能缓解病人的心理负担!” 潘召心道:你就是怕死!啥事没有,让我背着你走了二里地,他妈的! 当天晚上,邢二爷就兑现诺言,引领潘召和七和尚去见京城第一毒枭——驮爷。 邢二爷之所以敢这么做,倒不是因为潘召孝顺、给他磕头、背他上医院,而是眼下真的缺人。 上次菜市口被警察枪毙的下线,都是他的人。 而且潘召有背书,不是普通百姓,以前是土匪,打家劫舍,脑袋早已别在裤腰带上了,这种亡命徒,参与贩毒的欲望,必然是真诚且巨大的,这种人要是用好了,能产生不菲的利润。 所以,中午,邢二爷就自己先拜会了驮爷,讲明了情况。 让潘召和七和尚在客栈等消息。 潘召和七和尚等得如坐针毡,就怕驮爷不答应。 他们俩已经山穷水尽了,如果驮爷拒绝,他们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中午也没吃饭,吃不下去,等待,是最大的煎熬。 终于传来消息:驮爷答应见一下潘召和七和尚。 潘召和七和尚一蹦三尺高,相拥而泣,总算上了正道了,工作来之不易,同仁定要珍惜。 但他们不知道驮爷最终是否会点头,下午二人专门去了理发铺,修了修头发,刮了刮胡子,以崭新的面貌,迎接驮爷的面试。 晚上亥时,在邢二爷的引荐下,潘召和七和尚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驮爷。 一个幽静的四合院里,靠近景山,驮爷端坐正堂,面貌长得没得挑,方脸阔面,浓眉大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如果不知道他是大烟贩子,只看这端庄的相貌,还以为他是个大善人呢。 约莫60来岁,留着大背头,一身长衫,腰杆笔直,坐在一个金丝檀木椅子上。 金丝檀木啊,这把椅子,至少值两万两银子。 特商,不缺钱,玩命挣钱,就得享受,因为不知哪天就挂了。人挂了,钱没花了,这不成悲剧了吗。 驮爷,双目炯炯有神,一直盯着潘召和七和尚。 身后,两个丫鬟给捶背,丫鬟长得很漂亮,大清如果没灭亡,这俩丫鬟可以参加宫廷选秀。 有钱,就是好!潘召心下赞叹。 只是驮爷一直不说话,一口一口喝着茶,喝完再倒一杯,接着喝,边喝边打量潘召和七和尚,让潘召和七和尚摸不到脉门了。 什么情况啊?一直盯着我们,也不说话,我们有什么可看的,一个黑胖子,一个秃和尚。 驮爷,目光如炬,穿透力很强,不用说话,就能把潘召和七和尚看透。 潘召和七和尚都不自在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瞅了瞅旁边的邢二爷,邢二爷也不说话。 桌上的油灯照射着潘召黢黑的脸庞,潘召脸上的肌肉一阵颤抖。 潘召是真黑,就像赤道几内亚过来的,如果把灯吹灭,都找不到人,只看到一排牙在空中漂浮。 突然,驮爷大喝一声:“你这黑厮,哪里来的?” 驮爷突然发问,先声夺人!这是驮爷的风格。 潘召还没来得及答话,七和尚就心下一颤:黑丝?我大哥没穿黑丝啊?没这嗜好啊! 忙道:“驮爷,我大哥穿的是白袜子!请驮爷明察!” 一句话把驮爷整懵了:“你说什么呢?” “驮爷不是问我大哥的袜子从哪里买的吗?”七和尚依然沉浸在自己的逻辑中。 潘召都快气爆了,忙一抱拳:“驮爷!我兄弟天资鲁钝,望驮爷见谅!我来自青县黑松林,已经和邢二爷交代过了!” 驮爷喝道:“我问你根儿上哪里?!” “山东!” “山东哪里?” “安德县!” 潘召还是不敢说自己是曹县的,怕把当年的案子扯起来。 “为何要趟海草?”驮爷又是一喝。 “窑变!开山阿芙蓉!”潘召回答。 “碰马来得巧!” “山不转水转!” “背后有水?” “开克鹰爪孙!” 两人一问一答,干净利落。 这都是黑话,相互盘盘道。 潘召科班出身,专业对口,对答如流。 驮爷呵呵一笑:“亮亮把式,拨点尖的!” “得令!”潘召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把自己左手放在桌子上,一刀扎下,捅透了自己的手掌,鲜血顿时流出来。 驮爷满意地点点头:“并肩子,挂住了!” “谢驮爷!”潘召单腿下跪,成功入伙。 干净利索脆,潘召凭借自己的本事,绝地逢生。 第304章 倒计时 很快,杨五爷和钱六爷也来了。 这都是驮爷的基本班底,共同欢迎潘召、七和尚加入团队。 潘召没见过杨五爷和钱六爷,就感觉一只大鹅领着一只山羊走进来了。 钱六爷脖子又细又长,脑袋很小,像头蒜,小眼睛圆圆的,嘴长如喙,绰号“丹顶鹤”,但是“丹顶鹤”没多少人见过,一般人都认为他长得像大鹅。 只是这种长相从相学角度讲,不太吉利。 男人的脖子不能修长,必须粗壮敦实,否则容易夭折。 而女人恰恰相反,可以香颈颀长,细如麻秆,削肩薄身,这是传统中国人的审美,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就是这个形象。 而杨五爷,则一脸白胡子,银光闪闪,垂如丝绦,说话咩咩的,就是山羊修炼成精,送到戏班子里立马能演羊力大仙。 潘召和七和尚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人,禁不住地咽唾沫,多日饥饿、不沾油水,让二人瞬间联想到了铁锅炖大鹅和风味烤全羊。 在他们眼里,面前站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道菜。 满屋子六个人,只有驮爷长得有个人样,剩下的这五位,两个家禽、一个斗鸡眼、一坨风干大便、一个亮如灯泡的智障。 但人不可貌相,这些人,将扛起北平大烟市场的大梁。 此刻的陈三爷,早已回到天津,正在蕉爷府上和老丈人攀谈呢。 一天一夜不见人,跑哪儿去了?蕉爷很焦虑,甚至怀疑陈三溜了,扔下茹茹不管了。 好在有师爷、秃鹰、灰狼、毛血旺等人在身边,聊以宽慰。 这么一看,蕉爷的队伍比驮爷要强壮,驮爷身边都是家禽,蕉爷身边都是猛兽,如果做成菜,也不逊色,单是一盘毛血旺,就大补元气,热气沸腾。 陈三爷快中午时回来的,蕉爷大发雷霆:“你跑哪儿去了?!” 陈三爷知道自己老丈人怒了,赶忙将实情道出。 蕉爷听后眉头紧皱:“以后这种事,你最好打个招呼,另外,这个时刻,你不要单独行动,万一有个闪失……” “知道了,爹。” 蕉爷消减了怒气,突然发现陈三爷穿着女人的呢子大衣,诧异问道:“你……这是什么打扮?哪来的女人衣服?” “哦,我在北平没油了,遇到一位旧交,她给我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个旧交?” “程家,程秀秀。” 蕉爷想了半天,才缓过味来:“哦,那个你在东北时,投靠的人家。我之前听海震宇提及过。” “是的,爹。” “你和她什么关系?”蕉爷竟然八卦起来。 “爹,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心里只有茹茹!”陈三爷诚恳说道。 “行了,不说这些了!刘督统那边传来消息了!你坐下,我跟你好好说说!” 爷儿俩落座,从中午一直商量到深夜。 忘了吃饭,忘了喝水。 消息有利有弊。 利者,刘督统通过运作,已渐渐摸清高层斗争的脉络,并使了大钱,亲日派暂留活口,可以放沈心茹一马,当然,还需要蕉爷再出血,2000万打发不了,至少还得追加2000万。 陈三爷拼了命、棍儿丢了性命,从上海弄来的钱,一把就撩光。 而弊者,蕉爷沉默许久,一直支支吾吾,不肯挑明。 陈三爷瞬间就明白了:“爹,您放心!我说过的话,算数!必要时,可以用我这条命换茹茹平安!我绝不眨眼!” 蕉爷低着头,不置可否。 陈三爷目不转睛地看着蕉爷,道:“爹,将来茹茹回来,不要告诉她我是为她而死的,否则,她会伤心,过不好下半生。你就说我背信弃义,带着蓝月跑了,这样茹茹就会恨我,就会斩断情缘,就能过好以后的日子!” 蕉爷沉默不语。 蕉爷之所以这一天一夜焦虑不安、担心陈三爷溜了,原因就在这里,海震宇放出话来:必须要陈三一死!用陈三换沈心茹! 如果陈三爷跑了,就没法换回沈心茹了。 陈三爷全然明白,蕉爷发火,并不是担心女婿的安危,而是怕女婿失信,无法救回女儿。 陈三爷的心,一下子凉了,也暖了,本来他和蕉爷就尿不到一壶,一切都是为了沈心茹,为自己所爱的人赴死,无怨无悔。 回家的路上,陈三爷特难受,那种孤苦伶仃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他觉得所有人都在算计他,都把他当棋子,这个世上疼他的人,可能除了天堂里的母亲,就只有马文妹和沈心茹了。 感觉人生特没意思,不知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 夜深了,他故意放慢车速,围着海河绕来绕去。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下半夜,他回到了给蓝月租住的房子。 筋疲力尽,又是一天一夜没睡。 一进家门,蓝月正痴痴地坐在客厅等候,见陈三爷来了,赶忙起身,急切问道:“你去哪儿了?” 陈三爷疲惫说道:“办了点事。” 蓝月嗔道:“你总是这样,也不打招呼,突然没影!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我是不是你妻子?二房也是你的女人吧?” 陈三爷叹道:“我的错。” 蓝月一愣,感觉陈三爷情绪不对,又一瞅,发现陈三爷穿的不是自己的风衣,而是一件女人的风衣:“你这是穿的谁的衣服啊?” 陈三爷本来可以在蕉爷府上换下衣服,蕉爷也建议他换一件衣服,但陈三爷没换! 为什么没换? 陈三爷感觉程秀秀这件衣服才是浓浓的爱!才是人间真情!才让他在这隆隆寒冬感到一丝温暖! 他宁可穿一件红颜知己的衣服,也不会穿蕉爷的衣服,不会沾蕉家一点东西! 蕉爷的表态,让他伤透了! 他可以用自己的命换沈心茹的命,无怨无悔,但蕉爷以为他跑了、见到他后大发雷霆的样子,让他的心凉到谷底。 “我穿的一个红颜知己的衣服。”陈三爷淡淡回答。 蓝月一愣:“红颜知己?你哪儿来的红颜知己?行啊,陈三,我刚怀孕,你就出去风流,难怪一天一夜不回来,你跑到野女人那里快活去了!” 陈三爷默不作声。 蓝月的眼泪簌簌而下:“陈三,我告诉你,蓝月不是随意之人,我是爱你,爱得痛彻心扉,但如果你这样对我,我不值!我怀了你的骨肉,我爹我妈跟我逃到这里,他们就睡在隔壁,我为了等你回来,昨晚没睡好,今天一天没吃饭……” 陈三爷突然冲过去,把蓝月紧紧抱在怀里,随即眼泪涌出来。 蓝月吓了一跳,不知陈三爷为何这等状态,她也不哭了,轻轻拍了拍陈三爷的后背,小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陈三爷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 儿女一旦情长,英雄必然气短。 陈三爷知道自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他还有很多事没来及的做,他还想回山东马家庵村一趟,看看师姐马文妹;他还想再见沈心茹一面,抱抱她,听听肚子里的孩子的声音;他还想亲自面对棍儿的父母,磕头谢罪;他还想把蓝月及其父母送出国…… 太多的牵挂,太多的无奈。 万千情绪,无法排解。 只能紧紧抱着蓝月,无声落泪。 第305章 断舍离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一句屁话,男女一样,该哭就哭。 哭能缓解压力,刘备的江山就是哭来的。 谁规定男人不能哭的? 在母系社会,都是男人趴在女人怀里哇哇哭,女人外出打猎,男人在家奶孩子。 诸如此类屁话,还有很多。 比如“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难不死,不但没有后福,还有更大的灾难在后面,很多人死前都是经历过一场大灾,没死在春季,却死在了冬季。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因为一旦出现大灾,那就是五行之气作用人体,导致此人阴阳失衡的时候,同一年的流年干支不会变,春夏秋冬12个月,总有两个月比肩或生助流年干支,会使这种失衡加剧,所以一个人如果遇到大灾没死,千万别嘚瑟,至少要等到明年立春,干支转换,再嘚瑟不迟。 陈三爷在上海死里逃生,现在回到天津卫,大灾再次来临。 蓝月从来没见过陈三爷这番状态,以往相处的岁月,陈三爷都是生龙活虎、斗志昂扬,像喝了牛血一样,现在却这番失落惆怅。 “怎么了?”蓝月捧着陈三爷的脸问,“跟我说说。” 陈三爷没法说出实情,一旦说出,蓝月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遗腹子。 蓝月就是继沈心茹之后的第二个寡妇。 “是不是营救茹茹姐的事情不太顺利?”蓝月猜到了一二。她是痴情,不是傻,一旦进入理性,就是一级精算师,头脑清晰着呢。 陈三爷黯然点点头。 蓝月心疼地搂着陈三爷:“一定会有办法!我的男人顶天立地,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听到这句话,陈三爷再次泪如雨下,他不敢想象,他死了之后,蓝月会怎么样,沈心茹肯定是平安了,可蓝月呢?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寂落寒冬夜。 这次他是真的躲不过去了,无解之局。 陈三爷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趴在蓝月怀中,泣不成声。 蓝月突然一哆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将陈三爷推开:“对方要你死!对不对?要用你的命换沈心茹的命,对不对?!” 蓝月脑子够快,猜对了。 陈三爷默不作声。 蓝月发疯般大吼:“不行!不行!”眼泪迸射而出。 陈三爷紧紧抓住蓝月的手,喝道:“你听着!如果你和茹茹做个调换,你被挟持了,我也会这样做!” “不!不!不行——”蓝月哭着跪倒在地上。 另一个房间的老头老太太都被惊醒了,披上衣服走出来:“你们这是怎么了?” 蓝月噌地从地上站起来,把父母拉过来,急切地说:“阿妈娘!阿爹!你们坐!” 父母傻傻地坐在床上。 蓝月一拉陈三爷的袖子,喝道:“陈三,你跪下!和我一起给我爹娘磕头!我今天要正式和你完婚!拜过高堂,我就是你的人了!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 陈三爷沉思片刻,和蓝月一同下跪,恭恭敬敬给二老磕了三个头。 相互一望,泪水泛出。 这一夜,蓝月就静静地躺在陈三爷怀中,两人都没睡,也没说话,除了绝望,就是寂静。 凌晨时分,陈三爷突然坐起来,貌似想起了什么。 蓝月一惊:“你要干嘛?” “你等我!”陈三爷撂下这句话,起身出屋。 困兽犹斗,垂死挣扎,陈三爷不想死。 如果没有蓝月,他了无牵挂,现在蓝月哭得稀里哗啦,肚子里还有孩子,万一他死了,皮爷、杜月笙找茬,蓝月怎么应对? 他开车来到了长乐坊,天乌蒙蒙,赌场里的灯亮着,不少赌徒在赌,依然热闹。 本来他不想现身,计划秘密行动,现在海震宇摊牌了,他再藏着也没有意义了。 一脚把长乐坊的门踹开,荷官和服务员及众赌徒一惊,抬眼一看:陈三爷?! 柔柔和甜甜急速跑过来,两眼放光:“三爷!三爷!” 弯头等人也聚过来:“三爷!您回来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兄弟们,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三爷回来啦!三爷回来啦!”众人齐声欢呼,跟过年一样。 整个赌场沸腾了。 肥牛从二楼快步而下,惊道:“三爷,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陈三爷反问。 肥牛的意思是,不是说好了保密嘛,怎么突然现身了?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肥牛赶忙说。 陈三爷大踏步走上楼去,肥牛、柔柔、甜甜等人紧随其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来到办公室,陈三爷往沙发上一坐:“弯头,沏茶!” “好嘞,三爷!” “柔柔,给我开瓶红酒!” “是!三爷!” “甜甜,看看后厨有没有牛排,给我煎一块!” “好的!三爷!” 肥牛懵了,不知陈三爷怎么从严谨低调的状态,突然变得像是喜事临门。 陈三爷瞥了他一眼,道:“婉君呢?” “呃……还在睡觉。” “叫醒!” 肥牛越发诧异:“叫醒?” “你聋啊?”陈三爷怒喝。 “哦,好的,好的。” 很快,肥牛领着睡眼惺忪的婉君走进来。 婉君都好久没见过陈三爷了,当年在曹县,他们经常见,陈三爷是潘召的摇钱树,谢四虎是潘召的狗腿子,经常吃吃喝喝。 虽然婉君和潘召有一腿的事,陈三爷早就知道,但看破不说破,时机未到,每次见了婉君,都亲切地叫“四嫂”。 今天也不例外,陈三爷笑呵呵地看着婉君:“怎么样啊,四嫂?这段时间在长乐坊过得还舒服吧?” 婉君打了个哈欠,笑道:“别呀,三爷,今非昔比,我怎么还敢自称四嫂?我是吃闲饭的,肥牛的老婆,您的徒弟媳妇!” 陈三爷大笑:“爽快!” 很快,弯头端着茶壶、柔柔拿着红酒、甜甜端着牛排走进来,所有食物酒水放在茶几上。 陈三爷转头对甜甜说:“再切一盘火腿,加一双筷子,加一个杯子!” “是!” 陈三爷冲婉君一伸手:“来,四嫂,坐!今天咱俩边吃边聊,叙叙旧!” 婉君有些发懵,看了看肥牛。 陈三爷道:“不用看他!他听我的!” 婉君怯怯地坐在陈三爷对面。 此刻,柔柔端着一大盘火腿走过来,将火腿放下,又把酒杯放桌子上,拿起红酒,满了两杯,分别放在陈三爷和婉君面前。 陈三爷举杯:“四嫂啊,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曹县,都源于咱俩,当初,如果不是你和潘召暧昧,我也抓不到把柄,也就不会向侯督办举报,四哥也就不会死,你也不会流落黑松林,而今背井离乡!” 婉君一愣,叹道:“都过去的事了,不谈了。” “假如上天给你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四嫂,你还会背叛谢四虎吗?” 婉君想了想,断然说道:“我都不会嫁给谢四虎!太苦了!” “那你的哥哥很可能会被判死刑。” “该!那是他造的业!杀人偿命,谁造的业,谁自己还!我为了他,搭上了一辈子!肠子都青了!” 陈三爷点点头:“四嫂,有这个见地,我很欣慰!假如上天给我一次重来过的机会,我宁愿自己不是陈三!我宁愿自己没来到天津卫!为了祭奠过去的岁月,咱干一杯!” 陈三爷一仰脖,将整杯红酒吞下。 婉君毫不犹豫,举起杯,一饮而尽。 “你刚才的话,救了你自己。”陈三爷说完起身,对肥牛说,“你跟我走!” 一屋子人都懵了,婉君刚才的话救了她自己,弄了半天陈三爷是想杀人的。 婉君点点头,眼一闭,泪水滑落。 婉君明白,陈三爷一直想除掉她,因为她越界了,不该给肥牛出主意,参与赌场的事,更担心有一天她花心四溢,害了肥牛。 肥牛也惊出一身冷汗,赶忙跟随陈三爷走了出去。 桌上的煎牛排、火腿,一口没吃。 从这一刻开始,陈三爷要“断舍离”。 佛曰人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无论能不能自救,他都要雷厉风行,尽快地把所有事情处理干净,斩断所有情缘。 断舍离,是一种境界。 有些修行之人,早早地把老照片剪掉了,把旧衣服烧了,把旧物处理了,一了百了,就是怕临死的时候,睹物思人,想起陈年旧事,走不利索。 人这一生,赤条条来,赤条条走,什么也带不走。 陈三爷一步步向开悟靠近,铁血炼狱,久经磨难,抬头望月,见性成佛。 第二站:柳爽! 第306章 疾速行动 陈三爷和肥牛下楼,大门外二人上车,陈三爷启动了汽车。 肥牛都不知道陈三爷要去哪里。 “三爷……咱去哪儿?”肥牛试探着问。 陈三爷面无表情:“三大赌场这个月的盈余有多少?” 肥牛一愣:“呃……大约40万!” “还没交给蕉爷吧?” “月底上交。” “不用交了!今天都给我提出来,去汇丰银行兑换成英镑和美元!” 肥牛一惊:“三爷,咱又要出逃?” 陈三爷喝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懂了!” “凤鸣楼的这个月的结余有多少?” 肥牛又是一愣:“凤鸣楼那边是老鸨直接向孔麒麟汇报,我不知道。” 说话间,汽车已行驶到凤鸣楼门口。 陈三爷抬腿走了进去,龟公一看陈三爷来了,赶忙笑脸相迎:“三爷,您回来了!” 陈三爷点点头:“雯娘呢?” 雯娘就是老鸨。 “在楼上。” “叫下来!” 很快,雯娘随着龟公疾步下楼,雯娘也好久没见过陈三爷了,当初那一夜,陈三爷软硬兼施,差点损死她,她对陈三爷很忌惮,一点也不敢失礼,边下楼边挥舞手绢:“哟,咱家三爷回来了?” 龙海升死后,这都是蕉爷的产业,之前还有个胡老八参股,现在胡八爷已经成提线木偶了,钱都是蕉爷的。 陈三爷目视老鸨:“雯娘,本月结余多少?” 雯娘一愣:“呃……是蕉爷让您来……”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雯娘吓得一哆嗦:“呃……大约15万!” “把银票都给我!” “这……”雯娘犹豫片刻,扑通跪下了,“三爷,您饶了把我,蕉爷如果知道了,会杀了我。” 陈三爷冷冷一笑,倏地从腰间掏出手枪,顶在雯娘额头:“把银票给我,否则我现在就打死你!” 雯娘吓傻了,不知所措。 陈三爷对着地板,嘭地开了一枪! 雯娘耳膜嗡嗡作响,赶忙举手讨饶:“好好好!你和蕉爷是一家人!我不掺和!我给您去拿!” 雯娘慌不迭起身,跑上楼去。 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跑下来,把一沓银票递给陈三爷:“这是13万,还有两万现大洋,待会儿,我给您送到府上……” “不必了!”陈三爷拿了银票转身就走。 刚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把枪对准雯娘的脑袋,扣动扳机,啪啪啪,一连开了三枪,子弹都擦着雯娘的鬓角掠过,将八仙桌上的花瓶打个稀碎。 雯娘和龟公吓得一动不敢动。 陈三爷喝道:“今天不准给蕉爷打电话,明天可以,就说我私自提走了盈余!” 雯娘和龟公一同说道:“记住了!记住了!” 陈三爷和肥牛转身离去。 回到车上,陈三爷将银票递给肥牛:“连同赌场的盈余,一并去银行兑换!” “明白!” 陈三爷启动汽车,突然加速,行驶了上百米,突然刹车,肥牛在惯性作用下,来回晃荡。 陈三爷突然倒车,猛踩油门,车子极速后撤。 肥牛不明所以,大声疾呼:“三爷!三爷!” 汽车飞一般倒回去,冲向一辆黄包车,黄包车来不及躲闪,车夫只能把车一横,自己勉强跑掉了。 汽车“哐”地撞在了黄包车上。 黄包车翻了,车上有一人,飞出一丈多远,重重地落在地上。 陈三爷打开车门走过去,站在那人跟前,怒道:“回去告诉蕉爷,我不会跑!茹茹是我老婆!我就是死一万次,也要把茹茹救回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阿毛——毛血旺。 受蕉爷指使,一直盯着陈三爷。 蕉爷这一辈子谁都不信,在他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别说夫妻,就是父子也靠不住,李世民不是把他爹李渊干了嘛。 蕉爷在最危急的关头,还是信不过陈三爷。 没办法,蕉爷就是血雨腥风、尔虞我诈中杀过来的,他不相信人间有真爱。 为了自己女儿,他宁愿牺牲别人的儿子。 可怜沈心茹远在东北,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否则沈心茹就是自己上吊,也不会让陈三爷送命。 毛血旺趴在地上,鼻子都磕出血了,坐起来,道:“别拿我撒气!蕉爷是你岳父,我是蕉爷的手下,你弄死我,也没用!” 陈三爷点点头,一伸手:“既然这样,你就跟紧点,不用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你就陪在我身边,跟我办点事!” 毛血旺顺势站了起来:“你真狠啊,真撞啊?” 陈三爷冷笑:“我踩了刹车,否则你活不了!” 转头对肥牛说:“你去办事吧,中午12点之前,务必把事办好!” “是!”肥牛瞅瞅毛血旺,转身离去。 “你这样做,蕉爷会不高兴的。”毛血旺警告陈三爷。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还不高兴呢!你老老实实跟着我,别再废话!” “你有种!” 两人上车,陈三爷启动汽车。 “去哪儿?”毛血旺问。 “不该问的别问,没人拿你当哑巴!” “我没受过这样的气!” “习惯就好了!” 很快两人来到裕昌饭店门前,二人下车,陈三爷大步而入。 何老板和来福正及几个服务员正在打扫卫生,收拾座椅,准备迎接中午的客人,见陈三爷来了,何老板惊道:“三爷!您回来了!嘿!您已经是赌王之王,名满华夏了!” 陈三爷道:“给我准备一个包间!我要会见客人!” “好嘞,三爷!” “还有,我要一部电话,把电话线接上,导入我的包厢,我不吩咐,任何人不准进来!” “您擎好!” 很快,何老板将三楼一个包间收拾出来,因为三楼有电话,只要把电话线导出来,就可以拉入包厢。 “三爷,您请!” 陈三爷和毛血旺进入包厢,把门关上。 陈三爷拨通电话,要通了柳爽的住所,上次见面时,柳爽告知了电话地址。 电话那端,柳爽正和蛇哥缠绵呢,柳爽爱喝红酒,昨夜两人灌了三瓶,早晨虽已苏醒,但还是在被窝里倦怠。 豆圈儿和炸糕接了电话,一听是陈三爷邀约,赶忙敲门告知。 柳爽披着睡衣,懒洋洋走到客厅,接听电话:“喂?陈三?” “马上来裕昌饭店!”陈三爷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句废话也没有。 柳爽再打过去,陈三爷不接了。 这叫策略,如果陈三爷不果断,而是解释,柳爽会磨蹭两个时辰,得上妆,得挑选适合兔子的胸罩,陈三爷可等不起。 很快,柳爽带着豆圈儿和炸糕来到裕昌饭店。 一进门,见陈三爷身旁还坐着一个人,浑身发红,像一盆刚出锅的毛血旺,而且鼻子还磕破了,更增加了几分血色。 陈三爷快速介绍:“这是阿毛,我的小弟,道上都叫他毛血旺!” 毛血旺一愣,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小弟了? 柳爽咯咯一笑:“人如其名!陈三啊,你是不是故意和我比拼啊?我身边两大金刚,一个豆圈儿,一个炸糕,你弄了个毛血旺过来,主食和点心都有了,任何地方你都不肯落下风是吧?”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还有一只鸡,你有两只兔子,家里还有一条大蛇,荤素搭配,一锅烩!” “咯咯咯咯!”柳爽大笑,“你这么早把我叫过来,是研究吃的喝的?” 第307章 直截了当! 陈三爷突然脸一沉:“别嬉皮笑脸的,我有话对你说!” 柳爽一愣:“什么事儿? 陈三爷冷眼相观:“你没对我说实话!” 柳爽身子一颤:“我没对你说什么实话?” 陈三爷“噌”地把枪拔出来,啪地拍在桌子上:“今天说不明白,你走不出这个屋子!” 柳爽还从未见过陈三爷这番状态,惊恐之余脸一沉:“你疯了吧,陈三?!” 豆圈儿和炸糕一看阵势不妙,果断从腰间拔枪,为时已晚,毛血旺早已将枪口对准了二人:“别动!谁动一下,我打死谁!” 豆圈和炸糕一下愣住了。 毛血旺吩咐二人:“把枪口朝下,放到桌上!” 豆圈和炸糕面面相觑,又看了看柳爽,只得耷拉着脑袋,把枪扔在了桌上。 屋内死一般寂静。 柳爽疑惑地质问陈三爷:“陈三,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三爷冷冷一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柳爽反驳道:“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沈心茹在东北的一举一动,我都告诉你了!” 陈三爷怒吼:“你放屁!海震宇想要我的命!你知不知道?” 柳爽眼神一阵闪烁。 “海震宇提出了拿我换茹茹的条件,你知不知道?” 柳爽依旧不答话。 “说!”陈三爷一声咆哮。 整个屋子嗡嗡作响。 柳爽沉默片刻,坦然道:“陈三,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提前通知一个人的死讯,太残忍,我是想让你多过几天好日子!” “一派胡言!”陈三爷怒喝。 柳爽吓得一哆嗦。 “你也有份!”陈三爷怒目圆睁,“对不对?” “我……” 陈三爷倏地拿起桌上的枪,把枪口顶在柳爽的脑门上:“你听着,今天话说不明白,你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柳爽轻蔑一笑:“我不相信你会杀女人。” 陈三爷冷冷一笑,拨动撞针,咔地一声,撞针支起,微微扣动扳机,子弹就可击出:“那你就是试试看!” 柳爽身子一颤,知道陈三爷来真的了,忙道:“就算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你也难免一死!我说过了,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是为了让你和蓝月过几天悠闲的日子!” 陈三爷断然说道:“我只是想死个明白!” “你得罪的人太多了!你知不知道?”柳爽反问。 陈三爷点点头:“当然!” 柳爽惘然一笑:“你和蕉爷通过刘督统运作高层,海震宇那边已经妥协了,亲日派的人拿到了钱,股份的事自然可以往后推,高层博弈,你我都是听风的。” “我当然知道!4000万,远东贸易公司未来五到八年的收入,所以股份的事,才会延迟。延迟不延迟,已经不重要了,钱,才是最重要的砝码。” “你既然都明白,何故来问我?你蹦跶得太高了,从东北到天津,从天津到保定,再到上海,你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上海一战,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了,江湖上不允许你这样的人物存在!” “我不是人?我不能活着?”陈三爷反问。 柳爽冷冷一笑:“你的作风,就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你的铮铮硬骨、一身正气,恰恰是他们忌惮的!你给天津卫的贫苦百姓免费发放粮食、汤药,该政府做的事却被你做了,好名都让你占了,打了谁的脸?他们不做好事,也不允许你做好事,他们需要的是奴隶和顺民,不需要你这种振臂一呼的人物!” 陈三爷听罢黯然神伤,良久叹道:“青帮也参加了吧?” “对!大脚皮早已到了东北!” 陈三爷点点头:“老东西亲自出马了?我想,他们不会一刀砍死我,那样太便宜我了。” 柳爽叹道:“对!他们会在你最擅长的地方击败你!让你身败名裂!” “赌桌?” “对!如今你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了!怎么开刀、怎么剁碎,都是人家说了算!杜月笙有言在先,你成名于赌桌,就要死于赌桌!如果直接把你杀了,你仍然是个英雄,恰恰成就了你的美名,老百姓会歌颂你!只有在牌桌上击败你,让你自食其果,你至死都是一个赌徒,死得其所!” 陈三爷神情黯然:“榨干我身上的每一颗大洋,放干我身上的每一滴血。” 柳爽点点头:“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这是杜月笙的原话?” “是!” “还有谁参与其中?” “北平特商瓢把子——驮爷!你吃了他手下的东西,你得吐出来!” “4000万都给了高层,我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了!” 柳爽微微一笑:“你错了!还有你赢的白小浪的1800万!朝野上下都盯着呢!换句话说,这两次大赌局你赢的所有钱,都要一次性全吐出来!你和蕉爷一分也捞不到!” 陈三爷点点头,仰天长叹:“报应。” 柳爽一愣:“什么?” 陈三爷叹道:“报应。我记得我师父曾经说过一句话: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他老人家说,辛辛苦苦、踏踏实实挣来的钱,才能留住;不务正业、捞偏门挣来的脏钱、邪钱,始终留不住,勉强留,就会生灾!” “所以你才救济灾民,免费发放食物、药材。” 陈三爷点点头:“不重要了。我的生命到头了。地点就在北平?” 柳爽淡淡一笑:“聪明!海震宇会派人和你在北平对赌一场,你输的那一刻,就是沈心茹安全抵达天津的那一刻!你会死得很惨,沈心茹会活着。”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明白了!他们给你了什么好处?” 柳爽摇摇头:“我听蕉爷的,蕉爷需要胡老八的消息网,你死后,蕉爷会在胡老八的地盘新设一个堂口,我就是堂主。” “懂了。” 柳爽叹道:“陈三,这不是我的错。三足鼎立,是我的设想,可我没想到高层执意要把你除掉。其实,你如果死了,对我没什么好处,我也成了势单力孤之人,什么时候被蕉爷弃掉或被海爷杀掉,听天由命!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抱上褚市长的大腿!” “他保不了你。”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把他当梯子,我要继续往上爬!假如,有一天,我成功了,我会给你竖碑立传,告诉天下人,一个真实的陈三。” 陈三爷茫然一笑,摇摇头:“不必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也没什么奉劝你的,只有一句话:望你平安到老、寿终正寝!” 柳爽叹了口气,道:“真希望你是传说中的赌神,这次还能赌赢,赢得一切,包括生命。” 陈三爷苦笑摇头:“他们拿茹茹做砝码,我赢不了。” 第308章 送走蓝月 很快,陈三爷作别柳爽,回到长乐坊。 毛血旺依然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陈三爷。 陈三爷也不避讳他,直接把肥牛叫到办公室:“肥牛,银票的事兑换的怎么样了?” 肥牛把一个手提箱往桌上一放,啪地打开:“都兑换好了!这是英镑,这是法郎,这是美元!” 陈三爷点点头:“给你个任务!” 肥牛忙道:“三爷请吩咐!”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今晚,你拿着这些钱,带蓝月和她父母走,坐船,把他们送到南洋!” 肥牛一愣:“啊?三爷,我没出过国啊?路途不熟悉,语言不通……我怕万一有个闪失,对您没法交代!” “这不用你担心!蓝月会说英语!她出过国!” “明白了!” 毛血旺诧异地看了看陈三爷:“陈先生,这事,不跟蕉爷商量一下吗?”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既然敢让你在这里听,就不怕你告诉蕉爷!你回去通知蕉爷,今晚,如果蓝月不能安全离开天津,我就不会参加北平的赌局了!那个烂摊子让他自己收拾吧!” 毛血旺脸一红:“懂了!懂了!” 陈三爷明目张胆这一计,不怕蕉爷生气。 而且蕉爷还得帮他疏通码头的人员,保证蓝月一家人安全上船。 否则,陈三爷就撂挑子不干了! 再不行,陈三爷自杀行不? 蕉爷输不起,因为沈心茹在海爷手上。 天色渐暗,陈三爷开着车回到蓝月的住处。 蓝月急不可耐地迎过来:“怎么样?事情有转机没?” 陈三爷点点头。 蓝月喜形于色:“快跟我说说!快跟我说说!” 陈三爷默默地看着她,突然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蓝月一惊,她能感觉到陈三爷的心跳,她知道这次拥抱,陈三爷是动情了,与以往不同。 “怎么了?你快给我说啊!”蓝月踮着脚尖说。 陈三爷还是紧紧搂着她,一言不发。 “你快说啊!” 陈三爷按着蓝月的双肩,凝视片刻,道:“今晚,我派人送你去南洋。” 蓝月大惊失色:“什么?送我走?那你呢?” “我走不了。只要你和阿爹、阿娘,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安全,我就放心了。” “不!”蓝月眼泪迸射而出,“不行!我不走!要死死在一起!” “蓝月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蓝月咆哮。 “老婆!听我说!”陈三爷大吼一声。 蓝月一愣,这是陈三爷第一次称她“老婆”,最幸福的时刻,却是最伤心的时刻,眼泪簌簌而下:“我不听……我不听……” “你听我说,你和爹娘走了,我才能安心对付海爷,我才能踏实应对这个局面!” 蓝月伤心欲绝:“你会死的……” 陈三爷茫然一笑:“人,都会死的,所以才会迎来新生,你肚子里有我的骨肉,你得善待他,为了他,你也得离开。” “你就不能和我一起走吗?!” “我得把茹茹救回来。” “那你就死定了。”蓝月大哭。 陈三爷托起蓝月的泪脸:“每一次,我都是绝境逢生,死里逃生,这一次,我希望老天还眷顾我!除了老天,没人能判我死刑!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死亡。” 蓝月喃喃说道:“你这是骗自己。” “我总得一步步走下去,送你离开天津卫,就是第一步,你是我的亲人,你父母也是,你们先安全了,我才能放手一搏!否则左右掣肘,我更腾挪不开!” 蓝月泪水涟涟:“你骗我,你骗我……” 陈三爷猛地一按蓝月的肩头:“你听着!拿出你当荷官的架势来!调动你所有聪明才智!顺顺利利到达南洋!你这是护送父母,护送肚子里的孩子!你懂不懂?!” 蓝月擦了擦眼泪:“我当然懂,我只是舍不得你。” 陈三爷突然从腰间拔出那把左轮手枪,拍在蓝月手上:“这把枪,你带好!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蓝月被吓住了,傻傻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一字一句说道:“我派肥牛护送你们,你记住,如果发现肥牛不忠、有二心,你就开枪打死他!记住!一定不能手软!” 蓝月大吃一惊,一阵踯躅。 “记住了吗?!”陈三爷抓着她的手吼道。 蓝月点点头。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记住了!” 蓝月抬起头:“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了?” “如果肥牛不忠、有二心,我就开枪打死他!不能手软!” 陈三爷点点头:“你懂外语,有出国经验,到了那里,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等我消息!” “能等到吗?” “死活都能等到!我若活下来,必然见于报端,我若死了,也会上报纸!” 蓝月扑到陈三爷怀里,呜呜哭起来。 “我若死了,你答应我,永不复仇!将来孩子出生,让他好好上学,永远不要沾赌!明白吗?” 蓝月流着泪,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你收拾一下,我送你们去码头!” 皎月如盘,却是凄楚分手季节。 北风劲疾,扫尽红尘万千纠结。 这是通往南洋的一艘货轮,停靠在岸边,亥时三刻,即将启航。 肥牛提着箱子,早早恭候在甲板上。 陈三爷停了车,从后备箱拎出行李箱,和蓝月及其父母上船。 月色明亮,每个人的脸,都照得那么清楚。 甲板上,蓝月眼泪再次泛起,痴痴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伸手为她拭去泪水:“我说的话,你要记住。” 蓝月深深地点点头。 陈三爷又拍了拍肥牛的肩膀:“路上小心,一路平安。” 肥牛点点头:“三爷,您放心!我一准完成任务!” 陈三爷挥了挥手:“走吧!” 肥牛接过箱子:“蓝小姐,大叔,大婶,我们进舱吧!” 四人拎着行李,转身走向舱门。 陈三爷一眼不眨地看着蓝月的背影。 突然蓝月转头奔过来,再次扎入陈三爷怀中,紧紧抱着陈三爷,千般不舍,万般无奈。 陈三爷低下头,深深吻了蓝月一下,拍了拍她的肩头:“走吧,走吧。” 蓝月突然一瞪眼,目光犀利:“陈三!你一定要来南洋找我!否则,我会回来找你!” 说罢,头也不回地奔向船舱。 舱门处,肥牛向陈三爷挥手告别。 陈三爷点点头,转身离去。 陈三爷并未离开,而是一直坐在车里,静静等着轮船启航。 很快,汽笛声响起,烟囱里冒出青烟,轮船移动,慢慢驶出海港。 陈三爷透过车窗,看着远去的轮船,黯然神伤。 在这最后的时刻,陈三爷谁都不相信了,只相信血亲。 他连肥牛都不放心。 因为经历了蕉爷的剥离和绝情,让他变得紧张,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第309章 辞别四姨太 送走蓝月,陈三爷马不停蹄,驱车又来到租界四姨太门前。 按动门铃,女佣开门,见是陈三爷,赶忙迎了进去。 陈三爷每次来四姨太家,几乎都是晚上,第一次逃命时,为了借用电话,也是一个雨夜。 好像专挑四姨太沐浴之后躺在床上即将入睡的时刻。 这次也一样。 四姨太已经习惯了,穿上睡衣,急匆匆从二楼走下来:“怎么样,茹茹的事如何了?” 陈三爷疲惫一笑:“办得差不多了。” 四姨太目光如炬:“不对!你的神色不对!是不是遇到难处了?需要多少钱?” 陈三爷叹道:“姐,这不是钱能摆平的事。” 四姨太大惊:“到底怎么回事?” “海震宇以茹茹为要挟,邀我北平对赌,赢下我这条命,他就把茹茹平安放回来。” “什么?!”四姨太惊呼,“蕉爷什么意见?” “蕉爷答应了。” 四姨太手足无措,突然深吸一口气,道:“我给我姐夫打电话!” 陈三爷急忙道:“不用了!姐!真的不用了!韩大帅管不了这个事!” 四姨太眉头紧皱。 “姐,你是个明白人,走到这一步,不是海震宇一个人能掌舵的,背后的大佬太多了,上海青帮也参与进来了,高层要我一死!” “不行!不行!我得给韩大帅打电话!事情一定有缓!一定有缓!” “姐!”陈三爷大吼一声,“远东贸易公司背后的大佬,哪个都不比韩大帅差!这件事韩大帅是插不上手的!您犯不着拉下面子再去求人!韩大帅也不会因为我一个小喽啰得罪那些高人!” 四姨太瞬间沉默了。 “姐,我这次来,就是拿回上次寄存在您这里的钱,这些钱我都得吐出去!其中有100万,我还是放在您这里,万一我回不来了,大概率是回不来了,这100万,您帮我送给棍儿的妹妹花儿,姐,这事您一定能帮我处理好,不要一次性都给她,要一点点给,否则会招灾……” “别说了!”四姨太悲愤一吼,眼泪掉下来,“我不送!你自己送!你自己回来送!” 陈三爷深情地看着四姨太:“姐,相识一场,是你我缘分,这辈子,除了我师父,我只敬佩您!我的后事,只能靠您处理!” 四姨太猛地一抬头:“每次你都能化险为夷!你聪明!你胆大!你一定有办法!你告诉我,你有办法!你在做局!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泪如潮水,滚滚而出。 陈三爷走过去,伸手轻轻擦拭四姨太的泪水:“姐,我还有一事相托,你和茹茹是最好的姐妹,我走后,你多替我照顾茹茹,蕉爷树敌众多,茹茹在天津卫始终不是办法,你替我劝劝她,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别说了!”四姨太一把将陈三爷抱住,“你这是折磨我!” 两人紧紧相拥。 四姨太泪洒肩头:“你说你这一辈子,是干什么来了?” 陈三爷淡淡一笑:“还债。” “你的命这么苦,从小没了爹娘,跟着杂技团风餐露宿、沿街卖艺,好不容易长大了,遇到了茹茹,你们应该幸福。老天这是怎么了?” 陈三爷怅然道:“姐,我作恶太多,手上沾满了血,这是我应得的。” “这不是你应得的!这是命运不公!这是让活着的人更痛苦!” “不说了,姐,不说了,时间紧急,我还有事要办。” 陈三爷推开了四姨太。 四姨太万般无奈,最终还是点点头,上楼拿出那箱装满银票的皮箱,递给陈三爷,而后依依不舍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拎着皮箱,眼睛直勾勾看着四姨太。 四姨太不明所以。 蓦地,陈三爷后撤一步,扑通给四姨太跪下了:“姐,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再还!我走了!” 说罢,起身离去。 四姨太追到门口,陈三爷已启动了汽车。 四姨太眼中噙泪,陈三爷沉默片刻,头也不回,一脚油门,疾速离去。 将车开到沈心茹居住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也不下车,静静地坐在驾驶位,神情落寞,思绪万千。 良久,从胸口掏出一张照片。 这张张照片,正是陈三爷和沈心茹第一次相识、第一次吃烛光晚宴后,陈三爷在沈心茹的书桌上“偷”来的。 照片上,沈心茹的笑容跃然纸上。 还是那份纯洁、干净、知性、温柔。 陈三爷痴痴地看着沈心茹的面容,心下一痛,眼泪掉下来,啪嗒,落在照片上。 往昔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激荡澎湃,无法排解。 他想起了和沈心茹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肌肤之亲。 想起了无数次躺在沈心茹怀中,夫妻夜话,互诉衷肠。 想起了面对沟沟坎坎,沈心茹帮他分析、帮他处理、帮他摆平。 想起了沈心茹说出的最打动自己内心的那三个字:艺术家。 这个小院,曾是他和沈心茹的家。 家,是幸福的港湾,妻子,是温暖的沙滩,现在,港湾已冰冷,沙滩被吞噬,外出的丈夫会回来了,满目疮痍,一片萧条。 人间最不能排解之事,就是幸福的喧嚣戛然而止,美丽的爱情人去楼空,物虽在,人已非,时光不能回溯,前途尽是灰暗,血浓于水的爱只能存在于记忆中,眼前能拥抱的,只有冰冷。 陈三爷无声啜泣,痛痛快快地落泪。 夜,更加寂静,月,冷漠无声,大地沉默,苍穹无情。 整个世界抛弃了陈三爷,只有眼泪和残酷的因果伴他同行。 “别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三爷惊得一哆嗦,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赶忙转身察看。 后座上一人浮起,将一把枪抵在陈三爷后背上:“别回头!有种你就卸下我的枪,看看是你的鬼手快,还是我的枪法快!” 第310章 起死回生之策 陈三爷微微一笑:“好!” 说罢,突然身形下潜,一个翻手,掰住对方扳机,对方迅速扣动,撞针却卡在了陈三爷手上,原来陈三爷用拇指掰住扳机,食指卡住撞针,对方无论怎么扣动,都击发不出子弹。 两人僵持片刻,相视大笑。 陈三爷道:“郑兄,你这潜伏本事很厉害啊,我根本没发现你什么时候上的车!” 郑小俊笑道:“你这鬼手也不简单,竟然能快过我的手速!” “你要再使劲抠扳机,我这手就卡出血了。”陈三爷笑着说。 郑小俊赶忙将枪收回来,笑道:“那可使不得,你这双鬼手,价值千金!” 此人正是千罗刹——郑小俊。 陈三爷笑道:“郑兄找我所有事?” 郑小俊看了看副驾驶位置的皮箱,道:“我来取钱,之前在上海时,你答应给我一部分,我现在急用,请陈老弟兑现诺言!” 陈三爷听罢心尖一颤,这要是给了郑小俊,就凑不过给海震宇的钱了,当时答应的是给郑小俊500万。 眼下,这些钱是救沈心茹的,陈三爷眉头一皱,左右为难,突然眼睛一瞪:“好!” 说罢,打开皮箱,点了500万银票,递给郑小俊:“郑兄,这是500万!请收下!” 陈三爷是个有骨气的人,更是言而有信的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绝对不能反悔。 再难,难自己,不能亏了别人。 这才是江湖处事之道。 郑小俊看着银票,不动声色,又看了看陈三爷,突然哈哈大笑:“陈三爷啊,我果然没看错!” 陈三爷一愣:“郑兄什么意思?” 郑小俊笑道:“我就是看看在这危急关头,你能不能守信!” 陈三爷正色道:“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郑小俊把银票推回去,道:“行啦!我没想要这些钱!你都混成这个样了,我怎么还能趁火打劫?” 陈三爷笑道:“我混成什么样了?” “命都快丢了!” 陈三爷神色黯然:“你怎么知道?” “我是干啥滴?” “你是杀人滴,专杀奸人!放在古代,就是侠客!不,是刺客,要是生在先秦,都能进入《刺客列传》!” 郑小俊哈哈大笑:“我就佩服你这张嘴!死到临头,还这么能白活!” “苦中作乐。” “你呀,咱俩回到天津卫后,你就一直没消息,我就知道,沈小姐那边的事,肯定特别棘手,今天跟踪了你一天,才发现,你是无计可施,准备后事了!” 陈三爷也不掩饰,叹道:“当真人不说假话,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郑小俊目光炯炯,道:“某有一计,三弟愿听否?” 陈三爷顿时来了精神:“洗耳恭听!” 郑小俊点点头:“我陪你去东北!把沈小姐救回来!” 陈三爷一激灵:“你三番五次帮我,图啥呢?” 郑小俊笑道:“我看你像个人,值得帮!” “太凶险!我不想连累郑兄!况且,现在东北被日本人占领,这个境况你比我清楚!上次你去东北办事,是不是被缠住了?半年多才回来!没那么简单!” “咱们这种人,从来不做简单的事!不都是刀尖上过日子嘛!” “郑兄,你不必如此,我当初救助令堂,这个恩,你已经还了,你帮了我两次了,不必再趟这个浑水了!” 郑小俊收拢笑容,道:“陈三啊,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只有一个老娘,如果不是你,我娘早就饿死、冻死在街头了,我回家这段时间,我老娘是天天念叨你,她把你当菩萨,每天都给你烧香,她一遍遍地对我说,陈三爷是好人,陈三爷是好人……” 陈三爷听得热泪盈眶,黯然说道:“郑兄,难得老人家记得我,我当时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老太太心善,当真了,告诉老人家,不用在意!” “不是绵薄之力!是事无巨细,你都照顾得很周到!你把我老娘当成你亲娘了,每日三餐准时送到,给老太太赁了房子,吩咐下属见了老太太一律叫卢妈妈,亲儿子也做不到这样啊!你刚才问我图啥,我想反问一句,你图啥呢?”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我两岁丧父,八岁丧母,我没有尽孝的机会,说句大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此生愿尽绵薄之力,照顾天下老人,只要我有这个能力,我一定办到!” “你还真是个善良的种子!你这种人不能死,否则天理不容!” “死不死也不是你我说了算,这得看天!”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郑兄当真要趟这个浑水?” “然也!” “就为了所谓的报恩?” “差不多吧,另外,还有……沈心茹是个好姑娘,我挺喜欢她的!” 陈三爷头皮一麻:“你说什么?!” 郑小俊眨眨眼:“我喜欢沈心茹,我愿意帮她,把她救回来。之前我救过她一次,她倾国倾城,让人流连忘返,这样的女人谁不爱?” 陈三爷一抖袖子,匕首握在手中:“你再说一遍?” 郑小俊呵呵一笑:“想扎死我?我可是中原第一杀手哦,你成功不了!” 陈三爷眼眶充血,死死盯着郑小俊:“试试?” 郑小俊大笑:“你都要死的人了,你还放不下人间情爱?你想想,你死后,你能管得了世间的事吗?多少男人垂涎沈心茹的美色?沈心茹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你料不到,也管不了,因为你死了!” 陈三爷一愣,幽幽出神。 “所以说,你不能死!”郑小俊大喝一声,“打起精神来!好死不如赖活着!必须成功!和沈小姐幸幸福福过下半生!” 陈三爷这才明白郑小俊刚才那番话是激起自己的斗志,忙道:“多谢郑兄!” “你不用谢!其实,我是真的喜欢沈心茹!” “啊?!你嘴里还能有句人话不?” 郑小俊哈哈大笑:“在我所见的女人中,只有两个,令我刮目相看!一个是沈心茹……” “一个是蓝月?”陈三爷眨眨眼问,“合着我的两个女人都被你盯上了?” 郑小俊大笑不止:“非也!非也!蓝月入不了我的法眼!是四姨太!沈心茹知性,四姨太洒脱,这两个人女人让我一见钟情、终生难忘!” 陈三爷呵呵一笑:“看不出来啊,郑兄,你表面上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一肚子龌龊!” “此言差矣!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生理心理都正常,看到秀外慧中的女子,我心生欢喜,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你死了,沈心茹如果移情于我,是你的福分!至少我是好人!要是被哪个流氓地痞糟蹋了,你九泉之下,更不得安生!” “我他妈不能死!我必须活着!”陈三爷愤然说道。 “这就对了!”郑小俊一拍大腿,“读过革命先烈林觉民的《与妻书》吗?他希望自己的妻子先死,这样就把怀念追忆的痛苦留给他自己了,他不想死后自己的妻子泪水空垂,这是多么伟大的爱!你再看看你,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做好死的打算了,你以为你一死,沈心茹在这个世上活得会幸福?她能忘了你?将来生下孩子,孤儿寡母,被人欺负,孩子管别人叫爹,老婆被别人搂着睡,你在地底下冤不冤啊?!” 陈三爷身子一震:“别说了!别说了!” “那就打起精神来,冲破生死!破茧重生!” 陈三爷目光如炬:“郑兄,你喷了这么多,你一定有办法!你有起死回生之策,对不对?!” 郑小俊微微一笑:“然也!” 陈三爷急不可耐:“说来听听!” 第311章 四字真言 郑小俊眼神炯炯:“海震宇要在北平设个赌局对不对?” “对!看来郑兄早已跟踪我到饭店,这是柳爽今天告诉我的!” “然后,叫齐北平的记者,让你当众输个干净!最后赌命,你输了最后一局,命就是他的了!现场记者报道,你身败名裂!” “对!” “此刻,海震宇就会把沈小姐放了,沈小姐平安到家,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对!” 郑小俊眼珠一转:“也就是说,当赌局开始时,沈小姐已经从东北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被藏在什么地方,或者藏在北平,或者藏在天津和北平的接壤处!” “对!” “这就是机会啊!”郑小俊说道。 陈三爷眉头一皱:“详细说说!” “海震宇会不会当场一枪崩了你?” 陈三爷思忖片刻:“不会!” “为什么?” “以我对这个老东西的了解,他会把我带走,一点点折磨我,最终把我折磨死!卸下我最后一根骨头,放干我最后一滴血!”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他是个赌徒!当初在东北时,他就对我的手法很感兴趣,他第一把牌就输给了我,他一直想让我解密手法,让我教给他!我最了解赌徒,我如果不把看家的本事都说出来,他不会杀我,只会折磨我!他一定会把手法学到手!然后再杀我!还有,当初玫瑰跟我跑出来,海震宇一直记恨这件事,他恨不得把我一刀刀凌迟,一枪毙了我,太便宜我了!” “那太好了!”郑小俊高兴地说。 陈三爷一愣:“我死得越惨,你越高兴是不?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心茹也不会嫁给你!” 郑小俊哈哈大笑:“我说的是时间差!有这个时间差,我们就可以做文章了!” “时间差?” “对!只要海震宇不是当场一枪崩了你,就有回旋的余地!” “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们能想到的,海震宇照样能想到!到时候赌场周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他的人,我跑不了!” 郑小俊呵呵一笑:“不不不!不需要你跑,跑,反而是下策!你如果敢跑,他们必然开枪!你只需表现得老老实实,乖乖地跟他们走!” “然后呢?被他们带回东北,钉在柱子上,凌迟?点天灯?一刀刀片了?” “别急!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如果,你有一把枪呢?能脱身不?”郑小俊目光幽幽。 陈三爷摇摇头:“不可能!这种场合,对方一定会反复搜身!裤裆也不会放过!鞋子也不会放过!我一根针都带不进去!你要知道,这次对方是做足了准备了!都是老对手,互相了解!海震宇、大脚皮,我估计还会有北平的老戗头,诸如邢二爷、杨五爷之流,新仇旧恨,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郑小俊微微一笑:“如果再加上一个我呢?” 陈三爷茫然道:“我知道你的易容术很厉害,但人家这次肯定是杜绝一切生面孔进入赌场!连服务员都是自配的!你进不去!” “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只要提前放出消息来,对赌的地点确定了,我就可以做手脚!” “你扮作记者?行不通!当天的记者一定是经过严格审查!都是海爷的人!” 郑小俊笑道:“这不需要你担心!这是我的事儿!你只需要配合我!” 陈三爷一惊:“我怎么配合你?” 郑小俊说道:“当天,进了赌场,对方肯定要搜身,就在门口,必然会把你搜个干干净净!生怕你带家伙!” “对!” “你就配合他们,让他们搜!搜身的过程中,你要显得不耐烦,大发雷霆,然后把大衣脱掉,摔在地上!明白吗?” 陈三爷若有所思:“我脱掉外衣,以显示自己没带任何东西,看淡生死,就是赴死!” “对!只要把大衣脱下来,服务人员就会帮你拾起来,给你挂在衣柜里,暂且寄存,待赌局结束后,你走出赌场的那一刻,再把大衣还给你,毕竟天寒地冻,你死之前,还是会让你体面的!” 陈三爷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会事先藏在衣柜里,把枪塞入我的口袋,等我再穿上衣服时,口袋里已经多了一把枪!” 郑小俊点点头:“此刻,赌局结束了,沈小姐也平安回来了,后面的事,就看你自己了,我会给你一个满匣的枪,再给你配一个弹匣,能不能把对方一网打尽,就看你那双鬼手了!” 陈三爷眼睛一亮,骤然抬头:“好主意!只要心茹平安了,我就可以大开杀戒!只是,郑兄,天罗地网,你怎么潜入赌场呢?” 郑小俊呵呵一笑:“那是我的事!就像你赌牌,你有手法,我们这一行,也有门道,咱们互不过问!” 陈三爷豁然开朗,整个人也来了精神:“明白!假如此事能成,假如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撮合你和四姨太喜结连理!免你单身之苦!” “哈哈哈哈!”郑小俊大笑,“这才是我认识的陈三爷!风趣幽默!” “不过,四姨太不一定能看上你,你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门不当,户不对!” 郑小俊眼睛一瞥:“你富啊?你当初认识四姨太的时候,不也是个穷鬼吗?四姨太非同凡响,不会那么世俗!” “我比你长得帅!”陈三爷恬不知耻。 “哪儿帅啊?不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吗?你多长了一个啊?”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 这是绝境逢生的一种自我慰藉,纯粹苦中作乐,陈三爷小时候是个特别爱笑的人,长大后,很少开心的笑了。 现在面对郑小俊,这个思想和脑子都可以和他媲美的人,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救他的人,他毫不保留地流露出他的天性。 男人至死是少年,只是少年随着岁月的更迭、世事的变幻,早已忘了如何去笑,疲惫不堪。 两人都知道此次行事,万千凶险,很可能计划得很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有诸多纰漏,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就会满盘皆输。 他们还不知道,要对付陈三爷的,不仅是海爷、皮爷,还有京城最大毒枭驮爷,更有刚刚加盟驮爷贩毒团队的潘召和七和尚。 这些人,在不久的将来,都会聚在一起,一同置陈三爷于死地。 冬季的东北,异常寒冷,沈心茹的肚子已高高隆起,穿着大红棉袄,每天就是三件事:吃饭、睡觉、溜达。 但心里一刻都不得宁静。 日子拖得越久,她越焦躁。 本来孕妇在孕期就容易烦躁,她惦念陈三爷,更加躁郁。 雌激素已飙升,会直接影响孕妇的心情,每天莫名其妙地愠怒、烦恼、伤感、忧郁。 但她不敢表露,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就念佛。 她本不是佛教徒,以前拜师李叔同时,李叔同先生让她多读佛学方面的书,她才有所涉猎。 她是在西洋文化中长大的,她喜欢读西洋文学。《基督山伯爵》读了一遍又一遍。 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也是倒背如流。 现在,这些都解不了她的烦躁和相思。 万千纠结之际,她想起了师父李叔同的一句话:心情烦躁时,就念佛,念得内心清净,念得一尘不染。 所以,这段时间陪伴她的只有四个字:阿弥陀佛。 第312章 斩草除根! 还有一个更焦躁、更惆怅的,即海志广。 海志广作为海家大少爷、海爷的大儿子,当初在天津“诱捕”沈心茹时,可是当着蕉、海两家的人说得清清楚楚,沈心茹跟随海氏父子到东北,沈心茹嫁给海志广,作为大少奶奶和海志广喜结连理。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虚幻泡影。 沈心茹名义上做了海家的大少奶奶、海志广的媳妇,可是从来没让海志广碰过一个手指头。 因为有言在先,须等沈心茹把肚子里的娃娃生出来,两人才能肌肤之亲。 现在时局剧变,海志广的美梦破灭了,老爹海震宇和高层达成共识,吞掉蕉爷和陈三爷的4000万,把陈三爷做掉,随后释放沈心茹。 在重大利益交换面前,儿女情长不值一提。 海志广心里这个气啊,自从沈心茹来到哈尔滨,他还从没和沈心茹同床共枕。 沈心茹说他睡觉打呼噜,影响肚子里的宝宝,只让他睡另外一间屋,沈心茹则自己和山杏睡在一起。 海志广的意思是,同床,但不入身,作为夫妻,虽不行房事,但手牵着手,靠在一起睡觉总行吧。 沈心茹说不行。 沈心茹睡觉特轻,旁边只要有呼噜声,她就睡不着。 海志广知道这都是借口,沈心茹就是一点都不想让他碰,哪怕隔着睡衣,都不想钻一个被窝。 海志广只能等,等陈三爷和蕉爷失约,等沈心茹把孩子生下来。 现在,等不了了,因为形势大变,海爷让海志广连夜把沈心茹从哈尔滨转运到奉天。 然后从奉天再转运葫芦岛。 过了山海关,就是河北地界了。 海志广完全懵了,赶忙问父亲怎么回事。 海爷说道:“高层的意思是,掏空蕉老二的家底,灭掉陈三,至于远东贸易公司的股份,可以暂缓,因为里面关系到英国人。” 海志广急忙问:“那沈心茹呢?” “沈心茹要毫发无损地送回蕉老二手上。” “啊?!”海志广大惊,“她是我老婆啊!我还没尝她身子,就要送回去了?” 海爷冷冷一笑:“你是不是傻啊?什么老婆?这就是个人质!你还真把自己当新郎了?” “可我真的喜欢她啊!” “漂亮女人有的是!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让我告诉你这些浅显道理,难成大器!” 海志广十分不悦:“那我可丢人了!没颜面了!整个哈尔滨都知道我娶了沈心茹做太太,现在太太跑了,我还在东三省怎么混?” “你少废话!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尿性?你就是馋沈心茹的身子和脸蛋,还谈什么颜面?你以前做事,什么时候要过脸?” “爹,你要这样说,我无话可谈。我是你的种!” “那就按我说的办!” 海志广没脾气了,只得转运沈心茹,做好和蕉爷交接的准备。 十分不舍,又别无他策。 沈心茹虽身为孕妇,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即便大棉袄套着二棉裤,那张脸依然是美丽动人。 海志广曾在心下慨叹:哪怕睡一晚,死了也值啊! 沈心茹自然知道海家父子,都是色狼,所以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时刻让山杏陪在自己身边。 现在面临转移,沈心茹也是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被转运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父亲和自己的丈夫,能不能把自己救出东北。 海志广开来一辆汽车,让山杏收拾包裹,陪同沈心茹上车。 沈心茹惊道:“去哪里?” 海志广说道:“先到奉天,再到葫芦岛,然后入关。” 沈心茹一听是南下,当即明白事情有转机了,不禁喜形于色,又看了看海志广阴沉的脸,立马收敛笑容,老老实实上车。 一路颠簸,到了奉天,休息了半日,又急忙赶到葫芦岛,加了一次油,即赶赴山海关,次日傍晚,便到了承德兴隆地界,距离北平,一步之遥。 兴隆有个毛皮基地,是海家三少爷海志高倒腾毛皮的中转站,海志高早早在这里恭候,都是听从老爹海震宇的安排行事。 一行人下了车,海志高早早吩咐下人收拾出两间厢房,生了火炉,做了饭,迎候海志广、沈心茹。 沈心茹内心激动,她知道自己即将回家了,至于自己老爹和丈夫是如何运作的,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她即将结束两个月的颠沛流离,回到熟悉的天津卫。 她好想扑入陈三爷的怀中,她要让陈三爷好好疼疼她,她要让陈三爷躺在她的怀里,静静地倾听孩子的心跳。 可这一切愉悦的心情,她都不敢表露。 因为她看出了海志广眼神不对。 这一路上,海志广都没说一句话,时而从反光镜里打量一下她,那种眼神,充满着忐忑、猥琐、恶毒、犹豫不决。 沈心茹知道海志广心里不好受,她不敢刺激他,晚上,在山杏的陪同下,乖乖吃饭。 饭桌上四个人:沈心茹、海志广、海志高、山杏。 四人都默不作声,仿佛时空静止了,每个人都怀着心事,默默地吃着。 沈心茹草草吃了几口米饭,喝了一碗汤,当即起身:“夫君,我累了,想去休息了。” 海志广面无表情,点点头。 山杏当即扶着沈心茹,进屋西厢房。 两人走后,海志广啪地一拍桌子:“马勒戈壁的!” 海志高嘿嘿一笑:“咋了,大哥,舍不得了?心疼了?” 海志广怒道:“咱爹真没本事!明明到嘴的一块好肉,又让我吐出去了!” 海志高呵呵一笑:“大哥,这是大事,不是儿女私情,咱爹老谋深算,一定是权衡利弊,才做出的抉择!” 海志广听出海志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怒道:“你很高兴是吧?沈心茹走了,我没睡到她,你很得意是吧?” 海志高笑道:“大哥,别急眼。当初咱们兄弟三人,在天津,当着蕉老二的面让沈心茹自己挑,沈心茹挑的是你,你知道她为什么挑你吗?” 海志广一挺胸:“当然了!我一身正气、仪表堂堂,哪个女子不喜欢?” “哈哈哈哈……”海志高捧腹大笑,“大哥,咱能别这么扯淡吗?” 海志广反问:“那你说她为什么选我做丈夫?肯定是比你和二弟强啊!” “因为你傻!”海志高断然说道。 海志广一愣:“我傻?你他妈说什么呢?” 海志高说道:“大哥,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来,干了这碗烧酒,我跟你好好唠唠!” 二人一同举起瓷碗,喝了一碗烧酒。 海志高清了清嗓子,道:“大哥,沈心茹这个丫头鬼滑得很!一肚子心眼子!你别忘了她是谁的种!蕉老二的!她当初之所以选你,就是看中你爱面子,你是长子长孙,有威信!所以她选你,你一发话,我和二哥都得老老实实!所以,从那天开始,她就给你戴高帽,哄着你,顺着你,让你有一种家族老大的感觉。你呢,向来爱面子,又是东北药材商会的会长,禁不住别人拍马屁,眼见心爱之人楚楚可怜、迟迟依依,你就心软了,一切都听她的!所以,两个月来,她都没让你碰她一根手指头!” “草他妈的!”海志广又拍了一下桌子,拿起瓷碗,没酒了。 海志高赶忙拎起酒坛,为海志广又斟满一碗:“大哥,我说的对不对?” 海志广一仰脖,咕咚咕咚几口,把这碗烧酒饮下,随即怒道:“对!说得太对了!就是这么回事!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呢?” 海志高冷冷一笑:“大哥,自从沈心茹到了你身边,你容得我们说话吗?我和二哥说什么,都是错的,你眼里只有沈心茹!你不让说啊!” 海志广仰天长叹:“唉——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没用了!很快咱爹就要来到北平,和陈三对赌,到时候交换沈心茹,一切都晚了!” 海志高两眼直勾勾看着海志广:“不晚!事在人为!” 海志广一惊:“什么意思?” 海志高眼神阴鸷:“大哥,你今晚就把沈心茹办了!你不办,我办!” 海志广大惊:“这可使不得!咱爹要是知道了,能杀了咱俩!这么多势力汇聚北平,双方有盟约的,不能伤害沈心茹一根汗毛!” 海志高阴笑道:“大哥,你怎么不懂变通呢?双方的盟约是什么?” “把沈心茹毫发无损地送回去。” “对!双方的约定是把沈心茹毫发无损地送回去!但没说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毫发无损地送回去!” 海志广倒吸冷气:“老三,你什么意思?” 海志高举起瓷碗,将一碗烈酒吞下:“今晚就把沈心茹办了!否则就是到嘴的羊肉弄丢了!” “她肚子都大了,会小产的!”海志广谨慎地说。 “小产更好!难道你想留下一个孽种,将来为陈三报仇吗?!” 海志广一愣,陷入沉思。 海志高怒道:“陈三这个杂种,敢跟海家作对,拐走玫瑰,害得老爷子没了物件,这是奇耻大辱啊!现在他老婆就在咱们上手,我们还需要仁义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大哥!就在今晚,就在当下,办了沈心茹!” 海志广眼神飘忽:“如果蕉老二和陈三知道了呢?事后怎么收场?” “大哥你糊涂啊!陈三在赌局当天,就会被拿下!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至于蕉老二,更无所谓了,只要他女儿没事,只要他女儿还活着,对蕉老二来说,就是万事大吉!而且蕉老二还得谢谢咱们呢!” 海志广诧异:“谢谢咱们?咱们弄了她女儿,他还谢谢咱们?” “对!大哥你想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蕉老二宁可牺牲掉自己女婿,也要把沈心茹救回去,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蕉老二眼里,陈三就是个外人!就是个棋子!陈三只要一死,沈心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累赘!我们如果能让沈心茹流产,蕉老二表面上生气,其实心里很高兴,因为这样就斩草除根了!沈心茹和陈三再也没有一丝牵连!蕉老二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给沈心茹介绍其他豪门公子哥了!你要知道,在蕉老二眼里,始终是看不起陈三的,蕉老二一直想让自己女儿嫁给政府中的人!所以说,他得谢谢咱们,帮他除掉了沈心茹肚子中的祸害!” 海志广听罢,点点头:“可以啊,三弟,智慧见长!” “来,大哥,干一碗!” 兄弟二人,举起瓷碗,又是一饮而尽。 每人已经喝了三四碗烧酒了,高度烈酒,很快醉意袭来,眼神变得飘忽迷离。 人喝了酒,就会变得胆大。 酒可乱性,正值此理。 海志广心里想着沈心茹的绝美容貌,丹田之气已涌涨,物件不由自主地支楞起来了。 二人继续苟且商量,又喝了几碗,酒劲上头,醉意笼罩,脸红脖子粗,眼珠子布满血丝。 海志高问道:“大哥,干不干?!你若不忍心下手,我来!” 海志广此刻头脑发昏,醉醺醺地说:“还是我来!今晚就把她办了!” “祝大哥成功!大哥先来,我后来!” “嗯!等我消息!” 海志广抬屁股出屋,直奔西厢房! 第313章 杀人! 一出门,来到院中,海志广感觉换了一个世界,眼前一片白茫茫。 不知何时,天空早已飘起大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下。 刚才在屋中喝酒时,不觉得时间长,其实大雪已经下了半个时辰了,厚厚地覆盖在地面上、屋顶上、树枝上。 整个世界粉妆玉砌。 一阵北风袭来,海志广站在漫天雪花之中,打了一个寒颤,头脑一下子清醒了:卧槽!此事非同小可!沈心茹性情刚烈,万一弄不成,再被自己父亲知道,岂不是要受责罚? 左右矛盾,难以决断。 但酒已入肚,酒劲上扬,酒壮怂人胆,何况他并不怂。 两种抉择在脑海中激烈碰撞,是放弃,还是继续? 烧酒循经而窜,小腹热浪翻滚,脑海中尽是沈心茹的如花笑靥,如此鸳鸯戏水,岂不美哉。 一番思想斗争后,小头战胜了大头,他准备进入西厢房,孤注一掷,用尽全力,把沈心茹拿下! 沈心茹此刻和山杏正盖着大棉被躺在床头,透过窗子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一时间睡不着。 突然,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了,海志广两眼猩红,站在门前。 沈心茹大惊,赶忙起身,坐在床头:“夫君……怎么了?” 山杏也爬起来,怯怯地问:“怎么了,大少爷?” 海志广直勾勾地看着沈心茹,一言不发。 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 沈心茹知道这厮喝多了,忙道:“山杏,快给大少爷沏杯茶,喝点茶解酒,对身体好。” “是。大少奶奶。” 山杏穿上鞋,来到桌前,拿起暖壶,要给海志广沏茶。 海志广突然喝道:“山杏,你出去!” 山杏和沈心茹听完这话,均陡然一惊。 “大少爷?”山杏迟疑。 “出去!”海志广大吼一声。 沈心茹一看事不妙,忙道:“怎么了,夫君,出什么事了?” 海志广冷冷一笑:“夫君?好啊!既然你称我夫君,你就是我娘子!我今晚要和你睡觉!” 沈心茹大惊:“不可!夫君,我们有言在先,我肚子里有……” “有个孽种,对不对?!” 沈心茹怒道:“你说什么呢?” 海志广一脸阴森:“我说你肚子里有个孽种!陈三的孽种!” 沈心茹大怒:“你放什么屁?” 山杏赶忙劝解:“大少爷,大少奶奶,你们别吵架……” “你滚出去!”海志广震天一吼。 山杏吓得一动不动。 海志广猛地一推山杏:“出去!滚出去!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沈心茹急切喊道:“山杏!别走!别走!” 山杏苦苦哀求:“大少爷,您喝醉了,喝醉了!” “我去你妈的!”海志广掐着山杏的脖子,盘着山杏的胳膊,不顾山杏挣扎,直接把山杏推搡出去。 而后,嘭地把门关闭,在里面上了锁。 山杏在门外不停地拍门:“大少爷!大少爷!不可啊!不可啊!老爷有交待!” “山杏!山杏!”沈心茹也绝望地大喊,“救我!救我!” 海志广一眼不眨地盯着沈心茹,一步一步走向床头。 沈心茹吓得身子发抖,可怜她身体笨拙,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蜷缩在床头,颤抖着问:“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海志广像个魔鬼一样逼近沈心茹:“我今晚必须办了你!” “你不守承诺!我誓死不从!”沈心茹悲愤骂道。 海志广冷冷一笑:“承诺?什么狗屁承诺?你耍我耍得还不够吗?你当我是傻子?我今晚必须要了你!识相的,你就乖乖就范,免得我动粗!” 沈心茹感觉海志广这次是来真的了,赶忙服软,急切地说:“大哥,大哥,听我说,听我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肚子已经大了,身体笨拙,也不方便,你饶我这一次,看在肚子里孩子的面子上,行吗?” “哈哈哈哈!”海志广纵声狂笑,“孩子?那是陈三的种!跟我有个屁关系?!你再敢花言巧语,我就来硬的了!” 说着,海志广直接扑过去,沈心茹本能地往后一躲,海志广抓住了沈心茹的双手:“瞧这小嫩手,跟葱白一样!乖乖的,伺候我,免得我发起疯来,你招架不住!” 沈心茹既恶心又害怕,眼泪直在眼眶打转:“大哥,大哥,我肚子里有孩子,你不能这样!我我我……我用手……行不行?你不是说我手如葱白吗,这双手,也能让大哥痛快!” “你想得美!”海志广恶狠狠地说,“我今天非得办了你!” 说罢,海志广整个身体压了上去。 沈心茹绝望地大喊:“山杏!山杏!救我!救我!” 山杏在门外拼命地拍打着:“大少爷!你开门!你开门!你不能这样!” 海志广已陷入癫狂,不顾沈心茹有孕之躯,像野兽一样,撕开沈心茹的棉衣。 臭臭的大嘴贪婪地吻在沈心茹的脸蛋和脖子上。 沈心茹拼尽全力挣扎,怒骂:“你个畜生!畜生!” “你越骂,我越起劲!骂啊!骂啊!”海志广像个疯子一样,完全把沈心茹包裹起来。 突然,“砰”地一声,整个屋子瞬间宁静下来。 海志广感觉胸部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低头一看,胸口一个大窟窿,滋滋冒血。 他一愣,想喊,可喊不出声来了,心脏被穿透了,整个人凝固,呼吸滞阻,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他惊讶地看着沈心茹,微微低头,分明看到沈心茹手里拿着一把手枪,枪口还在冒烟。 他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他临死前的最大惊恐,不知道沈心茹什么时候藏了一把枪! 随即,身子一歪,没了声息。 沈心茹用尽全力,将他推开,慌不迭地从床上下来,六神无主,面色惨白。 身上和手上沾的都是海志广的血。 手里还攥着那把手枪。 这把枪从哪里来的? 前文中提到过,早在蕉爷和龙海升争夺地盘时,龙海升曾绑架过沈心茹,后来沈心茹在陈三爷天衣无缝的操作下,得救了,回到了蕉爷身边。 从那时起,蕉爷就给沈心茹配了一把手枪,让她时刻带在身上,以防不测。 这把枪,出现过,之前,陈三爷做局出国失败,在生日宴上见到了玫瑰的人头,他知道被人盯上了,所以放弃了出国的打算,冒着大雨连夜来到沈心茹的小院和沈心茹倾诉。 那天晚上,蕉爷的人也把守在小院门外,棍儿和肥牛也在门外守候。 陈三爷见到沈心茹后,两人相拥,双双落泪。 沈心茹生怕蕉爷的人害了陈三爷,所以第一次从抽屉里拿出了这把左轮手枪,当时把陈三爷吓了一跳,沈心茹拎着这把枪来到小院门外,对天放了一枪,把两个守卫骂跑了,也把肥牛和棍儿支走了。 这才有了她和陈三爷的第一次。 沈心茹知道局势的凶险,从那一刻起,这把枪她就时刻带在身上。 直到蕉爷被做局,哑巴出卖蕉爷,蕉爷被海氏父子控制,沈心茹中计,来到天津郊外,和海氏父子见面,答应跟随海氏父子回东北,这把枪仍然藏在身上。 没人会想到文雅知性的沈心茹身上会带一把手枪。 当时海氏父子把沈心茹当作人质,带回东北时,也没人搜沈心茹的身。 这把枪,一直被沈心茹藏在衣服里。 今晚,派上用场了。 沈心茹不想杀人,她这么善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别说杀人,杀只鸡,她都害怕。 但这一次,她没办法了,扣动扳机,杀了海志广。 杀完后,她也傻了,过度惊吓,不知所措。 赶忙把门打开,山杏冲了进来:“沈小姐,你没事吧?!” 山杏刚才在门外也听到了枪声,但她以为是海志广恼羞成怒开枪了,结果进来一看,海志广趴在床上,已经凉了。 山杏吓得嗷地一声:“大少爷他……” 沈心茹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喊,别出声!” 两人都不知所措,哆嗦成一团。 这个时间,东厢房的海志高也听到了声响,若在平时,他能准确判断这是枪声,但今晚他也喝多了,脑袋瓜子懵懵的,他还沉浸在待会进行第二炮的幻想中。 大哥做饭,他刷锅,正遐思尔想呢。 突然听到“砰”的一声,他的第一反应是谁放炮仗了,后来觉得不对劲儿,披上大衣走了过来。 脚步声临近。 沈心茹和山杏身体抖成一团,极度惊恐,赶忙把屋门关闭。 山杏急切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沈心茹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擦了一把泪水,昂起头:“一不做,二不休!” 双手握枪,将枪口对准屋门。 海志高没敢贸然进入,而是站在门外喊了一声:“大哥?进行得怎么样了?刚才什么东西响?” 他不知道,大哥已经扑了,进行到十八层地狱了。 见屋内没动静,深感纳闷儿,心道沈心茹这么配合吗,又敲了敲门:“大哥?大哥?” 还是没人应答。 海志高脑袋嗡地一声,知道出事了,面现警觉,悄悄拔出腰间配枪,深吸一口气,猛地把门推开。 可惜,他没开保险,沈心茹那把枪是开着保险的。 刚推开门,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他还没反应过来,沈心茹猛地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子弹射出,穿透海志高的胸膛! 第314章 雪地大逃亡 海志高一愣,像海志广一样,凝固在那里,惊恐地看着沈心茹,哥儿俩万万没想到,沈心茹身上有枪。 随即,海志高身体晃了晃,倒了下去。 两人,两枪,都是命中心脏。 沈心茹打得真准。 此刻的沈心茹已吓得面色蜡黄,手一直颤抖,枪险些掉在地上,泪水也禁不住流出来。 过度惊吓,导致她喘息不定,胸口起起伏伏。 山杏已经吓呆了,稍微回了回神,惊道:“小姐!快跑!快跑!仓库和厂房那边还有二十几个伙计,他们听到枪声一定会赶过来的!” 沈心茹这才如梦方醒,赶忙把枪揣在怀里,随即目视山杏:“山杏,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山杏踌躇不定。 沈心茹大喊:“你说话啊!你如果不跟我一起走,我求你别打电话,等我半个时辰,等我跑掉,你再给山海关那边打电话!” 山杏猛地一抬头:“小姐!我跟你走!” “好妹妹!”沈心茹热泪盈眶。 两人夺门而出。 山杏刚迈出门去,又跑了回来,把衣架上的貂皮大衣拿下来,给沈心茹披上:“小姐,穿上大衣!” 沈心茹感激地看着山杏,突然一抬眼,看到了院中的汽车,忙道:“山杏,快!快拿钥匙!钥匙在海志广身上!” 山杏赶忙跑回屋中,翻动海志广的尸体,在棉袄兜里找到了车钥匙。 “小姐,你会开车吗?”山杏把钥匙递给沈心茹。 沈心茹坚定地点点头:“我会!我15岁就学会了开车!” “可你这肚子……这么大……能行吗?”山杏心疼地问。 沈心茹大声说道:“行不行都得行了!总不能死在这里!别说了,快上车!” 随即拿钥匙打开车门,两人快步上车。 沈心茹启动汽车,拨动方向盘,一脚油门,冲出院子。 夜幕下,白雪皑皑,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又是阴天,也看不到北斗星,更找不着方向了。 沈心茹驾着车,驶出村落,很快来到一个路口处。 两条路,一条往左,一条往右。 山杏着急地问:“往哪儿走?左还是右?” 她深知,如果走错了,不是奔北平、天津的方向,那就会直接进入东北、内蒙一带,凶多吉少。 沈心茹深吸一口气,突然回头看了看村子里的一排排房子,当即拨动方向盘:“往左!” “您确定吗?”山杏忐忑地问。 沈心茹说道:“确定!村里的房子都是向阳而建,北房朝南,窗户朝南,这个方向不会错!” 山杏很是佩服:“厉害啊,小姐!快开!” 沈心茹握紧方向盘,顺着大路,直接往南方开去。 夜幕之下,大雪飞舞,北风夹着雪花,形成一团团混沌,将汽车笼罩。 能见度很低,地又打滑,沈心茹怀有身孕,也不敢开得太快。 生怕一不留神,干到沟里去。 很快,后面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车灯闪耀,三辆大卡车追了上来。 都是海志高手下的伙计,听到两声枪响,赶到院中,发现海志广和海志高已经中弹死亡。 二十几个伙计倾巢出动,把贩运毛皮的三辆卡车都开了出来,疾速追击沈心茹。 手里都拿着毛瑟枪、沙喷子,嗷嗷大叫,不停地放枪。 沈心茹紧握方向盘,拼命地踩油门。 山杏吓得浑身哆嗦,不停地往后看:“小姐!快点!快点!他们追上来了!” 这群人为什么能精准地追赶上来? 古语有言:“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 干坏事,就得远离大雪天。 雪天地上有脚印,这就是致命痕迹。 那群伙计顺着车印追上来了。 四个轮胎轧出两道深深的沟痕,跑到哪里都能追到。 天公不作美,这是要毁了沈心茹的节奏。 沈心茹此刻也顾不得自己怀有身孕了,也不怕翻车了,双手固定方向盘,脚下将油门踩到底。 车像飞一样,在雪路上疾驰。 由于地太滑,高速行驶之下导致车轮左右摇摆,汽车一直扭屁股,车厢歪歪斜斜,就像喝醉了,曲曲弯弯而去。 山杏这一辈子都没坐过这种车,感觉时刻都有翻车的风险。 沈心茹骨子里的傲气全然乍现,这一刻,她竟然不怕死,用尽全力把稳方向盘,就像个女大王,冷冷注视前方,丝毫没有犹豫的表情。 大路虽宽,但并不是柏油马路,都是土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车身颠簸起伏,山杏撞了几次脑袋,险些被甩出去:“小姐!小心!小心!” “坐稳了!”沈心茹并不减速,车胎辗转,扬起雪花,一路绝尘而去。 后面那群人,也是死咬着不放,都是多年跟随海志高的亡命徒,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如果让沈心茹跑了,海爷一定会怪罪,如果捉住沈心茹,那就是大功一件,所以,个个张牙舞爪,拼了命地追。 一前一后,灯光在漫天雪花中晃动,雪雾氤氲之下,你死我活大追逐。 沈心茹感觉这样下去,甩不掉后面的大卡车,急中生智,突然右拐,上了旁边一条小路。 这是小汽车的优势,制动方便,转向灵活。 后面三辆大卡,体积庞大,惯性太大,疾速转弯,一个离心力,翻了一辆,滚到沟里去了。 另外两辆也顾不得救人了,依旧死死咬住,追了上来。 山杏兴奋地大喊:“翻了一辆!翻了一辆!” 沈心茹喝道:“你别来回晃!别挡着后视镜!” 突然,沈心茹轻踩刹车,放慢了速度。 山杏大惊:“怎么了,小姐?没油了?” 沈心茹并未回答,而是通过后视镜冷冷地看着后面两辆卡车,同时把车灯关闭。 后面两辆卡车上的人也认为沈心茹没油了,一个大喊:“沈心茹!你乖乖停下!否则,格杀勿论!” 说着,一众人对着沈心茹的车,砰砰开枪。 子弹穿透玻璃,嗖地从前窗飞了出去。 沈心茹大喊:“快趴下!” 山杏赶忙俯身趴下,急得大喊:“小姐!怎么不走了?开车啊!开车啊!” 沈心茹微微抬头,从后视镜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卡车,突然猛踩油门,小汽车再次发动,嗖地一声,疾驰而去。 紧随其后的卡车不明所以,赶忙提速,一脚油门下去,才发现前面有一棵大树,开车的伙计来不及刹车,嘭地一声撞在了大树上。 原来沈心茹发现路旁有一棵大柳树,歪歪斜斜几乎探到路的中央,这才故意放慢速度,灭了车灯,影响了追击之人的视线。 而后突然提速,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有一棵大树,跟着提速,大卡车的车身远宽于小车,小车能快速通过,大卡车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大树上。 一车人都被撞懵了,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山杏回头看了看,惊喜地叫道:“厉害啊,小姐!厉害啊!又翻了一辆!” 沈心茹面无表情:“坐好了!”脚下加力,汽车再次驰骋在大雪纷纷扬扬中。 还剩最后一辆卡车,车上七八个伙计急眼了:他妈的!不抓住沈心茹,绝不罢休!一车老爷们儿,还对付不了一个女人?! 他们有些不明白,这个女人可不简单,不是一般的女人,中西合璧复合型人才。 首先沈心茹从小没裹脚,否则都踩不了车踏板,另外人家在欧洲时,就见过香榭丽舍的车水马龙,见过豪放的巴黎姑娘飙车。 所以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让蕉老二给她买车,她要学开车。 蕉老二把控通商口岸,汽车对于他来说,小菜一碟。 很快沈心茹便学会了,车技杠杠的,性子特野,后来蕉爷和夫人觉得太危险,才给沈心茹配了司机,沈心茹这才收敛了许多。 开车,就像游泳,学会了一辈子忘不了。 今晚,雪地里,夜幕下,沈心茹为了逃命,使出浑身解数,将后面三卡车老爷们儿,玩得团团转。 穿过小路,拐过一片林子,沈心茹驾车又上了大路。 后面唯一的一辆卡车由于车身太宽,没法从林子中的小路通过,旁边都是柳树、枣树,弄不好就得被卡住。 眼看沈心茹的汽车上了正路,卡车司机猛地一拐方向盘:“妈的!抄近路!” 这小子直接把大卡车开进田野里,斜插过去,要截停沈心茹。 这是大卡车的优势,车轮大,车身高,不至于陷入泥土。 但这也是一次赌博,冬季的荒地,虽然冻得梆梆硬,但不排除有狼窝,一旦有野狼或者土獾打的洞,再加上雨雪,就会把整个车轮陷进去。 卡车上的人顾不了那么多了,眼里只有沈心茹。 因为沈心茹杀了海志广和海志高,必须捉住沈心茹,而且这次捉住,可不会以礼相待了,这群人能把沈心茹折磨死。 沈心茹自然也知道,所以她拼命地加速。 从承德地界南下,一路都是下坡,多是山路,疙疙瘩瘩,起伏不平。 剧烈颠簸之下,突然,沈心茹肚子一阵剧痛,额头汗顿时下来了:“山杏,不好,不好!” 山杏大惊:“怎么了,沈小姐?” 沈心茹疼得紧咬牙关,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捂肚子:“我肚子疼,我肚子疼……” 第315章 打死我! 山杏听罢惊恐地看着沈心茹:“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沈心茹眼神茫然,苦楚一笑,将右手伸进裤子:“我裤子湿了,可能是羊水破了!” “啊?!”山杏大惊失色,“我看看,我看看!” “疼!疼……”沈心茹几乎不能把控方向盘,脚下也无法加力踩油门。 车子顿顿挫挫停了下来。 沈心茹把手从裤子里拿出来,山杏划着一根火柴,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血!” 沈心茹的五指上沾满浓浓的鲜血。 小产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刚才沈心茹被海志广逼迫,本就受到惊吓,又开枪打死两个人,更是惊魂不定,突然跑出来,冰天雪地大逃亡,吸了太多的冷气,一路剧烈颠簸,肚子里的孩子撑不住了。 山杏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小姐!您……小产了……” 沈心茹淡然一笑,眼角流出两行热泪,老天不公啊,她用尽全力保护这个孩子,这是她和陈三爷爱的结晶,这是她的一切。 这么多天,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支撑着她活下去,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腹中一阵阵绞痛,但比不上心痛。 沈心茹像丢了魂儿一样,双目呆滞,任凭血水下流,紧咬牙关挺着剧痛,泪水却无声无息滚滚而出。 不足月小产,大出血。 血水顺着棉裤不停地流下,浸湿了棉鞋。 山杏又点燃一根火柴,低头一看,惊叫道:“小姐!大出血了!大出血了!” 沈心茹淡淡一笑:“山杏,你走吧……就说我绑架了你,用枪逼着你。” 山杏泪水飞溅:“我不走!我不走!” 沈心茹身体疾速失血,脸色已变得惨白:“山杏,你是个好妹妹。走吧,走吧。” 山杏跳下车,打开驾驶室的车门,喊道:“小姐,你下来!我们一起走!我们继续走!” 沈心茹漠然地说:“孩子没了,一切都没了!” 山杏大喊:“你还在!你还在!你在,就有希望!你得活着见到陈三爷!你给我下来!下来!” 山杏不顾一切把沈心茹从驾驶位拉下来。 沈心茹身子一软,瘫在了雪地里。 鲜血如墨,从裤腿里流出,染红了皑皑白雪。 精神和肉体的一同摧残,让沈心茹彻底绝望了。 “山杏啊,疼死我了。”沈心茹发自肺腑地喊了一句。 山杏泪如雨下:“沈小姐!你起来!起来!我喊你一声姐姐,你起来,答应妹妹,你起来,为了我,你起来!你不能扔下我!姐,起来啊——” 沈心茹泪流满面,痴痴地看着山杏:“好妹妹,这冰天雪地,我走不出去了,你走吧。” “不行!不行!你跟我一起走!我们走到哪里算哪里,死也不让后面那群畜生糟蹋!”山杏决绝地说。 沈心茹黯然点点头,用手撑着车身,山杏扶着她,站起来。 两人相互搀扶,走在大雪纷飞之中。 血一直在流,滴滴答答,洒在雪地上。 大出血,是要命的,如果不及时就医,不仅孩子保不住,大人也保不住。 两人拐出大路,往西边的山坳里走去。 这段时间,后面那群伙计在干什么,怎么没追上来? 卡车陷在狼窝里了,老天似乎开眼了,最后一波人正在荒地里抬车呢。 抬着抬着,领头的发现前面一二里地外的沈心茹的汽车停住了,车灯照耀,一直没移动。 他一挥手:“别抬了!沈心茹的车好像停下了!兄弟们,端好喷子,直接杀过去!” 一群人也不管汽车了,手握火枪,步行直奔沈心茹的汽车而去。 此刻,山杏扶着沈心茹已经来到一个山坳里,沈心茹失血过多,强忍剧痛,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两人靠在一块青石上,沈心茹深吸一口气,说道:“山杏,我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山杏看着面无血色的沈心茹,心疼地大哭起来:“小姐……小姐……” 沈心茹身子一软,靠着青石,瘫了下去。 山杏扑上去:“小姐!” 沈心茹大口喘息,悲伤地看着山杏,声音虚弱:“山杏,答应我一件事,帮我一个忙。” 山杏哭道:“小姐,你说。” 沈心茹慢慢从怀里摸出那把手枪,她几乎提不动手枪了,颤颤抖抖递给山杏:“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扣不动扳机了,帮我一个忙,开枪打死我!” 山杏大哭:“不!小姐!不——” 沈心茹奄奄一息,眼睛几乎睁不开了,虚弱至极:“山杏……山杏……听我说,我不能落在那群人手里,你开枪打死我,就是保住了我的贞洁。如果你能活着,日后见到陈三爷,告诉他……我为他守住了一切。” 山杏听罢心都碎了,嚎啕大哭:“小姐啊,小姐——” 沈心茹恳求地看着山杏:“山杏……帮我,开枪打死我,打死我之后,你对着自己胳膊再开一枪,就说是我打的你,你夺过了我的枪,将我击毙,这样,那群人,会放了你,你能活下去……” 山杏泪如泉涌:“小姐……不行,不行——” 沈心茹的热泪再次泛起,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哀求道:“山杏,我的血……流干了,我不行了,看在我们姐妹一场,帮帮我,打死我,姐求你了……” 山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声音震彻山谷。 “好妹妹,快动手,快动手……”沈心茹哀求。 山杏心一横,擦了一把眼泪,将枪慢慢举起来,对准了沈心茹的额头。 沈心茹仰面朝天,眼望漫天飞舞的白雪,淡淡一笑,眼神中充满了解脱:“妹妹,别犹豫,快……快……” 第316章 救命! 山杏泪水横流,一番思想斗争后,一闭眼,手指内扣,扣动扳机。 蓦地,青石背后闪过一道光,光柱晃动,十分刺眼。 山杏吓了一跳,赶忙转头看,这才发现,这块大青石后面,是一条蜿蜒的小路,从山坳里转出来,围着小山径直朝南延伸。 一辆汽车正从这条小路上驶来。 山杏赶忙下蹲,躲在青石后面,低头问沈心茹:“小姐,来了一辆车!不知是什么车!” 沈心茹没有声音。 “小姐?小姐?”山杏仔细一看,沈心茹已昏厥过去。 山杏大脑极速运转,抬头望了望刚才来时的路,都是枯木山石,后面追击之人不可能开着卡车冲过来,也没时间绕道,所以当即推断:小路上驶来的这辆汽车,不是海志高的人! 一念闪过,山杏起身冲了出去,站在小路中间,向驶来的车辆挥手:“停车!停车!” 山杏孤注一掷了,因为她要救沈心茹,再找不到人帮助,沈心茹就一命呜呼了。 驶来的汽车一个急刹车停下了。 山杏这才看清,是一辆大卡车。 卡车副驾驶位置上走下来一个女人,疑惑而警觉地看着山杏:“你是什么人?大晚上站在这里干什么?” 山杏一看是个女子,穿着羊皮大袄,戴着厚厚的毡帽,完全一副生意人打扮,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姐,救命!救命!” 说着,山杏扑通给这个女子跪下了。 女子一惊,赶忙上前一步,将山杏搀起:“姑娘,有话好说,怎么了?” 此刻,卡车司机也走下车,是个男的,手里握着喷子,站在女子身后,警觉地四下看着。 山杏连哭带说:“我家小姐遭难了!被仇人追杀,怀孕流产,大出血了!她要死了,她要死了!你快救她!” 说着将女子拉到大青石后面,来到昏迷的沈心茹跟前。 女子看了看沈心茹,问道:“荒郊野岭,就你们两个女人吗?” 这女子一看是就是经常走江湖的,深更半夜,突然有人拦路求助,很可能是个圈套。 山杏哭诉道:“后面有追兵!” 话音未落,七八个伙计已经循着脚印和血迹追过来了,横向穿过山坳,大声叫喝:“沈心茹,你跑不了了!乖乖就擒!否则,逮住你,弄死你!” 女子听到“沈心茹”这三个字,大吃一惊,急忙问山杏:“这昏迷的女子是沈心茹?” 山杏含泪点点头:“对!是沈小姐!” 女子迫不及待地又问:“哪个沈心茹?是天津的沈心茹吗?” 山杏拼命点头:“是!蕉爷的千金!赌神陈三爷的妻子!” 女子听罢陡然一惊,回头对司机喊道:“快快快!把沈小姐抬上车!” 司机奔过来,三人一起抬起沈心茹,快步走向卡车。 女子吩咐:“把沈小姐放在后车厢里!里面有棉纱,让她躺下!” 司机一跃跳到后车厢里,打开一包棉纱,铺好,女子和山杏托着沈心茹的身躯,司机一把抱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沈心茹平放在棉纱上。 这是一个运送棉服、棉纱的卡车,后车厢有棚子,外面包裹了厚厚的苫布,尾部还有一个帘子,用来保暖。 随即女子吩咐:“快开车!” 司机撩开苫布,直接从后车厢进入前舱,启动卡车,疾速离去。 那七八个伙计,从山坳里冲上来,为时已晚,只看到一对尾灯,渐渐消失在漫天的白雪中。 只能气得大骂:“他马勒戈壁的!哪跑出来的车?!” 车厢内,女子将自己的羊皮大袄脱下来,盖在了沈心茹的身上,又用手轻轻抚摸着沈心茹的额头,一副心疼的样子。 山杏看得莫名其妙:“姐,您……您这是……您认识沈小姐啊?” 女子叹道:“也认识,也不认识。” 山杏懵了:“这话……” “你是她什么人?”女子突然反问。 山杏答道:“我是她的丫鬟。” “你是海爷的人?” 山杏身子一颤:“我……我……以前是,从今晚开始,就不是了。我陪沈小姐一块逃出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山杏。” 女子打量了一下山杏,随即拍了拍山杏的肩膀:“山杏,好样的。你为了沈姑娘,下跪拦车,我替陈三爷谢谢你!” 山杏更加迷糊:“姐,我糊涂了,您到底是谁啊?” 女子淡淡一笑:“你几时做的海震宇家里的佣人?” 山杏回答:“今年7月份。我以前在奉天,后来才跟着海志广到了哈尔滨。” 女子点点头:“难怪你不认识我。我也是哈尔滨人。” “嗯?”山杏一惊。 “哈尔滨三棵树,有个人叫七奶奶,有没有听说过?” 山杏眼睛一亮:“听说过!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后来不和日本人合作,全家迁走了,听说去了北平。” 女子说道:“我就是七奶奶的女儿,程秀秀。” 山杏惊道:“啊?您就是程小姐?听说过您的大名,直隶、热河、山海关一带的军用被服都是您提供的!巾帼不让须眉!” 没错,此人正是程秀秀。 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谁能想到在这冰雪覆盖的兴隆县地界,昏迷不醒的沈心茹会遇到陈三爷的旧交程秀秀。 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 这趟路线,程秀秀经常跑,因为冯玉祥的部队从张家口,林林总总,一直布到山海关,前阵子刘督统攻打冯玉祥,战线撕开了一个口子,但很快高层改变主意,刘督统撤防了。 长城以北,过了古北口,还有很多零散的抗日队伍,程秀秀专门给这些抗日驻军供应棉衣、棉被、棉纱。 所以,她才会出现在兴隆地界。 下午,她刚把一车纱布运给兴隆县的抗日同盟军,晚上回来时,天降大雪,她车开得很慢,生怕出事故。 而且她不敢走大道,生怕碰到鬼子的队伍。 这才在山坳小路,遇到了求救的山杏和昏迷的沈心茹。 天意。 程秀秀刚才对山杏说“也认识,也不认识”,的确说的是心里话。 她早就知道沈心茹的存在,而且通过四姨太也知道了沈心茹和陈三爷成为夫妻了。 但她从没见过沈心茹。 既熟悉,又陌生。 她心里一直挂念着陈三爷,否则话,上次也不会把呢子大衣脱下来给陈三爷遮寒,但她又知道陈三爷的心都在沈心茹身上,所以,她只能默默地祝福这对新人。 程秀秀是个豁达的人,想得开,她只是可怜陈三爷的身世和经历,祈祷陈三爷迷途知返,后半生平安。 沈心茹被带入东北,她也想帮陈三爷,但她有心无力,帮不了。 因为她自己都进不了东三省了,她的家族得罪了日本人。 可万万没想到,在北平之北,大雪之夜,她救下了陈三爷最爱的人——沈心茹。 如果不是程秀秀,沈心茹今晚必死无疑。 眼下,是要赶紧开车到医院,竭尽全力,抢救沈心茹。 雪,越下越大,燕山雪花大如席,扑扑簌簌,已经看不清路径了。 车轱辘一直打滑,有时下坡,都刹不住车,几次险些翻入道沟。 硕大的雪花打在前挡风玻璃上,很快堆在一起,结成霜,视线一片模糊。 司机对程秀秀说:“经理,不能再开了,再开容易出事!” 程秀秀看了看面无血色、危在旦夕的沈心茹,喝道:“继续开!死了也开!” 司机叹道:“这个速度,赶到北平协和医院,也天亮了,来不及了!” “你直管开!”成秀秀悲愤一喝。 言罢,程秀秀轻轻把沈心茹抱起来,搂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沈心茹的身子,喃喃说道:“沈姑娘,你挺住,一定要挺住!你不能死!陈三还等着和你团聚呢,他那么爱你,你们还要好好过日子呢!你们将来一定会生一堆孩子,生活幸福,白头偕老……” 说着,眼泪流出来,滴落在沈心茹的脸上。 山杏听着这番话,也泣不成声。 第317章 《佛说佛医经》 混沌的夜,漆黑的天,北风呼啸,寒雪纷飞。 程秀秀用一声声呼唤,试图挽回沈心茹的清醒,沈心茹不能睡,一旦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她的呼吸,越来越弱,几乎听不到声息了。 程秀秀心疼地把脸贴在沈心茹的脸蛋上,只觉得冰凉刺骨,沈心茹的体温已然骤降。 这个在豪门中长大的姑娘,从没吃过什么苦,但她为了陈三爷,扛下了一切。 坚强,与出身无关;刚毅,出自骨性灵魂。 她如果不选择陈三爷,她的生活充满幸福和快乐,可她选择了陈三爷,她从不后悔,以生命为代价,扞卫着这份爱。 有这样一位姑娘做伴,陈三爷死也值了。 突然,程秀秀灵机一动,对司机喊道:“吴师傅,先不去北平了!往怀柔方向开,去红螺寺!” 司机一愣:“为何?” 程秀秀说道:“那里有个潭柘寺的高僧在挂单,法号‘净融’,是寺院里的禅医!年前我母亲生病,吐血,就是净融禅师给治好的!” 司机点点头:“好!” 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潭柘寺向来出佛医,一直为清廷服务,晚清六王爷最后在潭柘寺下沿的戒台寺安享晚年,就是仰仗潭柘寺的佛医。 因避讳潭柘寺与宫廷的关系,所以只得下榻戒台寺。 佛医,抑或说禅医,独成一脉,源自《佛说佛医经》,由人身四大,地水火风,讲起,以三脉七轮为经纬,践行着救苦救难的职责。 佛门有曰:佛法所在,无不降之魔;禅医所至,无不治之症。 由于潭柘寺出佛医,所以很多寺庙临冬开春,疾病横行时,都会请潭柘寺的高僧来本寺挂单修行,一方面是给自己寺院的和尚治病,一方面是宣讲《佛说佛医经》。 程秀秀在北平做买卖,人脉广,偶然一个机会,为给七奶奶治病,接触了在红螺寺挂单修行的佛医,深感神奇,此次危难之际,她想到了红螺寺里的净融禅师。 这是最近的距离,沈心茹能不能活命,就看佛祖是否保佑了。 司机驾车一路西行,很快来到了红螺寺。 司机抱着沈心茹下车,程秀秀和山杏赶忙叩响寺院大门。 很快,出来两个小和尚,程秀秀大喊:“师父!救命!救命!” 两个小和尚吓了一跳,一看沈心茹浑身是血,昏迷不醒,赶忙把一众引领进来,鉴于沈心茹是女众,又是大出血,两个小和尚直接把沈心茹安排进后院女居士修行的寮房。 很多女居士都围了过来,炭盆也端过来,为沈心茹供暖。 大家都急切地等着净融禅师的到来。 很快,净融禅师大踏步走进来。 说来也巧,净融禅师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僧,不是别人,正是沈心茹的恩师——着名书法家、一代律宗大师——李叔同。 李叔同现在是“弘一法师”,入冬之时从杭州玉泉寺来红螺寺挂单,他与红螺寺渊源甚深,曾亲自为红螺寺提下“造一方净土,结万众善缘”十个大字。 一看是自己的爱徒,虽然多年不见,但一眼就认出是沈心茹,赶忙双手合十,慈悲叹道:阿弥陀佛!请净融师兄,快施仙术,救人要紧! 垂垂欲死的沈心茹,刚才还孤苦无依,现在一屋子满是亲人。 佛、菩萨、居士,都到了。 经声佛号,法意融融,梵音嘹亮,花雨震落。 沈心茹在昏迷之中,接受了净融禅师的治疗,先以杜仲、菟丝子、血余炭、三七等药止住流血,再以附子、黄芪、白术、甘草等药,稳住气血,最后以三棱、莪术等物,催下死胎。 命,总算保住了。 沈心茹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大雪已停,和煦的阳光透光寮房的窗子照在她身上。 她盖着厚厚的棉被,睁眼一看,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 她一转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惊得一愣:“师父?” 弘一法师走过来,慈祥一笑:“多年未见,不曾想我徒儿遭此劫难,好在我佛慈悲、菩萨保佑,净融禅师已将阴魔除去。” 一看就是禅师,说话直达病灶,所有疾病、厄运,都是《楞严经》所言五十种阴魔作祟。 沈心茹鼻子一酸,眼泪流出来:“师父,徒儿很想您……” 弘一法师知道沈心茹吃了太多的苦,忙道:“佛忆众生,如母忆子,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好好修行,一切平安。” 沈心茹挣扎着想起来,给师父行个礼。 程秀秀赶忙奔过去:“沈小姐,你别动,你身子还虚!” 沈心茹又是一愣:“你是?” 山杏凑过来:“小姐,就是这位程姑娘救了您!” 沈心茹还是疑惑,心道程姑娘是谁? 程秀秀笑了笑,赶忙说:“我叫程秀秀,以前陈三爷去东北时,曾在我家里做工,我和陈三爷是旧交。” 沈心茹恍然大悟,是自己老公的前任女朋友救了自己,忙道:“谢谢程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这个因缘太过奇妙,无形、无色、无味,但密密交织,遍布虚空十法界,每一个人,都在因果的推动下,结识着善缘或恶缘。 沈心茹知道自己得救了,悲欣交集,可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又不免黯然神伤,险些落泪。 程秀秀说道:“沈小姐,你暂且在这里恢复三五日,即可启程回津。到时,我开车送你。” 沈心茹归心似箭,忙道:“先打电话,先告诉陈三爷和我爹,我平安了!” 众人一愣,随即扑哧一笑。 沈心茹傻乎乎:“怎么了?” 山杏笑道:“小姐,这里是寺院,红螺寺,哪有电话啊!” 程秀秀笑道:“沈小姐勿忧,我待会就回蓝靛厂,到了厂子,就有电话了,我会打电话的,或者派人去天津送信,以最快的时间通知陈三爷!” 沈心茹点点头:“谢谢程姑娘!” 她们还不知道,为时已晚,陈三爷已经抵达北平了。 沈心茹逃离出来的消息如果传递不出去,陈三爷凶多吉少! 第318章 丧子之痛 大雪封山,传递消息谈何容易。 昨夜雪飘一夜,今晨一推山门,地上积雪已半尺有余,今天程秀秀能够顺利回到蓝靛厂火器营就不错了。 丧子之痛,让沈心茹一时半会缓不过神来,肚子里的孩子早已成型,却夭折流产了。 酸男辣女,自从怀上这个孩子,沈心茹一直爱吃酸,她笃定是个男孩。 这种痛苦,只有女人能体味,男人是永远都体味不到的。 孩子流产,夫妻双方均难受,但女人的难受程度要比男人厉害万倍,因为肉长在她身上,她每天都能感觉到孩子的心跳,母子连心,两个灵魂是交织在一起的。 母亲不高兴,肚中的孩子也会低落,母亲高兴,腹中孩子也会欢快,母亲能感觉到孩子每天的变化和不同,在母亲眼里,这就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无论他有没有出生,母亲都已把他当成生命中的伴侣。 现在,孩子没有了,沈心茹几乎不敢接受这个现实,从昨夜到今天,她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她多么想这仅仅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孩子依然在肚子里,肚子依然鼓鼓的,她依然能感受孩子的蠕动。 可摸着塌陷的肚皮,她知道,这不是梦,孩子真的没了。 净融禅师和弘一法师,率众弟子,为这个幼小的婴灵举行了一场法事,诵《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加火供为其超度。 沈心茹泪洒床头。 这种打击带来的痛苦是持久性的,别看沈心茹现在表面上恭恭敬敬、言语毫不失礼,其实都是大灾大难过后的应激反应,后面的岁月,这种痛苦,会伴随她一辈子。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正在经受丧子之痛。 就是海爷。 海爷昨晚就接到毛皮厂房的伙计打来的电话了,他已到山海关,让海志广带沈心茹先到兴隆县,就是打前站,随时准备交接。 与海爷同行的,有上海的皮爷、骚爷。 皮爷、骚爷奉杜月笙之命,早已抵达东北,双方在哈尔滨就将一切都勾兑好了。 跟随海爷过来的,还有两个人:铁良和铁蛋。 这两个人从德胜门“秦淮赌场”待了几个月,日本炮轰山海关结束后,关内关外通行,他俩就去东北投靠海爷了。 陈三爷之前想做掉他俩的,但扑空了。 现在,他俩跟着海爷杀回了关内。 这两人喜不胜收,他们坚信,陈三爷这次死定了。 铁良和铁蛋恨不得陈三爷马上死掉,陈三爷于他们正如喉咙里的浓痰,咳之不出,咽之不下,陈三爷只要活一天,他们就一天不舒服。 而且他们有个预感,陈三爷如果一直活着,早晚有一天会把他俩灭掉。 海爷一行人昨夜亥时到达的山海关,北平方面早就有人前来接驾了,安排在当地最有名的“老龙头客栈”,待第二天乘坐火车入京。 接驾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邢二爷及潘召、七和尚。 这三人是受驮爷委托,代表北平最大“瓢把子”驮爷,来山海关迎接海爷一行。 古人迎来送往,讲规矩,对于贵客,得出城出郭,虔诚迎送。 出城三十里,出郭五十里,十分重视。 驮爷作为北平最大毒枭,完全尽到待客之道,让邢二爷带着潘召、七和尚直接跑到山海关去迎驾了。 驮爷为何如此积极?海爷要杀陈三爷,跟他有个屌毛的关系? 关系大了! 驮爷的第一桶金,来自东北。 当年从东北背出来50斤大烟膏子,成就了今天的京城毒枭。 当时促成这笔买卖的居间人,就是海爷。 否则驮爷走不出东北。 从这个角度讲,是海爷成就了驮爷。 此其一。 其二,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侵占东北,老毛子那边过来的货,都得经过日本鬼子过一手,否则不予放行。这里面就需要海爷去勾兑了,否则驮爷的货,十成能损失六成,赔掉腚了。驮爷,离不开海爷的支持。 其三,就是陈三爷自己拉的仇恨。陈三爷当时为了凑够蕉爷要的600万,不得已搞旁氏骗局,其中中招的就有驮爷的手下:邢二爷、杨五爷、钱六爷。 这三个货都是驮爷的嫡系,贩毒集团第二梯队。 一个眼神不聚,一个山羊咩咩,一个丹顶鹤,都是驮爷的基本班底。 这三人在陈三爷身上吃了大亏,被骗了600多万,是可忍,孰不可忍?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三个老家伙晚上疼得都睡不着觉,将此事告知了驮爷,驮爷从那时起,就把陈三爷记下了,早晚要灭了这个小崽子。 可当时蕉爷正是春风得意时,没人敢动陈三爷。 后来想动手时,陈三爷又鬼使神差地被上海帮扣留了。 现在,清算的机会来了。 三股势力要合力绞杀陈三爷。 这一次,陈三爷纵然有三头六臂,也跑不了了。 所以,北平对赌的地点,海爷就让驮爷安排了。 驮爷义不容辞,安排在了德胜门“秦淮赌坊”。 京城黑道都知道,这赌坊背后的真正掌舵人,是驮爷。 海爷一行从哈尔滨南下,为表重视,驮爷提前安排邢二爷带着新入伙的潘召、七和尚,去山海关接驾。 邢二爷欣然应诺。 但潘召却牙疼了。 潘召是最不愿意和陈三爷打交道的人,他发现陈三爷八字特硬,逮谁克谁,从曹县到黑松林,到天津卫,一路打交道一路挨克,陈三爷就像个幽灵,把他弄得不人不鬼。 潘召这一辈子都不想和陈三爷再见面了。 之前他在报纸上看到陈三爷在上海协理“外滩九号”,他就断定陈三爷回不来了。 所以,他才带着七和尚来到北平。 他来北平,是奔着开辟贩毒的新事业来的,好不容易加入了贩毒集团,本想大展拳脚、大干一场,没想到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去山海关迎接客人。 再向邢二爷仔细一打听,原来又是和陈三有关的事。 那一刻,潘召牙花子都疼了,他就纳闷儿,怎么就躲不开了呢?怎么到哪儿都有陈三呢?他怀疑上辈子和陈三爷是一个藤上的两个瓜,否则这辈子不会如此纠缠。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凡是沾上陈三的事,到最后肯定是败得一塌糊涂。 这次他依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自己新开辟的这份事业,恐怕要夭折。 如果有可能,他想像嫦娥一样奔月,离开地球,这样才能彻底摆脱陈三。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志在必得,唯有潘召,略显悲观。 但他不敢表露,刚刚加入贩毒组织,正在考验期,如果此刻流露忐忑神情,不利于转正和提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潘召心一横:干了! 跟随邢二爷,从北平出发,去山海关,迎接东北瓢把子海爷。 邢二爷、潘召、七和尚昨夜下午就到了山海关了,提前定了客栈,恭候海爷一行,亥时许,海爷、皮爷、骚爷、铁蛋、铁良准时到达。 双方一碰面,先是寒暄,很快进入客栈酒楼接风洗尘。 但有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就同时惊呆了,心下都在纳闷儿: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两个人,就是潘召和铁良,彼此都很惊讶,潘召见到铁良的那一刻,眼珠子都红了,铁良也吓得不敢抬头看潘召。 须知,当年,在曹县,潘召把陈三爷招致麾下,为其卖力,操纵赌场,大把赚钱,陈三爷在经营“六合义”赌场的期间,收了一个小弟,就是铁良。 所以,从这个角度讲,铁良也是潘召的小马仔。 后来陈三爷指使铁良暗中跟踪潘召,这才发现潘召和谢四虎的媳妇婉君的腥气事,陈三爷这才挑拨离间,联合谢四虎干翻了潘召。 后来,陈三爷和铁良一起跑掉了。 潘召对陈三爷和铁良恨之入骨,再后来,潘召在黑松林碰到陈三爷,双方又是一通折腾,最终惨败。 但这期间,潘召从没见过铁良。 因为他不知道,铁良早已在东北投靠了海爷,后来在天津办事不利,又投靠的白小浪,这个过程,潘召和铁良完美错过。 现在,两人在山海关老龙头客栈,不期而遇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但双方都没作声,因为他俩深知,自己现在就是小喽喽,在大人物面前,不能造次。 潘召心下冷冷一笑,暗道:行嘞!甭管能不能干死陈三,但铁良这个小逼崽子的命是到头了! 一行人在客栈的一个大包厢里落座,摘下礼帽,脱下大衣,拍落一身风尘。 酒菜很快上齐,满满一大桌,客栈老板还给烫了酒,热酒热菜,好生痛快。 外面下着雪,八个人喝着热酒,透过窗子看着外面鹅毛大雪,那种“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惬意,油然而生。 邢二爷等人虽然前来接驾,提前预定了这家客栈的客房,但海爷不会让邢二爷掏钱,要的就是一个面子,只要礼节到了,就行了。 因为这家老头龙客栈,背后的金主,就是海爷。 这是人家自家的买卖。 八个人喝得很逍遥,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明天就能把陈三拿下,今天在座的,都是陈三的仇人,都在陈三身上吃过亏,栽过大跟头。 同一个敌人,同一个梦想,让八个人同仇敌忾,攀谈交心。 酒过千杯逢知己,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口热酒一口肉,陈年旧事喷起来。 老贼们有一个习惯,就喜欢提当年勇。 海爷喝了一杯热酒,一拍胸脯,霸气说道:“想当年,我在东北起家时,冰天雪地一把菜刀,从碾子峪砍到大碍口,没一个人敢阻挡我!没一个人是我的对手!腊八吃饭,我喝第一口,张作霖也得毕恭毕敬!” “海爷霸气!”众人赞叹。 皮爷也喝嗨了,慨然叹道:“当年我和杜先生在码头做苦力时,两把菜刀,横穿十五个弄堂,人来杀人,鬼当杀鬼,蒋介石那时还是小喽啰,戴笠更排不上号,整个上海滩,只有我和杜先生……” “皮爷厉害!”众人齐呼。 人类有个通病,无论男女老少,好像不吹牛逼就活不下去,尤其喝点酒,牛逼拌饭,越吃越烂。 八个人相互恭维,牛逼正吹得当当响。 突然客栈老板急匆匆跑进来,在海爷耳边轻声细语。 海爷赶忙起身,道:“皮爷、骚爷、邢二爷,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海爷跟随客栈老板走出包厢。 很快,来到一楼曲尺柜台内的电话房,拿过电话:“喂?”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海志高毛皮厂房伙计的声音:“海爷!我是三扁瓜!” 海爷说:“我听出来了!怎么了?” 三扁瓜说:“大少爷和三少爷……死了!” 海爷以为听错了,本来就喝多了,脑袋有点迷糊,忙问:“你说什么?” 三扁瓜一阵哭腔:“大少爷、三少爷,都死了!” 海爷大惊失色:“你再说一遍?!” “两个少爷都死了!” 海爷感觉天转地转:“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第319章 事不宜迟! 三扁瓜答道:“不知道!刚刚我们在库房喝酒,大少爷和三少爷,还有沈心茹和山杏在隔壁房子里吃饭,突然听到两声枪响,我们赶过去时,大少爷和三少爷已经死了!” 海爷听完差点窒息了,感觉肺部淤塞、心跳紊乱,眼珠子都充血了:“谁开的枪?!” “应该是沈心茹!” “她哪来的枪?!是偷的老大和老三的吗?!”海爷大叫。 “不是!大少爷和三少爷的枪满匣!沈心茹自己身上有枪!” 海爷两腿哆哆嗦嗦,叫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啊?这个丫头片子为什么开枪?!” “不知道。” “有没有人接应她?是不是里应外合?有没有看到陈三的身影?”海爷咆哮着。 “没有人接应他!沈心茹自己开着大少爷的车,和山杏跑了!” “跑了?你们是吃屎的吗?二十多个汉子,追不上两个丫头?!” “海爷,您有所不知,沈心茹虽然挺着个大肚子,但车技杠杠的,她开的是小卧车,嗖嗖的,很难追上!后来,我们抄近路,但大卡车陷到狼窝了!沈心茹的车也停下了,我们跑过去,看到雪地里有血,她应该是小产了!” 海爷咬牙切齿:“小产了你们都没抓住她?!” “本来可以抓住,不过山坳小路上又驶来一辆卡车,把沈心茹和山杏带走了!” 海爷眼前一黑:“谁的车?” “不知道。” “你他妈还能知道点什么?!” “海爷息怒。” “我息你奶奶!” 海爷战战兢兢挂了电话。 一回头,所有人都站在了他身后,皮爷、骚爷、邢二爷等人,刚才在包厢里听到海爷疯了般嚎叫,都走出了来。 皮爷是老狐狸,刚才在海爷身后听出了猫腻,忙说:“海爷,是沈心茹跑了吗?” 海爷失魂落魄地点点头:“不知发生了什么,沈心茹跑了,还……还打死了我的两个儿子!” 众人大惊,卧槽,此事非同小可,沈心茹是底牌,底牌飞了,那这场赌局就完蛋了。 而且还打死了海爷两个儿子。 海爷一共就三个儿子,一晚上损失两个,照这个速度,不够死的。 竟然是沈心茹打死的,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七和尚插话道:“难道沈心茹会武功?神枪手?” 潘召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放屁了。 皮爷看了看海爷,叹道:“海爷,节哀。此刻不是伤心动怒时,我们得从容应对!” 海爷眼中无神,无奈地点点头,突然举起双拳,大声咆哮:“我要宰了这丫头!我要宰了这丫头!” 皮爷赶忙上前一步按住海爷:“海爷,冷静!冷静!” 几番安抚,海爷终于从失心疯回归正常了。 一行人回到包厢,酒也不香了,饭菜也不可口了,刚才还欢天喜地呢,一转眼,马上要哭丧了。 皮爷瞅了瞅愁眉不展的海爷,说道:“海爷,请细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好为明天的赌局做准备。” 海爷黯然点点头:“兴隆县的伙计刚才打来电话,说就在刚刚,沈心茹杀了我大儿子和三儿子,逃跑了!” “有外应吗?”皮爷警觉地问。 “没有。”海爷摇摇头,“她是自己跑的!” “您确定?” “伙计说她自己驾车,小蹄子还流产了。该!” 皮爷点点头,思忖片刻,道:“如果没有外应,那就说明此事是偶发!陈三并不知情!” 众人听罢,眼睛一亮,感觉又有希望了。 “可三扁瓜又说山坳里开来一辆卡车,把沈心茹接走了!”海爷补充道。 众人眼睛里顿时又无光了。 皮爷沉思片刻,道:“很可能是附近做买卖的!正巧碰上了!我判断,不是陈三的人!” 邢二爷眨眨眼,收拢了一下旁逸斜出的眼球,道:“皮爷恕老朽多嘴,您凭啥作此判断?” 皮爷想了想,果断说道:“第一,沈心茹被转移到兴隆县,是绝密,任何人都不知情,在此之前,知道此事的,只有我和海爷,而且是昨天下午的决定,这个消息传不到陈三那里,发电报也来不及!第二,沈心茹是自己开枪打死的二位公子,杀了二位公子后,她孤身一人潜逃,冒着流产的风险,这说明她丝毫没有准备!以我对陈三这个人尿性的了解,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更不会让沈心茹冒着母子死在雪地的风险潜逃!” 众人佩服地点点头。 海爷眼放寒光:“她为什么要杀了我两个儿子呢?她乖乖配合,明天就能回家了,以她的聪明,她能猜到,她为什么突然发疯呢?这个小骚货、小狐狸精,真狠啊!” 皮爷想了想,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潘召听完差点笑出来,这不是废话嘛。 不料皮爷接着说:“海爷,恕我冒昧,两位公子是不是……” 海爷一愣:“你直说!” “两位公子……是不是……突然对沈心茹做了什么,导致沈心茹情绪失控,铤而走险?” 海爷心里扑腾一声,暗道:是了!是了!肯定是这么回事!这两个狗东西肯定是激怒了沈心茹! 有什么能让沈心茹不顾一切大逃亡? 肯定是危及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沈心茹最在乎的就是孩子。 那么,什么能危及沈心茹肚子里的孩子? 那根棍。 这两个混蛋肯定是喝酒喝多了,醉酒乱性,想弄沈心茹,结果被沈心茹干掉了! 知子莫若父,海爷的推断,完全正确。 酒字右边是羊刃,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两个小犊子就死在酒和色上了。 而且,坏了海爷的大事! 如果让陈三知道了沈心茹跑了,那局势就不可控了,所有的布局灰飞烟灭,一切构想,猝然崩塌。 沈心茹是唯一的把柄,手里有沈心茹,才能拿捏陈三,一旦丢了沈心茹,陈三就解除了紧箍咒,要大闹天宫了。 皮爷看透了海爷的心思,当即说道:“海爷,事不宜迟!我们要赶在陈三知道消息之前,干掉他!赌局照常进行,只要陈三一认输,当场做掉他!” 潘召插话道:“好主意!陈三并不知道沈心茹逃掉了,明天的赌局,陈三还会认怂,到时候一旦他赌输了,直接拔枪击毙他!绝对不能给他缓和的时间!” 海爷狠狠地点点头:“明天我在赌桌上击毙陈三!然后再找沈心茹算账!” 第320章 缩骨功 陈三爷对沈心茹逃脱的消息一无所知。 他正按照蕉爷的要求,乘坐在天津通往北平的列车上。 北风呼啸,天空飘起大雪,他透过车窗出神地望着夜幕下的茫茫大地。 赌局即将开启,他心里却七上八下,一点底都没有。 纵然郑小俊就跟在他身边,坐在另一节车厢,并且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对策,抢个时间差,在海震宇放了沈心茹之后、杀掉陈三爷之前,陈三爷凭借郑小俊塞入大衣兜里的枪,自行逃脱。 看似天衣无缝,实则危机四伏。 因为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陈三爷不想死,但如果真的事情有变,他宁可自己死掉,也要换沈心茹平安。 他和沈心茹分离得太久了,他太想念沈心茹了,他好想再抱一次沈心茹,再躺在沈心茹的怀里安静地睡一觉,可惜,海爷设的这个赌局,让他临死前都不能看沈心茹一眼,甚至蕉爷也不想让陈三再见到沈心茹。 蕉爷和刘督统、师爷孔麒麟坐在火车的头等雅间里,此番进京,事关重大,不能出丝毫纰漏,所以刘督统亲自出马了,伴随蕉爷,参加赌局。 另外,刘督统还从平津戍防团里挑出一个连的兵力,跟随进京,以防不测。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趟进京,就是让陈三去送死,同时换沈心茹平安归来。 只要蕉爷父女平安回到天津,就算任务圆满完成。 陈三爷一眼不眨地看着窗外的夜幕,冷冷冰雪,天高地迥,乾坤虽大,却无他立锥之地,这逼仄的江湖,这苦闷的人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心比萧条的荒野还要绝望,比刺骨的北风还要冰冷。 唯独那一片片雪花,晶莹剔透,像沈心茹的笑脸,点缀着他孤独的世界。 唯有这一丝美好的念想,支撑着他坚强前行。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同一片夜幕下,沈心茹正带着他的孩子在雪地里奔跑逃亡,更不知道,海爷那老贼获悉自己两个儿子死亡的消息之后,已经开始变卦。 海爷和皮爷之前商量的策略是,在牌桌上击败陈三,然后让陈三束手就擒,将陈三押上车,带到东北。 带到东北之后,两个老东西就会慢慢折磨陈三,让陈三把所有千术和赌技都交代出来,然后再拔下陈三的牙,陈三不是伶牙俐齿吗,先把牙一颗颗拔下来。 陈三不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吗,再把他的蛋蛋割下来,放在木桩子上“锤骟”。 陈三不是骨头硬吗?再用大铁钳子,一根根拆下陈三的肋骨。 最后陈三身上的骨头都被拆干净了,只剩肉了,把他团成一个球,放在坛子里,生火烤,烤熟了,喂雕。 海爷和皮爷恨透了陈三,决不让陈三死得痛快。 但现在形势剧变,沈心茹跑了,海爷和皮爷也变卦了,他们也要抢个时间差,在陈三知道沈心茹逃跑的消息之前,抢先一步,在牌桌上弄死陈三。 这就把陈三爷和郑小俊商量的计策彻底推翻了。 可怜陈三爷和郑小俊并不知情,尤其是郑小俊,还信心十足呢,化了妆,悄悄跟着陈三爷上火车,就坐在陈三爷后面的车厢里。 天亮了,火车到达北平。 一行人下车,按照之前约定时间,只要下午申时赶到“秦淮赌坊”就行。 驮爷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请君入瓮。 中午时分,蕉爷在刘督统的陪同下,和北平的几个老朋友见了面,有南城的瓢把子——四贝勒,西城的老镖师张紫剑,早已卸任的九门提督方儒林,这都是蕉爷多年的老朋友。 这次赌局,之所以设在北平,就是取一个中间地带,显得公平。 既不在海爷的地盘东北,也不在蕉爷的地盘天津,而是中间地带北平。 双方势力可谓势均力敌。 其实,双方都怕对方耍猫腻,所以白道、黑道、黄道的人,都得到齐,做个见证。 陈三爷跟在蕉爷身后,在蕉爷的引介下,皮笑肉不笑地和各个前辈打招呼。 他真的一点都笑不出来,自己老丈人让自己去送死,能笑出来的那是傻瓜。 他不怕死,更愿意为沈心茹而死,只是蕉爷的猜忌和毫无怜悯,让他的心彻底寒了。 此刻的郑小俊早已一溜烟跑到德胜门的“秦淮赌坊”周围去勘察地形了。 他得找机会、找地点,提前潜入赌坊,才能做手脚,把枪塞进陈三爷的大衣。 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入口。 这个基巴地方,依护城河而建,比周围的地势还低一截,下台阶,才能进赌场,稍微有点动作,就被人察觉。 而且,驮爷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在周围巡视,苍蝇也飞不进去。 古代盗贼入室,就两个手段:开天窗和开窑口。 开天窗,就是从房顶进入,把青瓦掀开,系根绳,顺着下来。 开窑口,就是从侧面,在墙上打洞,或者从地下,挖地道。 目前来看,这两种方法都行不通,大白天你爬到赌场房顶去掀瓦?一枪就把你干下来。 在墙上打洞,更是荒诞,挖地道,人工不够,天寒地冻,也挖不动。 可愁死郑小俊了。 易容术,不管用,因为驮爷有令,生面孔一概不准进入! 无论你化妆成婀娜的仙女,还是胡子拉碴的莽汉,总之不认识你,你就不能进去。 眼看到了申时了,北国的天,黑得早,加之阴天,天色渐渐暗下来,郑小俊抓耳挠腮。 情急之下,抬头一瞥,看到了“秦淮赌坊”右侧的烟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这种通宵达旦的赌坊,都有伙房,晚上给赌徒做东西吃,吃饱了接着赌,七文钱,一碗面,十文钱一壶热酒,赌徒们很满意。 乡下建房,烟囱的烟道一般是7寸到10寸,赌坊由于人员众多,吃饭的人也多,锅台大,要求烟道的直径更大,横竖达到15寸,那么对角线就达到了20多寸,一个小孩可以钻进去了。 但成年人还是不行。 可郑小俊不是一般人,中原第一杀手,俗语有曰:活不全,不赚钱,焊暖壶、补灯泡、劁虱子、骟跳蚤、修补火车内外胎、飞机前叉子,正常人望尘莫及的事,他都能做到。 他会缩骨功。 缩骨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不是全身的骨头都能缩,文学话本里的燕子李三缩骨功,那都是夸张的说法。 缩骨功,缩的是自己的两条胳膊,只要脑袋能过去的地方,身子必然能过去,这是从厚度来讲。 但人的身体,除了厚度,还有一个宽度,人体最宽的地方是肩,当然,肥姐除外,她腚大臀圆,宛若磨盘,不具有参考意义。 缩骨功,就是把肩缩进去,具体方法如下: 先把自己的两条胳膊卸下来,也就是人为地造成脱臼,深纳一口气,缩胸,佝背,整个身体可以收缩3到5寸。 此刻两个胳膊处于脱臼状态,就不能用了,只能靠腿,采取行动。 所以动作要快,马上完成任务,赶快把两个胳膊复位,否则,长时间脱臼,被人抓到,那就只有挨揍的份了。 江湖盗贼、草莽杀手,都会这一套,与之类似的还有脱手指、脱脚踝,被官兵捉了,带上手铐、脚镣,这难不倒杀手盗贼,趁官兵不注意,自己把手指掰脱臼,手铐就脱落了,把脚踝弄脱臼,一转弯,脚镣也脱落了。 一切缩骨功,都是从关节上做文章。 这玩意需要功夫,需要专门训练,普通人玩不了,别说把胳膊卸下来,就是把小手指弄脱臼了,都疼得嗷嗷叫。 所以,郑小俊非同凡人,只有他,才能做中原第一杀手。 他决定从烟道里进入赌坊。 第321章 四条大腿 说干就干,但赌坊周围巡查的人太多,郑小俊先跑到护城河里的一艘小木船上,放了一把火,把小木船点燃了。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火吸引了,大家拎着木桶,提水灭火。 郑小俊身形一纵,手一搭房檐,嗖地一下蹿上赌坊屋顶。 小步轻盈来到烟囱旁,搬开挡雨砖,身形下潜,进入烟道。 两只脚撑着墙壁,深纳一口气,肩膀晃了几下,暗中运力,锁骨咯咯作响,喀喀两声,两只胳膊瞬间脱臼。 身形一缩,两脚下行,撑着墙壁,次第坠落。 很快,两脚一探,身子落地,来到烟道底部。 郑小俊明白,速度必须要快,赶快从灶膛爬出去,否则一旦赶上伙师傅进入厨房做饭,燃起火来,他就成挂炉烤鸭了。 来到灶膛后,却发现灶台口有点小,钻不出去。 可几把坏了。 郑小俊急得就想一脚把灶台踹烂,但理智战胜了冲动,一旦踹烂,被人发现灶台毁了,就露出马脚了。 情急之下,只能铤而走险了,身体躺着,两脚支起来,用脚掌轻轻踹铁锅。 八饮大锅,从上到下是个圆锥形,只要锅沿松动,就能把铁锅顶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铁锅还是纹丝不动。 郑小俊急了:去你妈的吧! 脚上运力,猛地一踹,铁锅和灶台分离,飞了出去。 郑小俊噌地从灶台内蹦出来,一脸锅底灰。 四下张望,好在没人,赶忙一晃身形,将两条胳膊复位,然后搬起大锅,将大锅嵌入锅台。 又抚了抚旁边的泥土,看起来并无太大异样。 随后,走出厨房,直奔赌厅。 刚一出门,迎面就走进来一个厨子,见郑小俊一脸锅底灰,惊道:“你是谁啊?在这里干什么?” 郑小俊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白牙:“我是你爹。”说罢,一个上步蹿过去,一掌砍在厨子的颈动脉上。 厨子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郑小俊抱起厨子,塞入面缸,盖上盖儿:“儿子,睡会儿吧。”转身离去。 小步疾走,身形飘忽,时而隐藏在门后,时而贴身于拐角,一波又一波的人走过去,竟无人发现他。 他穿过走廊,又偷了一顶礼帽,盖在头上,遮住面部,快速向赌坊一楼走去。 因为这里是入口,陈三爷待会儿来了之后,会在这里进行搜身。 突然,迎面走过来一个大人物,四五个小弟簇拥着:“驮爷,您慢点,慢点。” 郑小俊一看驮爷来了,赶忙转身,进入拐角,身子一纵,手搭横梁,双脚一提,像个猴子一样,跃到横梁之上。 驮爷从郑小俊屁股底下走过去,虽未发现他,但也惊得郑小俊一身冷汗。 随即,郑小俊倒挂金钩,身形一翻,从横梁落地。 疾行几步,总算来到一楼门口。 门口有个曲尺形的柜台,柜台后面是个衣帽间,赌客来此,有的穿的特厚,一进屋很热,会把大衣脱下来,门口服务小姐会帮着寄存。 郑小俊躲在木制楼梯后面,等待时机,进入衣帽间。 负责接待的女服务员很漂亮,应该是窑姐转行,盘着头发,穿着旗袍,民国有钱的女性,冬天的标配就是旗袍加呢子大衣,头上戴着羊绒圆帽,显得很摩登。 女服务员从家里出来时,穿着大衣,进了赌坊,就把大衣脱掉,因为门口就有火炉,只穿旗袍,内有护胸坎肩。 腿上丝袜,美丽动人。 这个女服务员一直站在柜台内,没有挪动的意思,郑小俊无法进入柜台潜入衣帽间,很是着急。 只得伸手掏出一块石子,手上运力,嗖地一下掷出去,啪的地一声,打在了门梁上。 女服务员一惊,赶忙从柜台内走出去查看。 郑小俊一躬身,像个狸猫一样,嗖地一下进入柜台内,身形一潜,进入衣帽间。 衣帽间里挂了很多大衣,迎面而来的就是女服员的呢子大衣,香气扑鼻。 郑小俊将身形隐藏在林林总总的大衣后面,就等陈三爷到来。 很快,门口守卫喊道:“津门陈三爷驾到——” 声音未落,陈三爷、蕉爷、刘督统、孔麒麟阔步而入。 两个守卫立马跟上来,笑道:“蕉爷、刘司令,安全起见,得给陈三爷搜个身。” 陈三爷冷冷一笑:“搜身就跟我说!我参赌,搜我身!” 两个守卫笑道:“好的,好的。” 随即走上来,上下摸索,摸衣服,摸裤子,摸内兜,摸领子,摸裤裆,还让陈三爷把鞋子脱下来。 陈三爷不耐烦了:“有完没完了?陈某此次前来是和海爷公平对赌,下作的事,我不干!” 两个守卫赔笑道:“三爷勿怪,这是规矩!” “搜搜搜!尽情搜!”陈三爷说罢,把大衣脱下来,扔到一个守卫脸上。 “三爷,您别难为我们这些小的,都是流程,我们也是当差的。” “所以我让你们尽情搜啊!” 说着,陈三爷穿上鞋,径直走向二楼。 一个守卫举着大衣喊道:“您的衣服!” 陈三爷回头道:“不穿了!屋里热!” “那我给您寄存!” 守卫将陈三爷的大衣递给柜台内的女服务员。 女服务员接过去,转身挂在衣帽间的衣架上。 郑小俊就躲在衣服后面,服装掩映,赶忙将一把左轮手枪塞入陈三爷大衣的口袋里。 任务完成了,郑小俊准备溜掉,在外面策应陈三爷。 那个女服务站在柜台内,和衣帽间有两尺距离,郑小俊屏气凝神,猫着腰,想从这两尺宽的过道里溜出去。 他轻轻挪动脚步,像个老鼠一样,来到女服务员的身后,女服务员正目视门口,等待接待下一波客人,也没察觉到背后的郑小俊。 郑小俊刚要擦身而过,突然女服员一转身,旗袍大屁股差点撞到郑小俊脸上,郑小俊无无路可逃,只能一闪身,钻到柜台下面。 此刻,只听这个女服务员说道:“上面怎么样了?” 另一个女服务员从楼梯上走下来,边走边说:“都入座了,就等海爷驾到,一会儿我去煮咖啡,驮爷喜欢喝咖啡。” 随即,两个女服务都站在了柜台内,肩并肩,有说有笑。 可把郑小俊愁死了,四条大腿,穿着丝袜,挡在眼前,就像四根栏杆,把整个柜台下面的空间封死了,他钻不出去。 面对琳琅满目的大腿,郑小俊蹲在柜台下面,无计可施。 第322章 高光时刻 郑小俊比陈三爷还大两岁呢,正值而立,血气方刚,生理心理都正常,面对妖娆的大腿,未免神思迷离。 杀手也是人啊,况且这哥们儿从事的这份工作让他一直独来独往,就没碰过女人。 本来急得抓耳挠腮,突然心静如水,透过四根大腿,打量着赌场里的桩桩件件,就像透过红尘迷雾,观看世俗的光怪陆离。 一个女服员突然把左脚的鞋子脱了,脚趾头勾着,给右脚的脚踝挠痒痒。 薄如蝉翼的丝袜,隐约迷离的脚丫,在郑小俊面前晃来晃去。 郑小俊感觉飘来一阵老坛酸菜的味道,可能是屋子里点着火炉,太热,女服务员的脚出汗了,有点酸不溜丢。 这一丝沁人心脾的酸味,让郑小俊骤然清醒:不行,不能欣赏大腿了,得干正事,得赶紧想办法出去,到赌场外面接应陈三爷。 此刻,门外一声高喝:“海爷、皮爷驾到——” 两个女服务员赶忙把鞋穿好,恭恭敬敬地站立,迎接两位大亨。 很快,海爷和皮爷穿着貂皮大衣,戴着圆形毡帽,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这群人有海爷的保镖、有骚爷、有潘召、七和尚、邢二爷。 两个女服务员赶忙走过来:“欢迎海爷,欢迎皮爷!” 说着,替海爷和皮爷的将貂皮大衣脱下来,挂入衣帽间。 郑小俊几次想溜出去,都不得机会。 四条大腿忙忙碌碌,来回辗转,没有缝隙让他溜走。 最终,不得已,他又退回了柜台下。 依然是四条大腿在晃荡,依然是肉与丝的迷离与和谐美。 郑小俊干脆不走了,既来之,则安之,既见之,则赏之。 待会儿等陈三爷赌完,混在众人当中一起出去即可。 此刻的陈三爷早已在二楼赌厅静坐等待海爷。 二楼空间豁然开朗,天有点阴,暮色降临,但屋内灯光明亮,每一张脸都看得非常清楚。 今天赌场清场,不允许任何赌客进入,就为了海爷和陈三爷这场赌局。 《北平报》的记者们早早来到,就在东北角架起相机,手拿笔记本,等待报道。 正北侧是驮爷一行,身后坐着杨五爷、钱六爷,及一群贩毒分子。 驮爷排面大,身后还有两个丫鬟,伺候驮爷抽烟、喝茶。 南侧是陈三爷一行,有蕉爷、刘督统、孔麒麟,以及四贝勒爷等京城瓢把子,还有刘督统带来的二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东侧是赌场的服务员和荷官,恭敬站立。 西侧是北平警察局的差人,以防有人闹事。 很快,楼梯声响,海爷一行上来了。 海爷为何来得这么晚? 这个老狐狸早就到北平了,但他在等消息,等天津的电报,天津有他安插的眼线,直到下午两点,那边才把电报发过来,告知海爷,天津风平浪静,没有发现沈心茹的踪影。 海爷这才放心,确定沈心茹没有回到天津,蕉爷和陈三不知道沈心茹逃脱的消息。 海爷和皮爷上得二楼,众人赶忙起身,纷纷打拱:“海爷!皮爷!” 连蕉爷也站起来了,向海爷抱拳施礼。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蕉爷和海爷的再次合作,联手铲掉陈三。 整个屋子,唯独陈三爷没站起来,依旧表情严峻地坐着。 海爷瞥了陈三爷一眼,笑道:“陈先生,久违,久违!” 陈三爷呵呵一笑:“海爷,别来无恙?” 海爷笑道:“活得很好,活得很好。” 其实,这两个人眼珠子都是红的,陈三爷的媳妇被海爷绑走了,海爷的儿子被陈三爷的媳妇杀了,这一切,都源于陈三爷。 海爷身旁的皮爷轻轻瞥了一眼陈三爷,冷笑道:“陈先生,上海一别,甚是挂念,如今我们又见面了,你好像瘦了哦!” 陈三爷冷冷一笑,道:“皮爷大仁大义,在上海时,没少照顾我,陈三走到哪里,都铭记皮爷大恩大德!” 4000万,都被陈三爷卷走了,还赠送了一个蓝月,可不大恩大德嘛。 皮爷奸诈一笑,鱼尾纹错乱浓密:“少年得志啊,陈先生!” “皮爷老当益壮,志在千里!” “哈哈哈哈。”皮爷大笑。 陈三爷往海爷和皮爷身后一看,陡然一惊:卧槽?老潘和七和尚怎么也在? 他委实想不明白,这俩货怎么和京城的人搅和在一起了。 潘召和七和尚也看到了陈三爷,潘召有点尴尬,他被陈三爷弄怕了,一看到陈三爷,他就心跳加速,总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七和尚则咧着大嘴,冲陈三爷嘿嘿笑了两声。 很快,双方落座,驮爷起身,宣读公证词:“鄙人不才,蒙海爷、陈三爷两家所托,于京城陋地摆下赌场,权当公平,负担甚重!方寸之地,四野荒凉,岂敢蒙天下英豪大驾,鄙人不胜惶恐之至!蕉爷、海爷,皆吾老友,赌场斗狠绝非初衷,个中纷怨,某愿一笑泯恩仇!鄙人无偏无向,独供居间场所,双方孰赢孰输,皆非我所愿!江湖事,江湖了,勇猛智斗,离不了忠肝义胆,高低深浅,全由各方自愿!”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感叹驮爷之公正公平,高风亮节。 浓浓之悲伤者,唯有陈三爷。 一点也不公平,就是让他来送死的。 还要这么多人见证,见证他的失败,见证他的死得其所。 他曾经对玫瑰说过一句话:“我会死的很惨,我会像狗一样死在大街上!” 今天,这句话,似乎要应验。 可惜,他临死都不能替玫瑰报仇,不能手刃仇人。 突然,沈心茹的笑脸再次浮现在他眼前,“若水?若水?”陈三爷仿佛听到了沈心茹的呼唤。 那如花笑靥,那冰清玉洁,那温柔缱绻,立马让陈三爷精神抖擞。 他啪地一拳捶在桌子上:“干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干什么啊? 陈三爷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随即微微一笑,起身抱拳:“多谢驮爷贵宝地,让我和海爷公平交流!海爷不远千里,从大东北赶到北平,那是给足了晚辈面子,今天,晚辈定使出浑身解数,陪海爷痛快到底!各位前辈,各位大贤,各位记者朋友,劳烦做个见证!” 众人感觉陈三爷精神不正常,刚才还神情低迷呢,突然像打了鸡血的一样,无比亢奋。 因为此刻,陈三爷是真的把自己放下了,只要沈心茹能够平安,他无所谓,输了里子,不能再输了面子。 人活得就是一股精气神,没有精气神了,就彻底完蛋了。 即便今天是死亡之日,也要走得风风光光!不能窝窝囊囊! 就像戊戌六君子——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面对死亡,这是何等的气魄? 看透了,放下了,也就泰然了。 无论他和郑小俊的计策能不能成功,只要能保住沈心茹,陈三爷就高兴。 这不正是他和沈心茹相爱的意义吗? 爱情不是操来操去,而是为了彼此,生死相依。 陈三爷要在这场死局里,成就自己的高光时刻,他要把自己所有的技术都使出来,亮瞎在座之人的狗眼,他要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弹指鹅幻》! 进入赌行这么长时间来,他还从没真正炫过技术,今天他要把恩师“大流马”所传授的一切,全都亮出来! 输,无所谓,输之前,让大家明白,大流杂技团——马二爷的看家本事,那是世界第一等! 输的不是技术,而是输在了阴谋诡计里。 这是对“大流马”和马文妹养育之恩的报答,对自己28年青春的祭奠,对杂技这个行业的振臂一呼,对人间魑魅魍魉的庄严宣战! 第323章 五鼠遁 一个美丽的女荷官走上来,对陈三爷和海爷做了个请的姿势:“海爷,陈三爷,请入座!” 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干净的赌桌。 陈三爷起身,海爷也起身,两人来到赌桌前,相互做了个礼让的姿势,彼此一笑,欣然落座。 女荷官瞅了瞅二人,道:“需不需要小的发牌,请二位自行定夺。” 陈三爷微微一笑:“全听海爷建议。” 海爷呵呵一笑,道:“陈先生人称‘鬼手陈’,自从曹县发迹以来,还未曾有过败局,海某惭愧,也曾败在陈先生的手下,今番对赌,我还是想亲眼见识一下陈先生的鬼手!” 陈三爷点点头:“明白了。”随即转头对女荷官是说,“我们自行发牌,你退下吧。” 女荷官礼貌退下。 海爷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胜券在握,无论陈三怎么折腾,最终一掀牌,陈三必然认输。 折就把陈三折到家。 任凭陈三洗牌发牌,最终还是海爷赢了,这个消息要是通过报纸传出去,海爷在赌坛的威名就会大噪,同时,陈三爷也输得干干净净,把一辈子的名誉都输进去了。 杀人诛心,正值此意。 陈三爷欣然应允,笑道:“海爷,赌什么,您来定!” 海爷点点头,道:“今天我们就赌三局,一局骰子,一局牌九,一局扑克,谁先赢下两局,谁胜!” 陈三爷答道:“好!” 海爷冷冷一笑,目透寒光:“赌注——一条命!” 众人啊地一声,一阵骚动。 上来就赌命。 这是多大的仇? 根本不聊钱的事了。 其实不是不聊钱,钱早已被海爷一方势力拿走了,4000万早已通过汇丰银行,记入海爷的账户。 陈三爷和蕉爷现在没钱了。 来北平,就是为了赌命。 陈三爷微笑着点点头:“好!就赌命!谁输了,命就是对方的了!” 直到这一刻,陈三爷都不知道海爷会当场枪毙他,还以为海爷会把他绑了,带去东北,慢慢折磨。 所以他心里一直有一丝希望,就是希望郑小俊成功把枪塞入他大衣口袋,无论海爷的人怎么绑缚他,他都能解开,拿出枪,拼命逃脱。 他只等一个信号,就是蕉爷接到沈心茹安全回来的消息。 “上骰子!”陈三爷对身后荷官一喊。 女荷官赶忙将一副骰子和一个摇筒拿过来。 陈三爷目视骰子,对海爷说道:“请海爷掷点!” 谁的点大,谁坐庄。 坐庄有两个好处:可以选择先叫或后叫,如果掷出相同点数,庄家赢。 海爷点点头,拿起一颗骰子,往桌上的绒布上一扔,骰子滚了几下,停下了,众人俯首一看:4点。 该陈三爷掷点了。 陈三爷将骰子抓在手里,微微一笑,道:“海爷是长辈,晚辈怎敢跃长辈之先而造次?我就是掷个一点吧!” 众人听罢大惊:还能这样玩?说掷一点就一点?说掷两点就两点?掷骰子不是凭运气吗?陈三爷果真有这番本事,想掷几点就几点? 我不信!我不信! 众人在心里呐喊。 陈三爷呵呵一笑,扣笼手指,碾了碾骰子,突然眉头一颤,猛地掷出,骰子在天鹅绒上翻滚数次,突然落定。 众人定睛一看:1点! 神了! 哇——赌厅内一阵唏嘘。 赌神陈三,名不虚传! 海爷冷冷一笑:“陈先生,有两下子!” “海爷承让!”陈三爷彬彬有礼,“您坐庄,您说话!” 海爷点点头:“老朽就倚老卖老,当仁不让了!” 说罢,拿起竹筒,唰地一抄,将三粒骰子都抄入竹筒,稀里哗啦一通摇。 声音清脆,功力十足。 毕竟是东北一霸,也是这个圈里混了大半辈子了。 摇着摇着,突然一落手,啪地把竹筒倒扣在桌上,而后慢慢掀开。 众人一看:牛逼!六六六! 十八点,最大! 除非陈三爷掷出白莲花,否则赢不了。 众人惊呼:“海爷厉害!” 海爷这老贼冷冷一笑,似乎看到了两个儿子在阴曹地府呼唤父亲报仇,猛然喝道:“陈先生,该你了!” 海爷自从进入这个屋子,一阵称呼陈三爷“陈先生”,这是海爷故意的,做给记者看的,否则,他大呼小叫,大骂陈三日你姥姥之类的,就显得太没档次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拿起竹筒,唰地一下,将三粒骰子抄入竹筒中。 而后对海爷说:“海爷,第一局,我打算输给你,算是晚辈孝敬长辈的!也感谢你在东北不杀之恩!海爷掷了十八点,我就掷一点!陪海爷玩玩!”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卧槽,又提前预约了点数?说掷几点就几点? 我不信!我不信三颗骰子,陈三还能运用自如! 陈三爷突然一抖手,用力摇动竹筒,时而放在耳旁听一听,稀里哗啦,似乎陈三爷能听出里面到底是几点了。 陈三爷的表情显得出神,显得忘我,室内光线宛如滤镜,将陈三爷的脸映衬得英俊朦胧。 时空仿佛停止了,所有人都沉浸在清脆的骰子声中。 突然,陈三爷一落手,啪地将竹筒扣在桌上。 众人探着头往前看。 陈三爷环视众人,微微一笑,慢慢将竹筒掀开。 所有人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竹筒下,只有一颗骰子,一点朝上。 陈三爷说一点,就是一点! 最诡异的是,另外两颗骰子不见了! 明明是三颗骰子进入竹筒,现在掀开竹筒,只剩一颗骰子! 另外两颗仿佛被老鼠吃掉了。 陈三爷刚才说一点,大家还以为是三颗骰子都是一点,加起来是三点。 没想到陈三爷将另外两颗骰子摇没了,只剩一颗,只剩一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门五鼠遁”? 太不可思议了! 能把三颗骰子摇成一颗,就意味着,陈三爷随时可以换掉竹筒里的骰子,想摇几点摇几点。 这个手法最诡异的地方是没人看到那两颗骰子是什么时候没的! 跑哪儿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陈三爷给大家上演了一出江湖绝学——千门五鼠遁。 这个手法,最多可以同时换掉五颗骰子。 如果牛逼分段位,陈三爷是黑带九段。 但,这在陈三爷的手法里,只是小菜一碟。 《弹指鹅幻》里的技术多着呢。 否则,大流马凭什么横扫欧洲马戏团?让大洋驴们看得瞠目结舌? 马二爷为了钻研手法,绿帽子都带上了,马文妹都不是亲生的,老婆被庞华山占领了,老天还不应该给他一点回报吗? 《弹指鹅幻》是镇派之宝,集古今魔术手法于一体,从汉代开始所有的手法都被记录,一直到晚清民国。 古代戏法为什么叫仙人术?此处可见一斑。 大流马为什么称陈三爷是百年一出的魔术人才?这便是答案! 只有陈三爷能将《弹指鹅幻》里的所有手法展现出来,其他人,即便得到这本书,甚至给他讲解,他也做不出这种手法。 因为这是天分。 陈三爷就是为魔术而生的,吕洞宾拂尘上的一根毛,带仙气。 可惜,走错了路,否则等待50年,再出山,能上春晚。 第324章 天龙绕柱! 第一局,陈三爷输了。 但大家都知道,陈三爷赢了。 “秦淮赌坊”的男女荷官纷纷投来钦佩的目光:这就是个爹啊!纯爹! 众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女人喜欢陈三爷,为什么这么多男人忌恨陈三爷,为什么陈三爷区区28岁就声名远扬、贵为赌神,为什么他是一切流氓大亨的眼中钉、肉中刺! 现场女荷官已芳心涌动、春情四溢了。 就像蓝月,打心底佩服、喜欢陈三爷。 陈三爷自带桃花,走到哪里,都能像磁铁正负极一样吸引女人。 因为女人年少时,只仰慕强者。 老实憨厚,有个蛋用啊? 只有像马文妹那样经历过血雨腥风之后,才知道丈夫铁小栓的弥足珍贵。 陈三爷目视海爷,呵呵一笑:“海爷,您赢了,你继续坐庄!不过,第二局,我必须赢你,否则,我们没法开启第三局了。” 海爷的脸都绿了,皮爷的妖娆杏花眼和深厚鱼尾纹都颤抖了,骚爷的猪蹄脸更加通红了。 潘召已经肝颤了,七和尚懵懂地看着这一切。 蕉爷沉默不语,这是个好姑爷啊,可惜,为了女儿,得送他上路。 就连军阀刘督统都向陈三投来敬佩的目光,见这小子眉宇放光、唇红齿白、鼻梁笔直、镇定自若,如果参军入伍,也是块好材料。 现场记者们也纷纷投来钦羡的目光,之前只听说过陈三爷赌技传神、风姿绰约,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海爷点点头,狠狠地说:“好!第二局,推牌九!” 女荷官立马将黑驴蹄子切片而成的32张牌九堆上桌。 海爷稀里哗啦洗牌,洗完往桌上一码:“陈先生,你还要再洗一遍吗?” “当然!海爷允许吗?” “当然!” 陈三爷将一摞牌九拉过来,一抬手,双手似弹簧,一拉一收,32张牌九一字排开,垒成城墙状。 啪地一拍桌子,牌九震荡,右手一抄,从底而起,形成擎天一柱,支撑在手心。 左右摇晃,柱子不倒,宛若游龙,四下探逸。 右手向左手一翻,牌九一块块腾起,一颗接一颗,嗒嗒嗒,整整齐齐落入左手,又形成擎天一柱。 接下来,惊人一幕出现了: 陈三爷左手小拇指突然发力,将最底部的一张牌九弹出,飞到右手掌心,随即隔开一张,以左手中指发力,又弹出一张,再隔一张,以左手食指发力,再弹出一张,三根手指像弹琴一样,节奏加快,每隔一张牌弹出一张。 所有弹出的牌,精准地落入右手掌心。 等于把所有的牌,洗了一遍。 又以右手做支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所有牌又都回到左手掌心。 蓦地,陈三爷将所有牌一分为二,两摞牌分列两个掌心,如两条黑龙,围绕大拇指晃动,陈三爷手一抖,唰的一声,双掌相夹,合成一体。 众人惊呼:“天龙绕柱!天龙绕柱!” 没错,正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手法——天龙绕柱! 能完成这个手法的,江湖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陈三,一个是已故的晚清赌王蔡凤芝! 大流马也完成不了这个动作。 这个手法可以演化出诸多手法,如:黑马过林、马腾湿地、玉女平沙、一掌乾坤、偷梁换柱。 这是所有手法的祖宗,万变不离其宗! 会这个手法,其他技术,不在话下。 随即,陈三爷啪地把所有牌都拍在了桌上,一字长龙。 现场已经鸦雀无声,大家就像看到了神仙一样,一眼不眨地看着陈三爷。 能把手法玩到这个境界,这是天神下凡。 天神,不能死,那么,死的,就应该是海爷了。 但海爷胜券在握,今天势必弄死陈三。 “摸牌吧!”海爷冷冷一笑,对陈三爷说。 “海爷不切牌吗?”陈三爷问。 海爷霸气一笑:“切与不切都一样!”这个逼装得,够段位。 “海爷请!”陈三爷微笑礼让。 海爷先摸一张,陈三爷随后。 如此轮换,很快摸牌完毕。 海爷一捋牌,低头一看:卧槽?至尊宝?! 这是最大的牌。 海爷都不敢相信,他怀疑是不是陈三洗牌洗反了,把好牌都洗给了自己。 陈三是疯了吗? 这一局陈三要是输了,就没必要进行第三局了。 可刚才陈三明明说,要赢下这一局。 海爷知道自己凭赌术根本赢不了陈三爷,功夫在诗外,他心里有底,但此刻陈三爷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海爷心里有些发颤了,一股热浪在小腹翻滚,直冲而下,到了耻骨穴,就返回了,因为海爷没蛋了。 被玫瑰咬掉了。 丧失海底轮,气血到不了。 即便这样,海爷还是感觉会阴处,一阵灼热。 肛门前侧,有点痒痒。 紧张所致。 海爷手握“至尊宝”,这是必胜的牌面,但面对陈三,还是疑惑万分,捂着牌,对陈三爷说:“小子,你先开牌吧!” 称呼从“陈先生”变成了“小子”,足见海爷紧张焦虑,失了风范了。 陈三爷威风凛凛、抬头、挺胸、霸气一笑,倏地把牌掀开! 众人探头一看:至尊宝! 随即齐呼:“哇——至尊宝!” 海爷听完,差点猝死,耳膜嗡嗡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赶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的“至尊宝”竟然变成了“天地双雄”! 见鬼了!!! 海爷在心里呐喊。 刚才明明看到自己的牌是至尊宝,怎么眨眼之间,变成了天地双雄,仅次于至尊宝。 至尊宝跑到陈三那边去了! 难道这副牌九带腿儿?自己能走动? 还是陈三控制了我的心智和眼睛? 海爷第一次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 此刻,还有一个人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就是“眼神不聚”邢二爷。 邢二爷一直对自己的眼睛不太自信,两个眼球分头行动,不受大脑指控,如果不使劲控制,各干各的,一个飘到左上角,一个飘到右上角。 非得屏气凝神使劲拉,才能把两个眼球拉到同一个聚焦位置。 刚才邢二爷就坐在海爷身后,用尽全力,看清了海爷的牌,没错,是至尊宝。 现在,至尊宝变成了天地双雄。 邢二爷再一次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巨大的不信任。 现场掌声雷动。 都是不自觉地鼓掌。 为人间唯一的赌神——陈三爷。 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这番风姿,莫说国人,就是北美露丝、欧洲索菲亚、西西里的美丽姑娘、印度的天竺少女,也会义无反顾爱上他。 第325章 决生死 郑小俊现在还在柜台底下藏着呢,听到楼上掌声雷动,不知咋回事。 两个女服员也不知咋回事,其中一人道:“咋了?这么热闹?” 另一个说:“我去看看!” 此人说完,从柜台里出来,径直上楼。 只剩一个女子站在柜台里了,四条大腿还剩两条。 机会来了! 郑小俊逮住空隙,就要钻出去。 突然,这个女子拉过来一把凳子,坐下了,两腿一劈,堵住了郑小俊的路线。 郑小俊刚把头探出来,又缩回去了。 这下坏了,更跑不了了。 女子体态丰腴,面前一坐,两腿张开,满满当当,挡住去路。 郑小俊头都大了,暗叹:今儿这是怎么了?命犯大腿? 很快,上楼查看的那个女子回来了,笑道:“陈三赢了第二局,全场鼓掌!” 坐在凳子上的女子说:“陈三就是挺帅的!” “往里面坐坐!给我腾个地儿!” 两个女子挤了挤,都坐在了凳子上。 郑小俊绝望了,两个屁股,四条腿,万一一抬腿,碰到了郑小俊,对方大呼一声,可就完蛋了。 郑小俊用尽全力往后缩,尽量蜷缩在角落里。 两个女子竟然全把鞋脱了,四只脚一起抖动,晃来晃去,抖鞋玩。 郑小俊连连后退,恨不得在身后凿个洞,赶紧逃掉。 与此同时,焦虑不安的还有一个人:程秀秀。 程秀秀下午好不容易从红螺寺回到火器营的厂房,正准备派人去天津送信,告诉陈三爷沈姑娘安全了,突然厂房的伙计说:“程经理,陈三爷现在就在北平!您不知道吗?” 程秀秀大惊:“啊?他怎么会在北平?” 伙计说:“街上都炸锅了,今天赌神陈三爷大战东北海爷!” 程秀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每天都看报纸!” 伙计说:“这次赌局,秘密进行,报纸上没说!但记者们把消息放了出来,今天上午我去玉泉营拉棉花时,李记者正往德胜门赶呢,他告诉我的!” 程秀秀大惊失色:坏了!坏了!陈三爷来参加赌局,可他根本不知道沈心茹逃脱的事,而海爷肯定知道了自己儿子被杀的事,如此一来,陈三爷死定了! 一念闪过,程秀秀跳上汽车,就要往德胜门赶,她要在第一时间通知陈三爷,沈心茹得救了,已平安。 “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程秀秀一回头,是自己的娘亲——七奶奶。 “娘,你怎么了?”程秀秀惊讶地问。 七奶奶脸一沉:“我不许你去!” 程秀秀惊道:“娘,您知道我干什么去啊?我是去救命!” 七奶奶怒道:“我当然知道!可我不许你去!” “为什么啊,娘?” “你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吗?!趟了这浑水,你会死的!咱们全家都完蛋!” 程秀秀伤感地说:“娘,陈三爷对咱家有恩啊!当初要不是为了救我弟弟,也不会得罪海爷。” 七奶奶怅然道:“他的恩,我们已经还了,上次他来借钱,你借给他30万!我不许你再和他有任何来往!” 程秀秀悲伤地说:“娘,救命之恩,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他是好人啊,娘,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他是好人!” 七奶奶叹道:“我何尝不知?他是个好人,可好人走了错路,和坏人无异!这种人是煞星,我是担心你啊,闺女!” “娘,现在沈姑娘就在红螺寺,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和陈三爷的孩子没了!如果我不把这个消息告诉陈三爷,陈三爷还以为沈姑娘依然在海爷手中,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娘,你忍心看着陈三爷父子都死掉吗?娘——”程秀秀泪水泛起。 七奶奶一阵怅然,俄顷,叹道:“闺女啊,娘知道你心善,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当然了解你,可这个事儿太大了,之前在东北,我执意把陈三赶走,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程秀秀流着泪说:“娘,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怕女儿受伤害,你是为了保护女儿。可是娘,陈三爷从没做过对不起程家的事,他当年之所以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是为了救我弟弟啊,娘,你想过没有?是咱家的事,让陈三爷重操旧业,再次卷入江湖争斗!” 七奶奶长吁一口气,思考片刻,叹道:“我去吧!” “什么?” “我去通知陈三!你待在家里,不许动!” 程秀秀大惊:“啊?娘,您行吗?” “废话!老娘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 “娘,还是我去吧……您老胳膊老腿儿的……” “你要再废话,我就不去了!也不许你去!”七奶奶怒道。 “好好好!娘,您去!您一定要把沈姑娘得救的消息告诉陈三爷!” “行了,知道了!” 七奶奶转身上车。 “娘?”程秀秀在背后喊了一嗓子。 七奶奶回头道:“怎么了?” “小心。”程秀秀关切地说,说罢,泪眼洇洇,老娘六十多岁了,还在为她操心。 “知道了。”七奶奶开门进入卡车。 司机启动汽车,直奔德胜门“秦淮赌坊”。 路上七奶奶一直催促司机:“吴师傅,再快点,再快点!” 司机吴师傅已经将油门踩到底了,劝慰道:“七奶奶,不能再快了,雪地路滑,不安全!” 七奶奶说道:“得尽量赶到,告诉陈三,沈姑娘安全了。” 吴师傅道:“七奶奶,我跟随您十年了,在东北时,我就是您的司机,我就想问一句,这样做,值吗?” 七奶奶想了想,道:“这是我程家欠陈三的。” “可此事关系重大,对方明显是要陈三死,而且,沈心茹还杀了海爷的两个儿子。” “啊?!”七奶奶大惊失色。 吴师傅说:“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昨夜就是我和程经理在路上救的沈心茹,她和一个叫山杏的女孩逃了出来,冰天雪地,流产了,今天中午在红螺寺才苏醒,她说她杀了海家的大少爷和三少爷,才逃出来的!” 七奶奶听罢震惊不已,一言不发。 “七奶奶,这事你可得考虑好了,我们跟海家无仇,但今天只要您做了这个事,就是跟海家结梁子了,况且海震宇背后站着很多达官显贵,还有日本人为他撑腰,一旦被对方发现是您报的信,咱们不但生意做不成了,恐怕全家都得遭难!” 七奶奶一脸阴沉。 而此刻,陈三爷,已开启第三场赌局,赌扑克,决生死! 第326章 长蛇运牌! 而且,第二局是陈三爷赢了,第三局陈三爷坐庄。 海爷现在依然是一肚子惊气,还沉浸在刚才陈三爷偷天换日的迷魂阵中,他不知道陈三爷施了什么伎俩,竟然把牌换了。 他更不知道陈三爷今天要闹哪端,但他知道陈三爷并没获悉沈心茹逃走的消息。 所以第三局,陈三爷必然会认输。 海爷纳闷儿的是,一个要死的人,为什么还蹦跶得这么欢。 他哪能理解陈三爷的心思。 陈三爷这是最后一次向《弹指鹅幻》致敬。 最后一次向师父和师姐致敬。 以最光彩夺目的赌术,向自己的人生告别。 其实现场所有人,除了海爷一方势力,都不知道内情。 就连海爷也不知道沈心茹跑哪儿去了。 只知道她逃了,逃亡何方,跟谁逃了,是死是活,均不知道。 陈三爷笑呵呵看着海爷,他知道接下来的这一局,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次赌牌。 他必然要输给海爷,输了之后,海爷就会把他带走,把沈心茹放了。 想到这儿,他身心反而一下子放松了:今天过后,这辈子再也不用赌牌了,他恨死赌博了,这一系列的血雨腥风、生离死别,都是赌博导致的。 也算是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罪恶之路。 陈三爷望着海爷,道:“海爷,接下来,第三局,我们赌扑克,打沙蟹。” 海爷点点头:“我们打三张全暗局。” “ok。”陈三爷点点头,他已好久不说英文了。 陈三爷对身后的女荷官伸伸手,女荷官递给他一副新扑克。 陈三爷拆封后,剔除大小王,让海爷验牌。 海爷呵呵一笑:“这里是驮爷的地盘,驮爷做事公道,不用验了。” 陈三爷点点头:“那晚辈就献丑了!” 说罢,拿起扑克,两手一拢,突然拉开,又突然合并,扑克就像弹簧,在两手之间层层迭起,层层收缩,一阵唰唰作响,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是魔术师的基本手法:弹簧手。 但陈三爷的手法更为干净利落,令人叹为观止。 众人瞪着大大的眼睛,欣赏着陈三爷的每一个动作。 突然,陈三爷将整副牌一分为二,拇指拨动牌锋,左右互射,交叉洗牌。 很快断一取三,左右互揲。 扑克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在陈三爷的手心手背上翻来滚去。 惊得周围人一阵赞叹:“哦,好手法啊!” 海爷知道陈三爷在炫技,心道:你就炫吧,你炫得越厉害,得会儿死得越惨! 很快,陈三爷把牌洗好,往桌上一拍:“海爷,请切牌!” 海爷冷冷一笑,也炫了一把,拿起一张小王,直接一掷,这张小王嗖地飞向桌上的那摞牌,嚓地一声,插了进去:“就这个位置!” “好!”陈三爷欣然应允,手一闪,直接把旁边那张大王拿起来,手上运力,眼神犀利,对准那摞牌横向猛地掷过去。 牌面朝上,速度之快,空中盘旋,唰唰几个旋转,铎地一声,正中那摞牌中间的小王,嗒地一下,将小王击出去。 众人惊呼:“飞牌!” 没错,这正是陈三爷的飞牌技术,当年在大流杂技团,就是他玩得最好,20米外,稳准狠! 随即,陈三爷将大王弹出,把整副牌在海爷刚才切牌位置做了个对调,冷冷一笑:“海爷,我发牌了!” 惊人的一幕再次出现: 陈三爷左手托牌,右手削牌,一张张削出,次第渐快,力度渐大,整副牌背面朝上,前后相连,首尾相顾,竟变成了一字长蛇阵,蛇头直奔海爷蜿蜒而去。 众人惊得倒吸冷气,大声疾呼:“一字长蛇!过河搭桥!” 这都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手法和技术,在场的人只是听老一辈的人讲起过,但没人亲眼看过,今天,真正开了眼界了。 众人正叹为观止,更精彩的技术出现了:长蛇运牌! 就在整条蛇阵向海爷飞速蹿去之际,陈三爷手心一托,无名指开始弹牌,隔一张,弹一张。 弹出的牌,腾空而起,四角翻滚,在长蛇阵搭的桥上,如车轱辘一样一路翻滚过去,一连三张,均到了海爷面前。 这是把海爷的三张牌给他运送到面前。 海爷伸手一接,将三张牌抓住,而后啪地拍在了桌子上。 于是同时,陈三爷胳膊一抖,长蛇阵回旋,蛇头调转,整摞牌如巨龙腾起,仰天一跃,唰地一声,全部归于陈三爷掌中。 而另一只手下,已为自己发了三张牌。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亮瞎了在场所有人的双眼! 大家屏气凝神看着这一代天才的表演。 陈三爷能把运牌和一字长蛇阵结合起来,两个手法同时运用,相得益彰,精彩绝伦,世界上能做到的,也许就他一人。 这种登峰造极的技术,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突然,有一个人鼓掌,进而,所有人才缓过味来,一起鼓掌。 掌声雷动,热火朝天。 郑小俊在柜台下,又听到上面鼓掌了,心道:咋了?三爷又赢了?不会吧?连赢两局,难道置沈心茹生死于不顾? 他不知道,这是陈三爷人生的谢幕表演。 把最精彩的技术,展现给世人。 让人类知道,什么叫《弹指鹅幻》。 潘召和七和尚在人群中看得惊心动魄,他俩在曹县时,也不曾见过陈三爷玩弄这些牌技。 潘召低声赞叹:“真几把牛逼!” 七和尚附和:“不是一般的牛逼!” 皮爷和骚爷也相互看了看,两人暗叹:单凭手法和技术,永远赢不了陈三,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击败陈三。陈三这身本事,比老华爷高好几个段位。可惜啊,可惜,他不是青帮的人,还得罪了青帮! 驮爷作为多年贩毒的毒贩子,什么都见识过,唯独没见过陈三爷今天展现的手法,也不由地心下慨叹:挺好的人才,可惜了! 北平警察方队也看得心惊肉跳:卧槽,这小子要是当小偷,应该没有他打不开的锁,他可千万别来北平做佛爷,否则破不了案。 现场记者不停地拍照,镁粉闪光灯砰砰作响,他们只恨自己没有录像机,不能够一帧不少地记录下人类牌桌上最精彩的时刻。 海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红心a、黑桃a、梅花a。 陈三爷给他发了一把最大的豹子。 海爷稳赢。 海爷这才明白,刚才陈三一通炫技,是告别仪式,最终还是遵守承诺,乖乖服输。 海爷心下一笑:行嘞,小子,我这就送你上路! 陈三爷自己拿的牌,是方片a、红桃8、红桃6。 陈三爷回头看了看蕉爷,那种眼神无法解读,是向自己的老丈人告别,也是托付老丈人好好照顾茹茹,更是向老丈人宣誓:我陈三,做到了!我是个男人,我没退缩! 蕉爷此刻内心五味杂陈,为了自己的女儿搭上了别人的儿子,一代枭雄,黯然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和陈三爷对视。 蓦地,陈三爷大喝一声:“海爷,开牌吧!” 第327章 海爷丧命! 海爷阴险一笑,眼睛直勾勾盯着陈三爷:“陈先生,开牌决生死,你想好了?” 陈三爷黯然点点头:“各位大贤见证,决不食言!” “好!”海爷一转头,对身后保镖一伸手,“拿来!” 身后保镖从腰间抽出一把枪,递给海爷。 海爷把枪啪地往桌上一拍:“陈先生,这把枪,是满匣的子弹,你我无论谁赢了,即可拿起这把枪,就地处决,击毙对方!” 陈三爷听罢身子一颤,倒吸冷气,心道:怎么?海震宇变卦了? 他之前推测海震宇一定会把他绑走,带到东北,榨干他的牌技,才会杀他。 所以,刚才他大炫牌技,也是最大程度地引起海震宇的兴趣。 陈三爷有十足的把握,海震宇不会当场射杀他。 现在,海震宇突然说就地处决,陈三爷心跳一浪高过一浪,他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呼吸稳定。 虽然他为了沈心茹,早已看淡生死,但他和郑小俊商量的藏枪计策,还是让他存有巨大的希望。 现在海震宇突然说当场决生死,一下打乱陈三爷的节奏。 陈三爷脑子已经乱了,无数猜测如电光石火在脑海中碰撞: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老贼为什么急不可耐地把我弄死? 蕉爷也是大吃一惊,心道:海爷老贼怎么这么着急?当场处决陈三?关键是我女儿还没回来呢!我还没见到我女儿的面呢! 蕉爷眉头一皱,将目光投向海爷。 海爷根本不和蕉爷对视,而是冷笑着看着陈三爷:“怎么样,陈先生?开牌吧?” 陈三爷的脑子里像刮过一阵大风,瞬间把他所有的聪明智慧都刮跑了,这难道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几十秒? 一掀牌,必死。 陈三爷的额头汗都冒出来了,手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蓦地,冷眼相观,咬牙说道:“茹茹呢?” 现场的人,除了海爷的一方势力,其他人都不知道为什么陈三爷有此一问。 海爷贼眼微眯,微微一笑:“我会信守承诺!” 陈三爷大脑极速运转:他会守承诺?也就是说先杀死我,再把茹茹放了? 陈三爷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蕉爷。 蕉爷眉头紧皱,内心也在打鼓。 这一刻,就看蕉爷的表态了,蕉爷如果点头,陈三爷就得开牌,蕉爷如果摇头,陈三爷就可以反悔,暂不开牌。 千钧一发,真的考验蕉爷的良知了。 蕉爷抬起头,再次打量自己的姑爷,刚毅冷静的面孔,坚定有神的目光,这个小伙子把命都给了蕉家了,他对沈心茹真的是爱到了极致,绝无二心! 浸淫江湖争斗多年、许久不动感情的蕉爷,竟然心下一痛。 蕉爷从没被任何男人击败过,现在面对陈三爷,这个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取沈心茹命的人,蕉爷被击败了。 他再也不忍心急匆匆地送陈三爷去赴死,陈三爷在九死一生的这一刻,彻底打动了蕉爷。 蕉爷凝望陈三爷,突然,镇定地摇摇头,示意陈三爷不要开牌。 陈三爷看到蕉爷这个动作,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陈三爷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他自小无父无母,和沈心茹在一起后,本以为蕉爷作为老丈人会给他一点家庭的温暖,没想到蕉爷却是一直排斥他、算计他。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蕉爷摇头了,陈三爷心下大暖,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彼此认可,就是亲情之爱。 爱,是人间最大的动力。 陈三爷擦了一把泪水,满血复活,聪慧的脑瓜瞬间开始运转了。 他疾速思考:海爷为什么突然变卦?急不可耐地杀死自己? 蓦地,陈三爷眼前一黑:坏了!海震宇这老贼如此火急火燎地要杀了我,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海震宇手里的底牌没有了! 只有这种情况,海震宇才会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 海震宇手里的底牌就是沈心茹,想到这儿,陈三爷的心脏犹如被大锤击打了一下,浑身颤抖:茹茹很可能出事了!或者茹茹自己逃脱了,或者……茹茹被杀死了! 陈三爷甚至不敢想第二种可能,总之,海震宇现在手上没有沈心茹。 海爷看出了陈三爷的犹豫,怒道:“陈三!开不开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你要反悔吗?你开牌,我守承诺!否则,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 这是暗示陈三爷,你开牌送死,我就放了沈心茹,否则,再也别想见到沈心茹! 陈三爷焦急地思考着,汗水顺着鼻梁往下流,危急关头,他生怕自己判断失误,因为这关系到沈心茹的性命。 如果自己判断错了呢?如果沈心茹依然在海震宇的手上呢? 陈三爷这半辈子走过千难万险,从没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因为一旦判断失误,沈心茹性命攸关。 “陈三!”海爷大吼一声,“开牌!” 陈三爷身子一颤。 蕉爷眉头紧锁。 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看着陈三爷。 海爷等不及了,一抬手,唰地一下,率先将自己的三张牌掀开! 众人探头一望:红心a、黑桃a、梅花a! 卧槽,豹子! 红葫芦加豹子! 海爷赢定了! 海爷身后的小弟开始鼓掌。 邢二爷眼球迅速聚拢,高兴地笑起来。 潘召和七和尚也难掩喜悦之色,今天终于可以把陈三除掉了。 驮爷抽着烟,面容镇定。 记者们,鸦雀无声。 众人看了看陈三面如死灰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那把枪,等待陈三爷的反应。 陈三爷微微抬头,仰面朝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将手伸向自己的三张牌,他还是不敢拿沈心茹的命去赌,他准备认输。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陈三爷手下那三张牌上,牌面即将翻开。 时空仿佛静止,一屋子都是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此刻,赌坊门外大街上,突然传来一群报童的声音,尖脆明亮:“号外!号外!特大号外!沈心茹逃出魔窟,陈三爷力战群雄!” 陈三爷听罢陡然一惊,眼中瞬间迸射出两道希望的光芒。 蕉爷也是惊讶不已,将头转向窗子。 窗外,报童的声音依旧明亮,此起彼伏:“号外!号外!特大号外!沈心茹逃出魔窟,陈三爷力战群雄!” 海爷眉头一颤,惊恐地看了陈三爷一眼。 就是这一眼,就是这个表情,让陈三爷瞬间捕捉到了,他从海爷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害怕、焦虑、不安。 陈三爷这一刻笃定沈心茹逃脱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这丝笑容,让在场所有人胆战心惊。 这是穿越生死的笑,这是一代赌神的起死回生。 陈三爷冷冷地看着海爷,一字一句说道:“老贼,我现在就开牌,你看好了!” 说罢,陈三爷一扬手,啪地把三张牌甩在桌上。 众人循声一望:哇草——红桃a、黑桃a、方片a! 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一副牌出来六张a! 按照民国赌场规则,大小依次是:红、黑、片、花。 陈三爷正压海爷一个点! 所有人惊得眼睛瞪得如同灯笼,艰于呼吸,忘了喘气了。 海爷大惊失色,海底轮隐隐作痛,这是继玫瑰咬掉他之后,第一次痛感复发:“陈三!你出千!你出千!一副牌怎么可能有六张a?!” 陈三爷冷冷一笑,毫不慌张,转头看向驮爷:“这你得问驮爷!驮爷的场子,驮爷提供的扑克,我让你验牌,你不验!我都是按照你的吩咐行事!” 驮爷听罢,身子一颤,烟斗差点掉地上,赶忙起身道:“别介!这是你们之间的事!老朽是中立的,只提供场子!其余事,一概与我无关!” 驮爷此刻也慌了,陈三爷巧妙地祸水引流,驮爷绝对不敢接招,否则,按照当时的赌场规则,一副牌如果出现了重复牌,赌场包赔到底。 但这次,驮爷赔不起,因为赌的是命。 赌场不认,那对赌双方就得认,这种赌命的牌局,双方都不会手下留情。 所有人都知道陈三爷出千了,但没抓到,也不可能有人抓到,没抓到,就得按牌面数字花色抵债。 海爷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他慌忙看了看皮爷。 皮爷是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皮爷心里还生气呢:本来挺好的事,可以将陈三置于死地,可你那两个畜生儿子节外生枝,把一切都毁了! 皮爷回去都没法向杜月笙交待! 海爷又转头向驮爷投去求救的目光。 驮爷知道海爷大势已去,也不敢接茬。 记者都在,警察局的人也在,关键是刘督统也在,身后二十个士兵,门外一个连的军队随时待命。 这个局面,任何人,都得认。 海爷惊慌失措,想拿桌上的枪,陈三爷眼疾手快,一伸手,抢先拿到,倏地将枪口对准海爷的额头。 海爷一愣,豆粒大的额头汗渗出,恶狠狠道:“陈三!” 海爷身后的小厮纷纷拔枪,还没端正枪口,刘督统背后的正规军哗啦一声,把长枪都举了起来,对准了海爷一众。 驮爷就坐在海爷身后,生怕被误伤,赶忙再次起身:“别动!别动!都冷静!冷静!” 大家再次把目光投向驮爷。 驮爷看了看陈三爷,又看了看海爷,而后环视众人,道:“自古赌场有规矩,愿赌服输!双方有言在先,谁输了,当场抵命!”说着转头看着海爷的小弟,“你们把枪放下!” 海爷的小弟知道今天海爷完蛋了,犯不着再卖命了,踟蹰片刻,纷纷把枪放下。 刘都统一挥手,身后的士兵也把枪口压低了。 屋内一片死寂。 陈三爷枪指海爷,咬牙切齿说道:“老贼,这一枪,是替玫瑰和茹茹还给你的!” 海爷呼吸急促,怒骂:“你他妈……” 陈三爷猛地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巨响,子弹射出,从天灵盖而入,穿透脑袋,打飞了后脑壳。 一滩浓血伴随着脑浆喷出来,溅了邢二爷一脸,邢二爷受惊之下,两个眼球再次分崩离析,如绿豆乱蹦。 第328章 内裤 楼下柜台里的郑小俊一听上面枪响了,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冲开四条大腿,蹿了出来。 两个女荷官只感觉自己的大腿旁边嗖地刮过去一阵凉风,一个身影像耗子一样从柜台下奔出去。 两个女子吓得花容失色:“你是谁?!你为什么藏在柜台底下?!” 郑小俊回眸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我是土地公,钻出来看看!”说罢,径直跑上楼去。 两个女子根本分辨不清郑小俊是人是鬼,因为郑小俊刚才是从烟囱里钻进赌场来的,一脸锅底灰,他故意不擦,遮盖容貌,一眼望去,就像刚果金那边过来的黑奴。 其中一女子叫道:“太可怕了!他就蹲在柜台下!全被他看到了!” 另一女子安慰:“没事!穿着内裤呢!怕什么?” “我没穿内裤!” “啊?!” 这个时间,郑小俊早已奔上二楼,定睛一看,陈三爷完好无损,海震宇仰面朝天倒在了血泊中。 郑小俊这才长吁一口气,欣慰地看着陈三爷。 众人都不知道这个满脸锅底灰的小子是干啥的,陈三爷认出了郑小俊,赶忙对众人说:“这是我的小弟,叫小黑,刚才我让他在门口等着。”随即对郑小俊说,“没事了,小黑,你退下吧!” 郑小俊见陈三爷平安,也不停留,转身下楼,疾速离去。 两个女荷官正在讨论没穿内裤的事,见郑小俊这小黑小子又从楼上下来了,一起破口大骂:“你给我站住!混蛋!流氓!偷窥狂!” 郑小俊嘻嘻一笑:“我什么都没看到!黑乎乎的!” 两个女子羞得双颊通红:“无耻!下流!还说没看到?!” 郑小俊笑道:“我是说柜台下的光线黑乎乎的!你们想哪儿去了?懒得搭理你们!” 说罢,转身出门,消失不见。 此刻,屋内的记者团体,有人按捺不住了,钦佩地喊了一嗓子:“陈三爷,厉害!” 一言甫出,众人接应:“陈三爷,厉害!陈三爷,厉害!” 满屋子沸腾起来。 就连驮爷赌场的男女荷官也禁不住跟着喊起来:“陈三爷,厉害!厉害!” 人家确实厉害啊,五鼠遁、天龙绕柱、长蛇运牌,这种传说中的技术,完美无瑕地展现出来了,看一眼,就是福分,今生不虚此行。 驮爷狠狠地瞪了自己的荷官一眼,众荷官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脸一红,不再跟着喊。 陈三爷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向蕉爷,父子对视,陈三爷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句:“爹。” 蕉爷眼中的泪水泛起:“你刚才让我担心死了。” 陈三爷含泪一笑:“爹,我没事。” 陈三爷又探身向蕉爷背后的大佬们致礼,一一握手:“刘司令,多谢,多谢!陪同我爹来北平,多谢了!” 刘督统厚大的手紧紧握着陈三爷,由衷地赞叹道:“少年英才,名不虚传!” 陈三爷又和南城的四贝勒爷握手:“贝勒爷,多谢,多谢!” 四贝勒是老江湖了,满清正黄旗,清廷如果不倒台,现在人家得坐轿子、进皇宫,可时代的步伐挡不住,辛亥革命之后,他全家搬进了大杂院。 四贝勒仗义,有贝勒爷的身份,满清遗老遗少的照顾,加上南城自古就是三教九流汇集地,很快成了南城一霸。 四贝勒这还是第一次见蕉爷的贤婿,便被陈三爷的雄姿英发、果敢睿智震惊了:“小子!我看好你!今晚和我喝酒!多喝几杯!” 陈三爷微笑点头:“多谢贝勒爷照顾!” 师爷孔麒麟此刻也凑过来,拍了拍陈三爷肩膀:“三爷,不一般!不一般!” 驮爷此刻竟然也走过来,大腹便便,和蕉爷握手:“蕉爷!令婿神通广大、才高八斗,今天老朽开眼了!开眼了!” 蕉爷呵呵一笑:“全靠驮爷公平主持赌局,全聚德、便宜坊、鼎泰楼,您挑一个,我今晚做东,咱们一醉方休!” “哎哟!可不敢,不敢!”驮爷连连打拱,“蕉爷莅临北平,又旗开得胜,弟当设宴,为蕉爷和令贤婿庆功!” 北平警局的人也走过来,和蕉爷、陈三爷握手,表示祝贺。 最尴尬的是皮爷和骚爷,这两个人在上海滩,那都是风云人物,什么时候被冷淡过,现在满场人员,没一个搭理他们的。 这就叫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皮爷和骚爷自觉无趣,起身下楼走掉了。 驮爷赶忙对蕉爷说:“我去送送贵客!” 蕉爷笑道:“驮爷请便!” 驮爷赶忙下楼,邢二爷、杨五爷、钱六爷跟了过去。 潘召和七和尚抬屁股也要走,陈三爷一把将潘召拉住:“你干啥去?” 潘召一愣:“那什么……我……我下楼,饿了,该去吃饭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也有份?你也和他们搅合在一起了?” 潘召尴尬一笑:“没有!我是来北平旅游的,逛逛故宫、恭王府、颐和园、圆明园,看看文化遗址啥的。我碰巧了,今天走到赌场门外,听到这里热闹,我就上来了!” 陈三爷哼哼一笑。 潘召嘿嘿尬笑:“那什么……没事我走了,吃完晚饭我就坐火车回老家喽。”说罢,转头就走。 陈三爷死死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潘召一惊:“三弟,呃不,三爷,我真的不是和你故意作对,我……我……我……” 陈三爷眼放寒光:“老潘,上次在天津我饶你一次,我希望你别再生事,听懂了吗?” 潘召连连点头:“懂了!懂了!” 七和尚大嘴一咧,呵呵说道:“三弟……” “你闭嘴!这轮不到你说话!”陈三爷喝道,进而对潘召说,“老潘,路怎么走,你自己选!” “拎得清!拎得清!”潘召点头回答。 陈三爷松了手。 潘召陪着笑脸看着陈三爷:“三爷,那……我就走了,我走了!您吉祥!您吉祥!” 说罢,带着七和尚转身离去。 一楼门口,驮爷正和皮爷、骚爷作别。 驮爷对皮爷说:“皮爷,没这么着急走吧?在北平待两天,玩一玩,再走不迟。难道上海那边有什么急事不成?” 这话说得,两开口,这是告诉皮爷,你快走吧!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皮爷当然知道在北平再待下去,要出事了,立马借坡下驴:“多谢驮爷美意,我得马上赶回上海,向杜先生复命!” “那……我就不留皮爷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下次再见!替我向杜大老板问候!” 皮爷拱手回礼:“一定!一定!” 随即,驮爷吩咐门口守卫,叫来司机,开了一辆车,传令把皮爷和骚爷送到北平火车站。 皮爷和骚爷走后,驮爷站在门口长舒一口气,夜幕降临,天际云层暗淡,恰如他的心,拉扯得无边无际。 海爷倒了,驮爷损失最大,因为东三省那边过来的毒品,都靠海爷罩着。 海爷一死,驮爷的运输渠道就要出问题了。 驮爷气得心下大骂:他妈的!陈三! 突然听到柜台内的两个女服务员在叽叽喳喳,像是争论着什么,又像是嬉笑打闹。 驮爷气不打一出来,转身进入屋子,怒道:“吵吵什么?!” 一个女服务员指着另一个,怯怯说道:“回皮爷,她没穿内裤。” 驮爷都没听明白,脑袋瓜子晃了晃:“说什么呢?” 另一女子答道:“回皮爷,我没穿内裤。” 驮爷气得脑壳生疼、眉头紧皱:“你穿没穿内裤,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这个话题跟赌场有关系吗?需要讨论吗?” 此女子回答:“我被一个小子看到了,就趴在柜台下面,有点生气!” 驮爷一愣:“哪个小子?” “就是刚才上楼的那个黑小子。” 驮爷一惊,恍然大悟:操,陈三早就留了后手,里应外合啊! 这才明白:自己今天就像门口这个女荷官一样,也没穿内裤,因为一切都被陈三扒掉了,输得光洁溜溜。 第329章 直奔红螺寺 此刻陈三爷一行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驮爷赶忙拱手:“蕉爷、刘司令、贝勒爷,我已派人在鼎泰楼定了雅间,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蕉爷笑道:“驮爷盛情,无奈眼下还有未尽之事,改日吧!” 蕉爷心想:你这个杂种!你和海震宇一伙,今天险些害死我女婿,这个账,咱来日再算!眼下,第一要务是找到茹茹! 但面子上的事,得做足了,蕉爷满口客套话、虚与委蛇。与此同时,陈三爷接过衣帽间的大衣,兀自穿上,手一模,兜里沉甸甸,正是郑小俊塞的枪,虽没用上,但心下无比感激。 驮爷也不再挽留,对蕉爷说:“那好,那好,鄙人随时听候蕉爷安排,蕉爷说什么时候聚,咱就什么时候聚。” 蕉爷微笑着点点头,大步走出赌场,身后跟着陈三爷、刘司令一众。 一群人轰轰而去。 驮爷望着这群人的背影,眼眶慢慢充血,眼珠变得猩红。 柜台内那两个女荷官还在争论内裤的事,其中一人道:“谁让你不穿内裤的,大冬天,又不是夏天,夏天热,你不穿,有情可原,冬天这么冷,图啥呢?” 另一个说道:“哎呀,人家习惯了嘛!” 驮爷猛地一回头,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别再讨论内裤的事了——” 两个女子立马一吐舌头,不再言声。 陈三爷一行来到大街上,寻找刚刚那群喊话的报童。 四下张望,却不见任何孩童身影。 刘督统一挥手,一个士兵跑过来,立正敬礼:“司令!” 刘督统吩咐:“把兄弟们都撒下去,方圆五里,搜寻报童!” 陈三爷忙道:“司令,不可!” 刘督统一愣。 陈三爷凑在刘督统耳畔,轻声说:“司令,此事蹊跷,报童只是传话筒,他们传完话,必然散掉了!” 刘督统点点头:“那怎么办?” 蕉爷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陈三爷想了想,说道:“按部就班,去司令设在玉泉营的卫戍警备点,那里安全。我们只管往前走,离开德胜门,送信之人,自然会和我们联系!” 刘督统和蕉爷相互一望,呵呵一笑,陈三真够聪明。 一众人先后上车,浩浩荡荡,汽车三辆。 前面一辆,坐着蕉爷、刘督统、四贝勒。 中间一辆,坐着陈三爷、孔麒麟及其余几个京城瓢把子。 后面一辆大车,装着20人的护卫队。 其余兵众,都跑步跟随。 夜幕下,从德胜门出发,直奔玉泉营。 拐过西直门老城墙,陈三爷就发现西侧一条小路上,远远地停着一辆车,不停地打着闪光灯,一闪又一闪。 夜幕之下,也看不清楚是什么车。 陈三爷大喊一声:“停车!” 陈三爷乘坐的汽车停下了。 陈三爷把车窗摇下来,探出身子,眺望那辆汽车。 那辆车先是将车灯关闭,随即发出“滴滴”两声鸣笛。 陈三爷知道这就是刚才送信之人,正在此等候。 陈三爷赶忙下车。 孔麒麟等人也钻了出来。 前面蕉爷的车也停下了,蕉爷和刘督统、四贝勒也走了出来。 后面的卡车也停下了,二十几个士兵纷纷下车。 陈三爷跑到蕉爷身前,道:“爹,你们不要跟过来!我一个人过去!” 蕉爷当然明白,陈三爷这样做是对的,对方既然让小报童传话,就是不想露面,如果这些人一窝蜂跑过去,容易把对方的身份暴露。 蕉爷点点头,嘱咐道:“小心。” “爹,放心!” 陈三爷转身跑向西侧小路上的那辆车。 相距有几百米,很快来到车跟前,这才发现是一辆卡车。 围着卡车转了一圈,发现车上没人。 陈三爷正纳闷儿:人呢? 一个声音从旁边的林子里传出来:“陈三爷。” 陈三爷一听这个声音,心里激灵一下:七奶奶! 陈三爷扭头跑过去。 七奶奶的身影从林中显现出来,身旁站着卡车司机。 陈三爷一抱拳,激动地说:“七奶奶,原来是您通报消息!” 七奶奶点点头:“我不想露面。” “明白!” 七奶奶接着说:“昨夜,秀秀去兴隆县送货,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正在逃命的沈小姐,秀秀把她救了,现在沈小姐正在红螺寺。你快去和沈小姐团聚吧!” 陈三爷听罢,感动得眼泪哗地一下涌了出来,上前一步,扑通跪在七奶奶身前:“七奶奶!大恩大德,陈三谢谢了!” 七奶奶赶忙把陈三扶起来:“快起来!” 说着,捧起陈三爷的手,在手背上安慰地拍了拍:“和沈姑娘团聚去吧。” 望着七奶奶慈祥的面容,陈三爷百感交集,眼泪簌簌而下:“嗯,嗯。” 七奶奶转身和司机上车,司机启动汽车,调转车头,往四季青方向驶去,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陈三爷跑了回来,蕉爷疾步迎上去:“怎么样?茹茹在哪里?” 陈三爷眼中含泪:“红螺寺!” 蕉爷当即回头对师爷孔麒麟说道:“师爷,你陪贝勒爷一行先回玉泉营!大开宴席,今晚替我陪好贝勒爷!” 孔麒麟答道:“是!” 蕉爷眼望刘督统:“司令,劳您大驾,跟我去红螺寺!” 蕉爷还是很谨慎的,刘督统有兵,刘督统到哪里,兵就到哪里。 带兵去红螺寺,一定能保沈心茹平安。 刘督统责无旁贷,回头喊道:“兄弟们,听好了,调转车头,直奔红螺寺!” 如此兵分两路,孔麒麟带着无关人等先回玉泉营。 陈三爷和蕉爷、刘督统则乘坐另一辆汽车,带着满载二十几个士兵的卡车,奔向红螺寺。 月亮竟然出来了。 月光怒放。 清澈的月光,洒落洁白的大地,仿佛银河水,倾泻在地上,洗去人间一切污泥。 陈三爷坐在车中,看着皎月如盘,沈心茹的面孔不停在眼前闪现。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和沈心茹相识的场景,那也是一个明月夜。 小院中,客厅内,饭桌上,烛光晚宴。 艺术家给美丽知性的姑娘变魔术,两人喜笑颜开,倾心相谈。 那时的爱情,刚刚开始,两个人,那么纯,那么真。 如今一路走来,伤痕累累。 陈三爷望着窗外的夜色,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他一个大男人,何尝这么哭过? 他想抑制,因为刘督统在,可抑制不住。 就这样无声无息哭泣,偶尔吸一下鼻子,擦一把泪水。 蕉爷和刘督统知道这个年轻人,受了太多的苦难、太多的委屈,也不敢言声打扰陈三爷。 车内寂静,只有陈三爷时而跌宕的抽泣声。 第33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此刻的沈心茹,正躺在寺庙后院的寮房里,山杏正端着一碗粥,来到床前:“小姐,喝碗素粥吧。” 沈心茹默默地摇摇头:“你吃吧,我吃不下。” “小姐,人是铁,饭是钢,你得吃饭。你现在身子这么虚,更需要调养。听话,昂?” 沈心茹支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米粥,喝了一口:“山杏,昨夜多亏了你,否则我这条命,就没了,从今往后,你我以姐妹相称,你叫我姐姐就行。” 山杏受宠若惊:“小姐,可不敢,我是下人。” 沈心茹淡淡一笑:“我们本就是平等的,你记住我一句话,人,生来平等,虽然出身不一样,可我们的灵魂是对等的。” 山杏想了想,道:“我十五岁就被家人卖了,几经辗转,到了海家,我是穷人,我就是低人一等。” 沈心茹疲惫一笑:“把碗放下,过来,陪我躺会儿。” 山杏一愣,把碗放在桌上。 沈心茹拍了拍床头:“过来啊。” 山杏犹豫片刻,脱了鞋,爬上床。 沈心茹把被子拉过来,盖在山杏身上,两人肩并肩,靠在床头,沈心茹笑道:“这样是不是就平等了?” “可我出身贫寒,万不可和小姐平起平坐。” 沈心茹凝望着山杏,道:“我这条命,是你给的,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么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们家里再也贫寒了,以后有姐姐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山杏感动得眼泪欲滴:“小姐……还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沈心茹感激地看着山杏:“山杏,你是个好姑娘。” “小姐才是好姑娘,小姐善良,没有架子,待人特好。” 沈心茹莞尔一笑,突然又愁上眉头:“唉……也不知程姑娘几时才能把我获救的消息传递到天津,也不知道三爷和我爹怎么样了。” 山杏赶忙安慰道:“小姐,程姑娘办事利索,她一定会尽快传送消息的,没准明天陈三爷就能赶过来了!” 沈心茹点点头,忽而又黯然神伤,摸了摸肚子:“孩子没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三爷。我……对不起他。” 山杏说道:“小姐,千万不能这么说。您对陈三爷一片真心,您用尽全力保护肚子里的宝宝,只是……只是……宝宝这次和您缘浅,他还会再来的!” 沈心茹怅然道:“我和宝宝相处了六个月,他在我肚子里慢慢长大,他让我知道了怀孕是什么感觉,他让我预知了做母亲的味道,他只活了半岁,却保护了我,一路保护我从天津到东北,眼看我就逃出魔爪,他却走了……” 沈心茹香泪滚落。 山杏知道孩子流产对沈心茹的打击巨大,忙安慰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小姐,粥要凉了,先把粥喝了!身体好起来,才能迎接宝宝回来!” 山杏起身,将粥端过来。 沈心茹破涕为笑,接过饭碗,喝了下去。 其实这佛门净地的饭,都是素斋,沈心茹大出血,此刻就应该喝乌鸡汤,吃点牛羊肉什么的。 但佛门不能这么干,寺院里吃牛羊肉,开玩笑呢?! 可沈心茹却恢复得很快,因为有佛门医术。 净融禅师开的药,都是补血补气的,如大枣、黄芪、当归、熟地黄、益母草、杜仲、续断,这玩意比乌鸡汤厉害多了。 沈心茹喝完了粥,山杏道:“小姐,休息吧。” 沈心茹怅然道:“我睡不着,想陈三爷。” 山杏一笑:“小姐,好好休息,明天一睁眼,也许陈三爷就到了。” 山杏保守了,陈三爷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已经进入怀柔地界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陈三爷一行终于到达红螺寺门口。 寺庙院门早已关闭,枣红色的围墙上粉刷的“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月光下熠熠闪光。 士兵们从卡车上跳下来,纷纷奔向门口,抬手啪啪敲门:“开门!开门!” 刘督统赶忙下车,上前怒喝:“干什么啊?佛门净地!都规矩着点!一点礼貌都没有!惊了八部天龙,了得吗!” 陈三爷赶忙走过去,轻轻叩响庙门:“师父?师父?” 很快,两个小僧开门走了出来,定睛一看,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吓了一跳,慌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们有什么事吗?” 陈三爷赶忙合十回礼:“师父勿怕,我是来寻找沈姑娘的。” 小僧一惊:“敢问施主是?” “弟子,陈三。” 两个小僧一愣,又看了看陈三爷身后的蕉爷和刘督统。 陈三爷赶忙解释道:“这是我的岳父,就是沈姑娘的父亲,旁边这位是平津卫戍部队的刘司令,乃我岳父多年挚友。” 小僧一听这话,心里有底了,敢情这是沈心茹的家人组团来了。 忙道:“各位施主,请进!” 一行人跟随两个小和尚进入寺院。 古树参天,曲径通幽。 拾阶而上,禅意浓浓。 刘督统还不忘告诫手下:“都把枪收起来!说话注点意!别胡言乱语!小心菩萨怪罪!” 众小兵纷纷点头:“是!” 很快,来到一个硕大的禅堂前,一个小僧回头道:“各位施主先到讲经堂休息,我去通报住持。” 众人进入禅堂。 陈三爷却等不及了,跟在这个小僧身后,急切问道:“师父,沈心茹在哪个房间?” 小僧回答:“左侧,后院寮房。” 陈三爷听完,头也不回地直奔后院寮房而去。 小僧一回头,人不见了:“人呢?” 陈三爷奔跑着来到后院寮房,走在走廊里,大声喊:“茹茹!茹茹!” 四周都是寮房,他不知道沈心茹在哪一间。 佛门净地,其实不准大声喧哗,尤其是晚上,很多女香客和女居士都睡了。 陈三爷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但此刻,他忍不住了,一边跑,一边疯狂地喊:“茹茹!茹茹!” 寮房里的很多女众信众都被惊醒了,人家白天参禅打坐、念经诵佛,累了一天了,刚睡下,就听有人喊“茹茹”。 很多女众点燃灯烛,披着衣服走出来:“谁呀,大喊大叫?” 陈三爷顾不得这么多了,在院中转着圈地大喊:“茹茹!茹茹!” 沈心茹和山杏刚躺下,正要睡去,突然听到了陈三爷喊“茹茹”。 沈心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疑惑地看着山杏:“你听到了吗?好像是陈三爷的声音。” 山杏侧耳倾听,随后道:“我没见过陈三爷,我也没听过他的声音,但是有人在喊你的名字。” “是陈三爷!是陈三爷!”沈心茹兴奋不已,一下坐起来。 “哎吆小姐,可使不得!您可千万不能动,别着了风!” “是陈三爷!是陈三爷!”沈心茹激动得身体在抖,撩开被子,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 山杏赶忙把大衣给沈心茹披上:“小姐,你不能出去!外面冷!我去把陈三爷喊过来!” 说罢,山杏穿上鞋,跑到屋门口,推开门,撩起厚厚的帘子,对院中喊道:“陈三爷,沈小姐在这里!” 陈三爷一愣,扭头跑了过来。 他不认识山杏,愣怔片刻,问道:“你是?” 山杏一笑:“进来吧!沈小姐在屋里!”一把将陈三爷拉入屋内,嘭地把门关闭。 陈三爷进得屋中,抬眼一看,瞬间愣住了。 朝思暮想的沈心茹就站在眼前。 陈三爷一下凝固了,不敢挪动脚步,生怕这是一场梦。 沈心茹也痴痴地看着他。 直到沈心茹流出两行热泪,轻轻喊了一句:“若水。” 陈三爷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陈三爷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沈心茹紧紧搂在怀中,泪如倾盆之雨:“茹茹!” 他恨不得和沈心茹融为一体,生怕一不留神,沈心茹再没了。 沈心茹也香泪尽洒:“若水……若水……” 陈三爷紧紧抱着沈心茹,眼泪簌簌:“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沈心茹泪如泉涌:“不怪你,不怪你,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我生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三爷心疼得都要碎了:“老婆,我好想你,好想你!” “我也是!我也是!”沈心茹将脸贴在陈三爷的脸颊上。 山杏在一旁感动得热泪盈眶,擦了擦眼泪说:“陈三爷,您不能这么抱小姐,她身体有恙,您得轻点。” 陈三爷一惊,慌忙捧起沈心茹的脸:“茹茹,你怎么了?怎么了?受伤了?” 沈心茹绝望地看着陈三爷,眼泪无声滑落。 “茹茹,你怎么了?是不是海震宇那帮混蛋伤害你了?”陈三爷迫不及待地问。 沈心茹摇摇头,俄顷,喃喃说道:“孩子……没了。” 说罢,哇地一声哭起来。 陈三爷的心仿佛被利刃刺了一下,全身一哆嗦,随即一把将沈心茹搂在怀中:“别怕,别怕。” “我对不起你!”沈心茹嚎啕大哭。 “没有!没有!”陈三爷紧紧搂着沈心茹,“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咱们的孩子。” 两人抱头痛哭。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可惜人生就是一场修行,所有的美梦都会被打破,当走过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阅尽层出不穷的苦楚悲欢,才知道一切繁华锦绣都是过眼云烟,人生苦海,日子就是修炼。 就像弘一大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人这一生,只有健康和快乐是属于你自己的,随缘修善,平安是福。 第331章 夫妻夜话 很快,蕉爷也来到后院寮房,父女见面,又是大哭一场。 净融禅师和弘一法师都建议沈心茹在寺庙多住几日再走,因为身子虚,蕉爷却怕异地他乡,恐生事变,还是希望早点回天津,才算踏实。 净融禅师只得多配了十几副药,让沈心茹拿上,并嘱咐不可劳累着凉。 第二天,清晨,所有人就都回到了玉泉营兵营。 当天下午,即踏上回天津的火车。 蕉爷订了头等包厢卧铺,让沈心茹好好休息。 沈心茹是一刻都不离陈三爷。 这么多天的惊吓、劳累、悲伤、纠结,她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卧铺包厢内,她就静静躺在陈三爷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陈三爷揽着她,都不敢动,生怕惊醒自己最爱的人。 凄美绝艳的面容,冰清玉洁的内心,这个姑娘不该遭此磨难。 列车到廊坊时,进站停车,火车顿顿挫挫,沈心茹一下子惊醒:“若水!若水!” 她又做噩梦了。 陈三爷紧紧抱着她:“老婆,我在,我在!” 沈心茹眨眨眼,将头偎依在陈三爷的怀中,再次昏昏睡去。 傍晚时分,到达天津车站。 蕉爷和刘督统早已通过军用专线发了电报,灰狼、秃鹰、毛血旺已带人恭候在车站。 一行人坐上汽车,直接回家。 沈心茹执意要回自己的小院,因为她想和陈三爷独处。 蕉爷自然明了,派秃鹰等人跟随保卫。 当沈心茹和陈三爷出现在小院门口时,吴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愣怔片刻,张着双臂流着泪跑过来:“小姐——小姐——” 沈心茹眼泪晃动:“吴妈——”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晚上,秃鹰、毛血旺等人从裕昌饭店定了饭菜,满满几大匣子,裕昌饭店的首席跑堂倌来福,亲自给送到小院里。 又是一次烛光晚宴,久违的重逢。 只不过这次桌上多了一个人:山杏。 陈三爷听沈心茹说了山杏舍命护主的事情了,对山杏大为感激,举起一杯酒,道:“山杏,三爷谢谢你!” 山杏忙道:“三爷,可不敢,山杏担不起一个谢字,都是我应该做的!” 陈三爷笑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都是良心,山杏,你是个好姑娘!” 沈心茹说道:“以后,山杏就是我的亲妹妹!” “对对!亲妹妹!”陈三爷附和道。 吴妈瞬间感觉自己的地位降低了,脸上掠过一丝难言的表情。 沈心茹看了吴妈一眼,当即说道:“山杏,这是吴妈,就像我亲妈一样亲,以后你要尊重她!” 吴妈这才释怀。 山杏忙说:“您放心小姐,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吴妈!” 夜深了。 晚宴结束。 吴妈和山杏收拾了碗筷,而后在东屋里睡去。 陈三爷则和沈心茹躺在了自己西屋卧室的床上。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味道。 两人盖着厚厚的被子,陈三爷摸着沈心茹的肚皮,心疼地问:“还疼吗?” 沈心茹摇摇头:“不疼了。” 随即陈三爷伸开胳膊,沈心茹顺势躺在陈三爷怀里,搂过陈三爷的脖子,在陈三爷的颈部深深闻了一下:“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就是这个味道。” 陈三爷将鼻子抵在沈心茹的耳垂下:“我也喜欢闻你身上的味道。” 沈心茹幸福一笑。 陈三爷抿了抿嘴,慢慢将手放在了沈心茹的胸部。 沈心茹笑道:“你想干什么?” 陈三爷温柔一笑:“我自己的老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沈心茹扑哧一笑:“我身子还弱。” 陈三爷笑道:“我只是摸摸。” 沈心茹咯咯一笑,突然笑容凝固,面现不悦,一把将陈三爷的手推开:“去摸你的蓝月去!” 陈三爷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话题总算提起来了。 陈三爷就知道沈心茹必然提这个事。 沈心茹可不是好惹的,当初在上海,陈三爷和蓝月举行婚礼,《沪报》长篇累牍,全国报纸大肆转载,这个事要不跟沈心茹解释清楚了,你还想摸沈心茹的胸部?你摸个屁! 沈心茹这样的烈女,岂能饶了陈三爷? 想稀里糊涂蒙混过关?闹呢?!门都没有! 陈三爷思忖片刻,一声长叹:“唉——” 沈心茹哼哼一笑:“嗯!赶快想,赶快编!编圆满!” 陈三爷一愣:“我没编啊?我还没说话呢。” “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沈心茹怒道。 陈三爷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那你说,我想放什么屁,不是,我想说什么话?” 沈心茹清了清嗓子,一皱眉头,模仿陈三爷说话:“老婆,我当时是被逼无奈,我真的是被逼无奈,我被青帮挟持了,他们设下套,诱我入套,我没办法,为了逃出上海,为了早一日见到你,我只能假装和蓝月结婚,老婆,你是了解我的,我的心,你懂!” 陈三爷一愣,相处这么久,今天才发现自己老婆会模仿秀,那个神态、那个腔调,和自己一模一样。 陈三爷都笑了:“哈哈哈哈……” 沈心茹扬起手打了陈三爷一下:“你还笑?!明天我也去找野男人!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给你戴绿帽子!你是了解我的!” 陈三爷赶忙收拢笑容,道:“茹茹,你只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就是你低估了我的定力,我虽然和蓝月举行了婚礼,但我绝对不和她同床。” 沈心茹顿时来了精神:“真哒?” “不过,他们给我下了药,德国军方烈性致幻剂,我身不由己,迷迷糊糊,就和蓝月发生了。” 沈心茹一下擎住了:“你……” “老婆?” 沈心茹一捂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老婆?老婆?”陈三爷焦急地喊。 沈心茹沉默不语。 陈三爷怯怯地摸了摸沈心茹的胳膊:“老婆?” “别碰我!”沈心茹怒吼一声,“脏!” 陈三爷一下子愣住了,柔声说道:“老婆……” “你滚!你滚!”沈心茹一脚脚踹在陈三爷的屁股上。 “哎?哎?别踹了!再踹我就掉下去了。” 扑通一声,陈三爷跌落床下。 陈三爷赶忙翻身爬起来:“老婆,你听我解释……”却发现沈心茹直勾勾看着他。 陈三爷有点懵了:“老婆,你别这样看着我,弄得我有点害怕……你你你……” “过来!”沈心茹突然一喝。 “嗯?”陈三爷更加懵懂。 “过来!”沈心茹招招手。 陈三爷傻乎乎凑过去,有些忐忑,生怕沈心茹突然拿出一把枪把他毙了。 蓦地,沈心茹一把将陈三爷的脖子揽过来,俯身吻在了陈三爷的嘴上,边吻边骂:“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 第332章 血雨腥风已蔓延 夜深沉,月朦胧。 此刻的北平城内,驮爷也没睡,正在自己的大宅里和邢二爷、杨五爷、钱六爷,乃至潘召、七和尚商量事呢。 驮爷可不是一般人物,就凭这个“驮”字,就知道他吃苦耐劳,永不服输。 本来驮爷的买卖做得很好,老毛子和日本鬼子那边过来的毒品,有海爷保驾护航,可以从东北顺利抵达北平。 然后他再做分销。 现在,海爷挂了。 挂得很仓促。 让人措手不及。 尸体还停在赌场二楼呢,明天发电报通知海爷仅存的儿子——海志波,让他来收尸。 海爷这一门男丁,挂得太密集了,一天一夜,两个儿子一父亲,没了。 驮爷牙花子都疼了,烟斗使劲地抽,浓烟冒出,充斥屋内。 “都表个态,别都不说话!”驮爷愤愤地说,“平日里一个个能说会道的,今天怎么都不说话了?” 邢二爷、杨五爷、钱六爷面面相觑,这事确实不好说,谁也没想到今天这个赌局弄成这个样子,海爷一死,东北这条线,就要断了。 良久,邢二爷眨眨眼,间或一轮,说:“老大,我觉得应该……” “你说话时,能不能看着我?!我忍你很久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正眼看过我!”驮爷咆哮。 驮爷这是气不顺,故意发火,他当然知道邢二爷的眼睛特征,从来就没聚过光,神仙也猜不到邢二爷在看谁。 邢二爷这种人,走在东北大街上是最安全的,永远不会发生“你愁啥?”“瞅你咋地?”这类的冲突。 因为邢二爷永远在看树梢和旁边的砖瓦。 邢二爷脸一红,道:“老大,且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 “眼下最重要的是和日本人搞好关系!海爷一命呜呼了,他唯一的儿子海志波还在,想办法把海志波扶起来,货物路线就打通了!” 驮爷想了想,道:“海志波是那块料吗?我看海爷这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弱智!” 邢二爷摇摇头:“不然!海爷在北平被陈三杀死,海志广和海志高被沈心茹杀死,这个消息要是告诉海志波,他一定会忍辱负重,把家业撑起来!豪门公子哥,都是这个德性,平日里锦衣玉食,一旦发生大的变故,才会幡然醒悟!” “你们的意思呢?”驮爷目视杨五爷和钱六爷。 杨五爷清了清嗓子:“咩……” “你不要总是咩咩咩!”驮爷再次咆哮,“别人夸你声音像小羊羔,你就上听了?!几十岁的人了,天天咩咩咩,恶心不?你知不知道这在相学里面是凶相?男人说话要有底气,要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你细细的,咩咩咩,要死啊?” 杨五爷脸一红,其实刚才他没“咩”,他只是说话有个习惯,在正式开篇之前,有个语气助词:“mia。” 就是咂巴咂巴嘴,发出一声:mia—— 就像嘴里刚吃了一颗卤蛋,或着吃了两颗蚕豆,mia、mia的。 杨五爷知道自己老大气不顺,也不计较,忙道:“老大,我觉得邢二爷说得对,用外人不如用自己人,再怎么说,海志波也是自己人,如果另起炉灶,那个成本就太大了,能力先放到一边,听不听话都不一定!” 驮爷点点头,又问钱六爷:“你的意思呢?” 钱六爷伸了伸纤细的脖子:“这个……” “你不要总是伸你那个丹顶鹤脖子!你脖子这么细,很危险的!万一颈椎撑不住,容易折断!任何人看到你这‘曲项向天歌’的脖子,都想给你打个死结!勒死你!” 钱六爷被骂得一阵脸红:“老大,我知道你心里有火,但这么多年,这么多沟沟坎坎,您都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带着兄弟们闯过来了!这一次,您一定还能旗开得胜,更上一层楼!” 未说正事先拍马屁,驮爷一听这话,顿时转怒为喜,这个马屁拍得恰如其分、肥而不腻。 想生气都生不起来了,再看看“眼神不聚”邢二爷,“山羊胡子”杨五爷,“丹顶鹤”钱六爷,虽奇形怪状、面目全非,毕竟是六道众生,这辈子转世为人也不容易,跟着自己走在贩毒的道路上,勤勤恳恳、吃苦耐劳,不忍心再责怪他们了。 突然,驮爷目光直射潘召和七和尚:“黑厮!秃子!你俩说说!” 潘召心下不悦,我有名字,就是皮肤黑,就叫我黑厮?从没人敢这么羞辱我! 尤其是七和尚,一听到“黑厮”这两个字,就条件反射,想起妓院里的黑丝妓女。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潘召思忖片刻,表情凝重地说道:“驮爷,这个问题,我是这么想的,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也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个问题的关键点就在于我们要找出问题的关键,那么,这个问题的关键在哪里呢?也就是说,我们要找到产生这个问题的关键点,所以说,关键点找不到,问题就解决不了,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个关键点……” 一屋子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说尼玛的什么呢,云山雾罩一大堆,什么也没说。 驮爷雷霆大怒:“混蛋!不要把你当年在曹县当局长的官话屁话,在这里唠叨!这些屁话只能糊弄老百姓,糊弄不了我!你们这些民国官员,全是废话连篇!顾左右而言他,从来不正面回答问题!一句话能说明白的事,你们像放屁一样,一放一大串,臭不可闻!” 潘召陡然一惊,当即说道:“驮爷见教的是!那我就简洁明要!我支持邢二爷的说法!把海志波扶起来!重新打通货物路线!” 驮爷还是有些犹豫:“他行吗?” 潘召断然说道:“行不行,试一试就知道了!窑姐行不行,炕上见!戏子行不行,亮把式!” 驮爷眼睛一亮:“嗯!这话听着痛快!” 转头一瞥七和尚:“秃子,你说两句。” 七和尚咽了一口唾沫,挠了挠脑袋:“我……” “算了,你别说了,你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驮爷打断了他。 “老爷,咖啡煮好了。”一个女仆端着托盘走过来。 “嗯!好!来来,都尝尝,巴西那边过来的咖啡豆,现磨的!”驮爷说着,将几杯热咖啡分发给众人。 众人齐呼:“谢驮爷。” 一杯咖啡暖人心,众人喝了一口,怒赞:“好喝!好喝!” 不好喝也得说好喝,否则驮爷又发飙了。 驮爷目视众人,突然眼冒寒光,怒道:“货运路线解决了,陈三的问题呢?!” 众人一惊,知道驮爷咽不下这口气。 邢二爷把两个眼球猛地拉到同一频段,怒道:“必杀之!” 杨五爷和钱六爷也怒不可遏:“必杀之!” 这三个家伙对陈三爷的恨是持续性的,自从上次在天津被陈三爷骗了,到现在日子都过得紧巴的。 多年贩毒积攒的钱,一把售罄。 一想起在天津陈三爷招待他们时的情景,就恨得牙根疼。 又他妈的赠送筹码、又他妈的请客吃饭、又他妈的带着逛窑子,吃喝嫖赌抽,服务一条龙。 本以为陈三是个讲义气的汉子,没想到是个刁钻的骗子。 被他坑得啊,拉稀摆带。 这次本来借海爷之手,可以干掉陈三,眼看胜利在望,不料局势反转,非但没杀死陈三,海爷还挂了。 但从这一刻,三人心里有底了,因为驮爷这次彻底被卷进去了,驮爷一定会向陈三开刀。 驮爷在京城这些年,还有另外一个绰号——犟爷。 死犟死犟的,他要是盯上的人,盯上的事,必须办个水落石出。 这么多年,谁敢动他的蛋糕?谁敢在他身上占便宜?谁敢侵犯他的利益? 必杀之而后快! 驮爷就是沙漠里的一只骆驼,耐力极强,一步一个脚印,穿过炽热、穿过飞沙、穿过海市蜃楼,最终到达目的地。 现在陈三爷彻底把他得罪了。 陈三爷干死了海爷,远的不说,单单今年年底这批货,就进不了山海关了。 因为每次运货,都是海爷的人协助押运,由日本关东军奉天军部的龟田大佐签发通行证,现在海爷一死,没人可以代替海爷。 这批货,价值二百万。 这只是眼前,放眼往远处看,没有两年的时间,驮爷组建不起新的运输线,如果两年不能大批量地进货,那驮爷干脆就别干这一行了。 莫说两年,就是两个月没动静,其他毒贩就会趁机崛起,抢占地盘。 这是一个服务性极强的行业,内卷严重,拼质量、拼效率、拼服务态度。 提供一次毒品,献上一次爱心。 要以饱满的热情、春风拂面的态度,服务于每一个瘾君子。 贩毒的人却从来不吸毒,在毒贩眼里,吸毒的人都是“肉参”,榨干瘾君子身上最后一丝元气,搜尽瘾君子身上最后一个铜板,是毒贩的使命。 驮爷买卖干的这么大,他自己从来不吸毒,而且他手下的人也都不吸毒,无论是鸦片、红丸、可卡因,他们都不碰。 陈三爷杀了海爷,等于断了驮爷的财路,这个损失,得记在陈三爷身上。 而且驮爷很清楚,白天“秦淮赌坊”这次赌局,已经把陈三和蕉老二彻底得罪了。 就算驮爷不找陈三算账,蕉爷也会找驮爷算账。 因为驮爷和海爷穿一条裤子,设下赌局,和蕉爷作对,险些害死女儿和女婿。 前文有言,蕉爷的忍功极强,当局势不利于他时,他非常能忍,一旦他翻身,必大开杀戒。 不久前的血浴津门,把胡八爷杀的片甲不留,就是一个例子。 蕉爷之于驮爷,一个能忍,一个死犟,恰如针尖对麦芒,谁也饶不了谁。 这场从天津刮起的血雨腥风,已经蔓延到北平来了。 第333章 新人要出头 潘召见驮爷的团队如此心齐,要与陈三爷、蕉爷死磕,他又肝儿颤了。 潘召两次被陈三爷用枪顶在脑袋上,吓破胆了,这辈子不想与陈三爷为敌,但鬼使神差,这次又得和陈三爷对战。 他还不能退出驮爷的团队,否则他没饭吃了,驮爷刚把陕西巷那边的业务教给他,他干得风生水起,和周围龟公、窑姐打得火热,这份差事无论如何不能丢。 念及于此,只能咬着牙表态:“小弟全凭驮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驮爷一拍大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非把蕉老二、陈三的脑袋取下来!” 有没有发现铁良和铁蛋不在? 山海关老龙头聚餐时,铁良和铁蛋可是在场的。 怎么来到北平赌局,没见这两人的面孔呢? 铁良和铁蛋有个共性,就是都是小偷出身。 小偷的特色是什么? 跑! 一看势头不妙,就溜。 所以形容小偷有句话: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铁良和铁蛋别的本事没有,逃跑的功夫那是一流。 这两个渣滓能活到现在,全仰仗跑功了得。 本来他们去东北投靠海爷,海爷欣然接纳,毕竟这两个人都跟过陈三,是有手艺的,可以帮着海爷打理一下赌场。 所以,海爷这次南下和陈三对赌,带了这两人。 老龙头客栈吃饭时,这哥儿俩还信心十足呢,饭吃到一半,海爷接到三扁瓜的电话,说沈心茹跑掉了。 那一刻,铁蛋和铁良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尤其是铁良,他跟随陈三爷时间最久,从曹县跟到东北,他太了解陈三爷了,天罗地网都扣不住陈三爷,更何况这次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所以,一行人来到北平后,铁良和铁蛋找了个借口,没参加赌局。 海爷也不在意,在海爷眼里,这两个人参不参加赌局,无所谓。 赌局开始时,他们俩藏在周围的胡同里等消息,如果海爷赢了,陈三死了,他们立马冲出来,依附海爷。 如果海爷输了,他们立马溜掉。 很快,秦淮赌坊里传出枪声,两人大喜,还以为海爷把陈三爷击毙了,可等了一会儿,发现陈三爷雄姿英发地走了出来。 两人顿时浑身哆嗦,尥脚就跑了。 都没敢停歇,冲出前门楼子,逃出了北平城。 跑着跑着,感觉小腿很热,低头一看,拉了,大便流下来,惊吓之余、冷气攻心,大便失禁都不知道。 冬天穿着棉裤,拉在裤子里是很难受的。 那种感觉很黏,很涩,热乎乎的,风一吹,很快变凉,又冷嗖嗖的。 刚拉的时候不觉太难受,俄顷大便冷冻,就会感觉变沉,负重感加重。 后来脱了裤子,抖落大便,但很多已经沁入棉裤,抖落不干净。 两人来到一条小河边,想洗洗,可惜河面已冰冻,砸不开,没法洗涮。 只得找了几片瓦块,刮干净。 暂时先把裤子穿上,否则得冻死。 太他妈狼狈了,这一切都源于对陈三爷的恐惧,也是龌龊之人注定的悲催人生。 后来,又跑了四五十里地,屎已经磨干了,棉裤变硬,裤裆里焦黄焦黄的。 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 来到一个镇子上,找了个澡堂子,花了几文钱,想洗个热水澡。 大澡池子,一大堆人在里面洗,都是附近做苦力的汉子,汗渍污泥,谁也不嫌弃谁。 但铁良和铁良脱光了进入浴池时,还是把汉子们震惊了:“卧槽!腚里有屎啊?哎!腚里还夹着屎呢!你俩先别进来!出去!出去!” 铁良和铁蛋刚进入浴池,就被众人打了出去。 两人也没洗成,只是用热水蘸了蘸屁股,就跑出去了。 已经凝固的屎块,又融化了,两人穿上棉裤,腚沟里黏糊糊的,狼狈逃窜。 太他妈惨了,肮脏的灵魂配得上肮脏的躯体。 还有一个灵魂更龌龊的人,已经不能用“惨”字来形容了,而是地狱级别的待遇。 正是胡八爷。 胡八爷是上半辈子享福,下半辈子受罪,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他已经被柳爽和蛇哥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每活一秒,都是煎熬。 大冬天,柳爽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也不给他棉被,很快浑身浮起了冻疮。 手肿得像馒头,冻疮化脓,亮晶晶的,一碰就流水。 柳爽用针给他把冻疮一个个刺破,胡八爷疼得如鬼惨叫。 牙,已经打没了。 下巴,也被柳爽用火机烧焦了。 脚丫子旋转了180°,朝后。 浑身穿的都是蚕丝线,像木偶一样拎着。 唯独留着他那个物件。 就是为了让老贼性起,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 每次,柳爽都当着胡八爷的面和蛇哥缠绵。 胡八爷有反应,柳爽就用小木槌敲他。 刚竖起来,就敲蔫了。 如此反复,胡八爷生不如死。 胡八爷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句话含义的人。 每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蜷缩在墙角,嘴里喃喃说道:“报应……报应……” 他终于明白了“报应”二字的含义。 晚了!“报应”二字的含义就是:你可以不怕,但当它来的时候,你拒绝不了。 柳爽身上有魔性,应是鬼道来的,女鬼化身,否则,不会这么狠。。 漂亮的外表,都是画皮,皮囊之下,毒汁涌动。 如果不了解她,永远无法把恶毒、歹毒和她傲然的身材、绝美的脸蛋联系在一起。 她在外人眼里,就是童颜巨乳、楚楚动人。 甚至还有点师范学院刚毕业的乖乖女的感觉。 第一个识破她的就是陈三爷。 当初在龙海升府邸,第一次见这个女子,陈三爷就感觉她身上有股邪气。 说不出来,但就是感觉不对劲儿。 所以柳爽几次以兔子诱惑,陈三爷都不接茬。 换做别人,早就一口闷进去了,巍巍高山,狭路相逢,埋头苦干,只见汗水不见天。 你看大蛇,蛇哥白腚,就干得热火朝天。 眼下,蛇哥和爽爷正在胡八爷的豪宅里喝酒呢。 两人静候陈三死亡的消息。 别看前几天,柳爽在裕昌饭店,假装无辜,把责任都推给蕉爷,谎称她也无能为力,其实她心里巴不得陈三爷死。 她和蛇哥都属于新一代痞子。 这些青年才俊,最怕的是什么? 不是那些老家伙们,而是同龄人。 蕉爷终将死去,熬也能把他熬死。 蕉爷充其量还能活几年?十年?八年?三年?五年? 毕竟是风烛残年了。 谁也抗拒不了衰老。 现在天津卫的后起之秀,大大小小的地痞流氓,都视陈三爷为最大的敌人。 陈三爷在天津的冉冉升起,才是让天津黑道最忌惮的。 龙海升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蕉爷也老了。 胡八爷也快挂了,还有谁? 新人要出头,这是时代的呼唤。 第334章 《祭子文》 而且,蕉爷有个最大的弊端,就是没有儿子。 肾坏了,生不了。 唯一的女儿沈心茹根本不是混黑道的料,多少人都盯着蕉爷这硕大的家业呢,没曾想,来了一个外地的小喽啰,俘获了沈心茹的芳心,眼瞅着就要继承蕉爷的衣钵。 这个人,就是陈三。 这玩意谁能受得了啊,你让天津当地的痞子混混怎么想啊? 街头有言:痞子混混练体育,不三不四搞文艺,婊子养的开火窑,瘸腿拉脚摊煎饼。 痞子火气大,嫉妒心强,争强好胜,看陈三爷叼住了肥肉,嫉妒得眼珠子通红。 如蛇哥之流,恨不得陈三爷马上死去。 当然,这里面,最希望陈三爷死去的,是柳爽。 柳爽的潘多拉魔盒是在龙海升死后打开的。 之前就是魔性附体,但没引发,龙海升一死,老家伙们把她踢给胡八爷,她那一刻,迁怒于陈三爷,由此魔性大爆发。 又加上胡八爷变态,总是变着法地折磨她。 进一步激发了她的魔性。 如果胡八爷是个温文尔雅的老者,讲文明、懂礼貌、动作轻、会疼人,用爱感化柳爽,柳爽可能是另一番光景。 但因缘错乱,生活赐给柳爽的都是负面因素。 她本来就是贪慕虚荣的人,否则也不会一毕业就被龙海升包养。 但凡正常人家的孩子、有点风骨,谁会干这事? 就是个吃客,用身子,换饭吃,换红酒喝。 女魔头,渐渐展露狰狞的面孔。 她甚至设想,等陈三爷一死,她会用尽一切手段,拿下蕉老二,当沈心茹的小妈,然后继承一切,把沈心茹踢掉。 这事她干得出来。 蛇蝎女人,就是这个意思。 但她不知道蕉爷阳痿,不喜欢女人,所以这个构思,永远实现不了。 蕉爷阳痿,只有蕉爷自己和几个姨太太知道,别人并不知情。 胡八爷猜到了,但也没正式和蕉爷讨论过。 无论如何,陈三爷这次如果死了,对天津大大小小的混混,都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陈三爷就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了十里洋场——“长乐坊”赌场。 当陈三爷一身整齐的西服,披着米白色呢子大衣出现时,所有荷官都震惊了:“额滴娘哎——俺家爷爷回来了——” 柔柔、甜甜、娇娇、香香,率先冲过来:“爷爷——想死你啦——” 她们都不叫“陈三爷”了,直接叫“爷爷”,足见对陈三爷的思念和仰慕之情。 因为这半年,陈三爷雷霆万钧、光耀九州! 折腾得太厉害了!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报纸上除了战争,就是陈三爷的消息,比蒋介石的出镜率都高。 三爷虽然人不在赌场,可名声大噪。 女荷官们想死陈三爷了。 男荷官们也想死陈三爷了。 同是男人,这次怎么不嫉妒呢? 当段位彻底拉开,别人比你高n个层次时,只有仰慕,没有嫉妒。 只有水平差不多的人,才会相互嫉妒。 陈三爷无论智慧、容貌、手段、履历、气魄,都甩他们十条大街,还有什么可嫉妒的? 你见过井里的蛤蟆嫉妒爱因斯坦吗? 你见过村姑嫉妒东宫娘娘吗? 你见过瘸子嫉妒霍元甲吗? 你见过平民百姓嫉妒世界首富吗? 他们只嫉妒周围的人,嫉妒身边的人,嫉妒同一层次的人。 底层互杀,底层互害,底层互残,一直是一大特色。 从古代就是这样。 窦娥有冤,她应该报复她的仇人才对,但她却发誓:六月飞雪、大旱三年! 六月飞雪,正值庄稼生长期,庄稼都死了,殃及的是普通百姓。 大旱三年,庄稼颗粒无收,受害的还是普通百姓 普通老百姓惹你了吗? 这种毫无逻辑的毒誓,却备受追捧,千古流传。 底层某些人,一有冤屈,就刀刃向内,拿周围人开刀。 有种你去找你的仇人啊,化作恶鬼,上天入地,寻仇索命,别拿周围人开刀啊。 二十四史更迭,全是这种没逻辑的传说和教育,让一代又一代的人迷失在逻辑闭环中。 这个民族有个劣根,就是:我过不好,周围人也别想过好!要死一起死! 专挑弱者下手,杀孩子,杀老人。 冥顽暴戾,荒诞得可怕。 引发共业,共业共偿,千年轮转,万年苦楚。 悲哉!惜哉!痛哉!哀哉! 陈三爷在掌声和欢呼声中,信步而入,久违的赌场,久违的面孔,久违的众星捧月,他更加刚毅,更加自信。 因为沈心茹得救了。 沈心茹就是他的心、他的命、他的魂。 今晨出发时,沈心茹特意给他换了一身新衣服,让他刮了胡子,打扮得干净利落,又抹了头油,梳起大背头。 陈三爷气宇轩昂、雄姿英发,以出道以来最完美的形象、最强大的气场,霸气回归。 这是向整个天津卫,乃至整个江湖宣告:津门赌神,回来了! 群雄逐鹿,鹿死谁手?! 浩大江湖,谁与争锋?! 所有荷官和服务员见陈三爷春风满面的样子,就知道陈三爷已经迈过了最艰难,那个风流倜傥的陈三爷终于游魂归体了。 但,这一切都不是陈三爷想要的。 他只是被因果和命运推着前行。 掌声和鲜花背后,是无以言表的痛苦和悲伤。 这一战,他又赢了,可他的孩子没了。 他甚至不敢再提这个话茬,生怕勾起沈心茹的伤心。 夫妻俩都心照不宣地回避这个话题。 这是陈三爷和沈心茹永远的痛。 如果没有这次劫难,三个月后,一个新的生命就降生了,他们的孩子就会来到世间,陈三爷会当爹,沈心茹会当娘。 而如今,这个胎中的小罗汉在保护了自己母亲一路之后,决然离开了。 他走了,来时恰似春风拂面,予人温暖,走时宛若秋风肃杀,一片萧条。 沈心茹含泪写下一篇《祭子文》: 我儿中阴回首: 母提笔,泣不成声! 儿慢行,且回头,娘犹在,心剧痛! 我与汝父,情结壬申,次岁怀汝,仲春花开,儿入我腹。 我儿顽劣,妊娠潮动,娘呕反秽,痛并幸福。 艮方大祸,携汝同行,北风劲疾,我儿护命。 谁言寸草无斗志,雪夜风霜母子情。 暗天漆黑娘无助,儿身定盘北斗星。 娘已安,儿送命。 爹哭娘,娘哭汝。 儿啊,儿啊,且慢行,且慢行! 念汝,念汝,经声佛号伴余生! 落款:汝母,癸未冬至祭。 写完之后,沈心茹伏案,嚎啕大哭。 第335章 重组水门堂! 陈三爷回到“长乐坊”,第一件事,就是对“水门堂”大洗牌。 这个帮派是当初他亲自创建的,但自从创立那一天开始,他就没好好经营这个团体,没有夯实团队基础。 也就是说,这个帮派良莠不齐。 由两伙人构成,一伙是原来龙海升的赌场班底,一伙是潘召的土匪班底。 陈三爷早就应该好好收拾收拾这群人,造就铁打的营盘,真正使之成为天津卫第一大帮派。 但整整这半年,他根本没时间,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一个催命符接着一个催命符,凶事恶事如惊涛骇浪滚滚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今,他终于摆脱了麻烦,腾出手来建设自己的帮派了。 按理说,他和沈心茹历经这么多磨难,终于又走到了一起,他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马上买上船票出国,离开这一切纷纷扰扰。 可人间有句话,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时空是发展的,命运是变化的,机缘是流动的,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当初那个完美的档口。 现在的陈三爷和沈心茹,想走也走不了。 其一,没钱了。陈三爷两次大赌局卷来的钱,连同蕉爷的老底,都因为这件事被高层卷走了。 现在远东贸易公司账面上只剩20万大洋,但这是虚的,因为年底要结算货款,上半年涉及巴西、印度的货款还没结清呢,下半年的账单又到了,这20万,堵窟窿都不够。 也就是说,一旦核算,蕉爷就变成负资产。 其二,陈三爷和沈心茹不忍心自己走掉,留蕉爷一个人在国内。 即便没钱,买张船票总是够的,陈三爷和沈心茹浑身的本事,走到哪里都有饭吃。 但蕉爷走不了啊。 蕉爷生在天津卫、长在天津卫、崛起于天津卫、沉浮于天津卫,接手了远东贸易公司这个摊子,就相当于架上了牛套,你想走?门都没有! 这里面涉及到高层各个团体的利益,蕉爷一直游走在亲英派、亲日派、亲美派的三大势力之间。 远的不说,只要刘督统在,他就不能走。 刘督统这次非常给力,调兵入京,营救沈心茹。 这是换命的交情。 蕉爷自己也不想走,他习惯了天津卫的风土人情,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人老情重,故土重迁。 无论最终是福是祸,他都坦然面对。 天津卫是他的根,生在这里,死在这里。 他对陈三爷和沈心茹语重心长地说:“我老了,趁还有口气,由我在这儿撑着,你们赶紧走,去国外过平平安安的日子去吧。” 陈三爷和沈心茹相互一望,陈三爷说:“爹,我们不走,眼下远东贸易公司亏空,海震宇丧命,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您一个人,支撑不来。” 蕉爷疲惫一笑:“我这一辈子,折腾来折腾去,就收获了一个好女儿和一个好姑爷。若水,恨爹吗?” 陈三爷摇摇头:“爹,假如我是您,我大概也会这么做。父女亲情、翁婿之嫌,可以理解。” 蕉爷点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蕉爷的旧疾复发了,上次沈心茹被海震宇带走时,蕉爷拼命狂奔,就导致心脏病发作,差点一命呜呼。 这段时间,为了营救沈心茹,他一直吊着一口气,硬撑着,殚精竭虑,耗尽心血,而今,女儿平安了,他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一下子撑不住了,苍老了许多。 沈心茹赶忙为蕉爷倒了一杯水:“爹,喝点热水。” 而后又为蕉爷轻轻拍了拍后背。 蕉爷一笑,满眼都是幸福:“茹茹,当年你母亲就是这样为我捶后背的,你和你母亲越来越像。” 沈心茹眼睛湿润:“爹,女儿不好,从小到大,总惹您生气。” 蕉爷呵呵一笑:“这才是我女儿。” 沈心茹扶着蕉爷坐下,蕉爷看了看陈三爷,道:“若水,你也坐。” 陈三爷赶忙坐在蕉爷对面。 蕉爷思忖片刻,道:“我还有五万大洋的支票,一直以来,都作为不时之需藏着,这是茹茹的母亲当年嘱咐我的,无论家业多么大,无论事业多么成功,都要留一部分体己,以防应急的时候用。现在,你们拿上这支票,离开天津吧。” 陈三爷一愣,心下难受:“爹,我们不走,这是您的养老钱,我们更不能动。” 蕉爷慈祥地看着陈三爷:“若水啊,爹这一辈子做事,没什么愧疚,唯独对你,爹……说声对不起!” 陈三爷一听这话,噌地站起来,扑通跪地,拱手托礼:“爹,千万别这么说,折杀小的了!” “起来,起来。”蕉爷和蔼地说。 陈三爷慢慢站起来。 蕉爷拉过陈三爷的手,又拉过沈心茹的手,将两个年轻人的的手紧紧扣在一起:“若水,茹茹就交给你了。” 陈三爷眼眶瞬间湿润:“爹!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茹茹!” 沈心茹也泪流满面。 蕉爷转头,目视墙上亡妻的照片:“你俩去给你母亲磕个头吧。” 陈三爷和沈心茹来到香案前,双双下跪,陈三爷点燃一炷香,插入香炉,而后两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礼毕,一家人潸然泪下。 陈三爷感觉蕉爷这是在交代后事,自从接触蕉爷以来,还从没见过蕉爷这番状态。 即便现在公司亏空,捉襟见肘,也不至于这么悲观吧。 陈三爷不知道,蕉爷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年过半百的人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岁月不饶人啊。 自从北平回来后,蕉爷每夜心口疼,师爷孔麒麟请来教会医院最好的医生,开了最好的药,蕉爷还是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下了,就不停地做噩梦。 梦到当年和妻子的生离死别,梦到年轻时的江湖争斗。 全是打打杀杀,你死我活。 一入江湖岁月催, 天下风云出我辈, 是非成败都归零, 宏图霸业一场梦! 蕉爷是以必死的决心,最后托女儿和女婿一下,让他们赶紧远走高飞。 曾几何时,沈心茹和陈三爷多想离开这纷纷扰扰,寻一方僻静之地,没人打扰,没有争斗,炊烟袅袅,花香鸟叫,平平静静过日子。 但这一刻,他们选择留下。 因为,爹,只有一个。 没了,就再也没有了。 把老头一个人扔在天津卫,他俩跑国外生活去了,这种事,沈心茹和陈三爷一辈子做不出。 这么长时间的争斗和猜忌,反而加深了彼此的感情。 有嫌隙的人合好,反而是真感情。 有感情的人闹掰,那便是大仇恨。 蕉爷接受了陈三爷,陈三爷也打心底认可了老丈人。 现在,陈三爷要替老丈人,把远东贸易公司撑起来。 而第一把火,就要从赌场烧起。 因为远东贸易公司亏空,能够迅速聚拢钱财,填补这个窟窿的,只有赌场。 赌场来钱快啊! 世界三大最盈利买卖:赌场、贩毒、贩卖军火。 贩毒和贩卖军火,陈三爷都不干,那就只剩赌博了。 陈三爷最恨赌博,这一次,又不得不亲自下场,竭力将赌场经营得风生水起。 首先就要重新调整组织构架,把水门堂的人大洗牌。 没有功绩、没有业绩、好吃懒做、迟到早退的人,统统清出去! 哪里都不养闲人。 立场不坚定,首鼠两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清出去! 哪里都不需要叛徒。 不作为、混日子、没魄力、不担当的人,清出去! 哪里都不需要胆小如鼠之辈。 没技术、不上进、业务能力徘徊不前、考核不达标的人,清出去! 哪里都不需要庸才。 其实这是好事,清出去的人,如果改邪归正,就走上正路了。 而后大胆提拔柔柔、甜甜、娇娇、香香四位美女荷官,为四大顶梁柱,柔柔为总经理,其余三人各领一个赌场。 这四个女子,在陈三爷深陷上海,不能回来之际,表现出了惊人的办事能力,和高尚的职业情操。 在陈三爷危机四伏、苦于应对之际,表现出绝对的忠诚和必胜的信念。 陈三爷离开天津这半年,三大赌场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照常营业,竟然没垮掉,全仰仗这四位女子。 陈三爷再回天津卫,重组水门堂,自然是重用这四个人。 三大赌场,火热开张。 唯有一件事,挂在陈三爷心头:蓝月怎么样了?肥牛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336章 四大天王和六大金刚 陈三爷之于蓝月的感情,恰如那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多离索,错错错! 孽缘啊。 贪嗔痴,蓝月痴情,就是爱陈三爷,你说咋办呢? 在皮爷阴差阳错的贼心撺掇下,两人举行了婚礼。 陈三爷本不想同床,可皮爷又让蓝月下了致幻剂,一夜纱帐暖、红烛摇,蓝月还怀上了。 陈三爷又不是薄情寡义之人,纵然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荫浓,也不能弃蓝月于不顾。 现在陈三爷还不知道他在北平赌赢的消息几时传到南洋,也不知道蓝月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携家带口再返回来。 如果蓝月返回来,那可就热闹喽。 眼下天津的局势不是无忧无虑,而是杀机四伏。 陈三爷津门教父的岁月才刚刚开始。 龙海升挂了,胡八爷趴下了,还有蔡猫和孙二爷呢,两大军火商,被陈三爷坑了,岂肯善罢甘休? 之前他们和胡八爷联手,派出绑架小组绑架沈心茹,幸亏被郑小俊截胡了。 后来又派人参与夜袭蕉爷府邸的刺杀行动,最终也以失败告终。 但这两个人并没消失。 他们只是藏匿起来了。 蔡猫是“象拔蚌”转世,孙二爷是“海螺”转世,有水的地方就能生存。 天津海河,水荡子特多,谁知道他们藏在什么地方? 况且二人手握军火,不知何时就会反扑。 还有气急败坏的皮爷返回上海后,和杜月笙作何打算? 还有东北海爷仅剩的儿子海志波,会不会带领家丁倾巢出动,来天津拼命? 更有北平的驮爷、邢二爷、杨五爷、钱六爷,一只吃苦耐劳的骆驼领着山羊、丹顶鹤、斗鸡眼,这些牲畜、家禽都不好惹。 陈三爷必须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提拔了柔柔、甜甜、娇娇、香香,这是主要负责赌场业务的。 这四个女子聪明伶俐,管理赌场是把好手,堪称四大女天王。 东天王“夏柔”,昵称柔柔。 西天往“苗甜”,昵称甜甜。 南天王“孟娇”,昵称娇娇。 北天王“陈香”,昵称香香。 柔柔以柔情似水见长,常以媚眼抛射、柔媚无骨,软化冥顽赌徒,一身娇袭柔弱,态生妩媚之姿,以柔克刚,百战百胜。 甜甜以甜美如蜜见长,开口三分笑,闭嘴海棠情,言语如蜜,笑靥如糖,咯咯之声如干酪,绝美无暇似甘泉,总之就是一个字:甜。 娇娇以娇弱凄楚见长,凄凄婉婉、怯怯戚戚,明眸躲闪、欲拒还迎,勾起郎君征服欲,卸尽赌徒防备装。 香香以香气扑鼻见长,肌肤本是凝脂聚,冲天花阵散芬芳,吃上一个鲜,能活三万三,鼻子嗅一嗅,能活六千六。 都是咸池风流客,俱是红尘美娇娘。 四大女天王时刻伴随陈三爷左右,为陈三爷撑起赌场半边天。 但遇到真刀真枪的硬仗,还得靠男人来挡。 打打杀杀的事,得爷们儿上。 眼下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仅仅开赌场那么简单了,得时刻准备和其他帮派火并。 于是乎,四大天王之外,陈三爷又提拔了六大金刚。 都是从男荷官和男服务员中选取的精壮聪明的汉子,极具特色,不类凡品。 第一位,人称“赌场文状元”,姓高,叫高文才,混迹赌场多年,龙海升活着的时候,就小有名气,跟随陈三爷之后,也是兢兢业业,手法好,有心计,读过几年书,善于出谋划策。鹰钩鼻子,水蛇腰,有点像知了猴。 暂且作为陈三爷的军师来用。 第二位,人称“津门紧凑哥”,姓闫,叫闫宝宝,长得特别紧凑,五官聚集在一起,一把就能抓过来,眼睛、鼻子和嘴只占了面部的六分之一,另外六分之五都是脸,可以想象他有多紧凑。 紧凑哥当过几天道士,会炼丹,会炼丹就会制作火药,就会制作炸弹。 陈三爷这是准备与其他帮派和敌人,血拼到底。 第三位,人称“森哥”,森哥长得很茂密,不仅头发茂密,胡子也茂密,整个人走过来就像搬来一座热带雨林。 森哥武行出身,会点拳脚功夫,且人高马大,力大无穷,如果逢一场恶战,这是对敌的好苗子。 第四位,人称“马夫哥”,马夫哥就是上半年在陈三爷开展赛马业务的时候,骑马骑得最好的那个人,以前跟着潘召混,归顺陈三爷后,彻底臣服于陈三爷,发誓追随终生。 马夫哥长得像马,脑袋的长度和纵深都很给力,把他放在马厩里,晚上如果不开灯,分不清哪是马,哪是他。 马夫哥不但马术超绝,关键枪法也很厉害,土匪出身,能征善战。危急时刻,陈三爷把手枪发下去,这就是手枪队队长。 第五位,人称“大肠哥”,大肠哥勇猛无敌,打架不要命,混混出身,不把对方大肠抻出来,誓不罢休。每次干架,冲着对方腹部砍三刀,然后找到肠子头,直接把整盘大肠导出来,故而得了个威名——大肠哥。 当年在龙海升手下时,已经令道上的兄弟闻风丧胆。 只不过加入帮会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提拔呢,龙三爷死了。 现在,他跟着陈三爷,得到了提拔,定可在帮会的平台上,施展才华。 第六位,人称“龟哥”,也叫“长寿哥”,龟哥长得比较矮,五短身材,贴着地皮走,一不留神都容易被踩死。 但他入列了,成为陈三爷六大金刚之一,一定有他的特长。 他的特长就是,韧性十足,意志坚定,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南西北风,就像王八一样,一旦咬上一个人,死不松口。 凡是和他起冲突的人,你就等着吧,要么你踩死他,要么他咬死你。 四大天王、六大金刚,都聚齐了,陈三爷这是把当年他恩师大流马管理“大流杂技团”的本事使出来了。 当年“大流杂技团”有二百多号人,草台班子管理,可不简单,这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一般人控制不住他们。 大流马却把所有人管理得服服帖帖。 陈三爷自幼跟在大流马后面,耳濡目染,把大流马玩人的这一套,全学到手了。 水门堂,已初具规模。 津门教父,冉冉升起。 陈三爷终于以职业黑社会的身份,向一切仇家开战,以恶制恶,继续在天津卫书写他的传奇。 第337章 算账! 第一仗,就是约见柳爽。 得给傲慢的柳爽上一课了,让她意识到,谁才是津门第一。 柳爽这两天正烦心呢,本来以为陈三爷去北平死定了,结果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气得胸涨。 又加上这两天到了柳爽的生理期,越发焦躁不安。 忽闻陈三爷有请,更是惊得六神无主。 愤愤之下,只能拿胡老八撒气,一口气给了胡老八十几个嘴巴子,而后转身出门。 这次邀约,地点选在租界长乐坊。 现在的陈三爷,再也不需要躲躲藏藏。 柳爽不知道陈三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多带了几个兄弟过来,以防不测。 蛇哥这次也来了。 作为柳爽的姘头,蛇哥最近身体有点差。 原因不言而喻。 太耗精力了。 蛇哥都瘦了,快蜕皮了。 精华都被柳爽吸收了。 双方在长乐坊三楼会议室见面。 柳爽等人一看陈三爷的气色,就知道陈三爷对一切都胸有成竹了。 闪着银光的针织西服,油光锃亮的背头,湛蓝的领带,往黑皮沙发上一坐,二郎腿一翘,完全一副流氓大亨的味道。 身后站着四个小弟,都是生面孔,以前没见过。 正是陈三爷刚刚提拔起来的金刚: 文状元高文才、紧凑哥、森哥、马夫哥。 “爽爷,坐!”陈三爷大手一挥。 柳爽点颔微笑,坐在了陈三爷对面。 高耸的胸脯在旗袍下,晃动欲出。 陈三爷感觉几日不见,柳爽又大了。 他不知道她是生理期。 以前见面都完美地错过了生理期。 “陈三爷凯旋,可喜,可贺,我正要携礼物来庆贺,三爷恰巧邀约,我便来了!”柳爽笑着说。 同时对身后的豆圈儿挥挥手。 豆圈儿提过来一个果匣子。 柳爽接过来,笑盈盈地放在桌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陈三爷笑纳。” 陈三爷瞥了瞥这果匣子,差点笑出来,心道:你当哄小孩呢?拿个破果匣子就想糊弄我?我缺这点点心吃吗? 当时的京津两地,普通老百姓送礼,盛行这种果匣子,里面装的就是麻花、枣糕、江米条、桂花糕、芝麻糖等一些吃的。 陈三爷阴阳怪气地说:“哇——这么重的礼,让爽爷破费了!这个小果匣子,怎么也得4文钱吧?” 柳爽咯咯一笑,媚眼一抛:“三爷不妨打开看看嘛!” 陈三爷听出柳爽话里有话,想了想,把果匣子拉过来,慢慢打开,一开盖儿,亮瞎了双眼:操!金条! 二十块金条! 整整齐齐。 闪闪发光。 柳爽太聪明了,她就知道这次陈三爷邀约,不拿点真东西,是过不了关的。 陈三爷满意地一笑,把匣子合上,而后对身后的“文状元”说:“嗯,不错,这个点心我爱吃,收下了!” “文状元”高文才赶忙走过来,将盒子拿过去,放在身后的雕龙香案上。 柳爽抬眼一看,香案上堆的全是礼品盒,都是这几天天津城各大流氓、地痞、无赖赠送的礼物。 陈三爷这是要跟黑白两道、凡是得罪过他的人,一一算账。 柳爽莞尔一笑:“三爷喜欢就好,改日,我还给三爷买。” “嗯,嗯,孝心领了,孝心领了,爽爷啊,我们谈正事吧!”陈三爷话锋一转。 嚯,这话当即让柳爽一愣,合着弄了半天,还没谈正事,说明这二十块金条,过不了关。 陈三爷这次请她来,就是要谈钱。 因为现在陈三爷最缺钱。 当初不是约好了“三足鼎立”吗,后来情势大变,柳爽就做好了两头吃的准备,再后来发现蕉爷要把陈三爷抛弃,所以干脆顺水推舟,把陈三爷卖了! 陈三爷明明知道上当,但还是给了她很多钱,因为陈三爷挂念沈心茹,需要柳爽的消息系统,需要胡八爷的情报网。 柳爽就利用这一点,拼命压榨陈三爷。 陈三爷当时都认了。 现在陈三爷翻身了,吃了我的得给我吐出来。 而且,如今的陈三爷和蕉二爷,已经合二为一了,再也没有嫌隙。 柳爽眨眨眼,睫毛忽闪忽闪,笑嘻嘻说:“什么事啊,搞得这么正式,三爷请讲!” 陈三爷开启了有史以来,最暴力的装逼模式,先是咂巴咂巴嘴,显示自己口渴。 身后的高文才赶忙拿过来一瓶法国红酒、一个高脚杯,给陈三爷倒了半杯酒:“三爷,您润润嗓子。” 陈三爷满意地点点头,拿起高脚杯,晃了晃,闻了闻,抿了抿,喝了喝,然后放下:“不错,法国佬别的本事没有,葡萄酒酿的不错!” 柳爽看着陈三爷的嘚瑟劲,心里那个气,但表面上还是笑盈盈地看着陈三爷:“三爷,您可以说了……” 陈三爷不置可否,突然仰面朝天打了个哈欠:“啊~~~~~” 身后的“紧凑哥”立马走过来,递上一只古巴雪茄:“三爷,来跟雪茄,提提神!” 陈三爷接过雪茄,叼在嘴里,紧凑哥赶忙俯身用火机点燃。 陈三爷深吸一口,差点呛死,他根本不会抽烟,猛烈咳嗽几下,把雪茄捻灭了。 马夫哥立马递过来一杯白水:“三爷,漱漱口,是不是呛着了?古巴雪茄不够档次,下次我弄委内瑞拉的!” 陈三爷接过清水,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哇啦哇啦漱了漱口,一低头要吐掉。 森哥立马俯身,递上一个痰盂:“三爷,吐这里,别溅在您尊贵的脚上。” 陈三爷噗地一口,把水吐在了痰盂里。 森哥抱着痰盂,恭敬后退两步,将痰盂轻轻放下。 紧凑哥立马递上一个洁白的新手绢:“三爷,擦擦嘴角的水。” 这一套装逼模式,柳爽和蛇哥看得瞠目结舌:陈三是半身不遂了吗?生活不能自理了? 这个逼,装得圆润,装得厚重,装得丝滑,装得天衣无缝。 恰似那春雨,润物无声,又像那秋风,扫人无情。 时空都尴尬了。 柳爽清了清嗓子,轻轻咳嗽了两声:“三爷,您有话直说吧。” 陈三爷晃了晃脖子,拉了拉领口的领带:“有点热,今儿,天气有点升温……” “热,哈?”紧凑哥跑过来,“我帮您把领带解开,别捂着您。” 紧凑哥噌噌几下,把陈三爷领带解下来。 柳爽心里已有几分不悦,道:“有什么话,三爷就说吧!” 陈三爷这才点点头,突然一抬头,目光犀利:“三点!” “什么?”柳爽不解。 陈三爷郑重说道:“第一,给你三天时间,把胡老八的家产核算出来,你拿一半,我拿一半!” 柳爽一惊。 “第二,以后,胡老八的商铺、买卖、地盘,你可以继续经营,每年,我抽6成!你留4成!” 柳爽身子一颤。 “第三,今天晚上,做个详细名单,把胡老八的关系网交给我。要具体到人,具体到哪个城市的哪个职位。亥时之前,交到我手上!” 柳爽听完,脸都绿了,她没想到陈三爷胃口这么大! 第338章 一言为定 她更生气了,胸胀得更厉害。 乳腺滋滋疼,跟针扎一样。 但柳爽知道陈三爷是有备而来,此时不是翻脸的是时候,用尽全力,强压怒火,化作笑颜,道:“三爷,这些事,都可以商量。” 陈三爷冷冷一笑:“不是商量,是通知。你照办就行!” 柳爽脸一沉,面现愠怒。 蛇哥勃然大怒,他想在自己女人面前显摆一下,啪地一拍桌子:“陈三,给你脸了是吧?” 这一嗓子,陈三爷还没表态,森哥、紧凑哥、马夫哥不乐意了,眼珠子立马红了,怒视蛇哥,一同奔过来。 蛇哥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冲动了,陈三背后的这些人都凶神恶煞,全是狠角色。 森哥,像一片森林,蓬头垢面大胡子,遮天蔽日奔过来,人未至,气已到,一股热带雨林的味道扑面而来。 紧凑哥,五官聚集在一起,眼耳鼻舌嘴,在巴掌大的地方扎堆,集中又纠结,阴狠又刻薄,目光所至,寒意顿生。 马夫哥,如马奔腾,仰天长啸,脑袋横向至少二十公分,厚重如城墙,必是一匹枣红大马转世。 蛇哥作为这个屋子里唯一的冷血动物,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眼看双方就要上手,打起来了,陈三爷一挥手:“停!” 森哥立马驻足,雨林不再移动。 紧凑哥也停下脚步,五官慢慢舒展。 马夫哥收了怒气,恢复平静。 柳爽身后的小弟们,如豆圈儿、炸糕之流,大气不敢喘。 陈三爷看了看柳爽,又看了看蛇哥,冷冷说道:“这种言辞,仅限一次,下一次,白腚,我要你的命!” “你……”蛇哥眼珠通红,恶狠狠地看着陈三爷。 柳爽的心怦怦直跳,思忖片刻,道:“这是蕉爷的意思吗?” 陈三爷冷冷一笑,目光阴鸷:“这是陈三爷的意思。” “那蕉爷的意思呢?” “蕉爷没意思。以后天津卫,都是陈三爷的意思。”陈三爷冷冷地说。 柳爽全明白了:翁婿再无嫌隙,蕉二和陈三合二为一了。 3+2=5。 5为地数,所谓: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 正是九宫图。 而五,则居中,坐北朝南,拥抱天下。 陈三爷这是要做土皇帝了。 柳爽现在不敢跟陈三爷硬杠,尽量不撕破脸,但陈三爷提的条件太苛刻了,这等于是把柳爽收编了。 而且不需花一分钱,直接拿来。 柳爽眉头紧皱,胸部再次隐隐作痛,乳腺扭曲缠绕。 突然,柳爽转怒为笑,明眸一瞥:“三爷,本是一家人,您却说出了两家话,见外了,自从八爷倒台,天津卫就是您和蕉爷说了算了,我一薄命女子,当初被人踢来踢去,也是身不由己,如今恢复了自由身,也是三爷恩赐。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所有东西都是您的,您全拿去!” 陈三爷一愣。 柳爽眨眨眼,笑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什么四六分成啊,您全拿,拿十成!什么家业对半分,都是您的,我一分不要!至于八爷的人脉、关系网,我悉数交予您,以后啊,我就可以退出江湖了。我啊,累了,我是个学生,师范毕业之后,还有进修的打算,这几天我就买车票,去北平,我想去辅仁大学里继续读书!” 陈三爷心下一惊:坏了,逼得太紧了,柳爽如果撂挑子,这个事还真不好办。 天津卫不能一家独大,现在需要柳爽撑起胡老八的门面。 否则,就会树大招风。 天津卫不能稳定,必须乱下去,黑道高兴,白道高兴,江湖高兴,庙堂高兴,大家都高兴。 一旦风平浪静,九九归一,那就是暴风骤雨的前夕,孕育着一颗巨雷。 一旦炸响,天崩地裂。 这些年,无论武行、脚行、黑道、赌场、军界、商界,都心照不宣地维护着这条准则。 相互制衡,相互争斗,彼此获利,共同发财。 这也是高层军界、政界,最希望看到的情景。 最关键者,外人并不知道胡老八被囚禁了,情报网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传来。 如果非要逼着柳爽交出情报网的名单,柳爽一旦狗急跳墙,对外宣布胡老八已经完蛋了,所有情报都会中断。 抑或柳爽撒谎,报出假名单,陈三爷也难辨真假。 杀了柳爽也没用,她誓死不说,你也没治。 陈三爷发现刚才自己嘚瑟得有点过了,立马笑道:“爽爷,误会了,我们算不算是朋友?” 柳爽阴柔一笑:“您觉得呢?” “至交!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咯咯咯咯。”柳爽大笑起来,兔子乱颤,“高山流水?咯咯咯咯……” 笑得一屋子人莫名其妙。 柳爽的风骚劲又显露出来了,媚眼一眨:“三爷,高山犹在,流水依然,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啊。”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蓦地,一瞪眼,“还是三足鼎立!” “那第三只脚是?” “你把象拔蚌和海螺帮我约出来!我当面和他们谈!” 柳爽都没听懂:“象拔蚌?海螺?” 陈三爷赶忙说道:“蔡猫和孙二爷!” 只因“象拔蚌”和“海螺”是陈三爷第一次见蔡猫和孙二爷时,在内心给人家起的外号,江湖中人不知道啊。 但从这一刻起,柳爽知道了,稍作愣怔,咯咯大笑:“你别说,还真像!咯咯咯咯!” 陈三爷收敛笑容,道:“家产五五分,商铺收益五五分,情报网共享,谁敢找爽爷麻烦,我第一个打他!” 柳爽一笑:“不够。” “凤鸣楼归你!” 柳爽这才面现喜悦:“早说嘛,三爷!我就知道三爷重情义!处事公平!”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妓院这摊事,陈三爷不想打理了,本来这个凤鸣楼也是龙海升的家业,龙海升死后,蕉爷接手了。 现在蕉爷让陈三爷自己看着办。 陈三爷最看不起的就是开火窑的人,最恶心的就是妓院那群人。 花柳病集散地,病毒培养皿。 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一直是陈三爷的信条。 只是现在赌博这个事,他暂时挣脱不了。 所以,他把妓院抛出去了,送给柳爽了。 第339章 攻守同盟 另外,沈心茹也不想让陈三爷碰妓院,如果陈三爷每天油光锃亮地出入妓院,和窑姐、老鸨、龟公打得火热,沈心茹能把他剪了。 沈心茹是一个超级有洁癖的人,精神洁癖和生理洁癖都有。 陈三爷要敢天天往妓院里钻,就别再想进沈心茹的小院。 柳爽和陈三爷的谈判顺利结束,陈三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柳爽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柳爽一直以来就想自己起山头,自己做女老大,现在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 她掌握着胡老八的情报网,所以很快就找到了蔡猫和孙二爷。 蔡猫和孙二爷正藏在八里巷的一个四合院里,天天心惊胆颤。 之前作得太大了,又是绑架沈心茹,又是伙同胡八爷行刺蕉老二,这一番操作下来,完全没给自己留后路。 现在蕉老二、陈三爷平安回来了,背后还有兵强马壮的刘督统做后盾。 蔡猫和孙二爷感觉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但这二人也不会轻易束手就擒,军火商出身,土生土长天津人,天津男子汉,冻死迎风站,死前也得拼一拼。 他们手里有军火,手枪、手榴弹、迫击炮、手雷、重机枪,除了装甲车和坦克没有,其他轻武器一应俱全。 准备和陈三爷决一死战。 就在这个时刻,陈三爷抛出了橄榄枝,邀请蔡猫孙二爷一起共进晚餐。 传话者,就是爽爷。 爽爷的交际能力绝对没得说,傲人身材一枝花,左右逢源能叭叭,不得不承认,漂亮女人办事,就是比较顺利。 蔡猫和孙二爷之前见过柳爽,那时还是柳爽跟随胡八爷和蔡猫、孙二爷第一次谈判时。 柳爽的傲人身材给蔡猫和孙二爷留下深刻的印象。 象拔蚌和海螺,从柳爽身上嗅出了海鲜的味道。 毕竟是同类,象拔蚌、海螺、鲍鱼,天然具有相互吸引力。 二人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把柳爽欺负若干次了。 男人都是这个德性,好色不分尊卑长幼。 所以这次柳爽亲自前来传话,二人还是心潮澎湃地接待了柳爽。 两人第一句话,就是问:“胡八爷去哪儿了?怎么最近没见他?” 柳爽心说:八爷已经被桑蚕丝穿起来了。随即说道:“八爷贵体欠安,让我来和二位前辈谈谈。” “总是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啊。”蔡猫和孙二爷慨叹,两人还以为胡八爷是故意躲起来了。 柳爽笑道:“二位爷,陈三让我传个话,想请二位吃个饭,化干戈为玉帛。” “假的!假的!”蔡猫大吼。 “鸿门宴!鸿门宴!”孙二爷大吼。 柳爽咯咯一笑:“是真的。胡八爷也点头了,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天津卫的人,何必自相残杀?津门爷们儿要团结!” “陈三能饶了我们?”蔡猫不信。 “我们可是绑架过沈心茹,刺杀过蕉老二!”孙二爷强调。 柳爽哈哈大笑:“结果呢?父女二人安然无恙,你们是元气大伤。所以这个事情,陈三爷和蕉二爷都不想再追究了!陈三爷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愿和二位爷,同桌共饮,相逢一笑泯恩仇!” 蔡猫想了想,眨眨眼,道:“不对吧,柳姑娘,听你这话茬,好像你跟陈三穿一条裤子了?你是八爷的人啊,还是陈三的人啊?” 柳爽冷冷一笑:“我只是我自己!话,我已经传到了,二位爷听与不听,全凭自愿!如果答应,我就牵个头,安排个时日,你们和陈三吃个饭,聊一聊!如果不答应,我马上给陈三回话,你们双方继续开战,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跟我没关系!” “咦——柳姑娘,说话有点太难听吧?当初设计对付陈三和蕉老二,你也在场,你也有一份啊!”孙二爷说道。 柳爽呵呵一笑:“可我已经和陈三泯恩仇了!我们和好了,现在是好朋友!另外告诉你们一件事,陈三爷出手大方,把凤鸣楼让给我了,以后二位爷要是想去那里玩,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给二位安排最好的姑娘!” 蔡猫和孙二爷面面相觑。 蔡猫疑惑地说:“这事是真的?陈三真的不计前嫌?” “当然!否则,我能公开露面?能活着见到二位?” “陈三到底怎么想的?” 柳爽郑重说道:“以前的恩怨,翻篇!建立攻守同盟,共同做大做强!” 蔡猫和孙二爷身子一震,他们终于明白了,陈三要建立天津卫的黑道同盟战线,就像武行的武士会、商行的联合商会、药行的药材协会。 多少年来,无数黑道大佬都想做成这一件事,但都失败了。 现在陈三要做这件事。 这件事最难做的一点就是:利益划分。 包括地盘、抽成、行业划分、人员配备、攻守盟约。 但这件事一旦做成,那利益是大大的哦。 这就相当于天津卫黑道团结在了一起,一致对外。 腰杆子硬了,话语权就强了。 一旦有事,一呼百应。 可以实现以下几个目的: 第一,对于外来黑道的挑衅,不再害怕,什么上海帮、武汉帮、西北帮,来者不拒。 第二,可以和洋人对抗,租界内外,再有事发生,大家一起上,不给洋人离间的机会。 第三,可以瘫痪政府。车站、码头、饭店、交通、渔业,只要政府让我们不高兴了,一声令下,各行各业大罢工,立马瘫痪它。 第四,可以扶植自己的人,进入政府、警界,最终洗白自己,成为党国政府要员。 这件事如果做成了,陈三爷在黑道历史上足可封神。 还记得当初陈三爷对蕉二爷说的那句话吧:“以后,天津的政府只是流水的兵,您才是铁打的营盘!” 陈三爷要一步步控制市政。 第340章 互喷 但蔡猫和孙二爷还是心有余悸,因为陈三的为人太刁了,不是一个很讲道德的人。 两人磨磨唧唧,拿不定主意。 柳爽呵呵一笑:“二位爷,也是老江湖了,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突然,蔡猫晃了晃象拔蚌脑袋,道:“胡八爷到场,我们就去!” “对!有胡八爷做中间人,我们才放心!”孙二爷躬了躬海螺身子。 柳爽咯咯大笑:“哎呀,我说二位爷啊,到现在您还迷信胡八爷的能量吗?您二位可别忘了,之前就是胡八爷做居间人,让龙海升上的钩,龙海升才死于非命!” 蔡猫和孙二爷身子一颤。 柳爽继续说道:“二位爷,此一时,彼一时了,如今的胡八爷已经老了,和蕉二爷一战,元气大伤,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八爷如果还撑得住,又为何让我一个女儿家出来遮风挡雨?” 蔡猫和孙二爷听罢若有所思。 “八爷中风了。”柳爽淡淡地说。 “啊?!”蔡猫和孙二爷大惊。 “嘴眼歪斜,半身不遂,弹了弦子了!”柳爽表情凝重地补充。 “哦!”蔡猫和孙二爷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难掩的喜悦。 这便是人性,看到别人倒霉,生大病,死掉,作为同龄人,非但不怜悯,而是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庆幸自己身体健康。 别人的苦难,在某些人眼中,只是吃饭喝酒的谈资。 别人越倒霉,这群人越能夸夸其谈。 整个动物界再也找不出如此冷血心肠的一族。 只是蔡猫和孙二爷还不知道,柳爽说了谎,胡八爷确实弹了弦子了,但不是中风,是被柳爽折磨的。 “要谈,可以!我有一个条件:只许陈三到我的地盘上来谈!只许他一个人来!”蔡猫愤愤地说。 “对对对!我们不去他那里!让他到我们这里来!只许他一个人来!他敢来吗?”孙二爷附和,“他只要敢来,说明他有诚意!” 柳爽明眸闪动,想了想,说:“我去和他商量!” 说罢转身就走。 “且慢!”蔡猫一喝,“如果陈三敢来,定下时日,到时候,柳姑娘也得作陪!同样,柳姑娘也要一个人来,不许带人!” “no problem!”柳爽笑着回答。 “谁的鼓破了?”蔡猫疑惑地问。 柳爽咯咯大笑:“我说的是英文——没问题的意思!” 说罢,柳爽兀自离去。 很快,柳爽来到长乐坊,面见陈三爷:“我已经给象拔蚌和海螺传过话去了,他们只有一个要求,他们选地点,让你一个人单独赴宴,你敢去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敢啊!” “果真是我认识的陈三爷,你就不怕他们趁机把你做掉?” “不怕,我单刀赴会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单独去上海,不也囫囵着回来了吗?” 柳爽莞尔一笑:“三爷啊,你还真是虎胆龙威,浑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不敢当!贱命一条,看天活着!” “咯咯咯咯。以后我就靠你了!” “靠得住!靠得住!” 三日后,蔡猫、孙二爷选择了地点,约定了准确的时间,当日巳时,在一个靠海的涮肉馆里见面。 冬天吃锅子,热酒涮肉,讲究! 周围海面上的货船里,布置的都是蔡猫和孙二爷的人,以防不测。 万一有变,击毙陈三,开动马达,当即出海逃窜。 陈三爷和柳爽准时到达,一撩门帘,走了进去。 涮肉馆热气腾腾。 店老板当即笑脸相迎:“哟!陈三爷!柳姑娘!里面请啊,里面请!” “你知道我找谁啊,你就里面请啊里面请!”陈三爷笑道。 “当然!贵客已恭候多时,随我来!” 很快,在店老板的引领下,陈三爷和柳爽来到一个小包间,一推门,蔡猫和孙二爷已坐在桌前恭候。 大铜锅已经上来了,炭火正旺,满满一桌子羊肉,还有象拔蚌、海螺、螃蟹、海蛎子、皮皮虾、红虾。 蔡猫和孙二爷狠起来,连自己的同类都吃。 陈三爷高高打拱:“哟,猫爷、二爷,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蔡猫、孙二爷拱手回礼:“承蒙三爷挂念,三爷,坐!快坐!柳姑娘,你也坐!” 陈三爷和柳爽欣然落座。 蔡猫拿起旁边早已烫好的热酒,提起酒壶,就要给陈三爷斟酒。 “哎哟!可不敢!我是晚辈!猫爷是长辈!”陈三爷赶忙夺过酒壶,先行一步给蔡猫斟满酒。 随即又给孙二爷斟满一杯。 蔡猫和孙二爷满意地笑了。 “我呢?”柳爽望着自己空空的酒杯。 陈三爷一笑:擦,礼还挺多!赶忙给柳爽满了一杯。 蔡猫点燃烟袋锅子,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三爷啊,之前听柳姑娘斡旋,老朽深感三爷之真诚,所以今日设宴,请三爷把酒言欢!柳姑娘说得对,同道中人,没什么说不开的事情。” 陈三爷笑道:“猫爷、二爷肯见我,就是给足了晚辈面子。我先敬二位爷一杯!”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痛快!”蔡猫和孙二爷大赞。 随即,也仰脖喝下。 “吃肉!吃肉!羊肉熟了!柳姑娘,动筷啊!”孙二爷礼让。 四个人夹了羊肉,蘸了麻酱,哈斯哈斯吃起来。 “肉不孬!”陈三爷赞叹。 “小天杠那边过来的回民街羊肉,纯正!三爷一看就是吃肉的行家!”蔡猫夸奖。 陈三爷长叹一声,道:“天津卫这块肉,大啊,如果能和二位爷同槽食禄,不也是人生一桩幸事吗?” 开始说正题了。 “是啊是啊,海河水旺,津门地壮,不知孕育了几世沧桑,斗转星移,时空变化,不知把多少风流埋葬!”孙二爷叹道。 哎吆卧槽,拽上文了。 陈三爷点点头,慨然一叹:“夫风流人物者,有吞吐天地之志、包藏宇宙之机,茫茫乾坤、浩瀚星河,六道十界,又区区囿于一海河?夫大丈夫者,当以天地兴亡为己任,家国幸福为担当,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蔡猫和孙二爷听得一愣一愣的。 都不知道陈三在说啥。 你看,坏了吧,撞枪口上了吧,你非要拽文,这是陈三爷强项。 陈三爷别的本事没有,装逼扯淡,胡喷乱侃,那是天下第一。 柳爽在一旁忍俊不禁,咯咯直笑。 “夫……”陈三爷还想接着喷。 “行了行了三爷,知道你能喷,咱还是说白话文吧!”蔡猫说道。 第341章 相互勾兑 陈三爷饮了一口酒,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陈某这次前来,就是邀请二位爷加入我们的攻守同盟!” “我们?” “对!我们!从此我们是一家人!一条战线!” 蔡猫和孙二爷相视一笑。 蔡猫摸了摸下巴上的几根毛,微微一笑:“加入同盟可以,同仇敌忾也可以,但我们的老账是不是得翻腾翻腾?” 陈三爷一愣:“什么老账?” 蔡猫眼一瞪:“上次你骗我们的800万!这个事你不会忘了吧?!” “有这事吗?”陈三爷故作懵懂,看向柳爽。 柳爽点点头:“好像有。” 突然,陈三爷脸一沉,大喝一声:“那你们绑架我老婆、刺杀我老丈人,这个账,怎么算?!” 孙二爷怒道:“那是因为你有错在先!是你先骗了我们800万!我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陈三爷反驳:“我骗你,你也可以骗我啊?骗来骗去,只是财产纠纷!可你杀人绑架,就是死罪!罪不可赦!” 柳爽一看势头不妙,忙道:“好了!好了!都消消火!咱今天坐这儿是干什么的?不是翻腾陈年旧账!是团结一致往前走!” “我咽不下这口气!”蔡猫愤愤地说。 “我也咽不下!多年积蓄,都被骗走了!这年头,挣点钱容易吗!”孙二爷怒道。 “我他妈更咽不下这口气!我在上海时,你们欺负我家里无人,对我老婆和老丈人下手,说句实话,我宰了你们的心都有!”陈三爷大喝。 “陈三!”蔡猫怒吼一声,噌地从腰间拔出一把枪,对准陈三爷的脑袋,“你再敢叨逼一句?” 陈三爷微微一笑,毫不慌张,突然将身上的衣服扣子解开,三人一望:我天! 陈三爷浑身绑的都是雷管! 这还是潘召的货。 当初陈三爷在黑松林买的。 陈三爷右臂上有一根引线,冷冷一笑:“你开枪啊,你只要开枪,我手一松,方圆二十米,炸个稀巴烂!” 柳爽吓得香魂顿散,他不知道陈三爷身上绑了雷管,怯怯说道:“三爷,冷静,冷静!” “开枪啊!开枪!”陈三爷忽地站起来,发疯般咆哮。 蔡猫和孙二爷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怎么?怂了?不敢了?跟我比狠,你配吗?”陈三爷恶狠狠地说。 “你少说两句吧!”柳爽劝慰陈三爷,转头目视蔡猫,“猫爷,你先把枪放下!放下啊!” 蔡猫思忖片刻,将枪放下,关了保险。 “你也给我坐下!”柳爽安慰陈三。 陈三爷合了合衣服,慢慢坐下。 “你那玩意靠谱吗?坐下会不会也爆炸啊?”柳爽担心地问。 陈三爷正色说道:“我袖子里掐着引线呢,有保险。紧凑哥的杰作,不会出问题。” 柳爽根本就不知道紧凑哥是谁。 陈三爷六大金刚之一,紧凑哥道士出身,会炼丹,懂火药,会用雷管制作炸弹。 柳爽的鬓角都湿了,出汗了,抹了抹鬓发,道:“我看啊,不如这样,你们双方都退一步,既然今天坐在了一张桌上,就是来求和的,不是来复仇的!猫爷和二爷的800万不要了,陈三爷也不要报仇了!” 蔡猫听罢,心痛地大吼:“800万啊!” 陈三爷怒道:“我老婆和我老丈人的命就值800万?!” “够了!有没有尊重女性?!有没有拿我当回事?!这个桌上就我一个女人,你们三个大老爷们跟疯狗一样乱叫,还有点身份吗?!谁再吹胡子瞪眼,我就走了!我耳膜都受不了了!”柳爽怒道。 柳爽确实生气了,胸脯大胀,起起伏伏。 屋内瞬间变得寂静,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被柳爽高耸的胸脯所吸引,都下意识地看着柳爽的胸部。 没想到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双兔子挽救了时局。 大约过了五六秒。 柳爽才发现三个男人都在盯着自己的胸脯看,脸一沉:“有病啊?” 三人才如梦初醒,各自看向自己的酒杯。 “我的建议,能不能接受?”柳爽问双方。 三人沉默不语。 “陈三,你先说!”柳爽盯着陈三爷问。 陈三爷点点头。 “呐!你看!陈三爷放下仇恨了!猫爷和二爷呢?”柳爽把目光投向蔡猫和孙二爷。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看了看,黯然点点头。 “哎——这就对了嘛!相逢一笑泯恩仇!来!本姑娘提议!一起干一杯!”说着,柳爽举起酒杯。 蔡猫和孙二爷也举起酒杯。 陈三爷思忖片刻,也拿起酒杯。 蔡猫陡然一惊,赶忙提醒:“哎!陈三!你胳膊离火锅远点!袖子里有引线,别爆炸!”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四人一饮而尽。 “陈三爷,你接着说吧,向猫爷和二爷介绍一下你的详细计划!”柳爽催促。 陈三爷神态悠然:“以后,我们建立一个统一的联盟,就叫‘津门第二商会’,大家还是各干各的买卖!只不过从此之后,拴在一条绳上,互相照应,一致对外!哪一家挨打了,其余堂口一拥而上,帮着复仇!哪一家吃到肥肉了,也不能独吞,得给各堂口分点!哪一家惹了官司,其余堂口共享权贵名单,打通关系,摆平官司!抱团取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蔡猫和孙二爷听罢,感觉十分不错,安全感顿升。 俄顷,蔡猫咂巴咂巴嘴,说:“五十年来,多少瓢把子想做成这件事,都以失败告终,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做成?” 陈三爷霸气一笑:“就凭我们四个人!我们四个人是发起人!其余堂口,挨个录入,想和我们靠拢的,我们接纳,给予甜头,不想靠拢的,我们就打!打服、打散、打死为止!” 蔡猫和孙二爷一听,恍然大悟:恩威并施,各个击破! “如果有人加盟了,中途反悔呢?出了事,他不管,要钱,他没有,玩滚刀肉,怎么办?”孙二爷问。 陈三爷哈哈大笑:“不用他反悔!我们自己就会立一个反悔之人!杀鸡给猴看!” 蔡猫、孙二爷、柳爽听闻此言,浑身发冷,汗毛都竖起来了:操!真孬! 周瑜打黄盖,故意唱双簧,杀鸡给猴,以儆效尤。 不等有人反水,先演自己一场戏,杀人立威。 “杀一个,立一个!找人故意放火,烧他几间铺子!第二天,我们四个人悉数到场,给他撑腰!捐钱捐物,再把他扶起来!其余人一看,这就是抱团取暖,各类香堂,能不欣然加入?”陈三爷笑着阐释。 三人相互看了看,心下慨叹:陈三,太坏了!这就是天生混黑社会的材料! 随即呵呵一笑,共同举杯:“来来!三爷,喝一个!喝一个!” 孬人佩服孬人,可见陈三有多孬。 “总得有个领头的?”蔡猫眨眼问。 陈三爷一拍胸脯:“我!我出任第一任商会会长!哪个不服,冲我来!” “霸气!”孙二爷竖起大拇指。 陈三爷微微一笑:“成立商会,需要签字画押,白纸黑字,歃血同盟!哪个要是不忠不义,吃里爬外!到时别怪陈某心狠手辣!” “好!”蔡猫一拍桌子,“我们支持你!” 陈三爷一摆手:“猫爷莫急!既然建立同盟,就需要统一管理、统一调度,打通关系、摆平官宦,各种迎来送往少不了!” “那是,那是!”蔡猫点头。 “所以,任何加入联盟者,得交会费!这笔钱,由商会统一打理!取之于堂口,用之于堂口!遮风挡雨,全靠这笔钱!”陈三爷说道。 蔡猫和孙二爷这才缓过味来:弄了半天,又要钱啊? “交多少会费呢?”蔡猫腆着脸问。 “各堂口,从每年盈余中,抽出三成,作为会费!” “啊?!太多了吧?”蔡猫惊呼。 “一点也不多!出了人命,惹了大麻烦,都是商会来摆平!一条命多少钱,你们自己算!” “不行不行,我们接受不了!”孙二爷着急地说。 “我们现在已经没钱了!被你弄去800万,每年再给你三成……”蔡猫神色忧虑。 “不是给我!是给商会!统一管理!”陈三爷解释。 “那么管理人是谁呢?”蔡猫问。 “我!” “那不一样嘛!” “我指派的人!”陈三爷笑着说,“得找个精通会计,善于理财的人!” “谁呢?”蔡猫眼珠一转。 陈三爷微笑着将目光投向柳爽:“肯定是柳姑娘啊!师范学校毕业的高材生!” 柳爽高兴地点点头:“怎么样,二位爷,由我打理,你们放心了吧?” 蔡猫和孙二爷挠挠头:“我们不放心!” 陈三爷补充道:“我们成立一个资金管理委员会,二位爷都在其中!这样可以了吧?” 蔡猫孙二爷点点头。 “不过……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上半年被你坑了一次,周转困难,现在有点买卖,刚刚能够维持运营,三年之内,我们是交不起会费的!”蔡猫诡诈地说。 陈三爷一摆手:“不用你们交!我替你们交!” “嗯?”蔡猫、孙二爷眼睛一亮。 第342章 猜不透你! 陈三爷呵呵一笑,解释道:“其实,我没有骗二位的钱。” 蔡猫、孙二爷一愣:“那是被鬼骗去了?” “我只是用二位的钱,做了点该做的事情。” “什么事?” “君不见每日赌场一条街,免费为鳏寡孤独发放食品干粮吗?” “啊?!那都是用的我们的钱啊?!” “还有北平邢二爷、杨五爷、钱六爷的钱。” 蔡猫不悦地说:“那你图啥呢?图名?做做样子就行了!你真金白银往外撒啊?” 陈三爷淡淡一笑:“我只是救赎,救赎自己,也帮二位爷救赎!” “我们不用你救赎!我们难道自己不会救赎吗?好名都让你占了,我们干吃哑巴亏!” “差矣!如果没有我帮二位撒钱,二位舍得往外撒吗?” “真的没有中饱私囊啊?”孙二爷眼神闪烁。 “如果钱都被我独吞了,我何不买张船票,远走高飞?” “奇人!奇人!这么说,你是菩萨化身喽?” “不敢当!至少尽绵薄之力,有生之年,做点该做的事。” “民国的穷人多着呢,你管不过来!民国的天黑着呢,你挑不穿!民国的冤屈多着呢,你理不清!” 陈三爷点点头:“对!可你不管,我不管,大家都不管,穷人就会越来越多,天就会越来越黑,冤屈就会越来越难理!我们都在同一片漆黑的天空下生活,谁能独善其身?谁能保证灾难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别人有难,我们袖手旁观,我们有难,谁来管?如此下去,在这个大染缸里,越混越黑,最终就是集体灭亡!” “三爷,你应该参加革命军,你这觉悟,至少是个旅长!”蔡猫说道。 “猫爷用不着给我戴高帽,大家都是人,无论从事哪一行,总得干点人事!死前,对下一代,也好有个交代!二位爷忍心对自己的子孙说,你爷爷走私了一辈子军火,见不得光?” 蔡猫、孙二爷神色黯然。 “孙二爷,你说句话!”陈三爷突然眼神犀利,盯着孙二爷,大吼一声。 孙二爷身子一颤。 陈三爷喝道:“孙二爷!看着我的眼睛!来!看着我的眼睛!你敢对你孙女说你是走私军火的军火商?!” 孙二爷满脸通红。 陈三爷道:“你孙女是个好人!她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她以为她爷爷是个普通的商人,她以你为荣!她如果知道你是个军火商,她会不会在《津门报》写一篇稿子揭露你?” 孙二爷浑身颤抖。 “你的孙女,叫孙鹤,对不对?”陈三爷接着问,“《津门报》有名的大记者,她采访过我多次,词里行间,都是为民请愿、振臂一呼的正义感!她如果知道她爷爷是个黑道人物,她会怎么想?” 孙二爷默然无语,良久,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不用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说的是事实!” 陈三爷早已通过柳爽提供的关系网,对蔡猫和孙二爷了如指掌。 没错,当初三番五次采访陈三爷的大记者孙鹤女士,正是孙二爷的孙女。 知己知彼,蛇打七寸,向来是陈三爷拿手好戏。 “三爷,话题扯远了,说正事吧。”蔡猫插了一句。 陈三爷微微一笑:“正事就是我欠你们的我会还!但你们不能太贪!” 蔡猫、孙二爷眼睛迸射出希望之光。 陈三爷缓缓说道:“我刚才说三年之内,你们的会费由我来交……” “对对对!你说了!”二人迫不及待回应。 “别急!事情是这样的:接下来,我会为你们介绍一个军火买家,大主顾哦,第一笔买卖,至少支枪,你们凑的够吗?” 蔡猫、孙二爷大喜:“半年备齐!” “半年不行!至多三个月!” “我们努力!拼尽全力!应该差不多!” “这第一笔买卖,就能让你们回血!钱归你们,我一分不要!但我刚才说了,你们不能太贪,枪的质量必须有保证!子弹配齐!不能出现哑弹!” 二人兴奋之余,连连点头:“三爷自己想组队伍?何故如此强调质量?” 陈三爷目视二人,一字一句说道:“因为这些弹药,用来打鬼子!” 孙二爷陡然一惊,柳爽也面现疑惑。 陈三爷解释道:“刘督统已与冯玉祥握手言和,上峰有令,改编国民革命军平津卫戍部队,刘督统任军长,扩充部队,一致抗日!” 三人大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陈三爷慨然说道:“我们虽然是混江湖的,我们手黑,我们心坏,但民族大义面前,可不能短了气节!我们的同胞正在日本人的铁蹄下受难,日本鬼子已经把手伸进了山海关,我们做这一切,只有一个理由:都是中国人!” 蔡猫、孙二爷黯然点点头。 柳爽向陈三爷投来敬佩的目光,这个男人总是让她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 爱恨交织,欲罢不能。 如果他是一个纯坏蛋,那么柳爽可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狠我更狠,搞死你。 如果他是一个纯好人,也没意思,天天家国情怀、愤青一样街头演讲,也没啥吸引力。 可陈三爷就是邪中带有七分正,正中又有三分邪,当你想杀了他时,他突然让你于心不忍,甚至高看一眼。 当你想爱上他时,他又突然给你泼一盆冷水,让你感觉他就是个混蛋。 这样的男人让人恨,又让人爱,撩拨得人停不下来。 蔡猫和孙二爷终于听明白了,由陈三爷牵线,接头刘督统,他们给正规部队提供军火。 大买卖,大仁大义。 猫爷和二爷再次审视面前的陈三爷,不由地心下一颤: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 这一刻,两个江湖老戗头,是心服口服,赶忙提起一杯酒:“来!三爷大义,老朽自愧不如,啥也不说了,全在酒里!” “我陪一杯!”柳爽赶忙举起杯,含情脉脉地看着陈三爷。 “等下,我先把雷管解下来。”陈三爷笑着说,“炭火这么热,别烤着了!” 蔡猫一笑:“然也!然也!” 孙二爷笑道:“三爷,当真是不要命啊!浑身绑着雷管来赴宴!” 陈三爷把一排雷管从身上解下,旁边一扔,笑道:“里面的炸药早就被我拆除了,都是空的!”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三爷啊,三爷,猜不透你!” 柳爽的小心肝跳得一浪高过一浪,这个男人太招人稀罕了,不行,我得把他弄到手!他比大蛇舒服! 第343章 江湖中,几多高手 接下来,双方的气氛太好了,因为目的都达到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喝啊! 四人开怀畅饮! 蔡猫和孙二爷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两个老家伙放开量了,小杯换大杯,大杯换海碗,抬手就是一口闷。 看这样子,两坛女儿红,都不一定够。 陈三爷生怕他俩死过去,万一酒精中毒死了,对不起孙鹤,更对不起刚刚起步的事业。 陈三爷也爱喝酒,多年漂泊让他染上饮酒的习惯,但他从来不失态。 不像有些人,喝多了又吐又拉,又哭又叫,满腹委屈涌上心头,壮志凌云按捺不住,不是吹牛逼,就是拉牛胯,要不就耍酒疯,一言不合就干架。 什么玩意! “痛快!”蔡猫又饮了一碗酒,“三爷啊,咱们早就应该坐下来这么喝!只是今日高兴,不知喝多少才能醉啊!” 陈三爷见蔡猫已经出现了吹牛逼的苗头,忙使劲抬了一把:“猫爷,状态好的情况下,最多能喝多少啊?” 猫爷呵呵一笑,霸气说道:“喝尽三江四海水,不尿李白诗百篇!” 孙二爷插话道:“猫爷人称‘喝不醉’,平时一日三斤酒,如果遇到红白喜事、婚丧嫁娶,那就是五斤六斤刚起步、七斤八斤来凑数、九斤十斤不扶树,三十斤之内能走路!”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见过吹牛逼的,没见过吹骆驼的,“二爷呢,二爷最多能喝多少斤?” 孙二爷微微一笑:“我不能论斤,我论坛!我基本控制在七坛以内,嗯,七八坛吧,也就是微醺。”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 “三爷呢?三爷最多能喝多少?”蔡猫问陈三爷。 陈三爷往后一仰,慨然说道:“我论车,一年两卡车,三年一车皮!” “哈哈哈哈!”蔡猫和孙二爷捧腹大笑。 柳爽也咯咯笑起来,柔情蜜意地看着陈三爷,眼神都拉丝了。 陈三爷处处不服输,吹牛皮也要力压三分。 柳爽也喝了不少酒,酒精上头、自制力下降、丹田聚暖、春心萌动。 她越看陈三爷越英俊,越看觉得陈三爷越有本事。 忽而又想起凶狠冥顽的龙海升、皱皱巴巴的胡八爷、被孙悟空一棍子打死的蛇精,感觉自己之前经历的三个男人,给陈三爷提鞋都不配。 念及于此,心下一痛。 进而又想起自己的学生时光,那时的自己干干净净,憧憬着未来,充满着希望。 她扎着两个麻花辫,走在师范学校的梧桐树下,手里抱着书,教授和同学都对他点头称赞。 她的成绩最好,长得也最漂亮。 同学和老师都夸赞她,将来一定是大才,必能为民国社会做出一份贡献。 而如今…… 唉…… 谁生下来也不是坏种,只是自己走错了路,有的可以回头,有的无法回头。 这是柳爽步入江湖以来,第一次反思人生,竟然是在酒桌上,在英俊潇洒的陈三爷身旁。 江湖中,几多高手,有刁钻,有计谋,她从未认过输。 可今天,她感觉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心下一酸,险些落泪。 陈三爷眼观六路,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儿:“怎么了?” “酒好辣!酒好辣!”柳爽擦了擦眼角噙着的泪,双手在嘴前扇呼着,“好辣,好辣!” 陈三爷不知道她的内心世界,竟嘲笑道:“别呀,爽爷,巾帼不让须眉啊!你的酒量得配的上你傲然的身材!” 蔡猫和孙二爷小眼一眯,哈哈大笑。 柳爽的心仿佛被刀捅了一下,陈三爷这句话分明是在物化女人,在陈三爷眼里,她就是个胸大淫荡的蛇蝎女子。 一念闪过,柳爽啪地一拍桌子:“好!三爷,今天我陪你喝!不醉不归!” 说罢,拎过酒坛子,倒了一大海碗,举起来:“三爷!请!” 一饮而尽,一滴都没漏。 “好——”蔡猫和孙二爷鼓掌赞叹。 柳爽又拎起坛子,倒了一碗:“第二碗,三爷,请!” 说罢,一仰脖喝下去。 “好!厉害!”蔡猫和孙二爷抚掌大赞。 柳爽再次拎起酒坛,又倒了一杯:“第三碗!三爷,请!” 说罢,将酒碗举到嘴边,沉思须臾,眼眶突然湿润,一闭眼,一饮而尽! 而后抹了抹下巴上的酒水,啪地把海碗放在桌上:“三爷,该你了!” 整个屋子,鸦雀无声了。 大家都发现柳爽不对劲了。 蔡猫和孙二爷没有再鼓掌。 陈三爷立马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陈三爷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女人发脾气。 对玫瑰如此,对沈心茹如此,对蓝月如此,对柳爽也如此。 不怕狠、不怕毒,就怕情。 这是软肋吗? 不是。 这才是人。活生生的人。 毫不留情、刀过如风的人,只存在于话本唱词中。 且多有基因缺陷。 但凡是人,心里都有柔软的一面。 杀人狂,那是偏执型人格障碍,当年他父母在被窝里就没勾兑好,属于怪胎。 陈三爷为何总是对女人心软? 因为他是马文妹带大的。 马文妹既当姐姐,又当爹,又当娘。 大流杂技团事务繁忙,大流马顾不得教育他,他是在马文妹的膝下长大的。 他的视角,就是马文妹的视角。 跟着姐姐长大,便有了女人思维。 所以,陈三爷一路走来,总是对女人于心不忍,总是对女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这使他具有了双向人格。 做起事来,雷霆万钧,一旦寂静,细察入微,他比一般男人要心细得多。 现在,他察觉到柳爽的心思了,虽然还不能确定具体情况,但他知道柳爽不高兴了。 又回想刚才柳爽看他的眼神,立马心下一颤:可别! 念及于此,端起大海碗,豪放说道:“爽爷厉害!我陪三碗!” 说罢,连干三海碗女儿红。 蔡猫和孙二爷鼓掌大笑:“三爷豪放!豪放!” 柳爽冷眼一瞥陈三爷,怒道:“再来!” 说罢,又拎起坛子,准备倒酒。 “别!”陈三爷一把按在柳爽手上,“我认输了!” 这是第一次,陈三爷和柳爽有肌肤接触。 柳爽身子一颤,表情凝固。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尖一颤,她把自己定位为一个烂货,一个婊子,烂货婊子,怎么会动情? 不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吗? 她已经茫然了。 陈三爷急忙说:“今日猫爷和二爷在场,陪好两个老前辈才是正事!莫失了礼!” 一句话,把柳爽拉回现实。 柳爽深吸一口气,表情放松,莞尔一笑:“谁说跟你喝了?我是说跟猫爷和二爷喝!”说罢举起海碗,“来,猫爷,二爷,我们连干三碗!” 第344章 旷野悲声 猫爷、孙二爷面对美女敬酒,笑开了怀:“来!喝——” 柳爽又饮三大海碗,猫爷、孙二爷也各喝三海碗。 都上头了,满脸通红,舌头都不打弯了。 陈三爷看着柳爽不要命似的一口口吞下烈酒,想阻止,又不想节外生枝,只得微笑着劝道:“好了,好了,都喝慢点,喝慢点。让二爷、猫爷吃点菜,压一压。” 柳爽何等聪明,感觉出陈三爷关心她来了。 即便仅仅这一丝丝感觉,而且还不能确定陈三爷是出于何种目的。 但她就是要抓住陈三爷这一点,拼命了地糟蹋自己。 又倒了一海碗:“不!我要喝个够!今天是天津第二商会的创立之日,我高兴!” 说罢,又是一饮而下。 身体晃来晃去,脚步已踉跄,眼神迷离,明显喝多了。 猫爷和孙二爷都怕了,不敢这么拼酒,毕竟上年纪了,脑袋瓜子嗡嗡的,勉强举起海碗:“嘿嘿嘿……嘿嘿嘿……” 柳爽瞅了瞅蔡猫和孙二爷,道:“猫爷、二爷,怎么不喝啊?哦!没酒了啊!” 转头对着门外大喊:“小二!小二!上酒!没酒了!没酒了!” “好了,好了,先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再上酒。”陈三爷劝她。 柳爽急了:“不!我要喝!我就要喝!我高兴!我今儿高兴!” 说着自己往外冲:“小二!小二!老板!老板!酒酒酒!上酒啊!” 一个趔趄,身体栽下去。 陈三爷赶忙一俯身,将她扶住:“够了!你喝多了!” 柳爽小脸红扑扑,醉意浓浓,笑盈盈看着陈三爷:“我喝死自己,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 “哈哈哈哈!”蔡猫大笑,“我我我……我看出来了!我看出来了!柳姑娘……喜欢陈三爷啊!” 猫爷嘴都不加力了。 “不……不……不错!”孙二爷附和,“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孙二爷的嘴也瓢了。 陈三爷摇摇头:“猫爷、二爷,说笑了,您二位……咦?人呢?”陈三爷一抬头,孙二爷和蔡猫不见了。 再探头一看,猫爷和二爷已经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歪歪斜斜躺着,打起了呼噜。 都他妈喝多了。 两坛子女儿红,全喝光了。 猫爷和孙二爷,好久没这样喝过大酒了,今天是彻底放开了,警戒解除了,仇人变朋友,天津卫再也没有仇人,未来还有军火大单,第二商会已成立,今后必然在天津卫呼风唤雨。 混了半辈子了,总算出头了。 回眸半生,今日最轻松,敞开喝,一不留神喝多了。 果真喝多了吗? 还是装醉? 总之是给陈三爷和柳爽创造机会了。 这种江湖老混子,什么事不懂啊。 现在的陈三爷,就是他们的财神爷,他们的老大!得把三爷伺候好。 陈三爷扶着柳爽,道:“你喝多了!该回去了!” 柳爽有些支撑不住自己身体了,脚下一滑,躺在陈三爷怀里,凝视陈三爷,突然说了一句:“你为什么没醉?你也喝了这么多,是直接尿出去了吗?” 陈三爷差点笑喷了,女人喝多了,就像小孩一样,特别天真。 问的问题都特别傻。 纵然十恶不赦的女子,也是如此。 陈三爷笑道:“我是狗啊?直肠子啊?还能直接尿出去!” 柳爽面色潮红,痴痴地说:“三爷,我们回家吧。” 陈三爷扶着柳爽,让她坐在椅子上,随即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对着海面上的船只大喊:“喂——过来了!把猫爷和二爷接走!” 陈三爷早已料到附近的船只上都是蔡猫和孙二爷的人。 他不管蔡猫和孙二爷是否喝多了,这一嗓子就是给蔡猫和孙二爷听的,意思是,我处事仁义,没有丢下你们不管。 随即转身,再看柳爽,柳爽已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几乎睁不开眼睛了。 陈三爷一俯身,将柳爽抱起来,径直走出涮肉馆。 来到门外,打开汽车门,将柳爽放在后座上,让她平躺下。 而后进入驾驶位,启动汽车,沿着海岸离去。 汽车行驶,路不平,晃来晃去。 柳爽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 陈三爷回头一望:“怎么了?!” 柳爽以手捂嘴:“停车!停车!我要吐!” 陈三爷赶忙一脚刹车,将车停下。 柳爽猛地把门打开,一步冲出去,“哇”地一声,吐出来。 陈三爷疾步跑过去:“没事吧?” 柳爽根本抬不起头,摆摆手:哇——哇——哇—— 不停地吐,直不起腰,喘不上气。 陈三爷于心不忍,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不该喝这么多酒。” 柳爽吐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头发散乱,眼神迷茫地看着陈三爷:“对不起。” 陈三爷掏出自己的手帕,为她擦去嘴角的污渍。 柳爽身子晃了晃,脚下一软,一头栽下去。 陈三爷一把将她抱住,而后一个公主抱,托着她,向汽车走去。 “陈三……陈三……”柳爽迷迷糊糊地说。 “怎么了?”陈三爷表情凝重。 “放……放……放下我……放下我……”柳爽喃喃地哀求。 陈三爷停下了脚步。 “陈三……”柳爽努力睁开眼睛。 “你说。”陈三爷面无表情。 “你……你……你告诉我……告诉我……”柳爽颤颤抖抖地说。 “告诉你什么?”陈三爷问。 “我……我……我……”柳爽大口喘着气,“我……我是个……贱女人吗?” 陈三爷一愣,沉思片刻:“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不……不……我没醉,你告诉我,你……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我是不是很贱?”柳爽痴痴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低下头:“没有。”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陈三爷抬起头:“不是。你不是个贱女人。” 柳爽的眼角唰地流出两行泪,突然呼吸变得急促:“呃,呃,呃……”身体一阵抽搐。 陈三爷大惊:“柳爽!柳爽!你怎么了?!柳爽!” “啊——”柳爽突然一把紧紧抱住陈三爷,嚎啕大哭。 天高地迥,四野荒凉,只有柳爽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天地间震荡。 第345章 佛法只度有缘人 良久,柳爽哭累了,耗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躺在陈三爷怀中沉沉睡去。 陈三爷把她抱上车,放在后座。 自己来到驾驶位,启动车子,径直离去。 陈三爷突然想起了玫瑰,想起了这个曾经的好妹妹,又在反光镜里看了看沉睡的柳爽,这不就是第二个玫瑰吗? 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谁看不起谁? 这个世界,谁敢说自己完全干净? 出来! 谁敢说自己没做过一件错事、一件龌龊事、一件自私事? 谁敢说自己没有一点私心? 都是人,谁比谁高尚到哪里去? 都会犯错。 人道,决定了我们的共同特征,低于天道,高于鬼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圣人和凡人的差别就是:圣人每日三省吾身,知错就改。 而凡人,知错不改,一路错下去,最终滑向无尽的深渊。 陈三爷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本来计划完美,可以赢得一切,可此情此景,看着柳爽吐得一塌糊涂,他觉得人生特没意思,不知道争什么,抢什么。 好累,好乏。 突然又想起了慈母生前反复嘱咐的那句话:三儿,做个好人。 我还是好人吗? 陈三爷一遍遍问自己。 大地苍茫,万籁无声,汽车孤独地行驶在沿海土路上,恰似他的人生,荒凉、落败,似乎有方向,又没方向。 这无尽的斗争什么时候落幕? 这苦涩的人生什么时候是个头? 人,我为什么做人? 陈三爷终于想到了人类这一终极命题。 为什么做人。 人类的价值在哪里? 佛经说,人类是仙界犯了错,发配到这个世间的。 现在,他信了,就是发配,来吃苦的。 如果冥顽不灵、继续作恶,就会再一次往下滑,到恶鬼、畜生、地狱道。 万千累劫,求出无期。 就像一只猪,经过八万四千大劫,一遍遍地被宰杀,最终才能超脱苦海。 六道十法界,都是自己筑基的,和旁人无关。 佛,无论你信与不信,他都在那里。 因果,无论承认不承认,它都成立。 无数高人、富商、才子、智者,乃至官宦,最终皈依佛教,难道他们傻吗? 因为这个人类的终极问题,只有在佛经才能找到答案。 “弘一法师”李叔同,擅绘画、工书法、作诗词、精金石、通音律,第一个引进西洋话剧的人,几乎是个全才,一首“长城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引爆天下。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比普通人聪明万倍、幸福万倍,金钱无数、美女如云,在最辉煌的时刻归于佛门,何故? 他看到了真谛:人生无常,及时行善,早出轮回。 张学良为什么叫“小六子”? 寺庙里捐了个替身,出门后听到什么就叫什么,正巧赶上一个人喊另一个人“小六子”,于是他就叫小六子了。 陈三爷在后视镜中看着沉睡的柳爽,此时此刻他没有一丝男女的欲望。 这一刻,靓丽的身材黯然失色,高耸的胸部索然无味。 她只是一个女儿,穷人家的女儿,曾经被父母托在手心里的宝儿。 她也曾牙牙学语,步履蹒跚地跑向父母,张开双臂扑向父母怀中。 她也曾豆蔻之年,背着书包上学,在诗词歌赋中,畅想着古人的生活。 她也曾及笄之岁,竖起头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而如今,她为了生活,用尽心机,拼尽全力。 晚上,陈三爷回到家中。 山杏已和吴妈做了饭,沈心茹正等待陈三爷回来。 陈三爷步入小院,沈心茹已在屋门口,翘首以待。 陈三爷二话没说,直接走过去,一把将沈心茹搂在怀里,一声不吭,就这样紧紧地搂着。 良久,沈心茹说:“怎么了?” 陈三爷低沉地说:“没什么。” 沈心茹知道自己的男人又委屈了,或者又有所感悟,轻轻地拍着陈三爷的后背:“洗手,吃饭。” 洗手、吃饭,看似平淡无奇,却蕴含着大道理。 人生不就是吃喝拉撒吗? 再重要的事,也得吃饭。 平常心,即是道。 人间所有的痛苦,就是源于一颗起伏不定的心。 沈心茹不愧是弘一法师的弟子,轻描淡写,转移了陈三爷的忧伤。 深夜,很好的月亮。 陈三爷和沈心茹躺在床上,月光射入屋子,映得床头一片洁白。 “老公,你今天怎么了?”沈心茹抚摸着陈三爷的发迹说。 “挫败感。” “说说。” “老婆,你说人这一生,为什么活着?” “为自己所爱的人。” “什么是爱?” “爱,就是你饿了,我有一块饼,我给你;爱,就是你伤心了,可以趴在我怀里哭;爱,就是我身处险境,你不顾一切去救我;爱,就是现在,你我偎依床头,诉说着人生。” “爱是过程,还是结果?” “过程即结果,结果即过程,一念千年,千年一念。” “老婆,为什么有时候我总想哭?” “善良的种子,眼泪是雨露。” “老婆,我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医逢信者方可救,道遇无明枉为真,甘露不润无根草,佛法只度有缘人。” “老婆,我们的孩子能听到我们的心声吗?” “我们的孩子走了,你难过吗?” “难过。” “那就能听到。” “老婆,我没有在世人面前表现的那么强大,你会失望吗?” “你是船,我是帆,你是轩,我是辕,你是波涛,我是港湾。” “老婆,我们的下一代,还会这么苦吗?” “不知道。” “老婆,如果有一天,有人杀死了我,你会对他说什么?” “操你娘。” 陈三爷潸然泪下,将沈心茹紧紧搂在怀中。 第346章 孙鹤! 翌日清晨,陈三爷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发现沈心茹正侧躺着,温柔地看着他:“醒了?” 陈三爷幸福一笑,再次把沈心茹拥入怀中。 手挽手,一同醒来,正是人间伉俪最幸福之事。 陈三爷的脆弱只在沈心茹面前表现,一夜温存,在媳妇的怀里汲取了能量,立马像加满电的马达,第二天照常混社会。 很快,二人起床,陈三爷草草吃了几口早餐,便开车奔向长乐坊。 他得马不停蹄准备筹建“津门第二商会”的事儿。 昨天下午,他已经把柳爽送回家了。 柳爽当时在车上昏迷不醒,到了柳爽的居住地,陈三爷又把她抱下来,来到门前敲门。 蛇哥出来了,看到眼前一幕,顿时醋意横生。 柳爽不省人事,陈三爷公主抱,这玩意让谁也得联想啊。 蛇哥脸一沉:“怎么回事?” 陈三爷道:“喝多了!你赶紧把她接过去!” “我的女人出去跟你办事,她喝多了,你怎么没喝多?”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啊?你不接我就扔地上了!” 蛇哥迟疑片刻,将柳爽接过去。 柳爽昏迷中咂巴咂巴嘴,喃喃地叫道:“三爷……三爷……” 蛇哥顿感羞耻,怒视陈三爷:“我的女人为什么喊你的名字?” “你问她啊!我怎么知道?!行了,我赶紧回去了!累死了!”陈三爷转头就走。 “站住!”蛇哥怒喝。 陈三爷回头:“还有事?” 蛇哥晃了晃三角蛇头:“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陈三爷一笑:“你这个‘欺负’是指哪种‘欺负’?是字面意思,还是另有深意?” “你心里明白!她喝多了,昏迷不醒!你俩乘坐一辆车来的!你是不是在车上趁机干了什么?”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回家检查一下不就行了嘛!” 蛇哥一愣,满脸通红:“你……” 陈三爷转身离去。 陈三爷怼人、气人,那是一绝。 蛇哥咬咬牙,恨恨作罢,把柳爽抱进家门。 陈三爷开着车,来到女王大道,快到长乐坊时,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街边和行人交谈。 正是《津门报》女记者孙鹤。 同时也是孙二爷的孙女。 看来孙鹤又有街头采访任务啊。 陈三爷猜得不错,孙鹤现在正焦头烂额呢。 《津门报》主编给各个记者下达了任务,要配合政府做一期街头采访的专栏文章。 对新文化运动以来的“科学”与“道德”普及的成果做一次大调查,旨在摸清老百姓的文化素质、道德水平,为新一次破除迷信、破除陋习、传播西学做准备。 孙鹤现在正拿着笔记本、拿着笔,在街头采访路过的行人呢。 陈三爷把车悄悄停在路边,摇下车窗,远远地看着孙鹤做采访。 此刻,孙鹤面前正巧路过一个60来岁的老太太,看这样子挎着篮子正要去买菜。 孙鹤赶忙迎过去:“大娘!大娘!耽误您几分钟,做个街头采访。” 老太太一阵诧异,都没听明白:“干啥?” 孙鹤笑着说:“大娘,采访,就是问您几个问题,您不用紧张,就像是唠家常。” “唔,好,好。” 孙鹤拿着纸笔:“大娘,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您这个岁数的老人,怎么看待未来?” 老太太想了想:“怎么看待喂奶?喂奶在家里喂,别在街上喂,街上流氓多。” 孙鹤差点被噎死:“不是,大娘,不是喂奶,是未来!” “啥叫未来?” “算了大娘,咱说第二个问题吧,是一个关于进化论的问题,您觉得人是从哪里来了?” 老太太想了想:“是从他娘的肚子里来的。” 孙鹤噎得咽了一口吐沫:“那什么……大娘,咱……咱还是进行第三个话题吧!第三个话题,很简单,您只需要肯定或否定。” “你问吧。” “大娘,您喜欢声乐吗?您了解声乐吗?” “我喜欢啊!我了解啊!别的我不懂,生育我最在行!我生了七个孩子,五个儿子、两个闺女!可壮实呢!” 孙鹤已然无语,咂巴咂巴嘴,道:“没事了,大娘,您买菜去吧!谢谢你啊!” “唔。”大娘拎着篮子走了。 陈三爷坐在车里,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孙鹤感觉年龄偏大的群众没法采访,还是采访点年轻的吧,至少耳朵不聋,思维清晰。 此刻,恰巧走过来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看样子是个附近的小商贩,也可能是街溜子。 孙鹤迎上去:“先生!先生!” 小伙子一嘴浓郁的天津话:“干嘛?” “我是《津门报》的记者,我想采访您几个问题。” 小伙子瞅了瞅身材匀称、长相秀丽的孙鹤,笑道:“可以啊!采吧!采吧!” 孙鹤点点头:“您觉得,在现代这个社会,一个人,还有必要保留两个名字吗?” “嘛意思?” “就是我们都有一个大名、一个乳名,是不是可以去掉一个?” “嘛叫乳名?” 孙鹤一愣:“乳名……我就直说吧,乳名就是你吃奶的时候别人叫你的名字!” 小伙子想了想:“那得保留啊!大名不要,也得要乳名!” 孙鹤很纳闷儿:“为什么?” 小伙子微微一笑:“我吃奶的时候,她们都叫我‘死鬼’,我听着很受用!” 孙鹤惊得目瞪口呆,愣怔半天,怒道:“先生!我们这是正规采访!请您严肃点!” “好好好!你接着采。” 孙鹤瞥了他一眼,道:“你觉得人类的科技,能不能发明一种东西,从襁褓中的婴儿,到中年汉子,再到耄耋老人,都喜欢,都实用?” 小伙子思忖片刻:“已经有了!不用发明了!” 孙鹤一惊:“什么啊?” 小伙瞅了瞅孙鹤的胸部:“奶子啊!” 孙鹤一愣,羞得面红耳赤,聚足丹田之气,怒骂一声:“滚——” 小流氓笑嘻嘻地跑掉了。 孙鹤还是气不顺,跺脚咒骂:“什么玩意!流氓!下作!” 陈三爷在车中哈哈大笑,随后按了按车喇叭:滴——滴—— 孙鹤扭头一望:“陈三爷?!” 陈三爷笑着向她招招手:“孙记者,来来来!我正有事找你!” 孙鹤喜形于色,大踏步跑过去。 第347章 男儿当自强 很快,孙鹤来到车旁。 “进来啊!”陈三爷亲切地喊。 孙鹤有点迟疑,毕竟陈三爷是男人,车上又没其他人,虽然她很想上车,但还是拘谨了一下:“我……我就不上车了,陈三爷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 “外面多冷啊!进来,进来!”陈三爷帮她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 孙鹤不再装了,撩起衣服,抬步上车。 陈三爷笑道:“孙记者敬业哈,这么冷的天,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当街采访,也是受罪!” 孙鹤嫣然一笑:“没办法啊,工作嘛,我又拿不到头版头条、劲爆消息,再不努力,薪水都发不出来了。” “哈哈哈哈。”陈三爷豁然大笑,“孙记者说笑了,以孙记者的大才,为民请命的态度,怀古伤今的情怀,写篇稿子很容易,必然是下笔如下神!” 孙鹤一愣:“下神?我是巫婆啊?下神可就难了,一时半会儿憋不出来!” “说错了。是下笔如有神!哈哈哈哈。”陈三爷笑着说。 才不是说错了呢,他故意的。 这货一旦进入状态,也挺能撩扯的。 孙鹤笑道:“陈三爷啊,陈三爷,你的命,可真大!这次北平对赌,您又是大获全胜!你现在已经独立潮头了!” “我就是时代的弄潮儿!像不像你们新闻专栏常用的标题?我就纳闷了,为什么总说时代的弄潮儿,不说弄潮孙儿?” “咯咯咯咯!”孙鹤大笑,“三爷真幽默!” “哎对了!我在北平赌牌的事,你怎么不报道呢?这不就是个大新闻吗?” 孙鹤一撇嘴:“我还报道什么啊?消息直接从北平发出来的,都被《北平报》的记者扒干净了!我们这边连点泔水也喝不上!只能转载!” “那怪我喽,我没提前通知孙大记者!” “不敢当!您现在是横行神州无对手、华夏赌坛一圣人,咱可高攀不起!” “我听这话的意思,有点讽刺我的感觉呢?”陈三爷说。 “咯咯咯咯,陈三爷想多啦!”孙鹤咯咯大笑。 之前,租界内三大赌场开业之际,孙鹤首次采访陈三爷,那时她对陈三爷抱有很深的成见,她说过一句话:“我会一直盯着你的!跟踪报道!” 说到做到,她一直暗中观察陈三爷。 从天津到保定,再到上海、北平,只要有陈三爷的消息,她都第一时间分析。 后来,沈心茹大战王道成时,孙鹤还幸运地成了临时荷官,负责发牌。 那一刻,她感觉陈三爷和沈心茹这两口子还挺不容易的。 沈心茹挺着个肚子,拼死护住陈三爷的家业,男人打江山,女人得能守住,否则全撩光了,甚至用丈夫的钱去养小白脸,那怎么行? 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刻,赌场一条街上的慈善活动也没停止过,照样每天分发食物、汤药。 从那一刻起,孙鹤对陈三爷的看法有了改观。 她一直想再对陈三爷做一次专访,可她根本接近不了陈三爷,陈三爷被困在上海了,阴差阳错,又弄到北平去了。 现在,倜傥风流的陈三爷就坐在她面前。 而且,更加成熟、稳重!经过了铁血炼狱般的考验,面对生活,更加从容! 这种经过岁月沉淀、穿越风刀霜剑的男人,最容易吸引有心机的女性。 女性分两类:看脸、看内涵。 关键陈三爷现在是内涵和气质都有啊,不像十七八的那种小年轻,毛驴一样,上蹿下跳,自恃聪明,嬉笑打闹,正事没有,牛逼吹爆,蝇营狗苟,颇有一套,遇到困难,又哭又尿,一说拿钱,转头跑掉。 也不似那种中老年油腻男,额上皱纹,眼珠发蓝,目光猥琐,内心淫烂,不是偷窥,就是犯贱,嘿嘿嘿嘿,死不要脸! 最关键者,陈三爷有事业啊,奋斗中的男人最可爱,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 人类的规矩:女性往往仰慕强者。就像动物世界里的头狼、狮王,所有雌性都跟着他跑。 要想娶娇娘,男儿当自强! 所有的爱情、金钱、荣誉、地位,都不是恩赐的,是自己挣来的! 但头狼和狮王只有一个,美娇娘也寥若晨星,那就需要“平常岁月平常心”了,钥匙和锁头插对了眼,情投意合,便可固定一生。 “给你个独家爆料!”陈三爷突然目光如炬,看着孙鹤。 孙鹤一惊:“什么独家爆料?” “我要建立津门第二商会!” 孙鹤眼睛一亮:“啊?!” “君无戏言!” “不是有个第一商会吗?还是您岳父主持的。怎么又出来个第二个?” “你看看第一商会这些年有起色吗?” “你在背后这么说你老丈人,不怕沈小姐不高兴?” “我说的是事实啊。” 孙鹤咯咯直笑:“你一个赌棍……呃,不……你从事博彩业,作为津门博彩老大,你建立商会,是想让大小堂口都改行开赌场吗?” 陈三爷笑着摇摇头:“三百六十行,行行要发展,我们建立商会,把大家团结在一起,为的是共同发展!对内,可以平衡物价,防止欺行霸市、低买高卖;对外,可以团结一致,对抗洋人的货物倾销;对上,可以增加税收,于津门财政,大有裨益;对下,各行各业,良性竞争,老百姓能得到实惠!” 孙鹤一言不发地看着陈三爷,眨眨眼,睫毛忽闪忽闪。 “怎么了?”陈三爷诧异地问。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多天不见,你……” “我怎么样?” “还是那么能喷!咯咯咯咯……”孙鹤大笑起来。 “你不相信?”陈三爷问。 孙鹤收敛笑容,道:“这么多年,我见得多了,比你能说的有的是!所有的商会、协会、委员会、联盟、组织,建立之初都是慷慨陈词、为国为民,其实就是找个由头,立个名目,变着法地搜刮老百姓的钱!一通忽悠过后,满地鸡毛!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到最后吃亏的,都是老百姓!” 陈三爷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地说:“我也不强求你相信我,你只需要把这个消息发出去。毕竟,这是咱自己的买卖。” “咱?谁跟你论咱?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爷爷也加入了!还是创始人!”陈三爷哈哈大笑。 孙鹤一皱眉,惊道:“你认识我爷爷啊?” “当然了!海……”陈三爷差点把“海螺”说出来,“海河着名鱼贩子嘛!葫芦码头渔业老大!” “你敢说我爷爷是鱼贩子?太不尊重人了!哼!” 陈三爷笑道:“我这个人说话直!他本来就是卖鱼的,只不过做的比较大,他不是和猫爷在南滩码头成立了‘猫记老号’渔业公司嘛!” “啊?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早就对我了如指掌了?你……你……你这个人太可怕了!”孙鹤红着脸说。 其实,这一刻,孙鹤心里是高兴的。 陈三爷刚才的话,看似无礼,其实是夸她呢,夸她家买卖做得大,夸她家有钱富贵。 这正是孙鹤想要的,虚荣心谁都有嘛,又不能明着吹牛逼,陈三爷点破,焉能不喜? 她高兴的是,虽然我不如沈心茹家大业大,但我也是富贵人家出身,而且我还是正规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争芳斗艳,人之常情。 何况还面对陈三爷这个货。 陈三爷心道:我不仅了解你,我更了解你爷爷,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你爷爷一直以渔业公司为掩护,走私军火哦。 第348章 小螺号 外面天寒地冻,两人在车里聊得热火朝天。 兴奋之余,捧腹大笑,身体晃动。 车身,一颤一颤的。 “走吧,跟我去赌场,我一会儿弄个商会的组织构架和名单,你拿到报社,帮我发表。”陈三爷说道。 孙鹤狡黠一笑:“需要稿费的!” “稿费好说啊!孙记者尽管提,要多少,给多少!” “咯咯咯咯,三爷大气!” “坐好了!开车喽——”陈三爷手把方向盘,欲踩脚下油门。 “慢着!” “怎么了?” 孙鹤眼神幽幽地说:“你单独开车带着我,就不怕沈小姐生气啊?” “这有什么怕的!光明正大!” 孙鹤突然看了看反光镜,面现惊恐:“沈姑娘!您什么时候来的?” 陈三爷吓得一哆嗦:“啊?!”赶忙扭头往后看。 “哈哈哈哈!”孙鹤大笑。 “好啊,骗我!”陈三爷嗔道。 “瞧你刚才吓得那个样儿!跟个避猫鼠一样!怕老婆啊?”孙鹤明眸一瞥。 陈三爷正气凛然:“这个世界上,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 “哈哈哈哈……你装逼的样子真可爱!” “哎?你个大记者,文化人,怎么说这么粗俗的话呢?” “文化人才最粗俗呢!文人骚客嘛!咯咯咯咯!” “还真他妈是这么回事!” 陈三爷脚踩油门:“走喽!开车!” 说罢猛踩油门,汽车疾驰而去。 “哎,你慢点,慢点!太快不安全!”孙鹤尖叫。 “坐稳了!三爷带你兜兜风!” 陈三爷突然提速,一路狂飙,转弯处,猛踩油门,急打方向盘,车身旋转,孙鹤差点飞出去。 孙鹤死死抓住陈三爷的胳膊,大喊:“你好坏啊——我好喜欢——” 陈三爷是疯了吗,还嫌感情债不够多吗? 又撩扯什么呢? 是不是沈心茹几天没打他,又皮痒痒了? 非也! 他必须得这么做,和孙鹤打得火热,否则孙鹤就是一颗大雷。 孙鹤是干啥的? 记者。 闻着味就能跑过来。 他和蔡猫、孙二爷、柳爽弄的“第二商会”,这个事藏不住,而且不但不能藏,还得大肆报道。 孙鹤早晚都会知道这个消息,知道了之后再一查,发现自己爷爷和陈三爷合作了。 孙鹤会作何感想? 她一定会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彻底查清“津门第二商会”的勾当。 与其这样,陈三爷先发制人,提前放出消息。 显得光明磊落。 同时,商会成立之后,他肯定少不了和孙二爷等人打交道,那么和孙鹤见面,就是司空见惯了。 如果他还是像往日一样不苟言笑、面孔冷冰冰,孙鹤就会好奇,好奇就会调查,调查陈三爷建立商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这样一来,陈三爷的很多猫腻就会见光,会坏了大事。 所以,陈三爷干脆主动接近孙鹤,油嘴滑舌,风流不羁。 其实这是保护孙鹤。 孙鹤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孙鹤最终一定会恨他,这样最好,恨他就会远离他,远离他,就是远离灾祸。 这正是陈三爷想要的。 所以,现在陈三爷就撒了欢了。 一个结了婚的男人,撩拨一个少女,那是小菜一碟。 为什么叫‘过来人’? 过来人,就是趟过那条河,越过那座山,水深水浅,山势陡圆,花丛之流离疏密,莺语之凄切委婉,他都知道。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猜到心里想什么。 陈三爷也算是身经百战了。 经历了玫瑰的刻薄多情,迈过四姨太的丰腴圆润,掠过程秀秀的果敢干练,穿过蓝月的痴痴相对,最终和沈心茹大圆满。 无数次生离死别,无数次泪水涟涟,造就陈三爷今天这番收放自如的泰然。 这个当初连女人手都不敢摸的男人,终于过了情关。 陈三爷拨动方向盘右转,很快进入了赌场大道,突然发现前面路边有个身影:“擦?这小子跑这儿来了?” “谁呀?”孙鹤探头看,“哟,那个混蛋!” 没错,正是刚才接受孙鹤采访,满嘴说骚话,公然挑逗孙鹤的那个小流氓。 小混蛋正站在路边的旮旯里撒尿呢。 背对着街道。 这种当街撒尿的事,在那个年代,太普遍了。 想尿就尿,背对马路面朝墙。 “恶心!”孙鹤赶忙将眼睛捂上。 “教训教训他。”陈三爷笑着说。 “怎么教训啊?别搭理他了,赶紧走吧。” 陈三爷没回答,而是坏坏一笑,放慢车速,慢慢地开到那小子背后,猛地一按喇叭,按到底了:滴! 那小子正销魂地尿着呢,毫无思想准备,背后突然车喇叭“滴”的一声,吓得他身子一颤,尿都缩回去了。 尿线断了,小腹一紧,想停,又停不住,尿又放出来了。 惊慌之下,拼命一忍,赶忙提裤子,一不留神那玩意卡在棉裤和秋裤里,扑棱一下,一紧张,又尿了一股,裤裆热了。 短短几秒,这小子拿着那个东西,摆弄来摆弄去,就是放不进去了。 孙鹤想看,又羞于看,只得在手指头缝里悄悄看。 陈三爷大笑:“怎么样,出气了吧?刚才这小子竟然敢侮辱孙大记者,就得教训教训!” 孙鹤脸一红,羞涩一笑:“行了,赶紧走吧。” 那小流氓终于归置好了,系上腰带冲过来:“妈的!停车!你他妈的有病吗?没看到老子在撒……哟——陈三爷啊,三爷早,三爷早,三爷吉祥!” 这厮本来想破口大骂呢,一看开车的人是陈三爷,顿时换了一副面孔。 如今的天津卫,谁人不识陈三爷? 陈三爷探出头,笑道:“不好意思啊,兄弟,没看到你在撒尿。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当街撒尿,不文明吧?” “是是是,不文明,不文明,三爷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孙鹤催促陈三爷:“走吧。” 小流氓伸着脖子一看,喔嚄?原来这小记者是陈三的姘头啊,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狗日的陈三。 嘴上却说到:“三爷,我记住了,下次不再做这些腌臜事了。” “哎!这就对了!新时代,新青年,新面貌,新气象!走了!”陈三爷脚踩油门,汽车离去。 小流氓恶狠狠地看着汽车背影:“马勒戈壁的,我就撒!你管得着吗?” 说着,掏出来,继续尿。 滴!滴!滴滴滴滴—— 陈三爷就知道这小子会来这一出,刚开出不远,又疯狂按喇叭,一连按了一大串。 又把小流氓吓了一跳。 陈三爷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陈三爷这一通恶搞,孙鹤非但没觉得陈三爷人品坏,反而感觉这个男人特好。 “海螺”孙二爷如果知道陈三把他孙女泡上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现出原形,蜕下海螺壳,做个小螺号,对着陈三爷的耳朵吹,一直骂到老。 第349章 报仇雪恨 很快陈三爷把车停在长乐坊门口,门口的服务员赶忙向陈三爷打招呼:“三爷!早!” “嗯,嗯。”陈三爷带着孙鹤,一同上楼。 会议室里,陈三爷大致规划了一下构架和人事名单,孙鹤边听边计,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人梳理完毕,孙鹤说:“行了,我马上回报社,明天就头版报道。” “谢谢孙记者!” “我走了!”孙鹤转身出门下楼。 “我送您。”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赌场大门口,陈三爷走向汽车:“孙记者,上车!” 孙鹤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打黄包车回去。” 陈三爷有点纳闷儿:“黄包车多冷啊,上车吧!” 说着,陈三爷把车门打开,拥着孙鹤上车。 孙鹤一下挣脱了,脸一沉:“我说不用!” 陈三爷一愣:“哦……那……那行,那……您……我就不送您了……” 孙鹤转身,兀自离去。 陈三爷望着孙鹤背影,莫名其妙,不知她为何突然不高兴了。 孙鹤沿着街道走了几步,低头抿嘴一笑,而后大踏步离开了。 高手啊! 富养姑娘、穷养儿。 孙鹤可不是吃素的,人家是有钱人家长大的,见过世面,开个车,带我兜个风,就想俘获我? 我不会让你拿捏的。 就在你认为我肯定会让你把我送回去的时候,我偏偏拒绝你,让你猜不透、抓不住。 这是聪明的女子,不会一上来得迷失自我,永远有主心骨,才不会为情受伤。 凡是为情受伤的人,都是一开始就中门大开、完全失防,犯了“痴”戒。 孙鹤不会,至少暂时不会。 孙鹤从小虽不能说锦衣玉食,但日子比普通人好得多。 一般二般的街溜子、拆白党、小白脸,可骗不了她。 追女,无非四样:吃、穿、住、用。 吃,孙鹤从小就吃她爷爷的同类,生猛海鲜、帝王蟹,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见识过。 穿,她穿的可不赖,做记者这份工作,是因为她喜欢,她有正义感。 住,人家住五大道旁边的翠花园,属于富人区。 用,她擦的香水都是进口的,她不开车不是因为买不起,而是她低调。 曾有个男同事,穿着廉价的小西服、踏着便宜的小皮鞋、抹着劣质的小头油,把自己打扮得锃光瓦亮,请孙鹤在街边吃了一次馄饨,就拉着孙鹤想上床。 气得孙鹤将一把大洋砸在他脸上:滚—— 这种富裕家庭出身的女子,靠伪装、下作、虚与委蛇,是打动不了她的。 反而是真诚、善良,也许会让她刮目相看。 就像当初的陈三爷面对沈心茹,坦坦荡荡,我就是个穷逼,怎么着吧?! 啥也没有,就是个跑江湖玩杂技的! 肋骨被撞断了,我也不用你赔! 我死了,也不用你管! 你让我去你家吃饭,我就吃! 你让我变戏法,我就变! 一无所有,坦坦荡荡,怎么着吧?! 爱你!——沈心茹爱上他了。 事实证明,沈心茹没选错,陈三爷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善良与邪恶的距离,就是天与地。 真诚与虚伪的空间,就是云与泥。 当上天为你关闭了财富的大门,一定会为你留一颗善良的心,你可千万别把它抛弃。 这颗善良的心,就是一把钥匙,能够沟通天地、逆转云泥。 陈三爷送走孙鹤,转身进屋,迎面飘过来一座雨林。 森哥走了过来。 陈三爷其实也有点不适应,之前森哥就是个小服务员,参杂在队伍里,陈三爷根本注意不到他。 现在森哥位列六大金刚之中,每天伴随陈三爷左右。 这蓬头垢面,这大长胡子,这旺盛的体毛,再加上气血旺盛,带着温度,这分明就是亚热带雨林啊,受潮湿气候影响,随时可能生长。 “三爷,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什么时候给政务调查委员会送过去?”森哥问陈三爷。 陈三爷之前让他准备一些金银细软,给政务调查委员会的人送过去,目的就是打通关系,因为他要筹备津门第二商会了。 你老丈人再厉害,该过的桥也得过,该走了路也得走,该拜的庙门也得拜。 这是规矩。 不把这群人打理好了,他们会随时找麻烦。 现在陈三爷看着热气腾腾的雨林,说道:“阿森啊,你就不用去送了,让高文才去送吧!” 陈三爷怕这片雨林飘到政务委员会,把委员们给吓着。 随即,陈三爷信步上楼,召集四大天王、六大金刚开会。 与此同时,还有两拨人在开会。 一拨是北平的驮爷团队。 一拨是上海的杜月笙团队。 先说驮爷团队,眼下多了一个人,就是海爷的唯一的儿子:海志波。 海志波已经从东北过来给他爹和两个同胞兄弟收尸了。 海志波接到电报时,都不敢相信,老爹让他在东北看家,老爹带着俩儿子来北平和陈三对赌,结果三个人都一命呜呼。 宛若一场梦,不久前爷儿四个还把酒言欢呢,一眨眼,都没了。 幸亏是冬天,否则尸体都得发臭。 海家元气大伤。 海志波来到北平后,见到驮爷,伏地哇哇大哭:“伯伯啊,伯伯,我父亲、兄弟都没有了!” 他之所以称呼驮爷为伯伯,是从他爹那里论的。 驮爷见海志波哭得如此伤心,也不免黯然神伤,拍着海志波的后背:“世侄!世侄!节哀!节哀!” 孩子波嚎啕大哭一泡,安静下来。 驮爷命下人给他沏了一杯茶,问道:“世侄啊,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海志波眼珠子血红:“不杀陈三,誓不为人!还有沈心茹!非撕碎了这小蹄子!” “好!”驮爷一拍桌子,“知耻而后勇,世侄有这决心,我想海弟在天之灵,也心安了!世侄,你打算怎么除掉陈三和沈心茹呢?” “我先把父亲兄弟的尸体带回东北发丧,而后纠集所有兄弟,杀向天津卫,报仇雪恨!” 驮爷沉默不语。 “咋了,伯伯?难道你不支持我吗?” 驮爷抬起头:“我当然支持你!但你这个方法,有点欠妥……” “哪里欠妥?”海志波反问。 “你有多少人马?” “算上铺上伙计,至少200人!” “多少条枪?” “大件50件,小件40件!” “这200号人有多少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海志波一愣:“呃……心腹至少50人!” 驮爷呵呵一笑:“这是下下策!” “为何?” “陈三不是傻子,回到天津,如龙归大海,虎入深山,他自己就有一个水门堂,兄弟上百号,再加上蕉万山盘踞天津卫多年,势力庞大,翁婿合并,铁板一块!还有!他们背后有一个刘督统,部队就驻扎在武清县!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兵强马壮,势不可挡!你区区50人,岂不是白白送死?” 海志波陡然一惊。 “世侄啊,伯伯知道你报仇心切,但此刻,万不能乱了方寸,否则,你一旦有个闪失,海家可就绝后了!” 海志波听得背后冒凉气:“那……伯伯说该怎么办?” “卧薪尝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海家一门,就剩你一根独苗了,你要撑起家业,大干一场!” 海志波思考片刻,道:“干谁呢?不是……干啥呢?” “你之前是干啥的?” “我……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以前干过营造厂,后来不干了。” “你有什么特长?” “我下面特长。” “这个不算!你什么地方突出?” “腰间盘。” “这个也不算!你……唉,世侄啊,你怎么就长不大呢!说话不着三、不着四的!” “我前列腺一直增大,东北冷,不好治。” 驮爷听完牙花子都疼了,摇摇头:“不说了,不说了,咱俩驴唇不对马嘴。” “伯伯,我是不是一无是处?”海志波眨眨眼问。 “不是!你是一块未开发的璞玉!一旦精雕细琢,必成大器!” “伯伯给我支个招吧?” 驮爷见时机成熟了,道:“要不,你跟我干吧!” “倒腾烟土啊?” “别说的这么难听!那叫福寿膏!” 第350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海志波和驮爷又细细商议了一番,最终海志波接受建议,慨然说道:“伯伯,以后我都听您的!” “好孩子!” “眼下,我先带着家父和兄弟们的尸首回东北发丧,待发丧完毕,我即刻回北平和海伯伯共商大计!” “好,我派几个人护送你们回去!老朽本想一同与你回去,于葬礼上送海爷最后一程,可东北天寒地冻,我又风烛残年,恐怕身子顶不住。”驮爷叹道。 “不不不!海伯伯不必客气,只需安心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很快,海志波和随行而来的几个家仆包裹了海爷的尸体,搬上卡车,星夜赶往东北。 海志波走后,驮爷目视众人,道:“怎么样啊?你们感觉海志波能撑起咱们的货运路线吗?” 邢二爷转了转缥缈的眼球,叹道:“大哥,我承认我错了,我之前说把海志波扶起来,今天看了他这个样子,我感觉扶不起来。” 杨五爷点点头,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烂泥扶不上墙,狗肉上不了正席啊。” 钱六爷伸了伸纤细的脖子,附和道:“可怜海震宇一世英名,怎么生的儿子都是傻瓜?!” 驮爷不置可否,扭头看看潘召:“你觉得呢?” 潘召思忖片刻,猛然说道:“他不是傻瓜,他是高手!” 邢二爷、杨五爷、钱六爷,皆一愣。 驮爷笑着问:“说说,他高在哪儿?” 潘召回答:“这小子装傻充愣!扮猪吃虎!” 驮爷听罢,仰天大笑:“黑厮啊,黑厮,今天这个局面,就是你看透了!海志波,是大才!比海震宇那个贼王八还贼!” 邢二爷、杨五爷、钱六爷面面相觑。 此刻,回东北的路上,仆人开车,海志波坐在一旁,眼神茫然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 仆人问道:“二少爷,刚才在驮爷府上,您为什么胡言乱语?这样岂不是让驮爷小看了你?” 海志波冷冷一笑:“我就是要探探这个老东西的底!我就是想要知道他要干什么!” 仆人一愣。 海志波解释道:“家门不幸,一夜之间连殁三人,海家只剩下我了,我爹这一走,伤心的不仅是我,还有驮爷!他甚至比我更难受!” “嗯?此话怎讲?” “这个老东西每次进货,都有我爹协助,否则他的货过不了山海关,我爹一走,他的买卖崩盘了!他现在是急不可耐地想要重整贩毒路线!” 仆人一惊,道:“明白了!所以二少爷刚才装傻充愣,一切都答应了他!” 海志波点点头:“否则,我们今晚都不一定能走出北平城!” “好险啊,少爷!”仆人叹道。 “功名细中取,富贵险中求!” “少爷,今后您作何打算?” 海志波冷冷一笑,思忖片刻,突然眼中迸射两道寒光,道:“全面倒向日本人!” “啊?!日本人靠得住吗?当年老爷在世时,也不敢全面倒向,是留了退身步的。” 海志波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我们只能靠日本人,东北这些所谓老哥们,根本靠不住,驮爷更靠不住!我爹一死,这些人恨不得马上吃掉海家的家业!” 仆人听罢,默然点点头,忽而又问:“那陈三的仇,什么时候报?” 海志波眼神狠毒,咬牙切齿:“我爹败,就败在了顾忌太多!下手不够快!当时捉了沈心茹,就应该直接把她办了!管她孕妇还是孩子,办完之后,直接杀掉!” “老爷有顾忌啊,毕竟他得考虑上面的人的意思,高层没点头,他也没法做。” “所以,我要全面倒向日本人!我要投靠日本人!从此,再也没有顾忌!” “那不成了汉奸了吗?” “我就是要当汉奸!为了复仇,为了家业,我无所谓!” 仆人听得后脑勺冷飕飕的,沉思片刻,道:“那……我们和驮爷合作吗?” “当然合作!有钱不赚,纯粹傻蛋!不过……” “不过什么?” “下次聊,就不在北平聊了,得来东北聊!而且,利益得重新分配!驮爷老贼还想三七分 ,门儿都没有!” “驮爷不一定答应!” “由不得他了!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以后东北贩毒这条线,我说了算!有种他就迈过我去,你看我会不会铲了他的运输队!” “少爷,高明!”仆人竖起大拇指。 海志波霸气说道:“从今天开始,都打起精神来!陈三、沈心茹、蕉老二,我要取下这三颗人头,祭奠我爹、我哥、我弟,在天之灵!” “少爷,眼下我们实力不济!” “你真以为我会带人去天津硬拼啊?” “那少爷的意思是?” “花重金,搞刺杀!一次不成,再来一次!没有千日防,只有千日偷!我不相信陈三24小时不睡觉!” “嗯!不停地派出刺杀团队!让陈三防不胜防、寝食难安!” “非把他全家杀光!”海志波恶狠狠地说,“咱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亡命徒有的是!陈三和蕉老二现在是个空壳子,我看他能撑到几时!” “那……老爷和大少爷、三少爷的葬礼,需要通知哪些人?奉天那边的人要不要通知?具体定在哪一日?” 海志波喝道:“不必!一切从简,就地掩埋!” 仆人大惊:“这样不妥吧?怎么也得让老爷和少爷走得风风光光!” 海志波怒道:“人都死了,风光有个蛋用?活着才叫风光!砍下陈三的脑袋、把沈心茹大卸八块、拿蕉老二的嘴巴当马桶,才叫风光!” “明白了!” 海志波目视苍穹,思考片刻,道:“我爹活着的时候,最器重的就是我,别看他打我、骂我,我知道他心里最疼我!我是丫头生的,不是正房,不如大哥和三弟有地位,但老爹对我没得说,所以这次行动,老爹专门把我留下来看家!也许是上天自有天意,也许是老爹冥冥中有预感,现在海家就剩我这一根独苗了!我要让江湖上的人都看看,海志波是他妈的怎么东山再起,怎么经营东三省的!” “好!”仆人一拍方向盘,兴奋地喊,“二少爷,虎父无犬子!我誓死追随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妈逼看道!开车呢!俩手抬起来,一会儿干沟去了!我还没复仇呢,先死于交通事故?!” “哈哈哈哈,少爷勿怪,我刚才兴奋了!” “好好开车,握好方向盘!” “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向陈三动手?” 海志波目光阴鸷:“快过年了!年前,干他一次!” 第351章 南判官、北老千 同一片蓝天,同一缕月光。 上海,杜月笙团队也在商议谋划着。 皮爷和骚爷从北平空手而归,不但没带来干掉陈三的消息,反而带来了海爷的丧讯。 陈三再一次绝境逢生、逃出生天。 杜月笙坐在椅子上,一直抽着烟斗不说话。 杜先生越不说话,皮爷和骚爷越紧张。 皮爷的鱼尾纹更加厚重。 骚爷的烧猪蹄脸更加油腻。 良久,杜月笙缓缓说道:“一个控制不住酒的人,难成大器,一个控制不住色的人,一事无成,佛门五戒,诚不欺我。” “什么?”皮爷眨眨眼,“杜先生说什么?” 杜月笙慨叹道:“海志广和海志高节外生枝,不是陈三有多聪明,而是海爷的人不守规矩。” 皮爷点点头:“杜先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实在不行,我看不如派出一些兄弟,来暗的吧!帮派里高手众多,身手干净,年前潜入天津,让陈三过不了年!” 杜月笙摇摇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还能这样干吗?” “杜先生什么意思?” 杜月笙叹道:“风向已经变了。这次陈三和海震宇对赌,是上面的意思,掏空蕉万山的家产,搭上陈三一条命,保沈心茹平安。结果海震宇的两个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陈三逆势翻盘,如今海震宇已经死了,一个死了的人,还值得上面为此事大动干戈吗?” 皮爷听得毛骨悚然。 杜月笙又道:“高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钱到手了,蕉家和海家两败俱伤,唯一的赢家是上面的人。大戏落幕,我们都是陪唱的。死了的人,不会说话,活着的人,锦上添花,远东贸易公司会继续运营,陈三,要崛起了。” 皮爷黯然失色,心脏怦怦跳,杜先生如果说陈三要崛起了,那必然是要崛起了。 杜先生眼力,向来高瞻远瞩。 这是一个上海滩大混子,对一个刚刚兴起的小混子的绝对肯定。 如果说上一次杜月笙见陈三,陈三爷还只是个赌徒,现在,陈三爷就是冉冉升起的黑帮新星。 皮爷感觉小腹一凉,尿意顿生,他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蓝月,这个曾经被他玩弄的姑娘。 从今往后,陈三爷只要崛起,他再也不可能碰蓝月一个手指头。 昔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从这一天开始,一辈子望尘莫及。 天壤之别的待遇、巨大的心理落差,让皮爷羞愤交加。 痞子们最不能排解之事就是:我曾经随便碰的女人,今后再也没资格碰,思维还停留在过去,现实已剧变沧桑。 “不要再想那个蓝月了。”杜月笙淡淡说了一句。 杜大老板看透了皮爷的心思。 皮爷身子一抖:“是!杜先生。只是社团在蓝月身上花了这么多钱,把她培养长大,送她出国,让她留学,我替社团难受。” “社团不难受,是你难受。”杜月笙冷冷说道。 “是是是。”皮爷慌不择言。 杜月笙瞥了皮爷一眼,道:“老华爷死了,王道成也挂了,外滩九号那边,是不是没人掌舵了?” 皮爷汗如雨下:“眼下,确实……”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全是兄弟的错!杜先生尽管责罚!” 杜月笙长叹一声:“老皮啊……” “哎,杜先生,您说。” “知道我们败在哪里了吗?” “呃……疏于防范,过分信任陈三。” 杜月笙茫然一笑:“这都是表象。我们败就败在了,我们太贪。保定一战,陈三交出银票,我们拿了银票,就应该把这个事翻篇了,把他绑到上海来,纯粹画蛇添足,人心不足蛇吞象,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 皮爷额头汗一直往下滴:“杜先生见教的是。小弟记下了,记下了。” 杜月笙仰头思考,俄顷,说了一句:“把阿天叫回来吧。” 一语惊得皮爷目瞪口呆:“杜先生,这……您当年可是答应过阿天的,他不再沾染帮派中事。” 杜月笙沉思片刻,道:“看他自己的意思吧。他如果同意回来,就回来,如果不同意,由他去吧。眼下赌场无人掌舵,我也是没有办法,难道将‘外滩九号’关闭?” 皮爷深深地点点头:“好的,杜先生,我去试试。” 阿天,原名南擎天,第一批追随杜月笙的人,当年还是个孩子,几乎是杜月笙将他带大,他拜杜月笙为干爹。 这是个孤儿,早年在码头乞讨,杜月笙给他一个馒头,他便给杜月笙跪下了。 后来又生病,小儿黄疸,肚子涨得老大,差点死了。 杜月笙请了最好的大夫,用尽全力把他救活。 这小子性格怪异,他认准的事,谁也掰不过来。 杜月笙也犟不过他。 在杜月笙脚跟下长大成人,出落得玉树临风。 方脸、白净、疏眉大眼、高高的鼻梁,分头往后抿着,话不多,但每一句话,都能准确地敲在点上。 不善交际,平日里帮会的兄弟们喝酒,他总是一个人冷冷地坐在一旁单独喝,有人跟他开玩笑,他也不搭理。 如果玩笑过火了,他会噌地把尖刀抵在对方的脖子上。 十六岁就学会了赌博,技术承袭江苏、安徽一派,俗称徽派,也叫南派 。 晚清赌王蔡凤芝,就是南派技术的代表。 杜月笙创立“外滩九号”之后,老华爷是第一代掌舵人。 南擎天任首席荷官,在赌场里有“宝局判官”的美誉,宝局就是赌场,开赌场就叫开宝局。 之所以被称作“宝局判官”,就是南擎天赌技高超,且有一双神眼,任何人作弊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旦被他抓住,那就是宣判了死刑。 南擎天根本瞧不上老华爷的技术,他对杜月笙说:“这就是个老废物。” 他想做赌场瓢把子,把位子抢过来。 杜月笙没答应:“阿天啊,经营赌场,不单单是技术,更是人情世故,你要知道,在自家赌场,你不是赌徒,你是主人,第一态度应该是服务,不是和别人斗技术。你锋芒太露,还是藏几年再说吧。” 南擎天低头沉闷不语,突然说了一句:“干爹,既然如此,我去参军。” 杜月笙一愣:“参什么军?” “北伐。” “你要想清楚!战场不是儿戏!” “男人就得见血。” “不行!”杜月笙决然否定。 但最终,杜月笙还是没犟过他。 北伐,1926——1928,他真的上了战场了,和北洋政府打了两年仗。 尤其是1927年的第二仗,打得非常苦,冰天雪地冲出战壕,身边战友一个个倒下,他跃马扬刀,勇往直前。 因骁勇善战,官至突击连连长。 后来战争结束,军队有提拔他的意思,他却自己退伍了。 他这个性格没人猜得透。 退伍之后,性格变得更孤僻了,更加少言寡语。 这其实是战争后遗症,创伤后应激障碍,英文叫ptsd,很多士兵都有这种障碍。 因为见过死尸、见过肠子、见过脑袋炸飞、见过人性泯灭、兽性横飞。 他总是一根根吸烟,一言不发。 杜月笙为他摆了酒席接风洗尘,他整个人也是冷峻地坐着,很少说话。 杜月笙邀请他回到帮会。 他却说:“干爹,我想退出江湖了。” 杜月笙知道自己这个干儿子的脾气,只能点头:“你打算做什么?” “剃头。” “剃头?” “对,理发。我当个理发师。” “可以!干爹给你拿钱开个理发馆。” “不用,干爹,我有军饷。” 杜月笙感觉南擎天似乎变了一个人,沉思片刻道:“阿天,我觉得我们父子俩的关系,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亲了。” 南擎天沉思片刻,道:“干爹,我时常想起那场战争,想起我的战友。我还活着,我还能站在您面前,这就是我们爷儿俩的缘分。我只是想换个职业,我这条命,是干爹给的,干爹只要有事,招呼一声,我马上回来。” 杜月笙拍了拍南擎天的肩膀:“好吧。” 现在杜月笙有事了,邀请南擎天出山。 谁也没想到,从此开启了南擎天和陈三爷旷日持久的对战,乃至形成一句江湖俗语:南判官、北老千,鬼手神眼绝世间! 寓意这是支撑民国赌坛的两大高手。 第352章 狗蛋儿 幸福的人生,千篇一律;不幸的人生,悲惨纷呈。 此刻的柳爽和蛇哥正在吵架。 柳爽昏睡了整整一天才清醒过来,大醉一次,虚弱三天。 蛇哥异常愤怒:“到底怎么回事?!” 柳爽捋了捋头发,不屑地说:“什么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烂醉如泥!” “我去应酬,当然要喝酒了。不喝酒,怎么谈事?” “你还让陈三把你送回来?!” “废话!难道我自己爬回来?” “过分了吧,柳爽?!”蛇哥怒吼一句。 “你吼吼什么啊?” “你喝成那个样,陈三一个人把你送回来,谁知道他在车上干过什么?!” 柳爽听完,竟然抿嘴一笑。 蛇哥诧异了:“你还笑?你巴不得陈三干点什么吧?” 柳爽笑道:“我还真不记得他干过什么了。” “你?”蛇哥眼冒怒火,三角蛇头开始充血,眼珠血丝也开始蔓延。 柳爽一看大蛇真急了,噗嗤一笑:“行了!我逗你呢!你真不识逗!” 蛇哥还是愤怒地看着她。 “真生气啦?”柳爽凑过去,伸手抚摸蛇哥的脸蛋,“不生气哦,不生气。” “滚开!”蛇哥一把将柳爽的手打开。 “你怎么了?你至于吗?”柳爽怒道。 大蛇突然咆哮:“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我和胡老八翻了脸!我欺师灭祖!全是为了你!” 柳爽走过去,双手搭在大蛇的肩头,郑重说道:“你听好了,我和陈三什么都没做,他碰都没碰我一下。” “那是碰了两下?十下?一百下?” 柳爽无奈地说:“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我怎么样你才相信?我虽然醉了吐了,但我是有意识的,你不相信我,总得相信陈三吧?不是!你不相信你陈三,总得相信我吧?” 蛇哥突然一伸手掐住柳爽的脖子,眼睛死死盯着柳爽:“你要敢背叛我,我就掐死你!” 柳爽非但没躲,反而是把身子往前挺,胸脯紧紧贴着蛇哥,呼吸急促:“来,你掐死我,掐死我。” 大蛇一愣,随即缓缓松了手。 而后表情呆呆地,耷拉着脑袋。 “我对着门前这棵枣树发誓,陈三没碰我一个手指头!”柳爽指着屋外枣树说。 “如果你说的是假的呢?让这棵枣树不发芽,还是不长枣?你对着它发誓有什么用啊?你还不如对着尿盆子发誓呢。” 柳爽紧咬牙关,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说谎,雷劈枣树,顺便劈死我!” 蛇哥身子一颤,眼神慢慢聚光,又对柳爽恢复了爱慕的目光。 “坐下!”柳爽突然一喝。 大蛇吓了一跳,身不由己坐在床头:“干什么啊?” 柳爽抬起胳膊,顺手一推,把大蛇推倒在床上,媚眼一眨:“行了,死鬼,我伺候你!” 大蛇顿时喜笑颜开,吐着芯子:“嘻嘻嘻嘻……” 这是柳爽屡试不爽的杀手锏,再暴躁的男人,哪怕怒发上冲冠,要爆了,柳爽只要一伺候,立马怒火消退,乖顺得就像吃饱奶的孩子。 龙海升如此,胡八爷如此,蛇哥亦如此。 能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干这种事,还装得销魂升天。 也真的难为柳爽了。 这种事,沈心茹一万年也做不出来。 在沈心茹眼里,这种事只有跟自己最爱的人才能做。 先有情,后有爱,然后水乳交融,化作血浓于水的亲情,最终爱人变成了亲人,携手走过青丝变白发的一生。 这才叫人间伉俪。 沈心茹永远做不到不喜欢一个人却和他有身体接触。 现在的沈心茹身体已慢慢恢复,她让山杏买了一些礼品,准备等陈三爷从赌场回来,她和陈三爷一起去四姨太府上拜会。 这一对夫妻欠四姨太的太多了,四姨太就是他们的亲人。 陈三爷答应沈心茹中午办完事就回家,开车带沈心茹去找四姨太。 在给四大天王、六大金刚布置完任务后,陈三爷在办公室拨通了四姨太的电话,想提前打个招呼,告诉她下午过去看她。 结果四姨太的女佣接的电话,说四姨太不在。 陈三爷忙问去哪儿了。 女佣告诉他,四姨太回山西老家了。 陈三爷一惊:“啊?不在天津居住了?搬回老家了?” 女佣笑着说:“不是,不是!这个月四姨太家里祭祖,四姨太也好久没回去了,四姨太的父亲托人捎信让她回去一趟,正巧阎锡山在太原搞军民商会,关系到四姨太家里的买卖,四姨太的父亲让四姨太无论如何都要露一面。” 陈三爷这颗悬吊的心才落下来,他还以为四姨太真的走了呢,这个姐姐一般的红颜知己,数次救他于危难,他一直想好好谢谢四姨太,如果四姨太不辞而别,他会很伤心。 陈三爷电话告知了沈心茹四姨太不在天津的消息,沈心茹很郁闷,又问陈三爷:“晚上你回不回来吃饭?” 陈三爷说:“晚上不行,晚上我得见褚副市长。” 沈心茹啪地挂了电话。 陈三爷现在是马不停蹄地筹备津门第二商会的事,晚上他得和主管商贸的褚市长勾兑一下。 也就是送礼,外加承诺利益分配。 褚副市长这个人,长得很复古,有点像侏罗纪时期的小暴龙,嘴特大。 男的嘴大吃四方,女的嘴大吃财粮。 整个脑袋就像被大风吹过一样,五官和头发都往后抿着。 从光绪年间就做官,一直做到民国,而且步步高升。 这是个会做官的人。 尽管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近乎文盲,这样的人能爬到副市长的位置,可见他有多么能舔。 做官不需要文化,需要奴性,比老百姓更大的奴性,伺候好了上面,一切ok。 不需要对百姓负责,只需要对上级负责。 对上,拍好了,舔舒服了,就行了。 对下,得立起官威,打起官腔,否则老百姓不拿你当回事。 这就是清末民国的官。 这货最初是花钱捐了个县令,从此步入官场。 当年正巧省里的巡抚来视察,这货亲自陪同。 两人策马而行,走在乡间小路上。 巡抚遍览贫瘠的土地,突然问道:“牧下黎民如何?” 这是问他百姓过得怎么样? 这货没读过书,听不懂,把“黎民”听成了“黎明”,忙道:“黎明已过,天近晌午,饭菜都安排好了,一会儿请大人用膳。” 巡抚一愣,脸一沉:“我问的是百姓!” 这货一哆嗦:“今年县里没种白杏,种的是山楂树。” 巡抚更生气了:“我问的是庶民!” 这货更害怕了:“黍米尚未成熟,玉米倒是抽穗了!” 巡抚大怒,喝道:“我问的是你的小民!” 这货吓得从马背上滚下来:“回大人,卑职的小名叫狗蛋儿!” 第353章 见缝插针 就是这么一个狗篮子,混到了副市长的位置,上哪儿说理去? 不过也不要眼红,但凡一个人混到一定位置,拥有一定财富,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这狗篮子办事有个特点:懂得让利。 从来不一个人吃独食,至少分给周围人一点残羹冷彘。 所以在黑白两道,还混了一个仗义的美名。 仗义的狗篮子,仗义的霸王龙,现在陈三爷携着贵重礼品来见他了。 之前双方互通过电话,所以接洽十分顺利。 “哟?若水,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天儿冷!”褚副市长一见面,就热情地招待陈三爷。 一个副市长,直接称呼陈三爷的名字,像长辈称呼晚辈,足见副市长没拿陈三爷当外人。 领导直呼你的名字,那是跟你亲、跟你近,如果领导称呼你“陈先生”、“陈三爷”,那就完蛋了,说明疏远。 陈三爷也不客气,笑呵呵地走了进去:“阿姨不在家啊?” 嚯——更亲! 上来就叫市长夫人阿姨。 显得像一家人。 “在在,她在,知道你要来,她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呢。”褚副市长笑着说。 “哎哟,可使不得,阿姨?阿姨?别忙了,您歇会儿吧。”陈三爷竟然直接走入伙房,和市长夫人寒暄。 褚市长和夫人何故这么客气? 斗转星移,时势剧变了。 蕉爷和陈三爷从北平大胜归来,所有人都知道风向变了。 之前褚副市长还挖过蕉爷的墙角呢,在陈三爷和蕉爷最难的时候,流氓混蛋围攻赌场,褚副市长都没露面。 以为蕉老二这条大船要沉了呢。 结果又浮起来了,还他妈挺坚固,扬帆起航,乘风破浪。 乘风破浪的一家人。 很快饭菜上桌,市长和市长夫人亲自陪同陈三爷吃饭。 市长虽然长得像霸王龙,也老了,老霸王龙,但夫人不属于侏罗纪群体,夫人是本地人。 长得还挺好看,是霸王龙的第二任妻子。 原配死了,姨太太扶正。 这个姨太太比市长小20岁,如今是40岁刚出头,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似猫抓,称得上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小陈啊,多久没到阿姨这儿来了?我记得你上次来阿姨家,还是你获得‘荣誉市民’的时候。”市长夫人笑着说。 这个“荣誉市民”嘉奖令,也是褚副市长亲自颁发的。 陈三爷礼貌地笑着说:“阿姨,我最近特忙,早就想来看望市长和阿姨,一直不得闲,晚辈的错,晚辈的错!我自罚一杯!” 诹——喝了一杯。 霸王龙哈哈大笑:“若水啊,我给你颁发嘉奖令那一刻,我就看出来了,后起之秀,青年才俊!我们国家比较落后,民众文化水平相对较低,如果年轻人,十之一二能像你这样,天津卫的发展,未来可期!” 霸王龙浸淫官场数十年,已经脱胎换骨了,当年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狗蛋儿,如今也出口成章了。 陈三爷忙道:“市长折杀小的了,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津门这些年飞速发展、繁荣稳定,都是市长掌舵有力、造福一方,津门百姓,有口皆碑!” 霸王龙听罢,很是愉悦:“蕉爷的身体好些了吧?” “劳市长惦念,好多了。岳父大人一直想来拜会市长,他说了,等过了年,开了春,天气暖了,他第一个来拜会!” “唉呀,客气啦,我和蕉爷是多年挚友,挚友这个词都不能涵盖我们的感情,我们是生死之交,患难兄弟。回去告诉蕉爷,我这段时间,公务繁忙,年底了,事情特别多,忙完这阵儿,我亲自去看望蕉爷!” “那我替岳父大人谢谢市长!”说罢,陈三爷又提一杯酒,一饮而尽。 “唉呀,别总是市长市长的,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喊我褚叔叔,我听着亲切!” “好嘞,那晚辈就越礼了!褚叔叔、阿姨,我再提一杯酒,提前给叔叔、阿姨拜个早年,祝新春快乐、身体健康、一顺百顺!” “咯咯咯咯。”夫人笑起来,“小陈就是能说,嘴儿这个甜。” 霸王龙龙颜大悦:“来来来,一起喝!若水啊,今天你就放开量喝,喝醉了就不回去了,待会儿让你阿姨把楼上的卧室收拾出来,你就睡我这里!” “晚辈一定陪好市长!” “哎?怎么又市长了?” “哦,晚辈一定陪好褚叔叔、陪好阿姨!” “哈哈哈哈!来,喝——” 霸王龙才是千斤不醉呢,能喝、能喷、能逼逼,厚颜无耻、礼贤下士,今天碰到陈三爷这个更能逼逼的,每句马屁都拍得他很受用,他更加高兴了。 人人都恨拍马屁,人人都是拍马屁的受用者。 高官也罢,平民也好,都想听溢美之词,没人愿意听实话。 说你节约,你高兴,可换一种说法,就是穷鬼,你肯定不爱听。 说你长得有气质,你高兴,可换一种说法,就是难看,你也不爱听。 说你清风明月、超然世人,你高兴,换一种说法,就是光棍,你也不爱听。 说你善饮,你高兴,换一种说法,就是酒鬼,你也不爱听。 说你博才多学,其实就是没有一技之长。 说你是才子,其实就是酸秀才。 说你聪明,其实就是个傻逼,聪明人如果都让人家看出来了,别人就会防着你,岂非傻逼乎? 世事颠倒,人性矛盾。 人人皆虚荣。 “哎,对了,茹茹呢,茹茹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市长夫人笑着问。 “回阿姨,茹茹刚从东北回来,一路颠簸,身体欠佳,其实,她早就想来看望阿姨了,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差点忘了!”陈三爷突然像被开水烫了似的。 市长和夫人一愣:想起什么来了? 陈三爷赶忙起身,走到衣架处,将手伸进大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礼盒,献给市长夫人:“阿姨,这是茹茹让我给您带的小礼物!差点忘了!” “哟——是吗?”夫人喜形于色,“快让我看看,是什么啊?” 打开一看:“呀——钻石!天呐,这个礼太厚了!阿姨可承受不起!” 嘴上说承受不起,眼睛已经冒光了。 “您客气了,阿姨,这是茹茹的一点心意,您务必得收下,否则我回去没法向茹茹交差啊。”陈三爷笑着说。 其实,沈心茹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全是陈三爷自己鼓捣的。 这出戏演得漂亮,送礼送得恰如其分! 是差点忘了吗?根本不是!心里一直想着呢,就等一个时机,一个话茬。 见缝插针,严丝合缝! 这货不愧是聚光灯下长大的,善于表演,早年的杂技团生活,让他受用一生。 霸王龙非常高兴,大嘴一咧:“来,若水,再喝一杯!以后啊,我这个家,你和茹茹得常来,你哥和你姐,都在国外,我们老两口冷冷清清,你们年轻人来了,热闹!叔叔阿姨心里,也暖和!” 都“你哥”、“你姐”了,也就是霸王龙的儿女喽。 两只小暴龙跑国外去了。 陈三爷笑道:“那我可常来啦,我带着茹茹来叔叔阿姨这里蹭饭,叔叔阿姨可别烦我们噢。” “咯咯咯咯。”夫人大笑,“阿姨稀罕还来不及呢!打小,我就喜欢茹茹这个孩子,长得也漂亮,修养也好,又乖又有礼貌,年纪轻轻就是大书法家,我一直想求茹茹一幅字,可又不好意思开口。” “阿姨,您这是抬举她了,阿姨赏识她的字,那是她的荣耀,一会儿回家,我就让她写,多写几幅,让阿姨斧正!” “咯咯咯咯。”夫人笑得如花灿烂。 就是不说正事,可句句都是正事。 双方都在试探,试探话锋,试探心机,试探态度。 第354章 对灯发誓 三个人热热闹闹聊了两个小时,酒也喝了不少了。 阿姨困了,阿姨累了,阿姨想睡了。 打了个哈欠,礼貌地向陈三打了个招呼,自己上楼去卧室睡了。 其实,阿姨没困,阿姨没累,阿姨没想睡,阿姨正兴奋着呢。 阿姨得给霸王龙和陈三爷留出单独空间,谈正事。 陈三爷拿出商会名单和设想的构架,与霸王龙悉心交谈。 霸王龙必然会安插自己的人进去,用笔划掉了几个人,又添加了几个人。 陈三爷完全同意。 其中勾当,自不必说。 很快,两人达成协议,彼此一望,哈哈大笑。 陈三爷起身说:“褚叔叔,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了,您赶紧休息吧,我回去了。” “这么晚了,你就在这儿睡呗?咱爷儿俩继续聊,再喝点?”霸王龙虚情假意挽留。 其实霸王龙早就累了,年过六旬了,恨不得陈三说完正事赶紧滚蛋,接待人是最累的,霸王龙都支撑不住了。 “不了,茹茹还在家等着我呢。” 霸王龙一笑:“怕老婆?” “嘿嘿嘿嘿。”陈三爷笑着点点头。 “怕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有本事的男人都疼老婆,没本事的男人只会打老婆、骂孩子。” “叔叔见教的是!那我就回去了,叔叔留步吧。” 陈三爷穿上衣服出门。 褚副市长送出门外,突然说了一句:“若水啊,别太贪,有力度,还得有尺度。只要你行得稳,叔叔会一直为你护航!” 陈三爷点点头:“明白,明白。” 陈三爷回到家中,已经是凌晨12点了。 一身酒气,晃晃荡荡回来了。 沈心茹那个气啊,捂着被子侧躺着,头朝里,不说话。 陈三爷还以为沈心茹睡着了,蹑手蹑脚脱下大衣,撩起被子,钻入被窝。 “洗手洗脚了吗?”沈心茹突然来了一句。 陈三爷吓一跳:“你还没睡啊?” 沈心茹噌地坐起来:“我睡个屁!每天晚上都弄到这个时候回来!你干脆跟赌场过吧,跟你的商会过吧!” 陈三爷呵呵一笑,摸了摸沈心茹的脑袋:“生气啦?” “别碰我!” “别生气嘛,我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 “你少来这套!天天为了我为了我,我看你是为了蓝月吧!” 陈三爷继续赔笑:“好了老婆,不生气了,不生气了,我今天和褚市长见了面,商会的事基本敲定了。” 沈心茹无奈叹道:“我小时候,我爹,就是这样,天天不是和这个王爷见面,就是和那个府台喝酒,我想让他陪我玩,他总是没时间,现在,我有了丈夫,丈夫也是这样,我发现我这个命啊,生来就是孤独的。” “老婆,别这么说,爹和我,都是为了家,为了你,这份独孤,其实是一种幸福,让你免于饥饿、贫困、奔波。” “你的意思是,我养不活自己?我靠你养着?”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老婆秀外慧中、才华横溢,随便找个差事,那就是人中龙凤。” 沈心茹想了想,道:“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不能当居家女人了,居家女人,就是失去了自我,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地闯,女人千万不能居家固守,否则你在外面见的女人越来越多,我就不值钱了。女人,得独立啊——” “嘎嘎嘎嘎……”陈三爷一阵大笑。 “你笑什么?”沈心茹莫名其妙。 “要不咱俩换过来吧?你出去闯,我居家,洗衣做饭叠被,我是把好手!” “你少嬉皮笑脸的!你性子野,招风,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下一个蓝月!” “我对灯发誓!”陈三爷指着灯泡,“我如果再犯错,灯灭如人灭!我出门被车撞死、下雨天被雷劈死、回家吃饭喝口水呛死!” 刚说完,灯泡里的钨丝“滋滋”作响,灯一闪一闪,要灭。 陈三爷惊恐地看着灯泡:“大哥!别灭啊!给个面子!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啊!” 滋滋滋—— 一阵电流电阻交织过后,灯泡又恢复了正常状态。 陈三爷鼻子上都冒汗了:“谢天谢地,吓死我了!” 沈心茹扑哧一笑:“你心里有鬼,才会这么紧张!” “我心里没鬼!” “你以后不许发这么毒的誓。” “还是老婆疼我,嘿嘿嘿嘿。” “我不是疼你,是发誓没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这就叫誓言!你的誓言有李自成的大吗,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不纳粮他吃什么?!苟富贵,勿相忘,不相忘怎么能脱离旧群体,钻入新圈子呢?!历史上的名人比你会发毒誓的多了,哪一个兑现了?” “夫人见教的是!”陈三爷一抱拳,“那我就不发什么狗屁毒誓了,我要好好活着,吃香的,喝辣的,广娶亲,多纳妾,下酒池,逛肉林……” “你他妈是不是反了?”沈心茹上来就给了陈三爷一脚。 陈三爷趁势把沈心茹的脚抱在怀里:“我老婆的脚都是香的!就是有点凉,我给你捂捂!” “滚蛋!滚蛋!”沈心茹依旧踹腾着。 “哎呀!”陈三爷尖叫一声,面现痛苦,捂着胸口,“哎呀……哎呀……” 沈心茹一惊:“怎么了?” “我这个肋骨有伤,断过,你忘了?” “啊?!有事没事啊?”沈心茹关切地凑过来,“我看看,我看看!” 陈三爷顺势把沈心茹搂在怀里,吻了上去。 “唉呀,你起开!你起开!”沈心茹挣扎,“你都没刷牙!满嘴酒味!” “不刷了,不刷了,太麻烦了。” 第355章 不能失去你 陈三爷吻了一会儿,沈心茹刚有感觉。 陈三爷停了下来,晃着脑袋,像个傻子一样问道:“老婆,我吻得好吗?” “嗯,好。但是不能做。我身子还没完全恢复。” “嗯,我听话。”陈三爷非常乖,抬起头来,看着沈心茹,“老婆……” “咋啦?”沈心茹明眸善睐。 “我觉得你特别好,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西施、貂蝉、王昭君、杨贵妃,加起来,也不如你。” 沈心茹一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啊。就是单纯觉得你好。” “噢……”沈心茹诡谲地看着他,“行吧,那睡觉吧。” “老婆……” “嗯。” “我刚才吻得好吗?”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困了,睡了,别嘚巴了!” “老婆……” “有完没完了?” “老婆,我想求你件事……”陈三爷闷乎乎地说。 “你说。” “我想求你写幅字,送给市长夫人,多写几幅。” “好啊。”沈心茹一瞪眼,咬牙切齿坐起来,“难怪你刚才吭哧瘪肚,又是夸我,又是亲我,吻得好吗、吻得好吗,好个屁!在这儿等着我呢?不写!” “别呀老婆!你得写啊,我都许诺出去了!你不写,我没法交差啊!” “呵!”沈心茹白了他一眼,“原来是先斩后奏,你自己许出去的东西,你自己写吧!” “我不行啊,我媳妇的书法颜筋柳骨、铮铮有力,又得弘一法师指点,浑然天成、自成一派,我可模仿不来!” “甭给我戴高帽,我的字,不需要你赞美!不写,不写,就是不写!” 嘴上说不写,其实心里已经答应了。 女人耍性子,就是这样。 女人需要的就是男人继续哄她。 惜哉大部分男人偏偏不懂这个道理,选择硬刚:“不写是吧,爱写不写!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随即就是暴风骤雨般的吵骂。 但陈三爷不是这类人,三儿是马文妹带大的,天天跟在师姐屁股后面,师姐有时生气了,气得落泪。 三儿就会哄师姐,晃着师姐的胳膊:“师姐,我错了,我错了……” 马文妹是爱恨交加、哭笑不得:“错了有个屁用啊,我刚买的一坛麻酱,你为什么往里面撒尿啊?你这一泡尿撒进去,杂技团半个月的伙食没了。” 三儿小时候特调皮,像这种往麻酱坛子里撒尿,追个鸡、赶个狗儿,偷只大鹅,把大鹅脖子拧三圈,扔井里,都是他干的事。 大流马有时气得会揪着他的耳朵打。 马文妹会护着他,他就扎入马文妹怀中,躲避师父。 和马文妹相处的岁月,让他懂得了女人柔情似水,得会哄女人。 现在陈三爷继续哄老婆,贱兮兮凑过去,趴在沈心茹大腿上,仰着脖子说:“亲爱滴沈老师,久闻墨宝当世无双、冠绝天下,学生仰慕已久,恨自惭形秽而不能开口,今番斗胆请沈老师开墨落笔,以了学生望眼祈盼之情!” 沈心茹莞尔一笑,斥道:“有哪个学生敢趴在老师大腿上?” “我啊,吾妻即吾师,我爱我师,我更爱我妻!” “咯咯咯咯……”沈心茹大笑起来。 “老婆,你笑起来真好看,就像那花儿一样!” “行了,别废话了,写什么字啊?” 陈三爷一拍脑袋:“哎哟,坏了!我没问市长夫人写什么字,送人字画,可有讲究,这个字不能随便写。我想想,我想想……‘厚德载物’,怎么样?” 沈心茹一笑:“俗不俗?又不是开饭店!” “上善若水?” “又不是开公司!” “天行健?” “还地势坤呢!” “自强不息?” “学校啊?” “紫气东来?” “这不是写对联!” 陈三爷一阵嘬牙花子:“那怎么办啊?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 沈心茹思忖片刻,道:“天心月圆。” 陈三爷一听,身子一颤,怒赞:“好哇!喂,真的很好欸!‘天心月圆’——宁静、圆满,有禅意,有福气!哇哈哈哈,我老婆真厉害!喜欢死你了!” 捧着沈心茹的脸蛋一通乱亲。 “行了,行了,给我研墨!”沈心茹说道。 “啊?现在就写啊?老婆不累吗?要不先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再写呗?” “我已经被你折腾得毫无睡意了。” “那好,那好!我马上给你研磨、铺纸!”陈三爷赶忙下床,准备笔墨纸砚。 沈心茹披着衣服走到桌前,拿起最大的那杆毛笔,空肘悬腕,挥毫落墨! 欧、颜、柳、赵,四大书体,最难写的就是柳体。 最好写的是欧体和赵体。 最见功力的也是柳体。 楷书、行书、草书、狂草、隶书,最难的是正楷。 一个人的字好不好,就是看正楷,一笔一划,最见功力。 别看有些人拿起毛笔来,嗞溜嗞溜地写,写得龙飞凤舞,其实就是个屁。 就像做人,全是虚的,不敢落到实际。 而且,写毛笔字,必须悬腕,古人写字都是从右往左写,你不会悬腕,袖子就会把写过的字都涂抹了。 一个人如果不会悬腕,那说明他根本不会写毛笔字。 沈心茹以气运力,逆锋下笔、中锋行笔、回锋收笔,瞬间写下“天心月圆”四个大字。 完——美! 这一刻,沈心茹的才情气质,毫不保留地展现出来。 这也是陈三爷第一次看沈心茹写书法。 娟秀字迹跃然纸上,铮铮硬骨衬托娇娘。 陈三爷痴痴地看着沈心茹,这媳妇,美得让人心痛,才华饱满得让人心疼。 陈三爷一伸手把沈心茹紧紧搂在怀里:“老婆,你太好了,太好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失去你!” 第356章 忏悔! 沈心茹被陈三爷搂得喘不过气来:“轻点,轻点。” 陈三爷在沈心茹额头上亲了一下,而后凝视沈心茹,一秒一分,时间就这样过去,陈三爷一言不发,就这样傻傻地看着沈心茹。 良久,沈心茹会心一笑:“怎么了,老公?” 陈三爷突然眼中浸满泪水,俄顷,泪水无声滑落。 沈心茹伸手轻轻拭去陈三爷眼角的泪:“老公,我都懂,我都懂。” 陈三爷再次把沈心茹拥入怀中,泪水簌簌而下。 陈三爷愧疚了。 他娶了沈心茹,就是高攀,一个泥腿子追到了白天鹅。 而沈心茹并没有看不起他,反而是用尽全力去爱他。 可他带给沈心茹什么? 惊恐、担忧、害怕、受伤,身心俱伤。 沈心茹如果不是嫁给他,嫁给人任何人都比现在过得好。 不要把别人对你的爱,当作理所应当。 这个世界,谁也不欠谁的。 获得一个女子倾心相爱,是福。 是福,就要珍惜。 陈三爷心疼沈心茹了,回想往昔的一幕幕,泣不成声: 沈心茹被龙海升绑架,他把沈心茹扔入海中,沈心茹差点淹死; 两人商量逃到国外,沈心茹都到了码头,已上了轮船,又不顾一切跑下来; 玫瑰死后,小院里,他最伤心的时刻,沈心茹把他拥入怀中,把第一次给了他; 他去保定和白小浪对赌,沈心茹焦虑得彻夜难眠; 他在上海被困住,沈心茹苦撑危局,怀着孩子和王道成对战; 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沈心茹又被蕉爷带到茫茫大东北,冰天雪地,孤独一人; 他去北平对赌,沈心茹冰天雪地大逃亡,羊水破了,大出血,差点死在雪地里。 天呐,抛却沈心茹大家闺秀的身份,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子,能做到这样,可以了吧?! 沈心茹用她骨子里的刚强,扛下了一切。 最关键者,陈三爷背叛了沈心茹,不用辩解,就是背叛,和蓝月第一次是被下药,后来那么多次呢? 苦闷?压抑?发泄? 都是借口! 苦闷你可以去撞墙啊?压抑你可以去挠墙根啊? 舌头痒了,你可以去找个缸沿蹭蹭啊? 你偏偏和蓝月睡觉! 这一切,沈心茹都能猜到,可她选择了原谅陈三爷。 她知道陈三爷的苦,陈三爷的不易,她一切都替陈三爷着想。 疼着这个男人,爱着这个男人。 可谁心疼她呢? 不能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子啊。 如果感受不到她的苦闷,可以做个对调,沈心茹被下药了,和一个男人睡了,后来又因为苦闷压抑睡了很多次,乃至怀孕,陈三爷能不能接受? 男人,总是以男人的视角看待世界。 总认为自己在外面招蜂引蝶无所谓,只要心系家庭就行。 这是一个超级混蛋的想法,是三千年封建礼教的糟粕。 除去沈心茹大家闺秀的华丽外衣,她就是一个女孩,一个没有娘的女孩。 跟着父亲长大,孤苦伶仃。 天真、痴情、可爱。 不能这么欺负人家。 所以,陈三爷哭,哭得撕心裂肺。 沈心茹对他越好,他越愧疚,愧疚得无地自容。 忏悔,忏悔…… 夜深了,下弦月,弯弯,普照大地。 陈三爷躺在沈心茹怀里,沈心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抚他睡去。 她知道,这个男人善良,只是走错了路。 而陈三爷,根本睡不着,未来不可预知,他也不知道自己所做一切,能不能成功,能不能换一个他和沈心茹的太平未来。 他只希望自己和沈心茹再也不要分开,再也不要生离死别。 他怕了,真的怕了。 不可能每次都成功,不可能每次都有老天眷顾,总有一天,他会马失前蹄,带着一切爱与恨,坠入深渊。 他又想起了娘亲。 “三儿,做个好人。” 他又想起恩师大流马。 “三儿,好好练习手法,大流杂技团的未来就看你了。” 他又想起了师姐马文妹。 “三儿——” “哎——” “该上场了——” “好嘞,姐——” 陈三爷把头深深埋在沈心茹的怀里,痛痛快快地落泪。 他背叛了一切。 懊悔的泪水,如滔滔江水,不停流淌…… 人生,就是这样,走错一步,命运的方阵就会重新排列,一直错下去。 所以佛家讲“善护念”,千万别让邪恶钻入你的脑子。 为什么,人生如许? 为什么,苦海无底? 为什么,相爱不能? 为什么,恨伤离别? 为什么苦苦挣扎,越挣扎越苦? 因为走错了路,越努力,越痛苦。 忏悔吧: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今在佛前求忏悔! 与此同时,痛苦的还有一个人:孙鹤。 这又是陈三爷种下的恶因。 陈三爷风流倜傥的面孔、口若悬河的言谈、机警诡诈的心机,都像利刃一样,穿透了她的心。 陈三爷假意和她交好,目的其实是想让她放下戒备心,别再查津门第二商会的事。 可孙鹤不这么想,她认为陈三爷喜欢她。 撩扯她。 可陈三爷结婚了啊,搞婚外情?! 什么叫婚外情? 就是明知是错,欲罢不能。 孙鹤在心里骂自己下贱,可又忍不住想陈三爷,想陈三爷的每一句话,想陈三爷的一言一行。 在乎一个人,才会反复回想对方说的话、说话时的神态。 才会揣摩对方每一句话的含义。 孙鹤有个毛病,每当郁闷的时候,就吃东西,吃各种好吃的。 美食能缓解她的忧虑。 她还不胖,怎么吃都不胖。 今晚,她又在吃东西。 一边哭,一边吃海螺。 一口海螺,一口黄酒。 孙二爷肯定在做梦,梦到有人在吃他。 第357章 雷击! 天亮了,和煦的阳光洒满大地,也洒满每个人的心底。 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 北风呼呼地刮着,大地冻得梆硬。 阳光虽灿烂,但不足以温暖世间。 天地间,依旧一片冰凉。 陈三爷虽然根本没睡几个小时,但还是早早地来到了赌场。 小年也是年,过年了,“瓢把子”得露面。 得和员工一起吃饺子啊。 这都是三百六十行的老规矩。 规矩有糟粕,也有精华。 大家一起吃饭,就是精华。 带着浓浓的年味,大家一同慨叹过去,展望未来,这不正是年的味道吗? 陈三爷下令后厨煮了几百个饺子,大家聚在大厅一起吃。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很快,柔柔举着一杯酒走过来:“三爷,柔柔敬您,小年快乐!” 陈三爷点点头,举起杯:“小年快乐!” 而后,甜甜走过来,举着杯,笑靥如花:“三爷!爸爸!女儿敬您一杯!祝陈爸爸新的一年继续牛逼,打遍天下无敌手!我们都是陈爸爸的孩子,爸爸好,我们才好,对不对?!” 众人高呼:“对!对!对!” “陈爸爸,请——” 陈三爷仰天大笑,他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怒骂甜甜,没必要,只是个玩笑:“干了!” 陈三爷一饮而尽。 众人也随之一饮而尽。 娇娇举杯走过来:“陈爸爸,娇娇敬您!只盼您身体健康,新的一年,一切顺遂,雄霸天下,所向无敌!” “好!”陈三爷一仰脖,喝下去。 香香举杯凑过来:“陈爸爸,我祝您和沈妈妈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新年快乐,陈爸爸——” “哈哈哈哈。”陈三爷捧腹大笑,“好——” 陈三爷刚把酒喝下去,一片雨林飘过来:“三爷!小年快乐!” 陈三爷吓了一跳。 森哥还是太茂密了,头发和胡子都太长,腌臜又飘逸。 年前赶紧剃剃啊,正月不能剃头,剃头死舅舅,不知道吗? 但陈三爷不会责备,也不会建议他剃头,要的就是这个派:“嗯,小年快乐!” 随即,陈三爷的军师高文才,举杯走过来,低声说:“三爷,兄弟祝您新的一年,把所有该收拾的人,都收拾利落!” 陈三爷点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兄弟!” 很快,紧凑哥走过来:“三爷,小年快乐!承蒙提拔,兄弟我一直憋着一口气,为三爷生,为三爷死,在所不惜!” “兄弟,我们都得活,好好活着!”陈三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白,我虽长相紧凑,但内心宽广……我……” “别说了,我都知道。紧凑不是你的错!”陈三爷安慰他。 两人一饮而尽。 紧凑哥,一直为自己的紧凑长相而自卑。 紧凑,真的不是他的错。 可他却需要为此承担一生。 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想为他抻巴一下五官,把他紧凑的面容给舒展开。 否则,他容易吃亏。 别人挨一拳,至多是打在眼上或鼻子上。 他挨一拳,眼耳鼻舌嘴,都受伤,因为太紧凑了,聚集在一起。 一个人的相貌,是诸多因缘造就的。 相由心生。 一个人,决定不了前世,但可以决定今生。 三十岁前的相貌是父母给的,三十岁后的相貌是自己修的。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年纪大了,反而比年轻时更好看,慈眉善目,现菩萨相。 天长日久,行善积德,修来的。 因为善良的人,心胸坦荡,眉目舒展,久而久之,就是慈悲相。 而邪恶的人,天天眉头紧蹙,一肚子心机,久而久之,五官拧巴,狰狞。 尤其是眼神,曾国藩说过:“择交在眼。” 一看这个人的眼神,就知道此人可交不可交。 陈三爷就是因为在杂技团时,每场表演动辄面对几百观众,看过了太多的眼神,所以他有经验,一眼就锁定了沈心茹。 他不懂面相,单凭直觉。 看到沈心茹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就知道找对人了。 直觉,有时是最准的。 这是老天赋予你的保护层,千万别把它抛弃,因为它能护命。 不要用所谓的理性战胜感性,当你第一次见一个人,就反感,就排斥,就恶心,甚至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儿,就是别扭,那么这就是老天给你的提示,远离他! 否则,你会后悔终生。 紧凑哥敬酒之后,紧接着就是马夫哥、龟哥、大肠哥,及其他荷官和服务于。 陈三爷非常高兴,这一刻他容光焕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场景。 陈三爷现在可谓是班底牢靠,兵强马壮。 又有市政府、调查委员会撑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美中不足者,就是缺粮草。 折腾这么一大圈,不就是为了圈钱吗。 《津门报》已经头版头条报道了陈三爷要组建津门第二商会的消息了。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行啊,这个外来的小子,要向商界政界靠拢了。 也有人说:“行个屁!不就是个赌徒吗?不就是有蕉老二在后面给他撑腰吗?他要不是因为娶了沈心茹,他用蛋组建商会啊?” “有本事,你也娶沈心茹啊?” “我没这本事!” “哈哈哈哈……” 陈三爷正和兄弟们在大厅内热热闹闹、说说笑笑。 突然门外一个服务员来报:“三爷,有人找你。” 陈三爷笑着把酒杯放下:“谁呀?” 一个瘦弱的女子走了进来,怯怯地,见到陈三爷之后,迟疑片刻:“陈三爷,我哥呢?” 陈三爷整个人像遭受了一个雷击一样,浑身颤抖! 此人正是棍儿的妹妹——花儿! 第358章 咱回家! 陈三爷面对花儿那双殷切的眼睛,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瞬间换了三个表情:由震惊,到平静,到眉开眼笑。 陈三爷笑着对花儿打招呼:“花儿!快来!快来!我们正在过小年,吃饺子,你来的正是时候!” 花儿有些迟疑。 “来呀,来呀!”陈三爷继续招手,“甜甜,给花儿拿个凳子!” “好嘞,三爷!” 甜甜拿了把凳子过来,随即把花儿领到桌前。 陈三爷笑盈盈地看着花儿:“怎么样,花儿,最近怎么样?你和妹夫新婚燕尔,上次你结婚时,咱们吃过一次饭,喝过一次酒,一晃半年过去了。我还真惦记你们,妹夫那小伙子不错,我挺稀罕他的!” 花儿眨眨眼,笑了笑:“谢谢三爷挂念。” 但花儿还是不敢坐下,有点腼腆。 这一屋子流氓,除了男流氓就是女流氓,陈三爷是流氓头子,周围都是浓妆艳抹的女荷官,和西服领带的男荷官。 花儿,一个朴素的姑娘,和赌场这种流氓气息不太吻合。 “坐!坐嘛!”陈三爷竟然一拉花儿的袖子,将花儿按在了凳子上。 随即,陈三爷目视众人,道:“大家应该还不熟悉,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兄弟棍儿的亲妹妹!也就是我的亲妹妹!你们都把眼睛睁大点,看清楚,以后花儿来这里找我,任何人不准拦她,哪个敢对花儿不敬,就是对棍儿不敬,就是对我不敬!听明白没?” 众人齐呼:“明白!” 花儿羞涩地笑了,随即将目光投向陈三爷:“三爷,大街上都说您要做商会,我这才知道您回到天津卫了,您回来了,我哥呢?” 陈三爷微微一笑,转头看着甜甜:“去上面,把棍儿发来的电报拿过来!” 甜甜一惊:“棍儿的电报?” 陈三爷点点头,对甜甜使了一个眼色:“对!昨天棍儿从上海发回来的电报!就在我办公室第二个抽屉里面!” “噢,好,我去拿!”甜甜何等聪明机灵,快步上楼。 很快,拿着一张电报纸走过来:“三爷,给您!” 这的确是一张电报,但不是棍儿发来的,棍儿发不了了,阴曹地府和人间隔着维度呢,发不过来。 这都是赌场对外传递消息的日常电报。 甜甜拿下来的这一封电报正是半年前,陈三爷对战白小浪前夕,甜甜和柔柔去保定府探白小浪的底,发回来的电报。 陈三爷笑呵呵地接过这封电报,慢慢打开,喜形于色地看着花儿:“花儿,这是棍儿昨天从上海发回来的信息!爷非常高兴!棍儿这小子,办事就是利落,任何事交给他,我放心!你看呐,这电报上说,三爷,一切顺利,我们已对接妥当,深查对方之底!三爷保重!” 花儿愣愣地看着电报,脸一红,道:“三爷,我不识字。” 花儿不认字,没读过书。 即便认字,也没关系,电报上的确是这几个字,只不过这几个字是甜甜和柔柔在保定府电报局发回来的。 陈三爷呵呵一笑:“没关系,意思你知道了就行了。棍儿被我暂时留在上海,有大任务让他帮我完成。过段时间,便回来了!” “噢。”花儿一笑,“年前能回来吗?我爹、我娘说想他了……我哥以前调皮、不务正业,自从跟了三爷后,整个人变得孝敬、稳重,虽然我娘每天说看到他就烦,可这么长时间,他没回家,我娘总说想他。”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瞬间插入陈三爷的胸口。 陈三爷心如刀绞,身子微微一颤,强忍泪水,深吸一口气,笑道:“老太太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好吧?” “身体还行,年纪大了,总说腰疼,晚上睡觉也睡不好,她说她总是做梦,梦到我哥,梦到我哥一个人站在门口,笑嘻嘻看着她。三爷,我哥年前能回来吗?” 陈三爷的心在滴血,低头想了想,道:“我催他一下!我一会儿就发电报,看看上海那边的事忙的如何了,如果一切顺利,我马上安排他回来!” “谢谢三爷。” “回去告诉老太太,让她放宽心,棍儿一切都好,上海那边,我给他留了足够的盘缠,住店打尖、食宿睡觉,都没问题,就是累点,事情有点多,等处理完了,让这小子马上回来看老太太!” 花儿眼睛里绽放愉悦的光芒:“嗯!谢谢三爷!其实……我也想我哥了。我以前经常骂他,无论我怎么骂他,他从不凶我,半年没见,我还怪想他的。” 陈三爷感觉这个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再继续下去,陈三爷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好好好!”陈三爷笑着说,“我尽快催他回来!今天小年,要不你和我们在这里一起吃饺子?” “不了,不了,三爷,我得回去了,回去给公婆做饭,下午上街准备点年货。”花儿说着站起身来。 “那好,那好!我也不留你了,快过年了,迎来送往,都很忙。那谁啊,甜甜,甜甜?” “三爷,您吩咐!”甜甜跑过来。 陈三爷说:“你看看后厨准备的有什么年货,拿出一些来,给花儿带上!” “是!”甜甜转身跑向后厨。 花儿受宠若惊:“不不不!三爷!我不要,我不要!您对我们全家已经够好的了,我成亲时,你和沈小姐亲自到场,还给了厚礼,我们全家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您!您还带着我哥做事,教他学好,我们不知道怎么感谢……” 陈三爷的心快碎了,但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花儿,是你和你父母太客气了!本来,这两天,我就想去看望你父母,这不,正好你来了,我这儿事多,折腾不开,你来得正好!” 说话间,甜甜拎着一大堆东西走过来,有火腿、咸鱼、猪肉、羊肉、坛子鸡。 甜甜都快拎不动了。 森哥赶忙走过去,帮甜甜拎起来。 花儿看着这么多年货,更加惶恐:“不行,不行,太多了,太多了!我们不能白要陈三爷的东西!” 陈三爷笑着说:“阿森啊,把这些东西都放到我车的后备箱,一会儿我把花儿送回家。” “是,三爷!” 花儿感动得双颊通红,整个人都局促了:“三爷,这……这……我……我……”口不择言,不知所措。 陈三爷突然一伸手,把花儿的手紧紧抓在手心,一眼不眨地看着花儿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花儿,棍儿是我的好兄弟,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来,咱回家!” 陈三爷抓着花儿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大踏步走向门外。 所有荷官和服务员都震惊了,陈三爷还从没这么对待过一个下属,三爷对棍儿太好了。 没人知道棍儿死了,只有肥牛。 没人注意到陈三爷细微的表情,只有甜甜注意到了,陈三爷虽然满面春风,但眼球上一直裹着一层泪。 来到车前,柔柔说道:“三爷,我送花儿回去吧,你继续和兄弟们喝酒吧。” 花儿也踌躇说道:“对对,三爷,您忙,您忙正事吧!” 陈三爷摇摇头,心疼地看着花儿,道:“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柔柔见陈三爷如此坚定,也不再坚持。 此刻,森哥已经把年货装入后备箱。 陈三爷打开车门上车,柔柔也帮花儿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花儿,有生以来,第一次坐上了汽车。 陈三爷冲花儿淡淡一笑:“坐好了,出发了。” 花儿有点紧张:“噢,噢。” 陈三爷慢慢启动汽车,汽车缓缓离去。 第359章 会开车不? 陈三爷目视前方,平稳地驾驶着汽车,花儿也不好意思说话,瞬间车内变得寂静。 正好路过海河,那家教堂。 陈三爷就是从这个地方认识棍儿的,沈心茹来这里祈祷,肥牛带着棍儿一干人来找事。 同时,也是在这个教堂,棍儿救了沈心茹后,在这里传递的沈心茹平安的消息。 往日的一幕幕如滔滔江水涌上心头。 现在,棍儿已经死了,深埋底下,人家的妹妹花儿,还坐在自己身边。 花儿,那么朴素,那么单纯,老老实实地坐着。 陈三爷几乎忍不住泪水了,赶忙说了一句:“花儿,你看看储物箱里是不有雪茄或香烟,帮我拿一根,我想抽根烟。就是你前面那个抽屉,拉一下就开了。” “噢,好的,三爷。”花儿拉开储物箱,果真有香烟。 花儿打开盒子,给陈三爷递了一根。 陈三爷没记错,这个储物箱里一定有香烟,因为棍儿抽烟,以前棍儿坐在旁边时,总是抽,这盒烟早就打开了,半年没人动了。 陈三爷根本不会抽烟,叼在嘴里,拿出火机,自己点燃。 拼命吸了一口,浓烟翻腾,他咳嗽起来,也熏得眼睛睁不开了。 眼泪簌簌而下。 他只是借这根烟,让自己哭出来。 因为他实在忍不住了,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三爷,您没事吧?!”花儿看着陈三爷被烟熏得流泪,急切说道。 陈三爷慨然笑道:“没事,没事。这烟放的有些时日了,发干发燥,太呛人了!” “那您别吸了,吸烟有害健康。”花儿把半截烟接过去,扔到窗外。 陈三爷笑着擦了擦泪水,望着窗外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街边贩卖年货的小贩,感叹道:“快过年了,一年,一年,真快啊。” “是啊。”花儿说,“小时候,盼着过年,大了之后,害怕过年。” 陈三爷听到这句话,心下一痛,深有感触:“对,对。我记得我小时候,在母亲身边,每到过年,欢天喜地,放鞭炮,吃饺子,每次春节过后,都很失落,热闹过后,有点不适应,总想着,下一个新年,什么时候来到。” “嗯嗯,我也是,我也是。”花儿笑着说。 陈三爷叹了口气,道:“可长大后,感觉时光过得很快,急匆匆,什么都没干,一年就过来了。稀里糊涂就过来了。过一年,就长一岁,人生不可逆,再也回不到过去。” 花儿听罢,有些伤感:“嗯,是这样。有时感觉小时候的事,就像在昨天,可掰着手指头一数,已经十几年了。” 陈三爷黯然点点头,道:“以前,我娘经常唠叨一句话:年关,年关,年关难过。我那时小,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我理解了。对于成年人,过年,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每到年关,就会惆怅,惆怅一年的碌碌无为,惆怅过一年、老一岁,惆怅明年的迷茫和未知。迎来送往,自不可少,自己省吃俭用,也要把亲朋招待好,过年过到初七八,不剩豆腐不剩渣,年过完了,喧嚣结束,一切归于寂寥。” 花儿听得心痛:“三爷,您说的真对、真好。” 陈三爷惘然摇摇头,突然扭头看着花儿,道:“花儿……” “嗯?三爷,您说。” 陈三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三爷,您想说什么?您说啊。” 陈三爷淡淡一笑:“没什么。打算几时要孩子啊?和妹夫有计划吗?” 花儿脸一红,笑道:“还没想好。不过……我爹和我娘倒是希望我哥赶紧成亲,他们等着抱孙子。” 陈三爷心下又是一颤:“可怜天下父母心。” “三爷……”花儿眨眨眼。 “嗯?你说。” “三爷,您说我哥将来找个什么样的女孩呢?什么样的女人肯嫁给我哥呢?三爷,您见多识广,您可得帮帮他,我哥在男女感情这方面,有点木讷,您多催催他,让他赶紧成亲,了了我父母的心愿。” 陈三爷低下头,鼻子一酸:“好,好。” 花儿憧憬着未来:“等我哥结了婚,娶了嫂子,我们家的大事就都完成了,我爹娘也就安心了。” “对,对。” “三爷,您说……” 陈三爷突然扭头说道:“花儿,以后不要叫我三爷,叫三哥。” 花儿一愣:“不敢,不敢。” “花儿,如果你看得起三爷,拿我当自己人,就叫三哥,我听着舒服。” 花儿有些迟疑:“这样……有点不太好吧……您是大人物……” 陈三爷苦笑:“花儿,我不是大人物,我和棍儿一样,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咱们都一样。” “哦。” “来,叫一声,让三哥听听!” 花儿沉思片刻,鼓足勇气:“三哥!” “唉!好妹妹!”陈三爷手握方向盘,猛踩油门,汽车疾速向前驶去。 很快,到了花儿的婆家。 花儿的丈夫、公公婆婆都出门迎接,他们在花儿的婚礼上见过陈三爷,最近陈三爷又频频挂在报纸上,他们知道这是花儿家的福星。 一家人热情迎接。 陈三爷让花儿的丈夫把后备箱里的年货搬下来。 花儿的丈夫乐得像个孩子。 花儿的丈夫叫秃儿。 咱也不知道这名字怎么来的,看着也不秃,不知为啥叫秃儿。 可能小时候秃,毛稀。 最终,临别之时,陈三爷握着秃儿的手,郑重说道:“花儿嫁给你,你要善待她,我和棍儿都看着你呢!花儿是个好孩子,大丈夫得顶起来,花儿要受了什么委屈,我和棍儿都不饶你!” 秃儿连连点头:“三爷,您放心!您放心!” 陈三爷在这一刻,俨然娘家人的角色,都知道棍儿和陈三爷的交情不一般,婚礼时陈三爷和沈心茹都到了,这就是给花儿撑腰。 秃儿只当是陈三爷顾忌哥们儿情谊才有此番言谈,殊不知棍儿已经走了,陈三爷是代替棍儿行一个大舅子的职责。 “你们都回去吧!新年快乐!我走了!”陈三爷转身走向汽车。 “三哥——”花儿突然在背后喊了一嗓子。 陈三爷赶忙驻足转头:“怎么了?” 花儿笑着说:“开慢点。” 陈三爷心下一酸:“好,好。” 花儿这一家子,太善良。 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人家懂理儿。 这一声“三哥”,就足以说明人家一点也不傻。 陈三爷钻入车中,启动汽车,兀自离去。 车中,陈三爷再也忍住不了,大口喘息,不停地落泪。 他又想起了棍儿死时的样子,满嘴是血,死在他怀中。 陈三爷手把方向盘,泣不成声。 这小年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突然,斜侧路口里钻出来一辆车,开得也很快,陈三爷来不及躲闪,拼命打方向盘,两车还是撞在了一起。 陈三爷的颈椎差点被晃悠断,整个人都懵了。 对方车上下来一个女子,怒气冲冲:“是不是有病啊?逆行?!会开车不?!” 陈三爷刚才过度悲伤,走神了。 第360章 这就是命 剧烈撞击之下,陈三爷脑袋磕在方向盘上,有点迷糊,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四姨太?! 四姨太这才看清是陈三爷:“是你啊?!”不禁咯咯大笑,“你怎么开的车啊?你应该走右侧!傻啦?” 司机雷子也从驾驶位下来,笑道:“三爷,走神啦?” 陈三爷呵呵一笑,从汽车上下来,揉了揉脖子:“哎呀,四姐,你们开得也太猛了,差点把我脖子撞断!” “你至于吗!”四姨太惊讶地看着陈三爷 。 “怎么不至于啊,颈椎很脆弱的。” “我不是说颈椎!我是说,撞个车,怎么还把你撞哭了?满脸挂泪?”四姨太见陈三爷脸上挂着泪,眼珠红红的,故而有此一问。 陈三爷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忙抹了抹泪水,道:“撞到鼻子了!都酸了!眼泪可不就下来了嘛!” “咯咯咯咯。”四姨太大笑,“我看看,我看看!哎哟,可别把我弟弟这英俊的鼻梁给撞断了,破了相就不好了,还指着这鼻子呢。” 陈三爷笑着说:“没事,没事。没那么娇气。哎,不对啊,四姐,你不是回山西老家祭祖了吗?” “祭完了!连去带回十五天。” “我还以为你在山西过年呢,年前不回来了呢。”陈三爷笑着说。 “我才不在老家过年呢!没意思!还是天津卫有意思,热闹,我习惯了!乔太太还约我过年的时候打麻将呢!” “那太好了,太好了,四姐回来了,我请四姐吃饭!” “好啊,你也的确该好好请我吃顿饭了。” 陈三爷有点纳闷儿地看着四姨太:“哎?四姐,怎么你这次见到我一点也不惊讶呢?不像上次我从上海回来见到我的样子。我可是起死回生啊!” 四姨太咯咯一笑:“我他妈在山西就看到《晋报》上转载的新闻了,我知道你又赢了!我他妈当时拿着报纸,眼泪就下来了!怎么,非得让我见到你,再哭一泡?” 陈三爷心下一暖:“姐……你对我真好。” “茹茹呢?还好吧?” “她也平安回来了。” “肚子里的宝宝呢?也好吧?” 陈三爷面现伤感:“孩子,没保住。小产了。” 四姨太一惊,随即安慰道:“茹茹平安回来就好。晚上你们都来我家,我们一起团圆团圆!” “好!” “你的车还能开不?” 陈三爷瞅了瞅,道:“能!就是前挡泥板有点变形,没大碍。轮胎也没事。” 四姨太一笑,转头对雷子说,“把后备箱我带来的汾酒搬两坛子,给三爷放车上。” “是!” 陈三爷大为感动:“谢谢姐,谢谢姐。老汾酒,可贵着呢!” 四姨太莞尔一笑:“你还活着,你还能喝一口姐给你带的酒,姐就高兴!晚上见!” “好!好!” “走了!”四姨太向来洒脱,转身上车。 雷子开车,两人离去。 陈三爷转身看了看自己汽车的前挡泥板和被刮掉的漆面,不由地无奈一笑,随即上车,向赌场开去。 刚到赌场门口,停下车,门口两个男服务员就诧异地走过来:“咋了,三爷?出事了?” “没有啊。” “没出事,怎么……车撞了?” “哦,一点小摩擦,没事。下午你们让机械厂的师傅过来看一下。” “好的,三爷。” “哦对了,我车后备箱有两坛酒,你们搬下来,搬到我办公室。” “是,三爷!” 甜甜从门内走出来,笑容可掬:“三爷,回来了?” 甜甜每次见到陈三爷,都高兴得不得了,小脸一笑,如蜜汁,更甜了。 “嗯!”陈三爷点点头。 “有人找您!” “谁?”陈三爷一愣。 甜甜笑道:“孙记者!正在楼上等您呢。您刚才前脚走,她后脚就到了。” 陈三爷一皱眉:“什么事?” “说是补充一篇报道,有关津门第二商会的事,年前最后一期刊发,再要发稿,就得等过了年正月十五之后了。” 陈三爷点点头,信步上楼。 两个男服务员一人搬着一坛酒,跟在陈三爷身后。 陈三爷一推门,孙鹤正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等待,见陈三爷来了,立马站起来,两眼绽放兴奋的光芒:“三爷,您回来了!” 陈三爷礼貌地一笑:“孙大记者,大驾光临,定有所指教,陈某洗耳恭听。” 后面两个男服务员搬着酒坛子,问道:“三爷,酒放哪儿啊?” 陈三爷还没说话,孙鹤就惊喜地叫道:“三爷,您怎么知道我爱喝酒?尤其是老汾酒!” 陈三爷一愣,心道:我不知道啊!我哪儿知道你爱喝老汾酒啊!谁知道一个文质彬彬的姑娘会喝酒啊! 完了,完了,孙鹤还以为是送给她的呢。 擦,这个节骨眼,还真不好解释,正好是过年,正好是孙鹤来采访,正好是欠孙鹤人情,正好是迎来送往的时候。 陈三爷豁然一笑:“我当然知道啦!孙大记者,海量!” “您听谁说的?” “呃……你祖父!他也海量,前不久我们一起商讨筹建商会的事,我和令祖父开怀畅饮,席间提到你,他说孙大记者也很能喝!” “真是的!我爷爷什么话都给您说!”孙鹤嗔道,眼睛里却是愉悦的光芒。 陈三爷心疼地看着两坛老汾酒,呵呵一笑:“那什么,小李啊,小张啊,这酒就放在孙记者背后的茶案上吧,一会儿让孙记者带走!这是我专门给孙记者准备的。” “谢谢三爷!”孙鹤眉飞色舞。 当年那个算命先生没说错,陈三爷绝对没外财,一口酒都喝不到嘴里。 他这一生,都是靠自己挣,流水财,财来财去,如江水流过。 但凡有人送他一点东西,要么招灾,要么破财,总之,他是受用不到。 这就是命。 这下好了,孙鹤更亢奋了。 在这节日气氛浓浓的小年,陈三爷送了她两坛30年老汾酒。 这代表什么? 天长地久! 三三得九,九九归一。 二三得六,六六大顺。 紧接着就是七星高照、八福临门了吧? 一瞬间,私生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就叫:陈鹤。 文人墨客,容易多情,容易遐想。 孙鹤脑海中瞬间推演了一个凄美的未来。 陈三爷肝儿都疼了,这可是四姨太送他的好酒啊,一口没喝,就送人了。 接下来,就是孙鹤对陈三爷的采访,一旦进入采访状态,孙鹤立马恢复职业气质。 无非是津门第二商会的新一年计划,准备在腊月二十八发刊,诸如细节、方案云云。 孙鹤这笔杆子没得说,文章写得特好,陈三爷的口述,经过她一润色,更加正气凛然、胸怀天下。 眼看晌午了,孙鹤肚子咕咕叫:“三爷,今天就到这儿吧。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报社赶稿子了。” 陈三爷点点头,笑道:“那行,那就辛苦孙记者了,我送你。” 孙鹤心里不悦:送个屁!也不说留我吃顿饭!奶奶的!不知道伦家想和你共进午餐吗?傻子! 见陈三爷不挽留,孙鹤只好收拾笔记本,挎上皮包,闷闷地往外走。 陈三爷随口客套了一句:“要不,吃完午饭再走?” “好!”孙鹤一点都没犹豫,腿都迈出去了,又转身回来了。 陈三爷都愣了:我天!这姑娘,也太实在了吧,憨憨啊?!连吃带喝,还得拿走两坛酒?! 第361章 牲口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收不回来了,陈三爷只得笑道:“正巧今天早晨后厨包了很多饺子,咱们今儿中午吃饺子!” 孙鹤想了想,俏皮地说:“我不想吃饺子。” “那孙大记者说想吃什么,您说吃什么咱就吃什么。” 孙鹤扭动身躯,转头看了看窗外,窗外正是赌场街,这里是租界,马路对面有很多洋人开的洋餐厅。 孙鹤一笑:“我们吃西餐吧?” 陈三爷点点头:“可以。你挑一家!” 孙鹤走到窗边,看了看对面琳琅满目的洋餐厅,嘴里挨个念着:“lily’s dinner……伊布……枫林面包……杰克牛排……就伊布餐厅吧!” “好,没问题!” 陈三爷和孙鹤肩并肩下楼。 一楼大厅,马夫哥迎面走过来:“三爷,您出去啊?” 陈三爷拍了拍马夫哥的肩膀:“和孙记者去伊布餐厅吃饭,伊布。” “哦。” 很快,陈三爷和孙鹤走出赌场大门,穿过马路,来到伊布餐厅门前。 这是一家比利时人开的西餐厅,在赌场街口碑不错。 附近领事馆的很多洋人中午、晚上都会来这家餐厅吃饭。 天津卫不少大佬、少爷、武行的瓢把子,也会在这里聚餐,或谈事,或泡妞。 两人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很热闹,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 陈三爷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和孙鹤面对面坐下,中间一个长条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放着干净的盘子和刀叉。 一个身穿马甲的男服务员赶紧走过来:“先生、女士,吃点什么?” 陈三爷想了想:“一份西冷牛排,七分熟。孙记者,您想吃什么?随便点。” 孙鹤思忖片刻,笑道:“我要菲力牛排,也七分熟。” “土豆泥、沙拉、洋葱、芦笋,都需要吗?”服务员问道。 “当然。”陈三爷说道。 “我不吃洋葱。”孙鹤说道。 “好的,先生、女士,请稍等。” 陈三爷笑呵呵地看着孙鹤,道:“难得和孙记者一同吃顿饭,高兴,高兴。” 孙鹤撇了撇嘴,说道:“我没看出你高兴来啊?我觉得你好像心不在焉。有心事啊?” “没有啊!”陈三爷一摊手,“陪孙记者吃饭,就是今天中午最大的事。” “那就好!”孙鹤俏皮地说。 陈三爷微微一笑,稍稍一扭头,突然看到东北方向门后的角落里有一桌,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另一人也扭头往这边看。 陈三爷一惊:我草,他俩怎么也来吃饭了? 正是孙二爷和蔡猫。 同桌上还坐着另外一个男人,是个洋人,30来岁,瘦瘦的,高鼻梁,蓝眼睛,金黄的头发卷卷的。 三人貌似在谈事。 陈三爷一下就猜到了,肯定是谈军火走私的事。 上次谈判,陈三爷答应给孙二爷和蔡猫牵线,给刘督统供应军火,让他们三个月凑够2万支枪,这俩老小子来跟领事馆的军火贩子接头了。 陈三爷发现了孙二爷和蔡猫,孙二爷和蔡猫也发现了陈三爷和孙鹤。 只不过,孙鹤是背对着孙二爷和蔡猫的,根本没发现这两个人。 陈三爷赶忙收拢目光,不再向那个角落里看。 孙鹤也没发现异样,而是嫣然一笑,突然起身。 陈三爷一惊:“干啥去?” 孙鹤一笑:“去趟洗手间,洗个手。” “哦。您请。” 孙鹤径直向里侧洗手间走去。 孙鹤刚刚离开,孙二爷就忽地起身,大踏步走过来,怒气冲冲往陈三爷面前一坐:“陈三,过分了吧?” 陈三爷一笑:“考虑好你现在是跟谁说话,我可是商会会长,别没大没小的!” 孙二爷怒道:“做事得有底线!祸不及家人!你把我孙女牵涉进来干什么?!” 陈三爷故作不知:“谁是你孙女?” “你明知故问!孙鹤!” 陈三爷一笑:“哦,对,孙记者是你孙女。” “你别嬉皮笑脸的!咱们的事,你把她牵涉进来干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个懵懂的孩子!” 陈三爷反驳:“我没把她牵涉进来啊?” “那你为什么单独和她吃饭?还来这种浪漫的地方?你想干嘛?” “吃个饭怎么了?你也太封建了!” “你甭来这一套!我还猜不透你?都是男人,谁也别装!你想泡我孙女?利用我孙女?是不是?” “狭隘了!” “我告诉你,陈三!你这纯粹是道德问题!往大里说,你这叫破坏道上规矩、不仁不义! 往小里说,你这叫人品欠缺,你都结婚了,你知道吧?结了婚的男人,要有担当,要顾家,不能再在外面胡搞乱搞了!昂?听爷爷的话,你给我记住,你要敢打我孙女的主意,我跟你拼了!” 孙二爷混蛋了一辈子,吃喝嫖赌,却在孙女的问题上,当仁不让,给陈三爷讲起了大道理。 陈三爷冷冷一笑:“说完了吗?说完了赶紧回去,老老实实坐回去,谈你的生意去。一会儿孙鹤回来了,让她看到你,你可不好解释!” “你……” 陈三爷一扭头:“孙记者,回来啦?” 孙二爷像个兔子一样,“嗖”地回到了角落里,速度之快,宛若凌波微步,都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应有的动作。 而后低下头,埋身于人群中,不再往这边看。 过了一会儿,发现孙鹤并未回来。 正要龇牙咧嘴咒骂,孙鹤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笑容满面走向陈三爷。 孙二爷赶忙又把头低下了,隐藏在人头攒动中。 孙鹤依然没发现孙二爷,笑盈盈地坐在陈三爷对面。 “洗完啦?”陈三爷笑着问。 “嗯!我的手好看吗?”孙鹤突然把刚洗完的手,举到陈三爷面前。 小手如葱白,嫩嫩的,纤细绵软。 “好香啊!”陈三爷赞叹,“抹了西洋护手油?” “我问你好看吗,没问你香吗。” “好看,好看。” “算命的说,我这叫绵囊手,主富贵、有财。”孙鹤骄傲地说。 “我看看!”陈三爷故作惊奇,掰着孙鹤的手指,“喔,真的啊,你这手掌里有一条串钱纹,这玩意真的主富贵!” “是吗是吗?哪里哪里?”孙鹤兴奋地问。 “这儿嘛!你看,这条纹络,多深!” 孙二爷在角落里气得两股战战,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什么玩意!陈三,就是披着人皮的狼啊!天天你麻痹的慷慨陈词、义薄云天,背地里就是个淫棍啊! 这是个牲口啊! 种马转世啊,大种马! 他得糟蹋多少良家女子才能罢休?! 孙二爷都没心思谈军火生意了。 坐在他面前的洋人一个劲地用蹩脚的中文问:“二爷是发现什么熟人了吗?” 孙二爷这才从气愤中清醒过来:“哦,没事,没事,一个朋友,聊了两句,我们继续聊我们的事儿。” “凯文先生,我们还是谈我们的生意吧!”蔡猫赶紧插话。 “ok,ok。”洋人点点头。 此时,陈三爷和孙鹤点的餐还没有上来。 孙鹤伸了伸腰,打了个哈欠:“上菜这么慢,好无聊啊,你讲个笑话呗?” 陈三爷想了想,道:“好。从前啊……” “嗯……”孙鹤聚精会神地听着。 “有个老头……” “然后呢?” “然后,人老了嘛,那方面,就不太行……” “嗯嗯,我懂,我懂,你接着说。” “听说羊肾可以壮阳,他就赶集去买羊肾,羊肾你知道吧?” “就是腰子嘛!你接着说!快点,快点!” “来到一个摊位,有羊肾吗?老板说,有,要几个?老头说,我都要了。老板说,老大爷,您这体格子得有多弱啊,要这么多?老头脸一红,说,我是给别人买的!老板说,凡是买这个的,都说是给别人买的!老头脸更红了,说,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心虚!老板说,你肯定不心虚,你肾虚!” 孙鹤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咯咯咯咯……” 笑得喘不过气来,而后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追问:“还有吗?还有吗?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陈三爷清了清嗓子,道:“还是这个老头,把羊肾买回家后,就做熟了吃了。晚上,就想和他媳妇,也就是老太婆,试一试……” 孙鹤眼神诡谲,迫不及待:“然后呢?管事没?” “你听我说啊,凌晨子时,黑灯瞎火,老两口就开始了……” 孙鹤炯炯有神地看着陈三爷:“然后呢?” “然后,正巧,来了一个贼,进入老头和老太婆的院子,准备偷东西,提前踩过点了,知道这家住的就是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婆,耳聋眼花,腿脚也不利索……” “然后呢,你快说啊!”孙鹤迫不及待。 “然后,这个贼,蹑手蹑脚走到屋门口,把门轻轻推开,先把脑袋探进去,观察里面的动静……” 孙鹤一阵紧张:“然后呢?” “然后,就听老头问,进去多少了?老太婆回答,进来个头儿!这个贼,陡然一惊,啊?我刚把脑袋探进去,他们就知道进来个头?神机妙算吗?” 孙鹤哈哈大笑。 “这个贼不信邪,一弯腰,将半个身子探入屋里,此时就听老头问,进去多少了?老太婆回答,进来一半了!这个贼,心怦怦直跳,还是不信邪,一咬牙,整个人进入屋子,此时就听老头问,进去多少了?老太婆回答:全进来了!这个贼吓得扭头就跑了!” “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呃呃呃呃……”孙鹤笑出了鹅叫声。 全然不顾女儿家的仪态,前仰后合,啪啪拍桌子。 笑声震天,满屋子人都往这边看。 孙二爷气得啊,从来没想到自己孙女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平时在家里就是个乖乖女,你看看现在,一点仪态都不顾,还有点文化人的体面吗?! 第362章 杀手来袭! 就连陈三爷都被孙鹤逗笑了,本来陈三爷讲笑话时,从来都是自己不笑,这次不行了,被孙鹤的笑声感染了,也不觉地笑起来:“有这么好笑吗?看你笑得这个样儿。” 孙鹤喘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哎呀,太好笑了。还有吗,还有吗?” “先生,女士,您的餐做好了,请慢用。”服务员走过来,端着托盘,将两块肉排分别放在陈三爷和孙鹤面前。 “开吃吧!”陈三爷拿起刀叉,晃了晃。 “嗯!真饿了!”孙鹤也拿起刀叉。 两人刚下刀,还没把牛排上的肉切下来,蓦地,两个身影从门口走进来,迅速走到陈三爷和孙鹤桌前,低声说道:“往里面坐坐!腾个地儿!” “哎?”孙鹤和陈三爷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人猛地一推孙鹤和陈三爷,一屁股坐在了孙鹤和陈三爷身旁。 这是个长条桌,本来是陈三爷和孙鹤面对面坐着,现在,来了两个汉子,分别把陈三爷和孙鹤往里一挤,变成了四个人面对面坐着。 孙鹤怒道:“有病啊?旁边那个桌不是有位子吗?” 一个汉子把硬邦邦的枪口顶在了孙鹤的肋下:“别动,别说话。” 孙鹤大惊:枪!随即满眼惊恐,浑身颤抖。 另一个汉子早已把另一把手枪,顶在了陈三爷的裆部,从上到下戳在陈三爷二弟上,尽管隔着秋裤,也能感觉到冰凉:“陈三,你更不要动,动一下,就得跟你的老二说再见。” 陈三爷先是愣了一下,进而微微一笑:“不动就不动,别冲我二弟发火。” 此汉子冷冷一笑:“陈三,别耍嘴皮子了,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陈三爷叹了一口气,道:“海志波派你来的?” 汉子点点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他给你多少钱?” “50万现大洋。” “我给你100万,你把我放了。” 汉子呵呵一笑:“你当我们是傻子啊?100万?你现在连10万大洋都掏不出来了,你和蕉老二就是个空壳子!” 陈三爷点点头:“看来早就摸清楚了?” “专业的。” “这里是法租界,你不会胡来吧?枪声一响,巡捕必到,你跑不了。” 汉子不屑一笑:“草!你这是对我这个行业的侮辱!更是对我专业的质疑!地图我都带来了,法租界、英租界、日租界,几条巷子,几处下水道,我比你清楚!” 陈三爷长叹一口气,点点头:“术业有专攻!那你跟我啰嗦什么呢?你怎么不开枪啊?凶手一般死于话多,你话太多了。” 汉子冷冷一笑:“你当我傻啊?我还没搜你的身呢!你这种亡命徒,敢一个人出来,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雷管,我他妈一开枪,你爆了,我也走不了!” “嘿嘿嘿嘿。”陈三爷笑起来,“你还真够专业的!挣再多的钱,也得有命花!” “别啰嗦了!我摸摸!”汉子一手持枪,一手在陈三爷身上摸索。 孙鹤听着这番对话,已经吓得大气不敢喘,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陈三爷忙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位女士和我们的事无关,你先让她走。” 另一个用枪指着孙鹤的汉子摇摇头:“我知道她跟我们的事无关,但这一刻,她得坐在这儿,否则她出去,大喊大叫,街对面就是你的赌场,我们难以脱身。等我们毙了你,自会放她走,专业的,讲规矩。” 此刻,陈三爷身边的汉子已在陈三爷身上搜索完毕,没搜到任何雷管和炸弹,得意一笑:“没东西,陈三,你的胆是真大啊。” 陈三爷笑着问:“胆大,还是蛋大?” “无所谓了。胆大也是一泼绿汁,蛋大也不能当球踢,一会儿枪一响,你就变成一坨死肉了!” 两个汉子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目露凶光:“干!” 孙鹤吓得身子一颤。 陈三爷身边的汉子猛地扣动扳机,这一颗子弹要是射出,陈三爷的物件就碎了。 突然,又来了两个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坐在了两个汉子身边:“别动,往里坐坐,腾个地儿!” 两个汉子一惊,明显感觉到枪顶在了自己后腰上。 正是孙二爷和蔡猫。 孙二爷和蔡猫观察许久了。 他们明显感觉陈三爷和孙鹤面临危险了。 虽然不知道来的这两个杀手是何方神圣。 但孙鹤是孙二爷的亲孙女,陈三爷是他们的财神爷兼商会会长,于公于私,他们都得出手相救。 孙二爷和蔡猫可是倒腾军火从出身,什么枪械都懂,随身携带的都是勃朗宁。 这下好了,两个杀手用枪顶着陈三爷和孙鹤。 蔡猫和孙二爷用枪顶着两个杀手。 一张桌子,坐了六个人。 挺挤的。 孙鹤惊喜地喊了一句:“爷爷!” 孙二爷微笑着点点头:“没事,别怕。” 两个杀手已经紧张了,杀手最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玩意一旦失手,被人盯上,必然完蛋。 而且对方不会手软,因为你是要人家的命来的,人家岂能饶了你? 孙二爷用枪顶着一个杀手,笑呵呵地问陈三爷:“三爷,怎么回事啊?他们威胁你?” 陈三爷微微一笑:“两个东北过来的朋友,想要我的命。” “哦——”孙二爷得意地一笑,“是海家那档子事吧?” 陈三爷点点头:“冤冤相报何时了。” 孙二爷微微一笑,突然话锋一转:“陈三,以后还敢约我孙女出来吃饭不?” 卧槽,孙二爷借题发挥了,要教育陈三爷一下。 陈三爷看了看孙鹤,笑道:“那得看孙女士的意思。” 孙二爷面现不悦:“你别嬉皮笑脸的!我现在不是以商会同仁的身份跟你说话,我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跟你说话,听爷爷的话,以后离我孙女远些,好么?” 陈三爷嘿嘿一笑:“不好。” “你?” “孙二爷,你是长辈,一辈子人,不管两辈子事,你不要干涉我们年轻人的自由。” 孙二爷无奈地说:“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我不干涉,我向来是开明的家长,但你也得自重,你结婚了,你是已婚人士,你这叫搞外遇、婚外情,小鹤还是单纯的女孩,最容易被你这种已婚男骗,你要是再不收手,我就去告诉你媳妇沈心茹,告诉你老丈人蕉爷,我发告示,贴遍大街小巷,揭发你!” 陈三爷还没答话,那两个杀手坐不住了。 两个杀手感觉被忽视了。 这是对杀手这个职业的最大侮辱。 一杀手咬牙说道:“你们要杀便杀,讨论什么感情、婚外恋?有没有给我们一点尊重?当我们不存在啊?” 另一个杀手怒道:“从业三十年,从未遇到过如此荒诞的情景,要杀人了,能不能严肃点?” 孙鹤听到这话,本来挺害怕的,情不自禁,扑哧笑出来。 一个杀手惊道:“大哥,她在笑哎?太侮辱人了!” 另一个杀手喝道:“要死一起死!开枪!” “stop!”陈三爷喊了一句。 “谁到了?”两个杀手一惊,莫名其妙。 “英文啊!我说的是‘停’的意思!”陈三爷阐释,“眼下,这个局面很尴尬,你们一开枪,背后这两位老大爷肯定也开枪,一阵枪声过后,我们都得死。” “死就死!”两个杀手叫嚣。 “莽夫啊。”陈三爷叹道,随即不慌不忙,用刀割下一块牛排肉,用叉子挑起来,看了看,“这是一块西冷牛排,它味美,多汁,嚼在嘴里,人间美味。” 说着,塞入嘴中,慢慢咀嚼起来:“嗯!真他娘的好吃!这块牛排,通过我的咀嚼,接触我的味蕾,我的每根神经,都传递着它味美多汁的信息,这正是生命的神奇,也是人活着的意义。死,很容易,活着很难,快过年了,年,是团圆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香火的味道,是子孙传承的味道,因为你我都活着,才是人生的味道。如果死了……一切都没了……” 两个杀手听得黯然神伤。 陈三爷瞅了瞅二人,又道:“这个局面,我给个建议:你们二人现在把枪收起来,整理好衣服,径直走出这个餐厅,就当没来过。你们身后的两位老大爷,都是我的好友,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两个杀手相互看了看,疑惑地问道:“当真?” 陈三爷点点头。 “我们收了枪,你们不会打死我们?” “我说了,你们身后两位老大爷,是我的好友,我不点头,他们不会动。” 两个杀手思忖片刻,将枪收回,关了保险,揣入怀中。 陈三爷冷冷注视二人,漠然说道:“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三爷,真的放了他们?”蔡猫叫道。 陈三爷点点头,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两个杀手迟疑片刻,突然起身,径直向大门外走去。 推开大门,刚走出来,整理衣衫,深吸一口气,嗙——嗙——两声枪响。 子弹从餐厅对面“长乐坊”的二楼射出,呼啸而至,瞬间穿透两个杀手的脑壳,二人倒在了血泊之中,脑浆慢慢溢出,蜿蜒流淌。 长乐坊二楼的一个窗子里,“马夫哥”正手握一把毛瑟狙击步枪,透过瞄准镜,看着刚刚击毙的两个杀手的尸体。 然也,这一切,都是陈三爷的引蛇出洞之计。 第363章 孙子 为什么陈三爷刚才和孙鹤从赌场走出来时,拍了拍马夫哥肩膀,告诉他在伊布餐厅吃饭? 为什么这些天陈三爷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在街上浪荡? 为什么陈三爷不带保镖、不带护卫? 陈三爷这是用自己当诱饵,换沈心茹平安。 他早就知道海志波必然报复,必然会派杀手行刺。 他算着天数呢。 他再也不允许沈心茹受一点点伤。 沈心茹的小院周围,布置了二十几号人,由灰狼、秃鹰带队,昼夜巡逻,宛若铜墙铁壁,杀手是近不了身的。 唯一能得手的,就是等陈三爷落单,先干掉陈三爷。 这个时候,陈三爷的得力干将、六大金刚之一,马夫哥,就派上用场了个。 马夫哥,出身潘召的土匪团队,上半年就是因为在陈三爷开展的赌马赛中,深得要领,完全能领会陈三爷的意思,所以操纵骏马灵活走位,该快的时候快,该慢的时候慢,实在不行,一勒马缰绳,枣红大马腾空跃起,他宁可从马背上摔下来,也要保证比赛按照陈三爷的计划进行。 这水平,如果晚出生50年,稍加训练,就是奥运会马术冠军。 马夫哥不但跑马一马当先,枪法也是出神入化,当年在土匪团队里,水平仅次于“百步穿杨”吴玄通。 吴玄通已经死了,马夫哥脱颖而出。 芸芸众生中,隐藏着诸多人才,这些人,只需要一个机会,便可大放异彩。 可机会,就是天命,就看老天给不给你。 有些人,一辈子都等不来一个机会,怀才不孕,郁郁而终。 这是因为上辈子缺德事做多了,总是出坏心眼,总是算计别人,总是挡别人的道,导致今生路路不通,一辈子庸庸无为。 陈三爷走到哪里,马夫哥就跟到哪里,只是不露面,藏在暗处。 今天陈三爷和孙鹤去对面伊布餐厅吃饭,马夫哥就有准备了,把毛瑟狙击枪拿出来,上赌场二楼,架枪、匍匐、静候。 陈三爷为什么在伊布餐厅选择一个靠窗的位置? 便于马夫哥观察和狙击。 陈三爷为何迟迟不给马夫哥开枪的信号? 本来两个杀手刚坐下时,陈三爷就可以下令,让马夫哥击毙这两个人。 陈三爷怕伤到孙鹤。 孙鹤并不知道对面赌场布置的有狙击手,脑袋瓜子晃来晃去,万一子弹飞过来了,孙鹤头一偏,正巧打中了,这还了得吗? 这么爱笑的姑娘脑袋被打飞了,不符合人类对血色浪漫的审美。 打着耳朵也不行啊,耳朵上少一块肉,姑娘还没出嫁,以后还怎么见人? 同时,陈三爷也不想伤及周围无辜,餐厅里这么多人,万一子弹穿透了杀手的脑壳,又飞行十几米,流弹乱飞,伤着旁边的外国阿姨也不好啊。 墙上的货架里还垒了这么多红酒,万一打碎了,也要赔的。 所以,陈三爷等到两个杀手走出门,才给了马夫哥射击的暗号。 陈三爷不可能让这两个杀手活着回去。 这两个人是来要他一家人的命的,他、沈心茹、蕉二爷。 有些错误能原谅,有些错误,无法原谅。 必须射杀这两个人。 射杀之后,还要大做文章。 孙鹤今天来得正好,赶上了。 餐厅内的人一听到枪响,全都乱了。 大家纷纷出门,走出来察看。 两个杀手,都仰面朝天,血浆和脑浆还在流淌。 孙鹤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香魂顿散,“啊”地一声惊叫,一转身扎入陈三爷怀中。 孙二爷看罢,越发气愤,以前,孙女小时候,害怕了,都是让爷爷抱,现在,不让爷爷抱了,让孙子抱了。 陈三就是个孙子! 孙二爷暗暗咒骂,但转念一想:这个孙子还真他妈有两把刷子!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难怪刚才这小子面对两个杀手,不慌不忙,从容应对。 原来是街对面埋伏的有狙击手啊。 孙鹤扎在陈三爷的风衣中,不敢抬头。 陈三爷笑道:“孙记者,这可是大新闻,大头条,您不能这样啊,您得睁大眼睛,赶紧回去拿相机,赶紧拍照,赶紧发稿!” “我害怕!”孙鹤把头扎在陈三爷怀中,“我没见过脑浆!” “别呀!职业精神、职业操守呢?” “我没操守了!”孙鹤把陈三爷抱得更紧了。 一语双关,陈三爷心里一颤。 很快,巡捕房的人到了,一群二狗子吹着哨,哗啦哗啦奔过来:“他妈的!谁呀?当街开枪!不想活了?” “我。”陈三爷走过去。 “哟——陈三爷!”巡捕房的李探长赶紧把帽子摘下来,低头哈腰寒暄,“三爷好,三爷好!” 李探长上次这么卑躬屈膝,还是在龙海升面前。 现在龙三爷归天了,陈三爷当家。 陈三爷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道:“李探长,您来的正是时候,这两个刺客,是东北海家派来的杀手,趁我吃饭,想杀掉我,不巧被我的兄弟看到了,当场击毙,在法律上,我们这叫……” “正当防卫!”李探长兴奋地说,“无需负法律责任!” 陈三爷一笑:“有没有防卫过当啊?要不要民事赔偿啊?” “没有!”李探长断然说道,“法律有规定,面对持枪、持刀、持斧等罪大恶极、严重危及人身财产安全的暴力犯罪时,被迫害者,有无限防卫权!” “好!”陈三爷点头称赞,“李探长火眼金睛,秉公执法,小弟佩服!” “客气了三爷!少时我让兄弟们拍照,现场确定歹徒身份,下午就结案了!” “这大冷天,李探长和兄弟们都辛苦了,下午,我派人去趟巡捕房,慰劳慰劳兄弟们!” “嘿!瞧您说的!为津门百姓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陈三爷走过去,搂着李探长的肩膀,往街对面走去,边走边说:“上次给探长的龙井茶,探长喝着顺口吗?” “顺口顺口,必须顺口啊!”李探长高兴地说,“三爷给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那就好!今天赌场采购了一批西湖龙井,还有杨柳青那边刚酿的高粱酒,下午都给探长送过去,您尝尝!” “三爷,您太客气了!老是收您的东西,都不好意思了。” “过年了嘛!再说了,谁不知道巡捕房是个清水衙门,李探长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一尘不染,我怕坏了探长名声,都不敢送贵重物品!几包茶叶,几坛酒,李探长肯收下,那是给兄弟脸!” “嘿嘿嘿嘿。”李探长笑得合不拢嘴。 “李探长,我还有一事相求。” “请讲!” “这个案子发生在法租界,洋人有独立的司法权……” “三爷放心,我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很快就能抹平!” “不不不!”陈三爷打断了他,“这件事,要小事做大,大事冲天!越大越好!要上升到租界治安的高度,让洋人揪住不放,大做文章!” 李探长一愣:“三爷,什么意思?” “洋人发威,有些人才会害怕。” 李探长思忖片刻,微微一笑:“三爷啊,高!实在是高!” 陈三爷用肩头蹭了蹭李探长的肩膀,坏笑着说:“改天凤鸣楼,我请客!听说那边又来了几个江南雏鸡,特嫩!” “嘻嘻嘻嘻。”李探长的脸笑成了一朵如花绽放的牛粪。 第364章 爷爷 陈三爷就是善于勾兑,善于蝇营狗苟。 因为他从小在杂技团里,学的就是如何取悦人,如何招揽人,如何抓住人性的弱点,折服一个人。 他能洞察人性中最阴暗的那一面。 也能看到人性中最光明的那一面。 他对恶人,毫不手软。 他对爱人,掏心掏肺。 吃苦趁早,早点吃苦,不是坏事,能使一个人快速成长,能使一个人迅速领悟世态炎凉。 能使一个人在弱肉强食的江湖丛林里学会很多生存技能。 没办法,几千年的染缸,就是这个德性,忠孝礼义都是讲给别人听的,背地里都是一肚子男盗女娼。 直到一个新制度的建立,才能扫清满屋子的尘霾和污秽,实现这个民族真正意义上的除旧布新。 接下来,《津门报》大做文章,题目就叫《海家派人刺杀陈三爷,津门商会会长毫发无伤》,巧妙地把个人恩怨和津门发展联系在一起。 陈三爷踩的就是这个点。 否则前些日子干嘛紧锣密鼓地非得要年前建立商会。 这货头脑清晰着呢。 他得把市政府、褚副市长、商会幕僚,都拉到自己一条战线上来。 这样才能大造声势,让上面的人感到尴尬,这样才能给海志波递话,别再折腾了,惹众怒了。 海志波听不听,那是另外一回事,现在,陈三爷站在了道德和舆论的制高点。 像不像当年蕉二爷的手笔? 蕉二爷当年智斗龙海升时,用的就是这一招。 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 蕉爷,后继有人。 夜里,繁星满天。 孙二爷刚吃完饭,客厅里,抽着烟,教育孙鹤。 孙二爷近来上火,牙疼,刚吃了几副中药,总算稳住了,让孙女这么一搅和,又开始疼了。 孙二爷一脸严肃地看着孙鹤:“小鹤,你听着,以后,不许你接近陈三!” 孙鹤一皱眉:“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是个流氓!” “那您为什么还跟他合作?共同建立商会?” 孙二爷一愣:“江湖中的事,你少管!总之,不许你再和他来往!你一个姑娘家,还没出阁,你天天跟他蹭乎什么?就不怕损了名声?” 孙鹤一笑:“爷爷,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你觉得这种老掉牙的屁话,我会信吗?” “真的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会单独和他一起吃饭?普通朋友会伸出手来让他看手相?你看看你在餐厅那个样子,张着个大嘴,嘎嘎嘎嘎嘎嘎嘎,笑成那个样!还有一点姑娘样儿吗?!我都不敢认你!” 孙二爷越说越生气,满脸通红。 孙鹤乖乖走过去:“爷爷,您别生气了。我错了。” 孙二爷看着孙鹤乖乖女的样子,眼圈一红,叹道:“小鹤啊,爷爷和奶奶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三个儿子中,爷爷最喜欢你父亲,可就是你父亲走得早,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父亲走后,我也没理由要求你母亲守寡,毕竟太年轻。你母亲再嫁时,我们让你自己选择是留下来,还是跟你母亲走,你那时那么小,才9岁,就知道拉着爷爷的手,你说爷爷爷爷,我要留下来照顾你,一想到这个情景,爷爷就心痛!就觉得对不起你!” 孙二爷老泪纵横。 孙鹤眼眶也浸满泪水,抚摸着孙二爷的手:“爷爷,咱不说这些伤心的事了。” 孙二爷擦了一把眼泪,道:“这些年,爷爷看着你长大,在你同辈的兄弟姐妹中,爷爷最疼你,因为爷爷一看到你,就想到你父亲。那时咱家穷,你父亲行大,跟着我吃苦,照顾你叔叔和姑姑,现在咱家富了,我更想你父亲了。” 孙鹤眼泪滑落:“爷爷,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爷爷最在乎的就是你,爷爷希望你一辈子平安,你懂吗?” 孙鹤点点头:“我懂。” “陈三,是个煞星,你和他玩不起,他心眼子太多,我都玩不过他,这小子……” 孙鹤一惊:“您什么时候和他玩过?” 孙二爷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忙道:“就是建立商会的过程中,我发现他心机颇多!” 孙二爷不敢提用贩卖军火的钱参与赌马的事。 毕竟,他在自己孙女眼里,是个实实在在的鱼贩子。 孙鹤哧地一笑,擦干脸蛋上的泪,又替孙二爷抹干下巴上的泪水:“爷爷,你说陈三,是好人,还是坏人?” 孙二爷想了想,道:“好人,坏人,都不重要了,你读过书,自然知道一句话,君子论迹不论心,别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他天天哔哔哔、哔哔哔,你知道他哪句话是真是假?他骗了你你都不知道!这小子特会骗人!特能编谎!” “您被他骗过?”孙鹤不禁眨眨眼问。 孙二爷心下苦笑:岂止骗过?俺和猫爷加起来800万啊! “没,没有。”孙二爷支支吾吾说,“我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不要听他花言巧语,不要被他的驴粪蛋子外面光的外表所迷惑,我知道他能说,能哄女孩开心,但小鹤你要知道,他能哄你开心,也能哄沈心茹开心,能哄任何女人开心!” 孙鹤思忖片刻,道:“爷爷,您刚才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可这句话还有后半句:论心世上无完人!陈三虽然能哔哔,但他……好像没做过坏事啊?他开赌场,赢来的钱,都做慈善了,每日施舍粥米,他还捐助学校……他只是多情,他并不坏。” 孙二爷不听这话则罢,一听这话心更疼了:都是我的钱啊! 但还没法解释,随即怒道:“多情就是坏!多情换一种说法就是滥情、无耻、沾花惹草、寻花问柳、淫荡下贱、不知羞耻!” “爷爷……”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孙二爷突然暴怒,“还有你!我一直懒得说你!你也这么大个姑娘了,爷爷不想说得太难听!可不说不行了!你知不知道他结婚了?你知不知道他媳妇是沈心茹?你这叫第三者插足!你这叫破坏家庭稳定!破坏社会和谐!你是个读书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人要正直、谦恭、礼让、慈悲,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孙鹤还从没见过爷爷发这么大火,一时伤心难过,眼泪夺眶而出,捂着脸跑到自己书房里去了。 “小鹤?小鹤?”孙二爷起身追过去,见孙女趴在书桌上呜呜哭,顿时心软了,沉默良久,“爷爷错了,爷爷不该发这么大火。” 孙鹤还是不依不饶。 孙二爷万般无奈,一时急火攻心,突然心口绞痛:“唉哟……咝……” 孙鹤一听声不对,赶忙抬起头,惊道:“爷爷,你怎么了?你怎么?” “心口疼。喘不上来气。”孙二爷捂着胸口。 孙鹤赶忙扶着孙二爷坐下:“爷爷,爷爷,您别吓我!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孙二爷和蔼地看着自己孙女,道:“以后别和陈三来往了,行吗?” 孙鹤沉思片刻,默默点点头:“嗯。” “我看你这意思,不太坚定啊?” 孙鹤猛地举起右手:“我发誓!永远不和陈三来往!” 孙二爷先是一愣,进而哼地一笑。 “怎么,爷爷,您不相信?” 孙二爷笑道:“我当然不相信了!十几年来,你发誓的动作和神态都没变过!你10岁时发誓,不再吃糖果,结果我回家一看,一坛子糖果你都吃光了!你12岁时发誓,不再偷爷爷的砚台,结果爷爷回家一看,笔墨纸砚都让你卖给收破烂的徐老三了!你15岁时发誓,晚上不再偷偷溜出去玩,结果你和隔壁娟娟两人晚上去河边捉萤火虫,害得我找了你一晚上!你18岁时发誓,不会学新闻学,不会当记者,结果你还不是当了记者?” 孙鹤听完一愣,进而心疼地看着孙二爷,喃喃说道:“爷爷,原来您每件事都记得这么清楚啊?” 孙二爷叹道:“你是爷爷的心头肉。你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爷爷最好的记忆。爷爷爱你,就是把你的父亲,又疼了一遍。” 孙鹤一头扑进孙二爷怀中,泪水簌簌而下:“爷爷——” 这个世上,哪有什么隔辈亲,只不过是,你的父母,通过爱你的孩子,又把你爱了一遍。 第365章 香水味 良久,孙鹤突然问了一句:“爷爷,你为什么有枪?” 孙二爷身子一颤,随即平静地说:“这不很正常吗?咱家的买卖越做越大,我怕被贼人盯上,枪是用来防身的。” 孙鹤不解:“咱家做的是水产生意,就是卖鱼卖虾,您至于这么谨慎吗?” “唉,孙女啊,你不懂,如今这天津卫,可不比以前了,一场旱灾、一场水灾,周围地区的百姓民不聊生,经济下滑,铤而走险的亡命徒就会增多,咱这鱼铺在葫芦码头是老字号,树大招风,不得不防。” 孙鹤点点头,又忧心忡忡地问:“您是从哪里买的枪呢?从倒腾军火的枪贩子手里买的?爷爷,您可得小心点,我听说这些倒腾军火的人,都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您可得离他们远点!” 孙二爷笑着点点头:“放心吧,爷爷自有分寸。” 孙鹤哪儿知道,他爷爷就是天津卫最大的军火商,津门一半以上的军火都是他爷爷和蔡猫倒腾的。 孙鹤看着孙二爷花白的头发,伤心地说:“爷爷,我听你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找陈三。” “诶!这就对了!把眼界放宽,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千万别为情所困!多和朋友、同事,聚聚会!和你的发小娟娟,出去旅旅游,去趟杭州,灵隐寺,拜拜济公啥的!大千世界,风土人情,何必困于儿女情长?世界这么大,多出去走走!再不行去趟欧洲,旅居半年,爷爷给你1万大洋,花不干净别回来!” 孙鹤扑哧一笑,笑着笑着眼中浸满泪水:“爷爷,你真好。” 而此刻的陈三爷,刚刚回到家。 下午他去市政府褚副市长那里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得勾兑一下。 现在陈三爷的身份,可不单单是赌徒,而是民族资本家,商会会长。 关系到津门父老的就业问题。 褚副市长准备再往上托他一下,给他弄个:“津门慈善家”的头衔,外加“津门十大杰出青年”的美誉。 彻底包装,改头换面。 晚上很晚,陈三爷才回到家。 沈心茹正在书房披着衣服练字,作为一个书法家,笔耕不辍。 陈三爷凑过去,从背后搂住沈心茹的腰:“写的什么,亲爱的?” “啧!啧!别闹!还没写完呢!”沈心茹嗔道,“你一捣乱,我就写不好了。” 陈三爷赶忙松了手,低头一看,正是唐朝诗人崔颢的一首《黄鹤楼》: 昔日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河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 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 “好诗!好字!好诗加好字,价值连城!”陈三爷赞叹,“改天我要是混不下去了,我就去街头卖字,也能糊口!” “去!别瞎说。”沈心茹莞尔一笑,“这是古诗当中,我比较中意的一首,已经写过很多遍了,每写一遍,就有一次新感悟。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一股怀古伤今的凄美感,在作者笔下娓娓道来,崔颢虽然所留诗作不多,但这一首是唐诗中的精品,就连李白看了,都自愧不如,所以李白才模仿《黄鹤楼》,写了《凤凰台》。” “老婆说这首诗好,那肯定就是好了!能得到我老婆的赏识,必然是精品!” 沈心茹咯咯一笑:“古诗中,你最喜欢哪首?” “我啊?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古诗,我喜欢现代诗。” “哪首?” 陈三爷想了想,慨然说道:“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沈心茹听罢都惊了:“你说的这是什么啊?” “张宗昌的诗,朴实无华,男人气概!尤其是第一句,大炮开兮轰他娘!多么霸气,多么雄浑豪放,多么接地气!是男人,就干!”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没有。”陈三爷决然回答,随即深情地盯着沈心茹,“以后,谁敢再欺负我媳妇,谁敢再动我媳妇一根汗毛,我就大炮开兮轰他娘!” 沈心茹一阵诧异:“你怎么了?神经兮兮的。” “没怎么。” “别动!”沈心茹突然一喝。 陈三爷一愣:“咋了?” 沈心茹眼神幽幽地盯着陈三爷:“你是不是在大街上骚扰妇女,被人家打了?” 陈三爷很纳闷儿:“什么意思?” “你鼻子怎么是青的?有淤青。” “哦,是这么回事……” “你先别说话!”沈心茹上前一步凑过来,在陈三爷胸口嗅了嗅,“不对,不对!你身上的味儿也不对!” “哪里不对?” “有女人的香水味!” “是吗?那也是你身上的香水味染的!” “你放屁!我在欧洲待了五年,各种香水的细微差别我都能闻出来,这根本不是我身上的香水味!好啊,难怪刚才上来对我一通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炮开兮轰他娘,轰他娘,我看你是把孩儿他娘轰了吧?!所以被孩儿他爹打了,鼻子打青了!”沈心茹怒喝。 陈三爷呵呵直笑:“你看看你,还挺能联想,是这么回事……” “编,编圆实点!” “鼻子上的伤,是四姨太弄的!” “四姐?她从山西回来了?” “对!我开车西行,她从对面过来,撞车了,我鼻子撞方向盘上了,磕青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 “现在打电话,找四姐核实!”陈三爷指了指桌上电话,“她如果否认,你拿大炮轰了我都行!” 沈心茹沉思片刻,眼珠一转:“那你身上的香水味是怎么回事?难道四姐和你撞车了,抱着你安慰你了?你是三岁小孩吗?还需要四姐抱着哄?” “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 “肯定是了!四姨太肯定抱你了!你俩久别重逢,情不自禁!”沈心茹突然发飙,语气悲愤,“陈三,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三爷一惊:“你知道什么啊?” “你是不是看过四姨太的身子?” 陈三爷大惊:“呃……” “四姨太是不是脱光了站在你面前?” 陈三爷越发惊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上老君告诉我的,土地爷告诉我的,千里眼、顺风耳告诉我的!” 陈三爷嘿嘿一笑:“我晓得了,四姐告诉你的。” “你还笑?挺自豪是吧?你看看你无耻的样子!改天我去男洗澡堂子里,看个够!回来讲给你听,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你逻辑有问题。” 沈心茹一愣:“什么逻辑问题?” “你想啊,四姨太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都没抱她,难道她穿着衣服,我会抱吗?我有这么饥渴吗?” 沈心茹哼哼一笑:“这可不好说,以前你是没经验,不敢动,现在你什么都懂了,巴不得!” 陈三爷无奈地摇摇头。 “无言以对了吧?”沈心茹白了陈三爷一眼。 陈三爷沉思片刻,伤感地说:“老婆……今天……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沈心茹一惊:“怎么回事?” “东北那边过来杀手了,海志波派了两个杀手,伊布餐厅里和我相遇了……” 沈心茹大惊,上前一步,伸手抚摸陈三爷发青的鼻梁:“这鼻子是被杀手打的?没中枪吧?”随即上下摸索寻找。 陈三爷缓缓将沈心茹搂在怀中:“茹茹,杀手被我击毙了,我没受伤。我不允许任何人,再对你、我,还有爹,构成任何伤害!” 沈心茹融化在陈三爷的怀抱里,脸紧紧贴着陈三爷的胸膛,柔声说道:“我说我怎么今天眼皮总是跳,心神不宁,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任何事了,我也怕了。” “睡觉吧。” “嗯。” 陈三爷把沈心茹抱上床。 沈心茹就势躺下,如花般美丽的面孔在灯火的映射下,泛起红润,痴痴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俯身低头,想亲吻沈心茹。 “等下!”沈心茹拦住了他。 “怎么了?” “你依然没说你身上的香水味是哪里来的!” 第366章 无明 陈三爷坦言道:“是孙鹤,孙鹤身上的香水味。” 沈心茹听罢冷冷一笑:“好啊,我就知道,我第一次见孙鹤时,我就感觉她喜欢你。” “夸张了吧?” “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坦白吧!” “坦白什么啊?” “勾搭多久了?” “没勾搭!你说这话就是对咱俩爱情的亵渎,对我人品的侮辱,对你选择的否定。” 沈心茹冷冷一笑:“你急什么?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喋喋不休,心虚成这样吗?” 陈三爷解释道:“是这么回事,今天那两个杀手不是当街被击毙了吗,孙鹤也在场,她一个女孩子,没见过脑浆,吓得一转身,慌不择路,正好撞入我怀中。” “哦——”沈心茹点点头,“正好撞入你怀中……你就抱着她不放了?撞一下不至于留下这么浓烈的香水味,这个浓度,至少得抱了5分钟。” “2分。我看着表呢。” 沈心茹抬腿踹了陈三爷一脚:“陈三,你别逼我发火!你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 “茹茹……” “滚开!” 沈心茹将头偏向里侧,俄顷,身体一阵颤抖,眼泪流下来。 陈三爷赶紧俯身凑过去,轻轻抚摸着沈心茹的肩膀:“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这个家。” 沈心茹依旧落泪不说话。 “我一个人在外面跑,是为了把恶人引出来,我主动接触孙鹤、频频让她发稿,是为了掩盖商会的真相,从红螺寺把你接回来那一刻起,我就暗暗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让这个女人再受一点点伤。你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了。生我者,父母,养我者,师姐,爱我者,心茹。” 沈心茹慢慢转过头来,脸上挂着泪,扎入陈三爷怀中:“我不是怪你,我是太爱你。我知道你拿自己当诱饵,引坏人出来,就像当初我爹拿自己当诱饵,保我平安,我生命中遇到的两个男人,都是让我爱,又让我恨。” 陈三爷紧紧搂着沈心茹,在沈心茹的秀发上深吸一口气,道:“天底下最好的香水味,也不如我老婆清水出芙蓉的体香。” “去!”沈心茹破涕为笑,少顷,问了一句,“四姐身上有体香吗?” “哎呀,老婆,行了行了,咱不提那事了。”陈三爷拥着沈心茹笑道。 此刻的四姨太,正喝酒呢,好家伙,说好了陈三带着茹茹来吃饭,四姨太和保姆从下午就开始忙活,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结果,傍晚时刻,陈三爷打电话过来,说出事了,不去吃饭了。 四姨太愉悦的心情被弄糟了,不来吃了是吧,那我自己吃! 和家中女佣、雷子,开一坛老汾酒,吃起来。 四姨太豪爽,连干三碗老汾酒,一抹香唇:“痛快!” “太太,注意身体。”女佣提醒。 “徐妈,没事!过年了嘛,高兴!您别老管我。” “太太,你喝得太多了。”雷子也提醒。 四姨太一瞪眼:“嘿?今天都教训起我来了是吧?小年夜啊,必须喝个痛快!” “太太……”女佣和雷子忧心忡忡。 四姨太又干了一碗汾酒,一抬头,两行热泪流下来:“我和我丈夫就是小年夜这一天,在北平东郊民巷的酒局上认识的,他死了整整一年了,我没有替他守孝,但他活着的时候,我对得起他,他是个豪爽的人,作战打仗,总是冲在最前面,他是个汉子!都说我风流,其实我很保守,都说我无情,其实我很怀旧,我只是懂得,走过的路,不必回首,该放下,就放下,我尽可能地帮助身边的人,不枉此生。” “太太是菩萨化身。”女佣说道。 “我倒是希望西方莲池之内,有我方寸之地,待我灵魂出体,化作一颗种子,结七彩花瓣,散大乘芬芳,落水即成般若波罗蜜,度一切苦厄!” “太太,您这是大愿啊!阿弥陀佛,太太果真佛菩萨化身!” 四姨太真的有佛性。 看破、放下,清净、自在。 真正做到了拿得起,放得下。 世间很多人,都说自己拿得起、放得下,都说自己淡泊名利,都说自己看破红尘。 皆放屁耳。 拿得起、放得下的前提是,你手里得有东西,你狗屁没有,两手空空,谈什么拿得起、放得下? 真正有财富的人,把财富放下,才叫拿得起放得下。 真正经历过感情的人,把感情放下,才叫看破红尘。 经历过的人,才有资格说看破,痛苦过的人,才明白什么叫欢乐。 那些兜里没几个铜板的穷鬼,叫嚣:“金钱于我如浮云!” 千万离他远点,否则这种晦气,会传染到你身上。 不信,你就用金钱试试他,抛给他一袋大洋,他立马像狗一样扑过去,也没气节了,也没风骨了。 他之所以叫嚣“金钱于我如浮云”,是因为他挣不到钱,以一种廉价的豪言壮语,掩盖他的落魄和卑微。 更有一些酸秀才、伪君子,疯狂叫嚣:“我不好色!美女于我如浮云!我四大皆空!” 这种人,更要离他远点,否则雷劈他的时候,容易误伤你。 不信,你就用一个美娇娘试试他,肤白似雪,酥胸高耸,他立马像禽兽一样扑上去,比禽兽还禽兽。 不好色,是因为他得不到色。 把自己的无能说成境界,用苍白无力的大话空话,诠释了自己的恬不知耻。 哪有什么生来悟道、立地成佛? 释迦牟尼佛,都要学遍人间学问,遍览苦辣辛酸,雪山修行六年,吃尽了苦,最后实在不行了,坐在菩提树下,发下大愿:我不成佛,就死在这儿! 这才七日师地、莲花渐开,睹明星而悟道。 你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凡夫俗子,说自己“四大皆空,功名财色如浮云”,岂不是笑话? 无非是虚荣心、虚妄心在作怪。 不敢面对现实,不敢正视自己。 脚踏实地的人,才能步步高升,虚头巴脑的人,一辈子生活在虚伪中,死了再来,还是那个屌样。 此谓:无明。 第367章 大年夜——收割赌徒 无明,简言之,就是愚痴,没活明白。 没活明白,是世人的通病,从襁褓到坟墓,稀里糊涂一辈子过来了,死前再得个重病,折磨得不成人形,哎呀,太苦了。 陈三爷活明白了吗?没有。 沈心茹呢?也没有。 弘一法师呢?肯定活明白了,否则不会放下一世荣华,遁入空门。这才叫真正放下。 四姨太正走在活明白的路上。 蕉爷呢? 沉浮半生,大概也快明白了。 胡八爷呢? 应该也明白了,不过他得先消业。目前被折磨得体重还剩30克,就剩一把骨头了。 柳爽呢? 半明半昧,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潘召和七和尚呢? 肯行不明白,正忙着卖毒品呢,四九城来回窜,热火朝天。 铁良和铁蛋呢? 更不明白了,屁股里还夹着屎呢,也不知洗干净没。洗干净了也没用,这种内心邪恶淫秽之人,即便洗干净之后,浑身也散发着一种邪臭,这种臭是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怎么洗都不行。 心生淫念,则肾必脏,心肾一太极;肾水浑浊,则脚必臭,足为肾之履。 这就是为什么清心寡欲、心地善良之人天生带体香,身无异味。 而内心龌龊、卑劣邪淫之人,一走过去,就他娘的像一坨大便飘过去了,一脱鞋,狗都不闻,狗闻了都吐。 最脏的不是动物,是人,人心最坏。 人和人,就是不平等的,智商、悟性、金钱、地位、容貌,都不一样,正是这种不平等,才诠释了什么叫平等。 每个人都是带着前世的业来的,一切都是自己造的,所以很平等。 年关来临,年味越来越浓。 满大街都是卖年画的,有财神、门神、玉帝、灶王爷、泰山奶奶、佛祖、观音。 还有一张全神画,会聚儒释道三家所有神仙。 这正是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之处,甭管谁来了,咱们的文明兼收并蓄,保管都能把你融入到我华夏浩瀚文明之中,儒释道放在一起怎么了? 都是行善,不挺好嘛。 佛曰:行善积德。 儒曰:仁者爱人。 道曰:上善若水。 终极目的只有一个:劝人为善。 大年夜,夜空中,时而升起炮仗,声声钝响过后,烟雾升腾。这是人类用火药,向浩渺的苍穹发出的呼声,过年啦——天上神仙,地下人间,普天同乐,一起笑开颜! 爆竹声声辞旧岁,锣鼓喧天过大年。 忙碌了一年的老百姓,终于能停下来歇歇了。 但赌徒不歇,这正是赌徒的狂欢时刻。 陈三爷更晓得,这是收割赌徒的绝佳时机! 在曹县时,他还心慈手软,现在他不手软了,为何? 因为赌徒没救!不值得可怜! 还不如狠狠下刀,一次让他输个干净,最好是拉在裤裆里,才能长记性。 这些赌徒,有些不是职业赌徒,而是普通人,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攒了一点钱,过年了,手痒痒,上牌桌,下赌场。 像这种二逼,陈三爷绝不手软。 你挣点钱容易吗,平日里抠抠搜搜,省吃俭用,攒了点钱,把这些钱用在老婆孩子、老爹老娘身上不好吗,禁不住诱惑,非要来赌。 那么陈三爷就不客气了。 输死你个狗日的! 大年三十,三大赌场都不关门,火树银花,笑迎来客。 柔柔、甜甜、娇娇、香香,都穿着火红的旗袍,挑着靓丽的身姿,笑靥如花,恭迎每一位赌徒。 还贴心地给赌徒们准备了夜宵,甚至提供一对一美女荷官贴身服务,帮你看筹码,看点数,喂你吃饺子。 这些傻狍子们瞬间觉得自己身价上升了,当爷了,端起了范儿,笑得像个傻子。 直到第二天鸡叫,初一来到,才发现自己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心里哇凉哇凉,走出赌场,仰天纵泪,嗟叹不已:来年的日子,可咋过? 爱咋过咋过,死了才好呢! 舒服了吧? 爽了吧? 反正陈三爷是爽了。 赌场红红火火,大年夜,他巡视一番,就回家过年了。 在秃鹰、毛血旺等人的护卫下,先去了蕉爷府上,陪老丈人吃了一顿年夜饭,而后便和沈心茹回到自己的小院。 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天地。 也是夫妻重逢后,过的第一个年。 沈心茹破天荒地穿上了一身红色的崭新旗袍,应和节日的喜庆。 陈三爷一连在小院里放了二十个炮仗,祛除旧的一年的晦气,迎接新的一年的喜气。 沈心茹更是亲自提笔写下一幅春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夜半三更,交子除夕。 整个天津卫,劈里啪啦,爆竹声不断。 烛光下,沈心茹动情地看着陈三爷。 莹莹抖抖的烛光映照着沈心茹绝美的脸庞,白皙、红润,美艳无双。 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干净和圣洁。 陈三爷痴痴地看着她。 沈心茹竟羞涩地一笑,她知道自己不可方物的美,已让自己的丈夫春心荡漾。 “老公,我美吗?”沈心茹娇羞一笑。 “美。” “有多美?”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还有呢?” “天生丽质难自弃,温泉水滑洗凝脂。” “还有呢?” “阆苑仙草寂无声,一花开罢百花羞。” “还有呢?” “沉鱼落雁,闭蟹羞虾!” “啥玩意?闭蟹羞虾?” “对啊,让螃蟹自闭,让大虾害羞,闭蟹羞虾!” “你又没正经!”沈心茹嗔道。 陈三爷顺势把沈心茹搂在怀里:“老婆,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你一生气,更美了,愠怒之中带着文雅,无奈之下充满倔强,美得恰如其分,美得巧夺天工,你的美,就像你的善,完美无瑕,你是上天派下来的仙子,拯救我的吧?” 沈心茹听完这话,一眼不眨地看着陈三爷,渐渐地,眼中浮起泪水,无声无息,沿着鬓角滑落。 陈三爷一惊:“怎么了,老婆?” 沈心茹伤感地说:“我想起我娘曾说的一句话,她说,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一个的人,他懂我、疼我、爱我,发自心底地对我好,我一定要珍惜。现在,我想我娘九泉之下,可以心安了。” 陈三爷听完这话,把沈心茹搂得更紧了,紧紧贴在胸口,眼泪随即也掉下来:“我娘走的时候,我八岁,她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那么地不舍,恨不得再多看我一眼,她说,三儿,做个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现在,我娘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沈心茹听完,“呛”地一声哭出来。 两人紧紧相拥,泪水洒落彼此肩头。 世界虽大,众生芸芸,能走入你内心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叫爱人。 爱情之伟大,是因为它可以抚慰一个人,感化一个人,拯救一个人。 所以爱,要忠贞。 因为你得到了一颗心,心化万物,亵渎爱情,就是对抗宇宙。 不要说儿女情长是小爱,普度众生是大爱。 你普度不了众生,你把自己度了就不错了。 善待爱人、亲人,这辈子,你就有了功德,没白活。 第368章 年夜饭 同一夜空下,西北方向200多里,北平城,也是鞭炮齐鸣,这座古老的城市更沉浸在浓浓的年味中。 亮马河的水结冰了,路边的灯笼在冰面上映得通红。 朝阳门大红灯笼高高挂,很多孩童在放烟花。 前门的烤鸭店竟然没打烊,三十初一照常营业。 万柳的风刮得正紧,颐和园林木萧萧,一片寂静。 蓝靛厂火器营,七奶奶全家在吃团圆饭。 老太太特别高兴,换上了新衣服,白天洗了头,程秀秀给她梳好发髻,老太太容光焕发,显得更年轻了。 七奶奶,年轻时是大美人,而今,更是慈眉善目。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老太太坐镇,儿女们会感到心安。 任何时候,回到家,能喊一声:“娘——” 这不就是幸福吗。 一旦老人走了,这个人人都能喊的字眼,便再也喊不出来。 程秀秀也打扮得花枝招展,把厂子里的几个老伙计,叫过来,一起吃年夜饭。 程天顺如今也改邪归正了,不再赌钱,而是帮着姐姐打理生意。 七奶奶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人得走正道,才能芝麻开花,节节高。 唯一美中不足者,今年过年,再也听不到二儿子程天生给母亲拜年的声音了,程天生死了,四姨太也回天津了,今夕比往年,老太太略感凄凉。 但大儿子程天赐从国外回来探亲了,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的教师,文质彬彬,带着一个洋媳妇和一个混血男孩,万里迢迢,回家陪母亲过年。 七奶奶乐得合不拢嘴,终于见到下一代了,抱着大孙子,喜不胜收。 但这孙子不会说中文,一直喊:“grandma!” 程秀秀逼着他说:“不许喊grandma,喊奶奶!否则奶奶听不懂。” 小家伙这才笨拙地说:“奶……奶!” “哎——”七奶奶高兴地把孙子搂在怀中。 程秀秀又说:“喊我姑姑!喊了我就给你钱!给你大洋!” “咕咕。”男孩喊了一句。 “不是咕咕,咕咕是鸟!听好了,是姑~~~~姑!” “蝈~~~蝈!” “不是蝈蝈,蝈蝈是昆虫!算了,你别喊了,就这样吧!” “哈哈哈哈……”程天赐和程天顺大笑。 年的味道,其乐融融。 七奶奶走到亡夫的牌位前,点燃一根香,插入香炉:“老头子,儿女,我都给你带大了,他们都出息了,你放心吧。” 程秀秀走过来,抚摸着七奶奶的肩头,心疼地说:“娘,快来吃饭。” “嗯,吃饭,吃饭。” 于是同时,通往海淀菜园子的小路上,潘召和七和尚正拎着几瓶酒走着。 因为邢二爷的外宅,在海淀,他们要赶往邢二爷的外宅,和邢二爷一起吃年夜饭。 今年过年,邢二爷答应小妾,在她这边过。 邢二爷虽然眼球不受控,但对家庭控制得比较牢,在正妻和几个姨太太面前,说一不二,说在哪里过年就在哪里过年。 邢二爷为什么大年三十邀请潘召和七和尚来外宅吃饭? 因为邢二爷讲究,邢二爷是潘召和七和尚入伙的介绍人,属于潘召和七和尚的上线,这大过年的,潘召和七和尚也没有回老家,两个汉子,留在北平城过年,也不会做饭,清灰冷灶的,怪可怜。 所以,邢二爷盛情邀请二人来吃年夜饭。 驮爷呢?作为老大,不搞个年终聚会? 已经聚了,腊月二十三,贩毒集团全体同仁就在东来顺吃了一顿。 大年三十,驮爷可没时间陪潘召和七和尚,驮爷家大业大,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站在景山往下看,村村都有丈母娘,驮爷得迎来送往,给平均年龄比他小20岁的丈母娘和老丈人拜年。 至于杨五爷和钱六爷,也有不少家眷需要照顾,很多朋友需要走动,况且潘召和七和尚不是他们的人,人家就不管了。 其实,潘召和七和尚,不想去邢二爷的外宅吃饭,还不如自己买点烧肉烧酒,回自己租住的地方,把门一关,把酒一烫,哥儿俩随便喝,随便聊,随便吹牛逼,也不拘束,吃饱喝足,蒙头大睡,一觉到天亮,多好啊? 去邢二爷那里,还得拿着年礼,能空手去吗?至少得拎几瓶酒吧。而且席间说话还得注意分寸,万一哪句话说错了,邢二爷把眼珠调正了,还了得吗? 但邢二爷盛情难却,潘召和七和尚不敢驳了面子,还是拎着酒去了。 路上,七和尚有点不悦,忿忿地说:“大哥,我感觉咱哥儿俩有点凄惨,这大过年的,连陕西巷的窑姐都回老家过年了,咱俩却不能回去,还得坚守岗位,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潘召叹道:“知足吧!我们找到这份工作不容易,要爱岗敬业,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你看看现在就业形势多严峻啊,又是蝗灾,又是战争,驮爷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平台,我们一定要干出成绩,回报驮爷对我们的厚爱!” 七和尚挠了挠秃脑袋,道:“我们业绩不错啊,直销、分销、渠道,销量都翻倍了,四九城几乎都被我们垄断了!” “这只是表象,销量上去了,可纯利润下降了,同比、环比,都不如过去,所以驮爷,并不高兴,我们是以价换量,没什么可骄傲的。” “大哥,这不怪我们啊,整个行业都在下滑……” 潘召叹道:“别找客观原因,驮爷只看结果!我问你,明年初春、仲春、季春,三个月的贩毒计划都写好了吗?” 七和尚痛苦地说:“大哥,我不认字啊,更不会写字啊,这玩意太占时间了,我作为一个毒品销售员,我拿业绩说话,我又不是文职,干嘛天天写工作计划啊?这个事你得给驮爷提提意见,别总搞这些没用的。”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马上就到邢二爷府上了!” “邢二爷那个外宅小妾真不错,小妮子,特水灵,腚也大,嘻嘻嘻……便宜了邢二爷这斗鸡眼!”七和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潘召一愣,怒道:“你瞎几把说什么呢?!邢二爷是我们的恩人!怎么能在背后议论恩人的女人呢?不知羞耻!” 七和尚吓了一跳:“大哥,您怎么了?您不是最好这一口吗?你不是就喜欢别人的老婆吗?” 潘召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即便心里这么想,你也不能说出来啊!说出来太无耻了,藏在心里多好啊!” “哈哈哈哈!大哥还是我的大哥!大哥永远是我的好大哥!刚才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变成好人了呢!”七和尚手舞足蹈。 第369章 兰花 “大哥,你好像变帅了。”七和尚突然说。 “是吗?” “嗯,可能是最近工作步入正轨了,顺心了,脸上的麻子都看不清了。” “废话!现在是晚上!如果能看出麻子来,那得多大的坑?” “哦,我说怎么看着平滑了呢。” 潘召看了看七和尚的秃脑袋,叹道:“老七啊,待会儿到了邢二爷府上,你少说话,你这个脑袋,控制不住嘴,我不知道你突然说出什么来,我不好收场!” “明白了,大哥!我光吃饭不说话!” “那不成猪了吗?你看我眼色行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明白了!我说话前,先看大哥表情!”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邢二爷的外宅门口,潘召伸手敲门——啪、啪、啪。 院内传来邢二爷小妾清脆的声音:“进来吧——,死鬼,给你留着门儿呢!” 潘召和七和尚陡然一惊,面面相觑,小腹间热浪翻滚:什么情况?有这好事?幸福来得太突然! 七和尚刚要答话,潘召赶忙一拦,低声说:“别动!看看再说!” 言罢,潘召清了清嗓子,道:“二嫂,我是黑子。受二爷之约,来吃年夜饭。” 潘召自称黑子,是默认了驮爷给他的绰号——“黑厮”。 “噢——黑子啊——咯咯咯咯,弄错了,羞死了,羞死了……”小妾在院中爽笑着,“黑子,进来吧,二爷还没到,你先到了,来吧,来吧!” 七和尚抬腿就要往里走,潘召一把将他拉住,随即对着门内喊道:“二嫂,既然二爷没到,我就先不进去了,正好,我和老七在门外抽根烟,等一下二爷!” “咯咯咯咯!黑子,你还挺守规矩!咯咯咯咯……”小妾始终没走出来,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笑声刚落,突然,邢二爷从潘召和七和尚身后的影壁墙后走出来,大声笑道:“黑子,和尚,来啦!” 潘召和七和尚赶忙转身,拱手施礼:“二爷,您来了?” 邢二爷笑道:“前后脚,我也刚刚到,刚和司机王师傅把车停到隔壁车棚去,就听到你们在这边说话的声音了。” 潘召吓得汗都下来了,什么刚刚到,这分明是邢二爷试探我和老七呢! 卧槽,好凶险啊。 幸亏刚才没有直接进门。 否则,小命不保。 “走!进屋吧!”邢二爷推开大门,门廊里有灯,眼前顿时明亮起来。 “二爷先请!”潘召谦恭礼让。 邢二爷大踏步走进去。 潘召、七和尚紧随其后。 七和尚这种智商的人都反应过来了,在身后紧张地拉了拉潘召的衣角,小声说:“大哥,佛跳墙啊!” 潘召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少说话!那不叫佛跳墙,那叫仙人跳!佛跳墙是吃的!” 三人很快穿过院子,一推屋门,来到正厅。 屋内灯火通明,小妾早已做好饭菜,恭候多时。 小妾手艺非常好,做饭是把好手,她有一个处事的法则:要想拢住男人的心,先得拢住男人的胃。 正是这手好厨艺,让邢二爷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这小妾,名叫兰花。 出落得就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玉兰。 据说是保定人,以前是邢二爷府上的丫鬟,后来邢二爷见她长得水嫩,做饭又好吃,就收房了。 兰花特贴心,知道邢二爷眼球不好,做饭时总是加上一些明目活血的药材和食材,如菊花、茶叶、黄芪、川芎、丹参等。 邢二爷每次吃完,出一身汗,明显感觉眼球灵活多了。 夜里,睡前,兰花还贴心地为邢二爷按摩颈椎、太阳、头维、四神聪、风池、风府、攒珠,这都是有利于眼睛的。 每次按完,邢二爷的眼球就像加了润滑剂,转得特别快,嘟嘟嘟,一秒钟转三圈。 邢二爷慨叹:“得此良女,夫复何求啊。” 刚说完,兰花就从他背后蹿出来,猛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嘿!” 这个丫头哪里都好,就是毛毛愣愣的,总是喜欢恶作剧,神出鬼没的。 邢二爷突然受惊,刚刚聚拢的眼球又涣散了,呈抛物线状,往两侧游离。 “你别老是一惊一乍的,我这个年纪受不了啊。”邢二爷揉了揉眼说。 兰花咯咯大笑:“伦家喜欢和你逗着玩嘛,你要和年轻人打闹在一起,这样才能永葆青春,长生不老,我的爷——” 兰花像小奶猫一样叫着。 邢二爷听得心花怒放,慢慢把游离在外的眼球收拢回来。 “嘿!”兰花又拍了邢二爷肩头一下,“明天陪我去大栅栏买衣服!” 完了,眼球又崩开了。 此刻,兰花见邢二爷、潘召、七和尚来了,非常高兴,咯咯直笑:“真热闹!真热闹!人多就是热闹!” 说着,扑向邢二爷:“二爷,亲一下,亲一下!” 唔——哇!在邢二爷老脸上亲了一口。 邢二爷的两个眼球比邢二爷还开心,蹦蹦跳跳,热热闹闹。 潘召哈哈大笑:“二爷,有二嫂这样的美人作伴,真乃二爷福分啊!二嫂天真烂漫,二爷鹤发童颜,真乃天生一对,地配一双!” 七和尚也咧着大嘴嘿嘿笑,但不敢随意说话。 “嘿!”兰花突然拍了七和尚的肩膀一下,“你怎么不说话啊?哑巴吗?” 七和尚吓了一跳:“不是,不是,二嫂,我不是哑巴,我嘴拙……” “二爷,吃饭吧,吃饭吧,我都饿啦!”兰花突然转身抱着邢二爷说。 潘召感觉兰花精神不正常,思维跳跃太大,比陈三都大。 “好好好!吃饭,吃饭!”邢二爷一撩长衫坐在主位,眼睛看着房梁,对潘召、七和尚说,“你们也坐啊!别客气!别拘束!” 七和尚咧着嘴就坐下了。 潘召踢了一下他的凳子,七和尚慌忙站起来,两人一起作揖:“二爷,给您拜年了!我们兄弟二人祝二爷新春快乐、身体康健、老当益壮、鹏程万里!” “好——”邢二爷一拍大腿,眼球已下沉到灯泡的位置。 潘召笑着说:“二爷,过年了,没多有少,这是我兄弟二人给您买的二锅头,一点心意,请您笑纳……和尚 ,把酒拿过来……酒呢?” 七和尚手里只剩一捆草绳,三瓶酒是用草绳编制的提篓提来的,刚才路上两人光顾着叨逼了,酒掉了,都不知道。 七和尚很尴尬:“掉了……我回去找找!” 说着,抬腚要往外走。 邢二爷摆摆手,笑道:“有这个心意就行了。区区几瓶酒,何必劳师动众?” 潘召恶狠狠地瞪了七和尚一眼,心道:你他妈的还能干点啥? 随即,赶忙拿起酒壶,里面是烫热的烧酒,给邢二爷斟满,又给兰花斟满,兰花嫣然一笑:“谢谢黑子哥,你倒是反客为主了。” “哎哟,可不敢当!”潘召赶忙说,“二嫂,您就叫我黑子就行,何德何能,敢称一个哥字?我跟着二爷混饭吃,二爷提拔我、培养我,我感恩二爷和二嫂还来不及呢!” 第370章 邢二爷的眼睛好了 潘召说完,又端着酒壶看了看七和尚,心道:你他妈的还等着我给你斟酒吗?你这时候就应该把酒壶抢过去,给我斟酒! 无奈七和尚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兰花的身上,正嘿嘿地傻笑呢,根本没注意潘召的表情。 潘召只好提着酒壶,给七和尚斟酒:“七弟,来!满上!” 七和尚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慌忙站起来,夺过酒壶:“不不不,可使不得,大哥您坐,我给您斟酒!” 四人皆满了一杯,邢二爷非常惬意,两只眼球像开心的兔子,在眼眶中跳来跳去,举起杯:“来吧!新年快乐!一起干一杯!” “新年快乐!”大家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兰花立马用筷子夹了半个咸鸭蛋,蛋黄都流油了,腌制得不错,递到邢二爷嘴边:“二爷,您尝口这个,我腌制的,可好吃呢!” 邢二爷一口吃下,慢慢咀嚼:“嗯!咸,香,又咸又香,好吃!” 潘召和七和尚一看邢二爷这待遇,堪比皇上啊,吃东西都递到嘴边,真羡煞旁人也。 如此情投意合,举案齐眉,若非人间真爱,必是大有阴谋。 “嘿!”兰花突然对着潘召大叫一声,“黑子,你也吃个咸鸭蛋!” 潘召吓了一跳,兰花怎么总是“嘿嘿嘿”的,说话之前,没必要每次都带一个感叹词吧,一惊一乍的,干啥呢。 但脸上却笑容可掬:“谢谢二嫂,我尝尝二嫂的手艺!” 随即,加了半块咸鸭蛋,放在嘴里,一嚼,你别说,还真他娘的好吃。 兰花厨艺果真不简单,稀松平常的咸鸭蛋,竟然让她腌制得如此美味,真乃贤妻良母也。 潘召有点神思迷离了,属曹操的他,天生对人妇没有免疫力,只要是别人的媳妇,他都喜欢。 黄花大姑娘,没兴趣。 必须得结婚,只要一结婚,他就来兴趣了。 这种爱好,一般人理解不了。 “黑子,老七啊,这几个月,加入团队,感觉怎么样?有信心吗?”邢二爷笑着问。 潘召立马回答:“回二爷,信心十足!我们的产品,在市面上,是纯度最高的,不像有些竞争对手,往里面掺白灰、掺土,以次充好、丧尽天良,我们的产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新老客户,有口皆碑!跟着二爷干,有前途,希望二爷关怀我、提拔我、栽培我!” 有没有发现潘召近来特别能说? 口才越来越好了? 仿佛陈三爷附体? 潘召暗中努力了,和陈三爷几次交锋下来,他一直在总结失败的教训。 潘召是个知耻而后勇的人,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输给陈三爷,就是因为自己素质太低,陈三爷全方位碾压他。 他必须得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语言表达能力、人际交往能力,还有吹牛逼和拍马屁的能力。 于是,每当工作不忙的时候,他就私下读书,自己进修。 还看报纸,关注时事。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发挥比、学、赶、帮、超的精神,厚积而勃发,全面提高个人素质,以备将来和陈三爷终极一战! 潘召,从来就没真正认过输! 他只是学会了隐忍。 学会了龟缩,扮猪吃虎。 他表面上对陈三爷表现得害怕,恭恭敬敬,不敢惹,但心中那颗复仇的种子,那团报复的烈火,从来就没铲除和熄灭。 他知道他今生躲不开陈三,他冥冥之中感觉,将来还会和陈三碰面,他和陈三之间,必然还有一场大战。 这都是命。 现实也是如此,驮爷和蕉爷、陈三爷,已经暗中较劲了。 潘召作为驮爷团队少壮派代表,早晚都要和陈三爷碰一碰。 所以潘召边工作边读书,全方位提高素质,以备将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邢二爷听完潘召的马屁话,笑得合不拢嘴:“好哇,好哇,这就是缘分!年轻人,就是干劲儿十足,看到你们朝气蓬勃的样子,我不由地想起了30年前,那一年,北风呼呼地吹,雪花哗哗地飘,我也像你们一样,身无分文,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前门的大街上,两旁飘来涮羊肉的肉香,美丽的姑娘在街道上徜徉,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倍感惆怅,仰望苍天,俯视大地,不知前途几何,不知几多迷茫,我努力聚焦着我的眼睛,试图看清世界的真相,回眸一瞥,却泪水汪洋!” 哎吆卧槽,邢二爷拽上了。 大有“鸳鸯蝴蝶派”文风。 京城三老,名不虚传。 潘召立马说道:“听闻二爷刚才一番话,兄弟我心如针扎、感慨万千!二爷字字珠玑、句句催泪,肺腑之言,感天动地!二爷,兄弟是打心眼里佩服您!京城瓢把子数不胜数,这几个月,我也见了不少,但能有二爷这番风姿、学识、胸怀、气魄者,寥寥无几!二爷是穿过风刀霜剑、踏破人间悲欢,今日二爷一切所得,都是二爷应得的,也是上苍对二爷拳拳赤子之心的眷顾!二爷是天选之子,年轻时的磨难,只是二爷步步登高的垫脚石,二爷坚忍不拔的精神、学富五车的韬略,才是二爷实至名归、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真本事!北平城,不能没有二爷,民国,不能没有二爷,我们年轻人,更不能没有二爷!二爷,来,我敬您一杯!” 邢二爷哈哈大笑,眼球的移动已经没有规则了,在上眼眶和下眼眶之间,自由地跳跃。 “黑子,说得好!”邢二爷一举杯,“干了!” 兰花突然对七和尚说了一句:“嘿!你也说两句啊,别光吃不说话啊!” 七和尚哪插得上话啊,邢二爷和潘召刚才说的什么,他都没听懂,反正知道是汉语。 七和尚举起酒杯:“二爷,我文化浅,不会说话,我就祝二爷硬硬朗朗、不生病、吃得饱、睡得着、挣大钱、喝大酒……都在酒里了,我敬您!”说完,一仰脖喝下去。 邢二爷仰天大笑:“实在!实在!这话听着受用!” 说着,举杯欲饮。 “嘿!”兰花拍了邢二爷肩膀一下,“你少喝点吧,这么大年纪了,身体第一。” 邢二爷虽然吓了一跳,但心下愉悦,这小媳妇知冷知热的,懂得疼人,多好啊,呵呵一笑:“无碍,无碍,今日过年,两个兄弟都在这里,高兴,可以多喝几杯!” 说罢,一饮而尽。 潘召看了看墙角处的立式西洋钟表,慨叹道:“亲爱的二爷、二嫂,子时的钟声就要敲响了,鸡年的脚步已渐行渐远,狗年的春天已悄然临近,回忆过去,我们硕果累累,展望未来,我们信心十足,让我们带着辞旧迎新的心跳,带着对新的一年的美好憧憬,一起倒计时:十、九、八、七……” 兰花、邢二爷、七和尚一起跟着喊起来:“六……五……四……三……二……一!” “新年好——过年啦——狗年快乐——”众人齐呼。 历史,从这一刻,走入了1934年(农历甲戌年)。 “哎!快看!快看!二爷的眼睛好了!”七和尚突然惊叫。 潘召和兰花不约而同地看向邢二爷。 邢二爷破天荒地两个眼球平衡了,都在眼眶的正中央,不偏不倚,十分对称,有生以来,第一次像正常人一样聚光。 “呀——爷!您的眼睛竟然好了!好了!”兰花欢叫道。 邢二爷不说话,还是笑呵呵地看着大家,这次大家知道他看谁了,目光对视,十分正常。 “爷,您说话啊!说话啊!是不是太激动了?!”兰花摇着邢二爷的肩膀。 邢二爷还是稳如泰山,一动不动,两个眼球均衡地平视前方。 七和尚赞叹:“二爷,您恢复正常后,原来是这么地炯炯有神!老帅哥啊!” 潘召却疑惑地走过去,扒了扒邢二爷的眼皮,又用手在邢二爷面前晃了晃,当即说道:“中风了!二爷不能动了!面瘫了!” “啊?不是眼睛好了?” “好个屁啊!中风了!眼球固定了!这不眼皮都耷拉下来了嘛!人也不能说话了!快快快,送医院!协和医院!” 第371章 江南赌王 与此同时,三千里之外,上海滩,一个人,正坐在外滩九号二楼,静静地思考着人生。 他神秘,且优雅。 他冷静,且睿智。 他无情,且缜密。 他无惧,且从容。 他自幼流落街头,却被黑帮纳入帮派。 他遍尝人间苦辣辛酸,却不堕红尘污淖,鸟瞰一片孤城万仞山。 他参加过北伐,为推翻北洋政府做过贡献。 他上过战场,真刀真枪和对方干。 他穿越烽烟滚滚的生死火线,跃出三尺战壕,喊着“打倒北洋政府”的口号,和战友们冲向生与死的交界线。 他见过太多的血,太多的肠子,太多的腐烂。 他的心已冷,就像冰天雪地的冬天。 如今,他回来了。 受杜月笙之邀,打理“外滩九号”赌场。 色彩斑斓的赌场灯光,映照着他英俊冷漠的脸庞。 周围的女荷官,浮光魅影般掠过,掀不起他内心一丝波澜。 他镇定,缜密,一丝不苟。 他有一双神眼,明察秋毫,人称“宝局判官”,他的南派赌技登峰造极,老华爷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是陈三爷真正意义上的对手,他的名字叫——南擎天。 他不急于和陈三爷硬碰硬,他有他的计划和打算。 上海滩新年的钟声已敲响,外滩一片喧嚣热闹。 他透过窗子,冷静地抽着烟,看着外滩的烟花绽放、灯火流离。 在他眼里,陈三是对手,就像战场上的敌人,他一定会把陈三消灭,把胜利的旗帜插入天津卫。 赌场的女荷官已蠢蠢欲动,谁不喜欢这么冷峻的帅哥? 这种冷峻的酷范儿,无论是装的,还是天生自带,都会搅动少女的情怀,荡起感情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红袖、珠珠、采薇,这三个之前服侍、看守陈三爷的女荷官,已经忘了陈三爷的模样了,因为面前的南擎天,已把陈三爷的容貌顶替。 蓝月跟着陈三爷跑了,红袖、珠珠、采薇,很忌妒。 嘴上不说,心里明白。 本来四个人,情同姐妹,现在只剩三个了,蓝月自己享清福去了。 正在她们心里空荡荡之际,南擎天回来主持赌场了。 他真的好英俊,好潇洒,好冷酷,好淡定。 眉宇之间,都是戚戚离愁,双眸凝视,又显几多沧桑。 好有男人味啊。 而且,他身份不一般,青帮瓢把子——杜大老板的干儿子。 这真是一个光环套着一个光环。 他从不调皮捣蛋,也不勾搭女人,从不和下属开玩笑,更不会讲黄段子。 他钉是钉,铆是铆,从不嬉皮笑脸。 试问,这样的男人谁不爱? 沈心茹就不爱!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沈心茹就喜欢陈三爷这样的。 又正直,又幽默,又智慧,又果敢。 有担当,好儿郎,食人间烟火,不故作冷漠。 你摆一张臭脸给谁看呢? 冷酷不能当饭吃,偶尔冷酷一下可以,天天冷漠,拉着一张驴脸,谁能受得了啊? 婚姻存续期间,这叫冷暴力,要负法律责任的。 “老板,您饿了吧?我给您做点夜宵?”珠珠突然跑到南擎天面前,问了一句。 南擎天摇摇头。 “老板,今天是大年夜,我陪您出去走走呗?” 南擎天还是摇摇头。 “老板,您一晚上都在二楼思考,您思考什么呢?” 南擎天淡淡一笑:“未来。” “给谁喂奶?” “未来!光明的未来!” “老板,您要是累了,就在沙发上休息会儿呗,我给您去拿毯子。” 南擎天默默地摇摇头。 他惜字如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老板,自从您主持赌场,我们利润连续翻倍,今天大年夜,依然来了上百号客人,楼下赌得热热闹闹,您下楼看看呗?” 南擎天又是摇摇头。 “老板,您的赠送筹码、附送香槟、赌赢嘉奖、赌输包食宿的办法真好,您是怎么想到这些点子的?” 南擎天漠然道:“战场。” “战场?”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诱敌深入,穷寇莫追。” “老板,如果你不困,我也不困,您给我讲讲战场上的事呗?” 南擎天淡淡一笑,摇摇头。 “老板!楼下有人闹事!赌输了不给钱!还把赌桌砸了!”红袖急匆匆跑上来。 南擎天听罢,一脸冷静,把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灭,而后起身,径直下楼。 “南先生来了!”众荷官给南擎天让开道路。 一个赌徒,正抡着凳子,疯狂地砸赌桌。 见南擎天来了,把凳子一扔,撩了撩头发,冷冷一笑:“小子,我知道你是谁,我不怕死,我已经输光了,什么也没有了,巴不得死呢!来吧,弄死我吧!” 南擎天面无表情走过去,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个赌徒。 赌徒有点心慌,喘息不定:“来啊!弄死我啊!” 南擎天伸出手,赌徒吓了一跳,往后一躲,南擎天上前一步,并未打他,而是给他整理衣衫,帮他把衣领整理平整,而后目视赌徒:“你输了多少钱?” “200块大洋!” 南擎天转头对珠珠说:“拿200块大洋来。” 珠珠一愣,随即跑去账房,拎着兜子,拿来200块大洋。 南擎天又问红袖:“这个砸坏的赌桌,多少钱购买的?” 红袖想了想,道:“50块大洋。” 南擎天点点头,对赌徒说:“兄弟,愿赌服输,这是赌场规矩,为200块大洋,犯不着寻死觅活,今天过年,我网开一面,你今晚输的钱,我都还给你,我这赌桌50块大洋,折旧之后,我给你算20。” 说着,南擎天从布兜里拿出20块大洋,将剩下的180块大洋交到赌徒手上:“这180块大洋,你拿上,现在请你出去,不要打扰我的客人赌牌,从今往后,外滩九号,不欢迎你。” 周围上百号赌徒听罢,连连点头,进而热烈鼓掌。 这事干的漂亮! 南老板好义气、好讲究、好魄力、好手段。 那赌徒,拿着180块大洋,咬咬牙,转头走掉了。 “南老板,大气!”众赌徒欢呼。 “南老板,仁义!” “南老板,讲究!” 南擎天微笑着点点头:“大家继续玩吧,别被一个输不起的人搅了雅兴。” “好——”众赌徒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赌。 南擎天走到一个赌场打手跟前,低声说:“给我跟上刚才那个混蛋,今晚,务必把他做掉,扔入黄浦江。” “是!” 这个打手,正是阿贵。 之前,陈三爷被软禁在上海时,女有:蓝月、红袖、采薇、珠珠;男有:阿杰、阿成、阿顺、阿贵。 阿杰、阿成、阿顺都挂了,只剩阿贵了。 阿贵现在想起来当初的事,还是心有余悸,那天陈三爷赢了张万历后,他是唯一没有跟着陈三爷回丽都饭店的人。 阿杰、阿成、阿顺都跟着陈三爷回去了,结果都被打死了。 阿贵,现在受到了重用,成为外滩九号打手的头头,保安队队长。 直接听命于南擎天。 南擎天心思缜密,刚才那个赌徒赌输了耍无赖,砸赌场,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不能当场杀死对方,否则大过年的,会惊吓到客人,影响买卖。 所以,他表现得大仁大义。 但,背地里,必须弄死对方! 否则一传十,十传百,都他妈赌输了不认账,还了得吗? 既然你不怕死,那就死去呗! 这是规矩。 青帮最讲规矩。 当年,有个女戏子,钓了一个富二代凯子,凯子不想跟女戏子结婚,因为有家室,所以要分手。 女戏子不愿意,想分手可以,得赔钱! 凯子按照市场行价,赔了双份。 女戏子依然不依不饶,得寸进尺。 凯子找到杜月笙,求救。 杜月笙问:“按规矩办了吗?” 凯子说:“按规矩办了,我给了双份。” 杜月笙点点头:“那就按规矩办吧!” 当晚,女戏子就被装入麻袋,扔进了黄浦江。 凡事,都得有个规矩。 南擎天在杜月笙身边长大,当然知道规矩的重要性,规矩,不能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赌输了你不认账,还敢砸赌场? 今晚就让你沉入黄浦江底。 南擎天办事,干净利落。 这一点,和陈三爷很像。 上海滩,一颗赌界的新星——江南赌王,冉冉升起。 他雷厉风行的作风,果敢干练的处事手段,一扫之前“外滩九号”的低迷不振,将江南博彩业,推向了最高峰。 第372章 津门教父 杜月笙自然是龙颜大悦,对自己的干儿子赞赏有加。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这一年,戴笠受到蒋介石的重用,一跃成为国民党情报机关的头子。 戴笠之前在杜月笙面前,就是个小喽喽。 现在,也可以平起平坐了,和杜大老板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这样的饭局,杜月笙都会带上南擎天。 南擎天有军人背景,是北伐军的骄傲,为推翻北洋政府,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戴笠自然是不敢怠慢。 每次频频举杯,敬北伐军功臣。 但南擎天还是一脸冷峻,他似乎灵魂出窍,一直活在过去。 其实,他不是活在过去,而是死在了过去。 灵魂已死,只剩躯体。 战争这种东西,是最可怕的,它对人造成的创伤,一辈子无法抹去。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身边消逝,一张张鲜活的面容,突然冷却狰狞。 他记得有一次搞冲锋、打城楼,他的一个战友,是湖北的,小伙子才17岁,抱着炸药包,点燃引线,就冲了上去,嘴里大喊一声:“娘——儿走了——” 轰地一声,地动山摇,小伙子变成了碎片。 上战场的,都是平民家的孩子。 战争,就是平民之子,相互残杀。 南擎天见惯了这血腥的一幕,他麻木了,虽然他活着回来了,但他早已死在了战场上。 所以,他冷漠,他沉默。 戴笠又没上过战场,搞情报的头子,哪知道南擎天的创伤,他还以为南擎天故意装逼呢,心道:我就够能装的了,你竟然比我还能装! 但党国功臣,不敢怠慢,还是笑呵呵把酒喝了。 初一到初五,是拜年的时段。 初五这天,俗称破五。 破五就是年过完了,该干啥干啥了。 初六,街上的铺面很多已经开张了。 但北方冷,年味能延续到正月十五。 过完正月十五,年,才算真正过完。 在这之前,都可以走亲访友。 陈三爷和沈心茹的小院,可算是热闹了,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沈心茹都快气疯了,她一个如此喜欢清静的人,每天都要跟着陈三爷迎来送往,烦透了。 本来,陈三爷接待客人都在赌场,想给陈三爷拜年送礼的,可以去赌场接洽。 但这只针对于普通人,或黑道人物。 白道呢?人家不去赌场!至少不能光明正大地去。 像霸王龙褚副市长的下属、警察厅梁厅长、梁厅长麾下警长、市政调查委员会的人,都知道蕉爷和陈三爷崛起了,必须得走动啊。 以前疏远蕉爷的人,此刻借机都凑过来了。 这不就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吗,自古至今,一个屌样。 蕉爷身体欠佳,不见客,陈三爷得顶上。 于是乎,从初一,到十五,每天陈三爷都在接客。 还得回礼。 天天喝酒,不醉不休。 沈心茹都要疯了。 每天晚上,陈三爷喝得小脸红扑扑,就抱着沈心茹不放。 兴致十分盎然。 可沈心茹身子虚,还没完全好,又不敢做。 只能使劲推开他:“你起开!起开!我还没完全好呢!” 陈三爷不依不饶,又抱又亲。 沈心茹放弃抵抗了,任凭陈三爷折腾。 陈三爷却突然停下了,深情地望着沈心茹:“老婆,我怎么舍得让你受伤?我跟你开玩笑呢!” 沈心茹心疼地说:“那你不难受啊?不憋得慌啊?” “难道我的欲望比我老婆的身体更重要吗?” 沈心茹摸着陈三爷的脸庞,痴痴地说:“老公,你真好。” 陈三爷笑道:“不要这样痴痴地看着我,我会受不了。” 沈心茹咯咯一笑:“那……睡觉?” “睡觉!” 关灯睡觉。 其实,陈三爷睡不着。 津门第二商会建立起来了,他要靠这个商会吸血。 他要让自己进入商界、政界。 他要稳固老丈人的基本盘。 他要褪却赌徒的标签,成为民族资本家。 只有这样,他的三大赌场,才能瞒天过海,疯狂收割赌徒。 同时他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防御网。 商会涵盖津门72行,从码头到车站,从赌场到旅馆,从渔业到纺织业,从布匹坊到粮油厂,都有他的人,都有他的眼线。 但凡有一个外地人进来,只要你路过车站、码头,打尖住宿,必然会留下痕迹。 可疑对象,会被盯梢。 那时候可没普通话普及,天南海北的口音,一个地儿一个样儿,异地他乡的人,来到当地,只要一张嘴,就能听出口音不对。 所以,陈三爷第一时间就能拿到可疑之人的消息,以防海志波再次搞暗杀。 不一定保险,但有这个情报网,总好过没有。 他做的所有一切,就是以津门第二商会为幌子,完成他的津门教父的计划。 还记得陈三爷当初创立“水门堂”时吹过的牛逼吧? 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 王侯将相从无种,向来热血染蟒袍! 他要打造民国最大的赌场,以赌场为基,拓展到渔场、商场、货运、码头,水门堂要遍地开花! 吹牛逼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实现不了。 一旦实现,那就不是吹牛逼,而是一个男儿的宏图霸业。 那些年,我们吹过的牛逼,五彩斑斓; 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千娇百媚; 那些年,我们聚会的兄弟,比比皆是; 那些年,我们走过的地方,红霞云烟。 到头来,牛逼还是牛逼,女孩已成为别人的妻子,兄弟各奔东西,旧地物是人非。 蹉跎了岁月,荒芜了光景,人生画卷,色彩黯然。 不似陈三爷,百折无回,勇往直前,把虚华的牛逼变成了坚实的硕果,一步一个脚印,问鼎津门教父的宝座。 第373章 蕉爷的忏悔 蛇哥和柳爽这个年,过得并不快乐。 两人总是吵架。 吵完架,就拿胡八爷撒气。 这个大年夜,胡八爷在一阵阵爆竹声中,撒手人寰。 活活被折磨死了。 死前,满头白发,枯瘦如柴,牙被打掉了,舌头上打的都是洞。 脚丫子朝后,踝关节扭转。 年夜饭,柳爽给了他一碗狗食。 狗都不吃。 是啥呢? 冻粥。 这太缺德了。 一碗冻得冰凉的玉米粥。 清朝末年,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一个乞丐,在腊月天去一户人家乞讨。 这户人家吝啬,没善心,不想给乞丐吃的。 乞丐苦苦祈求:“大婶子,给块馒头吃吧?” 你不给人家,也就算了,这户人家的主人,竟然把冻得狗都不吃的一碗玉米粥拿给乞丐:“这个给你,拿去吃吧!” 乞丐看着冰凉冰凉的玉米粥,摇摇头,含着泪走了。 周围邻居都说:这家人,太坏了,必遭天谴! 果然,第二年夏天,这户人家遭了贼,贼人入户盗窃,这家人财迷,不肯松手,被贼人全杀了。 现在,柳爽用冻粥,作为年夜饭,送给胡八爷。 胡八爷饿得不行了,用手抠着冻粥,一口口吃下去。 你想想,十冬腊月天,他这虚弱的身板,吃这玩意能行吗? 下半夜,胡八爷就心绞痛,死在了大年初一早晨。 他已经瘦弱得不成形了,死后,就像一根枯树枝,渺小、枯瘦。 柳爽和蛇哥,直接把胡八爷的尸体,头朝下、脚朝上,扔进井里,把井口掩埋了。 柳爽恨透了他,死后扔进井里,是风水学,打上封印,永世不得超生。 爽爷,真够毒的。 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蛇哥。 必然会把蛇哥弄死。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她的根基还不牢。 刚刚继承胡八爷的家业,商业街的铺面刚刚开张,凤鸣楼刚刚接手,情报网关键人物还未搞定,她需要再忍一忍。 等她把控了实权,她就登基,成为帮派的武媚娘。 她要让帮派所有男人,齐刷刷跪在她面前,给她磕头。 君临天下,傲视群雄。 她知道陈三爷在利用她,她何尝不是在利用陈三爷? 彼此借力,共同进步。 胡老八死了,柳爽把这个消息告知了陈三爷。 陈三爷听后,黯然无语,告诉了他的老丈人蕉爷。 蕉爷听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的状态,反而是面现茫然。 蕉爷半世沧桑,看透了人生。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心疾时而发作,总是胸闷气短。 夜间有时憋闷得睡不着,只能披上衣服下床,在客厅来回溜达。 眼望亡妻的照片,他时而想起年轻时的岁月。 那时他风华正茂、斗志昂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老。 岁月,可以把所有功名利禄、恩爱情仇掩埋。 留下的只有一副垂垂老去的病体。 他和津门三少斗,和王爷斗,和总理衙门斗,斗龙海升斗,和胡八爷斗,和海爷斗,斗来斗去,对手都死了,他也是风烛残年,即将入土。 胡八爷的死,是一个时代的丧钟。 预示着,以蕉爷为首的津门老一代流氓,即将退出历史舞台。 正月初二这一天,蕉爷把三个姨太太都叫到家中,吃了一顿团圆饭。 陈三爷和沈心茹也作陪。 三个姨太太还是满面春风,热情地喊着“老爷”。 席间,蕉爷看了看三个姨太太,微笑道:“国香、巧贞、莲蓉,这些年,跟着我,吃苦了。” 一语双关。 物质上没吃苦,那方面,可能有点欠缺。 三个姨太太相视一笑,大姨太周国香说:“老爷,国香这辈子,能嫁给您,实属福分,高堂二老皆心欢,兄弟姐妹都沾光,哪有什么苦可吃?” 二姨太于巧贞笑道:“大姐说的是,我们能和老爷结成一家人,是这辈子的福,走在天津卫的大街上,脸上有光!” 三姨太孙莲蓉说:“老爷,您待我们恩重如山,下辈子,我们还高攀老爷!” 蕉爷淡淡一笑:“你们不恨我,已是万福!我呢,年轻时,是个混蛋,老了,是个老混蛋……” “爹!”沈心茹幽怨地喊了一嗓子。 蕉爷呵呵一笑:“茹茹,让爹说说心里话,爹好久没说心里话了。” 陈三爷不置可否,只能低下头,听着。 蕉爷环视众人,叹道:“我这一辈子,争强好胜,处处不服输,老一辈创下的家业,我都守住了,蕉家祖籍四川,乾隆二十五年,迁至河间府,高祖父历任兵部侍郎、吏部尚书,至光绪年间,随从李鸿章大人协理北洋舰队,甲午海战、庚子国难,蕉家一门忠烈,绝无叛徒。” 全桌人,静静地听着。 蕉爷又道:“世事变迁,人生无常,武昌起义,清廷灭亡,袁公入京,提携乃父,遂成北洋中流砥柱。后来,袁公糊涂,公然称帝,遭天下人反对,一片喝骂声中,驾鹤西去,我由京返津,领总理衙门通商口岸理事一职,从此开启了和洋鬼子打交道的日子。有人骂我是汉奸,有人骂我是忠臣,我都无所谓,总之在我职权范围内,我是寸土必争、寸利不让!中原大战,我险些落井,几经周折,东山再起,平提督、灭三少、败流氓地痞,获政府勋章,加升通商口岸大总理,红极一时,人生巅峰,何其荣耀!” 三个姨太太眼睛里散发出敬佩的目光。 蕉爷话锋一转:“我时常想,我成功了吗?如果成功是金钱衡量,我成功了。可我又伤痕累累,一败涂地!早年龙争虎斗,害得我妻子流离海外,8岁女儿,骨肉分离,我自己更是身心受残,变成了一个废人!” “爹……”沈心茹心疼地看着蕉爷,“别说了。” 蕉爷豁然一笑:“茹茹,让爹把心里话说出来吧。” 陈三爷伸手安抚沈心茹,道:“让爹说吧。” 蕉爷长叹一口气,道:“我这大半辈子,其实没睡过几个安稳觉,表面上风风光光、权倾一方,实则心里一刻都不敢放松,每天、每晚、每月、每年,都在琢磨,都在算计,任何一条线踩不好,都会翻船。《红楼梦》里有一句话:大有大的难。船大吃水,尾大难调,接手远东贸易公司,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但没办法了,已经这样了。我这辈子,对得起朋友,对得起同僚,对得起兄弟,唯独对不起家人。对不起我的亡妻,一生担惊受怕,跟着我没过几天好日子,对不起茹茹,在她最需要父亲陪伴的时刻,父女隔海相望,对不起国香、巧贞、莲蓉,让你们守活寡!” “爹……”沈心茹眼泪流下来,“别说了……别说了……” “老爷……别说了……”三个姨太太落泪。 蕉爷深吸一口气,道:“更对不起若水,若水是个好孩子,是我一手把他逼上绝路,几次陷他于绝境,我一次次地想杀他,一次次地对他敲骨吸髓,利用他对茹茹的爱,把他变成赚钱的机器,我从来没把他当家人,即便他和茹茹在一起了,我依然和海震宇做了利益交换,用他的命去换茹茹的命。这一切,若水都知道,可他从没报复我,从没记恨我,依然坚定地爱着我的女儿,疼着我的女儿,用命去换取我女儿平安……” 说到这儿,蕉爷已老泪纵横:“我这一生,从没对一个男人愧疚过,唯独对若水,我有愧!” 第374章 干就完了! 陈三爷听得黯然神伤,眼圈一红:“爹,您不要这样自责,我之前说过,假如我是您,我也会和您一样。在北平和海震宇对赌时,最后那一刻,您让我不要开牌,我就知道爹接受我了。爹,过去的事儿,我们都不要提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开春之后,天会暖和起来,您的身体也会好起来,远东贸易公司,还等着您主持大局呢。” 三个姨太太也附和道:“对,老爷,若水说得对,最重要的是要把身体养好。” 蕉爷摇摇头,惘然叹道:“我老了,人不服老不行,今天我把你们三个都叫来,就是有两件事要宣布。” 三个姨太太一愣。 蕉爷说道:“从今往后,我这个大门始终为你们开着,但你们可以自由抉择了,趁着年轻,找个人再嫁吧。” “不不不!”三个姨太太大惊,“我们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一辈子不离开老爷!” 蕉爷疲惫地摆摆手:“新时代了,没那么多讲究了,国香,你今年42岁,巧贞39岁,莲蓉37岁,在我看来,正当年华,找个人再嫁,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没必要在我这里耗尽一生。” “老爷,您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三个姨太太泪水流下,“我们跟着您,从没后悔……” 蕉爷淡淡一笑:“你们放心,这些年,多多少少,你们都存了点体己,这些钱你们都带走,我一分不要,另外,我手里还有几万应急的大洋,我都分给你们,外面的宅子,也归你们。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我们散在了最难的时刻,如果是我风光的时刻,我可以给你们多提供点保障,现在,你们不要嫌少,不要怪我就行。” 三个姨太太泪流满面:“老爷,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们死都不会离开蕉家!” 蕉爷摇摇头:“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这个大门,始终为你们敞开,你们如果哪天想起我这个老头子来了,愿意回来看看我,你们随时可以来。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告诉我,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一口气,我就不饶他们!” “老爷——”三个姨太太扑到蕉爷怀中,失声痛哭。 蕉爷长叹一口气,又道:“第二件事,从今天开始,远东贸易公司,交给若水打理了,你们三个的娘家人,凡是在远东贸易公司里当职的,一律撤出来。” 三个姨太太一惊:“老爷?” 蕉爷解释道:“这是为你们好。远东贸易公司,水太深,牵涉的事太多,现在是个空壳子,可就是这个空壳子,上面的人全盯着呢,他们要把它变成聚宝盆,我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就不会放过我,所以,我让若水出任远东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他在前台,我在后面,我们爷儿俩一起顶,其他人,就不要参和了,否则凶多吉少。” 三个姨太太伤感地点点头。 其实,这是年前,蕉爷、陈三爷、刘督统商量的结果。 远东贸易公司这个烫手的山芋,太难搞了。 牵涉到国民党高层亲英派、亲美派、亲日派等不同派系的利益,蕉爷作为大总管,当初既然接手了,就得负责到底。 怪不得别人,当时蕉爷春风得意时,不也是想从这里面捞一桶金吗。 都知道这是块肥肉,都有贪念。 只不过,不一定谁都能吃到嘴里。 甚至吃进去,也会被噎死。 蕉爷不就全吐出来了吗,陈三爷两次大的赌局赢的钱,因为营救沈心茹,全搭进去了,与此同时,蕉爷的老底也折腾光了。 远东贸易公司的前期注资,全是蕉爷一个人掏的腰包。 本来他还计划从陈三爷赢回来的钱中,再注入一部分,至少能保底,现在不但钱都没了,二期货款还没付,蕉爷都赔掉腚了。 年前让公司会计大概核算了一下,远东贸易公司运营不到一年,亏空462万。 蕉家现在是负资产。 这也是陈三爷马不停蹄、昼夜不歇,以最快的速度成立津门第二商会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得有个头衔,得到市政府和政务调查委员会认可和背书,才能帮老丈人处理这个烂摊子。 陈三爷没经营过公司,他行吗? 他太行了! 这玩意,就跟撒尿一样。 一进一出。 进货就是喝水,散货就是撒尿,管理层就是膀胱之开阖,执掌人就是肾。 尿得太急,入不敷出,那是肾阳虚,尿不出、尿梗阻,就是上水不沉,肾阴虚。 一个公司的老总,就是玩阴阳平衡,左右制衡,膀胱口不能开得太大,太大它漏尿,滴滴答答的,财全漏了,还惹一身骚。 也不能开得太小,太小它憋得慌,憋急了就炸了,损失更大。 所谓管理,说白了,就是玩人。 陈三爷就善于玩人。 杂技团就是玩人,陪观众玩,陪自己玩。 当年在东北,七奶奶的布匹厂车间里,他不是玩得挺好吗? 他也没学过工商管理、市场营销,不照样把所有人玩得服服帖帖,利润一度翻倍嘛。 有些东西,是一种天分。 希特勒这货没上过军校,他学的是绘画,但军事上横扫欧洲,上哪说理去? 拿破仑虽然上过军校,但成绩并不好,军事课程一般,还常常因为个子小受嘲笑,他在军校里最拿手的课程不是军事理论,而是数学和几何,但他一出关,就征服了欧洲大陆。 刘邦也没上过军校,起事之前是个亭长,相当于乡派出所管户籍的副所长+村治保主任,不照样也斩白蛇起义,带着一堆人干仗去了嘛。 朱元璋也没读过兵法,之前是和尚,当和尚都没当成功,属于和尚里面的失败者,托钵乞讨,不也创立大明嘛。 很多写小说的人,也不是汉语言文学系出身啊,之前或者是烤羊肉串的,或者是卖老鼠药的,或者是搬砖锄泥、打螺丝的,或者是坐台的,直到有一天,有感而发,他(她)就写了一部小说,噗——火了,这不都很正常嘛。 天分,大于努力。 选择,大于勤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得找对了方向,再努力,否则都是白费。 就像陈三爷,善于跟人打交道。 有这本事你就上呗,能者多劳,何况是自家事,都是为了老婆、老丈人,干就完了! 但他心里肝儿颤啊。 沈心茹更是焦虑得寝食难安。 越往上走,越都是人精。 谁比谁傻啊? 你想算计他,他还想算计你呢。 你想吃他一口肉,他还想把你扒了皮呢。 但是没办法,事已至此,尾大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第375章 祛百病 正月十五,元宵夜那晚,陈三爷和沈心茹,还有山杏、吴妈,吃了一些汤圆,吴妈建议沈心茹去街上走走。 直隶地区有个风俗,就是元宵夜这一晚,去街上溜达,走百步、祛百病。 老百姓甭管男女老幼,不管瞎子瘸子、中风偏瘫、拄拐坐轮椅,只要还能动,都出来溜达溜达,祛除百病,寄望一年健健康康,硬硬朗朗。 沈心茹小产之后,一直身体虚弱,幸亏有净融禅师给开的药,一直不间断地喝,身体才慢慢变好。 今日月圆,海河边花灯绚烂,是该出去溜达溜达了。 在秃鹰等人的陪同下,陈三爷、沈心茹、山杏,出了小院,来到了十里洋场步行街。 人真多啊,摩肩接踵,卖糖葫芦的,卖拨浪鼓的,卖头绳的,卖风筝的,大人小孩,叽叽喳喳,挺热闹。 沈心茹看着人头攒动,不禁慨叹:“有时候想想,做个普通老百姓也挺好,没有什么大风大浪,也没有什么高起高落,日子虽清苦了一些,但活个平安踏实。” 陈三爷笑道:“门里门外。” “什么?” “穷人想富贵,富人想平安,门外的人看着门里的人过得好,门里的人羡慕门外的人的逍遥。所以,无论贫富,知足就行。世人纷纷道不齐,别人骑马我起驴,回头看看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常乐。” 沈心茹莞尔一笑:“会卖弄了,哈?给我上课?” “不敢!”陈三爷一笑,抬头仰望银河,“真美啊,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你说咱们国家的神话故事,为什么都是仙女下凡,爱上一个穷汉子呢?织女爱上牛郎,七仙女爱上董永,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啥的?” 沈心茹咯咯一笑:“因为这些故事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追求和向往,说明人类骨子里是希望人人平等的。没有阶层的划分,没有贫富贵贱,没有天上人间的隔阂。” 陈三爷点点头:“还真他娘的是这么回事!看来奴性不是本质,公平才是本质!” “哎?你怎么老说脏话啊?越来越流氓了!” “出口成脏嘛!” “我打你啊?” “哎?有个酒馆,我们进去坐会儿吧,累了吧,老婆?”陈三爷指着一个洋人开的酒吧说。 沈心茹点点头:“累了,脚也有点冷。” “走,进去坐坐。” 陈三爷、沈心茹、山杏走了进去。 秃鹰和几个保镖环视一番,也跟着走了进去。 来到酒馆,陈三爷寻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来。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他无论吃饭还是喝酒,只要在外面,他都要找一个靠墙的位置,保证自己后面是安全的,然后眼睛扫寻四周,以备不测。 三人落座,陈三爷点了一杯洋酒,沈心茹和山杏各自点了一杯可乐。 秃鹰等人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上,每人点了一杯咖啡。 突然,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十八九岁,年轻人。 男的中山装,戴围脖,像个知识青年,女的蓝色斜系扣上衣,下面是黑色的绒毛裙子,像个知识少女。 都青春洋溢,一看就是大街上发传单的那种爱国青年,肯定没错。 两人来到屋内,在陈三爷右侧的邻桌坐下了,也没注意到陈三爷一行。 沈心茹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倒是微微一笑,抿嘴低下了头。 陈三爷轻声问:“你认识他们啊?” 沈心茹笑着点点头。 “谁呀?”陈三爷问。 “嘘——”沈心茹示意陈三爷不要说话。 此刻,那个男青年和女青年,各自点了一杯可乐。 男青年笑嘻嘻地看着女青年,问道:“你就是六婶介绍的那个女孩吧?你叫王……” 女青年咯咯一笑:“王莹。你叫张振……” “张振国。”男青年忙说。 王莹点点头:“咱们就开门见山吧!谁也不用藏着掖着,如今是民国二十三年了,恋爱自由,也不需要媒人在场,也不需要侧见、正见,咱就一步到位!敞开了说!” 张振国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直来直去更好,我看你长得还凑合,我能接受,你感觉我怎么样?” 王莹说:“不算太丑,不至于看见就吃不下饭去,能继续往下聊。” 张振国说:“嗯。那我就接着聊了。你什么学历啊?” “燕京大学,国文系,北京大学,历史系,辅仁大学,物理系,我都进修过,你呢?” 张振国一笑:“我经常出轨。” “啥?!”王莹一惊,“这和学历有关系吗?” 张振国赶忙解释:“不好意思,我有口音,我是说,我经常出国,在外国大学深造,像什么伦敦大学、哈弗大学,流动博士学位,都是为我设的,哈弗大学留我当校长,我没答应,就回来了。嗯,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你比我厉害啊!” “不敢当!确实比你高若干档次!”张振国骄傲地说,“不谈学历了!谈家产,你有多少家产啊?” 王莹微微一笑:“看见门前这条街了吗?” “看见了!” “像这样的大街,我家有三条,三条步行街都是我家的,街道两旁的高楼、铺面、餐馆、旅店,都是我家的产业,他们都是租的我家的!”王莹傲娇地说。 张振国点点头:“厉害!你这么优秀,追你的男生一定很多吧?” “也就两个师吧!”王莹回答。 张振国一惊:“两个师可不少了,一个正规师,得人,两个师就是人。” 王莹呵呵一笑:“我把自己介绍了,该你了!你有多少家产啊?” 张振国微微一笑:“看见门前这条街了吗?” “这是我家的!你别糊弄我!”王莹喝道。 “我知道是你家的!我是说这种步行街我都看不上!知道上海外滩吗?半个滩,都是我家的!知道南京国民政府吗?财政部是我家开的!太行山以西的矿,都是我家的,北回归线以南的鱼,都是我家的!” 王莹佩服地点点头:“你这么富有,追你的女孩,至少得四个师吧?” 张振国霸气地摇摇头:“不能用师计算,就这么说吧,这个地球上,包括银河系,凡是母的、雌性的,一见到我,都往上扑,我扒拉都扒拉不掉!” 王莹哈哈大笑,又问:“那你平时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张振国郑重回答:“吹牛逼。你呢?” “扯蛋。”王莹也郑重回答。 “哈哈哈哈……一个能吹,一个能扯,咱俩岂不是天生一对?”张振国眨眼问。 “哈哈哈哈……简直地配一双!”王莹明眸闪动。 “结婚?” “结婚!” “哈哈哈哈!”两人再次爆笑。 “噗——”沈心茹一口可乐喷出来,她实在忍不住了,憋得快岔气了,终于笑了出来。 第376章 沈心茹登台 此刻,一个酒保走到王莹和张振国面前,笑道:“先生,小姐,我刚才听到你们相互间打趣,我这里正好有个笑话,和你们吻合,你们想听不?” 张振国和王莹一愣:“什么笑话?” 酒保说:“一群山羊正在山坡吃草,突然看到一群牛嗖嗖地跑过来,牛边跑边喊:快跑啊,人类来啦!山羊很纳闷儿,拦住一头牛,问:人类有什么可怕的,你们跑什么?这头牛说:不跑不行啊,人类最喜欢吹牛逼,我们怕被吹死!山羊想了想说:人类喜欢吹牛逼,应该是母牛跑啊,你们公牛跟着跑什么?这头公牛说:人类不但吹牛逼,还扯蛋!” 噗——沈心茹又是一口可乐喷出来,随即嘎嘎大笑。 “沈老师?——”王莹和张振国几乎异口同声,他们终于发现了沈心茹,惊讶地凑过来。 沈心茹清了清嗓子,恢复了端庄:“王莹、张振国,你们俩在这里搞什么名堂?” 王莹和张振国十分兴奋:“沈老师,好久不见啊!” 沈心茹忍俊不禁:“我听到了你们刚才说的那些吹牛的话,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王莹笑着说:“沈老师,我们在排练话剧,名字就叫《吹牛情侣》。” “话剧?” “对啊,您不知道,咱们学校成立了话剧社和歌剧社,都是从西洋引进的艺术形式,我和张振国是社团社长。刚才我们俩说的那些吹牛大话,就是对台词呢!” “哟,还真长出息了。”沈心茹赞叹。 张振国笑着说:“沈老师,您都多久没去学校教我们书法了?同学们都好想您啊。” 沈心茹嫣然一笑:“我当初去你们学校,也是代课,书法课也不是你们的必修课,后来,我家里比较忙,就没再去。” 王莹撇着嘴说:“沈老师,同学们都可想您呢!虽然您只给我们上了30堂课,但大家都说您是最好的老师,又专业,又漂亮,温文尔雅,落落大方。” 沈心茹会心一笑,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酒保此刻凑上来,笑道:“哎呀,年轻就是好啊,年轻人,就是有潮气!” 众人一愣。 陈三爷终于发话了,笑道:“这位酒保大哥,那叫朝气,不叫潮气,尿了才有潮气!” 这个酒保看起来40来岁了,所以陈三爷叫他大哥。 酒保一惊:“哟——陈三爷——唉哟,您看这是怎么说的,小的眼拙!眼拙!这半天都没看到陈三爷!该打!该打!” 王莹和张振国其实早就看到陈三爷了,但他们并未搭理陈三爷,也许在他们知识分子心目中,陈三爷就是流氓、赌徒,他们感觉沈心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所以不搭理陈三爷。 陈三爷也不怪他们,无所谓了,陈三爷还需要别人的认可吗? 通过刚才沈心茹和两个小青年的对话,陈三爷已经听出来了,面前的王莹和张振国,是沈心茹曾经教过的学生,怪不得沈心茹说认识呢。 师徒见面,彼此愉悦,陈三爷也不便干涉,所以刚才一直没说话。 直到酒保说出了“潮气”一词,陈三爷才忍不住插了一嘴,陈三爷插这一嘴,意在告诉王莹和张振国:你们太没礼貌了,当我不存在啊?一直和我媳妇嘚吧嘚吧,拿我当空气吗? 秃鹰等人此刻也警觉地围了过来。 陈三爷摆摆手:“没事,这是茹茹的学生。” 秃鹰等人又回到了自己座位。 沈心茹自然是领会刚才陈三爷的不悦了,忙对王莹和张振国说:“来,我为你们介绍,这是我爱人——陈若水。” 而后又转头对陈三爷说:“这是我之前在师范学院的两个学生,王莹、张振国,聪明、勤奋,上我的书法课时,最认真,成绩也最好。” 陈三爷微笑着点点头,他才不会主动伸手握手呢。 王莹和张振国竟然也没伸手握手,只是皮笑肉不笑:“哦,陈先生,久仰大名,久仰,久仰。” 他们肯定认识陈三爷,学生都认字,关心时事,报纸上陈三爷屡屡露面,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就是陈三爷。 但他们表情似乎有点冷漠。 陈三爷目光如炬,他从这两个学生表情中读出来的不是冷漠,而是一股难以言表的寒意,陈三爷感觉这两个人不对劲儿,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此刻,酒保热情地对陈三爷说:“三爷,您猜我刚才为什么主动和各位客人搭话?在场子里转来转去?按理说这是打扰客人了,很没礼貌!其实是因为今天是元宵节,小店里有活动,老板吩咐了,如果有哪位客人可以亲手弹奏一曲钢琴曲,这位客人今天所有的开销都可以免单!” 陈三爷一愣:“钢琴?” “对对对!”酒保一指里侧,“就在那儿!小店刚添加的设备,洋老板有主意,他说从今天开始,无论那个客人,来到小店消费,只要能弹奏一个曲子,娱乐大家,这位客人,就免单!” 陈三爷呵呵一笑:“有创意!” 但心里却说:这种创意我在赌场早用过了! 之前长乐坊在法租界装修重新开业时,陈三爷就弄了一个钢琴,让客人听着钢琴曲赌牌,蕉爷当时都十分不解,因为陈三爷的创意太超前。 酒保见陈三爷来了兴趣,赶忙说道:“三爷,您吃谱不?您要是吃谱,我现在就把乐谱拿过来!您看一看,选一首,您现场演奏!三爷才华横溢,如果能当场演奏一曲,作为本活动第一个参与者,小店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 陈三爷一愣:“我吃什么?” “吃谱啊!吃乐谱!” 陈三爷才缓过味来:“那叫识谱!不叫吃谱!还吃谱?我把乐谱吃了?!这一沓子纸,我吃的下去吗?我说酒保啊,你能用这种时髦的词你就用,不能用,千万别随便用!刚才一个‘潮气’,现在一个‘吃谱’,你想干嘛啊?” 沈心茹咯咯大笑。 酒保很尴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三爷见笑了。三爷可以弹奏一曲吗?我们有幸聆听吗?” 陈三爷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懂音乐,我不吃谱。” “咯咯咯咯。”沈心茹和山杏同时笑起来。 酒保满脸通红,赔笑道:“三爷,还提吃谱的事儿。” 陈三爷转头看了看沈心茹:“茹茹,我记得你在欧洲旅居的时候,学过钢琴,你去弹奏一首?” 沈心茹笑着摇摇头:“我就不献丑了,我当时只是学了几个月,兴趣而已,回国后,也没再弹,早就生疏了。” 一直不说话的王莹,此刻突然插话道:“沈老师,您别谦虚了,您就给我们弹奏一首吧!我们也听听现场钢琴曲!” 张振国也赶忙附和:“对对对!沈老师,您就去弹一曲吧,我们还没听过现场弹奏的钢琴曲,求老师让我们大饱耳福!” 沈心茹还是微笑着摇摇头:“不了,不了。” 王莹突然拉起沈心茹的胳膊,央求道:“哎呀,沈老师,您就弹一曲吧,算学生求您了!” 陈三爷一愣,目光立马锁定在王莹的手上。 随即陈三爷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抬头打量了一下张振国。 在陈三爷犀利的目光的打量下,张振国显得很不自在,目光飘忽,眼神游离。 陈三爷沉思几秒,微微一笑,对沈心茹说:“老婆,你就答应学生的要求吧,过节了,热闹热闹嘛。” 沈心茹狠狠地瞪了陈三爷一眼:“你又跟着起哄,把我往火堆上烤?” 陈三爷笑道:“关键是,我也没听过我老婆现场弹奏钢琴啊,老婆,我也想听,请老婆一展才华,让愚夫大饱耳福!” “去去去!别起哄!”沈心茹娇嗔地说。 酒吧一看这事有门儿,赶忙鼓掌:“沈小姐,就请上台一展雅技吧?”随即转头对众人说,“各位客官,各位,各位,请安静一下!今日小店有幸,迎得沈小姐和陈先生莅临,沈小姐雅兴,今晚愿意为大家当场演奏一首钢琴曲,以飨各位客官元宵节观灯赏月之情!各位客官,咱们今天有耳福了!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沈小姐登台表演!” 酒馆中的中外顾客,一同起立鼓掌。 沈心茹起身,微笑着环视众人,而后狠狠地白了陈三爷一眼,低声说:“都是你的馊主意!” 随即,沈心茹在众人仰慕的目光中,走向那架崭新的钢琴。 第377章 愤怒的烈火 钢琴前,沈心茹转身,向大家深鞠一躬,而后缓缓坐下。 众人掌声雷动。 沈心茹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纤手轻轻放在了键盘上,随即手指下按,一首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如清泉般泻出。 声音悠扬,让人如痴如醉。 像钢琴、小提琴这种玩意,必须现场听,才有意思,通过广播收听,不觉得有什么乐趣,现场演奏现场听,全场屏住呼吸,才能陶醉在优美的乐符中。 现场听众虽然不一定都“吃谱”,但音乐是相通的,心灵是相通的,有共鸣,大家听得如痴如醉。 沈心茹键指如飞,柔和的灯光下,更显端庄优雅。 陈三爷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沈心茹身上,他一直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王莹和张振国。 陈三爷多年行走江湖,阅历太丰富了,他的直觉特别灵敏,他感觉到王莹和张振国不对劲儿。 但一时也难做判断。 毕竟这是沈心茹的学生,沈心茹的熟人。 王莹和张振国依然坐在陈三爷的邻桌,他们目视沈心茹,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有时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而后又收拢了。 他们也在偷偷扫视陈三爷。 陈三爷其实现在心里慌得一匹,陈三爷不怕恶人,不怕歹人,就怕这种莫名其妙的人,你不知对方要干什么,不知他们怎么想的,总之,就是感觉不对劲儿。 你还不能越礼,发脾气,因为没有理由。 但陈三爷能装,表面上笑容满面,喝着洋酒,假装泰然地欣赏着沈心茹的演奏。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乱,否则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旦漏掉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突然,王莹对张振国说:“哎?对了!咱们歌剧团是不是今天晚上还要进行一次大彩排?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张振国点点头:“对对对,是是是,差点忘了!光顾着话剧了,忘了歌剧了!” 两人一同起身,微笑着走到陈三爷面前,王莹说道:“陈先生,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等茹茹演奏完?你们打声招呼。” 张振国赶忙摇头:“不了,不了,时间来不及了。待会儿沈老师演奏完,您告诉她,她演奏的太好了,改天,我们话剧团请沈老师当艺术顾问!失陪了,陈先生,失陪了!” 陈三爷点点头:“二位请便。” 张振国拉起王莹的手,快步往门外走去。 陈三爷对秃鹰使了个眼色,秃鹰立马跟了上去。 陈三爷眉头紧皱,不知这两个年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此刻,这两个小东西,在陈三爷面前,已暴露无遗,他们肯定有阴谋。 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压根不认识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表情这么紧张呢? 像是做贼似地。 他们更是沈心茹的学生,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看起来师徒关系也很好。 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此二人有阴谋啊? 但陈三爷的直觉告诉他,肯定有事! 尤其是刚才王莹和张振国非要要求沈心茹登台表演,明显超过了一个学生对老师的热情程度。 陈三爷望着门口,脑中急速思考。 蓦地,陈三爷起身,来到王莹和张振国刚才的座位,仔细察看。 座位上没东西,也没任何痕迹。 突然,陈三爷往桌下一看,惊得魂飞魄散:卧槽!炸弹! 雷管捆在一起,做了三头引线,定时炸弹! 一瞬间,陈三爷的脑袋嗡地一声,都空白了,不知道这个炸弹下一秒会不会爆炸。 他想扔出去,但看到门外大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根本没地方扔。 来不及了!什么也来不及了! 陈三爷快步走向舞台,沈心茹还在弹奏,陈三爷一拉沈心茹的胳膊:“快走!” 沈心茹正弹在曲子高潮,一愣:“怎么了?” “快走!快走!”陈三爷拉着沈心茹就往外走,“山杏!快跟上!” 众人一惊,不知道陈三爷怎么了,怎么突然把老婆拉下台,不弹了? 三人来到门口,陈三爷猛地把沈心茹和山杏推出门外,而后转身大喊:“有炸弹!大家快走!” 这最为关键的一刻,陈三爷脑子还是如此清醒,他刚才没喊,是因为怕突然一嗓子,大家慌乱,发生踩踏,沈心茹和山杏根本跑不出去。 这两个丫头,哪挤得过大老爷们? 不要说陈三爷没有大爱,这个时候谁都会先保护自己老婆、自己家人。 众人一听有炸弹,先是一愣,进而慌忙起身,蜂拥而出。 保护陈三爷的几个保镖,位置靠外,先一步奔了出来。 其余顾客也慌不迭地往外跑。 呼喊声、尖叫声,乱作一团。 突然,轰地一声,地动山摇,炸弹爆炸了。 整个小馆瞬间被炸碎,强大的冲击波把人群从门口和窗户里催出来。 陈三爷也被催倒在地,仰面朝天倒在了大街上。 沈心茹和山杏因为背对着门口,被冲击波掀倒,趴在了马路上。 木屑和纸片纷飞,玻璃四溅。 浓烟滚滚,从窗户里钻出。 路上的行人也被掀倒了,哇哇大叫,一片哀嚎。 行人如织、和谐优美的元宵夜街景,被这一颗炸弹,搞得荡然无存。 陈三爷努力爬起来,抖落头上的碎玻璃,奔到沈心茹面前,一把沈心茹扶起来:“茹茹!茹茹!” 沈心茹吓得花容失色,耳膜轰鸣,一个劲儿地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陈三爷赶忙将她抱在怀中:“没事了,没事了。” 几个保镖也赶过来,掏出枪,护卫在陈三爷、沈心茹和山杏周围。 陈三爷回望酒馆的烈焰浓烟,眼中渐渐布满血丝,愤怒的烈火在他眼睛里升腾。 第378章 杀父之仇 此刻的秃鹰,正一个人跟着王莹和张振国。 远远尾随。 突然听到酒馆爆炸,回眸一望,浓烟滚滚,就知道是这两个人搞的事。 秃鹰二话不说,急速冲上去,从背后一脚把张振国踹倒。 张振国都没反应过来,就一个狗啃屎,趴在了地上。 王莹大吃一惊,转身想跑。 秃鹰一伸手薅住王莹的头发:“小姑娘,我一般不打女人,但你得听话!” 专业黑道出手,人狠话不多。 张振国此刻勉强爬起来,举着拳头愤怒地冲向秃鹰:“我日你……” 秃鹰根本没动身,抬腿一个正蹬,干净利落,踹在了张振国的心窝上:“操!” 张振国顿时岔了气,捂着肚子蹲下了,抬头还想骂,秃鹰一个横扫,踢在他面门上:“操!” 张振国登时迷糊了。 王莹哭着大叫:“振国!振国!” “跟我走!”秃鹰一手薅着王莹,一手薅住张振国,往赌场街走去。 秃鹰知道,审讯这两个人,肯定在赌场的地下室。 那是个牢房,当初王道成就是在那里被折磨死的。 在秃鹰面前,两个学生就像两个小鸡子,毫无还手之力,连拖带拽,被弄到了赌场。 很快,陈三爷将沈心茹和山杏送回家中,并打电话调集人马,赌场那边六大金刚来了四个,保护沈心茹,长乐坊只留下紧凑哥和军师高文才。 高文才读过书,懂心理学,紧凑哥,懂炸弹。 所以留下这两个人陪审。 陈三爷安抚好沈心茹后,驾车来到长乐坊。 一脸阴沉,气坏了! 他根本想不明白和这两个小崽子有什么过节,难道是收了海志波的高额雇佣金,被金钱迷惑,充当杀手? 这也和身份太不匹配了吧,好歹您是民国师范学校的学生啊。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制造炸弹,搞恐怖袭击,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最关键的是,如果陈三爷没发现桌子下的炸弹,陈三爷今晚就变成碎肉了。 陈三爷刚进门,秃鹰就迎过来。 陈三爷怒问:“人呢?” 秃鹰回答:“在地下室!已经打过一遍了,什么也不说!” 陈三爷推开地下室的门,径直下楼,来到地下室。 身后跟着秃鹰、高文才、紧凑哥。 地下室的牢房里,王莹和张振国满嘴是血,头发蓬乱,看来被秃鹰揍得不轻。 都被绑在柱子上,一动不得动。 陈三爷拉过来一把凳子,利落坐下,怒视王莹和张振国:“谁派你们来的?” 张振国冷冷一笑,不屑地一瞥陈三爷:“没人!” “操?”秃鹰一向前,“我看你是挨打没挨够!” 陈三爷一挥手:“等会儿!” 秃鹰退到一旁。 陈三爷审视张振国和王莹,道:“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杀我?” 两人嘴角滴血,淡淡一笑,不说话。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知道,你们刚才在酒馆里,把茹茹支开,让茹茹去弹钢琴,也就是不想伤害我爱人。我谢谢你们。” 两人一愣。 陈三爷继续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是冲我一个人来的,就是想炸死我,我佩服你们的魄力。” 两人默不作声。 陈三爷又道:“既然已经坦诚相见,不妨把话说出来,是东北的海志波花钱雇你们来刺杀我?” 张振国哼哼一笑:“笑话!读书人岂为五斗米折腰?” 陈三爷点点头:“读书人,有骨气,平日袖手谈心性,临事一死报君王,自古就是这样,谭嗣同也是读书人,我很佩服他!你死都不怕,你还怕说出真相吗?” 一直不作声的王莹,突然抬头,眼中浸满泪水:“陈三!你是我的仇人!” 陈三爷一惊:“我是你的仇人?我都不认识你!咱俩见过吗?” 王莹泪水簌簌而下:“你杀了我的父亲!” 陈三爷更加诧异:“我杀了你的父亲?你父亲是谁啊?” 王莹怆然一笑:“王二。” 陈三爷一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的那个王二吗?” “无耻!”王莹悲愤骂道,“我父亲的尊讳在你嘴里就是个玩笑,是吗?陈三,你还是人吗?!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津门大亨,其实,你就是个流氓!社会的渣滓!沈老师嫁给你,就是瞎了眼!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陈三爷被骂得心里不悦,一阵咬牙。 紧凑哥不乐意了,怒道:“小丫头片子!你他妈跟谁说话呢?!撕了你的嘴!” 王莹轻蔑地看了看紧凑哥,冷冷一笑:“陈三,你看看你手下这些人,有一个长得像人的吗?这都是地狱恶魔,游荡人间!你就是魔鬼!你就是魔鬼!你就是魔鬼!” 王莹声泪俱下,三连骂。 紧凑哥吓了一跳,吸了吸鼻子,五官收缩,更紧凑了,恼羞成怒,上去一把薅住王莹的脖领,就要扇王莹的嘴。 “别动手!”陈三爷一喝。 紧凑哥松了手。 陈三爷看了看王莹,叹了一口气:“王莹,我根本不认识令尊,也从来没听过一个叫王二的人,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没弄错!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爸爸!”王莹疯狂咆哮。 陈三爷镇定地说:“那你得告诉我,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杀了你父亲。” “黑松林!” 陈三爷陡然一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迟疑片刻,道:“那个司机……是你父亲?” “对!”王莹的眼泪狂涌而出,“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五味杂陈。 第379章 俄罗斯轮盘赌(一) 当初,在龙海升的授意下,铁罗汉和肉彪子带着陈三爷去黑松林买雷管。 开了两辆车,有两个专职司机负责驾驶,不让陈三爷碰车。 当时潘召的绰号叫“麻六”。 没人知道麻六就是潘召。 结果陈三爷、铁罗汉、肉彪子等人在黑松林一露面,七和尚一眼就认出了陈三爷。 陈三爷也大吃一惊,没想到潘召和七和尚跑到青县黑松林当土匪了,打家劫舍、抢劫运输车、贩卖军火。 陈三爷在“龙虎堂”发现自己走不掉了,拿手枪轰了铁罗汉和肉彪子,然后对潘召说:“你得放我回去,否则都死在这里,龙海升会认为你黑吃黑,会倾巢出动来干你!” 潘召说:“这不还有两个司机吗?让他们回去送信,告诉龙海升,是你杀的铁罗汉和肉彪子!” 陈三爷果断说道:“你能放这两个司机回去吗?你刚才已经露底了,你说出你的真实身份是曹县警察局长,你是被判了死刑的人,你放他们回去,他们把这个事透露出去,你就完蛋了!” 潘召一听,对啊,立马抬枪,击毙了跟随而来的两个司机。 随后,陈三爷和潘召达成协议:质押玫瑰在黑松林,陈三爷回去干翻龙海升,接管三大赌场,邀请潘召一同入津,共享富贵。 然后,陈三爷就和棍儿、肥牛,开着两辆车,拉着雷管回去了。 这两个被杀掉的司机,一直是陈三爷心头不愿意提起的事儿。 甚至后来肥牛和棍儿还问过陈三爷,为何杀了两个司机,他们是无辜的。 陈三爷当时怒怼肥牛,说路都是自己选的,他们选择跟随龙海升,就应该承担这样的后果。 其实,在陈三爷心中,这是一块伤疤。 陈三爷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干掉的人,都是把他逼到了绝境,他才反杀。 如龙海升、白小浪、海震宇之流,陈三爷一点都不含糊,更不后悔。 但唯独对这两个开车的司机,陈三爷心存愧疚。 这两个司机,就是给龙海升的场子开车的,40来岁,不干涉龙海升生意上的事,就是专职司机,靠手艺吃饭。 那个年代,会开车的人凤毛麟角,这两个人曾在东北张学良创建的第一个国产汽车工厂,打过螺丝,试驾过刚下线的汽车,后来,龙海升花钱招聘司机,这两人原籍正好是天津人,过年时回天津过年,看到了招聘告示。 于是自告奋勇,成了龙海升集团的司机。 比在东北那边挣得多,养家糊口更方便。 这两个司机和陈三爷没有任何交集与冲突。 当天就是被铁罗汉和肉彪子临时拎出来,驾驶汽车去黑松林提货。 没想到,踏上了不归路。 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被陈三爷一句话干死了。 这个命啊,真是不好。 陈三爷干死过那么多人,从无后悔,唯独对这二人,深感愧疚。 因为他们太无辜了。 这么长时间,陈三爷从未提过这件事,也不愿让肥牛和棍儿提起,他想尽快忘记这件事。 但因缘果报,你想忘却,别人可忘不了。 现在,人家的女儿找过来了,要弄死你。 血亲复仇,在任何国家、任何朝代,都站在了正义制高点。 王莹一语道破天机,陈三爷满心迷茫,无言以对。 你怎么办呢?人家一个女孩子为她爹报仇,天经地义。 思考良久,陈三爷黯然点点头,对王莹说:“我明白了。你做的对。” 王莹冷冷一笑:“甭来这套,假慈悲!要杀要剐,你随便!” 陈三爷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张振国,道:“看这意思,另外一个被打死的司机,就是你父亲了?” 张振国哼哼一笑:“我父亲健在,活得很好!” 陈三爷一愣:“既然另外一个被打死的司机不是你父亲,你跟着掺和什么?” 张振国转头看了看王莹,道:“因为爱情。我愿意为我所爱的人,付出一切!” 王莹听罢,泪水无声流下来。 陈三爷总算听明白了,合着这个事和张振国没关系,他因为深爱王莹,所以帮助王莹制造炸弹,来搞袭击。 陈三爷点点头,道:“行,兄弟,你有魄力。现在这个社会,为爱付出的人不多了,你算一个,我算一个,咱俩是一类人。” “你少来这套!既然行动失败了,你就给个痛快吧!”张振国昂头说道。 “真不怕死?”陈三爷问。 “做这件事之前就想好了!怕死就不刺杀你了!”张振国忿忿地说。 陈三爷深沉地点点头:“你们俩知道人有几种死法吗?1800种!我一枪毙了你们,也是死,我一刀刀片了你们,也是死,我把汽油浇在你们身上,点天灯,也是死。你们知道凌迟之死的痛苦吗,割到最后,你全身的肉没了,但骨架还在,肝、胆还在,肺还在呼吸,心脏还在跳动,你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心脏和肺叶,你的眼皮已经被割了,但眼珠还在,连着神经线,不至于掉出来,你全身只剩了一个骨架了,但你还活着。你的隐私部位,已经被掏空,但肠子头,还在,保证大便通畅,也就是说,你一切都完好,只是你身上没肉了,你的肉全被剔除了。” 张振国和王莹静静地听着。 陈三爷接着说:“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它的痛苦程度取决于你仇人对你的仇恨程度。现在,我对你们的仇恨程度已经拉满,因为今晚,我差点死了,差点碎了。所以,我不可能放过你们。” 王莹仰天纵泪:“陈三!废话少说!动手吧!” 陈三爷直勾勾盯着王莹,少顷,道:“王莹,我问你,如果今天我放了你,以后你会放了我吗?” 王莹摇摇头:“不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要我活着,我就想办法弄死你!” 真他妈有钢儿啊,听了这话,高文才、紧凑哥、秃鹰,眼珠子都红了。 陈三爷点点头,道:“所以,今天咱俩,必须死一个,这个恩怨才能解决。” “对!”王莹一脸无惧。 陈三爷长叹一声,道:“行!我成全你!念你是茹茹的学生,念你今晚对茹茹还有一丝慈悲,我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王莹一愣。 陈三爷一伸手:“秃鹰,把枪给我!” 秃鹰把腰里的左轮手枪拔出来,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掰开枪,退出转轮,道:“你是学生,接受的都是民国教育,倡导的都是公平公正,信奉的都是自由民主,我今天就给你一次最大的公平……” 说着,陈三爷将转轮里的子弹全部倒在手心里,一共六颗:“这把转轮手枪,满匣一共六颗子弹,我现在去除五颗,只剩一颗!” 陈三爷将五颗子弹“哗啦”扔在地上,只留了一颗,众目睽睽之下,填入转轮。 而后唰地一转,啪地一合,将手枪转轮复位。 陈三爷掂着枪,道:“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交战双方的士兵苦于每天厮杀、死亡、疾病、饥饿,短暂的停战间隙,士兵们会玩一种游戏,手枪里只剩一颗子弹,对赌双方一人一次,不停地朝自己头上开枪,直到子弹打响,一人死亡,另一人欢呼。这种赌博方式,叫俄罗斯轮盘赌。知道士兵们为什么明明知道这种游戏会死亡,他们依然赌得兴高采烈吗,因为他们的心早就死了,无休无止的战争,不死在今日,就死在明天,所以,他们不在乎了。就像现在的你和我,我们终究有个一人会死在对方手里,所以,我们也不在乎了。” 第380章 俄罗斯轮盘赌(二) 王莹静静地听着,突然说道:“你要和我轮盘赌?” 陈三爷淡淡一笑:“在你们这些学子眼里,我不就是个赌徒吗?一个赌徒,了结自己恩怨的最好方式,不就是赌博吗?你说的没错,我是个烂人,流氓,茹茹嫁给我,确实是她下嫁、我高攀。说句实话,我在心里,也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老婆。但她毕竟成了我老婆,我非常爱她,就像张振国爱你,因为这份爱,我选择不杀死你,我和你公平对赌。” 高文才一惊:“三爷?” 紧凑哥也喊道:“三爷,把他们做掉算了,赌什么赌?他们有资格跟您赌吗?” 秃鹰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陈三爷目不转睛地看着王莹,道:“怎么样,公平吧?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今日你我之死活,全看天意,枪一响,我们的恩怨就了结了!” 王莹沉思片刻,点点头:“可以。” 张振国大吼:“莹莹!莹莹!我替你死!我和他赌!” 陈三爷一挥手,啪地给了张振国一个嘴巴子:“这是我和王莹女士之间的恩怨,麻烦你少说话!” 张振国张嘴刚要骂,陈三爷一抬手,啪啪啪又是三个大耳刮子。 张振国被扇哭了,不知是委屈了,还是把鼻子扇酸了,反正泪水横流,暂时不吱声了。 “别打他了!我和你赌!”王莹叫道。 陈三爷冷漠地点点头,对秃鹰说道:“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 秃鹰走过来,解下王莹身上的绳子。 王莹活动了一下手腕,面无表情地看着陈三爷:“开始吧!” 陈三爷说:“鉴于你对我的仇恨,鉴于我对你的愤懑,我们稍微调整一下规则:你拿起枪,对着我的脑袋,扣动扳机,如果枪响了,我认了,如果没响,我把枪拿过来,我对准你的脑袋,扣动扳机,如此轮番进行下去,直到枪响,我们其中一个人死掉,这事就算解决了!” 王莹点点头:“好!” 陈三爷将枪递给王莹:“你是女士,你先来。” “三爷!”秃鹰、高文才、紧凑哥,表情紧张,吓得后退一步。 卧槽,这玩意把枪交到王莹手上,万一第一枪就打响了呢。 或者王莹耍赖,不停地扣动扳机,一连扣动六次,肯定有一枪能打响,那不就麻烦了嘛,谁也治不了她。 陈三爷依旧拿起王莹的手,把枪放在了王莹的手心:“王莹,我相信你会守规矩,你是读过书的人。” 王莹接过枪,一抬手,把枪口对准陈三爷的额头。 秃鹰、高文才、紧凑哥大呼:“三爷!小心啊!” 陈三爷面无惧色,微笑着看着王莹,道:“王莹,开枪吧!” “等一下!”秃鹰大喝一声,“三爷!你结婚了!” 陈三爷都没听明白:“什么?” 秃鹰毕竟是蕉爷的人,考虑问题从蕉家整体利益出发,道:“三爷,您结婚了!不是单身了!这么重大的决策,您得知会沈小姐一声,万一您不幸死了……我怎么跟沈小姐和蕉爷交待?” 关键时刻,秃鹰也顾不得礼节了,直接说出了“死”字。 陈三爷想了想,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欠王莹家一条命,如果我死了,你就告诉茹茹,这是天意!”说完,目视王莹,“王莹,开枪吧!” “等一下!”秃鹰又是一吼。 “又怎么了?”陈三爷皱眉问。 秃鹰说:“三爷,有什么遗言没?我好带给沈小姐。”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让她找个好人,嫁了吧。” “等一下!”秃鹰又是一呼。 “有完没完了?”陈三爷面现不悦,“挺严肃的事,让你弄得像老太太上花轿!” “三爷,您死之后,赌场怎么办?谁来当瓢把子?” “听天由命!实在不行,你们就投票,民主选举!选不出来,就解散了吧!” “等一下!” “秃鹰,你是不是故意的?!疯了?!”陈三爷大怒。 秃鹰委屈地说:“不是我喊的,刚才这句,是他喊的!”秃鹰指了指高文才。 陈三爷无奈地说:“高文才,你又怎么了?” “三爷,您看我当瓢把子行吗?”高文才说,“您万一走了,我来替你主持大局如何?” “随便吧!”陈三爷不耐烦地说。 陈三爷说完,目视秃鹰、高文才、紧凑哥,道:“没人喊停了吧?可以开始了吧?我可开始了啊,别再打断我!” “开始吧。”三人说。 “王莹,开枪吧!”陈三爷立正,对着枪口。 王莹的手都酸了,你想想,一个天天读书写字拿毛笔的小丫头,手握一把生铁块子一样的m1917左轮手枪,有分量的,又紧张,都出汗了,手腕子一直颤抖。 陈三爷扶了扶她的手,将枪口杵在自己眉心,道:“别紧张,用食指使劲扣扳机,枪就打响了。万一真的射出子弹,子弹会以一秒231米的速度射入我的脑袋,啪地一声,从我后脑壳射出,可能会有血溅出,你别害怕。” 王莹都不耐烦了,怒道:“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开枪了!” “等一下!” 秃鹰一愣:“谁喊的?” 紧凑哥摇摇头:“不是我。” 高文才摇摇头:“也不是我。” “我,我自己喊的。”陈三爷说。 王莹感觉受到了侮辱,怒道:“陈三!你到底耍什么花样?!” 陈三爷目视秃鹰、紧凑哥、高文才,道:“你们记住!如果我死了,不许为难王莹女士!不许复仇!愿赌服输!让王莹女士和张振国安全离开!听到没?!” “听到了。” “大点声,我听不见!” “听到了!让王莹和张振国安全离开!”三人齐呼。 陈三爷点点头,目视王莹:“可以开始了,王莹,开枪吧!” 王莹都不自信了,环视众人一番,道:“还有没有人要说话?” 陈三爷、秃鹰、高文才、紧凑哥一同摇头:“没了。” 王莹一咬牙,扣动扳机。 “等一下……”张振国哼哼唧唧说了一句。 “我去你妈的!我不玩了!”王莹气得把枪放下。 她实在拿不动枪了,手酸了,手腕一直哆嗦。 逼得一个有文化的姑娘破口大骂,可见王莹有多无奈。 张振国怅然说道:“莹莹,万一你走了,我怎么办?” 王莹怒道:“找个人再娶!结婚生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我爱的是你啊!” “那就把我忘了吧!”王莹眼神决绝,突然把枪抬起来,对准陈三爷的脑门,“陈三!我开枪了!” 第381章 俄罗斯轮盘赌(三) 陈三爷一眼不眨地看着王莹:“开吧!为你父亲报仇!” 王莹猛地扣动扳机,咔嚓一声,撞针击空,没有子弹射出。 “哇——太好了!”秃鹰、紧凑哥、高文才,面现喜悦之情。 王莹一阵失落,将枪口调转,把枪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接过枪,将枪口对准王莹的脑门,思考片刻,一闭眼,猛地扣动扳机。 咔——又是空击,没有子弹射出。 “哇——”张振国发出惊喜的叫声。 陈三爷咬咬牙,将枪递给王莹。 王莹再次扣动扳机,还是空击。 王莹又把枪递给陈三爷,陈三爷扣动扳机,依然是空击。 双方共开了四枪了,还剩两枪。 左轮手枪,共六个弹巢,已经打了四枪了,这就预示了,仅剩的两枪,必然有一枪能射出子弹。 死亡率,50%。 陈三爷鼻子上都冒汗了。 王莹没出汗,看来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了。 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三爷再次把枪交到王莹手上。 王莹刚要开枪,陈三爷说:“王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枪响了,我必死,如果枪没响,你必死。你想好了吗?” 王莹决然点点头:“我想好了!” “王莹……” “你说!” “王莹……” “你说啊!”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怆然说道:“我不是你心目中的下三滥吧?” 王莹一愣:“你想说什么?” 陈三爷叹道:“我想说,我不是你口中的那种流氓、魔鬼,今天这个局面,我完全可以直接杀死你,可是我给了你公平的机会,试问,你长这么大,有人给过你这种公平吗?中华民国给过你吗?天津卫政府给过你吗?” 王莹一愣,心中不是滋味,沉思片刻,道:“你是条汉子。” “谢谢。” “但我还得开枪,今天,你我必须死一个!” “了然。我这个人,一生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最在乎的也是名声,我不在乎,是因为有些人不值得我在乎,像地痞流氓、贪官污吏,他们随便怎么说我,我都不在乎;我在乎,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值得我在乎,因为你是读书人、明事理,就像我爱人,我最在乎茹茹对我的看法。” 王莹听罢一愣。 陈三爷接着说:“我这辈子最羡慕的,就是你们这些正规院校的学生,你们有书读、有学上,我不行,我都是自学,师父还骂我,说我不练功、偷懒。我爱看书,可是我没机会,我命不好,八岁就流落街头了,只能抽空自学。” 王莹抬起头:“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我想表达的是,人生苦短,做人不易,待会儿你一开枪,无论是否射出子弹,请你放下仇恨吧。” 王莹摇摇头,冷冷说道:“我放不下。只有把你杀死,我才能放下!” “合着我白说了?” “你本来就是废话。让我对你仅存的一丝尊敬,也没了!” “那就开枪吧!” 王莹一咬牙,扣动扳机。 咔地一声,撞针空鸣,子弹没有射出。 王莹眼睛一闭,眼泪流下来。 命啊。 王莹将枪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赢了,命运之神站在了陈三爷这边。 陈三爷看了看手枪,没有急于抬起枪口,思忖片刻,黯然说道:“王莹,我给了你公平了吗?” 王莹泪水滑落,身体微微颤抖:“给了。老天不开眼,让我父女俩都死在你手上!” 陈三爷倏地把枪举起来,对准了王莹的额头。 王莹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慢慢滑落:“陈三,开枪吧。” “莹莹!”张振国大吼。 “三爷,开枪啊!开枪啊!”紧凑哥大叫。 陈三爷迟疑片刻,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突然,一甩手,把枪扔在了地上! 众人一愣。 “王莹!”陈三爷突然大吼一声,“我今天不杀你!我等你来报仇!你走吧!” 王莹睁开眼睛,一阵诧异,突然眼中浸满泪水,疯狂咆哮:“陈三!我不领情!我不领情!我永远不领情!你杀死我!你杀死我!你杀死我!” 陈三爷黯然神伤,摇摇头:“我等你来报仇,随时,随地。你走吧。” 王莹嚎啕大哭:“啊——” 陈三爷将张振国身上的绳子解开,道:“兄弟,下次准备周密点,做个威力更大的炸弹,我等你们。” 张振国都懵了,赶忙抓住王莹的胳膊:“莹莹,我们走。” 王莹失魂落魄,跟着张振国走出地下室。 “王莹!”陈三爷在背后喊了一声。 王莹驻足。 陈三爷慨然说道:“在黑松林里,我是建议麻六杀死你父亲,但你想想,即使我不建议,麻六会放你父亲走吗?” “你说什么?”王莹流着泪转头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叹道:“我和铁罗汉、肉彪子去提货,你父亲是司机,我杀死了铁罗汉和肉彪子,对方要置我于死地,你父亲能独善其身回来吗?从进入黑松林那一刻,我们都死了!我并没有杀死你父亲,我只是拼尽全力让自己活下来了。你恨我,可以,但,我有活着的权利。你走吧。” 王莹没说话,茫然地走掉了。 王莹走后,秃鹰、高文才、紧凑哥凑上来:“三爷!您怎么让她走了?这不是放虎归山吗?您……” “滚!”陈三爷一声怒吼。 三人一愣。 “滚——” “哦。”三人面面相觑,老老实实走掉了。 牢房里空空,陈三爷走到墙角处,拾起那把左轮手枪。 把枪打开,取下转轮,里面没有一颗子弹。 全是空巢。 陈三爷根本就没往里面填子弹,一颗都没填。 那唯一的一颗子弹,是障眼法,他根本没放进去。 子弹早就进了袖子了。 他这双“鬼手”,谁能捕捉到他手上的猫腻? 他只是用俄罗斯轮盘赌,救赎王莹,也救赎自己。 陈三爷不想杀人,也不想自杀。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两者不可抛。 活着多好啊,既然来人间一趟,何必自寻短见? 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亲人。 他为了沈心茹,也得好好地活下去。 第382章 富婆 又是一年春来到,红杏枝头春意闹。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动物开始躁动,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人员开始流动,又到了忙碌的时日。 大街上热闹起来。 正月十五的酒馆爆炸案在人们的记忆中渐行渐远,天大的事,除了当事人,其他人都会很快忘记。 酒馆老板报了案,巡捕房的人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个子午卯酉。 最后洋老板扯住陈三爷不放,说对方是来杀你的,结果殃及酒馆,你得赔偿。 陈三爷说,去你妈的吧,要不是我喊一嗓子,就出了人命了,我在你酒馆消费,你应该赔偿我。 陈三爷咬死了不说出王莹和张振国的身份。 洋老板无奈,也只好恨恨作罢。 津门警察厅也不管这个事,谁让案子发生在租界呢,你们这些洋人不是有独立的司法权吗,你自己摆平吧。 最终不了了之。 陈三爷大难不死,迎来后福。 三大赌场,买卖火热,也怪了,自从立春之后,生意越来越好。 这就是命啊,陈三爷转运了。 人这一辈子,八步大运,十二宫轮回: 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胎、养。 所谓:老怕帝旺少怕衰,中年最忌死绝胎。 如果一个人中年走的运不好,又不懂得行善积德,那就完犊子了,一辈子抬不起头了,因为中年就是30岁——50岁,这个阶段如果不能发家,那基本就凉了。 就像鲁迅先生所言:运逢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陈三爷迈过了1933年最艰难的一年,运气好像突然变好了,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火爆经营,每天来客络绎不绝。 其实这是虹吸效应,陈三爷去年折腾一年了,一直霸占新闻头条。 现在站稳了脚跟,江湖中人仰慕已久,就凭这个名气,也得来长乐坊赌一把啊。 不为别的,就为一睹陈三爷风采。 在这里赌牌,输了也高兴。 亲朋好友聚会时,也能有谈资:我去津门赌神的场子里赌过,你们去过吗?我见过陈三爷的后脑勺,你们见过吗? 当一个人名气太大,凡是跟他接触过的人,哪怕看一眼,都觉得脸上有光,会成为炫耀的资本。 陈三爷自然是有礼有节,来客越多,越低调、越客气、越有礼貌。 绝对不玩店大欺客的作风。 要做成民族品牌,百年老店。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第二商会会长,经济发展排头兵、民族企业领头羊。 陈三爷给四大天王和六大金刚开会:“各位同仁,赌徒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人家是来送钱的,所以我们要倍加珍惜,要更加有服务意识,我们服务的不是人,而是钱,我们彬彬有礼,像三孙子一样接客,为的是掏空他的钱包。赌徒是好是坏、是死是活,我们不管,只要进了赌场,就是爹!都听明白没?” “听明白了!” “从今天开始,凡是购买筹码超过100块大洋者,赌场提供午餐和晚餐,三荤一素,随便吃,咖啡随便喝!” “明白!” “凡是每季度在赌场累计购买筹码超过1万大洋者,提供住宿,去凤鸣楼调几个妞,过来陪他!最好让他赖在这里不走,把赌场当家,直到他把家产输光,就把他赶出去。他要敢闹事,找个地儿,把他埋了!” “是!” “凡是一次性购买10万筹码者,列为尊贵客户,每次赌牌,提供单间,柔柔、甜甜、娇娇、香香,你们轮番上阵,陪他打牌,如果对方输光了,要赠他1万大洋,让他翻本,直到他在账房签字画押、欠下高利贷,就拿着借据杀到他家,警察厅和法庭的人我都打好招呼了,当场清算借款,以房产、商铺、田宅抵债!” “明白!” “赌场一条街的慈善活动,一刻也不能停,把玉米窝头换成白面馒头,粥里多放些米,菜里多加些鸡蛋,孤寡老人,要赡养到底!” “是!” “如果有女富婆,前来赌牌,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亲自接待!” “是!” “尤其是漂亮的女富婆,最好还死了丈夫,家产过千万,十分孤单寂寞冷,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万万不能迟疑!” “知道了,三爷。” 陈三爷的魔性已现,这就是个魔鬼,慢慢升腾,现出原形,王莹骂得没错,说他是魔鬼。 只是骂得程度不够,他不是魔鬼,他是鬼王。 赌徒才是魔鬼,能够制服赌徒的,只有鬼王。 靠什么老婆、孩子、爹娘,唤醒赌徒,门儿都没有! 爹娘给他跪下,赌徒都戒不了赌。 只有陈三爷这种人,才能让赌徒迷途知返,返到哪里,不知道,也许死了,也许真的改过了。 死了也是好事,早死早托生,否则留在这个世上,也是造粪的机器,除了坑害老婆孩子、老爹老娘,他也干不了人事了。 升天的道路上,陈三爷给他们垫了一步,他还得感谢陈三爷呢。 赌徒死后,灵魂升空,回望红尘,但见陈三爷拿着带血的筹码,向他们挥手告别,赌徒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谢谢啊—— 至于那些女赌徒,包括富婆,陈三爷之前一直不忍下刀,现在想开了,干就完了! 她不输在长乐坊,也会输在其他地方。她不被陈三爷骗,也会被其他人骗。 你不赢她的钱,她也不感激你,陈三爷把她的钱赢过来,救济贫苦之人,也算是替她做善事了。 间接消业吧。 只是有一点,沈心茹划过红线:你不许和任何女子上床! 陈三爷嘿嘿一笑:“这和我流氓大亨的身份不匹配吧?哪个大亨没有个三妻四妾?一夫一妻,说出去都让人家笑话!” “我剪刀呢?”沈心茹四下寻找。 “老婆,你找剪刀干什么?这和咱探讨的话题有关系吗?” “没事,我就是想剪个东西。”沈心茹继续寻找。 “剪啥啊?” “剪那天地灵孕根,剪那风流债之源。” “老婆,老婆,我逗你玩呢。”陈三爷赶忙赔罪。 “我可没闲心跟你逗着玩,陈三啊,你能够说出刚才那些话,就说明你心里想过那些事,不要以玩笑搪塞,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沈心茹怒道。 “你还不了解我?” “我太了解你了!你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敢胡来,那是你身上的魔性还没被唤醒,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一旦有钱有势,就开始折腾,不弄点腥气事,仿佛对不起自己的身份,海誓山盟的良知,只存在于贫困的时刻,一旦发达,匪性十足!” “那你剪吧!”陈三爷果断说。 “什么?”沈心茹一愣。 “剪吧!我现在就让你剪,如果这样一下剪掉,能让我老婆安心,我愿意舍弃这二两肉!来吧,来吧,剪吧!”陈三爷噌地脱掉了裤子,直接退到脚脖子上。 沈心茹脸一红:“哎呀,你快穿上裤子!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害不害臊?” “不穿!要穿你给我穿!” “哎呀!真是的!”沈心茹一阵无奈,只好蹲下,给陈三爷提裤子。 正巧山杏端着皮蛋瘦肉粥,也没敲门,愣乎乎走进来:“小姐,三爷,粥熬好了。” 定睛一看,哦哟,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太辣眼睛了! 山杏的脸“腾”地红了,赶忙说:“对不起,小姐,三爷,我……我……我不知道你们在干这事……我……我……粥放这儿,我走了!” 山杏放下粥就跑了。 沈心茹喊道:“哎?山杏,你误会了!” 陈三爷哈哈大笑。 “你还笑?!恬不知耻!” 第383章 算命 阳春三月,繁花似锦。 这一天赌场又进账60万,陈三爷非常高兴,津门第二商会的加盟行业已达到16个,共计42人。 全都交了会费,又弄了80多万。 结算了远东贸易公司一部分欠款后,咖啡豆和香槟、红酒,如期而至。 老丈人的盘子终于盘活了。 蕉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身体也感觉好多了。 真是个好姑爷啊。 人长得帅,还有能力,遍览群芳,却独爱一人,取次花丛,唯心茹一顾,会说谎,会诈骗,有技术,有手段。 既是大奸大恶,又是大慈大善。 身高一米七六,五官黄金分割。 风华绝代,死不要脸。 你说气人不? 只是没人知道他背后的凶险,也没人知道他经历过地狱般的苦难。 陈三爷当天心情大好,要带着沈心茹上街转转,买点衣服、香水啥的。 男人事业做的再大,也要注意感情维护,否则夫妻感情就会冷淡。 一旦冷淡,别人就会给她温暖,很多女子出轨,并不是因为对方比老公长得帅,也不是对方比老公有钱,而是感情寂寞,无处寄托。 在老公这里找不到温暖,下三滥就能乘虚而入了。 陈三爷当然相信沈心茹的人品,只是他深爱沈心茹,不想让沈心茹孤单。 陈三爷带着老婆逛街,排面得给足了。 秃鹰、灰狼、毛血旺,森哥、紧凑哥、鬼哥,都得跟在后面,怀里揣着枪,必须保护好大哥和大嫂。 山杏也跟来了,这是必须的,有些时候,只有男人,不方便。 比如上个厕所啥的。 一行人从商贸公司买了衣服、化妆品出来,溜溜达达走在大街上。 有些人商铺老板认识陈三爷,探出头来打招呼:“三爷,您好!” 打完招呼,转头就会骂:嘚瑟你奶奶那个球啊!早晚被人干掉!老婆被人抢!哼!气死我啦! 人性嘛,恨人有,笑人无。 陈三爷一群人溜达到一个电线杆底下,正好碰到一个算命先生在出摊。 揣着袖子,靠着墙,面前支着一张黑桌子,上面铺着一块红布,红布上有字: 周易占卜 算命、看卦 推八字、取名 风水、择吉、阴阳宅 街头算命先生,都是这一套,没有他不懂的算命术,服饰也差不多,都穿个道袍,戴个道冠,或者穿个长衫,戴个瓜皮帽。 微闭双眼,道貌岸然。 跟个真事似的。 陈三爷微微一笑,来了兴趣:“走,去算一卦!” 沈心茹一愣:“算什么啊?” “算命啊。” “哎呀,有什么意思?我是佛门弟子,不搞打签求卦这一套,我的恩师弘一法师告诉过我,扶乩占卜,都是外道,一心向善,比什么都强!最好的命格是慈悲,最好的风水是人心!” 陈三爷笑道:“算着玩呗!我又不会当真。” “要算你算,反正我不算。” 陈三爷来到卦摊前,笑道:“老先生,请给我算一卦。” 算命先生五十来岁,都快睡着了,微微睁开眼:“哦——凡夫为何而来啊?” “求财运。” 算命先生打了个哈欠,道:“推八字,8文钱,看面相,16文,六爻占卜10文,奇门遁甲、梅花易数、紫微斗数,都是20文,改名、调大运、调风水,另算。”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要是来个全套呢?” 算命先生想了想:“怎么滴也得一颗大洋。” 陈三爷摸出一颗大洋,拍在桌子上:“请先生赐卦。” 算命先生眼睛都绿了:“好说,好说,我先给你看看面相吧!《麻衣神相》是我的绝活!” “请先生直言不讳!”陈三爷说。 算命先生瞅了瞅陈三爷的五官,又看了看陈三爷的穿戴,道:“看官这个面相,好啊——” “好在哪里?” “你看看啊,你三停均匀、九宫合拢、驿马明亮、彩霞纷飞、年上高起、双颧朝拱,早年生活困苦,吃了上顿没下顿,四海漂泊,落魄江湖,待到中年岁,时来运转,大富大贵!” 陈三爷心下一笑:可以啊,说得好。 遂道:“大师给看看,我能发多大的财?” 算命先生伸出右手,五指分开,晃了晃。 陈三爷说:“五百万?” 算命先生摇摇头:“不知道。没看到我的手势吗?” 沈心茹在一旁差点笑出来,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呗,还肢体语言。 “还有您不知道的事?”陈三爷笑着问。 算命先生说:“所谓不知道,就是没数了,你这个财,太大,数不胜数,不可计数!如滔滔江水,如遍天雪花,如满地冰雹,数不清!” 陈三爷仰天大笑。 突然,陈三爷一指森哥,道:“大师,您给我这个兄弟看看呗?看看他面相如何,未来如何?” 算命先生瞅了瞅热带雨林一样的森哥,道:“这位兄弟这个面相,不一般。” “哪里不一般?”陈三爷追问。 “你看呐,他毛发特重,这满脑袋头发,剪下来,至少2斤!再把胡子、体毛刮下来,至少5斤!” 陈三爷笑道:“大师,大师?我不是让你给他称重,是让你算卦!” “你听我说啊,古人云:贵人不顶重发。这位兄弟,是操心的命,一辈子劳累,郁郁不得志!” 森哥听罢,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算命先生话锋一转:“但是!他命中有贵人!贵人提拔,他平步青云,再重的毛发,也阻挡不了他前进的步伐!” 森哥不由地看了一眼陈三爷,这话还用说吗,贵人肯定是陈三爷啊。 陈三爷又指了指紧凑哥,道:“大师,您再看看他!” 说完,陈三爷推了推紧凑哥,把紧凑哥推到算命先生的桌前。 算命先生瞅了瞅紧凑哥的五官,道:“你把眼睛睁开。” 紧凑哥一愣:“我睁着呢!” “是吗?鼻子在哪儿呢?” 紧凑哥不悦:“眼睛下面不就是鼻子吗?!” 算命先生叹道:“唉呀,你这五官长得太紧凑了,都重叠了,就跟寄居蟹一样聚在一起,是要开会吗? “你信不信我揍你?”紧凑哥怒道。 “欸——”陈三爷插言,“对待大师,要有礼貌!” 算命先生顺手拿起一个放大镜,比比划划,透过放大镜仔细瞅了瞅紧凑哥的五官,猛然说道:“你这个面相啊,完了!” 紧凑哥一听,心下一颤:完了? 算命先生叹道:“完了!你这个人五官聚集,心机颇多,乃小人一个!为非作歹,丧尽天良,最终会横死夭亡!” 紧凑哥气坏了:“我尼玛……” “且慢!”算命先生话锋一转,“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坏到极致,就会反转!只要贵人提携,忠心耿耿,必然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紧凑哥也不由地看了看陈三爷。 陈三爷微笑不说话。 紧凑哥笑道:“我的贵人,就是三爷。” 陈三爷呵呵一笑,又指了指龟哥:“麻烦大师给他也看看。” 算命先生四下寻找:“哪儿呢?人呢?给谁看啊?” 龟哥太矮,身高1米30,算命先生隔着桌子没找到。 龟哥感觉丢面子了,踮着脚,举着手:“这儿呢!你瞎啊?” 算命先生无奈地说:“你蹲着干什么啊?你站起来啊?” “我站着呢!”龟哥怒道。 沈心茹想笑,又觉得不能笑,怎么能嘲笑一个人的身高呢,太没礼貌了,于是用力咬嘴唇,死死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第384章 金刚怒目 山杏却忍不住了,咯咯一笑。 沈心茹拉了拉山杏的袖子:“嘘,别笑!” 算命先生无奈地对龟哥说:“这样吧,你坐到桌子上来,谁把他抱起来啊?” 龟哥气坏了:“老东西,你再敢嘲笑我,我……” 陈三爷脸一沉:“素质,注意你的素质!” 龟哥没办法,从桌子底下钻过去,站在算命先生面前,挺着胸:“看吧!这次能看见了吧?” 算命先生瞅了瞅龟哥的面容,道:“非常好!” 龟哥一愣:“好在哪里?” “你虽然长得矮,但你义薄云天、志气高!你的心胸能装下大海!” 龟哥一笑:“的确如此。” 算命先生说:“但你财运不好!而且多灾多难!你小时候赶集,是不是差点被人踩死?” 龟哥想了想,道:“有过这么一劫。” “所以说,你需要高人引领,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人给你撑腰,你才能实现远大抱负!” 龟哥不由地转头看了看陈三爷。 陈三爷微笑着,不说话。 “走吧,走吧!”沈心茹催促,“回家吧!” “谢谢大师指点迷津,我们走了,改日再来讨教。”陈三爷一挥手,大家跟着陈三爷离去。 路上,紧凑哥笑着对陈三爷说:“三爷,这个算命先生挺能叨逼,口活不错!” 陈三爷一瞪眼:“注意你的言行,那叫口才,不叫口活!” “有什么区别吗?” “口才在街上,口活在床上。” 紧凑哥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沈心茹脸一沉,对陈三爷怒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以后不跟你上街了!山杏还在这儿呢,你干什么啊?觉得自己很幽默是吧?越来越恶心!” 陈三爷被怼得直咽唾沫,眨眨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森哥、紧凑哥、龟哥、秃鹰等人,都抿嘴偷笑不说话,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沈心茹一发火,陈三爷立马吓得像个二逼。 盐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这个世界,能让陈三爷低头的,只有沈心茹。 其实,这一切,都是陈三爷布的局。 他哪有闲心随机在大街上找个算命先生扯淡啊。 你看他忙得,他人生中虚度过一秒钟的时间吗?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性的。 这货太能算计了,小心眼天天转。 最近不是赌场生意不错嘛,四大女天王、六大男金刚,有点嘚瑟了。 都觉得自己了不起,都觉得自己为赌场立下汗马功劳。 陈三爷让他们算卦,就是告诉他们:你们都是屁!离开我,你们一文不值! 敲打敲打他们。 否则,陈三爷怎么当老大? 老大,就是玩老二,乃至老三老四…… 这个算命先生,早就跟陈三爷串通好了,传递信息之人,就是弯头。 好久没提弯头了,弯头那张地包天的圆月弯刀脸,陈三爷自然是有用处。 弯头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顺从,换句话说,就是没啥理想,打算在赌场混一辈子,龙海升当家时,他就跟龙海升,龙海升死了,他跟陈三爷,就赖在赌场了,终生不想从良。 也没啥上进心,当服务员也行,就是喜欢这种氛围。 甘愿做仆人。 就喜欢听别人使唤,没有主心骨。 鲁迅笔下的奴才,从奴性中寻出美感来了,万劫不复。 陈三爷为什么敲打这些人? 因为陈三爷嗅到了危机。 高楼背后是阴影,繁华之下是血泪。 他知道,在遥远的南方,有人已经发威了。 赌场判官——南擎天。 陈三爷是怎么知道的? 读报纸啊。 外滩九号,声名大噪,南擎天管理有方,长江以南的赌客,慕名而至,外滩九号,风生水起。 连济南府的赌徒都过去了,不来天津了。 这是巨大的威胁。 而且上次北平一战过后,陈三爷心里一直念叨着三个人:海志波、驮爷、杜月笙。 这三个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早晚会找过来,一决高下。 陈三爷的警觉性和忧患意识,都很强。 读书多,就是懂道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是孟子说的。 咱们是孔孟传人,得听老祖宗的话啊。 陈三爷知道自己根基不牢,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他再也不想让沈心茹生离死别,一个人在茫茫的雪地中奔跑。 他再也不想被人逼上绝境,命运交到他人手上。 他再也不想受制于人,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就是要造民国江湖的反,就是要竖起一杆旗,改变民国黑道的格局。 陈三爷,必须是黑道中的关键人物,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必须有分量,必须有话语权。 因为人间的正道都被堵死了,他只能从邪路中杀出来,以恶制恶,保护自己的爱人,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追随自己的兄弟姐妹,在这漆黑的江湖中,披荆斩棘,冲向光明! 陈三爷心里是有大志的。 当赌王、当远东贸易公司总经理、当商会会长,都不是他的最终归宿。 他的终极理想,只有他和沈心茹知道。 这也是沈心茹不再阻拦他涉赌的原因。 因为沈心茹知道,他的男人,在做正确的事情。 这对情侣,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看淡了生死,看透了世间,既然躲不掉,那就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有没有发现最近沈心茹宽容了? 要搁以前,陈三爷开赌场、涉足贸易公司、纠集商贾成立商会,沈心茹肯定不答应。 沈心茹最厌烦的就是这一套。 但心茹姐姐现在明白了,生而为人,不可能独立于世间,不可能不跟人打交道。 三世因缘交织在一起,不是你想摆脱就能摆脱的,今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前世造就的,得从容面对。 对付恶人,不能一味地躲。 我有一颗善心,但你不要欺负我,须知,佛有菩萨低眉,更有金刚怒目。 待我把该做的事都做完,斩断世俗所有情缘,佛前一炷香,了却三世愿。 现在的陈三爷,可不是“晴空万里,海天一碧”,而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南擎天的手,已经伸到山东来了。 都是青年才俊,都是心思缜密,都是赌技高超,都是富有韬略。 都帅,都招女人喜欢。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陈三爷通过报纸,了解南擎天的履历,知道这个人不简单。 上过战场的人,且存活下来,那就说明,这个人,是天选之子,且极度冷静。 陈三爷已感觉一股杀气越过长江、越过黄河,扑面而来。 这将会是,南北赌王、南北千术,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大对战。 还有一件事,陈三爷一直放心不下、萦绕心头——蓝月。 陈三爷可不是吃干抹净,抬屁股就走的人。 蓝月一直在他心里,虽然他从未提及。 如果把蓝月忘得一干二净,那不是薄情汉了吗? 薄情汉约等于畜生。 这段感情虽然很畸形,但毕竟发生了。 一想起蓝月楚楚可怜的样子,肤白似玉的肌肤,柔软温暖的小蛮腰,陈三爷还是挺难过的。 毕竟合体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 负距离接触,是灵魂的缠斗。 接触到灵魂,这辈子就扯不断了。 蓝月又不是充气娃娃,用完就扔了。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期待的眼神,那满眼的泪光,都无时无刻不挑动着陈三爷的心扉。 第385章 阿三闹事 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蓝月怀了陈三爷的骨肉。 这大概就叫人生之不圆满,沈心茹这么喜欢孩子、这么爱护肚子里的宝宝,和陈三爷真心相爱,才有了这个爱的结晶,却流产了。 蓝月根本没想到怀孩子这个事,只想和陈三爷春宵一刻,可偏偏怀上了。 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人生在世,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越在乎什么,越会失去什么。 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得到了。 执着,在文学词汇里,是一个褒义词,但执着,在佛语里是魔障,也叫执念,所以要“破我执”。 对一件事过分追求,就是执念。 执念就是心不由自主,被某种魔障带着走。 破我执,就是破魔障。 可以追求一件事,但要适当看开,也就是随缘。 随缘不是不作为,不是随波逐流,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尽人事、听天命。 充分地努力,又洒脱地看开,不顾一切地猛,又不顾一切地稳,谓之精进。 从天津卫到暹罗或新加坡等南洋之地,坐船至少需要一个月。 那个年代的轮船和现代轮船可不一样。 走走停停,速度慢,还要上岸补给。 当年李鸿章坐船去美国,在海上漂了6个月,才到达美利坚。 肥牛和蓝月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至少是到达南洋了。 陈三爷祈祷肥牛、蓝月、蓝月父母,平平安安到达目的地。 当日,将沈心茹和山杏送回家后,陈三爷和紧凑哥、森哥、龟哥回到长乐坊。 刚一进门,就见甜甜疯狂地跑过来:“三爷,三爷,出事了,出事了!” 陈三爷一惊:“别慌!什么事?” “一群印度阿三围攻我的场子!海河十八号、大南门都受到了骚扰!” 陈三爷听完很纳闷儿:“为什么啊?” 甜甜义愤填膺:“这些天,英租界的海河十八号的女服务员,经常遭到阿三巡逻队的骚扰,一开始,女服务员不搭理他们,后来他们得寸进尺!” “怎么个骚扰法?”陈三爷皱眉问。 甜甜怒道:“马勒戈壁的!这些阿三就像没见过女人似地,每次巡逻到海河十八号门口,就偷偷往里看,还挑逗我们赌场门口的女服务员,动手动脚,今天海河十八号的一个女服务员突然被一群阿三拖走了,拖到旁边的花坛中,欲行非礼,幸亏咱们的男服务员及时跑出来,把女服务员救回去了,否则不堪设想!后来,阿三们觉得丢面子了,纠集了几十号人,在赌场闹事,严重影响经营!” 陈三爷听罢咬咬牙:“马勒戈壁的!” 本来,陈三爷对印度阿三印象就不好,当初龙海升活着时,陈三爷在长乐坊着火之际,救下四姨太后,就去英租界的洋楼里给龙海升送信去了。 结果在龙海升的别墅前面,遭到巡逻的印度阿三驱赶,双方还险些发生冲突。 这些印度阿三都是英国人搞过来的。 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人通过殖民侵占,在很多国家设立了租界,由于人手不够用,就从印度调集阿三过来,充当治安巡逻人员、服务人员。 这些阿三仗着自己主子是英国人,在租界内横行霸道,比如吃饭不给钱,买东西不付费,尾随女性,骚扰女性。 阿三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物种。 在进化的道路上,可能走错道了,跑偏了,经常返祖。 一言不合,就骚扰女性,就问你怕不怕? 母蜥蜴也不放过,就问你怕不怕? 再不行就吃牛粪、喝牛尿,就问你怕不怕? 再不行就用高压线电死自己,就问你怕不怕? 还敢喝洗脚水,就问你怕不怕? 陈三爷早年“有幸”去印度和尼泊尔交界处巡演过,印象特别不好。 印度男人见到女人,眼睛总是直勾勾的,光天化日,掏出老二来,来回晃荡,当时陈三爷年龄还小,非常不能理解。 只觉得恶心。 杂技团在那里停留了一天,就跑了。 实在不敢待,大流马这么厉害,也生怕印度阿三晚上冲进帐篷,祸害杂技团的女演员。 当天正好有一个印度家庭举行婚礼。 陈三爷听周围人说,印度人举行婚礼,新人要喝洗脚水。 陈三爷一开始还以为是男人喝女人的洗脚水呢,如果女人脚干净,稍微喝一点,意思意思,勉强也可以理解。 后来陈三爷才知道,是女人喝男人的洗脚水。 代表对丈夫的忠诚。 哎哟我去—— 陈三爷差点吐了。 阿三那大黑脚丫子,脚卡巴里都是泥,老茧都磨亮了,死皮一层层的。 这玩意泡水喝,不太好吧? 从那时开始,陈三爷对阿三印象就不好。 后来在租界内又发生过冲突,更不好了。 现在,英租界的阿三主动找上门来了,骚扰赌场女服务员,涉嫌猥亵、强奸。 陈三爷怒了。 甜甜问:“怎么办,三爷?带兄弟们过去,铲了他们?”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关门歇业!” 甜甜一惊:“啊?”心道:完了,完了,陈三爷怂了。 马夫哥、高文才、紧凑哥等人也都义愤填膺:“三爷!不能认输啊!” 陈三爷一抬头:“我说我认输了吗?” “那三爷的意思是?” “先关门歇业,否则他们聚集在那里,生意也做不了。” “然后呢?” 陈三爷想了想,道:“你们要知道,阿三闹事,背后是英国人撑腰!如果仅仅是阿三,我能把他屎打出来。” “那怎么办?” 陈三爷目光似电:“关门歇业!明天早晨,柔柔、甜甜、娇娇、香香,给我打扮得暴露着点,越暴露越好,西式低胸礼裙、丝袜、高跟鞋,都给我穿上,去海河十八号,在周围晃荡!勾引阿三!” “啊?”众人一惊,“岂非羊入虎口?” 陈三爷微微一笑:“剩下的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我自会处理!” “哦。”众人面面相觑。 陈三爷环视众人:“还有,今天你们务必给我准备三桶牛粪,三桶牛尿,三桶洗脚水。” “干啥啊?”众人莫名其妙。 “让你们准备,你们就准备!” “是!” “别偷懒啊!牛粪、牛尿,都要新鲜的,实在不行去周围郊区采集。” “洗脚水也要新鲜的?”森哥问。 “当然了!就你们几个就行,阿森、阿龟、大肠、文才,再招集几个有脚气的弟兄,先在大街上跑几圈,等脚出了汗,回来洗脚,把袜子也泡在里面,然后把洗脚水收集起来!” 甜甜都懵了:“三爷,您要干嘛啊?” “照办就行了!” 第386章 暴揍阿三 翌日清晨,柔柔、甜甜、娇娇、香香,津门赌场四朵金花,以妖娆妩媚的姿态现身英租界海河十八号。 春风拂面,美丽动人。 就在赌场门口溜达,偶尔假装交谈。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编队的阿三,大概十几人。 本来是迈着整齐的步伐巡逻呢,突然看到四位美女,衣着暴露,搔首弄姿。 阿三们立马眼睛直了,迈不动步了。 队伍也不整齐了,变得稀松,领头的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无人,则嘿嘿一笑,凑了上去。 其余阿三也跟着围拢过去。 十几个阿三把柔柔、甜甜、娇娇、香香围在一个圈里,开始动手动脚。 柔柔笑道:“干什么啊你?”柔情似水。 甜甜笑道:“你们不要这样,我们是良家女子。”甜美动人。 娇娇笑道:“你们不乖乖巡逻,为什么要骚扰我们?”娇嗔妩媚。 香香笑道:“哎呀,讨厌——”香气扑鼻。 阿三们的三白眼都不够用了,黑眼珠一圈圈转。 手上的动作幅度更大了。 摸四个女子的胳膊,拉扯四个女子的衣服。 甚至要把四个女子往墙角里拖拽。 突然甜甜大吼一声:“救命啊——非礼啦——” 呼地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十号人。 短衣巾、小打扮,手持洗衣服时用的棒槌,乌压压冲向阿三。 二话不说,抡起棒槌来就打。 阿三们顿时被打懵了,勉强拿着手里的警棍还击。 但已无济于事了,几十个汉子,放了狠地打。 一棒槌一棒槌抡下去,打得阿三都成都斗鸡眼了。 不打脑袋,就打屁股和大胯。 厉害者,把骨盆和胯骨轴子都砸裂了。 尾椎也砸变形了。 阿三们哭爹喊娘,连滚带爬。 突然,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群记者,都是《津门报》的,围拢过来,疯狂拍照。 而后现场采访四位受害女子:柔柔、甜甜、娇娇、香香。 四位女子声泪俱下,痛斥阿三的流氓行径。 一个阿三在棒槌的打击下,趴在地上,双手抱头,拼劲全力,吹响了脖子上的哨:嘟嘟嘟…… 这个哨声一旦发出,附近巡逻的阿三和巡捕房的人就会赶来。 几十个汉子相互使了个眼色,拖着几个阿三,就拉入海河十八号,嘭地把门关闭了。 这几个阿三,就包括巡逻队队长,那个领头的。 慌乱之中,其余阿三也没发现被拖走了几个人,都被打迷糊了,只顾哭爹喊娘地哀嚎。 没错,这都是陈三爷设计的。 冲出来的这几十号人,都是赌场的打手。 一共拖走了四个阿三。 陈三爷早就在海河十八号里面等候了。 几十个兄弟把四个阿三拖进来,那个领头的阿三抬头一看,是陈三爷,他登时害怕了,因为他就是那个在龙海升府邸门前,叫嚣要抓走陈三爷的那个人。 陈三爷冷冷一笑,心道:行嘞,小子,你算是落到我手上了。 遂道:把这四个贱货拖到地下室! 兄弟们一拥而上,像拖小猪羔子一样,揪着耳朵、头发,把四个阿三弄进了地下室。 陈三爷随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四个阿三还不服输呢,疯狂叫嚣:“陈三,我认识你,你敢动我,查尔斯伯爵不会饶了你!” 陈三爷呵呵一笑:“来中国多久了?汉语还说得这么烂?” “陈三!你敢打我,你的赌场别想开了!” “啊?”陈三爷走过去,侧着脑袋倾听,“你说啥?我没听清。” “你敢打我……” 陈三爷抄起一根又短又粗的皮鞭就抡过去:“操、操、操!” 那种皮鞭是乡下教训牲口用的,特皮实,抽在身上特疼。 陈三爷一口气抽了几十鞭子,都抽累了,呼哧带喘的。 阿三被抽得像个猴子一样,一会蜷缩,一会儿捂耳朵,一会儿抱脑袋,嘴里发出“啊呜,啊呜”的惨叫声。 “舒服了吗?”陈三爷解开衬衣扣子,出汗了。 “舒服了,舒服了。”阿三鼻青脸肿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我还没舒服呢!”陈三爷抡起鞭子来,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地抽打。 都打出猫叫了,阿三嘴里一直发着“喵、喵”的声音,像是本能的鼻腔共鸣,又像是垂死前的下意识反应。 陈三爷一看,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马夫哥、紧凑哥、龟哥、大肠哥,还是首次看到陈三爷亲手打人。 这么文明的人,出手这么狠。 都打出汗了,分头也散乱了,风衣和西服也脱了。 其余三个阿三,一看陈三爷不惧恐吓,领头的被打得这么惨,全都老实了,连连求饶:“三爷,陈三爷,我们不敢冒犯了,饶了我们吧!” 其中一个阿三,还双手合十,向苍天祈祷,在念经,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经。 陈三爷晓得,佛法早就不在印度了,虽然诞生于古印度,但早就移植到中土来了,现在的中国,才是佛学正宗。 当年佛陀就说过:佛法的大象在东方。 所以佛圆寂后,无数法师来到中国,传播佛学。 中国的僧人也西去取经,把佛法的正根带到中土。 佛法有三传:南传、北传、藏传。 南传为小乘,北传为大乘,藏传为密宗。 大乘和密宗,都在中国。 印度现在信奉的不是佛教,是印度教。 他们以为念个经,陈三爷就会饶了他们,结果陈三爷对大肠哥说:“照我的样子,给他们三个每个人来一套!” “好嘞!” 大肠哥抡起皮鞭,完完整整地给其他三个阿三来了一整套。 全被打傻了,都发出了猫叫声。 打完之后,四个阿三以为结束了,没想到好戏在后面呢。 他们面前摆放着九只大木桶。 满满当当,都要溢出来了。 三桶牛粪、三桶牛尿、三桶洗脚水。 都是新鲜的,不掺假,原汁原味,没有勾兑。 陈三爷指了指九只大桶,说道:“开餐吧!别客气!这都是我为你们四个精心准备的,你们最喜欢的食物和饮品。” 四人一愣,领头流着鼻血说:“咖喱啊?” 陈三爷冷冷一笑:“比咖喱珍贵!最新鲜的牛粪、牛尿、洗脚水!你们把它吃完喝完,我就放你们走!否则,那就是不给我面子,我就打死你们!” 四人一阵迟疑。 陈三爷一挥手:“打打打!接着打!” 四人赶忙求饶:“别打!我们吃!” “请——”陈三爷做了个礼让的动作。 从上午7点,一直吃喝到下午4点,四个人实在吃不下去了。 也喝不下去了。 吐了吃,吃了吐,快疯了。 陈三爷呢,一直看着吗? 他才不看呢,早就和巡捕房的李探长勾兑去了。 陈三爷敢这么干,第一,告知了记者,让记者团来现场采集证据,记者们都是爱国青年,非常痛恨租界里的洋鬼子和阿三,自然是有请必到。届时稿子通过租界的媒体,发往全世界,让世界人民看看印度阿三是个什么东西。美国记者最积极,当年日本鬼子在租界内开烟馆、开妓院,弄得乌烟瘴气,就是美国人给捅出来的。 第二,就是提前和巡捕房的李探长打了招呼。李探长一开始有点犹豫,还以为陈三爷要干英国人呢,后来一听是打阿三,李探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李探长也讨厌阿三,这群阿三治安队员总是以英国人为由头,不听李探长摆布,李探长早就想收拾一下他们了。 第三,陈三爷和蕉爷商议过了,这一次,就是打狗给主人看,就是要向查尔斯伯爵亮亮肌肉。1934年,英国那个破逼首相就已经显露出绥靖的念头,希特勒一上台,英国的注意力在欧洲,殖民地看似牢固,其实暗流涌动。 英国已经嘚瑟100年了,殖民统治的气数到了,也快崩盘了。 陈三爷和蕉爷就是抓的这个时机,干查尔斯一次。 否则查尔斯有点搞不清自己的位置,经常给蕉爷上眼药,还他妈惦记着沈心茹。 基于以上三点,陈三爷干了。 第387章 外交照会 查尔斯伯爵果真震怒了,自从英国租界开埠以来,天津卫还没有出现过敢殴打阿三的事情,打狗也得看主人啊。 他晓得陈三爷的威名,也知道陈三爷的厉害,更知道陈三爷是沈心茹的丈夫。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陈三爷敢殴打三哥。 其实他应该想到,三爷是爷,三哥是哥,爷爷打哥哥不是很正常嘛。 查尔斯伯爵感觉陈三爷踩过线了,如此举动,大英帝国不能忍。 第二天就通过外交照会,在市政府,约见陈三爷。 这属于官方对官方了。 因为陈三爷现在是津门第二商会会长。 出现了这么大的一件外交事件,霸王龙褚副市长也得露面斡旋。 褚副市长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懵了,急忙给陈三爷打电话:“若水,你要干嘛?” 陈三爷笑道:“怎么了,褚叔叔?”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叔叔?怎么这么大的事,不跟我提前商量?” “啥事啊?” “你还装?你把印度人打了,是吧?” “是他们先耍流氓,当街猥亵我的工作人员,我的员工才出手相救,这是正当防卫。” “你别嬉皮笑脸的。阿三不可怕,可怕的是英国佬!这事如果闹大了,不好收场!” “褚叔叔,您放心吧,我让英国佬这次干吃哑巴亏,一个屁也放不出来!” 褚副市长很纳闷儿:“你又耍什么鬼点子?” “褚叔叔,您看看今天的《津门报》,再关注一下租界内的新闻,所有租界内的新闻官都在声讨阿三的禽兽行径!人赃俱获,有照片!现在我们站在了舆论的制高点!我们是受害者!” 褚副市长听罢,思考片刻,点点头,笑了:“若水,下次这种事,跟我打个招呼,昂?” “我怕您忙,这点小事还麻烦您,我都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事无巨细,你都得跟我说。” “好嘞,叔叔!阿姨最近挺好的吧?我这边通过远东贸易公司,又进口了一批西洋珍珠,个儿特大,改天您让阿姨亲自挑选一下,算是我和茹茹送给阿姨的生日礼物。” 霸王龙哈哈大笑:“若水,客气啦——” “没事叔叔,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多好,一通电话,事情解决了。 陈三爷是猴精猴精的,早就把每一步都想好了。 所以,外交照会,陈三爷毫无惧色。 查尔斯首先发难:“陈先生,你殴打我们的治安人员,这是侵犯人身权,这是故意伤害!你得负法律责任!” 陈三爷微微一笑:“查尔斯伯爵,你的治安人员当街猥亵、强奸我的员工,这也是侵犯人身权,而且更恶劣,您得给我个解释!更得负法律责任!” “我问过了,是你的员工先勾引的我的治安人员,不存在骚扰。” “我也问过了,是你的治安人员先殴打的我的员工,不存在故意伤害。” “你……son of a bitch!”查尔斯骂陈三爷婊子养的。 “you son of a bitch!”陈三爷骂他婊子养的。 褚副市长呵呵一笑:“查尔斯伯爵,冷静,冷静,有事说事,和气生财。” 突然,查尔斯阴险一笑:“陈三,你的赌场不想开了吧?我可以撤销你英租界的赌场营业资格!我可以收回租赁的房屋!” “赶紧!赶紧!快快快!赶紧撤销!赶紧收回!”陈三爷笑着说,“你今天撤销,我明天就把赌场迁到法租界或日租界,实在不行,我回老城区,我现在赌场日进斗金,租界加上税赋,每个月给你们30万大洋,你不要,那就别怪我了!” 查尔斯听罢一惊,坏了,陈三现在是声名鹊起,赌场火爆,营业额飙升,如果他把赌场搬走了,对于租界财政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查尔斯沉默不语。 没招儿了。 褚副市长此刻呵呵一笑:“查尔斯伯爵,中华民国和大英帝国,一向关系友好,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影响了两国的感情啊。一旦处理不好,你对首相和女王,也没法交代啊。我看啊,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继续精诚合作,不是很好吗?何必让法国人、日本人,乃至美国人占了便宜呢?” 查尔斯现在才缓过味来,弄了半天,陈三早就准备好了,这是个圈套啊。 这一刻,他才隐约感觉到陈三爷的可怕。 以前,他从未把陈三爷放在眼里。 陈三爷算个球啊,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一个贱民,民国政府都不拿他当回事,大英帝国岂能在乎他? 沈心茹就是瞎了眼了,嫁给这么一个小流氓。 现在,查尔斯明白了,陈三爷不是小流氓,是大流氓。 “赔点医药费吧,否则没法交代。”查尔斯最后憋出这么一个屁。 陈三爷微微一笑:“可以啊,你看看你赔多少,我都能接受。” 查尔斯一愣:“我说的是你赔我!” “笑话!”陈三爷怒斥,“你的人当街强暴女子,全世界都知道了,你还有脸要赔偿,我要是把你刚才这句话通过媒体发出去,大英帝国的脸往哪儿放啊?” “你……”查尔斯咬咬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查尔斯伯爵现在就应该怒斥那批印度人,把领头的几个人,严惩不贷,并遣送回印度,永不录用,然后面对媒体,讲清这是大英帝国的威严和法律,这样一来,大英帝国的威望高升,女王陛下,自然是很赏识查尔斯伯爵的处事手段,你觉得如何?回去之后你就封侯啦!” 查尔斯伯爵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危机公关嘛。 吃了个哑巴亏,也只能这样了。 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查尔斯感觉掉到坑里去了,一切都被陈三爷把控了。 “行,陈三!”查尔斯伯爵站起来,“你最好合法经营,我每一天都会盯着你!” “那就辛苦查尔斯伯爵了!” 查尔斯目视褚副市长,道:“褚市长,我走了。” 褚副市长赶忙起身:“一起吃个晚饭呗?” “不了!”查尔斯转头离去。 查尔斯走后,会议厅里只剩褚副市长和陈三爷。 第388章 无上甚深微妙法 褚副市长掏出一根雪茄,叼在嘴里。 陈三爷赶忙拿出打火机给褚副市长点燃雪茄。 褚副市长深吸一口,缓缓吐出,道:“若水啊,还记得我那天晚上你在我家吃饭,你走时,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吗?” 陈三爷躬身道:“记得!凡事,有力度,还得有尺度。” “你这次过了,过线了,英国佬不好惹,查尔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市长,我必须这么做,我不谈什么民族大义,我就谈生意,阿三们不守规矩,扰乱赌场经营,我一天30万码洋,我就这么任凭他们祸祸?津门第二商会刚刚建立,我是会长,我如果都顶不住,不能给天津各行各业做个表率,谁还会相信咱们商会的威力?” 霸王龙听罢,点了点头:“打得好!下次他们再敢胡来,照死里打!” 霸王龙别的不在乎,只在乎收入。 商会如果扛不住,他年前做的那一切就白折腾了。 他一个目不识丁的狗篮子,上位津门副市长,他靠啥? 靠跪舔,他也得频繁往上进贡,否则他的位子也不稳。 而陈三爷,就是他的白手套。 他得靠陈三爷的商会,给他源源不断输送利益。 陈三爷每次都能一击必中,就是抓住了人性的贪念——贪、嗔、痴。 不要跟这种人谈什么民族大义、家国情怀,人家听不进去,人家没那么高的觉悟,人家就看钱。 爱国情怀,都是讲给老百姓听的,你不爱国,他怎么大吃民脂民膏呢? 玩的就是平民百姓。 这些民国官员,都是一个德性,表面上义正词严、天下苍生。 等讲完话,背地里,小酒一喝,小妞一抱,纸醉金迷,奢靡无度。 一顿饭,够普通百姓挣一辈子的。 中华民族需要一批真正爱国的仁人志士,带领整个民族走向新生。五四运动以来,这个群体已渐渐形成,伟大的无产阶级开始走上历史舞台。 陈三爷总算摆平了海河十八号的骚乱,赌场再次开张,正常营业。 阿三们从此都绕着走,打怕了,每次路过赌场门前的街道,都不由地摸屁股和尾椎。 还有胯骨轴子。 打裂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骨裂得需要二百天。 长记性了。 阿三这个群体,有个特别鲜明的特征:没挨打之前,特别能嘚瑟,又蹦又跳,又喊又叫,打完之后,特别老实,也不唱歌了,也不跳舞了,也不骚扰女性了。 他们之所以崇尚强奸,是因为他们信奉湿婆神。 但他们信歪了,湿婆神可没让他们去强奸。 他们之所以爱喝牛尿、爱吃牛粪,因为湿婆神的坐骑就是牛。 他们认为牛是圣物,能带来吉祥和平安。 不简单啊,不简单,绕着地球走一圈,找不出第二个喜欢吃牛粪的群体。 当然不能用一部分人,否定整个群体,印度也有智者,也有高人,也有慈悲虔诚的修行者。 但真正的修行者,从来不出来嘚瑟。 只有吃牛粪、喝牛尿的人,才蹿出来,四处蹦跶。 所以,挨揍了。 揍完之后,陈三爷还请他们免费吃了9个小时的牛粪,多么有爱心。 南洋暹罗一带的椰子和芒果特别好喝和好吃。 蓝月,现在正在暹罗的芭提雅海滩,喝着椰汁晒太阳。 她和肥牛,带着父母终于到了南洋了。 将近两个月啊。 路上遇到风暴,巨浪,大船就会靠岸,休息。 在海上漂了两个月,蓝月都快吐了。 现在是苦尽甘来,怀着陈三爷的孩子,躺在摇椅上,面对大海,吃着菠萝、芒果,喝着甜蜜的椰汁。 蓝月一点都不局促,这种海外生活,人家早就体验过了。 当年在美国的时候,美国西海岸和东海岸的海岸线,人家都游览过。 驾轻就熟,很熟练地就端起了御姐的范儿。 要说蓝月这个命是真好,两个月前还是生离死别,现在海天一碧,无比悠闲。 有陈三爷给他兑换的美元、英镑、法郎,走到哪里都有钱花。 但她心里并不高兴,面对着徐徐而来的大海波浪,心里一直念着陈三爷。 她父母更不高兴,本来在老家过得挺好的,街坊邻居的,现在来到暹罗,人生地不熟,也不会说泰语,这不是逃难嘛。 女儿自己找的这姑爷,啥事没干,先把老两口送到国外了。 饭也吃不习惯,这边都是以甜和酸为主,主要就是不咸不辣,吃不习惯。 海上颠簸两个月,老两口晕船,差点吐死。 这是命中一劫啊。 肥牛呢,肥牛帮蓝月租赁房子,过几天,就返回中国。 为什么要过几天呢? 肥牛顶不住了,这一路上,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肥牛都变成瘦牛了,得休息几天。 这一路漂泊,肥牛也想明白了,他准备回去之后,向陈三爷递交辞呈,退出黑社会。 有时候,一阵雨,一阵风,一次旅游,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世界观。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嘛。 一滴水,可以映射整个世界。 参禅悟道,不在于大风大浪,在于偶然的一次禅机。 禅宗讲究“参话头”,有时一句话、一个苹果、一个喷嚏,就能让一个人顿悟。 比如历史上“点心”的典故,“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将来心不可得,你要点哪个心?” 一句话顿悟了。 再比如一桩禅宗公案: 徒弟说:师父,我的心总是静不下来,无处安放,你帮帮我。 师父说:你拿出来,我帮你安放。 徒弟听罢,一下子就开悟了。 再比如:三杯茶的公案: 某天,寺院里来了两个僧人。 赵州禅师问其中一个:以前来过我这寺院吗? 这个僧人回答:来过。 赵州禅师说:请喝茶。 赵州又问另一个:你来过吗? 另一个回答:没有。 赵州禅师说:请喝茶。 此刻赵州禅师的徒弟不理解了:师父,为什么一个来过,一个没来过,你都请他们喝茶呢? 赵州禅师说:你也去喝茶! 小徒弟一下子悟了。 佛法之神奇,就在于此。 武则天一生信佛,曾写下一首佛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这首佛偈一直作为《金刚经》开卷偈,保留至今。 陈三爷也罢,沈心茹也罢,蓝月也罢,蕉爷也罢,四姨太也罢,肥牛也罢,乃至龙海升、玫瑰、柳爽、白小浪、海震宇、驮爷、潘召、铁良,等等诸人。 都在《金刚经》里。 他们终将以自己的悲欢离合,诠释“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更会悟道那个终极概念:反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第389章 退出江湖 出门在外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吃,不是喝,是风险意识。 到了异地他乡得先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社会治安,风俗禁忌,野生动物,比如毒蛇啊、蜥蜴啊,之类的。 万一正蹲着上厕所呢,一条毒蛇爬出来了,咬了蛋蛋或妹妹,就不好了。 澳大利亚就出现过这种案例啊,正坐着拉屎呢,蛇从马桶钻出来了,咬了屁股,一辈子都有阴影了。 有多少小偷,有多少强奸犯,有多少打家劫舍的,枪支泛滥情况怎么样,本地有多少命案没破,这都很重要。 到了国外,蓝月比肥牛显得专业。 包括租赁房子,选取地点,缴纳租金,如何拿捏业主,蓝月都门儿清。 蓝月经历过一个人在美国的漂泊生活了,能够打理好自己的一切。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手里有一把陈三爷给她的枪。 枪是唯一拉平富贵和贫穷、邪恶和善良之间沟壑的工具。 只要我有枪,谁也别想欺负我。 这就是美国一直不禁枪的原因,不是政府不禁,是民众不愿意,民众有枪,才可以限制政府胡来。 穷人有枪,富人才不敢肆意妄为。 善人有枪,恶人才不敢滥杀无辜。 一颗子弹,一扣扳机,谁的脑袋也不是钢做的,来呗。 有人会说,枪支泛滥,会导致死于枪杀的人大幅度上升。 笑话! 没枪的地方,被刀砍死的也不少啊。 真正想杀人,还在乎一把枪吗,拿刀也能砍死一片啊,用车也能撞死一片啊,高跟鞋也能踩死人,鞋带也能勒死人。 杀人的,从来不是枪,枪不会杀人,人才会杀人。 统计一下有枪的地方和没枪的地方,哪个地方的凶杀案更多,一对比不就知道了嘛。 蓝月独立性很强,之前是女强人,小阿飞,办事果敢干练,就是遇到陈三爷后,拉跨了,为情所困。 现在来到暹罗,举目无亲,女阿飞的灵性又唤醒了。 她得照顾父母,照顾肚里的宝宝。 而且她得关注消息,不知道陈三爷北平一赌咋样了,胜了败了?死了活了? 在海上漂了两个月,也看不到消息,来到暹罗,也看不到消息。 没有报社刊登民国的新闻。 蓝月很焦虑。 焦虑就发脾气,吃着吃着饭,就把饭碗拽了。 蓝月她妈妈说:“你还发脾气?你发什么脾气?弄到今天这一步,是谁的错?我之前要知道陈三是个流氓,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你和他来往!” “阿妈娘,你不要总是骂他流氓。” “他就是流氓!好人谁会天天躲躲藏藏?蓝月啊,我看我就是从小把你惯坏了,从小什么事都依着你,我和你爹疼你爱你,你看看你瞒着我们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啊?!” 蓝月沉默不语。 “要不是坐船逃亡,你还不说实话呢!天天告诉我和你爹在银行工作,精算师,我和你爹脸上那个有光啊,逢人就夸你,谁能想到你是在赌场打工!和什么杜月笙、大脚皮这些人混在一起,你看看你还有个姑娘样儿吗?好人谁会进赌场?” “阿妈娘,别说了。”蓝月伤感地说。 “你还发脾气?我和你爹现在哭的心都有!我们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今生让我们摊上这么一个女儿!在我们眼里,我女儿聪明、善良、知书达理,从来不说谎,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一直在骗我和你爹啊,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啊,我的闺女!” “阿妈娘,我知道错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对不起你和爹……” 母亲伤心地看着蓝月:“你要是真的知道错了,真的心疼我和你爹,你就听我一句劝!” “什么?” “从此断绝和陈三来往!再也不要想他!” “阿妈娘,我怀了他的孩子。” “那就自己把孩子生下来,我和你爹帮你把孩子养大,永远不要再联系陈三!” “阿妈娘……”蓝月伤心落泪。 “闺女,这个世上,谁都有可能害你,唯独爹娘不会害你,你一定要相信爹娘,爹娘不会把你往歪道上领,谁不心疼自己的孩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平安?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我们可以在暹罗生活下去,扎根发芽,我和你爹不怨你,我们一家人踏踏实实过日子,远离你以前的生活!” 蓝月流着泪,默默点头。 肥牛在一旁看得黯然神伤。 这不仅是妈妈对女儿的教导,更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警告和谆谆教诲,肥牛也听进去了。 肥牛不想混社会了。 得走正道。 混子是没有前途的,能杀出来的凤毛麟角,绝大多数都是炮灰。 而且杀出来的大亨,也保不齐哪天就会倒台,殒命街头。 还是踏踏实实过日子吧,回去之后,和婉君商量商量,干个小买卖,卖个油炸糕,或者置办几亩地,种一片红高粱。 风平浪静地过下半辈子就行了。 否则,自己很可能就是下一个棍儿。 当初兄弟四个,一起鬼迷心窍,拜陈三爷为师,加入赌博行业,现在死了两个了,还剩两个。 铁蛋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自己,则漂到了海外。 回想这一年多的风风雨雨,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他唯一感激陈三爷的地方,就是陈三爷帮他戒除了“偷”的毛病,他不再做小偷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跟着陈三爷开赌场,虽然挣的钱不多,但比起普通老百姓,那自然是多很多了。 这笔钱,省着花,作为人生启动资金,买地,买牛,买羊,买鸡,安安稳稳过余生。 在这群兄弟中,肥牛是年龄最大的,可能是上了年纪了,很多事想开了,马上快四十了,四十不惑。 不惑,就是不再迷糊,所有事都想明白了。 所以肥牛下决心,退出江湖。 第390章 戴笠崛起 只是,不知道肥牛能不能顺利返回中国。 还得再折腾两个月,舟车劳顿,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出事。 来的时候,有蓝月、蓝月父母,一共四个人,有点啥事相互之间可以商量一下,回去的时候就剩肥牛一人了。 这种长途跋涉,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是最孤单的,也是最忐忑的。 肥牛又不懂外语,在邮轮上,热水房他都要找半天。 睡觉的时候都得睁一只眼。 走江湖哪有那么容易啊。 那种郎才女貌、仗剑天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走江湖方式,只存在于武侠小说中。 真实的走江湖,全是穿得破破烂烂,像个乞丐一样苟且偷生。 小说中的江湖侠客,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进了客栈,动不动就豪爽地一拍桌子:“小二,来壶酒!来一只烧鸡!” 纯粹扯淡。 你光吃光喝,不给钱啊? 你哪来的钱呢? 你一不种田,二不织布,三不贩履,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第三产业都和你无关,你的经济来源是什么呢? 刘、关、张起事之前,也是一个卖草鞋、一个卖绿豆、一个卖猪肉,也得赚钱糊口。 我不管,我是侠客,我就得吃,就得喝,就得豪爽,就得有美女陪伴! 就是没逻辑! 有人向往古人的生活,幻想自己穿越到过去,享受古人的美好生活,这类人,属于脑干倾斜,需要矫正。 他所幻想的穿越,是他穿越到过去,身穿华服,手拿书卷,翩翩君子,对月赋诗,他天然地把自己代入成一个公子哥,或者大家闺秀。 其实嘞,古人生活没这么美,因为得种地啊,得吃饭啊,你甭管干啥,你得劳动啊,谁管你吃啊? 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地主也得带头拉套耪地啊。 而且生产力明显不如现代,全是靠天吃饭,没化肥,没有机械灌溉,来一场暴雨或蝗灾,就全废了。 天天穿着新衣服摆造型?地谁种?布谁织?茅坑里的粑粑满了,谁往外抬? 须知,现实中混得不好的人,即便穿越到过去,也是个乞丐,依然混得不如意。 看看民国时的老百姓就知道,平民生活是多么惨。 那大棉裤破得,棉花絮都露出来了,浑身上下100个补丁都补不齐,脚上没有鞋子穿,眼神木讷,鼻涕拉拉。 肥牛算是有点收入的,依然是粗布裤子、灰布上衣,油渍麻花,破旧不堪。 这还是到了民国,还有了蒸汽机,有了织布机,再往上推,什么24朝,那个生产力更低下,更穷,更破,更邋遢。 永远不要怀念过去,永远不要回到过去,因为,人类是往前发展的。 清朝晚期,清政府派人出国考察,惊异地发现大清国的县令和地主竟然没有美国黑奴吃得好。 美国黑奴每个月竟然可以得到8斤猪肉的供给,或者兑换成20公斤的鱼,夏冬两季还可以各领两件新衣服。 我天啊,本来还想谴责一下美国的蓄奴制呢,结果发现人家的黑奴这比咱这边的地主生活过得好多了,更别提比普通百姓了。 一下伤自尊了,开始搞变法。 经过一番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觉得自己行了,结果一场甲午战争被打回原形。 两次鸦片战争都没彻底打醒大清国,就是不改制度,只借鉴西方的技术,中体西用,却打醒了隔壁的邻居日本。 日本鬼子吓坏了,它不再依附中华道统,学习了我们3000年,从制度、文化、建筑,都copy我们的,现在不学了,开始学西方了,迅速改革,明治维新,走上资本主义道路。 然后就来祸祸中国了。 九一八事变,它侵占了东三省。 现在,海爷的二儿子海志波迅速向日本人靠拢,慢慢地成为奉天最大的汉奸。 东三省的毒品运输网络,他已经拿过来了,驮爷都得向他点头哈腰,才能保证货运畅通无阻。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海爷一辈子就没干过几件人事,但至少,海爷没当汉奸,始终与日本人保持距离。 海志波就完犊子了,全面倒向日本人。 尽管上次刺杀陈三爷的行动失败,但他毫不气馁,他隐隐约约感觉在不久的将来,日本人会有大动作,不会满足于东三省。 届时他随着日本人的铁蹄南下,一定能踏平陈三的阵营。 关于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有识之士都能看到,日本人不会止步于东三省。 全国上下弥漫着焦虑的气氛。 老蒋也很焦虑,中原大战后,他形式上统一了全国,成了领袖,日本鬼子打进来了,他得负责啊。 情报一封封传来,戴笠为国民党情报系统立下汗马功劳。 戴笠崛起了。 戴笠以前管杜月笙叫“老师”,现在依然叫“老师”。 杜月笙以前不叫杜月笙,叫杜月生,生活的生,后来,着名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给他把生字改成了笙字。 这才有了名震江湖的“杜月笙”。 戴笠非常看好杜月笙的干儿子,也就是南擎天。 尽管南擎天比较冷峻,稍微有这么一点装逼的嫌疑,但戴笠感觉这个人气场不一般,了解他的北伐履历后,更是赞赏有加。 戴笠管情报,情报系统就是特务系统。 所有情报都靠特务收集,情报收集,得落实到每一个人,才有意义。 街边摊煎饼的老太太、理发馆剃头的剃头匠、自来水厂烧锅炉的老头,都有可能是特务。 只是你看不出来。 戴笠想把南擎天收编,作为特务骨干培养,南擎天婉言拒绝了。 并坦言:不再参与军政之事,只想替干爹好好打理赌场。 戴笠笑着说:“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政治,有政治就有军事,这个东西,是躲不开的。贤弟雄姿英发,忠肝义胆,委曲于一赌场,岂非大材小用?” 南擎天微微一笑:“戴先生,高抬了。我就是一个街头流浪儿,干爹不弃,养我长大,从戎入伍,也是青年之义务,退伍之后,我没有什么想法了,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戴笠点点头,微笑不语。 第391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一转眼,到了六月份了。 烈日当头,垂柳飘飘,夏季的炎热气息扑面而来。 海河两岸,都是乘凉、洗澡的人。 陈三爷这半年财运非常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人找财,跑断肠,财找人,不用忙。 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走运的时候,出门就能捡到钱。 三大赌场,经营火爆,无数名媛、巨贾,慕名前来。 一掷千金,就为在陈三爷场子里赌一把。 然后和陈三爷喝杯咖啡,吃顿饭,不枉此生矣。 其实,说白了,就是撑的,吃饱了,没饿着他,闲得蛋疼。 富人的生活是穷人无法想象的,扔个几十万,稀松平常,就是玩。 富人扔个几十万,就像穷人花几文钱买棵白菜,这么理解就可以了。 不是人家奢侈,是钱太多,花不出去,这就是人家的正常节奏。 果真有富婆来袭,要约见陈三爷。 陈三爷大喜,有关富婆这件事,陈三爷终于想开了。 一定要关爱富婆那颗受伤的心,抚慰她孤独的灵魂,骗取她的巨额钱财。 双方心里都清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双方愿意,别人就别掺和了。 你不同意这门亲事?你算老几啊?小妖小怪都离远点,别耽误大圣娶亲。 陈三爷是来者不拒,穷尽赞美之词、使尽千术手法,博得芳心一笑。 除了不上床,像什么吃饭、喝酒、游泳、打网球、看电影、吃爆米花、逛街买衣服、买香水、买包,都彬彬有礼地做到了。 想进一步发生关系? 可以啊,掏钱啊,接着赌啊。 等富婆掏钱掏光了,陈三爷脸一沉:老女人,皮糙肉厚,滚蛋! 太畜生了。 简直不是人。 富婆伤心欲绝,站在海河的大桥上,要跳河。 跳呗!早死早托生。 真跳了。 海水灌入鼻腔,23秒,失去知觉,46秒,基本完蛋。 等富婆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躺着。 柔柔、甜甜,或者娇娇、香香,站在床头,明眸一眨:“陈三爷救了你,这是10万大洋的本票,拿回去,好好过日吧!” 富婆五味杂陈,从此戒赌,并再也不踏入天津卫。 但是富婆前赴后继,层出不穷啊,明明知道最后是悲剧,咋就不开窍呢? 这玩意不就跟男人追女人一样嘛,明明知道对方不是好女人,但就是漂亮,明明知道最后很可能被甩,但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 周围人谁劝,都不听。 自认为自己与众不同,自认为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自我感觉良好,是人类的天性。 人类的脑子是由80%的感性+20%的理性构成的。 大多数岁月都在感性中度过,只有被铁锤砸了、撞了南墙了,才调用20%的理性。 二逼是一种通病,人人都会犯二逼。 犯二逼,就是干傻事,事后想一想,我他妈当时怎么这么傻啊。 而且,二逼是一种传染病,可以通过呼吸道、飞沫传播。 一群人聚在一起,如果出现了一个二逼,其他人也会慢慢成为二逼,这叫从众心理。 陈三爷靠赌场吸血,然后补给给远东贸易公司,玩得风生水起。 他现在阔绰了,名衔不是赌王了,是商会会长。 人家现在每天上班,大部分时间在远东贸易公司。 3000平米的厂房,大大小小50多个货舱。 闹着玩得吗? 人家的主营业务是:咖啡、葡萄酒、项链、西式服装、钟表、蒸汽机、香水、电影胶片。 每天去公司上班,上千号人举目仰望:陈先生早,陈先生好! 快把自己洗白了。 公司的女会计,女销售员,都是青睐有加,羞涩的眼神止不住偷看一下青年才俊陈三爷。 陈三爷忙里忙外,每天应酬不断。 主要针对三派: 以霸王龙为首的政府人物。你得喝酒吧,吃饭吧,送礼吧,称兄道弟吧,漂亮窑姐得送过去吧。 以蔡猫、孙二爷、柳爽为首的商会骨干。你得汇报商会账目吧,查找漏洞吧,兑现诺言吧,相互勾兑吧,那个商家出了问题,你得帮着出头吧。 以沈心茹为首的家庭派。你得把老婆哄好吧,把老丈人伺候好吧,饮水思源啊,否则沈心茹如果哪天气不顺了,脑袋一抽筋,真把剪刀拿起来,不就麻烦了嘛。亲人,是最坚固的后盾,这里面当然包括四姨太,四姨太是亲人。上次吃饭没吃成,现在发达了,得时不常地请四姨太吃饭,得主动拜会人家,人不能忘本啊,在你最不行的时候,像个草芥似的被别人践踏,四姨太可是挺身而出,帮了大忙。 陈三爷很高兴,也很累。 每天到家,洗个澡,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沈心茹用手指戳他:“唉!你起来!又睡!” 陈三爷眨眨朦胧的双眼:“怎么了?” “就知道睡!也不跟人家说说话!” “茹茹,我太累了。有啥事明天再说吧。” “明天?明天6点你就上班了,根本见不到人!” “好,你说吧,我听着。” 沈心茹想了想,道:“你现在每天忙碌,挺充实,我呢,也不能当居家主妇,我想好了,过几天,我就去师范学校,找到梅校长,我去那里继续教书,教书法,你觉得怎么样?” 陈三爷已经睡着了,打起了呼噜。 “陈三!陈三!你奶奶的!”沈心茹踹了陈三爷一脚,气呼呼睡去。 沈心茹虽然发脾气,但也不忍打扰陈三爷睡觉,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太累了。 她只是想让丈夫多关怀一下她。 热恋时的激情,终归会在婚姻中变得平淡。 婚姻,就是把激情澎湃的爱情,变成润物无声的亲情,彼此慰藉,相扶到老。 第392章 王莹来了 现在,沈心茹和四姨太的关系最好,两人经常在一起研究陈三。 她俩可是最了解陈三爷的。 都赤膊相见相见过。 三爷身上有几根汗毛,她们都能数得清。 沈心茹和四姨太成了最好的闺蜜。 闺蜜之间,那是无话不谈的。 只是不跟你们男人说。 女人之间要是聊起来,那个内容是你们男人想象不到的。 非常深入,非常细致,能把男人扒得一干二净。 陈三爷顾不得那么多了,爱怎么扒就怎么扒吧,他每天奔波于市政府、公司和赌场,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蕴含着如此巨大的能量。 精力如此充沛。 思维如此敏捷。 转运了嘛,步入好大运了,苦尽甘来。 只是有两点,他始终挂心头:其一,蓝月怎么样了?肥牛怎么还没回来?其二,海志波、驮爷、杜月笙,什么时候再次发动攻击? 陈三爷现在能辐射的地盘,是黄河以北,黄河以南,已被外滩九号蚕食了。 上海滩也有一个帅哥,就是南擎天,江南富婆也会慕名而至啊。 谁会舍近求远?你多长了一个蛋啊? 商业圈,就是这么固定的,就像饭店,每个饭店,都能辐射一片,客人习惯了,就不会舍近求远。 所以,陈三爷要加大马力,疯狂敛财,赶在暴风骤雨来临之前,备足兵马粮草,和南派势力,决一死战。 有天中午,天气闷热,知了吱吱地叫,乌云密布,要下雨。 陈三爷在长乐坊刚查完本月的账目,甜甜就来报:“三爷,有人求见!” “谁啊?” “不认识,她只说是一位故人。” “男的?女的?” “女的。” “叫什么名字?” “她没说,她说您见到就知道了。” “多大岁数?” “20来岁。” 陈三爷一愣:“20来岁?我没20来岁的故人啊。长得好看吗?” 甜甜一笑:“好看如何,不好看又如何?” “好看我就接见一下,不好看我就不见了!” 甜甜咯咯大笑:“三爷,您现在都这样直白了吗?” “1+1=2,直来直去,最好!以前我们过得那么困顿,就是因为不利索!凡事都麻利着点!遮遮掩掩,都是耽误自己!” “咯咯咯咯……”甜甜大笑,“三爷教训的是!好看,可漂亮呢!年少青春,水嫩着呢!” “你这话说的,怎么感觉你像老鸨啊?” “咯咯咯咯,三爷,我不就是赌场的老鸨吗?”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叫进来吧!” 很快,甜甜引领着一个女子走上二楼,来到陈三爷办公室。 陈三爷抬眼一看:哦嚯——王莹! 仇人啊! 陈三爷生怕她带着炸弹,不由自主地往她身后看,随即对甜甜怒道:“这不是王莹女士吗,你怎么说不认识?” 陈三爷这是责备甜甜,你疯了吗,把我的仇人直接领进来。 甜甜一惊,道:“三爷,我不知她是谁,我不认识她啊。” 陈三爷这才想起来,元宵夜那晚,拷问王莹和张振国时,在场的只有秃鹰、高文才、紧凑哥,甜甜并不在场。 此刻陈三爷也没法责备甜甜了,只得对王莹客气说道:“王莹同学,请坐。” 他之所以称王莹为同学,是从沈心茹那里论的,王莹曾是沈心茹的学生。 王莹听罢,静静地走到沙发前,一撩裙子,洒脱坐下。 陈三爷对甜甜说:“那什么……看看王莹同学喝什么,弄点可乐或者绿茶过来。” “不必了,陈三爷,我找你有事。”王莹面无表情地说。 陈三爷道:“哦……哦……那你说吧。” 陈三爷一直盯着王莹的双手,生怕她突然拉动引线、拉环什么的,万一她身上藏有雷管呢。 上次就差点被她炸死,这次,突然登门,会不会又是以死相拼? “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说。”王莹注视着陈三爷。 陈三爷一愣,想了想,道:“那行,甜甜啊,你先出去吧。我和王莹女士单独聊聊。” “是,三爷。”甜甜退了出去。 陈三爷异常紧张,后背都出汗了,白衬衫都湿了,虽然他上次放了王莹,并声称随时可以回来报仇,但王莹真的出现了,他还是肝儿颤,万一这丫头真的想不开,同归于尽呢。 只得故作镇定,喝着茶水,尴尬地笑了笑,道:“王莹,你找我干什么?” 王莹迟疑片刻,低着头,不说话,突然猛地一抬头,咬咬嘴唇:“我……中意你。” 陈三爷一口茶水刚喝到嘴里,噗地喷了出来:“别闹!” “我没闹!” 陈三爷怒道:“王莹,你是不是拿我当傻子?!你觉得我脑干发育不健全是吧?你这种屁话,街上的二傻子都不会信!” “你爱信不信!” “你少来这套!我还看不透你?你就是想报仇!想杀死我!觉得直接干没机会,就采取迂回策略!中意我?这种屁话你以后少说!” “真的。”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这就是师范学校的教育成果吗?太假了!你装都不会装!至少也得流两滴眼泪吧,一滴眼泪都没流,太假了,太假了!” “陈三,i…… love you。”王莹深情地说。 “你love你妈的罗圈屁啊!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王莹,我上次放你走,是看在你为父报仇,有胆有识,现在,你来这套,我有点看不起你了!你不就是想接近我,找机会下手吗?我告诉你,没门儿!有能耐你现在就拉响你身上的炸弹,我奉陪到底!” “我身上没炸弹!”王莹喝道。 “你爱有没有!我他妈不怕!” “真的没有!”王莹忽地站起来,一拉拉锁,肩膀一抖,把裙子从上到下,脱下来,一直到脚踝。 “穿上!穿上!”陈三爷怒吼,“你干嘛啊?甭来这套!我见得多了!” 王莹根本不理会陈三爷,依旧晃动着身躯:“你看,没有,什么也没有。” 夏天哦,除了裙子,就内衣了。 王莹一通晃,晃得陈三爷眼晕。 陈三爷一皱眉:“王莹,你到底要干嘛呀?色诱啊?太天真了!你比我爱人,你老师,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沈老师如果是10,你至多是-1。没有可比性!快穿上吧!别嘚瑟了!” 王莹淡淡一笑:“我从来没跟沈老师比,我只是我自己。”说着,将裙子提起来,穿好,“陈三,这次你放心了吧,我身上没炸弹。” “你赶紧走吧!回去想个更好的办法来刺杀我,别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我不走,我爱你。” “你爱你奶奶那个爪啊!”陈三爷无奈地咆哮,“我是人,我不是大便,我有思想,我有脑子!你这不是侮辱我的智商,是侮辱你自己的智商!” “你需要我。” 陈三爷快疯了:“我需要你干嘛啊?我在家有老婆,来赌场有四大天王、六大金刚,去公司有上千号员工,官方都是我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需要你给我擦屁股吗?”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 陈三爷横眉冷对:“我不想骂人,你一个女生得要脸,你赶快走,再不走,我让打手把你打出去!” “打吧,让我父女二人都死在你手里,也就干净了。” 陈三爷一愣:“王莹,咱别这样行吧?我纵横江湖多年,没见过你这种套路,你就说吧,你想干什么?” 第393章 精神病 “我反思了。”王莹说。 “烦死你就走啊?我没留你啊?”陈三爷喝道。 “我说的是反思,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我觉得我错怪你了。” “所以呢?” “所以,我忏悔,我赎罪。” “然后呢?” “然后就爱上你了。” “哈哈哈哈……”陈三爷纵声狂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唉呀——王莹啊,王莹,你太年轻了,太幼稚了,回去吧,回去好好读读《孙子兵法》,再回来和我斗!” “我读过《孙子兵法》,还读过《三十六计》,《战争论》我也读过!” “滚——”陈三爷震天一吼,“我没闲工夫陪你扯淡!你要点脸吧!” 王莹一惊,沉思片刻,扭头走掉了。 王莹走后,陈三爷把甜甜叫来,怒斥:“以后这种神经病再来,你给我看好了,别让她进来!” 甜甜咯咯直笑:“三爷,她说话之前,我也不知道她是个神经病啊!” 陈三爷一愣:“你都听到了?” “嗯!我一直在门外听着呢!” “大胆!敢偷听瓢把子说话,你不懂规矩吗?” 甜甜嘻嘻一笑:“三爷,甜甜当然懂,甜甜跟您这么久了,什么都懂,只是刚才您让我出来时,我看您神情忐忑,我生怕出什么意外,所以一直在门外候着!” 陈三爷听罢心下大悦,所有门徒都培养成功了,要的就是这个机灵劲儿! 津门教父,成了!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下属就能领悟,大浪淘沙,留下真金,这个班底,无比强大。 突然,沉闷的天空中一声暴雷,霹雳如血盆大口撕开了暗沉的天际。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陈三爷本来想去远东贸易公司呢,雨太大,开车不安全,只好暂时在长乐坊二楼休息了。 揉揉眼,躺在沙发上,静静思考着一切,谋划着未来。 甜甜为他拿了毯子,盖在身上。 陈三爷笑道:“你想热死我啊?这大夏天,又潮又热,不用毯子。” 甜甜笑道:“热点不可怕,别着凉。我的爷,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们的天,我们的地,您的身子比任何事都重要。” 陈三爷呵呵一笑,他已经接受了这种马屁服务,这是他应得的。 是他拼尽全力,撑下了一切,才有了今日三大赌场的火热经营。 才有了四大天王、六大金刚,乃至所有员工的一口饭吃。 他赌过命、卖过命,他几次死里逃生,压抑到了极致,这一切,都是他挣来的。 他再也不会像当初那个二逼一样,张嘴就骂柔柔甜甜,他深刻领悟到了:员工爱你,这是好事啊。 难道员工天天在背后骂你是个傻屌,你就高兴了? 他只需把握好分寸,就行了。 沈心茹以死保持贞洁,为他守住一切,他今生不可能再做一件对不起沈心茹的事。 他只需要逢场作戏,大家乐乐呵呵,你好我好,大家好,就行了。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这场雨,就像玫瑰的人头被送来那天的那场雨。 肆无忌惮,疯狂地下。 陈三爷又想起了玫瑰,进而又想起了棍儿。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活着。 这句话,看似屁话,却是天人永隔、不期再见的真理。 陈三爷躺在沙发上,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看着密密斜织的雨幕,往昔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他又想起了恩师大流马,想起了师姐马文妹,想起了他八岁时睡觉做梦,喊娘,马文妹把他搂在怀里。 陈三爷一般不主动回忆过去。 也不敢回忆过去。 因为过去,都是悲伤,都是感动。 他害怕悲伤,害怕感动。 悲伤和感动,会让他心软。 心软,就会做出错误判断。 就会产生新的悲剧,就会产生更多的悲伤。 走到这一步,他必须雷厉风行、处事果断。 蓦地,他想起一件事:师姐该生了吧?! 去年马文妹可是挺着大肚子回的山东安德县。 该回去看看师姐了。 这是第二个娘亲啊。 这场大雨,下得沟平河满,也勾起了陈三爷头脑满载的记忆。 楼道里传来森哥的声音,森哥估计是看着这场大雨毫不停歇,有感而发了,乡间小调唱起来:“河里有水蛤蟆叫,叫得心里烦躁躁,抓上两只下酒肴,咕、呱,全跑了!” 陈三爷扑哧一笑,心道:真他娘的有文化! 突然,甜甜敲门走进来:“三爷,您睡了吗?” “没有。有事?” “她还没走。” 陈三爷一愣:“谁?” “王莹。” 陈三爷扑棱坐起来:“她在哪儿?” “一直站在大门外,淋雨。” “淋了40分钟?” “确切地说,是50分钟。因为12点50就下雨了。” “那让她淋着吧,最好是一个雷劈死她!” 甜甜一惊:“三爷,这不是您的作风啊?” “这就是我的作风!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跟我动心眼?下雨天,立在雨中?整景呢?程门立雪啊?我不吃这一套!她想杀死我!” “明白了,淋死这个狗日的!” “嗯!” 突然,楼道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高文才跑了进来:“三爷,不好了,王莹晕倒了!” “啊?” “晕倒了,就在门外。再不救,就被雨水灌死了。”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把她抬到屋里来吧。” “是!” 很快,高文才、马夫哥、森哥,七手八脚,把王莹抬到了二楼。 楼下赌客都惊了,什么意思啊?又有女赌徒寻短见?赌不起就不要赌嘛!来来来,咱赌咱们的,不要管别人! 下午两点半,王莹苏醒过来,支撑起眼皮看了看陈三爷,道:“陈三儿,我喜欢你。” 我去—— 一屋子人全炸了。 甜甜、柔柔、高文才、马夫哥、森哥,忍俊不禁,再怎么憋也憋不住了,嘎嘎笑起来。 他们都想,陈三爷这个桃花也太烂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仇人的女儿爱上自己? 只有陈三爷明白,王莹在演戏。 话剧团团长嘛,会表演。 陈三爷看了看王莹,转头对高文才说:“等会儿雨停了,你去医院,把精神科的医生叫来,这是病,得治!” 高文才笑着说:“好的,三爷。” 陈三爷低头问王莹:“王莹,你说实话,你家族里是不是有精神病史啊?” 第394章 机要秘书 王莹摇摇头:“我家族里没有精神病史。” “那你为什么一直说胡话?”陈三爷疑惑地问。 王莹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道:“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又来这套!刚才不是单独聊了吗?你还想聊啥?” “单独聊。” 陈三爷无奈,对众人一挥手,马夫哥、甜甜等人退了出去。 “说吧!”陈三爷说。 “我……” “别再说你爱我,我想吐!”陈三爷提醒她。 “我没说我爱你。你紧张什么啊?” “我不是紧张,我是反胃。” 王莹一笑:“你这种大混子,还在乎这个?像你们这种身份的人,不是女人一大堆吗?每个月换一个,也不稀奇。” “是吧?但我就是死活看不上你!我换谁也不会换你!看到街边那个摊煎饼的老太太了吗,我跟她好,也不会跟你好!”陈三爷怒怼。 “切!”王莹又是一笑,“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真的没工夫跟你闲扯淡,我还有事,你赶紧回家吧,下次准备好了炸弹再来,如果你需要爆破技术,我可以给你提供顾问,派个人帮你制造炸弹。” “咯咯。”王莹笑起来,“陈三,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不就在这儿站着呢吗?有鼻子有眼儿,肉人!” 王莹蓦地收敛笑容,怒视陈三爷:“你这种人为什么活得这么好?!你这种流氓为什么大行其道?!而我父亲,老老实实,为什么死掉?!你就是个赌徒,你凭什么活得这么好?凭什么?!” “人各有命!羡慕没用!” 王莹咬牙切齿:“我不是羡慕!我是恨!恨这个世界不公!恨你这种下三滥高高在上!恨不能杀死你!” “那你回家恨吧!别在我这儿发疯了!” “你觉得我既然来了,还会走吗?”王莹冷冷一笑。 陈三爷一哆嗦:“嘛意思?赖上我了?我不吃这一套!你父亲的死,和我无关!你要是想讹点抚恤金、丧葬费,我可以给你!敢耍无赖,你看我不揍你?!” “揍呗!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随便你怎么折腾,我也不怕,你有种就弄死我,弄不死我,我就天天在你赌场大门口吆喝!” “吆喝什么?” “吆喝陈三是个混蛋!杀了我父亲!杀人偿命!你不是一手遮天吗?《津门报》的记者不敢来采访,但这是租界,外国的记者会采访我,我会将你杀人的消息,传遍全世界!” “你敢?!”陈三爷一瞪眼。 “你看看我敢不敢?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陈三爷一愣,思忖片刻,道:“王莹,你到底想要什么?要我这颗脑袋,我暂时给不了你,因为我的事情还没做完。除此之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一份工作。” “什么?!” “我要一份在你赌场打工的工作。” 陈三爷颇为不解,思忖片刻,微微一笑:“你是个读书人,师范学校的高材生,天之骄子,我们这都是下三滥、流氓黑社会,你怎么能看上我们这个行业?别再耍心机了,没用!” “钱呐!挣钱啊!我可以去报社工作,可你看看那个薪水,少得可怜!我也可以留校教书,那个薪水更少!你这里挣得多!谁跟钱有仇?” “你毕业了?” “还有一个月,马上毕业!” “跟家里老娘商量了吗?” “你还有脸提我娘?!”王莹突然暴怒,“我爹死后,我这个家就垮了!我爹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一死,没有了生活来源,我娘郁郁而终!死前都吃不上药!我也完了!我本来想继续读书,我想考北京大学!全被你毁了!你欠我家的!你欠我家的!” 陈三爷点点头,道:“我补偿!要多少钱,你说个数!” “我不吃嗟来之食!你拿我当狗啊?你杀死了我爹,又欺负他女儿!你还是人吗?” 陈三爷气得脑门发涨:“白给你钱,你不要!我我我……我真是既仰慕你们这些读书人,又他妈地看不起你们这群书呆子!哪儿他妈有那么多高风亮节啊?!你要什么风骨啊?难怪自古都说穷秀才!穷酸穷酸的!茅坑里的砖,又臭又硬!” “接着骂!骂啊?!”王莹流着泪看着陈三爷。 “哎?你那小男朋友呢?张振国呢?他同意你来赌场打工吗?”陈三爷突然话锋一转。 “我的事,凭什么经过他允许?” “他为你赴汤蹈火啊,为了你,命都不要了,和你一起来刺杀我,难道不值得你珍惜吗?” “我凭什么珍惜他?是他自愿的!又不是我求他的!你们这些男人逻辑有问题,总认为自己为女人付出了,就应该得到女人,我让你付出了吗?我求你付出了吗?都是你们一厢情愿,自己跪舔,越舔越恶心!你们就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难道不知道爱情是双向奔赴?不是一方决定的,彼此都得心动,也能成!” “行了行了,我不想跟你探讨爱情问题,你来我这儿工作,你男朋友要是不答应呢,时常来我这儿闹事呢?” “打死他!你赌场里不是有很多打手吗?照死里打!” 陈三爷哈哈大笑,突然,一拍桌子:“面试合格!录用了!” 陈三爷一说录用,王莹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愣怔片刻:“你……答应了?” “答应了!你学历这么高,人也漂亮,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你一来,直接拉高了我赌场员工的平均学历!” “你就不怕我来了之后,搅局?或者,趁你不备,一刀捅死你?” “不怕,不怕!你来了之后,我这办公室,你随便进!我的茶杯,你随便碰,你就是给我下毒,我也不怕!” 王莹咬咬牙,道:“陈三,你真他妈的有尿性!我更恨你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记住,以后叫陈三爷,这是工作场合。私下里可以叫我陈三,也可以叫我亲爱的!都行!” 王莹被弄懵了,面红耳赤,气得直跺脚:“我我我……我怎么又恨你又……我想杀了你!我我我……我怎么这么恨你呢!” “我不是说过吗,随时,随地,我都等你杀我。现在呢,我要去远东贸易公司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啊?”王莹一惊。 “你已经入职了!还啊什么啊?” “现在吗?” “对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远东贸易公司总经理陈若水先生的机要秘书!” 陈三爷太猛了,从来不按套路出牌,这一通操作下来,直接把王莹干懵了。 跳出别人的节奏,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一直是陈三爷的处事策略。 他才不会被这个18岁的小姑娘牵着鼻子走呢。 陈三爷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 还差你这一瓢? 第395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陈三爷大概猜到王莹的心理状态了:就是不服输。 王莹应该是想明白了,并不是陈三爷杀了她父亲,但毕竟,她父亲死了,陈三爷从黑松林回来了。 陈三爷是间接导致她父亲死亡的人。 她现在唯一能恨的人,就是陈三爷。 因为龙海升已经死了,铁罗汉和肉彪子也投胎了。 她没有发泄愤懑的对象。 所以,她越看陈三爷越不顺眼,越不顺眼越想看。 恼怒、羞愤、报仇、看开、放下,一系列矛盾的感情交织在一起。 在极其难受的时刻,陈三爷那张脸像个幽灵一样,倏地钻入她的心扉。 恨,恨不起来,放下,又放不开。 这在心理学上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即:自己明明是受害者,面对加害者,非但无法记恨,还产生了情感认同,甚至爱上加害人。 王莹现在就是这种症状,她明明恨陈三爷,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忍心再搞第二次暗杀,尤其是陈三爷明明可以杀了她,却把她放了那一刻,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可她心里不服气,一个流氓,活得逍遥自在,凭什么? 所以她来折腾陈三爷了。 陈三爷如此推理,大致没有错。 所以见招拆招,总不能让这个女子天天堵着赌场大骂吧,影响生意。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确是一种病,是病就得有药医,陈三爷就是药。 陈三爷之所以让王莹做机要秘书,就是要把王莹留在身边,不能让王莹胡来,否则如果把她放在赌场,还不知道她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实在不行,把她杀了? 拉倒吧,别被话本传奇带偏,没有人会随便杀人。 青帮也不敢这么干。 陈三爷更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他本来就对王莹父亲的死有愧,现在再把人家女儿杀了? 会遭天谴的。 所以,陈三爷灵机一动,让王莹做秘书,看似重用,其实是监视。 不怕引火烧身吗? 一点都不怕。 陈三爷都穿越过几层地狱烈焰了?哪场大火都不比这个小。 他已经百炼成钢了。 一个津门教父,如果玩不了一个小丫头,那这些年就白活了。 雨已经小了,天空中的乌云满慢慢散开,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 陈三爷启动汽车,在众目睽睽之下,王莹坐上了副驾驶位置。 四大金刚、六大天王,都看呆了:俺家三爷是真流氓啊,这家伙比龙海升厉害,龙海升是真小人,俺家三爷是伪君子,伪君子吃人更厉害! 这不,把王莹吃了!之前的陈三爷高风亮节,让人钦佩,现在的陈三爷俨然习惯了做大亨的感觉,人是会变的,谁也抵御不了金钱和富贵带来的美色和美食,再有韧性的男人,也会迷失在纸醉金迷中。 这就对了!三爷不坏,兄弟们不爱!陈三爷越坏,越流氓,赌场才越辉煌,兄弟们才挣得越多。 进了茅房就别喷香水了,烂就烂到底! 三爷!大气! 只是不知道沈心茹怎么想,这么快陈三爷就变质了,沈心茹还没变老呢,陈三爷就弄了一个比自己小12岁的,真渣,渣得流光溢彩,渣得通透彻底。 这种泥腿子出身、底层上来的人,没经历过女人和富贵,一旦得势,就是魔鬼登天! 三爷!汉子! 把穷人乍富,小人得志,演绎得天衣无缝! 三爷!壮哉! 陈三爷根本不尿这些人,你看他看周围的人的眼神了吗,搭理都不搭理,拉开车门就进去了,启动汽车就开走了。 爱咋想咋想! 我要是拿正眼看你们一眼,就算我输! 陈三爷如果像他们这些人的认知水平,就混不到现在了。 路上,陈三爷稳稳地开着车。 王莹多少有点不自在,也不知该说什么,偶尔瞥一眼陈三爷。 陈三爷一笑:“冷不冷?冷的话,把窗户摇上。” “不冷!”王莹说,“六月天,冷什么?” 陈三爷突然扭头,盯着王莹的胸部看。 王莹一惊:“干什么啊?” 陈三爷笑道:“你这衣服……” “衣服怎么了?” “不适合公司。这样吧,明天,我让甜甜给你准备两套职业套装,你已经入职了,不是学生了,穿这种连衣裙上班,不合适。” “我可没钱付!” “现在不需要你付钱,月尾从工资里扣。” “你?我还以为是白给的呢!” “王莹同学,从现在开始,你要树立公司意识,公归公,私归私,公司的财物,没有白给一说。” “我给你当秘书,主要负责什么?” 陈三爷叹道:“负责的事情很多。我一直需要一个助手,这些年,无论什么事,都是我自己扛着,自己处理,很累,很烦,我一直想找一个能辅助我的人,帮我果断地执行一些事情,包括商务谈判、商务接洽、日程安排、组织会议、发言稿起草、政府公关,能不用我出面的事,尽量我就不出面了。” 王莹一愣:“你手下这么多人,你还缺个秘书?你那四大女天王不行吗?” “四大女天王,都是文盲,别看他们能叨叨,迎来送往可以,但她们没上过学,不认字,更不会写字,也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你让他们写个发言稿,那是赶着鸭子上架。” “六大金刚呢?” “六大金刚,高文才算是有点墨水,但他的工作重点在赌场,他主要把控账房,剩下的人就一言难尽了!紧凑哥,浓缩的脸庞写满了知识的盲区,一个字都不认识;马夫哥打仗行,也不认字;大肠哥就知道玩刀弄棒,森哥自带原始人气息,思维还停留在洪荒雨林时代,龟哥就更别提了,没有能动笔杆子的人。” 王莹禁不住一笑:“那沈老师呢?” “沈老师永远不会干涉我的事,我们生活中是夫妻,工作上的事,她从不过问,你也知道,沈老师嫁给我,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热气腾腾的牛粪上,沈老师是个文人,她的心思都在字画上,她崇尚清淡,与世无争,永远不会参与我的事。”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能胜任呢?” “第一,有学历!第二,长得漂亮!第三,有胆量、有魄力!刺杀你都敢搞,还有什么你搞不定?” “你不是说我不漂亮吗?沈老师是10,我只是-1。” “但你年轻啊!嫩啊!一嫩遮百丑!” 王莹脸一红,怒斥:“你怎么这么流氓啊?!你真是什么脏话、烂话都能说出来!沈老师到底看上你什么了?我真替沈老师不值!” “王莹我告诉你,嘴脏不代表心脏,那些没说出来的人,话放在肚子里,更脏!我给你打个比喻吧,你一听就懂了。” “什么比喻?” “脏话烂话,就像一坨屎,它在你肚子里时,你不觉得它脏,一旦拉出来,你就讨厌它了!但拉出来,身体就干净了,就像脏话说出来,灵魂就得到沐浴了!” “你这是诡辩!”王莹喝道,“满嘴喷粪的人,就是好人了?” “你不也喷过粪吗?” “我什么时候喷粪了?”王莹反驳。 “你说我是一坨牛粪,沈老师一朵鲜花插在我身上了,这句话,你说了两次了。” “咯咯咯咯。”王莹竟然笑起来,随即赶忙收敛笑容。 第396章 无字碑 “那我的薪水是多少?”王莹突然问。 “200。” 王莹一惊:“有点少吧?”其实王莹很高兴,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挣这么多钱。 陈三爷笑着说:“大学教授,一个月才300大洋,我给你开200,已经不少了,不过你放心,这是试用期,过了试用期,如果干的好,我给你开500。” “试用期多久?” “怎么也得几个月吧?我得看看你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学历不代表能力,有些学生,在上学期间,天天看《封神演义》《西厢记》,读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专业课也没怎么学,甚至有些男学子还嫖娼,北平陕西巷里经常能看到学生模样的人,几年后一毕业,混了个文凭,其实啥也干不了。” “你这眼光还真刁钻!”王莹赞道,“说起嫖娼这件事,我们学校还真有一个,那个男生去凤鸣楼找窑姐,窑姐看他年少,不忍心害他,就把衣服撩起来,让他看胳膊上的红斑,边让他看边说,孩子,这是梅毒!你想生不如死吗?那个男生一下子就吓住了,给窑姐鞠了一躬,就走了!” 陈三爷听罢一脚刹车踩住了,车停下来,惊道:“什么?你这同学什么时候去的凤鸣楼?” “就上个星期!” “草!”陈三爷调转车头,直奔南向开去。 “怎么了?不去公司了?” “先不去了,我得先处理凤鸣楼的事!” “处理什么啊?” “梅毒啊!这个窑姐得清理出去!” “你还负责窑姐啊?凤鸣楼也是你家的?” “是商会的!” 很快,陈三爷来到柳爽的府邸。 柳爽也阔绰了,占了胡八爷的几套老宅,在陈三爷的庇护下,商业街的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凤鸣楼她打理得也不错,现在是商会副会长。 柳爽正在家里擦脂抹粉呢,待会儿要去见商业街的几个老梆子,谈一谈铺面收购和拓展的问题。 都是女强人啊。 突然,豆圈儿来报:“陈三爷来了!” 柳爽一愣,心道:这个货怎么突然跑到我家来了?不是什么事都在商会解决吗? 赶忙出门迎接:“陈三爷您来了?……咦?这位女士是?” 柳爽发现了王莹。 陈三爷说:“这是我的秘书,王莹。” “哟——”柳爽阴阳怪气,“三爷都有秘书啦?啧,这小姑娘长得,这个俊,这个水灵,有十八没?” “你别废话,我有事找你!” “那就进来说吧!陈会长,王秘书,里面请——” 三人落座,豆圈端上茶来,每人一杯。 “说吧,什么事?”柳爽笑盈盈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一脸愠怒:“凤鸣楼出梅毒了,你知不知道?” 柳爽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窑子里出梅毒,不是正常现象吗?” 陈三爷怒道:“你别嬉皮笑脸的!这不是小事!还记得当初白小浪在保定府的窑子出梅毒的事吧?关门歇业大半年!后来再开张,也没人登门了!凤鸣楼交到你手上,你得负责!这不是你的私事,这是关系整个商会收入的大事!你要干不了,我就把凤鸣楼交给别人打理了!” 柳爽想了想,道:“我会处理的。” “马上!现在!”陈三爷怒道。 “有这么急吗?” “当然!你知道她这一天能传染多少人?” “传就传呗!那些嫖客,自作自受!” “我谈的是生意!你马上去处理,把那个女的给我找出来!” “然后呢?烧死她?” “给她一笔钱,让她滚蛋!” “钱谁出?” “你出!你管理不善,我没罚你就不错了!现在这个事,我没捅到商会,如果我捅出去,你这个副会长,也别做了,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你自己看着吧!” 柳爽无奈地点点头:“行吧!” 引入竞争机制,是陈三爷拿捏商会会员的手法。 陈三爷之所以这么在意这个事,火急火燎让柳爽赶紧去解决,是因为他经常用窑姐去贿赂官员,如副市长、厅长、警长等等。 这玩意还了得吗? 万一副市长被传染了,副市长再传染给手下的女文员、女干部。 女文员和女干部再带回家传给老公。 老公再传给情人。 情人再传给情人的情人。 下次商会开会,就不是探讨津门经济发展的问题了,而是如何有效抑制传染病扩散的问题。 所以陈三爷才逼着柳爽马上解决这个问题。 回来的路上,王莹一眼不眨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一愣:“怎么了?” “你真是雷厉风行,办事洒脱!虽然办的不是人事,但有气魄!” “我不是牛粪了?” “有气魄的牛粪。” 陈三爷被逗笑了:“行吧,随便你怎么说吧。” “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知道武曌的无字碑吗?” “知道。” “武则天一生丰功伟绩,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在我看来,她是最伟大的皇帝,堪称天朝第一君!入宫是才人,她不是皇家根,一步一席一叩首,指点江山几时春!从来就是女作卑,从来就是男当尊,男尊女卑了几千年,小女子抖回精神!她死后,留下遗诏,不写碑文,让后人去评价!我是好人坏人,我死后你们再评价吧!” “你怕死吗?”王莹问。 “怕!我怕我死的不值!” “怎么才算死得值?” “为沈老师去死,就值!” 王莹听罢,陷入沉思,良久,点点头:“我大概知道沈老师为什么爱你了。” 陈三爷淡然一笑。 过了一会儿,王莹又问:“你是生来如此,还是逐渐变得如此?” “什么意思?” “你是生来就大奸大恶、雷厉风行,还是后来变成这样的?” 陈三爷叹道:“首先,我不是大奸大恶,我如果是大奸大恶,现在咱俩不会坐在同一辆车里对话,我会让手下的人把你埋了,以绝后患!或者,我更邪恶一点,使出一些伎俩,捕获你的心,等玩了你的身子,一脚把你踹开!你肯定悲痛欲绝,会自杀,正合我意,彻底干净!可是我没那么做!你问我性格何以至此,先天带来还是后天养成?我告诉你,一个人,骨子里的善和骨子里的恶,都是改不了的,善人至死是善人,恶人至死是恶人,所谓的弃恶从善,也是因为他骨子里有善良的种子,在某种机缘下引发了,真正的恶人,直到进棺材那一天,依然是邪恶的!” “你为什么对人性的恶,这么了解?” “因为我面对过真正的恶魔。王莹你记住我一句话,永远不要试图去说服恶人,永远不要期望坏人变成好人,不可能的,你的话语感动不了他,也改变不了他,因为这是累劫累世带来的九转之业!” 第397章 老婆最大 人生如梦,岁月如钟。 做一天人,撞一天钟。 只不过有的人撞的是晨钟,握的是善柄,所谓: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途人。 有的人撞的是丧钟,最终在魔音隆隆中堕入三途恶道。 当晚,陈三爷回到家中,吃完晚饭,和沈心茹床头闲聊。 陈三爷突然问沈心茹:“茹茹,我像牛粪吗?” 沈心茹都没听明白:“什么?” “我看起来像牛粪吗?有人说我像牛粪。” 沈心茹道:“当然不像。我的爱人,怎么能像牛粪呢。” “那我像什么?” 沈心茹想了想,莞尔一笑:“牛欢喜。” 陈三爷愣怔片刻,哈哈大笑。 就说沈心茹不是省油的灯吧,啥都懂,就是懒得耍贫嘴,一句“牛欢喜”,让陈三爷很欢喜,牛欢喜就是母牛的那个东西,沈心茹一语双关,夸自己老公牛逼。 陈三爷笑呵呵地看着沈心茹:“说起牛粪,我有一个笑话讲给你听。” “什么笑话?” “说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两个法国士兵走丢了,在一片丛林中迷路了,一个是连长,一个是普通士兵,两人也没吃的了,弹尽粮绝。连长就说:你去周围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吃的。士兵就去了,很快跑回来了,兴奋地说:连长,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连长说:先说坏消息吧!士兵说:坏消息就是四周没有任何吃的,只有牛粪!连长问:那好消息呢?士兵愉悦地说:牛粪特别多,随便吃!” “哧——”沈心茹笑起来。 突然,沈心茹眼珠一转,疑惑地看着陈三爷,道:“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儿。” 陈三爷一愣:“哪里不对?” “往日,你回来之后,吃完饭,就喊累,然后就睡觉,今天,你怎么有兴趣给我讲笑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三爷义正言辞:“开玩笑!任何时候我老婆在我心目中都是第一位的!老婆最大,老公第二,你是我的心啊、你是我的肝儿!这辈子啥也不干,就是围着你打转儿!” “你少废话!”沈心茹嗔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有啊。” “那好。”沈心茹冷冷一笑,“睡觉吧,我也困了。” 沈心茹说完自己先躺下了。 陈三爷也蔫乎乎躺在沈心茹一旁,俄顷,伸出手,把沈心茹的手抓在手里,道:“老婆……” “嗯。” “我有个事儿……” “你说。” “难以启齿。” “没事,你说。” “羞于开口。” “你说,我听着呢。” “略微忐忑。” “你说不说?!”沈心茹怒道,“不说我睡了!” 陈三爷吭哧瘪肚:“那什么……我平日里不是事务繁杂吗,一直疲于应付……” “嗯。” “所以呢,我今天就招了一个秘书。” 沈心茹一听,噌地坐起来,眼神警觉:“女秘书吧?” “嗯。”陈三爷默默点点头。 “特漂亮吧?”沈心茹白了他一眼。 “跟我老婆没法比。” “那肯定比我年轻喽?” “年龄倒不是问题,我老婆现在也很年轻啊,如花似玉。” “你少废话!”沈心茹怒喝,“谁啊?叫什么名字?” “王莹。” “你是不是疯了?!”沈心茹大惊。 “老婆老婆,你先别发火。” “我能不发火吗?!”沈心茹愤怒地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她上次在酒馆安放炸弹,差点炸死我们!” “是这么回事,今天她去赌场找我了,说家庭贫困,说我欠她的,让我给她安排个工作,挣点钱,养家糊口。” “这话你也信?她始终认为是你杀了她父亲,她是想报仇!” 陈三爷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可她赖在那里不走,我能怎么办?打死她?还是囚禁她?还是报官,扔进大牢?更惨!” “唉——”沈心茹一声长叹,“这个王莹啊,我以前教她的时候,挺和善的一个小姑娘,特招人喜欢,谁能想到她敢制造炸弹杀人?” “所以我才招聘她为秘书!我都是看你的面子,就是因为她是你曾经的学生!要是没有我老婆这层关系,我才不管她呢!” “你放屁!”沈心茹一瞪眼,“你先斩后奏,恶人先告状,还倒打一耙!你招她做秘书,跟我毛的关系都没有!你这点花花肠子,还在我面前卖弄?哎?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陈三爷一惊:“你说什么呢老婆?可不能这么亵渎我们的爱情!” 沈心茹冷冷一笑:“你要是看上了,跟我说,我主动让贤,年轻女孩,终归是有优势嘛。你也别不好意思,你现在也有身价了,也有实力了,津门教父,呼风唤雨,你得向我爹看齐,怎么滴也得弄三房姨太太。” “老婆,这话吓死我了!折杀我了!打死我我也不敢!” “你别谦虚了!你什么事不敢干啊?你就是蔫土匪,蔫蔫萝卜——辣死人!看似感情专一、人畜无害,其实呢,你心里比谁都花 ,你能精准地拿捏女人的心理,你知道谁爱你,谁不爱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你就能捕获到。你之所以现在还不敢胡来,是因为你心里还有那么一点良知,但是随着岁月的磨合,你也会和其他男人一样,花天酒地,招蜂引蝶!” “老婆……”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沈心茹咆哮,“陈三,我接下来说的话,你给我记住:如果有一天,你跟其他女人好了,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我绝对不会像有些女子,面对丈夫出轨,选择原谅,选择慢慢接受,我不会,永远不会!真到了那一刻,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更不用忏悔,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此生只是相聚了一场,来世再不相见!” 陈三爷听罢,黯然神伤,双手捂脸,呜呜哭起来。 沈心茹一惊:“你干什么啊?你别装委屈!你少来这套!” 陈三爷还是捂着脸呜呜哭。 “你给我把手拿开!你少装可怜!”沈心茹掰开陈三爷的手,定睛一看,陈三爷竟然真的满脸挂泪,眼睛都哭红了。 沈心茹一时心软,轻声问道:“明明是我伤心生气,你哭什么?” 陈三爷悲伤地说:“你刚才那些话,句句像刀子,扎死我了!你说的话太狠了。” 沈心茹将陈三爷搂在怀中,抚摸着陈三爷的脑袋:“好了,好了。” 陈三爷慢慢停止了哭泣:“你以后不要说这么狠的话,我接受不了。” 沈心茹说道:“嗯,嗯,以后不说了。” 陈三爷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抱着沈心茹的腰,呼吸变得急促,脑袋不停地往上拱,亲吻着沈心茹。 “哎呀。你还没洗澡呢。” 陈三爷不顾沈心茹反对,慢慢将沈心茹放倒在床上,伸手解开沈心茹的睡衣。 “等一下!”沈心茹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 “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聘王莹当秘书!你又阴我!你个混蛋!” 第398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 陈三爷正色道:“老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沈心茹不解:“我明白什么?” “我对你没有任何保留,我所有的一切都坦白给你。我心里没鬼,所以我可坦然面对你。” 沈心茹眨了眨明亮的眼睛,道:“既如此,你就说说吧,让王莹当秘书,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我又不能杀她,我又不能任她胡来,我只好给她秘书的头衔,先把她拢住。” “然后呢?”沈心茹问。 “你放心,我自有安排。至多半年,少则两个月,我就会让她安稳离去,不再出现在我身边。” “怀上了?送去医院保胎了?” 陈三爷被怼得一愣,气笑了:“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哪儿跟哪儿就怀上了?老婆,咱能别闹了吗?” “我可告诉你,你这是玩火,会出大乱子!” 陈三爷表情凝重地说:“老婆,你想想,是一个仇人躲在暗处,你担心,还是这个仇人站在面前,你担心?” 沈心茹陷入沉思。 陈三爷又道:“老婆,王莹性情不稳定,我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是否放下仇恨,我如果一概把她拒之门外,谁知道她下一步会搞出什么动静来,万一再搞个炸弹,把我赌场炸了呢?那个损失可就大了!现在褚副市长正和调查委员会的人商议,准备撤销禁赌令,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受洋鬼子盘剥了,我可以把赌场搬出租界。这个节骨眼上,我们的赌场千万不能出事!” 沈心茹喝道:“是你的赌场,不是我们的!我自始至终,也不想沾染赌博!我只是被你和我爹困在了这条船上,我没办法!唉……早点结束这一切吧!” “这不正是我们的第一步吗?我们的计划,我们的目标,我们的未来,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老婆,再忍忍,很快就能看到曙光了!” 沈心茹怅然道:“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陈三爷安慰道:“茹茹,别这么悲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凡事,咱们都积极点。” 沈心茹叹道:“但愿吧。” “一定会好的。” 突然,铛铛的敲门声响起。 不是屋门,是院门。 陈三爷和沈心茹陡然一惊。 很快,山杏从另一间卧室披上衣服跑了出去,站在院中问:“谁呀?” 毛血旺的声音传来:“我!阿毛!快开门,找陈三爷和沈小姐有事!” 陈三爷和沈心茹一听是毛血旺来了,肯定是蕉爷那边有事,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衣衫。 很快,山杏引领毛血旺走了进来。 毛血旺一进来就说:“三爷,沈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陈三爷和沈心茹异口同声。 毛血旺上气不接下气,急得脸都红了,就像毛血旺煮沸腾了:“老爷……老爷……老爷他……” 沈心茹惊得一个寒颤,几乎站不稳:“老爷怎么了?” “心疾突发……昏迷了!” “啊?!”沈心茹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陈三爷一把将沈心茹扶住,转头问毛血旺:“送医院没?” 毛血旺点点头:“送了!送了!师爷和秃鹰把老爷送到教会医院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沈心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爹……爹……” 陈三爷抚着沈心茹的肩膀:“茹茹,茹茹!快换上衣服,我们赶紧去医院!” 两人手忙脚乱,换好衣服,冲出屋子。 突然,陈三爷问毛血旺:“阿毛,带了多少弟兄过来?” 毛血旺回答:“灰狼在门外,有二十个兄弟!” “好!” 一行人,奔出门外,两辆汽车已经等候,陈三爷和沈心茹火速上车,直奔教会医院。 与此同时,北平城协和医院,却有一个人正在办理出院。 正是邢二爷。 为啥大晚上办理出院? 须知,六月份,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天长夜短,现在虽然是晚上八点钟,其实太阳刚刚落山,很多人还在胡同口的柳树下乘凉呢。 邢二爷上次大年夜中风了,后来弄到协和医院,抢救及时,命总算保住了。 但是,他瘫痪了。 不能走路了,也不能说话了,偶尔勉强吐出几个字,一般人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嘴角还不停地滴口水,唾液不由自主地顺着嘴角子流下来。 弹了大弦子了。 其实,经过一番护理后,三月份的时候就可以出院。 但邢二爷不愿意,一说让他出院,他就怒目而视,呜呜地哭,也听不清他哭的是啥,反正看起来很生气,嘴里嘟囔着,呜呜地。 眼球还是不聚光,又添了新毛病,不能说话,不能动,得坐轮椅,让人推着。 右胳膊,还不停地颤抖,如果没人喂饭,他自己都吃不进去。 要说邢二爷这个命啊,大概是命理学里讲的,先富后贫,晚景凄凉。 命运这种东西,最怕苦两头儿。 一个是少年苦,一个是老年苦。 少年苦,会影响一个人一生的世界观,老年苦,会活得生不如死。 所以无论人们中年有多劳累,多辛苦,都希望自己老命好,年轻时甭管经过多少坎坷,等老了,能安享晚年,就是福分。 这话就得两头说了,命运这玩意,一半天定,一半己为。 八字改不了,谁也不能塞回娘胎再生一次,所以是注定的。 但自己可以培养慧命啊,人类是有主观能动性的,不能坐以待毙,让命运蹂躏。 培养慧命,获得福报的唯一方法,就是行善积德。 这都是经过多少代人、多少古圣先贤、古今中外的多少智者,反复印证过的。 至于信不信,那就看个人造化了。 生来命好,如果再多行善事,那肯定富贵到老。 生来命差,但懂得多行善事,也会平安到老。 生来命好,胡作非为,很快福报就会享尽,剩下的就都是苦难了。 生来命差,仍旧胡作非为,那么就会“嘎巴”一声,挂了。 邢二爷大抵是生来命运不错的人,长在皇城根下,喝着亮马河水,小时候也没受过什么苦,大清国还在的时候,就跟八旗子弟混在一起。 拎着鸟笼,揣着鼻烟壶,盘着古玩,大街上走来走去。 “二爷早,二爷吉祥!”周围人会向他打招呼。 茶馆喝茶,进了馆子吃顿饭,不在话下。 家里是做生意的,酿醋,开醋坊,收入相当可观。 邢二爷除了眼球不太对劲儿之外,一切都好。 如果能安安稳稳过日子,那是一幅美好的人生画卷。 但他选择了贩毒,卖大烟膏子。 的确比醋坊来钱更快,数额更大。 但最后被陈三骗了一大笔。 从此,他就开始倒霉了。 人生走下坡路。 那次和杨五爷、钱六爷喝酒,晚上回家,他不是掉到河里去了嘛。 倒霉是一连串的。 后来,在海淀菜园子,又被陈三爷开车撞沟去了。 陈三爷就好像是他的克星,好像是捉鬼的钟馗,阴差阳错地跟他较上劲了。 这大概是恢恢法网下的因果核算。 邢二爷的福报享完了,该倒霉了。 这不,大年夜,本来挺好的个事,吃团圆饭,和潘召七和尚喝酒,小妾兰花卿卿我我,结果,零点的钟声刚敲响,他中风了。 中风之后,他难受啊。 脾气大啊。 本来眼球就不好使,现在胳膊腿儿的也不好使了。 越生气,越不好使,哈喇子流得越多。 他死活不出院,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时日不多了,想把所有的钱都用在自己身上,每天打点滴,宁可花在药费上,他也不给别人。 这老头够倔的。 两房姨太太,还有小妾兰花,都算计着他仅剩的家产呢,他却死活不开口。 儿子孙子来央求,他也不松口。 最后协和医院的医生告诉他:“二爷,没有再输液的必要了,再怎么输液,也好不了了。已经弹了弦子了,就适应这个节奏。我说话直,您别见怪。治疗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恢复得相当不错嘛!你看看,这胳膊还能动,也有知觉,还能吃饭,关键是心态要放好,一个好的心态,最有利于康复!昂,二爷?回家吧!” 邢二爷摇摇头。 医生无奈地说:“二爷,你不回家也不行了,我们这的护士受不了了,你都不能动了,还天天骚扰我们护士,给你来扎针,你抓住护士的手就不放,所有护士都被你摸过一个遍了,她们拒绝为您服务!” 邢二爷嘿嘿一笑,老眼珠绽放出昏黄的光芒。 这老流氓至死改不了好色本性。 还笑呢,还沾沾自喜呢,都浑身颤抖,弹了大弦子了,还这样无耻呢。 要不说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呢:老而不死是为贼。 最后是驮爷出面:“把他弄回家吧!别天天在协和医院丢人了!” 所以,今晚,潘召和七和尚,把强行把邢二爷带回家。 第399章 潘召的抱负 邢二爷瘫了,对于潘召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好事。 从工作角度讲,他可以在帮会的地位提升一级了,邢二爷无法处理工作了,潘召肯定会顶替他。 这一点,驮爷已经暗示过了。 从生活角度讲,那就更开心啦。 邢二爷的小妾,兰花,长得就像一朵玉兰,虽然个子不太高,但那小腚,小腰,都特瓷实。 一看就耐力。 肯定能生儿子。 潘召不仅悠然慨叹:“哎呀——总算是苦尽甘来啊!我这个命啊,总算是转运了,自从三年前被陈三爬了香头,丢失了警察局长的工作,我是风里来雨里去,披星戴月,走南闯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陈三坑,也赚不到钱,好不容易攒点钱,又被陈三弄去了。我是东奔西走、寄人篱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七和尚晃了晃秃脑袋,道:“大哥你这样说话,我很不习惯。咱别老是这么文绉绉的,特别扭!” “唉呀——”潘召又是仰天一叹,“和尚啊,你不懂啊。全面提高个人素质,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终极砝码,这个社会,你不读书,人家读书,你不上进,人家上进,人生在世,活到老,学到老,你看现在知识更新得多快啊,之乎者也已经不管用了,蒸汽机、电力、外语,鲁迅先生写小说都经常用外语,你得像我一样学习啊。” “大哥,我不认字啊。” “先从大小多少、山石水地,学起。” “大哥,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一切都不晚。我现在非常感谢我在曹县当局长的那段时光,我那时刚当局长也不认字,但有很多文件要批,我就花钱请了村里的孙秀才,教我识字,一共识了800多个字,基本就够用了。我以后一天教你10个字,80天,你也像我一样,可以读书看报!说话办事,用词也恰当!” “大哥,我感觉你变了,这样不好。我感觉不用这么文邹邹,就直接说大实话就行!” 潘召摇摇头,呵呵一笑:“和尚啊,语言是一门艺术,是沟通的工具。比如,我们来到北平,你看北平老百姓说话多好听啊,早晨一见面:早嘞,您呐!您吉祥!中午一见面:吃了吗,您呐?晚上一见面:溜溜去啊,您呐?多好听,多客气!我们以后谈生意,也要客客气气,比如,天气炎热,不妨对买家说:我请您茶馆里坐坐,一起喝口细茶?咱边喝边聊?你听听,多讲究,喝口细茶,有文化!” “明白了!”七和尚一拍脑袋,“大哥,这个我懂!比如和对方聊着聊着,到饭点了,我可以客气地对他说:您看,晌午了,您要是有时间,一起吃个大便?咱们边吃边聊?” 潘召一愣,怒道:“那叫便饭!不叫大便!吃个便饭,不是吃个大便!吃大便不用一起吃,自己吃自己的就行!” 七和尚脸一红:“哎呀,大哥,这太麻烦了,我不会用文词!就说吃个饭多好,非说吃个便饭!” “素质!提高你的素质!以后我们要干大事的!命运已经给了我们机会了,我们得抓住!听明白没?别烂泥扶不上墙!”潘召突然提高嗓门,眼睛迸射寒光。 “行,大哥,我听你的!”七和尚有点害怕了,“大哥,你的眼神好吓人!你怎么了?” “怎么了?”潘召咬咬牙,突然咆哮:“陈三!陈三!陈三!我他妈和他不共戴天!我一直憋着一口气!他就像一口浓痰卡在我嗓子眼里!我这辈子必须干死他!” “大哥,你不是认输了吗?” “认输?我认他大爷!此一时,彼一时!老子活过来了!邢二爷已经完蛋了!以后北平大烟圈儿里的香头是我的!驮爷早晚有一天也会完蛋!我为什么选择这一行?因为能挣大钱!老子挣了大钱,还要招兵买马,再立山头!陈三这个狗鳖,把我欺负到家了!啊?害得我七十老父老母,有家不能回,害得我妻儿老小,天天吃糠咽菜,我是干啥的?我他妈以前是曹县警局局长,陈三是我手下的小喽啰,给我提鞋都不配!这个小狗鳖,这两年走字,成圣了,可风水轮流转,现在我翻身了,我非得掐死他!” “说得好!”七和尚一拍大腿,“大哥,这才是真正的你!我感觉你又回来了!满嘴脏话才是你的作风,杀人如麻才是你的本性!大哥,我的亲大哥哎,跟着你,我一辈子不后悔!” “你少来这套!当初陈三离间过咱俩,在天津时,你不是差点背叛我吗?” “大哥,关键是我没背叛啊,我知道自己不是好人,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呢?最后,你一声令下,我不就从医院里跑了,跟着你走了?” “算你有点良心!”潘召大喝一声,“和尚!” “在!大哥请吩咐!” “咱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粗略算了一下,共计48条!从曹县当土匪绑票开始,一直到黑松林打劫,前后就这么多!” “今年年底,凑个整数!把陈三和蕉老二算进去!” “大哥有气魄!北平烟界瓢把子大战津门小狗鳖,弄死他!二百里地,杀将过去!直接砍下陈三和蕉老二的脑袋!以雪大哥多年之恨!” 潘召咬咬牙,怒道:“我非得让陈三知道,谁是爹,谁是儿!我要不把他皮扒下来,我就不是当初的潘阎王!陈三算个什么?就是个玩杂技的小瘪三!我拔下根汗毛来,都比他腰粗!” “说得好!大哥!还有沈心茹,一并杀死!再让他们嘚瑟!” “不不不!”潘召摆摆手,“沈心茹可不能杀!沈心茹是陈三的老婆啊,凡是别人的老婆,都不能杀,尤其是沈心茹!多漂亮啊!我就喜欢这一口!” “大哥你见过她啊?” “报纸上见过!你忘了?当初远东贸易公司谈判时,她就坐在蕉老二身边!” “那只是个侧脸照啊!” “侧脸照已经足够了!我当时看了一眼,脑袋轰地一声,底下扑棱一声,一下就支起来了!” “哈哈哈哈!”七和尚手舞足蹈,“这才是我的好大哥!” “但是……”潘召话锋一转,“现在也就是做做白日梦,也只能想想,理想要变成现实,有一段坎坷的路要走,需要坚忍不拔、百折不挠的精神!和尚,有信心没?” “有!” “好!待到明年六月八,我花开罢百花杀,我把沈心茹弄来,你就有新嫂子了!高不高兴?” “高……”七和尚一愣,“大哥,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啊。” “你有新嫂子了!怎么没关系呢?” “大哥,我想要新媳妇!” “哈哈哈哈!放心,大哥不会亏了你!等我们干死陈三,他赌场里的甜甜啊、柔柔啊、娇娇啊、香香啊,都是你的!” “好好好!大哥,我能行的!我可以的!给我一个,我不嫌少,都给我,我不嫌多!” 第400章 潘召扩展毒品网络 潘召哈哈大笑:“兄弟,别激动,面包会有的,咖啡会有的,美女会有的,别野也会有的!” 七和尚愣了一下:“大哥,那叫别墅,不叫别野。你虽然出口成章,但还是有知识漏洞,不太扎实。” “是吗?” “是是是,我听驮爷说过,豪华房子叫别墅!” 潘召一瞪眼:“别嬉皮笑脸的!昨天我让你招的人,招到了吗?” “招到了!”七和尚摇头晃脑,“大哥吩咐的事,我必然做到!大哥您忘了?当年在曹县,招收小弟,是我的拿手绝活!” “好!”潘召怒赞,“驮爷说了,以后邢二爷的地盘就都交给我了!我们要扩充人马,多找些小脚,尽快把这匹红丸散出去!这个时候,正是我们立功的时候,驮爷这是给我们机会,我得做出成绩来,他才好点头扶我上位!” “明白!” “人呢?” “什么人?” “你招的小脚啊!散发红丸的小弟啊!” “都在门外候着呢!您一声令下,我就让他们进来见您,请您过目!” 潘召满意地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我亲自检验一下!” “好嘞!” 很快,潘召带着七八个人走了进来,道:“大哥,人都到齐了!请您过目!” 潘召扫视一番,感觉这些人都不太精神,奇形怪状,有的长得像算盘珠,有的长得像排气管子,有的长得像脚蹬子。 有的长得像糖葫芦,有的长得像救生圈。 还有的面色惨白,就像刚死了不久,从棺材里刚叫醒的一样。 潘召不禁低声问七和尚:“你这都是从哪儿弄来的?看着都不太聪明啊。” 七和尚说道:“大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都是我翻遍四九城,找到的精兵强将!” “哦?”潘召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其中一个人,问道,“你以前干过吗?” 此人赶忙上前一步,礼貌地点点头:“回大哥,我干过!” “干过几年啊?” “少说七八年吧。” 潘召满意地点点头:“那你说说你干这一行的心得,我听听。” 此人点头哈腰说道:“大哥您听好,干我们这一行,第一得有耐心,得熬得住寂寞,耐得住诱惑,别人都睡了,我们还在忙,三更半夜不停歇……” “说得好!”潘召赞叹,“继续说下去!” “第二,就是不能打瞌睡,还得看好火候,火太小,烧不开,火太大,容易爆炸,到时候东家怪罪起来,可吃罪不起!” 潘召越听越不对劲儿:“停停停,你说的这是什么啊?什么爆炸?什么火候?你以前干什么的?” “回大哥,我烧锅炉的,我在营造厂,烧了八年锅炉了,是把好手!” 潘召扭头对七和尚一瞪眼:“这就是你找的精兵强将?” 七和尚一阵尴尬。 潘召又问另外一个人:“你以前干过吗?” 另一个人上前一步,鞠躬笑道:“回大哥,我干过,我也干过八年!” “你也是烧锅炉的?” “回大哥,我不是烧锅炉的!” 潘召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说说吧,从业八年,有什么心得?假如加入我们团队,有什么新的策略?” 此人笑道:“大哥,策略不敢讲,经验还是有的。” 潘召点点头:“嗯,态度还不错!说说,说说。” 此人说道:“干我们这一行,要想多赚钱,就得跟牲口贩子搞好关系,集市上多找几个戳驴腚的,就说驴蹄子坏了、马蹄子呲了、牛蹄子需要修补,主人心疼,必然上我这儿来,咱不就有钱赚了吗?” 潘召一愣:“停停停!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回大哥,我是钉马掌的!丰台、通县你打听打听,没有我吴老六钉不了的马掌!” 潘召都快气爆了,转头怒视七和尚:“一个烧锅炉的,一个钉马掌的,还有没有修脚的?有没有磨剪子、戗菜刀的?” 人群中立马站出来几个人:“大哥,我是修脚的!” “大哥,我是磨剪子的!” “大哥,我是戗菜刀的!” “大哥,我是拾掇风箱的!” “大哥,我是吹糖人的!” 潘召眉头一皱,仰天大吼:“滚——都给我滚出去——” 一群人怯怯地退了出去。 潘召怒喝七和尚:“我让你招贩毒的小弟,你他妈的把大栅栏这些蛤蜊子、琉璃球都弄来了是吧?我要的是散发毒品的下线,不是烧锅炉的,不是钉马掌的,我不缺热水喝,我也不钉马掌!” “大哥,息怒!您听我慢慢说!” “说个屁!你还能干点啥?” “大哥,您消消火。您听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你说!” 七和尚上前一步,道:“大哥,招集散发毒品的人员,去别人地盘上招人,肯定不行,外帮派的地盘就别说了,就是帮派内,杨五爷和钱六爷,也不答应,咱不能挖人家墙角!所以,咱们得一切从头开始,招新人,以前哪怕没干过,我们也可以慢慢培养,只要他够聪明,够伶俐,就有前途!这些小商小贩、手艺人,全是钻营机灵之人,走街串巷,熟悉地形,能说会道,稍加培养,就是一把好手!” 潘召听罢,思忖片刻,脸上露出笑容:“可以啊,老七,可以。果真不减当年组团绑票之威风,基层工作,你干的最好!” “都是大哥提拔得好!” “把他们叫进来吧!我再仔细观察观察!” “好嘞,大哥!” 第401章 岂非禽兽?! 七和尚又将那群人叫入屋中,潘召又仔细询问一番每个人的履历,最终对七和尚说:“今晚在松鹤楼摆一桌,欢迎兄弟们加盟!” 那群人一听吃饭,还是松鹤楼,顿时眼冒绿光,人生最惬意之事,就是有人请吃饭。 尤其是走江湖的穷鬼,没见识过山珍海味,肚子里没油水,一个吃字,都能让其卖命。 所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七和尚一挥手,道:“还不谢谢大哥?” “谢谢大哥!”众人弯腰打拱。 “行了,你们先回吧!晚上见!”潘召对大家说。 众人转身离去。 潘召看着这群人的背影,对七和尚说:“那个瘸子,就算了吧,你看他架着拐,脏兮兮,拐都磨亮了,裤腰带都系不好,裤裆都掉到大胯上了,行动不便,让他散发毒品,官差来了,他也跑不掉!” 七和尚呵呵一笑:“大哥,这才是个奇人呢!他坐着就能把毒品散发了,此人外号张瘸子,为人特狠,你别看他平时瘸腿拉脚的,打起仗来,一拐杖能抽死两个人,跑起来,比正常人也不慢,一条腿往前蹿,两个拐杖如划船,刷刷的!” 潘召点点头,笑道:“你淘换的这些人,还他娘的真行!行啦,晚上给你20块大洋,去松鹤楼,请他们吃一顿!” “怎么,大哥?你不去吗?” “我不去,有你就行了!我这种身份的人,得和这些小脚拉开距离!” “那您去哪儿?” “我去邢二爷府上啊,我得照顾邢二爷啊!” 七和尚嘿嘿一笑:“大哥您真不实在!你不就是为了兰花去的吗?邢二爷的小妾!” “放肆!”潘召大吼一声。 “怎么了,大哥?” 潘召正气凛然:“是邢二爷收留了我们,是邢二爷介绍我们入伙,是邢二爷传授我们贩卖烟膏的门道,现在邢二爷瘫了,我们觊觎人家的小妾?和人家的小妾上床?岂非禽兽?!这是妥妥的恩将仇报!还是人吗?!” 七和尚莫名其妙:“大哥……您这是认真的,还是装的?” “当然是装的了!”潘召哈哈大笑,“我演练呢!” “演练给谁看?” “驮爷!老七,你要知道,邢二爷这一瘫痪,帮派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我们呢!这个时候,我们千万不能露出马脚!驮爷肯定会试探我,大概率会用兰花试探我,我必须义正词严,绝不能让他挑出毛病!” “那兰花,还办不办?小妮子太水灵了啊!小腚特肘实!胸脯晃荡晃荡的,真撩人!” “再痒痒,也得忍一忍!成大事者,还等不了十天半个月?等我坐稳了邢二爷这把交椅,再把兰花……” “大哥大哥!”七和尚惊叫。 “怎么了?” 七和尚指了指潘召的裤裆:“大了,支起来了!大哥你忍一下!” 潘召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让自己平静下来:“你去松鹤楼吧,我去邢二爷那里了。邢二爷虽然瘫了,但一日三餐不少吃,能吃能拉,兰花一个人抬不动他,我得架着他上厕所,要不然拉在裤里,还得洗,更麻烦!” “又不是大哥洗,大哥怕什么?” “兰花洗也不行啊,兰花的那小嫩手,怎么能洗邢二爷那肚子清屎呢?简直暴殄天物!” “大哥您真疼人,下辈子如果我变成女人,我嫁给你!” “你要是变成女人,我就把女人戒了!” “哈哈哈哈……” 很快,潘召来到邢二爷的外宅。 邢二爷正坐在轮椅上,栽歪着身子,目光呆滞。 兰花一见潘召来了,笑脸相迎:“哟,黑哥来啦?吃饭没?二爷刚吃了饭,今晚吃的不少,两个大馒头,一盘白菜炒豆腐,还有红萝卜、白萝卜,都是顺气的……” 潘召看着兰花俊俏的面容,听着“馒头”、”豆腐”、”萝卜”这样的字眼,一时浮想联翩,都走神了。 兰花这小美人,真是红萝卜的胳膊、白萝卜的腿儿,花心心的脸庞、红突突的嘴儿。 哎哟,潘召一下子感觉膀胱燥热,丹田之中有一股真火在升腾,灼得会阴穴、耻骨穴、关元穴都发烫了。 情不自禁地支楞起来了。 赶紧咬了咬嘴唇,用疼痛感抵消邪念,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个遍,包括被陈三骗,这才将这股灼热的烈火平息。 “黑哥?黑哥?你怎么不说话啊?”兰花小鸟依人地问。 “哦……”潘召如梦初醒,“那什么……我刚才在想帮会的事情,有些事,还需要向二爷请教,需要二爷拿主意,需要二爷定夺!” 兰花一笑,她已经看到潘召刚才热胀冷缩的过程了:“那好,您跟二爷说吧,我给你们当翻译。” 之所以当翻译,是因为一般人看不懂二爷的唇语,二爷中风后遗症,说话不利索,你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哼哼唧唧:“呃……呃……呃……” “二爷,您饿啦?想吃东西?” “呃……呃……尿盆子。” “哦,二爷想尿。” 你更不能根据他的眼神判断,因为你永远无法捕获二爷的目光,驮爷和二爷共事几十年,都没找到二爷眼神游离的规律。 现在邢二爷看着健康的潘召和欢快的小妾,心里无比惆怅和生气。 他知道自己完了,余生再也不能干那事了。 小妾早晚都会和潘召混在一起。 想起来,就恨。 此刻,邢二爷坐在轮椅上,眼神诡异地看着潘召,一言不发,有点斜视,有点邪恶。 仿佛一只鬼,在盯着潘召。 潘召一时不自在,赶忙上前一步:“二爷,小的来看您了,跟您汇报帮派的事情。” 邢二爷还是一言不发,直勾勾看着潘召。 “二爷,我先给您揉揉膀子吧?松松筋骨。”潘召说着,走到邢二爷身后,给邢二爷松弛肩膀。 兰花此刻端来一杯茶:“黑哥,喝杯茶。” “哦,先给二爷喝!”潘召赶忙推脱。 “二爷不能再喝了,茶为寒性,不利于气血周转。大夫叮嘱,少喝茶。” “哦。” “现在每天还打针吗?”潘召问。 “打啊,从医院拿来的药水,拿来的注射器,正巧这黄庄有个在协和医院上班的大夫,人家每天来给注射一次,每次给人家20文钱。” “哦,那好,那好,钱不是问题,二爷身体最重要。” “这不?来了!王医生,您来啦!”兰花转身,向门门迎过去。 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大夫走了进来:“来了,来了,每天都是这个时候。” “辛苦王大夫了。”兰花笑着说。 “哎呀没事,和二爷也是老邻居了。自己的事,不必客气。今天二爷状态怎么样啊?” “还那样。”兰花说。 “没事,这病啊,得好好养,心态放松。” 说着,王大夫放下药箱子,问兰花:“注射器蒸了吗?” “蒸了,每次用完,都蒸一次。您交待过嘛,杀菌消毒!嘻嘻。” “嗯,拿来吧,我给二爷打针。” 兰花进屋,把注射器拿出来,王大夫把用镊子把药水瓶打开,将药水吸入注射器:“来吧,二爷,咱打针!” 潘召赶忙说:“打哪里?胳膊,还是屁股?” “屁股!” “好!我扶着二爷!来,二爷,翻个身,咱打针了!”潘召说着,抱起邢二爷,把邢二爷翻过来,趴在轮椅上。 潘召很孝敬,双手揽着二爷的腰,生怕二爷摔了。 兰花在一旁,把邢二爷的裤子扒下来,二爷的黑屁股露了出来。 上年纪了嘛,屁股上都有那种圆圈,黑的。 王医生拿着注射器,道:“二爷,别动哦,别动,咱打针了。” 噌!王医生,一针扎进去,慢慢推注射器的药水。 此刻,惊异的一幕出现了。 不知道邢二爷是半身不遂夹不住屁啊,还是故意的。 还是说一扎针,他疼,夹不住屁了。 竟然放起屁来。 随着药水的推入,二爷的屁就像个小喇叭,婉转悠扬,缠缠绵绵,卟~~~~ 又细,又动听,起起伏伏,但是不间断。 一直到针打完,他的屁才放完。 众人也不好意思躲,也不好意思说话。 潘召抱着二爷,离得最近,整个屁,他吸入80%。 哎呀—— 可把潘召恶心坏了! 他顿时明白,这是邢二爷故意恶心他! 满屋子,没有一个好人! 包括这个王大夫,看兰花的眼神也不对! 一屋子禽兽! 第402章 大若须弥山 当一个男人身体不行了,他的女人又如花似玉时,这就太可怕了。 外面无数只狼,都盯着这块肉。 眼冒绿光,眈眈而视。 莫说潘召这种大色狼,就是普通汉子,也会往里瞅几眼。 这不,这个年轻的王大夫,就来了嘛,表面上是给邢二爷打针,医者仁心,其实呢,是来撩拨兰花。 这种撩拨不是直接的撩拨,而是以一种大医精诚、正人君子的姿态。 以精湛的医术、高尚的职业情操、侃侃而谈的医学理论,吸引女子的注意力。 表面上每一句话都是理性泰然、彬彬有礼,其实心里已经幻想千百回了。 男人娶了美妻,身体、事业可千万不能出问题,否则罩不住。 要不就听老祖宗的教诲:“丑妻薄田家中宝。”别娶那么漂亮的,娶个普通的。 因为漂亮是一种外在美,所有男人都能看见。 看见,吃不到,就会馋。 一旦有机会,就会一口吞下。 顺手还可能把你干掉。 红颜从来不是祸水,人心,才是祸水。 邢二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然语言和行动都不利索,但他心里明白着呢。 作为混迹京城几十年的老混子,不会坐以待毙。 他有他的计划。 就像陈三爷,也有自己的计划。 陈三爷的计划是宏图大愿,是一幅气势磅礴、自我救赎的庞大画卷。 有多大? 可以借用佛门的一个偈子: 佛门一粒米 大若须弥山 今生不了道 披毛戴角还 陈三爷发了大誓愿:我如果此生做不到,就让我下辈子“披毛戴角”,变作畜生,来抵今生之罪! 这个大誓愿沈心茹知道,蕉二爷并不知道。 这是陈三爷救赎自己的唯一途径,也是他为他和沈心茹这份爱,交上的人生答卷。 他正一步步地实现着自己的宏伟计划。 次日清晨,太阳照常升起,阳光射入屋子,洒在蕉爷的脸上。 蕉爷躺在病床上,慢慢苏醒过来,一睁眼,女儿和姑爷都在站在眼前。 人老了,不就是看到自己的孩子站在身边才心安吗。 沈心茹扑过去,泪水溢出:“爹……您醒了?” 蕉爷和蔼一笑,没说话,摸了摸沈心茹的脑袋。 沈心茹趴在蕉爷怀中,眼泪簌簌而下:“爹,您吓死女儿了,吓死女儿了,我娘早就走了,你不能再离开我了……你如果走了,女儿就真的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了……” 蕉爷微笑着点点头,摸着沈心茹的发髻:“爹不走,爹舍不得女儿,爹陪着你。” 沈心茹的眼泪滚滚而出:“爹……我以前不懂事,总是惹您生气,我气了您一辈子,您从没对我真正发过火,无论女儿怎么忤逆、怎么折腾,您还是那样爱我。爹,女儿现在明白了,这个世界虽大,女儿只有在爹的方寸之地,才能肆无忌惮地发脾气、无所顾忌地折腾,只有爹不会记仇,只有爹永远疼我、爱我……” 蕉爷眼圈一红,呵呵一笑:“我女儿长大了,懂得心疼爹了。” 陈三爷附身道:“爹,您现在感觉如何?昨夜您昏迷了三个小时,医生说是心疾栓塞,注射了药水,还需调养几日,才可出院。” 蕉爷洒脱笑道:“感觉就像睡了一觉,到了鬼门关,见了阎王,他说暂不收我,下次再议。” “爹——”沈心茹幽怨地推了蕉爷一把,”不许说这样的话。” 陈三爷关切道:“爹,我听秃鹰说,昨夜您和师爷饮酒,两人喝了一坛,才突然发病,爹,您上岁数了,以后少喝点酒,高兴了,可以小酌几杯,千万别过量。” 蕉爷点点头,叹道:“昨夜是茹茹母亲的生日,我想起了茹茹的母亲,有些感慨,就和师爷多喝了几杯。” 沈心茹一听,眼泪又下来了:“爹,对不起,对不起,我都没记住我娘的生日,我还经常忘记您的生日,对不起,对不起……” 蕉爷伸出手,擦去沈心茹脸上的泪水:“好了,好了,爹从来没怪过你。是爹不好,爹以后不喝这么多酒了,惹得你们俩担心,你们俩昨夜也一夜没睡吧?赶紧回去休息吧,爹没事了。” 沈心茹伏在蕉爷胸口:“我不回去,我要陪着爹。女儿以前陪您的时间太少了,以后我天天陪着爹。” 陈三爷也道:“是的,爹,我最近也是公司里的事情太多,没能及时去看望您,以后每隔两天,我就和茹茹去看您一次。” “不用,不用。“蕉爷摆摆手,笑着说,”爹还没脆弱到那个程度!若水啊,爹还是那句话,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公司那边的事,要盯紧了。“ “知道了,爹。” 沈心茹却嗔道:“爹——您还让他以事业为重?他现在几乎都不回家,每天就晚上那几个小时,回家倒头就睡,我都见不着他!” 蕉爷豁然大笑:“呵呵呵呵,茹茹,若水是男人,男人得扛起来,你要多理解他。” “爹,您总是向着他说话!女儿都被他欺负了!” “啊?”陈三爷一听这话,吓得一哆嗦,“茹茹,可不敢乱说。” 好家伙,媳妇当着老泰山的面,直接告状,这还了得吗? 蕉爷笑道:“来,我女儿说说,姑爷怎么欺负你了?” “爹,他每天奔波于公司与赌场间,会见各种人,一日三餐,除了早餐,其余两餐都不在家里吃;每天筋疲力尽回到家里,和我说不上几句话,就昏昏睡去,我踹他,他也不吱声;为了保护我,他自己不要命,拿自己当诱饵,让我担心死了!酒馆发现炸弹时,他第一个把我推出来,劲儿特大,害得我摔了我一脚;公司和赌场的机要事情,一概跟我唠叨,我都烦死了;招了个女秘书吧,当晚才告诉我!爹,您说他是不是很可气?! ” 蕉爷听罢哈哈大笑:“嗯!是可气!太可气了!我说他两句!” 陈三爷总算松了一口气,冲沈心茹微微一笑。 沈心茹是多聪明一个人啊,正话反说,她说这些话,是为了让自己的老父亲放心、安心。 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现在这个小棉袄穿在姑爷身上了。 做父亲的,总怕小棉袄挨冻、挨饿、受欺负,更怕被人脱下来,无情地扔掉。 现在蕉爷放心了,这个小棉袄依然像出嫁时那样崭新、那样艳丽、那样光彩照人。 因为姑爷懂得呵护,懂得一辈子珍惜。 第403章 草根逆袭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转眼到了八月中秋。 又到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季节。 所谓: 时逢三五便团圆 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 人间万姓仰头看 陈三爷现在就像海上升起的那一轮明月,津门百信无不仰头观看。 他这多半年过得太顺了,各处都玩得风生水起。 《红楼梦》中有一句话:“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沈心茹嫁给他,就是白玉出椟,他现在声名鹊起,就是钗飞出奁。 爱情事业双丰收,男人混到这个地步,今生也算值了。 这不就是草根逆袭、屌丝励志的传奇吗。 但,陈三爷虽然是草根,但他心善——说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一路走来,都是对得起天地良心的所作所为。 陈三爷虽然是屌丝,但他并不曲卷,很有钢儿,有本事、有韧性,穿过血雨腥风、杀尽魑魅魍魉。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真相: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草根逆袭、屌丝励志。 草根就是草根,屌丝就是屌丝。 一个人如果成功了,他只是仙草长在了杂草中。 一个人如果成功了,他只是金针藏在了屌丝下。 剥开杂草和屌丝,仙草和金针就会横空出世。 因为草根始终草根,屌丝就是基巴毛。 业力所致,今生受之,若想翻身,虔诚向善。 无他,因果也。 陈三爷荣华富贵、冉冉升起之际,所有人都钦羡陈三爷、夸赞陈三爷。 街头巷尾的人时常议论。 老太太说:“你看看人家陈三,一个外来户,凭自己的本事娶了蕉家的千金,现在混得多么好,就是有出息!” 另一个老太太说:“可不是嘛!当初在报纸上看他的照片时,就感觉他面相好,你看人家那鼻子、那眼,就是有神!带福相!” 一个老头凑过来:“我年轻时,也……” “滚滚滚!你年轻时也是鼻涕邋遢、一裤裆尿碱!” 一个中年妇女说:“唉,我要是年轻十岁,我就追求陈三!我不信,我追不上他!” 另一个中年妇女说:“就是!你说咱俩比沈心茹差在哪儿了?我这眉眼,我这脸蛋儿,年轻的时候,也是津门一枝花!” 一个中年汉子凑过来:“其实,二位现在也很好看!今日中秋,不知我是否有幸请二位去酒馆,咱们饮酒赏月……“ “滚滚滚!本来心里想着陈三爷呢,挺高兴的,你这张脸一出现,害得我差点把午饭吐出来!”两个中年妇女一起骂道。 骂完,两人一阵惆怅,叹道:“唉,为什么世间的男子都这么卑劣龌龊?唯有陈三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么地潇洒,那么地迷人,唉,可惜了,可惜了!” “不可惜!”一个少女跑过来,”你们年老色衰!我还有机会!我年轻!“ “年轻有个屁用啊!”中年妇女骂道,”陈三结婚了!” “我可以做妾!只要他不嫌弃,我就愿意!我不要名分!纯粹就是仰慕!甘愿给陈三爷洗衣做饭、洗脚叠被!给他生一堆小猴子!”少女叫道。 “不要脸!”中年妇女骂道。 “就是不要脸!坐地能排卵!怎么样?嫉妒啦?”少女反驳。 一个小伙子凑过来:“姑娘,何必独恋一个陈三呢?您看我行吗?我也姓陈,我叫陈二……” “二逼!滚!“少女骂道。 陈三爷的魅力已经辐射老、中、青三代女性了。 甚至男人都会喜欢他,为之倾倒,为之赞叹。 一般情况下,一个男人如果成功了,女性会仰慕,其他男人只会嫉妒。 如果其他男人都不嫉妒了,那就说明这个男人登峰造极了。 突破了同性相斥的屏障,穿透了欲望妒忌的虫洞,到达了三十三天巅峰。 陈三爷的那种英俊,是无以复加的,不可复制的。 笔直的鼻梁,不显突兀;清澈的眼睛,眉目如画;凌厉的眼眶,眉飞入鬓。 目光坚定,丹唇皓齿,微微一笑,稍带一点女儿相。 但绝对不娘炮。 而是这丝女相的温柔,契合了他男性的刚毅,让他更加刚柔并济、所向无敌。 尤其是,他现在正值30岁。 风华正茂。 脱离了小伙子的稚嫩气,也没有中老年的油腻气,谦谦君子,落落大方。 词穷了,没法再描述他了。 今年的辉煌,大概是他有生以来,老天给他的最大一次回馈。 可能是看他以前太苦了。 处处受人欺负,处处被干,干得遍体鳞伤。 怎么干,这小子都没变质,没变坏,没同流合污,没自暴自弃,没狼心狗肺。 一时间,玉帝感动,王母怜惜,九天花雨,纷纷震落。 速令:太乙真人、太上老君、武曲星君、太白金星、福禄寿三仙,一起下界,给陈三赐福! 但,这一片喧嚣声中,陈三爷嗅到了浓浓的危机。 太吉祥了,太如意了,太祥和了。 吉祥中,透着灾难的气息。 如意中,透着魔鬼的味道。 祥和中,透着层层的杀机。 这多半年,他一直在防,防备海志波搞刺杀,防备杜月笙和南擎天发难,防备驮爷搞猫腻。 但自从去年那次暗杀后,这三股势力再也没有什么动作。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陈三爷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短暂沉闷,这是战场上双方发动冲锋前的短暂宁静。 寂静得可怕。 沉闷得让人窒息。 果不其然,一场酝酿许久的大战,即将到来。 对方多股势力交织在一起,以“毕其功于一役“的架势,杀气腾腾而来。 第404章 开车 八月中秋过后,赌场越发忙碌,远东贸易公司经营更加顺畅。 钱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陈三爷多次召集津门第二商会会员开会,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 毕竟都赚钱了嘛,在陈三爷的带领下,津门72主业蓬勃发展。 王莹自然是作为陈三爷的机要秘书,随时随地给陈三爷准备发言稿,并在会议期间做好会议记录。 散会之后,整理文案,并存入陈三爷工作文档。 这天,商会开完碰头会之后。 陈三爷开车回赌场,王莹抱着笔记本坐在副驾驶位上,还在修补刚才的会议记录。 陈三爷开着车,看了看她认真的样子,不禁一笑:“王莹,不用记录的太详细,今天就是个碰头会,大概记录一下就行。” 王莹并没抬头,还是在笔记本上勾画着:“那怎么能行?我作为秘书,秘书的第一要务就是动笔杆子,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您每月给我开这么多钱,我得对得起这份薪水。” 陈三爷笑着点点头。 这正是陈三爷招王莹为秘书的目的,用饱和的工作量拴住王莹,让她投入到工作中,这样她就不会胡思乱想,或者再行捣乱。 陈三爷笑道:“这样吧,你先把笔记本放一放。” 王莹一愣:“怎么了,陈经理?” 陈三爷说:“今天交给你一个新任务。” “什么新任务?” “学车。” 王莹一皱眉:“学车?” 陈三爷点点头:“对。作为秘书,你不仅要做好文案工作,还要有其他技能,你看呐,咱俩谁是经理?” “你啊。” “谁是会长?” “还是你啊。” “那你见过哪个经理和会长给秘书开车?刚才商会开会的时候,是不是很多老板都是坐在你这个位置,而你,坐在我这个位置,都是秘书开车,老板坐车。咱俩可倒好,每次有事用车,都是我开车,你坐车,我成了你的司机了。” 王莹咯咯一笑:“可我不会开车啊。” “所以说我教你啊。” 王莹摇摇头:“不行,不行,我不敢。” “哎呀,这有什么不敢的?”陈三爷说完,把车停下了,“来来来,咱俩换个位置,你来开!” “啊?”王莹大惊,“现在?” “对!现在!”陈三爷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来到副驾位置一拉车门,“快点,你去驾驶室!” 王莹见拗不过陈三爷,只好放下手中笔记本和钢笔,和陈三爷做了个对调。 陈三爷坐在副驾驶位置,指点王莹:“看好了,这个红色的按钮是点火器,你一按它,汽车就启动了,左脚那个踏板是离合器,右脚那两个是油门和刹车。别慌,别着急,手握方向盘,慢慢往前走。” 王莹有点忐忑:“陈经理,这有点太复杂了。” “一点也不复杂。熟能生巧。来吧,开车吧!” 王莹手握方向盘,慢慢启动汽车。 陈三爷在旁边认真地看着:“对……对……别紧张,慢点,慢点,手不要握得太紧,放松……对,放松……拐弯……” 说着,陈三爷把手放在王莹的手上,帮她转向:“对对对,左转,慢点,很好。” 王莹被陈三爷按着手,有点羞涩:“那什么……陈经理,我自己来……”说着就要把手缩回去。 陈三爷正色道:“这是学车呢!哪儿那么多事啊?安全第一!把手拿过来!” 王莹被吓了一跳,又把手搭在方向盘上。 陈三爷依旧按着她的手:“加油,踩油门,加油啊,车头都调好了,你不踩油门,车都要停了。” 王莹手握方向盘,脚下猛地踩油门,呜地一声,车蹿了出去。 陈三爷在惯性的作用下,身子一晃,脖子差点扭断:“慢点,慢点!你踩得太深了!抬脚!抬脚!” 王莹由于太过紧张,非但没抬脚,依然拼命踩油门,急得大喊:“抬哪只脚啊?” “右脚!” “哪个是右脚啊?” “哎呀!左右都不分了!这个!这个!”陈三爷无奈之下,俯下身,一把抱起王莹的右大腿,“抬起来!” 王莹这才把右脚抬起来。 别看王莹不如沈心茹那么书卷气浓,也没有四姨太那么丰腴,更没蓝月那股风情,但她有一双强大美腿。 就是腿长得特好,特别直,特白。 刚才陈三爷情急之下,抱起她的大腿,她根本没注意到,现在意识到了,脸一红:“陈经理,男女授受不亲……你注意一下你的行为。” 陈三爷怒道:“这个时候还男女授受不亲?我再不帮你抬腿,咱俩就都干到海河里去了!你个师范学校的学生,还唠叨那些繁文缛节,你怎么思想进步?” “我……” “别啰嗦了!接着开。加油,加油啊,车走的比蜗牛都慢,干啥呢?” “哪个是油门啊?” “右脚啊!最右边啊!” “哦。”王莹继续踩油门,车子恢复速度,沿着海河蜿蜒的公路驶去。 陈三爷看着前面不远处步行的行人,道:“看到前面些步行的老太太、老头了吗?” 王莹手握方向盘:“看到了。” “撞死他们!” 王莹一惊:“啊?不行吧?” “不行不知道踩刹车?!”陈三爷怒吼,“你这个速度能立马超度他们!踩刹车!” 王莹一脚刹车踩下去,车吭哧吭哧停下来。 王莹沉默不语。 陈三爷问道:“怎么了?走啊?” 王莹不说话,泪水流下来。 “怎么了?哭什么?”陈三爷不解地问。 王莹委屈道:“你总是训我!我第一次学开车,我当然不懂了!你大吼大叫,我心怦怦直跳!你越喊,我越紧张!弄得我像个笨蛋一样!你态度能不能好点?!我爹在世的时候,也没这么训过我!” 陈三爷一愣,思忖片刻,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太着急了。毕竟安全第一嘛。” 王莹擦了擦眼泪,道:“我能不学了吗?” “不能!知难而退啊?你应该逆水行舟!再接再厉!” “可我这脑子,好像不适合开车。” “已经不错了,要对自己有信心。来来来,别哭了,继续开!” 第405章 强大美腿 王莹抹了抹脸上的晶莹泪珠,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开车。 陈三爷赶忙夸赞:“嗯,不错!这不开的很好吗?你非常聪明,学东西很快,比一般人聪明多了!” 王莹扑哧一笑:“你不用故意夸我。不用照顾我自尊。” “我没故意夸你,我说的是事实。你好好干,全面提升自己的技能,将来我在商会里给你某个职位。” 王莹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理想。有这份差事就不错了。” “不想上位的秘书,不是好秘书。你得有野心……” “我没野心。” “说错了,是雄心,你得有雄心壮志!” “谢谢老板栽培。”王莹莞尔一笑。 “不用谢,这都是你应得的。你看你来到公司之后,我的日常工作流程流畅多了,再也不用为目不暇接的事务手忙脚乱,你打理得很好,井井有条。” “这是我的职责。” “是职责。可是很多人连职责内的事都做不好,还想着一步登天,这种人,一辈子成不了事。” “您又夸我。” “不要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优点比承认自己的缺点更重要,要敢于承认自己的优点!你作为我的秘书以来,有三件事,做得非常好:第一,文案工作;第二,工作流程对接梳理;第三,协助我对内对外事务。都非常棒。” 王莹愉悦地看了看陈三爷,道:“陈经理,您真的这么想的?” “脑袋!” “什么脑袋?” “你的脑袋往前看!开车的时候,即便说话,也要目视前方!” “哦,不好意思哦。” 陈三爷想了想,又道:“王莹,你是一块好钢,好钢得用到刀刃上!” “老板,您什么意思?”王莹迟疑地问。 陈三爷说道:“我准备再给你分配一项重要任务,你有信心胜任吗?” 王莹想了想,道:“有!请老板吩咐!” “好!”陈三爷一拍大腿。 王莹一哆嗦:“老板,请您记住,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多么兴奋,都要拍自己大腿,不要拍别人大腿!” 陈三爷刚才拍的是王莹的大腿。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刚才太兴奋了,拍错了。有这样的鼎力员工相助,何愁我公司没有远大发展?” “老板,您就别卖关子了。您到底给我安排什么新的工作?” 陈三爷思忖片刻,眼神诡谲:“政府公关!” “政府公关?” “对!”陈三爷又是兴奋一喝,又拍了一下大腿。 王莹面现不悦:“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又拍错了,你还是拍的我的大腿!都打疼了!” 陈三爷哈哈大笑:“我说的就是大腿的事!” 王莹很诧异:“什么意思?” 陈三爷笑道:“你看呐,你明明有这么一双强大美腿,如果不利用起来,岂不是浪费了?” 王莹一愣:“怎么利用?我每天都在用啊,我用它走路,还能怎么用?” 陈三爷嘿嘿一笑:“我最近准备和褚副市长谈一些深度合作的事,开会的时候,我发现他对你很感兴趣,一直盯着你的大腿看,所以,这个政府公关的重任,我准备交给你!” 王莹听罢,一脚踩住刹车,车猝然停下了。 王莹愤怒地看着陈三爷:“你什么意思?!” 陈三爷笑道:“你去陪陪褚副市长!只要把他陪好了,这个合作成功了,我提升你为公司副经理!” 王莹怒视陈三爷:“你做梦!” “怎么了?” 王莹幽怨且愤懑地看着陈三爷:“你拿我当什么了?我干的是正经工作!我流一滴汗,挣一分钱!我不是卖身的窑姐!” 陈三爷厚颜无耻地笑着说:“和褚副市长在床上也可以流汗啊!不要把这个事看得太严重,都是工作嘛!” 王莹一伸手,快如闪电,给了陈三爷一巴掌,啪—— “你他妈敢打我?!”陈三爷忽地把手举起来,要还击。 王莹毫不退让,抬着头,挺着胸,怒视陈三爷。 陈三爷软了,把手放下,怒道:“这是工作,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 陈三爷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之前对沈心茹承诺,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一定把王莹赶出公司。 现在,他正在实施这一计划。 这都是陈三爷的策略,先对王莹好,让王莹全面投入工作中,感觉自己被重视,突然来一个大转弯,恶心王莹一下。 以王莹的品性,肯定受不了,然后就是分道扬镳。 结果,不料王莹含着泪,说出了这句话:“陈三,你是畜生!我问你,如果你女儿在别人的公司当秘书,你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去干这种事吗?” 这句话对陈三爷来讲,是双重暴击。 第一,它让陈三爷想起了王莹死去的父亲。第二,它让陈三爷想起了沈心茹肚子里流产的孩子。 陈三爷黯然神伤,沉思片刻,哧地一笑:“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是试试你的人品!” “我不信!你刚才就是想让我去陪市长睡觉!”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如果真想那样做,还用跟你商量吗?我随便就可以把你塞进市长的车里!酒桌上也能办了你!事后,你哭,你闹,有什么用?赔你一笔钱,你爱要不要,想死?随便!” 王莹一个激灵:“这么黑暗吗?” “比这黑暗的有的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所以……老板……你不是真的想把我送给市长?” “刚才都说了,我是试探你的人品!” “为什么试探我的人品?” “因为我要提拔你,怕你过河拆桥、上房撤梯!” 王莹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道:“老板,我不会的!我这辈子都会踏踏实实在公司干,我不会背叛你的!我这双强大美腿,只为你留着!” 卧槽完蛋了,陈三爷弄巧成拙了。 第406章 小别胜新婚 “行了,接着往回开吧!”陈三爷说,“该转弯了,注意打方向盘,左转。” 王莹高兴地点点头,握紧方向盘,观察了一下左反光镜,又看了一下右侧行人,顺利地转了一个弯。 陈三爷赞道:“可以啊,学得很快嘛。” 王莹笑道:“每天看您看车,我都记下来了。” 这一次,没甩掉王莹,反而增加了王莹继续在公司干下去的决心,陈三爷很郁闷。 回家咋跟沈心茹交待呢? 傍晚回到家,陈三爷心情沉重。 一推屋门,屋里没人。 “茹茹?茹茹?”陈三爷喊了几嗓子,没人应声。 陈三爷很纳闷儿,又喊:“山杏?!山杏?!” 还是没声音,山杏也不在。 陈三爷有点慌了:“吴妈?!吴妈?!” 吴妈也不应声。 嘿?人都去哪儿了? 陈三爷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东侧小屋厨房里在冒烟,肯定是有人在做饭。 陈三爷走进去,一看吴妈正在蒸馒头,热气腾腾。 陈三爷喊了一句:“吴妈。” 吴妈吓了一跳:“哎哟!”一转头,“是三爷啊!吓我一跳!” 吴妈上岁数了,耳朵有点背了。 陈三爷笑道:“吴妈,茹茹和山杏呢?” 吴妈笑道:“回老爷那边了。三爷,我新蒸的馒头,待会儿再给您炒个菜。” 陈三爷诧异地说:“又回老爷那边了?昨天不是刚去的吗?” 吴妈说:“老爷不是最近身体不好吗,小姐说多陪陪老爷,多照顾照顾老爷,山杏也陪着去了。” “哦。”陈三爷很失落。 陈三爷已经习惯了一回家,老婆就站在眼前的感觉。 这些日子,沈心茹为了照顾蕉爷,频繁回娘家,这一周,都回去五天了。 陈三爷感觉被冷落了。 男人就是这样,当老婆天天陪着他时,他并不珍惜,甚至对老婆的嘘寒问暖,觉得不耐烦。 嫌老婆唠叨,嫌老婆烦。 其实,男人不知道,这是老婆对他的爱,说明每天都在惦记他。 如果一个女人不再对一个男人唠叨,不再天天在家里翘首以待了,那就说明不爱了。 陈三爷回到屋中,面对空空的屋子,倍感惆怅。 夜幕降临,也没开灯,陈三爷失落地坐在沙发上。 思考再三,他给蕉府拨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端传来师爷孔麒麟的声音:“哪位?” “师爷,我是若水。” “哦,三爷啊!找老爷,还是找小姐?” “你让茹茹接电话。” “好的,三爷。” 很快沈心茹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喂?” 陈三爷有点不悦:“你又去爹哪里了?” “对啊。我来给爹做饭。” “做饭不是有芹姨她们吗?” “我来帮忙。我知道爹最喜欢吃什么,我刚才和山杏在街上给爹买了稻香村的熏肉。”沈心茹高兴地说。 完全没感觉到陈三爷的不悦和惆怅。 陈三爷沉思片刻,道:“哦,那行吧。你好好照顾爹。” “嗯!你放心吧!还有事吗?” “呃……没了。” “那我挂电话了。” “茹茹……” “怎么了,老公?” “你……今晚不回来了,是吧?” “对啊!多麻烦啊,不想来回折腾了。我和山杏在二楼睡。” “哦。” “行了老公,先不说了,我们要吃饭了。你也记得吃饭。” 沈心茹说完挂了电话。 陈三爷心里这个难受啊。 都快哭了。 有人会说:至于吗?! 至于! 男人,有时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 别看陈三爷每天在外面牛逼哄哄,其实他离不开沈心茹。 沈心茹仿佛是他的定海神针,每天在家中等待他,他只要一回到家,就会全身放松。 在老婆身边睡去,是他最幸福的事情。 他自幼孤苦无依,小时候睡在马文妹怀里。 结婚之后,睡在沈心茹怀里。 他其实是一个很没安全感的人。 今晚,他又要独守空房了,这周已经连续五天了。 晚上躺在床上,只能抱着枕头睡。 抱着枕头和抱着沈心茹是俩概念。 夜里,偶尔醒来,他会习惯性地把手往里一搭,去拥抱沈心茹,现在往里一搭,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陈三爷越想越郁闷,越想越难受,不由自主地又给蕉府打了一个电话:“喂?” 这次是山杏接的:“喂?三爷?咋了?” “小姐呢?” “在吃饭。我去叫她。” 很快,沈心茹的声音传来:“怎么了,老公?” 陈三爷咬了咬嘴唇,黯然说道:“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今晚是不是不回来了?我今天回来的早,咱俩可以聊聊天。” 沈心茹一笑:“没事,老公,你不用陪我聊天,我知道你每天工作忙,很累,你吃完饭早休息!” “哦。” “老公,我去吃饭了!你也和吴妈记得吃饭!让吴妈给你熬点粥!” 沈心茹又把电话挂了。 陈三爷这个憋屈啊。 晚饭也没吃,吴妈蒸的大馒头,陈三爷一个也吃不下。 很快,陈三爷蔫乎乎自己回卧室了。 吴妈很诧异,追过去问:“三爷,您怎么了?身体不顺服?没胃口?” “没事,吴妈,我不饿,你吃吧,我睡了。” “好的,三爷。” 陈三爷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房梁发呆,根本睡不着。 他终于明白了等待一个人的痛苦了,沈心茹每天就是这样等他的。 他突然觉得对不起沈心茹。 越发想念沈心茹。 不知怎么了,今晚就是特别想,特别想! 特别想老婆。 已经是亥时了,万籁俱寂。 月光如水,天空的白玉盘就像沈心茹的笑脸,陈三爷望着明亮的婉月,越发失眠了。 翻来覆去,喝了几口葡萄酒,还是睡不着。 睡不着就睡不着吧,爱他妈咋样咋样吧! 突然,卧室的门咯吱一声响。 陈三爷赶忙将电灯拉开,定睛一看:沈心茹笑盈盈地站在门前,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陈三爷还以为自己做梦了呢,扬起手啪啪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沈心茹惊道:“干什么啊,你?” “茹茹!”陈三爷噌地从床上蹿下来,快步走到沈心茹跟前,“你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 沈心茹嫣然一笑:“我怎么舍得让我老公独守空房?” 此刻就听山杏在门外喊:“小姐,我去睡了。” “睡吧,你也忙了一天了。”沈心茹回答。 “茹茹。”陈三爷一把将沈心茹抱在怀里,“我特想你,今晚特想。” 沈心茹温柔一笑:“就今晚想,平时不想?” “每天都想,每天都想。”陈三爷紧紧搂着沈心茹,生怕噗地一下又没了。 沈心茹将头贴在陈三爷的胸口:“你打第一个电话时,我就知道你想我了,想让我回来。” “那你为什么还骗我说不回来?” “我就是让你感受一下等待一个人的滋味。我每天都是这样在家等你的。”沈心茹动情地说。 陈三爷把沈心茹搂得更紧了,突然,低下头,疯狂地亲吻沈心茹。 沈心茹慌不迭地迎合着。 两颗炽热的心,纠缠在一起。 陈三爷倏地把沈心茹抱起来,走向床头…… 第407章 五虎闹津门 老话说的好:物极必反。 陈三爷已经达到巅峰了。 曲高和寡,要出事了。 九月份,陈三爷把王莹调入赌场,负责协助陈三爷处理赌场事务。 为什么? 因为陈三爷不想让王莹知道太多远东贸易公司的事情。 王莹太负责了,事无巨细,都很上心,这是好事,但从另一方面讲,也是坏事。 她对公司的运营状况太了解了,竟然代替陈三爷去查公司的账本,回来对陈三爷说:“账目有问题!” 陈三爷问:“什么问题?” 她说:“一个中秋节,50万的账,对不上!” 陈三爷疑惑地问:“哪里对不上了?吴会计已经和我核对过了,没问题啊。” 王莹坚定地说:“账上写着50万是购买中秋礼品,作为福利,发于员工。” “对啊。” “可我调查了,员工每人只收到一盒月饼,这点月饼,怎么可能平50万的账?!” 陈三爷呵呵一笑:“王莹啊,以后我让你做的事,你再做,我没让你做的事,你不要参与。这是财务的事,由吴会计打理就行了。” “我是您的机要秘书!我当然要负责!万一是财务处的人私吞了呢?况且,这样的烂账,政务调查委员会的人一旦来查,必定出问题!” 陈三爷笑道:“政务委员会那边的事,我自有安排,你无需操心。” “老板,您怎么了?这都是公司的钱啊,账目如此混乱,您担心吗?” 陈三爷洒脱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吴会计!” “老板!” “不要再说了!从今天开始,你暂时不要管理公司的事情了,你来赌场,协助我打理赌场。” “为什么?”王莹不悦地说。 “赌场的账才烂呢,需要你来平账!” “好吧,老板。” 从这天开始,陈三爷就和王莹,频频出入赌场。 陈三爷走在前面,王莹跟在后面,或者在陈三爷的斜后方。 甚至有时,和陈三爷并排着走。 四大金刚和六大天王一看,嚄,总经理秘书这就上位了吗? 陈三爷纳妾无声啊。 悄无声息地就把事办了。 而且沈心茹还不反对。 陈三爷真他妈有本事。 家里外面都搞定了。 人才啊。 值得学习,值得效仿。 男人就应该这样,同时搞定老婆和情人,一家三口,和谐相处。 甚至,还可以在一个床上睡呢! 这就是下三滥的想法,也是下三滥的梦想。 他们永远猜不到陈三爷的心思。 更不知道陈三爷的策略。 他们低估了陈三爷的人品和定力。 更不懂得陈三爷和沈心茹的爱,是多么冰清玉洁,掺不得半点沙子。 时间,很快来到了十月份。 农历十月,就是西洋历11月。 气温骤降。 这天,赌场里来了五个人,都是南方人。 一说话,就能听出来。 坐在赌桌上,就赌,一连五把,全赢了。 每人赢了五万,五五二十五,赌场半个时辰,损失25万,一天的流水没了。 陈三爷正坐在二楼会议室,和柳爽、孙二爷、蔡猫商量商会扩建的事,王莹在一旁做着会议笔记。 突然紧凑哥跑进来:“三爷,不好了,来了尖货!” 尖货,黑话,指厉害人物。 陈三爷一愣:“你们都没顶住?” 紧凑哥汗颜:“惭愧,三爷,没顶住!柔柔、甜甜、香香、娇娇,也败下阵来!” 陈三爷一笑:“这么厉害?公的,母的?” “三公两母。” “哦?”陈三爷来了兴趣,“我去看看!” 在众人陪同下,陈三爷从二楼踱步而下。 所有人都回头仰望:“陈三爷来了!” 大家闪出一条过道,陈三爷走到赌桌前,抬眼一看,这五个人,果真不简单! 第一位,动若游龙,翩若惊鸿,直白点讲,就是有多动症,脑袋瓜子总是四下晃,时不时地晃晃膀子,跟招了虱子一样。 第二位,面朝黄土,旱地拔葱,直白点讲,就是罗锅腰,背不直,总是佝偻着、撅着腚。 第三位,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坦白讲,就是肾虚,没精神,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第四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是个女的,坦白讲,就是穿的少,已经入冬了,还光着膀子,下面虎皮裙,上面毛坎肩。粘上毛,就是女版孙悟空。 第五位,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也是个女的,坦白讲,就是两个字:彪悍!仿佛十字坡的孙二娘,又像狮驼岭的母夜叉。 陈三爷一扫五人,心下大悦:好!非常好!我就喜欢和凶猛的人打交道。 遂微微一笑,拱手说道:“五位贵客,不知从何方而来啊?” 母夜叉一抱拳:“回三爷,我们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贵宝地,借宿一晚!叨扰三爷了!” 众人一惊。 陈三爷仰天大笑:“哦,原来是大唐人物!我们长乐坊家资殷盛,有三五年使不完的柴米,七八年穿不尽的绫罗,我们全体同仁,正欲坐山招夫,不知你们师徒五人,哪个肯留下做我的姑爷啊?” “那得看看贵宝地的女人是个什么品相了!” 陈三爷一招手,叫道:“柔柔、甜甜、娇娇、香香,出来撞天婚了——” “来啦——”柔柔、甜甜、娇娇、香香,款动金莲,芳步婀娜,走了出来。 陈三爷一一介绍:“这是我大女儿,柔柔,今年28岁,这是我的二女儿甜甜,今年26岁,这是我的三女儿娇娇,今年24岁,这是……” “我叫香香,今年18岁。嘻嘻。”香香抢先一步,自我介绍,羞涩一笑,掩面而去。 母夜叉一愣:“不是应该等差数列吗?28、26、24,接下来应该22才对啊!怎么少了四岁?” 陈三爷像个老鸨似地笑道:“咯咯咯咯,圣僧勿怪,我和我家老婆子生下三个女儿后,不想再生,这个四女儿,是个意外——” “哦,这样啊。”五个人点点头。 满屋子人,已惊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干啥呢,演戏呢?京剧?豫剧?河北梆子? 母夜叉一抱拳,豁然大笑:“哇哈哈哈哈,久闻陈三爷风趣幽默,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我们师兄弟五人,刚才幽上一默,望三爷海涵!” 陈三爷回礼:“了然!了然!你长得就很幽默!如此五大三粗,比汉子还汉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做的!是爹妈做的!三爷以貌取人,岂非肤浅至极?!” “说得好!就让我看看尔等的真本事!”陈三爷一伸手,“请!” “请!” 一张硕大的赌桌前,双方落座。 母夜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三爷,道:“赌什么?” 陈三爷微微一笑:“大道至简!赌点简单的,越简单,越见功力!我们就拿一副牌,每人抽一张,比大小!” “好!” 第408章 赌大小! “甜甜!拿一副新牌来!”陈三爷一声令下。 “是!” 很快,甜甜拿来一副新扑克,塑封完整。 当着众人的面,亮了亮,道:“三爷,谁拆封?” 陈三爷微微一笑:“他们五个是客,让他们拆!” 甜甜将扑克掷到五人面前。 五人相互看了看,母夜叉率先出手,将扑克唰地抄起来,滋滋滋把塑料薄膜拆除,又剔除了牛皮纸包装。 民国的扑克有一重牛皮纸包装。 随后母夜叉一瞪眼,问陈三爷:“三爷,赌注是什么?” 陈三爷呵呵一笑:“你们远道而来,我得厚待你们,赌的少了对不起大家,就赌命吧!” 众人听罢,“喔”地一声,全炸锅了。 上来就赌命! 五人一惊,“多动症”脑袋晃得更厉害了,肩膀耸来耸去,鼻子旁边的肉一阵抽搐,就像浑身沾满虱子。 “罗锅腰”惊得差点把罗锅挺直了,一抬胸,骨骼一阵咯咯作响。 “肾虚哥”小眼一眯,脚步踉跄,显得更虚弱了。 “女孙悟空”抓耳挠腮,虎皮裙抖动,毛坎肩晃动,胳肢窝都露出来了。 “母夜叉”紧咬双唇,怒目而视,一阵深呼吸,胸脯起伏。 这五个家伙绝对没想到陈三爷上来就赌命。 什么叫赌王? 能让你猜到,就不是赌王了。 五人相互递了一个眼神,母夜叉,道:“好!就赌命!” “洗牌吧。”陈三爷示意她。 母夜叉将一摞牌从牌盒里抽出来,唰地一个平铺,如扇子展开,而后一个手抄,将所有牌合并,双手分割,刷刷刷……来了一个交叉洗。 陈三爷点点头:“不错。果真是江南徽派手法。南擎天派你们过来的吧?” 母夜叉呵呵一笑:“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师兄弟五个,正是南先生的徒弟!今日来天津,就是领教一下贵宝地的本事!”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们不是今日到的,你们是两天前到的!两天前,你们乘坐上午9点25分的火车,到达的天津。然后在车站短暂逗留后,就去了海河的‘鸿丰客栈’,第二天,你们先逛了洋场,还在戏院看了一部电影,而后回到客栈,当晚你们点了一只鸡、五只羊蹄、两壶酒,今天,你们才来到我的赌场!” 五人一惊,随即哈哈大笑:“三爷,厉害!天津卫真是铜墙铁壁,飞进一只苍蝇来,三爷都知道!” 陈三爷哼哼一笑:“这是商会和警察厅的责任,为了津门百姓的安全,警察厅设立了警民联防队,去年那场酒馆大爆炸,着实损失不小,凶手至今未找到!” 母夜叉点点头:“三爷!牌,我洗完了,你是否要过手?” 陈三爷摇摇头:“只需把大小王剔除,我们比大小!” “好——”母夜叉一挽胳膊,中指快速一弹,两张牌从整副牌中飞出,唰地落在桌子上。 众人探头一看,正是大小王! 好手法啊! 陈三爷依旧脸上挂着笑容:“开始吧!” 母夜叉一惊:“三爷不坐庄?” 陈三爷摇摇头:“我刚才说了,我不沾牌,一切由你们主导!” 五人相互看了看,面露惊恐。 果真是津门赌神,太他妈屌了! 母夜叉思忖片刻,右手一展,唰地一声,将整副牌称扇面展开。 而后眼睛直勾勾盯着陈三爷:“三爷,请抽牌!” 陈三爷回头对王莹说:“我咖啡呢?” 王莹一愣:“哦,我去拿!” 很快,王莹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过来。 陈三爷接过来,喝了一口:“香——香味醇厚,回味悠长!待会儿,如果你们还活着,我请你们喝我刚从巴西运来的咖啡豆!” 五人面面相觑。 母夜叉怒道:“三爷,请抽牌!” 陈三爷微微一笑:“客人先请!” 五人再次面露惊恐,脸都绿了。 母夜叉惊道:“三爷的意思是……我们五个先抽牌?” 陈三爷轻松地点点头。 卧槽! 这就牛逼了。 都知道一副牌,只有四张a,对方五个人,如果技术高超,肯定早就把四张a全抄走了。 即便陈三爷再厉害,只能在四张k中找答案了。 如果这样的话,陈三爷输定了。 陈三爷上来就赌命, 他有几颗脑袋? 五人鼻子上都冒汗了。 “多动症”抖得更厉害了,就像帕金森。 “罗锅腰”又一挺身躯,深吸一口气,掩盖紧张,颈椎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肾虚哥”眼神已经茫然,感觉要晕倒。 “女孙悟空”挠了挠自己的大白臂膀,往上抻了抻毛坎肩,又提了提虎皮裙。 “母夜叉”嘴唇上的胡子越发暗淡了,她可能是激素失调,略微有点小胡子。 整个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紧张地咽唾沫。 唯有陈三爷,气定神闲。 这就是身经百战的赌王。 不服不行! 母夜叉大吼一声:“好!我先抽牌!” 说吧,一抬手,唰地一下,快如闪电,从牌阵中抽出一张,拍地扣在桌子上。 其余四人,多动症、罗锅腰、肾虚哥、女猴王,也如出一辙,各自抽了一张牌,反扣在桌子上。 母夜叉注视着陈三爷:“三爷,该您了!” 陈三爷喝了一口咖啡,咕噜咽下去,不慌不忙将咖啡杯放在桌子上,而后环视五人,冷冷一笑,就是这一笑,寒光毕露,陈三爷眼神里满是杀气! 陈三爷一抬手,唰地一下,抽出一张牌。 而后冷冷说道:“开牌吧!” 五人相互看了看,母夜叉抢先说道:“我们先开!” 其实,对方坐庄,一般情况下,是陈三爷先开牌,当然,极特殊情况,如果庄家怕“爆庄”,可以先一步开牌。 这是坐庄的权利和好处。 现在对方正好就是这种情况,防备陈三爷“爆庄”。 因为陈三爷太诡诈了。 只有己方先开牌,一下亮出四张a,陈三爷纵然有神仙之技,也无力回天了! 因为按照民国赌坛的规矩,如果一副牌出现了重牌,赌场包赔到底。 这种情况,如果陈三爷不出千,至多能拿到一张红桃k,k比a小,陈三爷输。 如果陈三爷出千,又变出一张a,这就是一副牌出现了重牌,赌场包赔,陈三爷依然是输。 无论如何,陈三爷都输定了! 随即,母夜叉一声令下:“开牌!” 五人一齐把牌亮开:红桃a、梅花a、方片a、黑桃a、红桃k。 众人探头一看:喔——把最大的五张牌都挑走了! 完了! 陈三爷输定了! 第409章 黑马过林! 柔柔、甜甜等人紧张至极,六大金刚更是眉头紧皱。 王莹站在陈三爷身后,神情忐忑。 母夜叉阴险一笑:“三爷,开牌啊?怎么了?不敢开了?” 陈三爷挠了挠脑袋,道:“果真不简单!” 母夜叉高冷说道:“过奖!我们兄弟五人虽说在江湖上没有三爷名气大,但在江南一带也被称作‘华南五虎’,今番前来,定不能辱了名节!” 陈三爷呵呵一笑:“原来是华南虎啊,怪不得这么猛!我听说最近江浙、两湖一带在闹虎患,是你们五个闹的,还是真正的华南虎闹的?” “行了,三爷!别耍嘴皮子了!大家都等着你开牌呢!”母夜叉叫嚣。 陈三爷微微一笑,眼神诡谲:“我们刚才说赌大小,但没说是比大还是比小,你们急不可耐地抽出了最大的五张牌……我如果说比小呢?” 众人一愣:啊?不会吧?陈三爷要耍无赖啊? 母夜叉咬咬牙,怒道:“三爷!您贵为赌神、赌王王中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会玩这些下贱的伎俩吧?” “当然不会!”陈三爷果断一喝,“开牌!” 说罢,陈三爷一掀牌,啪地摔在桌子上! 众人循声一望:红桃a! 这就麻烦了,一副牌出来五张a,红桃a重复了,按照惯例,赌场包赔到底。 还是陈三爷输了。 不料,陈三爷却面带笑容,静静地看着母夜叉,又瞅了瞅其他四虎,厉声说道:“怎么样,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五个人都被陈三爷这句话弄懵了:什么意思啊?还有什么话可说?还说个屁啊!赌场里提供的扑克,大家都看着呢,现在出现了重复牌,你陈三输定了! 母夜叉晃了晃膀子,道:“三爷?三爷?您是糊涂了吗?我们拿到四张a,您又拿出来一张a,重牌了!” 陈三爷注视着母夜叉,冷冷说道:“你刚才这句话,我权当是你们惊吓过度出现的胡言乱语!” “陈三,你说什么呢?!”母夜叉怒吼,“输了你就得认!赌场较技不是逞口舌之勇!” “说得好!”陈三爷噌地起身,将右手高高举起来,“各位,我这手上有没有东西?有没有藏牌?” 众人齐呼:“没有!” “好!”陈三爷将右手慢慢伸向赌桌,赌桌上平铺着几十张牌,这些牌都是刚才抽掉四个a、一张k,之后剩下的牌,依然呈扇形,规则地排列在桌子上。 突然,陈三爷的手停在了左数第三张牌上:“第三张!这张是梅花a!” 说罢,嗖地将这张牌抽出来,当众翻过来,甩在桌子上。 众人定睛一看:果真是梅花a! 陈三爷目不转睛、指尖移动、一气呵成:“第十二张是方片a!第二十六张是黑桃a!” 瞬间从剩余的牌中又拎出两张a! 陈三爷随即将自己最开始抽到的那张红桃a和这三张a放在一起,红、黑、片、花,整整四条a,完整地展现在大家面前。 所有人目瞪口呆:咋回事?一副牌出来八张a?! 陈三爷冷冷一笑,对华南五虎说:“你们手法高超,只是不太干净!我赌场的牌没毛病!一副牌就是四张a!你们学艺不精,拿不到a,就偷天换日,使了手法,用自己带来的牌冒充我赌场的牌,胆子可真大!” 华南五虎被怼得惊慌失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母夜叉大脑极速运转,眼珠一圈圈转,抬头喝道:“陈三!你血口喷人!我刚才洗牌时,明明是52张牌!大小王已剔除!现在多出四张牌,你凭什么说我们使了手法,而不是你使了手法?!” 众人一听:对啊,凭什么就是人家华南虎使了手法,陈三爷你得给个解释啊? 陈三爷环视众人,冷冷一笑,道:“很简单!我赌场的牌,都是天津红桥老雀厂制造的,各位玩家也不是第一次来我赌场玩牌了,大家对纸牌的花色、条纹、字码都很熟悉,你们看看我手里的这四张a,再看看他们手里的四张a,再对比于一下其他牌的背后花纹,包括你们自己赌桌上的牌,就知道谁在说谎!” 华南五虎一听,顿时毛了。 赶忙低头检查自己四张a的背后花纹。 陈三爷将自己手里的四张a高高举起:“各位,都来看看,咱们赌场的扑克是轧制花纹,不是简单的印刷喷墨!大家再看看他们手里的四张a,都是喷墨印刷,只仿了其形,没有仿到其神!” 众人冲过去,把华南五虎手里的五张牌夺过来:“拿来吧你!” 仔细观察对比:卧槽,还真是!纹络差不多,只是印制手段不一样! 诚如陈三爷所言,只模仿其表,没能模仿其里,这根本不是陈三爷赌场的扑克!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众人群情激愤。 华南五虎此刻是有苦说不出,他们知道中招了,肯定是陈三爷捣的鬼。 但哪个环节出的问题,他们不知道。 这四张a分明就是从那副牌中拿出来的,陈三肯定是瞒天过海,又塞入四张新牌,这才以假乱真,鱼目混珠,反败为胜。 华南五虎一遍遍在脑子里回想刚才坐在赌桌上的一幕幕,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陈三爷是什么时候、什么方位、以什么手法,把四张a插入整副牌中的。 其实,很简单,就是江湖上被众多赌徒推崇的千术绝学——黑马过林。 这个手法如果玩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可以实现“五马齐喑”,“五马齐喑”是这个手法的最高境界,一次换掉五张牌,滴水不漏,毫无痕迹。 陈三爷就是在摸第一张a——红桃a的时候,插入的另外三张牌。 这可能吗? 这太可能了! 见过那种魔术表演吗?手里三张牌,让你看,你看时,是2、3、5。 魔术师当着你的面,一手拿牌,一手挑牌:看好了!轮番倒换,一张!两张!三张! 啪地往桌上一亮:235变成了888! 你会感觉很神奇!对不? 其实一点也不神奇,就是手法,因为太快,太熟练,完美地躲过了你的眼睛! 235去哪儿? 回到牌盒了,或者回到剩下的那半沓牌中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 废话!能让你看出来,还叫老千吗?! 就是这么快,就像一匹黑马,无声无息,倏地穿越暗林,故而叫“黑马过林”。 第410章 百年一出 陈三爷之所以被恩师“大流马”称作“百年一出”的魔术人才,正值此意,这是老一代魔术师对后起之秀的充分肯定和万分期许。 在手法和魔术这一行里,陈三爷就是天才。 没有他玩不了的手法,没有他悟不到的境界。 上次在北平,他不是大秀技法吗,天龙绕柱、长蛇运牌,这种宗师级别的手法都露出来了,还差一个“黑马过林”? 但光有“黑马过林”还不够,还得“偷梁换柱”,否则,华南五虎手里的四张a怎么会花纹和整副牌不一致? 功夫在诗外啊。 陈三爷不就擅长做局吗。 “偷梁换柱”在赌局还没开始时,就开始了。 不可能等到新牌拆开之后,再实施,那就晚了。 陈三爷让甜甜去拿副新牌来,甜甜就知道陈三爷让她去拿已经做了手脚的新牌。 做局,在这一刻就开始了。 甜甜为什么能精准地捕捉到陈三爷的心思? 因为有暗号。 暗号在哪儿呢? 就是陈三爷说的那句“大道至简,赌大小”。 以陈三爷这种身份的人,赌王之王、津门赌神,怎么可能跟你赌大小?赌大小是街头小孩子玩的游戏。 普通赌徒都不玩! 太没技术含量。 所以,当陈三爷说出赌大小时,甜甜自然而然就去拿做了手脚的塑封牌了。 这副做了手脚的牌,除了四张a,其余花色都一样。 这四张a,长度、宽度、厚度、背面花纹,几乎和其他牌一模一样,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差别。 一副牌唰唰洗过去,颜色、花色都一样,谁能注意这花纹里的点滴差异? 所以,华南五虎从那一刻,就中招了。 他们确实有技术、有手法,能精准地洗牌、做牌、记住牌的位置,精准地挑出四张a。 但一旦入局,你越精准,越完蛋! 此刻华南五虎在陈三爷强大的“证据”面前,百口难辩。 小千对老千,小千输了。 从千术角度讲,输得心服口服。 千术就是比坏,你没人家坏,没办法,只能认! “陈三!你够狠!够阴!”母夜叉恶狠狠地咒骂。 陈三爷哼哼一笑:“不要乱说!赌场对赌,各凭本事,你们输了,输了就得认!” 母夜叉眼冒怒火,狠狠地点点头:“好!来吧!陈三!杀吧!”说着噌地脱掉了上衣,一拍胸脯子,胸前一阵晃动。 胸肌、肱二头肌、腹肌,都很发达,一时难辨雌雄。 其余四人,“多动症”使劲晃了晃脑袋,像波浪鼓一样转动一圈,怒道:“陈三,动手吧!” “肾虚哥”睁开了肾虚的双眼,喝道:“陈三,给个痛快!” “罗锅腰”用尽全力,挺直身躯:“陈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女猴王”愤然解下毛坎肩、脱下虎皮裙,啪往地上一扔,只穿着红肚兜和红内裤,叫道:“陈三!来吧!” 不知道还以为她要邀请陈三爷肉搏战呢。 陈三爷再饥渴也不至于向猴进发。 陈三爷挥挥手:“都把衣服穿上,就是赴死,也没必要脱光了,天冷,别着凉。” “陈三!你休要羞辱我们!今天斗不过你,我们认了!五虎可杀,不可辱!”母夜叉晃动着胸脯说。 陈三爷都快被她晃晕了,这是职业病,不是说陈三爷好色,而是陈三爷自幼在杂技团,练手法、练眼技,捕捉任何一个动作,一个表情。 陈三爷目光犀利,凡是动的东西,他都下意识地捕捉。 现在母夜叉不停地晃动,陈三爷的眼珠也跟着晃,有点累。 再晃下去,陈三爷就成了邢二爷了。 “先把衣服穿上!”陈三爷喝道,“我这是赌场!不是上海滩租界时装秀!你们这些虎皮裙,皮草,毛坎肩,大褂子,没必要在这儿展示!” 国人有个习惯,打架前或赴死前,都喜欢脱衣服,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是为了战斗轻松?还是为了表示自己不怕死? 这种脱掉衣服的举动,其实吓不着对方,光脊梁露膀子,没用,该干你还是干你! “就是不穿!”女猴王叫嚣着,“我们都要死的人了 ,还在乎这个吗?我凭什听你指挥?” 一句话把陈三爷激怒了:“行!不穿是吧?那就别穿了!” 陈三爷环视众人:“他们五个输了,怎么办?” 大家齐呼:“宰了他们!杀了他们!阉了他们!豁了他们!做了他们!炸了他们!切了他们!” 群情激昂,大家都喜欢看热闹,尤其是看杀人。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让华南五虎胆战心惊。 五人这才真正意识到:哦,这辈子结束了,死亡就在眼前。 母夜叉没有刚才那股狠劲儿了,气消了,胸脯慢慢伏下去。 多动症,也不晃动了,进入了寂静。 罗锅腰,也不挺拔了,变得更罗锅了。 肾虚哥,更虚了,都快睁不开眼了。 女猴王,也不叫唤了,整个屋子就她穿皮草,还脱了,现在光剩内裤和肚兜,确实有点冷,双手抱胸,有点哆嗦。 陈三爷瞅了瞅这五个人,随即仰天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人间亦有活菩萨,我知道,你们都是受南擎天指使,来我这里捣乱,我不怪你们,反而很佩服!” 五人一愣。 陈三爷接着说:“这不就是失传多年的忠肝义胆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你们五条汉子……” “三爷,请你注意,我是女的!”母夜叉插话说。 “我也是女的!”女猴王也插话。 “我知道你们是女的,不要打断我说话!”陈三爷不耐烦地说,“你们三条汉子加两个女侠,不远千里来到津门,就是这份执着,就值得大家学习!赌场虽无父子,胜败兵家常事,今天我法外开恩,放你们走!” “三爷?!”四大天王、六大金刚一同呼喊,深感不解,“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啊!他们都骑在咱脖子上拉屎了,不可饶了他们!” 陈三爷摇摇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今天就为自己积点功德,期望我的赌场花开富贵、一马当先!” “好!”众赌徒热烈鼓掌,深深地为陈三爷的人格魅力所感染。 “不过……”陈三爷话锋一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五个来到我的赌场捣乱,赢了我25万大洋!一会儿都得还给我!” 五虎沉默不语。 “听见没?!”陈三爷瞪着眼睛问。 “听见了。”五人默默地点头。 “还有!”陈三爷目光阴鸷,“你们来我这儿赌钱,肯定是带着本钱来的,把你们从江南带来的老本,都放下!算是赎命钱!” 五人相互看了看,默不作声。 “听见没?!”陈三爷问。 “听见了。”五人回答。 五人肯定得答应,命重要啊,还是钱重要啊,他们很明白。 这下好了,不但没带走25万大洋,还得留下50万,因为南擎天给他们每人准备了10万赌资。 陈三爷点点头,道:“把这衣服,皮草什么的,都穿上吧,以后来北方,别穿成这样,差着维度呢,北方冷,昂?这身打扮,在南方还可以,挺时髦,走在西湖边,回头率挺高。” 王莹站在陈三爷身后,扑哧一声笑出来。 只有她文化高,能听懂陈三爷“维度”那个词。 五虎可能是感觉受到了侮辱,狠狠地瞪了王莹一眼。 王莹立马收敛笑容,不做声了。 第41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随即,华南五虎交出了银票,穿上皮草,灰溜溜地走了。 陈三爷大仁大义,给他们留下了买火车票的钱。 这一场赌局,虽然不大,但颇为精彩。 震惊了柳爽,震惊了蔡猫、孙二爷。 爽爷以前从没亲眼见过陈三爷赌牌,这次陈三爷镇定自若、胸有成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样子,让她对陈三爷更加“憎恨”。 恨,是因为得不到。 恨得牙根痒痒,就是想和陈三爷睡一觉。 沈心茹,她没得比,但王莹天天陪在陈三爷身边,让柳爽更加不爽。 柳爽就纳闷儿了:陈三怎么就死活看不上我呢? 是我身材不好,还是家里的玉兔喂得不够肥硕? 都是广寒宫里来的,天根月窟常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 怎么陈三对我不发春呢? 怎么勾都勾不到他,上次我吐得昏迷不醒,他在车上竟然没对我动一个手指头?!岂非傻子?! 不要因为我貌美如花就怜惜我! 不要因为我高耸入云就舍不得攀爬! 不要因为我横看成岭侧成峰就舍不得驰骋! 来吧,陈三! 摧残我吧! 糟蹋我吧! “干嘛呢?”一座雨林飘到柳爽跟前,“大家都上楼了,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柳爽这才如梦方醒,瞅了瞅眼前的森哥:“你谁啊?” “三爷手下六大金刚之一,大家都叫我森哥……” “随便!你爱基巴叫什么叫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柳爽骂了一句。 森哥被怼得哑口无言,愣怔几秒,道:“你当着通道了!你耽误我干活了!我要抬桌子!三爷、猫爷和二爷都上楼了,大家都散了,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柳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了,一时间隔绝了时空,竟然没发现面前的人员流动。 随即,转身上了赌场二楼。 二楼会议室,蔡猫和孙二爷对陈三爷赞赏有加:“三爷!厉害啊!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三爷,真乃当世周郎!” 陈三爷呵呵一笑:“大家这么熟了,二位爷就别恭维我了!况且周郎短命,二位爷这是咒我早死吗?” “不不不!确实佩服,不仅佩服,而且折服,乃至臣服!” 柳爽推门走了进来。 陈三爷转头问:“你去哪儿了?刚才在楼下,你怎么没跟上来?” 柳爽心道:我刚才在楼下幻想你欺负我呢!但我不能跟你说!遂道:“上了个厕所!” 四人继续交谈,商讨商会扩展人员的名单。 王莹坐在陈三爷身旁,认真做着笔记。 柳爽瞅了瞅王莹工整的字迹,突然发问:“王莹,你是师范学校哪一届的?” 王莹一愣:“我是民国二十年,31届的!” 柳爽一笑:“姐姐我是民国十八年,29届的!咱们还是校友!” 王莹一阵惊讶:“是吗?姐姐也是师范学校毕业的?” 陈三爷赶忙说道:“是的。柳副会长也是高材生,以前给龙三爷做秘书,后来给胡八爷做秘书。” 陈三爷这张嘴 ,是怎么恶心怎么来,变着法地恶心柳爽。 柳爽心里那个恨啊,她发现陈三总是在贬低她、挖苦她,怎么伤她的心,怎么来。 这个王八蛋,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其他女人,唯独对我柳爽,一味地硬、一味地狠。 柳爽刚要说话,陈三爷便抢先道:“不说题外话了!我刚才把拟定的名单跟各位商议了,除了租界内的齐老二、冯老五,这两个人我们不能录入,其余人,我觉得可以加入我们商会。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我赞成!”蔡猫举手道。 “我也赞成!”孙二爷举手道。 “我反对!”柳爽说道。 “反对无效!”陈三爷笑着说,“现在是三比一,就这么定了,这个月十八号,扩充商会!” 柳爽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好了,散会!”陈三爷一声令下。 蔡猫和孙二爷起身告辞。 陈三爷一通客套:“二位爷,吃口饭再走呗?” “不了,不了,家里有海鲜。” 蔡猫和孙二爷下楼离去。 陈三爷转头对王莹说:“到饭点了,咱们去吃饭吧!” “陈三!你等一下!”柳爽怒道。 “怎么了,柳副会长?还有事?”陈三爷问。 “我跟你有仇是吧?”柳爽怒问。 “这话从何说起?”陈三爷面露懵懂。 “你为什么总是跟我对着干?总是怼我?总是恶心我?”柳爽吼道。 “柳姐姐,不要发火……”王莹插话。 “出去!领导之间谈话,没你的事!”柳爽怒斥王莹。 王莹脸一红,看了看陈三爷。 陈三爷微微一笑:“王秘书,你先出去吧,我和柳副会长谈点私事。” 王莹抿着嘴唇思忖片刻,走了出去,随后把门关闭。 柳爽彻底爆发了:“陈三!你这辈子都要跟我作对是吧?!你是不是非要损死我,你才高兴?我他妈的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我就这么让你看不起吗?!你能不能拿我当人看?!能不能给我一丝丝尊重?!我是人!不是让你天天挖苦讽刺的猫狗!你是会长!你是赌王!你一手遮天!又怎么样呢?我就骂你了!你宰了我?杀了我?狗日的!” 陈三爷沉默片刻,叹道:“还记得玫瑰吗?” “记得!怎么了?” “玫瑰和你只差一个学历。” “然后呢?” “她性子和你一样。她死了。” 柳爽一愣,俄顷,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心里明白,我们都是刀尖上过日子。已经如履薄冰了,你还想掺杂儿女情长?你能确保你可以活到明天吗?” 柳爽一惊,沉默片刻,道:“你呢?” 陈三爷摇摇头,黯然说道:“我不能确保我可以活到明天。走到我们这一步,只能硬挺下去。上次你喝多了,嚎啕大哭,那才是真正的你,你为什么不敢面对真正的自己?!你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烂下去?!你为什么非要作贱自己?!为了一口吃的,还是为了一口喝的?还是为了那几件昂贵的衣服?!” “我都为!我都为!我穷怕了!我穷怕了!我不想再为一顿饭超过十文钱而纠结半天!我不想每次站在食堂的饭菜前,思来想去不敢打饭!我不想进了铺子看上自己喜欢的衣服,不敢买!我不想来月经了,我想吃口炖鸡汤,围着菜市场转半天,舍不得花钱!我不想每天穿得破破烂烂,破了补、补了破,三年的旧衣服舍不得扔!我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说我只是胸大,其实是穷人家的女儿,将来肯定出去卖!我就是卖!我就是卖!我卖也要比那群人活得好!”柳爽声泪俱下,疯狂咆哮。 陈三爷眉头紧皱,默然无语。 柳爽热泪盈眶,泪水一个劲儿地流下:“陈三,我知道你出身底层,你有自尊,你会自卑,可你想过吗,我也是底层贱民出身,而且我是女的,我更有自尊,我更自卑!你曾说过,如果你我被称为贱民,那么丢人的不是你我,是这个民国!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昏天暗地,我们改变不了!我就是要烂下去!只要我舒服了,我不管他人死活!我不管洪水滔天!我不管!我不管!”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陈三爷怅然说道。 “你说什么?”柳爽一愣。 “如果现在给你一条活路,你会退出江湖吗?” “我不会!” 陈三爷茫然一笑:“我会。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 柳爽听罢,停止了哭泣。 良久,柳爽擦了一把眼泪:“陈三……” 话音未落,一个人从门外冲进来,正是秃鹰,不顾礼节、直接把门推开,进门大喊:“三爷,不好了!码头被炸了!” 第412章 象滩码头 陈三爷陡然一惊,柳爽也彻底老实了。 “是咱们自己公司的码头吗?”陈三爷迫切地问。 “不是!”秃鹰回答。 “那是孙二爷、猫爷的葫芦码头?” “也不是!” “到底是哪个码头?!” “象滩码头!” 陈三爷松了一口:“秃鹰啊,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你就直接说象滩码头就行了!这关子让你卖的!” 陈三爷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远东贸易公司码头刚刚进来一批石油。 这是极为贵重的货物。 当时那个年代,中国被称为贫油国,由于勘探技术落后,外国人断言中国不会发现大的油田。 民国时代的煤油、石油、汽油,绝大部分都是靠进口。 陈三爷进口了满满两大囤石油,这要被炸弹炸了,损失可就大了。 排除自己码头之后,他又担心蔡猫孙二爷的码头出事,因为那里有刚刚走私来一批军火,这要是把一箱箱的手榴弹引燃了,第二天就能上头条,孙、蔡两人走私军火的勾当就得曝光。 确保两个最重要的码头没事之后,陈三爷才松了一口气。 但象滩码头被炸,也不行啊,象滩码头的老板叫张殿魁,也是商会成员,上个月刚加入商会,这个月就出事了,这是有人给陈三爷上眼药啊。 而且商会有盟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否则人家凭什么给陈三爷交会费。 一旦会员有损失,商会要承包到底。 “有人员伤亡吗?”陈三爷问。 “不知道!”秃鹰摇摇头。 “什么型号的炸弹炸的?是雷管制作的吗?” “不知道!” “你就知道一个爆炸是吧?谁告诉你的?你在现场?” 秃鹰点点头:“您不是让我上午去张殿魁那里倒腾油桶吗?我刚到那里,和张殿魁正在货仓里溜达,就听见咚的一声,一霎那,地动山摇,无数碎片如冰雹纷纷落下,我和张殿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出,定睛一看,就发现西侧2号仓库爆炸了,整个码头瞬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你不用这么多形容词!你就说干货就行!” 秃鹰尴尬一笑:“三爷,这不都是您每次在公司开会时强调的吗,要提高个人素养,不要一身匪气,要讲文明、懂礼貌。尤其是我,您说我匪气太重,容易吓着人。”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啊?!现在是讲文明、懂礼貌的时候吗?现在是骂娘的时候!凡事得分个时候!床上你太文明,女人都不愿意!” “干死狗日的!”秃鹰恢复了匪气。 “你是开着车来的吧?”陈三爷问秃鹰。 秃鹰回答:“对!我开的公司的货车!” 陈三爷说:“走!咱俩开货车去象滩码头!”又转头吩咐王莹,“你开上我的轿车,去通知猫爷、孙二爷,让他们马上到象滩码头!” 说着把轿车钥匙扔给王莹。 “是,三爷!”王莹接过钥匙转身下楼。 王莹已经被陈三爷训练出来了,现在车技相当好,比陈三爷开得都猛。 柳爽忙问:“那我呢?” 陈三爷道:“你随意,你想跟着去就跟着去,不想去,你就回你的商业街!” 说完,陈三爷和秃鹰大步下楼。 柳爽想了想,自言自语:“我才不去呢!万一再有二次爆炸呢?” 屋子里只剩柳爽一个人了,她无聊地左右四顾。 突然,一股亚热带气息从门口飘进来,进而一座雨林飘然而至:“柳爽女士,您该走了,陈三爷如果不在,这间办公室的门是要关闭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柳爽气不顺,道:“我是闲杂人等吗?我是商会副会长!” “这里是赌场,不是商会,您要摆谱,去商会摆。”森哥回怼。 “陈三也不敢这么对我说话!” “我是阿森,不是三爷。” “草!”柳爽白了森哥一眼,“你个原始人,跑到现代社会来干什么?” “原始人,是你祖宗。” “你再骂我?!”柳爽怒吼,“没大没小,没规矩的玩意!难怪你野蛮生长,你看看你这身毛!陈三没钱吗,就不能找个理发师给你修剪修剪?” “这是我的特色。蓬头垢面大胡子,一眼就知道是森哥!” “恶心死!”柳爽转头下楼了。 刚到楼梯拐角处,一匹马倏地跑了过去,正是马夫哥,不知上楼拿什么东西,顺口说了一句:“柳女士好!”然后就不见了。 柳爽吓了一跳,心怦怦直跳,正要继续下楼,一转头,一只寄居蟹迎面走过来,正是紧凑哥。 紧凑哥礼貌地向柳爽打招呼:“走啊,柳女士?” 柳爽瞅了瞅紧凑哥聚集的五官,叹道:“我就想拿个熨斗,给你熨熨,把你鼻子眼的,给你熨平!” 紧凑哥一愣:“生来如此,看不惯别看!” “谁稀罕看你?!”柳爽哼哼一笑,抬腿下楼。 “哎呀——踩着我了!”龟哥突然一声惨叫。 柳爽茫然四顾:“谁?哪儿呢?” “我!你踩着我了!快把脚抬起来!” 柳爽低头一看,一个小矮个子,就像个小土獾,站在楼梯下,柳爽比他高两个台阶,竟然严丝合缝地踩在脑袋上了。 “天呐!这都是什么玩意!简直到了动物园了!”柳爽赶忙抬起腿,沿着墙根跑下楼,直接冲出赌场。 背后传来龟哥的喊声:“喂!你还没道歉呢!踩我脑袋不知道说对不起!” 此刻,陈三爷和秃鹰已经到达了象滩码头,随后一辆轿车驶来,正是王莹驾驶着汽车,将孙二爷和猫爷带到现场。 随即三人下车,急匆匆走向陈三爷。 陈三爷对王莹说:“你回车上老老实实待着,不要跟过来,这里危险,很可能发生二次爆炸。” 王莹点点头:“哦,好的,老板。那您呢?您也要注意安全。” “我没事。” 陈三爷之所以让孙二爷和猫爷赶紧过来,就是因为二位爷是军火商,能够清晰地分辨是哪种雷管、哪种炸弹,或着哪种手雷炸的,是土制的,还是军工厂生产的。 货仓老板张殿魁五十来岁,大腹便便,浓眉大眼,被这次爆炸惊得不轻,见陈三爷等人来了赶忙迎上去,讲述整个过程。 陈三爷一行人到2号货仓实地勘察,已变成一片废墟。 火已经被浇灭了。 空气中弥散着烧焦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啊?”陈三爷问。 “黄豆。刚从胶州湾进来一批黄豆。全完了。”张殿魁说。 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对方为什么炸黄豆呢?其他仓库囤的是什么?” “1号仓是药材,3号仓是大枣,4——10号仓是洋装。” 陈三爷眉头紧皱:“炸哪一个都比炸2号仓损失大,孙二爷,你说对方怎么想的?纯粹上眼药?” 孙二爷低头捡起一块弹片,仔细观察片刻,表情凝重:“三爷,不对啊。” 陈三爷疑惑道:“哪里不对?” 孙二爷没直接回答,而是把那块弹片递给猫爷,蔡猫看了看,也是眉头一皱,摇摇头:“不对。” 两位爷都没直接阐明要害,陈三爷立马明白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因为张殿魁还在身边呢。 张殿魁并不知道孙二爷和猫爷的军火商身份,在商会所有人员眼里,蔡猫、孙二爷是鱼贩子。 随即,陈三爷和张殿魁客套了一番,安抚张殿魁不要着急,商会一定会负责到底、追查到底云云。 而后,赶忙和蔡猫、孙二爷回到汽车上。 孙二爷郑重说道:“三爷,这不是炸弹炸的,是炮弹炸的!” 陈三爷听罢大吃一惊:“炮弹?!” 第413章 文员招聘 孙二爷将弹片递给陈三爷,道:“如果我和猫爷没看错的话,这是50毫米迫击炮,打出的炮弹,可能是德制,也可能是日制。” 蔡猫点点头:“有效射程500米。” 陈三爷倒吸冷气,思忖片刻,道:“也就是说方圆一里地,都可以击发?” 孙二爷点点头。 “海面上可以吗?” “当然!只要在船的甲板上固定好脚架,就能击发!” 陈三爷眼前一黑,心道:这就麻烦了! 他本以为是哪个混子不服气,自制的土炸弹捣乱呢,没想到是军用炮弹,这就说明对方来着不善。 随即对秃鹰说:“你马上回远东贸易公司,告诉警卫队,方圆500米,加强防卫!海面上也要布船!” “是!三爷!” “等一下!这个事暂时不要跟老爷说,他身体不好。” “明白!” 秃鹰转身,驾着卡车离去。 随即,陈三爷、王莹、孙二爷、蔡猫四个人驾车来到了商会。 这是公事,公事公办。 就是要做给商会的人看。 自从陈三爷组建了津门第二商会,就在海河边商街上的老前门,租了以前汇丰银行的旧址,作为商会办公地点。 三层洋楼,气势恢宏。 一块硕大的条形匾额,上写六个大字:津门第二商会。 沈心茹手笔。 当天下午,陈三爷就召集商会所有人员开会,宣布了象滩码头被炸的事件。 但真相并没说,只是谎称炸弹袭击,没提炮弹的事儿。 商会代表群情激愤:“他妈的!还反了!简直无法无天!” 陈三爷点点头:“此事我会和警察厅、巡捕房对接的,动我商会一员,就是跟我整个商会作对!伤我一人,就是断我一指!这个事,我势必追查到底!” “好!”众人给陈三爷鼓掌。 陈三爷话锋一转:“商会的宗旨是同呼吸、共命运、共启津门商贸新篇章,一人有难,众人支援,这也是当初各位加入商会的承诺,现在张殿魁老板的象滩码头损失惨重,我们一定要鼎力相助,一帮到底!” 众人一片喧嚣,弄了半天,这次开会,是要钱啊。 陈三爷就知道他们会叽叽喳喳,遂道:“各位,各位!多事之秋,我们要抱团取暖,谁能保证第二个爆炸地点不是自己家的商铺和库房呢?”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噎住了。 现场人员小声议论,交头接耳。 陈三爷又道:“所以说,商会的意义正在于此,陈某承诺,作为商会会长,任何一家出了问题,陈某定第一个掏钱资助,绝不食言!” 蔡猫和孙二爷紧随其后表态:“我们跟三爷一样,三爷掏多少,我们就掏多少!绝不吝啬!” 陈三爷紧接着说:“商会向来是来去自由,有不愿意承担义务的,随时可以离开,但只要你离开,就再也别想加入商会!以后出了任何问题,厂房被炸了、老婆孩子被绑架了、因为商业纠纷闹出人命了,对不起,我们商会一概不管!因为你不拿商会成员当兄弟,我们也不会拿你当兄弟!” 突然一人举手,道:“三爷,不是有会费吗?当初我们交了会费,用这笔钱暂时接济张老板,不可以吗?”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交了多少会费?” “呃……两千大洋。” 陈三爷转头对王莹说:“待会儿散会后,把他的会费还给他!找财务科,立马兑现!” 王莹说:“好的,陈会长。” 那人一惊:“三爷?这是何意?” 陈三爷怒道:“会费的作用是什么?维持商会的日常运营!每个月都有会费使用的账目公开通报!会费的每一文钱都花得明明白白!现在出了突发事件,你不替同行担心,竟然还惦记你那点会费?!我觉得你不适合待在商会!你被开除了!请你现在就出去!” “这……” “出去!”陈三爷啪地一拍桌子。 此人战战兢兢站起来,满脸尴尬,灰溜溜走了出去。 这一套软硬兼施下来,所有人都不吭声了,沉寂片刻,突然大家都举手表态:“我们全力支持三爷!我们听三爷的!” 陈三爷借着象滩码头的爆炸事件,又捞了一笔。 把灾难化作敛财的工具,是某些人的擅长。 陈三爷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他必须这么干。 他不这么干,其他商会骨干也不答应。 褚副市长也不答应。 幕后人物,就是靠这个捞钱。 陈三爷表面上处事不惊,满面春风,实则心下忐忑,惴惴不安。 他知道对方是冲他来的。 刚送走了华南五虎,码头就爆炸了,这是巧合吗? 陈三爷知道,暗中各种势力,已经开始发力了。 商会扩充越来越大,成员越来越多,说白了,津门经济命脉就是被陈三爷一家垄断了。 你不加入,可以,其他人加入,加入的人越多,不加入的人越心虚。 加入,就意味着受到陈三爷的保护,不加入,表面上看,无所谓,其实就是跟陈三爷作对。 以陈三爷这样的流氓,你跟他作对,有你好果子吃? 事实也是如此,陈三爷和蔡猫、孙二爷、柳爽,多次派人暗中烧了好多商人的厂房、铺子,凡是有点规模的商家,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 商会的不断扩大,也带来了诸多问题,比如商会工作人员亟需扩充。 以前一个文员,就能处理所有事情,包括商号登记、会费收取、账目公开、商会活动组织、商务谈判接洽,现在不行了,商会成员越来越多,业务越来越繁杂,得招聘一批能写会算的文职工作者。 他本来想把王莹弄到商会,当秘书长,但王莹拒绝了:“老板,我不去!” “为什么?你现在业务熟练,不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吗,这是机会!多少人求之不得!” “我还是愿意待在您身边,我只服务于您一个人!” “去了商会那边,更能施展你的才华!挣得也多!” “人,不可太贪!老板每个月给我发的薪水,我足够用!我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我这辈子就跟着老板!” 陈三爷无奈一笑,突然问道:“你的病好了吗?” 王莹一愣:“我什么病?” “你当初把我当作仇人,对我又爱又恨,拿不起,又放不下,不忍心杀我,又不能放过我,所以就纠缠我!头脑混沌,思维不清!所以,我才把你留下来,让你全身心投入工作中,饱和的工作量,可以冲淡你的仇恨,现在,你脑子清晰了吗?” 王莹脸一红:“老板,你不要这么直白好不好?谁对你又爱又恨了?我才不会爱你呢!” “我就问你现在好了吗?” “好了!”王莹咬咬嘴唇说。 “那你就去商会给我盯着!商会秘书长,你必须干!” “不去!” 陈三爷一瞪眼:“我这不是和你商量!这是领导的决策!” “不听!” “你是不是要疯啊?我是不是太宠你了?你必须去!不去我就开除你!” “开除也不去!” 第414章 釜底抽薪 陈三爷一阵无奈:“我要不是对你父亲有愧疚,我弄死你的心都有!” “那你弄吧!我愿意让你弄死我!” “开车!回赌场!”陈三爷无语了。 王莹咯咯一笑,启动汽车,陈三爷坐在副驾驶位置,汽车从商会出发,开往赌场。 路上,王莹瞅了瞅不悦的陈三爷,道:“老板,我不是故意气您,是我真的不能去商会,我是为你好。” 陈三爷一抬头:“什么意思?” 王莹说:“您看呐,商会现在三百多号会员,大大小小的人物都盯着您呢,本来,商会的工作人员,就是您从远东贸易公司抽调的,我是您的秘书,大家都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你把我塞到商会,大家会怎么想?这不成了您一手遮天了吗?” 陈三爷听罢,不由地点点头。 “所以,谁去商会工作,我都不能去!您这次一定要登报招聘!公开招聘商会文员!方显公平!至于底下的猫腻,是不是真的公开招聘,是不是提前打了招呼,是不是有关系户,别人并不知道,您只需要表面上做到公平公正就可以了!” 陈三爷听罢呵呵一笑:“可以啊,王莹,我真想不到你个师范学院的学生,有这么多心机!” “这个社会就这样儿!不要以为学校里的学生单纯,其实我们什么都懂!” 陈三爷点点头:“嗯!孺子可教!” “咯咯,老板您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陈三爷不置可否。 “老板,您还在想象滩码头爆炸的事?” 陈三爷道:“对。你有什么看法?” 王莹想了想,道:“敌在暗,我在明,确实不好防。” “你知道我的敌人是谁?”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您这样的人,肯定有好多敌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板太优秀了,很多人嫉妒!” 陈三爷哧地笑了。 “老板……” “怎么了?” “您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陈三爷扭头瞅了瞅王莹:“没有啊?怎么了?” “老板……您仔细看看我……”王莹羞赧一笑。 陈三爷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没什么不一样啊。” “老板,您往下面看!” 陈三爷低头往王莹下身看,随即笑道:“哦……穿了丝袜了!” 王莹脸一红:“老板,我这双强大美腿,还行吗?配上这双丝袜,是不是更好看?” 陈三爷想了想,忽然嘎嘎嘎嘎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饿了。 王莹不解,扭头问:“您笑什么?笑点在哪儿呢?” “你好好开车!别扭头!注意安全!” “老板,您放心吧!我的车技都是您亲自调教的!我开的很好!我问您笑什么?” 陈三爷收敛笑容,道:“你这双丝袜美腿,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啊?什么故人?也是女的?也有强大美腿?” “男的。” “他也穿丝袜?” “他不穿。” “他在哪儿?” “他死了。” “啊?!为什么?” “因为丝袜。” “用丝袜上吊了?” “不是。他是闻丝袜闻死的。” 王莹已经懵了:“闻死的?!” “嗯!此君名叫臭哥,一生酷爱丝袜,乃至棉袜、裹脚布,但凡发现,悉数收藏,每日闻吸,飘飘然不知岁月几何?味浓一分,情进一分,其情可悦,其情可真,或湿或热,或干或凉,恍然间飘飘欲仙!轰轰巨臭品来其臭如兰,身心枯槁灵魂已达九天!他就死在我面前,肺气肿,真菌感染,没救了,大口吐血,临死前赠我丝袜珍藏,我都没敢接!” “太变态啦!我都要吐啦!”王莹惊道,“这就是你的故人?老友?老板,您不会也有这嗜好吧?如果有的话,我现在脱下来就给你,我脚干净,应该没真菌!” “真菌是看不见的!” “我脚不臭!” “跟臭不臭没关系!” “老板,你太残忍了,你的故人死了,你还能笑出来?!” 陈三爷哼哼一笑:“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类人,生得窝囊,死得搞笑!他这辈子对人类唯一的贡献,就是死亡方式,让人啼笑皆非!给人间增加了一个笑料!我不是故意笑,我是实在忍不住!被丝袜杀死,这个命得多贱啊,不如一双丝袜钱!” “咯咯咯咯……还真是!太贱啦!不如一双丝袜。” “你们女生是不是特看不起这类人?” “当然看不起了!我在学校时,就有男生偷袜子,偷内裤,偷窥,我们女生都觉得这类人特猥琐、特下贱、特恶心!真正的好男人,都是我们女生主动去追求,我们主动示爱,那些下贱货,我们一辈子懒得理!他们就像高跟鞋上的泥巴、大街上被风吹起的卫生纸、厕所里长得狗尿苔,卑微、落寞、一文不值!” 陈三爷哈哈大笑:“比喻得好!”笑毕,怅然说道,“王莹,你的出现,让我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缓和!” “老板,你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丝袜啊?你别客气,我现在脱下来就给你!我不会说你下贱的!是我主动赠与你的!” “你是不是找骂?你是不是又想让我骂你了?!” “咯咯咯咯……” 突然,王莹说了一句:“老板,你今生有纳妾的想法吗?” “此生绝对不会。” “你就这么怕沈老师吗?” “不是怕。是沈老师是我的全部。我拥有了她,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老板,你和沈老师生活以来,有没有感到过生活枯燥?” “从来没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珍贵,沈老师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是我世界里的最美。我生怕日子过得太快,我生怕和沈老师在一起的时光太短暂,我生怕沈老师只能陪我一生,我生怕下一辈子再也找不到沈老师!” “老板……” “怎么了?” “我都要哭了,你让我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说罢,王莹泪水溢出,滴落在强大美腿上。 很快,两人来到赌场,陈三爷来到二楼会议室,准备召集四大天王、六大金刚讨论五虎闹津门的事,因为五虎把四大天王、六大金刚击败了。 这就说明,陈三爷的千术泄露了。 四大天王、六大金刚的千术都是陈三爷一手传授的。 这个问题,非同小可。 要不是陈三爷使出“黑马过林”的绝技,今天就栽跟头了。 陈三爷靠赌博起家,赌场才是他的根基,这里要是出了事,就是被人釜底抽薪了! 第415章 白如霜 陈三爷刚把四大天王、六大金刚召集到办公室,孙二爷突然来访。 陈三爷只能一挥手,让十个人先退下。 “咋了,二爷?有消息了?”陈三爷问。 孙二爷看了看坐在陈三爷一旁做笔记的王莹,道:“王秘书,麻烦您回避一下,我和三爷谈点私事。” 陈三爷一愣:“王莹,你先出去吧。” “好。”王莹走了出去。 陈三爷急不可耐:“炮弹的事有眉目了?查出来源了?” “还没有。不是炮弹的事,私事。” “什么私事啊?什么事比炮弹的事重要?晚上我还要去褚副市长那里商议这个事呢,你至少得给我个眉目吧?老孙,你可以这方面的瓢把子,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拉跨!” 孙二爷呵呵一笑:“三爷啊,我已经命人去货仓现场收集弹片了,手下兄弟干活利索,晚上一定能给出答案!我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我给你推荐个人。” “什么人?” “商会秘书长的候选人。咱们最近不是在广招文职工作者吗,我这里有个人才,您可以见见她!” “男的女的?” “女的。” “什么来历?” “燕京大学国文系高材生!真正的大学毕业生!” 陈三爷思忖片刻,微微一笑:“老孙,你的亲戚吧?” “还真不是!和我无关!此女姓白,名如霜,全名白如霜!” “有多白啊?” 孙二爷眨眨眼:“有多白不知道,但冷若冰霜!” “僵尸啊?我身边的精神病够多的了,再弄一个苦瓜脸过来,我撑的?” “三爷,人才难得啊!您听听她这名字——白如霜!一般人敢叫这么名字吗?” 陈三爷不屑一笑:“白如霜,还白如雪呢!” “白如雪是她姐!” “有没有白如冰?” “那是她二姐!白氏三姐妹,白如雪、白如冰、白如霜,如雪和如冰已嫁作他人妇,唯有如霜姑娘,含苞未放!” 陈三爷晃了晃脑袋:“哦……如霜姑娘?” “对!如霜姑娘!三爷,透过名字,是不是就能嗅到她的美,她的孤高冷艳,她的凄美绝伦?” “这可不一定!以前我在乡下时,我们村儿有个姑娘叫赛貂蝉!” “然后呢?” “然后你看她一眼就知道她肯定不是赛貂蝉!” “那是赛什么?” “赛张飞!” “哈哈哈哈……”孙二爷大笑。 陈三爷瞅了瞅孙二爷,道:“二爷啊,说实话吧,你和这如霜姑娘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极力推荐她?” “一点关系没有!但你必须聘她入会!” “她是我爹?” “她不是你爹,但她背后的人,你惹不起。” “谁?” “郭司令!” 陈三爷一愣:“哪个郭司令?” “三爷,贵人多忘事啊?去年你在保定大战白小浪,白小浪背后的人是谁?给白小浪撑场子的人是谁?” 陈三爷一拍脑袋:“哦——想起来了,保定新军头子郭撼山!白小浪赌输之后,他卸磨杀驴,一枪击毙了白小浪!” “正是!这个白如霜就是郭撼山让我推荐给你的!” 陈三爷心下一惊:“白如霜……白小浪……难道是白小浪的妹妹或家人?你弄个仇家的人来到我身边,是嫌我死得慢吗?!你疯了?!” “不不不!”孙二爷连声说,“你误会了!白如霜和白小浪没任何关系,只是恰巧都姓白,丁字沽一带和沧州一带,有很多姓白的,白姓在天津算是大姓。” 陈三爷还是不解:“那郭撼山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这个事?他为什么找到你?” 孙二爷诡秘一笑:“三爷,我是干啥的?” 陈三爷恍然大悟:“军火贩子,和郭撼山合作过!” “然也!” 陈三爷笑道:“可以啊,老孙,现在学会拉皮条了。”突然脸一沉,“那这个事也得郭撼山亲自给我发电报或者写封信!他让你带句话,就把我使得团团转?” “三爷!三爷!咱虽然在天津是一霸,但和军痞比起来,咱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郭撼山托我递这个话,就是摆个谱,您只要应了,他必然有所回馈。” 陈三爷思忖片刻,点点头,道:“去年,我在保定给了他100万。算是买了个朋友。所以这次,他肯托我办事?” “对喽!三爷!这么大的军痞托咱办事,那说明是拿咱当自己人,这关系不就走起来了吗?咱还怕朋友多吗?” 陈三爷想了想,道:“白如霜是他什么人?” “他妻子的妹妹的女儿。” “不就是外甥女吗?” “对!外甥女!” 陈三爷一皱眉:“不对啊,郭撼山在保定权势熏天,他随便就可以给白如霜安排个工作啊,整个保定府就没有个好差事吗?” 孙二爷笑道:“三爷,我刚才的话您是不是都没仔细听啊?白如霜不是保定人,是咱天津人!就住在丁字沽!大学刚毕业,想来我们商会任职!” 陈三爷一愣:“她怎么知道咱们要招聘文职?报纸还没刊登呢!” “三爷,这事还用等到报纸刊载吗?商会里人多眼杂,私下里早就传开了!” “你扯淡!我看就是你为了巴结郭撼山,私下透露的吧?!” 孙二爷脸一红,嘿嘿笑开了:“什么也躲不过三爷眼睛,郭撼山毕竟是我的大主顾啊,多年的交情了,您虽然给我推荐了刘督统,但我也不敢冷落了郭司令,说句实话,这些军痞,我哪个也惹不起!” 陈三爷注视孙二爷片刻,突然微微一笑:“老孙啊,你像吃了羊蛋一样这么兴奋,这么积极促成这个事,除了想交好郭撼山之外,还有其他想法吧?” “没有啊。” 陈三爷阴柔一笑:“老孙,你这个狐狸脑子,如果我稍微反应慢那么一丢丢,我就被你玩了!” “怎么了,三爷?哪里不对吗?”孙二爷笑眯眯地问。 “哪里不对?你这么急切地推荐一个年轻女子到我身边,最终是为了你的孙女孙鹤吧?” 孙二爷一愣,随即尴尬笑起来:“嘿嘿嘿嘿,你多想了,你多想了!” “你怕商会的招聘信息在报纸上一经发布,孙鹤如果突然来竞聘,她如果一根筋死活要加入商会,你也没办法!然后你更担心,我会借机再次勾引孙鹤,最终骗了你孙女的身子,害了你孙女!你为了保护孙鹤,就拼命地推荐这个什么白如霜白如雪的!老孙啊,老孙,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禽兽吗?” 孙二爷嘿嘿直笑:“成功男人,不都是禽兽嘛。” “不成功的男人,也禽兽啊,这跟成功不成功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男人皆禽兽。我防着你,没错。”孙二爷笑着说。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二爷,你对家人的这份保护和呵护,还真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老混蛋呢!” “哈哈哈哈!”孙二爷也大笑,“和老混蛋共事,那三爷是什么?” “哈哈哈哈!”两人一同放声大笑。 蓦地,陈三爷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明天让那个白如霜来商会面试!我亲自把关!” “好——”孙二爷也一拍桌子,“恭祝三爷再添新秀,一笔直通,旗开得胜!” “你这老混蛋说话太脏了!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都懂!都懂!三爷你会玩!家里外面都捋得顺!王莹不早就拿下了吗?还差一个白如霜?趁着年轻,别荒废了你这身好皮囊,干就完了!” “到底多白啊?” “什么?” “白如霜有多白?” “我没见过!明天你自己看看吧!你想想,如霜,霜多白,她就多白!” “唉……”陈三爷突然长叹一声,神情失落。 “咋啦?” 第416章 面试白如霜! 陈三爷摇摇头,一阵苦笑。 这两个表情一下把孙二爷整傻了:“三爷,你一会儿仰天长叹,一会儿摇头苦笑,你到底怎么了?” 陈三爷又是一笑,这次的笑像是窃喜,随即这种窃喜的表情立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愁容。 孙二爷被陈三爷彻底搞懵了,用手在陈三爷的眼前晃了晃:“喂?三爷?三爷?你还在地球上吗?怎么有点游魂出窍、神思迷离的感觉?想啥呢?” 陈三爷摇摇头:“唉,没想啥,没事,没事。” 孙二爷坏坏一笑:“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 “三爷肯定是在畅想如霜姑娘的如花美貌,又怕沈小姐不答应,想偷腥,又怕惹麻烦,所以时而高兴,时而忧愁,一会儿天堂,一会地狱。” 陈三爷点点头:“嗯!你说的对!行了,你回去吧!我明天面试如霜姑娘!” 孙二爷嘿嘿一笑:“别胆怯!大胆上!我始终站在你这边!” “嗯!” 孙二爷走后,陈三爷再次面现迷茫。 他刚才为啥神情古怪? 因为白如霜——这个名字,让他一下子想到了蓝月。 蓝月的最大特征,就是肌肤似雪,白得发粉,白得刺眼。 当时在上海丽都饭店时,陈三爷不经意看了一眼裸睡的蓝月,那种昏暗的屋子里,如玉般的身体散发的夺目光芒,让他的心怦怦直跳。 后来有了肌肤之亲,陈三爷对蓝月的一切了如指掌。 唯独这份粉白,每每见之,还是春心荡漾。 白如霜,这三个字,让陈三爷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一年前。 想起和蓝月的同床共枕,想起了蓝月登船离别的时刻。 既心暖,又悲伤! 所以表情,不停地变化。 一晃一年了,蓝月至今没消息! 而且蓝月还是怀着他的骨肉走的。 肥牛也没消息,也没回来。 陈三爷甚至一度怀疑,两人是不是在海上碰到了大风暴,被吹到南太平洋去了。 地球这么大,海洋这么宽阔,往哪里去找蓝月和肥牛啊? 只能听天由命。 第二天上午,陈三爷和王莹准时到达商会三楼,306室,主持对白如霜的面试工作。 按照面试名单的顺序,白如霜排在第八位。 前面七个求职人员,陈三爷都是草草应对,没心思仔细问问题,简单问了问学历啥的,就让对方回家等消息了。 时间来到了10点27分,终于轮到白如霜了。 陈三爷对门外喊了一嗓子:“下一个,白如霜!” 话音未落,门口走进来一个老太太,看样子50来岁,黢黑的脸庞,满脸雀斑,一进来就礼貌地行了个万福,而后笑容可掬:“领导好!” 陈三爷惊得目瞪口呆:“你……叫白如霜?” “回领导,我不叫白如霜,我叫黑如墨,周围邻居都叫我墨墨。” “墨墨?还探探呢!”陈三爷生气地说,“你是来干啥的?” “回领导,我是来应聘的啊。” “应聘什么啊?” “应聘保洁啊。” “应聘保洁在隔壁!305室!阿姨您走错房间了!” “哦,不好意思,看错门牌号了。”阿姨笑嘻嘻离开了。 陈三爷气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莹扑哧一笑。 “笑什么笑?有这么可笑吗?”陈三爷怒斥,随即对门外又喊了一句,“白如霜!” 话音未落,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30来岁,蓝布褂子、小布鞋,脚步轻盈,右肩一个帆布挎包,左手一个螺丝刀,径直奔过来。 陈三爷大惊失色,还以为是刺客来袭,慌忙叫道:“站住!别再往前走了!” 此人停下了。 陈三爷诧异地问:“你叫白如霜?” “我不叫白如霜!我叫黄如土!” “你是来干啥的?” “我是咱商会的电工,我来修理一下306室的电闸,昨晚接到通知,说电闸坏了……” “出去!出去!没看到这面试呢吗?修电闸下午再修!” “哦。”黄如土退了出去。 陈三爷越发气愤,对门外大喊:“白如霜!” 话音未落,进来一个女子,20来岁,长得还行,但肤色不白,有点古铜色。 “你叫白如霜啊?”陈三爷问。 “我不叫白如霜,我叫殷如红。” 陈三爷气得眉头紧皱:“你是干啥的?” “三爷,我是咱商会的服务人员,锅炉房的热水烧开了,我来给您续杯热水!”说着,殷如红提起手里的暖壶,要给陈三爷的水杯里倒水。 “出去!出去!我让你来续水了吗?”陈三爷大吼,“没个规矩!” 殷如红赶忙退了出去。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再次对门外大喊:“白如霜——” 话音未落,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巧女子,看样子十七八岁,戴着一副眼镜,学生的模样。 “你叫白如霜?”陈三爷问。 “我不叫白如霜,我叫绿如萼。” 陈三爷终于爆发了:“你叫绿如萼,我喊的是白如霜,你进来干什么?!你是聋吗,还是耳朵不好使?” 绿如萼回答:“我是陪白如霜来面试的!我和白如霜是同学。” “白如霜呢?” “上厕所了!” “出去,出去!你先出去!” “哦。”绿如萼走了出去。 王莹嘎嘎大笑,笑出了鹅叫。 陈三爷怒道:“你再笑我给你把嘴缝上!” 王莹白了一眼陈三爷:“老板,瞧瞧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你就这么饥渴吗?” 陈三爷一愣:“我哪儿饥渴了?你哪只眼看到我饥渴了?” 王莹模仿陈三爷刚才的样子,撅着嘴:“白如霜、白如霜、白如霜!” “你再学我,我急了啊?!” “老板你至于吗?一个名字,还没看到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抓耳挠腮,你稳重点!” “行,我稳重点。待会儿,我不喊了,你喊吧。” 王莹一笑:“行!我替您喊!”说罢,王莹扭头对着门外大喊一句:“白如霜——”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白如霜终于出现了。 一个肤白似雪的女子走了进来。 陈三爷定睛一看,脑袋嗡地一声,浑身哆嗦起来:蓝月! 第417章 禽兽! 巨大的刺激之下,陈三爷心跳得一浪高过一浪! 呼吸也变得急促,眼睛瞪得如两盏灯笼!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离别一年多,时时挂念的蓝月竟然出现在眼前! 陈三爷噌地站起来,情不自禁走了过去,大喊一声:“蓝月!” 白如霜吓得连连后退。 王莹一看陈三爷失态了,赶忙冲过去拉住陈三爷的袖子:“老板!老板!” 陈三爷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物品和声音都变得朦胧模糊,眼里只有蓝月。 “三爷!三爷!”王莹拼命地拉扯着陈三爷的衣袖大喊。 这两声“三爷”就像坠入深渊之后突然洒落的阳光,一下将陈三爷唤醒,并将之带回现实。 陈三爷一个愣怔清醒过来:“哦……哦……” “老板,您怎么了?”王莹不解地问。 陈三爷擦了一把额头汗:“没事,没事。” “你都吓到人家白如霜女士了!”王莹提醒陈三爷。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三爷疑惑地看着白如霜,随即走回自己的座位。 王莹轻声问:“您怎么了?你刚才喊什么月?”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让自己平复下来:“没事,没事,我刚才走神了。开始面试吧!” 王莹赶紧说:“如霜小姐,请坐吧!” 白如霜显然被刚才陈三爷的举动吓得不轻,眼神里充满疑惑和不解,但还是落落大方地坐在了陈三爷对面的椅子上。 陈三爷其实到现在脑子都是懵的,面前这个人分明就是蓝月,可她为什么成了白如霜呢? 而且似乎根本不认识自己! 昨天还问孙二爷,白如霜白不白呢,现在确定了,白!特别白!粉白粉白的!和蓝月一模一样的白!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用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眼睛注视着白如霜,说道:“白女士,我们现在正式开始面试。” 白如霜微笑着点点头:“好的,陈会长。” 卧槽!点头微笑的样子和蓝月都如出一辙! 陈三爷越发疑惑,想了想,问道:“白如霜女士,我先问你第一个问题。” “陈会长,您请问。” “你确定你姓白,是吧?” 白如霜一愣:“确定啊。” 陈三爷眉头一皱:“你就没姓过别的姓,是吧?比如蓝啊?绿啊?” 白如霜摇摇头,一笑:“我一直姓白,跟其他颜色无关。”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我爹姓白。” “你妈呢?” “我妈姓李。” 陈三爷点点头:“如霜小姐,我刚才看了你的简历,你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是吧?” “是的,陈会长。” “没去南方生活过?比如上海啊?杭州啊?旅居过吗?” 白如霜摇摇头:“没有。一直在天津生活。” 陈三爷不死心:“你再仔细想想。考虑清楚了再回答。不着急。” 白如霜莞尔一笑:“不用仔细想。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生活轨迹。” 陈三爷无奈地咬咬牙,又问:“我看你是燕京大学国文系毕业,是吧?” “是的,陈会长。” “嘶……你在校期间,一直在学习吗?有没有其他什么活动?比如校外社团活动啊?或者勤工俭学啊?或者去某个地方打工啊?” 白如霜想了想,道:“嗯,有的。” 陈三爷顿时眼冒企盼之光:“是不是去南方打过工?比如上海滩?赌场、银行之类的?做过荷官、精算师?” 白如雪摇摇头:“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和同学只是在北平报社帮着主编,编辑过稿子,翻译过外来新闻文稿。” 陈三爷的心又凉了,思忖片刻,道:“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妹?比如有个双胞胎妹妹啊,或者双胞胎姐姐啊,小时候送人了,被人领养了?” 白如霜摇摇头:“我是有两个姐姐,每个相差两岁,的确是一母同胞,但不是双胞胎,也不是三胞胎。我们家没有弃养过孩子。” 王莹坐在一旁,感觉陈三爷问的这些问题都莫名其妙,跟商会工作没关系。 不由地提醒陈三爷:“老板,您注意一下您的问题,问点跟工作相关的。” “别说话!”陈三爷低声呵斥王莹。 陈三爷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白如霜,一眼不眨地看了2分48秒,从头发,到眉眼,到鼻子,到嘴唇,到脖颈,到胸部,到胳膊,到小腹,到大腿,到脚丫。 都把白如霜看尴尬了。 王莹也感觉到这样虎视眈眈打量一个女子,太过分了。即便你是禽兽,也不能这么无所顾忌啊。 遂用胳膊肘顶了顶陈三爷,道:“老板,说话,别光看,说话啊。” 陈三爷想了想,道:“如霜小姐,我提个题外话……” 白如霜立马打断了陈三爷:“陈会长,咱不说题外话,咱还是说题内话,我进来二十分钟了,您还没问我专业知识呢。” 很显然,白如霜有点不高兴了。 陈三爷摇摇头:“不行,必须提这个题外话!” “哪您提吧。” 陈三爷盯着白如霜的小肚子,道:“如霜小姐,这个题外话可能有点冒犯,但你不用太在意。” “嗯,您问吧。但我有一个要求。” 陈三爷一愣:“什么要求?” “您问问题的时候,希望您看着我的眼睛问。您的目光不要总是在我身上搜寻,自从我坐在这儿,您已经把我上下打量了几十遍了。” 王莹扑哧笑出来。 陈三爷脸一红,道:“是这样的,如霜小姐……干脆,我就直接问吧,这个题外话就是,您……去年怀过孕吗?” 王莹刚把一口茶水喝到嘴里,一听这话,噗地吐了出来。 白如霜脸一沉:“陈会长!你过分了!我白如霜自幼读书,后来考入燕京大学,勤学精进,本本分分,我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这是对我的侮辱!” 陈三爷咂巴咂巴嘴,有点尴尬:“没有就没有呗,你着什么急啊?” 王莹赶忙解围:“白小姐,您不要介意,这就是陈会长的风格,他总是天马行空……” “什么风格啊,就是色匹!”白如霜低声骂了一句。 这一骂,更让陈三爷怦然心动,整个表情乃至语气,都像蓝月发脾气。 陈三爷突然说:“最后一个问题,如霜小姐,请您如实回答!” “问吧!”白如霜已经不耐烦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请你看着我的眼睛!” 白如霜无奈地抬起头,目视陈三爷。 陈三爷一眼不眨地注视着白如霜,问道:“你见到我之后,自从你进屋,到现在,整个时段,对我有感觉吗?” 王莹都惊了:“老板?老板?” 白如霜冷冷一笑:“有什么感觉?” 陈三爷一摊手,说道:“比如激动啊、燥热啊、饥渴啊、情不自禁啊、恨不得马上投入我怀中啊……” “算了!我不面试了!这个工作我不要了!我走了!”白如霜义愤填膺,起身便走。 王莹赶忙跑过去,拉住白如霜:“白女士,白女士!请留步,请留步!这是一种独特的面试方式,叫‘压力面试’,主要就是考察应试者的反应能力和应对突发事件的处置能力!对不,老板?” 陈三爷赶忙说:“对对对!刚才所有的问题都在考察白如霜女士的应变能力!” 王莹把白如霜拉回座位。 陈三爷笑呵呵地对白如霜说:“白女士,恭喜您,面试合格,你通过了层层考验,欢迎加盟津门第二商会!” 说着,大踏步走过去,伸出手,要和白如霜握手,以表祝贺。 白如霜满脸懵懂,这是什么面试啊,一个专业问题都没问,这就通过啦?略加思考,随即礼貌地伸出了右手,和陈三爷握手。 陈三爷一把将白如霜的手攥在手里,另一只手也握上去,两只厚大的手死死地抱着白如霜的小嫩手:“欢迎!欢迎!欢迎加盟商会!” 白如霜赶忙说:“谢谢陈会长认可!” 陈三爷还是死死抓着白如霜的手不放:“不客气!好好干!我看好你!” 白如霜感觉手都被握疼了,急忙把手撤回:“谢谢陈会长对我的信任!” 陈三爷还是抓着不放:“不用谢!好好干!好好干!以你饱满的学识,专业的态度,为咱们津门经济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白如霜尴尬地笑了笑,奋力把手拉回:“陈会长,我就先回去了,回去之后准备准备……” “来个西洋暂别礼节吧!”还没等白如霜把话说完,陈三爷一把将白如霜搂在怀里,脸蛋贴上去,在白如霜的左脸颊碰了碰,又在白如霜的右脸颊碰了碰。 完美的西洋贴面礼。 白如霜双颊绯红,奋力挣脱,喝道:“陈会长,我不习惯西洋贴面礼!” 陈三爷松了手:“好!那就再见!你回家准备准备,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说着,又伸出手,做出握手动作。 白如霜都没敢接,说了一句“再见!”,扭头走掉了。 白如霜走后,王莹把屋门关闭,目视陈三爷,无奈地跺了跺脚:“老——板——你能不能别这样?” “我咋了?”陈三爷反问。 王莹笑道:“虽然你们男人都是禽兽,你也不例外,但禽兽也分等级,有衣冠禽兽、有赤裸禽兽,你好歹也得伪装一下啊,你看看你刚才那个样子,就差直接扑倒了!” “放肆!不许胡说!” “还用我说吗?你自己刚才干过什么你不知道吗?这事我得告诉沈老师!” “你敢?!” 第418章 撕破丝袜 “你看我敢不敢!”王莹执拗地说。 陈三爷冷冷一笑:“这事跟你有个屁关系啊?你掺和什么?” 王莹明眸一眨,得意地说:“老板,你想让我保守秘密也行,不过,你以后要对我好点,不要总是骂我。” “想用这个威胁我?你做梦!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会自己向沈老师澄清,用不着你传话!” 王莹一笑:“你怎么澄清?面试一个女员工,你就动手动脚,面试阶段啊,你就这样,等这个白如霜一入职,肯定跑不出你的手掌心!” “你是不是傻啊?你没看出这里面有问题吗?”陈三爷无奈地说。 “有什么问题?我只看到你从头到尾,都色眯眯!” “这个白如霜像我一个故人!” “又是故人?也喜欢闻丝袜?也闻死了?” 陈三爷怒喝:“你再胡说八道,你就给我滚!” 王莹见陈三爷真生气了,怯怯地说:“老板,你消消气。我也知道你刚才如此失态,肯定是有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说。” 陈三爷看了看手表,道:“时间来不及了,车上说吧!” “不吃午饭了?” “现在快12点了,我约的褚市长下午1点见面!” “好好好,咱们赶紧出发!” 两人辞别商会工作人员,而后下楼,上车离去。 王莹开着车,问陈三爷:“老板,这个白如霜到底像谁啊?让您这么失态?” “你不读报吗?你都能制造炸弹,跟踪我,刺杀我,你对我不了解?” 王莹眉头一皱:“那我也不了解你的故人啊!你周围的人这么多,我还能全了解?” “去年,上海滩有一场世纪婚礼,《沪报》全文刊载,《津门报》肯定转发,你敢说你没看过?” 王莹想了想,恍然大悟:“哦!蓝月!蓝月!是不是那个蓝月?!” “你觉得像不像?白如霜和蓝月长得像不像?”陈三爷追问。 王莹思忖片刻,道:“老板,我说实话,我真的无法确定像不像。因为我不是你,蓝月也不是我媳妇,我不可能像你一样这么了解蓝月、这么重视蓝月,去年我是看过报纸,但也是一看而过,我根本就没记住蓝月的长相。” 陈三爷黯然点点头:“可白如霜和蓝月长得一模一样!” “真的有这么像吗?” “不是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你确定吗?” “我自己的女人我当然确定!” “会不会是碰巧了?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有很多!” “相似的是有很多,但这么相似,就像同一个人,就不能用‘碰巧’来解释了!” 王莹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你才问那些有关她身世的问题。” “对!” “那白如霜到底是不是蓝月啊?” “目前看来,好像不是。所以,我疑惑。” “你的蓝月到底去哪儿了?” 陈三爷一愣:“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王莹脸一红:“哦。” 俄顷,王莹瞥了陈三爷一眼,道:“老板……” “怎么了?” “即便这个白如霜不是蓝月,也和蓝月长得很像,你肯定会很喜欢,以后,你有了白如霜,还会对我这双强大美腿感兴趣吗?” 陈三爷一愣,怒道:“我压根也没对你的强大美腿感兴趣!哪里强大了?!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竖上梯子,你就往上爬!” “你这样说,我伤心了。” “那就哭!哭完之后,赶紧辞职!我绝不挽留!” “老板,你怎么这么狠?” “我狠?我有你狠吗?你都要用炸弹炸死我了,我饶了你,还给你提供工作,给你饭吃,天底下有我这样的狠人吗?” “老板,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情绪,毕竟我是女孩子。” “照顾不了!你要想待在我身边,就老老实实做好你的秘书工作,其他心眼子,你不要动,儿女情长更不要考虑!” 王莹沉默片刻,眼泪流出来,滴落在丝袜上,突然一脚刹车,车停下来。 陈三爷身子一晃:“干什么啊?” 王莹像发疯一般,伸手撕烂自己的丝袜:“我就是贱!我就是贱!我还以为我穿这个东西老板会喜欢我!会多看我一眼!我就是贱!我就是贱!” 力道之大,不仅撕破了丝袜,把大腿都划破了,血渍斑斑。 “行了!”陈三爷抓住她的手,“你不要发疯!” 王莹委屈地扑到陈三爷怀里,嚎啕大哭:“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你为什么总是伤我的心?!可我却对你恨不起来,想离开,又离不开!”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道:“我还是不够狠!否则你不会伤心。” 王莹擦了擦眼泪,道:“你到底花不花心?” 陈三爷摇摇头:“我不花啊。” “为什么你越不花,我越喜欢你?” “那我懂了!我得花!我得赶紧花起来!” 王莹扑哧一笑:“老板,你以后对我好点,行吗?别老是上来就骂我。” “我还能对你怎么好?车你随便开,薪水一直在涨,除了感情,我不能答复你,我还能做什么?” 王莹想了想,道:“那好吧……老板,今天算我错了,我不该胡闹。” “赶紧开车吧,一会儿迟到了,市长该不高兴了,警察厅的人也在,都等着研讨码头爆炸案的事呢。” “老板,我待会儿把你送到市政府,我就回车里等你,今天就不陪你参加会议了。” “为什么?你不参加会议,谁做会议记录?” 王莹指了指自己撕破的丝袜和渗血的大腿:“我都这样了,还怎么参加?我要是这样坐在市政府会议大厅,副市长、警察厅长、各级文员,会误会您的。” “误会我?” 王莹噗嗤一笑:“老板,你有时候,特聪明,反应特快,有时候,又特傻,反应特慢。人家会误会你刚才在车里欺负我了。” 陈三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还真是这么回事!那我就坐实了‘禽兽’这个称号了!” “咯咯咯咯!就是!” “别笑了!赶紧开车,把我送到市政府!” 第419章 体香! 这场市政府“防爆安民会议”开了很长时间,一直到下午5点才结束。 傍晚,褚副市长又与陈三爷在办公室里碰了一下商会的事儿,陈三爷准备回家。 褚副市长却把陈三爷叫住了:“若水啊,等一下。” 陈三爷转头:“市长还有什么吩咐?” “你坐下,我跟你说点闲事。” 陈三爷一愣,只得又坐回沙发。 褚副市长喝着龙井茶走过来,坐在陈三爷对面,笑道:“你那个小秘书怎么这次没跟来啊?” 陈三爷一笑:“哦,公司有点事,我让她处理公司的事呢。” “她叫……王莹,是吧?” “是的,市长。” “我看这小丫头不错,挺专业,挺能干。” “市长抬举她了。” 霸王龙呵呵一笑:“是这样,最近呢,财政厅搞什么税费分离、部门整合,我这边呢,文案工作特别多,周围几个秘书忙不过来了,我想啊,如果你那边不是太忙,可不可以借调一下王莹,让她到我这里帮几天忙?” 陈三爷心里咯噔一声:这个老东西终于向王莹伸手了。 还不能得罪他。 还得哄着他。 遂呵呵一笑:“市长,这点小事,您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您工作!包您满意!” “好——”霸王龙一拍沙发,咧嘴大笑,“那我就指望你喽。” “市长您客气,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晚上,陈三爷回到家中,已经是九点了,沈心茹正在灯下习字,蝇头小楷,抄写经文——《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 沈心茹还是放不下那个流产的婴儿。 一想起来,就心痛。 这经书,是抄给未曾谋面的孩子的。 山杏在一旁研墨,静静地看着。 陈三爷走过来,不敢打扰沈心茹,直到沈心茹把最后一句经文抄完,才说:“老婆,累不累?” 沈心茹一笑:“不累。”转头对山杏说,“山杏,你去休息吧。” 山杏狡黠一笑:“好哒,小姐,三爷来了,我肯定不在这里捣乱。” “你这个丫头!”沈心茹杵了杵山杏的小鼻子。 山杏走后,陈三爷长叹一口气。 沈心茹一愣:“怎么了?市政府的会议,开得不顺心?” 陈三爷摇摇头:“不是会议的事儿,是人的事。” “什么人?” “老婆,今天我在商会面试了一个人,你猜她长得像谁?” “像谁?” “蓝月!” “啊?”沈心茹一惊,“有多像?” “就如同蓝月本人!一模一样!” 沈心茹沉思片刻,道:“是不是你夸张了?” “我绝对没夸张!太像了!我当时都惊住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沈心茹瞥了陈三爷一眼,道:“是不是因为你对蓝月思念过重,但凡有点影子,你都会觉得像蓝月?” “不可能!老婆,我没跟你开玩笑,真的,特别像!我一度怀疑她就是蓝月!” “这个应聘的女的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叫白如霜!天津人,丁字沽白家的三儿女!孙二爷介绍的!” 沈心茹想了想,道:“白如霜……蓝月……一白一蓝。陈三……” “嗯?”陈三爷对沈心茹突然叫他陈三,心下一惊,但凡直呼其名,那就是要发脾气了。 “你是不是变着法地给我下套呢?” 陈三爷一惊:“下什么套?” 沈心茹冷冷一笑:“一个王莹,你说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就把她弄走,现在呢?还不是天天待在你身边?现在又冒出来个白如霜,你说她长得像蓝月,是不是以后你和白如霜发生了什么关系,你就说你把她错当成蓝月了?好让我原谅你?” 陈三爷急了:“哎呀!老婆!我没说笑!这样吧,老婆,我跪着跟你说,你就信了吧?” 说罢,陈三爷跪在沈心茹身前,双手抓着沈心茹的手:“老婆!这个事不是儿戏!特别重大!你想想,华南五虎刚走,货仓就爆炸了,这个时候,恰恰出现一个白如霜,长得像蓝月,这一切难道是巧合吗?” 沈心茹沉思片刻,眉头一蹙,道:“你站起来说话。” “臣不敢!”陈三爷依旧跪在地上,“老婆,你不觉得这是个阴谋吗?这八个多月,我一直在防,可东北海志波、北平驮爷、青帮杜月笙,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怀疑他们全面发力了!只是手在暗处,我们看不见!” “那华南五虎不是被你打跑了吗?” “那只是排头兵!开胃菜!而且,这盘开胃菜,也不简单!这五个人把我长乐坊的底牌看透了!我的门徒,斗不过他们!这说明什么?技术泄露了!有内鬼!” “你起来吧。”沈心茹吩咐道。 “臣谢主隆恩。”陈三爷赶忙站起来。 沈心茹明眸转动,想了想,道:“这个白如霜会不会就是蓝月?!”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怀疑对方找到了蓝月,把蓝月挟持了,逼迫蓝月做一些事情,蓝月无奈,才化作白如霜接近我!” “后来呢?你怎么排除她不是蓝月的?” 陈三爷道:“我借着面试的机会,摸了她的手,她的手比蓝月短一些,我还借贴面礼,抱了她,她的腰比蓝月稍微粗一丢丢,她的个子,比蓝月矮一些,蓝月的头顶大概到我嘴唇的位置,白如霜只能到我下巴的位置,她的耳根,和蓝月也不一样,蓝月的耳垂稍微圆一些,还有她身上的味道,和蓝月不一样,每个女人都有一种属于自己的独特味道,这个味道不是香水能混淆的,而是体香,蓝月是木瓜的清香,白如霜像是荔枝……” “陈三!”沈心茹怒吼一声。 “臣在!”陈三爷又跪下了。 第420章 强大情报机构 “我真的不高兴了!”沈心茹怒斥,脸都红了。 “怎么了老婆?我是如实陈述啊!我把每个细节都告诉你,说明我心里没鬼,和你一起分析!” “你不但心里没鬼,你脑壳里也没脑子!” “怎么了?” “你在自己老婆面前品鉴别的女人,还品得这么津津有味,你觉得我能高兴吗?如果你感受不到这种感觉,那么你设想一下,我现在对你讲述别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如数家珍,你心里什么滋味?” 陈三爷想了想,道:“不舒服!恶心!想吐!” “那我也一样!我也不舒服!恶心!想吐!” “臣错了!陛下,原谅我吧!”陈三爷跪着拉着沈心茹的手虔诚央求。 “你快站起来吧!别在这儿装可怜了!” “臣不敢!除非陛下恕臣无罪!” “恕你无罪!” 陈三爷一跃而起:“老婆,我跟你说……” “等会儿……” “怎么了?” 沈心茹若有所思:“你刚才说蓝月身上的味道像木瓜的清香,白如霜像荔枝的幽香,那我像什么?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老婆,咱能别探讨这个气味的问题了吗?有意思吗?” “不行,你必须说!” 陈三爷思忖片刻:“我老婆的身上是……水蜜桃的馨香。” 沈心茹“呵”地一笑:“陈三啊,陈三,你上辈子是卖水果的吧?我他妈的作为一个女的,都分不出来木瓜清香、荔枝幽香、水蜜桃馨香,你怎么对女人这么钻营?!” “老婆,咱说正事吧,不谈水果了!你要是想分辨各种水果的气味,改天我给你买一箱!” “你少废话!四姐身上是什么香味?如实回答,不许撒谎!” “芒果的微香!” “那孙鹤和王莹呢?” “呃……孙鹤和王莹是……”陈三爷身子一颤,突然反应过来了,赶忙说,“我不知道!我没闻过她俩身上的味道!” 他这才发现沈心茹给他下套了,套他话呢,好险啊,幸亏反应机敏。 女人心,海底针,稍不留神,就容易被扎。 沈心茹冷冷一笑:“你紧张什么啊?没闻过就没闻过呗!” 陈三爷央求道:“老婆,咱别探讨水果了行吗?大敌当前,咱还是说正事吧!” 沈心茹收敛了笑容,突然说了一句:“你所有的问题都出在女人身上。” 陈三爷一愣。 沈心茹叹道:“这是你的命、你的缘、你的劫数。你在东北时,因为玫瑰,惹了海震宇,到了天津,因为我,惹了我爹和龙海升,后来又因为你的师姐和白小浪在保定死拼,在上海又因为蓝月惹了青帮,后来回到天津,还是因为我,跑到北平和海震宇赌命。老公,你这个命,命犯桃花。” 陈三爷陷入沉思,沈心茹从另一个角度解读他这些年的命运,跳出所有表面的纷纷扰扰,直取内核,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你肯定是上辈子欠这些女人的,今生来还了,这些女人也欠你的,今生陪你走一程。” 沈心茹的话总是充满佛意禅机,让陈三爷久久品味。 有一种出世感,有一种凄凉感,有一种洞彻人生的沧桑感。 这就是其他女人永远无法取代沈心茹的地方。 沈心茹能为陈三爷指导人生。 男人至死是少年,无论多么牛逼的男人,骨子里都是孩童,关键时刻,需要女人以母性的慈爱来关怀。 陈三爷思考良久,道:“那这次……问题会出在哪个女人身上?” “白如霜。”沈心茹说道,“眼下,我能想到的只有她。你必须盯紧她,调查她的一切!后面的真相才会慢慢浮出来!” 陈三爷深深点点头。 “还有王莹!” “王莹怎么了?” “我说不出来,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也会给你带来麻烦,而且是巨大麻烦!” 陈三爷连连点头:“从今天开始,茹茹,你不要随便上街了,我会让秃鹰、灰狼多调集一些兄弟,来保护你。你也告诉山杏和吴妈,不要随便上街,如果需要买东西,让秃鹰跟随!” 沈心茹又问:“码头爆炸案有眉目了吗?” “有了!不是天津卫流出去的炮弹。各驻军军火库的弹药都是有编号的,36旅和刘督统的戍卫军,都没有流失这种口径的炮弹。孙二爷和猫爷也仔细调查了,津门黑市最近也没交易这种型号的炮弹!这个炮弹是外来品!” “有谁敢光天化日,架起迫击炮,轰炸码头货仓呢?”沈心茹不解地问。 “问题就出在这儿!这种口径的迫击炮有效射程500米!象滩码头周围五百米,西侧是华振市场、北侧是长城大街、南侧是鱼贩市场,这三个地方都是人满为患,贼人不可能在这三个地方发炮弹,否则必然被发现,可蹊跷的是,经过警察厅和巡捕房联合调查,这三个地方的人,没有听到任何炮击的声音!” 沈心茹身子一颤:“海上?!” “对!海上打过来了!所以,这是最可怕的,没法防!” “不是有海警巡逻吗?渤海湾在袁世凯时期就有海警,预防海盗。” “问题就在这儿了!海警都没听到声音,也没看到船只。说明什么?说明对方乘坐的船,马力超足,远超海警船!” “复试蒸汽机轮船?” “很可能是!” 沈心茹皱眉凝思:“日本人?英国人?法国人?还是美国人?” 陈三爷眉头不展:“甭管哪国人,这次象滩码头爆炸,就是个信号!能炸象滩码头,就能炸远东贸易公司的码头!” 沈心茹更为不解:“远东贸易公司英国人和日本人都是有股份的,他们会炸自己入股的公司?”一言甫出,陡然一惊,“我明白了!高层内斗!” 陈三爷点点头:“这是最可怕的!别人不知道,你我知道,爹这些日子退隐,其实是以退为进,他依然是远东贸易公司的掌舵人,高层的事,还是他去对接,他之所以不让我触碰内核事务,是为了保护我。爹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哪天,天塌了,他一个人去顶,他让我们好好活着!” 沈心茹黯然神伤。 陈三爷接着说:“我感觉对方的手已经伸到天津来了,这次五虎闹赌场,就是试水。” 沈心茹怅然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你不是通过商会建立了强大的情报网吗?失灵了?” “没失灵!但也保不齐有漏网之鱼。我的人时刻监控,码头、客栈、车站,乃至丐帮的每个地盘,我都有眼线。各种消息每天都会传过来。” “是谁在帮你统领这么强大的情报机构?” “老婆,这个事,我暂时不能跟你说。这是我唯一不能告诉你的。但你要相信我,这次,我绝不会让你受半点伤!” 第421章 《楞严经》 夜深了,夫妻二人,也讨论累了。 “睡吧。”沈心茹拉过被子。 “嗯。”陈三爷钻入被窝。 突然陈三爷将鼻子贴在沈心茹身上,透过睡衣,深吸一口气:“就是水蜜桃的馨香。” 沈心茹扑哧一笑:“行了,快睡吧,别折腾了。” “老婆,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 “为什么女人身上都是香的,男人身上都是臭的呢?” “这可不一定。假如碰到一个不讲卫生的女人,你试试?” “我没试过。” “你想试啊?” “我不想!” 沈心茹又是一笑:“其实,无论男人女人,根本没有所谓的体香,即便有,也早就消失了。” “此话怎讲?” “人类,只有在孩童时,才有体香,也就是奶香。无论男宝宝还是女宝宝,从零岁到10岁,这个阶段,是自带奶香味的,所以有个成语叫‘乳臭未干’。过了10岁,这个奶香味就会慢慢消失,直到十三四岁,男孩一阳生,女孩癸水至,这个体香就彻底消失了!” 陈三爷静静地听着。 “随后,男孩、女孩长大成人,一旦破宫,就更没有体香了。随之而来的是七情六欲、五谷杂粮,整个身体就会慢慢变臭,一直到老,成为一副老皮囊,老人身上都有一股味,你知道吧?” 陈三爷点点头:“知道。” “蹉跎一生,只落个臭皮囊。地水火风,谁也抗拒不了。” “那为什么有的女人身上有香味?就像老婆大人。” 沈心茹说:“其一,是注意卫生,其二,是清心寡欲。越善良的人,越没异味,越邪恶的人,身上越臭,奸淫邪佞之人,大损元阳,污秽外泄,怎么洗,也洗不干净身上的臭味。” “这种说法有道理吗?” “当然了!人体的臭味主要来源于哪里?” 陈三爷想了想:“阴阳二便、脚、胳肢窝、口臭、眼屎、鼻屎、耳屎。” “内心污秽、心思不正之人,虚火上扬,心肾不交。虚火炙土,则胃气上返,就会出现口臭;土厚木折,肝气不顺,就会出现眼屎;肝气不舒,则肺气不畅,就会出现鼻屎;肾不纳气,则大便沥沥、小便不止、手足多汗,就会出现脚臭;水多木漂,毛发潮湿,就会出现腋臭。这都是一连串的。所以,一个人身上的气味,是由自己的身心决定的。” “哇!老婆,你好厉害啊!你还懂医学?” “这不但是医学,更是佛学!” “佛法也讲医学?” “佛法就是药,人类的药,是大医。” “这是哪本经书上说的?” “《大佛顶如来密因修正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 “佛经讲人体?” “不但讲人体,还讲爱情。《楞严经》怎么来的?” 陈三爷摇摇头:“我不知道。” “就是因为情欲。释迦牟尼佛的堂弟阿难,在化缘过程中,遇到一个会幻术的摩登伽女,被勾引了,道心退却,色心突起。就在这个危急时刻,佛命文殊师利菩萨,持《楞严咒》前往,把阿难和摩登伽女一同带回来,在诸菩萨的见证下,讲出了《楞严经》,人体四大,情升情灭。《楞严经》是破魔障、破痴念的。为情所困、色心较重之人,都应该读读《楞严经》。” “你这都听谁说的?” “我的恩师,弘一法师。” “弘一法师不是律宗吗?” “八万四千法门,最终九九归一。一切宗法,同归极乐,万法朝宗,直指净土。” “老婆,我发现你太伟大了。你是我的人生导师。老婆,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嫁给我一个草根出身的流氓,你后悔不?” “你说呢?”沈心茹反问。 陈三爷笑道:“后悔也晚啦!我这辈子赖上你了,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说着紧紧抱着沈心茹,一通拱。 “哎呀,你别闹。我给你讲佛法,不是说着玩,你得悟出道理。” “什么道理?我不用悟,我内心不坏,我也不淫荡,我也讲卫生,所以我身上没异味!” “哎呀,不是说异味!是说面对时局,如何应对!” 陈三爷一愣:“如果我有一颗佛心,对方就是魔,《楞严经》就是破魔障的,我可以汲取智慧,打败对方!” “对!” “但我现在想学,也来不及啊。” “你现在不用学,你只需记住《楞严经》里的一句话:若能转物,则同如来,离一切相,即一切法。开眼见明,闭眼见暗,所见不同,见性不变!” 陈三爷听完,身子一颤,沉思了几秒,突然叫道:“老婆,我好像找到对付他们的方法了!” “别说出来!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明白!” 陈三爷从《楞严经》的这句话里,一下想到了破敌之策。 这句话就像当初在上海,蓝月说的那些话,一下启迪了陈三爷对付王道成的方法。 本来陈三爷面对模糊不清的时局,还头疼脑闷呢。 突然间开悟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理解有误,万一理解错了呢,那也是天意。 第二天,陈三爷精神抖擞,来到远东贸易公司。 处理了一些货单之后,又和王莹开车,来到赌场。 陈三爷让四大天王、六大金刚自查,查查到底是谁的手下出现了叛徒,泄露了陈三爷的独家手法。 柔柔说:“三爷,五虎是从上海那边的场子过来的,须知老华爷也在那里当过瓢把子,老华爷也懂《弹指鹅幻》,会不会是传承的老华爷的技术?” 陈三爷摇摇头:“我传给你们的手法,都是我师父大流马在老华爷走后,自创的,江湖上没人知道,华南五虎来了之后,就把你们干趴下了,就是有备而来!” 王莹坐在一旁打了一个哈欠。 陈三爷怒道:“记笔记!开会呢,你打哈欠?” 王莹一愣:“啊?赌场的会议,我也要记笔记?我也不懂啊!” “懂不懂都得记!你再不听话,我就让你来赌场这边当服务员、当荷官!你别当会长秘书了!” 王莹吓得脸一红:“老板,我记!我好好做会议记录!” 很快,陈三爷交代完毕,旋即起身,去商会那边处理事情。 王莹赶忙跟了出去。 路上,王莹认真地开着车,瞅了瞅陈三爷,道:“老板,你今天好像又有点不高兴哦?谁惹你了?” “你!”陈三爷大吼一声。 王莹吓得一哆嗦:“我?” “就是你!你就是个麻烦!累赘!灾星!祸害!” 王莹被劈头盖脸一通骂,都懵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板,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批评,给我指出来,我改正,可你上来就骂,我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停车!” 王莹脚踩刹车,汽车停在路边。 陈三爷低头不说话,王莹愣愣地看着他,也不敢言语。 良久,陈三爷叹了一口气,说道:“褚副市长看上你了,让你去陪他几天。” 第422章 激烈交锋! 王莹一惊:“我不去!!” 陈三爷道:“傻瓜!” “你说谁傻?” “你啊!你年龄太小了!不懂事!这种机会多少女人求之不得呢!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梦寐以求要傍大款吗?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挤破脑袋要往当官的怀里钻吗?攀上一个有钱的,攀上一个当官的,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什么洋房啊、汽车啊、时装啊、化妆品啊、美食啊,都有了!你可以在同辈面前,天天炫、天天嘚瑟!虚荣心会得到巨大的满足!” “可我根本不喜欢他!我只有爱一个人,才会把身子给一个人!”王莹瞪着愤怒的双眼说。 “笑话!真他娘的笑话!幼稚,真他娘的幼稚!跟谁睡不是睡?!不都是那点腥气事吗?眼一闭、灯一关,都一个样!喜不喜欢有个屁用啊?喜欢能当饭吃吗?喜欢能换钱吗?只有你们这种少不经事的年轻人,才会谈爱情、谈喜欢!等真正一过日子,你就是知道钱的重要性了!生活不是什么爱情、浪漫、卿卿我我,而是真金白银、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你什么意思?你跟我说这些,就是让我去陪那只霸王龙?” “霸王龙怎么了?霸王龙是副市长!掌管津门经济命脉!人家不缺女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跟了他,有三种归宿:第一,被他收房,做妾,那就是一辈子荣华富贵;第二,被他提拔,进入政府,当民国公务员,你的仕途就起来了,光宗耀祖啊,没准你以后就是津门第一个女副市长;第三,他既没收房,也没提拔你,但一定会给你一大笔钱,圈养你,你不需要工作,每天就是上街买东西,买吃的,买穿的,没有生活压力,不用天天奋斗,就是炫富、炫骚、炫大腿!多好啊!我要是个女的,我都愿意!” 王莹流下晶莹的泪水:“陈三……你不是人!我今天才看透你!” “我这是为你好啊!你在我这里,只能得到一点微薄的薪水,别的我也给不了你!我这是为你竖起了天梯,你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王莹擦了一把泪水,道:“如果我是你女儿,你还会让我去干这些事吗?” “当然不会了!人得要脸!傍大款、攀附权贵,是要付出代价的!得出卖灵魂!得出卖肉体!得突破人伦!得毫无羞耻!而且还得随时准备面对三种结局:第一,得防备原配反杀,原配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能弄死你!豪门争斗可不同于日常人家过日子,那个手段那个心机,稍不留神,就被扔井里去了!第二,得防翻船,当官的提拔你了,一时权倾一方,但如果他倒台了,你也完蛋了,跟着进监狱,而且你就是个替罪羊,先斩你的头!第三,得防对方吃干抹净,就把你踹了,一分钱也不给你!因为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女孩层出不穷,他玩腻了,随手就把你扔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年轻女孩比你更无耻、更下贱、更没有底线!你到时候年老色衰,你斗得过她们吗?” 王莹一愣:“合着你他妈的让我去陪霸王龙,事儿到了你身上,到了你亲人身上,你就不愿意了?” “那当然了!那是我女儿!你又不是我女儿!我管你干嘛?”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王莹洒泪咆哮。 “你到底去不去?”陈三爷问道。 “我去你妈!” “你不去,我就开除你!你给我滚蛋!”陈三爷怒吼。 “你开除我也不去!姑奶奶还不想干了呢!跟着你这种下贱胚子,也没前途!” “这样吧,你去陪褚副市长,我单独再给你加一笔钱!陪他一次,我给你5万大洋!这样你就可以两头赚!不是两头,是三头,工资、奖金、褚市长给你的钱,你要发达啦!” “我草你妈的!”王莹伸手就向陈三爷打过去。 陈三爷一躲,抓住了王莹的胳膊:“真不去?” “死也不去!!”王莹怒吼,“你别拽着我了!我要下车!我走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个烂人!” “好!”陈三爷一拍大腿。 又拍错了,还是拍的王莹的。 王莹怒道:“你他妈的别再拍我大腿,你不配!” 陈三爷松了手,笑道:“行了,行了。既然你自己不想去,那我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咱不去了,不就不就行了吗?没什么可争执的。” 王莹一愣:“你刚才不是想让我去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我洗脑?” “王莹,我告诉你,没有人可以给你洗脑,但凡你被洗了,都是自己心里有邪念、有欲望。我刚才就是试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自己想去,我也不阻拦,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会保护你,我会挡在你前面,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王莹心下一颤:“老板,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自己会判断。” 王莹心下一暖:“可褚副市长既然提出来了,你如果挡在前面,你会得罪他的,不会有你好果子吃,他会停止你很多项目,他会处处挤兑你……”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自会处理。我有我的办法。” 王莹痴痴地说:“老板……你真好……你刚才吓着我了,现在又感动着我了……” “不用感动!换任何人,我也会这么做。” “老板……我这双强大美腿,还是给你留着……你想拍就拍。” 陈三爷正色道:“王莹,来,看着我的眼睛,我告诉你:你这双强大美腿,三爷无福消受,将来你一定能遇到你的如意郎君,他真心疼你、爱你、珍惜你,你才能和他共享你的强大美腿。在此之前,你不要随便施展你的强大美腿,因为别的男人不配。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天精地造,都是爹娘给的,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弥足珍贵,随便施展大腿,轻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当你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时候,别人就会更轻贱你。强大美腿,虽妩媚妖娆,但今生能收藏它的,只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叫爱人。他会用尽全力去爱你,把你捧在手心,当作宝儿,然后陪着你的大腿,一起慢慢变老。” 第423章 佛光普照 一席话把王莹感动得簌簌落泪:“老板……你为什么有时像个菩萨,那么地让人依恋,那么地让人景仰,有时你又像个魔鬼,那么地让人憎恨,那么地让人害怕?” “菩萨低眉和金刚怒目,都是法身法相,针对不同的事、不同的人,要现不同的法身。” “你是佛吗?” “《华严经》上讲‘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人人都佛性,都有开悟的种子、智慧的种子、善良的种子,只不过,红尘颠倒、物欲遮眼,三世轮回而不得萌发。王莹你告诉我,除了那群基因缺陷、生来杀人狂的王八蛋,谁不想做个好人?” “那群王八蛋还有佛性吗?” “狗子都有佛性,只是陷得太深,业力太重,得多多轮回几世,还完了所有的债,才能变成正常人,慢慢清醒。”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沈老师。沈老师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她从没有一点点伤害别人的心机,更没有主动伤害别人的行动,她了解这个世界的黑暗,但她的内心充满光明。老天让她降生在蕉家,也是一种好的果报,是因果对她的天然保护,否则以她的容貌和善良,如果没有蕉爷这棵大树罩着,不知道要被多少王八蛋惦记、伤害、糟蹋。” “你算王八蛋之一吗?” “我应该不算。我一直想保护她,可目前来看,我带给她的只有伤痛。” “沈老师这么好的人,今生为什么会遇上你?她是白道,你是黑道!” “佛法为什么在世间?世间污秽,佛菩萨为什么不离开?地狱惨烈、痛苦无边,地藏菩萨为什么深入地狱超度恶灵?” “你的意思是沈老师是来救你的?” “我自从遇到沈老师,才真正体味到了人间的真善美,我草根出身,就是个土鳖+二逼,我没什么见识,也没受过正规教育,我对这个世界其实是充满仇恨的,我狂妄自大,其实源于骨子自卑,我大放厥词,其实是掩盖胸无学识,我拼命地挣钱,其实是多年贫困造就的不安全感,我处处争强好胜,其实是我嫉妒周围比我过得好的人。我也有财心,我也有色心,我也有官瘾,我也想三妻四妾、金银堆山,我甚至比那些当官的有钱的,更烂!只是我没有捞钱捞女人的机会!因为我的人格从来就没被塑造好,我是在痛苦的江湖,野蛮生长!在尔虞我诈中,扭曲长大!我肚子里都是算计,都是阴谋,都是诡计,都是下三滥那一套!我怀疑一切 ,提防一切,仇视一切!而所有的这一切,在我遇到沈老师后,猝然而止!” 王莹出神地听着。 “沈老师的出现,就像一缕佛光,射入我的内心,让我这头禽兽,幡然醒悟!她用她的爱、用她的善良、用她的宽容、用她的智慧,重塑了我的灵魂,重塑了我的人格!她让我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好人,真的有集真、善、美于一体的菩萨化身!她让我明白,这个世界除了肮脏、黑暗、尔虞我诈,还有纯洁、光明、真心相待!一半天堂,一半地狱,一半冰封,一半烈火,一半白,一半黑,沈老师遇到我,大概是菩萨慈悲,化身来度化我!” “老板,你和沈老师的爱情真伟大。”王莹痴痴地说。 “我不伟大,伟大的是沈老师。我一直就是脏乱差,草莽贴地皮、一走一身泥,我就是泥腿子出身,无教养、有心机、善伪装、假仁义,是沈老师把我从泥潭里拎出来了,把我洗干净,不离不弃。你说我这辈子,能对不起沈老师吗?” “不能。” “所以,不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如果这样说不明白,就把遗憾放在心中,我把惭愧留给自己,你的大腿让你带走,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纠结的理由。” “咯咯咯咯。”王莹笑起来,沉思片刻,“老板,我懂了。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我要试着离开你,不要再想你,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 “嗯嗯!去吧!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我只能深深地祝福你,我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老板,我走了!”王莹拉开车门。 “好!大胆地往前走!别回首!否则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你心依旧,就完犊子了!”陈三爷鼓励她。 “我才不走呢!”王莹倏地又回到车里,嘭地把车门关闭,“我可以不爱你,但我不能不要工作啊!我还想挣钱呢!” “合着我半天白忙乎了?!” 王莹一笑:“你没白忙乎,我都听明白啦!我不再拿大腿骚扰你了,不就行了吗?你干嘛非得赶我走啊?” “走了干净啊!一干二净!” “我不会破坏你和沈老师的感情的!” “你也破坏不了!你高估你的能量了!”陈三爷怒道。 “老板,你就坦坦荡荡对待我就行!咱俩心里都没鬼,怕什么?我干的是工作,我挣得是光明正大的钱!现在工作不好找,你想把我裁掉吗?” “我给你n+3赔偿,行吧?” “不行!我入职时间短,n+3根本没多少钱!你拿我当傻子啊?” “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是你自己不想走的啊?可不是我没给你机会!你跟着我,万一出了什么风险,你别后悔!”陈三爷气愤地说。 “有什么风险?” “会送命!” 第424章 陈会长耍流氓 王莹说道:“我不怕!” “我怕!”陈三爷郑重地说,“我不想再有任何人因为和我有牵连而送命了!” “那也是他的命!人各有命!谁也管不了谁!” “你就赖上我了是吧?” “我没工作吗?我没付出吗?我每个月做这么多文案,帮你打理一切,我白拿你的钱了吗?我尽了一个助理和秘书的职责!” “好吧,好吧!不说了!”陈三爷不耐烦地说,“赶紧开车!去商会!” “早晨不是刚去了吗?怎么还去?”王莹不解地问。 “你傻啊?早晨不是白如霜还没到吗?咱们去的时候,她还没到岗呢!” “嘻嘻!老板,你去商会就是为了见白如霜啊?” “肯定是啊!我就是为了白如霜,才建的商会!” “你放屁!商会建立多久了?白如霜才来两天!” “怎么说话呢?!撕了你的嘴!” “老板,你刚才不是说此生都不会做对不起沈老师的事情吗?” “我没做啊!” “你去见白如霜,难道对得起沈老师?” “见见怎么了?我又没干什么!我作为商会会长,我新招的商会秘书,我指导一下她的工作,看一下她的工作状态,不是很正常吗?!” “冠冕堂皇!我可看着你呢!你敢对不起沈老师,我就替沈老师抱打不平!” “行了,行了,快开车吧!” “好好!” 王莹启动汽车,两人迅速来到商会。 已经是上午11点了。 商会的人要吃饭了,很多人都离开工位了,本来商会是12点正式下班,12点到1点是吃饭时间,但管理宽松,很多人都在摸鱼,早早地就敲起饭盆了。 在楼道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白如霜忽地从秘书长办公室走出来,一脸冷峻,怒斥众人:“下班了吗?!就这么闹?!还差一小时呢,就离岗?!这是上班的状态吗?!” 众人立马不说话了,底下窃窃私语:神气个屁啊!不就是陈三爷的小妾嘛。 白如霜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们都不服我,但没关系,从今天开始,就从这一刻,我定个规矩!凡是没到下班的点儿,就擅自离岗的,扣发当月薪水!” 嗖地一声,楼道里所有人都不见了,全都返回自己岗位。 这一幕,正好被赶来的陈三爷看到。 这番英姿飒飒、冷若冰霜,太像赌场里的蓝月了! 尽管陈三爷知道她不是蓝月,还是禁不住心潮澎湃。 问题是太像了,这玩意让谁也受不了啊。 这样理解就可以了:媳妇失踪了,迟迟找不到,大街上突然走过来一个人,和媳妇长得一模一样,心潮焉能不澎湃乎? 陈三爷在背后给白如霜鼓掌:“好!白秘书,处理得好!处理得好!” 白如霜一回头:“哦,陈会长,您过来了!” 陈三爷大踏步走过去,伸出手,要跟白如霜握手:“辛苦了!” 白如霜是死活不跟他握了,轻描淡写地装没看见,笑道:“会长,欢迎视察工作!请您多多指导!” 陈三爷有点尴尬,赶忙把手撤回去,笑道:“别这么客气,都是自己人,什么视察不视察的。” 话虽这样说,但装逼范儿已经提起来了,背着手,仰着头,迈着八字步,像个领导,左看看,右看看:“嗯嗯!楼道里归置得不错!还安装了消防水龙头,这是你的主意?” 白如霜两手叠在小腹前,恭恭敬敬:“是的,陈会长。商会人员越来越多,防火意识要加强。” 陈三爷点点头:“非常好!水火无情,防火意识很重要,白秘书刚刚上班,就指出我们这个单位这么大的缺点,大家都应该向白秘书学习啊。” “嗯嗯。”王莹在一旁点头。 “白秘书,你的办公室在哪里?”陈三爷问。 “哦,楼道尽头,第三间,303.” “嗯,带我去看看!” “您请!” 三人来到303房门前,陈三爷抬头一看,上面一块牌子:秘书长办公室。 陈三爷转头问王莹:“我的办公室是多少号来着?” “319室。” 陈三爷想了想,道:“我和白秘书离得太远了!这样吧,为了我和白秘书便于工作沟通,明天把我的办公室搬到白秘书的隔壁,304房间!” “好的。”王莹回答。 白如霜眉头一皱:“陈会长,不用这么麻烦,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我可以随时去您办公室汇报!” “那多麻烦啊!跑来跑去!我就在你隔壁,实在不行,把303和304中间的墙打通,做一个大办公室!咱们在一起办公,效率更高!” “不必了陈会长!”白如霜赶忙说,“就在隔壁就行,不用打通了!” “隔壁行,哈?”陈三爷问。 “行,行。”白如霜只能说行,否则陈三爷要打通了。 陈三爷推门而入,来到303室。 屋内很整洁,进门左侧一个盆架,上面有脸盆,有毛巾,有皂角。 右面是一个衣架,上面挂着白如霜的羊绒大衣。 再往里,挨着墙,是一个长沙发,左侧两个凳子。 再往里,是办公桌。 桌上是白如霜养的水仙花。 桌上堆满各种文件和书籍。 陈三爷赞道:“白秘书,真是个爱干净的人啊,这办公室收拾得,真整洁!” “谢谢陈会长夸奖。”白如霜谦恭地说。 “唉呀……”陈三爷转头看了看沙发,“沙发不错,中午休息休息,睡会儿觉啥的,挺好,是吧?” “嗯,是。”白如霜闷闷地回答。 “够长够宽不?”陈三爷问。 白如霜都没听明白:“什么?” “睡俩人能挤下不?” 白如霜一愣。 王莹赶忙说:“老板?老板?秘书处只有白秘书一个人,您不用考虑两个人的事,您多虑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是担心,白秘书的母亲中午来给白秘书送饭,老人家就别回去了,她俩可以在床上休息一下。” 白如霜说:“我母亲不会来给我送饭,因为商会有饭,我也不是养尊处优的人,商会的饭,我吃的习惯。” “很好!很好!”陈三爷又是一阵赞叹。 随即一抬头,看到了衣架,走过去,摸了摸白如霜的大衣和围巾,又抓了抓大衣内衬:“天冷了,穿这些,能御寒吗?每天来上班,别感冒了。” 白如霜赶忙走过去,护住自己的衣服,道:“陈会长,这就不用你担心了!” 陈三爷一转身,又来到盆架处,低头看了看皂角,探着鼻子,闻了闻,抬头一望,看到了白如霜的毛巾,伸手就要抓。 “陈会长!”白如霜有点不悦了,“那是我的私人物品!请您不要触碰!” 陈三爷赶忙把手缩回来:“哦,我看看你这毛巾是什么材质的,不行的话,商会统一购买一批,每人发一条毛巾。” “不必了!”白如霜不悦地说。 陈三爷呵呵一笑,转身走到白如霜的办公桌前,咂巴咂巴嘴,道:“唠叨半天了,有点口渴。” 说完,迅雷不及掩耳,拿起白如霜的水杯,仰脖就要喝。 白如霜一个箭步冲过去,夺过水杯:“陈会长!这是我的水杯!” “你吓我一跳。”陈三爷笑道,“可我想喝水啊,渴啊,你这办公室连个杯子都没有吗?” “有!”白如霜低头从一个小橱中拿出一个玻璃杯。 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笑呵呵接过来,看了看杯子,道:“干净吗?” “干净!没人用过。”白如霜说。 “那……给我倒水啊?我还要自己倒水吗?”陈三爷看着白如霜。 白如霜咬咬牙,有火不能发,低头拿起暖壶,给陈三爷倒了一杯水。 陈三爷喝了一口,直摇头:“不热了,不热了,这水是昨天的吧?” “陈会长,这水是今天早晨的。” “不行,我喜欢喝沸水。” “废水?废水在下水道!”白如霜怒怼一句。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喜欢喝开水,刚开的水,白秘书,听明白了吗?” 白如霜无奈地舒了一口气,对着门外大喊:“王姨!王姨!拿壶新烧开的开水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老太太拎着竹篾暖壶急匆匆走进来:“白秘书,这是刚刚烧开的,我刚在锅炉房打的……”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竹篾暖壶脱扣了,壶胆直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热水流了一地! 差点烫着陈三爷的脚丫子! 白如霜很是尴尬,怒斥王姨:“王姨!我说了多少遍了?办事不要毛毛躁躁!拎暖壶的时候,另一只手托着点,否则会脱扣,会掉在地上!” 王姨满脸通红:“对不起,白秘书,对不起,我忘了,我忘了。” 白如霜一时心软,道:“好了,好了,王姨。我说您,也是为您好,您不注意安全,烫着您自己也不好啊。就像上次,您拎着暖壶,给我倒水,可是您没拿稳,酷嚓——掉地板上了!” 陈三爷忙问:“谁的裤衩掉地板上了?怎么倒个水,还把裤衩倒掉了?” 白如霜再也忍不了了,怒喝一声:“陈会长!” 第425章 死神降临! 陈三爷一愣:“怎么了?” “你太过分了!”白如霜吼道。 陈三爷也不生气,点点头,微微一笑:“你们先出去吧!” 王莹、王姨、白如霜,莫名其妙,走了出去。 “我没让你出去!你回来!”陈三爷在背后叫了一句。 王姨走了回来:“陈会长,叫我干啥?” “阿姨,不是你!是她!白如霜,你回来!”陈三爷说道。 白如霜一愣,咬咬牙,又回到屋子。 “把门关上!”陈三爷吩咐一声。 “关门干什么?开着门不能说话吗?”白如霜说道。 “我说……把门关上!”陈三爷犀利的眼睛瞪着白如霜。 这是陈三爷独有的气场,他一旦严肃起来,那种眼神和声音让人顿生畏惧。 白如霜迟疑片刻,把屋门关上了,随即道:“有什么事,陈会长就说吧。” 陈三爷回身坐在白如霜的椅子上。 白如霜叫道:“那是我的椅子!” 陈三爷怒道:“整个商会都是我的!这是商会的财产!” “你坐我椅子,我坐什么?” “你站着!会长训话,你废什么话?!” 白如霜白了陈三爷一眼,不再作声。 “过来!”陈三爷叫道。 “干什么啊?” “我让你过来!” 白如霜犹豫片刻,走了过去,站在陈三爷身边。 陈三爷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递给白如霜:“认识这个人吗?” 白如霜打开一看,眉头一皱,顿时惊道:“啊?!这个人怎么跟我这么像?” 报纸上正是陈三爷和蓝月的世纪婚礼结婚照。 陈三爷抬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白如霜六神无主:“我是白如霜啊!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 “那个男人是谁?”陈三爷问。 “你啊!那个新郎是你啊!”白如霜叫道。 “新郎是我,你说那个女人是谁?” “我知道她是新娘!我是问她叫什么?她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白如霜急切地问。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还想问你呢!” 白如霜惊得天旋地转:“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你妻子不是沈心茹吗?” “装。接着装。装得挺像!” “我没装!你吓着我了!她为什么和我这么像?比我大姐、二姐还像我!”白如霜吼道。 “你真不知道她是谁?”陈三爷眼睛直勾勾地问。 “我当然不知道!” “去年上海滩那么大的婚礼,《沪报》连篇累牍,你没看过?” “我又不在上海,我去年还在北平上学呢!” “那《津门报》、《北平晨报》也会转发!你作为一个学子,不看报纸?即便你不看,你的同学也会看,也会感觉照片上这个新娘像你,就没人跟你说?”陈三爷逻辑很清晰。 白如霜莫名其妙:“《北平晨报》没转发!我天天看《北平晨报》!”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去年那个时候,正好是日本炮轰山海关,报纸上每天都是战事新闻!谁会刊载你们这些莺莺燕燕?!” 陈三爷一愣:卧槽,还真是这么回事! 陈三爷又问:“你真没见过这张照片?” “我今天是第一次见!”白如霜吼道,随即沉思片刻,猛然抬头,“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见到我时,言谈举止都变得异常,我面试时,你问的我那些问题,都是在核对我的身份!” 陈三爷点点头。 “那你最后为什么抱我?” “核对尺寸!” “你为什么抱我的时候还在我耳边深吸一口气?” “核对气味!” “你刚才为什么动我的私人物品?” “核对生活习惯!” “对上了吗?” “除了你不是蓝月,其他的都对上了!你用的皂角、毛巾,你穿的衣服,都是蓝月以前经常用、经常穿的!你茶杯里的龙井茶,也是蓝月最喜欢喝的!你养的水仙花,也是蓝月最喜欢的花卉!” “蓝月就是照片上那个新娘?” “对!” “你的妻子不是沈心茹吗?” “蓝月是我第二个妻子!” “所以,你见到我才会失控!” “对!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用和蓝月一样的毛巾?为什么你穿她喜欢穿的衣服?为什么你用茉莉香的皂角?为什么你也喝龙井茶?!”陈三爷咆哮。 白如霜一阵懵懂,惊恐地摇摇头:“我……我……我也不知道。你吓着我了,你吓着我了!” “说!”陈三爷一拍桌子,大吼一声,震得整个屋子嗡嗡作响。 白如霜香魂顿散,浑身颤抖。 王莹冲了进来:“怎么了,老板?” “出去!”陈三爷怒吼一声。 王莹嗖地转身而出,嘭地把门关上。 陈三爷怒视白如霜,一眼不眨,等她交待。 白如霜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蓦地,一道亮光在陈三爷脸上一掠,擦过眉梢。 陈三爷陡然一惊,目视窗外,窗外一墙之隔是个教会钟楼。 陈三爷心下暗忖:我草! 一伸手把窗帘拉上,紧接着一搂白如霜,将她扑倒在地:“趴下——” 与此同时,枪响了。 密集的子弹从钟楼射出,一窝蜂打了进来。 噼里啪啦,把窗户击碎。 陈三爷紧紧护住白如霜:“别动!别动!” 白如霜吓得哇哇大叫:“啊!啊!啊!” 陈三爷把她拖到桌下,两人藏在窗台下的墙壁后面,陈三爷大吼:“别乱动!别乱动!” 王莹在门外大喊:“三爷!怎么了?怎么了?” 陈三爷转头喊道:“别进来!别进来!找个地方躲起来!” 枪声依然不断,整个窗户连同窗棂都被打烂,木屑纷飞,纸屑腾起。 子弹一排排扫在墙壁上,到处都是弹孔。 白如霜眼泪都出来了,浑身哆嗦成一团。 陈三爷噌地从腰间抽出配枪,拍了拍白如霜的肩膀:“你镇定一下!你镇定一下!” “呃?”白如霜已经吓傻了,仿佛灵魂出窍。 陈三爷紧迫地说:“你听着!你不要乱动!你就躲在这里,子弹打不着你!我去电话房打电话!” 陈三爷猫着腰,转身就走。 白如霜从后面一把将陈三爷抱住,死死抱住,哆哆嗦嗦地说:“不行,不行,你不能把我留在这儿!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陈三爷转头道:“你不会死的!对方是冲我来的!你听好,你不要动,千万不要站起来!我打电话叫人!马上回来!” 说完,陈三爷佝偻着身躯,从桌下钻出来。 他不敢贸然往外冲。 停留片刻,等待这次密集射击过后,短暂的寂静时刻,突然一个虎扑,径直撞破屋门,冲了出去。 楼道里落地后,就地一个打滚,将枪举起来,对准楼道口的方向, 果真有埋伏,三条汉子持枪冲过来。 陈三爷的身躯还是躺着的,根本没起身,只是翘着上身,当即瞄准,猝然击发,啪啪啪,三枪,直接把对方撩倒。 这是他的聪明之处,躺着开枪,第一能躲避对面钟楼的射击,第二,能躲过楼道里冲过来的杀手的视线。 整个商会已经震动了,所有人哀嚎着涌出楼道,拼命往外跑。 此刻就听一个房间里传出王莹的喊声:“三爷,三爷,你在哪里?” 陈三爷迅速起身,在楼道里喊道:“你别出来!你藏好!” 电话房设在陈三爷319办公室的南侧,陈三爷需要穿过整个楼道,才能到达电话房。 陈三爷端着枪,警觉地往前走。 蓦地,楼梯拐角处又闪出来两个杀手,一见陈三爷,举枪就射。 陈三爷侧身一躲,将身躯靠在307房间的房门上,子弹擦着身躯嗖嗖而过。 陈三爷突然下蹲,躲过对方的枪线,一抬手,啪啪两枪,瞬间将两个杀手击倒。 随即,不顾一切冲向电话房。 第426章 擦肩而过! 来到电话房门前,一脚把门踹开,冲了进去。 看守电话房的老师傅,早就跑了,听到枪声就溜了。 此刻又有五个杀手,从楼道拐角处端着枪走过来,向电话房包抄。 陈三爷只剩一颗子弹了,躲在电话房门后,他不敢直接拿电话,因为那时的电话不是直接拨号,得向电话局要号,让电话局拨通。 这个时间段,如果对方冲进来,陈三爷就被打成筛子了。 陈三爷紧张得鼻头汗都冒出来了,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 对方的脚步已经临近。 陈三爷又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蓦地,下潜身躯,再次下蹲,一探头,啪地一枪,撩到一个。 其余四个杀手,赶忙往后退,边退边还击。 又是一阵枪声大作。 陈三爷嘭地把电话房的房门关闭,而后上了锁。 将旁边的桌椅推了过来,挡在门后面。 抄起墙壁上的电话,呼叫长乐坊。 很快电话局的员工是声音传来:“要哪里?” 陈三爷急切地说:“法租界,长乐坊!” “稍等!” 陈三爷急得汗如雨下。 突然,电话接通了,是马夫哥的声音:“哪位?” 陈三爷镇定而急促地说:“马上来商会!有人要杀我!” 说罢,挂了电话。 屋内一片寂静。 突然,枪声再次响起,门外的四个杀手火力全开,子弹穿透房门,噼里啪啦射入屋子。 陈三爷抱着头,蜷缩着身躯,躲在电话墙后面的铁皮柜一侧。 狭小的电话房,快被子弹射出的枪线填满了,就像一道道电网,密集得没有一丝躲避的空间。 门外杀手咆哮:“他没子弹了!冲进去!” 四个杀手轮番踹门,很快把房门踹烂,一个杀手把头探进来,吼道:“陈三……” 话音未落,嗖地一声,一把匕首从陈三爷袖子中飞出,如寒光一掠,扎入这个杀手的左眼。 穿透眼球,直入脑海! 这个杀手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剩下的三个杀手赶忙后撤:“他还有匕首!开枪!开枪!” 又是一阵密集射击。 很快三个杀手把枪里的子弹打光了,卸下弹匣,重新装子弹。 装满之后,又是集中开火,再次向电话房里疯狂射击。 足足打了有2分钟,地上落满弹壳,电话房里到处都是子弹。 此刻,杀手们停止了射击,电话房里也变得悄无声息。 杀手们怀疑陈三爷已经被击毙了。 “走!进去看看!”一个杀手喊道。 三个杀手,猫着腰,蹑手蹑脚,推开残破不全的房门,探头往里看,里面都是枪击下腾起的灰尘烟雾,不见陈三爷身影。 “人呢?” “别急,他跑不了,慢慢找!” 三个杀手推开门口的桌椅杂物,慢慢走了进去。 端着枪,警觉地察看每一个角落。 怪了!陈三爷不见了! 地上没有血,也没有尸体。 此刻,楼下马路上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三辆轿车,一辆卡车,上百人蜂拥而至。 长乐坊——水门堂,全体出动! 荷枪实弹,来到商会门前。 马夫哥一声令下,队伍瞬间散开,把商会包围起来。 三个杀手相互看了看,一人道:“他的人来了,撤!” 三人退出了电话房。 马夫哥带着一队人,率先冲了上来:“三爷?!三爷?!三爷呢?!” 王莹哆哆嗦嗦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道:“三爷……他……三爷……” “他怎么了?!”马夫哥眼珠子都红了,“他在哪儿?!” 王莹语无伦次:“他……他……好像去那边了……” 此刻,白如霜也从秘书处跑了出来,眼中含泪,颤颤抖抖:“三爷去了电话房!” 马夫哥大吼:“电话房在哪里?” “楼道尽头,南侧!” 马夫哥举着枪冲了过去,兄弟们赶紧跟上去。 “三爷?!三爷?!”马夫哥来到电话房门口,一看电话房都被打烂了,赶忙钻进去,“三爷?!三爷?!” 整个电话房悄无声息。 所有人震惊不已:三爷呢? 马夫哥也慌了,暴躁地大吼:“他奶奶的!三爷要是出了事,我他妈弄死那帮逼养的!” 高文才瞅了瞅电话房南侧的窗户,探出头往上看了看:“去房顶!” 一行人恍然大悟,纷纷从电话房里退出来,沿着楼道,来到天井处。 马夫哥踩着楼梯,抓着铁梯子往上爬,很快来到屋顶的小阁楼里,一伸手,推开阁楼的小门,来到了商会的房顶上。 房顶是起脊结构,两侧呈45°斜坡,都是一排排灰瓦搭建。 马夫哥抬眼一望,陈三爷正一个人坐在南侧斜坡上,目视苍茫的天津卫。 马夫哥快速跑过去:“三爷!” 陈三爷没有说话,还是茫然地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建筑。 已是中午吃饭时刻,远处炊烟袅袅,热气和青烟冒出,一片安宁和祥和。 “三爷?”马夫哥轻声喊了一句。 陈三爷转过头来,平和地看着马夫哥。 “您没事吧?”马夫哥关切地问。 陈三爷摇摇头,淡淡一笑。 马夫哥还从没见过陈三爷这番状态,像是看破了一切,出奇地冷静。 “坐。”陈三爷微笑着对马夫哥说。 马夫哥有点纳闷儿,只得坐下,陪在陈三爷一旁。 陈三爷目视远方,缓缓说道:“你看这天津卫,炊烟袅袅,万家和谐,那个贩卖白菜的老者,推着车子,在叫卖,他的婆娘一定在家里做好了饭菜,等着他回家;那个包子铺的老板,刚刚乐呵呵地收了十几文钱,他一定为今天的生意红火而高兴;那茶楼里,几个年轻人,正在嘻嘻哈哈交谈,他们一定有远大的抱负,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这个世界应该很美好……不应该这样……” 马夫哥被陈三爷弄懵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刚刚经历生死的人,有两种反应:一种是异常恐惧,一种是异常冷静。 陈三爷就是第二种。 他再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沈心茹了。 所有的功名利禄、爱恨情仇,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得活着。 一旦停止了呼吸,这个世界,和你无关。 第427章 脑子乱了 “三爷,咱回家吧。”马夫哥说。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你跟我去见一个人。让兄弟们先回去。” 马夫哥点点头。 很快,陈三爷和马夫哥从阁楼里爬下来,楼道里挤满了水门堂的人,大家纷纷喊道:“三爷,三爷,您没事吧?” 陈三爷微笑着对大家点点头:“没事,没事。” 四大女天王冲过来:“三爷,没事吧?” 陈三爷一笑:“我让马夫哥带些兄弟过来,你们来干什么?不看场子了?赌场不要了?” 柔柔关切地看着陈三爷:“赌场里留了人,我们不放心,就跟着赶过来了。” 甜甜说道:“还发了枪!一切都按三爷的应急预案实施的!” 陈三爷呵呵一笑:“做的好。” 说罢,转身下楼。 “三爷,您去哪儿?”王莹追上来。 陈三爷斥道:“你不要跟过来。这次不需要你开车!” 白如霜拨开人群走过来,看了看陈三爷,痴痴说道:“陈会长,刚才多亏您……” “不必说了。我们的事,晚上再谈!” “在哪里谈?” 陈三爷没说话,径直下楼。 马夫哥紧随其后。 很快,两人开车来到东沙滩的一片芦苇荡。 陈三爷下车,对马夫哥说:“你在车里等我。” “是,三爷。” 这就是陈三爷的规矩,让你跟过来,你再跟过来,不让你跟过来,你千万别动。 陈三爷这是自己要去见重要的人。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天都快黑了,陈三爷才从芦苇荡中间的小路里走回来。 芦苇萧条,大风吹过,一阵起起伏伏。 陈三爷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回来,开门上车:“走!去白如霜家!” “去哪儿?”马夫哥一愣。 “白如霜家。” “三爷,我不认识啊。” “丁字沽13号。” 马夫哥都惊了:三爷怎么什么都知道?白如霜刚入职两天,简历上也没写详细的家庭住址啊?陈三爷是怎么知道的? 不想了,老大就是老大,跟着走行了。 很快,二人驱车,来到丁字沽。 已经是晚上7点了,天色大暗。 来到白如霜家门口,车停下,陈三爷吩咐道:“你在门口等我,如果里面有枪响,你就进去,如果没枪响,你就在这儿等着!” “明白!” “给我一把新枪!” “给!”马夫哥从腰间抽出一把满匣的枪,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把枪揣在怀中,四下张望一番,抬手推门。 大门竟然没有关,一推就开了。 是个四合院,小康家庭。 屋内的人听到院门响了,一个老太婆喊道:“谁呀?” 陈三爷也不出声,径直往里走。 老太婆又喊:“如霜,你下班回来没关大门啊?” “妈,我忘了!”白如霜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谁呀?”老太太走出来,迎面和陈三爷撞在一起,“哟!吓我一跳!你是谁啊?” 陈三爷说道:“阿姨,我是如霜的会长。” 老太太打量陈三爷一番:“哦……陈会长啊?快来,快来!亏得你来了!如霜今天回来后,就一个人躲在屋里,也不吃饭,叫她她也不出来!她是不是在商会犯了什么错误了?” 陈三爷摇摇头:“没有。阿姨。” “那快进屋!快进屋!” 两人来到屋内,正厅里灯火通明,正吃饭呢。 赶巧了,白如霜的两个姐姐也在,是来给白如霜庆祝入职的。 本来计划的是昨天,但昨天白如霜说第一天上班,可能要熟悉流程,回来会很晚,就安排在了今天。 结果,今天白如霜回来后,一言不发,自己进屋子里躲着去了。 桌上只剩白如霜的父母和白如霜的两个姐姐。 白如霜的父亲一见陈三爷,赶忙起身,拱手道:“陈会长,欢迎,欢迎!” “伯伯认识我?”陈三爷问。 白父笑道:“陈会长威名远扬,频频上报纸,津门百姓,都认识。” 白如雪和白如冰冲陈三爷微微一笑:“陈会长,请坐。” 白母也笑道:“陈会长,别客气,快坐啊。” 陈三爷一撩风衣,坐在一把椅子上,道:“伯伯,阿姨,正好今天你们都在,把如霜叫出来吧,我们核对一些事情。” 白父白母一愣,随即白母走到里屋:“如霜!如霜!陈会长来了!” 白如霜其实早就听到陈三爷的声音了,但她就等这一声呼唤,而后便钻了出来:“哦,陈会长,您来了!” 陈三爷点点头。 一家人+陈三爷,围坐在餐桌旁。 “陈会长,吃饭没,先吃口饭呗?”白母礼让。 陈三爷摇摇头,目视白如霜:“如霜,那件事,跟你父母,核对了吗?” 白如霜摇摇头。 白母问:“什么事啊?” 陈三爷将那张报纸掏出来:“伯伯,阿姨,你们请看。” 白母不认字,白父认字,两个姐姐也认字,认不认字都无所谓了,因为上面有照片。 四人看完,目瞪口呆:”这……” 白母惊讶地看着白如霜:“好啊!你个死丫头!背地里和陈三爷结婚,你也不告诉我们!你眼里还有父母吗?!” 两个姐姐也惊道:“如霜!你什么时候去的上海?你什么时候和陈三爷结的婚?” 白父也一脸阴沉:“如霜!还不说实话?!” 白如霜咬咬嘴唇:“我怕你们不同意,我去年夏秋之交,就偷偷从北平跑到上海,去和陈三爷完婚了!” 陈三爷听完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白如霜莞尔一笑:“事已至此,你就告诉我爸我妈吧。我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我爸爸妈妈会接纳你的。” 陈三爷眼珠子瞪得溜圆,怒道:“你胡说什么?” 白如雪一拍桌子:“陈三爷!这是在我家!你未经高堂二老同意,就和我妹妹擅自成亲,纵然你有权有势,也不能这么欺负我家!你吼吼什么?有没有把我父母放在眼里?!” 陈三爷倒吸冷气:“如霜,你对你的话要负责,事实究竟怎么样,你心里清楚,这不是儿戏,会出人命的!” 白如霜又是一笑:“这当然不是儿戏!这是婚姻大事!肯定会出人命,一个崭新的生命!” “你疯了?!”陈三爷大吼。 “陈三爷!”白如冰一拍桌子,“有没有把长辈放在眼里?就算不是明媒正娶,也不能这么造次吧?!当着岳父、岳母、两个大姨子的面,你这是干什么啊?” 白母一脸一沉,咬牙切齿说道:“我说呢!怪不得如霜一毕业,就要去那个商会工作,我和他爹又托了她姨父的关系!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 白父怒视陈三爷:“陈三爷,你是条汉子,津门有名气,你这么大的人物,不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吧?你如果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找个媒人来提亲,那是另一番光景,现在你把一个在校女学生弄到上海,风光办婚礼,我们她母亲都不知道,这个事,做的过分了吧?” 陈三爷大脑急速思考,脑子都乱了。 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 第428章 鬼宅! 陈三爷再次审视一遍这家人,最终将目光落在白如霜身上,冷冷一笑:“如霜,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些话,很可能要了你全家的性命!” “陈三!”白母一拍桌子,“我作为一个长辈,本不想跟你落脸!从你刚才进屋,拿出那张破报纸来让我们看,到现在,你都没正眼看我和如霜的父亲一眼,坐在这里就训如霜,你的能耐可真大!我告诉你陈三!我知道你有权有势,但我白家也不是好惹的!我妹夫郭司令就在保定,怎么着?较较劲?!” “你不用拿郭司令压我。”陈三爷冷冷地说。 “我没压你!是你欺人太甚!你想干嘛啊?你蔫乎乎要了我的女儿的身子,现在跑到我们家里来逞威风了?!你安的什么心?”白母忿忿地说。 陈三爷没搭话,转头看着白如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根本不是蓝月!” 白如霜咯咯一笑,突然收拢笑容,面孔变得冰冷:“陈三爷!根本就没有蓝月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是我!” 陈三爷一惊,大声吼道:“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在质疑什么?你在对比什么?你在核对什么?模样?身高?耳垂?气味?” “不可能……不可能……”陈三爷目露惊恐。 “陈三!你知道去年你在上海,皮爷给你用了多少致幻剂?你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给你用致幻剂了?你一直是糊涂的!蓝月就是我!我就是蓝月!”白如霜吼道。 “不可能——”陈三爷大吼一声,胸口憋闷,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白父白母、白氏三姐妹,震惊地看着他。 “不可能,不可能……”陈三爷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蓝月不是你,你不是蓝月,我的蓝月已经跟肥牛……” 突然,陈三爷目光聚拢,元神归窍,擦了擦嘴角的血,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白如霜的额头:“你他妈祸害我!” 白父白母、白如雪、白如冰大惊:“你干什么?” 陈三爷把枪一挥,指着众人:“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祸害我?为什么阴我?说!说!说!” 陈三爷疯狂咆哮,嗓子都喊哑了。 马夫哥在外面汽车里都听见了,他想冲进来,但陈三爷有言在先,枪响,他才能进来,枪不响,他不能动。 “没人祸害你!”白如霜冷冷一笑,“是你自己祸害自己。肥牛已经死了,我回来了。老公,我就是蓝月。” 陈三爷噗地又吐了一口鲜血,摇摇晃晃:“你们是鬼!你们是鬼!你们都是鬼!” “老公……”白如霜心疼地喊了一句。 “你们是鬼!你们都是鬼!”陈三爷嘴里淌着血,疯狂地叫着。 突然,陈三爷颤颤抖抖站起来,歪歪斜斜冲出门外。 “老公!”白如霜在背后喊。 陈三爷疯了一般,推开大门,一伸手,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马夫哥见陈三爷这个状态,惊道:“怎么了,三爷?” 陈三爷哆哆嗦嗦:“快走!快走!这是鬼宅!” 马夫哥惊得后脑勺发凉,一身白毛汗,当即启动汽车,汽车疾驰而去! 车上陈三爷还是浑身颤抖,把大衣紧紧裹在身上,哆嗦成一团。 马夫哥惊恐地问道:“三爷,三爷,您怎么了?” 陈三爷嘴唇发青、脸色惨白:“有鬼!有鬼!那是个鬼宅,里面都是鬼!都是鬼!” 马夫哥纵然土匪出身,也被陈三爷的样子吓到了。 “三爷?三爷?”马夫哥呼喊。 陈三爷突然像疯了一样,抓住马夫哥的胳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日子!什么日子!哪一年,哪一月!” “呃……中华民国23年11月4号!” 陈三爷颤抖着点点头,血水沿着嘴角流下,咽了一口血水,哽咽说道:“我还活着吗?我还活着吗?世上有没有陈三这个人?到底有没有?!” “三爷!三爷!” “到底有没有?!” “有!三爷,您还活着!您还活着!”马夫哥大吼。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松了手,头一仰,失魂落魄地躺在了座椅上。 月亮出来了,月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映照着陈三爷惨白的脸。 陈三爷像丢了魂儿,一声不吭,血滴滴答答沿着嘴角流下。 马夫哥也快疯了,陈三爷是中邪了吗? 良久,马夫哥轻声问:“三爷,我们去哪儿?” 陈三爷木讷的眼球转了转,“呃……”地一声,道:“海河边。” 马夫哥不明所以,只得驾车往海河边驶去。 “不……”陈三爷又是一声叹息,“去大海,海边……” “是。” 马夫哥调转车头,直奔大海。 半个时辰后,车停在了大海边。 波涛阵阵,巨浪排空。 陈三爷站在海边,目视苍茫的大海,一言不发。 马夫哥陪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突然,陈三爷往海水里走去。 马夫哥大惊:“三爷?三爷?!” 陈三爷像没听见似的,还是往海的的深处走去。 “三爷?!”马夫哥冲过去,想把陈三爷拉回来。 陈三爷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跟过来。 陈三爷继续往海里走,海水已到了齐腰的位置。 身上的衣衫都被海浪打透了。 陈三爷继续往里走。 海水已到了胸口。 马夫哥大喊:“三爷——” 一个巨浪翻滚而来,海水吞并了陈三爷,陈三爷消失不见了。 第429章 三管齐下 马夫哥在岸上急得抓耳挠腮,可坏了,三爷自杀了。 问题是我就在陈三爷身边,我如果解释给帮会的兄弟们听,说三爷自己把自己淹死了,有人信吗? 马夫哥顾不了那么多了,脱了衣服,不顾一起冲进了海水里。 奔向刚才陈三爷沉没的地方。 “三爷!三爷!”马夫哥拍打着海水,大声呼喊。 海水,是活的,不同于池塘的死水,一浪一浪拍过来,根本找不到陈三爷。 沉没的位置,都没法理清。 马夫哥疯狂呼喊:“三爷!三爷啊——” 天高地迥,巨浪腾空,只有海水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却没有陈三爷的回声。 马夫哥都快哭了:“三爷啊!三爷——” 其实,这帮兄弟,私下里都挺佩服陈三爷,也知道陈三爷一路走来不容易。 陈三爷活着,就是给他们谋饭吃。 所以,他们忠心耿耿。 现在,三爷没了。 马夫哥一个汉子,面对翻腾辽阔的海面,喊着喊着,竟然落泪了:“这他妈是怎么了?三爷啊——你不能扔下兄弟们就这么走了!老天啊——” 突然,一个身影从海底钻出,陈三爷浮出水面,仰望苍穹,对天长啸:“啊——” 马夫哥不顾一切冲过去,一下把陈三爷抱住:“三爷!你吓死我了——” 言罢,泪水疯狂涌出。 陈三爷还是向整个夜空发出阵阵怒吼:“啊——” 声音穿透云层,压过海浪,在天地四野之间来回震荡。 仰天长啸之余,陈三爷的泪水滚滚而出! 像是对天庭的控诉,又是对命运的剧烈反抗! 两个汉子,在巨浪排空的大海内,疯狂地叫喊,疯狂地哭泣。 夜深了。 陈三爷和马夫哥回到长乐坊。 一进门,发现打烊了,赌徒都被清走了。 全是水门堂自己的人。 沈心茹都来了!在秃鹰、灰狼等人的陪同下。 因为听到消息了,陈三爷在商会遇刺,差点被弄死。 上百号人乌泱泱聚在一起,就等待陈三爷回来。 没人知道陈三爷去哪里了。 现在,凌晨3点,陈三爷回来了,众人一看,陈三爷和马夫哥,浑身湿漉漉,冻得直发抖。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心茹走过去:“老公?” 陈三爷也不顾兄弟们都在场了,一言不发,把沈心茹搂在怀里。 紧紧搂着,也不说话,也不哭,也不喊,就这样静静地搂着。 兄弟们也不敢说话。 整个赌场大厅寂静无声,都等着陈三爷发声。 良久,沈心茹轻轻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老公?老公?” 陈三爷点点头,转头目视众兄弟:“明天赌场照常开业,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歇业!” 四大天王、六大金刚:“是!” 甜甜走过来,对:“沈小姐,我去给陈三爷拿个毯子吧。” 沈心茹点点头。 很快,甜甜拿了两条毯子过来,一条披在陈三爷身上,一条递给马夫哥。 陈三爷披着毯子,想了想,对沈心茹说:“老婆,我们回家。” 说罢,众目睽睽之下,搂着沈心茹的肩膀,走出赌场。 秃鹰赶忙一挥手,十几个兄弟跟随秃鹰跟了上去。 “老板!我给您开车,送您和沈老师回家!”人群中,王莹喊了一句。 陈三爷回头,看了看王莹,道:“你还没回家啊?” 王莹说:“老板没回来,我没敢擅离岗位。” 陈三爷点点头:“回家休息吧。今晚不用你开车。” 说完,陈三爷和沈心茹上车了。 今晚,沈心茹亲自开车,带着自己死里逃生的丈夫回家。 秃鹰一干人,也赶忙上车,驾驶两辆汽车,跟随其后。 夜深沉,月朦胧。 小院一片寂静。 陈三爷躺在床上,沈心茹枕着他的胳膊。 两人寂静无声。 沈心茹知道自己的丈夫又逃过一劫。 她不想用千言万语去抚慰他,只想静静地陪着他。 她会把脑袋贴在陈三爷的胸口,倾听陈三爷的心跳声。 她也没有问陈三爷去哪里了,为什么一身湿漉漉。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会额外做一件无意义的事情。 她只等丈夫发声。 “茹茹,我们好像被做局了。”陈三爷终于说出一句话,“对方比我想象的要快,他们好像控制了一切。” 沈心茹抚摸着陈三爷的额头:“他们控制不了你的心。” “他们差点控制我的心!”陈三爷说完,眼圈一红,扎入沈心茹怀中,一阵啜泣。 沈心茹安慰道:“我不怪你。只要你心里有我,任何人都把你摄不去。” “我不想杀人,这次恐怕又要杀人了。” “老公,你把自己完全暴露了,现在时局清晰了吗?” “还差一点。我还没找到那个内鬼。” “你现在最怀疑谁?” “除了你,我任何人都怀疑。”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对方肯定会出招。”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你老老实实睡觉,什么都不要想!”沈心茹把陈三爷揽入怀中。 第二天清晨,陈三爷早早来到了长乐坊。 甜甜赶忙迎上来:“三爷,这两天有点不对。” “别在这里说!去我办公室说!” 两人来到二楼办公室。 甜甜说:“三爷,自从那华南五虎走后,我们三大赌场就出了怪事。很多老赌客,似乎看透了我们的手法,每次荷官发牌,他们都盯得很仔细,眼睛一直不离荷官的手,有几次,差点露出破绽。” 陈三爷点点头:“说下去。” “好像是有人把您的技术泄露了,而且是大面积泄露,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赌徒都知道了猫腻。他们来赌钱,就是来抓这个猫腻的,只要他们盯得紧,我们就发不出牌,就得老老实实按部就班,那么赢得概率就小了,最近,除了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都是亏损。” “你觉得是谁泄露的?” “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肯定不是我。” 陈三爷呵呵一笑:“这可不一定。” 甜甜急了:“三爷!我是您的孩子!你还不了解我?我如果有二心,我早走了,去年您那么对待我,我都没走,我还不是一心跟着您?后来,您被困在上海,好多人都撤了,我和柔柔姐,还是坚定地给您看场子!” “这我知道。你觉得会是谁呢?”陈三爷问。 “这个人,一定精通千术,而且藏得很深。肯定不是我们四大天王、六大金刚,因为我们太招眼了,很可能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荷官或者小服务员!” 陈三爷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越不显山、不露水,越可能是大贼!蔫人出豹子啊!” 正说着,秃鹰风风火火跑进来:“三爷!咱们的码头出事了!三发炮弹,命中12号仓库!” “什么?!”陈三爷忽地站起来,“12号仓库?!” “对!” “那里面还有一囤原油!全废了?” “全废了!兄弟们报了警,警察局消防队的人也来了,大火扑都扑不灭!” 陈三爷眉头紧皱:“我让你们沿海岸线在海里设置500米的巡逻船队,设了吗?” “设了!” “拦截铁丝网下了吗?” “下了!” 陈三爷当即明白了:“这是射程超过500米了!发现对方踪迹了吗?” “发现了!但三艘快船都没追上!对方往唐山方面跑去了!” 陈三爷摇摇头:“不是唐山!是秦皇岛!这是海志波那边从老龙头过来的人!” 秃鹰暴躁地说:“三爷,咱两囤石油,刚散了一囤,这一囤全被烧了!我日他姥姥的!” 陈三爷眉头不展。 正在此刻,柔柔拿着一封电报跑进来:“三爷!沪字单传电报,直达长乐坊!” 陈三爷接过来,打开一看,倒吸冷气! 第430章 到底谁在说谎! 电报上只有一行传译的字:兹于外滩九号通电津门长乐坊,本月十八日,某抵津,与陈先生同台竞技。落款:南擎天。 终于来了!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将电报交给柔柔。 柔柔一看,大吃一惊:“南擎天杀过来了?他要来津门跟您斗法?” 陈三爷点点头。 “胆子不小啊!” “不是胆子不小,是他做足了准备!华南五虎是来试水的!” “可他们败北了!” “败了吗?他们没败在手法上!手法都让人家研究透了!他们败在了策略上!” 柔柔黯然神伤: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如果不是陈三爷早有计划,准备好了应急的扑克,恐怕就完蛋了。 陈三爷道:“马上把这封电报,交给《津门报》的记者,火速登报!” “啊?!”柔柔和甜甜大吃一惊,“为什么?一旦登报,日期就定下来了,我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们不登报,对方也会登报!” 柔柔、甜甜点点头:“是!” 拿着电报转身出去了。 秃鹰着急地问:“三爷!公司码头那边怎么办?” “凉拌!”陈三爷面无表情地说,“烧吧!烧干净拉倒!” 秃鹰莫名其妙,不敢言语了。 “王莹来了吗?”陈三爷转头问。 “呃……我不知道。我问问去。”秃鹰说。 很快,王莹呼哧带喘地跑上来:“老板!我来了!我来了!没想到您今天会这么早上班!我还以为您会多睡会儿呢!” “走!去商会!” “哦!”王莹又呼哧带喘地跟着陈三爷走下楼梯。 路上,王莹开着车,瞅了瞅陈三爷,道:“老板,昨天太危险了,我都要吓死了。” “如果真的觉得危险,你就别干了,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上次,我让你走,你不走,现在知道危险了吧?和我待在一起,随时会送命。” 王莹想了想,道:“老板,这个时候,我更不能离开你。昨天虽危险,您处事不惊,我挺佩服您的。” 陈三爷哼哼一笑:“处事不惊?我都要吓尿了。” 王莹一笑,思考片刻,问:“老板,您是怎么知道对面教堂钟楼里埋伏的有刺客的?” 陈三爷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和白如霜交谈时,毛瑟狙击步枪反光镜里的光,射到我脸上了,我才把窗帘拉上,赶紧趴下,逃过一劫!” 王莹身子一抖:“啊??如果当时那道光,您没发现,岂不是……岂不是……” “死了!脑袋开花!” 王莹沉默片刻,道:“老板,太危险了!我一直以为您知道教堂里藏的有杀手呢!那……老板……” “怎么了?” 王莹惊恐地瞅了瞅窗外:“那……我们现在是安全的吗?不会还有枪手躲在暗处,突然开枪吧?” 陈三爷淡淡一笑:“你放心。现在是安全的。” “周围有您的人?他们跟着呢?” “这你不用问。” “哦。”王莹还是不放心地往窗外看。 很快,两人来到商会。 陈三爷径直走向三楼秘书长室,一推门,室内空空。 陈三爷站在楼道里大喊:“白如霜呢?没来上班?” 王姨从水房走出来:“陈会长,今天白姑娘没来上班。” 陈三爷思忖片刻,突然骂道:“王八蛋!王莹!快走!” “去哪儿老板?” “回家!” “哪个家?” “我家,小院!” 已经晚了。 白如霜已经先行一步到达了。 白如霜早早就来到了陈三爷和沈心茹的小院。 灰狼等人盘问:“白姑娘,您有什么事吗?” “我要见沈小姐。” “你也没提前递帖子,我家小姐,还在休息。” “那就麻烦你通禀一声,就说白如霜求见。” 灰狼等人并不知道昨晚上陈三爷在白如霜家发生的事,所以对白如霜还是很客气的,毕竟是陈三爷招的商会秘书长。 灰狼赶忙走了进去,通知山杏,说门外有一位商会的白秘书求见小姐。 沈心茹刚起床,正在洗漱,听山杏一说白如霜求见,也是一惊:她来干什么? 但她是陈三爷商会的秘书长,沈心茹不知道她有什么事,于是让山杏传话,15分钟后,和白如霜见面。 很快,白如霜在山杏的引领下,来到沈心茹的客厅。 沈心茹只看了一眼白如霜,就惊得差点晕过去:这不就是蓝月吗?! 沈心茹虽然没见过真正的蓝月,但当《津门报》铺天盖地转载上海滩世纪婚礼时,她是一张都没落,每一篇报道、每一张照片都看了。 她对蓝月的容貌记忆犹新。 现在,白如霜就在眼前,沈心茹惊得几乎说不出话:“呃……白……白小姐……请坐。” 白如霜微微一笑:“久闻沈小姐大名,才华横溢,今日一见,果真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沈心茹自然是不落话:“白姑娘才是才华横溢,位居津门商会秘书长。” 白如霜莞尔一笑:“那还不是咱们的男人运作的好?” “你说什么?”沈心茹一惊。 “陈三爷啊,你我共同的男人。姐姐,您是正妻,我是妾,您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我就是蓝月!” “一派胡言!” 白如霜冷冷一笑:“姐姐您肯定见过蓝月和陈三爷结婚的照片,恐怕是深印脑海,您再仔细看看我,有一点偏差吗?” “你不是白家的女儿吗?”沈心茹怒道。 “我去年化名蓝月,去了上海!我怀了陈三爷的孩子,而且……” 沈心茹陡然一惊,眼睛直勾勾盯着白如霜:“而且什么?” 白如霜咯咯一笑:“而且,我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长得特像陈三爷!已经四个月大了,你算算日子对不对?” 沈心茹听闻此言,浑身一颤,差点站不住,一下想起了自己小产的孩子。 山杏赶忙把沈心茹扶住:“小姐!” 沈心茹怒视白如霜:“我不知道你怀有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但我奉劝你,你这是玩火!玩火必自焚!” “那就焚吧!”白如霜叹了一口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烧干净更好!我已经为陈三爷藏了一年了,我藏不住了,我的孩子需要喊一声爹!” “你给我出去!”沈心茹气得发抖。 突然,白如霜把上衣撩起来,露出整个后背。 “你干什么?”沈心茹呵斥。 白如霜笑道:“姐姐,你仔细看看,我的后背右侧,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这个胎记,陈三爷肯定记得!他回来之后,你告诉他,让他核对核对!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滚!”沈心茹一指门口。 白如霜咯咯笑着离开了。 第431章 信任危机 陈三爷返回小院时,白如霜已经离开了。 沈心茹正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默默发呆。 陈三爷走进来,道:“茹茹?” 沈心茹不说话。 陈三爷走过去,把手放在沈心茹的肩头,柔声说:“茹茹……” “把你的手拿开。”沈心茹冷冰冰地说。 “是不是白如霜来过?”陈三爷警觉地问。 “到底是白如霜,还是蓝月?”沈心茹一脸冷峻。 陈三爷十分焦急:“茹茹,连你也不相信我了?” 沈心茹淡淡一笑:“一模一样,我怎么相信你?” “不一样!根本不一样!”陈三爷急切地说。 沈心茹怒道:“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有你见过真正的蓝月,我又没见过!白如霜和照片上的人,就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老婆!老婆!你一定要相信我!她们只是长得太像了,绝对不是一个人!” 沈心茹默默地摇摇头,两行热泪流下来:“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陈三爷一愣:“茹茹,你说什么?” 沈心茹怅然道:“我自从遇见你,把心都给你了,时时刻刻,为你着想,我的心,一刻都没离开过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陈三爷焦急万分:“茹茹,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沈心茹终于爆发了,“天底下哪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为什么白如霜了解蓝月的一切?为什么白如霜背后也有一颗红色胎记?” 陈三爷倒吸冷气:“她让你看她的身体了?” 沈心茹不置可否,沉默良久,道:“若水……我可以原谅你的过错,但我原谅不了你的谎言……我这一生,最恨背叛!”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陈三爷疯狂咆哮,“老婆,老婆,老婆!白如霜不是蓝月!她不是蓝月!” “我的孩子没了,蓝月的孩子出生四个月了,蓝月带着孩子回来了。”沈心茹流着泪怅然地说,“若水,你和蓝月去过吧,我不拦你……” 陈三爷捧起沈心茹的脸:“老婆,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你千万不能被假象迷惑,我知道你想起了我们的孩子,我知道你伤心难过,但这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这一切!” 沈心茹绝望地说:“证明了又如何?我的孩子没了。你和别人有了孩子。” “老婆,你清醒一下!”陈三爷大喝,“你越这样,对方越高兴!你没发现,我们都进了圈套了吗?对方就是要让我们生不如死!” “你让我怎么清醒?!怎么清醒?!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沈心茹怒吼。 “我杀了白如霜!”陈三爷怒道。 “可能吗?”沈心茹绝望地摇摇头,“白如霜背后是郭司令,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你不要再演戏了!蓝月就是白如霜,白如霜就是蓝月!蓝月也出身大户人家,现在人家向我来示威了!你瞒了我一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你不能这么欺负我,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茹茹,茹茹,你冷静一下!”陈三爷伸手抱着沈心茹。 “别碰我!”沈心茹大吼。 陈三爷还是抱着沈心茹不放。 “你滚开!滚开!”沈心茹拼命一推。 陈三爷仰面朝天,撞在了茶几上。 茶杯、茶碗、茶壶,摔了一地。 “小姐?三爷?”山杏和吴妈跑了进来,“你们怎么了?” 陈三爷站起来,挥挥手:“吴妈,山杏,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吴妈和山杏刚要转身,沈心茹说道:“吴妈,山杏,收拾东西,我们回老爷那里!” “老婆,你干什么啊?”陈三爷惊恐地问。 “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沈心茹流着泪说。 陈三爷心里咯噔一声:“不行!不行!”冲过去,按住沈心茹的肩头,“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我有我的自由,我没卖给你。”沈心茹擦了一把眼泪。 吴妈一看,这两口子这是闹别扭呢,这一次不比往常,闹得比较厉害,忙说:“小姐……您先消消气……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山杏也劝解:“是啊,小姐,先别发怒,让三爷把话讲完……” 四个人正尴尬地站着,突然门外灰狼一声高叫:“老爷来了!” 话音未落,蕉爷在灰狼、毛血旺的陪同下,大步走了进来。 陈三爷一看老丈人来了,忙道:“爹。” 蕉爷瞅了瞅这个现场,陈三爷眉头紧皱,沈心茹哭得稀里哗啦,转身对山杏和吴妈说:“你们先出去吧。” “是,老爷。”吴妈和山杏退了出去。 灰狼等人也走了出去。 “爹,您坐。”陈三爷礼让蕉爷。 蕉爷坐在了沙发上,拿起烟斗,陈三爷赶忙掏出火柴,给蕉爷点燃。 蕉爷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升腾,袅袅而上。 “若水,你也坐。”蕉爷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陈三爷刚才都不敢坐,生怕老丈人生气,听闻此言,才敢坐下。 “茹茹,你也坐下。”蕉爷吩咐。 沈心茹袖子一挥,擦了擦眼泪,坐在了书桌旁的椅子上。 蕉爷又抽了一口烟斗,叹道:“我和你们的母亲,也发生过这一幕。当年,茹茹的母亲和我大吵一架,然后收拾包袱,要回娘家。城堡,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当你们自己乱了方寸,外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你们这里就会房倒屋塌。我相信若水。” 沈心茹不解地看着蕉爷:“爹?” 蕉爷点点头:“茹茹,你听我说,若水如果对你有一点不忠,有一点背叛,去年北平对赌之前,他完全可以自己走掉。他可以和蓝月远走高飞,可他没这么做,他把蓝月送走了,他独自去北平赴死,这些,爹都看在眼里。赌桌上,最紧急的时刻,他都没有丝毫迟疑,他就是想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平安。” 陈三爷听罢,泪水不自觉地流出。 蕉爷叹道:“我们这一家三口啊,不能自己再给自己找麻烦了。码头出事,赌场出事,你们感情出事,以后还会有别的地方出事,你们要知道,现在考验的不是你们的感情,是你们面对局面的处事能力。一家人如果不抱团,别人就会把我们撕个稀巴烂。” 沈心茹一下子清醒了,其实她今天发这么大脾气,最关键的因素就是白如霜拿孩子那件事刺激她。 孩子这件事,一直是沈心茹放不下的痛。 孩子用命,为沈心茹挡了灾。 沈心茹一直愧疚,觉得对不起那个流产的婴儿。 现在听父亲这么一说,热泪再次涌出:“爹,是女儿错了,您身体不好,还惹得您过来。” 陈三爷赶忙说:“不不不!爹,是我的错!不是茹茹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处事不利,让茹茹误会了!让茹茹伤心了!” 蕉爷呵呵一笑:“好了!爹饿了,茹茹啊,我还从来没在你这个小院吃过饭。今天的午饭,在你这里吃。” 沈心茹的眼泪更抑制不住了,之前她和蕉爷闹别扭,多少年来,都不让蕉爷来自己的小院,现在老父亲主动要求要在这里吃顿饭,沈心茹更心疼了,走过去,扑在蕉爷怀里:“爹……都是女儿的错,都是女儿不好……” “好了,好了。”蕉爷拍着沈心茹的后背。 “爹,我去准备午饭!”陈三爷赶忙说。 沈心茹忽地站起来,嗔道:“得了吧你!你会准备什么?你陪爹在这儿说话吧!我去准备!”说完,沈心茹径直出屋了。 第432章 释怀 蕉爷就是定海神针,不仅是天津卫的定海神针,现在是陈三爷和沈心茹感情的定海神针。 这就是老人的作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蕉爷沉浮大半辈子了,什么没见过?还能让这点小事翻了船? 陈三爷非常感谢老丈人解燃眉之急,赶忙拎起暖壶,给蕉爷沏了一杯茶:“爹,您喝茶。” 蕉爷喝了一口茶水,悠然问道:“赌场的事,弄清楚了吗?” 陈三爷回答:“我还在找那个内鬼。已经十分接近了。” 蕉爷点点头:“码头那边,你不用太分心,我已经和刘督统打好招呼了,英国人那边,也打理好了。” “知道了,爹。” “现在最关键的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茹茹。” “还有你!这个时候,你和茹茹万不能再出一点点差错。否则,这次,我们满盘皆输。” “明白,爹!” “一定要防止出现上次那种情况!我们被人家抓住了软肋,茹茹在别人手里,我们完全陷入被动!” “您放心,爹!这次我不会让茹茹出一点风险!” 蕉爷点点头,笑道:“女孩儿,得哄。她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干脆,别猜了,就是哄。我当年就是这样哄茹茹的母亲的。别说你和其他女人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也正常!男人嘛!终归是要做事的!” “爹,我不敢!我从来没有!”陈三爷赶忙说。 吓死了!蕉爷太深了,随便几句话,里面就藏了套儿,差点套住陈三爷。 幸亏陈三爷反应快,如果一味地点头,就解释不清了。 这父女俩,都好厉害啊,谈笑风生间,句句都是埋伏。 蕉爷哈哈大笑:“若水啊,你不用这么紧张,爹一直是相信你的。”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的,茹茹很早就没了母亲,孤苦伶仃地跟着我长大,你们有缘走在一起,她珍惜你,你也有要珍惜她,相亲相爱,相扶到老。” 陈三爷的汗都下来了:“爹,我会好好照顾茹茹一辈子的!” 山杏跑了进来:“老爷,三爷,饭做好了!” “走!去吃饭!”蕉爷起身。 陈三爷赶忙扶着蕉爷,走出书房。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一顿午餐,下午,蕉爷返回府邸了。 陈三爷拉着沈心茹的手,进入卧室。 沈心茹还是不冷不热。 两口子吵架就这样,吵完后,都得装一下,谁也放不下架子先认错。 但陈三爷不一样,他在沈心茹这里从来没架子,率先认错:“茹茹,都是我的错,让老婆伤心了,还惹得爹来了一趟,我很愧疚。” “你错在哪里?”沈心茹眨眼问。 “我……我错在了……就是我不该错……”陈三爷支支吾吾地说。 沈心茹差点气笑了:“你说什么呢?你错在了你不该错?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我……我……” 沈心茹扑哧一笑:“知道斯坦尼吗?” “布料嘛。公司最近刚进了一批……” “什么布料啊?”沈心茹一皱眉。 “你刚才说什么尼,我以为你说的是尼龙、锦纶、涤纶啥的。” 沈心茹扑哧一笑:“斯坦尼,全称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俄国戏剧理论家。他在民国十七年,写出了《演员自我修养》,他有一句名言: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 “老婆,你如果想要这本书,我给你去买,没有国语版的,我给你通过商会进口俄语版的。” “哎呀,我不是让你买这本书!我是让你听我刚才说的话!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你悟到什么了吗?” 陈三爷一愣:“白如霜演得好!她不是小角色!” 沈心茹点点头:“这是一场大戏。搅得我们心神不宁。” 陈三爷大喜,眼中冒光:“老婆,你终于相信我了!” “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自己!”沈心茹怼他。 陈三爷又失落了。 沈心茹补了一句:“我相信我爱上你,这辈子没错!” 陈三爷愉悦之情再次燃起:“老婆,你太好了!”说着,一把将沈心茹抱在怀中。 只有沈心茹能让陈三爷的情绪瞬间来几次起起伏伏。 陈三爷紧紧抱着沈心茹:“老婆,你以后不要对我那样吼,不要那样绝情,还说要和我分居,我的心,好疼啊,有点承受不住。” 沈心茹柔声说:“那还不是因为我的心先受伤了?” “爹说得对,我们一家人要团结,才能抵御任何暴风骤雨。” “嗯。” “那你以后还怀疑我吗?” “那得看你表现。” “老婆,白如霜真的不是蓝月,我敢对天起誓!” “先别说这么早。” “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万一你记忆出现了偏差呢?而且,你和蓝月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人的容貌、体型,会发生变化的!尤其是产妇,变化更大!你昨晚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说明,你自己心里也没底了。” 陈三爷摇摇头:“我有底!她肯定不是蓝月!” “凭什么?” “凭感觉!” “感觉是最不靠谱的!要不然……” 陈三爷一愣:“要不然什么?” “要不然……”沈心茹明眸一转,“你和白如霜睡一觉,你就知道是不是蓝月了!床上她造不了假!床上的事,只有你和蓝月知道!” “老婆——你饶了我吧!”陈三爷苦苦哀求,“不要再考验我了,不要再试探我了。” “我没考验你。我说的是真的。” “你要再说这话,我就一头撞死自己!”陈三爷说道。 沈心茹冷笑:“你还来劲了?都是你欠的风流债,现在你还委屈?” 此刻,王莹在院中喊道:“三爷,马上就2点了,下午您还得去市政府和褚市长开会!” “好!”陈三爷回答。 而后不舍地看着沈心茹:“老婆,我去开会了。” “去吧。” “你可千万不能偷偷收拾包袱,回娘家,晚上我回来,你必须在这里等我,我必须见到你。” 沈心茹冷笑:“那得看你回来是早是晚了。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陈三爷心里一阵憋屈:“那我今晚早回来。” 说罢,转身而去。 “老公——”沈心茹在背后喊了一嗓子,目光坚定,“我相信你!我一直在家等你!永远等你!” 陈三爷终于释然了,微微一笑,大踏步离去。 第433章 你应该从政 车上,王莹问陈三爷:“我也要跟着去市政府开会吗?” 陈三爷摇摇头:“你近期都不要去市政府,否则褚副市长会对你下手,到时候我也拦不住。” “那怎么办?” “你去赌场待着。我自己去市政府。” “那你怎么向那个老色匹交待啊?他如果问我为什么没来呢?” “我说过了,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我挡在前面,你怕什么?” “你怎么挡?” “不用你考虑!” 很快,两人到了赌场门口,陈三爷让王莹下车,而后他自己开着车走了。 下午两点半,陈三爷准时到达了市政府。 在市政府会议大厅,商会、政府、警察厅,三方就码头爆炸案的案件进展碰了头。 散会后,褚副市长单独将陈三爷叫到办公室,笑着问道:“王秘书呢?我这手头的活啊,都忙不过来了,我一直等她过来帮忙呢。你看看,小李、小赵、小张、小周,忙得都站不住脚。” 陈三爷瞅了瞅褚副市长办公室的四位秘书,都是女的啊,看来褚副市长在践行男女平等的社会理念上,走在了时代的前列腺上。 给女人以最大的公平,甚至更倾向女性,办公室一个男秘书都不要。 褚副市长真是时代楷模啊。 陈三爷呵呵一笑,道:“市长交代的事,晚辈敢不上心?只是王莹最近身体不适,女孩嘛,每个月总有几天不顺服……最近她都没上班。” “哦,这样啊……”霸王龙一笑,“那就不麻烦她了。” “市长勿忧,工作第一,岂能因为生理问题,耽误工作?”陈三爷话锋一转。 “哦?”霸王龙又重新焕发生机,“那她来了?” “没有。她没来。其他人来了。我把远东贸易公司得力的文员都叫来了,有会计,有出纳,有会议秘书,一同来帮市长处理文案!” 霸王龙龙颜大悦:“好啊,好啊,若水,有心啦!” “市长客气,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人呢?” “都在市政府门口等着呢,您一声令下,悉数到场!” “那就快让各位高才进来吧?” “好嘞!”陈三爷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一群人跟着陈三爷走进了褚副市长的办公室。 霸王龙抬头一看,差点晕过去,满满的都是汉子啊。 四五个汉子,迎面而来,而且岁数都不小了。 有一个估计都八十岁了,是不是远东贸易公司看大门的? 还有两个七十来岁的,留着山羊胡子,一脸褶子。 这群人一进门,就作揖打拱:“褚副市长好——” 霸王龙险些窒息:“若水,这……” 陈三爷呵呵一笑:“市长不必客气!这些人,您尽管用!他们都是处理文案、记账平账的好手!这位刘师傅,您别看他八十岁了,脑子灵巧着呢,咸丰十八年,皇上御笔圈红,赐津门进士及第!还有那位冯师傅,也是举人出身,算盘打得特好!还有魏师傅,晚清留过学,帝国理工学院毕业,懂理工,精于演算……” 霸王龙都快晕过去了,敷衍着说:“好好好!都是人才啊。” “市长客气了。这些人,都留给您。您随便用。用个仨月俩月,三年五载,都无所谓。为市长服务,就是为津门百姓服务!” 霸王龙脸都绿了:“若水啊……” “市长,您不用担心!薪水,我来给他们发,他们在您这里,就是无偿服务!” “我不是说薪水的问题,你看呐,各位师傅,都这么大年纪了,我是怕……” 陈三爷一摆手:“各位师傅,市长厚爱,担心你们体力、脑力跟不上,你们是不是露一手,让市长放心?” 八十岁的老者一挺胸:“我先来!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三三见九……横为三、竖为四、则斜为五,勾股定理也!倘若……” 七十岁的老头抢话道:“倘若一周天平分四份,则90°一份,四者再分,则45°一份,倘若以三除之,则30°一份,由是,十二宫、十二月、十二时辰,地理方位、周天算法,尽在其中矣!或求横角,或求竖角,或求阴影面积,都可以之测算!” 霸王龙惊得目瞪口呆。 此刻,帝国理工学院毕业的老朽上前一步:“市长!牛顿有三大定律,两个铁球同时落地,蒸汽机可以把蒸汽转化成动能,爱因斯坦……” “好了好了好了!”霸王龙一摆手,“各位学界耆宿,都是高人,我听明白了,而且精力充沛,老当益壮!只是,我这里就是处理几个电报、几张文案,有点大材小用了,你们先回去吧,改天,我如果想造蒸汽发动机,再找你们探讨。” 陈三爷笑道:“市长,他们都来了,就让他们为市长服务一次吧!他们积极性特高,午饭都没吃!” 霸王龙说道:“那就先去楼下食堂吃饭吧!吃完饭,就请回吧!” “市长,他们都没带钱,我也没带零钱,这……”陈三爷说。 “不用你掏钱!就说是我安排的,接待远东贸易公司的老学究!” “好嘞!我先把他们送下去。” 陈三爷带着一群人走出市长办公室,楼道里,轻声对他们说:“放开了吃,专挑贵的点!龙虾鲍鱼大肘子、海参松茸帝王蟹,凡是有的,你们尽情吃!我可告诉你们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今天是市长请客,不吃白不吃!” 几个老头挽胳膊、撸袖子:“好的!陈经理!” 什么也没干,白吃一顿饭,回去了。 霸王龙心里有点生气啊,对周围四个秘书说:“你们先出去吧!” 四个秘书赶忙离开了。 陈三爷笑道:“市长,如果没什么事,我也回去了。” “你站下。你往哪儿去啊?” “怎么了,市长?” 霸王龙微微一笑:“给我上眼药呢,是吧?故意的?” 陈三爷故作惊讶:“咋了,褚叔叔?” “现在屋里没人。我们敞开说。” “说吧,叔叔。啥事啊?” “你是真不懂啊,还是装糊涂啊?” “我真不懂啊,请叔叔明示!” 霸王龙呵呵一笑:“我让王莹过来,是干什么的?” “帮您工作啊?” 霸王龙色迷迷一笑:“工作我用她?我是觉得这个小妮子不错,那双大腿……挺勾人……” “哦——”陈三爷恍然大悟,“嗨!您早说嘛!你看看这事闹得!怪我,怪我!我没有充分领会领导的意思!” “现在领会了吗?” “领会了!我还是不够段位,不够机灵,叔叔得多点拨我,多提拔我,多批评我!在批评中,我才能进步!难怪领导身边的男秘书都有一套顺口溜。” “什么顺口溜?” 陈三爷嘿嘿一笑:“领导不讲我先讲,我看话筒响不响,领导不尝我先尝,我看饭菜香不香,领导不嫖我先嫖,我看姑娘浪不浪!” “哈哈哈哈……”霸王龙仰天大笑,“若水啊,你应该从政!” 第434章 站街 “叔叔过奖了!我只是叔叔手下一个小商人,津门的经济大船,还得靠叔叔掌舵!叔叔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就是混得再好,也是叔叔手下一个小兵!”陈三爷吹捧着霸王龙。 “哈哈哈哈!”霸王龙十分愉悦,“好了!话不多谈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下一次,把王莹带过来,我亲自鉴赏一下她的丝袜大腿!” “没问题,叔叔!叔叔欣赏她的大腿,那是抬举她了!叔叔缺大腿吗,叔叔不缺!叔叔周围大腿林立,良田千亩,叔叔单独约见她,那是她祖坟上冒青烟了!” “哈哈哈哈!若水啊,我就爱听你讲话!” “叔叔客气!只是有一件事需要明确一下!” “什么事?” “叔叔,您是喜欢王莹穿什么丝袜来见您?肉丝?黑丝?白丝?灰丝?红丝?” 霸王龙都听懵了:“有这么多种类吗?” “有啊!最近远东贸易公司从美国进口了一大批丝袜,各式各样都有,销量非常好!戏院的舞女,酒馆的侍员,大饭店的女招待,还有凤鸣楼那些窑姐,都喜欢!” 霸王龙脑袋一晃:“那就来个全套的!下次你把王莹送来,顺便送一箱子丝袜过来!我都让她试试!” “好嘞叔叔!只需稍等几日,王莹、丝袜,一并送上!” “非常好!” “皮鞭要不要?” “不要!我没那爱好!” “手铐要不要?” “不要!” “气球呢?” “哎呀,不要!”霸王龙不耐烦地说。 “都是原装进口的!质量杠杠的!” “进口的我也不要!” “嗯!看来叔叔还是很保守的人,具有竹林七贤遗风,大有魏晋雅人风范!” “去吧,去吧,别嘚吧了。只要把王莹和丝袜送来就行了。” “嗯!我走了叔叔!” “走吧,走吧。”霸王龙被陈三忽悠得心都累了。 陈三爷从市政府走出来,仰天长叹:这个狗日的! 随即,赶忙开车回家了。 晚上,自然是和爱妻心茹缠缠绵绵,互诉衷肠。 夜深了,陈三爷又陷入失眠。 沈心茹把他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助他入睡。 第二天,南擎天的那封挑战电报,就在《津门报》全文刊载了。 整个天津卫沸腾了。 好久没什么大事了,老百姓都爱看热闹,时间久了,没个爆炸性的大新闻,还觉得日子有点枯燥。 现在陈三爷又上了报纸头版了。 南北赌王,要在本月十八号,决一死战。 而且,对方还是找上门来,客场作战,可见南擎天多么地有把握。 这下好喽,有热闹看喽,小商小贩小流氓,津门七十二行当,都在看陈三爷一家的热闹。 就盼着陈三爷翻船。 其实,陈三爷翻了船,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但这不就是人性嘛,看到你比我过得好,你有钱,你有美妻,我他妈嫉妒啊,我生气啊,我气得肚子都要涨破了。 凭什么你陈三就能搂着沈心茹睡觉,我他妈天天拿猪肉撒气? 津门光棍儿,愤恨不已。 这群人,都巴不得陈三爷栽跟头。 尽管陈三爷栽跟头,他们也得不到沈心茹。 但没关系,只要陈三栽了,挂了,死了,蕉家没落了,被人家整得稀里哗啦,房倒屋塌,他们就舒服了。 只要比我惨,我就高兴! 只要比我过得好,我就生气! 我就是这个尿性!哼! 更有一窝一窝的“拆白党”,等着接收陈三爷身边的女人,包括女荷官、女服务员、商会女干事、女生意人。 自从商会建立,就有不少“拆白党”,把自己捯饬得油光锃亮,每天在商会门口,物色猎物。 他们都是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仅有的一点钱,都用来买衣服、买头油了。 打扮好了自己,就在商会门口等女老板出来,然后上前搭讪。 这些加盟商会的女老板,都是津门做买卖的生意人,有的做刺绣生意,有的做瓷器生意,有的做服装生意。 女老板,虽然没有到达巨富的程度,但手里都有俩钱,这就是“拆白党”物色的对象。 每次在商会开完会,女老板们走出来,“拆白党”们都会蜂拥而上:“姐!您真漂亮!真年轻!真好看!不知小生是否有幸,和您共进晚餐?” 女老板们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但再老的女人,也愿意听男人赞美。 这玩意不分年龄段,任何年龄段的女人,都喜欢被夸赞漂亮。 她们自然知道这都是鸭子,但无所谓哦,各取所需,无非是扔俩钱,大家都高兴。 她们没男人吗? 有啊! 但四五十岁,人老珠黄,男人早就不待见了。 半年都没有一次夫妻生活。 而且,有些女老板,长得实在不敢恭维,不能说青面獠牙吧,至少是面目全非。 你想想,但凡一个长得漂亮的女老板,哪怕稍微有点姿色,她身边会缺男人吗? 还能轮到这群鸭子? 鸭子不挑食,而且专挑丑的下手。 越丑越好。 要说鸭子们也不容易,那些让正常男人看一眼就想吐的老女人,他们竟然能凑上去,大喊:“宝贝儿,亲爱滴!么么哒!” 这得多么违心,多么渴望金钱,多么龌龊,才能做出来的事啊。 陈三爷就他妈看不起这群人。 有些商会女老板,人品正直,不堪骚扰,向陈三爷通报了这一现象,希望陈三爷加强商会门口治安管理,别让一群乱七八糟的鸭子,天天堵在门口。 今天,陈三爷就想办这个事。 前些日子太忙了,今天其实也不清闲,但他心里有气,就是因为白如霜,差点让沈心茹跟他分居,他心里有火,发不出来,今天准备发在这群鸭子身上! 中午时分,商会门口的几只鸭子,去对面的馄饨馆里吃饭了。 鸭子也得吃饭,吃完饭,继续站街。 陈三爷在商会三楼走廊里,看着这几只鸭子走入馄饨馆,现在他就想下楼教训教训这些鸭。 第435章 尊称一声大哥 楼道里现在很嘈杂,有一些营造厂的工人,正在修理秘书长办公室的门框,前天都被杀手用枪打烂了,得重新换门。 “白如霜还没来上班?”陈三爷问王姨。 王姨点点头:“白姑娘昨天就没来。” 陈三爷冷冷一笑,道:“她是不敢来上班了吧!!” 话音未落,白如霜从楼梯上走上来。 陈三爷一惊。 白如霜满面春风走过来,眼神幽幽:“陈会长,王秘书,早啊。” 王莹站在陈三爷身后,踟蹰片刻,道:“不早了,这都中午了。” 白如霜微微一笑,从陈三爷身边擦过去,径直走向办公室,突然回头,道:“来啊,老公,愣着干什么?来我办公室聊天啊。” 王莹一惊:“老公?什么称谓?” 王姨也惊得目瞪口呆:这么快就老公了?陈三爷有手段!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办公室都被打烂了,正在重新装潢。” “那就去你办公室!”白如霜掉头往楼道另一头走去,直奔陈三爷的会长办公室。 陈三爷讽刺了一句:“你还真敬业!前天遭遇刺杀,桌椅板凳打得稀巴烂,你还坚持上班?” 白如霜莞尔一笑:“当然啦!工作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难道因为坏人搞一次袭击,就不上班了?我今天还有一批商会名单等着登记呢!” “你站住!”陈三爷一把抓住白如霜。 “怎么了,老公?”白如霜笑道,“我勤奋工作,也是为你好啊,男人创办了这么大的家业,我得给你守住!” 陈三爷冷冷一笑:“好啊。我就指望你了。” “咯咯咯咯。”白如霜一笑,“他叫陈传灯。” “谁?” “咱们的孩子。我为他取名陈传灯,传递你老陈家的香火。” 陈三爷身子一颤,随即恢复平静:“他在哪儿?” “你还没公开承认我呢!你得向赌场、商会、公司、全体天津市民告知,我是你老婆,你还要光明正大地把我抬回家,你得给我们娘儿俩置办一个宅子,我才告诉你他在哪儿。最重要的是,你得说服心茹姐,接受我,不能总对我横眉冷对的!” “好。”陈三爷一笑,“这几天,我就办这个事!” 白如霜阴柔一笑:“老公,要加快哦,咱们的孩子长得特可爱,还没断奶。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安稳的家。” 陈三爷点点头:“嗯,我尽快办!” “老公,面试那天,你在我的肩头,闻来闻去,是不是闻到一股香味?像荔枝的馨香?” 陈三爷点点头。 “那就对了!是奶香。那天我来面试前,是给咱们的孩子喂完奶,才来的。” 王莹和王姨震惊不已。 陈三爷仰天一望,叹了一口气:“我也饿了。” “那不行!”白如霜白了他一眼,“好不知羞!跟孩子抢吃的?况且现在是在单位!工作时间!饿了也得晚上再说!”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是说我的肚子饿了,我要下楼吃碗馄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 白如霜想了想,道:“好啊!正好我没吃午饭。” 随即,陈三爷、白如霜、王莹三人下楼。 穿过马路,来到馄饨馆。 三人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对面正是三只鸭子。 三只鸭子边吃馄饨,边聊天,聊得不亦乐乎。 “好帅啊!”王莹痴痴地看着三只鸭子说。 陈三爷一惊:“你是什么时候瞎的?这叫帅?你没见过男人吗?” 王莹一笑:“我当然见过!可是我天天见的男人,他不搭理我!不喜欢我!” 白如霜扑哧一笑:“行啊,老公,你是处处留情啊!我不在的这一年多时间,你和多少女人温存过啊?” 陈三爷呵呵一笑:“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此刻,对面桌上的三只鸭子已经聊兴奋了,声音越来越大。 一只鸭子问:“哎?你上一个女朋友多大岁数来着?” “68!” “你呢?”这只鸭又问另一只鸭。 “72!” “你呢?你上一个女朋友多大啊?”两只鸭一同问第一只鸭。 “83!” “哈哈哈哈!”陈三爷捧腹大笑。 三只鸭子一同将目光投向陈三爷,没认出是陈三爷,因为陈三爷把墨镜戴上了。 “哥们儿,你笑什么?”三只鸭子挑衅地说。 陈三爷收敛笑容,清了清嗓子,道:“你们的女朋友都够年轻的!” “啊?”三只鸭子震惊,“那你女朋友多大啊?” 陈三爷说:“这不前几天刚出完殡嘛!明天烧五七!” “多大年纪走的?” “94!”陈三爷回答。 “可以啊,哥们儿!”三只鸭子赞叹,“我们得尊称你一声大哥喽?” “不敢,不敢,交流经验嘛!”陈三爷笑道。 “好!果真是同道中人!今日一见,也是缘分!来来!坐过来,一起吃!” 陈三爷起身走过去,坐在了三只鸭子中间。 一只鸭子问:“和你同桌吃饭的两个女孩,看着挺年轻啊,挺漂亮啊,最近刚钓的?” 陈三爷摇摇头:“不是,不是,她们是商会的同事。” “同事也可以拿下啊!” “嘿嘿嘿嘿,兔子不吃窝边草!”陈三爷笑着说。 “有原则!”鸭子竖起大拇指。 “谢谢夸奖!”陈三爷抱拳回礼,随后说,“三位老弟,每日蹲守商会门口,也是真有毅力!这玩意能钓到吗?” “失败乃成功之母!只要有信心,铁杵磨成针!” “果然有志气!”陈三爷竖起大拇指,“干这一行,有什么心法吗?当然,我实话实说,我刚入行,三位老弟别笑话我。” 这只鸭子噌地从腰间掏出一本书,递给陈三爷:“你瞅瞅!” 陈三爷接过来一看,哦豁?——《津门富婆全名录》。 另一只鸭子也从腰间掏出一本书:“你再看看这个!” 陈三爷接过来一看,哇呀!——《如何获取富婆欢心》。 第三只鸭子也从腰间拔出一本书:“看这个!” 陈三爷接过来一看,哇噻!——《征服富婆全攻略》。 陈三爷不由地大赞:“果真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一步一个脚印,凭本事吃饭!佩服!佩服!” “不敢,不敢!你刚出道就把94岁的老太太送走了,你是无师自通!”三个鸭子回赞。 第436章 谁呀,这么大谱 “这三本书能借给我看看吗?”陈三爷问。 三只鸭子赶忙把三本书抢回去:“不行不行!这都是手抄本!没有印刷的!都是绝版!” 陈三爷点点头:“我想问一句,你们做这一行,家里爹娘知道吗?” 三只鸭子脸一红,相互看了看,道:“唉!说那些事干什么?吃饱喝足就行了!不管那么多,自己痛快了就行!” “年纪轻轻,四肢健全,干点别的不行吗?非得干这个?” “好吃懒做啊!不劳而获啊!不愿意干正经差事,就想捞偏门!” “这不就跟妓女一样吗?” “你不也一样吗?你不也是鸭吗?” 陈三爷点点头:“对对对,我也是。我差点忘了。” 俄顷,陈三爷说:“人各有志,你们愿意干这个呢,我也不管,只是你们以后别在商会这一片晃荡就行了!” “你谁啊?我们在哪儿招揽生意,关你蛋事?” 陈三爷微微一笑,突然抄起桌上的茶壶,“啪”地一声拍在了一个鸭子的额头上。 鸭子身体都弱,这一下重击,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拍晕了,两眼一直,仰面朝天从板凳上倒下去。 另外两个鸭子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挥拳打过来。 陈三爷一撤身,脚下一别,一个鸭子身体踉跄,趴在了地上,陈三爷反手一拳,击在另一个鸭子下巴上,对方猝然倒地。 陈三爷冲上去,抓起一个鸭子的头发,猛地一提膝,重重地击在对方的鼻梁上,嘭地一声血水四溅。 另一个鸭子刚要爬起来,陈三爷起脚一个横扫,正踢在对方腮帮子上,对方哼地一声又倒在了地上。 第三个鸭子已站了起来,陈三爷疾步上前,一拽对方的脖领,又是猛地一个提膝,嘭地一声顶在对方心口上,对方疼得呃地一声惨叫,陈三爷反手一个肘击,砸在对方后心上:“草!” 对方一下跪在了地上。 包括白如霜、王莹在内的饭馆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小子手真黑,拳拳到肉,脚脚见血。 陈三爷摘下墨镜,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绢,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对地上呻吟的三只鸭子说:“以后别在商会门前晃荡,我恶心你们!” 三只鸭子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陈三爷,一齐跪地哀求:“不敢了!三爷,不敢了,不敢了!” “滚!” 三人相互搀扶,连滚带爬,转身就走。 “站住!”陈三爷吼了一句。 三人吓得身子一颤。 “把那三本书给我!我想看看!” “好的,好的!” 三人赶忙从怀里掏出书,将《津门富婆全名录》、《如何获取富婆欢心》、《征服富婆全攻略》,悉数交到陈三爷手上。 陈三爷挥挥手,三人狼狈逃窜。 王莹走过来,怯怯地问:“老板,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陈三爷没答话,径直走到白如霜面前。 白如霜也被刚才陈三爷的举动吓着了,愣愣地看着陈三爷。 “蓝月……”陈三爷突然开口。 “嗯?”白如霜下意识地回答。 “我记得去年在上海时,你跟我说过,你这辈子最讨厌鸭子,今天,我替你揍他们了。开心吗?”陈三爷直勾勾瞪着白如霜。 白如霜愣怔片刻:“开心,开心。” “那吃饭吧。”陈三爷坐在了座位上,转头看了看王莹,“你还愣着干什么?吃饭啊。” 王莹惊魂不定地坐在陈三爷身边,三人默默地吃起馄饨。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陈三爷一口口吃着馄饨。 店老板早已认出陈三爷来了,赶忙屁颠屁颠跑过来,点头哈腰:“三爷,不知您驾到,失礼了,失礼了!” “那个茶壶多少钱?”陈三爷抬头问。 “什么?” “刚刚被我打碎的那个茶壶多少钱?” 店老板一个愣怔,忙道:“哦,不要钱,不要钱!三爷打人,肯定打的是坏人,那个茶壶能为三爷所用,它这辈子值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大洋,扔给店老板:“拿着!三碗馄饨,一个茶壶,够不够?” “哟,三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您能来我这小店吃饭,小店蓬荜生辉!怎能再要您的钱?” 陈三爷笑道:“你不拿,就是以后不让我来吃饭了。” 店老板笑坏了:“嗯呢!嗯呢!我拿着,我拿着,谢三爷打赏!” 一群吃饭的群众围过来,以少女、中年少妇、老年妇女为主:“陈三爷!陈三爷!跟我们照张相呗?合个影呗?在我后背签个名呗?” “三爷!三爷!和我握个手!我回家不洗手!” “三爷!三爷!能把您的墨镜送给我吗?我回家供起来!” 陈三爷哈哈大笑:“合影?也得有相机啊!” “有!”一个男记者站起来,“三爷,我是《津门报》的实习记者,一直在街头找素材,今日巧了,我为你们拍合影!” 大家赶忙聚拢在陈三爷周围。 记者拨动相机对焦:“注意,注意,笑一下,往这儿看!” 咔地一声,留下了陈三爷和仰慕者的笑容。 “三爷!三爷!和我单独照一张!” “三爷!三爷!给我签个名!” 王莹赶忙拨开人群:“各位,各位,各位津门老、中、青三代美女,陈三爷今天还有事,以后有机会,再和大家合影,谢谢大家的厚爱!” 说着,王莹和白如霜簇拥着陈三爷走出饭馆。 众人不依不饶,一窝蜂追出去。 王莹和白如霜护送着陈三爷,拨开道路:“别挤!别挤!都闪开!都让开!让开!” 街上群众不明所以:“谁啊,这么大谱?为社会做过什么贡献吗?路是你家的?” 突然,一个少女认出了陈三爷,惊声尖叫:“哇!陈三爷!陈三爷!” 其余群众这才反应过来,一同吱哇乱叫:“陈三爷!陈三爷!陈三爷!” 少女还嫌情绪不到位,突然翘着脚大喊:“老公!老公!老公!看我一眼!我爱你!” 其余女生不甘落后:“老公!老公!也看我一眼!我也爱你!” 陈三爷在一片喧嚣声中,仓皇逃回商会。 第437章 你带我去看看孩子 “老板,你以后还是别随便上街了,容易引起骚乱。”会长办公室里,王莹如是说。 陈三爷呵呵一笑:“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啊?半条街都堵了,全是人,交通都堵塞了。” 陈三爷得意地一笑:“这就是名人效应。如霜……” 白如霜坐在办公桌前,一愣:“怎么了?” “当年你也是这么追求我的吧?” 白如霜嘻嘻一笑:“呃……有吗?我不记得。” “你怎么会不记得呢?你为我痴,为我狂,你说你两年前就关注我了,把我的每张照片从报纸上剪下来,珍藏起来。你忘了?”陈三爷反问。 “呃……我没忘!我逗你玩呢!”白如霜咯咯笑着说。 陈三爷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继续我们伟大的爱情吧!”转头对王莹说,“王莹,你先出去!” “啊?”王莹一愣。 “出去!” “哦。”王莹傻傻地走了出去。 陈三爷走到门口,嘭地把门关上,而后上了锁。 白如霜一惊:“你要干什么?” 陈三爷一言不发,走到白如霜身前,眼睛死死盯着她。 白如霜呼吸变得急促:“你……你……你要干什么?” 白如霜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靠在了墙上。 陈三爷走过去,把手支撑在墙上,目视白如霜,来了一个“壁咚”。 白如霜越发紧张:“你……你……老公……这是在单位……你别……” 陈三爷冷冷地说:“你根本不是蓝月!” “我就是!”白如霜决绝地说。 “蓝月从来没说过她讨厌鸭子!” 白如霜一惊。 “蓝月剪下我的照片珍藏,这件事,她只对我说过,所以你不知道,刚才我说这事儿时,你根本没反应过来!” 白如霜浑身一颤,面色变得惨白。 “你到底是谁?”陈三爷语气加重。 白如霜默不作声。 “好!”陈三爷从腰间抽出手枪,猛地抵在白如霜额头上,“你今天不说你是谁,我就打死你!” 白如霜身体颤抖,深吸一口气,眼中泛起泪水。 陈三爷一愣:“你如果有苦衷,有人逼迫你,你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摆平!” 白如霜还是默不作声,两行热泪沿着洁白的面颊,流到下巴上,又滴落在地上。 陈三爷黯然说道:“你不用怕,我保证你的安全,我说到做到,只要你说出真话,告诉我是谁指使你来祸乱我的。” 白如霜眼泪滚滚,如断了线的珠子,溢出眼眶,一串串滴落。 陈三爷一脸冷漠:“你不要用泪水来搪塞我,我知道你是个好演员,我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必须弄个水落石出!你如果不告诉我真相,你不会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老公……”白如霜楚楚可怜地看着陈三爷。 “不要再叫我老公!你不是蓝月!”陈三爷怒斥。 白如霜“呛”地一声,哭出来:“我真的有苦衷!” 陈三爷眉头一皱:“你说!我听着呢!” “老公……”白如霜热泪滚滚,“我受伤了,我失忆了,肥牛也死了,我用了三个月时间,才慢慢恢复记忆,可有些还是模糊不清……我只记得,在上海时,我过生日,那天晚上,在一条船上,你我撇开阿杰,互诉衷肠……我只记得,在丽都饭店,你无数次疼我、爱我……我只记得,你把我送出天津卫,我和你含泪告别……” 陈三爷脑袋嗡地一声:“你胡说!你胡说!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的?” “老公,我还记得你战胜张万历的那一刻,你紧紧地抱着我,你说,我跟着你,吃苦了,我的心,你知道,你会对我好。” “别再说了!”陈三爷咆哮,“既然你说你是蓝月,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你不敢认我?为什么那天我拿出报纸来让你看婚礼照片,你那么惊讶?为什么你回到家后,又当着你父母的面,一口咬定你是蓝月!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矛盾的!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我的头好疼!我的头好疼!”白如霜突然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我真不知道该相信谁!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到底谁说的是真的!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陈三爷一惊,赶忙将枪揣回怀中,急切地问白如霜:“还有谁跟你说过我们的事?啊?你告诉我!谁?!到底是谁?!” 白如霜拼命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头好痛!我的头好痛!” 陈三爷赶忙抓住她的手:“你冷静一下!你冷静一下!” “我好怕啊——老公——我好怕……”白如霜扑入陈三爷怀中。 陈三爷轻声问:“是谁告诉你我是你老公的?是谁在引导你?” 白如霜低声哭诉:“我记不起来了,我的记忆是模糊的,我感觉你是我最亲的人,可又不敢靠近你,我觉得你既熟悉,又陌生,可是我始终串不起来我的记忆……” “不可能!不可能!”陈三爷疯狂地吼叫,“你在撒谎!你在撒谎!” “三爷……”白如霜痴痴地看陈三爷,“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蓝月,你如果……记得蓝月的身体……你现在……可以……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说罢,白如霜轻轻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陈三爷亲吻。 陈三爷一眼不眨地打量着白如霜洁白无瑕的面孔,每一根汗毛,每一寸肌肤,突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一把将她推开,惊恐喊道:“你不是蓝月,你不是!不可能!不可能!” 白如霜的眼泪再次滚落下来,怅然道:“你是唯一见过蓝月的人,你都不确定,我怎么会确定?” “是谁让你接近我的?你只要告诉我这个人就行!你只需要说出他的名字!”陈三爷逼问。 “我记不起来了!我记不起来了!”白如霜再次疯狂咆哮,泪如雨下,“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我就像活在梦中!” 蓦地,陈三爷打了一个冷颤,眼睛直勾勾看着白如霜,如同见了鬼:“你为什么连声音都和蓝月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谁能告诉我啊!”白如霜疯狂地哭喊着。 “你到底有没有去过上海?”陈三爷警觉地问白如霜。 “我到底有没有去过上海?”白如霜茫然地问自己。 “你说肥牛死了!他到底怎么死的?”陈三爷追问。 “肥牛到底怎么死的?”白如霜自言自语。 “孩子呢?”陈三爷问,“你不是说我们有孩子吗?他在哪儿?” “在家。” “孩子是不是你生的?”陈三爷语气紧迫。 “是我生的。”白如霜语气落寞。 “你带我去看看孩子。” 第438章 孩子 白如霜一愣,回过神来了,摇摇头:“不行。” “不行也得行!现在由不得你了!”陈三爷眼睛盯着白如霜。 “你没认下我,你凭什么看孩子?”白如霜怒道。 “我必须去看!我今天非得看!走!”陈三爷抓住白如霜的胳膊就往外走。 门口王莹还守着呢:“老板,去哪儿?” “你不用管!”陈三爷说。 “不需要我开车?” “不需要!你老老实实在商会待着!” “哦。”王莹点点头,“要不要通知马夫哥带些人陪你去?” “不用!”陈三爷挟持着白如霜走下楼。 两人走出商会大门,陈三爷把白如霜推入汽车,而后自己也上车,启动车子,缓缓离去。 “孩子在哪里?”陈三爷问。 白如霜目光茫然:“我不是说了吗?家里。” “哪个家?” “你上次不是去过吗?就是我家,白家!” “上次我去的时候,怎么没见到孩子?只见到了你父母和你两个姐姐。”陈三爷疑惑地问。 “孩子在里屋睡觉。”白如霜回答。 “那我怎么也没听到他的吵闹声?” “他在睡觉!你是耳聋,还是心塞?没听见我说话吗?” “那……后来我在你家大吼大叫,怎么也没惊醒他?” “他睡眠质量很好。” 很快,陈三爷和白如霜来到了白家门前。 车停下,陈三爷和白如霜下车。 白如霜皱眉说:“你真的要看?” “当然!” “那你小点声,悄悄地跟着我进来。” “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他睡觉的。” “我不是怕你打扰他,我是怕你打扰我父母,我父母正在睡午觉,如果惊醒了,又得和你吵起来!” “好。”陈三爷点点头,警觉地看了看四周。 白如霜轻轻推开大门,两人蹑手蹑脚,来到院子,而后进入正厅,左转,进入西屋。 一推门,果然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床上熟睡。 睡得很香。 嫩嫩的脸蛋,小小的嘴唇,呼吸很平稳。 陈三爷一下子惊住了。 白如霜看了一眼孩子,幸福地一笑:“像不像你?” 陈三爷眉头紧皱,几乎无法呼吸,愣愣地看着熟睡中的婴儿。 生过孩子的女人都知道,婴儿分三种,一种是一出生就显示出父母强大的显性基因,一眼就能看出是亲生的。 一种是,一开始看着不像,长到四五个月的时候,眉眼、棱角开始显示出父母的轮廓。 一种是,怎么看都不像,但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尤其是到了青春期,越来越像,哪怕形不像,神也像,也就是显性基因隐藏,隐性基因主导。 但无论如何,只要是亲生的,一定带有父母的特征和神韵。 现在面前这个婴儿,四个月,陈三爷不知道他长得像不像自己,但有一点他敢肯定:这个孩子太像蓝月了! 眉眼、鼻子、嘴唇,都是蓝月的特征。 一时间,陈三爷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抱抱他。”白如霜温柔地对陈三爷说。 陈三爷一愣:“嗯?” “抱抱他。这是你的骨肉。”白如霜莞尔一笑。 陈三爷一阵踌躇:“怎么抱?我……没抱过孩子。” “左手托着他的脑袋,右手环抱。”白如霜说着,将熟睡中的孩子慢慢抱起来,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都不敢接,感觉这个小生命太脆弱、太可爱,脆弱得不敢触碰,可爱得让人心疼。 白如霜将孩子托到陈三爷胸前:“别怕,慢慢抱着他。” 陈三爷哆哆嗦嗦接过孩子,生怕掉在地上。 孩子被陈三爷抱在怀中,咂巴咂巴嘴,小手放入嘴里,吸吮着。 突然,孩子醒了,睁开朦胧的双眼,天真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陡然一惊,这眼睛,也太像蓝月了。 “哇~~~哇~~~”孩子哭起来。 陈三爷不知所措。 白如霜温柔一笑:“他又饿了。” 说完,把孩子从陈三爷怀抱里接过去,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 陈三爷赶忙把身子转过去,背对着白如霜。 白如霜妩媚一笑:“你还害羞啊?我们娘儿俩都是你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陈三爷怒道:“当着孩子的面,不要说这些浑话!” 白如霜又是一笑:“他才四个月,他听不懂,也记不住。” “他虽然听不懂,但天有天眼,地有地听,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你一直都这么假仁假义、伪君子吗?” “我不是伪君子,我是正人君子。”陈三爷郑重地说。 “做流氓、做大亨、做赌棍的正人君子?”白如霜嘲讽道。 陈三爷长叹一口气,道:“刀山火海非我愿,因果业力强使然。” “你不想做坏人?” 陈三爷点点头:“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你现在相信我了吗?”白如霜明眸闪动。 陈三爷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白如霜脸一沉,“为什么你就不敢认下我?你在怕什么?怕沈心茹不乐意?还是你不敢面对现实?” 陈三爷摇摇头,俄顷,黯然说道:“给我一段时间考虑考虑吧。” “你转过头来说话!你总是背对着我干什么?你胆子这么小吗?你刚才在商会不是还用枪指着我吗?!” “他吃完了吗?” “吃完了!你转过身来吧!” “你确定他吃完了?” “吃完了!我衣服都整理好了!”白如霜不耐烦地说。 陈三爷这才转过头来,目视白如霜片刻,道:“我先回去了。” “回哪儿?” “回商会。我还有事要处理。” “我和你一起回。” “不用了,我给你放产假,你在家照顾孩子吧。” “我说要休产假了吗?我是事业型女人。孩子有我爸妈照顾。” “他饿啊,每隔几小时就得吃一次,你来来回回也不方便。” 白如霜一笑:“你这是心疼孩子,还是心疼我?”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心疼我自己。” “你什么意思?” “走了!”陈三爷推门走了出去。 在客厅正撞见白如霜父母,老头老太太醒了,一见是陈三爷,立马横眉冷对:“你又来干什么?!谁让你来我家的?上次没气死我们?” 陈三爷道:“如霜让我来的。” 白母怒道:“你这个没羞没臊的!亏你还是商会会长!老婆孩子不敢认,天天在外面吆五喝六,你还是男人吗?我可告诉你,你再敢对如霜吹胡子瞪眼,你给我等着,昂,听清楚,你等着!” 陈三爷一笑:“好。我等着。” 说完,大踏步离去。 白母在背后骂道:“什么玩意!没大没小!目无尊长!死不要脸的臭东西!” “妈——”白如霜幽怨地说,“你不要这样说他了。他始终是我心中独一无二、风度翩翩的赌坛王子。” 第439章 贤妻扶我凌云志 晚上,陈三爷回到家中。 沈心茹、吴妈、山杏正在吃晚饭。 “三爷,您回来了?”山杏赶忙起身,“吃晚饭了吗?” “吃了,吃了。在商会和几个合伙人吃的。” 沈心茹发现陈三爷脸色不对,赶忙放下筷子,走过来:“怎么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陈三爷摇摇头:“没有。有点累。” 沈心茹赶忙帮陈三爷把大衣脱下来:“山杏,帮陈三爷打盆水,让他洗洗脸。” “好的,小姐。” 沈心茹拿着大衣往衣架上挂,哗啦一声,大衣兜里掉出三本书。 沈心茹捡起来一看:《津门富婆全名录》、《如何获取富婆欢心》、《征服富婆全攻略》。 顿时惊呆了。 陈三爷吓了一跳,赶忙走过去,尴尬笑道:“我忘了,这些东西该放到赌场去。” “陈三,你过来!”沈心茹脸一沉,拿着书进入了卧室。 陈三爷跟着走了进去。 沈心茹把三本书往桌上一扔,转身坐在椅子上,二郎腿一翘,双手抱肩,眼神幽幽看着陈三爷:“老公,你已经征服我了,还有必要看这些书吗?你还想征服哪个富婆?” 这话说的没毛病,当初陈三爷遇到沈心茹时,陈三爷一无所有,沈心茹绝对是津门第一富婆,只不过是年轻富婆、未婚富婆。 陈三爷一笑:“老婆……” 沈心茹拿起那本《征服富婆全攻略》,啪地往地上一摔:“来!《征服富婆全攻略》,给我个解释!” “是这样的……” “给我个解释!快点!快点!”沈心茹怒道。 “我这不是说着呢吗,你得让我说话啊……” 沈心茹不由分说,又把另外两本书啪啪扔在地上:“《津门富婆全名录》!《如何获取富婆欢心》!来来来,陈三!解释解释!” 陈三爷双手合十:“老婆,老婆,你听我说……” 蓦地,沈心茹换了一副脸色,由愠怒,转为柔情,乃至风情,甚至风骚,媚眼一眨,极尽妩媚之姿:“老~~~~公~~~~~” 嚯——这一声柔情蜜意的“老公”,几乎把陈三爷的骨头都叫酥了。 陈三爷身子一颤,不知沈心茹玩得什么猫腻,吓得后退了两步:“老婆,你别这样……我我我有点适应不了……” “老~~~~公~~~~”沈心茹依旧柔情似水,“过来,过来,过来呀。”说着招招手。 陈三爷吓得差点趴在地上,腿都迈不开了。 “老公~~~~~”沈心茹又是含情脉脉地一声叫,“过来呀,来呀。” 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警觉地看着沈心茹的背后:“手里!手里!背后是不是拿着剪刀呢?” “没拿剪刀呀。”沈心茹眨眨媚眼,将一双纤手摆在胸前,突然,一伸手,把自己的毛衣往下褪了褪,露出洁白光滑的左肩,“老公,我美吗?” 陈三爷快吓尿了:“老婆,老婆,你还是恢复常态吧,你这样,我容易崩溃。” 沈心茹收起了妩媚之姿,脸一沉:“过来!” 陈三爷一步三停,磨磨唧唧走过去:“老婆,你听我……” “亲我一下!”沈心茹突然说。 “嗯?” “亲我一下!” 陈三爷大气不敢喘,低头亲了沈心茹的额头一下。 “老婆,你听我……” “是我不够漂亮吗?不够温柔吗?”沈心茹抬头眨着眼睛问。 “不不不!我老婆天下第一美,第一温柔贤惠!” “是我没给你自由?” “绝对不是!老婆给了我充分的自由!” 沈心茹凝思片刻:“你最近总是不太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 “眼神,你总是在躲避什么。你的眼神有点涣散,有点惊恐,有点迟疑,有点忐忑。” 陈三爷一笑:“哪有啊!这词让你用的!” “你是不是跟我过腻了?嫌弃我了?”沈心茹警觉地问。 “一辈子过不腻!” “下辈子呢?” “三辈子都过不腻!” 沈心茹突然起身,捧着陈三爷的脸,真情地说:“老公,你记住,我是你这辈子最坚强的后盾,所以,有任何事情,你都得给我说,不能自己藏在心里。” 陈三爷点点头:“我先跟你说这三本书的来历吧。” 随即,陈三爷把今天中午在馄饨馆暴揍鸭子的事讲了一遍。 沈心茹听完,笑道:“打鸭子就打鸭子呗,那你为什么要收藏人家这三本书呢?” 陈三爷笑道:“这是心理学啊,我不但要收藏,还得给赌场员工每人抄一份,揣摩富婆的心理,这样接待女赌徒时,就更能如鱼得水。” “唉……”沈心茹摇摇头,“罪孽啊。地狱血池,越陷越深,光不可见,求出无期。” 陈三爷沉沉说道:“我必须渡这个苦海,才能到达彼岸,那些赌徒也是,这辈子不输光,她们不会回头。” 沈心茹默然无声。 “老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确定了!” “确定什么了?” “白如霜不是蓝月!” “你怎么确定的?” 陈三爷走到门后,警觉地听了听,而后将房门锁上,把沈心茹拉到床边,凑在沈心茹的耳边,小声地说着。 沈心茹边听边点头,最终一皱眉:“你确定吗?” “我确定!”陈三爷斩钉截铁。 “那孩子是怎么来的?谁的孩子?”沈心茹疑惑地问。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陈三爷神情忧虑,“最坏的可能……就是……蓝月已经……” “不会的!”沈心茹大吼一声,“老公!不会的!千万不要那样想!蓝月和孩子,一定都平安!一定!” 陈三爷把沈心茹搂在怀中:“老婆,你太好了……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善良,更解人意。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贤妻,什么叫贤内助。” 沈心茹温柔地说:“你也是世间最好的男人。大战在即,千万不要被幻象扰乱了心智。” 陈三爷点点头:“我明白。” 沈心茹倏地抬起头,目光恳切:“老公,你记住一句话:只要心中有佛,我若上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下火海,火海自枯竭,我若入地狱,地狱自消灭,我若对恶鬼,恶鬼自调服!什么幻象、乱象、魔障,都扰乱不了你!” 陈三爷坚定地点点头,把沈心茹抱得更紧。 第440章 夜袭保定府 突然,陈三爷松开手,道:“老婆,我得出发了!” 沈心茹一惊:“去哪儿?” “保定!” 沈心茹忧虑地说:“明天去不可以吗?” “老婆,时间紧迫,争取一秒算一秒!” 沈心茹徘徊不定:“谁和你一起去?” “马夫。” “再多带些人!” “不必!我之所以先回家一趟,就是担心周围有人盯梢,已经拉过一遍网了,蒺藜都清除了!” “你在暗中埋伏的还有人?” 陈三爷点点头:“否则我今天怎么敢一个人去白家?” “可现在是去保定!只有你和马夫两个人!” “谁知道?没人能想到我今晚会杀往保定!” 沈心茹点点头:“早去早回!” 陈三爷在沈心茹额头猛地亲了一下,随即转身出屋。 路上,星夜疾驰。 陈三爷亲自开车,马夫哥坐在一旁。 马夫哥说:“三爷,我开一会儿吧,您歇歇。” “算了吧。你那技术,在市里开还可以,现在天黑,路也不好走,我怕你干到沟里去,误了大事。” 马夫哥憨憨一笑:“三爷,你为什么会信任我?” 陈三爷一愣:“你说什么?” “我以前是潘召的手下,黑松林土匪,你为什么会信任我?像心腹一样待我?” “第一,你没闷过钱,从你加入水门堂,你没私闷一文钱;第二,你经受住了色的诱惑,没像那几个烂蛋一样,一见女人就腿软。” 马夫哥陡然一惊:“啊?甜甜撩扯我,是您安排的?” 陈三爷呵呵一笑:“你还真以为她看上你了?” “哈哈哈哈!我说呢!我感觉我这颗马头,不至于这么大魅力。” “还有,在我最难的时刻,你没溜走,其他人想走,你还劝诫他们,你说我一定能从上海回来!” 马夫哥一惊:“这您都知道?” 陈三爷哼哼一笑:“我是水门堂堂主,这点事如果把控不了,我就不坐这个位子了。” 两人有说有笑,五个小时,终于到达了保定府。 晚上8点出发的,到了直隶总督府附近,已经是凌晨1点了。 陈三爷知道郭撼山的军营就在附近。 上次在保定和白小浪对赌后,大家一起吃过饭,郭撼山自己透露过信息。 席间,郭撼山和陈三爷交谈甚欢,陈三爷给了他100万啊,郭撼山拿陈三爷当兄弟了。 车路过总督府门口时,陈三爷问了一个看门的大爷,大爷在门房里都睡了。 陈三爷把他叫醒,问郭司令的新军兵营在哪里。 大爷指了指:“看见大旗杆了吗?过了旗杆,南行,500米!” 陈三爷立马调转车头,往南驶去。 很快,到了兵营大门,门口两个守卫。 陈三爷下车,走过去。 哨兵很警觉,端起枪:“谁?干啥的?” 陈三爷赶忙说:“我,找郭司令。” “你是谁啊?” 天黑,门口灯笼的光线也不亮, 陈三爷尽管频频上报纸,但关注他的人以津门老百姓为主,其他地方的人,各忙各的,谁基巴在乎你赌神不赌神啊,该种地种地,该吃饭吃饭,两个哨兵并没认出陈三爷。 “我是郭司令的亲戚,来找郭司令。” “亲戚?哪来的亲戚?” “天津卫来的,郭司令的连襟不是天津老白家吗?” 两个哨兵议论一番,道:“你是白家的人?” “嗯!郭司令是我姨父!” “噢!”两个哨兵立马礼貌起来,“郭司令晚上不在兵营,在自己的府邸。” “请两位小哥指路!” 一个哨兵伸手往西指:“看到火车站了吗?” “看到了。” “过了铁路,往西走,大概200米,路南。” “好嘞!谢谢!” 陈三爷上车,直奔郭撼山府宅。 到了大门口,一看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门梁上一块硕大的匾额:郭府。 郭撼山够嘚瑟的,还“郭府”,弄个“郭宅”就差不多了,这要是放在大清朝,都有砍头的风险,属于僭越。 陈三爷下车,抬手砸门:咣咣咣…… 很快,院内门房传来一个老叟的声音:“谁呀?” “我!” “你是哪位啊?” “我——” “别总是我我的,我问你姓名!” “你先开门!” “我就不开!大晚上,你我我的,我知道你是谁啊?” “津门白家!来找郭撼山郭司令!” 咯吱一声,大门开了,老叟探出头来:“白家来的人?” “嗯!” “您怎么称呼?” “白如云!” “白如云?”老叟一阵纳闷儿,“据我所知,白家只有三个女儿,白如雪、白如冰、白如霜,没听过白如云啊?” “我是白家的侄子,姑表亲,辈辈亲!我现在不但是白家的侄子,还是白家的女婿,我娶了我堂姐白如霜!今天是来报喜!已经定了日子了,请我姨和姨父去参加婚礼!” “是吗?” “老头,你别再啰嗦了!我从天津卫开过来不容易,晌午就出发了,半路车坏了,我又修了半天车,我已经很累了,我不想跟你废话了!” 老头吓得一颤:“好,好,你稍等,我进去通禀太太们一声!” 很快,老头跑了回来:“白公子,请进!” 为什么这么顺利? 因为白家五服之内,真的有一个侄子,叫白如云。 陈三爷为什么知道? 他已经把白家上上下下都查了一个遍了。 很快,府宅正厅内的灯亮起来。 郭撼山的正妻,也就是大太太,亲自接待,因为这是白如霜的亲姨娘。 当然,旁边还有郭撼山的姨太太,共十二个姨太太。 前文讲过,当年白小浪一口气买下保定府十二个窑姐,号称直隶十二钗,一并送给郭撼山。 郭撼山照单全收,中西医都体检过,没病,可以放心使用。 这一个大太太+12个姨太太,都没睡呢,三桌麻将,打得正热闹。 一听天津白家来人了,都不打麻将了,出来接待一下。 但双方一见面,大太太就知道这个人不是白如云。 大太太怒道:“你是谁啊?” 陈三爷呵呵一笑,一抱拳:“大姨妈,晚上好!” 大太太一愣:“你喊谁大姨妈呢?” “你呀。我一看您这长相,就和如霜有点像,大姨妈真漂亮,真大气。” “你谁啊?” “大姨妈,我大姨父呢?” “我问你是谁?” “我是如霜的未婚夫,我叫陈三!” 众人大吃一惊,探头仔细一看,果真是报纸上的陈三。 “来人!”大太太一声怒喝。 院中看缸的伙计、打手呼啦蹿进来,足足二十条大汉,黑布褂子、羊皮裤,腰间挎着盒子炮。 瞬间拔出枪,对准陈三爷的脑袋。 第441章 旋风 马夫哥正站在陈三爷身后,噌地掏出枪,保护陈三爷。 双方陷入对峙状态。 陈三爷对马夫哥喝道:“放下枪!长辈面前,安敢造次?” 马夫哥愤愤地把枪放下了。 陈三爷对大太太笑道:“大姨妈,我没恶意,我这么远赶过来,就是想和您还有我大姨父,商量一下我和如霜的婚事。” 大太太怒道:“你少叫我大姨妈!谁是你大姨妈?陈三,我告诉你,在天津,你是个人物,在保定,你排不上号!你那一套,别在我这儿耍!” “大姨妈……” “别再叫大姨妈了!我听着别扭!我都没有大姨妈了!” “哦哦,那好,姨娘,我叫您大姨娘。” “你不用油嘴滑舌!这么晚,你来保定干什么?” “就是和您、大姨父商量我和如霜的婚事儿啊。大姨娘,就算你对我有偏见,但好歹,我是不是把如霜安排进天津的商会了?大姨父一声令下,我立马给办了!” 大太太冷冷一笑:“是啊,立马办了,连人也办了。我让你办事,我让你办如霜了吗?亏你刚才还有脸说得出口!如霜一个刚出校园的小姑娘,哪斗得过你这种老油条?你肯定是勾引如霜,把我外甥女给毁了!” “姨娘,我和如霜是两情相悦,不存在谁勾引谁,我们是真心相爱、真感情!” “笑话!任何一个油腻男勾引女生,都会说这句话!你一个赌徒,有个狗屁的真感情啊?你就是见我外甥女长得漂亮,又年轻,你就玩弄手段,把她给骗了!” “姨娘,您先让他们把枪放下行吗?我怕这帮兄弟手潮,万一走火了,就麻烦了。您有什么疑惑,有什么训诫,要杀要剐,要打要骂,咱慢慢说,好吗,姨娘?” 大太太哧地一笑:“你也怕死啊?” “怕!特别怕!姨娘,您笑起来真好看!特别特别美,特别特别有气质!就跟小姑娘一样,您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吧?” 大太太一挥手,二十个汉子压低枪口,转身离开。 “姨娘,您请坐。”陈三爷反客为主,躬身拎了一把椅子,放在大太太身后。 大太太一撩旗袍,坐在了椅子上。 “姨娘,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戴项链啊?”陈三爷太能拍马屁了,管一个50岁的老太太叫女生。 “什么?” 陈三爷从怀里掏出一串西洋进口的珍珠项链:“姨娘,这是晚辈送给您的,初次见面,不成敬意,代表我和如霜的心意,请姨娘笑纳!” 这串项链,全是拇指肚大的大珍珠串起来的,光彩夺目,熠熠闪光,一看就是稀世精品。 别说大姨娘,就是二姨娘、三姨娘,乃至十三姨娘,眼睛都绿了。 大姨娘冷冷一笑:“陈三啊,我什么没见过?你这一套,还是收敛着点,别在我眼前卖弄!” “那是!那是!姨娘经历过的富贵,是陈三一辈子想不到的,姨娘的见识,晚辈三辈子都学不完!” 大姨太得意一笑。 “我给姨娘戴上!”陈三爷直接上手了。 都没等大太太反应过来,陈三爷已经绕到大太太身后,伸手把项链戴在大太太的脖颈上。 还特意拢了拢大太太的头发,让项链贴着大太太的肌肤。 然后来到大太太面前,整理了一下项链:“嗯!真好看!这串珍珠项链,戴在姨娘身上,才能显出它的价值!姨娘,坦白讲,如果不是我和如霜已情定终身,我都想叫您一声姐姐!” 三爷如果当鸭子,绝对是鸭中精品,可以进全聚德,精品烤鸭。 不蘸酱、不加葱丝、不加黄瓜条,就外焦里嫩,十分可口。 这张嘴,就像理发馆里的托尼老师,只要是女的,哪怕六十岁,一律称姐,一律夸漂亮。 夸完就推销洗发膏、护发素、焗油膏、年卡,本来10文钱就能完成的理发,没有50块大洋,你走不出这家店。 除了托尼老师,还有凯文老师、安迪老师、艾伦老师。 其实他们的真名叫:张二狗、王二嘎、李大缺、赵铁柱。 他们用洋名代替本名,恰似用温柔的谎言掩盖他们内心对金钱的渴望。 这一通操作下来,大太太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强的敌意了,微微一笑:“行了,陈三,你也不用献殷勤了。你此番来保定,为何而来?” “就是想让您和姨父做个主,成全我和如霜。” “我虽然是如霜的姨娘,但如霜还有父母啊,父母为大,你如果和如霜真的是相爱了,你应该去找她父母谈这个事啊。” “不不不!姨娘和姨父,才是定盘的星,姨娘和姨父把如霜托付给我,晚辈情不自禁,越了雷池,生怕姨娘和姨父怪罪起来,我吃罪不起!” “咯咯咯咯。”大太太大笑,“你就不怕你媳妇沈心茹怪罪?你就不怕蕉爷怪罪?” “家里的事,我自会料理。只盼姨娘和姨父成全我和如霜。哎?咱们聊了这么久,我姨父去哪了?我怎么没看到我姨父?” 大太太怅然一叹:“唉……刚刚走了。” “啊?!”陈三爷大惊,“什么病走的?要不要我帮着报丧?扯孝衣、搭灵堂?” 大太太一愣:“你说什么呢?” “您不是说姨父走了吗?” “我是说他刚才打了几圈麻将,就出去了!逛窑子去了!” “啊?!姨娘美若天仙,更有十二位小姨娘悉心照顾,姨父怎么还贪恋门外风月?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话说得,不仅大太太感觉痛快,就连十二个小姨娘都感觉贴心。 “唉……也不知怎么回事,你姨父就是喜欢那一口儿。”大太太无奈地说。 二姨娘趁机把话头接过去:“是啊,也不知老爷是怎么了?我们以前也是窑姐啊,本质都一样啊,怎么从良之后,老爷就不青睐了呢?非得往那个窑子里钻,花钱不说,还得担心那个花柳病呢!” 陈三爷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太可气了!我说他两句!” 吓了诸位姨娘一跳。 陈三爷趁热打铁:“各位姨娘温柔贤淑、持家有道、孝敬公婆、举案齐眉,姨父真的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家有国色天香,偏偏贪恋野花毒草,岂非逆天而行、暴殄天物?!” “说得好!”大太太一拍桌子,“解气!外甥女婿,麻烦你去妓院,把他给我拎回来!” “责无旁贷!请问姨娘,是哪家妓院?” “春宵搂!” “哇呀呀!春宵一刻值千金,果真是个淫荡的名字!我去把它的招牌摘下来!然后把姨父带回来!姨娘们稍等,我去去就来!” 陈三爷转身出屋,大踏步离去。 大太太和十二个姨太太,就感觉像刮了一阵旋风,陈三进来一通乱喷,转眼人不见了。 第442章 姨父 路上,陈三爷开着车,马夫哥坐在副驾驶位,陈三爷禁不住呵呵一笑。 “三爷,您笑什么?”马夫哥问。 “我刚才是不是嘴太贫了?”陈三爷说。 “没有。我感觉三爷很博学,什么话您都能接上,您好像肚子里的墨水用不完,脱口而出,一串一串的,您这是读了多少书啊!” 陈三爷笑道:“你觉得什么知识最重要?” “什么姿势最重要?这我真不知道我,我没碰过女人。” 陈三爷一愣:“知识!不是姿势!” “哦,知识啊。我觉得……只要能逼逼就行。” “错!不是能逼逼!是抓人心!” “抓人心?” “嗯,以后再给你讲吧!”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春宵楼。 果真是个大妓院,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陈三爷和马夫哥下了车,阔步而入。 “哟——公子,您来啦?”值班的老鸨热情洋溢迎过来,“公子从哪儿来啊?看着面生呢?” “一回生,二回熟。”陈三爷笑着说。 “哟——公子真会说话。”老鸨赞叹,“公子这身段,这通身的气派,光顾小店,姐姐脸上都有光!公子里面请!” 在老鸨的寒暄下,陈三爷和马夫哥来到一楼大堂。 “公子是喝花酒啊?还是听曲啊?还是找个姑娘诉诉衷肠啊?”老鸨笑着问。 “讲究!”陈三爷称赞,“不同的服务不同的价钱是吧?” “公子是懂行的!”老鸨笑着说。 “来!这100大洋的银票,你先拿上!”陈三爷掏出一张银票,拍在老鸨手里。 老鸨顿时笑开了花:“公子真大气!我一定给公子安排一个最好的姑娘!公子是喜欢少女,还是少妇?” “还有少妇啊?” “有啊!客人口味不同,服务分门别类,一切以服务好客人为宗旨。” “有男人吗?” “啊?”老鸨一惊,“公子,这个服务,我们这里暂时没开发。要不,我给你找个像男人的姑娘?生猛、有力、有胡子!”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来来来,你过来!” 陈三爷把老鸨推进了旁边的茶水房。 老鸨心怦怦直跳:“公子,你要干啥?看上我啦?” 陈三爷摇摇头:“外面说话不方便,我单独跟你说。” “说什么啊?”老鸨不解。 “我来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你这里今晚是不是有一位大人物?” “没有!”老鸨摇摇头。 “你不用紧张。我不是督察,也不是特派员。”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郭司令不在?” “你放什么屁?”老鸨脸一沉,“郭司令贵为一方军政要员,怎么可能上我们这烟花之地?” “这样吧,拿笔墨来!” “你要干什么啊?” “我写个纸条,你帮我递进去,交给郭司令。其余的事,你不用管了。” “都告诉你了,这里没有郭司令!”老鸨不悦地说。 陈三爷一瞪眼:“我也告诉你!我找郭司令有大事!你要是误了大事,你可吃罪不起!” 老鸨一阵迟疑。 “快啊!拿笔墨来!” 老鸨迟疑着走出去,很快把笔墨纸砚拿进来。 陈三爷拿起毛笔,噌噌噌写了几句话,吹了吹墨迹,把纸叠好,交予老鸨:“把这个递给郭司令!” 老鸨疑惑地接过来,想了想,径直上楼了。 大约过了10分钟,老鸨跑下来,对陈三爷说:“公子,您请上楼!” 陈三爷转头对马夫哥说:“你在这里等我。” “好。” 陈三爷转身随老鸨上楼。 一直来到三楼,大包房,大雅间。 三室两厅两卫。 就跟总统套房一样。 老鸨轻轻叩门:“司令,您的朋友来了。” “进来吧!”郭撼山在屋里底气十足地喊了一句。 老鸨把门推开,陈三爷抬腿走了进去。 “老弟——”郭撼山一见陈三爷,就咧着大嘴热情地打招呼,非常高兴。 陈三爷赶忙拱手:“司令!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你我兄弟,哪那么多客套话啊!来来来!快坐!快坐!那谁啊,银红、凤香、翠兰,赶紧给我兄弟看茶!”郭司令穿着睡衣招呼着。 三个窑姐走过来,一个给陈三爷倒茶,一个帮陈三爷拿凳子,一个纤手一按陈三爷的肩头,把陈三爷按在了凳子上。 陈三爷一哆嗦,他不想窑姐碰他,怕有花柳病。 哪怕窑姐只是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头,还隔着衣服,他都恶心。 毕竟嘴唇上长梅毒、脑袋上长梅毒的,大有人在。 这玩意可以通过皮肤传播,沾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 但他很快恢复平静,笑道:“司令,您可真难找啊!” 郭撼山披上大衣走过来,坐在陈三爷一侧,一股浓烈的胭脂香水味扑面而来。 陈三爷感觉郭撼山都被窑姐身上的味儿熏透了。 郭撼山啪地拍了陈三爷的肩头一下,豪爽说道:“老弟啊,是我失礼了,前段时间,我外甥女那件事,你办的漂亮,是我应该早早发请帖,把你请到保定来,咱哥儿俩一醉方休!” 陈三爷感觉郭撼山的大手比窑姐还脏,谁知道他刚才抠过什么,但为了谈正事,他也不能躲:“司令,那都是兄弟我应该做的,司令看得起我,才会让我给司令办事,您说平时我想给您办事,哪找这机会去?” “哈哈哈哈!”郭撼山豪爽大笑,“老弟啊,还是那么帅,还是那么洒脱,还是那么利落!” “司令过奖!” “欸——别老是司令司令的,这里没外人,叫大哥!” “那小弟就越礼了!大哥!”陈三爷一抱拳。 “这就对了!亲切!”郭撼山笑着说,“银红啊,你去下面,叫一桌酒菜上来,我和我兄弟,边吃边聊!” “好的,司令。”银红称诺。 “想你啊——”郭撼山抬起大手,又拍了陈三爷肩头一下,“咱俩一年多没见了吧?” “可不是是嘛!一年半了!”陈三爷笑着说。 “你怎么大晚上来保定了呢?”郭撼山突然问。 “唉!”陈三爷叹道,“不是晚上!我是白天就从天津出发了,来看看姨父和姨娘,结果半路上,车坏了,又修了半天车!等进了保定,都半夜了!” 郭撼山点点头,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保定有亲戚啊?” “嗯?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来看看姨父和姨娘吗?你姨父和姨娘是保定人?”郭撼山问。 陈三爷微微一笑:“大哥!您就是我姨父啊,尊夫人,就是我姨娘啊!” 第443章 逗我? 郭撼山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 陈三爷一愣:“您还不知道吧?” “我知道什么啊?” 陈三爷嘿嘿一笑:“看来您真不知道。” “咋了?你快说!” “大哥!姨父!我和如霜,私定终身了!这次来保定,就是和您商量商量,订个日子,办一下婚礼!” “啊?!”郭撼山一惊,“兄弟……这事……你做的,有点欠妥吧?我让你给如霜安排工作,没让你祸害她啊?” “大哥,姨父,这怎么能说祸害呢?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我们是自由恋爱,真心相爱。” “真心个屁啊!”郭撼山不悦地说,“她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哪斗得过你啊?过分了!过分了!” “大哥,姨父……” “哎呀,你别再叫姨父了!我听着别扭!” “姨父……你稍安勿躁。这是好事啊!” “什么好事啊?” “姨父,你想啊,咱哥儿俩,是不是特投缘?” 郭撼山想了想:“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咱俩是很投缘,去年你在保定干的事,都很漂亮,哥哥我赏识你,但你这么一弄,味儿就变了……” “大哥!这才是你我联手、真正做大做强的好机会!” “此话怎讲?” “大哥,你手握重兵、权倾一方,我贵为会长、傲视津门,眼下,时局动荡,各个山头都在厉兵秣马,你我要是联起手来,你有兵,我有钱,保定天津一条线,以后直隶地区,就是你我的天下!当然,以您为主,我就是跟班的!” “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呢?去年一年你干啥去了?”郭撼山狐疑地问。 “大哥,我也需要找契机啊。空口白牙,你信吗?” “那现在我就信了?” “大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从这一刻起,我们就不是简单的兄弟关系了!我们是亲戚!我是您的外甥女婿!这种联姻是扯不断的,血脉管着一切!将来我和如霜生了孩子,您就是姨姥爷!我们俩到时候抱着孩子来看您,您还得给压岁钱呢!” “等会儿,等会儿。”郭撼山有点懵,“怎么又扯到孩子了?” “如霜生了!” “什么?!”郭撼山彻底懵了,“生了?!如霜进入你的商会,总共不到一星期吧?你就算再快,再厉害,也得有个过程啊!你是仙胎啊?一天受孕,一天长大,一天分娩?” 陈三爷哈哈大笑:“姨父!您真会装糊涂。” 郭撼山慌了晃脑袋:“我装什么糊涂啊?我被你搞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 陈三爷看了看身边的窑姐:“能让她们先出去吗?” 郭撼山一挥手,窑姐退下。 陈三爷直勾勾地看着郭撼山:“大哥,姨父……” “你要叫大哥就叫大哥,要叫姨父就叫姨父,你两个一块叫,我听着别扭!” “好的,大哥!您是真不知道,是吗?” “我知道什么啊?”郭撼山无奈至极。 陈三爷一笑:“说来话长,这事得从头说起……” “那你快说!” “记得,那是去年的夏天,我和白小浪……” “停停停!从头说起,也没必要从去年说起啊?你怎么不从你下生说起?” “大哥你稍安勿躁,我和白小浪对赌之后,我不是回山东了吗,后来我被青帮的人弄到上海,这事你知道吧?” 郭撼山点点头:“看了报纸,能猜个大概!” “大哥智慧!到了上海,我就被软禁了,他们弄了四个妞陪我,一个唤作蓝月,一个唤作珠珠,一个唤作红袖,一个唤作采薇,蓝月长得肤色白皙、体白如玉……” “你到底说不说正事了?我不想听你分析妞!” “蓝月,就是如霜!”陈三爷终于说出了这句。 “什么?”郭撼山晕了,“蓝月是上海滩女荷官,报纸上看过你俩的婚礼照片……哦!哦!哦!哦啊——”郭撼山突然想起了什么,疯狂地叫着。 陈三爷阴阴一笑:“怎么样,大哥,是不是悟到什么了?” 郭撼山脸都白了,倒吸冷气,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照片上的蓝月和我家外甥女有点像!” “不是有点!是很像!简直就是一个人!” 郭撼山咬咬嘴唇,深感诧异状:“到底怎么回事?我脑子有点懵!” “大哥,我问你答!” “这句话,一般都是我对我下属说。” “大哥,事情紧急,没那么多礼节了,我问你答!” “你问吧!” “是谁让你托我给如霜姑娘办事的?”陈三爷警觉地问。 “没人啊!是如霜的父母,来了一封电报,让我帮着给如霜找工作,我才知会了孙二爷一声,让他给你递个话。” “那为什么偏偏要去我的商会呢?” “电报上说,是如霜自己要求去的。她就是想去商会工作。” “如霜为什么一毕业就要去商会呢?” “这你得问她,估计是最近你的商会太火热了,声势太大了!” “不对!大哥,不对!如霜是带着目的去的!” 郭撼山一惊:“什么目的?她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有什么目的?” “她给我送了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她送给我一个孩子!” “不明白!” “如霜生了!哺乳期!孩子四个月大了!说是我的!” “啊?!”郭撼山挠了挠头,“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难道是……她在学校时,你们俩就勾搭在一起了?哦——我明白了,你包养了女大学生,大学最后一年,她怀上了,所以,一毕业,你们就在一起了!弄了半天,是你俩给我们这些长辈做了一个套啊?” “大哥,你虽然推理严丝合缝,但存在重大逻辑问题。” “什么逻辑?” “正常怀胎,几个月才能降生?” “十月怀胎嘛,九个多月。” “您仔细算算,现在如霜的孩子四个月,往前再推9个月,那时候,我在哪儿呢?” 郭撼山想了想:“上海!” “对啊!难道我还能隔空传精?甩到北平去?” 郭撼山无奈地咬咬牙:“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糊涂啊!”陈三爷叹道,“大哥,我怀疑我们都中招了!我们入局了!这个事,怎么想,怎么蹊跷!” 郭撼山眉头紧皱,突然嘿嘿一笑:“逗我?” 第444章 我是赌神! “嗯?大哥你说什么?” “你在逗我。” “我哪里逗你了?” “你去年在上海,去不了北平,但如霜可以去上海啊!你风华正茂、频频上报,小女生仰慕你,追到上海,和你睡了,这也有可能啊!” 陈三爷一惊:“大哥,你也认为如霜就是蓝月?” “要不然呢?哪有这么巧的事?” “您还是逻辑有问题。脑袋……不是太好使……” “你说什么?”郭撼山大脑袋一晃。 “大哥!蓝月的父母我见过!蓝月一家子我都见过!他们不是你的连襟,也不是你的妻妹!难道如霜到了上海,还能再雇佣一对夫妇给她当父母?何必呢?追求我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用重组家庭!” 郭撼山再次陷入思考:“你要这么说……这个事……可大了……有问题啊。” “所以啊,大哥,我才来保定和你接头!” “你觉得有人在背后捣鬼?” “肯定啊!而且我觉得,对方不仅仅是冲我来的,还有你!” 郭撼山一惊:“卧槽,你要这么一分析,咱俩好像都入局了。” 陈三爷点点头:“所以,这个事,只有你能厘清!” “我怎么厘清?” “您得告诉我实情!” 郭撼山一阵迷惑:“我告诉你什么实情?” “你得把如霜的一切都告诉我!” “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如霜到底多大年龄?” “十八!呃不,应该是19!不是,是20岁!” “大哥,您能有点谱吗?” “哎呀,她又不是我女儿,这些年上学什么的,我哪记得那么清?” “她大姐多大?” “白如雪啊?应该是25岁!” “二姐呢?” “23岁!” “白家除了白如雪、白如冰、白如霜,还有没有其他孩子?” “没有了!” “你再仔细想想,早年,有没有遗弃、舍弃过孩子?” 郭撼山想了想:“没有啊。白家就三个女儿。你怀疑那个蓝月,是白家的人?和白家有关系?” “对!” “蓝月去哪儿了?”郭撼山突然问。 “呃……我让她暂时躲起来了。因为青帮那群人,对她有威胁。” “跟我也不能说?” “大哥,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可千万不能给我说出去,这关系到蓝月的性命!” 郭撼山一拍胸脯:“你放心!我守口如瓶!” 陈三爷凑过去,几乎碰到郭撼山的耳朵。 “哎呀,你不用凑这么近!你就说就行了!” “欧洲。” “哪个国家?” “德国。” “德国哪个城市?” “汉堡。” “还薯条呢!你又逗我?” “大哥!就是德国的城市汉堡!当然,正是因为这个城市发明了一种肉夹馍,所以这种东西,叫汉堡!跟保定的驴肉火烧差不多!汉堡,既是城市,也是一种食物。” 郭撼山点点头:“去了多久了?” “一年多了。” 郭撼山想了想,道:“那你怎么能确定蓝月没回来呢?” 陈三爷哼哼一笑:“当然能确定了!她如果回来,还能不找我?我自己的女人……哦!哦!哦!哦啊——”陈三爷貌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大声尖叫。 “你怎么了?有痔疮啊?” 陈三爷摇摇头,惊道:“大哥!如果蓝月就是如霜,如霜就是蓝月,那就说明,她们之中,有一个人……已经死了!” 郭撼山大惊:“草!给我整了一身鸡皮疙瘩!”沉思片刻,“如霜是不是蓝月,你不清楚?你自己的女人,还有什么怀疑的?” “我清楚啊!所以我害怕啊!我至今没找出如霜和蓝月的一点差异!身材、肤色、眼神、声音,一模一样!这就是同一个人!到现在,我还瞒着我老婆呢!” “沈心茹啊?” “对啊!我跟她说,如霜不是蓝月,否则她还不气炸了?” “你这么怕老婆吗?” “姨父,这一点,我不如你,你能摆平姨娘,我不行。” “滚蛋!”郭撼山骂了一句,“太复杂了这件事!” “还有更复杂的呢!” “什么啊?” “本月十八号,青帮‘外滩九号’的瓢把子南擎天要来天津,和我对赌,姨父你想想,这就是奔着灭了我来的!” “他妈的!”郭撼山一拍桌子,“这不是欺负人吗?!” “太欺负人了!姨父,您说我在天津规规矩矩,经营赌场,经营商会,他非要来挑战,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你想让我帮你干掉他?等火车一到保定,我派兵包围火车站,把他拿下?” “不不不!姨父,那样做不体面!那不是咱这个水平的人干出来的事!” “那咱这个水平应该干点什么事?” “谈笑风生,吃喝玩乐!” “什么意思?你好好说话!” “姨父,不管如霜是不是蓝月,我今生爱上她了,她肯定是我的了,咱这关系拉不断……” “这么自信吗?” “嗯!在女人这个领域,我一向很自信!而且,我和如霜已经那啥了!” “禽兽!”郭司令骂了一句。 “姨父你是在骂自己吗?我不允许你这样骂自己!” “去你大爷的!”郭撼山笑道,“你是不是给我下套呢?你从进屋就一通喷,是不是这些五花八门的事儿都是你自己瞎编的?你就是想要如霜!对不对?怕我生气,所以云山雾罩一通瞎逼白话?” “孩子是真实的!就在如霜的西厢房!四个月大!我还抱过呢!这能造假?” “那你说,我到底该帮你做什么?” “十八号!您得到场!在长乐坊,为我坐阵!” “这好说!我可以去!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等我赢了南擎天,咱们一起喝酒!我和如霜,还有孩子,给你和我姨娘,磕头!感谢您成就这番姻缘!姨父,红包可少不了啊!你得包个大的!” 郭撼山挠了挠头皮:“我已经被你搞糊涂了!你不是还没确定如霜和蓝月是不是一个人吗?至少孩子没法解释!” “一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我还差多搂一个女人睡觉?” “禽兽!” “姨父,咱这事儿就说定了!本月十八号,你务必得到场!” “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赢了南擎天?” “因为……”陈三爷恢复了正经,一脸霸气,“我是赌神!” 第445章 大阴谋 郭撼山呵呵一笑,点点头,突然眉头一皱,若有所思:“我觉得这是个大阴谋。如果你刚才喷的这一通是真的,如霜和蓝月分不清谁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南擎天突然来和你对赌,这是一盘大棋啊!” “姨父!您太聪明了!你竟然知道这是一盘大棋?” “废话!我傻啊?” “而且,您也是棋盘里的棋子!否则的话,如霜这件事为什么把你牵涉进来?” 郭撼山点点头:“那么,布局之人是谁呢?南擎天?” “他有这么大手笔吗?如果真是他,我倒佩服他了!”陈三爷说。 “大脚皮?” “我和他过过招,他没这脑子!” “杜月笙?” “我看差不多!不仅仅是杜月笙一个人,还可能有其他人!” 郭撼山慌了晃脖子:“还有谁?” “姨父,最近可不只是出了如霜这一档子事!我他妈的码头被炸了两次了!第二次 ,把我一囤石油给炸了!损失重大!我还遭遇了一次暗杀,差点就见不到您老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北方,策应南方的敌人?” “肯定是啊!” 郭撼山长吁一口气:“你呀,主要是得罪的人太多了,仇人遍天下!你觉得是谁在策应这盘大棋?” “海志波!驮爷!还有……” 郭撼山一惊:“还有谁?!” “还有我看不见的一双手!它像个幽灵,时刻盘旋在我的头顶!它监视我的一行一动,我却捕捉不到它!” “身边有鬼?” “我已经在查了!赌场出了猫腻,有人泄露了我的技术!” 郭撼山哈哈一笑:“你这是要翻船的节奏啊!要完蛋啊!” “姨父,您怎么还幸灾乐祸呢?我如果倒了,对您有什么好处?” 郭撼山笑着说:“我不是幸灾乐祸,我是喜欢看热闹,哈哈哈哈。” “姨父!你过分了!这是咱自家的事!况且,您也是局中人啊!” 郭撼山一瞪眼:“我就不信谁敢来保定打我主意?我保定新军32旅,是吃素的吗?” “好!有姨父撑腰,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只是……” “姨父请说!” “只是……最近军饷掣肘……” “姨父,这事您早说啊!我来得匆忙,只给姨娘带了个小礼物,我这就返回天津,钱庄票号里的银票取出来,拿给姨父!” “不急!”郭撼山一摆手,“你刚才说啥?” “银票拿给姨父啊?” “不是这句,前面那句!” “回天津啊。” “也不是这句,再前面!” “我给姨娘带了个小礼物!” “你去我家了?”郭撼山警觉地问。 陈三爷呵呵一笑:“要不然我怎么能找到这里来?姨娘告诉我您在这里。” “放肆!”郭撼山脸一沉,“大晚上,我一家子女眷,你一个大老爷们,你往我家跑什么?” “姨父!”陈三爷一抱拳,“您还不相信我的人品?我只能去您府上拜会啊,我哪儿知道您在这里啊?要不我以后去兵营找您?” “总之,你以后不能随便进出我家!” “姨父,我是您的孩子啊!我和如霜同辈!您不能往那方面想!难道我还能对十三个长辈起邪念?” “那可不一定!那十三个长辈,其中有八个比你年龄还小!” “姨父,既然您这么关爱家人,为什么还总是出来寻乐子呢?如果您喜欢妓院这种氛围,可以按照妓院的比例1:1,在家里搭建一个妓院……” “你信不信我抽你?”郭撼山怒道。 “姨父,咱不聊这个话题了!军饷,您就擎好吧,我一准办到!府上,我以后不会随便登门了!行了吧?” 郭撼山呵呵一笑,眼珠一转:“陈三,你大晚上跑到保定,就是为了试探我吧?” “姨父,这话怎么讲呢?” “你在试探我是不是和青帮是一伙的!” “姨父猜对了!我就是来试探试探!因为我不相信如霜的事,你不知情!如果你知情,我话讲明白,这次我赢定了,您要是看得起小弟,就跟我站在一起,以后我们常来常往,您的军饷,我负责到底!如果你不知情,算是我来给您提个醒儿,您也在局中,早做准备!我话讲完,走了!” 说罢,陈三爷起身就走。 “站住!”郭撼山吼了一嗓子。 “姨父还有什么吩咐?” “坐下!” 陈三爷回到座位,老老实实坐下。 郭撼山一眼不眨地盯着陈三爷:“你觉得……如霜这件事……我知不知情?” 陈三爷摇摇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告诉我,我才知道你知不知道!” “你他妈在这儿说顺口溜呢!” “那姨父,你告诉我啊!你说实话啊!” 郭撼山一拍大脑袋,痛苦地说:“我真不知道啊!我自己外甥女突然成了你的前妻蓝月,我也糊涂了!” “不是前妻,是现妻!”陈三爷指正。 “现妻不是沈心茹吗?” “两个不都是进行时吗?我和蓝月也没离婚啊!” “也就是说现在是三个妻子,突然变成两个人了,有一个人是附体?” “怎么是三个妻子呢,我就娶了两个啊!一个心茹,一个蓝月!” “不是还有如霜吗?你刚才不是说你和如霜睡了吗?” “哦——姨父,您是这个意思啊?您还记得我和如霜睡了?那你还拿我当外人?您从来没把我当外甥女婿!” “我是遇到鬼了吗?”郭撼山痛苦地说。 “我也觉得自己遇上鬼了!”陈三爷说道,“自从我见到如霜,我他妈魂不守舍!第一眼,我就差点尿了!哪有这么像的人?” “行了行了,不说了,不说了。”郭撼山疲惫地说,“你今晚的话,我得好好捋一捋。” “那姨父,您慢慢捋着,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啊?” “回天津啊!” “你不休息休息啊?直接打来回啊?不累吗?这样吧,我这间套房大,好几个屋子呢,你在那个小屋子里休息几个小时,我让翠兰、凤香陪陪你!” “姨父——”陈三爷幽怨地说,“您是我的长辈啊,怎么能带着外甥女婿嫖娼呢?如果我和如霜没有关系,这样做可以,我很感谢!可现在我和如霜情定终生,这样做,不妥啊,对不起如霜啊!” “哈哈哈哈!你还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不敢当!最近腰疼!您如果让翠兰、凤香陪我几个小时,我就更累了,更开不回天津了!” “腿哆嗦是吧?” “嗯!没法踩油门,刹车也不稳。” “哈哈哈哈……” 第446章 三十功名尘与土 陈三爷一拱手:“姨父,十八号见!” “去吧!” 陈三爷转身出门。 郭撼山愣愣地发呆。 三个窑姐,银红、翠兰、凤香,赶忙从门外走进来,关了房门,随即扑在郭撼山身上:“司令,休息吧,天都快亮了,哪儿蹦出来的一个小猴子,搅了我们的雅兴!” “嗯嗯嗯。睡觉,睡觉!”郭撼山边说边脱掉衣服,钻入被窝。 “姨父!”陈三爷嘭地把门推开。 郭撼山刚把裤衩子脱了,惊得一个鲤鱼打挺:“干什么啊?你怎么又回来了?” “姨娘让我跟您带句话!” “什么话?” “十三位姨娘达成一致意见,她们说,您不必着急回家,好好在春宵楼养身体,半年别回去,才好呢!” “嗯?”郭撼山一愣。 “好了姨父,话我带到了,我走了!” 陈三爷快步下楼。 很快马夫哥跟过来,两人走出妓院。 “三爷……” “别说话!赶紧上车!赶紧走!”陈三爷喝了一句。 两人迅速上车,陈三爷一脚油门,冲出保定府。 天都快亮了,他又是一天一夜没睡。 开着车,直打哈欠。 “三爷,您还行吗?不能疲劳驾驶啊?司机一疲劳,亲人两行泪啊!” “你这都从哪儿学的这词啊?” “津门公路局不是宣传过吗?” “要不,你开?反正天也亮了。” “行。” 两人交换位置,马夫哥开车,陈三爷躺在副驾位置,困倦地合上了眼。 突然,车吭吭吭几声,停了下来。 陈三爷猛地醒过来,伸手就摸怀里的枪。 “三爷,别怕!是没油了!”马夫哥赶忙解释,“我去后备箱拿油!”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他太累了,太紧张了,脑子里的事太多了,哪怕小憩一会儿,都睡不踏实。 他脑子里那根弦,始终绷着。 也就是年轻时在杂技团练功,有了一个好的身体底子,否则他熬不住。 马夫哥注入一小桶汽油,重新点火,车子再次发动起来,快速往北行驶。 陈三爷再也睡不着了。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华北地区的地貌一到深秋初冬,就是一片萧条。 树叶不停地落着,庄稼都枯了,玉米秸秆立在地里,焦黄的叶子,风一吹,哗哗作响。 又是满目疮痍,又是一个艰难时刻。 好像每次都是这个时候,陈三爷总是遇到大麻烦。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疲惫——彻骨的疲惫。 他才30岁,仿佛活了几辈子。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他读过《说岳全传》,他非常佩服岳飞。 每每读到风波亭那一回,他就伤心落泪。 读史读到伤心处,花自飘零泪自流。 岳飞,是他小时候的偶像。 每当自己受冤屈了,被打击了,受欺负了,他就会想到岳飞。 汽车在土路上行驶着,他望着窗外,眼前忽地闪过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玫瑰、蓝月、海震宇、龙海升、白小浪、张万历、王莹、潘召…… 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 无论死活,都是那么鲜明,一切都像在昨天。 这一次,又是排山倒海,又是杀气腾腾。 又是要在赌桌上,解决一切纷争。 而且,他感觉,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以越过。 因为对方又抓住了他的软肋,而且是致命软肋——如霜屋里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如果真的是蓝月的呢? 那就说明那个孩子是他的亲儿子! 所以,前天晚上,他才在沈心茹面前推断,蓝月已经死了。 但他又不能确定那个孩子是不是蓝月所生。 当时没有dna,陈三爷也无法判断。 只能看长相,可长相分明就是像蓝月。 当然,也可以说像白如霜。 对方就笃定陈三爷不敢拿这个孩子赌,一旦赌错了,那就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陈三爷总算是把这一连串的事情梳理清楚了:白如霜的出现,就是为了推出这个孩子,给陈三爷传递一个信号。 而这个信号,陈三爷只能面对,因为陈三爷至今没有蓝月和肥牛的消息。 同时,大战在即,报纸已登报,十八号,南北赌王,一决雌雄。 还有,远东贸易公司码头大爆炸,也扰乱陈三爷的心思。 千头万绪,陈三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明天就是长乐坊十周年店庆,往年都搞,今年还搞不搞? 之前柔柔已经提及这个事了。 陈三爷说考虑考虑。 长乐坊十周年,有八年半,是龙海升控制,一年半,是陈三爷接手。 这个事,津门黑白两道都瞅着呢。 面子上的事,也得做足了。 陈三爷下定决心:搞! 中午时分,他和马夫哥进了天津卫。 刚到外贸市场那条街,陈三爷就说:“停车!” “怎么了,三爷?”马夫哥停下了车。 “去街边的衣服店,给我买一个外衣,一条裤子,还有一双鞋!” “好!” 很快,马夫哥抱着外衣、裤子、鞋子,走了回来。 陈三爷在车里把衣服鞋子换了,然后把脱下来的衣服、裤子、鞋子,递给马夫哥:“扔了吧!” “扔了?这都是好衣服啊?”马夫哥不解。 “还是小心点吧。我进了妓女的厢房,坐了凳子,还和郭撼山谈了这么久,茹茹有洁癖,我怕身上有花柳病毒!” “三爷,您太干净了!” “这不是干不干净的事,这是要命的事儿!” “听您的!” 很快,二人开车回到长乐坊。 赌场的人都不知道陈三爷和马夫哥去哪儿了,还以为出意外了呢,四大天王和五大金刚正抓耳挠腮,突然看到陈三爷和马夫哥回来了。 “三爷,您去哪儿了?”甜甜问。 “我没去哪儿,在海河边溜达呢!” “老板,今天还要去公司那边吗?”王莹走了过来。 “今天不去,今天准备店庆,明天放假一天,我们集体搞店庆!” “哇——”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沸腾起来。 搞店庆,意味着热闹、放假、吃饭、喝酒,可以放飞一天。 陈三爷赫然下令:“柔柔、甜甜、娇娇、香香!你们四个负责张灯结彩,大红灯笼给我高高挂起来,三大赌场都得给我布置得漂漂亮亮,花篮、条幅、西洋礼乐、鞭炮,都得给我准备好!” “您擎好吧,三爷!”四大天王高兴地领命。 “高文才!” “在!” “从账房里支取10万大洋,买菜、买酒、买礼品,大气点,别抠搜!让兄弟们敞开吃、敞开喝!” “是!” “马夫、紧凑、阿龟、阿森!” “在!” “打扫门前大街!三大赌场,左右各500米!给我扫得干干净净!” “是!” “王莹!” “老板,我在!”王莹兴高采烈。 “准备请帖,今天下午务必都发出去!” “好嘞!” 第447章 端坐紫金莲 第二天,长乐坊十周年庆典开启。 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黑白两道都来了。 陈三爷都算计好了,虽然这场庆典他扔了10万大洋,但至少能回来50万。 受邀之人,只要进门,都得有所表示,把你请来不是让你来白吃白喝的,你得送份贺礼。 你还别不高兴,多少人想进来给陈三爷送礼,还没这个机会呢。 如今的陈三爷可不比往常了,这是津门商会头号掌舵人。 还想在天津混不? 还想好好做买卖不? 那就乖乖地送份大礼,聊表庆贺。 孙二爷、蔡猫、柳爽、蛇哥也悉数到场。 四姨太也来了。 四姨太今天穿得很漂亮,容光焕发,四姨太爱热闹,这种盛大的庆典怎么能少得了她呢。 况且,四姨太就是和陈三爷在长乐坊认识的,月下共舞,火海逃生,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这都是满满的记忆啊。 商会里的骨干也都来了,巨贾、富婆云集。 巡捕房李探长也欣然光顾,脱了警察制服,一身长袍马褂,满面春风,挥手致意。 警察厅黄厅长没来,但派了一个秘书,代表黄厅长前来祝贺。 副市长霸王龙也没来,派了两个女秘书带着真诚的祝福前来吃饭。 这两个官方人员还是很谨慎的,赌场搞庆典,他们觉得还是不适合亲自露面。 霸王龙最近还沉浸在王莹和丝袜结合而来的幻想中呢,还纳闷呢:怎么陈三还不把王莹和丝袜一并送来?这都等了几天了?是不是把这个事忘了? 哦,原来是忙着搞赌场庆典呢,估计庆典结束后,就会把王莹和一箱子进口丝袜送来了。 沈心茹,竟然也来了。 一般情况下,这种场合,沈心茹是不愿意参加的。 但这次,她来了。 她知道丈夫需要她。 这一刻,她一定要和丈夫站在一起,她的丈夫要用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庆典,向整个天津卫宣示:津门教父,所向披靡! 码头炸了,小意思,商会遭遇刺杀,小意思。 南方赌王南擎天约定的十八号的对赌,小意思。 一切尽在掌握中! 并且,沈心茹亲自为丈夫的赌场提了一首贺词: 稽首天中天, 毫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 端坐紫金莲! 文化人要是吹起牛逼来,绝对霸气。 这首苏东坡的小诗,往赌场一挂,牛了。 一个南擎天算什么,八风都吹不动,陈三爷端坐紫金莲啊,任尔妖魔鬼怪,我自岿然不动。 这是把三爷比作佛子了。 午时,所有人员到齐,《津门报》的记者也都到位,三声礼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柔柔代表三大赌场致贺词。 现场一片热烈掌声。 随后,陈三爷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礼台,大声宣读了赌场下一个十年的奋斗目标和完美规划。 众人掌声雷动。 这是陈三爷有生以来,最耀眼的时刻。 美妻站台,高官、黑道簇拥,鲜花掌声环绕,津门教父,第一次以王者的气概,向整个天津卫宣示着他雄厚的人脉资源和势不可挡的前进势头。 蕉爷没来,身体不好。 蕉爷有意躲开,把最耀眼的时刻,让给了自己的姑爷。 终归是要放手的,一代人只管一代人的事,他感觉陈三爷已经站稳脚跟了,扶上马、送一程,也该是陈三爷和沈心茹独闯江湖的时候了。 这次赌场大庆典,其实是津门教父接力棒的传递,从这一刻开始,以陈三爷为首的少壮派,开始主导津门黑道的发展。 12点整,准时开餐。 整整30桌,三层楼都坐满了。 沈心茹陪着陈三爷坐在主桌,频频向来宾敬酒。 菜品也很齐全。 荤素搭配,杂而不腻。 荤如生猛海鲜、飞禽走兽。 素如番茄、豆瓣、西瓜、芒果。 更有津门厨师第一“快手”,亲自下厨,保证饭菜及时供应。 也有西洋歌舞团前来助兴,抖音、颤音,一展歌喉。 记者们纷纷拍照,准备发布“今日头条”。 亦有津门相声名师前来助兴,哔哩哔哩说个不停。 谦谦君子,窈窕淑女,红男绿女,少长咸集。 知乎,知乎,恁地是绿肥红瘦! 红尘万丈三杯酒,千秋霸业一壶茶。 陈三爷达到了人生巅峰。 席间,有小荷官喜欢拍马屁,盛情邀请陈三爷发表几句感言。 陈三爷本不想发表感言,要发表早就发表了,他已经由高调地装逼模式,转化为低调的装逼模式,这种场合,越低调,越显得有底蕴。 只有不行的人,才一路吹嘘自己,真正到了那个地位的人,反而是沉默寡言。 但禁不住大家一起起哄啊。 所有人都喝嗨了,情绪上来了,又见沈心茹陪在陈三爷身边,都想谄媚,都想哄老板和老板娘高兴。 于是,有人就喊:“三爷,值此美好温馨时刻,您有什么想对三奶奶说的吗?” 沈心茹一下子长辈了,一瞬间成了三奶奶。 三奶奶双颊绯红,深情地看着三爷。 三奶奶也想知道,此时此刻,三爷想对自己说什么。 三爷在众人一片起哄声中站起来,微笑着冲大家点点头,而后转头,深情地望着沈心茹:“贤妻扶我凌云志,我报贤妻菩提心!” “好——”大家热烈鼓掌。 其实根本没听明白。 陈三爷突然把沈心茹搂在怀中,万众瞩目之下,吻在了沈心茹的香唇上。 现场掌声雷动,吱哇乱叫,全疯了。 陈三爷算是彻底嘚瑟了一回。 突然,一个女子从门外走进来,她没有被邀请,却自己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是白如霜! 第448章 别逼我发疯 王莹陡然一惊:“如霜姑娘?” 陈三爷顿时脸色一沉,沈心茹更是脸色难堪。 柔柔对门口的荷官斥道:“怎么随便让外人进来?!” 门口荷官脸一红:“她说是陈三爷的……女人,抱着孩子就冲进来了。” 白如霜目视众人,微微一笑:“挺热闹啊。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全来了!” “放肆!你给我滚出去!”甜甜怒斥。 所有人都眨么眨么眼,大眼瞪小眼,不知咋回事。 众人将目光投向陈三爷。 陈三爷眼望白如霜:“你来干什么?” 白如霜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孩子:“儿子,爸爸今天搞庆典,没通知咱俩,你生气不?” 众人一阵唏嘘。 心下暗叹:陈三爷厉害!作为名人,对自己的隐私保护得真好,孩子都这么大了,都没透露半点消息。怪不得聘请这个白如霜当商会秘书长呢,原来是小妾啊。 现场记者也开始窃窃私语了,这是独家爆料啊。 但他们没敢拿相机拍照,生怕陈三爷发飙。 陈三爷走过去,目视白如霜:“今天赌场十周年,来的都是贵客,你不要撒野。” “咯咯咯咯。”白如霜一阵爽笑,“怎地?你还想把我们娘儿俩打出去?你不认我们也就罢了,还想扫地出门?前几天你怎么跟我承诺的?你说尽快接受我和儿子,尽快给我们置办房子,尽快跟心茹姐姐说明此事,咋地?说话不算数?” 众人面面相觑,底下议论:陈三爷这是外面的野花没摆平啊,看来再厉害的瓢把子,也有漏洞,男女关系最复杂,最不容易摆平。 陈三爷道:“我们上楼说吧。” “不!”白如霜一转身,环视众人一番,“我白如霜年少时曾发誓,此生要嫁给一个优秀的男人,我的男人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状元之才!后来,我上大学时,有一天在圆明园游玩,碰到了陈三爷,他说他爱我,他说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我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我才明白爱一个人是多么痛苦!” 众人静静地听着,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陈三爷在外播了种,现在母子来认亲了。这倒符合流氓大亨的特征。 陈三爷目视众人,黯然说道:“她说的没错,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假如上天能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对这份爱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沈心茹一听这话,黯然转身,兀自离去。 山杏赶忙跟上去。 秃鹰灰狼也带人跟上去,护送沈心茹离开。 白如霜望着陈三爷:“你还记得你在上海时给我写的诗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子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记得。”陈三爷低沉回答。 “那你为什么躲起来?为什么不见我?你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没有用的!你是那样拉风的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就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你那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茬子,神乎其技的牌技,都深深地迷住了我!但是虽然你那么出色,可行有行规,你要面对你欠的风流债啊!你不能抛妻撇子,不管我们娘儿俩啊!” “对不起,我是赌徒。” “我不在乎!人生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我既然遇到了你,选择了你,我就不后悔!” 陈三爷思忖片刻,点点头,道:“好,既然这样,我陈某人敢做敢当!今天,我就当着诸位朋友的面,认下你!” 说罢,扫视众人一翻,霸气说道:“陈某,生性风流,放荡不羁,去年仲夏,偶遇如霜姑娘,在圆明园情定终身,今天,在座各位做个见证,我与如霜姑娘永结同心,永不分离!” 众人先是一愣,进而热烈鼓掌。 对大家来说,无所谓,流氓头子,有几个女人,不很正常嘛,别耽误吃饭就行。 白如霜莞尔一笑:“你得亲我!你刚才亲了心茹姐姐,你也得当众亲我!” 陈三爷一愣。 众人开始起哄:“亲!亲!亲!” 陈三爷微微一笑,俯首亲在了白如霜的嘴唇上。 “好、好、好!”众人鼓掌叫好。 也不知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别人亲嘴,你兴奋什么。 此刻一个记者笑呵呵谄媚:“陈三爷,我帮您和如霜姑娘照个全家福吧?孩子也在,一家三口,多好啊!” 陈三爷微笑着点点头:“好啊。有劳你了。” 于是乎,陈三爷在左侧,白如霜在右侧,两人把孩子托在中间,嘭地一声,镁粉闪光灯一闪,留下了一张全家福。 陈三爷转头对众人说:“大家接着吃,接着喝,今日双喜临门,不醉不归!” “好好好!谢谢三爷!吃啊,吃啊!”众人小禽兽一般,大快朵颐,腮帮子都塞满了。 柳爽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陈三爷这个嘚瑟劲儿,恨得咬牙切齿,咋地,都可以上位,就我不行是吧? 这张全家福,可是个爆炸性新闻,这玩意比长乐坊十周年店庆,要火爆多了。 记者们都乐坏了,明天的头条有素材了。 陈三爷又结婚了,而且是未婚先孕,奉子拍照。 跟津门老白家的三闺女鼓捣到一起了,去年白家三闺女还上学时,两人就情定圆明园,在圆明园遗址的见证下,暗度陈仓。 现在白如霜抱着孩子大闹长乐坊,陈三爷不得已认下妻子和孩子。 这种新闻,一定能让吃瓜群众吃个痛快。 鉴于群众的眼睛向来是瞎的,怎么带风向,他们就怎么跑,这个新闻一定要大炒特炒,炒糊了才好。 至于最后会不会反转,无所谓,群众记忆力不好,就是图个热闹。 陈三爷稀里糊涂地又成了新郎。 第一次结婚也是稀里糊涂,玫瑰死后,他失魂落魄,沈心茹接纳了他。 第二次,也是稀里糊涂,蓝月用致幻剂,和他同床共枕。 这一次,更是稀里糊涂,吃饭的工夫,又成亲了。 桃花缘,桃花盛,桃花灼灼,挡都挡不住。 白如霜抱着孩子,一屁股坐在了沈心茹的座位上,陪陈三爷一同吃饭,一瞬间,她成了饭桌的焦点。 所有人为了讨好陈三爷,频频来给白如霜敬酒。 白如霜竟然来者不拒,频频举杯,虽然喝的不多,每次抿一小口,但每轮都没落下。 陈三爷低声提醒她:“你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贵为我的姨太太,别这么随意。另外,你还在哺乳期,你喝什么酒?!” 白如霜微微一笑,低声回复他:“你别管我,我今儿高兴。你敢管我,我就当众给孩子喂奶!” “好好好,你喝吧。别把自己喝死就行,昂?” 白如霜冷冷一笑:“老公,你再敢这么对我说话,别怪我不客气,今晚我不给咱儿子喂奶了,我饿死他!” “挺狠啊你?” “我可不是沈心茹,没那么多柔情,而且我精神不正常,别逼我发疯。” 两人虽然互飙狠话,但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大家也没看出异样。 第449章 黑手乍现! 吃吃喝喝,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下午2点。 市政府和警察厅的几个秘书先行离去,人家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们吃到天黑,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意思意思就行了。 陈三爷再三寒暄,而后让柔柔甜甜等人把几个秘书送出赌场。 后来,又吃了半个时辰,所有人都醉醺醺了,喝到位了,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商会的人和巡捕房的人也都起身向陈三爷道别。 四姨太也在雷子的护送下,离开了赌场。 这中间,有六个人滴酒未沾,就是陈三爷手下的六大金刚:高文才、马夫哥、紧凑哥、大肠哥、森哥、龟哥。 他们一直保持高度警惕,保护着陈三爷,观察着赌场里的一切。 尤其是马夫哥,怀里两把手枪都是满匣的子弹,时刻保持警觉。 这是任何一场大型活动必备的要素,否则全他妈喝多了,万一此时有人来偷袭或者来宾中有坏人,突然发动刺杀,那就麻烦了。 想喝酒晚上再喝,等陈三爷结束了一天的活动,六人可以轮流喝。 下午三点的时候,陈三爷把商会的骨干和巡捕房的李探长送到门外。 双方频频握手,依依不舍。 其实就是喝多了,人一旦喝多,话也多了,礼节也多了,车轱辘话来回说。 都是赞美陈三爷,向陈三爷表达衷心。 陈三爷喝得也有点飘,但他有定力,怎么喝也不失态,依旧能完成迎来送往的礼节。 门口聚集着一群人,见陈三爷出来送客了,一窝蜂涌上来:“陈三爷!陈三爷!透露一下码头爆炸案的进展吧?” “陈三爷,陈三爷,针对上次你在商会遭遇刺杀,这件事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更有一些女生围过来:“陈三爷!陈三爷!和我合个影呗?” 陈三爷问马夫哥:“这些人都是干啥的?” 马夫哥说:“一部分是记者,没在我们的邀请名单上,自己闻着味跑过来了,中午那会儿就说要采访您!还有一部分是年轻女性,您的仰慕者,上次您不是在馄饨馆和人照相了吗,这事传开了,她们知道今天搞店庆,也想来和您合影!” 陈三爷呵呵一笑,高高拱手:“各位记者朋友,各位津门的美女,承蒙关心、承蒙厚爱,今天是小店店庆的日子,记者朋友的所有问题,我们明天再谈,各位美女的青睐,我们有缘再会!那谁啊……柔柔、甜甜、娇娇、香香,赶紧给门前这些女生发放小礼物,每人两份!” 女生们疯狂大叫:“陈三爷!我爱你!陈三爷,我爱你!” 突然,人群中蹿出一人,直接奔向陈三爷:“三爷,您还记得我吧?上次在馄饨馆,是我帮您照的相!” 马夫哥立马警觉起来,枪口在衣服下已对准了这个人。 陈三爷一看,是上次在馄饨馆,帮他和女拥趸照合影的那个男实习记者。 遂呵呵一笑:“记得!记得!上次多亏你,谢谢谢谢!兄弟,你好好干,争取早日成为正式记者,明年店庆,我请您来赌场,现场报道!” 男记者高兴地说:“谢谢三爷!我这里有一份您的女性仰慕者托我带给您的礼物,我一直在门外候着,就等您出来送给您!” 陈三爷高兴大笑:“什么礼物啊?” 男记者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双手托着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站在台阶上,俯身刚要接过来,蓦地,男记者一抖那个包裹,噗地散出一团白色粉末。 速度之快,措手不及! 浓浓的白色粉末,一下扑在了陈三爷脸上,从眼睛到下巴,满脸都是,陈三爷急忙后退。 白色粉末瞬间腾起大团烟雾,周围几个人也被溅到脸上,大家立马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眼睛剧烈刺痛。 马夫哥也被粉末呛了一下,瞬间拔枪,对准男记者就射。 可男记者身形敏捷,早已后撤几步,扎入人群之中。 马夫哥看着眼前影影绰绰的人群,不敢随便扣动扳机,生怕误伤眼前女子。 陈三爷现在已经捂着眼睛,痛苦地惨叫:“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柔柔、甜甜等人赶忙架着陈三爷回赌场:“快快快!水!水!赶紧拿水!” 白色粉末完全覆盖了陈三爷的双眼,陈三爷就像梨园行里打了粉扑的戏子一样,泪水不停地涌出来,和白色粉末混在一起,啪嗒啪嗒往下掉。 马夫哥、紧凑哥、大肠哥举着枪追过去,那男记者步伐极快,噌噌几下,已跃出人群,沿着大街往南方跑去。 三人紧追不舍,一同开枪。 男记者脚步加快,飞转腾挪,时而贴墙而行,时而以街上的行人作掩护,而后一纵身,从街边的蓝墙上翻过去,身形之快,犹如狸猫。 等马夫哥、紧凑哥、大肠哥翻越墙头查看,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长乐坊门口已经大乱,孙二爷、蔡猫、柳爽、蛇哥惊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么一幕。 巡捕房李探长也惊得倒吸冷气,不知所措。 现场记者也顾不得害怕了,拿起相机,对着陈三爷一通拍。 甜甜护在陈三爷身后,举手遮挡:“别拍!别拍!关门!关门!” 孙二爷、蔡猫、柳爽一跃进入屋内。 两个荷官立马关闭了长乐坊的大门。 屋内,陈三爷泪流不止,痛苦地哀嚎:“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柔柔赶忙举过来一瓢清水:“三爷!三爷!侧躺着!冲洗眼睛!” 陈三爷侧躺在甜甜的怀里,柔柔一瓢水浇下去,陈三爷疼得像鬼一样惨叫:“别冲!别冲!是石灰!石灰!” 坏了! 石灰遇水,迅速发热! 这下陈三爷更疼了。 眼珠估计已被灼伤! 孙二爷在一旁大叫:“去医院!马上去医院!” 众人七手八脚,架着陈三爷,开门走出去。 门前记者又是一窝蜂涌过来。 孙二爷噌地拔出腰间配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都他妈闪开!” 记者们赶忙后退,让出一条道路。 甜甜迅速打开车门,扶着陈三爷钻入车子。 孙二爷、蔡猫也跟着坐进去。 柔柔早已坐在驾驶位,启动了汽车。 嗡地一声,汽车像离弦之箭,直奔教会医院! 第450章 我一定能赢 教会医院的亨利大夫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也是蕉家的常客,前不久给蕉爷治疗心脏病的医师,就是他。 亨利大夫做过军医,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凡尔登战役中救过数百个伤员。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国站在了以英国为首的协约国一方,虽然没有直接派兵参加正面战场,但派出了17.5万劳工,最终中国以战胜国的身份参加巴黎和会。 亨利大夫是法裔英国人,战后来到中国,为感谢中国劳工对英法的帮助和支持,甘愿留在天津教会医院,治病救人。 陈三爷被送入医院之后,亨利大夫亲自接诊,以大量生理盐水冲洗陈三爷的眼睛。 足足折腾了半个多小时,陈三爷的眼睛一片血红。 亨利大夫将陈三爷脸上的白色粉末收集,去实验室做了药理化验,发现这些白色粉末不单单是石灰,更掺杂了其他烈性毒药。 这可就坏了,这就意味着陈三爷的眼睛要废了。 下午五点,亨利大夫为陈三爷包扎眼睛之后,让他平躺在病床上休息。 马夫哥早已带来了几十号兄弟,把教会医院围了起来。 很快,沈心茹就在秃鹰、灰狼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医院。 沈心茹下午刚到家不久,就接到了娇娇从赌场打来的电话,说陈三爷出事了,于是赶忙赶了过来。 沈心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走廊里,沈心茹正碰到亨利大夫从病房里走出来。 沈心茹迫不及待地奔过去:“亨利大夫,怎么样?我丈夫怎么样?” 亨利大夫一脸严肃,无奈地摇摇头。 沈心茹心下一惊,顿感不妙:“大夫?!大夫?!你说啊,你说啊!” 亨利大夫把沈心茹带到诊室,低沉说道:“沈小姐……陈先生的伤情,不太好……” 沈心茹大惊:“怎么个不太好?啊?你说啊!” 亨利大夫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道:“陈先生的眼睛……恐怕……会失明……” 沈心茹倒吸冷气,惊得几乎站不稳脚跟,幸亏山杏在身后,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沈心茹大声咆哮,“亨利大夫,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 说着,沈心茹冲过去,抓住亨利大夫的胳膊:“亨利大夫,你说话!你说话啊!” 亨利大夫无动于衷,默默地摇摇头。 沈心茹一下子绝望了,泪水唰地流出来。 傍晚时分,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整个天津卫。 沈心茹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陈三爷正躺在病床上。 沈心茹来到床头,轻轻坐下,抓起陈三爷的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亨利大夫怎么说?”陈三爷问。 沈心茹看着陈三爷眼睛上包裹的纱布,强忍泪水:“若水,亨利大夫说……没什么大碍……静养几天……就会好。” “你哭了?”陈三爷抬起手,摸着沈心茹的面颊,眼泪打湿了陈三爷的手指。 沈心茹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将头伏在陈三爷胸口,默默地流泪。 “茹茹……”陈三爷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我的眼睛……完了……” 沈心茹悲伤地摇头,泪水簌簌滚落:“老公,不要这么想,亨利大夫正在想办法,会好的,会好的。” 陈三爷缓缓坐起来,伸手解开自己眼睛上的纱布。 “老公,你干什么?”沈心茹惊道。 陈三爷把纱布一圈圈解下来,最终血红的眼睛木讷地看着沈心茹:“茹茹,在来医院的路上,我就知道自己的眼睛不行了,我看不见东西了。” 沈心茹伤心欲绝,泪水狂涌而出:“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老公,你别这样,别这样!” 陈三爷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用手触摸着沈心茹的脸颊,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多想再多看你一眼啊……” 沈心茹一听这话,嚎啕大哭:“老公,你别说了,别说了……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我都陪着你,陪你一辈子!” 门外马夫哥、柔柔、甜甜、高文才等人,也听得黯然神伤,不知所措。 陈三爷的眼睛坏了,作为一个老千,一个是眼,一个是手,二者少了哪一个都不行,现在陈三爷却失明了,难道陈三爷的宏图霸业要中道崩殂? “茹茹……”陈三爷平静地说,“今天是几号?” “14号。”沈心茹流着泪说。 “还有4天,南擎天就杀过来了……” “老公,咱不赌了……不赌了……这辈子再也不赌了……”沈心茹紧紧抱着陈三爷,泪水横流,“咱把赌王、赌神的头衔都让给他……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明天,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我带你去欧洲、去美国……” 陈三爷摇摇头,淡淡一笑:“茹茹,他们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的,我没有了眼睛,我还有手,我还有手……” “不、不,老公,不——”沈心茹大哭,“我不会再让你赌了,我不会再让你赌了,我死也不会再让你赌了……” 陈三爷把沈心茹揽在怀中,黯然说道:“茹茹……我是一个赌徒,我的谢幕,应该在赌桌上,这么多年,我被命运推着走,这一次……我想自己做一次主。” “老公……”沈心茹绝望地说,“你万一要是赌输了呢?你有没有想过我?我该怎么活?” 陈三爷鼻子一酸:“茹茹,我欠你的太多了,你的生活就是被我打乱的,你本应该活得很好,是我的出现,让你受了这么多罪,吃了这么多苦,如果我赢了,那是老天眷顾,如果我输了,那就是老天看不下去了,不允许你再跟着我吃苦!” “老公,你别说了,别说了!”沈心茹泪如雨下,“跟着你,我从没后悔,从没后悔,我会陪你一辈子,陪你一辈子!” 蔡猫、孙二爷、柳爽三个人,早已跑到二楼楼道拐角处,悄悄商议去了。 刚才沈心茹没来之前,他们就从亨利大夫的嘴中得知,陈三爷的眼睛废了! 这三个人现在正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呢。 陈三爷再厉害,再牛逼,现在变成了睁眼瞎,以后也无法统领津门大局。 陈三爷的时代刚刚开启,倏地一下,就翻篇了,这难道就是命? 商会的未来,也变得扑朔迷离。 三个人觉得以后陈三爷最好的归宿,应该是进军按摩业。 很快,蕉爷、四姨太,乃至褚副市长也来了。 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 所有人到来之后,都是先和亨利大夫接洽,亨利大夫如实回答:陈三爷的眼睛,不容乐观! 陈三爷作为商会领头羊、三大赌场瓢把子、远东贸易公司总经理,眼睛一下子不容乐观了,无疑给陈三爷这条线上的所有人,当头一棒。 众人来到病房。 病房里一下子拥挤起来。 蕉爷率先走过去,陈三爷正愣愣地抱着沈心茹,沈心茹正在陈三爷怀中哭泣。 蕉爷走到陈三爷身边,皱着眉头,抬起手,在陈三爷的眼前晃了晃,陈三爷的眼睛毫无反应,道道血丝贯穿陈三爷的眼球。 蕉爷心下一颤:可坏了!随即轻声说了一句:“若水……” 陈三爷听出是蕉爷的声音,忙道:“爹,您来了?”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蕉爷焦虑地问。 “爹,杀手就藏在人群中,防不胜防。” “捉住了吗?” 陈三爷茫然摇摇头:“没有。跑了。” 褚副市长突然对身边的秘书说道:“封锁车站!封锁码头!挨个检查出津之人!” “是!”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属于马后炮,没用了,凶手要跑早跑了。 但陈三爷还是感激地说了一句:“褚叔叔,您也来了?” 霸王龙眉头紧皱走过去,瞅了瞅陈三爷毫无光芒的眼球,道:“谁他妈的下手这么狠啊?若水,你放心,叔叔马上召集警察厅的人,责令限期破案!” 陈三爷摇摇头:“叔叔,人在江湖,有沾光,就有吃亏,这是宿命。” “那……十八号的事,那场赌局……你还能参加吗?”霸王龙疑惑地问。 霸王龙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场比赛会产生强大的蝴蝶效应,陈三爷如果弃赛了,或者赌输了,津门赌神的名号就不复存在了,对于赌博起家的人来说,这是釜底抽薪,随即而来陈三爷在商会的威望就会降低,远东贸易公司的盘子就会受拖累,一切都会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至于坏到什么程度,没人可以预测。 霸王龙不得不早点考虑新的人选,以代替陈三爷。 陈三爷思忖片刻,断然说道:“今天在这里的,都是至亲之人!只要封锁消息,严把口风,对方并不知道我的眼睛出问题了,我就一定能赢!” “可纸里包不住火,今天参加庆典的有那么多人,还有很多记者。”霸王龙忧心忡忡地说。 “谁知道真相?谁知道我的眼睛真的不行了?”陈三爷反问。 第451章 我做你的眼睛! 褚副市长疑惑地点点头,心里还是不踏实。 四姨太此刻走过来,摸了摸沈心如的额头:“茹茹……” 沈心茹一头扎入四姨太怀中:“四姐……” 四姨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沈心茹,只能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晚上,亨利大夫建议陈三爷留院观察一夜,陈三爷执意要回家。 很快,在众人的陪同下,陈三爷和沈心茹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彼此又寒暄安慰几句,众人各自离去。 蕉爷本想多陪陪自己的姑爷,陈三爷却说:“爹,您身体也不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心茹也道:“爹,您回去吧,有我陪着若水,您放心。” 蕉爷走后,屋内顿时恢复了寂静。 吴妈和山杏也不敢多说话,为沈心茹和陈三爷打来几壶热水,而后悄然退下了。 黑夜,死一般的寂静,月亮悄悄划过云层。 陈三爷和沈心茹坐在卧室,相默无声。 突然,陈三爷说道:“茹茹,你取一根蜡烛来。” 沈心茹一愣,去外屋,拿了一根蜡烛,走了回来。 “把它点燃。”陈三爷说。 沈心茹擦燃一根火柴,把蜡烛点燃。 “你把蜡烛拿到我眼前,我看看我能不能看到光。”陈三爷黯然说道。 沈心茹点点头,手托着蜡烛,在陈三爷眼前左右晃动。 “怎么样,能看到吗?”沈心茹迫切地问。 陈三爷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却不随着蜡烛走,也就是说他的眼睛根本没反应。 良久,陈三爷叹了一口气:“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 沈心茹的心都碎了,把蜡烛放在桌上,走过去,轻轻抱着陈三爷。 陈三爷黯然说道:“我的眼睛真的废了。真的废了。” “那咱不赌了,行吗?”沈心茹伤心地说。 “茹茹,即便不赌,对方也不会放过我们。他们一步步杀过来,就是要把我们整得家破人亡。还不如誓死一搏。” “你怎么搏?眼睛看不到,怎么能够赌牌?不如认输,他们要名誉,就让他们拿去,他们要远东贸易公司,我们交出去,他们要商会、要赌场,我们拱手相让,我们什么都不要了,他们还能怎么样?” 陈三爷沉默片刻,低沉说道:“他们还会要命。我死无所惧,我是担心你,我不能让你落到他们手里。” 沈心茹淡淡一笑:“老公,我早就想好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不会让自己落到他们手里的。去年在承德兴隆时,冰天雪地,我还怀着咱们的孩子,我都没让他们碰我一个手指头,我会果断地结束自己。” “茹茹!”陈三爷紧紧抱着沈心茹的腰,“是我无能,落到这种地步,自从我们相识,我没能带给你幸福,带给你的都是痛苦和惊吓。” 沈心茹伏在陈三爷肩头,柔声道:“我很快乐,我和你的每一天,都很快乐,你让我感受到了人间烟火、人间真情,你让我怀过一次孕,让我感受到了做母亲的快乐,我知道了什么叫妊娠反应,什么叫母子连心。你让我感受到,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陈三爷潸然泪下。 沈心茹轻轻擦拭陈三爷的泪水:“老公,我们都不哭了,亨利大夫说了,你的眼睛不能哭,我来给你上药水。” 沈心茹从桌上拿起药水瓶,为陈三爷滴入眼眶。 陈三爷的眼睛里还是血丝弥漫,两个眼球木讷,没有一点灵气。 沈心茹柔声说道:“老公,你别怕,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不会让你错过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丝美,冬天,我陪着你看雪,夏天我陪着你听雨,春天我们一起赏花,秋天我们一起赏月。” 陈三爷把沈心茹搂得更紧了。 蓦地,陈三爷好像想起了什么,慌不迭地将手揣入衣兜,掏出一副扑克,道:“茹茹,你看着!你看着!” 沈心茹一惊:“看什么?” “看我的绝活!这手绝活,我不用眼睛,也能玩得炉火纯青!” 沈心茹惊讶地看着陈三爷手里的扑克。 陈三爷从扑克中抽出一张,问沈心茹:“是什么牌?” 沈心茹看了看,道:“红心8.” 陈三爷点点头,把这张红心8放在右手手心,以手指肚和鱼际相夹,在沈心茹跟前晃了晃:“看清楚!” 沈心茹点点头,一眼不眨地看着陈三爷的右手。 突然,陈三爷的右手一抖,红心8不见了。 沈心茹一惊:“哪儿去了?” “找!找!赶紧找!”陈三爷鼓励沈心茹,“现在我眼睛看不见,完全凭感觉,你围着我的身子,随便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沈心茹先是翻开陈三爷的右手手掌,发现没有,再翻看右手手背,还是没有,又看左手的手心手背,还是没有。 再循着胳膊往上看,还是没有。 “你站起来。”沈心茹提示陈三爷。 陈三爷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沈心茹围着陈三爷的身子转了三圈,胳肢窝、衣服、裤子、鞋子,都翻了一个遍,还是没找到那张红心8. 沈心茹惊讶:“到底藏哪儿了?” 陈三爷点点头,说道:“这是我每次赌牌,必胜的杀手锏!老婆,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给你讲述我早年在欧洲表演魔术的情景?” “记得!” “你记得我说过一件事吗?有一年,我在法国表演魔术,面对3000个观众,我把裤衩都脱了,他们始终不知道我把牌藏在哪里?甚至有人怀疑我藏在了屁股里!” 沈心茹扑哧一笑:“记得,记得。” 陈三爷接着说:“怎么可能藏在屁股里?藏不进去,藏进去也褶皱了!还有味道!不好往外拿!” “哎呀,行了,你别说了!都恶心了。” “那你记得我当时告诉你,我藏在哪里了吗?” 沈心茹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我记得!你说其实你始终把那张牌藏在手里!” “对!”陈三爷大吼,“这就是《弹指鹅幻》的绝活!你看!红心8,就在这里!”说罢,陈三爷一抖手,红心8倏地又出现在右手手心。 “怎么可能?!”沈心茹尖叫,“不可能!我刚才反复看了,你手里没有东西!” 陈三爷微微一笑:“老婆!你看好了!这在《弹指鹅幻》中叫‘仙人云手’,我把这张红心8,放在手心,在我抖手的这一瞬间,我把牌翻到了手背上,它的基本手势是这样的,以食指和小手指夹住牌,中指和无名指侧弯,像个兰花指,当你检查我手背的时候,我又快速地把牌拉回手心,下面三跟手指歪曲,食指伸直,拇指内扣,瞬间完成这个动作!” 说着,陈三爷唰唰两下,纸牌在手心和手背翻越了两个来回。 沈心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当我看你的手心时,其实牌藏在手背上,当我检查手背时,牌又回到了手心里!” “对!这只是障眼法的开头儿!随后你会检查手的侧面,当你检查侧面时,我把牌压在了手心里,手掌稍稍弯曲,牌和手指一个弧度,紧紧贴着手掌,你是看不到的!当你扼住我的手腕,来回检查我的手心手背时,我已经将牌倒到了另一只手上!当你把我的两只手都捆绑检查时,我已经把牌倒到了腋下,当你在检查腋下时,牌又回到了我手上!我的手法始终比你的眼睛快,这就是‘仙人云手’!” 沈心茹佩服地点点头:“手始终比眼睛快!” “对!魔术的本质,就是手骗过眼睛。所以,每次赌牌,其实我手里都是可以藏一张牌的,一般我会藏一张a,这样每次发牌,我获胜的概率就比对方大大增加!但这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 “前提就是我得有一双健康明亮的眼睛,因为我得知道对方站在了什么位置,怎么才能躲避他的目光和视线,尤其是,入场时,双方人员检查身体,看是否藏牌,我如果眼睛没问题,就可以准确判断对方的视角,从而调整手的姿势,完美避过检查,把这张牌带到赌桌上,可惜现在我的眼睛坏了。” 沈心茹黯然点点头,突然猛地一抬头:“我陪你赌!我做你的眼睛!” 第452章 人得讲良心 “那我就得把我眼瞎的这个消息放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眼睛不行了,等到十八号那一天,我们迎战南擎天,一同进入赌场,你帮我看牌!帮我传递周围人的信息!”陈三爷果断地说,“这在赌行是允许的!当一个老千失去了眼睛,可以找一个他至亲的人,帮他看牌,只要他敢赌,对方就接纳!” 沈心茹坚定地点点头:“老公,我们一起对付那些恶人!” 忽而沈心茹又伤感起来:“老公……我怕我不行,万一我漏看了,害了你,怎么办?” “我只相信你,我不会相信任何人,老婆,只有你,能让我相信!”陈三爷恳切地说。 沈心茹再次把陈三爷搂在怀中,思忖片刻,道:“好,老公,我就陪你一起赌,如果成了,那是老天眷恋,如果输了,我陪你一起死!” 陈三爷摇摇头,道:“每一次,我都会想到死,但每一次,我都不会轻言死亡。他们弄瞎我的眼睛,就是想在牌桌上打败我,否则的话,那个刺客为什么不在人群中一枪打死我?他明明已经接近我了,明明有机会把我一枪毙掉,为什么偏偏用毒药弄瞎我的眼睛?因为他们想拿回一切!名和利,他们都要!” 沈心茹冷冷一笑,忽然怒道:“那我们一样儿也不给他们!这帮狗日的弄瞎了我老公的眼睛,我和他们没完!明天就和爹商量一下,召集所有兄弟,码头那边的、赌场那边的,全都召集起来,发枪、发子弹、发雷管!再找刘督统借一个连的兵力!等南擎天他们踏入天津,一进入赌场,就把赌场团团包围,如果他们输了,还能囫囵着离开,如果他们赢了,那就来个鱼死网破,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天津!” 嚯——这比陈三爷还土匪呢,关门打狗! 陈三爷吓了一跳:“茹茹,万事得讲规矩,南北赌王对赌,是上了报纸的,黑白两道都看着呢,可不能胡来。” 沈心茹冷笑道:“规矩?规矩是他妈人定的!只要是人定的,就能改!我蕉家就是天津卫的规矩!他们讲规矩了吗?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把我老公眼睛弄瞎了,借机把我老公逼上赌桌,这叫规矩?” “茹茹,这里面的事情复杂着呢!我们没证据证明是南擎天干的,事情如果闹大了,黑白两道一摊牌,都需要讲证据。当初爹和龙海升斗,就是因为爹手里有证据,所以一直站在了舆论制高点,黑白两道都拥护爹。” 沈心茹又是冷冷一笑:“要证据是吧?证据可以做!事情发生在天津,我说证据在哪里,它就必然出现在哪里,我说什么是证据,它就必然是证据!我说谁是证人,他就必然是证人!” 陈三爷惊得一哆嗦:“茹茹,你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了!”沈心茹骤然大吼,“男人办不到的事情,女人能办到!我被他们欺负够了!我受够了!我老公被捉到上海,囚禁两个多月,我被捉到东北,囚禁三个月,他们害的我的孩子流产,他们险些逼死你和我爹!现在,他们又把我的男人搞瞎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早就应该做一回蕉家的女儿!我不是好欺负的!我早就应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帮助你和爹!” 陈三爷惊得大气不敢喘:“茹茹……” “人间所有事,不过财与色!财,你和爹有,色,我有!我比任何女人都妩媚,都漂亮,都有才!我可以拿下任何男人!为了这个家,我什么都可以干出来!我倒是要让对方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手眼通天!谁才是天津卫的瓢把子!” “茹茹?茹茹?”陈三爷轻声安慰,“你冷静一下,这不是你,别被魔鬼占了心灵,你是信佛的,你是佛子。” 沈心茹凝立片刻,呛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想这样,是他们逼的……” 陈三爷赶忙把沈心茹搂在怀里:“茹茹,我知道你的心,我知道,我都知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一切都有我和爹撑着,你不要乱想,你只要陪我走进赌场,帮我看牌,我就一定能赢。” 沈心茹趴在陈三爷怀中呜呜哭起来。 漆黑的夜,被沈心茹的哭声,拖得更加漫长,更加寂静。 第二天,果然,《津门报》头版头条:陈三爷遇袭,恐双目失明! 什么消息都不如这条消息炸裂,本来“长乐坊十周年庆”是个头条,后来白如霜抱着孩子闯进来,记者又把头条改成了——《震惊!陈三爷的小妾携子登门,大闹长乐坊!》 刚刚定了稿子,陈三爷遇袭了,所以,陈三爷遇袭成了最大的头条。 整整三版,全是跟陈三爷有关的内容。 一时间,天津卫围绕陈三爷这个焦点,又炸裂了。 地痞流氓心花怒放:“哇哈哈哈,陈三瞎了!太好了,瞎了几只眼啊?全瞎了才好呢!” 少妇少女心疼不已:“天呐!我的男神,怎么能变成瞎子?陈三爷这么英俊,他那双眼睛如湖水般清澈,如宝石般通透,真不敢想象他变成瞎子!” 陈三爷不在乎他们怎么说,从这天开始,陈三爷上街,都是由沈心茹陪伴。 沈心茹故意和陈三爷穿了情侣装。 在此之前,沈心茹不愿意穿情侣装,感觉特别扭。 但此刻,沈心茹就是要让外界知道:我沈心茹和我老公陈若水,是一体的,永远在一起,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陈三爷一身米白色呢子大衣,戴着礼帽和墨镜,穿着皮鞋,风华正茂。 沈心茹也是一身米白色大衣,戴着圆形礼帽,穿着皮鞋,风姿绰约。 陈三爷除了戴着墨镜,还拄着一根拐棍。 沈心茹就他身旁,挽着他的胳膊。 两人收拾得干净利落,俊男靓女,走在十里洋场的大街上。 秃鹰等十几人,远远地跟在身后。 街上的老百姓,频频向陈三爷和沈心茹打招呼:“陈先生,沈小姐,早上好!” 陈三爷和沈心茹不停地回礼:“阿叔,阿婶,早上好。” 普通老百姓,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他们知道,这两口子,没做过什么坏事,没做过什么缺德事,人家一直在行善。 陈三爷借用商会的力量,稳定了物价,老百姓得到了实惠。 沈心茹更是不沾染世俗的事,人家只是个教书先生。 这小两口,没坑过天津百姓,没害过天津百姓,更没鱼肉过天津百姓。 陈三爷虽然开赌场,但和普通老百姓无关,人家也没诱骗老百姓去赌,况且,陈三爷每天都在赌场一条街免费发放粥米,救济了无数穷人。 一连两个冬天,如果没有陈三爷,不知道会冻死饿死多少人。 人得讲良心,现在人家陈三爷两口子到了难处了,老百姓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很同情陈三爷,不希望他输。 陈三爷和沈心茹,也感觉到了周围百姓的善意,心里暖暖的。 忽然,马夫哥驱车来报:“三爷,她又来了!坐在赌场不走!” 陈三爷一惊:“谁啊?” “白如霜!” 第453章 试探 沈心茹一听,火就上来了,怒道:“白如霜是吧?我去接待她!” 陈三爷赶忙拉住沈心茹:“茹茹,切勿因小失大!” 随即,两人跟随马夫哥来到长乐坊。 长乐坊二楼会议室里,白如霜正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哼着小曲等待陈三爷。 陈三爷和沈心茹走了进来,白如霜一笑:“丈夫,大姐,来了?” 沈心茹怒目而视:“谁是你丈夫?谁是你大姐?你要是再敢骚扰我丈夫,我就大嘴巴子抽你!” “咯咯咯咯。”白如霜一阵爽笑,“大姐,你我共侍一夫,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知道你是正室,可又怎么样呢?我可是有宝宝的,我怀里是三爷的骨肉!你没有!” 沈心茹双颊绯红:“来人!给我把她打出去!” “慢着!”陈三爷赶忙劝阻,“茹茹,让我单独跟她谈谈。” 沈心茹眉头一皱,陈三爷袖下用手捏了捏沈心茹的胳膊,沈心茹心领神会,转头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三个人:陈三爷、白如霜、孩子。 白如霜温柔一笑:“丈夫,你坐吧。” “沙发在哪里?”陈三爷戴着墨镜摸了摸。 白如霜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陈三爷坐下。 白如霜端详陈三爷片刻,道:“你能把墨镜摘下来吗?” “可以。”陈三爷摘下墨镜,空洞的双眼目视前方。 白如霜再次端详陈三爷的双眼,伸手在陈三爷眼前晃了晃:“夫君,你真的看不到了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你一会儿丈夫,一会儿夫君,还有没有别的称呼?” “有啊!老公、官人、当家的、相公、宝贝儿、亲爱滴、心肝儿……darling、my love、honey……”白如霜笑嘻嘻地说。 “可以!你会说英文!” “当然啦!无论我是蓝月,还是白如霜,我都会说英文。如果我是蓝月,我在美国待过一年,如果我是白如霜,我可是燕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陈三爷点点头:“你说到这里,我恰恰想起来一件事,在上海丽都饭店时,我们刚刚接触那段时间,你用英文骂过我,你还记得吗?” 白如霜想了想:“有吗?” “有啊!我提醒你一下,你说:‘i got stones enough not to chase card actions of fucking pipe dreams! i’m not ying for the thrill of fucking victory there! i owe rent, alimony, parents support! i y for money! my parents eat!’后面是什么来着?我记不清楚了!” 白如霜莞尔一笑:“老公,你记不清楚,我却记得清楚,我想起来了,我是用英文骂过你,后面是:i learn to forget the yesterdays and to non-think of tomorrows! because yesterday is history,tomorrow is a mystery,but today is a gift,that is why it''s called the present! that’s all!” 陈三爷哈哈大笑:“是了!是了!一个单词都不差!你果真是蓝月!” “别这么自信!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我的脑子一直是糊涂的!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但我知道我跟你很熟,我爱你。” 陈三爷嘿嘿一笑:“知道爱我就行了。有这个就足够了。男女在一起,不就这点事嘛。” “对啊,这不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吗?”白如霜笑道。 “孩子是在哪里降生的?家里?还是医院?” “老公,你是不是没认真听我讲话啊?我说过了,我如同在梦中,什么也不知道,我的记忆是模糊的,碎片化的。你还要试探我到几时?你还要试探我几次?你才肯认下我?”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不是已经认下你了吗?咱们一家三口的照片都上了报纸了,这还有假?” “当然有假!一张照片算什么?你打心里从没接受过我!也没接受过孩子!” 陈三爷摇头苦笑:“我现在都成了睁眼瞎了,我已经不是那个无所不能、魅力四射的陈三爷了,我以后准备向二胡或者按摩产业发展,我不想拖累你们娘儿俩。” “咯咯咯咯咯……”白如霜大笑,“丈夫,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真的瞎了?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唉……”陈三爷摇头叹息,“我也不信。可事实如此。我多么希望,我没瞎啊。” “丈夫,你看着我!看着我!”白如霜突然把孩子轻轻放在沙发上,而后自己走过来,站在陈三爷面前。 “你在哪儿呢?”陈三爷瞪着空洞的眼睛,伸手往前摸着。 “别动!”白如霜说了一句,“就是这个距离,别再动了,我就在你眼前半尺之地,你能感受到我的呼吸。” “哦,然后呢?”陈三爷问。 “然后……”白如霜妩媚一笑。 突然,白如霜悄无声息地脱掉了所有衣服,赤裸裸站在陈三爷面前。 身子晃了晃。 同时,仔细观察陈三爷的眼神。 陈三爷的两个眼珠还是木讷,毫无生机地朝前看着,并没有跟随白如霜的身子走。 俄顷,陈三爷问:“你怎么不说话呢?人呢?” 白如霜一步步逼近陈三爷,身体的热浪都扑在陈三爷脸上了。 陈三爷鼻子嗅了嗅,道:“好香啊。” “什么香?” “体香,带有温度的体香。怎么回事?你脱衣服了?” 白如霜冷冷一笑,狐疑地问:“你当真看不到我?” “你说什么呢?你到底在干什么?”陈三爷睁着瞎眼,疑惑地问。 白如霜又低头看了看陈三爷的下身,也是毫无反应,只得狠狠说道:“好!看来你真是瞎了!那你就感受一下我到底是不是蓝月吧!” 说罢,猛地抓起陈三爷的手,一下放在了自己的胸部。 陈三爷刚一触碰,赶忙把手缩回来,怒道:“你干什么啊?” 白如霜阴柔地看着陈三爷:“怎么?你不敢了?给你机会,不敢核对?不敢触碰?你不是一直想彻底明确一下吗?你到底在怕什么?怕面对现实?你不是‘鬼手陈’吗?你这双手触感很灵敏的,你一定能分辨出我到底是不是蓝月!” “你为什么非要当蓝月呢?当白如霜不也挺好吗?”陈三爷反问。 “因为你永远不会喜欢白如霜,你只会喜欢蓝月!” “你客气了!你都白如霜了,如霜般洁白,和蓝月不相上下,我只能把你们当作一个人!” “那你给我啊!给我啊!为什么不敢?” “你愿意跟着一个瞎子过日子啊?”陈三爷不解地问。 “我愿意啊!别说你是瞎子,你就是瘸子,我也愿意!后半生,我照顾你,好不好?” “不好。我有老婆。” “唉……你还是不敢面对现实啊!”白如霜叹道。 “你先把衣服穿上吧,天凉,别感冒。” 白如霜怒道:“我早就穿上了!你这个瞎子!眼瞎,心也瞎!” 第454章 娇嗔 陈三爷呵呵一笑:“一切等我赌完之后再说吧,18号我要迎战南派赌王,先办正事,再说儿女情长。” 白如霜疑惑地看着陈三爷:“你都瞎成这样了,还能赌吗?” “我是鬼手,我手还没断,可以的。” 白如霜扑哧一笑:“真好。瞎都瞎得那么帅。” “我就权当是夸奖吧。” “我走了。等你对赌那天,我和孩子来给你助阵!” “好哇,我们一家三口,戮力同心,共同破敌。” 白如霜咯咯一笑,抱起孩子,在陈三爷脸蛋上亲了一口:“走了,老公!” “别着急!”陈三爷阻拦。 白如霜眼睛一亮:“怎么了老公?舍不得我走啊?” “不是。我是说让我的司机开车送你,天冷,你就不用打黄包车了。” “夫君,你真好,真负责。” “王莹!王莹!”陈三爷大喊两句。 王莹从楼下急匆匆跑上来:“到!老板!” “帮我送一下如霜姑娘。把她娘儿俩送到家。” “老板……我是您的司机,不是她的。”王莹不悦地说。 “我让你送谁,你就送谁!哪那么多废话啊?” “好的,老板!”王莹说着瞥了一眼白如霜,“走吧,如霜姑娘?” 白如霜微微一笑:“唉……还是跟着有钱人好啊,出门有车,回家有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给三爷生了个儿子,我太幸福了。” “快走吧你!”王莹喝道。 白如霜冷笑道:“你还别不乐意,你把我和孩子送回家,还得把我单独送到商会,我还要工作!丈夫的家业,我得给他看好!” “行了,走吧!”王莹催促。 两人走了出去。 很快,沈心茹走了进来,扶着陈三爷的胳膊:“老公,怎么样?” “先把她打发走了。”陈三爷回答。 沈心茹一愣:“我不是说把她打发走,我是问你,你确定她到底是谁了吗?” 陈三爷点点头:“我还是那句话,她肯定不是蓝月!” “你都说服不了自己,怎么说服我?你上次说的那些理由,我根本不信!你总是说直觉、直觉,刚才你不是实际核对了吗?!”沈心茹不悦地说。 陈三爷一愣:“我没核对!我怎么核对?” “我刚才在外面都听见了,她不是脱光了吗,让你摸吗?” “我没摸!” “你怎么不摸呢?”沈心茹焦急地说。 “我没经过你允许,我怎么敢随便摸别的女人?” “呵!”沈心茹白了陈三爷一眼,“这会儿你倒是听话了,给你机会你不中用!我如果不想让你摸,我是不是就冲进来了?我没作声,就是默许你摸她!” “老婆,你这就没道理了,你没作声,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我哪知道你会这么大方,让我触碰别的女子!” “你是不是故意不摸的?不敢摸?不敢面对现实?”沈心茹逼问。 “老婆,咱别这样了行吗?哪有自己老婆逼着丈夫去触摸别的女人的?” “你少废话!我总觉得所有事都特别奇怪,仿佛一切都不真实!”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老婆,大战在即,一切以对赌为要!所有事,都可以往后推,我们要拿下这次赌局!” 沈心茹突然眼神狐疑地看着陈三爷:“老公……你的眼睛……到底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你不会连我也骗吧?” 陈三爷沉默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了?”沈心茹追问,“你在想什么?” 陈三爷突然眼泪溢满眼眶,随即无声滑落。 沈心茹一惊:“老公?!老公?!你怎么了?” 陈三爷擦了一把眼泪,怅然道:“我没想到你会怀疑我眼睛是否真的瞎了,你这是对我的亵渎,还是嘲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现在眼前一片漆黑,我的心凉到了谷底,我用尽全力撑着,你竟然怀疑我?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我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丝眷恋!” 沈心茹一阵踌躇:“不是的……老公……不是的……我……我……我是不敢相信……我是希望我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我老公依旧是健健康康、什么事都没有!”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陈三爷伤心地问。 “没!老公!没有!从来没有!” “总有一天会嫌弃的!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夫妻?我眼睛瞎了,看不见了,也许你照顾我一年两年,还可以接受,时间一长,你肯定就厌烦了,没准,你会偷偷摸摸和其他男人幽会,就算在我眼皮子底下,摸来摸去,我也看不见……”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了陈三爷腮帮子上。 把陈三爷都打懵了:“干什么啊你?!” 屋里没动静。 陈三爷急了,伸手往前触摸:“人呢?人呢?” 还是没动静。 陈三爷不顾一切往前划拉着,突然碰到了椅子上,脚下一绊,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茹茹?茹茹?你在哪儿?人呢?” 沈心茹默不作声,坐在旁边沙发上偷偷落泪。 陈三爷勉强爬起来,还是两眼空洞,四下摸着:“哭了?茹茹你哭了?你在哪儿?我刚才不该说那些畜生话,我错了……老婆,我错了……你在哪儿?” 沈心茹起身,轻轻走过去,从后面慢慢抱住陈三爷的腰,将脸贴在陈三爷的后背上,泪水簌簌:“老公……我不该打你……” 陈三爷赶忙转过身来,抱着沈心茹:“老婆,我刚才说那些畜生话,其实是怕你嫌弃我、离开我,因为爱得太深,太怕失去你,所以才会飙狠话。” “我懂,我懂。”沈心茹紧紧搂着陈三爷,“老公,我不该质疑你,你都这样了,我竟然还怀疑你,对不起,对不起……” 陈三爷呵呵一笑,抚了抚身心如的秀发,道:“刚才没摸着,现在心里痒。” “什么?” 陈三爷凑在沈心茹耳边,轻声说:“刚才没摸着,现在我想摸你的。” “哎呀!你讨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沈心茹双颊绯红,娇嗔说道。 第455章 一网打尽! 陈三爷不依不饶:“不行,不行,我就要摸!触动心灵了,无法平复!” “哎呀!这是在你的办公室!”沈心茹死死捂住衣服,“别闹,别闹!” “你嫌弃我?”陈三爷说。 “我没有嫌弃你,老公,回家再说,昂?我的一切都给你留着。” “不行,不行,我就摸!” “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陈三爷怅然说道:“我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点孩子气,我还有啥?” 沈心茹心下一痛,拿起陈三爷的手,慢慢撩起自己的衣服,把陈三爷的手塞到衣服下面。 嘭地一声,门开了。 陈三爷赶忙把手抽出来。 沈心茹也惊得一哆嗦,赶忙把衣服整理好。 “三爷!有电报!”龟哥叫着。 陈三爷一愣:“嗯?” 沈心茹说道:“谁呀?你进来说话,别在门外大吼大叫!” 龟哥踮着脚说:“我进来了。我就在屋里呢。” 沈心茹低头一看,龟哥正翘着脚、举着电报,身板太小了,平视基本看不见。 沈心茹接过来一看,上面一行字:陈兄若水,我于18日抵津,准时与兄对阵,望守信!落款:南擎天。 陈三爷问:“谁来的电报,写的什么?” 沈心茹回答:“南擎天,他说他18号会准时抵达天津,和你对战。” 陈三爷点点头:“很好。一切都那么严丝合缝。龟哥!” “在,三爷!您吩咐!” “去报社!把这个电报发表!” “是!” “几点了?”陈三爷问。 沈心茹看了看手表,道:“12点了,要吃点东西吗?” 陈三爷想了想,叹道:“12点了,三大赌场门口又要发放免费食物了,我想出去看一看,看一看我的父老乡亲,看一看和我一样受苦受累的同胞。” 沈心茹叹道:“你看不见。” 陈三爷竟然说了一句让沈心茹意想不到的话:“开眼见明,闭眼见暗,所见不同,见性不变!” 这是那天晚上,沈心茹告诉的陈三爷《楞严经》里的一句话。 沈心茹惊讶地看着陈三爷,眼中满是佩服和希望:“可以啊老公!可以!可以!可以!” 一连三声赞叹! 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这句话! 因为陈三爷的眼睛瞎了。 沈心茹激动得泪水都要流出来了:“老公!走!我陪你出去见乡亲们!” 很快,两人在龟哥和马夫哥的陪同下,来到了长乐坊大门口。 满满半条街的人,都拿着饭盆、破碗,等着领取免费的热粥和馒头。 甜甜、柔柔、娇娇、香香,有条不紊,挨个发放。 见陈三爷来了,甜甜忙走过去:“三爷,这点事不劳您操心,我们能干好。” 陈三爷站在台阶上,长吁一口气,道:“我是来看看乡亲们。” 甜甜立马明白了,站上台阶对所有人喊道:“各位!各位!各位父老乡亲!陈三爷,来看望大家了!” 一言甫出,半个街道渐渐宁静了。 所有的嘈杂和喧嚣,瞬间犹如退潮之水,慢慢消减下去。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抬头凝望着陈三爷。 陈三爷瞎了,他们都知道。 陈三爷是大恩人,他们心里更清楚。 大家望着这个两年来,不停地救济他们的大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条街道,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大家就这样一眼不眨地看着陈三爷,良久,慢慢哽咽了,泪水浸满眼眶。 人心都是肉长成,他们知道自己帮不了陈三爷,知道陈三爷正在受苦、正在渡劫。 但那颗感恩的心,挑动着神经,让人感觉酸酸的,又暖暖的。 突然,人群中一个人振臂一呼:“陈三爷!我们支持你!” 一鲸落,万物生! 所有人都振臂高呼:“陈三爷!我们支持你!陈三爷!我们支持你!” 声音响彻云霄,一浪高过一浪! 陈三爷的眼睛湿润了,身体微微颤抖。 沈心茹也落泪了,她转头看了看你自己的丈夫,心道:值了!值了!我老公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陈三爷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一次大救赎! 他的母亲,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陈三爷实现了母亲的遗愿:三儿,做个好人。 无数次刀光剑影、无数次血雨腥风、无数次命悬一线、无数次死里逃生,他跌跌撞撞迈过千难万险,他绞尽脑汁化解生死攸关,他哭干了眼泪从容面对生离死别,他耗尽了心机果敢闯过道道魔碍。 所有的这一切,他为了啥? 为了做一个人,一个有风骨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大写的人。 江湖之路,曲曲折折,人间罪恶,变化多端,污淖之水,深达千尺,凌云之志,不堕九天。 如果生命是一种必然,人间是一条道路,磨难是数不尽的荆棘,陈三爷以骨子里的善良和大无畏的坚韧,披荆斩棘,为自己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起初,他不敢回首,现在,他不怕回首。 他终于在最肮脏的江湖,洗涤了自己的灵魂,让自己憋屈的人生、低贱的躯体,在霞光万丈中,绽放出最夺目的光芒! “陈三爷!我们支持你!陈三爷!我们支持你!”群众的呼喊声,经久不歇。 这是对陈三爷最好的回报。 草民虽微,江河汇聚,鸣鸣之音,洞彻天庭。 陈三爷在一声声呐喊中,汲取了最大的力量,他要以饱满的斗志、缜密的思维、天衣无缝的策略,将南方来客,一网打尽! 第456章 干干净净 陈三爷双手抱拳,高高拱手,向面前的百姓致敬,足足拱了二分钟,此时无声胜有声。 很快,他返回长乐坊,二楼会议室里,依旧内心起伏不定。 沈心茹抚摸着他的手背,柔声道:“老公,你这辈子值了,善心浇灌,禅花已开。” 陈三爷淡淡一笑,对沈心茹说:“老婆,这就是我不让你染指黑道的原因,咱们家就剩你这一块净土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涉足我和爹的事。千万不要剑走偏锋,千万不要发疯,沈心茹之所以是沈心茹,就是因为她冰清玉洁,沈心茹之所以受人爱戴,就是因为她和家族生意无关,这么多人喜欢你、尊重你,是因为你是个教书女先生,没有参与我和爹的事儿。所以,一旦涉及到你,黑白两道都得考量考量,上次你被海氏父子弄到东北,他们之所以没敢动你,就是高层递了话,沈心茹和蕉家的买卖无关,可以把沈心茹作为砝码要挟蕉家,但绝不能伤害沈心茹。这是刘督统亲口对我说的。” 沈心茹黯然点点头:“老公,我懂,可我就是有时候看到你被他们欺负,我伤心生气。” “男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你不参与我和爹的事,才是最安全的。说句不好听的,假如有一天,我和爹都输了,咱们家房倒屋塌,只要你没涉足家族的事,你就能平安着陆,因为你干干净净,任何人想借机毁了你,黑白两道都有人站出来为你说话。我相信这个世界是有正气存在的,你是弘一法师的弟子、津门五所学校的老师、书法家、翻译家,你为这个社会带来的都是积极向上的东西,任何人想动你,也得考虑一下社会舆论。所以,没有什么金刚不破,没有什么绝对安全,一个人干干净净,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伞。” 沈心茹听得黯然神伤又颇为感动:“老公,我发现你的佛性在增长,你好像突然长大了。” “我以前很幼稚吗?” “不是幼稚。而是……你以前处处透着精明,但总感觉缺乏智慧,现在是智慧萌发了,你说话的语气和讲出的道理,都和我师父有那么一点点相似,这算是自我开悟吗?” 陈三爷淡然一笑:“是经历的事多了,自然就想明白了。有人死于磨难,有人在磨难中开悟玄机。斗来斗去,回到原点,一口水,一口饭,到最后,所有一切,都会被因果核算。难怪释迦牟尼佛在开悟之后,首出《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本来就是空的,日子就是平平静静,是人类起了虚妄心,颠倒愤恨、物欲横流,才搅乱了整个宇宙,最终,尘埃落定,再次归于宁静。” 沈心茹痴痴地看着陈三爷:“老公,我发现你真的有佛性,你书虽然读的不如我多,但你的悟性很好,就像北禅渐进,南禅超然,壁立千仞,见性成佛,你颇有六祖的味道!” 陈三爷摇摇头:“茹茹,是你启迪了我,是你拯救了我,你才是我的佛。无论我在外面面对几多邪恶,无论我受伤挂彩,乃至险些丧命,只要我回到家,看到你,看到我老婆这双淳朴善良的眼睛,我就像从鬼哭狼嚎的地狱,一步踏进了圣洁庄严的坛城法坛。老婆,你才是我的根,我的定海神针。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变坏,你得守住法坛、守住净土,因为你是我的归宿,如果你也变坏了,我的灵魂再也没有落脚的地方。” 沈心茹感动得香泪欲滴,搂着陈三爷,贴在他的胸口:“老公,我今天才发现,知我懂我,莫若我夫。今生,我度你,你度我,我们这辈子携手走过,下辈子,不来了。” “那去哪儿?” 沈心茹扑哧一笑:“我要和你去天上做神仙。” 陈三爷把沈心茹搂得更紧了:“那玉帝会不会羡慕?会不会给我穿小鞋?万一我这双鬼手忍不住,邀请福禄寿三仙打牌,把他们赢光了,咋办?会不会坐天牢啊?” 沈心茹一愣,嗔道:“你又胡说!刚说了两句正经话,又嬉皮笑脸,没正格的!” “呵呵呵呵。” 突然,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沈心茹赶忙放开陈三爷,走到旁边的沙发处,规规矩矩坐下。 陈三爷道:“进来!” 王莹推门走了进来,道:“老板,我已经把白如霜和她的孩子送到家了,后来又把她送到了商会。任务完成!” 陈三爷满意地点点头。 王莹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沈心茹,礼貌地说:“沈老师,您要回家吗?如果回的话,我送您。” 沈心茹摇摇头。 陈三爷突然说:“王莹啊,从今天开始,你不用为我开车了。” 沈心茹点点头:“对,从今天开始,我亲自为陈三爷开车。” 王莹一惊:“啊?老板,您要解雇我啊?” 陈三爷微笑着说:“我的眼睛失明了,有沈老师在我身边,更方便一些。” “那……那……老板,沈老师,我可以为你们俩开车啊?我当司机,您二位坐在后面,手牵手,出双入对,多好啊?” 陈三爷摇摇头:“王莹啊,咱们的缘分尽了。这段时间,你对得起我,我也对得起你。眼下,大战在即,我不想连累你。” “老板,我不怕那些坏人!我陪着你!” 陈三爷再次摇头:“王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别看你现在是个小司机,将来之后,你肯定是个老司机。你才华横溢,开车技术好,所有事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你肯定能遇到更高层次的老板,我祝福你。” 王莹面现伤感:“老板,你是要赶我走吗?” “太危险了。我不想有人再因为我丧命。每一次开战,我都会失掉一个亲人,我拿你当亲人了,我不想你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 “老板……” “走吧,走吧。我让账房把你这个月的薪水付清,另外,我再给你支付1000大洋,作为补偿。有了这笔钱,你会生活得很好。” 王莹咬着嘴唇,看了看陈三爷,又看了看沈心茹,踯躅片刻,突然说道:“老板!我不走!至少,我得陪您打败南擎天!我要看着你,击败对方,我要看着陈三爷获胜!您如果觉得我给您当司机有危险,您让我干什么都行!我可以在赌场扫地、端茶倒水!” “你这是何苦呢?” “老板,您对我有恩!这个时候让我走,就是剜我的心!我做不到!哪怕您胜利了,再赶我走,我都可以!” “霸王龙还惦记着你呢!你知不知道?”陈三爷喝道。 “我知道!” “霸王龙是谁?”沈心茹惊讶地问了一句。 陈三爷一愣:“哦……那谁……褚叔叔。” 沈心茹眉头一皱:“不要总是给人起外号,听你们说话真费劲,就跟听天书一样!还霸王龙,有没有猛犸象啊?” 王莹咯咯一笑:“沈老师,除了霸王龙,还有海螺、象拔蚌、大蛇、龟哥、马夫哥、大肠哥,您瞅瞅,这都是陈三爷给人家起的外号。” “那……他有没有给我起外号?”沈心茹眨眨眼问。 “有!”王莹回答。 “他叫我什么?” “白莲花。” 沈心茹一笑,道:“那你呢,他给你起的什么外号?” 王莹脸脸一红:“强大美腿!” 沈心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王莹的大腿,而后目视陈三爷,冷冷一笑,阴阳怪气:“可以啊,三爷,挺能抓神韵啊,栩栩如生啊!” 陈三爷赶忙道:“跑题了!咱们不是探讨王莹的去留问题吗?” 第457章 带牌 王莹咯咯一笑:“老板,沈老师,我不走,我不怕,我陪着老师和师爹。” “师爹?”陈三爷一愣。 王莹笑道:“总归我是先认识的沈老师,从沈老师那里论,您就是我的师爹。” 沈心茹忍俊不禁。 陈三爷无奈地说:“你不走就不走吧,可不是我不让你走的,你自己选的。” “我选择,我负责。” “好。”陈三爷点点头,“把四大天王、六大金刚都叫来!” “是!” 很快,四大天王、六大金刚悉数到场。 屋子里拥挤起来。 陈三爷在沈心茹的搀扶下,来到办公桌前,坐在椅子上,依旧戴着墨镜:“后天就是十八号了,我准时迎战南擎天,届时,你们都要站好了位,我们是主场,一切我们说了算,明白?” “明白!”众人齐呼。 陈三爷点点头:“现在,我演练一遍手法,你们谁看出猫腻,当场拆穿我!” “是!” 陈三爷从怀中摸出一张扑克,夹在右手手心,突然手一抖,扑克不见了,随即对众人说:“找吧!你们一起上,翻遍我的全身,看看能不能找到!” “是!” 四大天王、六大金刚把陈三爷围起来,上下摸索,一通寻找。 陈三爷肩头耸动、弹指如飞,随着众人的动作,不停地调整身形,全面配合检查,四大天王、六大金刚忙活一通,也没找到扑克。 牌像活了一样,在陈三爷手上、袖子上、衣服上,老鼠一般窜来窜去,始终快过众人的眼睛。 众人似乎看到了剪影,但再次锁定目光,扑克又不见了。 陈三爷的手太快,身体配合得太灵活,抓不住他。 最终众人无奈地摇摇头:“三爷!找不到!您手太快了!” 陈三爷摇摇头,叹道:“你们是给我面子,你们知道原理,也知道扑克就在我两手之间腾挪,找这张牌虽然找不到,但破绽已经露出来了,我想把这张牌带到牌桌上,不知是否有这个机会。” 柔柔说道:“三爷,赌场规矩是我们定的,对方来了,我们设定检查人员,只搜他们的身,不搜您的身!” 陈三爷哈哈大笑:“这怎么能行呢?赢要赢得光明磊落,现场会来很多记者,如果我们这样做,无论我们是输是赢,我们都输了!” 甜甜说道:“三爷,我们现场给您打掩护,入场之时,我们吱哇乱叫,吸引对方注意力,您趁机把这张牌带到牌桌上。” 陈三爷想了想,突然说:“王莹,你的意思呢?” 王莹一愣,眉头紧皱:“老板,我看不懂,我不知道您刚才把牌藏在哪里,可是如果对方要求脱掉衣服,裸赌呢?你把牌藏在哪儿?” 陈三爷仰天大笑:“外行就是外行,看半天你都没看明白!无论是穿衣服赌,还是裸赌,这张牌始终会藏在我手上,我所在乎的是,我能不能把这张牌带到牌桌上。对方也是高人,如果入场之时,就发现我手上有牌,我就没法出千了!” 王莹怒道:“本来就不公平!您的眼睛看不到了,对方眼睛好好的,怎么赌?这不是赌牌,这叫欺负人!” 陈三爷笑道:“可人家就来欺负咱了,问题是人家第一次发出邀约的时候,我的眼睛还没坏呢,怪不得人家,要不,我就取消比赛,认输!” “绝不能认输!”四大天王、六大金刚异口同声,“大不了鱼死网破,弄死丫挺的!” “好!”陈三爷一拍桌子,“这才是水门堂的门徒!” “如果把这张牌提前藏在赌桌下面呢?”王莹突然说,“就粘在桌下,谁也不知道!等到对赌时,您趁人不注意,悄悄把手伸到桌下,拿出来,换牌!” 陈三爷呵呵一笑:“对方的名字叫南擎天,外滩九号瓢把子,南派赌术杰出代表,他不是傻子,不是弱智,别说我现在眼睛看不到东西,就算我眼睛完好无缺,我从桌下拿牌,只要我手指头低于桌沿,人家一眼就能看穿!赌牌的时候,手是不能放在桌下的,这是规矩。” “那怎么办啊?”王莹无奈地说。 陈三爷收拢笑容,叹道:“只能看运气了,希望我能把这张牌顺利带到牌桌上。真不知道南擎天会带谁来参战,如果带个二流货色,我能躲过他的眼睛,如果带来的是高手,我就麻烦了,过不了检查那一关。” 甜甜怒道:“那我们就改改规矩,检查人员由我们一方来定,不允许对方出人检查!” “这跟耍无赖有什么区别?”陈三爷反问,“还不如他们一进场,拿一挺机关枪,直接把他们扫射打死呢!” 众人默然无语。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道:“我是赌神,赢要赢得光明磊落,输要输得明明白白,下三滥的伎俩,还是不要考虑了!” 第458章 南擎天驾到! 转眼间,来到了18号。 这一天,天气特好,阳光明媚。 长乐坊门口聚满了记者和看热闹的人。 都知道陈三爷今日迎战南派过来的高人。 报纸上炒了半个月了,而且,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陈三爷没有眼睛的辅助,睁眼瞎,他怎么和对方赌? 他怎么有胆赌? 这才是本次赌王对决的最大看点。 《津门报》的首席记者孙鹤从杭州回来了,上次被爷爷孙二爷教训一番,她暗下决心,不再和陈三爷联系,决定去杭州旅游。 但刚到杭州,就听到了南北赌王要对决的消息。 她忍不住,又跑了回来。 而且回来之后,就听自己的爷爷说,陈三爷的眼睛瞎了。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她想来看望一下陈三,但还是忍住了。 她明白,陈三爷不是她该关心的,关心陈三的人很多,她排不上号。 但今日,双方对赌,于公于私,她都提着相机,拿着笔记本,前来观战。 长乐坊一号大厅,已布置妥当。 所有无关的赌桌和赌具,都去除了。 大厅中间,只摆了一张绿色天鹅绒的崭新赌桌。 桌上放着三副没拆封的扑克,左右各有一把椅子。 四周空间打开,准备迎接客人。 上午10点,霸王龙携四位女秘书,早早地就到了。 作为一个副市长,这一次也稳不住了,亲自观看这场赌赛。 但报纸上的噱头写的好:《褚副市长莅临长乐坊,调研博彩业》。 这样一写,味道就不一样了,这是领导视察,都是工作,都是为了民生。 老褚很焦虑,陈三眼睛瞎了,还不主动认输,非要赌,这要赌输了,没法收场。 霸王龙虽在侏罗纪时代称霸全球,但此刻是20世纪,他也得按规矩办事。 不能疯狂变身,追着人满街跑,也不能张着嘴胡乱咬。 所以,他很紧张,亲自督战。 商会的骨干,如孙二爷、猫爷、柳爽等人,早已悉数到场,喝着茶,等待开局。 这三个人,是非常了解陈三爷的,他们数次与陈三爷过招。 可以这么说,陈三爷的崛起过程,他们是见证人。 这一次,他们也想不明白,陈三爷究竟怎么取胜。 这一次如果陈三再赢了,他们三个决定给陈三亲自磕头,否则就把陈三爷踢出商会,给他安排按摩房的工作。 四姨太也来了,每次重大赌局,只要四姨太能参加,她必然会到,但这一次,四姨太心里也没底,不知道陈三爷双目失明的情况下,怎么施展伎俩。 四姨太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诡计多端,但你再有心机,再有技术,没眼睛了,也难以取胜。 她只希望这次陈三爷不要赌命,否则,她会很伤心。 她希望陈三爷和沈心茹这小两口,能有一个完美的归宿。 白如霜抱着孩子,也来了,前几天她说过,她会抱着孩子来观战,为陈三爷加油。 说到做到,现在就抱着孩子,坐在大厅。 蕉爷托着病体,在师爷孔麒麟和毛血旺的陪同下,也早早来到赌场,为女婿加油打气。 10点半,门外一阵喧嚣,保定新军司令郭撼山来到了。 这是他和陈三爷的约定。 郭司令出门,排场必须给足了。 前呼后拥,军车三辆。 一个排的士兵,在门口散开,维护秩序。 郭司令带着13个老婆,大步走进赌场。 你说你来看赌博大赛,带这么多老婆来干什么? 很简单,这不就跟看世界杯一样嘛,南北赌王对决,最高超的技术展现,一般人想来现场观看,还没这个资格呢。 没门票,即便有,也不是好的座位,视线不好。 郭司令必然是vip,得带着正妻小妾坐前排。 最关键的是,这里面还牵涉他的事儿呢,他外甥女白如霜也是这个赌局的一环。 郭司令一进来,蕉爷赶忙站起来迎接,和郭撼山一通寒暄,而后众人纷纷落座。 11点整,南擎天如约而至。 上海青帮有气派,包了三节火车车厢,自带汽车。 下了火车,三辆汽车一字排开,从天津站直接开往租界长乐坊。 现在,三辆汽车陆续到达长乐坊门口。 柔柔、甜甜、娇娇、香香,赶忙帮着打开车门,躬身迎接。 无论多么恨对方,陈三爷说了:“礼节,必须做足了!不能失了体面!” 四个美女笑脸相迎:“南先生,一路辛苦!” 南擎天一身崭新的西服,打着领结,分头整齐地往后抿着,身材高大,从汽车里钻出来,和柔柔一众握手:“谢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之前,柔柔甜甜等人也在报纸上见过南擎天的照片,但今天看到真人,还是心下一颤。 这个人的气场太足了! 和陈三爷不相上下。 那种由内到外散发的自信与威慑力,足以颠覆全场! 第459章 入场! 跟随南擎天而来的,除了司机,有10个人。 一个是皮爷,一个是骚爷,两人紧随南擎天之后。 这俩货今天来到陈三爷的地盘上了,之前在上海,没少折腾陈三爷。 共事两个多月,也算是陈三爷的旧交。 大脚皮的鱼尾纹更深了,骚爷的烧猪蹄脸更红了。 另外,鉴于蓝月的存在,两人和陈三爷还存在另外一种特殊关系。 属于曾经的战友,但后来陈三爷自己攻占了山头,拿下了阵地,没这两个人什么事了。 现在他们来了,有种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感觉。 跟在皮爷和骚爷身后的是四个人:珠珠、采薇、红袖、阿贵。 这是去年皮爷给陈三爷配备的四大美女和四个保镖,共计八人,现在只剩四个人了。 蓝月已不知去向,阿杰等人早已被陈三爷打死了。 这四个人在陈三爷身边待了两个多月,熟悉陈三爷的习性,所以南擎天让他们跟着过来了。 这四人身后,还有四个人,都是男人,年龄不大,也就20来岁,一个个腰杆笔直,身着黑色西装,像是保镖。 十人在柔柔等人的引领下进入赌场。 客人来了,主家得给足了面子。 全场起立,热烈鼓掌。 欢迎南派赌王到来。 所有人都明白,南擎天代表的是上海青帮,再说的严重一点,是江南的黑帮。 所以,要给足了颜面。 南擎天向众人抱拳施礼,很快在甜甜的引领下落座。 记者已各就各位,就等陈三爷出场。 陈三爷早已在二楼恭候,沈心茹和王莹陪在他身边。 他坐在办公室,换了一身崭新的长衫,沈心茹为他戴上一副新墨镜。 他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沈心茹要让自己的丈夫以最完美的姿态示人。 11点半,陈三爷在沈心茹和王莹的陪同下,款款下楼。 众人起立鼓掌,目视陈三爷。 陈三爷又是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青蓝色的缎子长袍衬托着他挺拔的身姿,一副墨镜,虽然覆盖了他的眼睛,但更让他显得气度从容。 忽然,龟哥跑过去,翘着脚,在陈三爷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陈三爷一愣。 龟哥告诉他:“昨晚,教会医院门诊楼失窃了,亨利大夫存放的诊断报告被偷走了。” 陈三爷听罢点点头,对沈心茹轻声说:“看来,对方是想判断我是不是真的瞎了。” 沈心茹冷冷一笑:“小人之举!” 很快,沈心茹和王莹扶着陈三爷,走下楼梯,来到一楼大厅。 陈三爷驻足,突然问道:“南先生在哪里?” 南擎天起身走过来:“陈先生,您好。” 说着,伸出手,要跟陈三爷握手。 陈三爷也伸出手,但方向却跑偏了,没有握到南擎天的手。 沈心茹赶忙把陈三爷跑偏的手拿回来,让他和南擎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陈三爷呵呵一笑:“南先生远道而来,小弟本应出门迎接,无奈眼患疾病,失礼了,失礼了。” 南擎天微微一笑:“陈先生客气了,听说陈三爷遇袭,伤及眼睛,南某甚为忧虑,陈先生肯出战,也是给足了南某人面子。” 陈三爷又是一笑:“南先生不愧是军人出身,说话干净利落。天近午时,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赌?” “不必了,赌完再吃,不迟。” “好。”陈三爷点点头,提高嗓门,“柔柔,跟随南先生前来的贵客,还有哪些?” 柔柔赶忙站起来回答:“刚才已通报姓名,有皮爷、骚爷、珠珠、红袖、采薇、阿贵、阿圣、阿群、阿强、阿勇。” 陈三爷微微一笑,拱手致礼:“大部分都是熟人,欢迎光临,欢迎皮爷,欢迎骚爷!” 皮爷和骚爷看着戴着墨镜的陈三爷,冷冷一笑,心道:陈三啊,陈三,别的我不佩服你,装腔作势,你是真有一套,眼珠子都瞎了,还这么嘚瑟,你长点心吧! 陈三爷随即问道:“只是不知阿圣、阿群、阿强、阿勇四位先生,是何来历?” 南擎天说道:“都是帮会兄弟,跟我来一观陈三爷风采。” “明白了。”陈三爷点点头,“甜甜!我方由你和柔柔负责验身,南先生一方,请南先生自定!” “是!三爷!”柔柔和甜甜出列。 南擎天回头看了看跟随自己而来的人,道:“那就由红袖和珠珠来验身吧。” “是!南先生!”红袖和珠珠随即出列。 陈三爷一伸手:“请——” 南擎天伸手礼让:“陈先生先请!” 陈三爷在沈心茹的陪同下,在众人背后绕了一个圈,走到赌场门口处,这是赌场的规矩。 即便是你自家的赌场,也要在进门处接受检查,以排除身上藏牌或带有危险品。 甜甜、柔柔、红袖、珠珠分列两侧。 陈三爷率先把双手高高举起来,接受检查。 四个人翻看陈三爷的手心手背,而后触摸衣服袖子、腋下、腹部、大腿根部、裤筒、脚踝处。 “珠珠,是你吗?”陈三爷突然笑着问。 珠珠正在检查陈三爷的大腿根部,蓦地一愣:“哦……是我,陈……陈……陈三爷。” 珠珠和红袖毕竟是和陈三爷共处一室的,去年丽都饭店那间大屋子里,她们和蓝月一同伺候陈三爷。 对陈三爷还是比较熟悉的。 此刻陈三爷突然呼喊她的名字,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三爷笑道:“你身上的香水味与众不同,去年在丽都饭店时,我记得就是这个薄荷香味。” “哦,三爷,请转身。”珠珠说道。 陈三爷转了一个身,珠珠和红袖继续检查。 摸来摸去,每个地方都不放过。 其实按理说,两个男人赌牌,最好是男荷官检查身体,但陈三爷偏偏让女荷官检查。 沈心茹站在一旁,并不觉得尴尬,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不可能考虑别的。 很快,四个人将陈三爷检查一遍,没有发现陈三爷手里的那张牌。 沈心茹总算松了一口气。 突然,南擎天走过来,笑着对陈三爷说:“三爷,我还想跟您握个手!” 陈三爷一愣:“好啊。” 南擎天突然握住陈三爷的右手,这只手里,正是陈三爷藏的那张牌。 陈三爷就势和南擎天握在一起。 两人紧紧攥着对方的手,对峙片刻,突然一起哈哈大笑。 很快,两人松了手,那张牌飘飘扬扬,落在了地上。 南擎天这是给了陈三爷面子,没有戳穿陈三爷,两人握手后,纸牌落地,没人知道这张纸牌到底从哪儿来,归属人是谁。 还以为是两大高手,惺惺相惜的恶作剧呢。 但沈心茹心里明白啊,当即心怦怦直跳:坏了,坏了,我老公的绝杀技被人家看透了! 第460章 双雄对决 她正焦虑不安,红袖说道:“沈小姐,鉴于您辅助陈三爷赌牌,您也得验身。” 沈心茹自然地举起双手,任凭四人检查。 众人方才明白,陈三爷指定四个女荷官检查身体,是为自己的爱妻着想。 柔柔、甜甜草草地检查了一下,红袖和珠珠却一丝不苟,在沈心茹身上摸来摸去。 她们惊讶于沈心茹的美,之前都是报纸照片、江湖传言,而今近距离观察沈心茹,方知陈三爷去年为何不顾一切杀出重围,返回天津卫。 沈心茹的美,是一种充满贵气的典雅美,毫无妖艳挑逗之姿,亦无轻贱放浪之韵。 脱离了庸脂俗粉的勾魂摄魄,尽是书香四溢之落落大方。 眉眼慈善,唇红齿白,端庄壅雅,菩萨分身。 很快,沈心茹上下检查完毕,挽着陈三爷的胳膊,走向赌桌。 四位女荷官又对南擎天进行搜身检查。 红袖、珠珠自然是蜻蜓点水、不甚上心,柔柔、甜甜却是仔仔细细、不敢有丝毫差池。 二人一边检查,一边打量南擎天,感觉陈三爷今日算是遇到了劲敌。 南擎天气宇不凡、淡定从容,眉宇之间尽是冷峻果敢,双眸清澈竟是阅尽千番。 此人和陈三爷阅历几近相似,同为孤儿,俱流浪街头,都被一个江湖瓢把子收养,鬼使神差都学会了赌术。 皆面容英俊、一身潇洒,相比之下,南擎天的脸稍微比陈三爷圆一些,陈三爷更富有棱角。 一个是北派集大成者,一个是南派独领风骚之高人。 柔柔和甜甜不免心下发颤:如此双雄对决,不知鹿死谁手? 须臾之间,验身已完毕,南擎天走向赌桌。 双雄直立对视,全场掌声雷动。 柔柔回到赌场站位,高叫一声:“请双方落座!” 南擎天洒脱坐下,沈心茹扶着陈三爷悠然落座。 一时寂静,气氛骤然紧张。 突然,陈三爷抬起了右手,问道:“姨父可来否?” 众人一惊:姨父? 唯有郭撼山及十三太太,知晓其中含义。 犹豫片刻,郭撼山站起来:“若水,我到了。” 陈三爷微微点头:“今日南北对决,纵观会场,唯有姨父之尊体,可宣读对赌规则,请姨父广开尊口,宣读规则!” 柔柔听罢,赶忙将一张纸递与郭撼山。 在场之人无不惊讶:郭撼山是陈三爷的姨父?此番关系,从未听说! 唯有孙二爷、猫爷、柳爽转过味来了:好个陈三,定是将白如霜尽揽怀中,这才攀亲称之姨父。 郭撼山思忖片刻,道:“若水啊,我年迈眼花,不如让你姨娘代读?” “甚好!”陈三爷说。 郭撼山将纸张递与大太太,大太太雍容华贵站起来,照本宣科:“今日长乐坊陈三爷与外滩九号南先生同台竞技,特定规则如下:筹码不限、上不封顶;时长不限、不定局数;直至一人认输,赌局方才结束!” 众人听罢,一阵唏嘘:死局,玩命! 宣读结束,陈三爷笑道:“南先生,如有异议,尽管提出!” 南擎天微微一笑:“没有。” 陈三爷点点头:“判官入场!我方判官柔柔、甜甜,南兄自定!” 南擎天扭头回望:“红袖、珠珠!” 一声令下,柔柔、甜甜、红袖、珠珠来到赌桌前,一字排开,双手背后,目不转睛,直视赌桌。 陈三爷又问:“南先生,是否需要荷官打荷?” 南擎天想了想,道:“陈先生双目有疾,我倒想见识一下陈先生的鬼手神技,是否打荷,陈先生自定!” “了然!”陈三爷点点头,“无需打荷,我和南先生亲自洗牌发牌!荷官就位,号令即可!” 香香赶忙走过来,双手背于背后,和判官相对,站在赌桌另一侧。 所有人各就各位,大战一触即发。 突然,孩子的哭泣声响起:“哇~~哇~~哇~~” 众人一愣,循声而望,但见白如霜怀中孩子扑腾着小手、小脚,一阵折腾。 香香立马喝道:“请白如霜女士保持安静!如若管不住怀中孩子,请退出赌场,上楼等待!” 陈三爷一抬手,呵呵一笑:“不必!如霜姑娘乃我美妾,怀中孩子是我骨肉,妻儿观战,幸甚之至!” 众人“哦”地一声,一片嘈杂。 所有人懵懂四顾,不知何年何月、何时何地,陈三爷竟然捷足先登,让白如霜受孕、诞下儿郎? 而今如霜坐阵,沈心茹陪赌,此番妻妾和谐,真乃男人中的极品! 白如霜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孩子,笑道:“夫君,儿子许是饿了。” “那就喂奶!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陈三爷笑着说。 幸亏白如霜坐在最后一排,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否则全场目光不知该往哪里看。 赌局还未正式开启,风月人伦已弄情,陈三爷一个瞎子如此从容镇定,真不知他有几颗脑袋、几番心机。 蓦地,陈三爷下令:“香香,启封!” “是!”香香低头把桌上的一副新扑克拿起来,高高举起,以示众人完好无损。 而后快速启封,褪掉塑料包装、内包牛皮纸,将一沓新牌拎出来:“请双方验牌!” 第461章 天龙吸水! 陈三爷伸手礼让:“南先生先请!” 南擎天目光冷峻,将香香手里的牌接过去,随即手在桌面一展,唰地一下,一字长蛇阵! 54张牌整整齐齐排列在桌面上。 蓦地,南擎天中指一掀,整个手掌快速插入长蛇阵下,自左向右,倏地一捋,唰唰唰一阵脆响,一字长蛇阵起起伏伏,如波浪翻滚。 众人倒吸冷气:高手!这是检查牌面的花纹、字迹是否有凹凸不平等做焊痕迹。 触觉灵敏,一扫即过,忽地手指一翻,嗒地一下,整副牌从右向左逐一翻开,又是一阵唰唰脆响,扑克仿佛被赋予灵魂,一张接一张,传递着动能,最终所有牌都正面朝上,规规整整排列在赌桌上。 随即,南擎天手一抄,嗖地一声,整副牌合并归原:“牌没问题!” 柔柔转头看着陈三爷:“请陈三爷验牌!” 陈三爷是主场、牌是他家的,他本可以不验牌,落得个潇洒大气,但陈三爷没那么办,执意要验牌。 沈心茹赶忙将整副牌推到陈三爷面前,引导着陈三爷的手,搭在了牌上。 陈三爷微微一笑,突然起手,抄起整副牌,两手抻拉,牌如飞花落叶,在两手之间簌簌交叉。 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蓦地,陈三爷右手一抖,整副牌腾空而起,次第相连,如游龙钻天,袅袅而上。 龙头蓦然回旋,陈三爷手下“燕子三抄水”,唰唰唰,底牌一个个腾空而起,龙头下探,底牌盘旋,如天龙吸水,上下腾跃,哗哗作响。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此番手法,绝世罕见,鬼手陈三,名不虚传! 且陈三爷眼戴墨镜,失明之下,仅凭手感,将一副牌玩得活灵活现、收放自如,技术之精湛,赌神之自信,令人叹为观止! 忽然,陈三爷两手一抖,擎天牌柱轰然下落,一张不少,尽付手囊。 须臾之间,54张牌过了一个遍,随即合拢整副牌,往桌上一拍:“牌没问题!” 南擎天佩服地点点头。 全场人员,以一种钦羡的目光看着陈三爷,热烈鼓掌。 沈心茹就坐在陈三爷身旁,眼见丈夫手法精妙、巧夺天工,如此美轮美奂,堪称艺术。 若不是江湖逼仄,丈夫生不逢时,必是魔术竞技场,最璀璨的明星! 忽而又想到自己丈夫双目失明,天才厄运,怎能让人不惋惜! 一念及至,黯然神伤。 陈三爷却呵呵一笑,道:“南先生,可以开始了,我们玩什么?” 南擎天霸气说道:“打沙蟹!” “几明几暗?” “三明两暗!” 众人“嚯”地一声,又是一阵躁动。 三明两暗,就是五张牌,前三张是明牌,最后两张是暗牌,而且规则也会随之而变,五牌联动,即便你拿到四张a,也不一定能赢。 这是“打沙蟹”最复杂的玩法,特别考验脑子,一般人避而远之。 今番两大高手对决,推出了终极玩法,所有人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陈三爷立马说道:“好!三明两暗,开始!” 香香拿出三粒骰子:“请对赌双方打点!” 南擎天率先把骰子接过去,往桌上一掷,4、4、5,共计13点。 香香宣布:“南先生13点!” 沈心茹赶忙将三颗骰子拢过来,放在陈三爷手心。 陈三爷晃了晃,突然掷出,骰子翻滚落定,众人探头一看:6、3、5。 香香高声说道:“陈三爷14点,陈三爷坐庄!” 陈三爷呵呵一笑:“南先生承让了。” 南擎天微微一笑:“客随主便!” “陈三爷请洗牌!”香香说道。 陈三爷将所有牌拢在手中,对沈心茹说:“茹茹,你帮我从牌里把大小王剔除。” 沈心茹赶忙把大小王挑出来,扔在一旁。 随即,陈三爷双手洗牌,混洗、对洗、交叉洗。 洗毕,将整副牌拍在了赌桌上。 “南先生请切牌!”香香说。 南擎天拿起那张大王,手上运力,嗖地掷出! 南派技术——回旋飞牌!这张牌成弧线掠过去,直插整副牌的三分之二处,铎地一声,将将一张牌击出来,探了半个身躯。 那张大王竟然毫不停歇,又飞回南擎天的手中。 众人倒吸冷气:哦—— 随即掌声雷鸣。 今番观看赌局之人,真是三生有幸,大饱眼福,都是真技术,真手法,南北荟萃,精彩纷呈。 “叠上还是叠下?”香香问。 “叠上!”南擎天果断地说。 香香将那张击出半身的牌拿到最上面,而后以此为界限,将下面的半摞牌全部挪到最上面,随即将牌递给陈三爷:“陈三爷请发牌!” 第462章 瞎子斗不过明眼人 陈三爷接过牌,先发南擎天,再发自己,交替发牌,每人三张。 这三张都是明牌,南擎天率先将自己的三张牌掀开:红心7、梅花5、方片5。 沈心茹也帮陈三爷把己方的三张牌掀开:黑桃9、方片j、红心a。 随即,沈心茹凑在陈三爷耳畔,将牌面告知了陈三爷。 陈三爷听罢频频点头,突然呵呵一笑:“南先生,我们底注5万,可以随便叫牌。” 南擎天微笑着点点头:“当然要叫,陈三爷接着发。” 三明两暗的第一道玄机就在这里,发完三张牌,看完牌面,一方可以弃牌。 眼下这个局面,南擎天已经凑成一个对子了,陈三爷虽然拿到了红心a,但如果接下来两张牌不给面儿,很可能出现杂牌。 但三明两暗的刺激性也正在于此,因为还有两次机会凑成大对子,甚至凑成3张一条龙,同花是不可能了,就看陈三爷什么心态了。 陈三爷笑道:“既如此,我就继续发牌了。” 接下来,每人两张暗牌,依次发出。 沈心茹用手捂着两张牌,低头仔细查看,情况不妙,一张梅花6、一张方片10,杂乱无章,一文不值。 沈心茹将嘴凑在陈三爷耳边,告知了牌面。 陈三爷听罢丝毫不慌,对南擎天说道:“南先生,你请说话。” 南擎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张暗牌,点点头:“10万!” 陈三爷毫不犹豫:“跟!再加10万!” “那就是20万,我跟20万!” “50万!” “100万!” “弃牌!”陈三爷弃牌了。 众人无不惊讶,陈三爷这是何苦呢,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双方什么牌面,但陈三爷这通骚操作,明显是想偷鸡。 可南擎天是高手,根本不怕这一套。 陈三爷偷鸡不成,第一把输了。 2分钟不到,75万输出去了。 香香高声宣布:“第一局,南先生获胜!” 皮爷、骚爷脸上顿时露出愉悦的神情。 皮爷鱼尾纹堆积,骚爷猪蹄脸泛红。 第二局,南擎天坐庄。 合拢所有纸牌,唰唰洗牌,洗完之后,啪地一拍,将整摞牌放在桌上。 香香说道:“陈三爷切牌!” 陈三爷转头对着沈心茹温柔一笑:“茹茹,你替我切牌。” 沈心茹拿起大王,随便插入那摞牌中:“这里。” 南擎天点点头,依照切牌的位置,将牌一分为二,上下相叠。 香香立马说道:“南先生请发牌!” 南擎天单手发牌,一张接着一张,如电射出,很快每人发了三张。 沈心茹翻开陈三爷的三张牌,定睛一看,此番不错:红桃8、黑桃8、方片2。 沈心茹虽然不会打牌,但她知道出现了两个8,这是一个对子,不由地惊喜地对陈三爷说:“两张8,红桃黑桃各一个,还有一个方片2!” 陈三爷满意地一笑。 此刻,南擎天也把自己的三张牌翻开:方片8、梅花8、红桃2。 众人探头一看,不由地一声惊呼:嚯——这也太巧了吧?! 两人牌面数字一般大,只不过陈三爷拿到了红桃,所以花色上比南擎天略高一筹。 沈心茹眉头一皱,在陈三爷耳畔低语:“老公,他的牌面和你一样,方片8、梅花8、红桃2,我怀疑他使诈,用了手法。” 陈三爷满脸微笑,不置可否。 南擎天双眸盯着陈三爷,赫然说道:“陈三爷,您说话!” 陈三爷深吸一口,道:“接着发!” “好!”南擎天再次单手发牌,瞬间每人发了两张。 两张暗牌,沈心茹的手都抖了,低头细细察看,陡然一惊:黑桃a、梅花a! 如此一来,陈三爷的牌面就变成:a、a、2、8、8。 赢面非常大! 沈心茹心潮澎湃,用手捂着嘴,低声对陈三爷说:“两张a。” 她也够聪明,生怕南擎天会读唇语,所以用手掩嘴,她的话只有陈三爷能听见。 南擎天用手指轻轻拨动自己的两张暗牌,看清牌面后,面不改色,叫道:“陈三爷,您说话!” 陈三爷想了想,道:“10万!” “跟!” “再加10万!” “跟!” “50万!” “跟!” “100万!” “跟!” 15秒,冲到了100万。 现场所有人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打沙蟹的刺激之处就在这里,可以瞬间成就一个人,也可以瞬间毁掉一个人。 沈心茹的呼吸已变得急促,她不知丈夫是真的有底,还是又玩诈术。 陈三爷突然停顿下来,嘴唇微颤,仿佛在计算着什么,突然说道:“200万!开!” 两人对赌,双倍可开。 南擎天冷冷一笑:“既如此,那就开牌!” 说罢,唰地将两张暗牌掀开,众人探头一看:黑桃2、梅花2! 天呐!唯一的机会让南擎天抓住了! 唯有两张2,才能击败陈三爷。 南擎天的牌面一下子变成了:2、2、2、8、8。 两者为对,三者为龙,陈三爷虽然拿到了最大的对子,可惜南擎天凑成了龙。 陈三爷一下子又输进去将近400万! 沈心茹都慌了,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 随即把手搭在陈三爷的手背上,以示对丈夫的安慰。 蕉爷眉头紧锁,他怀疑南擎天出千了,但现场所有人都抓不到南擎天的把柄。 也许能抓到南擎天出千的,只有陈三爷。 可惜,陈三爷眼睛坏了,任由南擎天撒野。 否则的话,不会这么巧,这个概率太低了! 先前的六张明牌,四张8已经锁死了,不可能出意外,陈三爷又拿到了双枪,南擎天唯一的机会,就是必须拿到剩下的两张2,可他偏偏就拿到了! 作为判官的柔柔和甜甜,鼻尖已经冒汗了,她们也深度怀疑南擎天出千了,可她俩水平有限,无论怎么睁着眼睛看,甚至不敢眨眼,却仍然没发现南擎天手上有什么猫腻。 赌局要是按照这个节奏下去,陈三爷今天凶多吉少了! 瞎子就是斗不过明眼人! 失去双眼的陈三爷,是多么悲催! 第463章 赌家产! 连输两大把,陈三爷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冲劲再也没那么猛了。 接下来一连七把,陈三爷要么叫个几十万就弃牌,要么干脆不跟。 唯一的一次拿到了三张k,还被南擎天的四张5击败了,那把,输了200万。 把把都输,被南擎天打得抬不起头。 额头上全是汗,脖子也被汗水打湿了。 沈心茹掏出手绢,为陈三爷擦去鼻洼鬓角的汗水。 整个赌场都躁动了。 所有人窃窃私语:“陈三爷,今天走麦城了!” “赌技是眼与手的结合,二者缺一不可,陈三爷没了眼睛,只靠手,功力大减!” “照个劲头输下去,陈三爷很快就要输光了!” 霸王龙也坐不住了,轻轻戳了戳蕉爷的胳膊,小声说:“若水还行不行啊?不行就认输吧!连输九把,没法翻红啊!” 蕉爷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霸王龙叹了一口气,道:“之前,我就劝若水不要赌,他不听,非要赌,他眼睛失明了,牌桌上的一切他都看不到,对方是个狠茬子,奔着要命来的,依我看,你还是赶快发话吧,让若水别赌了!” 蕉爷还是沉默不语。 霸王龙接着说:“万贯家财一句话,赌博是个无底洞,这么赌下去,会把家产输光的!” 蕉爷黯然说道:“他是我女婿,我得支持他。” “支持他可以啊!我也支持他!咱们心里支持、口头支持就行了!他年轻,容易冲动,咱们都是老人了,得稳着点!待会儿他把赌场这点盈余都输光了,会不会动用商会和远东贸公司的资金啊?” 蕉爷这才听明白,弄了半天,霸王龙是怕自己的利益受损。 蕉爷微微一笑:“老褚啊,我相信我女婿,他有他的谋略和底线。” 话音未落,陈三爷发话了:“高文才!” 高文才在人群中赶忙答话:“在!三爷!” “账上还有多少钱?” 高文才犹豫片刻:“三爷,没钱了,您已经输了960万了!现在亏空20万!” 众人一听,当即沸腾起来:完了啊?陈三爷赌场的资金输光了?! 三大赌场就这点钱吗?这多半年不是风生水起吗? 岂不知陈三爷和蕉爷本来就家底亏空,后来虽然赌场翻红、商会红火,但所有资金几乎都注入远东贸易公司了,一是偿还货物欠款,二是购买石油等战略物资。 这才把远东贸易公司的盘子稳下来。 现在,陈三爷能动的钱已经输光了,就此认输为妙。 但陈三爷始终是陈三爷,他从来不认输。 思忖片刻,突然高喝一声:“我要和南先生赌家产!”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南擎天冷冷一笑:“好啊!南某奉陪到底!” 陈三爷大声说道:“我在远东贸易公司有2%的股份,我岳父有18%的股份,我和岳父加起来,总计20%的股份,按照近三年的公司盈余的平均值,折算为1000万!南先生,可否?” 南擎天点点头:“可以!” 陈三爷又道:“另外,三大赌场虽是租赁房屋,但本期合同远未到期,我以期权抵押,算作300万,也做赌注,可否?” “可以!” “还有!我岳父有洋楼一栋,十里洋场核心位置,当年皇家七贝勒以百万大洋欲购,岳父不允,今日,我折算为50万,可否?” “可以!” “还有!我和爱妻有四合院一套,虽为小院,但装潢高雅,内有名画墨宝无数,折算为20万,可否?” “可以!” 陈三爷淡然一笑,突然伸手将沈心茹揽入怀中:“除了我的爱妻,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作为赌注,今天陪南先生赌到底!” 蕉爷听完,都麻了,麻爪了,心道:嘛玩意?除了茹茹,其他的都可以做赌注?我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该骂你呢? 合着我大半辈子的家业,都被你当赌注了? 连我养老的宅子都押上了? 沈心茹也是心惊肉跳,她倒不是在乎家产,她觉得自己的丈夫疯了,难道是眼球受伤连接脑神经,导致神经错乱,失心癫了? 你说他疯了吧,他知道爱护自己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拿沈心茹做赌注。 你说他没疯吧,这种情况下竟然敢押上家产继续赌,明明是个坑,非要往里面跳。 南擎天听罢,哼哼一笑:“陈三爷霸气!只是还有一样可以做赌注,你没说!” 陈三爷一愣:“什么?” “你的命!”南擎天断然说道。 “够了!”四姨太率先拍案而起,“南擎天,你过分了!欺负天津卫没人?” 南擎天毫不慌张,冲四姨太微微一笑:“四太太,我听过你的威名,也知道你的本事,但今天这个局面,是走,是留,全凭陈三爷自裁,我没有逼他赌,他可以就此认输,我可以放过他!” 四姨太怒道:“你欺人太甚!小人之举!陈先生明明双目失明,你趁机来捣乱,胜了又如何?胜之不武!这就是青帮的作风吗?” “四太太言重了!我与陈先生第一次邀约时,他的眼睛完好无损,我也是来津的路上,才看到报纸,得知陈先生遇袭、眼睛受伤,可陈先生并没弃赌,我并没有接到任何拒赌的消息,所以我来了,这是对陈先生的尊重!” “尊重?”四姨太冷冷一笑,“尊重你现在就应该赶紧滚!你在一个双目失明的人面前使用手法,这不叫赌技,这叫下贱!” 南擎天呵呵一笑,摇摇头:“赌桌之上没有下贱一说,大家各凭本事,我若出千被抓,当场剁了我的双手,我绝无怨言!如果没人指出我洗牌、发牌有问题,也请四姨太不要信口雌黄!” “你……” “况且!”南擎天突然大吼一声,“我怎么知道陈先生是不是真瞎?!” 一言甫出,众人皆惊。 第464章 盲赌! 白如霜倏地抬起了头,怀里抱着孩子,不解地看着陈三爷。 郭撼山也是陡然一惊,将目光投向陈三爷。 四大天王、六大金刚、王莹,也疑惑地看着陈三爷。 柳爽、孙二爷、猫爷更是心下暗忖:啊?不会吧?又着了陈三的道了? 四姨太冷冷一笑,悲愤怒斥:“你说的这是什么狗屁话?陈先生如果没瞎,他能一路输给你?他被你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两口子在牌桌上被你逼得团团转,你这种毫无下限的人,竟然反咬一口,真是让我看不起青帮!” “四姐……”陈三爷突然发话了,“愿赌服输!前面的九把牌,我输了就是输了,心服口服。” “陈三!”四姨太怒喝一声,“你愿意输你就自己输!你愿意接着赌你就接着赌!你是赌徒嘛!但你不要祸害茹茹!你看看茹茹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你想没想过你输光了家产,她怎么办?!哦对了,你他妈看不到,你是个瞎子!” 沈心茹听罢心下一暖:此生有四姐这个闺蜜,值了! 犹豫片刻,不知该说什么:“四姐……” 四姨太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把拉起沈心茹的胳膊:“走!不陪他赌了!这帮下贱胚子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姐陪你去买东西,咱去逛街!” “四姐!”陈三爷大吼一声,“赌局没结束,茹茹不能离开!” 四姨太勃然大怒:“她卖给你了?!你自己没本事,拉上老婆垫背,你还算是个人吗?茹茹是书香门第、教书先生,你把她活活逼成了赌徒,让她陪着你在赌桌上赌牌,作为一个男人,你不觉得羞愧吗?你还有脸吗?” 沈心茹赶忙摇了摇四姨太的手,恳求嘴下留情:“四姐……” “你闭嘴!”四姨太怒斥沈心茹,“你也是疯了!你被陈三灌了迷魂汤了吧?自从你遇到他,你过一天好日子了吗?你被他拉下水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是以前那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沈心茹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本应该有悠闲的生活、轻松的日子,此时此刻,你应该在学堂里为学生授课,你应该在名胜古迹谈古论今,你应该在自己的书房里挥毫泼墨,这一切,都被陈三毁了!嫁给赌徒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你醒醒吧,傻妞!今天,陈三算是完蛋了!正好,借此机会,和他一刀两断!” 一番怒斥,让现场所有人胆战心惊。 四姨太的话,何尝不是真理? 整个大厅,一时陷入寂静。 俄顷,南擎天看了看陈三爷,问道:“陈三爷,还赌不赌了?你若认输,我就此放过你。” 陈三爷摇摇头:“我以前不会认输,现在也不会,将来更不会!” “好!”南擎天一脸阴鸷,咬咬牙,思忖片刻,突然说,“我不管你是真的瞎了,还是装瞎,我给你一次最大的公平!” 众人一愣。 南擎天环视众人,缓缓说道:“我南擎天自上海来到天津,就是要和陈三爷切磋技艺、公平竞技,在座各位肯定认为这场赌局不公平,因为陈三爷的眼睛瞎了,说实在的,我也觉得不公平!” 众人一阵唏嘘。 南擎天目光冷峻,厉声说道:“可南某不是下贱之人!更不会趁人之危!南某别的不敢说,气节还是禁得起打磨!南某活了三十多岁,问心无愧!北伐战争,我参加了,我为中华民国流过血,我为推翻北洋政府尽了应尽之力!我知道四太太的亡夫是军人,雷厉风行,一腔热血,我也是!我们都为争取民族的独立和推翻封建统治贡献了所有力量!四太太说我下贱,那我就得让四太太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军人!” 说罢,一扭头,对随从人员喝道:“拿黑布来!” 阿贵赶忙跑过来,递上一个黑色布条。 南擎天举着黑布条在众人面前一展:“这是厚棉上色黑布,我蒙上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和陈三爷盲赌!” 众人听罢倒吸冷气:哇——有气魄! 南擎天说罢,将黑色布条缠在自己的眼睛上,在脑后打了个结,随后大声说道:“四太太,这样公平了吧?!” 四姨太不知该说什么了,一把甩开沈心茹的手,骂道:“没法管你们!一群疯子!赌死拉倒!” 南擎天冷冷一笑,道:“陈三爷,我不管你是真瞎、假瞎,现在,我蒙上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了,你敢不敢接着赌?” 陈三爷微微一笑,点点头,突然转头喝道:“娇娇!” 娇娇赶忙出列:“在,三爷!” “拿一块黑布过来!” “是!” 很快,娇娇从二楼的衣帽间里扯出一块黑布,来到大厅,向众人展示后,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慢慢把墨镜摘下来,众人一看,眼睛还是红肿、木讷无神。 陈三爷把黑布缓缓蒙在眼睛上,而后迅速在脑袋后面打了一个结,干脆利落说道:“南先生!无论我眼睛是好是坏,我现在也蒙上了黑布,你放心了?” 南擎天呵呵一笑:“果真是条汉子!赌神的名誉,不是空来的!” “南先生果真是军人!军人的名誉,更不是空来的!” 两人突然相互赞叹起来,大有高山流水、相逢恨晚的感觉。 众人底下小声议论:英雄惜英雄啊!两个人都是真汉子!接下来,赌局有看头了! 突然,南擎天说:“盲赌,我也需要一名助手,帮我看牌!” 陈三爷洒脱说道:“当然!南兄尽管指出来!谁都可以!” 南擎天呵呵一笑:“怎么可能谁都可以?沈小姐不会赌术,我自然也要安排一个不会赌术的人,这样才公平!” “那南先生安排谁?” “找个现场记者吧!” “我!我可以!”孙鹤率先举起手,“我叫孙鹤,是《津门报》的记者!” 孙二爷气得胡子都支起来了,狠狠瞪了自己孙女一眼,心道: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这是赌局,不是儿戏!卷入是非,你择得清吗?! 第465章 芙蓉金针! “好!那就由这位孙女士辅助我打牌!”南擎天霸气说道。 孙鹤欢欣雀跃走向赌桌,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高兴,这孩子大概是爱凑热闹,可能跟记者出身有关,凡事喜欢往前凑、拿第一手资料。 柔柔、甜甜、红袖、珠珠赶忙转身,上下摸索,把孙鹤检查了一个遍,然后才让她入场。 娇娇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在了南擎天身边。 孙鹤,作为一个女记者,一直追踪报道陈三爷,她跟赌博,也结下了不解之缘。 上次沈心茹对战王道成时,她就是随机被选中,充当了荷官,现在,她又成了南擎天的副手。 沈心茹冲她点头微笑,她也冲沈心茹微微一笑。 两个女子都不懂赌技,却辅佐南北两大赌王巅峰对决。 这也是一种幸运。 随即,娇娇宣布:“赌局继续!南先生继续坐庄,请洗牌!” 南先生眼睛蒙着黑布,都摸不着牌了,划拉了一下,孙鹤赶忙将桌上的扑克推给南擎天。 只要牌到了手里,就是如鱼得水,南擎天立马恢复了气场,两手交叉,唰唰唰一阵交叉洗,而后把整摞牌往桌上一拍。 娇娇说道:“陈三爷请切牌!” 前面的九把牌,都是陈三爷让沈心茹帮着切的,但这一次,沈心茹刚要伸手,陈三爷却说:“我自己切!” 沈心茹赶忙将那摞牌推给陈三爷。 陈三爷右手按在牌上,沉思片刻,突然无名指一敲,嗒地一声,敲出一张牌:“就这里!” 娇娇说道:“南先生请发牌!” 孙鹤赶忙按照陈三爷切牌的位置,将那张敲出的牌叠在最上面,而后将下半沓牌转到上面,将整副牌交到南擎天手上。 南擎天接过来之后,手指触牌,先是一愣,进而微微一笑:“鬼手神技,名不虚传!” 他这是感觉到了陈三爷切牌的瞬间,已施展“黑马过林”的技法,至少五张牌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千万不要小看这五张牌,一副牌总共54张,除去大小王,还剩52张,这种三明两暗的牌局,一轮会发出十张,如果五张牌的位置发生了变化,就意味着所有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陈三爷也是微微一笑:“南派技术,细致入微,玲珑巧手,纤毫不差!” 陈三爷这是告诉南擎天,刚才南擎天洗牌时,肯定做牌了,所有牌的顺序都是设定好的,所以一连九把,陈三爷把把都输。 现在两人都蒙上了眼睛,反而把牌桌上的事儿都讲清楚了。 蒙上眼睛说亮话,也算是二人首创。 难怪南擎天一直怀疑陈三爷的眼睛是否有问题,因为前九把输得就不正常,但凡陈三爷自己切一次牌,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除非是故意为之。 很快,南擎天开始发牌,依旧是单手发牌,一张张飞快发出。 前三张牌,陈三爷的牌面是:黑桃6、黑桃7、梅花q。 南擎天的牌面是:红桃4、红桃9、方片j。 陈三爷大一个点。 两个瞎子各自通过身边女人获悉了牌面数字,而后南擎天说道:“陈三爷,要不要继续?” “当然!这把我的牌面大!” “呵呵呵呵!好!”南擎天又快速给彼此各发了两张暗牌。 双方助手刚要掀开暗牌看一眼,突然陈三爷高叫一声:“南先生!敢不敢闷一把?!” 众人陡然一惊,闷一把,就是双方都不看牌了,直接下注,直接叫牌,最后直接掀牌,是啥就是啥,谁输谁赢,全凭天定! 是天定吗? 对普通人来讲,是天定,对高手来说,掀牌的一瞬间,就是下手的机会。 三张牌已经锁定了,能出千的只剩两张暗牌。 沈心茹和孙鹤都懵了:咋地?不看牌了?那我俩坐在这里还有什么用? 南擎天仰天大笑:“好啊,陈三爷,我们就闷一把!你先说话!” 陈三爷断然说道:“50万!” “跟!再加50万!” “那就是100万!跟!” “跟!我再加……” “等一下!”陈三爷突然一挥手,“我200万开南先生!” 南擎天一愣,呵呵一笑:“好!开牌!” 说罢,手指按牌,唰地将两张暗牌翻过来,啪地拍在了桌上。 众人循声一望:卧槽!红桃a、方片a! 南擎天眼上蒙着黑布,转头问孙鹤:“孙记者,咱是什么牌啊?” 孙鹤赶忙回答:“红桃a、方片a!” “哈哈哈哈!”南擎天大笑,“陈先生,该你开牌了!” “哈哈哈哈!”陈三爷豁然大笑,“徽派技术,芙蓉金针,果真不简单!” 说罢,陈三爷将右手按在了牌背上,沉思片刻,指尖提牌,啪地一甩,牌面顿时显现出来,众人探头一望:我天!黑桃a、梅花a! 双a对双a,双方都成对,但未能结成龙,如果是一明一暗、或两明一暗,陈三爷就输定了,因为南擎天拿到了红桃a。 可双方偏偏玩的是五张牌,成对不成龙,字花顺下行,陈三爷有一张梅花q,正压南擎天一个点! 这把牌赢得,太严丝合缝了! 陈三爷高声问老婆:“茹茹,咱是什么牌啊?” 沈心茹高兴地说:“老公,黑桃a、梅花a!” 娇娇立马大声说道:“第十局,陈三爷获胜!” “水门堂”的弟兄们顿时沸腾了,都被人家压着打了一个多小时了,总算能喘口气了! 第466章 冲天洗! 沈心茹欣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蕉爷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霸王龙脑袋晃了晃,感觉又回到了侏罗纪时代的春天。 四姨太也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笑意。 郭撼山不停地点头,以示佩服。 孙二爷、蔡猫、柳爽也都咂巴咂巴嘴,他们有个预感:陈三,今天恐怕又要赢! 陈三爷此刻满面春风,呵呵一笑:“怎么样,南先生,还要不要接着赌?” 南擎天爽朗一笑:“当然!我赢了九百多万,这才哪到哪儿?跟三爷过手,痛快!” “好!”陈三爷兴奋之至,一拍大腿! 又拍错了,但这次拍的是自己媳妇的大腿,可以理解。 沈心茹疼地咝哈一声,幽怨地看了陈三爷一眼,但眼神中立马充满爱意。 “三爷!”南擎天提醒陈三爷,“赌牌呢!别把手往桌下放!” “你能看见?”陈三爷问道。 “我能听到!”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南兄勿忧,我不会用这些小儿伎俩,说出去都丢人!” “那就继续赌!”南擎天豪放地说。 娇娇此刻也来了精神,高声叫喝:“陈三爷坐庄,陈三爷请洗牌!” 沈心茹赶忙将整摞扑克都推给陈三爷,陈三爷将牌拿在手里,对洗一次,突然把牌扔了:“娇娇!这副牌不能用了!换新牌!” 陈三爷这是暗示南擎天:哥们儿,这副牌都被你做焊做烂了,上面都是焊迹,别人看不出,我一摸就知道。 南擎天不置可否,哈哈一笑:“对!换新牌!新牌新气象!” 娇娇赶忙拿起一副新扑克,撕开包装,道:“请二位验牌!” “南先生先请——”陈三爷笑着说。 “不!陈先生先请——”南擎天回答。 从这里就开始较劲了,因为双方都知道,谁先验牌,谁吃亏,谁后验牌,谁能二次做焊,先验牌者,所有焊迹都会被抹掉,或者被搅乱。 陈三爷呵呵一笑,接过娇娇手里的新牌,双手分开,呈环抱状,左右手各半副牌,手指猝然拨动,两手的牌一张张飞出。 飞得很高,像一座拱桥,又像一道彩虹,纷纷扬扬,交叉落桌。 这在牌技里,叫“冲天洗”,它的价值就在于,每一张牌,都被周围的观众看得清清楚楚! 普通的交叉洗,很容易借机做焊,但“冲天洗”,就是为了洗清做焊的嫌疑,验牌的同时,告诉大家,我没作弊! 陈三爷敞亮! 办事公平! 处事地道! 众人齐呼:“冲天洗!陈三爷霸气!” 南擎天听到呼声和纸牌沙沙的交叉声,也是佩服地点点头:“陈三爷!够气派!” 很快,陈三爷验牌结束,将扑克聚拢,往前一推:“南兄,该你验牌了!” 南擎天必然也是一个“冲天洗”,绝对不丢面儿,南判官、北千手,不是闹着玩的,众目睽睽之下,要的就是一个霸气洒脱。 全场热烈鼓掌,这是对南北赌王人品的肯定。 看这种顶尖人物赌牌,就是一种享受,是一种精神洗礼,没有那种下三滥的低级伎俩,输赢成败,纤毫之争,真正的技术,旁人是看不到的。 这叫境界! 顷刻之间,南擎天也验完牌了。 娇娇喊道:“双方验牌完毕!陈三爷请洗牌、发牌!” “不洗了!”陈三爷霸气一喝,“就势发牌!把牌给我!” 卧槽!此举非同小可! 众人一片惊呼:“哦啊——” 不洗牌了,这就意味着以南擎天最后确定的牌的顺序为基准,陈三爷有多大自信,敢这样出招? 陈三爷随即解释道:“我和南兄对赌,十足快哉!我若洗牌,很可能被怀疑就此做焊,况且,我和南兄都蒙了眼睛,南兄是看不到的,这有失公允!所以,我们验牌之后,我就不洗牌了,南兄迁就我,给了我一个最大的公平,我也还南兄一个最大的公平!” “好!”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高举双手热烈鼓掌。 这叫人品! 赢,就赢得坦坦荡荡,输,就输得光明磊落。 南擎天照顾陈三爷的眼睛,蒙上了自己的双眼,陈三爷回敬南擎天,不借坐庄之机洗牌,高手致敬,有来有往! 众人完全被两人的人格魅力折服了,掌声经久不息。 陈三爷高声说道:“南先生,我们赌了将近两个小时了,如此赌下去,恐怕要赌到天昏地暗,不如来个痛快的!” “请讲!”南擎天说道。 陈三爷呵呵一笑,突然厉声说道:“我们就赌最后一把!我押上所有家产!输赢就这一把牌!如何?” “甚好!”南擎天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也带了汇丰银行的本票,算上我刚才赢的,全当赌注,奉陪到底!” 第467章 开牌! “好!”陈三爷高声赞喝,“南兄,请切牌!” “不切了!尽管发牌!”南擎天回答。 牌是南擎天最后验收完毕归拢的,陈三爷都不再洗牌了,他肯定不能再切牌了,再切牌,就太没面了。 而且南擎天刚才“冲天洗”,手上有感觉,陈三爷没做焊,特别敞亮。 那么,接下来,就是心理战和纤毫之争了。 考验心理,考验技术,真正的对决,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娇娇将牌交到陈三爷手中,陈三爷左手托牌,问道:“南兄,发上张,还是发下张?” “陈三爷自定!” “好嘞!”陈三爷从最上面开始发起,刚发了一张,突然叫道,“坏了!忘了剔除大小王!” “无碍!见王重发!”南擎天凛然说道。 “痛快!”陈三爷继续发牌,很快三张明牌分发完毕。 南擎天的牌面是:红桃a、黑桃a、红桃k! 头领三贤,先声夺人! 如果不是五张连赌,发到这里,南擎天就赢定了! 众人“哇”地一声惊呼:厉害! 而陈三爷的牌面,就有点完犊子了:梅花2、梅花3、梅花5。 五张连赌,不存在235吃豹子,这牌小的可怜! 陈三爷晃了晃脑袋问沈心茹:“老婆,咱是啥牌啊?” 沈心茹都泄气了,看着这干瘪的数字,有气无力地说:“梅花2、梅花3、梅花5。” 陈三爷点点头,微微一笑:“梅花香自苦寒来。” 没喝水,但作湿了。 在场之人真佩服陈三爷这个气度,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笑得出来,还拽文,这狗屁牌,你还拽什么文啊。 南擎天问孙鹤:“孙记者,咱是什么牌啊?” 孙鹤回答:“红桃a、黑桃a、红桃k。” 南擎天呵呵一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真他娘的有文化! 两人就着自己的牌面,各自吟诵一句诗。 翩翩君子,从容自信! 而且这两句诗,暗含玄机: 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陈三爷这是要绝地反击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南擎天毫不示弱,客场作战,信心满满。 如此双雄对决,如此倜傥风流,真乃华夏男人之典范! “那我就接着发牌喽?”陈三爷笑着说。 “尽管发!”南擎天点点头。 陈三爷一边发牌,一边问:“南兄,是哪一年的兵?” 南擎天回答:“民国十五年。” 陈三爷点点头,慨然说道:“那一年,我还在一个小饭庄做跑堂的,干干净净,虽然离开了杂技团,我没涉赌,也没认识我的爱妻茹茹,更没卷入这么多是是非非。南兄,容我问一句,你怕死吗?我是说在战场上。” “怕!”南擎天回答得斩钉截铁,“枪一响,冲锋号一吹,枪林弹雨往前冲,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倒下,不知道还不能再见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陈三爷慨叹一声,道:“南先生是个爽快人,没有虚伪,没有妄语、绮语,铮铮硬骨,小弟佩服!” “陈三爷的履历我也听说过,一路走来,实属不易!” 此刻,两张暗牌已经发完,但双方都没有急于开牌的意思,依旧在探讨着人生。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道:“南先生是杜先生的义子,我想,我和杜先生的恩怨,南先生早有耳闻。” 南擎天点点头:“江湖人,江湖事,你我身在江湖,就得按规矩办。” “是啊,是啊。”陈三爷频频点头,“整整一年了,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我也怕,我也在防,南兄军人出身,自然知道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我也时常想,我要不要进攻,套用一句俗语: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和杜先生本无仇,我和你更无仇,可我们都被江湖的惊涛骇浪卷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南擎天默然点点头:“有时候不是人决定事情,而是事情决定人。就像战争,一旦打响,局势再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南兄,请给我一个直接的回答,人,为什么活着?” “报恩。” “对!”陈三爷果断说,“我一直在报恩,报师姐养育之恩,报兄弟手足之恩,报知己同情之恩,报爱妻托付之恩,我想南兄也是,报杜先生养育栽培之恩!” “所以我来了。” “所以我接待您,因为我佩服您!我有一万种方法避开你,也有一万种方法来搅局,但我信守承诺,今天,和南兄,对坐一桌。我忽然想起一句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我知道我身边有鬼,我之所以连输九把,南兄知道寓意何在?” 南擎天长吁一口气,道:“你在试探我。” “对!我想知道南兄是人是鬼!” “看清楚了吗?” “南兄是人,纯粹的人!” 在场所有人,都听懵了,面面相觑,大家都等着开牌呢,叨叨什么呢? 要唠家常,可以赌完之后再唠,我们来长乐坊,不是听你们探讨人生的,我们就是要看南北赌王,谁输谁赢! 南擎天淡淡一笑:“陈三爷,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开牌吧!” 陈三爷点点头:“开牌!” 第468章 宝局不开! 全场一片死寂,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所有人目不转睛,看着陈三爷和南擎天的手。 南擎天缓缓将手搭在自己两张暗牌上,即将掀开牌面。 蓦地,陈三爷大吼一声:“牌一开,人必死!有人死,就有人哭,有人哭,就有人笑,亲者痛,仇者快!” 一句话把南擎天震住了,手指按在牌背上,踯躅不动。 陈三爷语气急促:“四张a!四张a!可取我陈三狗命!我相信!我相信芙蓉金针!细活,你更胜!功夫,在诗外!” 南擎天又是一愣。 陈三爷一字一句:“净土秽土,一念反转,芙蓉再艳,也开在佛国里!南兄勿急,我先开第一张!” 说罢,陈三爷倏地把一张暗牌掀开,众人探头一看:梅花6! 陈三爷的牌面变成了:梅花2、梅花3、梅花5、梅花6,以及一张暗牌。 南擎天转头问孙鹤:“什么牌?” 孙鹤回答:“梅花6!” 南擎天身子微微一颤。 陈三爷语气平和:“南兄,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始终相信你!现在,请你开一张!” 南擎天思忖片刻,倏地把手下一张暗牌翻开,众人一看:方片a! 南擎天的牌面变成了:红桃a、黑桃a、方片a、红桃k,以及最后一张暗牌。 众人终于看明白了:陈三爷和南擎天,每个人仅有一次机会赢对方。 南擎天如果再翻出一张a,则是“四喜连k”,至尊天下!否则就是一条a龙,附带杂牌,或附带k对。 而陈三爷,更凶险,只有最后一张暗牌是梅花4,才能逆境反转,成就一把“大通天”——梅花五魁!否则,必输给南擎天! 现在,牌面上,南擎天赢面更大,可牌桌上的事,瞬息万变,谁能说得清呢? 佛指一刹那,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所有人心怦怦直跳,屏住呼吸,注视着二人。 南擎天一言不发,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今天输了,因为陈三爷刚才把话都点出来了,陈三爷知道他拿到了四条a! “功夫在诗外”,是告诉他,他入局了。 陈三爷充分肯定了他“芙蓉金针”的技术,南擎天没输在手法上,输在了心机上,他还是中招了,陈三爷刚才“大冲天”验牌时,借机做了焊。 这就是《弹指鹅幻》!神鬼难测!否则当年大流马凭什么能征服欧洲? 五牌连赌,三张明牌已定,南擎天只能在另外两张暗牌上做手脚,他的确做到了,但他没想到陈三爷更狠,早已在扑克上做了焊。 问题就出在陈三爷第一次验牌时,大冲天,看似一清二白、毫无遮掩,其实鬼手施技,焊印已落。 南擎天在陈三爷之后二次验牌,这样的高手,怎么没察觉出陈三爷做焊呢? 这正是《弹指鹅幻》的诡秘之处,这个做焊方法,只有大流马和陈三爷知道,这是《弹指鹅幻》里压箱底的技术! 今天,陈三爷把它使出来了。 这是陈三爷独步江湖之后,第一次使用这个技术。 以前的牌局,都用不到。 而且,这个技术,不能频繁使用,否则频频在江湖上出现,早晚会被人看穿。 十三年没用的技术,陈三爷今天一展才华,令南擎天措手不及。 陈三爷的最后一张暗牌,必定是梅花4! 如此一来,则成就“大通天”的五连同花顺:梅花2、梅花3、梅花4、梅花5、梅花6! 明牌2、3、5,陈三爷能插4添6,简直就是神仙! 陈三爷这一局稳赢,但他却没急于开牌,甚至叫停了南擎天的开牌动作。 一开牌,人必死,陈三爷把这话传递给了南擎天。 但现在这个局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五牌连赌,已经亮出四张牌了,牌面已经锁死了,南擎天再厉害,也只能开出最后一张a,但无济于事了。 不可能开出比a更大的牌了。 牌一开,人必死,今天,是南擎天的死期。 死,不一定是肉体的死亡,还包括名誉的崩塌。‘ 南擎天蒙着双眼,仰望上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将手伸向最后一张暗牌,一咬牙,即将翻开! “慢着!”陈三爷大吼一声,“非要如此吗?” 南擎天淡然一笑:“南北对赌,天下关注,必然要分出一个胜负!” 陈三爷怆然一笑:“赌术有南北之分,国无南北之分!你我皆是中国人,同根同祖,非要决个生死吗?” 南擎天身子一颤,默然无语。 陈三爷追问:“南兄跃马从戎、舍生忘死北伐之际,可有南北之分?还不是为了全天下百姓?倘若心存大爱,又何必分个东西南北?陈某今日能端坐津门,立足泱泱华夏之大一统,也是南兄及北伐众将士血染之功!陈三不糊涂!陈三懂!” 这一番言词,南擎天五味杂陈。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四姨太的眼泪都下来了,她想起了她为国捐躯的丈夫和兄长。 大家突然悟到一个问题:都是中国人,为什么总是自相残杀?为什么对自己人下手最狠? 突然,陈三爷猛地把眼上的黑布扯下来,凛然说道:“南兄!如今国难当头,日寇步步紧逼,你我何不联起手来,一致对外?!今日之赌,宝局不开,不开就永远是平局!你赢下的900万,尽数带走!算是我给杜先生赔礼了!南北赌王,握手言和!” 众人惊讶地看着陈三爷,这才发现陈三爷双目放光、炯炯有神,卧槽——原来他是装瞎! 南擎天沉思良久,最终点点头,解下自己眼上的黑色布条,注视陈三爷片刻,微微一笑。 陈三爷伸出手,等待和南擎天握手。 南擎天也伸出手。 两只有力的手,跨越赌桌,紧紧握在一起! 北老千、南判官,相逢一笑泯恩仇! 众人先是一阵愣怔,进而全场起立,掌声雷鸣。 沈心茹欣喜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心跳一浪高过一浪:这个让人恨又让人爱的男人啊,把我也骗了! 其实她不知道,正是那晚她的那句楞严经文,开悟了陈三爷:开眼见明,闭眼见暗,所见不同,见性不变! 陈三爷就是从《楞严经》中得到了灵感,布下这瞒天过海的大局。 自始至终,他要的就是一个平局,一个“化干戈为玉帛”。 他不想再结仇家,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非得把敌人置于死地,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把敌人变成朋友,才是高人。 事情到此,还远未结束。 陈三爷要将所有鬼拎出来! “马夫!”陈三爷突然大吼一声。 “在!”马夫哥出列。 “把好大门!关门打狗!” 第469章 人民公敌! “是!”马夫哥一挥手,二十几个弟兄快步奔到赌场大门口,忽地从腰间拔出枪,赫然而立。 陈三爷一伸手,礼让南擎天入座:“南兄,请入坐!待我揪出魑魅魍魉,咱们裕昌饭店一醉方休!” 蕉爷大惊,起身喝道:“若水,你要干什么?” 蕉爷的意思是,此间还坐着褚副市长和郭撼山呢,你突然调兵遣将,让这么多人亮出枪,你要干嘛?造反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爹,看戏看全场!今日临门者,都是我至亲至爱、长辈同僚,这出大戏,他们一定也很感兴趣,落幕之际,最精彩的一折,怎么能错过?” 褚副市长和郭撼山眉头紧皱,不置可否。 陈三爷双眸冷峻,一扫众人,突然目光落在王莹身上,怒道:“王莹!出来!” 王莹先是一愣,而后淡淡一笑,走出人群,眨着眼睛问:“怎么了,老板?” 陈三爷哼哼一笑:“此时此刻,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王莹一脸懵懂:“我说什么?” 陈三爷怒道:“枉我一片真心待你,没想到你就是那个最混蛋的人!” 王莹一惊:“老板,这话从何说起?” “我赌场的技术,是你泄露的吧?你就是那只鬼!” “我听不懂!” 陈三爷冷冷一笑:“一开始,我还真没怀疑你,直到我把你从公司调入赌场,我才起了疑心!你竟然去财务处查我的账本?我可从来没让你这么做!” 王莹一笑:“我是您的机要秘书啊,这并不过分!” “很好!可自从你来到赌场后,我赌场的技术大面积泄露,这你怎么解释?” “与我无关!我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学生,根本不懂赌术!” “呵呵呵呵……”陈三爷纵声狂笑,“你伪装得很好,不过,还是露出了尾巴!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突然让你学车吗?” “学车怎么了?” “尽管你学车时,佯装对汽车一无所知,可你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你!” 王莹一惊:“您……什么意思?” 陈三爷斥道:“我这辆车,是天津卫唯一一辆配备了两个后视镜的车!德国人都不习惯,我却习惯了!你一个号称从未摸过车的人,第一次开车竟然很自然地看后视镜!左右拐弯时,从容不迫,这不是新手能做到的!你受过专门训练!” 王莹咯咯一笑:“就凭我看了一眼后视镜,你就判断我是内鬼?我那是无意识的!” “很好!如果看后视镜是无意识的,那么那天你我争执时,你说的那句话,就彻底暴露了你!” “什么话?” “你我争执之时,你突然说了一句你永远不会背叛我!‘背叛’二字从何说起呢?你不觉得很突兀吗?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脱口而出!你背叛我什么?你我就是合同工作关系,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咯咯咯咯。”王莹大笑,“三爷,您太敏感了,那只是小女一时口误,为表忠心!” 陈三爷冷冷一笑:“如果这是口误,那你接下来三番五次问我蓝月在哪里,还是口误吗?” “我那是关心您的第二任妻子!有什么问题吗?” “肉烂嘴不烂!那天我在商会遇袭时,你根本不在我身边,你在楼道里,你怎么知道教堂里埋伏的有杀手?你又怎么知道子弹是从教堂射出的?你还知道我事先拉上了窗帘?!” 王莹哼哼一笑,面不改色:“如霜姑娘告诉我的!” 陈三爷怒道:“白如霜的事儿一会再说!” 王莹笑道:“陈三爷,以上你说的所有一切,都是你的主观想象和推测,就凭想象和推测,你就给我定罪?” 陈三爷微微一笑,点点头,突然目光阴鸷:“如果上述这些话,都可以归为想象和推测,那么接下来,可就是真凭实据了!” 说罢,陈三爷一转身,对着大厅后堂大喝一声:“弯头!把人带进来!” 许久不曾现身的弯头,突然出现了,从后门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是个老者,大概60多岁。 “认识吗?”陈三爷目光阴柔问王莹。 王莹瞅了瞅老者,哼哼一笑:“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陈三爷大声喝道:“你根本不是王二的女儿!这个人是王二的父亲!如果你是王二的女儿,这就是你亲爷爷!你不认识?” 王莹身子一颤。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想不到吧?你想不到我会查一个死人的底细!你想不到我会派人奔赴千里,找到王二的家人!那个在黑松林被打死的司机,的确叫王二,也的确有个女儿,可他的女儿今天才六岁!” 王莹面色惨白,一言不发。 “王二,的确是天津人,可王二是过继给他姑妈的!他的原籍在黑龙江!所以他才能进张学良的汽车厂!老婆孩子根本不在天津!王莹啊,王莹,你让我改变了我对读书人的看法!” 王莹突然疯狂咆哮起来:“既如此,要杀要剐,你随便!” 陈三爷一脸茫然:“王莹……你知道你最让我伤心的是什么吗?不是你设计陷害我,也不是你背叛我,而是你作为一个学子、读书人,为了那点狗粮,竟然拿一个死去的人做局,你的所作所为,让读书人的象形在我心中一落千丈!” “多说无益!”王莹泪奔大吼,“我就是来做局的,我就是来弄你的!我使命伟大、任务光荣!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个赌徒!流氓!社会的渣滓!你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贡献?你就是个黑帮头子!你老丈人就是个买办资产阶级!你老婆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封建余孽!你们凭什么高高在上?凭什么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远东贸易公司凭什么被你们家把控?那些口口声声给津门老百姓造福的承诺都哪儿去了?你们全家都是人民的公敌!我就是要扳倒你!我就是打倒你!打倒你们全家!” 一言甫出,整个大厅一阵唏嘘,进而寂静无声。 第470章 真神现身! “你跟我扯这个?扯人民公敌?”陈三爷摇摇头,“看来你被洗脑洗得不轻!一腔热血,剑走偏锋!活该你当棋子!绑起来!” 一声令下,马夫哥疾步上前,将王莹捆了起来。 “白如霜!你是不是也得说两句?”陈三爷一转头,怒视白如霜。 白如霜冷冷一笑:“怎么了,夫君?” “夫君?”陈三爷哼哼一笑,“你和王莹不相上下!同为学子,同出校门,都是好苗子!” “这话什么意思?”白如霜依旧面带笑容。 “你根本不是蓝月!” “你能分得清?”白如霜嘲讽道。 “我当然能分得清!我从第一天见你,就知道你不是蓝月!我陪着你玩,就是想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如霜哧地一笑:“现在知道了吗?” “你假扮蓝月,混淆视听,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找到真正的蓝月!” 白如霜点点头,哼哼一笑:“可三爷口风太紧,怎么试探,你都不吐口!” “所以,你又搬出了孩子,来迷惑我!你让我感觉蓝月死了,孩子就是我的骨肉!今天坐在这里,就是想扰乱我的心智,一箭双雕!” 白如霜咯咯一笑:“陈三爷果真聪明,可孩子,真的是你的啊!”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你根本没奶水!孩子是你二姐白如冰的!协和医院的妇产记录销毁了,对吧?北平东四胡同28号老赵家,是不是亲家母、亲家公?我一直陪你玩,就是想看看你们全家做局,到底要干什么?” 白如霜咯咯大笑,随即咬牙切齿说道:“你真聪明!绑架了大夫是吧?” “那不用你管!反正我从妇产科的大夫口中,打听到了真相!7月8号,这个孩子才降生!” “你他妈的真不是人!”白如霜怒骂,“装疯卖傻,连你老婆都骗!” “可惜啊,可惜……”陈三爷摇头苦笑。 “可惜什么?”白如霜眼神幽幽。 “可惜局中局,计中计,你也连你老爹老娘都骗!没猜错的话,你老爹老娘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你的最终任务!他们只当你是家庭一员,齐心协力从我这里套取蓝月的信息,可怜老两口,不知道你身带任务!” 白如霜面现愠怒,咬咬牙:“我恨不得杀了你!” “机会已经错过了!你能杀我的最好时机,就是那一天,我和你一起去你家里看孩子时,路上不是设了埋伏吗?马夫哥也不在我身边?我只身一人开车和你回家看孩子,可惜,北平过来的杀手,太糙了!被我的人,活捉了!”陈三爷笑着说。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 “对!”陈三爷哼哼一笑,突然转头喝道,“把那个贱货带过来!” 一声令下,大肠哥从赌场的杂物间拎出一个人。 大约20来岁,蓬头垢面,有些日子没洗脸了,鼻青脸肿,被打得不轻。 陈三爷走过去,冷冷地看着这个人,道:“你小子,从北平过来,先是躲过了车站的检查,又混入乞丐的队伍,可你偏偏没想到,我最重视乞丐队伍,因为我当年和龙海升斗法时,就是在乞丐的队伍里被小诸葛抓的,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乞丐的妙用!” 此人连连磕头:“陈三爷饶命!陈三爷饶命!”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小子啊,也是够毒的!石灰拌毒药,想弄瞎我的眼睛!这么多年,也没改良啊?回去告诉潘召和七和尚,这种招数,他们在曹县就玩过!我今天不杀你,而且我保证你安全离开天津卫,回到北平后,麻烦替我给潘召和七和尚带个话,我一定会去找他们的!” “是是是!”此人不停地磕头,“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陈三爷抬头仰望,长舒一口气,叹道:“为了搞掉我,三股势力,煞费苦心,南北联合,共同做局,而穿针引线之人,就是王莹和白如霜!你们两个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务!” 众人大惊,面面相觑。 王莹悲愤怒视,白如霜却呵呵一笑:“陈三爷演得一出好戏啊!心里早就知道真相,却瞒过了所有人,你才有做特务的潜质!我就纳闷儿了,你怎么能装得这么像?” 陈三爷正色说道:“我是演员!从小在舞台上演杂技,演不好,没饭吃!” 孙鹤此刻突然提问:“那……陈三爷那天在赌场门口遇袭,也是陈三爷故意安排的?” “当然!将计就计!石灰换成面粉,毒药换成羌活、独活,所以才有气味,以假乱真!我又让我的人加了点辣椒面,那就更逼真了!现在眼睛还红肿呢!” 孙鹤不解:“可教会医院亨利大夫开具的诊断证明,明明说您的眼睛失明了啊?” 陈三爷大笑:“我每年给教会医院捐款多少钱?20万现大洋!我是教会医院的大金主、大慈善家!别说亨利大夫,就是李院长、王副院长,也会配合我做事!因为他们知道我是好人!” 众人恍然大悟,暗叹陈三爷之刁钻老辣。 陈三爷回望白如霜,语重心长:“如霜啊,我大概猜到了你们全家为什么要找蓝月,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动你!” “你敢?!”白如霜怒道。 郭撼山此刻忽地站起来:“陈三!我还在这儿呢!你和如霜之间的事情,我听不明白,但是如霜是我外甥女,你说话注点意!” 陈三爷呵呵一笑:“郭司令,老哥,我为什么大晚上驱车去了一趟保定?就是为了今天把您请到这里!您放心,所有事,我都会让您明明白白!司令稍安勿躁,小弟承诺过军饷,言而有信!” 郭撼山一听“军饷”两个字,怒气消减,忿忿坐下。 陈三爷一转身,怒视王莹:“王莹!我本不想杀你,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一次次敲打你、提醒你、让你离开,可你执迷不悟!今天你被我戳穿,恼羞成怒,你骂我也就算了,你竟敢骂我岳父、骂我爱妻,我妻子是你的老师,她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今天就死在了这张嘴上!” 说罢,陈三爷上前一步,噌地从马夫哥手里夺过手枪,枪口一下顶在王莹的额头上! 随即扣动扳机。 “陈三!”人群中忽地站起来四个人。 众人循声一望,正是跟随南擎天而来的那四个年轻生面孔。 他们唤作:阿圣、阿群、阿强、阿勇。 从进入赌场,这四人就目光冷峻,一言不发,坐在凳子上,腰杆笔直,坐姿挺拔。 陈三爷微微一笑,将枪撤了回来,悠然说道:“真神总算现身了!” 第471章 复兴社! 四人拨开人群走过来,阿圣作为四人领头的,冷冷看着陈三爷:“王莹和白如霜这两个人,今天陈三爷不能动她们一根汗毛!” 陈三爷笑道:“不能动一根汗毛?那我就动一撮?她们险些把我害死,奔着灭门来的,我岂能放过她们?” 阿圣迅速从衣兜中掏出一个证件,递给陈三爷:“请陈三爷过目!” 陈三爷接过来一看,上有一行字,旁配编码,并加盖公章,公章底纹为:中华民族复兴社! 果然不出所料,特务机构,复兴社就是“军统”的前身,。 1932年,蒋介石为加强特务统治,3月份,在南京秘密成立复兴社,戴笠出任复兴社社长,同年4月,戴笠出任军事委员会特务处处长。 也就是这一年,国民党两大特务机构之一的军统前身,初具规模。 而后,便疯狂扩展,并于同年创建特务警察训练班。 至1933年12月,羽翼渐丰,戴笠还聘请清华大学教授从事破译密码的研究工作。 复兴社的手,已经伸到大学校园。 就是这个时间,复兴社发展了王莹、白如霜等一批貌美如花的知识分子入会。 她们青春热血,认为自己正在为党国效力,为中华民族的崛起而奋斗。 陈三爷所料不错,刚才拿枪指着王莹,就是要把背后的主使人钓出来。 四人亮了证件,陈三爷熄火了。 他再厉害,也不敢公然跟政府组织对抗。 于是呵呵一笑:“人,你们可以带走,话,得讲明白!陈某是个草根出身,没什么宏图大志,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时局所逼。陈某一颗赤子之心,永远向着党国!陈某早有耳闻,戴老板早年混迹上海滩,是杜先生的门徒,后来在上海证券所,结识了蒋校长,从此平步青云、一步登天!如今戴老板是党国栋梁,统领复兴社奋战在情报一线,实属居功至伟!戴老板统领的复兴社,骨干多为军人出身,我想戴老板一定是赏识南兄的才华和军人背景,欲发展南兄入会,所以戴老板才帮南兄布下这缜密一局,誓将陈三击败!” 南擎天一听这话,忙道:“戴老板的确提及此事,但南某并未答应。” 陈三爷微微一笑:“南兄勿急,我当然知道南兄的为人!我之前之所以连输九局,就是要看清楚南兄到底是人是鬼,南兄突然蒙上自己双眼,那一刻,我就知道南兄并未和戴老板穿一条裤子!我想整个事情是这样:戴老板惜才,南兄不允,中间又夹着杜先生,所以戴老板搞的一切,尽管南兄不同意,但也无法阻止,南兄能做到的就是在赌桌上和我对赌时,公平公正,就凭这一点,我佩服南兄!” “陈三,别再啰嗦了,马上放了王莹和白如霜!”阿圣严肃说道。 陈三爷脸一沉:“你是耳聋,还是心塞?我刚才说了,人你们可以带走,但话得讲清楚!三爷在说话,你们都老老实实听着!” 四个特务一愣,阿圣怒道:“陈三,你要跟政府作对吗?” “我没跟政府作对!你们四个也代表不了政府!” “我们代表戴先生!” “别说今天戴先生没在这儿,就是今天戴先生在这儿,也得老老实实听我把话讲完!” “你……” “给我卸了他们的枪!”陈三爷大吼一声。 马夫哥、大肠哥、紧凑哥等人一拥而上,将四人身上藏的枪搜出来。 “陈三,你反了吗?!”四人怒吼。 “我就是反了!你们他妈的都来要我的命了,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了,我还给你面子?你们搞我、搞我爱人、搞我老丈人、搞我孩子,我还要规规矩矩、趴在地上当狗吗?!我没有那么大的奴性!”陈三爷怒道。 蕉爷也坐不住了:“若水!冷静!” 褚副市长也站起来:“若水!贤侄!冷静!” “我没有不冷静!我很冷静!是这四个狗鳖惹我发火!褚叔叔,你试想一下,如果我没戳穿他们的阴谋,现在我早已经投胎了,坟头草很高了,我几次躲过他们的暗杀,他们差点把我整得家破人亡!我一个草民好欺负,但千万别把草民整急了,那句古话说得好: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他妈什么都不怕了!”陈三爷疯狂咆哮着。 突然,陈三爷转头怒视四个特务:“你们四个狗鳖听清楚,在我讲话之时,哪个要是再敢插嘴,我拧下他的脑袋!” 四个特务相互看了看,不敢言声了。 整个大厅的人都被陈三爷强大的气场震住了。 津门教父,霸气外露! 说归说,闹归闹,人家陈三爷有理有据,对方险些搞死人家,人家识破了,还不能骂两句娘吗? 谁都不敢说话了,但孙鹤作为记者,还是斗胆举起了手,怯怯地说:“陈三爷,容我问一个问题……” 陈三爷正在气头上呢,这要是换做别人,肯定又是一通大骂,但孙鹤,他还是忍了,沉思片刻,道:“孙记者,你问吧。” “陈三爷刚才的推断貌似有理有据,可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戴笠统领的复兴社动用这么大的资源,就是为了一场赌局吗?” 果真是记者! 一针见血!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第472章 真的是我姨父 “问得好!”陈三爷由衷地赞了一句。 一个优秀的记者总是能问出关键的问题。 陈三爷环视众人,道:“赌局,只是附带品!王莹,在当我秘书期间,两次深入远东贸易公司查账本,我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孙记者,我接下来说每一句话,请你一个字一个字记下来,明天务必全文刊发!” “好!陈三爷您等等!我拿纸笔!”孙鹤来了兴趣,发掘事件真相,是记者最兴奋的事。 很快,孙鹤拿出纸笔,其余记者也掏出纸笔,拭目以待。 “陈三爷,您请讲吧!”孙鹤翘首说道。 陈三爷郑重说道:“民国二十二年,远东贸易公司,经过中、英、日代表三轮谈判,由我岳父接手,这本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事实也是如此!通过远东贸易公司,我国的货物,如茶叶、丝绸、瓷器、旗袍,陆陆续续销往西洋,而欧美国家的服装、汽车、原油、咖啡等物品,也进口到我国,中外互通有无,经济欣欣向荣。一个国家,若想发展经济,无外乎三件事:投资、消费、出口。我岳父以年迈之躯,临危受命,为的就是不负领袖重托、不负百姓期望,把远东贸易公司经营好。可三国角力,日寇紧逼,各种争斗,不言而喻。九一八事变两个月后,蒋校长猝然下野,何故?全民要求北上收复失地!以校长之万乘之尊,尚采取迂回策略,况我年迈之岳父?该争取的已经争取了,岳父已竭尽全力,在与日本、英国之斗争中,分毫不让,寸土必争!话至此,理已明,如果有人再错判局势,将远东贸易公司搞乱了,那他就是民族罪人!须知,远东贸易公司隶属南京国民政府经济部经济委员会,乃国民政府直属管辖,这里的每一分收益,都归属国家,远东贸易公司如果崩盘,津门通商口岸就会崩盘,华北经济之局势,岌岌可危!我话讲完,你们可以把王莹和白如霜带走了!” 在座之人,大概都听懂了,这盘大棋,是冲着远东贸易公司来的。 分赃不均,产生内斗了。 四个特务悻悻地点点头,对王莹和白如霜说:“二位同志,我们回南京复命吧。” 随即,四个特务向陈三爷要枪:“把枪还给我们。” 陈三爷对马夫哥使了一个眼色,马夫哥把四条枪还给了四个特务。 四个特务一沾手,就发现不对劲儿,枪的重量变轻了,子弹被卸掉了。 陈三爷笑道:“子弹我就留下了,算是收下了戴老板的礼物,回去告诉戴老板,陈某和戴老板一样,爱国、爱岗、敬业,陈某从来没想和戴老板作对,也希望戴老板不要怀疑我对党国的忠心!杀了我,全村不一定有肉吃,留下我,一团和气!国难当头,军民应团结一致,如果国家需要,戴老板尽管说一声,陈某愿舍生忘死,为党国效力,守护好天津的大门!” 四个特务一拱手:“陈三爷,再会!” 白如霜从最后排抱着孩子走过来,将孩子递给郭撼山的大老婆:“姨娘,麻烦待会儿把小宝帮我送回家!” 大太太都惊呆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外甥女是复兴社的人,都和特务以“同志”相称了,愣愣地接过熟睡中的孩子:“如霜?你……你这是……你父母……你……” 口不择言。 白如霜微微一笑:“姨娘,回去告诉我爹娘,我做的是正经事,这是我的光荣,他们会以我为傲的。” “走吧!”阿圣一摆手。 六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向门外。 突然王莹回眸一瞥:“褚副市长,我这双强大美腿,您是得不到了!但我可以告诉您一件事!” 霸王龙听完都慌了,如此庄重场合,说什么强大美腿啊。 王莹咯咯一笑:“褚副市长,陈三给您取了个外号,叫霸王龙!私底下,他从来不叫您市长,也不叫叔叔,就叫霸王龙!” 临走了,还不忘恶心陈三一下,还制造矛盾呢。 记者们低头偷笑。 满屋子人看着褚副市长像大风吹过的脑袋,还有宽大的嘴唇,不禁暗赞陈三爷这外号取得精妙。 孙二爷和猫爷、柳爽也忍俊不禁。 王莹呵呵一笑:“二爷、猫爷,你们也别高兴!孙二爷,陈三给你取的外号,叫海螺!孙记者,你天天朝思暮想的陈三,管你爷爷叫海螺,你知道吗?猫爷,你的外号,叫象拔蚌!陈三说你俩都是海鲜转世!” 柳爽此刻陡然一惊,知道下一个即将是自己。 王莹瞥了柳爽一眼,道:“柳女士,学姐,陈三给你取的外号,叫大兔子!” 柳爽听罢,愣了愣,嗯,还行!我挺喜欢! “走吧!走吧!”四个特务催促。 王莹最后回望了陈三爷和沈心茹一眼,道:“沈老师,陈三爷,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们的爱情是真的,百年好合!” 随后,六人离去。 南擎天和皮爷、骚爷、红袖等人,相互看了看,共同起身,南擎天说道:“三爷,我们也告辞了。” “不不不!南兄不能走,皮爷、骚爷也不能走,红袖、珠珠、采薇、阿贵,更不能走!我刚才说了,裕昌饭店,不醉不归!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们说呢!” 郭撼山此刻站起来:“若水,我先走了!” “不不不!郭司令,您更不能走!咱们的事,还没理清呢!”陈三爷笑道。 “咱们什么事啊?”郭撼山问。 “老哥,咱们的事儿,得单独说!如霜的事,刚刚开始,弄不好,您真的是我姨父!” 第473章 龙凤呈祥 陈三爷太刁了,这么大的场合,千头万绪,他竟然头脑如此清晰。 该摆到桌面上的事,他一句不落,不该往桌面上摆的事,他一个字都不提。 如霜和蓝月的事,就是不能往桌面上摆的。 他必须私下里跟郭撼山还有青帮过来的人谈一谈。 因为,这两伙人,知道蓝月的信息最多,只要把他们一聚合,真相也许就会水落石出。 这个问题困扰陈三爷好久了,不是真假蓝月的问题,陈三爷早就知道白如霜不是蓝月,而是白如霜三姐妹都长得和蓝月如此相像,尤其是白如霜,这太惊悚了! 还有,白如霜的母亲和父亲,比蓝月的父母,更像蓝月! 眉眼之间,都是蓝月的特征! 陈三爷从那一刻起,就怀疑蓝月不是她父母亲生的,她真正的父母,应该是白家二老! 所以,在白如霜家里的那一晚上,陈三爷大呼见到了鬼。 他当时惊讶的不是白如霜的谎言,而是白如霜全家的长相! 如果他推测的一切都是对的,那么就意味着自己的第二任妻子蓝月,是天津人,出身富贵,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流落江南,进入赌场,受苦受难。 所以,他抑郁难发,才让马夫哥开车带他去海边,他扎入海水,嚎叫痛哭! 哭啥呢? 哭这悲催的命运! 哭蓝月的身世! 这种惊吓不亚于当年玫瑰死亡的那一刻。 世间的因缘太过离奇。 什么事都让陈三爷碰上了。 就像柔石笔下的母亲,放下秋宝,想起春宝。 他怎么能不惦念蓝月? 一年多了,杳无音信。 是死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肥牛也没回来,是漂到澳大利亚去了,还是被人绑了、切片,涮肉了? 陈三爷当然深爱着沈心茹,没有人可以取代沈心茹。 但他对蓝月,也始终挂念。 蓝月可是怀着孕走的,坐船漂泊几个月,得受多少苦? 陈三爷不可能铁石心肠、狼心狗肺,不管蓝月了。 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就像当初在上海,四个美女陪着他,皮爷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他都不顾一切、杀出重围,回到沈心茹身边! 一样的! 都说男人要想成大事,绝不能顾及儿女情长! 这是被小说、话本、戏曲,带偏了! 自古成大事的男人,都是特别重感情的人。 无论正面人物,还是反面人物,你翻看他的历史细节,就会发现他非常重感情! 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爱人,生死不顾,甚至改变决策! 开国皇帝,几乎都重感情,原配跟着吃苦,都没扔下,晚年躺在妻子怀里,流泪诉终生。 所以人家才能成事。 一个人,如果连感情都没有,还想成大事? 没有人性,何来神性? 没有神性,何以出神入化、号令三军? 动物都有感情!海豚为了另一半,可以沉入水底,不吃不喝,自己绝食死掉! 企鹅的另一半死了,它也不想活了,自己一路跑到冰川上,跳下去了,殉情了! 仙鹤终生只有一个伴侣,特别忠诚。 天鹅也是,配偶死了,它会伤心鸣叫,一连三天,水米不进。 人,如果没有感情,还不如畜生呢! 多情不是坏事,滥情才是坏事! 陈三爷在赌局最后安排的这场饭局,就要是弄清蓝月的身世。 赌局已散,所有人向陈三爷拱手告别。 蕉爷当然知道陈三爷还有事要做,所以,他替陈三爷招待褚副市长一行。 蔡猫、孙二爷、柳爽等人也各自散去,他们计划改天抽空问问陈三爷,为什么私下取外号,有意思吗? 陈三爷转头深情地望着自己的爱妻:“茹茹,你先回家,我还要陪南方的客人和郭司令吃个饭,吃饭完,我也立即回家。” 沈心茹眉头一皱,摇摇头:“不行,你亲自把我送回家。” 陈三爷微笑着点点头:“好!” 随即吩咐马夫哥、高文才,将南擎天一行及郭撼山和其十二位姨太太一并送到裕昌饭店等候。 而后他牵起沈心茹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大门。 很快二人上了车,陈三爷启动汽车。 灰狼等人赶忙也启动汽车跟上去。 车里,陈三爷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搭在沈心茹腿上:“老婆……” “把手拿开。”沈心茹一脸冰冷。 陈三爷呵呵一笑:“怎么了,老婆?”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恨死你了!”沈心茹突然抬起手,拍打着陈三爷。 陈三爷哈哈大笑:“老婆,老婆,开车呢!别闹,别闹!” 沈心茹不依不饶:“你这个混蛋!你连我都骗!让我担心死了!你眼睛没瞎,我却要哭瞎了!” “老婆,老婆,听我说,如果我不撒谎,你就不会那么悲伤,你不悲伤,别人就能看出来,就会认为我的眼睛没瞎!我这不是撒谎,是善意的谎言!” “你到底还有多少善意的谎言?!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沈心茹嗔道,“我再也不敢相信你了!” “老婆,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这个家。” “我怎么这么生气呢?”沈心茹不解地说,“我生气!我生气!不解恨!不解恨!”边说边拍打陈三爷。 “开车呢!开车呢!”陈三爷笑着躲闪,“别打了,老婆,别打了!” “停车!”沈心茹怒喝一声。 “啊?” “停车!” 陈三爷将车停下来,靠在路边,转头看着沈心茹:“老婆……” 沈心茹突然扑过去,一把抱住陈三爷,拼命吻在陈三爷嘴上:“我生气!我生气!我恨不得咬死你!” “老婆,老婆,这是在大街上!晚上行不?晚上?” “不管!我不管!”沈心茹依旧疯狂地吻着陈三爷。 “周围有人!” “我不管!我不管——”沈心茹边亲边吼,“恨你!恨你!” 沈心茹要是野起来,谁也挡不住。 灰狼等人一看前面的车停了,车身还不停地颤抖,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车出故障了呢,赶忙也停了车,跑过去察看。 一看不要紧,陈三爷和沈心茹已在车中龙凤呈祥了。 街上很多行人,都停下来,远远地透过车窗往里看。 灰狼赶忙对兄弟们一挥手:“都过来!都过来!保护三爷和小姐!” 四五个人,瞬间把陈三爷的车围起来,背靠着车身,为陈三爷和沈心茹遮挡画面,脸对着大街上的行人:“都别看了!没什么可看的!车出故障了,走吧,走吧!大婶,别看了,该忙啥忙啥去吧!大叔你也别看了,老眼昏花的,别再摔倒!那个小孩,你更别看了,你还没到那个年纪!” 第474章 开宴 陈三爷在车中紧张地脱衣服,太费劲了,又是大衣又是秋裤的。 沈心茹却突然一把将他推开。 陈三爷一愣:“怎么了?” 沈心茹想了想,说:“我突然想起来,我恩师曾说过,不能邪淫!” “咱这是正淫啊,你是我老婆啊。” “那也不能在大街上!” “那你还撩扯我?你已经把我的心火撩起来了,你不能反悔啊!” 沈心茹咯咯一笑,摇摇头:“不行,不行,等晚上,回家再说。” “不行,不行,我等不了!”陈三爷说着继续上手。 沈心茹连连躲闪:“哎呀!老公!晚上!” “不行!”陈三爷扑过去。 沈心茹一脚抵在陈三爷的胸口:“老公,听话!只要你晚上早点回来,别喝得五迷三道,我就等你,否则……哼哼,你别想!” 陈三爷只得软下来:“唉……行吧!” 沈心茹咯咯一笑,陈三爷整理好衣服,启动汽车。 灰狼等人也赶忙上了后面那辆车,跟随陈三爷驶往小院。 很快,陈三爷将沈心茹送回家,然后驱车赶往裕昌饭店。 裕昌饭店是个结缘的地方,几次大事件,都是发生在这里。 老板和跑堂的早就认识陈三爷了,今天陈三爷又带着这么多人来吃饭了,得赶紧招待好,否则陈三爷一生气,没准就把裕昌饭店收购了。 在二楼布置了一个大包间,两张大圆桌,能坐二十多人。 郭撼山的十二位姨太太坐一桌,都是女众,自己吃去吧。 大太太没来,人家回娘家了。 陈三爷、郭撼山、南擎天、皮爷、骚爷、红袖、珠珠、采薇、阿贵、高文才、马夫哥、大肠哥坐一桌。 很快酒菜上齐,就此开宴。 此间最尴尬、最心虚的就是皮爷和骚爷了。 这俩货当初在上海,可是天天拿捏陈三爷,后来又千里迢迢奔赴东北,和海爷共同商议,要在北平赌桌上干掉陈三爷。 可以说,自从保定对战白小浪之后,后续的麻烦,都是这两个人给陈三爷找的。 现在,陈三爷和南擎天握手言和,双方坐下来吃饭了,陈三爷再一次起死回生,这俩人都不好意思直视陈三爷的眼睛。 他们似乎悟出了一个真理:陈三,是不可战胜的。 每一次眼看就把陈三掐死了,每一次陈三都能绝地反击,有如神助。 而且两人还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就是蓝月。 这就相当于两个前任男朋友和现任丈夫坐在一起喝酒,这玩意能喝顺利吗? 两个先进,一个后来,终归是后来者居上。 还有一件事,让皮爷和骚爷今天这一天都心潮不定,就是白如霜,从他们今天在赌场看到白如霜那一刻,他们就毛骨悚然:这不就是蓝月吗? 他们一度怀疑蓝月现身了。 后来赌局结束后,白如霜被复兴社的人带走,他们才确定,这不是蓝月。 陈三爷把郭撼山安排在了主位,其次是南擎天、皮爷骚爷一众。 他自己坐在郭撼山右侧,所有人正好围了一个圈,紧挨着陈三爷的是大肠哥。 大肠哥今天有一个特殊任务,就是陪好这桌的客人,一定要让这桌的客人喝满意。 大肠哥除了打架凶猛,善于掏出别人的肠子,还有一个特长,就是能喝酒。 江湖人称“喝不醉”,肝功能特好,九转大肠特别能装酒,也没痔疮,也没小肠窜气,酒没少喝,但消化道很健康。 陈三爷首先提起一杯酒,笑容可掬:“各位,各位,我尊敬的郭司令,我亲爱的南兄,我敬爱的十二位姨娘,以及我的老友皮爷、骚爷,还有昔日共事的同僚,今日,鄙人有幸,把大家聚在一起,首先欢迎大家莅临天津卫,这第一杯酒,为大家接风洗尘!” 郭司令还没说话,十二位窑姐出身的姨太太就撒欢了:“哟——这小嘴还挺能说得嘞!上次在保定,我们就知道你是好嘴子!” 窑姐爱热闹,吃喝最高兴,一有酒场,本性暴露。 郭撼山也习惯了,并不生气,大嘴一咧:“郭某和若水,也是老交情了,俺哥儿俩,虽然差着年龄呢,但一见如故,莫逆之交!他前几天专门到保定邀请我来天津,观看他和南赌王的牌局,我就来了,要是换做别人请我,我真不一定来,公务缠身啊,但若水是我兄弟,兄弟一句话,老哥必然到场!” “谢谢司令!”陈三爷一饮而尽。 其余人也各自饮下。 陈三爷又对十二位窑姐说道:“各位姨娘,你们随意啊,放开吃,放开喝,我们就各聊各的了!照顾不周,各位姨娘担待!” “嘻嘻嘻嘻,这小子,嘴真甜!” 陈三爷又与南擎天喝了一杯,不乏夸赞溢美之词。 南擎天都不知道陈三爷为什么要安排这个酒局,尤其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和郭撼山坐在一起。 郭撼山虽然是保定新军头子,但和南擎天没来往。 陈三爷并不着急阐明真相,还是客套话,没进入正题。 因为酒还没喝到位嘛,大肠哥还没发挥呢。 陈三爷又举起杯看了看皮爷和骚爷,一年不见,这俩人好像发福了,都胖了。 只是岁月不饶人,皮爷脸上的皱纹和鱼尾纹更浓重了,犹如刻刀雕刻,整张脸像个张铁皮,发黑发皱。 骚爷就更骚了,一股浓浓的骚气扑面而来,这种沉迷酒色的人,脸上容易泛油,总是脏乎乎的,洗也洗不干净。 烧猪蹄脸,红里透着黑,黑里泛着紫,洗不净的油腻,擦不干的分泌物。 从里到外都油透了,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个字:脏。 唉,陈三爷心下一叹:可怜我的蓝月,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这辈子被这种猪蹄子和鱼尾纹碰了身子。 但眼下不是计算这些恩仇的时候,弄清真相才是正事。 一念闪过,突然喊了一句:“皮爷!” 皮爷吓了一跳,本来就紧张,忙道:“三爷!” 第475章 我都服你 “小弟谢谢你当初在上海对我的照顾!”陈三爷由衷地说了一句。 这话说得皮爷心尖一颤,忙道:“谈不上照顾,公事公办。” 陈三爷呵呵一笑:“您客气了!当初您安排四个美女伺候我,还有一个成了我的妻子,为我举办了盛大婚礼,我这辈子都没享受过这般待遇,承蒙皮爷厚爱,小弟感恩涕零!话不多说,全在酒里!我干了!” 陈三爷一仰脖喝下去。 皮爷尴尬地笑了笑,也把杯中酒喝了。 陈三爷又斟满一杯酒,对骚爷说:“老骚!咱俩也喝一个!你是唯一一个戳破你我关系的人,我记得当初你说蓝月和你睡过,是吧?” 一言甫出,全桌尴尬。 这种话题怎么能在饭桌上议论呢,陈三爷也不脸红,也不知道羞耻,自己的老婆婚前让人睡过,而且睡过的人就在眼前,而且还这么丑,这么油腻,陈三爷的定力咋这么强呢! 老骚已经慌了,此刻的陈三爷可不是往日的陈三了,这是津门一霸,和江湖中各大瓢把子平起平坐了。 今天在赌场时,把戴笠的人都骂了,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 这是一个羽翼丰满的大亨,骚爷差着好几个段位呢。 从称呼就能体现出来,陈三爷还是给了大脚皮面子,称呼“皮爷”,到骚爷这里,就直接称呼“老骚”了。 骚爷满脸通红,无比尴尬:“三爷,三爷,玩笑了,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陈三爷果断地说,“我老婆蓝月婚前味道咋样?老骚你说说,我愿意听!” 饭桌上的气氛骤然紧张,郭撼山一看话题的味儿不对,忙呵呵一笑:“若水啊,来来来,老哥再陪你喝一杯!” 陈三爷凝视骚爷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老骚啊,这么大年纪还害羞啊?没事的,我没有任何不愉快,毕竟你和蓝月共事时,咱们还不认识,我更不认识蓝月,一码归一码,我没有那么小心眼。” “嘿嘿,嘿嘿。”骚爷一直点头,也不敢搭话。 陈三爷一瞥大肠哥:“那谁啊,大肠,别光吃菜啊,你得喝酒啊,难道还等客人敬你吗?” 大肠哥就等这句话呢,酒虫子在胃里早就咕咕叫了,拍了拍大肚子,九转大肠一阵颤抖,满肚下水哗哗作响,举起酒杯:“我打一圈!” 随即拎起酒壶,从郭撼山开始,一路敬下去,到了皮爷和骚爷这里,更是不依不饶,连干六杯。 大肠哥刚打完一圈,高文才又站起来,又拉了一圈。 高文才打完,大肠哥又拿起酒壶,汗衫也脱了,大肚皮一颤一颤,肚脐眼又深又圆,酒杯换小碗,小碗换大碗,一路豪爽敬下去。 他喝一碗,你喝一杯就行。 绝对不欺负人。 把皮爷和骚爷灌得都快迷糊了。 皮爷的铁皮脸仿佛生锈了,通红通红的,骚爷的酒糟鼻,毛孔都增大了。 南擎天终于发话了:“三爷,有事说事,不要再灌他们酒了。” 陈三爷哼哼一笑:“真的有事,而且是大事。不喝尽兴,我怕二位爷说不清楚。” “什么事啊,三爷?”南擎天冷静地问。 “蓝月!”陈三爷目光幽幽,“我妻子蓝月!” “蓝月怎么了?”南擎天不解地问。 “你问郭司令!”陈三爷把话茬引向郭撼山。 郭撼山一愣:“问我干啥?我又不了解蓝月。” “但你了解白如霜啊!”陈三爷恳切地说,“大哥,事到如今,您还不说真话吗?” 郭撼山面现狐疑:“贤弟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哈哈哈哈。”陈三爷豁然大笑,“大哥哎,司令哎,我的好大哥!从头到尾,你都是最清楚的那一个人!今天,小弟既然把您留下来了,就是和您推心置腹,您就别藏着掖着了!” 郭撼山微微一笑:“此话怎讲?” 陈三爷收敛笑容,道:“如霜不是蓝月,您早就知道!如霜来商会接近我,目的为何,您也早就知道!戴笠鼓捣的这些事,您是参与者!” 郭撼山脸一沉:“老弟,不要胡言!” “大哥——”陈三爷一拍郭撼山的肩膀,“说破无毒!白家该恨的人,不是我!白家寻女心切,我都能理解!我所不理解的是,戴老板到底给您承诺了什么,让您疏远小弟,如果蓝月真是白家的闺女,咱就是一家人啊!大哥!姨父!” “你喝多了。”郭撼山冷冷一笑。 “那您就权当我说的是醉话!大哥,您知道我是怎么发现您知道内情的吗?” 郭撼山一惊,没搭话。 陈三爷微微一笑:“起初,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此局中是什么角色,我以为你一无所知,所以,我才驱车去保定,探一探虚实。大哥哎,虽然那晚您说的所有话滴水不漏,但还是泄了天机!” 郭撼山听到这里,不由地一笑:“说来听听!” “我在保定春宵楼,向您提及如霜的事,您当时表现得很震惊!”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当然震惊了!如霜长得像蓝月,你又说如霜怀了你的孩子,我不应该震惊吗?”郭撼山反问。 “震惊,是对的!但接下来的反应,就不对了!” 郭撼山微微一笑:“我什么反应?” “大哥!这么大的事,您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马上找白如霜质问,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是您的外甥女嘛,真真假假,一问便知!可您恰恰避开了这个话题,而是选择顺着我的话说下去,跟我一同猜测,大哥,您这个反应对吗?” “哈哈哈哈!”郭撼山仰天大笑,“可以啊,三弟!这脑袋瓜,我都服你!” 第476章 夜不宿庙,宁睡孤坟! 陈三爷诡谲一笑:“大哥,话说到这个份上,您也该摊牌了吧?” 郭撼山长叹一声,道:“不是哥不摊牌,是很多事具有不确定性。” “哪您得说啊,您不说,岂不是越来越糊涂?越来越不确定?” 郭撼山思忖片刻,点点头,突然自己喝了一杯酒,骤然说道:“好!我就给你透个底!” “大哥,咱可不兴说谎,这个时候如果你还说谎,害的不是我,是白家!”陈三爷强调。 郭撼山慨然说道:“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白家不是三个女儿,是四个!” 一言甫出,陈三爷心里激灵一下,虽然他早有揣测,但这话从郭撼山嘴里说出来,他还是陡然一惊:“大哥,说下去!” “白家老两口,是做什么的?”郭撼山反问。 “我调查了,生意人!倒腾丝绸、布匹,最近还在做布鞋生意!”陈三爷回答。 郭撼山点点头:“也对,也不对!的确是生意人,但28年前,他们不做布匹生意,而是做古董生意!” “倒腾古董?一手还是二手?” “二手!他们不参与盗墓,只收一手货!哪里有到代的东西,他们必然去收,圈里有名的掌眼人!” 陈三爷点点头:“利润大,风险大!” “对!这一行,都是现银交易,所以夫妻俩特别谨慎,每次都带着几个徒弟,一起看货收货!28年前,冬至,他们去了杭州,那边出了一些宋代的瓷器和玉器,其中有一件是龙凤呈祥大合叶,有人脸那么大,据说是宋徽宗最喜欢的物件,他们带着重金前去收购。” 陈三爷目光炯炯:“出了意外?” 郭撼山点点头:“赝品!当时夫妻俩就觉得这个事不对,感觉对方是故意做了局,让他们携大量银票前来。” “谋财害命?” “且听我说!夫妻俩一看事不对,带着两个徒弟就走了,可偏偏凑巧的是,我妻妹,那时怀了孕,没到月份,早产了!8个月零23天,在杭州早产,是个女娃!本来夫妻俩准备立马搭船回天津,但孩子早产,他们在杭州耽搁了半个多月。” 陈三爷听到这里,眉头紧皱。 郭撼山继续说:“一转眼,到了腊月,夫妻俩在客栈里总感觉暗地里有人在盯梢,越想越心惊,他们悄悄商议,晚上佯装睡觉,下半夜抱着孩子从窗子里跳窗离开,因为有马车,可以先不乘船,到了上海再说,无论走水路还是陆路,都安全得多。” “错了!”陈三爷摇摇头,“急则生乱,不该晚上离开!” “对!当晚夫妻俩和两个小徒弟,从客栈偷偷溜出来,一路逃往上海。可没走多远,就下起了雪,杭州很少下雪,但那一晚,雪花伴着冰碴子,不停地下,夜黑路滑,气温骤降,实在走不动了,荒郊野岭,没处歇脚,这时候就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庙子!” 陈三爷一惊:“大忌!夜不宿庙,宁睡孤坟!尤其是这种荒山野岭的庙子!” “是啊!”郭撼山点点头,“夜不宿庙,宁睡孤坟,这是老祖宗留下的经验,庙里不一定是真和尚,很可能是假和尚,即便是真和尚,也免不了见财起意!可他们没办法啊,雪不停地下,路都看不清了,孩子还小,生怕冻坏了,只能去那个庙子投宿!结果,出事了!” “被劫财了?” “不但劫财,还劫命!庙里三个假和尚,下半夜磨了刀,宰了我连襟的两个小徒弟,要抢走夫妻二人身上所有银票!而且还贪色,要祸害我妻妹,要杀掉孩子!我妻妹佯装服软,苦苦央求,愿献出身子,请对方不要伤害她丈夫和孩子,三个假和尚脱了衣服,就在此刻,我连襟捡起地上的刀,砍倒一个和尚,我妻妹也踢了另一个和尚的裆,两人抱起孩子就跑!” 陈三爷心怦怦直跳,一眼不眨地听着。 这才发现,整个屋子都宁静了,所有人都不吃饭了,都在听郭撼山讲述这段往事。 郭撼山长叹一声,道:“夫妻二人冲出庙子,不辨方向,一路狂奔,身后两个和尚提着刀,紧追不舍,你想想,两个生意人,我妻妹又是产妇,还抱着孩子,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两个贼人?很快就跑不动了,令人惊异的是,他们怀中的孩子,睡得很熟,一直没醒,也没哭。夫妻二人知道今天死期到了,唯独舍不下孩子,他们拼死也要让孩子活下来,不得已,夫妻二人找了一个柴垛,把孩子藏了进去,他们双手合十,对天苦求,祈祷他们的孩子千万别醒,千万别哭,这样他们就能引开贼人,让孩子活下来!” “然后呢?”珠珠、采薇、红袖几乎异口同声问。 “然后,那个孩子果真没醒,也没哭,一直在睡梦中。我妻妹和连襟趁机引开了贼人,一头往黑暗中扎去!两个贼人死死咬住不放,双方追逐了有五六里,我妻妹实在跑不动了,让我连襟自己走,她留下来,拖住贼人,我连襟怎肯舍得?夫妻俩抱头痛哭,此刻,贼人已持刀追上来了,夫妻俩等待一死,突然,土路上传来一阵车轱辘声,夫妻俩刚忙奔过去,结果遇到了一个杂技班子,赶行程,从上海赶往杭州,准备第二天的演出,三辆马车,数十人,夫妻俩哭着跪在地上求救,杂技班子救了夫妻二人!” 陈三爷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杂技班子,叫什么名字?” “大流杂技团!” 哎哟!陈三爷的心仿佛被一箭射中,心中疾呼:我就知道这个缘分不简单!否则我怎么会遇上蓝月!我怎么会和她肌肤之亲! 第477章 晴儿! “大流杂技团是我师父的杂技团!大流杂技团是我师父的杂技团!我师父的杂技团!”陈三爷连吼三声。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毛骨悚然。 缘分,能吓死人。 郭撼山点点头:“是你师父的杂技团,但那是28年前,你还没加入吧?” 陈三爷摇摇头:“没有。那时我才两岁。我是八岁被师姐和师父收留的。” 郭撼山接着说:“后来杂技团的人陪着我连襟夫妻俩返回那个柴垛,去寻找那个女娃,却没有找到!他们怀疑孩子被老虎或狼叼去了!夫妻俩差点疯了!那时候华南正在闹虎患,很多地方有老虎出没!” “她叫什么?”陈三爷沉沉地问。 “什么?” “那个女娃叫什么?”陈三爷悲伤地问。 “晴儿。我连襟说,她降生那天,天气很晴朗,我妻妹就给她取名晴儿。” “晴儿……”陈三爷鼻子一酸,心道:晴儿就是蓝月。 郭撼山又喝了一杯酒,慨然道:“后来,我连襟夫妻俩在当地报了官,寻找了一个月,快过年了,还是没有女娃的消息,夫妻俩伤心地离开了杭州。我妻妹因此大病一场,几乎送命,我连襟也是一蹶不振!两年后,直到他们的第二个女儿白如雪降生,他们的精神才慢慢缓过来,然后才有了白如冰、白如霜。” 陈三爷默然点点头:“晴儿……白如雪……白如冰……白如霜,所以,白家二老,一直在寻找晴儿?” “对!28年!从未间断!可是太难找了!孩子丢失时,才出生十几天,面容是会变化的!每年腊月,夫妻俩都会去杭州一趟,去当年丢失孩子的那个地方,明知没结果,还是打听,一晃28年过来了。甚至有时候,有些生意上的朋友说在江南哪个城市看到一个像白家姐妹的人,夫妻二人都会赶过去,可到了之后,一打听身世,根本不是晴儿!夫妻俩从黑发找到了白发,可一直没放弃,怎么能放弃?晴儿那么小,就丢失了,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都会找下去!” 说到这里,郭撼山50多岁的汉子,眼睛竟然湿润了。 陈三爷强忍泪水,道:“所以,去年,我和蓝月的结婚照片一登报,他们发现蓝月和他们三个女儿很像,就锁定了我和蓝月?” “对!但他们也不敢确定,毕竟这么多年,长得像的人他们见过很多,最终都不是晴儿。” “他们为什么没找我?去年十月份《沪报》就登出照片来了,最迟半个月,《津门报》也会转载,他们怎么没找我,没找蓝月?”陈三爷问。 郭撼山大喝一声:“找了!所以他们恨你!” “为什么?” “你想想你去年都干了什么?报纸登出来没几天,就是赌王大赛,大赛已结束,你就跑了!大赛结束那天,正是晴儿的父母赶到上海的那一天!可你却消失了!你回到天津也没露面!后来你露面了,蓝月却不见了!紧接着你就去了北平对赌,然后就把沈心茹接回来了!所有人都能猜到,你把蓝月藏起来了!” “那白家二老也该来问我啊?” “你会说吗?”郭撼山怒问,“谁能从你嘴里撬出真相?你会相信谁?你会相信如霜的父母?如霜父母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你能确定?如霜父母如果说你的妻子蓝月像他们出生十五天就丢失的孩子,这种天方夜谭的话,你会相信?!你这么鸡贼,你会说真话?你会说蓝月去了哪里?打死你你都不会说!” 陈三爷一阵黯然。 “陈三啊,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一系列事,我今天所说的这些话,在你看来就是笑话,只有发生了,你才会相信!” 陈三爷点点头,突然眼冒犀利之光:“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 “即便白家二老无法说服我,他们完全可以让如霜三姐妹站在我面前,用事实证明!可他们没这么做,而是等了一年,才让如霜现身!这说不过去!” “你还不明白吗?如霜今天跟谁走了?复兴社!你糊涂了?!聪明的脑子转傻了?!”郭撼山大吼。 陈三爷黯然点点头,长舒一口气,道:“这就对了,这样才能把所有事对上。终究是戴老板做了手脚,把一件寻子之事,搅拌在吞并远东贸易公司的饕餮盛宴中。如霜是因公废私,骗了父母,也骗了你!” “如霜没骗我。” “我是说戴老板骗了你。让你联合他扳倒我,只是个空头承诺,所以今天你才会来天津,否则你根本不会来。” 郭撼山呵呵一笑:“你太聪明,点到即可,话不要说得太满。” 陈三爷一拍桌子:“大哥,就凭你今天来天津,我说过的话算数,军饷,我为你筹措!” “好!”郭撼山也拍了一下桌子,“还是自家兄弟亲!今晚,我和你交底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蓝月,到底在哪里?” 第478章 蓝月的身世 陈三爷想了想,道:“呃……” “不要再说德国汉堡!我不信!”郭撼山说道。 陈三爷凝思片刻:“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陈三爷叹道:“难怪白家三姐妹,一个叫如雪、一个叫如冰、一个叫如霜,冰、雪、霜,看来白家二老还是忘不了那个冰雪飞舞的夜晚,他们弄丢了晴儿。” 一直不吭声的采薇突然说了一句:“可是……还是有一个地方不对,如果蓝月就是晴儿,那么蓝月比白如霜大八岁,即便姐妹俩长得再像,也有年龄差,不可能以假乱真!” 陈三爷哼哼一笑:“你当复兴社的特务是吃素的?他们只要对照蓝月的照片,就能把白如霜化得和蓝月一模一样!本来就是一母同胞,如雪和如冰稍像,如霜最像,稍微化一下妆,就可以以假乱真。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众人齐问:“什么可能?” 陈三爷道:“蓝月根本不是晴儿!只是蓝月和白家三姐妹长得相像而已!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有些人天各一方,毫无血缘,但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这也不稀奇!所以,问题的关键,并不是找到蓝月!” “那什么才是关键?”众人问。 “蓝月的父母才是关键!只有找到蓝月的父母,才能问清楚蓝月的来历,到底是不是亲生,还是收养,否则的话,即便蓝月站在眼前,也无法知晓真相!”陈三爷说。 “那么蓝月的父母在哪儿呢?”郭撼山问。 “我不知道啊!”陈三爷摇摇头。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我凭什么知道?” “你不是把蓝月和她父母藏起来了吗?” “谁看到我把蓝月和她父母藏起来了?我只是把蓝月藏起来了!” “那她父母也不见了,你怎么解释?” “这我解释不了!当初我只是带着蓝月逃出上海!” “三爷,没必要撒谎吧?”皮爷突然说了一句,“当初,你和蓝月不见了,她父母也在同一天不见了,如果不是跟着你们跑了,他们能去哪儿?” 陈三爷郑重地说:“我当初是想把蓝月的父母也带出来,可老两口死活不跟着走,我也没办法,只能和蓝月暂时离开了!后来我也派人去上海郊区寻过几次,都没找到蓝月的父母!” “那蓝月到底在哪儿?”郭撼山着急的问。 “英国伦敦。”陈三爷回答。 “又不是德国汉堡了?”郭撼山反问。 “大哥,你看,我说实话了吧,你又不信!你怎么才能相信我?” “我没法相信你,你嘴里没实话!” “那你说怎么办?我说了实话,你不信,我难道还要把世界地图上标注的国家都给你说一遍?委内瑞拉?卢森堡?索马里?” “你别废话了!我不信蓝月会跑这么远!” “那你说她在哪儿,大哥,你说!” 郭撼山想了想,道:“日本,或者南洋!” 陈三爷哈哈大笑:“大哥啊,这两个地方,你去找吧!能找到,您帮我带回来!我谢谢您!实在不行,您和戴老板再合作一起,你们人多,兵强马壮,派200人去日本或南洋,巡查两个月,看看能不能找到!最好是把肥牛也给我带回来!我让肥牛护送蓝月去英国,结果一年多了,两个人都没消息,是不是私奔了?” 众人一愣:有可能! 陈三爷又是一笑:“所以啊,我也不找了,地球这么大,五大洲四大洋,我往哪里去找啊?甚至很可能已经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他们在海上遇到了大风浪,船沉了,都掉入海底了,就像当初的泰坦尼克号!” “什么号?”大家问。 “泰坦尼克号啊!杰克和露丝啊!民国元年,英国白星航运公司下辖的大船,撞到冰山,沉没了!所以,海上的事,不好说!一年多,没音信,很可能出意外了!” 众人一惊。 郭撼山眉头一皱:“意思是,永远解不开这个谜团了是吧?白家二老,到死都不可能知道真相了,也找不到晴儿了!” “找不到了!”陈三爷坚定地说,“死了这条心吧!我都死心了!没法找,没希望!” “你的心,可够狠的!”郭撼山说道。 “不是心狠,是没办法。大哥你说我怎么办?我派出所有兄弟,去欧洲?先到德国,再到法国,翻越阿尔卑斯山,拉网式寻找?跨越英吉利海峡,穿越诺曼底海滩,再把英伦三岛抄一遍?这比哥伦布寻找新大陆都难!不现实!” 郭撼山黯然点点头:“是啊,不现实,太难了。” “但有一个问题,可以现在就弄清!”陈三爷说。 “什么问题?”郭撼山一惊。 陈三爷突然把目光投向皮爷:“皮爷,蓝月的身世,你大概能说清!” 皮爷一愣:“我?” “对!就是你!据蓝月自己说,是你把她带入赌场,送她出国,培养她当精算师,培养她当荷官。今天,当着郭司令,你得好好说说这件事了,可不能有半点马虎,否则,关系到郭司令外甥女的安危问题,郭司令会不高兴!” 皮爷终于明白过味来了,难怪陈三爷非要把郭撼山和青帮的人聚在一起吃饭,在这儿等着呢。 皮爷思忖片刻,道:“我们培养蓝月时,并不知道她是郭司令的外甥女……” “没人说你知道!也没人怪你!而且蓝月是不是晴儿,并不确定!”陈三爷加强了语气,“你需要告诉大家的是,蓝月的身世!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蓝月到底是不是她父母亲生的?祖籍哪里?接生婆是谁?家里出生,还是医院出生?你是怎么把她招入堂口的?当年她多大年龄进入的堂口?” 第479章 无比烦恼 皮爷想了想,皱着眉头说:“蓝月是宝山县人,18岁加入的堂口。之前她在汇丰银行做精算师,负责窗口出纳,帮派有很多账目来往,需要到银行存钱取钱,有时需要我亲自出马,一来二往,我和蓝月就熟悉来。” “然后呢?”陈三爷问,“你就勾引了她?” “哎呀三爷,俗了!俗了!然后,我见这个小丫头挺伶俐,我比较惜才,就建议她不要在银行干了,邀请她来赌场做精算师,同时负责打荷,她一开始并不同意,我给她开出十倍于银行的薪金,她才答应来赌场。” “蓝月的父母是做什么的?”陈三爷又问。 “宝山县农民,普通人。” “你确定是宝山县?不是杭州?或者其他地方?” 皮爷想了想:“反正我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住在宝山县,至于是不是从别的地方迁过来的,我不知道。” “蓝月父母都是农民,怎么能供她上学?她从哪里学的算术?怎么进的银行工作?”陈三爷追问。 皮爷呵呵一笑:“这事说来就神奇了。蓝月自幼聪明,对算术特敏感,袁世凯搞变法后,全国各地兴起女子学校,很多女孩都进入学校学习,蓝月也想去,但家里没钱,她只能陪着别的女孩去上学,当别的女孩上课时,她就在教室外等着,其实是偷偷听课,后来老师发现,这个女孩虽然每次都在教室外旁听,但她学的是最好的,有一次考试,老师单独给了她一张试卷,她得了满分,全校唯一一个满分,老师就向校长建议,免费让她入学,蓝月就是这样从女子学校毕业的。毕业后,就被老师推荐到了汇丰银行。” 郭撼山听罢,大叫一声:“这就对了!我妻妹和我连襟都是生意人,头脑特灵活,算盘打得特好,蓝月遗传了父母的聪明劲儿,所以算术特好!蓝月肯定就是晴儿!” “别激动,大哥!”陈三爷说,“皮爷,你有没有听蓝月讲过,她到底是不是父母亲生的?” 皮爷思忖片刻,道:“从来没有!蓝月从来没有提及她的身世。哎对了,三爷,你不是也见过蓝月的父母吗?你感觉她和她父母长得像吗?” 陈三爷笑道:“我只见了一面,后来就急匆匆离开了,又是晚上,我也记不清楚啊。况且,一家人待久了,会连相,就像夫妻,本来没有任何血缘,可在一起过上几十年,就会出现连相,长得差不多。皮爷,我问你,蓝月在青帮的赌场工作,这些事她父母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蓝月做事还是很谨慎的,没让她父母知道。” “那你送蓝月去美国留洋一年,是怎么跟她父母解释的呢?” “很简单啊!就说是汇丰银行派遣出国,一年时间,说快也快,很快就回来了。” “你送她去美国的目的是什么呢?” “进修学业,调研美国赌场,回来后,我们就扩展了外滩九号,添加了很多设施,开辟了很多新的玩法。” “蓝月自从来到外滩九号,就再也没离开过?” “没有。”皮爷坚定地回答。 陈三爷叹道:“行吧。事情到这儿,就是个死结了。找不到蓝月,找不到蓝月的父母,这一切,就都是迷。”转头看了看郭撼山,“大哥啊,你也别着急了,告诉白家二老,也别着急了,如果蓝月和肥牛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郭撼山点点头:“那军饷的事?” “大哥放心!只要我的赌场正常运营,只要商会正常运营,就少不了大哥一份!我只希望大哥以后拿我当自己人,别被复兴社的人带偏了。” “哈哈哈哈!”郭撼山大笑,“你还挺记仇。” 陈三爷每次说话,都是有目的的,他当着南擎天和皮爷、骚爷的面和郭撼山套近乎,这个话必然会传到杜月笙和戴笠的耳朵里去,至于真假,戴笠自己猜去吧。 陈三爷组织这个饭局,一来,是告诉他们,蓝月去哪儿了他根本不知道,以后别想着从陈三爷这里获悉蓝月的消息了,也别想找到蓝月了,更不要寄望靠蓝月做局,来攻击陈三爷。 二来,是想通过皮爷的嘴,打听一下蓝月和她父母的真实情况,以及蓝月的履历,毕竟陈三爷心里也发毛,不知道蓝月是不是晴儿。 三来,是稳住郭撼山,这个军痞,暂时得罪不得。 目的达到了,陈三爷就放松了,接下来又是一通推杯换盏。 又恢复了风流不羁的样子,还和珠珠、红袖、采薇,开起玩笑:“红袖、珠珠、采薇,去年在上海,咱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个多月,咋样,想三爷不?” 三个女子莞尔一笑,斜眼看了看南擎天,她们本来已经不想三爷了,今天开始,又想了,三爷每次都赢,这个男人不可复制。 那桌窑姐组成的姨太太,也都喝嗨了,也不顾及礼节了,全都勾肩搭背过来敬酒,有的敬南擎天,有的敬陈三爷,就是没人敬皮爷和骚爷。 因为没人喜欢铁皮脸和烧猪蹄。 郭撼山一开始还能笑颜相对,后来实在受不了了,脸一沉:“给你们脸了是吧?都滚回自己桌上坐着去!” 十二个姨太太立马醒酒了,吓出一身冷汗,赶忙跑回自己桌上,不再嘚瑟。 她们实在太空虚了、太无聊了,白天空洞洞,晚上洞空空,无比烦恼。 郭撼山这属于占着茅坑不拉屎,早晚被反噬的。 第480章 骚爷 陈三爷见郭撼山发脾气了,忙劝慰:“大哥,别跟姨娘们发火,今天高兴,您要是再发火,那就是对兄弟今晚的安排不满意,您是骂姨娘啊,还是骂我啊?您要对我不满意,您打我都行!” 郭撼山哈哈大笑:“贤弟,又差辈了,叫大哥就不能叫姨娘,叫姨娘就不能叫大哥!” “那我还是改口吧,姨父!以后只称姨父!” “别介!蓝月还没找到呢,还不知道是不是晴儿呢!” “没关系!蓝月找不到,我也能把如霜弄到手,再不行,我把如雪、如冰都纳了,向姨父看齐!” “哈哈哈哈!”郭撼山仰天大笑,“我这个右肾,最近老疼,你可不要步我后尘啊,这玩意伤肾啊。” 陈三爷哈哈大笑:“哎对了,姨父,说起肾,我想起一个事,保定不是有个肾先生吗,当年白小浪的哥们儿,如今咋样了?” “刚满月。” “投胎啦?” “可不是嘛!那货肾坏了,尿不出尿,浑身发烧,脱肛尿血,没治了,上个月刚死了。” “死得好!”陈三爷赞道,“早死早托生,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此刻,骚爷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起身便走。 陈三爷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老骚,干啥去?” 老骚脸一红:“我我我……出恭,出恭!” “出宫?老骚啊,大清国都灭亡多久了?你还保留着祖上的遗风,这又不是在皇宫大内,也不是敬事房,这些老掉牙的话,还是别说了。” 老骚急不可耐:“我是如厕!” “乳侧?乳侧就需要矫正,哪只?我康康!” “哎呀,我上茅房!” “哦——上茅房啊?你早说啊!”陈三爷一拍老骚的屁股,“请便!” 老骚的脸都憋黄了,当人憋着一肚子屎的时候,是一秒钟也耽误不起的。 尤其是突发性拉稀,满肚子屎在大肠里来回撞击,就想找个出口出去。 提肛肌这个时候压力很大,稍微一走神,就会喷涌而出。 老骚刚才吃着吃着,就感觉腹部一阵剧痛,他立即明白:坏了!得赶快往茅房跑!跑得晚了地动山摇。 可就是这个时候,陈三爷拉着他唠叨,不让他走,耽误了几十秒,一下子不行了。 老骚摆脱陈三爷,疾速往外跑,夺门而出,“嘭”地一声,大便蹿了出来。 先头那一部分像一条蛇,滋滋往外蹿,后面就清汤寡水了,一泻千里,不像是拉出来的,像炸出来的。 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到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声响。 老骚回眸一望,满脸通红:“不好意思。” 说完,提着裤子,夹着裆,扭扭捏捏,走向茅房。 丢人丢大了,本来不想丢人,当着十二位姨太太的面,都是窑姐出身,风情万种,老骚刚才都神思迷离了,男人喝点酒,狗胆往上涌,要不是碍于郭撼山在场,就上手摸了。 但刚才这震天一炮,进而臭气熏天,让十二位姨太太更看不起他了。 本来就懒得搭理,现在更加嫌弃。 这都是陈三爷暗中鼓捣的诡计。 陈三爷一直对骚爷心存记恨,陈三爷的心眼并不大,心胸一点也不宽广,他是有恩必报,有仇必消。 去年在上海,老骚说了一句对他极大刺激的话:蓝月和我睡过,你接手的是个二手货! 当时陈三爷虽然表现得无所谓,用更高雅的话还击,但心里早已泛酸了。 哪个男人听到这个能高兴? 这个事,陈三爷一直记着呢。 老骚不懂事,你看人家皮爷,得了便宜就不卖乖了,不再提这个事,提也没用,除了过过嘴瘾,还能干啥,纯粹给自己找麻烦。 今天,陈三爷必须让老骚出丑。 刚才喝酒之时,陈三爷暗中使了手法,给老骚的酒杯里滴入巴豆汁,巴豆加大黄,一夜拉断肠,今晚老骚要是拉不到30次,算陈三爷输。 陈三爷刚才让高文才、大肠哥轰轰烈烈敬酒,就是转移南擎天的注意力,陈三爷才好趁乱下药。 老骚在茅房里肠子都快拉出来了。 一波又一波。 刚提上裤子,又有感觉,拉不净,往下坠。 好汉架不住三泡稀,何况骚爷上年纪了,烧猪蹄脸都拉脱相了,红烧的色泽已经褪去,渐渐地被惨白代替。 将大肠里最后一点屎挤出来后,老骚长舒一口气,站起来,突然两眼发黑、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茅房里。 长时间蹲着,突然起身,脑供血不足了。 当时的茅房,都在饭店后院,土坯茅房,两边用砖垒的,一个大坑,都是粑粑,骚爷突然栽入粪坑里,脑袋朝下,扎入屎中,很快就被屎尿淤堵了口鼻,没法呼吸,活活憋死了。 这在陈三爷意料之外。 众人还在楼上吃着呢,皮爷看了看怀表,都他妈的半个点过去了,怎么老骚还不回来? 皮爷示意阿贵下去看一看。 阿贵赶忙跑下楼,很快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南先生!皮爷!不好了,骚爷死在茅房里了!” “啊?!”众人大惊。 陈三爷也是陡然一惊:“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是拉虚脱了,掉茅房里了,淹死了!我都拽不出来!” “快快快!去看看!”陈三爷赶忙吆喝所有人下去。 已经晚了,骚爷都直了,七手八脚把他从粪坑里拉出来,满脑袋都是屎尿,鼻子里也灌满了。 他是被屎尿杀死的。 骚爷很骚,否则不会年轻时就获得这个绰号。 仗着自己在帮派的身份,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子。 赌场的女荷官都被他弄了一个遍。 他这么骚,死在骚臭的屎尿中,也是死得其所。 陈三爷又间接杀人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让老骚死,可老天推了老骚一把。 别人可不知道陈三爷下了药,导致老骚拉稀,还以为是老人肚肠不好,吃坏了肚子呢。 在别人眼里,这是个意外。 陈三爷假惺惺地大包大揽:“惭愧!惭愧!陈某一片好意,留大家吃饭,怎曾想出现这个局面!唉!我愧对骚爷!愧对青帮!” 南擎天说道:“陈三爷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骚爷啊!”陈三爷痛心疾首。 皮爷都感动了:“三爷,真的不是你的错,不要再自责了。” “唉——我马上叫仵作过来,给骚爷洗洗身子,穿上最好的寿衣,所有丧葬费用,我都包了!骚爷家中老小,生活费,我也包了!” “不必。”皮爷说道,“三爷仁义,我心领了,只许把老骚洗干净,换身衣服,我明日带他回上海,再发丧。” “好吧,好吧。” 一直折腾到下半夜,陈三爷才回到家。 沈心茹已经睡着了,等了陈三爷一晚上,实在顶不住了。 陈三爷一进门,沈心茹就闻到一股屎味,睁开朦胧的双眼:“你掉厕所里了?” “我没掉进去,别人掉进去了。” “谁啊?” “就是今天在赌场出现的骚爷,挨着皮爷坐的那个人。” “他掉进去了,你为什么一身屎味?” “我给他冲洗呢。” “他自己没手吗?” “他死了。” “啊?” “死了。脑袋朝下,掉进粪坑的,憋死了。” 沈心茹惊得瞠目结舌:“你说的这是真的假的?” “真的。” “怎么可能!他不会爬上来吗?” “他……年纪大了,可能是突然中风,失去行动能力了。” 沈心茹长叹一声:“唉——这就不喝酒了吧?这就不吃饭了吧?这个酒局是你组织的,你看看,又是一条人命。” “意外,意外,我很悲伤。” “我没看出你悲伤来,我感觉你很高兴。” “唉,这种人,死了就死了吧,这是老天收他,否则他还是祸害人间。” 沈心茹白了陈三爷一眼:“行了!你快去洗澡吧!臭死了!” “老婆,今晚我们还缠绵吗?” “没门!回来这么晚,一身酒气,一身屎味,你还想缠绵?洗不干净,你别想上床!” “好好好。” 第481章 霸王龙的愤怒 第二天清晨,陈三爷早早起来了,开车来到裕昌饭店,带着几十号兄弟,隆重送行。 郭撼山带着十三个老婆和一个排的士兵,浩浩荡荡回保定了。 南擎天、皮爷也带着手下及骚爷的尸体,上了火车。 这场大局,总算落幕。 但有一件事,陈三爷还要处理一下。 就是那个“霸王龙”外号的问题。 副市长啊,你这么弄,有点逆龙鳞的意思。 陈三爷驱车来到市政府,拜见褚副市长。 褚副市长昨天和蕉爷喝得也不少,贵州茅台干了一坛子。 今天也是刚醒,刚到办公室。 陈三爷一推门,笑嘻嘻:“褚叔叔……” 霸王龙哼哼一笑:“别介!我可不敢当,我不是霸王龙吗?” “那我叫您龙叔叔?” 霸王龙脸一沉:“陈三啊,你需要搞清楚一个问题,我是市长,你是百姓,别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几点了,叔叔?” 霸王龙一愣:“你自己没表吗?” “我忘了带了。” 霸王龙掏出怀表:“10点!我要办公了,你可以走了!” “哟!”陈三爷冲过去,抓住霸王龙的怀表,“叔叔,您真是艰苦朴素、勤俭节约,这块怀表,戴了有年数了吧?您看,都磨损泛旧了!我从认识您那天开始,您就戴着这块怀表!对!没错!您给我颁发优秀市民嘉奖令的时候,就是这块!” 霸王龙不解:“你有事没事啊?没事赶紧走!” 陈三爷噌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礼盒:“叔叔!您贵为市长,统筹津门经济大局,会议众多,时间上卡得紧,所以,怀表,必须得准,必须用全世界最好的怀表!这是为了津门百姓!侄子不才,从瑞士刚刚进口了一块新表,据说是纯金的,纯手工打造,但我也不知道,纯金不纯金无所谓,关键是新表,它走得准!侄子送给您,您一定要给侄子这个面子,收下它!” 霸王龙呵呵一笑,打开礼盒,果真是一块金表! 这玩意老值钱了。 霸王龙顿时喜形于色,本来想放声大笑呢,还是忍住了:“陈三啊,不要以为这些小恩小惠,就能腐蚀我一个国家干部,我穷有穷志气,我戴破表怎么了,破表不走字吗?我不能和你这种痞子同流合污,我不能被你围猎,我虽穷,但硬骨头,还是有的。” “叔叔您知道我最佩服您什么吗?就是气节!没有别的!叔叔,表底下,还有一个小礼物,您请过目。” 霸王龙一愣,赶忙从盒里把怀表拿出来,底下是一张折叠的纸,霸王龙打开一看,汇丰银行本票:50万! “叔叔,这是这个月的盈利,远东贸易公司,在您的大力支持下,才能有今天,是您的支持、厚爱、力挽狂澜,才救活了这家公司。” “没有这么多吧?市政府是有股份在里面,但也就是10%啊。” “叔叔,这不是市政府的那一份,这是您自己的那一份。” “胡闹!不行,不行!这不是行贿吗?绝对不行!褚某绝不做贪污受贿之事!津门百姓相信我,拥护我,上级领导信任我、重用我,我才敢挑起津门经济的重担,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哪有!褚叔叔您忘了?上次公司财务出现亏空之际,是您自掏腰包,又召集其他商家筹款,才让远东贸易公司度过的难关,这是您借给我的钱,我现在还给您了,多出的部分,麻烦您代我还给其他商家。我这个人懒,不愿意管这些琐碎的事。” 霸王龙哈哈大笑,一拍脑袋:“哦——我差点忘了,是有这么回事,哈?” “有的!有的!” 霸王龙收了银票:“若水啊,你巧舌如簧,善于给别人起外号,但你不能给我起啊。” “叔叔,您就当个玩笑,过去了,就过去了,没事了。” “过得去吗?那个强大美腿,呃……不是,那个王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我这个外号,现场这么多记者,不出三天,霸王龙这个名号就会传遍全天津卫!” “叔叔勿忧!霸王龙,不是坏事,它统治地球好久,威武、霸气、直率、坦荡,这个绰号,并无贬义,却显叔叔之雄姿英发!况且各大军阀都有外号,这才显得您亲民!” “是吗?霸王龙亲民吗?我觉得猛犸象更亲民!” “猛犸象是冰河世纪,霸王龙是侏罗纪,咱起就起个最早的,遥遥领先!” “哈哈哈哈……”霸王龙开怀大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喽?” “您不骂我,我就知足了。叔叔,我想请您和阿姨吃个饭,法租界又开了一家新餐厅,咱们去尝尝?” “再说吧。公务繁忙。” “那里的洋妞不错,有几个南美过来的,热情火辣……” “是吗?”霸王龙立马来了兴趣,“南美的,我还没见识过。” “会跳舞,热情桑巴,屁股扭来扭去,很撩人!” “那得去尝尝,不是,那得去看看!那什么,你阿姨就不去了,她不喜欢热闹,看着眼晕,我去吧,我去鉴赏一下,如果感觉可以,咱们可以引进这种桑巴舞,文化交流,互通有无嘛!” “就是啊!” 陈三爷总算摆平了霸王龙,辞别霸王龙后,他又召集商会骨干开会。 目的就是敲打敲打孙二爷、蔡猫、柳爽。 这三个人,在陈三爷“失明”之后,暗地里勾搭,要给陈三爷安排按摩或者二胡类的职业,想把陈三爷赶出商会,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陈三爷得算账。 商会二楼会议室,陈三爷霸气四射:“各位同仁,我陈三又活过来了!” 众人鼓掌,都知道他活过来了,而且还他妈活得挺好。 这小子,太坏了,没人是他的对手。 以后他瞎了、瘸了,哪怕死了,都有可能是假的。 咱们还是乖乖的吧,除非亲眼看到陈三被枪毙,脑浆子流出来,否则,再也不敢相信他了。 第482章 干爹 陈三爷目视众人:“是不是都以为我完蛋了?啊?” “没有,没有。”众人赶忙摇头。 “这么想,也没错!我要是你们,我也这么想!”陈三爷笑着说。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没人敢吭声。 陈三爷冷冷一笑:“只是有一件事,你们需弄清!如果我挂了,我完了,我死了,谁能把这个商会统领好?谁能给你们带来这么多利润?靠他?蔡猫?还是靠孙二爷?还是靠柳副会长?!他们行吗?哪一个有我这么多的人脉?哪一个有我这么大的实力?蕉爷是我老丈人!褚市长是我叔叔!刘督统是我大爷!平津卫戍部队那都是咱兄弟!青帮杜老板现在也是我朋友!黑白两道我都吃得开!今天关起门来说话,你们别嫌我说话难听,我告诉你们,离开我,你们屎都吃不上!我就敢说这个大话,也不怕你们背后议论!服软的,留下来,不服软的,滚蛋!” 说到最后,陈三爷“啪”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都是狗娘养的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性!你们的布匹,你们的丝绸,你们的茶叶,你们的瓷器,你们的古董,是他妈谁给你们销往海外的?!一个个全他妈捞到钱了,吃里扒外?!洋装、洋表、洋油、洋火,哪里来的?忘了?!我他妈说给你们断掉就断掉!从今天开始,对外都得叫我干爹,哪个不服,就给我滚!” 全场寂静无声,俄顷,一个年轻的商人率先站起来,高叫一声:“干爹!” 陈三爷点点头。 “干爹!干爹!干爹!”无论男女老少,都喊起来。 孙二爷瞅了瞅蔡猫,蔡猫瞅了瞅柳爽,三人知道陈三今天这番咆哮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都默不作声。 喊干爹吧,喊不出,不喊吧,过不去,陈三今非昔比了,他们三个都害怕,对战南擎天这个局太精彩了,他们自愧不如,真没那个心机。 陈三爷今天就是要制服这三个人,这三个人不喊干爹,肯定过不了关。 少顷,陈三爷瞥了一眼孙二爷:“孙二爷,看这意思,你不太情愿啊?没关系,你如果不情愿,你就离开商会!现在!马上!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孙二爷眉头紧皱,年过半百了,喊一个30岁的人干爹,实在是掉价啊,但不喊不行,深吸一口气:“干爹。” “我没听见。” “干爹!” “我还是没听清!” “干爹——”孙二爷大吼一声。 陈三爷满意地点点头:“猫爷,你呢?” “干爷爷!”猫爷高叫一声。 陈三爷呵呵一笑:“柳爽,你呢?” 柳爽莞尔一笑:“爹,亲爹!亲爹!爹——” 陈三爷哈哈大笑,笑声在偌大的会议室来回激荡。 他太压抑了,他需要释放。 就像当初在上海,释放在蓝月身上。 他是人,不是神。 他是肉人,他很紧张、很疲倦、很烦躁,每次大局落幕,起死回生,他都像穿越地狱,重新活了一回。 他已经变态了。 换作任何人,都撑不下来,他撑下来了。 极度压抑,极度忐忑。 他又赢了,这次没死人,至少没死自己人,老骚死了,是个意外,也是天意。 他现在就想骂娘,就想宣泄,想脱了衣服裸奔,想杀死自己。 他已经忘了当初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漆黑的江湖染黑了他,染黑了他的心,染黑了他的一切。 他好想回到十六岁之前的岁月,在杂技团里,无忧无虑,天天就是练习魔术,表演魔术。 他好怀念和师姐一起登台表演的时光: “三儿——该上场了——” “哎——知道了,姐——” 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他曾对玫瑰说过,他最后会像狗一样,死在大街上,没人收尸。 现在,他依然这样说,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罪恶累累、罪不可赦。 越陷越深,他身上的血债太多了。 他需要净化身体,洗涤灵魂。 太累了,太脏了。 每一次都是绞尽脑汁,每一次都是用尽全力,镜中的自己,已鬓角泛白。 才30岁啊。 耗尽心神,费尽心机,这是业,得消,可每一次,又造下新的恶业,如此轮回,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又想起了玫瑰,想起了棍儿,就算他再成功,这两个人能复活吗? 还有不知死活的蓝月,更让他牵肠挂肚。 快降生的孩子,也没了,沈心茹备受打击。 这一切,都是陈三爷的错,是他一手造就的所有苦辣辛酸。 跟他沾边的人,都没好下场。 从商会出来,他立即回到家,一进门就紧紧抓住沈心茹的手:“茹茹,我想去拜佛!” 沈心茹一愣:“现在?” “对!现在!” “我们去娘娘庙?” “不!红螺寺!我想见弘一法师!” “老公,你怎么了?” “不知道,心烦意乱,就想见弘一法师!”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我师父是不是还在红螺寺挂单。” “我不管,我们先去红螺寺,如果他不在红螺寺,我们就下江南,去杭州玉泉寺,总之我必须找到他,我心乱如麻!” 沈心茹捧着陈三爷的脸,痴痴地说:“老公,有我在,还不能让你的心平静下来吗?” 陈三爷一头扎入身心如怀中,泪如雨下:“我有罪!我有罪!骚爷,是我害死的!” 沈心茹身子一颤,轻轻抚摸着陈三爷的后背:“老公,我知道你不会故意杀人,我手上也沾了血,海氏兄弟,是我杀的,我也忏悔,我不敢想那一夜的事情,佛家五戒,杀生为最,可我当时没办法,我是自保,老公,我知道,你也是。” 陈三爷泣不成声:“茹茹,我找不到自己了!找不到自己了!” 沈心茹沉默片刻,一声长叹:“‘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鲁智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才找到自我,随即寂静涅盘。每个人都会迷失自我,老公,你懂的寻找自我,这就是佛性,不怕,不怕,一切都不晚。” 陈三爷把沈心茹搂得更紧了,泪水流个不停。 第483章 娇艳欲滴 陈三爷只有在沈心茹面前,才能释放自己的痛苦,表现出自己最柔弱的那一面。 沈心茹温柔体贴、循循善诱,一遍遍抚平陈三爷心里的伤疤。 这一点,除沈心茹之外,任何人都做不到。 南边的危机算是解除了,但北面的危机远未解除。 和青帮握手言和了,东三省还有一个海志波,北平还有驮爷和潘召之流。 陈三爷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陈三爷本来不想再找潘召和七和尚的麻烦,之前也敲打过他们了,谁能想到这次这两人又搅和进来了,还使出了当年在曹县当绑匪的手段,要用毒药弄瞎陈三爷的眼睛。 这是陈三爷最生气的地方,他决定和潘召算算总账。 潘召现在又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又一次失手,而且派去袭击陈三爷的人被捉后,又给放回来了,还带来了话:陈三爷会来找他。 老潘抓耳挠腮,惊魂不定。 兰花却手抚他的肩头,微微一笑:“什么事啊,你怕成这个样?” “哎呀,你不懂,男人的事,你少打听。”潘召皱着眉头说。 这两人已经搞在一起了,当然是背着邢二爷的。 邢二爷生命力真顽强,拖拖拉拉一年了,中风偏瘫,愣是没死。 他不死,潘召就得想办法让他死。否则总是这么照顾下去,端屎端尿,时不时地放个屁,谁也受不了。 最关键的是,他和兰花的纯真爱情,总是偷偷摸摸,得避着邢二爷的面瘫脸,不是在马厩里,就是在驴棚里,也不舒服,而且紧张,潘召心里一万个想要邢二爷赶紧挂掉。 但驮爷有命令:邢二爷是和我一起起家的,从我开始倒腾这个东西,邢二爷就跟着我,帮会要养他一辈子,哪个敢对邢二爷不敬,别怪我不客气。 潘召听完这句话,也就明白了,邢二爷虽然生活不能自理了,吃闲饭,但任何人也不能动他。 驮爷这是做给帮会的其他兄弟看的,代表驮爷重义气,永远不忘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其实驮爷也烦了,邢二爷就是不死了,他隔段时间还得去瞅两眼,以示慰问。 潘召已经稳坐驮爷的交椅了,成了驮爷贩毒团队的骨干,但驮爷有口谕,潘召这个团队的收益,要给邢二爷留两成,让邢二爷安心养老。 潘召心里那个气啊,但嘴上很甜蜜:“没问题!驮爷您放心,我是二爷带入帮派的,二爷宛若我的再生爹娘,我挣的每一文钱,都有邢二爷的一份!” “黑子!够义气!”驮爷赞叹,“咱们江湖中人,同吃一碗饭,要的就是一个义字当头!邢二爷跟了我20多年,从黑发跟到了白发,如今他瘫了,瘫了也是我的好兄弟,他瘫一年,帮派就管一年,瘫一辈子,帮派就管一辈子!” 潘召心道:用的都是我的钱啊!你嘴上说的挺漂亮,你倒是掏钱啊!还不是从我这个团队里出?我平白无故损失两成收入,我还得给邢二爷端屎端尿,而且打针时,邢二爷时不时地放个婉转悠扬的屁,每次大剂量吸入,对身体也是有害的。 潘召恨不得用枕头把邢二爷捂死。 驮爷看了潘召一眼,又说:“你和那个兰花,收敛着点,别太过分!” 潘召吓得一哆嗦:“驮爷!我和兰花清清白白!兰花是二爷的妾,我绝无非分之想!” 驮爷大笑:“黑子啊,都是男人,都懂。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就这么说吧,一男一女,站在我面前,我稍微搭一眼,我都不用问他们,我就知道他们有没有关系!任何人,都逃不过我这双眼睛!” 潘召出了一身冷汗:“驮爷……” “哎!没事啊!你别害怕!”驮爷笑着说,“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嘛,公的母的在一起,不就这点屁事嘛!人和狗,没什么太大区别!邢二爷不举了,你这样做,也算是对得起兰花,否则让人家一个20岁的姑娘守活寡啊?不好吧?” 潘召大气不敢喘。 驮爷又说:“这件事,我会跟邢二好好聊聊的,我帮你。” 嚯——这就显示出驮爷深厚的领导力来了,喂活的,不喂死的,邢二爷已经完了,潘召顶大梁,驮爷当然要收拢好潘召了。 潘召能带来更大的利润。 自从潘召加盟社团,尤其是顶替邢二爷以来,社团生意焕然一新,潘召的团队销售业绩是最好的。 尤其是潘召扩编的那些人,烧锅炉的、钉马掌的、磨剪子戗菜刀的,都成了精兵强将。 潘召善于用人,当过官的人就是不一样,会带团队。 新生力量,干劲十足,尤其那个张瘸子,架着拐嗖嗖跑,比正常人跑得都快,胡同里销售毒品时从未被官差抓住过。 有一次北平两个警察把他堵在了巷子里,张瘸子手拄双拐,噌地一跃,竟然爬到了墙头上,拐也不要了,翻越墙头,跳到院子中。 鸡鸭鹅全吓飞了。 张瘸子手里无拐,连滚带爬,愣是靠两只手,倒立匍匐,快速移动,瞬间摆脱了两个警察。 潘召晚上亲自设宴,表彰张瘸子,号召团队全体成员,向张瘸子学习。 张瘸子在潘召的团队里,地位几乎要超越七和尚了。 驮爷看在眼里,甜在心里,此刻方才发现,潘召颇具管理才能,以前自己的队伍太保守了,潘召带着这批新人,为队伍注入了新鲜血液。 驮爷非常看好潘召,大有提拔为帮会二把手的架势。 须知,潘召也是带过大团队的,上百号土匪,打家劫舍,人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这种违法乱纪的人才,可遇不可求。 所以驮爷一切都向着潘召,知道潘召想把兰花搞到手,所以驮爷非但没生气,还要促成此事,稳住潘召。 恰恰印证了那句真理:荣誉和尊重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 有驮爷支持,潘召再无后顾之忧了,当晚就把兰花抱进柴火棚子,一通金风玉露,兰花娇艳欲滴。 第484章 苏菲! 事后,潘召都咳嗽了,这玩意伤肺气,肺为上水之源,金生水,水泄金,泄得太多,金就消弱了,一旦消弱,肺不纳气,咔咔咳。 自古色鬼染肺痨嘛,老俗话透着医学真理。 有事没事就咳嗽的男人,怀不上孩子。 但潘召的终极理想是沈心茹。 素有鸿鹄之志。 所以这次,和驮爷商量后,才派出刺客,配合青帮、海志波,想要弄瞎陈三爷的眼睛。 但又失败了。 所以忐忑不安,意志很消沉。 他知道,一旦陈三爷盯上他,他就跑不了了。 而陈三爷,现在却按兵不动,没有一点动静,因为陈三爷知道,现在潘召和驮爷肯定日夜防守,此时进攻,不是时机,一定要等到潘召松懈下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潘召彻底干掉。 陈三爷现在正在交好褚副市长呢。 霸王龙的绰号问题解决了,但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呢,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就完了,领导的话,你能当儿戏吗? 领导之事无小事。 霸王龙前段时间想要强大美腿,现在强大美腿走了,陈三爷的承诺成了空头支票,霸王龙可没忘记这件事。 答应领导的事,一定要做到。 这是领导对下属的考验。 所以,陈三爷带着褚副市长来法租界新开的餐厅考察了。 这里有南美舞女,桑巴军团。 陈三爷订了雅座,和褚副市长坐前排,一边喝洋酒,一边尽情欣赏南美舞女。 霸王龙的眼睛都看直了,以前津门没引进过南美女人,第一次见到南美人种。 丰乳肥臀,腰肢有力,热情火辣,舞步妖娆。 屁股扭来扭去,火辣舞姿几乎要将空气点燃,看客无不热血沸腾、嗷嗷待哺。 “怎么样,叔叔?”陈三爷笑着问。 “够壮的!”霸王龙回答,“他们那边的女人都这么壮实吗?” “应该是,我没考察过。” “太壮了!生在古代,至少是一员副将!”霸王龙由衷地又说了一句。 陈三爷哈哈一笑:“叔叔说得对!这体格子,这身板子,如果一个男人瘦弱,很容易被人家一屁股坐死!即便侥幸逃生,也是骨盆粉碎性开裂!” “哈哈哈哈!”霸王龙大笑。 “叔叔,我看你行!你威武雄壮!今晚,我就邀请其中一个,裕昌大饭店开个房,陪陪叔叔,学学外语,做一次中外交流!” 霸王龙摇摇头:“我上年纪了,骨质酥松,我也怕粉碎性骨折。” “哈哈哈哈,叔叔过谦了,叔叔老当益壮!” 霸王龙摆摆手:“心意我领了。但我这个人呢,重感情,我和你阿姨风风雨雨几十年,情比金坚,白头偕老,男人啊,就得管得住自己,什么叫好男人?不是你当多大官、挣多少钱,而是用情专一。” 陈三爷一愣,转头看了看身后,道:“叔叔,这里没记者啊,您咋了?” “我没咋,我说的是心里话。” 陈三爷心下一颤:坏了,领导跟咱打官腔了,这说明安排的有问题啊,领导不满意啊。 正在此刻,后排座位中,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美女站起来,走到陈三爷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根本不认识她,被看得有些尴尬:“miss ,what are you doing?”——小姐,你看啥呢? 那西洋女士还是一眼不眨地看着陈三爷,而后上下打量一番,突然惊讶地喊道:“joseph!joseph!” 陈三爷浑身一颤,汗毛都竖起来了,joseph,翻译一下就是“约瑟夫”! 当年,在杂技团时,他和师父、师姐去欧洲巡演,师父为了迎合欧洲观众,给他取了个西洋名字,叫约瑟夫。 光阴似箭,弹指一挥间,十四年,再也没有人喊过这个名字! 现在这个女子喊出来了,陈三爷惊得目瞪口呆,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个西洋美女一番,浑身一颤,不由地脱口喊道:“苏菲!苏菲!” 没错!这个法国女孩,就是苏菲! 这家法式餐厅,就是苏菲开的! 苏菲是谁? 还记得陈三爷之前对玫瑰诉说的早年履历吧? 陈三爷随杂技团在法国南部演出时,遇到一个美丽的戛纳姑娘,那个姑娘对陈三爷说:“留下来吧,约瑟夫,这里有你事业的天堂!” 陈三爷那时候还小,才16岁,眼里只有师姐马文妹,对西洋妞不太感冒,婉言拒绝了苏菲的爱。 那时候陈三爷16岁,苏菲17岁,苏菲非常喜欢陈三爷,邀请他留在法国,可陈三爷却执意离开回国了。 从此,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十四年了,两人都长大了,没想到,今天在津门法租界,又见面了! 陈三爷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苏菲的出现,让他的思绪一下飞回十四年前,那时,他在法国戛纳演艺场,以“弹指鹅幻”折服现场3000名观众,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他想起了凯旋门,想起了埃菲尔铁塔,想起了巴黎圣母院,想起了香榭丽舍大街,想起了马丁内斯海滩。 更想起了苏菲,这个美丽的戛纳姑娘! 当初在法国,陈三爷第一次摸车,第一次学车,就是跟苏菲学的。 苏菲带着他开车狂飙,他第一次摸了方向盘,第一次踩了油门,第一次感受到了开车的快乐。 都说法国出荡妇,可苏菲一点也不淫荡,而是纯情可爱,热情奔放。 陈三爷在没遇到沈心茹之前,曾一度怀念和苏菲相处的23天时光,他甚至慨叹:当年自己如果留在法国,和苏菲在一起,也许就没有这么多苦难了。 苏菲此刻也激动得热泪盈眶:“oh,my god! my god! joseph!joseph!”——天呐!天呐!约瑟夫!约瑟夫! 苏菲是法籍英国人,苏菲的妈妈是法国人,父亲是英国人,所以苏菲既会法文,又会英文。 苏菲张开双臂,拥抱陈三爷。 陈三爷当然知道这是法式礼节,也赶忙张开双臂,和苏菲紧紧抱在一起。 两人的泪水簌簌流下。 当年,两人都未成年,属于男孩女孩的怦然心动,两小无猜,如今都长大了,时隔十四年,再次拥抱,怎能不感动? 这是成年人对青春的怀念,对过往的祭奠。 霸王龙已经看傻了,大嘴巴咧到耳朵上,他都佩服陈三,他妈的走到哪里都有美女投怀,这么漂亮的法国姑娘,上来就拥抱,陈三的命,咋就这么好?! 霸王龙都嫉妒了:“那什么……若水,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了。” 第485章 怪胎 “别别别!”陈三爷赶忙松开苏菲,转头对霸王龙说,“褚叔叔,我来给您介绍,这是我当年在法国演出时,遇到的一个朋友,她叫苏菲!” 转而又对苏菲说:“苏菲,this is……” 苏菲咯咯一笑:“我懂中文,我来中国前,专门学过中文。” 陈三爷笑道:“那太好了!苏菲,我为你介绍,这位是褚副市长,津门主抓经济的副市长。” 苏菲赶忙伸出手:“褚市长,你好。” 霸王龙大手一伸,握住苏菲的手:“苏小姐,你好,想不到法国也有姓苏的,听着亲切。” 苏菲咯咯一笑,颔首点头。 “坐坐坐,我们坐下说。”陈三爷赶忙礼让苏菲和霸王龙。 三人坐在了酒桌旁。 霸王龙笑嘻嘻地看着苏菲,问了一句:“苏小姐,喝点什么酒啊?” 苏菲对身后的服务员打了个手势,很快服务员又送来两瓶红酒。 苏菲笑着说:“joseph,今天你能和褚市长来我这里消费,我很高兴,我请你们喝酒!” 陈三爷和霸王龙听罢一惊,哦?合着弄了半天这家餐厅是人家开的? 霸王龙霸气赞道:“可以啊,苏老板,年纪轻轻,就经营这么大一家餐厅,看来你很有经济头脑。佩服,佩服!” 苏菲笑着说:“市长过奖了。”突然起身,又对远处的女服务员说,“索菲亚,把我新做的糕点拿过来!让我的朋友尝尝。” 陈三爷低声对霸王龙说:“叔叔,苏菲的全名叫sophie marceau,苏菲是她的名,不是姓,所以叫的时候,要叫全,您可以称呼她苏菲小姐。” 霸王龙大笑:“落了一个字,哈?我没文化,见笑了。” “不不不!之前我也不知道,外国人的姓放在后面,跟咱中国人不太一样。” “你们聊什么呢?”苏菲接了蛋糕,放在陈三爷和霸王龙面前。 陈三爷忙说:“哦,没事,我和市长探讨一下中西方姓氏的问题。” 苏菲眼神灵动,深情地看着陈三爷:“joseph,这是我亲手做的蛋糕,加了松仁、榛子、核桃,你尝尝?” 陈三爷赶紧说:“呃,市长先尝,褚叔叔,您尝尝?” “别介,这是苏菲小姐对你的盛情。” 苏菲等不及了,用勺子搲了一勺,递到陈三爷嘴边:“joseph,尝一口,尝一口。” 陈三爷避让不过,只好吃了一口:“嗯嗯嗯!好吃,好吃!” 霸王龙感觉又被边缘化了,在民国的官场、酒场,大家都是围着当官的转,任何饭局,他都是中心,现在在这小餐厅里,苏菲貌似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好像并不太在意他的市长身份,没有阿谀奉承,没有强颜欢笑。 霸王龙脑袋一晃:“那什么……若水啊,我困了,体力不支了,我先回家了。苏菲小姐,再见。” 苏菲赶忙礼貌地说:“好的,再见。” 陈三爷惊了,赶忙站起来:“叔叔,您别走啊,您走,我也陪您走。” “不必,不必,你们朋友见面,好好叙叙旧,我回家了,你阿姨还等我呢。” “那我开车送您回去。” 说完,陈三爷披上大衣,对苏菲说:“苏菲,我先把市长送回家。” “市长自己不会回家吗?”苏菲不解地问。 陈三爷一笑,没说话,随即跟霸王龙走了出去。 这一刻的事情表明,在民国环境下,陈三爷再厉害,也是个狗奴才。 所谓的流氓大亨、江湖才俊,都是集权压抑下产生的怪胎。 他们畸形地生长着,在这个大染缸里斗来斗去。 所谓的隐忍,不过是面对强权无法反抗的压抑。 所谓的坚强,不过是苦难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挣扎。 所谓的智慧,不过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这些人中豪杰,都是残酷环境下极度压抑、畸形发育、沾满鲜血的魔鬼。 陈三爷开着车,把褚副市长送到家门口。 霸王龙打了一个哈欠:“累了,若水啊,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叔叔,您早休息。” “嗯嗯,回去吧!”霸王龙说完转身进门了。 陈三爷总感觉霸王龙今晚不太对劲儿,忽冷忽热的。 现在,他想驾车返回那家苏菲开的餐厅,和苏菲叙叙旧。 可刚开到一半,他就在马路上停下来,思忖片刻,调转车头,直接回家了。 陈三爷不想节外生枝,还是回家陪老婆吧。 沈心茹对他的好,让他良心上不敢做一点对不起沈心茹的事情,一想起沈心茹为他付出的一切,他就心酸,沈心茹把身心都给他了,他如果起一点点邪念,那就是对天地神灵的亵渎。 老天赐予了你人间最好,你不懂珍惜,老天就要发怒了。 其实他很想打探一下苏菲为什么突然来中国做生意,也想和苏菲聊聊这些年的经历,但他知道,一旦开聊,就容易出事。 万一聊出感情来了呢? 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洁友谊? 所谓纯洁友谊,是还没接近那条线,一旦越过那条线,就是负距离。 欣赏会变成喜欢,喜欢会变成爱,爱会变成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会变成交配,到了那一刻,人就成了狗,比狗叫得欢。 “回来了?”沈心茹在书中旁写着字,和陈三爷打招呼。 陈三爷脱下大衣:“嗯!” “今天回来的还挺早。”沈心茹一笑。 陈三爷从背后搂住沈心茹的腰肢:“我老婆写的啥啊?” “阿姨提起我了吗?”沈心茹突然发问。 陈三爷一愣,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阿姨?” 沈心茹沉思片刻,冷冷一笑,把毛笔一摔:“行啊,陈三,又骗我!你不是说带着褚叔叔和褚阿姨,去吃晚饭了吗?” “哦,对对对!” “对个屁!褚阿姨根本没去,对吧?就是你和霸王龙单独行动,对吧?说!去哪儿了?!”沈心茹脸一沉。 “真的是去吃饭了!一家法餐厅!” “编!接着编!如果只是去法餐厅吃饭,你为什么撒谎?你为什么谎称褚阿姨和你们一起去?” 陈三爷手足无措:“那什么……” “那什么啊?陈三!我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大事小事都瞒我!”沈心茹边说边无奈地摇摇头,“看来男人都一样,婚前花言巧语,婚后浪荡无比,要了女人的身子,就把女人视为自己的财产,然后感觉后方基地稳固了,就去外面花天酒地!我告诉你,陈三,别的女的吃这一套,我可不吃!” “行行行,我说实话,我说实话行吧,老婆?” “你嘴里有实话吗?” “我带霸王龙去选妃了!” “选什么妃?” “那家法餐厅来了几个南美的舞女,会跳桑巴舞,我就带霸王龙过去了,看看能不能牵线搭桥……” 沈心茹不解地看着陈三爷,感觉又好笑,又生气,惊得半天才喘了一口气:“老公,你天天都在干什么啊?你这不就是拉皮条吗?你和那个妓院龟公有什么区别?你和那个牲口贩子有什么区别?” 陈三爷尴尬一笑:“我能怎么办呢?之前霸王龙喜欢强大美腿,我承诺了,美腿加丝袜……” “什么玩意?”沈心茹越发不解,疑惑地看着陈三爷,“什么美腿加丝袜?” “呃……” “说!”沈心茹一吼。 “之前,霸王龙看上王莹了,我为了稳住霸王龙,就谎称改天把王莹给他送过去。” “还有丝袜呢?丝袜是怎么回事?” “呃……我还说,再附送一箱丝袜,匹配王莹的强大美腿,一并送给霸王龙。” 沈心茹惊得目瞪口呆,似乎不认识陈三爷了。 “老婆?……老婆?说句话哎,别这么看着我,看得我发虚……” 说着,陈三爷上前一步,想抱沈心茹。 “你别过来!”沈心茹像见了鬼,往后躲闪,“我觉得你特别可怕!” “老婆……” “真的!我真的觉得你特别可怕!你每天做的都是这些肮脏的勾当,还洋洋得意,恬不知耻。我感觉我都不认识你了,我觉得我和你越来越远,你是天生这么坏,还是慢慢变质的?” 第486章 宁可不认识你 陈三爷眉头一皱:“茹茹,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难道能把王莹的手脚捆了,送给霸王龙?我只能采取迂回策略!现在王莹走了,我总得给霸王龙一个交待啊!” “呵!”沈心茹冷冷一笑,“这么说我还冤枉你了是吧?我得鼓励你这么干,才是贤内助?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我不懂得丈夫的苦,我不懂得为丈夫分担忧愁,我只会无理取闹,我不理解男人的累,我就该被你休掉!” 陈三爷听罢一下愣住了,良久,嘿嘿一笑:“林黛玉!李清照!你无理取闹的样子特像林黛玉!你铮铮硬骨,又像李清照!林黛玉加李清照,就是我老婆!才华横溢,风姿绰约,才震天下,艺冠江南!” 沈心茹白了他一眼:“你少贫嘴!除了林黛玉、李清照,你还知道谁?!” “李师师!苏小小!才华横溢,诗画双绝!” “你大爷的!都是妓女!”沈心茹举手打过来。 “老婆,老婆!别说脏话,和你身份不匹配!哈哈哈哈!”陈三爷就势把沈心茹搂在怀中。 “放开!放开!” “就不!” “我急了啊?” “我就是不放!” “哎呀——” “怎么了,老婆?” “你撞到我肋骨了……” “啊?没事吧?”陈三爷松了手。 沈心茹趁势摆脱陈三爷,抬腿踹了陈三爷一脚:“滚!” “行!你暗算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陈三爷张开两只爪子,扑向沈心茹。 “别闹了!”沈心茹怒喝一声。 陈三爷顿时蔫了:“茹茹,我也知道我做的事太脏了,可我能怎办呢?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必须走下去。” 沈心茹怅然道:“若水,如果这是必经之路,我们宁可不要这一切,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一切,天涯海角,隐姓埋名过日子,好吗?” 陈三爷点点头:“我可以走,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有你,我就知足。可爹呢?我无法说服爹,你能说服他吗?” 沈心茹一阵黯然,摇头苦笑:“人啊,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一辈子往前冲,什么时候回头?直到进入棺材,都不知道自己此生为何而来。看破放下啊,老公,我师父说的一点都没错,看破,放下,清净,自在。我真的厌倦了这一切,真的厌倦了。” “所以,我要结束这一切,就差一步!” “老公……”沈心茹痴痴地看着陈三爷,“有时候,我特别害怕,特怕失去你,特怕失去爹,我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突然天翻地覆,我不知道下一次灾难什么时候降临,我特怕一觉醒来,再也看不到你,再也看不到爹,我好想过平静的日子。从小,我就颠沛流离,我一直期盼平安。可能我就是这个命,在别人眼里,我沈心茹衣食无忧、大家闺秀,可谁能体味我的痛苦?小时候,我和娘天天为爹担心,长大后,遇到了你,又天天为你担心,锦衣玉食,抵不过内心的焦虑,我恐怕是生错了人家,我应该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半耕半读,远离江湖争斗,我不怕吃苦,每日写一幅字,有口吃的,我就满足,我真的不在乎荣华富贵,我只图过得宁静。” 陈三爷把沈心茹搂在怀里:“我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流氓,我不想当大亨,不想当堂主,不想当会长,我只想和自己最爱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几亩方田,一条小溪,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命运,把我推到了这一步。” “不是命运!”沈心茹摇摇头,“是因果!是自己的抉择!当初你如果没离开杂技团,该多好?” “那我就不会遇到你。” “我宁可你没遇到我,我也愿你平安!若水,你知道吗?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我知道你命苦,我希望你有个好归宿,我宁可你不认识我,我宁可从未在这个世上遇到过你,我也希望你平安吉祥!哪怕我们这辈子没见过,你高高兴兴在大流杂技团表演杂技,娶妻生子,你我从不相识,你安安稳稳到老,我就高兴,我就心安。” 陈三爷的眼泪流出来,把沈心茹搂得更紧了:“我也这样想过。我宁可没认识你,那样就不会带给你这么多伤害,你为了我吃了太多的苦,我一想起你挺着肚子在雪地里逃命,我就心如刀绞,有时我会想,假如你没遇到我,该多好啊,你平平安安过你的日子,这个世界,有一个沈心茹,有一个陈若水,他们并不相识,沈心茹过完她的一生,陈若水也过完他的一生,沈心茹平安,陈若水就高兴。” 沈心茹香泪滴落:“老公,我也不知道老天为什么会这样安排。如果是让我体味人间的苦辣辛酸,我已经体味到了,人生苦海,我也知道了。我只希望,我们有一个好的结局,别让我后半生痛不欲生。” 陈三爷的眼泪簌簌滚落:“我这一生,只图一个安稳,我希望老天赐福,无论前半生吃多少苦,后半生,让我和我的心茹好好过日子吧。” “老公——”沈心茹泪如泉涌。 陈三爷也抑制不住了,大声啜泣起来。 两人的哭泣声,惊醒了吴妈和山杏。 吴妈山杏轻轻敲门:“三爷?小姐?没事吧?” 陈三爷擦了一把眼泪:“没事!讲故事呢!” “哦,那您和小姐早睡。” 门里门外,一扇门,两种人生,吴妈和山杏始终认为陈三爷和沈心茹家财万贯、无所不能,其实她们不知道陈三爷和沈心茹的苦。 如果陈三爷和沈心茹说想过吴妈和山杏的人生,吴妈和山杏一定不信。 恰似贪官污吏、强盗飞贼,最后行刑那一刻,追悔莫及,只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可惜,没机会了。 第487章 桃花 陈三爷和沈心茹,含着泪,渐渐睡去,第二天,早早醒来,沈心茹擦了擦陈三爷风干的泪痕:“老公,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陈三爷会心一笑,突然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怎么了?”沈心茹一惊。 “茹茹,有个事,我必须向你坦白。” “什么事?”沈心茹警觉地问。 “苏菲来了。” “苏菲是谁?” “你记得我以前说过,我和师父、师姐在法国巡演的事吧?” “记得。” “在戛纳,有个女孩喜欢我,她叫苏菲,她现在来到了法租界,昨天和褚市长去吃饭的那家餐厅,就是苏菲开的。” 沈心茹倒吸冷气,痛苦地叹道:“老公啊,你上辈子肯定是个负心汉,这辈子来还债了!你这个桃花怎么就不断呢?程秀秀、玫瑰、四姐、蓝月、王莹、白如霜,还有你赌场那些乱七八糟的女的,现在又出来个苏菲,你真是……中华民国都不够你祸祸的了,你都祸祸到欧洲了!” “可我只爱你!只有你!只有你!只有沈心茹是我最爱!只有沈心茹能左右我的喜怒哀乐,只有沈心茹能制服我,只有沈心茹能让我低头!” “那蓝月呢?” “责任!我承认我犯了错,如果不是囚禁在上海那两个月,我不会犯这样的错,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也伤害了蓝月,我忏悔,我自责,可我不能逃避,我得负责。” 沈心茹无奈地点点头:“老公,你累吗?” “累。” “那就不要再犯错。” “一定!” “去吧,去办你的事吧。” 陈三爷诧异:“茹茹,你愿意我去接近苏菲?” “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我接近苏菲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 陈三爷更加震惊:“你知道什么?” 沈心茹道:“苏菲是法国人,资本主义萌芽以来,全世界建立殖民地最多的国家就是法国、英国、荷兰、西班牙,蓝月和肥牛去了南洋,南洋是英、法两国的殖民地,你想通过苏菲的人脉,打探蓝月的消息。” 陈三爷惊得目瞪口呆:“茹茹,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我的老婆啊,你简直就是神仙!我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 “包括你在上海的事!如果说第一次你和蓝月是被做局,可后来呢?我只能理解为你压抑,因为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想不出我老公背叛我的理由,我能为了我老公去死,我能为我老公守住一切,但我老公不能!” 一句话杀得陈三爷片甲不留:“茹茹……” “老公,我之所以到现在还爱你,是因为我知道你骨子里善良,你在我心目中依然是那个当初为我变魔术的大男孩,你为了我,宁可和龙海升交恶,你明明可以杀死我爹,为了我,你放弃了,你给我买了一张船票,许诺和我一同远赴西洋,那一刻,我的心,就都给你了。若水,你知道吗,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你的那一夜,我在心里向我母亲祈祷,我对我母亲说,娘,我终于找到了让您放心的那个人,娘,你可以安息了。” 陈三爷心如刀扎,上前一步把沈心茹搂在怀里,无言以对,和沈心茹相比,他就是个牲畜。 底层,并不一定都善良,高层,并不一定都邪恶。 善良与邪恶,与出身无关。 穷人,并不一定都淳朴,富人,并不一定都奸诈。 仇富,是骨子里的东西,因为从小就被灌输了为富不仁的思想。 其实仔细想想,坑害自己的,都是身边的人,跟富人就不搭边。 人家坑害你什么?钱,还是色? 你都没有。 有人会说,穷人家的女儿都被富人糟蹋了。 翻开历史看看,有几个强抢民女的案例?都是戏词、话本、小说杜撰的。 逼良为娼,是极少数,大多数,都是自愿,妓院里的窑姐,绝大多数都是好吃懒做的女人,她们不愿意像正常女人工作挣钱,就想挣皮肉快钱,没人逼她们,甚至你想解救她们,她们还不愿意呢。 如果世界上有一种终极苦难,这个苦难就是思想灌输。 譬如: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几乎所有人都听过这句话,可从来没有人想过:为什么我非要吃苦?我不吃苦,就不能幸福了吗? 是谁给我的苦? 这是个巨大的逻辑漏洞,谁规定必须吃苦,才能尝到甜? 我高兴地成长不好吗? 在这种变态的伦理传教下,催生了一代又一代的疯子。 从小就被灌输仇富的心理,从小就被灌输攀比的心理,我必须吃苦,将来我要做人上人。 人上人,就是把别人踩在脚下,我今日吃苦,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做人上人,把你们都踩在脚下。 我现在寒窗苦读,就是为了将来拱大城市的白菜。 我现在虽然穷,将来我一定是富翁,我要把100个漂亮妞搂在怀中,我要把同学、同事都踩在脚下,让你们看看,谁才是成功者。 从来不知道平等、博爱、慈悲、善良,心里只有争斗,只有愤懑,只有攀比。 屠龙者,终变恶龙。 一代代的人,就是在这样畸形、变态、压抑的夹缝中成长,范进中举,就是鲜活案例。 当官、当官、当官,发财、发财、发财,所有人的梦想。 没有一个人真正考虑过,为什么不能人人平等、天下大同?大家和平相处,不好吗? 第488章 鸡贼 苏菲今天有点生气,昨晚等了陈三爷一夜,陈三爷也没来。 西方人时间观念特别强,重契约精神,既然答应一会回来,怎么就不见人影了呢? 尤其是德国人和法国人,特别在乎口头约定的时间。 不像印度阿三,阿三如果告诉你下午3点见,那就是下半夜了。 如果告诉你明天见,那就是一年之后。 如果告诉你明年见,那就是下辈子。 国人虽然没有这么离谱,但大多也不重视口头协议,国人凡事都讲究签字画押,必须写在纸上,白纸黑字,否则说过的话,转头就不认。 缺乏契约精神哦。 陈三爷当然知道苏菲时间观念强,他之所以放苏菲鸽子,还是觉得怕弄出什么感情事件。 这玩意累心啊,周旋于多个女人之间,需要一个强大的腰子,还有一个强大头脑,得冒着肾衰竭、肾结石、尿毒症、败血症、花柳病等风险,还得冒着被反噬,后院起火,被自己老婆戴绿帽的风险。 陈三爷曾和沈心茹探讨过一个问题:这个世上,究竟是男人出外遇的多,还是女人出外遇的多? 普通观念都认为是男人。 沈心茹却摇摇头,一句话把陈三爷钉死了:“你是不是傻?这个问题还需要讨论吗?当然是一样多!有一个男人出外遇,必然有一个女人和他匹配,从大数据上讲,男女出轨的比例是一样的。” 陈三爷陡然一惊:“对啊!那为什么社会舆论都认为是男人出外遇多呢?” “因为男人爱嘚瑟啊!爱显摆啊!出了外遇就急不可耐地跟周围哥们儿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而女人,守口如瓶,即便出了外遇,也不会说,自己舒服了就行了。” “高!”陈三爷竖起大拇指,“还是女人懂得捞实惠!” “而且女人出外遇,很难发现,所有男人都在外面跑,沾花又惹草,他认为自己老婆在家看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公公婆婆看着,不会出外遇,其实嘞,不是这么回事,干这种事,5分钟就够,下个楼买个菜,楼道里、大树后、草坑里,只要她想干,环境不是问题。”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老婆我发现你懂得挺多的。” “所以,那些在外面抱着别人老婆睡觉的男人,其实他老婆也在家里抱着别的男人睡觉,只是他不知道。他在外面七八个女人,岂不知他老婆也有七八个男人,在他眼里,他老婆还是善良、朴实、贤惠、相夫教子、本本分分的女人。甚至他还忏悔呢,隔三岔五搂着老婆睡一觉,岂不知他老婆在比大小。” “我天呐!茹茹,你咋懂这么多?你不会是暗地里背着我……” “我抽你!”沈心茹扬起手,“我给你讲这些,就是警告你,女人要想出外遇,比男人容易得多!不想遭报应,你就给我老老实实!” 陈三爷汗如雨下:“夫人!小可明白了!今生绝不敢沾花惹草!太可怕了,以我老婆的姿色,如果放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沈心茹冷冷一笑:“知道就好!” 上午八点,陈三爷就开车来到了苏菲的餐厅门口。 餐厅还没开门呢。 陈三爷就在车里等。 大概9点钟,餐厅的门开了,两个服务员走出来,打扫卫生。 陈三爷按了按喇叭。 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先生,有事吗?” “苏菲小姐呢?” “她不住在店里,她在领事馆旁的富人区。” “你们昨晚几点打烊的?” “凌晨2点。” “苏菲小姐几点离开的?” “凌晨4点。” “行了,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又过了一小时,上午10点,苏菲开车来到了餐厅门口。 惊讶地发现陈三爷睡在车里。 苏菲敲了敲陈三爷的车窗:“约瑟夫!” 陈三爷睁开眼,嘿嘿一笑:“苏菲!” 开门走了出来。 苏菲还没说话,陈三爷就先发制人:“苏菲,你怎么能这样?太不像话了!言而无信!昨晚,我送完褚市长,凌晨4点半,来到你餐厅门口,你却打烊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就一直在这儿等你!等啊等啊,就睡着了!” 苏菲大惊,本来她还想责怪陈三爷不守承诺呢,弄了半天陈三爷信守承诺,人家来了,自己关门了,害的人家在车上睡了一晚上。 陈三爷太他妈鸡贼了,反打一耙。 其实,上次蔡猫、孙二爷、柳爽三个人知道自己的外号后,暗地里也给陈三爷起了个外号,就叫“鸡贼”。 他们三个现在私下里议论事,都是称呼陈三爷“鸡贼”:鸡贼来了,鸡贼走了,鸡贼又发火了。 陈三爷终于有了自己的绰号“鸡贼”。 常年给别人起外号,现在也遭反噬了。 “来来来,快请进,进餐厅!”苏菲不好意思地说,“冷不冷啊,在这儿睡一晚上?” “阿嚏!”陈三爷故意打了个喷嚏,“还行!” 苏菲立马把陈三爷的手捧在手心:“手都冻凉了!快进来!快进来!” 第489章 教父 两人来到餐厅内,找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彼此目光交错,欣然一笑。 两小无猜啊,这种感情,特别真挚。 苏菲打量着英俊的陈三爷,由衷地赞了一句:“joseph,你真是长大了,用中国话讲就是玉树临风、下流倜傥!” 陈三爷赶忙纠正:“不是下流,是风流,你的中文还需要修炼!” 苏菲咯咯一笑:“不好意思,我总是说错。你现在还在表演杂技吗?” 陈三爷摇摇头:“你来中国多久了?” “七天。” “怪不得你不知道。七天?七天就能盘下这间餐厅,盛大开业?” “no、no、no。”苏菲摇摇头,“是我爸爸提前帮我租赁装修了餐厅,我过来就是直接营业。” “令尊是?” “什么?”苏菲听不懂。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哦,他是领事馆的参赞。” “噢,这样啊。我早就不演杂技了。” 苏菲打量着陈三爷的穿戴:“你新的工作是什么?” 陈三爷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啊。” “你告诉我。” “我……做错事了。我专职赌博。” 苏菲一惊:“赌博?天呐,joseph,不要做这样的事!赌博不是好事。” “我当然知道赌博不是好事,这里面的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讲清的,我们都十四年没见了,人是会变的。” “不不不。你没变,joseph,你的眼睛和鼻子还是那么好看!” 陈三爷听得一阵心酸:“苏菲,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我现在不但赌博,还开设赌场,还成立帮会!” “帮会?什么意思?什么叫帮会?” “黑手党,意大利黑手党,西西里岛,跟这个差不多。” 苏菲大惊:“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好人,你是好的孩子,你不会的,你骗我。” 陈三爷无奈地说:“我真的没骗你。” 苏菲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理解,我不相信!你是那么好的一个男孩子。” “唉……真的很怀念和你在巴黎街头玩耍的时光。” “我还是不相信!我……我……” “你怎么了,苏菲?你说啊,我们是朋友,随便说。” 苏菲沉思片刻:“我本来可以去印度,当时爸爸给我两个选择,一个是中国,一个是印度,我一直思念你,所以我才选择中国。我知道中国很大,我也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可我来到天津后,就碰到了你,是不是缘分?” 陈三爷一笑:“你还知道缘分这个词呢?” “当然。joseph,我一直很想你。are you married?”——你结婚了吗? 陈三爷点点头:“i got married!”——我结婚了。 苏菲面现失落,沉思片刻,抬起头说:“祝福你!” “谢谢。” 空气突然宁静,气氛骤然尴尬。 “你呢?你结婚了吗?”陈三爷问苏菲。 苏菲点点头:“我的婚姻并不成功,我离婚了。” “对不起。” “没事的。我已经走过那段苦闷的时光。joseph,你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陈三爷说道:“她是老师。” “老师?” “对!she is a teacher。” “真好!”苏菲赞叹,“她同意你做黑手党啊?” 陈三爷笑道:“她爸爸也是黑手党。” 苏菲都听懵了:“啊?joseph,你不会是逗我吧?” 陈三爷突然说道:“苏菲,要不要去我的黑手党总部,参观一下?” 苏菲一笑:“好啊。你会不会伤害我?” 陈三爷大笑:“那得看你听不听话了,你可不能惹怒我。” “咯咯咯咯。”苏菲大笑。 很快两人出门,陈三爷打开车门:“请进!” 苏菲坐在了副驾驶位置,陈三爷坐在了主驾驶位置。 陈三爷启动汽车。 苏菲笑道:“joseph,你还记得我在巴黎街头教你开车的日子吗?” “记得!记得!那天因为玩疯了,我回到杂技团,被我师父抽了两个嘴巴子!” “你师父真坏!” “不不不,苏菲,我师父不坏,师父是疼爱我,怕我出事。” 两人聊着天,车子往赌场街开去。 直到这一刻,苏菲都认为陈三爷在开玩笑,不认为他真的是黑帮教父。 结果一到长乐坊门口,苏菲就惊呆了。 果真是个赌场! 陈三爷拉着苏菲的手,一进门,所有服务员都跟陈三爷打招呼:“三爷!您早!” “三爷,您好!” “三爷,这是昨天的账目,账房那边让您签个字!” “三爷,喝咖啡还是喝茶?” 男男女女都捧着陈三爷,四大天王、六大金刚不停地向陈三爷汇报着事情。 苏菲都看傻了,天呐,joseph果真是教父! 第490章 鸡会长 其实,四大天王和六大金刚也看傻了:咋地?陈三爷又开洋荤了?怎么和一个西洋女子手拉手走进赌场? 口味已经不满足于黄色人种了,开始向白色人种进发了。 改天没准弄个黑色人种过来,大家不要稀奇,保持淡定! 陈三爷一招手:“大家听着!这是我的好朋友,苏菲小姐,都看清楚了,以后苏菲小姐来这里玩牌,免费赠送筹码!” “是!”众人回答。 苏菲都不好意思了:“你们好,你们好。” 甜甜走过来,笑着说:“苏菲小姐,您真漂亮,pretty girl!” 苏菲更加惊讶,原来这里的服务员都会说英文,忙说:”你也很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甜甜高兴地说:“我叫sweetie!”——我叫甜心! 苏菲兴奋地说:“sweetie!i’m so d to meet you!”——甜心,很高兴认识你! 甜甜笑着说:“nice to meet you too!”——认识你我也很高兴。 这都是陈三爷一手调教出来的服务员,至少日常英语,得能说几句。 苏菲非常喜欢甜甜,一伸手,要和甜甜拥抱。 甜甜一愣,立马明白这是外国礼节,也张开双臂,和苏菲来个了贴面礼。 胸部都撞在一起了,彼此有感应。 很快,陈三爷带着苏菲来到二楼办公室。 甜甜和柔柔亲自来沏茶,恭恭敬敬,招待热情。 苏菲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笑道:“joseph,原来教父的办公室是这个样子。” 陈三爷哈哈大笑:“不好意思,有点寒酸,见笑了。” “不不不,挺好。你让我认识到,教父,也是凡人。” 甜甜突然大胆地问了一句:“三爷,您是怎么认识苏菲小姐的?酒吧认识的?” 陈三爷笑道:“我和苏菲小姐是老朋友了!我们十几岁就认识!” “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耶!” “行了!没事,你们出去吧!”陈三爷嫌她话太多了。 柔柔和甜甜刚出去,紧凑哥来了,敲门进来,道:“三爷,这是大南门和海河十八号那边的账目,请您过目!” 陈三爷点点头:“好了,放这儿吧。” “他好可爱!”苏菲赞了紧凑哥一句。 陈三爷都懵了:可爱?哪里可爱了?这么紧凑,跟寄居蟹一样,可爱在哪里呢? 但陈三爷会接话茬:“紧凑哥啊,苏菲小姐夸你可爱呢!” 紧凑哥不好意思地一笑:“谢谢苏菲小姐!” 苏菲可能真的是感觉紧凑哥可爱,因为太紧凑了,一把就能抓过来,不同种族的人的审美是不一样的。 紧凑哥走后,马夫哥前来:“三爷,商会那边的刘干事来电话,说让您下午去一趟商会,商讨增员名单的事情。” 陈三爷点点头:“知道了。” “他也好可爱!”苏菲盯着马夫哥说。 陈三爷又懵了:哪里可爱了?这就是牛头马面,这颗马头,长、宽、高,都是30厘米,怎么看,都跟“可爱”两个字不沾边。 “他身材好高啊,他可以去巴黎时装展当模特!”苏菲兴奋地说。 陈三爷恍然大悟:还真是这么回事,马夫哥这身材,走在时装秀t台上,绝对是腕儿! 马夫哥走后,龟哥来了,五短身材:“三爷,恒兴老板的公子昨夜在咱们这里输了10万大洋,不认账,到今天,都没补齐2万的亏空!” 陈三爷想了想,道:“把话传给恒兴的老板,就说我说的,给他儿子3天时间,过了时限,恒兴商铺就是我的了!” “是!”龟哥转身离去。 陈三爷瞅了瞅苏菲:“你怎么不说他可爱了?” 苏菲眨眨眼:“他最可爱!” 陈三爷完全傻了:可爱在哪儿啊?这玩意身高不足一米五,贴着地皮走,一不留神就能被踩死。 苏菲笑着说:“他多可爱啊,像个baby!”——像个宝宝。 的确是baby,长不大的baby。 苏菲真的是发自内心地赞叹,没有恭维之嫌。 陈三爷这一刻突然想起沈心茹的那句话——不要总是给别人起外号。 拿别人的身体缺陷当笑料,是最不道德的事情。 不要嘲笑别人的长相,不要拿别人的缺陷开玩笑。 苏菲的言辞和沈心茹如出一辙。 陈三爷开始反思了,他从小在农村长大,乡下人起外号,那叫一个精准,什么麻子、三炮仗、二雷管子、大精神、狗儿、皮搭瓠子、小臭、尿憋子、四瘸子,都那么惟妙惟肖。 可这玩意,对于当事人,是一种伤害啊。 就像称呼丧偶的女性为“寡妇”,当事人不愿意听这两个字。 陈三爷决定以后再也不给人起外号了,此刻高文才突然走进来:“三爷,刚刚得到消息,柳爽、蔡猫、孙二爷,背地里给您取了个外号——鸡贼!昨天在商会说秃噜嘴了,管您叫鸡会长!被咱们的人听到了!” 陈三爷本来还想改邪归正呢,一听这话:他奶奶的,我不改了!就是这个环境,我都鸡会长了,用不着那么文明了! 第491章 巧妙的安排 “苏菲,你还记得当年我在法国表演时,我的师父和师姐吗?”陈三爷问。 苏菲想了想,说:“记得!你的姐姐很漂亮,她会空中飞人,表演得很好。你的师父,是个老人,他在指挥你们表演。” 陈三爷感慨万千:“苏菲,你这些话,让我一下子想起了以前地岁月。我师父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这真是个悲伤的消息!”苏菲说。 “没事。他老人家去世多年了。” “你姐姐呢?” “我师姐在乡下。” “她还在表演杂技吗?” “她怀孕了,应该是有了baby,她应该在抚养孩子。” “oh, my god!baby,太好了!”苏菲几乎要哭出来。 陈三爷突然眼珠一转:“苏菲,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师姐?当年在法国,你还和她聊过天呢,我记得你问她的红棉袄是在哪里买的,你也想要一件,后来我师姐把她的红棉袄赠送给你了。” “当然!我想!我想!我想去看看姐姐!”苏菲兴奋地说。 陈三爷真是用心良苦,他早就想回去看师姐了,师姐是他第二个母亲啊,一年半没见了,现在所有事情都落停了,摆脱了一切麻烦,他终于可以腾出时间去趟山东了。 他如果能把苏菲带过去,师姐一定会很高兴。 师姐在这个世上也没什么亲人了,母亲早就去世了,养父大流马也去世了,亲爹被陈三干死了。 如果能见到昔日的朋友苏菲,这是多么高兴的一件事情。 陈三爷的心思非常缜密,他要带着苏菲回山东。 岁月是一把杀猪刀,砍烂千娇百媚,砍死世代英豪,唯独砍不断思念、回忆、浓浓的怀旧情绪。 陈三爷一切都为师姐马文妹着想,他要给马文妹一个惊喜。 当晚就和沈心茹商量了这个计划,沈心茹很赞成:“去吧!带着苏菲去见你师姐!” “茹茹,我怎么感觉你答应得这么痛快呢?” “痛快不好吗?” “我心里发毛啊!你就不怕我和苏菲在路上发生点什么?” “不怕!去吧!” 陈三爷又懵了:“老婆,你正常点,你这样,我很难揣测你的心情。” “揣测什么啊?我对你放心,你还不高兴?” “可我对你不放心啊,你突然这么大方,我都有点不适应,你这么急不可耐地把我支开,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咯咯。”沈心茹一笑,“我能有什么猫腻啊,我天天在家读书写字,又有吴妈和山杏陪着,我还能怎样?” “这可不一定,这玩意只需要5分钟,你说过的。” “咯咯咯咯。”沈心茹捧腹大笑,“行了,老公,真爱不在于防范,而在于信任,我信你,所以我敢撒手!” “谢谢老婆!”陈三爷一抱拳,“我定早去早回!” “慢着!” “怎么了?” 沈心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长寿金锁:“把这个替我带给师姐,算是我送给师姐礼物,让她的孩子佩戴,长命百岁!” 陈三爷感动得都快哭了:“茹茹,你太好!太善良了!得此良妻,夫复何求啊?” 这句赞叹,一点都不过分。 沈心茹就是这么善良,自己的孩子没了,她却希望别人的孩子平安,人间大爱,菩萨心肠! 第二天,陈三爷就和苏菲驱车出发,直奔山东。 天津到安德县不远,不用坐火车了。 当然,他们是秘密出发,没跟任何人讲。 这是陈三爷惯用的伎俩,出其不意,不让任何人猜到他的轨迹。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把当年在法国的事情回忆了一个遍,车里不停地爆发出两人的爽笑声。 生活本来就应该这么简单、快乐,是江湖(社会)和自己的所做所为,把人折腾得筋疲力尽。 陈三爷好久没这么高兴了,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无忧无虑,尽情撒欢! 人人都有一颗童心,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孩子,只是生活的磨难和岁月的压迫,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已经忘了童真,忘了心里还住着一个孩子。 兴奋之余,苏菲禁不住亲了陈三爷的脸蛋一口:呜嘛! 没毛病,这都是正常的感情表达。 毕竟人家他俩谈过恋爱啊,属于初恋。 况且戛纳女子热情奔放,这都属于友谊范畴。 不要大惊小怪。 你说陈三爷此刻心里有点波澜不? 肯定有啊,他又不是二逼,他只是装逼。 苏菲洁白的皮肤、性感的汗毛、湛蓝的眼睛、金黄的头发,一身香水味,此刻出手,必满载而归。 但他不能这样做啊,这样做,既伤害了沈心茹,又伤害了苏菲。 把这份纯洁的感情,给污染了,就像在一朵圣洁的鲜花上拉了一泡屎,哪怕再刮干净,也不能复原那份纯洁,有味儿啊。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学学人家四姨太,看看人家是怎么处理感情的,那叫一个洒脱! 娘娘们们,藕断丝连,当断不断,扯扯拉拉,跟个二逼似的,这种男人,最完蛋。 念及于此,陈三爷啪地一拍大腿:“苏菲,快到了!前面就是安德县!” 苏菲疼得差点跳起来,本来都春心荡漾了,这一击,立马拉回现实:“fuck!你拍我的大腿干什么?疼死我了!” “拍错了,不好意思。”陈三爷笑着说。 “you idiot!”——你个蠢货!苏菲娇嗔地骂了一句。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 第492章 尿了 又前行了四五里,终于到了安德县,很快,来到马家庵村。 这里陈三爷最熟悉,小时候经常跟着师姐、师父来这里。 每条胡同,每个街道,他都烂熟于心。 “哇——回家了。”陈三爷由衷地说了一句,他早已把马家庵村当作他的家。 转了几个弯,来到一个宅子的门前。 陈三爷把车停下来。 随即和苏菲下车。 从后座上拎起礼物,准备进门。 突然陈三爷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苏菲问。 “我有点激动。” “别激动。见自己姐姐,没事的。”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你敲门吧!” 苏菲点点头,抬手敲门:铛铛铛! 门没锁,直接敲开了。 陈三爷和沈心茹相互看了看,拎着礼物进入院子。 几只鸡和一群鸭跑过来,院中喂了家禽,咕咕咕,嘎嘎嘎。 陈三爷站在院子中间,看着熟悉的房子,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姐——我回来了!” 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屋门嘭地一声打开了,马文妹奔了出来。 姐弟俩四目相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陈三爷上前两步,一下跪在马文妹身前:“姐!姐!我来看您来了!” 言罢,泪水滚滚而出。 马文妹又惊又喜:“三儿,我的三儿,你总算来了!”抱着陈三爷,泪水哗哗流出来。 苏菲见此情景,感同身受,眼中也泛起泪水。 铁小栓也从屋内跑出来:“若水!” 陈三爷赶忙喊道:“姐夫!” 姐夫都老了,可能是累的,前额都秃了。 “快起来,快起来!”马文妹和铁小栓一同把陈三爷搀扶起来,“这个姑娘是谁啊?” 陈三爷擦了擦眼泪:“姐,您还记得十四年前,我们在法国演出吗?当时有个叫苏菲的女孩很喜欢我们的表演,演出结束后,她来到后台,和我们聊天?” 马文妹愣愣地看着苏菲,恍然大悟:“我想起了来!苏菲!苏菲!你是苏菲!” “麦琪!麦琪!你是麦琪!麦琪姐姐!”苏菲也兴奋地喊起来。 当年,大流马不仅给陈三爷取名“约瑟夫”,更给自己的女儿取名“麦琪”,都是为了迎合欧美观众。 所以,马文妹的英文名,叫“麦琪”。 苏菲和麦琪紧紧拥抱在一起。 跨越印度洋和大西洋的爱。 现在,一个苏菲、一个麦琪、一个约瑟夫,兴高采烈,就剩一个铁小栓,他没出过国,所以没洋名。 铁小栓向来是被边缘化的人物,也不在意。 陈三爷对他可是毕恭毕敬,陈三爷对大流杂技团一切人都尊重,看的都是师姐的颜面。 马文妹在他心目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威严。 这是母亲一般的存在,没有马文妹,就没有陈三。 “快进屋,快进屋!”马文妹礼让陈三和苏菲。 进到屋中,就看到一个大胖小子躺在炕上,挥舞着小手小脚,哇——师姐生了一个儿子,这小子,真肥。 开裆裤,小鸡都露出来了。 没关系,农村都这样,那时候可没纸尿裤,都是铺沙土。 沙土好啊,纯天然,用锅炒一炒,消毒,然后铺在婴儿的身下,温暖、舒服,婴儿可高兴呢! 陈三爷看着师姐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姐,他叫什么啊?” “铁柱。” 陈三爷哈哈大笑:“姐,这名字太难听了,我帮你改一个!” 马文妹笑道:“这还是找算命先生算的呢,我也觉得不好听!” 苏菲惊讶地看着孩子:“baby,他好可爱,好可爱!” 马文妹转头对铁小栓说:“你去买些酒菜!” “哦,好!”铁小栓向来是听老婆的。 陈三爷马上说:“不必了,姐,不用劳烦姐夫了,我带吃的来了,酒、肉、菜,我都带来了!”说着,把手里的包裹、盒子打开。 马文妹白了陈三爷一眼:“怎么?怕姐管不起你饭?” “不不不!我掐着时间呢,我今天早晨从天津出发,我估摸着到了姐这里,也快天黑了,所以,我就和苏菲提前买了酒菜,就怕姐姐和姐夫再劳心费神。” 马文妹伸手戳了陈三爷额头一下:“你呀,还是那么鬼!” 只有马文妹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戳陈三爷脑袋,当然沈心茹也可以,但含义不一样,马文妹是拿陈三爷当孩子,沈心茹那是一种夫妻间的打闹。 陈三爷呵呵一笑,把带来的东西打开:“姐,姐夫,这里有烧肉,有酒,还有我姐最爱吃的猪耳朵……” 马文妹心下一暖,这么多年了,陈三依然记得自己爱吃猪耳朵。 感情,在于细节,细节见真章。 马文妹对铁小栓说:“快,去把这些肉食切一切!” 铁小栓高兴地拎着肉食去厨房了。 一看就是马文妹当家,铁小栓都是听马文妹的,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这也挺好,甭管谁听谁的,只要把日子过好就行。 陈三爷看着这一切,非常高兴,他终于心安了,自己的师姐终于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兴奋之余,他把炕上的婴儿抱起来:“来,让我看看大外甥!叫舅舅!叫舅舅!” 婴儿瞪着大大得眼睛,懵懂地看着陈三爷,也不哭,也不叫,就这样傻傻地看着。 陈三爷大笑:“姐!姐!你看,他看我呢!他打量我呢!” 话音未落,陈三爷感觉嘴唇一热,婴儿尿了,刺得特别高,一道弧线高高跃起,尿陈三爷嘴上了:“哎呀!他尿了!尿了!姐!姐!他尿了,怎么办?怎么办?” “咯咯咯咯!”苏菲和马文妹大笑。 马文妹赶忙把孩子接过去,笑道:“他和你亲,才尿你!” 陈三爷来到马家庵村,什么也没干,先喝了一口尿,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是啊,是啊,我外甥和我亲!” “哎?三儿,沈小姐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记得去年你送我回来时,你说沈小姐也怀孕了。”马文妹笑着说。 陈三爷骤然沉默。 “怎么了,三儿?”马文妹不解地看着陈三爷。 第493章 人间真情 陈三爷伤感地说:“我和茹茹的孩子没保住,小产了。” 马文妹一惊,愣怔片刻,安慰陈三爷:“你和沈小姐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别太难过。” 很快,铁小栓将饭菜端上桌,四个人入座,温馨地吃起晚饭。 席间,多是回忆当年在法国演出的情景,时而捧腹大笑,时而黯然惆怅。 岁月过得真快啊,一年一年又一年,转眼间十四年过来了,很多事就像是在昨天。 再过几十年,大家就都入土了,一切功名利禄都会被尘土掩埋。 大多数人,来到这个世上,最终什么也留不下,莫说别人,就是你的亲人嫡系、子孙后代,也不会记得你。 不信,你就想想,谁能说出自己太爷爷的姓名?谁能知道自己太奶奶是谁?往上推三辈,就全无信息了,更何况十代八代的传下去? 没人知道你是谁,也没人知道你来过这个世上,你今生所做的一切,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唯一能留下的,就是功德,这个东西,会荫庇后世,会让你乘愿再来。 如此一看,功名、利禄、爱情,都不是那么重要了,还是修善积德最为重要。 四人一直聊到深夜,最终都困了,苏菲和马文妹睡一间,陈三爷和铁小栓睡一间。 很快困意又过去了,陈三爷和铁小栓在轻声聊天,苏菲和马文妹也在小声聊天,只有铁柱,睡得特别香。 陈三爷对铁小栓说:“姐夫,我姐性子烈,但她心好,有时你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凡事都让着她点。” 铁小栓嘿嘿直笑:“她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就是我铁家的功臣,我会一辈子对她好,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苏菲躺在炕头对马文妹悄悄地说:“麦琪,我听说中国是允许纳妾的,是吧?就是多个女人可以嫁给同一个男人?” 马文妹呵呵一笑:“明面上是禁止了,政府不提倡,但私下里这种情况很多。” “那这些女人是怎么和平相处的呢?” “不和平。勾心斗角。也打架。一夫多妻,是个传统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苏菲想了想:“你说约瑟夫有可能一夫多妻吗?” 马文妹一笑:“他啊,他才不会呢!他和她爱人感情非常好,他用情专一,是个好男人。” 苏菲又问:“约瑟夫只有一个女人吗?” “对!就是沈小姐!情投意合,白头偕老。” “他真是个好男人。” 凌晨时分,苏菲实在熬不住了,迷迷糊糊睡去,马文妹也睡去。 陈三爷和铁小栓也不聊了,都打起了呼噜。 马文妹睡了一个多小时,就起来做饭了,她知道陈三爷今天必返回天津,她心疼弟弟,所以早早起来做饭。 山东人讲究“起身饺子、落脚面”,临行出发前,要吃饺子。 马文妹和面、剁馅,在厨房忙活着。 她知道陈三爷从小就爱吃饺子,尤其爱吃自己亲手包的饺子。 正一个个包着饺子,突然陈三爷从背后出现了:“姐,我帮你。” 马文妹转头一笑:“你起这么早干什么,你再多睡会儿。” “不睡了,我帮你。” 以前在杂技团时,就是马文妹干活,陈三帮着打下手。 像姐弟,更像一对母子。 时隔十多年后,姐弟俩又坐在案板前,重现了中华人伦中母慈子孝的温馨一幕。 “非得今天回去吗?”马文妹包着饺子问。 陈三爷点点头:“姐,那边还有很多事,看到你和姐夫平平安安过日子,我就放心了。” 马文妹叹了一口气:“三儿,你什么时候也退出江湖啊?姐这个心,总是揪着,有时做梦梦到你,姐会很难过。” 马文妹的眼圈红了。 陈三爷淡淡一笑:“姐,我会的,我会的,您放心,三儿不做坏事,您的孩子永远不做坏事。” “我知道,我知道,可这个江湖凶险,你总是在外面这么折腾,姐不放心啊。三儿,该想想自己的事了,你从小没了爹娘,在杂技团长大,如今一晃30岁了,早早收手,和沈小姐踏踏实实过日子,生儿育女,续上老陈家的香火。” 陈三爷眼泪欲滴:“姐,只有你会对我说这些话,别人看到的陈三,都是无所不能,只有在姐这里,我还是个孩子,让姐牵挂。” 马文妹扑了扑手上的面粉,为陈三爷拭去眼角的泪:“你从小就是姐养大的,我不管你,谁管你?” 陈三爷点点头:“姐,我去舀水,我烧火,咱们一起煮饺子。” 很快,饺子煮熟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陈三爷和马文妹先盛了一碗,马文妹端着这碗饺子,陈三爷拿了黄表纸和香,两人来到西厢房供奉大流马的地方。 两人跪在大流马的牌位前,供上饺子,点燃香,插入香炉碗。 陈三爷燃起黄表。 马文妹说道:“爹,三儿回来看您来了,您在天有灵,保佑三儿,保佑他事事平安。” 陈三爷泪如雨下,一连磕了三个头:“师父,三儿不孝,三儿辜负了您老人家。” 这一刻,陈三爷是真心忏悔,如果当初听师父的话,老老实实经营杂技团,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师父大流马的画像,音容宛在,往日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陈三爷百感交集,泪流不止。 马文妹看着陈三爷懊悔又无助的样子,又气又心疼,也禁不住落泪。 良久,马文妹把陈三爷搀扶起来:“三儿,起来吧,起来吧。” 姐弟俩擦擦眼泪,突然,陈三爷从腰间掏出一个麻布包裹的东西,递给马文妹:“姐,这个东西,你收好了,可能一辈子用不上,但不能没有。” 马文妹打开一看,是一把手枪,吓得一哆嗦:“三儿,这是干什么?” 陈三爷郑重地说:“姐,如今兵荒马乱,时局动荡,乡下也不安全,你手上得有这个东西,否则,我不放心。这个东西,不要对外人露,也不要告诉姐夫,你自己藏在一个地方,一旦有什么突发事件,你可以应付!” 马文妹哆哆嗦嗦拿着枪:“三儿,你放心,姐不会出什么事。” 陈三爷催促马文妹:“姐,快收起来!我给你带来这个东西,就是以防万一。” 马文妹想了想,最终无奈地点点头,将枪包裹起来,塞入香案后面。 陈三爷又掏出一张银票:“姐,这是2万大洋,你拿着!” “不不不!”马文妹一下推开了,“上次你给我的那50万,姐八辈子都花不完!你要知道,姐是在乡下,没什么花销,你姐夫种地,一年四季,棒子、麦子、蔬菜,都可以自给,我们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你也要学会省钱,和沈小姐好好过日子!” 陈三爷焦急地说:“姐,我都带来了,你总不能让我再拿回去!” “哎呀,我不要!听话!昂?” 陈三爷直接把银票塞在马文妹裤兜里:“就当我存在姐这里的!您替我存着!”说完,走出西厢房,对着屋内喊道,“姐夫,起床吃饭了!苏菲,起床了!” 马文妹也不好再推辞拉扯。 第494章 也许是永别 很快,苏菲起床,铁小栓也爬起来,一番洗漱后,四人高高兴兴吃饺子。 苏菲不太会用筷子,只能用汤勺舀着吃,但她感觉很好吃。 席间,陈三爷从怀里掏出沈心茹交给他的金锁:“姐,姐夫,这是茹茹让我带给孩子的,祝福我外甥幸福平安!” 枪和钱要单独给,公开的礼物要当面给。 铁小栓和马文妹喜不胜收:“这是怎么说的,弟妹还想着我们,我们帮不上你们,你们总想着我们!” 陈三爷笑道:“这个长命锁,就是给铁柱戴的,以后等他懂事了,姐,姐夫,你告诉他这是舅妈送给他的。” 马文妹笑着接过来:“肯定告诉他!” 说完,马文妹将长命锁戴在了铁柱的脖子上,铁柱比较懵懂,几个月大的孩子,啥也不懂,眉宇之间有点像老华爷。 就是这一丝丝相像,让陈三爷心里很不是滋味,唉,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啊,铁柱还没出生前,陈三爷就一枪把铁柱他亲姥爷给打死了。 铁柱这辈子不会认识他姥爷了。 更不会认识他姥姥了。 很快,早饭吃完了。 陈三爷和苏菲要回天津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执手相看泪眼,马文妹十分不舍。 铁小栓把早已准备好的大葱、大蒜、辣椒、地瓜、花生等土特产品,给陈三爷装了满满一后备箱。 铁小栓,实在人,虽然穷,没什么本事,但懂得感恩,知道没什么好送给陈三爷和沈心茹的,只能把自己辛苦种植的农产品送给陈三爷。 陈三爷连连感谢:“好了,姐夫,好了,好了,够了,够了,已经很多了。” 浓浓的亲情,是靠陈三爷和马文妹走出来的。 本无血缘关系,却成就了人间最温暖的一幕。 马文妹拉着陈三爷的手,依依不舍,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晃动:“路上注意安全,回去向沈小姐带好,姐等你再回来看我,下一次,把沈小姐也带来。” 陈三爷尽量抑制自己的眼泪:“放心吧,姐,你和姐夫还有外甥好好的,我和茹茹就高兴。” 苏菲也和马文妹拥抱辞别。 而后,陈三爷和苏菲上车,陈三爷启动了汽车,摇下窗户,转头对马文妹说:“姐,姐夫,我走了。” “走吧,走吧。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马文妹强忍悲痛。 苏菲也探出头,挥挥手:“麦琪,再见,姐夫,再见。” “苏菲,再见。” 陈三爷沉默片刻,眼泪噙在眼眶里,脚下轻轻踩油门,汽车慢慢向村外驶去。 马文妹万般不舍,一直跟在汽车后面,一步步送到村口。 陈三爷在后视镜中看着马文妹的身影,心如刀绞,深吸一口气,扭头喊道:“姐——别送了,回去吧——” 马文妹招招手,点点头:“走吧,走吧。” 陈三爷猛地一踩油门,汽车疾速离去。 姐弟俩,眼泪同时掉下来。 今朝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浩瀚江湖,吉凶难测,也许,就是永别! 汽车中,陈三爷大口喘气,眼泪簌簌而落。 苏菲知道这是亲情别离,陈三爷伤心了,她把手搭在陈三爷肩头:“约瑟夫,不要难过,如果想姐姐了,可以随时回来。” 陈三爷默默地摇摇头,他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他可以随时回来,但他每天周围刀光剑影,他没有机会随时回来,下一次,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车子在路上疾驰,陈三爷终于稳定了情绪,良久,淡淡一笑:“苏菲,不好意思,我刚才失态了。” “没有,没有!”苏菲赶紧说,“这是亲情的表达,教父,也有感情!” “这一路,玩得还高兴吧?”陈三爷问。 “高兴!很高兴!猪耳朵好吃,饺子也好吃,姐姐好,姐夫也好,宝宝也好。”苏菲笑着说。 “法国农村和中国农村有什么不同?” 苏菲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不同,不过,你们的传统氛围更浓厚,家族亲情更浓。” 陈三爷一笑:“苏菲,我记得你说你父亲是在领事馆工作是吧?” “嗯,对,他是领事馆的参赞。” “参赞主要是负责什么工作?” “也是外交事务啊,协助大使、馆长处理外交事情。” 陈三爷想了想,道:“法国是不是在南洋也有领事馆?” “南洋是哪里?” “譬如暹罗啊,菲律宾啊,马来西亚啊。” “有的,有的。” 陈三爷微微一笑:“苏菲,你帮我个忙呗?” 苏菲一愣:“你说。” 陈三爷说:“我有个朋友,他的女朋友去南洋那边工作了,大概一年多没有音信了,你能让你父亲联系那边的领事馆,帮忙找找这个人吗?” “可以啊,只要你说出具体国家,就可以通过领事馆和当地的警察寻找。” “嗯嗯。” “她叫什么名字?” 第495章 用情专一 “蓝月。”陈三爷说,“你可以叫她blue-moon!” 苏菲想了想,道:“blue-moon可不是个吉利的名字,blue-moon在英语中是指很难发生的事情。” 陈三爷一笑:“你还挺迷信。” 苏菲笑道:“法国和英国也有很多巫师的,中国也有很多吧?” “我们这里不叫巫师,我们这里叫出马仙、算命先生、大师、灵媒、神婆。” 苏菲说:“那这个蓝月去了哪个国家?” “很可能是暹罗,我也不清楚。” “那就先从暹罗查起!”苏菲说,“哎哟,坏了!” “怎么了?” “暹罗不在法国管辖之下,也不在英国管辖之下,暹罗是法国和英国在东南亚的缓冲区。” 陈三爷恍然大悟:是的,暹罗(泰国)是唯一没有殖民地的国家。 “那还能查吗?”陈三爷皱眉问。 “可以的。只是需要些时间。”苏菲笑着说,“这个蓝月和你什么关系?” “我不是说了吗,我朋友的女朋友。” “你朋友的女朋友你为什么这么关心?” “我够朋友!我喜欢帮助别人。” “joseph,你在骗我,这个女人一定和你有关系。” 陈三爷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说她名字的时候,眼神里充满感情。” 陈三爷心头一颤:可以啊,苏菲,天下女人都一样,都会看眼神。 “你如果不对我讲实话,我就不帮你了。”苏菲笑着说,“joseph,要诚实。” 陈三爷点点头:“好吧,她是我妻子。” 苏菲懵了:“你妻子不是老教父的女儿吗?沈小姐?” “我另外一个妻子。” 苏菲大惊:“what?are kidding me?”——什么?你是在逗我吗? “我没有逗你!是我另外一个妻子。” “你姐姐还说你用情专一,是个好男人,你真是……太让我……” “失望了?” “不!高兴了!太让我太高兴了!joseph,把你的热情奔放拿出来,你们这里是可以多娶几个妻子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陈三爷倒吸冷气:“no、no、no,苏菲,you are my friend!”——不不不,苏菲,你是我的朋友! “你们的法律规定不可以娶外国人吗?” “没有!没这规定。” “是我不够漂亮吗?” “不不,你很漂亮。” “那不就行了?你结过婚,我也结过婚,我跨越重洋来找你,我们为什么不能结婚?” 陈三爷摇摇头:“是这样的,苏菲,我欣赏你的热情直爽,也感谢你的厚爱,但我和沈小姐已经正式结婚了,我的价值观,不允许我再纳妾。” “那蓝月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以前犯的错误。” “那你可以在我身上再犯一次错误。” “不了,一次就够了,苏菲,我们中国人和你们法国人还是不太一样的,没有你们那么浪漫,我们还是重感情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重感情?” “不不不,你也很重感情,但是……怎么跟你解释呢……呃……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了!灵魂契约!你们那边不都讲契约精神吗?我和沈小姐之间是灵魂契约!” “灵魂契约?” “对,我们把灵魂都交给了彼此,我们在上帝面前发过誓,灵魂只属于彼此,身体只属于彼此,我们虽然没有严格的法律规定一夫一妻,但我和我爱人,从灵魂里锁定了彼此,上帝是仁慈的,我们如果破坏了契约,魔鬼就会涌出来,惩罚我们!” 苏菲一皱眉:“你也信上帝?” “我信一切神!我信一切导人向善的神灵!” 苏菲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好吧,joseph,我尊重你的选择。” 陈三爷为什么敢直言不讳,告诉苏菲蓝月的真名,因为他让苏菲找蓝月,其实是向蓝月传递消息,试探一下蓝月是不是在暹罗。 以蓝月的聪明才智,她肯定早就改名换姓了,她不可能在南洋某国还叫蓝月。 但是,只要领事馆寻找蓝月,蓝月就能接到陈三爷的信息,就能想办法和陈三爷联系。 这才是陈三爷真正的目的。 陈三爷根本不知道蓝月在不在暹罗,之前约定的地点是暹罗,可一年多过去了,蓝月和肥牛杳无音讯,陈三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三爷甚至一度推论,肥牛和蓝月是不是搞到一起去了?两人退出江湖,隐姓埋名,过日子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祝福蓝月和肥牛。 也算是个好的归宿。 陈三爷心里没恨,只有挂念。 但转念一想,也不太对,蓝月的审美不会下滑得这么快,不过也不好说,肥牛虽然年纪大了、长得像小牤牛、嘴有点宽、牙有点长、个子有点矮、有点口臭、有点不注意卫生、长相低于平均分,但,毕竟是男人。 是不是南洋那边男人比较少,两人待久了,有感情了。 陈三爷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否还平安。 哪怕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陈三爷肯定会祝福他们,无非就是祝福之前,先把肥牛打一顿,把腿敲折了,把牙打掉了,照着裤裆踢几脚,两个睾丸都给他踢肚子里去,就行了。 欺师灭祖,和师娘私通,也不是什么大事,差不多就算了。 至于蓝月,如果真敢和肥牛私通,陈三爷更不会发怒,从此一别两宽,再无挂念。